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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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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语者》
作者:ShakeSpace

正文 星语者

  我至今还记得十六岁那年做过的一件蠢事。

  同宇宙中亿万个青春期少年一样,我那时脑子里满是各种幻想。我理所当然地认定自己具有高尚的品格、杰出的智慧、坚韧不拔的精神,我觉得我的天赋足以使我在在下一次星系旋臂攻防战中成为英雄,我对我的才能抱有无比热切的信心,全然不顾所有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成为现实的概率是多少。环顾周围,我不禁对我所在的环境感到厌恶,沉闷的课堂,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我简直是被囚禁在这样一个三等行星上。十六岁的青春在我的血管里沸腾,我终于作出了一个伟大的决定:我,和无数追求光明未来的少年一样,离家出走了。

  我给家人留了一封充满豪言壮语的信,带着我偷偷攒下的所有积蓄,来到了离家最近的空港。结果我沮丧地发现这些钱只够买到最近的那几个殖民星球的单程票,而那些并不是我想去的目的地。要是我没把这个暑假打工赚的钱花在玩游戏上,或许还能凑出一张票来。我可不想让我具有纪念意义的冒险在开始不到一天之后就结束。我漫无目的地在空港里兜着圈,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上下飞船,不知怎么就转到了短途航线出租区。

  这时我有了个主意。我一个个打量那些在候机室里的出租飞船司机,观察他们和顾客谈生意的神态,最后选中了其中一个。

  那是一个沉默安静的小个子,圆圆的脑门上没剩几绺头发。他一直坐在候机室一角,戴着耳机。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陶然沉醉的安详,显示出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其他人好象也被他的神情所感染似的,在我观察四周的这十几分钟里,竟没有顾客去找他。一是他穿着出租飞船公司的制服,我肯定不会把他和其他那些忙于揽客的司机联系在一起。

  “就是这个了。”我对自己说,“他看上去象是个老实人,不会问东问西。”

  我来到他的跟前,咳嗽了好几声,才把他从耳机音乐中惊醒。

  “嗯,先生,我想租你的飞船。”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老成些。

  他看看我,“去哪儿?”

  “静安。”我胡乱说了个三十光年以内的行星。坐出租就是这点好,不必一开始就讲清目的地。

  一瞬间他的目光似乎看穿了我。我突然开始冒手汗。然而我很快发现这只不过是因为他的视线焦点落到我身后去了。我回头看看,不见有什么特别,随即明白这只是由于在外太空呆久了,长时间看无限远处所留下的小小后遗症。

  又过了漫长的几秒,他一动不动地坐着……正当我开始心里打鼓的时候,他象是才注意到我一样,猛然把视焦回到我身上,倒把我吓了一跳。他关了耳机,歉然说道:“好,好。唉,抱歉,我刚才在听那支歌。终于结束了。”

  我松了口气。

  我们一前一后穿过登机厅。他的飞船是一艘普普通通的桑塔纳,正合我意。

  “你还有行李么?”他在登机口问我。

  “没有别的行李了。”我的全部家当就在背上的小包包里。

  “那么,我们出发吧。”

  飞出大气圈后,液氢引擎的轰鸣安静了下来,切换至质能转换效率更高的氧化氚引擎。我从起飞加速度中缓过来,解开保险带,活动筋骨,又向司机要了一杯水。舷窗外能看见那颗我生活了十六年的星球,以前除了参加夏令营,我还没离开过它,这次可要向它永远说再见了。不能喝酒来庆祝,用水来聊表兴奋之情也是好的。

  “不介意我开收音机吗?”司机的话把我从遐想中拉回现实。

  “没事,您开吧。”

  据说出租飞船司机都是些唠叨的人,这是我从各种电视节目里得来的印象。电视剧里那些出租飞船司机都是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因为长年驾机在星系中逡巡拉客的寂寞,每当有了客人,他们就滔滔不绝起来,从自己的家长里短可以一直讲到燃料涨价科学新知宇宙时事最后还能引申到联邦主席的绯闻。所幸我有先见之明,挑了个沉默寡言的司机,我可不希望他象电视里的碎嘴子司机那样,不停鸦问乘客的身份背景以及最近有无趣事。

  随着收音机打开,一个轻柔的女声飘满了船舱。那是一档音乐节目。我怀疑这就是他在候机室里听的那个台。他调好自动驾驶,叹了口气,舒舒服服地把自己埋在深深的驾驶座里。

  “还有五个半小时到弹射点。”他的声音在音乐背景下象是梦呓。

  我哦了一声,百无聊赖地准备找些什么东西来打发这段时间。要是我把家里的游戏机也带着就好了。不过未来的伟人离家出走时随身带着游戏机……未免有点不象话。

  “对了,我忽然想起在黄浦还有点事要办。师傅您能不能先把我送到那儿?”我脸不红气不喘地说。

  “黄浦呀……”司机睁着做梦的眼睛盯着我背后,“那可是在两百多光年外呢。”

  “是呀。”

  “你这个圈可绕得不小呢。”

  “是呀。”

  司机又缩回椅子里沉默起来,这回我有了经验,知道他是在等现在的曲子结束。

  过了一会儿,那首歌播完了,电台节目主持人那柔柔的声音象镇静剂一样叫人打心里宁定,不过我没工夫听她在说什么,努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又叹了口气,说,“好吧,黄浦,好吧。不过我可是有些年头没去那一带了。”

  “哦。”我对他的过去可没什么兴趣。

  可他却似乎打开了话匣子。“黄浦可是一个军校星球,不过……”他郴我瞄了一眼,“你的年纪倒也差不多可以入学了。”

  “我可是去年就拿到成年身份证了。”我把自己的年龄提高了三岁,“人家都说我是娃娃脸。”

  “年轻可真不错。”他点点头,“干我们这行的,风吹日晒,恒星风和宇宙射线都会让人看起来老上不少。你猜我几岁了?”

  我瞧了瞧他的脸,觉得他看起来和我祖父差不多年纪,于是故意往少了猜:“四百二十?”

  “我明年才过四百岁生日哪。”

  “喔……”这可真让人想不到。我不由得想到黄浦的李中将,六百多岁了在电视上看还是象年轻人一样帅。也许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吧,我不禁庆幸我选择了正确的道路,要是我也和我那无数同龄人一样庸庸碌碌,到头来也就是象眼前的出租司机这般整天为生计奔波,憔悴而苍老……

  司机微笑了,“你是想参军去吧。”

  “是啊。”

  “年轻人可挺有志气啊。黄浦那种荒凉的地方,可没多少人愿意呆。”

  “只要熬过那几年,出来的时候我就是一个军官了。”我信心满满地说。

  “军官的确是宇宙社会职业中不错的一种。”

  “不是不错,而是帅呆啊!驾驶变形战机同虫子作战!穿着酷毙的殖装在原始的星系里探险!控制空间武器把敌人轰个稀巴烂!还有基地里漂亮热情的酒吧女孩!”我幻想着光辉的未来。

  他奇怪地看着我,“你们星球上是不是最近在放映那个电影<<母巢之战>>?”

  “嗯……等等,我的知识可不是都来自电影喔!”我不服气地嚷道。我可是订了五六种军事杂志的,平时就喜欢搜集这方面的资料。要是我们星球上也有征兵制,我早就报名了。

  司机笑起来:“真正的军官才不是象你说的那样呢,这份职业挺枯燥无聊的。”

  “怎么可能?”

  “其实我以前就是个军官,还就是黄浦毕业的。”

  “哦?”我的好奇心被吊上来了。

  “大多数军官都没机会上战场,更别说是在第一线操纵空间炮了,那是十万个军官里才有一个人干的。现在是和平年代,一般军官最多就参加几次演习,还有不少是做一些建设和后勤的工作。你以为太空军事基地是自己长出来的?都是由专门的空勤官带人造起来的。”

  “可总会有战争啊!这不就是军人存在的意义吗?”

  “也许吧。”他说,“可我宁可它永远也不要发生。想知道我怎么会从军官退下来当出租司机吗?”

  “想。”不只觉我已经把最初“不和司机搭话”的戒条扔到河外星系去了。

  “这首歌完了我讲给你听。”

  好不容易曲子结束了,他又凝视着舷窗外的星空发呆起来,好象在回忆过去的故事。这当儿电台女主持人温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在遥远星河中忙碌的人们,你们都还好吗?特别是我们的出租司机朋友们,你们在黑暗的太空中是否感到寂寞?就让音乐为你们带来纾解吧。下面这首老歌,就送给所有此刻驾驶着飞船的出租司机们:<<街灯与车灯>>,让我们一起来听。”

  音乐响起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忘了刚才的话,可终于他还是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好听对不对?”

  我嗯了一声。

  “她的人更漂亮。不过那都是我退伍前的事了。”

  “嗳?你认识她?”

  “是啊,是啊,我不是正要和你说我为什么退伍么?就和她有关。那时她就是你所说的那种‘漂亮的酒吧女孩’。”

  “啊……”少年人的绮思无可救药地发作。

  “我们是在建设波江座崇明基地时相遇的。那是个荒僻的小星球,我们花了四年时间将它改造成机动要塞,准备驶往银心黑洞边界戍防。不论是什么基地,酒吧一定是和指挥所同一批建起的最早的建筑。于是她和一大群内勤姑娘们一起来了,个个芳龄不到一百,如花似玉。不少军官暗中追求她们,我也是其中之一。基地里禁止公开谈情说爱,但我们总借着各种手段和她们接近。”

  “你们好上了?”

  他迟疑了一下。

  “差不多吧。银河中有上亿个酒吧女孩,然而你正碰上其中对你来说特别的那一个,这可真是奇妙。”

  “什么叫差不多?后来呢?”我得承认,军官们香艳刺激的私生活也是我决定去黄浦的原因之一。

  “如果没出那件事,或许我们后来就真的在一起了。当时有好几个小伙子在追求她,可她似乎都不太感兴趣。”

  “包括你?”

  “包括我,不过我还算其中和她很谈得来的。”他有点沮丧地说,“因此我作了个一生中最傻的决定。你知道,男人们总期望着建功立业,而女人们则喜欢平稳安逸的环境。她曾经说,我们都太好高鹜远了,她宁可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我那时可不这么想。我自作聪明地以为只要我成为一个更出色更出众的人,她就会喜欢上我。我寻找着机会,最后终于等到了。

  “那是在第三年,一颗大慧星在朝基地袭来的途中,因外围行星的引力崩解成小慧星群。基地的超距火炮系统刚安装好,能源还没跟上,因此无法发挥作用。我于是应征加入临时飞行队,在慧星碎片群来临之前出击,用机炮摧毁它们。

  “我想着这下可以在她面前表现一番了。我和我的小队的确干得不错。前两天我们成功防守住了我们负责的区域。可就在慧星群的高峰期快要过去的那天,在对付一群大型碎片的时候,我们的弹药没把握好,消耗得差不多了,最后却还剩下一大块没干掉。

  “后来我一直想,假如我当时呼叫基地增援呢?人的一生有时就取决于刹那间的心中一动。就在那时,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这是我一直期待着的表现时机,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孤身一人保卫住基地,还有什么比这更伟大的呢?在平淡的基地生活中,再过几百年也不会有这样好的机遇,来体现我的英雄气概。于是我没有呼叫基地增援,而是驾机冲了上去。我与陨石保持平行,慢慢接近,用载货钩抓住那块一百多米长的碎片,然后把引擎开到最大,准备将它一点点推开。”

  “帅喔!”我还没意识到问题所在,兴奋地叫。

  他摇了摇头,“可我失败了。当我努力将它的轨道推偏到行星阴影之外,恒星风立刻吹到了这颗慧核上,几乎是一瞬间,慧核表面的冰尘就暴发形成了慧尾。载货钩象纸做的一样被拂开了,我的战机马上被轰得翻了无数跟斗,慧星碎屑在战机外壳裹上了厚厚的一层,我什么也看不见。当我手忙脚乱稳住飞行姿态,却看见那一大块慧星碎片正朝基地坠落!

  “当时我就手脚发冷了。那块巨大的碎片拖着粗大的尾迹朝前方的小行星滚滚而去,慧尾中无数碎屑在太空中闪闪发光。这动人心魄的情景至今有时还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过了不知多久,我才清醒过来,一边冲着通讯器大喊,通知基地,一边发疯一样地追着慧星冲过去。但已经来不及了,标准情况下待命的战机从接到指令到升空要花七十六秒,慧星已经冲进了基地周围稀薄的人造大气层中。远处有几架战机过来想拦截它,但十几秒后慧星就坠落到了基地上,引发了一场大爆炸。”

  我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

  司机望着飞船外黑色的星空,喃喃地说:“更糟的还在后面。当我无比沮丧地回到基地,在禁闭室里等待听证会,有人告诉我,爆炸的时候,她正在那一区。那一区本来不在慧星轨道的预警范围内,因此没有疏散人员。可我偏偏改变了慧星碎片的轨道……”

  他沉默了下来。我忍不住问:“她怎么样了?”

  随即我意识到这个问题有点多余,因为此刻她的声音正通过收音机流淌在我们的出租飞船里。

  “她活了下来,但大火把她的脸毁了。”

  “啊……”

  “即使是再生技术也无法修补那种程度的毁坏。我没敢让她知道那个罪人是我。是我害了她和其他人。尽管后来听证会上我没受到太多指责,长官们或许认为我是无心之失,但我永远也不能饶恕自己。后来我去了一次她的病房,看到她往昔漂亮的脸上裹着厚厚的纱布,我的心都快碎了。我没办法向她承认我做的一切。我陪在她身边,听她讲述她和别人是如何逃出来的。她没有半句埋怨那个自以为能对付慧星的飞行员,反而使我更加羞愧。

  “因为脸的缘故,她没法再干下去了,我也一样,只不过我是因为没脸见人。我问到她后来的打算时,她说,她准备去当电台节目主持人,反正那是不需要容貌的。你能想象吗?一个正当青春妙龄的姑娘,被迫去做那种孤单寂寞的工作?”

  “孤单寂寞?”

  他责怪似地看着我,我不禁心虚起来。我不太了解广播,以前在家的时候我从不听宇宙电台,那都是给太空旅行者们准备的。

  “你难道不知道?宇宙电台都是架设在环绕脉冲星轨道上的工作站。它们把信号调制在脉冲星的波包上,靠这些强大而稳定的载波才能把信息送往全宇宙。可缺点就是,得有个人呆在工作站上管理。而脉冲星都位于荒凉的边境,因此所谓的电台节目主持人,简直就是被流放了,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那座灯塔里……”

  “……可是,难道不能通过弹射……”

  “脉冲星周围太空旷了,找不到其它恒星。而如果附近只有一个大质量天体的话,就没法找到弹射所需要的平整空间。只能弹射到四五光年外再飞过去,一来一往就是十年啊……”

  对于才十六岁的我来说,花十年工夫在太空旅行上简直是一件无法想象的事情,更别提一个人在荒僻的空间站住几百年了。

  “我不理解她的想法。她却说,这是她一直想干的工作,这次意外不过是促成了她去实现。干什么不是干活呢?她对我说,再枯燥的工作也得有人去做啊。

  “我争辨说,电台节目主持人简直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只有长年在外的人才会听宇宙电台,还有就是出租司机。她却说,那就是表示还有人愿意听,这就够了。任何工作都有其存在的意义,对需要的人来说,电台节目就是在漫漫长路上最好的伙伴。她的话当时我并没有理解,直到后来,我迫于生计干起了这一行,一次在路上不经意间调到了她的电台,她的声音瞬间象慧星一样击中了我。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她说过的话,顿时泪流满面……”

  他把脸埋在掌间。我不知说什么好。我们都沉默着,而她的声音却依旧飘荡在空中……

  “十分钟后将到达弹射区,现在开始减速。”电脑合成的语音将司机从回忆中唤醒。

  “其实我不太愿意去黄浦那个方向。”他一边调整座标,一边抱怨。

  “为什么?”

  “因为她的电台就在那个方向。”他长叹一声,“离我们现在的位置大概有两百七十光年。”

  “也就是说,现在我们听到的是她两百七十年前的节目?”我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啊。”他说,“我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如何,我也不敢去想。她一个人孤伶伶地呆在电台上,两百多年之后会变成什么样?至少现在──我该说两百七十年前──她还是那样乐观开朗。平时我只接五十光年内的顾客,因此偶而我也会听到五十年后的她。可我不敢再往后了。”

  “已经到达弹射区,引力场平衡度正常。”电脑再度提示。

  “我得关收音机了。”他说。

  我突然有了个妙不可言的主意。

  “你为什么不去找她呢?你还爱着她!而她还是独身!把她接出来,不要再干那种没意义的工作──”我看看他的眼神,连忙改口,“嗯,好吧,那是很有意义的工作,她在遥远的彼方为你播放音乐,而你一直默默地倾听着她!可你们还是能在一起啊,你可以在电台陪她!距离无法阻挡爱情!”

  “可是……”他敲着脑门,似乎无比烦恼。

  “等等,你不会是因为她毁容了就变心了吧?”我故意说。

  “决不!”他大吼道,“可是人心之间的距离比星辰更遥远!我用什么去面对她呢?假如她知道了我做过的一切?”

  我不禁语塞。这样的问题对十六岁的年轻人来说太艰难了。

  飞船的常态引擎已经关闭,在太空中匀速直线前进着。电脑提示再次响起:“座标计算完毕,等待确认。”

  “绑好你的气囊!”他气呼呼地说着,按下了弹射的启动钮。

  介子加速器的低沉轰鸣响了起来,舱壁和座位上传来阵阵颤动。随着飞船中部的加速器不断加大功率,其中的物质正在获得越来越大的相对论质量。我感到一股引力将我绑在座位上,但下一瞬间气囊中的引力场偏移环就开始工作起来,抵消了不适感。

  速度还在增大,产生越来越大的等效质量。空间在这质量下扭曲了,但还不足以形成奇点,只是凹陷了进去。我们的飞船嵌入在这部分空间中,跟着陷了进去。

  然后,在短短的一瞬间里,加速器阀门开启,将几乎为光速的介子束抛出飞船。等效质量一下子消失了。我们的飞船刹那间消失在这片星域中。

  弹射引起的短暂晕眩逐渐平复。在外部看来,这个过程象是介子束的后座力把飞船推进了另一个空间,但真正的原因是空间在质量消失的瞬间恢复原有度规,我们的飞船就在这部分空间重新绷紧时被弹射了。角度和质量都经过计算,以保证弹落点位于我们的目的地附近。我打开气囊,从座位里爬出来,舷窗外的星空已经变换了景色,我现在已经在离家二百光年之外了。

  这里离黄浦只有不到四小时路程,可不知怎么,我却没有了刚开始的那种兴奋。

  “快开收音机啊!”我对着正整理气囊的司机说,“赶快听听她现在的情况!”

  “还是算了吧。”他犹豫着,迟迟不动。我心痒难耐,一把帮他打开。

  音乐还是那样优美,然而接下来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现在有多少司机朋友正在收听这档节目呢?不只觉,我也已经播了十年了,回想这十年来的经历,从孤单难耐到心如明镜,真是颇有感触。说到这里,我不禁非常佩服我的前任,到她去世为止,连续播音超过三百年,创造了成千上万个脉冲电台中的一项纪录。下面这首歌就献给她:<<你是唯一>>。”

  歌声响起的时候,司机低头掩上了脸。

  遥望着远方星空中的黄浦,我觉得自己似乎一下子成熟了不少。

  这趟旅程就在略带忧伤的音乐中结束了。

  我最终还是没有去黄浦,而是回到了自己家所在的星球卢湾。大大咧咧的父母一是接到了我的电话也许还不会注意到我离家出走。他们帮我垫付了出租费,为此我不得不在今后一学期里每天清洗厨房里所有的有机物合成锅。

  尽管如此,我一点也不后悔作了这次旅行。

  好了,听众朋友,故事就讲到这里,接下来的这首歌,就献给二百年前那位把我送到黄浦又送回来的出租司机,也送给所有此刻在宇宙中的旅行者,在寂寞的长路中,你们并不孤独。

《星语者》 作者:ShakeSpa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