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嗨网首页>书籍在线阅读

管理大道

  
选择背景色: 黄橙 洋红 淡粉 水蓝 草绿 白色 选择字体: 宋体 黑体 微软雅黑 楷体 选择字体大小: 恢复默认

  
作者简介
  曾仕强,英国莱斯特大学管理学博士,美国杜鲁门大学行政管理硕士,台湾兴国管理学院校长,台湾智慧大学校长,台湾交通大学教授。《成功》杂志首席顾问,中国统一建设促进会理事长,被业界誉为中国式管理大师,华人三大管理学家之一。被《民生报》调查为最受学生欢迎的教授之一,生产力中心调查为最受企业界人士欢迎的十大名嘴之一,曾应邀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尼、泰国、香港等国家和地区的企业做过千次以上的咨询与服务。
内容提要
  中国管理哲学以儒家思想为主,再融入一些道德和佛家的观念,融合了中国数千年的文化与管理智慧。进入21世纪,中国管理哲学受到高度关流,学习和研究中国管理哲学已成为新世纪的潮流,许多专家学者甚至断言21世纪的人如果不学习方块字,不了解儒家的基础观念,很可能成为地球村的二等公司。
  被业界誉为中国式管理大师、华人三大管理学家之一的曾仁强教授、潜心研究管理多年,一直大力倡导中国管理哲学的现代化应用,他通过对中西方管理的透视笔鉴别,指出中国管理哲学是内在依托,西方的管理技术只是一种手段,技术可以借鉴,但绝不对完全照搬西方的管理模式来解决中国的管理问题。
  在书中,曾仁强教授结合对“大学之道”的精妙诠释,从文化的高度,揭示了中国管理哲学的精义,同时,通过充分阐述中国管理哲学的现代化应用的实践问题,点明了中国管理哲学是个人安身立命,企业安和乐利的可行之道。
  本书文笔犀利幽默,见解独到,且不乏对现这实问题的解析,融可读性、思想性及实操性于一体。信手拈来,皆为中国管理精髓,字里行间,尽是智者的思索结晶。
第1篇 绪言
第1章 趁早研究管理哲学以求安身立命
  管理可以大分为四个领域,那就是经验、科学、哲学和艺术。
  实务经验,一直是大多数管理者所凭借的指南。我们常说一回生、两回熟,经验累积起来,当然熟能生巧。很多管理者自认不必学习,便能够管理。就是凭借多年经验,以为媳妇熬成婆。而且搞了这么多年,难道还需要他人的教诲?于是我行我素,置管理的科学、哲学和艺术于不顾,却也日复一日,过得相当顺适。
  缺乏经验或者有了经验,却觉得仍有学习的必要,这些人居于求知心切,大多一头栽进管理的科学领域。从此开口资料,闭口信息,视经验为险区,却看不见哲学和艺术。于是整天紧张忙碌,口中念念一些英文代号,不停地追求“有什么新的理论”?似乎看书听课都来不及,哪里有什么时间和精力,来从事实际的管理?有朝一日,发现这些理论,不过是学术论文或者管理顾问,为求争取良好积点,所制造出来的风潮。心里不免兴起一种念头:这些提出理论、制造风潮的学者或顾问师,如果让他们实际经营一家公司,不知道会不会按照自己所说的去实施,而成效又是如何?尤其是资料不足、信息有限的时候,更容易弃科学于一旁,却掉进迷信的深渊。求神问卜,请大师灌顶开示,充当慈善委员,改名字,顿时神通高于一切,而沾沾自喜。
  常见许多管理者,有如钟摆一般,摆荡于科学和迷信两端。如图1-1-2。把中间的哲学和艺术,一下子跳越过去,而无所涉猎。手里拿着数据,心里想着明牌。眼里看着信息,心中向往神通。看起来阴阳兼顾,迷信和科学互补。实际上是由于缺乏哲学素养,以致始终难能安身立命。
  国营事业的领导人,如果做得不好,一定被“换”掉;假若做得很好,很快就会被“挤”掉。因而兴起“为谁辛苦为谁忙”的怨叹,以致茫然地面对未来。
  上市公司的主持人,原本想把自己的资金抽回来,换用他人的资金来经营,可以减除自己的风险性。想不到市场派来势凶猛,几乎抢掉自己的经营权。于是指派专人,用心操控,并且处心积虑,要确保自己的位置。
  专业经理人,更是值得同情。人家当老板,为的是建立属于自己的王国。就算刘备当年三顾茅庐,留下千古美名。后来也由于桃园三结义的兄弟情谊,不听辛苦请来而又屡建奇功的军师孔明苦苦相劝,硬要亲自攻打东吴。私情重于公益,原本是老板的最大无奈。专业经理人不能配合,便是不仁,缺乏体谅老板的爱心。尽量配合,那就成为不义,变成老板的白手套,并不合乎专业的伦理。经营不善,专业经理人引咎辞职,老板还会把所有的缺失,都怪罪在这位可怜人的身上。经营良好,老板的子弟心想肥水不落外人田地,不如自己收回来经营?于是千方百计,逼走专业经理人,也时有所闻。
  自己的事业,既不上市,也不委请专业经理。无奈岁月不饶人,不能不寻求继任者。想来想去,自己的儿子最可靠。想不到少主登基,先和老臣过不去。出面协调,儿子竟然向父亲提请辞职。父亲不敢向外人吐露实情,只好私下问老天爷:“苍天在上,我的儿子向我辞职,我可以向你请辞吗?”这些问题,都是经验或科学所不能够解决的。但是,对于经营者来说,却是迟早必须面对的严肃命题。管理哲学的功能,也只有在这种紧要关头,才显得更为重要。
  仅凭经验,日子过得相当顺适。专指那些基本产业,特别是民生必需品,变化不大,规模也很小。而且自己也安于现实,相当认命。除了生死不测之外,其它一切如常,觉得平安就是福,当然认为很顺适。
  规模稍大,心思更加复杂,受到有梦才美的引诱。有了听听人家怎样管理?或者想要修一个管理学位。跨过第一道门槛,所看到的,仅是管理的科学层面。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足够玩弄一辈子。让自己愈来愈有信心,大家也认为自己愈来愈有成就。年纪轻轻,便把自己打扮成一只气势昂然的公鸡,随时准备和人家大斗三百回合。由于缺乏利爪,所以随身携带计算机,成为现代化的设备。年纪稍长,一付导航人的姿势,好象任何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实际上,不论年龄大小,都饱尝寂寞、空虚、僵化的苦恼,而难以解脱。双手紧握着科技这一枝枪,弄不清楚真正的敌人在哪里,偶而有风吹草动,立即猛烈开火,有时自己也会觉得神经兮兮,却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这时候就会偷闲玩赏艺术,藉以弥补心灵上的贫乏。举办音乐欣赏、展出私藏的古玩、练习书法、甚至于自己参与绘画。艺术的样子很容易显现,管理的艺术却很难捉摸。于是工作之余欣赏或参与艺术,工作时却全力抓住科学,实在很难融和。
  管理的四个领域,最好以哲学为中心。把自己的基本理念调整妥当,比较容易兼顾经验、科学和艺术。
  偏重其中之一个领域,就是单元性的选择,很容易走上极端的偏道。所以管理哲学的建立,最好采取多元的观点,以期配合时空变化,情境的不同,抉择合乎中道的决策。
  管理哲学并不排斥管理经验,因为它的建立,是反省经验的结果。不反省管理经验,根本无从获得管理哲学。管理哲学应该是管理科学的母亲,可惜这一个儿子长大以后,常常不认母亲,反而嘲笑母亲年老、虚幻。真正的管理艺术,其实是管理哲学的纯真表现。缺乏哲学基础的艺术,难免虚伪造作,不能扣人心弦。
  话说回来,管理哲学需要管理经验来印证,有赖管理科学来实现,经由管理艺术来扩大影响。如果缺乏这三种配套,管理哲学也是独木难支,有气无力。
  很多人都知道管理哲学的重要性,只是年轻的时候,无从学起;年纪稍长,又觉得自己累积了这么多的经验,应该可以拥有自己的管理哲学。年纪老大时,则认为时日无多,学它做什么?因此真正明白,而又确实建立自己的管理哲学的,为数并不多。
  上台时不谨慎,在台时争名斗志,下台时不放手。这些祸害的根源,随处可见。便是只有管理经验、管理科学,稍具管理艺术;却缺乏管理哲学的明证。
  我们的最大理想,应该是在群体中完成自我。在职场中和同仁互动,若是没有原则,大家很不容易配合。向上晋升以后,还要扩大范围,和外界人士互动,更需要确立行事方策,才能因应各种突然出现却又接踵而来的变量。居于这种实际需求,趁早修习管理哲学,持续调整自己的管理态度,以期建立有利的良好关系,收到预期的管理效果,应该是必要的选择。
第2章 中国式管理应有的特质
  究竟有没有“中国式管理”?迄今尚无定论。正面的意见很多,主要是:管理离不开文化,而各国文化背景不同,所以有美国式管理、日本式管理,当然也有中国式管理。
  反面的主张也很多,不外乎认为:在人类历史中,固然发现许多管理的事实,但是现代管理,无疑以美国为发源地,我们充其量只是把它调整,做到“管理本土化”的地步,那里谈得上“中国式管理”? 同样确认中国式管理的存在,也多半采取彼此否定的态度,各有自己的一套说法。情况一如两千多年前韩非子批评当时孔墨的学说:“孔墨以后,儒分为八,墨离为三,取舍相反不同,而皆自谓其为真孔墨。”然而,种种争议,至少已经促使管理者不再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些片段理论;不再全力投入于琐碎的分析和技术性的末节问题,却能够猛然觉醒,检查自己的管理系统,借着了解“自己到底是什么式管理”?经由反省而逐渐达到一以贯之的境界。
  事实上,这些争论大部分停留在“管理科学”层次。因为科学无国界,从管理科学层次来检视,确实没有美国式、日本式管理之分,因此也就没有中国式管理。若是由“管理哲学”层次来分辨,则“硬件相类似,软件颇不同”,中国式、美国式或日本式管理,昭然若揭。
  找到中国式管理之后,大家便全力推出自己模式。分析起来,大抵有下述六大型态:
  (一)企业型。企业界起初心存观望,不承认自己实施中国式管理,唯恐被视为落伍,破坏企业的形象。后来逐渐有些企业,尝试着树立“中国式”旗帜,甚至开拓外销市场,已展示“中国式管理”的实力。
  (二)日儒型。有些人认为日本人对于中华文化研究得比中国人更彻底,同时日本式管理的理念也绝大部分源自中国,因而大量引进日式儒家文化,宣导“中日同文同种”,运用日人研究成果,建立中国式管理。
  (三)史料型。将我国历史上的管理事实,当作案例来分析说明,进而指出中国式管理的途径。
  到目前为止,仍然停留在片段史实的整理,尚未臻于系统化的建构,仍有待于整理成更具体可行的中国式管理。
  (四)实证型。采用问卷及访问的调查统计结果,说明中国式管理的真相。实证的过程,可信度相当高。但是这种研究方法,有其一定的效用,对于中国式管理理念的探索,价值的判断,以及体系的建构,就无能为力,必须做更为深入的研讨,才能获得更佳的成就。
  (五)自创型。不依据史实,自创一套中国式管理。其实是一种新的管理方法,与中国式、美国式或日本式无关。但是,也有人依据传统,却要加以根本的改变,本质上更近乎反对道统,徒然造成观念上的混淆。
  (六)现代型。中华道统贵在“日日新,又日新”,走“继旧开新”的途径,从传统中走出中国现代化的管理,亦即先做真实的中国人,再进而改善创新,而非“没有根底”或“毁根式”的求新求变。
  不论那一类型态,最后能够突显出中国式管理的特征,才是名正言顺的中国式管理。否则不过徒托空言、有名而无实。因为管理不是万灵丹,没有一种管理世界通用,也就没有一种中国式管理得以全中国各行各业通用。各国管理,无非大同小异:物质层面亦即看得见、摸得着的有形具象,大体相同;精神层面亦即看不见、摸不着的无形特征,则互有差异。
  我们可以这样说:中国式管理并不计较采用那一种形式,因为中华文化具包容性,什么形式都能够容纳。但实质上务须确能安人,使组织成员在安心愉快的气氛中,把工作做好。实际上,台湾地区现有企业组织都在实施中国式管理。所差异的,只是纯度上的不同而已。中国人最善于应变,形式方面要什么有什么,尽量按照企业主的要求,所以看起来纷然杂陈。实质方面却有不同比例的调整,所有美国式、日本式的管理,到台湾已经入境随俗,变质为中国式管理了。只待时机来临:中国式管理形象转好,大家才会宣称自己彻底实施中国式管理。
  且以中钢为例,表面上学“美钢”,事实上学“日钢”,学来学去还是“中钢”。制成第一批钢板,必须千方百计销售给日本,因为眼前中国人不相信自己,却相信外人。总认为日本人敢买,我才敢买。同样是民族自信心丧失,所造成的悲哀。如果此风不改,看来还得商请外国人来教我们实施中国式管理,才容易收效。
  中国人不主张以胜败论英雄,却承认“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事实。社会舆论固然会以“一百大”或“前十大”来衡量企业的成就,内心则另有一套企业良心的评估标准,只是碍于舆论潮流,为了表示“现代化”(一般人容易把“现代化”当作“流行”的代名词)起见,并不公开表示出来,却流传于市井之间。
  要衡量中国式管理的成败,最好的准绳,仍旧是“企业主持人在员工和社会大众心里的份量如何”?特别是员工及其家属内心真正的感觉,比例最重。若干绩效卓著的企业,员工在公开场合,会引以为荣,私底下则大吐苦水,原则上不能视为优良或成功的中国式管理。
  企业主持人要在员工及社会大众的心里,占有相当份量,用讨好的方式是行不通的。因为中国人实在不容易被讨好,惟有诚恳实在,用修己来安人。员工心安身乐,心中当然有主持人的存在。就作者所知,如辜振甫先生,便是很好的例子。
  台泥关系企业以外,台南纺织、统一企业、大陆工程,以及声宝、东元、新力、中兴、味丹、中国嘉通,乃至众多的中小企业,实施中国式管理相当成功的,为数甚多。
  台湾地区的若干问题,都源于企业赚了钱之后,乃至于个人有了钱之后,不知道该怎么办?企业只求利润,企业家仅以尽其社会责任为己足;个人有钱,惟求家人享受,或反哺社会,却未能在政治上、文化上有所贡献。其成就固属有限,而中华文化的复兴,尤为渺茫。
  管理无所不在,影响极大。中国式管理必须以复兴中华文化为最终目标,使企业内外,悉能安和乐利。换句话说,惟有确实达成安和乐利,才是纯正中国式管理。
  文化是社会的累积财产,人人得以享受,管理也是社会公器,无所谓谁的发明。中华文化宝藏,大家共同开采,彼此诚恳交换心得,不以己言为重,亦不可以他人所言为轻,才能逐步沟通,建立公是公非。
  中华文化兼容并蓄,很容易被看成“大杂烩”,实质上它有不易的“经”,任何外来文化,都在不违背固有道德的原则下,容纳融化,以造成需要的穷通达变。但是无论怎样权变,都不能离经,否则就是叛道。若干企业主如味丹故董事长杨深波先生一再告诫子孙甥婿,到外国学习他人的长处,更不可忘本,要常常把握自己文化的“根”,即是此意。
  中国人的成果,一直是个人零零碎碎的混合。为了汇聚力量,建立共同的信念,所以常常出现“一家言”。诸子百家莫衷一是固然不好,罢黜百家定于一尊也带来许多弊病。为今之计,最好是抱着社会公器共谋创新的心态,虚心观摩,由“学则不固”而“择善固执”。如图1-4-1。
  成功的企业家冷静地检讨是否善尽文化责任,是不是“活在员工的心中”;有意研究中国式管理的各界人士,更应该先细心看看中华文化的真面目,从道统中走出崭新的道路,而不是凑热闹,把不是中国的,当作是中国的,因为这也是一种严重的仿冒。
第3章 对于建构中国管理模式的几点建议
  美国管理大师杜鲁克(PeterF.Drucker)一再强调:管理是以文化为转移的,并且受其社会的价值、传统与习俗的支配。近年来日本人证实了“管理越能配合一个社会的传统、价值与信念,则其成效越大”的法则;新加坡的良好表现,使我们增强了“中国人也会守法守纪,也能够合作团结,也可能以自己所属的团体为荣”的信心。
  同时,台湾地区企业主持人,也经常听到类似的劝告:这是中国人的企业,应该有中国人的管理方式。
  中国式管理,原本不需要,也不必要具有统一的模式。因为中国人喜欢“各有一套”,谁也不肯承认“我这一套是跟某人学来的”。因为我们最懂得管理的特性,必须因时、因地而制宜,根本不可能有一套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管理模式。
  然而,管理本来就是大同小异的过程。就其“小异”而言,管理确属各有一套。就其“大同”来看,则中国式管理,仍然有其模式,否则何以肯定“如此、如此”便是中国式管理?所以建构中国管理模式,显然相当重要,而且确实必要。为求把握时间,以免旷废时光;集中力量,俾能彼此帮助,仅提供六点建议,藉供参考。
  (一)请确立“固有传统”、“西洋精华”、“自我创造”三结合的建构取向。
  中华文化在某些方面超越西方,若是为了生存保国,降格以求助于西方,对于中国及西方国家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这是罗素(BertrandRussell)在其所着“中国问题”一书中,所说的几句话。
  面对当今“过份偏重科学主义、滥用民主制度”,而呈现许多病态的现实世界,更令人觉得历久弥新。
  德国哲学家海德格(M.Heidegger)认为:“传统使我们自由。”传统不但不会使我们成为过去的奴隶,而且使我们得到和传统交谈的机会。没有传统的民族,不幸就缺乏这种自由,也得不到这种乐趣。
  保持固有传统,只是不受西洋文化的束缚。事实上,自从西方文化挟其“船坚炮利”的优势,排山倒海而来。我们从幼年开始,便已接受了西方与中华文化的混和物。如果西化得不离谱,就用不着担心。因为中华文化的包容性,使我们不断吸取西方文化的精华,却不致妨害固有的道统。
  汤恩比(ArnoldJ.Toynbee)说:“不论任何国家或民族,绝对不会因受外力攻击而崩溃,但当其内部丧失创造力的一瞬间,灭亡随即从此开始。”我们今天希望走出一条自己的路来,当然需要自我创造。然而,什么是创造力呢?必须继承传统的文化遗产,从合乎时代的新角度,给予阐释,并赋予新的意义。也就是说:创造绝非自真空中产生,乃是传统的再系统化,与再精纯化。
  现代日本和新加坡,便是由于“固有传统”、“西洋精华”与“自我创造”的取向,而获致成功的例子,我们还犹豫什么呢?(二)请肯定中国式管理的价值,主要在“确立人的主体性”。
  康德(ImmanuelKant)希望“对待人类,包括你本身或一切他人,常同时当做目的,而不当做手段来使用”。中华文化向来重视人的尊严与价值,就今日工业社会“人逐渐沦为机械的零件或附属物”来看,尤觉可贵。
  西方式管理视员工为“平均人”,只能够依据工作说明书的规格工作,不能够有能力就多做一些。管理者为“合理人”,似乎理性得没有感情,殊与事实不合,中国式管理应注重组织成员,都把他们当作“伦理人”看待,进而希望管理者成为“服务人”(替员工服务),而员工则扮演“感谢人”(对“服务”感谢,因而尽一己之力,尽一己之心)的角色。关于这一点,我们在第三篇第一章还会再加讨论。
  中国式管理的价值,完全表现在孟子所说“中也养不中,才也养不才”的文化。人的尊严,并不是如同生物那般,顺乎自然的本能行为,却是经过“谨痒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以免“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这种“能者多劳”的服务人生观,正是人之所以为人的价值所在,可惜进来已经遭受重大打击而流于口号。殊不知这种突破“同工同酬”的服务精神,乃是中华文化的特色。
  由于关系十分重大,当另行申述之。
  (三)请重新检讨管理的意义及内涵。
  西方式管理并无统一的定义,但“经由他人的努力及成就而将事情做好”则是普遍共认的“管理”。事实上每个人都有其应该做好的工作,管理者也不能例外。比较确切地说,应该是每一个人都做好分内的工作,而不要做不该做的事。
  中国人自古以来,即视管理为“修己安人的历程”。管理活动,起于管理者的修己功夫,终于安人的行为。员工当然也应该修己,因为“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组织成员,都应该识自己的能力和所处的环境,协助做好安人的行为。
  安人的行为,绝对不是“管闲事的行为”。凡是应该管的事情,基本上就不是“闲事”。“闲事”应该指那些不该管的事情,越多人喜欢管闲事,这个团体就很容易陷入不安的状态,不可不慎。
  至于管理的内涵,包括管理的目的、管理的力量、管理的精神、管理的原则、管理的方法以及管理的境界。中西均有主要的差异,最好适当地有所辨别。
  (四)请重视管理的形上基础。
  分析日本式和美国式的管理,绝大部分是相同的。日本式管理界绝不讳言,他们深受杜鲁克的影响。美国式管理界痛切检讨“日本能,我们为何不能?”之后,显然并没有失去自信心,只是一针见血地指出日本式管理的长处,在于经营理念的确立。使员工无形中,能够产生“协同”的精神。当然,美国式管理也有其形上基础。海德格说:“形上学属于人的本性,并非可有可无的东西。”不过十九世纪以来,美国重科学而轻哲学,形成反形上的潮流,对美国管理的发展相当不利。近几年来,由于日本式管理的冲击,美国似乎已经转向,逐渐重视管理的形上基础。
  形上学与形上信念,并不是万灵丹,无法解决一切问题。但是它在管理中,始终居于决定性的地位。例如如果我们缺乏“仁爱”的形上信念,便无法真正体认“服务”的真义。不能真心尽力去“服务”,因而停留在“人生以服务为目的”的口号阶段,徒然嘴巴喊喊而已。
  事实上,各国管理的不同,仅在于形上信念有所差异,所以我们要建构中国管理模式,便非重视管理的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形上基础不可。
  (五)请划分“管理物的方法,可以完全学西方;管理人的方法,不能完全仿效西方”。
  西方的科学文明,驾乎中国之上,他们研究发展成一套良好的管理物的方法。由于物不具有情绪反应,没有心理作用,物在西方或在中国,不会有多大的差异,所以西方那一套管理物的方法,我们不但不应该排拒,而且可以放心地使用。
  中国几千年以来,社会上的风土民情习惯,和西方的大不相同。心理学家指出“行为是人与环境交互作用的函数”;我国易学也认为“要判断一个人的行为,必须依据这个人的本质及其所处的环境”。中外环境既不相同,管理人的方法,当然不能完全仿效西方,务必加以适当的调整,才有成效。
  至于管理哲学,恐怕外国还不如中国。今天我们必须切实了解中国自己的管理哲学,采纳西方进步的管理工具和方法,才能开出现代化中国式管理美丽花朵。
  (六)请建立中国式管理体系。
  管理的本质,就儒家而言,是“安人行为”;就法家而言,系“功利行为”;就道家来说,是“自然行为”;就墨家来说,为“利他行为”;就易学的观点来看,是“人道行为”;就宋明理学的观点来看,则为“循理行为”。
  由于时代的变迁,我们不可能完全依据某一家的思想来建构中国式管理的体系。但是管理必须做到孔子所说“一以贯之”,才能够前后呼应,步调一致,所以不可能完全没有体系。
  实际上,中国思想的总源头是“易学”。如表1-3-2。陈立夫先生指出“儒学思想是来自周易,道家思想来自归藏易,墨家思想是来自连山易,其它各家亦皆渊源于易”,可见诸子百家,莫非“统之有宗,会之有元”。钱穆先生曾以王弼为例,说:“从来认为易经里面是儒家思想、老子是道家思想,那么王弼着这两部书,是用老子思想来注易经呢?还是用易经思想来注老子的?”钱先生并且说明“宋代的儒家及理学家,他们反对道家、反对佛教,但是教人读易经,还是叫他们先读王弼注”,以推定“王弼思想还是从易经来的”,因为“他所宗是孔子,但他又注了老子”,“孔子、老子之上还有元,在王弼讲来,就是周易了”。
  如果觉得易学难懂,甚至一时无法入门,那么,以儒家思想为主流,道家、法家和墨家思想为辅,也可以建构出“一以贯之”的中国式管理体系。这样,说起道理来,才不至于前后矛盾,简直不能“自圆其说”。
第4章 中国管理哲学的现代化
  2003年农历春节,英国电视台有史以来,首次以纯正的普通话,代替往昔的广东话,说出“新年恭喜”这一句祝贺的话。欧美各国,愈来愈多的人参加托福考试,考的不是英语,而是中国语言。
  美国在世界上的领导地位,遭受各方面的挑战,已经明显地动摇。
  许多人都在预言:21世纪的人,如果不学习方块字,不了解儒家的基本观念,很可能成为地球村的二等公民。
  儒家的智能,能不能作为21世纪的主流?有待于大家的努力。至少中国管理哲学的现代化,可以提升中国人在地球村中的竞争力。在经济发展方面,获得知其然而且知其所以然的能力,应该对提高自信心,有很大的帮助。
  中国管理哲学,和儒家的智能,具有十分密切的关系。因为中国管理哲学,以儒家思想为主,再加上一些道家和佛家的观念。这是长久以来,所造成的结果。
  一般而言,我们在做计划的时候,是标准的儒家。所有“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等等警语,无不出自儒家,一付很有把握的样子,表示计划周详,非成功不可。到了执行阶段,道家的思想就出现了。想不到的事情一大堆,不如顺其自然,以求和谐安详,至少可以安顿自己的生命。原先的计划未必符合天道的要求,不如学习水的曲直随形。上有对策,下即有对策,几乎没有一种计划,真正是百分之百的贯彻实施。总会出现一些调整,才叫做合乎时宜。到了检讨的时候,展现佛家的修养,用阿弥佛陀来化解一切过失。每次检讨,清一色地将责任推给制度,很少有人斗胆针对人来考核,否则立即成为人身攻击的对象,为众人所不容。
  儒家管理哲学,实际上便是大学之道。大学这一本书,一直被当作初学入德之门,以致不能发挥真正的大用,实在十分可惜。大学是世界上非常值得珍视的管理哲学,我们重新加以诠释,希望能够恢复原有的面目。
  明白大学之道,还要在日常生活中,加以实际上的运用。才能够知行合一,产生实践的力量。期待各位共同努力,使中国管理哲学,在21世纪全球化的潮流中,再度发挥光明正大的能量。
  促使世界大同,人人享受幸福快乐的生活。同时恳请各界人士,不吝指教,为幸。
第2篇 中国管理哲学大要:大学之道的现代诠释
  中国式管理的目的在安人
  管理是修己安人的历程,孔子说:“修己以安人。”管理者先把自己修养好了,再去安定员工,使他们身安心乐,而又安居乐业。这样的管理,看似简单,实际上并不容易。因为孔子说:“修己以安百姓,尧舜犹病诸!”尧舜是孔子心目中的最佳管理者,但是谈到修己安人,恐怕连尧舜都未必能够完全做到。
  管理的目的为什么在安人呢?任何机构,对于成员的要求,不外乎“忠诚”与“肯干”。一九六八年法国记者史莱坡〈J-J.Servan-Schreiber〉坦陈美国人并未比其它人来得聪明,然而人为的因素,是其成功的主因;归根究底,人力的培养,才是美国新动力的原始所在。他以爱德华.戴尼生(EdwardF.Denison)的研究报告为依据,指出在一九0九年至一九二九年间,美国经济发展有一半以上是由于劳力的扩张,与投资金额的生长所造成的。到经济恐慌以后,一九二九年至一九五九年间,这些数量因素,对于国民总生产量的增进,仅占三分之一,而教育与技术的创新,则成为经济发展最主要的因素。此一因素,在二十世纪前五十年代,促成经济上百分之十一的成长,于一九二九年到一九五七年间,为百分之二十三,越往后其所占成分也越大。教育普及是经济发展的主要因素,次要的则是“知识的成长”,但是它们只能促使成员“能干”(人有其才),仍然不能肯定成员“肯干”(人尽其才〉,因此还需要管理。没有良好的管理,成员徒然拥有优异的才能,也未必就肯充分发挥。
  肯干的人,如果缺乏“忠诚”,对于机构的危害,远较那些不能干、不肯干的成员为大,因为不能干的人,即使存心为害,由于能力的限制,其害不可能大;不肯干的人,在机构内通常不容易获得上级的信赖,不可能担当真正重要的工作,也就不能够深入了解,不易击中要害。惟有能干又肯干的人,才比较有机会假冒忠诚,造成“所谓忠不忠,所谓贤不贤”的假相。一旦为非作歹,兴风作浪,那才真是够受的。这就是中国人选拔人才的标准,会订为“第一等:有德有才;第二等:有德无才;第三等:无才无德;第四等:无德有才”的缘故。如图3-2-1。
  许多人尽管无才,却凭着品德良好而居于高位,可见忠诚的深受重视。成员对于机构的忠诚,甚至于对机构主持人的忠诚,时至今日,仍然是大多数中国管理者所特别关心的。
  员工的“肯干”,表现在增加能力,提高群力,产生合力,发挥潜力。成员的“忠诚”,显示在促成同心,增强向心,坚定信心,引发忠心。这两者结合起来,便是不断提升的生产力。成为所有机构,共同追求的目标。如表3-2-2:我们循此寻根,不难发现员工不肯干,主要原因即在不安。通常我们所采取的措施,只有更增加其不安,结果使员工更加不肯干。这种“恶性循环”,我国先哲早已论及,我们岂能掉以轻心!再说忠诚,员工初来乍到,未有不忠诚的(极少数的谍报人员,另当别论)。不过时间一久,便有经得起考验的,亦有经不起考验的。形成有忠有不忠,而“忠”之中,又有“真忠”与“伪忠”。
  我们也不妨深入了解其成因,当能体会孔子所说“安无倾”的道理。机构之内,惟恐上下不能相安,能够相安就不会有倾覆的现象。不明事理的管理者,常常运用许多自身就不光明正大的手段,来监督和逼迫员工,希望维持其忠诚。殊不知道这些手段,只会带来更多的不安,使员工越加不能忠诚,也不愿意忠诚。
  成员能安,即能肯干而忠诚,亦即能不断提高生产力。使聚讼纷纭、长久以来始终不得解决的“人”与“业绩”之间的难题,获得根本的解决。果真如此,管理的最终目的在安人,应无疑义。
  但是,何以员工能安,即能肯干而忠诚呢?原来“安”是人生的根本要求,不独员工有此需要,管理者亦有此需要。中国人的“安”字,包含了马斯洛(A.H.Maslow)“需要理论”的五个“需要层级”(NeedHierarchy),无论生理需要、安全需要、社会需要、自尊需要,以及自我实现需要,都在讲求人们逐渐提升到更高一层级时的“安”,能安即是满足需要,当然肯干而忠诚。
立业在修齐治平中的地位
  大学的安人行为,只列出齐家、治国、平天下三个项目。并未出现立业的原因,我们站在管理哲学的立场,深入探究,做出下述的推论,以供参考。
  人生的结局,说起来千奇百怪,各有不同的状况。然而归纳起来,毕竟人人相同,那就是“不了了之”。
  无论有多么大的成就,多么好的表现,到头来都是不了了之。谁也没有办法,把所有事情做完,才离去。
  但是,不了了之有两种完全不同的状态。一种是眼睁睁地不了了之,我们称之为“死不瞑目”。
  任何人处于这种结局,总是一种很大的遣憾。另一种则是闭着眼睛地不了了之,我们称之为“心安理得”。只要能够心安理得地告别人间,便是大家所告慰的好死。
  我们把人生的目的,界定为“求得好死”,并不是寄望于不生病而死,或者不受伤害而亡。凡是心安理得地死亡,就是一种好死。表示死得毫无愧怍,也没有悔恨。这种结局,堪称良性的不了了之,足慰平生。
  咒骂他人不得好死,也就是诅咒其死不瞑目。如果不是十分怨恨,大概不致咒骂得这样恶毒。
  人生的起点,又是什么呢?不能独立应该是比较客观的语法。一般动物,生下来的时候,离开母体,动一动,跑一跑,就能够独立生存下来。惟独人类诞生之后,必须相当小心地加以照顾,才能够存活。换句话说,初生婴儿不但毫无知识,连起码的生活,都没有能力自己处理。想要像一般动物那样独立,简直不可能。
  人生就是从不能独立走向不了了之的历程。从这一角度来看,人人都一样,并无不同。
  人要活下去,样样都需要学习。而且学习的范围十分广泛;学习的期间,扩大到终生。学习什么呢?学习好好生活,活得体面,而且活得有情。
  活得体面而且有情,就应该修身,也就是修治自己。
  修治自己,要表现在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项目上,以求安人,才能够确保修己的效果,使自己得以心安理得地死去,不致心有悔恨而死不瞑目!那么,立业的位置,在什么地方?难道职业生活并不重要?事业的奋斗与志业的追求,也都无关紧要?古代农业社会,人们但求自给自足,并没有什么就业、创业的念头。所谓事业,应该是治国、平天下的某些表现。这一切活动,实际上都为了修治自己。不过是透过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过程,来完成自我修治罢了。所以大学指出:自天子以至于庶人,皆以修身为本。如果不能够修身而乱掉根本,要想齐家、治国、平天下还能有成就的话,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现代工商社会,职业生活显得十分重要。把往昔齐家范围内的成家、立业分开来,划分成“齐家”和“立业”两个部份,比较符合实际情况。
  企业管理刚开始的时候,吸收原有的修、齐、治、平的道理。谨慎地追求合乎义利,至少保持义利并重的精神。企业人员也明白生产、经济体制,不过是人类社会的一部份,必须和其它方面相配合。但是经济愈来愈发达,企业愈来愈发展之后,企业管理竟然由凌驾修、齐、治、平,到了反制修、齐、治、平的地步。
  大家忘记了经济应该为文化、教育、政治而服务的道理,反而财经挂帅,把企业管理放置在绝对优先的地位。政府机构,甚至引进企业管理,让某些企业从业人员大言不惭地引导政府再造,实在是很大的错误。
  修、齐、治、平的一贯大道,主要精神在尊重人的生命。不但把本地区的人放在首位,而且要将地球上的人类做为一个整体来看待。时至今日,更应该扩大视野,把宇宙所有生灵,都当做整体来对待。
  人类固然为万物之灵,应该体认人类不过是宇宙生灵的一小部份。管理决策,必须从全宇宙的生灵,做整体的考虑,不能单凭人的立场来分析。
  老子说:“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天道指自然的规律,达尔文从人的角度,发现“弱肉强食”的现象,却不能站在全宇宙的主场,体悟“减少有余,补充不足”的天理。
  人类只知道发展科技来征服自然,不顾其它生灵的存亡。自然的规律,就会在人有余而其它生灵不足的情况下,以天灾来伤害人类。这是达尔文进化论所未能触及的部份,也是企业管理十分忽视的地方。
  经济优先,实际上是人类社会向下沉沦的主要原因。福利国家,如果只重视物质方面的福利,势必更加伤害人类的尊严。看起来只有在修、齐、治、平大道中谈立业,才不致愈走愈偏,终致反过来妨碍修、齐、治、平。换句话说,我们必须在立业的过程中,做好修、齐、治、平的工作,才是真正的企业管理。
  第一,在修身方面,惟有在职场中修治自己确保修身的持续进展,企业经营才有价值。
  凡是鼓励员工贪得无厌,引起员工对于贫困的恐惧心理,剌激员工无限度提高物资生活水准,或者养成员工懒惰的习惯,放任员工毫无效率地工作,促使员工粗制滥造却又领得高薪,导致员工即使失业也无所谓,逼迫员工使其觉得人生乏味,都不是良好的职场。
  员工教育训谏,不应该完全以提高生产力,激发竞争心为主旨。最好能够通过艺术、道德、宗教等文化活动,把充实精神、提高智能放在第一位,而将物质生活放在第二位,深一层解决劳动积极性的降低和人类价值感的丧失,以及不劳而获的不正当诉求等等问题,以期员工不致由于错误指引,而妨害自我的修治。
  第二,在齐家方面,应该兼顾员工的家庭生活,促使其家庭和乐而教养有成。职场生活不但不影响家庭的正常生活,而且有助于家庭的正常发展。
  事实上,立业的主要目的,在养家。但是养家的主要目的,则是齐家。全家人和睦相处,生活美满,教养子女有方,各有所成,养育这样的家庭,自然心安理得。若是终日为事业奔忙,早出晚归,弄得子女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或者行为不端,惹事生非,请问事业再有成就,又有何用?为了事业,损失了家庭,合理吗?台湾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可谓民穷财尽。一九四○年代,在社会安定中,以家庭为单位,同心协力,三十年间,创造了经济奇迹。可惜一九八○年代以后,本末倒置,导致不少眼光短浅、文化贫乏的暴发户,不重伦理,不知俭朴,造成家庭破碎,社会不安。可见家齐才能确保立业的正当性与有效性。
  第三,在治国方面,必须以富国为目的,并维持社会俭朴的风俗,避免经济犯罪行为,坚持正当途径,配合政府的政策,并进一步捐献所得,以补国富。
  企业经营需要安定的社会秩序,优良的投资环境,有效的经济活动以及便利的公共设施。政府为善尽这些功能,有赖于企业的依法缴税、诚心捐献或者爱心协助。经营者除了发展事业本身之外,对于社会公益、文化建设、伦理建设、心理建设等,都应该尽力参与或赞助,使国家日趋富强。将安人的范围,由企业扩展到国家。
  政府不应该把国民生产总值(GNP)当做国家现代化或经济发展的绝对指针,以免误导百姓重视国民平均收入而忽视人性的劳动条件,并且任意污染或破坏自然环境,最后反过来危害自己的国家。
  如果为了事业的发展,伤害员工的身心品德,破坏家庭的和谐愉快,制造社会的动乱罪恶,损害国家的名誉形象。这种事业,显然成为治国的严重障碍。然而企业经营,只顾提高绩效,不顾同业存亡。只顾繁富裕,不顾影响社会风气。只知股票升值,不顾扭曲人们的价值观。不但损耗国力,而且损害国家,岂是企业经营者所应为?最后,在平天下方面,应该以宇宙全体生灵为对象,提高全世界的生活水准,寻求世界性的经济稳定,而不以国内经济发展为要务。
  自由竞争的结果,造成少数富有的国家,不断消耗地球上有限的宝贵资源。多数贫穷国家,被塑继成追求经济发展,不惜牺牲百姓幸福以及自然环境的可怜政府。
  富有的国家,为求保持强势,往往极力增强武力,制造世界的不安。而贫穷的国家,却又不由自主地鼓起一切向钱看的不良风气。企业愈发达,世界愈不平。世界愈不平,人类愈不幸福,影响到其它生灵,也都不得安宁,掀起大自然的反扑,反过来威胁人类的生存。
  由此可见,事业的发展,若是不能达到平天下的境地,恐怕事业愈发展,负面效果也将愈加明显。
  虽然不容易达成,却不能轻易放弃这个目标。
  居于上述,大学以修、齐、治、平为主轴,并未将立业列为一个项目,用意在提醒就业、创业、成业的人,必须在过程中力求修、齐、治、平,以免造成不良的后遣症,而害己害人。
  事业是一种手段,也是一种过程,本身并不是目的。任何事业,都应该配合修、齐、治、平而进行。凡是不利于修、齐、治、平,无助于修齐、治、平、的事业,实际上都不需要加以创立、发展。
第1章 大学经文
  经即经典,这一部经典,名为大学之道。主要的内容,在说明管理的根本原则。提出三纲领、八条目,也就是儒家管理哲学的总论。相传由孔子口述,后人加以整理。并且增加了一些解释,便是后面的十篇传文。
  〔原文〕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主旨说明管理的道理,在修己安人,求得合理的立场。
  〔注释〕(一)大学的“大”字,古读“泰”音。认为大学是最高学府,教以穷理、正心、修己、治人的道理。
  实际上孔子的学问,主要在人道。孔子当年回答鲁哀公“人道孰为大”的问题时,曾经表示“政为大”。
  大学的最终目的,既在治国、平天下。大学这一本书,应该是儒家最为重大的人道学问。
  (二)大学之道,依据孔子“政为大”的原则,便是为政之道。孔子所说的“政”,是“正”的意思。
  正己正人,前者属于个人的修治,便是修己。后者则是公众事务的治理,即为安人。大学之道,可以说是修己安人的道理。如果扩大范围,从修身到平天下,那就是“管理的总原则”。
  (三)在明明德。第一个明字,是动词,意思是“发扬光大”;第二个明字,是形容词,意思是“良好的”。就个人来说,明德指良好的“德行”;就社会而言,明德指良好的“德政”。儒家宣导修己以安人,明明德便是发扬光大修己安人的良好德行和德政。
  (四)在亲民。亲民列为大学三纲的中位,依照中国人中央为大的习惯,成为政道的重点。现代的话,便是尊重民意。其主要内涵,应该是亲理政事、亲近民众和亲爱民众。
  (五)在止于至善。止是立的意思,至善便是合理。止于至善,意思是采取适时适切、至为合理的立场。
  〔今译〕为政的道理,主要有三大纲领:亲民是重点,尊重民意为其主旨。先修治自己,使自己具备良好的德行。再逐次扩展,做好安人的德政,成为政道的基础。目标则是采取适时、适切、至为合理的立场,以提升安人的效果。管理的根本原则,依此类推,也是以修己(明明德的个人良好德行)安人(明明德的良好管理行为)为历程,以众人的需求(亲民)为导向。并且站在合理的立场,来彼此配合、分工合作以提升安人的效果。
  〔引述〕孔子当年周游列国,志在实现他的政治抱负。孔子的学问,主要在于人道。人道以政为大,这一部阐明政道的书,称为大学。大学既不是初学入德之门,也不是古人所说的为学次第的进度表。孔子说明政为大,而大学的最终目的,也在治国、平天下,所以大学是儒家最为重大的人道学问。良好的修己,是德行。良好的安人,即为德政。发扬光大修己安人的道理,便是明明德。有了这样的基础,如果能够充分尊重民意,以公众的需求为导向,便能够适时采取正确的定位,执其两端,采取最为合理的立场。管理是明明德的历程,采取重视众人意见的导向,求得合理的决策。以上三要目,成为管理的三大纲领。
  〔原文〕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主旨〕说明管理决策的过程。
  〔注释〕(一)知止的止,是立场的意思。
  (二)有定的定,意思是坚定不移。
  (三)能静的静,指心不妄动,保持纯正的动机。
  (四)安即安宁,己安人也安。
  (五)虑是思虑周到,能去除成见和偏见。
  (六)得是获得合理的有效决策。
  〔今译〕管理自己叫修己,管理他人则是安人。两者都需要决策。做决定的时候,最好先明白自己的定位,站稳应有的立场。有了定位和立场,才能够坚定不移,去除私心,凡事为公着想。
  这样一来,心不妄动,自然安静下来。于是良心出现,凭良心当然心安。心安才能客观,冷静地深入思虑。如果思虑能够达到周密而详细的地步,必然出现合理的解决方案,获得预期的决策。
  〔引述〕管理的过程当中,决策是十分重要的一种环节。决策错误,其恶果比贪污还要可怕。怎样做成决策?首先要站在公正合理的立场,坚定秉公处理的意志,以求心不妄动,保持纯正的动机,引发自己的潜意识,自然安下心来。凡事凭良心,做出周全、深入、冷静、客观的思虑,把各种可能的替代性方案,都列举出来。逐一加以分析、比较,以期获得合理的决策。大学这种止、定、静、安、虑、得的决策过程,和现代化管理的说法,十分相近。
  〔原文〕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主旨〕说明决策的重点,在分清楚本末、终始和先后。
  〔注释〕(一)本是根本,末是枝节末端。
  (二)终是结局,始则是开始。
  (三)近道是合乎道理的意思,也就是合乎原则的表现。
  〔今译〕凡是事物,都有本末终始。就管理来说,做出任何决策,都应该研究相同事物的本末终始,分辨其应先应后,应急应缓,以求制宜,也就是合理地加以解决。这样的管理程序,就合乎管理的原则了。
  〔引述〕管理所能运用的资源,并不是无限的,要什么有什么。管理所能运用的资源,实际上相当有限。就算不是要什么没有什么,也必须受到很多的限制。因此在处理事物时,要分清楚本末、终始和先后,才能够把握重点,做应该做的事,而不是做喜欢做的事。做必须做的事,而不是做不得不做的事情。现代化管理,讲求ABC重点管理,主张先把要紧的部分管好,再来管其余并不要紧的事情,实际上和大学的观点相当一致。
  〔原文〕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主旨〕说明管理者修己安人的次序。
  〔注释〕(一)明明德于天下,意思是使天下的人,都能够自省、自律,成为不肯做坏事的人。
  (二)齐家的意思,是使家族成员能够齐心协力、和睦相处。齐字有治理、整理的意思。
  (三)修身指修治自己的品德,也就是改变自己的行为习惯。
  (四)正心是使自己的心不妄动,不生邪念。
  (五)诚意指心意诚实。
  (六)致知的意思是求得知识。
  (七)格的意思是确实研究清楚。
  (八)物的范围要扩大为事物。
  〔今译〕古时候的管理者,希望世人都能够自省自律、有所不为,成为不肯做坏事的恶人,一定会先从国家着手,设法治理好自己的国家。要治好自己的国家,一定会先从家族着眼,设法把自己的家族治理好,使族人和睦相处,齐心协力。要治理好家族,一定会先从自己做起,用心改变自己的态度习惯,成为一个具有良好德行的人。要修好自己的品德,一定会先从正心做起,使自己心无旁骛,心思端正。要端正心思,一定会先使自己的意念真诚。要求心意诚实,一定会先使自己认识明确。希望获得明确的认识,一定会先用心运用自己的聪明智能,认真地穷究物理。
  〔引述〕今日大家十分重视知识,应该进一步明白智能高的人,知识才能够运用得恰当,所以知识愈多愈好。智能低的人,不能够合理运用知识,就算拥有丰富的知识,也不过是两脚书橱。
  有时候运用错了,反而危害人群世界,所以知识愈多愈不好。大学这一段经文,告诉我们格物致知,可以获得外来的知识。获得这些外来知识之后,必须发挥内在的诚。因为中庸说过:『不诚无物。』缺乏诚意,则一切事物都变成虚伪。虚伪的时候,所学得的知识,便不能够妥善加以运用,也将成为无所得。一旦无所得,便不能说有什么德行。所以古人要想明明德于天下,必须从以德治国着手,在自己的国家,施行德政。要施行德政于国家,必须先把自己的家族治理好,使族人都能够以德相处。要族人和睦共存,必须先把自己的德行修治良好。要求自己的品德良好,必须先端正自己的心思。要端正自己的心思,一定要先自爱。使自己充满了诚意,然后以外来的知识,回过头来,指导自己的感情。这样一方面以良心判断知识,一方面以理智指导感情,双方面配合。
  “合内外之道”,才能够真正地明明德。
  大学经文(2)
  原文〕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主旨〕说明管理自始至终的历程。
  〔注释〕(一)物格指把各种事物的性理,都弄明白了。
  (二)知至便是把智能推广到极点,也就是认识得十分明确的意思。
  (三)意诚是心意诚实。
  (四)心正即是去除私念,以公正的心,从各方面来考察,找出合理的平衡点。
  〔今译〕明白各种事物的性理,就能够把自己的智能启发出来,推展到极点。于是自己所产生的意念,就能够真诚。意念真诚,心就随着端正,比较容易去除成见、歧视和私念。心正以后,就会修好自己的身。身修好之后,便能够齐家。族人和谐相处,国家就比较容易治理得好,于是进一步扩展到全世界,便能够平天下了。
  〔引述〕换一种角度来看,我们可以把追求知识,做为管理的起点。从格物开始,弄清楚各种事物的性理。然后以知识来指导自己的情感,使自己意诚心正,把身修好。然后以既修的身,来齐家。透过这些家族和睦的人,来治理国家大事,应该更会以德政为主。然后扩大范围,用德行来感应其它国族,达成平天下的使命。天下有很多国家,各有不同的情况,本来是不平等的。
  我们不能够采取军事侵略或外交干预的方式,勉强求得平等。十九世纪时,英国人曾经以殖民地的政策,希望统治全球。不过维持几十年,便完全放弃。可见只有和平的王道精神,以治国的良好表现来感应世上的人,才有大同的可能。
  〔原文〕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
  〔主旨〕说明无论管理者或被管理者,都应该以修身为本。
  〔注释〕(一)天子指最高阶层的领导者,由于必须绝对服从天命,有如天的儿子,所以称为天子。
  (二)庶人指老百姓,即一般的民众。
  (三)壹是即都是的意思。
  (四)本为根本。
  〔今译〕从最高领导阶层,到一般的民众。所有的人,都应该把修治自己,当做根本,来加以重视。
  〔引述〕管理者和被管理者,都应该先把自己修治成为一个不肯为恶的人。然后以不肯为恶的心态,来管理或者被管理,才可能修己安人,达到修、齐、治、平的大目标。
  〔原文〕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主旨〕说明根本的重要性,本立而后道生。
  〔注释〕(一)本乱的意思,是本性败坏,也就是没有做好修身的工作。
  (二)末治指治国、平天下获得具体的成效。
  (三)否便是不可能的意思。
  (四)厚是尊重,薄为轻蔑。
  (五)未之有也,意思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今译〕根本如果乱掉,枝末却能够治理,是不可能的事情。应该尊重的,却加以轻蔑;应该轻视的,反而加以重视。这样的态度能够获得成功,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引述〕很多人认为修身、齐家,不过是小事。只有治国、平天下才是大事。于是以还没有修治的人,家族也处得不够和谐,便要参与政治,从事治国、平天下的大事。这种情况,便是根本已经乱掉,却妄想能够在枝末治理得好,实在是不可能的。对于修身、齐家不够重视,只企求治国、平天下。这样轻重、厚薄都分不清楚的人,如果能够成功,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经文的要旨管理的道理,主要有三个纲领:管理者和被管理者,都应该首先把自己管好,具有良好的德行。然后充分尊重他人,在彼此互相关怀的立场,寻找合理的平衡点,以提升管理的安人效果。
  做决策的时候,首先要定位,站好自己应有的立场。立场站稳之后,目标自然显明。确定目标之后,比较容易安静下来,针对目标的要求,心不妄动,所以态度沉稳。安心地思虑,当然比把握到事物的本末、终始和先后,才能够分清楚大小、轻重和缓急,做好重点管理,提升管古代管理者的人生目标,大多订在明明德于天下,也就是以修己安人做为终生学习和学以致要把国家治好,必须先把自己的家族安顿好。要安顿好自己的家族,必须先把自己的身治理换句话说,天下要求太平,必须每一个国家,都站在平天下的立场来治国。每一个家族,都较周详。从全方位来考虑,比较容易得到良好的方案。
  理的效果。这样的措施,就十分接近管理的道理,符合管理的原则。
  用的总目标。完成的程序,则是首先把自己的国家治理好,然后再来平天下。
  好。
  站在治国的立场来齐家。每一个人,都站在齐家的立场来修身。
  修身的先决条件,则是正心、诚意。但是正心、诚意之前,最好在先格物、致知,把求得的知识,用来指导自己的感情,这样理智与感情平衡的人,才是真正的修身。
  任何一个人,都必须以修身为本。然后才按部就班,由齐家而治国,由治国而平天下。一步一步向外推进,才合乎本末先后的次序。
  要管理别人,必先管好自己。管好自己是根本,自己管不好,却要管别人,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把切近的修身、齐家看得不重要,却把高远的治国、平天下看得十分要紧,这是不合乎道理的事情。
  要成为良好的管理者,必须先学习做好被管理者。只有先成为良好的部属,才有可能成为良好的上司。所以修己安人,是每一个人都应该全力以赴的事情。管理要力求生活化,大家在日常生活中,都应该重视管理。只要人人注重管理,时时讲求管理、修、齐、治、平,自然顺利完成。
第2章 大学传文
大学传文一 释明明德
  这一篇传文,主要在说明修己是管理的共同起点。
  〔原文〕康诰曰:“克明德。”太甲曰:“顾諟天之明命。”帝典曰:“克明峻德。”皆自明也。
  〔主旨〕说明管理者与被管理者,都应该好好修治自己。
  〔注释〕(一)康诰,是书经中周书的篇名。
  (二)克,是能的意思。
  (三)明德,明指发扬光大,德为德行或德政。明德包含个人的彰明德行,和政府的弘扬德政。
  (四)太甲,是书经中商书的篇名。
  (五)顾是看的意思。
  (六)諟即是,和此的意思相同。
  (七)明命指光明的使命。
  (八)帝典即尧典,是书经中虞书的篇名。
  (九)峻是大的意思。
  (十)自明即自己彰明原本具有的德性。
  〔今译〕书经康诰篇说:“能够彰显各人原本就拥有的良好品德”。太甲篇说:“常常看着上天给我们的光明使命。”帝典篇说:“必须修明崇高宏大的德行。”这些启示,都在说明管理者与被管理者,必须自己修明原有德性的道理。
  〔引述〕做为一个管理者或被管理者,把自己原来就有的良好品德,发扬光大起来,是必须具备的先决条件。无论书经中的康诰、太甲、帝典等篇,都有这样的提示,可见明明德的功能,在管理上占有十分重要的位置。
  修己便是修治自己,把自己原有的善良本性,发挥出来,也是一种潜能开发。修治自己,把自律的功夫做好,才能够依照不要人家管的需求,一方面管理者无为,一方面被管理者自己管好自己,不做不好的事情,以符合管理的要求。
  管理者修己,做被管理者的模范。被管理者才会心悦诚服地自主,把自己管好。双方面都修己,自然容易彼此配合。
  人性不喜欢被管,人性化管理最好的写照,应该是“管理者无为,而被管理者却能够不为恶。”不为恶有赖于明明德,是自己由自觉而自律。只有自己确实把自己管好,才有资格不受管。
  无为的先决条件,是大家都能够有所为也有所不为。各人扮演好各自的角色,才有把握实施无为的管理,而收到无不为的良好效果。
  这一篇传文的重点有三:1.明明德是管理的良好基础,人人都应该加以重视。
  2.管理者以身作则,首先表现出良好的态度和行为,做为被管理者的表率。
  3.被管理者也应该讲求明明德,在不喜欢受管的情况下,表现出不肯为恶的德行。
大学传文二 释亲民
  这一篇传文,主要在说明管理应该以众人的需求为导向。
  〔原文〕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诰曰:“作新民。”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
  〔主旨〕说明管理应该采取民意导向,以众人的需求为依归。
  〔注释〕(一)汤指商朝的开国君王成汤,在位三十年。
  (二)盘铭是刻在铜盘上面的铭辞,用来警示自己。
  (三)苟即诚的意思。苟日新指真诚地要求天天有进步。
  (四)作新民,指亲民的目的,在谆谆善诱,将百姓教化成为新时代的好人。
  (五)诗曰,指诗经中有这样的文句。“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这两句诗出于诗经大雅文王篇。
  (六)旧邦,是历史久长的城邦。周朝建立,到文王时已有千余年的历史,所以算是旧邦。
  (七)其命维新的命,指文王所受的天命。
  (八)维新是改革旧法,实行新政的意思。
  (九)君子指道德修养良好的人。
  (十)极是最高的境地。
  〔今译〕商汤的盛水铜盘上面,铭刻着这样的警语:“管理者和被管理者,都应该真诚地自我要求,每天都有新的表现。如果这样的话,大家就能够天天有新的进步,每一日都不间断。”书经中的康诰篇,告诉我们管理者亲近民众的目的,在促使百姓能够日新又新,成为现代化的人民。
  诗经文王篇说:“周朝的历史久远,是一个古旧的国家。但是传到文王,接受天命,要改革旧法实行新政。”由于这些启示,道德修养良好的人士,在修己安人的明明德和亲民方面,都应该尽力而为,务求达到最高的境地。
  〔引述〕为政的道理,既然以亲民为重点,所有施政,当然要以民意为依归。但是民意是变动的,必须透过管理者的谆谆善诱,发挥最大的教化力量以导正民意,使大家日新又新,随着时代的需要,成为现代化的人民。贤明的管理者,应该重视教育,获得百姓的拥戴,改革旧法,而实施新政。亲民和新民,其实是一体两面。亲民的目的,在促使百姓成为新民。新民的功能,有赖于亲民来达成。
  管理者一方面以大众的需求为导向,一方面则教化大众,使其需求合理化。只有合理的需求,才是正常的市场导向。完全采取市场导向,而不判断其合理与否,是缺乏社会责任的不良表现。
  企业管理过分强调市场导向的弊端,现在已经十分明显。不断地创新,缩短产品的寿命周期,使得生产者紧张忙碌,也使得消费者永难满足。可见市场导向必须以合理为标准,而不是片面的求新求变。
  这一篇传文,重点有三:
  1.亲民是管理的中心思想,因为以人为主,而不是以事为主,才是合乎人性的管理。
  2.尊重民意,而民意是变动的,所以管理必须日新又新,持续去除旧染,革故自新。
  3.亲民的目的,在顺应民意,以求导正民意,发挥政者正也的力量。管理者的每一种革新,都应该求其合理,才能够达到至善的地步。
大学传文三 释止于至善
  这一篇传文,主要在说明管理必须力求合理化。
  〔原文〕诗曰:“邦畿千里,惟民所止。”诗云:“缗蛮黄鸟,止于丘隅。”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诗云:“瞻彼淇澳,菉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瑟兮僩兮者,恂栗也;赫兮喧兮者,威仪也;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
  诗云:“于戏!前王不忘。”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
  〔主旨〕说明管理的目的在安人,安人的标准则为合理。
  〔注释〕(一)邦畿千里,惟民所止。这两句诗,出自诗经商颂玄鸟篇。
  (二)邦畿的意思,是国家的疆域。往昔将天子统治的地方,称为王畿。邦即国家,所以邦畿指国家的领土。
  (三)民所止的止,是居住的意思。人民所居住的地方,便是这一个国家的领土。
  (四)缗蛮黄鸟,止于丘隅。这两句诗,出自诗经小雅绵蛮篇。
  (五)缗蛮是鸟叫的声音。
  (六)丘隅指山丘的角落,大多是草木茂密的地方。
  (七)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这两句诗,出自诗经大雅文王篇。
  (八)穆穆是美得令人敬重的意思。庄敬而温和的样子,称为穆穆。
  (九)于是赞美词。缉为继续的意思。熙是光明,敬止即恭敬地站在合理的立场。
  (十)瞻彼淇澳这几句诗文,出自诗经卫风淇澳篇。
  (十一)淇是水名。澳指天然港湾。淇澳即淇水岸边弯曲的地方。
  (十二)猗猗是美盛的样子。
  (十三)斐为文彩美丽的样子,有斐指斐然可观。
  (十四)如切如磋指朋友之间的观摩,彼此切磋以求精进。
  (十五)如琢如磨是精益求精的意思。
  (十六)瑟为严密的样子。
  (十七)僩是武毅的样子。
  (十八)赫为明显盛大,喧指大声说话。
  (十九)諠字通谖,是忘记的意思。
  (二十)道学指研究学问的功夫。
  (二十一)自修是自我修治的功夫。
  (二十二)恂为忠厚老实的样子,栗是因为寒冷或恐惧而肢体抖动。恂栗指戒慎恐惧。
  (二十三)威仪是仪容令人敬畏的意思。
  (二十四)道是说的意思,盛德至善,指盛大的德性到达合理的地步。
  (二十五)于戏!前王不忘。出自诗经周颂烈文篇。
  (二十六)于戏是呜呼的意思,为感叹词。
  (二十七)前王指周文王。
  (二十八)君子和小人相对待,指道德修养良好的人。
  (二十九)小人即修养较差的一般人民。
  (三十)乐是安乐,利为福利。
  〔今译〕诗经玄鸟篇说:“国家的领土,是国民居住的地方。”绵蛮篇说:“鸣声可爱的黄鸟,栖息在山丘上草木茂密的地方。”孔子感叹地说:“小鸟尚知道栖息在合理的地方,难道人还赶不上小鸟那么聪明吗?”诗经文王篇说:“温和而令人敬重的文王,持续不断地发出光明,教化大家恭敬地站在各自的合理立场。”做为高阶层的主管,应该站在仁慈的立场,来爱护部属。做为人家的部属,必须站在恭敬的立场,把工作做好。做为子女,应该站在孝顺的立场,使父母安心。做为父母,必须站在慈爱的立场,把子女教导成人。和同胞、朋友来往,最好站在诚信的立场,互相信赖。
  诗经淇澳篇说:“观看淇水岸边的港口,绿色的竹子十分美丽茂盛。有一位文采斐然的君子,采用切磋、琢磨的方法,秉持严密、坚毅的态度,表现令人敬畏的仪表。这样的君子,使人永远难以忘怀!”如切如磋,是他做学问的功夫。如琢如磨,是他自我修治的方式。严密坚毅,是他戒慎恐惧的态度。盛大的样子,衬托出他那令人敬畏的仪表。这样文彩美丽的君子,所以令人难以忘记,是因为他的道德修养,已经到达十分合理的地步。
  诗经烈文篇说:“呜呼!文王的德行,我们永难忘怀!”后世的贤达,受到这样的教化,能够尊重贤人而亲近亲人。后世的一般人民,也都能够享受安乐和福利,所以不能忘记文王的教化。
  〔引述〕止于至善,是站在合理的立场。管理是修己安人的历程,而修己、安人,都应该以合理为标准。管理的目标,是管理者和被管理者,都能够站在合理的立场,以求配合良好、产生预期的效果。世界万物,各有不同的立场。人类社会,也应该用伦理来规范。上司、部属,各有不一样的立场,最好做到上司仁爱,而部属恭敬。同样的道理,父母慈爱而子女孝顺。同胞、朋友,那就应该彼此诚信互相协助。管理者和被管理者,都应该彼此观摩,互相切磋。依照敬人者,人恒敬之的道理,把伦理和管理结合在一起,时时各守其份,站在合理的立场,大家密切配合。
  管理首先讲求制度化,但是制度很容易僵化,不容易因应随时出现的变量,也不符合人性的需求。所以制度化之后,必须时时加以调整,使制度合理而减少例外,大家比较乐于接受。制度适时修订,以求合理,便成为合理化管理。
  合理化比制度化,更加合乎人性化。管理应该首先分辨是非,然后订定制度,再力求合理,才算是止于至善。
  这一篇传文,重点有三:
  1.修己、安人,都应该止于至善。修己修到合理的地步,安人也安到合理的程度,无过与不及,便合乎管理的要求。
  2.组织成员,由于立场不同,职责也不一样,应该彼此合理配合,才能良性互动,发挥有效的组织力。
  3.管理首先必须制度化,逐渐修正以求合理化。合理不合理?以人性的合理需求为衡量标准,所以制度化和人性化,实际上都要合理化,才是止于至善。
大学传文四 释本末
  这一篇传文,主要在说明“本末”是管理的重要课题。
  〔原文〕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大畏民志;此谓知本。
  〔主旨〕管理有治本,也有治标。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毕竟不能根本治疗。
  〔注释〕(一)子指孔子,子曰便是孔子说。
  (二)讼是诉讼,打官司。听讼是审理诉讼案件的意思。
  (三)犹的意思是像,犹人便是和别人一样。
  (四)无讼是不必诉讼,现代称为不打官司。
  (五)情指真实,无情即没有真凭实据。
  (六)辞为语言文字。
  (七)大指在上位的人。大畏民志即在上位的人,其表现令一般人敬畏,使民众自然产生这样的心意趋向。
  (八)知本是明白根本的道理。
  〔今译〕孔子说:“审理诉讼案件,我和别人一样。最重要的,要能够让大家都没有必要打官司。”那些没有真凭实据的人,不敢捏造虚假不实的语言文字,来控告他人,自然就不会打官司。
  平日在上位的人,能够修己安人,使民众敬畏,而产生这样的心情,便是明白根本道理的表现。
  〔引述〕管理若是偏重于管人,就要订定严密的制度,实施法治。于是诉讼案件,必然增多。
  一旦进入诉讼,就应该听凭司法的审判,不得妨害司法的公正性。但是,管理如果能够由管人转化成理人,大家秉持敬人者人恒敬之(敬就是理,同样是看得起的意思)的原则,凡事将心比心,没有真凭实据,不应该玩弄文字游戏,捏造事实,诬告他人。在上位的人,宣导礼治,并不强调法治,才是抓住管理的根本,可以减少很多诉讼争端。
  管理由管人着手,用意在建立共识,统一步伐,形成坚强的组织力。然后进入理人的阶段,彼此互相尊重,放手让组织成员去做事。于是逐渐达到安人的目标,使大家身安心乐,不但没有工作压力,而且乐在工作,天天都安宁,而工作绩效良好,使大家都安心。
  要达到这样的地步,必须把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以及本篇传文所说的本末搞清楚,弄明白,真正付诸实践,才能够逐次完成。
  这一篇传文,重点有三:
  1.管理制度化是末,不是本。管理必须建立制度,但是制度化的管理,并不能治本,所以不能称为良好的管理。
  2.管理合理化才是本,无一事不合理,便是良好的管理。合理不合理,很难讲,并没有一定的标准。我们以合乎人性的需求来作衡量,从人性的角度来判断合理与否?所以人性化管理,也应该以合理为根本。
  3.依人性来寻找合理,称为由情入理,务求合情合理。依制度来寻求合理,称为依法办理,必须合理合法。知本的管理,是先由情入理,养成大家自律的良好习惯。不得已才依法办理,以减少不必要的诉讼案件。
  大学传文五释格物致知这一篇传文,是朱子补撰的,用以解释格物致知的道理。原来的这一部份,已经找不到了。
  补撰的内容,主要在说明知识管理的要义。
  〔原文〕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盖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于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也。是以大学始教,必使学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此谓物格,此谓知之至也。
  〔主旨〕说明管理者要明辨是非,必须重视格物致知。
  〔注释〕
  (一)致知是把知识推展到极点的意思。
  (二)格物即深研事物的道理。
  (三)即物而穷其理,意思是就每一件事物,穷究其中的道理。
  (四)豁然指开朗的样子,贯通是前后一致而不矛盾。豁然贯通,便是开朗得前后贯通的状态。
  (五)表里指外表和内里,精粗为性质的精细与粗糙。表里精粗是事物的形状和性质,内外巨细都包括在内。
  (六)全体大用指整体的作用。
  〔今译〕致知在格物的意思,是想要把知识推广到极点,就必须从每一件事的道理,都拿来追根究底,找出真正的性理。因为我们人类的心灵,具有认知的能力,而宇宙间的万事万物,都有其自然运作的性理。只是我们对于事物的道理,并没有研究得十分透彻,所以我们的知识,就不能达到无所不尽的地步。大学之道告诉我们应该把所有的事物,都用已经知道的性理,当作基础,更进一步追根究底,以求推展到极点。这样用力研究,时间久了,自然豁然贯通,对于事物的内外形状和粗细性质,都无不了然。于是我们的心灵,必能发挥整体的巨大作用。这种过程,称为事物性理的穷究紧追,便是知识的极点。
  〔引述〕管理的根本在于明辨是非。但是世间的是非,原本十分难明。必须做好格物致知的功夫,就各种事物的道理,下一番穷追究底的钻研,务求形状、性质各方面,都能够彻底了解,才能够养成慎断是非的习惯,培养判断是非的能力。天下万事万物,怎么可能逐一加以深究?但是道理毕竟是相通的,只要用心专一,真正有所了悟,必能豁然贯通。那时候由通而专,再由专而通,便是抓住了物格而后知至的要领。
  大学把格物致知,放在诚意正心的前面,主要用意在提醒我们,先分清楚是非,再来毋自欺,也就是以理智来指导情感,比较容易修治自己和实施德政。
  不欺骗自己,如果没有是非做基础,又怎么知道什么叫做欺骗自己呢?理智地分辨是非,然后以不欺骗自己的心情,来慎断是非。才不致说一些歪理,硬要自欺欺人。
  从传五到传十,大学提出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八条目,并且逐一加以说明。把管理的每一种功能,都依照程序,提示要点,供大家参考运用。
  这一篇传文,重点有三:
  1.管理是以明辨是非为根本,先做好是非化,再确立制度化,比较容易订定合乎是非要求的制度,推行起来,自然顺利而有效。
  2.要明辨是非,必须以理智指导感情。一般人用感情来分辨是非,喜欢的为是,不喜欢的即为非,简直是没有是非。居于感情的好恶来订定制度,就是不合乎根本的要求,很难令人接受。
  3.管理者先做好格物、致知的功夫,才能够以理智指导感情,表现出慎断是非的良好态度。
  站在是非难明的立场,来格物、致知,然后再以所获得的知识,来实施管理,就成为大家所信任的知识管理。
  大学传文六释诚意这一篇传文,主要在说明情绪管理的要义。
  原文〕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揜其不善,而着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
  〔主旨〕说明诚意的要点,在不欺骗自己。管理者要做到慎独,必须诚其意。
  〔注释〕(一)毋是禁止的意思。
  (二)自欺即是自己欺骗自己。
  (三)恶恶的第一个恶字,是动词,表示厌恶的意思。第二个恶字,是形容词,表示不良好的事物。恶恶的意思,便是厌恶不好的事物。
  (四)好好的上一个好字,是动词,表示爱好的意思。下一个好字,是形容词,表示美好的事物。好好即爱好美好的事物。
  (五)谦即满足的意思。自谦表示自我满足,不需要添加虚伪造作。
  (六)独指独自一个人,并没有其它的人在场。
  (七)闲居就是独处的意思。
  (八)厌然是躲躲闪闪,好象见不得人的样子。
  (九)揜即遮掩,与掩字相通。
  (十)着其善的着字,意思是显明、显著。把好的地方彰显出来,称为着其善。
  (十一)其严乎的严字,是敬畏的意思。其严乎,便是十分敬畏。
  (十二)润是不干枯,有光彩的意思。润屋指装饰房屋,润身即修养自身。
  (十三)广是宽大的意思。
  (十四)胖是安适的意思。
  〔今译〕诚其意的意思,主要在不要欺骗自己。好比我们不喜欢腐坏的臭味,那样地厌恶不好的事物;好比我们喜欢美色,那样地爱好美好的事物。没有丝毫的矫饰、造作,便是自我的满足。所以管理者的自我修养,应该特别重视独自一个人,并没有其它人在场的情况,能够不自欺。
  修养不够的人,独处时以为他人没有看到,便做出不良的事情,甚至不必有什么限制。看见修养良好的人士时,便躲躲闪闪,好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样子。企图掩饰自己的不是,彰显自己的好处。殊不知别人看起来,如同看见肺腑一般,企图掩饰,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好处。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内心诚实,别人可以从外表看得出来的道理。所以管理者的自我修持,必须特别注意独处的时候。
  曾子说过:“一个人以为自己独处,并没有他人在场,实际上,周遭随时都有许多人在注视着;很多人在指指点点,十分令人敬畏,丝毫也马虎不得。”有钱人想要装饰自己的住屋,有德性的人,则想修养自己的身心,做到心胸广大,身体安适的安宁地步。君子想要达到这种期望的境地,必须诚意地不欺骗自己。
  〔引述〕格物致知使我们获得知识,但是有知识的人,不能保证不欺骗自己,做出一些违背良知的决策。所以格物致知之后,必须毋自欺,使自己的情感,接受知识的理性指导,才不致知行相违背。有知识的人,却做出没有知识的行为,这和没有知识是一样的。管理者和被管理者,都能够以理智指导自己的情感,做到自律而不违法纪,政府便可以无为而治。
  不自欺的要点,在慎独。决策者拥有最后的决定权,有如独处一般,必须提高警觉,随时有十目所视,十手所指的员工,对自己监督得十分严苛。不要以为自己的决策,员工必须遵守,而且无可置疑。实际上员工的反应,甚至于社会大众的感受,力量都十分强大。所以管理者一定要慎独,随时诚实地面对自己,丝毫不敢欺骗自己。
  这一篇传文,重点有三:
  1.法律只能够要求大家不要欺骗别人,凡是诈欺事件,都要受到取缔。但是诈欺的对象,很明显的是别人,而不是自己。
  2.毋自欺的对象,是我们自己,成为法律所不足的部分。在日常生活当中,人难免欺骗自己,譬如吃饱了、觉得有寒意、很美、对方不友善等等,实际上却未必真实。但是在管理上,特别是做决策的时候,一定不能欺骗自己,才能够站在慎断是非的立场,来明辨是非。
  3.有旁人在场的时候,我们往往提高警觉,为的是做给别人看。单独一个人,并没有他人在场,常常会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做出一些有旁人在场时不敢做的事情,以致产生不合理的行为。
  管理者和被管理者,都应该慎独。要求自己,即使没有别人看见,也要提高警觉,因为天知、地知,终究会被他人察觉,所以不能自欺。
大学传文七 释正心修身
  这一篇传文,主要在说明正心和修身的关系。
  〔原文〕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
  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
  此谓“修身在正其心”。
  〔主旨〕说明修身的基础在正心。
  〔注释〕(一)忿是愤、恨的意思。懥是愤怒的意思。由于愤恨或愤怒,大多由身体的姿态表现出来,所以说身有所忿懥。
  (二)正即端正。不得其正就是不够端正的意思。
  (三)好是喜好,乐是喜欢。
  (四)忧患是患难的忧愁思虑。
  〔今译〕“修身在正其心”的意思,是一个人的心里,如果有了愤怒或忿恨,内心就不能够端正。一个人的心里,如果有了恐惧,内心就不能够端正。一个人的心里,如果有了爱好和喜欢,内心就不能够端正。一个人的心里如果有了忧愁思虑,内心就不能够端正。心中有了上述的愤怒、恐惧、喜爱、忧虑,就会产生眼睛看着,却好象没有看见一样;耳朵听着,却好象没有听见一样;嘴巴吃着,却不知道是什么味道。所以说修身的基础,在于端正自己的心念。
  〔引述〕身心是合一的,心中有什么样的意念,身体就会表现出什么样的姿势、体态。心平才能气和,一旦有了愤怒、恐惧、喜爱、忧虑,内心就不能维持端正的意念,因此影响到五官的判断。管理者和被管理者要修己,首先必须端正自己的心思。所以观念正确,实在是修身的先决条件。
  人是观念的动物,具有什么样的观念,就会产生什么样的行为。管理者要表现出良好的行为,必须先端正自己的观念。观念正确,才能够表现出合理的态度、行为。合理的行为态度,才能够产生和谐的人际关系(含有伦理的人际关系)。有了这样的关系,自然产生良好的管理效果。
  这一篇传文,重点有三:
  1.正心是修身的基础。端正自己的心思,成为管理者和被管理者共同的要求。大家立公心,凡事站在公的立场上来思虑。不可以因私害公,以私心来掩盖公心,便能够做好修身的功夫。
  2.心平才能气和。心里没有忿怒、恐惧、贪图和愁虑,才能够耳聪目明,加上慎重的态度,比较容易平心静气,理智地慎断是非,避免成见、歧见、偏见的困扰。
  3.有智识的人,如果意不诚而心不正,就会利用智识来推卸责任,作为掩盖私心的借口,反而误用了知识。一方面以理智指导感情,一方面用正心诚意来妥善运用知识,才是知识管理的正途。
大学传文八 释修身齐家
  这一篇传文,主要在说明修身和齐家的关系。
  〔原文〕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故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
  故谚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
  〔主旨〕说明站在齐家的立场来修身的要领。
  〔注释〕(一)人指众人,也就是一般人的意思。
  (二)之是于的意思。于其所亲爱,便是对于自己所亲爱的人。
  (三)辟和僻相通,是邪、偏的意思。
  (四)贱是价值不高的意思,恶是厌恶的意思。贱恶即由于价值不高而产生厌恶。
  (五)哀矜指悲哀、怜惜。
  (六)敖与傲相通,是倨慢的意思。
  (七)惰即懈怠。
  (八)好是爱好,恶为憎恶。
  (九)鲜是少的意思。
  (十)硕是大的意思。
  〔今译〕“齐其家在修其身”的意思,是说一般人对于自己所亲爱的人,存有偏见。对于自己所轻视、厌恶的人,存有偏见。对于自己所敬畏的人,存有偏见。对于自己所悲哀、怜惜的人,也存有偏见。对于自己所倨慢、懈怠的人,同样存有偏见。所以,爱好一个人而又知道这个人的坏处;憎恶一个人而又知道这个人的好处,实在是太难得了。谚语所说:“一般人都不明白自己子女的缺失,都不满足于自己所种的禾苗,已经十分茁壮。”这样我们才认为,修身的功夫做得不好,就不能够整治自己的家族。
  〔引述〕齐家的家,并不是指现代常见的这种小家庭。大学所说的家,是指家族。管理者对于组织规模,必须加以重视。有了经济规模,才能够了解管理的真谛。家族中包含若干家庭,这些家人当中,难免有一些是自己所亲爱的、所厌恶的、所敬畏的、所怜悯的、所鄙视的,如果有了这样的成见,就会产生不一样的感觉,产生偏差的行为。一个人的修身,并不能修到小家庭接受的程度,以免由于溺爱而产生偏见。最好修到大家族的成员,都能够和谐相处。喜爱一个人而又知道这个人的缺失,厌恶一个人,也能够同时了解这一个人的优点,这才是情绪稳定的公正态度。但是大多数人都由于亲疏有别,受到情感的左右,对人存有某种偏见。这样的人,修身的功夫还没有做好,所以并不能做好齐家的事务。
  修身的结果,若是修得与家族的人格格不入,成为家族中不受欢迎的人,势必觉得委屈,甚至于离家出走。不如站在齐家的立场,重视自己的家风,做一个良好的家族成员,先求了解,次求适应,等待实力充足,时机成熟,再求改善,应该是修己的渐进次序。
  这一篇传文,重点有三:
  1.齐家有成就的人,才可以礼聘出来担任治国的工作。可见齐家的对象,并不是现代这种小家庭。在家族当中,陶冶领导的才能,累积管理的经验,表现出良好的绩效,当然有本事来治国。
  2.齐家的基础在修身,表示所修的身,必须符合齐家的要求。不能齐家,顶多做到独善其身。
  这种人尚未具备治国的条件,不能够贸然晋用,以免祸国殃民。
  3.齐家的合理标准,最好扩大到治国的层次。站在治国的立场来齐家,才能够培养出治国的能才。使家族中的优秀成员,能够为国所用,而光宗耀祖。所以优良的家风,表现齐家的成果,也是治国时大家能够安心的指针。
大学传文九 释齐家治国
  这一篇传文,主要在说明齐家和治国的关系。
  〔原文〕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长也;慈者,所以使众也。
  康诰曰:“如保赤子。”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
  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贪戾,一国作乱;其机如此。此谓一言偾事,一人定国。
  尧舜帅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帅天下以暴,而民从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是故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故治国在齐其家。
  诗云:“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宜其家人,而后可以教国人。
  诗云:“宜兄宜弟。”宜兄宜弟,而后可以教国人。
  诗云:“其仪不忒,正是四国。”其为父子兄弟足法,而后民法之也。此谓治国,在齐其家。
  〔主旨〕说明齐家必须站在治国的立场,才能够供国人效法。
  〔注释〕(一)不出家的意思,是不必走出自己的家门。这个家仍然不是现代的这种小家庭,而是整个的家族。
  (二)成教于国,便是将教化推广到全国。家族治理得好,已经有施政的经验,声名远播,自然能够成教于国。
  (三)弟同悌,是兄弟友爱的意思。在这里特指弟妹敬爱兄长。
  (四)事长的意思,是和长上相处的道理。
  (五)赤子指婴儿。像婴儿那样天真无邪,称为赤子。
  (六)不中的中,读去声,是命中不命中的意思。不中表示不能命中射箭目标的红心。
  (七)一人贪戾的一人,特指领袖,在这里指的是国王。国王一个人贪心、暴戾,这一个国家就不太平了。
  (八)机是事情发动的枢纽,也就是活动的能力。
  (九)偾是毁坏、失败的意思,偾事指把事情弄糟了。
  (十)帅的意思是统率。
  (十一)恕是推己及人的意思。
  (十二)夭夭形容草木美丽茂盛的样子。
  (十三)蓁蓁是茂盛的样子。
  (十四)桃之夭夭这句诗文,出自诗经周南桃夭篇。
  (十五)宜兄宜弟这一句诗文,出自诗经小雅蓼萧篇。
  (十六)其仪不忒,正是四国,这两句诗文,出自诗经曹风鸣鸠篇。
  (十七)仪指举止行为。
  (十八)忒指过份,不忒便是合理而不过份。
  (十九)正是四国的意思,是匡正天下,所有东、南、西、北四方面的国家。
  (二十)法的意思,是取法、效法。
  〔今译〕治国必先齐其家的意思,是说自己的家族都教不好,而能够教好他人,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君子不必跑到自己家族外面,在那里宣扬吹嘘,便能够把教化扩广到全国。因为,孝顺的子女,就是能够让君王信靠的忠臣。和兄长处得好,自然懂得和长上相处的道理。而慈爱子女,也就知道如何和部属相对待,使众人乐于接受指使,并且尽心尽力。
  书经康诰篇说:“为政的人,爱护百姓,有如爱护婴儿那样。”具有这种诚恳的心态,来实施德政。虽然不一定命中目标,切合民意的需求,相信也相去不远了。因为没有人先学好教养子女,然后才出嫁的。
  国君这一个家族仁爱相处,全国人民群起仿效,这一个国家就会兴起仁爱的风气。国君这一个家族彼此谦让,全国人民学得很快,这一个国家也就普遍谦让。国君这一个人既贪心又暴虐,百姓跟着有样学样,这一个国家就风气败坏,大家胡作非为了。这种事情转化的活动枢纽,是这样的明显重大。所以说错一句话,便可能把事情弄糟了。而一个领导者好好施政,也可以使国家在安定中求发展。
  古代尧帝和舜帝,用仁爱来领导,老百姓都乐于遵从仁爱的互动方式。桀王和纣王,以暴虐来统治,老百姓也彼此残暴。就算施政者发出和自己作风相反的诉求,老百姓也不会服从。可见管理者必须自己先具有善行,然后才能够要求被管理者行善;必须自己先没有不良的行为,然后才能够要求被管理者不能作恶。如果管理者并未具备推己及人的恕道,却能够晓喻被管理者听从要求,实在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事情。所以治国的基础,是先把自己的家族管理好。
  诗经桃夭篇说:“美丽的桃树,枝叶十分茂盛,美好的女子嫁到夫家,同样会和家人和睦相处。”诗经蓼萧篇说:“和睦地和兄弟姊妹相处。”在家族内与家人和睦相处,然后可以推己及人,来教化同胞。
  诗经鸣鸠篇说:“自己的举止行为,合理而不过份,然后才能够影响到邻近的国家,并进而匡正天下。”由于自己在扮演父、子、兄、弟这些角色时,都正当而合理,值得大家效法学习,所以民众都能够群起效法。
  这样说起来,治国的基础,就在于把自己的家族治理好。
  〔引述〕家族都治理不好的人,当然不能够把国家治理得好,这是十分简浅的道理。
  我们说父时,包含母在内;说子时,包含女在内;说兄时,包含姊在内;而说弟时,也包含妹在内。家族中有父、子、兄、弟等不同角色,相当于社会上不同的阶层。一个人一定要先扮演好父、子、兄、弟的角色,然后担任管理者,才能够和上、下、左、右都相处和睦,分工合作。
  没有人先学会教养子女,然后才结婚生子,扮演父母的角色。同样的道理,没有人先学会施政,然后才担任国君。我们只要从家族中的表现,便可以推选出合适的领导者。孝顺父母,大多能够侍奉长辈。恭敬兄长,大多能够尊敬上司。慈爱子女,大多能够爱护部属。能够诚心诚意对待民众,和爱护婴儿那样,大多是仁爱的国君。
  要治理国家,先在家族中好好体会领导的道理。这是从事政治工作的人,应该好好体会的道理。
  齐家的结果,若是家族的人,与他人格格不入,表示并不了解自己这个国家的风土人情。于是闹革命、搞风潮,弄得社会和家族都不得安宁。所以站在国家的立场来齐家,使家族的成员,乐于配合国家的政策,成为守法的良民,受到国家的保护,才称得上长治久安。
  家族在现代可以解释为社区。把齐家的道理,应用在自己所居住的社区。对社区的正常发展,一定很有帮助。
  这一篇,重点有三:1.一个国家,如果把自己治理得成为世界独强,势必引起其它国家的不安,对于世界大同,形成很大的阻力。所以治国必须站在平天下的立场,使其它国家,不致由于恐惧而造成不安。
  2.治国的良才,最好具有正确的世界观。以世界大同为治国的总目标,而不是强迫其它国家,一定要接受我们的价值观和管理方式。因为世界大同并非世界一同,大同之下必须包容小异,不能够过分强调一致性。
  3.齐家有成就的人才,赋予治国的重任。家族成员若是提出异议,表示必有重大过失,最好不要试着用来担当治国的工作。修身、齐家表现良好,而又具有宏大长远的世界观,才足以治理国家的政事。
大学传文十 释治国平天下
  这一篇传文,主要在说明治国和平天下的关系。
  〔原文〕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
  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所恶于前,毋以先后;所恶于后,毋以从前;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此之谓絜矩之道。
  诗云:“乐只君子,民之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
  诗云:“节彼南山,维石严严;赫赫师尹,民具尔瞻。”有国者不可以不慎,辟,则为天下僇矣!诗云:“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仪监于殷,峻命不易。”道得众,则得国;失众,则失国。
  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
  德者本也,财者末也。外本内末,争民施夺。
  是故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
  康诰曰:“惟命不于常。”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矣。
  楚书曰:“楚国无以为宝,惟善以为宝。”舅犯曰:“亡人无以为宝,仁亲以为宝。”秦誓曰:“若有一个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实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孙黎民,尚亦有利哉!人之有技,媢嫉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实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唯仁人,放流之,迸诸四夷,不与同中国。
  此谓“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命也;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远,过也。
  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之性,菑必逮夫身。
  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
  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
  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未有好义,其事不终者也;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
  孟献子曰:“蓄马乘,不察于鸡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敛之臣;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长国家而务财用者,必自小人矣;彼为善之,小人之使为国家,菑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主旨〕说明治国必须站在平天下的立场,才能够安天下人的心。
  〔注释〕(一)上老老的意思,是居上位的人,能够尊敬老者,做好敬老的模范。第一个老字,是动词,第二个老字,则是名词。
  (二)民兴孝的意思,是老百姓受到感染,而兴起孝顺父母的心理。兴即兴起,孝为孝顺。
  (三)上长长的意思,是居上位的人,能够敬重长者,做好敬重长辈的模范。第一个长字,是动词,第二个长字,则是名词。
  (四)上恤孤的恤,意思是怜悯、救助。孤指孤儿,幼年失去父亲的,叫孤。上恤孤,表示居上位的人,能够怜悯,救助孤儿。
  (五)倍和背相通,是相反的意思。
  (六)絜矩之道的絜字,意思是审度。絜矩即审度事理,以便推此及彼。这种审度事物的道理,藉以将心比心,使大家能够合乎规矩的方式,叫做絜矩之道。
  (七)恶是厌恶的意思。
  (八)毋指不可以,和不能相通。
  (九)先后的先,读去声,是不应该在前而在前的意思。
  (十)从前的从,意思是采取某种原则。从前便是依照(后面)的原则来对待前面的人。
  (十一)乐只君子,民之父母这两句诗,出自诗经小雅南山有台篇。
  (十二)所好指所爱好的事物,好之是同样爱好的意思。
  (十三)节彼南山,维石严严这四句诗文,出自诗经小雅节南山篇。
  (十四)节是高大的样子。
  (十五)严严指高山的样子。
  (十六)赫赫指明显盛大的样子。
  (十七)师尹是周太师尹氏。
  (十八)具和俱相通,意思是都、全。
  (十九)瞻指仰视,有尊敬的意思。
  (二十)辟与避通,是偏的意思。
  (二十一)僇与戮相同,是用东西的尖端刺伤的意思。
  (二十二)殷之未丧师这几句诗文,出自诗经大雅文王篇。
  (二十三)殷指殷商,是朝代的名称。
  (二十四)丧是失去的意思。
  (二十五)师指军队。
  (二十六)克是能的意思。配即匹配。克配指能够有资格配合。
  (二十七)仪即宜,监为鉴。仪监的意思,是应该以此为鉴。仪监于殷,便是拿殷朝的例子,当作警戒的镜子。
  (二十八)峻是大的样子,峻命指天命。峻命不易,便是天命不容易改变的意思。
  (二十九)道是说的意思。
  (三十)得众则得国,失众则失国,这种上天的命令,是不轻易改变的。
  (三十一)先慎乎德,意思是先谨慎地重视自己的修德。
  (三十二)人即众人,有人便是获得民心的意思。
  (三十三)外本内末,即重财轻德。因为财是外,而德为内。以外为本而内为末,便是重财轻德的表现。
  (三十四)争民是与民争利的意思。
  (三十五)施夺即教导民众互相抢夺。
  (三十六)悖是违背情理。悖入指不正当的收入,悖出即不正当的支出。悖入悖出,意思是有不正当的收入,一定会带来不正当的损失。
  (三十七)惟命不于常,这一句诗文,出自书经周书康诰篇。惟命不于常即天命是不常在的、不固定的。把它和峻命不易相对照来看,不常在的对象是人,不一定锁定或固定于某人。不易的对象,则是道理、原则,是不变的。
  (三十八)楚书即楚国的文书。善以为宝的善,指的是善人。
  (三十九)断断兮,指诚恳、忠实、专一的样子。
  (四十)休休焉,指美善喜乐的状态。
  (四十一)彦即才德兼备的人士,彦圣指才德兼备的贤明高士。
  (四十二)啻即止,不啻便是不止的意思。
  (四十三)黎民即百姓。
  (四十四)尚即更,尚亦有利是更加有利的意思。
  (四十五)媢嫉是妒恨的意思。
  (四十六)违即不遵从、不听话。
  (四十七)殆是危险的意思。
  (四十八)放流就是放逐的意思。
  (四十九)迸是裂开、散开的意思。迸诸四夷,便是放逐到东夷、西戎、南蛮、北狄这些文化落后的边疆地带。
  (五十)举即推举、举荐。
  (五十一)命也的意思是怠慢。
  (五十二)过即过失。
  (五十三)拂是违的意思。菑是灾难,逮为及。逆而不顺人性,这个人必有灾难。
  (五十四)忠信,即忠实而值得信赖。
  (五十五)骄泰,便是自大而且放肆的意思。
  (五十六)孟献子,指鲁国大夫仲孙蔑,为当时的贤人。
  (五十七)蓄即养的意思。
  (五十八)乘即车,一车由四匹马来拉动,称为一乘。蓄马乘,指有车乘的士大夫。
  (五十九)伐是凿的意思,伐冰之家,指用冰祭丧的卿大夫。
  (六十)百乘之家,指封有食邑的卿大夫,可以抽取租税。
  (六十一)敛是收集的意思,聚敛即搜括财物。
  (六十二)盗臣指偷窃公物的部属。
  (六十三)长国家是位居国家首长的意思。
  (六十四)务财用即专门致力于搜括财物,当做私用的意思。
  (六十五)自小人便是自己使自己变成小人。
  (六十六)小人之使为国家,是使小人有机会为国家服务的意思。
  〔今译〕平天下在治国的意思,是说居上位的人,如果能够尊敬老者,做好敬老的模范,人民也就群起效法,孝顺父母了。居上位的人,如果能够敬重老者,做好敬重长辈的模范,人民就会大家效法,善待兄长了。居上位的人,如果能够怜悯,救助孤儿,人民也就群起学习,不敢有所违背了。这种推己及人的将心比心,便是君子的絜矩之道。居上位的人,审度事物的道理,运用絜矩之道来管理,应该是管理者以身作则的表现。
  凡是长上那些令人不满的不良态度,不可以用来对待部属。凡是部属那些令人不满的不良态度,不可以用来对待长上。凡是在前面的人,那些令人不满的不良态度,不可以用来对待后面的人。凡是在后面的人,那些令人不满的不良态度,不可以用来对待前面的人。凡是在右边的人,那些令人不满的不良态度,不可以用来对待左边的人。凡是在左边的人,那些令人不满的不良态度,不可以用来对待右边的人。这种将心比心,并且己所不欲,不可以施于别人的道理,便叫做絜矩之道。
  诗经南山有台篇说:“悦乐的君子,是老百姓的父母。”老百姓所喜爱的事情,为政者也会乐于去做。老百姓所厌恶的事情,为政者也不会去做,这才是为民父母的良好政治家。
  诗经节南山篇说:“看那高大的南山,严石高耸的样子,和权位显赫的尹太师,都是老百姓共同敬仰的对象。”治理国家的人,不能够不特别谨慎,若是心有所偏,违反民意,那就要为老百姓所唾弃。
  诗经文王篇说:“殷商在尚未丧失军队的实力时,表示民心归向当时的朝廷,所以还可以匹配上天的要求,有资格称为国王。后来失去民心,军队溃败,国家也就亡掉了。拿殷商的例子当作警戒的镜子,应该了解天命是不容改变的。”这就是说,得民心的人,能够获得治理国家的权柄;失去民心,得不到民众的拥护,也将丧失治理国家的政权。
  所以君子必须先重视德行,依品德来甄选,才能获得真正的人才;有了真正的人才,才能够扩大国土的领域;领域扩大,自然就有更多的财货;而这些财货,也才能够发挥有效的用途。
  德行是管理者的根本,而财富不过是末节。管理者如果以外显而看得见的财富,当做根本,却把内蕴而看不见的德行,当做末节。那就会重财轻德,于是与民争利,等于教导民众彼此互相争夺不休。
  所以领导者把财富集中在国库,则民众生活困苦,就会四处迁徙、移民,因而流离四散。若是把财富分散在民间,则民众生活富裕,就会万众来归,心悦诚服地聚集起来。
  因此,管理者说出违背情理的话,被管理者照样会响应一些违背情理的说法。有不正当的收入,必将有不正当的损失。
  书经康诰篇说:“只有天命是不常在的。”这句话和前面所说天命是不容易改变的,并不矛盾。
  天命不常在,是对人而言。天命不会固定给某一个人,所以君王如果勤政爱民,便可以保有天命;若是不能,就要失去天命。这种道理是不会改变的,也就是针对道理、原则来看,天命是不容易改变的。
  楚书说:“楚国人不会把金银财富当做宝贝,只有将品德修养良好的善人,当做宝贝。”晋文公的舅父,名狐偃,字子犯,大家称之为舅犯。由于长期随着晋文公流亡在外,所以认定:“流亡的人没有什么宝贝的东西,只有仁爱和亲人是宝贝。”书经秦誓篇说:“假使有一个部属,诚恳、忠实而且专一,就算没有其它的技能,只要心胸广阔,充满美善喜乐。看到别人各有专长,就好象自己拥有一样,让各人得以充分发挥。看到才德兼备的贤明高士,就会衷心喜爱,加以推崇。不止是嘴巴说说而已,并且真心诚意地包容接纳。
  请这种人来保护我们的子孙百姓,更加有利。若是看见别人各有专长,便要妒恨而表示厌恶。看到才德兼备的贤明高士,就要不表示遵从他们所说的道理,设法使他们的道理行不通,根本不能够包容接纳。用这种人来保护我们的子孙、百姓,可以说十分危险。
  只有仁爱的人,知道把这种妒才嫉贤的人,想办法放逐到东夷、西戎、南蛮、北狄这些文化落后的边疆地带,不让这些人留在中原境内,希望能够早日反省,及时改变。这种措施表示只有仁爱的人,能够真正地爱家人,也能够厌恶那些可恶的人。这种举动,并不是出于个人的好恶,而是大公无私,为全体民众设想。
  见到贤明人士,却不能举荐。就算举荐,也要摆在自己的亲友后边,这就是怠慢贤明的态度。
  看见品德不良好的人,也不能赶快保持距离,就算保持距离,也不够远,这是自己的罪过。
  凡是爱好大家所厌恶的坏人,却厌恶大家所喜爱的好人,便是逆着人性的原则,简直违反人性,灾难必定降临。
  因此,居上位的管理者,有一条受到大家欢迎的法则,那就是忠实而值得信赖,必定能够获得众人的拥戴。若是骄傲自大而且随便放肆,就会失去民心,也失掉一切。
  同样地,要想增加财富,必须做到:从事生产的人数众多,而减少只消费不生产的人。实际工作的人尽心用力,各种支出能够合理节省,国库自然充裕,财政长久正常了。
  仁爱的领导者,能够散财。促使民众富裕,因而获得自身良好的声望。残暴的当政者,搜刮民间的财物,必然用自己的身体来换取,因而招致杀身之祸。
  我们还没有看过,居上位的人爱好仁德,而部属却不能忠诚的。还没有看过,部属忠诚,而事情处理得不妥善的。还没有听过,国库的财富,当政者不能够合理加以运用的。
  鲁国的贤人,仲孙蔑大夫,曾经说过:“有一乘车的大夫,不必要计较饲养鸡猪的小利。可以用冰祭丧的大夫,不必要畜养牛羊,来贩卖图利。有百乘车的大夫,可以收取租税,不应该雇用喜欢搜刮财物的家臣。与其放纵敛财的家臣,不如干脆雇用偷盗公物的部属,反正一样是窃盗的行径。这样我们才明白,国家不应该以财货为利,却必须以仁义为利。
  掌领国政,做为国家的首长,若是专门致力于搜刮财物,做为私人的用途,便是把自己降格成为小人。就算这些部属做得十分努力,使小人有机会为国家服务,也必然天灾人祸接着不断发生。这时候才想起贤明的善良人士,把他们聘请出来,也将无能为力了。这样我们才明白,国家不应该以财货为利,却必须以仁义为利。
  〔引述〕从种种迹象看来,宇宙一体,而人类一家,应该是毫无问题的。世界大同,愈来愈可能实现,而且也必须实现。平天下的理想,正是完成世界大同的最有效方式。
  世界各国,无论从那一方面来看,都有相当的差异,不可能彼此完全相同。所以我们只追求大同,并不敢奢求一同。
  世界一同,非但不可能,而且也不必要。完全一同,失去差异性,世界就会减少很多变化,不再多彩多姿,生活也将因而乏味,对人类而言,并没有好处。
  世界大同,表示仍将维持彼此之间的小异。大同即全球化,小异则是本土化。如何在全球化与本土化之间,寻找出合理的平衡点,应该从大学的道理当中,有所领悟。
  首先,我们必须站在平天下的立场来治国,才不致把自己的国家,变成世界上的超强,而又得不到其它国家的心悦诚服,弄得情势十分紧张,时时有爆发战争的危机。制造人类的不安宁,与安人的管理目标相去甚远。
  若是站在平天下的立场来治国,必然要走上王道而舍弃霸道的行为。平时要扶助不如自己的弱小国家,但是不强制这些国家,必须接受自己的那一套意识型态或生活方式。
  扶倾济弱,加上自己的国家,在各方面都有良好的表现,而且尊重各国的本土文化,让大家自然调整,逐渐实现大同的理想。这样的平天下,才能达成真正互相尊重,彼此共同勉励,追求共存共荣的世界大同。
  要治理好具有平天下潜力和理想的国家,必须慎选人才,以德本才末为原则,从齐家的表现,礼聘或推举获得家族拥戴的齐家良才,来为国服务。
  这篇传文,提出絜矩之道,是管理最要紧的态度。凡事将心比心,站在对方的立场来体会,以便找出合理的管理态度,产生有效的管理行为。以德服人,是最合理有效的管理态度。以仁义治国,便是以德服人的具体作为。仁是能爱人也能恶人,却不是爱之欲其生,而恶之欲其死的法治。义是见贤能举,而且唯恐不能先;见不贤能退,而且唯恐不够远。仁义的管理者,善于使用金钱财货,所以声誉卓著。不仁不义的管理者,把自己的生命,包括身体和声誉,都用来交换财富,弄得身败名裂,祸及后代子孙。
  管理的总原则,居于修己安人的立场,应该是不以利为利,却必须以义为利。
  凡事求合理,包括利润、利益、利己在内。只有坚持这样的总原则,才能够藉由治国的良好表现,达成世界大同的理想。
  这一篇传文,重点有三:
  1.从修身、齐家、治国到平天下,有一个一以贯之的道理,那就是彼此之间的层次性。由平天下往下推,每一层都包在上一层之内。站在平天下的立场来治国,站在治国的立场来齐家,站在齐家的立场来修身。至于格物、致知、诚意、正心,则是修身的四大要目,缺一不可,而且环环相扣。换句话说,同样要站在修身的立场来做好格致诚正的功夫。如果再向上推,那就要以平天下的立场来格致诚正了!
  2.德本才末,是选用人才的可靠标准。先看品德修养的表现,再就合乎标准的人选当中,量才而用。务求忠诚可靠而又人尽其才,由个人而社区,由社区而国家,再由国家而世界,逐次向上提升,应该是合理的途径。
  3.絜矩之道,是管理者将心比心的最佳原则。被管理者往往十分客气,不方便直接说出自己的心声。于是管理者的作为,经常引起被管理者的反感,而失去效用。所以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就成为管理者做决策时的重要依据。
第3章 中国管理哲学的精义
  (1)我中华民族,屹立东亚五千余年,虽历经危难,履遭变乱,终能拨乱返治,而绵延不绝。最主要原因,在历代圣贤不断奉献其智能与心力,创造完善的管理哲学。
  中华文化首重德性,然而我们并不用知识的态度来讲,给它下一个定义,或者构成一个概念。
  中国人从实践上来关心自己的生命,因而也以实践的态度来讲求德性。古代部落社会,一个氏族的领袖领导一个集团,他个人的决策足以影响团体的行动,万一措施不当,这个团体势必瓦解。所以中国哲学,很早就产生天命的问题。“天命靡常”(天命并不是固定的,而是不一定的)的表现,使我们深信天命所归,只属于有德的领袖。无德之君,天不但不帮助他,而且要讨伐他。天命的归或不归,完全决定于君主的修德与否?这种重人修德的智能,孕育出以人性为基础、以人道为内涵的中国管理哲学,成为为我们几千年来实践的准绳。
  我国先哲,从实践中体认“管理之道”,并且正名为“大学”。鲁哀公曾问:“人道孰为大?”孔子答以“政为大。”论语的最高理想,亦在“博施于民,而能济众”(广施恩惠给人民,而且能够利益大众)。大学最终目的为治国平天下,所以大学之道,实际上就是管理之道。中山先生说它是“最有系统的政治哲学,在外国的大政治家还没有见到,还没有说到那样清楚”。从管理的取向来看,正好是“我们管理哲学的智识中独有的宝贝,是应该要保存”,更应该加以发扬光大的。
  中国管理哲学,汉朝陆贾说得十分清楚,就是“大学以经之,中庸以纬之”。我们以往解说“大学”、“中庸”,多半侧重其“德性”的一面;现在让我们从“管理”的一面,来加以探讨,便不难发现中国管理哲学的精义,兹分别说明如后:(一)管理之道,在修己,在安人,在时常调整大学首章,开宗明义说:“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大学之道,可解作“管理之道”,亦即“管理的最高原理”第一要“明明德”,就是“明其明德”的意思。“明德”为我国初民的重要观念之一。人一旦成为人,就有了善恶的分辨能力。选善的意志,可以说是与生俱来的。中国古书,从易经、书经开始,一直在提倡德行。尧典说:“克明俊德。”人生来便具有道德的根基,天生德于人,这德就叫做明德。明即明白,明德指“能够明白道理的一种天赋本能”。禽兽、草木并没有这种明德,因此对一般动植物讲道理,是永远讲不明白的。只有人类有此明德,你对他讲道理,经过一段时间,他总会点头的。第一个“明”字,为动词,可解释为“表明”、“表彰”或“发扬光大”,亦即把人本来具有的明德来“刮垢磨光”,便是“修身”或“修己”。
  管理是“修己安人的历程”。修己是管理的起点,大学所论格、致、诚、正、修、齐、治、平,乃“从内发扬到外”,教人由“内部做起,推到平天下止”的管理哲学。管理者必先修己,才能正己正人。所以管理之道,以“修己”为第一纲领。
  其次要“亲民”,用相亲相爱的方式来正人,就是孔子所主张的“安人”。论语所载孔子言论中,其以“尧舜其犹病诸”为评语的,仅有两处。雍也篇记载:“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另一则为宪问篇叙述子路问君子的情形:“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博施济众系就事业言,安百姓则是它的成果,这等事虽圣如尧舜,犹恐不能完全做到,可见“安人”乃是管理的最高理想。
  管理者可以“逞权威、施压力”来“管人”,但作用力越大,反作用越强,不能使追随者心悦诚服。表面或许顺从,内心殊为不乐。因而暂时忍耐,应付了事。管理者也可以用“敬重、信任”来“理人”,比较容易收到“敬人者恒敬之”的效果。追随者深感知遇,当然会加倍努力。管理者最好以“关怀、珍惜”来“安人”,时时抱持“患不安”的心情,使追随者身安心乐而又安居乐业,则大家自动自发、分工合作,必能各尽心力,做好应当做的工作。
  “安人”以“仁”。仁字从二从人,郑玄释为“相人偶也”,与孔子所说“已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正相吻合。管理者称其自我为己,称其追随者为人,而“仁”即盘旋系织其间而无阻。“仁”就是“相亲相爱”,“亲爱”而能达于“交相”的境界,己安人亦安,所以说:“为仁由己。”管理者“仁”以安人,“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管理者好象天的北极,静居在那里,满天的星斗自然都环绕着它而运行。追随者近悦远来,自然人才济济而又人尽其才了。
  “修己”及“安人”,都应该采取至善的立场。因为立场至善,而至善表示此时此地的合理点,才能执两用中,以明明德、亲民,使其更因而臻于至善。所以第三纲即为“止于至善”。
  “止”就是“立”,现代叫做“立场”。传之三章说:“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管理者站在“仁”的立场,追随者站在“敬”的立场,无论组织内外,都要坚持“信”的立场。这样,各方面便站在最为适切的立场,而“止于至善。”“至善”的意思,是至佳、至当、适时、或适切。怎样才能站在至佳、至当、适时而适切的立场呢?这就需要不断的调整,发挥“不停滞”的精神。
  儒家的形上学,以易经为基础,易经乃是一本讲宇宙变易的书。孔子在川上,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宇宙是一个如川一般的大流,事物皆飞逝不已。管理者必须具有“动态”(Dynamic)的观念,才能不穷而久。
  宇宙间变易之道,目的在于生生。易经繋辞词说:“生生之谓易。”宇宙间的一切万物和现象,都在于使生物发生,而又在于使人能够生存。管理者应当体认“永续”的价值,如何使其立场经常保持“事理当然之极”,以确保组织的永生,这才是“止于至善”的真意所在。
  大学三纲领,示意如下图1现在我们站在管理的立场,同样地可以找到三大纲领:“管理之道,在修己,在安人,在时常调整。”示意如图2:止于至善时常调整明明德----------亲民修己------安人(二)管理的共同任务,在发扬人类最高的文化,表现人类最高的道德。
  西方管理,所秉持的“竞争”原则,很容易导致一种功利的、拜金的管理观。我国思想,如大学所说:“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个人、家庭、企业、国家、天下,都有其共同的任务,就是要发扬人类最高的文化,表现人类最高的道德。
  中庸说:“仁者,人也。”孟子尽心篇则说:“仁也者,人也。”人为宇宙万物之一,其所异于禽兽的地方虽然不多,而这极少的差异,却是人之所以成为万物之灵的特征。孟子说:“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不过就是知仁、义而已。所以易经说:“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人也是一种动物,所以离不开兽性,人性很少。我们要人类进步,必须造就高尚的人格。要人类有高尚的人格,就在减少兽性,增多其人性。中山先生认为人性的进化,应该分成三个阶段,如图3:兽性减少---人性增多--神经发生所谓兽性,是指人性中所含的动物性本能,原本无所谓善或恶。但在人的社会中,如果纯依动物本能去行事,则人与人间必然发生冲突,于是道德的规律便有其必要。所谓减少兽性或消灭兽性,就是要使人性中的动物本能,服从理智的指导,使其合乎道德的要求。人类在“竞争”之外,必须觉悟生存“互助”的原理。中山先生说:“惟人类则终有觉悟之希望。”可见能否觉悟,乃是人类与禽兽分界的问题,亦为人性进化的起点。至于神性的发生,就是指道德进步到极点。那样,人能修达至仁,必将无往而不自得,而直成其所以为“人”,即完成其人格。“仁者,人也”的“人”字,意味着“完人”,而寓“应然”(oughttobe)于“实然”(tobe)。孔子以“仁”为道德目的,实际上便是由“人应当如人”推论而来。
  中山先生说:“达尔文氏发明物种进化之物竞天择原则后,而学者多以为仁义道理皆属虚无,而竞争生存,乃为实际。几欲以物种之原则,而施之于人类之进化。而不知此为人类已过之阶级,而人类今日之进化,已超出物种原则之上矣。”管理者如果“以物种的原则,施之于人类进化”,于是强取豪夺,强凌智诈,根本不把人当做人看待,那里谈得上“管理人性化”呢?孟子所说的恻隐之心、羞恶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管理者应该把它视为“应有的表现”,因为“道德仁义者,互相之用也”,管理者必须具有恻隐、羞恶、恭敬、是非的表现,才是心之“为用”,实施合乎人性的仁道管理。孔子以“仁”为全德,为他自己“一以贯之”之道。仁代表天地之心,也代表人心的德纲。超越竞争原则的仁道管理,才能显现人类最高的道德。
  每一个人,就相当范围而言,都是“管理者”。论语颜渊篇记载,齐景公向孔子请教治国的道理。孔子答以“君君,臣臣”后,又加上“父父,子子”。所谓“父父”,意即做父亲的要明白做父亲的道理,要实行做父亲所应该做的事情。因为在家庭中,父母就是管理者,应善尽家长的责任。
  中国传统管理,依安人范围的大小,区分为“齐家、治国、平天下”。“齐家”就是“家庭管理”,“治国”就是“行政管理”,而“平天下”则为“教化管理”。现代特别重视职业生活,不妨把以往“齐家”范围内的成家立业划分开来,“齐家”之后,增加一项“立业”,亦即“企业管理”,如图4:儒家“天下一家”的理想,从家庭开始,实行尊重秩序的“家长制度”,逐渐推广到宗族、乡党、企业、国家,乃至于天下。父亲是一家之长,为最高之权威,但他必须以“为父难”为戒,体认到父亲的艰难与责任的重大;而且要明白“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的真义,在于“天下的父母都是人,都可能犯错,只是子女有所不便,不敢明白说出来”。不能自以为对子女的所言所行,无一不是,子女不得有所违背与抗拒。却应该时时自省,所言所行是否有背于理?儒家伦理特别重视个人对家庭的责任,然而重视家庭并非就是忽视个人,孔子伦理重视家庭的目的,其实即在实现个人,亦即实现个人的人性或仁心、仁性。因为每一个人的仁心仁性,其最直接的发源地为家庭,人既由家庭获致人性,亦悉由父母所生,所以在家庭中善尽孝弟的责任,便可以培养与发展人性。可见重点仍在个人,并不在家庭。儒家的家庭意识,绝非自限于私的生物本能,为满足个人的声色货利动机而成立,也不受人类自私的权力意志所控制,乃依人的仁心与公心而建立。家里人与人的关系,不论父子、夫妇、兄弟,都应该尽自己的义务,做到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有礼有义,秩序井然,才能叫做“齐”。
  把“齐家”的道理应用到企业、国家,凡一组织,其上下(父子)、前后(兄弟)、左右(夫妇)诸关系,均能相互亲爱,则此一组织必富有团结力。孟子说:“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再庞大的机构,也不过这“五伦”而已。假若大家都能够切实按照正道去实行,则社会自然太平,天下也会统一成为一家。这才是人类文化的最高境界,中国管理哲学的可贵亦在于此。
  (三)决策的过程是:止、定、静、安、虑、得。
  大学说:“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能后能得。”知止,就是知其所当采取的合理立场。陈大齐教授深研安的道理,指出人生的根本要求,即在人生的安宁。管理者任何决策,都应该以“实现安宁”为基本立场。但是安宁的情况,自其范围的广狭而言,有“寡安”与“众安”的分别;自其程度的高低而言,有“小安”与“大安”的差异;从其维持时间的短长来看,有“暂安”与“久安”的不同;再由其效果的虚实来比较,也有“虚安”与“实安”的差别。寡安不可害及众安,小安、暂安不可害及大安、久安,否则只是不安,不得滥称为安。
  然而在久安、大安、众安、实安尚未达成以前,只要不是饮鸩止渴,暂安、小安、寡安、虚安亦有相当的价值,不可加以忽视。管理者决策之前,固然无法预知可以获得何种安宁。惟一的办法,就是站在“所系正大”的立场。因为所系正大,乃是诸德成美的第一关。管理者所系正大,才成美德;所系不正大,则一切决策,悉成恶德。管理者要求成功,其愿望是一致的。但是在选用方法、决定手段的时候,务必留意“所系正大”这一原则,以此为起点,即为真正的道德管理。
  管理者决心所系正大,便能有定,亦即意志有定向。所谓决策,就是为了达成安人的目的,从两个以上的替方案中,选择一定的方案。为达成最终的安人目的,管理者还可以把它分割成若干中间目的,例如企业管理站在所系正大的立场,以“股东的安”、“员工的安”、“顾客的安”与“社会大众的安”为定向,即可再进一步,将这些中间目的分为若干直接目的,从生产、销售、财务、人事等取向,来探讨其利润、绩效、安全与责任。
  依据管理者的定向,潜心研究有关的信息,此时心不妄动,自然能静。重视信息的时代,必定产生信息泛滥的流弊。管理者如果缺乏定向,面对杂多信息,势必不知所措而心慌意乱,无法潜心研究。
  既能心不妄动而潜心研究,则管理者无论坐、卧、行、立,都能念兹在兹,筹思信息的必要性与正确性,所以能安。管理者自身能安,生活正常,才不致因紧张不安而误导误判。管理者能够所处而安,则必思考精详,无微不至,无远弗届,所以说能虑。既思考精详,必可获致至佳至当、适时适切、能够安人的良策,便是能得。
  管理者得到合理的决策,则一切事物的本末终始,无不了然,自可依其先后缓急,以厘定计划,再顺序执行,并适时加以考核,调整误差,获得安人的管理效果。大学说:“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传之第四章举孔子谈论听讼为例,说:“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孔子曾任鲁国司寇,只花三个月的时间,便做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依他的经验,要使那些没有真情实事的人,不敢陈说虚诞的言辞来控告别人,就不会再发生争讼。但这有赖于在上位的人,平时具有明德,足以畏服人民的心志。孔子认为惟有如此,才是息讼的根本。老百姓无讼,方得其安。而达成“必也,使无讼乎”的决策,则显然是“止、定、静、安、虑、得”的结果。
  近代决策论者,指称管理的主要过程即是决策,赛蒙(H.A.Simon)甚至肯定管理就是决策。由于电子计算器与作业研究(Operationsresearch;OR)的进步,大大地增强了数据处理的技术。然而,无论决策如何走上定型化、自动化,管理者仍旧需要良好的决策能力,必须切实把握决策的正确过程,如图5(四)管理者修己,须合仁与知,而各得其宜。
  大学八条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从一个人内在的德智修养,到外发的事业完成,构成一贯不断开展的过程。管理者以修身为本,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即其内在的德智修养,就是大学三纲领中“明明德”的功夫。齐家、(立业)、治国、平天下为管理者外发的事业完成,便是第二纲领“亲民”的发扬。而物格、知至、意诚、心正、身修、家齐、国治、天下平,表示每一阶段调整得恰到好处的状态,即系第三纲领“止于至善”的境界。
  家庭、企业、国家或天下,都是多数生命共同存在。个体或集体、人员或环境,无时不在动变。管理者与追随者身处其中,虽可执中以应变,而动时必要摩擦,难免有所冲突。必须各别自动调整,以达共生、共存、共进化之效。所以大学说:“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管理者与追随者,都应该修己。
  我国伦理,以孝为中心。人的一举一动,凡是不合伦理的,都成了不孝;合于伦理,则为孝。
  孝包括了一切的善德,如何尽孝?古来的圣贤指示得很多,而且有一部孝经,大家奉为最高的准绳。伦理的“伦”,原是人伦的略称,亦即人事方面的相对关系。按理父子各为相对关系的一方,各有其应尽的责任与其应付的分际。双方各尽所能、各守所守,也就是父慈子孝,家庭和睦,才有天伦之乐。孔子宣导“父父、子子”,原系双方并责,不偏责一方。但是天下父母心,除了极少数之外,总归是爱子女的。所以在齐家方面,我们一方面要求家长尽责,注重家庭教育,另一方面则更加要求子女尽孝。孟子说:“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又说:“事孰为大?事亲为大。”在家庭中的修已,我们比较偏重在子女这一方面,是有道理的。
  企业或国家机构中的成员,绝大部份都是受过孝道的陶冶。如果能够推已及人,拿事亲的道理来事奉长上,很容易做到。不过企业或组织的长上,究竟不是自己的父母,未必能慈。我们惟恐部部属愚忠,所以孟子特别提示“事君的义不要顺”,他并且告诉邹穆公说:“君行仁政,斯民亲其上,死其长矣。”这种“必待上先施仁,而后回仁”的“居上先施律”,正是我们特别重视管理者修己的依据。
  中庸说:“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然而,修身究竟应该根据什么原则,而又从那里入手呢?中庸说:“修身以道。”管理者要以共生、共存、共进化的原则修己,必须实践大学之道,致力于格物、致知、诚意、正心。
  格物的“格”字,是“彻底研究清楚”的意思,“物”含有事与物,“格物”就是彻底研究事物之理,亦即朱子所说“即物而穷其理”。管理者从自然科学开始,由格物而获得系统的学问。然后各种人文、社会、伦理道德,一旦豁然贯通,知识无所不极尽,即为“致知”。但是,现代知识爆炸,管理者自知所识有限,惟恐“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始终未敢自以为是,因而意念真实无妄,希望能够由自己的“一端”,推广、广充到全体,以收“致曲”(推转偏于一面的片面道理)之效,这就是“诚意”。意念真实无妄,既不欺人,亦不自欺,则主宰一身的心自然就端正了,身也就修好了。
  真正可以“所系正大”,来从事合理的决策,善尽管理者的责任。
  仁道管理,本乎管理者爱的天性,由于爱而自爱爱人,达到成己、成物之德。爱既为天性,则发之自内。如果格物、致知,由于修习而得之于外。此时内发的爱,经外得的知识指导而成其仁,所以说:“合内外之道也。”管理者自发的爱,获得知识的指导,无论其对人对事,皆能适时适切,恰到好处,所以说:“时措之宜也。”合仁与知,则管理者“明明德”而得其宜,这种良好的修己,正是管理的起点,如图6。
  明儒来知德在所着“大学古本序”中说:“大学之道,修身尽之矣。修身之要,格物尽之矣。”中山先生告诉我们“正心、诚意、修身、齐家的道理,本属于道德的范围,今天要把它放在知识范围来讲,才是适当”,便是将知识和道德打成一片,溶人生哲学与管理哲学为一炉,以为德治一贯不断进取开展的根基。
  五)修己、安人,都要日新又新。
  商汤盥盘上的铭词说:“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任何管理制度,决不可能凭空忽然地创立,或无端忽然地消失。它必定有其渊源,早在此项制度创立以前,就有其前身,然后渐渐地在创立。它也必定有其流变,早在此项制度消失之前,已有其后影,逐渐地在变质。管理者的任务,即在洞察其渊源,依据组织外在的需要与内在的用意,创立合适的制度。同时,更体认其流变,按照实际的利弊与产生的影响,适时予以调整。使管理制度,得以日新又新。
  日新又新,绝非今日所时常强调的“求新求变”。一味求新求变,根本就是一种偏道。如果只知宇宙在“变”,时代在“流”,而不知“变”中有“常”,“流”中有“住”,便无法把握住变中之常,因此为变而变,极易流于怪妄。方孝孺在启惑论中说:“天地之生物,有变有常,儒者举其常以示人,而不语其变。非不语其变也,恐人惟变之求,而流于怪妄,则将弃其常而趋怪,故存之而不言。”我国文化传统,以孔孟为主流,参以老庄的自然思想,而对于管理最具影响的,即在注重“务实”、“不执着”、“中庸”的态度。我们从小便被教导着要知道随机应变,不可固执已见。但是我们同时也不敢忽视“常道”,在“实务”之中“不执着”去权宜应变,以求其“恰到好处”,即是“中庸”。这种“执经达权”的权变原则,使我们“权不离经”而越变越通却不舍离根本。
  中国人太善于权变,必须用“经”来约束,才不致乱变。管理者投身于变化之中,必须使变化能够反映若干不可更改的价值观念,否则随波逐流,仅在求其适应而已,不能算是“具有理念依据”的管理。
  明智的管理者既然所系正大,又以发扬人类最高文化、表现人类最高道德为己任,则必有其理想,而不是把自己局限于“利润”、“绩效”的达成,徒然贬低了自己的价值。管理者抱有崇高的理想,最好透过适当的沟通,形成组织成员的共识,作为大家共同遵行的常道,亦即不易的“经”。
  然后按照常道,因应内外环境的变迁而“权”宜应变,一方面求生存于此一瞬息万变的世界,一方面又能够坚守不变的原则,这种“以不变应万变”的精神,才能使变化有纪律而且确保其向善,达到“日新又新”的境界。
  “日新又新”的“新”,其实与“时间”并无太大的关系,我们并不认为现在的必定比过去的好,未来的也必然胜过眼前。我们认为“好”就是“新”,重点在于品质的良窳。过去的和现在的“好”都属于“新”,否则便不配为新。中国人实践的态度,使得“品质重于形式”,实质的进步,是“日新又新”追求的对象。
  怎样做到“日新又新”呢?最好以“有所不为、有所不变”为“经”,也就是“根本”;而已“有所有、有所变”为“权”,也就是“作用”。本立而道生,管理者必须把握根本,以“有所不为、有所不变”为经,然后才能够正确地“有所为、有所变”,找到真正“日新又新”之道。凡事站在不变的立场来变,才能够避免乱变。
  梁任公说:“儒家哲学,范围广博,概括起来,其功用所在,可以论语『修己安人』一语括之,其学问最高目的,可以庄子『内圣外王』一语括之。做修己的功夫做到极处,就是内圣。做安人的工夫做到极处,就是外王。至于条理次第,以大学上说得最简明。大学所谓『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就是修己及内圣的工夫;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就是安人及外王的工夫。”修己、安人都能够日新又新,那是个人道德修养的最高鹄的。管理者以修己为第一纲领,从自身内部的修治做起,由格、致、诚、正,然后层层扩大,齐家、立业、治国、推到平天下止。
  所有决策,悉依止、定、静、安、虑、得的历程,时刻不忘安人为第二纲领。秉持光明正大的理念,执经达权,以不停滞的精神,适时调整而权宜应变,是第三纲领。这种管理之道,即为我国管理哲学的精义。
第4章 中国管理哲学的包容性
  中国哲学原是一种生命哲学,而生命是整全的,不可加以分割,所以中国哲学素来不分种类。
  不像西洋哲学那样,区分为形上学、自然哲学和伦理哲学。然而,不分种类并非没有这些种类。
  只是采取包容的态度,将宇宙的生命、人的生命作完整的、根本的研究。却不单独抽取其中一部份,来省察和各自发展。
  西洋管理哲学,可以就管理谈管理。站在管理的立场,把管理“作整体看”(Toseeitwhole)。甚至再细分为“企业管理”及“行政管理”,各有其不同的管理哲学。近年来盛行“企业文化”(CorporateCultures),即是以企业为主体的管理风格,尚未触及真正管理哲学的层面。
  如果说哲学是道,科学是理。西洋管理科学确实有其不可忽视的贡献,它系统分明,条理清晰,令学者有“理”可依。顷刻之间,极易奉为金科玉律。西洋管理学者,当然也有精研老子的,却始终未能真正把握“道可道,非常道”的精神,发展为共同遵循的“管理之道”。影响所及,西洋管理者必须疲于奔命,在紧张忙碌的管理实务之外,时时留心新的管理之“理”。因为朱子早就说过:“道字包得大,理是道字里面许多理脉”任何管理者,假若未能体认“包得大”的“道”,便只好在“许多理脉”中跑迷宫了。
  中国管理哲学,本着“一以贯之”的包容性,站在生命的立场来看管理。宇宙之间,共同存有无数生命。集体在动变,个体亦在动变。一经“行”动,难免有所冲突。如何才能各得其所“天地位焉”?各遂其生“万物育焉”?必须各别依据“管理之道”自动调整,以期共生、共存、共进化。这种管理之道,乃是永恒不变的。从开天辟地,一直到天地毁灭。中间既不死亡,也不衰落。
  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道没有定形,也没有固定的所在,所以是佛家所说的离言说相,不可以用言语来表示。但是智能极高的人,观察它的深远与空虚。根据它普遍而循环的运行,勉强用言语、文字来加以描述,这就产生了管理哲学。
  中国管理哲学,是整个生命哲学的一部份。主要的课题,仍然是生命。它以生命为对象,主要的用心在于如何来调节我们的生命,来运转我们的生命和安顿我们的生命。管理的道理,即在彰明自身所本有的灵明德性,再推己及人,使人人都能够除去旧染之污而安居乐业,并且尽心尽力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大家都站在最合适的立场而彼此密切配合,用择善固执的态度来取得最适当的协调。大学说得十分明白:“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因为“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这种把一个人从内发扬到外的“一贯的道理”,这样精微开展的管理哲学,包容了中外一切管理思想。兹为方便说明起见,爰就管理的意义、目的及方法,分别叙述其包容性如后:(一)、管理的意义,即是“修己安人的历程”。
  中国管理哲学,首先重德。认为管理者,必须对道德具有清楚的观念。因为德性是操之在我的,我欲仁斯仁至矣!管理的知识并不是不重要,而是既多又杂,永远学不完。庄子说:“我们的生命是有限度的,而智识是没有限度的。以有限度的生命,去追求没有限度的知识,就会弄得疲困不堪!”管理者无法学得所有的管理知识,势必拿所学到的一部份知识,把它强调得无以复加,认为再好不过,形成“天下的人各执一端以自耀”。于是“X理论”(TheoryX)、“Y理论”(Theoryy)、“Z理论”(TheoryZ)纷纷出笼;“企业文化”(CorporateCultures)刚刚肯定“英雄人物是公司最重要的要素”,指出“英雄主义是被现代化管理里乱所遗忘的领导要项。”“追求卓越的管理”(ManagingforExcellence)马上描述“管理人员由于英雄作风只能达到平凡的绩效”,因而推出“超英雄领导模式”(Postheroicleadershipmodel),要求领导者不要像“城边奇侠”那样殚精竭虑,靠一己之力承担一切。学生产的强调生产管理的重要性;学市场的认为时代已经迈入市场导向;学会计的闷声不响把预算控制捧得高高在上。墨子说:“一个人有一种道理,十个就有十种道理。一百个人就有一百种道理,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道理,等到人数多得数不清,那么他们所说的道理,也就多得数不清了。”探讨管理智识如此麻烦、复杂,倒不如提升层次,从德性的修养入手,反而简易、可靠得多。
  管理者凭良心,依照意志的自律而行,那么所当行的是什么?何者应当请教专家?如何才能诚以致曲?怎样达成最适的决策?这是很容易明白的,平常人都可以做到。
  管理者重视“修己”,中庸说:“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力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生知安行的人,先天的要件已足,只要“自诚明”,就原有的德性加以扩充,由“慎独”、“温故”的工夫,以“敦厚”的修养,便能达于广大高明的境界。至于学知利行或困知勉强而行的人,天资虽嫌不足,也可以“自明诚”,一方面多多向他人请教而“知新”;一方面抱“人一己百,人十己千”、“弗能弗措”的决心以“崇礼”,只要遵道而行,不半途而废,亦可到达“明”与“强”的地步。修己包含问学的功夫,却特别注重“诚之”的修养,亦即“择善而固执”。
  中庸以为“诚”是有诸中必形诸外的,管理者诚于中即能表现于外,形于外就能更加显著,因此格外光辉发越,足以感动人心。追随者一旦发生感应,便容易产生变异,与管理者同化。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即是由管理者一端的“诚”而引起追随者感“化”的过程。孟子说:“人能充满不欲害人的心,那仁就用不完了。人能充满不做窃盗的心,那义就用不完了。”管理者充满仁、义的心,便可以由一端的诚扩充到全体,结合众人的部份智识,明辨而笃行之。如图2-4-1。
  如果管理者不从修己着眼,却要依照意志的他律而行,那么他所需要的智识,很显然是不足的。就算他肯处处虚心请教专家,也需要用智能来判断、取舍和决定。管理者绝非万能,怎么能够以自己拥有的一些知识,来判断追随者的智识呢?有时反而“气死专家”,岂非冤哉枉也?西洋管理者多半重视追随者的“工作能力”(Can)与“工作意愿”(Will),就没有想到不诚的人,其能力愈强、意愿愈高,后果将愈不堪设想!我国管理者大多注意追随者的“忠诚”与“肯干”,而两者都与个人的“修己”密切相关,愈忠诚愈肯干的人,愈重视修己,则其效果必然愈为良好。
  管理者修己、正己,又何以保证追随者必定也修己、正己,并且好好地尽一己之心,尽一己之力为组织目标而奋斗呢?这就有赖于“安人”。特别是中国人十分考究心安则为之,追随者果能安居乐业而又身安心乐,没有不克尽职责,忠心耿耿的。
  管理是修己安人的历程,包容了知和德,而以德性为优先。智识可以利人,亦可以害人;德性则只能利人,不能够害人。管理者必须以德控知,用德性来判断智识,才能把握生命的可贵,而不致残生害性。
  西洋管理学者对管理的涵义,人言人殊。不过兜来转去,仍是“经由人们的工作,将人力与物资作最有效的利用,以达成预期的目标”,毕竟是重知的。在这种定义之下,人们工作是必须的,为了达成预期目标,努力工作亦是当然的,但是本位主义浓厚,各人只顾自己的表现,不管他人的感受;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心理,眼看着隔邻部门或单位即将闯祸而不予援手;彼此离心离德,共事而不能同心,乃是势所必然。
  反过来讲,“达成预期目标”、“经由人们工作”、以及“将人力与物质作做有效的利用”,全都包容在“修己安人的历程”之中。管理者不修己,追随者有样学样,自然也“上梁不正下梁歪”,工作马虎应付,否则就是假公济私;一切做表面,谁知道是否做了最有效的利用?缺乏诚意,每年目标都是去年产量加上百分之二十,或者去年成本减少百分之二十,请问是不是合理?惟有管理者修己以安人,才能真正将人力、物力、财力、设备、技术、情报等经济资源作出正确(Effectivenss)与有效(Efficiency)的运用,而适切达成预期的目标。
  杜鲁克(PeterF.Drucker)指称管理是一种“工作”(work),有其技能、工具与技术;一种“学术”(Discipline),有其系统化的知识;一种“文化”(Culture),有其社会功能;一种“任务”(Task),主要不在“求知”,而在于“力行”。他不愧为美国当代管理思想家,能够在求知之上,强调力行。但是,一切生命,其“行”的原动力是一致的,即在于“诚”。中庸所说“诚则形,形则着,着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固然是生命的始成与生命过程的几个阶段,实际上也是管理所必须经历的过程。“唯天下至诚为能化”,管理者至诚,才是行之有效的最佳保证。
  中外一切管理,平心而论,无一不求修己,也无一不求安人。否则目标势必落空,成果吉凶也属未可料定。举凡家庭、企业、行政及教化等管理,均以自我管理为基础。自我管理即是修己,乃系管理者与追随者共同的根本所在,此所以大学明言: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
  (二)、管理的最终目的,即在安人。
  西洋管理思想的演进,大抵可分为传统管理(TraditionalManagement)、科学管理(ScientificManagement)、行为科学(BehavioralScience)以及管理科学(ManagementScience)四大阶段,如图2-4-2。传统管理者以“按老法子解决当前问题”作为决定程序与策略的根据,受到众多责难与怀疑。
  在科学管理的运动中的宣导者,则起而强调“让我们调查事实,照发现的事实去作决定”,他们知道应用分析与科学方法以解决问题,并力求“那些才是最佳的方法”?当时确有若干明智之士,极力将管理的重点由生产的“物”转移到伦理的“人”。譬如薛尔敦(OliverSheldon)在其所着“管理的哲学”(ThePhilosophyofManagement)一书中,便明白指出:生产机械特质的重要性,次于“人”的特质。他希望管理者能够重视“工业并非机器与技术手续的集体,乃为人的集体;并非事的组合,而为人的组合”,因而注意“应当之事”及工业责任的人的因素。哈佛大学教授梅约(EltonMayo)在西方电器公司的霍桑工厂(WesternElectric’sHawthorneWorks)从事调查,以研究在各种情形下各群人的工作态度与反应,提出良好的“人群关系”(HumanRelation)可以增进工作绩效来反驳泰勒(FrederickW.Taylor)重视“专业化、分工、改善工作环境以提高生产力”的“科学管理”。
  行为科学者致力了解人类本性与行为,肯定人类乃为满足需要或追求目标而忙,于是马斯洛(A.H.Maslow)的“人类动机诱导论”(Asystemtheoryofhumanmotivation)把人类的需要,按其发生顺序或优势先后,分成五个阶层,称为“需要的层次”(Hierarchyofneeds),依序列出生理需要、安全需要、归属感及爱的需要、尊敬的需要以及自我实现的需要。马氏因为研究人类这种“止于至善”(Manathisbest)的理论而获得“人格理论家”(PersonalityTheorist)的令誉。今日管理科学不断发展,“作业研究”(OperationsResearch)、“要径法”(CriticalPathMethod)、“计画评核术”(ProgramEvaluationandReviewTechical)以及“系统分析”(SystemAnalysis)、“经营情报制度”(ManagementInformationSystem)等等方法相继堆出,对于近代管理贡献甚大。但是,无论如何,现代管理者,实比过去任何时期更加依赖量少而质高的人员。这些人员比过去任何时期的追随者,欲望更多而且更不容易获得满足。所以对于人性的尊重与关心,仍是现代管理的重要课题。
  管理者如果认同马斯洛的需要层级理论,就不会断然以“利润”、“责任”、“绩效”或“安全”作为管理的目的。因为管理者和追随者都是人,不可能用某一层级的需要,来统一给予相当的满足。
  在“利润”、“责任”、“绩效”或“安全”之上,应该还有更高层级的目的,才能够符合彼此不同的要求。
  马斯洛的五个层级,可以用孔子所说的“安人”来加以包容。孔子说:“修己以安人。”但他立即指出“修己以安人”这等事,范围愈大,使越为困难。“安人”的意思,是使与我接触的人,莫不得到安宁;如果范围扩大到“安百姓”,那就是使全体老百性统统获得安宁,虽然圣如尧舜,犹恐不能完全做到。所以说:“尧舜其犹病诸!”安人范围有小有大,但是不论管理的辖度如何,其以安人为最终目的,则是不分轩轾的。
  孟子对齐宣王说:“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他主张施行仁政,无非为了安天下的百姓。荀子疆国篇说:“故人莫贵乎生,莫乐乎安。”也明白地表示人生的根本要求在“安”。荀子最重视礼义,把它当做修身治国的最高准则,但他却说“所以养生安乐者,莫大乎礼义”,可以启发我们体认礼义的功用,亦无非在实现人生的安宁。孔子思想以道德哲学为基本,而儒效篇说:“言道德之求,不下于安存”,“安存”实际上即等于孔子所主张的“安百姓”。道德所求的,不外乎安存,正表示了道德的任务,就在于实现人生的安宁。
  道德哲学适用于管理上,便是管理哲学。孔子的管理哲学,实际为其道德哲学的延伸。他指出“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管理应该“以德”,最好“道之以德,齐之以礼”,使组织成员,都能够“有耻且格”。“格”就是“正”的意思,孔子的管理哲学,以“正”为起点,任何组织,首先应该建立制度,以调整上下成员的权利与义务,以求“正名”,做到“君君,臣臣”。但是,孔子如果仅止于此一阶段,则不过是封建的后卫,未必遽能获得“贤于尧舜”的地位。孔子说:“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对于那些“德所不能化,礼所不能治”的少数人,我们固然不得不动用刑罚,遏止其所恶,以维持团体的秩序。我们也应该觉察这样刑罚的结果,虽然得以暂时抑制恶行而茍免于罪,却依然不知羞耻,恶行难免乘机窃发。因此不废刑罚,只能算是正名的治标工具,必须进一步提倡化导,以使成员悦服。孔子理想中的管理,乃是“近者悦,远者来”的境界,组织成员都能够“既来之,则安之”,获得他们心目中所向往的安宁。安宁之后自然喜悦,所以孔子管理哲学,以“安人”为管理的最终目的。
  分析起来,“安人”是第一层次,有如太极。“安定”与“进步”则是第二层次,好象是两仪,“安人”包括了“安定”与“进步”,如图2-4-2。安定为了安人,进步亦须求得安人,否则俱不足取。请问“不能安人的安定,何以能安?”“进步带来不安,这种进步有何用处?”可见安定和进步同等重要,不可偏重。只是中国人喜欢把相对的两个概念,用“本、末”来加以区分,然后贯串起来,使其相辅相成,所以主张“从安定中求进步”。今天有些人强调“从进步中求安定”,不是盲目求“新”,便是本末倒置,不了解原来的用意。两仪生四象,安定和进步再往下层推去,便是“利润”、“绩效”、“责任”与“安全”。这些较低层次的目的,全都包容在“安人”之中,我们很容易了解:没有利润能安吗?绩效不佳能安吗?成员如果不尽责任,谁能安宁?假若不讲求安全,又何以能安?不过,在“安人”的大前提之下,我们才能够不贪图暴利、邪利、近利,以免造成不安;才不会一味强求绩效,以免大家专心玩短期把戏而危害未来,导致将来的不安;才不致鼓励成员以“愚忠”的心态来克尽职责,因为万一决策错误,愈尽责结果愈加可怕;也不敢贪图安逸,过份讲求安全而虚应故事或推三阻四,反而完全以饱食安居是求,却忽视了敏事、慎研及就正有道,以致“死于安乐”,招来更大的不安。
  企业管理如果强调“利润”,不妨问以“假若利润带来不安,还敢要吗?”行政管理通常标榜“绩效”,亦可测以“若是绩效甚高,而后果十分不安,又将如何?”恐怕答案都是否定的。人生的根本要求是安宁,管理自须以安人为其最终目的,一切分目标无不包容在内。
  三)、管理的方法是“经权”。
  全世界的管理,事实上都离不开“经权”,但都没有儒家说得那么清楚而透彻。“经”即“常道”,为“不易”的原则,现在叫做“共识”。“权”是“权宜应变”,为“变易”的措施,通常叫做“变通”,含有“越变越通”的意思。管理的对象,无论五M(人力─Manpower、财力─Money、机械─Machine、方法─Method、物料─Material)、七M(加上市场─Market、士气─Morale)或者十M(再加上管理信息─ManagementInformation、管理哲学─ManagementPhilosophy、及管理环境─ManagementEnvironment),都随着时、空在变动,管理者必须随机应变,以求制宜。但是漫无目标地变动,或者一味求新求变,很容易走入“为变而变”的歧途,往往变而不能通,甚至越变越不通,反而失去“变通”的本意。这时“共识”的建立,也就是变动原则的确定,便成为当务之急,惟有彼此把握“不易”的共同准则,朝向既定的目标,才能越变越通。
  孔子说:“可与共举,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共学、适道、立,在人生发展的阶段上,已经是不容易做到的工夫,孔子却认为行权比这些更难。“立”的意思,是一切言行都站得住,也都站得稳。而其所以立得住、站得稳的原因,则是由于切实遵守组织的典章规范,未曾有所违犯,亦未尝有所逾越。孔子说:“立于礼。”又说:“不知礼,无以立也。”正反合说,表示“立”与“礼”有着密切、不可分离的关系。所用以立的,实非礼莫属。儒家主张“克己复礼”,孔子始述尧舜为君之道,而申传表扬文武的法度,用意即在托古勉今,期能引起大家的自信力,不至于丧失志气。但是人皆有欲,有欲不能不求,如果求而没有界线,势必引起争乱。
  孔子一方面要求“正名”,一方面也宣导“复礼”,使组织成员各有其分,各人的行为均应适合其分的所宜。“立”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制度化”,管理者了解“立”的意义,便应该审慎地依照组织内在的用意与外在的需要,建立合适的制度,以实施制度化的管理。
  制度化是管理必经的过程,却不是良善的管理。任何制度,即使十分适合外在的需要与内在的用意,也不可能绝对有利而无弊。一切遵照制度办理,势难因应两可或例外事宜,同时行之日久,也不免官僚、僵化。管理确“立”制度之后,必须再赋予适当的弹性,这就是“权”。荀子不茍篇说:“欲恶取舍之权,见其可欲也,则必前后虑其可恶也者。见其可利也,则必前后虑其可害也者,而兼权之,孰计之。”“权”的意思,是详察事情的利害,审慎比较以定取舍,亦即衡定可否,以求权变能得其宜。
  “权”包容了“求新求变”,却不限于“求新求变”。强调求新求变,原本就是一种偏道,令人误以为“新”即是“进化”,因而胡乱断定一切“旧”的都不如“新”的,以致盲目求变,失掉了根本。美国前国务卿杜勒斯在明尼苏达州百周年庆祝大会中便曾说过:“我们生存在一个瞬息万变的世界,变化已经成为人生的铁律,衡量事物以其变化的情形作为尺度,然而这并不意谓每件事都在改变,有些原则是永恒不变的。要使变化有纪律而且是向善的,我们就必须切实把握这些原则。”不错,变迁是不可否认,也不容忽视的事实,求新求变已经成为一种重要的活动。但是,那些没有时间性与不可更改的价值观念,同样也是不可否认也不容忽视的事实。管理者应该“有所变,有所不变”,秉持孔子提示的原则:“义之与比。”一切取舍,都应该决定在“义”。何者当为?何者不当为?那些应该变?那些则不应该变?“义”就是衡量的最高目标。朱子注释说:“可与权,谓能全轻重使合义也。”“权”可以说是管理的“合理化”,因为“义”者“宜”也,便是“合理”。
  近世管理者,深受达尔文(Darwin)进化论的影响,几乎只知有变,而不知有常。因而重视“变的法则”,却严重地忽略了“不变法则”。管理者如果一方面强调“制度化”,一方面又力主“求新求变”,不免形成以制度管理员工,而管理者自己则拥有充分的自由来求新求变。假若如此,岂非口口声声“法治”,最后都变成“人治”了?“权”在“求新求变”之外,还应该“义”之与比,亦即所有“新”的改“变”,都必须合“义”。“一切权宜应变都应该合义”,这是不易的常道,我们称之为“经”。“义”则是随应变迁,没有定型,必须要用知虑来决定的。管理者在应变的时候,不能够像循礼那样,只要依照成规去行,所以“权”比“立”难。管理合理化,事实上要比管理制度化,更高一层次。
  孔子把人分成中人以上、中人和中人以下三种,中山先生称之为“先知先觉”、“后知后觉”、“不知不觉”三等人,希望他们分知合行。组织成员,如果各自依“义”权变,由于彼此标准不一,知识程度不同,思虑判断的结果也不一样,难免纷乱不堪。所以上级交付下来的“经”,即是下级应该遵循的“义”,明白规定只可依此权宜应变,不可擅自改“经”变“义”。当然,上级的经必须光明正大而又公正无私,因此管理的先决条件是“修己”。上级的经,有赖于下级真诚秉持着去做适当的权变,所以管理的最终目的在“安人”。部属得安,就会相信上级的“经”,才会真心诚意地去调整应变。
  “经权”的“经”,即易经中的“不易”;“经权”的“权”,系易经中的“变易”。儒家宣导“持经达权”,使中国五千年来,从容融合外来文物而仍能中道。更成为中国人长久以来,共同沿用的管理方法。
  管理者一本“经权”,便能做到朱子所说:“凡其所行,无一事之不得其中,即无一事之不合理,故于天下国家无所处而不当也。”管理者确立若干管理信念,并且坚持“权不舍本”(亦即“权不离经”)、“权不损人”、“权不多用”的原则,同时“经”的订定,以安人为导向,建立“权是为了经的达成”的共识,那么所有的管理工具与方法,俱可放心运用了。如图2-4-4。
  大学首章,朱子称之为“经”,实乃世界上最为完备,至有系统的管理哲学,是管理者所应具有的共识。它不但是“初学入德之门”,而且是“管理者必有的理念”。
  大学之道,讲求的是解决重大问题所应当采取的途径,是垂百千世以俟圣人而不惑的决策理论,更是包容了所有管理理论的真理。
  大学三纲领,指出管理者必先修己,以相亲相爱的方式来关怀所属,亲近追随者,并且采取适时适切,至佳至当的立场(止于至善)。这三个纲领相互关连,其义一贯。“在明明德”系管理者表现公正、开明的态度,以身作则,来获得部属的向心和信心。“在亲民”是管理者主动亲爱、亲近追随者,重视双向沟通,使管理更为有效。这两个纲领相互推进,才能达到第三纲领“在止于至善”,凡事无不合理,而后成员安之怀之,即能“安人”。
  大学八条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管理者从“格物”开始,彻底把事物的道理研究清楚,到了真正有所认识,并非一知半解,便是“致知”;所知既然透彻,则信之笃,执之固,同时既不欺人,亦不自欺,即已“诚意”;既信之笃,执之固,则心无旁骛,志归于一,而无所偏倚,便能“正心”;心是身的主宰,心正则言行随之俱正,这样就叫做“修身”。
  以上五端,都是“成己”的功夫。管理者真正关爱追随者,必须切实从“成己”做起,因为“成己,仁也”,惟仁者爱人必以其道,才能使追随者亦有所成立。所以中庸说:“成物,知也。”管理者具备相当的智识,才能逐步由“齐家”、“立业”、“治国”、“平天下”以“成物”。
  但是,这些“得之于外”的智识,必须有赖“发之自内”的智能,来加以判断和运用,“合内外之道”,才能够管理得恰到好处,获得“时措之宜”。可见中国管理哲学,包容“德”“知”。三纲领和八条目,也涵盖了中外一切管理的道理。
  管理者茍能以大学之道为“经”,把它当做不易的管理原则,那么劳伦斯米勒(LawrenceMiller)在“美国企业精神”(AmericanSpirit)一书导研中的感叹:“在寻求新管理做法的狂热中,所缺的是检讨管理灵魂与精神,也就是管理阶层是依据何种基础而有管理的权力。”即能获得彻底的解决,因为管理者只要“权不离经”,尽管依据三纲领、八条目去权宜应变,都可以找到最适决策而止于至善。
  管理的意义是修己安人任何事理,总有其时间性与空间性,而且缺一不可。无论处理事情,或是解决问题,必须同时兼顾这两种性质,才能得当,也才能中肯。管理亦复如此,居现代中国,欲谈管理,自应切实把握中国的与现代的两个要素,以期满足空间与时间双方面的要求。
  中国地大物博,从来存有自给自足的理想观念。举凡典章制度文物,俱认为“古已有之”。此种以高度文明自豪的意识,一直延续到清朝末年。自皇帝以至一般老百姓,大抵都作如是观。
  一八三九年十一月三日,英国对中国不宣而战,为欧洲列强对华的第一次战争,不但打开了通商的关口,而且粉碎了中国人的自信心。鸦片战争之后,中国人一方面震惊于西方的船坚炮利,渐至形成崇洋媚外的心态;一方面寻根究源,却严重地违反伦理的精神,竟然把所有责任,都推给祖先,否定了传统的价值。
  中国管理现代化,就在这种不正常的状态中,挟着“美国人的挑战”威力〈一九六八年法国记者史莱坡语〉,徒然使“现代化”成为“西方化”或“美国化”的代名。管理学界和企业界人士,大量引进美国的管理理论和制度方法,却忘记了推行管理的现场是中国!“日本第一”(美国哈佛大学教授佛格尔所着JAPANASNO.ONE)在美国引起极大的震撼。美国人是好强的,他们藉此激发更为强烈的竞争心,希望在最短的期间内,再度领先。中国人则对美国一直抱持较佳的印象和较强的信心,最低限度,向美国学习总比向日本学习来得容易,因为美国人一向富于传授的热情,不像日本人那样,深怕外人学得他们的真髓。
  但是,日本和新加坡的成功,至少唤醒了一部份中国人,更加体认美国管理大师杜鲁克(PeterF.Drucker)所一再强调的:管理以文化为转移,并且受其社会、传统与习俗的支配。管理的勃兴,固然对社会与文化的传统有所挑战,却同时加强了传统的重要性。努力改造传统,使其适应时代的新潮,才是真正的现代化;而要突破传统在本质上的限制,必须首先肯定自己的传统,也就是在某种程度下给予健全的认同。
  中国人应该走自己的路,似乎是当代中国人逐渐摆脱五四时代“全盘西化”的观点,开始反省与寻思中国传统文化的价值及其现代意义,居于人类学家“完全脱离传统,任何改革均不可能成功”的忠告,所产生的一种觉醒。以“创造中华文化的新意义”为前提,不要盲目复古,更不任意拋弃传统。具有这种正常的心态,才能够了解中国管理现代化,便是发扬中国传统管理,结合西方管理精华,创新出既能适应中国环境,又能符合现代化需求的管理制度和方法。它不是混合,也无所谓体用,却应该是真正的整合。
  孔子主张正名,他说:“名不正,则言不顺”。孔子并未说及名的定义,荀子则确定为“分别各个实物,使其不会混乱”,便是“名”。要研讨中国管理现代化,必先正“中国管理”的名,也就是从管理的“意义”入手,来详加考察。为了方便起见,我们分成〈一〉中国式管理的传统意义;〈二〉西方式管理意义对中国式管理的影响;以及〈三〉中国式管理的现代意义,说明如后。
  中国式管理的传统意义儒家思想,一向被尊称为中国传统的中心骨干。孔子认为一切精神界科学,都应该纳入伦理学的范围。影响所及,我国哲学、心理学、政治学、军事学、宗教学、美学,都和伦理学具有密切的关系。在这种情况下,管理学当然也不能够例外。
  人类社会,种类既多,又特别复杂。因为社会组织,虽然有时用以对付自然。而最重要的,还是人与人的交往。人类有互相猜忌、互相仇怨的习性。为了求生存,势必对内要求相安无事,争取共同的繁荣;对外希望守望相助,团结一致,才不至让敌人有隙可寻。面对这样复杂的社会组织,儒家提出了“天下一家”的构想。从家庭开始,实行尊重秩序的“家长制度”,逐渐推广到宗族、乡党,乃至于国家。父亲是一家之长,为最高的权威。但他必须负责一切,包括教育子女,维持家庭中的和平安乐。家里人与人的关系,不外乎父子、夫妇和兄弟。在这三种关系上,每个人都应该尽自己的义务,做到: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这“五义”,乃是“齐家”的基本条件。
  把“齐家”的原理应用到国家,产生了“君臣”的关系;应用在社会,便有“朋友”。原先家庭中的三种人与人间的关系,加上“君臣”和“朋友”,组合成为:“父子、君臣、夫妇、兄弟、朋友”,称为“五伦”。孟子说:“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大家如果都按照这个道理去做,社会自然太平,天下也会统一成为一家。
  从家庭到天下,划分成家、国、天下三个阶段。家包括家庭、家族、家乡三者,同时成家、立业都是家庭范围内的事情。所以大学之道,只用“齐家”、“治国”、“平天下”来概括说明管理的范围。
  管理家、国、天下,也就是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先,必须“修身”。大学说:“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乃是各人完成修身工夫的必经阶段。任何人都应该努力修身,然后再视个人的才能和环境的实际需要,以已修之身去齐家、治国或平天下。
  梁任公用论语的“修己安人”来表示,“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是修己的功夫;“齐家、治国、平天下”则是安人的行为。
  中国式管理的传统意义,便是“修己安人的历程”如图3-1-1。管理的活动,始于“修己”的功夫,而终于“安人”的行为。管理不是一种独立实体,而是组织内人、事、地、物关系的一种连续不断的变化,所以是一种“历程”,也就是“过程”。
  至于管理的基础,孔子是主张“感应说”的。他提出一个基本观念,认为人性是纯的,无所谓善恶。人由先天所遗传下来的性,初生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固定的形态,完全是纯白的纸片一般,可以任由后天的环境予以塑染。环境的形态不同,塑染成功的形态也不相同。所以孔子说:“性相近也,习相远也。”居于这种“性纯可塑论”,孔子提倡“感应说”,肯定只要外面的环境,如果提供合适的刺激,人们必然会产生一种正常的反应。他说:“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意思是说:在上位的人,如果以身作则,表现出礼贤下士的风范,大家就不敢不恭敬待人。居上位的人好义,大家就会服从。在上位的人,言行诚信,大家便不敢不诚实。上司做部属的好榜样,才能产生良好的感应。
  要获得良好的感应,自必重视管理者的修己。我们从孔子所说“修己以安人”,加上一个“以”字,即是将“外王”学问纳入“内圣”之中,一切以各人自己为出发点。不论管理者或者被管理者,都应该各自专注养成健全的人格。人格锻炼到精纯,便是内圣;人格扩大到普遍,便是外王。儒家千言万语,各种法门,都不外归结到这一点。管理者自身做事正当,即使不用命令,员工自然照样去做;管理者自身做事不正当,虽然一再命令,员工也未必肯服从。所以孔子说:“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孔子所以注重管理者先修其身,是因为环境的力量,可以塑染人性。只要先改善员工所处的环境,则员工不正而自正,组织也就不治而自治了。他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便是主张管理者应该造成良好的工作环境,使员工自动自发,亦即是“有所感应”地把份内的工作做好,不必样样规定,凡事指示,完全符合儒家“部属自爱自律,上司仅量少管”的要旨。
  儒家“道德管理”的原理,到孟子才完全确定。他将孔子“仁”的观念效用化,认为管理是否有效,系于管理者的德性。管理者必须具有“不忍人”的“仁心”,才能够实施“不忍人”的“管理”。“仁”观念由纯道德意义,化为涉及实际的观念,更增强了管理的伦理气氛。
  由此可知,中国传统对于管理的“修己”与“安人”,是比较着重在“修己”的。而对于“管理者”与“被管理者”的责任,又是比较重视“管理者”。由于每一个人,就相当的范围而言,都有担任“管理者”的机会。例如结婚生子,便应该善尽“家长”是“管理者”的责任,所以任何一个人,都以修身为本。管理的传统意义,如图1西方式管理意义对中国式管理的影响西方式管理,并无统一的定义。然而在多种定义之中,显示出一种共同的关联性,就是管理者对达成组织目标的关切。例如行为科学家对于管理的定义,即偏重于“指导并参与个人及团体工作,以达成组织的目标。”何格斯(R.M.Hodgetts)说:经由他人的努力及成就而将事情做好,谓之管理,乃是普遍为人们共认的定义。西方科学的人类观,指出人与动物区别,在人依“目的”行事,而动物只服从它的“本能”。人立于自然之外、之旁、之后,自己能够指导自己;动物则处于自然之中,为自然的一体,无意识而行动。一方面是摆脱自然的人,另方面则是被自然所束缚的动物。人既然脱离了“不得不然”的“自然”范畴,他就可以自行决定“目标”,自行选定达到其目标的途径,因而获得预期的“成果”。西方所强调的“目标管理”(ManagementbyObjectives,MBO)或“成果管理”(ManagementbyResult,MBR),实际上都把管理视为“始于『目标』(我要如此)而终于『成果』(我要成功)的历程”,加上“经由他人的努力及成就”,构成了西方式管理的意义,有如图这种管理的意义,传入中国之后,至少产生下述六种影响:1.管理与伦理脱离关系。认为管理是管理,主要在追求组织目标的达成,与伦理无关。浅见的人,甚至高喊“企业需要管理,是为了经经营有效,可以多赚利润,绝非为了慈善。”西方管理学家,殊少谈及伦理道德。人群学者所谓HumanRelation,多半指的是“个人对群体的关系”,他们将“个人与个人的交往”,列为私人生活的范围。这种“有公无私”的管理态度,也使中国伦理化的传统管理,面临极大的挑战。
  2.不重视“修己”。平心而论,中西管理都离不开“修己安人”的范畴。只是中国传统,比较侧重“修己”,肯定“已修之身”才能“安人”;西方管理,则比较偏重“安人”,不过所用手段,有所不同罢了。西方式管理不以修己为重,很快地影响了中国。因为修己原本十分不容易,非有正确认识与坚毅意志,很难修磨成功高尚的人格,更不要讲求什么“无缺点”的境界。如今既能不予重视,岂不快哉!当然重安人而轻修已,以免给自己太多的压力。
  3.不相信“感应”的力量。西方特重“个人主义”,各人有其自由意志,取向未必相同。因此西方管理,一直无法协调个人与组织的目标,使其归趋于一致。自泰勒(FredrickW.Taylor)迄今,仍未获得圆满的解决。他们运用压力、强调程序、极力激励、建立系统,乃至设法改变行为,由于偏重“物质环境”而忽视“精神环境”,所以不可能像孔子那样的主张“感应说”。中国管理现代化,急于引进各种方法,相对的把“感应”摆在一边,视同“过气的玄学”,摒弃在“科学”之外。自己不相信感应,当然不用心去感应,因而收不到效果。
  4.重视“企业管理”。西方管理,特别重视企业管理,因为它自己发挥了实践的成效,而且具有衡量的标准。西方观念:政府机构、大学、医院和军队,只需要断断续续的管理,也就是发生严重问题时,为了解决问题才求救于管理。惟有企业管理,才是普遍需要的和连续的,可以说有企业便需要管理。影响所及,中国式管理在“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外,尚须另加“立业”一目,而“立业”的重要性,又显然凌驾原有的三个项目之上。
  5.重视“安人”之后的“成果”。中国传统,承受孔子“见利思义”以及“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的启示,力求“以仁安人,以义正我”,而“合于义与否”为求得富贵的取舍标准。但是西方式管理的追求成果与成功,显然并未顾及“义”的前提,不免使现代中国式管理,逐渐放弃“安人”的理想,转而追逐“效率”、“业绩”与“利润”等成果。
  6.重视管理的手段。中国式管理的“感应”既然受到怀疑,自然易于接受西方管理程序(活动)的观念,认为管理要有成效,必须透过若干程序;相信这些手段的运用,有助于目标的达成。管理程序,也就是管理功能,西方学者的看法并不一致,通常则以计画(planning)、组织(organizing)、指挥(commanding)、协调(coordinating)与控制(controlling)为重点。
  中国式管理的现代意义中国式管理的传统意义,有赖于传统社会的完整典章制度,及其清晰确定的伦理规范。但是到了今天,传统的典章制度,固然破坏无遗,而伦理规范,也已经侵蚀得面目全非,不成体系。
  自从西方管理输入以来,又带来了若干负面的影响。在这种情况下,中国式管理是否能够维持原有的意义,委实值得检讨。
  首先,我们反省西方管理在意义方面所产生的影响,分述如后:1.管理与伦理脱离关系,初看并无不当。特别是我们发现“家族企业”在人事安排上,很难摆脱伦理关系,以致企业内非家族成员普遍不愿意卖力的现象,更认为伦理只有害处,没有好处。
  但是深入考察,便觉得十分危险。因为长此以往,“以厂为家”、“把公司视同大家庭”的观念势必消失。而员工亲如一家人、彼此同心同德的景象,也将一扫而光。
  西方管理,视员工为“平均人”(做同样的工作,要有同样的表现),管理者为“合理人”(身为管理者,必定具有合理的态度),不但与事实未尽相合,而且容易引起彼此之间的对立。因为人有个别差异,当然不是“平均人”;管理者是“人”,有合理的时候,也必定有其不合理的时候,不可能经常是“合理人”。管理者往往觉得员工不符合“平均人”的水准;员工也常常埋怨管理者的不合理性,彼此互相猜疑不,不能信任,更谈不上亲密与和谐。要克服这种弊端,惟有依照中国传统,视组织内的每一个人,都是“伦理人”,进而希望管理者扮演“服务人”(替员工服务)的角色,员工则成为良好的“感应人”(对“服务”有所感应,尽一己之心,尽一己之力,把份内的工作做好),其情况如下图传统社会的典章制度遭受破坏,并不要紧。因为任何制度不论多么完善,终免不了有其漏洞,本来就应该不断努力加以修正改善。伦理规范也是一样,总要随着时代的变迁而有所调整。我们只要保持客观冷静的头脑,经常批评反省,以简择的眼光,解开纠缠分辨层次的束缚,使传统伦理化管理,获得合乎时代潮流的新意义,那才是真正的中国式管理现代化。
  君子坦荡荡,并不在意表面的“有公无私”,因为仅有公谊而无私交,一切“公事公办”,未必能使部属尽心尽力。中国人是彼此关怀的民族,只要不“因私害公”或“私而忘公”,公务之外,还是应该保持适当的私人交往,才能发挥管理的宏效。
  家族企业亦非全无优点,它所以被大家视为经济发展的障碍,主要是由于不能制度化,也难以礼聘人才。事实上这两点与是否家族型态,并不是绝对相关。“理一而分殊”,我们不能只看到它的细节,便一口气完全否定“理”的存在。中山先生便曾说过:“中国国民和国家结构的关系,先有家族,再推到宗族,再然后才是国族。这种组织一级一级的放大,有条不紊,大小结构的关系,当中是很实在的。如果用宗族为单位,改良当中的组织,再联合成国族,比较外国人用个人为单位,当然容易连络得多。”他真是了解中国社会的本质,看出中国有很坚固的家族和宗族团体,诚如日本观察家所说的,是巩固中华最大力量,比万里长城的贡献更大。
  2.不重视“修己”,为害极大。管理所重虽在安人,但是徒言安人而不注意修己,必定无法安人。大学的三纲领明白告诉我们,明明德是修己,亲民是安人,必须做好修己和安人,然后才能达到至善的地步。管理者不论面对何种组群,绝无可以忽视修己的道理。西洋人私德、公德分道扬镳,互不相涉。管理者只要在公的立场,表现良好,私人的行为似可不管。我国人的想法并不如此,因为公私实在不容易划分。何况私德败坏,公德那里好得起来?中国管理者通常居于“十目所视、十手所指”的位置。惟有公德、私德同等重视,才能够以自身的德行,来感服所有的员工,也就是孔子所说的:“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3.不相信“感应”的力量,主要是缺乏“良心对良心”的形上信念。“良心”的观念,乃是我国哲学的特色,由于中国人对“心”的看法,与西方大不相同。我们认为:心是精神的作用、理知的核心、良知的本质、感情的源头以及斡旋的官能所整合而成的一体,管理者茍能紧紧把握住一颗良心,便能够获得员工的感应。西方则采用通于物的观点来论心,诚如柏格森〈H.Bergson〉所说:“心理学摹仿别种科学的榜样,运用分析法,遂把从直觉里面得来的自我,裂为许多感觉、情感、意象,然后再作分别的研究。心理学的事实,不是全整的自我,只是一群心理的质素。”当然不可能相信人心能够互相感应。中国人又承认心是行为的主宰,管理者希望员工忠诚,就得设法赢得他的真心,因此更应该重视感应。
  4.重视“企业管理”是应该的,因为以往成家立业都放在齐家的范围,现代特别重视职业生活,可以分成“齐家”、“立业”,比较符合实际情况。企业是人民生活的大事,也为国家生计的重要事务,何况经济是四大国力之一,而国力运用的战略指导是相辅相成的。国家战略是整体的,所以经济也离不开政、心、军。企业是经济中极为重要的一环,当然应该加以重视。
  5.重视“安人”之后的“成果”,显然是短视的表现。孔子罕言利,并不是不言利。他只说“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不见得就表示他也反对“义而富且贵”。孔子宣导“仁道管理”,主张“因民之所利而利”,即是顺应着员工的心,去追求富贵。我们看仁政之中,孔子最重视“富”,他主张“富而后教”。既然要“富”,就不能不言“利”。孔子罕言利,显然居于下述三点理由:(1)对自己不言利,以免引起部属或他人的误解,认为目标不够光明正大,不足以号召群众,结合人心。
  (2)避免上下交相利,造成利害冲突,以致形成对立。征之于西方的劳资对立,益显其真。
  (3)觉察“天命”的存在,深切了解富不是人力所完全得以控制的,追求利润,有其可以掌握的因素,亦有其风险性。不如求之于安人,来得实在而可靠。
  我们不妨直说,中国人希望“不言利而利自至”,如果口口声声言利,岂非成了“唯利是图”?至于“效率”、“业绩”,同样不是人生的根本要求,所以还是以重视“安人”为上策。
  6.重视管理的手段,委实无可厚非。往昔农业社会,大多属于面对面的组织型态,彼此有感有应,比较容易而有效:如今工商社会,营利心态越来越浓厚,如果不设法激发员工有效的感应,纯粹任其自发自动,实在无法应付激烈的竞争,反而有害于“安人”。所以管理活动,必须详加考察,审慎选择,务期有利于员工的感应。这种以人为的方式来促进安人,正是孔子由有为而无为的主张。
  实际上,孔子也不反对用“术”。儒家的术,即是实行仁义以感化天下,性近于柔。儒字的意义,就含了柔术的意思。
  孔子发现人有所好,亦有所恶,这种好恶的感情,正是管理的着力处,假若“生不足以喜之,利何足以动之。死不足以禁之,害何足以惧之”,那还有什么管理的余地?所以管理的活动,只要能够把握人性的弱点,使其就善避恶,促成适当的感应,便是有利于“安人”的达成,当然可取。
  中国式管理现代化,似可以“计画”、“组织”、“领导”、“控制”及“训练”为主要活动,其原因在管理意义范围之外,暂不赘述。
  居于上面的分析,我们发现西方管理在意义方面对中国的影响,有正面的,也有负面的。而最主要的,乃在中西哲学理念的不同,因而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整合起来,中国式管理的现代化意义,有如表3-1-6:“Z.理论”的作者威廉大内(WilliamOuchi)指出:精密的分工、高额的利润、稳定的员工、卓越的技术,都不是日本人追求的最终目标;日本企业的特色,在哲学与企业融合为一,滋生出家族式的共同意识,培养出外人无法理解的信任、微妙与亲密关系。唯有如此,企业长期的通盘计画,才不会受到短期利润的干扰;而组织内各部门整体配合,也才有可能消减可怕的本位主义。
  这种导致高生产力的信任、微妙与亲密关系,正是中国伦理化管理的必然结果,也就是“修己”“安人”的具体收获。但是,一旦社会中的亲密感开始崩溃,情况就会越演越烈。一个社会在这一代失去了亲密感,可能会使下一代的孩子永远缺乏共同意识。中国人在感觉“以前的上司和部属不是这个样子”之际,是否应该回味“管理是修己安人的历程”,而审慎赋予时代的意义呢?修己、安人最低限度,应予同等重视。管理者必须了解,不知修己专重安人是不可能的,真是困难重重。相反地,以已修之身来安人,才能有效,也才能恰当。管理者修己,方能有所感;被管理者修己,才能有所应。互有感应,自然得以安人。
  天下一家的构想是正确的,人类正朝向此一目标不断向前迈进,企业国际化与经济全球化即是经济方面世界大同的象征。尊重秩序的“家长制度”,在管理上也是相当有价值的,特别是中国人的服从权威,逐渐随着时代化而消减,为了预防造成“既不能令,又不受命”的“废人”,重建“尊重秩序”的伦理观,应为当务之急。因为单凭有形的法制规范,由外而内迫使员工一体遵行,究竟比不上无形的伦理道德观念,使其自动自发,由内而外地约束自己的行为,来得持久而有效。在经济环境变异快速的现代,我们更需要一套新的企业伦理,从根本上防止经济犯罪、劳资冲突以及厂商与顾客之间的纠纷。
  更重要的,要加强“感应”的信念。二次大战遭受惨败的日本,不管在物质或精神上,俱有严重的损伤。当时的境况,委实十分悲惨!他们了解,物质方面的损害,如果大家勤奋努力,很可能恢复往昔的繁荣;精神方面的冲击,则是难以平复的。战后的日本,由于西风东渐,输入了一些新观念,打破了若干传统旧观念,很难恢复以往“感谢的心”和“同情的心”。因为每个人的良心,殆已全然荒废,变成十分贪婪、吝啬和暴躁。于是宗教界及财经界人士,赶紧组成“谢谢运动本部”,由圆觉寺的朝比源奈宗主持,鼓吹“三恩”,也就是1.感谢天地自然的恩泽;2.感谢祖先父母的恩泽;以及3.感谢国家社会的恩泽。促使日本人压抑自我的欲求,彼此扶助、谦让、忍耐,共同以感谢之心来经营企业;管理者用良心来领导,员工以良心来感应,这样才蓬勃发展,臻于今日经济大国的地位。中国有良好的感应背景,当然要重新振作起来,使其成为坚定不移的共同信念。
  许多所谓“现代化”的原理与实务,推究起来,不过是古代早已应用过的概念的另一形式而已。
  当然,中国式管理的意义,自古迄今都是“修己安人的历程”,我们却应该注入新的精神,加入新的方法,使其历久弥新。
  管理的最终目的在安人美国管理大师杜鲁克(PeterF.Drucker)说:“Management一词,是一个特别困难的字眼。主要它是特具美国色彩的文字,几乎不可能译成他国文字,甚至译成英国式的英语都不容易。”我们当初把“Management”译成“管理”,实在是忽视了它的特具风味。中国人自古以来,由于儒、道两家的理想,响往“帝力于我何有哉”的生活方式,内心每多鄙视“管理”,或对“管理”深具反感。此种心态,终使中国人不能平实而客观地面对“管理”。一般企业主管处于景气良好或行销正常的时际,殊少重视“管理”,根本不理会“管理”能够带来多少好处;而在景气低靡、行销困难,甚至周转失灵、情况十分危急之时,却又过分相信“管理”,视同救命的万灵丹。主要焦点,放置于“管理”究竟能够带来多少利益?管理者与被管理者之间,亦因而无法获致正常的关系。被管理者并不肯定管理者“工作表现”的价值,仅仅认为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或“制造个人升官发财的机会”;他们表面接受管理,无非为了“彼此唱戏”。大家扮演不同的角色,内心仍然不见得服气。大抵承认管理者具有相当的权力,乐于附和追随,角望获取额外的“利益”或“特权”。假如有朝一日,发现绝无斩获,或彼此有了距离,立即显示“你凭什么管我?”的态度,大有“老子不犯法,皇帝其奈我何”的气慨。
  管理者自身,当其在位时期,固然重视管理,肯定管理的重要性;而不在位时,却相反地指称“实际上也没有那么严重”,认为“言过其实”。目的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权力,巩固个人的位置。
  尝见某甲担任安全课长期间,强调工厂安全的重要,并且宣导“安全不是安全课专有的工作,而是全厂每一个人的责任”;后来调任总务课长,马上改口本来就很安全,惟有制造紧张气氛的人,才老是觉得不够安全,他又直言“如果安全是全厂每一个人的责任,那为什么还要设置安全课?”此一功利的管理心态,最为明显的反映,便是强调“法治才是管理的根本”。他们主张中国管理现代化,应该以儒家的伦理为其中心思想,却毫不犹豫地肯定必须采用法家的手段,甚至形容为“含着血泪的决心”。殊不知“法”并不是法家所专有的东西,荀子说:“礼者法之大分。”礼治可以包含法治,而法治不足以代替礼治,这是儒家与法家区别的所在。中国古代所谓礼,即是今日大家所说的传统、制度、成文法与风俗习惯。礼是中华文化的基本观念,礼治就是现代所强调的“制度化”,所以曾国藩在“圣哲画像记”中,指出“先王之道,所谓修己治人,经纬万汇者,何归乎?亦曰:礼而已矣。”儒家的礼治,实际上是人治与法治的综合,自由与组织的平衡。韩非法家,专门秉持刑赏法术,用以驾驭民众,完全不了解老子所说的“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的道理;法家思想,肇基于荀子最为粗浅的“性恶论”,却不料荀子的贡献,并不在此。他在当时那种情况,能够勇敢地面对其他各派反儒家思想,施以有力的抨击,才是了不起的表现。其实孔子宣导“克己”、“由己”,便是认定人生只能拥有“有节限的自由”,而其“节限”,即为“命”与“礼”。孔子说:“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不知礼,无以立。”儒家重仁与礼,仁是自由,乃尽人可能而必然可得的,只要把自己先安顿在此节限之内,便可以获得其“尽量”的自由。孔子言“乐”,即是这种“人在节限中获得其尽量自由的乐趣”,又那里是法家手段所能够达成的呢?要解决这些问题,惟有从探讨管理的目的入手,才能正本清源,使中国式管理现代化,获得正常的发展。
  “安”是人生的根本要求孔子并未明言,安是人生根本要求。但如仔细研究其言论,不难发现孔子确实怀有这样的意见。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安人”就是使与我接触的人,莫不得“安”。一般机构的管理者,所安的范围较小,仅能做到这一地步的安人。子路又问:“如斯而已乎?”孔子说:“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安百姓”意指人民全体统统得安,所安的范围更大,所以更加困难。孔子说明自己的志愿时,说他希望“老者安之”,正与安人的主张相合。孟子赞美文王,说他一怒而“安天下之民”。荀子指称“人莫贵乎生,莫乐乎安”,都与孔子的“安人”一脉相承。
  陈大齐先生考察人的一生,自出生以至死亡,可谓无时无刻不在求安。他说:“婴儿呱呱堕地的第一声,正在诉说环境剧变所带来的不安。其后肚子饿了则啼哭,尿布湿了则啼哭,这些啼哭又都在表示对于不安的抗争。出生后数月,能于熟识与陌生之间有所分别,则啼哭挣扎以拒绝陌生人的抱持,因为把陌生视作危险的讯号。成年人的求安心理,亦时时处处流露于各种言行之中。
  早上相见,则各道早安,以互祝整日的安宁,晚间告别,则各道晚安,以互相祝整夜的安宁。求神拜佛,小之则为一己的福佑,大之则为了家宅的平安。宗教团体举行盛大的法会,亦在祈求国家乃至世界的太平。从事某一职业,兢兢业业,不敢怠忽,无非因其有助于一家生活安宁的维持。
  平时节衣缩食,尽量储蓄,不敢浪费,亦无非因其足为老来生活无忧的保障。再向大处看,则政治、法律等的措施,又无非以消弭纷扰与维护安宁为职志。综而言之,小自个人,大至国家,其所作所为,只要是正当的,可说无一不指向人生的安宁,无一不反映着人生谋求安宁的迫切。所以人生安宁之为根本要求,是信而有征,不是凭空臆断。”依陈先生的研究,人生的根本要求,可用一个“安”字来表示。但他认为“安”字是一个单音的字,用以说话行文,可能感觉不如复音词的方便,所以加上一个“宁”字。“安”、“宁”是同义字,把“安”说成“安宁”,不过是为了说话行文的方便。
  马斯洛说人是“需要的动物”,需要什么呢?他列出五个层级,并且宣称人们必待较低层级的需要,获得了基本的满足之后,才能够提升到另一个层级。兹说明如下:1.生理需要──为支持生命所必需,包括食、衣、住、行等项。米珠薪桂,三餐不继,即为饥饿的不安。天寒地冻,衣衫单薄,此系寒冻的不安。住屋危险,或居无定所,便是居住的不安。
  交通不便,或车祸频仍,就是行走的不安。身患疾病,或久病不愈,即为病患的不安。
  2.安全需要──生理需要获得基本满足之后,安全需要便接踵而至。包括不受物理危险的侵害,经济的保障,以及期望有秩序而又可预知的环境等项。发生火灾、慌忙逃避,类此紧急情况,必定引起慌乱的不安。今日衣食尙称温饱,以后不知如何;世局动荡,人心思乱,未来环境不可预测,亦将导致忧愁的不安。
  3.社会需要──生理和安全需要得到基本满足之后,便又面临社会的需要。包括付出与接受友谊和情谊。至亲好友,久未通信,心中不免挂念;约期聚唔,而杂务缠身,深恐不能如愿,属于牵挂的不安。同业竞争,备受排挤,产生孤寂的不安。
  4.自尊需要──社会需要初步满足,便进而要求自己的重要性受到世人的肯定,此即自尊需要。
  自己不感觉自己有何重要,谓之自卑的不安。自认重要而不能获得他人的认可,称为苦闷的不安。
  虚有其名,毫无实权,便易导致空虚的不安。
  5.自我实现的需要──自尊获得他人的肯定,确认不是孤芳自赏之后,便希望有所成就,以满足自我实现的需要。经营事业,他人成功而我失败,产生嫉妒的不安。原本蒸蒸日上的业绩,忽然一落千丈,而且讨救无方,亦将心生悲伤的不安。原本多方尝试,仍然没有把握;小心翼翼,还是未操胜劵,则属于恐惧的不安。
  这些需要,起因于诸多的不安;而种种不安,归纳起来,不外源自忧愁与恐惧。孔子说:“君子不忧不惧。”管理者要求安人,应该尽力使员工处于无忧无惧的状态。
  安人的方法要随时空而改变不忧不惧,并不是不闻不问、不思不虑,以使心内无所忧惧,因为这种不忧不惧(不去忧虑,也不去恐惧)只能带来虚伪的安人,绝非真实的安人。不安的状况,也就是可忧可惧的事实,丝毫未曾改变,亦即漠然无动于衷的不忧不惧,只有使原来的不安更为滋长,甚至衍生其它的不安。
  不忧不惧,应该是排除了不安的情境,使员工无可忧无可惧,亦即是“用不着忧,也用不着惧”。
  然而时间、空间的因素,会使得此时此地的无可忧无可惧变成可忧可惧,也可能使得原本深为忧惧的成为无可忧惧。时间、空间有所变动,事情的状况就会跟着有所改变。
  所以安人的方法,必须因应时空的变迁,做好适切的调整。亦即视所忧所惧的情况,而求其制宜。
  应该装成不知。切忌摆出法官姿态,让两造当面对质,以辨孰是孰非,否则便是制造不安。但是假装不知道,并不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要暗中设法消除两部相争的根源。此时务须充分顾虑有关人员的面子,以免引发其它的不安。能解决纷争却带来严重的后遗症,不过是藉制造问题的手段来解决问题。惟有化问题于无形,才是合理的解决,因为它不致再度制造不安。至于非常时期,举凡生产、销售之间的争执,足以导致机构整体的不安的,总经理必须挺身而出,审慎处理,以求得团体的安。事实上,这就是管理上“例外原理”的应用。
  例如生产部门与销售部门平日偶有意见不合,只要彼此能够协调解决,相安无事,总经理就孔子说:“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又说:“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人有智愚之分,而且又是“唯上智与下愚不移”的。这智愚之间,安的要求固属于一致,而安的程度与历程各有不同,必须采用各种适合的方法来求得其安。例如从事研究发展工作的人员,通常都不愿意受到上、下班时间的束缚,这些人员也许深夜不归,或许迟到早退,如果强求一致,可能会引起不安。这时采用弹性上班时间,反而彼此相安,效果更佳。至于生产线上的员工,属于整体作业性质,假若不能行动划一,势必影响生产的进行,当然以同时聚散为宜。
  对于品性良好、勤劳负责的员工,要加以鼓励和嘉勉,他才能安。对于偶而犯错的人员,应该耐心了解其原因,让他获得补过的机会,因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西方老板常常怀疑从未犯错的员工,是典型的“混世主义者”,他们欢迎员工尽量犯错,从错误中获取经验,相对地肯定“错误成本”的必要性,也是促使员工敢于有所作为、有所新尝试的一种安人的措施。不过孔子虽然勉励犯错的人要“过则勿惮改”,却也不免感叹地说:“已矣乎!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也。”如何培养员工自反自省,仿效颜回“不贰过”的精神,无论对个人、对团体来说,都是迈向不忧不惧的最佳保证。至于少数死不认错的员工,应该先给予适当的规劝和辅导,如果不能接受,可以发动同仁之间的影响力,亦即“舆论的制裁”,用孔子所说“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的态度,让他在“同侪压力”(peerpressure)下知所悔改。假若再无效果,只好怀着“挥泪斩马谡”的心情,予以解雇,因为此君一日不离开,组织一日不得安宁,果真在这种条件下忍痛让员工走路,亦是安人的正确方法。
  庄子说:“泉水干了,水里的鱼都困在陆地上,互相吐着涎沫湿润对方,倒不如大家在江湖里不互相照顾的好。”我们不如说:困在陆地上的鱼,必须互相照顾,那怕是吐着涎沫湿润对方,也比互相不理睬,一味等死的好;但是鱼在江湖之中,彼此都有足够的水,当然可以尽情玩赏,这时如果再要吐口水给其它的鱼,反倒惹得对方讨厌。有时如此,有时却有不同的想法,这就是安人的变化原则。
  中国禅宗,自认为以“无门为法门”。从表面上看,禅宗并无教法可循。有人问赵州和尚:“如何是赵州?”赵州答:“东门、西门、南门、北门。”那人问话的意思,是希望知道赵州和尚的教法如何?而赵州的回答,则故意藉赵州城有东西南北门,来说明赵州的禅风并不拘泥于一格,而是四通八达的,有如俗语所说:“条条道路通罗马。”如果罗马只有一条路可通,便不是大罗马,而是死胡同。真正的禅法,亦无单行道或专用道可言。而是所有的路,走对了都可以进去。所以说禅法无门,而无门却开出了所有的门。管理要求安人,而安人是没有固定的方法的。由于方法不加以固定,所以任何方法,只要用对了,都可以获得安人的效果。
  松下幸之助一再强调管理者和被管理者都是人,甚至顾客以及所有有关系来往的也全是人,他把管理视同人类互相依赖,而为了人类的幸运所进行的活动。但他认清人有伟大坚强的一面,也有懦弱渺小的一面。现代人类固然建造了高度文明,过着高水平的生活,却也不可避免地经常会发生烦恼、争吵,以及一些不幸的事件。他自己也有情绪起伏的变化,平时活像菩萨一般,那样的和颜悦色;一旦发起火来,表情恐怖,又和恶鬼十分相似。但是松下幸之助每次发火之后,都有妥善的“救火、熄火、灭火”措施,以治愈“被火灼伤”的部属,可见安人的方法是“无中有路”的。惟其来去自由,所以不容粘执。事实上,这正是“没有一成不变的管理法则,可以通用于所有机构”的道理。
  但是,没有方法可循,并非没有方法,而是指没有特定的方法。孔子说:“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管理者和被管理者如果自我反省,没有愧疚,那就是真正的安人。怎么才能内省不疚呢?中庸说:“君子之道,费而隐,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不能焉。”君子所实行的道理,用处很广而不容易看得清楚明白。就算没有知识的愚夫愚妇,也能够知晓。但是极为精致的地方,恐怕圣人也难以做到。
  这一宏大的道,便是中庸之道。孔子说:“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反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君子的所作所为,都合乎中庸的道理,因为君子能够时刻把握中道,做到无过无不及。小人不知此理,也不存戒慎恐惧的人,所以时常违反中庸的道理。管理者如果能把握朱子所说:“有君子之德,而又能随时以处中”的要领,切忌“有小人之心,而又无所忌惮”,相信必能无过与不及,顺应时空的变迁,却能够达到安人的效果!要做到行为无不合道,亦即是无不安人,就应该重视孟、荀二子的“诚”。孟子与荀子有许多不同的意见,但在“诚”的观念,则大同小异。诚就是真实无妄,中庸说:“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实为孟、荀两子的综合观点。孟荀都认为诚可感化他人,所以中庸又说:“诚则形,形则着,着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惟天下至诚为能化。”管理者能够常存诚心,才能时时刻刻注意选择妥善的安人之道,而紧紧地把握住去实行。管理者内里有诚心,就会表现于外,能表现于外就会显著,能显著就会更加光明,因此也就能够感动员工,使其改变恶习,蔚成良好的风气。这种机构内从业人员士气的振作或低沉,即是所谓“组织气候”。而组织气候的良窳,只有天下最诚心的管理者才能做到化恶为善、化劣为优、化低沉为振奋。
  诚是修己的基础,宋代周敦颐认为一切道德,皆源于诚,不诚则一切德行俱属虚伪而无其实。
  管理者不是圣人,不能自然而诚;而勉力求诚,必须注意克制欲望,以求择善固执。孔子说:“修己以安人。”修己和安人中间,有一个“以”字,可见孔子还是比较侧重修己,毕竟先修己后安人。
  有先有后,不可本末颠倒的。
  中国式管理现代化的目的还是在安人怀疑论者,每以为安人是农业社会的做法,工商社会众人心态大不相同,那里还能一成不变地讲求安人?即使人安了,而竞争不过别人,又有何用?管理者应付千变万化的环境,已属不易,如果专心安人,岂不误了大事?至少安人并非单一的目标,利润、绩效、安全、使命难道不重要?何况单一目标往往是相当危险的!最后,也有人认为安人的口号不够响亮,不如换一个比较能够吸引人的,譬如“利人”、“福人”之类,可能效果好些。
  不错,这种种说法,都有其依据,绝非为反对而反对,更不是毫无道理的怀疑。但如深一层分析,便知全都似是而非,不符合事实。兹分别说明如下:1.工商社会造成不同的心态,乃是必然的。因为任何社会工业化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要产生一些工业化的心态。但是,如果说农业社会的心态全部改变,则显然言过其实。西装革履,满脑子三家村思想;开最豪华的美国原装汽车,却不能遵守交通规则。可见物质层次的变化,比较容易而快速;思想层次的变迁,比较困难而缓慢。何况前已述及,工业社会也接受马斯洛的“需要理论”,美国工人照样希望获得职业的保障。时至今日,我们仍然发现:人如不安,则员工心不在厂,不能专心工作,效率自然降低;员工抱着以时间换取金钱的态度,当然不能振奋。人如不安,则员工只顾自己,滋生本位主义;不管他人,不愿意互相合作。人如不安,则员工心里浮动,不安于位,急着要另外物色工作,希望早日变换环境。人如不安,则员工不求上进,不务改善。惟知混日子,成为十足的应付主义者,徒有再好的制度,总难以见效。时代虽然改变,人生的根本要求并未变易。即使工业社会,管理的最终目的,仍在安人。
  2.当然不能一成不变地讲求安人。工业社会安人的条件,既与农业社会有所不同,就应该随着变换安人的方法,以求切合时中,这是前面再三强调的不易原则。一成不变,不足以获得安人的效果;因为安人的目的不变,而安人的方法,决不可以一成不变。
  3.人安了,却竞争不过别人,这是不好的现象。假若如此,倒不如不理会安人。但不理会安人,人更不安,生产力随着降低,势必更加竞争不过别人。何况竞争不过别人,员工必定不安,管理者更加不安,怎么能够称为安人?所以不能消除竞争,不能应付竞争,乃至不敢面对竞争,都不算安人。
  4.管理者应付千变万化的内外环境,确属不易。但如不知安人,或不专心安人,岂非更增困扰?事实上,管理者专心因应环境变化所产生的压力,即应以安人为其中心思想,也就是拿安人做为因应的衡量标准:因应的结果,人更安,这才是上策;因应的结果,人更不安,那真是下策。
  管理者,时时记住安人,才有妥善应付变化的可能。
  5.单一目标是相当危险的,因为有顾此失彼之虞。太过强调利润,往往导致眼前的短利,妨害了远期的利益;过分重视创新,也会因开发新产品而招致企业的倒闭;一味着重绩效,会产生假的效率,危害正常活动的进行。但是,安人这一目的,却包括了我们通常所希望的所有目标。
  中国人从“易有太极,是生两仪”来看,“太极”在思想中属于第一层次,“两仪”是第二层次。管理的目的,亦有三个层次,而以安人为第一层次,平常我们不是主张“从稳定中求进步”,便是宣导“先求进步再求稳定”,如今统一在安人的目的之下,即无所争议。因为不稳定或不进步根本无法安人。
  所以凡是妨碍安人的稳定与进步,均不足取。至于绩效、利润、使命、安全,都是获致安人的因素。彼此在安人的大前提之下,尽可以放心去追求。而无单一目标时,所可能引发的弊害。
  6.安人如果当做一个口号,显然不够响亮。安人并不是口头上喊喊的东西,它是用来真诚实行的。响亮与否实属次要,甚至无关紧要。任何诚敬的管理者,假若不是存心骗人,就用不着一些响亮的口号。所需要的,是真正有效的目标。而任何响亮的口号,充其量只能动听于一时。惟有安人,才是大家共同的需求,已见前述。
  7.“利人”的目标很好,也委实十分吸引人。许多管理者一直认为只要提高待遇,增加福利,从业人员就会努力,就有干劲。事实上人并不如此简单,薪资太低的确会损害干劲,但提高薪资并不一定会引起干劲。孔子不是不重利,只是他深知利不是必然可求的,他说:“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以利为目标,终究不可靠。而且容易招致成员之间的不安,甚至形成劳资冲突,不可不慎重考虑。
  8.“福人”甚佳,既有谋求幸福的理想,又有造福的决心。然而什么才是“福”呢?有人以此为福,有以视彼为福。福和安比较起来,是更不容易确定的,所以“福人”还是不如“安人”,来得妥贴。
  由此可见,中国管理现代的目的,还是在求安人。依中国人的性格,处现代的环境,管理者如何才能安人?下述几个方向,可供参考。
  (1)真诚服务──管理者扮演服务人的角色,必须出于真诚,否则口头喊得动人,心里全无诚意,中国员工,很快便能识破。一旦丧失信心,再要重新建立,那就十分困难。服务要真诚,才能获得员工良好的感应。彼此相安,机构也才能安。
  (2)合理待遇──太低了大家不安,太高了引起同业和社会大众的怀疑和指责,亦不能安。
  (3)适当关怀──彼此关怀,大家都安;失去关怀即易引起猜疑和反感,形成不安。
  (4)合适工作──胜任愉快,自然能安;太多、太重、太难,或过少、过轻、过分简易,都会带来不安。
  (5)安全保障──工作有保障,心即能安;动不动就解雇,或存心排挤,员工便不能安。
  (6)相当尊重──中国员工特别重视面子,如果得到尊重,就能心安;否则便会不安。但是对于只爱面子不要脸的人,则千万不可以姑息通融,不然就是乡愿作风,也将引起组织成员的不安。
  (7)适时升迁──该升的升,不该升的不升,大家自能心安;升迁不当或不合时宜,均将导致不安。
  (8)创业辅助──对于特别有才能而又愿意创业的员工,给予辅助,对机构对个人才都能安。
  中国式管理现代化,目的在求由“农业社会的安人”转成“工商社会的安人”。所以它的最终目的,仍为安人!
第3篇 中国管理哲学的实际应用
第1章 管理的意义是修己安人
  任何事理,总有其时间性与空间性,而且缺一不可。无论处理事情,或是解决问题,必须同时兼顾这两种性质,才能得当,也才能中肯。管理亦复如此,居现代中国,欲谈管理,自应切实把握中国的与现代的两个要素,以期满足空间与时间双方面的要求。
  中国地大物博,从来存有自给自足的理想观念。举凡典章制度文物,俱认为“古已有之”。此种以高度文明自豪的意识,一直延续到清朝末年。自皇帝以至一般老百姓,大抵
都作如是观。
  一八三九年十一月三日,英国对中国不宣而战,为欧洲列强对华的第一次战争,不但打开了通商的关口,而且粉碎了中国人的自信心。鸦片战争之后,中国人一方面震惊于西方的船坚炮利,渐至形成崇洋媚外的心态;一方面寻根究源,却严重地违反伦理的精神,竟然把所有责任,都推给祖先,否定了传统的价值。
  中国管理现代化,就在这种不正常的状态中,挟着“美国人的挑战”威力〈一九六八年法国记者史莱坡语〉,徒然使“现代化”成为“西方化”或“美国化”的代名。管理学界和企业界人士,大量引进美国的管理理论和制度方法,却忘记了推行管理的现场是中国!
  “日本第一”(美国哈佛大学教授佛格尔所着 JAPAN AS NO. ONE)在美国引起极大的震撼。美国人是好强的,他们藉此激发更为强烈的竞争心,希望在最短的期间内,再度领先。中国人则对美国一直抱持较佳的印象和较强的信心,最低限度,向美国学习总比向日本学习来得容易,因为美国人一向富于传授的热情,不像日本人那样,深怕外人学得他们的真髓。
  但是,日本和新加坡的成功,至少唤醒了一部份中国人,更加体认美国管理大师杜鲁克(Peter F. Drucker)所一再强调的:管理以文化为转移,并且受其社会、传统与习俗的支配。管理的勃兴,固然对社会与文化的传统有所挑战,却同时加强了传统的重要性。努力改造传统,使其适应时代的新潮,才是真正的现代化;而要突破传统在本质上的限制,必须首先肯定自己的传统,也就是在某种程度下给予健全的认同。
  中国人应该走自己的路,似乎是当代中国人逐渐摆脱五四时代“全盘西化”的观点,开始反省与寻思中国传统文化的价值及其现代意义,居于人类学家“完全脱离传统,任何改革均不可能成功”的忠告,所产生的一种觉醒。以“创造中华文化的新意义”为前提,不要盲目复古,更不任意拋弃传统。具有这种正常的心态,才能够了解中国管理现代化,便是发扬中国传统管理,结合西方管理精华,创新出既能适应中国环境,又能符合现代化需求的管理制度和方法。它不是混合,也无所谓体用,却应该是真正的整合。
  孔子主张正名,他说:“名不正,则言不顺”。孔子并未说及名的定义,荀子则确定为“分别各个实物,使其不会混乱”,便是“名”。要研讨中国管理现代化,必先正“中国管理”的名,也就是从管理的“意义”入手,来详加考察。为了方便起见,我们分成〈一〉中国式管理的传统意义;〈二〉西方式管理意义对中国式管理的影响;以及〈三〉中国式管理的现代意义,说明如后。
第2章 管理的最终目的在安人
  美国管理大师杜鲁克(Peter F. Drucker)说:“Management一词,是一个特别困难的字眼。主要它是特具美国色彩的文字,几乎不可能译成他国文字,甚至译成英国式的英语都不容易。”我们当初把 “Management”译成“管理”,实在是忽视了它的特具风味。中国人自古以来,由于儒、道两家的理想,响往“帝力于我何有哉”的生活方式,内心每多鄙视“管理”,或对“管理”深具反感。此种心态,终使中国人不能平实而客观地面对“管理”。一般企业主管处于景气良好或行销正常的时际,殊少重视“管理”,根本不理会“管理”能够 带来多少好处;而在景气低靡、行销困难,甚至周转失灵、情况十分危急之时,却又过分相信“管理”,视同救命的万灵丹。主要焦点,放置于“管理”究竟能够带来多少利益?
  管理者与被管理者之间,亦因而无法获致正常的关系。被管理者并不肯定管理者“工作表现”的价值,仅仅认为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或“制造个人升官发财的机会”;他们表面接受管理,无非为了“彼此唱戏”。大家扮演不同的角色,内心仍然不见得服气。大抵承认管理者具有相当的权力,乐于附和追随,角望获取额外的“利益”或“特权”。假如有朝一日,发现绝无斩获,或彼此有了距离,立即显示“你凭什么管我?”的态度,大有“老子不犯法,皇帝其奈我何”的气慨。
  管理者自身,当其在位时期,固然重视管理,肯定管理的重要性;而不在位时,却相反地指称“实际上也没有那么严重”,认为“言过其实”。目的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权力,巩固个人的位置。尝见某甲担任安全课长期间,强调工厂安全的重要,并且宣导“安全不是安全课专有的工作,而是全厂每一个人的责任”;后来调任总务课长,马上改口本来就很安全,惟有制造紧张气氛的人,才老是觉得不够安全,他又直言“如果安全是全厂每一个人的责任,那为什么还要设置安全课?”
  此一功利的管理心态,最为明显的反映,便是强调“法治才是管理的根本”。他们主张中国管理现代化,应该以儒家的伦理为其中心思想,却毫不犹豫地肯定必须采用法家的手段,甚至形容为“含着血泪的决心”。殊不知“法”并不是法家所专有的东西,荀子说:“礼者法之大分。”礼治可以包含法治,而法治不足以代替礼治,这是儒家与法家区别的所在。中国古代所谓礼,即是今日大家所说的传统、制度、成文法与风俗习惯。礼是中华文化的基本观念,礼治就是现代所强调的“制度化”,所以曾国藩在“圣哲画像记”中,指出“先王之道,所谓修己治人,经纬万汇者,何归乎?亦曰:礼而已矣。”儒家的礼治,实际上是人治与法治的综合,自由与组织的平衡。韩非法家,专门秉持刑赏法术,用以驾驭民众,完全不了解老子所说的“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的道理;法家思想,肇基于荀子最为粗浅的“性恶论”,却不料荀子的贡献,并不在此。他在当时那种情况,能够勇敢地面对其他各派反儒家思想,施以有力的抨击,才是了不起的表现。其实孔子宣导“克己”、“由己”,便是认定人生只能拥有“有节限的自由”,而其“节限”,即为“命”与“礼”。孔子说:“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不知礼,无以立。”儒家重仁与礼,仁是自由,乃尽人可能而必然可得的,只要把自己先安顿在此节限之内,便可以获得其“尽量”的自由。孔子言“乐”,即是这种“人在节限中获得其尽量自由的乐趣”,又那里是法家手段所能够达成的呢?
  要解决这些问题,惟有从探讨管理的目的入手,才能正本清源,使中国式管理现代化,获得正常的发展。
第3章 管理的有效力量是感应
  中国式管理,深受儒家伦理思想的影响。首先提出“正名主义”,由管理者扮演“服务人”(替部属服务)的角色,希望员工成为良好的“感应人”(对主管或上级人员的服务有所感应,因而尽一己之力,尽一己之心,做好份内的工作),彼此互助合作,共同完成“修己安人的历程”。组织内的成员,大家都是“伦理人”,人格一律平等。“正名”是正名分,老板有老板的分,伙计有伙计的分。
  如果各依其分以尽其道,便是孔子所说的:“君君,臣臣”;若是各违其分以非其道,就成了“君不君,臣不臣”。“服务人”提供良好的服务,“感应人”产生合适的感应,这是中国伦理管理的基本要件。
  “服务”的原理,源于“仁”的道德哲学。孔子说:“仁者爱人”。仁就是爱。任何人如果缺乏爱的基础,是不可能真诚服务的。若干口口声声服务,实际上不但自己不服务,反过来强制别人为他服务的“假服务人”,即是不知自“爱”,亦不能“爱”人的表现。司马牛忧虑别人都有兄弟,而他独无,子贡则安慰他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一个人只要具有仁爱的心,不是兄弟也会变成兄弟,而且彼此的情谊可能胜过那些“兄不兄,弟不弟”的血缘兄弟。传统“全人类一家”的构想,使得中国人“独善其身”(修己)之外,还十分愿意用“爱”来“兼善天下”(安人)。所以大家对于管理者所应扮演的“服务人”角色,殆无异议。
  至于员工能否“感应”?则见仁见智,颇有不同的意见。怀疑论者,多半不敢肯定“感应”的力量,特别是当今工商社会,竞争十分剧烈,万一员工不知感应,或者感应的效果不如理想,岂非前功尽弃?中国式管理“修己”以“安人”的基础,即在“感应”。希望以已修之身来感,以期获得安人的应,形如图3-3-1:修安己---->人图3-3-1管理的历程孔子说:“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故旧不遗,则民不偷。”管理者对自己的亲人厚道,同仁就群起响应,人人怀着仁爱的心。管理者不忘记故旧,同仁之间相处,便不致刻薄。管理者的行为,直接影响到员工。所谓“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但是,管理者果真“笃于亲”,员工会不会必然“兴于仁”?当上司的,能够不忘记故旧,部属就真的不至于刻薄了吗?如果这一疑难不能突破,无法获得比较圆满的解答,那么中国式管理,势必如梁漱溟先生在“中国文化要义”所说的“离现实而逞理想。卒之,理想自理想,现实自现实,终古为一不落实底的文化”。为了证明中国式管理并非“有心无力,有学无术”,我们不能不专就“感应”问题,做一番探讨。
  (一)孔子的感应说孔子主张感化而不主张赏罚,是基于他的“性纯可塑论”。子贡说过:“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孔子重视教化,很少谈论性与天道的问题。但他却是我国先哲中,第一位讲性的。虽然他仅仅提及:“性相近也,习相远也。”所谓“相近”和“相远”,系指人与人间的相近、相远。“性相近也”即“人人所禀受以生的性互相近似”;“习相远也”为“原本相近的人习染而拉长其距离”。不过习之为用,陈大齐先生推定其为双向的,不是单向的,亦即“可导人向善,也可导人向恶”。正因为其双向,所以习的结果,使人在行为的善恶上互相远离,造成“相远”的现象。
  孔子的“性纯可塑论”,要点如次:1.人性是善是恶,孔子并未提及。孟子告子篇记载:公都子向孟子提出若干种人性学说以后,问道:“今曰性善,然则彼皆非与。”问话中用有“今”字,可见孟子的弟子确认性善之说,应该是前人所未道。
  2.人由先天遗传下来的性,初生时像白纸一般。后来信仰孔子这种“纯而无所谓善恶的”性说,似乎只有告子一人。他的著述没有流传下来,仅仅在孟子书里有他的话,可以作为论证。他说:“人性之无分于善不善也。”3.性相近也,指先天的性互相近似。顾亭林在其“日知录”中引曲沃卫嵩说:“孔子所谓相近,即以性善而言。若性有善有不善,其可谓之相近乎?”因此后世儒者,大多认为性善之说,本乎孔子。孙中山先生则具体说明:“人类要能够生存,就须有两件最大的事:第一件是保,第二件是养。
  保和养两件大事,是人类天天要做的。”“保”和“养”是人人所禀受以生的性,亦即生命的表现,大体上是一致的,应该是孔子“性相近也”的最佳诠释。
  4.习相远也,后天的习惯,把人与人间的距离拉长了。孔子说:“唯上知与下愚不移。”上知、下愚的人,是不为教育和环境所改变的。但是这两类人,为数极少。我们所重视的,乃是界于上知、下愚之间,众多的“中人”。孔子说:“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皇疏云:“中人若遇善师,则可上;若遇恶人,则可下,故再举中人,明可上可下也。”刘宝楠论语正义说:“中人,为中知矣。”中等智能的人,易受后天教育和环境的影响,有的向善,有的向恶,因而彼此相远。
  5.一般的人,都是“中人”,可以任由后天环境的塑染,改变其型态。告子也认为:“性犹湍水也,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杜威(JohnDewey)在其“人性会改变吗?”(DoesHumanNatureChange?)一文中指出:“当人性科学发展到像物性科学一样,关于人性如何最有效地改变的问题,自是十分重要。所问者不是能不能改变,而是在一定条件下,如何加以改变?”人性可变,于今大致获得公认。
  由于性纯可塑,而塑染的东西,就是环境。于是孔子创立仁道,把它当作塑染人性的理想模型,希望把所有“中人”的性,都塑染成他所拟定的理想模型一般。依照仁道理想的环境,即是塑染人性的实际模型。
  仁道是人生活动的目标。但是我们尽管有了这样美满的模型,又如何才能使更多的人,刻意向着仁而不违背它呢?如果依照现代的观点来说,必然会提出“施加压力”的主张。孔子并没有完全忽略“压力”的必要性,只是他认为:压力可以分成“外来的”和“自发的”两种。施以外来的压力,本身就不仁道,而且容易引起承受者的反感。不如激发他内在自发的压力,让他自愿走向仁道。
  所以孔子说:“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任何人从“我欲仁”而“志于仁”,便是自发地“用其力于仁”。结果必然走上仁道,因为一个人真有一天决心用力去行仁,不可能产生力不足的感觉。
  内在的自发压力,胜过外来的施加压力。前者是“自力”,后者则系“他力”。依据“作用、反作用”定律,“自力”的运作空间,限于人的体内,作用越大,反作用越强,自己驱使自己走向仁道;“他力”的情况刚好相反,运作空间介乎人我之间,作用越大,反作用越强,适得其反地把人逼得近乎盲目的反抗,因而一旦压力减弱,就趁机转入邪途了。
  自发压力是“应”,外面的环境才是“感”。孔子说:“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管理者“为政以德”,好象北极星静居其位,而满天星斗都环绕着它正常地运行,即能“无为而治”。
  颜渊篇记载,季康子向孔子请教管理的道理,说:“如果杀了坏人以成就好人,你看怎么样?”就是问孔子“施加外力”的效果如何?孔子说:“何必用杀呢?”可见他并不赞成假借外来的压力,以免造成“以杀止杀”的“互杀”恶果。他认为“你喜欢好事,大家就会做好事”,有德的管理者,最好象“风”那样,微微地吹着,使被管理者如“草”一般,在和煦中不知不觉地自愿顺风而倒。管理者所散发的,是柔和的微风,为大家所欢迎的“和风”,决不是“暴风”。把草连根拔起,就不是良好的感应。孔子说:“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政、刑是赏罚之具,乃系“他力”;礼、德才是良好的“感”,可以激起“自力”的“应”。当然,管理者是众人“十目所视”的对象,也就是“十手所指”的目标。由于大家十分注意,成为最具有感化力的一种“环境”(他人对“我”而言,其实都是环境),所以孔子一再强调管理者必须先行自正其身,他说:“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二)孟子的感应律孟子虽然主张“性善”,却也认为人性是可塑的,会随着环境而变化。孟子说:“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所以说:“求则得之,舍则失之。”人类本来具有仁义礼智四种善端,是内在的,自己努力去求,就能够发扬光大;自己不努力,等于舍弃原有的东西,也就逐渐丧失。他显然是重视“自力”的,却进一步把“父子”和“君臣”的感应加以适当的区分。滕文公上篇说:“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尽心下篇则说:“仁之于父子也,义之于君臣也”,明示君臣间的感应关系不同于父子,前者主“敬”,后者主“恩”。公孙丑下篇记载:“景子曰:“……父子主恩,君臣主敬。丑见王之敬子也,未见所以敬王也。”曰:“恶,是何言也!齐人无以仁义与王言者,岂以仁义为不美也,其心曰:是何足与言仁义也云尔,则不敬莫大乎是。我,非尧舜之道,不敢以陈于王前,故齐人莫如我敬王也。””“君臣主敬”是景子语,系当时通行的说法,孟子不予否定,可见也是颇有同感。
  君臣之间应该互敬,万篇下章说:“用下敬上,谓之贵贵,用上敬下,谓之尊贤。”孟子把这种上司与部属的感应,归纳为四个定律,兹说明如下:1.出尔反尔律。孟子在梁惠王篇鲁哄章,答复邹穆公所问:“我的将士在前方作战死的,有三十三人之多,而百姓没有一个为国家效死的。如要杀他们罢,是不能杀尽,如不杀罢,他们都眼睁睁看长官战死而不肯救,这该怎么办”时,说道:“平时凶荒饥馑的年岁,老弱的倒毙在田沟间和山涧中,强壮的流离颠沛在四方,总共有几千人了。但是君王的仓廪盈满,府库充实,官吏们没有把灾情向上呈报,设法救济,这是对上疏忽责任,对下残害百姓。所以曾子说:“警惕啊!警惕啊!现在你们做的恶事,将来一定还报在你们身上。”那些百姓,现在才算得到机会来报复,不要去责怪他们吧!如果能够施行仁政,那些百姓必会自动亲近君上,拼命的替长官效忠了!”曾子的话,原本是:“戒之,戒之!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旨在提醒我们:“你如何待人,人亦将如何待你”。这和孔子一贯主张“欲正他人,必先自正”的道理,完全是一样的。
  2.施报对等律。孟子向齐宣王说:“人君看待臣子如同手足,臣子就把人君看待像腹心;人君看待臣子如同犬马,臣子就把人君看待像路人;人君看待臣子如同土芥,臣子就把人君看待像敌人。”手足必然听命于腹心,上司视部属如同左右手,部属当然视上司为腹心而澈底服从。犬马系看门、拉车的工具,上司把部属当作利用的器具,随时可以更换或拋弃,部属也就视上司为陌生路人,彼此既缺乏深厚的感情,那么随时可以跳槽他去。土芥指如土如草的贱物,上司根本看不起部属,常常手里拿着一大迭履历表,口里说些“要做就好好做,不做的话,有的是人想着要做”这一类趾高气扬的话,部属受尽侮辱,难免视上司如仇人,有实施暴力、逞凶狠,便是因此而起。
  中国人的报复心理相当强烈,所谓“君子报仇,三年未晚”。大多认为有恩报恩、有怨报怨,乃是人之常情。不过,我们非常不赞成战国时代魏国范雎那种“睚眦必报”的态度,凡是曾经对他张目忤视一下,也不肯放过,务必有所报复。而且我们十分重视孟子所说“杀人之父,人亦杀其父;杀人之兄,人亦杀其兄”的道理,甲杀了乙的父亲,乙也必定想尽办法,要杀甲的父亲,不杀甲亲爱较次于父的他人,这种“报复的份量”等于“遭受的份量”即是“施报对等”的“等量定律”。
  3.居上先施律。孟子把部属的人格分成四级,他说:“有一种侍奉国君(上司)的人,用逢迎谄媚的方法,极力取国君(上司)的宠悦。有一种社稷的臣子(部属),是以安定国家为快乐的。有一种求尽天理的人,只要知道自己的理想能够施行,便出来奉侍国君(上司)实行他的道。还有一种人格高上的大人,先端正一己的身心,来化成万事万物。”专门巴结上司的“容悦部属”是最低级的。
  不制造问题、乱出主意的“安定部属”,为第三级。能够实行理想的“辅佐部属”。已经相当了不起,却还赶不上第一级不为利害所动而又盛德足以化成万事万物的“资政部属”。他不但看不起主动讨好上司的容悦行为,指出“国君(上司)心不向着道义,志不在施行仁政,做臣子(部属)的,如果为他设法求富足,就等于帮夏桀求富足,非但不是良臣,而是民贼了”!他又进一步说明进退的道理:“上司接待部属,非常恭敬而有礼,并且要照他所说的话去做,即可就职;礼节招待没有改变,却不能照着他的话去做,便可以去职。次一等的,上司虽然没有照着他的话去做,但是接待得非常恭敬而有礼,即可就职;礼节减退,就可以去职。再下一等的,早上没得吃,晚上没得吃,饥饿得连门户都走不出去;上司知道了说:“我在大处不能实行他的理想,其次不能听他的话,让他挨饿,实在是我的耻辱。”于是周济他,这样也可以接受,祇求免于一死罢了”。陈大齐先生认为孟子的这些主张,都是对上司的遏制,使其养成“礼下”的习惯,因为不能礼下而握有莫敢违逆的权势,则上司可以随便侮辱部属,根本谈不上“修己安人”。孟子鼓励部属对上司“不要顺”(绝非“要不顺”,陈氏说“要不顺”乃是以不顺为主要的甚至唯一的反应,不论何事,均存心违逆,这是要不得的,任何上司都不敢用。“不要顺”则是不要以顺为主要的乃至唯一的反应,虽偏于不顺,却非必不顺),正是“寓政道于治道”的一种“制衡”的力量,务使有权有势的管理者时常怀着仁心,率先去珍惜、关怀部属,然后部属才会“回仁”,表现出良好的反应。
  4.强恕而行律。孟子主张人治、法治应该并重,因为“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
  他认为祇有存仁心的人,才应该居高位,否则就是“播其恶于众”,大家都要受到祸害。依据孔子的观点,摆在管理者的面前,只有“仁”和“不仁”这两条路。孟子引证说:“夏商周三代得天下,是由于有仁德,后来桀纣幽厉天下,是由于没有仁德。诸侯各国的兴废存亡,原因也是如此。做天子的不仁,就不能保有天下;做诸侯的不仁,就不能保有国土;做卿大夫的不仁,就不能保有祖庙;士人和百姓如果不仁,便不能保有自身。现在的诸侯,既厌恶身死,又恐怕国亡,却喜欢做不仁的事,真像怕喝醉酒,又要勉强喝酒一样。”管理者为什么要“恶醉而强酒”呢?孟子说:“古代贤明的上司,喜欢他人的善,忘却自己的权势;古代贤德的部属,又何尝不是乐于自己所信守的道,而忘却他人的权势。”管理者忘不掉自己的权势,偏偏部属也以趋炎附势为能事,造成“所谓忠不忠,所谓贤不贤”的不良组织气候,并不是良好的感应。但是要求管理者忘却自己的权势,实在不是简单易行的事,所以孟子说:“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管理者必须时常反省,警惕自己要勉强去实行上述三律,“反身而诚,乐莫大焉”。
  (三)朱子的感应心程子说︰“有感必有应。凡有动皆为感,感则必有应,所应复为感,所感复为应,所以不已也。
  感通之理,知道者,默而观之可也。”他肯定“天地之间,只有一个感应而已,更有甚事?”事实上,宋、明理学家大抵都说过类似的话。例如周濂溪说︰“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五性感动,而善恶分,万事出矣。”他把太极当做宇宙万物的本质,太极生阴阳,阴阳生五行。阴阳就是太极生出来的二气,交互感应而产生万物。太极包含“诚”和“神”,他说︰“寂然不动者诚也,感而遂通者神也。”由太极生神,由神的开发而生出人的知;由太极生气,由气的变合而生出形而下的万物。神与气是万物形体的源头,诚则是性命的本源。气生万物,先要经过“变合”而成五行。四时运行、万物化生的作用,便是感应。
  张载说︰“上天之载,有感必通,圣人之为,得为而为之也。”他立一个太和,为最高无上的宇宙根源,生出理以及神与气,由气的凝聚而生出万物,由神的清通而开发人知。所以说圣人必须顺乎天理,当为而为。
  邵雍也说︰“暑变物之性,寒变物之情,昼变物之形,夜变物之体,性情形体交,而动植之感尽之矣。雨化物之走,风化物之飞,露化物之草,雷化物之木,走飞草木交,而动植之应尽之矣。”寒暑昼夜,原本是天时的自然变化,而动植万物的性情形体,却因而有不同的感应;风雨露雷,也不过是气象的自然变化,而动植万物却因而飞走草木,亦即有其互异的感应。
  朱子对感应的道理,亦有所说明。他说︰“凡在天地间,无非感应之理,造化与人事皆是。如雨便感得旸来,旸已是应,又感雨来。寒暑昼夜,无非此理。如父慈则感得子孝,子孝则感得父愈慈。其理亦只一般世界上万事万物,不过是感应的循环。他说:“阴阳之变化,万物之生成,情伪之相通,事为之终始,一为感,则一为应,循环相代,所以不已也。”上司的珍惜与关怀,感得部属的忠诚而肯干,部属的忠诚而肯干,又感得上司更加珍惜与关怀,这就是良性的感应循环。
  朱子宣导理气二元论,认为宇宙之内,有理有气。理是无形无影的形而上者;气及其聚合而成的物,则是有情有状的形而下者。他说︰“天地之间,有理有气。理也者,形而上之道也,生物之本也;气也者,形而下之器也,生物之具也。是以人物之生,必禀此理,然后有性;必禀此气,然后有形。”理与气对立,却不互相抵拒,或各自分离;彼此还是有密切关系,常相依附而互立。朱子说︰“所谓理与气,决是二物;但在物上看,则二物浑沦,不可分开,多在一处,然不害二物之各为一也。若在理看,则虽未有物,而已有物之理,然亦但有理而已,未尝有是物也。”理是究竟根本,气是其次。宇宙在未有气之先,实已有理。世界上未有任何事物之前,其理已先存有。因为“有此理后,方有此气,既有此气,然后此理有安顿处”,所以“未有天地之先,毕竟也只是理。有此理便有此天地。若无此理,便亦无天地,无人无物,都无该载了。”朱子肯定“未有这事,先有这理”。他举例说︰“如未有君臣,已先有君臣之理;未有父子,已先有父子之理。”未有感应,已先有感应之理。
  然而“感应的理”如何下贯于人?朱子首先建立“理”与“性”的关系,他说:“其流行者即天道(天道者,天理自然之本体,其实一理也)人得之者为性。”“性者,人所受之天理”。“性只是理,万理之总名。此理亦只是天地间公共之理,禀得来便为我所有。”既然“性者,人所受之天理”,而且“性是就人物上说”,因其受之天理,才成其为性,所以“性只是理”或“性即理”,“性”成为天理与人物间的第一个交流点。
  性与理建立关系后,仍然停留在抽象的“体”的意义,朱子所举性中所含的仁义礼智,也是在未发状态。因此第二步就要在“体”之外,再发展出“用”的观念。朱子认定“理便在心之中,包蓄不住,随事而发”,“心以性为体,心将性做馅子模样,盖心之所以具是理者,以有性故也”,“性便是心之所有之理,心便是理之所会之地”,可见代表“用”的观念即是“心”。作为人类主宰的是理是性,但使这个主宰发挥具体功能的,却是心。
  朱子认为理与心是理一而分殊,所以“人心皆自有许多道理”。他说“心,人之神明,所以具众理而应万事。”理笼罩宇宙万有,乃是理一;心要对应万事,而一事有一事之理,必须具众理才能适应现实生活的需要,不再是一,而是分殊的多。
  心有善恶,不能保证在应万事上,都能事事如理。心的感应,有的如理,有的并不如理。如理的为善,不如理的便是恶。善恶的区分,关键在“应”上。朱子从不同的角度来探讨“恶由何起”的问题,发现不良的感应,可能有下述六种原因:1.由于不能善而偏于一边。朱子说:“恶不可谓从善中直下来,只是不能善则偏于一边为恶。”恶不可能来自天理,它是由于人一时不能为善,造成某一方面的偏失,才产生不正当的感应。
  2.由汨于私欲。人无私欲,必能顺天理,而理无不善;人一旦汨于私欲,便陷溺其心,发而不中节,很容易表现为恶的反应。
  3.由于逆理而行。理是人类行为的准则,顺之而行则为善,逆之而行便为恶。因为道理有背有面,顺之则是,背之则非。是非善恶的分辨,不能单靠良知,需要一番穷理的工夫。
  4.由于胸中无主。胸中之主便是天理,无主的“无”,并非“没有”,而是暂时隐没,不发生作用。这时候就容易被情绪或欲念所牵引,产生不良的应感。
  5.由于善得过分。多少上司因爱其部属而姑息,以致姑息养奸,反而造成部属的许多恶习恶行。而早在此之前,若干家庭内,父母姑息了子女,使其不辨是非、不明善恶,也是善得过分,导致负面的影响。现在社会上有许多自以为正义之士,目睹恶人暴行而生羞恶因而大力主张不择手段去消灭恶人和暴行,结果流于残忍而不自知,也是一种不自觉的行善而过。我国法律,发扬“微罪不举”的精神,确实有至理在。
  6.由于气质。朱子说:“人性本善而已,才堕入气质中,便熏染得不好了。虽熏染得不好,然本性却依旧在此,全在学者着力。今人却言有本性,又有气之性,此大害理。”气质之恶,是来自后天的不良环境和教养。气质不好的人,容易产生不正当的反应。
  这些良好感应的障碍,朱子认为是由于“烛理未明”,因而“无所准则”所致。他主张以穷理为先,而以诚敬为本。穷理是以精密繁细的经验推理,按部就班去明理,了解每一件事所本的理,然后心之所发,才能切实把握准则,正正当当地“应万事”。但是朱子深知一味穷理,很容易流于求知,有时竟忘掉了力行的价值。他认为“诚能主敬”才是“立其本”,使“穷理的功夫”,配合“主敬的功夫”,由智达德,开辟出一条人人可走的坦途。
  王阳明所采取的方法,虽然和朱子有所不同。不过在感应方面的看法,却大抵相同。“传习录”中便曾说过:“问:禽、兽、草、木,益远矣,而何谓之同体?先生曰:你只在『感应』之几上看,岂但禽、兽、草、木;虽天地也与我同体的,鬼神也与我同体的。”宋、明理学家共同认为感应原本是宇宙活动的两种力量,牛顿(Newton)万有引力中有Action与Reaction。Action略近于感,Reaction则近似应。应由感生,感由应而托出。没有感固然没有应,没有应也绝看不见感。宇宙间有了这种感应力互相摩荡,才形成万事万物。
  由宇宙的感应,而导致心的感应。心既能感应,则外界有所感于心,心必有所应。有了这种感应心做基础,理学家才宣导以完全人格感化人民为善,不是刑法迫促人民为善。他们主张治理天下,不必徒用刑法去管理人民,只要先把为政者个人的人格修养完善,用自己高尚人格,去做人民的模范,叫人民都仿效自己的行动。这种以修己(个人修养)为基础的管理思想,自大学首创之后,宋、明理学家大力宣扬,孙中山先生也肯定它是“最有系统的政治哲学”。
  管理扮演“服务人”的角色,便是主动施仁于部属,此为感。部属表现为良好的“感应人”,也是施仁于上司,即为应。管理者以仁来获得部属的心,便是良好的感应。我们相信,无论时代如何改变,社会如何变迁,这种感应的理,永不改变。施仁的感应力甚大,不但能使组织内的成员心悦诚服,亦能招致组织以外的人才,闻风而来。中国人喜欢说“仁者无敌”,即是出自真诚的服务,不会招致任何反对者,其影响的力量很大,而影响的范围也很广。
  我们不妨问一问那些不相信“感应力量”的人:“假使主管对你好,你会不会对他好?”他们的答案大概是百分之百的:“当然会!”可见他并不否定自己是一个良好的感应人。
  但是,当我们问他:“如果你对别人好,别人会不会也同样的对你好?”答案可能有很大的出入,因为有许多人对别人缺乏信心,认为“不一定”!我们看看前面所述朱子列举的感应障碍之中,有一条是“由于善得过分”,我们对社会上少数人居于种种原因而未能表现出良好的感应,便心生厌恶,否定了大多数人的良性感应,是不是也成为一种不自觉的行善而过呢?现代化的中国式管理,可以经由适当的计画、组织、领导、控制、训练等活动,在充分协调的气氛当中,好好去“感”,以求获得合理的“应”。管理者一本诚敬,以“格物、致知”为一个阶段,“诚意、正心、修身”为一个阶段,“安人”为一个阶段,按部就班,修己以安人,则“上司仁,部属莫不仁;上司义,部属莫不义”,组织的“安”或“不安”,完全系乎主持者的“仁”或“不仁”而已。
  大学说:“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管理者如道果知本末终始,先修治好自己的心,然后以心比心,用自己的良心来感应成员的良心,那就是孔子所说“君君臣臣”的良性感应境界了。
第4章 管理的根本精神在中道
  我国之所以称为中国,便是因为中道或中庸之道是我国的立国精神,也是我国人民思想行为的准则。凡事追求合理的国家,当然有资格称为中国。
  中国哲学的根源是易经,易象所表现的“中”的观念,已经透露了以“中”为“吉”的原则。八卦为三画卦,从八卦初象上言,象水、象火,便是取动象居中的意思。到了重八卦为六十四卦以后,二、五爻称“中”,亦即承继八卦既有的观念。而爻辞通例,二、五两爻大半皆吉。吉卦中的二、五两爻,固然尤吉;凶卦中的二、五两爻亦照例较好。这种重视二、五两爻的态度,形成与“变化”观念相配合的“居中”观念,使中国人相信人生与宇宙历程中,各种状态如何变易不息?均有其“变中不变”的“中”在,因而视“中”为正为吉。
  “中”的观念,早在尧舜时代,便已深入中国人的心中,成为至高无上的价值取向。论语尧曰篇,记载尧让位于舜时的命辞说:“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尚书大禹谟,叙述舜禅让给禹时,也说:“天之历数在汝躬。”希望他把握“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的道理。这种治国大法,便是尚书洪范篇中的第五畴“建用皇极”。依据五行志注应劭的说法:“皇,大;极,中也。”可知“皇极”实在就是“大中”,所以汉书孔光传对日蚀引书说:“皇之不极,是为大中不立。”易学的实质,在于一个“道”字。尧、舜、禹、汤、文、武、周公所行的“道”,就是中山先生心目中的正统道德思想。中山先生推崇“大道之行”,一再用以展望新中国的未来。“中”与“道”合,道之所在,中之所在,“中道”在心,上用下用无穷。儒家讲求中庸之道,便是中道思想,几千年来,不知不觉间成为中国人做人治事的基本信念。
  中国人视“管理”为“修己安人的历程”,“安人的目的”不变,而“安人的条件”必须因人、因时、因地而改变。中国式的管理者,在发言、行事之先,往往会自问:“这样做是否符合我的身分?”(人)“是否合乎时机?”(时)“在这种场合说此话、做此事是否妥当?”(地)他们的反省,无非在求“得中”。所以权变的法则,亦即是“中道”与否;而中国式管理,实际上就是“中道管理”。
  “中道”是管理界共同追求的“合理化”。朱子解释中庸时,便曾说过:“凡其所行,无一事之不得其中,即无一事之不合理。”因而大力提倡,认为“天下之理,皆由此出”。管理的中庸之道,要使个人与团体之间,得到一种平衡,亦即重视团体而不必轻忽个人;并使各种机构的投入与产出之间,得到一个中道,也就是“人尽其才,事尽其功,地尽其利,物尽其用,时尽其效”,而又能够“货畅其流”,进而“人得其安”。
  中庸的精义,在于“过犹不及”。中道管理,就是要避免“过于”和“不及”。无论人、事、地、物、时,或其它,都要求其“适当”、“合宜”,亦即“恰到好处”。“适当”、“合宜”、“恰到好处”如果出于主观的认定,难免有所偏颇,或失之武断。所以孔子主张“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先建立客观的态度,以“叩其两端而竭焉”的方法,从全体看,从整个看,在全体整个中,觅得一中道。
  依据中道来管理,才是真正管得合理。中国人不喜欢人家管他,大多存有“自己会管好自己”的观念;但是中国人最讲道理,只要管得有道理,亦即管得合理,中国人也就心悦诚服,显见中国管理精神,在求管理合理化;中道或中庸之道,同样地成为我国的管理精神。
  (一)中国管理就是中道管理中庸说:“从容中道,圣人也。”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合乎道理。管理者如果达到这种境界,修己安人当然是不成问题的。“中”的标准,系于没有过与不及,没有或偏或颇,没有过猛过宽或过刚过柔,没有张而不弛或弛而不张,也没有轻重失衡或长短失度,而是随时皆宜,随地皆宜的。就管理的最终目的在安人来考察,只有中才能安,不中即不安,可见中国式管理所求在中,中必合道,所以就是中道管理。
  张晓峰先生分析中有五义:一中正,二中和,三中庸,四中行,五时中。(如图3-4-1)现在分1.中正。
  别从这五种取向,来检讨中国固有的管理,说明如下中就是中正,管理者惟有大中至正,一切光明正大,才能管得恰到好处。陈大齐先生探究诸德成美的条件,认为所系正大,应居首要。任何组织,如果目标邪恶不正,则管理越有效,为害社会人羣,势必越大。同时成员的表现,例如忠诚、肯干、负责,虽然都是美名,却全成了恶德;况且越忠诚肯干,越认真负责,其为恶越加厉害。孔子主张“正名”,他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春秋繁露玉英篇也说:“治国之端在正名。”管理者必须明确订定中正的组织目标,才足以号召员工通力合作;再以大中至正的精神,确立可行的制度,来调整成员之间的权利与义务,然后员工的良好感应,才是真正的美德。
  2.中和。
  中庸说:“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钱穆先生认为人生有其分别性,亦有其和合性,拿中国人的天性和西方人相比较,则是“和合性大于分别性”。西方管理,由于他们的天性好分,常用对立、冲突的眼光来考察事理现象,因此强调监督、制衡。中国式管理目的在安人,一切以“和谐并行,相辅相成”为重。管理者必须了解:对立、冲突乃是一时的病态,并非恒久的常则。中国人特别重视和合,一切管理活动,都需要协调。把协调的精神,贯彻到“计画”、“组织”、“领导”、“控制”和“训练”,亦即融化于整个管理的历程。
  3.中庸。
  郑德坤先生深究中国人的基本思想,肯定可以用两个字来说明,就是“中庸”。中国人的思想及生活习惯,无处不受“中庸主义”的支配,其具体表现,可分析为下述六种基本观念,来加以说明:(1)人是宇宙的中心,是万物最优秀的成分,所以人类的尊严,必须加以维护。管理者自己的“面子”固然需要维持,其它的人,如股东、员工、顾客,也不能让他难堪。因为不顾别人的面子,结果只有冲突鬪争,引起不安。中国管理者,应善于诱导,使员工既要面子也要脸,千万不可只要面子不要脸。但在管理过程中,则不可不谦让三分,顾及对方的面子,切勿伤害了他的尊严。
  (2)人之初,性本善。中国人相信人是天地万物的精华,否认西方人所信仰的“原罪论”。古人讲用人,常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固然是因为既任用他又不信他,他便无法竭忠尽智,发挥其长才。而根本信念,还是系于人性本善。曾国藩主张“广收、慎用、勤教、严绳”,实在是管理者用人的中庸之道。
  (3)人为万物之灵,有智能,可以格物致知;有自省、自我批评的能力,能应付一切事态及环境。管理者只要确立原则,充分从工作中训练员工“以不变应万变”(依据既定的不变原则,应付万变的事态及环境)的能力,便可以由有为而无为。让全体成员,尽量发挥各自的潜力。
  (4)人类对于一切事物的决策,必求其有利于人。管理者最完满的措施,是能利己益人,其次要利己而不害人。有时为了生存竞争,不得已试一试利己害人的决策。但是害己伤人的,则绝对无人过问。不过我们相信为善者昌,为恶者亡,为求天命所归,最好不以恶小而为之。
  (5)人类生活的基本希望是安居乐业。中国式管理,以安人为目标,即在促使成员身安心乐,而又安分乐业。组织内的每一分子,都应该“安分守己”,尽一己的心力,做好自己分内工作;“乐天知命”,愉快地克尽人事,不计较成败以听天命,“富贵不淫,贫贱不移”,这才是最有效的控制,也才是幸福的泉源。
  (6)文化是求生的工具,一切发明创造,都要为人群服务。管理者扮演“服务人”的角色,建立有利于人群的法则制度,自能获得大家普遍而良好的感应。
  4.中行。
  孔子说:“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他看出志于道而具有中和德性的人,自古以来便很少,不如退而求其次,找那些志趣高大,不做不好的事情的狂狷之士,后来孟子才感叹地说:“孔子岂不欲中道哉?不可必得,故思其次也。”狂狷之士,并不是最合理的,只不过中道难得,孔子才不得已退而求其次。管理者当然不能“阉然媚于世”,成为孔子最讨厌的“乡愿”,这种一味随顺着世俗,迎合着污世;用心好象忠厚,行为似乎廉洁;大家都喜欢他,而他也就自以为是”的作风,是永远也不能进入中正之道的。管理者至少也应该积极进取,而有所不为。最理想的,则是具有朱子所说“刚果决烈”的性格,硬着脊梁无所屈挠,自反常直,仰不愧,俯不怍,那才是“中行无咎”呢!5.时中。
  子思作中庸,记述孔子的旨意,指出“君子而时中”。孟子也赞美孔子为“圣之时者”。因为孔子深知变是宇宙中的一种根本事实,一切事物莫不在变易之中,“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管理者必须要在时、位的改变情况下,随时调整,随时改进,以求其“中”,而获得良好的感应。这“位、时、中、应”(因应时空的变化,做出合理的调整,以求得良好的效应)四个观念,从古史中可以看出它们的形成,早于西周时代,却深远地影响了后代的中国人。善于把握“难得而易失”的时机,才是切合时中之道的管理者。中国常说“天时、地利、人和”,便是最佳的组合。管理者必须“好古敏以求之”,充分了解持经达权的道理,无所胶着,无所凝滞,却能够变通创新,那就是时中的精神。
  (二)中道管理符合人性的要求中国人普遍并不十分理性,因为我们相当重视感情。加以我们的情绪变动得很快,又很容易走极端,不是爱之欲其生,便是恶之欲其死。孔子看到这种情况,才特别提出中庸主义,希望中国人能够稳定情绪,凡事尽量求合理。
  汪少伦先生毕生追求人类幸福之路,发现人类不能幸福的原因,在于“人类本身不似天使,各种环境又不似天堂”,以非天使居非天堂,自然不能有幸福。人类不似天使,主要是受到观念的影响。各种不当观念,使人做出不当的行为,当然不像天使。人类居住的环境,包括自然环境及文化环境。自然环境系由物质世界所形成,与人类有直接而密切关系的,即是太阳和地球。太阳影响气候与气象;地球包含地形与物产。这四种不同的因素,具有相当的差异性和固定性。前者表现在有些地方自然环境较佳,而有些地方自然环境较劣,人类只能适应相当好的自然环境,特别坏的,非但不能适应,而且只有听其为虐,因而引起竞争,希望夺得较好的自然环境。后者则陆地面积既不可能任意扩张,重要资源也无法任意增加,不足以因应急速增长的民族人口,以致你争我夺、战火频仍。文化环境系人类运用智能,改造自然环境的结果;人力改造“地”,形成物质文化;人力改造“人”,产生社会文化;人力改造“天”,发展精神文化。然而这些文化,都非孤立个人所能完成,亦不是整个人类合力创造的;随着人类活动范围的改变,由氏族文化而民族文化,因而有其矛盾性与相对性。前者由于各方面文化有其本身发展的法则,极易倾向绝对性的发展,形成某一方面文化的独尊,以致民族文化朝向畸形或偏道,造成变态;但是任何一方面的文化无论如何发展,均仅能满足人类某一方面的需要,不能满足人类所有的需要。文化发展有其绝对性,文化效用复有其相对性,这就形成了矛盾。后者呈现为文化量的限制性与质的差异性,特别是物质文化,量既受到限制,质又有显著的差异,有的人可以获得多量而质优的物质,有的人显然不能;即使社会文化或精神文化,亦因其质、量的差异而形成文化的相对性。文化的矛盾性与相对性,使人变成文化发展的工具或奴隶,例如欧美的偏物文化,使得大多数人成为拜金主义者。资本家或财迷自愿为金钱牺性自己,在主观上可能不知道自己不幸福,在客观上则显然并不幸福。
  自然环境不像天堂那样可爱,却是可以改造的;人类对于自然环境的改造能力越高越强,则自然环境对人类不幸福的影响即将日益减少。文化环境不似天堂,那是人类自己所造成,亦即系于思想或意志;倘使人类由于过去痛苦的经验,尽力调整改变自己的文化环境,当可使其近似天堂。
  各种环境透过人类的控制,可能近似天堂;人类本身,也应该改变思想,使自己近似天使。
  以近似天使的人类居于近似天堂的环境,人类才有幸福的可能。
  人类应该接受那一种思想,方有天使般的可爱呢?汪先生指出:中道思想综合唯心主义与唯物主义的长处,而且与宇宙人生各方面事实互相符合,亦即中道合于人道,人道合于天道与地道,所以中道主义便是人类幸福之路。惟有中道思想,可以使人类近似天使,并进而改造环境使其近似天堂,享受以天使居天堂般的幸福。
  天、地、人三界,性质不同,亦自有其变迁法则。康德便曾说过:人有人的特性,而其特殊之点,绝不能从动物中去比较或求取证明。我们不能借着矿物学去证明植物的特性,不能藉植物学去证明动物的特性,同样不能藉动物学去证明人的特性。因为人是属于人的世界,绝不同于无机物世界或动植物世界。易经说:“有天道焉,有地道焉,有人道焉。”荀子说:“天有其时,地有其财,人有其治,夫是之谓能参。”精神世界为纯粹精神,完全依照目的法则而变迁,所以完全自由,也完全靠力。物质世界为纯粹物质,完全依照因果法则而变迁,所以毫无自由,亦即完全认命。唯有人类世界既有精神又有物质,一部分依照目的法则而变迁,另一部分又依因果法则,因而享有相对的自由,既靠力又靠命,所以儒家主张“尽人事”以“听天命”。
  尽人事以听天命,便是中道管理的要旨,充分符合人类理性和欲情的需要,也就是合乎人性要求而导致人类走上幸福之路的最佳取向。兹说明如下:1.尽人事。
  对任何组织而言,管理都是一种挑战,并不是万灵丹。管理技术无论多么老到,总不是神符。
  西方管理受到西方知识论的影响,一切纯理性,重客观,以通于物的心感和方法来通于人,可以说只看到人类理性的一面而忽略了欲情的一面。虽然人群关系运动,掀起了人性管理的热潮,但是西方“执己忘天”,惟知有“人”,不知有“天”的偏道思想,使他们深信“天定胜人”,因而很容易择定一个目标就信而不疑地去追求。中国人当然也肯定“人定胜天”,但中道思想使我们同时也了解“天定胜人”的道理。吴兆棠先生曾谓:人生之祸患,往往源于执己而忘天。宇宙玄妙,惟“神”得释。即就地球历史而论,一般认为已有三十亿年,若缩为一年,则前八个月,尚无生物。自第九个月起渐有单细胞生物发生,第十二个月之第二周始有哺乳动物。人类则于十二月三十一日下午十一时四十五分方告诞生,在一年历程中仅占十五分钟。以如此后生之人,竟妄欲为天地之主,而任性逞意,安得不自扰扰人,造成祸患?吴先生并不否定人类对自己力量的自信,只是人虽相信自己的“努力”,而“努力”的结果,却未必一定有效。管理者是人,应该体认自己能力的极限,也谅解员工在理性之外,有其情感,这样才能“视人为人”,不把员工当作“物”或“机器”看待,那便是真正的人性管理。
  2.听天命。
  孔子自述“五十而知天命”,俗说以为孔子崇信天命,实则大谬。“四十而不惑”,四十岁以前,尽力培养自觉意志,先求“知义”;五十之后,转往客观限制的一面,以求“知命”。于是人所能主宰的领域与不能主宰的领域,同时朗现。孔子认定“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也在提醒我们欲明“义”“命”分立的道理,必须知命。管理者了解自力所能主宰的范围,以自觉意志在此领域内建立秩序,扮演服务人的角色,使员工知所感应而又有所适当的感应,即是“知义”(尽人事)。然后把客观限制的条件,尽量予以突破,到了无可奈何的时候,就应该安之若“命”,不要再怨天尤人(听天命)。如果以企业管理为例,则“命”就是“企业组织与外界环境交互作用的历程”,有如图3-4-2。
  管理者惟有深切了解孔子的“相对力命主义”,才能知道企业自身的能力有其极限,外界的因素,包括政治环境、经济环境、文化社会环境、市场以及技术的变迁,均非自力所能控制,因此“不以成败论英雄”。管理者有此信念,员工才愿意也才敢于多多去做,否则我们一再指责中国人“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为错误有害的观念,亦纯属徒然。管理者“发愤忘食,乐以忘忧”,更应该抱持“只顾耕耘,不问收获”的心态,这才是孔子最为可爱的“无所为而为”的精神,惟有真正“无所为而为”,才能到达“知其不可而为”的伟大境界。
  人类由天地生出来,人类世界即是精神世界与物质世界的互相结合。汪先生进而肯定:人类既非如犹太神话所说,系由神创造而成,或单为天所生;亦不是如达尔文所谓,系由猿猴进化而成,或单为地所生。果真人类为神所创造,人类绝不致如此之坏;果真人类为猿猴所进化,人类绝不能如此之高(人类能创造文化,其它猿猴至今仍难能如此)。所以他推断人类在精神世界与物质世界之间,自成一个世界;好比子女为父母所生,亦于父母之间自有一个人格一样。
  方东美先生曾经指称:“对立感”乃是西方人根深柢固的特性。西方人,特别是欧洲人,向来具有“二分法”的本能,所有事物都一分为二,彼此敌对。整个宇宙,被他们割裂成表像与实体、现象与本体,或者自然与超自然,姑不论其所用的名目为何,都是一分为二,然后便很难再行和谐沟通。这种“恶性二分法”,使得西方哲学家偏向于“二选一”的极端。他们不是相信人类为神所创造,即是肯定人类为猿猴所进化。一方面,人是神的形象,而另一方面,人又是兽的化身,两者既不能兼容,人就成为一种内在的自我矛盾。德国哲学家包雅可(JacobBoehme)甚至建立一套“神图为外界对企业的作用(三)中国管理现代化仍然是中道管理魔同在”(God-Lucifer)的形上学理论,以便使宇宙的截然二分更为突出。
  管理的偏道思想,也使西方管理学者,无法忘怀于劳资对立,把劳工与雇主,画分成为两个截然不同的阶级。在劳工方面,希望工资越高越好,工作时间愈短愈好,工作环境越愈安全愈好,一切劳动条件愈是优厚愈好。而在雇主方面,却是工资愈低愈好,工作时间愈长愈好,工作环境愈简陋愈好,一切劳动条件愈是单纯愈好。两者的立场与要求既不相同,在权利与义务关系上也就难求其一致。
  偏道思想,也导致西方管理界始终把“人”和“业绩”视为对立的两个概念。泰勒(F.W.Taylor)希望施加压力使工人获得高业绩,令人不满,引起人群关系论者重视人际关系的主张,但是人乐意了,业绩却往往低落。目标管理企求加以统合,方向十分正确,可惜“组织的高业绩”与“达成高业绩的人”分立,仍旧摆脱不了偏道二分法的窠臼。
  西方管理所造成的种种现象,如职业专门化、教育商业化、商业竞争化、礼节表面化、宗教形式化、艺术实用化、道德相对化,以及生活机械化,实际上都是偏道思想影响的结果。中国思想却迥然不同。中庸宣示:“唯天地至诚,故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能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人”是宇宙间各种活动的创造者及参与者,其生命气象顶天立地,足以浩然与宇宙同流。并且参赞化育,止于至善。在天、地、人浩然同流,一体交融中,彼此都是创造动力的一部份,因而形成协合一致的整体,方先生称之为“广大和谐”(comprehensiveharmony)。
  广大和谐使得天、地、人三界,性质不同,同时并存,互相影响,看似格格不入却能互相涵摄,协然一致。这种中道思想,各国哲学家虽然也有不少的贡献,但均不如中国儒家,特别是孔子贡献之大。方先生比较中西思想,认为人和宇宙的关系可以分成三种不同的看法,足资左证:1.从希腊人看,人和宇宙的关系是“部分”与“全体”的和谐。譬如在主调和谐中迭合各小和谐。
  宇宙包括社会,社会又笼罩个人,形成“三相迭现”的和谐。
  2.从近代欧洲人看,人和宇宙的关系是二分法所产生的敌对系统,有时是二元对立,有时系多元分立。
  3.从中国人来看,人与宇宙的关系,乃是彼此相因,同情交感的和谐中道。
  中道思想使中国人深信:真理不在两相对立的偏道之一,却在两者之间。例如群我问题,个人主义与集体主义相对;人我问题、为他主义与自私主义对立,均各有所偏。他如绝欲主义与纵欲主义、世界主义与帝国主义、无政府主义与国家主义、家庭神圣主义与自由恋爱主义、人定主义与天定主义、自然主义与文化主义等等,都是偏道思想,均非真理之所在。
  修己安人的管理历程,便是在这些相对的偏道之中,找出广大和谐的中道。我们一方面要实现自我,所以必须殚精竭智,发挥潜能,务期天赋的生命得以充分完成。一方面又要仁以安人,对一切人类相爱,对所有事物友善,务求天与人和谐,人与人感应,人与物均调。这样的管理,非但显示了人性的伟大,而且表现了中国人的智能。
  我们学习西方管理,已历二十几年;“日本第一”的表现,许多人又在大声疾呼,要学日式管理。殊不知美式管理的基础,在于“个人主义”,日式管理的基础,便是“集体主义”。个人主义者认为个人是最真实、最有力的;所有组织,不过是个人的结合。我国庄子、阮籍、刘伶也都有过这种主张。集体主义者反过来指称团体或整体才最真实、最有力,个人只是抽象名词。我国荀子、司马迁等人也曾提出类似的观点。但是究其事实,真理存在于二者之中,并不在二者之一。
  中国管理现代化,既不可能也无必要采取“个人主义”或“集体主义”为基础,因为真理既不在二者之一,而中国人自古至今,亦未以二者之一为其中心思想。我们的基础,乃是建立在二者之中的“交互主义”(Mutualism)。孔子的中心思想是“仁”,仁就是“相亲相爱”。“亲爱”而必“相交”,即知“仁”本自交互性的“中”而引出。孔子说:“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当下自我为“己”,当前对我为“人”,而“仁”即盘旋系织其间而无阻。管理者应作有道德的管理者,员工应做有道德的员工,组织内上下共同努力,组成一个有道德的团体,这才是“人之所以为人”的管理。
  就“交互主义”的观点来看,劳资冲突以至对立,殊无必要。只要确实施行合乎人情的管理(时下有些不明白“人情”真义的人,到处痛责人情,我们本着恕道,委实不忍心给予指责),订定合理的工资及适当的工时,同时设置必要的安全与卫生设备,便不难获致和谐的劳资关系。而上述各项,都属安人条件之内,可见劳资交互设想,即可相亲相爱,便能做到仁以安人的地步。
  “人”和“业绩”,统合在“安人”的大目标下,人不安固然不能称为“安人”,业绩不佳也将导致不安,亦不足以“安人”。管理者真诚安人,员工岂有不奋发努力,缔造更佳业绩之理?朱子絜矩诗云:“物我由来总一般,四面八方要平看。己如欲立人俱立,民既相安我始安。异体莫如同体视,彼心当即此心观。有能强忍功夫到,不信推行是道难。”“是道”便指“中道”。中国管理现代化,为了中国人永久的幸福,必须发扬真中道精神,而彻底丢弃假中道(乡愿)作风。
  真中道精神,便是王通所说的“惟变所适,惟义所在”。前者为“权”,后者即“经”。执经达权,才能从容中道。所以中国管理现代化,就方法而言,仍是“经权管理”,而就精神论,则“在易为二五,在春秋为权衡,在书为皇极,在礼为中庸”,依旧继承“始于中,止必中”的中道精神,这才是“继旧开新”的现代中国管理。
  第五章管理的最佳原则是:情、理、法我国传统观念,强调“情、理、法”,视之为管理的最高原则。“情、理、法”乃是“仁、义、礼”的通俗化说法,代表孔子思想的三种不同层次,构成立体的观念架构。近人不察,将它当作平面的理念来处理,因而产生众多的误解与流弊。
  有些人主张“情、理、法”三者兼顾,乃至重情而不顾理、法,徒然使“情”蒙受了不白之冤,被众人斥为现代化的一大阻力。不过,如果把情归入农业社会的产物,指明工业社会并不需要情,似乎又说不过去。有些人认为“情、理、法”三者,孰轻孰重,应该因时而异,因此主张私的场合,情重于法;公的场合,必须法重于情。
  但是公、私分明之处,固然方便;而若干公私难辨的场合,又将如何?其实,一个人假若能够理智地适当调整自己的态度,又何惧“情”之有?也有些人大声疾呼:“情、理、法”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代化的管理,非改变为“情、理、法”或“理、法、情”不可。我们如果发问:“先生如此怕情,敢是无情的人?”答案必然是否定的。因为人多半自信其情为善情、纯情、真情,却片面地论断他人之情为恶情、滥情,这也是人之“常情”?“情、理、法”是“所重在理”,由于“理不易明”,很容易形成“强权即是公理”,或者造成“严酷的礼教”,反而不合理,所以孔子才把它提升为“情”的层次。此“情”乃是“仁心”的自然流露,从“心”(意义)从“青”(声音),为“心之美者”(“青”字含有“美好”的意思),深深值得我们重视、珍惜与实践。兹分别说明如后,以供参考。
  (一)情、理、法所重在理。
  “情、理、法”的次序,情在理先,法在理后。一般人就觉得情最要紧,理在其次,法最不重要。许多弊端便因此而生,落得众人交相指责。实际上,中国人受到中庸之道的影响,自有其独特的“次序观”:“情、理、法”三者,“理”居其中,而居“中”为“吉”,所以它的“次序意义”,应该是“以情为先,所重在理”。如图3-5-1。我们由情入理,务求合理合法,可见主要在求得合理。理居其中为吉这种排列方法,在我们的文化生活中,到处可见。例如:人与人的关系,综合为“羣、家、己”三层,重点折中在“家”。各人对自己的修养,有“张、节、弛”三态,我们重视对自己的节制,折中在“节”态。时间区分为“过去、现在、未来”,我们常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又说:“将来的事十分遥远,管它作甚?”主张以“现在”为中心,以求“承先启后”或“继往开来”。
  易的卦爻,由“一”与“--”两符号组合而成。“爻”原是构成“卦”及“重卦”的基本要素,本来不一定具有特殊意义;然而易的占卜法则,却以“爻”定吉凶,使得各爻有其特殊意义。每一重卦,由内外二卦构成;重卦各有六爻,第二爻与第五爻分别居于内外卦之“中”;爻辞通例,二五两爻大半皆吉。即在凶卦之中,二五两爻之象亦照例较好。而在吉卦之中,二五两爻尤吉。这种重视二五两爻的态度,便是居以“中”为“吉”的原则。
  我们从实际生活来考察,也不难发现,中国人确实是最重视道理的。我们常说:“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蛮法三千,道理一个。”从小只有听说:“读书要明理,做人做事务必按照道理。”并没有“读书为了有情”或“读书为了守法”这一类的话。我们与人发生纠纷,便要商请第三者出面“评评理”,理得的时候,就会心安;理亏的时候,往往不得不俯首认错,赔个不是。
  中国哲学最为繁茂的一支,便是宋、明理学。虽然后人把他们分成两派,指称程朱是唯理的,陆王则是唯心的。其实他们差异的地方,不在根本思想,而是明理的方法。论根本思想,彼此都是唯理,不好说陆王唯心,程朱才是唯理。论方法,程朱主张先向外研究事事物物的理,然后向内发明吾心的理;陆王主张先向内发明吾心的理,然后凭它去观察事事物物的理。前者是归纳法,后者是演绎法。彼此方法不同,认为“理外无物,物外无理”则是相同的。
  在理学家之前,孔、老、墨、孟诸子,不直接讲“理”,却喜欢说“道”。“道”是事物形成所必要走的路,实际上与“理”相同。不过理是就其体言,道是就其应用言。朱子说:“道训路,大概说人所由之路。理各有条理界辨。”又说:“道便是路,理是那文理。……道字包得大,理是道字里面许多理脉。”“理”可以用嘴巴讲讲,“道”则是必须实际去行的,所以孔子说:“朝闻道,夕死可矣!”他不但要我们“闻道”,而且更希望我们“志于道”及“行道”。每一时代都有一些“不讲理”的中国人,那是“小人”,不是大家所欣赏、赞美的“君子”。至于说现代社会不讲理的人越来越多,则是教育及风气的问题,与“情、理、法”的排列次序,应无重大的关系。
  (二)法是基础,大家都应该共同遵守依垂直式的思考,“法”在“情”、“理”的底层,是整个建构的基础。
  孔子早年丧父,幼而贫贱。“为儿嬉戏常陈俎豆”,有“知礼”的美誉。他的管理思想,以“从周”为起点,孔子说:“吾说夏礼,杞不足征也;吾学殷礼,有宋存焉。吾学周礼,今用之,无从周。”又说:“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萧公权先生认为“正名”乃是“从周”的具体主张,用现代话来说,就是:“按照盛周的典章制度,以调整君臣上下的权利与义务。”任何组织,如果成员都能够顾名思义,各依其名位而尽其所应尽之事,用其所当用之物,则秩序井然,彼此皆安。即以角色理论而言,“从周”就是“角色期待”(role-expectation),而“正名”则为正常的“角色演出”(role-enactment)。
  有些人一直以为只有法家才讲法,因此用“人治”和“法治”来区分儒、法,实在都是偏见或误解。孔子重“礼”轻“刑”,认为“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他缩小政刑的范围,把“刑”“法”安置在“礼”的“节度秩序”中,认为组织成员如果能够“约之以礼”,切实做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那就不致于触“刑”犯“法”了。
  “礼”观念是孔子学说的起点。孔子之学,由“礼”观念开始,进至“义”、“仁”诸观念,其特色即在不停滞在“礼”观念上,而能歩步升进。不像法家那样,固执于“法”,却不能着眼于“法”、“理”、“情”的升进过程。
  “礼”(法)在管理上的应用,即所谓“制度化”。任何一种制度,在创立之初,必有其外在的需要,也有其内在的用意;絶不是凭空忽然地出现,亦不会无端忽然地消失。但是不论什么典章制度,绝不会有利而无弊,也绝不会有弊而无利。同时它虽像勒定为成文,其实免不了跟着人事随时有变动。再好的制度,也无法推之四海而皆准,行之百世而无弊,仍然应该随时地而调整。
  古今中外一切制度,都不会永久好下去;日子久了,都可能变坏。所以“制度管理”,还得要靠人来创立、修订和推行,否则必定僵化,形成“官僚管理”。任何典章制度,都是一种普遍形式,不可能照顾到所有特殊情境中的应用,何况个人或组织经常出现新的情况而难以事先预测,更是无法妥善应付“例外”或“两可”的事宜。
  制度化是管理的基础,它祇是管理的起点,正如“礼”(法)是孔子学说的始点,必须不停滞地向上提升,才能达到管理的完善境界。制度有其空间性及时间性,既不可以盲目移植,亦不能不持续改善,随时加以改进。
  管理的“情、理、法”是以“法”为基础,组织成员必须共同遵守。然而“崇法务实”,乃是成员的基本素养,有待进一步“毋必”“毋固”,突破“呆定”的“制度”而求其充分适应时、空的变迁,这才是“不执着”。
  (三)摄礼归义:合理必然合法孔子的“仁、义、礼”学说,依理论次序讲,劳思光先生指系以“摄礼归义”为第一歩工作。“义”即“正当”或“道理”,君子“无适”、“无莫”,唯理是从,并不抱持特殊的态度,所以“义之与比”。
  原来孔子一方面吸收当时知识分子区分“礼”“法”的观念,认为仪文种种,乃是狭义的礼,不过是末节;建立节度秩序,才是广义的礼,亦即礼的本义。一方面更进而肯定“义”是“礼”的实质,“礼”是“义”的表现,一切制度仪文,整个生活秩序,皆以“正当性”或“理”为其基础。孔子说:“麻冕,礼也。今也纯。俭,吾从众。拜下,礼也。今拜乎上,泰也。虽违众,吾从下。”用麻布或丝绘制冕,只是仪文,既然用丝绘可以节省民力,便不必拘守传统,所以孔子主张“不从旧礼而从众”。但是礼无大小,都应该有一定的理据,并不是随意曲从俗习,就可任意改变的。时人虽改在堂上拜谢,实在是不恭,所以孔子认为它缺乏理据,宁可违背众人,还是坚守拜于堂下的礼。制度仪文的修改与否,亦即“从众”与“不从众”的分野,在于“道理”或“正当性”的理据,孔子说:“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他把这种“道理”或“正当性”的理据,肯定为“义”,此即“摄礼归义”。
  在孔子以前,谈“礼的基础”时,往往归之于“天道”。认为“奉礼”即是“畏天”,人应该“奉礼”的理由,即在于“礼以顺天”。孔子脱离原始信仰的纠缠,把“礼的基础”确定在“人的自觉心”或“价值意识”,亦即以“义”代“天”。劳思光先生认为“至此,一切历史事实、社会事实、心理及生理方面之事实,本身皆不提供价值标准;自觉之意识为价值标准之唯一根源。人之自觉之地位,陡然显出,儒学之初基于此亦开始建立。”从“情、理、法”的架构来说,“法”是人定的,日久终将不合时宜,必须依“理”改变,才能合用。许多人口口声声强调“法治”,自己却从来没有看过六法全书,便是受到“摄法归理”的影响,认为合理必然合法,一切唯理是从,当然不必去翻阅六法全书了。万一合理而不合法呢?那此法已不合理,本身就有修改的必要。
  在管理上,制度化是管理的起点,不可没有制度。但是制度必须不断生长,一方面要根据理论,一方面又要配合现实。以理论为制度的精神生命,以现实为制度的血液营养。既不能否定传统制度背后的一切理论根据,亦不能忽略现实环境里面的一切真实要求。制度如果墨守不变,势必毛病百出;制度如果任意乱变,那又谈什么制度?所以制度化之后,紧跟着要“合理化”。一切典章制度,都要随时求其合理。太阳会下山,制度也有其失效的时候,这种,“日落法则”,正是制度合理化的精神。经常修订典章制度,使其适合时空的变迁,才是合理。
  管理的“情、理、法”,成员在“崇法务实”之外,仍须发扬“不执着”的精神,“毋意、毋必、毋固、毋我”,随时随地机动调整管理制度及方法,以求“不固而中”方法不固定,却一定要命中目标!(四)纳礼于仁:凭良心就是合理由“礼”进至“义”,是孔子思想的终点。“仁”可以说就是“爱”,由“毫无私累的公心”所发出的爱,即是仁。人能够去除私念,确立公心,则是一超越一切制约的纯粹自觉,而显出最后的主宰性,孔子说:“我欲仁,斯仁至矣。”仁者立公心,毫无私累,于是对一切外界事物,皆能依理而立价值判断。孔子说:“惟仁者能好人,能恶人。”劳氏指出:“好恶”若就情绪意义讲,则一切人、一切动物皆有好恶,何必“仁者”?他推定孔子的意思,是指好恶如理而言。儒家重“义利”之辨,认为从私心则求“利”,从公心则求“义”;“仁”既系公心,则“仁”为“义”本。因为“义”指“正当性”,而人之所以能求“正当”,即在于人能立“公心”。“公心”不能立,必然溺于利欲;“公心”能立,才能循乎理分。立公心是“仁”,循理是“义”,所以孟子说:“居仁由义”,明确肯定“仁”是“义”的基础,“义”是“仁”的表现。由此可见“义”之依于“仁”,有如“礼”之依于“义”。
  依理论程序说,礼以义为其实质,义又以仁为基础。但由实践程序来看,人由守礼而养成“求正当”的意志,并进而由此一意志唤起“公心”。在实践过程中,礼义相连,无法分别,所以孔子说:“克己复礼为仁。”即由“礼”而直达于“仁”。
  “法”必须依“理”制订,而“理”不易明,则是判断上的一大困难。张载说:“天理者,时义而已。”天理是普遍的公理,必须因时合宜,所以是随时适应的。“时”乃是“变动情境中的适应力”,提醒我们切实把握当前的环境或处境,考虑往昔所守的规范,是不是赶得上变动不居的社会,以求得适中易行的方法。儒家讲求“经权”,便是因为“理可以如此,也可以如彼”,“理”不是无定则,却是“人在特殊处境中,有时候可以违反明显而确切的规律去做道德决定;但违反明显而确切的规律,并不即是道德的全盘否定,为了适应特殊处境的需要,他是在依顺了另一种或另一层规律之后,才放弃或违反了原先的规律。因此,表面上违反规律的行为,就一端看,好象是道德规律失去了实际效用,实质上真正失去的只是一时不能适应特殊处境的规律形式,而以能解决当前难题的另一规律代替了它。”熊十力先生说:“经,常道;权者,趣时应变,无往而可离于经也。”“理”因时而“变”,必须“权不离经”,才是变而能通。扬雄说:“夫道非天然,应时而造者,损益可知也。”“道”就是“理”,并不是永恒如如地存在哪里,却是在适应不同的处境变化而创造出来的。人如果一味坚持原则,不知变通以求适应,终必因过分保守而归于失败;相反地,假若只求适应而不顾原则,也可能导致理想的丧失,亦即是“离经叛道”了。
  怎样解决这个难题呢?那就是“应时而造道”,既求适应,又不失正道。要做到这种地步,唯一的办法,即是“诉诸自己的良心”。王船山说:“道生于心,心之所安,道之所在。”心安则为之,心不能安即不为。因为一切调整,如果能够使自己心安,那就是合于道合于理了。
  心安便是“情”(心之美者)。“情”与“欲”不同,欲是饮食男女声色货利之欲;情则是喜怒哀乐恶惧之情。孔子的感情十分丰富,认为人应该有一种合理的感情生活,鼓励我们正当地流露内心纯真的情。它所主张的“情”,是“不忧不惧”的“坦荡荡”的心情,不但“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而且穷达不易其乐。“情、理、法”的“情”,是指心安理得的情,亦即发乎仁心而中节的情。
  管理的“合理化”,有赖于管理的“人性化”。合乎人性的管理,才是合理的管理。“情”表示管理人性化,管理者一切凭良心,便能合乎天理。将心比心,用“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心情来建立、修订和推行所有的管理制度,即是“克己复礼为仁”的表现。
  “不固而中”,系指变来变去都通,并且越变越能达成组织的目标,此即“情”的每发皆中节,实际上就是“中庸”。每一措施,俱皆“恰到好处”。
  (五)情、理、法即是仁、义、礼的实践孔子学说先“摄礼归义”,再“纳礼于仁”。“礼”以“义”为其实质,“义”又以“仁”为其基础,因此“仁、义、礼”三观念合成一理论主派,正好贯串孔子的学说,成为后世儒学思想的总脉。
  陈大齐先生指出:自来研究孔子学说的人,大都只注重孔子所提倡的仁,以为孔子思想的精随,一个仁字即足以尽之。其实孔子固然十分重视仁,仁确为孔子思想精随的所在。但一个仁字,犹未足以括尽孔子思想的全部。他认为孔子思想,如实说来,乃是仁义合一主义,不是唯仁主义。仁必须有合于义,义亦须含摄着仁。仁而不合于义,不足以为真正的仁;义而不含摄仁,不足以为真正的义。陈氏并谓孔子思想之所以能够垂诸百世而不惑,与放诸四海而皆准,虽在核子时代仍然值得提倡弘扬,实当归因于其仁义合一的主张。因为仁如果不必有合于义,则爱之很可能适足以害之,可见徒仁不足以收获理想的效果。必待有合于义,而后始能保其有益而无损。
  不但“仁与义合一”,而且“义与礼合一”。孔子所说的“义”与“礼”,自其所具作用而言,可谓完全相同,都具有指导、节制与贯串诸般德行的作用,亦即诸德必须合乎“礼”“义”,才不致流而为乱。再就其适用而言,义是随应变迁,没有定型,以变应变,可以说是相对的;但在相对之中,应付任何事情,于不固之外,又须求其中肯,不容有所失误,以此不变应万变,又有其绝对的。
  同样地,礼在浅的一层,是可以损益的,可以变动的,因此是相对的。但就其深的一层看,则是不可损益的,不可变动的,实在又是绝对的。义与礼在兼具绝对性与相对性的性质而言,也是完全相同的。
  “义”与“礼”的关系,是互为表里的。孔子说:“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质”是“实质”,“文”为“形式”,陈大齐先生指出“有诸内的义”,是质;“形诸外的礼”,便是文。文质彬彬,表示义礼并重,才算得上是君子。
  言仁必及于义,所以仁义并称;言礼亦必及于义,所以礼义并重。仁、礼都不能离开“义”,都要“义之与比”,十分符合“以中为吉”的原则,“仁、义、礼”三者,“义”居其“中”,成为权衡“仁”、“礼”的标准。孔子说:“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他依高下深浅,把这四件事分成四个层级,“可与共学”最为简单,属低浅的一层,能做得到的人较多;“权”最困难,属高深的一层,能做得到的人较少。所用以权的“义”,委实是不容易判定的。
  中国哲学重实践,许多高深的哲理,都变成通俗的谚语,普遍流传,务求耳熟能详而日常施行。“仁、义、礼”的实践,即是“情、理、法”。中国人“情理”并称,而又“法理”并重,“情”、“法”都离不开“理”,所以“情、理、法”乃是“所重在理”。
  (六)情、理、法在管理上的表现“情”显现为管理的“安人之道”,亦即以“珍惜”“关怀”的爱心来消减成员或群体的不安,使其在安居乐业的情境中,努力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爱惜管理”乃是合乎人性的管理,所以“情”表现为管理的人性化。
  “理”即是“义”,也就是“宜”。孔子说:“无可无不可。”任何管理措施,如果用得其宜,便可;假若用失其宜,就不可。管理没有“万灵丹”,必须随时、地而调整,其可或不可,要靠义(理)来裁决。因此“经权之道”,便是确立“共识”,以此不变的常道为“经”,然后“执经达权”,并求“权不离经”,以期变而能通,亦即达到管理合理化的地步。
  “法”就是“礼”。员工再希望自由自在,也无法不接受两种无可奈何的限制:一为“命”,一即是“礼”。中国人不喜欢任何人“无法无天”,便是肯定所有的人,都要“崇法”“知命”。孔子不谈“命”,只是“知命而不认命”,前者为“尽人事”,后者即“听天命”,所以中国人常说:“尽人事以听天命。”孔子重视“礼”,“礼”就是典章制度和行为规范,是每一个人尽其在我的“角色期待”。“礼”化为管理的“絜矩之道”,因为西洋人控制行为的力量,主要靠法律,礼仅是次要的。传统中国则不然,法律只是辅助的工具,礼却居于主导的地位,法律的制定,是不能违背礼教精神的。法律的推行,主要依赖外在的权力,人遵守法律往往是被动的。维系礼的效力,有赖于传统的习惯和经验,经由教化的过程使人产生敬畏之感,所以人服礼多半是主动的。组织成员仅需设身处地,依着“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所恶于前,毋以先后;所恶于后,毋以从前;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的原则,凡遇有利益时,先为他人着想,再为自己着想,便未有不合“礼”的。不过为了团体的纪律以及团队精神的增强,以“将心比心”的心情来建立制度,也是十分必要的。因此“礼”的表现,就是管理的制度化。
  制度化的是管理的基础。组织的典章制度,是成员必须共同遵守的“法”。制度要经常调整,以求合“理”,员工感觉公平、合理,才是管理合理化。但是“理”往往是客观而呆定的,我们如果认定一条道理顺着往下去推,就成了极端,不合乎中。事实象是圆的,假若认定一点,拿理智往下去推,结果成为一条直线,不能圆,也就走不通。因此管理者惟有以庄严的态度,由内而外,务使自己心存乎仁;克己律己,以规范自身使无陨越。于是由伟大的同情心(仁)发出无穷尽的爱,视人如己,公而无私,爱人助人,崇礼尚义,必要时牺牲小我,以成全大我。这样就可以流露自然而无私心的“情”,仿效孔子的“一任直觉”来调整。因为“仁者”实在就是“遍身充满了真实情感的人”,而“不仁者”也就是“脸上嘴角露出了理智的慧巧伶俐,情感却不真实的人”。管理者充满了真实情感,便会用“不忍人之心”来实施“不忍人”的管理,而臻于管理人性化的境界。
  我国传统重视“常道”,而且要笃行之,叫做“务实”。务实之后,还要“执经达权”,“经”即“常道”,“权”为“变通”,在变迁的情境中,随时权宜应变,因此必须“不执着”。不执着的人,依据常道去权变,因变而能通,便是“中庸”。这“务实”、“不执着”、“中庸”三者,即是“中”的三种层次,配合着人的智能不等,依“中人以上”(高阶层)、“中人”(中阶层)、“中人以下”(基层)的区分,而有不同的表现。如图3-5-8:组织三阶层的特性“中庸”是“恰到好处”,亦即“不在拘定客观一理去循守,而在自然的无不中节”。凡是拘定的必不恰好,有时反而会妨碍生机,不合天理。管理者以真实的情感而自然变化,才能够时时得其“中”。“中”与“仁”异名而同实,都是指那心理的平衡状态。平衡即“安”,“不平衡”便“不安”。所以“中庸”实在就是“情”的真实而自然的流露。
  “不执着”是“不把心思黏在一特定的方向上,以免不虚不灵”。管理者要“秉持常道而权宜应变以求其通”,便须使自己的心灵“虚一而静”,才能适时应变,并且“权不离经”而能合“理”。
  “务实”是“实实在在的去做”。一切管理措施,都是要实践的,唯有脚踏实地,按部就班,各自尽力做好份内的工作,才会有所收获。“务实”的基本表现,即在“守法”,所以说:“崇法务实”。
  “中庸”、“不执着”、“务实”,合起来就构成了“情、理、法”三个互相贯串的层次。在管理上的表现,就是“安人之道”、“经权之道”与“絜矩之道”。中国式管理,其实就是“情、理、法”的管理。凡事“以情为先”,彼此“所重在理”;“情”“理”讲不通的时候,不得不“翻脸无情”,这时把“法”搬出来,大家便不会觉得刻薄寡恩、残酷无情。只要出乎真情,何必怕情、矫情、绝情?中国人希望“以德服人”,所以现代化中国管理,仍以“情、理、法”为其最高原则。
  注重方法是西方文化的特色之一。方法论(Methodology)在中国向未成为显学。中华民族在智力方面,备受奖许,接触较为频繁、暸解稍为深入的其它民族,无不同声赞佩。不可思议的是,中国对第一流人物的智力,如孔子、老子、墨子、庄子、曾子……已有方法使之发育、成长、圆熟,而有其伟大的贡献;至于第二第三流,则迄无良好方法,可以促其登堂入室,与古贤先哲相切磋以矫正陶融个人的人格。近世以来,科学及有条理的方法,更自愧不如西方先进国家,难怪青年学子,黯然自卑。
  其实,中国人自有其极为高明的方法,特别是表现在几千年来包容融合外来文化这一方面,尤有其辉煌的成就。中庸记载:“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上律天时,下袭水土。辟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帱;辟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居于这种“并育”“并行”的观念,培养出我们“容纳异己”的民族性。对于外来文化,我们并不排斥,却有一套非常灵巧的方法,加以消化整合,变成中华文化的一部分。
  这一套方法,不同于西方的辩证法、批判法、演绎法、归纳法、直觉法、比较法、现象法、发生法、分析法、综合法等等哲学或科学的方法。它也不是中国人经常使用的“体会法”,虽然“体会法”已经容纳辩证、分析和综合的历程,辅以“欣赏”、“参与”、“冷眼旁观”和“设身处地”等情意
第6章 管理的基本方法是“经权法”
  活动。促使西方人头昏眼花,干脆否定它是一种方法。此一方法,乃是超过时空限制,中国历代都在使用,实际上世界各地也都可以通用的,我们称它为“经权法”。
  例如佛教源于两千多年前的印度,对中国而言,亦是来自西方。释迦牟尼主张要“出家”,中国人一向最热爱自己的家,要中国人离开家庭,到丛林中去修行,是万万做不到的;佛教宣导“断爱”,因为一个人有了贪爱之心(爱),就会想去追求(取);而盲目追求,就为自己种下了来世的恶因(有);有了恶因以后,免不掉来世投胎受生(生);既出生为人,便逃不了衰老、死亡的命运(老死),所以贪爱之心既是无知愚蠢的表现(无明),要脱离轮回苦报,到达快乐的彼岸(净土),必须切断从无明到老死的环状锁链,也就是断绝一切恶因。中国人一听到“断爱”,又是格格不入。然而佛教自东汉传入中国以后,千余年来一直是中华民族的主要信仰,“家家阿弥陀,户户观世音”便是中国先哲运用“经权法”,将佛教的哲理,融入中华文化的大海里。钱穆先生说:“佛教未跑进中国以前,在东汉末年三国开始,中国思想分成两大派:一个老子,一个孔子。中间一个极特殊的人,就是王弼。”王弼用“统之有宗、会之有元”来描述中国思想的形态,钱先生则认为“孔子、老子外,又有释迦牟尼从印度传来。统之有宗,会之有元,中国思想史上有此三人。”我们常说中国思想,包含儒、道、释三家成分,并不是说中国人普遍信仰佛教,而是印度佛教到了唐代,天台、华严、禅三宗已经十足中国化,形成中国的佛学。这些佛教的观念,透过“经权法”,变成中国人的思想了。那么,基督教为什么不能如同佛教一般,也成为中国人思想中的一部份呢?原因固然很多,最主要的,还是基督教输入中国的时候,正好赶上“经权法”不被重视的冷藏时期,近代中国人过分强调西方各种方法,以致把自己固有的最好、最有效的“经权法”忽略了,搁置了,岂非十分可惜!中国式管理,自有其根源。近年来大量输入西方管理理论与方法,造成诸多困扰。依我国传统,我们殊无必要亦无任何理由排斥西方管理,但是我们更有需要,使西方管理溶合于中国管理哲学之中,这才是真正的中国管理现代化。具体方法,惟有重拾古方,好好运用经权法宝。
  (二)“经权法”源自易经既然中国人的思想是“统之有宗,会之有元”的,那么“经权法”必定也可以归宗还元,在中国传统中找到它的根源。依据王弼的说法,中国思想的总源头,即是易经。陈立夫先生也认为:儒家思想来自周易、道家思想来自归藏易、墨家思想来自连山易,其它各家如阴阳家、纵横家、法家、名家、兵家等思想,也都渊源于易。
  易经中“不易”的观念,并非“不变”,而是“变易”中有“不易”,也就是“变”中之“常”。我国先哲,发现宇宙万象错综复杂,而理路常在。变中有常,所以万变不离其宗。
  西方人一味强调“变化”,甚至认为“变迁”乃是现代生活的必要条件。中国哲学也有一个根本的一致的倾向,承认“变”是宇宙中的根本事实之一。但是,变化不是紊乱的,而有其不易之则,也就是有其“常道”。老子说:“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不知常容易任意胡为,必将造成不良的后果。易传说:“动静有常,刚柔断矣。”乾坤对待,干为纯阳之卦,象征刚健,以动为常性;坤为纯阴之卦,象征柔顺,以静为常性。一切事物虽然都是变动不居的,但是变中有常,才能“动而不乱”。理学家中的程朱一派,更进一步肯定“变中之常”较“变”尤为根本,而称此“常”为“理”是变之所以变的依据,为变的主宰。此“变中不易之常”,即是“经”。
  易经中“变易”的观念,指出:宇宙万物都在变化迁流中。“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变化是有形有象的根本事实,惟有变化,宇宙才能够不穷而久,所以说:“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缘自神农之后,黄帝、尧、舜时代,风气渐开,已经不像前古那样易于治理,幸好尧、舜知道因应时代的需要,变通改进,使老百姓各安其业,各适其宜。他们变革朴野的古风,创立衣裳的制度,使得天下大治。这种变易的精神,便是历代生生不已的创造力,“生生之谓易”,这个阴阳消长,生生不息的道理,为中华民族带来日新又新的进步。而“变易”的精神,则表现在“通权达变”,此即“权”。
  “经权法”的“经”,即易经中的“不易”,也就是“常道”;“经权法”的“权”,为易经中的“变易”,亦即是“变化”或“变通”。两者结合起来,构成了中国人“守经达变”的方法。使中国五千年来,从容融合外来文化而仍能中道。有了此一方法,才能够做到朱子解释中庸所说的:“凡其所行,无一事之不得其中,即无一事之不合理,故于天下国家无所处而不当也。”可惜道不远人,而近世中国人却“知者过之,愚者不及”,“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徒使“经权法”不明不行,丧失了融化整合西洋文化的能力,真是“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经权法”既从易经来,自须含有“易简”的精神。“易简”即“易知易行”,所以系辞上传第一章说:“易则易知,简则易从。”中国哲深知:平易的道理易于了解,易于了解的道理,才有人亲附;简易的方法容易照着实行,才能行之有功。“经权法”效法乾坤简易的理则,普遍为中国历代所推行,造成了中国可大可久的历史。
  (四)“经权法”可以促进中国管理现代化经权法使我们融合不断传入的外来文化,也促使中华文化持续成长更新,发挥大学所说“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的精神。例如印度佛教,主张“无我”、“利他”,与中国积极淑世的观念,十分吻合,我们立即予以采纳;而佛教思想原先为消极厌世的,中国佛学则将其转变为积极入世的。
  佛教解脱,原有信解脱与见道之分;南朝竺道生特提悟、信两途:悟为发乎内心的知见,信是信奉外面的教言。悟发信谢,冲淡了宗教的信仰精神。使佛教符合中国“重于见理、轻于受教”的传统思想之基本态度,遂把佛学融会到中国思想上来。
  依此推论,一切西方管理的理论或方法,均可透过“经权法”,将其消极整合于中国式管理之中,以促使中国管理现代化。中华文化的可贵处,在于“持续中有变化,变化中有持续”。中国管理现代化,务必把握两个重点:一是求其变,一为求其久。因为仅仅求变,变到失去了根本,那就等于推行西方管理,势必遭遇“全盘西化”同样的阻碍,产生忽视空间因素的诸种弊病。假若一味求久,专注于持续而不知变化,那就等于恢复古代中国的管理,自然无法因应现代环境变化的需求,发生忽视时间因素的各种祸端。中国式管理的“经”,要使其在永恒中获得日新万变,亦即把“经”赋予新的时代意义,注入新的时代精神,以求历久而常新。中国式管理的“权”,要在日新万变的“权宜应变”中把握住永恒持续的精神,使其万变不离其宗。无论如何变化,总还是中国式管理,总还是适合中国特性、符合中国道统,这才是中国管理现代化的最高价值之所在。
  西方管理,一向遵循自然科学的路向,采用自然科学的研究心态。一九一○年代至一九七○年代之间,无论早期的管理理论或者现代管理的程序学派、计量学派、行为学派乃至晚近的系统学派,均在追求“持续”的管理法则。早期管理理论认为科学方法可以解决所有管理问题;程序学派视管理为一项程序持续发展的架构;计量学派运用合乎理则的方法来构筑种种教学模式,认为只要找出“最适化”(Optimization)与“次适化”(Sub—optimization)即能解决复杂的“决策”(DecisionMaking);行为学派侧重“人际沟通”(InterpersonalCommunication)和“组织沟通”(OrganizationalCommunication),并透过有效的激励以增强领导的效能;系统学派把组织看成一个“开放系统”(OpenSystem),以“弹性平衡”(FlexibleEquilibrium)为特征,已经启发了“变动的平衡”(MovingEquilibrium)的“变化”观念,不料情势甫转,刚好又碰上一九七○年代的能源危机,徒使管理面临许多无可奈何的困境,促使西方管理,掉过头来,强调“变化”的重要性,因而出现了世上没有任何一种法则适用于全部“情势”的“权变理论”(TheContingencyTheory)。
  自然界现象,固属“变化的便不持续;持续的即不变化”,有如氢二氧变成水,便不再有氢与氧。但文化生命,则绝不相同。管理既不属于自然界现象,当有其文化精神,无法将“持续”与“变化”断然分开,这是中国吸收西方管理学说时首先应该重视的“经权精神”。
  其次,中国管理现代化,要拿什么做“经”,来融合一切外来的管理呢?我们把握“易简”的精神,依据近百来年中国现代化的经验,肯定“伦理、民主、科学”,乃是中国管理现代化的“经”。兹说明如后:1.伦理——中华文化首重伦理。依照中国文字的本义,『伦』就是类,『理』就是纹理,引伸为一切有条贯、有脉络可寻的条理。说明人对人的关系,包括分子对群体的关系、分子与分子间相互的关系,亦即个人对于家庭、邻里、社会、国家和世界人类各种关系所应表现的正当态度。
  伦理与法制不同,伦理从人类本性上启发人的自觉。从一个人的修身推到亲亲,再从亲亲推到睦姻任恤,推到仁民爱物。凡是人类,必有与生俱来的天性,爱父母、爱家庭,以及对于自身关系的同族同国人的相爱相恤,推而至于爱人类,实在都是天性。中国管理现代化,应该以伦理为出发点,来启发父子之亲、兄弟之爱,推而至于邻里乡土之情,和机构组织乃至于民族国家之爱,以提醒每一个人对国、对家、对组织、对人、对己的责任,使其知所感应、有所感应,以扩大管理的效果。
  2.民主--孔子主张容纳异己,即是现代民主的基本条件。民主的基本精神,就是自由与独立,亦是权利与义务。要自由先要能够自强,然后才能享有自由;而且自由是有范围的,不能只享权利而不尽义务。要独立就必先要自立,其理由是相通的。怎样才能自立自强呢?那就是每一个人都要至少尽到自已应尽的义务,也就是守纪律、负责任。中国式管理,欲求成员守纪律、负责任,惟有树立民主的精神,才能有效。但是世界上各个不同国家所表现的民主,仍有其缺陷,仍有其流弊,或存有种族的歧视,或造成卑劣驱逐贤能的弊端。中山先生曾同意“以更多的民主,去革除民主的流弊”,希望“以更多的民主,去打击反民主、假民主”,特别是欧美式的民主,必须加以合理的调整,才能符合我国的国情,中国管理现代化,当然包括中国管理民主化,任何机构均应以“合理的民主”为依归。
  3.科学--中国人重实际,喜欢从事物现象的表现,作如实的描述。科学技术的发明,为时甚早,其中陶瓷、纸、印刷、指南针、火药等等,对于人类文化尤有重大的贡献。欧洲的文艺复兴、工业革命,以及海外发展,都是接收中国物质文明的结果。今日西方人以为科技发明,功在他们的科学家,不免有得意忘形之嫌,所以处处显现“忘本”的态度。最可惜的还是中国人看见人家的成功,想到自己一时的情况,远不如人家,也信以为真,竟然五体投地的佩服别人的智力才干,非但丧失自信心,而且患了“忘祖”的毛病。但是,中国管理科学化的时候,我们必须警觉:中国所需要的科学,不是反人性的以屠杀、殖民、毁灭为能事的科学;中国所珍视的,乃是“保民”与“养民”的科学。我们所要的科学精神,是求精求实的精神。因为真正的科学,其精神在求合理与真实;而其方法,则在彻底与精密。
  把握“伦理、民主、科学”的“经”,我们便可以将一切外来的管理论与方法,作一评判,作一调整。尽可能采用西方的合理方式,融入我们的传统精神,逐渐变成中国自已的东西,而不再是纯粹的“舶来品”。例如劳资关系,西方因为受到洛克(JohnLook)的影响,往往认定“不是劳方压倒资方,便是资方压倒劳方”,彼此利害衡突,自非对立不可。惟就中国伦理观念来看:人人同有一颗爱人之心,如果大家按照孔子所说的方法:各人“尽其在我”。资方努力创造一个合适的工作环境,让劳方感受得到照顾与关爱,并因而产生强大的向心力;劳方感到个人受到器重,受到鼓舞与激励,心知感应,因而尽一己之心、尽一己之力,把分内的工作做好,让资方觉得所有消极性的人事管理,俱属不必要而趋于“无为”,更进一步消除劳方心里“以工作换取薪资”的感觉。机构之内,充满着孔子所描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的气氛,那还有什么“劳”“资”的区别呢!所以劳资关系,在中国管理现代化中,应该转化为“以和为贵”,彼此和谐相处,互敬互爱,才是合乎中国伦理的精神。
  然而,我们并不认为,劳资之间和睦相处,便不需要工会的组织。依照中国管理民主化的观点,劳工工会的存在,对企业和整个社会,都非常有益。原来欧美资本制度盛行,劳工为了对付资本家专利、保护劳工地位与提高劳工福利,乃组织工会,以求制衡。中国伦理社会,并不需要制衡,但是中国人观念,资方和劳方所谋求的目标,最后是一致的,大家共同以“安人”为目的,不过公司和工会所注重的要点,各有不同,借着双方的互调与协助合作,更能加速“安人”目标的达成。公司与工会之间,诚心诚意相待,和衷共济相处,从不同的角度提供宝贵的意见,自不同的立场考虑相同的问题,不仅公司加速发展,员工福利也能提高。
  再就科学的取向来看:劳资关系,有如车的轮子,如果一边大,另一边小,车子就很难适当和缓的向前进,还是必须维持两边的轮子同样的大小均衡才好。因此当一方的力量较大时,肯帮助对方的发展而出力,有如此的度量才是可喜的。公司和工会双方的力量相当平衡,才能产生最好的劳资关系。
  由此可见,中国管理现代化,既不抱持“没有工会省掉麻烦”的保守心态;也不坚持“所有工会运作比照西方”的西化心态;更彻底扬弃“弄个假工会装装门面或骗骗劳工”的虚伪心态。我们透过“经权法”,拿“伦理、民主、科学”的“经”来过滤西方式的劳资关系,建立对公司与工会都有帮助的工会制度,双方尽可因应实际情势,作适当的权变,以解决问题,增进双方的福社。
第7章 管理应该发挥象棋的十二特色
  就我国目前情形而言,除去固有传统思想以外,西方的文化和思想,显然已经成为当代中国人(尤其是知识分子)的精神传统。即使我们想要摆脱,也委实无计可施。这固然是由于:生存在某一时代某种环境中的人,很难不受当时当地思想的影响。我们今天在学校受的是西方式的知识教育,家庭内的陶冶因电视的侵入而解体。社会上所重视的,则是西方的科学技术,而正如海德格(MartinHeidegger)所说,科技基础始于希腊的古典哲学。另外还有一种重要的因素,就是中国文化不提倡锢蔽的宗教信仰与狭隘的国家民族观念,传统仁者无敌以及虚怀以致广大的精神,也是西方文化毫无阻拦、顺利输入我国的莫大助力。
  社会学家孟汉姆(KarlMannhein)认为思想无法脱离日常生活,因此深受社会因素的影响。每当管理科学工作者谈论起他们的观点时,总会出现这样的论调:“有关的研究与分析,应先设法建立模式。”于是,继美国模式、日本模式之后,大家都热切地关心:“中国管理能不能建立它的模式?”如果无法建立,似乎就不足以称为“中国管理现代化”。
  “模式”(Model)的原始意义,与“模型”相通。而“模型”的解释,则是“模仿实物的原形,缩小制成的样品”。“概括地说,模型是一事实的再表现。一般是将事实的结构予以简化及抽象化;然而在某些特定的意义上,使简化和抽象化后的系统与原系统相似,有助于研究者了解事实。”为描述或说明我们周遭形形色色的真实世界,事实上不可能完全采用模型来表现。因为真实世界的现象,太过于复杂,只好运用抽象的方法,作理想性的简化表示,这就是模式。
  中国管理的模式,可以用中国人所熟悉的象棋来代表。凡是精于象棋,而又能体认其中的精神的,便能够充分了解中国管理的精髓。象棋俗称“象戏”,是一种“仿真的游戏”。它是逐渐演变而成的一种棋戏,由两人在棋盘上按位布棋,以攻死对方的将或帅为胜。
  中国管理的“象棋模式”,包含天人合一、确立制度、公平竞争、组织精简、各施所长、互依互赖、无为而治、民主自治、竭尽心力、贯彻始终、千变万化与和平融洽等十二特性,兹分别说明如后。
  管理应发挥的十二特色(1)天人合一思想,是儒家哲学的基本信念之一。孟子首先指出天的根本性德,即含于人的心性之中;天道人道,实一以贯之。他认为人之所以异于禽兽,即在人的心性与天相通。他说:“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宋代道学,更进一步形成一个根本观念。程伊川说:“道未始有天人之别,但在天则为天道,在地则为地道,在人则为人道。”孔子虽然不明言天道,但亦表现出尊天、顺天的观念。敬天即所以爱人,爱民即所以尊天。中国人的天人合一观念,实包含了天定胜人与人定胜天两种看法。中国人思想,不偏于天定胜人,也不偏于人定胜天。象棋中的每一枚棋子,都有其特定的才能,也都有其尽心尽力的意向。但是否得遂所愿,端在下棋的人,如何布局与运行。假定棋子为人,则此下棋的人,即已扮演了天的角色。“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笃焉”,下棋的人,没有不谨慎细心,好好运用每枚棋子的;至少不会存心不良,把自己的任何一枚棋子拿来白白送死。然而外来因素的影响,内在心神的不安,乃至棋力稍逊,那就无可奈何,只好认命了。此所以孟子尽心章之后,立即承接莫非章,指出人生的吉、凶、祸、福,没有不是天命的。孔子说:“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君子应该按照中庸的道理,“居易以俟命”。
  这种观念,表现在中国式管理上面,则为“人时时刻刻在为自己盘算,做各种的计画,但是天也同时在为每一个人做计画。必须人所做的计画,与天所做的密切吻合,才能够获致圆满的效果”。
  我们从“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启示中,发现任何计画,都应该顺天应人;所有目标,都必须光明正大。这样的管理,才有成效。天所做的计画,便是我们先天带来的命,可是说是与生俱来的生涯规划。而我们所做的计画,则是后天的人生规划,两者配合,即为天人合一。
  (二)确立制度。
  一般人依据孔子所说“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推断“为政在人”就是孔子“人治”的思想;大家看到明法篇主张“以法治国”,便认定管子是“法治”的先驱,韩非“立法以治民定国”,即为真正的“法治”。因而人治、法治对举,互较长短利弊,造成莫大的谬误。实则孔子不完全主张人治,他是相当重视典章制度的。他的“从周”,便是采取以往实施过的善法而重加实行。不过孔子觉察到徒法不能自行,必须用“仁爱”的原则,来加以补救,才不致像周代那样,制度虽粲然大备,终究不能久远维持。强大而文明的周室,在平王东迁之后,便濒临衰乱危亡的命运。
  象棋的制度十分完备。两人对面而坐,一伸手都是去拿黑子,彼此客气地要对方持用红棋,这是礼让的开始。让不过的人,占用了红子,即宜秉持“占红不占先”的规矩,请黑棋先走。同时将、士、象、车、马、包、卒等,各有各的走法,双方都要遵守规定。到了最后,胜负已经十分明显,胜方先说:“承让、承让。”败的人也不妨说一句:“毕竟棋高一着,佩服之至!”从头到尾,有其完整的制度,但如下棋的人不知或故意不予遵从,那也是徒法不足以自行,难免争执,吵闹一番。
  中国式管理,当然重视制度的确立,因为主观的意愿必须化为客观的组织制度,才能产生作用。但是,任何制度不论多么完善,终免不了有其漏洞。而且时日一久,流弊丛生。所以一方面要有合适的人来执行,一方面也需要贤明的人来批评反省。不断努力加以修正改善,绝不容许因循懈怠。
  (三)公平竞争。
  礼记礼运篇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孔子处理欲的方法,是“因势利导,把它引向正当的途径上去”。他认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人而达人”的“欲”,是人人所该的可欲对象,都应该把它导向高尚的途径,使其充分发展,尽量获得满足的快乐。然而,孔子认为实现可欲的对象,亦应使用正当的手段,必须“以其道得之”。他说:“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象棋的游戏,应该是一种君子之争。下棋的人,没有不希望得胜的;除非他另有企图,存心利用棋戏来讨好对方,故意隐藏实力,以“不胜”为手段,真是可鄙的谄媚。不过,当说双方棋力悬殊,我们也不愿见一方屡胜,给另一方带来太多的挫折感。这时可以采用让子的方法,譬如让一车或一马,甚至双车或双马,以求彼此旗鼓相当,寓有公平竞争的用意。
  管理上,我们也体认人有欲望,才有管理的可能;否则什么管理方案,都将得不到适切的反应。但是,人有欲望,组织也有目标,于是人与人间、组织与组织之间,势必有所竞争。我们希望机构互助,却也不反对公平的竞争。因为正当的竞争,才是促成进步的良好动力。“对内竞争,彼此不断改善而获得进步;对外联营,以求得国际间竞争力的提升”,应该是中国式管理努力的目标之一。
  (四)组织精简。
  中国历史,一向推崇汉代的行政管理。所谓两汉吏治,永为后世称美。汉代的地方政府以县为单位,直到现在还没有改变。汉时县的上面是郡,郡的长官叫做太守,地位和当时中央政府的九卿平等。郡太守调到中央可以做九卿,再进一级就可以当三公;九卿放出来也做郡太守。汉代官级分得少,升转极为灵活,这是一大特色。
  象棋分为红、黑两边,各有十六个成员,区分为帅(将)、仕(士)、相(象)、俥(车)、傌(马)、炮(包)、兵(卒)七种等级,组织十分精简。
  中国人的组织,最喜欢采用“兄弟会”的型态。其最主要的特色,即在精简有效。当然,在初创时期,也可以采取“父子帮”的组织,父亲带领着几个儿子,一面教导,一面经营;待儿女长大之后,父亲退居顾问的位置,还是兄弟会组织。不过中国人的兄弟会,并不拘泥于兄弟的名分,也不必然都要仿效三国时代刘、关、张的桃园三结义。它的精神在于组织成员之间的如兄如弟。
  彼此的关系,原本或许只是乡亲、朋友、同学,甚至根本就是互不相识的陌生者,如今既然以兄弟会的精神来组织,就应该赋以兄弟的实,做到“兄兄弟弟”,滋生出家族式的亲密关系。为了确保彼此能够如手如足,势须贯彻精兵主义,组织成员,重质不重量,在精不在多。精兵主义一方面要求适才适所,精简业务;一方面也要简化组织,减少层级,以符合现代化“压扁式”组织的精神。
  (五)各施所长。
  孔子主张“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便是宣导大家不要彼此干扰,或者互为对手制造问题。相反地,大家放手让在位的人,好好地去发挥他的长才。当然,在其位的人,也应该切实做好分内的工作,才不致造成“尸位素餐”的不良现象。要能够“各施所长”,必须先了解各人的长处。因为人的知性不等,“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此所以孔子肯定“仲田可以让他管一个能出千辆兵车的国家的军政;冉求可以做一个有千户人家的邑的宰,或者做一个能出百辆兵车的家的家宰;公西赤可以让他穿著礼服站在朝廷上和外宾周旋”,而“冉雍这个人,则可以居于君长的位置”。
  象棋的车,可以纵向或横向直走,对方任何阻碍,不论其职级高低,悉数可以逐而食之。马跳日,无论东、南、西、北那一个方向,只要舒展得开,马腿不被蹩住,便可以耀武扬威,奋力克敌。包能够翻越障碍,攻击对方。士斜行;象飞田;卒只能进不得后退,过河以后还可以横着走;惟独将必须深居宫中,顶多左、右、上、下踱踱方步。各有所长,而又得以各施所长。
  这种精神,应用到中国式管理,便是要求成员在修己安人的过程中,都要人尽其才。同时在此之先,必须人有其才。任何职位,哪怕表面上看起来再不引人注目,都不能随便找个人填填位置,应付一下。因为不具备这方面才能的人,不但不会了解其中的奥秘。而且外行人往往自认有自己的一套,例如相飞田却飞到对方的境域里去,弄得整个制度大乱,竟然沾沾自喜,认为自己飞得远,表现得出色,而不知已经坏了大局?但是,一旦人有其才,即应该知人善任,秉持“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原则。让他放手去做,才能人尽其才。所以千万不要处处防弊重于兴利,讲求制衡,使其无法各施所长。
  (六)互依互赖。
  中国的伦理,使所有中国人,结成一个硕大的互依互赖网。孔子的“连带责任主义”,更使得我们彼此之间,息息相关,互相依存。互依互赖的正确意义,是互助而非倚赖。例如有甲、乙两人,如果“甲的义务,即系乙的权利;同时乙的义务,亦即甲的权利”,互相消而又互相益,便是互助。推而至于分工合作,成为更复杂的互助。不幸我国旧社会误认为互依互赖即可以趁机依赖他人,因而依赖的风气甚盛。礼记王制说:“愈、聋、跛、繴、断者、侏儒,各以其器食之。”废疾的人,都要尽力以一艺一技来自赡,那些无所事事而依赖他人生活的,包括各种机构的冗员、呆人,实在是应该引以为耻的。
  象棋的十六个成员,各自可以独立作战,不必也不能依赖他人。但是它们之间,却是互助合作的。车固然可以保护马,马也可以“看”住车,不让它平白遭受对方的攻击。士、象当然是将的心腹,随时要保护着。然而紧急时期,当士或象在将的行宫里受到袭击时,将也可以给予适当的维系,甚至奋勇地挫败来犯的敌人。卒的威力较小,而在适当的场合,照样可以攻死对方的帅。
  或者保护自己的车、马、包,依然有其发挥互助能力的时刻。
  互依互赖的精神,使得中国式管理,把员工视为部属,意思是“属于老板的一部分”,做到孟子所说“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心腹”。如手如足,当然不肯任意解雇、撤职,随便砍断自己的手脚。互依互赖的基础,则是集体努力和共同责任。管理者明白“红花亦需绿叶来陪衬”的道理,体认任何事业,都不是个人独力所能够完成的,有赖于同仁的互助合作,因而致力于加强这些“伦常之网”中各个“依存者”的“共识”,唤起大家“合则彼此有利,分则大家倒霉”的意识。共同努力,一起来担负责任,才能共策共力,达到真正互依互赖的境界。
  管理应发挥的十二特色(2)(七)无为而治。
  无为而治,是无为思想在管理方面的应用。这种思想,在中国历史上不只是一套理论,而且在汉初曾经实际施行过。传统的无为而治思想,有两个值得注意的要点:一是主张管理者无为,然后才能运用众智、众力;一是主张不扰民。无为很容易被误解为“什么都要否定”的虚无主义,所以老、庄又进一步说“无为而无不为”,用“无不为”来肯定“无为”的功效。孔子也主张无为而治,他说:“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不过孔子宣导由有为而无为,在过程上与老、庄有所不同。这种无为而治的思想,使中国人在领导上“集团性”更重于“英雄性”,到了“好象不见英雄性”的地步。例如楚汉之争,项羽显然带有英雄性,而刘邦像似没有英雄性,结果刘邦能得天下,项羽却自刎而亡。我们从民间普遍流传的西游记由唐三藏领导,不由孙悟空带头;三国演义刘备领导更具英雄性的关公、张飞、赵子龙;水浒传不以林冲、武松这些十足的英雄人物为首领,却推举看起来没有什么用的宋江来领导,便可以体会中国人在这一方面的心思了。
  下棋的时候,经常有人警告:“当心他的马。”称赞“他的车十分厉害”,或者激赏“好威风的连环炮”。我们从来未曾听说:“他的老将好厉害。”当然也一直没有人赞美过“好能干的帅”。诚如钱穆先生所说:“中国的象棋,车、马、包、士、相、兵,都各有各用,而车、马、包又更有英雄性。
  但一最高将帅,独无用,让一切有用的来保护它这无用的,岂不即是一项游戏,亦十足表现着中国人的传统观念吗?”在领导上,我们也希望管理者能够体认胡适先生,当年形容美国艾森豪威尔威尔总统“无智,故能使众智;无能,故能使众能;无为,故能使众为”的道理,尽量无为而治。吕氏春秋记载齐桓公在位时,遇有部属提出问题,他总是说:“去问管仲吧!”部属听得多了,打趣他说:“这样的国君,可真轻松啊!”桓公说:“我找到了有能力的管仲,而又能够信任他,所以才能如此轻松。”然后他又加强语气地说:“不然,我这个国君就难当了。”做一个有眼光、有担当、能容人、敢用人的管理者,难道不是使自己有时间得以从事“例外管理”,而部属也能够发挥潜力的最佳表现吗?(八)民主自治。
  尚书说:“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周书泰誓篇有所谓“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以及“民之所欲,天必从之”(今本已佚)等语,均指出“天的意志,在于民众”。孔子说:“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孟子也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国语楚语上记载处大夫范无宁的话:“民,天之主也。知天,必知民矣。”左传中随国的贤人季梁更进一步认为“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民不但是天之主,而且是神之主,中国古代人文主义思想,深厚到如许地步,实在堪称为民主自治的先进国家而无愧。
  象棋所表现的领导方式,就是十分符合民主原则的。任何一枚棋子,都不会勉强其它棋子来顺从它;大家都遵守规则,依法而行;更要极端负起责任,自己的行动自己负责。正与现代民主政治、法治政治、责任政治三大要素若合符节。
  至于自治,每一枚棋子,都能自己管好自己。可行则行,不可行即止。遇有阻碍或困难,必循正道设法排除或解决,不依赖他人,也不轻易受人左右,或听信别人的意见,因为“观棋不语真君子”。而一旦下定决心,走错了路也绝对不怪罪于人,更不存心反悔,这才是“起手无回大丈夫”。
  中国式管理,深信管理的对象,主要为人与事。事的范围较易解决,最难的是人,所以管理实际上是一种如何把握人心的工作。中国人观念,最高的领导,即在充分激起同仁的自发心。而部属的自动自发,则有赖于民主的领导。因为专制的领导者,常有喜欢逢迎、厌恶批评与讨论的倾向。若干善于讨好的人员,容易获得幸进的机会,以致组织内的热忱者变为冷漠,能力强的人退为旁观者,大家不以组织目标为重,却集中精力以追求个人的利益,弄得整个组织毫无生气。
  所以民主的领导方式,尽量鼓励同仁自治,才是“修己以安人”的坦途。
  (九)竭尽心力。
  无论如何,工作勤劳乃是中华民族的本性之一。好逸恶劳,不肯工作的人,历来都被视为无可救药的人。中国向以“民生在勤,勤则不匮”为教,一般读书人都以手脑并用,“耕读传家”为荣。
  隋末王通慨然有忧国之志,抱经纶之怀,被其教泽者,多能蔚为国器。可是他躬耕不辍,不敢自逸。有人问他:这样不是太劳累了吗?他说:“一夫不耕,或受其饥,且庶人之职也。无职者罪无可逃于天地之间,吾得逃乎?”中华民族勤劳成性,尤其是海外华侨刻苦自励,最为显著。中国人只要让他心安身乐,他就会竭尽心力,毫无保留地勤劳工作,而且“但问耕耘,不问收获”。
  象棋的三十二枚棋子,不论寒暑,不分昼夜,只要主客兴起,对面而坐,它们便随时待命,准备竭尽心力去作战。如果棋子代表劳方,下棋人即是资方,这劳资之间,实在是十分融洽的,既没有罢工的威胁,也从未出现工资、福利的争执。真正爱好下棋的人,无不爱护、保惜棋盘和棋子,把它们擦得干干净净。下完棋必定好好整理收存,更从不虐待它们或任意舍弃它们。
  中国式管理由修己而安人,便是希望所有同仁,都能够肯定管理者的服务价值,因而产生良好的感应。这些“感应人”(员工)在“服务人”(管理者)民主而“无为”的领导之下,得以身安心乐,而又安居乐业。他们一方面“促成向心、增强同心、坚定信心、引发忠心”,由忠诚而表现为无比的团队精神;一方面“增加能力、提高羣力、产生合力、发挥潜力”,由能干、肯干而不断增进生产力。管理上最大的难题,即在如何促使员工竭尽心力,尽量发挥潜力,惟有从中国式管理的“安人之道”,才能获得有效的解决。
  (十)贯彻始终。
  君子是孔子理想中所建立的标准人格。孔子说:“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君子应有坚毅不拔的意志,曾子说:“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与?君子人也。”一般人平日专门讲究小节小信,及晾 Υ嫱鲋 剩   承磐 澹 蛲欠锨  > 泳 侨缡牵  娑陨 拦赝罚 匀徽  醯R,大节凛然,表现出孟子所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气概。“文官既不爱财,武官亦不惜死”,一切以义为行事的准则,凡是合乎义的,虽然毁身辱体、赴汤蹈火,也应该戮力以赴,贯彻始终。
  象棋中的将、帅,固然誓死不降,每次战役,总是有始有终,决不临阵脱逃。仕、相相依为命,顷刻不离左右,凡有危难,无不奋不顾身,乃至以身相殉,亦在所不惜。车、马、包更是英雄本色,只见义之所当为,或深入敌地,以施诱敌之计;或步步为营,集结成阵,先求己之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无论如何,都不计较个人的富贵名利,虽己身受困,也是“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兵、卒安步当车,而又安分守己,只知向前推进,从不落后。对于交付的任务,亦是“讷于言而敏于行”,贯彻始终,直至死而后已。
  实施中国式管理,“君君臣臣”,老板像老板,部属也像部属,彼此由陌生人的结合而滋生出家族式的情感。组织的目标,即是大家共同的努力方向。一切事业,都不是出自一人的领导、创作或主使,而是一集团的合作。虽然有组织,却给成员以最大的自由(从心所欲不踰矩);彼此有等级,却赋予真正的平等(孔子主张正名,即谓任何名义,必须名实相符,此种真正的平等,就是义)。在这种正常合理的工作环境中,所有成员,自然尽心尽力于分内的工作,并且贯彻始终,义无反顾。
  (十一)千变万化。
  中国自尧舜以来,以中为立国之道。中国以中字为国名,可见这是中国民族性的特点,中的精义,在于过犹不及。孔子说:“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孔子于中之外,又加以时义,所以孟子赞美他为“圣之时者也”。中庸说:“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杨亮功先生认为,中必须合乎时。在性质上,中是动的,不是静的;是变的,不是执一的。
  在运用上,中是向上的,随着时代而进步的,不是保守或落后的。在功能上,中是本于理智的抉择,积极的力求圆满与完善,而非基于感情或一时利害,作消极的调和或妥协。但中虽然是动的、变的,却也有其不动和不变的道理,那就是中必须和时作适切的配合。如果中能合乎适时、适宜和中肯的要求,就成为此时此地不变不易的中道。中国先哲,自古即承认变是宇宙的一个根本事实。孔子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老子说:“大曰逝,逝曰远。”惠施指出“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庄子则常说“万物之化”,肯定一切都在变动流转之中。因为我们的遭遇,是千变万化的,所以易经才主张“穷则变”,以期“变则通,通则久”。其实易学的精神,不穷也要变,务求与时俱进,随时随事的演进与发展,而不断求其至当。孔子说:“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有一“权”字,我们才可以权衡轻重,损有余而补不足,在千变万化之中权宜应变,而无不适当、合宜、恰到好处。荀子说:“欲恶取舍之权,见其可欲也,则必前后虑其可恶也者。见其可利也,则必前后虑其可害也者,而兼权之,熟计之。”详察事情的利害,审慎比较以定取舍,此时当以“义之与比”,用“义”来作为衡量可否的最高标准,才能够“权之而得中”,亦即“权不离经”。
  象棋规则简单明了,棋子不多,易于指挥、掌握。但是厮杀起来,千变万化,几乎没有一盘棋从头到尾都是一模一样的。下棋的人,面对时时都在变化的局势,每一着棋,都必须详察利害,审慎比较,然后才知所取舍。何况两人对奕,彼此都在运用心思,猜测对方的用意,预料情势的演变,加以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更增加了变化的复杂性。然而千变万化之中,有其不易的“经”在,那就是通行的象棋规则,有形可见,有迹可象,再怎样变化,也要努力遵守,才有以“立”。
  “经权之道”,应用在中国式管理上,成为根本的方法。管理者务须确立若干不可变易的“经”,向所有部属详为说明,使其切实了解,并紧记在心。然后分层负责,使其“持经达变”,按照这些“经”去应付千变万化的环境,自能恰到好处。
  (十二)和平融洽。
  钱穆先生推论中国人的个性,认为“西方人好分,中国人好合”。中国人的和合性,超过了分别性。这种和合性,表现在虚怀若谷、宽恕礼让、容纳异己、以德报怨,蔚为一种和平融合的风气。虚怀若谷就是孔子所说的“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不可武断,不可有成见,不可有偏见,亦不可有私心。宽恕礼让先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进而“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其原则为“合于礼义,可让;不合乎礼义,当仁不让”,让本于恕,即是“设身处地”的道理。容纳异己才能“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表现出中国人宽容的美德。以德报怨本于老子,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能够从废墟中重新振作起来,成为今日的经济大国,主要原因,即在我国以德报怨。中国人具有这些和平而又融洽的特性,当然配称为王道的文化了。
  前面提及象棋是君子之争,彼此都希望获得胜利,却不能诉之以暴力,或表现出乖戾之心。
  大家在和平融洽的良好气氛下,各尽所能,这才是下棋的正道。虚怀若谷,胜不骄败不馁;宽恕礼让,对方偶有失误,并不严辞指责;容纳异己,旁观者难免忍不住多话,亦予宽容忍耐;以德报怨,屡遭败绩仍然平心静气,经常战胜也不出语不逊。具有这样良好的棋品,才是受欢迎的人士。棋局才能够在和平融洽的情势中,顺利进行。
  中国式管理主张愉快地完成工作,快快乐乐地把事情做好。“冲突管理”如果能够带来“虚安”,真正有助于未来的“实安”,偶而可以为之。但是时常对立,制造矛盾,互相制衡,严密监督,都不是中国人喜爱的方式。“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希望在用人之始,就密切注意甄选,找到志同道合的人,因而以爱敬之心,作和顺之行,彼此共鸣,为共同目标而努力。组织成员,和合重于分别,一切建议,无不居于团体的利益,以平和的态度,表达其不同的意见;在融洽的气氛当中,日新又新,不断改善业务,使组织与个人,与时俱进。
  陈大齐先生分析中国人所重视的道德,认为诸德必须有合于义,方成其为美,所以义是诸德成美的条件。如何才合于义?他列举五个项目:(一)所系正大;(二)无过无不及;(三)通权达变;(四)设身处地;(五)手段力求正当。综观上述,无论象棋或管理,都应该:(一)目标光明正大,足以导人为善,走入正途。(二)发挥无过无不及的效用,应宽则宽,应严则严,宜进则进,宜止则止,一切作为,均得其“中”。(三)遵守常理之外,为了因应环境的变化,还应该通权达变。但常变之间,务求权得其宜,所以要注意“权不离经”。(四)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欲有所为,最好先替对方想一想,以预测对方的反应。(五)所有手段,都要力求正当。可见中国式管理,可以象棋为其模式。
  第八章:管理的最高境界在“无为而治”“无为而治”,是我国先贤共同追求的理想。孔子说:“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天子应该无为于上,以期贤相有为于下。依孔子的观点,管理既为“修己安人的历程”,管理者所需要努力的,即在“修身以正人”。他认为“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肯定“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不敢不用情。”管理者只要以身作则,以道诲人,便可以“无为而治”。
  道家老子居于自然之道,把归根复命的原理应用到管理上,主张“为无为则无不治”。他认为“贤明的管理者是不发号施令的;发好施令的管理者似乎并不贤明”,宣导管理者以“无为”的态度来处理事务,实行“不言”的教导。因为贤明的管理,旨在净化同仁的心思,满足同仁的安饱,减损同仁的心志,增强同仁的体魄。常使同仁没有伪诈的心智,没有争盗的欲念,使那些自作聪明的人不敢妄为。用这种“无为”的态度来管理,相信任何机构没有不上轨道的。老子肯定“清静为天下正”,因而用“治大国若烹小鲜”的妙语来形容清静的无为而治。
  庄子“只听过世人希望安然自在,没有听说过要管制天下”。他认为“管理者最好依据自得的德,来成全于自然。就像远古的君主治理天下那般,出于无为,一切顺其自然”。因为“即使用尽天下的力量,也不足以奖赏善举;即使用尽天下的力量,也不足以惩罚罪恶。天下之大,既然不足以处理奖赏惩罚,而三代以后,却喧嚣着要以奖赏惩罚为能事,当然弄得没有空闲来安定性命之情”。
  管理者如果“有为”,便不能为治;所以“莫若无为”,使大家安定性命的真情。
  法家“无为而治”的理想,与道家相似。而所采取的途径,则颇不相同。老子以清静致无为,申韩则以专制致无为。法家的观点,是借重明法饬令,重刑壹教的手段,来达成“明君无为于上,羣巨竦惧乎下”的境界。管理者有势,又善用术,依法行使刑赏,便可以无为而治。
  “无为而治”也是墨家和名家的理想目标,墨子主张兼爱非攻,名家宣导循名责实,都是达到“无为”目标的“有为”手段。
  中国人特别爱好自由自在。我们不是不了解“天”的威权,能降临祸福。但是“天人合一”的观念,却使我们在“天定胜人”,顺天者得福,逆天者不免得祸之外,更开拓出“人定胜天”的力量,肯定祸福由人自召。孔子“尽人事以听天命”的主张,早已把中国人从迷信鬼神的领域中拉了出来。
  中庸开宗明义,便指出“天命之谓性”。命是命令,天命即是天的命令。依据科学研究,万物运行的方式、万物变化的方法、万物运动的顺序,以及万物运行的目标,都是先天规定的,决非万物自己规定的。因为各种物类,其先天还没有存在。“命”是秩序的来由,天命是人一生所应走的路。
  不过人为万物之灵,就是灵在人自己也可以发出命令,来决定自己是不是服从天的命令。物听命属于必然;人则不同,我们的服从天命,是自由的,全凭自己作主。所以人类可以相亲相爱,也可能自私作恶,祇是无论如何,都必须负起“自由”所带来的责任,承受“自由”所产生的后果。这种自作自受的规律,也是天命的一部份。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帝力于我何有哉!”一直是中国人向往的境界,我们普遍不喜欢受管,总觉得自己可以管好自己。孔子说他“七十而从心所欲,不踰矩”,实在描画出中国人理想的目标。
  “人性不喜欢接受他人的管治,却应该自我修养,把自己管治好”,大概是“无为而治”的基本原理。每一个人都修己,也都尽量求能安人,当然可以无为而治。
  由于时代的变迁,“无为而治”有其不同的意义与功能,我们现在分成(一)无为而治的传统意义及功能;(二)无为而治的近代意义及功能;(三)无为而治的现代化意义及功能,说明如后。
  (一)无为而治的传统意义及功能孔子重视正名,主张“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他认为有君的名,就应该尽君的权责;不过孔子固然明君臣之别,却与唐太宗所谓“君虽不君,臣不可以不臣”大不相同,而谓“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即君必须以礼待臣,然后臣才会以忠报君。
  孔子不以为臣应该无条件地听命于君,这是管理上最可靠的制衡作用。因为君有威权,臣多半会畏惧而顺从。万一君的决策错误,而臣又唯唯诺诺,岂非火上加油?后果必定不堪设想。孔子肯定每事从君之命,不得谓忠,他说:“昔者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诸侯有争臣五人,虽无道,不失其国。大夫有争臣三人,虽无道,不失其家。士有争友,则身不离于令名,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故当不义,则子不可以不争于父,臣不可不争于君。故当不义,则争之,从父之令,又焉得为孝乎?”盲目服从,根本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孟子更进一步指出:事亲要顺,但有其限度。而事君的义,则为“不要顺”。孟子论为人臣者的人格,分为四级,以容悦于君者为最低级。因为专图容悦的人,只配做梁惠王上篇所说“不足使令于前与”的便嬖,不足为辅佐之臣。他认为“为大臣为能格君心之非”,如此重大的任务,绝非一味顺从所能达成。
  君有志于道的,也有志于非道的,更有志于道而误以非道为道的,所以臣不可以唯顺是赖。
  但是不要顺的结果,或则遭贬,或则革职,甚至惨死,历史上所见多有。于是,君主无为,成为比较有效的方式。天子无为于上,使贤相有为于下,就是无为而治的原则。
  在我国传统君主政体之下,天子的位置几乎是世袭的。由于天子之子未必皆贤,必须依赖宰相传贤来辅助。同时宰相的位置不安定,正好藉天子传子来补足。那时政府之内分设两种机构,其一传子,地位确定;其它传贤,得以随时更换。政府既能新陈代谢,而中枢又不至发生动摇。
  天子地位确定,无论贤或不肖都不方便更换。宰相地位不确定,如果不贤,随时可以撤换。
  为了让宰相得以充分发挥潜力起见,我国先哲提出“无为而治”的构想,使天子就位之初,不待他人规劝,即能自动采取“无为”的立场。否则以天子的权威,难保宰相不敢有所为,以免多做多错,甚至性命不保。
  事实上,天子要确保地位,最好的办法,也就是无为。自愿居位于无为的位置,才肯尽力礼聘贤相,而又让其施展才能。贤相殊不易得,所以君主必须礼贤下士,贤人才会闻风而来。同时,天子无为,才能保持客观的立场,做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从老百姓的具体反应来做公正的评鉴。
  “无为而治”的功能,我们可以从易经的干卦来体会。干卦干下干上,干与天相通。干卦所追求的是一个与天同德而又与人同情的政治领袖。他必须能为天地立心,亦能为生民之命。他必须具备文言中所说“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的条件。他是天的化身,但绝非天的产物,因为它的德业都是从修为历练中得来,所以初爻教他潜修,二爻教他展现,三爻教他惕厉,四爻教他试跃,五爻教他得民,上爻戒他骄亢。如图3-8-1。
  我国通称君王为“九五之尊”,并没有人赞扬“上九之尊”。圣君的位置,只在九五,不可以高高在上,把自己视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亦即不能居于上九,这就是“无为之治”的奥妙之处。
  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龙代表君德,天代表君位。飞龙在天,正好在九五的位置,不可以再往上升了。这时具有君德而又居于君位的人,最重要的工作,便是“利见大人”礼聘贤才,来辅助自己得民安民。
  干卦的二、五两爻,都有“利见大人”的警语。二爻见龙在田,即龙出现在地面。见龙是潜龙的动,当潜修的时候,就得实时采取行动,所以君子不可以非时而动,也不可坐失良机,当行动的时机成熟时,君子就当在社会上有所表现,有如龙之出现于地上。但是此时的利见大人,与五爻的意思,刚好相反。
  依据宋朝胡瑗的意见,认为二爻但有君德,而无君位,所以是见龙在田。此时的利见大人,系指有君德而无君位的君子,必须利见有大才大得之君,然后可以行己之道。好象舜遇到尧、禹遇到舜、伊尹遇到成汤、傅说遇到高宗、吕尚遇到周文王一般,才有展现的可能。至于五爻已得天位,为什么也要利见大人呢?那是因为“有是君,必须有是臣,然后万务可举,天民可治”。有如尧得舜、舜得禹、成汤得伊尹、文王得吕尚。得天位的君王,必利见大才大德的臣,才能够成天下之治。
  二、五两爻的利见大人,一指圣君,一指贤相。两者相辅相成,而天下大治。圣君居于五的位置,放手让贤相有所施为,便是无为而无不为的具体做法。
  如果君王自视甚高,他可能站在上九这一爻。于是亢龙有悔。亢者穷高也,穷高就是高到了极点。九五之尊已是高位,若再凭其高位,刚愎自用,唯我所欲为,即是穷高。君王表现出穷高的态度,必至脱离羣众,失却民心,因而导致懊悔。
  当然,儒家宣导“仁治”,法家提倡“法治”,名家主张循名责实,墨家强调兼爱非攻,都以“有为”来达成“无为”。老庄则鉴于君王过度作伪,满怀成见,极易事事以自我为中心,而引起无谓的纷争。他们毅然主张自然无为,亦即着重在个性的自由发展,一切顺性而不可妄为。但是,老庄究竟不同于自由放任或无政府主义。庄子以天道与人道来区别君与臣的运作,结果还是导出“君无为而臣有为”的分工,只是希望大家共同秉持“为而不有”的信念,俾能“功成弗居”,而减少纷争。
  无为而治的构想,确实是封建及专制时期的良好制衡,一则可以避免独裁,再则可以让真正有才能的人,得到发挥的机会。最大的好处,应该是圣君贤相的最佳搭配,成为老百姓安居乐业的最好保障。
  (三)无为而治的现代化意义及功能传统及近代管理,以大众所说“齐家”、“治国”、“平天下”,亦即“家庭管理”、“行政管理”及“教化管理”为主。现代特别重视职业生活,将以往的成家立业分开为“齐家”、“立业”,所以多了一项“企业管理”,而且居于相当重要的地位。
  所谓“现代”,不但是一个时间观念,而且是一个内容观念。时间方面,系指近代之后的当代。内容方面,则是现代化必须实现某一些内容。换句话说,“现代化”不仅是一个描述性的观念,还应该具有评价性的涵义。
  现代化既然是可欲的,现代化管理也就成为合乎人性管理的一种追求。管理必须合乎人性,否则大家痛苦。只有利润,只有绩效,一切讲责任,一切讲效率,而人人不得其安。请问对于增进人类幸福,有何实际帮助?管理要合乎人性,首须顺乎人性的要求,以达成“安人”为最终目的。
  人都是不喜欢人家管他的,所以梁启超先生把“无为”解释为俗语所说的“别要管他”。他说:“俗语『别要管他』,文言即是『无为』。”不要管他,那还谈什么管理?我们不要忘记:管理有两个字,不要管他,却不能不理他。“理”是什么?便是孟子当年所说的“敬”,孟子要我们“有礼者敬人”,公孙丑下篇明载“父子主恩,君臣主敬”,万章下篇说明“用上敬下,谓之尊贤”,离娄上篇提示“礼人不答反其敬”,都是居于“焉有君子而可以货取乎”的人性基础,希望所有管理者,首先要“看得起”(敬)部属。
  管理以看得起部属为出发点,主管便不应该只重自己的权威,一心想满足自己的成就欲。这实在上者“无为”,成为最合理的“看得起部属”的人性表现。
  无为绝对不是“一事不做”,什么事情都不做,哪里能够“无不为”?再说,人是天生要动的,做事才合乎人性,主管什么事情都不做,基本上已经违背了自己的人性,如果真要一事不做,那就是造作。
  主管要做的事,乃是“放手支持部属去做事”。部属的有为,正是主管的无不为。怎么放手支持部属去做事呢?最好的方式就是看得起他,相信他可以做得很好,所以正确的态度即是“别要管他”,但是更重要的是下面一句:“要好好理他!”管理者敬重所属,大家不好意思不尽心尽力,各尽其责的结果,便叫做总动员。总动员才是整体的绩效,不像个人英雄主义者独断独行那样,弄来弄去,只发挥了一个人的智能。
  凡是部属能够做得好的工作,主管都不应该去做,否则便不符合“分层负责”的精神,也不合乎“分工专职”的原理。管理者敬重部属,部属并不尽心尽力工作,管理者就应该想想孟子的话:“礼人不答反其敬。”“我爱人,人却不亲近我,我应该自反,再尽我的仁爱。我治理人,人却不爱我的治理,我应该自省,再尽我的智能。我礼敬人,人却不回答我,我应该反省,再尽我的礼敬。
  凡是所做的事,有不能如己所愿的,都从我自身检讨和反省。祇要自身纯正,天下的人,自然都依着我了。”如果遇到部属不能做或者做不好的事情,主管当然应该挺身而出,拿出办法来,把事情做好。
  这时部属由于自己做不好或不会做,自然很乐意接受指导和协助,心里既不反感,接受命令就不会有所抗拒。
  问题是:主管如何判断部属能做不能做,愿意做不愿意做?假若判断错误,岂不是适得其反?孟子当年用“不得已”来解决这个难题,他说:“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不是别人不会说,更不是我比别人说得更好,而是此时此地,别人都不愿意说,我不得已才说的!这种古道热肠,正是一种道德上的责任感,我们称之为使命感,或者道德勇气。
  主管经常富于使命感,部属就越来越缺乏使命感。因为主管权大位高,部属那里争得过?干脆成全主管,用自己的缺乏使命感,来满足主管无敌的使命感,这是整个组织有气无力的主要原因。
  庄子更进一步,把孟子的辛酸苦涩,化之于无形。他说:“无门无毒,一宅而寓于不得已,则几矣。”一个人不走门路,不刻意营求,心灵凝聚而处理事情寄托于不得已,这样便是合乎人性的做法。他又说:“且夫乘物以游心,托不得已以养中,至矣!”管理者必须顺应事物的自然而悠游自适,寄托于不得已而蓄养心灵的和谐,才是最好的表现。
  庄子所说的自然,重在“自”字。万物有其各自的性,必须顺性自由发展,以求各得其所,千万不要添加人为的伪,否则便不自然。管理者主观上应该毫无要有作为的欲望,以部属的成就为自己的成就。但是,当客观上部属自动要求的时候,也应该不得已予以顺应。因为毫无辛酸,毫无苦涩的心情,完全是不得已的动,所以能够动而无不当。
  孟子和庄子所处的时代,当然不如现代这么自由。人力的素质也远不及现代。现代人面对物质生活日越获得改善、追求自由越趋强烈的情况,必须更加放手让所属能够发挥潜力,因此主管更需要无为而治,亦即非不得已,不亲自动手。任何动作,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老聃说:“明王之治,功盖天下,而似不在己。”管理者如果能够抱持“不得已”的心态,则功迹广被天下,也会看得好象与自己毫不相干。这种“不与部属争功”的素养,正是无为而治的基础。
  管理者一心一意要立功,便会霸占所有表现的机会,力求自我表现,不与部属任何工作,结果团体的力量无从产生。管理者也可能尽量诱使部属工作,而把他们的功劳掠为己有,弄得同仁怨声载道,誓死下不为例,严重伤害了团体的士气。管理者越有为,同仁便更加无为。
  相反地,管理者并无立功的心意,可不为即不为,转而鼓励、支持部属有所作为,则部属成功的机率大,成功感也强烈,这才是越来越勤奋的主要诱因。
  管理者“功成弗居”,“为而不有”,凡事“不得已”才为之,便是无为而治的现代化意义。
  同仁不努力,管理者威胁(惩罚)、利诱(奖赏),实在没有太大的效果,而且也不可能持久有效。
  管理者必须有一套本领,使同仁能够自发自动去努力,才能持久而有效。所以现代化的无为而治,应该是“人力自动化”的管理。
  “无为而治”的现代化功能,表现在“团体内的人员,都能够自发自动去努力达成目标”。自动化是现代管理的标的,但是世界上到现在为止,只讲到生产自动化、程序自动化、办公室自动化,还没有那一个国家,讲到人力自动化。我们先哲的理想“无为而治”,却早已指明“无为”便是“自动化”,“无为无不为”则是人力自动化的具体效果。
  现代人谈自由,最要紧的在“把人当人”。管理现代化的主要课题,在“让人自由自在地工作”。
  出发点在“把人当人”,原动力为“自动自发”,结果则是“自由自在地完成目标”。所以现代化的管理,必须以人性为基础,视人为人,完成人力自动化,亦即达成现代化的“无为而治”。
  人力自动化并非一蹴可成的,必须经过一些准备工作,加强一些观念沟通。而最重要的,还在于主管是否真正了解“无为”,愿意“无为”。
  庄子外物篇记载惠子和庄子的对话。惠子首先对庄子说:“你的言论根本没有用处。”庄子回答说:“知道无用才能和他谈有用。天地并非不广大,而人所用的只是容足之地。如果把立足以外的地方都挖到黄泉,请问人所站的这块小地方还有用吗?”惠子说:“没有用。”于是庄子说:“那么无用的用处也就明显了。”一般人只知道有用之用,却不了解无用之用。因而很容易以用为知,以不用为愚。现代化的管理者,应该深切了解人性的真相;如果大家都要求有用,势将无人来用;自己无用,才能使那些有用之用获得发挥。
  先知先觉者起于“有用”之上,因而自然“无用”;后知后觉者正当“有用”,要给他表现“有用”的机会;不知不觉者无所谓“有用”“无用”,也可以说“不用”分辨有用或无用,只等待着别人让他觉得“有用”。这样看来,“无为而治”毕竟是属于高层次的,只有先知先觉得管理者,才能深明此理,而运用自如。如果无法忍受平凡,惟恐无用,实在无法提升管理的境界,谈不上追求理想的“人力自动化”。
第4篇 关于中国现代管理哲学的结语
第1章 从中西文化的差异看管理的最终目的
  历来比较中西文化,取向不同,说法也不一致。总括起来,不外下述三种意见:(一)基础不同说──指出西方文化有三大支柱:科学、法律、宗教。中华文化有两大基石:道德和艺术。
  (二)互有异同说──或变形为大同小异说。主张“异中有同,同中有异”,既非绝对普遍同一模式,亦有许多相同的成份。
  (三)完全不同说──特别强调中华文化都是坏的,所以要“全盘西化”;但也因而引起另一种相反的同等极端的论调:一切复古!第三说显属情绪化。一、二两说,俱有立论的依据,但都未涉及中西文化的根本差异。
  中山先生说:“心也者,万事之本源也。”思想是人生一切问题的根本与基源,和文化有十分密切的关系。探究中西文化的根本差异,采取“心入”(从心着手)的途径,应该是直接而有效的。
  心是思维的器官。人类共处同一宇宙,对于宇宙人生,又同有一探究竟的需求。中外哲人,面对同一宇宙,不断运用心思,追究宇宙万物的根源,因而发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乃是共有的现象。中国的“太极生两仪”,西方的“一切生物,发端于一个基本细胞,基本细胞分裂为二”,都在叙述“一生二”的事实。
  “二生三,三生万物”比较容易为人接受,惟独“一生二”颇难想象。因为一可以生二,二即能生三,三便能生万物,但是,一何以能生二?委实令人费解。
  马绍伯先生呕心沥血,分析中西思想对于“一生二”的答案,作者以为正是中西文化的根本差异所在,述要如后。
  (一)“二构成一”──西方认为“一生二,主要由于一是由二构成的”。“离心”、“向心”二力,维持宇宙万象;“质”、“能”构成一切物质;“时”、“空”代表宇宙;“心”、“身”组合成人。左、右二心房统称为心;手、足合称肢体。德国生物学家赫克尔(ErnstHaeckel)在其所着“细胞灵魂与灵魂细胞”(ZellseelenundSeelenzellen)一书中,即曾详述细胞具有灵魂,而灵魂亦为细胞所形成的真相。细胞既由二构成,则一个细胞分裂为二,也就是“一生二”,当有可能。如图4-1-1。
  (二)“一内涵二”──中国的“太极”,负阴而抱阳,涵蕴了精神与物质。宇宙万象,不论其为阴、阳;质、力;体、灵;身、心等等所构成,而太极图象充分表明:两个不同的质象必须统摄于一。
  举凡宇宙间所有的景象,包括万事万物,连同人类在内,其本质均系“一内涵二”的太极。整个宇宙是一太极,名为大一。每一事、每一物,也都各为一太极,称为小一。朱子说:“物物皆有一太极”,便是此意。无论大一或小一,其内涵最少为二,这是共同的法则。一内涵二,一即可以生二。
  如图4-1-2。
  中西对于“一生二”的肯定,并无歧见。但是我国富于整体化概念,认为宇宙万事万物都是“二作用于一之内”的表像,主张“统一起于一,一内涵二”。西方总是以个体的对立来看事物,难免产生“一内部由互不相属的二所构成”的观念,错认“对立起于二,二构成一”。
  如此一念之差,竟造成了中西文化的种种不同。
  西方由二看一。达尔文看到生存竞争,优胜劣败;法哲勒邓太克(LeDantec)认为世界上一切不是同化就是被同化。矛盾统一律在西方是强调矛盾的:劳资对立、心物相争、政府与民众互不信任,乃至一切对立,因矛盾而不断斗争!我国由一看二。相克相生、相辅相成,所以“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其实生存竞争,不过是物种进化的原则。人类有文化,应该以互助代替竞争。优胜劣败,是一种残酷不仁的现象,人类必须发扬服务的道德心,能力强的要帮助能力差的。同化、被同化容易造成心理上的不平衡,不如互相融化,取长补短,各得所宜。至于矛盾统一律,依中国观点,必须重在统一。因为任何事物,惟有在统一状态下,才有矛盾可言。否则两者对立,互不倚存,势难避免敌对或疏离;也惟有在统一状态下的矛盾,才能经由协调而获得化解,随时达成真正的相辅相成。
  由二看一,形成西方以冲突矛盾为主的意识型态。由一看二,才是中国广大和谐之道。方东美先生早已强调:“关于宇宙的未来和人生的命运,前面安排着两种路向:一是和谐的坦途,一是矛盾毁灭的邪径。”他深切期望,发扬广大和谐,以克服冲突矛盾。人类的生存才可大久、充满幸福。
  西方管理学者,由二看一,始终把“人”和“业绩”,视为对立的两个概念。泰勒(Fredrickw.Taylor)希望施加压力,使工人获得高业绩。令人不满,引起人群关系论者重视人际关系的主张。但是“一团和气”的结果,往往导致“一事无成”。目标管理产生的背景,即是看到人际关系固然有所改善,而业绩并未提高。他们指责“讨好员工”乃是错误的观念,希望透过目标的设定,以求取高业绩。
  然而目标确立,人却未必尽力而为,于是发出制定若干秩序的要求。不料制度化又带来组织内的官僚化,造成许多把规定、惯例当借口的责任回避者,仍然潜在着众人的不满。
  目标管理试图将“人”和“业绩”这两个最伤脑筋的概念,统合起来。目的在达成组织所要求的高业绩,同时又能满足达成高业绩的人的欲望。统合的方向十分正确,可惜将“组织的高业绩”和“达成高业绩的人”视为构成一(管理)的二,仍然摆脱不了旧有的窠臼。
  要解决此一问题,必须改用我国由一看二的观点。“人”和“业绩”是“管理”的内涵,非但不能对立,而且要加以统一,使其相辅相成,才能走上和谐创造的坦途,避开现行矛盾毁灭的途径!“一团和气”本身并无缺点,只要确实将“一事无成”转变为“万事顺成”,岂不是圆满达成管理的效果!“人”和“业绩”能够“统一起于一”,由“人”自动自发来缔造高业绩,才是符合“二作用于一之内”的原则。但是,“人”和“业绩”如何统一?作者认为关键在于“管理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如果答案是“利润”,则工人要求高工资,股东希望低劳务成本,劳资势不两立,自然易起冲突。假如肯定为“绩效”,无论在“人”的身上施以压力,或是设想各种激励的方式,结果都是被动的,难以确定的。不断提高“绩效”,徒然使西方高阶属管理人员,平均寿命缩短十年。目的若是“使命”,更使“人”分裂为二,究竟是谁的使命?管理者的还是被管理者的?或两者所共有?中国人最讲究使命,恐怕也唯士为能。西方个人主义盛行,使命感的培育,实在难上加难!那么,管理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才有办法使“人”和“业绩”真正统合起来?答案仍旧存在于我国先哲的理念之中。
  陈大齐先生根据儒家创始者孔子及其继承者孟、荀二子的启示,征以日常所见所闻,推定“安宁”为人生的根本要求。中山先生提出古今一切人类之所以要努力,就是因为要求生存”的主张,既生存之后,人生的根本要求即是安宁。而管理为人生重大活动之一,因此管理的最终目的,亦是“安宁”。反观前述西方管理学者的论说,“利润”的获得,是为了整体的安宁,无利润则股东、员工均感不安,是不争的事实。“绩效”的提高,也为了整体的安宁,绩效低落,机构呈现危机,所有人员,那有安宁之日?“使命”的确立,在于众人是否肯定“安宁”的价值,如果不重视安宁,自然缺乏使命感,得过且过,目标于我何由哉!假若重视安宁,谁敢掉以轻心,忽视使命?可见利润、绩效、使命都是为安宁,并非最终目的。
  陈大齐先生比较“安宁”的各种情况,指出就范围的广狭而言,有“寡安”与“众安”之别;自程度的高低而论,可分为“小安”与“大安”;从维持时间的短长而言,有“暂安”和“久安”的不同;视效果的虚实而论,则又区分为“虚安”和“实安”。作者认为管理是一种始于“维护人生安宁”,继求“巩固人生安宁”,而终于“增进人生安宁”的过程。多少年来,我们极力企求从“农业社会的安宁”转到“工业社会的安宁”,假若全国上下都能深切体认,在这一大前提之下,共同以“众安”、“大安”、“久安”与“实安”为归趋,偶有必要而尊重“寡安”、先求“小安”、借助于“暂安”、假手于“虚安”,亦不致“以寡害众”、“因小失大”、“暂而害久”,或“虚以害实”。管理以“安宁”为最终目的,组织的总体目标是安宁,成员的个人目标亦是安宁,由于都符合“根本的要求”而趋于一致,自无矛盾冲突之理。
  但是,个人的目标,难免受到“私心、偏心、欺心、疑心”的影响,有了私心则不公,有了偏心就不正,有了欺心即不诚,有了疑心便不信。因而导致以私害公、偏而不正、有欺无诚、疑而不信的不良现象。个人的安宁(虚安)依然伤害了组织的安宁(实安),这正是管理者的责任,在使管理的进程,始于“团体及个人的安宁”的兼顾并重,而终于“机构内团体与个人合一的整体安宁”。
  事实上,管理者自身的偏见、争逐名誉、好出风头、内向、外向、以及个人欲望等,亦常不自觉地渗入决策之中,无意造成的危害,往往更大。所以任何目标或决策,订定之后,倘能一一检视其是否合乎“众安”、“大安”、“久安”与“实安”的要求,上述倾向,自然大为减少。例如较高的投资报酬,是投资者关切的重点,每以盈利的高低,作为管理良窳的指针。其实过高的利润,有害于机构的安宁,因为员工势必要求加薪,又将导致人力市场的不安宁。带动物价的波动,更造成社会的不安宁。可见安宁的实现,有赖于众人的通力合作,而大家也唯有一致以安宁为最高的目标,才能真正地通力合作。
  管理以安宁为最终的目的,“人”居于安宁的要求,会自动自发地去创造高“业绩”,这样“统一起于一”,才是中华文化“一内涵二”的真义。如何促其实现,应该是“中国管理哲学”的主要课题。
第2章 由“管人”而“理人”到“安人”
  说中国人难管,是因为你要管他;如果你不想管他,中国人并不见得难管。自古以来,中国人就肯定“人的身体虽然藐小,却有其优异的性质,在宇宙间居于卓越的位置”,对于这种“顶天立地”的中国人,我们当然不能任意去“管”他,因而塑造了中国人“不被管”、“不容易管”的性格。
  西方管理,可以说是“管人”与“理事”的乘积。他们“认事不认人,认法不认人”,以至于重“事”(评估绩效)轻“人”(绩效不佳,立即换人)。科技发达,更精密而有系统地建构许多“理事”的方法,如作业研究(O.R.)、计画评核术(PERT)、系统分析、以及预算控制等等,为了把人“管”好,令其按照既定的计画去“理事”,心理学家、行为学者真是煞费苦心,绞尽脑汁。
  一些“硬心肠”的哲学家,也强调客观的理智,不惜“自欺欺人”(西方哲学家当然极不愿意如此,但身处偏道环境,又持偏道思想,往往不幸而致此),制造若干“原罪”、“性恶”的论调。达尔文(CharlesDarwin)固然贬低了“人”的地位,华莱斯(AlfredR.Wallace)原本极端反对达尔文学说,竟然也推称:“整个人类,连所谓原始人在内,从生物学去看,都处于与驯化动物相同的位置。”“人”既是布鲁门巴赫(Blumenbach)所说的“真正的家畜”,自当好好受“管”。
  中国人的观念并非如此。“管理”应该是“管事”与“理人”的乘积。中国人认为宇宙间自然存在的,惟“人”与“物”(人也是物的一种,但因其具有特殊的优异性质,所以异于其余众物而超然万物之上),“事”的产生,是“人”与“物”交接的结果,“事在人为”,“有人才有事”(没有“人”的“事”与“人”并不相干,等于不存在),因而特重于“人”(有人好办事)。我们要“人”来“管事”,而这些管事的人,最好是比自已更贤能的“人才”,我们尊敬他都来不及,岂敢“管”他?孔子说:“治理一个能出千辆兵车的国家(千乘之国),对事要丝毫不苟且,而对人民要有信用。”管理国家,是“管事”,而不偏重于“管人”,正如中山先生心目中的“管理”,乃是“管理众人之事”,却不是“管理众人”。政治如此,其它组织机构的管理,亦复如是。
  什么是“理人”呢?孟子把它称为“敬人”,也就是看得起别人的意思。孟子重“义”,他认为“有道德的人(大人),说的话不一定守信(言不必信),做的事不一定果决(信不必果),但留意于通权达变,而以『义』为衡量的标准(惟义所在)”。守信与果决,本来都是善行,但如不守信或不果决,反而合于“义”,那就可以不守信、不果决,可见“义”是审核的准绳,也是众德的依据。孟子说“君臣有义”,“上司”(君)与“部属”(臣)相处的“标准”(义)是“在下位敬重上位的(用下敬上),叫做尊重贵人(谓之尊贵)”。在上位敬重下位的(用上敬下),叫做尊重贤人(谓之尊贤)。这种彼此互“敬”的需求,早已深植于中国人的心中。“敬”的意思,便是“看得起”,中国人常说“承蒙看得起”,内心十分愉快。“看得起”的行为表现在“理”,当我们不“理”某人的时候,表示我们根本看不起他。
  中国人常常抱怨“他理都不理我”,因为“对方心中没有我”(中国人深切希望活在别人心中,对此十分介意),即是“看不起我”,因而不免生气。
  中国人的性格,既然是“不能管他”(凭什么管我)、“不能不理他”(为什么不理我),中国式的管理,当然要从“管人”的层次,提升为“理”。
  “理人”重点在“敬”不在“恩”。西方的“恩抚家长主义”(BenevolentPaternalism),老板以家长的态度来照顾工人,改良工作环境,给予各种福利,藉以表示恩惠与仁慈,颇收一时之效,却抵不住一九三○年代经济不景气的冲击,终至根本动摇,便是违反了“父子主恩,君臣主敬”的道理。现代许多管理着也忘记了此一原则,妄想施“恩”,一味讨好部属的结果,造成“一团和气,一事无成”的困境。然后回过头来,痛责员工的不仁,竟至对于“关爱员工”的管理(仁治)失去了信心。
  恩是父子间的事。父子相处,“恩”比“敬”更来得重要,孟子主张“敬长”而不言“敬亲”,他宣导“亲亲”并且推定“父子责善”为“贼恩之大者”。“上司”与“部属”的关系,显然未必是“父子”,与其“施恩”,“不如“主敬”。
  “敬”的基础,在“把人当人,不当做禽兽或工具”。孟子常说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实乃几希,而在“这一点点”当中,居然包含了“敬人的心”(恭敬之心,人皆有之),如果连这一点点都不加以重视,很容易“一念之差”,就把员工(人)视同禽兽,甚至于“禽兽不如”了。
  “理他”就是“敬他”,而“敬他”的效果则在“敬人者人恒敬之”。中国人常常自豪“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即使在饮洒的场合,也要“回敬”一番。可见中国人十分相信“感应”的力量,肯定上司用他的心“感”(Action),部属就会以他的心“应”(Reaction)。
  为什么只许“上司用心感,部属以心应”,不容许“部属用心感,上司以心应”呢?原来这也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亦是“有意造成中国人不容易管”的重大因素之一。孟子一方面鼓励做子女的应该“顺”于父母,却赞成做“部属”的对上司“不要顺”(“不要顺”绝非“要不顺”);一方面又告诉齐宣王说:“上司如果看待部属像手足(君之视臣如手足),那么部属就会把上司看待像腹心(则臣视君如腹心);上司看待部属像犬马(君之视臣如犬马),部属就把上司看待像路人(则臣视君如路人);至于那些把部属看成没有价值、没有用处的土芥(君之视臣如土芥)的上司,就难怪部属把他当做仇人一般看待(则臣视君如寇雠)”中国人希望“必待上对下好,然后下才对上好”,一旦颠倒过来,在下者先对居上位者示好,那就是众人所不齿的“谄媚”、“拍马屁”、“巴结权贵”,十足的“奉承之徒”。
  有人认为:中国传统只有“治道”而无“政道”,因而指出中国以前仅有“民本”观念而不及“民主”。实际上中国人是“寓政道于治道”的,中国人“不好管”的性格,使得历朝帝王,除了“按时纳粮”、“不要造反”之外,不敢多所需索,因而在专制政治的情况下,老百姓仍然享有“帝力于我何有哉”的极大自由。中国人难管,即是由于这种“政道”,成为所有独裁暴君的克星。
  “敬人”的结果,也有引起“不敬”的。孟子要我们首先自我检讨,为什么“我礼敬人,人却不回敬我”?(礼人不答)是不是由于自己敬得不甚周到?或者已经失敬而不自觉?如果确实是自已的失误,当然要反省以正身,务求尽其在我。倘若自省并无失敬,而对方依然“不敬”,就不妨“不理他”,因为“他不过是一个妄诞的人(此亦妄人也已矣)!这样(如此),和禽兽有什么分别呢(则与禽兽奚择哉)?对于禽兽又何必计较呢(于禽兽又何难焉)?”这也是“上不理下,对他冷淡,爱理不理”的一种制裁力。中国人难管,却一本“合则留,不合则去”的态度,并不主张采取西方那种“争取”、“冲突”的手段,这是“劳资和谐”的基础,因为除非万不得已,遇到“桀纣暴虐,残民以逞”,才会“汤武行仁,吊民代罪”。中山先生是革命家,却肯定“革命是非常事业”,不可以频频为之,否则国家受害,人民不安,就是这个道理。
  中庸记载:凡是治理天下国家的,有九种经常不变的纲领,那就是修正己身(修身)、尊重贤人(尊贤)、亲近爱护亲人(亲亲)、恭敬大臣(敬大臣)、体恤群臣(体群臣)、爱民如子(子庶民)、招徕各种技术人员(来百工)、善待远方的人(柔远人)、安抚列国的诸侯(怀诸侯)。其中除修身外,都是讲求“敬人”的道理。怎样“敬人”呢?一是在精神方面提高他的地位(尊其位),一是在物质方面加厚他的待遇(重其禄),双管齐下,还有平么人会不知尽心尽力来“回敬”呢?中国人难管,我们二十几年来,一直在动用西方的法宝,想要管好中国员工,效果并不理想。
  中国人太聪明(当然也有人否认,说这正是不聪明的表现,但持此论调的中国人,绝不承认他自己不聪明,理由是:只有他聪明得看出这种不聪明),很喜欢取巧,不管用什么方法管他,总有一套因应的办法,所谓“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原是中国人的看家本领。难怪学了这么多年,仍然大叹:中国人是世界上最不容易管的民族。
  理人之道,固然“敬人即所以敬己”;礼贤下士,当年刘备以三顾茅卢的大礼,使得诸葛孔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偶而不免遇到“人中禽兽”,以“不敬”回“敬”,际此讲求效率的时代,“不理他”并非良策,必须进一步追根究底,发掘病源,务求彻底根治,管理者才能心安。
  孔子的中心思想是仁,仁即是爱。义是仁的显现,仁是义的基础,所以“敬人”必须出乎爱心。
  上司礼敬部属,如果一心一意期待其正当的回报,便是基于“利”的“私心”;上司爱护部属(是珍惜、关怀,而不是溺爱、施恩),只因为自己既然为人长上,理应如此,则是不溺于利欲的“公心”,事实上也才合“义”。仁应该是自已做出来的(为仁由已),并不是存心做给别人看,而有所企求的。
  “敬人”者一味等待适当的回“敬”,自身已经“失敬”,难怪会得不到想象中的效果。
  为了这个绿故,孔子主张“仁以安人”。他认为管理者的责任,首在“修正自己,并且使所接触的人安舒(修己以安人)。孔子十分尊祟尧舜,却也不客气地指出“修正自已,并且使百姓安乐”这件事,恐怕尧舜也以为难做到吧!有一天,孔子和颜渊、子路两位弟子随兴交谈。子路提起他的抱负说:“我愿意把我的车、马、衣、裘和朋友共同享用;就是用坏了,我也不怨恨(愿车马衣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颜回则说:“我希望能不矜夸自己的好处;能不把烦难的事情,推到别人头上(愿无伐善,无施劳)!”他们两人,都警觉到“敬人”的重要,只是子路的想法,似乎偏向经济物质层面,比较粗浅;颜渊则不专重物质,兼及精神层面,境界较高。
  后来子路建议孔子,也谈一谈自己的心愿,想不到孔子仅仅简要地说:“我要使老年人觉得安稳;朋友们对我信赖;年轻人对我怀念(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关怀别人,要使对方不承受任何压力,轻松愉快地受到关怀,是安人的最高境界。
  中国人深怕欠人家的情,甚至为了怕承受太多的情而“不领情”。你敬他,他不免提高警觉:“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从前吴起将军对部属爱护备至,他为了替一个长肿疱的士兵除毒,亲自用嘴巴去吸吮那个肿庖的脓。消息传到那个士兵的母亲,竟不自禁地大哭起来,因为她已经知道,将军的爱使得她的儿子不能不舍命死战。想到儿子必死,做母亲的当然非常悲伤。这种“士为知己者死”的精神,使得中国人处处谨慎,时时提防,不忘“良禽择木而栖,志士择人而事”。
  上司选择部属,部属也考验上司,自古已然。现代组织严密,人浮于事,但是中国人向来“能忍耐,不死心”。他忍着不说,不抗争,也不表现不满,而对于“希望有一天能够幸遇明主,为他拼命”的信念,却永不绝望。
  对待中国员工,管他,他偏不服;理他,他又将信将疑。最好的办法,便是“安他”。管理的“安人之道”,乃是居于人所固有的一颗爱心,爱人如己,把人我之见,消除到最低限度。你理他,他不理你,是由于他“患不安”,一旦“安”了,自然会有正当的反应,因为这才是人之常情。
  员工的不安,不外乎“不会做”、“不肯做”、“不敢做”、“不多做”、“不当做”。不会做的不安,是由于知能不足、技术欠佳、过程不明了,或者标准不确定,所以必须“教他”;不肯做的不安,乃系于待遇低、工作多,同仁之间相处不愉快,因此要“知他”;不敢做的不安,表现在怕做错,怕挨骂受罚,务必要“谅他”;不多做的不安,则是内心恐惧,深怕越分招忌,或功高震主,就应该“信他”;至于不当做的不安,无非已经做错了事,惟恐从此不再受到信任,所以应该“用他”。
  这“教他”、“知他”、“谅他”、“信他”、“用他”,一以“诚”为本,即为“仁者无敌”的“安人之道”。如图4-2-1。
  中国人最喜欢“自动自发”,他之所以表现“被动”、“保守”、“消极”、“不长进”,乃是历来教育的偏失、环境的误导所造成的。对待中国员工,惟有从“管人”(消极约束)导入“理人”(积极领导),然后“安人”(自动自发),由“管”迈向“不管之管”,亦即由“有为”而“无为”,才是光明有效的坦途。
第3章 孟子的感应四律
  有些人喜欢用“无力感”来表示“无可奈何”的“非我之罪”;有些人则抱着厌恶的心情,以暗示自已在某方面仍其其相当的成就。芸芸众生,只希望不要引发太多的“无助感”;而从管理的取向来看,则不能不关心此“力”究竟何所指?爱齐欧尼(AmitaiEtzioni)将“权力”视为“引发或影响行为的能力”,而区分为“位置权力”与“个人权力”。前者是组织内的位置,称为职权,促使个人得以完成若干工作;后者则是声望,表示个人自其跟从者所获得的权力。
  他指称领导者最有利的状况,在于同时拥有位置与个人权力。也就是既有职权,也拥有人敬仰的声望。事实上,这两者往往不可能兼而有之,于是孰重孰轻?颇有争论。
  马基维利(Machiavelli)认为“位置权力”乃系“由惧而生”的,而“个人权力”却是“由爱而生”的一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能够让部属又爱又惧,固然是上司求之不得的情况;如果没有办法,那么“由惧而生”的“位置权力”,似乎比较耐久而可靠。不过他郑重地提出一个先决条件,便是:上司必须无惧于报复。因为恐惧很容易变成怨恨,而怨恨则是暗中破坏,或公然报复的原动力。
  人群关系论者,大多数偏重“个人权力”,认为组织的真正权力中心,在于工作单位内,所发展出来的人际关系。因而肯定:众人所同意的领导,才是真正领导力的表现。巴纳德(ChesterI.Barnard)指出领导者必须考虑任务,同时应该重视人群关系。库兹(HaroldKoontz)及欧杜纳尔(CyrilO’Donnell)也认为:领导就是影响人们跟从着,去达成一个共同的目标。
  我国先哲,讲求恩威并济,亦即“个人权力”与“位置权力”并重。但是属于软心肠的儒家、道家,不免倾向于“个人权力”:儒家主张“德化”,希望上司由德性的觉醒,而完成其自身健全的人格,不执着于现实权位的把持与独裁;道家庄子则以“人相忘于道术,鱼相忘于江湖”,来告诫管理者忘掉自己的权位。属于硬心肠的法家,显然侧重于“位置权力”,强调认法不认人。
  晚近西风东渐,而我国教育,由于诸多因素,经常造就知识丰富而思想贫乏的“智者”(苏格拉底曾自称为“爱智者”,便是认清了“智者”的真面目),凭借“知识即权力”的信心,擅自贬低传统所重视的“道义权力”(就是“位置权力”),殊不知权力固然是上司地位的特征,但权限关系却存在于上司与部属之间:必须一方期待他方服从,而他方也有服从的意思。此种权限关系,才能顺利建立。
  美国空军手册明载:“领导是以自己的意志或行为,来感化他人,使其服从、尊敬、信任与忠诚合作的艺术”。要使人信服,惟有在潜移默化中,善用领导艺术,使部属在没有精神威胁或要求服从下,乐于参与,而获得真心的协力合作。
  再贤明的领导者,也可能有轻微的“无力感”,因为“人心惟危”,意识既不安定,念头更是此起彼落,变化多端,任何措施总是无法皆大欢喜,此所以“皇帝大大,也免不了背后的闲话”。
  “无力感”如是来自“位置权力”,表面上似乎比较严重,俨然是“向公权力挑战”。分析起来,有两种可能:一是存心图谋不轨,藉此制造是非,引起混乱;一是内心的不满,积压已久,趁机有所发泄。前者罪不可赦,务须严加制止,甚至绳之以法,方符众人的愿望。后者情有可恕,管理者最好自我反省,拿孟子的话:“我爱人,人却不亲近我,我就要反省;我礼敬人,人却不回答我,我就要自反,再尽我的礼敬。”凡是有“无力感”的,都从自己检讨一番,寻出其中的道理。
  “无力感”大都来自“个人权力”的缺失:道义权力具有两大基础,一为伦理观念,一即为处事毅力;声望权力又称赢得的权力,是由于自身领导才能的成就,博得部属衷心的信仰与爱戴,因而无条件接受其指使。“位置权力”的获得则有赖于若干基本原则,譬如知任务、常改进、重鼓励、强信心、作楷模、求实效、标准化、有决心、责任感、量实力与任劳怨,无论在“律己”、“待人”、“处事”等方面,绝非仅具“学识”而缺乏“智能”与“经验”者,所能体认善用。因为这些条目,不能望文生义,亦不可一成不变,必须融会贯通,才能革新创进,确保神效。
  依据访问调查,部属多半不满意自己的主管,而且他们还抱怨地指出:没有不好的部属,只有不好的主管。孔子说:“有教无类”,即是君子有教,则人人都可以为善。拿破仑自夸有能力“以泥土造军长”,他说:“头脑过热的人,我则冷之;头脑过冷的人,我则热之。我要这个人变成什么样的人,我就能使他照我的意思去变。”我国向来也认为第一等主管,乃是善于陶铸人才,好象具有“点石成金”的手段,似可以做为左证。
  但是,担任主管也鲜有不认真负责的,他们只是鞠躬尽瘁,却不幸劳而少功,好象在球场上奋力奔驰,满身大汗,而屡投不中,未能得分。我们最好肯定:没有不好的主管,只是稍为欠缺领导的艺术。
  自古以来,我们便承认部属是人而不是物,是人便有感情,亦即有其好恶,诚如巴纳得所说:“关于管制或影响集体的行动,不论作法如何,常有其不可预测的反应,或好或坏,颇难以确定。”但是,西方学者,仅仅了解领导的过程,是领导者、跟从者及其它环境因素的方程式,却无法突破这种不可捉摸的情况,寻出我们的传统法宝:感应定律。
  “感应力”是宇宙活动的推动力,它就是牛顿“万有引力”中的Action与Reaction,Action是感,Reaction即是应。应由感生,感由应而托出。没有感固然没有应;没有应也绝看不见感。宇宙万物的形式,都是感应力互相摩荡的表现,所以朱子说:“凡在天地间,无非感应之理,造化与人事皆是。”又说:“阴阳之变化,万物之生成,情伪之相通,事为之终始,一为感,另一为应,循环相代,所以不已也。”这种“上司有感,部属有应”的道理,孟子研究得十分透彻,他举出下列四个定律,已见前述。
  (一)出尔反尔律(二)施报对等律(三)居上先施律(四)强恕而行律孟子说“君子所以不同一般人的地方,就是他常反省自己。君子常用仁来省察自己,用礼来省察自己。仁德的人,就能爱人;讲礼的人,就能敬人。”他认为能爱人的上司,部属必定也常爱他;能敬人的上司,部属必定也常敬他。主管一言一行,均以蹈仁执礼为依归,从那么来的“无力感”呢?喜欢用权势的上司,常对部属施加压力,这种“以力服人”的“霸道”管理,难以长久有效。善用领导,经常维护部属的尊严,即是“以德服人”的王道管理,才是自动奋发、精诚团结的根源。
  钱穆先生分析中国人的性格,认为我们的国民性,是“和合”的分数比较多过“分别”的。他指出:“中国人讲人,不重在讲个别的人,而更重在人伦。人伦是人与人相处,有一共同关系的。要能人与人相处,才各成其为人。若人与人过分分别了,必就无人伦。”中国人的管理,是伦理的管理,任何组织,都由人与人相互配搭而成;组织的架构,就中国人观点,有如人体的骨骼,房屋的梁柱,整体性重于个别性。自古相传,中国人的分工专职,看起来好象含混不清,实际上仍是着重和合性的。如今冒然运用西方管理的“分别性”,讲求“制衡”、“监督”,强调“压力”、“控制”,徒然把“冲突”的气氛加浓,当然要自叹无力。
  至于做事方面,钱先生说:“中国人认为事业以集团性为重。集团必有一领导,但领导性的重要,次于集团性。所以每一集团中的领导人,不易见其英雄性。而英雄性之表现,常在领导人之下。”他以楚汉相争为例,以“英雄性”来领导中国员工,就违背了中国人的国民性,再有力的,也很快变成无力了。
  中国人的领导特性,在“以最不表现英雄性的领袖,来领导一群十足的英雄人物。”而其原动力,则系于“人心有感应:彼以此感,我以此应”的道理,孟子的感应四律,当是消减“无力感”的良药,委实值得我们两千年后的人,来欣赏,来钻研。
第4章 守经达变才是管理的正道
  管理的内容,可以说异常复杂,非但受时间(时)、空间(地)的限制,而且随人、事的更替而变迁,所以必须“守正持经、权宜应变”,才能够因应组织内、外环境的实际需要,以求制宜,收到宏大而良好的效果。
  中山先生说过:“夷险不测,成败无定,而守经达变,如江河之自适,山岳之不移。”一九七O年代能源危机、通货澎胀、经济萧条以及国际政治情势的剧变,真是夷险不测;若干管理良好、制度素称健全的大企业,例如英国的ReactionRolls-Royce、美国的Lockheed和PennCentral,在不利情况的冲击下纷纷崩溃,果然成败无定。企业面临此种挑战,欲求“自适”(自求适应环境的变动)、“不移”(保持永生,免除遭受淘汰的命运),惟一的途径,即是“守经达变”。
  守经达变,就是“守正以持经,权宜而应变”。“经”,即是“常”;常道常则,叫做经。守经的意思,便是“坚守常道”。“变”系“权术”,引申为“变通”。达变是为了顺应时势的变迁,而作“适当权变”。“守经达变”,乃是一方面坚守常道,一方面适当权变。应用在管理上,正是最佳的法则;对今日世界而言,更是最光明的正道。
  美国洛杉矶加州大学教授贾可贝(N.H.Jacoby)指出一九八O年代,由于高度的政治动荡性和不定性的挑战,管理者在低度经济成长率、昂贵资金成本,以及脆弱的产业纪律之外,尚须应付来自各方的压力,包括消费者的需求、环境保护人士的要求,还有宣导人权人士的要求。佛罗里达大学教授何杰斯(R.M.Hodgetts)则宣称“这一个新的十年中,环境的变迁太迅速了;作为一位现代经济人,不能不紧紧追随这重大的变迁。”事实上,早在一九七七年,卢丹士(F.Luthans)和司徒华(T.I.Stwart)这两位管理学者,所倡议的“权变理论”(ContingencyTheory),便已经指出:世界上没有一种管理方法,能够适合全部的情势。因而提倡:举凡组织结构、激励程序,以及领导作风等等关键性的变量,均须斟酌当时当地的情势,而有所适切的调整。
  这种“权变管理”,鼓励管理者依据自己的需要,任意选用职能的慨概念、计量的概念、行为的概念或系统的概念。诚如管理学大师杜鲁克(P.F.Drucker)所指称的“变动中的管理世界”,西方管理,近年来极力主张在变动不居的情况下,仅量通权达变,以谋求适应。
  “通权达变”的理论很快地传到台湾地区,许多人马上想到它的一些反义词,如“墨守成规”、“刻舟求剑”、“固步自封”、“胶柱鼓瑟”等等,并用以形容现有的管理。认为处处谨守“祖制”、“家法”,事事依照“规章”、“制度”,自然不能因应环境,由“知变”、“应变”而“求变”。追根究底,又归罪于“以不变应万变”的保守传统。
  中国传统果真缺乏“变化”观念吗?中国人自有历史以来,一切思想、学术、政治、宗教,无不直接、间接渊源于易经所涵的学理。“易”的本义,是“更换”、“改变”、“代替”的意思。易学的真诠,即在阐明宇宙循环的定律,肯定所有事物,都不断变易、交替,有长必有消,有消必有长。
  所谓阴阳消长,即是新陈代谢、生生不息。爻辞所表现的“物极必反”观念,亦就是古代中国思想中的“变化”观念。
  至于“通权达变”的精神,孔、孟时代已予强调。孔子说:“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论语子罕篇)主要在告诉我们,惟有能够自立的人,才可以讲求权宜之道。孟子说:“男女授授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权也。”(孟子离娄篇)表示礼法也有权变的时候。庄子超脱名利和死亡,却也重视权变,他在秋水篇说:“知道者,必达于理;达于理者,必明于权;明于权者,不以物害己。”庄子认为善于权变的人,不会让外物有伤害自己的机会。
  所以至德之人,火不能烧死他,水不能淹死他,寒暑不能损害他,禽兽也不能伤残他。并不是说他自身逼近危险,能不受损伤,而是因此他能辨别安宁和危险,安守穷困和通达,进退都极端的谨慎,以致于没有物能伤害他。
  然而,中国人通权达变的意义,乃是对应着“经”或“常”而言的。宋、明理学家所说的“理一分殊”,指出理有可变的,谓之“权”,也有不可变的,叫做“经”。“权”即“经”在万殊之事中的运用。
  张晓峰先生更认为“守经达变”才是中国人的民族性之一。(中国文化与中国民族性)他举论语所载: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唯我与尔有是夫。”(述而篇)以及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无所不至矣。”(阳货篇)证明用舍行藏、出处进退不失其正的,才是理想的人格。此与患得患失、无所不至的鄙夫,大相径庭。推论到管理上,则虽有风雨如晦的不景气,企业在通权达变之际,仍应坚守其光明正大的社会责任。
  处常与处变,守经与权宜,向为中国人所重视。“经”“权”的关系,有两种不同的看法。一是“权不离经”,熊十力先生说:“夫道有经有权,经常大立,权应万变。变体其常,故可于变而知常;权本于经,守贞常而不穷于变。故权行而后见经之所以称常道者,正以其为众妙之门耳。”“经”是“常道”,而“权”为“趣时应变”,所以“无往而可离于经也”。一是“权与经反”,宋朝李靓说:“常者,道之纪也;道不以权,弗能济矣。是故权者,反常者也。”他主张“事变矣,势异矣”,便不能“一本于常”,却应该“离经反常”。这两种论调,中国人多半是取向于“权不离经”的。春秋公羊传说:“杀人以自生,亡人以自存”,固然也不失为权宜应变的一种方式,但杀人、亡人为离经叛道的行为,是一种反常的做法,所以“君子不为也”。
  台湾地区企业界的“一窝蜂主义”,即是“离经反常”的表现。大家竞相求取短期利益,忘记了“企业应该永生”的根本,徒然引起恶性竞争,谁也不敢想象明日的景况。这种弊病,在以往轻工业阶段,对于发展中的资本密集或技术密集工业,将会带来十分不利的后果。因为轻工业投入的资金较少,盲目求变,即使迷失了方向,损失还不太大;资本密集或技术密集工业投入的多,一旦乱变,造成的后遗症委实不堪设想。
  创新(Innovation)是企业成长的动力泉源,大学引成汤的盘铭说:“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可见中国传统,也是宣导“日新又新”的,不过中国之所以用中字为国名,即是由于中道乃我国的国魂。张晓锋先生把中道解释为“合理化”,合理化的创新、合理化的权变,才是合乎中道的行为。
  引进新的理论或观念,也是创新的活动之一,西方的“权变管理”,我们不妨吸取其精华,勿使过与不及,才能获得合理化的权变,也才是中道的管理。
  易经中与“中”观念相配的,便是“时”。孔子讲易,宣导“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的“时中”心法。惠栋、易尚时中说易汉学:“易道深矣!一言以蔽之,曰:时中。”时中的意义,是在和谐中求均衡,从均衡中求进步。近年来少数人视“冲突”为“权变”的同义词,亦即以“和谐”、“均衡”为“不知权变”、“不能进步”的最大障碍,完全不了解“从容中道,与时偕进”的道理,不明白在不断变动的过程中,依然可以求和谐,获得均衡,并因而得到真实的进步。
  管理的最终目的在安人,不能安人的权变,即是“权与经反”,这种权变,极容易导致组织内部的冲突,纵使有利,亦是短利、小利,乃至于假利。惟有“权不离经”的权变,才能够在安人的“常道”中求得改善,获得进步。多年来我们引进西洋学说、观念,已经深受“盲目移植”之苦,现在管理界正在鼓励权变之际,亟盼能以“守正以持经,权宜而应变”的中道,作为权变的衡量标准,毕竟守经达变才是管理的正道。
第5章 管理是扩情的历程
  有一天,在国际机场,两位男士向旁边一位俊秀的年轻人借笔填表。那位年轻人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行。我马上就要走,出门应该时时不忘带笔才对。”站在背后,我看不见两位男士的表情,只知道他们默不作声,心里一定嘀咕着:“你可以不借,但你实在没有权利教训我们。”那位年轻的朋友,似乎也觉察自己过激的态度,装模作样地看一看手表,便急速地走开了。
  这是现代中国的悲观,年轻人是典型的现代教育和现代社会环境的受害者。语气坚硬,不过是替自己的“无情”找借口,充分证明“人”确是亚里斯多德所说的“理性的动物”;而内心不安,则是由于他毕竟是炎黄子孙,血液里不免流动着丰富的“情”。
  中国思想,以儒家为主流,儒家的代表是孔孟。孔子的感情经常正当地自然流露,他认为“惟仁者,能好人,能恶人。”(里仁篇)哀乐好恶,都是人之常情,孔子并不加以排斥。孟子更进一步指出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辞让之心、是非之心,为仁、义、礼、智之端。恻隐、羞恶,辞让,不外乎情,却是道德的基本,更证明情实在是应当有的。
  墨子的爱人之情,更为浓厚;如果缺乏真情,那里谈得上兼爱天下?庄子主张“有人之形,无人之情”(德充符),但是,惠施替我们问得十分清楚:惠施:“人是没有情的吗?”庄子:“是的。”惠施:“人如果没有情,怎么能称为人?”庄子:“道给了人容貌,天给了人形体,怎么不能称为人呢?”惠施:“既然称为人,怎么没有情?”庄子“这不是我所说的『情』。我所说的『无情』,乃是指人不以好恶损害自己的本性,却能够经常顺任自然而不用人为去增益。”把人类的情,与自然的法则相结合,才能大公无私。庄子希望我们“忘我”,修养到“无人之情”的境界,不使你的情与我的情相冲突,物我两忘,看起来像“无情”,其实是“至情”。
  中华文化最宝贵的特质之一,便是“情”。孔子宣导“德治”,主张用“情”来感化;孟子区分“王道”、“霸道”,亦即前者重“情”,后者重“力”。
  中国人对情的重视,并不局限于父母、兄弟、子女、夫妇和朋友,也不仅及于贫苦大众。我们不但对“人”有情,对“物”也有情。贵物、惜物,应是儒家文化陶冶下特有的心态。
  不幸的是,近代中国出现了若干“怕情”人士,他们极力攻击我国的“人情味”和“同情心”,甚至视为社会最大的乱源,更是国势不振的祸根。经常把“工业社会”和“农业社会”对比,肯定工业社会是不能也不必讲情的,特别强调“企业是没有感情的”,因为它不是慈善机构。并且相当“绝情”地“嫁祸”给达尔文的“物竞天泽”,认为“这种优胜劣败的理论,今天看起来,果然深受合事实”。
  当然深合事实,因为宇宙万象原本是多元的,好象许多不同颜色的纱织成的什锦布疋,什么颜色都有。所以说它是任何一种颜色,就偏爱那一种色调的人看来,“果然深合事实”。
  动物之间,有竞争也有互助。达尔文看到竞争的一面,归纳局部事实,自能“持之有故,言之成理”;克鲁泡特金则观察互助的一面,摘取另一部分事实,为其立论的根据。只有中山先生秉持我国固有道统,采取中道精神,明白揭示“动物生存进化,以竞争为原则;人类则以互助为宜”,再次肯定“人为万物之灵”。
  管理现象,有互助也有竞争。重视互助的,便是“情的管理”。上司部属彼此无情,那里能够真诚互助?重视竞争的,即为“力的管理”,既然无情,只好诉之权威,以强权为公理,难怪“商场如战场”,工厂也必须向军营看齐,才能成为生产的战士。
  讲求力的管理,就不能怪员工跳槽。美国企业界,员工越跳槽越显得有能力(便是我们所说的:有办法),越跳槽越有机会晋升,并且获得更高的待遇。然而,我们一方面宣布“企业是没有感情的”,强调“竞争才是生存致胜之道”,而另一方面,却又交相指责员工跳槽,岂非严重的矛盾?西方人尝自承为希腊人的后代,他们继承希腊的思想,以“理性”为主。他们的“个人主义”,认为人要自由,也应该独立。老板有决定员工去留的自由,员工也可以独立地工作,不必讲求对公司或老板的忠诚。
  台湾地区若干“现代化”企业,对于美国式的“退一人极易”十分向往,以为老板可以开革不称职的员工,乃是天经地义的自由。然而,在感情上又希望员工“以厂作家”,对公司(老板)忠诚,并且不跳槽。同样地有人尽力鼓吹学习日本人的管理作风,却又高喊“爸爸回家吃晚饭”。这种无法“一以贯之”的观念,表现在前面那位年轻人的身上,固然是“有情”故作“无情”;而在一般管理者,则为“怕情”而终至“断情”:他们害怕付出情,却要求得到情;只取不予,把情给断掉了。
  中国人从小就未养成独立的习惯,学校教育也不注重独立思考的培养,社会上守法、重法的精神不够,要把个人主义移值进来,恐怕形成自由而不守法,容易过度享受应有的权利,却因而忽略了自己的义务。
  美国社会可以说是相当现代的,他们理重于情,却并不无情。参观过迪斯尼乐园的人,不难体认出那是个小小的有情世界。特别是追随过狄斯奈的年长员工,迄今仍然念念不忘他们已故东家那份浓厚的深情,更是令人感动。难怪二十世纪的西方大哲怀海德精通数理,却极力主张“情”才是宇宙的本体,委实叫这些“怕情”的华夏子孙惊奇而汗颜。
  不错,情有善有恶。中庸说:“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是“性”,由于未发,所以无有不善。“和”是已发而中节的“情”,亦即“情之善”;当然也有发而不中节的“不和”的“情”,那便是“情之恶”。管理者如果能够保持“中节之和”的状态,就不必“怕情”,否则难免“矫情”,徒然把“无情”当做挡箭牌,有利于己时再自慰“圣人亦未尝无情”,那就等而下之了。
  “未发之中”是人人平等的,管理者以及员工,都有喜怒哀乐之情,在未发的状态中,并无善恶的分别,所以唐朝李翱说:“百姓之性与圣人之性弗差。”管理者有情,员工也有情,彼此站在同等的位置,才能够相亲相爱而得其和,而“和”是“万事成”的基础,为企业持续发展的主要动力。
  “已发之和”却有待于管理者的“情的感化”,用至情、真情、大公无私的善情来诱发员工的“未发之中”使其“中节而和”。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公司全面照顾,员工以厂为家。
  管理者能够发乎情而止乎礼,他就具备喜怒哀乐发而皆中节的理想人格。这样一切管理措施,自然会本着“关怀”、“珍惜”员工的“情”,尽量求其“合理化”,这就叫做“时中”。相反地,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宰,当怒而喜,当哀而乐,结果毫“无忌惮”,因而“怕情”、“绝情”,终至断了员工的情。管理的效果,当然是越来越差。有一天发现“众叛亲离”,已经是癌症末期,无可救药了。
  我们常常骂人“不近人情”,不近人情的人,是大家所厌恶的。管理者一旦自己标榜“不近人情”,便是把“未发之中”一笔勾消,对于现代化的“人性管理”,也构成莫大的障碍。现代化的管理者,应该也是不愿自陷于不义的。
  现代中国人,绝对不反对培养公德心,绝对不否认“法”的重要和“守法”的价值,我们反对“情之恶”,亦即由于私心、偏心、欺心、疑心所引发的不和之情。我们以公破私、以正破偏、以诚破伪(欺)、以信破疑,便是中庸所说“自明诚”的修养功夫。孔子是实践主义者(力行近乎仁),他最看不起那些“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坐着不动的人。只要我们抱着“弗能弗指”的决心,坚持“遵循而行”,绝不“半途而废”,便能克服“不中节”的缺失,使其“中节而和”。管理者“发而皆中节”,就不用“怕情”,便可能放心实施“情的管理”,真正达于“人性化”的境界。
  日本新力公司创建人盛田昭夫,认为“经理人员应该将员工视同自己的子弟一般”,后来新力公司又将这种“关爱员工”的理念,应用在美国新力分公司的营运上,结果非常成功。虽然美国企管硕士总以为:管理就是决策的技巧;但是,真正具有丰富管理实务经验的主管,都不讳言对员工关怀和珍惜,才是重要的管理之道。而关怀与珍惜,即是真情的流露。
  假若一位管理者,有本领让他的部属,跟他一天发生一天的感情,跟他三天发生三天的感情,久而久之,彼此的情浓得化不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请问跳槽的情况,何由而产生?当年曹操一再高薪、高职劝诱关公,而云长未为所动,足证情谊重于利益。
  中国管理者,应该体认“合则留,不合则去”乃是人之常情,惟有动之以情,自然留下部属,才是上策。事实上,管理者自己也是人,也有“人情”的需求,他同员工一样,需要被了解和同情。
  一位深得员工谅解和拥戴的主管,便是获得员工至情的表征。依据作用、反作用定律,不信任将引起更大的不信任,而爱则会唤起超乎其本身的爱。但是,爱如果让人觉得强迫领情,则将引起反感,产生极大的不悦,所以诚是情的必具基石。
  管理者诚挚地关爱员工,使员工乐于尽心尽力,处处体谅管理阶层的苦衷,彼此以和为贵,企业安得不顺利发展,同仁那有不互助合作的?不必怕情,不用矫情,更不能绝情,因为管理本来就是扩情的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