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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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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异》
作者:罗宾·科克

正文 第一章

  1989年3月19日
  星期日 傍晚

  这是一座宽大的白色旧式宅第,铺有大理石的路径贯穿着花园。夕阳将车道两旁光秃秃的枫树的斜长身影撒进花园,寒风卷起尘埃滚滚而过,树影随之摇曳不定。已是初春季节了,严冬却迟迟不愿从马萨诸塞州北部的安多弗这片大地离去。
  玛莎站在乡村式样的大厨房水池边向外凝望。车道上移动的人影吸引住她的视线,VJ正骑飞车赶回来了。
  她突然觉得一阵揪心。戴维死去快五年了,她依然摆脱不掉痛苦的回忆。由黄疸引发的肝癌病变折磨得戴维骨瘦如柴,疼痛难忍。她虽心如刀绞,却束手无策,只能搂着他弱不胜衣的小躯体垂泪。戴维挣扎着想对她讲什么话,玛莎听到的只是他与死神搏斗的痛苦的喘息声。
  在戴维弥留人际的最后时日,他们家的保姆贾妮丝劳心费神,日夜守护。戴维下葬不久,贾妮丝成天揣着《圣经》,仿佛把身心都托付给了上帝。家务照常做,空闲时闷闷不乐,沉默寡言,入晚便把自己紧紧锁在房中。而使玛莎更感不安的是,贾妮丝突然对VJ避而远之。当时VJ只有五岁,虽然已能独自料理起居生活,但也难免要人照拂,贾妮丝却总是拒绝接近VJ。
  玛莎反复对她开导,逼紧了,她就嚷道VJ有魔鬼附体,说些令人骇然的疯话。
  不久,维克托注意到了贾妮丝眼睛发黄,玛莎想到这与戴维发病初期的症状相同,顿时惊惶失措。
  维克托送贾妮丝上医院诊断,不出所料,她患上了与戴维一样的绝症。而且,会诊时确诊她此前已有脑病变。现代先进的医疗手段也没能阻止她的病情恶化,不到两周她已形销骨立了。
  有天,维克托刚去浴室冲澡,玛莎正在厨房准备晚餐,宅第里突然炸开声嘶力竭、丧魂落魄的尖叫。
  维克托冲出浴室问:“出了什么事?”
  玛莎满脸苍白,说叫声是从贾妮丝房间传出的。他俩立刻冲到狭窄楼梯顶端的贾妮丝住房前,推门而入。但见贾妮丝僵直站在床中央,双手紧捧《圣经》,面如死灰,头发蓬乱,双目呆滞,形同鬼魅。而此时VJ站在门后,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贾妮丝。
  玛莎想准是VJ天真好奇,溜进来看她,神智已经不清的贾妮丝才被吓得嚎叫的。
  “他是魔鬼!”贾妮丝指着VJ狂喊道,“他是凶手!快拉走他!”
  “你想法稳住贾妮丝。”玛莎对维克托说,忙抱起六岁的孩子离开这间屋子。她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紧紧地把VJ的头贴在胸前,安慰他:“贾妮丝疯了,她的话别当真。”
  VJ使劲挣脱开她的搂抱,用水晶般透明的眸子瞪着她,冷静地答道:“我知道,她病魔缠身,根本不清楚自己说些什么。”
  不几天,贾妮丝在医院里死去了……
  此后,玛莎终日忧心忡忡,唯恐VJ有三长两短。虽然地明知戴维和贾妮丝所罹病症绝不会传染,但她对VJ的健康总是提心吊胆。

  身为精神病大夫的玛莎并不盼望现在这唯一的孩子智力超群,过分早熟,只要VJ性格开朗,热情奔放就行了。但VJ从婴孩时起便显露出与众不同的独立倾向,总是躲避她的亲昵和拥抱,常使她怅然若失。
  此刻,她望着VJ轻盈地跳下自行车,挥手向他直摇,他却不理会,解下车后的工具包扔在地上,推开车库门,放好车。出来后,捡起工具包径直朝屋里走去。玛莎又向他挥挥手,VJ照旧目不斜视,只管勾头走路。
  她敲了几下玻璃,旋即失望地垂下手。近来她心头时常涌上某种可怕的预感,孩子恐怕有了毛病。虽说他不是亲生的,但从遗传角度讲,VJ不折不扣是自己的儿子。有时她常突发奇想,在冷冰冰的试管里受精大概就注定要诞生一个冷冰冰不近人情的孩子吧,可自己何尝减少一丝一毫对他的母爱啊!
  她暂时抛开杂念,冲里屋叫道:“VJ回来了。”
  维克托正倚在起居室火光熊熊的壁炉前看书,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
  后门“砰”的一响,一会儿。玛莎看VJ在厨房门外探了探身。他已长成英俊少年,五英尺高,比其他十岁的同龄孩子结实。玛莎栗发,而他是满头纯正的金发,气质绝佳,具有天使般的神情,最富诱惑特征的仍然是那双冰冷的碧眼,似乎永远蕴藏着超人的聪明才智。
  “好啊,年轻人!”玛莎嘲弄地说,“你忘了天黑后我们不许你在外骑车乱窜吗?”
  “天没黑。”VJ高声争辩,旋即听出妈妈在开玩笑,急忙补充,“我一直呆在里奇家。”他放下包,走近水池。
  “那就好。”玛莎喜形于色,“你该给家里挂个电话,以后想玩多久都行,我乐意开车去接你。”
  “不必。”VJ说完抓起玛莎刚洗净的胡萝卜响亮地咬了一口。
  玛莎抱着VJ用劲搂了搂,体察到儿子身体内迸发的勃勃活力。“既然放春假,何不与里奇玩个痛快?”
  “不。”VJ挣脱了母亲的拥抱。
  “又想惹妈妈生气?”维克托岔进来打趣。他拿着本专业杂志踱到门边,眼镜滑落到鼻尖,一副滑稽相。
  玛莎继续问儿子:“本周打算同里奇玩点什么新花样?”
  “我想去爸的实验室消磨几天,行吗,爸?”VJ的目光投向维克托。
  “一如既往,竭诚欢迎。”维克托耸耸肩,一口答应。
  “上帝!实验室有什么值得你总想往里钻?”玛莎困惑不解。VJ从幼年起就常跟父亲去实验室,开始是为逃避公司附属托儿所里的枯燥生活,天长日久,习以为常。尤其贾妮丝死后,他钻在实验室的时间更多了。“干嘛不拜访学校的朋友,大伙一起搞点别出心裁的活动。”
  VJ不作声地拎起工具包上楼了,他跨入二楼书房——这是一间小巧舒适的屋子。他坐下来打开父亲的电脑,先侧耳专注地倾听楼下动静——父母似乎正在厨房交谈,随即敏捷地按了几个键,查询他称为“特征”的档案。荧光屏光点闪动,打出数据,他拉开工具包拉链,盯着显示的内容迅速心算了片刻,接着果断地输入一系列数据。全部过程仅几分钟。VJ送还档案,合上拉链,悠然地插入“太平洋人”游戏卡。黄色信号弹飞出迷宫,VJ顿时欣喜若狂地玩起来。
  玛莎对VJ的心理健康的担心更深了,她觉得他仿佛害怕与家人乃至任何人进行心灵沟通。她深信孩子心理发育不正常,却苦于找不出原因,决心向丈夫开诚布公讲明。她抱起一直蹭着她腿玩的俄罗斯猫基莎走进起居室,维克托照例蜷曲在方格花布罩的长沙发上看书。
  “可以谈谈吗?”玛莎问。
  维克托放下杂志,双眼越过眼镜框望着玛莎。他四十三岁,魁梧健壮,大学时期就是手球运动员。
  “VJ让我担心。”玛莎坐到长沙发旁的高背椅上,心不在焉地抚弄赖在腿上不去的猫。
  “是吗?”维克托问,“出了什么事?”
  “算不上性命攸关。”玛莎踌躇着说,“一些不起眼的小事,比如他不善交谈,喜欢独来独往。刚才听他谈起里奇真让我开心,哪知他又不愿与同学共度春假。广交朋友对他心理发育和潜在智能开发是至关重要的啊。”
  维克托瞧了眼玛莎,一言不发。有关VJ心理成长的话题,他听她说过多少次,已经厌烦了。
  “难道你不认为他反常,没有丝毫担心?”玛莎固执地追问。她心烦意乱打跑腿上讨厌的猫。
  维克托坚决地摇头否定:“不,我看VJ是当今最聪明杰出的孩子。晚饭吃什么?”
  “维克托!”玛莎厉声高叫,“别把这事当儿戏!”
  “好,好!休战!”维克托啪地合上杂志。
  玛莎却穷追不舍:“他压根儿不交知心朋友,与同学无话可谈。”
  “说清楚点。”维克托口气软下来。他内心深处关注VJ的程度绝不亚于妻子,不过角度相异而已。他想尽快结束这场谈话。“你未免小题大作,神经过敏,VJ是好孩子,不必自寻烦恼。恐怕戴维之死的忧伤仍笼罩着你。”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不迭。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俗话说防守的最佳选择就是主动进攻。
  犹如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玛莎强忍着泪水,继续道:“既然谈到戴维,你认为VJ避口不谈他的哥哥正常吗?每当我对他讲起戴维的生活趣事,他总是神情漠然,一如我们在回忆陌生的人。”
  “玛莎,别忘了他当时仅五岁。瞧你多愁善感的,或许也该找个精神病医生排解排解。”
  玛莎咬紧双唇。维克托万事都好,唯有VJ仿佛不能触及,一谈就崩。
  “听着,我苦口婆心,不过告诉你些埋在心头的疑虑。”她起身走向厨房,途中听见楼上书房传出“太平洋人”电子游戏熟悉的声音,眉头不禁略展了展。
  维克托站起身来伸个懒腰,跟进厨房。

《变异》 作者:罗宾·科克

第二章

  1989年3月19日
  星期日 晚上

  威廉·霍布斯博士看着棋盘对面的儿子,跟往常一样,深为儿子的过人智力惊叹不已。突然,男孩蓝眼珠往上一翻,向后跌下椅子。
  “希拉!”他跳起身,冲到桌对面大叫。儿子小莫里斯四肢剧烈抽搐,紧紧咬着舌尖,猛烈摇头,泛着泡沫的血从嘴角流到地毯上。
  身为心理学博士而非医生的威廉见此情景手足无措,跪在差几天满三岁的儿子身边,焦急地望着已扭得奇形怪状的躯体。
  “快叫救护车!”他冲妻子喊。
  希拉听清后急忙扑向电话。她想起今天把儿子从遗传工程研究股份有限公司幼儿园接回家,他就说头痛。不满三岁的孩子,是个真正的神童,八个月说话,十三个月读书,现在每晚与父亲对弈。
  “我们急需救护车。”电话一通,希拉便尖叫着报了地址,丢下话筒奔回起居室。
  莫里斯停止了抽搐,静静躺在沙发上,晚餐裹着鲜血呕了出来,顺金发直淌,大小便失禁。
  “上帝!”希拉扯起围裙一角擦去莫里斯嘴角的血沫,责怪丈夫,“他今晚头痛,你不该让他下棋。”
  “是他自己提议的。”威廉争辩道。这不是事实,莫里斯一直神思恍惚,但威廉不愿放弃看儿子表现他杰出天赋的机会。
  他同希拉结婚八年,一直没有孩子。既然他是遗传工程公司的职员,能免费享用精子,在证实两人确无生育能力后,经试管受精,借腹怀胎,终于如愿以偿得到渴望已久的儿子,一个奇迹般高智商的儿子。
  不一会儿,救护车开来接走莫里斯,送进了洛维尔总医院的急诊室。

  “嗨,VJ”维克托站在楼脚向上喊,“下来游泳怎样?”
  “不,谢谢。”VJ的童音回荡在楼梯。
  维克托想起了对儿子曾有的忧虑,VJ智力超前发育,三岁就成为国际象棋高手,四岁时突然智商下降到同龄人水平。如今VJ已长大了,维克托悬起的心才放下了。
  维克托三步并做二步跑上楼,他悄悄走完过道推开VJ的卧室。里面整洁有序,全套大英百科全书排在墙边,对面贴着化学元素周期表。VJ正伏在床上全神贯注啃一本大部头。
  维克托缓缓走近,想看清他读的书,出乎意料的是满篇密密麻麻的化学反应方程式。
  “好啊!”他开玩笑地去抓儿子的腿。谁知刚碰上,VJ便本能地摆出防卫架势。
  “别动,你在专心看什么?”维克托笑道。
  VJ碧蓝的眼珠死盯着父亲:“往后请别这样。”
  冰冷的口吻令维克托顿感像一盆凉水从头浇下。
  VJ迅速合上书,漫不经心地回答:“不过是本从黑屋里翻出的旧书,错误百出。”
  维克托又一阵心惊,原来儿子的天才没有消失。他抛开这个念头,命令道:“听着,VJ!我们去游泳。”
  待VJ换上泳衣出现在楼口,维克托注意到十岁的儿子高大健壮,是块运动员的料。
  游泳池散发出漂白粉的气味,玻璃天顶和墙壁反射出粼粼波光。
  “为我们当裁判吧?”维克托对玛莎说。
  “爸爸,”VJ情绪一下低落了,“我不想比赛。”
  “害怕了?游两程,谁输谁倒垃圾。”维克托提议。
  “各就各位,预备,”玛莎停下瞧了眼池边的丈夫和儿子,“跳!”
  她说完急忙后退躲开溅起的水花,坐到一旁观看。
  维克托虽不算游泳健将,毕竟是个好手,可VJ遥遥领先,她不禁大吃一惊,第二趟VJ才放慢了速度,似乎故意让维克多获胜。
  “干得不错,”维克托吐口水,以胜利者的口吻说,“那堆垃圾欢迎你。”
  玛莎茫然望着VJ从水中站起身,两人目光一碰,VJ递个眼神要她别说穿,更令她心生疑惑。

  “妈妈,我痛得更厉害了,”马克·默里双手抱头对科莉特说,他正躺在肯山默里家住宅三楼卧室床上,“稍微一动就觉得眼底和瘘管有压力。”准确清晰的医学术语出自才二岁半的幼儿之口,让人讶然。
  “是比晚饭前吗?”科莉特问。
  “是的。”马克说。
  “再量一下体温。”科莉特边说边往他口中塞了只温度计,但愿只是发烧或流感的先兆。丈夫霍雷斯把儿子从遗传工程公司的幼儿园接回来刚半小时,他就开始喊头痛,说他不饿,接着汗如雨下,几分钟后发生呕吐,科莉特急忙将他抱上床。
  他们是结婚三年后决定要孩子的,经过一年努力没成功,去医院检查才知科莉特不能生育,只好借腹怀胎。当时为领回马克,费尽周折打了很长的官司才成功。
  科莉特从马克口中取出温度计看,体温正常,她松口气:“饿吗?想喝水吗?”
  马克摇头说:“我的视线开始模糊。”
  她心一紧,伸手翻看马克的眼睛:“好孩子,呆着别动。我去找你爸商量。”
  科莉特匆匆下楼,在书房找到正用微型电视看篮球赛的霍雷斯,强压怒火大声说:“他的病情加重了,视觉模糊,我觉得该叫医生。”
  “有必要吗?”霍雷斯问,“观在是星期日晚上。”
  话音刚落,楼上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他俩几乎同时冲出书房。
  床上,马克蜷成一团抱头歇斯底里惨叫,科莉特急忙去打电话。霍雷斯上前抱住儿子双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使马克没滚下来。
  尖叫声突然停止,马克静躺着,双眼紧闭,两只小手紧压太阳穴。
  “马克。”霍雷斯低声呼唤。
  儿子的手松弛了,睁开蓝眼呆滞地仰视父亲,吐音含混,语无伦次。

  玛莎坐在梳妆台前,从梳妆镜里打量维克托,心里却想着游泳池的情景。
  “维克托!”她突然叫道。“你没意识到今天的比赛,VJ是故意输给你的吗?”
  “扯淡!”维克托气愤地说。
  “旁观者清,他的所做所为根本不像平常的十岁孩子。你无所谓,我可担惊受怕。他智商下降稳定在正常儿童水准时,我心安理得,我只希望有个快乐正常的儿子。”她说着流下眼泪,哽咽着补充了一句,“像戴维那样。”
  维克托赶紧上前张臂搂住妻子安慰道:“别瞎操心,VJ是个孩子。”
  “也许从小我把他丢给贾妮丝的时间太长,才使他行为古怪。”她强忍泪水,“我不该继续工作。”
  “不必过分自责。”维克托说,“何况平安无事。”
  “咳,”玛莎叹口气,“行为古怪,偶然一两次倒也罢了,但事实并非如此。他不像十岁的孩子,他行踪隐秘,思维成熟,某些举动让人心惊肉跳。”她说着抽泣起来。
  维克托尽量靠近妻子,儿子出世时同样的恐惧又涌上心头。他希望儿子出类拔萃,而不是让人捉摸不定的早熟小大人。

《变异》 作者:罗宾·科克

第三章

  1989年3月20日
  星期一 上午

  维克托和VJ约定今天去实验室。早餐后,VJ坚持自己骑自行车去,维克托就驱车先行了。
  尽管天气寒冷,维克托仍推开车顶盖,任朔风吹拂头发。车正行驰在波涛翻滚、水声震耳的古桥上。由于北部一百多英里开外的汉普夏山冰雪融化,江水日渐上涨。
  遗传工程股份有限公司门前,维克托的车徐徐滑进人工操纵的安全检查门。值班门卫认出车来,挥手放行,他通过升高的黑白相间的大门进入实验区。
  在这里,维克托总有种主人翁的自豪感,巨大的矩形围墙内新修了许多形状迥异、结构独特的建筑。西角有座横跨麦利马利河坝的三层楼,上面矗立着酷似英国伦敦大笨钟的钟塔。这里原是发电厂,后报废关闭。
  维克托把车停在专用停车场里,拉下车顶盖,略微想了想将要处理的事情。对于公司的前程,他喜忧参半。凭心而论,他情愿当名科学家,但作为公司的三个发起人之一,肩负着管理公司的重任,这类事务性工作占去了他越来越多的科研时间。
  1973年,维克托才与同学会会员罗纳德·比克曼谈起开发生物工程的各种可行途径,如今,从技术上讲,他们的结合卓有成效。生物工程学家维克托,生物化学家罗纳德,商人克拉克·菲茨西斯1975年联手创办并成立的遗传工程股份有限公司的发展远远超过预想,自1983年名声鹊起至今,他们已腰缠万贯。
  维克托在主楼梯顶部驻足凝视双重拱形玻窗外规模宏大的联合企业,自豪感油然而生。公司用生物遗传工程揭开了人类智慧的奥秘并以其独有的商业价值而生存壮大起来。如今他满怀喜悦看到自己就站在这门学科的最高点推动世界智能革命,也许揭开宇宙生命的杠杆就握在自己手中。

  VJ吹着口哨在斯坦霍普大街上飞奔,带手套的宇航员式防寒服捂得严严实实,车速已逾百英里。
  现在自由了,像小鸟一样自由,有整周时间不必在老师和同学面前掩饰,可以放手干想干的事,他开心地笑了,湛蓝的瞳仁闪烁着平常十岁孩子绝没有的光芒。他的理想同父亲一样,为此,他将排除任何阻碍。进入北安多夫小镇,他放慢速度转向主商业大道,最后把车推进银行门前的铁架车棚锁上,取下背包噔噔两步跨完三级褐色石阶走进银行。
  VJ用蜂鸣器通知地下保险库他来了,几分钟后进入一间私人小房,其中立着巨大的保险柜。他小心翼翼地拉开挎包的拉链,露出一捆捆面值百元的钞票,VJ吃力地将它们摞在已装有钱的保险柜里。
  办完这一切,VJ骑上自行车离开,保持中速直到父亲的公司,门卫像招呼弗兰克博士一样向他挥手放行。

  维克托一跨进办公室,漂亮迷人、效率极高的秘书科琳立即把一摞电话记录放到他桌上。
  维克托轻轻嗯了一声,所有的周一上午千篇一律的事务性工作都将他拖离实验室。他眼下正进行将受精卵植入子宫系列研究的关键阶段,由于这项研究具有重大的理论意义和经济价值,多年前他就着手进行了。
  “或许是重要消息。”科琳递上张粉红色信笺说。
  维克托见写着要他尽快和罗纳德·比克曼通话。妙极了,公司成立最初起他们一直是挚友,但近来因是否出售公司股票发生争执,关系紧张。罗纳德竭力反对任何变相使股票贬值的举措,担心公司被人买走,维克托又像1983年在让公司股票上市表决会上持有关键一票站在克拉克一边投了罗纳德的反对票。虽然后来事实证明走向社会是成功决策,但罗纳德始终认为维克托出卖了学术尊严。
  这时门开了,VJ探头冲父亲说:“我去外面转转。”
  维克托心不在焉地向他摆了下手,想着见罗纳德谈什么,又问科琳:“下个消息?”
  “对不起,”科琳抱歉道,“这是格普哈特的律师乔纳森·马伦的电话号码。”
  乔治·格普哈特是本公司人事部经理,三年前他还是采购员,近来涉嫌一桩公司十多万美元从银行帐上不翼而飞的调查案已暂停上班。国内税务总局最先发现他盗用去世雇员在银行存入的巨款,维克托立刻命令清查1980年至1986年他为公司采购的全部帐单。想到此他又叹口气,决定这事放在罗纳德后再处理。
  “接下是什么?”他抬起头来。
  科琳答:“沙伦·卡弗等着见你,这是她的档案。”
  他不需要她的档案,对于沙伦·卡弗的情况他了如指掌。她过去是生物开发部的动物管理员,因玩忽职守被解职。维克托起身吩咐:“让她等着,我先见罗纳德。”
  维克托通过办公室后门向伙伴的办公室走去,也许同罗纳德面对面交谈更理智。
  “布鲁塔斯会赞颂凯撒吗?”罗纳德抬头质问刚进门的维克托,他身材矮胖,厚发蓬乱。
  “我以为该讨论股票出让的事。”见罗纳德情绪抵触,维克托尽量温和地回答。
  “没什么可谈的。”罗纳德怨言不迭,“听说你正在挖空心思削弱公司股票价值。”
  “你错了,我正想法筹集资金。”维克托针锋相对。
  “强词夺理。”罗纳德抢白道,“自从我们的研究走向社会以来,你就和克拉克联手对付我。”
  “果真如此?”维克托忍不住讥讽了一句。罗纳德与维克托一样没有受过正统的管理专业训练,但比维克托害怕未来的挑战。
  “别再来烦我,”罗纳德欠身俯在桌上,直瞪着维克托一字一句说,“我警告你,我会报复的。”
  “什么?”维克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放我的血?看清楚了,罗纳德,我是维克托。”
  “我要让你的生活变得和我一样痛苦不堪。”罗纳德气急败坏地叫道,“如果你一意孤行胁迫我出卖股票,我发誓说到做到。”
  “请便。”维克托毫不让步,冷静地说,“待你清醒时再给我打电话,我现在没必要再站在这儿受生命威胁。”说完转身离开。
  维克托回到自己办公室,一眼看见格普哈特的律师乔纳森·马伦的电话号码。他叹口气拨通了电话,里面传来律师浓厚的纽约腔调。
  “给你带了个好消息。”乔纳森说,“我的委托人格普哈特先生愿意连本带利归还那笔从帐目上奇迹般消失的钱款,并非他意,只想尽快了结这事。”
  “我会同我的律师淡。”维克托答道。
  “等等,”乔纳森说,“作为退款条件,我的委托人希望复职,过去的烦恼和目前的调查也一笔勾销。”
  “办不到!”维克托断然拒绝,“调查结束前,格普哈特先生不可能复职。”
  “如果你不通情达理,”乔纳森恶狠狠地说道,“我将被迫采取行动,届时可别后悔。你也并非一尘不染。”
  “再见,马伦先生。”维克托砰地摔了电话,顺势跌进圈椅,按蜂鸣器呼叫科琳让卡弗进来。他对她十分熟悉,从第一天上班起她就不断找麻烦,经常旷工,她的档案中有五封指责她工作恶劣的信件。
  沙伦·卡弗身着性感的紧身衫扭进门,搔首弄姿地坐进维克托对面的椅子里,架起光裸的长腿,嗲声嗲气地说:“谢谢你抽空见我。”
  维克托看了看档案夹中照片上的卡弗,穿的却是破旧的牛仔裤和法兰绒衬衣。
  “我能为你做什么?”他盯着她问。
  “很多事,”她扭捏道,“但现在最感兴趣的是复工。”
  “不行。”
  “什么事都是能改变的。”她往下拉了拉衣领。
  “卡弗小姐,我必须提醒你,你是因渎职而被解雇的。”
  “那为什么同我一起在贮藏室被捉的男人没有被解雇呢?”沙伦放下腿,挑衅似地前倾上身诘问,“回答我!”
  “你最后一天的不轨行动不是解雇你的主要原因,”维克托严肃地说,“要知道,你说的男人从不玩忽职守。出事当天,他在公休,而你不是。闲话少说,我相信你会在别的地方继续供职,如果你不介意……”维克托站直身向门口走去。
  沙伦仍坐着一动不动,冷眼瞧着他:“你若拒绝我复职,我将以强奸罪控告你,让你名誉扫地,后悔莫及。”
  “你已干得够精彩了。”维克托讥讽道。
  沙伦慢慢起身,斜眼瞟了瞟他,唾了一口:“你还没见识过我的真本事。”便匆匆走了。
  之后,维克托告诉秘书科琳,他准备去实验室,除了波普,任何人不得打扰。
  “太晚了,”科琳遗憾地劝道,“赫斯特博士正在会客室等你,看起来十分烦躁。”
  威廉·赫斯特系肿瘤部代理主任,近来因涉嫌一桩学术诈骗恐吓案在接受调查,“让他进来。”维克托无可奈何地说。
  少顷,赫斯特冲进办公室,直扑维克托桌前,喊道:“我刚听说你命令专设实验室验证我近期发表的研究成果。”
  “就本周《波斯顿全球杂志》刊登的文章而言,我认为不值得大惊小怪。”维克托应答道,拿不准这个疯子要是窜到办公桌后面来该怎么办。
  “该死的文章!”赫斯特大叫,“那是根据我还未完全验证的实验结果写出的。”
  “他们指责你文章中有相当一部分数据不真实,这影响了公司的声誉,我们不得不在谣言成真前阻止它的传播。我无意惹你生气,但公众深信学术——”
  “我不是来听你演讲的!”赫斯特吼叫着打断他,“我要你立刻停止调查。”
  维克托针锋相对:“倘若你没搞欺诈,澄清事实对你毫无伤害。”
  赫斯特鼻子里哼了—声:“我现在清楚罗纳德的感觉了。弗兰克,如果你执意要毁掉我的名誉,我将毫不客气地以牙还牙。别把自己装扮成科学救星——白衣骑士。”
  “至少我从未发表过篡改了数据的研究结果。”维克托反唇相讥。
  “你也并非表面上那样高尚。”
  “滚出去。”
  “很乐意,”赫斯特打开门又转身道,“好好记住我的话!”门一声巨响关上了。
  维克托强迫自己恢复平静,一天中受的威胁太多了,他还弄不懂“白衣骑士”的含意。真是乱了套!
  维克托推开椅子抓起白大褂,一开门差点与科琳撞了个满怀。
  “威廉·霍普斯医生来了,看上去很伤心。”科琳快速地说。
  目光越过科琳肩头,他看见秘书桌旁有个男人正埋头坐着。
  “出了什么事?”维克托低声关切地问。
  “大概是他儿子,”科琳悄悄告诉他,“我想是出事了,他想告一段时间的假。”
  维克托顿时手心冒汗,喉头发紧:“请他进来。”他不由回忆起当初为这小孩出世前施行的同样的特别手术,霍普斯儿子的出事唤起他对VJ的无限担忧。
  “莫里斯……”医生刚开口便哽咽着停下,稍顷,他接着说,“我儿子快三岁了,你没见过他,一个不折不扣的天才。他是我们生活的中心,我们的快乐源泉。”
  “他怎么了?”维克托害怕听结果。
  “他死了。”霍普斯悲痛欲绝。
  维克托喑哑地问:“一次意外事故?”
  他摇头说:“天知道!他突然头痛,我们把他送进儿童医院。诊断是脑水肿,抢救已无济于事,他失去了知觉直到心脏停止跳动。”
  办公室里死一般寂静,最后霍普斯打破沉默,说:“我想请一段时间的假。”
  “当然。”
  医生缓缓起身走了。维克托独自呆呆地坐了十多分钟,心中充满极度的恐惧和绝望。

《变异》 作者:罗宾·科克

第四章

  1989年3月20日

  霍普斯走后,维克托开始思考这个男孩夭折的病因。脑水肿,准确说是脑积水导致了快速死亡,但引起脑积水的原因又何在呢?
  维克托感到万分恐惧,忙走向计算机终端开机查询莫里斯的档案,想找找有无这男孩死亡的间接线索。可过了一段时间,没有影像。维克托重按操作键,屏幕右下角闪现查询光标,随后打出“无此档案”字样,维克托大惊失色。
  “见鬼了!”维克托暗骂道。
  也许是按错了键,他又试了一次。
  屏幕上再次清晰地打出;婴儿——霍普斯。查询结果:无此档案。
  维克托木然地关掉电脑,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确很长时间没提取了,但也不该无故消失。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孩子,于是重新开机,打出:婴儿——默里。
  结果一样:无此档案。
  这时门开了,科琳扶着门说:“会计处的默里先生打电话找你,说他儿子病得不轻,他在电话里失声恸哭。”
  维克托立刻去接电话。
  “对不起,打扰您了。”默里在电话里强抑悲声说道,“自我们设法要个孩子起就得到您的理解和支持,所以我觉得该告诉您。我们的小马克现在儿童医院,他快死了,医生说他们无能为力。”
  “我马上到你那儿来。”维克托匆匆挂断了电话。
  半小时后,维克托出现在儿童医院。霍雷斯一见维克托立刻迎上来。
  “有好转吗?”维克托首先问。
  霍雷斯难过地摇摇头说:“还带着呼吸器。他真是独特的孩子,天资聪慧,出类拔萃……”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他的妻子科丽特把脸埋进手中,肩头剧烈抽搐着。
  他告辞了忧心忡忡的孩子父母,穿过几道自动门,进入外科急诊室,见到马克的主管医生、日美混血儿纳卡罗大夫。他说自已是内科医生,默里家的朋友,希望了解马克的现况。
  “很不妙。”纳卡罗大夫沉重地说,“这孩子快死了,所有的抢救措施对他都无济于事,病因不明。走,我带你去看看。”

  马克·默里躺在四周高围栏的大童床中央,满头绷带。纳卡罗大夫解释他们尽量降低脑压拖延生命,但收效甚微。
  “你看,”他递绐维克托检眼镜,维克托立刻发现孩子的视网膜受脑内巨大压力而向外鼓出。
  “很清楚,对吧?”纳卡罗说,“除了脑积水,查不出任何毛病,也没有并发脑膜炎。一切由上帝控制,现代医学无能为力。”
  仿佛为了印证他毛骨悚然的推测,心脏起搏器突然发出警报,示波屏显示出马克的心房发生纤维性震颤。
  两人一言不发盯着那条绿色的线由不规则抖动渐渐拉成一根直线。
  “这场戏完了。”纳卡罗大夫平静地说。听似冷酷无情,但维克托从中品出遭挫败后的深深悲伤。

  维克托拖着铅一般沉重的脚步离去。他十分清楚这种病传染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他异常担心VJ会受到同样的威胁。
  维克托一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立刻传呼公司数据程序员路易斯·卡斯珀前来,对他说:“我找不到电脑里的两份档案了。我希望保密。”随即报出文件名。
  路易斯坐到计算机前开始查寻。
  “没找到?”维克托看见荧光屏一片空白。
  “是的,但不敢肯定。待我回去查查计算机使用记录再说,你完全肯定文件名没错?”
  “千真万确。”
  “我这就回去查找。”
  路易斯走后他仍呆坐在计算机前,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随即小心翼翼在键盘上打出一行字:婴儿——弗兰克。
  他犹豫片刻又敲下查询键,闭住呼吸死盯住荧光屏。恐惧应验了:VJ的档案已经消失。
  维克托无力地倒回椅子,冷汗淋漓。他似乎又听到了赫斯特和乔纳森威胁他的声音:
  “你别装扮成科学的白色骑士!”
  “你也并非一尘不染!”
  窗外,乌云滚滚,雨雪即将来临。

《变异》 作者:罗宾·科克

第五章

  同日晚上

  玛莎瞟了眼餐桌旁的丈夫和儿子。VJ正专心读一本描写犯罪的书,根本不注意盘子,她几次想开口制止,但见维克托自回家后一直沉着脸,便把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仿佛感应似的,VJ迅速放下书,准备把盘子放进洗豌池,起身时那双蓝宝石般冰冷透骨的眼光撞上玛莎,她立时觉得浑身不自在。
  “谢谢您的晚餐,”VJ机械地说道。
  玛莎倾听着VJ的脚步声消失在楼上。玻窗外,乱云飞渡,风声如啸,雪雨纷纷。玛莎不禁打个寒战,心情比天气更糟。
  维克托目视窗外,深深吸了口气说:“我想独自出去走走。”
  ”这个时候?”玛莎吃惊地问,”你不见外面雨雪交加,道路泥泞?我猜你有十分苦恼的心事不敢说。”
  维克托耸耸肩坐回桌旁,十指交叉抵住下巴说:“的确遇上点麻烦。”
  “很高兴我的病人终于开口了。”玛莎戏谑着伸手柔情地放到维克托的胳膊上。
  他听了听楼上动静,又关上门,才向玛莎轻声说:“我想让VJ再做一次神经系统的全面检查,像他七年前智商下降时做的那样。”
  “你很清楚有事瞒着我,”玛莎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VJ出了什么毛病?让他不明不白就接受那X光照射,告诉你,没门!”
  维克托恼怒地注视玛莎,但她不容改变的神情使他自觉心亏,移开了视线。“好吧,”他认输了,“我把一切都告诉你,问题是我不知从何谈起。”
  “从最初谈。”玛莎迫不及待了。
  有关VJ的事,从他给受精卵植入NGF质粒基因至今的十年里一直秘而不宣,他无法想象她知道实情后是否会原谅他。
  “说来话长.恐你不相信。为了讲清楚,最好一起去趟我的实验室。”
  玛莎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五分钟后,当维克托的小车驰出车道时,VJ从卧室窗门向外看了看,满腹疑惑,父母亲在工作日晚上同时出门是少见的。他耸耸肩抛开这事,有什么值得担忧的,他会很快知道。
  听到电话响了好一会儿,VJ才想起父母已出门,他起身穿过大厅来到书房拿起电话。
  “请弗兰克博士听电话。”讲话瓮声瓮气,仿佛很远。
  “他不在家,”VJ客气地回答,“请留下口信好吗?”
  “你是他儿子?”
  “嗯。”
  “你亲口传话效果会更好,告诉父亲,除非他重新考虑放明智点,否则生活将不再顺心如意。听清了吗?”
  “你是谁?”VJ追问。
  “就这么说,他心里明白。”
  “你究竟是谁?”VJ感到一阵恐惧,对方已挂断电话。
  他慢慢放下话筒,这才真正意识到整幢房子只有自己。角落处的空调嘶嘶作响,什么地方传来沉闷的金属声,风雪击打着玻窗。为安全起见,他下楼依次检查每扇门窗,确信它们都万无一失才松了口气。他没去地下室,仅仅是把门锁紧。
  长期以来,他一直过着双重生活,要瞒母亲的东西太多了,对他的确是场严峻考验。
  VJ打开电脑,插入“太平洋人”游戏卡。

  玛莎随维克托来到他的实验室。
  偌大的实验室显得阴森森的,沿壁是各类工作台,中央是整套的高精密测试仪,上有不同的刻度表,旁边放着电脑、试管和迷宫般的插座。主实验室有几道门,维克托领玛莎穿过其中一道来到装满解剖物的L形房间。玛莎惊异地发现自己正站在几个巨大的喂养池边,池中养着数十种模样古怪的生物,像蜗牛却没有壳。
  “这些是APLASIA,”维克托尽量控制住紧张情绪,以一种严谨的口吻叙述道,“我现在已取下了它们的神经中枢。”
  玛莎见他端着的小平底碟里全是洁净的流体,上面漂浮着两副微小的网状组织。
  “到显微镜这边来。”
  她弯腰对准一组目镜,镜头下的神经节呈字母H型,膨胀的横梁犹如大理石花纹织就的透明口袋。
  维克托移动镜头,要求玛莎数一数神经细胞。玛莎照办了。
  “现在来看另一个神经节。”镜头快速移动又很快停在与刚才同样的H型神经节上,维克托说,“再数。”
  “细胞数比刚才多两倍。”
  “完全正确!”维克托自豪地站直身子来回走动,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玛莎紧张起来。
  “十二年前,我对正常的APLASIA神经细胞数发生强烈的兴趣。当时我像他人一样只知道在胚胎发育早期细胞会剧烈分化增多,由于APLASIA的神经系统比高等动物相对简单,使我能分离出维持机能正常发育的蛋白质,我称之为神经发育原动力或神经生长因子,简称NGF。能听懂吗?”
  “能。”玛莎直视丈夫,眼前的他与刚才判若两人,一副救世主的姿态让人不舒服。
  维克托丝毫没注意她的反感,继续说:“我利用遗传工程新技术,再生蛋白质,分离出有效基因,接下来是关键的一步。我选了一个APLASIA受精卵,进行脱氧核糖核酸中的突变,再在突变后的神经生长因子中植入助长素,你猜结果怎样?”
  “产生更多神经节的神经元。”
  “一点不错,”维克托激动地说,“同样重要是可把这种特性遗传给后代。我已经在上百只老鼠身上做过神经细胞增殖的实验和研究。我还在五十条狗、六头牛和一只羊身上试过,但我害怕在猴子身上作实验。《猿人星球》这部老片子的情节总在脑海里闪现。”他大笑起来。
  玛莎没笑,她笑不出来。她问:“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
  维克托不敢正视她的眼睛:“还记得我们去遗传工程有限公司的时间吗?你提供了非常成功的卵子,我们一共获得八个。我用自己的精子同你的卵子进行人工受精,这你清楚,只是后来瞒着你把受精卵带到这里。”
  玛莎摇摇晃晃走向凳子重重地跌坐下去,她不忍听下去,但理智告诉她既然他开口了,不管有多么可怕都必须听完。
  维克托接着说:“我用脱氧核糖核酸与第六对染色体进行突变,再用微注射术将神经生长因子、抗病毒矢量和适量催化剂,包括从细菌质粒基因组织中提出的俗称先锋霉素的抗生素,一并注入突变后的染色体内。我让玛丽·弥尔曼在怀孕的第二周到第八周服用先锋毒素的原因就在于此,它能促使突变基因兴奋,从而产生神经生长素。”他停了停,让自己镇静下来后,又说,“当时看来似乎是个好主意,但后来我知道错了。因此VJ出世前我一直生活在惊恐之中。”
  玛莎终于听到结果了,她悲愤交加,拳头雨点般落在维克托身上。他试着去抱她,玛莎推开他冲出实验室,维克托紧跟出来。
  “对不起,”维克托心虚地解释道,“相信我,在无百分之百把握时绝不会轻率从事,那些动物们从未出现过意外。有个漂亮超群的孩子的诱惑力难以抗拒……”他的声音渐渐小下去。
  “我真不敢相信你竟干出如此可怕的事来!”她大声痛斥。
  “过去,研究者们也常做人体实验。”他辩解道。
  “那是在他们自己身上!”玛莎大叫,“而不是尚未出世的孩子。你现在倒想起要让VJ再做全面的神经系统检查了!”
  维克托把手狠狠地插进自己一头浓发:“这与霍普斯夫妇和默里夫妇家的孩子有关。”
  “别告诉我说他们的小孩也是你人工受精的产物。”
  “比这更糟,”维克托承认,“他们的确是试管婴儿,既然我还有七个我俩的冷冻受精卵,而他们有理想的着床条件,我便提供了两个受精卵。”
  “你是说那两个孩子是我的?”玛莎不知所措。
  “我们的。”维克托修正她的话。
  “天哪!”突如其来的消息令她目瞪口呆站立不稳,半天回不过神。
  “我本不想说,事已至此,我要让VJ做完神经系统全面检查以确定有无必要治疗。”
  玛莎尖声问:“那两个孩子出事了?”
  “他们因突发性脑积水死了,病因不明。他们同VJ一样注入了NGF。”
  玛莎又是一次眩晕,维克托吐露的真情一步步深入,使她越觉得心惊肉跳。
  “我要离开这里!”玛莎大声叫道,满怀恐惧和忧伤,一心只想赶回家见VJ。在电梯里,她闪在角落处,头一次厌恶碰上他的身体。
  一路上,维克托很知趣地一声不吭。

  到家时,玛莎抢先把钥匙插进后厅门,推推却没开。
  他们又绕到大门,插进钥匙还是打不开,按门铃也没有回音。
  他开始像玛莎一样担心起来,正当这时,听到VJ清晰的声音在问外面是谁。
  门一开,玛莎试图拥抱VJ,他却机灵地闪身躲开,一边问:“你们上哪儿去了?”
  “你爸的实验室。”她答道,看不出VJ有什么变化,他还是那样自信。
  VJ转向父亲:“我接了个电话,对方要我传口信给你,说事情会变得不愉快,除非你重新考虑或者更理智些。”
  “谁打来的?男人还是女人?”
  “不清楚,听上去像是假嗓子。”
  玛莎疑惑地问道:“维克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公事,”他闪烁其辞,“不用担心。”
  她重又转向儿子:“你一定受到了恐吓,因为我们回来时发现所有的门都反锁着。”
  “嗯,”VJ承认,“但后来才意识到他们真要进来,就不可能打这种电话。”说完扭头朝楼上走去。
  “儿子。”维克托叫了声,VJ在第一级台阶前犹豫了一下。“我想告诉你明天上午去波士顿儿童医院体检。”
  “我不需要体检,”VJ抱怨道,“我痛恨进医院。”
  “就这么定了,”维克托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宣布,“讨论到此结束。”
  VJ天使般的小嘴咧了咧,盯了父亲一眼,一声不吭转身消失在楼梯口。
  玛莎到厨房坐上水壶。她得花几天工夫才能理清头绪,弄懂今晚听到的一切。

《变异》 作者:罗宾·科克

第六章

  次日上午
  维克托和玛莎、VJ先后来到儿童医院神经病理科主任克里夫·拉多克医生的诊室。VJ拿了本杂志坐到一边.
  维克托对玛莎悄声说:“我已先同拉多克医生淡过,他同意把VJ这次的检查结果与几年前智商下降时作个比较,但他对现在带VJ来做检查表示怀疑,显然他对神经生长因子一无所知,对此我不想解释。”维克托迅速扫了眼玛莎,说:“我希望你积极配合。”
  “我远不止当配角,”她说,“这儿检查一结束,我就带VJ去我那儿进行心理测试。”
  拉多克医生进来了,他高个瘦削,一头浓密的灰白发,和蔼地问男孩是否还记得他。VJ一本正经告诉他特别记得他的体味。维克托和玛莎不由自主同时抿嘴一笑。
  拉多克医生向他们介绍了他的助手斯蒂文,说VJ由他负责进行检查。
  经过完整的神经检查,结果一切正常。随后斯蒂文去化验室做血常规化验,维克托跟去要了几个试管装上经冻结的血样准备带回去。最后VJ要接受体能鉴定(PET)和核质共振扫描(NMR)。
  两项检查结束,拉多克医生请维克托和玛莎一同回他的办公室,VJ留在外面的候诊室。
  “听着,”拉多克医生手指一大叠检查结果说,“这还不是全部结果,特别是血验结果,但就手中这几项来看完全正常。”
  玛莎悬起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但PET和NMR扫描不太正常,”拉多克医生举起彩色PET扫描图,指着上面不同的区域说,“这里明显高出来,表示大脑半球有葡萄糖扩散的痕迹。”
  玛莎立刻又心跳如鼓,她急于想知道究竟:“什么意思?”
  拉多克医生耸耸肩:“也许没意思,看不出官能上的毛病。现在我唯一想到的是他的大脑需要很多葡萄糖。我看他是用脑过多,也许你们该给他补充些糖。”拉多克医生为自己的幽默感开心大笑。
  玛莎谢完医生飞快地跑出大门,不顾一切抱住VJ,在他耳边低声欢呼:“一切正常,你没问题。”
  VJ挣脱搂抱,平静地说:“来之前我早就说过。现在可以走了吗?”
  维克托拍拍玛莎肩头:“我在这儿还有点事,然后回公司工作。待会儿家里见,好吗?”
  “我们将举行庆祝晚餐。”玛莎转向儿子,“但是你——年轻人,检查还没结束,一同去我的办公室接受几项测试。”
  “妈!”VJ满腹不快溢于言表。
  玛莎却愉悦地笑了,这才真像十岁孩子的声音。
  “满足你母亲的好奇心吧,”维克托说,“我们等会儿见。”他吻过妻子的脸,转身揉了揉VJ的金发。

  维克托走过门诊大楼,坐电梯来到病理科解剖室。这里酷似手术室,不锈钢解剖台发出幽蓝的冷光,台前有两人正忙着。台上横陈的幼儿尸体犹如掏干肚肠的死鱼,后面的活动推床上还躺着另一具蒙了白布的小尸体。
  “能为你效劳吗?”右边的人问,他戴着口罩,像内科医生,但胸前却挂着橡胶长围裙。
  “我是弗兰克医生。”维克托尽力抑制住恶心,除了眼前的可怕视觉效果,满屋还散发着尸臭,最完备的现代化空调也难以奏效。“我对幼儿霍普斯和默里很感兴趣,伯格荷芬医生介绍我来的。你是施耐克医生吗?”
  “正是。”解剖师目光炯炯,乐呵呵地介绍自己的助手后问:“这两个孩子是你的病人?”
  “不完全是,”维克托小心地说,“但我的确对他们的死因感兴趣。”
  “来吧,”施耐克说,“解剖结果令人费解,看看这个的脑积水。”
  维克托咽下口水,凑近仔细观看。孩子头皮已揭开反扣在脸上,锯开并揭下了前额的头盖骨,臌胀的脑组织超出原有体积,使孩子像个外星人。大脑皮层上的绝大部分沟回已被挤平,紧贴在头骨上。
  “最严重的脑积水,”施耐克医生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取出脑组织,比正常人重出一磅多。”
  他取出手术刀麻利地切下半英寸左右的切片:“没有出血点和肿瘤、感染,NMR扫描结果正常。”
  “不知我的要求是否过份?”维克托问,“我能带一小块样片回自己的实验室吗?”
  施耐克医生耸耸肩:“我想无所谓,只是希望别张扬。倘若这事让《波士顿环球》杂志登出会给我们的解剖工作带来麻烦。”
  “我会守口如瓶。”

  维克托驾车开进齐默拉研究中心后,径直朝实验室走去。
  “交给你一项紧迫任务。”他冲主管化验员罗伯特·格兰姆斯说,取出装有VJ血样的冷藏瓶及两个死去小孩大脑切片的试样瓶,一并交给他:“我需要染色体测定结果,还希望从大脑组织切片上获取标准神经色素斑。”
  “这么说我得把卵泡受精工作放一放。”罗伯特耸耸肩。
  “是的。”

  维克托离开实验大楼朝相邻的计算机中心走去,它位于几何形花园中央的理想位置,以它为圆心向外辐射通向所有的机构大楼。
  维克托很快找到路易斯。
  “有好消息吗?”维克托寒暄后问。
  路易斯点点头,递上一本电脑使用登记本。“我查出你为何在终端上取不出所需档案的原因了。”他边翻边说,“因为婴儿霍布斯和默里的档案已于11月18日消除。”
  维克托大吃一惊,“谁干的?”
  路易斯移开目光,喃喃道:“你,弗兰克博士。”
  离开计算机中心,维克托比来时更困惑,他竭力回忆11月18日的事,但却枉然。
  维克托返回行政大楼,便吩咐秘书科琳:“请你把1988年的工作日程找出来,我对11月18日感兴趣。”
  “行。”科琳应声取下口授耳机站起身。
  维克托在等待时又想起VJ接到的让人担忧的电话,很难办,如果他公开问,没人会承认。
  科琳拿着11月18日的日程搁到维克托面前。他见这天的事排得满满当当,唯独没有消除档案这项内容。最后一条是带玛莎去“又一餐”吃饭,随后到波士顿剧院听交响音乐会。

  玛莎钻进温软的被子,顺手将电热毯温控开关拧到低档,维克托远离电热毯正躺着读一大堆专业杂志,他从不用那玩意儿。
  她转身对着维克托,瞧着她平素熟悉的侧影,轮廓鲜明的鼻子,棱角分明的嘴唇及微陷的的双颊,这一切又似乎十分陌生。她未完全接受他在VJ身上干的事,思想还在疑虑、愤慨和恐惧中摇摆,最后恐惧渐渐占了上风。
  “你相信检查意味着VJ正常吗?”她问。
  “我坚信科学,”维克托头也没抬说,“在拉多克医生办公室你好像很高兴。”
  玛莎翻身仰躺,说:“虽然没发现任何脑病变,但仍找不出VJ智商下降的真正解释。VJ的心理测验结果,显示他在寻求感情关注方面趋于疯狂的程度,真让我不解和担心。”
  “VJ不是性情中人。”维克托皱起眉头,“我看这类偏重心理测试的检验误差太大。”
  “它们非常值得信赖,”玛莎争辩道,“直觉告诉我可怕的事发生了。”
  维克托不以为然:“听我说,我已将VJ的血样带回实验室,准备分离第六对染色体。”
  “你找到导致两个可怜孩子死亡的原因了吗?”玛莎问。
  维克托垂下手:“没有,解剖还未全部结束。”
  “会是癌症吗?”玛莎声音紧张得有些变调,她骤然想起了去世的戴维和贾妮丝。
  “那两个小孩似乎没查出癌变症状。”维克托答道。
  她紧张地问:“孩子的死因是你注入外来基因所致?”
  维克托顿了顿说:“我认为没有直接联系,几百只实验的小动物没有一只发生异变。”
  “另外5个受精卵怎样了?”
  “什么意思?他们当然冷冻着。”
  “正常受精还是进行了突变?”
  “都注入了NGF基因。”
  “我希望你毁掉他们。”玛莎坚定地说。
  “为什么?”维克托反问。
  “你曾说过对一切感到内疚,”玛莎愤愤地说,“现在却问为什么。”
  “我不会再让他们发育成胎儿,我发誓!但我需要找出死因,他们与VJ的唯一区别是被冻过。”
  玛莎无言地注视着丈夫的脸,极度的恐惧像黑夜的浓雾笼罩着心房,她不敢去想那几个受精卵存活的后果。
  突然,寂静的深夜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随着VJ卧室的玻璃破碎声,又传来他的尖叫,玛莎和维克托几乎同时跳下床朝走廊冲去。
  VJ双手紧护着头在床上缩成一团,地板中央有块用红丝带系着纸条的砖,满地的碎玻璃,很显然砖是从车道上扔进来的。
  “小心碎玻璃!”维克托大叫,反身拖过走廊上的东方地毯扔向VJ卧室,一直铺到窗前。他紧跟着冲上去朝车道望,早已不见人影。“我出去瞧瞧。”他边向外跑边说。
  “别逞能,”玛莎朝已下了一半楼梯的维克托担心地叫道,又转回对VJ说,“你也别动,小心玻璃碴扎脚。”
  她爬上床,这次VJ没有拒绝她的搂抱。玛莎发现儿子比想象中沉得多,她费力地把VJ抱到走廊时,VJ已安定下来。
  “我一定要查出是谁干的!”VJ恨恨地说。
  “吓坏了吧,亲爱的?”她揉着他的头发问。
  VJ拨开她的手:“我发誓要找出扔砖的人,我要杀了他!你会看见的。”
  玛莎吃惊地注视着他好一会儿,只见他幽深的眸子射出冰冷的蓝光,神情迥异于平常的孩子。
  维克托跑出车道巡视两边,隔街远处传来汽车发动声,尾灯一闪飞快地开走了。待他气急败坏赶回家,发现玛莎和VJ在书房嘀嘀咕咕,见他进门便停止交谈。
  他返身上楼回到VJ卧室取下纸条展读:记住我们的交易。一行打字机打的字跃入眼帘。维克托厌恶地暗骂:这该死的家伙究竟是谁?
  玛莎接过纸条未及细看,门铃响声大作。
  “一定是警察,我报的警。”玛莎迅即起身跑出书房。
  维克托盯着儿子:“吓坏了,嗯?”
  “显而易见,”VJ平静地答道,“谁碰上这事都不会无动于衷。”
  “对不起,让你成了所有坏事的发泄对象,昨晚恐吓电话,今晚扔砖头。说来你不信,但我在公司的确有些私人的麻烦事,我会尽力杜绝这类事再次发生。”
  “没关系。”
  “很高兴你能充分理解,”维克托诚恳地说,“来吧,我们去向警察谈谈情况。”
  “警察无济于事。”VJ说着跟父亲向外走,维克托惊讶这孩子竟说出如此世故的话。

《变异》 作者:罗宾·科克

第七章

  “妙极了!”在实验室里,维克托将玻璃载片放到调好焦距的显微镜灯光下,清晰地看到夹在其间纸一样薄的脑组织切片,忍不住叫出了声。
  “那是染色后的高尔基体,”罗伯特解释说,“卡哈尔细胞和比尔肖夫斯基体。还想看什么尽管开口,这是染色体标本。”他说着递给维克托两个挂有标签的盘子。
  “谢谢。”他拿着标本盘来到中心实验室的光学显微镜前,取下有“霍普斯—正前叶”字样的载片放到镜头下。
  “上帝!”小孩不是死于脑积水,镜头下清晰可见大脑神经细胞有丝分裂剧增,犹如婴儿初生时的大脑发育状况。
  维克托迅速地比较霍普斯和默里的脑组织切片,症状完全相同,推断孩子死因系脑神经细胞剧增从而胀满颅骨压迫脊柱所致。
  维克托惊恐交集,取出载片进入扫描电子显微镜室,花了一个多钟头终于找到了第六对染色体,那是注入基因的突变区。
  他不由倒抽一口凉气,DNA突变区中主蛋白质或者削弱或者消失,通常紧密排列的DNA链已解体断裂,表明正在发生转化,换句话说,早先注入的基因被重新活化。
  他迫不及待地转向VJ的血样,从中选定一个细胞。半小时后,他找到第六对染色体,经反复检查,注入基因的区域上覆盖着正常的主蛋白质。
  他前后摇动椅子,想不通完全相同的基因注入实验,VJ没问题,另两个孩子却死了,怎么向玛莎解释?她肯定会离开自己,而他吃不准是否有勇气活下去。
  他猛地起身在室内团团转,是什么东西激活了基因呢?
  唯一的可能就是头孢菌素的侵入,即他在胚胎早期用于刺激脑细胞发育的抗菌素。孩子如何摄入这类药呢?出生时特别警告过他们父母绝对禁用抗菌素,维克托坚信霍普斯和默里夫妇会牢记在心。
  两个孩子几乎同时死于相同的病症决非偶然,维克托不禁浑身汗毛直竖,他开始怀疑自己选择注入基因的第六对染色体是否是DNA中的唯一区域,对于原生起动基因,它的位置往往由某些意想不到的组织结构导致活化。如此,VJ同样处于危险边缘,也许智力下降就是基因不稳定的某种表现。
  维克托口干舌燥,他拿上所有的样片,到大实验室饮用喷泉处喝了几口水,匆匆走进自己办公室。
  他的心狂跳不止,他忘不掉六年半前拍下的VJ第六对染色体照片。
  他扑向档案柜,疯狂地寻找起来,直到把VJ智商下降时拍的微型照片与刚才的仔细对比研究后才松口气。
  VJ的染色体与六年前完全一样,没有丝毫解体的征兆。
  维克托长舒一口气,开门去找罗伯特:“伙计,恐怕又得给你添麻烦,我想让解散的DNA复原,越快越好。”
  “这需要费不少时间。”罗伯特笑道。
  “还枯燥乏味。”维克托说,“不过我有放射性指针借给你。”
  “那就好多了。”
  罗伯特走后,维克托枯坐办公室苦思激活基因的原因,孩子死亡均介于两岁半至三岁之间,处于发育减缓期,NGF基因在两个孩子身上以同样的时间速度被激化,简直不可思议。他们的共同点是都受托于齐默拉儿童中心幼儿园。

《变异》 作者:罗宾·科克

第八章

  玛莎驱车来到VJ就读的彭德尼顿小学,走进校长宽大的办公室,她与雷明顿校长寒暄几句就开门见山地说:“雷明顿先生,我对儿子VJ近来的情况深为担忧。作为他的母亲和心理医生,我想进一步了解他在学校的表现。”
  校长说:“其实你不来,我也准备给你挂电话。教VJ的老师们非常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尽管你儿子成绩突出,但老师们常反映VJ上课心不在焉,似乎常沉浸在他自己的内心世界里。奇怪的是无论何时抽他回答,他从不出错。”还说VJ在校爱打架。
  “为什么不通知我?”玛莎责问。
  “是VJ特别请求我们别告诉你们的。”
  “太荒唐了。你们干吗任VJ摆布?”
  “别生气,弗兰克博士,”校长解释道,“因为每次大家都公认你儿子是迫不得已才正当防卫,从没有首先挑起事端。可令人吃惊的是,他一个孩子,没有接受过专业防身训练,但他每次都能很好地保护自己,把挑衅者揍得鼻青脸肿。”
  “他在学校有朋友吗?”玛莎又问。
  “他大多时候独来独往,不和同学打交道。”雷明顿答道。他又说,他看不出VJ感情压抑,只是平时几乎没显露过激情。
  玛莎紧锁眉头,她的心情越发沉重了。
  校长见状主动说道:“数学教师雷蒙德·加门蒂斯对VJ特别感兴趣,他花了许多精力想摸透VJ。”
  玛莎忙问:“真的?他成功了吗?”
  “很遗憾,没有,可VJ在数学上的天赋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他把VJ安插在不同年纪学生组成的超前班里,有天他正辅导一些高年级同学代数,不料VJ当场流利地解答了老师正在讲的一道难题,这令在场的人都惊讶不已。”
  玛莎急切地问:“我可以同雷蒙德先生谈谈吗?”
  雷明顿先生摇摇头:“雷蒙德先生已于两年前去世了。”
  缄默片刻,玛莎欲起身告辞,雷明顿先生迟疑道:“如果你想听我的建议,我认为VJ在学校的时间多一些对他身心发展更有好处。”
  “您是指暑假期间?”
  “不,不,是正常学期中间。您丈夫常写纸条让VJ去他的研究实验室,我倒希望VJ多参加体育活动,增强体质,我认为——”
  “等等,”玛莎打断道,“你在说VJ常缺课去实验室?”
  “不错,”雷明顿先生说,“长期如此。VJ在实验室的时间远比在学校多。”
  “上帝!”玛莎掩面惊呼。

  “我要你们留在车里,”维克托透过挡风玻璃朝格普哈特家的一幢二层楼房望去时,对VJ和菲利普说。他怀疑砸VJ窗户是被他停了职的格普哈特干的。
  “插入钥匙,至少我们可以听听音乐。”VJ在旁座上说道。
  维克托扭了下钥匙,收音机里立刻传出VJ所选波段的激越的震耳欲聋的摇滚乐。
  “我一会儿就回来。”维克托推开车门,朝房子走去。
  半路上他觉得似乎该给家里挂个电话,转念想到实验室丢失的精密仪器,可怜的职工工资被侵吞以及VJ窗子被砸等事,维克托怒从心起,快步坚定地朝前走去。跨上前门阶梯,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喂!”维克托叫道,“有人在家吗?”他推开门。
  客厅的情景令维克托顿然失色。这里活像屠宰场,格普哈特和他的父母、妻子及三个孩子倒卧血泊,尸体上弹痕密布,惨不忍睹。凶手肯定刚刚离开,枪眼处还在往外冒血。格普哈特本人中弹最多,半个头已被子弹打飞。
  维克托挨个检查,直到确信无人存活时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挪到电话机旁,拨通了警察局。
  维克托决定出去坐在车上等警察,再多呆一刻他准保会昏倒。
  “我们稍等片刻,”维克托坐进轿车大声说,尸横遍地的惨状在眼前晃动,“屋里出了点事,警察马上就到。”
  “等多久?”VJ若无其事地问。
  “说不准。”
  警车旋即呼啸而至。维克托又下车徘徊,半小时后一名便衣走出门找到他。
  “我是马克·斯卡德中尉,”便衣警察说,“我想他们已记下了你的名字地址。实在太惨了,现场就像毒贩间的黑吃黑报复。”
  “找到毒品了吗?”
  “没有,”斯卡德中尉吐出浓烟,“基本排除情杀可能,凶手下手很狠,至少有两三人同时朝屋里开枪。”
  “你们还要我呆多久?”维克托问。
  斯卡德中尉摇摇头:“你随时可以走。”

  夜幕降临,玛莎驱车回家,她停车时发现车库门上悬挂着一个球形东西。
  “啊,我的天!”当玛莎看清门上的东西时禁不住失声尖叫,差点呕吐。她家的猫咪被绞死后钉在门上,尾巴上系着用打印机打的字条:奉劝你好自为之。
  玛莎捂住嘴跑回家反身锁上门,心狂跳不止,找到正在打扫卫生的女仆拉蒙娜,问她是否听见门外有怪声。
  “中午时分我似乎听见一些动静,开门看却没人。”
  “没有汽车声?”
  拉蒙娜摇摇头。
  玛莎挂通了维克托办公室的电话,对方说他已离开。她倒了杯烈酒压压惊,刚呷一口就看见了维克托的轿车车灯。

  维克托在车库前停车下来后,拖着沉重的脚步跟着VJ和菲利普走进家。
  玛莎冲他大声道:“我猜你是没看见我们的小宝宝给钉死在车库门上,对吧?”
  玛莎迅速抓起照明灯,引维克托出门,他一下看到了钉在车库门上的猫咪。
  “我原以为你真能处理妥同那些爱找麻烦的人的关系呢!”玛莎双手背着注视维克托厉声道。
  维克托转开身,既不忍心看被折磨死的小猫,也不敢正视玛莎的眼睛。
  “先是匿名电话,接着玻璃窗被砸,现在小猫又被勒死了,”玛莎气愤地说,“下一次会是什么呢?”
  “咱们报警。”维克托振作精神道。
  “咱们最好雇个保镖。”回到屋里之后,维克托又对玛莎说。
  “VJ也看到猫咪被钉死了。你猜他怎么说?他说再买一只得啦。”
  “像成年人的理智口气。”维克托说。
  “猫跟我们好多年了,他总该表示出一丝惋惜和痛苦吧,谁知他竟这样冷漠无情。”她说着潸然泪下。

  待维克托开口讲述发生在格普哈特家的惨剧后,玛莎才止住泪水,把下午拜访雷明顿校长的事告诉了他。
  “我从未作过让VJ缺课的决定!”维克托大吃一惊,一口否定。
  “从没写过条子让VJ缺课呆在实验室里?”
  “绝对没有。”
  “问题就复杂了。”
  “他的确爱上我的实验室来,每次总说是学校让他多做些实验。由于他学习成绩一直很好,我就没在意。他常出入那里,和大伙混得也很熟。”
  “咱们应该找VJ谈谈。”玛莎提议。
  “不反对。”维克托附和。
  听见门响,VJ立即将翻开的一本厚厚的珍贵集邮册合上插进书架。
  “我们想同你谈谈。”玛莎开门见山。
  “行呵,”VJ平静道,“谈什么?”
  玛莎鼓足勇气诘问道:“我今天去拜访了你们学校的校长,他说你常交给他由你父亲签字的请假条,同意你离校去父亲的实验室,对吗?”
  “不错,”VJ泰然承认,“我对撒谎表示道歉,很对不起,这事给你们带来烦恼。但这一切都是无意的。”
  VJ主动认错,这种成人才有的先发制人的做法令玛莎措手不及,她抬头求助地望着维克托。
  维克托忙接过话头:“如果你觉得功课太简单,完全可以跳级,这种事不乏先例,有像你一般大的孩子已高中毕业考入大学,甚至读研究生的。”
  “可他们大多被当成畸形人看待,”VJ冷冷地回答,“何况我对学校的许多内容不感兴趣,实验室要有趣得多,我想当研究员。”
  “你为什么不找我谈谈呢?”
  “我觉得这是件简单的顺理成章的事,”VJ说,“如果实话实说,怕你不同意。”
  玛莎耸耸肩说:“好吧,这事我们以后再谈。”
  两人随即离开VJ的房间。

《变异》 作者:罗宾·科克

第九章

  维克托刚走进办公室坐下,秘书科琳递上一份报告,说:“这是关于赫斯特情况的调查报告,调查刚开始就已发现许多不正常的事,他们认为应该向您汇报。”
  “谢谢,你真是个好信使。”维克托扫视着内容。“还有其它消息吗?”
  “投票决定是否出售股票的董事会议定于下周三开始。”科琳递上一份备忘录,并在他的台历上注明。
  “就像受邀参加俄罗斯轮盘赌。”维克托接过,又问,“接到安全部门的电话了吗?”
  科琳摇摇头。
  “我希望你使出绝招,查清昨天中午时罗纳德·贝克曼、威廉·赫斯特和莎伦·卡弗在哪儿?”
  科琳作完速记,等维克托再作指示,看见他无所表示便出去了。
  半小时后,科琳回来报告:“昨天一整天,贝克曼博士和赫斯特博士都在公司,但午饭时没人在咖啡馆见到赫斯特博士,天知道他上哪去了。至于卡弗小姐,我一无所获。”
  维克托道了谢,向保镖公司打去电话,给家中雇个保镖。
  科琳回头递给维克托一份清单,上面开列出到目前为止从格普哈特手中丢失的设备名称。
  维克托的目光往下移:缩多安酸合成器,闪烁计数器,离心分离机,电子显微镜……
  “电子显微镜!”维克托失声大叫起来,“这么贵重的设备怎么也丢失了!在光天化日之下;居然丢失了这么多东西,我们的会计和安全人员一定有问题!”
  直到中午时分,维克托才离开办公室朝实验区免疫部走去。
  两个小孩在同一时间患上同一种脑细胞恶性分化症而死,维克托只能推测不是出于偶然原因。
  他伸手抹了把脸,又挠了挠头发。格普哈特全家惨遭杀害,除掉通过基因工程的天才孩子,对他家安全日益上升的威胁手段,公司财产被盗——在这一连串看来毫不关联的事情的背后,是否隐藏着一种不可告人的可怕计划?
  维克托一想到这其中可能存在的某种内在联系,不禁心惊胆颤,寒毛直立。VJ有危险吗?如果真有一只魔手伸向VJ怎么办?怎样保护儿子呢?
  维克托走进实验室,来到关着两条实验小白鼠的铁笼前,看看注射脑细胞恶性分化病原体的老鼠怎样。他惊异地发现一只已死,另一只也陷入昏迷。
  维克托取出死掉的小白鼠走进解剖室,锯开头盖骨,受到挤压的脑组织立刻膨胀出来。他小心地取出部分脑组织正准备作切片,这时电话铃响了。
  “弗兰克博士,我是菲尔·莫斯科恩,路易斯让我告诉您有人闯入了我们计算机内存。”
  “我马上就到。”维克托说完放下切片了作,关掉灯匆匆离开实验室。
  计算机中心不远,几分钟后维克托赶到。
  路易斯径直朝他走来,说:“看来闯入者对路径很熟,他已闯入7分钟,但愿不会给机器设置障碍。”
  “能知道他在系统哪个位置吗?”维克托问。
  “他正进入人事档案,”路易斯说,“他先做了数据压缩,然后想闯入购销档案,因加密没能进去。”
  “人事档案?”维克托认为闯入者很像计算机专业杀手。生物基因工程是竞争激烈的领域,很多人梦想赶超齐默拉这样的顶尖公司,但一个真正的对手想闯入的是研究领域,而不应是人事档案。
  “我们跟踪上了!”手持对讲机的助手高声叫道,脸上绽开笑容。
  “很好,”路易斯说,“我们已查出对方电话,正在核对名字。”
  “谁有纸?”—会儿,手持对讲机的人叫道,随即在别人递来的一张纸上飞快地写下几行,递给了路易斯。
  路易斯一看突然脸色发白,又一言不发递给维克托。维克托接过纸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纸上写的竟是他的姓名地址!
  “这不是开玩笑吧?”维克托抬头看看路易斯,又瞧瞧其他人。没人吱声。
  “您的计算机通常没加密码?”路易斯打破沉寂问。
  维克托细想后,好半天才尴尬地说:“没有。”
  他尽量保持平静,出门后迅速下楼,奔向自己的轿车。他不停地想,有人用自己的计算机擅自闯入齐默拉计算机网络,实在荒唐透顶!他知道自己的计算机终端电话号码和密码全放在键盘下面,但谁在用呢?玛莎?VJ?女仆?或者是某个计算机高手巧妙地盗用于我的入网路径?

  回到家后,维克托先问玛莎:“你用过我楼上的计算机吗?”
  “没有,怎么啦?”
  “我刚才上楼摸了摸打印机,还是热的。”维克托说。
  “VJ怎样,他会用吗?”
  “难说。”
  “我在齐默拉度过了多么有趣的一天。”维克托把白天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玛莎。接着说,“我打算同VJ认真谈谈,看来十有八九是他闯入了计算机档案库。”他打开隔壁的门叫道:“VJ,请来一下好吗?我想同你谈谈。”
  邻房里电视恐怖片刺耳的声音立时消失,随即VJ出现在门边,他的眼睛从维克托脸上扫向玛莎。
  “请坐在桌边来。”维克托命令。
  带着一种不耐烦的神情,VJ应付似地坐到玛莎身边,维克托目光尖锐地盯着儿子问:“VJ,你今晚用了楼上的计算机?”
  “不错。”VJ沉着答道。
  维克托稳定了一下情绪又问:“你进入齐默拉计算机加密中心数据库了吗?”
  “是的。”VJ的回答毫不犹豫。
  “为什么?”
  “特殊加密内存使某些计算机游戏更刺激。”VJ说。
  “你是说,你用我们庞大的计算机数据网络来玩‘太平洋人’这类游戏?”
  “这跟我在实验室做实验本质相同。”VJ辩解道。
  “我想知道,”维克托问,“谁教你使用调制解调器的?”
  “你。”
  “哦……但那是7年前的事了。这么说,你每周五都要闯入中心数据库罗?”
  “常进入。”VJ平静地说,“玩几个游戏,调几份档案看看,大部分关于人事或购销,有时还看研究报告,但挺难打开。”
  “为什么要这么干?”维克托追问。
  “我想更多地了解公司内情。”VJ理直气壮地说,“总有一天像你这样管理公司。你从来都鼓励我用计算机,如果你改变主意,我将不再玩计算机了。”
  “最好现在不玩,将来再说。”维克托正色道。
  “好吧。”VJ简单地同意道,“我可以回去看电视了吗?”
  “当然。”
  VJ很快起身迅速消失在门边,旋即又从隔壁传来恐怖片强烈刺耳的声音。

  玛莎望着维克托,他耸耸肩,这时门铃炸响了。
  “对不起,这么晚来打扰你们。”塞鲁罗警探对开门的维克托说,“这位是德普西警探。我们对格普哈特家惨案进行了调查,在他家我们发现一张与钉在您家猫身上的相同的纸,我们觉得应该让你知道。”
  “谢谢。”维克托舒了口气。
  德普西警探清清嗓子,说:“我们发现格普哈特身上的子弹与南美毒品犯之间火并时用的子弹相同,波斯顿方面对查清二者间的关系很感兴趣,他们有理由认为此地将发生大动作。因为格鲁哈特受雇于贵公司,他们想了解他怎么会同毒品界有牵连?你怎么看?”
  “对此我一无所知。”维克托说,“我想你们一定已知道此人正因涉嫌公司财产被盗一事接受调查。”
  “是的,”德普西警探点点头,“你敢肯定提供不出线索?”
  “他被暗杀前,我除了对他盗窃公司财产设备进行调查外,压根儿不知道他还与毒品有关。”
  “如果想到什么请立刻与我们联络,我们将不胜感激,我们不愿再看到本地发生毒品枪战暗杀活动。”
  警探告辞走了。

《变异》 作者:罗宾·科克

第十章

  维克托一早便出门直奔马萨诸塞州总医院。几经周折,终于弄到4年前死去的儿子戴维的脑组织病理切片,他又匆匆赶回公司的中心实验室。
  罗伯特正专心在做维克托布置的任务,维克托找到他,取出从总医院弄回的戴维的脑组织病理切片,交给他说:“我重新搞到份标样,希望再作DNA特征分析。”
  “别担心,”罗伯特笑道,“我喜欢干这事。”
  接着,维克托向阿贝尔保镖公司打去电话,说:“我还需要一个特殊的保镖,希望他从早上6点到晚上6点这段时间寸步不离我的儿子VJ。”
  “没问题,几时开始?”
  “越快越好,”维克托说,“如果可能,今上午就开始,我儿子现在在家。”
  “行,我身边刚好有一位合适的人选,他叫彼德罗·冈萨雷斯,我叫他马上去。”
  维克托又立刻给玛莎打电话讲明了这事,但他没讲萦绕在心头的另一种忧虑。

  趁VJ和玛莎都出门去了,维克托请路易斯到家检查电脑。开机后发现又有文件丢失。
  路易斯把手伸进随身带来的便携式手提箱,取出一张软盘插进电脑。“好在我刚好带来一张能恢复丢失文件的工具软件。”他全神贯注地敲击键盘,一会儿,各种数据奇迹般显示出来。
  “行了。”路易斯将头偏向一边,让维克托看清屏幕,他问:“有你要的东西吗?”
  维克托读着文件名称,“有。”他找到原来购买各种仪器设备及遗传基因等方面的合同。维克托为文件失而复得高兴不已。接下的文件几乎占满了整个计算机内存。
  可继续显示的情况却令他俩大为吃惊,戴维及格普哈特的个人档案也在其中。几页财务单据表,竟全是购买的又齐默拉公司的上市股票!数额巨大,持有者又非三位发起人及家属。
  “你怎么看?”路易斯问。
  “我一点不清楚。”维克托紧锁眉头,心里明白又得找VJ谈了。如果他承认,特别是霍布斯和默里两个小孩的档案失踪情况属实,后果不堪设想。
  “你认为有必要再看下去吗?”
  “不必了。你愿意把工具软盘留下吗?我周一带回公司。”
  “没问题。”

  维克托送走路易斯,确认VJ不在家,他给玛莎办公室拨电话,她不在。他又向保镖公司打去电话,想了解VJ的行踪,对方电话却只有录音。
  维克托在楼上书房久久来回踱步,百思不得其解。
  阿贝尔保镖公司回话说VJ正在齐默拉公司。维克托驾车匆匆赶至公司大门,发现了被VJ支开的保镖,十分生气。他询问公司保安后才知道,VJ带着菲利普和一名保安,可能去了咖啡厅或江边。
  细雨霏霏,气温骤降。维克托沿江搜寻了一遍,不见VJ踪迹,又怏怏地去了咖啡厅。这时VJ和菲利普正推门而出,维克托闪在一旁,然后在他们身后远远跟着。
  维克托跟踪VJ到了离江边约15码的地方。两人回头扫了一眼,随即突然向左边拐去,一会儿,进了钟楼。
  “他们去那干吗?”维克托尾随他们进入与旧大楼相连的钟楼,里面漆黑一团,响着隆隆水声。
  他喘息稍定,逐渐适应了里面的黑暗。只见这幢废弃的大楼走道满是碎砖瓦砾,杂物垃圾,他轻手轻脚找遍了三层楼的每一间屋子,不见VJ。
  维克托想起几幢楼之间有专用通道,但他此时怎么也找不到入口处。他匆忙返回公司办公室,从保险柜中取出大楼蓝图,重回这里,按图摸索走到了地下室入口。
  巨大的流水声从头顶传来,维克托根据图纸分析江水离这儿相当近,水位高于地下室。维克托迈着沉甸甸的步子搜寻,走过长长的阴森的通道,来到另一幢楼的地下室,里面仿佛有动静。
  维克托屏住呼吸细听,好像有人在踢足球,循声望去,他发现有扇新作的门。他还未凑近门边,只觉得后脑挨了重重一击,顿时失去知觉。

《变异》 作者:罗宾·科克

第十一章

  维克托逐渐恢复了知觉,迷迷糊糊中听见周围有声音,起始难以分辨,接着听出VJ在大发雷霆,叫着说维克托是他父亲。
  “真对不起。”说话人带着浓重的西班牙口音,“我怎么知道呢?”
  维克托已彻底清醒,头部剧痛,眩晕,他伸手摸到额上有个高尔夫球大小的包。
  “爸爸,”VJ叫道。
  维克托吃力地睁开眼,看见了面前的VJ一双冰冷的蓝眼睛。儿子双手抱胸,后面还有几位陌生人,其中一位五大三粗,满脸杀气。
  维克托重又闭上眼,咬着牙坐起身,晃了晃差点倒下,VJ赶忙扶住他。
  “你没事吧,爸爸?”VJ问。
  “我想没大问题。”维克托看着几个身穿保安制服的壮汉,他一个也不认识。菲利普躲在后面像只受惊的小羊。
  环顾四周,他以为回到了自己的实验室,周围井井有条摆放着目前生物遗传化学高新尖的实验设备,离他最近的是一台刚面市的蛋白质液体色层快速分离机。
  但这里又确确实实不是他的实验室,墙面装饰成自然乡村式。
  “我在哪?”维克托用手揉了揉眼睛。
  “你闯到了不该来的地方。”VJ平静地说。
  “我刚才怎么啦?”
  “干么不放松点,您不小心撞了头。”
  维克托正欲反驳,转念又把话咽了回去。“‘我闯到了不该来的地方’是什么意思?”他反问。
  “你不该提前来看我的实验室,至少得等一个月才行。”VJ说,“等我把江对面的地下实验室建成。”
  整座地下室俨然一个新世界,在长100码、宽60码的空间里,设备应有尽有,两端各有两个铁门封锁,一座木梯直通上面。
  “哎,爸爸,四处看看怎样?”VJ自豪地说道,语气中不乏挑战意味。
  维克托摇摇晃晃站起身,“这是你的实验室?”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错。”VJ说:“相当棒,对吧?”
  维克托慢慢走到一台DNA合成器前,伸出手指摸了摸仪器表面,这台合成器比自己实验室中同类设备更先进。
  “都从哪儿弄来的?”维克托指着磁力电子显微镜问VJ。
  “可以说是借的。”VJ沾沾自喜地说。
  维克托回头打量儿子的脸,“你是说从齐默拉偷来的?”
  “绝对不叫偷,”VJ露出顽皮的笑容答道,“说是稍微挪个地点更贴切。它们现在还在齐默拉的地盘上,本质上属于齐默拉。”
  维克托又走近气相色层仪前,严肃地说:“你最好从头给我解释这里的一切。”
  “当然,”VJ说,“我们去客厅谈,那儿舒服得多。”
  VJ带着维克托穿过实验区,推开左边一扇小门,同时指着右边的门说:“那边的实验区更大,但仍旧不够用。”
  维克托注意到菲利普跟进来,而其他保镖则留在外面的椅子上玩起了扑克牌。

  他们迈进一间极像普通家庭起居室的房间,地上铺满尺寸各异的地毯,墙上也挂满了奇形怪状的挂毯,洋溢着柔和温暖的气氛。靠近门,是一张圆形会议桌,六把椅子。
  维克托拖出椅子落座,菲利普静静地坐到一边。
  “要知道,”VJ平静地说,“打您第一次带我到齐默拉开始,我便对您所从事的研究工作产生了浓烈的兴趣。问题在于没人允许我摸那些设备。”
  “非常自然,”维克托说,“你当时还是幼儿。”
  “我可从不这么看。”VJ眼睛望着别处,“总之,我当时就暗下决心自己建个实验室。开始时规模很小,由于不断增添设备,实验室变得越来越大。”
  “那时你几岁?”
  “大约在7年前吧。”VJ说,“当时我3岁,大多数体力活是菲利普干的。建个实验室实在是易如反掌。当然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
  “你这样做究竟为了什么?”
  “我可以做点正经事。”VJ说,“我对遗传工程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是门未来学科,怎样开始研究,我有自己的想法。”
  “你完全可以在我的实验室干的。”维克托说。
  “不,”VJ挥挥手,“人们会觉得我太小了,不放手让我去干的。我不需要清规戒律,要在助手的协助下按照我的意愿自由开展工作。我现在可以告诉您,我的工作成效绝对超出您预料。我一直想让你看我去年的研究成果,肯定会令你大为震惊。”
  “你已取得成果?”维克托惊疑参半地问。
  “不如说在几大方面有重大突破更准确。”VJ说,“您猜猜?”
  维克托摇摇头。
  “您应该能猜出,”VJ笑了笑,“其中一项就是您一直在研究的。”
  “我手头有多项课题。”维克托闪烁其词。
  “我是说我的研究结果会给您带来巨大声望,齐默拉公司拿去申请专利准保财源滚滚。我的用意是不要让任何人知道真正的发明人是谁。”
  “就像几天前我们的游泳比赛一样?”
  VJ开心大笑了,说:“从某种角度讲就这么回事。我讨厌人们把注意力集中到我身上,世上的人都喜欢大惊小怪,一旦听说神童就立刻大作文章。我宁愿把研究成果献给你和齐默拉,作为保留我的自由研究空间和拥有实验设备的交换条件。”
  “先谈谈你取得哪些进展?”
  “首先我已解决了受精卵在植入子宫成活的疑难问题。”VJ自信地说,“只要受精卵正常,我便能保证100%着床成功。”
  “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VJ故意卖关子,“回答是既简单又复杂。”
  为验证自己的话,VJ从衣兜里摸出个小玻璃瓶,放在维克托前的桌面上。
  “给您的,”他说,“也许你会因此获得诺贝尔奖。”VJ咯咯笑了,菲利普也跟着傻笑。
  维克托拿起瓶子观察,里面装着透明黏稠的液体,说,“这类事要经过大量检验才知道效果和安全性。”
  “已经检验过了。”VJ说,“用在动物和人身上都是100%成功。”
  维克托盯了盯儿子,又看看菲利普,后者想笑没敢笑出来。他把目光又收回到小玻璃瓶上,几乎可以断定这项成果具有划时代的意义,给科学和经济带来无法估量的进步。他深深吸口气,问:“你肯定已做过人体实验?”
  “绝无半句谎言。”VJ正色道。
  “什么样的人?”
  “当然是自愿者,个中详情一言难尽,以后再说吧。”
  自愿者!维克托心中一惊,难道VJ不知道未经药理检验用在人身上是违法的吗?
  “还有谁知道地下实验室?”维克托问。
  “菲利普和几名保安,现在加上您。”
  维克托迅速扫了眼儿子,VJ冲他一笑。
  顷刻间,维克托莫名其妙大笑起来:“所有这一切就在我眼皮底下发生,可我却蒙在鼓里达7年之久,真不可思议!你妈妈了解一星半点吗?”
  “完全不知!”VJ的语气十分肯定。
  维克托大笑起来:“哈,我相信她会喜欢你做的一切,我们该带她来参观。”
  “我可不认为是好主意。”VJ表情很复杂,“我不愿向人们公开我的实验室,包括您,我原打算等把实验室搬到新地方后才告诉您。”
  “打算搬哪?”维克托好奇地问。
  “就在附近,过几天我带你去。”
  “我坚持认为要告诉你的母亲,”维克托拉回话题,“你无法想象她多么为你担忧,我会说服她为你保密。”
  “这么做有风险,”VJ道,“她绝不可能像你这样为我的研究成果叫好,她并不迷恋科研。”
  “她会为你独建实验室、取得成就而感到自豪的。”

  当天,玛莎在维克托的极力怂恿说服下勉强来到地下实验室。
  参观后,维克托说:“现在,你清楚VJ为什么不爱参加集体活动的原因了吧?”
  她转眼看了看VJ,VJ也正小心翼翼观察她的反应。她茫然地问:“这些是从哪来的?”
  “有几个人帮忙。”VJ含混说道,“绝大部分由菲利普帮着搬,有的需要拆卸运输再组装。”
  “格普哈特也在其中?”维克托心中疑云顿起。
  “他也帮过。”VJ承认。
  “格普哈特这样的人为什么肯帮你?”玛莎一针见血地问。
  “我花功夫打开齐默拉公司电脑文件库,发现有人侵吞公司财产。一旦掌握了证据,我就能利用他们为自己效劳。话说回来,所有设备都没搬出公司,仍属于齐默拉。”
  “这叫敲诈!”玛莎喊道。
  “我从不威胁任何人。”VJ辩解说,“我只是告诉他们,我知道他们干了不光彩的事,然后请他们帮忙。”
  “VJ的话不无道理,”维克托打岔道,“我想要一张侵吞公司财产的人员名单。”
  “对不起,”VJ说,“我与他们达成了协议。”说着话将目光扫向玛莎。
  望着阴森林的地下室,感受到VJ咄咄逼人的语气,以及VJ向她投来的冷若寒冰的目光,玛莎不寒而栗,急忙转身朝楼梯口走去。
  “玛莎,等等。”维克托追了上去,但见她毅然快步上了木梯,推开顶盖,随即消失了身影。

《变异》 作者:罗宾·科克

第十二章

  维克托回到家里,把他在VJ地下实验室所了解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了玛莎,想解除她心中的疑虑。最后他说:“VJ在遗传基因工程方面的研究成果,表明他已走到了本学科的最前沿,也就是说他解开了受精卵植入全过程的所有谜底。”
  玛莎先是一言不发,待他兴致勃勃地讲完后,她才忧心忡忡地告诉维克托,VJ上学的那个学校的校长向她谈起过,学校有位老师因想探究VJ秘而不宣的世界,结果没多久就暴病而亡。另外,戴维活着时也曾向校长透露过,弟弟VJ有要杀死他的迹象。
  “那位老师患的是癌症。”维克托不愿继续这类话题。
  “肝癌。发病症状与戴维和贾妮丝完全一样!”玛莎争辩道。
  维克托哑口无言了,心里一下升起了过去曾有过的疑虑。他回到书房不停地来回踱步,心乱如麻。
  VJ的绝顶聪明背后真的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难道今天带他参观自建的先进实验室的儿子同时又干着不可告人的勾当?
  一直到夜深人静时,他才决定再去VJ的那个实验室看个究竟。
  维克托将车停在公司楼下.步行朝江边走去,摸索着找到了实验室入口处。他从一堆杂物中抽出根铁棒插进门缝,一点点撬开了门。
  实验室里一片漆黑,借着手电光他找到电灯开关,顿时变得四下通明,他这才松了口气。可这时旁边的门猛地被拉开,一条巨大的警犬张着大口朝他扑来,他本能地向后直退。
  警犬没有扑着他,原来它被铁链拴着,拉住它的是身着齐默拉服装的保安人员。
  “你是谁?”那人严厉地问,带着浓重的西班牙口音。
  “维克托·弗兰克,”他答道,“齐默拉公司的官员,VJ的父亲。你没认出我?真让人吃惊。你叫什么?”
  “拉米雷兹。”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维克托说着把目光投向实验室的门,拉米雷兹果断地上前拉住他。
  “对不起,”拉米雷兹仍是冷冷地说,“除非VJ特许,任何人不得进入这扇门。”
  “既然有规定,我走好了。”慑于警犬的凶恶,维克托只得离开了。

《变异》 作者:罗宾·科克

第十三章

  早餐过后,VJ突然宣布说:“既然秘密都揭开了,我如果再去上学,装着对学习感兴趣,每门功课拿回100分讨你们高兴,未免显得太滑稽可笑了。”
  “法律规定你必须上学。”玛莎坚持道。
  “这条法律对我不起作用。”VJ寸步不让。
  玛莎不想再同VJ争下去,起身离去。
  “她会惹麻烦。”VJ望着玛莎背影警告道。
  “耐心点,她需要时间。”维克托说,“在上学的问题上,你可能得让让步。”
  “我看白费劲,再说,我们的研究成果不是更重要吗?”
  “现在不再说这事儿。”维克托说,“今天上午十点钟我到你的实验室去,我想进一步了解受精卵植入的情况,为以后申请专利寻找依据,同时我还想参观你的新实验室的其它地方。”
  “行,一言为定。”VJ说,“可我不希望还有别的来访者。”

  15分钟后,VJ迎着扑面的凉风驱车飞驰在斯坦霍普大街上,菲利普紧随其后,彼德罗开着福特车跟在两人后面。
  VJ来到他常光顾的银行门前,让他俩等在门外,提起车后挎包走进银行门,取出包内的一摞巨额钞票存入自己的私人保险柜。
  那边,维克托到了公司后就给保安部长查德的办公室挂电话,询问拉米雷兹的情况。
  “当然有这人,”查德说,“他在公司已拿了好几年薪水,出什么事了吗?”
  “他是通过正规渠道雇佣的吗?”维克托问。
  查德大笑起来:“您在愚弄我吗,弗兰克博士?是你在招募那批特殊工业间谍时雇佣的呀,他直属你指挥。”
  维克托带着满腹疑惑到达VJ的实验室,VJ一见到他劈头就问:“昨晚您来过这里?我不希望您这样做,除非经我特许。明白吗?我需要得到一点尊重和保持一点自己的隐私。”
  维克托望着自己的儿子,心里忽地窜起一股火苗,但他忍住了没有发作,改口道:“我并不想伤害任何人,只是对你拥有的别的设施好奇。”
  “很快您就可以看到,”VJ说,声音缓和下来,“首先我想让您看看新实验室。”
  他们乘坐维克托的轿车离开齐默拉,很快来到与齐默拉公司隔河相望的一座老磨坊,VJ先跳下车,迫不及待地向维克托展示他的成就。
  大楼位于河右岸,对面钟塔清晰可辨。
  VJ的新实验室无论从哪方面讲都比原来的现代化,一共有三层楼,很多东西维克托见所未见。
  一楼是动物饲养区、解剖室、巨大的不锈钢器皿、回旋加速器;二楼有一台NMR扫描器,一台PET扫描器以及一个巨大的微生物实验室;三楼则完全用于实验研究,有组合储存基因的各种最先进最精密的设备。顶层则是计算机房、图书室及行政办公室。
  “您觉得如何?”他们站在三楼大厅里,VJ自豪地问。
  “你干的一切都不错,真让我吃惊。”维克托说,“但这要花相当多的钱,你哪来这笔巨款?”
  “我的一种附属产品,重新组合DNA技术带来相当可观的收入。”VJ答道,“显然非常成功。”
  “什么产品?”维克托急切地问。
  VJ咧嘴一笑:“这是个商业秘密。”
  随后VJ走到那扇关着的门前,“砰”的一声推开门,朝里看了看,回头望着维克托:“有件事还会让你吃惊,我希望你来见一个人。”
  VJ将门推开些,侧身让维克托进去,一位坐在书房前的年轻女人站起身说道:“弗兰克博士,您好!”
  好一会儿维克托说不出话来,眼前是他最不喜欢也绝不愿会见的人:玛丽·弥尔曼,当年替代玛莎怀VJ的女人。
  VJ说:“我需要一位好秘书,所以我从底特律把她接到这儿,我得承认我对见到生我的人感到好奇。”

  维克托在那儿待了一会儿又回到办公室,这时,罗伯特给他打来了电话。
  “弗兰克博士,”罗伯特兴高采烈地说,“我在那两个小孩的肿瘤中的DNA碎片上找到了满意的结果。我确信它是某种罕见的多肽血症生长因素,也就是说,它不是后天染上的病毒,而是某种人工传染的病菌,我可以把它称之为齐默拉病菌。顺着这个思路,我已用另外几种方式论证这个思想——一种利用SV40类人猿病毒进行实验,但另外几种病毒是从微生物上获取的……您还在听吗?弗兰克博士?……开初我猜那些死去的人是染上了某种DNA寄生物,并且这种寄生物侵入他们的血液。关于这事我作过许多推测,现在唯一能够确认的是我能找出带有这种传染病菌的红血球袋,肝一旦传染上这种病菌,它们便会浸润进细胞基因,新的病菌立刻将原始的癌基因带入肝脏,导致肝癌,但这种基因还有一个问题,你知道吗?”
  “不知道,什么问题?”
  “唯一的可能是那种RBC膜袋或许会进入人体血液,比如,通过有人注射进入血液。我知道——”
  罗伯特话未说完,维克托已把电话挂了。
  接二连三的事实已无可辩驳。
  戴维和贾妮丝死于肝癌完全是由于被注入某种带菌的DNA基因所致,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玛莎讲的那些情况,死去的那些人都与VJ有着密切的联系,而VJ却又是个超级科学天才,拥有自己现代化的精密实验室,干出这类事不无可能。想到这里,他突然感到心力交瘁。

《变异》 作者:罗宾·科克

第十四章

  玛莎跟随维克托又进入了VJ的实验室。
  当维克托朝一扇写着禁止入内的门走去时,一名保安大叫着冲了上来,抓住他的胳膊用劲将他拖离铁门。
  “任何人不得进入!”他用浓重的西班牙口音喝道。
  维克托伸手狠狠地扇了对方几个耳光,并将他推向一边。那个保安从鞋内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向维克托刺去。
  “住手!”VJ大声叫道,从铁门里冲出来,“放开我父亲!”
  “您肯定已做好要进去看的心理准备?”待保安走后,VJ问维克托。
  “我想全部都看。”维克托放低声音说。
  “记得智慧树的故事的结局吗?”
  “就是知善恶的树吧。”维克托回敬道,“你没权这样对我说话。”
  VJ缩回手,“那就随您的便,但您可能不会喜欢见到的结果。”
  维克托带着玛莎跨进门,VJ尾随其后,顺手锁上门。
  房间大约50码长,很窄。在一根长长的凳子上放着4个容积约50加仑的玻璃瓶,硅焊封边,在蓝色光的折射下,液体中的漂浮物一目了然。
  玛莎不禁目瞪口呆:大玻璃瓶中装着由透明膜包着的胎儿,看去大约已有8个多月,在人造子宫中游弋。
  玛莎走近栏杆,胎儿纷纷瞪圆眼睛盯着她,有的在微笑,有的在打哈欠。
  VJ自豪地向父母解释眼前的遗传工程。在每个大玻璃瓶中,人工胎儿置于有机玻璃网上,再贴在与心肺相连的膜袋上,再由电子计算机监控,同时计算机还控制着蛋白质合成器,封盖是为了防止液体蒸发。
  “我想你们都急着了解这是怎么回事,”VJ走近其中一个玻璃瓶说,“我早期在移植方面进行研究的同时,将设计人造子宫与组织培养联系起来,解决了移植问题也就解决了子宫问题。”
  “这些胎儿几个月了?”玛莎问。
  “八个半月,”VJ答道,“我让他们在这里呆的时间比正常妊娠九个月长些,一点没问题。”
  “你从哪得到的受精卵?”明知答案,但维克托仍忍不住要问。
  “我很高兴把他们称为我的弟弟和妹妹。”
  玛莎用难以置信的目光从漂游的胎儿移向VJ。
  VJ望着她的神情,笑道:“好啦,别大惊小怪,是我从爸爸的实验室冻库中弄出来的受精卵。”
  “一共有五个,还有一个呢?”
  “记忆力不错,”VJ笑道,“不幸的是在早期的植入中损失了,有这四个足够进行首次实验。”
  玛莎再度转向液体中的胎儿,他们都是她的孩子!
  维克托走到一台正自动打印的电脑旁,打印结束,蛋白质合成器自动启动。
  “这一系统旨在反映胎儿生长必需的要素情况。”VJ解释道。
  玛莎重又走近人造子宫,里面的男婴露出需要她的神色,细小的手掌贴在玻璃瓶壁上,玛莎忍不住伸出手,想隔着厚厚的玻璃和小手亲近,突然,她缩回手惊叫:“快看他们的头!”
  维克托走近她身边,凑上去看胎儿,问:“头怎么回事?”
  “偏头,没有前额。”
  “他们是哑巴,”VJ平静地解释道,“我取出了维克托植入的促神经元分裂基因,再切掉部分NGF基因链,让他的智商只达到菲利普的水平。对我干的研究工作,菲利普出的力比谁都大。”
  玛莎浑身颤抖着,不得不紧紧抓住维克托。
  维克托此刻更关心的是屋子尽头的那扇门,“门里是什么?”他指着问。
  “难道还没看够?”
  “我想全看。”维克托随VJ朝屋子另一头走去。
  玛莎惊魂未定地尾随而去,指着一些玻璃箱问:“这些是什么?”
  “微生物培养箱。”维克托答道,又转问VJ:“里面是什么?”
  “coli细菌。”
  “用在哪方面?”维克托追问。
  “暂时保密。难道你不认为今天看了妊娠部分已足够了吗?”
  “我要全面了解,尤其想知道开展这一切的目的。”
  “赚钱。”VJ咧嘴一笑。
  “我不想跟你捉迷藏。”维克托板着脸。
  “好吧。”VJ觉得无法回避,只得说实话,“我建新实验大楼需要巨资,我又不愿四处张扬,才想起这个办法。我从南美进口可可,提取必要的基因植入coli细菌中,经过一系列处理生产满意的产品。”
  “他在说什么?”玛莎茫然不解。
  “他是说发酵器中的东西可以用来生产可卡因。”
  “这项副业只是暂时的,完全为了筹足我的研究经费。现在,既然我的一切都向你们摊了底,我们有必要认真谈谈。”
  VJ转身朝外走,维克托和玛莎紧跟其后。VJ将他们带到一间装饰典雅的房间,巨大的书柜靠墙立着,中央一张大圆桌,配有折叠椅。维克托猜是VJ的书房。VJ先坐下,示意他们坐对面。
  VJ双肘支桌,十指合拢抵住下巴,说:“我想知道你们怎样看待这一切,我对你们真诚以待,希望你们对我也开诚布公。”
  维克托同玛莎交换了一下眼神,玛莎先开口:“我想知道戴维、贾妮丝和你的老师雷蒙德先生死去的真实情况。”
  VJ盯着维克托问:“你也这么想?”
  维克托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极不情愿谈论这事。”VJ目光黯淡下来,喃喃道,“你们应该知道那三个人打算暴露我,坏我的大事。他们若成功将给我带来灾难性的打击。我处处躲着他们,但他们一意孤行,我只好不客气了。”
  “什么意思?”维克托问。
  “我在解决人造子宫难题时对生长基因作过认真研究,发现一种致癌有效物,我将它们封入胶囊,以后就顺其自然。”
  “你是指给他们注射了这种致癌物?”
  “当然,但这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事。”
  玛莎竭力控制住感情,问:“你杀了自己的哥哥,觉得无所谓?”
  “我劝戴维别插手我的事,他偏不听,固执地认为能毁掉我。他完全出于嫉妒,不让我安宁。他死于肝癌,我只在中间帮了一点忙,我很高兴他不再干扰我了。”
  “另外两个幼儿呢?”玛莎尖声地问。
  VJ用手指敲击着桌面,以轻描淡写的口吻说道:“他们太聪明了,我自然不希望有竞争对手。在齐默拉幼儿中心往他们喝的牛奶里滴入小剂量的那特效玩意儿,事情就解决了。我相信对绝大多数孩子都是较好的服药方式。”
  “他们相继死去,你有何感受?”
  “如释重负。”VJ平静地回答。
  “就没有丝毫歉疚和悲哀?”玛莎盯着他。
  “行了,妈妈,这儿不是心理治疗室。”VJ不耐烦地打断道,“现在,既然你们知道了这一切,轮到你们表示诚意了,我需要知道你们的意图。”
  玛莎望着维克托,但维克托只是茫然地盯着VJ,惊得说不出话。玛莎将维克托的沉默理解成对VJ的赞同,更觉得悲愤不已。
  “怎么样?”VJ显得不耐烦了,“你们都谈谈自己的看法吧。”
  “你爸爸和我需要先谈谈,不需要你在场。”玛莎尽量避开VJ咄咄逼人的目光。
  VJ咬咬牙,气恼地转身离开了屋子,“砰”地将门反锁上了。
  玛莎这才显出慌乱的神态,忙问维克托:“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维克托摇着头苦笑道:“我决没想到事情会到这种地步。玛莎,你一定要相信我,如果我早知道……你对VJ的评论完全正确,如果不是我的原因,他也不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我们应该逃出这里。”
  玛莎心情沉重地看着他:“你认为VJ能轻易放走他认为会惹是生非的父母吗?”
  “难道他会无限期地把我们留在这里?”
  “对他有哪些意图我一点不清楚,但我认为他只有确信我们向他做了某种承诺,不会给他带来麻烦,才会让我们离开。”
  两人间出现片刻沉静,还是玛莎开口道:“也许我们可以同他谈条件,让他同意我们中的一个留下,另一个离开?”
  “这么说,咱们中有一个将成为人质?”
  玛莎点点头。
  “如果他同意,我认为你该走。”维克托说。
  “不——不,”玛莎摇头道:“如果能达成协议,你先走,你得想出办法阻止他。”
  “我认为你该走,”维克托说,“我比你更容易对付VJ。”
  “我认为谁也不能把他怎样,”玛莎说,“他自以为是,没有理智,不受任何约束。但我可以肯定他不会伤害我,至少在我未对他带来麻烦时是这样。我真的认为他更信任你,似乎在寻求你的认同,他想使你自豪,从这个角度看与别的小孩没有两样。”
  “这有什么用呢?”维克维踱着步问,“我吃不准警察有多大帮助,最好的办法是通过毒品稽查队来了结这事,我想他最怕的就是追查毒品。”
  玛莎只是点头,泪珠夺眶而出,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VJ毕竟还是自己的孩子啊!
  维克托朝门走去,敲了几下。门开了,VJ带着几个南美洲人出现在门边。
  “我已经想好了。”维克托告诉他。
  VJ将视线从维克托身上移向玛莎,她立刻转开脸去,避免与冰凉的目光相遇。
  “就咱俩单独谈。”
  VJ点头,侧身让维克托走出小屋,径直朝实验室走去,听到VJ在身后锁上门,他很清楚自己与玛莎已成了儿子的囚犯。
  “她真的太激动了,”维克托说,“杀了戴维,她认为不可饶恕。”
  “我当时别无选择。”VJ解释说。
  “当母亲的人,面对这样的事的确要些时间。”维克托说。
  “我早说过不该把实验室的事告诉玛莎。”VJ说,“在对待科学方面,她与我们观点不同。”
  “这点你说对了。”维克托附和道,“见到人造子宫,她被吓坏了。”
  VJ注视着维克托,“我想你最好告诉我,你对我的实验室和工作有何评价。”
  “干得很出色,真了不起。不过我想尽快看看你的人造子宫已经植入多少受精卵。”
  “大约五百多个。”VJ回答,“我可以给你打一份单子,但不能用于论文素材。”
  “我知道,”维克托勾头看了看儿子,微笑道,“好啦,我必须回去工作,玛莎也有很多病人在等着,我想我们都得走了,我们家里见。”
  VJ摇摇头:“我觉得时间还早,你们不能离开,最好在这里呆几天,这儿有电话,可以通过电话工作。妈妈可以与病人重约时间。你们会觉得这里很舒服。”
  维克托哈哈大笑道:“你在开玩笑吧,我们不能留在这里,玛莎或许可以重约病人,但齐默拉公司却不能停止运转。我要处理许多事,何况人人都知道我在公司,迟早会找我。”
  VJ考虑片刻后,说:“好吧,你可以走,但妈妈得留下。”
  维克托为玛莎的准确推断暗自惊奇,但仍然说:“我可离不开她。”
  “你俩总得留下一个,”VJ说,“这事不用讨论。”
  “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维克托说,“我去告诉玛莎,立刻就回来。”
  维克托等门边的保安打开门,迅速走近玛莎低声道:“他同意我们走一个,你真的认为我先走为上吗?”
  玛莎点点头,维克托感激地在玛莎脸颊上吻了吻,转身离开。
  回到实验室,VJ在跟两个保安下指示。
  “这位是乔治,”VJ向维克托介绍旁边面带微笑的男人,“乔治将陪伴你。”
  “我不需要任何人照料,”维克托尽量压抑心中的愤怒说道。
  VJ神情严肃地说:“我想你肯定想不通,这不是你的选择,乔治将日夜跟着您,您别试图同任何给我带来麻烦的人交谈,他还会提醒你玛莎是同他的一位同事在一起。”
  “可我真的不需要保安,这让我如何向别人解释?”
  “我完全相信你有办法向别人做出解释的,”VJ坚持道,“乔治会让我们大家睡得安稳些,现在我警告你:同警方或当局联系只会把事情搞砸,但阻止不了研究工作的继续。别让我失望,爸爸。只要我俩共同努力,一定会给生物工程技术产业带来一场革命。”

《变异》 作者:罗宾·科克

第十五章

  维克托走出钟楼地下室,天空阴云密布,乔治紧跟其后。出来前维克托见他往右靴插了把匕首,心中明白他随时会动刀子。
  他俩避开人从前门上楼。维克托走进办公室时的异样神情,没有逃出跟随他多年的秘书科琳的眼睛,科琳正欲伸手拦住保安,但对方已硬挤进了门。
  科琳惊愕地向维克托投来不解的目光,他只得微微点头以示默许。她急忙抱起桌上一大摞文件送到维克托桌前,乘机轻声问:“要我报警吗?”
  维克托摇摇头,伸手搭在她肩上,示意她放松。科琳迟疑着走出了办公室。
  乔治已坐到办公室的沙发上,欣赏着自己修剪的指甲。
  维克托刚坐下,电话铃响起来,他明白是科琳不放心打来的,他没去接,看了看乔治,后者微微一笑。
  维克托十指插入头发,当务之急是甩掉乔治再想办法。
  “看上去你没在处理事务,”乔治开口道,“VJ说你需要处理许多要紧事,我建议你抓紧办,否则我会给VJ打电话说你只是坐在办公室抱头休息。”
  “我得先集中注意力。”维克托欠身按响内部通话器,吩咐科琳:“把所有文件拿进来,我们一起处理。”

  开初,玛莎呆在VJ的小书房里浏览VJ书架上的好几百种高科技书,其中包括生物工程、物理、化学理论及实验书等。一会儿,她走到门边试图拉开,发现门锁着,只得退回桌前坐下。
  不久后门开了,VJ进来快活地说道:“我想您缺个伴,现在我让您见个人。”他侧过身,玛丽·弥尔曼面带微笑走进来,向她伸出双臂。
  “弗兰克夫人!”玛丽激动地摇着手叫道,“我一直盼着见到你们啊!”
  “你们两位女士该好好聊聊,”VJ说,“门开着,要什么吃喝对保安人员讲一声就行。”

  “还有什么别的事要我做吗?”科琳望着逐一签署文件的维克托问,目光转向悠然自得坐在沙发上的乔治。
  “没有了,谢谢。”维克托把最后一份签完的文件递给科琳,“我现在回家,有事给我打电话。”
  乔治上了维克托的轿车,一路上两个无话可谈,维克托正好利用这段时间考虑怎么对付乔治。
  一进家门,无论上楼下楼,乔治同维克托都是形影不离。
  维克托心生一计,他将电视频道故意调到西班牙语频道,乔治一听见母语,立刻叫维克托将音量放大,随即坐到对面的沙发上观看起来。
  “我想喝点东西,你要吗?”维克托见第一步计划成功,立刻进行第二步。
  “要。”乔治顺口答道。
  “喝点什么?”
  “同你一样。”乔治目不转腈看着电视,他发现维克托无意溜走,警惕性放松了许多。
  维克托乘他放松盯梢,悄悄将刚才在楼上偷偷取出的药粉抖进乔治的杯中,再加苏打水和饮料,随后端着两杯走向乔治,自己先呷了一口。乔治接过饮料送到嘴边一仰脖喝了半杯,维克托暗自高兴,静静地坐到旁边的沙发上察看对方的反应。
  药性顷刻间发作了,乔治发现无法集中注意力才知道被下了药,手还未伸向匕首人已失去了知觉。
  维克托轻易缴了他的械。
  突然,电话铃炸响,维克托吓了一大跳,他断定是VJ打来的,直到响到第四声,他才决定接电话。
  “喂?”浓重的西班牙口音问。
  “维克托家。”维克托应道。
  “请乔治接电话。”
  “他在卫生间。”
  对方放下电话,显然是VJ授意来探查行踪的。
  维克托不敢怠慢,他迅速将乔治拖进地下室,盖上床毯子,在头边放了瓶矿泉水,回身在外面锁死地下室门,再用木棍抵住。
  回到屋里,电话又响了,维克托这次没去接,他抓了件雨衣夺门而出,一会儿到了市警察局。

  维克托向接待他的警察陈述自己遇上的紧急情况。
  “对不起,弗兰克博士,”杰克警官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他,“您在说您儿子有毒品犯罪的重要嫌疑?”
  “不仅如此,他的行为远超出一般的刑事犯罪。”维克托语气急促,跳跃性思维更令警官如坠雾中。
  “请问您儿子多大年龄?”
  “十岁。”
  “哦,明白了,”警官长叹口气,说,“恐怕您找错了地方,我建议您先给他请一位心理医生,也许送到青少年管教学校更合适。您说呢?”
  维克托欲言又止。是啊,找警察有什么用?这分明是他们父子俩的私事,纯属创造者与被创造者的事,应该由他亲手解决。

  在回家的路上,维克托一直苦苦地想:我该怎么办?
  他突然想到了爆炸。对,爆炸是唯一的好办法,在大学学过四年化学,维克托自信制作一个小型爆炸装置没问题,但要想炸平整幢大楼却难说。时间紧迫,时间就是生命,必须先救出玛莎。驾车回家时,他的实施方案已成熟。
  家中电话铃仍在响,他没理睬,直接去书房找出大楼建筑平面图,找准了安装炸药的要害部位。
  维克托明白自己必须加快行动步伐,没准VJ已经怀疑乔治出事了。
  再次出门时已夜幕降临,他祈求上帝帮助让他安全救出玛莎。他径自向自己的实验室奔去,里面有制备炸药的甘油、硝酸、硫酸及一切设备。
  实验室早已没人,维克托开亮灯后急忙找出原料,尽量按比例制备多做些炸药,又选出一个小型定时器装上电池,连上引爆线。他把所有东西小心翼翼放进手提箱中。
  维克托来到钟楼,顺中心楼梯井下到地下室,他举着电筒沿下水道慢慢朝看准的方向推进,河水声越来越响,从管道前方灌进来的风冰凉刺骨。他终于找到最近的一根柱子,他挂好电筒,打开手提箱检查电路,确信无误。他定定神,含泪坚定地按下了半个小时的定时钟。
  他冲出地下管道,来到VJ顶上门的实验室前,时间已过去了将近14分钟。
  “上帝啊!”他后悔没多留出些时间。他不顾一切地敲开了门。
  “VJ在哪?”维克托一进去便尽量平静地问。
  保安手指妊娠室,他未及挪步,VJ已开门出来。
  “爸爸?”VJ惊讶地叫道,“怎么这么晚才来?”
  “抽不开身。”维克托笑道,“我得把堆积的文件处理完。现在该轮到你妈妈出去应付病人了,医院离不开她。”
  维克托趁机打量四周,估摸炸药一旦引爆,江水20秒钟后将会冲进来,眼下唯一的目的是想法尽快让玛莎离开这儿。
  “我认为玛莎现在离开为时太早,”VJ说,突然睁大眼睛望着父亲,“乔治在哪?”
  “他见我下来就在上面抽烟。”维克托壮着胆子说道。
  VJ转向正看杂志的两个保安命令:“杰安,上去叫乔治下来。”
  维克托不安地咽了口唾液:“我敢保证玛莎不会出问题。”
  “她顽固不化。”VJ说,“我让玛丽同她谈,但她陈旧的道德观就是改不了,恐怕她会惹麻烦。”’
  维克托偷偷瞟了眼手表,还有9分钟!“玛莎是个现实主义者,何况她知道我留在这里,怎么会惹麻烦?”
  “您看上去有些神经紧张。”
  “当然。”维克托忍不住脱口而出,“处在这种情况下,谁能心平气和。”他尽量保持镇定,“不过,我仍为你取得的成就感到高兴,今晚我希望看你为人造子宫培植的各种生长基因。”
  “非常乐意带你去看。”VJ承诺道。
  维克托走向VJ的起居室,手刚碰上门就开了。
  “维克托!”玛莎惊喜地招呼他,“你看谁在这儿?”
  “我们早见过面了。玛莎,现在该轮到你上去,有好几打病人正等着你,我的事已处理完,该你了。”
  玛莎盯着维克托:“不,我的秘书能抵挡一阵,你才应该去干需要干的事。”
  维克托明白她不愿出去是没有真正信任他,她真的以为我会容忍VJ胡作非为吗?维克托沮丧地意识到多年来他没让她真正了解自己的另一面,而片刻之后这儿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玛莎,我要你立刻回医院,现在就走!”可玛莎没有理会他。
  “我想她喜欢上这儿了。”VJ开了句玩笑。这时一名保安把他叫出了门。
  维克托心急如焚,他不顾一切地走近玛莎,低声道:“相信我,你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求求你了!”
  “要出事么?”玛莎问,“你不会干出什么愚蠢的事吧?”
  维克托避开两个女人焦急询问的目光。只剩下三分钟了!
  VJ重新出现在门边,他冷冷地说:“乔治不在上面。”
  玛丽转向VJ惊叫起来:“这里要出事了!”
  “什么?”VJ问。
  “他计划要采取什么行动了。”玛丽尖叫道。
  维克托看了看手表:两分钟!
  VJ转身叫保安,同时抓住维克托胳膊摇着叫道:“你做了什么事?”
  维克托精神快崩溃了,焦急与恐惧交织在一起令他难以自持,顷刻间他泪流满面,颤声叫道:“叫全体人员赶快撤出实验室。水闸马上要打开了。”维克托低声说。
  VJ听到这突出其来的变故,片刻后问:“什么时候?”
  维克托抬起手腕:“不到一分钟了,就是现在!”
  VJ两眼冒火直盯着父亲,愤怒地说道:“我曾信任你,寄希望于你,我原以为你是位真正的科学家,现在,你将成为历史。”
  维克托突然跃起身将VJ推倒在椅子下,他抓起玛莎手腕,拖着她直往门外跑去。
  VJ站起身追出去,不停地叫保安拦住他们,两名保安迅速从椅子上跳起,轻而易举抓住了维克托两只胳膊。维克托挣扎着护住玛莎往梯子处冲。玛莎中途停住脚回头望着维克托。
  “快跑!”维克托大声冲她叫,然后对扭住自己的保安焦急地说道:“整座实验室马上就完蛋了,知道吗?”
  两个保安看着维克托的脸色,相信了他的话,纷纷松手越过玛莎争先朝楼梯口冲去。
  “等等!”VJ在实验室中央大声叫道,但此时他的话不再有用,连玛丽也疯狂地从他身边一擦而过。
  玛莎爬出楼口,玛丽紧随其后。
  正在这时,传来一声巨响,整座地下室摇晃起来。VJ这才感到事情的真正严重性,他疯狂地往楼口奔,但维克托伸手抱住了他。
  “你要干什么?”VJ高叫道,“让我走!我们都得离开这儿。”
  “不!”维克托的声音盖过周围的震动声,“我们不走!”
  VJ使劲挣扎,但维克托已死死抱住他。从他的挣扎中,维克托再度领教到儿子那超人的力量,不过,他毕竟只有十岁——再大的力量也有限。
  VJ拼命踢打,但是维克托狠狠将他扔到地上。
  “救命啊!”VJ再次叫道,“卫兵!”他的声音已被汹涌而至的洪水的冲击声所淹没。
  维克托望着五码之外的儿子那双直瞪着他冷若冰霜的蓝眼睛说道:“对不起,VJ。”
  但这句话不是为现在所干的事道歉,他对现在的所做所为没有一丝遗憾,而是为十年前他做的那个实验造就今天的儿子一事道歉。那场实验体现出他卓越的聪明才智,却造就了一个冷酷的小魔鬼。
  顷刻间,整座钟楼全部坍塌,埋藏了秘密地下实验室以及里面发生的一切……

《变异》 作者:罗宾·科克

尾声

  一年以后。
  玛莎忙碌了一整天,正要送走最后一个病人,突然门被推开,只见一位中年妇女怀抱着一个大约一岁半的孩子跨门而入。
  “对不起,弗兰克大夫,再耽搁您一会儿好吗?”她说着便做出非看不可的架势。
  玛莎这才注意到小孩正旁若无人专心读着一本最新出版的《细胞生命》杂志。
  “这小孩现在已经比他母亲的知识还多,他要求给他建个化学实验室。”那中年妇女解释说。
  玛莎仿佛被人当头一棒,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她慢慢抬起头细细打量小孩。
  “坦率地说,我真怕给一岁半的孩子建什么化学实验室。”中年妇女没等玛莎开口又抢着说,“这太不正常了。”说着一把夺过小孩手中的杂志扔在玛莎桌上。
  玛莎看清了孩子的脸。只见他那双冷若冰霜的蓝眼睛直盯着自己,目光中充满了智慧和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跟当年的VJ完全一样。
  玛莎立刻明白了眼前的小孩是怎么回事:他是她和维克托的最后一个受精卵,就是VJ所称在植入人体实验中损失了的第五个受精卵发育成的孩子。
  玛莎呆若木鸡,发出一声凄惨的叹息:噩梦并没有结束……

  (全文完)

《变异》 作者:罗宾·科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