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嗨网首页>书籍在线阅读

侯卫东官场笔记2

  
选择背景色: 黄橙 洋红 淡粉 水蓝 草绿 白色 选择字体: 宋体 黑体 微软雅黑 楷体 选择字体大小: 恢复默认

侯卫东官场笔记-小桥老树 2

周菁就道:“我们这个小组的追回任务是一百七十万,这些人都有各种各样不还钱的理由,侯镇真的不必自己贴钱。”
侯卫东笑道:“算了,老张家是最小的一笔贷款,而且是我们的开张生意,就算是贴钱也要把这事办好。”
周菁暗道:“侯卫东真是有钱,我要有是福气,也找一个这种老公。”周菁的相貌在青林镇还算是不错,可是自从见到风姿绰约的李晶以后,她就颇为自惭形秽,虽然不敢奢望做侯卫东的女朋友,做做白日梦,并且把侯卫东的标准定为男朋友的标准,却是她的权利。
他又对曾宪刚开了一句玩笑,“解决了老张家,好歹算是开门红。”
曾宪刚这才解释道:“老张家风水不好,大儿子是傻的,十六、七岁还说不了几句话,后来掉到池塘淹死了,二女儿嫁到山下的小河湾村,在婆家长期挨打,过年过节偷偷给个十块、二十块,老三倒还聪明,读完初中就到南下了,好几年都没有回来,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他感叹了一句:“老张家从他爷爷开始就是尖山村是穷的,后来就被选为贫协主席,没有想到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他们还是尖山村最穷的。”
侯卫东被这个事实震动了一下,他想了想,道:“尖山村以前有没有地主?”曾宪刚道:“有一个地主,就是欠款最多的曾昭明,他家以前就是地主,现在又成了尖山村的资本家。”
说起这个曾昭明,侯卫东还是蛮熟悉的,就在上青林公路修好的时候,曾昭明特意买了两瓶五粮液,说是代表上青林七千村民感谢侯卫东,侯卫东就在高乡长家里面将这两瓶酒解决了。
曾昭明与侯卫东对战,被喝得大吐特吐。
众人就来到了曾昭明家里,这是一个典型的四合院,院墙足有四米,院子外面停了一辆货车,门口站着一只半人高的狼狗,拼命地往外扑,拉得铁链哗哗直响。
“曾老板,把狗牵开。”
曾昭明焦头烂额地从房间里出来,看到了以侯卫东为首的队伍,原本就小的眼睛更是愁得睁不开。
“侯镇,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是我有特殊情况,一月份,我把望日村九社的小煤窑接了过来。”曾昭明情绪很激动地道:“***上了当,小煤窑资源是有,但是破败得马上就要跨了,我光是为了加固巷道就花了四十多万元。”
“现在煤碳行业全国都不景气,又收不到钱。”
侯卫东早有收购小煤窑的计划,见曾昭明的样子,心中一动,道:“我不是跟你为难,现在成百上千的群众都等着取钱,每天都来围攻政府,县里提出要求,贷款户必须要还钱,特别是你这种早就到期的贷款户。”
曾昭明就黑着脸喘粗气,道:“我的钱全部投到小煤窑里,都没有收回来,现在实在还不出钱,侯镇,你知道我的,绝对不是欠钱不还的人。”
昭明并不懒帐,可是到底手里无钱,到了关键时候,又挡,侯卫东与他喝过一场酒,感觉还不错,也不紧紧相逼,就由与他无甚交情的付江打起了前锋。
付江是综治办主任兼任司法助理员,调解村民的矛盾是他的本职工作,长期吵架的过程中,他也就练就了一番讲歪歪道理的本领,一阵乱说,把曾昭明挤兑得按耐不住,愤愤地道:“我这小煤窑值四百万,只要有人出五十万,我就卖掉小煤窑。”
付江是万万出了不五十万的,但是他顺口就开玩笑道:“我就把这消息放出去,曾老板卖了煤窑以后,就赶紧过来还钱,哈,曾老板还了十万贷款,还能净赚了四十万。”
曾昭明坐在板凳上生气,并不理睬他。
这时,侯卫东转过了好几个念头,虽然他认为资源类企业肯定要赚钱,可是毕竟煤窑是烧钱的东西,而且由于行情不好,都处于半亏损状态,买来以后什么时候能赚钱,他心中也是无底,所以,侯卫东对于小煤窑是宁愿放过,也不愿意买错,只是坐在一旁听付江与曾昭明瞎掰。
周菁又在一旁插嘴,向曾昭明宣传了一会政策,曾昭明如老僧坐禅,没有丝毫的反应,不理睬这个小丫头片子。
侯卫东是做企业出身的,很曾昭明的处境,道:“周菁,你把还款计划书拿出来,给曾老板看一看。”还款计划书分为三年。第一年还30%款项,第二年还30%款.
就在曾昭明看还款计划书的时候,侯卫东就在一旁劝道:“我也是干企业地,知道缺少流动资金的痛苦,但是,镇政府被取款户围了十几天,也希望曾老板能体验到镇政府地困难。”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曾昭明苦笑道:“侯镇说得不错,不过希望镇上也理解我们企业的困难,你别看这煤窑小,可是五脏俱全,花钱的地方很多,矿上只有一万多现金,如果全部拿起,这矿就要关门。”
侯卫东尝过缺少流金的痛苦,他深表同情地道:“这两年煤炭的价钱涨不起来,只是暂时的事情。等到行情一好,煤窑就会赚钱。曾昭明脸如苦瓜一般。道:“这个煤窑是个大包袱,如果侯镇看得起,我就卖给你,我还是去搞建筑,这是老本行,不熟不做。这句话我经常说,还是要犯错误。”
侯卫东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精工集团地老总是我的朋友,她有买煤窑的意思,如果曾老板真的想买煤窑,我就帮你联系。”
这个煤窑花了曾昭明不少心血,生产刚刚步入正轨,要卖掉着实有些心痛,可是不卖,天天的亏损又是极大的负担,他坐在板凳上闷头吸烟。过了好一会,才道:“侯镇。分步还款的计划书我签字,但是现金我最多能拿出来三千块钱,我有一笔货款在重钢没有收回来,等收回来以后,就把今年的钱还了。”
侯卫东就痛快地道:“我相信你。”
上青林追债小组拿到三千块钱和一份签字,正要走第三家,赵永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回到镇里的时候,赵永胜、粟明、钟瑞华等人已经坐在了会议室,唐树刚和刘坤还没有回来。侯卫东拿着杯子和笔记本,刚刚坐定,唐树刚就赶了回来,只剩下刘坤没有回来。
赵永胜看了看表,道:“不等了,会议精神我单独给刘书记讲。”他脸色是前所未有地严肃,道:“我刚到县委开了会,根据县委的决定,凡是贷款十万元以上地,只要不能按时还款,一律集中到县城东风旅馆学习,还了款才能出来,祝书记下了死命令,不准一个人开后门。”
众人都十分惊讶,唐树刚道:“这就是变相限制人身自由,是违法行为。”赵永胜道:“这是县政府的决定,即使错了,也不用我们来承担责任,我们只能一丝不芶地执行县政府的决定。”
侯卫东并不是太惊讶,在吴海县的二姐侯小英已经进入了学习班,吴海县既然能办学习班,益杨县当然也能办,想必这些个学习班得到了沙州市政府的默许。
“我现在宣布青林镇进入益杨学习班的名单,周强、杨家福、曾昭明、秦宁等七人,由侯卫东副镇长负责将这七人送到学习班去,付江、李剑勇和晁杰要随时听从侯镇长指挥。”
这又是一个得罪人地工作,不办是违反了县委县政府的决定,办了就是将这七名青林镇老板得罪了,钟瑞华等人看着侯卫东的眼神就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侯卫东暗道:“你们为了掌握基金会的大权,争得头破血流,吃香喝辣,现在出了事,反
推到了第一线,哪里有这个道理。”
他就道:“赵书记,自从整顿基金会以来,我就天天守在大门口,没有休息过一天,今天又带着上青林小组到了尖山村,收了老张家的一千元贷款,又收了曾昭明三千块钱,与他签了三年付款的协议,这一段时间实在是太累了,能不能让我稍稍缓一口气。”
赵永胜没有料到侯卫东会当场反对,不快地道:“侯镇工作勤劳,大家都看在眼里,但是其他领导也不轻松,钟镇陪着清偿组,天天当陪酒,已经输了好几次水了,唐镇把日常工作都顶了起来,刘书记接连召开了四次支部书记会,还到每个村支部开会,也是连轴在转,侯镇你人年轻,就再辛苦一天,组织上会记着你的功劳。”
侯卫东不想与赵永胜在会场上发生冲突,就事论事地分析道:“这七个人都是要青林镇的名人,耳朵灵得很,我们动作必须要快,否则根本找不到他们。我建议镇领导每人负责去请一个人,散会以后就同时出发,这样就能确保万无一失。”
在座参加的领导有赵永胜、粟明、钟瑞华、侯卫东、唐树刚,加上才从医院回来地党委委员、武装部长朱大彪,以及未参会的刘坤,刚好就是七个人,侯卫东地意思就是每位镇领导送一位欠款人到益杨城。
新一届党委政府成立以来,还没有人公开在党政联席会上同赵永胜唱反调,侯卫东此言一出,小会议室就静得掉根针都听得到。
粟明嘴角就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他道:“侯镇的建议也有合理性,我觉得可以分成四个组,由侯卫东、钟瑞华、朱大彪、唐树刚和刘坤各带一组,侯卫东负责两人,钟瑞华负责两人,朱部长、唐镇和刘书记各负责一人。”
赵永胜原本在心里已经在考虑侯卫东的提议,准备分成两个组,但是听到粟明变相支持侯卫东,态度就立刻坚决起来,道:“侯镇,这事你就不要推脱了,殡葬改革是天大的难事,你都能够抓好,我相信你抓得好这事。”
顿了顿,赵永胜又道:“我也不是让你事必躬亲,镇里的其他人你可以随便选,包括在座的领导,如何操作由你全权负责,镇里的所有小车随时听从你的调配。”
事至此,侯卫东已经推脱不掉,道:“谢谢赵书记对我的信任,既然这样,我就开始安排,我们分为四个村,由付主任带一组,负责曾昭明、周强,苏主任负责一组,负责杨家福、欧阳主任负责秦宁……。”
分完组,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道:“如果各位领导没有意见,请欧阳主任立刻通知这几位主任来开会,十五分钟以后,各组统一出发,将人直接带到益杨城内。”
新班子经过半年运作,赵永胜对班子成员的能力、脾气也大致清楚了,他对侯卫东这位跳票镇长的能力是相当肯定的,特别是经过殡葬改革以后,每逢遇到急事、难事,他总是不自觉地想到侯卫东,这也是整顿基金会以来,赵永胜总是让侯卫东充当先锋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重要原因,赵永胜并不想让粟、唐两人过多地插手基金会的事情。在班子成员中,粟明知道基金会运作的内情,唐树刚曾是党政办主任,对基金会的许多事情也不陌生。
朱大彪才从医院出来,成天病秧秧的,不可能负起责任来,而刘坤虽然也是外来户,并不知道基金会内情,可是他应对复杂局面的能力不如侯卫东,让他做这事,搞不好控制不了局面工,若是出了事,他无法向柳、刘两位常委交待。
综合这些因素,侯卫东就是最佳人选,赵永胜就只好鞭打快牛了,再次动用侯卫东。
等到侯卫东安排完工作,赵永胜赞扬道:“侯镇安排得很细致,工作很到位,有什么问题就直接打电话回来。”他又对其他领导道:“这一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等到事情没有这么紧,我们班子痛痛快快地喝一顿,大家较量酒量。”
众人于是皆笑。
随后,赵永胜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拿着笔记本,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会议室,进了办公室,他关上办公室门,打了一个电话。
“周强,你在哪里?”
“我已到了岭西省,正在喝茶,谢谢赵书记了。”
赵永胜坐在高靠背的椅子上,道:“你用的什么卡。”
周强笑道:“赵书记,你放心吧,这是用假身份证办的卡,没有问题的。”
下午五点钟,侯卫东坐在皮卡车上,左手搭在车门,看东风旅馆的大门口,欧阳林正在办交人手续,此时已有五名青林镇的贷款大户被带进了东风旅馆。
东风旅馆是八十年代初期的旅馆,门口一圈三米围墙,整个建筑呈灰黄色,阳台也挺气派,益杨宾馆没有建成之前,接待沙州市领导多半就安排在此地,但是随着益杨城逐渐东迁,楼台宾馆如竹笋一样随风而起,东风旅馆就渐渐没落了,如今已是人前冷落鞍马稀。
在门口有几个五、六个人,有两位穿着警服,他们一幅冷冰冰地表情,杨家福走进学习班的时候,皮带、鞋带都被解了下来,换上一条短短的布带,用来系紧裤腰。
看到这种情况,侯卫东不由得想起了在吴海县学习班的二姐,他连忙给姐夫何勇打了一个电话,仍然没有回电,他就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
刘光芬接过电话,听到侯卫东的声音,道:“你还记得给家里打电话,快点回家,好好商量一下你姐的事情。”侯卫东道:“姐夫在哪里,我一直打不通他的电话。”
“我下午才接到了何勇的电话,他进了临江县的学习班,手机也不知在哪里掉了,是借其他人的手机打电话回来的。”
侯卫东就警惕起来,道:“姐夫在临江也贷了款?”
刘光芬道:“我也不清楚,好象是吧。”侯卫东肯定地道:“姐夫肯定在临江县也贷了款,有多少?”
“我不是很清楚你二姐的事情,你二姐心太野了,非要到上海去买新设备,折腾来折腾去,把自己弄到学习班去了,这下就舒服了,我才不想管她。”
刘光芬话说得狠。心却早就软了,又道:“小三,你二姐在学习班就和坐牢差不多,不准出门,连鞋带和皮带都被收了,每天吃的饭菜就和猪食差不多。想到这些我心里就难受,小三,你一定要想办法把你二姐弄出来。”
侯卫东见到学习班的一幕,也着实心疼二姐,道:“我这就回来见一见二姐和姐夫,这是几十万的事情,不是个小数目,必须要将情况问题清楚。”
刘光芬听懂了小三的意思。心里就放松了,嘴上仍然不饶人,道:“你这没良心的家伙。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大哥都回来了一趟,你面都不露一个,一天到底在忙些什么?”
说到小三率队在请君入瓮,刘光芬又担心地道:“这种缺德事你别干,那些人好可怜。”侯卫东接了一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有什么可怜。”
“臭小子。今天怎么专门来气我。”
等到党政办主任欧阳林将所有手续办好,侯卫东就将汽车发动,在车里挥了挥手,道:“欧阳主任,我已经将事情给赵书记说了,如果村干部发现了周强和秦宁,就同我电话联系。”
欧阳林长吁短叹地道:“以前和杨家福关系还不错,今天是把他彻底得罪了。这算是什么事。”
他也是大学毕业生,比侯卫东早到青林镇,四年混到办公室主任,也算不错了,侯卫东如果不是跳票成功,现在还是欧阳林的下级。
官场是残酷地,能否升官是检验官场人物是否成功的唯一标准,特别是对于年轻人,有时一步领先,就将步步领先。差距就会在不知不觉变成汪洋。欧阳林也明白这一点,他站在东风旅馆前面,等到侯卫东开车离去,他才上了粟明的小车。
益杨县城与吴海县,没有修通新公路之前,从客车要三个多小时,现在修通了新路,侯卫东一个小时就开进了吴海县城,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每一条背街小巷都有他撒野的痕迹,大街小巷熟悉极了,三拐两转就来了120招待所。
招待所门口坐着三个人,其中一人穿着警服,侯卫东把车靠了一边,走了过去。
“你找谁?”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手里握着笔,一只手放在本子上,一本正经地样子。
“我找侯小英。”侯卫东心道:“这小子真是鸡脚蛇戴眼镜,——假充正神。”
旁边一位短发男子走了过来,看了侯卫东一眼,问道:“你是侯卫东?”
侯卫东见此人面熟,从其气质来看,十有**是派出所的人,点头道:“我是侯卫东,请问你是?”那人脸上就露出一丝笑容,递了一只烟过来,道:“好几年不见,小三也长成大人了,差点认不出你来了
候我还带你打过手枪的。”
侯卫东就一下想起了,这位是爸爸以乡镇派出所工作时的手下,当时还是初出茅庐的小民警,现在看模样也只有三十来岁,他想起当时是叫此人为“卢叔叔”,可是此时“卢叔叔”是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就含糊地道:“你调回局里来了?”
卢公安道:“我在一科工作。”
卢公安曾经是侯永贵的下属,对侯家三兄弟都熟悉,等到侯卫东登记以后,道:“你二姐在里面,等一会到会客室来见面,这是县里规定的制度,要求严得很,你别见怪。”
在会客室等了一会,二姐侯小英就和卢公安走了过来,她看到侯卫东,道:“小三,怎么现在才来看老姐,哼,平时说得好听,关键时候就露馅了。”
侯卫东原本以为二姐肯定是垂头丧气,没有料到她神情轻松,就笑道:“二姐,看你满面红光的样子,怎么和渡假差不多。”侯小英笑道:“有卢哥在这里罩着,不愁吃不愁穿,按时睡觉,准时起床,等出去以后,老姐还要考虑减肥。”
卢公安客气道:“都是自家人,哪里用得着客气,你们姐弟俩慢慢聊,我出去了。”
等到卢公安离开,侯卫东就直奔主题道:“听说姐夫也进了临江县地学习班,你们两人都参加学习班,生意怎么办,你们俩到底有多少贷款?”
侯小英道:“以前我们厂管生产的杨副厂长,被我们聘来当厂长,有他负责厂里的事情,我们两人都很放心,就算住个十天半月,也没有问题。”
“二姐,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你有什么想法?”
侯小英神情这才严肃了一些,道:“县政府毫无道理,这几年来,我们前后在基金会贷款五次,每一次都按时归还本息,这一次我才贷了二个月,距离还款日期还有八个月,就强行让我退款,还非法限制人身自由,完全没有道理。”
“这是大气候,谁也没有办法?”
“我从吴海县基金会贷款七十万,从临江县贷款五十万,一共一百二十万,机器是从上海买地,已经调试完毕,如果正常生产,明年还款一点问题都没有,提前让我还款,我就只能是卖机器,一百一十万的机器,最多能卖五、六十万,亏得太多了,所以我打算在这里渡长假,小三,明天给我带几天琼瑶的书。”
基金会整顿,侯卫东是亲历亲为者,他被取款户围了十几天,知道吴海县、临江县以及益杨县政府做出这个决定是无奈之举,虽然违法,却能够解决实际问题,这恐怕就是中国特色,也是基层政府的权力和无奈。
“我早给你说了要整顿基金会,你一点都不在意,现在你老妈急得双脚跳,你还好意思在这里看琼瑶。”
“这事无论再急无没有用,小三虽然开石场赚了钱,可是要一下拿出一百万,一来我开不了这个口,二来也没有必要,我估计很快就会让我们签分步还款的协议,到时候你帮我们把第一期款子还了,最多一年的时间,我就把钱还给你。”
侯卫东也同意侯小英的看法,道:“这学习班本身就是非法的,如果实在没有钱,把大家常年累月关在里面也没有用,还得放你们出去赚钱来还。”
“你老姐做了几年生意了,在政府机关也有耳报神,对政府的套路也不陌生。”她又道:“如果这一次县政府真地要来硬的,你就想办法把姐夫的钱还了,让他先出来,虽然有老厂长守着摊子,没有自已人看着也不放心。”
姐弟俩正说着,老卢带着刘光芬进了屋子,刘光芬看到侯卫东在屋里,嘴角露出些笑意,但马上又将笑意敛去,她对老卢道:“这里的事情你要多费心,改天我和永贵请你喝酒。”老卢笑道:“这是政府的学习班,又不是看守所,不会动手打人,嫂子,你放一百个心。”
等到老卢走了,刘光芬就把保温桶放在侯小英身边,脸扭到一边,不理睬侯卫东。
侯小英就挽着刘光芬的胳膊,道:“老妈,昨天你还说要狠狠地骂小三,怎么小三回来了,你就巴巴地提鸡汤来给他喝,老妈太偏心了。”刘光芬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两个人,能不能让妈省省心。”
第一百八十二~五章 捞人
吴海县家中与父母吃了饭,虽然平日里也时常是三人饭,可是今天侯小英在学习班里关着,三人就总是觉得冷冷清清,有一句无一句聊天,心不正焉。
侯永贵保持着军人吃饭的速度,最先吃完,搁下筷子以后,就看着红烧肉出神,明显心中有话要说。
等到侯卫东也吃完,他开始语重心长地道:“小三啊,二姐的事情你要放在心上,老大是警察,只有哪点死工资,想帮忙也帮不上,你虽然不务正业,但是手头总算是活泛些。”
望着父亲充满着希望的眼神,侯卫东重重点了点头,道:“爸、妈,你们就放心吧,我和二姐谈好了,他们一共贷了一百二十万,我想办法先把姐夫何勇捞出来,把他们厂子守住,二姐哪里有卢哥照看,想来没有问题的。”
侯永贵只知道侯小英贷了几十万,没有料到是一百二十万,这个大数字就如一块巨石压在他的胸口。
“爸,你也别担心,二姐的企业效益还是不错的,只要厂子生产正常,明年准能把贷款还上。”
侯永贵尽管调了两次工资,可是一个月也就六百多块钱,一年就是七千多块钱,加上奖金,一年总共领到的钱也就一万块多一点,一百二十万,就算是不吃不喝,也要存上一百二十年。
“你们两姐弟,心也太大了,老让我们提心吊胆,我觉得还是你们大哥好,办事稳重,这才能驶得万年船。”侯永贵看了看老伴刘永芬头上的几缕白发,教训了侯卫东几句,心里却道:“看来我也老了,上形势了,天下是这些年轻人的。”
吃过饭,侯卫东道:“我要回沙州。给二姐筹钱,免得你们骂我。
刘光芬舍不得侯卫东走,道:“小三,你难得回来,就在家里住一晚上,明天再走吧。”侯永贵挥挥手。道:“你这个人怎么婆婆妈妈,让小三去办正事。”刘光芬反驳道:“我本来就是老太婆,当然要婆婆妈妈。”
侯卫东好几次都是匆匆而回,匆匆而去,也觉得不太好意思,道:“我今晚就在家里住,明天一早到沙州去办事。”
听了这话,刘光芬喜滋滋地道:“我去买条草鱼。煮红烧鱼。”又安排道:“老头子,把卤水拿出来,把冰箱里的排骨拿出来卤起。”
侯永贵秉承着细水长流的一贯作风。道:“卤了排骨就不用买鱼,派出所还有事,我先出去一回。”刘光芬撇了侯永贵一眼,道:“老头子怎么越老越小气了,你回不回来吃饭?”侯永贵穿上警服,将风纪扣弄得整齐,道:“家里有好吃的,我当然要回来。”
刘光芬和侯永贵一齐出门,一个买鱼。一个到派出所办事,侯卫东把旧短裤翻了出来,冲了澡,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家中温馨的气氛,又让他重新体会到当幺儿的不可名言的妙处,刘光芬常说为从刘光芬地角度来说,不管侯卫东变成什么人的人物,官当得再大,钱赚得再多,也仍然是刘光芬的小儿子。
“喂,老婆,我在吴海家里,专门过来看二姐,她因为贷款被收进了学习班。”小佳惊讶地道:“二姐欠了贷了多少钱?”
“其实对于丝厂来说,实在是一笔小数。他们贷款一百二十万来买了新设备,刚刚调试成功,马上就可以正常生产了,就遇上了这种倒霉事情,如果按照正常的还款日期,二姐完全有能力还款。”
小佳原本劝侯卫东帮着二姐把钱还了,听到一百二十万的数目,吓了一跳,把帮着还钱的话就咬断在口中,她道:“老公,你到底有多少钱,似乎你从来没有给我说清楚。”
侯卫东心里地想法复杂且奇怪,上青林石场从出生到发展都是他一人打造,他拥有绝对的发言权,也习惯了一个人决定着上青林的分合之事,小佳是其亲密的爱人,但是他并没有将小佳当成事业上的伙伴,所以只管拿钱回去,生意上的事情基本上没有与她商量,与精工集团的合作,由于有李晶这个原本不是问题的问题,他更是没有向小佳提起。
“呵,我也不太清楚,我算一算,从资产地角度来说,新月楼住房一套、沙州学院住房一套,皮卡车一辆,上青林狗背弯石场一个,英刚石场一半的产权,还有兴平采石场一半产权。”
“另一半产权是谁的,你怎么没有说过?”
“我没有说过嘛,上一次我记得给你说过,我与沙道司地李总各占一半产权,我负责
里的,李总负责搞定沙道司,特别是财务这一块。”
小佳听说是与李晶的合作,立刻就不高兴了,道:“你肯定没有跟我说,瞒着我是什么意思。”
“天地良心,兴平村石场我给你至少说了五遍,你怎么就记不住,肯定是我回来,你光是想着作爱,根本没有听我说什么?”
“呸,你才一天都想这事,我跟你说,你少跟李晶来往,她这人给我的第一感觉很不好,女人的直觉是最准的。”
“你们这些女人,即想让男人在外面能干,又要用绳索把男人捆住,这不公平的。”
侯卫东又说了好些玩笑话,才把小佳的情绪扭了过来。
她又问道:“三年多时间,老公就赚了这么多东西,蛮历害的,你给我地存折上有三十七万现金,那你手中还有多少现金,老实交待。”
“十来万吧。”
“那我们的资产和现金加在一起就有二百来万,而且还在良性循环,我挑选老公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小佳自我表扬了一句,开玩笑道:“赵姐给我说,男人都是花心大箩卜,对男人就要实行三光政策,钱要收光,时间要占光,还有那个要挤光,我现在一样都不行,你可要自觉。”
侯卫东哈地笑了一声:“别不好意思,我帮你说,钱要收光,时间占光,精子要挤光,你别听那些老女人的话,真是要实行三光政策,我们男人就成为了行尸走肉了。”
侯卫东有意无意地将与李晶最大的合作项目隐瞒了下来,一方面,若是小佳知道了自己与李晶还有更大的合作项目,肯定会为了此事没完没了,另一方面,男人的事业是独立地,他也不愿意小佳插手过多。
“小佳,你去跟你们办公室哪位大姐说说,看能不能通过关系从工商局贷点款,解一解二姐的燃煤之急。”
“我们家也有四十来万现金,不够吗”
“上青林生产也需要流动资金,如果全部用家里的现金去还帐,狗背弯急需用钱的时候,就只有干瞪眼,现在能用贷款最好是用贷款,如果实在办不了,我还是要去找李总,看沙道司能否将到期的碎石款付给我。”
小佳想了想,才道:“沙州市这一段时间也闹得凶,建委也有好几个干部进了学习班,商业银行的贷款全部停了,恐怕不太好办,我要去问一问才清楚。”
等了一会,小佳就将电话回了过来。
“老公,整顿基金会以后,银行紧缩银根,贷款业务基本上停止了,我们同事的熟人只是业务员,他没有办法,只有另外想办法了。”小佳迟疑了一下,道:“我们把钱全部贴进去,也解决不了问题,老公,你看应该怎么办?”
侯卫东道:“我们的钱尽量不要动,还是以商业贷款为主,干企业还是要遵守市场规则,我去另外想办法。”
挂断电话,侯卫东又给李晶打了一个电话过去,李晶电话中传来一阵音乐声,“稍等一会,我出来说话。”电话中的音乐声越来越小,李晶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卫东,今天怎么主动跟我打电话,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我有点事想请你帮忙,你在哪里?”
李晶哼了一声:“卫东,我还以为端午节来了,你会主动来问候我。”侯卫东笑道:“为了基金会地事情,我忙得焦头烂额,以后跟我陪罪。”
“我在岭西与朋友一起喝茶,还不是为了精工集团的事情,我作为薰事长,要为股东负责。”李晶又开了几句玩笑,这才道:“你哪得开一次口,有什么难事?”
“这事说大亦大,说小亦小。”
侯卫东将二姐侯小英的事情讲了一遍,道:“不知沙道司的货款能不能支付给我,或者打银行贷个五、六十万,你的路子多,帮我想想办法。”
“这事在平时倒好办,只是这是特殊时候,沙道司财务被压得很死,很难把钱透出来,银行方面也有要求,临时停止了贷款指标。”
听到侯卫东的失望的叹息声,李晶又笑道:“卫东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虽然有难度,但是费点心思还是能办成,我去找一找老总,就说再不给货款,上青林石场就要联合停止供应了,悄悄给你这个带头大哥发一点货款。”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今天晚上我请了几个朋友,你过来帮我喝酒。”
李晶是水一般的人儿,不过这水却不是清亮的涓涓细流高原上一汪冰冰在大湖,站在岸边,只见到表面的清浅,而湖心深处却是看不透的。
侯卫东笑道:“李晶,你别把我当作酒坛子。”
电话那头就传来了清脆的笑声:“卫东少骗我,卫东在酒场的辉煌事迹,曾县长和失局都跟我说起过。”又道:“今天见面的几个人都很有背景,只有有个叫姬程的人很讨厌,你过来当我的临时男友,帮我抵挡一次色狼,哼,你不过来,我就拖着不给你办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这两句玩笑话就将侯卫东的理由堵住了,他只得道:“岭西我不熟,进了城肯定就没有方向,怎么找你?”
“我让人到入城口来接你,是一辆红色的皇冠。”
侯卫东的皮卡车在青林镇和益杨县算是中档车,开起来还觉得很威风,可是此时要到岭西省,连迎接的车都是皇冠,皮卡的档次就有些低了,但是此时换车已是不行。
想到晚上要帮着李晶喝酒,他就给王兵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在益杨城里等着,两人一起到岭西省去。从吴海县到益杨县,由于新修了路,只须一个多小时,再从益杨县到沙州市,也是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总时间就在两个半小时左右,虽然这样走要绕一些,但是由于路好,同吴海县直接到沙州市的时间也相差不多。
等到刘光芬回来,听说侯卫东又要走,很有些失望,生气地道:“你这家伙,每次回家都这样匆匆忙忙。真是儿大不中留。”
侯卫东就把下巴放在刘光芬肩膀上,道:“老妈,真是天大的冤枉,我这是奉命去给二姐找钱,这一次机会很好,沙道司的副总让我去见一面,如果沙道司同意付款,我手里就有余钱了。”
刘光芬若有所思地道:“我觉得还是要先把你二姐放出来,你二姐能干,管理厂子没有问题。”侯卫东就笑道:“都学女婿当半子。关键时刻你还是见外。”
“这是人的本性,以后你就明白了,不管丈母娘对你有多好,关键时候还是向着女儿地,你慢慢去体会就会明白。”
当汽车启动以后,刘光芬趴在车门道:“你才学会开车,一定要慢一些。有句俗话叫做什么来着,宁停三分,不争一秒,这点要向你哥学习。”
看着汽车走远,刘光芬忍不住叹口气,道:“养儿养女有什么好处,从怀上的哪一天起,就要为他这一辈子操心。”
她这一辈子最大的成绩是带大了二个儿子一个女儿,这三个子女都有一根细线牵着她的心。
大儿子侯卫国最为稳重。偏偏在刑警队工作,工作不仅劳累而且有危险,每当电视里演到警察受伤或是因公殉职的时候,就禁不住要为儿子操心。作为警察妻子,她太理解这个看似威风的工作岗位中藏着的辛酸,因此当年她也反对大儿子当警察,只是反对无效而已。
老二侯小英虽然是女子,正就了一句古话,叫做谁说女子不如男,她不是省油的灯,从小就和老三一起调皮捣蛋,爬树、游泳、打架,男孩子做的事情她一件也没有落下。着实让人操心,厂子破产以后,就和女婿何勇一起鼓捣生意。生意倒是越做越大,现在想起厂里贷了这么多款子,如果还不了,也不知他们是否害怕。
老三好好的机关干部,总算弄了一个副镇长,却非要走去开什么石场,钱倒是赚了,机关干部去经商,总不是正道。
她征征地在院子时站了一会,买来地鱼也不想做了,更别说卤排骨。
侯卫东将皮卡车玩得极熟,这一趟从吴海开到益杨,没有要到一个小时,他将车开到沙州学院的住房,取了三万块钱在身上,这才过来接王兵。
王兵早在驾校门口等待,他上身一件青色短袖,下身是普通的牛仔裤,很随意的打扮,再加上一头精神的短发,皮鞋铮亮,看上去很是干练,上了车,继续由侯卫东来开车。
开了十来分钟,王兵赞道:“侯镇的技术当真不错了,比许多老司机还要开得好。”侯卫东谦虚道:“学生开得好的原因,主要是老师教得好。”
“开车也要靠悟性,我教过不少学生了,有地人就和木头差不多,一件事情说了十七八遍也教不会。”
侯卫东对王兵很有好感,道:“你别在驾校干得太久,想不想调到交通局去,给局领导开车,将来机会也多一些,朱局和我关系不错,这事给他说一声就行。”
王兵手里不知从何处拿出来一双白手套,有一下无一下都拍打着,道:“算了,等侯哥当了大官,配了专车,我来给你开车,我这人也没有别的能力和爱好,就爱喜欢开好车,这辈子要是能开奔驰、宝马,也就心满意足了。”
“以后买了奔驰、宝马,一定请你来开。”
一路上都由侯卫东开车,他的技术倒底不如王兵,王兵在关键路段也不时点拨两句,车速并不是特别快,但是一路通畅一个多小时便到了沙州,他们没有进城,从环城路绕过去,直奔岭西。
又开了一个多小时,房屋就渐渐多了起来,路也由两车道变成了四车道、六车道、八车道,建筑也是越来越好,白瓷砖的房子渐渐减少,装饰风格还是多样化,更有现代气息,眼看着岭西省会便要到了,侯卫东一般都在沙州以内活动,到岭西的时候很少,最近一次到岭西还是读大学之时,
着车进入了宽阔的大街,见车来车往无数,哪里看得冠。
“你的具体位置在哪里,看了看周围最显眼的建筑,然后把车靠边。等我过来。”李晶问清楚了侯卫东地位置,对正在打牌的几个人道:“侯卫东过来了,我要去接他。”

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抬起头,道:“李晶,那个侯卫东是你的男朋友吗,还要亲自去接,叫他直接过来不就得了。”眼镜内垂涎李晶地美色很久了,他听说这个李晶素来风流,但是他弄了好几次,都没有将她弄上床去。
李晶也不生气。道:“侯卫东是精工集团的大股东,这才从益杨县赶过来,你们继续玩,我们很快就过来。”在这伙人眼里,益杨县青林镇副镇长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职务,因此,李晶一直介绍说侯卫东是精工集团的大股东。这样反而能抬高身价。
走到门口,李晶打了一个电话,道:“小莫,你回来吧,他们是从东大门过来的,我去接他们。”
李晶对于岭西也不陌生,很快就来到了东大门,在岭西工程设计院的大楼下,一辆灰尘扑扑地皮卡车龟缩在绿化带前。岭c的车牌这辆车来自沙州,在岭西,沙州也是落后之地,这就和沙州人看益杨人一样。
侯卫东黝黑面容让他比实际年龄要成熟。上了车,便给车里带来了男人的汗水味道和淡淡烟草香味。
李晶很喜欢这个健康男人的健康味道,悄悄地贪婪吸了两口,才道:“今天见面地几个人都是岭西的公子哥们姐们,有几人经商,有几人在省政府机关,就是大家都常所的公子圈,见了面以后,你就说是精工集团地大股东,副总。”
侯卫东很敏感地意识到:在这群人的眼里。副镇长的身份实在是不值一提,他只是听说过岭西有一个公子圈,参与者是家庭有背景高干之弟。以及事业有成的少壮派,这个***被传说得很历害,但是很少人接触过,现在猛然间要与其接触,心里也是暗自忐忑。
“我出来的时候,他们正在诈金花,每人一百元的底,一千元封顶,你带钱没有?”
“幸好有准备,否则就要出糗了。”侯卫东淡淡地道:“我身上带了三万块钱,勉强能打一打。”李晶叮嘱道:“这些人都欺软怕硬,你不**他们,他们就不会翘尾巴。”
伊顿宾馆是岭西新建的五星级宾馆,三楼是极为名声的名仕会所,王兵很懂规矩,停了车,并没有跟着李、侯两人,他来到宾馆一楼的茶厅,要了清茶,又拿起一本围棋棋谱,津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李晶就与侯卫东上了楼,进入会所大门地时候,李晶伸手挽着侯卫东的手臂,一幅小鸟依人的样子。
里面的人正在激战,侯卫东和李晶进来之时,除了眼镜男,其他人头亦不抬,关注着牌桌上地缠斗。
眼镜男目光在侯卫东面前停留数秒,低头数了十张百元钞票,道:“跟。”另一位宽脸汉子鼻尖有一滴汗水,他把桌上的牌拿起来看了一眼,然后轻轻放下,道:“我再跟。”
两人轮番上阵,连打十手,都不肯起牌,那位宽脸汉子从包里取出一叠钱,道:“我们一人出一万,开牌。”
两叠钱又扔了进去,眼镜男把牌翻开,是单a带105,着牌左看又看,最后恨恨地将牌扔在桌上,道:“今天手气真是太背了。”他的牌是单a带~。
烫着大波浪的性感女子伸手打了眼镜男一下,道:“母姬,你乱打,你看我的牌,比你大多了。”她把牌翻了过来,是6、7、子你们两人吓趴下了。”
眼镜男就乐呵呵地把满桌的钱扫到自己身边,道:“打退不如吓退,这是诈金花的魅力之处。”
李晶就给大家介绍道:“这是侯卫东,精工集团的大股东。”
赢钱地眼镜男是省政府办公厅信息中心副处长,叫姬程,官职虽然不大,能量不小;
宽脸汉子吴勇是省工行的信贷处处长,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实权派;
年轻女人叫吴克宁,侯卫东也没有听得太清楚,应该是什么运输公司地老总;
卫津,省公安厅刑警总队的一位队长,看上去虽然笑眯眯的。眼神背后总有另一种试探人地目光;
张木山,
另外还有两位极漂亮的女孩,没有参战,只是站在一旁看热闹,都是岭西歌舞团的演员,这两个女孩身材极好,一米七左右,长长的腿。细细的腰,鼓而不露的脸,细长光滑的脸,很是青春洋溢。
侯卫东看到这两个女孩,也是不觉眼前一亮。
等到侯卫东坐下以后,李晶自然站在他背后,对张木山道:“张总。姬处手气太好,小女子要避其锋芒,就让卫东来打。”
张木山道:“侯总,不要客气,今天姬处手气好,大家都挡不住,你来灭灭火。”
在青林镇打牌,最大也就是一百封顶,这种出手就是上万元的牌桌。侯卫东从来没有参加过,而且一起打牌要有省政府官员、要有公司老总,这让他的自信心就有些打折,不过。表面上还是很镇定,抽了几千块钱,放在桌面上。
侯卫东手气极顺,第一幅牌就是a金花,这在金花中是大牌,如果不出意外,这一把他赢
恰好姬程手里是一个大顺子,毫不犹豫地跟了三手五百块,侯卫东打牌时动作很少,也不故意做假表情和假动作。他慢慢拿了十张百元大钞,道:“一千。”
姬程不惧,又跟上。当跟了六千块钱以后。姬程终于受不了,他扔进去一千块,道:“开牌。”
看到侯卫东为自己报了仇,吴勇兴奋地大叫道:“李晶,昨晚你和侯总到底做了什么,手气这么劲爆。”
这句话很是暧昧,李晶也不生气,笑而不语。
这一把牌,侯卫东赢了一万多元,厚厚地百元大钞就堆在了面前。
第二圈,侯卫东拿了一个花牌235,花牌235吃最大的三条a,235如果取得最后胜利,参战的每一人都要额外支付三百元。
想到李晶进门前的交待,侯卫东也就毫不客气,有了剩勇追穷寇的想法,轮到他出牌时,毫不犹豫跟了一千块钱,李晶在其背后看到他的牌,脸上神情虽然不变,一只手却放到侯卫东地肩上,轻轻捏了捏。
跟了三轮以后,只剩下大波浪吴克宁一人还在场上,她手上是一对a,.:>.桌上丢钱,心里也无底,打到第联合会轮,吴勇就帮着吴克宁看了看牌,道:“宁宁,开牌吧,侯总手气爆,别跟他久战。”
侯卫东只是随意地笑了笑。
吴克宁无法判断侯卫东手中牌的大小,犹豫了一会,心里发怵了,道:“算了,我不跟了。”说完就把牌推了进去。道:“侯总,你是什么牌,莫非是回头金花?”
当众人看到侯卫东是花牌235,一就在侯卫东肩膀上捶打了几下,道:“死帅哥,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站在张木山和吴勇身后的美女也使劲拍手。
卫律观察了侯卫东一会,心道:“牌品看人品,酒风看作风,侯卫东这人胆子够大,是一个人物。”他总觉得侯卫东面熟,念了念他的名字,道:“前几天到沙州办案子,刑大有一位叫侯卫国的中队长一直跟着我,和你长得很象。”
“那是我大哥。”
“岭西说大也大,就小也小,居然又碰到了卫国的弟弟。”卫律又道:“你大哥办案子是一把好手,我们总队长想把他调到总队来,沙州市局的王胖子坚决不同意。”
一聊天一边打牌,侯卫东已经适应了这种场面,心情平静下来,自信心也重新绷得满满的,他手气确实很好,总是小输大赢,桌前钞票已是厚厚的一迭,至少好几万了。
吴克宁连输几把,也就兴味索然,道:“今天你们这几个大男子欺负我,我不打了。”她又道:“难怪晶晶妹今天不打牌,她带了一个帅哥杀手。”
侯卫东把钱收拢,、道:“我赢了钱,今天请大家吃晚饭。”李晶对侯卫东地表现很满意,就用手撑在其肩上,姿势很亲密,道:“我建议晚上只喝茅台,我坚决不喝洋酒,支持民族工业。”
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张木山道:“侯总别跟我争了,今天说好了是我请客,时间差不多了,走吧,还是到高渝号。”
众人就站起来伸懒腰,纷纷朝外走,侯卫东注意到,一名舞蹈演员跟在了吴勇身边,另一名就跟在张木山身边,他暗道:“肯定是张木山想找吴勇贷款,才安排了这场聚会。”
下了楼,侯卫东找到正在喝茶的王兵,道:“你在这里随便玩,费用算我的,我要出发时给你打电话。”王兵与侯卫东早就有默契,他在茶座喝茶看棋谱听音乐,十分自在,点头道:“侯哥,我把手机开着,随时给我打电话。”侯卫东低声道:“三楼地名仕会所可以休息,你自己安排。”
在车门前,李晶提着车钥匙,道:“车技如何?”
“放心,这一段时间都是我自己开车。”
李晶就把车钥匙丢给侯卫东道:“岭西的这些公子哥们,都讲究绅士风度,只能让你来效劳了。”
高渝号是停靠在长江边上的大船,坐在五楼的贵宾平台上,江风吹来,江水拍岸,发出连绵不绝的响声,俊男帅女们凭栏而望,真是很有些情调。
穿着干净制服的服务人员,安静而快速地布置着餐桌,很快,服务员上前道:“请先生们用餐,大河鲜鱼是菜中极品,,须趁热吃,鲜味才透得出来。”什么业务?”李晶笑道:“我们主业是公路建设,目前在沙州有两条路,另外还有几个煤矿和五个大型采石场,现在煤行情不行,但是石材效益不错。”姬程又问侯卫东道:“侯总,你负责哪一块。”“我主要负责资源类企业,煤矿和石场都是我具体在负责。”“几个石场在哪里?”“集中在益杨上青林。”
姬程在信息中心,他看过简报,知道岭西公路的碎石基地就在益杨,道:“益杨我很熟,每年老祝都要请我们喝几次酒,下次我到益杨,让老祝请我们哥俩喝酒。”祝炎是益杨城里说一不二的人物,在姬程口中,就成了老祝。
侯卫东暗道:“也不知这个姬程是在吹牛,还是确实很熟。
姬程脸上一片酱红,舌头也在口里打转,道:“木总,道,主,侯总,是第一次见面,你也要碰一大杯。”
酒席开始以后,侯卫东见姬程语言最丰富,还时不时撩拨李晶几句,便起了擒贼先擒王的心思,逮着一个机会,在李晶的助阵之一,与姬程碰了红酒杯满满一杯,足有二两之多。
侯卫东在青林镇是经过长期酒精考验的,耐酒性闻名于青林镇,秦大江、粟明等大酒量者都不茅台酒度数非常高,档次比益杨红高出何止一筹,劣质高度白酒尚且不怕,这种酱香型的好酒更没有问题。
他气定神闲地放下酒杯,姬程则一点一点由清醒变成两眼赤红。
姬程撩拨李晶,不过是男人对于漂亮女人的**,此时李晶带来了一个相貌不错、气度不凡的副总侯卫东过来,姬程也就放弃了猎艳之心,天下美女何其多亦,他身边从来不缺美女,所以他虽有色心,却从来不强人所难。
张木山年龄最大,酒量也不错,他见姬程喝了一杯酒就已经出现醉态,对身边的美女道:“小文,给姬处拿一杯果汁过来,拿西瓜汁吧。”
小文俏生生地答应了一声,站起身时,又惹得侯卫东眼前一亮,经过专业训练的舞蹈演员,身材窈窕,线条极美,似乎没有一丝赘肉,而胸部、臀部却又很小巧地凸了出来。
为什么世上许多人绞尽脑汁要当官,要发财,因为当官发财以后,就能够拥有香车美女,享受这些人间极品。侯卫东冷不丁地想到了杨凤。暗道:“这女人和女人之间,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又想到,“把小文压在身上,肯定是极舒服的一件事。”
思想正在极尽龌龊之事,张木山端起酒杯道:“侯总是青年才俊,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车间当工人。”侯卫东是第一次踏入这个***,有心留下豪爽的印象,也就来者不拒,道:“我敬张总一杯。以后请你要多提携。”张木山客气道:“侯总客气了,何谈提携,共同发展。”
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张木山似乎随意问道:“听晶晶说,侯总在负责上青林的石场?”侯卫东反问道:“张总知道上青林?”
“当然,不仅知道,今年我还去过两年。我们庆达公司想上一条水泥生产线,年产在3040万吨,水泥厂+|.这两年交通搞得好,上青林石质最适合生产水泥,如果条件合适,庆达公司有意到上青林开厂。”
侯卫东伸出手,道:“欢迎张总,你下次要到上青林去。一定给我打电话,如果张总喜欢打猎,我请你去打山鸡。”张木山惊奇地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打猎?”
“张总有阳刚之气,应该是军人出身。”
张木山笑道:“小伙子很有眼光。我当了二十地工程兵,到地方上就搞了这个庆达公司。”
小文拿着西瓜汁,送到姬程手上,姬程顺势握了握小文的手,卷着舌头道:“小文,我一个人孤苦伶仃,你也给我介绍一个女朋友。”小文知道张木山的眼镜盯着自己,连忙抽出手来,凑在他耳边轻声道:“姬科想找情人就明说,我们不需要爱情。只要钞票,我还有几个好姐妹,就看你肯不肯出血。”
姬程没有想到小文这么直接。饶有趣味地看了小文一眼,笑道:“改天我单独与你联系。”
卫律和吴勇两人也一直在低声说话。
吴勇是实权派人物,不论是国营大企业的厅级厂长,还是财产雄厚的私营企业老总,见了他都是客客气气,所以一般人他是瞧不上的,在今天这一群人中,他对卫律最客气,因为有一个公安系统的铁哥们,可以解决许多意想不到的麻烦;
对姬程则有几分无可奈何,每次喝了酒,堂堂地省政府处长就露出纨绔子弟的性格,总要惹些麻烦,让人头痛,不过这家伙活动能力极强,倒不可小觑;
对于实力雄厚的张木山,他是保持着真诚地合作关系;
对李晶带着几分欣赏,对吴克宁则要不由自主要怠慢三分,而侯卫东,不过是李晶的副总,没有纳入他的视线范围。
吴克宁过来敬酒的时候,吴勇仍然侧着头与卫律说话,假装没有听
克宁见惯了场面,也不尴尬,端着酒站在一旁,耐心
卫律就有些看不过去,道:“老吴,你妹妹在敬酒。”吴勇这才装作看见了吴克宁,举起酒杯,道:“吴总,不好意思,没有听见啊。”吴克宁上衣是低胸,她略弯着腰,丰满的胸脯就若隐若现地露了出来,她笑道:“吴处以后要多关照我们公司。”
“那是当然,顾客就是我们的上帝,没有你们这些企业家,我们早就跨台了。”
吴勇的酒杯里,只倒着一点垫底地酒,他正准备象征性地喝上一口,姬程在一旁红着脸不干了,道:“吴处,我和侯总都是喝的一大杯,你和吴总还是来一大杯,否则不公平。”姬程是省政府官员,并不需要贷款,也就不怵吴勇,反而由于工作关系,与吴勇的顶头上司还很熟悉,他就敢于伸张正义。
吴勇不断推脱,姬程反而更来劲,来到吴勇身边,亲自给吴勇的高脚杯倒满了酒,又给吴克宁倒了小半杯,然后虎视眈眈地在一旁守着。
在这个***里面,表面上俊男俏女,充满着浪漫与情调,其实这个***比别的***有更多的利益的纠葛,冲突与合作、斗争与微笑,同时存在于金碧辉煌中,其中的微妙的关系就如官场地潜规则一样,只有置身其中才能明白。
侯卫东是初次涉入这个***,很保守,他不主动敬酒,喝了两大杯酒以后,多数时间就默默地观看着这一群人的行为举止,他敏感地注意到了吴勇对吴克宁的怠慢,心道:“吴克宁是老总,张木山也是老总,凭着众人的态度,张木山地庆达公司实力肯定要强大得多。”他的活动范围一直局限在沙州以内,对于岭西的公司并不熟悉,但是从直觉上来看,他知道张木山与吴克宁不在一个层面上。
卫律举起酒杯,对侯卫东道:“卫国叫我大哥,你是卫国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他见侯卫东喝了两大杯酒,面不改色,神智清楚,便对一旁的服务员道:“把我们的酒杯加满。”
两人又是一饮而尽,姬程又转了过来,他原本准备开李晶的玩笑,却见侯卫东又与卫律干了一杯,浑如没事人一般,就不敢过来招惹李晶,又与小文开起了玩笑。
酒至中场,大家喝酒的速度也慢了,这一桌人,除了侯卫东连碰了五杯以外,接近喝了一斤酒以外,其他的人不过就是喝了二、三两酒。

张木山见侯卫东酒量奇大,举止颇有大将之风,对李晶和侯卫东道:“晶总,你说地事情我可以考虑,侯兄弟既然与上青林石场熟悉,就让他帮着我跑一段时间,争取把上青林水泥厂搞起来。”
侯卫东道:“这事好办,益杨县里正在大力招商引资,张总肯把资金投入到上青林,益杨县当然举双手欢迎,分管企业这一块是高县长,我回去先跟他说,只要县上同意立项,上青林上的杂事就交给我来办。”张木山伸出手,道:“合作愉快。”
李晶在一旁就乐开了花,她今天参加这次聚会,主要目的是为了张木山而来,庆达公司是建筑行业实力极强地公司,旗下的庆达桥梁公司与沙道司齐名,如果能从庆达桥司中分得一杯羹,精工集团也就彻底活了;次要目的是为了摆脱姬程的骚扰,姬程表面风流甚至胡来,但是毕竟是官员,做事也有分寸,果然,姬程见到李晶名花有主,也就不再来纠缠。
见圆满地达到预期效果,她不禁为自己的神机妙算感到开心,俗话说,一把钥匙开一把锁,但是,最关键的还是拿钥匙的那一只手,张木山是锁,侯卫东是钥匙,李晶就是那一只手。
张木山的目的却是吴勇,由于基金会事件,银行一直在紧缩银根,能把吴勇搞定,等风声稍缓,他就能首先贷款出来,岭西高速是线状高速,目前开工的不到四分之一,他要为下一步的竞争做好充分准备。
小文接了两个电话,对姬程道:“姬处长,我把同寝室的好朋友又约了几个过来,她们都是清纯妹子,你可要有礼貌,别把人家吓着了。
这群女人进来以后就嘻嘻哈哈,笑成了一片,她们果然训练的妙人,薄施粉黛,春青的体香被暗隐的香水所牵引,竟然将满屋的酒气压住了。
侯卫东只觉得飞进来一屋的花蝴蝶,弄得他眼花缭乱,他的眼光也忍不住在这些女人绝佳的身材上瞟来瞟去。
李晶在其耳边低声道:“把眼睛收回来,真拿你们这些臭男人没有办法。”
屋里已是一片热闹,姬程醉意蒙眬,站起来大声道:“老木,现在应该进行第三个回合了,否则浪费了今天良辰美景。”张木山就道:“走吧,转移阵地,到人间天堂去唱歌,不醉不归。”
人间天堂的设施在岭西数一数二,当然费用也是数一数二,年轻女子们便使劲拍手。
吴克宁原本也是美女,可是在一群青春无敌的靓女面前,她就显得黯然失色,她见惯了这种场面,知趣地与吴勇、张木山两人打了一个招呼,飘然离去。
侯卫东是初来者,又有女伴在身旁,这些个女子自然就没有他的份,他看了李晶一眼,道:“我们也走吧。”李晶点点头,道:“有女客在这里,他们玩得不自在,走吧,让他们去风流。”
离开了高渝号,李晶把手伸到了侯卫东身旁,关心地道:“今天你至少喝了一斤酒,不能开车了。”侯卫东也没有争辩,坐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车好,车技也好,皇冠车就如会轻功的侠客一般,在滨河公路上缓缓而行,缓行只是侯卫东的感受,其实车速也有四十码左右,皇冠车密封得好,音乐环绕在其间,是舒缓的英文歌曲。侯卫东在大学的英文课中听过这首曲子,应该是有名的《四兄弟》。
侯卫东偷瞟了李晶一眼,她全神贯注在开车,下巴尖尖的,很好看。
到了滨河路的一处观景台,李晶将车停了下来。道:“我们下去站一会。”侯卫东有着三分酒劲,跟着李晶来到了观景台。
一条大河安静地趟在了厚实地大地上,从观景台看下去,弯弯曲曲向东而去,沿岸璀璨的灯光倒映在河边,随着波浪轻轻地摇动。江风习习,将两人头发吹得乱动,此时无声胜有声。两人望着万年不变的长江水,很安静。
不是李晶首先打破了平静,道:“步高还在追求你的小佳。这可是你的强敌啊。”侯卫东原本沉浸在如画的风景之中,被李晶突兀之语猛然间拉回到现实中来,惊讶地道:“你怎么知道此事?”
“步高也是汉湖地常客,前一段时间他派人来找我的员工,准备弄一份你的黑材料,就是你与美女亲密接触的黑材料。”
侯卫东曾在汉湖与美女春风一度,如是这份材料真要被步高搞成了,自己与小佳的婚事可就真要完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拿到手没有?”侯卫东原本想稳重一些,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步高想思路很清晰,对此事也上了心,只是他运气不好,和你共浴的小青已经大学毕业,离开沙州到上海工作去了,在汉湖工作的人都是假名,只有我一人知道她们的真实姓名。她们离开之时,我给了一笔事先说好地遣散费,同时当面烧毁所签字据。”
李晶道:“他自然不会查到你的艳事,你大可放心。”
侯卫东暗自松了一口气,道:“幸好如此,否则我就完了。”他暗道:“李晶这个女人当真不简单,以后做事要小心些,免得给她握住什么把炳。”
李晶语气突然有些冷淡,“既然你和小佳的感情这样好,为什么还要这样?”
此时侯卫东就被剥光了衣服站在李晶身边。他并不喜欢李晶这种方式,更不喜欢这种感觉,脸上表情也就冷了,道:“这是我地私事情,与李薰无关吧。”
眺望着暗流涌动的江水,李晶半天不说话,眼晴似乎也潮湿起来,她幽幽地道:“对,这事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侯卫东觉得自己口气太硬了,换了一个话题,道:“步高这**人,欺人太甚,他肆无忌惮地派人跟踪我很久了,拍了照片你和我的照片送给小佳,手段特别恶劣。”
李晶吃了一惊,道:“他拍了我的照片,怎么回事?”
“还不是为了破坏我和小佳的关系。”侯卫东就把前一段时间的事情讲了一遍。
李晶先是吃惊,听到最后反而笑了起来,道:“难怪步高这一段时间有事无事总给我打电话,我们还在一起吃了一顿饭,他口风紧,什么
透露,原来是这个目的。”
她又重复说了一句刚才的话,表情很愤怒地道:“你们都是些臭男人。”
侯卫东不语,表情紧绷绷的,没有理睬突发怨言地李晶。
李晶心里也转着心思:“侯卫东第一次到汉湖,他就和小青发生了关系,也不是什么好鸟,哎,经历了这么多事,就别幻想有什么人坐怀不乱,不过,柳下惠坐怀不乱,未必就是真男人。”
侯卫东没有想到李晶脑中闪过无数的念头,又转移话题道:“张木山的庆达公司实力应该很强吧。”
李晶仍然沉浸在男女情感中,心中没来由有些伤感,答非所问地道:“步高是沙州的钻石王老五,为了李佳使了这么多手段,李佳肯定很优秀,我想见她,和她交朋友。”
侯卫东一脸苦相地摸着下巴道:“李晶,别添乱了,自从小佳见到看一手小说希望你加入[灯]~火&书.城我们俩人的合影以后,就开始吃醋了,我根本不敢说出我们的合作关系,怕她吃翻天醋。”他心道:“以后就算拼着被小佳责怪,也要讲清楚自己与李晶的关系,否则以后发展下去,将真的说不清楚了。”
李晶看到了许多男人地丑态,打定了主意不与臭男人结婚,但是她对**却并不抗拒,原本以为今天是一个浪漫的夜晚,谁知自己无意中说起了令人扫兴的话题,此时,在车上培养出来的浪漫气氛已破坏殆尽。
“卫东,你二姐从学习班放出来,到底需要多少钱,我马上要离开沙道司了,这恐怕是最后一次借职务之便帮你多要一些钱出来。”
“多谢了。”
“你是精工集团的大股东,帮你就是帮我,何必客气。”
两人不咸不淡地上了车,李晶又将音响打开,歌声再次回荡在车内,侯卫东酒喝得太急,吹了一会江风,渐渐开始头昏,他靠在车背后,听着音乐,感到汽车发动的轻微抖动声,空中还飘着似乎很高档的香水味道。
这个味道他很熟悉,小佳也酷爱这个香水味道,据说很贵。
车行至伊顿宾馆,李晶推了推侯卫东,道:“到了,醒醒。”侯卫东睁开眼睛,看着***辉煌的宾馆大门,揉了揉眼睛,跟着下了车。
“今天赢了钱,我来请客吧,精工集团还没有利润,我还是尽量替集团节约。”侯卫东虽然精力不济,还是主动开起玩笑。
经地了观景台之聊天事件,两人的关系反而有些古怪。
李晶站在其旁边,等着侯卫东办手续,拿到了号牌,她就对服务员道:“给这位先生送些水果,如果有西瓜汁最好。”
两人就并排着上楼,在电梯里,李晶真诚地道:“张木山的庆达公司实力雄厚,我一直想搭他地关系,他表面热情,实际上拒人于千里之处,今天你和他投了缘,可以说是为精工集团搭上了一条大船,真要谢谢你。”
侯卫东见李晶突然变得客气,也学着她的口气道:“我是精工集团的人,做这些事情也是为了自己,再说张木山想来开水泥厂,投资肯定不小,这也算是为益杨做了贡献。”他感叹地道:“都说岭西公子圈历害,我不过在里面转了一圈,就得到了这么多有用的信息,以后要找机会再来。”
李晶见侯卫东走路有些飘浮,用手轻轻地扶了扶,就如贤淑的女友一般,“其实公子圈也很有好处,这也是一个信息汇集的***,许多事情不出***就可以解决,和西方的沙龙是一样的道理,当然,没有一定身份是进不了这个***的,我最初也是以沙道司副总的面子,才能与这些人接触。”
“你在官场上的身份是沙州市益杨县青林镇副镇长,若是以你这个身份要搭上姬程的线,恐怕是千难万难,姬程虽然是副处长,可是他的亲舅却是省委办公厅的副秘书长,研究室主任,如果你们两人关系弄对了,升官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侯卫东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说起来容易,真要把关系弄对,不知要费多少心思。”说到这时在,他心里暗中一动,“按说姬程也是一个好靠山,李晶却对他不感兴趣,千方百计拉我来做挡箭牌,她肯定有另外的门道。”
这话,说到李晶的心坎上,踏入这个***所付出的心血和代价,只是她自已知道,闪电般想起往事,她的神色变得有些黯然。
第一百八十六~九章 解决之道
李晶离开沙道司的时机已经成熟,因此,她在岭西时就集团的名义进行活动,虽然活动范围只是在极小的***里面,但是这个***并非密不透风的墙,精工集团的事情随时都有可能被沙道司老总得知。
因此,李晶也就坚定地充当着内鬼,在她的安排之下,上青林碎石协会发出了请求付一期款项的函。
岭西公路建设已进入了四期,可是第二期的款项还没有拨付,上青林石场成立以后,一直以弱势群体的姿态生存着,在修沙益路以及益吴路之时,在原交通局长曾昭强的威压之下,被迫搞了两次钱全额垫资,他们对这种拖欠行为的忍耐力很强。
而且在现实生活中,杨白劳比黄世仁历害已成为惯例,所以碎石协会诸人也就没有将欠款当回事情。
有了李晶充当内鬼,侯卫东就知道高速路建设已经进入了关键期,停止供应碎石将导致重大损失,于是他说服了碎石协会诸人,借着益杨县基金会强行还款之名,请求沙道司支付一期款项,否则碎石协会将无力生产,全线停工。
这一招打到了沙道司的软肋之上。
又由于取缔基金会一事,县镇两级政府纷纷举办学习班,将许多平时游荡在各个酒楼以及歌厅的大小老板收到了学习班,所以沙道司老总只认为碎石协会是受了政府的逼迫,倒也不怀疑沙道司出了内鬼,他们紧急磋商之后。为了维持正常生产。同意支付第二期款项。
沙道司实力雄厚,虽然也受了取缔基金会的拖累,可是要付一期碎石款。也毫无困难,侯卫东从岭西回来地第三天,就拿到了第一期款项,他手中有一个完整企业加二个合伙企业,狗背弯石场属于他独有,是上青林产量最高地石场。英刚石场是与曾宪刚合伙,碎石产量居于上青林石场第二位,兴平村石场与李晶合伙。
侯卫东拿到了一百九十万元,除去成本,净赚了近百万。拿到钱,他暗忖:“岭西公路修完,恐怕会有四、五百万的收入,石场的收入还当真不错。只是高速公路结束以后,石场生意恐怕要冷一段时间。”
离开沙道司大门,侯卫东接到了付江地电话:“侯镇,刚才赵书记询问我们小组追了多少款。让我们加把劲,今天去不去追款?我们等你回来安排。”侯卫东此时心情甚好。道:“我在益杨办事,你们先到上青林去,按照名单追帐,我办完事就回来,如果中午我还没有上来,你们就到基金会旁边的馆子要一桌,我来付款。”
他开了一句玩笑,“这顿两百块钱以下,不要给我吃多了。”
付江早已熟悉了侯卫东的脾气,也知道他有钱,道:“两百块是菜钱,不算酒钱。”
“如果今天你们能收到两家的款子,酒水就放开喝,如果一无所获,只能喝益杨红。”
交待完任务,侯卫东放下电话,对曾宪刚、秦敢和习昭勇道:“今天拿到支票,也算是解了燃煤之急,总要庆祝一番。”
秦敢全面接受了秦大江的衣钵,他没有想到父亲的石场能赚这么多钱,心里也明白为什么黑娃等人总想着要从石场中抽头,他道:哥,今天每人身上就有款子,最好直接回家,你把我们安全送回山,改天找时间再来庆贺。”
侯卫东想想也是,四个人身上带地钱有三百多万,确实不适宜去吃吃喝喝,又为了稳妥起见,他把王兵叫了过来,让王兵开车送曾宪刚等人回山上。
等到王兵跑过来,他就将车钥匙扔给了他,道:“大兵,麻烦你将曾大哥他们送回上青林,开回城以后,给我打个电话,我还要到吴海去。”
曾宪刚等人离开以后,侯卫东到银行跑了一趟,办完了手续,再回到沙州学院的住宅。
“老妈,我是侯卫东,钱的事情有了眉目,你去跟二姐商量一下,放她出来的最低限额是多少。”
刘光芬喜出望外,道:“小三真是妈的乖幺儿,我马上去问,你手机开起,不准关机。”又道:“刘兴你还记得吗,你爸的搭挡,刚从沙州市公安局调回吴海县,现在任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公安局局长,你爸已经给他打了电话。”
在等待王兵回来的时候,侯卫东抓紧时间冲了个澡,然后光着上身,穿着一条宽松的短裤,将音箱打开。
理查地钢琴曲就如水银泄地一般铺满了整个房间,相比于铺天盖地的西北风,“我家住在黄土高坡”等等曲调,适合在人多的广场集体演唱,而在安静的家中,还是舒缓地音乐更加让人宁静。
听了钢琴曲,他又将在岭西买的《四兄弟》专辑放了音箱,自从在李晶地车上听了四兄弟的歌声,他就彻底迷上了美国的乡间音乐,总觉得这是来自天堂的声音。
眯着眼睛,把一双大脚板翘在茶几上,正沉浸在音乐之中,门外传来了敲门之声。
这个房间除了小佳、任林渡和郭兰,还没有外客前来,侯卫东顺手穿了一件棉质背心,透过猫眼看了看,是邻居郭兰。
“你不上班,跑回家偷懒。”郭兰难得地开了一句玩笑。侯卫东笑道:“你和我差不多吧。”
“我在休年假。”
郭兰头发微湿,披散开来,衬得皮肤格外洁白,好看不过素打扮,这话用在郭兰身上恰如其分,里买到的,这碟子我找了好久。”郭兰是音乐发烧友,找“四兄弟”的大碟很久了,却一直没有买到合适的,听到侯卫东房间内的音乐。音质极好。正是最新才出地大碟版。
“我在岭西买回来地,你听过这曲子?”侯卫东问完,就发觉是一句蠢话。郭兰既
,肯定是听过。
郭兰在县组织部工作,当然也算是官场中人,但是她身上不带丝毫官气,而是带着淡淡的书卷气,更象是大学的学生或是教师。这是良好家庭教育在相貌上地反映。

她造诣也不浅,闻言娓娓而谈,道:“thersur也就是四兄弟演唱组是美国老牌民谣乐队之一,比beatles出名还要早,乐队一组就是四十多年,唱的一直都是传统的通俗民谣,他们的音乐大多以原声木吉他、木贝司、班卓琴、曼驼林伴奏,并配以完美的四个声部和音。不管是对美国阿巴拉契亚地区民间歌曲的改编,还是对当今世上创作歌手作品地重新演绎,都一贯保持着他们圆润悦耳且具有专业水准的的演唱风格。”
客厅里的沙发摆着一套真皮沙发,一个单座。一个双人座,还有一个四人座的长沙发。郭兰端坐在单座沙发上,聚精会神地听着,“四兄弟的碟子有好几个版本,这是最好的一个,你还识货。”
侯卫东从小没有受过音乐训练,听音乐全凭感觉决定好恶,他道:“我在车上听了他们歌,觉得还不错,到岭西去买,就指最贵的碟子买,哪里知道里面还有这么多地名堂。”
郭兰抿嘴一笑,“你还挺直爽,不懂就承认。”
不管承不承认,与郭兰在一起,他总是如沐春风之感,听完歌碟,郭兰意犹未尽地站起身,道:“有时间,我过来听。”
侯卫东取出歌碟,道:“郭兰,既然你喜欢,这个碟子就送给你了。”郭兰眼睛一亮,道:“怎么好掠人之美。”侯卫东见她并没有坚拒,笑道:“我经常免费听你弹琴,这算是一点回馈礼物。”郭兰接过大碟,又看了看侯卫东的设备,道:“我家的设备不行,放不出现在的效果,遗憾。”
将郭兰送至门口之时,郭兰随口说了一句:“济院长调到沙州市委任市委常委、纪委书记。”
济道林就在楼上住,可是两年来,侯卫东从来没有遇见过,他恍然大悟地道:“难怪我两年多没有看见济院长了,他怎么就变成了沙州市地领导干部?”
“专家当政也是干部试点工作之一,去年济院长就到岭西省委挂职锻炼,很受好评,任职文件是上一周发的。”
郭兰走后,侯卫东坐在皮沙发想这个新信息,心道:“不知济道林是否还记得我这个学生。”
沙州学院地毕业生成千上万,侯卫东虽然是其中比较优秀的一个,而且与济道林有过接触,但是毕竟交情不深,三年时间过去,侯卫东确实不知道济道林是否还记得他。
“就算记得,又能怎样,毕竟我只是一名普通学生,并没有太深的交情。”侯卫东使劲摇了摇头,道:“没有交情可以创造,我总算是认识他的,以后要好好地找个机会去接触。”
这时电话响了起来,付江喜气洋洋地道:“侯镇,今天我们收到一家人的贷款,有四千多块钱,哈,中午可以喝两瓶剑南春了。”侯卫东呸道:“只收四千块钱,就想喝两瓶剑南春,太夸张了吧,只能喝一瓶。”
开了几句玩笑,侯卫东这才放下电话,马上又给小佳打了过去。
“小佳,今天我收到了岭西高速的第一笔在款项,是沙道司李总帮着弄出来的,等一会我要到吴海去,见了二姐以后再回沙州。”
说了一句假说,要说十句来圆谎,太累了,而且随时又被戳穿的可能,所以,侯卫东如今准备将他与李晶的关系对小佳实话实说。
侯小英在吴海的基金会贷款七十万,侯卫东带了三十万,与父亲侯永贵一道,找到了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刘兴,刘兴年龄并不大,四十二岁,侯永贵在基层所当所长之时,他当过指导员,再后来调到沙州公安局,最近刚调回吴海县。
刘兴就带着侯永贵和侯卫东找到了分管副县长,看着货真价实的三十万,分管副县长也就痛快地将大笔一挥,同意放人。
侯卫东与侯永贵就将侯小英接回了家。
刘兴回到办公室,给李县长打了一个电话,的老搭挡,多谢你了。”
李县长有心结纳新上任的政法委书记,道:“刘书记,这算什么事,还要谢谢,你太客气了,我是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学习班里关的人都是不大不小的老板,真正贷款多的大老板绝对不会进学习班,后台硬得很。”
刘兴感叹道:“这些老板们多数是正儿八经贷款做生意的,长期关在学习班里面也不是办法,他们出去把生意做好,才能把钱赚回来,我听说沙州办的学习班正在改变策略,凡是交了部分钱款,签了还款协议就可以出来。”
当侯小英回到家,就钻进浴室里痛快地冲了一个澡,出来以后红光满面,道:“小三,早知道开石场这样赚钱,我们也去弄两个。”侯卫东想起曾昭明的话,道:“做生意还是要做老本行,不熟不做,至理明言。”
刘光芬高兴得手忙脚乱,还未到吃饭时间,已弄了满桌子的菜。侯小英在学习班,天天吃了睡,睡了吃,不仅未瘦,还长了肉,看见满桌的菜,她就夸张地叫道:“老妈,我要减肥,坚决不吃猪肉。”喝了一碗鸡汤,又道:“老公还在学习班,小三,带我去看他。”
“我要回沙州见小佳。”
侯小英霸道地道:“不准,陪我去见你姐夫,好弟弟,老姐一个多月没有见到你姐夫了,快送我到临江县去。”
姐夫何勇没有二姐侯小英性格潇洒,虽然进学习班时无他的心思要重得多,过了一段时间,想起外面的一摊子事情,就在学习班开始愁眉苦脸,此时见到侯小英从天而降,即高兴又沮丧。
虽然面对的是二姐和二姐夫,侯卫东还是留下了一个心眼,只是好言宽慰,却没有暴露出来自己的真实能力,何勇听说只有三十万,只能无奈地摇头,看到姐夫苦瓜般的脸,侯卫东心也软了一下,随即又强硬起来,心道:“每个人都要为其行为负责,吃些苦,磨炼心智,对姐夫将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侯小英和何勇坐在会客室里,两人咬着耳朵,说了些经营上的事情,谈了一个小时,何勇的妹妹何灿也出现会客室。
“嫂子,你怎么出来了?”何灿曾与侯卫东在一个中学读过,她比侯卫东低一个年级,是有名的小辣椒。
这个小姑子是侯小英婆家屋里的大麻烦,侯小英结婚初期曾经住在婆家,与这位小姑子明争暗斗四年,伤透了脑筋,侯卫东知道这一段历史,见何灿虎着脸进来,他明智地闭口不言。
侯小英从学习班出来,心情不错,对何灿解释道:“小三借了三十万,付了一部分款项,又签了还款协议书,这才放出来。”
何灿不悦地道:“我哥在临江县人生地不熟,爸妈看一趟也不方便,而且临江的贷款比吴海也少得多,应该让哥哥先出来。”
侯小英冷笑了一声。
何灿继续道:“厂里的业务是我哥在跑。他留在学习班。厂里地事情怎么办?”
何勇知道妹妹地火辣脾气,又见到老婆脸色阴了下来,忙道:“你嫂子就是业务员。哪一样事情都懂,再说中,生产上的事情有老厂长把关,没有什么问题的。”
何灿又道:“妈有心脏病,几天几夜都没有睡好,如果出了事。你们要负全部责任。”何勇胖子体型,何灿却很瘦,瘦是瘦,脾气却够,很有战斗精神。
侯小英已经生气了,她懒得和何灿计较,对何勇道:“我去把生活费交了。”在学习班学习,虽然是强制地。但是政府并没有这一笔预算,所以每个人的生活费需要各自承担。
等到侯小英出门了,何灿与哥哥何勇嘀嘀咕咕咬起了耳朵,侯卫东想到车里还有一条娇子香烟。这是成都新出的好烟,大有接替红塔山成为官烟的趋势。他道:“姐夫,我车上有条娇子烟,我给你拿过来,你还需要什么?”
何勇抚了抚厚厚的眼睛,道:“这里面无聊得很,帮我弄几本书。”
何灿这才抬头与侯卫东打招呼,道:“侯卫东,听说当镇长了,不错啊。”说完,她捂着嘴巴笑道:“我们班上的杨班花还在空闺待嫁,需不需要我来穿针引线。”
这是侯卫东高中时代地糗事,当年他和班上的四位帅哥打赌,每一个人去追求一位低年级班花,低年级五个班,他们就分别写了一封情书,结果,有二位帅哥得到了回声,侯卫东的情书却被杨班花的密友何灿得到,这时侯小英正与何勇轰轰烈烈地谈恋爱,侯小英就拿到了这封情书。
最终的结果是,侯卫东的情书被全家浏览,刘光芬还修改了两个错别字。
此时何灿提起当年糗事,侯卫东只得尴尬地摸着下巴苦笑,快步走了出去。
当侯卫东走出去以后,何灿又变了脸色,一脸不屑地道:“侯家的人都自私,不论如何都应该先将哥哥弄出去。”
何勇低声道:“钱是侯卫东出的,让你嫂子先出去也是天经地义地,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何灿犹不服,道:“钱虽然是侯卫东找来的,但是还钱却要由哥哥来还,为什么不能你先出去。”
侯卫东开着车到新华书店,买了一套《鹿鼎记》,想着姐夫看书挺快,又买了一套《笑傲江湖》,用绳子捆上,就如农村人家走人户提的腊肉一般,停车以后,从尾箱里拿出一条娇子烟,这才回到会客室。
侯小英已回到了会客室,与何灿分坐在何勇中间,三人倒是有说有笑
回到了吴海县,天色已晚,侯卫东也没有想到会耽误这么长的时间,|路灯已经依次灿烂地开放,《焦点访谈》结束地音乐。
给新月楼家中打了一个电话,无人接听,打手机,接通以后传来哗哗的麻将之声,“老公,等你这么久,怎么还不过来,我在赵姐这里打麻将,你什么时候过来?”
侯卫东算了一下,吴海县到沙州地公路还没有改造,就算是紧赶慢赶,回到了沙州也是十点半左右,第二天一大早又得往回赶路,实
累。
“今天陪二姐与她的小姑子到临江县去看了何勇,刚刚才赶回吴海,我就不过来了,免得拆散了你们的牌局。”
小佳说了声:“等一会,我出来给你说事。”
“我已在阳台上,刚才我跟粟哥谈了你的事情,他给我说,市委准备从各县调一批干部充实市委机关,委办、要进人,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粟哥的意思是先将你调到益杨县委组织部,先作一个铺垫,你在益杨县委工作半年,再调到市里来。”
侯卫东知道调到市委要害部门任职的重要性,略一思索,道:“我同意调到市委机关,只是益杨县委组织部柳部长是刘莉的岳父,他们一家人对我可没有什么好印象。”
小佳扭头对里面道:“赵姐,等一下,还有两句话。”她回头又道:“粟哥说了,调到益杨县委组织部的事情由他来搞定,你就等着调令。”

挂掉电话,得知离开小镇已成定局,侯卫东心里突然有些空落落的,一种说不清楚的清绪在他内心转来转去。他在青林镇工作了三年多,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就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他体验了最底层村民的生活,渡过了短暂的迷茫之后,与此同时,生活也给了他丰厚的回馈。
星期五一大早,回到青林镇的时候,上午,侯卫东带着小组人马到上青林追帐,一无所获。
唯一成果是收帐小组在望日村收了五千元土葬费。
收了钱,社事办主任苏亚军却心情不错,经过了五月份艰苦而富有成效的工作,青林镇殉葬工作完全走上了走轨,不仅如期完成了火化任务,还收了丰厚的土地占用费,社事办摇身一变成了有钱部门,平时吃顿饭,报个帐,租个车,都不成问题了。
苏亚军笑着建议道:“侯镇,催款的事情也急不得,今天收这个款,全靠贺合全出力,是不是把他请出来,中午搓一顿。”
上青林追帐小组的阵容堪称豪华,社事办有一辆长安车,侯卫东开着一辆皮卡车,在望日村接了贺合全,一起到了老场镇,两辆车所过之处,在公路上带起了扑天盖地的烟尘,就如美军的吉普车在沙漠中横行,
下午二点半,侯卫东赶回镇政府开会。
不少镇干部借着下村之名,溜在各个角落凉快去了,镇政府大院里只有党政办、农办等少数几个部门还开着门。
在小会议室,镇政府一级班子又聚在一起,赵永胜拿着一个本子道:“这个星期追款的进度很不理想,唐镇,你说说下青林追款情况。”唐树刚一幅愁容,道:“这个星期,我这组一共追收了三笔,共计三千多块钱。”侯卫东看到赵永胜的眼光,道:“我这组一共追了七千块钱,收了四笔。”
“我们青林镇一共一百七十万欠款,两个小组十来个人,一个星期才追了一万多块钱,要把放出去的贷款收起,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赵永胜正视着唐树刚和侯卫东道:“你们心里要时刻装着取款的群众,他们的钱都是几角、几块千辛万苦地凑起来的,如果你们收不回帐,对他们来说是巨大的损失,有了这个认识,追帐的积极性就会高得多。”
唐树刚被赵永胜说了一顿,虽然没有反驳,但是神情中犹有不服。
侯卫东自知要走,就有局外人心态了,自己身体座在椅子上,灵魂却是飞到了天花板下,俯视着坐在开会的党政一班人,正因为此,被赵永胜批评,他就觉得如批评就如蛛丝一般,不值得一提。
赵永胜讲完,粟明笑眯眯地道:“一方面,要从思想上解决问题,另一个方面,镇里制定了经济政策,以后收回贷款的10%,将作为各小组的工作经费,吃饭都费用可以在里面开支,剩下的钱可以发奖金。”
最后,赵永胜又布置了下一个任务,“县里的学习班取得了很好的效果,短短的几天时间便收到现金四百多万,祝书记开会时说过,各镇也可以自己组建学习班,根据两个小组的追债情况,我和粟镇长商量了,在镇里还是要组织学习班。”
说到这,他眼光向班子成员扫了一遍,道:“钟镇负责办学习班,由晁杰同志来协助。”
侯卫东暗叫一声:“幸好没有让我来组织学习班。”
赵永胜又道:“送人的任务就交给唐镇和侯镇,房间已经准备好了,四点钟准时出发,这是需要送进来的名单,唐镇和侯镇出发前仔细研究一下。”
按照镇里的分工,实际上也是赵永胜的安排,侯卫东带亚军到了上青林,准备将名单中的人请进青林镇的学习班,上山之时,他特意到学习班住房看了看,这是租用的一间上下楼的民房,看上去沉旧,但是围墙足有三米高,用来做学习班最合适不过。
侯卫东手中的名单上不仅有普通的村民,还有机关干部李勇,以及林场的副场长杨秉章,这两位都是与侯卫东熟悉得紧的人物,此时侯卫东想到调离青林镇成了定局,心态就变了,这等翻脸不认人的事情,他实在做不出来也不愿意去做。
上了青林山,侯卫东就想开溜,他道:“我找曾宪刚有事情,请苏主任去做李勇的工作,付主任去做杨秉章的工作,中午晚了,把票开上,算在我的头上。”他也不管付、苏两人的表神,一踩油门就走了。
这一段时间,侯卫东请追帐小组吃饭的时间甚多,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此时见侯卫东耍滑头,苏亚军和付江两人也无可奈何,各自分头行动。
把车停在了公路旁,顺着石板路走了一段,才来到了曾宪刚的房前,这个熟悉的地方似乎充满着忧伤,侯卫东进门之时,突然间想起了曾宪刚夫人端着香辣的鱼汤走出来的样子。在上青林,与侯卫东感情最好、最信得过的就是秦大江和曾宪刚两人,只可惜秦大江意外身死,曾宪刚家庭也遇到了不幸。
院子里。曾宪勇一人脱了衣服在打沙袋。头上汗如雨下,他用毛巾擦了擦汗水,道:“大哥到石场去了。我去找他。”
曾宪勇离开院子,侯卫东对着还在微动的沙袋一阵狂打,这一段时间,有空就在粮站的宿舍前打沙包,成绩斐然,八块被肥肉侵略地腹肉又有了些模样。在学院之时,小佳最喜欢用纤细地指尖一遍遍滑过这些健美的腹肌。
打了数十拳,曾宪刚一个人就走了回来,他剪着短发,头头硬硬直直的,穿着一件灰色短视衫衣,虽然是从工地上回来,却很干净。进门就道:“疯子,你好久没有来了。”
侯卫东道:“都是整顿基金会害地,镇里决定要举办学习班,让我上来捉人。我把这个大难题丢给了付江和苏亚军,到你这里来偷懒。”
曾宪刚看了看桌子。见几有一盆肥大块,便进屋拿了两根鱼杆,道:“反正无事,到塘子钩鱼去。”
两人也没有拿鱼网,提着鱼杆就坐到了鱼塘边,侯卫东钓鱼的技术实在一般,明明看到浮子在动,却总是拉空钩上来,而曾宪刚是老手,接连钓起来三条。
侯卫东屁股上就如有钉子一样,接连换了好几个地方,撒了不少红薯颗粒,当曾宪刚钓起第四条瘦小的清水白之时,他彻底失去了耐心,点燃了娇子烟,在池塘边乱转。
“小佳,昨天说得匆匆忙忙,到底情况怎么样?”侯卫东坐在草边的一大块青石头上,给小佳打了一个电话。
没有想到,小佳情绪明显冷淡,道:“昨天说得很清楚了。”
侯卫东热脸遇上了冷屁股,知道小佳又犯了小性子,笑丰道:“又怎么了,我没有惹你啊。”
小佳没有挂断电话,却拿着话筒不说话。
侯卫东迅速把昨晚的事情回想了一遍,道:“是不是李晶的事情,小佳,别这么小气,李晶是沙道司地副总,这一次沙道司能大方地支付第二期货款,她做了不少工作。”
小佳冷哼了一声:“恐怕不这么简单。”她连珠炮一般开火,道:“精工集团是怎么回事,侯副总?在岭西玩得开心吗?歌舞团的女演员是不是很漂亮?”
“谁的舌头这么长?”
小佳发出一连串冷笑,“这些事情都是真的?”
侯卫东心里一阵苦笑,心道:“纸总是包不住火的,与李晶合作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让小佳知道。”
他嘿嘿笑了几声,道:“这事我早就想说了,只是怕你误会,才忍着没有说,事情是这样的,精工集团是股份责任有限公司,李晶是大股东,我觉得这个公司发展潜力比较好,也投了些钱进去,我不参与经营,纯粹的股东而已。”
精工集团之事,为了圆一个谎话,侯卫东不得不多说十句谎话,他早就想把事情真相原原本本地说出来,趁这个机会,他就一句也没有隐藏,老老实实交待得清楚。
小佳带着哭腔道:“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我哪里有什么事瞒着你,小佳,你一定不要听别人挑拨离间。”
小佳脱口而出,“这事是你做出来地,你能做,步高就不能说吗?”
侯卫东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步高,欺人太甚。”又道:“这样,我等一会就回沙州,当面给你说清楚。”
小佳气愤地道:“夫妻最重要的是真诚,你别过来,我这几天不想见你。”说完,就将手机挂了。
侯卫东再打过去,已是关机状态,又给建委办公室打过去,一个年轻人接了电话,道:“张主任不在。”

侯卫东觉得胸口积压着一堆火,火苗子在胸口窜来窜去,却找不发泄的通道,池塘边正好有一株柳树,他狠狠地上前蹬了二脚,柳树叶子飘飘摇摇地往下掉。
曾宪刚很少见到侯卫东这种气急败坏地样子,看了他一眼,用手将眼罩扶正,继续钓鱼。
侯卫东就在池塘边转来转去,心中也纳闷:“我和李晶到岭西,不过一晚上的时间,知道地人也就这么几个,小佳是如何知道的?即使是步高派人跟踪,这场面里的事情,他也不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其实,这事纯属巧合。
今天上午,沙州建筑协会又举办月会,吴克宁也是建筑协会的会员,到了沙州会场以后,恰好与步高坐在一起,闲聊中,想起李晶与侯卫东都是沙州人,就问了问两人的情况。
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步高听到李晶和侯卫东的名字,立刻就来了精神,旁敲侧击,也就将那晚之事知道得十之**,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李晶与侯卫东已经是紧密合作关系,难怪在汉湖弄不出侯卫东的材料。”
如此巧合之事,侯卫东哪里能够想得出来。
侯卫东打了这个电话,更没有心情钓鱼,他就在池塘边走来走去。
曾宪刚倒也沉稳,侯卫东不说,他也不问,自顾自地钓鱼,十一点的时候,他已经钓了五条一斤左右的白,这种清水养的小鱼,虽然刺多,肉质却细嫩得很,也不用放过多的佐料,抓一把上青林家家户户都有的酸菜,再老姜、鱼香草煮汤,自有一种来自天然的香味。
曾宪刚亲自下厨,弄了一大盆鱼,香味扑鼻。
侯卫东心情郁闷,曾宪刚给他拿了泡好的药酒,他滴酒不沾,不过侯卫东倒酒还是颇为积极。
侯卫东也不推脱,接连喝了几杯以后,将郁积在心中之事说了出来,在他心目中,步高和曾宪刚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很难交集在一起,所以在曾宪刚面前发发牢骚,侯卫东也就没有什么顾忌。
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出来,他骂道:“步高就是有理智的疯狗,长期派人盯梢,弄得老子烦不胜烦,一定要解决这个问题。”
喝了一碗酸而微辣的鱼汤,侯卫东又自嘲道:“步高在沙州占尽天时地利,父亲是副市长,本身又是极为成功的商人,另外,他派人盯梢,我也没有真凭实据,让我怎么办?”
曾宪刚闷了半天,才道:“你是政府官员,这事对你来说就很难办,对我来说,这事就太简单了。”阴沉起来,与以前那位爽郎的汉子大相径庭,他继续道:“步高是有钱人,有钱人都爱惜身体,只要打他一顿,拿刀威胁一下,他自然就会老实。”
听到曾宪刚的建议,侯卫东只觉得无比荒谬,道:“算了,开玩笑啊,步高在沙州即是强龙又是地头蛇,打他实在不是明智之举。”说到这,他心中又是一动,心道:“李剑勇固执地认为砍黑娃手掌的人就在上青林,如果真在上青林,曾宪刚聚集了二、三十个年轻人,还天天打沙袋,他倒是一个嫌疑份子。”
曾宪刚也就不再说这个话题,他沉闷着喝酒吃菜,就如他一直不肯开口的儿子一样。
自从砍了黑娃手掌,枪杀了杀妻的元凶,曾宪刚胆子也就大了,对于暴力有着暗暗的渴望,等到侯卫东走后,他坐在院子里,拿了一本薄薄的白皮书,上面有两个红字——《刑法》。
侯卫东再给建委办公室打电话,这一次遇到了曾经在一熟人,她惊讶地道:“张主任和委领导到东北出差去了,要出去十二天,行程都安排好了,她没有给你说吗?”侯卫东含糊其词地道:“她正在说这事,手机突然断电了。”
小佳原本不想去出差,听说了侯卫东与李晶去了岭西以后,就赌气跟着去了东北。
“这一次恐怕要费些脑筋,这个***步高。”
侯卫东带着酒意,开着皮卡车就往山下走。苏亚军、周菁、付江都一干人,看到侯卫东浑身是酒气,眼睛也红红的,都不敢坐他的车,纷纷挤上了长安车,付江劝侯卫东在山上睡一觉再走,他也不同意,开着车往下青林而去。
一路上,车行如风,倒是如行云流水,亦超车无数,似乎这样才能发泄心中的郁闷。进入盘山道,连转了几个急弯,在第四个急弯的时候,皮卡车突然失控,直直地就朝着山岸就冲了过去,侯卫东所有动作都来不及了,只听得轰的一声,车头就卡在了两颗大树之间。
在当年全国大炼钢铁的时候,上青林老百姓向来靠山吃山,对大树爱护得紧,所以上青林山上的大树保护得很好,在整个沙州都是异数,正因为上,这转弯处的两株并排的大树才有粗壮的枝体,将皮卡车牢牢地夹住了。
侯卫东脑袋“轰、轰”响了一阵,酒也被吓醒了,他透过车窗往下看。车头已是悬空被夹在两树之间。底上是数十米的高坎。
他眯着眼,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慢慢地朝后座爬过去,在爬行过程中,车身又抖动数次,就007的大片一样,好不容易从后车门爬出去,身上已经全部被汗水打湿。
爬出车身地侯卫东一屁股坐在车子旁边。数十米地山坡下面,露出许多坚硬的石头,他摸出了娇子烟,打火数次,皆不能打燃,最后颤抖着双手将烟点燃,深深地吸上一口,随即又被呛得猛地咳嗽起来。
这时。社事办的长安车开了过来,看到两树夹一车地奇景,都吓了一跳,连忙下车。宣传干事周菁站在车头,眼看着数十米下面的森森乱石。只觉得双股战栗,背上发紧,连忙收回目光,退了回来。
付江见侯卫东脸色苍白,知道他吓得不轻,笑道:“侯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侯卫东手里的烟已烧到过滤卷,而他浑然不觉,付江递了一枝烟过去,道:“抽烟,抽烟。”苏亚军脑筋转得快,给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道:“杨凤,侯镇出了车祸,请保险公司到上青林公路来看一看,就是九道拐哪里。”
不断有货车下山,看到两树夹一车的奇景之后,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这些货车司机多半认识侯卫东,每人都把脑袋伸出去看了看岸下的乱石,啧啧有声,就如乱石下面躺着脱光衣服的美女,收回目光以后,他们就纷纷将高、中、低各式香烟递给侯卫东,以示慰问。
等到一辆大货车把皮卡车拉起来地时候,侯卫东手里已经握着一大把香烟。真正平静下来以后,侯卫东暗叫一声“侥幸”,若不是这两颗大树,今天也就交待在上青林了,他拿出手机,再给小佳打了过去,这一次打通了。
“小佳,还在生气吗?”经过此事,侯卫东的心态突然间发生了变化,他不等小佳回答,道:“我们结婚,生小孩吧。”
周菁没有想到侯卫东突然说起这个话题,就在一旁捂嘴而笑。
小佳坐在火车上,看着绿树农田从眼前晃过,她这次到东北出差是临时任务,此时上了火车,远离了沙州,又出了岭西,气也就消了不少,叹息道:“老公,我也不想闹了,这次出差以后,我们就结婚,争取早些把你调回沙州。”
侯卫东原本想说今天遇到的天大险情,又想到小佳正在火车上,说了此事她肯定要担心,便忍着没说。
就在侯卫东遇险之时,在尖山村曾宪刚家中,曾宪刚和曾宪勇两人也在筹划着一事。
“步高是步市长的儿子,把他打一顿,会不会惹麻烦。”曾宪勇对于曾宪刚的突发奇想很有些担忧。
“能惹什么麻烦,公安局的人办案,在没有头绪的时候,经常从作案动机上下手,我们只要不留痕迹,这个作案动机只有鬼大爷才能想得出来。”
曾宪刚对侯卫
感激之情,总想着要为他做些什么,今天听了侯卫东下定主意教训步高。
打步高,这个想法很大胆也荒谬,连曾宪勇也接受不了,他反地道:“我们根本不认识步高。”
“疯子说过,步高是步市长地儿子,也是新月楼的老板,找到新月楼,就能找到步高。”
曾宪勇望着有些疯狂的曾宪刚,不断地摇头。
曾宪刚歪着脑袋想了很久,突然一拍脑袋,道:“我想起来了,上一次疯子到村办公室,他曾经指着沙州日报是的几张照片说过,他在新月楼买了一套房子,那几张照片中就有步高地照片。”
他拉着曾宪勇就朝村办公室跑,沙州日报,岭西日报以及益杨日报属于党报,各村都有强制性征订任务,村里每年都要花好上千元来征订这些报纸,不过看的人很少。打开了村办公室,只见厚厚一叠报纸被扔在灰旧地茶风之上,不少报纸已经发黄变色了,尖山村地处上青林中段,平时没有收报纸的人,这些报纸便被随便扔在办公室里,就如怨妇一般被打入冷宫。
找了约莫半个多小时,终于翻出了那一张沙州日报,在其七版上有一条新闻——《新月楼,我市的第一个高档小区》,里面有小区的外景照片,还有一幅的步高的特写。
这条新闻,是步高为了宣传新月楼而特意让沙州日报的朋友做的软广告,效果很好。

拿到了这张报纸,曾宪刚就细心的研读了一番,随后和曾宪勇就下了山。
七月六日,这一天,步高这也忙得头昏脑涨,新月楼的三期工程已经开工,他又盯上了另一块地盘,这块地盘是原来的沙州市食品厂,占了城南的十几亩地,此时食品厂已经破产了,在沙州的黄金地段留下了一个破烂的厂房同,看中这个地盘的人很多,包括从岭西来的吴克宁,也相中了这块地盘。
步高在新月楼上赚得盆满钵满,公司实力大增,加上父亲的关系,他对这块地盘是志在必得。
这一天,步高一直围绕着这块地盘在动脑筋,与各色人等打交道。
晚上十一点,他与国土房产局的一把手以及分管局长打完麻将,开着车朝家里走,步高的公司里有驾驶员,可是他喜欢开车,这种半私半公的应酬,他一般也不带驾驶员,免得碍手碍脚。
步高的家是一幢单独别墅,外面是一圈栅栏做的围墙,很有西式风格,他将车开到了大门前,就下车准备用钥匙开门,他几次想把这道大门换成可以遥控的大门,找了几家公司来,都不太满意,所以还用着这种老式门。
刚一下车,从栅栏外面的草丛里,无声无息地出了两条人影,他们猛地朝步高冲了过去。步高正在开门,突然眼前一黑,头已经被人用麻袋套住了。
一声低沉地声音从麻袋外响起,“不准叫,否则捅死你。”
这两条黑影正是曾宪刚和曾宪勇,他们两人拿着报纸来到了沙州以后,就开始打人之旅,曾宪刚砍过黑娃的手掌,又曾对付过杀妻元凶,对于这种潜伏袭击已是驾轻就熟,到了沙州,花了几天时间,他已经按图索引,将步高的行动摸了个清清楚楚。
曾宪刚和曾宪勇都是石匠出身,手脚很重,两人把步高按在地上,一阵拳打脚踢。
步高是一个文人,根本还手之力,痛得缩成了一只虾米,但是他头脑极为清楚,从两人把自己按在门口的细节,他觉察到两人并没有下辣手,也就忍着不叫出来,免得引火烧身。
步高头上被重重地踢了一脚,这一脚极重,他忍不住叫了一声。麻袋外一个低沉了声音道:“别叫,不想活了。”步高在麻袋里道:“朋友,我们无冤无仇,不要打了,车里有钱,你们全部拿去。”
曾宪刚见火候差不多了,对着他的大腿外侧狠狠踢了一脚,这个地方神经发达,步高再次痛得大叫起来。
“今天给你一个教训,你好好想一想怎样做人。”曾宪刚恐吓道:“我是吃血饭的,提起脑袋耍,如果你再敢纠缠不清,下次就砍你一条手臂。”
等到步高爬起来,昏头昏脑地取下头上的麻袋,袭击他的人早就不知去向。
第一百九十~九十一章 别了青林
“打了步高,他老子是副市长,不是给我找麻烦吗?”
“我们没有暴露身份,也没暴露意图。”
侯卫东差点吐血,道:“既然没有暴露意图,打了步高又起什么作用?”
“打了他,就算什么作用也没有,至少能出一口恶气,我随时还可以敲打他。”
侯卫东一阵苦笑,道:“花这么多的功夫,就是为了出一口恶气,这成本未免太高了。”心道:“李剑勇盯着上青林,确实有独到之处,如果我没有猜错,黑娃的手掌应该是曾宪刚砍的。”
曾宪刚独眼中显得很深沉,他道:“人这一辈子,就只有几十年好活,不能快意恩仇,也忒没有意思。”
曾宪刚“快意恩仇”四字一出,侯卫东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道:“老兄,你的境界怎么就突然提高了,我没有你潇洒,在官场混就得遵守游戏规则。”
曾宪刚默想了一会,道:“此事暂时就这样,如果需要再出手,疯子随时给我说。”
从上青林下山,侯卫东仍然开着他那辆皮卡车,只是有了前车之鉴,他也就小心了许多,中午滴酒不沾,开车之际便一片清爽,很快就回到了下青林。
回到办公室,坐了不到十分钟,杨凤便打电话上来,道:“侯镇,二点半在小会议召开党政联席会。”
开会之时,钟瑞华看上去着实憔悴,在赵永胜安排之下,最先发言。道:“青林镇学习班一共收了十六人。今天是第五天了,已有九人交了钱,还剩下七人。这七人一共贷款五十四万。”
青林镇学习班办起以后,镇政府就抽了二十多人,分成三组,二十四小时值班,钟瑞华是学习班班长,坚守五天之后。已感觉身心俱疲,此时他已经知道了侯卫东要来接替他,因此他只谈成绩不说问题,免得侯卫东推脱。
赵永胜小结道:“学习班成立以来,成绩有目共睹,九个人交来了三十六万,签订了三年还款计划,这剩下的七人。我们还是要严格出班标准,每人只要交清了三分之一的钱款,签订了责任书,就可以放出去。”
他停顿了一下。环视众人,又道:“学习班地第一阶段就算是结束了。钟镇长还要陪同清偿组,班,钟镇长就不参加了。”
此时,益杨县各地清偿组已经有了一些成果,有三名基金会主任被刑事拘留,还有两个镇的党政一把手被纪委请去谈话,听到这些信息以后,赵永胜就决定将钟瑞华从学习班上抽出来,仍然盯着学习班,以防后院起火。
从安全的意义上来讲,盯住清偿组比多追个三、五万更为重要。
在学习班人选问题上,赵永胜在昨晚费了一番踌躇。
唐树刚和侯卫东都是合适地人选,在整顿基金会的工作中,侯卫东先后承担了维护镇政府以及基金会秩序、强送杨家富等人进入县学习班等大事,此时再让其负责学习班,工作任务就过重了。
只是这剩下的七人之中,有六人是上青林的,被关了五天以后,这七人火气也大了,开始吵吵闹闹,甚至有人口出恶言,侯卫东在上青林威信很高,他来担任学习班班长,最合适不过。
思来想去,他最终还是决定让侯卫东来当学习班班长。
“学习班第二阶段的班长,就由侯镇来担任,侯镇在上青林的追债任务交给唐镇来负责。”
侯卫东虽然没有管学习班,但是他知道学习班已经有些火花了,搞得不好就要出事,他听到赵永胜地安排,忍不住道:“我在上青林刚有些成效,还是让我收债,保证按进度完成任务。”
刘坤坐在赵永胜旁边,一本正经地握着钢笔,侯卫东心道:“刘坤这党委副书记倒逍遥自在,基金会这么大的事情,他只是给支部书记开几会就算完事。”
赵永胜没有给侯卫东继续叫苦的机会,直截了当说道:“侯镇,你也别推了,剩下的七个人有六个人是上青林的,你是当班长最合适的人选。”他抬起左手,习惯性地在空中压了压,道:“现在进行第二个议题,昨天我和粟镇长参加了县里的半年经济工作分析分,请粟镇长传达县里的精神。”
侯卫东低着头想学习班地事情,只听到粟镇长振振有词地讲了一大堆东西,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散了会,钟瑞华早在会议室门口等着,满脸带笑地道:“侯镇,我把学习班的有关资料交给你。”这学习班是一个烫心的山芋,责任大,又要得罪人,如今甩给侯卫东,他自然高兴。
钟瑞华是青林镇的
了,平日里为人处事还不错,侯卫东也不想为难于他资料,道:“我是学习班第二阶段地班长,也不知道有没有第三阶段。”
钟瑞华骂了一句,道:“***,学习班这样办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们这几人都拿不出钱,关在这里有屁用,就算去卖屁股赚钱,也得让他们出去才能卖。”
回到办公室,侯卫东就将这些资料打开,这六个人倒有三个人是同一家煤矿地合伙人,他们共同盘下了一个煤矿,刚把煤矿的设施弄好,就遇到了基金会整顿,无钱还款,就被请了进来。这三人的情况,与曾昭明是一模一样,只是他们三人贷款少些,进了镇里的学习班,曾昭明贷款多一些,进了县里的学习班。

“这倒是一个好机会啊。”侯卫东是从干石场发家的,尽管煤炭行不好,他还是认定了煤矿这种资源型企业有极大的投资价值。
五点过,他来到了学习班。
学习班设在农房里,由于地基防潮处理不好,显得格外潮湿,防潮问题在青林镇一直解决得不好,所以,得风湿病的特别多,世间万物都相生相克,青林镇治疗风湿病的土医生和土单方也是远近知名。
一楼的三个房间都住着学员,侯卫东进了学员房间,见两人在睡觉,四个在凑在一起打双抠,两位镇干部站在身后看着,倒是一片和谐景象,和想象中的对立情况不太一样。
派出所也抽了干警轮流到学习班来,今天恰好是周强在学习班值班,见到侯卫东进来,立刻馋虫大动,跟着进了屋,道:“侯镇,今天你初来学习班,我们学习班准备给你接风。”
侯卫东是极为聪明的人,对周强也极为了解,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心思,道:“接风就算了,你们坚守岗位这么多天,我来犒劳大家。”
这时,打牌的几个人也停了下来,这几人都是上青林的年轻人,其中一个是当年修公路的积极分子,见到侯卫东过来,站起来道:“侯哥。”
“林勇,你还差多少钱?”
林勇长着精明强干的相貌,此时却满脸沮丧,道:“我贷了五万,加上东拼西凑的六万块钱,总共投了十一万,现在丢在水里,泡都没有冒一个。”
侯卫东深表同情地拍了拍林勇,道:“现在几千存款户等着取钱,镇里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今天先不想这事,我请大家吃烧鸡公。”又对一旁的周强道:“周公安,麻烦你跑了一路,让张家馆子杀三只鸡,午餐时间用大盆子端下来。”
周强就笑着跑去安排伙食。
晁胖子也出现在门口,他是原来的副镇长,因为嫖娼被免职,他管过基金会,赵永胜就让他来协助钟瑞华,晁胖子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在二楼上铺了一张床,每天来上班只做三件事,打牌、吃饭、睡觉,肚子长得比原来当领导时还要大。
此时到了吃晚饭时间,他就从楼上下来,正好听到侯卫东的安排,道:“侯镇,光吃烧鸡公不过瘾,再来二箱啤酒。”
侯卫东对这位生活颓废、意气消沉的老领导抱着三分同情,指着其肚子开玩笑道:“老领导,你该减肥了,再胖下去就容易得三高。”晁杰无所谓:“人这一辈子,无非是为了两个巴,上面嘴巴,下是鸡巴,我从来不节食,能吃就要吃,能日就要日。”
热气腾腾的烧鸡公端学习班,侯卫东也让七个人坐在院子里,他对林勇等人道:“这是我私人请客,事情归事情,友情归友情,你们也别客气,放开肚皮吃,只要遵守学习班的制度,你们轻松,我们也轻松。”
在学习班,林勇他们两、三天才吃到一回肉,肚子早就空荡荡了,他道:“侯哥,你到这里来,我们绝对不会让你为难,只是我们几人确实有现实情况,不是存心赖帐,希望镇里能考虑实际情况。”
侯卫东为了稳定他们的情绪,特意和他们坐在一桌,道:“我二姐在益杨县学习班,二姐夫在吴海县学习班,唉,这是大气候,确实不怪我们基层干部。”他一边吃,一边说,“现在怨天尤人没有用,关键是要想办法还钱。”
林勇曾经在外面做些小生意,在上青林也算是有钱人,这次回家开煤矿,实在伤透了脑筋,他知道侯卫东实力雄厚,道:“侯哥,我们那个小煤矿至少七、八十万,资源也比较丰富,接手就可以经营,你有没有兴趣,打八折卖给你。”
对于林勇的建议,侯卫东有些心动,可是他并不准备马上答应,在这种情况下卖下林勇的煤矿,说不定赚钱之后就会惹来不愉快,再说煤矿即使能赚钱,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赚钱,却是一个未知数。
侯卫东想买煤矿,却也不急于下手。
学习班一派热闹,桌面、地上烧鸡公的残渣还没有收拾,接班的人员就陆续到来,组长就是办公室主任欧阳林。
欧阳林情绪不佳,低声道:“侯镇,能不能把芶林调出我这一组。”
芶林是和欧阳林一样,也是分到青林镇的大学,侯卫东比他们两人还要稍晚一些。
芶林从大学毕业以后,阴差阳错地分到了镇政府,而他的同学不少分到省里、市里的大机关,在他的心目中,镇政府也就是居委会一样的性质,一群老大妈看守着光溜溜的办公室,因此对于学校的分配极为不满。
初到青林镇之时,心态没有调整过来,也就在行为举止中肆意表达了对不公正分配的不满,迟到早退、怪话连篇等等大学生的特点被他原样照搬,镇政府虽小,却是五脏俱全,官味也俱全,芶林尽情表现三、四次,就迅速被赵永胜、秦飞跃弃之于农技站,从此不拿正眼看他。
在官场生活中,经常被领导批评的人,境遇并非最糟糕,那种被领导们视之如空气。放之于高阁的人,才是官场中的出局者,没有特殊机缘,很难再往上升了。
芶林经就是这样一个失败者,经过数年光阴,他早已对官场丧失了信心,此时已经通过了助理会计师的考试。正在全面复习,准备考取注册会计师,如果考上了注册会计册,他就将走了新生之路。
因此,芶林被分到欧阳林小组以后,对工作根本不上心,成天就捧着厚厚的考试书,比高考之时还要努力。
身为小组长地欧阳林自然不喜欢这样的组员,面对着情绪越来越激烈的学习班学员,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故此要求换人。
侯卫东对这其间原委也很清楚,他劝道:“我也理解芶林,他和我当初修路一样,都是在自救,只是方式不同,我们都是从大学出来的,对他多一点理解。”又道:“我刚才请这几位学员吃了烧鸡公,估计今天晚上很平静下来,我的电话也二十四小时开机,你随时可以与我联系。”
欧阳林神情这才放松一些。“侯镇,学习班是违法行为,我建议还是早点撤掉。若出了事,谁了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侯卫东对此也无奈,只道:“我还想早些结束这一趟浑水。”
从学习班离开,不紧不慢地朝粮站的宿舍走去。
老刑仍然在花园中忙碌着,见到侯卫东进来,面露喜色地道:“侯镇。快来看我地新品种。”老刑的盆景以前多是罗汉松。前一次意外的买卖。让他尝到了甜头,上青林山上森林繁茂。有不少可作盆景的老树根,老刑就带着锄头和砍刀,时常出没在大山中不少好品种。
侯卫东一直喜欢喝茶,喝茶与赏花品石向来是密不可分的,他泡了一壶青林春茶,就在院子里看着花花草草。
老刑谈兴甚高,“我准备到岭西去开一个盆景店,凭着上青林的绝好资源,应该能够创出名堂。”他眼光中闪烁着漏*点,与往日的修身者的淡漠大不一样,又感慨道:“以前一心想当官,被免职以后就心如死灰,现在总算知道自己还有点用处,并不是吃闲饭的废人。”
老刑的背略为佝偻,此时却挺立得笔直,他从副局长地高位莫名地跌落了下来,十几年来就靠着养花弄草来修身养性,存着过一日算一日的心思,可是五千块钱的意外收入,给他打开了一道窗门,窗门以外是另外的一个世界。在这个新世界里,行政级别以及官场职务不是评判一个人的唯一标准,金钱,这个以前的资本主义世界的魔鬼,摇身一变成为判别一个人成功的标准之一。
对于大都市的新时代人物来说,他们早已适应了这个标准,所以经济最发达的珠三角曾有一种传说:“如果你不好好学习,只能去当干部”,但是这个标准对于老刑这样地老派人物来说,却是猛然间发现的另一扇窗户。
他的人生又有新地坐标,新的意义,这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对传统社会道理的一次破坏和颠覆,而这个转变也是符合社会发展的趋势

在青翠的景色之间漫步是一件快事,侯卫东喝完茶,回到屋里之时,心情格外平和。
“小佳,是我,还在生气吗?”打通小佳的电话,侯卫东声音很温柔。
小佳此时正在沈阳火车站附近地宾馆,坐在窗边,打开了双层玻璃,看着繁华大街上熙熙攘攘地行人,沈阳是历史悠久地大城市,虽然市政设施有些破败,色调也稍显灰暗,可是仍然不失其大气,很有些看头。
对侯卫东再大的火气,经过了大半个中国地行程,也降了下来,可是话到嘴边,又变得冷冰冰了,“你有什么事吗?没有事我挂了。”说完这句话,她心中又有些后心悔,如果侯卫东真的挂断电话,自己又要难受许久。
好在侯卫东没有挂断电话,而且态度诚恳且直接,道:“小佳,这次回来我们就结婚吧,也别搞那些求婚的虚仪,把结婚证办了,这样我们就不会受外人干扰了。”
小佳想起了两次到家中求婚的经过,脸上不觉浮现出笑容,道:“好吧,我回来以后就去办证。”她马上又觉得答应得过于爽快,补充道:“免得以后李晶、张晶、王晶等人又来气我。”
侯卫东心情大好,道:“你还有两天就回来,我到机场来接你。”此时,小两口在时间与空间共同作用之下,终于莫名其妙地和好如初了。
小佳道:“这几天我都在和赵姐联系,她说益杨县委柳部长使劲找借口,不愿意接收你,粟哥做了好些工作,柳部长才同意将你调到组织部,调令最近就要发出来。”
侯卫东明知此事,可是当真听到了结果,还是有百般滋味,他将这些滋味留下来慢慢咀嚼,故作轻松地开玩笑道:“我现在是副科级,也不知道到了组织部会给我安排什么职务?”
“按照惯例不会安排职务,调到县委组织部是权宜之策,下半年市委组织部要从各县组织部进入,粟哥就会把你调过来。”
粟明俊虽然是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可是沙州市委组织部要进人,必须要组织部一把手点头才成,为了以后的调动,粟明俊就提前将侯卫东的条件打造得符合市委组织部的所有要求,这样调动起来就少些麻烦。
第二天,侯卫东正在学习班与林勇等人进行双抠大战,杨凤扭着一身胖肉跑了下来,道:“侯镇,赵书记有事找你。”她满脸带着神秘,看着学习班诸人都看着自己,就故意把说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等到侯卫东出了学习班的大门,杨凤急不可耐地道:“侯镇,组织部肖部长到镇里来了,赵书记通知你立刻到他办公室去,侯镇肯定在好事了,要请客哟。”
侯卫东对此事心知肚明,暗道:“组织部的动作好快。”
办公室里,赵永胜不断地摇头,道:“侯卫东这一年进步很快,镇里的许多棘手事情都是他来处理,我正用得称手,怎么事先也不打个招呼。”怎么想起调侯卫东。”
组工干部手里总有许多秘密,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肖副部长作为副部长,自然心中有数,道:“这是柳部长交办的事情,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赵永胜与肖部长很熟,道:“你少给我打马虎眼。”
两人正说着,侯卫东来到了办公室。赵永胜笑得很灿烂,主动站起来与侯卫东握了握手,道:“侯镇,恭喜,以后到了组织部,有什么好事不要忘了青林镇,这可你曾经生活和工作过的地方。”
等到侯卫东看过调令,肖部长解释道:“你这次到组织部,安排到综合干部科,职务嘛,暂时没有,保留副科级待遇,你有没有意见?”
从乡镇调到县里,很多人都会失去职务,这也是一个惯例,侯卫东知道这个规则,昨天也有思想准备,也就没有异议,笑道:“我坚决服从组织安排。”
肖部长又道:“综合干部科是由副科长郭兰主持工作,她是很能干的女同志,到了部里以后,你要好好配合她。”
在中午吃饭的时候,粟明也赶了过来,他一路上都在盘算:“上一次听高县长的话外之话,侯卫东与市委的某位领导有关系,看来就是这位粟部长了。”回到了镇里,他就安排欧阳林,“侯镇调到组织部去了,你去买一床真丝的被子,要最好的哪种。”
安排了这件事情,他就朝张家馆子走去。
第一百九十二~三章 科员
益杨县委办公楼是一幢五层小楼,组织部就在第二楼左八间办公室,一正二幅三个部领导各占了一间办公室,组织部办公室占了一间,一间作为打字室,另外三间办公室才是业务部门的办公室,所以显得格外拥挤。
综合干部科有四个人,一正一幅加两个科员,李科长在一次会议中突发脑溢血,直接滑到桌子下面,抢救成功以后,就一直在卧床休息,科里的工作就由郭兰在主持。
两位办事员,一位是詹才信,另一位就是新调来的侯卫东。
侯卫东的办公桌就被摆在一个很不舒服的位置,不仅紧靠着进出通道,而且背对着办公室大门,他坐在这张办公桌前,总觉得背后有眼睛看着自己,心里很不自在。
他桌前摆了一叠旧文件,这是郭兰交给他的任务:读完这两年的所有文件,尽快掌握情况,进入工作角色。此时郭兰正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打文件,综合干部科只配了一台电脑,由于科里只有郭兰一人会用电脑,所以也算是郭兰专用电脑。
侯卫东所坐的位置,恰好能清楚地看到郭兰的侧影,“文静贤淑、气质高雅”,这是侯卫东对郭兰的评价。
老科员詹才信长得白白净净,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拿着新到的《沙州日报》,从第一版仔细地看到了第八版,喝茶、抽烟,悠闲地观察着新来的同事。
在益杨县委机关,每一个单位都会有这种年龄在四十岁以上,工龄在二十年左右,职务定格在副科长以下,符合这三样条件的人在益杨县俗称为老板凳。而老板凳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大错误不犯,小错误不断,而且不少人还有乱七八糟的关系,这让许多领导对老板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侯卫东,你以后叫我老詹就行了,我们部里不分年龄大小,官职大小。都叫我老詹,你也叫我老詹。”
詹才信就是组织部的老板凳,他看着侯卫东坐在办公桌前也是无所事事,便走了过去,随意地坐在侯卫东地办公桌上,道:“侯卫东,你在青林镇当副镇长多舒服,怎么想到要调到组织部,组织部名声好听,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情。我若是年轻十岁,一定不在这里干。”
郭兰正在抓紧弄一份讲话稿子,这是柳部长下午要用的稿子,今天早上分管机关的杨部长才办下来,时间紧,稿子的质量要求又高,她也就抓紧时间在赶稿,听到詹才信对侯卫东开展起了入门教育,便从电脑前扭过头,道:“老詹。我的稿子也出来了,帮我把把关。”
詹才信奉行的原则事情来了拖就拖,能推就推。此时来了新人,他就道:“侯卫东是沙州学院的高才生,又在镇里当过领导,就让他来看稿子。”
侯卫东连说不敢,郭兰耐心解释道:“这是综合干部科里地好传统,凡是部领导要的重要稿件。大家都要一齐研究。最后才能定稿。这样,我打印两份出来。老詹和侯卫东都帮着看一看。”
三人就闷头看稿。
等到看了稿子,郭兰问道:“侯卫东,你有什么意见?”
侯卫东实话实说道:“我对科里的工作不熟悉,提不出具体意见。”他又补充了一句,“稿子写得好,郭科长的文字功底深厚……”
侯卫东学法律出身,文字功底也不差,只是毕业之后的几年时间里,他修公路、开石场、当领导,很少写文章,最长的文章就是年终的述职报告,也就在一千字左右,此时拿到了十三页的稿子,一时竟然有些目眩。
詹才信也是飞快地将稿子看了一遍,拿出硕大的钢笔,在稿纸上改了几个字,也道:“郭科长的稿子是部里最好地,哪里用得着我们来改,我在这里给你加了三个柳部长最喜欢用的词。”
完成了稿子,郭兰就去找杨部长。
看着郭兰离开了办公室,詹才信神秘地道:“一般来说,来了新人,今天中午或是晚上大家就要聚餐,听说你是喝酒高手,今天晚上我要好好敬你一杯。”
侯卫东初来乍到,而且有着过境人的心态,也就很低调,没有得到官方正式消息,他对于詹才信的说法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郭兰回来以后,用手拍了拍额头,道:“总算一次过关。”
分管机关的杨部长对文字把关甚严,经过他把关的文字材料,柳部长基本上是原文照读,也正因为此,杨部长对文字材料把关就到了挑剔的地步,各科室的人在送材料的时候都忐忑不安。
詹才信深知其中真味,道:“一次顺利过关是很少见的,我们应该好好祝贺,中午
顿。”见郭兰没有表态,他建议道:“侯卫东今天么时候搞欢迎酒。”
郭兰眼光有意无意中瞟了一眼侯卫东,岔开话题道:“今天下午开会用地座牌打出来没有?”此时郭兰心中也有一丝疑惑,按照部里的惯例,凡是有新人调入组织部,部里都要聚餐,柳部长只要没有紧急事情,都要亲自参加,但是侯卫东今天早上报到以后,她问了两次,杨部长和肖部长都没有明确表态。
“如果柳部长对侯卫东有意见,就不会调他到部里来,既然调进来了,为什么又很有些冷淡。”这个念头在郭兰脑中来回转了几次,她还是决定以不变应万变,等着肖部长表态。
侯卫东是第一次到县级机关工作,并不知道里面有这么多的弯弯绕,他在办公室枯坐了一上午,把科里地旧文件拿出来翻了一遍,就到了下班时间。
詹才信见中午生活没有着落,又问了一句:“郭科长,部里到底什么时间会餐,听说侯卫东酒量不错,我们要好好较量一番。”
正在这时,侯卫东的手机响了起来。
交通局朱兵局长在电话里打了好几个“哈、哈”,道:“老弟怎么不声不响地调到组织部来了,中午有空没有,我请你喝酒,把你们科里的郭科长和詹才信一起叫上,就在益杨宾馆的黄山松。”
“郭科长、老詹,交通局朱局长打电话,想请我们科里的同志吃饭。”

朱兵在当交通局副局长的时候,曾经分管过局里地组织人事工作,与综合干部科地人都很熟悉,詹才信听说是朱兵请客,当即道:“朱兵当了局长,还没有请我们吃饭,今天要让他出血。”
三人在办公室里聊了一会天,到十二点,各科室地人就如蚂蚁出洞一般,纷纷从办公室钻了出来。
县委大楼分为左、中、右三个楼梯,县委领导一般都走中间的楼梯,所以,大多数普通干部为了回避县委地领导,就走左侧和右侧的楼梯。
三人下了楼,侯卫东道:“郭科长、老詹,你们稍等,我去把车开过来。”侯卫东的皮卡车没有停在县委大院,而是停在了县委大楼外面不远处的院子里,这个院子是梁必发工程队的驻地,离县委大楼不过二十来米。
老詹上了皮卡车,看着里面暂时的设施,大发感叹,“还是乡镇好,工作轻松,年终奖也发得高,侯卫东也就工作了三、四年,汽车都买上了。”
汽车就在拥挤的人流中慢慢地穿行着,越过少少骑着自行车的机关干部,滑进了益杨宾馆。
老詹和郭兰下了车,站在宾馆门口,等着侯卫东去泊车。老詹道:“这个侯卫东不声不响地从乡镇调上来,肯定在后台,交通局一把手局长亲自请吃饭,他的面子也不小。”
郭兰也没有多说,只道:“侯卫东是第一批的公招生,和任林渡是一批的。”
老詹是肥胖型的老板凳,吊着双下巴,享受着宾馆大门的那一股清凉,他暗自盘算,“既然侯卫东与朱兵关系良好,或许我能搞到一个出租车的顶灯。”有了这个想法,等到侯卫东回来的时候,他的笑脸就灿烂了许多。
朱兵早就在黄山松等着,当了一把手局长以后,他不仅没有长胖,反而变得又黑又瘦,他对侯卫东道:“老弟不厚道,调到组织部也不跟我打个招呼。”
有郭兰和老詹在旁,侯卫东也不多说,只道:“在乡镇呆久了,想到县里来锻炼锻炼,所以就调上来了。”相较于郭兰和老詹,朱兵就更加了解侯卫东,他笑道:“据我看,益杨县也留不住老弟,老弟迟早要到沙州去,到时可别忘了老兄。”
这时,电话又响了起来,是秦飞跃的声音,“你调到组织部?调到哪里干什么,我跟祝书记都说好了,让你来开发区任副主任。”当侯卫东表示感谢以后,秦飞跃又道:“我在益杨宾馆吃饭,都是开发区的人,你吃饭没有,过来一起吃。”
“我也在益杨宾馆,黄山松,和朱局长在一起。”挂断电话,侯卫东就对服务员道:“加一幅碗筷。”
当端着酒杯的秦飞跃走进了黄山松时,老詹不禁对侯卫东刮目相看,朱后是交通局长,秦飞跃是开发区主任,两个人都是在实权派,在益杨也算是上得了台面的人物,侯卫东不过是青林镇的副镇长,却和他们称兄道弟,他暗道:“难怪侯卫东能突然地调到组织部来,果然道行不浅。”
到了组织部第三天,干部科科长杨红瑞调到农机水电局员、副局长,部里就组织了饯行宴会,顺带着也将这个饯行宴会办成了接风宴会。
组织部的老大柳部长也出席了宴会,他坐在上位,左手是杨部长,右手是肖部长,其他人物依着职务大小分坐周围,吃饭时并没有定座牌,可是谁坐哪个位置,都有固定的套路,这些老机关心里如明镜一般。
杨红瑞要调走,就和柳部长坐在一席,侯卫东则坐在另外一席,此席全部是白丁,因为老詹年龄大,就成为席长。
肖部长是常务部长,代表柳部长讲了几句,柳部长稳坐如泰山,只讲了一句,“今天送旧迎新,大家要主动些。”
在柳部长的发动之下,杨红瑞和侯卫东就成为晚宴的中心,杨红瑞更是中心的中心,柳部长与他碰了一杯酒,依葫芦画瓢,肖、杨两位副部长也来碰酒,然后办公室主任、研究室主任、干部科长等二组班子成员也纷纷上来敬酒。
第一轮轰炸结束,杨红瑞就满脸通红,头抵着桌子,无论同事们如何相劝,他再也不喝,被肖部长左说右劝又喝了一杯,就跑到厕所里吐得惊天动地,满脸泪水地走了回来,柳部长知道杨红瑞酒量不行,当场宣布,“让杨局长歇一会。
在机关单位,凡是新来一个或是离开一人,大家一般都很乐意采取群殴战术,或是表达心中的祝福,或是在心底里暗骂一声,总之,大家的目标很明确。集中火力灌醉。
柳部长发话以后,杨红瑞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侯卫东就开始承受同事们的敬酒,他知道这一关总是要过的,拿出当年在上青林地豪气,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
柳部长对于侯卫东的观感多数来自于刘坤。其次就是换届选举中的跳票行为,两者叠加起来,让他对侯卫东很有看法,在组织部部长面前,这个“看法”就是了不得的事情,如果不是粟明俊亲自打电话来说这事,柳部长是不会答应调侯卫东进入组织部,此时,柳部长就暗中观察着侯卫东,见侯卫东喝了两轮。接近四十来杯酒,心中道:“侯卫东喝酒倒是好酒量,他与粟明俊关系肯定不一般,否则粟明俊不会接连打两次电话。”
等到同事们敬得差不多了,侯卫东端起一杯酒,来到如弥勒佛一样稳如泰山的柳部长面前,恭敬地道:“柳部长,小侯敬你一杯酒。”柳部长身高体壮,长着一幅黑脸,当侯卫东敬酒的时候。他装作没有听见,扭着头与肖兵讲话,故意把侯卫东谅在一边。
侯卫东也不急。在身旁站了一会,在柳部长话话的间隙,又道:“柳部长,小侯敬你一杯。”
柳部长这才转过头,端起酒与侯卫东碰了一杯,一句多话也没有。
肖兵是柳部长地亲信。知道侯卫东调到组织部的前因后果。他为了不让侯卫东过于难堪。就道:“侯卫东到底在基层锻炼过,今天至少喝了四、五十杯酒。面不改色,神智清楚,应该是组织部第二高手,以后出去打酒战又多了一把好手。”
他又发动身边的几位科长道:“侯卫东是新同志,你们怎么不去多敬几杯。”几个科长欣欣然领命,端着酒杯就来找侯卫东。
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便开始了。
酒足饭饱,侯卫东已脚步微有踉跄,只是他喝酒不上脸,越喝越白,白到发青就是醉了,他此时脸已有青色,随着众人来到门口,看到路灯摇晃得历害。
杨红瑞彻底喝醉,被拖上了柳部长的小车,柳部长小车一走,余下的人也就各自散去。
侯卫东灌了一肚子酒水,几乎没有吃东西,站在街边,看着来往人流以及汽车车灯,只觉一阵昏眩,由于有了上次上青林两树夹一车的经历,侯卫东再也不敢酒后开车,他将皮卡车锁在了梁必发的院子里,就站在公路边等着出租车。
郭兰和办公室副主任杨娜最晚从餐厅走出来,郭兰见侯卫东颇有醉意,站在公路边,伸手着作打车状,好几辆车就从他身边滑了过去,看上危险万分,一辆车的司机伸出头,骂道:“你***想找死。”
郭兰连忙快步走了过去,把侯卫东拉了上来,责怪道:“你站到人行道上来,太危险了。”杨娜在一旁笑道:“侯卫东今晚喝得不少,酒量在部里要排在第二名。”
郭兰生活中书香门弟中,亲戚朋友中也没有酒鬼,其父只有在过年地时候,才喝上一小杯,正因为家教颇严,尽管跟着柳部长参加了不少酒战,她对醉鬼还是没有好感,只是侯卫东喝醉情有可原,她也就不觉得讨厌。
她就站在街边,帮着侯卫东拦下了辆车,等到出租车离开,杨娜开玩笑道:“这个侯卫东长得蛮英俊,他结婚没有,我看和你很相配,要不要我来当红娘。”
“去你的。”郭兰伸手欲打杨娜,杨娜笑道:“我这是好心,兰兰也是老大不小,老姑娘的滋味可不好。”
郭兰认真地道:“侯卫东有女朋友,是沙州建委的办公室副主任,长得很漂亮。”杨娜闻言,若有所思地道:“难怪侯卫东能调到组织部来,应该是沙州有人在打招呼,而且打招呼的人不是一般人,否则按柳部长的脾气,肯定不会让跳票的副镇长调到组织部来。”
郭兰与杨娜逛了街,买了一袋香瓜子,坐着公交车,在略显忧伤的路灯光下,慢慢地回到了沙州学院。
学院的路灯隐藏在高大的树林里面,光线透过树叶,
斑驳,随风而闪烁、跳跃,发出“沙沙、哗哗”地声光曲一般。
上了楼梯。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这是从胃里翻出来的酒味,酒味十足而且还有着浓浓地酸味,郭兰从小就生活在干静整洁的环境中,鲜花、音乐、蓝天、白云是她地最爱,这一阵刺鼻的味道,令她作呕。
捂着嘴。尖着脚,小心翼翼地上了楼,抬头就看见侯卫东门口有一堆黄白之物,几只绿头苍蝇被脚步声所惊醒,轰地飞了起来,在空中侦察着敌情,郭兰逃也似地进了自己的家门,郭教授和郭师母罕见地一起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兰兰,听说侯卫东调到你们科室来了,他怎么喝得这么醉。”郭教授不断地摇头。道:“年轻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到老了才知道,财钱、官位、名声都是身外之物,只有健康才是自己地。”

郭兰想到门外这一堆黄白之物,嗓子就开始发痒,郭师母又说了一句:“他吐在门外地那一堆,如果让狗死了,狗都要被醉死。”
“别说了。”郭兰捂着嘴,冲进了卫生间,对着马桶。就“啊、啊”地一阵干呕,从卫生间出来,郭兰坐了许久才平静下来。她打开琴盖,不知不觉弹起了月光曲,而这曲子却隐隐带着些酒味。
第二天早上,不到七点钟,侯卫东就醒了过来,总觉得自己有事情未做。他在屋里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丢失了什么东西。在卫生间,将冷水开到最大。痛快地冲了五分钟,出来之后,只觉得神情气爽,昨日之酒气荡然无存。
侯卫东又开始怀念上、下青林镇地两个姚豆花馆子,纯正地石磨豆花,清凉地井水,简单的佐料,也能营造出能在舌尖跳舞的美味,在益杨县城内,除了与李晶同去的面馆,他还没有一家固定的早餐馆子。
“哎,女人家,女人家,没有女人不成家。”
他站在窗边,迎着朝阳的万丈霞光,给小佳打了一个电话,小佳昨夜睡得晚,两眼挂着细密的眼屎,瞪着天花板,嗔怪道:“老公,我还没有睡醒,这么早就来骚扰我。”
“昨天组织部送杨红瑞到农机水电局去任职,附带着给我来了一个接风酒,喝了太多,醉得稀里糊涂。”
小佳清醒了过来,道:“你动车没有,我跟你说,那怕喝一口酒,也不能动车,这是死命令,必须要遵守。”
“昨天晚上在赵姐家里打麻将,粟哥给我交待,这段时间你要认真工作,你们那个柳部长是北方人,豪爽倒是豪爽,可是这种性格也有两面性,他若看不惯某个人,就要不假颜色,你可要小心。”
又笑道:他有一个最大特点,就是酒量好,也喜欢酒量好的人,这一点你倒不吃亏。”
侯卫东叹息道:“在青林镇,好歹是副镇长,也算是班子成员,现在调到了组织部,却一下回到了解放前,成为了普通科员,这个落差让人很不习惯。”
小佳做起了思想工作,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耐心地呆上几个月,年底争取调到沙州市里来。”
侯卫东最后又叮嘱了一句,“八月六日是我们两人的黄道吉日,你别忘了,到时我请假过来办结婚证,你一定要把所有地事情都推掉,专心结婚。”
“嗯,你放心,这是我们的大事,怎么能忘记。”
领结婚证的日子是刘光芬托人找一个半仙看的,侯卫东不信这些玩意,只是为了让刘光芬顺心,这才准备按着母亲算出来的黄道吉日去领结婚证。
挂断电话,穿戴整齐,侯卫东拉开大门,一眼就看见门前黄黑白蓝一片,还散发着阵阵变了调的酒味,他这才猛地醒悟,“难怪自己总觉得有事,原来昨晚放了一个地雷在门口。”
正在紧急打扫战场,郭兰开门出来,她如大姑娘见到了小鬼子一样,捂着鼻子飞也似地逃走,远远地回头道:“侯卫东,下回不准喝这么多的酒,好难闻。”
在美女科长面前丢丑,让侯卫东很郁闷。
打扫完战场,侯卫东这才出门,顺手在路边买了十个小笼包子,边走边吃,八点二十七分,来到了组织部办公室。
侯卫东刚放下手提包,屁股还没有挨着椅子,老詹就走了进来,他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忙着泡茶,随后又窜了出去,把侯卫东一个人留在办公室。
侯卫东见办公室有些脏,就从门背后拿起扫把,把屋子里打扫一遍,看到四张办公桌上都有灰尘,又拿起抹布把桌子抹干净。
在洗抹布的时候,杨娜正好经过,道:“侯卫东,各科室的卫生都是轮流打扫,怎么你们科室天天都是你在打扫卫生。”
她的声调颇高,声音就在办公区域回荡,侯卫东飞快地朝四周看了一眼,见左右皆无人,心才稍安,笑道:“这些都是小事,谁做都是一样。”他初到组织部,还没有弄清部里地人事关系,因此,大小敏感问题一律回避,争当一名循规守纪的好科员。
在办公室无所事事地坐到了十点钟,郭兰这才提着包回来,她道:“今天上午到机关大会议开了一个会,县委县政府各个部门都要搞竞争上岗,部里要抽好几个小组,参加各单位的竞争上岗。”
这事已酝酿一段时间,侯卫东也知道,随口问道:“部里搞不搞竞争上岗?”
第一百九十四~六章 结婚
竞争上岗就如一块巨石,扔进了还算平静的水塘里,溅花,泛了几圈涟漪,又很快平静了下来。
组织部的干部都是明白人,即使竞争也不会摆在明面上来,却在暗地里较着劲,侯卫东初到组织部,又时刻准备调到沙州,就很知趣地没有报名参加科长、主任职务的竞争,与人无争,且手中还有一票,在部里的日子自然也就过得波澜不惊。
就在这十来天,青林镇却发生了不少大事。
首先是学习班出现了事故,林勇在学习班呆了十几天后,越来越烦躁,最后情绪突然失控,将饭碗砸碎,用破瓷片将难得露面的晁胖子脸上划了一条娃娃口子,差一点就伤到颈部大血管。
晁杰是被免职的前领导干部,在学习班值班本来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当林勇砸碎饭碗的时候,他刚好在楼上睡了觉,擦干净梦口水以后,背着手下楼来看人打牌,刚下一楼,就被从房间里的林勇劈头盖脸地划了一下,随即血流如注。
林勇这一击,并没有针对性,只是晁杰阴差阳错正好下楼,此次受伤纯粹是运气太差,不过,祸福之间也就一层纸,他为了学习班守伤,惊动了县里的领导,被树为整顿基金会的先进个人,上了县委简报。
而林勇当即被抓进了派出所,随后又被刑事拘留。
林勇的一位堂兄是岭西的律师,接到林勇父亲的电话以后,从岭西赶了回来,他了解了整个情况以后,并不为林勇打人辩护,直接状告青林镇政府非法限制人身自由。学习班虽然是层层政府默许的事情。不过毕竟是非法行为,真要打起官司,大家都脸面无光,最后通过协商,林勇被放出了派出所,又从学习班放了出来,林勇堂兄也就撤诉。打人事件以双方的妥协而化为无形。
林勇打人事件刚刚解决,青林镇又出新闻,前农经站黄站长因为涉嫌接受大笔回扣,被检察院立案侦查,新任农经站长白春城被纪委双规,青林镇地常青树赵永胜,突然被调到县气象局任副局长,青林镇由粟明任党委书记,刘坤任代理镇长。
听说刘坤就这样当了青林镇代理镇长,侯卫东半天闭不上嘴。生活就是一出戏,而且这出戏比舞台上的戏剧更加精彩,更加出人意料。
想着柳部长正气凛然的模样,侯卫东暗叹一声:“刘坤这几年没有什么功劳,也没有明显过错,只是朝中有人好做官,顺顺当当地当上了青林镇行政一把手。”
相对于青林镇的风云,综合干部科的工作琐碎而又无味,侯卫东每天按部就班地应付日常性的工作,没有创意也没有漏*点。甚至没有自己的头脑,就如一架巨大机器地齿轮在惯性的带动之下,不断地向前运动着。
生活也就波澜不惊。
八月五日晚。侯卫东开车直奔沙州,根据刘光芬算出来的黄道吉日,八月六日是办结婚证的日子。
到了新月楼的家,等到六点钟,小佳的手机终于打通了,她压低道:“老公。沙州园管局正式成立了。正在开动员大会。宣布园管局的班子组成*人员,我被调到园管局。在计财科任科长。”
侯卫东听到小佳语气很高兴,道:“祝贺,终于达成了自己的心愿,不过计财科管着财物,也不轻松,而且园管局是事业局,你以后就是事业编制干部,从终点又回到了起点。”
“这事我反复想过,建委的重点培养对象都是建筑学院的毕业生,我就算当了办公室主任,也很难再进一步发展了,园管局是新局,与我地专业结合得紧密一些,发展起来也容易一些,更主要的是我不喜欢成天陪领导喝酒应酬。”
说到这,小佳突然温柔起来,“领了结婚证,就要考虑要小孩了,我想找一个工作时间稍微正常的岗位,以后也好照顾小孩。”
想到领结婚证,侯卫东心里也就甜滋滋的,道:“开了会再点回来,我们要提前庆祝。”又道:“晚上就在家里吃,我来弄吧。”
“得了吧,还有一会就开完会,冰箱里有饺子,是我妈昨天拿过来的,你别管,等我回来再煮。”
晚上七点,小佳才从单位回来,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侯卫东便躲在了门背后,等到小佳探头探脑走了进来,就被侯卫东拦腰抱了起来。
“轻点,哎,让我把东西放下来。”小佳被侯卫东的熊抱勒得喘不过气来,她双手各提着一个提包,在空中晃来荡去。
侯卫东右手轻车熟路地伸进了小佳后背衣服,手掌触及纤细温润的后背肌肤,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温暖,他亲吻着小佳耳珠,轻声道:“还是自己的老
|:“为什么?”侯卫东手掌滑向了翘翘地“老婆可以随便乱摸,乱摸其他女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去你的。”小佳咬了侯卫东肩膀一口,道:“放我下来,看一看我给你父母买地礼物。”
小佳的礼物是两件羊绒衫,她喜气洋洋地将衣服展开,分别在侯卫东和自己身上比划着,道:“这是内蒙古最好的羊绒衫,缓和又轻巧,明天我们领结婚证,回吴海之时,总要带礼物,这衣服最适合老年人穿。”
“别动,你脸上长了一颗小痣。”
在小佳的下巴左侧,长了淡淡的一颗小痣,反倒给小佳增添了一丝妩媚。小佳听说长了一颗小痣,便丢下侯卫东,急急忙忙跑到卫生间,对着镜子仔细地照。
“我以前就小痣,只是颜色很淡,一点都不明显,恐怕就是这一段时间长的。”小佳站在镜子前,忧心忡忡地道:“听说痣变黑以后,容易得癌症,我是不是要得癌症了。”
侯卫东跟在小佳身后,笑道:“你这个脑袋瓜乱想什么,明天是我们地好日子,先来进行巫山**。”小佳微红着脸,道:“谁和你巫山**。”眼中却要滴出水来。

等到两人在床上安静下来之时,已是七点半了,两人平躺在床上,说了一会闲话,小佳忽然从床上跳将起来,道:“坏了,等一会单位地几个同事要来打麻将,我们赶快起来。”
“你不是长期到粟部长家里去打麻将,怎么将战场转移到我们家里来了?”
小佳飞快地穿着衣服,道:“到家里来打牌地人都是建委的人,今天来地谢姐和我一起分到了园林局,她以前是建委的工会主席,现在调任园管局的副局长,她的哥哥是岭西省委办公厅的一个头头。”
她一个人在沙州,平时闲下来的时候,就被拉去打麻将,一来二去,也就喜欢上打麻将,两年来,也就培养了好几个***麻将***,较为固定的是粟明俊家里的***,这个***以赵姐为中心,来往的都是赵姐的朋友,另一个就是小佳家里的***,这个***是建委朋友***。
两个***各玩各的,小佳有意没有让他们交集,毕竟粟明俊身份特殊,更是一个稀缺资源。
热腾腾的饺子起了锅,两人围坐在桌前,享受这甜美的两人世界。
小佳头发披散着,皮肤雪白如玉,娇嫩如花。
侯卫东虽然将这张脸看得烂熟,却也没有厌烦,他忽然问道:“我们明天领了结婚证,步高就应该偃旗息鼓吧。”曾宪刚打了步高以后,到底效果如何,他并不清楚,此时就绕着弯子问小佳。
小佳白了他一眼,道:“你小心眼,怎么这个时候提起他。”她又笑道:“我好一阵子没有见到他了,柳主任过生日的时候,我见过他一次,不知得罪了谁,他被人在家门口揍了一顿,变成了猪头,建筑协会的几次活动都没有参加。”
得知这个结果,侯卫东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道:“当真应了那句古话,横的变不要命的,步高也是纸老虎。”
刚刚收拾完简单的碗筷,就听见一片笑声在门外响起,打开门,更是一片叽叽喳喳的声浪袭来。
谢婉芬是新成立园管局的副局长,副处级干部,年龄在四十岁左右,在四个女子中年龄最大,打扮是却最鲜艳,一身大红裙子,相当地耀眼,她上下打量了侯卫东一番,“哇,侯卫东,久闻大名了,今天终于一见庐山真面目,真是一个帅小伙,与小佳很般配。”又开玩笑道:“小佳是园管局的局花,你可要有危机感。”
小佳在一旁幸福地道:“我们明天就要去领结婚证。”
三个女子听到这个消息,分贝立刻上扬,一阵惊声尖叫以后,谢婉芬道:“园管局后天挂牌,我建议你们小两口后天去办结婚证,我们计财科长的结婚日与园管局挂牌日在一起,就是双重喜庆,我们全局的人为你们两人祝福。”
闲话聊完,四人就在客房里摆开战场,“哗、哗”声音之响到半夜,也亏了明天要去结婚手续,这才在十二点半就收了摊子。
第二天,结婚证办得很顺利,小佳按照套路,买了些糖,发给了办证的工作人员,大家其乐融融。
带着一盒价格不菲的藏红花,侯卫东夫妻俩就回到了小佳父母家里,上了楼,门虚掩着,张远征和陈庆蓉坐在沙发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双眼盯着电视,等着女儿与女婿。
张远征心里着实有些复杂,他拿着结婚证看了一眼,照片是典型黑白照,相片表面有着凹凸的纹路,很有老照片的熟悉感觉,女儿在相片中笑得很开心,侯卫东则稍稍显得严肃。
想到女儿终究就变成了照片上这个男人的老婆,张远征心里就如杂酱面的佐料一般,酸、甜、苦、辣各种滋味都涌到了心头。这是许多当岳父的人都要经历的情感经历,辛苦带大的女儿终于成为盛开的花朵之时,却被一个陌生的男人娶了回去,从此,女儿最亲的人就是这个陌生男人,要和他一起生活,哺育下一代。
当然,这是千百年来自然规律,张远征心里明白,却仍然是惘然若失,在内心深处,总觉得是照片中这个人抢走了心爱的女儿。
陈庆蓉心里没有张远征这般复杂,她把结婚证放下,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办酒?”
小佳把两本结婚证拿到手中,道:“昨天我们开了会,我正式调到园林管理局去了,在计财科任科长。”陈庆蓉总认为园管局是一个孬单位,名声更不如建委,但是对于女儿选择,她也没有过多的干涉,就道:“这下你就满意了,别人都想削尖脑袋进建委。只有你千方百计跳出来。”
小佳笑道:“园管局和建委是平行单位,都是市政府下面的部门,我们建委调了不少人到园林局。”又道:“单位刚刚成立,事情挺多,侯卫东又才调到组织部,我想晚一些办酒,而且用不着大办。就请亲朋好友,办几桌就行了。”
陈庆蓉脸就沉了下来,道:“结婚是大事,怎么能这样草率办理,我的女儿还是要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陈庆蓉的要求很正常,昨晚小佳和侯卫东也想到过此事,侯卫东道:“阿姨。”小佳就在一旁瞪了他一眼,侯卫东马上醒悟过来,有些害羞地叫了一声:“妈。”
这是对刘光芬的专用称呼,这一刻就分给了另外一人。所以,民间有“女婿如半子”、“结个媳妇丢个儿”地说法。
“妈,我们还是择一个黄道吉日来办酒,这个日子是由妈去算,还是由我去算。”连叫了几声“妈”,也就比刚才顺口了。
陈庆蓉就道:“听说结婚的日子也算过,办酒的日子还是你去算吧。”
吃过午饭,小佳和侯卫东也就辞别回家,陈庆蓉和张远征就站在窗台上,看着女儿和女婿身影在树叶中一闪而过。张远征神情阴郁,闷闷不乐,陈庆蓉知道丈夫的心思。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小佳,可是女儿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况且她住在新月楼,每周都可以见面的。”她又劝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这样想。在沙州成家,总比跑到益杨去成家要好得多。”
女儿是父亲张远征地心头肉。虽然陈庆蓉百般劝导,他心中总有些郁结,“三年多时间了,侯卫东还是没有能调到沙州来,现在他年轻,还有很多机会,若多隔几年,超过三十岁就不好调动了,上一次他过来,我要问问这事。”
陈庆蓉依着窗台,道:“侯卫东倒很能干,工作了几年时间,就买车买房,只要经济条件好,是否调回来也不是太重要,毕竟沙州和益杨坐车只要一个多小时。”
此时,陈庆蓉和张远征都在家闲着,两人都是内退在家,由于还没有退休年龄,也就无法到社保局领工资,每月各有三百多块钱的内退经费,日子也就过得紧巴巴的,好在这两年,小佳也资助不少,过生日给两千,过春节给一万,日子倒还过得去。
在电话里难刘光芬说了在沙州办酒席的事情,刘光芬当即表态道:“在沙州办酒可以,但是也要在吴海办酒,如果不在吴海办酒,我
的老同事都要骂我们。”刘光芬算了算,道:“在了,就是十来桌。”
小佳想着自己要当两次新娘,不禁苦着脸道:“在益杨办不办酒?”
侯卫东手里玩着电话机,道:“在益杨我们就不扮新郎新娘玩了,就请几位好朋友吃一顿就行了,曾昭强、朱兵、秦飞跃、曾宪刚。”他说了一串名字,最后道:“还是李晶,她让我们吵了几次架,这等人物怎么能不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呢。”
此时小佳心情很好,见侯卫东很坦荡,反而放下心来,道:“你这个情人恐怕受不了我们的婚礼,她如果来大闹婚礼,看你怎么收场。”
“这个情人完全是步高挑拨的,还是那句老话,夫妻不和全靠挑拨,以后的日子还长,你老公有这样优秀,所以你要做好接受各种挑拨的准备。”小佳伸手掐了侯卫东一把,道:“我以后就实行三光政策,票子搜光,时间占光,身体挤光。”
说到最后“挤光”之时,小佳脸上已是红霞乱飞,侯卫东上前就将小佳抱在怀里,道:“我现在就让你挤光。”小佳胸部被袭以后,也就无力抵抗,抱着侯卫东直发冲冲地脑袋,闻着很有男人味道的发香,道:“我就是天天把你挤光。”
两人新婚燕尔,正是好得蜜里调油的时候,一句话,身体的一个暗示,都成了**的前奏。
晚上,刘光芬打了电话过来,道:“我算了日子,二十七日就是好日子,我觉得小佳是嫁到张家,应该先在吴海县办酒。”侯卫东见小佳还在厨房里忙来忙去,压低声音道:“你这种想法不对,哪边办还不是一样。”刘光芬道:“傻小子,这是原则问题,我们要坚持住,你可要把握好,你爸、妈在益杨老朋友多,至少要办好几十桌,到时收的礼金至少有十万,全部给你们,就当是父母给你们置办结婚物品的。”侯卫东道:“妈,我不缺钱,收的礼钱你们二老就拿着吧。”“桥归桥,路归路,这钱是给你们的,你们就拿着,以后想孝敬我们,你们单独给就行了,其实我们也不需要你们的钱,给钱是你们地孝心。”
小佳过来以后,侯卫东开诚布公地把母亲刘光芬的想法说了出去,只是委婉了许多,“唉,母亲就是一个老封建,她去算命,说是先要在益杨办酒,再到沙州去办酒,我说不服她。”

刘光芬喜欢风水、算命之类,小佳是清楚的,她对侯卫东地话深信不疑,道:“妈就信这一套,如果让她老人家不高兴,实在不值得,我去给爸妈说说这事,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小佳就躲在卧室里打电话,陈庆蓉听了亲家母的要求,道:“倒底是小地方的人,心里弯弯拐拐多。”小佳解释道:“侯卫东的妈妈对我很好,就是相信算命的话,家是结婚、搬家等事情,都要请人算一算。”
陈庆蓉冷笑一声:“你这个小丫头,到底单纯,别拿封建迷信来说事,他们家肯定是大男子主义,想先在男方办酒。”小佳急道:“哪方先办还不一样,妈,这些小事你就睁一眼闭一只眼算了。”
陈庆蓉生气地道:“我们沙州人嫁到益杨去,他们家已经占了便宜,这事我跟你爸商量了再说。”
“现在是什么时代,你还是这种旧脑筋,我懒得跟你说了,明天我回家。”
小佳没有做通母亲的工作,沮丧得不想说话,第二天,小佳一大早就回家,去做母亲地思想工作。
侯卫东一觉睡到了十点钟,他正坐在餐厅里喝稀粥,吃小包子,小佳回来了。
“老婆,爸妈同意没有?”
小佳满脸笑容,道:“费了好大地力气,终于才说通了,我说,现在还有没有其他地问题,需要我们商量,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就是收钱的事情,我地意思是,两边收的钱,我们都不要,都让老人们拿着,算得我们的孝心。”
“蒋光头,我要结婚了,八月二十七日在吴海县办酒,定要回来。”
蒋大力正在岭西省,他在广东弄得风声水起,回到岭西以后,虽然业务扩展得很顺利,却离他的期望值相差很远,听到侯卫东的召唤,便道:“我这一段时间生意不顺,正好可以沾沾你的喜庆。”
杨倩穿了一身睡袍,大腿光溜溜地,在空调的冷风中泛起了几个鸡皮疙瘩,她听到喜事两字,就道:“谁的喜事?”听说侯卫东与张小佳要结婚,杨倩就被踩着尾巴,跳起来,道:“小佳要结婚了,她怎么敢不跟我说,我要去骂她。”
小佳很快就接到了杨倩的电话,也不回嘴,笑道:“这一次是在吴海县办酒,所以是我老公请蒋大力,下一次到沙州来办酒,就是我来亲自请你。”
“切,结个婚搞这么麻烦,还分两次结婚,还是我和蒋大力好,自由自在,无换无束。”杨倩将小屁股坐在蒋大力大腿上,一边打电话一边扭来扭去,幸好蒋大力刚刚进入了不应期,也就没有太大的反应。
小佳在电话里笑呵呵地道:“沙州办完酒以后,我们还要在益杨办一次,这一次由我们夫妻俩共同出面请你们。”
“**,你跟着冬瓜现在变狡猾了,结婚分三次办,还要让我们掏三次钱。”
八月二十七日来得很快,在吴海最好的酒家,原先的县政府招待所,现在的吴海大酒店,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刘光芬和侯永贵都是吴海县本地人,亲戚朋友、战友、同学很多。整整通知了三天,才将名单上的人全部通知完。
吴海大酒店地五十张大圆桌,全部被挤满了,还不断有人进来,结果,又临时加了三桌。
张远征和陈庆蓉是带着沙州人的自信心来到了吴海县,进入吴海县城的时候。看着郊区杂乱无章的建筑,穿着朴素的农民,两人也就低声议论了几声,等到进了吴海大酒店,张远征和陈庆蓉就被震了一下,他们虽然是沙州人,却是工人出身,到酒店消费的时候原本就不多,吴海大酒店是吴海县改革开放的象征,内装修着实不错。至少有了星级地水平。
来的客人中,有不少穿着警服的人,到了十二点,更多的穿警服的客人走进了大厅。侯卫国是吴海县公安局年轻一代有名的人物,如今又调到了沙州刑警支队,他就负责专门接待年轻警察,而老警察们则坐在侯永贵身边。
一个瘦高个警察在好几个人的簇拥之下,来到了大厅,侯永贵和侯卫国连忙迎了上去。
“尹局长,到里面去坐。”
尹局长扫了扫大厅。开玩笑道:“老伙计,今天局里一半民警都到你这来了,出了事情。你可要负责。”侯永贵笑道:“我已经安排好了,凡是穿警服来的,一律不准喝酒,只供应一瓶啤酒。”
除了警察,还有许多教师模样的人围坐在一起,教师这个职业虽然没有特殊性。但是当久了教师。也会产生教师独有的气质。他们这群人里面有许多年轻地女孩子,不乏年轻漂亮者。她们吸引了许多年轻警察的眼光,很快就有大胆者开始去她们搭讪。
随着音乐四起,侯卫东穿着西装、小佳穿着婚纱,携着手,慢慢地走了出来。
酒店里的主持人,用着不太地道的普通话,充满漏*点地引导着气氛,虽然主持人的手法并不高明,底下宾客仍然很配合,大家都使劲拍手,将气氛一次又一次地推向**。
张远征是局中人,看着容光焕发的女儿,就咧着嘴不停地笑,心里却总有些阴沉沉的,当新婚夫妇给他敬酒之时,眼里不自觉地泛起了泪花,最后,在陈庆蓉作为女方家长讲话之时,想起养育女儿的点点滴滴,他的眼泪水终于流了出来。
整个婚礼持续在二点钟才结束,多数人就陆续离开了,侯卫东为张远征与陈庆蓉夫妻在宾馆楼上安排了一个房间,典礼及中餐结束以后,两人就到房间休息。
小雨飘在空中,将县城的空气清洗得特别地干净,县城外有一座连绵的小山,站在宾馆窗前,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山顶的几株大树。
“庆蓉,我们有十年没有到吴海吧。”
陈庆蓉也趴在窗台前,望着细雨中地街道,道:“十年没有来,吴海变化不小。”又道:“今天来的人不少,恐怕要收不少
我看最低都是一百,二百以上的也不在少数,这次婚五、六万吧,在沙州办酒,我们能收多少?”

张远征算了算,道:“我们的亲戚朋友多数都是工人,这几年工厂不景气,好多朋友都下岗在家,请他们来吃酒,于心不忍。”陈庆蓉安慰道:“你也别去考虑别人,这红色罚款单,我们得到了一大堆了,现在不捞回来,就只有吃亏的份。”
这是现实,人情来往,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对于收入不高的夫妻来说,这也是一笔巨大地财富。张远征很能体会到“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地感觉,他很有感触地道:“侯卫东这孩子真是不错,比我们年轻时能干得多,他考虑问题也周到。”
“现在说这话还太早,我就是担心侯卫东太能干了,以后小佳控制不了他,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还是希望他平和一点为好。”
张远征难得地挽住了妻子地腰身,这个亲热的小动作已经被遗忘了许多年,陈庆蓉感受到丈夫地温情,也就默默地将头靠在丈夫的肩膀之上。
“少来夫妻老来伴,远征。”
在侯卫东家里,七、八位内亲全部挤在屋里,加上侯卫国、侯小英以及楚英、何勇,把小屋挤得满满的。
何勇签了三年还款协议才走出了学习班,在学习班住了一个月,由于少喝酒少熬夜,脸上气色很不错,他拍着荷包道:“小三,你姐夫为了出学习班,弄得囊中空空,这贺礼先欠着,改天我一定还上。”侯卫东换下了中规中矩的礼服,换上了一件随意些的西服便装,而小佳换下了婚纱,穿上一身白色长裙,衣如雪,人如玉,格外俏丽。
在客厅坐了一会,刘光芬就让新夫妻到里间来一趟。
“一共收了六万六千八百五十块钱,这是你们的钱,点一点,宾馆的用餐费一共是一万九千元,晚上还没有结算。”
小佳急急地将钱推过去,道:“妈,我们说好了,不管在哪边结婚,这笔钱我们都不要,就算是我们孝敬的。”度,心里乐滋滋的,道:“钱是你们的,你们就得要,至于孝敬我们,以后机会还多,一是一,二是二,这点我还是拎得清。”
刘光芬就和小佳推来推去,侯卫东在一旁笑道:“这钱又不烫手,你们这是干嘛,妈,你为了我们,请了这么多人,以后总是要还人情的,这些钱算是我暂存在你这里的,以后慢慢帮我还人情。”
刘光芬还要推辞,侯卫东不耐烦地道:“妈,你烦不烦,这是两家说好的事情,你别节外生枝。”
刘光芬听懂了侯卫东的话外之音:“侯家不要这钱,张家也就不能要。”她这才收了钱,道:“你们早点怀上小孩,我要用钱给孙子买玩具。”
晚上,两亲家以及家中至亲就单独吃了一顿饭,由于没有经济的纠葛,加上两家相距甚远,以后也没有多少接触的机会,因此晚餐的气氛也就良好,其乐融融地完成了这个仪式。
当所有的喧嚣结束的时候,两人就回屋。他们的新房设在侯卫东曾经的住房,为了迎接这一对新人,特意重新刷白,又贴了许多的喜字,并且挂上了一些红丝带,很有些喜气洋洋的感觉。
侯卫东也累得够呛,关上门,只穿了一条内裤,仰面朝天地躺倒在床上。小佳的精神状态要好一些,她先去洗了澡,回来的时候,侯卫东已是有着轻微的鼾声。
小佳推了推侯卫东,道:“老公,怎么就这样睡了,这是我们的新婚之夜。”侯卫东晚上喝了好几杯酒,加上应酬了一天,着实累了,翻了一个身,流了一丝梦口水,继续睡觉。
看着熟睡中的丈夫,小佳很心疼,可是这是新婚之夜,久睡不醒是什么事?
等到侯卫东被推醒以后,见到小佳坐在床边,神情也并不开心,抬头见满屋红光,就醒悟到今天是新婚之夜,翻身坐起来以后,道:“我怎么就睡着了。”
小佳忽然觉得有些委屈,道:“结了婚,你就不在乎我了。”侯卫东忙道:“哪里的话,今天累惨了。”想到还要在沙州走一趟这个程序,侯卫东心里就暗暗叫苦。
第一百九十七~二百零一章 水泥厂
结婚原本是人生的喜事,但是经过吴海县的婚礼,侯卫怕了,想着若是在益杨再来一场,他会被逼得发疯,于是,沙州这场婚礼就与益杨的那一场婚礼合并。
在沙州的婚礼主要分为三个部分,一是沙州建委系统的人,二是张远征和陈庆蓉厂里的人,三是益杨去的人。
益杨县里去了曾昭强、朱兵、秦飞跃、粟明、欧阳林、曾宪刚、习昭勇等人、段英、杨倩等人、精工集团的李晶带着几个大股东,以及组织部郭兰、老詹等人,都受邀请前往沙州市。
沙州的酒席也办了三十来桌,热热闹闹完成了盛大的婚礼。
过了短暂的婚假,小佳到园管局去上班,侯卫东自是回到了益杨县委组织部。
回到综合干部科办公室,日子就重新开始,老詹是机灵人,通过婚礼知道侯卫东人脉深厚,也就去了轻视之心,有心结纳这位曾经当过乡镇领导的年轻人。
老詹上身白衫衣,脚下是锃亮的皮鞋,衣冠楚楚,鼻梁上架了一幅眼镜,很有些干部派头,他手里的工作也不多,上班以后,三下五除二将手中的事情应付完,就站在侯卫东桌前来吹牛,“现在这个时代,找钱是第一位的,我这个年龄也不想着进步了,有机会做点小生意,赚点小钱,平时喝点革命小酒,打打革命小牌,也就知足了。”
侯卫东正在填写干部分析表报,这类填报表的工作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有勤快细心就行,偏偏老詹站在桌前说个不停,他耐心地听了一个多小时,表报也只填了几个字。
郭兰是主持工作的副科长。她对于老詹的老板凳行为也是无可奈何,论年龄,老詹比她大了接近二十岁,论在组织部的资历,更是无法与其相比,可是这个老詹也不自觉,倚老卖老。成天没有正形,今天上班以后,从早上八点四十起到十点,就一直站在侯卫东桌边,北、上下五千年”一阵胡侃。
如果放任这种行为,以后科室的工作就很难开展,当电脑右下角地时间指到了十点半,郭兰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她拿了一份去年的干部报表,走到侯卫东身旁。道:“侯卫东,这是去年的报表,你参考着看一看,加快点速度,今天下午要把材料报给肖部长,肖部长审过了,柳部长还要签字,然后明天一早就要报到市委组织部,抓紧一点。”
侯卫东知道郭兰言外之意,他对老詹的啰嗦也很心烦。很配合地拿起签字笔,道:“看来我得加班,老詹。我先把正事,等会继续聊。”说完就一本正经地把眼光集中在报表之上,再也不理睬老詹。
老詹也就自感无趣,又站在身旁说了两句,“侯卫东,星期天有空没有。我知道一个水库。里面有很多二斤重的鲤鱼。我请郭兰和你去钓鱼。”
郭兰开玩笑道:“侯卫东新婚燕尔,怎么舍得把星期天的时间花在钓鱼上。你也是,我们三人一个星期五天都呆在一起,星期天还要往一起凑,腻不腻啊。”
老詹马上转移话题,道:“郭兰,侯卫东和你应该是一年毕业的,他都成了亲,你也要抓紧,否则成了老姑娘了。”
侯卫东就抬眼看着郭兰。
郭兰在组织部地美女,而且是单身美女,为她介绍男朋友成为组织部几位老同志义不容辞的责任,只是这个小丫头固执得紧,对于老同志的苦口婆心一概置之不理,老詹年龄不大资历却老,也是说亲队伍的一员,总是见缝插针地对郭兰的终身大事表示关心。
郭兰暗道:“自己到底年龄轻,对这些老同志没有威摄力。”
老詹从来不把郭兰当作领导,这一点,郭兰也没有办法,毕竟她只是科室领导,不是部里的领导,还不能决定老詹的命运,相反,老詹在民主测评等关键时期,还可以投出神圣一票,这对于追求进步的年轻人来说,是很重要的,老詹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就会时常摆出一幅老资格架式。
正说话时,肖兵出现在门口,他是常务副部长,脸上虽然是很平静的表情,却仿佛带着敌杀死地味道,老詹就如一只害虫,悄悄地溜回到了办公桌前,扯出一份没有完成的文件,又把钢笔拿了起来。
“报表弄快一点,争取下午拿给我。”肖兵给郭兰交待完任
来到了侯卫东桌前,道:“你在沙州办酒,怎么也不酒。”侯卫东忙道:“肖部长工作这么忙,好不容易才有一个休息时间,我怎么好意思打扰,星期五我在益杨宾馆订了两桌,专门请部里的同志。”
肖部长满意地点头道:“既然调到组织部,大家就是一家人了,结婚是大事,部里要好好祝贺。”又对郭兰道:“郭科长的想法很好,柳部长也同意你的想法,凡是副科级干部过生,组织部都要发一张贺卡,要让同志们体会到娘家的温暖。”
等到肖部长一走,老詹立刻就弹了起来,仿佛椅子下面插着有针,他见郭兰和侯卫东专门做着报表,就出了门,也不知到哪一间办公室窜门去了。
综合干部科也就一台微机,郭兰就专心地盯着屏幕,她双手如飞,在键盘上敲出一连串的噼啪声音,很有些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韵味。
“侯卫东,调到组织部来也不给兄弟说一声,今天晚上请我和郭兰吃饭。”任林渡所在团委就在一楼,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进了综合干部科的大门以后,就一路说笑着进来。

侯卫东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放下笔,看了郭兰一眼,对任林渡道:“请客嘛,小事一桩,在哪里去吃,随你的便。”
任林渡笑嘻嘻地对郭兰道:“我们尊重女士地意见,郭兰,你想在哪里去吃饭。”
对于益杨城的年轻干部来说,任林渡无疑是一位优秀人物,最突出的特点是应变能力强,无论到了什么场合也不怯场,口才也好,即使对方是不喜说话地内向之人,他也能滔滔不绝地说下去,而且总能将对方的话也引出来,调入团委以后,如鱼得水,团委的重要活动都有着他的活跃身影。
任林渡,已经被县委赵书记看中,据说很快就要调到县委办。
郭兰出身于书香门弟,郭教授满腹诗书,修养很好,平日里沉思和看书的时间多,除了在教室里,他的话也并不多。郭兰从小在氛围中长大,其心目中地白马王子就带着其父地影子,所以并不喜欢机敏、外向和绕舌地任林渡。
她婉拒道:“我哪里也不想去,就想回去喝碗清粥,你们两人想去喝酒,别把我扯上。”任林渡两眼一转,道:“我知道一家粥店,是新开张的,据说是广东人开地,味道不错,我们三人就去喝粥,滴酒不沾。”他一边说,一边给侯卫东递眼色。
侯卫东明白任林渡的心思,可是内心深处并不想帮他,郭兰是外秀慧中的女子,与其接触就如夏天的一股清泉,很是舒适,他与小佳是真心相爱,可是任林渡狂追郭兰,让他隐隐也有些不舒服,就如自己的利益受到侵犯一般。
这种内心深处的隐秘是难以见光的,他掩饰得极好。
此时,侯卫东面对任林渡的求援,笑道:“老詹喜欢吃鱼,等他回来以后,我征求他的意见,请他定馆子。”又道:“刚才我看到李小红,也将她叫上。”
任林渡原本是想创造比较清静的环境,没有料到侯卫东要拉上老詹和李小红,可是这又拒绝不得,只好道:“这样,侯卫东请我们吃饭,吃完饭,我请大家去喝歌。”他的算盘也打得精,即使人多,可是跳舞之时毕竟是单对单,可以增加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老詹恰好从门外转了回来,耳朵听到吃饭两字,道:“任林渡,你请客吃饭,怎么把老哥忘记了。”任林渡给老詹散了一枝烟,道:“老詹,今天侯镇请综合干部科全体同志吃饭,我也搭着混吃混喝,你可不许赖酒。”老詹也是喜欢凑热闹的主,当然就满口答应。
任林渡正在与老詹商量在哪里吃鱼,肖部长又走了过来,对郭兰道:“今天下了班不要走了,柳部长要宴请沙州学院的几位教授,你一起参加。”
等到肖部长离开,任林渡心中颇为失望,不过他还是兴致颇高地与老詹谈得是晚餐。
侯卫江肚子里正在好笑,县委办综合科长刘涛匆匆走了下来,老詹热情地问道:“刘科长,有什么指示?”刘涛与老詹很熟,道:“请问哪一位是侯卫东?”
刘涛主动伸手握了握侯卫东的手,道:“今天上午到了考察团,有好几家是岭西的大公司,县委县政府非常重视,刚才他们一行人到开发区去逛了一圈,现在正在常务会议室开座谈会,庆达公司的老总张木山特意提到你,祝书记就让你一起参会。”
听了刘涛之语,老詹上下打量了侯卫东一眼,道:“你的网网(土语,意为关系网)还真是宽。”
侯卫东放下笔,对郭兰道:“郭科长,这个报表怎么办。”郭兰知道不用去吃晚饭了,心里着实高兴,道:“既然祝书记发话,这事也只有我和老詹来做了。”她走了过来,翻了翻报表,对老詹道:“我们来分工,你做表一、表四和表七,其他的我来做。”
老詹一脸苦相,道:“我对这个报表不熟。”
“就按照去年的做就行了,有改变的地方,我给你说一说。”
任林渡见机得快,道:“请客的人都走了,看来今天晚上这顿美餐要改时间,郭兰,明天我再来研究美食计划。”
常务会议室摆着一张大圆桌,围坐了二十来人,益杨县里的县级领导大部分到刘,每人都分别陪着一位企业家们。
侯卫东被带进了会议室,刚到门口,就见到庆达公司老总张木山就向他招手致意,在张木山身边,赫然就是精工集团的李晶,他们桌前都竖着座牌,上面有企业名字和老总的名字,座牌前还有金边,显示出东道主的热情与诚意。
岭西省对各地采取了鼓励竞争的原则,列举了一系列经济指标来考核各地区,由于发展才是硬道理的理论深入人心,区发展的最重要指标,因此,这个指标也是各地领导最重视的指标。
在这个政策的指导之下,沙州各县都铆着劲提高gdp。但是这个gdp也不是想发展就能发展,各县都是农业大县,为了刺激经济发展,都大力开展招商引资工作,招商引资工作就成为县政府工作的要务。只是大企业是稀缺的,而各县地自然和经济条件都相差不多,为了搞好招商引资工作,县政府就在政策与服务上较劲。
这一次岭西、沙州部分企业家到益杨县政府来座谈。就是由益杨县委祝焱书记一手促成的,他相当看重这一次座谈会,与县长马有才一直全程陪同企业家代表团。
岭西庆达公司是实力雄厚的大企业,也是县政府重点招商引资的单位,祝焱书记就将庆达公司老总张木山安排在自己身边,不时同他亲切交谈,当张木山提起了组织部的侯卫东以后。祝书记立刻让综合科长刘涛去将侯卫东请上来。
张木山在岭西与侯卫东见面之时,对他印象颇佳,却没有想到他还是政府官员,这一次岭西、沙州企业代表到益杨,李晶这才在车上将侯卫东另一个身份道明,她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张总,这一次你是益杨县重要嘉宾。在县委祝焱书记面前,可要多多关照侯卫东。”
当侯卫东走到张木山身旁之时,李晶便站了起来,亲热地道:“卫东,你来坐这里。”
张涛当了多年的综合科长,见机行事的本领了得,立刻招呼服务员给侯卫东挤了一张椅子。
张木山一是给李晶面子,二是对侯卫东印象颇佳。等侯卫东坐稳,便对祝焱道:“上一次我在岭西与卫东见面,他向我介绍了上青林的情况,还给了我一些资料,上青林地矿产资源丰富,比较适合建大型水泥厂。”
张木山的庆达公司为了建水泥厂,在岭西全省看了不少地方。一直下不了决心。与侯卫东见面以后。便暗中派了副总到上青林去考察,这位副总对益杨县很熟悉。也到过青林镇,他没有想到上青林居然通了车,看过狗背弯等几个大石场,回来以后,就向张木山大力推荐上青林。
祝书记瞟了侯卫东一眼,表态道:“这几年沙州经济发展的十分迅猛,对水泥等建材的需求量也很大,而沙州地区没有一家大型的水泥厂,张总的眼光很独到啊,若你在上青林建厂,益杨县委一定给予大力支持。”
张木山道:“我实话实话了,在临江县还是在益杨县建厂,公司内部有分歧,我倾向于在益杨上青林建厂。”他扭头对坐在一旁的侯卫东道:“侯镇长在青林镇工作地时候,将上青林的石头资源开发出来了,在上青林办厂的条件成熟
他又道:“卫东若有空,陪庆达公司几个董事一起实地考察,毕竟是年产五十万吨水泥的大厂,开不得玩笑。”
沙州现今最大的水泥厂不过年产十二万吨,祝焱听到了五十万吨的规模,不禁眼前一亮,他满面春风地对侯卫东道:“侯卫东,既然你和张总是朋友,就陪着张总一行到上青林考察,你可要尽好地主之谊。”
“祝书记放心,我会当好主人的。”
祝焱见侯卫东气质颇佳,面对着自己之时,神情不卑不亢,应答也得体,暗道:“这个小伙子不错,他怎么会和张庆达这么熟悉?”
随后就是在政府招待所里举行了欢迎宴会,祝焱作为主人,也喝了不少酒,委办副主任是一位漂亮地少*妇,在会场上很活跃,将气氛调动得很热烈。
侯卫东与张木山、李晶、曾昭明等人坐在一桌,曾昭明和张木山是第一次认识,两人在李晶的穿针引线之下,碰了一大杯红酒。
综合科长刘涛走了过来,低声在侯卫东耳边道:“祝书记找你。”侯卫东跟着刘涛到了隔壁的一个单间,单间装修得很简单,只有几幅字画,所用材料却极好,地板就是岭西最好的飞越牌,价钱是普通地板的数倍,侯卫东装新月楼的住房时,对沙州市面上的建筑材料多有涉及,一眼就将飞越地板认了出来。
祝焱靠着沙发看着一份材料,刘涛就示意侯卫东坐下,过了一会,祝焱放下材料,抬头对侯卫东道:“你在青林镇当了一年副镇长?”
侯卫东就将简明扼要地作了一个自我介绍。
祝焱沉着脸半天不说话,无形中给人一种威压,与在宴会厅里的谈笑风声截然不同。侯卫东作完自我介绍以后,祝焱却一语不发,眼神视侯卫东如无物,渐渐地,侯卫东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也就是所谓地官威,长时间担任一方之主,习惯于发号施令,且一念之间就能决定他人命运,让县委书祝焱具有很强的自信心和外张力。
过了一会,祝焱吩咐道:“侯卫东,庆达公司水泥厂项目对益杨很重要,从今天起,你就全程陪同张总,单位的事情就暂时放一放。”
综合干部科多是循规蹈矩的工作,并不对侯卫东的口味,祝焱直接安排工作任务以后,道:“我在岭西曾经偶遇张总,他得知我在青林镇工作以后,曾经透露出在上青林办水泥厂的意向,水泥厂建在上青林最大的好处是距离原材料近,可以节约一大笔运费,而且上青林矿石储藏量大,质量好,对于建设大型水泥厂是一个上佳地位置。”
祝焱询问道:“那你看张总投资地可能性如何?”
侯卫东回想了与张木山见面地过程,道:“从我个人的感觉,庆达公司是有投资愿望地,投资大型水泥厂,要寻找一个好位置并不容易。”
祝焱点点头,道:“很好,这一段时间你专门跟踪此事,水泥厂如果能落户青林镇,对益杨发展极为有利,你也为益杨人民做了一件实事。”
谈完正事,祝焱就站了起来,侯卫东连忙跟着站起来,祝焱夸奖了一句:“小伙子不错,不错。”
第二天,侯卫东下了楼,正要发动汽车,就见到郭兰抱着一个文件夹也下了楼,他就招呼了一声:“郭兰,一起走吧。”郭兰上了车以后,苦笑道:“昨天加了夜班,老詹把报表的数据全部弄岔了,害得重新做了一遍,晚上二点才睡觉。”
到了县委,郭兰先下了车,侯卫东则去停车,刚刚把车摆稳,就见到秦小红提着早餐走了进来。
“梁哥回来了?”
秦小红看起来很疲倦,打了一个哈欠,道:“老梁是昨天晚上回来的,他一回来,就来了一大帮朋友,玩到三点钟。”侯卫东笑道:“梁哥身体是铁打的,我如果象他这样疯玩,早就受不了,今天晚上如果没特殊的事情,我约你们喝酒。”秦小红已经大大方方地与梁必发同居了,道:“今天晚上也有安排了,你甭管,到时我给你打电话,一起喝酒。”
出了院门,侯卫东暗道:“秦小红堂堂的大学生,正经的国家干部,怎么就会甘心当梁必发的二奶,真是想不通。”
走上楼梯,就见到任林渡跟在赵书记身后,表情很严经的样子,全然没有平日里的幽默、风趣和洒脱,两人快上楼梯的时候,任林渡飞快地回过头来,向着侯卫东挥了挥手,便转过拐角不见了。
侯卫东迅速反应过来,道:“任林渡已经调到了县委,给赵书记当了秘书。”
进了科室,见郭兰弯着腰在扫地,侯卫东心情不错,就笑道:“郭科长,快点把扫把放下,怎么能让领导来扫地。”
“谁是领导?你才是正儿八经的副科级,与肖部长是同级的,我这个副科长其实是假冒伪劣,上不得台面的。”郭兰抬起头,用左手轻抚了一下额头的刘海,这个极富女性化的动作颇有韵味。
侯卫东脱口而出,“郭兰,你留长发一定很漂亮。”
郭兰到组织部上班以前,一直都留着长发,将长发剪成短发,内心深处也就有慧剑斩情丝的意思,头发易断,纠缠在其内心深处的结却如精钢一般难以化解,此时侯卫东突然提起长发,她神情一黯,道:“长头发不方便。”
侯卫东从沙州学院毕业之后,曾在学院背后的小舞厅里遇到过一个白衣长发女子,这个女子充满了忧伤,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走到益杨的大街小巷中,他时常会幻想出一幕幕情景剧,一个长发飘飘、白衣如雪的女子会突然在街道拐角处与自己不期而遇,或是小巷道里遇到一位结着忧怨的丁香姑娘,然而,幻想总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那一夜柔情之后,侯卫东再也没有找到那位长发女子。
郭兰是淑女,言谈举止文雅。甚少与办公室同事开玩笑,两句对话结束以后,她怀着心事不说话,只是机械地扫地。一丝丝地尴尬气氛就如空中的二氧化碳,慢慢地增加。
老詹走进了办公室,见副科长郭兰在扫地,仍然受之泰然,把提包放在桌上,就对侯卫东道:“昨天祝书记急急忙忙派刘涛来找你,到底有什么军国大事。”
祝焱是益杨县委书记,对于益杨县的干部来说。他就是具有无上权威的领袖人物,侯卫东能够得到祝焱地紧急召见,大大地刺激了老詹的好奇心。
“也没有什么,昨天招商团招来了一大群老板,其中有一位是我的熟人,他向祝书记提起我,我就去见了一面。”
老詹道:“能够参加县委县政府的欢迎宴会地,都是有身份的人。你这位老熟人是做什么生意的?”
在青林镇,杨凤是最喜欢打听和传播**的,但是她是党政办普通工作人员,办公室在一楼。与侯卫东的距离很远。所以并不容易骚扰到侯卫东。如今到了县委组织部综合干部科。又遇到了一位与杨凤相类似的人——老詹,而这位老詹上班之时总是与侯卫东面对面。这就让他大呼头痛。
老詹毫不掩饰他的羡慕,道:“你这小子,被祝书记看上了,要走了狗屎运了。”以前在乡镇之时,有一句话叫做“跟着组织部,年年有进步”,侯卫东深以为然,进了组织部,虽然时间不长,却发现组织部人的也是满腹牢骚,老詹就时常说些充满了霉味地话。
郭兰坐到了电脑前,劈啪地敲起了键盘,很有些灵动之气。
老詹低声道:“昨天我把报表做错了,郭兰还在生气,这个小姑娘脾气也真倔。”
郭兰确实很生气,老詹工作不负责任,简单的报表也填得面目全非,害得她晚上全部重新填,她看着电脑,耳朵却没有闲着,听到老詹的嘀咕,暗道:“马上就要竞争上岗了,一定要忍住,昨天就不应说他,这个关键时期不能得罪人。”
她把重新做过的报表又检查了一遍,按了打印键,就靠着椅子背,听着针点打印机哗哗的声音,这个声音并不优雅,却带着工作的活力与生机。
当报表装订好以后,郭兰就亲自拿着报表到了肖部长办公室。
“不是说昨天下午拿给我看嘛,怎么拖到现在?”
“肖部长,今天的统计方法和去年不太一样,所以填表的时候耽误了时间,你先看看吧。”
肖兵看了看漂亮地封面以及规矩的打印件,翻开首页,道:“表格内容你检查”
“昨晚做好的,今天早上检查了一遍。”
肖兵根本没有细看,在审核一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道:“你心细,检查过地报表应该没有问题。”
郭兰忙道:“肖部长还是看一下吧。”
肖兵落笔如飞,已在好几页上都签了字,他递给郭兰,道:“部里马上就要竞争上岗了,你有什么打算?”
郭兰亦想跟肖兵汇报这事,就坐在肖兵对面,平静地微笑道:“我准备竞争综合干部科科长地职位,是否合适,肖部长帮我出出点子。”
在竞争上岗地规则中,领导干部一票换算成分数是二分,而一般干部的一票换算成得分是一分,三位部领导如果全部投一个人,就是六分,抵得上六名普通干部。
肖兵是常务副部长,其意见基本上代表了柳部长地意见,他稳重地道:“你在综合干部科也工作三年了,工作成绩和能力有目共睹,这次准备竞争综合干部科科长职位,很合适,我个人肯定支持你,不过,我建议你最好将想法向柳部长和杨部长汇报,争取他们的支持。”
在综合科办公室,老詹又粘在了侯卫东桌前,他道:“今晚有空没有,杨娜请我和你吃饭。”
“有什么事吗?”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老詹不明说,侯卫东心里也清楚,中层干部竞争上岗已经迫在眉睫了,有想法的人都开始悄悄地拉票,杨娜是办公室副主任,她的目标应该是干部科科长职位。
侯卫东初到县委组织部,和这些中层干部交道不深,谁来任职都差不多,他道:“如果没有特殊的事情,就定在今晚,我担心招商团的人让我去陪客人。”
郭兰回来以后,两人就停止了这个话题,老詹昨天被郭兰说了两句,心中也有气,就坐回到自己的位置,拿起一本《半月谈》,翻得哗哗直响。
三人谁也没有说话,过了十来分钟,放在郭兰桌上的电话猛地响了起来。
电话里,柳部长仍然中气十足,“叫侯卫东过来一趟。”
侯卫东就在老詹跟踪不止的目光中,走出综合干部科的大门,而老詹的目光似乎会拐弯,一直尾随着侯卫东的背影,进入了柳部长的办公室。
柳部长脸如虎,眉如刀,他打了几个电话,这才对坐在对面的侯卫东道:“祝书记给你交待了任务,要想方设法将庆达公司老总张木山陪好,他的动向以及想法务必及时反馈给县委县政府,至于组织部的工作,你暂时放下,全力抓好这一件大事情。”
他又给肖兵打了一个电话,“到我办公室来。”
刚刚放下电话,肖兵就神速地出现在门口,他见到侯卫东坐在柳部长办公桌前,楞了楞,随即道:“柳部,什么事情?”
柳部长大手一挥,道:“这一段时间,就不安排侯卫东的工作,也不打他的考勤,让他安心陪同庆达公司的张木山老总,如果需要用车,就由你来安排。”又强调一句:“这是祝书记亲自安排的,要为侯卫东创造更多的便宜条件。”
离开了柳部长的办公室,原本轻松随意的侯卫东突然感到一阵压力,他一边走,一边给李晶打了一个电话。
“李董,我是侯卫东,张木山在什么地方,县委祝书记亲自给我下达了任务,还安排组织部门给我大开方便之门,如果擒不住张木山,我真是无脸见江东父老。”
李晶在电话里笑得花枝乱颤,道:“这事你可要办好,如果让张山飞了,你恐怕会被祝书记打入冷宫。”
侯卫东在郭兰面前一直言行谨慎,今天上午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弄得两人还怪尴尬的,而在李晶面前,他言谈举止就随便多了,笑道:“李薰,这事你要负全部责任,因为我的干部身份肯定是你透露给木山老总的。”
李晶嗔道:“真是好心没好报,木山老总这样做,还不是为了你。”侯卫东笑道:“好吧,今天中午我请客,到上青林去吃豆花饭,这可是地道的农家菜。”
益杨县虽然在大力打造招商之城,可是罗马非一天建成能短时间变成现代城市,就拿宾馆来说,仍然只有益杨宾馆稍稍拿得出手,增添了设备以后,挂上了三颗星。
这次来益杨考察的老板们都住在益杨宾馆。
李晶住在九楼,侯卫东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她刚刚冲了澡,穿着清凉的睡衣,坐在窗边俯视着益杨的头顶。
县城正在不断发展中,小半新,大半旧,行走在街道上,尚能被广告和灯光所装扮,可是从高层建筑上俯视县城,县城的缺点也就一览无余,灰暗的预制件构成了县城的主色调,楼顶的杂物又给人凌乱之感。
县城发展为大城市,通常是一条漫长的道路,需要无数人努力,甚至一两代人努力,这和人的发展是一样的,平民家庭要变成贵族,也至少要经过数代人的蜕变。
李晶默默地俯视着益杨县城,神情甚至还带着些丑忧郁,当敲门声音响起,她知道是侯卫东到了。
房门打开,侯卫东就看到了一张妩媚的俏脸,略湿的长发,胸前还有一抹淡淡的水渍。
“卫东,昨晚也不来陪我,真是娶了媳妇忘记了朋友。”
李晶一出口,就将侯卫东听得一哆嗦,若是这句话被小佳听到,自己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他急忙转变话题,道:“这次被你害惨了,祝书记给我下了死命令。如果不能将张木山拉上贼船,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的仕途就算是毁了。”
李晶吃吃地笑了几声,倚在窗台上,给张木山打了电话,道:“张总,我是李晶,睡醒没有?今天上午有什么安排,我和卫东陪你到上青林走一走。”
昨夜。张木山喝了不少酒,接了李晶电话,这才慢慢地起床,作为庆达公司地掌门人,参加了无数场招商引资座谈会,益杨县委县政府的想法他是一清二楚,他本来就有心投资上青林。只是见到了县委县政府的热切态度,就准备暂时不作任何承诺,先吊吊政府胃口,这样可以从政府手中获取更大的利益。
有了这个想法,张木山开始了表演,当侯卫东走进之时,他就悠悠然地喝茶。不冷不热地打个招呼,却没有站起身。
侯卫东敏感地感受到了张木山态度的变化,暗道:“上一次在岭西,张木山对上青林很有兴趣,今天这个架式,似乎对青林山没有多大兴趣。”
果然,张木山与李晶说笑了几句,就对侯卫东道:“在上青林投资的事情。我考虑良久,还是下不了决心,回去征求几个董事的意见,再做决定。”
侯卫东脑袋飞快地运转,心道:“沙州最好的石场就在上青林,张木山要在沙州投资水泥厂,上青林是最佳选择。他是什么意思?”
他混石场几年。已经成为石场专家。对沙州地界的石头资源了如指掌,“水泥厂要靠近原材料地。这上青林有煤有石,交通便捷,是建厂地绝最好地方,张木山没有理由放弃此地,待价而沽,绝对是待价而沽。”
想通了这个环节,侯卫东也就冷静下来,平静地道:“张总,你这就见外了,我们今天过来只谈友谊,不谈公事,上一次我说过,上青林的望日村地势偏僻,大树参天,有野猪、野鸡和野兔,我让村里面的老猎手备了几杆土枪,正好可以过瘾。”
张木山这才来了精神,道:“说起打猪,我心里就发痒,只是这土枪打起来太没有味道,各县武装部都有武器库,我们去弄几枝五六式半自动步枪来,这样打野猪才有味道。”提这个要求,他是有把握的,上一次在临江县,县里就让武装部出枪,一群人到云山上去打猎。
侯卫东却没有想到张木山会提这个要求,迟疑道:“这事我可作不了主。”
张木山有意为难侯卫东,道:“我们国家对枪械控制得极严,但是县委出面,武装部还是要支持的,如果拿不到步枪,我就准备回岭西了,屋里还有这么大一摊子事情。”
“你等一等,我这就去问问。”
等到侯卫东离开房间,李晶笑眯眯地道:“张总,上次说好的事情,你可别忘了。”张木山道:“李晶,精工集团成立不久,虽然只是一个分包项目,量也不小,你如果做不下来,就必须按照约定赔偿。”
侯卫东迅速来到了县委办,找到了综合科的刘涛,这种事情刘涛哪里敢接招,把侯卫东带到了委办主任季海洋办公室。
季海洋是进了县委常委地办公室主任,在常委中排名虽然靠后,说话却很管用,他骂了一句,“这些老板以为有钱就了不起,日他先人板板,还想用
步枪。”又道:“你是侯卫东,怎么想起带他去找
侯卫东解释道:“如果不打猎,他就要回岭本,我的意图主要是想把张总请到上青林实地看一看。”
“这次到上青林山,除了你,还有什么人?”
“发改委的金主任要跟着我们一起去。”
季海洋想了想,道:“你坐一会,动用枪械也是大事,我要跟祝书记汇报。”
侯卫东和刘涛不熟悉,偏偏刘涛又是一个内向且沉默的人,两人就在季海洋办公室傻坐着。
过了一会,季海洋回到了办公室,道:“祝书记特许了这事,我给杨部长先联系,然后刘涛和侯卫东再到武装部,由武装部军事科的同志全程陪同,确保安全。”
祝焱如此爽快地答应了此事,反而给侯卫东增加了心理压力,他也在心里骂道:“***资本家,给你一点阳光,你就灿烂起来。”
有了县委祝书记的最高指示,办起事来大不一样,俗话说,老大难,老大难,老大出面就不难,武装部军事科一个科长三个参谋全部出动,开了一辆越野车,很快就来到了益杨宾馆。
打猎车队一共四辆,一辆是带枪地军车,一辆是侯卫东的皮卡车,还有一辆是张木山的专车,刘涛与发改委的大金主任坐着桑塔纳。
到了望日村,村支书贺合全带着村委几个干部早就在办公室等着,见到车队过来,几名村干部就迎了上来,侯卫东就将贺合全介绍给众位来宾。
贺合全专门买了一包红塔山,等到张木山等人下车,他就轮流着发烟,在贺合全的心目中,红塔山就是最好的烟了,因为是侯卫东要来,所以他才狠心跑到上青林场,买了场里最好的烟。
张木山车上还有他的随行秘书小贾,他也是烟民,不过他抽烟是讲情调地,只抽三五牌烟,对国产红塔山不屑一顾,当贺合全递了一枝烟给他,他摆了摆手,道:“我不抽烟。”
张木山当过知青,对这位脚上带着泥痕的支部书记很有几分亲切,他接过烟,自顾自点燃,对贺合全道:“贺支书,今天就要麻烦你了。”贺合全当农村干部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也不差,他看得出张木山是大人物,憨厚地笑道:“侯镇长的朋友都是贵客,我们平时想请都请不来。”
几个村干部就围在侯卫东身旁,他们之中的两人买了大车,专门给狗背弯拉货,见了狗背弯的正主,自是亲热无比,几个人为了表示亲热,使劲地抽烟,顿时见面场地浓烟不断,随着三风,远远地飘去,如炊烟一般,散尽在农家的田野与森林中。
当几位穿迷彩服地军人提着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出现在几位村民面前,这几位长期手握土枪地猎手被震住了,看着保养极好地枪身,不自觉地咽起了口水。
侯卫东道:“老贺,你带路,我们上山打野猪。”
在几位村干部的带领下,一行人渐渐就朝着深山走去,上青林地森林保护极好,山高林密,在林中穿行,鸟叫声不断。
走了密林,张木山就接过了一杆步枪,他持枪动作标准,几个验枪动作也极为利索,严肃的军事科长脸上神情这才松了下来,道:“张总当过兵?”
“七二年的兵,在部队我还用过这种枪。”他拍了拍枪身,兴致很高地道:“这枪虽然老了点,可是精度高,射程也不错,我很喜欢,今天如果能打到一头野猪,就找一户农家,现杀现吃,享享口福。”
侯卫东在小时候,跟着父亲侯永贵打过手枪,可是从来没有摸过步枪,本想打几枪过瘾,可是看到几个参谋紧张的样子,话到口边又缩了回去。
李晶、侯卫东、刘涛、大金主任没有枪,就吊在猪人队伍的后面,山林越来越密,路也越来越难走,李晶兴致虽然高,体力却跟不上了,侯卫东就牵着她的手,两人就成了队伍的尾巴。
走了约莫半个小时,前面就传来的吆喝声,随着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枪声。
“切,不会用步枪,真没有面子。”侯卫东身上也流着男人的血性,听到枪声和喊声,就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休息一会。”李晶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从侯卫东手中抽回来,不断地扇风,脸上汗水不断,又有不知从哪里沾上的黑色痕迹,顿时成了大花猫。听到侯卫东不服气地抱怨,道:“岭西有射击俱乐部,下个星期我带你去,找个好教练,很快就学会了。”
听到前面的枪声,刘涛、大金主任也按纳不住,跟在军干部身后,朝林子里钻去。
侯卫东要照顾李晶,就落在了大队伍后面,只听见前面零落的枪声就回荡在森林里。
“算了,我不走了。”为了打猎,李晶作好了准备,可是山上草深林密,她的胳膊上被茅草划了好几条小口子,晶莹的血珠挂在白净的皮肤上,格外醒目,不太痛,可是看着怵人。
侯卫东也不能丢李晶,见大队伍走远,干脆道:“别走了,他们带着真家伙,距离拉开以后,有被误伤的可能。”
李晶坐在一根断树桩上,用嘴巴吸吮着手臂上的血口子,此时她就不是精明的李总,纯粹就是一位参加春游的大丫头。
侯卫东背着军用水壶,这是以前在上青林下村之时准备的装备,绿色的外漆剥落了几个小块,他仰头喝了一口,痛快之极,喝了几口,见李晶没有水喝,问道:“你的水壶?”
“放在车上没有拿下来,谁想到林子里这么热。”李晶也着实渴了,道:“你这人怎么不怜香惜玉,只顾自已喝。”
侯卫东将水壶递了过去,道:“你喝吧。”
李晶接过水壶,并没有马上喝,拿着水壶看了一会,道:“这种水壶看上去很亲切,我爸爸也当过兵,从部队回来时候,就带了这样一个水壶,他带我出去玩的时候。就喜欢背这种水壶。”
侯卫东原本想开玩笑“这是间接亲吻”,听到李晶如此说,这玩笑也就说不出口了。
歇息了一会,侯卫东握着李晶地手,两人慢慢地退出森林。
阳光透过了茂密的树林,将斑点晒落在阴湿的地面,如果不是过于闷热,韵味倒也十足了。
来时还有一股锐气,退出之时则如残兵败将。两人朝着村办公室的大方向,东转西转,渐渐与来时的小道错过,下了一个小坡,听到了叮当的水声,随后就见到了一个小水潭,水质清洌。可见底下的细石、小草与沙土,四周是天然的石头,被水冲得平滑整洁。
“我要歇脚。”见了水塘,李晶两眼放光,如小女孩般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坐在水边,把鞋子脱下来。将脚放在清凉地水中,天然的凉意使其每一个毛孔都畅开。
“卫东,你站着干什么,坐到这里来,我又不吃你。”
侯卫东坐了下来,在李晶的要求下,也将鞋子脱下来,四只脚就放在清水中。几条削瘦的小山鱼飞快地游到一边,不一会又探头探脑地游了回来。
“有没有烂脚丫?”“没有。”“真的没有?”“真的。”
得到肯定答复以后,李晶飞快地用脚踩向侯卫东的大脚掌,踩中以后,又飞快地移开,侯卫东报复,她在躲来躲去。这一刻。李晶完全扔掉了厚重地外壳。以女人的本色在大自然中嬉戏。
闹够了,衣衫尽湿。这才停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要小孩子。”李晶的脚掌着侯卫东宽大脚掌,望着水塘,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话。
侯卫东没有听明白,反问道:“你说什么?”
“以前我跟你说过,这一辈子我不会结婚,不过我想要一个孩子。”李晶捂着嘴,脸上带着笑意,
“我想当妈妈的时候,就借你的种子,我的孩子需要有一个智商、情商和身体都不错的爸爸。”
李晶将借种子说得跟借一块橡皮一样,让侯卫东苦笑不得,道:“别开这种玩笑。”,
李晶道:“我没有开玩笑,是认真地。”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李晶将身体靠过来,依在侯卫东的肩上,侯卫东犹豫了片刻,将手揽过去,挽着李晶的腰。
森林中,小鸟在叫,穿林阳光在慢慢移动,微风过处,小草在微晃,甚至还有若隐若无的薄雾。
很远处又响起了几声枪响,刺破了暂时的宁静,李晶坐直了身体,低头道:“很久没有享受到这样单纯的时光,如果我还想到这儿来玩,你要陪我。”
回到村办公室的时候,已是下午四点钟,村办公室只有妇女主任在贺小英在留守,看到两人回来,手脚麻利地将矿泉水送了回来。
五点钟,张木山一行人也从森林中穿了出来,武装
科的干部们提着步枪,几个村干部用木棍抬着一头黑猪,张木山手里还提着一只五彩斑斓地野鸡,刘涛和大金主任脸上黑一首家,白一道,倒和特种战士脸上的油彩相似。
看到侯卫东和李晶,张木山“呵、呵”笑道:“你们两人不跟着我们去找猎,肯定躲在哪里谈情说爱去了。”
李晶白了一眼,道:“张总只顾着自己过瘾,根本不管我。”
这句话有语病,张木山等人都听了出来,张木山再次哈哈笑了起来,道:“好好,下一次我一定要注意你的感受。”
李晶很快醒悟了过来,挥手欲打张木山,手掌在半空中又收了回来,她薄怒道:“不跟你说了。”
有了共同打猎的友情,张木山与贺合全等人也就熟悉了,贺合全对张木山道:“张总,我们先把野物抬到家里去,你在办公室休息一会。”张木山意犹未尽,道:“一起去吧,我也不是娇生惯养之人,以前当知青的时候,还经常帮着社员杀猪。”
武装部几个军人,借着有事,带着五六式半自动步枪离开了上青林,张木山、侯卫东、李晶、刘涛、大金等人到了杀猪现场。
野猪也是猪,除了瘦肉多一些,腥味重一些以外,与寻常家猪区别也不大,贺合全刀法不错,如疱丁一般,将完整的一条野猪分解成了猪腿、猪油、猪肉、大肠、猪头,每一部分都能被人们加工成美味,只有地面上血痕才记录了一场残忍的杀戮。
大锅中翻腾地开水,很快就将香气也揽动了出来,两只黄色地本地狗精神抖擞地在院子里钻来钻去。
李晶感叹一句:“人才是最残忍地动物,抽筋、剥皮、刀砍、油炸,什么花样都想得出来。”张木山听到李晶的小资之语,笑道:“这是老话题了,自古就有君子远疱厨之说,其实这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大家这才离开杀猪现场,坐回板凳,喝冷茶,说闲话。
“上青林这片森林太珍贵了,是上天赐给青林人地财富。”
张木山在计委大金(由发改委更正为计委)主任面前,只字不提水泥厂,反而大谈旅游,“旅游业是新兴产业,能拉动交通、旅馆、餐饮等不少行业,现在不少地方都号称打造旅游城市,但是真正品质绝佳的旅游项目少之又少,多半是人造景观,那里比得上这一片森林。”
张木山指着远远的密林,道:“大金主任,我想在这一片林子里造一个大型狩猎场,就叫望日狩猎场,天然密林,原汁原味,推出以后肯定会成为旅游精品。”
大金一直在从事工业项目,对旅游业没有了解也没有兴趣,只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等到张木山话音落下,道:“上青林最有潜力的项目还是水泥厂项目,祝书记、马县长都很关心这事,只要你肯落户益杨,税收、土地等方面都有优惠政策。”
这时,贺合全屋外又响起了汽车声,一会儿,曾宪刚、唐桂元、何红富等人又陆续走了进来。
曾宪刚戴着眼罩,进院后并不说话,唐桂元本来就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蔫人,进院笑眯眯的,只是何红富嘻嘻哈哈地道:“疯子,怎么不声不响就回来了,不是贺书记打电话,硬是不知道你回来了。”
侯卫东依次介绍了,道:“上青林三个村,几个村领导都是好朋友,听说张总在考察上青林,我让他们都过来汇报各村的情况。”
村干部是最小的干部,而且是不脱产的干部,许多人瞧不起村社干部,可是办企业的人,由于经常要涉及租或征用土地,就免不了要和村社干部打交道,有些难缠的村干部会给企业制造层出不穷的麻烦。
张木山离开军队,从小企业一点一点干起,与村干部打交道的次数非常多,最明白强龙难压地头蛇的道理,见上青林三个村的干部到齐,且对侯卫东亲热中带着尊敬,不禁暗自称奇,“李晶曾说过侯卫东在上青林很有威信,看来此话不假,副镇长当到他这个程度,也着实了得。”
第二百零二~四章 夜
张木山平常是很稳重的一个男人,今日来到了货真价实着大锅熬出来的野鸡汤,了知青时代。
青年时代的苦难生活,最容易铭刻在记忆中,即使随着时间流逝,痕迹越来越淡,但是在恰当时候,仍然会如小草一样冒出头来。
张木山当知青之时,年龄很小,平时生产队劳动,跟在大哥大姐身后,在十八岁的时候,在很遇然的情况这下,他参军入伍,知青点的数十名知青都羡慕得不行,三年多的知青生涯,十来年的军队生活,让他学到了课堂上学不到了知识,对社会也有足够深的认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他能够白手打造庆达集团的重要原因。
何红富、贺合全等人一阵轮番敬酒,激发起张木山的情绪,开始给众人讲起他当年的知青生活。
酒正酣时,侯卫东尿急,出了院子就见曾宪刚一人蹲在院外,郁郁寡欢,便走过去道:“老曾,一个人在想什么?怎么不到时在面去。”曾宪刚回头见是侯卫东,站起身道:“我又不喝酒,凑什么热闹。”
“你有心事?”
曾宪刚道:“我有个朋友叫做叶明月,是益杨城的小混混,据他说,黑娃手里有二枝正儿八经的五四手枪,都在传小刚被打死了,我担心他死灰复燃之后又来打上青林的主意。”
“一个断手杆,有多大的能耐?”
曾宪刚没有说话,他在盘算着是否去搞真枪,毕竟再硬的拳头,再快的刀子,也狠不过手机子弹。
侯卫东道“沙州刑警一直在追查这两枝枪的下落。那个叶明月到底知道多少,我给大哥说说这事,让他再派人下来追查这两把枪。”
曾宪刚曾两次作案,警察连他地边也摸上,因此他对警察能力并不相信,道:“黑娃的事情不能掉以轻心,秦书记的教训我永远都忘记不了,你是官家人。自然想着走官道,我就是一个老百姓,只要靠自已保护自己。”
侯卫东知道李剑勇盯着上青林,而曾宪刚的嫌疑最大,就苦口婆心劝道:“你现在也算是有钱人,违法的事情最好不要做,上青林已经被警方纳入侦察线。人最宝贵的就是生命和自由,这话是许多老前辈总结出来的,能流传这和久,肯定有他的道理,你也要好好想一想。”
“老婆死了,儿子自闭,我又废了一只眼。想起这些事情,我就恨不得把那些混蛋全部杀光,我看清了,这个社会胆大地骑龙骑虎,胆小的骑抱鸡母。”
见曾宪刚思想日渐偏激,侯卫东也是无可奈何,两人闲聊了几句,侯卫东便回到房间。
张木山脸色酡红。正主动向李晶挑战,李晶平时很少喝白酒,见张木山已经喝了不少,便劝道:“张总,这益杨高梁匝酒喝起来顺口,度数实际上很高,你也少喝点。”
她一边说。一边给张木山的秘书递眼色。张木山伸手在空中一摆。强横地道:“人生难得几回醉。今天谁也别劝我,我和李晶喝三杯。”李晶撤娇。哆声道:“身体不舒服,能不能不喝。”张木山道:“不行,必须喝。”
李晶用筷子插上餐巾纸,道:“我举白旗还不行,张大哥平常最护着我,怎么今天老是欺负我。”她目光如水,楚楚可怜地道:“侯卫东是我的兄弟,让他帮我喝,行不行。”
“侯兄弟帮着喝也可以,我喝三杯,他喝六杯。”
侯卫东与曾宪刚谈了话,心里正是郁闷,闻言豪气地道:“君子一言,马难追,我六杯,张总三杯。”说完,举起何红富倒好的六杯酒,干净利索地喝了下去。
张木山喝了这三杯,醉意更浓。
何红富等人见张木山已经醉了,转移了进攻对象,对大金主任道:“大金主任,你是管经济的大官,难得到上青林来一趟,我敬你一杯酒。”
大金主任是老油条了,他顺水推舟地道:“你们敬我干什么,快敬朱总。”
张木山的秘书姓朱,也是资深秘书,曾在庆达公司下属小企业当过老总,被人称为朱总也有许多年,只是他这个“总”与张庆达地“总”含金量大不一样。“我哪里敢称总,叫我朱秘书就行了。”朱秘书为人很谨慎,老总喝醉的时候,他绝对不能喝醉,否则吃不了着走。
“我和那位曾主任一样,滴酒不沾的,以茶代酒,不成敬意了。”朱秘书也是酒精考验出来的,拒酒也有方法,直接把曾宪刚抬起来
之意,既然曾宪刚不喝酒,他也就不喝酒。
何红富等人知道曾宪刚的犟牛脾气,他发誓戒酒以后,就真是滴酒不沾,所以见朱秘书如此,也就不好多劝。
天擦黑时,天空突然出现一大片火烧云,红彤彤一大片。
张木山来到院中,酒意上涌,不禁诗兴大发,仰望火烧云,道:“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看着火烧云吟诵《观沧海》,似乎有些文不对题,可是侯卫东却听出了其中的意韵,心道:“张木山以诗咏志,真有幽燕老将的沉郁,很不简单,和一般地暴发户大不一样。”
席终人散,张木山意犹未尽,对侯卫东道:“刚才听何书记说,狗背弯石场是上青林最大的石场,我们去看一看。”
侯卫东心中暗笑,“这条老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既然要去看石场,说明他对投资建厂是有兴趣的。酒真是一个好东西,能把人的真实想法暴露出来。”
李晶走到侯卫东身边,道:“你也喝了不少酒,能开车嘛?”
侯卫东有了两树夹一车的经历,再也不敢酒后开车,他将钥匙丢给了李晶,带着满嘴酒气,道:“你开车,我放心。”
狗背弯石场已经大规模开采了二年多,由于一直严格执行梯度开采的制度,采掘虽高,看上去却稳如泰山,张木山指着巨大的开掘面,道:“侯兄弟,这个石场还能开采多少年?”侯卫东道:“这可说不清,一座整山都是石头,要开采完,谁也不知要多少时间。”
离开了狗背弯,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张木山又去转了转大弯石场,被山风一吹,也就不管老总的风度,在小路上大吐特吐,一行人这才回益杨县城。
车至城郊之时,已是九点过十几分钟,李晶对侯卫东道:“今天我们再辛苦一些,到沙州去,把沙州交通局工程科地李大嘴约出来,以后我们的精工集团才他办的事情还多。”
“李大嘴是工程科科长,嘴大吃四方,所以被起了这么一个绰号,他这人色迷迷的,你陪我去,就说是我的男朋友。”
侯卫东望着李晶洁白的脖子,道:“李晶,你一个女孩子带领一个企业,也真是不容易。”
李晶双手掌着方向盘,道:“我包里有烟,你帮我点一枝。”
“女人抽烟不好。”
“我难得抽一支,不要紧的。”
又自嘲道:“我生来就是劳苦命,非得象牛一样做,让我依靠男人,心里总是不踏实。”
“新和路开工以后,就必须找下一个工程,精工集团实力太弱,现在只能依着些大公司,从他们大盆中分一杯小羹,我有信心在十年之内,让精工集团成为岭西一流地大企业。”
侯卫东诚恳地道:“李晶,其实按你地实力,可以享受生活了。”
“谈享受,还为时尚早。”
到了益杨宾馆,李晶上楼换衣。
侯卫东也将皮卡车丢在了益杨宾馆地停车场,上了李晶新买的桑塔纳2000,桑塔纳2000是上海大众1995从巴西引进地车型,作为公务和商务用车,一上车就流行起来,精工集团筹备之初,老总用这个车型也算不错了。
这辆车配有专业驾驶员,是从沙道司跳槽过来的老柳,三十六、七的女驾驶员,技术细腻,开车出了名的平稳。
半个小时,李晶换了低胸紧身的服装,提着坤包,款款而下,她见侯卫东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招了招手,道:“坐到前面干嘛,后面来,我们聊天。”
侯卫东弯腰进入驾驶室的时候,虽有准备,还是心跳加速,与白天的便装不同,李晶是按照晚礼服的样式来穿的,前胸露了一大块,而且香味扑鼻,对于血气方刚的侯卫东来说,这是足以引起流鼻血事件的环境。
“明天,我要跟着张木山再到岭西,然后一起到大连、威海去走一圈,在八月初回来,新和路也就要开工了。”
车行至益沙路,路面质量很好,车内回响着黑鸭子的歌声,这是专揖《河流》,侯卫东在沙州学院里听过。
李晶低声道:“我困了,靠着你休息一下。”
沙益路是新修的公路,路面平整,桑塔纳2000是新车,行驶流畅,车内除了黑鸭子的和声,竟无一丝乱声。
李晶脱掉鞋子,赤着腿缩在坐椅上,头则靠在侯卫东腿上,很舒服的样子,“今天爬山打猎,太累人了,我要睡一会,到了沙州城郊再叫我。”
她穿着低胸长裙,光滑的肩头靠在侯卫东腿上,春光想不泄也难。侯卫东用手摸了摸下巴,自嘲道:“李晶,你是不是在考验我,我可不是柳下惠,坐怀是要乱的。”
李晶翻了翻身,正面趟在后座上,后脑枕着结实的大腿,用这个姿势就可以正面与侯卫东相对,她两眼有些狡黠,道:“你是我未来孩子的爸爸,所以我的身体永远对你开放,只要你愿意。”
柳大姐聚精会神地开车,两个青年男女的对话从左耳进,又从右耳出。
侯卫东小腹开始患火,他不敢再招惹李晶,投降道:“你好好休息吧,我也要眯一会。”李晶见侯卫东手脚老实,脸上也露出笑容,道:“我就睡一会,到了沙州再叫醒我。”
淡淡的香水味,随着黑鸭子的和声在车里弥漫,李晶发出均匀的鼾声,一只手紧紧握着侯卫东衣角。似乎要抓住什么依靠。
侯卫江羡慕李晶地好福气,居然在这样暧昧的环境中呼呼大睡,他自嘲地道:“李晶还真是没有把我当坏人。”
温香软玉靠在身上,侯卫东禁不住就胡思乱想。可是李晶如此落落大方,所有的欲念反而不敢轻易露出头来,否则辜负了美人的信任,结果。从益杨到沙州,这一段路,侯卫东地小腹一直鼓胀着,当他把李晶摇醒以后,道:“李晶,以后我得了前列腺炎,你就是罪亏祸手。”
这一觉李晶睡得很沉很舒服,她笑道:“我的眼光不错。你色而有度,值得信任。”
进了沙州城,李晶给李大嘴打了一个电话,道:“李哥,我是李晶,我在都市农庄等你。”挂断电话,李晶将后车灯打开,取出随身携带的化妆盒。迅速补妆。
都市农庄也是精工集团的产业,类似于沙道司地汉湖,只是精工集团实力不够,这个都市农庄只算是简化版的汉湖。李晶在沙道司时就负责管理汉湖。此时弄一个都市农庄也就轻而易举。
“卫东。在李大嘴面前你就是我的护花使者,免得他起花心。”李晶初出道时一无所有。年轻貌美是她最大的通行证,如今已是精工集团的老总,她就要慢慢地实行角色转换。
都市农庄位于城南一角,城南是沙州的开发区,大片土地被平整出来,前景无限,只是现实人气不足。
李晶与开发区邓晓明关系不错,听说城南饮料厂破产,就以低价买了过来,然后把这个饮料厂改造成了都市农庄。
都市农庄分为两个部分,前面一部分是接待外客,有坝子、水塘,小花园、客房部、歌厅部、茶牌室,厨师和部分服务员则是从汉湖拉过来的。李晶虽然是女人,对园工要求也很严格,可是她在工资上并不亏待职工,给大家办了养老保险,这在一般的企业中比较少见,所以她自立门户以后,从沙道司挖了不少有经验地职工。
后面一部分则用围墙隔着,挂着职工之家的牌子,其实里面别有洞天,专门用来招待重要客人。
后厅以前是厂长办公楼,面积不大,饮料厂虽小,却是数十年的老厂,厂办院子长着十几颗高大的树,凭空给小院增添了压抑幽雅。
厂办一楼被改成了休息室和小型会议室,侯卫东和李晶走了休息室,立刻就有淡蓝色服装的服务员上前,“李晶,喝什么茶?”
“不用了,二楼茶室按二级标准准备,客人一会就要到了。”
等了十几分钟,服务员就领着一位儒雅的男子走了进来,李晶低声道:“这就是李大嘴。”
是古龙小说《绝代双骄》的人物,以大嘴吃人而名列榜,在侯卫东心中,沙州交通局的李大嘴想必也是一位悍人,此时见这位李大嘴如此地书卷气,颇出侯卫东意料,不过,想到李晶说过让自己到护花使者,他暗道:“看来海水不可斗量,色狼不可貌相。”
李晶亲热地挽着侯卫东的胳膊,来到李大嘴面前,“李哥,我给你介绍,这是我的朋友侯卫东。”
李大嘴脸色微变,心中很是失望,原本以为今天晚上会有艳遇,随知李晶带着男朋友,他心思转了几转,笑道:“侯卫东,第一次见面,幸会、幸会。”他的笑容属于皮笑肉不笑地类型,没有一丝幸会地诚意。
李晶早就料到会如此,她温柔地笑道:“李哥,到二楼去,都市农庄又经过改装,肯定与以前不一样。”则安之,他还是很有风度地跟着上了二楼。
进了二楼地茶室,侯卫东也是眼前一亮,茶室宛如一座植物园,小桥流水之外,全是一盆盆的室内植物,侯卫东跟着青林镇粮站地老邢,也学了不少观花赏叶的本领,屋里的室内植物种类很多,有芦荟、吊兰、虎尾兰、一叶兰、龟背竹等不少品种,都是常见的品种,只是摆放的位置很讲究,又养护得好,看上去就别有一番意境。
李大嘴也是正儿作经的科班出身,色是色点,文化素质也不低,见到这般布置也是啧啧称赞。
“这茶室是才装修好的,所以我专门安放了这些室内植物,芦荟、吊兰、虎尾兰、一叶兰、龟背竹是天然的清道夫,可以清除空气中的有害物质,虎尾兰和吊兰可吸收室内80%以上的有害气体,而且吸收甲>:能力超强。芦荟也是吸收甲的好手,可以吸收1立方米空气中所含的90%的甲。”
李晶一直挽着侯卫东的胳膊,作小鸟依人状,她记忆力好,看过一遍园木公司送来的资料,就到这些大致数据记了下来。
“能到二楼茶室品茶的人,都是贵客,当然不能让有毒气体损害贵客的身体健康,李哥,你说是不是。”
这间茶室是厂办大会议室改造的,面积在二百平米左右,被巧妙设计成园林式的茶舍,舒缓的背景音乐在茶舍低低流趟,三人在水、石、花之间转了四五个弯,才来到一个安静的角落。
一位佳人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一本薄薄的杂志,听见脚步声,抬头之时,侯卫东认出这是当年在汉湖曾经一起泡过澡的漂亮技师,此时她静静地坐桌旁,宁静温柔的气质与这个茶舍相得益彰。
“这是小王,王亚萍。”
李大嘴见到王亚萍,眼前也是一亮,先前的一丝不愉快立刻就飞到了九宵云外。
四人坐下,服务员就端来了正宗的龙井新茶李晶紧靠着侯卫东,享受着他健康的男人味道,虽然明知这是一场戏,她也从中得到了极大享受,在车上之时,她甚至能感受其双腿间的热量,心中暗道:“如果侯卫东要动手动脚,也就随了他。”
而整上车程之中,侯卫东异常规矩。
李晶参加工作以来,接触了太多有权或有钱的男人,她对这些男人的了解或许超过了这些男人的自身,她知道侯卫东也是一位色男人,只是他色得有分寸,不象有些男人离开了下半身就不会思考,今天益沙之行,她对侯卫东又有了新认识,更增了好感。
四人聊了几句,李晶道:“卫东,我们到隔壁跳舞去。”
隔壁就是一个小型的舞池,无乐队,音响却是一级棒,在幽幽的灯光中,居然是一首“午夜有收音机,传来一首熟悉的歌。”这首歌是大学时代百听不厌的老歌,如今两人随着歌声起舞,自有另一种感觉。
两人都没有矫情,直接拥抱在一起,李晶身材极好,与侯卫东的身体环环相扣,一曲终,两人一句话也无,侯卫东想分开,李晶却紧紧抱住他,低声道:“卫东,吻我。”
低沉忧伤的音乐声中,两人热吻了一阵,两条舌头绞嫩滑隐秘的一面交给了对方。
李晶已是彻底投入到亲吻游戏中去,以前她和男人们亲吻,多半是有着目的,这一次纯粹是为了享受亲吻的快乐,这是身体上和心理上的快乐。
亲吻得累了,李晶的身体热烈地贴着侯卫东,道:“年轻真好,卫东你的身体真结实。”
侯卫东心里明白,李晶此时已将身体完全交给了自己,想着一具美妙的身体可以随意采摘,他很有成就感和满足感,只是与小佳新婚燕尔,两人正好得蜜里调油,此时他的身体和心理都没有为外遇做好准备。
经过短暂激烈的思想斗争,侯卫东突然抬起头来,道:“糟了。”李晶抱着侯卫东紧绷绷的身体,抬起脸,哆问道:“什么糟了?”侯卫东语调低沉地道:“晚上吃了野猪肉,我没有刷牙,牙齿上沾了一小块瘦肉,现在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李晶正是情深之时,听到此语,气得举起手使劲打了侯卫东一下,道:“死卫东,真恶心。”她连忙走到舞室的一角,从柜台前取了一瓶水,漱了口,嗔怨道:“这么美好的时刻,你怎么说起这事,扫兴。”
经过这个小插曲,侯卫东和李晶也就恢复了正常,回到了茶室,四杯龙井清茶仍在,李大嘴和王亚萍却已不见,服务员见李晶出来,立刻走了过来,道:“李总,要不要换杯茶?”
李晶专门学过茶道。对茶叶颇有研究,道:“龙井味稍淡,以清香取胜。这是西子湖畔的风味,现在这个时间,换一杯味重的铁观音。”
又对服务员道:“把茶具拿来,我来冲茶。”
面对着精致的茶具,李晶用行云流水般动作制造出一种氛围,仿佛不是喝茶,而是在虔诚地进行着某种宗教仪式。
侯卫东接过李晶递过来的小杯,举到鼻边,香气就扑了过来。入口,浓而微甜。他赞道:“真香,只是杯太小,喝着不过瘾。”
“这是品茶,又不是让你牛饮。”
“今天把李大嘴请来。有没有具体地事情?”
李晶端起了小茶杯,慢慢抿了一口,道:“暂时没有事情,不过我们精工集团以交通建设为主业,与李大嘴打交道是迟早的事情,他是科班出身。技术很好。说话有时比分管副局长还要起作用。分管副局长是从市委办公室调过来的,不懂业务。”
“既然没有具体事情。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要匆匆忙忙跑过来见面?”
“我得到可靠消息,明天下午李大嘴要到美国去,是岭西交通厅组织地,今天是为了给他饯行,我还为他准备了二千美元,算是一点心意。”
对未来目标的准确判断与大胆投资,是李晶经营关系网的诀窍,李大嘴这样的事情,她早已经办得得手应手,也觉得平常之极,说了这事,她低下头,专心地冲起茶来,侯卫东以前向来对茶道不屑一顾,此时见李晶手法优雅,便也有了几分兴趣。
袅袅的热气在灯光中起舞,就如杨丽萍的舞姿。
侯卫东想起李晶的话,暗叹一声:“难怪李晶出道几年就能纵横江湖,为人处事确有独到之处,女流之辈也不能轻视。”
转念又想到:“李大嘴这样的实权派们,每月只有几百块工资,加上资金,超不过一千元,而那些老板们从他们手中包一个工程,就可以几十万、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赚钱,看着一个又一个百万富翁诞生在手中,心态难免不发生变化,只要心态发生变化,迟早会和这些老板成为好朋友。”
侯卫东心思转了几转,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今天晚上跟着李晶腐蚀李大嘴,我在这里面算什么,商人?还是官员?真是不伦不类之极。”
李晶抬头见侯卫东突然间失神,哪里想到他心里转了这么多地念头,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你在想什么?”
“想的问题多了,比如地球什么时候爆炸,人活着什么意义,宇宙地本源是什么。”
“你就贫吧。”李晶也没有在意,又专心冲茶。
侯卫东心里想着“商人和官员”的问题,心情也就冷静了下来,他在上青林经商,原本是无奈之下的无奈之举,谁知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春,他居然能以修公路和开石场起家,如今在组织部虽然并无现职,可是随时都可能腾飞,处境
青林时相比,已是大大地不相同。
干部的身份,却以开石场起家,侯卫东一直在官与商之间平衡,随着职务迁升、环境变化、权力增长,这种平衡终究是要被打破地,今天陪李晶会见李大嘴,本是一个偶然事件,却让侯卫东再次想到了官与商这个敏感问题。
“是应该思考这个何去何从的问题,以后到了沙州,没有一个明确的策略,迟早要出问题。”
侯卫东想着被请进学习班的众多企业老板,又想着以前被检察院实施了长达五十多小时疲劳审讯,再想着李晶为了结实政府官员所付出的心血或者说是代价,他无论如何不愿意放弃或许很不错的官路前途。
他在心中盘算着:“首先,自已以前还算是聪明,所有产业都是用母亲刘光芬地名字;其次,成为精工集团地股东是明智之举,但是没有必要掺和到精工集团具体地经营行为之中;第三,将狗背弯交给何红富管理也是正确选择,如果凡事亲历亲为,只能是辞职经商一途。”
此时李晶注意到了侯卫东的走神,她笑道:“怎么心不在焉,是不是到了沙州就想着新婚燕尔地漂亮妻子,你的新娘子叫张小佳?”
“嗯。”
“我以前就听说过她的名字,不是从你这里听说的,她现在是建委办公室副主任?”
李晶说起小佳自然无比,仿佛是多年好友,并没有因为两人的热吻而有丝毫心理负担,侯卫东尴尬地道:“她从建委调到园管局了。”
园管局是新成立的单位,李晶还没有与其打过交道,奇怪地道:“建委是好单位,你夫人怎么想到园管局去。”

“人各有志,她愿意搞业务,不想在综合部门。”
“你夫人在园管局什么部门”
“计财科任科长。”
李晶抿嘴一笑道:“计财科也算是综合部门,而且是有实权的综合部门。”
天南海北地聊了一会,侯卫东用手朝楼上指了指,道:“他什么时候出来?”他并不知道李大嘴到了什么地方,只是觉得他应该在楼上。
李晶撇了撇嘴,道:“李大嘴喜欢折腾,谁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你是回家睡觉还是留在这里,四楼有客房。”
侯卫东打了一个哈欠,道:“我还是回家睡吧。”
看着侯卫东坐着老柳的车离开了都市农庄,李晶心情颇为复杂,如果侯卫东留了下来,说明他将新婚妻子抛在了脑后,他是一个坏男人,并不值得留恋,可是他选择了离开都市农庄,李晶心里又空空的,枉然若失,自我宽慰道:“臭男人都是这个样子,还看得少吗。”
侯卫东到了新月楼的家门口,已经一点钟,他知道小佳半夜都城将房门反锁,就站在门口打了一个电话。
“喂,老公,现在几点了,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
“我在家门口,快开门。”
小佳也才睡不久,听说老公在门外,连忙穿着睡衣到了客厅,透过猫眼,见侯卫东一脸疲惫地站在门外,急忙开门。
“大半夜的,在哪里疯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小佳一边唠叨,一边给侯卫东端了一杯凉开水,道:“在客厅坐几分钟,然后去冲澡。”喝了两口凉开水,小佳又将几片冰梨片端过来。
“老实交待,这么晚了到沙州来做什么。”
侯卫东早就将托词想好了,道:“张木山现在是我的衣食父母,我要全程陪同他,否则在祝焱那里交不了差。”
小佳没有深究侯卫东的话,陪坐在身旁,道:“今天晚上我陪谢姐打麻将,她说局里让我到西农脱产进修一年,专攻园林规划。”
“你是计财科长,为什么去学园林规划?”
“在一个单位,没有专业,不懂业务,发展要受到限制,工作起来难处也大,在建委的时候我就尝够了滋味,这也是我想调出建委的原因之一。”
小佳头靠在侯卫东肩上,满脸是幸福小女人的表情,侯卫东猛然间想起,在晚上与李晶拥抱着跳舞,而李晶用的香水很特别,若是小佳闻到这香水味就麻烦了。
他连忙站起来,道:“我去冲澡,一起来洗鸳鸯浴吧。”小佳脸有微烫,道:“我才洗了,在床上等你。”
第二百零五~七章 拉锯
一夜激情,自是畅快淋漓。
小佳睁开眼睛之时,窗户已是明晃晃一片,她翻身抱着光溜溜的侯卫东,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必是说我们这种小夫妻。”她趴到侯卫东身上,又用嘴巴寻着侯卫东的胸膛,不断用舌尖亲吻着。
小佳虽然苗条,可是也接近一百斤,侯卫东醒来之时已是满腹尿意,此时被小佳压在身下,连忙道:“投降,我要拉尿。”
看着侯卫东狼狈窜向卫生间,小佳很开心,无意中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看,立刻大叫着从床上跳起来。
“哇,糟了,我要迟到了。”她飞一般下床,道:“完了,今天要开党组会,我要列席会议,卫东,快点开车送我上班。”
侯卫东蹲在厕所里,道:“我昨天喝了酒,没有开车,坐别人的车回来的。”
小佳旋风一样把牙刷了,草草化妆便匆匆跑出去,在门口回头道:“老公,这个星期五早点回来,我们回家吃饭。”
小佳走了,家里就如少了些什么,侯卫东穿着宽大的短裤,在家中转来转去。
除了主卧以外。家里还布置了一间书房,一间活动房。活动房里安装了一个颇为精致的麻将桌子,屋角还特意布置了一台开水机。开水机旁还有两个单人沙发,单人沙发是红色,沙发、椅子都是女式风格。
侯卫东见麻将桌下面有零散的瓜子壳,便取了扫帚,仔细地把屋子扫了一遍,又取了抹布,将麻将桌子也抹得干干净净,在抹桌子的时候,发现桌子地下有一张名片。捡起来一看,却是段英地名片。
名片正面是:“沙州日报。记者,段英,电话xxxxxxxx,手机xxxxxxxxxxx”背面是:“关注百姓生活。传达人民心声,沙州日报是百姓贴心人。”
手机号码很简单,好记,侯卫东念了一遍,号码就记住了,他顺手把名片放回原位。继续打扫清洁。
弄完活动室。又来到书房。书房很干净,基本上一尘不染。用不着做清洁。
侯卫东坐在宽大的电脑椅上,转了两圈之后,打开了电脑,看到电脑桌面上的图标,便顺手将证卷之星打开。
前一阵子,大嫂江楚疯狂地迷上了炒股,过年之时,侯家几兄妹聚在家中团年,江楚就在侯卫东耳边大念股经,加上社会上炒股是一种时尚,侯卫东就开了一个户头,在七块九地价位上买了二万股上海金陵。
买进上海金陵以后,这只股票就一直在横盘,他看了几次,也就没有多大兴趣,就让这只股票在盘中自由沉浮。
电脑速度慢,网速也不快,证券之星就如不爽快的女人,啰嗦了半天才打开,昨日上海金陵收盘在六块三,侯卫东背靠宽椅,心算了一下,半年多时间,他已经损失了三万多块钱。
“难怪报纸上的股评都要加上一句股市有风险,原本真不是假话。”很多真话明明白白说出来,可是大家总不相信,很多真理用浅显道理讲出来,可是人们总是吃了亏才明白。
侯卫东对股市了解得不深,他只是看过一个故事,大意是一位股票投资人让一只大猩猩朝一张印着股票名字的靶子扔飞镖,然后就买了飞镖扔中的十只股票,一年以后,他买的十只股票总体走势基本与大盘相同。
侯卫东对这个故事印象很深,也基本上同意他股市不可测观点,他买股票时恰恰翻了一篇介绍《金陵春梦》的小说,所以就买了一只叫做上海金陵的股票,现在,他为自己的选择方法付出了代价,半年损失了三万多。
侯卫东试着给大哥家里打了电话,接电话地人正是大嫂江楚,“嫂子,我是侯卫东,你的股票现在情况如何,刚才看了上海金陵,亏了三万多。”
江楚这几日早就被大盘连续阴线弄得神经兮兮,听到侯卫东地电话,道:“老三,我买的股票全部套住了,我根本不敢去看盘,天天都在下跌,投入二十来万,才亏三万元算小的。”她很敏感地道:“老三,你的钱暂时不能还,如果现在割肉,损失会很大地。”
侯卫东打断道:“大嫂,怎么一家人说两家话,我没有让你还钱的意思。”他解释道:“我亏得多,只是打电话过来交流两句炒股心得体会。”江楚这才松了一气,热情地道:“我这里有几本经典的炒股书,你过来拿两本,炒股不学习,迟早要亏钱。”
“好吧,有空我过来取。”
侯卫东从冰箱里取出牛奶、面包,草草吃了早饭,时间已
九点,就给李晶打了电话。

李晶躺在床上,半边胸膛都在外面,在电话里声音懒懒的,道:“这么早就把我吵醒了。”
“太阳早就照屁股了,你还懒在床上,今天下午马县长以及分管工业的高县长要正式约见张木山,青林镇的党政一把手也要参加,我得赶回去,能不能派柳姐送我回去。”
李晶这才来了精神,道:“张木山是尾大鱼,他嘴边掉点面包渣子,我们精工集团也就能吃饱了,我得把他盯紧了,十点钟我们准时出发,我到新月楼下面来接你。”
侯卫东对于李晶地敬业精神是真心佩服,挂断电话后,心道:“如果国有企业地掌门人能有李晶一半地敬业精神,国有企业也不会如今天这样一片破败。”
十点钟。柳大姐准时将车开到了新月楼。
车还没有到益杨,秦飞跃就给侯卫东打来电话,道:“侯镇。你在哪里,中午我想约张总见个面,增加感情,沟通信息,庆达公司项目很多,开发区欢迎他来落户,吃饭的具体位置你来定。”
侯卫东这次坐在副驾驶地位置之上,李晶也没有邀请他坐在后排,接过电话。回头对李晶道:“开发区的秦主任想请张木山吃饭,你能否帮着穿针引线。”
“秦飞跃吗?”
“是他。你认识?”
“当年我还是沙道司的办公室主任,想在益杨乡镇企业投资公司贷款,和杨总一起找过他,当时他在当副局长。分管乡投公司。”李晶又道:“他当时给沙道司贷款一千万,解决了沙道司地燃眉之急,只是后杨总出了事,沙道司就没有和益杨乡投公司再打过交道,此事过了好几年,他不一定记得我。”
侯卫东道:“秦飞跃后来到了青林镇当镇长。是我的直接领导。他记不住别人。肯定能记得你,呵。美女总是让人忘记犹新的。”
“再过几年,我也成老太婆了,说不定你见面都不敢认。”
李晶说笑着,从手包里取过手机,给张木山打了过去,声音很温柔:“张总,今天中午在哪里吃饭,开发区秦主任想请你吃饭,我和卫东作陪,你要给我点面子啊。”
“嗯了,不行,你必须要过来。”
张木山对李晶一直很好,听到李晶在电话里作小女儿态,道:“好吧,我把其他人推了,在哪个地方吃饭。”
李晶早就想好了地点,也没有跟侯卫东商量,道:“今天安排在城外的张家水库,那里的清汤草鱼味道很地道,鱼很新鲜,又没有喂过饲料。”
等到侯卫东赶到张家水库的时候,秦飞跃带着几个部下早已在水库大坝上等待。
“秦主任,这是精工集团的李总。”
秦飞跃一身白色短袖,很有风度与李晶握了手,道:“李总,欢迎精工集团到开发区投资,我们将以为入驻企业投供最优质的服务。”李晶此时显得很矜持,微微笑道:“秦主任的大名我是如雷贯耳,以后请多多关照。”
秦飞跃看了几眼李晶,道:“我怎么看着李总面熟?”李晶笑道:“秦局长贵人多忘事,以前我在沙道司,和杨总一道找过你。”
秦飞跃一拍脑门,“我想起了,当时你是办公室主任。”
“对,好几年地事情了。”
秦飞跃感叹一声:“杨总可惜了,这么能干一个人,为人又很实诚。”
两人点到为止,都没有深说此事。
说话间,又有两辆小车出现在大坝前。
张木山在众人的簇拥之下,登上了张家水库地最高观察点,微风吹动湖面,波光磷磷,好一派湖光山色。
“肯定是李晶的主意,她知道我最喜欢自然的景致,在宾馆吃饭哪里有这样的味道。”
在走上观察点地时候,李晶就紧跟在张木山后面,侯卫东和秦飞跃自然而然地掉在后面,秦飞跃低声道:“沙州有六个开发区,每年都要排座次,老弟要多使点劲,争取将项目落户进来。”侯卫东道:“秦主任,我尽力而为。”
一条小船划到了水库中间,一人站在船头,撒开大网捕鱼。
秦飞跃道“刚捕上来的鱼,就用这水库的水煮了,放油、盐和老姜,起锅时放点葱花,别有一番味道。”
张木山见识过岭西各种级别的开发区,对秦飞跃的心思知之甚深,他很懂谈判技巧,只谈***,不谈正事,道:“前天在青林山上打了野猪,今天又在张家水库吃清水鱼,确实不虚此行。”
秦飞跃手下将开发区的精美画册带了上来,他不失时机地道:“张总,我给你介绍一下益杨开发区地情况。”
看到秦飞跃如此费尽心思,侯卫东暗道:“益杨开发区没有任何明业地区位优势,招商引资工作确实太难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今朝到我家。”
看着益杨马有财县长带着一帮政府官员来到了会议室,面无表情的张木山心里颇不平静,暗地发出了感慨。
想当年价格双轨制的时候,他为了能够拿到化肥的批条,曾经在岭西一位科长家门口站到晚上两点钟,而这位科长喝得醉醺醺回家,见面之后根本不理他。
如今,庆达集团和张木山成了岭西各地的座上宾,从某种程度来说,各地为了招商,给了他们不少超出法律的特权,诸如警察站岗保护商人嫖娼等等事情就流传于各地。
改革之父曾经诙谐而有针对性地说过:“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猫”,这个朴素道理,经受了改革开放实践的考验。在gdp的指挥棒之下,各地政府互相较着劲,“不管黑猫白猫,招到商才是好猫”,这已经成了各地政府官员的共识,企业什么性质已经并不重要了,只要投资就是优秀企业家。
马有财县长身边左边坐着高副县长,右边坐在计委杨大金主任,青林镇党委书记粟明、代理镇长刘坤分坐两侧,官员的正对面则是庆达公司老总张木山以及他的副手们。
侯卫东参加谈判也是偶然,他和李晶正在陪着张木山吃早饭,委办刘涛和计委杨大金也来到了宾馆,刘涛是来给张木山送县委办的小礼品。计委杨大金专诚来请张木山参加上午的谈判会。
侯卫东也就跟着一起来了。
侯卫东与刘坤坐在一起,落座之时,侯卫东主动道:“刘镇长,祝贺。”刘坤当一把手时间不长,说话表情已经有了一把手地味道,也很客气地道:“侯镇到了领导机关,以后要多多关心我们这些乡镇干部。”
由于选举事件,侯卫东与刘坤一直不和,最开始互相不说话。后来是面和人不和,如今两人各有发展机遇,就开始掩饰当初的不愉快。
会议开始,马县长开始致欢迎辞:
“尊敬的张总及庆达公司的朋友们,我谨代表益杨县人民政府和七十万益杨群众,对来到益杨考察的张总一行表示热烈的欢迎
益杨是一座古城。一千年历史文化的积淀,赋予了益杨人民勤劳务实、创新思变的优秀品质。这是益杨必定崛起的基本条件。益杨又是发展中城市,和东部城市以及岭西地地区级城市相比,我们有很大的差距,差距意味着落后,但也意味着发展潜力。
益杨有着丰富的自然资源,煤、铜、石灰石等资源丰富,是一座有待开发的宝藏。我代表政府,真切地希望与庆达集团合作,双方一定会取得共赢。”
马县长致完欢迎辞,就由分管工业的高县长介绍益杨县招商引资政策,随后由青林镇党委书记粟明介绍上青林的矿产资源。
高县长和粟明介绍的情况,张木山心里都很清楚,庆达集团在上青林投资建厂地思路已经很明确了,但他并不急于表态。谈判是个技术工作,此时拖一拖,会给公司争来更大的利益。
庆达公司副总黄亦舒刚过三十岁,他是岭西企业罕见的海归,张木山有意让他当公司总经理,不少重要业务都交给他来办,此时。黄亦舒他手里握着一枝大号的钢笔。是哪种很老式的大肚子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着一些数据。
在他笔记本的另一页,写着二十几个字。“土地征用及拆迁安置、上青林公路硬化、三年退税、贷款。”这是需要在谈判中解决的问题。
等到益杨方面介绍完情况,张木山从鼻梁上取下眼镜,随手放在桌上,道:“庆达集团是岭西五十强企业,也是唯一进入五十强地民营企业,集团总资产在去年达到了二十个亿,主营业务是建筑、交通以及相关行业,这一次很荣幸受邀来到了益杨,通过三天的考察和学习,对益杨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下面请集团副总黄亦舒先生代表集团就具体问题与益杨政府进行交流沟通。”
黄亦舒是一口美国味的普通话,道:“庆达集团有一个五十万吨水泥厂项目,我公司在岭西各地都作为考察,上青林是一个备选地之一,在上青林铁肩山下有一块平地,地势开阔,还有一个五亩左右的水塘,较为适合建厂。”
高县长脸上隐有喜色,扭头问粟明道:“上青林铁肩山,你们知道吗
粟明和刘坤两人都不清楚这个偏僻的地名,都向侯卫东看来,马有财心知青林党政一把手都不知道这个地名,不禁皱了皱眉。
侯卫东与粟明对视一眼,道:“铁肩山在独石村与尖山村之间,是一块比较平的坝子,约有三百亩左右,独石村和尖山村各占了一半,约有三十来户人家。”
黄亦舒点了点头,道:“就是这一块土地,独石村有十九户,尖山村十七户。”
马有财的神情这才缓和一些。
粟明额头冒出了几滴冷汗,心道:“幸好侯卫东在这里,否则丑就丢大了。”看着略有些卷发地刘坤,心里就有些抱怨,“刘坤当个副书记还不错,当一把手则能力不够,如果是侯卫东来当代理镇长,我可就轻松了。”
随后谈判就进入了互相试探火力的阶段,土地征用、三年退税等问题都很具体,杨大金是多年的计委主任,和高县长一起成为谈判主力,只是双方要价相差不小,整整一上午,全部问题都没有达成共识。
侯卫东虽然参加会议,但是他实际上是一个局外人,只是听着双方讨价还价。
转眼间就到了十一点四十分,马有财深悟“讨价才是买货人”的道理,见庆达集团寸步不让,反而觉得有戏,趁着争论告一段落,笑道:“时间也不早了,工作要紧,大家身体也要紧,今天上午就到此为止,中午就由青林镇作东。”
他开玩笑道:“粟书记,庆达集团是省城大公司,你们可要拿点好东西来招待。”
中午这餐饭,杨大金早已给粟明交待过,粟明准备得很充分,道:“青林别的没有,就是野味多,在上青林有著名的腊山鸡,这是民间手艺,传承了几百年了,今天就请张总、黄总等尊贵客人尝尝民间美食。”
张木山“呵、呵”笑道:“上青林的野味可真是让人垂涎欲滴,就算是水泥厂不能落户上青林,我也准备投资搞一个狩猎俱乐部。”
马有财道:“君子一言。”
张木山道:“驷马难追。”
宾主融洽,开了两瓶张裕红酒,用来调节气氛。
酒宴之上,益杨县政府以马有财县长为主,青林镇有粟明和刘坤,侯卫东就与计委和府办地工作人员坐在一桌,自然地沦为了配角,好在上青林腊山鸡确实味道不错,他抵头啃骨头,满嘴留香。
吃了午饭,才一点钟,张木山等人就回宾馆,粟明、刘坤被杨大金叫到计委商量对策,侯卫东自回组织部。
下午地会谈定在两点,侯卫东站在办公室门口犹豫了一会,虽然祝焱让他全程陪同张木山,可是中午聚餐之时,会议主持者计委杨大金并没有邀请他参加下午地谈判。
“祝焱只是让我陪同张木山,我陪了三天,也算是完成任务了。”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侯卫东决定不参加下午的谈判。
刚过两点钟,郭兰便准时推门而入,见到侯卫东坐在桌前看报,道:“咦,你怎么回来上班来了?”
侯卫东笑道:“几天不回来上班,如果组织部不要我了,那可就惨了。”
郭兰很淑女,身上带着书香门弟之家熏陶出来地落落大方,听着侯卫东的玩笑话,也就淡淡一笑,道:“你回来得正好,县里准备召开一次科技人才队伍建设的大会,大会由我们科来筹备,老詹请了病假,我正在愁忙不过来。”
她到文件柜中取了一个卷宗,道:“这是去年科技人才队伍建设地卷宗,你先看看,我先写会议方案。”
流传很广的办公室语录讲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郭兰气质接近于芬芳的苿莉,很能镇定人的神经,侯卫东安静地看完卷宗,两人不时交流几句,时间也就按照相对论的规律跑得飞快,一会就到下班时间。
侯卫东将卷宗放好,道:“下班了,我先行一步。”郭兰为了避嫌,一般不坐侯卫东的车,这一点侯卫东很清楚,因此,尽管两人顺路,侯卫东也并不邀请郭兰做车。
刚出门,就见到县委办刘涛走了过来。
“今天下午与庆达的座谈会你没有参加吗?”
“没有参加。”侯卫东补充了一句,“谈判是计委在主持,他们没有通知我参加下午的。”
刘涛道:“张木山带着人回岭西了,祝书记和马县长都很生气,你跟去一趟。”
益杨县委书记祝焱与县长马有财先后走进了常委会议室。
五十万吨的水泥厂,对于益杨经济相当重要,因此,当张木山和黄亦舒借故离开益杨以后,祝焱立刻要求召开紧急会议。
由于庆达集团两位主角突然离开了益杨,负责谈判的计委主任杨大金心里颇为忐忑,道:“黄亦舒认为上青林土地价格太高,要求我们还要下降一万,我们土地报价是两万元一亩,这点钱安置了拆迁户也不够,县财政还要贴一部分,粟书记正在规划青林新场镇,对这个情况最清楚。”
马有财道:“粟明,你说说。”
粟明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道:“青林老场镇受到公路和青林山的限制,向东发展不开,只能向西拓展,目前正在编制新镇方案。”
马有财打断道:“直接说价格。”
“场镇后面的土地是四万块一亩,铁肩山虽然较偏,每亩也在三万块钱左右。”
由于另有要事,马县长没有参加在下午与庆达集团的谈判,听说张木山和黄亦舒在谈判以后居然打道回府,只留下了办公室小贾留守益杨,这让马县长很是意外,道:“除了土地问题,他们还有什么要求?”
杨大金道:“除了土地,他们还提出两个问题。一是免税三年,二是要将泥结石公路硬化。”
庆达集团两位老总匆匆离去,让高副县长很没有面子,他道:“这个黄亦舒听说是留洋博士,到洋鬼子的地方混了几年,学会了他们地贪婪,恨不得我们把土地白送给他们,把国地两税全部免掉,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马有财道:“公路硬化是我们的责任。这个可以答应他们,国、地两税不能免,不过我们可以考虑由县财政部分返税,这是惯例。”
经过一天谈判,杨大金被张木山的态度迷惑了,他摸不准张木山的真实意图,道:“石灰石也不仅仅是上青林才有。整个青林山系都出产石灰石,真州地区梁武县也同样产石头,也是庆达集团的建厂地之一。”
马县长追问道:“你是意思是什么?”
杨大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建议适当让步,请领导考虑。”
祝焱没有表态,手里的钢笔在纸上胡乱地画着圆圈,这时插嘴道:“商人嘛。总是要追求利益最大化,瞒天要价,坐地还钱,也很正常。”
马有财点头道:“祝书记是一针见血,嫌货才是买货人,若是庆达集团不想在益杨投资,他们根本不用提这么苛刻的条件,所以。我们这要谈,最后互相要妥协,才能签合同。”
祝焱又听大家讨论了一会,忽然道:“侯卫东,你陪了张木山三天,说说你的想法。”
马有财只在三年前见过侯卫东一次,一时想不起这个年轻人是谁。
侯卫东面对县委书记和县长。也并不怯场。其信心来源于对上青林地了如指掌。判断庆达集团十有八九会投资上青林。”
“我的理由有三条,一是水泥厂一般需要靠近原材料基地,上青林是沙州最大的原材料基地,我去过梁武县,他们的矿石虽然品质也不错,可是埋得较深,开采难度比上青林大得多,也就是成本要高得,作为大型水泥厂,这是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侯卫东当年搞碎石协会的时候,与秦大江等人专门到全省较大的矿石基地考察过,也去过梁武县,因此印象很深。
“理由之二,沙州近年来发展迅猛,建设规模比真州大得多,距离岭西也近,区位优势强于真州,而且上青林有交通优势,梁武地石场在罗盘山上,距离县城一百多里,距离真州至少有四百里,道路条件也很差。我们这里从上青林到沙州是一路通畅,到岭西不过五个小时。”
“理由之三,我跟张总接触了好几天,他下乡当过知青,又当过兵,是一个办实事的人,我从其言谈中感觉到他对
很感兴趣,当然,这只是我个人感觉。”
侯卫东越谈信心越足,道:“综上所述,我认为张木山老总会选择上青林建厂。”他笑了笑,道:“如果他选择梁武,也就不会成为岭西的优秀企业家。”
祝焱眼睛一亮,暗道:“这个小伙子还真不错,与我的看法基本一致。”
等侯卫东说完,他不紧不慢地道:“刚才听了大家的意见,我也谈谈想法。”
众人都认真地听着县委书记发言,手中的笔更没有闲着,飞快地在纸上划动着。
“不管张木山是什么态度,只要他们没有跟梁武那边签约,都不能放弃,我们是共产党员,为了益杨的利益,要拿出点厚黑精神,将这事一追到底。”
“我建议成立益杨水泥厂项目领导小组,由马县长挂帅,高副县长具体来抓,成员包括计委杨大金,青林镇刘坤,还有侯卫东。”
祝焱手指在空中点了几点,道:“侯卫东要与本职工作脱钩,专心致志地做好水泥厂引资项目地工作,什么时候水泥厂签约,你才能回组织部上班。”
侯卫东在青林镇自由惯了,让他规矩地坐在组织部综合干部科办公室抄抄写写,是一件痛苦的事情,祝焱这样安排,给了他很大的活动空间,很合其心道,他表态道:“祝书记放心,我一定拿出厚黑精神,把张总盯牢了。”
祝焱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容,心道:“侯卫东不过二十六、七的年龄,居然敢在县委书记和县长面前侃侃而谈,没有半点怯场,真是少年可畏。”
县委办主任季海洋是常委,平时事情也挺多,祝焱早就想再找一个随行秘书,却一直没有合适的,今天他对侯卫东有了些兴趣。
散了会,粟明把侯卫东叫住,道:“侯领导,到了益杨地盘,你不请家乡人请饭。”粟明知道侯卫东有钱,不介意宰他一顿。
“什么领导,粟书记别涮我。”
粟明道:“组织部是干部娘家,出来见官大一级,我喊声领导没有错。”
“见官大一级是戏里的钦差大臣。在哪里吃,粟书记点地方,但是不能点益杨宾馆,我已经在里面吃得反胃了,翻来覆去就是哪几样菜,没意思。”
粟明对刘坤道:“刘镇,你是益杨城里人,哪里菜最贵,我们就到哪里去,千万别客气。”
刘坤初当一把手,神情间还没有完全放开,故作潇洒地道:“论好吃,其实有些小馆子还真不错,有一家馆子叫做懒得起名,环境不错,味道也好,是正宗的古典川菜。”
侯卫东又道:“我给秦主任打个电话,把他一起约出来。”
秦飞跃在青林当镇长之时,与书记赵永胜斗得不亦乐乎,粟明是进了镇党委地副镇长,自然也成了双方统战的对象,所以,粟明与赵、秦两人的关系都不错。
粟明、侯卫东、刘坤坐了一会,秦飞跃就赶了过来,进门就拱手,道:“俗务缠身,让各位久等了。”坐定以后,解释道:“沙州日报来了两个记者,说是要采访我,等了半天又不来。”
热菜很快就上来了,海椒和花椒轰炸下的鸡块,几双筷子就如探险家一样,在双椒之下寻找着宝物——鸡块,由于鸡块少,大家吃得满头大汗,兴致勃勃。
秦飞跃手机猛地响了起来,“喂,陈记者,我等你们好久,以为你们不来了,吃饭没有,我刚刚拿到筷子,这样吧,你到懒得起名餐馆,我们边吃边聊。”
放了电话,秦飞跃感叹道:“这些记者不能得罪,我们是一线干部,难免不出些差错,如果被记者盯上了,不知惹多少麻烦。”
当秦飞跃出门接记者时,侯卫东突然想到:“沙州日报的记者,如果是段英,就尴尬了。”正想着,秦飞跃就带着人进来了,第一个记者是一个头发掉了一半的中年人,第二年记者却是穿着红色两件套裙子的段英。
刘坤脸色已变得格外苍白。
第二百零八~九章 这事
侯卫东、段英和刘坤三人各人心事,屋内空气如凝结一般。
秦飞跃并没有注意到刘坤已是呆若木鸡,介绍道:“我给大家介绍,这是沙州日报的陈记者,这是段记者。”随后他又介绍侯卫东、粟明、刘坤等人,他开了一句玩笑,道:“段记者可是聪明能干的美女记者,以前在益杨日报工作过。”
粟明热情地道:“欢迎陈记者和段记者到益杨来,多多宣传益杨。”他拿出一张名片,用双手递了过去,道:“现在是信息时代,好酒也怕巷子深,益杨山清水秀,又是益杨新兴工业强镇,只可惜养在深闺人未识,陈记者和段记者有时间到青林镇来走一走,肯定有你们感兴趣的题材。”
陈记者承包了沙州晚报的广告版面,他特别注重联络各种关系,见到粟明的名片,知道这是一个能拍板的人,笑容就很灿烂,道:“我们搞完开发区专版以后,你先到青林镇去跑一跑,挖一挖青林镇的热点。段英是益杨报社出来的,对青林镇应该不陌生,这事由她来主办,也算为家乡出力。”
粟明脑袋灵光,道:“欢迎段记者到青林镇来采访,如果这一次有空,就顺道到青林镇采访。”
此时庆达集团正在考察青林镇,如果能在沙州日报出篇报道,对于青林镇是有百益而无一害。
段英进屋以后,侯卫东就用眼睛余光观察着刘坤的表情。见他一语不发地坐在一旁,也不同段英打招呼,心道:“刘坤气量终归浅了,他与段英毕竟好过一场,见面打个招呼很正常。”
他趁着粟明说话间隙,主动道:“段英,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段英离开益杨的时候,曾经与侯卫东渡过了疯狂之夜,这以后两人都没有联系过对方。这一次到益杨采访,她在车上就想象着与侯卫东偶然相遇的各种情景,没有想到居然就真地遇上了,而且还遇上了自己并不想见到的杨坤。
段英公事公办地道:“侯镇长你好。”
秦飞跃道:“侯老弟,你认识段记者?”
侯卫东见段英神情很平静,态度很冷淡,心里也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情,答道:“段英曾经到上青林采访过碎石协会。”他为了照顾刘坤面子,有意隐瞒了三人是大学同学的事情。
粟明高兴地道:“段记者采访过碎石协会,那太好了。这几年青林镇发展很快,如果深度挖掘,肯定有新题材。”
陈记者见到粟明态度很殷切,就开始抛绣球,道:“今年国庆,我们沙州日报准备搞一个祝贺全市人民国庆快乐的专版,这是一个宣传青林镇的好机会,只是版面有限,竞争很激烈,我与粟书记一见如故。准备为青林镇特意留下一个版面。”
广告部自然需要有人投钱打广告,这是报社的一笔巨大的收入,也是陈记者的一笔外财。因此,他每到一处都要留心各种资源。
果然不出陈记者所料,粟明对广告很感兴趣,以前青林镇的宣传最多能达到益杨日报这一级,今天意外地认识了沙州日报地记者,他也很高兴。道:“国庆能在沙州日报发广告是好事。到时我再与你联系。我还有一个想法,青林镇作为逐渐迈入工业镇的乡镇。在沙州具有一定的典型性,陈记者,能不能对青林镇的发展作一个系列报道,这肯定能成为有价值的报道。”
粟明见陈记者一幅很感兴趣的样子,又道:“我知道你们很忙,但是谁叫我们一见如故,采访中产生的车船费、生活费等费用,青林镇可以解决一部分。”
陈记者暗道:“都说乡镇干部是土老冒,其实不尽然,粟明就很有水平,知道在媒体上打软广告。”口中道:“这事我要跟老板商量,沙州日报版面很紧张,重点宣传报道已经安排到了国庆以后,能不能挤出版面要加报社查一查才清楚。”
粟明道:“陈记者肯定能想到办法的。”
屋内气温高,虽然开着空调,陈记者头顶上还在冒着油光,他脸上露出为难之情,隔了一会,道:“既然粟书记开了口,我就去想想办法,如果沙州日报的版面实在拿不出来,对青林镇的报道可以放在副刊上,这个我是有把握地。”
粟明与陈记者谈版面问题,段英就拿出采访本子,又向秦飞跃询问几个具体问题,这几个问题段英其实早就弄清楚了,现在提问只是免得尴尬而已。
基本谈完了正事,粟明兴致很高,对秦飞跃道:“秦主任,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喝酒了,今天要向
多敬几杯,同时祝贺侯老弟步步高升。”
侯卫东忙道:“粟书记,我现在白兵一个,哪里谈得上高升。”
粟明笑道:“虽然老弟暂时由领导职务变成了非领导职务,但是祝书记多次点到你的名字,很不容易啊,老弟过不了多久就会有重任,这一点我敢打包票。”

秦飞跃亦道:“侯老弟别谦虚,我听小道消息说,祝书记有意让你给他当秘书,祝书记很有可能到沙州任副市长,你跟着祝书记,前途一片光明。”
这个消息反而让侯卫东吃了一惊,他调到益杨组织部来,就是为了能调到沙州地区组织部去,如果留在祝书记身边当秘书,则计划就会被打乱,他暗道:“调到沙州组织部,无疑对发展有极大好处,不过,能跟着祝焱也不错,如果他调到沙州去当副市长,自己又有了新机遇。”
秦飞跃、粟明、侯卫东与刘坤都是或者说曾经是青林镇的重要领导干部,此时各有际遇,混得都还不差,成功者们聚在一起,出了吃吃喝喝以外,也是为了拉拢关系,说不定这种关系哪一天就会用到。
赵永胜执掌青林镇七、八年,他在青林镇之时一直处于权威地位,哪怕是与秦飞跃较劲之时,他也占着上风,更别说与粟明搭档之时,以前这种聚会,都以他为中心。
不过人是很现实的,如今赵永胜因为基金会一事被贬,失了权力,虽然他也在城里,这种聚会也就没有请他参加了,这一点,粟明、侯卫东等人心照不宣,侯卫东只能暗自感叹:“人走茶就凉,树倒猢狲散,这两句话说得当真不错。”
这一顿饭对于刘坤来说,吃得好没有滋味,段英就如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了他的心中,更可恨的是,这一根刺经过沙州的熏陶,变得更加成熟和迷人,想着段英高耸的胸膛或许就被其他男人蹂躏,他心中就在滴血。
另一方面,尽管他是益杨县最年轻的镇长,可是在今天这个场面里,他的风采仍然被侯卫东压着,他暗道:“我是益杨县最年轻地镇长,而侯卫东不过是普通办事员,也不秤一秤自己的份量,在我面前牛个鸡巴。”
刘坤一言不发,只是低头吃菜。
段英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侯卫东与刘坤身上。
侯卫东面色黝黑,一头短发直冲冲地,显得精力旺盛,男子汉味道很足,而刘坤皮肤象极了其母,如象牙一样洁白,加上略有卷曲的头发,可以说也是极为英俊。
刘坤与段英差不多同居了两年,要说没有感情也是假的,可是这感情脆弱得连她自己也吃惊,两年共同生活居然抵不上与侯卫东的春风一渡。
她离开益杨以后,为了重新迎接新生活,从来也没有与侯卫东联系过,即使有两次受到小佳邀请到了新月楼,她也做到了心如止水,原本以为侯卫东已成为生命中的过客,可是今天见了面,她突然发觉,侯卫东居然暗自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稍遇到阳光雨露,就如种子一般会发芽。
吃完晚餐,天已微黑,陈记者和段英就回到了益杨宾馆,陈记者是多年老记者,关系网多,还在电梯上就被一个电话叫走,段英就一个人回到宾馆。
看了一会电视,甚觉无聊,她又看了一会采访笔记,开始拟报到益杨开发区的题纲,这个题纲她原本已有了一个大概,今天却始终集中不了精力,题纲就总觉得不如意,修改几遍,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她仍然不满意。
段英心绪烦乱地放下笔,下楼去买得零食,甜甜地巧克力能让人心情愉快,这也是她独局沙州得来地经验。
电梯到了三楼,停了,侯卫东豁然出现在电梯门口,两人都吃了一惊。
侯卫东刚从梁必发地酒桌上逃离出来,到了电梯口,心里还道:“这个梁必发,当真是疯子,居然要一人喝一瓶白酒再碰杯。”电梯门打开,他抬脚就进了门,赫然就见到里面是段英,他楞了楞,随口道:“段英,下楼?”
“我去买点零食。”
到了大厅,侯卫东问道:“你到哪里买零食?”
侯英用手指了指,“隔壁有一家超市。”
两人不咸不淡地对答了几句,都有些尴尬,出了大厅门,段英沉默着。
侯卫东道:“我先走了。”他觉得这话太冷冰冰了,又补充了一句,道:“有空联系。”
段英神情不定,低声道:“你走吧。”
开着汽车,还没有到达沙州学院,手机就响了起来。
沙州学院依然是那么的幽静,路灯灯光在树叶上跳动,丛中鸣叫,盛夏时节,许多昆虫将在这个季节将生命之花灿烂开放,到了秋天,它们就要走完短暂的一生。
生命苦短,是许多昆虫的宿命。
侯卫东此时全然没有欣赏这大自然的美景,他很头疼段英的邀请,左手掌着方向盘,右手握着电话,道:“段英,今天晚上喝多了酒,头痛欲裂,实在是出来不了,改天我请你喝茶。”
段英打这个电话也是一时冲动,可是听到侯卫东在电话里委婉地拒绝了自己,仍然格外伤心,道:“见一面也这么难吗,我心里闷得慌,想找人说话。”
侯卫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道:“益杨宾馆外面新开了一家雨打蕉茶楼,装修得很不错,我们在哪里见面。”
段英放下电话,为自己的软弱很是后悔,埋怨自己道:“侯卫东明明不愿意和自己见面,为什么还是给他打电话,弄得象是求他见面一样。”她在沙州日报工作时间虽然不长,其工作能力已经得到了肯定,介绍男朋友的更是络绎不绝,沙州的生活与益杨相比,已经有了一次飞跃,原来以为已经能面对侯卫东,可是见了面,仍然举止失措。
和刘坤在一起,段英从来没有这种慌乱的感觉。
“真是神差鬼使,他可是小佳地丈夫。是丈夫,不是男朋友。”段英特意将丈夫两个字在心中重复了一遍。
来到了雨打芭蕉茶楼,一道汽车光就射了过来,随即,侯卫东的皮卡车就滑了过来。
两人并排着就上了二楼,上楼之时都没有说话。
侯卫东特意要了一个靠窗的雅间,雅间里摆着两盘发财树,郁郁葱葱,在柔和的灯光之下。散发着暗绿的色彩。
服务员摆上了一壶益杨绿茶,侯卫东道:“谢谢你了,我们自己倒茶,有事我招呼。”
服务员求之不得,欣欣然离开了房间。
段英身穿红色的二件套裙装,坐在灯光下,红色的衣服将其皮肤衬托得格外的白净。穿红衣很择皮肤,如果皮肤稍黑,穿上红衣就更黑,皮肤白净,穿上红衣则肤色愈发白净。
侯卫东眼光飞快地从段英胸前掠过,问道:“在沙州日报工作如何?”
段英握着精致的茶杯,手心感到一阵温暖。道:“沙州报社是地级报社,格局与益杨报社大不相同,从工作机制、范围、要求等方面来说,都和益杨报社有质地区别。”
侯卫东见段英说起报社来眼中闪过一丝神采,就道:“一个人能找到自己喜欢的工作,是很幸福的事情,祝贺你。”
“每个人的经历不同,看待事情的角度就不一样。我曾经是下岗女工,知道工作的不易,所以不论是否喜欢,这一份工作我都会好好珍惜,先生存,再谈是否喜欢。”
侯卫东见段英很有倾述的欲望,便喝着清茶。听着段英絮语。
“我能得到这份工作。还得感谢刘坤。如果不是他家里将我安排进益杨报社,我根本没有机会进入沙州日报。说不定现在还在四处打工,从这一点来说,我感谢刘坤。”
这一段历史,总是憋在段英地心中,她无法向人倾述,侯卫东是唯一知道所有内情之人,所以,段英谈了几句近况,忍不住又说到此事。
“感谢是一回事,爱情又是一回事,与并不真心相爱的人一起生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刘坤是一个好人,但是从性格上来说他并没有完全成熟,缺少男人汉独立自主的精神,在家里一切听妈妈的,这是我最不满意的地方。”
“刘坤在青林镇工作了几年,进步很明显,现在都当上行政一把手。”
段英摇头,道:“我和刘坤在一起也生活了两年,对他最清楚不过,他能走到这一步,并不是全靠他的本领,朝中有人好作官,这是普遍规律。”
侯卫东想起刘坤母亲——白煞音容笑貌,道:“以刘坤母亲地作风,他家的儿媳妇肯定难当。”
这话让段英深有同感,“我坚决与刘坤分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与他母亲合不来,我还没有进门,与她吵架、赌气的次数就不少了,我很尊重老人,可是她在家里过于咄咄逼人,让我受不了。”
聊着天,侯卫东脑海中禁不住又浮现出与段英的旖旎风光,他咽了咽口水,暗道:“难怪别人都说男人是用下
考的动物,我怎么总是想着床上的事情。”
聊天以段英为主角,侯卫东大部分时间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插一次嘴,时间也就不知不觉地流去,两人已经没有初见面时的尴尬。
在幽暗灯光下,使侯卫东脸部轮廓有些模糊,却更有男子汉的味道,段英眼光渐渐地蒙上一层薄雾,有如露水一般。
“我经常回忆起离开益杨那一幕,这是我最美好地记忆。”
段英突然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话,这句话侯卫东能够听懂,他抬头之时,目光已与段英胶着在一起,粘得分不开。
侯卫东费劲地移开目光,抬头看表,道:“十二点了,我们回去吧。”段英眼神闪过一丝幽怨,她低头站起来,欲说却止,就在侯卫东准备开门的一刹那,她从后面紧紧地抱着了侯卫东。
侯卫东所有的抵抗力就被这一个热烈的拥抱所击败,他转过身,将段英抱在怀中,两人嘴唇贴在一起,互相用力地咬着、吸着、纠缠着。
等嘴唇分开以后,段英道:“我知道你心思,怕我缠着你,破坏了你的幸福家庭。”这句话在某种程度上说中了侯卫东的心思,他也没有狡辩,实话实说地道:“结了婚,就对家庭多了一层责任,再说小佳是你的好朋友,我有心理负担。”
段英一脸忧怨,道:“我是没福之人,我爱地人却是小佳地男人。”说到此,她地眼泪顺着脸颊就往外流。侯卫东并非婆妈之人,事已至此,直截了当地道:“已经十二点了,回你的房间去?。”
“我不想在宾馆,感觉不好,到你家里去。”
此时侯卫东反而轻松了下来,道:“我家里有小佳地影子,你没有负担吗?”
“反正我已经对不起小佳了,到家里又有何妨,这是我和你的最后一次,回到沙州以后,我准备交个男友,再不打扰你。”
话至此,已是无声胜有声。
回到了沙州学院的家,刚刚关上门,两人如干柴遇到烈火一般,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段英腾出一只手,解开了侯卫东的皮带,又拉开了裤子拉链,一把握住了早已昂首直立的小兄弟,道:“今夜我只想疯狂,让你和它永远忘不了我。”
这一夜,比段英离开益杨之夜还要疯狂,侯卫东强壮,段英丰润,两人能折腾,从卫生间、沙发、床、客厅地板,不停地变化着姿势,当侯卫东第四次将人生精华喷射而出以后,已是凌晨四点,他躺在床上一动亦不想动,一只手放在段英的草原之城上,道:“我累坏了,休息一会。”话音刚落,呼噜声便冲天而起。
段英同样累得够呛,但是女人天然地比男人更有耐力,她平趟在床上,听着侯卫东很有节奏的呼噜声,一时之间,心里有百般滋味。
过了一会,段英将压在小腹有大手搬开,下了床,走路之时,只觉下身有些疼痛,她一瘸一拐来到卫生间,冲洗了一遍身子,又在衣柜里找了一条新毛巾,用开水烫热,然后用热毛巾给侯卫东擦拭身体。
做完这一切,她再上床,头靠着侯卫东的胳膊,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上午十点,侯卫东这才醒了过来,段英正在厨房里坐着早餐,屋里飘满了稀饭的清香。
段英满脸幸福,温柔如水一般,道:“醒了,我煮了稀饭和盐蛋,你将就着吃了。”侯卫东开玩笑道:“你的皮肤真好。”
段英守着侯卫东吃完早餐,又将碗洗了,从厨房出来之时,她神情又显得有些落寞,她道:“卫东,我要回沙州,你不要送我,让我一个人走。”侯卫东也没有挽留,抱了抱段英,只道:“你要多爱惜自己。”
侯卫东到组织部综合干部科办公室的时候,已是下午二点半,有了祝书记的交待,他就成了组织部中最超脱之人,进门刚坐下,老詹就端着茶转了过来,道:“听说庆达集团的老总和副总都走了,祝书记和马县长很生气。”
尽管老詹说此时即客观又平静,侯卫东还是从其话语、表情中体会到一丝幸灾乐祸,道:“座谈才开始,结果还早。”
老詹扯了几句闲话,又溜了出去,郭兰聚精会神地对着电脑,键盘噼啪直响。
第二百一十~五章 如愿
卫东昨晚将荷尔蒙全部转化成了力量,心情特别平静杨娜离开以后,他随口问道:“郭科长,竞争上岗什么时候开始?”
郭兰仍然在劈啪地打字,假装没有听见侯卫东的问话。办公室里因为有了女人,也就凭空增添了些色彩,只是这时郭兰冷着脸,色彩也就变成了冷色调。
昨天晚上,民政局请肖部长和科里同志吃饭,在民政局同志的热情劝酒之下,郭兰也就破例喝了几杯啤酒,凌晨一点,她起床上卫生间,刚走到靠近阳台的卫生间门口,隔壁传来了毫不掩饰的呻吟声。
这声音如此特别,具有强烈的穿透力,顿时让郭兰面红耳赤,她从卫生间出来以后,将客厅与阳台之间玻璃门关上,回到了屋内,她禁不住恨恨地道:“侯卫东做事太不检点,和小佳亲热,怎么不把门关好。”
郭兰参加了,张小佳与侯卫东的婚礼,此时,她只以为小佳到了益杨,并没有想到房间内另有其人。
这个声音如妖怪,久久地在郭兰耳边回响,让她总也睡不着,她在床上翻了一会,干脆打开床边台灯,取过一本《笑傲江湖》,细细地品读着,她的阅读口味与多数同龄女子不同,琼瑶、三毛、岑凯伦等女生喜欢的流行作品,她都不甚喜欢,而对金庸小说特别着迷。
对于金庸小说智者看智,仁者看仁,她则从书里的友情与爱情。
凌晨二点,她终于有了睡意。放下书又去卫生间,走到卫生间,隔壁很安静,没有异常声音传出,谁知走出卫生间之时,侯卫东房间再次传来阵阵声浪。
“该死,怎么还在折腾。”
郭兰一阵心跳加速,赶紧回到房间,将门拴紧。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迷糊地进入梦乡。
梦乡中的情景让郭兰感到很羞耻,她和侯卫东在办公室里紧紧拥抱着,最后,她被侯卫东压在了办公桌上,虽然用力挣扎,却被压得越来越紧,在裙子被侯卫东撕下来的时候,她醒了。
第二天,郭兰按时上班。没有见到侯卫东,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下午上班时间,侯卫东也没有来。
正当郭兰心情渐渐放松之时,侯卫东来到了办公室。
见到他,郭兰内心如小鹿在奔腾,她紧盯着电脑屏幕,两只手机械地敲打着键盘,由于常练钢琴,手指格外灵活。这一番机械地敲打,倒也如行云流水一般。
面对着郭兰的奇怪表现,侯卫东莫名其妙。自我检查一番,没有找到有何不妥之处,便闭嘴看报,不再搭讪。
过了一会,老詹又转了进来,进来以后就发布新闻。“听说任林渡调到县委办去了。给赵林当秘书。”任林渡狂追郭兰。在组织部已经不是秘密,郭兰是组织部第一美女。任林渡的行踪也就纳入了老詹视线之中,得知了这一重要消息,便急急忙忙回来宣布。
老詹回来,办公室的气氛顿时活跃。
侯卫东笑道:“任林渡见面总是让我请客,这一次我们要好好吃他一顿。”老詹在一旁起哄道:“任林渡经常跑我们办公室,也应该出血办一次招待了,不能光说不练。”
与此同时,任林渡跟着赵书记上了楼,又回到县委办秘书科,他坐下来以后,给综合干部科打了一个电话,这个号码他打过无数遍,倒背如流。
“喂,我是任林渡,郭兰,我调到县委办去了。”
郭兰笑道:“说曹操,曹操到,刚才老詹已经发布了这条消息,他正准备让你请客。”
这时县委常委、委办主任季海洋走进了秘书科,对任林渡道:“你要记着给组织部综合干部科侯卫东打电话,让他参加今天下午的接待。”任林渡连忙用手捂了话筒,道:“季常委,我正在出通知。”季海洋点点头,道:“祝书记亲自点的将,让他一定准时参加。”
等到季海洋踱出了办公室,任林渡压低声音道:“对不起,刚才季常委在办公室,侯卫东在不在,我有事情跟他说。”
郭兰将话筒放在桌上,道:“侯卫江,任林渡找你。”
侯卫东接到会议通知,疑惑地问道:“庆达集团张木山要参加会议吗?”
任林渡道:“不是,下午三点半钟,沙州市委常委、纪委书记济道林从吴海县到益杨视察,祝书记亲自点名让你参加接待工作。”
“那我什么时候上来?”
任林渡道:“你等一会就上来找我,我们一起布置会场。”他又神神秘秘地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祝
上你了,有意调你去给他当秘书,这可是一个好机会住。”
侯卫东是第二次听到这个消息,心道:“无风不起浪,看来我真要调到祝焱身边。”放下电话,他对郭兰道:“郭科长,我到委办去帮着布置会场。”
老詹在一旁打趣道:“侯卫东长期吃家饭拉野屎,今年民主评议,你肯定不合格。”
侯卫东道:“老詹,你可要讲讲道理,都是革命工作,不能分了彼此。”他一边说话,一边将桌上报纸收拾整齐,又对郭兰道:“郭科长,今天是济道林视察益杨县。”
济道林在沙州学院的住宅就在侯卫东与郭兰两家的楼上,侯卫东与济道林接触不多,郭家却与济道林时常走动着。
郭兰表情很正常,道:“原来是济书记要来视察。”说了这一句,又集中精力敲打起键盘,昨夜一梦,让她面对侯卫东时总有心理负担。
侯卫东始终觉得郭兰表情怪怪的,出门之时,听到老詹对郭兰道:“小郭,你想到哪里去吃,这一次千万别放过了任林渡,要让他出血。”
听到从背后飘出地一句话,侯卫东后背突然一阵发麻,心道:“昨天和段英回家就疯狂做爱,客厅与阳台的玻璃门似乎没有关,也就是说,郭兰极有可能听到呻吟声。”
想到这,他额头冷汗都冒了出来,暗道:“常在河边走,难免不湿脚,以后再也不能干这种事情。”
县委办的工作人员早已将会场布置好,侯卫东也没有帮上忙,在旁边站了一会,就听到祝焱的声音传了过来,随后又响起一阵脚步声。

济道林左侧是祝焱,右侧是赵林,后面是组织部长、宣传部长等县委常委们。
济道林穿着白色短袖衫衣,藏青色的裤子,简单朴素又落落大方,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常委会议室。
“欢迎济书记视察益杨县,今天在家的常委全部到齐,有财同志到市里开会,晚上才能赶回来。”
济道林坐在常务会议室正中的位置,这个位置通常是祝焱所坐,今天祝焱就只能坐在马有财的位置之上。
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济道林道:“我是受昌全同志的委托,到益杨县、吴海县、临江县、成津县四个县来走一圈,一是听取各县半年工作情况;二是针对部分市级部门出现地腐败问题,我将代表市委进行一次廉政谈话。”
济道林谈话向来言简意赅,绝不拖泥带水,当了市委常委,仍然保持着这个作风。
“鼓劲的话暂时不说,先听听益杨县半年工作情况。”
祝焱与济道林也很熟悉,他到益杨当县委书记时候,济道林仍在沙州学院当副院长,不过三、四年的时候,济道林就奇迹般地成为市委常委、纪委书记,戏剧般地成为了祝焱的领导。
人生的际遇,谁又能真正说得清楚。
祝焱知道济道林深得市委王昌全同志的信任,很快就要出任沙州市委副书记,因此,他很重视这一次汇报会,清了清嗓子,将季海洋亲自准备的稿子放在一旁,道:“今年益杨县总体形势很好,时间过半,任务过半,地方财政收入、规模以上企业等几项指标均有大幅度的提高。”
祝焱将数据记得很熟,包括小数点后面两位的数字也准确道来,显得胸有成竹,自信十足。
侯卫东与众多服务人员坐在一起,由于很可能成为祝焱的秘书,他精力格外集中,拿出当年在大学疯狂记笔记地劲头,钢笔飞快地在纸上滑动着,将祝焱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录下来。
祝焱的半年工作汇报并不长,半个小时就结束了,济道林不动声色地问了几个问题,祝焱一一解释。
“这一次出发之时,昌全同志跟我说,以前半年检查地第一站都是益杨,今天我们来一个改革,第一站先走成津县,最后一站走益杨。”
他顿了顿,道:“益杨县半年成绩很突出,地方财政收入同比增加了120%,一,,县委的成绩是满意的,取得这个成绩的原因很多,从我个人的观点来看,一个很重要地原因就是益杨县委坚定不移地大办交通。”
祝焱没有想到以严历出名地济道林会给予益杨县委如此高地评价,他脸上表情很严肃,心里却着实高兴。
议结束,侯卫东与县委办工作人员站在会议室的角落林一行先走,济道林在祝焱、赵林的簇拥下,朝门外走去。
县委常委季海洋快步走到后排,安排道:“刘涛、任林渡、侯卫东,跟我到县委小招待所。”
季海洋的坐驾是一辆桑塔纳2000,~背,看上去很累。刘涛、任林渡、侯卫东三人坐在后座,季海洋不说话,他们也就不说话,车内只听到发动机的轻微声音。
“放点音乐。”
季海洋车内的音乐只有一盘,两年多从来没有换过,所以司机也没有多问,直接把歌碟打开,车载音响很棒,一阵“看晚风多明亮,闪耀着金光”的歌声传了出来,外国民歌风味的调子,听上去舒缓而浪漫。
季海洋忽然回过头,道:“侯卫东,明天开始,你到县委办秘书科来上班,主要为祝书记服务。”
说完这句话,他又平视前方,看着越来越多的树木,声音略显疲惫,道:“县委办一个重要职责就是为领导服务,到了县委办工作,特别讲究纪律,特别注重保密工作,眼尖、手快、腿勤、嘴紧,这八个字是县委办工作人员的基本要求,刘涛是县委办老同志,抽空给侯卫东讲一讲工作要求。”
祝焱对于身边工作人员要求很高,到了益杨以后,前后配过两个专职秘书。他都不满意,侯卫东是第三个秘书。季海洋本人对于侯卫东并不是太满意,主要原因是由于侯卫东在青林镇有过跳票经历,这一点至少可以说明侯卫东不按规矩出牌。
可是祝焱对侯卫东印象很好,季海洋也就没有办法,今天他就在车上。敲打了侯卫东几句。
县委招待所是一个很普通的小院子。围墙及房屋都建于八十年代初期,最大特点是绿树成荫,九二年南巡讲话以后。县政府出钱将这个小院子进行了改造,主要是对内部设施进行了重装,一共花了近百万,这在九二年也是一笔不小地数目。
改造过的县委招待所,外表看上去普通。内部已经达到省委招待所的水平,县里对小招待所的使用作了专门规定:沙州市级领导,以及建委、交通等大局正职,才有资格住进这个招待所,级别不够的上级领导,只能去住益杨宾馆。
侯卫东听说过县委招待所的大名,随着季海洋走进来,暗道:“这个招待所名气大,从外面地环境来说,还不如沙道司地汉湖。”
拐了几个弯。绕过了一片树林。就出现了几幢单独的院子。这些院落外都有一圈低矮的木栅栏,房子是典型火柴盒。一色红砖,干净、朴素,隐隐透露出一丝威严,这是汉湖所没有地独特气质。
客厅里空着柜式空调,温度调到了二十六度,济道林进屋,服务员将茶杯倒上水,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
屋子里只有济道林、祝焱、赵林三人,济道林也就将领导架子放下了,他主动取出来一包烟,道:“祝书记,尝尝这烟,据说是红塔集团的特供烟,也不知是真是假。”
祝焱烟瘾很大,狠狠的抽了一口,道:“不错,是好烟。”赵林只是偶尔抽烟,他笑道:“我是烟盲,对这个没有鉴别力。”
三人说笑了一会,济道林脸色突然严肃起来,道:“祝书记,赵书记,今天请你们两位过来,有一件事情要通报。”
“这一段时间,市委、市纪委收到不少举报信,反映益杨县公安局局长游宏充当社会上地皮流氓的保护伞,导致县里建筑企业被流氓控制,这是黑社会的雏形,昌全同志高度重视这事,专门做了批示。”
祝焱接过举报信,叶昌全同志粗大钢笔字立刻出现在眼前,批示很简单,“如果信上反映属实,必须出重拳,请道林同志迅速办理此事,除恶务尽。”最后四个字,字体明显放大,有几个笔划如菜刀一样飞出。
“按照昌全同志地批示,沙州纪委、检察院和公安局已经派出联合调查组,暗中进入了益杨,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证实信中反映基本属实,虽然具体事情有出入,但是基本事实是真实的。”
在现行体制下,县委书记、县长、公安局长等重要岗位的领导人,原则人需要异地任职,祝焱、马有财都是外地人,游宏虽然是真州人,但是他十岁就迁到了益杨,其实是在益杨长大,只是他籍贯填的是真州人,所以也算是异地交流干部。
祝焱意识到问题严重性,脸一下就白了,他道:“益杨县委坚决执行昌全同志的指示,对游宏这种害群之马,绝不手软。”
济道林点了点头
宏在益杨公安局干了二十多年,警惕性高,反侦察能网特别深,为了不打草惊蛇,调查一组以调查枪案为由在益杨开展调查,二组则根据举报信提供的内容开展调查。”
“无论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目前调查组查实的证据足够让游宏双规了。”
祝焱和赵林都伸长了耳朵,生怕漏了一个字,同时心中也忐忑,担心牵连的人过多,变成了窝案,对益杨县委地声誉就影响极大了。
济道林脸上微微浮起了笑容,道:“最准确地证据之一,游宏地坐驾是货真价实的走私车,年初广东才出了汽车大案,中央在三令五申,游宏身为公安局长,是顶风作案啊。”
“我把想法给昌全同志作了汇报,他也同意我地思路,以走私车之名,对游宏实行双规,依法查抄其家,给他措手不及的打击,让他的关系网根本没有反应时间。”
祝焱道:“需要我做什么,请道林同志安排。”暗骂道:“这个游宏真***胆大包天,弄一驾走私车来当座骑,完全是自掘坟墓。”
“祝书记,烦你给游宏打电话,让他到这里来,我们立刻对他实行双规,为了有利于案件侦破,调查组将把游宏带回沙州。”
祝焱取过电话,给游宏打了过去,慢条斯理却不容置疑地道:“游宏,到县委小招待所来一趟。”
作为县委书记,他在县里也就是绝对权威,可以随时让手下干部来见面,那怕是凌晨,那怕是下着大雨,他从来不需要任何理由,也从来不解释。
游宏身为公安局长,自然知道祝焱的规矩,他对喝酒的张副局长等人道:“你们先喝着,祝老大找我。”
开着经过改装的进口车,游宏急冲冲地赶到了县委招待所,由于祝焱打电话的口气太正常了,所以他根本没有想到这是一个圈套。
进了县委大院,季海洋、刘涛等人都在院子里,游宏对季海洋笑道:“老季,怎么站在院子里,明天有空没有,我来找你,派出所的警车都快成废铁了,别说执行公务,开在路上都怕散架。”
季海洋和他也是老熟人,见面总要开玩笑,季海洋虽然没有听到济道林的谈话,可是县委招待所突然出现了六七个陌生人,而祝焱一脸严峻,他心里就暗叫不妙。
游宏走进屋里不久,就传来他的吼声:“你们凭什么对我实行双规,我要见祝书记。”
屋里又传来几声低斥,游宏声音很高,“我要见济道林,让他也出来。”
调查组有四个人,纪委一人,检察院一人,公安二人,他们早就有了预案,见季海洋情绪激动,两名身强力壮的公安人员就不声不响地冲了上去,两人手里都有铐子,准备将游宏铐上再说。
见到这个架式,已知道事情无法善了,他不知道这些人掌握了多少情况,只知道若是自己的事情被抖了出来,吃枪子是免不了的,他不愿束手待缚,振臂就想将这两人甩开。
屋里另外两人见游宏反抗,一齐上前,四个人抓手抱腰,很快将游宏压在地上,强行上了铐子。
侯卫东跟着季海洋站在门外,听到屋里传来的声音,惊得嘴巴里可以放进去鸡蛋。季海洋黑着脸,暗道:“游宏做事太张扬,出事是早晚的事情,这个济道林是学院出身,做事倒也干净利落。”
游宏被戴上了手铐,知道事情无法挽回,对最先扑上来的人道:“我是公安局长,为了公安的名声,出去的时候,用衣服遮一遮这东西。”
游宏在沙州公安系统大大有名,沙州一处民警罗金浩是毕业于沙州学院法律专业,还曾经听过游宏的刑侦课,他神情不失恭敬,道:“我知道,罗局长。”
济道林、祝焱、赵林都站在二楼会客室里,三人都默不作声,纪委工作人员到了楼上,报告道:“济书记,游宏已经被控制。”济道林道:“立刻将游宏转移到沙州,搜查他的家和办公室。”
等到游宏被带走,济道林道:“搜查以沙州检察院反贪局为主,益杨检察院积极配合。”
安排完诸事,济道林轻松下来,道:“祝书记,正事办完了,我们也要轻松轻松,季常委也在外面,把他叫上来,我们四人打双抠。”
侯卫东是第一天以县委办工作人员的身份跟随着祝焱,没有料到会见到如此惊人的一出戏,扭头看任林渡,也是目瞪口呆的样子。
县委招待所吃过晚饭,几位秘书就坐在会客室看电视秘书老林职务最高,就成了中心,大家都围着他说话。
到了十一点,会客厅的几个大人物依然在打牌,大家等得累了,话也少了,专心看着电视,这群秘书们平日里都忙得不可开交,都没有长期看电视的习惯,再加上众口难调,老林乱选了一个傻乎乎的节目,众人也就傻乎乎盯着屏幕。
十二点,会客室大门打开,季海洋快步走了出来,轻声道:“把车子都开过来。”又对侯卫东道:“等一会你就上祝书记的车,记着坐副驾驶的位置,帮着提手包。”
季海洋交待几句以后,自顾自走了,把侯卫东一个人留在院中。还有些细节季海洋也没有交待,若侯卫东有悟性,自然会想到这些细小之处,如果想不到,则其秘书生涯也不会长久。
看着祝焱的身影,侯卫东有片刻迷茫,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跟着季海洋走到院门,守在了祝书记的车旁。
祝焱与济道林握手道别,道:“济书记,早些休息。”转过身,满脸笑容又停了几秒钟,走到车旁,笑容已渐渐消失。
侯卫东已将后车门打开,恭敬地等着祝焱,祝焱看了他一眼,略略点头,顺手将手包递了过来,随后又朝院内看了一眼,重新带着笑容,向济道林挥了挥手,这才坐回车中。
小车悄无声息地滑了出去。提速很快。
公安局长游宏被双规,这个消息必将在益杨官场引起地震,祝焱脸色青得怕人,上车之后便一言不发,他不说话,侯卫东在车上坐得笔直。后背仅仅是靠了一点。也不说话。
当车在党校后门停下以后,祝焱吩咐道:“明天上午九点,请赵书记和柳部长到我办公室来。”说完就下车。侯卫东一边应答着,一边提了手包下车,他正准备给祝焱开车门,祝焱已经下了车,动作并不慢。
由于是第一次为祝书记服务。而季海洋又交待得不尽详尽,侯卫东一路上都小心异常,他不知道是否应该送祝书记到家门,就仔细观察着祝焱的一举一动。
祝焱并没有接过手包地动作,径直走进后门,侯卫东就紧跟在他身后,到了楼门洞,祝焱停了一下,交待道:“小侯,我住在三楼。今天你跟我上去。以后就送到门洞口。”
上了三楼。祝焱进了门,侯卫东连忙将手包递了过去。同时道:“祝书记,早些休息。”屋里传来一声温柔的招呼,“这么晚才回来,你也是一把年纪了,和年轻人比不了。”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女人走了过来,接过手包,她看见门外站了一位陌生小伙子,道:“小伙子是新来的。”
侯卫东赶紧道:“阿姨,我叫侯卫东,由组织部新调到县委办的。”中年女人客气地道:“进来坐一会吧。”走了,祝书记再见,阿姨再见。”
回到家中,侯卫东连忙给任林渡和组织部杨娜打电话,传达了祝书记指示。
放下电话以后,侯卫东后背湿了一片,在卫生间里冲凉之时,回想着这半天的经历,暗道:“祝焱不过是七品县官,却让人产生了伴君如伴虎地感觉,看来一入官门深似海,还不如当个商人自在。”可是转念一想,“当商人也有难处,就以青林石场为例,几年时间就死了秦大江、毁了曾宪刚地家庭,条条蛇都城咬人啊。”
上床前,他将闹钟调到了七点。
一夜有梦,皆是游宏被押上汽车的情景,梦中他猛想间想起,那位押着游宏的人很面熟,应该是沙州公安局地师兄罗金浩。第二天从闹铃惊醒,侯卫东迷迷糊糊地下了床,他异常清楚得记着梦中的情景,又竭力回想着昨天县委小招待所的现场情况,他得出了结论,昨夜梦中得出的结论是正确的,确实是师兄罗金浩押着游宏。
“切,居然会在梦中认人,这事让我遇上了。”
侯卫东感叹一声,赶紧洗脸刷牙,又从冰箱里抓出一盒牛奶,边喝边朝车下跑去。
上了老柳地车,侯卫东就开始攀交情,他甩给老柳
子烟,这烟是新出的好烟,比红塔山还要贵,大有取势。
“祝书记一般在哪里吃早饭。”
老柳抽着娇子烟,也就没有初见面时的傲慢,向侯卫东介绍道:“祝书记早上起得早,要打太极拳,然后在家里吃早餐。”他看了看表,又道:“祝书记很准时,八点钟肯定出来。”
祝焱果然在八点钟出来,侯卫东在门洞处等着,接过手包,紧跟在他身后,到了小车旁,侯卫东连忙上前一步,把车门打开。
祝焱见侯卫东办事很伶俐,心里也就有几分满意,等到侯卫东上车,就问道:“通知出了吗?”这话他原本也不需问,但是侯卫东毕竟是新手,他并不是太放心。
“祝书记,昨晚已经通知到了。”
“嗯。”祝焱没有再说什么。
九点,赵、柳两人准时来到了祝焱办公室,季海洋就拿着笔记本坐在一旁,他是县委办主任,领导们定下的事情,需要他去落实。
侯卫东将茶倒好以后,正准备离开,祝焱发话道:“侯卫东,你也坐下来听一听。”
祝焱开门见山地道:“公安局游宏被双规,从济书记的口风来看,他肯定回不来了,今天请两位来,就是务色一位公安局长。”
“这个人选,要精通法律,同时要有杀气,能镇得住局面,收拾得了乱局,益杨这两年经济发展得快,社会上流氓地皮也活跃,游宏出事,给县委提了一个醒,必须采取霹雳手段,打掉一批为害百姓的犯罪分子,公安局长这个人选,任重道远啊。”
“赵书记、老柳,你们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柳部长在组织部多年,对干部极为熟悉,试着道:“能否从公安局内部提拔?”
“游宏主持公安局工作这么多年,这几个副职从来没有向组织反映过情况,即使他们没有问题,也不能重用。”
赵书记最了解祝焱的心思,道:“公安局长就在政法系统来选,不仅要熟悉法律,为人更是要强硬一些,否则收拾不了游宏留下来的烂摊子。”
柳部长把政法系的领导干部在脑中过了一遍,道:“合适地人选有两个,一是政法委副书记章程,他是科班出身,在法院工作过,有经验,有文凭,二是检察院副检察长商光化,他是军人出身,任副检察长多年,点子多,能力强。”
祝焱两条眉毛拧在一起,又慢慢舒展开,他道:“商光化更合适出任公安局长。”
“你们两人还有其他人选没有?”
“没有。”“没有。”
祝焱也就拍了板,道:“季主任,立刻通知商光化过来,我要亲自跟他交待。”
他又对柳部长道:“手续和程序问题就由你去把握,此事宜速。”
侯卫东在一旁听到商光化地名字,心里一阵翻腾,两年前,他被带到了检察院,就是由商光化副检察长进行询问,不禁被疲劳审讯,还吃了几顿老拳,当时他发誓要报仇,如今商光化成了公安局长,报仇难矣。
此时,商光化正在起诉科听案子,忽然接到县委办电话,让他立刻到祝书记办公室,祝书记召见,他不敢怠慢,马上放下手中地事情,直奔县委。
侯卫东站在窗台前,看着大院,当商光化下车以后,他就来到门口。
“商检,祝书记在办公室等你。”侯卫东见商光化上楼,便主动迎了上来,不能报仇,不如主动释了前嫌。
商光化记忆力颇好,见到侯卫东以后不禁楞了楞,到了祝书记门口,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调到县委办了?”他看到侯卫东点头,马上道:“这是大好事,我们两兄弟好好祝贺一番,你什么时间有空,我请你喝酒。”
进了祝焱办公室,商光化就将军人本色做得很足,腰直立着,一幅精神抖擞严肃认真的样子,他见侯卫东拿着本子坐在一旁,暗道:“他什么时候成了祝焱地秘书。”
商副检察长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突然之间就成了公安局长一些程序未办完,可是县委书记出面谈了话,此事也就板上订了钉子。与祝焱握手告别,他心事重重,脸上并没有喜悦之色。
侯卫东送他出了门,道:“商局,季常委在办公室等你,他还有一些具体的事情要同你交换意见。”
商光化原本想解释两句上一次在检察院的不愉快,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伸出手,使劲与侯卫东握了握,然后客气地道:“侯秘书,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
他在益杨政法系统多年,深知公安局里面水即深又浑,要搞好工作,必须得到县里主要领导的支持,侯卫东作为祝书记的秘书,官位不高,位置却很重要,自然是有心结交。
至于曾经的不愉快,只有以后想办法弥补。
侯卫东在检察院被打了一顿,当时十分生气,可是此一时,彼一时,他痛快地接过了商光化抛来的绣球,道:“商局客气了,以要多多关照。”
相逢一笑珉恩仇,此事也是有的。
领着商光化走进了季海洋的办公室,心道:“公安局长在县里也是有份量的人物,却向我这个小秘书示好,狐假虎威这个成语,用在我这种履书身上最合适不过。”
他回想起,以前为了碎石场的炸药,他在青林派出所面前总是一幅笑脸,暗地里给青林派出所提供了不少方便。汽油以吨计算,过年过节红包也颇为丰厚,现在有了商局长这位公安局一把手作为朋友,许多事情也就不怕了。
这也是权力带来的副产品。虽然这个权力还是依附于县委书记,却也能产生不小地力量,正因为此,人一旦享受了权力带来的快感,就不愿轻易放弃,失去之后又会异常失落。
办完了商光化的差事,侯卫东回到了秘书科办公室,他到县委办上班很仓促,基本上是季海洋一声招呼,就开始跟在了祝焱身后。手续没有办,办公室的东西也没有搬上来,其他东西倒无所谓,最关键地是一罐益杨极品新茶和水杯还放在下面。
此时他手中暂时无事,便飞快到下楼。
老詹是三脚猫,在办公室里坐不了一个小时,便借着尿遁、水遁、报纸遁等各种遁法,到大楼里的各个办公室串门,和往常一样,办公室只有郭兰一人。
“郭科长。我现在已经在县委办上班了。”
自从那天听了床呻,郭兰面对着侯卫东多少有些心里发虚,表情也不自然。“老詹昨天就发布了这个消息,部里的人都知道了。”侯卫东想多说两句什么,见郭兰很平淡,反而无话可说,“我先上去了,改天来办手续。”
郭兰站起来。
在郭兰情绪最低落的时候。在沙州学院的小舞厅遇到了侯卫东。也是这次偶遇,让郭兰下决心扔掉了过去的恋情。因为这个原因,她对于侯卫东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情,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对侯卫东反而有若隐若无的距离。
侯卫东拿了益杨新茶,道:“郭科长,东西我暂时不搬,行不行?”他与郭兰短暂地在一个办公室,终究没有发生什么,甚至反而生分了,说话也客客气气。
郭兰轻轻甩了甩短发,道:“组织部是干部之家,欢迎你经常回来。”看着侯卫东背影,她暗自有些沮丧,当年舞厅里的秘密,长发女孩的往事,随着侯卫东地离去,这个秘密也将变成永远的秘密。
侯卫东刚把新茶放在桌上,季海洋就走进来安排工作,简短了说了一句,“过十分钟,你跟着祝书记去沙州。”季海洋还在考察侯卫东的能力,没有给他过多交待,转身就走了。
季海洋刚走,任林渡就回到办公室,他的办公桌与侯卫东正好面对面,“老侯,中午如果没有事情,我请郭兰和老詹吃饭。”
侯卫东摇头道:“你要追求郭兰,别总是让我和老詹去当电灯泡,我今天也没有时间,马上要跟着祝书记到沙州。”
任林渡到团委已有一段时间,对机关很熟悉,早与秘书科、综合科混得很熟,来到了秘书科,如鱼得水,他明白,在县委办,秘书的地位与服务对象是连在一起的,侯卫东是祝焱的秘书,其地位在各位秘书中是最高的,只是侯卫东来的时间太短,还没有明白这一点。
他主动建议道:“刘涛那里有沙州市委、市政府内部电话本,你最好去要一本,这样到了沙州,联络起来方便,否则只有抓瞎。”
侯卫东道:“我马上要出发,你有没有,先借给我用一用。”
任林渡从包里取出两个本子,一个是沙州市政府的,一个是沙州市委地,道:“你先用,我等一会帮你领出来。”
两人正说着,任林渡桌前的电话又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道:“赵书记的。”接了电话,说了一叠声地“好、好、好。”
看着任林渡匆匆而去的背影,侯卫东心道:“任何事情都有得有失,给领导当秘书有许多好处,却必须二十四小时为其服务,在某种程度上失去了人生自由。”
据季海洋交待,祝焱要在十分钟以后出发,侯卫东看着时间,约莫过了七分钟,来到了祝焱的门口,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出来一声进来,便轻手轻脚地将门推开。
“祝书记,什么时候出发。”
祝焱抬手看了看表,“现在就走。”他又问了一句,“你酒量如何?那天
达集团,看你也能喝几杯。”
侯卫东老老实实地道:“一斤酒不会醉。”
祝焱笑了起来。“看你的样子也能喝,刘市长是军人出身,酒量大得很,每次和他见面。我们都要大战一场,今天你要放开喝,给刘市长留下深刻印象。”
“行。”经过了上青林高度酒地考验,侯卫东对自己的酒量也很有信心,至少在目前为止,单对单地较量,他还没有吃过亏。
提着祝焱地包,侯卫东紧跟着祝焱身后。
祝焱就如会施定身法一样,迎面而来地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身体微微前倾。脸上一律带着谦恭微笑,少数自觉有身份地人还主动地打招呼。
侯卫东到机关时间也不长,认识的人不多,他脸色平静,见人就挂着浅浅地微笑。

在副驾驶位置坐着,侯卫东将沙州市府办的通讯录取出来,查到了刘达传副市长的秘书电话,他将赵秘书的姓名电话都输到了手机上,这样联络起来更方便。
祝焱一路无语,闭着眼睛想事情。快到沙州城郊的时候,他吩咐道:“给赵秘书联系,我们还有十分钟就到办公室。”
侯卫东迅速拨通了赵秘书的电话。自我介绍道:“我是益杨县委秘书科小侯,县委祝书记已经到了沙州,还有几分钟就到市政府。”他并不知道祝书记与刘达传是如何联系的,只能含糊地说了一句。
电话里的声音不冷不热,室。”侯卫东赶紧回头报告道:“已经联系好了。刘市长在办公室。”
祝焱座驾有着进入沙州政府大院地通行证。进门也就没有受到阻拦。稍稍减了速,平稳地停在了政府大院内。
沙州市政府占地不小。主楼是一幢四平八稳的火柴盒房子,正中挂着一个大国徽,房子正面是一个大院子,院子四周种着些大树,格局很简单,却有着益杨县政府所没有的气质。
刘市长的办公室在九楼,进了大院,然后再坐电梯上九楼,电梯里陆续上来六七个人,这些人多数都面无表情,各想各的心事,没有人理睬祝焱。
而祝焱面带着微笑,如普通人一样站在了电梯里,侯卫东紧站在他旁边,用余光看了一眼县委书记祝焱,发现祝焱居然带着些书卷气,这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现的。
刘市长是身板硬郎的大汉,见到了祝焱,笑着从办公室站了起来,道:“祝老弟,上次老兄可是醉惨了。”他对赵秘书道:“把下午的会议取消了,祝书记来了,我可要大开酒戒。”他看着站在身后的侯卫东,道:“这是新来的秘书,小伙子很精神嘛。”
开了几句玩笑,祝焱话锋一转就进入了正题,道:“刘市长,马县长昨天下午跟着市里地代表团到山东去了,就由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就由我向您作庆达集团投资事宜的专题汇报。”刘达传是分管工业的副市长,他一直关注着五十吨水泥项目,说了此话,神情也严肃起来,道:“我也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刘传达坐回到自己地椅子上,祝焱就在其办公桌对面坐着,这样一坐下,汇报工作的格局也就形成了。
等到祝焱汇报结束,刘传达道:“昨天你给我打了电话,我专门询问了计委的同志,今天上午他们送来了庆达集团的资料,我看了看,这个张木山不简单,十几年的时间搞了这么大规模,而且他的投资项目都很成功,没有不良新闻传出来,按计委同志地说法,庆达集团属于a级投资伙伴。”
“我们国家现在最缺乏是信用体制,这包括企业和个人地,所以,假冒伪劣、坑蒙拐骗才层出不穷,前一段时间,我让计委搞了一个企业信用等级,将岭西省排名前二百强地企业都梳理了一遍,凡是官司缠身、纠纷不断的企业,信用等级就要降低,到沙州投资也就要受到限制,或者说我们就要更加警惕,庆达集团信用等级是a级,这种企业我们沙州举双手欢迎。”
刘传达地这一套信用等级,不少沙州市级领导并不以为然,最普遍的观点是:“如今是僧多粥少,能够引来企业就是成绩,如果挑三捡四,别说干饭,恐怕稀粥也喝不上。”好在市委书记昌全同志表态支持了刘传达的作法,信用等级这才搞了起来。
祝焱了解这事的前因后果,也知道这一套信用等级,他向刘传达汇报庆达集团的事情,也正想利用这一套信用等级,为庆达集团提供更好服务,这也是吸引庆达集团投资益杨县的重要手段。
“我们与庆达集团进行了一次谈判,前一次没有结果,我准备启动下一轮谈判,从我的分析,张木山应该有投资欲望。”
“张木山这人我是早有耳闻,只是一直没有见过面。”
刘传达同意祝焱的分析,又道:“我们准备在八月中旬召开一次小型的投资项目推介会,邀请所有b级企业参加,青林水泥厂项目可以纳入重点推介项目,到时与张木山的座谈,我也可以参加。”
谈完正事,笑容又重新回到刘传达脸上,“小赵,你去安排拿生活,不用去大馆子,到新月楼的水陆空订一个小间,酒到我家里去取台湾高梁酒。”他对祝焱道:“酒去年一位台商送给我的,六十度,很有劲,又不上头。”
水宛居位于新月楼外面,是沙州新兴地美食之家。
新月楼是沙州最高档的楼盘,里面的住户大多数是有钱人,水宛居开业以后,生意一直不错,在六月,水宛局老板就下血本重新装修餐厅,又请了两位川菜大厨和两位湘菜大厨,菜品档次也大为提高,因此,装修过的新月楼尽管收费并不便宜,仍然是生意兴隆。
这个老板以前也是机关干部,曾经是刘传达的部下,刘传达就成了水宛居常客,刘传达车刚停下,胖胖的老板就亲自在门口迎接,领着刘传达、祝焱等人进了雅间。
老柳和刘光化的驾驶员没有跟着进雅间,在外面要了一间小桌子。
这些年,各单位小车开始膨胀,驾校如雨后春笋般出现,驾驶员的地位却在直线下降,在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初期,领导们在一起吃饭,驾驶员也习惯性地坐在主桌,进入九十年代中期,在县一级,已经很少有驾驶员和领导们坐在一桌。
刘光化的驾驶员熟客,他跑到厨房里,精心选了几样特色菜,然后一人要了一包娇子烟,与老柳在一起吞云吐雾,自在而舒服。
在雅间里,酒桌上摆了四瓶大肚子台湾金门高梁,刘传达吩咐道:“拿高脚杯,先落实基本量。”
秘书老赵见刘传达这个动作,知道一场大战就要开始,建议道:“刘市长,大家都是空肚皮,先吃点菜再喝酒。”
刘传达摆了摆手,豪气冲天地道:“上次我们一起到上海,祝书记联合三个书记,轮番敬酒。让我睡了一天一夜,外滩、东方明珠,一样都没有看成,今天我要报仇。”
他原本就是军人出身,正团职干部,转业到了岭西省机关,在区委当了一年副处长两年正处长,就来到沙州任副市长,向来以实干和喝酒闻名,在上海被祝焱喝醉以后。总想着要复仇。如今祝焱自投罗网,公平决战的机会终于来了。
一瓶金门高梁,刚好能分成四杯,刘传达举起酒杯,“在这里,首先预祝五十万吨水泥厂落户益杨,干了。”他一口就将二两五的高梁酒喝完。然后轻轻地放在桌上。笑眯眯地看着祝焱。
祝焱也是一举而干,并且把酒杯倒了过来,酒杯口只有一滴酒悬挂着,这是沙州的习惯,喝酒要一口喝完,而且翻转酒杯的时候,如果能滴出三滴残酒,则要被罚酒。
金门高梁度数虽然高。可是口感不错。侯卫东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亮给了赵秘书。
喝了这一杯酒,一股暖洋洋的感觉立刻传遍全身。侯卫东神情就彻底放轻松了,心道:“市长、县委书记,当远远聆听指示地时候,觉得他们高不可攀,现在零距离接触,才发现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刘传达似乎半醉半醒,道:“老祝在益杨成绩斐然啊,这一次沙州换届,你的呼声很高。”
按照沙州市历年的规矩,每一届政府的副职中,都有一位是县里书记提拔上来的,益杨县、吴海县、临江县、成津县,四个书记各有优势,论起综合实力来,祝焱稍胜一筹。只是官员的升迁是一个综合因素,并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祝焱连忙谦虚道:“沙州这几年发展得快,涌现出来许多青年才俊,我是落伍之人,这事哪里轮得上我。”
刘传达大笑,头发根根直立,每个毛孔似乎都在冒着酒气,他再次端起酒杯,道:“这一杯酒,祝明年的换届选举,老弟马到成功。”
四瓶酒喝完,诸人皆有了醉意,六十度的白酒,点火就会熊熊燃烧,喝进胃,渗进血液里,迅速将酒意带进每一个细胞。
赵秘书三十来岁,原本态度有些倨傲,喝了酒以后,嘴巴笑得叉开,他一只手放在侯卫东肩上,低声地道:“侯老弟只有二十来岁吧,真是年轻,如果我是这个年龄,一定要好好争取一下,现在三十六了,没有多少机会了。”
“赵秘,以后要多关照我。”
“好说。”
侯卫东一边说话,一边拿眼角余光去看刘传达,刘传达正和祝焱谈得认真,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人的谈话。
四瓶酒下去,刘传达见祝焱还没有倒下,便又要了一瓶五粮液,这一瓶下去,赵秘书捂着嘴就朝卫生间里跑。
刘传达虽然未倒,说话却亦不太利索了。
“与祝书记喝酒,爽快。”他舌头开始打转,道:“水泥厂这个项目一定要落实,另外,今年还有一个项目,是省里拿下来地,准备在沙州地区建一座啤酒厂,益杨有没有兴趣做好这个项目。”
祝焱听得两眼冒光,抓过五粮液,将剩下地酒全部倒出来,“刘
在工作上你是领导,私下你是兄长,我们一齐这一瓶
四人五瓶酒,十分尽兴。
侯卫东发现祝焱脚步还很稳,暗道:“祝焱酒量还当真不错,今天刘传达没有占到便宜。”
坐上了汽车,祝焱挥了挥手,道:“今天不回益杨了,我几个月没有回家,回家看老娘去。”
在汽车的轰鸣声中,祝焱不一会就沉入梦乡之中,侯卫东也是似睡非睡,在椅背上眯着眼睛,他自嘲道:“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我是陪县委书记过家门而不入。”他取出手机,调成了振动状态,免得打扰祝焱休息。
老柳听到祝焱均匀的鼾声,道:“侯秘,你们喝了多少酒?”
“四人五瓶酒。”
“侯秘书的酒量不错啊,现在还精神抖擞。”
“我也是硬撑着。”
车行至岭西省的公路上,侯卫东将安全带系了,很快也睡着了,等到醒来之时,已到了一处农家小院。
祝焱仍然在睡,侯卫东下了车,正在犹豫是否将祝焱叫醒,屋里走出了一位头发花白、穿着普通花布衫的老人,从气质和穿着来看,明显不是农村人。
老柳热情地迎了上去,道:“张姨,祝书记在车上睡觉,我们没有叫醒他。”他在一旁发着感叹,“祝书记是益杨县的领头人,天天忙得团团转,今天陪领导喝了酒,真是不忍心叫醒他。”
老柳又指着身边地侯卫东道:“这是新来地侯秘书。”侯卫东礼貌地叫了一声:“张姨。”
张姨与侯卫东打了招呼,道:“祝焱睡在车上也不行,还是扶上楼,到床上去睡。”
侯卫东打开后车门,轻声道:“祝书记,到家了。”喊了好几声,祝焱这才睁开眼睛,他双眼通红,道:“这么快就到家了?”
祝焱下车时身体有些摇晃,侯卫东就搀着他的胳膊,把他扶到了二楼的卧室里。
这是一套农村房子改装的住宅,院子里面花朵盛开,房间明显重新装修过,装修风格很朴实,几乎没有装饰,刷白了墙,楼上房间是木地板,窗户并非农村常见的蓝玻,而是无色玻璃,祝焱的房间里则有大排书柜。
将祝焱扶上床以后,侯卫东把空调开到二十七度,正准备下楼,张姨端着蜂蜜水就走了进来,见儿子醉成这样,心疼地道:“祝焱也是四十几的人了,哪里能和年轻一样喝酒,小侯,你以后要多提醒他。”
祝焱头发凌乱着,在床上沉沉睡去,时不时还要打两声鼾,张婕试了试空调的温度,又从床边柜子里拿出一床薄被单,搭在了祝焱地胸腹部。
“这么大地人了,真不让人省心。”
在母亲眼中,儿子永远是长不大地。
几个人下来坐在底楼的客厅里看电视,张姨见侯卫东脸上也有酒意,道:“小侯也喝了不少,你干脆也到楼上去休息,这农家房子,足有七、八间住房。”
侯卫东道:“张姨,我不用休息,就在这里看看电视。”
张姨甚是健谈,道:“退休前,我就想在农村来居住,空气好,还可以自己种菜,环保又新鲜。”
“这房子是我堂弟地,他一家人早在珠海去当老板了,他知道我一直想在农村居住,九二年走前,就把房子让给我们两口子来住,这房子好,简单装修一下,就成了别墅。”
这时,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头,背着一个鱼篓子,脸和手臂晒得黑黑的,看见院中的车子,“老大回来了?他今天有口福了,我钓了七、八斤鲫鱼。”
老柳早就站起来,“老爷子,今天又蛮有收获。”他对侯卫东介绍道:“这是祝书记的父亲,我们都称呼他为老爷子。”
侯卫东也跟着喊了声:“老爷子。”
老爷子乐哈哈道:“祝焱怎么又换了秘书,这小子眼光未免太高了,他年轻时当秘书,我看也不怎么样。”
张姨提过鱼篓,看了看,笑道:“菁丫头和她的同学要回来吃晚饭,老头子,你和我一起收拾这鱼。”
老两口有说有笑地到厨房忙去了,老柳这才抽空介绍道:“老爷子以前是省计委的老领导,张姨是财经大学的老师,退休以后来过田园生活。”
侯卫东暗道:“祝书记的妈妈是大学老师,难怪他身上有股淡淡的书卷气。”
厨房很快就飘来鱼汤的香味,一阵清脆的笑声从屋外响起,“外婆,今天晚上怎么又吃鱼,我都吃腻了。”
院大门站在以亭亭玉立的两个女孩子,一样的高矮,靓丽,神采飞扬,一进门,就将绿树环绕的小屋照得一亮。
侯卫东酒喝得亦不少,看见进来之人,忍不住揉揉眼睛,仔细再看,其中一个女孩子确实是铁柄生的女儿铁瑞青,俗话说,女大十八变,两、三年时间不见,铁瑞青已由生涩小女生变成了漂亮的大姑娘。
张姨听到外孙女的喊声,双手沾满了鲜血,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铁瑞青只顾着招呼老人,并没有注意到坐在客厅里的侯卫东,她向老人打过招呼,这才转向其他客人,见到侯卫东,愣了愣神,随后激动地道:“侯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周菁是铁瑞青的大学同学、室友兼死党,两人躲在被窝里说了太多的体己话,而且经常一说就是半夜,上青林侯卫东的故事,周菁听说不少,此时看到铁瑞青激动的面容,再听到一声“侯老师”,她就猜出此人是谁,挑剔地打量着侯卫东,暗道:“他怎么跑到外公家里来了?”
张姨很喜欢有礼貌的铁瑞青,听她这样称呼,奇怪地问道:“小侯年龄也不大,怎么是瑞青的老师?”
侯卫东对张姨很尊敬,“我从沙州学院毕业以后,就分到了青林镇,那时铁瑞青还在读高中,我曾经辅导过她的英语口语。”
铁瑞青真诚地道:“我妈妈能治好病,全靠侯老师。”
侯卫东摆摆手。道:“这些小事不必说。”又问道:“你妈妈身体恢复得如何?”
“据主治医生说,我妈妈手术很成功,上青林空气好,她每天在小学操场上锻炼。恢复得也很好,现在场镇通了客车,进货不用走路了,她的门面还开着,生意还不错,她一门心思攒钱。”
虽然侯卫东从来没有催过钱,可是这钱地事情却压在铁家每一个人的身上,铁瑞青这番话,暗示着家里人都在努力赚钱。
侯卫东当然听懂了话外之音,心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话当真不错。”口里道:“给你爸妈说,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专心治疗和保养,其他地事情都不必考虑。”
这三年,上青林碎石名声已传到沙州全境,沙州四县都在大修公路,稍大一些的工程都在使用价钱适中且质量优良的上青林碎,碎石协会生意好得不行。而青林镇为了收税,就在上青林公路的入口处设了一个关卡,凡出去一车石头皆要记下其车牌号。并交上各石场出具的出车条,这样一来,反而方便了侯卫东管理。只要看镇里税费,就可以推算出来石场产量。侯卫东离开上青林这一段时间,光是几个石场的利润,就让其赚了个盆满钵满,对于铁柄生所借的钱,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铁瑞青也听懂了侯卫东的话。狠狠地点了头。道:“我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工作以后,家里的条件就能好了。”
“侯卫东”这个名字,周菁早就听熟了,按以前的想象,偏僻山区地石场老板,多半是满脸横肉的土老肥,今天见到侯卫东,虽然脸上皮肤有些黑黝,可是黑得还挺英气,她暗道:“侯卫东相貌气质还不错,又能给大舅当秘书,能力自然也不错,铁瑞青多半对侯卫东有单相思,只是这小丫头自己没有意识到。”
张姨在一旁感叹:“地球很大,又很小,没有想到瑞青与小侯这么熟悉。”
侯卫东对张姨解释道:“我以前在上青林工作过,上青林只有脸盆大小,大家都很熟悉。”
听侯卫东说得幽默,大家都笑。
侯卫东又道:“铁瑞青的父亲叫铁柄生,是上青林的小学校长,这么多年来一直坚持在最艰苦的地方办学,把上青林小学办成了青林镇甚至是益杨最好的乡镇小学,培养了上青林许多子弟。”
铁瑞青听到父亲得到了侯卫东的高度评价,两眼亮晶晶的。
铁瑞青从小家教良好,与人交往很有礼貌,张姨很是喜欢,但是她并不知道铁瑞青的父亲是小学校长,就道:“原来你爸爸是上青林小学校长,怪不得这么懂事,以后要多帮帮周菁,她从小就娇气,从来没有吃过苦。”
周菁好奇地问道:“侯卫东怎么到了外公家里?”
侯卫东稳重地道:“我现在是祝书记的秘书。”
老爷子这时走了出来,他对周菁道:“丫头,去叫你大舅。”周菁撒娇道:“外公,每次回来都让我吃鱼,下次要换花样了。”老爷子瞪着眼,假装生气,“我地鱼都是河沟里的土鲫鱼,一般人还吃不到,你外公的手艺不好吗?”周菁吐了吐舌头,一边往楼上走,一边道:“外公手艺好,可是天
,我也快变成鱼了。”

老爷子着实疼爱这个聪慧地外孙女,笑道:“下回要回家,早点打电话回来,我给你弄酸萝卜老鸭子汤。”周菁回头道:“我要吃白鹤汤。”
这些年来,岭西农村开始种懒人庄稼,冬天也不梨田,等着水稻茬了留在田里,烂掉以后,还可以用作肥料,人的活动少了,白鹤慢慢就白了,不过附近人位于岭西城郊,生活比较富裕,也没有人真的去打白鹤来吃,周菁更是一个环保主义者,吃白鹤纯粹是与外公开玩笑。
周菁上楼一会,就把大舅拖了下来。
祝焱眼睛还是红红的,头发也乱糟糟的,就如居家大叔一般,一点都没有县委书记的威严,张姨给他舀了碗酸鱼汤,道:“你也老大不小地,还是县委书记了,有事无事喝这么多酒干什么,不仅对身体不好,对记忆力也有损害。”
祝焱也不解释,慢慢地品着酸萝卜鲫鱼汤,这一道菜是家里地保留菜,味道鲜美,回味无穷,其关键并不是鱼,而是辅菜酸萝卜,老爷子曾经是省计委主任,在文革时当过右派,在真州乡下学到了做泡菜地绝活,文革结束以后,家里餐桌上就会定期出现酸萝卜炖鸭子、炖鲫鱼、炖排骨。
这种家里的味道给祝焱留下了极深印象,每次喝了酒,他总会想喝家里这酸得掉牙地汤汤水水。
喝了一大碗酸汤,祝焱出了一身热汗,肠胃通透,身体也就舒服了,他问道:“菁菁,瑞青,你们两人到省城打工,有什么心得?”
铁瑞青是周菁的好朋友,周菁到益杨大舅家里玩,时常带上铁瑞青,祝焱对这位出身于山区的小姑娘印象很好,也时常同她们聊天,上青林修公路最原汁原味的情况,祝焱就是从铁瑞青口中得到,因此,第一次企业家座谈会上,张木山提起侯卫东以后,祝焱立刻表态让侯卫东参会。
周菁道:“累死了,给外国资本家打工,真是不好玩,他们要求太严了,想尽千方百计榨取我们的剩余劳动。”
老爷子哼了一声:“大多数人想被剥削还没有机会,瑞青,你说说看法。”
铁瑞青性格比周菁要沉稳些,她道:“外资企业从管理上来说,确实有独到之处,让我归纳出来有些困难,我感觉最深的就是严格的放权与集权,经理分为几级,哪一级经理有什么权利和义务,手册上标得明明白白。”
老爷子道:“周菁,你要象铁瑞青学习,她看问题就比你有深度。”
周菁白了老爷子一眼,道:“瑞青的口语特别棒,她就在总部工作,我被派出物流部,当然没有她接触面广泛。”
经过这几年乡镇工作,侯卫东的英语忘记了大部分,他只得最熟的就是:“l.ouesu.打电话所用,其他的单词和句子,忘得七七八八了,此时到周菁的对话,心道:“铁瑞青学习语言有天赋,我是最早的伯乐。”
提到了外资企业,老爷子对祝焱道:“前些天我到岭西图书馆去查老报纸,我发现了一个倾向,经济日报、光明日报和工人日报,都在批评外资,他们有一个基本论点,就是纵观世界各国,对外开放决不是没有一定原则和限度的,这个提法一定道理,可是我总觉得这个倾向背后有限制外资的意思。”
“目前我们岭西的状况是严重缺乏资金,管理能力也跟不上,如果省委省政府被这些报道所影响,放慢了引资力度,我们省要吃大亏,这方面岭西是有教训的。”
老爷子曾经是岭西省计委的领导,从事经济工作多年,又经过了文化大革命,对经济问题很敏感。
祝焱道:“俗话说,无工不富,无农不稳,这是对县级经济最好的总结,益杨经济要发展,必须要上工业项目,我只不过是一个县级官员,不管理论之争,我只记住发展才是硬道理。”
“从你的身份来说,这样想是对的,我最怕省委或是地区的人,眼睛盯着风向标,停止了前进步伐。
侯卫东大学毕业以后,一直在最基层工作,做的都是具体事情,很少涉及这些理论问题,听着祝家父子俩谈起经济理论问题,只觉眼界也为之一阔,暗道:“老爷子当过省级部门领导,眼界确实开阔,胸襟也大是不同,听君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的感觉,看来给祝焱当秘书,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第二百一十六~九章 项目
已深,侯卫东洗过澡,就睡在底楼客房里,客房和楼风格一样,设备也差不多。
桌上扔了好几本96年上半年的《半月谈》,其中一本《上,有人用钢笔写了许多诗句,诸如“葡萄美酒夜光杯.催。::=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似乎是无聊之际写着玩,但是字如其诗,很有些锋锐。
看着诗和字,侯卫东暗想:“看来这位喜欢边塞词,字也很有特点,说不定是前任秘书,也不知如今在哪里发展。”
随便翻了翻,又看到书页最后有两个大字——周菁,便想到:“谁会写周丫头的名字,青林镇也有一个周菁,与这个周菁同名同姓,论漂亮,还是祝家的周菁远胜一筹。”
又想,“他为什么要在书上写着周菁的名字?”
胡乱翻着,信马由缰的想着,渐渐地也就进入了梦乡,一夜有梦,杂乱无章,早上被几声狗叫所惊醒,反而一个也记不真切。
祝焱头发梳理整齐,换上白衫衣,站在院子里,与老爷子说话,一只大花狗在两人脚边跑来跑去,老爷子踢了一脚,道:“去,走一边去。”
大花狗就委屈地跑到大门口蹲着,口水长长地吊在嘴边。
祝焱见侯卫东走下来,直接吩咐道:“走吧,我们今天上午到岭西,高县长、杨大金已经在庆达集团等着我们。”
水泥厂项目是益杨目前最大的项目,县委县政府高度重视此事,县委书记祝焱亲自出任水泥厂项目领导小组的组长。昨天他安排杨大金跟黄亦舒接触,双方约定今天上午在岭西座谈,因此昨天在沙州喝了酒,祝焱就直接回到岭西。
庆达集团总部位于岭西南郊,占地约有百亩,大门极为气派,“庆达集团”四个字在阳光上闪闪发亮,祝焱的车开到了大门口,一个高大帅气的保安上前敬礼,将车拦住。
“请出示通行证。”
老柳给县委书记开车。长期通行无阻,被保安拦住以后,一脸不耐烦,使劲按了两下喇叭。
侯卫东将车窗滑下来,道:“我们找张总?昨天约好的。”
庆达集团董事长是张木山,旗下分为许多公司和分厂,各有各地老总。保安就问道:“请问是哪一个张总?”
侯卫东直接道:“张木山。”
保安见来者口气不小,肃然起敬,道:“请问您是哪一位,我马上给总办打电话。”
“我们是益杨县委的。”
保安早就得到过指示,听到是益杨县委的车,立刻啪地敬礼,如交警一般作了一个往前走的姿势。道:“请领导直走,在有雕塑的广场停车,总部就在雕塑旁。”
雕塑是纯粹的现实主义,一个夸张变形的挖机昂扬向天,显得很有力量。
祝焱笑道:“张木山倒是一个实在人,弄一个大挖机在广场上,看来他是从搞土石方起家的。”又对侯卫东道:“以后益杨引进企业,就要引进有实力的大企业。不管是外资还是私有企业,只要有实力,我们都欢迎,外资越多越反动,邓小平对此早就有定论,哪此人脑袋真是出了毛病。”
侯卫东是第二次听这个话题了,但是他对这个话题没有任何研究。也就没有发言权。暗道:“跟县委书记当秘书。层次毕竟不同,以后要多看看报纸。学学社论,免得理论水平不够。”
刚下车,就见到杨大金与几个工作人员从门洞里走了出来,杨大金快步走到小车前,对祝焱道:“张总和黄总都在楼上等着,昨天我们过来,黄总请我吃饭,口气很硬。”
祝焱只是听着,没有发表评论。
上了楼,张木山、黄亦舒以及益杨县分管工业的高副县长都站在楼梯口红地毯上等着祝焱,张木山、黄亦舒穿着藏青色地薄西服,戴着领带,极为正规。
祝焱虽然穿着白衫衣,却没有打领带,侯卫东则穿了一件黑色的体恤衫,只有杨大金打着领带,相较之下,庆达集团更加新派。
张木山伸出手,热情地道:“欢迎祝书记到庆达集团考察。”
与祝焱放手以后,张木山又与侯卫东握手,笑道:“侯老弟,上青林望日岭之行,让我回味无穷,今年秋天,请老弟作向导,我们再上望日岭。”
简短寒暄,
了会议室。高县长首先代表益杨县政府发言,重点达集团到益杨投资等等,黄亦舒紧跟着发言,针对土地、交通、税费等提出要求,益杨计委杨大金随后就对黄亦舒的要求进行解释说明。
祝焱和张木山作为各自最高负责人,均没有发言,保持着沉默。
双方反复就具体问题进行拉锯,仍然没有实质性进展。到了十一点,祝焱按开了桌前话筒的开关,道:“我来说两句。”
会场安静得连一根掉下地都能听见。
祝焱气势很足,道:“对于益杨与庆达集团合作一事,我只说一个态度,谈谈形而上的东西,具体问题由高县长来谈。”
“我这人喜欢看报纸,对国家大事比较关心,六月以来,理论界出现了一些争论,许多理论家对私有经济进行了猛烈批评,认为改革导致了资本主义自由化,强调要坚持公有制为主体,这种论调来势很猛。”
众人听到祝焱突然大谈理论问题,都不解其意,黄亦舒是海龟,向来认为市场经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听到祝焱的发言,感觉莫名其妙。
张木山所掌控地庆达集团是岭西著名的民营企业,其发展经历基本与改革同步,他对于庆达集团这艘大般的航向格外看重,格外注重大方向和大政策,六、七月份发生在北京、上海的公私、社资之争,让他心里很不安。
因此,祝焱的发言,黄亦舒只觉莫名其妙,张木山却一下被吸引住了。
祝焱又讲了一会理论,话锋一转,道:“对于庆达集团这种大型民企,土地、税收等等都属于技术层面,民企现在最需要的是国民待遇,最需要的是开明地政策,宽松环境,这一点才是益杨县真正的强项,希望庆达集团在决策之时,一定要考虑这一个因素。”
张木山听得极为认真,他用钢笔在纸上写道:“政策、环境,环境、政策。”四个字虽然凌乱,笔锋却极为钢劲。
座谈会时间并不长,即将结束之时,张木山终于表态道:“公司董事会原则同意在益杨县上青林投资建五十万吨水泥厂,可以在近期签订意向性合同,具体事宜,则由黄亦舒副总经理与益杨县政府磋商。”
听到张木山表态,会场响起了一片掌声,侯卫东曾在祝焱分析过形势,如今他的分析与现实基本一至,他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暗道:“这一场谈判,终于尘埃落定。”
中午由庆达集团举行小规模的欢迎酒会,采取西式的自助餐,菜品精致,但是只有一瓶国酒茅台,人手一杯,大家举着杯子,互相敬酒,气氛倒也热烈。
张木山与侯卫东碰酒之时,侯卫东低声道:“我现在给祝书记当秘书。”张木山用酒杯重重地碰了一下,道:“祝书记很有水平,你跟着他,是学习提高的好机会。”
几个服务员用托盘端了些小碗上来,每人面前送了一碗,很郑重的样子,侯卫东揭开盖子,看见碗里是粉丝一样的东西,他猜到这应该就是所谓地鱼翅,偷眼看其他人,都端着小碗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他也端起来小口小口地起来来,味道不错,仅此而已。
一碗鱼翅,让洋派的酒宴,又增添了些地方色彩。
酒宴结束,张木山和祝焱坐在休息室,两人单独交流。
侯卫东坐在大会议室等着,习惯性摸出手机,这才发现手机是无声状态,显示有六、七个未接电话,四个是李晶打过来的。
“卫东,怎么不接我电话。”
“我在岭西,庆达集团张总这里,一上午都在开会,那事情基本搞定。”
“祝贺,祝贺。”李晶轻脆的笑声就由百里之外传了过来,“这一段时间怎么把我忘了,晚上到沙州来一趟,精工集团的帐目需要给你们几位股东盘一盘。”
侯卫东压低声音道:“我现在调到县委办,给祝书记当秘书,行动没有以前自由了。”
“给祝书记当秘书,是好事啊,以后可以狐假虎威,给精工集团大开方便之门了。”
侯卫东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这几天我受教育了,正在思考人生。”
“呸,少臭美了,晚上有空一定过来,这是公司的大事。”
侯卫东刚跟着祝焱回到沙州,还没有来得及喝口热茶,科长就走了过来,道:“侯卫东,吴海县党政代表团下午四点钟到,你要给祝书记准备一篇讲话稿,这种稿子一般不长,主要讲一讲益杨发展的情况,再说两句客气话。”
这是侯卫东当秘书的第一篇文章,他没有在刘涛面前露怯,满口答应了下来,等到刘涛走后,他想起了上青林的土语,自语道:“当了鱼鳅,就不怕泥巴糊眼睛,写篇稿子有何难处,写就写。”
益杨的发展成绩,经常听到领导在谈,可是提起笔,却觉得笔重千金,正在构思的时候,任林渡满头大汗地回来,从背后的纸盒子里取出一瓶矿泉水,猛地灌了一大口,矿泉水就下去了大半瓶。
他见侯卫东趴在桌上冥思苦想,道:“侯大秘,又要构思什么大作。”
侯卫东嘴巴里发出“切”的声音,以表示对侯大秘这个称呼的不满,道:“吴海县党政代表团要来,我正在构思讲话稿,腹中空空,下不了笔。”
任林渡将抽屉里的一叠稿子拿了出来,使劲翻着,道:“我们两人都是第一批公招生,现在同时成为祝书记和赵书记的秘书,县委办有些人对我们有意见,暗中想看我们的笑话。”
侯卫东成为祝焱秘书也不过两、三天时间,而且跟着祝书记一直在外面忙,还真没有跟县委办的同志们接触。对任林渡所说地情况一无所知,就不以为然地笑道:“这是人的劣根性,我无所谓。”侯卫东到青林镇工作以来,就一直处于质疑和排济之中,所以对于这些事,倒并不看重。
任林渡相当重视各种关系,道:“到了机关,又做不出具体成绩。组织考核,还不要听听意见就了事,人言可畏,我们两人都要重视。”他翻了一会,取出一篇稿子,道:“侯大秘,这是前任秘书平凡写的迎接真州代表团的讲话稿,他考取了北大的研究生。是益杨县的大才子,你可以参照他的稿子。“
侯卫东对任林渡的社交能力向来佩服,见他才来不过数天,已在县委办混得很熟,人脉亦宽。而自己只认识季海洋、刘涛和任林渡。算得上县委办地孤家寡人。他笑着感谢道:“任大秘,你真是雪中送碳。”心中暗道:“任林渡长袖善舞。在机关当真是如鱼得水。”
接过稿子。里面字迹十分熟悉,龙飞凤舞。刚劲有力,侯卫东翻了翻,心中一动,“原来在半月谈上写诗的是平凡。”又道:“他为什么要写上周菁的名字。”
有了前任的讲话稿子,侯卫东心中就有数了,他又找了一份近期用过的接待指南,上面印着益杨县的基本情况以及上半年的经济社会发展情况。
很快就将稿子弄完,又修改了一遍,侯卫东见自己的笔迹与平凡比起来,差距太大,见时间还不少,他就跑到了组织部综合干部科。
“郭兰,能不能帮帮忙,把我地稿子打一下,祝书记下午要用的稿子。”
郭兰见侯卫东主动请求帮助,心里也高兴,道:“委办有打字员,怎么来拉我的工。”她与侯卫东同在一个办公室的时候,说话办事还一板一眼,现在侯卫东调到委办,有了距离,与其说话反而要轻松许多。
侯卫东笑道:“我这人不擅长交际,委办的人多数不认识,只有请老朋友来帮忙。”
郭兰接过稿子,开始噼噼啪啪地打了起来,“机关办公地趋势是无纸化,以后用电脑地时候越来越多,是基本技能,你也要掌握。”
“我能用电脑,只是打字速度很慢。”
郭兰看着侯卫东地稿子,道:“你的字有些丑,我见过平凡地稿子,那一手字才漂亮,你可要抓紧时间练练字。”
侯卫东心想,“我哪里有练字地闲心。”道:“算了,我去买一台手提,以后随身携带,这样就可以遮丑,我这字,也只能这个水平了。”
郭兰笑道:“你的字也不差,只是委办秘书们地字,一个比一个漂亮,你这字放在里,倒很有特点。”
郭兰一头短发遮住了耳朵,鼻子很挺,整个轮廓看上去很美,如今很专注地打字,别有一番味道。
稿子不过两页,打印得很规范,季海洋看一遍,改动了几个字,又在益杨发展上提出了一个新观点,然后道:“稿子还能用,这打印稿看上去清爽许多,以后我们作一个规定,送到我这里的稿子全部打印出来,虽然稿子看起来呆板一些,但是胜在整洁。”说这话的时候,季海洋在稿子上写道:“能用,修改后送祝书记。”
侯卫东见稿子没有多大问题,心中高兴,道:“季常委,机关办公的趋势是无纸化,以后用电脑的时候越来越多,我们县委办是中枢机构,应该走到时代前列。”
季海洋放下笔,笑道:“侯秘要想电脑,这事已经纳入了议事日程,县委办准备给每位秘书都配一台电脑,只是这钱一时筹及不起,如果能找到一家企业来赞助,那就最好不过。”
侯卫东灵机一动,暗道:“精工集团初创,名声还不响,能捐赠十台电脑给县委办,倒是一件拉近与益杨县委关系的一件好事。”他就道:“季常委,我认识精工集团的李总,看她能不能捐赠些电脑,上次参加企业家代表团到益杨考虑,她参加过的。”
季海洋道:“李晶,是不是那位很漂亮的女老总?和张木山坐在一起的。”
“就是那位。”
“好,你去办这事,办好了,我代表县委办请她吃饭。”
离开了季海洋办公室,侯卫东拿着改过的稿子回到了办公室,任林渡也趴在桌子上写稿子,见侯卫东回来,问道:“侯大秘,稿子通过没有?”侯卫东道:“倒是通过了,只是季常委评价甚低。”
任林渡接过搞子,仔细看了一遍,道:“我听其他秘书说,季常委是大笔杆子,秘书们给他送稿子都是战战兢兢,稿子被打回重写一遍二遍是常有的事情,季常委给你一个能用的批语,算是不错了。”
将稿子送到了委办打字室,打字员林燕是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女孩子,就如高中生一样,她是县人大副主任的女儿,中专毕业以后被安排进了县委办以后,当了一年多打字员,如今是一肚子的不满意,侯卫东进门之时,她正在打县委办副主任赵常有的稿子。
侯卫东礼貌地道:“你好,能不能打一下稿子。”
侯卫东到委办也就几天时间,而且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县办,林燕也不知道他是祝书记的秘书,白了一眼,道:“我正在给赵主任打稿子,没有空。”
侯卫东解释道:“我是祝书记的秘书侯卫东,稿子下午要用,季常委改过的。”
听说是祝书记的秘书,林燕不敢怠慢,停了下来,抬头看了侯卫东两眼,道:“你就是侯卫东。”接过稿子,边看边发牢骚道:“侯秘书,整个县委办就一个打字员,就算是资本家,也不能这样压榨剩余价值。”她见是打印稿,又道:“你这稿子是在哪儿打的,也没有改过几个字,何必拿给我来打。”
侯卫东道:“这份文件是组织部打的,算了,我拿下去打。”
林燕见侯卫东始终是彬彬有礼,态度也就缓和下来,道:“给你一张a盘,你去把材料过来,我来改吧。”
这是任林渡也拿着稿子走了过来,进门就道:“燕子,快点给我打稿子,下午我急着要。”
林燕呸了一声:“任秘,你说请我吃饭,请了半年,还没有见行动,你这稿子先放着,我要给赵主任和林秘打完了,才能给你打。”她得意地道:“我只有两只手,总要有一个先来后到吧。”
侯卫东对任林渡是莫名佩服:“任林渡也真有本事,无论走到哪里都有熟人。”
任林渡与林燕又说笑了几句,道:“算了,我就排轮子,侯大秘的稿子是祝书记今天下午要用的,你先给他打出来,误了事可吃罪不起。”
下午上班时间,侯卫东就将稿子给祝焱送了过去,祝焱问了一句,“季常委看过没有?”听说季常委改过,祝焱就接了过来,放在桌旁。
回到自己办公室,侯卫东就给李晶打了一个电话。
“李晶,我是侯卫东。”
“哼,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怎么想起给我主动打电话,是不是晚上不想过来?”
李晶的语气很亲昵,侯卫东听到耳中,也是蛮舒服的,笑道:“今天晚上我确实不能过来,吴海县党政代表团今天下午到益杨,我要陪客,另外,我给你说一件事,益杨县委办公室设施较差,主要是缺电脑,精工集团能否赞助十台电脑。”
“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侯卫东嘿嘿笑道:“季常委今天给我提到这事,我认为这是打响精工集团名声的机会,不过几万块钱的事情,就买通了县委的中枢机构,这比打广告要好得我。”李晶笑道:“这事你全权安排、到时我来出席捐赠仪式就行了。”
晚宴气氛热烈,宾主皆大欢喜,等到祝焱从吴海县委书出来,已是九点多钟了。
祝焱身体略有些发福,站在电梯里,脸上就有疲倦之色。
侯卫东心道:“有多大的权利就有多大的责任,祝焱管着这么一个大县,每天都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来决策,太多的人等着他接见,也真是累。”
到了宾馆厅堂,祝焱吩咐道:“你让柳师傅先走,我们坐出租车到益杨土产公司厂房去看一看。”
益杨四周有好几匹山,盛产“铜杆茹”,铜杆茹顶端如一块钱硬币,整体是黄铜色,故而得名铜杆茹,铜杆茹味道极鲜,很受日本人欢迎,在八十年代中期,益杨土产公司是沙州少数能赚外汇的企业,生产的铜杆茹罐头畅销一时,算得上益杨支柱产业,一家企业,至少带到了千家农户的生产。
但是进入九十年代以后,由于工艺落后,营销手段单一等原因,铜杆茹罐头逐渐从沿海城市退出,日本人也开始对罐头产品不太感兴趣,益杨土产公司的效益越来越差,土产公司在职和退休职工前后积淀了五百多人,曾经辉煌一时的企业已经到了破产的边缘。
听说要打出租车,侯卫东心里犹豫了一下,道:“祝书记,我有一辆皮卡车,能不能坐这车去土产公司。”既然当秘书,就算是祝焱的身边人,侯卫东觉得在多数事情上还是说老实话比较好。这样还会让祝焱觉得诚恳一些。
祝焱看了他一眼,“你有私车?技术如何?”
侯卫东笑着道:“祝书记放心,我的技术也不错,今天晚上就在外面吃地工作餐,一滴酒也没有沾。”
老柳听说祝焱不坐他的车,表情就有些奇怪,在车里磨蹭了一会,这才将车开走。
侯卫东快步朝梁必发的院子走去。很快就将车子开到了益杨宾馆门前。上了车,祝焱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夸了一句:“你这车子里面很干净,里面气味也不错。”
侯卫东“嘿、嘿”笑了笑,道:“私人的车,自然弄得干净一些。”心里道:“祝书记从小生活的家庭环境好,喜欢干净、整洁。”
祝焱询问道:“小侯工作也没有几年,怎么就买得皮卡车。我看过你的档案,你的母亲是教师,父亲是警察,他们的工资也买不起这车。”
祝焱问这话,态度平和。也很直截了当。
“祝书记。我毕业以后。就分到了青林镇工作,随后就到了上青林工作组。任了一个副组长。上青林蕴含着极为丰富地矿产资源,只是没有通公路。空有一座宝山而无法开采。等到上青林公路修通以后,我就以母亲刘光芬的名义,和村里干部曾宪刚联合开了一个石场,修高速公路时,石场赚了些钱。”
侯卫东所说的话,绝大部分是真话,但是他也没有全部说,比如他到底有几个石场,每年利润,以及精工集团的股份,这些是他的秘密,不能向外说。
这些情况,祝焱从铁瑞青口中基本了解,见侯卫东丝毫没有隐瞒,心道:“俗话说,心地无私天地宽,侯卫东所说与铁瑞青所描述基本上一致,这个小伙子还是可以信任。”
祝焱之所以要用侯卫东,有三大原因,主要原因就是铁瑞青讲述的侯卫东修路故事,铁瑞青不是官场中人,自然不会用官场伎俩来夸大其词,侯卫东独立修路的形象,就留给祝焱极深刻的印象;第二个原因就是侯卫东当副镇长,搞殡葬改革特别突出,高副县长多次在会上表扬这个年轻副镇长;第三个原因就是侯卫东毕业于沙州学院法律系,祝焱一直想配一个懂法律地秘书。
祝焱来到益杨工作以后,就头疼的事情是干部思想的僵化,体体制弊端很多,干部将大部分精力忙于走关系和扯皮之中,而不是进行创造性的工作,他很现实,知道积习之下,要想进行实质性改变则难于愚公移山,只是用自己的权力,在体制内进行着敲敲打打地工作。
侯卫东见祝焱不说话,又道:“现在到石场上班地村民,每月可赚六七百,放炮员等技术工程,一个月都在一千上下,上青林由于开石场,许多家庭脱贫致富。”
侯卫东在青林山上地所作所为,倒有着年轻人开拓创新的锐气,祝焱暗地里欣赏,口中却并不表态。
在官场,许多事情不表态也就是一种态度,只是侯卫东此时还没有彻底理解这个道理。
拐了几个小坡,就进入了益杨土产公司地地盘,沿坡散乱地居民区都是益杨公司职工的住房,祝焱下了车,离开了主公路,沿着街道就居民区走去。
这是一个典型地老居民区,住房破烂,还有不少违法搭建的棚及单砖偏房,饭菜香味也是直冲街道,有的地方下水道显然被堵住了,居民直接将脏水倒入街道上的下水道。
祝焱皱着眉,看着乱糟糟地居民区,走到了厂房门口,已是铁将军把门,厂房完全陷入黑暗之中,没有一丝光亮,他站在厂房外面,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侯卫东也不敢打搅他,就这样陪着他着在厂房外面。
“谁?”
黑暗中突然闪出了三道电筒光,在祝焱和侯卫东身上照来照去,三个人从黑暗中窜了出来。
“你们两人鬼鬼樂樂在这里干什么?”一个嘶哑声音很威严地响了起来。
侯卫东上前一步,挡到祝焱前面,镇定地道:“什么叫鬼鬼樂樂,哎,不要乱照。”他用手遮住射来的三束电筒光,反问道
们是做什么地?”
“我是护厂队的。”嘶哑声音又道:“这两天厂里老是丢东西。这黑灯瞎火的,站在这里的肯定不是好人,跟我们到派出所去一趟。”
祝焱背着手,看侯卫东如何应付场面。
侯卫东口袋里装着在组织部办的县委工作证,所以他心里并不着急,慢条斯理地道:“你看我们这样子象偷东西的吗?况且这个黑乎乎的厂子,有什么值得偷的。”
嘶哑声音听见侯卫东瞧不起厂子,生气地道。“年轻人怎么这样说话,你别小瞧了这个厂子,效益好地时候,我们都要发好几百的工资,这些机器设备虽然开不动了,卖废铁也值几个钱。”
另一个人拿着电筒将侯卫东从上到下全部照了一遍,道:“他穿皮鞋和白衫衣,不象是偷废铁的。”
侯卫东心道:“祝焱晚上到厂里来。肯定是另有深意,这种情况下得到的材料最真实,我来引他们说真话。”
“我以前在沙州学院读书,来过这里,我印象中这个厂子很火红啊。怎么现在成了这个样子?”
嘶哑声音骂道:“厂里哪些当官的黑了良心。天天胡吃海喝。每个月伙食费都是十来万,还天天小车接小车送。”
侯卫东道:“有几个厂领导。几辆车子?”
“一个厂长。二个副厂长,三个人都有小车。最差的是桑塔纳,这几个厂领导屁眼心心都是黑的,坐的是工人们地血汗钱。”
一个人补充道:“工人们医药费都报不了,前几天刘工得病了,他老婆去求财务,五十多岁的人,就差给那几个小丫头下跪了,我在财务干了十六年,一脚被踢开了,现在厂里大大小小的头头都在厂里有借条,如果把私人占用的资金全部还上,厂里就有流动资金了。”
嘶哑声音用很气愤的声音道:“说这些有什么用,听说厂子准备买给日本人,到时候我们就成了日本人地奴隶。”他使劲摇了摇门,大门铁锁就发出哗哗地响声。
又粗鲁地骂道:“我们还在护厂,护个鸡巴,让厂里地人来偷,总算还有几个钱在自己地手里。”他似乎是这些人的头,对侯卫东挥挥手道:“跟你们说这些没有用,你们快走,厂区没有路灯,小心被人抢了。”
祝焱在一旁道:“我们走吧。”
在黑暗地街道,祝焱和侯卫东都不说话,上了皮卡车,祝焱道:“你从这到益杨宾馆,转到益杨中学,再送我回家。”
“我可不想当祝青天,青天是现代社会地悲剧。”感慨一句之后,祝焱靠着车椅上,默默地想了一会问题,才道:“冰冻天尺,非一日之寒,如果体制不转变,土产公司这类事情永远也杜绝不了。”
侯卫东为了入股精工集团,看了不少经济学方面的书,用谦虚好学地口气道:“祝书记,如果按照公司治理结构来重构土产公司,不知道效果如何?”
祝焱受家庭影响很深,喜欢读书,是四个县委书记中有名的读书书记,也研究过公司治理的事情,道:“公司治理结构也不是万能的,以前讲承包制,似乎一承包就灵,现在讲公司治理结构,似乎弄个公司就解决问题,其实在发达资本主义社会,正儿八经的公司治理结构,每年也有破产成千上万。”
他又道:“我以前当县长的时候,参加过岭西县长与英国市长协会的交流活动,英国市长们听说县长们还要管经济,都觉得不可思议,在他们看来,政府就是政府,是市场规则的制定者和维护者,而并不是市场的参与者。”
侯卫东专心驾车,经过了益杨宾馆,见门外停着许多车辆,还有两辆警用车辆。到了益杨中学,正好遇到学校下晚自习,在校门外也有许多接人的车辆。在益杨县城里,私家车并不多,如侯卫东这样买上私家车的,毕竟是极少数,换一句话说,在宾馆和学校停着车,多数是公家的车。
侯卫东用眼睛余光看着祝焱,祝焱只是沉默着,并没有对这事过多评判。
晚上睡觉,侯卫东翻来覆去想一个问题:“今天把石场的事情给祝焱讲了,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想来想去,想不出眉目,他在床上说了一句:“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睡觉。”
讲了这句粗话,转身就沉入梦乡。
第二天上午,侯卫东早早地到了办公室,刚到大院,见到任林渡也走了进来。
任林渡一只眼睛充血,精神也不振,与侯卫东并排上楼的时候,他道:“我要是有卫东的一半酒量就好了,赵书记喝酒太历害,我也不能丢脸,昨天在家里吐得天翻地覆。”
两人抢着做清洁,一人拖地,一人抹桌子。
做完清洁,侯卫东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一路快步到了祝焱办公室,季常委已站在祝焱桌前。
祝焱面前摆了厚厚一叠文件,他将一份文件递给季海洋,道:“你等一会与马县长联系一下,今天抽个时间,我和他商量近期工业项目的事情。”
又道:“季主任,你让审计、财政和纪委各来一位副职,到小会议开会,会议就由你来主持,具体任务是由三家组成联合调查组,规模不要大,三、四个人就行,以日常审计的名义进入益杨土产公司,特别要注意调查有没有厂干部挪用公款的事情,把结果报给我。”
益杨土产公司与益杨铜杆茹罐头厂其实是一家人,但是于称呼易中岭为易厂长,只有出了益杨,为了符合惯例,大家才称呼易中岭为易总。
办公室里,易中岭把腿翘在桌上,旁边站着一胖一瘦两位副厂长,瘦厂长杨卫革向来是易中岭的智囊,此时也有些着急,道:“老大,审计局的人快来了,你也发个话。”
易中岭翻了翻眼皮,不以为然地道:“枉你还是见过世面的人,审计局的人那年不来几次,他们不过是例行检查。”
杨卫革满脸麻子都在颤动,道:“以前检查都是半年、年终的例行审计,从来没有在八月进行审计的,县里传来风声,想把我们这个企业搞成中日合资企业,这次审计恐怕是别有用心,我觉得要注意。”
胖厂长以前是厂里的保卫科长,人胖脾气却急,道:“***中日合资,这是要端我们哥俩的饭碗,厂里有些四分之一的老头是北方人,是以前小日本侵略我们时逃难过来的,稍稍发动一下,这些北方老头就要跳起来,搞个屁合资。”
易中岭伸手掸了一下烟灰,道:“先不管合资的事情,等把审计组弄走了再说。”他举起香烟,指了指杨卫革,道:“这事就全部交给你了,还是老办法,吃喝玩乐加红包,天天给我陪好了。”
审计组由四人组成,组长是审计局副局长张浩天。名字起得很大,长得却很神珍,只有一米五八多一点,偏偏又瘦,从背影看起来,就如初中生模样。
其他三人是组员,审计局干部李峰,三十来岁的业务骨干。财政局干部赵北方,监察局干部孔正友。
审计组四人坐着一架面包车,于八月二十七日到了益杨土产公司,杨卫革接到了审计局地书面通知,早就在门外候着。
“张局长,你现在可是见了外,至少三个月没有到我们这里来。”他热情地将长安车门拉开,站在车门外。抱着拳,很江湖地道:“各位领导,请下车。”
赵北方、李峰都认识杨卫革,唯有纪委干部孔正友是才从部队回来二年,没有与杨卫革见过面。
杨卫革看着孔正友的短发。开玩笑道:“这一位领导没有见过。是才从部队回地方的吧。身上有杀气。”孔正友话很少,点头道:“杨厂长。你好。我叫孙正友,审计组组员。”
众人走进了厂办会议室。会议室里摆着几个水果盘,里面是切成薄片的西瓜、还有些切开的哈蜜瓜,一位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穿着工作制服,提着开水瓶,见审计组进来以后,便开始逐一地往茶杯里倒开水。
就在审计组进驻了益杨土产公司的时候,李晶正在季海洋办公室。
“季常委,精工集团的发展离不开政府地支持,政府帮助了企业,企业为政府做点贡献也是应该的。”李晶为了见季海洋,特意穿了一身紧身旗袍,这是她在苏州旅游时,在苏州最老的丝绢厂买的,用料极好,剪裁也很得体,将李晶原本玲珑有致的身材衫托得更加立体。
饶是侯卫东与李晶相熟,见到她这个打扮,他也禁不住朝李晶大腿开叉处看了好几眼,暗道:“绝代双娇有十大恶人之一,迷死人不要命的萧咪咪,精工集团有迷死人不要命的李晶。”
季海洋曾经在岭西、沙州企业家代表团里见过李晶,那一次她穿得中规中矩,个性淹没在一片西服之中,今天她的穿着也很正式,却是那种极为诱人地正式。
季海洋三十好几的人,他是在成都读大学,前妻是典型的山城重庆妹子,性格火辣而多情,两人在大学相恋,毕业以后,虽然远隔数百里,却仍然冲破阻力而结了婚,十年之后却黯然分手,这是季海洋心中永远的痛。
当上益杨县委常委以后,作媒的人络绎不绝,他对于美女却怀着敬畏之心,不敢深入接触,此时面对性感迷人散发着成熟魅力地李晶,他心中最隐密地神经不自觉地被拨动了一下。不过,他毕竟是久经官场之人,将情绪隐藏得很好,笑道:“益杨县委县政府欢迎李总这样有责任心地企业家,作为政府,我们将不遗余力地为企业发展营造宽松的环境,企业赚钱,政府得税收,老百姓有工作,这是三赢地事情,是大好事。”
李晶见季海洋说得一本正经,笑道:“季常委,我是商人,这十台电脑可不是白送。”她是典型地自来熟,与季海洋说话很是自如,就如多年朋友一般。
季海洋脸上笑容微微收敛,道:“李总有什么要求?”
李晶略有些调皮地道:“至少季主任要请我吃一顿饭吧
能到益杨宾馆去吃,要吃就吃农家风味,到张家水库建议不错吧。”
对于美女的这个请求,季海洋没有拒绝地理由,他吩咐道:“侯卫东,你给刘涛说一声,安排车子,到张家水库。”他又加了一句,“你不能去,下午要接待沙州市的刘传达市长,给祝书记准备农副产品方面的准确资料。”
“李总,那我先告辞。”侯卫东彬彬有礼地跟李晶打了招呼,转身离开了季海洋办公室。
侯卫东回到办公室,有意无意站在窗边看着院子,见李晶与季海洋一起上车,,他心里却忍不住泛起了酸醋。他马上又醒悟过来,心道:“嘿,我这是吃那门子的飞醋,与李晶关系密切的成功人士多了去,真是吃醋,岂不是要被山西老陈醋淹死。”
想通了这一点,侯卫东气也顺了,心情也平静了,给小佳打了电话,又将祝焱这两年的讲话稿子拿了一叠出来,仔细研究起来,要当一个好秘书并不容易,除了基本知识以外,还要摸透领导的习惯和想法,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做起事情来也就事倍功半。
与此同时,在益杨土产公司厂办会议室,厂财务人员坐在一边,随时接受审计组的询问,审计组都低着头看着帐册。
杨卫革心道:“这个张浩天,平时吃老子用老子,现在装起正神,也太不仗义了。”不过他心里也不着急,厂里专门有做帐高手,就算审计局认真来审,也难以查出问题,更何况张浩天好歹是吃顺了嘴的熟人,所以,他不急。
孔正友在审计组中最有阳刚之气,临来之前,监察局领导特意交待,让他留神查看有无公款私占的现象,此时看着正正规规的帐册,他暗道:“这帐册做得也太干净了,没有一点破绽,不用说这是做过手脚的帐目。”
查无实据,他也没有办法。
中午,是在厂餐厅吃的饭,桌上有长江野生鱼,还有青林山的腊山鸡,野猪肉,这是极为特色的一顿饭,却并不出格。易中岭亲自陪餐,他是沙州市人大代表,本县有名的企业家,很有些地位的,他能陪餐,也表示了一种姿态,表示对审计局的重视。
下午查帐,一切正常。
那名穿工作服的高个子女孩子换了一身长裙子,仍然为他们服务。
晚餐就换了地方,来到了益杨宾馆,还是杨卫革陪伴,同时还有厂办的三名工作人员,其中两人是漂亮女子。由于帐目明白清楚,审计组成员也就心情也很轻松,享受起美味来就没有了心里负担,只是军人出身的孔正友一直在暗中琢磨此事。
“益杨土产公司的帐目绝对是清楚明白的,我们欢迎审计局的同志来查帐,你们这一查帐,我们对工人就好解释了。”
杨卫革一脸委屈,又道:“这几年市场竞争太激烈了,出口生意也不好做,厂里效益一年不如一年,工人们的怨气大得很,可是这怪我们嘛,沙州今天破产了六个国营老厂,我们土产公司独立撑了这么久,其中的辛苦,外人哪里知道。”
他说这一番话,满脸的麻子也跟着颤动起来,似乎都在表述着委屈,生动万分。
孔正友慢慢嚼着大虾,心道:“土产公司顺口溜传遍了益杨城,我就不信你们几个厂领导真是清白,县里组成这个审计组,肯定有其道理。”
吃完晚饭,土产公司就在益杨宾馆要了一个小包间,厂办几个女同志热情地陪着审计组唱歌跳舞,一直在为审计组服务的高个子女孩子也在其中。
孔正友不跳舞,歌却唱得很好,特别是部队歌曲,他唱得更是有味道,高个子女孩比张浩天高出一头,张浩天却勇敢地与其共舞好几曲。
“我叫李琪,财贸中专毕业的,前年分到了厂里。”李琪俯视着张浩天,虽然有些别扭,她还是尽量笑得很愉快。
“审计局里有好几个财贸校毕业的,你别看财贸校是中专,毕业生的功底却很扎实,是财经学院的毕业生更适应工作,当初你就应该分到审计局,以后有机会,调到局里来,我在局里还是有发言权的。”
两人一高一矮的组合虽然很奇怪,却跳得很和谐,张浩天左手扶在李琪腰上,不知不觉用了用力,丰满的胸部差不多就碰到了他的脸上。
李琪对张浩天的小动作很是厌烦,她的目光越过张浩天的头顶,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张浩天,他是一个怪人,只唱歌,不跳舞。
晚上七点半,在益杨宾馆最大的雅间,祝焱正在陪着沙传达,在座的还有沙州市统战副部长李光中,以及两个台湾商人。
侯卫东坐在席尾,他是第一次接触台湾人,小时候,墙上经常可以看着“解放台湾,统一全中国”等标语,后来又看了《汪洋中的一条船》、《妈妈再爱我一次》、《欢颜》等台湾电影,这就是侯卫东对台湾的基本印象。如今见了台湾人,也是平平常常,头上也没有生角,脸上没有带花,普普通通的。
听了他们的说话腔调,侯卫东心道:“都说沙州人说话平翘不分,看来台湾人也差不多。”
整个宴会只谈***,不涉及正事,倒也是其乐融融。
晚宴结束以后,侯卫东将祝焱送到了楼下,在门洞口,祝焱停了下来,交待道:“审计组的报告过两天才会出来,你要记住这事。”
看着祝焱的背影消失在门洞里,侯卫东心道:“祝书记是党的书记,他现在却是把县长的工作也兼了起来,马有财县长会不会有意见。”
以前在乡镇当副镇长的时候人,他只是在会场上远远地看着高高在上的书记和县长,如今将距离拉近,他却从中体会出不同的味道。
第二天,八月二十八日,侯卫东在办公室里,把审计组名单调了过来,又以县委办的名义,要来了四人的联系方式,除了监察局地孔正友仍然在用传呼机。审计局和财政局的工作人员都有手机。
此时,审计组进驻益杨土产公司不过一天,侯卫东就在随身带着的小记事本上记下一笔:“八月二十九日与审计组张浩天联系。”
审计组,二十八日又在查帐、吃饭和唱歌中渡过,土产公司帐册依然清清白折。
晚上吃完饭,孔正友不再去唱歌,径直回家。
在卧室里,他习惯性地打开笔记本。却发现本子里面多出一一张纸条,纸条上的字迹笨拙,似乎是左手所写,“你们查的是假帐,中山东路115,保险柜里面放着真正帐册和凭单,不要让张浩天知道,切记。”
“是谁把条子放在我的手包里?”
“这事的牵涉面到底有多大?”
孔正虽然到监察局只有两年。却已经办到两件案子,将两位局级领导拉下马来,拿到这张纸条以后,他本人相信这张条子的真实性,就在心里揣度此事地牵涉面。
想了一会。他下定了决心。换上衣服下了楼。到了办公室以后,孔正友就直接给监察局长刘凯打手机:“刘局长。我是孔正友。我有重要情况给你汇报。”
刘凯正在院子外面陪着几个老领导下象棋,闻言把手中炮一架。道:“付县长,双炮逼宫,你的老帅无处可逃了。”
付县长是退体的副县长,因为本人姓付,所以被人戏称为了永远的副县长,他花白着头发,道:“这盘不算,被你偷袭了个马,再来一盘。”
刘凯笑着道:“我有事要回办公室,明天陪你老人家下棋。”
付县长退休的时候没有进行公改,退休金就比参加公改的干部低了很长一截,看见以前手下的小年青都坐上了小车,工资也比自己高许多,他心里就愈发地不平衡,阴暗潮湿的话随时挂在嘴边:“你也瞎忙了,贪官都是公路上跑来跑去,还用得着查,想当初,我们县级干部下乡,都是走路地,你看看现在这些人,每天用小车送到门口,纪委监察就要出文件,制止这种公车私用的行为。”
刘凯所居住的院子老干部成堆,他对这些话早就有了免疫力,道:“付县长,我可是天天骑单车上班。”
付县长又道:“别的局长都有小车坐,有的局连副职都配有专车,你一个堂堂地监察局长,居然骑自行车,也太委屈了,我去给老祝说说,给你换个实惠地部门。”
在益杨县,纪委监察是合二为一地,配有两辆车,一辆是县委常委、纪委书记钱治国的专车,平时谁也动不了,另外还有一辆吉普车,但是这车比监察局长更老爷,在修理厂地时间比工作时间长得多,不菲地修理费吃掉了大家不少福利,所以,纪委监察局的同志都痛恨这辆吉普车。
刘凯不屑于坐这辆老吉普,宁愿骑着这辆伴随多年地单车。
到了办公室,看了看孔正东递过来的纸条,他一时也没有下评语,益杨土产公司这几年事情不少,反映情况的信件
少,最终无疾而终,易中岭是益杨名人,与益杨的头触紧密,其中内幕谁又知道?
刘凯意识到问题不简单,道:
“季常委安排的。”
他沉吟了一会,道:“易中岭是本县著名的企业家,还是人大代表,要动他,必须给钱书记打电话。”
钱治国正要给刚刚出差回来的马有财县长接风,听到刘凯的简要汇报,道:“刘局,好事不在忙上,明天再说。”
刘凯挂断电话,对着孔正友摊了摊手,道:“周老板有事来不了,你把这张纸条放好,别弄丢了。”
等到刘凯离开办公室,孔正友就把纸条锁在了办公桌前,正准备离开办公桌,他又回把纸条拿了出来,到打字室去复印了两份,一份藏在办公室的卷宗里,一份放在身上,原件则放在了办公桌里。
此时,侯卫东也在办公楼加班,他把祝书记需要的材料弄好以后,已是八点钟了,饿得前胸贴着了后背,下楼之时,正好与纪委的孔正友相遇。
侯卫东礼貌地点头,随口道:“这么晚还在加班?”
在县委机关,祝焱就是最有名的新闻人物,走到哪里都会是吸引目光的焦点,侯卫东如今是祝焱的影子,机关大多数人也都认识了他,孔正友所在纪委在二楼,正好位于靠窗的位置,时常可以看到侯卫东跟着祝焱进出大院。
孔正友见侯卫东主动打招呼,笑道:“侯秘,你也加班。”
侯卫东所在位置很敏感,他反而格外谦虚,客气地笑道:“请问您是哪位,我到机关的时间不长,很多人都挂相,就是叫不出名字。”
“我是纪委的孔正友。”
侯卫东到县委机关的时间不长,他只知道孔正友名字以及电话联系方式,却并不认识他本人,听到他自报家门,随口问道:“孔主任正在土产公司搞审计,情况怎么样?”
孔正友心里格登跳了一下,心道:“土产公司的事真不简单,从侯秘的话可以看出祝焱很关心这事。”他斟酌地道:“从目前的帐目上来看,没有问题,最终结论要等到审计结束以后才能出来。”由于侯卫东并不是代表县委办来正式询问审计组的事情,孔正友按照纪委纪律,并没有透露出纸条的事情。
两人在大院里客气地分手,孔正友总想着纸条的事情,他骑着单车就慢慢朝着中山路骑去,中山东路115是一幢三楼一底的老房子,看模样应该是老单位的办公楼,在路灯清凉灯光下,办公楼大门紧闭,沉旧而安静。
他骑着单车,想着土产公司的事情,慢慢地回到了自己家中。
一夜无事,风平浪静。
八月二十九日,审计组进驻益杨土产公司的第三天。
孔正友正坐在土产公司办公室里看着漂亮的假帐,自从昨天神奇地出现纸条以后,他就对眼前的帐册不感兴趣了,只是张浩天等人都很认真,他也就装作认真。
仍然是李琪负责接待,她提着水瓶,随时给审计组的同水续水,她眼光不时偷偷地打量孔正友,见孔正友虽然在看帐册,但是半个小时只翻了一页,她嘴角不自觉地溢出了小小的微笑,这微笑就如大海里的浪花,转眼间又不见了踪影。
“、、”,孔正友的传呼机打破了会议室的宁静,他看了看留言,然后对张浩天道:“张局,办公室有事,让我回去一趟。”
李琪正在给李峰续水,听到孔正友的声音,手不觉颤抖了一下。
孔正友回到纪委,他拿出了那张纸条,来到钱治国的办公室,钱治国、刘凯以及另一位副书记胡家彬都在,三人轮流看了一遍纸条,钱治国道:“这是一条重要线索,刘局长,你与检察院联系,务必在十五分钟以后去秘密搜查中山东路115。”
胡家彬道:“易中岭是人大代表,又是著名企业家,如果查他,是不是要跟祝书记汇报一下。”
钱治国对刘凯道:“你先去办事,兵贵神速,你是老纪检了,我不多说。”又对胡家彬道:“你去准备人手,如果查到了帐册,立刻进行初查。”
安排妥当,钱治国就朝楼上走去,准备向祝焱汇报此事。
第二百二十~二十三章 小纸条事件
钱治国到了办公楼,却没有找到祝焱。
祝焱此时在正在政府常务会议室,参加与台商的洽谈会,这种洽谈会,原本就是政府的事情,祝焱可以参加也可以不参加,这一次洽谈会,他选择了参加。
等到将双方人员介绍完,祝焱作了一个开场白以后,会议就正式开始。
两个台商头发也梳得极为整齐,脸绑得紧紧的,完全没有昨日晚宴的温文尔雅,“鄙公司是一流的食品公司,这51%的股份是先决条件,否则我们不会到益杨县来,益杨县地处内地,交通条件不如苏浙。”
计委杨大金道:“益杨土产公司是国营企业,按照有关要求,益杨土产公司应该掌握控股权。”
“董事会认为,这是先决条件。”
这是台商和益杨政府的第一次谈判,双方都在试探着对方的底线,祝焱知道这种谈判一次解决不了问题,看了看表,正准备先告辞,侯卫东就走了过来,俯身道:“祝书记,纪委钱书记要汇报工作。”
祝焱也就趁机离开了会议室,看到纪委书记钱治国神情严肃,道:“老钱,到办公室去。”
看了纸条,祝焱夸道:“老钱,这事你办得好,迅雷不及掩耳,将证据掌握在手中。”
“益杨土产公司是我县最大的企业,作为了一个食品企业,这是了不起的成绩,如果土产公司保持着当初的发展势头。就算与四川地陵榨菜相比,也丝毫不会逊色,这是典型的公司加农户,对益杨县发展很重要,可惜,益杨土产公司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也就是几年时间。公司就到了破产的地步,这不仅仅是一个公司的事情,还涉及到数以千计的农户。”
说着这里,祝焱眼神凌历起来,“台湾企业想控股益杨土产公司,这事成不成行不说,只从这一点,就说明铜杆茹是个好项目。是有巨大市场的,这一次要一查到底,严惩不怠。”
他又道:“老钱,这事牵涉面广,随时向我报告。”
举报易中岭的信件年年都有。只是这些信件都没有具体内容。多数是出于怀疑。列举了现象,祝焱数次在信上签字。当然。这个字签得很原则。
钱治国作为纪委书记,知道了祝焱的态度。所以这次他看到了刘凯拿来地小纸条,就迅速展开了行动。
此事他也有顾忌,因为马有财与易中岭的关系非同一般。不过,在祝焱和马有财之间,他更加看重祝焱,祝焱是县委书记,货真价实的一把手,更为重要的就是祝焱不贪,就凭着这一点,他就应该把宝押在祝焱身上。
搜查中山东路115,是他作为纪委书记的职责,另一方面,是他向祝焱作的政治表态。
侯卫东毕业不长,虽然在乡镇办石场撞了大运,又在乡镇政府混了一段时间,可是论起玩弄手腕,他实际上见得不多,在青林镇,只有秦飞跃被排挤出青林镇一事,才有一丝阴谋的味道。
钱治国对于小纸条的决断,融合了他对益杨当前形势地判断,动了多少心思,侯卫东暂时还体会不到,在他眼中,钱治国就是一位大胆开展工作、勇于承担责任的纪委书记。
中山东路115,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二十来个纪委、检察院以及公安民警,迅速将大楼封锁、控制住,然后一间屋一间屋地搜查,最后,在三楼一个无名房间里,找到了一个保险柜,千方百计将保险柜打开以后,里面全是领导写的批条,重要的借据收条,还有两年的帐册,好几张条子里有县长马有财地签字。
检察院地人拿到这些东西,脸色就凝重起来,
柏宁副检察长看着这些字据,倒吸了一口凉气,暗道:“就凭这些东西,这已经够立案了,易中岭完了,益杨政府只怕也要地震。”
带队地刘凯想到了钱治国的交待,道:“既然已经够立案了,我建议直接将东西交给你们,作立案处理。”又道:“我马上向钱书汇报。”
钱治国接到电话以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赌对了,他立刻上楼到了祝焱办公室。
听说了查获了大量物证,祝焱双眉一挑,道:“同意纪委意见,此事就交给检察院办理
我地意见即要坚决,又要注重保密,这案子政策性比强,老钱要亲自到检察院去交待政策。”
他又道:“此事甚大,纪委、检察院有什么进展要随时报给我,侯卫东要主动参加此事。”
祝焱定下了调子,钱治国就带着侯卫东到了检察院。
检察长李度五十来岁,头发花白着,他到益杨不过两年时间,以前在沙州市检察院工作,道:“钱书记,检察院坚决按照祝书记地指示办理,检察院已经抽调了精兵强将,由柏宁同志为组长,根据掌握的线索,庚即开展工作,进展情况随时报告给纪委和县委。”
他见侯卫东坐在一旁,特别加了一句,“柏检要随时给侯秘报告。”
检察长、法院院长,都属于县级领导,李度说得如此客气,侯卫东就连忙道:“李检别这样说,折杀小侯了,我地任务就是了解案子的进展情况,其他事情我不管,我是学法律的,懂得办案规矩。”
钱治国补充道:“此事移交给检察院办理,案子的具体情况就不必报纪委了,等案子结束以后,将结论报过来就行了,纪委根据案件结论对相关人员进行纪律处理。”
李度心道:“钱治国这个老滑头,见案子涉及到马有财,就想上岸了。”口中道:“纪委还是要报的。”
他对于此事的复杂性也有心理准备,又吩咐柏宁:“柏检,以后就由你与侯秘联络,一定要及时、准确将案件的进展报告给县委,有了县委的支持,我们才能办好这个案子。”
钱治国宣布完政策,笑道:“我要先走,今天中午沙州市纪委要来人,小侯留下,听听案件思路以及进展情况。”事情到了这一步,钱治国的态度已经清晰地传达给了祝焱,也就是说,投名状已经交了出去,他不必过深地趟这一摊浑水。
李度挽留道:“钱书记既然来了,中午就在检察院伙食团用餐,我们班子跟你汇报工作。”钱治国打了个哈哈,道:“算了,我确实有事情,改天我们两人好好喝一杯。”
跟随着柏宁,侯卫东重游了检察院,他上一次是被带回检察院配合工作,经受了连续四十八小时审问,此时,阶下囚翻了身,他在检察院副检察长的亲自陪同下,到检察院来当特别观察员。
虽然是借着祝焱的权势,侯卫东还是感觉到了权力带给人的快感,他来到了柏宁的办公室,柏宁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唐小伟出现在柏宁办公室前。
唐小伟从商检口中,早就得知了侯卫东成为祝焱秘书,此时骤然见面,他脸上神情颇为尴尬。
柏宁也知这段往事,也不点破,给两人做了相互介绍以后,道:“唐科长是检察院的办案能手,多年的先进工作者,这个案子就由唐科长具体办理,今天先由唐科长给侯秘汇报办理此案的思路。”
侯卫东谦虚地道:“柏检,千万别说汇报,我只是联络员。”
唐小伟还是按照给县委汇报的架式,将办案思路将了一遍。
侯卫东没有对办案思路进行评价,只是道:“祝书记特别交待,此事牵涉面很广,为了益杨的安定团结,此事要特别注意保密,办案人员要精选业务素强、政治觉悟高的同志。”
柏宁道:“此事李检已经交待了,这个案子除了给祝书记汇报以后,对外严格保密,采取单线汇报的方式。”
离开检察院的时候,唐小伟主动道:“侯秘来车没有?”侯卫东来的时候是跟随着钱治国,他道:“没有来。”唐小伟道:“我开车送你。”
在车上,唐小伟道:“侯秘,以前的事情实在对不住了,今天中午有空没有,我请你吃饭。”
侯卫东大度地笑道:“这叫做不打不相识,心意我领了,下次吧。”
唐小伟态度很诚恳,“我已经约了商局长,就我们三人,大家好好叙一叙。”
听说公安局商局长要出来,侯卫东点头道:“好吧,但是下午要上班,中午不喝酒。”
公安局长商光化、唐小伟吃过午饭,侯卫东就回到了想着商光化无间中说起“马县长对双规游宏很不满”,他暗自思忖:“从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不看,祝书记与马有财的矛盾很深,抓游宏、搞掉易中岭,矛盾似乎都指向了马有财。”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祝焱文质彬彬的,如学者一般,下起手来也真狠。”侯卫东跟随祝焱的时间并不长,他并不了解祝焱与马有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只是身不由已地卷入了表面平静却急流涌动的暗河,让他亦是暗自心惊。
祝焱按照正常工作节奏,一板一眼地忙着,上午与沙州老干部座谈,下午准备接待张木山一行。
益杨县委县政府搞了一个重点项目县级领导负责制,每一位县级领导都联系一个重点项目,上青林水泥厂工程被列为了益杨招商引资第一工程,县由县委书记祝焱亲自联系。
祝焱到岭西与张木山见面以后,两人基本上达成了共识,随后高副县长、杨大金等人与黄亦舒等人的谈判,摆在双方原本就不多的障碍已经被扫平,这一次,张木山带着从北京请来的专家再次实地勘查,这些专家与国家计委很熟悉,如果他们亦没有异议,水泥厂项目就可以进入实际操作阶段。
沙州市副市长刘传达也相当重视水泥厂项目,他带着沙州市计委的人,亲自陪同着张木山来到了益杨县。
按照潜规则。接待沙州副市长一级,县委书记一般用不着开到边境,但是祝焱考虑了一下,还是让老柳将车开到了沙州与益杨地交界处,礼多人不怪,何况刘传达主管工业,手里项目不少,在沙州几个副市长中。他也算是重量级人物。
到二点四十多分,沙州方向出现了三架小车,开在头一辆的正是刘传达的0照警用便车,后面则是张木山带来的两辆车。
刘传达军人出身,他与其他领导不一样,总是喜欢做到副驾驶的位置,远远地看见了等到交界处的警车,暗道:“祝焱这人是实干派。又懂得揣摩上意,家庭还有背景,这一次换届,往上挪一挪的希望很大。”
祝焱在车门口等着刘传达,当刘传达下车。两只有力的大手就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刘市长。我希望您每月都到益杨来视察一次。”
刘传达“呵、呵”大笑道:“祝书记。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每个月都下来。我手上可没有这么多好项目。”
众人皆笑。
祝焱与张木山也是紧紧握手。祝焱道:“听说庆达集团要建沙州分部。我建议就建在益杨,益杨地地价比沙州便宜不少。我们还可以优惠。”
张木山很客气恭维道:“一个地方的投资环境主要看领导的理念,有刘市长和祝书记这们的领导,我相信会有更多的企业落户沙州和益杨,分部落户益杨的事情,我也正在考虑之中。”
侯卫东站在祝焱身旁,脸上露出笑容,他也与张木山握了握山,然后随着祝焱走进了小车里。
前面警车开道,四辆小车就朝益杨上青林开去。
侯卫东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盯着前方熟悉的道路,思绪却集中在后座的祝焱身上,“祝焱到底是怎么一个人,为什么我看不透他?”
带着这样地疑惑,车子很快就到了上青林铁肩山,五辆小车停在公路边,引来了周边居民的围观,一些小孩带着灰黄土狗,就在车边跑来跑去。有几个看热闹的妇女认得侯卫东,其中一个就喊道:“侯疯子,你们来干啥子,是不是要来开厂,先开一个后门,以后我要到厂里来上班。”
一人带头,其他的人乱纷纷地喊:“疯子,这次是不是要占地,我们后山的竹子、桃树都要算钱。”
祝焱见这些妇女吵得热闹,对身旁地侯卫东道:“侯卫东在上青林呆了多久,你很有威信吗?我看你比镇里干部还有人缘,以后在这里建厂,遇到纠纷就由你来处理。”
侯卫东道:“我以前就是上青林地驻村干部,山上转来转去就只有这么大一块地盘,大家都很熟悉。”
一行人就朝着铁肩山纵深走去,沿途,不断有人向侯卫东打招呼,他身上带着地一包云烟,已全部递完了。
刘传达见过侯卫东数次,最深的印象是这个年轻人能喝,一斤多酒下去面不红眼不乱,一派大将风度,今天见侯卫东在上青林如鱼得水,深受群众欢迎,于是感叹道:“祝书记,你还真会挑秘书,这种做实事地干部用起来放心
就在祝焱在铁肩山实地考察之时,县长马有财被土产公司经理易中岭请到了他地家中,这是郊区的一幢小楼,前面是池塘,里面全是花花草草,平时易中岭也来得很少,甚是隐秘。
在小楼最高层地大房子里,易中岭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一幅低眉顺眼的样子,“马县长,这是有人在把土产公司往死里整,您无论如何也要说句话。”
马有财心里很生气,上午检察院查抄了益杨土产公司,居然他到了中午才得到消息,“被查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你这么一幅垂头丧气的样子。”
“这几年所有领导批条,包抱马县长的批条,还有一些借据,以及这两年真实的帐目。”
马有财一股火气就冲了上来,怒道:“给你说了多少遍,办事要光明正大,你搞两本帐干什么。”又道:“我的几张批条,什么批条?”
易中岭暗道:“不留几手,谁知道哪一天就被卖了。”
他表情还是很沮丧,道:“去年厂里搞技改,方案是您签字同意的,原件就放在里面,去年我们厂里要扩建厂房,划拨土地的报告的签字也在里面。”
马有财追问道:“这些报告很正常,是通过府办交接的,你怕什么?没有必要单独放在这里面,还有什么东西?”
“这些年,益杨土产公司效益不好,有些中层干部需要用钱救急,给公司打了些借条,也在保险柜里。”
“有多少?”
“也不太多,我记得十几个干部约一百来万,为了怕群众有意见,我们把帐冲平,但是内部还是掌握了借条的事情,我正在逐个催款。”
马有财脸青面黑,指着他道:“易中岭,你也是多年的老厂长的,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情,就凭这件事,也够进检察院了。”
易中岭其实还有许多话没有说,除了这些东西,许多隐秘的交易凭证也被检察院搜去了。
他当了七、八年国营企业的厂长,早就一门心思跳出来单干,他在沙州利用在农村远房亲戚的名义,注册了一家私营企业,名为顺发公司,这个顺发公司与益杨土产公司做了不少生意,当然都是顺发公司占了大便宜,益杨土产公司赔钱赚吆喝。
早些年,益杨土产公司红火的时候,在岭西省、沙州市买了一些门面或是房产,作为销售处,特别是岭西的房产,总共有上千平米,结果益杨土产公司就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了顺发公司。
就这样几转几弄,顺发公司生意日渐红火,而益杨土产公司则严重亏损,易中岭的盘盘打得很精,等到益杨土产公司正式破产,他就可以大摇大摆去做顺发公司的老总,成为民营企业家,但是要想顺利转行,需要一个条件,就是公司破产前不被检察院盯住。
易中岭知道祝焱和马有财不和,道:“这几年市场竞争太激烈了,土产公司的铜杆茹罐头严重滞销,效益是越来越不好,这是体制的问题,怎么能怪到我们头上,我已经打听明白了,这一次审计是季海洋具体安排的,也就是说,祝焱想对你下手了,检察院也传来消息,说是祝焱还将他的秘书派到了检察院去督办这事。”
“人正不怕影子歪,祝焱想通过这事来弄倒我,只怕没有这么容易。”
马有财抽了一支烟,心情渐渐平稳了下来,虽然他近几年从土产公司先后拿了二百多万,可是两次拿钱都是点对点对交易,一次还是在美国,马有财相信没有任何把柄留下来,而这些报告上的签字,算是正常的批件,检察院拿到手里,也没有多大的用处。
“老易,我知道你胆子大,给我说老实话,除了这几件事,还有什么东西?”
易中岭轻描淡写地提醒道:“这两年的帐册也在里面,包括在美国的十万美元,帐上都能反映出来,伯母在上海换肾的单据,我也保存在里面。”
马有财气得咬牙,道:“易中岭,你这是什么意思?”
易中岭一脸苦相,“我也是大意了,以为把这些材料单独放在一边,没有什么问题,谁知家贼难防,肯定是有人告了密,如果查出这人是谁,我非撕了他不可。”
他又道:“马县长,你放心,我也不是吃素的,只要你能将祝焱抵住,我有办法将事情抹平,易某一生好结交朋友,总会发挥作用的。”
检察院成立了“八二八”专案组,抽调了精兵强将,迅速开展了工作,小半天的时间,初步结论就出来了。
下午二点半,益杨检察院李度、柏宁、唐小传等人都齐聚会议室,六、七个人都是大烟鬼,将屋子弄得烟雾缭绕,就如乱成一片的庙里一般。
“这些帐册反映的问题可谓触目惊心,我举一个例子,有一个顺发公司,多次与益杨土产公司发生交易,以极低的价格买了土产公司在岭西的门面、房产,光是岭西的交易,按市价来算,土产公司亏了上百万元,这里面绝对有猫腻,顺着顺发公司这条线去查,绝对有大鱼。”
唐小伟业务能力很强,虽然时间很短,他还是基本上抓住了重点。
李度眯着眼睛,并不急于表态,道:“老柏,你谈一谈看法。”
柏宁抽了好几口烟,又在烟灰缸里按灭,空调冷风将烟灰吹得乱飞,他又拿起茶水,倒了一些放在烟灰缸里,把烟灰浸湿,这才开始说话。
包括李度在内的所有检察官们,都熟悉他这一套经典的程序化动作,静等着他发言。
“有了这一批证据,案子并不复杂,但是这里面牵涉到益杨政府官员,而且是高层政府官员。证据弄得不扎实,我们就很被动,我的意见是先从已经查实地小事入手,先将易中岭、杨卫革控制起来,同时,检察院进驻益杨土产公司,进行彻查。”
讲到这里,柏宁停顿了一下。道:“益杨土产公司问题很大,如果查下去,不知要弄出多少人来,我建议将院里的意见向县委报告,求得县委的支持。”
李度随手拿出一册卷宗,对照着初查结论翻看了一会,道:“帐册暴露出来的问题很多,查下去。绝对是一件大案,足以让益杨政府出现危机,我们必须慎之又慎,我赞成老柏的看法,先找出确实可靠的证据。那怕这个证据很小。我们也可以借故把人收进来。这才能为下一步侦查创造条件。”
他强调到:“注意,易中岭是县人大代表。你们马上与向人大汇报案情。转达县委祝书记指示,请人大采取相应的措施。”
“你们各就各位。我马上到县委去向祝书记汇报。”
散了会,李度直奔县委,先找到钱治国,钱治国也同意检察院的意见,随后两人又一齐去找祝焱,这才知道祝焱陪着刘传达到了上青林。
打通了电话,祝焱当即表态:“方案想得很细,就按照这个执行。”他又补序道:“这一批证据特别重要,一定要保管好。”
李度也很慎重,对钱治国道:“钱书记放心,证据到了检察院,就万无一失了。”
检察院得到了县委祝书记地肯定,立刻派人去找易中岭、杨卫革、财务室主任等关键人物,这几个人就如凭空蒸发一样,不知去向,只有胖厂长一人留守在办公室里,被带走之时,更没有反抗,口中道:“我以前是保卫科长,今天才当上副厂长的,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而此时,在厂办四楼,审计组在张浩天的带领之下,仍然在一丝不芶地查帐,李琪陪着审计组,认真负责地给他们续着开水。
检察长李度听说只带回来一人,很是生气,把桌子啪得震天响,“早就让他们一定要把厂区监视好,你们六个大男人是干什么吃的,让易中岭在你们面前凭空消失,莫非他是孙悟空,会变成蚊子、苍蝇。”
六个人都很委屈地听着李度的批评,交待的任务只是监视,这大半天,土产公司进出的车辆不少,他们只是盯住了厂部的几台车,对进出地货车只有干瞪眼了。
李度骂了一会,也就停了下来,大声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么多人总要在益杨露面,你们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在这几人落脚的地方给我守住了。”
等部下离开以后,心中暗道:“上午查抄帐册之时,我就派人盯住了土产公司,下午三点开始收人,行动也算快捷。”
“中山东路115里面的四人全部收进了检察院,他们不可能泄露消息,今天一天也没有人去过115,目前除了钱治国、刘凯、祝焱、侯卫东等人廖廖数人,就只有专案组的十来名同志知道内情。”
“易中岭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难道有人通风报信?”
个人在办公室接连吸了三枝烟,正在思考地时候,沙副检察长老朱打来电话,说是已经到了益杨,约他一起吃晚饭。老朱是沙州检察院地老资格,与李度关系一向不错,接了电话,李度又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又给柏宁打了电话,让他连夜审问。
安排完诸事,便叫上司机,前往益杨宾馆。
夜晚来临,侯卫东陪着刘传达副市长以及张木山等吃完晚饭,又将他们一行人送到益杨地界,等回到沙州学院,刚刚到九点。
将皮卡车靠在了院子里面,他从尾厢里取出水桶,在一楼拐角处接了水,开始清洗车子,这是祝焱座车以后他养成地习惯。
音乐学院的钢琴声乘着湖水拍岸之声,隐隐地传入了耳中,侯卫东直起腰听了一会,正在想:“郭兰怎么不弹琴”,楼上传来了断续地琴声,非常熟悉地《献给爱丽丝》,浪漫的曲调在月光中,渐渐地与湖光山色融为一体。
随后曲子侯卫东从来没有听过,明亮纯净地音符,愉快的旋律,一如孩子天真的儿语,水晶般宁静的音乐如同一阵柔和轻缓的和风,又象母亲慈祥的手拂过。
侯卫东听得入迷,等曲子结束,他还站在车子旁,等着一会,第三首却没有响起来。
他暗道:“与郭兰在一起工作了半个月,反而觉得生疏了许多,就隔着墙听听曲子,反而大有知音之感。”
“不过,这只是单方面的知音,郭兰自娱自乐,哪里会想到楼下会有一个粗汉听得这么入迷。”
等了一会,音乐还没有响起,侯卫东便把抹布洗干净,到一楼倒掉脏水,上楼去。
刚到三楼,郭兰正在出门,她见到侯卫东,脸上顿时有了笑容,道:“侯卫东,有空没有?”
“郭科,有何指示。”
“你还是叫我郭兰,否则我就叫你侯大秘,这是任林渡对你的称呼。”郭兰笑了笑,又道:“任林渡喝醉了,非要叫我出去,他说今天是他二十五岁生日。”
侯卫东最清楚任林渡这一档子事情,笑道:“任林渡没有请我,他恐怕只想请你一人。”
郭兰放低了声,柔声道:“就算是帮我一个忙吧,听声音,任林渡喝得太醉了。”郭兰平时说话总是公事公办,一本正经的,很少这么轻柔地说话,侯卫东心莫名地一软,道:“走吧,任林渡过生日不请我,真不够朋友。”
到了益杨夏日大排档最集中的地方,找到任林渡,他已经有了八分醉意,一手拉着侯卫东,一手拉着郭兰,大呼小叫地要了六瓶啤酒。
侯卫东见他这个状况,狠了狠心,硬灌了他一瓶,不一会,任林渡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任林渡如今借住在计生委的单身宿舍里面,侯卫东却不清楚其具体位置,见他这个样子,实在不放心让他一个回去睡,对郭兰道:“把任林渡弄到我家里住,晚上也有个照应。”
好不容易将任林渡拖上楼,又甩在床上,侯卫东出了一身热汗,他去洗了手,又打开冰箱,取了一瓶冷雪碧,用白瓷杯倒了两杯,递了一杯给郭兰。
清洌的雪碧,让燥热的身体一下就清凉下来。
“第一首曲子是《献给爱丽丝》,第二首是什么曲子。”
“勃拉姆斯摇蓝曲。”
侯卫东很弱智地问道:“勃拉姆斯摇蓝曲是谁的曲子?”
郭兰“噗”地笑了出来,“当然就是勃拉姆斯作的摇蓝曲。”
平静的夜色中,侯卫东在任林渡轻微的鼾声中,也进入梦乡。
时间转眼就到了十二点,一条黑影出现在检察院五楼,来到放置专案组文件的房间,黑影轻车熟路地用钥匙开了门,首先摸索着将窗帘拉上,又将放置土产公司物证的木柜子打开。
他用手电照了照文件,确任无疑以后,将文件全部放进背包,又从其他柜子里取过一些文件,放进了这个柜子。
然后取出一个苏制小酒壶,倒出里面的汽油,随后点燃了一支小蜡烛,等蜡烛火光稳定以后,他就小心翼翼地将蜡烛放在文件柜里。
看着燃起的烛光,他迅速地离开了房间。
这支小蜡烛燃烧的时间,他多次做过实验,当他回到办公楼对面的住房,在窗子边站了不到一分钟,就看到五楼火光映红了窗帘。
二点二十分,刺耳的电话铃声将侯卫东直接从梦境中
“什么,放在检察院的证据被烧了。”侯卫江如火烧屁股一般,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他也不管在在另一间屋里昏睡的任林渡,九级楼梯,两步就窜了下去。
汽车点火以后,轰轰的马达声却让他清醒了过来。
车到了沙州学院大门口,大门口的保卫坐在椅子上小睡,听到汽车喇叭声,极不耐烦,他出来以后见是经常出入的皮卡车,骂骂咧咧地道:“这么晚出去,搞什么搞,还让不让人休息。”
侯卫东从车窗里扔出一枝烟,道:“我有急事,麻烦你了。”
保卫借着路灯光,见是一支娇子烟,心里火气便消了三分,他点了火,一边把杆子往上抬,一边问道:“看你经常在这里进出,你在哪里工作?”
“我在县委工作。”
那保卫看着那辆皮卡车,道:“我在县委当过保卫,县委没有皮卡车。”这个保卫是抽着烟,慢条斯理地聊着。
侯卫东哪里有心思与他闲聊,亮了亮工作证,道:“我在县委办工作,这是工作证,你看不看。”
保卫很熟悉这种红本本,态度立刻转变了,道:“你们当干部也真是忙,这么晚都要出去,晚上我要把铁门关了,到时你叫我就行了,我姓黄,叫我老黄。”
侯卫东又扔了一枝烟给老黄,道:“等会再来麻烦你。”
十二点的益杨县城早已失去了白天的喧嚣,除了路灯和几座高大建筑孤零零地轮廓灯。城市已经陷入了黑暗之中。他数次取出手机,由于没有见到现场,就没有给祝焱打过去,眼见才为实,如果在凌晨把祝焱吵醒。汇报却是不准确信息,会让人很难堪。
检察院五楼,站满了神情紧张的检察官们,李度也是从床上被惊起来的,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站在最前面。目光就如利剑一样盯着被烧毁的资料柜。
虽然看见了火星,检察院内的同志们就飞奔上来救火,但是资料柜是老式地厚实木柜。里面装的全部是纸质文件,这一场火烧得格外猛烈,木柜化为了黑碳,里面的文件自然也是灰飞烟灭。
在外围的一位检察官见侯卫东朝里面挤。把他拦住:别挤。”
侯卫东道:“我是县委办的。”
李度听到侯卫东在外面的声音,忙道:“侯秘。请进来。”
借着门外的灯光,以及几支电筒光。侯卫东把里面地情况看清楚了。他接过身旁一位检察官手中的绣杆,也在灰烬中捅了几下。回头对李度道:“李检,证据全在里面?”见到李度的脸色,侯卫东也没有再捅了,把竹杆还给身旁之人,道:“给祝书记汇报此事没有?”
李度道:“我先给你和季常委打了电话,想听听你们地看法,暂时还没有给祝书记汇报。”他又补充了一句:“季常委已经在路上了。”
听到季海洋要来,侯卫东又把手机又放了回去,他没有多说话,只是静静坐在被焚毁的档案室里,等着季海洋到来。
过了七、八分钟,季海洋出现在检察院五楼,他喘着气,道:“李检,怎么会这样,这可是检察院的档案室。”李度颇为难堪地道:“我们正在核查此事,刑大也来了人。”
季海洋在县委办当了四年主任,最清楚马有财与祝焱纠葛及矛盾,暗道:“祝焱若知道了此事,肯定给李度记上一笔。”他搓了搓手,道:“这事很重大,就算再晚也得通知祝书记。”
打通了祝焱家中电话,季海洋简明扼要地汇报了此事,祝焱追问了一句:“是不是所有证据都被毁掉了?”
“是。”
“有没有复印件?”
“没有。”
祝焱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道:“明天让李度到我办公室来。”说完,就将电话挂了。
季海洋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音,苦笑一声:“李检,祝书记明天请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李度年龄也老大不小了,他心里也没有再往上升一级地想法,只想在益杨再干一届,如果能再干一届,在五十七岁转入非领导岗位,休息三年就退休,这是最理想的状态,如果让他刚满五十就下来,则意味着他要以调研员身份在检察院呆上近十年。
“十年,漫长地十年。”
李度咳嗽了两声,神情一下就如老了五、六岁,他对柏宁道:“你陪着李大队好好查案子,明天早上七点钟,准时到我办公室来。”
侯卫东听到李大队三个字,四处望了望,果然见李剑勇也站在一旁,正在和一个低声说着什么。
李度有些失神地回到家中,直接进了卧室,看着日益肥胖的老伴,禁不住咕哝道:“一天就知道吃,胖得象头猪。”老伴睡得很沉,呼噜声亦很有节奏,她翻转身子,睁开眼睛道:“这么晚了,瞎忙活啥,睡吧。
李度没有洗脸、脚,直接就上了床,他脑海里一遍一遍地转动着柏宁、唐小伟等人地面容,“他妈地,这些人平时也是人模狗样的,怎么会是内奸。”
“这人是谁?”
土产公司案子极为普通,只是涉及到县政府高层高员,就变成大案要案,李度很注意保密,除了专案组以外,检察院其他同志都接触不了这案子,因此,他听到起火地报告,心里就十分明确地断定纵火之人是“八二八”专案组成员。
能进入“八二八”专案组的人,都是他认为的心腹,但是人心隔着肚皮。就是所谓某一位心腹,将检察院重要证据毁于一旦,毁去地,或许还有李度的检察长生涯,毕竟县委书记在检察长人选上。具有相当大的发言权。
侯卫东陪着季海洋走了出去,季海洋问道:“你怎么来的?”侯卫东道:“我开这辆皮卡车。”
“你送我回去,我们聊一聊。”
上了皮卡车,季海洋没有费话,直接问:“你怎么看此事?”
“有人纵火,应该是内鬼。”
“谁是幕后指使者。”
侯卫东想也没有想,道:“这很简单。幕后指使者就是最大受益者。”
季海洋心里如明镜一样,道:“此事起于一场偶然的搜查,毁于一场蹊跷地火灾。没有什么大不了,明天太阳还是照常升起。”
车开了一会,季海洋突然道:“你早上没有去接祝书记?”
“以前去接了,上个星期祝书记说早上不用接他。我就没有去接。”
季海洋脸色不太好,道:“秘书的职责是什么。你知道吗,我们县委办每一位同志要尽全力为领导服务。你是县委书记的秘书。要求更高,随时要呆在领导身边。随时接受领导调遣,随时要为领导服务,在这一点,你要向任林渡学习。”
又道:“有些事情要有悟性,自己动脑筋想一想。”
一席话,将侯卫东说得面红耳赤,他忙道:“季常委,我知道了,明天一定改正。”
第二天,侯卫东早早地起了床,打开电脑,浏览了一会新闻,又将祝焱以前的讲话稿取出来,心不在焉地看了起来,到了六点四十分,他把任林渡摇醒,又给老柳打了一个电话。
七点十五分,两辆小车停在了侯卫东楼下。
七点半,老柳开着黑色的轿车来到了祝焱楼下,见到祝焱下来,侯卫东立刻迎了上去,接过手包,又快步回来给祝焱开了车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偷偷地观察着祝焱的神情。
祝焱穿着白色短袖衫衣,干净,整洁,他上了车,神色平静地道:“把上午所有事都推了,准备点礼物。”他想了想,又道:“别准备礼物了,准备五百块,装在信封里,我要去看望李永国同志。”
侯卫东提醒道:“李度检察长要到办公室来。”
“让他下午二点到办公室来。”
李永国是南下干部,刘邓大军南下之时,就留在了地方上,在益杨当了十二年县委书记,又在沙州地区当了八年专员,退休以后执意要住在益杨,是益杨县最有份量地退休老干部,如今沙州市委的周昌全书记,就曾经是他的手下。
小车开到了干休所,这里住着都是从县级岗位退休地老同志,李永国是单家独户的小院子,进了门,便见到满院都种着菜,茄子,海椒、番茄长势极好,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正在院里浇水。
“李老,今天我要在你这里混饭吃。”祝焱进了院子,顿时喜气洋洋,仿佛喜气就如自来水,只要一扭开关,就能从里面流出来。
“喔,是小祝,你日理万机,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李永国把水瓢放在桶里,水瓢随着惯性在桶中晃动着。
祝焱拿出信封,道:“每年这个时候,我都要来的,祝李老生日快乐,身体健康。”
李永国是孤儿,十几岁就进入部队,哪里知道自己地生日,当兵时随口报了一个时间就成了生日,加入共产党以后,他就以入党那一天作为自己的生日。
老干局是以李永国档案中地生日为生日,后一个生日,是沙州市委书记昌全同志特意告诉祝焱的,在整个益杨县,只有祝焱知道这个秘密。
李永国接过信封,呵呵笑道:“今天到我这里,就只能吃素,不过小祝放心,院子里地菜没有用一点农药,是真正地绿色产品。”
祝焱道:“上一次到李老这里来,我很受启发,现在城郊种一千亩无农药蔬菜,今年已经形成了益杨品牌。”
李永国显得很高兴,道:“我们到屋里坐。”
祝焱吩咐道:“小侯,你帮李老浇菜。”又道:“你当了几年乡镇干部,应该会浇菜吧。”
第二百二十四~三十章 水势无常
侯卫东在乡镇工作过,他也会种菜,但是他并不是在乡菜,种菜技艺是来自家传。
在七十年代末期、八十年代以及九十年代初期,由于物质匮乏,工资又不高,很多家庭都在前庭后院的窄小地盘上种菜,或者是在房顶上种菜,侯卫东七、八岁时,父亲侯永贵还在乡镇派出所,在他们住家后面就一大块菜地,帮着母亲挑水浇菜成为侯卫东每天必备功课,耳濡目染,他自然对种菜也不陌生。
虽然已是八月底,可是太阳依然火爆,侯卫东接受了浇水任务,也没有畏惧,他见左边的南瓜叶子已经焉头焉脑,知道若不抓紧时间,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就不敢浇菜了,便提着水桶,专心致志开始给菜浇水。
屋子里,祝焱与李永国坐在里屋,两人有一句无一句地聊着,故去的老领导、沙州的政策、益杨发展、庆达水泥厂落户,最后又聊到了益杨土产公司。
益杨土产公司,是祝焱来谈的主要话题,“今年上半年,土产公司亏损了一百多万,去年设入了四百多万搞技改,如泥牛如海,一点用处都没有,土产公司已经资不抵债了。”
铜杆茹项目就是当年李永国当县委书记时搞出来的,投产以来,名燥一时,当年就为益杨县赚回了投资,作为县委书记,他能够顺利地当上沙州地区专员,益杨土产公司也是他的重要政绩之一。
李永国眼见着自己的心血就要被后来者败掉了,浮现出很心疼的表情,道:“祝书记,易中岭这人品质不行,虽然搞经营有一套,也不能重用,这话我早说过。”
祝焱努力回想。没有想起李永国何时说过这话,他还是虚心地道:“当初见易中岭管理水平还可以,就抱着看一看试一试的态度,让他继续干两年,再加上有些同志坚持使用易中岭,所以一直没有调整他。”
李永国知道“有些同志”指的是马有财,但是他没有点破。
祝焱又道:“半年表报出来以后,县委县政府感到问题严重,八月中旬派了一个审计组到土产公司,进去以后得到了一条线索。检察院在中山东路115搜到不少凭证和帐册,从这些东西来看,土产公司给审计组查的都是假帐。”
李永国神情凝重起来,道:“不适应市场经济,经营不善导致亏损,这可以原谅,毕竟大家搞了这么久的计划经济。都对市场经济不熟悉,但是搞腐败又是另外一回事,性质变了。我们绝不充许腐败现象滋生。”
祝焱一字一顿地道:“这批证据昨晚在检察院被烧了。”
李永国楞了一下,随即青筋暴胀,道:“当断不断,自食其乱。祝书记,我倚老卖老就批评你一句。当县委书记就要有狠劲,该下手地时候。一定要快刀斩乱麻。对于这种害群之马更是要用雷霆手段。”
祝焱诚恳地道:“李老批评得对,我们正在全力侦破此案。只是这批证据被毁,查清土产公司一事就会多了许多困难。”
李永国虽然是天天种菜的老头,可是由于特殊地位,他对益杨政局了解得很清楚,就用一种过来人的眼光看着益杨两虎相争,“很多事情我不知道,有些事情我知道一些,你是多年的处级干部,前途远大,益杨县委县政府的具体事情我不评判,只求无愧无国家,无愧于人民,无愧于益杨的父老乡亲。”
祝焱一脸郑重,道:“每次与李老谈话,我都有不少收获,请李老放心,无论如何,我也是受党教育多年的干部,党的事业、人民的事业永远放在第一位。”
沙州市也就四个县,如果县委书记和县长产生了激烈矛盾,周昌全同志肯定要过问,而周昌全每年都要与李永国见面数次,祝炎此次拜访,是提前给李永国打上预访针,让他在周昌全面前能有一个正确的
谈完正事,祝焱神情轻松下来,道:“李老,好久没有跟你杀一盘了,我们摆开战场,痛快地杀几盘?”李永国呵呵笑道:“我们下棋,等老婆子回来煮饭。”祝焱就问:“怎么能让阿姨来做饭,这些事您老就放心让小林去做。”
小林是县委办特意为李永国请地保姆,初中文化,城郊人,手脚也麻利,是季海洋亲自挑选的。
李永国道:“小林不错,很勤快,又有礼貌,做菜手艺也不错,但
不上老婆子,她家祖上就是开饭馆的,家传手艺,祝老婆子肯定要亲自下厨房。”
祝焱笑道:“我尝过阿姨的手艺,那真是没说的,李老真是好口福。”
说话间,两人就在堂屋摆开了战场。
李永国忽然指着侯卫东道:“你这个秘书新来的。”
“才跟着我十来天。”
李永国点头道:“这个小伙子不错,我一直在观察他,他浇菜始终一丝不芶,而且面带笑容,从这一点来说,这个小伙子是实诚人,我也算阅人无算,很少走眼。”
此时,侯卫东已将菜地全部浇了一遍,背上汗水也涌了出来。
听到祝焱招呼,侯卫东赶紧放下桶,走了过去。
“今天中午就在李老家里吃饭,你和老柳都进来,给我和李老当观众。”
吃过午饭,回到了办公室,任林渡正关了门在长沙发上睡觉,见侯卫东回来,道:“昨晚我是不是出丑了。”侯卫东笑道:“没有出丑,只是借着酒胆,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任林渡翻身坐起,道:“窈窕俶女,君子好逑,我追求郭兰是理直气壮,没有什么不好意思,也不用以酒壮胆,只是,郭兰表面和气,其实很有主见,她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让我也没有办法。”
又道:“听说检察院失火了?”
“嗯,我半夜就去了,你不知道?”
“我昨晚醉惨了,哪里知道你出了门。”任林渡两眼烁烁,道:“昨夜之事真是一出好戏,此事对益杨政治格局影响很大。”
侯卫东见任林渡神情,突然意识到:“赵林是县委副书记,如果马有财倒了,他最有可能接任县长职务。”
两人闲扯了一阵,两点钟,侯卫东就给检察院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请李度检察长立刻到祝焱办公室。
从检察院到县委,车程只有七分钟,两点一十分,侯卫东就出了办公室,刚到楼梯口,就见到李度气喘吁吁地上了楼。
李度和侯卫东一起朝祝焱办公室走去,他低声道:“侯秘,今天祝书记心情如何?”侯卫东微微笑道:“祝书记没有谈到此事,上午在正常办公。”
进了祝焱办公室,侯卫东只觉得办公室温度在零度以下,祝焱脸上仿佛罩着一块严冰,只顾翻文件,根本不抬头看一眼李度。侯卫东退出办公室以后,祝焱这才抬头,道:“坐。”
李度这才在桌子对面坐下,从手包里取出一份材料,道:“祝书记,我首先向县委作自我检查,由于我地麻痹大意,致使检察院证据室被人纵火毁烧,八二八专案重要证据全部被毁,给侦破工作带来了不可估量的困难。”
祝焱抬起头,眼光犹如一把五四手枪,牢牢对准了李度的眉心,他打断道:“我再三强调要重视保密,是谁把消息泄露出去地,你是怎样带的队伍。”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李度的头也就越来越低。
当祝焱声音结束以后,李度这才抬起头,把材料递了过去,道:“据公安局刑大出地勘查报告,资料柜里有汽油,可以断定是纵火案,又由于门窗全部完好无损,打烂的门是救火干警踹烂地,基本肯定是检察院内部人员所为,我现在已经将有资料室钥匙的人全部停职,正在逐一排查。”
这一切,都在祝焱判断之中,他声音还是冷冷地,道:“专案组也要查。”
李度道:“专案组人数不多,我亲自组织追查。”
祝焱用手指敲着桌面,道:“责任我先不追究,你说说想法。”
祝焱这一句“说说想法”意思表达得很含混,李度脑袋转动得飞快,揣测着祝焱地真实意思,他在检察系统向来有计算机脑袋的称呼,反应很是灵敏,道:“现在还保留着一个小证据,我们研究案子地时候,准备从杨卫革那里打开突破口,所以最先将杨卫革的借条及相关材料收集了进去,这份卷宗在唐小伟手中,没有被烧掉,虽然不能彻底查清土产公司贪腐一案,也可以借着杨卫革,将土产公司撕开一个口子。”
侯卫东见李度久未出来,暗道:“李度看来是化险为夷了。”
委办如往常一样,依然人来人往,检察长李度刚刚离长商光化又将电话打到了侯卫东手机上。
商光化对侯卫东很是客气,“侯老弟,祝书记是否在办公室?他有空没有,我准备汇报检察院的纵火案详情。”
侯卫东道:“正好祝书记办公室没有人,要汇报赶紧来,否则就要排轮子了。”
商光化是公安局长,在县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以与县委书记直接通电话,他得知了祝焱在办公室里,给祝焱办公室打了电话,征得其同意之后,便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听了检察长李度的汇报,祝焱心情稍稍好一些,当公安局长商光化进来之时,他脸色已经缓和了下来,放下手中笔,道:“你直接说结果。”
商光化调匀气息,道:“祝书记,刑警队经过缜密侦察,现在案件已有了初步眉目,一是着火点已经查明,就是在放置八二八专案的柜子处,已经从里面检测出汽油与蜡烛的成分,说明了这是一起纵火案。”
“二是经勘验,证据室大门是被救火人员用脚踹开的,暗锁并没有撬痕,而且火件柜的挂锁也完好无损,这说明了是内部人作案,目标锁定在专案组与掌握证据室钥匙的十二个人。”
祝焱直截了当地问道:“光锁定没有用,公安局有没有把握破案?”
商光化犹豫了一下,道:“做案人员反侦察能力很强,没有留下一丝线索,很难锁定。”
祝焱略带讥讽地笑了笑,道:“抽到八二八专案组的人,都是检察院的精兵强将。反侦察能力当然不弱,你是检察院出来的。对这些同志应该了解。”
商光化很尴尬,道:“公安机关一定全力破案。”
“公安局的破案率很有问题,你是初到公安局,就以破案率为抓手,好好整顿队伍,切实将破案率提高,打击益杨地皮流氓的嚣张气焰。提高人民群众地安全感,这是我交给你的第一任务,也是县委县政府对你地希望。”
商光化到了公安局,对于公安队伍中存在的弊端深有体会,记,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请县委给我一年时间,我一定实现发案率降低破案率上升的目标。”
祝焱就在桌前的日历上写道:“公安目标,一降一升。”
“我记下这个目标,商局也别乐观,要吸取检察院的教训,狠抓队伍建设,对于害群之马,要敢于动真格。”说到这,他在桌上狠狠地擂了一下。
等到商光化走后,又有几位部门领导向祝书记汇报工作。
侯卫东正在办公室看材料。桌上电话响了起来。季海洋声音传来过来,道:“你到我办公室。”
季海洋拿着一张常委会会议征求意见表。安排道:“按照月初计划。八月三十日要开常委会,现在这个会推迟到九月初。时间待定,你去给综合科说,让他们给各个常委发通知。”
接了任务,侯卫东便通知委办综合科,放下电话不久,任林渡就回到了办公室。
“会议要延期,议题有没有变化?”
侯卫东道:“我只是接到了延期通知,议题在目前为止还没有变化。”
任林渡就用手撑着脑袋,脸上表情很丰富,道:“侯大秘,你倒是真沉得住气,这么大的纵火案,你难道没有新闻发布。”他“啧、啧”了两声:“这可不是一般的纵火案,里面大有文章,推迟常委会肯定与这有关。”
侯卫东嘿嘿笑道:“任大秘,你别在我这里套话,嘿嘿,我知道地你全部都知道。”任林渡被拒绝以后,丝毫不尴尬,笑道:“你这人不够朋友,连这点好奇心也不满足我。”
两人以前在一起,也时常指点江山、激昂文字,可是如今一位是县委书记秘书,一位是县委副书记秘书,都位于要害部门,聊天反而开始藏着捂着,难得有以前的激情。
过了一会,有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是府办秘书凌军的电话。
“侯秘,我是凌军,刚才桂主任说,常委会议题要增加一个内容——关于益杨土产公司合资相关问题。”
侯卫东一本正经地道:“凌秘你好,我马上给综合科转达这事,要将正式的常委会议题征求意见表送给府办。”
到综合科交办了这事,侯卫东心里就琢磨,
马有财与易中岭关系不错,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此下手,看来两人也要刺刀见血了,这个常委会,不知会开成什么样子。”他还从来没有正式列席过常委会,只能是比照着镇党委会的模式,想象着这即将召开的常委会。
走到门口,侯卫东就见到祝焱走到门口,他连忙迎了上去,道:“祝书记,要出去。”
祝焱伸了伸懒腰,道:“在这里坐着,我快成了庙里地菩萨,一轮又一轮的香客,提了一个又一个难题,让老柳备车,出去走一走。”
侯卫东取出手机,给老柳打了一个传呼,留言为“五五五”,这是他与司机老柳的约定,意为祝焱要用车,赶快准备。
两人就朝楼梯下走,一路遇到好几位机关干部,他们都如被孙悟空定住了身体,屁股对着墙,恭敬地给祝焱让路。楼梯原本很宽,但是不做出这种明显的让路姿态,似乎就是对领导的不尊敬,侯卫东在组织部工作时,对此也有体会。
到一楼,遇到了人事科的朱科长,侯卫东毕业以后到人事局报到,简单的事情却跑了好几次才办成,他因此对朱科长印象挺深,此时朱科长脸笑得如烂柿子一般,弯了弯腰,道:“祝书记好。”
祝焱仿佛点了头,又似乎没有点头,就从朱科长身边走过,等到祝焱走过,朱科长等人立刻恢复了严肃的面容,不紧不慢地回办公室。
下了楼,老柳已将车开到了门口,侯卫东快步为祝焱开了车门,又迅速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之上。
“我们朝南门走,小侯,你通知建委王大军,到南门小石坎来见面,带上图纸。”
出了南门,就是一片略有起伏的浅丘,不时可见到掩隐在树林中地灰色农房,此时已经接近午饭时间,炊烟升起,又被乱风吹散,远处还有隐约地狗吠声。
祝焱一只手叉腰,道:“小侯,我前几天看了青林镇的简报,他们准备另辟新地建新镇,你在青林镇上当过副镇长,对这事怎么看。”
建新镇是粟明地新点子,当时党委书记赵永胜坚决反对,如今粟明当了书记,他就将自己地想法变成了行动。
“老青林镇被青林山和公路阻隔,很难发展,而且拆迁难度大,成本高,镇政府背后恰好是一大片平地,粟明就想建新镇,当时我分管社会事业,新敬老院就建在新镇的地盘上。”
祝焱指着南郊这一大块浅丘,道:“益杨旧城也无法发展了,而且坯子就是这样,随便怎样弄,也变不成现代化大城市,青林镇地简报也给了一条新思路,益杨完全可以利用南郊这块地搞新城,这个新城要高标准建,参考的城市必须是东部沿海城市,建成以后,益杨就会变成岭西第一流的县级城市。”
祝焱指着南郊,很有些激情飞扬。
一辆小车开了过来,略为秃发的建委张亚军主任不等车停稳,便打开车门,快步走到祝焱面前。
祝焱又将前一番话说了一遍。
张亚军就用手搭在眉毛处,极目远眺,看了一会,他兴奋地道:“领导就是领导,思维开阔,眼光独到,我刚才正在想着旧城拆迁的事,头发愁得一根一根往下掉,如果在南郊建新城,就可以回避连片拆迁的难题。”
祝焱挥挥手,道:“我只是一个想法,是否可行,还得请专家来论证,光拍脑袋来决策,我们迟早要吃大亏。”
张亚军道:“我马上就给省设计院去函,不,我明天就到省设计院去。”
祝焱道:“省设计院那几个权威我都认识,我建议不找他们,直接到深去请设计师,深圳从小渔村变成了大城市,其规划肯定在独到之处。”
正说着,祝焱的手机猛地响了起来,他看了看号码,这才接了电话。
“抓住了,很好,要根据掌握的证据进行审问,务必打开缺口。”祝焱神情严肃,又吩咐了一句:“要把人保护好,如果再出事,你要承担责任。”
侯卫东此时还不知道杨卫革部分证据没有被毁掉,听到这几句对话,暗道:“证据被毁了,把人抓住又有什么用?”
知杨卫革被检察院收了进去,易中岭无论如何也不能别墅里,出门之际,他再打了检察院老蒋打了一个电话,他有些气急败坏,道:“老蒋,怎么回事,你不是把东西全部烧毁了,李度又凭什么把杨卫革抓进去?”
电话那一头,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他此时并不在检察院办公室里,而是坐在检察院的家中,他手里拿着几张薄薄的纸,虽然是薄薄的纸,却足以给易中岭带来大麻烦,他把原件保存在隐秘的地方,手里拿着的就是复印件。
有了这件利器,他再也不怕易中天的威胁利诱,一边轻笑着,一边慢吞吞地道:“我是批捕科的,又不在专案组,得到的情报总是要慢半拍。”又道:“这事怪不得我,专案组设计方案的时候,最先开刀的就是杨卫革,所以就将他的材料单独组卷,没有放到证据室。”
“杨卫革的材料在哪里?”
“最有可能在唐小伟手中。”
易中岭生硬地道:“这事我交给你了,不管用什么方法,你要把检察院的事情搞定,否则大家一起完蛋。”
老蒋愤怒地道:“我帮你放了一把火,也算对得起你了,还要我怎么样,你手中有我的性爱录相带,有本事你去公布,其他的事情则死无对证,我不怕。”
老蒋的强硬态度,让易中岭隐隐感觉不对,他马上放缓口气,道:“老蒋,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你找机会给杨卫革传话。一定要让他挺住,如果他能挺住。我会想办法让他出来,马有财到时会出手的,他如果在里面挺不住,就没有出来的希望。”
“老蒋,你的儿子不是想到美国留学吗,等过了这一关,这事交给我来办。”
老蒋在电话里那头沉默着,没有挂断电话,也没有说话。
易中岭亲热地道:“老蒋,我们兄弟谁跟谁。你就忍心看着哥哥落难。”
老蒋轻飘飘地道:“老易,那天晚上不能点灯,我不能判断烧地是否就是真实的材料,为了慎重起见,我将材料拿回家。确实就是你说地那些东西。”
“东西在哪里。我过来拿。”
“这些东西怎么能久留。为了安全,我已经一张一张烧毁。冲进了下水道。老易,你就放一万个心。”
易中岭在心里大骂:“老蒋这***。他居然把这些要命的东西留了下来。”
他脸色数变,可是对方掌握着要拿命的证据,就强忍着怒气,无比亲切地道:“老蒋,你办事我放心,等风声没有这么紧了,我请你到新马泰走一圈,我们两人也潇洒走一回,哈、哈、哈。”
老蒋威胁易中岭目标达到以后,他也并不想把事情搞砸,道:“让我想想办法,只是李度他们有了防范,这事就难了,我毕竟不是专案组的成员。”
“老蒋出马,一个顶俩,绝对没有问题。“
易中岭又道:“听说检察院审讯很有一套,一般人都抗不住。”
“审讯也就一个绝招,持续不断的疲劳审问,外加尽理不带伤痕的皮肉之苦,不过,也有不少意志坚强的人顶得住,祝焱现在的秘书侯卫东曾经被唐小伟整过,侯卫东骨头硬,顶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易中岭道:“杨卫革这家伙,平时喝香吃辣,我估计他是软脚蟹。”
老蒋是检察院的资深科长,对检察院地虚实一清二楚,道:“我给你出一个主意,你让杨卫革的家人到沙州市委市政府、沙州检察院去闹,人越多越好,就说益杨县搞非法拘、刑讯逼供,人民政府最怕人民闹事,事情闹大了,益杨县委政府和检察院就有压力,杨卫革的日子相对好过一些。”
由于老蒋与老易互相掌握着对方的把柄,两人转眼间就成为最亲密的朋友,在电话里商量了一些细节,易中岭这才放下座机电话,这个座机电话是以其他人地名字登记地,所以易中岭也不怕被人监听。
对于侯卫东来说,给祝焱当秘书地时间虽然很短,见识的事情却着实不少,九月一日上午,他抽空给小佳打了一个电话,刚放下话筒,就听到窗外出现了一阵骚动声。
县委大楼外,来了一大群人,多数是老年人,他们打着“辛苦三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以厂为家,爱厂如命”、“保护国有资产,绝不当买办”等标语。
侯卫东趴在窗台上看了一会,他下意识想到:“这肯定是益杨土
,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由于在楼上看不真切,了门。
楼下,保卫科地同志站在一排,想要阻止这一群人进院,不过,人群都很激动,都是年过半白地老人,另外就是穿着工作服的妇女,他们人多,很快就将保卫科组成地人墙推开,冲进了大院子,乱哄哄一片。
府办主任桂刚指挥着信访办的同志及时出现在楼底,他们门前与撤退下来的保卫科同志一起,将人群勉强堵住,桂刚冲在是前面,大声道:“有什么要求可以派代表到县政府来座谈,冲击政府机关是违法行为,你们选几个人出来。”
侯卫东下了楼,凑到队伍前面,一边是帮着组成人墙,一边暗自观察着五花八门的标语。他暗道:“政府与台湾商人正在谈合资的事情,还处于保密阶段,这些工人又是从何得知此事?”
这时,一个嘶哑的嗓声在外面喊道:“益杨县当官的,不能出卖工人阶级的利益,我们坚决不答应。”
“誓死保卫工厂。”
“打倒贪官污吏。”
这嘶哑嗓声是北方口音,正是祝焱与侯卫东曾经见过一面的护厂队员,他头发半白,胡子也是半白,脸很瘦,情绪特别激动。
当警察到达大院,局面也就平息了下来,上访的益杨土产公司群众推荐了十个代表,到政府会议室与县政府相关部门进行对话,侯卫东也就回到了办公室。
他在办公室坐了一会,眼看着也到了十点半,估摸着高副县长已经离开了,便拿了几份需要祝焱签发的文件,给祝焱送了过去。
刚出办公室,就见到高副县长从祝焱办公室出来
祝焱见侯卫东进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问道:“下面是怎么一回事,你去看过没有?”
“我刚刚下去看了,益杨土产公司的老工人们在反对与台商合资的事情,具体的诉求不清楚,他们已经选出了代表与到县政府会议室座谈。”侯卫东又将标语的主要内容简约地讲了讲。
祝焱对于群访一事并不担心,他靠着宽大的皮椅后背,用双手揉着太阳穴,道:“用这种拙劣的招数,他们是驴技穷了。”
离开的时候,侯卫东有意无意地提醒道:“常委会议题增加了一个,关于益杨合资问题。”
祝焱冷哼一声,道:“再增加一个议题——相关人事任免,你去办。”
他亲自拨打了一个电话,道:“赵书记,有空没有,到我办公室来,我有事和你商量。”
十一点,任林渡也回到了办公室,这几天,他跟着赵书记接连跑了十来个重点县级部门,笔记本记了满满半本,这一圈下来,他听完了县级重点部门的汇报,对这些部门的主要工作以及运作情况也有了初步的了解,很有收获。
“门外有很多土产公司的老工人,看样子他们不想合资。”
侯卫东深知土产公司水很深,也不敢多说,道:“土产公司已经资不抵债了,它是一个纯粹的吃钱口袋,政府无论往里面投入多少钱,都起不了多大的效果。”
任林渡道:“我们是内陆县城,老百姓思想很保守,在民间,与外商合资往往被当成了出卖国家利益,谁去签字谁就是卖国贼。”
“合资是吸引资金的方法,只是一种手段,与是否爱国没有关系,只要能按照国家规定按时发放工资,不论是哪一种性质的企业,都受到我们欢迎。”
侯卫东讲完这一段,自己也笑了,道:“天天看社论,我也快成评论家了。”
这时,检察院李度走了进来,他神情颇为严肃,急急地道:“侯秘,祝书记在不在?”侯卫东见到李度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有事,倒了一杯水,道:“李检,祝书记正在跟赵书记谈工作,恐怕要等一会。”
李度就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翻着报纸,侯卫东递了一枝香烟给他,又给他点燃,两人都没有说话,都静静地吸着香烟。
任林渡也认识李度,对于检察长这种有身份的人,他也是很愿意接交的,主动给李度续了一杯水以后,道:“李检,今天赵书记还约了人谈话,他从祝书记房间出来以后,就会叫上我。”
李度看了看表,皱着眉头。
本以为祝焱和赵林的谈话不会太长,但是赵林副书记却始终没有出来,检察长李度不停地看表,开始焦燥不安,最后还是忍不住走到门外,给祝焱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
此时,祝焱与赵林的正式谈话也就结束了,两人都是县委重要领导,办公室也是着,但是两人都是大忙人,开会、谈话、视察、座谈,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说不完的话,县委的意图也就在他们翻来覆去的讲话中,如春雨一般,慢慢地贯彻了下去。
另一方面,一个大县管辖着数十万人口,二千多平方公里,总有各种麻烦事从意想不到的地方钻出来,象今天偷得浮生半日闲,还真是一件奢侈事。
“每次回家看着父亲钓鱼,母亲在院子里忙碌,心里就特别羡慕,有些时候真想就解甲归田,去过无世无争的田园生活,”
赵林“噗”地笑道:“祝书记,你肩负着益杨数十万人民脱贫致富的重任,只有实现了这个任务,你的田园梦才能实行,现在真要你回归山林,你心也静不下来,伯父伯母可是功成名就这才退了下来。”
祝焱用笔记本压住一叠文件,仿佛这样就可以不去考虑这些麻烦事,“武侠小说里面,人在江湖身不由,已经成了一种套话,其实人在官场,更是身不由已,整个官场就是一个庞大的系统,我们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就算是自己不动,也会被巨大的惯性带动着。”
赵林叹道:“我的欲求不高,恪尽职守足矣。”
祝焱接口道:“真要是人人都能恪尽职守,我们国家早就第一富强了,这个要求看起来很低,却很实在的,比那些空洞的大道理更有价值。”
说起道德,祝焱又道:“我们对小学生的标准很高。总是教育小学生要爱国爱人民爱社会,要胸怀世界。要勤劳勇敢,而对于政府官员,道德标准就明显降低,只要能做事,不贪腐,就是好官。”
谈兴正浓,检察院李度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事情又来咯。开工。”祝焱将把香烟在烟缸里弄灭,意犹未尽地道:“等有了空闲时间,把小侯和小任带上,找一个农家,痛痛快快打半天双扣,我们两个老家伙教训这两个年轻小伙子。”
等赵林离开,李度就走了进来。
“刚才我接到沙州检察院的电话,杨卫革的亲属带着上访材料到了沙州检察院,反映益杨检察院乱抓人和刑讯逼供,据说他们还要到省检察院去反映。”
祝焱一扫聊天时的闲散。双目炯炯有神,眉毛轻扬,道:“李检,这个度你要把握好,在不违反刑诉法地原则和前提下,精心组织对杨卫革的审讯,不能让有地人抓住把柄,把这个案子办成铁案。有没有这个信心?”
“县委支持检察院的工作,你们要克服干扰。”
李度见祝焱态度很坚决,自信心大增,道:“有祝书记支持,我就甘愿做马前卒,将这一包蛀虫全部收拾掉。”
李度谈话同时,信访办贾大刚主任从底楼走了上来。他手里拿着传真件,找到了综合科,综合科长刘涛一看内容,就给侯卫东打了电话。
贾大刚是第一次与侯卫东打交道,他道:“沙州信访办打电话过来,说是益杨县有三十多人堵住了市委机关,打着横幅说检察院乱抓人和刑讯逼供,要求我们立刻将这群人接回来,做好安抚工作,并于一个月之内向沙州信访办回复。”
贾大刚是老机关。又位于府办和信访办这种敏感部门,消息灵敏,接到沙州市信访办的传真和电话,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审计组入驻土产公司、检察院纵火案两件事情,他知道里面的水很深,便拿着传真件给桂刚作了汇报,同时又来到了县委办。
在侯卫东看材料的时候,贾大刚解释道:“这一群人到沙州市委市政府去闹事,引起了市委、市政府领导的高度重视,所以接到通知以后,我分别将此事给县委办和县府办的领导汇报。”
信访件很简单,侯卫东一会功夫就看完了,他将信访件扬了扬,道:“这是恶人先告状,检察院应该依法行使职责,不能因为上访就打扰了检察院地正常工作秩序。”
在许多干部心目中,领导秘书的态度往往和领导态度是一致的,贾大刚正是持有这种观念,
地道:“现在的老百姓根本不讲理,动不动就上访,政府就要让步。”说到这里,他又叹息一声,道:“政府也比以前软弱了,只要闹要的人多就息事宁人,一来二去,大家都知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闹事的人越来越多。”
侯卫东见贾大刚附合着自己说话,心道:“贾大刚好歹是县府办副主任,没有必要讨好我吧。”他觉得刚才态度有些生硬,便笑着道:“贾主任,我等会去向祝书记汇报此事。”
贾大刚笑容可掬地道:“那我就先按照正常程序行运作,县委领导对此事有什么要求,请侯秘和刘科长及时传达给我们。”刘涛客气地道:“贾主任是府办老领导,怎么跟我们客气,有什么情况多沟通交流。”
回从综合科出来,就看见李度已经走到了楼梯上,李度看见侯卫东出来,笑着走过来,主动与侯卫东握了握手,道:“祝书记安排检察院每天汇报杨卫革的案子,由专案组柏宁副检察长每天向你汇报案子进展情况。”
侯卫东忙道:“李检别客气,有些尽管吩咐。”
“你是祝书记身边的人,我们哪里敢吩咐。”李度热情地道:“听说侯秘毕业于沙州学院法律专业,有你这种内行在祝书记身边,对政法系统都是一个促进。”
将李度送到了楼梯,侯卫东在心里道:“切,现在我的层次已经上升到能够促进政法系统建设,真是想捧杀吗。”他研究了一翻信访件,这才送给祝焱。
祝焱看完沙州市信访办地传真件,随口问道:“小侯,你对此事怎么看?”
侯卫东字斟句酌地道:“我大学是法学专业,从法律角度来说,检察院依法行事,没有任何过错,掌握的证据足以支持这一行为,杨卫革的亲属到沙州市委市政府去吵闹,应该是受人鼓动挑拨。”
“做这事的目的?”
侯卫东想到自己在检察院的经历,道:“莫非有人怕杨卫革熬不过检察院的审讯,特意将事情曝光,硬迫检察院不敢上手段。”
尽管侯卫东说得很隐晦,祝焱还是听得很明白,“按照你的说法,杨卫革这个带头违法乱纪地蛀虫,是想用法律手段来保护自己,掩盖罪证。”
侯卫东道:“如果不上手段,杨卫革就可以死不承认,或许很多人最希望出现这种情况。”
祝焱想了一会,才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否则杨卫革的家人也不会直接就到沙州去。”他自嘲道:“贪官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执法人员却要采取非法手段才能执行,这是不是有些黑色幽默。”
侯卫东认真地道:“这或许是时代进步的表现。”
祝焱不想过多地说这处话题,道:“这其中的深意留给历史学家来评价,现在首要任务是把事情办好,给你一个任务,每天与检察院柏宁保持联系,密切了解案件的进程。”
他看了看手表,又道:“时间过得太快了,不知不觉就十二点,今天中午是什么安排?”
侯卫东道:“今天市商委副主任钱宁到益杨检查工作,中午安排与钱主任共进午餐。”
听说又要喝酒,祝焱无可奈何地道:“我这胃算是贡献给共产党了。”
侯卫东很理解祝焱,他已经被层出不之穷的宴会弄怕了,老百姓说起革命小酒天天喝,其实不是局中人,哪里知道天天喝小酒地就如受刑一样,而且是笑容满面地受刑。
“还有二十分钟吃饭,小侯,把中央商务区的效果图拿过来,你再打电话问一问张亚军,新城区的中央商务区效果图做出来没有,如果出来了,让他赶紧送过来,这项工作布置得很急,也不知道张亚军完成没有?”
侯卫东回到办公室,打通了电话,建委主任张亚军心情很不错,笑哈哈地道:“昨晚建委几个技术人员做了一个通宵,才把效果图做出来,很精美,我马上派人送过来。”
刚挂断张亚军的电话,手机又拼命地响了起来。
“小佳,你要到益杨来,太好了,什么时候?”
“下午,园管局一把手要到益杨来,他跟马县长很熟悉。
侯卫东听说园管局长与马县长相熟,心里吓了一跳,道方不方便?”小佳娇嗔道:“什么事啊,这样神神秘秘。”
“一句话说不清楚,总之,你在马县长哪里最好别提我的名字,一山难容二虎,马、祝两人的斗争已经上升到阶级斗争的范畴。”
小佳在建委办公室工作了好几年,见了许多大领导,对高高在上的领导也就没有了敬畏之心,她道:“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我们金老板已经知道你在给祝焱当秘书。”
“以前没有想到金头与马有财关系这么好,不过无所谓,我们只是办事员,神仙打架管我们秘书屌事。”
侯卫东话虽然说得潇洒,可是心里明白,他如今已经站在了祝焱的阵营中,要想抽身或脱离关系,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也不想与小佳说这些沉重地话题,语锋一转,道:“昨天晚上我又看了达尔文的进化论,有一个重要理论是用进废退原理,我的某个器官也要用进废了。”
这就是小两口隐晦的暗语,小佳听得明白,呸了一口,脸却滚烫一片,甜蜜地道:“晚上我尽量回来,你今晚可别喝酒。”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这是有科学依据的,荷尔蒙的分泌决定着人的性欲,新婚小别之人荷尔蒙分泌最为旺盛,干柴遇烈火,不燃才怪。
聊了几句烈火话,如火热情正在突突地往上升,建委张亚军派人送来了新城区中央商贸区的效果图。
祝焱略带挑剔地看着效果图,道:“大体上有这种意思了,只是细节上还需要打磨,人性化是商贸区最重要的特点,你看这个设计.中央商场与铺助商场过密,广场太小.绿化太少,没有休闲场地。”
到了益杨宾馆,商委副主任钱宁看到了这个设计。也发出和祝焱基本相同的评论。
钱宁以前在商贸系统工作多年,戴着金丝眼镜。四十来岁的年龄却穿了一件浅红的衣服,与其说是官员,不如说是商人,在沙州官场很有些另类。
祝焱成长在岭西省会,与纯粹本地益杨人在审美上有所差异,看见了钱宁这一身打扮,他倒觉得很亲切感。
“益杨要打造成沙州乃至岭西南部的商贸中心。必须要有拿得出手的中央商贸区,还要有专业的批发市场,钱主任是这方面的专家,你要给益杨多提宝贵意见。”
钱宁端着酒杯,慢慢地回味着从玻璃杯里溢出来地红酒香味,他喜欢喝酒,但是从来不肯牛饮,这一点正和了祝焱的心意,因为商委副主任地份量,并不值得县委书记大醉一场。当然,存在其他关系除外。
“今年十月,省商委要组织一批人到浙江学习小商品批发市场建设,益杨既然要建岭西的物流中心,到外面走一走,看一看,就很有必要。”
侯卫东陪坐在未席,脸上带着微笑。聆听着两位领导谈话,但是他的注意力却暗自集中在在钱宁旁边的女同志身上,这位商委女同志白裙长发,相貌极为娟秀,侯卫东初见她时,不觉浑身一震,暗道:“这个女子好面熟。难道是那位神秘的白衣女子?”
他从沙州学院毕业之时,对前途也是很迷茫,在沙州学院后门舞厅巧遇了一名白衣长发女子,两人如旅途中疲倦的行人,互相给对方以安慰,这个女人从天而降,随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侯卫东在内心深处,一直在寻找着这个白衣女子,无奈人海茫茫,擦身而过或许就成了永别。此时。看到这个女衣胜雪的年轻女人,他不禁心中一震,坐下以后,不时偷看着这个女子,一会觉得这个女衣女子肯定就是那位神秘客,一会又颇为迟疑。
当日一别,不知不觉已有数年,白衣女子只是一个模糊地梦,是一个抽象的符号,侯卫东哪里认得真切。
酒过中巡,侯卫东按照惯例,挨个给沙州市各位来宾敬酒,敬到白衣女子的时候,侯卫东问道:“我觉得武艺很面熟,你以前是不是到过益杨?”
那位白衣女了叫武艺,一个有趣的名字。
武艺轻启朱唇,道:“我以前在沙州学院进修过。”轻启朱唇是一个俗气的形容词,可是她确实长得唇红齿白,皮肤白细,就如冰山上的来客一般。
祝焱坐在一旁,侯卫东抑制住内心一丝激动,照葫芦画瓢,向众人敬酒
便坐回到位置上,他的眼神余光始终与武艺若即若离
吃过午饭,钱宁离队离开,侯卫东站在祝焱身后,跟着他挥手,看着两辆小汽车绝尘而去。
老柳的车等在身旁,上车之际,侯卫东暗自道:“武艺,是她吗?”这是一个迷,不过侯卫东也没有追索的欲望,他准备让这个迷永远地埋藏在心里,成为人生的一段回忆。
下了车,走到大院楼梯口,祝焱突然停住了脚步,道:“小侯,你跑一趟检察院,亲自去了解审讯地情况,下午上班的时候将情况报告给我。”侯卫东正欲转身,祝焱又交待道:“胆子大一些,可以给检察院一些压力。”
侯卫东满脸严肃地钻进了老柳的车子,一边走,一边给柏宁打了一个电话:“柏检,我是侯卫东,打扰你休息,我马上要到检察院,你有空吗?”
柏宁昨夜主持了对杨卫革的审讯,上午又开了检务会,正准备休息,就接到了侯卫东的电话,他只有苦笑着起身,嘴里道:“人已经到了检察院,还说有空没有,纯粹脱了裤子打屁。”不过,对于祝焱贴身秘书,他也不敢怠慢,迅速翻身起床,朝办公室赶去。
检察院的办公楼与家属院都在一个围墙内,两幢楼相对而立,柏宁刚走到了楼下,就见到祝焱的小车开了进来。
“侯秘,欢迎。”
侯卫东见到柏宁站在大门口,心中微微吃了一惊,连忙快走两步,与柏宁握了握手,道:“柏检在楼上下等我,真是让我诚惶诚恐。”柏宁半调侃半认真地道:“侯秘是钦差,见官大一级,我当然要出门迎接。”
两人都笑,进了办公室,关上门,两人的笑脸就立刻消失了。
侯卫东道:“我是受祝书记委托,来了解杨卫革一案地情况。”
柏宁恶狠狠的吸了一口烟,道:“这个案子真是邪了,市检察院和县人大这两天都派人进行执行检查,重点就查是否有行讯逼供情况,如今杨卫革的家人还在沙州四处告状,***,贪官还有理了,什么世道。”
侯卫东也陪着柏宁吸着烟,透过薄薄的一层烟雾,他思维突然变得格外地敏锐:“祝焱与马有财的角力无处不在,两人都在调动着手里掌握的力量,运用各种方式来还击着对手,但是总体上来说,马有财处于节节防御地地步,原因很简单,祝焱屁股下没有屎,而马有财屁股下应该吊着一大砣。”
侯卫东脸上没有表情,道:“柏检,这案子敏感,祝书记交待即要下定决心,又要讲究策略,审讯主要还是靠证据,靠精心的设计和组织,刑讯逼供落入了下乘。”
柏宁没有料到侯卫东说出这样一番话,他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烟头,“杨卫革的案子实际上已经有结果,按我们掌握的证据,判他个三五年不成问题,可是他的口风很紧,我们有证据的,他承认得痛快,我们没有证据的,他一律不答。”
柏宁说话同时心里骂道:“***,那个吃里扒外的家伙,绝对与杨卫革见了面,我们地底细让杨卫革掌握得一清二楚。”有内奸的事情,除了李度,没有人敢随便乱说,包括柏宁。
侯卫东仔细看了一会审讯记录,道:“可惜了,如果证据没有被毁,这就是一个窝案,现在只是不痛不痒办了一个杨卫革,让其他犯罪分子逍遥法外,实在心有不甘。”
柏宁听了这话,背心就起了汗水,县委书记秘书中午跑来谈案子,他说的话肯定也就代表着县委书记的话,这就意味着祝焱对事情不满,道:“我们不刑讯逼供,搞搞疲劳审问还是没有问题,我再想想办法,把全部问题串起来,看能否有突破。”
侯卫东站起身,伸手握住柏宁的手,道:“注意尺度。”
疲劳审讯持续了二十个小时,杨卫革已经频临崩溃,却咬牙坚持着,当二十四小时结束的时候,他终于可以吃一点食物。
一个馒头下肚,杨卫革只觉得舌尖和嘴巴发麻,头痛欲裂,吸引也越来越快,很快就开始抽搐。唐小伟开始也没有注意,当杨卫革倒在地上之时,他才发现异常,此时,杨卫革已经不行了。
说了杨卫革的死讯,侯卫东便僵在了小佳的身体上。
小佳见侯卫东神情不对,掐了他一把,道:“早给你说了,做爱时要把手机关掉。”
侯卫东双手撑在床上,没有理会小佳,心道:“杨卫革死了?他怎么能死,他怎么会死。”
突然手臂一痛,小佳又在掐他。
侯卫东这才回过神来,解释道:“我是县委书记的秘书,二十四小时要开机,刚才就是一个重要电话。”
小佳假装道:“你再想其他事情,我就要生气了。”
侯卫东低头亲了亲小佳的耳垂,又用一只手撑着床,另一只手抚摸着小佳的腰身,然后又在乳头上留边了一会。
“不想这些事了,就算天塌下来,也等一会再说。”侯卫东甩了甩头,猛上往前一挺,这一下用力极重,小佳不提防他会突然用力,啊地叫了一声,眼神却更加迷离了,只道:“快点,不要停。”
侯卫东狂风暴雨般将人生精华喷涌而出,随后就瘫软在小佳身上,小佳紧紧抱着他,轻声道:“你是我一个人的。”
两人平静下来以后,侯卫东还是记挂着杨卫革的事情,他拿着手机来到了卫生间,关上门以后,给祝焱打了过去,“祝书记,杨卫革死了。”
祝焱对半夜铃声格外敏感,他有些厌恶地提起床边的电话,侯卫东轻声轻语的一句话,却让睡意全无。
“检察院如何处理此事?”
“商局长亲自带队侦办此案。”
祝焱坐在床边,他歪着头,将电话夹住,点了一枝烟,吸了两口,道:“死了?李度是怎么搞的,你到现场去看一看,明天再说情况。”祝焱挂断电话,他将薄毛巾盖上。却再也睡不着,两眼盯着屋顶。老伴的轻微鼾声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悠长,正在她白天的歌声。
侯卫东拿着手机走出卫生间,对趟在床上的小佳道:“我要出去一会,很重要的事情,祝书记安排的。”小佳道:“抱抱我,再走。”
检察院办公室里,商光化、李度、柏宁、唐小伟、李剑勇等人都坐在会议室。侯卫东进来以后,李度似乎抓住了救生稻草,道:“侯秘,祝书记有什么指示。”
杨卫革死在唐小伟面前,唐小伟此时的脸色,也和杨卫革差不多,紧紧地盯着侯卫东的嘴,仿佛这嘴巴里会喷出火焰。
侯卫东成为了会议室地中心,慢慢地道:“祝书记没有说具体的事,只是让我来了解情况。”
商光化由副检察长出任公安局长。上任不过几天,检察院里接连出事,新官上任三把火,如果破不了检察院地案子,不仅是他的威信要打折扣,益杨公安也势必再次走向低谷,就如八十年代初期最混乱的一段时期。
“侯秘,我局调集了精兵强将。已经开始了案侦工作,杨卫革的死因很快就会出来,具体案情请李大队说一说。”
李剑勇看着侯卫东大模大样地坐在商局长旁边,心里有些不舒服,暗道:“侯卫东怎么就撞了鸡屎运,成了祝焱的秘书。”
他清了清嗓子,道:“虽然还没有化验出结果。可是凭我的经验,十有八九是中毒身亡,而且毒源就是最后吃的馒头,在检察院内用毒杀人,在益杨甚至沙州都是绝无仅有,此案应该定性为恶性杀人案。目前,刑警大队已经将所有能接触到这个馒头地人控制起来,一个一个排查,希望能找出嫌疑人。”
商光化补充道:“沙州公安局接到案子后,也是高度重视。目前已经派出了几名资深刑警,帮助我局破案,此案与纵火案可以并案侦破。”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表着意见,等着化验结果。
凌晨一点,化验结果被带到了检察院办公室:“氢化中毒。”
凌里一点十分,沙州刑警也来到了会议室,一位满脸胡子的老刑警进门以后,也不与大家寒喧,直接道:“刚才在电话里,我已经知道案情了,有一个建议,进行审讯的三位检察官们也要全部进行背对背审查。”
商光化与李度对视一眼,李度微微点了点头,商光化道:“按照朱大队说的办,请检察官们理解。”
唐小伟尽管万分委屈,还是和两名一起参加询问的同志被隔离开,由沙州刑警分别进行询问,这些刑警们针对这种背靠背询问,有完整的套路,然后将几个人的笔录一对照,就可以从细节中看出一些端倪。
等刑警们都各忙各的,商光化这才开始向朱大队介绍在座诸人,介绍到侯卫东的时候,商光化摆了摆手,道:“这个不用介绍,看他的相貌,肯定是侯卫国地兄弟。”侯卫东笑道:“侯卫国是我
我叫侯卫东。”商光化补充道:“侯卫东是县委祝书。”
朱大队翘起大拇指,道:“你们两兄弟都是好样的,卫国到沙州刑警大队不久,连破了几件大案,已是我们刑大的得力干将,如果不是另有任务,他也要跟着过来。”
检察长李度脸上也无甚表情,内心却很有些沮丧。
为了审一个土产公司的案子,居然被人烧了证据室,杨卫革又在审讯过程中被毒杀,检察院干警都被这一系列事情弄得目瞪口呆,干警们互相都不敢信任,因为,平时一起工作的同志或许就是深藏在检院的内奸。
全院都弥漫着这种怪异情绪,对于一个检察长来说,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吗?
当晚没有结果。
第二天,侯卫东在门洞下来接过了祝焱的手包,紧跟着祝焱上车,祝焱不开口询问杀人案,他也就没有先提起话头。
一车三人,皆无语。
上了楼,祝焱才道:“昨夜情况如何?”词,只道:“把计委副主任顾铁军叫来。”
顾铁军是毕业于西南财经大学,因为身体削瘦高挑,被戏称为云中鹤,他接到县委办电话以后,放下手中工作,匆匆上楼,见到侯卫东,道:“侯秘,有什么紧急事情?”侯卫东也没有回答,道:“祝书记等着你。”
等顾铁军落座以后,侯卫东按照习惯准备退出办公室,祝焱发话道:“你别走,就坐在一旁。”
祝焱平静地直视着顾铁军,等到顾铁军内心有些发毛地时候,祝焱突然道:“你是西南财大毕业的高材生,对经济工作很熟悉,县委给你一个重任,你是否敢于承担?”
顾铁军抬头挺胸,道:“只有祝书记信任,我就敢于承担县委交给的重任。”
祝焱这才道:“益杨土产公司曾经是益杨的明星企业,名扬沙州,甚至是岭西,当年与陵榨菜也不相上下,可是现在一个在天上,一个却被打落尘埃,你的责任就是从振益杨土产公司的雄风,你尽管大刀阔斧地干事,我是你的后盾。”
顾铁军长期从事经济工作,对益杨土产公司地现状极为了解,他内心稍有犹豫,可是掌控一个企业的欲望在他头脑里潜藏很久了,祝焱给了他一个机会,他无论如何不愿放弃。
“我向祝书记保证,就算是拼了这一百斤,也要将土产公司搞活。”
送走了顾铁军,祝焱道:“今天下午召开常委会,你去给海洋汇报。”
中午时分,侯卫东忙完了事情,飞一般地下楼,他准备到楼外去坐出租车,恰好小车班有空车回来,见侯卫东站在路边,司机小周热情地道:“侯秘,到哪里去,我送你。”
司机小周开着一辆普桑,这是县委办的工作车,小周因为没有跟县委几位主要领导开车,在小车班里排名就靠后,等到侯卫东上车,小周高兴地道:“为侯大秘服务,真是不甚至荣幸。”
听到侯大秘的称呼,侯卫东笑道:“这个任大秘,最喜欢给人起绰号。”到了楼下,小周道:“侯秘,你是好领导,以后要用车,随时招呼我。”侯卫东递给他一枝烟,道:“那就太谢谢了。”小周抽着烟,哼着小曲,也就与侯卫东挥手告别。
侯卫东几步就冲上楼,刚打开门,就闻到了满屋浓郁的香味,一只新买的陶瓷锅正冒着热气,小佳穿着围裙,拿着菜刀就走了出来,道:“你去冲个凉,今天我煨了绿豆排骨汤,清热又营养。”
侯卫东道:“把刀放下。”等小佳把菜刀放下,他抱着小佳亲了一口,道:“你陪我冲凉。”
小佳欣欣然答应。
“卫东,有一件事情要与你商量,园林局是新单位,培训力度很大,我可能要到上海参加两年的脱产学习,我放弃了两次,这一次想去。”
小佳身上全是泡沫,十分滑腻,侯卫东很享受地抚摸着妻子如玉的肌肤,闻言,停下手,道:“你已是本科了,还需要拿文凭吗?”
“我想去学业务,没有业务在单位上被人瞧不起,我不想当大官,只想单纯的搞技术,在建委那几年,我才发现自己是喜欢单纯的人。”
侯卫东成为祝焱秘书以后,几乎失去了人身自由,也很少回家,更谈不上对小佳地照顾,想了想,道:“我们两人都还年轻,这两年好好奔前程,满了三十岁才要小孩,你看如何?”
小佳高兴地道:“这么说,你同意我脱产学习!”
第二百三十一~三章 对阵
经过细致的准备工作,常委会如期召开,侯卫东作为工了后排。
赵林主持会,等祝焱落坐,他道:“今天议题有四项,一是城南新区管委会设置问题,二是研究相关人事问题,三是研究年终考核的问题,主要是设置目标办问题,四是三年宣传工作大纲。”
第一个是设置城南新区管理会的问题,这个议题以前就曾酝酿过,争议不大,分管组织的副书记赵林将这个问题提出来以后,大家讨论几句,顺利通过。
第二个议题是人事问题,这是常委门最关注的问题。
县委最实在的权力是用人权,掌握了用人权也就控制了全局,各个常委们都有自己的小九九,所以当柳部长开始发言之时,常委们立刻将耳朵立了起来。
人事局副局长、交通局副局长,这两个位置出现了空缺,一人是原来县委书记的侄儿,另一位就是综合科长刘涛,两人都是大家熟悉的干部,就很顺利地通过了。
第三项任命则有些特殊,事关益杨土产公司管理层的任命。
益杨土产公司是县属企业,公司管理层的任务直接由县委任命,为了易中岭的任职问题,祝焱和马有财有不同意见,祝焱在一年前就想将易中岭换掉,但是在县长马有财的坚持之下,易中岭才保住了位置。
祝焱去拜访老领导李永国之时,李永国让他手狠一些,也就是隐指此事。
侯卫东知道前两个干部任命都是障眼法,益杨土产公司任命才是今天真正的主题,他所坐的位置正好将祝焱与马有财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等柳部长话音刚落,马有财就将话筒开关打开,道:“对于此事我有不同看法。”
这一次常委会议题征求表,写明了研究相关人事问题,桂刚特意给季海洋打了电话,所以。马有财只以为是研究两个副职人选,并不很重视。他完全没有料到祝焱会搞突然袭击。
扶了抚眼镜,马有财道:“去年政府投入四百万资金进行了技改,今年技改项目已经挥挥了良好作用,土产公司新产品得到了市场初步认可,土产公司目前处于爬坡上坎的关键时期,眼看就能打翻身仗,将三位厂长和一位总会计师换掉。势必给土产公司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县委要充分认识到这一点,土产公司若倒闭,涉及到数千人的生计,千万要谨慎。”
柳部长没有解释,低着头,翻看着手中的材料。
检察院的纵火案和投毒案,让祝焱彻底下定了决心,必须快刀斩乱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益杨土产公司管理层这颗毒瘤清理干净,所以他一反常规,没有给其他常委发言的机会,接着马有财地话头道:“我同意老柳的意见,换掉易中岭、李虎、杨卫革。”
马有财看了祝焱一眼,道:“哪里有将班子成员全部换掉地道理。”
祝焱针锋相对地道:“理由有二,一是益杨土产公司资不抵债,其管理层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大家不用看财务报表,只须到厂区以及家属区走一圈,就能一目了然,想当初,益杨土产这四个字就代表着生机与财富,现在意味着衰败与贫穷。”
侯卫东就将七张大图片从座位后面拿了出来,第一张照片是工厂生产情况。车间里,大部分机器都没有动,十几个工人围坐在一起,最里面四人正在聚精会神地打牌。
侯卫东介绍道:“这张照片拍摄于昨天下午,是一车间的生产实景。”
第二张照片是厂房及家属房全景,四周都是茅草丛生,除了厂办,多数房子都破烂沉旧。
侯卫东指着画面道:“家属区其实就是棚户区,里面卫生、交通、住宿条件都沿袭着六十年代的格局,由于多年未改造。绝大多数房屋都是危房。”
第三张照片是厂里的四辆小车,在阳光下格外地耀眼。
第四张、五张、六张、七张照片都从不同角度揭示益杨土产当前的状况。
马有财没有料到祝焱态度这么鲜明,准备这样充分,他铁青着脸,道:“益从计划经济一下就转轨为商品经济,全国一年破产的国营企业何止千家,杨土产公司衰败有历史必然性,体制不顺,机制不活,这才是问题地根本,把制度带来的负面效果全部归罪于管理者,是不尊重历史、不负责任的态度。”
祝焱伸出二根手指,道:“第二个问题,副厂长杨卫革已经
刑律,从他身上反映出来的问题很多。”他加重语院从中山东路115搜查到大量凭证和帐册,这些凭证和帐册触目惊心,益杨土产公司管理层集体腐败,侵吞国有资产达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说到这,他突然重重一拳击打在桌上,道:“这些证据保存在检察院证据室,居然被人一把火烧掉了,这是犯罪,是犯罪分子对人民政权的挑战。”
祝焱与马有财不和,往常最多是在幕后交手,今天却将矛盾直接摆在桌面上,将刚才还贴在脸上遮羞布抛在了一边,常委们就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其三,易中岭作为主要负责人,就算他没有违法行为,他必需须为益杨土产公司的现状负责,解除他的职务不容置疑,杨卫革已经触犯刑律,很快就要进监狱,我不想提他了,至于李虎,道德败坏,作风烂,彻底的腐败分子,这样的班子,难道真有保留地必要。”
侯卫东立刻起身,给每个常委发了一份资料,里面是派出所关于李虎嫖娼的调查材料。
“大家看看李虎的丑态,纪委对这事要一追到底,严肃处理。”
马有财桌前也放了一份材料,他没有看,心里大骂:“易中岭,你***自作孽不可活,可怪不得老子不救你。”可是转念又想起那二百万元,便觉得一座重重的大山压在了他的心头,让他不能呼吸。
嫖娼这一招在中国官场极有杀伤力,思路源自于侯卫东,他将想法与商光化商量以后,商光化就命令手下民警暗查,治安科民警将李虎照片没有走访几人,就有小姐认出了照片中人,李虎并不承认此事,可是数名小姐同时指认,调查材料也就轻易形成。
祝焱继续道:“顾铁军同志毕业于西南财经大学,一直从事经济工作,业务熟悉,作风正派,他出任益杨土产总经理是合适的,我同意组织部的安排。”
组织部柳部长适时地道:“大家对这项任命有没有异议?”
赵林主动表态道:“我同意组织部地意见。”
马有财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见分管组织的赵林也支持了祝焱,知道今天这场对阵自己无法挽回了,道:“我保留自己的观点,但是无条件支持常委会最终决议。”
柳部长道:“如果大家对这项任命没有异议,通过。”
侯卫东看着马有财发灰的脸色,暗道:“几年前,在电视里看到马有财总是光彩夺目,讲起话来总是一幅高瞻远瞩的样子,谁料到会是这样。”
距离产生美,距离产生崇敬,就如皇帝位于高高的台阶之上,大臣们早朝只能远远地看见皇帝,所以才会觉得那张龙椅是那样的可畏,而太监们天天看着皇帝吃喝拉撒,见识了皇帝便秘、拉肚子、早泄、阳痿不举,在他们眼里皇帝实在是一个普通人。
侯卫东走近了县委领导们,才发现他们也是普通人,只不过是官场经验更加丰富地普通人。
散会以后,他拿着几张画片,跟在常委们身后,暗道:“从今天开始,我身上就打上祝焱的铬印,只盼祝焱官场飞升,否则我的官路就难了。”又想道:“我已是百万富翁,又何必来官场趟这深深的浑水。”
杨卫革暴毙于检察院,让侯卫东对这个世界的复杂性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钱如果多到了一定程度,量变必然引起质变,钱必然会与权力结合,形成新一代的特权阶层,但是对于大部分商人来说,哪怕是拥有百万资产的小商人,在专政机关面前仍然脆弱不堪。”
侯卫东刚回到了办公室,信访办贾大刚就找了过来,他先递给侯卫东一枝烟,才道:“侯秘,祝书记有空没有,我想汇报最近的信访工作。”他愁眉苦脸地道:“我们将杨卫革的家人从沙州接回来以后,杨卫革就在检察院死掉了,他地家人们群情激愤,现在又有不少跑到了沙州市政府,还有人要跑省政府和北京,这事不好处理,所以要向祝书记汇报。”
这种事,局外人如果只听一面之辞,都会对死者充分同情,益杨检察院以及县委县政府将十分被动。
侯卫东也是一阵头痛,他道:“贾主任,你先坐一坐,我去祝书记办公室看看。”
焱听了侯卫东汇报,立刻给检察长李度打了一个电话经发生了,只能迎难而上,开弓没有回头箭,必须要顶上去,李检,你要主动到沙州检察院,向刘检详细汇报案件情况,争取获得上级检察院理解和支持。”
放下电话,他吩咐道:“让老柳过来,我们到沙州去一趟,向市人大志远主任汇报此事,买点益杨的新茶,要最好的。”
虽然又遇到了麻烦事,但是由于在常委会上让马有财措手不及,祝焱心情不错,随口道“送礼也是一门学问,每次去拜访志远主任,都是送益杨新茶,送其他礼物总觉不太合适,你有什么新招没有?”
侯卫东恰好知道高志远特殊的喜好,闻言道:“高主任很喜欢上青林风干的野鸡,他每次回家总要带几只走。”
祝焱有些意外,笑着问道:“你认识志远主任。”
“上青林公路修好的时候,高主任回来过一次,我在人群中见过他。”
祝焱也没有多问,道:“既然志远书记喜欢土特产,事不宜迟,你马上安排青林镇的人去采购。”侯卫东解释道:“风干野鸡只是民间风味,在场镇上也没有卖的,都是散放在农户家中,需要走家串户地收购。”
祝焱便道:“我跟志远主任约好下午四点见面,如果要走家串户,时间恐怕来不及了。”侯卫东主动道:“我在上青林工作过,与村里干部很熟,可以让他们帮我收购,我开车过去拿,来回也就一个多小时。”
上一次陪着张木山到了上青林铁肩山,侯卫东与村民的良好关系给了祝焱很深的印象,这也恰好印证的铁瑞青说过的话,他就赞扬了一句:“人民群众眼晴是雪亮的,只要为他们办了实事。他们就会拥护你。”
这是祝焱第一次表扬侯卫东,虽然表扬的方式很间接,但是这个评价的份量却很重,侯卫东急忙谦虚地道:“上青林公路是七千村民的共同心愿,他们免费出工,自带伙食。这才能在资金极端困难地情况之下,将公路毛坯拉了出来。”他原本还想说路面是县财政出的铁,可是想到这是马有财的决定,他就把最后这一段话放在了肚子里。
“你快去快回,我们二点半准时到沙州。”
祝焱又道:“你跟我当秘书以来,还没有回过家,今天正好是星期五,与志远主任见了面以后。放你两天假,好好在家里陪陪爱人。”他又问道:“你爱人叫张小佳吧,在园林局做什么工作?”
“小佳在园林局负责设备设施这一块。最近准备脱产到上海学习两年,她走了以后,我的时间就更加充裕了。”
这时,传来的敲门声,侯卫东也就离开。
给曾宪刚打了电话,将事情安排下去,侯卫东到梁必发的院子里取了皮卡车,直奔上青林,自从给祝焱当秘书以后。由于祝焱是一个工作狂,害得侯卫东基本上没有私人时间,他已经很久没有到狗背湾石场。
经过三年地大搞交通,益杨交通得到了极大提高,成绩斐然,在四个县中已是一枝独秀,侯卫东不到四十分钟,就从县城到狗背弯石场。往常需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狗背弯石场开采了三年多时间,每天的采石量很大,在场门口停了车,迎头就见到高达十多米的采石面,虽然经过了梯级开采,仍然显得格外陡峭,由于生意好,石场就开足马力工作,一派生机。
走进场子,侯卫东一眼就发现了问题。正在上石头的工人均没有戴安全帽。
守场的老涂见到了侯卫东,连忙迎了过来,远远就道:“疯子,你好久都没有过来了,今天中午就在场里吃饭,大家都敬你一杯酒。”侯卫东将脸绷得紧紧的,道:对,脸上的笑容有些发僵,他取出烟,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道:“何书记到镇里开会去了。”
秦大江被杀死以后,何红富就当上了村支书,因此,除了狗背弯石场地事情以外,他还要负责独石村的事情。
侯卫东一言不发地接过了老涂递给上的烟,抽了两口,道:“你让所有工人全部将手中活停下来,我有话要跟他们说。”
狗背弯石场是上青林五大石场中最好地石场,一是资源极为丰厚,如今的开采量只是整个石山的一角,狗背弯石场已经准备开掘第二个开采面,以减少开采成本;二是设备最先进,在投入设备方面,侯卫东不惜成本,整个石采有三台大型开采设备,实现了半机械化;三是制度最健全
流程、安全措施等等制度全部上了墙,而且执行得最石场事故极少,三年来除了一些小伤外,还没有发生过重大安全事故;四是工人的待遇最好,一线采掘工的基本工资采取计件制和计时制相结合,只要努力工作,一个月都能到一千元。
正因为此,侯卫东在狗背弯是绝对的老大,一言九鼎,他发话以后,各个工作岗位都停了下来,很快就有四十多人站在了侯卫东面前。
侯卫东扫了一眼,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没有戴安全帽,他道:“戴了安全帽的,全部走到左边来,没有戴帽子的,到右边。”
等到人群分成了两堆,侯卫东问道:“你们到狗背弯来干什么?”
工人们不知侯卫东用意,面面相觑。
侯卫东道:“是赚钱,不是送命,上青林石场出了好多起血地事故,田大毛和秦大江石场的惨状,你们很多人都见到过。”他猛地提高了声音,“没有戴帽子的工人都是对自己的生命不负责,对家里人不负责,凡是没有戴安全帽的,这个月,扣五十块钱,老涂扣五百,何红富扣一千,如果再让我发现第二次,就走人。”
那一群没有戴安全帽的人,原本还是笑嘻嘻的,听说扣五十块钱,脸上顿时就没有了笑容,一个个哭丧着脸。
教训了一通,侯卫东对尴尬的老涂道:“老涂,你也别不服气,安全措施是高压线,谁都不能碰,从狗背弯建场起,我就立了这个规矩。”
老涂呐呐地道:“天气热,戴起安全帽要中暑。”
“十滴水备好没有?”
“准备了。”
“清凉费发没有?
“这个月发。”
得到肯定答复以后,侯卫东道:“我定地规矩不能破。”
他看着那一群戴了安全帽的工人,脸上才有了笑容,道:“老涂,今天戴了安全帽的工人,都应该表扬,你去给他们每人买一包红梅烟,不抽烟的发等价的白糖。”
戴安全帽的工人大声拍起手来。
侯卫东又打又奖,把小事变成了大事,他挥了挥手,道:“守安全制度对你们只有好处,下回不许再违规了,你们各回岗位吧。”
好几个相熟的工人们就围了过来,说了一会闲说,陆续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有几个人将安全帽放在家里,便匆匆忙忙地回家取。
侯卫东演这一出戏是早有预谋,他长时间不在狗背弯,最怕管理松懈,又怕何红富暗自弄钱,所以他要在狗背弯树立自己的权威。
离开狗背弯的时候,他对老涂道:“今天这事是一个教训,以后一定要管严一些,我隔几天要来看帐,让何红富这几天把票据准备好。”
出了狗背弯,侯卫东给曾宪刚打了电话,便直奔其家。
曾宪刚家里还是老模样,高墙、铁门,外加两条大狼狗,院子里吊着几个大沙包。
曾宪刚用一幅茶色眼镜取代了眼罩,短发直立着,见侯卫东进门,便道:“疯子,你狗日地好久没有回来了。”在曾宪刚心目中,侯卫东也就是上青林的一员,并不因为调出青林镇而变得陌生。
又道:“你放心,一会就将望日村的风干野鸡收回来,我手下的十几个兄弟伙全部出动了。”
侯卫东见曾宪刚气血好了不少,暗道:“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曾宪刚似乎也要走出亡妻之痛了。”
两人坐在门口,随意地聊了一会各自的近况,曾宪勇就提着几只风干野鸡进了院子,过了一会,又有几人回来。
凑到二十只的时候,侯卫东道:“今天有急事,我要先走,改天我们两兄弟好好聊一聊。”曾宪刚也没有挽留,送侯卫东上车之时,道:“我的一个同班战友在福建开了家室内建筑材料厂,让我帮他在益杨销售,我到城里买了一个门面,准备做他的总代理。”
“益杨市场小了,最好能到沙州去发展。”
“先到益杨试一试市场反应,如果好,再扩大规模。”
侯卫东回到了县委办,将十只风干野鸡放到了老柳小车的后备箱,另外十只就放到了家中,他准备给祝焱家里送去。
四点钟准时到了沙州市。
高志远与祝焱很熟悉,见面开了好几句玩笑,高志远看了一眼祝焱身后的侯卫东,问道:“祝书记,这是你的新秘书?这个小伙子很面熟啊。”
侯卫东见高志远已经认不出自己,心道:“看来高志远已经将我忘记了,二娘的话没有起到作用。”不过转念又想到:“高志远是沙州市的人大主任,而自己当时只是一位小小的驻村干部,两者地位相差太大,如果没有特殊关系,很难发生交集,他忘记我也很正常。”
祝焱介绍道:“这是我的秘书,叫侯卫东,以前曾在上青林工作过。”
高志远用手指着侯卫东,笑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当年在上青林修路的大学生。”他夸道:“如今能静下心来办实事的大学生可不多,你不管到了那一个岗位,都要保持着这种踏实作风。”
高志远人老成精,知道祝焱作为县委书记匆匆而来,肯定有要事,道:“老祝,有什么事情在电话里就可以谈,何必亲自跑一趟。”
祝焱笑道:“立正稍息我还是懂的。”
益杨土产公司曾经名噪一时,高志远在益杨任职之时,也时常为土产公司想办法出点子,得知了土产公司已经资不抵债以后,他道:“我们企业的寿命太短了,土产公司从辉煌到衰败,不过就是十来年的事情。如西方国家那种百年老店,我们国家就太少太少,这是什么原因?是体制问题,产权不明晰是企业发展的主要障碍,益杨土产公司正好是个特例,可以搞股份制等改革试点。”
他又道:“这个观点我也给马有财讲过。你们县委县政府就要敢于突破旧框框。”
当谈到投毒案和纵火案以后,高志远显得很震惊,半天才说了一句:“想不到益杨还会出这样的事情。”
“县委县政府高度重视此事,公安机关集中力量在侦办此案,有了一定线索。”
高志远心知祝焱与马有财关系比较紧张,他也就不明确表态,道:“破案以后,你要送一份材料给我。我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
祝焱知道马有财曾是高志远的部下,所以,他特意跑一趟沙州。也是为了提前将益杨土产公司的事情讲透,以免高志远听信一面之辞,会在心里产生不良影响,如今这个目的算是达到了。
祝焱本人与高志远关系也不错,谈了正事,道:“高主任,今天晚上有空没有?”
高志远摆了摆手,道:“祝书记酒量好,听说传达市长被你灌得大醉。我可不敢和单挑。”又道:“今天晚上没有时间了,岭西人大在沙州视察,我要去陪酒。”
“既然这样,那只有改时间了。”祝焱露出很遗憾地神情,道:“老领导,我从上青林带了十只风干野鸡,是正宗的家乡味道,小侯专门从望日村去收购的。”
高志远笑道:“难得祝书记还有这份心。感谢了。”
离开了人大,祝焱吩咐道:“到沙州宾馆。
沙州宾馆装修一新,大厅看上去很是高贵典雅,侯卫东看祝焱的架式是要在这里住下来,试着问道:“祝书记,需要开房间吗?”祝焱一直是若有所思的神情,道:“还是按老标准办。”
“这个老标准是什么标准?”
侯卫东走到了前台,心里在琢磨此事,这时老柳恰好停了车,走进了大厅。他便悄悄地问老柳。老柳道:“一般都是祝书记住在五楼套间,我们两人住四楼标间。”侯卫东瞟了一眼价目表,五楼套间一天为888,最后以488的价格办妥了房屋手续。
侯卫东帮着祝焱提着手包,将其送到了五楼套间,老柳则直接到了四楼。
祝焱很熟悉套间地环境,径直坐在会客室,用手机打了一个电话:“黄常委,我是祝焱,今天晚上有时间没有,我给你汇报工作。”
黄常委叫黄子堤,是沙州市委秘书长,他一直跟随着沙州市委周昌全同志,从镇办公室到了县办公室,再到沙州市办公室,现在已是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了,由于他与周昌全的特殊关系,黄子堤在沙州市委地位超然,在不少人眼里,他比沙州其他几位副书记更有份量。
黄子堤刚好将手中事情忙完,就接到祝焱电话,他直截了当地道:“今天是周末,晚上约两人,搓一圈。”祝焱笑道:“这一段时间我可是认真背了牌经,准备报一箭之
|.上我们到老孔的地盘去搓,打了招呼。”
放了电话,祝焱道:“准备一万元,跟我到财税宾馆。”
按照季海洋的要求,侯卫东只要跟着祝焱离开益杨,身上至少要带两万块,以备急需之用,而侯卫东除了公款以外,还随身还带着一张五万元的银行卡。
他从皮包里取出一万现金,心道:“给人大高志远只送了十只风干野鸡,这位黄常委则是一万现金,世上的事真是说不清楚。”
到了财税宾馆,下车之际,老柳对侯卫东道:“我先回去睡觉,用车之前给我打电话。”他是县委办老驾驶员,对于哪些事情他能够参加,哪些事情他得回避,心头明镜似的,今天这种场合,祝焱一般只带贴身秘书,所以他自觉回避。
财税宾馆门口站在一位身穿旗袍的迎宾小姐,她看清了车牌号,就知道来人是孔局长等候地贵宾。于是风资绰约地走过去,面带着笑容,微微欠身,道:“两位领导,请跟我来,孔局长已经到了。”
迎宾小姐将祝焱和侯卫东带进了一部很隐蔽的电梯。电梯内部设施很新,格外干净,她微笑着解释道:“这是贵宾专用通道。”
电梯质量很好,迅速往上,也没有多少杂音,侯卫东暗道:“看来我已经得到了祝焱的认可,开始融入到他地生活***里。”
刚走到大厅,就见到一个矮胖子叉着人在训人。被训的人足有一米八,他尽量将头低着,不敢与矮胖子对视。
“这个月的拨款必须控制住。每个部门都在开口,没有计划地单子,我一律不签字。”矮胖子拿过笔,龙飞凤舞地签了几个字,道:“今天给你一个面子,下不为例。”
矮胖子此时已经看到了祝焱,他把笔扔给大个子,伸出手道:“祝书记,欢迎。今天到聚贤阁。”
聚贤阁里已有一个皮肤很白的中年人,神情冷冰冰的,他与祝焱握了握手,便坐回原位。
祝焱、老孔、老方就坐在聚贤阁客厅沙发上随意聊天,等着市委常委、秘书长黄子堤。
侯卫东与另一位三十多岁的眼镜则没有与他们坐在一起,他们两人站在一旁,眼镜主动伸出手来,道:“我是财政局办公室主任吕东强。”侯卫东就自我介绍道:“我是祝书记的秘书。”吕东强笑道:“今天就算是认识了。以后你到要财税宾馆来吃饭、住宿,一律半价。”
两人聊了一会天,聚贤阁的大门就轻轻推开,最前面一人约四十岁上下,戴着幅金丝眼镜,气度颇为不凡,祝焱、老孔和老方见他进来,都站了起来。
因为黄子堤经常在电视里露面,侯卫东一眼就认出了他,暗道:“真人居然比电视里还要英俊一些。”
黄子堤地位最高。也就最为随便,进屋就道:“今天晚上不喝酒,吃了饭好好搓一圈。”
老方道:“无酒不成席,酒还是要喝地。”
黄子堤道:“老方,你们公安机关要加强案侦力量,今年三起重大刑案都没有破,昌全书记已经有些不满意了。”
老方连忙解释,又道:“除了上述特殊原因,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沙州公安设备太差劲了,刑大是公安的拳头部门,设备算是最好的,但是几乎都还在用老吉普车,其他技侦设备也停留在八十年代水平。”
黄子堤道:“老孔,这就是你的事情了。”
老孔刚才训人的时候,声色俱历,此时满脸都堆笑,道:“天地良心,公安经费这些年涨了多少,今天财政整整比去年多拨了一千万。”
祝焱站起身,道:“我耽误黄常委十分钟,单独汇报一个重要事情。”黄子堤笑道:“什么事情,还要单独汇报。”
两人来到了一个单间,祝焱扼要地将益杨土产公司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又道:“我担心某些人利用这事做文章,黄常委,你能不能安排时间,我想向昌全书记汇报益杨工作。”
黄子堤点头道:“我知道这件事情了,近期尽量安排你向昌全同志汇报一次工作。”
得到了这个承诺,祝焱呵呵笑了两声:“这事我就拜托黄常委了。”说着,他将一万块钱递了过去,道:“今天晚上的麻将本钱。”黄子堤也没有推辞,把钱放在口袋里,道:“上一次你和老方输了,今天硬碰硬,看谁的运气好。”
在黄子堤的坚持之下,晚餐只开了一瓶茅台酒,吃完饭,祝焱、黄子堤、老方、老孔就到了顶楼棋牌室,顶楼棋牌室是清一色地落地窗,坐在窗前,可以俯视城区,很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第二百三十四~六章 休假
顶楼棋牌室很快就响起了“哗、哗”的麻将声音。
祝焱是地方大员,老孔和老方是重要部门一把手,黄子堤则是市委常委、秘书长,四人皆是实权派,这种牌局也形成了近两年,二、三个月总会打一次,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合纵。
侯卫东、财政局办公室吕东强以及黄子堤带来的秘书杨腾就站在身后观战,黄子堤挥了挥手,道:“你们几个站在背后象门神一样,你们累,我也累得慌,你们三人找个地方玩三人斗。”
“三人斗”是沙州地方牌种,是用扑克来玩,由于简便易学,一经推出,迅速红遍了沙州各地。
吕东强、侯卫东和杨腾到了隔壁房间,这一套房间虽然不如老孔所在旗牌室开阔,装修也不错,视线所及,城外也是一片***。
吕东强是财政局办公室主任,分管着财税宾馆,正所谓县官不如县管,服务人员格外殷勤,把空调打开以后,又端来切好的水果,再问道:“吕主任,喝铁观音吗?”
没有矮胖子老孔的光芒笼罩,吕东强腰杆就挺了起来,他问道:“侯秘,杨秘,你们喝什么?”杨腾就道:“喝铁观音吧。”
等到服务人员离开,吕东强介绍道:“你们两位老弟恐怕还不认识,这位是市委办杨腾,这位是益杨县祝书记的秘书侯卫东。”
秘书也分为三六九等,如市委秘书和县委秘书就不可同日而语,市委秘书混几年,到了副处级,往外一调就成了副县级干部,县委秘书混几年。往上升不过就是科级、副科级,外放任职也最多是镇乡或局行正副职。
另外,是谁的秘书也很重要,县委书记的专职秘书比起县委县政府的其他秘书大不相同,最容易得到提拔。
杨腾是市委秘书,从这点来看。他比侯卫东这一个县委秘书要强,而侯卫东是县委书记的专职秘书,又比杨腾这个普通秘书要强,综合以上两种因素,杨腾和侯卫东的实力基本相当,两人也就很客气握手。
吕东强是主人,年龄也最大,他见气氛不太活跃。道:“杨秘,大志这一次安排得很好啊。”杨腾道:“金主任原本就是市委办研究室副主任,调到地税任局长。算是升了一格。”
“升了何止一格,他如今也是大权在握。”吕东强感慨道:“还是在大机关有前途,我认识大志的时候,他刚刚调到市委办,我已是财政局办公室副主任,九年时间,大志成了地税局局长,我却只是把副字去掉了,杨兄弟好好干。几年时间就混出头了。”
研究室副主任金大志以前经常跟着黄子堤来打牌,提拔以后,杨腾就成为黄子堤的跟班,吕东强与杨腾见过好几面,不过还是第一次打牌。
吕东强跟侯卫东是第一次见面,则没有多做寒暄,他把小蜜蜂扑克包装撕开,询问道:“玩多大?”
杨腾没有说话。
侯卫东笑道:“你是大哥。当然是你来定规矩。”他身上带着除了一万公款,还有五万地银行卡,在这里打牌只是混时间,输赢多少他没有太在意。
小蜜蜂扑克比寻常扑克稍为宽一些,吕东强手很灵巧,一幅牌在其手中如流水一般转来转去,让人眼花缭乱,“两位兄弟都是跟大领导的,玩小了肯定不过瘾,我们就打这个数。”他伸出右手。张开了五根手指。
杨腾是市委办综合科的普通工作人员,一年前还是老师,因为常在《沙州日报》等报刊上发表些文章,被黄子堤看中,借调到了市委办,最近才办了正式调动手续,在经济上并不宽裕,他见到吕东强的手势,吓了一跳,迟疑地道:“太大了吧。”
吕东强笑道:“这还算大?大志兄每次要打一百块钱一手。”
杨腾脸色数变,他身上只带了五百多块钱,如果打五十块钱一手,手气稍稍不好,身上的钱就会被消灭掉,可是如果不打又太没有面子,建议道:“我怎么能和金主任比,吕主任,我们打小一点,三十一手。”
吕东强当了多年的办公室主任,察言观色地能力是极强的,从杨腾神态就猜到了他没有带多少钱,于是让步道:“那就打三十元一手。”
对于侯卫东来说,不管打三十还是五十一手都无所谓,他心里也就没有负担,牌反而越来越好,打了一个多小时,他赢了七百多块钱。
随着口袋里的钱越打越少,杨腾心里越来越紧张,接连打了好几把臭牌,当只剩最后一百钱的时候,杨腾额头开始出汗,他自尊心很强,如果打
没有钱了,则将出一个大丑。
可是这牌似乎故意跟他作对,越是想来好牌,越是一把接一把惨不忍睹的臭牌,不到十点钟,杨腾身上只剩了十来块钱,他只得承认现实了,道:“吕主任,今天钱带少了,现在四个口袋一样重,投降了。”
侯卫东很自然地数了一千元,道:“一千元给你翻本,手气这东西时好时坏,说不定马上就要转到你这一边。”
杨腾见侯卫东很慷慨,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多说,接过来就把钱放在身前,俗话说钱是人的胆,此时杨腾有了一千元钱,手气慢慢就好了起来,几圈下来就回收了两百多块钱,他额头上的汗水这才悄悄地止住了。
吕东强暗道:“这个侯卫东倒很不错,气质沉稳,又会做人,说不定哪一天就成大器了。”
这时,一位头发梳得油光水华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吕东强抬眼看了他一眼,没有理睬他,继续埋头打牌,中年人走了过来,先散了一圈烟,笑呵呵地道:“各位领导,需不需要夜宵,汤圆、面条、饺子、抄手、瘦肉粥,鱼肉粥,应有尽有。”
吕东强这才抬起头,介绍道:“这是财税宾馆地蔡经理。”又道:“财税宾馆的担担面远近出名,建议杨秘、侯秘尝一尝。”
“老蔡,你帮我打两把。”吕东强把牌让给了蔡经理,起身到到聚贤阁顶级茶楼去为领导服务。
这种亲自为领导服务的机会,在一般情况下,吕东强是不会让别人代劳地,过一会,他昂首挺胸走了过来,道:“老蔡,准备两碗瘦肉粥,一碗抄手,一碗汤圆,再弄点榨菜、卤牛肉,隔半个小时送过去。”
老蔡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物,出去不久,服务员就为吕东强他们端上来丰盛的夜餐,不仅有担担面、瘦内粥,还有一个卤肉拼盘。
正在吃夜宵的时候,侯卫东手机又响了起来,是一个很陌生的座机号码,而且是岭西的号码,他暗道:“谁在这时候打电话,是李晶吗?”
“卫东,这么久都不跟我联系,非要我主动给你打电话。”李晶的声音来自于上百公里以外的岭西,却异常清晰,就如在耳边细语一般,侯卫东甚至感到了暖暖的语流轻轻摇动着耳朵上细微地毛发。
当着吕东强等人的面,侯卫东也不好多说,含混地解释道:“这段时间太忙了。”
李晶轻笑了几声,道:“前年我在岭西买了一套房子,但是没有装修,如今经常跑岭西,我就找人装修了,这部座机目前只有你一人知道,可要记住了。”
“我记住了。”
李晶声音懒懒的,“今天晚上回家很早,一个人躺在床上睡不着,就想到你了,你在干什么?”
“陪领导打三人斗。”
李晶见侯卫东言简意赅,已猜到他说话不方便,道:“你玩吧,过个四、五天,我要到益杨来,到时有事情商量。”
挂了电话,吕东强笑道:“是兄弟媳妇来查岗吗?”侯卫东开玩笑道:“象我这种老实人,老婆很放心,一般不查岗。”
吃罢夜宵,杨腾手气大变,好得一塌糊涂,身前的钱堆了厚厚一杳,吕东强前后已经输了一千六、七,侯卫东则是略有亏损。
杨腾正在兴头上,服务小姐推门进来,道:“吕主任,领导们完了。”
侯卫东急忙取了手机,就给老柳打了过去。
吕东强对着服务小姐严肃地道,“你这人怎么说话,臭嘴。”服务小姐这才意识到说了错话,急忙改口道:“吕主任,领导们打完了。”
吕东强无可奈何地对侯卫东和杨腾道:“看来得让老蔡加强业务培训,给领导们服务,怎么就这个水平。”
那服务小姐很年轻,平时做事很利索,两个月前被调到了顶楼服务,薪水就要比一般服务岗位要高三百块钱,此时见吕主任发火,急得眼泪就往下掉。
吕东强见女孩流了眼泪,道:“算了,你也别哭,以后说话办事要注意一点,我不给蔡经理说这事。”
三人出了门,就见到黄子堤、祝焱等人正往走,黄子堤边走边说道:“今天不过瘾,改日再搓。”老孔亲自将黄子堤送到了楼下,众人这才握手告别。
老方是公安局长,他没有带驾驶员,自己开车走了,黄子堤的驾驶员则在底楼喝茶,得到电话,便将车开了过来。最后就只剩下祝焱一人,他就和老孔有一句无一句地聊天。
侯卫东暗道:“以后要注意细节,不能让领导久等,可以将老柳安排在楼下喝茶。”
过了几分钟,老柳就将小车从沙州宾馆开了过来。
祝焱上了车,把头靠在后背上,眯着眼,一幅很劳累的模样。
侯卫东将祝焱送进房间以后,正准备道晚安,祝焱道:“今晚手气太背,输惨了,你带钱没有,三、四千就行了,我要回一趟岭西。”
侯卫东身上带了两万元公款,已经送了一万,他把钱取出来,抽了一杳递给了祝焱。
祝焱随手将钱放在一边,关心地道“跟我当秘书很辛苦,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他下句原本想说:“有时正大光明的公事,也要走偏门弄小道。”可是侯卫东毕竟是新跟在身边的秘书,便将后两句牢骚吞进肚子里。
侯卫东一时想不出如何应对,他不愿意在祝焱面前显得过于阿谀逢迎,便实事求是地道:“跟着祝书记我学到很多,这是课本无法代替的。”
祝焱没有将话题继续下去,道:“明天我回岭西,你就留在沙州陪陪爱人,星期天下午六点钟左右我回来。”
下了楼,老柳正坐在床上看电视,侯卫东满心欢喜地扔了一包烟给他,道:“明天祝书记要回岭西,星期天回来,我就在沙州等你们。”
老柳看着侯卫东兴致勃勃的样子,开玩笑道:“我开车送你回去,你们小别胜新婚,可要悠着点,别把床弄跨了。”侯卫东与老柳也混得很熟。道:“我的床经过加工,做得结实无比,随便怎么折腾也跨不了。”
打趣了两句,老柳跟着侯卫东下了楼,老柳是成都汽车团的兵,技术极好。为人也很诚恳,前年他的儿子经特批入伍以后,已经考上了军校,他很感激祝焱,为其开车很是卖力,他见祝焱出门总带着侯卫东,知道侯卫东迟早也是当官,所以尽量与他搞好关系。他儿子虽然读了军校,可是毕竟有回来的一天,说不定那天还要求到侯卫东手下。
看着整齐明亮的路灯。侯卫东感慨道:“沙州夜晚比益杨明亮,这也是一个城市是否发达的标志。”
老柳考虑问题是现实主义,“照这么多灯,开这么亮,不知要用多少电费,益杨经济实力哪里敢跟沙州比。”
到了新月楼门口,侯卫东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站在门口,压抑着兴奋。用无比遗憾地口气给小佳打了一个电话。
“唉,这个星期恐怕又回来不了。”
小佳正忙着搓麻将,用脸颊夹着手机,埋怨道:“我就知道你不回来,下个月我可要到上海学习,无论如何你也要请几天假,弥补损失。”听着小佳的埋怨以及满屋的麻将声音,侯卫东脸上乐开了花。他继续用遗憾的声音道:“这几天单位事情太多了,很难请假。”
小佳声音也大声了,道:“你不来请假就算了,以后也别到上海来。”
几个牌友都抬头看着小佳。
侯卫东很硬气地道:“不要这么不讲理,凭什么不准我到上海来,难道上海是你家的。”说完就把手机挂掉了。”
小佳原本是开玩笑,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她胡乱打了一张牌出去,正好被下家赵姐糊了。
谢局就劝道:“小侯给县委书记当秘书,肯定很忙。你要理解。”
侯卫东侧着耳朵在门口偷听一会,才轻手轻脚地把门打开,小佳设置地麻将室里开着空调,所以大门也就关着,他换了鞋子,正儿八经过去敲门。
小佳原本气鼓鼓的,听到敲门声,马上联想到电话里侯卫东的嚣张态度,就明白侯卫东已经回来了,她手里拿了一根毛巾,当侯卫东一脸鬼笑着走进来的时候,就狠狠地碰了过去。
屋里打牌都是些熟人,一位是粟明俊的老婆赵姐,另一位是园管局的谢副局长,还有一位是小佳建委办公室的老大姐,赵姐一看到侯卫东,笑道:“侯卫东回来了,看来我们的通宵计划被打破了。”
谢局把桌上地牌一推,道:“我们得走了,免得打扰新婚夫妻亲热。”她拉长声音道:“小佳,把空调温度调低一点,别感冒了。”这是沙州的玩笑话,意思是新婚夫妻在床上翻天覆地,把被子弄到地上就会感冒,谢局长四十来岁,说话向来放得开,她看着佳面嫩,就给他开了一句最温柔的玩笑。
小佳脸微红,道:“谢局,赵姐,张姐,真地不好意思,侯卫东没有说他要回来。”
几个女子都是见过风雨的,开着玩笑,便嘻嘻哈哈地离开了出了门。
忙道:“侯卫东用车送各位回家。”
“今天没有开车回来,是坐老柳的车回来的。”
谢局摆手道:“用不着,出门坐出租车,方便得很。”
侯卫东与小佳还是坚持着送谢局与张姐下楼,然后抢着付了出租车钱,等出租车离开,小佳已经挽着侯卫东的手臂,进了楼洞,躲开了门卫的眼光,小佳狠狠地掐了侯卫东一把,道:“谁叫你骗我来着。”
进了房门,侯卫东拦腰将小佳抱了起来,道:“让我摸一摸,看长胖没有?”小佳被毛糊糊的胡子扎得很痛,道:“洗澡,你几天没有乱胡子了。”侯卫东摸着硬硬的胡须茬子,道:“昨天早上乱了胡子,又冒了出来,没有办法,我的身体太好了。”
“啊,轻点,你就臭美吧。”
“你也松点。”
一夜春色无边。
第二天,太阳光直射窗台,将屋角地一株发财树照得闪闪发亮,小佳睁开眼睛,头靠在侯卫东胳膊上,道:“老公,我到上海去这两年,你可要管好自己。”
侯卫东自从与小佳结婚以后,除了段英就没有在外面与其他女人有过来往,不过与段英这一个事,却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让他说不起狠话,道:“你要相信我,现在我这种男人还真是不好找,你看遍地越来越多的红灯区,就说明了有多少男人在外面鬼混。”
说到这里,侯卫东暗自告诫自己:“以前在乡镇当不入流的干部与其说是干部,不如说是商人,在外面偶尔乱来没有大问题,现在跟着祝焱,前程一片大好,一定要注意影响,绝不能在私人问题上栽跟头。”
想起段英魔鬼般的身材,他又有些依依不舍,后来还是咬咬牙,道:“必须快刀斩乱麻,慧剑斩情丝,免得段英成为定时炸弹。”
小佳哪里想到侯卫东转过了这么多的念头,她侧过身,感受到侯卫东强劲有力的心跳,只觉得这个港湾是如此的温暖和安定,心满意足地道:“等我从上海回来,我们就要生孩子,那时我妈也可以办个内退,孩子不会拖我们两人地后腿。”
侯卫东翻身下床,道:“难得有星期六、星期天,今天我们怎么安排,自己当主人,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小佳翻个身,用手肘托着下巴,从后颈、背部到屁股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弧线,“其实按照我们的经济条件,完全可以过得轻松一点,你何必去当一个小秘书,粟部长早就答应把你调到组织部来,到了沙州组织部,发展前途同样光明。”
这个问题她想了很多次,今天就想问问侯卫东的真实想法。
侯卫东穿了一条运动短裤,就在床边做起了俯卧撑,他动作很快,做了三十多个,才从地上一跃而起,道:“这一段时间虽然经常熬夜,身体素质还是没有问题,祝书记每次熬夜,都要在车上睡一小会。”
说了这句,他才认真回答小佳的问题,道:“从我的理念来看,企业家最终要成为这个社会的主流,但是这个时间有可能很长,如今的社会还是政府为主导,特别是象我们这样的内陆地区,手握权柄地政府官员对于社会的进步更有直接的推动作用,我如今是县委书记秘书,机遇很好,也想再往上走一走。”
他自嘲地道:“如果官路走不通,我还可以退而经商,毕竟我们是资产阶级了。”
小佳有些醋意地道:“你除了石场,就是精工集团的股份,难道你对李晶这么有信心吗?”
侯卫东道:“你今天怎么了,老是醋意横秋,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花心,与李晶的关系纯粹是商业来往。”
小佳幽幽地道:“为什么醋意横秋,因为我要到上海去两年,你是风筝,不管飞得多高,绳子都要掌握在我的手中。”
两夫妻扯了些闲话,又一起到卫生间刷牙、洗脸,小佳煎了荷包蛋,又取了牛奶和陵榨菜,两人就在客厅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侯卫东看着陵榨菜,就想起了益杨土产公司的主打产品“铜杆菌”,便道:“沙州的铜杆菌罐头和咸菜销售如何?”小佳撇撇嘴,道:“现在谁还吃这玩艺,质量也太差了,早被淘汰了。”
想着祝、马两为了益杨土产公司展开的博弈,他就有些出神。
“今天上午到哪里去?”
“准备到我爸妈哪里吃饭?”
“打招呼没有?”
“没有。”
侯卫东道:“这样,明天上午我们一早就过去,买点菜,中午就在哪边吃,今天中午我们到大哥家去。”
楚听说小佳和侯卫东要过来吃饭,立刻精神振奋,早场去买菜,从菜市场回来以后,抱了一大堆资料、产品在客厅里,忙忙碌碌地开始作起了准备。
侯卫国在一旁冷笑道:“这一次侯卫东和张小佳是自投罗网。”
江楚反驳道:“你真是个顽固,清莲产品是最先进的高科技产品,完全采用欧洲标准,有九十年历史了,是贵族的特用品,我把产品介绍给老三和小佳,就是要让他们过上有品质的生活,不再受化学品污染。”
最近一段时间,侯卫国被江楚振振有词的大道理折磨得够呛,怒气冲天地道:“我说不过你,老三也是难得来一次,你就让我们两兄弟安安静静地呆一会,别来烦我们,算是求你了。”
江楚眨着眼睛,没有生气,也没有答应。
侯卫东和小佳到了屋,江楚亲热地挽着小佳的胳膊,说着家长话。侯卫东顺口问了一句:“大嫂,你的股票如何?”
江楚道:“被套在山尖上,也不知什么时候解套,别提了,现在我不做股票了,等着它自由发展,我现在做清莲产品。”她用盘子端了水果上来,对小佳道:“我们平时吃水果都要削皮,这是最不科学的行为,果皮的营养最丰富,里面含有多种唯生素,削掉了是最大的浪费。”
小佳对园林比较熟悉,道:“果皮上面农药残留比较多,如果不削皮,农药就会进入身体里。”
如何解答这些问题,全部在清莲产品的培训书中,江楚早就背得烂熟,她立刻道:“清莲产品是高科技产品,能迅速分解各种农药,用了清莲产品就不用削水果皮。直接清洗以后就可以食用。”
她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大口,道:“这样吃最有营养。”
清莲产品是流行于沙州的传销产品,已经有好几人向小佳推销过这种产品,小佳对这个产品无恶感亦无好感,只是清莲产品价钱高得离谱。几百毫升的东西,卖价就在四百多元,她虽然有钱,也舍不得买这清莲产品。
江楚迷上传销,一个星期七天,有二天去听课,二天聚会,还是三天就是去上门推销产品。这让侯卫国深恶痛绝,可是他无论好说歹说,江楚都不听他的。每次吵架,江楚口中的理论一套又一套,根本听不进去不同意见,弄得侯卫国很是郁闷。
此时,侯卫国见江楚又开始宣传她的清莲产品,便道:“老三,我们来下盘围棋。”
侯卫国与侯卫东就在客厅角落摆开了棋盘,侯卫国瞅了瞅正在眉飞色舞的江楚,道:“你大嫂最喜欢赶时髦。前一段时间迷上了炒股,这一段时间又迷上了传销,为了这事,我和她吵过不知多少架。”
侯卫东道:“大嫂想卖清莲产品,就让她去卖,这又有何妨?”
侯卫国叹了一口气,道:“你不知道做传销的害人之处,她迷进去以后。现在就一门心思想着辞职,说是做清莲产品一、两年就可以赚几十万,我看她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可恨地是她根本不听劝,你劝她一句,她就可以跟你做一个小时的思想工作,恨不得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成为她的顾客。”
“她早就想找二妹和小佳,被我狠狠说了一顿,她才没有去,今天你们算是自投罗网了。”
“大哥。你们是不是缺钱用?我可没有催你们还钱,那些钱都是我送给你们的。”
侯卫国道:“房子买了,我们两人工资又涨了,经济上也不困难。”
在厨房,江楚拉着小佳,用玻璃接了几杯水,又开始做产品实验,小佳碍着大嫂的面子,耐心地看着她做实验。
聊了几句江楚地事情,侯卫东就转换了话题,道:“今年益杨不平静,出了好些大事,公安局长游宏被双了,听说沙州检察院已经正式立案了,另外为了查益杨土产公司,检察院先被人纵火,把档案室烧了,后来土产公司副厂长杨卫革又在检察院被人毒杀了。”
侯卫国道:“我听说过这些事情。”
“大哥,你从案侦角度,如何来看待这事?”
“益杨检察院的纵火案和投毒案,我觉得重点还是在益杨土产公司,土产公司的人串通检察院干警做案的可能性最大,这些都是常识性思维,益杨公安局诸人都应该想得到,关键是寻找证据的问题。”
侯卫国联想到手里经办过几件案子,道:“这几年,沙州经
了,各地的流氓团伙发展也很快,他们一般都从事黄少量的开始插手建筑和矿产行业,如果现在不下大力气整治,让他们形成气候就难办了,你们益杨情况也复杂,上一次我过来追查枪支,也是无功而返,你既然是县委书记的秘书,应该为益杨地社会治安尽些力量。”
侯卫国的一番话,让侯卫东心中一动,暗道:“有多大的权利就有多大地责任,我现在虽然没有法定权利,但是作为县委书记秘书,近水楼台先得月,应该把社会治安方面存在的严岭问题向祝焱反映。”
侯卫东问道:“大哥,你到益杨追查过枪案,客观地说,益杨的流氓团伙是不是很严重,
“由于益杨经济发展得快一些,矿产也丰富,相较其他三个县,流氓团伙相对也多,也最猖獗,我记得上青林的秦大江就是被枪杀的,另外城区还发生了好几起杀人案,我觉得益杨已经到了必须整治的地步了,以前游宏当公安局长,长期报喜不报忧,很多问题都与他有关。”
侯家两兄弟一边下棋一边聊天,说的是社会治安方面的问题,江楚则拉着小佳,一直就讲清莲产品。
吃了中午饭,侯卫东和小佳告辞之时,小佳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里面全部是清莲产品,除了洗涤济,还包括化妆品以及其他家居产品。
“这些东西多少钱?”
“二千多元。”
侯卫东撇了撇嘴,“这么贵,你买来做什么?”小佳道:“这是大嫂推销的东西,再贵也要买,我们不缺这点钱。”
“大嫂也调到了沙州城郊,进城也就只有十来分钟地车程,工作几年自然可以想办法调进城,只是她前一段时间迷股票,现在又迷上传销,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小佳接触传销人员多一些,道:“做销售其实很辛苦,大哥家里条件也不错,完全没有必要做这一行。”
回到家,小佳把清莲产品放在客厅一角,没有打开包装。
离开了大哥侯卫国家中,侯卫东就开始琢磨起益杨社会治安问题,作为碎石协会的一员,他对于流氓团伙的猖獗有着切骨之痛,而好友秦大江被杀一案,至今没有任何进展。
“如何能让祝焱下定决心打击流氓团伙?”
星期六和星期天,这个问题始终盘旋在侯卫东脑海中。
星期天下午六点过五分,老柳开着车准时来到了新月楼门前。上了车,侯卫东对祝焱道:“祝书记,是否休息一会再走?”
祝焱脸色不佳,道:“直接回益杨。”
侯卫东察言观色,暗道:“祝书记脸色不对,遇到什么烦心事情?”
祝焱不开口,侯卫东也不便问,车内气氛异常沉闷,幸好沙州到益杨是新修的道路,路况好,车速亦相应要快一些,一个小时不到,就到了益杨县委大院。
上了楼,祝焱吩咐了一句,“让商光化和李度到办公室来。”
侯卫东赶紧回到了办公室,取出机密电话本,首先拨通了商光化的手机。
“商局,我是县委办侯卫东,祝书记请你马上到他办公室来一趟,具体什么事情我不清楚,另外还通知了检察院李检。”
由于检察院纵火案和投毒案都没有取得突破性进展,商光化对于面见祝焱很是紧张,不过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他叫上车,急急忙忙朝县委赶去,他地车刚停稳,检察院李度的车也来到了院中。
商光化和李度基本上是同时下车,李度道:“商局,案件有进展吗?”
“案侦方向很明确,就是一时找不到证据,刑警大队已经是全力以赴了。”
李度道:“祝书记的压力同样很大,听说省委、市委都出现了不少控告信,有几封信标题很吓人,县委书记害死无辜企业家,我有一位战友在省信访局,今天给我打了电话,专门问了此事。”
两人上楼之时,侯卫东已经在楼梯口等着,他轻声道:“祝书记刚从省城回来,看来心情不太好。”
李、商两人对视一眼,沉默地跟着侯卫东进了祝焱办公室。祝焱也不寒暄,开门见山地问道:“检察院的案件情况如何?”
第二百三十七~九章 重拳
看到商光化开始汇报工作,侯卫东就准备离开办公室,道:“侯卫东,以后涉及到益杨土产公司的案子,你都不必回避,全程参加。”
商光化对检察院纵火案和投毒案很是重视,多次刑警大队的汇报,还亲自参加数次案件分析会,对案子很熟悉,他清了清嗓子,道:“检察院纵火案的目标很明确,是内部人员所为,由于此人具有相当的反侦察手段,没有留下线索,所以还没有最后锁定嫌疑人,专案组通过走访,查出检察院有五名干警与易中岭有过较为密切的接触。”
商光化将五名干警的名单递给了祝焱,道:“我们对这五名干警全部上了手段,不仅监控了电话和手机,这五人外出也被监控。”
李度报告道:“这五人近期之内不得安排出差,以配合公安的调查。”检察院内部出了问题,让他这个检察长也很难堪,所以他对公安局的工作很是配合。
看着祝焱不置可否的态度,李度心里道:“这五人和易中岭有瓜葛,等结了案,就算不是内奸也不能重用,该免职的就免职,该调整的就调整。”
商光化又道:“至于投毒案,重点在于投毒的渠道,检察院没有伙食团,给杨卫革提供食物的是朱记小食店,这家小食店是检察院定点食店,已经有六年,从来没有出过问题,朱记小食店门店虽然小,但是生意很好,晚上打麻将、唱歌跳舞的人都喜欢在小食店里吃宵夜。根据检察院干警回忆,当时已经过了十二点。小食店里有五个人在吃饭喝酒,下毒的人肯定就在这五个人里面。”
祝焱,道:“为什么能肯定?”
商光化继续道:“案发以后,我们立刻查封了小食店,检验了所有食品,除了两个馒头表面有化以外,没有在其他地方发现化。”
“检察院干警出来买食物,都习惯用两个搪瓷碗。一个用来装馒头,另一个就随便整点菜叶子,当天晚上,小食店按惯例为干警了煮了面条,煮面的时候,干警就坐在一边看电视,这时小食店老板已经将两个搪瓷碗放在柜台上。”
“据刑警大队判断,有人就在柜台上给馒头下了毒。”
祝焱尖锐地问道:“排除了干警投毒地可能性?”
商光化道:“干警投毒嫌疑已被排除。但是背后的策划人应该就是纵火人,他对检察院的运作方法包括细节都了如指掌。”
听到这,侯卫东暗道:“大哥还真有些水平,他虽然没有接触到第一手材料。但是他的判断几乎和商光化一模一样。”
“我们侦破的重点就是当天晚上吃饭的五个人里面,其中三人是机关干部,在同事家里打了麻将出来,顺便出来吃饭,他们没有作案动机,也可以互相证明,大致可以排除,但是没有破案之前,也属于监控对象。”
“另一个人是附近做水果生意的小老板。他一向循规蹈矩,嫌疑也不大。”
“最大嫌疑是二十刚出头的年轻人,店老板虽然叫不出他地名字,可是知道他是社上混的人,我们从岭西省厅请来了画像高手,通过店老板和我们干警回忆。画下了此人的头象,目前已经将目标人确定,此人绰号叫大狗子,大名叫做芶勇,自从杨卫革被毒杀以后,芶勇就凭空消失。”
祝焱拍案而起,道:“这个芶勇关系重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益杨公安局到底有没有战斗力。就要看这一个案子了,商局长,对这个案子你要有信心,无论遇到什么情况,我都是你的后盾,好钢用在刀刃上,你要放手大干一场。”
商光化也跟着站起来,道:“请祝书记放心,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要将芶勇找出来。”
祝焱又对李度道:“检察院对益杨公司的调查有没有结果?”
“当初院里好几人都看过从中山东路115收过来的卷宗,对这此证据有些印象,专案组制定了新的调查措施,从外围入手,抽丝剥茧,争取将土产公司的贪腐案件揭开,不过由于证据缺失,难度很大。”
侯卫东坐在一旁,按照他地级别,只能带耳朵,基本上没有动嘴的资格,他心道:“小纸条,怎么李检把小纸条的主人忘了?”心里正在想着此事,祝焱打断李度道:“如今审计组已经撤出来了,但是小纸条提供者你们去查没有,她应该是知道内情的人?”
李度忙道:“我正要汇报此事,小纸条是用左手所写,是在刻意隐藏,但是我们经过调查,认定是土产公司厂办工作人员李祺所写,谈过一次话,她也承认了此事。”
“她原来在财务室工作过,后来被排挤出财务室,就在厂办打杂,中山东路115是她无意中知道地,这个小姑娘很有心机,虽然对易中岭等厂领导的腐败行为很不满,表情和行动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暗暗收集证据,只是她始终在外围,没有接触到核心的东西,她所说的事情我们也基本上掌握了,现在情况是,虽然明知里面有鬼,可是没有直接证据,最多只能算经营失误或是决策失误。”
“决策失误,一句决策失误就可以推卸掉搞跨一个厂的责任?”祝焱怒气冲冲地骂了一句:“这易中岭是狗鸡巴抹菜油——又奸又滑。”
侯卫东跟随祝焱也有一段时间了,还第一次听他骂人,他心里明白祝焱为何发这么大的火。
在常委会将易中岭厂长职务免去以后,他潇洒地提交了辞职报告,把益杨土产公司这个烂摊子交给了奉命而来的顾铁军,自己天天到城外钓鱼,按他的话来说:“终于将一身的担子卸了下来,以后将为自己而活。”
由于易中岭是沙州、益杨两级人民代表,没有法定事由不能免去代表职务,同样,没有铁定证据,意味着益杨警方不能轻易动他,如狗咬乌龟,找不到下口地地方。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杨卫革的家属现在已经到了岭西省委跪地喊冤,并写了血书,锋芒直接祝焱,省委相关领导也作了批示,这让益杨的工作也很被动,对待易中岭一事就更加谨慎,一切要以事实说话。
商光化和李度在祝焱办公室一直谈到了十一点,两人刚刚离开,益杨纪委书记钱治国又带着沙州纪委江副书记走进了办公室,侯卫东就很自觉地离开了祝焱办公室。
侯卫东回到办公室,就见到带着茶色眼镜的曾宪刚正坐在沙发上。
任林渡则在摆弄着电脑,有了李晶的捐赠,县委办公室基本就实现了人手一台电脑,建成了局域网,基本在内部实现了无纸化办公,超过了沙州市委办公厅的水平,任林渡电脑水平一般,这一段时间,只要有空,他就将有用地文字资料输进电脑。
十点钟,任林渡接待了曾宪刚,听说是上青林的村委会主任,任林渡知道他是侯卫东的朋友,很热情地泡茶,并陪着他聊天,谁知曾宪刚是个闷葫芦,问三句,答一句,两人很快就无话可说了。
“老曾,你怎么有空过来,怎么不打电话?”
曾宪刚脸上笑意闪了闪,便如泥牛入海,不见了踪影,他道:“疯子,今天中午我的装修店开业,你有空没有,过来看一看。”
“这么快就开起了?”
“货品都是现成的,从福建发过来就行,我主要是负责场地,位置在中山东路98号。”曾宪刚又道:“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有接。”
侯卫东这才取出手机,道:“刚才在开会,手机是无声状态,忘记调回来了。”
两人聊了一会天,就到了下班时间,侯卫东在门口等了一会,就见到钱治国带着江副书记从祝焱办公室出来,侯卫东就进了办公室。
“祝书记,建委张主任刚才打电话来,说是沙州建委柳副主任来了,问你中午有空没有?”
祝焱站起来伸了伸懒腰,道:“今天中午我要回家吃饭,儿子从岭西回来了,除了市级领导,我谁也不陪了。”
侯卫东一溜急走回到了办公室,道:“老曾和任大秘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就回来,中午开业之喜,我们还是要庆祝一番。”
任林渡建议道:“好,有饭局我一定要参加,在哪个馆子,把郭兰一齐叫上。”
侯卫东笑道:“只要你请得动,不吃益杨宾馆了,就定在中山东路的新式湘菜馆吧。”
等到侯卫东将祝焱送回家,和老柳一起来到了中山东路98,是一楼一底,足有三百个平方,地板砖、洁具等产品都很高档,价位着实不低。
放了几串鞭炮,商店两旁又摆了十几个花篮,便算是正式开业了,秦敢是广东打过工,很熟悉这些程式,曾宪刚就委托他全权操办这一切。
一点钟,秦敢留在店里,其他人都到湘式菜馆吃饭。
新式湘菜就如重庆江湖菜一样,刚刚在原产地流行,益杨人将其搬到了益杨,所以益杨虽然处于内地,在饮食上却有混杂着各种流行元素。
郭兰肯来参加这种午餐,让任林渡很是意外,也格外高兴,他主动地坐在了郭兰身旁,很有绅士风度地为郭兰服务。
侯卫东见任林渡真的就将郭兰请来了,即高兴,心里也觉得隐隐有些不舒服。
郭兰没有在农村工作过,对农村的情况很陌生,此时见村委主任曾宪刚居然开起了规模不小档次不低的商场,在吃惊的同时,也很是好奇,“曾主任,你的第一桶金是在哪里挖到的?”在席上忍了一会,她还是将这个问题提了出来。
曾宪刚是第一次听到“第一桶金”的说法,他稍稍迟疑了一下,大致猜到了眼前漂亮女干部的意思,道:“侯卫东鼓动着我们开石场,我们都是跟着他干,就赚的钱。”
“这么简单?”
“对头。”
任林渡在一旁道:“我和侯卫东是一年公招的,现在差别出来了,我睡宿舍,他住临湖套间,我是11号车,他出行最起码都是早知道开石场这么赚钱,我也到上青林去包一座石山。”
老柳开玩笑道:“任秘书,你还是有车座。”道:“红旗车是赵书记的专车,我就是陪同乘坐,侯卫东有私家车,才是真的方便。”|.秘和侯秘服务。”
祝焱是县委书记,乘坐的是一辆新奥迪,赵林则坐了一辆红旗车,这两辆车都是专用车,除了祝焱和赵林,也就是侯卫东和任林渡都够乘坐。
侯卫东端着茶杯,与曾宪刚手中的茶杯碰了碰,真诚地道:“老曾能把卖场开得这么大。已经很有一番干事业地劲头了,预祝老曾能够开创一片新天地,有一个新起点,过上新生活,去过去告别。”
这一番话另有深意,曾宪刚听得懂,他点了点头,道:“这两年我也想明白了。老是想过去的事情没有意思,如果这个商场生意好,我再到沙州去开一个。”
郭兰对这位话不多的农民企业家颇有好感,道:“曾主任。商店里的材料很高档,也是也够贵,我觉得你其实可以先在沙州开店,甚至是直接到岭西开店,或许生意更好。”侯卫东深知此事经过,解释道:“老普只是开过石场,对商场这些事情并不熟悉,先在益杨摸索了经验,再到沙州发展。”
几个人正在闲谈。一位年轻女孩子跌跌撞撞了闯了进来,道:“曾老板,不好了,商店里打了起来。”
侯卫东见女孩直喘气,道:“你慢点说,是怎么一回事。”
女孩子很激动。说话也就有点结巴,道:“你们刚,刚走,就来了十来个人,他们要收五千块钱的保护费,秦敢不同意,后来他们就开始砸店里的东西,秦敢提刀和他们打起来了。”
曾宪刚、曾宪勇以及他带来的年轻人听到有人来砸场子,脸色都是一变,刷就站了起来。侯卫东深知四人都是勇武之辈,搞不好要出大事,忙道:“今天是开业,别把事情闹大了。”
“到厨房打家伙,不要用刀,找木棍。”曾宪刚喊了一声,就朝厨房里跑。
侯卫东一边往楼下跑,一边就用手机报警。
中山东路98号已经围了一大群人,打斗声就从人群中间老柳很爱惜他的车子,在距离中山路98号还有一百米地地方停了下来。
曾宪刚等人从新式湘菜馆离开的时候,已经从厨房里拿了擀面杖等各式各样的木棍,木棍是打架的好兵器,对付短刀效果尤其明显,而且不容易闹出人命,他们等到老柳停了车,呐喊一声,便朝着打架现场冲了过去。
侯卫东原本不想参加打架,可是见到这种场面,热血往上一涌,脑袋发热,也就忘记了自己的秘书身份,跟着曾宪刚冲了进去,
侯卫东钻进人群圈子的时候,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商店门口,秦敢提着一把砍刀疯狂地乱舞,地上已经趟着一个人,十来个地皮模样的人都提着刀,居然不敢近身。
曾宪刚等人这群人的背后挤过去,用木棍没头没脑地一阵乱打,他们都是上青林人向来勇悍,加上这一段时间天天打沙袋,手头就格外有力气,而这一群地皮们,平时被酒色掏空的身体,手里本没有多少力气,全仗了人多来逞凶,这一顿乱棍将十来个地皮打得昏头昏脑,有三个人当场就捂着脑袋蹲在地上。
可是地皮毕竟人多,而且手里都有刀,双方很快就混战起来。
侯卫东赤手空拳不敢参战,他抽个空子跑到商店里面,见几个店员手里拿着板凳等东西站在门口,脸吓得发青,却不敢参战,侯卫东劈手夺过一根方木棍,转身就朝外跑。
任林渡一直陪着郭兰,由于老柳的车坐不了这么多人,他和郭兰就打了一辆出租车朝这边赶,远远地到了现场,就见到里面喊声、打斗声响起一片,另外还有围观人群的叫好声。
这时双方都在混战,不时有鲜血迸流,人群也就越退越远,侯卫东见到一个提刀人跑过来,便乘起不备,一棍狠狠地砸在提刀人地小腿之下,方木棍发出咯地一声巨响,断成了两截,提刀人抱着小腿就在地上惨呼起来。
侯卫东眼中只见到一片刀光,他早就把自己秘书身份忘了,挥着短木棍也是一阵乱打。
这时,警报声音大作,警察赶了过来。
除了三个被打断的腿的,以及三个跑掉的杂皮,打架的人全部被上了手铐,带到了城关镇派出所,由于现场人多,侯卫东也没有暴露身份,完全服从公安人员的命令。

侯卫东、曾宪刚都没有受伤。
曾宪勇手臂上被划了一刀,刀伤不深,只是血流了不少,另外一个叫曾宪印的年轻人受伤稍重一些,后背被砍了一刀,流血不止,秦敢受伤最重,身上中了好几刀,肠子被捅了出来,秦敢和曾宪印送到医院治疗,没有被带到派出所来。
被带进派出所的八个杂皮几乎全部带伤,头上个个都顶着大青包,看着侯卫东等人眼中都喷着火。
他们是地皮,地皮惯于欺软怕硬,侯卫东等人以少打多,以木棍对付匕首、长刀,不仅没有吃亏,而且将他们打得灰头土脑,因此在喷火的同时却也有了三分畏惧。
进了派出所,所有人都戴着手铐,不管正方反方,全部蹲在一间大房子里面,几个穿着无标志警服地联防员走了进来,不由情由,先是每人一顿耳光和飞腿。
恶战一场,侯卫东毫发未损,却被两耳光打得鼻血长流,心里也并不恼怒,暗自道:“益杨社会治安真是太差了,一定要劝说祝书记出重拳打击黑恶势力。”
正在侯卫东胡思乱想之时,又被狠狠踢了一脚,一名小个子联防员道:“你跟我来。”
跟着小个子联防员到了一间办公室,一名穿着警服的民警靠在椅子上,等到侯卫东坐下来,他递了一团纸过来,道:“把鼻血擦干净。”
联防员提着一个大的牛皮袋,道:“把身上的东西全部取出来。”
侯卫东把鼻血略略擦了擦,他有意想看一看派出所是怎么办事的,便将身上手机、钱包、钥匙取了出来,他到县委的时间还不长,县委工作证一时也没有办下来,钱包里也就只有一张身份证。
联防员看到侯卫东有手机,冷笑道:“你还用得起手机,从哪里偷来抢来地。”他颇为熟练地打开了手机的来往电话,抬眼就见到“商”字,便皮笑肉不笑地打了过去。
侯卫东手机上存的号码全部是领导号码,商、祝都是益杨的生僻姓氏,很少重复,侯卫东图方便,就只是输了“姓”,而没有输“名”。
“侯秘,案情有了新突破,我正准备。”
这几天,商光化数次到了城关镇派出所,他的声音颇为沙哑,很有特色,小个子联防员将其声音记得特别清楚,此时从手机中骤然传出来商局长的声音,将联防员吓了一跳。
仿佛手机会咬手一样,联防员急忙将通话断掉,又将手机放回到桌子上,凑到民警耳朵边说了几句。
手机再次响起了刺卫的铃声。
那民警狐疑地看了侯卫东一眼,然后就盯着不断地桌子上发出刺耳铃声的手机,他从抽屉里取出自己的电话本,翻到商光化的号码,然后取过手机看了一眼。
商局长将电话打了过来。
民警确认是商局长的电话,脸上笑容就有些复杂,道:“你接电话,是商局长的电话。”
侯卫东接过电话,自然而然地站了起来,道:“商局,你好,我是侯卫东,刚才信号不好。”
电话里传来了商光化的声音:“公安局在岭西找到了芶勇的女朋友,但是还没有抓到芶勇本人,我们正在加紧审讯。”
侯卫东道:“如果能够抓住芶勇,就太好了。”
“案件没有最后水落石出,我先不忙给祝书记汇报,祝书记对案件有什么要求,请侯秘及时传达给我们。”
挂断电话,侯卫东也就不再和民警捉迷藏了,道:“我叫侯卫东,在县委办工作。”
这时电话又响了起来,是任林渡打过来的,道:“我和老柳、郭兰在派出所门口,需不需我给商局长打电话。”
侯卫东道:“我已经和商局长联系了,没有事,让老柳先回去,别耽误了正事。”
城关镇这位民警心里很明白这是什么事情,他见到侯卫东脸上留下了清晰的手印子,鼻子上犹有血迹,尴尬地道:“我叫熊力。刚才联防员动了手,实在是抱歉。”然后对小个子联防员道:“你在旁边发什么楞,赶快去隔壁刘医生哪里弄得酒精、棉签。”
侯卫东道:“熊警官,今天这个事情很简单,我的朋友曾宪刚新店开业,来了十来个人,说要收保护费,然后就开始砸场子。大家就发生了冲突。”
熊力一脸气愤地道:“这些流氓太他妈无法无天了,我早就想收拾他们了,不过,我就一个小民警,有心杀贼也无力回天,既然你是祝书记秘书,应该给当官的建议,在益杨搞一次严打。将这些祸害一锅端了。”
又道:“你那几个朋友打架蛮历害,四、五个人将十来个提刀地流氓打得鸡飞狗跳,我看了也解气。”
这时,联防员手里拿着棉花、酒精走了进来。他将棉签和酒精放在桌上,从口袋里取出了两包红塔山,塞到侯卫东手中,道:“侯领导,真是对不起,现在街道上流氓穷凶极恶,我见着就来气,所以就动了手,你大人大量。不要计较。”
侯卫东道:“你的心情我理解,以后也不要随便打人。”
瘦个子联防队员不停地点头道:“领导指示我一定会记住。”
熊力对侯卫东道:“你坐一会,我去给所长汇报这事。”过了几分钟,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民警就走了进来,他看着小个子联防员就吼道:“你***就喜欢动手,再动手就给老子爬回家。”
熊力介绍道:“这是谭所长。”
谭所长伸出熊掌一般的大手。紧紧握着侯卫东,道:“侯秘,今天的事情很清楚,一帮小流氓闹事,你就放一百个心,我已经打了招呼,这帮浑小子以后再也不敢到店里来闹事。”
侯卫东也是满脸热情,心中却道:“谭所长看似热情,却是话中有话,此事他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结了?”
他也是话中有话地道:“我相信谭所长会秉公办案子。这个案子结了以后,我请公安局办公室写一个简报,专门发在县委《要情参考》上,题目我都想好了,就叫做《公安机关重拳出击,为我县企业保驾护航》。”
谭所长和侯卫东就握着手“哈、哈”地笑了起来,就如多年的老朋友,松开手,谭所长对熊力道:“等会给侯秘的几位朋友做笔录,做完以后就让他们回家,那八位闹事地杂皮全部治安拘留,民事部分等医院的发票出来以后再说。”
侯卫东离开派出所以后,从银行取了两万块钱,直奔医院,曾宪印伤势不重,缝合以后就可以出院,秦敢则需要住院治疗,侯卫东帮着秦敢把住院手续办完,也接近两点钟,这时曾宪刚等人也从派出所出来,赶到了医院,侯卫东就急匆匆地回到了县委办。
刚进办公到,任林渡道:“侯大秘,你的脸怎么了?”
侯卫东到卫生间照了照镜子,见脸上有一块红印子,鼻子也有些肿,实有些刺眼,便用毛巾淋了冷水,勉强做着冷敷,希印子尽量消散,想着中午的一场恶斗,他暗自心惊,也有些后怕:“今天我也太冲动了,如果被砍了一刀,在祝书记哪里就无法交待。”
“这益杨城内的地皮流氓未免也太猖獗了,一定要想办法为益杨市民出掉这些祸害。”
此时,侯卫东深深地感到权力的重要性,他虽然身处于益杨县权力中心地带,本身并没有任何威权,所有意志也只有通过祝焱才能转化为行动,离开了祝焱,他说的话也就狗屁不如,他暗自下定决心:“总有一天,我也要象祝焱一样。”
粟明此时到了县委大院底楼,他心里也是一肚子地邪火,一边上楼一边给侯卫东打了一个电话,道:“侯镇,我是粟明,祝书记有空没有,我有急事要向他汇报。”
“粟书记,别着急,你先到办公室来。”
粟明走进办公室的时候,侯卫东已经将茶水泡好,他笑道:“难怪别人说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如果没有侯兄弟,我可是喝不了这一杯热茶。”
任林渡开玩笑道:“粟书记也太谦虚了,即使侯卫东不在办公室,我还是懂规矩的,这一杯热茶无论如何也要捧上。”

粟明和任林渡曾经有过接触,他感慨地道:“县委也真好挑人,将最优秀的人才都集中到了委办,两位老弟前途不可限量。”他突然发现侯卫东脸上地红手印,诧异地问道:“侯镇,你脸上是怎么回事?”
侯卫东刚把中午的事情讲完,粟明就拍了拍桌面,道:“今天我找祝书记,也正是汇报这件事情,昨天庆达集团副总黄亦舒和到上青林来看厂房,晚上到益杨宾馆的歌厅唱歌,被一伙杂皮打了一顿,还被敲诈了一千多元钱,黄亦舒到派出所报案以后,派出所态度暧昧,如今黄亦舒火气大得很,声称益杨投资环境有问题,声称要撤资,今天一早就离开了益杨。”
听说是这件事情,侯卫东暗道:“真是想睡觉就遇到枕头。”他热情地道:“祝书记四点要参加青年人才座谈会,现在应该还有时间。”又道:“粟书记,曾宪刚也是青林镇的臣民,他在城里开店的遭遇,麻烦你向祝书记一并汇报,我是当事人,反而不太好说。”
粟明爽快地道:“没有问题。”
侯卫东道:“我现在就去祝书记办公室看一看。”
粟明道:“先别忙,计委杨大金也知道此事,书记汇报此事。”他就给杨大金打了一个电话,刚拨了号码,就听见走廊上响起了电话声,杨大金拿着电话也走进了侯卫东办公室。
祝焱听了粟明和杨大金的汇报,脸色亦很是难看,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当时黄亦舒等人有没有违法行为?”
杨大金道:“当时我们委里一个干部着他们,他们就在益杨宾馆东方红歌厅唱歌,东方红歌厅声响最好,所以生意就相对好些,黄亦舒他们正正规规唱歌,莫名其妙就一伙杂皮盯上了,黄亦舒被人用盘子砸在头上。”
祝焱诸事缠身,心里火气亦大,他强压着火气道:“这事我知道了,杨大金亲自到岭西去一趟,代表益杨县委县政府对黄亦舒表示慰问,我再给张木山打个电话,粟明回去以后,继续做好基础工作,不能因为这事影响了工程进度。”
粟明点头道:“祝书记放心,上青林老百姓都很支持工作,搬迁很顺利。”他又道:“祝书记,我有一个建议,应该好好整一整益杨的社会治安问题了,上青林一位村委会主任,在城里开了一个商店,今天中午刚刚开张,一伙杂皮就跑来收保护费,没有谈成,就开始砸商店,双方就在大街上打了一架。”
侯卫东见粟明提起此事,道:“村委会主任曾宪刚和我很熟人,开业的时候我和老柳都去凑个热闹,恰巧就看到他们打了起来。”
祝焱脸色铁青,道:“这是正气不盛,邪气横行。”他对侯卫东道:“参加完青年人才座谈会,把新到的政法委蔡恒书记请到办公室来。”
侯卫东暗自高兴:“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让祝书记对社会治安问题产生了高度重视。”
第二百四十~十二章 视察
谓成就感?这是一个哲学命题,讲透彻就是厚厚的一说是厚厚一本书也讲不透彻。
对于益杨城内的严打风暴,侯卫东心中却实实在在地有着成就感,经过了黄亦舒、曾宪刚被打砸事件,又在他的穿针引线之下,祝焱终于明白了益杨黑恶势力的猖獗,于是下定决心,在益杨开展一场旨在“保护发展环境,增加老百姓安全感”的严打整治战役。
政法委新书记蔡恒同样是干劲十足,在他的精力组织之下,公、检、法、司以及驻益杨武警多次共同配合,对益杨城内的黑恶势力依法进行了系统、持续而有力的打击。
断手黑娃、后起之秀青皮、出手最恨的小刚,原来都是在益杨城内威风一时的人物,如今在人民专政的风暴之中被席卷一空,被关押的地皮流氓很快就充斥在各个派出所以及拘留所、看守所中,随后就开始了大规模的审讯和取证工作。
沙州市公安局很支持益杨的活动,市局党委书记、局长老马派出精兵强将参加了严打整治战役,特别是后期的审讯工作,市局先后派了一百多人过来,按老马的意思:“虽然是严打,也要讲究证据,要将每一个案子都办成铁案。”
在这样的氛围之下,不少受害者或明或暗地开始向警方畅开了紧闭的心扉,一件又一件证据被警方掌握。
一个重要成果是搜出来八支手枪,消除了治安隐患。其中两支的制式手枪,六支是制作精良的土手枪,一支制式手枪就是射杀秦大江的手枪。以物追人,枪杀秦大江地案子居然被意外地破获了。
枪杀秦大江之时,黑娃手下正聚了上百名马仔,还掌握了数支手枪,他被虚幻的实力被激荡,雄心勃勃想一统益杨建筑原材料市场,狂妄之时,视益杨政权如无物。派人枪杀了绊脚石之一的秦大江,想惩一儆百。但是他的美梦都由于两个蒙面人的突袭而成为一场笑话,手被砍断以后,他手下几个青皮、小刚、大勇等生死兄弟迅速背叛,各自拉起了一群人马,根本不听他的招呼。
多场混战,大浪淘沙,形成益杨黑恶势力的春秋时代。最后留下了黑娃、青皮、小刚三股势力,三股势力都没有想到,共产党认真起来以后,会有这样的猛烈地雷霆阵雨。
从黑娃那里查抄出四支枪。而且一支枪有血案,黑娃前景自然不妙。
从青皮的手下马仔查出了不少毒品,他自然也面临着严惩。
小刚的马仔虽然人最多,在城内干了不少可恶事情,但是他们不涉及命案,又不牵连毒品,小刚或许可能保住一命。
一个月后,在益杨城内召开了公捕后判大会,往日不可一世的黑恶势力们被押上了十辆东风卡车之上。每辆车都是荷枪的武警和全幅武装的公安人员,益杨街道上人山人海,流氓头子们垂头丧气如过街老鼠一般,这引发了益杨人的食欲和酒欲,街道上的卤食摊子被一扫而空,酒量销售也是平时地数倍。
公捕后判大会恰好是益杨国庆节。祝焱很有幽默感,他用一场暴风般的洗礼迎来了国庆。
国庆节下午,在益杨小招待所,沙州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王绍实刚刚听完了益杨县委的汇报,代表着沙州市委给予了益杨严打整治工作以充分肯定,《沙州日报》记者随后就开始对祝焱进行了深入细致的报道。
季海洋心情不错,他对身边地侯卫东道:“祝贺你,侯科长。”侯卫东急忙谦虚地道:“季常委,我到委办时间不长,请您多批评帮助。”
季海洋笑呵呵地道:“综合科长就是股级。你以前就是副乡镇级,从职级上级别并没有提高,但是综合科长位置很重要。”他顿了顿,道:“我给你配了一位助手,综合科副科长尹小蔚,她是岭西省委组织部95年选调生,人很能干,你平时可以不管综合科的事情,记服务。”
这一次被任命为综合科科长职务,本质上是给侯卫东挂一个职务,他仍然是祝焱专职秘书,这也是他的主职,综合科其实是由尹小蔚来负责。
如此安排是季海洋对侯卫东的示好
东自然是心领神会,在机关工作,许多事实都不能点情商,情商高才有悟性,有不少成绩优秀的大学生分到了机关,一来就碰了钉子,很多年都在机关底层爬行,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缺乏机关工作特有的悟性。
季海洋有些懒散地道:“等一会记者采访完,如果祝书记没有其他安排,你就和政法委的同志陪他们吃个晚饭,这一段时间蔡恒被累惨了,我也不轻松,今天公审结束,我要好好了睡个大觉,做一做春秋大梦。”
侯卫东接受了这个任务,心里各种滋味都有,他坐在小招待所的前厅里,心不在下焉地等着记者们。
县委常委、政法委蔡恒书记原本是沙州市委公安局政治处主任,后年才满四十岁,刚到了益杨县便遇到了这一次严打整治,他原本是公安出身,指挥这场战役算是得心应手,轻重也拿捏得不错。
汇报完工作,王绍实和祝焱两位领导还要交换意见,另外沙州日报记者还要分别采访两位领导,蔡恒就到前厅等待,与侯卫东坐了一会,他随口问道:“侯科长,侯卫国是你哥哥吗?”
大凡是从沙州公发局过来的人,多半要问这个问题,侯卫东已经习惯了,道:“侯卫国是我大哥。”蔡恒见自己眼力不错,笑道:“你们两兄弟长得很相象,都很能干。”
蔡恒是县委常委,侯卫东虽然心中藏着事情,还是打起精神和他说话,不过他眼神余光还是悄悄地看着里屋,沙州日报社地记者们采访已有三十来分钟。
蔡恒也看了好几次表,道:“这些记者们还真是啰嗦,我们的汇报材料很详细了,他们依葫芦画瓢就行了,用得着采访这么久。”

又等了一会,沙州日报的记者才走了出来,段英穿着中性的布衫衣,把衣袖挽在手臂处,看上去很是清爽和利落,数月不见,她的气质似乎又有变化,更加成熟自信。
段英是跟着王绍实到了沙州,以前她都是跟着老前辈四处采访,这一次她是作为老前辈带着手下来进行采访,心情自然又不一样,通过与祝焱的交谈,她敏感地意识到益杨县地严打整治大有潜力可挖。
段英对迎上来的蔡恒道:“蔡书记,根据报社安排,要对益杨严打整治进行系列报道,我们采访组准备在益杨住上几天,对公、检、法以及人民群众进行采访。”
蔡恒出自于市局政治处,平时经常与记者打交道,对于媒体的重要性有深刻认识,他很配合地道:“这是政法委办公室刘主任,由他作为采访向导,全程陪同你们。”
如何面对段英,侯卫东也着实为难,从男人本性来说,段英是极佳伴侣,两人一共有两次性经历,每一次都疯狂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但是自从跟着祝焱见识了官场倾轧,他就不断地约束自己的行为,小不忍而乱大谋,而在益杨这种较为封闭的地区,男女之事最容易让人处于风尖浪口。
蔡恒又介绍道:“这是县委办综合科科长侯卫东,祝书记的秘书。”侯卫东只得上前一步,微笑道:“段记者,你好。”
两人的目光略一交接,便迅速躲闪开。
自从接受了到益杨采访的任务,段英总是不经意间想起侯卫东,两次销魂经历,让她不知不觉地将侯卫东藏在了内心最深处,甚至取代了初恋男友的位置,这一段时间来,她先后结识了三位优秀男子,却始终没有任何感觉。
此时与侯卫东眼神碰撞,她甚至敏感地探测到这个心爱男人内心的真实想法,这让她有一丝丝伤心。
蔡恒为沙州日报地记者安排了丰盛的夜宵,由于祝焱另有安排,侯卫东也就没有参加。
晚上,段英住在益杨宾馆,她将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可是手机一直静悄悄,盼望中的铃声却始终没有响起来,到了十二点,她在心里叹息一声,心里颇为失望,正准备睡觉,这时手机铃声猛地响起来,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吓了我一跳。”
段英满心希望是侯卫东打来电话,结果却是沙州日报社的好朋友王莎,心时有着掩藏不住的失落。
王莎比段英小四岁,是才从大学毕业分到沙州日报社的,虽然只是相隔四年,性格却似乎相差了一个时代,王莎才喝了啤酒回来,也兴奋着,她吊儿郎当地道:“英姐,我是害怕你夜晚寂寞,所以特地打电话来陪你聊天,你一个人住在酒店?我记得你在益杨工作了两年多,难道没有一个情郎?”
段英笑骂道:“你这个小妮子,一天到晚头脑里就只有情和爱,这个社会坏人多,小心被坏人卖了还给坏人数钱。”
“我就是坏人,谁敢买啊。”
两人聊了一会天,放下电话之时,段英的失落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是愈发地高涨了,房屋一片漆黑,她轻轻用手抚摸着自己的森林之地,又把身体倦着,双腿紧紧交错着,然后就轻轻地呻吟起来。
“侯卫东,你也太狠心了。”
离开祝焱以后,侯卫东几次压下了给段英打电话的冲动,逃也似地回到了沙州学院,进了家门,当防盗门轰地关闭之时,他才彻底断掉与段英联系的念头。
用座机给小佳打了电话,又看了一会电视,他也就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同样的夜晚,不同的梦乡,别样的人生。
第二天早上,因为要到沙州市委,侯卫东特别穿上藏青色薄西服。内穿白衫衣,打上领带,皮鞋也擦得铮亮。
到了办公室,任林渡没有出现,侯卫东就脱了西服,挽起袖子,打扫起办公室卫生,他和任林渡都不是懒人。两人谁先到谁就做清洁,今天任林渡没有出现,多半是直接跟着赵林出去了。
清洁快要结束的时候,任小蔚拿着夹板走了过来,远远就听见她银铃般地笑声,走近了,她笑道:“侯科长,有几件事情要向你汇报。”
侯卫东甩了甩手中的抹布。道:“稍等,我去把抹布搓了。”
任小蔚是九五年毕业的大学生,在大学里面,她是校学生会的宣传部长。学院里很有名的学生干部,毕业以后,就被岭西省委组织部选调到了沙州市益杨县,也就是所谓的选调生,任小蔚在乡镇只呆了半年,就被调到了县委办,一直在综合科刘涛手下工作,这一次刘涛调出去出任为副局长,任小蔚跟着升任了副科长。
任小蔚相貌普通。却胜在气质阳光,说话总是面带着微笑,是委办有名的微笑女孩,很受众人的喜欢,等到侯卫东洗抹布归来,她就微笑道:“我去给季常委报告。让侯科长还是搬到综合科办公室,这样才名正言顺。”她调皮地笑道:“科里现在全部是美女,你搬过来以后,男女搭配工作不累,这可是至理明言,而且你以后也不用打着漂亮地领导去洗抹桌布。”
侯卫东对于综合科的具体业务工作没有丝毫兴趣,道:“我主要跟着祝书记,这综合科长职务也是挂名,具体业务工作还是由你来做,我看办公室就维持原状。别动了,估计季常委也是这个意思。”
任小蔚把自己的心意表达了出来,也就不再说办公室的问题,道:“侯科长,这综合科的小事我就做了,大事还得由你来办,你可别耍赖。”她说着把夹板打开,道:“今天这几件事情你一定要过目。”侯卫东虽然不想管这些小事,可是好歹也当着综合科科长,道:“任科长,
两人讨论了信息报送等几件事情,侯卫东看了看表,道:“任科长,今天到这了,我九点一十五分要陪着祝书记到沙州去。”
任小蔚这才拿着夹板笑呵呵地走了。
九点一十五分,老柳准时发车,祝焱一大早就到楼下的理发店去修剪了头发,刮了胡须,杨县的所有数据,又将县委提出的《益杨县高速路发展纲要》拿出来扫了一眼,信心十足。
十点二十分,奥迪车到了沙州市委,祝焱地座车上贴有特别通行证,这种特别通行证只发给市委委员有以上的领导同志,祝焱作为益杨县委书记,也是沙州市市委委员,也就有特别通行证,市委门口值勤人员远远地看见了绿色的牌子,就立正敬礼,没有做任何检查就放行。
侯卫东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看到值勤人员警礼,心道:“在整个沙州,能享受到这种待遇的,
太多。”
在侯卫东地印象之中,沙州市委保卫森严,等闲人者不能入内,当了益杨县委干部以后,这个印象仍然留在心中,此时坐着祝焱的车进了市委大门,虽然有着狐假虎威的味道,可是却也让他感觉良好。
上了三楼,祝焱轻车熟路地到了黄子堤办公室,侯卫东则留在了市委办的办公室里,他到县委办的时间并不长,与沙州市委办的工作人员并不熟悉,一个年轻工作人员给他倒了一杯水以后,就把侯卫东晾在了一边。
侯卫东也不知道祝焱见着市委书记没有,他顺手从桌上拿过来一叠《沙州日报》,这个平时看上去很无味的报纸,在这无聊且有些尴尬的情形之下,突然变得精采起来,翻了几份报纸,居然好几次看到了段英的名字,有两次还是出现在头版。
想着段英毕业之后走过地道路,侯卫东暗道:“人生际遇真是说不清,如果段英没有到了益杨日报,何尝有机会进入沙州日报,她的人生道路就完全不同。”
市委办秘书杨腾正好到办公室来取文件,见侯卫东坐在沙发上翻报纸,便主动招呼道:“侯卫东,你怎么在这里?”
那一晚在财税宾馆打牌,杨腾身上钱不多,输光以后,侯卫东曾慷慨地借钱给他,这才让他免得尴尬,也给了他一个翻本机会,因此杨腾对侯卫东印象很好。
“我在等祝书记。”
杨腾递了一支烟给侯卫东,道:“到我办公室去。”

两人就边走边谈,“祝书记给哪位领导汇报工作?”
“周书记要听益杨工作汇报。”
杨腾低声道:“今年沙州市政府换届,祝书记的呼声很高。”
走到了办公室,侯卫东看到了放置在桌上的工作牌子,才知道杨腾是沙州市委办信息科副科长。
信息科办公室有三个人,人心一台电脑,杨腾一边给侯卫东泡茶,一边道:“昨天我们科里才搞了一个半年排名,益杨县委办的信息采用量排名不算高。”
他翻了翻桌上的稿子,道:“益杨排名第二十六位,四个县中排名第三,你们是哪一个部门在负责这事,回去要好好研究一下,我们科里出地《要情参阅》,是要送给每一位市级领导的。”
在早上出发之前,侯卫东恰好与综合科副科长任小蔚讨论了上报信息的事情,他笑道:“杨科长,惭愧,现在上报信息的事情就由我来负责,益杨县委办没有设信息科,由综合科来负责。”
杨腾笑道:“你当综合科长了?刘涛调哪里去了,以前是他在搞信息?”
听说刘涛当了副局长,一位正在打电脑的小伙子道:“要说发展,各县县委办的同志动得最快,这几年时间,好多科长们都放出去当官了。”
侯卫东道:“这是不一样的,县委办的同志外调最多就是县局副职,你们一出来就是市局副职或是县领导,概念不一样。”
小伙子愤愤地道:“市委办只是名声好听,现在哪一个科室都窝得有几个老秘书,要想放出去,也不知等到何年何月。”
在信息科坐了接近一个多小时,侯卫东这才接到祝焱的电话,离开信息科时,他对杨腾道:“祝书记出来了,我先告辞,有空到益杨来。”杨腾看了看表,道:“周书记事情很多,能拿出一个小时来听益杨工作汇报,看来益杨工作得到了周书记的肯定。”
侯卫东在黄子堤办公室见到了祝焱,祝焱态度很平和,与黄常委又闲聊了几句,准备告辞前,他道:“黄常委,今天有空没有,我来安排,把老孔和老方约出来。”黄子堤笑着摆了摆手,道:“今天不行啊,岭西省要来人,昌全书记要参加酒宴。”
祝焱走出沙州市委大楼地时候,禁不住作了几个护胸运动,他看着同样衣冠楚楚的侯卫东道:“小侯,人年轻真好,你穿着这西装硬是不一样。”
今天到沙州来向周昌全同志汇报工作,祝焱和侯卫东两人都不约而同选择了藏青色西服,侯卫东人年轻,又要稍高一些,若纯粹从穿衣服的角度来看,他当然比祝焱更加潇洒。
祝焱脸上有着掩盖不住的春风,上了车,他吩咐道:“昌全书记将在十月十日视察益杨,明天开常委会,研究接待方案。”
由于沙州市委周昌全书记即将到益杨县来视察,益杨县动转起来,十月三日召开了常委会,专题研究迎接方案。
周昌全同志视察重点有三个。
一是考察益杨县的交通建设,这两年益杨县能一枝独秀,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九四年开始的交通建设高潮,由于抢先一步在益杨形成较为完整的交通网络,沙州在工业布点上渐渐地向益杨倾斜,诸如啤酒厂等项目能落户益杨,交通便利是很重要的条件。
祝焱谈得很细,道:“按照与黄常委商量的视察路线,益杨四大班子主要负责同志全体到沙弯子迎接,然后我上昌全同志的车,一边走一边负责沙益路以及其他几条公路的建设情况,到了岭西高速路口的开口处,昌全同志要下车视察岭西高速路益杨段路口,届时沙投司的老总要负责介绍情况,高速路口的布置以及展板,就请老刘多费心。”
县委常委、宣传部刘部长道:“我先制作一个方案,到时请祝书记审核。”
祝焱点了点头,道:“车队进入沙弯子以后,就是益杨的地界了,交通局必须要将公路上清扫出来,不能有成堆的垃圾及杂土,坏掉的路肩和水沟必须在七日前重新整修,标志线要重新画过,务求清晰干净,由赵书记、曾县长在九号之前务必带队进行检查。”
二是要对听取城南新区的汇报。
祝焱亲自点将,由高县长及建委张亚军来负责汇报。
三是要视察上青林铁肩山水泥厂。
“铁肩山水泥厂的迎检工作就由季常委、计委和青林镇来负责,拆迁情况、工程进展情况、水泥厂的预期收益,都要谈透。”
“从上青林铁肩山水泥厂回来以后。就在县委六楼会议室进行工作汇报,由我来作主题汇报,从昌全书记视察地重点来看,他更倾向于在益杨布点工业企业,这对益杨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如果昌全同志认可的益杨工业大县的地位,相关配套政策就能出台。一些重点产业也就能落户益杨。”
祝焱加重语气,强调到:“机遇向来垂青于有准备的地区,这一次益杨也面临着重要的发展机遇,我们在益杨为官一任,一定要为益杨争取到这一次机会,你们别嫌我话说得重,或许失去这一次机会,就会耽误益杨几年的发展时间。就是益杨的罪人。”
“从明天开始,全城大扫除,除了环卫所要加大力量以外,所有县级部门都划片包干。十月八日,我带队检查城区卫生,如果那一个路段不合格,一把手到我这里来说明原因。”
常委会要结束地时候,祝焱扭过头,笑呵呵地对县长马有财道:“这三年益杨城区扩张得很快,以及部分县属企业破产,我县的社会矛盾较为尖锐,老上访户数量不小。为了确保此次视察活动的安全,就由有财同志负责全县的稳控工作,有财同志坐镇中军,大家才能放心。”
祝焱经过数年经营,让不听招呼的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进入了人大,又想办法让委办主任季海洋进入了县委常委。再加上常务副书记赵林的鼎力支持,马有财在常委会上已经越来越孤立。此时听到祝焱的安排,马有财心中一阵暗恨,道:“祝焱你吃肉,连汤都不想让我喝,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他痛快地答应道:“既然祝书记点了将,我也就义不容辞地做好此方面地工作,鉴于益杨突出信访问题较多的情况,我建议实行领导干部包案制,前一阶段红旗水库赔偿问题闹得很历害。有上百人到了政府,这次我就负责此案,只要红旗水库信访出了问题,唯我是问。”
“南城区搬迁纠纷,由赵书记负责。”
“锁厂破产群访案件,由高副县长负责。”
“土产公司杨卫革家属闹事一案,由蔡恒书记来负责。”
马有财的安排合情合理,众人皆没有异议。
祝焱最后总结发言:“昌全同志来视察,这是一件大事,我们要注意内紧外松,一方面认真作准备,各个点上的资料要翔实,城区要干净、整洁,另一方面也不要搞得沸沸扬扬,要内紧外松,注意保密工作。”
侯卫东一直在列席会议,暗道:“周昌全作为沙州市委书记,到益杨来视察是一件很正常地事情,怎么搞得象迎接中央首长。”经过这一段时间磨合,侯卫东对祝焱的执政能力还是比较信任的,既然祝焱大张旗鼓要
情,多半是有道理的,所以,也将祝焱的安排布置记
散了会,季海洋把侯卫东找到办公室。
“铁肩山水泥厂,那可是你的老根据地,怎么样,没有问题吧?”
侯卫东连忙谦虚地道:“季常委,我只不过在上青林工作一段时间,混个脸熟而已,那里敢称老根据地。”

季海洋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道:“你也别客气了,上次陪张木山到上青林,许多上青林村民不认识粟明,却个个同你亲热,这就很能说明问题,祝书记挑秘书很挑的,当时要选你这个跳票副镇长为秘书,包括我都是有看法的,现在证明还是祝书记眼光独到。”
这是县委常委、委办主任对自己手下地高度赞扬,侯卫东岂能听不出来,他嘿嘿笑了两声,也没有过多解释。
“随着昌全书记视察日子临近,事情肯定是越来越多,今天祝书记如果没有大的安排,我们抽空到铁肩山去趟,把事情给青林党委和水泥厂负责人交待清楚,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侯卫东自从当了祝焱秘书以后,还从来没有擅自离开过祝焱,更何况是与季海洋一齐上山,他为难地道:“祝书记下午事情多,我恐怕走不开。”季海洋笑道:“我去给祝书记报告一下,让任小蔚今天下午暂时跟着祝书记。”
季海洋马上就到祝焱办公室去汇报,祝焱心情正好,听了汇报,挥了挥手,笑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更不是满清贝勒爷,没有了秘书,难道就干不了工作,你们两人放心去,把铁肩山水泥厂这个点安排好,不能有任何马虎,更不能出一点纰漏。”
得到了祝焱批准,侯卫东就给青林镇镇委书记粟明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到铁肩山去汇合。
打完电话,侯卫东随着季海洋下了楼,季海洋还是那台桑塔纳,外面看上去稍有些沉旧,却因为季海洋是县委办的总管,这台桑塔纳不知大修了几回,里面的配件几乎全换过,这台车也就是老瓶装了新酒,丝毫不比新车逊色,在音响等方面,由于季海洋的特殊爱好,配置更高。
上了车,季海洋坐在后座,司机也不等他吩咐,将音响打开。
“看晚星多明亮,闪耀着晶光,海面上微风吹,碧波在荡漾。”依然是那一首《桑塔露其亚》,在车内低回地吟唱着。
侯卫东已是数次听到这首歌,他暗道:“季海洋也是一个性情中人,说不定这首歌里藏着他的故事。”
此时,季海洋眯着眼,靠在车背后,似乎沉醉于歌声之中。
他长年在办公室工作,很少参加户外活动,脸色与侯卫东相比就略为苍白,神情也是淡淡地,没有强势领导咄咄逼人的气势,此时,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坐垫上打着节拍,如果头发再留长两寸,就更象一位音乐家或是画家,而不象一位副县级政府官员。
进入了上青林山间公路,熟悉的景致就扑面而来,由于重车较多,下坡之时又要用水冲刹车,所以上山道路就显得水淋淋的,过了英刚石场,公路才渐渐干爽了起来。
“你在山上工作了几年?”
“九三年毕业就上了山,九五年才真正下山,这以后也经常在山上跑,算起来也有四年了。”
透过车窗看着迎面而来的大货车,季海洋点了点头。
季海洋虽然是排名靠后的常委,可是他是祝焱的大管家,说话的份量着实不轻,所以,粟明接到侯卫东的电话,不敢怠慢,叫上镇长刘坤就朝铁肩山赶去,他们刚刚临时厂房前停了车,就见到季海洋地桑塔纳也开了过来。
水泥厂的临时负责人高迎兵也赶了过来。
季海洋说明意图以后,高迎兵看了粟明和刘坤一眼,道:“季常委,水泥厂的整个建设很顺利,但是有三家人总是到厂里来闹事,镇里粟书记很重视,亲自开了一次协调会,但是这几天还有一家人总是堵在厂门口,他家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婆,就搬张椅子到门口,她都是风能吹倒的年龄,我们哪里敢碰她一下,如果死在厂门口,不知要生多少事情出来。”
季海洋最怕周昌全视察之时出现的扯皮事情,他对粟明道:“水泥厂可是县里的重点项目,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第二百四十三~五章 瑕疵
铁肩山拆迁工作是由镇长刘坤负责,所以,粟明听到季问,就扭头看着刘坤。
刘坤负责整个铁肩山的拆迁工作,他只是在开动员会的时候到过一次,然后就委托水泥厂项目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副镇长钟瑞华来负责整个拆迁工作,这三家农户的事情他是清楚的,也正准备开协调会。
此时面对季常委,刘坤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道:“铁肩山拆迁涉及两个村,目前大部分村民都已经迁出,就剩下了铁肩山脚下的三户人家,他们住家处刚好有一处从山洞里流出来的常流水,水质很好,他们都挖得有鱼塘,十几年历史了,现在搬迁地没有这种水源条件,镇里出面谈了几次补偿协议,由于三家人要价太高,始终没有达成协议。”
季海洋知道拆迁工作是经常激起矛盾的难事,也没有当着水泥厂负责人高迎兵批评镇里两位领导,他很自然地转过头去,指了指正在紧张施工的工地,道:“高厂长,水泥厂正在搞基建,场面乱一点可以理解,但是周书记来视察的时候,一定要把场地认认真真地清理一遍,建筑材料堆码整齐,停车的地方不要有积水和稀泥,如果连晴,要注意酒点水在地面上,免得灰尘多。”
“临时办公地点要制度上墙,最好是种点花草,拉几条庆达集团的口号,这样才是一个生机勃勃的水泥厂,也才能显示出庆达集团下属企业的高素质。”
他又笑了笑:“沙州逐渐成为岭西的重要工业基地,我与木山董事长交流过,庆达集团也有意向沙州发展。昌全书记有一个好印象,对集团以后地发展很有好处。”
高迎兵头戴着安全帽子,脸色黑黑的,很有工人老大哥的气质,听了季海洋软中带硬的一番话,爽快地道:“季常委放心,十号之前,我将按照县委的要求。对场地进行整理,绝对不会给益杨县添乱,不过还请季常委出面,将那三户村民的问题解决好,我们厂里就好全力全意地投入生产。”
他哈哈笑了两声,道:“水泥厂早日生产,就可以早给益杨县贡献税收,这是双赢。哈、哈,双赢。”
高迎兵陪着季海洋在整个厂区走了一遍,详细介绍了水泥厂的基建情况,走到了三层厂房前。高迎兵道:“季常委,我们还有一个难题,正准备给县里打报告,今天季常委来视察,我就先报告一下。”
季海洋道:“水泥厂是县里的重点企业,为你们解决难题,是政府日不容辞地责任,你说。”
“我们有几件超长超大的设备将于近期运抵铁肩山,沿途有一座桥洞太矮。恐怕要拆除才能通过设备,还有一些电线,也需要进行一些增高措施,这批设备是主要设备,如果运不进来,水泥厂根本无法开工。”
季海洋道:“我知道此事了。你们要给政府打一个报告,将此事详细报告政,我们好组织电力、交通、公安等部门,帮助你们运送设备。”
高迎兵见季常委答应得耿直,心里很高兴,道:“季常委、粟书记和刘镇长是贵客,中午就在厂里吃饭,只是山上条件差,伙食不好,请领导们别见怪。”
眼见已经到了吃饭时间。季海洋也没有推辞,点头道:“我们是碰啥吃啥,高厂长你别单独准备。”
到了厂里临时会客室,趁着高厂长出去的时候,季海洋对身边的粟明道:“粟书记,水泥厂是我县的重点项目,也是祝书记亲自联系的项目,你们一定要拿出敢打敢拼的作风,将这三户人家合理合法地搬走,我相信粟书记有这种政治智慧。”
这种情况之下,粟明只能立军令状了,他道:“季常委,你放心,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侯卫东一直在默默旁听着,心道:“刘坤对上青林地形不熟。”他出主意道:“尖山村还有几处有好水源,在曾宪刚主任的沿线就有一条小河沟,也是常年不枯地,可以考虑把这三家人搬到这条小河沟旁边,厂里出点钱,村里补助点,就可以修三个规模相似的池塘。”
刘坤以前到上青林各村,都是坐着汽车直到村办公室,很少走村入户,并不知道侯卫东所说的小河沟在什么地方,就用眼光看着粟明。
粟明知道这条河沟的位置,想了想,点头道:“侯秘说地很有道理,下午我和刘镇长就与老贺和老曾商量,看他们村里还有多少机动田。”
刘坤就微微有些发窘。
在厂里吃罢午饭,季海洋也不愿多耽误,交待了粟明几句,便回了县城。
到了办公室,还没有到三点钟,侯卫东到综合科去了一趟,见任小蔚还在办公室里,便道:“今天下午祝书记没有出去吗?”任小蔚揉了揉鼻子,道:“祝书记原本是要沙弯子的,后来沙州商委又来了一位副主任,现在还在祝书记办公室,所以没有走成。”
侯卫东听说商委来了副主任,心里就猛地想起了武艺,心道:“不知武艺来了没有?”这位白衣长发女子留给了侯卫东很深的印象,虽然不能明确判断武艺就是当年的白衣女子,可是在他心中,此人十有八九就是跳舞的白衣女子,不过,那次小舞厅跳舞是沉年旧事,侯卫东虽然记忆犹新,可是对方是否记得就是一个未知数,所以侯卫东当时虽然很想问问武世,却忍着没有唐突地相询。
拿着祝书记要看的材料,侯卫东就在办公室等着,又过了十来分钟,听得走廊传来脚步声,他就拿着材料来到了办公室门口,最见县商委干部陪着市商委副主任钱宁走了出来,钱宁一身浅色西服,脸上带着笑意,身后正是长发武艺,只是她今天没有穿白色长裙,而是很职业的小西服套装。
“钱主任好。”
侯卫东主动在门口打了一个招呼,钱宁出身于商业系统,官味并不太浓,他与侯卫东在一起吃过饭,也就有些印象,点头道:“你好。”侯卫东又向着武艺点了点头,武艺抿嘴笑了笑。
钱宁和武艺没有停下脚步,很快就在顺着走廊到了拐角处,侯卫东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武世,等到武艺的背影彻底消失,自嘲地道:“那些年流行跳舞,那一夜地经历,武艺或许根本没有当成一回事情。”
进了祝焱办公室,祝焱正站着做伸腰运动,“铁肩山的情况如何?”

侯卫东就原原本本将发生的事情汇报了。
祝焱指示道:“季海洋事情多,你抽空再去一趟上青林,查看他们落实没有,昌全书记来视察的时候,那三户人绝对不能来闹事。”
“叫上曾副县长和交通局朱兵,到政府大院汇合,去看看公路的准备情况,把交通局的那辆中巴车依维柯开过来。”
过了十分钟,侯卫东跟着祝焱就下了楼,交通局地依维柯已停了院中。祝焱与曾昭强握了手,道:“昌全同志到沙州第一站就是视察公路,马虎不得,我们几个就坐依维哥柯,沿途看一看。”
曾昭强留着大背头,身材魁梧,祝焱说话的时候,他略略弯着腰,不断地点头,“祝书记放心,我已经安排下去,这几天养路段的人全部都上路,一方面对公路进行维修,另一方面将沿途清洁打扫干净。”
依维柯视线比小车要好,由于县委书记坐在车上,依维柯驾驶员就开得特别的平稳,车辆过了城郊,沿途农家的垃圾就倒在公路两旁,平时坐小车也不注意,坐在依维柯上,这些垃圾就特别触眼,祝焱脸色就越来越难看,对侯卫东道:“你给孟东镇张有发打个电话,让他公路边等着,我们从沙弯子回来以后,让他看一看沿途的垃圾。”
他又对曾宪刚道:“曾县长,这条道是省道,我记得省道十五米都算是公路的地盘,难道你们光有权力,两旁的卫生就不管吗?”
曾宪刚也对两旁厚实的垃圾感到头痛,道:“祝书记,交通局主要负责公路路面的清洁,两旁农居地垃圾,我们确实没有力量清理,还是得依靠当地基层组织。”
祝焱也没有深说垃圾问题,道:“这条路修好两年多了,公路的行修道树还只有牙签那么粗,还有,中间隔离带的杂草太多了,要立刻清理掉。”
要到沙弯子的时候,养路段的工人们正在补路,侯卫东心就悬了起来,低声问坐在一旁的朱兵:“朱局,这路怎么就开始坏了?”朱兵小声道:“现在重车太多了,都严重超载,一辆重车就有四五十吨,公路损坏自然就快。”
侯卫东与曾昭强、朱兵关系都很好,此时见祝焱脸色不好,就道:“祝书记,在沙弯子设不设展板,介绍交通建设取得的成就?”祝焱想了想,道:“昌全书记要在沙弯子下车接见四大班子,就整几块展板,配一个解说员,让昌全书记一进入益杨就感受到浓烈的气氛。”
经过这么一打岔,祝焱也就没有注意到养路段补路的事情,朱兵暗自松了一口气。
在沙弯子停了车。祝焱又对曾昭强和朱兵细细叮嘱一番!他见到沙益路管理得还是不错,脸色也缓和了下来,道:“曾县长,交通建设是昌全书记视察的重点!我今天来看了,总体情况不错。我放心了许多,以后就不再检查公路了,拜托你多费些心思。”
曾昭强由交通局长走上县级领导,祝焱是点了头的,因此,他对祝炭是相当尊敬!拍着胸脯道:“祝书记你放心,这两天我安排人将标志线全部再画一遍,同时对公路进行小规模的修补,所有地工程都在十月九日前结束。保证整条路线焕然一新。”
“好,曾县长一定要亲自检查。确保万无一失。”
汽车转回头。又朝孟东镇开去。
侯卫东地手机猛地响引起来,上面是一个陌生的电话”,侯秘书。
你好啊,我是孟东镇的张有发,祝书记找我是什么事情?”
孟东镇是城郊地一个大镇,经济实力很强,孟东镇党委书记的份量颇重,在县里的位置与城关镇党委书记有些相似。
侯卫东坐在后排,他低声道:“祝书记正带队检查沙益路。沿途农房附近垃圾成堆!就是这事。”张有发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侯秘书。我昨晚和开发区秦主任还在一起喝酒。说起老弟!秦主任可是赞不绝口,改天请你喝酒。”
回程车速稍快。很快就回到了孟东镇地地盘,侯卫东眼尖。老远就看到路边停着一辆桑塔纳。车旁站在数人。其中一人正是孟东镇地党委书记张有发,他身材与曾昭强相仿,高大魁梧,很有些领导风度。
侯卫东走到了祝焱身旁,轻声道:“孟东镇党委书记张有发在路旁等着。”
“让张有发上车。看一看沿途的环境卫生。”
张有发一上车,祝焱就拍了拍身边地座位,道:“张书记。你到我身边来。”
此时依维柯的速度就慢了下来,依维柯车身较高。窗明几净!视线格外良好。祝焱用手指着沿途的农舍的垃圾。轻言细语道:“张书记,你可是执政一方的党委书记。为老百姓创造优美整洁的环境是你义不容辞的责任,你看这一堆堆垃圾。估计也有两三年了,嗯,形状还不错,很有小山坡地美感嘛。”
张有发被祝焱幽了一默,神情就很尴尬,道:“祝书记,我马上安排人把垃圾清运走。”
曾昭强与张有发关系还不错,道:“张书记。明天你组织些人!我让养路段派工程车过来,帮你把垃圾运走,这些垃圾,恐怕得运好几大车。”
祝焱继续轻言细语地道:“大道理我就不说了,只说点人情世故!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昌全书记是市领导。也是我们益杨的客人。客人来了,打扫房前屋后是益杨人的传统。”
“另外。农村地卫生习惯也应该改变了,老是这样脏兮兮的,不雅观,又容易得病,这件事情看起来简单。要解决好并不容易,这就看张书记地执政能力了。”
张有发频频点头。自然是一番保证。眼看着车子就要离开孟东镇境内,他道:“祝书记,今天既然到了孟东镇,您就抽空接见一下孟东镇班子,给我们讲一讲高速路发展战略!孟东镇紧靠着高速路道口。我琢磨着调整些土地出来,说不定将来用得着。”
祝焱听了就很高兴,表扬道:“张书记这个想法很有前瞻性。县委正准备对这个问题进行专门研究,国家对土地控制得很严。我们要想办、法储备一批土地资源,这对将来的发展大有好处。”
张有发得了表扬,心里自然乐滋滋的。又向祝焱发出了邀请。
祝焱摆了摆手。道:“今天我就不去了,你既然有这个想法。回去下点功夫。搞一个孟东镇符合高速路战略的发展规划。胆子要大一些,步子要快一些,搞出名堂以后,我带着县委一班人来学习。”
依维柯很快过了孟东镇地界,远远地就看到益杨正在建的广电大楼。
车停下以后。张有发与几位领导分别握手告别,然后他特意走到侯卫东身旁,道:“侯秘书,你是大笔杆子,抽空来指导我们完成任务。”他使劲握了握侯卫东地手,显得很熟悉的样子。
车子很快就进入城区!侯卫东与交通局长朱兵坐在后排,朱兵扭头道:“侯老弟,我们好久都没有聚一聚了,今晚如果没有事,我来安排。把曾县长也约出来。”
曾昭强、朱兵在上青林拥有石场!这个石场其实是侯卫东赠送的。这两年来石场给两人分别带来了数十万的收入,正因为此,曾、朱、侯三个关系就非同一般0侯卫东也没有客气,道:“如果祝书访没有安排。我们就聚一聚,二、三个月没有在一起喝酒了。”
回到办公室,已经是五点钟了,祝焱刚回办公室。又有两位局长等着汇报工作,侯卫东坐在办公室等着祝焱下班。看了一会报纸,他突然想起了李晶,便给李晶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李晶,你不是说要到益杨,怎么一直没有过来。”
李晶很高兴地道:“难得,以前都是我主动给你打电话,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居然想起了我。”
“今天晚上我和曾县长、朱局长约好了,在一起吃饭,你在哪里,沙州还是岭西,如果在沙州,就过来一起喝酒。”君子堂首发
李晶与曾昭强、朱兵都是老熟人,精工集团还有许多地方需要仰仗曾、朱两人,李晶是很精明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道:“益杨也没有什么精彩地地方。我刚才正好给曾县长打电话,我在沙州安排一个精彩节目。”
侯卫东笑道:“什么精彩节目,不外乎美酒和女人,我可是好男人,受腐蚀可永不沾。”
或许是李晶阅历极为丰富地原因。侯卫东与其聊天总是很轻松,也不假腥腥地隐藏什么。
李晶“格……格”笑道:“不沾个鬼。我知道曾县长喜欢什么,你与他是有那么点不同,不过男人从本质来说都差不多。”
侯卫东跟着笑引起来。道:“先约到这里,我现在是小秘书,身不由已,需要看祝书记晚上是否安排,他如果回家休息,我就到沙州来。”
下了班,等到六点钟,祝焱还在办公室稳丝不动,朱兵已打了好几次电话。到了六点半,祝焱才离开了办公室。
将祝焱送到了家门口!又将手包递给了他。侯卫东这才道:“祝书记。我想请个假,今晚我有事想回一趟沙州,明天一早赶回来。”祝焱也很大度。道:“你去吧,今天我跑了一整天,晚上闭门谢客,早点睡觉。”
离开了祝焱,侯卫东对老柳道:“老柳,把我送到步行街,不用等我了。”老柳开玩笑道:“老弟一个人在益杨!是不是又找了一介。
家。”没有祝焱在车上,侯卫东就很轻松!道:“老柳!你可千万别开这种玩笑。若是被老婆听到。回家非得跟我打八架。”
黑色奥迪车开到了步行街,一名交警见到车辆,立刻将原本松懈的身体站直,见到是侯卫东下车,眼中疑惑了一下。等到车子开走,他才再次松懈了下来口
在步行街入口,侯卫东给朱兵打了电话。几分钟之后,交通局地一辆越野车就开了过来,曾昭强等侯卫东一上车。便道:“今天李总请客。我们到沙州去。”
越野车性能极佳。八点不到,便开进了沙州城,左转右拐,就到了精工集团的办公地点。侯卫东是精工集团的秘密股东之一,从后门走了进去,感觉自是不一样,见后院建设得越发清幽。心道:“李晶这鬼丫头确实有几分本事!硬生生地变出来一个精工集团!还搞得这么有档次。”
前厅!李晶穿了一件类似晚礼露肩装!披上一条薄纱巾,将原本就玲珑剔透的身材映衬得更加让人流口水,等到曾昭强走进了前厅,李晶伸手很随意地亲热地为曾昭强拍了拍肩膀上的头皮屑,道:“你们肯定饿了,先吃饭,再看表演。”
侯卫东好奇地问道:“什么表演?”李晶笑道:“现在不说,等一会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曾昭强眼光在李晶身上流连了一会。道:“李总就别卖关子了。老实交待。”
李晶在前边带路,腰枝扭得很有风味。回头抛了一个媚眼,道:
“心急可是吃不了热豆腐哟。”
到了二楼,趁着曾昭强和朱兵到卫生间的间隙,李晶站在侯卫东身旁,低声道:“朱局又拿了一条七公里的路段给精工集团。后天签合同。随后就打预付款过来。”
两人说了几句,曾昭强和朱兵一前一后走了出来。曾昭强道:“快吃饭,肚子实在是饿了。”
侯卫东暗道:“老曾恐怕不仅是肚子饿了!那方面也是急不可耐了。”
餐似乎很浪漫,两枝粗大的蜡烛分立左右,烛光在风
在侯卫东眼中,吃晚餐点烛光属于矫情一族,不过在李晶坚持之下,几个男人就默许了李晶的小资行为,曾昭刚眼睛不太好,就要求增加两枝蜡烛,免得看不清碗筷。
烛光之下,李晶托腮看着众人吃饭,很是娇媚,侯卫东也不禁多看了两眼。
侯卫东、曾昭强和朱兵都尝惯了美食,此时醉翁之意不在酒,当然就更不在晚饭之上,三人边吃边聊,不到半个小时就解决了战斗。
等到曾昭强放下筷子,李晶轻声对一旁的服务员道:“让她们准备,客人马上就要上来了。”
上了六楼,进了一层厚重的木门,侯卫东惊异地发现六楼会议室居然改装成了一个小型的舞台,旋转灯光、射灯等灯光设备已经开启,无数的灯块就在几人身上转来转去,让正常的面容也变得光怪陆离。
在靠近正厅照壁的地方,有一个莫名其妙的t型台,t型台附近放着十来张沙发,沙发前摆着水果。
侯卫东暗道:“李晶又搞什么名堂,莫非她真的弄了一个模特队。”正想着,一阵轻音乐响了起来,同时响起了一个柔媚的声音:“先生们、女士们,今天晚上花之海洋模特队将发布新家居系列服饰,新家局系列服饰将分成春夏秋冬四个序列,首先出场的是春之魂系列。”
房间灯光全部熄灭,两个黑影出现在t型台以后,两根交叉的追光将两位模特笼罩其中。模特身材高挑,如带着微笑的流水一样,缓缓地在舞台上流动。
侯卫东暗道:“**,李晶还真地弄了一支模特队。”李晶以前说过此事,当时侯卫东只当成玩笑,没有料到半年时间,她居然将一个梦想变成了现实。
年轻模特极有青春气息,身体富于弹性。线条优美,就如磁铁一般,牢牢地将在场所有男人的目光都粘住了,李晶坐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侯卫东等人。
春系列结束,自然就是奔放热情的“夏之恋”,八个组共十六位青春少女穿着薄薄的三点式,在台上欢快地变幻着姿势。用青春的胴体轮番挑逗着台下几人的眼球。
侯卫东只觉得坐在火山顶上,小腹的热量呼拉拉的往上涌,他暗道:“狗日地李晶想干什么,难道让这些如花似玉的青春少年来陪我们这几人?也太奢侈了。”
这时两位少女正转过身去。灯光将其完美无瑕的身材映照得淋漓尽致,短小的三角裤并不能将翘翘的小屁股包住,随着步伐有节奏地弹跳着。
夏之恋其实就是整台演出的高潮,以后秋、冬两季的表演在几个男人面前已经成为了鸡肋,当所有演员都退场以后,全场灯光打光,侯卫东扭头看曾、朱两人,似乎和自己一样,都被一群美女震得失魂落魄。
一位服务员端来几杯红酒。李晶率先举杯道:“各位先生,这是精工集团组建的模特队,这些队员全部都是模特培训机构地毕业生,你们觉得如何?”
几个男士装模作样地端起了酒杯,喝着酒,心思还在刚才的表演之上。李晶以女人特有的细腻,在诸位男士面前一一扫过,见一切都在预想之中,便笑道:“刚才是第一个节目,现在进行第二个精彩节目,这个节目要自由发挥,我就不陪大家了。”
灯光渐渐暗了下来,也不知从哪个角落出来几位旗袍女子,将曾昭强、朱兵带走了。
经过李晶精心设置的一系列诱惑,侯卫东同样是精虫上脑。只是刚才李晶已用聊聊数语将这次请客地目的交待清楚,他作为精工集团的股东,也就自觉了许多,对旗袍女子道:“谢谢,我先在楼下坐一会。”
旗袍女子也不啰嗦,笑了笑,便退了下去。
李晶和侯卫东坐在黑暗中,黑暗气息在四周弥漫着,流动着,两人隔得很近,却似乎又离得很远,若有若无的音乐随着暗风飘来荡去,时而清醒,时而暧昧。
李晶嘴角浮起了一丝淡淡的微笑,她坐在侯卫东身边,顺手剥了一粒葡萄,道:“尝一尝,味道很好。”又问:“怎么不上去?”
侯卫东嚼着微酸带甜的清新葡萄,道:“李晶,你做事总是出人意料。”
他想着舞台上的青春少女,又想着曾昭强高大强健身影,胸中突然堵得慌。
“我不知你组建模特队的目的,这些女孩子才是初出学校地小女孩,如果是为了满足某些人,记她们陷入泥淖,虽然我也是一个色男人,但是这种做法我不赞成。”
李晶没有想到侯卫东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她用颇为陌生的眼光看着侯卫东,过了半响,才道:“卫东,你想到哪里去了,这些女孩子都是正规模特。精工
的是多种经营,服装产业利润极高,我也有意进军服准备走高端产品,如果全国每年有一亿人穿我们的服装,那个利润不得了。”
侯卫东疑惑地指着楼上:“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李晶将身体陷在沙发上,道:“看着这些女孩子,我总要想起自己才毕业时的情景,当时一个人面对这男人当道地社会,内心深处是多么的惶恐和无助,如今做梦也时常梦到当时的情况。”
“我为了生存,也为了生活得更好,付出太多代价,模特队的这些漂亮女孩子就是我的昨天,我成立模特队,也可以帮她们一把,让她们在社会上立足,不过以后的路如何走,还是得靠她们自己。”
“这是李晶内心深处的梦想内心,不禁感慨人之复杂性,李晶可以在汉湖造就一个温柔窟,却又要保护这些初涉社会的漂亮女孩子们。
李晶又道:“上面是一个小型、高档的按摩中心,里面地女孩子都是汉湖过来,纯粹自愿,现在社会笑贫不笑娼,能入这行的,又能被我瞧上眼的,多数都有一把辛酸泪,在我手下她们不会吃亏,所以才能跟着我这么长的时间。”
侯卫东默默地看着李晶,过了好一会,才道:“我觉得加入精工集团是一件正确的事情,精工集团肯定能更上一层楼,只是以后摊子大了,你一人就算有分身术,也把事情做不完,建议可以考虑建造精工集团的团队。”
两人经过这一番交谈,感觉到距离又拉近了不少。
李晶抿了一口酒,道:“我们别坐在这里聊天了,等会他们下来,看到你没有上去,心里会有疙瘩的,楼下有个小舞厅,音响还不错,我们去唱唱歌,跳跳舞。”
到了小舞厅,推开厚重的隔音门,就见到有两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子正在唱歌,她们唱得很投入,也颇有专业水准。
“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偷偷看着我不声响,我想开口讲,又不知怎么讲,多少话儿留在心上、、、、长夜快过去,天色蒙蒙亮。衷心祝福你好姑娘,但愿从今后你我永不忘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光是听歌名,就能感受到其中的诗情画意,一位女孩子的声音颇为低沉,很有些磁性,唱起这首苏联歌曲更有一番味道。
唱完以后,两个女孩子这才回过头来,见进来的是李总,似乎吃了一惊,又见李总身边站着的年轻英俊且很有味道的侯卫东,两人对视一眼,会意一笑,与李晶打了招呼,便要离开。
李晶笑着问道:“小林,要走吗?”
唱歌的女孩小林道:“这是管理室的钥匙,我从李大姐那里借的,她叫我们走的时候关掉电源。”她看了一眼李总,嘴角露出些笑意,道:“李总,你会不会用这些设备?”
得到了肯定回答,小林高兴地向李总挥了挥手,道:“李总,你们两人安静唱歌,我们可不当电灯泡,拜拜。”
看着两个女孩子跑出了小厅,李晶对侯卫东道:“沙州服装行业在岭西还有些地位,明天几个服装厂邀请她们要在沙州体肓中心表演一场,表演完以后,模特队还是要回岭西,论文化氛围,沙州还与岭西有相当大的差距。”
这时,小厅里回荡着《小路》的曲调。
“喜欢苏联歌曲吗?”
侯卫东道:“还行吧。”他见到李晶身穿盛装,如一朵鲜花夺目地绽放,便伸出手,道:“我请你跳一曲。”李晶出奇温柔,轻轻地握住了侯卫东的手。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
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
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啊
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
纷纷雪花掩盖了他的足印
没有脚步也没有歌声
在那一片宽广银色的原野上
只有一条小路孤零零
在这大雪纷纷飞舞的早晨
战斗还在残酷地进行
我要勇敢地为他包扎伤口
从那炮火中救他出来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
我的小路伸向远方
请你带领我吧我的小路啊
跟着爱人到遥远的边疆”
苏联歌曲特有的宽阔、深沉、忧郁,让侯卫东似乎也置身于战火纷飞的年代,那个让人热血沸腾的年代。
慢慢地,李晶陷入了侯卫东的怀抱,两人脸贴着脸,沉浸在这遥远歌声和轻微舞步之中。
当歌曲结束的时候,李晶莫名其妙地叹息一声:“卫东,要是人生没有瑕疵就好了。”
第二百四十六~八章 拦路
易中岭的隐蔽别墅里,县长马有财、原益杨土产公司老饮着小酒。
“老易,我还真是羡慕你,抽身就跳出益杨这个浑水塘,益杨县祝焱大权在握,对我步步紧逼,我这县长当得没有滋味。”
易中岭圆满地从益杨土产公司脱身而出,亲自解决了芶勇以后,所有的隐患都消除了,就可以安心地做企业家了,他心情自然与马有财不一样,劝解道:“马县长,你最好不要与祝焱闹得太僵,想办法调出益杨县,这是当兄弟的个人意见。”
马有财愤愤地道:“我到益杨做了多少事情,大搞交通,思路是由我提出来的,具体事情也是由我一件一件落实的,益杨财力弱,要完成这些工程,必须要四处筹款,不知花了我多少心血,现在交通搞上去了,却成了祝焱的政绩,我心里这口气出不了。”
“退一步海阔天空,如今祝焱强势,你千万别跟他硬磕,易中达如今在省委组织部当处长了,专门协调管理各个地区,他说话沙州地区还是买帐的。”
易中达是易中岭的堂弟,当年从浙江大学毕业以后分到卫生厅,郁郁不得志,为了调到省委组织部,易中岭资助了不少,当年的投资现今终于有了效果。
马有财眼睛一亮,道:“易中达的位置很好,你找个时间约他见一面。”马有财从政多年,自有他的渠道和办法,不过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所以对易中达很有兴趣。
易中岭在马有财身上投资不小。也希望他的官越当越大越当越稳,这样对他就有好处,就爽快地道:“我的话易中达还听得进去,近期内我们几人见上一面。”
两人又喝了几杯红酒,易中岭道:“这一次周昌全要到益杨来,听说杨卫革地家属要去拦路喊冤,祝焱不是很历害吗,这次就要让他丢丑。”
马有财却沉吟不语。道:“这事是谁在挑起?”
“你的意思是什么?”
马有财先后从土产公司也拿了两百多万,对此事就很关心,不过他并不倾向于大闹,道:气捂在里面出不来,若有人去挑,反而会把大家都弄臭。你已经与益杨土产公司没有关系了,最好不要再掺和在里面。”
易中岭暗道:“马有财的想法是对的,这些当官的也真是老奸巨滑。”口里道:“这事和我没有关系,是杨卫革的老婆在闹。她本来就是一头母狮子,无事都要咬人,更何况杨卫革死了。”
“这事和你有关系吗?”
易中岭把胸脯拍得震天响,道:“我好歹曾经是厂长,怎么会和这些违法乱纪的事情扯在一起,放一百个心。”
马有财在心里“哼”了一声,心道:“违法乱纪的事情你还干得少吗?”
“那就好,益杨地县属企业跨得差不多了,矛盾也很激烈。不用谁去鼓动,只要他们知道周昌全要来益杨视察,肯定会有人去反映情况。”
马有财对此是心领神会。
就在马有财与易中岭享受着七百多块钱一瓶的红酒的时候,李晶正在与侯卫东在小舞厅一边跳舞一边聊天,两人聊得很深入,姿势也很亲密。三个小时一晃而过。
李晶似乎在回忆她的似水流年,其间流了好几次泪水,弄得侯卫东胸口湿漉漉一片,当曾昭强下楼之时,李晶深深地吻了吻侯卫东,道:“今天我失态了,你可别笑话了。”
“不会的。”
李晶离开侯卫东怀抱时,轻声道:“刚才你提出任何要求,我都会答应你的。”
从沙州回到了益杨,已是凌晨三点。侯卫东把闹钟调到了六点半,倒在床上就睡。
刺耳的铃声将睡梦惊醒,侯卫东昏头昏脑地从床上爬起来,想着昨晚事情,暗道:“李晶一个小女孩,白手起家,干出了这等事业,当真是了不起,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他与李晶长谈一夜,搂抱过,也亲吻过,却最终没有进一步发展,不过,经过了这一夜,两人多了一份默契,也增添了一丝亲密。
打着哈欠上了老柳的车,老柳笑眯眯地道:“侯秘两眼无光,昨夜肯定熬了夜。”侯卫东含糊道:“
冒,没有睡好。”祝焱倒是精神抖擞,在门洞口将卫东,道:“今天上午如果没有大地安排,通知建委张亚军,我们去看城南的开发。”
侯卫东人年轻,见了祝焱,也就将瞌睡压了下去,道:“赵书记今天上午有事找您。”
“哦。”

到了办公室,任林渡正在埋头打扫卫生了,任小蔚正在帮着啪啪打电脑,也不知任林渡说了些什么,任小蔚笑得弯了腰,她的笑声很有感染力,如林间的鸽子,扑腾腾在飞了起来。
县委办大部分工作人员都喜欢这个阳光女孩和她地清脆笑声,侯卫东同样喜欢,他在门口道:“任小蔚,什么事情笑得这么高兴。”任小蔚见到门口的侯卫东,脸一红,道:“任林渡在讲何主席的故事。”
何主席是一个乡镇的人大主席,也是益杨唯一的一位女人大主席,以语言大胆而闻名,侯卫东听说是何主席的故事,便笑道:“何主席又有什么新故事?”
任林渡道:“昨天我跟赵书记下乡,中午吃饭的时候,赵书记亲切地对何主席道,你在下面辛苦了,你猜何主席怎么说?”
在益杨官场上,很多话都是双关语,明着听是一回事,暗着听又是另一回事,“你在下面辛苦了”,明着听是在基层工作辛苦了,由于何主席是女同志,暗着听则是在“在男人下面辛苦了”,这些都是大家都能接受的玩笑。
任林渡口才极好,表情也很丰富,道:“何主席反应迅速得很,马上回击道——领导在上面也不轻松。”
何主席同样是双关语,有调侃也有影射。
任小蔚略红脸,道:“你们这些人,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成天都说这些荤玩笑。”
任林渡笑道:“大家在工作是很严肃,如果吃饭时还是紧绷绷地,未色也不近人情,生活就是这样,苦中作乐,乐中有苦,这也是益杨的风俗,荤笑话来自于人民,娱乐于人民。”
任小蔚撇了撇嘴,道:“任师兄嘴皮子溜,死马也能被你吹成活马。”
又聊了几句,任小蔚就回到综合科。
任林渡道:“侯大秘,听说杨卫革的家属在省里闹得很历害,省纪委准备派人下来,我大师兄在省纪委工作,已混成小头目,他昨天给我打了电话,说是要到沙州来。”
这事侯卫东也知道,他道:“为了这个案子,公安局在益杨是掘地三尺,现在已经锁定了犯罪嫌疑人,只是一直没有抓住芶勇,还破不了这个案子。”任林渡道:“从这些人的行事方法来看,他们心狠手毒,我估计芶勇已被灭口了。”侯卫东点头道:“我也有这种预感,如果芶勇真的死了,益杨土产公司的案子就成了无头案,现在就看顾铁军是否有回天之力。”
赵林进了祝焱办公室,他们今天有好几个重要问题要研究,其中一个很重要地事情就是财政局长人选问题,现在的财政局长太听祝焱的话,对县委指示有些不太买帐,所以祝焱准备以县府办主任桂刚去任财政局长,而将财政局长调任为县委研究室主任,桂刚虽然是县府办主任,但是为人不错,办事能力也强,让桂刚去任财政局局长,县府马有财也容易接受。
县委的一个重要权力是掌握着任免权,有了用人权,其实就掌握了政权。
两人一直谈到了十一点,侯卫东和任林渡就难得清闲,聊天,看文件,又在电脑上整理材料。
开发区主任秦飞跃刚到办公室,就被一群锁厂的下岗工人堵住了,在会议室里,秦飞跃从国家大政方针讲到了省、市政策,再讲到了益杨现状,可是下岗工人根本不管这些,就是一句话:“我们要用劳动养活自己,要有一个工作岗位。”还有的工人开始嚷嚷道:“周昌全要来益杨,到时我们跟周昌全去说。”
好不容易把锁厂的人劝走,丝厂又来了十来个人,同样提到周昌全同志的事情。
这就让秦飞跃警惕起来,他给侯卫东打了一个电话,立刻赶往县委。
秦飞跃点燃了手中香烟,抽了几口,才道:“老弟,情,情况不妙啊,锁厂、丝厂这几个破产企业职工,都知道市委周书记要来益杨视察,纷纷扬言要拦车上访。”
侯卫东瞪大了眼睛,道:“祝书记在会上多次强调要内紧外松,这些工人们是怎么知道的?”
秦飞跃在青林镇工作的时候,与赵永胜斗得历害,结果莫名其妙被公安局抓嫖,差一点将政治前程失掉了,对斗争的残酷性深有感触,他摇头道:“具体原因我不清楚,只是我觉得此事非同小可,所以赶紧过来给祝书记报告。”
果然,当祝焱听了秦飞跃汇报以后,脸色微变,气愤地道:“应该整顿纪律了,现在县委研究什么事情,不出半天就会泄漏出去,也不知是保密意识不强,还是有人别有用心。”
秦飞跃坐在祝焱对面,自高奋勇地道:“祝书记,开发区内的三家企业就交给我来负责,绝对不会出问题。”祝焱夸了一句,“秦主任很有政治敏锐性,这件事情汇报得很及时,要不然县委就被动了。”
下午二点,召开了紧急常委会议,专题研究信访问题,再次强调了责任制,每个县级领导都要负责一个破产县属企业,确保万无一失。
这次会议过后,各地各单位风驰电掣地行动起来,应该落实的政策迅速落实,应该补的钱补全部发了下去,实在难以解决的问题就请工会、居委会等相关部门出面做解释工作,几个刺头上访户还专门安排了力量。进行跟踪监守。
最绝的是商业局,县百货公司破产之后,有十几个老工人长期信访,这一次,商业局下了决心,包了一个大客车,将十来个老工人全部拉出去旅行,免得到时给县委添乱。
季海洋则做了一篇大文章。透彻分析了益杨县破产企业问题,从历史、现状到解决建议,洋洋洒洒两万多字,祝焱看过之后,也是赞不绝口,恰好岭西《要情参阅》记者到了益杨,看了这一篇文章,很有兴趣。说是破产问题在全省带有普遍性,提出经过修改以后,这篇文章要在《要情参阅》上刊发。
看了季海洋这一篇文章,侯卫东不由得对季海洋刮目相看。同时也认识到自己在经济上理论功底不深,将党校下发地经济学教材放在提包里,每天无事之时,拿出来翻阅一二。
十月十日转眼就到,一大早,侯卫东穿着藏青色西服,打着领带,衣冠楚楚,风度翩翩。只是系皮带的时候,发觉腰围在不知不觉粗了一些,皮带要松一扣才舒服,他把上衣脱下来,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观察了一会腹肌,又在镜子前摆了几个拳击动作。假模假样地锻炼了一会,这才出了门。
出门之时遇到了郭兰,郭兰眼前一亮,心道:“侯卫东真帅。”她为人素来端庄,很少与人开玩笑,侯卫东主动打招呼以后,她微微笑了笑,边走边说道:“今天穿这整齐,有什么喜事?”
“今天沙州市委周书记要到益杨来视察。”
郭兰“喔”了声,道:“这几天忙着报全县的干部表。忙得昏天黑地,把这件大事给忘记了。”
两人并排着下楼,郭兰母亲外出锻炼回来,正在上楼梯,侯卫东主动招呼道:“师母早。”
郭师母乐呵呵地道:“你们上班去啊,小侯,很久没有见到你了,给县委书记当秘书,事情挺多吧。”
侯卫东谦虚地道:“每天杂事情多。”
等到侯卫东和郭兰背影消失在门洞里,郭师母这才回过头,叹了一口气,心道:“要是小侯没有结婚,和兰兰倒很相配,两家人是邻居,若他们结婚,带孩子也方便,唉,也不知兰兰是怎么想的。”郭兰也是二十四岁的人了,第一次恋爱失败以后,就一直不肯再交朋友,这事已经成了郭师母的心病,她觉得任林渡也不错,只是女儿就是看不上眼,她做了好几次工作,却没有成功。
沙州市委周昌全书记预计九点钟到达沙弯子,所以,益杨四大班子的车队在八点钟准时出发,半个小时以后,到达了沙弯子。
沙弯子是沙州与益杨交界处,恰好有一个较为宽阔的平地,平时堆放着木材以及沙石,今天这些建材全部被清理一空,又从上青林拉了些碎石,用压路机压紧,临时铺了一个停车场,在停车场东角,整齐地摆放着一些展板,主要内容是益杨交通建设成就,以及高速路发展战略地。

县委书记祝焱、县长马有财、人大主任贾英雄、政协主席南志强、委办主任季海洋都下了车,聚在一起。
人大主任贾英雄做过常务副市长,与马有财在益杨县政府工作过一年,他的特点是从不轻易不表态,与马有财、祝焱的关系都是不好不坏,不远不近,在市委定人大班子时,祝焱与马有财都对他表示了支持。
南志强则是处来户,他原是临江县长,由于在临江工作之时,政绩一般,又与县委书记关系紧张,被调整到了益杨任政协主席,如果不是他在省委有些关系,他已经被免职了。
四人聚在一起,倒也是有说有笑。
南志强笑呵呵道:“尝尝我这烟,是云南烟厂的贡烟,没有包装的,直供中南海。”
祝焱的烟瘾不大,抽烟甚少,他接过南志强递过来的烟,道:“老南,我记得你在临江的时候,曾经与云南那边地烟厂联系过,准备在临江设分厂,你再去做做工作,能否把这个项目弄到益杨来。”
烟厂项目是南志强在临江用心最多的项目,只要分厂建成功,临江县财政就要猛窜一节,这就是他最大的政绩,可惜沙州市委没有给他过足够的时间,眼看着烟厂谈判就要成功了,一纸调令,他就被调到了益杨县,临江县地烟厂项目无限期搁置下来。
此时祝焱重提旧事,南志强苦笑道:“云南烟厂领导也换了好几个,重新接头是一件难事。”
侯卫东等秘书们都站在一边,自觉地与几位领导保持着距离,他们几人都沉默着看着远处。
十月,秋高气爽,极目远眺,一片苍茫大地,即有成熟的喜悦,又开始带着些冬的萧瑟,秋风习来,拂过脸面已是略带凉意。
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侯卫东取出来,看看号码,又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侯秘书,我是城关镇派出所的老谭,给你说报告一件事情,杨卫革的家属是由派出所和城关镇政府共同监控,今天一早,我们发现杨卫革的老婆、儿子都不在了,他们很有可能要找周书记告状。”
滋事体大,侯卫东不敢擅自作主,道:“谭所长,你别挂,我把手机给季常委,你直接给他说。”
季海洋接了电话,马上从祝焱等主要领导身边走开,道:“谭所长,你把所里的人全部放出去,务必将杨卫革家属控制住。”
挂断电话,季海洋立刻给公安局长商光化打了一个电话,此时他拿出县委领导地派头,道:“商局长,我是季海洋,听说杨卫革家属失控了,如果真要扰乱了昌全书记的车队,就是一个政治事件,你要高度重视,组织精干警力,将城区的十来个老上访户控制住,这是政治任务,其中的轻重你是知道的。”
商光化接了季海洋的电话,不敢怠慢,把办公室主任叫到办公室,道:“今天是特殊时间,除了窗口部门,其他地人全部出去,我们是一线部门,窝在办公室能办案子吗?”
侯卫东心里暗自担忧,不过事到如今,只能祈求老天保佑了,八点五十六分钟,视线内出现了两辆小车的影子。两辆车都是奥迪车,到了沙弯子,缓缓地停到众人面前,极为平稳,悄无声息。
祝焱满脸带笑,带着几位主要领导就迎了过去。
侯卫东在电视里经常见到周昌全,可是真人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比电视里更高更瘦,皮肤微黑,一双眼睛向内凹,目光炯炯,他在祝焱陪同下,背着手来到展板前,听完介绍,他并不作评价,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子。
做展板、修整临时停车场,很花了些时间,周昌全却只是站了五分钟,与马有财、贾英雄、南志强等人握手以后,便进了小车,祝焱作为益杨县委书记,按照事先的安排,坐上了周昌全的小车。
警灯闪烁,八辆小车很有气势地朝着益杨县城开去。
侯卫东坐在季海洋车上,车内仍是〈桑塔露亚〉熟悉的旋律,只是比平时略低一些,季海洋颇有些紧张,道:“你给谭所长打电话,问一问情况。”
得知仍然没有找到杨卫革家属,季海洋道:“让公安局的依维柯等到入城口,然后跟着车队,如果谁要拦路,马上带到依维柯上,处置一定要果断。”
于准备工作做得很扎实,绝大多数上访隐患都被消除态,车队一路上甚为平静,完全按照县委的预想在发展。
侯卫东作为工作人员,坐在季海洋车里面,是车队的最后一辆车,祝焱陪同着周昌全在城南规划区下车以后,他站在大队伍后面,暗自庆幸,“这是最后一个点了,只要顺利回到县委大楼,这一次接待工作就算功德圆满。”
城南属于浅丘,地势略有起伏,益杨建委张亚军在前面带路,一行人到了一个小坡,站在坡顶,视线就一下开阔起来,将城南大片土地收归眼底。
周昌全在众人的簇拥之下,登上山坡,秋风拂面,顿时精神一爽,他左手叉腰,右手指着一大片土地,道:“老祝,益杨县委县政府气魄很足,我同意你们的观点,城南新区可以考虑在五到十年扩张十五平方公里到二十平方公里,再造一个益杨城,新城加上旧城,益杨也就有中等城市的骨架子。”
祝焱设想新城在五到十平方公里,听到周昌全把新区面积扩大了一倍,心中顿时一喜。
周昌全道:“岭西西部是连绵大山,并不适宜人居,省委有意将西部作为生态保持区,重点发挥旅游业,西部大山上的人口要逐步转移出来,益杨土地肥沃,水源、气候等条件都很好,要做好承接西部人口的心理准备,这是益杨的一次大发展机会。”
秘书长黄子堤和县委书记祝焱分列周昌全左右,其他官员则站在后边,大家眼光都追随着周昌全手指的方向。仿佛他的手指这么一点,城南就会变成高楼大厦。
相对于县委书记祝焱,县长马有财就要沉默得多,他并不是一个特别贪婪地人,初任正处级干部时亦是雄心勃勃,即有建功立业的心思,也有为老百姓办事的心愿,可是自从拿了易中岭的两百万。他就体会到了“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的真实含义。
如今,易中岭摇身一变成了民营企业家,他就想找机会离开益杨,一切重头开始。
周昌全与祝焱说了几句,又对身后的马有财道:“马县长,县委做起了决策,具体落实就是县政府的事情了,你有没有信心搞好城南新区。”
周昌全称呼祝焱为老祝。而称呼马有财为马县长,这细微的差别,也体现出周昌全与两人地关系。
马有财是明白其中差异的,但是他极为迅速地调整了情绪。精神振奋地道:“周书记,岭西高速修通以后,益杨的交通瓶颈就彻底打通了,这块土地的价值至少翻番,我们有信心经营好城南新区。”
周昌全点点头,高兴地道:“看来马县长已经领会了高速路战略的精髓。”
他竖起食指,在空中虚点几下,道:“土地是政府能掌握的巨大财富,有了这一片土地。就不愁没有发展潜力,国家对土地控制得很紧,但是我们的思想要更加解放,一要掌握国家准许做什么,二要理解国家不准做什么,三要分析国家即没有准许也没有反对的事情。特别是第三条,需要我们开动脑筋,解放思想,提高执政能力。”
他迎着秋风,大手一摆,道:“你们只要把握了这三条,就不会犯错误,即使出了什么问题,也有市委为你们说话,这可是省委杜书记最新地讲话精神。市委还是组织县处级干部进行专题学习。”
几个随行记者,飞快地记录上了周昌全同志的讲话。
侯卫东目光一直追随着周昌全的身影,他观察到,周昌全讲话之时,瘦削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格外丰富,很有表现力,祝焱本是很有气度地领导,但是在周昌全面前,他所有锋芒都收敛起来,专心做一位好听众。
周昌全兴致很高,众人兴致亦很高。视察了城南新区,车队就朝城内而去,就在城乡结合部,突然从一个水果摊后面跳出三人,一个中年妇女,一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还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年女子,到了路边,中年妇女就拉出横幅:“检察院刑讯逼供,打死我儿,冤、冤、冤。”
车队最前方是一辆开道的警车,见三人死死地堵住了道路,只得停了下来,并且把警报拉了起来,警灯不断闪烁。
马有财脸色苍白,神情严肃,暗道:“怕什么来什么,杨卫革的老婆还是跑来了。”
通过昨天的交谈,他和易中岭达成了共识,就是让益杨土产公司淡出人们视线,所以并不希望杨卫革的老婆出来闹,她们这一闹,又会让益杨土产公司重新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不过,祝焱是这次视察工作总负责人,拦车事件让祝焱尴尬、出丑,也是一件大
的事情。
此时,马有财心里也矛盾得紧,暗道:“从周昌全地态度来看,祝焱很有可能提拔,如果破产企业工人来大闹一场,肯定会给祝焱带来负面影响,***祝焱,让你知道历害。”
转念又想,“祝焱若是调走,益杨就少了一个瘟神,到时说不定我能当上县委书记。”从这个角度,他又不想下岗工人来闹场。
在矛盾的心情中,马有财静观其变。
季海洋是此次视察的现场总负责人,他反应很迅速,与侯卫东一左一右跳出小车,侯卫东人年轻,行动更快,迅速跑到了后面跟着的依维柯,对里面的警察道:“有三人拦路,赶紧把他们弄走,不能造成围观。”

几个便衣警察飞快地从车上跳了下来,一位高个子警察道:“两人夹一个,迅速拉到公路外,小车通过以后,再拉到大车上来。”
几位警察都是一科和二科地民警,对保卫工作很熟悉,他们两人一组,很快地朝三人靠了过去。此时,路旁已经出现了围观人群,益杨属于农业县,生活节奏不快,街道上总有许多闲人,遇上这种事情,闲人们立刻围了上去,有个别人就在一旁起哄。
便衣警察动作极为果断,不顾三人骂闹,把三人架在了公路边,高个子警察对着开道警车做了一个手势,开道车立刻挂档开动。
祝焱脸色由白变红,又由红变青,他见周昌全的脸色没有什么异常,才稍稍放心,立刻自我批评道:“周书记,我汇报一下这事,这三人与益杨土产公司有关,前些时间检察院发现了土产公司副厂长杨卫革有贪污受赌情节,正在调查的时候,杨卫革突然死了,是氢化中毒,这是重大刑事案子,沙州公安局朱副大队长亲自带队破案,目前已经锁定了犯罪嫌疑人,只是还没有归案,杨卫革的家人对此事很不满,到省委、市委多次上访。”
此时汽车已经重新移动,周昌全看着被控制地起来的三个人,道:“此事人大高主任跟我说起过,我有两个要求,一是尽快破案,将幕后黑手揪出来,二是不要为难这几个人。”
祝焱态度坚决地道:“一定按周书记的指示办。”
周昌全的好兴致似乎也被这个意外事件打断了,他沉默地看着两旁的景致,快到县委大院,才对祝焱道:“国人清官意识也有上千年了,如今社会这么复杂,靠清官解决不了问题,还是得靠法律,要通过正常程序来解决问题,从今天的情况来看,依法治国是还是相当漫长的过程。”
解决了杨卫革家属上访一事,侯卫东后背完全被汗水打湿,他又给公安局商光化局长打了一个电话:“商局长,杨卫革地家属拦了车队。”商光化已经接到了报告,道:“侯科长,祝书记是什么态度?”
侯卫东心平气和地道:“祝书记交待,要好好教育,认真劝解,别为难他们,公安人员处置得很果断及时,没有造成更坏的影响,请商局对他们给予表扬。”
若放在几个月前,他当副镇长的时候,同堂堂的公安局长说话,绝对会很谦虚谨慎,自从跟着祝焱以后,接触面一下就扩大了,还时常代表着祝焱给局行领导打电话,潜移默化中,他用这种方式说话,商光化和侯卫东都觉得很正常。
周昌全下午两点钟准时离开益杨,在沙弯子,看着两辆奥迪绝尘而去,侯卫东心里就轻松下来,他提着祝焱手包,陪上祝焱上了车。
祝焱脸色平静,看不出喜和忧,他不开口,侯卫东也不多问。
沿途公路异常整洁,农家院子前的垃圾也全部清运了出去,孟乐镇为了这次视察也下了很细的功夫。
车子就要进城,祝焱开口道:“昌全书记来视察,我再三打招呼要保密,结果还是弄得满城风雨,小侯,我刚才听了季常委的报告,他表扬你临危不乱,现场处置果断。”
侯卫东诚恳地道:“虽然经过精心准备,仍然出现了异常情况,说明我们的工作还有漏洞,以后要吸取教训,把工作做得更细更扎实。”
祝焱这才笑了笑,道:“教训要吸取,成绩也不容抹杀,你以前在青林镇就是副镇级,委办缺一个副主任,我想让你挑这个担子,有没有信心。”
委办副主任与副镇长是一个级别,可是含金量就大不一样了,老柳正在开车,闻言就在心里道:“侯卫东这小伙子前途不可限量,以后还要客气点。”
第二百四十九~五十一章 清查
卫东的任命在常委会上顺利通过,正式文件下发以后成了热线,凡是自认为与他有点交情的中层干部们,纷纷打电话祝贺,饭局也是约了不少,由于侯卫东的时间需要由祝焱的时间来定,所以侯卫东对这些饭局只是虚应着,并不敢实实在在的接招。
赵林是分管组织的副书记,与祝焱走得很近,侯卫东出任副主任,与其资历基本相同的任林渡接任了综合科科长的职务。
侯卫东与任林渡的办公室就换成了委办副主任的牌子,任林渡则搬到了综合科办公室,综合科正、副科长都姓任,于是委办工作人员就戏称为任林渡为“男任”与任小蔚为“女任”。
这一年,侯卫东二十六岁,成为益杨中层干部中的后起之秀,也是益杨历史上最年轻的委办副主任。
十月十日以后,益杨县掀起了“学习周昌全同志讲话,推动高速路战略”的学习活动,各镇各机关都制定了细致的学习方案,大部分单位按照县委部署,制定了“集中学习、查找问题、整改意见”等内容,县委则派出检查组深入各单位,督促各单位将此项活动落到实处。
十一月中旬,学习活动渐渐进入了尾声。
周昌全来益杨视察以后,县委书记祝焱与县长马有财依然矛盾重重,却又更加微妙。
祝焱还是老套路,对马有财搞起了一个凡是,“凡是马有财重用的干部,想方设法挪个位置”。有了这一条,马有财纵有翻天本领,亦翻不起大浪。
马有财的心理则稍有变化,由于市委书记周昌全对祝焱的态度很明朗,这让他颇为心灰意冷,如今即不愿意与祝焱硬顶,却也不愿意为其政绩添砖加瓦,城南新区是祝焱最大地政绩。马有财就软拖着,严格按照国家规定的财务制度,控制着城南新区的财政投入,使城南新区建设总是慢吞吞的。
这事拿到台面上,他也占着理,祝焱又很难抓到什么把柄。
十一月二十日上午,祝焱看过了城南新区管委会的工作汇报,气得往桌上一拍。把新任的管委会主任杨大金叫了过来,杨大金原本是计委主任,这次被委以重任,出身城南新区管委会党委书记、管委会主任。并增选为县委委员,他就从行业主管摇身一变为主政一方的地方大员。
杨大金接到祝焱电话,趁机急急忙忙脱离了一群村民的包围,坐着车一溜烟地来到了县委大院,他以前在计委工作地时候,很少直接跟村民打交道,此时遇到了大面积拆迁,他才知道城郊村民的难缠。
在路上,他由衷赞叹:“毛主席真是了不起。发明了农村包围城市的理论,又提出了关键问题是教育农民的观点,他老人家对中国社会的了解,实在是无人能出其右。”
杨大金人到中年,平时又很少锻炼身体,上了楼。已是气喘吁吁,到祝焱的房间,必先经过侯卫东的办公室,他先拐进侯卫东办公室,道:“侯主任,给你提个意见,县委领导们日理万机,还是天天爬上爬下,益杨也应该推广电梯了,这是一个形象问题。”
侯卫东与杨大金关系也不错。他给杨大金倒了一杯水,道:“杨主任,祝书记对城南新区的进度不太满意,你要注意一下。”
杨大金一脸苦恼,道:“我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征地拆迁,基础设施,办公费用,什么都需要钱,让我怎么办。”杨大金是话中有话,马有财要求财政局严格财务制度拨款,城南新区所需钱款总如挤牙膏一样,挤一点才来一点,作为城南新区主管领导,他给马有财汇报过,而马有财一句话“严格财务制度”就把他噎得没了脾气。
他到了祝焱办公室,祝焱已经心平气和了,道:“杨主任,城南新区进度有些慢啊。”
杨大金虽然是政府系列干部,却是祝焱提拔地人,他将实情老老实实报告了。
祝焱认真听着,没有插话,等到杨大金讲完,道:“昌全书记的讲话已经印发出来,你一定要好好学习,领会其精神实质,蓄积土地,虽然中央以及省里并不赞成,可是对地方的发展有极大的好处,益杨能否实现高速路战略,你和秦飞跃主政地一块相当重要,论土地资源,城南新区明显强过开发区,你以前是计委主任,熟悉经济,一定要为益杨的明天负责。”
他站起身,道:“走吧,我实地再去看一看。”
这是祝焱临时起意,他带着侯卫东与杨大金就直奔城南新区,
,侯卫东又给建委主任张亚军打了一个电话,让他赶区。
到了城南新区的临时办公室,就见到上百村民散乱地坐在办公室门前,杨大金道:“祝书记,这些村民蛮不讲理,个个都是狮子大张口,我们最好从后门进去。”祝焱对周昌全书记所说的清官意识很有感悟,他并不想当老百姓心中的清官,点头道:“别进办公室了,我们到现场去看一看。”
城南新区已经拆掉了一些村民的房子,整个新区乱哄哄的,到处是新挖的土地,杨大金介绍道:“这是两个生产队的地,已全部征用了,刚才院子里地村民就是这两个生产队的,主要原因是征地款没有及时拨下来。”
祝焱问道:“居民新区什么时候修好?”
张亚军与杨大金面临着同样的苦恼,道:“安置房修好到能够住人,至少还有一年,这一年就采取发房租的方式,让村民自己租房,现在财政拨不出钱,村民意见很大。”
祝焱对这个问题未置可否,他指着已经挖得乱蓬蓬的土地道:“如今南方最新的开发区,是政府先投入,按照三通一平或是五通一平地标准,将基础设施完善,这才挂牌出卖,土地价格至少比现在翻一倍。”
杨大金道:“现在土地价格最多卖到十万,许多老板还没有兴趣,可是要将基础设施搞好,每一平方公里可能要投入五千万以上,财政方面意见很大。”
祝焱坚持步行,在征用的土地里转了一圈,态度坚决地道:“城南新区一定要吸取开区发的教训,做好控制性详规,周边四个县都在搞开发区,我们益杨凭什么胜出,必须要有最完善设施、最优良服务。”
又道:“我们视野要放开,不能老是停留在县级水平。沙州最好的楼盘是新月楼,亚军可以带着我们的企业家去学习,的楼盘都要达到新月楼的水平。”

转了一大圈,侯卫东接到一个电话,是季海洋打过来的,电话里的声音冷冰冰的:“侯主任,你和祝书记在一起吗?”
侯卫东敏感地意识到了季海洋语气不对,他有意识地与祝焱拉开距离,低声道:“新区杨主任来汇报工作,祝书记嫌新区推进慢了,临时决定到新区来看一看。”
季海洋“喔”了一声,道:“刚才接到沙州纪委办公室电话,明天上午济道林书记要到益杨来,你立刻给祝书记报告此事。”
挂断电话,侯卫东有些纳闷,道:“季常委是怎么一回事情?怎么不直接给祝书记打电话?”带着疑问,他还是将季海洋地话报告给祝焱。
季海洋是县委常委、委办主任,实际上他是祝焱的大秘书,两人关系不错,有事向来都是直接通电话的,所以,祝焱听了侯卫东报告,就拿出手机,道:“难怪今天上午很安静,原来没有电了。”
再回办公室路上,侯卫东慢慢回味着季海洋的语气,暗道:“现在祝书记天天带着我,莫非季常委对这事有意见吗?”
季海洋在办公室,心里也有一丝不舒服。
刚才他正在改文件,县委常委、纪委书记钱治国到了办公室,道:“老季,祝书记哪里去了,我有急事要向他汇报。”季海洋到办公室没有找到人,就给祝焱拨通了电话,却没有打通。钱治国就开玩笑,道:“老季,你怎么没有掌握祝书记的动向。”
这句话意识很是深长,季海洋脸上就挂不住了,他给侯卫东拨了过去,马上就找到了祝焱,在县委办,谁能掌握主要领导行踪,有着极为丰富的内涵,季海洋是老机关,对此心知肚明。
虽然侯卫东在电话中表示了是祝焱临时起意,他还是对侯卫东就有些不满,等到钱治国走了,他心道:“侯卫东到底年轻,不懂事,祝书记外出,你总得给我说一声。”
过了一会,侯卫东就出现在季海洋的办公室,进门就报告道:“季常委,我已经将济书记要来益杨的事情向祝书记报告了。”顺便又把考察情况给季海洋说了一会,离开时,侯卫东仿佛随意地道:“祝书记手机只有一块电池,他电话多,管不了多久,今天上午就没有电了,看来应该再为祝书记配两块电池。”
等到侯卫东离开,季海洋看着他的背影,道:“我是否有些小肚鸡肠了?”
侯卫东回想着今日季海洋与自己打电话的细节,暗道:委办副主任,一定要夹着尾马做人,否则很容易得罪人。”
成为委办副主任,相应级别也就有相应的待遇,第一是在县委拥有了一张单独的办公室,在这个青灰色的威严大楼里,有许多老科员混了十年、二十年也没有属于自己的办公室,第二是县委办原有一辆备用车,此时仍是备用车,不过侯卫东可以随时调动。
对于此,侯卫东即有春风得意之感,也有位于风头浪尖的不安。
综合科副科长任小蔚走到了门口,尽管门开着,她还是礼貌地敲了敲门,道:“侯主任,季常委请你到他办公室去。”
“好,我马上过去。”侯卫东答应了一声,心里想:“季常委以前都是直接打电话过来,今天为何总是这样反常,让任小蔚来传话。”他一边走一边想,“季常委是很重要的人物,在他面前一定要低调,该汇报就汇报,该请示就请示,不能因为自己是祝焱的专职秘书,就把尾巴翘上天。”
进了办公室,季海洋对着侯卫东道:“你先坐一会,我把这个文件看完。”
见季海洋一如往常,没有特别客气,也没有特别冷淡,侯卫东心中稍定,他坐在季海洋对面,顺手拿过一本《半月谈》。
几分钟以后,季海洋把稿子改完,把钢笔插入笔筒,扔了一枝烟给侯卫东,道:“卫东。你现在是委办副主任了,肩上有了担子,责任也不同了,你以后逐步要写一些大文章,比如全委会的发言材料,党代会的主题汇报,你都要参与其中。”
侯卫东道:“我大学毕业以后,一直在做具体事情。文章写得少。”
季海洋道:“我看过你给祝书记写的几篇讲话稿,文字功底不错,逻辑很清晰,就是文采差了一点,祝书记对文章要求很高,即要写得深刻,又要有文采,以后你要在文字方面好好磨炼一番。”
侯卫东暗自琢磨。道:“看来季海洋很正常,难道是我敏感了。”口中道:“我以后多练习,请季常委多指导。”
季海洋轻轻弹了弹烟灰,修长地手指格外的灵活。道:“明天济道林书记要来,你今天抓紧点时间,把纪委写过来的汇报材料改一改,这篇文章是刘凯写的,他的文章观点上没有问题,就是套话太多,你大胆地在上面砍,祝书记喜欢简练的文风,而且里面还必须有干货。”
干货是指实在的内容。这是流行于益杨机关的一个通用语。
他又加了一句:“写文章能让人思想成熟,能更快进入工作角色,你还年轻,一定要趁着在委办地时候多写一些文章,好处你以后慢慢体会。”
侯卫东把县纪委副书记刘凯的稿子放在了办公室,心里仍在琢磨。“季常委让我写大文章,这里面有什么深意吗?”翻来覆去地想了一会,他基本判断:“从刚才的情况看,季海洋对我还是很信任的,让我试着写大文章,其实也是给我压担子。”
把季海洋态度理清楚,侯卫东这才细细地研读刘凯的文章,这果然是一篇地道的官样文章,开头就是“高举着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深刻领会益杨党代会精神”等一大段套话。足足占了大半页纸,然后才进入正题。
总体来说,整个材料还是很翔实,有数据,有事实,有问题,也有工作建议。
侯卫东咬了一会笔杆子,大刀阔斧地把前一大段划掉了,只保留了最经典的几句,然后又细细地读了一遍正文。
刘凯的文章把益杨廉政建设捧得很高,一连串数据很有些份量,问题则是诸如“个别单位负责人对廉政建设不够重视”等放之天下而皆准地问题。
“既然廉政建设搞得这样好,为什么公安局长游宏被双规,为什么检察院接连出事?出现这些问题说明了益杨廉政建设,或者说是公安局队伍出了问题。”
侯卫东想了会这些问题,动笔之时却颇费踌躇,毕竟这是自揭家丑之事,最后他还是没有提及此事,将刘凯的文章删减了一部分,又用电脑打好,又给季海洋送了过去。
季海洋早就看过了刘凯的这篇稿子,见侯卫东改得中规中矩,没有大的问题,也
彩之处,算是一篇中庸地官样文章,他知道明天的事麻烦,如何写汇报材料便很关键,他亲自将文章给祝焱送了过去。

祝焱很重视明天的汇报工作,拿到稿子以后,便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他对这篇不痛不痒的稿子不太满意,道:“这篇稿子不象你的文风,而且里面干货太少了,济道林工作作风也很严谨,我们糊弄不了他。”
季海洋笑道:“这篇文章是我让侯卫东写的,他现在已是委办副主任了,我准备让他逐步写一些文件,以后就可以参与大文件的制作。”
祝焱道:“难怪读起来干巴巴的,没有什么文采,原来是侯卫东的手笔,他是学法律地,注重逻辑,文章从思路上没有问题。”
他略略沉吟道:“这一次济道林没有说明来意,我估计最有可能是两件事情,一是游宏的事情,他在检察院里应该交待了一些事情,只是不知涉及到哪一些人,二是检察院杨卫革的事情,在检察院发生的投毒事件是在检察系统中反响也很大,我们也压不住。”
季海洋取出烟,道:“祝书记,抽一支。”
政法系统在益杨很特殊,从政法委书记到几位一把手,基本上都是上任县委书记留下的家底,祝焱出任县委书记以后,几次想动一动公检法几家的一把手,由于初来益杨立足未稳,便一直没有下手,这一次由沙州市纪委插手,祝焱借机发力,将公安局长换成了商光化,政法委书记换成了蔡恒,再加上自已颇为信任地李度,益杨政法系统的主要领导也大体上搁平捡顺了。
按照哲学的观点来看,好事和坏事是互相转化的,祝焱喜欢学习,对此也深有感悟。
祝焱摆摆手,“别来引诱我,我正准备戒烟,先减少吸烟量,最后完全戒掉,这就和我们的改革一样。”
“祝书记,按您的意思,文章还是要加上游宏的事情,这是通了天的事情,给济书记汇报应该没有问题,只是杨卫革的事情是否在这里说,如果说了此事,检察院内部的问题也就暴露出来。”
祝焱脸上露出沉思地表情,道:“济道林以前是沙州学院的副院长,对益杨情况并不陌生,相信他能看到我们在队伍建设、廉政建设中的努力。”
季海洋拿着稿子便回了办公室,他给文章润了润色,加了几句祝焱喜欢说的风趣话,便把侯卫东叫了过来。
“前面工作成绩部分还可以,但是问题部分有些单薄,你看要加上什么问题?”季海洋已经与祝焱进行了沟通,心里有底,有意考较侯卫东。
侯卫东瞟着被季海洋漂亮行书改过的稿子,心道:“自己的功力还是不行,一篇稿子被改了这么多?”
他仔细想了想季海洋提出的问题,道:“游宏是被济道林亲自双规的,这件事情恐怕不能回避,另外,杨卫革的家人在市委闹了很久,又不断写上访信,沙州纪委可能也知道,如果汇报中不提这两件事情,我担心济道林会认为我们避重就轻。”
季海洋暗赞:“侯卫东也蛮有头脑。”又问道:“既然有这个想示,为什么不在稿子中写出来?”
侯卫东老老实实地道:“这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我拿不定主意,所以不敢写上去。”
季海洋心里暗道:“这个侯卫东,眼力倒还真的不错,只是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当了副主任还能沉住气,能够谦虚谨慎,哪就真是一个可造之才。”
“卫东,你很少写大材料,这份东西基本上可以,你去把游宏和杨卫革的事情加上去,只是要注意分寸。”
侯卫东回到了办公室,又咬起了笔杆子,其间又被宣传部通知去开了会,到下午四点,才把文章交给了季海洋。
季海洋看了一遍,又少量改动了一些,然后在下面写道:“打印后送祝书记。”
侯卫东把稿子交给了任小蔚,心道:“季海洋应该与祝焱商量过此事,否则他不会毫不犹豫就签了字,以后我也要小心,多给季海洋汇报工作,千万要清醒。”
济道林虽然也是沙州市委领导,可是他只是市委常委,与市委书记周昌全同志不能相比,所以,县委书记祝焱也没有到沙弯子去迎接,而是由益杨县纪委书记钱治国带着副书记刘凯、委办副主任侯卫东到沙州与益杨交界处沙弯子去迎接客人。
这都是潜规则,没有那一份文件有这种规定,可是官场中人都明白其中历害,都自觉遵守着。
转眼就进入了十二月,秋风秋雨渐渐开始凉了起来,北风翻越了岭西北侧的大山,直扑还算平整的沙州境内,使益杨的气温很快就下降到了摄氏五、六度。
沙弯子,钱治国、侯卫东等人都缩在车内,眼睛盯着沙州方向。
侯卫东坐着委办的机动桑塔纳,这是一辆半新不旧的车,车况还不错,侯卫东当上委办副主任以后,这车名义上是机动车,但是侯卫东就成了第一使用人,行政科的人向来心机玲珑,凡是委办其他人要用这辆车,都得在侯卫东不用车的情况下才安排。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车也就成为了侯卫东的专车。
司机与侯卫东年纪相差不多,但是大家都称呼他为小朱,侯卫东开始之时一直称呼他为朱师傅,但是在小朱强烈要求之下,侯卫东也只得叫他小朱。
小朱把空调打开。车内暖洋洋的,侯卫东嫌空调内气温高,正准备让小朱把温度降低一些,小朱却抢先道:“侯主任,我们这个车的空调是最差劲,冬天还好一些,夏天这车就成了烤箱了,是不是考虑把空调换一换。可不能让侯主任跟着受折磨。”
这种小事,侯卫东也不愿意表现得过于清正廉洁,道:“能修就修,不能修就换。”小朱听到侯卫东很爽快地同意了,很高兴的样子。
侯卫东并不喜欢颇有些油头滑脑地小朱,他想起了以前的教练王兵,暗道:“王兵在交通局下面的驾校工作,以后得想办法把他调到身边来。”
这时。济道林的车出现在视线里,在沙弯子,济道林下了车,与钱治国亲切握手。又与纪委副书记刘凯握手,然后钱治国介绍道:“济书记,这是县委办副主任侯卫东,小侯主任。”
侯卫东在恭敬中带着些亲热,道:“济院长,您好。”
济道林在沙州学院之时,与侯卫东同住一幢楼,只是两人都很忙,一年多时间。两人没有见过几次面,他上次到沙州来检查工作之时,就看见了侯卫东在外面服务,只是当时集中精力双规游宏,也就没有和侯卫东说话,此时听到钱治国的介绍。惊奇地道:“侯卫东,在县委办副主任了?小伙子不错嘛。”
侯卫东连忙谦虚地道:“济院长在学院的时候,对我们学生干部要求很严,现在我都受益菲浅。”
济道林笑了笑,对钱治国道:“在学院时,侯卫东就是最好的校学生干部之一,年纪轻轻就能出任了县委办副主任,这说明当学生干部还是很有用的。”
钱治国没有想到侯卫东还与济道林有这一层关系,他笑呵呵地道:“侯主任是县委后备干部,年轻人很有冲劲。”
到了县委办大院。祝焱接到侯卫东报告,亲自到楼下迎接济道林,市、县领导有说有笑地上楼,可是进了常委会议室,济道林笑容一下就消失了,脸色极为严肃,道:“祝书记,我今天来不听县委汇报,只研究具体事情。”
会议室里有六人,沙州市纪委书记济道林、市纪委常委孟清,益杨县委书记祝焱、纪委书记钱治国、县委常委、委办主任季海洋,侯卫东列席会议,主要负责会议记录。
“今天研究地事情很重要,希望大家保守秘密。”
济道林说这话时,与祝焱对视一眼,祝焱明白济道林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这些人都信得过。
“游宏交待的问题很严重,涉及到公安局好几位中层干部,是典型的窝案,涉及买官卖官,还有一些案子上的问题,昌全同志很重视这个案子,指示要一查到底,这是有昌全同志的传阅传,大家先看看。”
周昌全来视察益杨以后,黄子堤特意打来电话,交待了两层意思,一是昌全同志有意让祝焱任沙州市副市长,二是益杨在这一段时间须狠抓稳定,不能出岔子。
因此,祝焱看到传阅件以后,心里就有些复杂,一方面也希望借机狠狠整治
伍,另一方面若此事闹得太大,涉及面太大,肯定会影响。

侯卫东也看了传阅件,见没有原青林派出所的秦所长,便松了一口气,在青林镇的哪几年,碎石协会给秦所长送了不少财物,若这次被牵涉出来,侯卫东至少在面子上很过不去。
等到大家都看完了传阅传,济道林再次重申:“此事牵涉面很广,为了维护益杨县地社会政治稳定,大家要以党性作为保证,确保绝对机密。”
祝焱琢磨道:“如果仅仅为了公安的事情,派一个副书记也就行了,济道林没有必要亲自到益杨,肯定还有其他的事情。”口里却诚恳地道:“作为县委书记,公安局出现了大面积腐败案,我是要向市委作检查,我在这里向济书记表个态,益杨县委反腐败的决心是坚定地,一定要将公安局存在的问题查清楚,决不姑息养奸。”
济道林道:“现在是解决问题,还不到谈责任的时候。”
祝焱安排道:“这件事情就由纪委钱治国书记全权负责,先制定工作方案,然后向济书记汇报,济书记同意以后,就一丝不芶地按方案执行,祝书记,你看这样行不行?”
济道林点头道:“市纪委孟常委专门负责联系此案,钱书记可以与孟常委商量一下,然后再制定细致的工作方案,孟常委就是沙州纪委的全权代表。”
他又再次谈了市委的要求,会议也就结束了,侯卫东精心准备的汇报材料,根本没有送出去。
谈完正事,济道林仿佛也轻松下来,道:“祝书记,我到了沙州好几次了,还没有到你的办公室去坐过,今天是不是带我去参观参观。”祝焱闻言,立刻明白自己的猜想是正确地,笑道:“我几次想请济书记视察县委,今天正好是一个机会。”
当济、祝两人来到办公室以后,侯卫东为济道林倒了茶,他意识到济道林还有话说,倒了茶便退了出去。
等到侯卫东退出去以后,济道林开门见山地道:“游宏的案子牵涉到马有财05年,游宏在中秋之季,给马有财送了月饼,里>瑞士金表,据游宏交待,这块表价值二万多元。”
二万多万已经够罪了,不过对于在职的县长,仅凭一面之辞是不能轻易动手的,所以,济道林将此事向昌全书记汇报以后,便亲自到了益杨。
祝焱与马有财向来不和,听到此事,一方面觉得关实痛快,另一方面,作为县委书记,县长出了问题,对他的影响也很不好,特别是在即将提职的关键时候。
他思索片刻,才道:“这只是游宏一面之辞,当不得证据,济书记对此事有何指示?”
济道林回答得很简约,只道:“我希望能把事情弄清楚。”
祝焱脑袋转得飞快,暗道:“若一位在职县长出了事情,昌全书记脸上也无光,而且马有财仅仅是收了一块表,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昌全书记决不会大动干戈。”
想到这一点,他一字一顿地道:“马有财是在职县长,又是省、市、县三级人大代表,需要慎之又慎。”
“昌全书记有明确指示,你是县委书记,先由你和马有财谈话,如果谈不下去,我再出面,一定要将负面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
这其实就是济道林地底牌,与祝焱的判断不谋而合。
交待完任务,季海洋就陪着济道林到小招待所休息,祝焱亲自给马有财打电话,口气不容置疑,“马县长,我是祝焱,有急事找你,到小招待所的201室见面。”
侯卫东提前到了小招待所,亲自拿了201室的钥匙,并且让服务员都暂时回避,由他亲自为两位领导服务。
刚把201室准备好,马有财的小车就开了进来。
侯卫东迎了上去,道:“马县长,请来了,祝书记已经出发了。”马有财铁青着脸,也不理睬侯卫东,自顾自地进了屋。
侯卫东见马有财的司机还停在车上,便上前道:“李师傅,你到招待所大厅去喝茶,马县长出来之时我来叫你。”那司机有些狐疑地看着侯卫东,没有动静,侯卫东虎着脸,道:“这是领导的安排,是不是等会让马县长来亲自安排你。”那司机见阵势不对,对着侯卫东翻了一个白眼,这才离开。
祝焱也来得很快,下了车,侯卫东已经迎了上去,轻声道:“马县长已经到了。”
第二百五十二~三章 和平
马有财知道纪委书记济道林到了益杨,心里莫名地有些紧张,见祝焱匆匆进了屋,习惯性地用手理了理领结,也不说话,只是看着祝焱。
相比之下,祝焱镇定得多,摸出烟,递了一枝给马有财,等到两人都点上了火,慢条斯理地道:“老马,我们两人有一年多没有坐在一起摆龙门阵了。”
马有财不知祝焱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道:“你把我用得顺手的人差不多换了个遍,我与你有什么好谈的。”口中却是笑道:“县政府要实现县委的决定,只能没日没夜地干,哪里有空闲。”
两人聊了几句,总是格格不入,祝焱也就不想绕弯子了,道:“马县长,有一件事情,我要与你谈一谈。”
“有什么事情就请直说。”
“游宏在检察院交待,说去年送了一块瑞士金表给你。”
马有财脸上笑容马上就烟消云散,他冷冷地看了祝焱一眼,心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不过没有这么容易。”他摇了摇手腕中表,“这是我的上海表,用了七年了,我哪里收到什么瑞士金表,我拿那东西有屁用。”
祝焱见马有财火气不小,不慌不忙地道:“游宏是这样交待的,时间、地点、见证人他都说得清清楚楚,我是作为朋友和兄长来和你谈这件事情。绝对没有恶意,你好好回想一下去年中秋的事情。”
马有财胸口急促地起伏着,他努力回想着去年中秋的事情,猛然间,他想起确实有这一回事情,当时公安局游宏局长是请他吃过一顿饭,确实送了一只手表,当时游宏开玩笑道:“马县长。你堂堂一县之长,时间就是金钱,你地每一分钟都对益杨县很重要,一定要用质量好一点的手表。”
马有财手上的上海表是其恩师所送,虽然并不昂贵,质量却很好,他道:“这表我用了好几年,误差不到十五秒。用不着换表。”
话虽然这样说,马有财最后还是给了公安局长一个面子,收下了这块手表,他对这块表并不在意。随手扔到办公室里,一直没有动过,早就忘在脑后。
回想起这一幕,马有财不由得吓了一跳,他见祝焱说得证据确凿,道:“我想起来了,去年中秋节,公安局班子请我吃饭,在饭桌上确实送了一块手表。是瑞士手表吗?”
祝焱见马有财痛快地承认了此事,就放了一半的心,道:“据游宏说这是瑞士金表,价值两万余元。”
两万余元已经构成了犯罪,马有财后背猛然窜出一身冷汗,在他的住房里还藏着近二百万元现金。以及几张存折,大多数是益杨土产公司易中岭所送,虽然藏得隐匿,如果进行地毯式搜查,肯定能够查到。
马有财暗道:“难道我会栽倒在这块手表之上,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天网恢恢了。”
祝焱见马有财脸上表情阴晴不定,提醒了一句,“你当时知道这块手表的价值吗?”
这一句问话让马有财清醒过来,他口气不知不觉放软了。道:“当时觉得只是手表是同志之间的小礼物,没有多想,也就收下了,我确实不知道价值两万元,现在这块手表还放在办公室抽屉里。”他加重了语气,道:“我连包装都没有打开过。”
马有财所说确实是实话,一来赠送他手表的恩师仍在重要岗位上,他不可能换掉恩师所送手表,二来他虽然知道游宏送地是高档表,却想到是价值如此高的瑞士金表。
祝焱听马有财如此说,顿时放下心来,道:“真的是放在办公室,而且连包装都没有打开?”
“可以马上去办公室查看。”
祝焱笑道:“如果是这样,事情就好办了,你这是无心之失,我们一起去见济道林书记。”
马有财见祝焱脸上露出高兴的神情,有些疑惑,道:“我出了事,祝焱应该很高兴,他这是什么意思?”
济道林听了祝焱的报告,心里也轻松了,脸上依然冷冰冰的,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们三人就到办公室去查看。”
三辆车到了县委县政府大院,众位工作人员就见到三位领导下了车,而且面带微笑地谈笑着。进了马有财办公室,办公室工作人员赶紧过来倒上茶水,三人就坐在沙发上吸烟,等到工作人员离开,济道林首先站了起来,祝焱与马有财也紧跟着站起身来。
马有财打开了办公桌右边的底箱,拿出了一个金黄色的盒子,上面还有一根丝带,包装格外
他拿出一把小剪刀,对济道林苦笑道:“济书记,就东西,我现在就把包装打开。”
打开了包装,里面豁然就是一只金光灿灿地手表。
事实清楚明白,济道林神情已经很轻松了,开玩笑道:“这块手表可是蒙尘一年了,今日才现出金身。”
马有财见机得很快,道:“今天我就把这块表正式上交给组织,虽然晚了一年,实在是无心之失。”这个无心之失是祝焱给定的性,马有财觉得这种说法不错,也就顺口说了出来。
济道林笑道:“此事既然是这样,昌全书记那里就好交待了。”
晚餐时,县委赵林副书记、县纪委钱治国也参加了晚宴,两人惊异地发现,马有财居然和祝焱碰了好几杯酒。
终于曲终人散,马有财回到了家中,在书房里,把隐藏得极好的现金及存折拿出来,这几样东西已经成为他的心病,就如烫手地山芋,藏在哪里都觉得不安全,在书房里折腾到半夜,仍然没有找到可靠地方,当他跪在地上,想把钱放在书柜下面,试了几次也不合适,站起身时,只觉一阵天昏地暗,马有财扶着书柜站了好一会,眼中的星星这才慢慢地消失。
“狡兔三窟,我以前怎么这么马虎,居然没有为自己寻找一个可靠的地方,如果今天检察院派人了搜查,我的大好头颅也就完了。”

想到这里,马有财出了一身大汗水,浑身如虚脱一般。
侯卫东虽然不知几位领导谈了些什么,可是他经历了前后事件,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事涉马有财,在晚餐之后,他敏感地看到马有财在祝焱面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带着几分疑惑几分感慨,侯卫东回到了沙州学院,下了车,他对小朱招了招手,便朝楼洞走去。
在楼洞口,侯卫东下意识停了停,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走到一楼,他才想起原来好几天都没有听到郭兰的钢琴声音了。
“郭兰怎么不弹钢琴了,是生病了,还是出差了?”
虽然侯卫东与郭兰是邻居,两人接触得却很少,侯卫东知道郭兰的情况,多半是任林渡所说,现在任林渡搬到了综合科,两人都忙,很少在一起闲谈,侯卫东也就并不知道郭兰的近况,今天没有听到钢琴声,这才想起此事。
上了楼,就见到自己门口站着一人,正靠着门抽烟,见到侯卫东上楼,便高兴地道:“侯镇长终于回来了。”
侯卫东听声音很熟,又走上几步,这才认出来人是青林镇社事办主任苏亚军,他道:“苏主任,找我有事吗?你怎么不给我打手机?”
苏亚军道:“我给侯主任打了手机,你没有接。”他有意将“侯镇长”改成了“侯主任”。
侯卫东拿出手机,见上面有四个未接电话,解释道:“今天沙州市委领导到了益杨,我参加了接待,把手机调成了无声状态,所以没有接到苏主任地电话。”
他一边说,一边就把苏亚军让进了屋。
苏亚军坐在沙发上,神情颇为焦急,道:“侯主任,我遇到一件急事,想求你帮忙?”侯卫东倒了杯茶,道:“我们是一起工作过的战友,有什么话你就直话,别跟我客气。”
苏亚军在青林镇政府是老板凳,侯卫东最初分管社事办时,他并不很买帐,只是经过了基金会查帐以及殡葬改革,苏亚军才承认了侯卫东。
此时,苏亚军坐在侯卫东家里,即焦急,又颇有些局促,“侯主任,我家的二小子在益杨中学读书,你曾经见过的,成绩还不错,就是讲哥门义气,昨天被几个同学缴出去打群架,现在学校要开除他,我去找了段校长,段校长还是坚持要开除他,如果二小子真的被开除了,他的前途就被毁了,侯主任在县委当领导,一定有办法地。”
看着苏亚军的模样,侯卫东就拿出机密电话本,翻到了益杨中学段校长的电话号码,上一次他陪同祝焱到了益杨中学,与段校长见过一面,也算认识,侯卫东就给段校长打了电话。
“段校长,你好,我是县委办的侯卫东。”
段校长没有想起侯卫东是谁,口里敷衍道,道:“侯卫东,喔,找我有什么事情?”侯卫东补充了一句,道:“上一次我陪祝焱书记到益杨中学来过。”
段校长是教育系统的名人,很有些傲气,听完侯卫东所说之事,道:“打群架是很架劣的事情,必须要严惩,否则校风不正,益杨中学的声誉也就毁于一旦。”
卫东自从成为祝焱秘书以后,在益杨办事情向来无往没有想到在段校长面前碰了一个硬绑绑的钉子,他自嘲地想道:“我与段校长只见过一面,或许他根本没有想起我是谁。”
苏亚军紧盯着侯卫东,听到他也没有把事情办好,脸上又是焦急又是失望,一时说不出话来。
侯卫东安慰道:“我们水路不通走旱路,益杨中学总是在县委县政府领导之下。”他给曾昭强副县长拨了一个电话,将事情讲了一遍,道:“苏强只是讲哥们义气,他不是组织者,如果开除就毁了这个小孩,他的成绩在益杨中学也能进前五十名的。”
苏亚军见侯卫东与曾昭强说话很随意,就知道两人关系不一般,暗道:“以前别人说小弯石场就是交通局领导的,我还不相信,今天看来果真如此。”想通了这一层关系,他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曾昭强正在打麻将,笑道:“你这电话打得正是时候,我和王县长和巩局长在打麻将,一会给你回话。”过了一会,曾昭强就将电话回了过来,道:“事情办成了,王县长很关心你的事情,亲自给蒋校长打了电话,这一次打群架,只开除组织者,其他的都记过,对学生还是教育为主嘛。”
苏亚军听说事情办成了,对侯卫东充满了感谢,激动地道:“侯主任,我都不知说什么好,苏强会一辈子记得你。”压在他心中的石头此时才搬开,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心诚意切地道:“侯主任。我在场镇外面包了一个鱼塘,全部是用粮食喂的,一点饲料都没有喂,你一定要抽时间来钓鱼。”
侯卫东见苏亚军神情激动,道:“我们是什么关系,给苏强办点小事也是应该的。”
这件事情侯卫东办起来并不太费力,确实是一件举手之劳地小事,可是苏亚军长期工作在基层。和县里的同志并不熟悉,让他来办这件事情,恐怕就难于上青天,苏亚军充分认识到这一点,对侯卫东的感激确实是真心实意。
侯卫东坚持将苏亚军送到了楼下,看着苏亚军的背影消失在路灯中,他返身准备上楼。
此时,北风拂过倒映着灯光的湖面。带着寒冷潮湿的空气,刺激着侯卫东的鼻腔,他揉揉鼻尖,总觉得湖岸山色中少了些什么。
“怎么没有钢琴声?”
或许是因为寒冷的原因。音乐系钢琴厅里静悄悄地,站在楼上,耳中只能听到湖水拍打岸边的声音。
“好几天没有听到郭兰的钢琴声了,她出差了吗?”
侯卫东与郭兰虽然是邻居,但是由于侯卫东跟着祝焱,时间很不固定,所以只是在早上才偶尔能够遇上,以前与任林渡一间办公室,时常可以从他口中听到郭兰的消息与故事。现在任林渡到了综合科办公室,他就很少听到郭兰的事情。
想到回到家里也是孤零零一人,侯卫东索性从石板路下到了湖边,湖边小道曾经留下了他和小佳的许多脚印,第一次牵手是在这湖边,第一次接吻也是在湖边的一处树丛中。他沿着湖边随意走了几步。湖中刮来的冷风让他格外地清醒,想了一会小佳,又想起了这几天发生在祝焱、马有财身边地种种事情,不由得感慨连连,却也将觉得思维与这些领导渐渐接近。
沙州学院的恋人们热情向来是很高的,顶着十二月寒风,在湖边流连着,侯卫东接连与两对恋人擦肩而过,不知不觉来到了音乐系的琴房,这是一幢老房子。满墙地绿叶为其凭添了许多幽雅和韵味,但是在晚上,满墙绿意自然就看不见了,只觉得有些阴森。
侯卫东信步而上,连转了几个弯,就要走了走道。
一丛林木之下,一个女孩子坐在石凳上轻轻抽泣,这种景致在学院实在寻常,学院中的女孩子在黑夜中哭泣,不会为了别的,多半是为了学院中的爱情。
“爱情是个难题,让人目眩神迷,为了爱或许可以,为了你却太不容易。”侯卫东不自禁哼起了这首曲子,他也没有劝解这位年轻的女孩子,或许今天哭泣了,以后就会是灿烂的阳光。
在湖边转了一大圈,回到家中,已是神清气爽,送苏亚军时,手机放在了茶几之下,开门进屋,手机仍然在屋里剧烈地抖动着。
小佳略显生气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过来,“你怎么不接电话,这么晚了,跑哪里去了。”
“我在湖边转了一圈,手机丢在家里的。”
“一个人在湖边有什么转头?”
“重走我们的恋爱之路。”

小佳抿嘴笑了几声,道:“怎么听起来这么肉麻。”侯卫东就打趣道:“以前是手拉手在湖边看风景,现在直接上床进入主题。”
“呸,你这张臭嘴。”小佳原本打不通电话,心中很有些不愉快,与侯卫东打趣了几句,早就将小小地不快忘到脑后了。
“这一段时间,走了上海、苏州、杭州等许多地方,确实是长了见识,沉下心来学了园林,收获很大,看来我的选择是对的,女人嘛,多学业务知识,活得要轻松一些,你那边的情况如何?”
侯卫东向来不喜欢在家里说工作上的事情,何况祝焱、马有财等事情一下子又说不清楚,便道:“也就这么回事。”
小佳也没有想到几个时间老公就成了县委办副主任,她在建委办公室当过副主任,知道这个岗位从明处看事情不多,但是却是杂事不断,最是辛苦不过,关心地道:“赵姐在问我,你现在当了县委办副主任,还想不想调到组织部来,在十二月中旬,市级机关就要开始抽调人员了。”
侯卫东在益杨正是如鱼得水,从各方面都收获颇丰,他颇费了一些踌躇,“我也说不清楚,跟着祝焱一起工作,感觉收获颇多,如果调到市组织部去,一切又要从头开始。”
小佳顿了顿,提醒道:“跟着祝焱,你的前途也就和他挂在一起,他发展地好,你就会跟着步步高升,如果他哪一天走下坡路,你就难以有所作为了。”
侯卫东自我安慰道:“政治上没有了前途,至少我还是一个富家翁,也无所谓,按照时髦的话来说,这是由于财务自由而获得人身的自由。”
小佳也同意侯卫东的观点,道:“只要你喜欢,在沙州和益杨也没有太多差距,现在我爸妈也转过弯了。”
又道:“我买了一台电脑,只是还没有安网线,以后我们可以在网上聊天,新浪等门户网站都建有聊天室,我还可以申请邮箱,这可是最时的网上生活,你可别落伍。”
与小佳煲了一会电话粥,直到电话发烫,这才结束了通话,心情也真正放松了。
一夜无梦,睡得极香。
济道林从益杨回到了沙州以后,立刻将马有财的情况向市委书记周昌全、代市长刘兵作为汇报。
周昌全得知马有财根本没有打开手表包装,而且就随便扔在办公室里,便笑道:“游宏也是白费了心机,送了一块两万元的手表,马有财根本不知道价值,说不定,马有财就认为这表值几百块钱。”
刘兵是省委下来的代市长,他风趣地道:“以后要找一个珠宝行的专家,专门给县级领导讲一讲什么是值钱的东西,免得这些县领导不只货,不知不觉就上了鬼子地当。”
两个领导是这个态度,济道林也就心中有数,专门找马有财谈了一次话,此事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济道林知道益杨党政一把手不和,这次祝焱的积极态度给了济道林很好的印象,为此,作为市委常委,他特意与马有财讲了党政一把手要团结的话题,并有意无意地讲了祝焱在此事上的做法和态度。
经过了这次谈话,马有财的态度也就开始慢慢发生了变化,在祝、马两人对立的时候,县政府许多决定都不经过县委,包括一些上千万的重大开支,而对县委积极推进的事情,也转变了以前的削消极态度,开始主动出谋划策。
十二月七日,县政府召开了第二十六次常务会,专题研究如何拓宽城南新区投资渠道,提出了利用发展银行的资金来建设新区的意见,建议利用发展银行对益杨县授信的十亿资金中的五亿,用于城南新区第一期约五平方公里的基本建设。
侯卫东拿到二十六次政府常务会工作纪要以后,细细品了品,便明白这是马有财对祝焱的示好,他立刻将会议纪要给祝焱送了过去。
祝焱早就知道了会议内容,看过正式会议纪要,笑道:“钱就如时间,只要肯挤,总会是有的,总结一条,有钱无钱不是关键,关键是态度。”
侯卫东会心一笑,脑中却想起了另外一句话:“时间总和女人的乳房一样,只要肯挤,总会是有的。”
第二百五十四~六章 岭西行
益杨是沙州经济发展最好的县,前后数届益杨县委书记州地区的领导,祝焱发展势头很好,呼声亦很高,因此益杨全县在年底之时,都很注重稳定,在稳定中发展,这才是一个县委书记执政能力的完美体现。
十二月二十五日,这是基督国家的节日,益杨是一个相对保守的内陆地区,虽说西风渐进,但是节日的气氛并不浓,只有步行街一带,有几个商家为吸引大家注意,夸张地在店门外树起了圣诞老人和圣诞树,倒增了些节日的氛围。
二十五日恰好是星期五,县委祝焱知道张小佳远在上海,也体恤侯卫东平时工作辛苦,就让侯卫东这两天忘掉手里所有的工作,安心地休整两天。
当然,这里面还是另外一层原因,大凡过了元旦,农家是到了享受一年劳动成果的时候,而对于祝焱来说则是一年最忙的时候,这个忙,并不单纯是工作繁忙,而是各种关系需要在过年时节打点,光是省、市两级重要人物就够得他走上好几天,而侯卫东作为委办副主任,自然是偷不得懒的。
侯卫东喜滋滋地给小佳打电话,准备直飞上海,谁知小佳所在班级得到紧急通知,恰好要在十二月二十六日组织到新加坡参加其园林建设,这是一次极为重要的外出考察学习机会,小佳不愿意放弃,侯卫东的上海之行也就正式告吹。
他半年多没有回吴海县,既然小佳那里去不成,他就给老妈打了一个电话,说是要回来渡周末。
刘光芬接了电话。高兴地责怪侯卫东:“你这没良心的小三,半年都不回家,平时也不打个电话,真有这么忙吗?”她没有等侯卫东回话,又絮絮叨叨地道:“你二姐肚子已经老大了,明上你就要当舅舅了,江楚和你大哥是怎么回事,结婚这么久了。怎么肚子还没有动静,我看两人都得去医院检查,看到底是谁的问题。”
听到妈妈在电话里啰嗦地拉家常,侯卫东心里也是一阵温暖,平时跟着祝焱忙里忙外,稍稍有些空闲又要朝沙州跑,或是到青林去看石场,倒真是把老爸、老妈给忽视了。
“明天给我卤些肥肠。最好给我弄一斤,我的谗虫已经爬到嗓子眼了。”
刘光芬兴高彩烈地答应了。
放下电话,侯卫东就把车子开到委办地修理厂,让几个熟悉的师傅去帮着检查车况。自从上次在上青林出现了两树夹一车的情况,他就对行车安全格外注意,凡是车辆要出城,都要进行一次检查。
修理厂是委办的定点修理厂,侯卫东是委办副主任,正好管着县委机关车辆的维修,因此,他的车自然受到了特别对待,所有零件都是正规厂家所出。
以侯卫东如今的实力。并不在乎修车的费用。但是在其他地方修,很难避免假冒伪劣地零件,用不了多久又要换,不胜烦,当上了委办副主任,管着修理厂。这些问题就迎刃而解。
男人对车辆总有些天然喜爱,侯卫东蹲在车旁,看着修理工动作娴熟地下着零件,有一句无一句地与修理工说着话,还不停地散着香烟。
一位留着小胡子,满身油腻的修理工道:“侯主任,你真是平易近人。”侯卫东就笑,“平易近人是专门用来指大官的,我是小蛤蟆官,那里有资格平易近人。”修理工甚是粗豪地道:“凡是当了委办主任。没有不升官的,侯主任这么年轻,肯定要当大官。”侯卫东又递给了他一支烟,道:“这事谁又能说和清楚,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当修理工将车身全部检查一遍,快活地道:“侯主任,你的车保养的好,放心开吧,有一点小问题,我已经解决了。”
坐上车,正准备发动,手机又叫了起来,侯卫东无可奈何地道:“这该死的手机,又找上我了。”
当年为了方便,侯卫东买了一部极为昂贵地手机,从此,他再也无法从人间遁形了,总有一些电话会不期而至,调动他的行动,影响他的生活,他时常在想:“如果没有手机,虽然有时不方便,却给人生带来了更大的自由。”
看了号码,见是岭西李晶地座机电话,侯卫东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李总,好久不见啊。”李晶在遥远的岭西叹息一声,道:“卫东,你能不能不叫我李总,叫我小晶,或是晶晶。”侯卫东笑道:“叫晶晶,总让我想起了白骨精。”
开了几句玩笑,李晶道:“明天上午精工集团在岭西召开董事会,我要向你们几
精工集团今年的成绩,卫东一定要在今天晚上到岭西们的权力和义务。”
挂了电话,李晶就趟在柔软的大床上,舒服地伸成了一个大字,自言自语道:“这大好的床铺,也不知另一半是谁。”她回想着认识的男人,或有钱,或有权,如放电影一般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可是想着这些人,她浑身不觉起了鸡皮疙瘩,仰面看着屋灯柔和的灯光,李晶想着侯卫东的玩笑话,暗道:“侯卫东这个坏家伙,竟然叫我白骨精。”
“这是精工集团成立一年地重要会议,你是大股东之一,应该要去参加的。”侯卫东坐在车上,抽了一支烟,说服了自己,又给吴海家里打电话请假,这才朝着岭西开去。
刚出益杨,李晶又打了一个电话过来,“卫东,你出发没有?”

“明天上午要开董事会,我当然只有晚上赶过来。”
李晶关心地道:“自已开车吗?开车要开五、六个小时,你以前不是请了一个驾驶员,他技术不错,就让他来开。”
“谢谢关心,我的手艺不错了,只是从来没有开这么远,恐怕很累。”
李晶此时仍旧趟在床上,她一只手拿手机,另一只手轻轻拂过平坦小腹,笑道:“累倒不怕,泡个热水澡,人也就轻松了。”她自从当上精工集团董事长以后,自重身份,大半年没有同男人亲热,此时想着前一次与侯卫东相拥的旖旎风光,心中不禁有些燥热,暗道:“侯卫东,我还真有些想你。”
从下午五点半出发,整整开了五个小时,进入了岭西,圣诞气氛越来越浓,街上彩灯眩目,成群的青年男女穿戴得很有节日氛围,高高兴兴在街上走来走去。
“别人的节目,也不知为什么要搞得这么热闹,或许这是发泄地一个理由吧。”
侯卫东开着车,穿行于大街小巷,他对于岭西的道路并不熟悉,就朝着***最为辉煌的地方开去,在城中心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间很是高大的酒店,酒店四周有着格外醒目的轮廓线,格外挺直。
在停车场停好车,侯卫东提着手包下了楼,抬头仔细看了大楼,这才看清大楼顶端有五颗星,他心道:“难怪大楼如此气派,是五星级酒店。”他皮夹子里有好几千元钱,另外还有信用卡,因此面对五星级酒店并不怵场,神情自若地走了进去。
大厅里格外的金碧辉煌,侍应生衣冠楚楚,彬彬有礼,在这种气氛的影响之下,来往的人说话都轻言细语,走路亦是轻手轻脚。侯卫东正坐电梯上楼,李晶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她听说侯卫东住进了金星酒店,道:“你先休息一会,我马上过来。”
侯卫东刚洗完脸,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音。
李晶身着一块淡青色的披肩,雍容大度地走了进来,笑吟吟地道:“你还说在岭西不熟悉,怎么找了最新最好地五星级酒家。”
“我根本没有听说过金星酒店,只是朝着灯光最靓的地方走,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就住进了金星酒店。”
李晶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眼光有些躲着侯卫东,道:“你没有吃饭吧,我请你吃最好的晚餐。”
“还是李总善解人意,我开了五个小时的车,前胸贴着后背了。”
“那就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到了电梯处,李晶自然而随意地挽着侯卫东,侯卫东就如绅士一般,风度翩翩带着李晶下楼。
“你开了五个多小时,很累了,坐我的车吧。”
李晶车内有若隐若现的香水味,细腻而清淡,车载音响极佳,一首老歌在低呤。
“冬季到台北来看雨,别在异乡哭泣一行李心底,没有人比我更懂你你。”
这是孟庭苇的歌声音,九十年代初期,她的歌曲陪伴了无数少女的青涩年华。侯卫东也很熟悉这道歌,他靠着后背,听着这首学生时代曾经天天轰炸耳朵的老歌。
车如流水,在流光溢彩的街道中穿行,外面的喧嚣被车窗所隔离,只有干净而温存的歌声。
李晶平静地道:“当年我最喜欢这首歌,还有那一首没有情人的情人节,也不知你听过没有。”
汽车在街道边转了几圈,拐进了一个小区,这个小区的楼还要开阔,借着庭灯,可以看见中庭有假山、亭台、小桥、绿地,还有一个网球场和篮球场。
李晶小鸟依人地挂在侯卫东胳膊之上,道:“开了这么久的车,饿不饿。”
侯卫东一进小区,就明白了即将发生什么事情,他心中有抵抗,更多却是隐隐的兴奋,“当然饿了,从益杨到岭西,一路马不停蹄。”
李晶当然知道侯卫东饿了,但是她还是对这个答案感到很满意,高兴地道:“那就好办了。”
“什么好办?”
“你饿得历害就不会挑剔我的手艺。”
行走间,侯卫东手臂不经间意会触碰到李晶的胸部,他使劲的吞了吞口水,道:“现在就算是煮一碗清汤挂面我也会狼吞虎咽。”
与一对情侣进了电梯,侯卫东与李晶只是挽着手,那一对情侣年龄也不大,却要开放得多,搂着腰紧靠在一起,头凑在一起低声说笑着,也不知那个男子说了句什么,女孩子扬起手就欲打,可是看到了一旁的侯卫东和李晶,略显害羞地把手缩了回去,另一只手却在男孩子身边悄悄地掐了一把。
李晶穿了一件半长的大衣,静静地靠着侯卫东,娴静而温柔,见到情侣的动作,嘴角上翘,露出了微微笑容。
进了屋,李晶道:“这是我的小屋,除了你,没有其他人来过。”
屋内空调已经打开。从外面清凉世界走了进来,一下就掉入了温暖的春天,李晶随手将半长的大衣脱下来,挂在屋角地木架子上,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紧身毛衣,从侧面看胸膛就如美元一样坚挺。
等到侯卫东也脱了外套,李晶便兴致勃勃地牵着侯卫东的手,带着他参观房间。
这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装修风格很现代,清新、简约、大气,陈设也很现代化,家用电器都是市面上顶尖产品,主寝室约有二十来个平方,里面安了一张足有十米八的大床,大床正面就是梳妆台,一面镜子正对着大床。
主寝室带着卫生间与一个观景阳台。阳台是由落地窗进行封闭,站在落地窗前,将辉煌的岭西夜景尽收眼底。李晶指着远处,道:“那就是金星酒店。虽然这是五星级酒店,但是那里有家里舒服,你以后到了岭西,不准住酒店,一定要到我这里来,我的大门永远为你趟开。”
李晶仰头看着侯卫东,在雅致的灯光上,眉眼格外细腻,侯卫东忍不在亲了亲她的脸颊。这个动作更多地是用在情人或爱人之间,李晶情商极高,对这个小动作地含义自然是心领神会,挽着侯卫东的手臂也就增加了一些力道,心里暗道:“侯卫东还真是一个解风情的男人,与其交往轻松愉悦。”她突然想起一句土语:“宁嫁二流子。不嫁木锤子。”便禁不住抿嘴而笑。
“你自顾自地傻笑什么?”
“谁傻笑了。”李晶嗔了侯卫东一眼,安排道:“你先到客厅看电视,我给你做几道菜。”
在侯卫东印象之中,李晶向来风姿绰约,办事也是滴水不漏,标准的女强人形象,侯卫东还从来没有看到她居家时的模样,便跟着她的跟后跟来到了厨房门口。
一只土色的瓦罐冒着热气,从飘来的味道判断,应该是炖鸡汤。李晶手持一把硕大地菜刀,灵活地切着肉丝,回头笑了笑:“你别在门口站着,象个门神一样,菜都准备好了,很快就可以开饭。”
“噗、噗”的声音从厨房里升腾起来,李晶的动作居然很专业,她提着锅柄,用了男性大厨常用的“颠”锅手法,肉丝在空中翻腾了几下,李晶直接就将肉丝倒进了盘中。
“真没有想到,你还有这么好地手艺。”
“这是家常的青椒肉丝,人人值得会做。”李晶虽然口中谦虚,脸上却有得色。
清炖鸡汤,青椒肉丝,麻婆豆腐,>一小碗米饭,颜色有青、红、白、绿,味道有鲜、嫩,麻、辣,早已饥肠辘辘的侯卫东端起碗,来了个风卷残云。
吃完了一碗,坐在一旁的李晶主动帮着又盛了一碗。吃到第三碗,李晶满以为
整不下去了,道:“吃饱没有。”侯卫东认真地道:而已。”想到自已平时只能吃半碗饭,李晶由衷地道:“你还是真是大肚汉,在困难时期,没有哪家人养得起你。”
等到侯卫东终于放下筷子,李晶收拾了碗筷进了厨房。

侯卫东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着厨房传来碗盘相碰清脆的声音,突然产生了一阵错觉,仿佛置身于新月楼的家中,是小佳在厨房里洗碗,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留在李晶家中对不起小佳。
结婚以后,侯卫东基本上没有到过色情场所,只与以前就曾经好过的段英有过一次亲密接触,这一次到李晶家中过夜,又是一次对小佳的背叛。可是,想到李晶眼中的期待以及散发着成熟韵味地身体,他又犹豫着。
手机在侯卫东掌中翻来覆去,当李晶满脸笑电从厨房走了出来,他知道已经无法退却了,迅速将手机调成无声状态,放回了袋中。
李晶在厨房洗碗的时候也是感慨良多,她虽然交游广泛,但是对于小家却有一种类似于偏执的热爱,她不愿外人踏入自己这个宁静的港湾,不管是男人和女人,不管是有权人还是有钱人,都不能进入她的领地。
踏入了这个家门,李晶才做回了真正的自己,在这个屋里她撕下了厚厚地外膜,才是那个无忧无虑、心思单纯的李晶。
李晶到卧室里拿了睡衣,道:“你先去冲个澡吧,我把温度再调高一点,等一会就可以穿睡衣出来了。”这句话里含义颇为丰富,她却说得极为自然,没有一丝做作。
侯卫东是极聪明的人,无语地接过睡衣,对着李晶点了点头,便进了卫生间。卫生间装修得很温暖,地面是浅红色,墙面虽然白色调子,里面却嵌着十多块动画图案,在角落的盆子里,还放着几件未洗的衣服,最上面则是透明的内裤。
看着盆子里的小玩意,侯卫东只觉荷尔蒙如温度计放入了热水瓶,飞快地往上涨,他能够想象,穿着这小内裤的李晶是多么的性感。此时,情欲如黄河之水般泛滥,已经淹没了理智,侯卫东也将小佳抛在了脑后。
他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本书:“从生物学地角度来说,古代男人需要随时播种,才能保证种族繁衍,而女人则必须记着孩子父亲是谁,这样才能保证种族的优质,所以,男人从本能上就对外遇有着天然的倾向。”
李晶双腿卷曲着放在沙发上,她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动画片,抬头见侯卫东穿着睡衣出来,在柔和灯光下显得格外英俊,这让她不禁眼前一亮,脱口而道:“卫东,你洗了澡真帅。”说完之后,才发现有语病,就捂着嘴笑了起来。
到了这种时候,再掩饰也就矫情,侯卫东道:“衣服很合适。”
两人对视一眼,李晶表情突然间有些不自然,她从沙发上爬了起来,此时房屋温度已经高了起来,她道:“我也去洗一洗。”低着头正朝卫生间走去,不提防被侯卫东一把抱住。
李晶浑身已软了,将侯卫东腰身抱得紧紧的,口中却道:“干什么啊?”
侯卫东大手从李晶衣服里钻了进去,抚摸着光滑的后背,慢慢移动前胸,将没有胸罩的尖挺乳房握在手中,手指捏着乳尖,不断地搓揉着。
就在客厅门口,侯卫东将李晶脱得一丝不挂,他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洁白如玉的胴体,手指尖在小腹上游走,赞道:“你真是白骨精,身体一级棒。”
李晶喘气已经有些粗了,“我就是你的白骨精,啊,这房子从买来以后,你是第一个进入房间的,也是最后一个,啊,你别进去,我要去洗澡。”
说话间,李晶双手也在侯卫东衣服里摸索着,两人搂抱着,哪里分得开,进得卫生间,两人已是赤诚相见,李晶手慌脚乱地拿着莲蓬头,刚把身体冲湿,被侯卫东粗野地抱了起来。
几番调试,两人就如作工精致的明代家具,没有用一颗铁钉,却紧紧地粘合在一起,距离为负数。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相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
这是风靡一时的《致橡树》其中的片断,在大学时代,诗歌朗诵必选篇章之一,侯卫东听得耳熟,也记住了一些句子,但是,现实情况与诗歌的意境恰好相反,此时,李晶就如一朵饥渴的凌宵花,毫不客气地攀援在侯卫东身上。
“卫东,你天天吃吃喝喝,怎么还会有这么好看的腹肌。”李晶如贪吃地孩子,抚摸着侯卫东的每一寸肌肤。
侯卫东累了,只是笑笑,不答。
李晶自语道:“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叫情爱,先要情,才有性,这才是真正的享受。”
侯卫东道:“你力气可不小,我手臂被捏青了。”
李晶把头埋在侯卫东胸膛上,道:“谢谢你,说了你也许不信,昨晚是我第一次达到高潮,真是美妙。”
在刚才的性爱中,李晶在侯卫东一阵强过一阵的攻击中,突然间身体开始强烈地震颤起来,这是肌肉不受大脑控制的颤抖,最初是在小腹以后,随后就如电流一样传遍了全身,她如梦游一般恍惚,疯狂地迎合着侯卫东的节奏。
当一切结束以后,李晶洁白的肌肤全部变成潮红色,她抱着侯卫东的一只胳膊,似乎半梦半醒,十来分钟以后,她才清醒过来,又如凌宵花一样缠着了侯卫东。
这一场大战,两人都耗费了太多的精力,现在就只是亲密拥抱,情的成分多。欲的成分少。
相拥了约半个小时,李晶从床上爬了起来,穿上半透明地睡袍,头发柔顺地披散着,道:“继续睡觉,还是喝点什么?”
“茶。”
李晶知道侯卫东喜欢喝茶,这一次不仅买了内衣裤、睡衣,还特意买了顶级的益杨茅尖。还有景德镇出产的茶具。
在落地窗前摆上一张玻璃小桌,乡野清新味道随着水汽就开始慢慢地充满了整个阳台。
坐在藤椅上,侯卫东透过落地窗看着外面的街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不过还是客观地赞了一句:“***辉煌,比沙州强了许多。”
李晶神情稍复,道:“岭西毕竟是省会,信息渠道与沙州不可同日而语。我想把精工集团总部搬过来,立足岭西,放眼全省。”说起这个话题,她又恢复了平时的几分神态。雍容而自信,又是另一番味道。
“你是董事长,我没有什么意见,充分信任。”
李晶嫣然一笑,道:“我在省里也有些关系,你想不想调到省里来,层次更高一些。”
李晶的交际颇为复杂,而且她的成长过程涉及许多隐秘,从内心深处。侯卫东只愿意在经济上与她有来往,至于在政治上,由于传统官场对道德地重视,他不愿意和李晶搅在一起,而且做为顺风顺水的年轻人,他骨子里也有傲气。如果利用李晶这个特殊女人的特殊关系向上爬,他将失去在李晶面前的自信。
因此,对于李晶的建议,他沉呤道:“祝焱向上走的机会很大,这对我也是机会,改弦易张并非好事。”他为了给李晶面子,笑道:“到时在沙州混不开了,我就调到省里来。”
李晶见侯卫东对此事并不热心,也未多想其深层次的原因,道:“从祝焱的年龄来看。恐怕只能到沙州市这一级,向上走就难了。”
“沙州辖四县两区,五百多万人口,又有几人能当上市一级领导,知足者常乐。”
李晶与侯卫东认识、接触也很有一段时间,她观人料事向来很准,知其素有大志,但是此情此景也不必多说,只道:“做人低调一些,也好。”
第二天,到了精工集团临时在岭西租赁地会议室,李晶神采飞扬地给几位股东报告了精工集团在96年的成绩,大家对李晶在这得的成绩都表示了肯定和赞扬,对精工集团下一步的发展也进行了讨论,最后,几位股东都愿意各自接股份追加一部分资金,以状大精工集团地实力,为97年集团拓展业务打下基础。
侯卫东按照比例再次投入100元,这也是狗背弯石场一年的纯利,他毫不犹豫全部投了进去,当然,英刚石场、山下的条石场产生的利润,也能让侯卫东过上幸福快乐的富裕生活。
从这个角度来说,青林镇实在对他不薄。
精工集团大事研究完毕,旗下的模特队伍又为几位大股东和精工集团管理层进行了一场专场演出,模特队组建已有些时日,又在岭西、沙州等地演出多场,与沙州初现之时大不一样,可谓精采纷呈,让几位大股东目不暇接。
酒会开始,精工集团的管理层悉数到场,与大股东们提前欢度元旦,更有洋派职员,还在庆祝圣诞快乐,李晶见诸人喝酒亦多,不知不觉踱到了侯卫东身旁,轻声道:“少喝点,下午我还有安排。”
说了这句话,她便端着酒杯施施然地去敬酒,给侯卫东耳朵留下了一片酥痒,看着李晶曲线优美的腰身,侯卫东的眼光仿佛具有穿透力,直接看到了洁白如玉、玲珑剔透地身体。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更何况是一个酒会,精工集团的管理人员们、股东一起往外走,门口停着一辆大客车,上面写着精工集团四个大字,管理人员们陆续就上了客车。
几位股东都有自己的小车,除了侯卫东是一辆皮卡车,其他三辆车都是高档轿车,精工集团的管理层门都打开窗户,看着这几位大股东,不少人看到侯卫东不过是开着皮卡车,都觉得有些惊异。侯卫东看到宾馆门口好车云集,也觉得开着皮卡车到岭西有些掉价,也就开始琢磨换一辆高档车,俗语云:“人是桩桩,全靠衣装。”如今时代进步了,开什么车意味着主人是什么身价。
李晶上车之时,对着侯卫东使了个眼色,然后她分别与其他几位股东告别,大家各自开车散去。侯卫东明白这个眼神的意义,紧跟着李晶地车,拐了几条街道,又回到了李晶所在小区。
停了车,两人上楼,侯卫东分明见到了李晶眼中热情,他在其耳边低声道:“白骨精,我们回山洞。”李晶心神一荡,挽着侯卫东的手臂,道:“你是我的冤家,弄得我开会都心不在焉。”
侯卫东趁着无人之机,在李晶翘翘的屁股上揉了一把,开玩笑道:“这个会开得很到位,是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凝聚了人心,鼓舞了士气,李晶董事长的光辉形象已经照耀了精工集团。”

虽然是调侃,李晶还是很高兴,道:“我们回家休息一会,下午带你到野虎岭,我们住一晚上,明天吃了午饭回岭西。”
走到门口,侯卫东手机响了起来,是青林镇的号码。
“侯镇长,我是田秀影。”
侯卫东根本没有想到田秀影会打电话过来,听其声音略带哭声,道:“田大姐,有什么事情吗?”
“侯镇长,我们都是从上青林出来的,这事你一定要帮我,这次县里要清理八大员,给几千块钱就把我们八大员打发了,我在青林镇政府工作了二十来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说解聘就解聘,让我们一家人以后怎么活。”
虽然田秀影是个喜欢挑拨是非的人,在上青林期间,还曾经莫名其妙地告过侯卫东地刁状,可是事过景迁,侯卫东对其恶感已经没有剩下多少,耐心地听其哭诉了一会,道:“大哥不是买了一辆车搞运输吗?”
“上个月出了车祸,你大哥现在还在医院趟着,当时为了节约钱,没有去上保险,这一次就要由我们全陪。”
八大员都是乡镇农技站、农经站等临时聘用人员,是历史形成的用人方式,在八十年代初期曾经发挥了重要作用,由于财政困难,而且八大员的存在与现行干部体制不相称,县里已经着手清理此事,侯卫东对此很清楚,田秀影这种情况正好在清理范围之类。
啰嗦了半个多小时,田秀影怀着希望挂断电话。
侯卫东只觉耳中都嗡嗡作响。李晶在一旁也听了一个大概,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政府也做得太绝了,这样轻松就把人赶走了。”
侯卫东道:“虽然田秀影也不是什么好鸟,但是我还是对其遭遇表示同情,不过也只是同情而已,大政策之下,谁敢为一人开后门。”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老公买了车子为石场运碎石,也能赚钱,我曾给他说过一定要买保险,他当成了耳旁风,现在出了事,不仅赚的钱全部赔完,要借钱来付医药费。”
李晶也只能替他们一家感慨一声,道:“不说别人的事情了,现在到了盘丝洞了,孙猴子也应该大加白骨精了。”她笑道:“只是没了唐僧,你这猴子可以为所欲为。”
“孙悟空可是要三打白骨精的。”
“来就来,谁怕谁,啊,弄痛我了。”
第二百五十七~八章 春节
昨天岭西之行,如梦一般。
侯卫东带着五分留恋迷醉和五分忐忑不安,回到了益杨,以前还觉得益杨夜景还不错,可是看过了岭西夜景,益杨夜景就显得相形见绌,黯淡无光,连最热闹的步行街也略等同于岭西的城郊。
第二天,在门洞外接到了祝焱,侯卫东这才重新适应了益杨的环境,找回了自己的角色。
96年,益杨全年工作在平稳中度过,国内生产总值、财按着计划上升,煤矿上也没有出大的安全事故,不少单位开始在大门上挂灯笼了,即是为了庆祝元旦,也为庆祝春节作好了准备。
元旦就如一辆货远列车,呼啸着就将96年扔在了脑后,年后,益杨人事出现了一些变动:
吴海县原县委书记被调到沙州政协任了一个闲职,益杨县委副书记赵林直接调任吴海县县委书记,吴海原县长也被调走,由市级机关一位处长来任县长。
一般情况之下,县委副书记要升迁,多是先任县长,然后才能出任县委书记,赵林的任命出乎许多人的预料,他到了吴海数天之后,任林渡被调至吴海县委办公室,出任县委办公室副主任。
赵林调动以后,空缺了一个副书记职位,在祝焱的大力支持之下,县委常委季海洋在与宣传部长刘军、组织部长老柳的竞争中获胜,接任赵林职务,成为益杨县委副书记。
侯卫东从组织部调到县委办短短半年的时间,先是出任综合科科长。再出任县委办副主任,这个速度已经是益杨的深圳速度了,所以,当季海洋出任副书记以后,县委暂时没有任命新的县委办主任,由侯卫东副主任主持县委办工作。
于是,侯卫东成为了益杨县年轻干部地佼佼者,尽管论职务。侯卫东仍然是委办副主任,而刘坤在一年前已是一镇之长,可是论职位的重要性,一镇之长虽然亦是实权派,可是却与主持县委办工作的副主任有着不小差距。
为了适应新工作,侯卫东投入了百分百的热情,上海之行也就数次推迟,小佳曾经当过建委办公室副主任。对于侯卫东很是理解,也支持他的工作。只是,她一个寝室住了来自岭西不同地区的四个女同志,其他三人的老公都利用各种机会先后来到了上海。唯有侯卫东一直没有露面,对此,颇有小资情调的小佳还是略有失望。
97年1月中旬以后,距离春节还有十来天,益杨县外出打工、读书、经商地游子们陆续回到了家乡,益杨县城比平时热闹了许多,除了单位,很多人家亦贴上了春联,挂上了红灯笼。
1月27日上午11点。刚刚陪着祝焱开完了老干部座谈会,屁股还没有在板凳上坐热,季海洋便打了电话过来,侯卫东急匆匆地喝了一口热茶,又在办公室伸了懒腰,做了几个搞胸运动。这才到了季海洋办公室。
季海洋办公室并非赵林曾经用过的一间,委办将一间资料室重新收拾出来,再买了一套新的办公家俱,重新设了一间新的办公室,赵林所用的那一间办公室,暂时锁着。
新家具是侯卫东亲自挑选的,侯卫东知道季海洋挺讲究品味,便带着任小蔚跑了一趟沙州,在最大的家俱城挑选了一套有北欧风情的办公家俱,价格也并不离谱。一万五千块,家俱买回来,没有寻常家俱常见地油漆味道,季海洋见了,只说了一句:“卫东还是有眼力的。”
侯卫东拿着本子和钢笔进了屋,见季海洋靠在转椅上抽烟,便道:“季书记,有何指示。”
季海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我们是一个战壕滚出来的,你就别跟我客气,今天找你来,主要是安排交待春节地一些事情。”
季海洋特意交待的事情,应该是比较重要的事情,侯卫东精力一下就集中起来,把本子摊开,准备记录。
“这事你要记在心里,不要记在本子上。”季海洋指了指脑袋,道:“春节期间自古就有访亲拜友的习俗,有一些对益杨发展有重要影响的领导需要在春节前后去拜访,即可增加感情,又可以得到领导许多指示,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切不可掉以轻心,你在县委办主持工作,一定要为领导想在前面,把握住细节,这样才算称职。”
“我先从大面上来说,春节前,要安排人员发贺年片。”他拿出一本沙州市下发的机密号码本,道:“凡是上面有名字的,统统发一张贺年片,以县委、县政府的名义发,这是面上地工作,并不是特别的事,找几个字写得漂亮的工作人员,一、两天就可以完成,记着,要手写,不要打印。”
“有几个关键人物必须记住,初二或是初三,昌全书记是一定要去的,具体的事情跟黄子堤常委联系,带什么礼物征求祝书记的意见,每年都是他亲自定。市委印波副书记是分管组织的副书记,与祝焱曾经是党校地同学,很熟悉,可以安排在初三以后去,在市委这一块,以上三人是重中之重,是肯定要去的,市委其他常委如何安排,都要征求祝书记意见。”
“新任市长刘兵还摸不清脾气,可作礼节性拜访。”
“市级机关还有一些实权派,财政局孔局长、公安局方局长,交通局牛局长,与祝书记关系不错,可以约出来搞一次活动,吃饭,打牌,算是联谊了。”
“人大高志远主任,老领导李永国,这一块要在年前就去走动,高志远安排五千块钱的年货,李永国在二千块钱,顺便说一句,高志远特别喜欢新茶,明前茶一定要送一箱过去。”
“还有省里的几个重点人物,这个你不熟悉,可以在笔记本上简单记两笔。”
季海洋交待得极细,反复叮嘱,光是如何拜年就说了一个多小时,“算了,今天就给你说这么多,春节放假前,你把整个拜年的事安排出来,我先看一看。”
侯卫东脑袋已经有些昏了,回到办公室,他拿出笔记本,也不说名字,只是将季海洋提到的领导名字记录下来,数了数,一共二十来个,他暗道:“祝书记哪里是在过年,分明比平时还要忙碌。”
在办公室默作了一会,另一位副主任庄卫国走了进来,庄卫国是委办老黄牛,长期负责文字工作,在委办,祝焱讲话稿多由季海洋亲自操刀,其他文章是出自庄卫国之手,算得上幕后英雄。

由于文字工作出色,在委办一干就是十来年,现在年龄大了,在仕途上想法不多,由于委办待遇还不错,他也就不想调到其他部门,等着在委办改成非领导职务。
庄卫国坐在侯卫东对面,他把眼镜取下来,不停地揉着,道:“侯主任,跟你汇报一个事情。”侯卫东忙道:“庄主任,你是折杀我了,有何吩咐。”
“人老了,眼睛也不行了,最近看书写字都模糊得很,我准备请假到岭西省城去检查眼睛,再配一幅纠正散光的眼镜,这种眼镜只有岭西才配得好。”
“什么时候去,委办派车送你过去。”
庄卫国将厚厚的眼镜戴上,道:“祝书记在老干部联谊会上讲话稿,我就不写了,写了十几年,眼睛毁了,腰椎、颈椎都有问题,成废人喽。”
委办秘书科其实写文章好手不少,但是重要文章都由庄卫国或是季海洋在写,一方面,庄卫国累得要命,另一方面,其他同志由于得不到表现机会,心里也有意见。
侯卫东正是顺风顺水之时,心气极高,暗道:“莫非庄卫国想摞摊子,哼,离了红萝卜难道就不出席,这个关口迟早要过。”他笑呵呵地道:“庄主任,这事你就不必操心了,我们商量一下,以后大材料你来把关,其他小材料就交给秘书科来操作。”
庄卫国见侯卫东轻易地答应了自己,心中暗自高兴,“侯卫东确实没有季海洋老辣,以为写材料是轻松事情,我终于也脱离苦海了。”他站起身,道:“谢谢侯主任关心,我去写请假条去了。”
不一会,庄卫国把请假条就交过来请侯卫东签字,等到侯卫东签了“同意,请季书记阅示”几个字,庄卫国又拿出来一张表,道:“这是年前的安排表,几个责任人可能要重新安排。”
这张表是元旦后制作的,主要是春节前大型活动地安排详表,庄卫国要负责老干部联谊会、全市企业银行界茶话会、春节团拜会、在外益杨人茶话会四份材料。
侯卫东略一沉呤,就痛快道:“庄主任,你就放心到省城去,回来后帮着把关就行。”
庄卫国满带笑容离开了侯卫东办公室,回到了自己办公室,他在浑身轻松的同时,心中也觉得怪不是滋味,他向来以文字功底见长,可是如今委办的大材料不用他写了,就如被人抛弃一般。
怎么,老庄请假了?”季海洋在文字方面颇为倚重庄卫国,看到老庄的请假条,有些疑惑。
侯卫东解释道:“他要到岭西检查眼睛。”
“老庄眼睛散光很严重,早就应该去治疗了,不过春节前委办任务很重,老庄走了,文字这一块能否拿起来,我有些担心。”
侯卫东虽然也很年轻,却道:“也应该给年轻人压压担子了,这一次我让秘书科长尹大海负责文字这一块,庄主任若节前能回来,还是由他来把关。”
“也好,你自已看着办,但是要心中有数,材料质量一定要上去,县办出来的文章,代表着益杨县的文字水平,是益杨的门脸,你要高度重视。”
“季书记,你放心。”
侯卫东离开以后,季海洋看着侯卫东挺直的背影,出了会神,暗道:“这样做虽然不合县委办惯例,不过这也未尝试不是一种方法,年轻人毕竟有闯劲,头脑里条条框框少一些。”
他又想到一些事情,眉头也皱在一起。
侯卫东并不擅长写文章,但是也并不心慌,前一段时间,他一有空时间,就把能找到的祝焱讲话稿录入到电脑中,目前完了三分之二,通过这份繁琐工作,他基本上心中有数。
回到办公室,他将秘书科的同志全部召集到办公室,将近期需要完成的材料分到每到人头上,这些秘书都是从各镇各单位选来的笔杆子,都能写上那么几笔,只是大材料一直由庄卫国在写。他们平常只能写点边角余料,多少有些怨气。
这一次,年轻主任出了新招,他们每人手中都有任务,受人重视的感觉总是好的,多数人暗中有些兴奋,也觉得肩上担子重了,憋着劲想把文章写漂亮。
秘书科长尹大海负责对这些文字把关。尹大海曾是益杨中学地语文老师,在报刊杂志上发表了不少文章,先是借调到委办,把编制等等解决以后,又熬了四年,才成了秘书科长,他向来自负于文笔,对庄卫国的老套路很是不屑。只是对老资格黄牛副主任,他亦没有多少办法,只能老老实实当了几年绿叶。
侯卫东在委办这一段时间,对尹大海等人的心态也了解。他单独把尹大海留了下来,道:“尹师兄,你是沙州学院的才子,当年读书的时候我就看过你不少文章,这一次庄主任要到岭西去检查眼睛,春节期间重要讲话稿不少,我就全部拜托给你了。”
侯卫东如坐火箭一般在县委办升上来,曾让尹大海心里很不平衡,如今侯卫东主持了县委办工作。两人差距又拉开一些,尹大海心里明白侯卫东上升是挡不住的,反而平衡了。
今天听了侯卫东安排,他敏感地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道:“侯主任,你放心吧。春节几个讲话稿都是有套路的,这两天我就督促几个人把初稿拉出来。”
97年春节在27日,益杨县正式放++后,大部分单位地主要业务都停下来了,喝团结小酒、给相关领导、相关单位拜年成了主要工作任务。
24日,侯卫东为李永国准备了一千元的过节费,又从腊猪肉、香肠、大桶油,很是丰盛。
到了李永国家门,祝焱高兴地拱手拜年。李永国兴致不是太高,摸出烟,散给了祝焱,道:“我这年龄,最怕过生日和过年,过了生日又老了一岁,过了年又距离那天近了一年。”他见侯卫东在忙忙着搬年货下来,走过去递了一枝,道:“小伙子,中午就在我这里吃饭。”
居住在益杨的退休领导,李永国是最重要的一位,祝焱带着侯卫东十一点来,就做好了在这吃午饭的准备,这也是以往的惯例。
侯卫东笑着拿了一瓶酒,道:“老领导,我把酒都准备好了,这是到贵州酒厂里弄的酒,正宗茅台酒。”李永国年纪大了,酒量也小了,可是喝半斤高度酒还是没有问题,他道:“真要说正宗茅台,一般人哪里喝得到,算算产量也就知道了,只不过是看哪一种酒接近正宗。”他又对正在指挥搬年货的老伴道:“老婆子,你别在这里看着了,快去弄下酒菜。”
李永国在位时权高位重,想走他后门地人可是不少,退休以后,虽然县委的几位主要领导都要定期来看望他,也有些老朋友要来走一走,可是毕竟人走茶凉,与在位时相比,门庭冷落亦是在所难免,正因为此,他很重视每年与县委书记的这一顿饭,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上青林腊鸡肉,猪耳朵,白菜灌的香肠,两个素菜,一个小菜汤,菜品不多,却极丰盛。
饭桌上,聊了些闲话,李永国道:“听说益杨土产公司要改制,真地撑不下去了?”
祝焱给李永国倒了一杯酒,道:“从审计来看,土产公司早就资不抵债了,今年准备引进一家日本企业,注入资金、管理技术和销售渠道,可是工人们意见太大了,围了政府好几次,日本方面看到了这种情况,顾忌很多,最后没有谈拢,合资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土产公司易中岭已经辞职了,计委副主任小顾再当土产公司一把手,小顾搞经济还是可以的,目前在进行彻底改制,将企业改成股份有限责任公司,由厂里工人们出钱买股份。”

李永国默然,良久,道:“在我理解中,改制以后就不是国营企业了,这算不算国有资产流失?这样搞下去,县乡一级就不是社会主义了,节后,昌全要到益杨来,他文化水平比我高,我要问个究竟。”他在位时,为益杨土产公司倾注了大量心血,可是没有想到,这个厂辉煌不过十年,如今已经限入风雨之中。
侯卫东听到昌全两个字,很敏感地用余光瞟了瞟祝焱。
祝焱神色平常,道:“抓大放小是国家大政策,不仅是文件上说,报纸电台上也四处宣传,国家态度明确只管那些关系到经济命脉的国营大企业,县属企业全部要推上市场,说白了,就是要县属企业自生自灭,以后市县一级就没有企业了,政企分工嘛。”
李永国也看了报纸,对抓大放小还是理解的,不过,针对说起具体企业,他心中火气仍然不小,道:“企业搞成这样,当真没有腐败,听说副厂长杨卫革死在了检察院,除了他,土产公司就没有别的腐败分子,
祝焱道:“这事有些复杂,我给老领导慢慢说。”他把酒杯放在桌子,给李永国夹了一片猪耳朵。
侯卫东闻弦歌而知雅意,这时他已吃了大半饭,便知趣告了席,老柳见侯卫东离席,也跟着出来了,两人就在院子里看花草和菜园,看着有十来盆花木,多数叶子带着褐色斑点,焉头焉脑的,侯卫东暗道:“看来李老爷子喜欢种花却不得法,比粮站老邢差远了,明年春天的时候,可以买两个大盆景过来。”想到这里,他不禁自嘲道:“现在是怎么回事,怎么老是想到送礼的事情,莫非成了职业病了。”
送礼确实是一种学问,里面有不少道道,侯卫东在做石场地时候,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架轻就熟,这一次过春节,他才知道要学的东西很多。
中午一点半,祝焱才和李永国喝守酒,李永国略有醉意,握着祝焱的手不放,侯卫东见李永国表情和动作,暗道:“李老爷子真的转过弯吗?但是看这样子,对祝焱肯定没有什么意见。”
上了车,侯卫东关心地问道:“祝书记,中午喝了有半斤酒吧,到招待所休息一会。”祝焱在小招待所有一个单间,有时他需要安静地时候,就到单间去,免得被无休无止的人打扰。
祝焱白皙的脸上略红,他看了看表,道:“等一会把团拜会地稿子送过来,我要看一看,另外,记着四点钟出发,我在上午已经给高志远主任约好了,今天晚上请他和人大秘书长吃饭。”
回到办公室,侯卫东就把尹大海送来的团拜会稿子看了一遍,稿子水平很高,逻辑清楚,数据充分,侯卫东自忖:“我是写不出这种水平的文章。”再看一遍,也觉得这篇文章太冷静了,没有突出团拜会特定的欢庆气氛。
侯卫东相比尹大海,文字功底显然在差一些,不过他亦有优势,由于长期跟随祝焱,对其喜好掌握得很清楚,他在文章里加了几个有气势的排比句,又把电脑打开,套用了前一年团拜会讲话稿的结尾,便把尹大海请了过来。
尹大海以前最不喜欢庄卫国大段大段地删自己的文章,在电话里听说文章略有修改,心里便有个小疙瘩,放下电话,便到了侯卫东办公室。
看着自己稿子页面还算干净,没有飞扬跋扈的勾勾叉叉,他心中压抑的不满便少了许多,看了侯卫东修改的地方,仔细品了品,觉得和祝焱口气极为神似,气势比原有文章提高不少,暗道:“侯卫东也有几刷子,千万不能小视。”
晚上到高志远家去拜年,红包及年货总计五千五百,比预计超了五百,这是小事,侯卫东并不在意。
高志远倒很高兴,将收藏了十年的五粮液拿了出来,侯卫东喝得少,喝了略三两,高志远喝了二两,祝焱又喝了半斤多。
离开高家已是八点半,祝焱接连喝了两顿酒,头痛欲裂,道:“今天就住沙州宾馆,沙州宾馆楼下有一个按摩店,技术好得很,我要去放松放松,否则明天的酒战应付不了。”他又无可奈何地道:“都说当官好,我却觉得这是个苦差事,特别是春节这期间,天天喝酒,肝、胃、肾、肠都被酒泡着,迟早要出问题。”
侯卫东到沙州宾馆开房数次,熟门熟路,很快安排好了房间,等祝焱在房间里休息了半个小时,侯卫东便上了楼。
祝书记白皙的额头全是酒红色,他用手指揉着太阳穴,道:“走吧,我们下去。”
祝焱出去活动一般不叫上老柳,包括吃饭,多数时间老柳都是单独找地方吃,然后由委办发误餐补助,元旦到春节这一段时间,光是误餐补助侯卫东就签给他一千多块,比工资还高,老柳自然喜欢这个政策。
当然,这只是委办季海洋制定的特殊政策,其他司机就不能享受这个政策。
楼下是一家正规的按摩店,大堂里有六个床位,没有雅间,给祝焱按摩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很有一股爽利劲,似乎认识祝焱。说了几句玩笑话,就听到祝焱叫了一声:“啊。”
为侯卫东按摩的是相貌着实英俊地大汉,他道:“你是第一次来吧,全身还是局部。”侯卫东努了努嘴,道:“和老大一样。”大汉咧嘴一笑,笑容很有阳光味道,道:“好咧,我要开始了。感觉痛了你就叫。”
侯卫东没有理解他指的是什么,并不在意,可是当大汉手肘部猛然间如尖硬石头挤压在着后背,他也禁不住叫了起来。按摩店里四个人叫得此起彼伏,倒象是进了屠宰场,整个按摩进行了四十来分钟,通过交谈,侯卫东知道店主夫妻都是退役运动员。暗道:“果然是运动员出身,力气真是大。”
痛虽然痛一点,但是浑身舒服,仿佛身体轻了十来斤。走路也轻松了许多,祝焱酒意一扫而空,道:“真是舒服。”他调侃道:“在益杨我的知名度太高,有一次身体太僵了,想到一家盲人按摩店,刚进门就被人认了出来,结果成了大熊猫。”
此时才九点多一点,祝焱道:“你先跟我上楼,我要跟黄常委联系。如果联系不上,我们就蒙头睡觉,联系上了,可能还要参加一些活动。”
侯卫东帮祝焱泡好茶,就坐在沙发上等着。
“黄常委,我是祝焱。呵,在哪里潇洒。”
黄子堤此时正忙着,压低声音道:“老兄,我哪里有你潇洒,省里来人搞了两天,我还在鞍前马后地服务。”
“你这大管家可不得了,管着几百万人啊,说正事,我就在沙州,老弟明天有空没有。把老孔、老方约出来,我们提前过春节,节后太忙,不容易聚在一起。”
黄子堤是聪明人,在电话里“哼、哈”了一会,道:“祝兄,我们好说,随时都可以欢聚一堂,你恐怕想找晶全书记吧,你来得太及时了,昌全书记春节以后就要去旅游,要拜年恐怕要抢到节前,这个消息要绝对保密。”
祝焱就焦急起来,道:“明天能否见到昌全书记?”
“这个不好说,省里的人明天走,但是不知上午走还是下午走,你就在沙宾等着,见面的时间恐怕也不多,随时听我电话。”
打完电话,祝焱道:“争取明天见昌全书记。”又问,“身上带了多少钱,黄常委节后很可能不在沙州。”
侯卫东道:“钱没有问题,备得很足。”
祝焱没有多说,道:“你回家吧,明天早点过来。”
回到新月楼,小佳不在家,这家就不成家,冷冷清清的,侯卫东看了一会电视,又把电脑打开,邮箱里有一封信,是小佳寄过来的。
信件,是传送信息很古老的方法,在古代由于交通这不便、信息不畅,书信就成为了远方人最重要地传递信息的手段,诸如鲤鱼传书、鸿雁传书等等优美故事,实质上都讲述信息不灵的古代社会的相思之苦,或思家人,或思故土。
如今地球已经变成了村庄,信息传递可以有n种方式,书信这种方式已经落伍了,尽管是电子信件,于是在静悄悄的家中,读着充满小佳相思话语的信件,开头一句“亲爱的”,就如温暖的热带乌龟慢慢在心头爬过。
看完信,随意浏览了一会新闻,无甚看头,便准备关电脑,看到桌面上证券之星地图标,却也懒得打开。
第二天早早就来到了沙州宾馆,陪着祝焱吃完早饭,祝焱在宾馆后面的花园转了一会,道:“你到新化书店给我找一本书,《万历十五年》,一直想看看,今天偷得半日闲,正好可以阅读。”又道:“如果没有这本书,就给我买一套金庸的《鹿鼎记》,新华书店应该有这书,这两种都没有,你看着办,主要买历史类的,不要编著类地。”
老柳带着侯卫东到了沙州最大的书店,侯卫东也没有东翻西找,直接问了服务员,幸运的是两种书都有。

厚厚六本书,捧在手中,散发着印刷品特有的香味。
祝焱拿着几本新书翻看几遍,道:“《万历十五年》留着慢慢看,现在还是看轻松一点的书?”
此时黄子堤已经打来电话,告诉了一个好消息:“昌全书记答应中午一起吃顿饭。”祝焱心中亦就有数了,安静地在宾馆等着。
“祝书记你慢慢看,我在老柳房间里。”
祝焱兴致很好,道:“你也拿一本去,偷得浮生半日闲,不容易啊,我们好好享受阅读的快乐。”
上午的时间一晃而过,眼看着要到十二点,侯卫东来到祝焱房间,见县委书记坐窗边,还在津津有味地读书,侯卫东也不多问,道:“祝书记,我去安排午饭。”
祝焱合上书,这才道:“不忙,等着黄常委电话。”
接近一点钟,祝焱亦看了好几次表,终于,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祝焱平时有两部手机,一部是在益杨县机密电话本中公开的手机号码,今天为了免受打扰,这部电话就由侯卫东拿着,另一部手机号码很隐秘,只有十来个人知道,此时响起来地就是特殊电话。
“好,我知道那个地方,马上就过来。”
不到五分钟,祝焱已经坐上了老柳的车,直朝河滨路走去,开进了一道红瓦高墙房屋,侯卫东把手包递给了祝焱,没有下车,道:“我们在外面等着。”
祝焱看看表,时的吃饭时间,你们两人找家馆子先去吃饭。”
河滨路是沙州新兴的美食街,距城远,需要有车才方便,正因为此,河滨路餐厅针对的客户都是有车一族,档次自然不低,老柳开着车转了一圈,看到一道正宗水煮鱼的招牌,便问道:“侯主任,这水煮鱼火得很,我们尝尝味道。”
这水煮鱼不知何时侵入了沙州,立刻就红得一塌糊涂,大堂足有二十来张桌子,全部都是满满地。两人点了四斤水煮鱼,侯卫东又要了一瓶啤酒,为老柳要了一瓶果汁,慢慢享受着口腹之美。
正吃得高兴,老柳将目光抬了起来,有些惊异,侯卫东回头一看,只见段英端着一杯啤酒,正站在自己身后。
侯卫东与段英有过两次肌肤之亲,每次结束以后,两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找对方,这半年一次也没有联系过,忙道:“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段英已经喝了些酒,脸微红,道:“刚才下车就看见你了,这车是祝书记的吧。”她在益杨日报的时候,多次跟随着祝焱进行采访,对于祝书记的车也熟悉得很。
“这是柳师傅。”
“段记者。”
段英道:“柳师傅好,我曾经坐过你的车。老柳笑道:“我记得段记者,以前在益杨日报的。”
寒暄几句,段英举杯,对侯卫东道:“今天同事在给我饯行。”
“你要到哪里去?”
“我调到岭西日报去了,是借调。”段英一边说,一边偷眼打量着侯卫东,半年多时间不见,侯卫东愈发有男子汉的沉稳味道,仰头喝酒之时,头脑间猛地窜出了两人在一起缠绵的片段。
这个片段通常是在夜间出没,今天见了男主人,便不合时宜地出现了。
她猛地咳嗽了几口,脸愈红。
第二百五十九~六十一章 家务
段英敬完酒,似笑非笑地与侯卫东对视一眼,便回到同事中间。
侯卫东又要了一瓶啤酒,喝了,心中感慨道:“人的命远真他妈的说不清楚,想当年段英差点就下岗,现在却调到省报,总算也了解这一段不明不白的情人关系。”
老柳不知侯卫东心中滋味复杂,道:“段记者以前是刘部长的媳妇,不知什么原因吹了。”
侯卫东不愿说这个话题,举了举啤酒杯,道:“老柳,再来一瓶果汁。”
老柳意犹未尽,“刘坤当镇长了,两人倒是郎才女貌,可惜了。”
吃完饭,又回河滨路,小车就在红瓦高墙外等着,两点刚过,就见到黄子堤陪着祝焱走了出来,两人握手以后,黄子堤回屋,祝焱快步向小车走了过来,侯卫东早已站在车门口,习惯性地接过手包。
祝焱额头又有一片酒红,脸色倒也平静。
侯卫东一直在注意观察,看着祝焱嘴角微微上翘,也就放心了,他早已注意到:“如果祝焱不高兴,嘴角总是微微朝下的,若高兴,则正好相反。”
“祝书记,我们到哪里。”
“先回宾馆休息一会,三点钟我们出去一趟。”
老柳房间是标准间,侯卫东斜趟在床上,电视里正放着不知什么地方的模特大赛,大冬天的,十几个佳丽也不怕冷,穿着三点式在舞台上扭来扭去,台下几位评委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群美丽女子,很是一本正经。
看着光屁股佳丽,侯卫东不知不觉联想到段英跪在床上腰间充满诱惑的曲线。想了一会,腹部以下的某个部位又开始硬绑绑了。
听到马桶传来的哗哗水响,侯卫东下意识换了一个台,里面正有几个穿着明显低劣军服地军人,假模假样地战斗着,这正是老柳最喜欢看的节目。
侯卫东放下摇控版,道:“老柳,你的节目。”老柳果然就坐在电视机前。认真地观看起来。
空调开得很高,屋里显得很闷热,侯卫东便走到阳台上,给小佳拨打了电话:“怎么,今天都是立春了,大年三十能回来吗,争取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
小佳声音很低,“我是在咖啡厅里。这里人说话很小声。”又道:“我们学习很紧,二月六日上午才放假,我提前订了下午回岭西的机票。”侯卫东道:“我到岭西机场来接你,对了。我换了一辆车,蓝鸟,二十来万,我开新车来接你。”
想到小佳后天就要回来,侯卫东心情也好了,三点钟,就来到祝焱房间。
祝焱安排道:“我们花一个小时到聋哑儿童学校,四点半朝岭西走,在岭西吃晚饭。”
侯卫东跟了祝焱这么久。对祝焱的情况很是了解,他知道祝焱曾经离过婚,离婚原因很简单,当发现女儿是聋哑儿以后,年轻的母亲承受不了这种压力,离婚以后就出国了。
当时祝焱心灰意冷。当时省里正组织百名优秀青年干部下基层活动,他便到了当时的沙州地委,十多年以后,当年的百名优秀青年干部大多数回省城了,他则成了益杨县委书记,女儿也一直在沙州聋哑学校。他现在妻子是沙州人,原本是沙州第一人民医院地医生,结婚以后,便调到了益杨医院,现在已是副院长。
侯卫东听到祝焱的安排。也就知道他要去看女儿了,在车上,他暗道:“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祝焱在益杨是一言九鼎,风光无限,谁知却有一个聋哑女儿。”
聋哑学校在城郊,青山绿水,风景还不错,门卫很熟悉这辆奥迪车,挥了挥手,让车子开了进去。
祝焱进了校门,脸色便沉沉的,走到一楼第三间教室窗户前看了看,教室格外空旷,只是六、七个学生焉焉地座在里面。过道外,一位穿着皱巴巴西服的男子走了过来,老远就热情地招呼:“祝书记来了。”
祝焱与他握了握手,道:“杨校长,春节要到了,怎么还有这么多孩子没有回家。”杨校长苦着脸,道:“现在留下来的孩子,除了祝梅是要学画,其他的都不回去,留在学校过春节。”
“怎么春节都不接孩子?”
杨校长道:“这也是没有法子,他们的家长们都在外面打工,就是要多给孩子们存些钱。”
祝焱给侯卫东道:“你回去给残联老刘说一说,让他们组织点经费,在春节来看看孩子们。”
杨校长脸上全是感激之情,搓着手,道:“祝书记上一次捐了些健身器材,孩子们欢喜得很。”
上了三楼,是一间画室,一个十六、七岁地瘦小女孩子正在专心画画,她扎着马尾巴,身穿一套干净的牛仔服,侧影看上去很清秀,祝焱等人走进去,她一点也没有察觉,等到祝焱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扭过头来,脸上露出高兴的神情。
祝梅长得很象祝焱,表情却很阳光,微笑着,与想象中地聋哑女孩并不一样,她在画板上写道:“爸爸,今天我的任务完成了,正在等你。”
祝焱流利地给他打了几个手语,祝梅就把画夹子收了起来,到屋角洗了洗手,快乐地挽着父亲的胳膊。
杨校长陪着祝焱,一路上讲了些感谢的话,又道了些聋哑学校的苦处。
祝焱很慷慨地道:“杨校长把聋哑学校办得这么好,成绩有目共睹,各界都会支持的,益杨马上要成立慈善协会,争取多捐一些款子。”聋哑学校是沙州聋哑学校,并不是益杨聋哑学校,祝焱讲话很有分寸。
杨校长知道祝焱说话向来算数,心里也是乐呵呵的,暗道:“这聋哑学校多住进几个大官子女就好了,免得我为了经费挠头皮。”

一行人上了车,祝焱与祝梅父女俩便用手语来交谈,侯卫东和老柳不忍心打扰这父女俩,都闭口不言。小车出了沙州界,祝梅就靠在祝焱肩膀睡着了,祝焱神情极为温柔,也不管女儿已满十六岁,让她平趟在怀里,不时看看女儿的眉眼。
到了岭西郊外的家,已是六点半了,堂屋摆了一张大圆桌,几个小孩子在外面放着鞭炮。
祝焱地夫人、儿子、女儿以及其他小孩到侧房吃饭,因为是家宴,祝焱请老柳坐到大圆桌上,老柳却死活不同意,还是到了侧房,侯卫东就跟着祝焱坐到了堂屋大圆桌。
祝老爷子坐在上位,他左右都是些颇有官威的中年人,祝焱与他们很熟,一一握手,打了招呼。
侯卫东很快就听明白了,座中诸人多是祝老爷子的下级,当年祝老爷子任省计委一把手,业务精,威信高,为人耿介,提拔了不少年轻干部,这些年轻干部散到各方,今天在座都是手握实权的厅处级领导干部,有省财政厅副厅长老蒋、省政府副秘书长老郑、省委组织部丁处长,另外还有两位国企老总。
酒过三巡,丁处长道:“今天要喝祝老弟的酒,开了年恐怕就要再上一个台阶。”屋里没有外人,祝焱也没有过于客套,道:“我听到过风声,只是没有正式来文件,什么事情都会发生,沙州正处级干部都是很有竞争力的。”
丁处长表情丰富地笑道:“到时候祝老弟就知道了。”
老郑道:“丁处长向来口风紧,他都说这话了,祝老弟肯定没有问题了。”
祝焱端起酒杯,道:“各位省里领导,我先说益杨地事情,明年你们几个大哥尽量要在资金上多给点倾斜。”他接连喝了六杯,又把侯卫东推了出来,道:“这是益杨主持县委办工作侯卫东。”
侯卫东依次敬了六杯,祝焱拿了一个大杯子,倒进去六杯酒,道:“你再敬各位领导,他们只要嘴角洒点出来,就能让益杨吃饱饭。”侯卫东酒量甚好,也不推辞,举起杯子,道:“祝各位领导节日快乐、万事如意、身体健康。”
十二杯酒下去,足有半斤,侯卫东面不改色,不卑不亢,很沉稳的样子。
组织部丁处长对侯卫东颇有兴趣,道:“小侯今天也就二十六、七岁吧,是选调生吧?”
侯卫东老老实实地答道:“我是九三年沙州学院法学系毕业的,当时益杨公招了一批公务员,我是考进来的。”
祝焱这种场合能把侯卫东带来,肯定是其心腹了,丁处长就建议道:“五月份省委党校要办一个青干班,为期半年,争取让小侯主任也来渡渡金,对以后发展很有好处。”
祝焱满口答应。
晚餐过后,诸位领导都是一方诸候,时间金贵得很,纷纷告辞,奔赴下一个饭局。
祝老爷子略有酒意,指挥着一家老少到了楼上的一个大房间,里面有一个大蛋糕,上面写着:“祝梅十六岁生日快乐”,在大家簇拥之下,祝梅来到了大蛋糕前,她带着几分羞涩,安安静静地看着蛋糕,祝焱牵着她的手,做了几个手势。
大家一齐拍手唱生日歌,祝梅虽然听不见,却看得见大家的表情,俯下身将蜡烛吹熄,然后腼腆地回头看着大家。
晚上,侯卫东还是睡在楼下的老房间,他在床头仍然看见那本《半月谈》,上次他在书里看到许多题词,今天再看,已认出是前任秘书平凡的笔迹,暗道:“平凡考上了北大研究生,也不知今年春节是否回来。”
关了灯,一时睡不着,在黑暗中,想着祝梅在空荡荡画室作画的情景,侯卫东莫名其妙觉得堵得慌,暗道:“祝书记在外面风光无限,谁知家中也有难念的经,谁摊上这样的事情都很痛苦。”
“祝书记给这许多领导都送了礼,我从情理两方面都应该给祝书记拜年。”绞尽脑汁想了一会,他想了一个点子:“今年春节干脆送一台笔记本电脑给祝梅,作为给祝书记的礼物,有了电脑,祝梅的生活可以过得丰富多彩一些。”
转念又想到:“祝书记的小儿子祝健明天也要回来,还有侄女周菁也有回来,如果只送礼物给祝梅,不送祝健和周菁,似乎说不过去,周菁读大学,送笔记本应该没有问题。祝健还在读小学,又送些什么?”
翻来覆去想了一会,他还是决定:“从祝书记的表情来看,他从心底里肯定格外疼爱祝梅,我只送祝梅一人,送多了就是显摆。”
可是到了祝老爷子家里,春节不送点礼物,又有些说不过去。侯卫东将祝老爷子住房仔细想了一遍,发现了两个问题,一是洗衣机稍显破旧,二是没有微波炉。
他反复考虑,觉得这两样礼物应该比较合适,便给李晶打了电话,并将祝老爷子的地址给了李晶。
第二天一早,县委办另一台车将祝焱夫人蒋玉新和儿子祝健送了过来。祝健十一岁,还在读小学,长得虎头虎脑,下了车就轻车熟路地缠着爷爷去钓鱼。祝老爷子心情极好,乐呵呵地取了钓鱼杆子,带着孙子就去河边钓土鲫鱼。
张姨在一旁喊,“老头子,梅梅要写生,你们一起到河边去。”祝焱见老柳坐在堂屋无所事事,道:“老柳喜欢钓鱼,你去不去?”老柳也就跟着祝老爷子去河边钓鱼。
祝焱和蒋玉新就在厨房里帮着理菜。
“我吃了午饭就要回益杨,事情还多着。你先在爸妈这时住几天,大年三十下午我回来。”
蒋玉新习惯性地扶了扶金丝眼镜,道:“就你事情多,地球离了你还不是一样转。”她又道:“我今天在电视里看到一条新闻,说是美国出现了一种新技术,只是有微弱听力。可以通过一种特殊手术,将听力提高数倍,我记得梅梅小时候,曾在睡梦中被春节鞭炮惊醒过,我觉得她应该还残存着听力。”
为了治病,祝焱带着祝梅走遍了全国所有好医院,他对治疗早就失望了,道:“也不知这种新技术是否可靠?”
“电视里说还是实验期,只是取得了一些成果。”
祝焱便叹口气,低头理菜。
侯卫东院子外面的农田随意转着。抽空又给李晶打了电话,“我是侯卫东,还没有起床?”
李晶还舒服地趟在床上,道:“精工集团放假了,我天天睡懒觉,能睡懒觉地日子真是舒服。”她道:“孙猴子,你放心,事情我记在心上,我让行政部小刘去办这事,十点钟准时送到家门口。”
“感谢了。”
“感谢不能只是口头话,上一次你吹牛,说是三打白骨精,你只完成了两打,什么时候补上第三打。”
李晶声音带着些慵懒,把侯卫东撩拨得喉咙发紧,他转移话题道:“春节如何安排?”
“今天睡了懒觉,下午就回家。”想着别扭的家庭,李晶兴致就提不起来,道:“回家也就是完成任务,看了老妈我就回岭西。”
十点过五分,岭西百货的送货车就停在了门口,送货员就要过来签单子,侯卫东赶紧跟了过来,望着祝焱迷惑的眼神,解释道:“春节到了,我给老人家送点礼物,一台全自动洗衣机,一台微波炉,主要是方便两位老人家。”
张姨在一旁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声不响就把东西买回来了,这都是挺贵的东西,你也是靠工资吃饭的,工资又没有几个,怎么能让你破费。”
祝焱看着工人开始卸货,也就道:“小侯,下不为例,只此一例。”
等到送货员将东西
和微波炉放好,并作了调试,侯卫东道:“祝书记,钓鱼,老柳最喜欢吹牛,我看他能钓几条。”
看着侯卫东离开了小院子,蒋玉新悄悄对祝焱道:“侯卫东工作没几年,年轻人又存不下钱,这个礼送得太重了。”
祝焱笑道:“你别看侯卫东年龄小,他是个土财主,在上青林工作的时候,用他妈妈的名义开了一个石场,这几年益杨大办交通,狠狠地发了一笔财,我估计他至少有几十万。”
蒋玉新惊讶地道:“没有想到小侯还很有经济头脑,他是党政干部,难道准许他经商吗?”

祝焱不以为然地道:“现在什么时代了,还讲究这些,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调查过,小侯这钱来得干净,而且用地是他妈妈的名义,只要没有人故意找麻烦,就不是问题,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小侯经济条件好,我用起来更加放心,不用担心他借着我的名义弄钱。”
“你是这种观点,手下日子也就好过一些。”
“水至清则无鱼,我不想成为和平年代的英雄,就想成为一位能做点事情的官员,如果以后升不动了,我决不会勉强,升官则办些实事,退二线则享受生活。”
蒋玉新是益杨医院里最著名的妇科医生,她吃技术饭,对官员尔虞我诈从来都很不屑,道:“如果大家都是你这种想法,益杨官场也就清静了。”她又想到道:“我们也要为梅梅存些钱,说不定那天就能做康复手术,费用肯定不低。”
祝焱道:“这事八字还没有一撇,以后再说。”
吃了午饭,祝焱就回益杨,到了益杨已是五点半钟,他马不停蹄地来到了县委大礼堂,参加益杨团拜会,这也是一年一度的例行节目。
能参加团拜会的,都是各行各业地精英,以及各地各部门的一把手,晚宴之时,坐了四十多席。侯卫东是委办主持工作的副主任,也有一席之地,结果陪着祝焱挨坐敬酒,刚刚坐下,就有不少人过来敬酒,喝了十来杯酒,侯卫东见势不对,赶紧放下碗,跑到餐厅外面的休息室里等着祝焱。
粟明找了一大圈,才在休息室里找到了侯卫东,他把侯卫东拉到了外面,找了一个清静角落,轻声道:“祝书记春节有什么安排没有,我是第一年当镇委书记,与祝书记不熟悉,想给祝书记拜个年。”
侯卫东想了想祝焱地安排表,道:“祝书记太忙了,节前肯定没有时间了。”粟明笑着道:“这事交给老弟了,只要祝书记有空,你便记得通知我。”
这是侯卫东到委办的第一个春节,他对于祝焱过春节是否有潜规则并不熟悉,只是以前听季海洋说过,春节期间,诸如城关镇、孟东镇等大镇党委书记要在祝焱家里吃饭。
侯卫东在青林镇工作之时,粟明对其深为重视,两人私人关系还算不错,工作上配合得亦好,侯卫东也不愿意当黑脸包公,道:“今晚祝书记没有具体安排,蒋院长也到岭西去了,如果晚餐结束以后没有安排,我给你打电话。”
粟明急匆匆地走了。
团拜会结束,人大几位主任起哄,非要请祝焱参观人大的新年活动,祝焱也就答应了。
人大礼堂张灯结彩,所有工作人员都在外面迎接祝焱等人,侯卫东见祝焱被人大第一美女拉着唱起了《敖包相会》,便赶紧出来给粟明打了电话,粟明在电话里很是失望,再三叮嘱侯卫东要寻找合适时间。
挂了电话,正准备进人大礼堂,建委张亚军打电话过来,开门见山道:“侯主任,感谢你对建委工作的支持,我到北京出差,给你带了一件皮衣,放在老柳车上,你今晚回家试一试,如果不合身再换。”
建委张亚军电话刚挂断,公安局长商光化的电话打了过来,他道:“公安局今年是负重前行了一年,检察院案子未破,全局上下都感到压力大,侯主任是学法律的,也是内行,希望在祝书记面前美言几句,春节前后,我和政委单独请你喝酒。”
九点半,祝焱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人大,侯卫东原以为祝焱要回家,上了车,他却道:“到交通宾馆。”
交通宾馆位于客运站对面,去年动工,今年八月才投入使用,属于交通局的资产,有十二层高,是益杨目前最高建筑,装修水平与益杨宾馆相差不多,由于位置好,建成以后抢了益杨宾馆不少生意。
曾昭强、朱兵等人早在楼下等着,簇拥着祝焱上了不对外营业的十二楼。
副县长曾昭强曾经担任过交通局长,颇受祝焱赏识,在去年增选为副县长,他与祝焱关系不同,也就不必通过侯卫东传话,直接给祝焱打了电话,发出了邀请。
在酒桌上,曾昭强简单汇报了益杨交通建设的情况,然后就开始轮番向祝焱敬酒,由于交通局班子全部到齐,加上曾昭强这个老局长就有六个人,眼见着是以多对少的局面。
祝焱酒场经验丰富,又是益杨老大,就订了规矩:“第一个敬酒的,我喝一杯,敬酒者喝一杯,第二个敬酒的,我一杯,敬酒者二杯,以此类推,第六个敬酒的,我一杯,敬酒者六杯。”
在益杨官场,敬酒也有先后顺序的:“基本原则是官大的先敬,如果职务一样,比如都是交通局副局长,则以机密电话本上排序为准,排在前面的优于后面的。”
祝焱所订规矩,也就意味着曾昭强只用敬一杯,朱兵敬二杯,交通局排名最后的局级领导就要喝六杯。
曾昭强是副县长,只喝一杯,当然举双手赞成,规矩也就生效。
交通局排名最后的是党组成员、纪检组长龙琳,龙琳是女同志,平时并不晚酒,可是在这种场合之下,不喝是不行的。当轮到她敬酒时,祝焱满面笑容道:“龙组长是纪检干部,工作要发挥监督作用,生活也要严格把关。特别是朱局长,人年轻长得帅,你可要把好八小时以外的关口。”
面对祝焱善意的调侃。曾昭强在一旁敲着边鼓,道:“龙组长,这可是祝书记亲自交办地任务,你一定要做好。”又道:“六杯酒倒在一起喝,我们交通人干工作爽快,喝酒也要爽快一点,酒风可是代表着作风,婆婆妈妈的怎么干好工作。”
龙琳被逼到风尖浪口,望着满满一杯酒,还是一口就喝干了。喝完这一杯,她脸上立竿见影地出现了一圈红晕,眼泪水也被呛了出来。
龙琳在交通局班子里酒风向来不正,局长朱兵曾想尽千方百计劝她喝酒,很少得逞。今天见她眼泪水都喝了出来,交通局几位经常喝醉酒的班子成员都感到痛快万分,皆露出幸灾乐祸地笑容。
这也是酒文化的独特之处。总是想着记对方多喝一点,如果人们对待多数事情的看法都与喝酒一样大公无私,社会必然会太平许多。
散场的时候,交通局陈副局长悄悄塞给侯卫东一个信封,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从交通宾馆出来,祝焱全天的活动也就结束了,将他送回家以后,侯卫东也觉得颇为疲惫,回到家中。把信封打开,里面是二千元钱。
这春节以来,侯卫东陪着祝焱送了不少钱。却也搭着祝焱收了不少红包,光是上千元的红包。他就收了六个,加上这上二千元的大红包,他已经收了八千块,另外还是建委的皮衣,公安局已经约好了要吃饭,肯定也有表示。
侯卫东把钱扔到床头柜上,心道:“这钱也来得太空易了。”
春节转眼就逼近,二月六日中午,侯卫东也正式休假,给祝焱当秘书以来,他就没有轻松过,可以说是整整忙了一年,此时终于可以正式休假,心情着实不错,何况,小佳在下午也就要从新加坡回来了。
开着新买来的蓝鸟便直奔岭西,新车还需要磨合,速度亦就不快,尽管如此,在五点钟,侯卫东还是准时到达了岭西机场。
看着现代化的机场,以及不时闪现地美女,侯卫东也有些感慨,他印象最深的一次岭西之行是在六岁的时候:
以前跟着父亲在吴海县下面的乡镇居住,八岁那一年要到岭西去,侯卫东激动了接近一个月,为什么要去岭西现在已经记不起了,当时早上六点起床,坐上七点钟从乡里开到吴海的班车,两个小时才慢吞吞地到了吴海县城,由于吴海县城没有直发岭西地班车,他们一家人又在吴海坐客车到了沙车,这一趟又走了三个多小时。
到了沙州已经是午饭时间,然后顾不得吃饭,赶紧到客车站买票,结果买到了下午四点的班车。
吃了饭,母亲刘光芬就带着侯小英和侯卫东到沙州动物园,当时只有几个猴子、一群叫不出字的鸟,还有几只乌龟等等,不过,这寥寥数种动物已让侯小英和侯卫东大开了眼界,毕竟能看到在树上跳来跳去地猴子,对两姐弟也是稀罕事情。
到达岭西的时候,无数星星在空中闪耀,侯小英和侯卫东早已在客车上睡着了。
虽然侯卫东那时年龄还小
这一段岭西的经历深深地铬在了他的脑中,接近二十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作为侯卫东家庭也跟随着时代发生了剧变。
作为侯卫东个体,他的变化亦不小:
第一是考上了大学,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下,大学教育还属于精英教育,能上大学也是了不起的事情;
第二是娶了一位沙州女孩子当老婆,侯卫东童年是在吴海乡下长大的,少年是在吴海县城成长的,娶沙州女孩子对于县城男孩来说是一件值得夸耀地事情。
第三有车有房,房子暂时不说,在八十年代末期以及九十年代中期,私车仍然是多数家庭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侯卫东已经有了私车,开着私家车,从益杨到岭西不过四个多小时,而且一路音乐相伴,想停就停,想快点就快点,还可以随时随地下车方便,比当年沙丁鱼一样的客车提升了无数个档次。
候机厅,一批一批客人仿佛从妖怪嘴巴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来,侯卫东也紧盯着这个妖怪地大嘴巴,因为小佳也将从这里被变了出来。
等了一个多小时,侯卫东已经有些懈怠的时候,小佳披着风衣,拖着行李包,潇洒地从候机厅里走了出来,这刹那间,侯卫东突然觉得小佳似乎有些陌生。
接过了行李包,小佳挽着侯卫东地胳膊,身体也紧靠着,细细地瞧了侯卫东两眼,道:“老公,我怎么觉得你相貌都长变了。”侯卫东摸了摸脸,“还是老样子,一个鼻子,两个眼珠子,没有变成怪物吧。”虽然侯卫东想开玩笑,两人却仍然是客客气气的。
看着新车,小佳道:“我们这么大一个国家,卫星上天了,怎么就造不好汽车,我看过一篇小文章,说是95年,日本一个汽车|:一汽,看到一汽的设备,吃惊不小,一是吃惊我们国家在五十年代就有这么大规模的汽车厂房,能够生产解放牌汽车,二是吃惊都九十年代了,一汽还是五十年代的规模和相去不运的技术。”
侯卫东把行李包放到后备箱中,小佳都跟在他身后,然后两人一齐上了车。
关上车窗,打开空调,侯卫东扭头看着小佳,道:“别当愤青了,我们来过日子。”说话间,他将小佳拉到身边,一口就咬在小佳的嘴巴上,小佳“唔、唔”两声,就被侯卫东横行霸道的舌头纠缠住。
这一吻足有好几分钟,当两人松开之时,小佳目光如水,柔情万种,道:“今天我们就住在岭西。”
侯卫东道:“今天晚上是大年三十,不回家?”
“这个大年三十,我们俩单独过,明天到吴海县,到你家里过年,初三我们回沙州,到我家里过。”
侯卫东想到春节过后祝焱还要到好几位领导家去拜年,陪小佳时间很小,抱歉地道:“祝书记从初六开始,就要开始活动,到时我要跟着。”
小佳对此倒并不在意,道:“你应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别太担心我,这点理解能力我还是有的,只是你这一年窜得太快,嫉妒你的人肯定很多,你可要小心了。”
有了刚才一阵乱吻,又商量些事情,侯卫东与小佳的陌生感才完全消失,小佳抽空补了补妆,道:“老公,你嘴里烟味好大,抽烟对身体不好,你还是把烟戒掉吧。”
她伸手掐了侯卫东一把,“不戒烟不准亲我。”掐胳膊是小佳招牌式的动作,侯卫东疼得直抽冷气,道:“等会开车,你可别乱掐。”
住进了金星酒店,小佳被侯卫东扑倒在床上,侯卫东脑袋钻进了小佳衣服,使劲地吸吮着其胸部,不一会,娇嫩的乳头就一点一点地坚硬起来。小佳在强烈刺激下早已意乱情迷,等到侯卫东由于呼吸不畅从衣服里钻出来,她道:“别急,我要洗澡。”
“我们一起洗。”
“不行,我要保持神秘。”
小佳一脸神秘地提着一个小包去洗澡,听关哗哗水声,侯卫东心痒痒的,几次要突入,却被小佳拒绝,过了十来分钟,小佳这才穿着睡袍出来,她躲过侯卫东的狼扑,道:“先洗澡,给你五分钟。”
侯卫东急功近利地只洗了即将就要使用的关键部位,不到一分钟就出来了,小佳笑着做了一个掐人的动作,不准侯卫东靠近,道:“你在床上,等我。”
她选了一个正在放音乐的电视频道,然后站在床边,慢慢地脱掉了睡袍。侯卫东眼睛一下就直了:小佳穿着一套全透明的三点式。
第二百六十二~四章 新局
与小佳一边做爱一边看春晚,倒也快活。
大年初一,侯卫东开着车到了吴海县,几乎与大哥侯卫国和嫂子江楚同时到达,侯卫国开的是公安的配车,一辆普通型的桑塔纳,他是爱车之人,此时看到暂新发亮的蓝鸟,口里“啧、啧”声不停,又要了车钥匙,开着蓝鸟在县城里转了一大圈。
江楚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她计划在春节期间要让刘光芬、侯小英和小佳都成为她的顾客,亲热地挽着小佳,两>屋,她就把刘光芬、小佳拉到里屋,把产品拿出来,开始眉飞色舞地做起了介绍。
初二,何勇和大着肚子的侯小英也回来了,刘光芬见儿女们全都回了家,心里乐开了花,与侯永贵一起把厨房占据了,让儿女们在客厅里打牌,听到客厅传来的笑声,刘光芬轻声对老伴道:“如果江楚的孩子生下来,那该多好。”
侯永贵劝道:“老婆子也不要着急,孩子们还年轻,正是奔事业的时候。”
刘光芬一边麻利地将炒好的菜装进盘子,一边絮絮叨叨地道:“现在我身体好,可以帮他们带孩子,他们也就没有多少负担,还有,江楚这孩子怎么就迷上的传销,社会上对传销反应不好,我要给卫国说说,自己的媳妇也要管住。”
侯永贵接过盘子,道:“年轻人的事情你也少管,给卫国说说就行了,要背着江楚说。媳妇毕竟不是女儿。”
在吴海县过了初一、初二,侯卫东、小佳便回到了沙州,张远征和陈庆蓉都已经待退要家。他们都没有正式退休,工资少得可怜,无情的现实让他们对这个世界地认识也发生了变化,女婿是不是专县的人已经是次要问题。
市场经济轻易地打碎了在计划经济时代建立起来的价值观,只是下岗工人位于车轮地最下面,年轻人还可以及时转身,中年以老年人就承受了转型所带来的巨大痛苦。
侯卫东也算完整地目睹了整个过程,对岳父母的心态也把握着很准,在家里吃了午饭,就塞给岳母陈庆蓉一万元。作为春节的过年钱。
趁着侯卫东与小佳还在睡午觉,陈庆蓉和张远征就提着菜篮子出去了,准备买一条三斤左右的花晚上吃。下午时候,张、陈两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小佳敏感地感觉到了这一点。这种客气反而让她有些伤感,便装作大大咧咧地吵着打麻将,在客厅里摆开战场以后。一家人的气氛才重新和谐起来。
初五,祝焱一个电话,侯卫东的家庭生活也就结束了,他继续陪着祝焱转战于岭西、沙州之间,拜访了不少重要人士。
与此同时,有更多的人想给祝焱拜年,侯卫东作为主持工作的办公室副主任,手机也几乎被打爆了,跟着祝焱东奔西跑,他颇能理解以及同情拜年者。在能力范围内大开方便之门,特别是秦飞跃、粟俊等熟悉地干部,他都作了比较周到的安排。
初九。祝焱大醉。
侯卫东将其送回家,蒋院长看着祝焱血红的脸。便叹息一声:“这是何苦。”侯卫东将祝焱背到了床上,蒋院长就将输水设备摆到了床前,有条不紊地给祝焱输上水。
“这套设备已有三年没有用了。”
蒋院长观察了一会针头的情况,又道:“小侯,你要时常提醒着老祝,他年龄也是老大不小的,何苦去做拼命三郎,少喝一点没有什么大不了地。”
这话里隐隐就带着责备了,侯卫东也不好多做解释,道:“蒋院长,我以后记着提醒。”
蒋院长心里也清楚,能让祝焱喝这么多,肯定也不是益杨的人物,她又道:“小侯年轻,也要少喝点酒,能把肝烧坏了,后悔都来不及。”
出来以后,进了老柳的车,车里空调打得很高,热气一逼,侯卫东酒意上涌,差点吐了出来,他给家里地小佳打了电话,道:“老婆,我马上要回来了,你给我弄点果汁,又喝多了。”
小佳正打开家庭影院看老片子《亡命天涯》,将音量关小以后,道:“没事吧,叫你少喝点,你又不听,你别这么耿直,能耍赖就要耍赖。”她明知道这种说法无异于与虎谋皮,但还是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到了楼下,
走,侯卫东就跑到楼下的林子里,躲在黑暗处一阵暴狂吐,将满腹蛋白质、脂肪、叶绿素和大量的酒精吐了出去,人才舒服一些。
刚出树林中闪了出来,一道灯光射来,将侯卫东两眼刺得睁不开。
“侯主任,春节快乐。”
组织部肖部长从副驾驶位置下来,热情地把手伸了过来,侯卫东抽空把自己的右手在裤子上使劲擦了数下,把酒精混合物擦掉,满面笑容地道:“肖部长,春节快乐。”
侯卫东曾在组织部综合干部科工作过,受肖兵直接领导,现在两人级别一样,而侯卫东在县委的地位却如日中天。
肖兵似乎也喝多了,没有了往日的沉稳,道:“我们组织部综合干部科出人才,卫东当了委办主任,郭兰也不错,调到了沙州组织部。”
郭兰已从车上下来,向侯卫东点头示意,虽然天气寒冷,她仍然穿得不厚,身上也没有什么饰物,简单,干净。
侯卫东从青林镇调到组织部,是沙州市委组织部粟明俊的主意,目的就是以此为跳板,将侯卫东调到沙州市委组织部,孰料计划没有变化快,侯卫东以火箭般的速度在益杨崛起,他左思右想还是决定留在益杨,这以后他也没有留意组织部地事情。
肖兵啰嗦地说了一会,便微醉着上了车,上车之际,对郭兰道:“郭兰,到沙州上班的之前,给我打个电话,我派车送你过去。”
等到汽车远去,侯卫东才问郭兰,“你调到市委组织部了?”郭兰用手理了理坤包,道:“年前就借调到组织部去了,正式调动的文件还没有下。”
郭兰这样说,其实就承认了调动,侯卫东道:“祝贺你,上了一个台阶,又是一番风景。”听侯卫东说得文绉绉地,郭兰也就笑了,道:“晚上喝了酒吗?”
“喝了一点点。”酒精在侯卫东身体里循环流转,让他比平时兴奋,所以也跟着郭兰开了玩笑,道:“难怪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你的钢琴声,我还在琢磨你怎么就不弹琴了?”
两人边走边说,上了楼,各自站在家门口。
侯卫东道:“市委组织部粟部长是我地朋友,下一次我回沙州,请你们两位上级领导吃饭。”又道:“任林渡跟着赵书记到吴海县去了。”
郭兰心道:“难怪侯卫东能从青林镇调到县组织部,原来是粟明俊的关系。”她取出钥匙,一边开门一边道:“随时欢迎你到部里来,下午任林渡给我打了电话,他现在还是任综合科长,估计很快也能提职,赵书记很欣赏他。”
回到家里,茶桌上放了一瓶果汁,小佳在厨房里熬汤,喊道:“你先把果汁喝了,我在给你煮绿豆汤。”侯卫东喝着果汁来到厨房门口,道:“我记得家里没有绿豆,你买的。”小佳扭头道:“我知道你要喝酒,下午出去买的。”
沙州学院的家,长期冷清惯了,小佳在屋里走来走去,人气指数骤然上升,侯卫东喝了果汁,躺在床上,对小佳道:“还是老婆在身边好,以前喝醉了,哪有这个待遇。”
不提防小佳在客厅道:“别臭美了,出来洗澡,你满身酒气别睡在床上,我才换了床单,要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侯卫东在树林下吐了,又喝了果汁,心里好受许多,不过还是赖在床上不动,直到小佳挥舞着五根手指,作出掐人状,侯卫东才从床上翻了下来。
刚走到客厅,听到阳台外传来隐隐的钢琴声,曲子很熟悉,旋律也特别轻快。
小佳道:“这是郭兰在弹吗,很不错吗。”她就用别有意味的眼神看着侯卫东。
侯卫东是明白眼神的意思,道:“郭兰调到市委组织部去了,粟部长的手下。”但是始终觉得你应该调到市委组织部来,至少能上一个更高的平台。”
“也没有什么,祝书记十有八九能当沙州副市长,到时我跟着就进了市政府,与组织部也差不多。”
又道:“士为知已者死,祝书记如此信任我,我不好意思开口说调走。”
进了县委小招待所贵宾楼,侯卫东总是感觉怪怪的,他书以后,祝焱与马有财就从来没有单独在一起吃饭,今天是马有财主动约祝焱吃饭,真是破天荒的事情。
这也是前一段政治格局的延续,两人都明智地选择了和平,毕竟这是敏感时期,斗则双败,和则双赢。
由于是马有财请客,就由县政府办来负责安排生活,侯卫东也乐得轻松,当起甩手掌柜,等到祝、马两人开始喝起革命小酒,县委、县府的几位工作人员也就开了房间吃饭。
没有喝酒,晚餐气氛便不热闹,大家很快就吃起了干饭。
放下碗,侯卫东见众人闷坐着,提议道:“盛主任,我们别大眼瞪小眼,打双扣。”
盛奎是县政府办公室综合科长,三十七岁了,资格比侯卫东要老得多,是马有财信得过的人。他烟瘾很大,右手食指、中指被熏得很黄,夹着烟,他慢悠悠地走到门口,对着不远处的服务员招了招手,又在门口耳语了几句。
不一会,服务员端着茶水和广柑走了进来,又利索地把房间收拾了出来。等到服务员收拾好,盛奎推了推眼镜,道:“侯主任,双扣规矩你来定,是用南派打法还是北派打法。”
这小屋里,侯卫东是主持工作的委办副主任,地位最高,自然得由他来拿主意,老柳和另一位司机都是老成精的人物,很懂这些人情事故,围坐在桌旁,等着侯卫东发话。侯卫东也不推辞,道:“就用北派打法,简便一些。南派的规矩太多了。”
大家就一致赞成了侯卫东的提议。
在春节期间,祝焱要升为沙州市副市长地小道消息已经流传开来,盛奎在府办工作了好几年,消息也灵通得紧,他已经听说过好祝焱调离沙州市的好几种版本,等大家摸牌之机,他便笑着开玩笑道:“侯主任,听说你爱人在沙州工作,当年是沙州学院的校花。”
侯卫东调入县委办地时候,正是祝焱与马有财掐架最历害的时候。在这种背景之下,县委办和县府办始终有距离和隔阂,他知道盛奎与马有财关系不错,也就对其有着戒心,笑道:“我这个样子。哪里摘得到校花,况且娶女人养女人的成本比娶个平常女子高得多,我可不愿意做这种傻事。”
盛奎眼光闪烁着。又对政府司机老唐道:“老唐曾经两地分居十来年吧,前年他老婆才从临江县调到西城小学,这分居的日子不好过,侯主任是正当年的时候,怎么不想办法把爱人调到益杨来。”
老唐并不知盛奎的题外之意,顺口道:“从沙州调到益杨来,很划不来,光是一个沙州户口,就要值一万多块钱。”
盛奎顺着话题道:“侯主任年轻有为,调到沙州。过几年放出来就是县领导,如果祝书记调到沙州当领导,你正好跟着去。哪里还操心户口这些小事。”
侯卫东不想接招,随口敷衍着。暗道:“盛奎跟马有财很紧,却连一个副主任都捞不上,这是有原因的,在办公室工作怎么一点诚府都没有,用这种方式来试探情况,也太没有水准了。”
九点半,祝焱与马有财这才吃完晚饭,一瓶五粮液,只喝了半瓶,两人带着微笑走出了房门,马有财主动伸出手,与祝焱紧紧地握了一下,道:“后天全县开收心大会,也是新益杨建设动员大会,开过大会以后,益杨就要放开膀子大干一场,县委的决定政府是坚决支持的。”
上了车,祝焱倒有些沉默,一路也无言语,侯卫东也是习惯性地选择了沉默。
跟着祝焱这一段时间,侯卫东见了许多人,学了很多知识,更重要的是渐渐掌握了官场节奏,节奏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不可言传只可意会,在益杨县里,跟着县委书记这个第一把手,显然最容易受到熏陶。
侯卫东看出盛奎地浮躁,正是说明了他的进步。
到了楼洞门口,祝焱接过手包,突然道:“你给祝梅送去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一万多吧。”侯卫东点点头,也没有否认,只道:“听说祝梅很有绘画天赋,电脑是绘画工具,很有用的。”
祝焱用眼光扫了侯卫东一眼,这锋利的眼光,似乎将其五脏六腑全部看穿,而侯卫东仍然保持着平静,也没有过多解释,他心里清楚:“祝焱是明白人,明白人是不需要费话的。”果然,祝焱眼光很快就柔和了下来,罕见地拍了拍侯卫东地肩膀,就转身上楼。
星期天,小佳也要回上海,侯卫东向祝焱告了一个假,便开着蓝鸟回沙州,已经提前预
午六点钟的飞机票,两人倒也不匆忙。
回到小佳父母家里,见女儿要走,陈庆蓉是工人出身,长期接触的都是硬绑绑地铁物,并不擅长表达内心的感情,正准备出去买菜,小佳却道:“妈,我们不在家里吃饭,中午有事情。”
陈庆蓉心情就暗淡了,道:“一个人到上海要注意身体,晚上别熬夜。”
侯卫东建议道:“等明年开了春,爸和妈两人可以到上海去转一转,我记得你们没有到上海去过,这几年变化很快。”小佳撇了撇嘴,对侯卫东说法很是不屑,暗道:“你今年胆敢不到上海看我,跟你没完。”
几个人在客厅里说了些闲话,小佳把陈庆蓉叫到了内屋,她从坤包里取了二叠人民币,道:“妈,你别为我们节约了,多买点鸡鸭鱼肉,少吃肥猪,每天要让爸爸出去走走,不要老是关在家里,新月楼给你们买的房子也装修好了,把窗子打开,吹两个月就可以搬进去住。”
陈庆蓉在厂区家属房子里住惯了,楼上楼下都是一个单位的,出了家门,大家就可以站在楼梯上聊上半天,道:“在新月楼我又没有熟人,找不到人说话。”
小佳劝道:“住久了也就熟悉了,新月楼里设施齐全,比这旧楼好得多。”
陈庆蓉又道:“离场市又远,根本不方便。”
小佳见母亲留恋老房子,也不再劝,道:“反正房子装好了,你们想在哪里住都可以。”
到了十一点,两人才下楼,开着车直奔新月楼,却没有进大门,停在了门口的餐馆外面。
在包间里点了水、陆、空几样大菜,又要了一瓶精品五粮液,就见到粟明俊、赵姐和粟糖儿走了进来。
小佳没有到上海读书的时候,每逢周末,赵姐喜欢带着粟糖儿过来玩,常常是她们在里屋打麻将,粟糖儿一人在外面看电视,她亲亲热热地与小佳打了招呼,一屁股坐在小佳与侯卫东中间。
赵姐与小佳早已是闺中秘友,她看着这一对青年男女,带着深意笑道:“粟糖儿,你这小孩怎么不懂事,快点坐到这边来。”粟糖儿却粘在小佳身旁不走,赵姐也就作罢。
侯卫东在春节前,抽空也给粟明俊拜了年,所以也没有过多客气,道:“今天我们喝一瓶酒。”
粟明俊穿着带着长毛领的皮衣,就如北方国家的那些男子一般,这也是沙州最流行的男人服饰,由于屋里开着空调,他将皮衣脱下来,里面是一件毛衣,领口是打得整整齐齐的领带。他拿过酒瓶,道:“小佳是四点地飞机,你等会还要开车到岭西,为了安全起见,酒就别喝了。”
赵姐在一旁道:“这个春节,你粟哥也是醉了好几场,我想小侯也不轻松,酒就免了,我们来一瓶果汁,养胃。”
小佳和粟糖儿对这个提案自是拍手称快。
粟明俊是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很有组工干部的特点,说话向来滴水不漏,一切只靠意会,“这一次,市委办、府办、组织部、宣传部都从各县和各局行调了一些人进来,组织部调了两个,其中一名就是益杨组织部的郭兰。”
又意味深长地道:“有地部门借机超编调人,姜书记在会上说过两次这个问题了,他说不管是谁的关系,今年都不能往沙州调人了。”
赵姐在一旁道:“小侯,你不调上来真是可惜了,今年调了这么多人上来,以后动起来就困难了。”
侯卫东举着果汁杯子,道:“感谢粟部长关心,去年季常委被提拔为副书记,委办缺人,这个时候我实在不好意思提调动地事情。”
粟明俊道:“小侯是性情中人,只不过世事难料,说不定那天就会起新变化。”
吃完午饭,侯卫东与小佳就回新月楼收拾随身物品,刚关上门,小佳就紧紧抱住侯卫东,道:“我们去洗澡。”侯卫东抬起手腕准备看表,小佳在耳边道:“还有半个小时才到一点钟,还来得及。”
“速战速决。”
小佳使劲掐了侯卫东一把,道:“要保证质量,不准马虎了事。”
到了浴室,两人很快就进入了状态,侯卫东到底担心着时间,一上来便用尽了全力,没有丝毫保留,“噗、噗”声音在密闭环境中格外轻脆,小佳双手撑在梳洗台前,忍不住地呻吟着,她抬头看着镜前的自己,身后的侯卫东表情甚至带着些凶狠。
小佳通过了安检,身影慢慢消失,侯卫东的心也被抽坐在机场大厅,默默地看着人来人往。想了一会小佳,思绪又转到益杨的政局:“如今益杨政通人和,书记和县长携手共谋事业,只是这个联盟实在太脆弱,随时会分崩离析。”
转念又想:“我不过是县委办副主任,决定不了大局,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到时跟着祝书记到沙州市,也就不用管益杨的浑水。”
在机场大厅坐了半个多小时,侯卫东心情稍复,正准备起身,抬头就看到马有财带着财政局长桂刚站在候机厅的出口,马有财不停地看表。
侯卫东明白马有财肯定是在接人,他顺手拿起身边的报夹把脸挡住,不时偷偷观察着马有财,约莫过了十来分钟,又有一批人鱼贯地从机场走了出来,马有财伸长脖子朝里张望着。
这愈发增加了侯卫东的好奇心,他将自己掩藏在众多候机人群中,客串当一回间谍。
突然,马有财和桂刚都激动起来,马有财伸出手,原本挺直的腰也弯了下来。沙州新任市长刘兵赫然出现在人群中,他与马有财握了手,还用力地甩了甩,与桂刚握手之时,则只是蜻蜓点水一样意思意思。
在马有财等人前呼后拥之下,刘兵等一行人离开了停车场,三辆奥迪车和一辆皇冠无声无息地滑在了他们面前。
侯卫东心中猛地跳了跳,这一次拜年,祝焱是礼节性地拜访了沙州市长刘兵,侯卫东清楚祝焱与刘兵两人没有深交。从今天这个架式看起来,马有财似乎与刘兵颇为熟悉。
看着奥迪车滑走,侯卫东把报纸放回报夹。快步走了出去,飞快地坐上自己的蓝鸟,从机场到岭西城区还有二十来公里,侯卫东加快了速度,一路超车,很快就见到了在前面开着应急灯的奥迪车队。
侯卫东再次回想了自己买车以后的经历,确认马有财和桂刚驾驶员没有见过这辆沙州牌照地蓝鸟,便不紧不慢地跟在车队后面。进了岭西城,看着他们的行驶方向,依着侯卫东的直觉。刘兵他们肯定要住在岭西最好地五星级宾馆——金星宾馆,果然,进入岭西城区以后,刘兵车队就直奔金星宾馆。
侯卫东跟着将车开进到了宾馆前,一位穿着笔挺的侍应生过来帮着停车。侯卫东犹豫了一会,心道:“这样跟着也没有意思,若无意间被马有财撞见。倒也尴尬。”便对侍应生摆了摆手,开着车子离开了金星宾馆。
行驶在宽阔的路上,繁荣擦窗而过,侯卫东回味着马有财与刘兵步出飞机场候机大厅的情景,暗道:“如果马有财和刘兵真有不一般的关系,益杨的形势也就复杂了。”
他又想道:“周昌全是市委书记,他才是沙州一把手,就算马有财与刘兵关系好,祝、马博弈,祝书记也要占着上风。不过,应该把今天看到的事情透露给祝书记,让他心里也有数。”
回到沙州。已是晚上九点,想着新月楼家里的冷锅冷灶。侯卫东便给大哥打了电话,约他出来喝酒。
侯卫东直接将车开到了一家名为瑞丰的小餐馆,瑞丰小餐馆是一位牺牲警察遗孀所开,许多警察都喜欢在这里来吃饭,一是为了照顾战友遗孀,二是瑞丰小餐馆味道确实不错,价钱也公道。渐渐地,端丰餐馆成为沙州警察相聚的场所,社会上地闲散人员亦从来不到这里滋事。
进屋以后,要了角落的小桌子,点了几道家常菜,又要了两瓶红星二锅头,等着大哥侯卫国。
过了一会,门外响起了刹车声,侯卫国带着冷气进了门,与其他两桌的人打了招呼,开了几句玩笑,在小桌子前桌下,随手把车钥匙放在一旁,道:“小佳回上海去了?”
“嗯,家里无人,我也懒得煮饭,刚才在电话里,听到你在与嫂子吵架。”
侯卫国一脸沮丧,道:“你嫂子完全被传销害了,这两天在家里跟我闹别扭,她要辞职去做传销。”
侯卫东也算是做实业的,对传销这种行业向来呲之以鼻,道:“嫂子从师范出来就当老师,接触社会也不多,思想单纯,而且她耳根特别软,容易轻信她人,你要多劝劝她。”
“现在她已经完全钻进传销里面,被洗脑了,不管我如何劝她,都听不进去,她学校的校长我也熟,还专门给我打了电话,说是她备课不认真,上课质量下降。”
侯卫国越说越气愤,“当初谈恋爱地时候,她完全是一幅小鸟依人的模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聊了一会江楚,侯卫东
就将话题转到了新市长刘兵身上,道:“刘兵从代市也有半年时间了,你觉得他如何?”
侯卫国对刘兵印象蛮好,道:“刘市长很有魄力,公安改善装备问题提了几年,一直没有落实,刘市长当选市长以后,就给公安局单独拨了二千万元,改善公安车辆问题,据说为了这事他还与昌全书记在常委会上有不同意见。”
“今年,刘市长在视察公安局的时候,给班子成员明确提出要求,沙州要发展,环境一定要轻松,不准公安局下达罚款任务,不准随意到星级酒店扫黄。”
侯卫国是从公安地角度来看问题,对新市长刘兵感觉不错,而侯卫东作为县委办副主任,却从话中听不了不同的意味,暗道:“刘兵初来之时加了一个代字,很少在沙州发出独立的声音,看来代字去掉以后,情况又为之一变。”
想着刘兵和马有财一齐走出侯机大厅的情景,侯卫东有些失神。
第二天,侯卫东五点钟起床,回到益杨也才六点半,在屋里洗漱完毕,老柳的车才开到楼下。
周一上午照例是忙忙碌碌的,侯卫东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向祝焱汇报在侯机场看到的事情,汇报这事,不能是太正规的场合,而且只能是就事论事。
十点半,县委书记祝焱、分管组织副书记季海洋加上组织部长老柳,正关上门研究人事问题,一个电话直接打到了祝焱手机上,而且是那个很少人知道的手机号码。
祝焱看了号码,道:“你们稍等一会。”便进了里屋。
“老祝,我是黄子堤,那天老孔可被你整得惨了,醉得住院了,你还嚷着要去吃夜啤酒,老孔以后不敢跟你干仗了。”
祝焱心知市委秘书长在星期一上午打电话过来,肯定有要事,他却不问,只是等着黄子堤说。
几句玩笑话以后,黄子堤话锋一转,道:“老祝,刘市长在这个星期要到益杨来,他是从省里下来地领导,见多识广,你可要小心准备一下,特别几个主要指标,一定要记得准确无误,有几个部门领导记不清负责部门的主要数据,刘市长当场发作,毫不留情面,弄得好几个头头下不了台。”
祝焱道:“那我得好好准备。”
心里却道:“黄子堤是市委常委、秘书长,他说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听其口气似乎还有另一层意思。”
这一层意思是不能捅破的,全靠领悟,祝焱是过五关斩六将才当上县委书记,领悟能力自然不差,他模糊地把握住一些虚即又实东西,如磁场一般,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是实实在在地东西。
“刘市长来益杨的事情,要由市政府那边出通知,你知道就行了,他给市政府办公厅提过要求,无论到哪个部门视察,最多只能提前一天发通知。”挂电话地时候,黄子堤又说了一句:“他估计要和你单独谈话,算是单独考察吧。”
挂了电话,祝焱反复琢磨着黄子堤的话,春节时在岭西省时,他就得到一个准确消息:“刘兵是一位很强势的人,背后有省委领导支持。”
一个人单独坐了几分钟,祝焱这才恢复平静。
十一点,侯卫东将祝焱讲话材料送了进来,见祝焱茶杯喝空了,便拿到饮水机前续水,顺便道:“我昨天将小佳送到机场,见到马县长和桂局长,他们是去接刘兵市长。”
侯卫东说得轻描淡写,祝焱却明显一顿,抬头看了一眼,问道:“只有他们两人在接机吗?”
“应该是吧,加上刘兵市长随行人员,他们一共四台车,马县长和桂局长坐的车牌号我还有印象。”
祝焱把笔放在桌上,道:“你把柳部长请过来,我还有事情跟他谈。”
组织部老柳刚才拿来的人事名单中,原有县府办综合科盛奎的名单,准备提拔为县府办副主任。
季海洋当了多年县委办主任,对盛奎很不感冒,加上这一次春节,盛奎在茶馆里与人打牌赌钱,被城关派出所无意间遇到了,当时盛奎有三分酒意,与执勤民警发生了争执,恰好民警是新来的警校生,正气很足,根本不理盛奎,硬是将盛奎带回了所里。
当时正是季海洋值班,他知道此事,这一次商量人事问题,他就明确提出了反对意见,祝焱也同意了。
此时,由于有新情况,祝焱就得重新考虑这个问题。
第二百六十五~七章 安排
如黄子堤所说,市长刘兵是一位锋锐人物,二月二十市政府办公厅来电通知视察诸事,二十八日上午九点,益杨县委、人大、政府和政协四套班子领导人再次齐聚沙弯子。
八点五十七分钟,视线里出现了一辆依维柯,刘兵居中而坐,当他远远地看到益杨欢迎你五个大字时,便抬手看了看时间,对市政府办公厅蒙厚石秘书长道:“安排上午九点进入益杨县界,到达时间间距不到五分钟,这说明办公厅的同志还是有水平的。”
蒙厚石心道:“为了这个准确五分钟,厅里同志硬是跑了好几趟,才将路线和速度确定了,跟着这位改革派,实在费力。”
腹绯归腹绯,蒙厚石却是笑容可掬,甚至带着些憨态,道:“办公厅还需要好好打磨,同志们的时间观念虽然比多数部门好一些,但是距离刘市长的要求还有差距。”
刘兵盯着远处的众多的车队,眼神又凌历起来,道:“警车开道,迎来送往,都是形式主义,群众看到眼里恨在心里。”蒙厚石早就看到了沙弯子的众多车辆,暗道:“益杨也要碰钉子了,这个主真不好侍候。”
依维柯停在路边,刘兵下了车,与四大班子主要领导都握了手,又与副书记季海洋握了手,二月天气,仍然冷得逼人,一大群人都在寒风中喘着热气,嘴里喷着白雾,如西游记里的群妖一般。
祝焱已探知刘兵风格,不过他没有轻易降低接待规格,宁愿被批评。也不愿被记恨。
刘兵并没有丝毫不近人情,打了个“哈、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请四大班子主要领导都到大车上来。大家坐在一起好说话,其他的车都回去,我下来是与大家一起研究工作,很平常的事情,你们别搞得这么隆重。”
祝焱见刘兵并没有勃然大怒,便放心不少,对身旁地副书记季海洋道:“你们先回县委办,正常办公。”
季海洋轻声问道:“警车留不留?”
“全部撤走,让侯卫东开一辆车远远的跟在后面,观察前面的情况。”
刘兵视察活动安排很丰富。重点是在工业企业,但是他并不按照事先制定地路线视察,随时更改线路,提问更喜欢刨根问底。由于得到了黄子堤的提前通知,祝焱准备得十分充分。除了县里主要数据、高速路发展战略以外,还囊括了铁肩山水泥厂、新建沙州啤酒厂等企业的数据,一路上。他对答如流,倒没有出什么岔子。
刘兵很意外,也很满意。
中午在小招待所吃了午饭,刘兵习惯性地睡了一个午觉,两点半,祝焱被单独请到了房间,两人交谈了一个半小时,三点半,益杨县委、县政府向刘兵作集体汇报。
侯卫东无意中见到了刘兵和马有财的关系,对新市长刘兵的心里感受便复杂起来。如果在两年前,看到刘兵做派,他肯定会认为刘兵是贴近老百姓的实干家。可是如今他并不敢轻易下结论,毕竟官场人事过于复杂。没有深入了解,看到、听到的或许都是表象。
听完了汇报,原本还要与四大班子主要领导共进晚餐,省里有人突然到了沙州,刘兵也就没有留在益杨吃饭,急匆匆赶了回去。
在一般情况之下,刘兵离开以后,祝焱也就不会再吃这顿晚餐,这次却一反常态,对侯卫东道:“今天晚上政府班子成员与县委班子成员一起吃顿饭,双方打打擂台,就安排在小招,准备一件五粮液,这些领导们平时都谦虚,可是真要放开了喝,个个都是好手。”
整个班子对祝焱的安排都心领神会,全部来得整齐,情绪也都不错,一半领导喝醉,大家才算作罢。
日子如河水一般,不紧不慢地流走了,却又源源不断地流来,转眼到了三月中旬,这半年来,原本矛盾重重的益杨党政前所未有地团结起来,几个大项目也先后落户,在四个县中,益杨县一骑绝尘的姿态越发地明显起来。
祝焱调到沙州任副市长地传闻亦是越来越多,朱兵、粟明等人先后都打电话来询问此事,侯卫东一概推说不知。
但是,侯卫东是清楚内幕的,祝焱出任沙州副市长已成定局,昌全书记已经明确表了态,如今只是等着组织部和人大方面办手续了。
侯卫东心里却颇不是滋味,眼见着马有财出任县委书记的迹象越来越明显,在益杨所有人眼中他一直是祝焱的人,如果马有财过来主持县
,他又算是什么?马有财就算再大度,也不会在自己排一个祝焱的心腹。
“如果祝焱晚调两、三年就好了,到时就可以弄一个常委来当。”
“哎,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调到市委组织部去。”
可是世界上没有“如果”更没有“后悔药”,侯卫东只得承认现实,“何去何从”地想法总是压在侯卫东心里,让他无瑞也多了几分心事,只是祝焱正式调令没有下来,他不能主动向祝焱汇报思想。
在外人眼中,侯卫东这个委办主任却是越发的沉稳了,各局行、以及各镇的头头们大都记住了他地官职,忘记了他的年龄,纷纷与其称兄道弟,县人武部的副部长更是夸张,居然称侯卫东为“老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让侯卫东觉得自己成熟了,随后又好生郁闷。
祝焱倒也不是过河拆桥之人,自从侯卫东给他当秘书以来,他用得甚是顺手,原本一门心思将侯卫东带到市政府来,可是96年委市政府调了不少人员充实机关,结果各方大神趁着这个机会,塞了不少亲朋好友的孩子进去,弄得原本瘦瘦的机关立刻就肥胖起来。
昌全书记原本是同意进人的,没有想到手指这么一松,机关便多出这么多人来,他和管组织的姜书记商量一番,下了一道死命令:“在97年,沙州市政府机关一个人也不许进,要进人必须拿到常委会上研究。”
既然短时间调不上来,祝焱就想给侯卫东提上一级。
岭西省各地的传统不一样,在沙州地区,县委办主任按惯例是要进常委的,侯卫东资历过短,市委肯定不会同意他当常委,祝焱就琢磨着给他安排一个局行正职。
四月五日,祝焱得知大事已定,主动将侯卫东叫到了办公室来,亲自给他泡了一杯茶,两人接触有约一年时间,这是祝焱第一次给侯卫东泡茶,弄得他颇有些受宠若惊,也明白祝焱肯定得到了确切消息。
祝焱又递了一枝烟,侯卫东马上将火递了过去,两人抽了一会烟,祝焱慢吞吞地道:“昨天来了确切消息,我要调到市政府去任职,只是沙州市人事调动全部冻结,你暂时不能跟着我调过去。”
侯卫东早就从粟明俊口中得到了这个消息,因此也不吃惊,他实事求是地道:“如果是马县长过来主持县委,我是有顾虑的。”
祝焱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道:“估计是由马有财来接任县委书记职务,你如果继续留在县委办,确实不利用双方地工作,而且你资历太浅,进常委不可能,我想把你调到新管会主持工作,愿不愿意去那里?”
又道:“我是很欣赏你的,你在益杨坚持一年,我会想办法把你调到市政府。”
新城区建设管理委员会是指南部郊区的开发区,也是高速路战略重要承载区,是祝焱地特意之作,也是正在开发的热土,派侯卫东去掌管这个地方,不会被人用来大做文章,祝焱放心。
“谢谢祝书记关心。”
对于这个安排,侯卫东还是能够接受地,他不指望在马有财手里能够当上常委,独立主政一方,就比直接在祝焱眼皮下要好过得多。
走出了祝焱办公室,侯卫东心情亦乱,恰好尹大海拿了一篇讲话稿过来,道:“侯主任,这是全县经济大学上祝书记的发言材料,这是我的提纲。”
侯卫东此时哪里有心情来看讲话提纲,不过他已经渐渐习惯了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道:“庄主任看过没有?”
按照县委办的要求,秘书科主要负责拟稿,然后由庄卫国初审,最后才送侯卫东。
尹大海道:“庄主任看了,没有提意见。”
侯卫东知道尹大海与庄卫国互相都瞧不上对方,便道:“你先把稿子放在这里,下午我们一起研究。”
中午,侯卫东将皮卡车从梁必发的车库里取了出来,开到了城郊的新管会。
南郊已发生了巨变,大片土地已经被征用,到处是开挖过后的痕迹,他到新管会的临时租用的办公室看了看,里面空无一人,估计是吃午饭去了。
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办公桌上满是文件、报纸,桌子一角满是灰尘,只有当胸的那一块桌面是干净的。
祝焱办事之前向来要翻来覆去的思考,但是对已经决定的事情办得极快,四月七日,也就是谈话第三天,他主持召开了常委会,随后组织部一张轻飘飘的调令,侯卫东就由委办副主任变成了新管会的一把手主任。
对于侯卫东的离去,祝焱颇为不舍,侯卫东办事有板有眼,最可贵的是小小年纪口风还严,用起来不仅放心,而且舒心,他打定主意,到沙州市政府站稳脚跟以后,就要想办法将侯卫东调到市政府。
祝焱也没有给县委办新配主任,县委办人员如何调配,是继任者的事情了。
县委办由老主任庄卫国暂时主持工作,老庄是委办老人,眼睛虽然散发,却并不影响对大形势的判断,知道自己不过是过渡人物,做事中规中矩,不逾规不越权,也并不想在委办干出多大的成绩。
四月八日,侯卫东到新管会报到,由组织部老柳亲自送去。
对于新主任侯卫东的到来,新管会如临大敌一般重视,两个副主任合计一番,在七日下午集中新管会全部人员,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大清洁运动。
章渝湘副主任道:“明天柳部也要来,干脆中午就到好一点的地方去,别让人说我们新管会太小气。”
常务副主任张劲是南部大镇吴山镇的党委书记,四十多岁,很奇怪地留着一圈小胡子,看上去颇象民国人物,他道:“算了,老柳的脾气你也知道。最喜欢朝农村馆子,说吃起来有味。”
听张劲提起这事,章渝湘就笑了起来。张劲看着他笑,沉稳了一会,也跟着笑了起来。
说起老柳吃饭是有掌故的,老柳是生在南方的北方人,在基层呆了十来年,平时脸上表情很严肃地,到乡镇去一律到伙食团吃饭,坚决不吃外边的馆子,弄得乡镇和局行干部都很怵他。
张劲却不怵他,两人曾是多年搭档。知根知底,谁的把戏也瞒不过对方,他知道老柳喜欢口味重地菜式,便派车到益杨的特色餐馆,用脸盆一样的土盆子装了六、七样特色菜。然后放在自己的伙食团上。
那一顿,老柳大快朵颐,连赞新管会的伙食团搞得好。有一次开会,无意中谁说起了机关食堂伙食差,老柳就拿着新管会食堂说事,把县机关食堂狠狠地刺了一顿。
两人相视一笑,自然是沿用老办法。
十点钟,两辆车停在了新管会的门口,新管会两位副主任和中层干部全部站在门外迎接,下车以后,侯卫东习惯性地快速下车,想给祝焱开车门。不过瞬间就反应了过来,他现在已经不是祝焱的秘书,而是主政新管会的一把手。
张劲与老柳握着手说了一会话。这才面对侯卫东,热情地道:“侯主任到了新管会。我们就有主心骨了。”
侯卫东亦很热情,握着张劲的手,道:“希望两位主任以后多多支持我的工作。”
老柳暗地里“哼”了一声,他知道张劲地心病,当初让他当新管会的常务,部里两次提出他由副转正,祝焱都没有同意,只说等一等再说,结果等出了一个程咬金——侯卫东空降而来,成为新管会一把手。
侯卫东心里却有另外打算,他跟着祝焱,曾经对马有财开展了极为有力的围追堵截,如今祝焱高升,他却留了下来,在马有财手下工作的结局,用屁股想也能想明白,所以新管会虽然不错,却非侯卫东久留之地。
在益杨县里,侯卫东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老柳自然不需要多费口舌,在会议室简单地走了一下过场,便结束了今天的工作任务,大家互相发着烟,随意闲聊着。
这时,门外传来汽车的刹车声,侯卫东心里一跳,他已经听了出来,这是祝焱地奥迪车,果然,门外一个年轻小伙子小跑着走了进来,来到张劲面前,低声道:“祝书记来了。”
会议室众人就按灭了香烟,一齐出去迎接祝焱。
县委书记祝焱亲自送侯卫东到新单位报到,张劲等新管会诸人自然明白其中含义,几位年轻人看着侯卫东的目光就颇有些崇拜和敬畏。
下午,侯卫东没有去上班,躲在沙州学院的家中偷懒,在数时间都不属于他自己,而是属于祝焱和县委办,现在当了新管会一把手,他终于有了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支配自己的时间。
空调打开,侯卫东穿着睡衣,端着飘香的益杨茅尖,坐在床上看电视,看了两个小时的电视,他却渐渐觉得心头没有着落,空荡荡,这种生活让他觉得很不真实。
好不容易熬到五点钟,侯卫东也闲不住了,把早已备好的新管会资料摆在了书房,点了烟就细细地看。以前在县委办看材料总是想着如何写文章,这一次看文件的感觉却大不一样了,文字记载的都生的事情,他一边回想着在新管会沿途所闻所见,一边与文件中提到地问题相互对照。
新管会反映的问题很多,侯卫东理了理思路,主要一条是没有钱:“没有钱就无法搞好基础设施,基础设施不行,招商就困难,而招不到商,就更加缺钱。”
想着财政局长是桂刚,侯卫东就是一阵牙痛。
第二天,七点钟,侯卫东准时起床,洗漱完毕,用微波炉将牛奶打热,牛奶加面包,早餐结束才七点一十五分,走到窗边看了看,才想起新管会的车要八点钟才来。
上网给小佳发了一封电子邮件,看了一会新闻,磨蹭了一会,才见到新管会地黑色桑塔纳,侯卫东站在窗帘后,观察了一会这车,这才慢慢地走了下去。
新管会只有两台小车,原来是章湘渝和张劲各坐一台,如今侯卫东来了,张劲就把最新的桑塔纳让了出来,自己与章湘渝同坐一辆车,对这事,侯卫东也没有客气,过于客气反而是作伪。
他下楼以后,司机就殷勤地俯过身,把副驾驶地车门打开,谁知侯卫东直接坐在后排。
上车客气地问:“师傅贵姓,昨天喝多了酒,没有记住。”刘彪又俯过身把门关上,道:“我叫刘彪。”
到了南郊,侯卫东吩咐道:“刘师傅,先不到办公室,你带我把新管会的所有地盘转一遍。”
南郊区最大的特点就是与新建的高速路出口连在一起,这也是新管会最大的优势,侯卫东站在正在施工的高速路口旁,抽了支烟,这才回到车上。沿着新管会已征的土地走了一圈,土地倒是征下来了,可是公路仍然是土路,连泥结石路面都不是,沿途尘土飞扬,侯卫东坐在车里如碗豆在锅中跳跃着。
到了新管会办公室,他直上三楼,三楼第一间是新管会办公室,侯卫东还没有看过自己的办公室,也没有钥匙,他便走了进去,一个年轻女孩子正在登记文件。
侯卫东主动招呼了一句:“你好。”那女孩抬头看了一眼侯卫东,也没有在意,继续登记文件,把一份文件登记完,才抬头道:“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侯卫东小小地幽默了一把,道:“我找我的办公室,你能告诉我吗?”
那女孩子楞了楞,猛然想起新主任侯卫东要来上班,道:“您是侯主任。”
侯卫东点了点头。
女孩子连忙结结巴巴地道歉,“侯主任,对不起,我给你拿钥匙。”
这时一个小个子女子拿着茶杯走了进来,看见侯卫东,立刻笑道:“小刘,侯主任来了,还不去把办公室打开。”
侯卫东惊奇地道:“杨柳,你也在这里,昨天怎么没有见到你?”这走进来的女子,是益杨县第一批十名公招生在员之一,曾与侯卫东同上青干班的杨柳。
杨柳与秦小红相比,个子就玲珑得多,此时她剪了一头短发,显得清爽而精明,她道:“我去年底调到新管会的,我是办公室副主任,昨天和小刘到妇联开会去了。”
“听说你要过来当一把手,我们几个公招生在一起吃饭,都替你感到高兴,你是我们公招生的骄傲。”
这种恭维话,侯卫东也不拒绝,笑道:“你们在一起吃饭,怎么不叫上我?”柳柳抿嘴一笑,道:“你是大忙人,我们可不敢耽误你的时间。”侯卫东想了想,以前公招生聚会,确实曾联系过自己,只是很不巧,两次都有事情,就没有去,就道:“以后你们娶会,一定要叫上我。”
新管会办公室是租用的房子,设施虽然不错,无奈房间太狭小,一张大桌子就占了房间三分之一的空间。
小刘手忙脚乱地把茶泡好,恭敬地放在桌上,杨柳出去了一会,很快就拿了一个袋子,然后把里面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这是新管会的通讯录,这是新管会原来的领导分工文件,工作手册,还有今年出的一些文件。”
杨柳显然是经地精心准备,侯卫东需要的东西她尽可能找齐了。
侯卫东对此很满意,他问:“你是副主任,那主任是哪位,昨天也没有看见。”
“办公室主任是易中田,他老婆生了病,请假带到岭西看病去了。”
听到易中成的名字,侯卫东一下就联想到了易中岭,心里便有了三分警觉,他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热茶,看了看表,对站在桌前杨柳道:“请两位章主任十点钟到会议室,开一个短会。”
侯卫东是新管会党组书记、主任,名副其实的一把手,十来天,并没有新官上任三把火,动静很小,只开了两次班子会,重新进行了分工,当然分工也只是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微调,由侯卫东主持全面工作,分管财务室,其他具体工作一切照旧。
坐了七、八天桑塔纳以后,侯卫东又重新调整新管会领导坐车,让张劲依旧坐那辆桑塔纳,而他则用皮卡车,算是私车公用。交通局下属驾校的王兵被调到了新管会,任侯卫东的专职司机。
对于这个用车方案,张劲原本是坚决不同意,他宁愿与章湘渝同坐一辆小车,也不愿意坐这辆桑塔纳,侯卫东专门找张劲谈心,劝道:“新管会是益杨改革先锋,对外开放的窗口,新管会配车应该比一般部门要好一些,张主任就别客气了,我准备打个报告,再买一辆新车,这样出去办事,底气也足一些。”
张劲道:“那这样,新车买回来以后,我再坐这辆车,现在我就去挤章主任。”侯卫东摆摆手,道:“算了,我有一辆现成的皮卡车,皮卡车越野性能好,正适合南郊的路况。”
张劲也就同意了新方案。
侯卫东这样做是有三层意思:“第一层意思,谁坐哪一辆车是一把手的权利;第二层意思,他是尊重老同志的;第三层意思,能为单位弄一辆新车,这是本事。”
他知道祝焱走了以后,益杨格局必然会有变化,有些事情必须及时办。否则人走茶凉,能否办成还是未知数。因此,开了这次党组会以后。他让办公室写了一份买车请示,亲自找祝焱批了,然后派人送到财政局去,数天过后,就从岭西开回来一台进口三菱越野车,稳稳当当地摆在了新管会办公室门前。
新管会为了给两为副主任配两辆座车,费了不少办法,最后政府只同意买一台,也就是张劲所坐的那一台,章湘渝所坐的则是从其他部门调剂过来的旧车。侯卫东过来主政以后,却轻而易举买了一台进口车,一般工作人员顿时感受到新主任地实力。
当然,不同人对此事看法不同,张劲在益杨官场混了二十多年。见惯官场起起落落,深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反而对新管会的工作有一丝隐忧。
侯卫东暂时不管具体事情。每天看看以前地文件,然后开着皮卡车四处闲逛,表面上看起来轻松愉快,但其内心却充满着忧虑。
而最诧异的人则算是新管会办公室主任易中成,他带着老婆到岭西去住院,岭西大医院的医术确实不错,手术相当成功,当老婆病情稳定下来,他就将老婆交给岳父母,继续在医院观察。
当他心情愉快地回到办公室。新管会依旧,办公室依旧,但是整个办公楼却似乎充满着说不出来的异样感觉。
坐在熟悉的坐位之上。易中成拉开桌子,打开精致的小罐子。这是他每天早上的特饮——正宗的西湖龙井,泡了茶,他瞧了瞧办公室副主任杨柳放在桌上的小坤包,心道:“杨柳一大早跑哪里去了,怎么不见露面。”
正想着,杨柳施施然地走了进来,手中握着小笔记本,见到了易中成,问了问治病的情况,这才谈起工作,道:“易主任,九点半在会议室开会,每个部门都要汇报季度工作情况以有打算,你回来了就该你汇报,侯主任要求很严,只给每个部门十五分钟,你要捡重要地说。”
这一番话,将易中成弄得莫名其妙,“侯主任,哪一个侯主任?”
杨柳这才反应过来,“你还不知道?我们来新老板了,委办侯卫东调到新管会任一把手来了。”
“啊,侯主任调过来了。”
易中成是办公室主任,居然连这事也不知道,脸上有些挂不住,却又说不出什么,暗道:“杨柳怎么不给我打个传呼,让我也有个心理准备。”不过,对于汇报工作的事情,他倒不怕,拿出笔记本,思索了一会,在本了上写了几个条条。
新管会有三十来人,侯卫东来了十多天,大部分都认识了,今天见杨柳身旁坐了一位“陌生人”,三十来岁,理一头短发,看上去很清爽,暗道:“这位一定就是办公室主任易中成了。”
在益杨土产公司一案中,易中岭是一位关键人物,在震动沙州上下的这样一个大案中,益杨检察院明知易中岭有问题,却硬是没有将他拿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金蝉脱壳,由国企干部变成了私营企业家。
侯卫东当时受祝焱委托,专门到检察院联系这一个案子,对其中详情知之甚深,后来新去益杨土产公司的顾总向祝焱汇报工作,他更加深入了解了益杨土产的事情,对易中岭这人地狡诈颇有了解。
到了新管会,看见中层干部中有易中成的名字,便留了心,很快就将其经历调查出来:“易中成是八十年代末的大学毕业生,原来在一所城外地县属中学任教,后来借调到了县政府办公室,干了四年多才转正,新管会成立,便调来当了办公室主任。”
而易中岭是易中成堂弟,两人同一个爷爷,从这份简历中,侯卫东似乎也看到了易中岭的影子。
“侯主任,我是易中成,是新管会办公室主任,刚从岭西回来。”
侯卫东打断他的话,道:“你爱人手术情况如何?”
“手术比较成功,现在还留在医院观察,谢谢侯主任关心。”易中成以前在府办工作之时就见过侯卫东,当时正是祝、马两人剑拔弩张的时期,受这种气氛影响,委办与府办的关系也很微妙,当时扶摇直上的侯卫东自然成了府办工作人员暗中议论的对象,从这方面来说,易中成对于侯卫东并不陌生。
侯卫东很细心地听着易中成的汇报,重点记了几笔,暗道:“这易中成口才很不错,思路也清晰,在中层干部中算比较突出的,更不能留在新管会。”
也正因为此,侯卫东坚定了将易中成赶出新管会的决心,办公室主任是很重要地角色,也要知道许多秘室,他可不想给自己安一个钉子。
“宁可错杀三千,不能放过一个。”他慢慢体会着当年臭名昭著的口号,嘴角似乎也在微笑着。
易中成汇报完毕,眼见得侯卫东面带笑意,心道:“侯卫东工作也不过几年,当新管会主任资历太浅,也不知压不压得住台面?”
他根本没有想到侯卫东笑容中的深层意义。
张劲在分管办公室工作,他很欣赏易中成,等到汇报完毕,道:“我来补充一点,办公室在下季度,要特别加强上报信息工作,这可是反映我们工作地一个重要渠道,还有对两台的联系一定也要加强,上季度报纸上出现新管会地次数虽然不小,但是缺少有份量的文章,易主任文章写得好,你与报社联系,亲自操刀,弄几篇有份量的报道。”
侯卫东对易中成的发言没有多做评价,国土科的负责人就开始接着发言。
中层干部汇报完了,张劲和章湘渝又分别讲了具体业务,侯卫东把笔放下,道:“我在新管会来了这十来天,基本情况略为了解,从我的观察来看,新管会存在定位问题,这不单单是新管会的问题,也是县委县政府对新管会的定位问题。”
张劲还约了十点钟与拆迁代表对话,正准备收拾笔和本子,听到侯卫东所说,便重新把本子打开。
“益杨县城有一个新管会,还有一个开发区,我们新管会和开发区到底是什么关系,有什么联系,如何分工?”
在县委办的时候,祝焱曾经提过这个问题,当时侯卫东理解不深,这次他到新管会和开发区实地跑了好几遍,实在也没有发现两者之间的差距。
“从地理位置上,以及县委县政府的初衷,开发区应该定位于工业园区,而新管会则是一座适合居住的新城。”
张劲接口道:“县委高速路战略对此有明确要求,利用高速路优势,布置现代化厂房于高速路沿线,从这一点来看,新管会并不排斥企业,另外,如果没有企业入驻,我们新管会也就没有成绩。”
侯卫东也知道这一点,道:“益杨老城区过于狭窄,而拆迁成本很高,迁旧城不如建新城,南部新城必然是益杨的新城区,如果我们将企业过多地布置到新城区,以后又来搬迁,成本就太大了。”
他见到中层干部都伸长脖子专心听着,便道:“大家都可以发言,可以充分讨论,新管会要发展,定位是最关键的,纲举目张,定位就是这个纲。”
侯卫东这一番话让易中成大感知已,关于新管会定位问题,他思考了很久,也在不少非正式场合提过,可是人微言轻,提了也就提了,并未引起各方的重视。
第二百六十八~七十章 经营
中层干部会结束以后,易中成对侯卫东大有知音之感,如何定位,他思考了许久,也向当时实际主持工作的副主任张劲提过,而当时张劲成天被拆迁户包围着,被吵架声弄得头昏脑花,根本没有深入思考新管会定位问题。
回到办公室,易中成将前一段写的《关于新管会发展的几点建议》稿子取了出来,又结合侯卫东所说的几点,反复琢磨了好一会,最后认真地写,兴冲冲给侯卫东送了过去。
易中成的稿子是手写体,一手漂亮的钢笔字,看上去赏欣悦目,侯卫东迅速浏览了稿子的标题,脸上没有表情,道:“这是你写的吗?”
易中成道:“我认为南郊新城应该是一座适宜人居的现代化小城市,主要以房地产、商贸业为主,而不应该弄成工业园区,否则与开发区也就没有区别,我的意见是请专业城市设计院对新城区进行认真细致的研究,制定切实可行的发展规划。”
“你意见很有参考价值,至于你说的规划一事,我是赞同的,城市发展必须规划先行,新管会的规划一定要请国内顶级专家来做,价钱高一些也不怕,规划制定以后,所有项目必须符合它。”
易中成的想法得到了充分肯定,他表面镇定,心里却也很是兴奋,离开侯卫东办公室时,步子格外轻快。
侯卫东仔细看了稿子,凭心而论,这是一篇言之有物的文章,多数观点侯卫东也是赞成的。“易中成真是一个有心人,水平也不错,如果他不是易中岭的堂弟。倒可以好好用一番。”
尽管如此,侯卫东还是在想办法准备将易中成弄走,最不济也要调整岗位,不能让他再当办公室主任,检察院内部失察地教训,侯卫东深以为戒。
十点钟,他就给司机王兵打了一个传呼,便坐新三菱直奔开发区。
开发区位于益杨县城的西边,新管会办公室出去,一条狭窄的小公路连通着开发区和新管会。这条小公路将是开发区大小货车进出高速路地主要通道。
等了一会,秦飞跃也坐着车过来了。
“老弟,到新管会感觉如何?”
“我现在刚到新管会,两眼一抹黑,这几天就是瞎转悠。想砍三板斧却没有地方下手。”
秦飞跃也是经过起起落落的人,性情反而比在青林放得更开,看着新三菱。“啧、啧”数声,又道:“老弟一来就配了新三菱,县里到底看重得到了昌全书记高度认可的新城区,我们开发区是后妈生的。”
一辆货车从身旁经过,带着浓重的灰尘,侯卫东和秦飞跃躲上地势稍高的小山头。虽然是小山头,风却比平地大了许多,很快,灰尘便被西北风吹散,粘附在树上。看上去灰蒙蒙一片。
秦飞跃鬓角似乎已有点点斑白,与几年前在青林镇当镇长时相比,锋芒消散了不少。道:“我们地处中部地区,与沿海地区相比。没有区位优势,没有政策优势,企业投资都是想赚钱的,凭什么投资到益杨。”
他指着这条不路,大声地道:“就是这条通往新高速路口的小公路,吓跑了不少客商,今天约老弟到现场来看,就是想办法解决开发区出口问题。”
站在小山坡,侯卫东心里却有另外想法。
新管会南侧有一大片农田,看面积足有三、四平方公里,就分布在小公路两旁,这一带位于益杨县城的下风口,与老城区有六、七公里,正好可以布置一些企业,而南郊城区主要部分,则应该是新城核心。
秦飞跃很清楚益杨当前形势,道:“祝焱高升是迟早的事情,你是他地爱将,就要趁着他还没有走,多提出些具体的事,他肯定乐意解决,说白了,老兄找你,主要想利用你和祝焱的关系,把小公路建设敲定,这是事关开发区发展大局的事情。”
他略为拉长声音道:“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以后不论是谁来掌舵,都会在益杨换一批人,或是调整政策。”
侯卫东明白秦飞跃的心思,他想利用自己与祝焱地关系,促进小公路修建一事,他在心里道:“益杨事情真是奇怪,明明是正大光明的好事,正经途径却久拖不决,还是借助于其他手段才能解决,社会关系也是生产力,这真是符合中国国情的口号。”
他脑海中又闪出另一个念头,“我总想把易中成赶出新管会,他其实是有才之人,难道我这么快就这变成了擅长内斗不求实务地官僚吗?”
秦飞跃见侯卫东陷入了沉思中,他当然不知道侯卫东脑海中闪现的念头,又道:“听说马有财要当书记,老弟可要当心,虽说有祝焱在沙州关照,可是毕竟县官不如现管,以后的局面谁也说不清楚。”
老镇长秦飞跃说话没有保留,句句都点在自己心坎上。
侯卫东想了想,道:“秦主
同意你的观点,岭西现在正在着力建二环线,所有的进一环,开发区和新管会分别位于南部和西南部,中间间距并不远,这条小公路恰好位于两区边边缘,可以当成两区环线,以后两区的货车都可以通过环线到达高速路。”
这个方案完全符合秦飞跃的思路。
秦飞跃道:“我建议由开发区和新管会共同向县政府写一份文件,争取把小公路建设列入全县重点工程,发文前,我们分头行动,你去找祝书记,我去找马县长,争取获得他们的支持。”
侯卫东回到了办公室,已是十一点多了,他把易中成叫到办公室,道:“新管会朝开发区走的小公路。你知不知道?”
易中成点头,“我走过两次。”
“基建科是否有南郊到开发区的地形图,一比一万地就形了。如果有就拿到我办公室来。”
过了一会,易中成和基建科长杨忠一起来到了侯卫东办公室,地图平时被扔在基建科,皱巴巴、脏兮兮,在桌子上展开以后卖相及其难看,侯卫东瞟了杨忠一眼,也没有批评他。
虽然是初春,天气并不热,杨忠却觉得全身热乎乎地。
三个人趴在桌上,很费了些劲。这才把那条弯曲、狭窄的小公路全部找出来。
“你们看地图,开发区到高速路口,有两条路,一条是先要经过城区,然后才到南郊。再到高速路口;另一条路就是从这条小路直接到高速路口,从以后地发展趋势来看,这条小路才是开发区地生命线。”
侯卫东指着地图。“你们看这一块,这是新管会地南侧,足有两三平方公里,与县城直线距离恐怕都有六、七里,正好处于县城的下风口,还有一条流量不大的无名河,我们新管会招来的企业,应该全部集中在这一块,就与新管会的其他区域截然分开,这条小公路就显得很重要。”
侯卫东说得兴致勃勃。他似乎透过图纸看到了新管会已经迎来的巨变,而这种巨变又是他一手掌握的,说到这里心里隐隐也有成就感。
“易主任。你给区政府写一份报告,启动小公路建设。写完后与开发区联合行文。”
他又加了一句,“下午开班子会,把这事提出来研究,你让杨忠来主讲,我补充。”
易中成犹豫了一下,忍不住还是建议道:“侯主任,昨天你安排请国家有名的城市设计院进行高规格的城市规划,这条公路能否等到规划完成以后再建设。”
侯卫东道:“易主任说地有道理,只是我们拖不起时间,沙州市委昌全书记对新管会希望很高,当时我陪同在身边,他明确表示明年还要来看,如果没有象样的实绩,只拿出一本规划,市委市政府将如何评价新管会?”
易中成原本还想说,却忍住,在心里不断地摇头,暗道:“侯卫东人年轻,急功近利,既然这样,花大价钱做规划又有什么用处?”
两人离开前,侯卫东对基建科杨忠道:“你给我弄一幅益杨的大图,再弄一幅新管会的全景图。”
易中成和杨忠刚走,财务科长沈永华走了进来,他瘦高个子,穿着笔挺的西服,如果不看他地肘关节以下部位,他就是一位实实在在地美男子,可是看到肘关节以下部位,人们就会恍然大悟,他肯定是一位财务人员。
侯卫东看着沈永华戴着的袖笼子,似乎又想起了七十年代的干部们,偏偏他又穿了一身档次不低地西服。
财务科长对于一个单位相当重要,多数都是一把手的心腹,手段灵活的财务科长,不仅吃香喝辣,在单位上的地位甚至比某些副职还要重要,侯卫东也是企业掌门人,对其也有深刻的认识。
沈永华恭敬地坐在侯卫东对面,道:“侯主任,这是四月份的计划表。”
侯卫东顺手将综合报表递给了沈永华,道:“小帐还有四十来万吧?”
“去年每位普通干部发了五千年终奖,二班子副职七千,正职八千,一级班子一万,小帐剩一百四十七万五千块。”
小帐也就是新管会的小金库,侯卫东报到第二天,沈永华就主动来报告了小金库的情况,对于沈永华的主动,侯卫东还是很满意的。
“我知道了。”他随口答应一声,拿过四月计划表,认真看了起来,把沈永华晾在一边,沈永华很有耐心地坐在对面。
看完以后,侯卫东取过季海洋送地钢笔,签了两个字:“同意。”沈永华如捧着宝贝一般走出了办公室。
眼看着到了十二点,侯卫东正在伸懒腰,祝焱亲自打了一个电话过来,“你今天下午准备五万块钱,跟我一起到沙州。”
五万块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侯卫东暗自掂量了将沈永华叫到办公室,也不说明什么情况,吩咐道:“准备五万块钱,有急用。”
沈永华进屋就在暗暗观察了侯卫东的脸色,见侯卫东交待了这一件任务,心中顿时欢喜起来:“侯卫东才来两天就开始大笔花钱,只要一把手肯开口,我的位置也就坐稳了。”
想到这里,他如鸡琢米一般,道:“我马上去准备。”离开了侯卫东办公室,沈永华见四周无人,满脸放光,哼着“吻别”的曲子,下楼回办公室。
财务科门口站着一位半老徐娘,手里捏着几张单子,见沈永华过来,原本颇有愁容的脸上顿时挤出了几分笑容,道:“沈科长,你看这条子能报吗?”
“周老板,怎么现在等在门口,又不是不付钱?”
周老板开的餐馆距离新管会很近,味道也不错,一来而去,成了新管会半个伙食团,她原本不姓周,只是餐馆名字叫做周家餐馆,大家也就叫她周老板。
新管会吃饭都是由经办人签单,只是报帐之时财务室总是如杨百劳一般,为了手里这六千多块钱,周老板已经跑了二、三趟了。
前天沈永华终于松了口,周老板就兴冲冲地过来拿钱,此时她见沈永华脸色紧绷绷的,连忙道:“今天老周弄了一条蛇,炖了团鱼,今天中午喝两杯。”
几千块钱,财务室其实还是备着的,但是沈永华是老财务。老财务一般都患有前列腺炎,给钱时总是滴滴答答不痛快,他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让老周放心。钱肯定要给,只是这个月新管会开支大,等下个月吧,下个月一定,
周老板见沈永华又变卦了,恳求道:“沈科长,你不是说今天可以报账吗?”
沈永华不耐烦地道:“我只是办事的,领导让怎么做就怎么做。”
老板娘忍了口气,又换作笑脸,道:“时间也不早了。老周还等着和沈科长喝酒。”
周家餐馆是利用自家楼房开的馆子,距离县城远,平时客人也不多,新管会是他们最大客户,占了每月营业额地六、七成。所以老板娘也不敢得罪这个财神爷。
沈光华又对周老板道:“小王先去,我和蔡琳办了事情就过来。”
出纳蔡琳在办公室要了车,以最快速度到银行取了钱。赶回新管会的时候,沈光华还站在院子里,接过钱,他蹬蹬地一口气上了楼。
拿着钱,侯卫东有意问了一句:“你办事速度还蛮快的,这钱地手续怎么办?”
沈永华五官堆成了一个大大的笑字,道:“侯主任,回来交给我处理就行了。”他又试着道:“十二点过了,侯主任如果没有安排,我们财务科请侯主任吃顿便餐。科室几位同志都想听听侯主任的指示。”
“财务科的心意我领了,改天吧。”
沈光华见侯卫东提起了手包,就知趣地告辞。他紧在侯卫东身后,将侯卫东送上了三菱车。又等着三菱车开出大门,这才回到办公室给周家餐馆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周家餐馆租用的面包车就开了过来。
“祝焱突然要到沙州,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侯卫东坐着车,在新管会的地盘上起伏着,他想了好几种可能性,却也不能肯定。
进了城,王兵问:“我们到哪里去吃饭?”
侯卫东初任新管会到主任,迎来送往,饭局不断,大餐馆早就吃腻味了,今天中午为了祝书记的事情,他推掉了好几个饭局,想了想,道:“我们去吃碗豆面,然后把我送回家,小睡一会,祝书记一打电话,立刻就来接我。”
到了碗杂面小档口,此时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满地是餐巾纸,虽然环境差了些,可是这面汤汤水水一大碗,加了醋,放了两颗大蒜和葱头,顿时香味扑鼻。
一碗下去,浑身冒汗,肠胃的残酒全部随着汗水流了出去。
“还是在这些小馆子吃得饱。”侯卫东感慨了一声,又叮嘱道:“今天中午事情很重要,你的手机一定要开着,别误了事。”他在家里等到了三点,才接到祝焱地电话,祝焱直截了当地道:“你不用来县委大院,直接到沙弯子见面。”
侯卫东给王兵打了电话,没有用到三分钟,越野车就来到了楼下,即将到楼下的时候,车头突然一转,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车尾就端端正正地停在了门洞之前,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离开水。
侯卫东提着包快步下楼,上了车,“到沙弯子。”又补了一句:“祝书记还没有出发,你的车速不用太快了。”
二十多分钟就到了沙弯子,上一次为了
市刘兵,交通局硬化了沙弯子,还种了些树,做了一就成了天然的停车场,附近地农家看到了这个商机,在沙弯子摆起了小摊,弄得原本天然干净的沙弯子到处是垃圾。
侯卫东原本想在沙弯子站一会,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可是刚下车,就被几个卖鸡蛋的妇女围住了,侯卫东吃了饱饱一顿碗豆面,也不想再吃东西,赶紧溜回到车上,把车窗也关上了。
几个妇女战斗精神格外顽强,又在车窗外晃动着,侯卫东见其中一位满脸皱纹,恐怕有七十岁了,他心就软了,下了车,买了两个咸鸭蛋,其他妇女亦就一轰而散。
王兵接过咸鸭蛋,细心地剥开,尝了一口,道:“侯主任,这是农村土鸭蛋做地,味道很正。”
几位妇女坐在石凳子上,嘻嘻哈哈,仿佛很快乐的样子。
侯卫东暗自道:“祝书记走一趟沙州带五万块,而咸鸭蛋一块钱一个,利润恐怕也就是两、三毛钱,就算利润是是五毛钱,要赚到五万块,也需要卖十万个咸鸭蛋。”算了这笔帐,他不由得想起了厕所老鼠和粮仓老鼠的故事,此时其心境与当年的前辈颇有几分相似。
四点钟,奥迪才出现在视线之中。
车停稳,侯卫东迎了上去,他见到前排副驾驶位置上空着,一种被信任的自豪感油然而生,见老柳作了个上车手势,便轻车熟路地坐到了副驾驶位置上。
老柳车启动以后,三菱车掉过头,两车分道而驰。
一路上,祝焱话也不多,只是随口问了问新管会近况,便闭目养神,五点过十分,奥迪车直接开进了沙州市委大院,祝焱一人匆匆走了进去。
侯卫东把车窗摇上,将自己隐藏在车内,观察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以及在市委大院出现的官员们,回想着祝焱短短的几句话以及脸上凝重地神情,争暗自思忖道:“难道事情真有什么变化?”
这事情自然是祝焱的升迁问题。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很快到了六点,三三两两的人们从市委大楼里走了出来,院子里地小车很快就动了起来,各自寻找着主人,而一部分人则推出了自行车或是摩托车,不一会,院子里变得清清静静。
终于,祝焱一个人走了下来,侯卫东连忙下车,将车门打开,又习惯性地接过了手包。
祝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吩咐道:“到滨河路,上次去过的红瓦房子。”
老柳识路辩路的本领导格外高超,只要去过一次地地方,他都会将道路记得牢牢的,祝焱发了话,他也没有思索,出了市委大院以后,东弯西绕,很快就停在滨河路上红瓦房子里。
祝焱带着侯卫东进了房子,房子建得很传统,迎面是一壁照墙,祝焱眼看着无人,道:“东西准备好没有?”侯卫东早就作好了准备,将拿着地黑色小手包递了过去,祝焱也没有接,只道:“你先拿着,机灵点,看我的手势。”
刚进了一个圆形小门,就听到一声招呼:“祝书记,这边,姜书记很快就过来了。”
祝焱高声道:“李处,你好啊。”
此时,侯卫东才知道今天见面的人是姜江副书记,姜江是分管组织的市委副书记,说话也是很有份量的,在侯卫东印象中,他从来没有笑容,总是作沉思状。
祝焱与市委综合处李卫革处长握了一会手,李卫革是典型的文革名字,很年轻,看上去很有些朝气。
“李处,这位是侯卫东,益杨新管会主任。”
李卫革客客气气地与侯卫东握了握手,道:“好年轻的新管会主任,昌全书记从益杨回来,多次表扬益杨新管会,没有想到新管会的主官这么年轻,不到三十吧。”
“二十七。”
李卫革感叹道:“我真羡慕你们年轻人,年轻是个宝,只是当时不知道。”
十多分钟以后,姜江副书记这才进了屋,粟明俊也跟在他身后。
姜江书记倒没有电视里那么严肃,与祝焱握了手,便道:“祝书记已见过昌全书记了,具体事情我就不重复,这期学习班是岭西省举办的第一期地厅级后备干部学习班,一年学制,全省只有二十个名额,条件很严格,你是沙州唯一学员,是昌全书记亲自点的将。”
祝焱平静地道:“感谢昌全书记、姜书记的信任,我一定在学习班认真学习,不给沙州丢脸。”
侯卫东这次是真的大吃一惊:“祝焱不是要提副市长吗,怎么又跑去省党校读书?”
侯卫东一直观察着祝焱的表情,但是整个饭局,祝焱都粟明俊聊天,直到席终人散,亦没有任何示意。
看着姜江和粟明俊先后上了车,祝焱笑容才渐渐消失,道:“没有想到你和粟部长还很熟悉。”
侯卫东用很平常的语气道:“我和粟部长都住在新月楼,粟夫人和我老婆小佳是牌友,几个女人经常聚在一起打球。”
祝焱没有多问,看着远去的车影,道:“副市长人选已经最终确定,是省政府下来的一位处长。”
祝焱升任副市长之传说,早已传遍了益杨大街小巷,侯卫东也从半官方渠道数次得到这个消息,可是这升职的事情就如小孩子的脸,哭笑之间,说变就变。
侯卫东失去机会的祝焱神色甚为平常,暗道:“祝焱毕竟是久经考验的干部,心理素质着实了得,如果换作我,又会是什么感情。”
他一时不知怎么安慰祝焱,只道:“怎么是这样,太不公平了。”祝焱反而安慰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太多了,我是老油条,无所谓了。”
当老柳的车滑到两人身旁时,祝焱瞟了一眼侯卫东的手包,道:“这东西暂时不用,先放回去。”当侯卫东为其打开车门的时候,他又叮嘱了一句:“单位所有重要的事情最终要经过财务人员,你记住,财务人员一定要选好。”
一路上,侯卫东想着就琢磨起沈光华戴着袖套的样子,暗道:“这个沈光华属于可以利用的角色,不过能否信得过。就要打个问号了。”他工作时间短,手头可用的人也少,急切之间。也没有合适地人选来替换沈光华,心里就打起主意:“我也不靠着新管会的财务室来发财,身正不怕影子歪,谅他沈光华这条小鱼鳅也翻不起大浪。”
在车中,侯卫东将张劲、章湘渝、杨忠等新管会诸人一个挨着一个琢磨了一遍,虽然接触时间并不太多,却从平时的表情、语言,也大体猜得出这些人地性格,至于所猜是对是错,则需要用时间来考验。
这么胡思乱想了一阵子。小车已到了沙弯子。
祝焱一直闭着眼睛假寐,进了益杨界内,他睁开了眼睛,道:“对于新管会的发展,有什么想法没有?”
祝焱是益杨县的一把手。他说一句顶很多句,只要他在场,下属们自然而然会集中精神关注着他的神情。很多时候不必点出名字,下属也能理解他是在跟谁说话,一来二去,他养成了说话不用主语的习惯。
在车上两人一前一后,说话并不是太方便,侯卫东便侧着身,择其要点汇报了三层意思:一是新管会定位及请国内顶尖高手规划问题;二是修通从开发区到新管会再到新高速路口的小公路建议;三是在新管会南侧打造三平方公里企业群的建议。
祝焱听了以后,道:“规划问题、小公路建设问题,我觉得都可以考虑,不过新管会南侧距离开发区很近了。如果也建成工业园,与开发区功能雷同,是否有这个必要。如果有必要,为何不就让开发区来做?”
侯卫东早有预案。道:“新管会工业,准备以污染少的高科技企业为主,这与新管会未来定位相一致,这也是与开发区的最大区别。”
益杨地处内陆,地理位置无优势,政策也不特殊,所以招商很难,开发区对于企业的渴望,就如在沙漠中老兵对女人地饥渴一样,不管企业的性质、行业等等,只要肯来就举双手双腿欢迎,所以开发区的企业很杂乱,机械、小化工、加工,什么企业都有。
祝焱对开发区颇为了解,反问道:“高科技企业凭什么愿意到益杨?”
侯卫东老老实实地道:“我也没有想清楚,只是觉得这应该是一个发展方向,目前有一家药厂准备在岭西投资,我已经与他联系上了,明天到益杨来考察。”
祝焱听了这话,道:“药厂能落户益杨,你就立了一功。”
不过,他对此事没有抱过大的希望,又道:“你最迫切的任务是将规划搞出来,高科技园区能不能成,放到下一步再说,你如果愿意试,我也支持你。”
说到这,祝焱脸色阴了一下,道:“我很快就要到党校学习,你刚才说地事情,尽快形成书面材料,拿到常委会上过一过,你就大胆实施,这一年的时间对你来说是一种锤炼,我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工作,不丢县委办的脸。”
侯卫东心里却暗道:“不是让我到青干班吗,难道也变卦了。”他回头见祝焱开始揉着太阳
就将这个疑问暂时压了下来。
第二天,侯卫东将沈永华叫到办公室,将五万块钱递给他,道:“这钱没有用,还给你了。”
沈永华满心以为侯卫东是拿发票过来报帐,岂料他根本没有用,又见到侯卫东满脸严肃,没有笑意,一时之间,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以后财务制度要严格,无论谁要借钱,必须要有借条,我同意后才能借出去。”
沈永华急忙道:“侯主任放心,财务制度是很健全地,昨天是因为你要用钱,而且很急,所以才没有完善手续。”
侯卫东这才露出一丝笑意,“你和财政局关系怎么样?”
沈永华见侯卫东有了笑意,悬着的心落了一半下去,道:“我和财政局行财科长、分管局长都很熟悉,只是桂局长从府办过来不久,还不熟悉。”他恭唯道:“侯主任是委办主任,桂局长是府办主任,有你在新管会主持工作,财政局一定不会卡我们的脖子。”
侯卫东暗自苦笑:“如果不是桂刚在财政局,或许还容易沟通。”不过他没有在部下面前露怯,摆了摆手道:“没事了,财务上的事情你给我把好关,出了事情唯你是问。”
听了最后一句话,沈永华高兴得脸上放光,手里拿着五万块钱,下楼之时又哼起了张学友的吻别。
副主任章湘渝正好上楼,听到沈永华还算不错的调子,道:“沈科长,又遇到什么高兴事情,还哼着歌下楼。”他看着沈永华手中拿着的钱,道:“昨天不是说没有钱了,怎么今天就变了这么多?”
沈永华随机应变的本领不错,道:“侯主任给财政局联系了,将上个月拖欠的钱拨了一部分,我等会让蔡琳上楼,将钱送过来。”
章湘渝知道沈永华是看人下菜碟的角色,而且眼睛里向来只有一把手,便皮笑肉不笑地道:“那要多谢沈科长对我们地关心。”沈永华道:“章主任,这是财务科应有之责,没有服务好,请领导批评。”
两人错身而过以后,沈永华和章湘渝脸上的笑容几乎同时消失。
章湘渝进了侯卫东办公室,脸上又有了笑意,道:“侯主任,什么事情?”
“今天张主任到县政府开一天会,中午也不回来,我们俩到益杨宾馆陪个客人,是从岭西过来的,是做药地,他的关系网很宽,我看是否有机会从沿海地区引进一个制药厂过来。”
章湘渝兴奋地道:“我们益杨有一半是山区,药材资源极为丰富,倒是一个生产中成药地好基地。”
侯卫东伸了个懒腰道:“现在我也没有底,等见了面再说,不过别管中成药还是西药,只要能进新管会,就是好药。”
十一点半,侯卫东、章湘渝、项目科杜铁军,等在了益杨宾馆黄山松房间,过了几分钟,四辆小车组成的小型车队抵达了益杨宾馆。
蒋大力穿了一身中式对襟衣服,头发剪得极短,嘴唇上却留了一圈胡子,见到侯卫东,正在老派地拱手,不提防被侯卫东来了一个熊抱,连声道:“冬瓜,你是有身份的人,怎么还这么野蛮。”
侯卫东在大学里,与蒋大力关系最铁,他能在上青林开石场,当初蒋大力汇来的三万元启动资金起了很大的作用,此时也不管蒋大力如何装神弄鬼,狠狠地给了他一个拥抱,又在背上使劲拍打几下。
蒋大力痛得一边抽气,一边介绍道:“这是我最好的朋友侯卫东,现在是益杨县新管会主任。”
“这位是高总,秀云药厂的老总,与我是多年合作伙伴。”
高总相貌是典型广东人,身材也是瘦瘦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芶,操着广东普通话,道:“侯主任,我是老蒋的好朋友,也有生意在岭西,今天和侯主任见了面,是我的荣幸,希望多多帮忙。”
侯卫东眼光迅速地打量了眼前这位广东老总,见其颇为朴素,脖子上没有挂粗粗的金项链,手上也没有大大的戒指,心里便对他有了几分好感。
落座以后,侯卫东道:“昨天老蒋已将高总的意思说了,我们益杨欢迎你过来考察,先用过便餐,在宾馆休息到二点钟,我来接你们,到新管会去考察。”
高总不慌不忙地道:“听老蒋说了侯主任许多故事,我很佩服的,中午我们好好喝一杯,考察的事情交给他们就行了,我这一趟过来主要是交朋友的。”
第二百七十一~三章 用人
石激起了千层浪,祝焱意外地在竞争中落败,这让益府不少人忧喜参半。
县长马有财就是最失望的人,前一段时间他从新任市长刘兵口中得到信息以后,就开始四处活动,只等祝焱调走,他就正儿八经地出任县委书记职务。
此时祝焱没有成功升级,他的书记梦也自然延缓。
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这个俗语在官场上最为灵验,更何况还有“干部年轻化”这个魔咒,想着自己已经过了四十岁,马有财内心也颇为着急。
马有财的亲近官员同样失望,这些年来,祝焱就是如来佛的大手一般,把他们死死压在手掌心中,跳不动,也翻不了身,只有马有财当上书记,他们才有翻身的可能,所以,听到省里空降了一个副市长,他们都是颇为失望。
在益杨县,侯卫东是最接近真相的人,他知道祝焱不久就要到党校学习,为了争取这宝贵的时间,他接近召开新管会班子成员会、中层干部以上会,着重讨论了“新管会的定位与发展、南侧形成高科技企业园区的意见,以及修建与开发区相连接的公路”等问题,最后,在侯卫东的主导之下,新管会形成了一份厚实的报告——《关于进一步促进新管会发展的报告》,递交给了县委县政府。
这份文件是新管会集体的结晶,由易中成执笔而成,看着十来页散发着墨香的漂亮文件,易中成他颇有成就感,心里也很是满足。
这份文件送到县委县政府以后。到底会不会受到重视,新管会除了侯卫东以外,张劲、章湘渝、易中成等人都没有底气。毕竟文件有些范畴超越了新管会以及开发区的权利,或者说,如果县委县政府同意了这一份文件,则益杨县建设领域将有一些改变,特别是在城市规划方面必然会有大的调整。
令易中成等人大跌眼镜地事情发生了,文件送出去以后,很快就有了结果,县委书记祝焱用粗笔批示道:“此文甚好,发到益杨各镇乡各部委办,希望认真学习新管会敢想敢闯的精神。结合本地本单位实际,大胆开拓,求真务实,另,文件提及的事项。在常委会上研究。”
看着祝焱地批示,易中成足足发呆了半个小时,一方面感叹祝焱对于侯卫东的厚受。另一方面血液里有一股创业激情在涌动,当他与堂兄一起喝茶的时候,血液里都还有激情。
“中成,侯卫东可是益杨官场新贵,你觉得他人如何?”
易中岭在易家是关键人物,他最先出道,掌管了益杨土产公司以后,便不断资助易家子弟,他的几个堂弟都读了大学,现在渐渐地也混出些名堂。除了省委组织的堂弟以外,他最看得起的就是从小成绩优秀的堂弟易中成。
先是通过马有财的关系,他将易中成从学校调到了县府办。后来眼见着马有财在祝、马之战中节节失利,又把易中成弄到了新管会当办公室主任。
易中成对这位摇身一变成为私营企业家的大堂兄充满着感激和敬意。给易中岭满上酒,这才道:“侯卫东很有锐气,也有能力,再加上深得祝焱信任,在他手里,新管会肯定能得到大发展。”
易中岭与侯卫东也是间接交过手的,在益杨土产公司一案中,侯卫东可以说是祝焱派到政法系统地钦差,也是幕后指挥者之一,但是,尽管政法系统都被动员了起来,还是被易中岭来了个漂亮的金蝉脱壳,成功由国营企业厂长变成了私营企业家,这是他最为得意的事情之一。
“中成,你要悠着点,别跟侯卫东弄得太近,据我观察祝焱迟早要走的,马有财只要上台,凡是祝焱的心腹必然下课,包括侯卫东。”
易中成心里想着新管会地蓝图,有些激愤地道:“人存政存,人亡政亡,这是封建社会对现实社会的毒害,侯卫东是祝焱的人,这不错,但是他筹划地蓝图却是最科学的,符合新管会发展前途的,如果因为权力斗争就把这本蓝图毁掉,就太可悲了。”
易中岭饶有兴致地看着易中成,过了好半天,才道:“没有想到中成老弟还是如当年那么愤青。”他用手指了指脑袋,道:“进了官场,思考问题的方式就要变,不要想着真理,也不要想着正义,你只需站在侯卫东的位置想问题,就能推断侯卫东下一步想要做什么,这是屡试不爽的经验。”
“如果我是侯卫东,一定要想办法把你挤走,绝不能让你留在办公室,其中的方法就多得很了。”
易中成不信,道:“新管会的报
我来执笔的,得到了县委充分肯定,从这点来说,我的,我觉得侯卫东不是那种老官油子,还是有容人之量。”
他是文人出身,在府办也是从事文字工作,在文字方面自视甚高,更何况新管会原先地笔杆子文字功底实在不怎么样。
易中岭冷笑两声:“我说的话都是在现实中悟出来的,侯卫东年纪轻轻就能当上新管会一把手,绝对不是简单人物,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强势人物都喜欢这一套。”
易中成摇头:“不见得吧。”
易家两兄弟地争论很快就见了分晓。
四月七日,经县人事局下文,同意新管会培设研究室,编制三人,职责与县委县政府研究室基本一样。
这份文件出台以后,易中成敏感地想起了大哥易中岭的预言,尽管还没有找他谈话,他心中涌动地激情就已经从高空摔到了冰冷的水泥地上,心情变了,再看侯卫东,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
八日上午,侯卫东把人事局的文件和《关于进一步促进新管会发展的报告》拿了出来,点燃香烟,慢慢吸着,吸了一半,易中成走了进来。
“易主任,这份报告能得到县委县政府的高度重视,你功不可没啊。”
易中成坐在侯卫东对面,心里骂道:“先抑后扬,老一套了,什么屁就快放。”
正如易中成所想,侯卫东很快就表达出真实意图,道:“对于益杨县委县政府以及我们来说,新管会如何发展都是新课题,需要有理论水平的同志去认真研究,这是人事局给新管会下这个编制的目的。”
顿了顿,又道:“在新管会,易主任的理论水平是有目共睹的,没有你也就没有这份报告,我的意见是把你从办公室的杂事中抽出身来,专心研究新管会的发展大方向,这是一个事关全局的大事,希望你能挑起这付重担。”
易中成在肚子里早将侯卫东骂了一个遍,“没有看出侯卫东年纪轻轻,也和那些老官僚一样,内斗内行,外斗外行。”
骂归骂,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易中成到底在县府办混了几年,没有当场发作,只是表情冷淡地道:“侯主任,感谢你对我的信任,本人才疏学浅,恐怕不能担当重任。”
侯卫东很有刻诚意地道:“论理论水平,你在新管会首屈一指,别谦虚了,你肯定能把研究室的工作干得很出色。”
易中成出门之际,不由得想起一幅对联,“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亦行;说你不说就不行,行亦不行。”走到拐角处,他迅速地抹了抹眼角。
看着易中成有些落寞的背影,侯卫东心有些软,不过马上又强硬起来,益杨检察院出现内贼一事,给了侯卫东过于强烈的刺激,他实在不能相信易中岭的表弟,实在不能相信曾经为马有财服务过的人。
攘外必须安内,虽然由于抗日战争而变成了贬义词,但是从堡垒总是从内部攻破这个角度来看问题,这种做法也是有道理的,只是这个度需要准确把握,过之则变成了内斗。
与杨柳的谈话就简单多了,侯卫东与杨柳同为益杨第一批公招生,工作经历相似乎,也能互相理解。
杨柳道:“易主任很优秀了,我担心接他的班,做不好办公室工作。”侯卫东毫不客气地打断她,道:“地球离开了谁都一样转,你要相信自己。”
杨柳见侯卫东如此信任自己,不觉眼角一红,道:“侯主任,我一定好好干,不辜负你的希望。”
侯卫东与杨柳原本是同一起跑线的朋友,此时,杨柳在不知不觉中从心理上已经端正了态度,纯粹是以一个下级的身份出现在侯卫东面前,转变之自觉,转变之迅速,转变之彻底,杨柳自己也是暗自惊讶。
在大院外,易中成悄悄给堂兄易中岭打了一个电话。
易中岭在电话里打了个“哈、哈”,道:“侯卫东年龄不大,倒真是历害角色,你可要多学学,中成,我告诫你一句,对这种年轻气盛的领导,最好不要甩牌子,否则会死得很难看。”
“你从读书到工作,受的挫折不多,经历这样一件事情,对你有好处,何况,研究室主任也是不错的岗位,侯卫东还是给你留了机会,就看你是否能够把握。”
挂了电话,易中成还没有想通,抬头看云散云聚,甚是无常。
沙州市委,常委会议室,组织部长张家瑞已经就系列人事变动作了汇报。
等他汇报完了,分管组织副书记姜江道:“还有一件事情要作说明,省党校厅级干部后备班在四月十五日就要开班,祝焱很快就要离只学习,祝焱离开以后,建议由马有财临时主持益杨县委工作。”
昌全书记侧过头,问刘兵道:“刘市长,你的意见?”
市长刘兵道:“我同意姜书记意见,益杨能有今天的局面,祝焱和马有财都是有功劳的,我同意由马有财临时主持益杨县委工作,这样安排更能保持益杨政策的延续性。”
其他常委在这种人事任免上没有太多的发言权,都知趣地闭了嘴,等着昌全书记作最后决断。
刘兵发言的时候,昌全书记便把眼镜取了下来,揉了揉眼睛,他看着坐在对面的黄子堤熬了一个通宵,仍然是精神抖擞,心里想道:“名利如浮云,到老了,只有身体是自己的。”
刘兵发言完毕,会议室安静下来,常委们在等着昌全书记最后拍板。
昌全书记重新戴上眼镜,道:“祝焱虽然要到省党校学习一年,他还是县委书记嘛,就不必由马有财来主持县委工作了。马有财抓经济有一套,还是专心致志搞好经济工作,市委办综合处杨森林同志素质不错。也在市委办工作七、八年了,就把他调到益杨,出任益杨县委副书记,在祝焱学习期间主持县委日常工作。”
姜江心里暗暗一笑,他虽然并不纯粹是昌全书记嫡系,却与昌全书记走得挺近,对于新市长刘兵的强势入沙早就有看法,这样安排也是他愿意看到的,或者说他也出了一把力。
除了姜江,季海洋也很清楚这事的来龙去脉:前一段时间。昌全书记还是有意让马有财主持益杨大局地,在前天小范围研究人事工作之时,姜江轻描淡写地说道:“刘市长也提出由马有财来主持益杨县委工作。”
说者有意,听者有心,也就有了今天这个结局。
祝焱很快就知道了常委会的研究决定。这个结局对益杨县的政治格局将产生深运影响,杨森林原本就是市委办公厅综合处副处长,派到益杨县主持县委工作。接班人姿态很明显。
而这几天,侯卫东暂时远离了政治漩涡,他天天和蒋大力一起,陪着秀云药厂地高旺老总,游览益杨的山山水水。
其实高旺能到益杨来,也是出于自身的需要。
秀云药厂是传统的中药厂,去年研发成功了一种有效治疗糖尿病的新药,所需的主要成份叫着羞羞草,而且工艺要求是从采摘到入厂不能超过二十四小时,否则药效就要大大降低。羞羞草适合生长在亚热带湿润气候的大山中,主要产地就是岭西,正因为此。秀云药厂就考虑在岭西建设一个分厂。
高旺为此已派人多次去岭西暗中考察,得出的结论是沙州一带是最好最大的原材料产地。这个春节期间,蒋大力恰巧从岭西过来请客吃饭,于是就有了到益杨开发区的考察活动,高旺行走江湖多年,经验老道,他一直将真实意图隐藏起来,不让侯卫东摸清楚底牌。
秀云药厂高旺老总到了益杨两天,侯卫东竭尽心思,把活动搞得很丰富,第一天到了上青林望日村,几个人带着土枪,到密林里打了一天野鸡,第二天到张家水库钓库鱼,高总打枪钓鱼全是内行,也极在耐心,划了一条小船到水库中间,坐了一天,楞是钓了一条七斤重地大鱼,高兴得嘴巴合不拢,晚上,大家就在水库库房里煮鱼,放生姜、葱、蒜和盐,鱼香四溢,汤味浓洌。
第三天,高总这才坐了下来,与新管会班子谈投资建厂事宜,高总要价很高,土地基本白送,税收方面提出了“三免两减半”,也就是前三年免所得税,后两年所得税减半。
在谈判桌上,高总语言尖刻,分毫必争,几次弄得常务副主任张劲下不了台。
张劲见高旺提出如此高的条件,并且丝毫不退步,等第一次谈判会结束,在新管会项目分析会上,他就直言不讳地提出了自己的观点:“我怀疑高旺的诚意?”
侯卫东从蒋大力口中
,高旺平时是工作狂,很少在一个地方玩上几天,心计较,笑道:“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这是商人本性,只要他们肯谈,就说明有诚意,高旺是大厂老总,时间也很宝贵,不会在这里白耗几天。”
二级班子以上人员全部参加了分析会,这种项目分析会是侯卫东来到新管会才兴起的,美其名日为诸葛亮会议。
侯卫东说完,看着易中成、杨忠、杨柳、易天韵等二级班子成员,指名道:“易天韵,你是招商科长,凭你地经验,秀云药厂的事情是否能成?”
易天韵名字很女性化,人却长得高仓健,保持着军人的短发,被点了名,道:“我通过关系找到了秀云药厂地资料,这是一家老牌的大型药厂,信誉一向良好,高旺还曾被评过十佳企业家。”
他说完以后,将资料递了过去,道:“这是刚刚从省里送来的资料。”侯卫东翻了翻资料,表扬了一句:“易科长工作细致、扎实,不错。”又道:“这只是资料,你的看法是什么?”
易天韵表态很直接,道:“侯主任的看法很有道理,只要肯谈就有希望。”
侯卫东又问了问基建科关于土地的问题,讨论了一会,见易中成坐在一旁如闷葫芦一般,便道:“易主任,你有什么建议?”
易中成被平调到研究室以后,看着侯卫东就不顺眼,冷淡地道:“我对药厂没有研究,没有什么意见和建议。”
他这种说法就是明显有情绪,参加分析会的都是干部,有的替易中成捏把汗,有的幸灾乐祸。
侯卫东也没有生气,心道:“易天成心理素质还是不行,只不过是平调一个部门,就在这里拿腔拿调,看来我的决定还是正确地,这种人不受点挫折,不知道天有多高,水有多深。”
大家七嘴八舌说了一会,侯卫东又道:“如果药厂投产,投资规模约在五亿元左右,这是益杨县除了水泥厂以外最大的一笔投资,如果真的搞成了,对新管会意义就不说了,多花时间与精力是值得地。”
开了项目分析会,侯卫东拿着秀云药厂的资料,便直奔祝焱办公室,车子出了新管会地盘,他心里暗道:“按理说,这些事情都是政府地事,不向马有财汇报,有些说不过去?”不过,他稍稍犹豫,还是决定先向祝焱汇报此事。
祝焱办公室依旧如此,当任小蔚倒完水,退出办公室以后,侯卫东详细汇报了与秀云药厂接触以及第一阶段谈判结果。
祝焱很认真地翻看了秀云药厂的资料,然后道:“这种大企业投资都是很严格的,一般情况下不会胡乱投资,他们既然肯来益杨,也说明至少有意向性的东西,这种情况与庆达集团水泥厂投资益杨的情形极为相似,这一点你要把握好,耐心细致地同他们谈,如果他们真想投资,迟早是要让步的。”
这一番话增加了侯卫东的信心。
又交待了几句秀云药厂的事情,祝焱道:“省党校四月十五日开班,十四日报到。”
厅级后备班课程是由省委副书记沈恩杰亲自安排,分为三期,四月到七月学政治理论,其间安排到延安、遵义等地参观,从七月开始直到九八年春节前,都集中学习现代经济、法律以及中央政策方针,春节过后,到美国交流学习两个月。
祝焱已经提前拿到了课程表,他对整个学习安排还是比较满意的,也计划在学习期间静下心来读些书。
侯卫东虽然一直知道祝焱要走,可是当真要走之时,他心里却空荡荡的,底气也没有以前足了,道:“祝书记,您这么快就要走。”
祝焱也是有意交待侯卫东几句,道:“沙州市委办综合处杨森林要过来任县委副书记,主持县委日常工作,正式通知已经出来了,我离开之前,杨森林要过来报到。”
等到侯卫东要离开的时候,祝焱再次强调:“你作为新管会主作地,不管谁来任职,要全身心投入到新管会建设中,只要能做出成绩,组织上是知道的,只需把握这个原则,也就行了。”
离开祝焱办公室,侯卫东心里翻腾着五味瓶子,回想着祝焱所说,暗道:“在益杨,祝焱始终是老大,我也别瞎琢磨,只管做事,不管神仙打架。”
祝焱见面以后,侯卫东也是改变了最初的谈判方略,章湘渝去和秀云药厂的考察人员纠缠,自己只是制定谈判方向,不再参加具体谈判,他只是与蒋大力和高旺把酒言欢,畅谈人生、友谊和女人,享受改革开放的成果。
把益杨的景点转了一遍以后,蒋大力便将玩乐的目光盯在了岭西,岭西是省会,自然比沙州要高些档次,玩了益杨的土节目,就没有必要再到沙州留连。
蒋大力顶着硕大的脑袋,对侯卫东道:“你别笑,这确实是改革开放的结果,如果没有改革开放,能有这种高档私人会所,会有如此漂亮的女人为你搓背,放回十年前,你做梦吧。”
高旺则是瘦得排骨尽现,通过这一段时间的考察,他对新管会已经上了心,而且这事他心里还有些着急,为了新药尽快投产,秀云药厂益杨分厂则必须要在今年底明年初将厂房建好,确保新药迅速开发并投入市场,因此,在台面上他对新管会谈判方很是刻薄,但是在私下接触却是很温良谦逊。
他一口广普,道:“我会看相的,侯主任这么年轻就执掌开发区,当真是了不得,我是老广东了,大小开发区都很熟悉,侯主任如果有空过来一趟,我请几位开发区头头来喝酒。”
侯卫东对这个提议倒很有兴趣,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益杨作为中部地区,与沿海发达地区差距很大,我肯定要在近期之内到一趟广东。到时少不了来打搅高总。”
“我们是兄弟,别说见外的话。”
三人泡在岭西高档温泉会所里,喝着据说是法国有年头的葡萄酒。听着靡靡之音,聊着当前国内国际经济形势,高旺顺便还聊点政治上的小道消息,气氛相当不错。
蒋大力是秀云药厂在岭西最大地代理商,生意做得很好,也是这家温泉会所的常客,不过他心里实在烦闷得紧,与杨倩冷战已有三、四天了,今天抽空回了一趟家,杨倩仍然是冷言冷语。脸沉得如元月的水塘。
最后两人又说僵了。
蒋大力被杨倩一顿抢白,气得说不出话,道:“我不跟你说了,侯卫东和高旺还在金星宾馆,走了。”杨倩见蒋大力好几天不回家。回家发了通脾气就要走,又开始眼泪汪汪,她用手背抹了眼泪。道:“蒋大力,你今天敢走。”
她话未说完,蒋大力挺着油光闪亮地脑袋,甩门而去。
杨倩着在窗前,看着蒋大力开着小车一溜烟走了,气得直骂:“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当真说走就走了。”
火爆爆地收拾起随身物品,随手又拿了一张银行卡放在皮包里,不过,她很快就想起这张银行卡里一万那张。便重新放了回去,把那张只有八千块的银行卡放到皮包里。
收了两大包东西,杨倩又犹豫起来。“蒋大力虽然时常不回家,可也是为了这个家赚钱。他没有在外面养小的,也算是有良心。”
可是转念又想,“我的要求也太低了吧,不养小的,难道就算是好男人吗?他经常深更半人夜醉熏熏回来,也应该得点教训。”英打了电话,便打车直奔岭西日报家属楼。
泡温泉,喝美酒,听音乐、看美女,侯卫东三人尽情享受着,高旺到底年龄大些,体力要差些,到茶室坐到了凌晨一点,已是睡眼矇眬,首先告退了。
高旺退走,蒋大力也便收敛了刚才的狂放劲,葡萄酒也不喝了,要了一个高杯菊花茶,加了些糖块。
侯卫东觉察到他有心事,道:“光头,你在想什么,有心事?”
“我做这个行道,虽然来钱快,可是其间的辛苦局外人根本想不到,天天陪着客人喝酒、泡吧、洗澡、弄女人,真是烦死了。”
蒋大力拍了拍肚子,道:“晚上疯狂,白天睡觉,阴阳颠倒,我的生活习惯与小姐相差不多了,满肚子肥油,自己也觉得腻。杨倩也是意见一大堆,刚刚回了趟家,和她又吵架,***,这是什么日子。”
侯卫东向来视蒋大力为商业奇才,道:“既然做得不开心,那就转行,凭你地能力,在哪一行都会如渔得水。”
蒋大力道:“我到新月楼看了,销售很旺,房地产是一个暴利行业,里面黑幕不少,正适合我这种人。”
侯卫东听说蒋大力想转行,道:“你要进军房地产,新管会有大片空地,欢迎你过来投资,不过我在新管会立了规矩,严禁皮包公司入内。”
蒋大力笑道:“在广东搞了几年药,几百万还是拿得出来,再加上其他融资渠道,不会是皮包公司的,这几天我天天蹲在你的地盘上,对新管会倒真是有些兴趣。”
转移了话题,蒋大力心情好些,他是初入房地产业,资金在房地产业也并不雄厚,所以这一次采取稳打稳扎的法子,首先在益杨新管会来锤炼人马,趟一趟房地产业水深水浅。
两人谈起了正事,又变得神采奕奕,凌晨两点,蒋大力这才顶着硕大的脑袋回了家,回了家,见屋里静悄悄地,客厅电视也关着,便有些奇怪,等到了卧室,见床上被子折得整齐,开灯,见被子上有一张小纸条。
“你就在酒吧过一辈子。”
“妈的。”蒋大力明白杨倩是终于离家出走了,在屋里急得团团转,他回过神来,开始在抽屉里翻段英的电话号码,却找不到杨倩平时记电话地小本本。
侯卫东回到金星宾馆,正在方便,桌上的电话疯一般响了起来。
“杨倩离家出走了?光头,你们俩搞什么名堂?”
蒋大力在电话里吼道:“杨倩把手机关了,她在岭西没有熟人,肯定是跑到段英家里去了,你赶快给我找段英的电话。”
侯卫东道:“你没有段英电话?我也没有。”
“给张小佳打电话,她有。”
侯卫东已经取出了手机,却故意道:“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由于杨倩的出走,让蒋大力变得格外不讲道理,更何况是面对侯卫东,他蛮横地道:“少费话,马上把段英电话给我找出来。”
侯卫东笑着摇头,他其实有段英的手机号码,却还是给小佳打了过去。
“嗯,老公啊,这么晚干什么。”
当侯卫东把事情经过讲了,小佳睡意全无,一股脑从床上爬起来的,道:“你们这些男人,成天借口忙啊忙,把女人丢在屋里独守空闺,我看你们是借口事情多,实际上是在外面鬼混,我有段英的电话,就是不给你们。”
“蒋光头两口子闹矛盾,你来凑什么热闹,快把号码给我。”
小佳嘻嘻哈哈笑了好一会,才把段英的坐机号码与手机给了侯卫东,侯卫东对段英的手机很是熟悉,见到这个手机,心道:“她还是用的这个手机。”
蒋大力得了号码,也不管是不是深夜,便给段英拨了过去。
段英家里,杨倩和段英正盯着床边地电话,看着它发现嘟嘟的响声,段英抬头看了看号码,又念了一遍,道:“是不是蒋大力的号码?”杨倩在段英面前倾述了好几个小时,气消得差不多了,她口里却道:“是他地,我不接。”
过了几分钟,段英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我在门口,蒋大力。”
侯卫东坐在蒋大力的车上,道:“你们夫妻俩地事情,硬把我拉扯上干什么。”
蒋大力麻利地转动着方向盘,道:“是朋友就要两胁插刀,到了段英家,你去对付段英,免得她啰嗦,我去对付我老婆。”
“看你平常蛮潇洒,怎么遇到这种小事就心急火烧的。”
蒋大力神情便郑重起来,道:“你别看我和小倩打打闹闹的,其实我们感情很好,当年我在广东,虽然赚钱容易些,可是一个年轻人到这么一个喧嚣的大城市,要闯出一片天,谈何容易,好些时候也曾经灰心过,那一段时间如果小倩陪着我,我也能熬过来,但是肯定要痛苦十倍。”
侯卫东在上青林尝过创业之苦的,道:“我理解。”
正在这时,蒋大力接到段英的电话,段英声音很温柔,道:“放心吧,小倩气消了,我马上下楼。”
段英穿上外套就到了楼上,敲开了值班师傅的门,说明了情况,又递了一包云烟在他手下,值班师傅便痛快地把铁门打开了:“小段,你别客气了。”
岭西报社家属院的值班师傅是正式编制工人,被发配来守门,脾气也不小,平时段英上班班都主动要招呼,他对段英印象不错,等车子进门,又问道:“要出门,敲我窗子就行了。”
段英来到车前,借着车内灯,看见车内居然还坐着侯卫东,她心里不禁跳了跳,等两人下车,对着侯卫东点了点头,再对蒋大力道:“快上去吧,小倩其实一直在等你,她说什么,你少说两句。”
这是二室一厅的房子,并不大,布置得也很简单,进屋之后,蒋大力就到里屋迎接夫人,将侯卫东和段英丢在了屋外。
两人相对面向,不免有些尴尬,段英走到窗边,将窗户稍稍打开一些,透些凉风进来,随口介绍道:“我运气好,刚到岭西日报,就遇到集资建房,否则只能又租房子住。”
第二百七十四~六章 适应
四月十四日,这是祝焱赴岭西学习的日子,比平常上班还早一些,老柳到沙州学院接了侯卫东,然后驱车前往那个一成不变的灰色门洞。
在等车的时候,老柳突然道:“侯主任,祝书记很器重你。”这一次祝焱到岭西学习,没有让办公室的人跟着,而直接让侯卫东跟随他,老柳跟了祝焱几年,自然看得出来祝焱与侯卫东的关系。
侯卫东笑了笑,也没有解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着聊着天,眼睛都盯着灰色的粗壮门柱,过了一会,听到楼上响起了脚步声,侯卫东就下车在门洞处等着。
蒋院长难得地穿了休闲装,提着一个轮箱,跟在了祝焱身后。一年来,侯卫东是第一次看见蒋院长送祝焱下楼,打她了招呼,接过了祝焱手包。老柳见蒋院长也下了楼,赶紧下了车,接过轮箱,放进后箱中。
祝焱站在车门口,上车前回头望了一眼。
蒋院长伸手理了理他的衣角,道:“到了岭西,给我打电话。”又道:“昨晚你喝得烂醉,以后别这样喝了,你和小侯不一样,他这么年轻,睡一觉也就醒了,你要难受好几天,肝脏也要受损失。”
祝焱头发梳理得整齐,倒看不出酒意,他略带欠意地道:“昨天情况不同,四大班子都来了,醉一场也难免。这一年在党校学习,酒就少喝了。”
蒋院长道:“你们聚在一起,喝得更多。”
奥迪车很平稳地在益杨街面上行驶着。熟悉的街景扑面而来,又被甩在车后,祝焱在八十年代也曾经当过文学青年,此情此景,让他不由得想起很久以前读过的一句诗:“我在这城市多年,如今才发现是如此陌生。”
车出城,满山的绿色让人神情为之一爽,祝焱心中点点感伤就如暴雨中地小火花,转瞬就被扑灭了。
“侯卫东,药厂项目进展如何?”
“进展不大。我还在和高旺泡菇,章湘渝带了几个人到广东去考察,来而不往非礼也,到他们厂里去,说不定有意外发现。”
祝焱对于侯卫东的锐气很是满意。道:“益杨属于较封闭地区,在国内知名度不高,招商引资谈何容易。你要主动与企业家交朋友,企业家都是有联系的,抓住了一人,就留住了一串。”
“这纯粹是听沿海地区介绍地经验,我还没有亲自看到成功案例,新管会是极好的试验田。”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过了一会,他才道:“你只管做事,其他事情少管。希望一年以后就能结出果实。”
侯卫东道:“我离开县委办时,您送了十二字给我,老老实实做人。扎扎实实工作,这是我在新管会的工作原则。”
祝焱到沙州去见市委领导的时候。侯卫东一直跟在身边,虽然他并不知道最关键的谈话内容,可是这一段时间他琢磨了很久,还是认定祝焱应该得到某种承诺,这个想法埋在他心底,从来没有给其他人透露过。
“小侯年纪轻轻就有这种悟性,这一点,平凡不如你。”
平凡是祝焱的前秘书,后来考取了北大研究生,在益杨县委很有名气,不过祝焱是第一次在侯卫东面前提起他。
侯卫东看过平凡写过的许多材料,不说内容,光是那一笔漂亮的钢笔字,就让他自叹不如,于是谦虚道:“平凡可是北大研究生,我差得远。”
“你也别太谦虚了,平凡和你比起来,学识强过你,人情练达却不如你,你们两个年轻人我都很满意,以后恐怕很难找到这样合适的人。”
到了沙州以后,祝焱也并不急着去报到,老柳将车直接开进了聋哑学校,校长不在,教师就只是打招呼,没有过来啰嗦。
祝焱直接到画室,却没有见到女儿祝梅,一位年龄稍大的聋哑人认识祝焱,对着他打了一串让人眼花缭乱地手语,祝焱回了几个手语,那个聋哑人便露出笑容中,不停地点头。
“走吧,祝梅在寝室里。”
祝梅显然在聋哑学校受到了关照,她的寝室位于教师楼里,房间虽小,却有卫生间等基本设施,祝焱进门的时候,她正在电脑前忙活着。侯卫东家里虽然早就有电脑了,但是他平时并没有太
间,也就是看看新闻,收收邮件,或是到聊天室去乱时他站在祝梅背后,没有弄明白她在做什么。
祝焱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祝梅吓了一跳,回头见是祝焱,便高兴地站起来,用手比划着,随后又拿起鼠标点了一阵,出来一个页面,是一个动画。
在风景如画地草地上,一个小女孩提着篮筐,一边跑一边唱:“爸爸,我是你的女儿梅梅,虽然我听不见你叫我的名字,我也不能说话,可是我就是你地乖女儿,我爱你,亲爱的爸爸。”
声音从电脑内置音响放出来的,虽然有些幼稚,旋律也并不优美,祝焱地却如遭雷击,征征地看着动画画面,放了一遍以后,祝梅又放了一遍,放了第五遍,祝焱才让画面停了下来。
祝梅飞快地在电脑上打了一串字,道:“爸爸,这是老师帮我谱的曲子,好听吗。”又写道:“爸爸有邮箱吗,我现在可以天天给你写信吗?”
她的笑容如草原上的花朵,纯净而甜美。
侯卫东很是欣慰,当初给祝梅买电脑也是一时冲动,未曾料到这台电脑给祝梅生活带来如此大的改变,心中也有惊喜,还有三分自豪。
在聋哑校坐了一个多小时,在祝梅依依不舍又惊喜的目光中,老柳将车慢慢开离了校园。
车走远,侯卫东无意中回头,却见祝焱已是流泪满面。
祝焱在侯卫东心中一直是那么的自信、坚强而睿智,今天突然失态,侯卫东心里也觉得颇为震撼,他连忙回过头,假装看外面的风景。
“无情未必真豪杰,只是未到伤心处。”
流泪地祝焱,是一位特别真实的男人。
小车开进了省党校,侯卫东自是鞍前马后,不一会就将手续全部办完,办手续的时候,遇到了不少年轻人,大概都是参加学习班领导带来地工作人员,个个都是精明能干的样子,见了面,少不得点头示意,遇到排轮子地时候,大家还互相询问几句,侯卫东也没有说自己是新管会副主任,只道是秘书,其他人见他这个年龄,也就信了。
这一期地厅级后备干部培训班,由于只有二十名学员,又皆是掌实权的人物,党校就给每位学员配了单间,发了台灯等用品,比起青干班的条件就好得太多了。
“祝书记,这是饭票。”
“放在桌上。”
祝焱并不管饭票,他坐在台灯下随手翻看教材,见里面多有经济学方面的书,道:“你看教材,就知道我们国家还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这步棋抓得好,看来中央的决心还是没有变,还是邓小平抓住了根本,发展才是硬道理,不能发展,其他一切都是虚的。”说罢,又道:“我给了你新管会这个平台,是驴子是马,你要拉出来溜溜才知道”
侯卫东此时想的是另一码事情,道:“祝书记,党校条件还可以,比起外面宾馆还差了点,听我朋友说,附近有一家四星级宾馆,是否需要长包一个房间。”
祝焱摇头道:“你别瞎操心,到了党校就要有当学员的样子,我喜欢这个环境。”
自从接到学习通知,不少人借机向祝焱示好,就有好几位要给他在五星级宾馆订长包房,他一概婉拒。
侯卫东又拿出一把钥匙过来,道:“祝书记,这是季书记让我带过来的车钥匙和油本,是黑色尼桑,开了一年,也算是新车,车况很好,就停在楼下的。”这事季海洋给祝焱提过,祝焱考虑到没有车确实不方便,也就同意了。
下午三点过,所有杂事都办完,新买的笔记本电脑也能上网,侯卫东为祝焱申请了邮箱,给祝梅发了一封信。
离别之时,祝焱将侯卫东送到门口,神情突然温和起来,握了握手,道:“谢谢你,我好多年没有见到祝梅这样开心。”
“我回沙州之时,帮着祝梅上聊天室,您和祝梅就可以在聊天室进行沟通。”
祝焱便感叹:“互联网真是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我压根没有想到可以用这种方式与梅梅聊天。”
他话锋一转,道:明白,别去掺合。”
四月正是春暖花开之际,阳光逐渐向北回归线靠近,天气一天比一天更热,却还不至于让人感到烦闷,岭西城内的不少时尚女子已经迫不及待地露出了肩膀、腰肢,被雪藏了一个冬天的肌肤就如一道风景线,吸引了无数男人的眼光。
从车内看岭西繁体街景,又是另一番味道,从党校出来不远就有一个路口,朝左,就是岭西最繁华的商业街,朝右,就可以直插外环。老柳道:“侯主任,朝哪里走?”
侯卫东道:“还是回去吧,家里事情一大堆。”
到了沙州郊区的分路口,又面临着选择,侯卫东不等老柳发问,道:“先到聋哑学校,然后进城,我们俩到水陆空餐馆,哪里菜品不错,老柳,别跟我客气,我们俩是有缘分的。”
老柳就高兴地道:“侯主任请客,我去。”
到了聋哑校,侯卫东征求意见道:“我给祝梅来一样东西,老柳在这里等我,还是一同上去走走。”老柳昨晚没有睡好,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也有些疲惫,道:“我就在这休息一小会。”
祝梅所制做的动画虽然简单,却如小草一样扎根于在侯卫东心中,始终挥之不去,下午侯卫东抽空为祝梅买了一个能发短信的新手机,能为这位单纯而聪慧的女孩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他发自内心感到高兴。
聋哑校学校地校长正站在操场一边发呆,看到侯卫东朝教师宿舍走去。他一时没有想起这是谁,没有打招呼,继续背着手看着操场的泥巴地。默默地想着心事。
侯卫东亦看到了站在操场对面的校长,暗道:“这个校长一脸苦相,多半是为了经费操心,明年借个什么名义给他们捐点钱,尽点绵薄之力,也算是回报社会。”
到了祝梅地小房间,侯卫东礼貌地敲了敲门,过了一会,才想起祝梅是聋哑人,便将门推开。
祝梅专心地坐在电脑前。几偻头发搭在脸颊上,清秀、安静。
没有见到父亲,她神情间颇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略带羞涩打了几个手语。见侯卫东很茫然的样子,便无声地笑了笑,再用手指着凳子。给侯卫东倒了一杯水以后,祝梅略带羞涩地站在屋中间,似乎有些手足无措。
侯卫东目的很明确,他没有寒暄,当然也无法寒暄,把两部手机取了出来,在祝梅眼前晃了晃,然后用自己的手机给新手机发了一条短信,再递给祝梅。
祝梅有些疑惑地接过手机,见上面有一行字。“手机可以发短信,这是你爸爸的邮箱号码。”她很快明白了其中意思,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侯卫东。使劲点了点头。
侯卫东又发了一条短信,“这是你爸送的手机。可以用来发短信,你看看说明书,明白吗。”
上天对人是公平的,祝梅虽然是聋哑人,却格外聪慧,在整个聋哑学校里,也只有少数聋哑孩子能正常读写,当然学习过程极为艰难,超出正常人的想象
祝梅是学得最好的一个。
她跟着侯卫东操作两遍,便学会了如何发短信,当看到侯卫东手机上出现地“祝梅”两个字,就如动画片上的小姑娘一样,甜甜地笑了,这个笑容如满天乌云突然散开,刹那间露出了灿烂阳光。
离开了聋哑校,侯卫东对老柳感叹道:“祝梅是聋哑人,也不知道老师怎么教她识字?这些老师也真是了不起。”
老柳看问题的角度明显不同,道:“沙州聋哑学校是全省办得最好的,只是他们工资待遇不行,有好几个老师被沿海的聋哑校挖走了。”
侯卫东仍在感慨:“不能听不能说,祝梅要认字,肯定要付出有超乎常人地毅力,更要吃正常人无法体验的痛苦,真是奇迹。”
正说着,手机又接到一条信息,是祝梅发过来的:“叔叔,谢谢你。”侯卫东将信息读给老柳,老柳这才道:“这孩子,真是招人喜欢。”
四月十七日,祝焱走后三天,杨森林也到了益杨县。
益杨县委也就有了三个副书记:一是马有财是县长,同时也是县委副书记,他地主要工作是放在政府那边;二是季海洋,分管组织、政法的副书记,权力很重很实在;三是杨新来的杨森林,主持县委日常工作。
这让马、季、杨三人都感到别扭,特别是马有财,刚刚的祝焱送走,又空降来一个杨森林,据说这个杨森林是历害人物,当副科长时,科长驾驭不了他,当副处长时,处长拿他没有办法,不知当了副书记,又会是怎么样的情况。
五月四日上午九点,新管会正在为了庆祝青年节在院子里搞活动,任小蔚将电话打到了侯卫东手机之上,她曾经是侯卫东的直接部下,关系还不错,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依然带着阳光色彩,“侯主任,我是小蔚,杨书记下午要到新管会来,先看现场,然后回单位听汇报。”
侯卫东对任小蔚的印象很不错,道:“小蔚,杨书记到益杨以后,视察了几个单位?”小蔚知道侯卫东的话外之意,道:“新管会是杨书记视察的第一个站,下午到开发区,县委办还在筹办建设系统座谈会。”
听了杨森林地日程安排,侯卫东心里也有数了。
张劲接过侯卫东甩过来的香烟,放在鼻端闻了不起闻,仿佛很过瘾的样子:“看来杨书记倒很瞧得起新管会,只是我们新管会除了拆得乱七八糟地房子以外,实在没有什么看头,而且宏传规划也正在与设计院磋商之中,似乎也拿不出手。”
侯卫东在心里暗叫一声侥幸,十来天前,他准备在新管会入口处弄一个大的宣传画,将新管会地宏伟蓝图展现在所有人面前,这个任务布置给了杨柳,草样也是上个星期看了。
杨柳接到电话,赶紧就朝最左边的侯卫东办公室走去,她是新主任,总是担心被别人看扁了,做什么事情都憋着一口气,这一段时间,做的几件事情倒也有模有样。
听了任务,杨柳倒有些为难,道:“原计划宣传画是后天完成,现在不知做得如何?就算喷绘完成了,安装也是问题。”
新管会成立的时间很短,还是一只真正的丑小鸭,如果是知道详情的祝焱来视察,侯卫东不仅不会遮掩,还会将困难说透,可是让初来益杨的杨森林看着一大片光秃秃的土地,其心里是如何感受,还真不好说。
侯卫东当机立断地道:“杨柳,你立刻进城,亲自去看看,如果有可能,必须在两点以前把效果图立起来,费用可以适当增加,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杨柳接了任务,一阵风地下了楼,要了章湘渝的车,便朝城里赶去。
张劲提议道:“除了效果图,在基建科还有一比一万的大图,可以挂在会议室,勉强遮丑,以前还搞过一本招商引资的宣传册,估计还有些剩余,也可以全部拿出来。”
侯卫东站起身来,道:“通知全体机关干部开会。”
十点左右,机关干部三三两两、说说笑笑地来到了会议室,抬头就见着侯卫东和张劲坐在主席台上,便收敛了表情,找座位坐下。
十点十分,还有人陆续进屋,侯卫东已经有些不悦,等到十点十五分,会议室仍然空出不少位置。
侯卫东来回看了几遍,才道:“同志们,本来今天是五四青年节,我也不想批评人,可是你们看看表,通知十点准时开会,现在过了十五分钟,还有人没有到,除开请假三个人,我估摸着至少有六、七人没有到。”
他缓了缓口气,道:“这次就算了,是哪些人没有到,科室领导自己回去教育,下一次遇到同样情况,请科室领导到我办公到来说明原因。”
张劲见侯卫东对于此事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暗自道:“侯卫东也不过二十七、八岁,行为举止却很是老练,我这个年龄还在乡里当电影员,真是不能比。”
散了会,易中成根本不想写汇报提纲,就站在门口,见侯卫东端着茶杯走过来,便道:“侯主任,我头痛得很,能不能请半天假。”侯卫东道:“刚才还看你在院子里套圈,怎么现在头痛。”易中成不咸不淡地道:“人要得病,怎么说得清楚。”
张劲走到侯卫东身后,见易中成跟侯卫东铆起劲来,心道:“易中成也太不成熟了,做这种傻事。”他不断地给易中成递眼色,易中成却视而不见。
侯卫东心如明镜,这是易中成摞挑子,他冷冷地道:“你去写请假条。”
文人气息太重。”
这就是侯卫东对于易中成的评价,下了评语,也就将易中成抛在脑后,张劲留在机关组织干部们紧急打扫卫生,侯卫东下楼的时候,张劲还在楼梯上喊:“弄点洗厕精来,机关管得好不好,首先就要看厕所。”
在新管会入口处,十来个工人正在搭架子,见侯卫东下车,杨柳就和一位年轻人走了过来,她道:“侯主任,这是佳境广告公司的小陈经理。”侯卫东看着正在搭的架子,问道:“什么时候能完成。”
小陈经理大叹苦水,道:“原来计划是后天做好,时间突然提前,因为是侯主任的安排,我就把其他事情全部停下来,把公司安装工全部调了过来。”
“谢谢你对新管会的支持,二点之前能安装完毕吗?”
小陈回头又看了一眼正在安装的架子,这才道:“应该没有问题吧。”
侯卫东对杨柳道:“佳境广告不错,如果今天效果好,以后可以成为我们的固定合作伙伴。”
杨柳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她见侯卫东认可了这事,心里也轻松了,对小陈经理道:“中午我让人送饭过来,就在工地上吃饭,不要停下来。”
“讲解员水平如何?”
“小贾口才不错,以前专门做了一个讲解稿子,她能讲。”
侯卫东心里到底记挂着汇报材料的事情,交待了杨柳几句,便朝公司赶去,在车上想道:“易中成文笔颇佳。又能思考问题,如果用得好,倒是一把好手。可是他身上也确实有问题,特别是在关键时候摞挑子,实在可恶,这是要付出代价的行为。”
回到办公室,他提着笔想了一会,在纸上画了六个方面的汇报内容。
下午两点钟,杨森林带着一帮人准时到了新管会,他穿着一件没有标志地夹克衫,质地很好,脸瘦瘦的。眼睛很锐利,一边听着讲解,一边细细地瞧着宏伟蓝图,一大群人簇拥在其身后。
讲解人是招商科的贾莉,毕业于旅游专业地中专生。很清纯爽利的小姑娘,虽然面对的是县委领导,却并不怯场。按照讲稿很流利地讲了出来。
杨森林突然回过头来,盯着侯卫东,道:“侯主任,新管会蓝图倒是绘在了布上,很超前,能否将蓝图变成现实,你真的有信心吗?”
侯卫东没有料到杨森林问得这样直接,道:“高速路建成以后,新管会地理优势将凸显,沿海地区将对部分产业进行转移。这对益杨十分有利,我们全体新管人将不负县委县政府重托,将新管会建设好。”
杨森林道:“侯主任有这个决心。是好事,不过光有决心是办不成大事的。还必须有现代经济头脑。”说到这里,他将目光对着高副县长、桂刚以及组织部老柳等人,道:“我们国家的改革是渐进式改革,同时也是逐步放活私营企业的改革,前一阶段国家提出了抓大放小,省体改委主任也谈到了明晰产权的意见。”
“在过去二十多年的企业发展历史上,曾经有两条道路可供选择,一是以集体经济为主的苏南模式,另一个是以私营经济为主地温州模式,苏南模式曾经焕发过活力,但是实践证明,温州模式才是真正的成功道路。”
侯卫东听着杨森林娓娓而谈,语言颇有感召力,心道:“杨森林也算是破格提拔,果然有些水平,就不知具体操作能力如何?”
杨森林话锋一转,又回到了益杨现实,道:“益杨的县属企业大多亏损严重,丝厂已经率先破产了,土产公司也在进行改制,但是还有七、八个县属小企业没有完成产权改革,我们必须要打破头脑中的条条框框,敢于攻坚克难,敢于打敢仗,争取在一年内完成所有县属企业的改制,这些亏损企业拖得越久,越难以解决。”
他看着人群,道:“今天我特意请了分管工业地副县长,组织部长,纪委书记,还有我们的财神菩萨,就是要让大家都清楚这事,凡是违背改革大局的,组织部门、纪委可以分别处理,另外,财政要想尽千方百计保证改制地基本资金,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也是市委市政府的意见。”
桂刚点头应承着,心里却是暗自叫苦,他当了一年多财政局长,知道益杨财政是典型的吃饭财政,而
种让人吃不饱的吃饭财政,要解决县属企业的包袱,万、两百万的事情,要让财政额外拿出上千万甚至上亿的资金,基本上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杨森林对着电视镜头道:“这是全县大局,常委会要尽快形成决议,对于如何实施,很简单,全县干部只有统一了思想,就没有过不了的关口,至于行动迟缓地干部,更简单,没有行动便换人。”
益杨诸人多数是土生土长的干部,对现实情况了解得极为清楚,听了杨森林的话,脸上露出微笑,心里想法却很复杂。
“以后益杨县城地企业全部要搬出城区,就放在新管会和开发区,空出来的厂房多数在城中心,可以公开拍卖,这些钱就是改革地启动资金。”
侯卫东心里明白,杨森林是趁着视察新管会之机,向全县人民发布其实政纲领,他又想起了祝焱的交待,暗道:“杨森林果然锐气十足,不过立足未稳就做出这样重大的决定,似乎操之过急,看来我还是要对这位新领敬而远之,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看了蓝图,杨森林又要求到新管会辖区看一看,新管会此时已经征下了四平方公里的土地,房子也拆除了不少,可是土地还没有平整下来,也没有房地产商入驻,到处是荒草一片。
一行人全部坐在依维柯里,侯卫东站在车头,给杨森林等人做解释说明,而杨森林神色明显有不愉之态,当侯卫东指着一大片空地讲道:“这是我们新城区的广场。”
杨森林就打断道:“侯主任,难道新管会只有规划,就没有一处拿得出手的东西吗?”
侯卫东忙道:“新管会是去年成立的,前阶段主要是征地?”
杨森林道:“一年多时间了,你所说的规划在哪里,文本在什么地方,通过县委常委会讨论吗?”
侯卫东实事求是地道:“新规划还在深圳设计院,今年才能完稿。”
“同志啊,社会发展是一日千里,一年时间了,新管会还是这个样子。”
杨森林没有继续说下去,又道:“市委市政府对益杨提出的高速路战略很感兴趣,在大会小会上多次表扬过,市委扩大会就要吸取益杨这个战略思想,这是益杨对市委的贡献,思想提出来了,就要见行动,当然,这事也不怪新管会一班人,一是时间短,二是光凭新管会,也是办不了这个大事的,下一步县委常委会除了县属企业改制以外,还要研究新管会发展问题,专门下一个决定,理清思路,提高认识,促进行动。”
在新管会转了一圈,侯卫东道:“杨书记,新管会主要区域就视察完了,办公楼现在是租用的,我们过去看一看。”
杨森林挥了挥手,道:“开发区离这里不远吧,到开发区去。”
这并不是原来的安排,侯卫东暗道:“也不知秦飞跃作好准备没有,如果没有准备,肯定会被杨森林弄得措手不及。”
不过,在杨森林面前,侯卫东也无法通知秦飞跃。
依维柯开了十来分钟,就进入了开发区,进了开发区,立即看到了一股巨大的黑烟,尽管关了窗户,仍然可以闻到阵阵臭味。
侯卫东知道这是开发区几个生产基酸的工厂,好几个工厂专门收毛发来加工,很赚钱,但是对周边环境影响很大。
杨森林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对高副县长道:“这是开发区的地盘吗,怎么在开发区还在搞这种低档次的工厂,这个黑烟怎么能得了环保这一关,环保局难道看不见吗。”
“为了短期效益,置人民群众身体于不顾,这种发展,是要付出代价的。”
高副县长笑道:“杨书记,益杨财政困难,环境也没有特殊之处,招商很难,能把这些厂子搞来,秦飞跃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里在县城的下风区,应该没有问题。”
又道:“再走百来米,就有几个较为现代的厂房,我们去看一看。”
杨森林毕竟初来,对高副县长还是比较客气,没有继续说污染之事,道:“几个厂都是机械加工类的。”
第二百七十七~九章 关停风波
秦飞跃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还没站稳,杨森林劈头就道不是大杂烩,几个生产基酸的企业明显过不了环保关,怎么能在开发区立足,这样搞,真正的大企业是不会到开发区的,况且开发区紧靠县城,你看这黑烟,居然这样大摇大摆在白天排放,完全无视监管者的存在。”
他严历地道:“秦主任,这是你的辖区,你的意见是什么?”
侯卫东在杨森林身后人群中,见秦飞跃颇有些措手不及,心道:“杨森林这么干是什么意思,他只是主持工作的副书记,并不是真正的县委书记,这么干肯定得罪不少人,他不怕吗?”
秦飞跃到底当惯了领导,蒙了几秒钟,很快就调整了情绪,道:“杨书记,我这就去做工作,争取将污染控制住。”
杨森林步步紧逼:“我看这污染控制不住。”
秦飞跃也知控制不住,如果真要增加设备,就不是小数目,他道:“我去做工作,让这四家企业搬出开发区。”
“搬,搬到哪里去?污染这么重,我不想这几个厂来祸害益杨人民。”
他转头对办公室庄子国道:“庄主任,你通知环保局明天就到开发区,请秦主任高度重视这件事情,大力配合,彻底解决开发区污染严重的问题。”
高副县长是96年从沙州市政府下来的副县级干部,与杨识了,虽然关系不深,见面都还是颇为客气的。如今杨森林主持县委办工作,表现得咄咄逼人,让他这个分管副县长脸上也挂不住了。便笑着道:“杨书记,沙州几个县的招商情况都不容乐观,这几个厂虽然污染重一点,却是税收大户,我们今天把这几个厂关掉,其他几个县明天就会抢过去,我觉得当务之急是考虑怎么消除污染。”
高副县长这一番话,顿时赢得了一片赞同,当然这些赞同都是在心中,大家脸上都是扑克表情。看不出什么态度。
杨森林没有马上回答高副县长的提议,他朝西南方面看了看,虽然已经离开基酸厂有较长一段距离,他仍然可以看到半空中地一片黑烟,就用手指了指这条黑烟。
众官员也随着他的目光看着
过了半响。他才道:“我今年跟随着省里组织的参观团,到了淮河流域,那里地情况让人触目惊心。好好的一条淮河水,如今成为一条巨大的臭水沟,国家花在治污的钱远远高于治岸小厂创造的经济收益,更别说算不成帐的隐性破坏。”
杨森林坚决地道:“虽然沙州地区基础差,但是绝对不能走淮河沿岸的老路,所以这件事情请你理解,我会与马县长进行沟通,我们宁愿损失一些财政收入,也不能为子孙后代留下后患。”
侯卫东初掌新管会,对开发区或明或暗进行了细致的调研。他对四个污染企业现状也很了解。
这四个企业污染虽然重,产品在国内市场却很受欢迎,效益很好。每年为地方贡献的税收在二千万以上,对于益杨这样一个县城。这是一笔很可观的收入,一年来,县委县政府明知几个企业有严重污染问题,也抱着不断加强治理地态度,让其存活了下来。
对于当地居民来说,虽然受了污染,他们却有了在家门口打工的机会,每月几百块钱对于普通农家也是不低的收入,他们生活因这些企业发生着变化,一方面,空气充满着异味,不如以前清新了,小河也变得黄黑,甚至不能浇菜了;另一方面,家庭生活却实实在在改变了,饭桌了肉菜增加了,电视机等家用电器也进入了寻常百姓家里。
污染与真金白银如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困绕了无数县级政府,成为一个带有普遍性的问题。
侯卫东也正是看到了开发区这几个污染企业造成的后果,这才下定决心在新城区搞污染少、科持含量高地新型企业。在这一点上,侯卫东与杨森林的观点倒是一致的,只是在益杨官场呆得久了,知道很多事情都不能看表面,这杨森林到底是否真心想治污,还是有其他意义,他一时不能断定。
好不容易等到杨森林视察完毕,秦飞跃提议到开发区吃便饭,杨森林摆摆手,道:“算了,等你把几个污染企业治理了,我才过来吃饭。”
秦飞跃被晾在了一边,看着车队离开,心里如吃了重庆著名特产怪味胡豆一样,酸、甜、麻、辣、苦,五味俱全,铁青着脸回到了办公室,静静了坐了一会,心里才打定了主意。
侯卫东刚回到办公室,还没有来得及喝水,
拼命地响了起来,用惯了手机,其便捷带来了许多好方便自己地同时,也给自己带来了许多麻烦。
他有些厌恶地取出手机,见来电是秦飞跃的,便接通。
“老弟,杨森林给新管会发了什么指示,今天开发区可是碰了一鼻子灰。”
侯卫东笑道:“新管会成立太短,根本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我就搞了一张宣传画放在入口处,请杨书记看规划。”
“听说杨森林嫌新管会发展慢了?我看他太急于求成了,如果真把四家企业赶走,一年少了二千万,不仅财政日子不好过,还要影响益杨县的年终排名。”
秦飞跃又道:“祝书记学习前,对你交过底没有?”
侯卫东就知道秦飞跃是来探听虚实,道:“省委组织部文件规定的得很严,祝书记是脱产学习,他也表示不问益杨的事情。”
秦飞跃在电话里打了个哈哈,道:“老弟就别我玩虚的,祝书记毕竟是县委书记,能放心得下益杨的事情。”
自从秦飞跃被嫖娼事情整下台以后,他莫名其妙地与当时的下级侯卫东成为莫逆之交,侯卫东成为祝焱秘书以来,两人走动更加频繁了,说话也随意。
侯卫东也就不再打官腔,含糊地道:“今后大家有什么消息就及时通气。”
又转移话题,问道:“开发区四家污染企业怎么办?”
“能怎么办,杨森林当着这么多人发了话,我哪里能去硬顶,关就关,最多就是今年考核指标受点影响,而且影响的也不仅是开发区地指标,二千多万对县财政来说也是一笔大数目,县财政不着急,我自然不着急。”
“我想得通,当官又不能当一辈子,按领导指示办,少生闲气,少担责任。”
侯卫东明白:秦飞跃也想看看马有财的态度。
第二天,县环保局派人到了开发区,拿着各种仪器,对几个污染企业进行检测。
四个污染企业都是从岭西搬过来的,搬迁地原因也是由于污染太重,他们长期与环保部门打交道,对自己企业造成的污染有多大,心如明镜,四们老总都不出面,让手下带着环保部门去检测。
环保局长夏明国则一脸沉重地坐在秦飞跃办公室,夏明国以前是乡企局副局长,与秦飞跃一起工作过,两人很熟,关上门就聊了起来。
夏明国道:“我跟盛奎通了电话,马县长说既然杨书记发了话,认真执行就是。”秦飞跃道:“夏局地意思就是严格执行环保条例,立刻关闭这四个企业。”
夏明国血压很高,脸色灰扑扑的,年龄也偏大了,向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加上县里对招来的企业很保护,对于多数污染企业,他也就抱磁卡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平时主要罚罚款就了事,只关闭过两家很小的污染企业,这一次杨森林特意交待了任务,他也推脱不了。
“杨书记下了关闭指示,我能有什么办法。”
秦飞跃叹息一声:“关掉倒容易,只怕要扯皮。”
到了五月中旬,四家企业彻底关闭,浓浓黑烟也彻底停了下来,恰好益杨雨水来得特别早,几场大雨之后,往常黑黄色的小河沟顿时清凉了许多。
侯卫东偷偷去看了几回,整治前后效果自然是一目了然,不过,他也得到了一个消息,就是四家企业附近的两个村的三百多县委县政府讨说法。
五月十二日,侯卫东被叫到了杨森林办公室,刚谈到新管会房屋开发的事情,楼下出现了一片吵闹声。
综合科长任小蔚进来报告:“开发区来了好几百村民,说是向政府要土地款。”
“什么土地款?”
任小蔚对开发区也不熟悉,吱吱唔唔说不清楚,杨森林又问侯卫东,“你当过委办副主任,知不知道情况?”
“这四家企业入驻的时候,在税收上实行了三免两减半的政策,土地则按市价的四分之三,但是由于开发区手里资金紧张,就要求四家企业负担拆迁户的拆迁费,拆迁费是由开发区严格按正常标准测算,然后由四家企业五年内付清,现在才付两年。”
杨森林听得很明白,他站在窗口,看了看门外的标语和乱七糟八的人群,对任小蔚道:“把开发区和城关镇的书记叫到县委来,他们必须把自己的人带回去。”
办公室综合科长任小蔚离开了办公室,杨森林便坐回到位东原以为他要结束谈话,不料,他继续道:“益杨土产公司是有贡献的企业,曾经红遍了岭西,在外省也有知名度,就算衰败如此,在老百姓心目中铜杆茹仍然是名牌产品,振兴益杨土产并不是一件空话,很有群众基础的。”
侯卫东向来对益杨土产任何事情都高度警觉,琢磨着,“杨森林为什么突然讲起了益杨土产,他是什么意思。”
“土产公司老厂在县城正中,一大片破烂厂房影响城市形象,搬迁事在必行,我看了新管会给县委写的报告,你们的思路很好嘛,我也完全同意,益杨土产公司将是第一个进驻新管会高科技园区的企业,新的益杨土产公司必须要建成现代化的厂房,成为一流企业,你作为新管会主任,要多动脑筋,把好事办好。”
听到新管会高科技园区这个新名词,侯卫东楞了楞,马上反应过来,杨森林这是指新管会西南角的一块工业用地,他道:“杨书记,新管会辖区内土地根据地段不同,三万到五万不等,到时我们跟顾总一起看地段,尽快把土地落实下来。”
这时,楼下的吼声一阵紧过一阵,杨森林依然神色不变,道:“我估算了一下,厂房、厂库等设施,略需要一百亩,你心中要有数,但是不必声张,我倾向于温州方式,彻底将益杨土产公司改造成股份公司,这个土地作价方式要认真研究。即不能让新管会吃亏,也不能让益杨土产公司望而生畏,县财政将对土产公司搬迁进行适当补偿。”
正谈着。响起了敲门声,进来的人是公安局长商光化,他没有穿警服,只穿了一件普通的衫衣,后背上全是汗水。
“杨书记,闹事的群众情绪很激动,把县委大门口电动门推翻了,群众坚持要与您见面。”
杨森林见局面有些失控,沉着脸道:“秦飞跃和左贵林到了没有?”
“到了,正在做劝解工作。”
“对于群众地正当要求。我们要千方百计满足,但是对于带头冲击政府的,一定要依法严历处理,你作为公安局长,这一点必须掌握。”
商光化听到这句话。道:“杨书记,明白了,我马上派人进行暗拍。一科民警已经混在人群中,为首分子肯定逃不了。”
商光化离开以后,杨森林给高副县长打了一个电话,道:“高县长,在哪里?赶紧回来,开发区污染企业周围的群众堵了大院,就由你全权处理。”
挂掉电话,杨森林神情又平静下来,道:“沙州市有一个建筑协会,会长是建委柳副主任。我已经与他联系了,争取在五月底之前,请建筑协会地会员们到新管会。益杨县的水平太差,你看看街道上的房子。全部是灰扑扑的火柴盒子,不美观,又小器,沙州新月楼,你去看过没有,那是沙州最优秀的小区住宅,以后,新管会的建设都要以新月楼为标准。”
杨森林早就看中了益杨土产公司那一块地,那块地处于人流量最大的老城中间,面积足有五十亩,如果用来开发房地产,绝对是物超所值。
从杨森林办公室出来,侯卫东径直下楼,大门被人群堵得严实,车辆无法开出去,他就坐在车上,一边翻着文件,一边看着院子里的吵闹。
院子里吵成了一锅粥,高副县长在县府办、信访办同志的保护之下,大声地喊着话,但是人群吵得历害,一时之间哪里招呼得住。
这时,院外出现了十来名身着制服的警察,不远处还停着几辆警用客车,里面是防暴队员。城关镇和开发区也调来了不少干部,他们平时就与村民颇为熟悉,来到村民堆里,开始单对单地做起了劝导工作。
到了十点半,吵闹几个小时地群众也累了,终于同意了信访办意见,选了十来个代表去座谈,其他的人就坐在花台周围休息,抽烟,喝水,还有老人带着孩子,也就在花台边行方便之事。
十一点,十几个代表走了出来,过了一小会,散布在周围的群众便散开了,在县委县政府大院留下了满地纸屑残渣。
杨森林站在看着被推倒的电动门,又给商光化打了电话,道:“今天这事你们怎么处理?”
商光化心中早有了计较,道:“村民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影响了国家机关正常办公程序,由于他们人数太多,法不责众,我们打击带头闹事的刁民,最起码要治安拘留。”
杨森林听到刁民两个字,心里有些不舒服,可是他站在窗台上看到院子里地情景,也就没有斥责商光化,交待道:“你们要
法。”
“杨书记放心,我们有录相,证据确凿,人也认得实在,他们一个也跑不掉,晚上派上去抓人,村民住得分散,不会有大的影响。”
杨森林叮嘱了一句:“注意方法,不要造成大的反弹。”
马有财很快就在电话里得知了杨森林安排抓人地事情,他不表态不评价,淡淡地道:“杨森林是改革派,他愿意怎样搞,就让他怎么搞,我还是踏踏实实抓具体工作。”
放下电话,他靠着椅子,眼看着对面的条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侯卫东是第二天才知道开发区抓人一事,开发区与新管会唇齿相依,他自然很是在意,得知消息以后,便派了本地干部到开发区污染企业附近打探消息。
四家污染企业附近村民并没有因为有村民被抓而激动,反而由于主心骨被抓了,显得畏手畏脚,上坡种菜,回家打麻将,日子也就这么过了。
得知是这个情况,侯卫东也有些奇怪:“昨天他们在县委大院气势汹汹,今天怎么就偃旗息鼓了。”
十点,益杨土产公司新老总顾铁军来到了新管会,他以前是计委副主任,对经济工作并不陌生,只是宏观经济与微观经济有巨大的差异,他适应了好几个月,又渡过了日资并购事件,渐渐地开始有了想法,不过由于益杨土产公司已经被上一任淘成了空壳,如果不进行注资或是进行彻底改革,很难走出困境。
两人随意寒暄了几句,顾铁军自嘲地道:“以前在计委以为自己什么都懂,现在到了益杨土产,才发觉书本上的东西与现实差距太远,现在是重新学习。”紧接着又道:“上午,杨书记给我了打电话,让我到实地看一看土地。”
到了杨森林命名的新管会高科技园区,侯卫东把土地位置大体指了指。
顾铁军脸色变得黑黑的,道:“侯老弟,你这个高科技园区名不符实啊,水、电不通,连条大路也没有,我怎么说服厂里的那一帮老工人。”
“水、电可以马上解决,这条大路也在规划之中,新管会和开发区联合向县政府打了报告,已经纳入财政计划之中。”
侯卫东曾经参加了对益杨土产公司的调查,知道公司内情,好奇地道:“顾总,益杨土产公司的情况大家是清楚的,早就资不抵债了,没有钱,你能有什么灵丹妙药把厂子盘活。”
益杨土产公司资不抵债,根本买不起土地,侯卫东不愿意被空手套白狼,直截了当地道:“顾总,我是明人不说暗话,这些土地是新管会的启动资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顾铁军道:“其实这个问题也好解决,益杨土产公司占着城中间的一大块地盘,这可是黄金地段地土地,卖掉这些土地,我们益杨土产公司就有钱了。”
侯卫东点破道:“益杨土产是县属企业,这块土地的所有权应该归县里,如果益杨土产搞成股份制,这些土地归谁还是一个未知数。”
顾铁军习惯性地取下眼镜,哈了口气,擦了擦,道:“不瞒老弟,现在我很为难,一方面,要动员老员工出钱买股份,这些老员工本身经济困难,又不想让钱打水漂,为了动员他们买股份,我是用房子作抵押,货款买了十万股,另一方面,马县长地意见是国资控股,而杨书记的意思是民进国退,将公司彻底按照公司法进行改造,两人意见相左,你说我怎么办。”
顾铁军说到马县长的时候,不经意扫了侯卫东一眼,侯卫东很是敏感,道:“马县长有没有具体的操作办法?”
“马县长是想将新管会的一百亩土地作价为股份,达到控股的目的。”顾铁军对这个方案还是很有兴趣的,如果按照这种方案,他仍然是国有控股公司的老总,否则辛苦为共产党工作十几年,一夜醒来,却成了私营业主,巨大的变化让顾铁军很是困惑,家里人也强烈要求他调回政府机关。
对于新管会来说,这个方案意味着一百亩土地就没有了收益,侯卫东呲了一口牙,吸了一口凉气,道:“新管会这不是白干了,这可是一百亩土地,不是一亩自留地。”
顾铁军就笑:“其实我们两人都作不了主,杨书记和马有财统一思想以后,我们按决定办就行了。”
关闭四家基酸厂不过半个月,传出了四家企业将集体消息,由于牵涉到税费、土地、补偿款等诸多麻烦事情,四家企业集体到岭西请了两名大律师,摆开与益杨县打官司的架式。
侯卫东听说了此事,对秦飞跃道:“秦主任,我是学法律的,最明白这些事,几家企业纯粹是虚张声势,污染严重超标,证据确凿,如果打官司,企业必输无疑。我估计他们是真的要搬迁,只是想在谈判中捞取最大的好处。”
原本风平浪静,杨森林一次偶然视察,就把满塘水都弄浑了,这让身处其中的秦飞跃很是不满。
“被抓的村民都是闹事的骨干,他们一回来,村民又开始蠢蠢欲动,这几天又有些村民跑到开发区办公室来讨说法,情绪又开始激烈起来。”说到这,他有些气愤地道:“杨森林也太急躁了,他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以前就是动动嘴,耍耍嘴皮子,现在可是主持工作的县委副书记,行事也太莽撞了。”
侯卫东端着酒杯,道:“晚上与药厂谈合作事宜,明天接待沙州建筑协会,事情多得让人受不了,我们今天就别说那些烦心事情了,喝酒。”
今天是秦飞跃生日,他也不想请客,只叫上了侯卫东,俩人寻了一个僻静处,喝洒,聊天。
碰了好几杯,秦飞跃酒量不如侯卫东,不知不觉就有些酒意了,感叹道:“以前在青林镇,我和赵永胜互不卖帐。现在看来也是两败俱伤,赵永胜就在科委当副主任,其实也就是混日子等着退休了。我最多能再干一届开发区副主任,就算是祖坟冒烟了,青林镇最有发展前途的还是数老弟,除了你就数刘坤。”
侯卫东道:“粟书记在县上的口碑也不错。”
“粟明这个年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混得好能在局行当一把手,也就顶了天,刘坤有关系,年轻。又有文凭,据小道消息,他极有可能要出任府办主任。”
秦飞跃打了一个酒嗝,道:“马有财与柳、刘两人关系都还不错,以前祝焱掌权。马有财没有能翻起大浪,如今杨森林只是副书记,论老练圆滑不及马有财。益杨最后由谁说了算,还真说不清楚。”
想到刘坤要出任府办主任,侯卫东心中略有些不舒服。
他没有对此事做任何评论,换了一个话题,道:“我有一位朋友叫曾宪刚,就是城里最大陶器店的老板,他地朋友在沿海开了陶瓷厂,为了节约运输成本,想到我们这里开厂,这个生意你有没有兴趣?”
“你为什么不接?”
“新管会要建新城。高科技园只能准入食品、医药以及较为清洁的、科技含量高的企业,这家陶瓷厂投资还不小,只是不符合我这边地要求。”
秦飞跃很有气概地道:“我的观点和你不一样。益杨招商原本就困难,招来一个算一个。如果乞丐还要嫌稀饭清,恐怕到时一无所获,这家陶瓷厂我欢迎。”
送走了秦飞跃,王兵送着侯卫东回到沙州学院,如今新管会已是侯卫东的地盘,在他的地盘自然由他做主,喝了酒,也就不必急着上班,回家小睡片刻,也没有人会来查岗。
人到了一定地位,行为也就自由了,这如同金钱到了一定程度就有了财务自由,许多想法就能变成现实。
睡到两点半,侯卫东才给王兵打电话,听到汽车刹车声以后,他慢条斯理地洗了脸,这才整装下楼。
刚把门打开,就见到郭师母一脸惊恐地站在门口,侯卫东忙道:“郭师母,你怎么站在门口。”
郭师母嘴唇不断地哆嗦,好半天才道:“老郭昏倒了,我给行政办公室打电话,没有人接。”
侯卫东跟着郭师母进了房间,见郭教授趟在书桌下面,脸色白如纸,已经人事不醒。他见书桌旁有一部电话机,道:“不清楚郭教授昏倒原因,最好别动。”一边说,一边就打了120,,心,又给祝焱的爱人蒋院长打了过去,说明了情况。
蒋院长对侯卫东印象极佳,热情地道:“小侯,虽然没有看到现场,郭教授极有可能是脑溢血或是阻塞,如果脑溢血就麻烦了,我马上派最强的力量,尽全力抢救。”
放了电话,侯卫东见郭师母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不忍心给他说实话,安慰道:“我刚才跟县医院蒋院长他们已经派人过来了,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郭师母就在学院图书馆上本,早就习惯了清静无为的象牙塔生活,郭教授突然发病,她一下就觉得天踏下来了,习惯性地给学校办公室打电话,打通了却没有人接,这让郭师母一时措手无策。
此时见侯卫东三下五降二就将事情办好,她心里才稳定下来,跪在郭教授身旁,见老伴一动不动的样子,泪水禁不住一串一串地流了出来。
几分钟以后,救护车丝毫不顾学院的安宁,极为嚣张地在学院里横行,惹得无数师生为之侧目。
侯卫东见郭师母的状态,便也上了救护车,陪着郭师母到了医院。郭教授被推进了手术室以后,侯卫东与郭师母坐在手术室外地长椅子上,王兵开着车也跟了过来,就主动去办医院手续。
侯卫东提醒道:“这事,跟不跟郭兰说。”
郭师母这才想起这茬事,望了望手术室,道:“要给郭兰说。”她心里想着郭兰,眼泪又流了下来。
侯卫东只有郭兰的传呼机号码,接连给她打了好几个,等了十来分钟,都没有回电。郭师母眼巴巴地看着侯卫东的手机,道:“郭兰怎么不回电话,她怎么不回电话。”
“她恐怕有事,我再打一个电话。”侯卫东给沙州市委组织部粟明俊的手机打了过去。
沙州市委组织部正在政治学习,粟明俊虽然是主持人,却早就听得厌烦了,想了一会办公室的杂事情,又想着今天晚上地饭局到底要请哪几个同志去作陪,正在满场物色人选之时,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见是侯卫东的电话,他便拿着手机走了出去。
郭兰被叫到外面接了电话,一下就懵在当场,当侯卫东在电话里道:“你不必太担心,医院正在全力抢救。”她才清醒过来,道:“我马上赶回来。”
漂亮女孩子常有先天地优势,郭兰不仅漂亮,而且很低调,调到沙州市委组织部以后,很受领导们的好评。
粟明俊关心地道:“我派车送你回去,沙州医疗条件比益杨好得多,如果有必要,就转到沙州来,你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帮你联系医院。”
等到郭兰心急火燎在赶了回来,手术已经结束了,她跑进病院的时候,蒋院长带着几个医生也刚好进来。
蒋院长对主治医生道:“刘主任,郭教授是有名的学者,要用最好的药,最好的护理人员,不要怕花钱。”刘主任长得白白胖胖的,很有些学者风度,道:“郭教授是脑阻塞,经过紧急抢救,现在没有危险了,我们正在从沙州调针剂,只要在六个小时之内用这个针药,就不会留后遗症。”
郭师母不迭地点头,道:“谢谢郭院长,谢谢刘主任。”
郭兰这时进了病室,见父亲无生命危险,这才松了一口气,郭师母见到女儿,反而如见到主心骨一般,又开始抹眼泪水。
县医院派了医生,坐了由王兵驾驶的三菱车,一路上速度超过一百三十迈,风驰电掣般从沙州到益杨跑了个来回,居然没有到二个小时。
这一剂针药下去,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由于抢救及时,又用了好药,六个小时以后,郭教授终于张开了眼,得知病情以后,见老伴和女儿眼睛红肿着,道:“别哭,脚指还能动,问题不大。”此时,他手上还没有多少知觉,只是很麻木的感觉,却安慰起这世界上最亲的两个女人。
侯卫东见没有大碍,晚上又约了蒋光头和秀云药厂高旺,道:“郭兰,我先走了,刚才校办人看望了郭教授,晚上七点几位院领导要来。”郭兰将侯卫东送出大门,道:“今天全靠了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侯卫东见郭兰衣服上全是汗水,神情疲倦,少了些干练,多了些小女儿态,道:“别客气,你要用车,直接给我打电话。”
看着小车慢慢地淡出了视线,郭兰突然想起几年前在学院后门舞厅地偶遇,心道:“留了几年短发,也应该变一变发型了。”
第二百八十~八十二章 分歧
益杨宾馆也进行了重新装修,黄山松包间显得金碧辉煌来之时,蒋大力、高旺以及章湘渝谈笑甚欢。
吃了饭,一行人去顶楼茶室喝茶,到了十点钟,精力甚好的蒋大力又强行把众人约出去喝夜啤酒,凌晨,侯卫东才回到家,玩了一夜,喝了一肚子的酒,弄得浑身疲惫。
进了屋,他特意到阳台边看了看郭兰家的情况,对屋阳台黑暗一片,他想道:“也不知郭教授病情如何?明天让杨柳给郭教授送些鲜花。”
冲完澡,他习惯性地打开电脑,桌面上是小佳才发过来的单人照,这是在新加坡的照片,背景是一片绿树,延绵向后,给侯卫东的感觉不象是在新加坡,反而更象在上青林的某个绿化良好的山坡之上。
浏览了新闻,将邮箱打开,今天居然有两封新邮件,一封自然是小佳的,另一封却是祝梅的。
小佳的邮件每天都有,谈谈生活琐事,诉诉相思之情,并再次约定到上海的行程。侯卫东当上新管会主任以来,自由时间就增加了许多,便准备到上海走一走,只是这几天一直在与秀云药厂谈事情,虽然事情不多,却也就不方便离开益杨。
祝梅的电子邮件是第一次收到,前几天侯卫东给祝梅发了短信,试试她能否收到,祝梅很快就回了过来,还特意要了侯卫东的电子箱邮。
侯卫东对于这位聋哑女孩很有些怜惜,不仅因为她是祝焱的女儿,而且在于她对生活的热爱。
令侯卫东吃惊不小,这封电子邮件倒很长。内容多是小女孩子对未来的梦想:“有了电脑,将我与色彩滨纷、充满音乐地世界联系在一起,我的一个fl|夸奖我,我从小到大。得到的都是怜悯,现在终于有人真心喜欢我……侯叔叔,我能经常给你发邮件吗,你能给我回邮件吗,我也想听听大人们的事情。祝梅。”
侯卫东没有想到,自己地无心之举。为小祝梅打开了一个精彩世界,或许这件事情将对她产生极为深远的影响。
他小心翼翼写回信。下笔之时,却发觉这信不好写,对方毕竟是聋哑地小女孩,能和她谈写什么?想了半天,拉拉杂杂地写了些鼓劲的话。并讲了些祝焱的琐事,便发了回去。
给祝梅发了电子邮电,侯卫东又给祝焱发了封简短的电子邮件。邮件主要内容是益杨县里近期发生的最要事情。
利用电子邮件给祝焱汇报工作,是侯卫东长期坚持的工作之一,凡是他觉得重要地事情,都通过电子邮件及时向祝焱汇报。祝焱照例是一个星期回一封信,他的回信一般很简短,是“知道了”、“继续关注这事”、“高科技园是正确地”“可以搞房地产”等话。
每次得到祝焱回信,侯卫东心里就感觉到特别踏实。
五月二十日,高旺到了县政府,与县长马有财进行直接对话,高副县长、新管会侯卫东、张劲、章湘渝参加了座谈。
这一次谈判卓有成效,秀云药厂签定了意向性协议,新管会征地三百亩,于七月开始动工建厂房,明年正式投产,由于药厂需要大量原材料,县里又召集各镇头头脑脑开会,分配了种植羞羞草的任务。
忙到五月底,秀云药厂第一笔建设资金到了益杨,见到钱款到帐,侯卫东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在六月初的县委扩大会议上,杨森林与马有财出现了分歧。
在全委扩大会的“建设系统及两区”组的讨论会上,县委杨森林、政府马有财都参加了这个组地讨论。
会上,顾铁军发言:“土产公司的职工对搬迁厂房意见很大,土产公司的厂房虽然破旧,但是稍加修缮就能正常生产,而搬迁到新管会就等于完全新建一个厂,职工地集资还不够建厂房,更别说重新盘活企业。”
杨森林立刻打断道:“益杨土产公司处于完全竞争领域,国家政策鼓励国退民进,我支持厂房搬到新管会去,腾出来的商业用地可以公开拍卖,所得款项可以部分用来帮助企业建设新厂房。”
杨森林发言完毕,马有财冷不丁地接了一句,“益杨土产公司早已资不抵
我的意见是按公司法进入破产程序,破产后企业如果公司,实际上就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两个企业,政府没有义务帮助股份资公司建厂。
杨森林楞了楞,很快又笑道,“马县长讲的很有道理。”他放慢语速道:“土产公司情况不容乐观,如果政府不出手相助,土产公司就会永远破产,再没有重组的可能,铜杆茹这面旗子也就倒了,上千号职工如何解决,我建议政府还是要进行输血。”
马有财一本正经地,道:“政府可以考虑减免税收,新城区土地也可以最大可能的优惠,建设厂房的相关费用全部免掉,我的主要意思是彻底地政企分开,县财政以后不再对企业进行投入。如果真要帮助建厂,投入部分必须变成国有股份。”
见两位领导意见不一致就在会上辩论起来,参会之人都觉惊讶,以前祝焱与马有财尽管严重对立,但是在这种正式场合下,两人还是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局面,如今杨、马两人合作不到两个月,就在众下属面前暴露了分歧。
两位主要领导不和,对多数局、行长们不是好事。
马有财道:“开发区四家基酸厂停产以后,已经申请破产,这其实金蝉脱壳之计,据我了解到,这几个老板在临江县买了土地,准备改头换面继续生产,这样一来,我们不仅收不到每年二千万税费,而且还要支付农民款项二百多万元,如果下半年没有大的改变,今天gdp及财政收入恐怕实现不了预期目标,我们无法向市委市政府交待,在人代会上也无法向人大代表交待。”
让四家污染企业破产,是杨森林现场拍板,并没有事先与马有财商量过,惹出了事情,却又让县政府来承担,这样的事情已经出现了许多次,马有财也决心在全委会作适当反击,免得杨森林过分独断,让县政府工作被动。
杨森林到了益杨县以后,向来独断,发号施令以后要求部属立刻执行,他没有料到在第一次益杨县全委扩大会上,一向低调的县长马有财突然在讨论会上提出了反对意见,他扫视整个会场,只见众人都低着头认真做笔记,尽量不和他的目光对视,引起争论的顾铁军更是坐立不安,不停地在笔记本上写着,
杨森林压住火气,大度地笑了笑,道:“马县长的意见很好,这个问题既然提出来了,先交给计委认真研究,提出一个妥善方案,现在先放一放,大家继续发言。”
杨、马两人的意见分歧如长得有翅膀,很快传遍了益杨官场,这时,祝焱手机骤然多了起来,曾副县长等人纷纷打来电话,有意无意地都说起了此事,祝焱并不对此事作评判,道:“两位领导都有道理,站的角度不同嘛,呵呵呵,我没有什么意见。”
侯卫东牢牢记住了祝焱的交待,即不向杨森林靠拢,也不向马有财示好,凡事都按照正规程序汇报、申请。
秀云药厂的诸多事情,就由新管会副主任章湘渝负责联络、协调。
章湘渝跟随着蒋大力和高旺到了广东,首先被高楼林立的大城市震撼了一回,他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改革开放第一线,也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乡巴佬,进入秀云药厂;
看到秀云药厂的现代化厂房,他又被震撼了一回,在他的印象中,厂房总是和灰暗、杂乱、破败联系在一起,而秀云药厂却如花园一般,色调也极为明亮。
考察结束,高旺派办公室主任将章湘渝带到了香港,为其买了些礼物,吃了晚饭,又带他到洗浴中心玩了一次,他再被跪着服务的日本女人震撼了一会,好在他年轻,决战之时倒也没有给益杨爷们丢脸。
当他回到从广东回到益杨,看着狭窄的街道以及低矮的楼房,不禁感叹:“益杨县城怎么就这么落后,差距至少在五十年。”再叹:“我一个新管会副主任算什么东西,算上奖金才一千多块,真他妈的穷。”
有了诸多纷繁的心思,章湘渝在为秀云药厂服务上就格外地上心。
岭西高速路在六月一日正式全线通车,对于益杨来说,这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以沙益公路没有修之前,客车从益杨到沙州要二个多小时,修好沙益路,只需一个多小时,高速公路通车以后,则只需半个小时。
听闻此事,侯卫东更是手痒,驾驶着他的座架,从益杨到沙州跑了一个来回,又到新月楼家中去烧水喝茶,回到了益杨新管会,也不过花了一个半小时。从高速路下道以后,听着音乐,开着空调,他开着车在新管会地盘上转了好几圈,图纸上看到的设计虽然全面,但是总没有实地勘查来得直观。
侯卫东对祝焱提出的高速路战略多了一份信心,益杨距离沙州只有半小时车程,但是土地价格和房价却至少比沙州平均低二分之一,高速路修好,益杨的投资价值也就显现出来了,新管会正是益杨实现高速路战略最好载体。
从这一点来说,祝焱确实具有眼光,也难怪昌全书记对高速路战略很是称道。
想到祝焱,他不由得又想起了杨森林,杨森林紧闭着嘴唇、目光逼人的样子在脑中格外清晰,心道:“杨森林也有意思,真把自己当成了县委书记,今天下午他到新管会视察,又会弄出什么事情来?”
心中有了事,见时间已经到了便没有心情继续在田野上转悠,将车开回了沙州学院。
上了楼。听到郭兰家中有响动,就轻轻敲了敲门。
郭兰为了照顾父亲,睡眠不太好,听到敲门声音,透过猫眼看见是侯卫东。连忙整理了衣服,由于天热。她在家只穿了睡衣,理了理衣服,见没有什么问题,便将门打开。
侯卫东见到郭兰的样子,不觉有些笑意,在他的印象中。郭兰向来是爱好的,衣服虽然并不紧跟潮流。却素来合体大方,简单中透着些高贵,今天头发却凌乱着,倒凭空增了几分亲切。
“郭教授好些了吗?”
“幸好抢救得及时,现在能下地走动。左手也能活动,没有什么后遗症,这一次要没有你。事情不知有多糟糕。”
郭兰随手理了理头发,往后退了一步,道:“进来坐,王师傅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请你们吃饭,还要杨柳,我爸很喜欢她送来地鲜花。”王兵开车到沙州取药,一路狂奔,这才及时将针药取了回来,郭兰对此很是感激。
侯卫东虽然与郭兰是邻居,但是这两年来,他只进过郭兰两次家门,坐在沙发上,打量了屋内陈设,这是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经济条件应该还算不错,装修却普通,但是总带着说不清楚的书卷味道。
看了看墙上的条幅,“亦无风雨亦无晴”,他觉得这句子熟悉,想了一会又没有想出所以然,道:“你现在集中精力照顾郭教授,别管这些事。”
郭兰倒了一杯水,弯腰放在茶桌前,由于睡衣很宽松,透过领口,胸部的优美曲线就毫无遮拦地暴露在侯卫东眼前,甚至可以看看红红地乳尖。
虽然郭兰并没有发觉,侯卫东还是急忙将目光转移开,正好看到客厅角落的钢琴,道:“你到了沙州弹不成钢琴了,真是可惜。”
“你也喜欢钢琴吗?”
“我是一窍不通,可是听着舒服,也就喜欢。”
“我给你弹一曲。”
侯卫东以前听钢琴声,总有些偷听地嫌疑,今天却是第一次坐在客厅里听郭兰弹琴。
音乐很快就回荡在小屋内,很干净,又有淡淡的回忆,若随若现的缅怀,以及如流水般的忧伤。
一曲毕,郭兰又在钢琴边坐了一会,这才站了起来。
侯卫东也站了起来,道:“你什么时候回沙州,我派人送你,郭教授休养期间,最好请一个保姆,买菜、煮饭总是需要人的。”
郭兰轻轻叹息一声:“有时我真想调回益杨来,就可以帮着照看父母,但是我知道爸爸不会同意,你在新管会工作,帮我留意。”
“这事我会留意。”
说了这几句话,两人一时都没有了话题,场面不由得尴尬起来,侯卫东就道:“我有事先走了,你把我的手机号码给阿姨,有事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在侯卫东跨出家门地一刹那,郭兰突然涌出一种难言的情绪,轻声道:“你还记得九三年跳舞地女孩吗?”
她声音很低,侯卫东并没有听见,转过背,回到了自己的家门。
郭兰沉睡在心里情愫似乎被一阵乱风吹动,将客厅擦干净以后,回到了自己住的小屋,弯腰从底层柜子里取过一个小箱子。
时间仿佛被照片所凝结,照片的主人公是一头长发的青春女孩,在水边,在山间,在校园,在城市地街道之上,还有几张照片里有一位高大帅气的小伙子,他时常穿着衫衣,扎在牛仔裤上,很干练,他的眼神似乎也穿越了时光,冲破了封锁,温柔地看着郭兰。
慢慢地翻看着这些照片,郭兰眼睛渐渐地湿润起来。
侯卫东进了自己地家门,思路很快就转入了新管会,他坐到书房里,把手机调成了振动,在书架上取出新管会资料以及上一次写给县政府的报告,认真地看了起来。
他想起蒋大力所提的建议:“珠江三角洲已经形成了连绵城市带,大城市、小城市区别不大,益杨也可以朝这方面考虑。”
蒋大力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对新管会的建设也提出了自己看法,他极力鼓动侯卫东发展房地产,侯卫东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可是高速路开通以后,他开着心爱蓝鸟跑了一趟,看了新月楼,看了高速路口,更加肯定了蒋大力的想法。
“益杨新城,沙州花园”
侯卫东在笔记本上重重地写了八个字,这就是他今天下午汇报的主题。
下午,侯卫东亲自到县委大院,一点五十九分,杨森林准时出现在大院里,后面跟着杨大金和尹大海,杨大金曾经是计委主任,又当过新管会主任,当然,祝焱派侯卫东到新管会,他自然就被挪动了位置,如今他被调到了县委办,出任了委办主任,不过并没有进常委。
庄子国仍然是委办副主任,他眼病再发,把秘书科的工作一股脑地丢给了尹大海。
侯卫东在委办主持工作的时候,着实重用了尹大海,这一段时间里,几个年轻人把委办纷繁的工作打理得井井有条,因此,尹大海很自信地接过了庄子国丢过来的工作,这原本也是他份内之责。
众人都围在杨森林的身边,杨森林看了看手表,道:“企业家应该是很守时的,怎么迟到了。”话音刚落,一辆依维柯就从院外开了过来。
车停稳,陆续下来十来个人,都是自信满满的成功人士模样,其中一人却是侯卫东认识的,新月楼的老板步高。
杨森林与一位六十来岁的瘦子握手,道:“陆会长,岭西高速感觉如何?”
陆小青名字取得小,人也削瘦,但是神情间很是顾盼自雄,这是长期发号施令者才能养成的神态。
三十岁以前,人的相貌是上天所赠,可是三十岁以后,人的相貌便与基因渐行渐远,后天的环境、自身的修养决定着人的相貌。
“哈,以前我还有顾忌,今天座车走了这一圈,有了真实感受,在车上大家就对投资益杨有了兴趣。”
“我们今天第一站是看南郊新城区,也就是高速路下口朝南的一片新区。”杨森林指着侯卫东道:“这是新管会党组书记、主任侯卫东,今天这一趟参观,就由他来讲解。”
他对侯卫东道:“今天沙州建筑协会来参观新管会,协会会员都是有实力的成功人士,留下一人,就会立起一片小区,侯主任,你算算这里有多少老总。”
又道:“这是陆会长,沙州建筑行业的老前辈了。”
陆会长之名,侯卫东倒是听小佳谈起过,他恭敬地与陆会长握了握手,道:“欢迎陆会长。”
步高就站在陆会长旁边,这一年他到岭西各地开疆拓土,生意做得极大,又在岭西遇到了在岭西红透半边天的当红戏剧名星,两人交往几次便成鱼水之势,这样一来,张小佳在其心中也就淡出了。
毕竟生活不是某些言情剧,爱情也不能当饭吃,步高事业如日中升,爱情虽然美好,与其事业相比,又不是一个等量级。
侯卫东与步高对视一眼,两人都主动伸出手,握了握,侯卫东公式化地致了一句欢迎,步高却笑道:“陆会长,侯主任也不是外人,张小佳的妈妈是侯主任的丈母娘。”
小佳在沙州建委之时,经常参加协会的活动,与这些老板们都相识,听到步高的俏皮话,都笑了起来。侯卫东一听此言,便知这是和解的信号,当即笑道:“欢迎新月楼进军益杨新管会。”
杨森林又看了看表,脸上满是笑意,道:“大家上车吧。”
侯卫东最后上车,暗道:“杨森林确实管得太细,这些事情总要拉上一位副县长才成。”
侯卫东带着县委副书记杨森林以及沙州建筑协会诸位老板,在新管会转了一大圈,然后又在新管会办公室汇报了发展规划。
通过暗地观察,侯卫东发现一半的人心不在焉,也有六、七个老总很认真,提了不少问题,还主动给了名片。步高显然对新管会很有兴趣,他提的问题最多,还从开发商的角度提了些建议。
汇报结束,一群人便坐着依维柯离开了新管会。
看着步高的名片,侯卫东不禁想起了上一次在沙州的示威行动,暗道:“步高毕业与名牌学校,创下了这样一片基业,虽然有父亲的帮助,但是主要还是靠严格管理和超前理念,他今天对我示好,看来对新管会有些动心。”
他给小佳打了一个电话,说了今天的事情。小佳道:“论起做事,步高确实是一把好手,在建筑协会里,他是最优秀,你看新月楼就知道,他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合作伙伴。”
“人心隔着肚皮,这人我还要观察。”
小佳笑道:“你这是在吃醋吗,步高确实很优秀,不过我已是侯张氏了。”侯卫东当然不承认会吃醋,道:“我是胜利者,历史可是由胜利者来书写。”
两人在电话里调笑一阵,侯卫东心情大好。
他摆弄着收到的其他六张名片。这六张名片的老总们应该就是投资意向稍强的企业,正在努力看着名片想着名片地主人,办公室主任杨柳拿着夹板走了进来。
“这是沙州建筑协会成员名单,以及各家企业的基本情况。”益杨建委也是建筑协会成员单位,杨柳因此特意去建委办公室要来了名单。
侯卫东夸道:“杨主任真是有心人。”他突然想到曾经到重庆渣滓洞去参观时看到国民党留在墙上的一句话:“长官没有想的。我们想到。”原话记不清楚了,但是基本意思就是这样。
杨柳看着侯卫东嘴角露出些笑意。低头看了看自己,没有发现异常之处,却又不便询问,神情有些尴尬。
侯卫东笑道:“我是想到好笑的事情,可没有笑你。”卫东心情很好,便道:“我还以为衣服没有穿对。让你嘲笑了。”
“办公室就一部旧照相机?”
“只有一部,还是易主任从县府办带过来地。”
“你到城里转一转。买一部好一点的相机,以后新管会重要活动,全部要记录下来,办公室要有这方面地新闻意识,相机买好以后。你和招商科的人一起到沙州去,拿着名单去找这些老板开发的楼盘,全部给我照下来。凡是有烂尾楼的,有质量问题的,或者是住房反映很多的,都进入我们地招商黑名单。”
“我马上去办。”
侯卫东又道:“新管会是益杨改革开放的旗帜,设施设备也应该是最好地,管委会的同志们大多数住在益杨县城,上班挺远,兼之没有公交车,我想买一辆客车接送大家上下班。”
杨柳家住在城北,每天到新管会上班,首先要穿城而过,然后还在走一段郊区路,走一趟得四十来分钟,遇到下雨天就麻烦了,好几次躲在街道屋檐下,她都产生了调单位的想法,只是新管会待遇比一般单位要好一些,她又舍不得离开。
由于办公室没有外人,杨柳说话就随便一些,高兴地拍手道:“哇,买交通车,侯主任太好了。”
侯卫东见杨柳在此刻恢复了些在党校读书时的神情,而不是惯常的下级表情,亦很自在,道:“只是这车报给财政恐怕有些困难,得想个好渠道解决。”
杨柳很知趣,心里有主意,却没有匆忙说出来。
新管会小金库里倒有二百来万,买个客车还是办得到,侯卫东道:“把两位张主任通知到小会议室,我把这事给他们通个气。”
杨柳见侯卫东说干就干,也是满心欢喜,走到门口,她这才想起还有一件事情,道:“侯主任,刚才接到县府办通知,今天晚上五点到县政府常务会议室开会。”
“一天到晚都开会,还让不让人干点正事。”侯卫东把杨柳当成了心腹,也就没有顾忌。
张劲和章湘渝接到通知,很快就回到了会议室。
侯卫东将下午杨森林带人参观地情况讲了,道:“杨书记眼光是很准的,高速路一通,益杨的价值也就出来了,益杨新城,沙州花园,这八个字就是对新管会地定位。”
杨森林视察新管会的时候,张劲恰好在宣传部开会,以前常务主持工作的时候,接待工作都是他亲自布置,如今政,他接触领导的机会也就少了,侯卫东是正职,这事也是理所当然,他亦说不出二话,不过,心里总觉得有个小包,顶着有些不舒服。
章湘渝人年轻,城府也就少了些,见张劲没有发言,就主动道:“这个定位很好,我到广东去看了看,周边的卫星城市利用后发优势,城市建设得很漂亮,我前年到西农去学习的时候,在北碚住了好几个月,也有些感受,北碚是重庆的后花园,与重庆主城有一个多小时车程,北碚房屋建筑并不突出,只是城内绿树成荫,凭空为城市增添了档次,我们新管会就要高规格建城,沙州花园这个定位很好。”
侯卫东再道:“杨书记同意了这个定位,我们城市总规要尽快出来,一定要将这个定位贯彻进去。”
这个话题所完,侯卫东提起客车的事情。
张劲道:“县委县政府都没有开交通车,我们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出格。”
“就用自有资金来买,对外的名义是秀云药厂支持我们的交通车,我们是新管会,就要走到益杨各机关的前面,小平同志说过,要敢为天下先嘛。”
通过这一段时间接触,张劲对侯卫东的性格也有些了解:“侯卫东表面上并不张扬,其实却是一个强势人物,会改变。”他腹诽道:“已经决定的事情,还讨论个屁。”
买客车的事情也就定了下来。
四点五十五分,侯卫东准时来到了县政府常务办公室,在楼梯上,遇到了建委主任张亚军。
“侯主任,五点钟了,叫我们来开什么会?”
“不知道。”侯卫东又道:“这个时间来开会,恐怕晚上有伙食。”
两人聊了几句,张亚军轻声道:“卫东,那天有空,我们到省委党校去看一看祝书记。”
“好,我先和祝书记打个电话,看他什么时间有空。”
来到会场,见城关镇书记、镇长,国房局以及开发区一把手已经到了,大家互相打了招呼,说了些玩笑话,等着会议开始。
五点,刘坤提着一个手包和茶杯走了进来,把手包放和茶杯放在主位上,他一如既往地将头发吹得整齐,衬衣上扎了一根深色领带,看上去精神很好,颇为干练。
他满面春风地道:“各位领导,马县长有事要耽误一会,请稍等。”城关镇包书记道:“刘主任,今天晚上大家要给敬你酒,你可别推辞啊。”
刘坤笑道:“包书记,我这点酒量你还知道,三杯下肚就稀里糊涂了。”他撕开一包烟,开始轮流散烟。
秦飞跃和侯卫东不经意间交换了一个眼神。
马有财、曾昭强等县政府领导,以及一个穿西装的胖子走进了会场,岭西建筑集团姚强总经理到益杨考察,大家欢迎。”
欢迎过后,马有财将在座诸人一一介绍给诸人。
“岭西建筑集团是岭西最大的建筑企业,国家一级资质,技术力量雄厚,岭西最好的五星酒店—金星酒店等一系列标志性建筑都是岭西集团的杰作,这一次,岭西建筑集团准备进军三级城市,这是岭西建筑集团首次进军县级城市,能选到益杨,这是对我们益杨的充分肯定。”
侯卫东暗道:“岭西建筑集团如果要搞开发,肯定会选在新管会,杨森林与马有财各唱各的调子,如果遇到冲突,我将如何处理。”他反复考虑了一会,又想道:“现在想也白想,遇到事情自然会水来土挡,火来水淹。”
接着姚强也讲了话,简单介绍了岭西建筑集团的基本情况,他是普通话来发言,字正腔圆,声音洪亮,倒颇有些大将之风。
会开得极短,五点半就结束了,然后大家到楼下,上了一辆金杯中巴车,先在益杨县城绕了一圈,然后到开发区,再从开发区的小公路到了新管会。
到了高速路口,马有财对侯卫东道:“侯主任,新管会的土地开发力度不够啊,你还要加把劲,争取多诸备一些土地,如今东南亚金融出现了问题,如果国家为了避免经济过热,限制开发区建设,我们就失去了先机。”
姚强很关注发生在东南亚的金融危机,这次危机到目前对国内的影响倒不很明显,只是这次危机将带来什么后遗症,他也看不透,在董事会里,他首先倡仪进军县级城市,今天看了益杨现场,心里又有些犹豫。
第二百八十三~五章 大开发
六月,东南亚金融危机已经初现端倪,泰国首当其冲,房地产以及金融业受到了重创,似乎一场暴雨之后,曼谷经济就跨了,特别是银行业,受累最深。
此时,国内还未受到严重影响,益杨远处于国内经济中心之外,危机还没有波及过来。
岭西建筑集团作为房地产企业,嗅觉就要敏感许多,东南亚危机刚一显露,董事会就数次开会商议,一致认为,东南亚风波起来以后,国内银根必然紧缩,对于资金密集型企业来说,这并非好事。
岭西集团的几个大工程如期完工,集团资金很是充裕,但是由于东南亚危机突然爆发,在这场危机渡过之前,董事会决定暂时不搞房地产大项目。
姚强却持有不同意见,他的意见是趁着国内紧缩银根之际,多收购一些土地,等到形势转好,光是土地溢价就是一大笔财富,在他的大力劝说之下,经过反复商议,董事会同意了他的意见。
这些年来,姚强与岭西各地领导都有接触,沙州市刘兵市长更是多年老友,在刘兵推荐之下,他来到了益杨,与县长马有财见了面。
视察结束以后,县政府在益杨宾馆举办的欢迎晚宴,张亚军、秦飞跃、侯卫东等人全部作陪,席间,姚强和助手们便与益杨众位官员打起了酒战,姚强本是北方人,酒量甚豪,用大杯酒同县长马有财碰了一大杯。马有财当场就有了醉意。
侯卫东见姚强还在挑衅,出了维护益杨面子的角度,他就站了出来,道:“服务员,开两瓶五粮液。用宾馆良种杯子。”良种杯子是益杨宾馆特色,专门为了准备拼酒的人特意准备。每个杯子足有一斤多的量,比大啤酒杯还要实在。
侯卫东将一斤五粮液倒进肚子,酒入肚,如火焰一样燃烧起来,姚强见了这个比啤酒杯还要硕大地杯子,有些傻眼。没有想到这些有一定级别的官员中还有这种喝酒不要命的楞头青,可是在众人起哄之下。这位素来在酒场上披靡的北方汉子也不想示弱,他原本就有一斤多的量,咬咬牙,一仰脖子,便将一斤酒也喝了下去。
一斤酒下肚子。姚强地脸顿时成了血红色,汗水滴滴下落。
马有财酒醉心明白,知道此事不能闹得太过。叫过服务员说了几句,打圆场道:“大家别光顾着喝酒,我刚才点了一道益杨名汤,为姚总解酒。”
姚强和侯卫东都上了量,在哪里撑着,众人都被震住了,便不再上前缠酒。
所谓益杨酸汤,也就是酸萝卜汤,放了一点红海椒在里面,酸中带着微辣,正是解酒的好酒。姚强在岭西时间也不短,倒不惧海椒,喝了一大碗酸汤,汗如雨下,肠胃也轻松下来了。
姚强恢复了元气,道:“新管会地侯主任,好酒量。”侯卫东肚子里如火在燃烧,他接连喝了两碗酸汤,这才压住了酒意,道:“姚总酒量,佩服。”
俗话说,酒品看人品,牌风看作风,这是多年总结的经验,很些道理,姚强看着侯卫东年轻的脸,怎么看怎么顺眼,建议道:“侯主任酒量更大。”
他道:“新管会是益杨最具开发价值的地段,但是开发力度还不够,在沿海地区的开发区,都是先投入资金,三通一平或是五通一平,七通一平,然后再整块出卖,这是包装,有利于整体规划,还可以提高土地价格。”
侯卫东已精心测算平整之事,若按照这个方案,一亩地至少要投入五千万元以上,益杨现有财力实在不能支撑,可是要让新管会成为高水平的开发区,整治土地又是必须地。
县长马有财在一旁道:“这事近期很快就能解决。”散了场,王兵见侯卫东脸色不对,便将车开得尽量平稳,到了沙州学院的楼下,侯卫东还是觉得一股一股酒意直往上涌,等到王兵将车开走,他又到楼往地林子里,吐得个天翻地覆,吐完之后,才觉得心里轻松一些。
“我下午到沙州,谈了一笔合同,卫东,你在做什么?”李晶声音如天外飞仙,透过电话突然而至。
此时她正坐在沙州小楼里,这里是精工集团
办公地点,此时集团已经移师至岭西,小楼便成了分除了会议室外,还特意为为李晶留着一个专用大间,没有人使用。
“刚才喝了酒,和岭西建筑集团的姚强对拼了一瓶五粮液,一口就喝干了一瓶,很历害吧,现在走不动了,坐在学院楼梯上。”侯卫东手抚着楼梯,确实有些迈不动脚步。
李晶听出了侯卫东说话酒意十足,嗔怪道:“你傻啊,怎么总是和别人拼酒,你先回家,我随后带解酒药来。”
“你从沙州过来?”
“有高速路,很快的。”
挂断电话,李晶亲自开车,一路放着孟庭苇的歌,“冬季到台北来看雨……”虽然歌星每年都会出现,好歌亦不少,李晶仍然喜欢孟庭苇地歌,当年她最大的期望就是买一部随身听,躲在被窝里慢慢地听,而这个愿望,是在她到沙投司工作以后才实现。
青春岁月,苦涩年华,似乎都融到了这首略带忧伤的歌声之中。
高速路平整而快速,夜间车辆也不多,半个小时就到了沙州学院地大门。
侯卫东又在厕所里吐了一回,正趟在床上难受,听说李晶已经到了学院大门,也是吃了一惊,道:“你就说湖滨教授楼,门卫知道,算了,我下来接你。”
李晶道:“既然难受,就别下来了,我给你带了解酒药过来。”她又笑道:“天南海北都去过,怎么会找不到湖滨教学楼。”
侯卫东坐在床头,又眯着眼睛趟了一分多钟,这才从床上爬起来,好在他回家以后就没有脱衣服,此时也就不用穿衣。
就这一分多钟的时间,李晶将车开到了湖滨教授楼,不过她还不敢确认这是不是教授楼,刚下车,就见到一个短发女子提着饭盒经过小车。
“请问,这一幢是湖滨教学楼吗?”
郭兰正从医院回来,父亲好得很快,再过几天就能出院了,她心情也正好,哼着“六月牧歌”的调子,她打量了李晶一眼,道:“这就是湖滨教学楼。”心道:“这女人好漂亮,真时尚,肯定不是益杨人。”
李晶道了声谢谢,又给侯卫东打了电话,道:“卫东,我在湖滨楼下了,你在几楼?”
郭兰听到“卫东”两个字,身形略为顿了顿,又继续往前走,刚上二楼,就见到侯卫东正往下走。
“郭兰,你才回来,郭教授好些了吗?”
郭兰闻到了侯卫东扑鼻的酒气,知道他肯定又喝多了,她出身于书香之家,素来不喜酒醉鬼,见他这个样子,突然心中有气,淡淡地道:“好多了,隔几天就要出院。”
侯卫东喝了酒,话比平时多,道:“等出了院,可以再到沙州或者岭西去做个全面检查,找个好医生咨询一下,以后一定要注意保健。”
郭兰轻声道:“嗯。”
李晶也上楼了,见侯卫东正在跟先前遇到的女子说话,她为人甚是机警,故意道:“侯主任,我们老总等了你两个小时,今天无论如何也是赏光。”
回到屋里,郭兰没有开灯,她走到窗边,看着侯卫东坐上车,随后就消失在沙州学院的密林与朦胧路灯之中。
想到这个女子亲昵地叫着“卫东”,郭兰心里别有一番滋味,暗道:“这女人是谁,怎么喊得这样亲热。”
回头又想到女子说的另一番话,以及问路的情景,暗道:“这个女子从来没有到过这里,看她的样子,肯定是哪个公司派来公关的。”她到组织部工作数年,想着不少干部都是被美女拉下了马,又禁不住替侯卫东担心。
在黑暗中站了一会,郭兰猛然醒悟道:“我这是干什么,侯卫东是有老婆的人,我这是操那门子心。”
想到这一层,她的心反而更乱了。
李晶将车开了高速路道口,把车停下,取出一版药,道:“这是进口解酒药,保肝的,你先吃了,以后别这样喝猛酒,肝脏负担太大了。”
看着侯卫东乖乖地吃了药,她笑道:“刚才楼上遇到的女孩是谁,清水芙蓉,清雅脱俗。”
虽然吃了解酒药,侯卫东还是觉得头胀欲裂,听到李晶询问,只是含糊地答道:“郭教授的女儿。”
李晶具有女人天生的直觉,看着醉熏熏的侯卫东,心道:“这个郭兰肯定与侯卫东有瓜葛,她的眼神骗不了我。”她揪了揪侯卫东的鼻子,道:“花花公子,情人多多。”
侯卫东扭了扭头,道:“哪里的事情,别乱想。”
李晶只是随便说说,并没有上心,她俯过身,给侯卫东带上安全带子,把音乐调低,这才上了高速路。
当侯卫东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到了精工集团沙州分公司。等着一位身形娇小的女士,她是李晶的私人行政助理,也是从沙投司就开始跟着李晶的老员工,等到李晶下了车,她迎了上去,道:“按摩师请来了。”
李晶点头道:“等会再安排些绿豆汤送上来。”又对身边正在揉太阳穴的侯卫东道:“我请了一位专业按摩师来,你可要忍得住,很痛的,不过很有效果。”侯卫东想起那一次跟着祝焱去按摩,就被那个按摩师整得惨叫不已,道:“等会我惨叫,你可别笑话我。”
在路灯之下,李晶显得格外玲珑有致。侯卫东知道按摩以后将会发生什么事情,想着上一次李晶在兴奋时身体不停地痉挛,他的欲望便一下被提了起来。
跟着服务员上了三楼,进了最边上一道小门,里面是布置很简单的休息室。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喝茶看电视,正是那位学体育地按摩师。他已经忘记了侯卫东,开始工作前,道:“我以前是给运动员按摩,手法没有问题,如果你觉得受不了,就提醒一声。”
此时侯卫东仍然胀痛难忍。道:“喝了洒,头胀。”男子微微一笑。道:“等按摩结束,你就会轻松。”
李晶穿着薄睡裙,在楼上等得心焦,坐在客厅里,不停地换着电视节目。不时看着墙上挂钟,她不禁自嘲道:“以前最瞧不起男人,现在怎么变成花痴了。干巴巴地把侯卫东从益杨接过来,就等着和他做爱。”
创立了精工集团,预示着李晶十年奋斗、挣扎和付出,终于有了回报,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是那个四处出卖笑容以及肉体的浮萍,而是一位上得场面的企业家,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她只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侯卫东,就是让她沉迷而销魂的男人,正因为此,她考虑得很细致,照顾得很周到。
绿豆汤送上来以后,侯卫东还没有上来,她甚至动了下去瞧一瞧地念头,正在胡思乱想之时,门铃响了。
李晶很是温柔,道:“现在好些了吗?”侯卫东从如水的目光中读出了渴望,道:“头倒不痛了,肌肉却痛了起来,这个按摩师地力气太大了,不过效果当真不错。”
看着侯卫东把绿豆汤喝完,李晶又道:“再去冲个澡。”侯卫东被这么一折腾,酒醒了大半,精神亦好了起来,看着李晶若隐若现的身体,故意色迷迷地道:“我要洗鸳鸯澡。”
对这个建议李晶颇为乐意,嘴里故意道:“酒一醒,就开始胡思乱想了。”话虽然如此说,眼睛却如水一般,靠在侯卫东身上,不停地扭来扭去。
温香入怀,侯卫东食指大动,他把李晶拉入怀中,双手就从睡裙中伸了进去。李晶很懂得享受,她主动坐在侯卫东大腿之上,头往后仰,靠在其肩上,这种姿势,给了心爱男人最大的主便。
一双手沿着光滑的曲线上上下下摸索,很快,一只手就在雪白尖挺的两只山峰之间移动,另一只手又寻找山谷中的小径。
当小径潮湿一片,李晶在侯卫东耳边呢喃道:“别弄了,我们去卫生间,先洗洗。”
侯卫东酒意早就被扔在一边,他抱着李晶到了卫生间,见浴盆里已放满了水,用手试了试,温度刚刚合适,咬着李晶耳朵道:“你想我吗,这水是为我准备地?”
李晶情欲早已盛满身体,一只手握住翘起来的帐篷,道:“那天以后,我天天想你,今天把你逮住了,可不能偷懒。”
侯卫东与段英在一起地时候,心里总有负罪感,而与李晶在一起,他格外轻松,纯粹
受,也能带来精神上极大的愉悦。他拍了拍李晶弹股,道:“趴在这,我来服务。”
李晶很听话,双手撑着浴盆边边缘,沉腰,翘臀,形成了一道优美圆弧。
侯卫东身体如火焰般燃烧起来,取过喷头,调了调水温,让水温微烫,手指就跟随着热水,不断地侵略着李晶的身体。
当热水流喷到李晶身体下部之时,她禁不住浑身哆嗦起来,小腹使劲地收拢,圆润的曲线更在侯卫东晃来晃去。
侯卫东用食指随着水流试探着进行挑逗,李晶咬着嘴唇忍了一会,终于喊道:“冤家,孙猴子,快进来。”
“白骨精,我来了。”
一切风平浪静地时候,李晶全身的红潮还没有消退,她枕着侯卫东的胳膊,道:“我看你是装醉,把我弄痛了。”
“那,我轻一点。”
“不,我喜欢这样。”
聊了几句,两人沉沉睡去,第二天早上,当第一束太阳光照在玻璃之下,照在李晶身上,皮肤如玉,风景如画。
昨晚激情过度,早上已是心平气顺,拥抱了一会,便起床吃早饭,行政助理是过来人,让人送来一大碗牛肉面和一杯牛奶,碗底还有一个鸡蛋。
电视里正在播放时事要闻,画面中出现了泰国地新闻,泰国政府已动用五十亿美元外汇诸备和二百亿美元来干预汇市,但是泰铢仍然一路下滑,还出现了索罗斯和量子基金的名字。
侯卫东想起了岭西建筑公司姚强所说之事,道:“这场风波会不会危及国内,从紧的货币政策,这样就对房地产影响很大,新管会的开发就有问题。”
李晶混在岭西商界,接触范围很广,对发生在泰国金融风波也有所了解,想了想,道:“听说外贸企业受了很大影响,不少服装企业的库存量大大增加,模特队的活动受到了直接影响,其他不良影响暂时还没有发现。”
“我二姐就是做外贸的,恐怕这一次要受到影响。”侯卫东给二姐侯小英打了电话过去。
二姐侯小英如祥林嫂一般,抱怨道:“小三,我怎么这么倒霉,眼看着生意刚刚好转,就遇到了这事,生意完全走不动,租的仓库都堆满了。”
侯卫东对于丝绸生意完全是外行,也提不出好主意,安慰道:“实在不行,就转行做其他生意,我给你弄一块地,你来搞房地产。”
侯小英与何勇把十八般武艺都使了出来,可是大形势如此,他们就如在海浪中漂浮的一片树叶,哪里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听了侯卫东建议,侯小英不屑地道:“益杨修房子,我去卖给谁,算了,现在只有和你姐夫苦熬,等着国际形势看好。”
她叹息一声:“隔行如隔山,等有空再跟你细谈,这一段时间你姐夫压力很大,哎。”
放下电话,侯卫东一阵摇头,道:“二姐和二姐夫真是连走背运,基金会清理受了影响,何勇还到学习班住了两个多月,生意刚有起色,国际环境又差了。”
李晶脸上红晕还没有消失,更增女人味,道:“服装行来不景气,模特队也没有多少事情做,我想把队伍解散了,只是想着这些小女孩子,我不忍心。这件事也给了我教训,贪多嚼不烂,以后精工集团还是专心做路桥,房地产也可以适当涉足。”
“到益杨新管会来买地,我欢迎。”
李晶认真地道:“感情归感情,生意归生意,精工集团即使要搞房地产,也至少在地级以上城市,我的目标还是盯着岭西。”
“新管会土地是一笔财富,岭西建筑集团姚强都来看过,你还瞧不起。”
“精工集团名字很大,实力却弱,我不敢四面开花,主业还是路桥,算了,等益杨炒热以后再说。”
吃了面,聊了一会,眼看着到了九点,办公室杨柳请示了好几件事,侯卫东道:“我准备回益杨,新管会这个摊子还得好好守着。”
李晶也没有挽留,作为集团董事长,也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她。
分手之时,两人又在宽大的沙发上缠绵了一会,李晶感到侯卫东身体某个部位又发生了变化,就跪在沙发上,用嘴慢慢地吸吮着滚烫而坚硬的家伙。
回到新管会办公室,屁股没有坐热,就接到了祝焱的今天下午抽空到岭西来一趟,你到金星宾馆安排晚餐,只有六、七个人。”
这是祝焱到党校以后,第一次让侯卫东到岭西,侯卫东很熟悉祝焱的性格,这肯定是有比较重要的事情,他亦没有多问,给司机王兵打了一个电话,道:“二点半钟,我们出发到岭西,把油加满。”
又给财务室沈永华打了电话,道:“准备二万块钱,下午二点之前送到办公室来。”
看了一会文件,眼看着就到了十二点,只听得院外一阵喧哗,还在汽车亮的喇叭声,这个声音与小车喇叭大不一样,侯卫东站在窗边,只见一辆暂新的大客车停在院中,二十来个新管会干部都围着车子,很兴奋的样子。
侯卫东忍不住还是走了下去。
“谢谢侯主任。”
“这下我不怕下雨了。”
“明天我就不骑自行车了。”
机关干部们簇拥着侯卫东,你一言我一语,表示着感谢。看着同志们的笑脸,侯卫东也挺高兴,见王兵也见在一旁,便道:“我记得你有大车驾照,能开吗。”王兵自信满满地道:“小菜一碟。”
侯卫东对围在车边的机关干部道:“手中暂时无事的同志可以上车,我们绕城转一圈,先过把瘾。”
众人群起响应,纷纷上了宽敞明亮的大车,等到侯卫东坐下来,大家才挨着其身旁坐了下来。大车比小车要高得多。坐在车上,能俯视车外行人,这种感觉极好,众人忙着看陌生而又熟悉的街景,反而静了下来。
在城里转了一圈。又到新管会各地转了一趟,大车平稳地停在新管会院子里。
杨柳拿着会议记录。等到侯卫东一下车,迎上去,道:“刚才接到委办通知,今天下午三点半在县委常委会议室开会。”
“是什么会?”
“委办说杨书记亲自主持的会,具体内容不清楚。”
侯卫东给任小蔚打了电话,“小蔚。我是侯卫东,今天下午会议地内容是什么?能不能请假?”
任小蔚照例是一串笑声。才道:“下午是关于进一点促进益杨房地产建设工作会,杨书记要参加会议,你是一把手,应该给他请假。”她压低声音道:“杨书记很看重这一点。”
听到不是专门研究新管会的事情,侯卫东稍稍放心一些。心里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到岭西去,毕竟祝焱才是益杨县委书记。跟着他走应该没有大错。
侯卫东思考了好一会,才想起最合适的借口,道:“杨书记,您好,我是侯卫东,今天下午我要到庆达集团。”
“今天下午会很重要,最好不要请假。”
侯卫东忙解释道:“庆达集团有一个大项目想迁到新管会,接触过好几次了,投资意向比较强,就约在下午谈具体事家。”
此话半真半假:真的一方面是庆达集团确实有一个项目有落户益杨的希望,上一次张木山到上青林铁肩山水泥厂看了厂房建设情况以后,到新管会参观时,提到庆达集团想把设在岭西城内地轴承厂搬出来,岭西城内老厂房用来搞房地产,侯卫东当时就力邀庆达集团的轴承厂移至新管会,所以到庆达集团算是师出有名。
假地一方面是侯卫东今天到岭西并不是拜访庆达集团张木山,而是去见祝焱。
杨森林略为迟疑一下,道:“是什么项目?”
侯卫东道:“岭西轴承,这个厂位于岭西主城区,想搬出城,也算是产业转移。”
杨森林这才松了口,道:“既然这样,你去吧,今天会议很重要,你回来以后,让大金主任亲自给你传达会议精神。”
应付了杨森林,侯卫东干脆叫上王兵,提前就上了高速路,如果县政府这边又有什么事情,免得多费口舌。
岭西高速修通以后,从益杨到岭西也就算不上长途,半个小时到了沙州,一个小时又从沙州开到岭西。
到达金星宾馆,刚刚四点。
王兵见住的是五星宾馆,吃了一惊,道:“侯主任,我就不住在这里,对面就是电力宾馆,条件不错。”侯卫东不容分说地道:“哪里有这个道理,晚上我要陪祝书记吃饭,你自己找个地方吃。”
侯卫东亲自到十楼餐厅,订了一桌全是落地窗的大间,然后才回到房间,侯卫东站在窗前,看着街道上如蚁般的人群,给祝焱打了电话,“祝书记,我在金星宾馆住下了,晚餐安排在十楼太平洋。”
祝焱交待道:“今天晚上都是重量级客人,档次高一些,我六点钟过来,还有,记着给司机也安排一桌。”
五点四十,侯卫东在大厅
祝焱。
祝焱道:“财政厅蒋厅长、张木山、岭西发展银行郑朝光董事长要过来,今天主宾是郑朝光,他要派一个考察组到益杨,如果考察通过,将给益杨县授信十个亿,分四年,投入到新管会基础建设中来。”
侯卫东正愁益杨县财政无力整治土地,听到十亿资金将投入新管会,眼睛一下就亮了,兴奋地道:“祝书记,若真是投入十亿资金,新管会肯定一飞冲天,在岭西也能排上号。”
祝焱道:“新规划出来没有?一定要拿给我看,如果弄得不伦不类,新管会整体升不了值,小心还不了发展银行的货款。”
正在这时,祝焱的手机响了起来。“黄常委,你好,在金星宾馆十楼太平洋,约好六点钟到,昌全书记有时间,那太好了,我下楼来迎接。”又道:“参加宴会地有财政厅蒋厅长,还有庆达集团张木山,他们两人是牵线人。”
挂断电话,祝焱高兴地搓着手,道:“昌全书记在省里开会,晚上要过来吃饭,昌全书记来了,这次可给足了郑朝光的面子。”
侯卫东暗道:“今天幸好坚持到岭西,否则错过了大好机遇。”
到大厅里站了一会,财政厅蒋副厅长和张木山先后到达了宾馆,几人刚握了手,昌全书记就在黄子堤地陪同下走进了大厅。
十几年前,昌全书记与蒋厅长曾经都是岭西省党校青干班同学,见了面,昌全书记道:“老伙计,你有两年没有到沙州来了吧,快把老同学忘记了。”蒋副厅长道:“这可是冤枉我,今年三月份我和木山到了沙州,你不接见我们,溜了。”
昌全书记笑道:“我跟着段明书记到上海去了。”
昌全书记又和张木山握了手,道:“张总有什么好项目可以落户沙州,沙州各级各部门一定全力支持。”
张木山道:“上一次我跟小侯主任提过岭西轴承厂搬迁到益杨新管会的事情,这个项目可以定下来了。”
祝焱连忙介绍道:“这是益杨新管会的侯卫东。”
侯卫东急忙上前两步,恭敬地道:“昌全书记您好。”
昌全书记打量侯卫东一眼,道:“好年轻的新管会主任,是哪一个毕来的大学生?”
“我是九三年从沙州学院法学系毕来地。”
昌全书记扭头对蒋厅长感叹道:“真是后生可畏,以后就是他们这一代的天下。”
祝焱见几位领导都站在大厅,道:“各位领导,我们先上楼。”
昌全书记风趣地道:“郑朝光是财神爷,如果今天事情能谈妥,在大厅多等一会无妨。”他又对蒋厅长道:“老伙计,这事感谢你牵线搭桥。”
蒋厅长顺势捧了祝焱一下,道:“这是祝书记的功劳,他到发展行去了五次,才见到了郑朝光,见面以后,祝书记提出了到投资益杨地五点理由,郑朝光很有兴趣,当场就同意去考察,这是老郑亲口给我和木山说的。”
昌全书记交待黄子堤,“你给杨森林和马有财两位同志打好招呼,考察之时要高规格接待,不得有失。”
六点过十分,郑朝光才出现在大厅里,他长得五大三粗,不象银行老总,倒有几分军人气质。
与昌全书记、蒋厅长等人见了面,他抱拳道:“老祝,今天你没有给我说清楚啊,早知道昌全书记和蒋厅长要来,我飞也要飞过来。”
他给昌全书记、蒋厅长解释道:“两位领导百忙之中来接见我,我还迟到了,实在抱歉,刚才在开董事会,耽误了一些时间。”
又对张木山道:“木山老哥,今年我可是尽了力,泰铢出现问题以后,货款不容易啊。”
侯卫东是小人物,走在人群最后面,陪着几位领导上了十楼。
吃饭之时,侯卫东就陪着张木山坐一起,等到酒至中场,张木山道:“小侯主任,轴承厂事情大体上定下来,中旬我派黄亦舒过来具体谈,你们是老朋友了。”
侯卫东没有料到此事居然就轻易搞定了,他与张木山握了握手,道:“所有优惠政策都将兑现,请放心。”
“下午杨森林给我打了电话,谈到轴承厂事情,我就说晚上与你见了面再细谈。”祝焱是通过蒋厅长和张木山两人才与郑朝光搭上线,今天请客之时,祝焱顺口说到新管会侯卫东也要参加,阴差阳错中,张木山替侯卫东圆了谎。
侯卫东暗自吃了一惊,心道:“杨森林是在查我的岗,幸好祝书记也请了张木山,否则面子上就不好看了。”
第二百八十六~八章 狗日的土地
昌全书记发展银行十亿货款一事很是重视,从岭西回到沙州以后,立刻将益杨县杨森林、马有财以及相关局行负责人召集起来,认真研究此事。
昌全书记道:“前期工作很顺利,祝焱同志在党校学习期间,为了促成此事,五次到发展行去拜访郑朝光,这种一心谋事业的精神何其宝贵,如果益杨所有干部都有这种精神,何愁我们的事业干不好。”
杨森林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什么滋味都有,他奉命到益杨来之前,是带着搏一把的决心和信心,到了益杨以后,实际工作比想象中更为具体,县域经济如一潭死水,没有巨石去振动,很难有滔天大浪。
“马县长,这一段时间忙里忙外,还没有特意去拜访祝书记,你什么时间有空,我们到岭西去一趟,顺便与郑朝光接触一次。”全书记话说得很明白,十亿货款的前期工作祝焱已经帮着完成,后期工作就要看益杨县委、县政府的努力,杨森林对此事不敢怠慢。
“事不宜迟,现在就去。”马有财取出手机,就给祝焱打了过去,打电话之时,有意无意侧了侧身体。
将电话翻盖啪地扣了下来。“他等我们吃午饭,季书记也在。”
上了车,杨森林再次感到孤独之意,他愿意当孤军奋战的勇士,可是益杨就如盘丝洞一样。总有莫名的丝线试着将人捆绑,让人挥舞不开手脚。
杨森林与祝焱也是熟悉的。在他地印象中,祝焱总是彬彬有礼,很谦逊的样子,但是这一段时间,甚至包括研究并不太重要的人事问题,无时无刻都有祝焱的影子在里边,组织部老柳,分管组织书记季海洋。对他亦是恭敬中带着些疏远。而马有财,更如隔关一层玻璃,看得清清楚楚,却始终不能真正地接触到。
就在杨森林和马有财前往岭西之时,侯卫东陪同张木山前往上青林望日村打猎。在上山之前,他特意叫上了曾宪刚,曾宪刚虽然是独眼。却由于当过兵的原因,枪法依然出众,与张木山地精准枪法,倒也是相得益彰,
侯卫东没有当过兵,自然不敢在枪法上与两人一较长短,因此,乖乖地跟在他们身后,充当着看客。
中午,张木山的助手就将背囊解开,里面是水、压缩饼干、牛肉等男人食品,张木山咬了一口压缩饼干,道:“偶尔吃吃这东西,就想起以前当兵地生活,人啊,不服老不行。”
曾宪刚把七只野鸡放进大袋子里,坐在地上喝水,道:“我在部队也算是神枪手了,张总枪法很好啊。”
张木山摸了摸手中的小口径猎枪,道:“我是侦察兵出身,在越南打过仗,这么多年不摸枪,退步了,要是退回十年,那只野兔无论如何也跑不掉。”
又道:“听说曾主任到城里开了店,生意如何?”
曾宪刚在益杨县城里开了店,还经营着他的石场,同时占着英刚石场的股份,腰包鼓了起来,眼界也开了,渐渐从妻子死亡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战友在福建开建材厂,生意做得大,我现在是岭西地区的总代理,正准备到岭西去开店。”
上一次打猎,张木山与曾宪刚见过面,知道曾经发生在他身上地事情,见他神情比以前好多了,道:“既然要到岭西去开店,以后我们楼盘要用建材,你也可以来投标。”
曾宪刚知道张木山生意做得大,他的楼盘规模一定不会小,道:“张总要多关照。”
张木山认真地道:“庆达集团所有大宗商品都是采用招投标制,有许多限制条件,只是欢迎你来投标,至于能不能中,我就不管了。”
侯卫东接口道:“宪刚,张总给了你一个机会,一定要抓住。”
在曾宪刚家里,用文火慢慢地炖了野鸡,侯卫东又陪着张木山到铁肩山,暗中看了水泥厂建设。
吃过午饭,一行人又全幅武装到了山里,这一次运气更佳,居然打到一头野猪,张木山很是兴奋,把野猪放到了越野车上,准备晚上回去开野猪宴,请集团中层以上干部全部参加。
五点钟,张木山这才来到了新管会,在新管会转了一圈,在正在打造地新管会科技园停了下来,张木
地观察了地形,道:“卫东,这块地很好,轴承厂就只是不在科技园里面了。”
侯卫东爽快地道:“新管会是由岭西省批准成立的,新管会科技园只是其中一个小项目,并没有在岭西备案,也没有在沙州备案,这块牌子,挪到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就是科技园,这一点请张总放心。”
张木山使劲地拍了拍侯卫东的肩膀,道:“事情就这么定了,轴承厂投资上亿,土地需要二百亩左右,请你多费心了,具体的事情还是请黄总与你们谈,我就告辞了,赶回去请大伙吃野猪肉。”
三辆小车从新管会办公室经过,见办公室外面围着上百的老百姓,侯卫东急忙给杨柳打了过去:“办公室是怎么一回事情?”杨柳道:“侯主任,我正准备打电话汇报,刚刚是粟家村地人,说是没有付征地款,要我们马上付钱。”
征地款其实早就到位了,只是粟家村的村民认为补偿过低,纷纷拒绝领款,此事是由张劲来牵头解决。
张劲的电话又打过来了,道:“侯主任,群众地情绪很激动,有人躲在人群里扔石头,是不是请公安局多派些人来。”
公安局长商光化与侯卫东有些交情,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想着警察要来,侯卫东心里也就轻松下来,他将张木山送到了高速路口,这才往回赶。
纪委书记钱治国也打了电话过来,口气很严历,道:“侯卫东,你在哪里?”
“高速路口,正在送客人。”
“赶快回去,村民跟机关打起来了,赶快制止,坚决不准机关干部动手,否则纪律处分。”
侯卫东没有料到事情这么紧急,他给办公室打回去,只听到忙音,始终打不通,到了门口之时,见到防暴队员已经控制住局面,村民们仍然很激动,不时可以见到有石块、矿泉水瓶朝院内飞去。
院内一片狼籍,水泥地面上还有斑驳血迹,鲜红血迹在灰白色的水泥地上格外刺眼,
侯卫东心里一跳,忙朝干部那边看,几个人鼻青脸肿,还有一人在流鼻血。
张劲衫衣被撕烂了,眼圈青肿,捂着眼睛在喘粗气,他身边几个青壮年都不同程度受了伤,气愤地对侯卫东道:“我正在跟他们谈,不知谁扔了一块石头,易中成当场就碰昏过去,已经送到医院了。”
四周的群众还在哄,很快就由“干部打人了”变成了“警察打人了”,治安大队长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大胖子,他后背全是汗水,指挥着防暴警察将村民们朝外面推挡。
粟家村的村民都是城郊人,同偏僻地区村民相比,见多识广,也不怕事,经常抱起团来与来犯者对抗。此时防暴警察出动,年轻人便住了手,一群老太婆老大爷冲到警察面前,头发花白,走路都是颤着、歪着,防暴警察只能眼看着,根本不敢挨一下。
饶是如此,人群中还是传来的怒骂声:“太没有良心了,连老人也打。”
一位村民子女是外地上学的大学生,恰好在家里,他是学校的摄影家协会的,拎着相机就是一阵狂照,村民人多,机关干部也没有办法抢到这相机。
城关镇副镇长也带着村干部过来了。
对峙到傍晚,村民们才陆续散去,新管会侯卫东、张劲、章湘渝、城关镇书记、公安局商光化都被叫到了县委,副书记季海洋、纪委书记钱治国、高副县长参加了会议。
季海洋主持会议,道:“侯主任,为什么不约束干部,现在村民有六个在医院里躺着,村民还准备到沙州市政府,是怎么搞的。”
侯卫东此时已经搞清楚的事情原委,他理了理思路,道:“今天到新管会办公室来的人都是粟家村的村民,他们是为土地款而来。”
季海洋追问道:“占了土地,就要付土地款,财政这么紧张,也保证了这一块,为什么没有发下去?”
“土地款严格按照县里标准赔偿,一分都不少,只是村民们要价太高,拒不领钱,秀云药厂厂房开工在即,为此我们按照正规程序向法院申请了强拆。”
侯卫东自嘲道:“我们还没有强拆,村民反而先闹了起来。”
钱治国皱着眉头道:“做工作要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村民也是通情达理的,不要动不动就搞强拆。”
传统社会是农业社会,是依靠土地吃饭的社会,所以,来是大问题,打土豪分田地,这事激励了成千上万的农民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赴后继。
在座的领导大多有丰富的经验,心里很清楚:“益杨要发展就必须要征用土地,而发展的代价部分地让村民承担了,这是每天都全国各地上演的故事。”
侯卫东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快速兑现,尽量减少环节中存在的腐败,把这些钱一分不漏地交给村民。
但是村民对这些钱并不满意,一来,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被征用以后,必须如城市居民一样面对着市场的竞争,失去土地的恐惧,让他们尽量想多要一些钱,有了钱,日子就要好过一些。
二来,钱是政府的钱,会哭的孩子总是多一点奶,而且传统习惯是法不责众,所以他们就选择了聚众闹事,在一次次聚众闹事中,他们也切实地尝到了甜头。
侯卫东作为新管会一把手,想得最多的就是土地问题,对新管会土地现状了解得极为清楚,因此,当县委常委、纪委书记钱治国批评工作不细致时,他只能在心中苦笑:“这是利益之争,村民为了生存,岂能轻易就范。”
心里虽然有不同意见,侯卫东还是首先作了自我批评,“我向县委县政府作检查,由于工作不细致,造成了村民对新管会的围攻,回去过后,我们一定更加深入细致地做好工作,尽取将事情处理好。”
季海洋在一旁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先别忙着检查,易中成伤势如何?”
“脱离了危险了,现在住院治疗、观察。”侯卫东又道:“县医院还住着六名村民,易院长给我打了电话,这些村民都没有带钱来。问我们如何处理?”
高副县长接口道:“现在村民情绪很激动,我们要做好引导工作。不能激化矛盾,我马上给易院长打电话,让他们先医治,把钱挂在医院帐上,如果伤势不严重的,尽快让他们出院。”
开了一个多小时的会。事情还是落在了新管会和城关镇头上,城关镇镇长是瘦高地老耿。名字姓耿,性情却让人琢磨不透,出门之际,他愁眉苦脸地道:“侯主任,农村工作不好做。现在农民是大爷,干部是孙子,每年为了农业税、提留统筹。我都伤透了脑壳,干部们装够了孙子,我最希望新管会和开发区使劲扩张,把土地全部消化了,到时我只管城里事,少了许多麻烦。”
侯卫东道:“耿镇长,新管会的事情还要请你多多支持,村民不听新管会的,镇里说的话比我们管用。”
老耿也明白这事,道:“我派麻镇长过来,他完全听你调遣。”
麻镇长就是那位前来劝架的副镇长,不过到了新管会以后,他并不很主动,就站在一边看着,一幅事不关已地样子,侯卫东当时撇见他的动作,便不与他握手,只派了副主任章湘渝去招呼他。
侯卫东很不待见麻镇长,但是他还得表示感谢。
新管会三位领导事情都多,上了车各自离开,侯卫东等车开出了县委大院,才对王兵道:“到安置房去。”
安置房在新管会西南面,有七幢楼房,在益杨来说规模也不算小,此事是由张劲副主任负责,侯卫东没有太重视。
这是一个很冷清地工地,除了一幢楼上有零散的几个工人在走来走去,其他的六幢楼都安静如烂尾楼,看到这个情景,他心里着急,就给张劲打了电话,“张主任,我在安置房这边,怎么只有一幢楼在开工,怎么回事?”
张劲此时正在我麻兵副镇长虚以委蛇,两人曾在一个镇里工作过,关系还不错,张劲深知其性格,平时夸夸其谈还是不错,上了酒桌语言更是丰富,却不是一个干实事的人,当初他当书记时,就多次批评过麻兵。
麻兵笑嘻嘻地道:“新管会人是县领导的宝贝疙瘩,人才济济,资金雄厚,我们城关镇哪里能比。”又拍着胸脯道:“张主任是老领导,你指在哪里,我就打在哪里。”
新管会与城关镇在职能和管理范围上颇有些交叉,新管会虽然权力大,却只是政府的派出机构,并不是一级政府,在新管会地盘上地村、居委会,在体制上仍然属于城关镇来管,这在职责上有明确要求。
而城关镇是一级政府,手下机构相对齐全,又长期与村民们打着交道,他们在农村工作上比新管会更有优势。
张劲是新管会的元老,又有多年农村工作经验,深悟其中三味,他从桌子里取过一包娇子烟,扔给麻兵,道:“等一会把工作组全体成员请到新管会来,我们一起商量下步工作方案,中午
麻兵不慌不忙地道:“老领导,我们八个工作人员,每天要坐车到新管会来,有时还要回城关镇里,来来回回交通费要多花不少,能不能考虑一点交通费,这样同志们地干劲更足,更卖力。”
张劲在心里算了算,八个人也过来工作不了几天,每天每人十块交通费,每天八十块,十天才八百块,这个费用新管会还有承受能力,于是大方地表态道:“每天十块钱交通费,中午安排一桌工作餐,这样行不行?”
麻镇长笑呵呵地道:“老领导你就放心,明天工作人员就全部到位。”
麻兵背影还在门口,侯卫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张劲听侯卫东口气中隐隐有责备之意,心里也不悦,道:“建筑公司王总来找过你几次,你都不在。”
“有什么事情电话里可以说,为什么不打电话,村民正在闹事,怎么能停工,正好落人口实。”
侯卫东放缓口气道:“安置房要保质保量尽快完工,这是政治任务,否则我们会很被动,十一点我们三人碰个头,商量此事。”
回到新管会,已是十一点过五分钟,侯卫东直奔会议室,会议室只有杨柳坐着,自己的位置上还放着一杯热腾腾的茶水。
“两位主任呢?”
杨柳站起身,道:“我马上去喊。”
侯卫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抽了枝烟,让自己平静下来,只抽了两、三口,张劲便端着茶杯走了进来,杨柳跟着走了进来,道:“我刚才给章主任联系了,他说还有五分钟才能回来。”
此时侯卫东已经很平静了,他并不急于谈事情,扔了一只烟给张劲,道:“这几天看报纸,泰国被索罗斯害惨死,关闭了不少银行了。”
张劲闷声道:“别说泰国,就连新管会都受到了影响,我们巴巴地为秀云药厂腾地方,惹了这么一大摊子祸事,听说秀云药厂资金链也出了问题,到时能不能过来都成问题。”
昨天晚上,侯卫东与蒋大力通了电话,已知药厂资金链条有些小问题,当时也吓了一跳,不过他不能将内情告诉张劲,道:“这是没有地事情,别信那些传言,我才与高旺通了电话的。”
侯卫东现在不过二十七岁,担着新管会这么一大摊子事情,沉重无比,如大山一样,他使劲顶着扛着,不在自己属下面前露出一点怯懦,他见张劲闷着,便转移话题道:“张主任,我们再商量个事,新管会有接近四十名干部,在机关里人数也算不少,大多数同志都没有住房,我想搞集资建房,把同志们的住房问题解决了。”
张劲一直在乡镇工作,调回城里也没有两年,现在还是租地房子,听到侯卫东的想法,顿时来劲了,道:“我举双手赞成,为职工解决了后顾之忧,大家工作才有积极性,这也是我们领导应该做的事情。”他顺便又将麻兵的要求讲了。
侯卫东表态道:“这是小事,只要把事情干好,村民不闹事,多给点钱也无所谓。”
这时,章湘渝端着茶杯也来到了会议室,道:“不好意思,我和秀云药厂李总在现场解决问题。”
侯卫东等章湘渝坐下,说了说当前形势,态度强硬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现在只能往前冲,***土地必须落实,这事解决不了,就会出现示范效应,以后事情更加难办,我们将寸步难行。”
张劲道:“村民情绪也激动,医院趟着的六个人都是小毛病,他们就是不出院,一会说脑袋痛,一会说肚子痛,医院也没有办法。”
侯卫东翻了翻工作笔记,道:“新管会事情太多,我们先说安置房建设的事情,开工费我们是付清了,按照合同也按照进度拨了款,为什么还要停工?”
张劲取过一份信函,道:“王总昨天来过,这是他们今天早上送过来的请示,停工的理由是钢材涨价,他们要求修改合同,还要按进度多拨现金。据我了解的情况,今年情况确实特殊,钢材、水泥都在飞涨,他们按原价做下去,铁定要亏本。”
他心里暗道:“王总是马有财的小舅子,侯卫东又能怎么办?”
侯卫东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也知道王总与马有财的关系,就道:“张主任,你请王总到我办公室来,合同是有法律效力的,哪里能随便停工。”
与此同时,他心里也下了决心:“不管是马有财的小舅子,还是杨森林的小姨妹,只要不听招呼,绝对没有下次。”
新管会并非一级政府,也就没有独立的财政,开支也就要经过财政,故此,为了安置房之事,侯卫东直接找到了马有财。
马有财从文件上抬起头来,道:“这事我知道了,安置无小事,建筑方要追加钱也可以理解,你打个报告到政府来。”
五分钟就解决了难题,侯卫东从马有财办公室出来之时,再次回味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句成语的真实内涵。
下了楼,他给建筑商王总打了电话,“我给马县长汇报了,你提的要求县里同意。”王总在电话里笑道:“感谢侯主任关心,我砸锅卖铁也要把钢材买回来。”
侯卫东对王总并不客气,哼了一声,道:“王总,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什么事情先跟我联络,如果再有下一次,也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说完,就把电话挂断。
王总拿着电话楞了楞,骂道:“小小的新管会主任,狂什么狂。”骂归骂,侯卫东的强硬态度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回到了新管会,二级班子以上工作人员已来得整齐,侯卫东布置完工作,道:“新管会现在是爬坡上坎的时候,但是前途会越来越光明,只要发展银行十亿货款能办得下来,新管会必将有一个大飞跃,我们班子集体研究了,准备在新管会搞集资建房,由张劲主任具体负责此项工作。县领导原则同意了这个方案。”
二级班子已经听到了这个风声,此时听到侯卫东在会场上宣布,都兴奋起来,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
侯卫东话锋一转,道:“新管会领导班子解决了大家的后顾之忧。大家更应该振奋精神,认真履职。切实把各项工作推动起来,这样大家的日子才好过,大河有水小河满,新管会发展得越好,大家的福利待遇就越好,发展前途就更光明。反之亦然。”
二级班子成员都静静地听着。
“我这是肺腑之言,在座地都是二级班子领导。带好队伍,敢打硬仗,促进发展,这三项任务不轻啊,当前第一件任务就是解决粟家村的问题。下面谈谈具体的安排……”
散了会,侯卫东回到办公室,杨柳送了一叠文件过来。她很自然地给侯卫东茶杯继了水,道:“侯主任,你今天动员讲话太棒了,大家都很振奋,感觉在新管会有干头。”
侯卫东笑道:“别捧我了,捧得越高,摔得越重,还是让我清醒一些。”
杨柳脸色微微红了红,道:“我是说的真心话,现在我相信是金子总是发光的谚语了,当初在党校地时候,我们十个公招生,就数你的处境最差,现在公招生里也就你一人出息了,其他全都抿然众生。”
“革命只有分工不同,哪里有高低贵贱之分,再说任林渡现在是吴海县委办副主任,你是新管会办公室主任,都谈不上抿然众生。”
“我没有想通,秦小红嫁给梁必发以后,怎么就想到了辞职,专心当起了家庭妇女。”
侯卫东很了解梁必发,道:“梁必发是很江湖,这种成熟男子对小女生是很有杀伤力地,他生意做得大了,也需要家里人帮助,现在已经有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提法了,当干部并不是人生唯一选择。”
“我还是想不通,女人没有自己的事业,到时男人假如变心了,女人就完全失去了依靠。”
侯卫东想了想跟自己有关密切关系的三个女人,都是独立而坚强的女性,也同意杨柳的担忧,道:“这一点我同意,从我个人地爱悟来说,还是更理解和尊重独立的女性。”
随后地几天,新管会抽调了十来名干部,在张劲带领之下,与城关镇麻镇长一起走村入户,了解村民要求,做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达成了几个协议;
一是在新管会的企业中,优先安置适龄青年进入工厂,工厂建好以后,原本就需要劳动力,这是双方皆大欢喜的条款。
二是安置房底层门面采取抽签方式来决定所有权,而不能由村干部来划分,这一条也基本符合公平原则,双方都同意。
三是及时将补偿款一次性付清。
四是村民全部自动转成城市户口,在上
军、参加工作的机会上,与城市居民一律平等。
这四条协议签定以后,村民情绪才慢慢平息下来。
此时,公安局案侦工作也取了突破进展,突破过程很偶然,在当天发生冲突地时候,易中成拿着相机去拍照,因为他在拍照,就成为了村民主要攻击对象,被石块击中的时候,手指无意味地按了快门,相机恰好清晰地拍到了行凶者。
易中成被打伤了,相机还挂在脖子上,一同送到了医院,所以一直没有来得及冲洗,当照片洗出来以后,大家惊奇地发现了照片中有一人正在扔石头。
新管会诸人经过反复商量,还是决定采取一手硬一手软的办法,既要向村民进行妥协,又要依法办事,否则以后局面很不好控制。
经县政府同意,派出所在深夜对扔石头中年人采取地措施,这个中年人看到照片,倒是供认不讳,被治安拘留十五天,民事部分则不了了之。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侯卫东原本以为此事已经消于无形之中,但是恰有好事者,又将此事捅在报纸上。
事发当日,沙州市政协委员,沙州中学语文教师粟家豪恰好在粟家村父母家中,他父亲在拉扯中鼻子被打破了,满脸鲜血的样子看上去很是恐怖,出于义愤,粟家豪暗中进行调查,将村民围攻新管会事件、安置房停工的状况、大客车接送新管会上班情景、统统融入笔端。
粟家豪文笔很是不错,经常在报刊上发表文章,他以《失地农民将去往何方》为标题,在沙州市政协的内部刊物上进行了登载,在政协委员中引起强烈反响。
为了扩大影响,一位政协委员将此文推荐给了《岭西日报》,岭西日报的主编觉得这篇稿子很有现实意义,符合整顿开发区的大政策,就决定派人到新管会进行深入采访,段英到主编办公室去交稿,无意中见到了这个稿子,便在僻静处给侯卫东打了电话。
侯卫东得知这个消息,急急忙忙派杨柳到县政协,在政协办一大堆报纸中,将这份不起眼的文章翻了出来。
“完全是以偏概全,第一条,补偿金过少,这和新管会有什么关系,县政府制定的补偿标准,我们难道违反县里标准,到时财政不拿钱,新管会能往里贴钱,敢往里贴钱吗,说白了,新管会只是执行县政府的决定?”
“第二条,在新管会大院动手打人,更是扯蛋,住院的六人全是赖人的,都是些轻微的抓伤,只有研究室主任易中成是货真价实的重伤。”
“第三条,我就在这里说说,到外面不能说,益杨县要发展,要工业强县,没有土地是万万不能的,土地是发展的基础,这人地矛盾是全国性的,也不是益杨一家独有,不改革,不搞大开发,益杨矛盾肯定要少得多,但是永远也不能得到发展。”
…………
看着侯卫东气呼呼的样子,张劲反而觉得有些稀罕,暗道:“侯卫东一直沉沉稳稳的,今天才有点年轻人的冲动劲。”他摸着微微秃顶的脑袋,道:“新管会是黄泥巴落到裤裆里,是屎也是屎,不是屎也是屎,政协报影响毕竟小,如果出现在岭西日报上,新管会就出大名了,会给县委县政府的工作造成被动。”
侯卫东站起身,道:“我在岭西日报有朋友,先给她去个电话,掏掏底细,再作对策。”
“喂,我是侯卫东,这事你打听到没有,报社一般规矩是什么,我好有个准备。”
段英的办公室里只有一人,其他两位记者一早就出去了,她说话随便许多,道:“我记得这是一年来,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
自从有了第二次密切接触,段英对好几次在梦中与他亲热,可是她与小佳是好朋友,就忍着不给他打电话。
侯卫东对段英的感情要复杂一些,他和李晶在一起,基本上没有心理负担,精神上、肉体上都很享受,但是和段英在一起,他总有心理上的阴影,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他两次和段英作爱都抱着最后一次的疯狂,弄得惊天动地,气吞山河,小弟弟抽筋。
第二百八十九~九十一章 记者
段英坐在桌子一角,用脸夹着电话,一边翻着采访记录,道:“开发区占地正是全国性的热点,国家三令五申不准侵占耕地,焦点访谈也做过几期节目,按主编的意思是要好好挖一挖,弄点有深度的报告。”
“我们在基层忙死累活,还不是为了地方发展,如今省里有意让各地竞争,谁也不想被甩在后面,一步落后,步步落后,这是财富的马太效应,在县域经济上同样如此。”
段英笑道:“新闻就是要吸引眼球,如今土地问题是热点,我们主编政治头脑很敏锐,当然不会放过。”
“他们是直接采用那篇稿子,还是派人下来?”
“按惯例,会派人下来进行深度挖掘。”段英明白侯卫东的意思,道:“想做工作吗,我帮你打听着,看这次派哪几位记者下来,有些记者能做工作,有些不行。”
从业已是三年多,段英对新闻行业的行规颇为熟悉,同许多行业一样,新闻行业有很多光明的事,这是主流,但是同样存在许多暗箱操作的地方,有些地方花钱多上稿,还有些记者特意到各地去寻找阴暗点,然后和当地政府讨价还价,如果当地政府屁股没有擦干净,多半会花钱买平安。
探听了消息,侯卫东对张劲和章湘渝道:“据比较可靠的消息。岭西日报要派调查小组到新管会。”
张劲吃过媒体的亏,对记者向来没有好感,道:“这些记者吃饱了撑的,我们做事都有政策依据,更没有违法乱纪地事情。他们又能查出些什么问题。”
侯卫东道:“原本这事不算大事,捅出去以后。小事也就成了大事,对新管会的整体形象不好。如今粟家村形势已经好转,我们就算付出些代价,也要把这篇新闻稿件制止住,这篇新闻稿子一出,说不清楚还要出现什么乱子。”
张、章两人是副职。权力小些,肩上的责任自然要轻些。发完了牢骚,便等着侯卫东来决策。
侯卫东交待道:“第一,我到宣传部找刘部长,给他汇报此事;第二,张主任继续推动工作。趁热打铁,将粟家村的扫尾工作完成,不能因为一篇新闻影响了工作进度;第三。章主任要抽些干部出来,包括粟家村的干部,统统派进村去,只要有人来采访,立刻报告我。”
章湘渝道:“放心,我一定严防死守,不让鬼子进村。”
安排了应对措施,侯卫东便拿着那份政协报去找宣传部。
刘部长是宣传部老部长了,虽然进城已久,依然黑瘦如初,与刘坤白嫩地脸庞相比,倒也相映成趣,他把眼镜戴上,专心地看着那张沙州政协报。
侯卫东在一旁暗道:“当年随意取了一个黑白双煞的绰号,倒真是合适,刘坤相貌和性格都脱胎于白煞,为人处事却赶不上他爸爸。”
刘部长放下报纸,道:“这文章发映地是不是事实?”
“绝大部分是事实,只是选取的角度不对。”
刘部长纠正道:“不是角度不对,而是立场不同,我们是站在县政府的角度观察这个问题,老百姓是站在自身套利益来看问题,记者是站在新闻角度来看待问题,这份政协报是机关内部报刊,这张报纸影响小,问题不大,而且已经发出来了,不用多理会它。”
段英曾是刘家的准儿媳,侯卫东在汇报工作的时候就不能将她的名字说出来,他道:“这篇文章地作者是沙州市政协委员,我们与他接触的时候,他无意中透露岭西日报对这篇文章感兴趣,有可能要派记者下来。”
刘部长这才明白侯卫东过来地主要意图,想了一会,道:“在沙州范围内,部里说话有作用,省报却未必卖帐,现在只是听说而已,我的意思是等省报记者下来以后,再请沙州宣传部出面。”
回到办公室,侯卫东再给段英打电话过去,将益杨这面的情况简单说了说,段英笑了笑,道:“你们这是搞三防,防贼防盗防记者,其实不用这么紧张,记者也是人,以情动之,以理晓之,好说好商量嘛。”
省报平时到地方采访,多是车来车往,好酒好菜,段英进了省报,眼界大为开阔,说话间颇为从容。
侯卫东接了一句:“还要加上以钱砸之。”
“没有你说得这样黑暗,当然用钱砸之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调查小组的同志什么时候出来,有几个人,谁是领头的,他们地性格如何,最好打听得细一些,这事拜托你了。”
“你别跟我说客气话,见外了。”.,道:“我经常在梦到益杨,胸里就如被石头压着,出不了气,梦中唯一的亮点是你带给我的。”
听了此语,侯卫东反倒无话可说。
段英及时调整了情绪,高声道:“不说以前地事情,放心吧,这事我记在心上了。”
通话之时,杨柳拿着电话记录本站在门口,见侯卫东还在打电话,便站在走廊上等着。
“任科长打电话过来,让您立刻到他办公室,我问了任科长,她也不知道原因?”
侯卫东梳理了近期工作,需要向县委县政府汇报的工作太多,不过总是离不开土地,他将笔记本装在手包里,就朝县委赶去。到了县委办,杨森林办公室还有人在谈话,他就来到杨大金办公室。
门半开着,杨大金正在低头写字,他听见敲门声,见是侯卫东站在门口,笑道:“侯主任,快请进。”
两人握了手,任小蔚恰巧给季海洋送了材料,见到侯卫东,便进来打了招呼,又给侯卫东泡了茶,这才离开。
杨大金是老资格中层干部,当过县计委主任,新管会主任,很早便与杨森林认识,只是他还没有能够进常委,与侯卫东当年地位相差不多。
他主动道:“沙州政协报登了一篇文章,《失地农民将去往何方》,问题很尖锐,杨书记很重视这事,你要有思想准备。”
自从看见这篇文章以后,侯卫东就在琢磨此事,此时心里已有数,道:“这是发展中的问题,发展就如打开一扇窗子,新鲜空气进来了,难免飞进来几只苍蝇。”
杨大金笑了几声,道:“发展中的问题,这个定位很高明。”
等了十来分钟,侯卫东才见着杨森林。见面之时,杨森林先来了个冷处理,低着头看沙州昌全书记讲话稿看,过了一会才抬起头,道:“沙州政协报看了没有?”
“看了。”
杨森林很平和地道:“有何感想?”
侯卫东认真地道:“农民从土地中脱离出来,是城市化的必由之路,新管会有责任为失地农民找一条生存之路,这方面们做得不够,引起了农民在新管会聚集闹事,我要向县委作检查。”
“报上说的几件事情都是实事吧?”
“安置房停工原因是钢材、水泥价格增长过快,建筑方承受不了,昨天已经开工了。”
“大客车是秀云药厂借给新管会的,新管会有特殊情况,同志们上班太远,最远的同志步行要一个半小时,交通车很有必要。”侯卫东诚恳地道:“新管会是益杨对外开放的窗口,外商是很看重实力的,新管会办公条件好一些,外商投资历信心也足一些。”
紧接着,侯卫东汇报了新管会与村民签订的被充协议,杨森林点头道:“这几条很好,我再加上一条,项目实施过程中的土建工程,可按市场化运作承包给有资质的占地村包工队,包工队是本地上,渣场也比较好找。”
这一条意见很是中肯,侯卫东记在了笔记本上,准备与村民谈判之时,作为优惠条件抛出来。
杨森林把政协机关报拿起来扬了扬,道:“我有个朋友在岭西日报,上午给我打了电话,说是岭西日报要派一个调查组到益杨,益杨改革成果来之不易,我们要如爱护眼睛一样爱护它,你要向刘部长汇报,一起拿出攻关方案,我的要求很简单,不能让这篇稿子在岭西日报上出现。”
当晚,天空繁星点点,格外清亮。
侯卫东陪着秀云药厂高旺吃完晚餐,刚好七点钟,他没有去喝茶,开着车在城里转了转,在经过高速路道口的时候,他突然产生了到高速路兜风的冲动。
高速路车并不多,笔又直又宽,车灯照射下,两边反光块整齐如国庆阅兵的队伍,他将音乐打开,是学习时代的一首老歌,“午夜的收音机,重复着那首歌。”歌声在车厢内环绕着,清晰、纯粹。
享受着车行于高速路的快感,新管会的杂事也就被抛在了高速路两旁的杂草丛中。不知不觉就到了沙州,看惯了公路两旁的黑暗,沙州的***就如仙境一般,他将方向盘一打,蓝鸟便如灵巧的小舟,静悄悄地滑到收费站口。
小佳远在上海,侯卫东到了沙州也就没有回家的感觉,便沿着主街道随意地穿梭,欣赏着沙州夜色。沙州发展得很快,又搞了一期灯饰工程,夜景渐渐地向岭西靠拢,虽然达不到岭西的繁荣程度,却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之中,侯卫东突然非常思念小佳,欲望如水,充满了他的身体,
“小佳,在做什么?”
“没有事,我在寝室看书。”
侯卫东很熟悉到上海的飞机,看了看表,道:“记得晚上十点有一趟到上海的飞机,我马上过去,如果买得到票,就飞过来。”
小佳吃了一惊,道:“出了什么事?”
侯卫东道:“我想你了。”小佳心里一阵温暖,电话里又传来侯卫东第二句话。“我要过来和你睡觉。”
面对语言粗鲁的老公,小佳心房如被火山冲击,滚烫一片,道:“如果买到机票就给我说一声,我到机场来接你。”
侯卫东掉转车头。又上了高速路口,这一次有了目的。车速就快得多,赶到机场,还不到九点,他运气甚好,恰好还剩下最后一张票。
小佳接到电话,从床上爬了起来。对着镜子开始化妆,又翻厢倒柜地找衣服。同寝室地周萍大姐看到小佳的举动。道:“小佳,你搞什么鬼,在上海找到情人吗?”
“什么情人,老公要来看我。”
周萍是岭西另一个地区地,她“哇”地叫了起来:“侯卫东要过来。赶快把房子收拾一下,我今晚到隔壁去住。”小佳脸上升起一朵红晕,道:“不用。我们到酒店去住。”
周萍已是要满四十的人,这种年龄的女人见多识广,说话一般都很直接且大胆,她笑道:“小佳,今晚你可是性福万分了,要悠着点,明天十二点之前两口子要起床,我请侯卫东喝酒。”
十一点半,飞机降落在机场。
小佳早已在五星级酒店订了价格为二千八百八十八元的房间,酒店派了车到机场。
侯卫东到上海是临时起意,打着空手就下了飞机,跟着人流到了大厅,见到小佳正垫着脚尖伸长脖子张望着,见到侯卫东身影,使劲摇着手,等到侯卫东走近,便来了一个热情拥抱。
环顾四周,见整个大厅虽然人流如潮,却根本没有人多瞧他们一眼,从两人身边匆匆而过。
侯卫东还是不太习惯在众人面前这样亲热,使劲抱了抱小佳,道:“走,我们出去吧。”小佳紧紧挽着侯卫东的胳膊,仿佛一松手,老公就会被风吹到了九霄云外。
在宾馆前台订了上午九点半地机票,侯卫东半搂着小佳,来到了最高层——二十七层,小佳猛地拉开厚厚的窗帘,辉煌灯光就从透过落地窗扑面而来。
看了美景,侯卫东突然感觉到胳膊一痛,小佳张开五指,如黑风双煞之一地铜尸梅超风一样,直指侯卫东的胳膊,侯卫东痛得在屋里跳来跳去,道:“别掐了,我投降,这不是来了。”
“明明可以随时过来,你拖了一学期。”小佳红着眼,五指如九阴白骨爪一般,已经掐中了侯卫东手臂,其用力之狠,必定会留下一团一团的黑印。
追来追去,小佳和侯卫东滚到硕大的沙发上,喘着粗气,紧紧地搂在一起。
当侯卫东的魔爪正往下移动之时,小佳阻止了其侵略行为,道:“慢一点,我想把这个美妙时间延长。”侯卫东急道:“再延长时间我就要早泄了,飞了上千公里,这前戏时间够长了。”
第一次作爱以早泄告终,这成为了夫妻俩不腻味的笑料,小佳柔情似水,脸蛋红朴朴地,道:讲了三光政策,今天晚上我要把公粮全部收会。”
所谓三光政策,是中年女人总结出来对付老公的办法,一是钱收光,身上无钱不仅腰不硬,小弟弟也没有底气;二是时间占光,养情人也是需要时间地,没有时间则自然一事无成;三是精子要挤光,中年男人制造精子速度明显不如年青人,挤光了精子,就如士兵没有了弹药,如何上得了战场。
侯卫东在上青林当过乡镇干部,明白这些俗语,他自信心爆棚,道:“三光政策对我无效,我家公粮富余,一次根本交不完。”
小佳伸出兰花指,道:“三次,如果交不了三次公粮,说明你有问题。”
“二十四小时三次。”
“不,十二小时。”
第一阶段结束在床上,或许是前戏准备得太久的原因,几分钟之后,侯卫东便一泻如注。
小佳打电话要了红酒、水果和一些小吃,两人坐在落地窗前,一边吃喝,一边聊天。
“周姐的先生梁天云原来是茂云地区副书记,这次提了专员,到上海来了两次,周姐说如果在沙州干得不顺心,就调到茂云去。”
侯卫东道:“岭西各地差不了太多,茂云领导层这两年也换了好几回,我们雾里看花,还不如就留在沙州。”
“祝书记在省党校毕业以后,还回不回益杨?”
“祝书记势头不错,昌全书记很信任他,据我观察,他迟早要进入沙州市领导层,我现在什么也不想,一心一意把新管会工作抓起来,出了政绩才有晋升的资本。”
谈了一会工作,侯卫东又有了情绪,他轻轻碰了碰小佳,小佳顺势坐在侯卫东腿上,互相抚摸一阵,情绪又来了,侯卫东道:“我们进去吧。”小佳皮肤烫烫的,道:“就在这里。”
坐在落地窗前,可以看到附近林立地高楼,侯卫东道:“如果有人拿望远镜偷窥,我们就出丑了。”“哪有这么多偷窥的,你别动。”
小佳从侯卫东腿上下来,她蹲在地上,将老公的短裤脱了下来,满含着感情亲了亲小弟弟。楼下满街***,往上繁星无数,屋里温馨浪漫,侯卫东发自内心道:“千里奔波一趟,真是值得。”
小佳穿着宽大地睡裙,睡裙里并没有内裤,撩起睡裙后,她小心翼翼地面对着侯卫东,重新坐在其腿上。
摸索一阵,在小佳的引导之下,两人重新结合在一起,侯卫东咬着小佳耳垂,含糊不清地道:“等你学习完了,我们就生小孩。”小佳不答话,腰身扭来扭去,如推磨一样,她道:“你别动,让我慢慢享受。”
第二天早上八点,小佳给周萍打了电话,带着侯卫东来到学校,周萍见了侯卫东,笑道:“这么年轻当了开发区一把手,侯主任很能干,沙州周昌全书记是我那口子的好朋友,以后需要牵线搭桥,你尽管开口。”
侯卫东道:“经常听小佳说起周姐,感谢周姐对小佳的照顾。”周萍豪爽地道:“今天先到城里转一转,中午我请客。”小佳道:“卫东是偷跑过来的,已经订了九点半的飞机,要赶回益杨。”
抽个空子,周萍把小佳拉到一边,悄悄地道:“小佳,你那位当真是一表人材,又在单位当一把,你可要管紧点。”看着小佳脸上残留的红晕,她又意味深长地道:“今天好好休息,昨晚肯定累坏了。”
十一点,飞机降落在岭西机场,坐上自己的蓝鸟,把手机打开,见里面有十来个未接电话,其中段英打了五个过来,他急忙给段英回了过去,道:“不好意思,早上忘记开机,是不是有消息了。”
段英道:“报社派了三人小组前往益杨,说是十点钟出发,估计在中午能到,带队的是资深记者王辉,四十七八岁,一米七五左右,刘瑞雪,二十七岁,一米六,杜成龙,二十四岁,一米七,王辉有些秃顶。”
又道:“他们开的是黑色普桑,牌照xxxxxxx。”
得到了准确消息,侯卫东立刻给章湘渝打了电话,按照预定方案进行全方位迎接工作。
辉驾驶着桑塔纳下了益杨高速路道口,他兴致勃勃地想到岭西高速修得这么好,92年我从岭西到益杨,花了七个+天只走了一个半小时。”
刘瑞雪为了写好这篇稿子,突击学习了益杨资料,道:“益杨是去年提出的高速路战略,利用高速路优势,在南郊建城,这次我们采访应该从这条高速路开始。”
王辉同意这个观点,他把车停在道口,对刘瑞雪道:“我们在这里停半个小时,你数通行车辆,圈圈代表小车,叉叉代表大车,三角形代表客车。”
“杜成龙,你到高速路管理处去随机采访,弄点资料过来。”
杜成龙带着记者证和采访本就到了高管处,刘瑞雪专心致志地数着车辆,王辉则下车活动腰身。
在普桑车不远处,停着章湘渝的车子,章湘渝见到这个车牌,以及三个人年龄相貌,就基本能够确认了三人身份。
对于益杨这个县级城市来说,岭西日报是省报,是高不可攀的省级宣传机构,侯卫东居然将岭西日报的行踪掌握得一清二楚。他不禁多了几分佩服。
章湘渝打电话报告道:“侯主任,记者来了,是三人,车牌也对上了,其中一名记者去了高管处。”
此时,侯卫东已经驾车到了沙州。
昨夜突发奇想,居然飞到上海见了小佳,这次经历让侯卫东自觉惊奇,一路上,他反复琢磨着“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的豪言壮语。
一直以来,侯卫东都觉得益杨与上海远在天涯,正因为有这个观念,小佳到上海好几个月了,他却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到上海去。回想整个经过,他明白一个道理i.海也并不遥远,遥远感受其实是心理习惯,也是心理禁锢。”
想透了这点,侯卫东仿佛觉得脑门打开了一扇窗,许多事情豁然开朗:“省报记者到益杨来。难道就一定是坏事吗,按照辩证学。好和坏是能相互转换的,我们可以把这次危机变成对新管会的一次宣传。”
因此,接到章湘渝电话之时,侯卫东对记者态度已经有了微妙变化,道:“接待工作准备得如何?”
章湘渝道:“放心吧。昨天我跟老粟谈了成立施工队地事情,老粟是多年村支书,由他当施工队长。承包了土建工程,粟家人就闹不起来了。”
“客车上喷了秀云药厂标志,安置房施工也很正常,另外,我们在路上的安排是否改变?”
侯卫东清理了思路,道:“路上的安排就照常进行,不变了,我马上就从开发区方向回新管会,还是由我来跟他们座谈,即使他们不到新管会,我们也要主动去找他们。”
高速路口,半个小时过去了,刘瑞雪本本上画着圈圈、叉叉和三角形,对王辉道:“半个小时,客车过了五辆,其中两辆是过路车,货车六辆,小车三辆,益杨站口平均每二分钟一辆车。”
王辉曾在吴海县出城口数过车,他得出结论道:“从益杨站车流量来看,益杨县经济实力要强过临江、吴海等县。”
无标志采访车开进益杨城区以后,刘瑞雪仔细观察着城区,由于经常在外地采访,她衣着并不时尚,穿着灰白牛仔裤和短袖衫衣,用普通发夹将头发束成马尾马,很干练的样子,车在城里穿了一段,她就道:“益杨县城与五年前相差不大,街道狭窄,房子破烂,垃圾不少,改造力度不够,远不如岭西省周边几个县。”
王辉道:“沿海不少地区在改造城市的过程中,由于老城涉及拆迁,这是一个大麻烦,所以不约而同选择建设新城区,看来益杨也是采用地这个办法。”
益杨城内的标志系统也不完善,王辉在城里绕了一大圈,才到了南郊,刘瑞雪指着一座很显眼地立式广告牌道:“那是新城管理委员会的宣传画。”
在喷绘宣传画下面停了车,杜成龙兼着摄影,他用相机将巨型喷绘宣传画照了下来。
王辉抬头看了足有十分钟,对两位手下道:“按照比例尺来算,益杨新城管理委员会在五年内的规模将达到六到七平
,也就是说,我们目光所及的农田将全部被挤占,中能让土地流失,地方政府想的却是占用土地来谋求发展,这就是博弈。所以这一次采访,我们不要单纯谈益杨的问题,而要站在全省高度看待此事。”
宣传画下面是一条泥结石公路,水沟、路肩都有些破损,看上去比农村机耕道好不了多少。杜成龙用相机取了一个远景,巨幅宣传画下面是一条灰尘高扬地乡间公路,他为这幅照片想了一个名字:“理想从这里起步!”
在他们后面,一辆普桑停在农家院子里,章湘渝站在院子里,看着王辉他们在宣传画下面停留,这时,侯卫东又将电话打了过来。
“我已到办公室了。”侯卫东此时已经回到了沙州,将蓝鸟放回沙州学院,坐着三菱车从绕过开发区,回到了新管会办公室。“就让三位慢慢地看,我们还是按照刚才商量的办法,让三位记者陷入人民战争地汪洋大海中,我再来做最后陈述,这样他们印象才深刻。”
离开宣传画,车行不到两百米,拐一个弯,就见到公路上有两个大坑,三位村民正在往大坑里摆片石。
带头的村民就是粟家村党支部书记老耿的儿子粟富远,他瞅着这三位记者,道:“你们等一会,片石摆好了就能过去。”
此时已接近十二点,王辉一直在开车,肚子也有些饿了,他坐在驾驶室喝了半瓶矿泉水,才跟着刘瑞雪下了车。
他们刚下车,又开过来一辆货车,货车停下来以后,驾驶员骂骂冽冽地下了车,看了一会现场,上车熄了火,走了。
王辉开了一包云烟,给粟富远等人一人散了一枝,就站在一旁看三人劳动,很随意地道:“这么多农田荒起,草都这么深了,真是可惜。”
粟富远知道他们是省报记者,故意道:“荒了有什么可惜,种田要交农业税、提留统筹、农林特产税、生猪费,还要用农药化肥,忙一年赚不了几个钱。”
“你家里有几亩田土?”
“郊区田土紧张,一个人不到一亩,现在新城区征了些,更少了。”
“你们田土被征了,以后怎么生活?”
粟富远拍了拍手中的泥土,站起身,道:“靠这点田土,我们早就穷得没有裤子穿,全村有一半在外面打工。”
另一个小伙子道:“大家都希望新管会早点把我们的田土占完,到时我们就转成城市户口,可以当兵,也可以参加招干招工考试。”
粟富远嘲笑道:“凭你这点墨水,还想当干部,以后新管会地工厂开了工,大家去当工人,这才是正儿八经的事情。”
最矮小的小伙子道:“我才不给别人打工,以后有这么多工厂,随便做点小生意,也比当工人农民要强。”
这三位村民,都是粟支书特意安排地,老粟支书一心想着成立施工队,对新管会工作相当支持。
刘瑞雪见三位社员停下来说话,催道:“师傅,你们别光顾着说话,能不能快一点。”粟富远猛吸一口烟,道:“我们不是牛,干了几个小时总得喘口气,如果不是看到你们要从这里过,早就回去吃饭了。”
他的话把刘瑞雪顶得够呛,她只能眼看着他们慢吞吞地做事,此时后面货车司机不见人影,小车无法掉头。
等到路修好,已是一点钟了。
上了车以后,刘瑞雪道:“王主任,这些村民说的情况怎么与政协报上写的东西不一样。”王辉也在思索着这些问题,他道:“反正都晚了,我们先去找安置房,看看情况。”
找到了安置房,正好见到一大群工人正在吃饭,王辉暗中数了数,吃饭的工人至少有两百人以上,再抬头看着几幢楼房,并没有停工迹象。
一位戴着安全帽的年轻人走了过来,道:“你们找谁?”王辉把记者证拿了出来,道:“我是省报记者,想了解些情况。”
年轻人道:“你们等一会,我去给王总报告。”
第二百九十二~四章 硬道理
“你们是记者,记者证拿来看看。”
王总是标准的包工头形象,肚子如大山一样高高凸了出来,他用略有敌意的眼光看了记者证,在归还的时候,愤愤地道:“记者不是好东西。”
刘瑞雪和杜成龙脸色就难看起来。
王辉将记者证收回来,他并没有生气,道:“王总对记者有成见吗?”
王总就是马有财的小舅子,他是那种“面有猪相,心头嘹亮”的人,粗鲁在表面上,其粗鲁就如解放军头的草,很好地掩盖了精明一面,这个招术他用了许多年,屡屡奏效,他高声地道:“前一段时间,钢材脱销了,买不到钢材这房子建个狗屁,鸡巴记者就拿这事来做文章,弄得我在新管会差点下不了台。”
抱怨了一通,王总手抚着皮带,道:“你们是省报记者,肯定比三流小报记者水平高,希望你们实事求是反映问题,不要听风便是雨,我叫什么名字,这是名片,我是粗人,说话不好听,你们是文化人,也别见怪。”
三人颇为郁闷地上了车,刘瑞雪道:“王主任,怎么情况与政协报的文章全是拧着的,新管会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这一次到益杨采访,省报并没有提前通知沙州,王辉根本没有想到他们的行踪早就被新管会掌握,自然也不会疑心这是新管会故布之局。他道:“粟家豪这人我认识,他是沙州中学语文教师,文字很棒,人品也不错。我相信他不会乱写,我们在益杨采访结束以后,再到沙州与他见一面,同一个事物,哪怕是阳光直射着的事物。也总有阴暗面和阳光面,关键是看问题的角度。”
此时三人已经饿得不行。王辉看了表,道:“好事不在忙上,我们马上回益杨县城,休息到三点钟,刘瑞雪和杜成龙到新管会,进村入户。了解一手材料,晚上汇总材料。明天上午到新管会去采访,下午回沙州与粟家豪见面。”
新管会办公室,各方面情况都汇集到侯卫东办公室。
侯卫东道:“省报这三个记者工作很细心,章主任,你估计他们下一步要做什么?”.想,道:“他们三人工作比较务实。下午应该要到社员家里去。”
“我们要掌握主动权,今天下午继续在宾馆前面守株待兔,让杨柳去,章主任提前到粟家村去,争取下午在村里面与记者不期而遇。”
由于美国大片广泛传播,大家在欣赏大片地同时,也偷学了几招跟踪方法,当三位记者走出宾馆之时,侯卫东那辆皮卡车便悄悄地跟上,王兵对杨柳笑道:“你放心,他们绝对发现不了,到了南门口上,就可以给章主任打电话了。”
当省报王辉普桑确实无疑地走进了南郊小公路,杨柳就用借来的手机给章湘渝打了电话,四点钟左右,章湘渝成功地与刘瑞雪和杜成龙不期而遇。
刘瑞雪悄悄地给留在益杨城的王辉打了电话,“我和杜成龙采访了四家农户,现在遇到了新管会一位副主任,他邀请我们到新管会,去不去?”
王辉正在县人民医院,政协报文章说有六位村民受伤住院,但是并没有说明是什么伤,他特意要过来核实。
人民医院,蒋院长恰好是值班院长,祝焱原本就是新管会始作俑者,她自然是站在了祝焱一方,给值班医生打了电话,很快,粟家村六个人的病历和新管会易中成的病历被送了过来。
“我听说是六个人,怎么是七人。”王辉接过蒋医长递过来地病历,依次翻着。
“六个村民,一个新管会干部,七个人住院,六个村民都出院了,新管会干部还在住院治疗。”
王辉没有多问,接过病历仔细翻看着,村民都是软组织损伤,而新管会易中成则缝合了十六针,他暗暗吃了一惊:“政协报上根本没有提到这事情。”
蒋院长从医生的角度道:“村民应该是在抓扯过程中受地伤,新管会那位干部是被石头砸伤的,那些村民下手也太狠了,把人往死里整,现在六个人的医药费都还挂在帐上的,还是县里打的电话。”
王辉抄着病历上,随口道:“农民的根本在土地,有了土地也就有了生活保障,农民如果没有了土地,连退路也没有了,他们有过激行为就不难理解了。”
蒋院长抢白道:“农民失去了土地也不能出手伤人,被打地干部也是人,也是孩子的爸、父母地儿子,如果他被打死,家庭的顶梁柱就倒了,让全家人怎么过生活。”
王辉道:“打人的方式当然不对。”这时,刘瑞雪的电话打了过来,他沉吟了一会,道:“既然遇到了,我们就到他们办公室去,反正迟早是要见面的。”
五点钟,侯卫东在新管会小会议正式与三位省报记者见面,他故意端了端架子,让章湘渝陪着王辉等人聊了一会天,这才端着茶杯、拿着笔记本走进了会议室。
侯卫东看着三位神交多时地记者,很热情地道:“稀客,真是稀客,没有想到省报记者能到新管会来采访,不甚荣幸。”
章湘渝介绍道:“这是新管会党组书记、主任侯卫东。”
王辉手里的新管会资料已经过时了,资料上还是杨大金为主任,张劲是常务副主任,他没有料到新管会一把手这样年轻,道:“我是岭西日报的记者王辉,这两位是我地同事,刘瑞雪,杜成龙。”
侯卫东坐下来以后,给王辉、杜成龙递了烟,道:“王记者到新管会来采访,是大好事,我们欢迎。”
他高声对章湘渝道:“章主任,这两天你把手里的事停下来,全程陪同王记者一行,即要当好导游,又要当好服务员。”
不等王辉等人说话,又高兴地道:“王记者,新管会虽然做出了一些成绩,但是距离组织要求和人民希望还有很大的差距,没有想到省报记者会为了这一点成绩来进行宣传,我代表新管会全体干部,三万六千人民,衷心感谢王记者、刘记者和杜记者。”
杨柳适时地就拿出新买的相机,对着记者们一阵闪光。
王辉、刘瑞雪和杜成龙面面相觑。
刘瑞雪在心里一阵嘀咕,“敢情新管会还在想着美事。”
王辉解释道:“我们这一次到益杨是岭西日报安排的系列调查活动之一,益杨只是其中一部分,谈不上宣传。”
侯卫东很是热情地打断王辉的话,道:“系列调查能到益杨新管会来,我们已经感到很自豪了,请各位朋友先参观展览室,这样就对新管会有直观印象。”
在场的新管会所有官员都站起来,侯卫东道:“请省里领导来参观县级新城管理委员会,请多提宝贵意见。”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看着热情洋溢的新管会诸位干部,三位记者就侯卫东等人进了展览室。
这是正科级新管会的展览室,却远远超出了正科级水准,尽管新管会正式的详规还没有出来,侯卫东为了更好宣传新管会,也为了向企业家们展示新管会的未来,还是按照初设方案高标准做了这个展厅。
侯卫东等人专门找来了沙州最大的广告设计公司,数易设计图,搞出了这个展厅以后,祝焱等领导又提出修改意见,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能顶着诸葛亮,花了很多心思的展厅,无论是思路、灯光以及现代技术采纳上,至少达到省一级展览厅标准。
当背景音乐响的时候,大沙盘上灯光逐次亮起,侯卫东手拿着遥控笔,亲自进行讲解,他到新管会时间不长,但是对展厅每个细节了如指掌,介绍起来绘声绘色,极具感染力。
刘瑞雪原本对这位年轻的新管会一把手带着几份轻视,听完介绍以后,不由得刮目相看。
王辉明白,新管会态度越热情,他手中笔就越容易被软化,他趁着侯卫东稍为歇息之时,抢先插话,并且是直接进入主题,道:“新管会面积约六到七平方公里,建成以后,有多少农民将失去土地,失去土地以后,他们将如何生存?”
话已开口,他就不想留余地了,道:“不管是为了发展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都不能让农民来承担改革的代价了,漫长的农产品价格剪刀差,农民已经默默承受了发展的代价,新一轮改革,不能以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来取得进步,这是不人道的行为。”
展览厅里格外安静,按通俗说法,掉个针都能听见声音
侯卫东通过段英提前知道了省报的行动,他如在大学参加辩论赛一样,作了充分准备,早已胸有成竹,道:“我们国家的行政体制是国务院、省、县、乡四级体制,益杨新管会是县政府的派出机构,勉强能算得上乡一级,乡一级政府没有制定政策的权力,无论历史上存在的剪刀差还是现实改革中出现的诸多问题,都不需要新管会负责,新管会只做与其权责相符合的事情。”
“说得再具体一点,新管会的成立是经过岭西省同意的,在国务院也备了案,征地手续是合法的,我们作为最基层部门,只对自己所征地农民负责任,并不对历史负责任。征用土地以后,如何保障农民如何生活,我们在政策范围内制定了五条保障措施,尽最大可能保障失地农民的生活。”
王辉道:“能否看一看这方面的资料。”
侯卫东吩咐一声,杨柳将新管会与粟家村的座谈记录拿了过来。
王辉一边看,侯卫东在一边补充道:“除了当时讨论的几条,还要加上县政府提出来的两条要求,一是村民可以组建施工队伍,原则是土建部分按照市场价拿给当地村民;二是鼓励被征地村民子女读益杨职校,凡是读职校的,将部分免掉学费。”
等到王辉看完,侯卫东道:“城市化道路,其实也是我们国家发展的必由之路,帮助村民向居民转变。也是新管会的职责。”
王辉转换了一个角度,又问道:“岭西五十多个县,差不多每个县都有开发区,占了大批良田熟土,而现阶段项目和资金都是稀缺品。必定大部分开发区都难以成气候。如今新管会大片土地被征用,我估计在两平方公里左右。但是在建项目很少,准确来说只看到两个,大量土地天天晒太阳看星星,杂草长得如小树林,我不知道益杨县委县政府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这只是暂时问题,目前广东秀云药厂、沙州啤酒厂已经进驻沙州。与岭西轴承厂签定了协方,这三家企业都是规模以上企业。我相信,随着岭西高速路的开通,进驻益杨地企业会越来越多。”
侯卫东自信地笑了笑,“还有一个好消息,在岭西省和沙州市的帮助之下。益杨县政府将与省发展银行进合作,由发展银行提供十亿货款,整体开发新管会。我现在担心是将来入驻企业多了,征用土地不能满足需求,晒太阳看星星现象将永远成为过去式。”
刘瑞雪心道:“这位年轻人口才不错,与王辉倒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而且从目前来看,政协报上的文章,也只能算是一面之词。”
侯卫东是新管会主人,自然不愿意与岭西日报这种大媒体争论,虽然说道理越辩越明,但是在很多情况下,赢了道理却是输了感情,基本阐明了观点以后,他道:“王记者,有了这条新高速路,益杨到沙州也就半个小时,到岭西也就一个半小时到二个小时的路程,益杨新管会已经有了相对优良的发展条件,我坚信益杨新管会应该能够成功。”
他诚恳地道:“新管会是永远对媒体开放地,王记者愿意看什么资料,愿意到那一家企业,那一个农户,我们都欢迎和全力配合。我建议新管会可以作为王主任的观察点,你可以留一张照片,一年时间,益杨新管会肯定要发生巨大变化。”
王辉追问了这么久,见这位年轻领导始终不急不燥地侃侃而谈,而且还言之有物,也就松了口,笑道:“我在岭西去地地方也不少,很少遇到对媒体这样开放的领导了,如果所有领导都象侯主任这样,媒体的春天就不远了。”
“这是办公室主任杨柳,暂时充当联络官,有什么需要直接找他便是。”侯卫东又对杨柳道:“杨柳,你这个联络官要尽心服务,为王记者一行提供最好的条件。”
一边说,他一边看表。
杨柳立刻明白了侯卫东的意思,对王辉道:“王记者,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吃便饭。”不等王辉推辞,杨柳又道:“我们不吃大馆子,城郊附近有一家鱼场,吃农家饭。”
侯卫东紧跟着道:“王记者,吃顿便饭,不违反原则吧,尝尝益杨农家风味,也算是深入基层。”
“我们还有
就不耽误你们更多时间。”
杨柳道:“不能走,我们还有一肚子苦水要向王记者说。”杨杨原本就娇小,挡着王辉的路,很有些小女人态。
王辉这个四十多岁地大老爷们,在她面前拉不下脸,结果在新管会诸人连劝带拉之下,王辉也想再深入地与侯卫东谈一次,也就同意一齐吃晚饭。
晚餐地点距离新管会并不远,这是一个五十年代的三级小水库,位于一条小山谷前端,面积并不宽,平均深度却达到六、七米深,由于水寒,农户不愿意在里面网箱养鱼,在遍地网箱养鱼地九十年代,这倒里算一块干净水体。
山风掠过湖面,带来丝丝凉意,空气中负氧离子含量远比县城里高,让张辉觉得浑身舒泰,侯卫东并没有紧跟在张辉身后,而是自得其乐,拿起鱼杆,道:“老杨,你喂老窝子没有?”
老杨是内陆地区的水上人家,常年都在湖边,脸色黑黑的,提了一个小桶,里面装着小颗粒的煮熟红苕以及其他小料,他抓起来往水里丢,红苕和小料进入水里,荡起了一圈又一圈波纹。
侯卫东听到刘瑞雪、杜成龙都称呼王辉为王主任,他手里拿了两根杆,也改变了称呼,道:“王主任,天还没有黑,还可以钓几杆,来过把瘾。”
老杨站在岸边,帮着刘瑞雪的鱼钩上挂蚯蚓,然后叉着腰道:“水库时都是清水鱼,最多喂点粮食,比池塘里地鱼好吃得多。”他伸出手,拿三根手指比划着,“里面都是土鲫鱼,三指宽。”
王辉是半个钓鱼爱好者,见水面清澈,就来到侯卫东身边,两人举着杆站在水边,自然而然地把距离拉近了不少。
“侯主任是当兵回来,还是大学毕业。”
“我是沙州学院法学系的。”
“原先在哪里工作?“
“毕业后,就在一个乡镇工作,后来调到县委办,去年才到了新管会。”
两人聊了一会家常,侯卫东推心置腹地道:“王主任在展览厅的话很有道理,在内地,项目和资金总是稀缺地,按照资本的特性,它一定会自动寻找最适合的地方。”
王辉明白其中意思,道:“一句话,各地建开发区就是为了筑巢引凤。”
“对,现在各地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建开发区必然选择,对城郊的侵占也是必然,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新管会对农民的安置在全省都算得上很不错。”
王辉作为省报资深记者,全省基本上跑遍了,在心里也认同侯卫东的观点,只是他的层次更高一些,道:“中央每年用gdp给各省排座次,各省也用gdp给各县排座次,gdp以及地方财政收入决定着领导的升迁,这些就是政绩工程、面子工程,各县在这个指挥棒不顾自身情况,大搞开发区,拼命招商引资,带来了环境污染、农民失地等各种社会问题,迟早会就得不可收拾。”
侯卫东道:“引入竞争机制,从客观上能够促进各地经济发展,这种机制毕竟比一团死水要好,相比以前也算是进步,毕竟有比较硬的指标。”
王辉道:“我没有这么乐观,持怀疑态度。”正说着,他看到水面浮子猛地沉了下去。
“咬钩了。”他指着水面上浮子,大声喊了一声,侯卫东早已看得清清,迅速往上一抖,一条鱼儿被带出了水面,正是三指宽的鲫鱼。
很快,王辉也钓起了一条鲫鱼。
快乐的时间总是很短暂,天色暗黑下来,大家纷纷收杆,王辉钓了六、七条鱼,加上侯卫东钓的,共有十来条鱼,提在手里沉甸甸的,看起来很有成就感。
三人在水库边吃过晚饭,回到宾馆,又集中到王辉房间。
“原本想找一支麻雀来解剖,找出开发区存在的问题,从今天调查的情况来看,益杨新管会并不是好典型,没有突出的问题,也没有突出的成绩。”
刘瑞雪道:“我也觉得益杨新管会没有典型性,挖不出有深度的稿子。”
王辉想了想,道:“开发区问题是报社的重点课题,我们开了头就不能放弃,下一步暗访临津县、吴海县。”
二天,王辉等人在宾馆大厅里见到了新管会办公室主柳带来了最新印刷的新管会宣传册,另外还有益杨明前茶和上青林望日村风干野鸡。
这些都是上好的土特产,不是现金,王辉略为推辞,便也收了。
侯卫东最初想送些红包,又担心直接送钱恐怕会引起反感,商量之后,便改为土特产,即表达了感情,又显示了新管会问心无愧。
杨柳代表新管会将王辉送到了益吴公路口,分手前,她特意要了王辉等人的电话。
侯卫东此时已经明白了王辉意图,他是吴海县人,对那边的情况很熟悉,知道其开发区运营情况除了土地大片抛荒问题,污染还特别严重。他原本想提醒任林渡,已经拨打了两个电话号码,转念又想道:“省报记者既然是来调查问题,就让他真实地看一看各地开发区真实情况,免得把新管会当成靶子来打。”
“何况任林渡只是委办副主任,并不是开发区主任。”想到这里,侯卫东便放弃了打电话通报情况的念头。
侯卫东给段英打了电话,准备表示感谢,段英正在编辑室谈事情,低声道:“我还有事,等一会给你打过来。”等了五、六分钟,段英就把电话回了过来。
侯卫东也没有隐瞒,将对付王辉的小方法给段英讲了,段英捂着嘴笑个不停,道:“以前总认为你一本正经干大事,没有想到肚子里也有这么多花花肠子。”笑过之后,又道:“王辉是资深记者。带队采访例不空回,这一次在益杨没有挖到炸弹,恐怕其他几个县要受到牵连。”
侯卫东当时并没有重视段英所说,十几天之后,段英所说变成了现实。一份《开发区到底要去往何方》便出现在岭西省《要情通报》之上,并且加上编者按。岭西省委书记当即批示:“开发区过多过滥的问题,各地务必要引起高度重视,近期省委将对开发区进行检查,符合条件的将优先扶持,不符合条件的则立刻关闭,还田与民。”
在王辉文章中。特意提到了益杨新管会在保障失地农民生活上地五点做法,正因为此。益杨新管会在第一时间接受了省级检查组,恰好此时益杨县政府与发展银行正式签定货款合同,检查组受邀出席了签字仪式。
检查组对益杨新管会印象不错,一致认为益杨新管会是符合要求的,只是向省里提出了合并“益杨新管会与开发区”的建议。
省里检查组分为八组。一个星期就半全省开发区走遍,最后,以省政府的名义关闭了十六个手续不全、规模偏小、交通偏僻的开发区。新管会则继续保留。
秦飞跃得知这个消息,心里也就犯了难,开发区与新管会合并,则意味着两套班子要合二为一,他了解侯卫东与祝焱地深厚关系,不敢与之竞争,痛快地向侯卫东表了态,同时积极找关系活动。
侯卫东在新管会任上刚刚上路,自然也不愿意将一把手位置拱手让人,当检查组提出建议以后,他立刻赶往岭西省委党校,向祝焱汇报工作。
祝焱在党校天天坚持运动,一律不喝酒,即使有推不开的应酬,就只喝红酒,几十天下来,他原本略有规模地肚腩不知不觉消了下去。
听了侯卫东汇报,他道:“省委检查组建议很好嘛,我离开益杨之前,也曾经有这个想法。”
“新管会与开发区合并以后,两区实际上就连为一体,西南部新管会高科技园与开发区可以成为新管会工业园区,靠近高速路这一部分土地,则可以将银行、医院、学校、商贸中心和高档住宅区集中在一起,这样城市功能分区就很明确,中等城市的骨架子也就搭起来了。”
侯卫东明确地汇报了自己的想法:“新管会与开发区是同级单位,现在合二为一,就要重新任命班子,我刚刚上路,还想继续干下去。”
祝焱心中有数,轻描淡写地道:“这事你不用考虑了,现在只管抓工作,工作出了成绩,自然就有了位置。”
正说着话,手机嘟嘟响了数声,他拿出来看了一看,脸上露出些笑意,他递给了侯卫东,乐呵呵地道:“这个小家伙,一天要给我发好几条短信过来。”
这是一条很时尚很诙谐的短信:“果农发现一小孩在偷苹果:小捣蛋,你等着,我要去告诉你爸爸!男孩抬头向树上喊道:爸,下面有人找你。”说实在话,这条短信并不是特别出色,由于是祝梅所发,意义就显得格外不一样。
祝梅有自从有了电脑和手机以后,被压抑的天性顿时爆发出来,她是“浪人”聊天室最
的“快嘴小莲”,除了上网聊天、画画,她还有一个信,每天发短信,也是她地生活乐趣之一。
祝焱内心深处对祝梅有很深的很深地愧疚,如今见落落寡欢的女儿居然快乐起来,他的高兴发自内心,他没有想到电脑和手机会给一个聋哑小女孩带来如此多的快乐,念及此,看侯卫东的眼神更多了几分亲切。
他兴致勃勃地道:“今天下午是政治经济学,那个老夫子与时代脱节了,只会死搬红色经典,与现在结合不上,不听也罢。”
坐上了王兵开地三菱,一路飞驰电掣,坐在车上却感觉极为平稳,祝焱道:“卫东,这位师傅是从哪里调来的,开得好。”
老柳开车技术也是一流,不过年龄大了,精力比不上从前,手脚也慢了一些,祝焱早有换司机的想法,只是一时没有找到人品和车技都好地驾驶员。
侯卫东闻弦歌而知雅意,尽量详细地介绍道:“王师傅原来是交通局下属驾校的教练,被我挖过来的,水平高,他当过兵,为人很忠诚。”话到此,已经将主要内容表达出来,侯卫东亦就不再多说了。
到了聋哑校,两人刚走到学校操场,又见到了杨校长背着手在操场里转***。
杨校长见到祝焱,将脸上愁容换成了笑意,穿过操场走了过来,道:“祝书记,您来了。”虽然侯卫东来了数次了,他还是记不住侯卫东的名字,只知道他是祝焱的秘书,只是点头,也没有打招呼。
今年春节,祝焱找来一家企业,为聋哑校赞助了五万块钱,有了这五万块钱,杨校长才勉强过了轻松的春节,给教师们每个发了五百块钱的过节费,给聋哑学生换了厚实的棉被子,同时,买了两头猪,请杀猪匠到学校杀了,让二十来个回不了家的聋哑孩子痛痛快快地打了好几天牙祭。
为了让这个学校教师和学生过上好日子,杨校长是百般算计,但是由于经费紧巴巴的,许多想法也就无法实现,“祝书记,每次都想麻烦你,我都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了。”杨校长陪着祝焱上了楼,还是开了口。
“别说客气话,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祝焱心情好,客气地道。
“我们这个聋哑学校是沙州甚至是岭西最大的聋哑学校,师资也基本凑齐了,现在缺教材,北京出了一批盲文书,教师们都想买回来,只是没有钱。”
侯卫东暗道:“沙州一年财政收入有十七、八个亿,怎么就不能多挤一些钱来帮助这些聋哑孩子们,财政局的人也应该到聋哑学校来看一看。”
他很清晰地记得,有一次新管会财务室请了财政局行财科长吃饭,专门行财科长其实并不是正宗科级干部,说白了就是股长,为了争取资金,他甚至放下架子亲自去作陪,这一顿饭,喝了四瓶茅台,拿了烟,送了红包,总共花了五千多块钱。
想着这顿饭,又看着孩子们,侯卫东心里有些堵。
这时,祝焱扭头对侯卫东道:“你有没有渠道解决这笔经费。”
“没有问题。”侯卫东又对杨校长道:“买这批书到底要多少钱,我来想办法。”
“三万。”
“好吧,过两天我给你送过来。”
杨校长感谢得紧,握着侯卫东的手,道:“感谢你了,太感谢了,这下孩子们有教材了,怎么能麻烦你送钱过来,我和财务到益杨来领。”他仍然没有能想起侯卫东的姓名,不好意思地问道:“同志贵姓。”
他从口袋里取出电话本,仔细地记了下来侯卫东的姓名、职务和电话。
祝梅见到爸爸和侯卫东两人出现在面前,自是很高兴。
祝焱兴致也高,带着祝梅特意去坐高速路,一不留心就开到了岭西,他带着女儿祝梅去商场买东西,两人都玩得高兴。
在岭西德克士吃了饭,三菱便直奔沙州。
将祝梅送回了沙州,侯卫东又将祝焱送回了岭西。
分手之际,祝焱颇有感触地道:“沙州聋哑校建在这个样子,在岭西也算是一流了,但是依然经费紧张,设施沉旧,说到底,还是经济不发达。”
又交待道:“回去以后,什么事情都别想,一门心思抓工作,要记住小平说的话,发展才是硬道理。”
“新管会与开发区合并以后,职责增加了,任务更重了,这幅担子交给你,是机遇也是挑战,我希望明年见到一个暂时的新管会。”
第二百九十五~七章 吃螃蟹
七月,骄阳似火,益杨中层干部们被火辣辣的太阳晒得心里燥动不安。
杨森林是以县委副书记的身份来到了益杨主持工作,初来之时,他专门到省党校拜访了祝焱,当时祝焱明确表态:“省里文件说得清楚,我是离职学习,益杨的事情就交给老弟了,我会全力支持你的工作。”
杨森林在沙州市政府工作了十来年,当然不会轻易相信这些漂亮话,他到益杨正式工作以后,祝焱倒也说话算数,基本不过问益杨事情。
初来之时,杨森林头脑很清醒,可是当他被一大帮子言听计从的手下包围着、阿谀着,渐渐地,他产生了自己就是县委书记的错觉。
杨森林以前在沙州市政府当副处长之时,虽然级别和现在一样,日常主要工作却是为领导服务,没有机会体验前呼后拥、一呼百应的感受,如今到了益杨县委主持工作,他才有了当官的真正感受。
“难怪别人说,宁当鸡头,不当凤尾。”这就是杨森林在益杨之后最大的感叹。
不过,正当他准备对县里几个重要职务进行人事调整的时候,却发现掉进了蜘蛛洞里,千万条丝线捆着了他的手脚,经过几番努力,他最终妥协了。
几个关键职位是:侯卫东出任新城区管理委员会主任,这个新城区即包括了原来的新管会又包括了开发区;秦飞跃出任城关镇党委书记;组织部肖兵副部长出任国土房产局局长。
另外还有几个副职及乡镇一把的调整。
这三个关键职务皆不是杨森林本意,经过此事,他清醒而又忧伤地意识到:“最能体现县委的权力是人事权力,在人事工作上缺少发言权。则只是傀儡,而益杨在重大人事问题上,还是由祝焱一锤定音。”
杨森林心高气傲,无论如何不愿意戴上傀儡的帽子。
可是在益杨,副书记季海洋、组织部长老柳和其他一些常委。他们即不属于杨派,也不属于马派。而是属于祝派,特别是季海洋,平时不显山露水,但是在对新管会、城关镇和国房局三个重要人选上态度坚决,与杨森林争执不下,而县长马有财、组织部长老柳站在了季海洋一边。
第一次交锋让杨森林很不愉快。他不愿意轻易服输,却也知道事情地根源。他先到沙州市委,再到岭西省委,争取尽快成为真正的县委书记。
而侯卫东此时日子并不好过,东南亚泰铢一泄千里,倒闭银行无数。连累了整个东南亚经济,周边数国以及日本、韩国都受到了影响,新管会招商引资活动同样受到了影响。除了前期谈好的岭西轴承厂、秀云药厂,另外几个签定了意向性协议项目,都一一落空。
东南业的蝴蝶扇了扇翅膀,让侯卫东肩上的担子沉重如山。
五月份到益杨新管会参观地沙州建筑协会,如今除了步高以外,其他都无踪迹,不肯再到益杨。
步高意气风发地指着眼前长着荒草的土地道:“这一块地有多少亩?”
步高很早就知道省发展银行十亿货款地事情,他对新管会房地产开发很有信心,他暗中带着工程师来了至少六、七趟,看中了高速路出口两百米左右一块平整地段。
用地科的人跟在侯卫东后面,不过最新的规划图纸被侯卫东要求保密,他们没有拿出来。
新规划按照省发展银行要求进行了调整,发展银行出了十假巨款,为了保证新管会开发土地能确保增值,他们要求所有地块必须水、电、气、电话、公路全部通畅,然后才能出卖,这样一来,新管会土地就被公路分割成大小均匀的正方形或是长方形,成为网格状。
步高虽然跑了好几趟新管会,由于新规划知晓的范围还很狭窄,他脑海中也就不能形成这种网格,他看中地块现在看起来是一个整块,其实中间要穿过南北东西四条公路,零碎得不成样子。
侯卫东在益杨是光棍一条,闲来无事,天天抱着图纸看,或是开着他那辆皮卡车四处转悠,新管会的地形如铬铁一样深深地刻在他脑海之中。
以前他对步高地印象就是一个能干的花花公子,现在,他对步高地评价变成了有眼光的民营企业家,在新管会最需要投资的时候,沙州建筑协会只有步高敢于吃螃蟹。他指着另一块平地,道:“步总,朝东走二十米,那一块土地面积相当,位置也不错,我建议你选这一块。”
步高穿着来自挪威的短袖衬衣,挪威人高大,衣服风格简约,他站在几个新管会干部中,翩翩然有风度,相比之下,侯卫东倒象一个黑汉子,这是长期在新管会
跑来跑去的结果。
步高有些好奇,道:“这两块地有什么不同吗?”
侯卫东笑道:“按照新规划,步总刚才所指地土地将来会有四条公路穿过,而这一块地是完整的正方形地块,适合搞开发。”
益杨新管会土地并不如想象中受欢迎,县政府为此也忧心忡忡,因而,为了促进发展,新管会里的土地,侯卫东并不需要请示县政府就可以拍板。
步高敏感地意识到这一点,暗道:“益杨县也是才开始搞开发,操作很不规范,侯卫东手中权力太集中了,随手一指就能决定土地归属,看来还要好好结识一番。
以前为了追求张小佳,步高曾经派人跟踪过侯卫东,他一边面带着微笑,一边盘算着:“侯卫东年纪轻轻,老婆又远在上海,看来还是用美人计将他拿下。”
看完土地,步高就告辞,道:“侯主任,今天中午我要回沙州,下午你有空没有,我想请你到岭西工地去看一看,在益杨地新建筑完全按照岭西标准修建,如果你有什么意见,可以马上修改。”
侯卫东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步高,他与步高曾经是短暂情敌,现在小佳嫁给了侯卫东,步高也有了亲密爱人,莫名其妙的情敌关系自然结束了。
如今,两人是合作关系,对于步高这种勇敢行为,侯卫东还是充满感谢的,对其更是刮目相看,他现在相信步高企业蓬勃发展,并不完全靠着步市长。
下午庆达集团的黄亦舒副总从上青林下来,他想在新区征用一块一百亩左右的土地修建轴承厂库房以及职工疗养院,这原本是小事,可是他提出这一块土地与轴承厂厂房一样,按照工业用地处理,可是地点却在新管会规划的商业区里面。
商业用地和工业用地价格相差很大,这就让侯卫东为难,与黄亦舒磨了半天嘴皮子,还是没有谈拢,不过庆达集团与新管会关系良好,大家倒也没有生气,只是约定再谈。
下午四点,步高又打电话来邀请,侯卫东想了一会,让张劲去陪黄亦舒一行吃饭,自己和章湘渝一起前往岭西。
在沙州与步高汇合以后,便朝岭西走去。
步高的女朋友小曼已经提前回到了岭西,小曼听说要找个姐妹拿下侯卫东,刚开始也不愿意,步高哄了半天,道:“就这一次,你要听话。”小曼还是不同意,最后,步高只得屈服,道:“上次看到的钻戒,明天抽时间买了。”
小曼这才软了口,娇滴滴地道:“我的姐妹最多陪着唱歌、跳舞,其他的事情不行。”步高急道:“唱歌跳舞,这算什么事情,还不如不请。”
小曼伸出一根手指,道:“这是我的好姐妹,一万。”
步高上前揪了小曼的脸蛋,道:“你怎么胳膊往外拐,花我的钱也就是花你的钱。”
小曼道:“那是我的好姐妹,他一家都是下岗工人,也是没有办法,她最大的梦想是到巴黎去留学,凑齐了钱就去。”
谈妥价钱以后,小曼就到提前回了岭西。
侯卫东与步高见面以后,步高见章湘渝也跟来了,他素来打蛇只打七寸,对这些副职没有多大兴趣,他在车上给岭西的手下打电话,道:“在尚佳歌城去找个美女来,等着备用。”
尚佳歌城的美女虽然亦不错,可是比起专业的演员来,还差了n个档次,步高是铁了心拿下侯卫东,也是下了本钱。
五点半,一行人到了岭西,先到二环线的工地上参观了即将完成了“灵动佳宛”小区,这个小区有接近五万平米的建筑面积,已成为气候。
侯卫东戴着安全帽,在步高亲自带领之下参观了灵动佳宛,这个小区在中庭设计、房屋外观上比新月楼提高的档次,侯卫东看了也很喜欢,他兴趣颇大,几乎把办公室能看到资料看完了,然后又跑了好几幢楼,还站在各个楼的顶端,四处打量着,就如陈奂生进了城一般。
七月天,虽然是傍晚,房屋仍然热辣辣的,不一会,侯卫东汗水四滴,却犹自不想离开。
步高在灵动佳苑不知接待了多少政府官员,侯卫东算是级别最低的,却是最认真的一个,他若有所思地想:“侯卫东这么年轻就在益杨混得风声水起,果然有些道理。”
到了饭店已是七点,进了金碧辉煌的雅间,虽然小佳、李晶和段英都称得上美女,可是房间内的两个穿着夜礼服的女子仍然是让他眼前一亮。
一个女子身穿很正视的夜礼服,肩膀露在外面,在灯光象牙般的光泽,由于长期锻炼的原因,身材格外匀称健康,见步高一行进来,便礼貌地站起身来。
朱莹莹原本不想参加这一次晚餐,可是禁不住一万元诱惑,想起那遥远神秘的梦中巴黎,又想起友家中下岗待业父母,以及失去工作的哥嫂,她暗自下定决心:“闭着眼,忍一忍就过去了。”见到步高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这两人都不老,相貌也还说过去,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小曼轻轻碰了碰朱莹莹的手,低声道:“跟着步高的那个年轻人侯卫东。”
朱莹莹眼光从侯卫东黑黝黝的脸庞滑过,此人黑是黑,却黑得很干净,胡须也刮得整齐,她至少在心理上并不是过于抗拒他。
小曼上前亲热地对步高道:“说是六点过来,你看现在都要七点了。”
步高指着侯卫东道:“这事可不怪我,要怪就怪侯主任,他非要每一幢楼都要爬,精力旺盛得很。”
“朱莹莹,小曼在歌舞团的同事。”
“益杨县新管会主任侯卫东。”
“这是新管会章主任。”
章湘渝走进房间,就被光彩照人的歌舞团演员小曼和朱莹莹震住了,他眼光情不自禁地朝两位女演员身上溜,却又不敢正眼瞧瞧,规规矩矩在桌了坐着,只觉口干舌燥。
步高见到章湘渝的神态,暗道:“到底是土包子,看到漂亮女人腿都迈不动了。”
侯卫东进屋之时。眼球也被两位格外靓两的女子刺了一下,他对美女的免疫力明显强过章湘渝,很快就淡定自若,与步高讨论起“灵动佳宛”地开发理念。
新管会将建五平方公里的生活区,这逼着侯卫东如海绵一样吸收房地产知识。步高是沙州建筑协会的高手,在岭西发展得也相当不错。专业水准不容置疑,侯卫东逮着机会就虚心向他请教,两人讨论着,把小曼和朱莹莹晾到了一边。
朱莹莹一直偷眼观察着侯卫东,心道:“这个县城来的小官,谈吐还不错。”这多少让她心里觉得好受一些。
吃完晚餐。三人喝了二瓶说不出牌子的洋酒,微醺。
小曼道:“我们到尚佳歌城去唱歌。侯主任,章主任,一起去吧。”步高在一旁鼓动道:“小曼和朱莹莹都是歌舞团地台柱子,今天我们一定去捧场。”
一群人就开车到尚佳歌城,小曼提前预订了尚佳歌城最高档的大房间。大房间设施齐全,左侧有麻将室,右侧则是一个二十来平方地小舞池。各项设施都一流,费用当然不菲。
穿着短裙露着胳膊的公主将洋酒、小吃和水果陆续拿了进来。
进房间以后,朱莹莹很自然地坐到了侯卫东身旁,当小曼与步高合唱了《东方之珠》,朱莹莹轻声问道:“侯先生,唱什么歌,我帮你点。”
“我五音不全,算了,你们唱。”
侯卫东说的是老实话,这两年他忙于日常事务,很少有闲心听歌学歌,因此除了几首在学校听得烂熟的老歌,新歌他一首也唱不全。
朱莹莹也没有多劝,她点了一首《草原之夜》,“草原之夜歌词,美丽的夜色多沉静,草原上只留下我的琴声,想给远方地姑娘写封信,可惜没有邮递员来传情,等到千里冰雪消融,等到草原上送来春风,可可达纳改变了模样,姑娘就会来伴我的琴声来……”
这歌声如从草原深处飘来,带着浓浓边疆风味,其专业功底确实与野路子不一样,听起来很有味道,朱莹莹唱完歌,又挨着侯卫东坐了下来。
章湘渝坐在黑夜地角落中,他眼光一直没有离开小曼和朱莹莹,见两位女子分坐在步高和侯卫东两边,心里有酸溜溜的滋味。
步高和小曼在朱莹莹唱歌的时候,一前一后走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侯卫东、章湘渝和朱莹莹。
朱莹莹咬了咬牙齿,站起身来,道:“侯主任,我请你跑舞。”侯卫东想着朱莹莹是专业舞蹈演员,心里确实有些发怵,道:“我跳得不好。”
朱莹莹只是微笑着等待,侯卫东也就跟着进了小舞池。
房间门又开,步高的矮胖助手带着一个女孩子来到章湘渝身边,道:“你好好陪这位先生。”
进来的女孩子是尚佳歌城地靓妹儿,她职高还没有毕业,也就十七、八岁,高二开始就跟着同
于欢场,向来入渔得水,年龄不大,鬼点子不少,她百元块,看到章湘渝穿着有些土气,不象是岭西人,便寻思着又从他身上磨些钱出来。
此时,侯卫东跟着朱莹莹来到了小舞池,里面灯光骤然暗了下来,朱莹莹随手将门带了过来。
里面的音响自成系统,都由外面控制,守在外面的公主早有准备,给里面地音响换上舒缓调子。暗淡灯光下,朱莹莹见侯卫东站在原地有些拘谨,心中一宽。
当朱莹莹随手关门的时候,侯卫东已是暗自警惕。
他的警惕并不是对朱莹莹,而是针对步高,当年曾经发生过跟踪偷拍事情,从这件事情看出,步高喜欢剑直偏锋,作为新管会主任,侯卫东不得不防。另一方面,侯卫东刚参加工作之时,曾跟着曾昭强、朱兵等人到汉湖,没有经住美色诱惑而下了水,当时他是被遗忘在上青林的干部,无所求也就无所畏惧,此时他政治前途很是光明,他不愿在这种场合轻易趟倒在女人裙下。
只是步高是第一个在新管会投资的开发商,而且背景深厚,侯卫东总得给他三分薄面。
进了小舞池,侯卫东按着正规舞姿将右手搭在朱莹莹腰间之时,他只觉得朱莹莹腰身格外具有弹性,这是那种经过训练的独有弹性,仿佛有无数跳动分子在腰间跳跃,侯卫东很想捏一捏朱莹莹的腰,试验自己弹性到底如何,不过还是忍住了。
因为他明白,今天就是步高对他的考验。
各界人士腐蚀干部最常用的两招,一是美人,二是金钱,招数虽然平常老套,却总是能点到人的死穴。
这就如股市的庄家,他们总是喜欢用最常用的招术玩弄小股民,在拉升之前来几个凶猛大跌,十有八九会将平日里满腹水平的股民吓得魂飞魄散,急着逃命,等到拉升之时,他们才醒悟这是简单的洗牌战术。
在这种博弈中,智力与知识都是次要的,人性中的贪欲,人性中的怯懦,往往会占据上风,凡是能控制贪欲与怯懦的人,在人生各个战场都将胜多负少。
两人跳了半曲,朱莹莹在耳边夸道:“你跳得不错啊。”说话间,淡淡的香水味道,混杂着更淡的青春气息,让人迷醉。
侯卫东仍谦虚地道:“我是野狐禅,乱跳的。”
朱莹莹见侯卫东身正腰直,彬彬有礼如谦谦君子,多了几分好感,“能跳华尔滋吗?”
“勉强吧。”
跳了一曲慢四,朱莹莹便出找华尔滋曲子,此时外间已是空无一人,她脸上不由得一红,心里也“砰、砰”地跳了起来。
侯卫东在大学里跳过华尔滋,还曾经在新生欢迎会上表演过华尔滋,水平在学生里也还算不错,当然比起专业人员来说差距还运。不过,这已经出乎朱莹莹意料,除了刚开始有些生涩,侯卫东舞步还真不错,虽然谈不上行云流水,却也能踩着节奏顺畅地跳下去。
两曲过后,侯卫东一直规规矩矩,朱莹莹反而是没有了主意,让她主动投怀送报,这就有些难度。
侯卫东主动道:“我们出去休息一会。”两人出了小舞池,却又没有共同语言,大眼瞪小眼地坐着。
朱莹莹知道侯卫东的身份,暗道:“步高有求于侯卫东,看来侯卫东是实权派,还这么年轻,如果他是在岭西工作,倒还值得交往。”她见这样尴尬地坐着也不是办法,又邀请侯卫东唱歌,这一点侯卫东倒有自知之明,不敢在专业人士面前献丑。
朱莹莹就主动唱了两曲,唱完之后,看到侯卫东还是一本正经地坐着,她甚至有些恼了:“真是个榆木疙瘩。”
她来到侯卫东面前,伸出一只手,微微弯了腰,道:“我们跳舞。”
灯光之下,朱莹莹婷婷玉立,气质清丽脱俗,她胸并不是太挺,但是从晚礼服开领处,恰好能看到一圈优美弧线。
如此美女,侯卫东不心动是假话,内心也有欲望在萌动,只是他一直对步高保持着警惕,犹豫片刻,心道:“再跳一曲慢舞,我就离开。”
打定主意以后,他跟着朱莹莹进了小舞池,曲子居然是熟悉的老歌,“午夜的收音机,一直重复着那首歌。”
随着舞步移动,侯卫东将扶在朱莹莹腰间的右手轻轻抬下滑了滑,这个动作很隐蔽,却让他再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朱莹莹腰间的弹性。
“到底受过专业训练,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侯卫东忍不住浮想联翩:如果压在身下,不知是什么感受。
下身随着想象中的情景也就挺了起来,侯卫东就将上身稍稍前倾,屁股朝后翘,用这个姿势避免两人下身相碰。
跳着跳着,两人身来越靠越近,前胸数次接触,几根头发丝扫得侯卫东鼻孔发痒。
侯卫东是在县城长大的孩子,岭西日报、歌舞团这些省级机构向来只在电视或是报纸中才出现,他记得有一次歌舞团到吴海县演出,姐姐侯小英兴奋得在屋里跳来窜去,这个情景侯卫东仍然历历在目。
如今朱莹莹这个以前只能在舞台或是电视里出现的人物,摆出一幅任君采摘的模样,单凭这种感觉就足以对侯卫东产生极大杀伤力。步高少年时代是跟着父亲在县城长大,同样具有这种感觉,所以当他将歌舞团最红的小曼压在身下之时,心理之快感甚至超过了肉体的欢乐。
如今,他用这种快乐来诱惑侯卫东。
侯卫东灵与肉在不停地搏斗挣扎,他心里明白,只要愿意,今晚就可以脱掉朱莹莹的小内裤,享受充满弹性的身体,想到这一幕,他下身更加膨胀。但是,他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步高喜欢剑走偏锋,绝对不能有任何把柄被他拿住,这是大节问题。
朱莹莹对侯卫东颇为好奇,按理说能跟着步高一起混的人,也没有几个好鸟。他却在这里充当正人君子,她暗中撇了撇嘴。心道:“这人如果不是忒虚伪,就是胆子太小,不象个男人。”
正在各怀着心思,两人舞交错,身体又碰在了一起,在今晚上。这种情况已经发生了好几次了,朱莹莹只觉得在腰上的那只手紧了紧。两人身体就紧紧依偎在一起。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这些臭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朱莹莹又在心里叹息一声。
朱莹莹抱紧了侯卫东,她练习舞蹈多年,对身体很敏感,感受到对方身体很结实。腰腹间没有赘肉,又感受到对方硬绑绑的下身。
这时,一只温热手掌伸进了她地衣服。从腰间一路抚摸而上,还有意弹了弹乳罩带子,又顺着脊背中间而下,毫不犹豫地伸进了裙子里。
朱莹莹居然没有产生习惯性呕吐的感觉,把头轻轻贴着侯卫东的脸。
一曲舞罢,侯卫东忽然道:“对不起,我接个电话。”
朱莹莹就站在小舞池里等候,等了一支舞曲,还没有见人回来,她走出门,外屋只有电视在闪动着,连鬼影子也没有一个。正在纳闷之际,一位公主正推门过来,道:“刚才一位先生说,他有急事先走了,让我给你说一声。”
朱莹莹楞了一会,随即反应过来,她被对方放了鸽子,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她很一边有些庆幸,一边也有挫折感,低声骂道:“土包子,县疙瘩。”
第二天,步高一大早就来到金星大酒店,见到在阳台上锻炼身体的侯卫东,他似笑非笑地道:“好你个侯卫东,把莹莹小姐一个人扔在尚佳歌城,她可是歌舞团地明星,你就舍得丢下,改天要给莹莹陪罪。”
侯卫东想到昨天之事就觉得神情气爽,笑道:“朱莹莹长得太漂亮,再呆下去,我肯定会把持不住,我可是新管会有名的气管严,回去怕跪搓衣板。”
步高哈哈笑道:“男子汉大丈夫,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有什么害怕地。”
步高根本不信侯卫东所说,当年他派人跟踪过侯卫东,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他从照片的细枝未节中断定侯卫东与李晶多半有私情,“看来侯卫东也是老奸巨滑,不肯轻易咬钩。”他已经决定要买新管会土地,所以还是准备寻机再次笼络侯卫东,这也算是长远投资。
侯卫东与步高吃完早饭,新管会副主任章湘渝这才爬起床来。
昨天章湘渝与尚佳歌城美女玩得很开心,美女拉着他到了另一个小房间,两人稀里哗拉又干掉一瓶芝华士,对于喝惯了高度酒的章湘渝来说,这种淡口味的洋酒没有什么劲道,在美女的诱惑之下,喝酒、唱
舞,玩得很爽。只是顾忌着一把手侯卫东,他还是开房建议,回到了金星酒店。
与步高在沙州才分手,分手之际,步高握着侯卫东地手,道:“投资新管会,有很多人都不看好,我算是吃螃蟹的人,等真正开发以后,希望你要支持,有了赚钱效应,其他开发商才敢进来。”
侯卫东表态道:“步总放心,为开发商服务是我地职责。”
等回到了新管会办公室,已是上午十一点就,侯卫东屁股还没有坐热,县政府办公室又打来电话,让他立刻到县长马有财办公室。
进了门,见庆达集团副总经理黄亦舒坐在马有财办公室,侯卫东便明白是为了什么事情。
马有财开门见山地问道:“庆达集团需要土地修职工疗养院,你是什么意见?”
侯卫东看了一眼黄亦舒,实事求是地道:“这事我和黄总谈过,庆达集团准备修库房和职工疗养院,所需土地在详规的生活区里面,这是商业用地,黄总要工业用地的价钱,一百亩地差价在一千万以上。”
黄亦舒道:“库房确实是轴承厂和铁肩山泥厂的一部分,在任何开发区里都算作是工业用地,庆达集团很看好益杨的发展,这个大型库房建好以后,还有一些企业将陆续搬过来。”
这是双方争执不下地焦点。
把事情经过讲清楚以后,侯卫东就明智地闭上嘴,等着马有财县长发话。
马有财道:“庆达集团对益杨县支持很大,这一点县委县政府是有数的,县政府原则上同意庆达集团购买土地建库房和疗养院,土地价格就按照工业用地来计算,县政府常务会上已经研究了此事,很快就将会议记要的形式发下来。”
侯卫东作为新管会主任,对于县政府地决策一点都不知情,于日常做法不相符合,他感觉很是诧异,看着马有财鲜红的领带,不由得联想到步高对自己的腐蚀,琢磨道:“马有财为什么不征求具体部门的意见,难道,黄亦舒与马有财也有过亲密接触。”
马有财满面春风地道:“新管会土地的事情就这样定了,昨天我跟木山薰事长通了电话,他提到要将庆达集团旗下的通运机械厂搬迁至开发区,黄总,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开始搬迁,县政府在土地、税务、水、电、气都继续保持优惠。”
圆满地实现了任务,黄亦舒表态很干脆,道:“只要落实了土地,我们随时可以搬迁。”
侯卫东听说庆达集团还要迁一个机械厂过来,心道:“难怪县政府同意黄亦舒的要求,原来有这么一回事。”
岭西轴承厂、海运机械厂都是岭西资不抵债的老国有企业,位于岭西一环以内,庆达集团收购这几家企业,一是企业扩张的需要,另一方面是看中了这几个企业的地盘,几经周折,趁着国内组建大财团、大企业的流行热潮,庆达集团完成了并购任务。
完成收购以后,张木山成立庆达机械制造总公司,着手将所有机械加工、制造企业集中搬到人工以及土地更便宜的地区,益杨新管会就是庆达机械制造总公司所在地。
岭西腾出来的土地则可以搞房地产。
马有财等人并不知道庆达集团的真实目的,为了将通运机械厂吸引到新管会来,经过再三考虑,同意了黄亦舒提出的要求,毕竟,新管会目前从整体上还处于荒芜状态,这些土地没有人购买,则毫不值钱。
招商成功,马有财同样很高兴,道:“今天中午,请黄总吃顿便饭。”黄亦舒早就被益杨酒弄得没有脾气,听说吃饭,就愁眉苦脸,道:“马县长,我的酒量确这不行,能否少喝两杯。”
侯卫东的心情比黄亦舒更不爽,虽然搬来一个机械厂,新管会却少收了上千万的钱。
他最熟悉新管会的情况,对这块土地最有信心,他坚信只要十亿货款一到,新管会必将成为开发的热土,如今县政府常务会已经通过的事情,新管会作为县政府的一个部门,只能无条件执行。
跟着马有财一起到了益杨宾馆,侯卫东心道:“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第二百九十八~三百章 人和事
三月,省党校青干班提前开班了,这一届青干班是为了干部,各地名额很少,年龄、职务等条件很严,沙州只分到了六个名额,学习班从七月开班,先到沿海地区考察两个月,然后在九月开课,到九八年七月结束,满打满算十二个月,与祝焱所在的地厅级后备班几乎是一样。
益杨县人选是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刘坤,从年龄到资历,他都符合条件。
在年初,祝焱曾经提起让侯卫东参加青干班,因此听到刘坤参加青干班学习的消息以后,侯卫东还是稍稍有些失落,给祝焱发了邮件,说了此事。
定期用邮件向祝焱汇报益杨的事情,已经成为侯卫东的习惯。
第二天上班,祝焱才打开邮件,直接给侯卫东打了电话过来。“原本是安排你去的,你对这事有什么看法?”
侯卫东道:“我很矛盾,能够到在省党校学习的机会是一件好事,但是新管会事情太繁杂,把这一摊子事放下,我实在放心不下。”
“季海洋已经给我说了此事,我同意他的观点,你还是留在新管会为好,这事你要正确对待,只要把新管会的事情做好,以后机会还多得很。”
侯卫东暗道:“原来祝书记早就知道此事。”
祝焱指点道:“益杨县委只有八个常委,马县长重用刘坤是有道理的,你好好揣摩其中奥妙,而且要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揣摩。这样才能作出正确判断。”
一语点醒梦中人,侯卫东领悟能力很强,立刻明白了其中奥妙:“杨森林是以县委副书记身份主持县委工作,但是在县委常委中并无根基,副书记季海洋是祝焱地铁杆,钱治国等其他常委则是首鼠两端。县长马有财重用刘坤,至少可以得到两个常委的支持,在益杨也就有更多的发言权,这是典型的中国式政治。”
想通了这一点。侯卫东就心气平和了。
但是,益杨有更多的官员不能心平气顺,县委办杨大金就是其中一个,他是多年的中层干部,而且一直在经济领域第一线工作,向来很受重要,眼见着年龄渐长。自己仍然在二级班子转来转去,没有得到提升。
益杨有一个惯例,县委办主任一般都要进常委,而且益杨县委如今有八个常委,很明显还差一位,杨大金当上县委办主任以后,进常委地心思更强烈了。经过六月调整干部一事。他心里明白,就算杨森林答应帮自己,如果没有祝焱点头。他无论如何也进不了常委。
“侯主任,我是杨大金,你在忙什么,在财政局,今天中午有安排没有,季书记发表了一篇文章在岭西日报上。我们哥俩请季书记喝怀酒,表示祝贺。”
“张家水库,我们十一点出发。”
“今天别带司机了,哥几人喝酒钓鱼,痛痛快快地玩半天。”
接到杨大金的电话,侯卫东心里就开始寻思:“如果我是杨大金,现在心里最渴望的是什么事情?”外清楚简单,侯卫东一下就抓住了问题的核心:“益杨县委还差一个常委,如果我处于杨大金地位置上,肯定是想当常委,要当常委,祝书记这一关他必须要过,这就是中午突然叫吃饭的原因。”
侯卫东思路继续深入下去,“季书记的那篇文章已经发表了好几天了,杨大金作为办公室主任,今天能有空闲陪季书记吃中午饭,杨森林应该不在县里。”
季海洋是很有水平的领导,侯卫东出于对季海洋的尊重,十点四十分,他开着自己的蓝鸟从沙州学院家属楼出发,直奔张家水库,到了水库,特意交待水库老板道:“中午生活记在新管会帐上,不能收其他人的钱。”
他又让水库老板准备了四、五根鱼杆,泡上农家地老鹰茶水,准备工作刚做完,季海洋、杨大金便到了。
季海洋当了副书记,原本不想换车,可是杨森林到了益杨以后,很快就买了新车,如果季海洋坚持不换车,倒显得另类,让杨森林也处于尴尬之中,于是,季海洋的车就给了杨大金使用,自己换了一辆新丰田。
但是今天两人都没有坐县委配发的车,杨大金借了一辆皇冠车,亲自充当驾驶员。
来到水库边,杨大金把老板叫过来,得知侯卫东已经安排好了,大声道:“侯兄弟,今天说好了老哥来安排,老板,不能收他的钱。”
季海洋站在水库边,兴致勃勃地挑选着钓
闻言道:“大金,别跟侯卫东客气,新管会现在兴旺出点血是小意思。”
三人皆笑。
七月小水库,太阳照在水面上,亮晃晃一片,季海洋顶着烈日,戴着顶破草帽站在柳树下,不一会就钓了四条鲫鱼起来。
饭菜上齐,杨大金端起酒杯,道:“今天益杨县委办三任主任小聚,一来祝贺季书记文章在岭西日报发表,二来向两位前辈学点办公室工作经验。”
侯卫东忙道:“杨主任,你当计委主任的时候,我才大学毕业,叫前辈是折杀我了,而且杨主任是新管会前任主任,我才真正应该称呼杨主任为杨前辈。”
季海洋笑道:“老杨别这样见外,大家平时都忙,今天偷得浮生半日闲,喝酒、聊天、钓鱼,彻底轻松轻松。”又正色道:“没带驾驶员,酒就喝啤酒,每人最多两瓶。”
张家水库的鱼很有特色,而主要特色是简单,用盐抹了鱼,放点猪油,再放点老姜,有井水来煮,起锅时放点葱和水库边上四处长着的鱼腥草,就做成了一锅美味,和城里半是鱼半是佐料地菜品,风味迥然不同。
“我真是羡慕侯主任的年龄,现在还没有满三十吧,我可是奔五的人了。”杨大金很感叹地道。
杨大金今年满四十三岁,到了这个年龄段,如果不能尽快地向县级领导靠拢,满了四十五岁以后,一般情况下,就很难再上一步,所以官场有句俗话,叫做“文凭不可少,年龄是个宝。”
季海洋很理解杨大金地处境,道:“杨主任奔五还早了些,我记得前年才吃了你四十酒。”
“不是前年,九四年底的事情,一晃就四十三了。”杨大金感伤了几句,又道:“季书记是分管组织的书记,侯主任也是主持过工作的委办主任,不是外人,我今天就趁着这个机会汇报思想。”
季海洋道:“就我们哥几个,杨主任也别太客气了。”
侯卫东暗道:“这就是主题了。”
果然,杨大金道出了今天的主题:“益杨历年来的县委办主任都进了常委,而今常委还差一人,我如今当委办主任已有半年了,组织上能否也考虑让我进常委。”
“从资历来说,我十年来先后当了城关镇镇长、计委主任、新管会主任、委办主任,都还算是重要部门地一把手,这说明县委县政府还是认可我的成绩,从年龄来说,我今年要满四十四,再不升一格,也就没有机会了。”
由于是小范围,杨大金还是很诚恳,说的都是老实话。
这与侯卫东的预测不谋而合,他心中不禁有三分得意。
季海洋早就为杨大金想过此事,只是益杨的格局有些特殊,他想了想,道:“前几天我到了市委组织部,向部里汇报了此事,很快就会有结果,你放心,组织上会考虑你的实际情况。”事情没有决定下来之时,季海洋说得就很含糊。
杨大金连忙举着酒杯,敬酒道:“多谢季书记关心。”
又喝了几杯酒,说了些闲话,季海洋似乎漫不经心地道:“前些天我到省党校去了一趟,党校设施老化了,空调致冷效果不行,你是县委办公室主任,一定要多关心祝书记,把事情考虑细一点。”
杨大金是杨森林选的办公室主任,当了委办主任以后,每天跟着杨森林东跑西奔,目前为止,他只是跟着杨森林到省党校去过一次,当六月人事调整结束以后,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大失误,他请季海洋和侯卫东吃饭,就是为了弥补前错。
此时听到季海洋此语,他仍然感到后背凉嗖嗖的,懊恼地想道:“前一段时间我怎么这么傻,一门心思跟着杨森林,没有单独到省党校去看望祝炎,这是最大失误。”口里道:“季书记,你批评得对,这事我马上去办好。”
季海洋强调了一下,道:“你明天就去办这事,不能久拖。”
趁着季海洋上厕所的时候,杨大金低声地对侯卫东道:“侯老弟,祝书记那边,你一定要找会替我美言几句。”
“放心,我知道怎么办。”侯卫东又很交心地道:“祝书记的事情,你是委办主任,一定要记在心上,明天一定要去。”
杨大金使劲与侯卫东握了握手,很感激的样子。
孤独,如小蛇一样盘在杨森林心中,他从沙州来到了益时间,怀着满腔抱负,想在益杨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但是一个拥有近百万人的大县与市委市政府只有几人的处室完全不同,理论与实践更有巨大的差距,更关键的是千丝万缕的人事关系,构成了庞大的纷繁复杂的大网,而他只是陷入其中的一只昆虫。
“治大国若小烹”,想着这一句先贤名言,杨森林骂了一句:“真是骗人的谎话,谁若把治国当成小烹,不是天才就是疯子。”
他开着车在益杨街道漫无目的地转着圈,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每当遇到难解之题,他就如魏晋南北朝的疯子,驾着车在四方漫游,饿了,找一家小馆子,切点卤肉,煮一个豆腐汤,吃两碗米饭,心情就会随着食物进入肠胃而好转。
将小汽车开到了沙弯子,这是沙益路原来的一个重要节点,是沙州市与益杨县的交接点,高速路通车以后,沙弯子迅速衰败,再也没有妇女和儿童在这里兜售小食品,水泥打成了小坝子长出了一层黑绿青苔。
“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我一定要在益杨干出一番事业,否则被朱伯伯瞧扁了。”
在沙弯子,杨森林静静地坐了一个多小时,然后猛地打燃火,一踩油门,重新上了公路,沿着老公路就朝沙州开去,到了沙州,已是十一点过了,他在城边随意地找了一个小馆子。点了几样家常菜,慢慢地享用,细细地想着心事。
一顿清淡寻常的午餐,杨森林还是吃了一个多小时,他特意把手机扔在车上,免得受到骚扰。吃完饭,坐回在车上,等到两点半,他拨通了市政府秘书长蒙厚石打了电话:“蒙伯伯。我是森林,没什么事,就想找你聊聊。”
蒙厚石看了看压在案头的厚厚文件,道:“我手里有几件事情要处理,这样,三点钟到我家里去,晚上再家里吃饭。”他又给家里打去电话:“老婆子。晚上森林要来吃饭,烧两条鲤鱼,弄一瓶绍兴黄酒。”
蒙厚石有爱人也就五十来岁,虽然被称作老婆子,其实是很利索地中年人,她道:“森林这孩子锋芒毕露,跟他爸爸性格一模一样。到了基层,恐怕得罪不少人,今晚你也劝劝他。”
等到杨森林准时来到蒙厚石家里。蒙厚石已经再书房里等着了,空调调至二十六度,屋里一片清凉,茶几上摆了一幅围棋,棋盘是香樟木所做,带着木质的条纹。很有质感。
蒙厚石脸上所有皱纹都舒展开来,平常严肃的老头露出仁和的一面,道:“森林,先摆一盘,过过瘾。”
杨森林也不客气,等蒙厚石落子,便扣着棋子啪地落下,两人撕杀过无数次,相互的套路早就熟悉得紧。中盘,杨森林一不小心,一条大龙被绞杀。
蒙厚石痛快地喝了口茶,道:“森林啊,到益杨半年,棋力下降了。”杨森林苦笑道:“忙得头昏脑胀,哪里有时间下棋。”
蒙厚石对益杨情况很清楚,道:“你是县委书记,与行政首长相比较,应该超脱得多,只要管好人,什么事情都在掌握中。”
这也正是杨森林此行的目地,他禁不住抱怨道:“我只是县委副书记,在益杨说话还算不了数。”
蒙厚石嘿嘿地笑道:“最近调整干部受到了阻力,是不是?”
杨森林知道蒙厚石向来耳报灵通,道:“最近调整的一批干部,新管会主任,城关镇书记,国土房产局长,这几个关键职位,我根本调不动,县委书记管不了干部,那还有什么意思。”
蒙厚石道:“欲速则不达,你以前一直没有在地方独挡一面,这是朱伯伯特意安排的机会,搞得好就会成为事业发展基础,搞不好,嘿,就准备回省城工作。”
杨森林脸色就很是难看,气鼓鼓的。
“这一年,你不必做出成绩,也不必有自己地思想,把局面维持下去,机会自然就来了。”蒙厚石拿着眼镜的手摇了摇,解释道:“祝焱在市里有地位,是周昌全的爱将,党校毕业以后,他要当市委常委,你何必与他较真,得不偿失。”
听到祝焱到提升,杨森林眼睛一亮,“祝焱真的不回益杨了?”
“哼,沙州的事情,计划总没有变化快,这件事,是刘市长无意中说漏了嘴,你心中有数就行了。”
蒙厚石又交待道:“这事你别去问朱伯伯,他是讲原则的人,他给我说过,如果你确实担任不了县委书记,他会重新考虑你的去向,或许就会把你调到省城一个条件好一
位。”
杨森林出任县委副书记的时候,朱建国也曾经郑重地说过这话,杨森林本是心高气傲之人,即使在益杨受了挫折,也不愿意轻易向朱建国抱怨。
省委副书记朱建国,沙州市政府秘书长蒙厚石与杨森林的父亲都曾经是沙州机械厂的同事,当年,朱建国是团支部书记,蒙厚石和杨森林则是车间技术骨干,武斗开始以后,三位年轻人都参加了厂里的红旗造反派战斗队。
杨森林父亲锐气十足、敢打敢冲,武斗最激烈的时候,他曾经一个提着冲锋枪就端了对和保皇派的老窝子,是战斗队中赫赫有名地战斗英雄。英雄往往和悲剧联系在一起,在一次派系战斗中,杨森林被大口径机枪迎面打中,当场断成了两截,连一句遗言也没有留下。
这是时代的悲剧,痛苦深深地藏在了朱建国、蒙厚石等人心中,成为永远挥之不去的记忆。
朱建国、蒙厚石对于杨森林有特殊感情,一直把他当成子侄看待,而蒙厚石与杨父当年在厂里拜地是同一个师傅,两人关系更近一些,杨森林很小就在蒙厚石眼皮下长大,对蒙厚石更亲近一些,说话也随便。
杨森林人聪明,能力很强,但是与其父亲一样,性格急燥,急于求成,这是从政大忌,蒙厚石对此自然看得很清楚,也不止一次提醒过他,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参加工作以后,杨森林为了工作的事情,经常与他的领导发生冲突,虽然事后证明他的看法是正确的,却是赢了道理输了感情。
幸好有朱建国和蒙厚石等人关照杨森林,所以他虽然得罪人无数,却一步一步得到提拔。这一次让杨森林担任益杨县委副书记,也是朱建国的安排,如果杨森林把握得好,他极有可能成为岭西最年轻地县委书记。
“森林,你在益杨根基太浅,步子不能迈得太大,一直以来,你只盯着马有财,忽略了祝焱的存在,这是一个大失误,幸好还没有出现大的问题,回益杨以后,赶紧进行补救,记住,逢事多与祝焱沟通,有百益无一害。”
两个月之前,杨森林不一定能够接受蒙厚石的意见,现在他终于认识到事情的复杂性,道:“明天,我就去拜访祝焱,力争取得他的支持。”
第二天,侯卫东正在召集新管会干部会,新管会与开发区合并以来,突然增加了十来个二级班子正副职,为了整合一、二级班子,会议也就比以前多了一些。
侯卫东正讲得唾液横飞,办公室小刘拿着电话本子走了上来,道:“县委办发的通知,请侯主任十点钟准时到杨书记办公室。”
急匆匆赶到杨森林办公室,杨森林挺客气地站起来,与侯卫东握了握手,这让侯卫东有些受宠若惊。
“侯主任,我看了新管会近期工作报告,你们的工作很有成效,县委很满意,发展银行货款到了以后,如何能将钱用在点子上,如何充分发挥十亿货款的杠杆作用,这是一门大学问,我准备今天下午到岭西去拜访祝书记,请祝书记指点迷津,同时,还想与发展银行的专家会过面,征求他们的意见。”
侯卫东下意识就想:“杨森林做这事,到底出于什么目的。”
杨森林继续道:“这是小范围拜访,我带你和大金一起去,你要把相关材料准备充分,与发展银行见面之时,留下好印象。”
接受了这个有些奇怪的任务,侯卫东一路寻思着又回到办公室,急忙给李晶打了电话。
“今天我要跟着县委杨森林书记到岭西来,下午到了先同祝书记见面,晚上同发展银行的专家共进晚餐。”
李晶笑得格外灿烂,道:“你这人也没用良心,这么久了不给我主动打个电话,这个不算,是我主动的,东南亚金融危机,对精工集团也有冲击,这么大的事情,你就让我一个弱女子娇嫩的肩膀来承受,也太狠心了。”
“这样,明天我还是要到益杨来,什么事,一是收帐,交通局的钱还没有打到精工集团帐上来,二是视察我在上青林的条石场,不是信不过你,这可是我的权利,三是听木山董事长说,新管会红红火火,精工集团也想来看看,我可是投资商,你作为新管会主任肯定要亲自接待吧。”
开了几句玩笑,李晶柔声道:“晚上到我这里来吗?”
这句话,弄得侯卫东几乎就要上火。
在岭西省的宴会结束,刚好八点钟,省发展银行高度评价了益杨县在开发新管会方面的所做工作,这里面官场话占了一半,另一半他们也是真话,祝焱和杨森林能亲自来汇报工作进展情况,这至少说明益杨县委态度是端正的,而态度决定着十亿货款的成败。
送走了省发展银行领导,祝焱和杨森林两人在酒店院内的小花园里随意闲聊着,侯卫东和杨大金远远地跟着,并不过于靠近。他抽空给李晶打了电话:“李总,我还在陪祝书记,估计今晚不能过来。”李晶早在屋里翘首等待,闻言很失望,道:“算了,白骨精不等你了,我也出去了。”
祝焱和杨森林在花园里站了半个多小时,这才告别。
分手之际,杨森林特意交待道:“侯主任,你要将祝书记送回党校。”其实不论杨森林是否交待,侯卫东都要将祝焱送到党校。
到了党校门口,刚到九点,祝焱略有些酒意,他今天不想捧着那本印刷精美的《曾国藩家书》,这本书适合喝着茶静心阅读,而今天喝了酒。心性乱了,不看也罢。
侯卫东憋着许多话,陪着祝焱到宿舍大楼的门口,道:“祝书记,时间还早,我陪你到那里去坐一坐。”
祝焱看了看腕上手表。道:“你没有到铁塔山去过,我们去喝茶聊天看岭西夜景。”
“你开车技术如何?”
“还不错。”
“喝了酒,没有问题吧。”
“这点酒不算什么。”
祝焱取出一把钥匙,道:“前几天朋友送了一部帕萨特过来。让我平时代步,岭西车多人多,我技术不行,只是晚上出去跑了两趟,今天你来开车。”
侯卫东道:“祝书记,王兵技术好,把留在岭西。就给你当专职驾驶员,用起来方便。”
祝焱摇头道:“没有这个必要,我到党校就想静下来读些书。”他想了想,又道:“没有车确实很不方便,这样办,你让王兵暂时留几天,给我当教练。我出师以后,他就算完成任务。”
铁塔山海拔在一千米左右,山顶有一块平坝。被人承包了,安放了一排小桌子和遮阳伞,挂了些满天星,就成了露天酒吧,虽然东西比山下贵一倍,生意一直很好。
坐在山顶。抬头望天,满天星斗格外壮阔,俯身朝下,则是岭西城璀璨的***。
“什么时候沙州能有这么亮地灯光?”祝焱把小椅子搬到平坝边上,下面就是黑不见底的悬崖,阵阵山风从山谷吹来,让暑气一扫而空。
侯卫东敏感地注意到,祝焱说的是沙州而不是益杨,他跟随着祝焱的目光凝视着远处的城市,道:“新管会建成以后,灯光也要这样辉煌。”
祝焱没有再说话,而是默默地捧着茶杯,过了好一会,突然扭头问了一句:“你的石场效益如何?”
侯卫东实事求是地道:“益杨建设任务不小,石场效益还不错。”
办石场之事,侯卫东很早就给祝焱坦白了,祝焱从内心深处并不反感此事,反而对侯卫东地头脑感到欣赏,道:“你们这一代人恰好身逢改革开放年代,比我们幸运得多,我在你这个年龄,就拿着三十多块钱的工资,住的是单位寝室,骑一辆二手自行车,每天还兴高采烈。”
“通过你这件事情,我也得到些启发,沙州这样的内陆城市,必须要有超常规地手段才能赶上沿海地区,总体说来,在沙州,干部是素质较高的一群人,应该出台宽松的政策,让他们能带头干企业。”
“我在党校看到一份资料,讲的是顺德企业群的发展史,全国家电产量的三分之一在广东,而顺德占去了半壁江山,它是全国最大的冰箱、空调、热水器和消毒碗柜地生产基地,是全国最大的电风扇、微波炉和电饭煲的制造中心,容声、美的、万家乐和格兰仕,都成了全国名牌。”
祝焱显然研究过这事,说起来如数家珍。
“顺德企业为什么能发展,机关干部起了大作用,如珠江冰箱厂潘宁是顺德桂镇工交办副主任,全球最大微波炉企业格兰仕的梁庆德是顺德桂川镇工交办副主任,乐百氏的何伯权是小榄镇团委书记,沙州必须要解放思想,放手让机关干部经商,这样
出一条血路。”
“你是如何看待这事,这是私下讨论问题,尽管大胆说。”
侯卫东有多年企业经验,他的体验与祝焱稍有不同,前些年不一样了,现行政策已经不充许县乡政府投资办企业,而机关干部本身极度缺乏办企业地启动资金,所以即使有政策,难度也不小。”
祝焱不以为然,道:活,他们总有办法的,这一点我有信心,关键是看领导层的态度,还是有政策地操作性,比如干部准许干部离职几年,保留公职,专心发展企业,当然这需要一整套制度,我在党校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指了指脑袋,道:“新管会地理位置也没有太明显优势,比起省城以及地区城市来说还有劣势,要在全省众多开发区中脱颖而出,很难,你是新管会一把手,更要大胆解放思想,否则新管会很难冲出一条血路。”
两人看着遥远的星空和美丽的***,吹着山风,聊着形而上的问题,从精神到肉体都很轻松,侯卫东也将祝焱看成知识丰富的前辈,而不是大权在握的县委书记。
到十一点,两人才慢慢下山。
分手之际,祝焱道:“你要尽快想办法到岭西大学拿一个硕士文凭,越往大机关走,对文凭要求越高,你要早做好准备。”又道:“这次学习结束,我估计不回益杨了,到何处任职还不清楚。”
出了党校大门,侯卫东也不想麻烦王兵将车开过来,坐着出租车回酒店,他脑中一直琢磨着祝焱所说:“祝焱多半有带着我地意思,我是否跟着他?”
在新管会当了一把手,基本能充分发挥自己的意志,这比当秘书为领导服务舒服得太多,不过,祝焱毕业以后肯定是任市一级领导,跟着他发展前途肯定要大一些,所以,侯卫东对此事还颇为犹豫。
边想边想着,只听到大厅里有人喊了一声:“侯卫东。”
循着声音看去,侯卫东吃惊地见到曾宪刚,他和另一位壮实的男子也正在朝电梯走。
曾宪刚急忙给壮实男子介绍道:“这就是益杨新管会侯主任,我的铁哥们。”
“这是我的福建战友何柱,我就在帮他卖建材,开发区的厂就是他的。”
侯卫东客气地道:“欢迎何总到新管会投资,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我的电话宪刚都有。”
何柱脖子上挂了一根粗大的金项链,皮肤很黑,身材敦实,与侯卫东握手以后,道:“侯主任还要多多地关照,我隔几天要到益杨,到时请侯主任吃饭。”
他话也不多,寒暄几句便没有了语言。
曾宪刚眉眼间的悲伤气息淡了许多,道:“我们在岭西的销售中心建成了,就由我来负责,前天开业,赚了一个满堂红。”又问:“你怎么也在岭西,开会?”
侯卫东点点头,含糊地道:“现在我负责招商,经常四处跑。”
曾宪刚用手往楼上指了指,低声道:“楼上有按摩中心,都是三点式服务,妹儿乖得很,累了一天,我们一起去放松放松。”
侯卫东如今是新管会党组书记、主任,是很有前途的年轻干部,也就比刚刚参加工作时要警惕得多,他总觉得何柱很有些江湖气,便自然不肯跟着去按摩中心,推脱道:“楼上还有人等我,我要先上去。”此话半真半假,杨大金也是住在金星酒店,只是并没有等侯卫东。
进了电梯,曾宪刚按了七楼,侯卫东眼见着七楼的说明,正是按摩中心。
“宪刚,你到了岭西,益杨的店谁来管?”
“我把益杨店交给曾宪勇,我定期回来看一看就行了。”曾宪刚递了一张名片,道:“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地址,明天你一定要到我店里来看一看,
“我把儿子也弄到岭西了,给他换个环境。”说这话时,曾宪刚又露出往常的黯淡情绪。
回到了房间,侯卫东不由得想起他和曾宪刚第一次请益杨交通局原财务科长吃饭的情景,那时,曾宪刚在舞厅里完全是一幅束手无策的拘谨模样,如今他虽然黑蛮如初,气质却变化极大,一只独眼和魁梧身材,反倒显出几分男子汉味道。
第二天,他还是按照名片的地址找到岭西店,进了店面,就见曾宪刚站在柜台前,一位穿着身段苗条的年轻女子站在他的身边。
第三百零一~二章 现实社会
一眼见到曾宪刚和他身旁女子,侯卫东就觉得他俩关因很简单,其身体距离比起一般男女同事稍微近上一点点,这个距离可意会不可言传,侯卫东敏感地感觉到了。
女子名叫宋致成,是公司销售经理,看上去二十刚出头,脸色白净,分布着十来颗小麻点,倒和美国女孩有些相似,性情也很爽利,她多次听到曾宪刚谈起过侯卫东,寒暄几句以后,便很热情地带着侯卫东参观公司的产品。
一路上都是宋致成蛮有特点的岭西语音,曾宪刚跟在后面,反而没有说上几句话,戴着墨镜脸上露出了少见的笑意,神情也温和许多。
中午,何柱有事离开,侯卫东与曾宪刚、宋致成三人到了附近的四川菜馆。
吃饭之时,侯卫东特别留意观察了曾、宋两人的细微动作,宋致成给曾宪刚夹了一支鸡腿,还给他递餐巾纸,这两个动作更加证实了侯卫东最初的感觉。
等到宋致成到卫生间去,侯卫东道:“我看小宋对你很不错啊。”曾宪刚并没有马上明白侯卫东的深意,道:“她心很细。”
“结婚没有?有男朋友没有?”
曾宪刚看见侯卫东不怀好意的笑容,道:“你瞎想些什么,她才从中专校毕业三年,刚满二十一岁,应该叫我叔叔了。”
侯卫东劝道:“我发现小宋对你很不错,你应该考虑个人问题了,总不能一辈子打单身。”
“她是什么情况?”
曾宪刚介绍道:“她是省财贸中专校毕业的,毕业后分到了岭西锅炉厂,她一家人都在这个厂里,工厂前不久破产,正逢我们公司招人,她就过来了。”
“也就是来了一个多月了。”
“嗯。”
侯卫东打气道:“男女差个十来岁,根本没有问题,这女孩性情开郎。人亦聪明,长得也俏,就是家庭困难点,这一点恐怕你要嫌弃。”
“只有别人嫌弃我的,我哪里有资格嫌弃别人。”曾宪刚叹息道:“我就是益杨的农民,还拖着一个小娃儿,小宋是个好女孩,哪里肯嫁给我。”
“现在时代不同了。老曾身强力壮,很有男子汉的气质,这是现代女孩最喜欢的高仓健类型,而且。你如今也是百万富翁,小宋他们家都属于下岗工人,经济很紧张,真的是嫁给了你。他们家的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曾宪刚前妻是地道的农民,勤俭持家,性情温厚,而小宋是省城女孩。两人气质形象相差十万八千里,如果不是侯卫东点破,他根本没有想到还有这种可能性。此时猛地想起小宋青春靓丽的面容。善解人意地话语。他不禁砰然心动。
侯卫东鼓励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如果不主动,错失良机就要后悔。”曾宪刚又有些灰心丧气,道:“也不知她家里是否看得起我这个农民,这事八字还没有半撇。”
“做人千万别小看了自己,在这个社会,评判一个人是否成功主要看财富,从这点来说,你就是成功人士,而且现在户口也在松动,到时你花点钱买个户口,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侯卫东强调到,“看问题要抓住牛鼻子,你现在是商界成功人士,真正的钻石王老王。”
在侯卫东的鼓动之下,曾宪刚信心开始起来了,道:“我试着去探听她的口气。”
这时,宋致成走了回来,白净脸上还挂着几颗水珠,她对侯卫东道:“侯主任,我真的不能喝酒,喝了一杯就开始头昏了。”挨着曾宪刚坐下来以后,道:“曾总,你别喝了,否则眼睛又要发炎。”
吃完午饭,曾宪刚把侯卫东送到了高速路口收费站,侯卫东道:“只要对方人品不错,你又喜欢,就要勇敢主动追求,幸福生活靠自己。”他的声音稍大,有意让宋致成听见。
宋致成听了此语,神情便复杂起来。
上了高速路,侯卫东心里暗道:“宋致成也应该对曾宪刚有点意思,嘿、嘿,想不到尖山村前任村委会主任居然能讨到一个岭西老婆。”
益杨是内陆封闭的小县城,县城的人能娶到沙州女孩子不容易,为了这段婚姻,当年侯卫东和小佳还付出了相当大地努力,在两人顽强坚持下,有情人才终成眷属。记得张小佳初到上青林,在上青林场镇引起了不小轰动,更让机关干部们羡慕不已。
如今,曾宪刚这位土生土长的上青林社员,居然有机
省城年轻女孩子,几年时间,世事变化之快,让侯卫叹数声。
社会主义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要消灭城乡差别,但是全国人民奋斗了数十年,城乡差别不仅没有缩小,而且越拉越大,农业户口和非农业户口,人为地把平等国人分成了两个不同类别,城里人要和乡下人通婚,除了上山下乡年代,则只能是乡下人改变户口类别以后才有可行性。
更具体一点,在以前,一位上青林地道农民要娶一位读过中专校的岭西国营企业职工,等同于天方夜谭,等同于摘下天上地星星,等同于娶到七仙女的妹妹。
如今,社会主义商品经济时代慢慢地到来了,万恶的金钱已将这层坚冰撕开了一个缺口,侯卫东这才敢于建议曾宪刚去追求小宋。
想着曾宪刚的经历,侯卫东再次感慨世事变化之快,也对那位在那边在南方画了一个圈地老人充满了由衷的敬意。
而就在改革总设计师邓小平先生逝世的那一段时间,祝焱带着他四处拜年,世俗中人只是稍稍悲伤、震惊,便又投入不得不面对的生活中去。
在高速路上,三菱车以十百二十迈地标准速度前行着,将岭西以及侯卫东的感慨统统抛在了脑后,下午三点,车子回到了益杨新管会,侯卫东脚一踏在新管会的坝子里,立刻又挺起了胸膛,恢复了新管会主任地自信与从容。
回到办公室,侯卫东屁股还未坐热,办公室、财务科、招商科、基建科等人耳朵实在灵敏,几乎同时就探知侯卫东回来了,于是轮番进来汇报工作,时间转眼到了五点,他这才稍有喘息时间。
喝了口茶,侯卫东润了润喉咙,靠着椅子后背,忽然想道:“研究室成立以来,易中成没有汇报过一次工作,这个人还真是书生意气,他已是三十多岁地人了,年龄越大,向上地机会也就越来越少,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
现实是极为残酷和冷漠地,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天上更不会白白地掉下陷饼,前途和命运只能靠自己争取。
侯卫东由于考虑到易中岭的因素,将易中成调离了掌握很多秘密的办公室,但是还是给他任了一个研究室主任的官衔。
作为新管会的一把手,他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迁就易中成的脾气,甚至也不需要整他害他,只是将他晾在一边,时间一长,易中成自然就会成为新管会边缘人,这对于一位有理想并自视甚高的人来说,是极其痛苦的事情。
侯卫东暗道:“易中成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想不通这个道理。”他再次拿起易中成前次写的调查报告,认真地看了一遍,不容否认,他确实具有几分才华,至少在新管会是一流的。
“易主任,前一次交给你的研究课题完成没有?”
侯卫东想到易中成是无辜受牵连,又为了新管会而受伤,心里还是软了软,还是给易中成打了电话过去,督促工作也就是一种变相关心。
调研课题是粟家村事件之前布置的,易中成一直在闹情绪,根本没有着手进行,就支吾地道:“我才出院,还没有来得及完成。”
侯卫东和颜悦色地道:“身体恢复没有?”
“还好吧。”
“新管会在岭西十来个开发区中定位如何,是关系到发展战略的问题,研究室成立不久,这就是当前你们最重要的课题,所需资金和人员,你提前打报告给我,如果要外出考察也是可以的。”
侯卫东初到新管会之时,易中成满腔热情地出谋划策,并且写出了让县委重视的调研报告,谁知他却由于“理论水平高”的原因莫名其妙被踢出了办公室,虽然研究室和办公室从职级上是一样的,易中成自尊心还是受到了伤害,也自感前途暗淡,从那以后,他便开始消极怠工。
听到侯卫东态度良好的许诺,他脑筋一时没有转过弯,就道:“我水平有限,只能说是尽量完成。”
生活对于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在一生中,每个人都有改变命运的机会,有的人抓住了机会,步步顺利,有些人却一次失误,步步坎坷。
易中成心神不定地坐在办公室,暂时挫折,一时意气,让他嗅觉也迟钝了许多。
新管会合并了开发区,地盘、人员以及各种杂事骤然增易中成的电话以后,财务科又拿了一叠发票过来签字,看着厚厚的发票,侯卫东心就发紧,易中成自然被抛在了脑后。
已经给了易中成一个机会,能否想通其中奥妙,就靠他的悟性了。
眼见着要下班了,办公室主任杨柳又将《新管会工作一月概要》稿子以及《县委县政府要情一览表》送了上来,这两样东西都是杨柳的创意。
《新管会工作一月概要》是月刊,上面有新管会重要工作进展情况、工作心得、他山之石等内容,《概要》出台以后,除了新管会内部使用以外,还分送县委、人大、政府和政协的所有领导,县委副书记季海洋多次表扬了新管会的创新。
另一份《安排表》,包括县里重要工程进展、县委县政府几位主要领导指示、政策主要精神等等,这份文件不定期打印,主要供新管会三位领导参考。
侯卫东对《概要》和《安排表》很重视,认为这是让新管会管理正规化、规范化的重要手段之一,同时也是宣传新管会的重要方式,因此每次样稿出来以后,他都要亲自审稿子,
他翻看着校稿,随口又问了杨柳几个问题。
杨柳是很敬业的女孩子,这些稿子她都看过好多遍,所以对侯卫东的提问是对答如流。侯卫东提了几处意见,然后便在《概要》上写道:“可发”,并在后面签上龙飞凤舞地“侯卫东”三个字。
杨柳见稿子顺利通过了,喜滋滋地拿着稿子出去了。
看着杨柳娇小的身影跨出房门,侯卫东心道:“就算易中成与易中岭没有任何关系,用杨柳来替换易中成也是明智之举,办公室是中枢机构,办公室主任直接为领导服务,情商必须要高,协调能力要强。易中成理论功底还是不错,但是实践证明,他确实适合当办公室主任。”
正在心里想着,桌上的电话铃声再次响了起来,侯卫东回到新管会以后,屁股一直没有离开板凳,眼见着就要下班了,还有电话打进来。他道:“拜托了,也让我休息几分钟。”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还是伸手接了电话。
“你好,我是郭兰。”电话里居然传来了郭兰的声音。
侯卫东扭头看了看来电显示。是沙州学院的号码,笑道:“怎么今天想起回益杨,郭教授出院吗?身体恢复得如何?”
“我爸今天下午出院,左手和左脚还有些不利索。这是中风的后遗症,没有特效药的,只能靠长期锻炼来恢复身体的机能。还好那天及时沙州取了针药,否则我爸恢复得肯定不如现在。”
“别客气。”
“我爸明年就要到退休年龄了。出院以后在家里休养一段时间就退休,他忙了一辈子,也不知能否闲下来。”
侯卫东安慰道:“人都有退休的那一天。郭教授年龄也不小了。真的不必这么劳累。”
“晚上有空没有。到我家里来吃饭。”郭兰这才道出打电往左地真意,“本来应该早一点给你说。我明天要跟着交通系统的考察团出去,所以只有今天才有时间。”
侯卫东这一段时间东奔西跑,回沙州学院住的时间也不多,听说郭教授要请吃饭,连忙道:“我们是邻居,真的别这么客气。”
“薄酒一杯,表示心意,你一定要来啊,我们全家都等着。”
侯卫东道:“那恭敬不如从命,我下班以后准时过来。”
到了下班时间,杨柳又来到办公室,道:“侯主任,我给你找了一个师傅,原来是开发区的驾驶员,技术还不错,你暂时用一用。”侯卫东对杨柳的反应速度很是满意,道:“谢谢了,既然原来就是开发区的驾驶员,应该没有问题。”
敲了郭教授家门,开门的是郭师母,她见侯卫东还带着水果,道:“这怎么使得,侯主任太客气了,里面坐。”又对郭兰道:“兰兰,给侯主任泡茶。”
郭兰穿着连衣长裙子,施施然就去泡茶,其实茶叶早就准备好了,而且事先还用开水把茶叶微微打湿,小心地端在茶桌上,郭兰道:“侯卫东,喝茶。”
在益杨组织部地时候,郭兰曾经当过侯卫东的上司,如今她又在沙州市委组织部工作,所以她也没有称呼“侯主任”,而是直接叫名字。
郭教授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他在医院养了一段时间,还长胖了
身体也恢复得很不错,走路还算正常。
郭兰在他坐下之时,伸手扶了一下,感谢道:“多亏了及时到沙州医院拿来针药,否则就要留下后遗症了。”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以前常说这句话,也就是说说罢了,现在自己生了病,才能体会这句话的内在含义,从今往后,我就算是废人一个,不能跑不能动,上课都成了问题,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郭教授工作了一辈子,骤然听说要在家里静养,心里有三分高兴三分难受四分不习惯。
侯卫东也想不出用什么办法去安慰他,道:“郭教授你也不用着急,先把病养好,工作地事以后再说。”
郭兰在一旁道:“爸,你也是,让你休息就好好休息,别想着自已的课题了,学院风景这么好,让妈每天陪你到湖边走几圈,把身体养好是最大事情。”
郭教授叹道:“就这样白痴一样过日子,只能算活着,这日子也太可怕了。”
郭师母很贤惠,也没有多话,不断地把菜端了上来。
侯卫东在阳台之时,偶尔也闻到家常菜的香味,此时坐在郭家餐桌上,洁白瓷器装着色香味俱美的家常菜,小小巧巧,尽管他经常面对各色美味,也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等大家坐齐,郭兰拿了几瓶啤酒,对郭兰道:“我今天喝一杯啤酒,你随便。”
做邻居也有两年了,侯卫东还是第一次正式在郭兰家里吃饭,他还是很懂得礼貌,等到郭教授动了筷子以后,他才开始动筷子,而且是直奔早就看好地蒜泥白肉。
蒜泥白肉是川菜名品,做法极简单,把半肥半瘦的肉煮熟,然后切薄,倒上蒜泥等调味品,便是别有风味的一道川菜名品,此菜关键在佐料味道。
郭家地蒜泥白肉,简单地白、红、绿之色,细细品来,居然有丝书绣韵之感,郭家地肉、菜、佐料都是从菜市场买来之物,燃料更是千家万户人用的天燃气,做菜地方法更是普普通通,但是,这蒜泥白肉的感觉却与众不同。
或许是浓重的书卷气弥漫在空气中,虽然无形,却无处不在。
接连吃了好几片薄而大的蒜泥白肉,弄得满嘴是蒜香,又喝了一杯啤酒,再吃了小半碗白米饭,侯卫东肚子半饱,感觉很是不错。
眼见着侯卫东要放碗,郭兰又用干净碗给他盛了半碗清炖鸡汤,侯卫东在大小餐馆里吃过各种菜式的鸡汤,却全没有这碗精炖鸡汤来得自然纯朴,自然是一饮而尽。
郭教授倒底是闲不住的,放下筷子以后,道:“小侯,今天你来得正好,你是在乡镇工作过的,我有篇论文里面涉及到乡镇的一些事情,到书房来给我说说。”
侯卫东见状,看了看郭兰。
郭兰知道父亲大辈子钻研学问,真要让他离开那张纹路尽现的书桌,也是一件残忍的事情,便道:“爸,医生说要坚持走路,你吃了饭怎么又钻进书房里。”
郭教授道:“一会就好,就问几个小问题,我好久都没有到农村去过了,唉,现在去一趟不方便。”
侯卫东道:“这容易,新管会有一半就是农村,什么时候想来看一看,新管会随时欢迎。”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跟着郭教授进了书房。
郭教授的书房是真的书房,三面书柜全是书,从颜色上来看,许多书已经有些年头了,与郭教授的相貌倒很是相符。书桌上有一个相框,是一家三口的照片,背景是在沙州学院的湖边,照片上,郭兰一袭白色长裙,一头长发顺着肩头滑了下来,这张照片正在她大学毕业之所照。
侯卫东与郭教授探讨着问题,并未注意到这张照片。
郭兰拿着父亲的药走进了书房,她一眼就瞧见了书桌后面的相框,她正是穿着着白色长裙到学院后门舞厅与侯卫东偶然相遇,那一晚上的事,她准备永远地埋藏在心底,不让侯卫东知道,她在把药递给郭教授的同时,顺手将照片拿了起来,假装拂拭灰尘,出门之际,把照片也带了出去。
兰将侯卫东送到家门口,他们两家原本是隔墙邻居,就等同于将侯卫东送到家门口,她对正在开门的侯卫东道:“我爸这个情况,我在沙州工作也不安心,早知如此,我就不去沙州了。”
“你别这样想,这事谁也预料不到,再说郭教授马上就要退休了,以后可以将二老接到沙州去。”侯卫东笑道:“沙州组织部可是要害部门,好多人挤破脑袋都想进去,你千万别想着回来。”
“市委组织部的集资房刚刚分完,短期内买不到便宜房子了,现在沙州城区房价涨得飞快,地段稍好一些就上千了,组织部是听上去好听,待遇很一般,我每月也才几百块钱工资,买房子也是几年后的事情了,现在只能住单身宿舍。”
郭师母正在客厅扫地,听到两人对话,插话道:“我想在沙州去买房子,即使不与兰兰住在一起,来往也方便一些。”她用手指了指书房方向,“兰兰他爸在学院住惯了,舍不得学院的湖水和图书馆,不愿意到沙州去。”
郭师母拿着扫帚走在门口,又道:“别看兰兰爸是教授,比我还老封建,不愿意住在女婿家里。”她对侯卫东很有好感,时常感叹好男孩都成了别人的女婿。
说到这里,郭兰脸一红,道:“妈,你乱说些什么。”
郭兰的婚事一直是郭师母的心病,她又对侯卫东道:“我只有一个女儿,老了肯定要跟着兰兰过,还是准备在沙州买房子,听说你爱人在建委工作,能不能帮我留心打听合适的房子。”
侯卫东道:“这没有问题,新月楼就不错。”郭师母道:“一辈子都是兰兰爸在拿主意,我好歹也要作一回主。”
郭师母谈兴正高,却被郭兰拉回家去。
回到自己家中,侯卫东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过了一会,隔壁便传来熟悉的钢琴曲子,他将电视音量调成静音,靠着沙发上,细细品着好久没有听到的曲子。
由于侯永贵的关系,侯卫东小时候在家里见得最多的就是警察叔叔,自从搬到沙州学院教授楼以后,他对书香之家产生了浓厚兴趣。虽然郭、侯两家人做邻居已有两年时间了,却并没有直正进行接触,最多就是在楼梯上打个招呼,今天这顿晚餐。侯卫东才算得上第一次走进这个书香之家。
“以后有了孩子,要让他在书香中长大,这种生活也是一种境界。”这是侯卫东的第一个感想。
“书香门弟也是生活在世俗中,必须得有经济作为支撑。否则柴米油盐会影响书香的质量,诸如郭兰现在为了房子操心,如果有钱,她的选择就会增加很多种。可以在沙州买房,将郭教授接到沙州去,或者买一辆车。这样就可以自由来往于沙州和益杨。而不必受地域。”
要获得高品味高质量地生活。必须有经济作为支撑,这是侯卫东的第二个感想。
“感谢上青林石场。让我挖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有了这一桶金,官场生活就有了退路,人生也有了尊严。”侯卫东从内心深处对生活的慷慨赐予有着深深的谢意。
和往常一样,钢琴曲在十点钟结束了,侯卫东站在阳台之上,湖面灯光摇晃着,远处音乐系仍有隐约的钢琴声从湖面传了过来,这是侯卫东最喜欢的景致,每次到阳台上看着湖景,他的心情也会随着湖水地轻轻摇动而变得沉静。
不过,宁静只是暂时的,每天太阳从地平线上跃起的时候,侯卫东又恢复到了新管会主任的角色之中。
上午召开了中层干部会,对当前工作进行了布置,中层干部会结束,又将张劲、章湘渝和另一位来自开发区地副主任袁海留了下来,扯了此杂事情,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一点钟。
刚走出小会议室,侯卫东抬头就看到上青林党委书记粟明站在走廊之上,他快走几步,道:“粟书记,你怎么这里站着。”
粟明笑着道:“侯主任,我刚到,昨晚给你打了电话,你手机关机。”
侯卫东很亲热地道:“别叫我侯主任,还是叫我老弟,这样亲热一些。”又解释道:“昨晚手机没有电,吃了饭才记起充电。”
“怪不得手机关机,座机没有人接。”
进了办公室,面对着青林镇老领导,侯卫东很是热情,泡茶、散烟,还亲自给粟明把火点上。
未等粟明说明来意,侯卫东给秦飞跃打了电话,道:“秦书记,粟明书记在我这,中午有空没有,一起吃饭,嗯,就在新开的重庆江湖菜馆,听说生意很火爆。”
粟明忙道:“今天我请客,你别安排。”
“哪有这个道理,老
了,我如果不尽地主之谊,会被人笑话的。”
在上青林的时候,粟明对侯卫东还是不错地,侯卫东是粟明最得力的副镇长,两人关系算得上比较密切。今天粟明亲自找上门来,侯卫东就知道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如果不是违反原则的事情,他能帮就帮。
聊了几句,粟明直奔主题,“老弟,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想请老弟帮忙。”
“粟书记,别谈帮忙,有事你尽管吩咐。”
粟明取了烟,再递了一根给侯卫东,道:“我大姐地儿子刘波今年从沙州师专毕来,他不想教书,又不愿意到乡镇去工作,老弟在新管会掌舵,能不能让刘波到新管会来工作。”
侯卫东考虑了一会,才道:“刘波学的什么专业?”
“他是物理专业。”
“新管会差写手,我想招几个能写文章的。”
“刘波也有专长,他计算机水平不错,大学毕业前在沙州市里一个电脑培训班上当过业余老师,如今各地搞信息化,他这个特长也有用武之地。”
侯卫东不再绕弯子,道:“现在大学毕业进机关难度很大,竞争很激烈,必须要季书记签字才能进城。”
“季书记地工作由我去跑。”
侯卫东就爽快地道:“既然老领导开了口,这事还有什么话说,我给人事科打招呼,到时按正规程序办就行了。”
粟明早就预料到侯卫东会同意此事,道:“此事我先替大姐感谢老弟了,大姐和姐夫要单独请老弟吃饭,我知道老弟事情忙,但是再忙也要抽个时间,这也是大姐地心意。”
九七年,沙州师专学生主要分配到乡镇中学,没有过硬关系根本不能进机关,如今,青林镇党委书记粟明出马,几句话就搞掂了侄儿地工作。
侯卫东暗道:“这个社会太现实了,有些人三言两语就办成这事,有些人根本连庙门都摸不到。”
办完正事,侯卫东、粟明就朝重庆江湖菜馆出发,侯卫东是一辆三菱车,粟明是一辆暂新的桑塔纳2000型:之时,侯卫东一眼就瞧见青林镇原来的党委书记赵永胜正在跟着人群挤公交汽车,往日格外梳理得一丝不芶的头发也散乱着,衫衣后背有明显一团汗水印子。
侯卫东不由得想起上一次到沙州去拜访人大主任高志远,他一大早从上青林来到了青林政府,却没有坐上小车,这虽然只是一件小事,却深深地印在了侯卫东脑海中,当然,他不会为了这些小事去刻意报复赵永胜,此时见如此强势的一个人物居然汗流浃背地挤公交车,他反而有些不胜唏嘘。
赵永胜离开青林镇以后,又走了两个单位,由于年龄偏大,现在调到政府教科文卫工委当主任,职级是一样的,只是益杨县政协条件不怎么好,有三台小车,主要保证几位副主席的用车,其他工委主任只能挤公交车或是步行。
到了重庆江湖菜馆,下车之际,侯卫东对粟明道:“粟书记,刚才你看到赵书记没有?”
赵永胜是青林镇老书记,又曾经是粟明的上级,在青林镇向来一言九鼎,在重大问题上必须是由他说了算,粟明比较谦虚,尽管有些事情心里也有不同看法,也让看法烂在心中,两人于是相安无事。
粟明也有些感叹,道:“就是赵长胜,他年龄到了,能进政协也算是不错了,还有的党委书记直接在原单位退居二线,更惨。”
进了餐厅,侯卫东脑海中一直浮现着赵长胜挤公交汽车的形象,暗道:“基层官员的政治生命太短暂了,五十出头就要下课,年轻时这么拼命往上爬又有什么意义。”
在餐馆等了一会,秦飞跃坐着一辆新皇冠到楼下,上了楼,侯卫东笑道:“什么时候弄了一辆皇冠?”秦飞跃与粟明握手,又道:“这是马县长特批的车,这辆车可是城关镇的脸面。”他又道:“好车就和漂亮女人一样,总有人掂记着,我这车买了一个多月,至少一半时间被几个副县长借去用。”
三人坐在临街靠窗的雅间,三个驾驶员则自去坐了一张小桌子,点上菜,没有当官的在一旁,他们吃得更加自在。
“侯老弟,你和步高接触过,这人怎么样。”
“怎么,他想搞城区开发?”
秦飞跃道:“益杨土产公司搬走了,在城中心空了一大块地,他想把这块地吃下来。”
第三百零三~五章 沧海桑田
话说步高想要吃掉益杨土产公司的故地,侯卫东想了想售中的岭西灵动佳宛,道:“步高是有实力的,在岭西和沙州几处房地产都很成功,他在益杨新城区和老城区大量买地,看来是对益杨的发展很有信心。”
对于老城区里的大宗土地,虽然名义上属于城关镇,但是城关镇书记秦飞跃并没有权利决定着这些大宗土地的归属,县委县政府的主要领导都盯着这些土地。
秦飞跃道:“这一块地位置很好,有好些开发商盯上了这块地皮,如果没有老步的关系,步高不一定能够拿得到这块地,我最怕遇到那些空手套白狼的人,钱被赚走了,最后还得由地方政府来捡烂摊子。”
侯卫东问道:“步市长是跟杨书记还是马县长打的招呼?”
“这事是马县长一手交办的。”
侯卫东又道:“我寻思着,步高敢于投资益杨,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发展银行对新管会的十亿货款,他父亲是副市长,消息应该比一般开发商更加灵通,他是新管会第一个开发商,各种优惠政策全部得到了,我估计能赚钱。”
所谓说者无意,听着有心,青林镇粟明听着两人议论,道:“既然新管会发展前途这样好,我妻弟以前做煤炭生意,现在煤炭生意难做,也可以来买块地搞房地产。”侯卫东手里有大块空地闲置,如今最愁没有开发商来买地。就道:“只要愿意到新管会来投资,我都大大欢迎。”
下午,侯卫东先到了县财政,找到财政局长桂刚谈了新管会的财务问题,三点半才回到了新管会。
走进新管会大院,抬头就看见一辆熟悉地小车,却是李晶的新坐驾,他急忙取出手机,手机上干干净净。并没有未接电话,下车再看,李晶的驾驶员也没有在车上等待。
侯卫东心里明白,李晶是自己开车过来的。
李晶曾经有意到新管会来投资。侯卫东并不十分赞成,主要原因是他在精工集团里有股份,精工集团在新管会做了项目,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侯卫东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李晶不给我打电话,多半是为了土地的事情。”带着这种疑虑上了楼,在章湘渝办公室,由于开着空调。办公室大门半掩着,李晶的声音就从门缝里飞了出来,直接扑进了侯卫东的耳朵里面。
侯卫东提着钥匙想了一会。转身又下楼。叫上基建科几位同志去察看正在施工的工地。
省发展银行地十亿货款已经到位了五分之一。到位的所有货款全部用在了新管会的工地之上,二亿元下来。效果就十分明显,从高速路下道,可以看到工地上有许多忙碌的大卡车,运走了一车又一车地泥土。
益杨南郊属于起伏很平缓的浅丘,规划中的新管会将把这些浅丘全部推掉,推坡的同时开始修路,构筑公路网,公路两侧是人行道和水、电、气等管线,这样一来,形成地地块就是成熟地块,价值自然比野生状态的地块要高上许多。
这种模式是省发展银行货款之时的附加条件。
前期平整完毕的土地已经有了些规模,一眼望过去,还有些冲积小平原地感觉,侯卫东来了点诗情画意,指着热火朝天的工地,对几位部下道:“沧海桑田,说的是随着时间地流逝地形地貌发生了巨大地变化,现在就是沧海桑田。”
而这一切都是省发展银行资金投入所带来地结果,他由衷地道“资本的力量真是了不起,如果没有这省发展行地钱,要弄出这样的效果,不知会让我们掉多少头发。”
步高购买的土地最靠近高速路口,已经完成了格式化,来自粟家村等地的民工正在卖力地挖管沟,等到管线安装完毕,步步高公司就可以进场了,这里将立起来新管会第一幢小区式楼盘,。
基建科就六个人,由于新管会工程量大,所有人都被派到各个标段去当甲方代表,一路之上,各个工程队都很热情,在场的工程队头头都陪着侯卫东,介绍工程的进展情况。
这种被人重视和簇拥的感觉还真是不错。
“我提两点要求,一是要保证工程质量,查出问题一律返工,到时的损失就由工程队负责,这些话是老生常谈,我就不多说了。二是要保证施工安全,放炮
是经过正规培训的,放炮的时候必须拉警戒线,设置人员。”
每走到一个工段,侯卫东都要这样叮嘱一番,同时,也叮嘱了一番几位甲方代表。
侯卫东一面视察着,一面想着在章湘渝办公室的李晶,他好久没有近女色了,想着李晶在床上的样子,禁不住喉头一阵发紧。
五点钟,将基建科几位同志带回了新管会办公室,侯卫东抬头望了望楼上,章湘渝的办公室空调依然在呼呼地转着,他想道:“李晶与章湘渝聊这么久,多半要在新管会投资。”
他对司机道:“回沙州学院。”
侯卫东原来的司机是王兵,现在留在了岭西给祝焱开车,祝焱借了一辆新的帕萨特以后,将季海洋提供的小车还了回去,他原本想让王兵当教练员,教了几天,他觉得王兵不仅技术好,还特别懂事,用起来确实不错,便有心用他来代替老柳。
领导要挑一个好驾驶员也很难,得讲缘分。
给领导开车的驾驶员技术都还不赖,但是性格千差万别:有的驾驶员技术脑筋太灵光,时常打着领导的招牌去办私事,这种驾驶员领导怕用,害怕时常惹事;有的驾驶员脑筋又不灵光,领导做什么事都跟着渗合,比如吃饭,有的驾驶员总是想跟领导在一桌上吃饭,这就不是好习惯;有的驾驶员性格好,人也聪明,可是嘴巴不严,喜欢把领导的事当成吹牛的资本。
所以,领导很难找到一位各方面满意的驾驶员,找到了就不轻易放手,调动之时,也时常将驾驶员带走。
侯卫东已知祝焱的意思,他只得重新找驾驶员,开发区的这个驾驶员只是暂时使用,还有一个观察磨合时期。
回到家以后,侯卫东看了一回电视,觉得无甚看头,便跟去上网,看了新闻,又给祝焱发了封邮件。
这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他迅速看了看来电,见是章湘渝的电话,便让铃声再响了一会,这才接通,“今天晚上我有安排,精工集团的李总过来的,她不是做交通的吗,怎么也想搞起房地产了,我实在抽不出时间,你代表新管会好好接待吧。”
证实了李晶想在新管会来买地,侯卫东暗道:“李晶还真聪明,知道将影响降低到最低程度。”
平日里侯卫东很少在屋里吃饭,冰箱里也就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东西,他就炒了鸡蛋,煮了一碗鸡蛋挂面,吃得好没有味道。
在屋里坐到八点,侯卫东总觉得无所事事,做什么事情都有些精力不集中,接了好几个电话,都是谈工作上的事情。“李晶到了益杨,我肯定是精虫上脑了。”在八点半钟的时候,侯卫东终于对自己的状态做出了正确的评估。
九点,电话又在茶几上跳动起来,似乎在嘲笑着侯卫东的色心,他有些预感地拿起电话,正是李晶的电话。
李晶开着玩笑道:“卫东,你的架子好大,投资商来了也不出面。”侯卫东清了清嗓子,道:“你真的要投资益杨,这可是小县城,你考虑过回报率没有
“章主任把新管会吹得天花乱坠,你这个当主官的怎么还信心不足?我实地来看了新城区,觉得土地好便宜,即使现在不开发,到时一转手我能赚钱,精工集团是修公路的,只要公路一修好,当地的土地价和房价一般都要上涨一段时间,新管会就在高速路边,土地价现在仍然很低,十亿货款砸下去,我觉得涨幅应该不小。”
侯卫东道:“但愿如此吧。”又道:“今天晚上哪几个人参加吃饭?”
“有章主任,办公室杨柳主任和招商科的。”李晶夸了一句:“杨柳主任很能干啊,办事精着呢。”
“能在新管会当办公室主任,应该不错。”
李晶清脆地笑了几声,又道:“我到了益杨,你真的不接见我,孙猴子。”这一声音“孙猴子”叫得荡气回肠,侯卫东自然明白里面的内在含义,直接道:“白骨精,在哪里见面?”
李晶早有安排,道:“就到精工集团益杨分公司,我来接你,还是自己开车,这样,我在高速路口等你。”
等到侯卫东到达高速路口之时,李晶已等了好几分钟了镜里看到侯卫东那辆蓝鸟,微微笑了笑,伸出手来招了招,便率先开进了高速路。
看到了李晶的手势,侯卫东也是会心地一笑,跟在李晶小车后面,慢慢地滑到了路口边。
虽说只是有两辆车,李晶却将应急灯打开,两辆车就成了车队,岭西高速在晚上原本也没有多少车,倒也威风。侯卫东跟着李晶的车屁股,车灯闪亮着,就如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到了沙州以后,领头小车毫不犹豫就开向了精工集团沙州分公司,这地方侯卫东来过数次,原本以为是熟门熟路,不料眼看着就要到了大门,前面的车灵活地拐了一个弯,又绕过一段支公路,到了红色小楼的背后。
红色小楼是老厂房改造的,很正规地修着四方围墙,在侯卫东的记忆中这是没有后门的,今天这里却奇异般地修了一个门,一位中年女子在车灯照射下,利索地将后门打开。
侯卫东下了车,见中年女子就是上次那位服务员,就问李晶:“什么时候在这里修了一个后门?”
李晶款款地下了车,把钥匙放进小坤包里,道:“这就是当董事长的好处,可以搞点特殊待遇,前面院子,进进出出的车辆太多,从这边走就清静多了。”
在院子中间,新修一段高墙,墙那边是精工集团分公司的制度。在后院一侧,则用大理石贴着地墙面,在庭灯下很漂亮。
侯卫东与李晶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渴望,并排着向楼上走去。
楼梯也是改造过的,用空心砖把楼梯与一、二、三层的走道完全隔开,就将一个侧楼变成直达四楼的专用楼梯,用地板砖重新铺过,又安着些壁灯和画框。一下就将工厂的烂房子变成了带着欧式风情的城堡。
“隔了这后院出来,闲杂人等也就不会出现了,李晶考虑得很周到,看来是要将这里作为她的行宫。”侯卫东想起第一次与李晶上床。她居然兴奋得有些痉挛,便一阵阵地心痒。
在一楼转弯处,侯卫东眼睛向下瞄了瞄,见那个中年女子并没有跟上来。随后就听到了一阵锁门声音,他这才想起,一楼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值班室,看来是这位中年女子应该是李晶的心腹之人了。
李晶以前在沙投司当副总之时。曾经主持着汉湖地事,将汉湖弄得很是兴旺,她离开以后。汉湖骨干陆续就散了。又陆续集中出现在精工集团里面。这一件事情,将李晶的驭下之能显示得淋漓尽致。
侯卫东也得出结论:“李晶为人不错。对部下不薄,否则也不会跳槽到精工集团。”这让侯卫东对李晶高看一眼。
上了二楼,李晶主动挽住了侯卫东的胳膊,道:“你这坏家伙,到了岭西也不来找我,害我白想你半夜。”侯卫东也就伸手扶着她的腰,触手处一掌地细腻和温热,亦道:“你这坏家伙,偷偷摸摸闯进我的地盘来,到底来做什么?”
李晶感到了腰间手掌的热量,她身体有些发软,几乎靠在了侯卫东身上,口里却道:“省发展银行既然敢将十亿元贷款放到益杨,精工集团当然会分一杯羹,我对你有信心。”
进了屋,侯卫东立刻感到了一阵清凉。
室内温度约莫在二十三、四度,比室外低了有十度,客厅中间的大理石茶几上放着几片西瓜,看上去就很新鲜,另外还有些青色带着黄地大李子,颗颗精神抖擞着,让人很有食欲。
李晶殷勤地倒了茶水,递到侯卫东手上,道:“你当新管会主任,也不能总是猫在这个地方,应该到处走一走,否则头脑要闭塞的。”
侯卫东闻着茶香,便知是好茶,只是水烫,急切间不能下口,心情极好,开玩笑道:“七月一日,我倒想到香港去参观回归,听小女孩子唱七子之歌,看未代港督在雨中挥泪告别香港,为邓小平还一个心愿,可惜啊,香港政府没有给我发邀请函。”
李晶很少见到侯卫东贫嘴,今天偶尔贫一回,她也觉得新鲜,道:“孙猴子的心情不错嘛。”
这一声孙猴子,声音就有些变了,又说了几声,她就顺势坐在了侯卫东腿上,用牙齿咬开大李子,把里面的硬核取出来,这才将沾着口水地肥嫩果肉递到侯卫东嘴里。
侯卫东大口吃着李子肉,两只手同时伸进李晶的衣服里,痛快地捏着左右两上个乳尖,问道:“泰国正在闹金融危机,国内市场也萧条好久了,秀云药厂的高旺鼻子都皱到眼睛上了,新管会企业普通开工不足,这种情况下,精工集团实力也并不强大,投到新管会来,会不会有危险。”
在侯卫东地蹂躏之下,李晶脸色已变得红彤彤地,道:“我知道这个情况,这一、两年报纸上天天在说宏观调控,耳朵都听起茧子了,我看现在地东西倒是不涨价了,可是就是卖不出去,岭西很多企业库存严重积压,从生产线上一下来就直接送到仓库,这不是通货膨胀而是市场萧条。”
她一边说,一边在侯卫东身上扭来扭去。
侯卫东的手顺着裙子就往下走,隔着内裤抚摸着饱满地小沟,道:“这种情况你还要买土地,不怕握在手里成包袱。”
李晶也不老实了,拉开了侯卫东的裤子拉链,手也就顺利地进去了,口里却还说着经营上的问题:“除了信任你,我还信任朱总理,前几年企业间三角债务如乱麻,被朱大人快刀斩乱麻解决了,这一次我听省政府的消息灵通人士说,朱大人要加大基础设施建设,以此来拉动经济,刺激内需要,所以我认为买土地终究是不吃亏的。”
“你仕途正在要紧时候,我不找你,直接找章湘渝,你可以不接触这件事情,完全撇清楚。”
侯卫东心道:“李晶这女孩子对我还真是不错,事事为我在考虑。”想到这,侯卫东无缘地心里一紧,以前李晶总说一辈子不结婚,找个情人就足矣,所以他并没有多少心理负担,如今见到李晶将沙州分公司弄成行宫模样,又处处为自己打算,反而增添了丝丝心理负担。
“章湘渝有些贪财,你要注意防范他,我给了一个红包,一千元,他收了。”
李晶的直觉素来历害,这一点侯卫东也佩服,道:“水至清则无鱼,吃点拿点我就装作不知道,可是要搞大的,我就要干涉了,你别与章湘渝搞私下交易,真正的大宗土地,他根本作不了主。”
“我明白,益杨土地价格这么低,我就按市场价来买,搞个小工程在上面,放几年转手一卖就发财了,章湘渝心野,你要注意一些,别让他坏事。”
李晶说到这里,转过身来,亲了亲侯卫东的耳朵,道:“别说这事了。”
她的上衣已被脱了下来,胸口皮肤绯红,两颗乳头挺立着,如骄傲的公主。
“我的胸脯很美吧。”
李晶道:“你要多摸摸她,青春也就这几年了,过几年,就算是天仙也要凋谢。”
这几句话就有些凄美的感觉了,侯卫东很温柔地抚摸了一会,李晶又伤感地道:“我这辈子不结婚了,安心当你的情人,你想我了,到岭西来,我想你了,就到沙州来,等年老色衰了,安心养个孩子,这一辈子也就知足了。”
听到李晶表白,侯卫东心里那一丝丝的负担如豆芽遇到水,又往上长了一段,更加重了。
但是,豆芽也就长了几厘米,很快又不知所踪。李晶穿着半截裙子,上身的短袖和胸罩已经被抛到了一边,这种春光半泄的样子比全裸更加让人心醉,她半蹲半跪着,挑逗着侯卫东的小弟弟。
两人在床上、沙发上翻滚了大半天。
李晶前胸越来越红,如火烧云一般,她突然抱紧了侯卫东,道:“猴子、猴子。”随后身体开始痉挛起来,眼神更加迷离,见到这个神态,侯卫东也是情难自禁,如洪水冲破了大坝子,汹涌而出。
“啊…”这是李晶的叫声。
“啊…”这是侯卫东的叫声,他被李晶咬了一口,很痛。
侯卫东点燃一只烟,道:“什么时候到上青林去看看,那里有煤矿要卖,很便宜,你看好土地资源,我素来看好矿山,现在价钱底,总会有涨起来的时候。”
李晶扔了一个枕头过来,道:“别说正事,来,亲我。”
第二天一早,侯卫东与李晶两人坐在窗前,一边看风景着沙州城著名小吃——沙州狗不理,虽然说是仿造产品,味道还是很不错,再加上两人都没有吃过真正的狗不理,所以吃得十分带劲。
侯卫东回着味,赞道:“这包子就算不打狗不理的牌子,也应该能够畅销,毕竟味道才是家常小吃的基础。”
李晶慢慢喝着稀饭,心思却不在狗不理包子上,她道:“你要想再上一个台阶,就还要有依靠,单靠着祝焱,万一他倒台了,你也就跟着受牵连,所谓狡兔三窟,也是有道理的。”
在侯卫东心中,祝焱是早上十点的太阳一般健康,充满着向上的动力,所以,他从来没有想到祝焱倒台之事,问道:“你听说到什么吗?”
“现在倒没有听到传闻,只是人不可能永远地都走好运,风水轮流转是常理,以前在沙投司时,就看见过三位老总起起落落,我是偶然想到这上面去了。”
李晶脸上的绯红仍然没有散尽,淡淡的,如涂了一层红色的胭脂,斜斜的一抹阳光从窗边照进来,让她娇艳如花。
侯卫东快速地回放了一遍自己认识可靠的朝中掌权者,县委书记祝焱能排到第一,其次就是粟糖儿的爸爸粟明俊,再次是县委副书记季海洋,曾昭强虽然是副县长,但是在人事方面并没有太大发言权,而济道林等人虽然官职不小。却并没有特殊交情,要在关键时候帮衬自己,恐怕很难。
想了一会,他感叹道:“我以前自认为还交了些朋友,认真想来,却全然是酒肉朋友,真到关键时候,恐怕全都用不上。”
“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位可靠朋友也就算人品过关了。我们身边大多数人只不过是过眼云烟,特别是在官场和商场,人与人的关系更是极为现实,更别想着有多少真心朋友。”
李晶从出道以来。就靠着自己去体悟,一步一步从最底层地小女孩变成了精工集团董事长,她比侯卫东更加熟悉了解这个社会的规则。
又道:“我这几年也认出识些省里的官员,到关键时刻可以用手榴弹去炸。或许有用。”
侯卫东从跳票以后一直就很顺,他对自己的仕途并不太焦虑,道:“暂时还用不着,我还是听祝书记的话。老老实实工作,到时自己会有回报的。”他很骄傲地想道:“靠着女人的关系上位,有什么意思。没有本事的人才这样做。”
李晶看着侯卫东略显骄傲的神情。眼光中显出了一丝柔情。这几年,她见过许多为了升官不择目地之人。暗道:“他还年轻,沾染的官场习气也不深,也不知过几年会是什么情况。”
离别之时,李晶主动抱了抱侯卫东,又理了理他的衣领,道:“注意身体,少喝了酒,以后把烟戒了,否则不准亲我。”
昨晚是纵情之夜,两人已经将身体内的里比多释放干净,如今地拥抱就少了情欲,多了几分亲密。
坐在汽车上,想着两人越来越亲密的关系,侯卫东内心深处有涌起一丝不安:“怎么这分手语,和小佳基本一模一样。”李晶与侯卫东交往之时,一直把这辈子不结婚放在口上,但是随着交往日深,她还是这话,可是行为举止却好得让侯卫东内疚。
“如果李晶改了主意,以她的手段和财力,小佳怎么办啊。”想到这点,侯卫东心里很不是滋味,身体仿佛被抽空一般,空落落无所依靠。
很快到了益杨,下了高速路,他一眼便看见颇为宽润的大工地,十几辆货车开得正欢,一幅生机勃勃地氛围,在距离高速路很近地一块地上,步高的土地上出现了一个个大深井,如朝天发射的导弹口,虎视着天空。
工地负责人见侯卫东出现在工地上,立刻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陪着这位新管会一把手到工地四处转悠。
新管会地盘上有好几个工地在施工,这些施工队伍的负责人都认识侯卫东,知道他喜欢工地上瞎转,害得甲方代表时常也盯在工地上,所以在新管会地工地上,钢筋精细、水泥标号等看得见的事,施工队都不敢明目张胆地作假。
看这一块块荒地在眼前变成了工地,侯卫东很有自豪感,心中那一丝小小的烦恼也就抛到了脑后,心道:“还是资本力量最伟大,桑海桑田,那得上千万年地时间,可是就这么数月时间,新管会完全是旧貌换新颜。”
“一年过后,新管会肯定会更好。”对此,侯卫东很有信心。
时间很快就流走了,转眼间,夏天已过,秋天来了又走了,当满天鞭炮乱炸之时,一九九八年扑面而来。
从九七年下年以来,县委杨森林比刚到益杨时低调了许多,尽量依着祝焱地套路走,并不想过于突出自己地思想。
这样做有两方面原因,一方面,他只是主持工作的县委副书记,身份限制,让他不能大刀阔斧地开展工作,他要忍到转正,这才能实现自己地政治理想。
另一方面,他在益杨遇到了一张看不见的网,让他欲使力而不能,上一次重要人事任命上败下阵来,益杨的局行一把手们皆为多年战火熬出来的老手,素来讲究“不见鬼子不挂弦、不见兔子不放鹰”,对杨森林持敬而远之的观望态度,不得罪也不亲近,没有下面一把手的配合,杨森林的话在益杨就不太灵光。
杨森林明白其中的问题,韬光养晦,等待着时机。
而这半年来,马有财与几个老钱、老刘、老柳等常委关系搞得很不错,他与易中岭到省里跑了几趟,隐约听到了一些风声,便到省党校跑了几趟,与祝焱把盏言欢,相谈甚欢,同时又多次向市长刘兵汇报工作,并与刘兵一齐到沿海考察,顺便去了一趟香港。
杨、马两人打起肚皮官司,皆在等着机会,也就没有用过多精力去关注手下的头头脑脑们。
侯卫东趁着这难得的历史时机,狠狠地抓了些实事,九八年一月,秀云药厂、啤酒厂、轴承厂等几个厂的厂房都已经起来了,虽然投产还有一些时间,可是十几幢厂房同时拔地而起,却很有些气势了。
步高的房子也建起了六幢,还没有封顶,却已能看出大概。大幅宣传画在县城里铺天盖地,“益杨新生活,就在风韵之都”的标语如计划生育的标语一样,在哪里都晃着人的眼睛,尽管还没有开始卖房子,售楼处已经有接近六百人来登记。
情况比预料的还要好,步高笑得合不拢嘴。
李晶原本看不起县城的房市,买了土地,原本是来倒手的,可是见大环境如此恶劣之下,步高房子这样火,也就动了心,实实在在地在步高对面搞起了房地产,步高的小区叫做风韵之都,李晶的小区就叫做“山清水秀”,突出了山和水的概念。
不过,随着国际国内形势的发展,新管会压力不断增加,侯卫东一次到岭西招商,一次到广东招商,都空手而回。
九八年东南亚金融危机越演越烈,从泰国发端,波及了东南亚国家以后,顺势北上,将日本和韩国席卷其中,中国原本羡慕韩国大财团模式,比如大宇集团就曾经是国人的榜样,所以中央才有了五百强计划,还选定了宝钢、海尔等六家企业作为进入五百强的种子公司,韩国大宇破产以后,大财团模式立刻受到了强烈质疑,进军五百强的计划也就自然放弃。
一月,香港爆发禽流感,十八人感染,其中六人死亡,全港陷入了一片恐慌,特区政府扑杀了一百三十万只鸡。
在这种背景之下,为了悍卫人民币不贬值,一向形势不错的出口增长率出现下降,国内商品库存猛增,消费需求严重不振。
而新管会能取得这样的成绩,着实不易,省发展银行派员接到报告之后,还不太相信,一个副行长带队来检查了新管会资金投入情况,当看到了新管会的土地平整情况以及修起了厂房、商品房,都称赞新管会是岭西开发区的典型。
沙州市政府为了多弄点钱出来,特意宴请了省发展银行一地,昌全书记为了表示重视,也特意参加了晚宴。宴会上,发展银行副行长多喝了几杯,拉着昌全书记,大大地夸奖了新管会主任侯卫东,宴会后,昌全书记问:“侯卫东是谁?”黄子堤道:“是益杨新管会的主任,以前是县委办公室主任,很年轻人的小伙子。”昌全书记就道:“祝焱会用人。”
九八年春节,侯卫东亲自充当祝焱驾驶员,陪着他去给各路诸候拜年,初六,在岭西郊外吃晚饭,在座的仍然是去年那一批人。
组织部老丁看到祝焱,就笑道:“老弟,祝贺,今天来多喝一杯。”祝焱也听到些风声,他脸上带着笑意,道:“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副秘书长老郑道:“我们都不是外人,听说老弟要到茂云地区任副书记,祝贺,祝贺,这是正儿八经的副厅级干部。”
侯卫东心里暗自“格”了一下:“祝书记要到茂云去当副书记?”
第三百零六~八章 何去何从
焱谦虚地道:“现在的事情随时都有可能变化,只有件下来,才算得了数。”他这么说,其实也是变相承认了这事。
丁处长道:“我见到了浩部长的签字,是很稳当的事情了,今天我们好好喝几杯,老弟终于也成了厅级干部了。”又道:“茂云班子调整很大,你去那边是第三号,操作得好,说不定很快就能扶正。”
侯卫东已经习惯了祝焱存在的日子,猛然间听到祝焱调到茂云去当副书记,如站在数十米的钢丝绳上,手中保持平衡的长棒子却突然间被人抽走,这种感觉让人很是空虚。
他又想起李晶在精工集团沙州分公司给他说的话,心道:“李晶还当真有些判断能力,难怪能纵横商海,生生地将一个小企业拉扯成一个集团的架子。”
祝焱脸色平静,倒也看不出喜怒。
祝老爷子出来以后,大家很快就转了话题,主要内容就是省城里的风云变化,侯卫东只是益杨县城的小小新管会主任,距离省城直线距离并不远,心里距离却还有十万八千里,他并不喜欢八卦,翻来翻去地琢磨着祝焱调走以后他的处境。
杨森林和马有财的脸容在脑海中跑了一会马,侯卫东暗道:“不想这些烂事了,大不了调到茂云去。”这个念头在盘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随后这些天来,侯卫东跟着祝焱又拜访了几个重量级人物。也花了不少钱,到了初六,终于把拜年任务基本完成,应该看的人全部看了,应该走地家门也走了。
跟随着祝焱的这一段时间,侯卫东的手机几乎被打爆了,秦飞跃、朱兵、粟明等熟悉的头头脑脑们都在打探祝焱行踪,拜年是大小领导过年必须要过的程序。
你去拜年,领导或许并不能特别上心。你不去,领导多半会记在心上。
初六晚上,祝焱与侯卫东又一同回到了岭西郊外的家里,蒋院长带着儿子在家里地了春节以后。回娘家去了。
放假以后,按照往常惯例,祝梅就回到了岭西郊外爷爷奶奶家里,这一次。她随行物品中除了画板还多了电脑,以前,她与爷爷奶奶交流都是用笔或是手语,这一次回到家中。她有什么事情,就直接发短信,害得祝老爷子也戴着老花眼镜开始练习发短信。
祝老爷子办事挺认真。很快掌握了发短信的要领。可是他手脚与祝梅相比差得太远。祝梅在手机上运指如飞,他要找了老半天。才能打出一个字来,不过为了配合孙女的工作,就以打江山的精神来对待发短信这事。
在新年钟声敲响之前半个小时,爷爷、奶奶、祝焱包括周菁都围在书房里,祝梅骄傲地将自己做地动画打开了:“这是一幅精美的图画,先是满天飞雪,大地一片银色,屋前屋后是梅花,两个小孩子在层前点起了鞭炮,炸天以后,空中飘浮着无数的新年快乐,祝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身体健康等字眼。”
祝老爷子素来心疼这位不能说不能听的孙女,这一次回来,见她精神状态与以前相比有极大地改观,时常露出些笑脸,心里着实松了一口,见她打开动画时笑脸如花,便很配合地叫起好来,脸上所有皱纹都畅开了怀,很有些老顽童的风采。
周菁虽然说是大学生,对电脑却还陌生得很,见到里面放出来这许多新奇玩意,眼谗得紧。
初六晚上,祝焱和侯卫东再次回到了岭西,周菁正在跟着祝梅学着电脑动画的制作,能教大姐姐学知识,祝梅小脸上满是骄傲,也就特别地耐心,她们两个小女子交流的方式更是别致一格,明明放着纸和笔不用,非要拿着手机发短信,祝梅对这事更是精通,双指如飞,速度比周菁快上了许多。
等祝、侯两人进屋,祝梅先是跑过去抱了抱爸爸,还亲了亲爸爸地额头,与爸爸亲热以后,她看着侯卫东,抬手举了举手机。
侯卫东第一次见到祝梅,她正沉静地坐在画室里,当时给人的感觉纯是冷色调,而这一次春节见到祝梅,她神情间就多了一丝暖色。
“侯大哥,我的动画发在了瀛海威上,上个星期点击率排在第二名。”祝梅拿着手机,迅速给侯卫东发了一个信息。
“真不错,继续努力。”侯卫东发短信迅度一般,比不上祝梅,却比祝老爷子要忙得多。
海威网络是九五年最受用户欢迎的中文信息网站,创办者张树新在十六个月内,无形资产加其他股权获得了二各一百二十万元地公司股值,成为了十公罕见的阳光下的女千万富豪。
“进入瀛海威时空,你可以阅读电子报纸,到网络咖啡屋同不见面地朋友交谈,到网络论坛中畅所欲言,还可以随时到国际互联网上走一遭。”这些宣传语对于广大网络用户无疑具有极大地诱惑力,虽然进入海威必须登记注册,并且要缴纳一笔入网费,但是这些费用对于侯卫东来说是根本不是问题,他给自己和祝梅都交纳了入网费用。
侯卫东在空闲地时间里,经常与祝梅还在瀛海威聊天室聊天,祝梅是聋哑人,平时很难与人交流,如今找到了一个喧泄的方式,迅速地变成了一个语言无比丰富地话包子,两人、聊天之时,十有八九的时间是她在讲小女孩的梦想中的世界,侯卫东则是一个极好的听众,只是时不时给她一些建议。
一家子人热热闹闹地吃了晚饭,然后周菁又跟着祝梅打开了瀛海威网络,两个女孩子如打开发阿里巴巴的宝藏,陷入其中连电视都不愿意去看。
晚上十点。祝老爷子与老太太回屋睡觉,祝焱与侯卫东单独在客厅里。
祝焱道:“这一次省委对各地区地班子成员做了不少调整,我要被调到茂云.这事前些天你已知道了,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已经在省委常委会上研究通过,相关文件已经制作完节以后就出台文件,并在报纸上进行公布,祝焱在昨天知道了确切消息,这才在侯卫东面前正式提起。
侯卫东心情很复杂。从发展前途来说,跟着祝焱是最保险的,另一方面来说,新管会凝结着他极大的心血。如今眼看着就要出成绩了,如果调到茂云,他的心血就留给了后续者。他在脑子里迅速转了好几个弯子,最后还是道:“祝书记。我想跟着你到茂云去。”这样说,在表达自己真实意愿的同时,也向祝焱表达了自己的忠诚。
祝焱久历宦海,对世情人情自是了解得很深透。他早料到侯卫东会如此表态,就道出了自己的想法:“茂云班子出了些问题,现在情况很乱。你暂时留在新管会。等我熟悉了茂云情况。再给你安排合适的位置。”
在祝焱心中,侯卫东不仅是非常好秘书。也是能够独挡一面地干才,这种人才放在那里都让人放心,因此,他得知自己将调动的消息以后,便一直在考虑着侯卫东的安置问题,由于他只是副书记,所以对于侯卫东的事情他很慎重,并不想马上就将他调过去,毕竟茂云有些乱,他要趟一趟才知道水深水浅。
初七一大早,祝焱和侯卫东回到了益杨,益杨有头有脸地官员便很快得到了消息,接二连三地到祝焱家中来拜访,除了几位县级领导是直接与祝焱联系的,其他干部都是通过侯卫东的手机与祝焱取得联系。
从初七到初十,来拜年的人如走马灯一样,颇费了些心思,总算把事情办完。
初十一,侯卫东早上九点半钟来到了祝焱家中,祝焱已经起了床,正在客厅里看报纸,见到侯卫东,自嘲地笑道:“这几天累得够呛,我就象是动物园地大熊猫,被同志们轮流来参观。”
“今天上午老季要过来,还有平凡也要过来,我们四人难得聚在一起,吃了午饭,你回家去休息两天,好好陪陪家人,这几天你也辛苦了。”
为了陪祝焱过春节,除了大年三十和初一是在家里过的,其他时间都陪着祝焱,为此小佳很有怨言,只是人在江湖生不由已,他在小佳面前陪了不少笑脸,但还是义无反顾地陪着祝焱东奔西走。
“要奋斗就要有牺牲。”他不断地给自己打气。
两人在客厅里随意看着电视,十点半钟,祝焱的前任秘书平凡到了祝焱家中。平凡瘦高个,脸孔更是削瘦,棱角分明,很有些精神,手里提着重重的箱子。与祝焱和侯卫东见面以后,他便将手里地箱子打开,道:“祝书记,这些都是区域经济专著,国内有名教授的书都一网打尽了,全都在这里。”他手指从书籍的表面缓缓滑过,如抚摸着心爱女子地后背,又把一本书抽了出来,放在鼻端使劲地嗅了嗅。
侯卫东看着平凡地细微动作,暗道:“俗话说什么虫钻什么木头,平凡是一个书虫,难怪能到北大读研究生。”平凡地文章写得好,侯卫东给祝焱当秘书的时候,经常用平凡地文章当底稿,想着那一笔漂亮的字,他脑中猛然间跳出一个细节:“以前在岭西的家中,他在一本《半月谈》里曾经见过平凡的笔迹,他曾经写过“周菁”的名字。”
“周菁这么一个小女孩,怎么也和平凡联系不在一起,但是为什么平凡要写周菁的名字?”祝焱与平凡闲谈的时候,侯卫东也小小地在心里八卦了一把。
季海洋来到家中之时,已经是十一点了,进门就笑道:“老领导,外面传闻很多啊,有些你要当沙州市委秘书长,有说你要调到省里,还有人说你要调动茂云地区。”
祝焱笑道:“正式文件很快就要发出来了,在这屋里我就不保密了,茂云地区,任副书记。”季海洋搓着手,道:“祝书记也当了近十年正处级,早就应该提拨了。”
祝焱道:“这一次省委有大动作,地区一级调整不小,黄子堤也将升任副书记。”
祝焱没有当成副市长,昌全书记曾经打算让祝焱来担任沙州市委秘书长,进常委,这种安排祝焱也能接受,所以安安心心地去省党校读书,正在读书期间,天下掉下了谄饼,茂云地区班子大调整,他突然就被任命为茂云地区副书记,这个职务就比秘书长要提高了一个档次。
季海洋道:“祝书记这个任命一出来,益杨就热闹了,杨森林和马有财都不是省油的灯,县委书记这个职务到底落在谁头上,还真有一番龙争虎斗。”
祝焱认真地道:“老季,杨森林和马有财都有背景,他俩谁当书记都有可能,你别管他俩的事情,还有,小侯的事情你也要操点心,新管会开发得越好,涉及的利益就越多,有利益就有争斗,你要保护他,二十来岁的开发区主任,在岭西都是头一份,被摧残就太可惜了。”
“放心,卫东年龄虽小,行事很稳重,在益杨的官声还是不错的。”季海洋又道:“杨森林锐气很足,可是县里的事情都是烂酱糊糊,几个常委都与马有财关系不错,杨森林的话并不是太管用。”
祝焱语重心长地道:“老季也有些资历了,以后多跟昌全书记、姜书记汇报工作,如果要打黄子堤,你给我打电话,我帮你约他出来,你再干个二、三年,争取转正,当一把手。”
平凡坐在一边,这些人和事曾经那么熟悉,现在却隔得如此遥远,他冷眼看了看侯卫东,见他年纪轻轻的,却是一脸稳重的样子,暗道:“又一个年轻人被拖进了官场,几年过后,也不知他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小佳从上海回来,整个寒假,侯卫东只在家里呆了四天就跟着祝焱东跑西奔,她抱怨道:“我为什么不想在建委办公室工作,就是怕应酬,实在是烦心。你有应酬我理解,可是也太过份了,过了初三就出去,你算算,陪了我几天。”
说着,小佳眼睛就红了。
对于小佳的指责,侯卫东只能听着,还是耐心地解释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家庭。”他素来不喜欢把工作上的事情带到家中,再加上小佳的室友罗姐的老公就是茂云地区的新专员,为了怕传出小道消息,就没有给小佳提起祝焱即将调到茂云的事情。
小佳撇了撇嘴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这是借口,以前建委步主任,官比你大吧,他就喜欢呆在家里,没有见到他天天在外面应酬,这还是取决于心里有没有这个家。”
侯卫东自知理亏,只能陪着小心,免得小佳眼睛横流。
绊了几句嘴,小佳气渐渐消了,又关心起侯卫东的前程,道:“我听周大姐说,省里要调整一批干部,不知祝焱这次有没有提拔的可能性。”
侯卫东含糊地道:“小道消息倒是满天飞,传言太多了,或许无风不起浪吧。”
小佳也是随意一说,并没有深究此事,在侯卫东身上腻了一会,道:“房子装修好了,再吹个二、三个月。就让爸妈搬过来住,隔几天我就要走了,抽时间去看一看家俱。”
侯卫东跟着祝焱跑了十来天,自已的事情基本没有办,副主任张劲、章湘渝,办公室主任杨柳等人都开玩笑说要来拜年,他道:“张主任他们今天说好了要过来,恐怕走不开,干脆我们直接给钱。让爸妈自己去买,老人家喜欢什么,我们也搞不清楚。”
小佳拿手机给家里打了电话,道:“妈。房子装修好了,你们那些老家俱就别要了,你们自己去选新家俱,钱别管。”
陈庆蓉办内退已经好几年了。当初小佳和侯卫东交往地时候,她是坚决反对的,理由很简单——侯卫东在益杨县里工作,几年时间。随着大量国营企业破产,老观念受到了很大的冲击,户口关系并不重要。只要有钱。生活就可以过得好。
接到小佳的电话。她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张远征道:“老头子,我们出去看家俱。别天天老坐都着,血压高了,看你肚子也挺起来。”
张远征正在看nba,>|来以后,由于家庭条件尚可,就没有出去工作了,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看电视,坐着坐着,他肚子慢慢鼓了起来,他望了望窗外,道:“外面好冷,我们明天早上去看。”
陈庆蓉不容置疑地命令道:“一天就知道看nba,连录相也看得这么起劲,快看成傻子了,跟着我去转商场。”在家中,陈庆蓉说话就是决定,张远征尽管不愿意出去,磨蹭了一会,还是站了起来。
两口子下了楼,一群老头老太婆在拐角处聊得兴高采烈,一位瘦老头主动招呼道:“老张,到哪里去?”
“出去走走。”张远征递给瘦老头一枝烟,又随意聊了几句,眼见着陈庆蓉走得远了,便与瘦老头打了招呼,快走几步,这才与陈庆蓉平行。
瘦老头抽了口烟,又仔细看了看香烟的牌子,道:“嘿,张远征现在发达了,抽的是红塔山,我看味道和红梅烟也差不了多少。”旁边一人笑道:“红塔山十块钱一包,红梅才三块,差三倍的价钱,我就不信红梅烟还要好抽一些。”
瘦老头和张远征是一个厂里地职工,是手艺很好的钳工师傅,内退回家以后,家里经济条件不好,老伴又有病,他又在一个乡镇企业打工,待遇还不错,每个月给一千五百元,但是工作量很大,每天从早上八点工作到晚上十点,中午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这明显违背了国家的劳动政策,但是为了赚钱,谁又会在意这些。
他看着张远征略显肥胖地身材,叹息一声道:“在厂里的时候,张远征和我都是竹竿身材,现在他发福了,还是生女儿好,嫁个有钱人,也不用这把年纪还给农民打工。”
旁边一人道:“前年别人结婚的时候,你还在嘲笑张家女儿嫁到专县去了,现在怎么开始羡慕别人。”
瘦老头道:“此一时彼一时,听说他那女婿是县里的什么官,肯定也贪了不少钱,说不定那天就坐牢了,我是踏踏实实工作,晚上睡得着,白天吃得下。”
周围一群老头老太都发出一阵地嗤笑。
陈庆蓉走着走着,突然又想到一件事情,道:“老头子,我们闲着也是闲着,等小佳这次毕业以后,就让他们俩把娃儿生了,我们来带。”
张远征道:“侯卫东的妈妈也退休了,她是小学老师,如果她要带孙子,我们怎么办。”
陈庆蓉不容置疑地道:“小孩子最重要的教育,沙州的教育肯定比那些专县要好得多吧,吴海县没有公园、少年宫,连好一点地电影院都没有,这对小孩子成长很不利,所以娃儿还是得由我们来带。”
张远征嘀嘀咕咕地道:“那刘老师到新月楼来带孙子,你的说法就站不住脚了。”
陈庆蓉不满地道:“刘家有三个子女,我们就一个女儿,让我们带孩子也是情理之中。”
其实,侯卫东现在还没有要孩子的心思,自然也不会想到岳母已经一门心思地想带孩子
心思还在新管会上面,毕竟。他是第一次担任重要需要操心地事情太多。
下午,新管会副主任张劲、章湘渝带着办公室杨柳、财务科长沈永华,招商科长易天韵、基建科长杨忠等六七个人,开了两辆小车,准时到达了新月楼。
原来的新管会中层干部,除了研究室主任易中成和原来项目科长杜铁军以外,基本上到齐了,杜铁军原来是项目科长。侯卫东来到新管会以后,找个名目将项目科改成了招商科,杜铁军就成了招商科副科长,为了这件事情。他也一直与侯卫东顶着牛,张劲等人都很清楚此事,到沙州来之时,也就没有叫上他。
侯卫东在大门口等着诸人。下了车,大伙就朝新月楼里面走,章湘渝看着宽大地中庭,赞道:“早听说新月楼建得好。果然名不虚传。”
一群人就进了新月楼,侯卫东作为主人,介绍道:“新月楼是沙州最好的楼盘。新月楼建成以后。沙州单幢楼房的历史也就结束了。如今沙州经济条件好一些的人,都愿意住在小区房里面。新管会开发的楼盘,只有每一幢都要达到这个水平,新管会就一定会成为真正的沙州后花园。”
张劲等所有人都只是听说过新月楼地大名,并没有人进入过此楼,此时站在宽阔的中庭,绿化面积很大,而且绿地规划得极佳,此外还有不少健身器材,亭子、小溪、假山,弄得中庭跟公园一般。
杨柳等人都站在院子里东张西望,她对身旁的小佳道:“张姐,这里的房子现在卖多少?”小佳一直落落大方地陪着新管会地客人,她很亲热地对杨柳道:“我们买房子时,每平米刚到一千元,现在每平米一千五百左右。”
“一百平米就是十五万。”杨柳得知了价格,伸了伸舌头,道:“我的工资也就六百块,加上资金,两个月能买一平米,一百平米的房子,我不吃不喝也要二百个月。”
小佳从来没有操心过钱,就没有算过大帐,听到杨柳的计算也是吓了一跳。
步高早就知道新管会诸人要到新月楼来给侯卫东拜年,等到张劲、章湘渝车辆进入了沙州市区,他就带着公司几位中层从物管办公室出来,在楼下等着。
步步高公司副总经理蒋建国是步高大学同班同学,技术很过硬,按照步高地评价,此人智商极高而情商极低,他缩着手道:“步总,新管会也就一个正科级,我们没有必要在这里等他们吧,有什么事情请老爷子打声招呼就行了。”
步高笑道:“做人要低调,老爷子岁数这么大了,几年就要下课,这是自然规律。”又道:“这帮子人虽是专县的,却都是实权派,特别是侯卫东现在才二十来岁,前途不可限量,交了这个朋友,至少可以做二十年工程,算了,这些说了你也不懂,好好把质量管好就行。”
这也是步市长长期给步高灌输的观点:“了。”
蒋建国从学校开始,长期就跟在步高身后,被说了两句也不生气,嘴里吐着白气,看着大门口。
没有等几分钟,就见到侯卫东带着一群人走了进来,侯卫东站在门口给新管会诸人讲着什么。
步高快走几步,略显夸张地道:“侯主任,张主任、章主任,呵,新管会诸位领导都在啊。”
他与侯卫东、张劲、章湘渝等人均握了手,与章湘渝握手之机,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步高很高兴地道:“侯主任,真是相请不如偶遇,春节期间,步步高公司曾经在人民广场搞了一个步步高楼盘展览,这个展览还将送到益杨去,原本想等到上班以后征求各位领导的意见,既然今天各位到沙州来了,就请诸位领导移步到公司,给展览提提意见。”
他开了一句玩笑:“益杨房产买得好不好,这个展览很关键啊,大家一定要支持。”
侯卫东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步高,他下意识地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小佳,小佳与步高打了声招呼,便继续与杨柳讨论房价地问题。
他一时也搞不清步高的意图,想了想,道:“好吧,我们这就过去。”好,而且资金充足,工程进展极快,侯卫东经常性地到工地去转,对步步高公司地运作情况很满意,这也让他对步高地评价大大提高,也就在众人面前给足了他面子。
大家上了车,侯卫东心道:“不会这么巧吧,怎么就会遇到步高。”不过转念一想,新月楼地物管是步步高公司在负责,步高平时也经常到新月楼来,碰巧遇上也很正常。
小佳原本不想到步高公司,毕竟她觉得有些尴尬,可是她又是女主人,想了想,还是跟着侯卫东一起上了车。
步步高公司的展览厅很精美,除了三十多幅展板以外,还有硕大地沙盘,vcd里也放着步步高公司的成长历程,如何从一个乡镇小企业发展成具有一级资质的建筑集团,给人的第一印象很好。
小曼是歌舞团演员,她见惯了世面,口才也不错,就由她来亲自为新管会诸人讲解。如此美女,让新管会诸人看着不断地咽着口水。
侯卫东抽个空,对小佳介绍,“这是步高的女朋友,小曼。”
参观了展览厅,步高竭力邀请新管会诸人共进晚餐,侯辞,爽快地答应了。
晚餐在沙州宾馆的中餐厅举行,宾馆的菜品其实很一般,但是胜在环境好,在一间古典装修风格的大厅里,步高公司高层与新管会诸人围了一个大桌子,这张桌子是宾馆最贵的一张,能够做二十五人,两人面对面坐着,必须要提高声音对面才能听到。
步高举着一杯红酒,道:“相请不如偶遇,今天能请到新管会诸位领导,是我的荣幸。”
小曼如大家闺秀一般坐在步高身边,天气仍然寒冷着,尽管屋内有空调,却仍然不热,她穿着高领的毛衣,衫托得身体很好,只是脸色有些青色,明显是有些冷。
新管会诸位年轻男子的眼光无疑被小曼所吸引,很快就将目光从步高身上偷偷地转移到了小曼身上,新管会在益杨算是最开放的地方,单位也有杨柳等好美女,可是新管会的美女是业余选手,而业余的又如何能比得上小曼这种专业美女。
侯卫东曾经经受过同等级别美女更为严历的考验,因此承受能力要强得多,他的眼光并不聚集在小曼身上,等他致了答谢词以后,就开始用顽强拼搏的女排精神同桌上一盘卤兔头作着斗争,卤兔头平时完全上不了台面的菜,居然被沙州宾馆大厨师做得烫气回肠,算得止宾馆菜的异数,他连啃了两个。心中大呼过瘾。
小佳见老公吃相难看,暗中用脚去踢了踢,侯卫东却置若罔闻,甚至还热情地给副主任张劲夹了一个。
吃完饭,步高又请新管会诸人去唱了卡拉ok,这一次,小曼地专业功底再将众人震得服服帖帖,在欣赏了美若黄莺般的歌声以后,诺大包间却冷场起来。原因很简单,其他人都是自惭形秽,不敢登台而唱。
侯卫东与小佳也算是主人,见到冷场。两人主动去唱了一首《心雨》,算是开了个头,随后,杨柳也唱了一首。
张劲、章湘渝、沈永华等人打死也不愿唱歌。他们就在一旁唱酒,兑了饮料的洋酒味道变得很淡,他们并不知道这洋酒的价钱,就不停地喝。小佳是知道价格的。见到屋角堆了一堆洋酒瓶子,抽个空子,轻声对侯卫东道:“这酒挺贵的。少喝点。”
侯卫东心里有数。不作声。
步高是诚心相请客。手里上亿的资金砸在了新管会上,这点毛毛钱又算得了什么。他见张劲等人喝得高兴,还发动步步高公司的高层与新管会诸人斗酒,这样一来,洋酒瓶子更多子。
散场之时,步步高公司给新管会诸人每人送了两瓶茅台,众人这才醉醺醺地分手。
回到了新月楼家中,已是十一点了。
“老公,今天步高下了些本钱,我估摸着,这一天下来,他至少花了好几万,沙州普通一家人可以用上一年多了。”
侯卫东道:“现在的政策有一个原则就是不进腰包,吃点喝点很正常,让手下地弟兄们适当得点好处,指挥起来顺手一些。”
小佳就歪着脑袋看着侯卫东,道:“老公,从学校毕业你变了很多了,以前你说起这些事情也很气愤的,我记得当年你去益杨人事局报到,回来之后就痛骂腐败行为。”
“我气愤过吗?”侯卫东当年为了报到的事情,几乎跑断了腿,虽然他仍然记得此事,可是心气早就顺了。
小佳又扔出了一个大问题,“步高的理想就是赚钱,你这么辛勤工作是为了什么,比如春节不回家,跟着祝书记到处拜年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当官吗,而当官又为了什么,你地原则和理想是什么?”
“原则和理想?好久没有想起这两个词了。”
侯卫东一边抽着烟,一边思考起小佳提出的问题,心道:“以前在上青林,成天想着调到青林镇政府去,在青林镇当副镇长时,又经常想着调回沙州,如今当上了新管会主任,钱也不算少了,东奔西走又为了什么?”
他自嘲地笑道:“在中学上政治课,第一章就是要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而许多大贪官写悔过书,也总是要写上人生观和世界观被扭曲了,看来,人生观和世界观确实很重要。”
“我,为什么能没有正确的人生观和世界观,那这样忙来忙去又是为了什么?”
见侯卫东真地开始思考这个大是大非问题了,小佳笑道:“老公,我也就是这么随便一问了,别多想了,在现在这个社会里,谁还真去讲理想讲原则,大家都是随着惯性在走。”
侯卫东仍然在想哲学范畴的问题,小佳没有想到自己
么一说,引得老公陷入沉思,一般来说,陷入沉思的人聊天,而聊天对于女人来说很重要,她很主动地给侯卫东削了一个卖相很好的广柑,道:“老公,别锁着眉头了,吃一个广柑解酒。”
见侯卫东习惯性地要去拿茶怀,小佳立刻阻止道:“喝了酒不能喝茶,给你说了多少遍,你也记不住。”
侯卫东只得接过广柑,一边吃一边道:“广柑要是在夏天出产就好了,冬天太冷,影响食欲。”
“不是有夏橙吗?”
“夏橙不好吃。”
侯卫东心里还在琢磨着事情,不过思路很快又从形而上转到现实问题,“祝焱走了,我到底应该怎么办?”理想和原则暂时可以不考虑,眼前地现实问题却必须考虑,不论是谁做了县委书记,益杨政治版图都会发生变化,他这位前任县委书记的红人,恐怕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祝焱虽然将被提拔,可是毕竟是当茂云的地委副书记,对于益杨地事情,他只能友情出手,而没有决定命运地权力了。
至少,在没有调到茂云以前,他要独立地支撑着局面。想到这些难题,他遥运而重要地人生观和世界观问题自然就被抛在脑后了,理想敌不过现实,原则总在困难面前让步。
他对小佳道:“我想约粟部长和赵姐一起到上海旅游,好好玩两天,然后回来上班。”小佳有些吃惊,道:“春节我们去拜了年的,为什么又要请他们两口子到上海去。”
“步高花钱是为了在益杨地工程,其实,就算他不花费这些钱,新管会也将认真为他服务的,步高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新管会尽量让他赚到钱,这样才能吸引其他投资商。”
他分析道:“但是步高不会这样考虑问题,这是上亿元的工程,他不能单纯寄希望于新管会的自觉自律,他宁愿花些小钱,来赢得新管会的支持,这是商人最精明的做法。”
“我请粟明俊到上海,主要目的是进一步拉近双方的关系,关系如打铁,敲打得越多越好,我能走到今天这位置主要依靠祝焱,但是仅仅依靠一人是危险的,古人都知狡兔三窟,我也要多找些关系,这是生存需要。”
小佳理解侯卫东的做法,她与赵姐是长期战斗在一起的牌友,虽然很晚上,还是打了电话过去,说话就很直接,道:“赵姐,这两天有空没有,我们两家人到上海去玩两天,再不去玩,我可要毕业回来了。”
两人在电话里说笑了一会,便挂了电话。小佳道:“说好了,明天下午七点飞机。”
小佳以前在建委当副主任,与飞机代办点的李姐很熟悉,当即就给李姐打电话,李姐也是夜猫子,正在麻将桌上鏖战,听到小佳电话,痛快地把事情包在了身上。
第二天一大早,益杨新管会的三菱车就赶到了沙州,两家人到岭西吃了午饭,便赶到机场。
上海之行过得丰富多彩,小佳和赵姐留连于各大商场,论逛街的功夫,男人哪里比得上女人,侯卫东与粟明俊自觉小脚重如铅,而一小两大女人却丝毫不觉疲惫。
等回到岭西之时,行李足有两大包,里面多是赵姐和粟糖儿的衣服,粟明俊虽然疲惫,见到老婆女儿高兴,他也就高兴,回到了沙州,他坚持要请侯卫东到新月楼旁边的水陆空吃饭,侯卫东略为推辞,便答应了。
几杯酒下肚,两人自然将话题转到了官场之中,这个话题是官场中人的兴奋点。
“益杨的县委书记都能长大,祝焱官声很好,提拔是迟早的事情,听说省里最近要调整一批地区班子,如果我判断的没有错,祝焱应该能够上去,只是沙州机会不太多,他恐怕要到别处任职,地区班子调整最大的是茂云地区和王陵地区,他多半要到这两个地方去。”
粟明俊是沙州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消息灵通,又熟悉组织工作,虽然他并不知道祝焱的去向,可是猜了一个八九不离十。
侯卫东虚心求教,“我以前是祝书记的秘书,祝书记走了以后,恐怕日子不好过。”
粟明俊道:“马有财与祝焱以前也尿不到一壶,如果祝焱真要调走,你的情况倒真有些尴尬,不过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若实在有问题,争取调到沙州来,只是职务要打些折扣。”
作为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说话素来讲究滴水不漏,话说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很难得了。
第三百零九~十一章 路径
上午十点钟,侯卫东给办公室打了电话,道:“叫大伙别在办公室磨磨蹭蹭的,这么重要的节目,新管会的干部一定要看。”
办公室顶层会议室里已经坐着二十来人,章湘渝坐在最前面,手里握着摇控板,接连换了好几个频道,等到侯卫东、张劲等人来到了楼顶,他才把节目调到了中央一台。
十点十分,朱镕基总理仍然没有出现在电视画面上。
今天是朱镕基率新政府成员集体与记者见面,侯卫东就要求所有在家的机关干部准时收看,因为总理召开新闻发布会,正是让大家直接了解国家大政针的最好时机。
侯卫东见机关干部来得差不多了,便站在台子上,轻轻拍了拍了话筒,“趁新闻发布会没有开始,我先说两句。”
会场于是安静了下来。
“新管会是益杨县改革第一线,从某种程度来说,也是沙州改革第一线,市里、县里都对我们寄予了厚望,我们既然处于改革一线,就应该保持对国际国内大事的敏锐性,这样才能不断地促进新管会的发展,通俗一点来说,我们新管会的干部,即要能埋头拉车,又要学会抬头看路。”
在新管会工作了一年多,侯卫东始终感觉新管会干部视野普遍不太开阔,年初新管会向组织部写了申请,希望能派出一批干部到沿海发达城市去工作,一来增加见识。二来也可以顺便招商引资。
报告递给了组织部门,还要经县委常委会研究才能定下来。
虽然暂时没有答复,侯卫东也没有闲着,他将六名骨干分别派到了秀云药厂和岭西集团,进行为期三个月的挂职锻炼,以提高新管会干部适应市场经济地以能力。
“我为什么希望大家睁开眼睛看世界,因为这个世界的变化与新管会太直接了,今年一月二日,印尼盾汇率直线下跌。比去年七月初的比价计算已贬值达百分之七十,同时,股市也下跌了百分之二十,这些事情对国内经济政策肯定有重大影响。也就关系着新管会的兴衰。”
由于经常锻炼的原因,侯卫东的演讲水平突飞猛进了,他侃了十来分钟,总结道:“新管会成立以后。大家就不应把自己当成内陆城市的干部,而要有胆量与广东深圳这种城市一起,更新观念,大胆开拓。这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侯卫东执政新管会以来,一方面在工作上严格要求,另一方面。新管会各项福利得到了大幅度提高。买了交通车。发了上千元的工作服,每月还有二百块钱奖金。单位集资建房也开始动工了,如此优厚地待遇,在益杨县各机关是头一份,比起烟草、电力、银行职工也不算差。
刚刚讲完,电视里面便发出了掌声,国务院总理朱镕基率领着新政府成员走进记者招待会现场。
侯卫东连忙走下台子,与张劲、章湘渝坐在一起。
电视上,当主持人话音刚落下,记者们的手臂就争先恐后举了起来,东南亚经济出现了重大问题,日本似乎并不能扮演拯救者的角色,所以,铁面宰相朱镕基如此表态,就成为了世界关注的焦点。
章湘渝近一年来,基本上都在与企业家们打交道,对市场经济有了最直观认识,他对侯卫东道:“侯主任,你说新一届政府会不会让人民币贬值?”
“应该不会吧。”
两人正聊着,电视中朱镕基突然指着一位年轻女子道:“请你们照顾一下香港凤凰卫视地吴小莉小姐好吗,我非常喜欢她主持的节目。”
一位漂亮端庄的女记者站了起来,道:“外界称你是经济沙皇,你喜欢这个称呼吗?”
朱镕基答道:“我不喜欢这个称呼。”紧接着,他语重心长地讲了一番话:“这次九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对我委以重任,我感到任务艰巨,怕辜负人民对我的期望,但是,不管前面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我都将一往无前,义无氢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镕基这一番如此独白,充分显示了他独特地个人魅力,新管会诸人听惯了标准的官方语言。
听了此语,新管会会场先是沉默,随后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个掌声是自发的,侯卫东也是使劲地拍着手,他对张劲和章湘渝道:“有了朱总理这个表态,看来新管会前途一片光明。”
最后,朱镕基承诺将在四年内完成三件事情,一是力保人民币不贬值,二是激活经济,启动内需,三是用三年时间内让国有企业摆脱困境。
看完电视,侯卫东一直回味着朱总理地讲话,心里有着莫名的兴奋。刚刚走进办公室,李晶的电话便打了进来,道:“卫东,你看新闻发布会没有?从朱镕基总理地表态来看,国家要加大固定资产投入,精工集团地春天要来到了,我准备去银行货款,增添一部分大型设备。”
侯卫东道:“现在金融系统风头正紧,没有哪一个银行愿意贷款。”
“那是以前地事情了,朱总理要扩大内需,银根应该要放宽,否则也无法扩大内需,我估计很快就要出新政策,下个星期我准备开董事会,你百忙之中还是要过来。”前面几句话还是女强人的架式,后面一句已经带着些软语温香。
侯卫东笑道:“好,我今天晚上就回回家,让我妈给我签一份委托书,我再过来合法地开会,否则,我不是精工集国董事,凭什么来开会。”
“未免太过谨慎了。”
李晶道:“你地投资是完全合法的,没有必要这样小心,而且在精工集团,只有少数人知道你的身份,他们绝对不会出卖你的。”
侯卫东这一段时间心里想得多,他没有解释,只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下午到县政府开了会,直到五点才结束,结束以后,侯卫东便开着蓝鸟直奔沙州,因为此时,刘光芬正在沙州大哥家里当消防员,扑灭大哥家里的大火。
嫂子江梦高中毕业以后考上沙州师专,师专毕业分回学校,来回都在学校门里转,很少与社会接触,是一个心气挺高的单纯女孩子。
调到沙州以后,她就跟着同事去炒股,东南亚金融风暴以后,原本不振的大陆股市更如射精以后的男人,变得绵软无力,毫无活力,创下了一波又一波的新低,江梦的股票基本上被斩到了足踝,十万资金所剩无已,而这十万,多数是侯卫东的钱。
被套在山峰以后,江梦从心底上放弃了股市,受同事鼓动,一转身投入了传销的怀抱,她对行传销特别地投入,终于,在九八寒假即将来临之时,她偷偷地向学校递交了辞职书。
过完年,侯卫国见江梦不到学校上课,这才得知她已经辞职。侯卫国鼻子差点被气歪了,两人大吵数天,互不让步,终于闹到了离婚的地步,刘光芬就是去消防员。
进了沙州以后,侯卫东先给大哥打了电话,两人约在公安局外的茶楼见面。
见大哥一脸的晦气,侯卫东笑道:“大哥,别哭丧着脸了,嫂子不过就是辞职,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必闹得离婚的程度。”
侯卫国对着江楚施展了十八般武艺,丝毫效果皆无,有些灰心有些气恼,道:“国家明令禁止搞传销,这玩意害了不少人,江楚脑袋真的有包,把这一套骗人玩意信进骨子里了,随便怎么说也不信。”他又道:“你的话,江梦还听得进去,今天也去劝劝她,看有没有效果。”
侯卫东劝道:“大哥,也没有太大关系,等嫂子碰得头破血流以后,我给他找一个工作,待遇肯定比当老师要强,或者你们来买块地,修幢房子就要赚钱,实在没有必要由于辞职而闹到离婚,现在可是多元化社会了。”
当侯卫东见到了江楚之时,她正犟着头坐在刘光芬对面,虽然没有回嘴,脸上神情带着些不服和不宵。
刘光芬抬头看了一眼小儿子,胖胖的脸上露出苦笑,微微摇了摇头。
侯卫东坐在江梦旁边,随意扯了几句,问道:“嫂子,你做传销已有一年多了,到底赚了多少钱?”
江梦先后借了侯卫东接近十万块钱,因此,对于小叔子还是很好的,不过事关清河事业,她的态度便很强,道:“做清河不仅是赚钱的事业,更是一种积极的生活方式,清河人始终站在时代浪潮前列。”
侯卫东奇怪地问道:“什么清河?”
江梦不宵地道:“我做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凭什么反对,清河事业在国外已经有了五十年的历史,进入岭西也有三年了,创造了无数奇迹。”
“也是传销。”
“是直销。”
江梦侃侃而谈,让侯卫东居然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想了想,道:“嫂子,你辞职做生意,我支持你,我有一个朋友在岭西开了一个建筑材料的商店,卖得很火,你能没有兴趣做这个生意,我给你介绍,应该能赚钱。”
江梦道:“你这是传统产业,清河的营销模式和利润模式是世界最先进的,比传统产业强得多。”
刘光芬站在厨房门口,她正好背对着江梦,将脑袋摇得如拨郎鼓一样。”
候卫国将江梦拉到寝室,两人继续着没有结果的争论,候卫国搞过一年的预审,遇到过无数狡猾的犯罪嫌疑人,他也有办法将其嘴巴撬开,可是江梦是四季豆不进油盐,侯卫国换了无数角度试图说服她,江梦的道理却是一套一套的,而且自成体系能够自圆其说,把侯卫国顶得够呛。
好几次,看着江梦翻得飞快的嘴唇,侯卫国都想一巴掌打过去,却又忍住了。
母亲刘光芬突然间老了七、八岁,她在厨房里为儿子、儿媳烧菜,侯卫东就陪着她,给她打下手。
“你说,这斯斯文文的一个姑娘,怎么就突然中邪了,非要去做传销,难道工作、家庭都比不上传销,真不知她脑袋瓜子想些什么。”刘光芬飞快地切着菜,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动不动就要闹离婚,二婚的,哪有原配的好。”
她提着菜刀,用下定决心的口气道:“我觉得这事还是要让老江家知道,否则一个好好的姑娘交给侯家,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
侯卫东听她说得严重,道:“妈,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嫂嫂也就是想给家里赚钱,并没有什么坏心。”
“我听说广东搞传销弄得很邪乎,把人骗进去就不准出去,还出了人命的,如果不给亲家说说这事,哪一天出了事情,亲家找我们家里要人,就不好说了。”
刘光芬见侯卫东不以为然,道:“听妈的。妈吃地盐比你吃的饭还多,没有错的。”
刘光芬手脚颇为麻利,不一会就弄了一屋子菜,弄得满屋都是侯卫东熟悉的菜香,人的肠味就如有些动物,小时候经常吃什么,他就习惯于吃什么,绝不会轻易改变,不少留洋人士就算是语言变了、思维方式变了。却仍然有一个中国肠胃,侯卫东这几年虽然吃惯了美食,可是随着妈妈味道的菜香弥漫,他仍然胃口大开。心情似乎也好了起来。
端着菜出了门,隐隐还听到哥嫂在屋里争吵,他在屋外喊了一句:“哥、嫂子,吃饭了。你们吃饱了肚子,再继续辩论。”
江楚出来之时,勉强挤了点笑容,又回头说了一句:“我有自己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力。难道什么事情都需要你来批准,我赚钱也是为了这个家。”侯卫国铁青着脸跟在江楚后面,道:“你是我老婆。我当然要管。”
刘光芬拿着一把筷子。道:“你们两人也少说两句。先吃饭,有什么事情饭后再说。”
吃饭之时。大家都知趣地没有再提传销这事,刘光芬随意地与江楚拉着家常,“你爸胃病好些没有,老这样拖着也不行。”又对侯卫国道:“卫国,你别老顾着工作,抽时间把江楚爸爸接到沙州来,找个好大夫,好好检查一下,你们同事的老婆不是在沙州第一医院当主治医生吗,找找关系,认真查一查。”
只要不攻击清河事业,江楚就立刻恢复了温婉的模样,她主动给刘光芬了盛了一碗鸡汤,道:“我爸是老胃病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想说:“只要清河事业地保健品去调理,用不了多久爸爸的病情就会得到控制。”但是,她还是把最后一句话忍在了肚子里。
尽管有刘光芬在里面调和,这顿晚饭还是吃得极其沉闷,吃完晚饭,江楚把碗筷子收好,一个人到厨房里收拾。刘光芬道:“卫国,快去帮江楚洗碗。”
侯卫国与江楚两口子进了厨房,侯卫东劝道:“妈,嫂子已经辞职了,生米煮成了熟饭,说了也没有用,但是婚姻问题不能让他们意气用事,这事你去劝劝大哥,我去劝江楚。”刘光芬“唉”地叹息一声,“生活越来越好,这些年轻人起什么妖蛾子。”
等侯卫东与江楚又坐在一起,侯卫东劝道:“嫂子,论起赚钱,其实我和二姐都有渠道有路径,清河事业说到底,其实就是推销,不仅要辛辛苦苦地给客户陪小心,而且赚钱也少。”
江楚马上说:“清河事业是做管道,只要坚持下去,以后就算什么事情都不做,有了管道,生活也就有了来源,你和二姐都做的传统产业,而且,我们不是给客人陪小心,我们是与客人分享快乐。”
“这样说吧,你做清河事业一个月能赚多少钱?就说这个月,你到底赚了多少钱?”
“我现在是打基础,等努力奋斗两年,上了级别,每个月都能赚十万以上,清河事业的分配系统是全世界最先进地,而且这一套系统经过了五十年时间检验,是世界著名企业,加入其中,就成为全球著名企业中的一员,是一条通向成功之咱的捷径。”
侯卫东哭笑不得,道:“嫂子,你认识的人中,谁靠清河事业拿到年薪百万,只要你指得出一个,,我就去说服大哥,你可别说香港或是上海地,就说沙州的。”
江楚道:“周大姐是我的上线,她做得很好,去年到美国去旅行,公司出的钱。”
说了半天,两人楞是谈不到一条道上,侯卫东使出杀手锏,道:“嫂子,你现在已经辞职了,我给你开了一个建筑装修材料地店,所有货都可以暂时先賖给你,卖多少付多少,一个月收入绝对比做传销高,而且还不费神,嫂子,你看这样行不行。”
江楚有些动心了,她脑中又想起清河事业中同组朋友鼓励的眼神,以及上线周大姐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又犹豫起来。
九点半,侯卫东从大哥家离开,他无功而返,郁闷异常,车子开到新月楼之时,他一转方向盘,蓝鸟轻捷地转了一个方向,几分钟以后,就上了岭西高速。
一路风驰电掣,二十来分钟就回到了益杨,侯卫东驾车直接开到了新管会地盘之上。
发展银行货款就如强烈地催化剂,尽管国内市场十分不景气,银行资金也卡得很严,新管会却没有受到太大地影响,在资本地力量下,依然迅速地变幻着模样,就如《变种》中那位带着外星血统的女主角,每隔着几天就长大一轮,很快就由一位女童变成会吃人地美女。
步高公司所在的六幢楼房已经封顶了,月色迷人,将房屋轮廓清晰地勾勒出来,而十来俩运载泥土的大车仍然在工作着,轰隆隆的机器声将新管会弄得很是热闹。
看到如此场面,侯卫东心胸为之一阔,心中的郁闷自然被风吹散开去。
“李晶也只比江楚大二岁,两人思维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一人几年时间就组建了精工集团,头脑中想着利用国家大政策获取利益,一人工作几年却中了传销的圈套,天真而执著地相信做清河事业可以赚大钱。”
侯卫东又想道:“按大哥的说法,江楚为了做好清河事业,每周听课两次,召开学习会三次,回来还要做笔记,看光盘,很是努力。”
他使劲地摇了摇头,“如果一件事情,基本的路径错了,就算努力十倍,也没有好结果,甚至越是努力,离成功的道路就越来越运,江梦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可是,凭什么我就能居高临下俯视江楚,凭什么她的道路就错了,这个世界如此复杂,许多事情对与错必须要盖棺才能定论,谁又能认定清河事来就是错的。”
侯卫东在心里为江楚辩护了几句,可是,江楚选择的清河事业实在太脱离实际了,太不理智了,不用历史检验,也能轻易看出其中的谬误和荒唐。
“难怪别人说传销是经济邪教,果真有几分邪门。”想着江楚的执着与痴迷,侯卫东也和母亲刘光芬一样,再次大摇其头。
侯卫东将车停在了一个只有数米的小山堆上,这个土堆他来过了无数次,但是都是白天,今天晚上一个人到了土坡上,可以遥看着县城的***以及新管会日渐开阔的土地。作为新管会的一把手,这些变化从某种角度也是他一手推动的,为此,他有着深深的自豪感。
建功立业,是深藏在很多男人心中的梦想,只是多数人的梦想只能永远是梦想,少数人才能将梦想变成现实。
正在深沉中,手中电话响了起来,“侯卫东,我是段英,明天王辉要到新管会来回访,没有问题吧。”
侯卫东自豪地道:“没有问题,新管会经得起检验,多谢你了,什么时候你也来视察新管会,变化很大的。”
段英道:“我们刚散会,老总布置了任务,把记者们全部派了出去,搞大回访,去年的重点报道全部要重新走访一遍,集中版面做三期九八回访,这次我和王辉一组,明天上午到。”
“你们是明查还是暗访,是否与我见面。”
“多数是暗访,王辉对你倒有信心,他明天一早要给你打电话。”散会之时,王辉还与段英聊了几句,按照王辉的意思,只要数一数有几个工厂,修起几幢房子,就知道了新管会的进展情况,根本用不着暗查。
侯卫东道:“这样最好,我有许多想法要给报社说。”
段英又道:“这一次报社组织专版,起因就是朱总理的新闻发布会,报社准备从正、反两方面找典型。”
挂断了电话,侯卫东琢磨道:“这一次,要争取在岭西日报弄一篇大文章,隆重地新管会推出去,只要有了社会影响,引起沙州市领导重视,祝焱走后的日子,我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
第二天一大早,侯卫东在阳台上做了三十来个俯卧撑,翻身起来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一次王辉来回访,摆明了是要给益杨新管会增光添彩,是否需要将此事报告给县委县政府。”
这是一个重要问题
祝焱没有调走之前,在他的亲切关怀之下,侯卫东以及新管会的地位很超然,基本上是自行其事,很多事情自己就决定了。很快将调离沙州,不管是杨森林还是马有财来当这个县委书记,形势都将发生微妙变化,如果不及时调整某些做事的方法,自已的发展,以及新管会的建设必将遇到阻碍。
当然,祝焱将调走的消息虽然现在还处于保密工作之中,但是这种重大人事调整,根本无法完全保密,此时已经有了各种传言。
这些传言五花八门,也不知从什么角度窜了出来,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其中还有祝焱被双规的离谱消息,这个消息甚至还传到了吴海县,侯永贵听到这个信,就急急忙忙地给侯卫东打电话,让侯卫江哭笑不得。
“在事情未明朗之前,我需要投石问路吗?是找马有财还是杨森林?”侯卫东默默地想了一会。还是觉得马有财不太可靠,毕竟他以前紧跟着祝焱,与马有财发生过好几回冲突。
到了办公室以后,侯卫东集中半个小时,处理了一些日常工作,看着手下人鱼贯而入,领命而出,他内心深处隐隐有一种成就感,等事务性工作办完。他就抽着烟,看了一会岭西日报,等着王辉的电话。
九点半钟,王辉地电话打了过来。来电显示是手机号码。
等王辉说明了来意,侯卫东笑呵呵地道:“欢迎,王记者上次的文章,有力地推动了岭西省开发区的建设。有的开发区是受害者,但是我们新管会是绝对的受益者,这全是王记者的功劳。”
前一次的调研确实起到了很好的作用,王辉心里也有些自傲。口中谦虚道:“我有什么功劳,只是把事实摆出来而已。”他笑道:“这一次是回访,你别做什么准备。我就要看最真实的情况。”
侯卫东道:“王记者见多识广。目光如炬。造假是瞒不过你地,我可不费这个精神。”
王辉对这位年轻的开发区主任印象不错。笑纳了这个小小的马屁,笑道:“侯主任,你就别跟我上迷魂汤了,我已上高速路了,十一点钟我们见面。”
这一次回访新管会,由于刘瑞雪调到其他部门,他就将段英调到了这个小组,杜成龙仍然负责照相这一块。
段英身穿一件质地极佳的藏青色半短大衣,颜色以及样式并不张扬,很简约地风格,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件短大衣。
虽然到益杨是公事,她心里却隐隐有会情郎的感觉。她坐在王辉身旁,装作看高速路车外风景,耳朵却在捕捉从手机话筒泄漏出来的声音,熟悉、亲切。
侯卫东接到电话以后,立刻给任小蔚打了一个电话:“任科长,你好,我是侯卫东,给你汇报工作。”
任小蔚清脆地笑声立刻就从电话线传了过来,“侯主任,你说什么啊,有什么指示,小任立刻去办。”
“今天上午十一点,岭西日报的记者王辉要采访新管会,王辉是岭西日报的资深记者,上一次岭西开发区调查就是出知他的手笔,杨书记上午有具体安排没有,如果杨书记能够接见王记者,效果肯定就不一样了。”
任小蔚翻了翻领导工作日程安排,道:“上午没有具体安排,他在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下午要召开一个座谈会。”
侯卫东得到了准确消息,叫上车,直奔县委。
杨森林似乎很有些闲情,站在窗前,用喷水给一盆文竹浇水,等侯卫东进门,道:“你先坐。”他细细地用水喷着文竹叶子,等他放下喷水之时,文竹翠绿盎然。
“王辉,岭西日报很有名地记者,我知道他。”
杨森林在沙州市委办公厅的时候,曾经搞过一段时间的信息工作,屡次在内参上见到王辉地大名,印象很深,前一段时间,王辉地一篇调研究文章,促使省里下定决心关闭了许多不合格地开发区,充分显示了王辉的能量,这引起了杨森林地高度重视。
办,你先带他到新管会去参观,中午饭安排在小招待起吃饭。”
杨森林痛快地答应了侯卫东的请求,当侯卫东出门之时,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位年轻属下挺直的背影,心道:“侯卫东很少来主动汇报工作,今天主动过来,看来,传言是有几分道理的。”他想给几位长辈打电话,询问此事,想了想,又忍住了。
十一点,王辉的普桑下了益杨高速路道口,车停在道口上,视线所及,是平整出来的一大块平地,水泥路纵横交错着,把这些平地分格成棋盘状,有六幢楼房已经完工,工人们正在贴红色墙砖。
杜成龙拿起相机,正调着镜头,侯卫东带着新管会一班子就出现在镜头之中,他们走得很快,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容,杜成龙麻利地按下了快门,同时为这张照片想好了一个名字:“前进中的新管会”。
王辉与侯卫东热情地握了握手,侯卫东指着步高的楼盘以及李晶正在开工的楼盘,语带自豪地道:“王主任,新管会这张答卷如何,能评多少分?”
“看着还不错,但是在看完了才能准确评价。”新管会在短时间内发展成这样,已经超出了王辉的预料,但是他还是习惯性地打了个伏笔。
侯卫东出现以后,段英表面上是在欣赏新管会建设成果,眼睛余光就停留在侯卫东身上,心道:“胡子刮得铁青一片,比以前多了些成熟男人味道。”
她很客套地与侯卫东握了握手,很客气地寒暄了几句。
段英在益杨报社的时候,章湘渝与她曾经打过数次交道,两人还算得上熟人。就很热情地招呼道:“段记者,有两年没有见到你了,我记得你是在沙州日报,什么时候调到了岭西日报?”
“去了一年多。”段英也热情地道。
短暂见面之后,侯卫东带着王辉一行,沿着新管会正在修的环线,先到开发区,参观了正在安装设备的秀云药厂,又到啤酒厂、轴承厂和通远机械厂去转了转,这几个厂都是搞得的现代化厂房,颜色、规格都很统一,整齐在排在新管会内环线北侧,很有些气势。
王辉点头道:“东南亚金融风波起后,各地开发区都出现了大量半拉子工程,新管会招的项目大部分都在正常开工,不错。”
在新管会工地上转了一个多小时,将所有的在建项目都走了一遍,侯卫东就道:“王主任,县委副书记杨森林同志听说你要来,特意在小招待所准备了便餐,我们现在过去吧。”
王辉也没有推辞,道:“我正准备采访杨书记,既然中午能够见面,下午我就去搞个随机采访。”
上车以后,段英对王辉道:“小招待所是专门接待沙州市级领导干部的,看来杨书记是很重视新闻宣传。”
两辆车刚到小招待所,就见到杨森林的车子开了过来,同行的还有宣传部长老刘。
“王主任,我们俩可是老相识了,我以前在沙州市委搞过信息工作,有一期内参上同时发了我们两人的文章。”杨森林摇着王辉的手,很亲热。
王辉发的文章很多,一时没有想起是哪一篇文章,经杨森林提醒,他才想起,道:“那是按照省委要求进行的采访,有十多篇报道,杨书记那篇文章是地区唯一中选的,很受好评。”
段英自从离开益杨以后,就没有与刘家人见过面,此时见面就觉得有些尴尬,反而是刘部长主动和她打了招呼,还关心地问了问近期情况。
听到两人对答,杨森林很有兴趣地问道:“段英以前在益杨工作过?”刘部长道:“小段以前在益杨报社工作过。”
杨森林听说段英以前曾是益杨日报的记者,高兴地对刘部长道:“谁说我们益杨报社没有人才,段记者能到省报工作,一方面说明了段记者是有能力的,另一方面也说明益杨报社是能够培养人的,关键是我们自己要有信心。”
王辉接着杨森林的话头道:“段英工作很勤奋,能力很强,这个月的发稿排在全报社第二位。”杨森林就道:“段记者既然在益杨报社工作过,作为家乡人,你要多为益杨的改革开放呐喊。”
杨森林和老刘在场,侯卫东就自然而然让出了主角位置,他看着侃侃而谈的杨森林,心道:“但愿杨森林能够如愿转正。”
第三百一十二~四章 角逐
杨森林代表益杨县委高规格地宴请了王辉三人小组。
在益杨县,杨森林是政治明星,天天在益杨电视台新闻栏目里露脸,视察、开会和讲话,益杨老百姓戏称:“市民十有八九不认识居委会主任,但是百分之百地认识县委的几位主要领导。”可是只要出了益杨的地界,杨森林的知名度立刻飞流直下三千尺,从高峰跌入了低谷,到了岭西省里,一个县委书记更是抿然众人矣。
岭西日报的记者虽然行政级别不高,但是岭西日报代表着省里的声音,面向着全省人民,它派出来的记者自然身价不一般。
所以,杨森林与王辉平辈论交,言谈很是融洽。
吃了午饭,杨森林隆重向王辉发出了邀请:“今天下午三点钟,在益杨宾馆召开益杨新规划汇报会,由北京的城市设计院作主汇报,县里邀请了部分沙州退居二线的老领导、市委研究室、市政府研究室、建委、沙州日报等市级相关部门来参会,益杨这边是全体在家的县级领导参会。”
他热情洋溢地道:“益杨新规划是县里的重点工程之一,是益杨由县级城市迈向中等城市的基础性工作,王主任是省报资深记者,我代表县委邀请王主任参加本次会议。”
王辉道:“很感谢杨书记给的这个机会,报社每年都要搞专题研究。今年分给我地题目就是县域经济发展,能参加这个会,是我的荣幸。”
听到王辉痛快地答应下来,杨森林很高兴地道:小招待所休息,座谈会三点开始,委办的车两点半准时过来接你们,我就不过来接你们了,沙州有几个老领导要来,我要去高速路迎接。”
王辉原本是采访新管会的。但是,杨森林一出面,自然而然就成为中心,侯卫东很配合地跟在杨森林身后。如躲在黑暗中的老狗,时刻地注视着形势的发展,他琢磨着杨森林不一般的热情,心道:“杨森林很有政治头脑。是想借用岭西日报的聚众效应,增加知名度,扩大影响力,为转正增加筹码。”
杨森林如此重视王辉一行。县委办自然不会马虎,委办主任杨大金亲自将王辉等人带到条件最好的2号楼,安顿妥当以后。这才离开。
等杨森林离开。等在大厅里地侯卫东便来到王辉所住房间。征求意见道:“王主任,新管会的采访工作如何安排。”王辉想了想。道:“这次座谈会档次高,是学习了解县域经济的好机会,我很想参加,下午采访工作就由段英和杜成龙继续去采访,你看行不行?”
二点,段英、杜成龙来到了新管会办公楼。
段英在益杨工作的时候,对南郊地印象就是一大片农田,油菜花开之时,南郊就针陷入金黄色花朵的包围,只是过了二、三年时间,南郊就变成了一个大工地,而工地一线指挥长是侯卫东,想到这一点,段英心里便热乎乎的。
站在新管会办公室,她抬头朝办公楼扫了一眼,三楼有几个空调外箱相对要大一些,很显然是新管会领导所在,院子一侧停着一辆三菱和三辆桑塔纳,还有一辆大型的客车。段英用记者地眼光扫瞄了一遍,得出结论:“新管会条件还不错,在益杨机关里算是好的。”
这时,侯卫东正站在窗子后面,仔细地观察着段英,她在县、市、省报社工作几年,气质发生了极大变化,干练中带着些端庄,再也没有初出校门的青涩,稍稍偏厚的嘴唇,则给她增添了一丝妩媚和性感。
当办公室主任杨柳将段英、杜成龙带上楼时,侯卫东坐回到办公桌前,埋头看着文件,当段英跨入办公室地那一瞬间,两人目光短暂交集,段英目光岿然不动,侯卫东却借着与杜成龙握手,将目光闪开。
众人坐下以后,侯卫东给杜成龙发了一枝烟,笑道:“杜记者上次照了不少照片,相片中的许多地方,地形地貌已经发生了彻底变化,所以,你那些些照片很珍贵,是对新管会历史的记载,我们新出地画册还需要你提供这些专业照片。”
杜成龙开玩笑,“既然这样,新管会是否给我版税。”
“那是当然。”侯卫东又道:“前一阵子,有一位作者还在沙州日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叫做南郊记忆。”
段英只是微笑着听他们闲聊,这是侯卫东地办公室,空气中散布着说不清道不明地味道,很好闻,看着他刮得铁青的下巴,她数次产生了轻轻抚摸一下地冲动。
“真是孽债。”段英在心里略略叹息,小佳是她和侯卫东之间不可逾越的珠穆郎玛峰,在岭西日报工作期间,在同事们的亲切关怀下,她相亲无数次,却没有一个能够完全替代侯卫东,但是,她也不想破坏侯卫东的
在矛盾的心境之下,想思成了一种剪熬。
侯卫东眼光如小李飞刀一般,极快地从段英脸上划过。“请章主任陪同段记者和杜记者一起去采访,晚餐,我请大家吃重庆江湖菜馆。”
来到益杨新管会,段英还没有机会与侯卫东单独说话,听到他如此安排,就习惯性地咬了咬嘴唇,点头道:“客随主便,听侯主任安排。”
等章湘渝带着众下下楼,侯卫东又站在窗边。
他与段英先后有两夜欢愉,正是由于这两次疯狂的经历,使两人关系变得很奇怪,比情人要远。比朋友要近。平时,侯卫东在新管会,段英在岭西,两人隔着一百多公里的高速路,很默契地保持着无线电静默,互相都不招惹对方。
今天段英来到了益杨,如果拒不单独见面,未免太不近人情,可是想到小佳。内心又很犹豫。
从肉体层面以及部分精神层面上,侯卫东渴望着与段英地相逢,可是从道德层面,他时常检讨自己的行为。他根本不敢想象,如果小佳知道了这事,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段英两次通风报信,为新管会立下了功劳。所以,这一次还是要见面的。”交锋数个回合,侯卫东还是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勉强成立的理由。
就在侯卫东心里进行激烈斗争之时,马有财接到了宣传部刘部长的电话。刘部长先是谈了几件杂事,随后轻飘飘地讲了杨森林接见岭西报社王辉的事情。
马有财很敏锐地抓住了问题实质,心道:“新管会能发展起来。祝焱功不可没。如今人还没有走。就有人想抢功了。”
刘部长只讲事实,并不作评论。他又说了一事:“省电视台的记者答应过来做专题片,现在要宣传题纲。”
马有财立刻表态道:“这事办得好,我让盛奎今天下午就将题纲送过来。”
放了电话,马有财想起易中岭曾经提起的事情,便给易中岭回了一个电话,道:“老易,你说地事情是否准确?”
易中岭正躺着做按摩,他挥了挥手,让按摩师出去,道:“我那堂弟就在省组织部,他的消息绝对可靠。”
“马县长,去年祝焱利用公检法打击报复我,如果不是我确实清白,现在肯定到监狱去了,这一次祝焱终于滚蛋了,应该由马县长坐上书记位置。”
听到马有财不说话,易中岭鼓劲道:“杨森林就算有背景,我估计也没有多深,否则他早就当一把手了,只要把他搞臭,事情就好办了。”
马有财对易中岭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易中岭胆大,路子野,是干事情的好手;另一方面,易中岭胆子太大,弄事情经常出格,不太好控制。
权衡利弊,他还是决定暂时不招惹易中岭,打了个哈哈,道:“我就是随便一问,杨森林年轻有为,他当县委书记很合适,我服从组织安排,不操这个心。”
易中岭道:“马县长,我就不说见外地话了,去年我们被祝焱步步紧逼,这事我至今历历历在目,我看这杨森林也不是省油的灯,县委书记的位置不能让他坐了。”
“马哥,杨森林是小菜一碟,我有一百个办法对付他。”
马有财对易中岭赤裸裸的话很有几分反感,道:“中岭,你别乱来,这事我自有分寸。”
易中岭拍着胸脯道:“马哥,这事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易中岭从益杨土产公司金蝉脱壳以后,正儿八经地当起了民营企业家,公司总部设在岭西,东南亚金融危机以后,国愉经济不景气,市场经济地残酷性就体现得很充分,他的新公司出现了严重亏损,于是又想着同政府做生意,轻松愉快赚钱。
但是,这就需要有强有力的人物在台上,所以他希望马有财能当上县委书记,掌握益杨实权。
他是敢作敢干的人,放下电话以后,就开始炮制《关于马有财同志生活作风烂等有关问题地检举信》,在信中,他列举出了马有财五大罪状,第一条就是生活作风烂,与六位年轻漂亮女子保持情人关系,并利用手中权利,为这六位年轻漂亮女子谋取利益;第二条是搞一言堂,破坏民主集中制,举出例子若干;第三条在交通建设中受赌巨大;第四是违规拍卖国有企业益杨土产公司,造成国有资产大量流失;五是不团结同志,经常在同志间制造矛盾。”
易中岭在当益杨土产公司总经理之时,与马有财走得很近,对其情况特别了解,他所列五条听起来吓人,却都是莫须有的罪名,很容易查得清楚。
当他把一大叠信分别塞到不同的邮箱里,易中岭暗自冷笑:“杨森林,你等着好瞧吧。”
五点钟,县委办邀请段英和杜成龙参加了招待晚宴,段英犹豫着不想去,王辉又打来电话,见主任发了庆,段英和杜成龙只得赶去参加在小招待所举行的晚宴。
此时,新管会已经在重庆江湖菜馆订下了雅间,侯卫东便叫上张劲、章湘渝等班子成员,享受麻辣鲜香的火爆美食,吃完以后,嘴巴舒服,肠胃却有些抗议。
宴罢,新管会诸人各自散去,侯卫东独自回到了沙州学院,在门口,他就下了车,对处于考验期的新师傅道:“明天早上八点钟来接我,我要去送王主任。”
从沙州学院大门到教授楼是一条弯曲的学院大道,就如大树的主干,其他路径都接着这条大道,大道两旁种着高大树木,都是建校时的前辈们留下的,数十年过去,当年的小树全部长成了栋梁之长,用其浓荫为学子们挡着风雨和烈日。
在路灯照射下,树上新芽比白天更加地翠绿。刚走到教学楼,只听得铃声一响,在教学楼自习的同学们成群结队地走了出来。
侯卫东太熟悉这个情景了,在沙州学院的四年里,有无数个夜晚,他与小佳借着夜色和人群,暗中行走在被葱郁树木覆盖的道路上,而刘坤、蒋大力、段英、杨倩等人也曾经抱着书本。怀着对甜美爱情的憧憬,快乐地走过了这条大道。
毕业数年,侯卫东机缘巧合又到沙州学院里面居住,虽然住在学院里,但是他早已没有读书时代地心境,上下班,小车从大道迅速通过,他很少注意到两旁的风景,有时甚至还嫌成群的学生挡道。
今夜。步行在这条笔直的大道上,前后都是说笑着的学生们,他不由自主怀念起四年的大学生活。很快,思绪又回到现实之中。他将手机从口袋里取了出来,犹豫了一会,又将手机放了回去,暗道:“和段英的这种不明不白关系。迟早要有了结的时候,晚断不如早断。”
转念又想起毕业之初,他与段英偶遇的点点滴滴,这样干脆利落地断掉。似乎又不近情理。
段英早早地离开了县委举办地晚宴,尽管晚宴规格很高,菜品丰富。气氛热烈。主宾们欢聚一堂。她却没有多少心情,匆匆扒了几口饭菜。她便借口要去看一个老朋友,向王主任请了假,便离开了晚宴会场。
在益杨步行街道漫无目的转了一圈,和岭西比起来,益杨步行街差得太远,没有几个上档次的商店,设施也渐渐老化,八点钟,岭西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益杨步行街地行人明显稀少,多数商店都准备打烊。
段英逛得兴味索然,她在益杨工作的时候,借住在亲戚家中,调到沙州之时,这间住房就还给了亲戚,没有了住房,她在益杨生存就失去了根基。
她离开了这座城市,同时,这座城市也将她抛弃。
出了步行街,见到一辆出租车等在街口,鬼使神差之下,段英向出租车招了手,并说了一句“沙州学院。”
坐到了沙州学院门口,她便沿着校门慢慢地走进去,时间似乎在学院里停顿了,树依然,水如故,变化不大,沿着人行道,她停在一颗特别粗的大树前,借着路灯光,清晰地看到树枝上结的疤,当年,财会系地男友用小刀刻上爱情宣言:“英,我永远的最爱。”
字是模糊不清,但痕迹仍在,那个痴情的小伙子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如两叶扁舟在大海中漂泊,被暴风雨冲破以后,如果没有命运之手的特意安排,再次相遇地机会略等于零。
也正因为此,大学的爱情最短暂。
同时,由于大学校园的特殊环境,大学爱情会成为人生地一种体验,或悲、或喜、或浅薄、或深沉,总在内心深处留下了一席之地。
在这颗树前站了一会,逐渐有同学从教室里出来,把段英追忆之梦惊醒,她怅然地离开了带着往日痕迹地树木,沿着大道朝前走。
步步皆风景,处处都留着往日地痕迹。她驻足于大道中段的一个小花园,在这个小花园,可以清晰地看到灯光在湖面地倒影,甚至能听到音乐系传来的隐约琴声。
到了九点,段英终于拿出了手机,拨通了侯卫东的电话,刚刚拨通,小花园外面的人行道就传来了手机的铃声,在九八年,手机虽然渐渐放下了高贵的身段,进入了寻常百姓家,但是学生还是消费不起手机,所以听到小花园外面传来的铃声,她心中猛地一跳。
只见侯卫东正走过
,口中还在不断“喂、喂”。
段英道:“别喂了,我在小花园里。”
侯卫东吃惊地转过头去,只见街心花园站在一手,看身形,正是穿着短大衣的段英,“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回来看看母校,不应该吗?”
侯卫东呵呵笑了笑,道:“县委晚宴结束,没有安排其他节目?”
段英目光转回到湖边灯光,道:“无非是到县委小招待所里,大家一起唱卡拉ok,跳舞,喝酒,没有什么意思。”
“你和杜记者被县委拉去了,害得我们班子在重庆江湖菜馆里吃了一顿。”
段英淡淡地道:“我们不来,你们也要吃饭。”
侯卫东见段英情绪有些低落,也就不说费话了,道:“我陪你在湖边走一走,行吗?”
段英不语,只是点了点头,两人便从小花园的小道直插湖边,这是一段被灌木和高大乔大覆盖的小道,也是沙州学院有名的爱情小道,他们默默地从小道穿过,不时可以在树影中看到拥抱在一起的人影,这些人影如坚固的石像,完全沉入自己的世界,根本不关心擦身而过的行人。
“毕业不过几年,变化真大。”来到了湖边,侯卫东主动打破了沉默。
“哪方面?”
“各个方面。”
在湖风吹拂之下,段英缩了缩脖子,她主动伸手挽住了侯卫东的胳膊,有些感伤又有些自嘲地道:“刚才我从门口走过来,有一棵树上有他刻着的字,那时候真以为爱情可以天长地久,谁知毕业分配结果刚刚出来,他就毅然地与我分了手,没有留下一点挽回余地,现在回想起来,他还真是男子汉,快刀斩乱麻,一点都不拖泥断水。”
段英与财会系男友的点点滴滴故事,都由小佳转述给了侯卫东,从某种意义来说,侯卫东是最了解段英情史的局外人,他问道:“毕业以后,你们联系过没有?”
“我只是偶尔怀念当年的大学时光,现实生活中,我不愿意再次见到他,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
站在湖边,段英伤感且平静地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我们只是谈恋爱,毕业以后,才知道爱情不过是生活的一部分,而且不是最重要的一部分,生存,才是人的第一需要。”
段英毕业后分到了益杨县县属企业——益杨丝厂,工作不久,丝厂便同众多同类企业一样,在市场化进程中被迅速淘汰,在丝厂这艘船即将沉没的时候,她为了生存,成为了刘坤的女朋友,也由此调到了益杨报社。这一步,对段英来说格外地关键,没有这一步,她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岭西报社系统,也就没有今天这一切。
沿着弯曲的湖边小道慢慢地走着,就如九十年代初期某一天,浪漫、伤感。
侯卫东道:“你别睹物而伤感了,谈点高兴的,人的潜力真是可以无限挖掘,你是学生物的,如今却在新闻界如鱼得水,你当年能想像自己会成为名记吗?”
段英道:“你别乱说名记这两个字,在岭西,这是用来调侃的。”侯卫东这才想到,“名记”和“名妓”是谐音的,他笑道:“你别见怪,我倒没有想到这一层。”
从湖边小道转到了教授楼,看见教授楼点点的灯光,侯卫东心道:“事已至此,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了。”邀请道:“到我屋里去坐一坐。”
段英给侯卫东打电话之时,已经作好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是当侯卫东发出邀请之时,她内心深处也还是斗争了片刻,道:“我总觉得这样做,对不起小佳。”
侯卫东脚步正抬起,听了此语,又轻轻收了回来,回头看着段英的脸。
湖边路灯很稀,灯光是星星点点,照在段英脸上,与平时相比又是不同,少了些干练,多了些朦胧。
“卫东,答应我,就这一次。”段英抬起脸,略厚的嘴唇意外地清晰。
两人再次沉默不语、心照不宣地朝教授楼走去,在楼下之时,侯卫东见郭教授阳台黑乎乎,便与段英快速地上楼,一边走一边祈祷:“郭师母可别出来了。”
当进了门,侯卫东轻轻地将门关上,没有开灯,就与段英紧紧地抱在了一起,两颗心都“砰、砰”地跳动着。
“你还是这么丰满。”侯卫东将手在段英内衣外暖了一会,等到热了,才伸进了内衣,他手掌并不小,却捉不住丰满的乳房。
“几点了。”段英趟在床上,看着屋顶,很幸福。
侯卫东睁开眼睛,扭头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闹钟,道:“还早,七点不到,再睡一会。”
侯卫东伸手在抚摸着段英的小腹,哑然笑道,“昨晚三次吧,我们这是暴饮暴食,小心撑坏肚皮。”他们两人做爱三次,每一次都特别疯狂,昨晚,不断变换着姿势,从卧室到客厅,再到卫生间,转战了几个战场。
侯卫东这次很仔细地关闭了窗户,呻吟之声也就传不出去。
段英睁着睛睛看着对面的墙,上面是侯卫东与小佳的大幅结婚照,男的英俊,女的漂亮,天造地设,格外地和谐。
这幅照片很刺眼,段英默默地想道:“这是最后一次,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想到这里,心里却是隐隐作痛,每次与侯卫东做爱,她都反复告诫自己是最后一次,这也是她很疯狂的心理基础。此时,贴着这强健的男人身体,淡淡而温暖的男人身体如一座磁场,让她欲罢不能,在心里念着最后一次之时,心里就如一根针在刺着。
她翻过身,抱着身边这个男人,胸口两团绵软就如大军的先头部队,紧紧抵着侯卫东。
段卫东不知段英心里转了无数的念头。他把头缩在被窝里面,用脸蹭在段英胸口上,蹭了一会,口里就含着红润地乳头,又咬,又吸。
每个女人都有着自身固有的敏感点,段英的前胸最为敏感,她被侯卫东咬着吸着,只觉小腹又有一阵收缩。一阵阵快感如水波一样在全身荡漾开来,趁着侯卫东暂时松口之际,她带着决绝之心,又爬到侯卫东上面。用手撑着床,这是最方便亲吻自己胸部的姿势。
过了一会,侯卫东再次兴奋起来,下面是硬绑绑直立着。便对段英道:“你坐起来,就在上面。”随手拍打着段英的屁股,道:“别怀疑我的战斗力,让我进来。”
他伸手往前一摸。段英下面也是湿了一片。
“嗯,啊,重一点。使劲。”
当大战正在进行之时。侯卫东忽然想起了一事。他从床头柜上取出手机,又嘘了一声。让段英呻吟声暂时停止,他对着电话吩咐道:“今天早上就不接我了,我用车再给你打电话。”
段英坐在侯卫东身上,等侯卫东放下电话,便抓着他的肩膀,恶狠狠地道:“不许打电话。”又猛地抽动起来。
八点半,侯卫东与段英才穿戴整齐,段英站在镜前化妆,见到了镜前放着不少化妆品,都是雅蜜牌子,这个牌子是小佳的最爱。见到这些瓶瓶罐罐,她心里一阵发紧又一阵发虚,情绪也低落下来,她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会,这才走了出来。
大战之后,荷尔蒙一泄千里,侯卫东心情不错,他从冰箱里取了些牛奶、面包和一些卤牛肉,招呼着段英坐下吃早餐。
这间房子里充满着小佳的气息,这让段英很不安,她匆匆吃了几口,便完成了任务,道:“准备走了,王辉他们还在等着。”
侯卫东打开防盗门,伸头朝外望了望,见走廊上无人,连忙走了出去。段英跟在侯卫东身后,对他地动作很敏感,眼泪差点夺框而出,却强忍着。
幸好这是教授楼,教授们的儿女们大都很有出息,都考上名牌大学,不再回益杨工作,所以教授楼里住的都是中老年人,多喜欢呆在屋里,走廊很干净,也很清静,没有碰上闲杂人等。
坐上蓝鸟车,也就安全了,不会遇到楼上熟人,侯卫东暗自松了一口气。
段英一句话也没有说,跟着上了车,当小车出了校门,段英努力让自己恢复了记者的职来表情,平静地道:“听王主任地意思,准备精心弄一篇内陆地区县域经济发展的文章,就以益杨为标本进行认真分析。”
侯卫东笑道:“那就没有新管会什么事了?”
“新管会是益杨的一面旗帜,写益杨,怎么能少得了新管会,新管会的这一部分,准备让我来写。”
段英将副驾驶顶上地镜子拉了下来,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脸,见无异常,又将镜子推了回去,说道:“杨书记到底是沙州市委办公厅出来的干部,很重视舆论宣传工作,一般来说,重视宣传的领导干部都有前进地空间,这是经验之谈。”
侯卫东素来不多嘴,更不喜欢将工作上的事情随便乱说,所以,他没有道出杨森林如此重视宣传的原因,笑了笑,关心地道:“昨夜没有休息好,你啊找时间睡一会,否则会变老地。”
听到这话语,段英眼睛里一下子就充满地泪水,她脸上伪装地职业模样就崩溃得稀里哗啦,道:“卫东,我们不能这样了,我有很深的负罪感,我对不起小佳,破坏了你们地家庭。”
侯卫东没有想到段英突然情绪失控,便将车停在路边,这辆蓝鸟的车窗经过处理的,里面可以看出去,外面却看不进来,他停车以后,将车窗摇了上去。
段英痛快淋漓地流着眼泪,侯卫东耐心地递给她十来张手纸,当泪水流得差不多时,段英情绪才稍稍好了起来,又拉下镜子补了妆,道:“走吧,王主任还等着我。”
车子很快就滑到了小招待所附近,侯卫东停下车,道:“我就不过去了。”
段英脸上神情充满着忧伤,她并不知道车窗是经过处理的,却仍然侧身抱住侯卫东,主动寻着他的嘴唇,使劲地吻着,她想咬破他的嘴唇,给他留点记念,又想到他上午还要工作,便忍住了。
深吻之时,段英眼圈再红。
“我爱你,永远永远爱你。”段英心志已坚,她用力抱着侯卫东,用下巴在他头顶上蹭着,短硬的头发将她刺得很疼,
“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我心里永远留着你的位置,永远爱你。”说了这句,段英便毅然下车,她穿着短大衣,手里提着小坤包,不紧不慢地朝小招待所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侯卫东没有言语,他将天窗打开,点燃了一枝烟,目光追随着段英的背影,当段英进入了小招待所,他将烟头猛地弹出去好远,一踩油门,车子便朝前开去,转眼便从小招待所的大门冲过。
九点半,侯卫东与张劲、章湘渝一起,坐着单位的三菱车来到了小招待所。
刚与王辉等人见面,宣传部刘部长县委办杨大金等人也过来送行,杨大金握着王辉的手,道:“王主任,在益杨多住一天吧,杨书记上午到沙州开会,中午就要赶回来,特意交待我,务必要请王主任留下来。”
通过实地考察,以及从其他方面的了解,王辉对益杨新管会的印象很不错,他笑着拱了拱手,道:“刘部长、杨主任,侯主任,这一次回访,我们还要接着跑几个地区,任务很重,就不久留了,益杨各方面工作在岭西各县中是最扎实的,新管会发展得也最好,这次回访报告将体现这一点。”
他又笑道:“客走主人安,请转告杨书记,感谢他的盛情。”
侯卫东默不作声,用眼角余光看着段英,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如触电一般,又飞快地躲闪开。
等到王辉等人离开益杨,侯卫东便与新管会诸人回新管会,在路上,章湘渝愉快地道:“段英以前在丝厂工作,与刘坤耍朋友以后,才调到报社的,她从益杨报社又调到沙州报社,再调到岭西报社,这么顺利,不知跟那些领导的儿子们耍过朋友。”又道:“也不知刘部长看到段英是什么感觉。”
除了侯卫东,车上几个人都笑得很开心,越是基层干部,口里的黄段子也就越多越露骨,其实也没有恶意,只是逞口舌之快,这也算是一种民间文化,侯卫东偶尔也会来上两段。
可是这一次,侯卫东听到这话特别刺耳,他冷冷地道:“刘坤是我同学,段英是新管会客人,你少说两句,有意思吗。”
侯卫东的语气很不善,把章湘渝弄得楞住了,他讪讪的停住了嘴,心道:“说段英又有什么了不起,莫非侯卫东与段英有什么关系。”章湘渝也就是随便一想,并没有意识到侯卫东真与段英有着密切的关系。
车上气氛就很别扭,下了车,侯卫东脸色稍为缓和一些,道:“通知二级班子到会议室开会。”
岭西日报的记者刚走,岭西电视台专题部的记者就从高速路上下来了,刘部长亲自到高速路口迎接。
这是刘部长通过自己的关系,特意从岭西电视台请来的贵客,他是代表着县长马有财来迎接这些客人,专题片的内容是益杨交通状况的变。
马有财出任县长以来,就开始着力推动交通建设,几年来,益杨交通出现了巨大变化,基本建成了公路路网,方便了群众,也促进了地方经济的发展。
益杨交通网的建设,算得上马有财的主要政绩之一。
第三百一十五~六章 调查
二月,岭西省委关于调整部分地区负责人的文件出台,任茂云副书记。
这让益杨官场犹如爆发了一场小地震。
祝焱一动,就意味着益杨官场将有一场大调整,有想法的官员立刻如春天的虫子一般,立刻从地底下苏醒过来,开始琢磨着如何打点关系,为自己弄一个好职位。而那些原本就占着好位子的人,则拿出母鸡保护小鸡的警惕心,保护着自己的官位。
只是益杨的情况比较复杂,杨森林虽然是主持县委工作的副书记,但是他在益杨来的时间不长,在马有财的围追堵截之下,说话有些不灵,这就让益杨不少干部两头为难:“如果想要快刀切豆腐——两面光,则成本太高,还有两头不讨好的风险;如果把宝押在一人身上,又要担心偷鸡不成反蚀了半把米。”
侯卫东曾奉命追查益杨土产公司,狠狠地得罪过马有财,这个过节很深,难以轻易揭开,侯卫东对此心如明镜,他对马有财的态度是敬鬼神而远之,保持着正常上下级关系,这种正常上下关系,在官场中意味着关系的疏远。
他小小翼翼地向杨森林伸出了试探性的橄榄枝,并不想在杨森林手里升官,只求平稳过渡。
四月十六日,风和日丽,万里睛空飘着朵朵白云,正是春意盎然,外出逗花弄草的好时间。
上午,庆达集团老总张木山来到了益杨。在益杨这座县城里,庆达集团投入了一个大型水泥厂,两个中型机械厂,这在沙州都是手笔极大的投资,县里高度重视庆达集团地动向,听说张木山到达,杨森林亲自带着委办主任杨大金、新管会主任侯卫东、青林镇党委书记粟明等一众官员,陪同着杨木山。
上青林铁背山厂房,基础厂房全部完成。在九九年初就能正常开始生产。
张木山对铁背山水泥厂的进度很满意,离开厂房以后,他打猎的瘾又来了,对杨森林道:“杨书记。你每天日理万机,也应该适当休息,我介绍一个运动,绝对令人神情气爽。”
杨森林感兴趣地道:“木山老总推荐的项目。肯定是不错的,高尔夫就算了,我如果有瘾了,还要跑到岭西去玩。也累得慌。”
张木山“呵呵”笑道:“打猎,上青林望日村是天然猎场,第一次过来之时。还从武装部弄来了五六式半自动步枪。这都是当兵的后遗症。摸着枪就兴奋。”
杨森林立刻吩咐杨大金,“给武装部联系一下。让他们派人送几条枪来。”又问张木山道:“木山老总,刚才你说是什么枪?五什么式?”
张木山笑道:“杨书记,不用了,今天我有准备。”他的手下机灵无比,如变魔术一般从车尾箱中取出了三条猎枪,都是很粗的管子,看上去就很威武。
“这三枝枪都是正规的,办了执枪证。”由于杨森林是县官,是要遵守法律地,所以特意解释了几句。
三枝枪,张木山拉了一枝,杨森林拿了一枝,侯卫东与杨大金互相推辞了一番,最后还是由杨大金使用这把枪,粟明是青林镇领导,他和村支书贺合全就充当了领路人,再加上张木山的贴身随从,六个人一头扎进了树林子,等一小会,就听得数声枪响,林子太密了,倒没有听见欢呼声音。
侯卫东、任小蔚以及几个驾驶员就无聊地等在林子外面,几位驾驶员都与侯卫东挺熟,说笑了一会,杨森林的驾驶员提议打双扣,几人便把牌放在车头上,也不管条件恶劣,兴致勃勃打起了双扣。
任小蔚在县委办工作了一年多,还是嘻嘻哈哈的阳光女孩地样子,几个驾驶员都挺喜欢她,大家一起说说笑笑,一幅和睦的样子。
侯卫东暗道:“县委办的人素来喜欢沟心斗角,这个小姑娘人缘好得一塌糊涂,真是不简单,能做到这一点,仅靠嘻嘻哈哈是不行的,还得靠眼力和政治头脑。”想到这一点,他就注意用眼角余光观察这位阳光女孩,她算牌之时,神情专注,鼻子微微皱起,即严肃又成熟。
中午等到一点半,六人打猎小组还没有从森林里钻出来,打牌地人还有事情做,肚子倒还忍得住,两个在旁边看牌的人却不停地看表,在一旁走来走去。
侯卫东便让一位驾驶员来替他打牌,出去走
,很快,他就拿啃着白面馒头回来了,这白面馒头里菜丝,吃起来嘎嘎直响,把几个饿汉馋得不行。
“侯主任,在哪弄的,你不能一人吃独食。”
这些驾驶员都是给县领导开车的,个个都很牛气,虽然侯卫东是他们曾经地领导,现在也还任着新管会的一把手,他们却随意开着玩笑,并不拘谨。
侯卫东大开吃着馒头,含笑不语,弄得大家打牌也没有了心思。过了一会,一个五十来岁的健壮妇女,挑着一个盆子,里面全是面条,她地儿子是初中生,是上青林地文化人,如今是狗背湾石场地记帐员,每月拿一千多工资,全家人因此对侯卫东极好,当侯卫东说要弄点饭,当家人就一声大吼:“娃儿妈,下面条,放十个鸡蛋。”
大家吃着面条,狠命嚼着鸡蛋,杨森林的驾驶员三十来岁,是部队才转业回来地,以前在部队跟师参谋长开过小车,技术很不错,也懂规矩,他夸张地道:“妈妈的,这个鸡蛋面怎么这样好吃,我吃了三碗了。”
任小蔚端着个粗碗,吃得挺香,她道:“侯主任,再煮一盆,估计几位领导就要出来了。”侯卫东对那位妇女道:“我们领导去里面打猎,肯定有收获,你去烧一锅开水,等会帮我们收拾野鸡。”
那妇女领了任务,欢天喜地走了。
任小蔚看得瞪眼,道:“侯主任,我真佩服你,现在干群关系很恶劣,你怎么威信这么高。”
镇政府是最基层政府,直接与老百姓打交道,落实党的政策全靠这一帮子人,“收粮摧款、刮宫引产”是他们的主要任务,九四年财税改革以后,基层政府财务的困窘立刻暴露无疑,镇乡政府为了维持运转,又层层加了码,所以,干部与群众的关系对立情绪十分严重,“防盗与防干部”成为了不是笑话的笑话。
正因为此,任小蔚对侯卫东奇怪的威信很是不解。
“其实老百姓最好对付,他们是农村户口,除了薄薄的土地,就一无所有的,在数十年生存压力之下,他们是最讲现实的人,凡是给了他们实惠,他们就真心拥护,凡是要从他们手里拿钱,他们就敢弄刀子,敢闹出群体事件。”
“那这么说,你在上青林给他们带来了实惠。”
侯卫东骄傲地道:“这条路是我发起修建的,没有公路,上青林是益杨县最穷的地方,有了公路,这里靠山吃山,许多农家生活有了飞跃。”
又道:“城郊附近的农民与政府关系最差,原因也很简单,城市要发展,必然要用地,在我们这种发展水平的县级城市,这是无法解开的矛盾。”
侯卫东侃侃而谈,任小蔚是真心真意地听着。
张木山、杨森林等人从森林里钻出来,扛着枪,手里提着一只野鸡,笑得很灿烂,走到近处,张木山道:“我把人约出来,就给杨书记打电话。”
侯卫东不知张木山要约谁,但是从直觉上,应该是约省城里的要害人物,张木山是民营企业家,能发展到这种程度,早已是手眼通天,为一位县委书记活动,应该问题不大。
不过,这一次侯卫东猜错了,以杨森林的背景,他根本不需要张木山来牵线,张木山所约之人,是岭西另一位实力雄厚的民营企业家。
晚上八点,将张木山送上了高速路,侯卫东陪了一天客人,累了,便回到沙州学院的家里,正在喝水,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又不知疲倦地叫了起来,侯卫东实在提不起兴致,第二次铃响,他才将手机拿了起来。
侯卫东忙道:“粟部长,不好意思,刚才我在卫生间里。”粟明俊道:“我在益杨的那个步行街,你有空没有?”
听说粟明俊在益杨,侯卫东抓起手机就朝外跑,在步行街找到了粟明俊,两人就直奔重庆江湖菜馆。“这一次沙州纪委牵头过来的,是一个调查小组,我是里面的副组长。”
“什么事,要你亲自出马?”
“有一封检举信,检举马有财的,省里、市里收到很多,昌全书记很重视,责成纪委济书记牵头调查。”
候卫东与粟明俊是在九四年认识的,因粟糖儿离家出走后两家又同时搬到了新月楼,不知不觉已有了四年时间,两家关系着实不错,前一阵子,他们还一起当上海玩了一趟,小佳是向导,也给赵姐和粟糖儿买了不少高档衣服,而当年离家出走的小女孩成了初一的学生。
在步行街见面以后,来到街口的茶楼,这个茶楼是益杨最好的茶楼,坐在二楼临街的座位上,可以俯视益杨步行街。
粟明俊简单将调查小组来到益杨的事情讲了一遍。侯卫东吃了一惊:“居然有这种事情,检举马有财!多半是县委书记这个位置惹出的祸事。”
“你知道这事就行了,具体内容就不说了,估计明天要找你谈话,主要是益杨土产公司迁到新管会的事情,你在这方面有问题没有?”
“绝对没有。”
粟明俊点点头,道:“我想你也没有问题,还是要提醒你。”他平时是一个很稳重的人,说话办事都很有分寸,只有在侯卫东这种关系很好的朋友面前,才说些老实话,而且,今天粟明俊特意来找侯卫东,也想给侯卫东打些预防针。
侯卫东感激地道:“粟哥放心,我不会做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不会愚蠢地做自毁前程的事情。”
“昌全书记接到检举信,很生气,要求查个水落石出,虽然现在没有结果,但是从我个人感觉。你点到了问题的要害处,益杨县委书记是肥缺,几任书记都被提拔使用,杨森林和马有财都想这个位置。”
侯卫东暗道:“杨森林不会这样愚蠢吧,在这个关键时期用上这种下等招术,除非他手中有铁证,看来事情并不简单。”口里道:“查个水落石出,是指查马有财,还是查写信的人?”
“恐怕两者皆有吧,济书记是组长。想来昌全书记给他交过底。”粟明俊说到这里也就打住了,问道:“你希望谁当县委书记?”
“这是你们组织部地事情,我说了不算数。”侯卫东本来想开玩笑。见粟明俊很认真,便认真地道:“我是希望杨森林当县委书记,他到底是从大机关下来的,见多识广,冲劲很足,前一次清理污染企业。虽然当年要损失些税收,但是留给新管会一个干净的环境。变相也增加了新管会价值,算总帐并不亏损。”
两人边喝茶边聊,粟明俊谈了些沙州组织人事方面的逸事,九点半左右,粟明俊便要回小招待所。分手之时,他建议道:“你曾经是祝书记的秘书,而且是很受重用的秘书。留在益杨,不论是杨森林和马有财,都不会重用你,所以,你最好能跟着祝书记到茂云,这是发展的捷径。”
沙州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如此直言不讳,让侯卫东心里暖洋洋的,他也就没有遮掩,道:“茂云形势还有些乱,祝书记让我暂时呆在新管会,等那边理顺了,再调我过去。”
“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粟明俊叮嘱道:“杨森林和马有财都有些后台,谁当县委书记还说不定,你别轻易投向哪一边,老老实实呆着,等祝书记在茂云站稳脚跟。如果在益杨干得不顺心,我想办法将你调到沙州去,只是昌全书记还没有开口子,你进不了市委市政府,而且暂时性不会有很合适的位置。”
将粟明俊送回了小招待所,在距离小招待所一百米处,侯卫东停了下来,目送着粟明俊进了小招待所。
侯卫东心道:“对于组织部的领导,能做到这一步已是很不错了,虽说以前曾帮助过粟糖儿,可是现在与粟明俊关系弄得这么好,小佳走夫人路线,她功不可没。”
经常到新月楼家中打牌地女人,除了粟夫人以外,还有市园林管理局的谢局长,以及建委的几个科长们,在麻将地哗哗声中,这些女人们也建立了自己的关系网。侯卫东作为小佳的老公,已经感受到了这张关系网的益处。
“小佳学习两年回来,就成了货真价实的业务骨干,再加上粟明俊的关系,说不定再过个二、三年,还真能当上副局长,也就是正儿八经地副处级。”
想着自己费了不少心,也就是一个正科级干部,侯卫东有些感慨:“鸡朝后面刨,猪朝前面拱,真是各有各的招数,这些女人们地小手段还真有大作用,也不能太小瞧了。”
第二天,侯卫东便安心等着纪委的电话,他没有在新管会贪污一分钱,所以根本不怕纪委的调查。十点钟,纪委副书记、监察局长刘凯打来电话:“侯主任,你好啊,我是纪委刘凯,请你在十点半到小招待所,来了就知道了,都是工作上的事情。”
侯卫东笑道:“刘书记,你别吓我,弄出心脏病来,你可要负责。”在益杨土产公司一案中,侯卫东与刘凯有过合作,两人关系也还可以。刘凯虽然是纪检干部,却并不古板,道:“
就是例行调查,问些小问题。”
侯卫东到了小招待所,就见到纪委孔正友站在门口,他是那种办事极为认真的人,回地方工作数年,办了好几件案子,功劳大,得罪地人也就不少,侯卫东从一般科员混到了新管会主任,他还在原地踏步。
见到侯卫东,他脸上也没有表情,淡淡地道:“济书记要和你谈话。”他这种表情被称为纪委脸,很不招人待见。
孔正友将侯卫东带到了济道林门前,转身离开。侯卫东进屋就见到了济道林和一名年轻人,他主动招呼道:“济书记,你好。”
济道林倒很是随和,让助手给侯卫东泡了茶,主动与侯卫东拉了些家常。“当年你们那一届学生会干部,我是很熟悉的,你这么年轻就能当上新管会一把手,很不错,李元分到省委,听说当副处长了,从你们身上,可以证明学生会还是培养干部的摇篮。”
聊了几句,他脸色一正,进入了主题。问道:“你当年在县委办地时候,对益杨土产公司很熟悉,现在又在新管会。能否谈一谈益杨土产公司改制的事情。”
昨晚,侯卫东早就考虑成熟了,他为今天谈话定的基调是——实事求是,假装思考了一会,他道:“益杨土产公司在一年前就资不抵债了,对其进行改制是符合国家政策和公司现行情况。将益杨土产公司搬迁至新管会,符合益杨县的总体规划。公司搬迁以后,原厂房挂牌出让,现在运行得也比较良好。”
济道林问道:“在县里,重大工程是如何操作的?”
“重大工程要经过政府常务会讨论,涉及全局的项目则必须提交县委常委会。益杨土产公司的项目从改制到拍卖都经过了正常程序。”
侯卫东补充了一句:“在新管会征用土地是我经办的,我作为新管会主任,还是按照市场价拍卖的土地。所有的档案资料都在,减免地税费也是经常委会研究决定,至于原厂房的土地情况,不在新管会范围内,我不清楚。”
济道林在笔记本上记了几笔,对身旁的小伙子道:“这样,你和刘凯到新管会去一趟,将益杨土产公司买卖土地地情况的档案调出来看一看。”
侯卫东身后有石场以及精工集团股份作为支撑,他并不缺钱,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利用职务之父便发财,经得起调查,当刘凯接受任务以后,他神色依旧。
济道林温和地道:“这是例行检查。”
侯卫东道:“纪委的检查是对我们保护,你们检查过后,我就更加可以放心去工作。”
听到侯卫东表态,济道林便高兴地道:“我们学院的毕业生素质就是不一样,小侯能有这个认识,很不错,纪委对大家要求严格,其实是对同志们负责,一是防微杜渐,二是让廉洁干部受到保护,三是铲除腐败。”
他又随意地道:“小侯在益杨工作也有几年了,听到过县委县政府领导的作风问题没有?”
“没有。”
“从来没有听说过。”
侯卫东心道:“难道检举信中还有风流事,马有财在这方面从来没有传闻的。”口里道:“益杨不大,也没有多少娱乐设施,县里领导要有点花边新闻,早就传开了,我确实没有听说过。”
济道林曾在沙州学院工作了相当长时间,对益杨这种风气也是了解地,他点头道:“我是了解的,当年学院一个女老师和大学生搞师生恋,益杨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害得有些老太婆还跑到学校来看稀奇,这是封闭落后地象征,在上海、深圳这样的大城市,这些事情根本没有人会注意,除非他们是明星。”
说到学院,济道林想起许多往事,“我记得你是九三年毕业的,在你们毕业那天,男生楼朝下面扔了不少东西,当时你扔没有?”侯卫东嘿嘿一笑,“读书四年,只能发泄四次,我肯定要扔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聊了一会,济道林接到了刘凯电话:“新管会关于益杨土产公司帐目清楚,与事实相符。”
“这么快?”
刘凯肯定地道:“新管会有专门档案管,管理规范,帐目没有问题,很清楚。”
济道林放下电话,看着侯卫东便有几分赞许,道:“今天,我是代表沙州纪委找你了解情况,此事还正在调查之中,希望你能保密。”
等到侯卫东离开,济道林便给昌全书记打去电话:“昌全书记,今天下午,我们分成两组,找相关干部谈了话,目前检举信上反映的内容,一件都没有查实。”
昌全书记便有些恼怒,道:“济书记,此事关系着党风问题,我们决不能姑息,彻查到底。”
济道林效率很高,两天时间便将检举信上内容查得一清是——实质问题纯属捏造。
离开益扬之时,他向主持益杨县委工作的杨森林通报了市委调查组得出了调查结查。
检举信这件事,与主持县委工作的杨森林没有任何关联,可是,益杨正处于县委书记缺位的非常时期,这些检举信便显得颇不寻常。
当济道林向他出示了昌全同志的批示,杨森林心里紧缩了一下,暗道:“按常理分析,这封检举信应该就是马有财的竞争对手所写,也不知济道林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此事最令人郁闷的是,杨森林自身还无法主动解释,若主动解释,则显得心虚,但是不作解释,这盆屎盆子就会莫名其妙地扣在自己头上。
杨森林咬牙切齿地想道:“肯定是马有财自编自演的这场戏,为了当县委书记,这些人真是无所不用,***。”
尽管心里恨着,脸上表情却不能带出来,杨森林道:“这五条罪状真是荒谬,生活作风烂,与六位年轻漂亮女子保持情人关系,这完全是笑话,马县长的爱人虽然在沙州,但是他们夫妻关系很好,夫唱妇和,举案齐眉。”
“搞一言堂,破坏民主集中制,这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益杨县专门制定的搞好民主集中制的文件,凡是规定范围的重大事项,全部都上了常委会,要说搞一言堂,我这个主持工作的副书记,还真的搞过几次一言堂。”
“还有……”
杨森林作为县委书记。还得主动为马有财解释,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甚至是被戏耍的感觉,让他心里怒火中烧。
济道林态度很平和,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情绪,道:“调查组得出结论,这封检举信所列问题都是不实之言,市委可以放心了。”他略略提高了声音,道:“益杨总体情况是好地,党组织建设、经济发展、城市建设等几个方面都走到沙州前列,市委对益扬工作是很肯定的。如今东南亚金融危机越演越烈,国内经济面临着许多困难,你们党政一班人要增强团结,一心一意谋发展,将益杨前进的势头保持住,这也是昌全书记的交待。”
送走了马有财,杨森林心里一阵烦闷,他直接回到小招待所一个单独的后院,这是他在益杨临时的家。
在小院子侧门的车库里,停着一辆桑塔纳2000小车。一位企业家朋友借给他代步所用,挂的是沙州牌照。平时锁在门面里,虽然省里严禁领导自己驾车,但是他心里有事情的时候,总习惯了开车四处转转,所以也暗中违背了省里的要求。
开着车子,杨森林习惯性地沿着老公路便朝沙州开去,至从高速路开通以后,老公路车流量就大大减少,杨森林把车速控制在三十来码,慢慢地开。慢慢地想着问题,到了沙弯子,他停车熄火,独自在这个破败地地方抽了几支烟。这才继续上路。
“既然马有财能使用这等肮脏的招术,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不会傻到坐以待毙。”
当车子开进沙州。杨森林也下定了决心。
就在杨森林郁闷得开车到了沙州之时,侯卫东也遇上不大不小的麻烦。
这事还得从杨森林初到益杨说起,有一次他带着一帮子人视察新管会和开发区,刚进入开发区区域,就见到四家生产基酸工厂,这四家工厂污染特别严重,达到了触目惊人的程度,杨森林立刻严令工厂停工。
四家工厂汛染大,效益却不错,每年贡献的税费不少,工作停工以后,集体搬出了益杨,留下了一个烂摊子,拖欠了村民不少费用,村民拿不到原计划的钱,于是就闹将起来。
县里一方面想办法组织资金,把相关费用及时支付了,最后县里还将四个工厂的厂房及土地进行了回购,这些土地和厂房就成了国有资产。另一方面,杨森林态度很强硬,对几位骨干分子进行了拘留。
软硬两手同时施用以后,这才平息了事端。
但是搬走四家污染企业以后,开发区一直没有找到引来合适的企业,风吹雨淋之下,这些厂房便一天天破败下去,周围村民见状,逐渐开始蚕食这些土地。
当新管会与开发区合并以后,这些厂房基本上被村民非法占用,改造成各种小作坊,甚至还有人在其中居住。新管会接手以后
通知占据其中的村民搬迁,村民置之不理。
庆达集团的通运机械厂看中了这一块地盘,新管会开始强制搬迁这些村民,冲突就不断开始发生。

为了早日腾出厂房,分管领导张劲就安排基建科副科长游勇专门去劝说这些老百姓搬离这些厂房。游勇是新提拔地副科长,工作积极性很高,带着人去了几次,成效却并不显著。庆达集团通运机械厂催得急,侯卫东就数次催促张劲加快进度,张劲把副科长游勇批评了好几次。
就在济道林与杨森林谈话之时,游勇带着情绪又去给老百姓做工作。
“政府征地费用全部给齐了,你们凭什么搬到这里来。”游勇与前生产队长粟家林吵了起来。
粟家林当了好几任生产队长,知道些政策,歪歪道理也多,他振振有词地道:“新管会把土地征完了,给那点钱,老子早就花完了,现在没有土地,你让老子全家都喝西北风。”他嘴巴不干不净,道:“你们这些卵人,人家厂子生产得好好的,非要逼着老板关门,以前我和堂客都在厂里打工,每月能找一千多块钱,现在厂子搬走了,这一千多块钱应该由新管会来给我们。”
游勇怒道:“粟家林,你还当过干部,怎么不讲道理,我们去年将所有补助款发齐了,你们一家人得了四万多块钱,应该知足了,今天你必须给个准话,什么时候搬家,否则我就要动手了。”
粟家林道:“我在厂里整了一个蘑菇房,花了两元多元钱,你们把这钱付了,我立刻就搬走。”
“这个工厂又不是你家地,你凭什么在里面种蘑菇,我没有收你的房租就算好的,还想要搬迁费,想得倒美,世上哪有这种便宜事情。”
两人吵得历害,很快就将占据着厂房的五、六家人吸引了过来,这些人家有老有人,都围在游勇身边一阵吵骂。
游勇早上被张劲批评了一顿,心中原本就火大,道:“今天就算说破天,你也必须要搬。”说完就要闯进屋去。
粟家林的老婆站在门口,端着一盆尿,见游勇带着人进来,便使劲泼了过来,游勇皮带以下部位全部被屎尿包裹,极为狼狈。粟家林老婆端着盆子,还咧着嘴巴道:“下次要进门,我就泼你脸。”
游勇扬着手,骂道:“打死你这个傻婆娘。”同时,一巴掌便打了下去。
粟家林婆娘挨了打,披头散发地冲了过来,粟家林更在一旁破口大骂,其他看热闹的人也围了过来。
游勇的手下见势不好,便拉着游勇朝外跑,周围五、六家人看到这一幕,都笑痛了肚子。
游勇是从沙州农校毕业的中专生,工作也只有三、四年,年龄也不大,跑出来以后,把脏裤子扔掉,又在田里洗洗了,穿着短裤回到新管会办公楼,躲在办公室里,委屈得掉了一串眼泪。
此事却没有结束,在十一点,突然来了上百个村民,冲进新管会办公楼,粟家林在院子里又哭又闹:“国家干部打人了,把堂客耳朵打聋了。”
年轻的村民便冲进新管会办公室,四处寻找游勇,幸好游勇被送回家换衣服,这才躲过一难。
侯卫东正在县政府开会,他身旁就公安局长商光化,得到消息后,向主持会议的曾昭强副县长报告了情况,又与商光化协商了几句,便急急忙忙地赶回到新管会办公楼。
办公楼院子里,乱七八糟站了上百号人,见到侯卫东回来,一窝峰地围了过来,而且上来地人全是老头老太婆、妇女,以及小孩子。
侯卫东没有料到场面如此混乱,醒过神来,脸上已经被抓破了皮,火辣辣的几条血印子,在这种情况下,侯卫东也顾不得脸上伤痕,他吼道:“李永富,把你的人喊到,大家不要激动,有什么事情都要得到解决,这么多人解决不了问题,选几个代表过来。”来的新管会干部道:“你们别过来,把好自己地岗位。”
张劲在一旁跺着脚,跟着吼道:“李永富,选五个代表进来。”
李永富是村支部书记,他见到侯卫东来了,就与几个村干部过来劝架,又吵又骂,才将侯卫东身边的人群拉开。
第三百一十八章 风起青萍
马有财刚看到检举信的开头,吓了一跳,他收过易中岭成了他的一块心病,所以看到检举信之时,他就想着这事。看完信上的内容,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甚至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对市长刘兵道:“刘市长,这事让人感觉很滑稽,满纸都是无稽之谈,就算要诬告,也要找些有科技含量的东西。”
刘兵盯着马有财的脸,道:“你给我说实话,检举信上说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上午,他和济道林、黄子堤在昌全同志办公室碰了头,济道林汇报了调查情况,他已经知道了检举内容不实,却依然想当面听听马有财的解释。
“我可以用党性、人格保证,检举信上列举的五条,全部是胡说八道,以前祝焱在县里的时候,我是很配合工作的,如今杨森林来主持县委工作,他是年轻人,想改革,冲劲很足,有些事情我并不太支持,可是为了让班子团结,经常把意见咽在肚里。”
说到这里,马有财很气愤地道:“自已老好人也当了,原则也放弃了,居然还被指责为搞一言堂,真是天大冤枉。至于交通建设、益杨土产公司的事情,都是为了益杨发展,如果做这些事情也有人说三道四,我们基层干部就没有办法干事了。”
他见刘兵态度还好,加了一句:“有些人为了当官,不所不用,不择手段,不过这一次手段太拙劣了。”
市长刘兵道:“年轻干部,追求进步是人之常情,可是不能官迷心窍,象这种人品低劣的人。组织上是有考虑的,重要,政治素质更重要。”他与马有财关系不错,自然就认为这封检举信就是杨森林所为。
马有财听刘市长话锋之中,已经生出了对杨森林的不满,暗自高兴道:“这一次,杨森林是搬起石头碰了自己的脚。”
又聊了几句,刘兵接了一个电话,他站起身。道:“岭西第三建筑公司地老总准备到沙州投资搞房地产,三建司是岭西老牌建筑公司,技术力量雄厚,改制以后,在岭西做了不少楼盘,实力很雄厚,益杨要打造沙州后花园,必须吸引外地资金、技术和管理经验,光靠益杨本地公司是很难完成后花园的建设任务的。”
马有财跟在刘兵屁股后面,道:“如今面临国内经济也不景气。今年以来,益杨招商不容乐观。开工的项目都是去年初签的,今天基本没有大项目,三建司原意来益杨投资,我是举双手欢迎。”他曾经听说过刘兵的表弟在岭西搞房地产,却一直没有见过面,今天他们终于见了面。
三辆车就直奔益杨。
这封检举信内容虽然不实,却触动了马有财的心弦,他收了易中岭两百万,等于收了一颗定时炸弹,也等于收到了一副手铐。手铐的钥匙就掌握在易中岭手里,“我应该象刘兵学习,还是想办法找人搞一个正规房地产公司,几个工程做下来。自己一辈子都够吃了,何必担收受贿赂的风险。”
他脑子里琢磨着合适的人选,他当了多年县长。认识地老板着实不少,可是真要合作,他又信不过这些平时把豪言放在嘴里的人,自己的小舅子就在益杨搞建筑,他原本是合适的人选,只是这位小舅子很不争气,小打小闹还可以,却不是干大事的材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是他对小舅子的评价。
基于这点认识,他只是帮小舅子揽了一些小工程,并不愿意与他进行更深入的合作。
下了高速路,刘兵和马有财都坐到三建司董事长那勇的小车之上,那勇也就三十出头,戴着一幅眼镜,文质彬彬,他递了一张名片给马有财,道:“马县长,请多多关照。”
马有财看了名片,除了印有董事长的头衔以外,还印有高级工程师的职称,他对那勇印象很好,心道:“怎么我们家里就没有这种高智商人才。”
那勇坐在副驾驶位置,视线很好,他看着新管会已经平整出来地土地,不由地赞扬道:“马县长,益杨新管会搞得真不错,省政府同意保留的十六个开发区,我都跑遍了,最好地有两个,一是岭西高新开发区,另一个是益杨县的开发区,一个县级城市的开发区能搞成这个样子,马县长了不起。”
他对刘兵道:“哥,共产党就要提拔这种办实事的干部,光会说漂亮话,人民群众是不会满意的。”
新管会是由原来的新管会和开发区合并而成,合并以后,侯卫东力主建设一条连接老新管
发区的大道,省发展银行货款到了以后,这条大道也项目之中,如今路基已经扩宽,六十米宽的道路,两旁还分预留了十米宽的人行道,虽然大道还没有硬化,却也能看出其轮廓。
刘兵问道:“这条路占了多少良田熟土?人大、政协的同志有意见吗?”沙州新城区设计规划中,有一条交通主干道,他准备是修成百米大道,方案提出来以后,人大、政协反对得历害,所以,看到了新管会这条大道,心有所感。
马有财道:“人大政协提了不少意见,他们也认为新管会修这条道太宽了,良田熟土占得太多,不过,我们还是认为要修宽一点,益杨县城地公路太窄了,限制城市的升级。”

“这帮老同志,思想禁锢得历害,城市规划必须要有超前意识,小脚小手是建不好城市的,沙州新修的城市道路只有十来米,现在已是很拥挤了,两边房子密布,根本无法拓展,这是教训啊。”
那勇在旁边道:“这些老同志都是农民出身,对土地感情很深,他们没有见识过现代城市,也不知道世界发展地趋势,脑袋自然就转不过弯来,以前在改造岭西的时候,省人大政协的老革命提着拐杖跟到省委来骂街。”
刘兵笑道:“毛主席说过,当前最重要地问题是教育农民,得给扫除干部的小农思想。”
小车经过新管会大门的时候,眼见得一群人堵在门口,马有财脸上就挂不住了,自言自语道:“这又是怎么回事。”那勇在一旁道:“不用说,也是为了土地的事情,那一个开发区没有被堵过,很正常。”那勇一席话,算是给马有财解了围。
在新管会办公大楼里,侯卫东正在与农民代表们激烈地争论,电话就突然响了起来,他原本不想接,可还是习惯性地看了看手机。
见到马有财的名字,他拿起手机站了起来,走到窗边,道:“马县长,你好。”
马有财道:“我从新管会路过,细致。”
侯卫东走出会议室,回到自己办公室,将发生的事情给马有财汇报了。马有财听说有村民耳朵被打聋了,道:“你要教育干部,怎么能动手,现在责怪也没有用,你要处理好,不要整成群体性事件。”
侯卫东道:“现在公安局已民经介入了,到底是不是耳聋,也不能由村民说了算,我准备让村民做司法鉴定。”马有财打断道:“细节就不说了,把握住大原则——不能搞出群体性事情。”
侯卫东放下电话,朝外面望了望,目光穿过大院,搜寻了一遍,却没有见过马有财的小车。
粟家林的哥哥等到侯卫东回来,大声道:“土地承包三十年不变,我们是签了字的,你们当官的想征用就征用,几万块钱就把我们的土地拿走了,转手一卖就是十几万、二十几万,做人,心不能太黑。”
对于土地问题,侯卫东思考得很多。
城市要发展,必须要征用大量土地,这是社会发展的需要,也是城市发展的必由之路,国内国外都有大量的经验。
农民从土地上被赶了出来,迫不得已变成了城市居民,部分农民中的能人很快适应了城里生活,变成了真正的城里人,少数成了有钱的老板,比如曾宪刚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多数农村人文化程度低,对进入城市准备不足,当征地款用完之后,生活便顿时窘迫。
县级政府多数是吃饭财政,为了发展,他要征用土地,但是县级财力无法真正保障失地农民的生活,土地问题成为了让县级政府头痛的大麻烦。
侯卫东是位于改革开放第一线的干部,对这个问题有最直接的感受,纵然从理性来看,他认为如此征地方法也有待商榷,但是,作为新管会一把手,他必须立场鲜明,等到粟家发言人稍一放缓声音,道:“大河流水小河满,新管会发展起来了,企业多了,你们的日子自然就好了,也不比离乡背境去打工,益杨土地紧张,人均不足一亩,农业税、三提五统也不少,再加上农药钱和肥料钱,在土地上刨,真的没有什么意思。”
“有土地,总有一碗饭吃。”
粟家女人扯着喉咙道:“别扯这些,干部把嫂子耳朵打聋了,总要有个说法。”
到了晚上七点,新管会四周皆是炊烟四起,群狗乱吠管会楼下的人群,多半与粟家之事没有直接关系,肚子饿了,在家里人的呼喊之下,东一个,西一个,纷纷散去了。
留在新管会办公楼的,全是粟家林的直系亲属,他们不屈不挠地守在了新管会会议室里。
侯卫东还是强调他的观点,“送医院,先医治再说。”
粟家一位女人道:“我嫂子耳朵打聋了,我们要把打人凶手游勇送到公安局去,你别蒙我们,我粟家人也有读书的。”
侯卫东态度还是很强硬,“你光说游勇打人,游勇为什么打人,谁叫你泼尿,有这样做人的吗,我来泼人一身尿试一试,看你动不动手。”他说得义正辞严,声势逼人,粟家人一时气夺。
他又放缓了声调,道:“你说嫂子被打聋了,口说无凭,必须拿到司法鉴定。”
粟家林哭丧着脸道:“游勇打人总是事实,我堂客要治病,你们总得拿些钱。”
“你们将病人送到县医院,司法鉴定出来以后,如果确实是游勇的责任,你们凭发票来报帐,一分钱也不少你们的。”
副主任张劲当过多年的镇委书记,处理这些事情经验很丰富,他见侯卫东态度强硬,就在一边缓和气氛,他拿着一包红塔山,在屋里走来走去,一边散烟,一边抽着空子与粟家人聊着闲话。
粟家林原本以为新管会的干部打了人,便会息事宁人,谁知新管会主任侯卫东很不好说话,他心里着急。道:“我们家里的钱全部投到了厂子里,送人到医院,医院就要现钱,要么你们先拿钱到医院,要么我们把人抬到政府院子里去。”
张劲在一旁打圆场,道:“我们去和医院联系,先把人送去治病,钱就挂在帐上,老粟,你看行不行。”这个办法。其实也是承认了新管会出钱医病,只是出钱的角度不同,这在法律上的意义是不同地。
按照以往的工作经验,遇到这样的事情,如果政府出钱医病,有理也会亏了三分,以后打官司,相对人可以一口咬定:“如果你们没有错,那凭什么帮我们付钱,既然当初付了钱。你们就一定有错。”因此,帮着出钱医病会让政府很被动。
但是。如果政府不出钱,却又不人道,而且事情不好收场,所以张劲就出了这个主意,算是取了中庸之道。
双方就这个问题又搓商了一会,最后粟家的人勉强同意了这个方案,粟家林道:“我修了那个蘑菇房,花了两万多元,拆掉这个蘑菇房,必须赔钱给我。去年征地得的钱,我用了一半建这个蘑菇房,如果被拆掉,我就只有到新管会来吃饭。”
张劲笑眯眯又递给他一枝烟。“救人要紧,你们先将人送到医院,那个菇房暂时不动。”
粟家林当过队长。办事很牢靠,不理睬张劲的拉拢,道:“你们要给我写一个字据。”
:=过新管会授权,粟家林根本没有权力在老厂房里建这个作坊,至于搬迁的损失,从法律意义上来说,只能是由粟家林自己负责。
法律虽然规定得很清楚,但是现实情况又是一回事,粟家林的行为虽然在法律上站不住脚,可是强制拆迁蘑菇房,粟家林就会损失一半的拆迁费,这种损失,对于益杨新管会的普通农家来说,根本不能承受。
处理这件事情,如果是律师就很简单,粟家不仅要无偿退出厂房,恢复原样,自负损失,甚至还要因为擅自占用他人财产而对产权所有人进行补偿。但是作为政府官员,顶着人民政府地帽子,就必须考虑社会效应,考虚粟家林家中实际的生活,考虑到粟家林以后生产需要。
侯卫东忍着气,道:“不写字据,你们村支书在这里,人大面大的,我说话算话,暂时不拆除你的蘑菇房。”
晚上八点钟,事情暂时得到了控制,粟家十来口人离开了新管会。
杨柳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请示道:“侯主任,已经八点钟了,我建议到城里吃饭,就到重庆江湖菜馆,价廉物美。”
“行,把游勇也叫上。”侯卫东对周围的同志道:“大家以后要吸取教训,我们是国家公职人员,千万不要出手,有什么事情可以考虑法律途径。”
张劲脸上笑容也消失了,他疲惫地坐着抽烟,道:“农村工作,完全按法律来办事,一点都不动粗,根本没有办法做下去,现在上面的政策把基层干部的手捆得紧的。”
易中成没有守在新管会大院里,他按时下班,来到了堂兄易中岭的别墅里,两兄弟弄了些卤菜,喝小酒,随意地聊着。
几杯下去,易中成就有酒意,他在新管会过得颇为失意,道:“我在新管会当办公室主任,对新管会发展也是做了贡献的,侯卫东才来地时候,屁事不懂,我熬夜帮他写了一份发展建议,后来县委的文件采用了我很多说法,给侯卫东增了面子,他却恩将仇报,无缘无故将我赶到了研究室,研究室没有任何实权,成天写文章,就是一个卖屁股劲地部门,我不服这口气。”
易中岭开导道:“你工作好几年了,怎么还是这样天真,侯卫东是新管会一把手,又是祝焱的红人,你跟他呕气,吃不了兜着走,从当哥的角度来看,你太书生意气了,受不了委屈,你怎么在这个社会上混。侯卫东好歹让你当研究室主任,算是手下留情了,你继续和他顶着,他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让你下课,你有什么办法,只能搬起石头打天。”

易中成眼睛红红的,道:“大不了我不干了,跟着大哥去做生意。”
“你以为生意这样好做,这一次东南亚金融危机,沿海很多企业都跨了,还有千万富翁一夜之间就破产,你入了官场,就安安心心在里面混,有了一官半职,当哥的也跟着你发财。”
易中岭漫以不经心地道:“新管会发展得不错啊,侯卫东能力还不错,为人也精明,这么早就当上了新管会主任,有过人之处。”
易中成不服:“如果没有祝焱的关系,他这个年龄根本当不上新管会主任,今天游勇把粟家林老婆耳朵打聋了,这事够侯卫东喝一壶。”
易中岭生意出现亏损以后,便认识他最擅长的是同政府机关打交道,离开了政府,纯粹靠市场赚钱,这不是他的强项,所以,当祝焱调离益杨以后,他就积极主动地帮着马有财夺取县委书记职务,他甚至比马有财本人还要迫切。
写了检举信以后,他时刻睁大着眼睛,寻找着杨森林的破绽,当听说游勇将粟家林老婆耳朵打聋了,顿时精神一振,将事情来龙去脉了解得一清二楚。等到易中成喝得醉醺醺离开了他的别墅,他便给原来益杨土产公司地胖厂长打了电话。
胖厂长原来是益杨土产公司保卫处的,一心跟着易中岭,后来就被提为副厂长,他、杨卫革和易中岭就成了益杨土产公司的铁三角,后来祝焱追查益杨公司,杨卫革死于检察院,易中岭金蝉脱壳,胖厂长便跟随在易中岭的左右,成了新顺发公司地副总经理。
听罢易中岭的交待,胖厂长使劲点了点头,道:“易总,你放心,这种事情是我拿手好戏。”易中岭确实很放心胖厂长,因为他曾经当过保卫科长,捉过无数敢于偷盗厂里财物的贫穷工人,捉盗之人当盗,也算是专业对口。
侯卫东当日听说易中成是易中岭地堂弟,立刻就想起了检察院发生的杨卫革事件,于是,他将易中成赶到了研究室,远离了新管会的中枢机构,但是他没有将事情做绝,为自己留下了一个隐患。
第二天,新管会一切正常,粟家林将老婆送到了益杨医院,新管会去打了招呼,医院就同意为粟家林老婆挂帐医治。
第三天,侯卫东坐着车来上班,来到新管会大院门口,一眼就瞧见数十人扑向新管会大门,口里还在嚷着喊,
侯卫东正在纳闷,办公室主任杨柳将电话打了过来,道:“侯主任,你先别过来,听说粟家林的蘑菇房在昨晚上被拆掉了,守房子的粟家瑞还被暴打了一顿,村民们情绪激动,嚷着要找你算帐。”
侯卫东急了,道:“这事是谁干的,谁同意的,怎么我不知道?”杨柳道:“应该不是我们的人,两位主任和基建科都不知道此事。”
“第一,通知城关镇派出所,请他们维持秩序,同时勘察现场,找出打人凶手,这事要大张旗鼓去做,造出些声势,让村民知道;第二,通知李永富,让他带村干部过来;第三,我要继续跟他们对话。”
杨柳道:“侯主任,这次你别过来,他们全都是冲着你来的。”
侯卫东斩钉截铁地道:“事已至此,躲也躲不过,出于人道主义,我们可以帮着粟家林异地重建蘑菇,但是新管会也不是冤大头,谁都能来敲诈一笔。”
关派出所接到新管会报案以后,来到了基酸厂来勘房的设施全部被砸坏,地上还洒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粟家瑞头上包着纱布,手臂也吊着,“公安同志,昨天晚上的人好凶,有四个,人高马大的,都拿着棍子。”
一位公安问道:“他们进来说了些什么?”
“我开门便被敲了一棍,头昏脑胀的,只到几句,好象有人说,谁叫你泼尿,还有人说,如果明天不从厂里搬出去,打断你的腿。”
几位公安相互对了一眼,一位老公安道:“他们是走路来的,还是坐车。”粟家瑞道:“来的时候我睡着了,不知道,走的时候,我听见有车子的发动声音。”
老公安道:“你受的是轻伤,养一养就没有事了,这个地方是新管会的房子,你也不要守在这里了,免得晚上又被人敲了一棍子。”
粟家瑞昨天就被吓破了胆,听老公安这么一吓,哆嗦地去收拾衣服,飞快地打了一个背包,跟着公安离开了基酸厂。
公安局长商光化看了调查笔录,就给侯卫东通了话:“侯主任,我是商光化,城关镇派出所到基酸厂去了,据守蘑菇房的人笔录,是新管会派人去砸的。”
侯卫东只觉头都大了,道:“商局长,我绝对不会干这种愚蠢的事情,你想想,若真是我派人去砸地。还会留下这么多线索吗,这肯定是贼喊捉贼。”
商光化道:“我当然相信侯主任,只是从现场勘察情况来看,现在不能排除新管会的嫌疑。”
侯卫东苦笑道:“也就是两万元的事情,我哪里有必要去派人砸房子又伤人,看来有人想把事情搞大,商局长,谢谢你,现在新管会大院子里还有好几十号人,吵得跟菜市场一样。”
这时。杨柳又急急忙忙地进了屋子,低声对侯卫东道:“沙州商报来了几个记者,说是要采访打人事件。”
这一下,侯卫东坚定了刚才的想法:“派出所才检验完,晚报就得到了消息,这件事情应该是有人从中捣鬼。”他安排道:“章湘渝回来没有,回来就好,让他去应付记者,张主任要留下来,和我一起应付这里的事情。”
回到小会议室。听到粟家林骂道:“我再也不相信你们了,当面说好不搬迁蘑菇房,半夜却派人去砸房子。你们是人民政府吗,我看和土匪差不多。”
粟家瑞被砸怕了,反而低着头不说话。
这两天,杨柳一直陪着侯卫东解决此事,她忍了很久,听粟家林骂人,终于忍不住了。她跑到粟家林身边,指着他的鼻子道:“粟家林,你再骂一句,我把你嘴巴撕烂,你看见是新管会的人去砸房子吗,是谁,你给我指出来,如果指不出来,你一分钱也得不到。”
杨柳个子长得娇小玲珑。站在粟家林面前,就如发怒的母老虎一般。倒是气势汹汹。
粟家林进入新管会以后。
一直气势汹汹的,以为自己占着绝对的道理。可是被杨柳指着鼻子骂了一顿,他气得够呛,气势却弱了几分。
为了解决这个价值两万元地蘑菇房,整整两天的时间,侯卫东都被缠在了新管会的会议室里,等到杨柳奋而站出之时,侯卫东、张劲等人都没有阻拦,反而抱着手臂,看着平时温柔的杨柳发起威来。
张劲趁着杨柳出来战斗的时候,轻声道:“侯主任,这件事情已经成了糨糊,有理也弄成无理了,也就是两万元钱,我的意思是悄悄给点钱,如果不给钱,他们闹到县里去,我们即要受批评,最终还得给钱,与其这样,还不如早给。”
他见到侯卫东默不作声,道:“我当镇党委书记的时候,遇到好多次这种事情,都是这样处理的,小事不出村,大事不出镇,花钱买平安吧。”
侯卫东想了一会,道:“遇到群体性事情,最终妥协的多半是我们,张主任,就按照你说的办,你中午与粟家林单独接触一下,把事情处理了。”
中午,张劲暗地与粟家林谈了话,二点左右,对蘑菇房一事达成了暗自协议,粟家林这才暂时离开,离开之时,还道:“我老婆耳朵聋了,这事没有完。”
如此解决,侯卫东颇有挫折感,当粟家人乱哄哄地离开了新管会院子,他和张劲各自点了一枝烟,站在窗口看着粟家林等着弯曲地背影,心里滋味复杂。
当人群离开之时,侯卫
将烟头使劲的按在烟灰缸中,道“算了,不想这事情续派人去基酸厂,就算再赔些钱,也要把厂房腾出来,让庆达集团的通远机械厂搬进来。”
张劲道:“游勇怎么办,这几天是否让他回来上班。”
“他这次动手打人,虽然不对,但是情有可原,如果我们不给他撑腰,以后同志们工作就没有积极性,我一会到医院去一趟,问问粟家林老婆地真实情况。”
祝焱的爱人蒋玉新仍然是县医院的副院长,她见到了侯卫东,道:“小侯,你也是大忙人,怎么想到我这里来。”随意聊了几句,蒋玉新道:“我在这里干不了多久了,可能过不了几天,就要调到茂云第一人民医院去,他们院长前天来了一趟。”
她颇为烦闷地道:“跟着老祝,我调动了好几个医院,也不知以后还要调到哪里去。”侯卫东笑道:“调得越频繁,说明祝书记事业越成功。”
“他倒是成功了,我调来调去,总是没有归属感。”蒋玉新道:“昨天老祝还给我说,等他去上班以后,把你也调过去,茂云经济比沙州要差一些,前一届班子又出了问题,正需要一些干实事的人。”
“我也想早些过去,跟着祝书记工作,有劲,有奔头。”
侯卫东道:”今天过来,我想来打听一件事情,前天新管会送来了一个女的,四十来岁吧,她与我们的干部发生了冲突,女人泼尿,我们干部就给了他一耳光,据说就把耳朵打聋了,我想了解此事。”
蒋玉新给住院部打了一个电话,问了情况,道:“这个女的左耳确实聋了,我建议送沙州医院,那里医疗条件要好一些,可以做全面细致检查,至于耳聋原因,要等检查以后才能确定。”
“真地聋了?”侯卫东脸色凝重起来,如果真的是游勇一耳光所致,这就不仅仅是民事责任,而上升到刑事责任了。
蒋玉新解释道:“有的人身体很结实,不管怎么弄都没有问题,而有的人身体就脆弱得很,稍稍一碰就要出事,这个女人就属于后一种,你们那个干部运气不好,算是遇上了。”
离开医院,侯卫东心里闷得慌,回到办公室,老是想着游勇的事情,最后下定了决心:“如果司法鉴定结果不好,就用钱去把事情摆平,公家的钱不方便,我就用私人的钱,不能因为这事让一位很有前途的年轻人受到牢狱灾。”
他仔细想了想,粟家林家庭环境一般,如果给他们十万元,他们极有可能就将此事隐藏下来。做出了这个决定,他心里这才平静下来。
侯卫东又想起了蘑菇房被砸坏一事:“昨天晚上的事情,到底是谁做地,为什么他要做这样的事情,目地是什么。”
此时,砸蘑菇房地胖子顺利地完成了任务,带着四名手下,连夜就回到了岭西。
易中岭又给马有财打去电话,道:“马县长,向你作检讨,昨天胖子到我这里,听说杨森林下令将几个基酸厂关闭了,他就跑到几个厂里去看稀奇,结果与守院子的人打了起来,还把守门人地房子砸了,我把他臭骂了一顿,准备扣发他的半年奖,嘿、嘿。”
马有财大怒:“易中岭,你***到底想干什么。”
易中岭并不生气,笑嘻嘻地道:“马县长,当兄弟的是真心帮你,不把杨森林搞臭,这小子就要转正。”
放下了电话,马有财在办公室里转了一阵***,如今,他对以前收受易中岭钱物极度后悔,至从他没有忍住诱惑,收受了易中岭的财物以后,易中岭就失去了对他的恭敬,特别在益杨土产公司一事中,甚至还赤裸裸威胁了自己。
对于易中岭曾经的威胁,他时刻铭记在心里。
他当了数年益杨县长,除了正常收入以外,每年县级部门发奖金都要给他备上一份,沙州市委市政府要对县里进行考核,考核合格以后也有一份奖金,平时过年过节,还有些灰色收入,这些收入拉拉杂杂地汇集在一起,一年收入还是不错的,他并不缺钱。易中岭给的两百多万,他基本上是原封不动藏在隐密之处。
“看来,是要解决这两百万元,否则,自己就成为了易中岭的牵线木偶。”
第三百一十九~二十一章 乱麻
晚,沙州学院沉浸在睡梦之中,湖水轻轻地拍打着岸的钢琴声被湖风吹散,变成了岸边树叶的摇晃声、小虫的呢喃声。
侯卫东平时很少用浴缸,今天跟粟家林家人辩论了一天,他着实有些疲惫了,放了满满一缸子水,就钻进去舒舒服服地泡了起来。
刚钻进去,就接到了小佳的电话,侯卫东在浴缸中微微摇晃,道:“我在家里,在浴缸中泡澡。”小佳奇怪地道:“你怎么也泡起了浴缸,遇到难题了吗?”
侯卫东不太喜欢在家里谈工作上的事情,只是简单地道:“这几天事情多,烦人,在家里舒舒服服地泡个澡,液体按摩。”
小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现在上海这边按摩房很多,流行三点式按摩,你不准到这些场所去。”告过后,又关心地道:“你也别太拼命了,回到家里,就别想着单位里的事情,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而身体才是你自己的。”
侯卫东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道:“放心,老婆大人,我很听话的。”他原本只是想泡澡,听到小佳说起上海的按摩房,反而弄得心里有了些欲望。
“吻你,老公。”
“吻你全身,还有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侯卫东色迷迷地道。
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是党的大政方针。却被侯卫东用来形容小佳最美好地部位,小佳脸微烫,道:“真想你啊,什么时候你又飞到上海来。”
小佳站在阳台上,面对着***辉煌的街灯,长发被风轻轻吹拂着,在上海的夜色中飘扬,她挂断电话以后,没有马上回房间,而是双手撑着阳台的栅栏旁。一个人静静地欣赏这美丽的夜景。
房间里,茂云地区园管局肖兰将用身前的麻将来搭积木,她道:“小佳,少聊两句,快点过来。”老妻无所谓了,也就是左手摸右手的关系,他们年轻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寝室里正摆了一桌麻将,小佳、周姐、茂云园管局肖兰。岭西省园管局郑丽,她们四个人关系很不错,又都喜欢打麻将。今天在外面参观回来,又聚在一起打打麻将。
等到小佳回来,麻将声就如碗豆如铁锅,清脆地响了起来,打了几圈,肖兰道:“小佳,听说益杨县委书记祝焱调到了我们茂云当副书记。你老公在益杨工作过,这个祝焱怎么样?”
周姐的老公是茂云新任的专员,她就在周兰面前很有些优越感,道:“小佳的老公以前就是祝焱地秘书,现在在益杨新管会年轻的主任。”
肖兰暗道:“这次学习还真有运气,一个新专员,一个新的副书记,都被我遇上了。”她笑脸如花,道:“大帅哥怎么不到上海来。如果地来,我这当姐姐的请他吃饭。”
周姐的老公是专员。她在这种场合里就很自信。道:“小佳,学习结束以后。干脆动员小侯调到茂云来,有我家那位和祝焱照顾,也不会委屈他,调到茂云来以后,我们又可以凑成一桌。”
小佳甜甜地笑道:“好啊,我这就动员老公,只是调过来以后,你可要关照我这个小妹妹。”
打到十一点半,她们准时散伙,趁着周姐去卫生间,小佳披了根大围巾,又来到了阳台,她直接打了座机电话,道:“老公,睡了没有?你要早点睡觉,别熬夜了,昨天我们老师才讲了,最佳睡眠时间在十一点到晚上一点。”
侯卫东一个人坐在书房,正在上网,利用赢海威的平台,与祝梅聊天,祝梅这个小女孩子,至从有了网络以后,这个精彩纷呈的世界便向他敝开了大门,在现实生活中她说不出话,但是在网络中她却是个话包子,不时还有些妙语。
“我泡了澡,在上网,看看新闻。
小佳轻声道:“刚才打牌的时候,周姐还建议你调到茂云,你有没有兴趣,祝焱分管组织,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祝焱现在还有党校学习,等他正式去茂云任职以后,才能谈调动的事情,听说茂云水很深,别急着跳进去,我要先观察观察再说。”侯卫东一边说话,眼睛一边盯着电脑屏幕,祝梅打字速度极快,就在打电话的短短几分钟,她已经打了十几排字了,同时还插入了三个鬼脸,三个问号和一个大大地感叹号。
临睡之前,他祈祷道:“但愿明天事情会好起来。”
第二天,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侯卫东刚刚来到办公室,检察院唐小伟便跟着进去了,两人热情握手,程式化地寒暄了几句。
侯卫东便坐下来,道:“唐科长,你好,怎么有空到新管会。”
侯卫东与唐小伟也是不打不相识的交情,
在上青林的时候,曾经被检察院弄了进去,唐小伟还卫东。
只是风水轮流转,过了一年多,侯卫东意外地成了祝焱秘书,在益杨土产公司一案中,杨卫革在检察院突然死亡,唐小伟担着主要责任,侯卫东是祝焱派到检察院督办案件地联络员,他在祝焱面前为唐小伟讲了公道话,让其免受了牵连。
此事,唐小伟很是感激侯卫东,两人平时也有些走动,成为好朋友。
“今天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侯主任莫见怪。”唐小伟把门关掉,从包里拿出了一封信,道:“按照规矩,我们办案子应该是两个人过来,但是考虑到是侯主任的手下,我先过来交个底,算是私人行为。”
侯卫东看了检举信,抬起头来,直截了当地道:“粟家林老婆耳朵情况还没有司法鉴定,最多算是民事纠纷,这事,不用检察院来管吧。”
“接到检举信,柏检很重视,让我们先来了解情况。这封信既然能到检察院,也能到县委和市委。”
侯卫东自嘲道:“想起来这事令人郁闷,粟家林是非法占用新管会财产,他不仅不还,现在还很有理由了,我们的人去正常工作,被泼了尿,气不过,打了一巴掌,不料就打出了事情。”
他总结道:“人倒霉,喝凉水也塞牙。”
唐小伟很有感叹地道:“这就是现实社会,你想做些事情吧,总有一万只手在扯你的后腿。”他加强了语气:“虽然此事目前到不了检察院,你也要认真对待,毕竟县里局势有些微妙。”
“检察院这边有什么情况,我及时通知你。”唐小伟把事情讲完,匆匆告辞。
唐小伟来访,引起了侯卫东的高度警惕,他把张劲请到办公室,一起商量此事。
侯卫东分析道:“我原来以为这事就是一起偶然事件,可是现在变得不简单了,先是有人冒充新管会的人砸了蘑菇房,打伤了粟家瑞,如今又有人写检举信,想将游勇的事情搞大,谁在幕后搞这些事情,他们想干什么?”
张劲摸了摸唇上很特异地一圈胡须,道:“我也为这事纳闷。”
张劲原本是南部大镇吴山镇的党委书记,调到新管会是准备当一把手的,只是祝焱一直没有点头,他就只能当常务,陪了杨大金,又陪侯卫东,是新管会开国元老,前天,他与组织部长老柳吃了饭,在席间听到些传闻,此刻,他在心中暗自揣摩:“侯卫东是祝焱铁杆,祝焱一走,新管会就这么多事,看来侯卫东在新管会位置上呆不久了,不过现在下手,也未免操之过急。”
“粟家林老婆被送到了沙州医院,如果她真是被游勇打聋的,情况就不太妙,张主任农村工作经验丰富,你亲自到下面走一走,了解真实情况,顺便与粟家林接触一下,打探一下他的最真实想法。”
张劲见侯卫东有些着急,建议道:“按照工伤死亡来赔,也只有两万多元,就算她确实聋了,赔个一万多也就差不多了。”
侯卫东叮嘱道:“这事就拜托你了,只要把事情解决好,钱可以稍稍松一些,你看着办。”
张劲从工作角度提出了建议:“价钱也不能抬得太高,否则就是纵容村民继续哄闹,以后我们要想办事就是寸步难行,我的意思还是按照标准与粟家林协商,在标准基础上略高一些就行了。”
“好吧,你全权处理此事,尽量做到鸡不鸣狗不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经过一番思考,侯卫东已经意识到此事有名堂,急于解决此事。
这一连串的事情,占用了侯卫东很大的精力,原本计划的好几件正事全部被耽误了,张劲离开以后,他给庆达集团黄亦舒打了电话。
“黄总,你什么时候过来?”
春节以后,在政府增长内需政策拉动之下,各地加大了基础设施投入,庆达集团业务量比去年增加不少,庆达集团黄亦舒在岭西省内奔来跑去,被累得够呛,通远机械厂项目是已经谈好地项目,而且他对新管会很信任,便道:“我明天就不过来了,通远机械厂的新基在五月一日正式开基,没有问题吧?”
听到黄亦舒不过来看厂房,侯卫东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道:“五月一日,我们准时恭候张总和黄总。”
放下电话,没容他喘气,杨柳急急忙忙又走了进来,道:“章主任说,两位晚报记者是公事公办地架式,他们采访了新管会,就要去采访粟家林,看样子要将这事捅出去,他问是不是请宣传部帮忙,把稿子压下来。”
说又是粟家林的事情,侯卫东嘀咕道:“还真是没完
杨柳见侯卫东的茶杯见了底,主动为他继了水,道:“侯主任,我觉得这事有人在背后策划,半夜去砸蘑菇房,就是想把小事变成大事,随后又有人写信四处告状,还把记者弄来了,粟家林就小学文化,他懂这些招数吗?”
侯卫东没有立刻回答,他习惯性地抽出一枝烟,从桌上取过了打火机,啪地点燃了,桌上的烟灰缸里已有六、七个烟头,其中两人还未完全燃尽,冒着两缕细烟,在桌上绕来绕去。
杨柳伸手将侯卫东手中烟抽了出来,道:“你少抽一枝,看你手指,全都熏黄了,这可是老烟鬼的象征。”
侯卫东征了一下,杨柳这个动作显得很亲切,却很自然,他用不经意的目光瞟了一眼杨柳,笑道:“没有想到你还会吵架,那天你把粟家林唬得没有了语言。”
“多数女孩子天生都会吵架,结了婚的男人就知道历害。”杨柳难得地开了句玩笑,笑起之时,脸上有三分不自然。
侯卫东知道杨柳就快结婚了,他可不愿意当第三者,如今段英、李晶两个女子,已经让他对小佳心生愧疚,却又割舍不了,他连忙转心思转到工作之上,道:“这件事情暂时不让宣传部知道,王辉是岭西日报资深记者,应该和沙州报社这边很熟悉。我请他帮忙打个招呼。”
打王辉地手机,总是占着线,再打办公室电话,却又无人接听。这时,章湘渝的电话又响了起来,他有些急切地道:“这两个晚报记者成心找事,他们坚持要去采访粟家林,我拦不住了。”
侯卫东道:“你把记者先稳住,我再想想办法。”他在心里默想了一遍段英的电话号码,对杨柳道:“找不到王辉。我联系一下段记者,看她有没有办法。”
前一次段英跟着王辉到新管会,杨柳负责接待工作,与段英打过交道,杨柳道:“段记者以前在益杨工作过,应该有些关系,可以试一试。”
他平时很少主动给段英打电话,更别说在上班时间了,所以,当段英接到侯卫东的电话。有些吃惊又很高兴,笑道:“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
侯卫东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段英道:“我以前在晚报工作过一段时间,现在也经常和沙州日报打交道,这件事情恐怕没有太大问题,你打听一下那两位记者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部门的,我再找熟人跟他们打招呼。”
段英在岭西日报社人缘很好,帮着沙州日报办了不少事情,所以。她把事情给副总编说了,副总编爽快地道:“段英发了话,我肯定要给面子,你放心吧,我给他们打招呼,将这事放一放。”
得知事情办成了,侯卫东道:“段记者,欢迎你到新管会视察,什么时候再给新管会写一篇稿子。”由于杨柳在场。他说的就完全是场面话。
段英听到侯卫东说得一本正经,意识到他说话不方便。就压低声音道:“能帮忙为你做些事情。我很高兴了。”每次与侯卫东疯狂之后,段英心里总是充满了对小佳的愧疚。数次下定决心要与侯卫东彻底分手,可是相见难分手亦难,她心里充满着矛盾。
此时,帮着侯卫东解决了一个问题,让她心里很愉快,哼着“冬季到台北来看雨”,开始看着手里的稿子。
段英办公室里有三个人,一个老大姐,为人极好,就是业务能力差些,最喜欢为同事们介绍对象,段英调来以后,她立刻将其婚姻大事当成自己的主要工作,热心地张罗了好几次。
与此同时,她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办公室那位离异男同事的不轨意图。
这名男同事在八十年代曾是朦胧诗派地诗人,当时他的前妻还是大学生,朦胧诗人的桂冠对她有极强的杀伤力,于是义无所顾地嫁给了朦胧诗人,十年以后,诗歌死了,两人的婚姻也就自然终结了,她的前妻嫁给了一位出租车司机,据说日子过得很甜美。
自从段英调到了他们办公室,这位男同事就将再婚的目标锁定在段英身上,他似乎焕发了第二春,写了十来首朦胧诗,偷偷地放在段英桌上,结果段英不动声色地全部扔进了垃圾篓子,她对办公室这位同事很不感冒,除了这位同事年龄偏大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这个男同事的气质、相貌与刘坤有三分相似,都属于较为阴柔的那一类人,这一点她极不喜欢。
当段英罕见地哼起歌来,这位男同事心中酸酸地想到:“不知是哪个臭男人打电话过来,看她高兴的样子。”
段英并没有理会男同事地心思,她哼着歌进了卫生间,又给侯卫东打了电话:“卫东,情况如何?”
“谢谢,两位记者已经转变态度,我安排章主任与他们吃饭,安排了两个小红包。”
“这样就行了,晚报副总编打了招呼的,他们不会乱来。”
解决了晚报记者的问题,侯卫东心里松了一口气,眼见着到了午饭时间,给季海洋
话,季海洋道:“我在等黄子堤,中午在水库吃饭,看一看,一定要有河鲜,下午看情况,黄秘书长喜欢打麻将,我们找个安静地方。”
“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季海洋叮嘱道:“黄子堤是昌全书记身边地人,说话是有作用的,今天有空过到益杨来,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你要高度重视。”
侯卫东接受任务以后。便直奔张家水库。
他已经成了张家水库地常客,刚下车,老板就热情地迎了上来,道:“侯主任,按照你的意见,我在水边修了两个大台子,很不错的。”
这是一个伸进水库约五米的简易楼阁,坐在楼阁里,可以品茶,可以钓鱼。还可以吃饭,这种楼阁在岭西郊区很常见,但是在益杨还是头一家。
老板将侯卫东带进了厨房,他用网兜舀了一条大黄鳝,道:“这是青鳝,八十块钱一斤,沙州大餐厅里最流行吃这个玩意。”他又用网兜在水缸里搅了一会,又舀出来几条灵动地小鱼,道:“这是水米子,正宗的长江鱼。”
侯卫东道:“东西不错。就不知你的手艺如何?”老板将胸脯拍得直响,道:“侯主任就放一万个心,我专门学过这几样菜。”
陪着老板聊了一会。听见公路边传来几声喇叭声音,侯卫东就快走几步,还没有走上公路,就见到季海洋陪着黄子堤走了过来。
季海洋和侯卫东一左一右簇拥着黄子堤,来到了平台上,老板早就将鱼杆弄好,鱼钩上活蹦乱跳的蚯蚓。黄子堤笑道:“连蚯蚓都挂上了,这是钓老爷鱼,显不出我的水平。”他还是接过了鱼杆,很娴熟地一抛,鱼线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落在水中,激起了一圈涟漪。
在厨房,老板手脚麻利地开始杀青鳝和水米子,过了一会。淡淡地香味便飘在空中。
很快,青鳝、水米子以及土生草鱼、鲫鱼。摆了满满一桌。季海洋地司机又从车里拿过来两瓶茅台酒。
黄子堤呵呵笑道:“这个青鳝,恐怕不是水库的特产吧。”季海洋道:“秘书长到了益杨。光弄点草鱼,我们心里可是过意不去,青鳝和水米子都是专门派车送过来的。”黄子堤是个洒脱之人,他道:“美食美酒,也是人生一大享受,老季,我可不是那种老古董,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品尝了细嫩地青鳝和鲜美的水米子,黄子堤吩咐道:“青鳝一般,水米子地汤味真是鲜。”
季海洋道:“小侯还为秘书长准备了几斤,等一会放在尾箱里。”黄子堤道:“小侯不错,新管会很有成绩,昌全书记还夸奖老祝会用人。”提起了祝焱,他感慨地道:“老祝没有当成副市长,却当了茂云地区地副书记,说不定再等一、两年,他就成为茂云地区专员,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季海洋是多年的县委办公室主会,而黄子堤是市委秘书长,两人有多年地业务来往,关系很不错,季海洋就问了一个敏感问题,道:“秘书长,益杨下一步格局如何,县委书记是老杨还是老马?”
“这个嘛,昌全书记一直没有下决心,两人都有资格当县委书记,各有千秋,各有缺点啊。”黄子堤对这个问题说得很含糊。
季海洋是益杨副书记,按理来说,他也可以当副书记,只是他的资历不如马有财,排序上又位于杨森林之后,所以此次他没有参加县委书记地角逐,而是沿着祝焱的足迹,通过黄子堤的关系,慢慢与市委书记周昌全同志接近。
喝了几杯酒,黄子堤略有酒意,道:“市委对益杨县委书记地人选很慎重,特别是对杨森林的争议很大,有领导对他很不满。”
侯卫东暗道:“秘书长口中的领导,也就是市委书记、市长、市委副书记等几个人,马有财与刘兵市长关系很好,估计是刘兵对杨森林有意见。”
季海洋是县委副书记,地位不低,跟黄子堤说话也就随便许多,道:“听说市里、省里都收到不少检举信,针对马有财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县里把这事传得纷纷扬扬。”
“市里已经有结论了,这封检举信纯属诬告,没有这回事,写信之人也是昏了头,越是在关键时期,用这种方式来竞争,就越让人反感,这人啊,真是利令智昏。”
杨森林初到市委办公厅时,黄子堤还是副秘书长,两人因为工作原因争吵过多次,黄子堤成为秘书长以后,曾经想挤走杨森林,试了两次,杨森林却岿然不动,,反而升为综合处副处长,黄子堤他这才明白其背后还站有大人物,两人于是和平相处,但是,黄子堤心中的疙瘩始终没有解开。
侯卫东听了黄子堤此言,心中一惊,暗道:“杨森林锐气太足,看来以前得罪过黄子堤,他要转正恐怕有些危险了。”“如果马有财当上了县委书记,我应该怎么办?”
马有财认真地清理了自己的财产,工作二十多年,前十几年级别低、工资低,他家基本上没有什么积蓄,九十年代以后,他当上了副县级、县级领导,收入也、就渐渐多了起来,家中这才有了积蓄。
他将床下的箱子拉出来打开,取出四个存折,一张是岭西的,二张沙州的,还有一张是益杨的,益杨的存折里有十一万块钱,这是夫妻俩存的工资,当了县长以后,有县长基金,他的工资向来分文不用,全部交给老婆存了起来。
岭西的存折有三十来万,这是各部门发的过年钱,沙州的两张存折有近七十万,这是他们过生日、生病之时,朋友们送的红包。
这几张存折,有灰色收入,但是不至于有牢狱之灾。
这个箱子里除了存折外,还有两百万现金,这是易中岭当益杨土产公司总经理之时,分三次送给他的,他一直没有存进银行,就是因为这两百万现金,让马有财想起就如坐针毡。
这两百万现金绿油油一片,就如会吐出氧气的森林,马有财拿起一叠钱,在手里拍了拍,钱币发出哗哗声音,格外清脆悦耳。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将这两百万解决掉,否则自己必然会被易中岭所拖累。
前年祝焱追查益杨土产公司。易中岭被逼得紧了,曾经向他发出过威胁,这一事情以后,他对易中岭深有戒心。
而这一次,易中岭极为热心极为主动地帮着自己夺权,其用意自然不言而喻,马有财将一叠钱往箱子里一丢,道:“想要控制我,没有这么容易。”
马有财老婆端着茶杯走了进来,道:“我就不相信其他县长就这么清白。你这一辈子,又赚得到几个两百万,等到退休以后,看谁来理睬你。”
“这钱咬手,现在不想办法处理了,只怕以后要毁在这监狱里”马有财取出一张纸条,道:“明天,你到沙州去,将这钱寄到甘肃去,捐给贫困地区办希望小学。我这里有地址,记住汇款条子一定要收好,这或许是保命地条子。”
马有财老婆极不情愿。道:“你真是胆小如鼠,我就不相信祝焱是这么清白,他一边拿钱一边升官。”
马有财脸一沉,道:“你少啰嗦,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为了这两百万,把你老公送进监狱。到时你就是劳改犯家属,出去抬不了头。”他见老婆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缓和了语气道:“你别贪这些钱,我再当十年领导,过年的奖金、工资,加上过生收的钱,拢在一起,至少还有三百万吧,这钱够我们晚年生活了。而且这钱来得理直气壮,晚上睡得着。家里也平安。”
马有财老婆看着箱子里的钱。道:“我也是穷怕了,才结婚时。我们俩就是一条破被子,连双开门柜子都打不起。”她和马有财都是下乡的知青,回城以后都在县里的企业,她一直在企业工作,直到破产,而马有财从工交政治部的一般工作人员,一步步走到了县长的工作岗位,他们一家人的生活就随关马有财位置的改变而发生了翻天覆地地变化。
易中岭自然不知道马有财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晚上,他将易中成约到了别墅,两兄弟整了几个热菜,边喝酒边谈。
易中岭抿了一口酒,开始诱导易中成,道:“杨柳有什么才能,就凭着几分姿色,当上了办公室主任,侯卫东把你弄到研究室,就是为了给杨柳腾位置,只要侯卫东还在新管会,你只能走下坡路,绝对没有爬起来的机会。”
易中成闷着头想了一会,道:“侯卫东这人品行不怎么样,但是工作能力还是可以的,比杨大金和张劲都要强,新管会发展势头极好,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
易中岭生气地道:“你真是书生意气,菩萨心肠,侯卫东将你拿下的时候,没有想到你的好处,你这个研究室主任,一点权力也没有,有屁个意思。”
“可是,侯卫东没有什么大问题。”
“什么叫做没有大问题,他和杨柳就是有私情,这一次游勇将农民耳朵打聋了,他作为新管会一把手,是不是也应该负上领导责任,另外,新管会卖了这么多土地,我就不相信他屁股是干净的。”
易中岭又道:“游勇打人事件的总根子就在杨森林身上,他初到益杨,没有调查研究,就当起了钦差大臣,工作作风粗暴,不实行民主集中制,不经过集体研究,就将四个利税大户厂赶走了,结果留下了无数后遗症,你是文化人,又在县政府工作过,如何给杨森林和侯卫东上眼药水,应该比我内行。”
易中岭这是一石两鸟之计,即搞了杨森林,顺手也将斩于马下。
易中成是教师出身,虽然已经身在官场,可是这种事情他从来没有做过,良心上似乎也觉得过。
易中岭看出了易中成的犹豫,鄙视地道:“难怪毛主席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官场商场都如战场,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被易中岭激了数次,易中成终于接受了堂兄地观点,他道:“我虽然离开了办公室,但是对侯卫东做的事情还是很清楚,要编一封检举信还是轻而易举,这种信要七分真话三分假话,这三分假话就是最具杀伤力,比如杨柳的事情,我就可以说见过两人关起门在屋里呆了一个多小时,这事弄出去,侯卫东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而且越洗越黑。”
“般云药厂是侯卫东地朋友蒋大力带来的,我就说他在中间拿了好处费,出卖了新管会的利益。”
“还有,我听人说,侯卫东在青林山上开有碎石场,他还卖得有私车,还是一辆好车,我就说这些是受赌所得。”
易中岭很高兴,道:“中成,你到底是读过书的。脑袋瓜子就是灵活。前一段时间,我派了人天天盯着杨森林,发现杨森林也有一部私车,他经常开到沙州去,这部车也应该是受赌得来的,七分真三分假,哈,他百口难辩。”
易中成说干就干,晚上他写了两封信,一封是检举侯卫东。列举了六条罪状,另一封是检举杨森林,列举了四条罪状。他是用左手写的宋体,也就是用红岩英雄陈然的方法,这样做,其他人就查不出笔迹。
辛苦一晚上,弄出两封信,第二天,他坐公共汽车到了沙州。在沙州复印了数十份,把信发到了省、市、县地重要部门,从沙州回到了益杨,下了高速路,他一眼就见到耸立起了十来幢高楼,六幢是步高公司的,七幢是精工集团的,除了高楼,还是宽敞地大街。进出了货车,一派兴旺发达的景象。
看到这一切。他用手扇了自己一巴掌。道:“易中成,你真卑鄙。”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他头中突然涌出了北岛的两句诗,当年这一首“我不相信”,让易中成为之激动不已,如今十来年时间,他就成为了一个自已瞧不起的“卑鄙者”。
回到新管会,就见到侯卫东、张劲等人陪着庆达集团黄亦舒副总经理从楼上下来,侯卫东穿着一件休闲夹克,正在跟黄亦舒说着什么。
易中成站在门口,下意识地停了下来,等到侯卫东与黄亦舒都上了车,他才走进了自己地办公室。
侯卫东坐车走出了新管会大门的时候,也看见在门口地易中成,还在车里朝着他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到了基酸厂,占据厂里地农民们全部搬了出去,所有厂房都打扫得很干净,加上树木地绿叶刚刚发出来,看上去颇有生气,与前些天满院地凌乱、破败相比,已是一个天下,一个地上。
黄亦舒将四个厂全部走完,他很满意厂里的情况,道:“前些天听老陈说,厂里被农民占据了,我还有些不放心,侯主任真是守信,如今在岭西省,官员们可不太守信用,即使签了合同也是说变就变,这在美国是不可想象地事情,只有同侯主任合作,我最放心。”
听到黄亦舒的夸奖,侯卫东道:“清理场地本身就是新管会的责任,应该做的,不值一提。”
他又道:“如果真觉得新管会不错,我希望多承接庆达集团的工厂,黄总在工商界朋友多,可以介绍一些朋友过来,新管会虽然是县级开发区,从水、电、气、交通以及政策服务上,都不比地级开发区差。”
黄亦舒道:“庆达集团前一阶段,扩张很快,收购了九个资不抵债的工业企业,这些企业都是千人左右的规模,产品、技术基本同质,问题很多,集团准备将这些企业重新整合,组成一个机械总公司,扩大规模,形成核心竞争力,这样才能在市场上立足,总部嘛,就准备设在新管会,”
这其实也是张木山地意图,他收购的这些企业大多数是县属或地属企业,均位于城中心,腾出这些厂子,原来的地盘用来搞房地产,这将是庆达集团未来最大的利润增长点。
庆达集团将机械总公司设在新管会,对于新管会来说是一件大好事,侯卫东当即热烈欢迎,“黄总,你放心,我代表新管会欢迎机械总公司入驻,优惠条件同以前一样,更为关键的是,新管会有一个信誉良好、作风过硬的团队,这才是我们同其他开发区相比最大的优势。”
他自信地道:“美国以前有个门户开放政策,我这里搞一个最优惠政策,全省十六个开发区,他们有的优惠政策,我们新管会都有。”
见到黄亦舒满意的笑容,侯卫东暗道:“幸好解决了粟家林地事情,否则就会错失一个大好机遇。”
第三百二十二~四章 尘埃落定
蒙厚石带着夫人到省城做手术,他有熟人在省一院当主治医生,熟人熟路,很快就将夫人安顿好,他就抽空到了省委副书记朱建国家里。
“森林这孩子象极了他爸爸,个性太直,性格冲动,代理了一年县委书记,惹出不少事情,刘兵对他很有意见。”蒙厚石是特意来谈谈杨森林的事情。
朱建国没有接话头,他将自己珍藏的和田玉围棋拿了出来,道:“我给省院的芶院长打了电话,将弟妹安排到高干病室去,你就别操心了,来,杀一盘。”
当年在工厂时,朱建国、蒙厚石就常常下围棋,而这幅围棋就是杨森林爸爸在抄家时搞到的,在文化生活极度匮乏的时代,有了这幅围棋,三位年轻人的业余生活便丰富了许多,下围棋的习惯便一直保留下来,并传给了下一辈。
两个人手谈了一会,朱建国突然道:“森林的事情已经有安排了。”
他凝神看着棋局,落下一子,才接着道:“森林在益杨主持县委工作,总体来说是好的,政治上没有偏离方向,工作上抓住了关键,生活上亦没有什么大问题,他啊,还是性格问题,和他爸爸一个模子倒出来地。冲动,不稳重,作为县委一把手,还欠着火候。”
蒙厚石道:“前一段时间,有人写信检举马有财,虽然不知是谁写的信,但是不少人都认为是森林写的,我相信森林不会写信,他有不少缺点,但是人品还是相信的。”
朱建国点了点头。道:“关于针对森林的检举信,沙州纪委也派人进行了暗中调查,关闭四家基酸厂,我认为是合理的,污染问题在发达地区已经显现出来,只是沙州地区还处于对资金的高度饥渴期,大家并没有真正认识到环保问题的重要性,这一点,森林是对的。但是,在车辆问题上。森林就说不清楚了,他确实借了一辆车,只要是事实。这事就说不清楚了,这孩子,糊涂。”
蒙厚石当了多年秘书长,心细如发,道:“我认真研究了两封检举信,我的感觉,这两封信手法、措词都很相似。应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朱建国沉吟道:“马有财其人如何,我不清楚,也不必弄清楚,这事我还得尊重沙州市委地决定,我相信昌全同志,他当过我多年副手,是一个很正派的人。”
“前几天,昌全到了省里,特意谈了益杨的事情。这次准备让森林任县长,马有财出任县委书记。马有财本身就是多年的县长。出任县委书记很正常,这个方案符合惯例。我同意昌全同志的意见。”
沙州市委调整一个县级班子,并不需要给省委副书记汇报,只是由于杨森林的关系,周昌全特意找到了朱建国。
蒙厚石对杨森林感情很深,他道:“我相信森林不会用这些文革手段。”
“不管其他人用了什么手段,森林在工作和为人处事中确实存在着问题。”
“这种安排,对森林来说是一个大挫折,他性子傲,一心想着当县委书记位置。”
“森林这孩子,性子还需要磨一磨,他需要经受挫折,才能真正成熟起来。我这一届还有几年,如果森林能挺过这一关,我就再扶他上一个台阶,我退下以后,他能走多远,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见老伙计神色有些黯淡,又道:“老蒙,你要理解我,我这是对森林负责,当能力不到之时,扶他上位,反而是害了他。”
蒙厚石听朱建国如此说,心知大局已定,这个结局虽然不是最理想的结局,却也是可以接受的,就看森林能否正确对待这次人事调整。
当正式消息传出之时,益杨舆论大哗,几家欢喜几家愁,这却是侯卫东最不愿意看到了结果,此时,他在益杨已经很尴尬了,马有财曾经是祝焱的死敌,虽然后期被迫俯首称臣,但是心里肯定不会服气,只是形势使然,他上了台,侯卫东自然进不了他地***。
而侯卫东与县长杨森林关系倒是越来越近,只是杨森林在益杨县里地位很微妙,他又不敢跟他靠得太近,免得被误伤。
与祝焱约好以后,侯卫东便直奔岭西,下午三点钟到了岭西党校,很不巧,省委副书记、党校校长朱建国
党校开座谈会,祝焱作为学员代表之一要参加座谈会与朱建国共进晚餐,侯卫东只得在学院等着。
给王兵打电话,他正好送祝梅回沙州聋哑学校,侯卫东开着车在岭西城东游西逛,一个多小时,将岭西东西南北主要城区全部逛完,回到金星宾馆,开房间睡了一小会,却辗转反侧,睡不了。
五点,侯卫东起身给李晶打了电话,“我在岭西,金星宾馆,晚上请你吃晚饭。”此时,李晶正在郊区的工地之上,她随手摘下安全帽,笑道:“到岭西是专门看我吗,我可是受宠若惊。”
“我到岭西向祝书记汇报工作,朱建国正在召集他们开座谈会。”
李晶快走几步,与身后几个手下拉开距离,道:“我还以为你是来专门看我,原来是顺道,不过也有进步了,知道给我打电话,我不想到外面吃饭,你先到家里等着,我一会就赶回来,以后到了岭西,你也别开宾馆了,直接到家里去住。”
项目经理老郑原来是沙投司很能干的一个项目经理,如今沙投司效益大不如前,当精工集团向他摇出了橄榄枝以后,他便义无反顾地投奔了精工集团,如今是岭西外环路一标段地项目经理。
他对李晶的上升轨迹很清楚,心道:“精工集团成立以后,李晶便脱胎换骨了,她是靠着男人一步一步爬上高位,现在居然开口闭口就是市场规则,这个女人真他妈历害。”
他见李晶打电话时笑得极为温柔,又嫉妒地道:“我就不信她要永远打单身,看她打电话的样子,肯定是情人,不知是那一个狗日子的,真是好福气。”
想到这里,他眼睛在李晶背影上留连了一会,虽然她是穿着一身牛仔服,可是身体的曲线仍然很是让人流口水。
老郑五十来岁了,常年在外面跟项目,家中老婆基本不用,早就习惯了在外面风流快活,不过,他也有自知之明,李晶这种女人他消受不起,只能意淫而已,又在心里道:“操,是哪一个***,真***好福气。”
“老郑,我有事先走,刚才发现地问题,必须在五天之内解决,到时我还要来检查。”
老郑满脸堆笑,道:“李总,您就放心吧,这些都是小问题,马上就让人解决,我做的工程不会出问题,这么多年了,您应该相信我。”
李晶道:“老郑,这是岭西重点工程,省领导经常来看,要注意细节,给他们留下好印象,以后拿工程才理直气壮。”老郑拍着胸脯道:“李总,别等五天,明天你来检查,保证没有问题了。”
老郑看着李晶匆匆忙忙的脚步,使劲咽了咽口水,转过身,对着自己的手下道:“日你妈的屁眼,你是怎么把关的,扣钱,没得说。”
李晶在车上,拿出手包中的小镜子,仔细看了看,由于是查看工地,她只是化了淡妆,在工地走了一圈,风吃沙起,弄得脸上满是灰尘。
到了家门口,一眼就见到熟悉的蓝鸟车,她紧走几步,到了电梯间,平时很快的电梯,居然慢如蜗牛。
开了门,就见到侯卫东正悠闲地坐在客厅看电视,她道:“你急着找祝焱做什么?”
侯卫东站在卫生间门前,抱着手,看李晶洗脸,道:“益杨班子定了下来,杨森林是代理县长、县委副书记,马有财当上县委书记了。”
李晶将牛仔外套脱了下来,里面就是薄衫衣,衫衣扎在皮带上,很精干地样子,她回过头,道:“你找祝书记,是想调走吗?精工集团在新管会可有一个大工程,你先别急着走啊,我听说茂云那边挺复杂的,祝焱只是副书记,我建议你还是等一等再说。”
“朝中有人好作官,这是岭西地官场规矩。按照益杨这种格局,我要发展起来很难了,即使调到沙州去,没有强力人物保架护航,要想进步也很困难。”这是侯卫东对自己工作经历地总结,他初到青林镇之时,由于朝中无人,便被赵永胜随意安置,自从给祝焱当上秘书以后,仕途就开始一帆风顺。
李晶洗完脸,轻轻吻了吻侯卫东,道:“我建议你先等等,我们的工程还有几个月就做完了,到时你再拍屁股走人。”
侯卫东是第一次看见李晶穿牛仔裤,也觉得新鲜,趁着她过来亲吻的时候,伸手再其屁股上拍了拍,道:“这牛仔裤看上去不错,就是摸上去粗粗的,手感不好。”李晶屁股扭了扭,道:“这是在工地穿的,在家里自然不会这样穿。”
两人就抱在一起,身体摩擦着,吸呼都有些急了。
“我帮你换衣服。”侯卫东建议道。李晶点头,娇声道:“到卧室去吧。”
进了卧室,侯卫东顺手将空调打开,开到二十八度,这是初夏的温度,皮肤感觉最好。
“孙猴子,你开空调干什么?”李晶明知故问。
“帮你换衣服啊,你别动,乖乖的。”侯卫东将李晶抱到床上,在其额头上亲了亲,慢慢地从上到下地解开李晶衫衣扣子,解开一颗,他就低头亲几口。
李晶睁着眼,看着眼前英俊而成熟的小伙子,道:“你晒黑了,天天在工地上跑吗,我认识好些个新管会主任,都是肥头大耳,你倒一点都没有变,还是刚刚认识地模样。”她开玩笑道:“还是青林镇的乡干部模样。”
李晶上衣已经被全部解开了。露出了镶着金边的乳罩,这个乳罩是在香港买的,据说很时尚。
侯卫东没有急于动手,他慢条斯理地欣赏着自己的女人,目光向下,就是小腹平坦,在小腹中间,便是如珍珠一般小而圆的肚脐,精致而漂亮。
坐在床边,侯卫东如欣赏艺术品一样。看着眼前的女人身体,心道:“如果人真的就是女娲所造,寻女娲就是艺术家,女人的身体真美。”他用手她平坦的小腹上一点一点地滑动着,道:“白骨精,你地肚脐好漂亮,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一边赞美着,一边伸出食指,沿着肚脐的边缘,不停地绕着***。
李晶咬着嘴唇。道:“我全身哪个地方你没有看过,啊,你轻点。”她身体不停地扭动着。脸上皮肤迅速地红成了一片。
侯卫东有些诧异,前戏才刚刚开始,李晶身上皮肤就开始变红了,这正是她兴奋的标志,他俯下身,压在李晶身上,在她耳边道:“白骨精。我知道你的敏感点在什么地方,你的敏感点是肚脐。”
在大手的挑弄下,李晶只觉小腹一阵酥痒,她道:“谁的敏感点在肚脐,你乱说。”
侯卫东笑道:“你别否认,我再来检验。”于是他跪在床上,嘴唇亲吻着小腹的每一寸皮肤,最后把嘴唇停在了圆圆的肚脐处,舌尖就在肚脐里揽动着。
李晶只觉得一阵阵热浪从小腹向四周扩散。这是一种全新的感受,她地身体已经被挑逗着充满了渴望。就如一块在太阳上暴晒的海绵。只要有水,就要拼命地吸收。她抬起大脚。将侯卫东身体紧紧夹住,双手紧紧抓着床单,细细的汗珠从毛孔处渗了出来。
等到侯卫东松了口,“啊。”李晶长长地呻吟了一声,身体皮肤已是绯红一遍。
“你这坏家伙,故意挑逗我。”
“哪里,我这是帮你换衣服。”
“你怠工,忙了半天,一件衣服也没有给我换掉。”
侯卫东这才将李晶上衣脱掉,又解开了乳罩,两粒乳头早就硬硬地挺立着,他暗自坏笑着,握住其乳房,拿出小时候在家里揉面的劲头,不停地做着圆圈运动。
不一会,侯卫东后背完全打湿了,他停下手,几下就将上身脱掉,露出了八块整齐匀称的腹部肌肉。李晶已经彻底迷失在五月的下午,她闭着眼,道:“猴子,别停下来。”
玩火之人必自焚,侯卫东感到了下身胀得历害,便不再进行前戏了,他解开她牛仔裤上的皮带,三下五除二就将其长裤脱了下来,又将李晶的左脚朝左边分一些,右脚朝右边分一些,只见李晶白色内裤已经湿成了一片,一大片椭圆形的湿印子,很显眼。
“啊、啊……”在李晶一声比一声高亢地呻吟声中,侯卫东只觉火山猛地爆发了,他大吼了一声,猛地加快了节奏,用尽全身力气冲刺着,发出“噗、噗”的响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完全落下山,几道金黄色的阳光斜斜地从西边窗户照了进来,将窗帘照得火红一片,李晶全身皮肤就如这夕阳一般火红,特别是胸脯这一块,红得灿烂,如春天山上的一大片杜鹃。
两人赤条条地趟着,疯狂之后,此时无声胜有声,也不知过了多久,侯卫东肚子突然响亮地叫了数声,李晶这才撑起身体,爱怜地看着眼前健硕的身体,她将头靠在侯卫东胸膛上,道:“跟你在一起,我才觉得当女人真好。”
起床以后,侯卫东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李晶在厨房里忙碌着,不一会,屋里就飘浮着番茄炖排骨的香味。
饭菜弄好以后,两人相向而坐,李晶脸上红晕也渐渐消失了,她道:“我有几个省里的朋友,他们应该说得上话,需不需要我帮你活动。”
侯卫东摇头,道:“不用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先与祝焱见面再说。”在内心深处,他并不愿意让自己的仕途由李晶来安排,其中的感情很微妙,可意会不可言传。
李晶也就不谈此事。她为侯卫东
碗浓浓地蕃茄排骨汤,道:“这是我最拿手的,很有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侯卫东喝汤,此时她就如邻家地小媳妇一般,没有丝毫董事长地神采。
晚上八点,侯卫东接到祝焱电话,很快就赶到省党校附近的一家大型餐厅,刚到门口,就见到一位年轻女子站在门口打电话。她五官长得颇为精致,侯卫东不由得看了她一眼,这才进了餐厅。
找到“春兰”间,推门进去以后,就见到里面坐在三个人,唯独不见祝焱,他们见有陌生人走进来,都回头望着他。
侯卫东记得很清楚,祝焱说地就是春兰,他回头问带路的服务员。这是春兰吗?服务员肯定地道:“这是春兰,是梁先生订的。”
正在尴尬且疑惑中,座中一位瘦小的汉子问道:“你找谁。找祝书记吗?”
侯卫东道:“是祝书记通知我过来的。”那汉子站起身,热情地伸出手,道:“我是茂云组织部地,梁云山。”旁边一人就道:“这是组织部梁部长。”
“梁部长,你好,我是益杨新管会的侯卫东。”侯卫东听到瘦汉子的身份,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想来他们也是与自己一样,到岭西来拜会祝书记的。
“来,坐在这。”梁云山热情地拍着他身旁的椅子,他是多年组织部长,为人很是精明,侯卫东虽然年轻,能被祝焱叫来一起吃饭,肯定与祝焱关系不一般,所以他的态度很好。
春兰厅摆放的是中型桌子。八人的标准位置,里面坐了三个人。其中二个人坐在下首位置。梁云山坐在主位旁边,他旁边的位子空着两个。并没有人坐。
这也是官场中一般规则,官越大,座位也就越宽松。
侯卫东得知眼前之人是茂云地委常委、组织部长,便迟疑了一下,梁云山道:“小侯,别楞着,过来坐。”
梁云山端着不锈钢茶杯喝了一口,道:“前一段时间岭西日报刊登过益杨新管会的采访报道,新管会搞得很不错啊,比我们茂云开发区要成功。”侯卫东就道:“益杨新管会是祝书记一手搞起来地,没有祝书记的支持和关心,新管会也就没有现在的成绩。”
“祝书记来了。”一个清脆地女生从门外传来,进来的就是那位在门外打电话的女子。
梁云山站起来,在门口与祝焱握了手,握手之时,两人很亲热地摇了摇,梁云山道:“今天组织部班子成员全部到了,等一会敬酒之时,我依次介绍。”
祝焱见侯卫东站在梁云山身后,介绍道:“这是茂云地委常委、组织部长梁云山,这是益杨新管会主任侯卫东。”
梁云山笑道:“好年轻的新管会主任,今年满三十没有?”侯卫东道:“也不年轻了,今年二十八了。”
梁云山就一本正经地对祝焱道:“祝书记,茂云开发区排名在全省靠后啊,作为地级城市的开发区,排名还不如益杨的新管会,说起来汗颜啊,我建议把侯主任调到开发区来任主任,好好将茂云开发区工作抓起来。”
落座以后,梁云山便依次介绍,侯卫东也认真地记,一位是茂云地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张宏,一位是副部长朱仁义,那位漂亮的女子是办公室主任郑红梅。
祝焱道:“梁部长,今天让你久等了,朱建国书记召集开座谈会,专题研究农村党支部建设问题,大家发言很踊跃,原本说好是五点半结束,结果开到了六点半。”
梁云山道:“祝书记,今天我们班子集体过来,一来是接风,二来想集体汇报今年部里地工作,地区的组织干部人事工作会是三月份召开的,其中有些重点工作也需要向祝书记汇报,等祝书记指示以后,我们就可以甩开膀子干了,看明天上午祝书记能否抽半天时间。”
祝焱想了想,道:“好,明天我请半天假,开一个小型座谈会,我也好了解今年的主要工作。”任命文件出来以后,祝焱已经到茂云地区报了到,但是省党校的课程还有一个多月才结束,所以他还没有正式上班。
开场白讲过以后,茂云地委组织部的四名同志轮番地敬酒,祝焱来者不拒,最后与侯卫东一道,反而将梁云山灌醉了。
吃完饭,大家就散了,侯卫东将祝焱送进了省党校。
梁云山都有酒意,组织部几位同志就径直回了酒店,等梁云山安顿好,张宏、朱仁义和郑红梅便聚在一起打牌。
张宏道:“侯卫东肯定是祝焱的铁杆。”
郑红梅嫣然笑道:“刚才我给沙州组织部的郭兰打了电话,问了问侯卫东的情况,他以前是祝焱地秘书,当过县委办主持工作的副主任,以后就当了新城区管理委员会主任。”
郑仁义已是接近退居二线年龄地副部长,他叹息一声:“还是领导秘书提得最快,我在二十六、七岁地时候,还在跑田坎,什么事情都不懂,以后当镇长、党委书记,再到县里任职,时间一晃就是二十多年,如今就等着退休了。”
张宏道:“你们猜一猜,如果侯卫东调到茂云来,他会到哪一个部门,益杨新管会就是正科级,他不可担任茂云地区正处级的开发区主任,这是越级提拔,肖书记哪里通不过地。”
郑仁义将牌洗得哗哗直响,道:“别说侯卫东了,打牌、打牌。”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就过了两个多月,祝焱调离了益对益杨产生多少影响,地球照样再转,益杨人民在岭西省委、沙州市委以及益杨新一届班子的带领下,依然向前奔向小康。
八月,益杨县委掀起了轰轰烈烈的“超越自我,争创一流”的学习运动,此项活动将持续三个月,第一个月为学习阶段,各地各单位要成立机构,制定方案,积极读完县委规定的学习读本;第二个阶段是查找问题队段,在第一个月学习的基础之上,结合本地本单位的实际,找出差距;第三个阶段是整改提高阶段,就是以实际行动来解决查找出来的问题,切实提高地发展水平;第四个阶段在活动结束以后三个月,在重新检验活动效果。
这项活动是马有财任县委书记的第一个动作,声势搞得很大,引起了省委、市委相关部门的重视。
县委书记马有财在动员报告中说:“这是益杨县的小整风,通过小整风,将提高干部队伍的战斗力和凝聚力,将益杨发展推入一个新高潮。”侯卫东对整个动员报告记得不清楚,唯独记得三个字“小整风”,他还暗自嘲笑道:“马有财气魄大,居然敢用整风两个字。”
八月十一日,县委下发进一步搞好科技工作的文件,这是配合岭西省科技强省目标所下发的文件,没有什么新意。
侯卫东从岭西回来以后,就采取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他如一只黑夜中的猫。躲在南郊地新管会里,时刻注视着县委县政府大院的一举一动。他从内心深处对这种形而上的东西不感兴趣,只是按照县委文件要求,中规中距将活动搞下去,不超前,也不落后。
在八月十一日,祝焱结束了在省委党校的学习,正式到茂云地委工作,八月十八日。侯卫东接到蒋玉新院长的电话,便亲自开车,送蒋玉新和祝梅去了一趟茂云地委。
十九日清早。
侯卫东一个人回到了益杨,茂云大部分地区是山区。经济条件比沙州差了不少,公路建设更是有极大差距,不仅没有高速路。连一级路都不多,其间险象环生的盘山路段不少,开了三个多小时,才进入了岭西高速路。
岭西高速笔直宽畅,与盘山路相比,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山下,侯卫东狠踩了油门,速度很快就到了一百二十。
开车回到益杨,已是中午一点钟。侯卫东直接将车开了不起眼的面摊处,要了三两的碗杂面(碗豆加上杂酱的面),面地味道很不错。这是经过无数次验证的。
放下碗时,满嘴是油。肚子微胀,胃里的舒服程度比得上金星宾馆地大餐。侯卫东正舒服地坐在驾驶室里剔牙,季海洋的电话打了过来,口气很急,道:“卫东,你在哪里,马有财要动你。”侯卫东楞征了一会,道:“季书记,他想把我调到什么地方?”
“半个小时之前,马有财把我和老柳叫到办公室,商量相关组织人事工作,柳部长突然就提出了一个益杨县干部调整方案,这方案应该是马有财地意思。”季海洋一直是分管组织的副书记,柳部长酝酿此事,应该先和他通气,这一次他明显被马有财和柳部长联手弄了一家伙,心里火气也不小。
季海洋道:“你被调到科委当主任,按照老柳的说法,你文凭高,能力强,在科技战线上大有作为。”
侯卫东根本没有意识到马有财下手这么狠,道:“还有挽救地余地吗?”
季海洋看了看表,道:“马有财经过精心准备,搞的是闪电战,下午两点召开常委会,距离现在还有半个多小时,你恐怕找人也晚了,这事已成定局,据我估计,以前祝书记信任的人,逐步都要被调整。”他听到侯卫东半天没有说话,安慰道:“你得忍着,先到科委去干一段时间,再想办法调到沙州或是茂云,免得在这里受窝囊气。”
接了季海洋电话,侯卫东立刻给粟明俊打电话,粟明俊一听也急了,“老弟,你怎么才说这事。”侯卫东苦笑道:“前一段时间没有一点风声传出来,我有些麻痹大意。”
粟明俊道:“这样,我先给祝焱联系一下,探探他的口气。”不一会,粟明俊打电话回来,道:“办公室无人,手机关机,看来马有财不想接任何人的电话。”
事至此,侯卫东只得道:“谢谢粟哥,看来这事没有办法了。”
“按一般规律,新任县委书记都要洗牌,我前几天还提醒过你,你没有引起重视。这事主要怪你自己,祝焱调走以后,你是走还是留,得有个大致想法,大家才好帮你,刘伯承说过一句话,五行不定,输得干干净净,这是一个教训。”
粟明俊又道:“不过这也没有什么,你年轻,这就是资本,机会多得很。”
挂断了电话,侯卫东立刻给祝焱打了电话,报告了自己的调整情况。
祝焱也没有把这当成一件大事,笑道:“马有财上任,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他搞小整风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借整风之机,将我提拔、重要的干部搞下去,我没有在你面前点破此事,就是考考你的判断能力。”
侯卫东自嘲地笑道:“祝书记,这一次我地判断能力没有及格。”
“你没有经历过文化大革命,再加上工作经验也不够,对官场手段不熟悉,对人性认识不深,有了这个教训,你看问题的水平一定会提高,从这个角度来说,这是一件好事,现在吃亏总比将来吃亏更容易补救。”
侯卫东听到祝焱的语气,渐渐镇定下来,道:“祝书记,下一步我应试怎么走?”
“茂云情况复杂,我目前还没有把事情理顺,你暂时别过来,就在益杨县科委主任位置上呆一段时间,年轻人受点挫折,也未必没有好处,更何况科委主任也是正科级,好好抓抓这方面工作,也是一种锻炼。”
这是真心话,祝焱在茂云他是三把手,算是正处升为副厅了,可是在重要人事方面还是由地委书记说了算,他并不能一言九鼎,当然,提拔几个人还是没有问题地。
祝焱补充了一句,“如果想回沙州,我可以给黄子堤提一提。”侯卫东马上道:“到沙州去没有什么意思,祝书记,我还是想跟着你走。”
祝焱对侯卫东的态度很满意,开导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这点挫折比起当年地五七干校、牛棚又算得了什么,你抱着积极的心态就能愉快工作。”
打了这番电话,侯卫东心里也就实在了,他将蓝鸟车开回了沙州学院,很快三菱车就开了过来,刚到办公室落坐,办公室主任杨柳便拿了文件夹来请侯卫东签字,顺手又把茶叶给泡上。
这些事情,侯卫东已经习惯了,今天听说了自己调动的事情,见到杨柳泡茶的背影,心里却被狠狠地刺了一下,心里道:“杨柳算是紧跟着我的人,如果我调到科委去了,新来的主任或许就不会用她。”
想着紧跟自己的杨柳、游勇等人,侯卫东突然意识到,自从当上新管会主任以后,一年多来已有许多人把他当作了依靠,他这样抽身走人,也自然把杨柳等人晾在了一旁。
在办公室安静地坐了一会,侯卫东给杨柳泡了一杯茶,然后再给杨柳打了一个电话。
杨柳忽匆匆走上来,见到桌前放着的茶水,有些发懵,侯卫东道:“杨柳,我要调走了,感谢这一年来对我的支持。”杨柳吃了一惊,道:“调走!怎么没有听到一点消息,到哪一个部门?”
“科委主任。”侯卫东用手指了指县委的方向,道:“现在正在开常委会,说不定正在讨论我的事情。”
杨柳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由来以久的陈规陋习。”侯卫东自嘲地笑道:“其实这也很正常,任何一位当政的领导,都想用自己熟悉的人,只要用人体制上采取任命制,这个问题就永远解决不了,当初我到新管会,还不是一样。”
杨柳见侯卫东很坦率,便问道:“侯主任,我有一件事没有弄明白,为什么你不喜欢易中成,他可是新管会一等一的笔杆子,我自愧不如。”
“我在县委办的时候,曾经跟踪过益杨土产公司的案子,土产公司老总就是易中岭,检察院被这个案子弄得很尴尬,我了解许多事情,所以凡是跟易中岭沾边的人和事,我都提防几分。”侯卫东从抽屉里取过一封检举信,递给杨柳,道:“你看这封信,就明白我当时的决定是正确的,如果让他来当办公室主任,不知会给我捅好大一个篓子。”
杨柳细细地读了信,点头道:“从这封信掌握的情况来看,是内部人写的,字迹是伪装的,可是文笔很流畅,应该就是易中成。”
“不错,和我的判断差不多。”
杨柳神情有些低落,道:“那我也要准备着调换岗位。”
侯卫东就安慰道:“你是很优秀的办公室主任,我相信新来的主任会有这个眼力。”他自己也没觉得这事很空洞,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下,又不能承诺什么,就没有深说。
杨柳道:“今晚有空没有,我把秦小红和老梁夫妻叫上,我们一起吃顿晚饭,提前给你饯行。”她接着道:“侯主任,你是我最佩服的领导,没有你在新管会苦心经营,新管会根本不能有这样的局面,我相信金子总会发光,说不定那一天你就是县领导了。”
第三百二十五~六章 新单位
很快,县委文件就出来了,这一次调整了六名干部,侯在了首排,“免去侯卫东新城区管理委员会主任职务。”后面是一句“任命侯卫东为科委主任。”
侯卫东将这份任免职文件看了一遍,心道:“难怪有人叫干部为二指干部,一条免职,一条任职,加在一起,正好是二根手指的宽度。”可是,就是为了这两根手指的宽度,不知发生了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无数人为其绞尽脑汁,更发生了无数的阴谋诡计,这正是数千年官本位在现实生活中的反映。
任免职文件中还有一句:“请接到文件五日内办好交接手续,并正式报到。”
侯卫东根本不想拖泥带水,接到文件以后,立刻开始交接工作,半天时间就将工作交接完毕,他原本想当天就离开新管会,张劲坚决不同意,只得作罢。
晚餐,新管会张劲、章湘渝在重庆江湖菜馆办了三桌,科室二级班子正副职全部参加,侯卫东再次发扬了在上青林的拼命劲头,来者不拒,直至大醉,最后,杨柳叫了游勇等人,将其抬上车,车到沙州学院门口,杨柳见侯卫东醉得历害,便掉转车头,去了医院。
十二点,侯卫东才醒了过来,见到座在旁边的游勇和杨柳,道:“我在哪里,在医院吗?”杨柳道:“你是瞎逞能,这边有二十来人,你酒量再大也会喝趴下。”
游勇在前一阶段打聋了粟家林老婆,这事可大可小,如果没有处理好。他极有可能要受到刑事处理,在侯卫东安排下,新管会出了三万元,原本愤怒公鸡一般的粟家林就偃旗息鼓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此事以后,游勇对侯卫东敬仰、感激之情就如滔滔黄河之水,一发不可收拾,所以。今晚他坚持要和杨柳一起守在医院。
侯卫东揉着太阳穴,翻身起来,他虽然头痛欲裂。但是人已经清醒了过来,道:“我们回去吧。没有事了。”杨柳迟疑了一下,道:“侯主任,你就在这里休息。我和游勇回去了。”
侯卫东见杨柳神情稍稍有些异样,他也没有问,道:“走吧,我想回去洗澡换衣服,满身的酒臭。”杨柳这才道:“天这么晚了,现在没有车,老陶家里有急事,他将车开回去了。”
老陶是驾驶员,他跟侯卫东开车也不久,原来是开发区地驾驶员。开发区与老新管会合并以后,他便无车可开,被派到拆迁组。天天跟着社员吵架,一直想找门路重新开车。
后来王兵被祝焱借去。他就给侯卫东开车。以前侯卫东出去办事,他是无怨无悔地在外面等着,从来没有一句怨言,今天将侯卫东送到医院以后,他只等了十来分钟,便借口家里有事,溜了。
其实,所谓的急事是三缺一,他急着赶回家打麻将。
杨柳在游勇面前嘀咕:“这人真是势力眼,人刚走茶就凉。”侯卫东心态很好,没有生气,道:“也没有什么,出租车这么方便,无所谓。”
第二天,侯卫东清理了办公室的私人物品,便一身清爽地回家,离开新管会之时,张劲、章湘渝带着新管会机关干部,在院子里为侯卫东送行。侯卫东一一握手,开玩笑道:“别搞这么隆重,我又不是调到火星上。”
开车之时,他挥了挥手,没有带走天边的云彩,只是激起了一股灰尘,将新管会或真诚或虚假的面孔弄得有些模糊。
在家里休整了一天,侯卫东就去科委报到。
县科委在县委县政府大楼的顶楼之上,在县委县政府大楼的楼层分布上,委办、府办、组织部、人事局等重要职能部门,一般是占据着中间楼层,县科委这种单位,只能在顶楼占据一席之地,虽然无限风光在顶峰,可是对于县里部门来说,顶峰却是意味着边缘化。
侯卫东尽量低调,他将自己的蓝鸟车停在了梁必发的院子里,以前在县委办上班地时候,他就将自己的皮卡车放在了梁必发大院。
步行进了大院,门口的守卫热情地打招呼,道:“侯主任,听说你调到了县科委来了,有什么事情给我们打个招呼。”侯卫东就拿出香烟,给几位门卫散了烟,门卫们见是娇子烟,接过来,都说“好烟,好烟。”
陆续有车辆从侯卫东身边开过去,这些车是县委县政府领导与县级部门地小车,车辆经过,带着些风,将大家嘴里喷出来的烟雾吹散了。
走到底楼,
一辆车停在了大门口,刘坤穿着西装提着手包,从副来,他快速走到车门处,恭敬地将车门打开,打开车门之时,右手拦在车门顶上,这是防备领导出来头撞上了车门顶。
杨森林快步走了进来,刘坤紧跟其后。
侯卫东主动招呼道:“杨县长。”杨森林见是侯卫东,便停住脚步,与侯卫东握了手,问道:“你到科委去报到没有?”侯卫东笑道:“县委规定五天之内报到,今天是第四天,我是守纪律地。”
杨森林欲言又止,道:“省委省政府提出科技强省,今年科技方面任务很重,你年富力强,好好把科委的工作抓一抓,促进益杨工农业的发展。”侯卫东就点头,道:“我大学是学法律地,科技战线是全新领域,我还要从头学起。”
杨森林与侯卫东并肩上楼,刘坤还是提着手包跟在后面,到了三楼,杨森林对侯卫东道:“找个时间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有什么想法跟我谈一谈。”
分手之际,侯卫东对刘坤点点头,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刘坤带着礼貌的微笑,道:“青干班提前结束了,我回来了一个多星期。”
刘坤回到办公室,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痛快,暗道:“风水轮流转,今朝到我家,祝焱滚蛋了,侯卫东还能牛几天。”他不由得哼起了在省党校学到的过:“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这个歌的调子很高亢,他声音原本就较低,哼到一半,便主动降了调子。
侯卫东上楼之时,突然回忆起几年前的一个情景,当时他刚刚毕业,到人事局报到,接连跑了好几趟,都没有办好这个简单的事情,有一天在底楼,刘坤就下了车,陪着马有财雄纠纠地走进了办公楼。
几年的这个情景,与今天遇到的情景几乎一样,只是马有财变成了杨森林,刘坤由府办普通工作人员变成了府办主任,而自己则变成了科委主任,
“工作几年,怎么又回到了起点。”侯卫东有些感叹,
到了科委办公室,只见二个人正在看报纸,侯卫东敲了敲门,一个戴眼镜地瘦高汉子跳将起来,大声道:“侯主任,你来了。”另一人叫一声侯主任,便走了出去。
侯卫东曾经当过县委办副主任,又当过新管会主任,在益杨也是名人了,科委的所有人都认识他,此时,见新主任过来报到,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
“我是办公室主任小宁。”戴眼镜地瘦高汉子至少四十多岁了,却在侯卫东面前自称小宁。
侯卫东客气地道:“宁主任,你好,我们以前见过的。”小宁快活地笑道:“上前年委办召开规范办公文件地工作会,侯主任就给我们讲过话的。”
这时,科委副主任周永泰走了过来,他原来是益杨中学的教研室主任,后来调到了科委,工作十来年,终于当上了科委副主任,他年龄已经到点了,自知当不了副主任,如今侯卫东这个要害人物来当新主任,他还是很高兴的。
两人以前就认识,握了手以后,周永泰带侯卫东到各个科室去看一看,他一边走一边介绍道:会更是差得远啊,侯主任来了,我们就有希望了。”
侯卫东暗道:“我都是被排济对象,希望很渺茫啊。”不过,他还是面带着微笑,很自信的样子。
“科委是主管全县科学技术工作的政府工作部门,机关内设科室,办公室、科技综合科、科技服务科,现有人员6人,侯主任过来了,就有7个人了。泰将侯卫东带到各个科室走了一圈,同时介绍情况。
“我们一共有五间办公室,但是没有会议室,我们的会议室是与商业局共用的。”周永泰将侯卫东带到了主任室,打开以后,道:“侯主任,这是你的办公室。”
由于许久没有住人了,这间办公室有一股霉味,侯卫东环视一眼,就见到房顶上有吊扇,角落里还有一把台扇,很明显,堂堂县科委主任办公室还没有用上空调。
“条件是有点差,只有等明年报预算,才能重新换家俱。”周永泰随着侯卫东目光看了一圈,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
周永泰与侯卫东寒暄了几句,道:“小宁,你给侯主任来,以前的茶叶放了几个月了,拿出去扔了,这茶味啊,最喜欢吸味了,新茶叶多放几天就不好喝了。”
县级城市区的政府机构中,科委无钱无权无项目,算是鸡肋部门,因此,科委主任虽然是正科级,却并没有多少人眼谗这个职位,竞争不激烈,而县委用人之时,这个职位要么是对乡镇年老党委书记的照顾,要么就是将重要岗位的领导人变相放逐,侯卫东属于后一种情况。
小宁主任热情地为侯卫东泡了茶,便离开了侯卫东办公室,周永泰笑呵呵地道:“侯主任,今天中午科委全体干部给你接风,你来了,我肩上的担子也就卸下来了,种花养鱼,这日子赛神仙啊。”
侯卫东客气地道:“周主任,你是老科委了,这担子你可卸不得,我如今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科委工作是最容易的工作,每年将沙州市科委的文件照抄下发,年初开布置工作的大会,年末开一个总结大会,中间搞几次调研,一年工作就算是圆满完成。”
侯卫东对科委现状多少有些了解,含笑看着周永泰,听他继续说下去。
“县委县政府把科委当成了阑尾,我们也别无事找事,自己累得忙,别人也嫌麻烦。”周永泰发了几句牢骚话。又道:“侯主任,中午在哪里去搓一顿,你发个话,科委虽然穷,吃这一顿饭还是没有问题地。”
侯卫东也没有推辞。回想了一遍合适的餐馆,道:“重庆江湖菜馆,那地方还不错,我挺喜欢那里的口味。”
周永泰就走到门口,对着隔壁办公室喊道:“小宁主任,中午安排到重庆江湖菜馆,通知全体同志,给侯主任接风。”
等到周永泰离开了办公室。侯卫东看了看表,不知不觉中,时间已到了十一点,他喝了口茶,只觉入口不舒服。便将茶叶拿起来看了看。
办公室为他准备的这茶虽然是益杨新茶,却是益杨茶系列中最低档的新益杨,茶叶破碎,汤色泛黄,味道也很燥。他在县委办和新管会,喝地都是益杨茶系列中的顶级茶——益杨毛峰。从茶叶这个细节,他已经感受到单位的不同。
他细细打量了一会自己最新的办公室,办公桌是老式的四方桌,纯木家俱,厚重得很有历史感,拉开抽屉,居然在抽屉里看见了“益杨县革委会”几个字样,在科委办公室居然找到了文革痕迹,侯卫东不禁乐了。
他在办公室里巡视一圈。又在藤沙发下面发现了文革历史的蛛丝马迹。
“无电脑、无空调、有历史遗留的字迹,难道这就是主持全县科技工作的一个机构吗。”侯卫东迅速理解了周永泰地牢骚话,在这里担任领导,想不发牢骚都很难。
中午时间到了,小宁主任过来敲门,道:“侯主任,下班了,我们去吃饭。”他又道:“科委条件差,没有小车。我们只能走路去重庆江湖菜馆。”.
侯卫东道:“别客气,反正重庆江湖菜馆也不远,步行有利于身体健康。”
科委总共只有六个人,大家有说有笑了下了楼,除了周永泰,其他几人纷纷从不同角落推出了自行车,小宁挥了挥手道:“两位主任,我先走一步,去点菜。”
这时,院内的小车也不停地在启动,侯卫东和周永泰刚走到大门口,一辆桑塔纳就停在了他们身边,这正是侯卫东曾经坐过的桑塔纳,任小蔚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她对侯卫东招了招手,道:“侯主任,到哪里去,我送你。”
周永泰跟着侯卫东上了车,上车以后,道:“今天很荣幸,能坐到县委办地小车。”任小蔚是认识周永泰的,她谦虚地道:“为周主任服务,也是我的荣幸。”
任小蔚很想同侯卫东聊几句,只是车上有驾驶员和周永泰,她便不太好说,到了重庆江湖菜馆,任小蔚道:“侯主任,我新配了手机,你记记我的号码。”侯卫东笑道:“不用记,你给我打一个,我就知道了。”
到了重庆江湖菜馆,周永泰看着离去了小车,叹息道:“侯主任,你怎么到科委来了,以后也没有小车坐了。”侯卫东没有接茬,见小宁主任在门口站着,便快走几步,先进了屋。
等到大家坐定,一位服务员就过来问,“请问喝什么酒?”周永泰征求侯卫东意见,侯卫东道:“就喝平常喝的酒。”小宁道
两瓶益杨红,带星的那一种。”
益杨红在沙州地区也算是好酒,侯卫东初到青林镇地时候也经常喝这个酒,只是到了新管会以后,经常与各路老板们斗智斗勇兼拉关系,所以喝酒的档次也就上去了,他已经两年多没有喝这个益杨红了。
服务员将三星益杨红拿了过来,正待打开,只听得一声“先别开。”一个胖乎乎的平头汉子走了过来,他对服务员道:“将我的特供酒拿两瓶来,怎么能让侯主任喝益杨红。”
平头汉子叫张军,重庆人,重庆江湖菜馆的老板,他原来在重庆开餐馆,老婆是益扬人,便跟着老婆过来了。

他开了一包红塔山,挨着散了一圈,道:“侯主任,这一段时间重庆又流行吃肥肠火锅鱼,安逸得很,你一定要尝一尝。”等到服务员将酒拿过来,他脸上的肥肉笑成了一团,道:“这是我从茅台酒厂弄的特供酒,我铁哥们在酒厂上班,一般人拿不到的,侯主任尝一尝。”
重庆江湖菜馆开张不久,侯卫东就成了这家馆子的常客,很快就与性格豪爽地老板混熟了,有一次,侯卫东带着朋友正在这里吃饭,遇到益杨城里的几个小混混在餐馆里闹事,张军就找到正在喝酒的侯卫东。
侯卫东就给调进城关镇派出所的习昭勇打了一个电话,五分钟不到,习昭勇带着几个公安就杀气腾腾地赶了过来,将几个在两年前严打中漏网之鱼全部带到派出所,一顿暴打之后,重庆江湖菜馆从此清静了。
这事以后,张军对侯卫东很是热情,一来他本身就是大客户,二来跟他攀上交情,在益杨做生意就安全了。
侯卫东很自然地道:“既然是特供酒,肯定不一样,改天来喝益杨红。”
张军站在桌边向周永泰等人发了名片,这才离开,他刚回到小屋,他老婆就低声埋怨道:“侯卫东调到科委去了,也没有什么用了,何必免费给他喝这么好的酒。”他老婆是益杨本地人,哥哥是县政府的普通干部,消息也是蛮灵通的。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张军将道:“侯卫东是益杨牛人,他得势的时候,哪里瞧得上我,不会真心跟我交朋友,现在落了难,才是交朋友的好时机。”
“万一他翻不了盘,我们就亏了。”女人嘴巴不服,嘀咕了一句。
“你这个宝器,侯卫东这么年轻,又是祝焱地铁杆,祝焱正在走上坡路,他百分之一百要翻身,不信我们打赌,赌赢了我就打个小的。”
女子听了后面一句,便想动手,张军逮着她地手,在屁股上使劲捏了几把,女子扭着屁股,恶狠狠地道:“你敢在外面养小的,晚上我就把你的小鸡鸡剪了。”
特供茅台酒被分成六个大杯,小宁喝了一杯,咂了咂嘴,道:“到底是特供酒,味道就是不一般,比普通茅台好喝多了。”一位面相很老的同志不屑地道:“宁主任又开始吹牛了,你喝过茅台酒没有?想当年,我跟着岭西科委到茅台酒厂,喝过正宗的茅台酒。”
周永泰喝了一口,道:“茅台酒是酱香型,我不习惯这个口味,还不如益杨红好喝。”那位老同志又是很不屑的表情,道:“你这是山猪不会吃细糠。”
不一会,服务员端上来一个洗脚盆大小的不锈钢盆子,里面是热腾腾的辣椒、花椒以及沸油,张军走过来,介绍道:“这是重庆最流行的肥肠鱼,巴适惨了。”他对服务员道:“这道菜是送的,不准收钱。”
周永泰陪了两任科委主任,这两位科委主任都是从实权部门调过来的,初来之时,还有些老关系,经常是迎来送往、觥筹交错,可是过不了半年,就会门前冷落鞍马稀,他暗道:“人都是势利眼,最多半年时间,侯卫东也就和我们一样了,谁还会请你喝茅台特供酒。”
大家正喝得高兴,侯卫东的手机喝了起来。
小佳道:“老公,你在哪里?我已经到了益杨。”
侯卫东惊奇地道:“你怎么就回来了,开会吗?”
“老公调动了单位,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不回来。”小佳听到电话里有许多人在说话,又问道:“如果你不方便,我就先回沙州学院。”
下电话,侯卫东继续喝着张军送的特供酒,酒虽然没确实是好酒,不过从口感来判断,并不是茅台酒厂特供酒,全国人民都在喝茅台,而正宗的茅台酒厂产量有限的,以张军的身份,他是弄不到茅台特供酒的,况且,有没有特供酒都是一个问题。
吃完饭,侯卫东对周永泰道:“我下午有事,不来了。”
周永泰仍然是笑呵呵的,他习惯性地用手扶了扶眼镜支架,道:“侯主任,你在新管会累够了,也应该放松放松,科委平时也不有什么急事,你就放心休息,单位上的小事我就办了,有大事给你打电话。”他幽默地补充了一句:“科委几年都没有大事发生了。”
办公室主任小宁积极主动地道:“我去叫一辆出租车。”
侯卫东喝了不少酒,也不想动车了,便跟着小宁主任出了餐厅,一辆出租车停在小宁身边,他从皮包里取出十块钱,飞快地递给出租车司机,然后对侯卫东道:“侯主任,你好好休息。”等到侯卫东上车之后,又双手递过来一张薄卡片,道:“这是科委的通讯录。”
出租车发动以后,侯卫东取过小塑料片看了看,科委六个人皆没有手机,清一色的传呼机,他暗道:“以后只需要看能讯录,就知道哪些单位好,哪些单位差。”
进了沙州学院的校园,想着从上海赶回来的小佳,他心里的酸楚这才慢慢地消去,刚刚走到大道旁地小栖园。就见郭师母陪着郭教授在里面锻炼,脑阻塞的病人需要锻炼受损的肢体,否则肌肉功能将丧失,所以只要天睛,郭师母便陪着郭教授在校园内散步。
郭师母见了侯卫东,很亲热地道:“小佳很勤快。才从上海回来,就在家里给你洗毯子、被单,你赶紧到绿园去买点蔬菜水果,再带点好吃的回去。”郭教授在一旁道:“这孩子懂事。我们与她只见过一面,她居然能想到给我们带礼物。”授着实老了一头,脸上的老脸斑突然间就增多了。
小佳地礼物很薄,就是上海产的糖果,不过礼轻情意重。郭教授夫妻都很是高兴。
侯卫东离开以后,郭师母一直看着侯卫东的背影。很有些眼谗,她对老伴道:“小侯也是好孩子,事业有成,人也好,我们兰兰怎么没有福气。”
想到这事。她有些着急地对老伴道:“兰兰回来,你要劝一劝她,别老是想着以前的事情。那种无情无义地男人,哪里值得她这么伤心,老头子,这是大事,你可别马虎了,你说的话她听得进去,你一定要抽时间给她打电话。”
郭教授道:“兰兰是我的女儿,她的终身大事我能不着急,不过你千万别在兰兰面前提那个男人,否则她会不高兴。”
郭师母就在一边叹气。
郭教授安慰道:“老婆子,你别太着急,兰兰跟我说过,她是要结婚的,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
“唉,女儿是妈地心头肉,她不结婚,我怎么能不着急。”
侯卫东进门之后,一眼就见到阳台上晒着的被单,卫生间里还有洗衣机地转动声,他叫道:“老婆,快滚出来,让老公看一看。”
小佳听到开门声音,就从卫生间里跑出来,她站在门口,歪着脑袋,打量着自己老公,道:“你气色还不错,比我想象的好多了,我还以为你是霜打的茄子。”
侯卫东看着小佳的头发,道:“什么时候把小波浪弄成大波浪了。”
“回家前弄的,这在上海最流行了。”小佳随口应了一句,又道:“我早就想回来了,恰好遇到学校搞活动,我们班上排了节目,不准我请假,听说调到科委,我就担心你想不通,看到你精神饱满,我也就放心了。”表达了这种观点,可是小佳却总觉昨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天见到老公气色确实不错,这才稍稍放心。
侯卫东知道小佳急着赶回来地原因,他故意轻描淡写地说道:“革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都是为人民服务,更何况调到科委又不是被流放宁古塔,你放心,老公我是心志坚强的好同志,不是温室里的花朵,这点小事还打不倒我。”
“周姐听说你地事情,建议你赶快调到益杨来。”正说着,侯卫东已将小佳拥在了怀里,小佳被这个温暖的拥抱融化了,不过口中道:“等一下,我把围裙取下来。”等到侯卫东的手开始不老实了,小佳又道:“别急,我还在洗毯子。”
侯卫东原本就有三分酒意,此时性意更是昂扬,耍赖道:“快用肉体来安慰老公受伤的心。”
小佳道:“肉麻。”双手却紧紧抱着侯卫东的脖子。
等到两人从床上起来,已是下午两点,小佳肚子一阵轰鸣,着实响亮,侯卫东惊异地道:“你没有吃饭?”小佳此时是依人的小鸟,靠在侯卫东怀里,道:“本来有些饿了,你回来又忘了。”
侯卫东想到小佳急急忙忙从上海赶到益杨,现在还饿着肚子
着实感动,翻身起来,道:“我陪你出去吃饭。”盖着身子,道:“我不想出去,下点面条吧。”
“你等一会,我去弄点好吃的。”侯卫东迅速穿上衣服,他俯身下去,亲了亲小佳的鼻尖,道:“我去砍一只盐水鸭,很快就回来,你在床上乖乖的地等着我。”
在益杨,最好的盐水鸭在北城,侯卫东到校门坐了出租车,到梁必发的院了里将蓝鸟车取了出来,直奔北城。北城是益杨最老的商业区,也是老县衙的所在地,城里地传统手工业都集中在这里。
章鸭子的摊点前,照例有人,侯卫东用铁夹子选了一只看上去不错的盐水鸭,等黑胖的老板娘如古代的刀客一样。利索地将充满着盐水和香料的鸭子斩成均匀地小块。
两名身穿城管黑服装的男子突然出现在章鸭子面前,一人道:“章鸭子,让你到那边去卖,怎么又摆在正街这边。主次干道是严禁摆摊的。”章鸭子道:“我在这里摆了十来年,怎么就突然不让摆了。”那人不耐烦地道:“让你走就走,废话还这么多,再不走,就把你摊子收了。”
另一位面相要温和些的城管队员道:“老章,你赶紧转移。等一会县里当官地要到这里来视察,你不走。我们要着骂,请你配合一下。”
章鸭子嘴里道:“我在这里卖东西是交的费的,凭什么当官的来了就不准我摆在这里。”他见另一名城管队员拿眼睛瞪着他,也怕这名脾气不好的队员真的收了自己摊子,就开始不情不愿停下了生意。
章鸭子正在收摊子。三辆小车就开了过来,停在了距离侯卫东一百多米处,车下下来有好几个人。都是侯卫东地熟人,县长杨森林、府办主任刘坤、建委主任张亚军、国房局长肖兵以及岭西建筑公司姚强等人就站在街道边,一边走,一边看着街道,这群人还对着一片老房子指指点点,讨论着什么。
侯卫东暗道:“看这群人的架式,县政府肯定是想开发北城,这拆迁工作真是太大了。”
祝焱在益杨当县委书记地时候,面临着建南郊与拆旧城的两种选择,考虑到拆旧城的工作量实在太大,就在南郊在这一片白纸上汇出最新最美的图案,侯卫东是从心里支持建南郊方案。
等到这群人掉转头向侯卫东方向走了过来,侯卫东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与这些人碰面,闪进了一间副食小超市,这门面看来生意不太好,老板舍不得开灯,里面显得很黑暗,与隔壁亮堂的门面形成了鲜明地对比。
“这种状况只是暂时的,只要我愿意,随时都可以调走。”到了科委,侯卫东就离开了益杨权力中心,被益杨官场边缘化了,若是换作以前,这种事情,多半会让他一起参加,此时,他只能在黑暗中冷眼看着这一群当权派,心里当然有着怨气,他就不停地进行着自我安慰。
超市服务员是一个年轻肥女孩子,她是典型的婴儿肥,站在侯卫东身边,她好奇地看了看外面地人,对身边的侯卫东道:“那个人好象是杨森林,我在电视里看见过他。”侯卫东“喔”了一声,并没有答理她,那位服务员很饶舌,道:“我听居委会的宣传,说是这一片全部要拆掉,拆迁费每平米给三百元。”她口里啧啧有声,道:“现在南郊的房子卖到了七百元,北门还是城区,房价随便怎么也要四、五百元,果拆迁费不提高,街坊邻居们坚决不准拆。”
侯卫东道:“拆了旧房子,肯定要修安置房的,也不一定非得要钱,要钱和要房子,这两种方案是可以选择的。”
“我听说安置房最小也有六、七十平米,有些人家现在住的是三、四十平米,还要补三十块的差价,按照北门这边的价钱,算五百元吧,都要补一万五。”
服务员愤愤不平地道:“北门都是没有收入的居民和下岗工人,没有一家人拿得出一万五,再说,我们在这里住得好好的,凭什么就要拆了我们的房子给开发商,政府拆了房子,土地转手就要涨好几倍,这些当官的,肥得屁股流油。”
在街道边,刘坤穿着西服,头发也很整齐,气质比以前沉稳了许多,他与国房局长肖兵站在杨森林身后,不停地说着什么。这一群人又在街道边站了一会,杨森林扭头与姚强说了一会,一行人坐上小车,左拐右转,消失在北门处。
等到侯卫东买了两包瓜子从超市出来,卖盐水鸭的老板变魔术一样将卤肉摊子摆上,两个城管队员坐在商店旁抽烟,他们天天在街道上与这些小摊小贩们纠缠,只要没有特殊事情,也不会刻意为难自己的管理对象。
章鸭子摊前暂时没有生意,他还主动过去给两位城管队员递烟,三人说笑了几句,有顾客来买鸭子,章鸭子就飞快地回到自己的阵地前。
开车回到了沙州学院,侯卫东心情有些压抑。
第三百二十六~八章 新工作
佳这次回益杨,准备劝侯卫东离开益杨,所以在益杨便回到了沙州,找到沙州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粟明俊,两家关系特殊,所以就直接进入了主题。
粟明俊早就考虑过侯卫东的问题,道:“卫东调回沙州没有问题,只是得先委屈你,到沙州开发区二级班子任一个闲职,诸如工会主席,团委书记等职务,你这么年轻,机会肯定有的,我也为会为你留心。”
小佳觉得这个方案也可以,就用目光示意侯卫东。
侯卫东直接拒绝了粟明俊这个建议,“沙州开发区是目前是一正四副,能到开发区的人都有背景,这个机会等起来很渺茫,我暂时不想到那里去。”
他在当益杨新管会主任之时,曾与沙州开发区进行过数次交流,沙州开发区虽然是地级城市的开发区,但是在开发力度上还不如新管会,沙州开发区一把手曾经两次带领班子成员到新管会取经,当时侯卫东与开发区老邓主任是平辈论交,言谈甚欢,此时调到沙州市开发区当二级班子副职,他自尊心受不了。
粟明俊沉吟着道:“从县城调进沙州城是能办到的,可是要一步到位很难。”他问道:“市委市政府的人事调动虽然解禁,可是一般得从最普通的干部做起,郭兰原本是科长,她调到部里,每天还得从抹屋扫地这些琐碎之事做起,你愿意吗?”
侯卫东嘿嘿笑道:“这个嘛,我要考虑考虑。”
如果放在刚毕业之时,或是在青林镇当副镇长之时。侯卫东还真是愿意到沙州市委市政府从头来过,可是当了县委办副主任,又当上了新管会主任,见面的不是大领导就是大老板,再回头到市委市政府去当小科员,脸子抹不开。心里也觉得委屈。
粟明俊早就猜到了这一点,他认真地道:“卫东,要想发展快,还是最好到茂云去。祝书记是掌管组织人事的三把手,比我这个组织部副部长强得太多,你去了茂云,稍等些时间,便可以争取到茂云下面的县去当副职,比在沙州强得太多。”
侯卫东点头道:“那我就听祝书记地话。暂且在益杨潜伏一段时间,然后等着祝书记召唤。”
小佳想着周姐的承诺。暗道:“在茂云有专员和副书记撑腰,确实比在沙州容易发展,只是老公调到茂云去,自己也最终要调到茂云。”她在沙州园管局工作得极顺,如果调到茂云就不知是怎么回事了。心里颇为犹豫。
小佳这次从上海回到益杨,原本是想劝侯卫东离开益杨,免得在科委受窝囊气。此时她终于明白,老公当惯了领导,根本不愿意去当普通一兵,这其实就是“宁当鸡头,不做凤尾”的道理,更何况到市委市政府去工作,有可能只是当凤尾上若干毛发中的普通一根。
回到了新月楼,侯卫东道:“这一段经历让我明白一个道理,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某个人身上也是危险的,变数太大,看来以后自己地命运还是要自己掌握。”
小佳感叹了一声,道:“在岭西官场当真自己掌握命运吗,除非是省委书记和省长,否则始终都要在上层寻找庇护。”
侯卫东道:“那我就争取向省委书记和省长的目标奋斗。”
小佳只请了三天假,路上用去了一天,侯卫东给周永泰打了电话,便又给自己放了两天假。两人小别胜新婚,将不愉快的事情抛在了脑后,痛痛快快地过了一个不是假期的假期。
送走了小佳,侯卫东又在家里休整了一天,这才去上班。
在科委办公室坐在半天,侯卫东让小宁主任将科委职责找来,小宁在一堆档案袋里翻了半天,仍然没有找到科委职责,看着侯卫东似笑非笑地表情,小宁主任面红耳赤地道:“职责就在袋子里,前些天找资料,把档案弄乱了。”
侯卫东也不生气,道:“你慢慢找,找到以后给我拿过来。”
等到侯卫东转身离开,小宁主任飞也似地朝人事局办公室跑去,前年机构调整之时,人事局专门下了一个编制方面的文件,上面就有科委的工作职责。果然不出所料,他在人事局很顺利地找到了科委工作职责,复印之后,喜滋滋地侯卫东送了过去。
“这个职责就是顺手边的档案里,刚才没有看到。”小宁主任不愿意说是在人事局找到的,就说了一个小小的谎话。
侯卫东并不介意此事,拿到职责以后,随口道:“科委好歹是全县地科技部门,知识分子集中之地,目前条件虽然差些,可是档案也不能乱成这样。”
他虽然是轻言细语所说,小宁主
觉得面子上被刺了一下,分辩道:“我接手办公室的比现在还要乱,所有文件全部堆在文件柜里,根本无法查找,我来了以后,才用袋子装起来。”
侯卫东这句话原本是随口一说,此时听到小宁地话,便将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道:“档案管理是一个单位基础性工作,工作并不繁杂,却很重要,小宁主任,你去买一些专用的档案夹,组织办公室人员,尽快将档案整理好,如果对这项工作不熟悉,我可以请档案局的同志在帮忙,没有问题吧。”
小宁主任只得到:“侯主任,我这就去办。”侯卫东第一天来正式上班,就批评了小宁,这让小宁心情极为不爽,回到自己办公室,他就使劲地摔着文件夹。
小宁讪笑着离开办公室以后,侯卫东不由得想起了杨柳,当初在新管会,杨柳将办公室打理得井井有条,新管会一年的文件、记要、合同也不少,只要侯卫东需要。她总是能立刻就能拿得出来,这个小宁差得太远,更关键地是态度不好,他并没有认识到办公室的问题,反而将责任推到了别人身上。
侯卫东对小宁主任产生了小小地看法。
侯卫东还是认真地翻阅了科委地职责,既然并不情愿当上了科委主任。但是他也不准备当一无所知的昏官,而了解职责是最基础性工作。
益杨县科委职责共十一条,第一条是贯彻执行党和国家的科技方针、政策,组织实施国家的科技法律、法规。会同有关部门研究制定本地实施意见。并对其执行情况进行督促检查;
最后一条是承办区委、区政府交办的其他事项。
琢磨了一会职责,他又对科委九七年《工作要点》和《工作总结》以及九七年决算表和九八点预算表进行了一番研究,就这样不慌不忙地看了整个上午,对科委工作已有了概要性地了解。
十一点,他转到了周永泰办公室。周永泰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见侯卫东进来。笑道:“刚才我到门口来,见你认真看文件。没有来打扰你。”侯卫东坐在周永泰对面,道:“你是多年老主任,科委这个状况不太好啊,我们随便聊聊。”
周永泰反正也没有事情,一把手愿意来了解情况。他还是很高兴,道:“这个问题我们科委内部讨论过很多次了,首要问题是地方政府领导对科技部门重视力度不够。表现在雷声大,雨点小。科技经费严重不足,科委是著名的贫困科委,这也导致科技管理干部缺乏内在动力,优秀人才不愿意到科委来,造成了人员素质较低,懂管理、知识面较广的人才所占比例小。”
侯卫东点头道:“科委的办公家俱居然是革委会地,我以前虽然也在这幢大楼里上班,确实没有想到科委是这样的状况,还有,堂堂科委居然只有打字室有一台电脑,传出去是个笑话。”
周永泰不在乎地笑道:“这也不是我们益杨科委才有的事情,岭西所有的县级科委都差不多。”
他继续道:“其次问题是大部分县级科委本身无多少经济实体,本身缺乏造血功能,是科委经济贫乏的主要原因之一。还有诸如我们科委信息网络不够健全,信息源缺乏,传递、服务手段落后,信息贫乏闭塞,国内外许多有用的信息,没有充分利用起来,而本地地信息不能快速发布出去。”
与周永泰聊了一会天,侯卫东有些收获,他看了看表道:“走,我们一起去吃午饭,喝点革命小酒,我私人请你。”为了让周永泰更随意,侯卫东没有开车,也没有到常去的重庆江湖菜馆以及益杨宾馆,他找了一家味道还算不错地小馆子,炒了几个家常菜,又要了一瓶益杨红。
周永泰喝了几杯以后,舌头就大了,脸上也是红成了一片,结结巴巴地道:“侯主任,我知道你是被人整了,这事在益杨县委县政府的都知道,其实到科委也蛮不错,县里领导很少管这块的事,工作不重,压力不大,只是油水少一些。”
周永泰主动与侯卫东碰了一杯,道:“油水少些就少些,吃差点,穿孬些,日子过得悠闲自在,可以多活好几年。”
侯卫东没有想到周永泰喝了酒就如换了一个人,便不准备再喝了,谁知周永泰抢着杯子主动喝,几杯酒下去,头就耷拉在桌子上了。
看着丝毫不动的周永泰,侯卫东只得苦笑,无可奈何之下,给小宁主任打了一个传呼。
过了几分钟,小宁主任才回了电话,道:“侯主任,我是小宁,刚才在车上,没有办法回电话,有什么事情吗?”
“周主
了,他家里哪里,我要将他送回去。”
小宁主任笑道:“周主任是著名的三杯倒,那天接风宴上,他控制着只喝了一杯,这才没有当场倒地,他喝了三杯酒以后,就算用冷水浇也弄不醒。”
侯卫东又问:“周主任家里哪里,我送他回去。”小宁笑着道:“在县政府修地家属大院,第七幢二单元四楼,楼上有名字。”
此时,侯卫东不禁又想起自己当秘书和办公室主任之时。只要领导有事,必然会以最快速度赶到,而且会尽量为领导服务,而这个小宁主任面对着本单位的一把手与二把手,居然是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这让侯卫东很是纳闷。回想起初见小宁主任之时,他很是热情,心里道:“小宁这个态度,说明了单位领导威信不够。不过,他似乎对我地态度也在发生着转变。”
侯卫东在心里道:“再观察小宁一段时间,如果真的不识相,我就不相信收拾不了他。”
此时,小宁主任正在益杨宾馆喝酒吃饭,上午十一点。县政府办公室通知县委县政府各部门办公室主任开会,布置一些诸如水电费如何划分的具体工作。散会以后,县政府办公室就在益杨宾馆办了几桌。
刘坤是府办主任,在参会人员中级别最高,自然是众星捧月般地坐在上席,小宁主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飞快地抢一个好位置,紧靠着刘坤。
小宁主任与刘坤认识好多年了,当时刘坤初到县府办。小宁已经是科委办公室主任,两人也有些来往,这些年过去,刘坤跃升为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小宁还是科委办公室主任。
正吃着,侯卫东的传呼便打了过来,小宁主任当然不知道刘坤与侯卫东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他有些卖弄地道:“侯主任来到科委以后,有事无事给我打传呼。”
刘坤对于侯卫东被调到科委一事,心里着实痛快,他听出小宁主任的卖弄,便低声道:“侯卫东可是手腕高超地人物,小宁主任可要精心服侍,免得他不高兴,就让你下课,以前新管会的易中成主任,一言不和,就让侯卫东发配到研究室去了。”
小宁主任是听说过此事的,他见刘坤变起侯卫东时有着幸灾乐祸的意味,试探地道:“侯卫东怎么会从新管会调到科委,这是从米堆跳到了糠堆里。”
刘坤道:“侯卫东以前紧跟着祝焱,得罪了不少人,现在祝焱走了,他地日子也不好过。”说到这,他略带嘲讽地笑道:“侯卫东是新管会主任,当一个科委主任肯定没有问题,在他的领导之下,科委肯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小宁主任已经明白了刘坤的态度,道:“科委这单位,换谁来搞也差不多,除非有大笔资金投入。”他知道刘坤家里的关系,便又敬了一杯酒,脸笑得几乎变形了,道:“刘主任,政府办是否需要人,我在办公室也工作了好几年了,调我过来打杂还是胜任的。”
刘坤只是笑,并不回答。
这时,陆续有人向刘坤敬酒,小宁主任急忙抽个空子赶到外厅,给侯卫东回了电话,尽管侯卫东在县里被排挤,如今却是小宁主任地直接上司,所以小宁主任还是要小心应付,他原本也想着赶过去帮助侯卫东,但是刘坤在此吃饭,他不愿意放弃这个接触刘坤的好机会。
侯卫东对于小宁主任地行为很有意见了,他扶着烂醉如泥的周永泰出了门,站在门口,平时成天在眼前晃的出租车突然就没有了踪影,正等着,周永泰哇就吐了一口出来,在还算整洁的大街上格外显眼,过往行人无不侧目。遇上这等尴尬事情,侯卫东自认倒霉,他见地上的污物确实刺眼,便将周永泰又拖回小餐馆,将其放在椅子上睡着,自己借了小餐馆地扫把,去打扫卫生。
酒味混合着菜味以及胃液的味道,格外难闻,侯卫东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就在街道上打扫起卫生。
“侯主任,你怎么在这里扫地?”一辆三菱车急停在侯卫东身边,随后一双高跟鞋出现在了侯卫东眼前。侯卫东见到从车上下来地杨柳,道:“我同事喝醉了酒,在这里吐了,我正在揩屁股。”杨柳见到侯卫东提着扫把的样子,几乎就在流泪了,她急忙侧过身,迅速处理掉。
侯卫东道:“你来得正好,我正在等出租车,也不知这些车到哪里去了,科委周主任还在饭馆里趟着,我扶他出来,你这车来得正及时。”
永泰老婆以前是丝厂财务科长,丝厂破产以后他就下她和周永泰都是财校毕业的,比周永泰要低一年级,是财校有名的漂亮女孩子,下嫁给当时很木纳的周永泰,自然在家中有些优越感。再加上丝厂前些年着实风光了一阵,她作为财务科长,还时常与县里领导见面。
所以在家里是一直充当着正家长的角色,周永泰就是副家长,只能提建议,并不能对家务事最终表态。只是风水轮流转,红火的丝厂没有顶住市场冲击,当年的财务科长不得已成为了家庭妇女,一家人靠着老周的工资生活,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她的一腔怒火时常在心里憋着,工作时还能向部下发火,如今只能向周永泰发火。等侯卫东费尽力气将周永泰扶到家里,他老婆开门见到周永泰这个样子,脸上立刻裹了一层吓死西伯利亚寒流的严霜,道:“你这死人,喝不了三口猫尿,硬是要喝,你喝醉了,其他人没有你这么傻,他们怎么不喝醉。”
杨柳跟在侯卫东身后,听到周永泰老婆不分青红皂就是一顿拿枪夹棒的话,心里很生气,小声道:“早知这样,就把他扔在饭馆里。”侯卫东转过头,用眼色给杨柳示意了一下,他不想与周永泰老婆一般见识,等到其接过周永泰,转身便走,并不啰嗦。
杨柳心里对驾驶员也有意见,这位驾驶员原本是开发区驾驶员,当初为了开车,在她面前说了不少好话。此时见侯卫东扶着周永泰上楼,他稳坐在车里,口头上问了声要不要帮忙,并没有实际行动,杨柳心道:“这人眼窝子浅,不可深交。”
到了益杨县政府大院。侯卫东下了车,杨柳也跟着下来,她主动地道:“孟关镇张有发书记已经过来报到了,他马上要去沙州市党校学习三个月。张劲还是常务副主任,目前就由他主持工作,新管会的基本格局没有变化。”
侯卫东与张有发也是熟人,今年过春节,张有发要给祝焱拜年,还得从侯卫东哪里得到祝焱的消息。不过侯卫东是紧跟祝焱,张有发却跟几个领导的关系都不错。
对此人。侯卫东有好感也有戒心,道:“张主任八面玲珑,与县里领导关系都还不错,他了是多年领导,有自己一套用人办法。”杨柳是侯卫东在新管会最得力地部下。张有发到了新管会以后,会不会继续用杨柳就是一个问题,侯卫东不好将这层意思点破。就只说了小半截话。
杨柳理解侯卫东没有说出来的大部分意思,道:“我就是尽到办公室主任的职责,如果领导不满意,最多换一个岗位而已,无所谓。”
侯卫东见杨柳这样说,也就不再含蓄了,道:“季书记和我的关系很好,如果你以后在新管会干得不愉快,随时可以换工作,不用委屈自己。”
看着三菱车离开,侯卫东心里便有各种不同的复杂滋味。
这一次事件让他明白了许多事情,其中之一就是明白了“为什么一人得道,鸡犬要升天,一人倒霉,就会祸害一片”。
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得道之人总是靠着众人的力量才能最终白日飞升,没有一帮手下给得道之人赚钱、煮饭、打扫卫生、照顾双亲,只怕这位得道之人在没有升天之前,便会被俗物累死,哪里还有能力飞天,所以他升天之后便要带着鸡犬,这也是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地传统。
如果升天之时不带最亲近的人,反而带些外人,未必太不近人情。
同理,一人倒霉,他的手下人必然是被打压的对象,痛打落水狗嘛,免得落水狗趁人不备来咬人,这也是岭西自古以来就有地传统,也是现实生活中的经验教训。
带着乱七八糟的思绪,侯卫东回到了顶楼科委办公室,坐了一会,信息所王所长走了进来。王所长四十来岁的样子,梳着根大辫子,她的衣服仿佛还停留在八十年代,坐在侯卫东对面,道:“侯主任,有空没有,我要汇报工作。”
中午那顿酒,周永泰在喝醉前,已将科委几个人的基本上介绍了,周永泰介绍王所长之时,对其工农兵学员身份进行了特别强调,侯卫东就记得特别清楚。
1966年文化大革命一开始,高考就|重新开始招生,但是当时大学并不高考,而是恢复了唐以前地推荐制度。大学新生直接从工人、农民和士兵中推荐产生,报名者必须当过三年以上工人、农民或士兵。这就是“工农兵大学生”的由来。
中央政府把新生名额分配给各部、各省和部队,再由它们逐级向下分配名额,一级一级地分到工厂、县。在1970年,只有不到1%地中国人受过高等教名额在中国许多地方不到适龄青年千分之一。在一些地方和单位推荐过程由于裙带关系而腐败变质。
1972到1976年,百分之七十通过推荐上大学的学生是干部子女或者有政治背景,本科学制从四年缩短到三年,由于在劳动中荒废了学业,以及新生的水平参差不齐,一些教授抱怨说一些大学生水平还不如高中生。
王所长就是一名工农兵大学学员,在科委这个知识分子较为集中的地方,连中专毕业地同事都看不上这位工农兵学员。
侯卫东热情地为王所长倒了一杯水,便看着王所长,等着她说话。
王所长捧着茶杯似乎很激动,道:“我在科委陪了四个主任了,到办公室汇报工作的次数也不少,只有侯主任给我倒了茶水。”侯卫东笑着道:“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王所长道:“文革时期知识分子是臭老九,现在知识分子地地位总算是提高了,没有党的好政策,我们也不能安安静静地在这里研究科学工作。”
她绕了一大圈,才把事情扯到自己身上,道:“侯主任,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已经接近二十多年了,如今才是副主任科员,以前每次调资评级,我都发扬了风格,现在我在科委年龄也偏大了,眼见着就要退休了,却仍然是副主任科员,请侯主任为老同志考虑这个问题。”
她又道:“以前姚主任心胸狭窄,找到机会就报复我,算了,以前的事情就不说了。”
主任科员、副主任科员都属于非领导职务,是与工资挂钩的,每个单位根本人数、级别等情况,分别有一定额数的非领导职务,如果职数满了,即使有资格评上非领导职务,也要等着职数空出来才能依次递补。
侯卫东没有直接回答,道:“我知道了,等到有条件了,会综合平衡的。”
王所长并没有期望汇报一次工作就能解决问题,她热情地道:“我们信息所是科委下属单位,请侯主任抽个时间来看一看,指导工作。”
信息所王所长走了以后,侯卫东心中暗道:“这个信息所也是名不符实,连电脑都没有几台,怎样开展信息工作。”
坐在办公室想了一会,侯卫东就直奔三楼,他要去找一找分管科委的高副县长,请他解决一些经费,为科委购买电脑。
到了三楼,他亦没有与府办联系,便直接去找高副县长,刚到了办公室门口,秘书小林正好从高副县长办公室出来,他见到侯卫东,笑道:“侯主任,请稍等一会,曾副县长刚进去,两位领导谈点事情,你到我办公室来坐一会。”
侯卫东就跟着秘书小林来到了府办秘书科,小林是比任小蔚晚一年的选调生,刚刚到府办之时,时不时地还要到委办来串门,与侯卫东也熟悉,他麻利地给侯卫东泡了茶,便位了张板凳坐在侯卫东面前。
正聊着,刘坤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进来,进来就道:“小林,你这文件还要修改,第二段与第三段逻辑关系混乱,结尾也没有说清楚。”
小林站了起来,恭敬地听着。
刘坤道:“这篇稿子要得急,抓紧时间改一改,下班之前拿给我。”他这时才把眼光转向了侯卫东,问道:“侯主任有事情?”
侯卫东平静地“找高县长。”
西装白衫衣加上领带,让刘坤显得很英俊,他道:“高县长三点半要开县政府常务会,有事最好明天来找他。”这时他衣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着电话便走出了秘书科办公室。
侯卫东正准备回楼上,在楼道上遇上了曾县长,高县长见侯卫东站在门口,笑道:“卫东,这几天怎么没有见你露面,今天晚上约了朱兵、老梁几个人,五点半,我们在高速路口见面。”
侯卫东与曾副县长握手告别,便进了高副县长办公室。
高副县长听了侯卫东的汇报,挠了挠头,道:“科委确实需要电脑,但是年初没有报预算,今年财政压力特别大,恐怕有些难办,这样吧,先坚持一年,明年想办法增加科委预算,你到时提醒我。”
侯卫东以前在新管会时,打个报告,财政立刻就配了一台三菱车,此时配几台电脑都是一件难事,他道:“好吧,年底我再来汇报。”高副县长见侯卫东站起来,又道:“这样吧,你让办公室报一份购买一台电脑的请示,先给你配一台电脑。”
从高副县长办公室回到了科委,侯卫东的办公室在最里面,要到的办公室,必须依次从其他办公室走过,侯卫东从办公室走过,顺便就可以将每位同志的表现看得一清二楚:周永泰烂醉如泥,被送回了家,办公室自然是大门紧闭。小宁主任伏在桌上,似乎在睡觉,信息所王所长正在与另一位女同志凑在一些聊天,还有两位老同志伏在桌上抄抄写写。
科委这种状况也有着深层次的多种原因,积习所致,并非短期可以改变,侯卫东与周永泰谈了话,又看了些文件,对此多少有些了解,他知道在许多制度性、物质性问题没有解决之时,这种现状无法解决,他摇了摇头,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喝了一会茶,将科委订阅的报纸拿起来随便翻了翻,将一个月左右的人民日报和岭西日工报看完,他随手看了看表,吓了一跳,不知不觉中,时间已到了下午三点。
侯卫东不由得就想起了朱自清关于时间的散文,暗道:“假如一个人活一百年,也就是三万六千多天,而我们却将有限的时间随意地浪费,时间在不经意间就永远的溜走了,再也没有追回来的可能性,据说一个物体的速度达到光速,时间便会便慢,但是以现在科技,有生之年他不可能达到光速,所以属于自己的时间将永远地失去了。”
想到这大好光阴就消磨在报纸和繁琐无意义的小事上,侯卫东心里就有莫名的烦躁。
三点半钟,侯卫东走到办公室,小宁主任仍然伏在桌上,他弯着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小宁主任如泰水一般岿然不动,他加重了些。敲打声便大了许多。这才将小宁主任惊醒。
小宁主任眼神很矇眬,当然这不是见到恋人的矇眬眼神,而是喝酒过量的迷离,他瞬间有些迷糊,没有认出站在面前之人是谁,等到看清是侯卫东时,连忙站了起来。
看其状态。侯卫东就知道他中午肯定喝了酒。若是在新管会,办公室这种窗口部门肯定是不充许这种事情发生,如今情况不同,他的尺度就放宽了许多,心平气和地安排道:“你给政府写一份请示,购买一台电脑,领导已经同意了。”
小宁主任当了多年办公室主任,这点小文章自然是小菜一碟,等侯卫东离开。他取过稿纸,没有草稿,一挥而就。
“好漂亮的一笔字。”侯卫东看到小宁主任的稿子,由衷地赞美了一句,“我读大学地时候开了书法课,不过我没有写字地天份,现在都是一笔烂字,以前在委办的时候被季书记批评过好多次。”
小宁主任是沙州书法家协会的会员,对这一手字很是自付,听到侯卫东表扬。自嘲道:“如今报材料都要求用印刷体,领导们根本不看手写体,字写得好没有什么用处,字是敲门砖的概念已经过时了。只能自愉自乐。”
此篇稿件从格式到内容都没有任何问题。加上文字漂亮,看上去很是赏心悦目。侯卫东提起笔就签上“发”,写完之后,他仔细看了看这个“发”字,他的字也不差,还算中规中矩,但是与小宁主任的书法相比还是颇有差距。
小宁主任拿着侯卫东签过字的文件,便一摇一晃地走了出去,侯卫东看着他地背影,暗中拿小宁与易中成相比较:“小宁主任与易中成是性质完全不同,易中成有着易中岭地背景,是必须要调离的,小宁缺点是小节,可以容忍。”科委与新管会虽然都是正科级单位,但是两者却截然不同,新管会手下有几十号人,用来换掉易中成的人选并不缺,科委却只有几个人,细细数来,还只是小宁主任最适合当办公室主任。
五点钟,侯卫江提前离开了办公室,他是一把手,所以不用请假,关门走人,很自由。到梁必发院子开了蓝鸟,在城里转了一圈,不知不觉中,他将车开到了南郊,穿过了新管会的地盘,然后从步高楼盘前到达岭西高速路口,到了高速路口,他下了车,出神地看着曾经挥酒过汗水的新管会。
步高的楼盘已经封顶,外墙砖红白相间,已经基本贴完,看上去已如十六七岁的小女子,少了几分青涩,多了些靓丽。而李晶的楼盘仍然如绣笋一样往上长着,两个楼盘隔着一条宽阔公路,很有几分岭西楼盘的味道。
整个新管会地规划凝结着侯卫东的心血,新楼盘的布置更是与侯卫东密不可分,正要出硕果的时候,一纸调令,侯卫东就从热火朝天的新管会调到了科委,人生之无奈,侯卫东深深地体会到了。
等了一会,一辆桑塔纳也开到了高速路口,下来之人是青林镇的老熟人——火佛煤矿的周强,他极为热情地道:“候镇长,好久没有见到你了,昨天我还与秦书记吃饭,还特意谈起你,我们都是青林镇出来的,侯镇长还要多多关照。”
周强是益杨小有名气的人,消息灵通得很,知道侯卫东由新管会调到了科委,但是他仍然按照以往在青林镇的称呼,这样就显示其亲热和厚道。
等了几分钟,交通局商务车开了过来,在益杨商务车很少见,交通局是第一个吃螃蟹地单位,曾昭强副县长也就没有开车,坐着朱兵的商务车。朱兵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他没有下车,在车上对着侯卫东和周强招了招手,道:“汉湖。”
周强这才知道侯卫东要同曾昭强一起去汉湖,他他谈生意,不想过多的人知道,心道:“侯卫东是科委主任,跟在一起凑什么热闹。”
高速路益杨到沙州段原来开了两个道口,益杨道口和沙州道口,这种格局反而让沙州城郊大镇双江镇交通变得很不方便,双江镇一直是沙州的小花园,以色情业名显于沙州,汉湖就在距离双江镇约十里地地方,高速路开通以后,由于交通不便。双江镇各行各业受到了极大地制约。在双江镇各界强烈要求之下,高管处终于同意双江镇开一个路口,今天春节,双江镇路口终于通车了。
双江镇道口开通以后,侯卫东从来没有下过道,总是飞速而过,今天是第一次从高速路口来到双江镇。
双江镇不愧是色情大镇。刚到场口。就见到一个装修得不错的美容院,几个涂着红嘴唇地女孩子穿着暴露,站在院外,用很诱惑的眼神、服装和身体语言看着三辆小车,其中一个中年人便在路边招手。见三辆车没有停下的意思,中年人也不生气,又回到门口坐着。
这一路上,侯卫东粗略估计,至少有十来家发廊和所谓地美容院。这些店外停着不少小车,看来生意还不错,在场尾,修着一幢二层小楼,上面挂着一个警徽,小院停着两辆警车,一楼灯光全无,只在二楼左侧几个大窗户有明亮灯光。
侯卫东见到派出所这个样子,感到很奇怪,心道:“派出所怎么也开起了夜会。”不过他也没有深想。开着车从派出所旁边一晃而过。
又开了近十分钟,来到了益杨到沙州老公路,以前从益杨到沙州并不经过双江镇,到了这个交叉口便直接拐弯进去了。而不用到三江镇。三辆车进了汉湖,没有停车。只是放缓车速,直接进了二号楼。
汉湖还是那一个汉湖,可是少了风姿绰约地李晶,在侯卫东心中就骤然失色,没有了韵味。曾昭强、朱兵、侯卫东坐在沙发上喝茶聊天,周强则将女领班叫到了一边,指手划脚交待着。
“周强是作煤矿生意的,请分管工业副县长曾昭强是正理,为什么要请交通局长朱兵吃饭,难道想转行了。”侯卫东一边说着话,一边在心里琢磨着。
正想着,曾昭强就问朱兵,“老朱,周强的工程队素质如何。”朱兵道:“这一次他们修了七里半的县道,经过验收,质量还算不错,如今他想到益陈路上搞一个标段。”
曾昭强怀疑地问道:“他以前一直搞煤矿,有没有能力建路。”朱兵解释道:“周强对市场运作很熟悉,他从沙投司招了不少技术人员,技术上还可以,沙投司真是可惜了,三年前还这么红火的企业,居然就这样跨了。”
他们说着工程上的事情,并没有避着侯卫东,侯卫东听到益陈路,便知道自己的猜测大致靠谱。
益陈路,是指益杨县到陈桥县地公路,陈桥县是茂云地区地人口大县,与益杨接壤,打通了益陈路,沙州就茂云就可以经过益陈路,至少可以节约三个小时,正因为此,当县委副书记杨森林提出益陈路的工作建议以后,沙州与茂云方面都相当支持。
相关手续办下来以后,县委副书记杨森林已经变成了县长杨森林,成了益陈公路建设指挥部指挥长,曾昭强是副指挥长,朱兵则是指挥部办公室主任。
曾昭强与朱兵谈了几句工程上的事情,曾昭强便对侯卫东道:“县委乱弹琴,老弟这种干才,怎么舍得放到科委这种部门,老弟,你要多想想办法,我建议你调到茂云去,有祝书记提携,几年时间就是县领导了。”
侯卫东含糊地道:“我也正在想办法,这种事急也不行。”
曾昭强又道:“我知道你心里不爽,早就想约你出来散心,一直忙着益陈路的事情,今天终于有空闲,又恰巧遇到你,我们几兄弟好好喝一顿,一醉解千愁,醒来又是一条好汉。”
侯卫东道:“曾大哥说得好,今晚大醉一场。”
周强安排妥当,笑着进来,道:“今天上午我就与汉湖这边联系了,他们特意空运了鱼与刀鱼,这两种都是长江四大名鱼,另外就是河豚和鮰鱼,河豚太毒了,我不敢吃,鮰鱼没有弄到。”
曾昭强笑道:“既然有长江名鱼,我们今天就好好吃一顿,朱局,你别跟我提工作上的事情,陪着侯老弟醉一场。”
一道道美味摆在桌上,果然不愧为正宗的长江河鲜,肉嫩汤鲜,曾昭强职务最高。道:“先吃鱼。等一会喝酒,几杯酒下肚,味觉就被破坏了,简直就是暴殓天物。”
这句话正对了侯卫东的心思,他觉得河鱼实在鲜美,也就不客气,专心地品尝美味。不一会。鱼与刀鱼盆子就见了底。至于其他河鲜,味道不及这两样,平时也经常吃,根本未曾动过。
等到鱼与刀鱼见底,曾昭强笑道:“喂,大家停筷子,周总,把酒倒上。”等酒倒上,曾昭强道:“这一段时间侯兄弟受了委屈。第一杯酒就祝侯兄弟早日脱困。”
曾昭强是大块头,平日里在台上是很严肃很有气势的,今天以他副县长的职务,能说出这样地话,还是让侯卫东很是感动,端起酒来就是一阵猛碰。
虽然曾昭强曾经说过不谈正事,周强心里却一直惦记着此事,趁着曾、朱两人喝得高兴,还是提起了益陈路的事情。
对于曾、朱两人来说,只要有资质和资金。谁来做工程都差不多,周强招了沙投司不少技术人员,混得有资质,这一点曾昭强是相信地。只是对于周强地实力他还有些怀疑。他道:“周总,我有话就直说了。修路可是需要资金的,如今煤炭不好卖,你有没有垫底的资金。”周强手里的火佛煤矿原本青林镇的煤矿,后来企业改制,他花了一百七十来万将煤矿买了下来,谁知道煤价却是节节走低,如今火佛煤矿货场的煤堆得如小山一般,他的钱已经亏进去不少。
听曾昭强提起资金,周强道:“我手里还有些钱,另外,我正准备将火佛煤矿出手,火佛煤矿资源丰富,设备亦好,已有好几个老板想买我地煤矿,只是价钱还没有谈妥。”这一番话就是强撑着面子,如今煤炭行业极不景气,谁愿意来买煤炭,如今是周强为了筹款接工程,四处求着人家将手里地火佛煤矿接过去。
曾昭强分管工业,对于煤炭行业的困境知道得很清楚,道:“你能卖出去就是烧了高香,还怎么与人谈价钱。”
周强知道瞒不过曾昭强,道:“火佛煤矿不一样,资源很厚,等到行情一好,迟早要赚钱,如果不是这个工程急等着用钱,我也不会想着卖煤矿。”修一条路,赚的是现钱,而煤炭行情到底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周强心里没有底,所以他急于从煤炭行业中脱身,抓紧时间多修路,赚取现钱。
侯卫东是从石场上挖到地第一桶金,素来对资源性企业情有独钟,听到这一番对话,心思倒活动起来,暗道:“火佛煤矿倒是不错地煤矿,如果买下来,以后肯定有搞头。”他就试探地道:“我在新管会的时候认识了不少大老板,可以帮你问一问。”
周强眼睛一亮,道:“那太好了,就麻烦侯主任了,你知道我地电话吗,有消息就急时给我联系。”侯卫东看到他的神情,心道:“周强如此急切,看来可以砍砍马腿。”
朱兵在一旁道:“既然侯主任愿意帮忙联系,周总还不多敬两杯。”周强便举起酒杯,道:“这事就拜托侯主任了,有了消息就跟我联系。”
酒酣饭饱,周强道:“汉湖这边新来了几个按摩师,技术很好的,领导们平时太累了,今天就放松放松。”
周强与曾昭强是靠着秦飞跃搭上关系地,上个月,曾昭强到南方去,周强一直跟随左右,回来以后,关系就拉近了,所以周强才敢于来投益陈路的标段。
曾昭强道:“做做正规按摩还是可以的,别搞其他花样。”
侯卫东与曾昭强在汉湖一起玩过,见曾昭强答应了,他也没有反对,不过他想起派出所的灯光,心里隐隐不安,跟着小妹朝外走,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秦飞跃的事情,当年秦飞跃正是在很安全的地方被派出所堵住了,所幸他并没有被当场抓住,否则他亦就不可能东山现起。
第三百二十九~三十一章 不务正业
候卫东走进了顶楼按摩房,一位稚嫩女子垂手而立,见他进来,便鞠躬致意,小心地服务着。
侯卫东心里愈发地不安,他总是想着双江镇派出所二楼明亮的灯光,他以前在青林镇呆过,派出所晚上灯光大亮,十有八九是有行动,他退出房间,为了说话方便,他上了顶楼,这个顶楼是个层顶花园,他以前就在顶楼上同李晶一起吃过饭。
到了顶楼,没有顾得上欣赏汉湖夜景,给大哥卫国打了一个电话。
侯卫国缠着胳膊,他正在与江楚进行习惯性争吵,这是没有赢家的家庭战争。
吵到后来,江楚提着满满一包产品冲出了房门,侯卫国蛮横的态度使她深受伤害,走到大街上,眼泪终于夺框而出,走着走着,想着讲台上老师坚定眼神,铿锵有力的话语,勇气重新回来了,暗道:“卫国瞧不起我,我一定要做出成绩。”她站在十字路口,打开了厚厚的通讯录,选了一个潜在客户,就去对这位客户进行回访。
敲开门,这位客户见是阴魂不散的传销人员,便将门重重地关上,江楚也不气馁,她深信,客户的不理解是暂时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所以她再次按响了门铃,当再次被拒以后,她提着资料到下一家去拜访。
侯卫国见江楚离家出走,气得将杯子摔进了卫生间,自从江楚迷上传销以后,他不知摔碎了多少杯子,此时再摔一个,只是给卫生间的瓷砖增加一条伤口而已。
正在气头上,电话响了起来,他原本不想接,但是职业习惯还是让他不愿意漏掉一个电话,他终于还是将手机取了过来,听到老三的疑问。他立刻急了,道:“老三,今天晚上是沙州市局统一行动。主要是针对娱乐场所黄赌毒,汉湖这几个月搞得很疯,已经引起了局里的注意,今晚肯定是重点。”
他特别强调道:“所有参加民警都上缴了通读工具,我前几天胳膊摔伤了,今天在家里休息,要不然也接不到你的电话,你千万要保密,别让大哥为难。”
侯卫东暗叫侥幸。若不是看到派出所二楼***通明,就不会突然就想到了秦飞跃,今天晚上说不定就要栽到了汉湖。
当曾昭强、朱兵坐上小车。刚刚开出了汉湖,迎面就来了两辆警车。曾昭强冷汗都吓了出来,他对开车的朱兵道:“真***险,这汉湖是怎么回事。他们的消息不是很灵通吗?”朱兵同样被吓得不轻。道:“以前是李晶在这主政。她八面玲珑,关系网宽。现在也不知是那个王八蛋在这里,以后没有谁敢过来玩了。”
到了双江镇,也有三辆警车停在了镇口,看来这次行动规模不小。
周强原本是想让曾昭强和朱兵吃好玩好,可是差点却将几位领导弄进了公安局,黄豆般地汗水出现在他的额头之上,他地车在最前面,过了双江镇后停在高速路口,可怜巴巴地站在车下。
“曾县长,我,我,这、这纯属意外。”平时能说会道的周强,此时这得结结巴巴,曾昭强坐在车上,挥了挥手道:“累了,回家。”商务车越过了周强,直接开到了高速路道口处。
侯卫东见周强有些失态,他将头伸出车窗,道:“这种情况大家哪里有兴致,周总改天再找时间,今天没有撞上枪口,是不幸中的大幸,肯定有后福。”
周强这时才稍稍回过神来,他暗道:“沙州太保守了,还是要想办法将曾昭强弄到南边去,哪里美女多,玩得也开。”
一场风流就被雨打风吹去,回到了学院地家,侯卫东一边看电视,一边给李晶打了电话过去,李晶听到了侯卫东声音,她压低了声音,道:“这里太吵,我出去给你打过来。”短暂的通话中,话筒里传来了很强的音乐声音,侯卫东手里握着电话,暗道:“李晶是在陪人唱歌吗?”
很快,李晶的电话回了过来,道:“我在看模特队的训练,里面吵得要死,这些模特队闲了半年,现在完全不成样子了,至少要封闭训练两个月,才能恢复当初的水平。”
听说是在训练模特,侯卫东心里就莫名地轻松了下来,他对李晶道:“益陈路已经进入实质性阶段,现在已有不少人开始跑路子,你有没有兴趣。”他调到科委,就没有去参加过重点工程的相关会议,虽然一直知道益陈路这事,却并不太清楚准确内容,今天才得知了准确消息。
李晶道:“这事我知道,只是集团的大部分现金投到了岭西和益杨的房地产上,如果再去搞益陈路,现金流可能要出问题,东南亚金融风波影响太深了,民营企业贷款难度挺大,我只能忍痛放弃这个机会了”精工集团完成了益杨地一段公路以后,又陆续修了几条路,利润可观,只是近期在房地产上投入资金太大,如果精工集团强撑着去搞益陈路,恐怕现金流就要出问题。
侯卫东道:“修路的利润高,放弃了很可惜。”
“以前我也想全面开花,搞大集团,幸好这个想法没有落到实处,这一次东南亚金融危机,几十亿几百亿的大财团说跨就跨,我地心脏真是受不,以后还是紧缩摊子,不赚钱的项目全部砍掉。”
侯卫东见李晶无意竞争益陈路,虽然觉得可惜,但是天下地钱是赚不完的,一个新兴的企业不可能囊括了所有赚钱项目,李晶能有所为有所不为,这倒让侯卫东高看一眼,他夸道:“真没有想到你能这样想,看来我当初投资到精工集团,当真是明智选择。”
听到李晶地话,侯卫东也就没有说起买煤矿地事情。
李晶补充了一句:“模特队伍地事情,我还想保留着,这个项目赚钱不多,却是我的梦想,花点小钱满足梦想,你们这些董事们不会有意见吧。”
想着李晶旗下地模特队,侯卫东脸上浮现出了那天晚上的表演。开玩笑道:“俗话说,荫,如果那一天精工集团培养了一个世界名模。我们也跟着沾光。”李晶“格格”地笑了几声,道:“这我倒没有想过,不过模特队里的小女孩们都在作梦,我想给她们一个机会。”
第二天中午,周强给侯卫东打了电话,“昨天全亏了侯主任,如果不是你机警,我就闯大祸了,哪里还能在益杨做生意。”
周强说的是大实话。感谢也是很真诚地,在益杨县,经济不发达。市场培育得也不好,生意人只有靠着政府才能发大财。而与官员们打交道得讲究潜规则和运道,具体一点,如果生意人送了钱没有办成事就去检举。或是经受不住检察院考验。将受赌对象吐了出来。他的信誉度立刻会降为零,没有任何官员敢于同这种人打交道。同样,如果一个商人运气不好,总是出事,与他接触的官员也就谨慎许多。
侯卫东哈哈笑道:“我看见派出所二楼大厅***辉煌,就想起青林派出所每次有行动之时,干警们总在二楼集合,这才有了警觉,没有想到瞎猫遇见了死耗子,真被猜着了。”
周强东弯西绕说了些费话,道:“昨天侯主任说有大老板想买煤矿,什么时候带来与我见一面,火佛煤矿是好矿,设施也是新换地,谁买到都要发财,我是急着要钱,否则也不会卖火佛。”
侯卫东道:“东南亚金融危机搞得这么凶,日本和韩国都被波及了,如今大财团跨得不少,大老板们投资都很谨慎,谁想在这个时候买煤矿。”这一段话是他从李晶哪里盗用的,用在这里倒很是合适。
他又在话里留了一个尾巴,道:“既然是周总所托,我就尽力而为了。”
随后这几天,侯卫东便开始着手收购火佛煤矿,在当新管会主任这一段时间,青林镇石场生意一直很好,他手里又积累了两百多万的现金,所以钱不是问题。关键问题是他的干部身份,使他不能正大光明的做这件事情,他还是得借用母亲的名义,才能完成这次购买活动。
他以委托人的身份与周强谈了好几次,最后周强将火佛煤矿以一百四十万出手,将所有设备、全套人马留给了侯卫东,签字之时,侯卫东的母亲刘光芬亲自到了益杨,她坐着从精工集团借来了一辆帕萨特,涂了口红,夸张地戴了一幅墨镜,脖子上挂着金项链,这条项链是侯卫东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倒还有几分老板地味道。
刘光芬到了厂里,她还是到厂里转了一圈,火佛煤矿矿部是一幢四层楼房,收拾得还很干净,比想象中的情况好得多,唯一让人心焦的是看见了堆积如小山地煤炭。
侯卫东早已和周强将收购合同谈好,尽管刘光芬心有疑虑,但是处于对小三的绝对信任,她还是签下了合同。
回到了益杨县,刘光芬跟着儿子到了沙州学院,她只是到过沙州地新月楼,还从来没有到过沙州学院的教授楼,走到教授楼外,见绿树成荫、湖光山色,景色十分宜人,她啧啧有声地道:“小三,你还会享福,这房子环境这么好,干脆我和你爸搬过来养老,你另外去买房子。”
侯卫东知道母亲刘光芬是在说笑话,她和老爸在吴海生活了一辈子,退休以后绝对不会离开熟悉的县城,便豪爽地道:“如果你愿意,今天就可以把爸爸叫过来。”
刘光芬这时又想起了堆积如山地煤炭,道:“火佛煤矿条件倒还不错,就是煤炭行情太差。”想到女儿女婿地丝厂亏得一塌糊涂,她心里就紧张。
“国务院下了文件,要关井压产,调整结构,火佛煤矿是在益杨还算不小,应该没有事。”侯卫东在科委没有什么事情,倒是将国务院发至省里,省里发至市里,市里再发到县里文件看了一遍,他要买煤矿,就特别留心这方面地事情,这个关井压产似乎是买煤矿的理由。
刘光芬地担忧并没有减少,道:“我跟着你爸也在乡镇干过,小煤窑根本关不绝。”
两人说着上了楼,正好遇到郭师母,听说眼前这个戴着项链和墨镜的洋盘中年女人是侯卫东的妈妈,她脸上的吃惊表情毫不掩饰,回家以后,对郭教授道:“听说小侯妈妈是小学老师,怎么打扮得怪模怪样。”郭教授道:“你别乱说,越是人老,就越要打扮得年轻,这是新思想。”郭师母还是嘀咕道:“我还是看不惯这打扮,小侯还比他妈要还要朴素许多。”
两口子正说着,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郭师母开了门,见到一位刘光芬在门外提着些东西,此时刘光芬已是恢复了本来面目,笑着道:“郭师母,侯卫东在这里住了几年,感谢你们关心帮助他,我从吴海县带了些山木耳。”刘光芬心细,早就听说儿子邻居郭教授中风,就特意买了些山木耳,这对病人有好处。
“刘老师,你真是太客气了。”郭师母还没有完全适应刘光芬的变化,郭教授在屋里道:“你们俩别站在门口,快请刘老师到屋里坐。”
刘光芬恢复了老太婆本色,郭师母便很是热情,将刘光芬让到了屋里,两人倒有些老朋友的感觉。
第二天是星期六,刘光芬一大早就与郭师母一起去买菜,她给儿子买了些小米、杞、红枣等食品,彻底调整了侯卫东冰箱的食物结构。
十一点半,刘光芬还是家里擦拭,侯卫东见母亲没有煮饭的意思,道:“妈,中午到外面去吃吗?”刘光芬道:“中午郭师母要请我们俩吃饭,她家丫头也要回来,听郭师母说,她家丫头还没有对象,我答应让你哥给她介绍。”
刘光芬兴致勃勃地道:“听郭师母讲,郭兰以前曾和你过,我看过郭兰的照片,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刑警支队棒小伙子这么多,总有人配得上郭兰。”
侯卫东哭笑不得,道:“妈,我没有看出来,你还是个自来熟,来了不过一天,怎么就操心其郭兰婚事,你管得也太宽吧,还是操心大哥的事情。”
刘光芬手脚麻利地收拾着屋子,她念叨着,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我跟郭师母一起去买菜,她一半的时间在谈郭教授的病情,一半时间在谈郭兰的婚事。”她开玩笑道:“郭师母对你的印象很好,恨不得招了你去当女婿。”
郭兰原来并不准备回益杨,恰巧星期一要到益杨出差,便提前回来了,刚进家门,见满桌子好菜,她夸张地抱着母亲道:“妈,我每个月都要回来,你弄这么丰富做什么。”听说要请侯卫东和他的妈妈,郭兰感觉怪怪的,道:“侯卫东的妈妈到益杨来做什么,我记得她没有来过。”
郭师母道:“那天你爸得病,侯卫东帮了大忙,他妈妈过来,我们热情一些,这也是表达感激的一种方式。”
听到母亲这样说,郭兰就去了卫生间,细细地洗了脸,化了淡妆,便帮着母亲摆菜。郭教授是作学问的人,喜欢安静,家里客人很少,今天请侯卫东吃饭,由于两家关系不错,也不算什么正式的客人,他便在屋里看书,等到刘光芬和侯卫东都坐上了桌子,他才从书房出来。
郭兰见老爸天天关在书房里看书,道:“爸。你别成天关在书房里,要多出去走动,这是医生特意交待的。”
刘光芬道:“我们学校的老校子十年前得了这病,他天天坚持在学校操场走***。现在身体很健康。比得病前还要好些,要多吃木耳,洋葱、还有花生米泡醋,这些都是软化血管的。”
郭师母就详细询问这个花生米泡醋的法子。两人谈得很是起劲。
郭兰见侯卫东话不多,只是慢慢地吃菜。便主动问道:“到科委工作,比新管会工作轻松得多吧。周永泰还在当副职吗?”
由于与家长同桌,侯卫东便说得轻描淡写,道:“到哪里都是工作,我只能服从组织安排,只是科委地工作与新管会相比。工作量确实在少得多。科委的同志想做事,可是找不到事情。
周永泰还是副主任,他是老科委,我把杂事交给他,乐得轻松。”
郭兰在组织系统工作了多年,对人事方面的起起浮浮也有了直观认识,她知道侯卫东在这事上有心结,原本想劝一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才陪同领导到科委去考察干部,地区科委同县级科委相比,日子还过得多,他们手里有项目,资金也不少,你也可以去跑一跑,看能不能争取到项目。”
听到有项目,侯卫东便有了积极性,道:“也不知科委近期有什么项目。”郭兰道:“吃饭之时听尹明主任说,科委准备在县里搞一个农业科学研究基地,这是省里来的项目,还没有最后确定下来。”
侯卫东立刻想起了益杨科委地职责,第五项是“编制和实施重点科技实验项目、工程技术研究、企业技术开发中心等科研基地建设;组织实施高新技术产业化项目地小试、中试、结题。推进高新技术产业化项目的规模化、商品化以及相关的科技基地建设。”他认真看过职责,记得很清楚,当郭兰说起农业科研基地,他便觉得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郭兰,你与尹明主任是否熟悉,能否为我牵个桥。”
郭兰知道侯卫东与粟明俊关系不一般,道:“我在组织部里没有任职,说话没有份量,尹明与粟部长关系很好,如果粟明俊肯出面,效果肯定不一样。”
吃完饭,侯卫东就给粟明俊提起此事,粟明俊满口答应:“老弟地事情就包在我身上,只要条件合适,我去帮着说服尹明,这样,明天我约尹明出来吃饭,你来参加,地点就在新月楼外面的水陆空,具体时间我等一会再打电话给你。”
无意见办成了一件对科委有意义地事情,侯卫东心情不错,对刘光芬道:“妈,你别擦桌子了,你走了,明天还不是一样。”
刘光芬道:“你这孩子,吃了饭总是要饿,难道我们就不吃饭吗,家里还是缺不得女人,小佳也快回来了,你们这样长期两地分居也不是办法。”想到小佳,刘光芬不由得想起了江楚,道:“江楚这孩子不懂事,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搞传销,如果闹下去,恐怕要离婚。”
,她眼前一亮,对侯卫东道:“小三,你看郭兰怎么楚与你哥离婚了,就把郭兰介绍给你哥,两人蛮配地。”侯卫东伸手摸了摸刘光芬的额头,道:“妈,你没有发烧啊,怎么大白天说起了胡话,都是劝和不劝离,你这当妈的,怎么想着儿子离婚,还有,郭兰在市委组织,眼光很高的。”
刘光芬假装生气,“没大没小,有谁这样说妈妈。”
“你有这种想法就不对。”
刘光芬刚才只是一句戏言,她叹了一口气,道:“改天我再找找江楚的爸妈,我们一起做工作,争取让江楚与传销彻底断掉,她要是和郭兰这样懂事就好了。”
侯卫东开车将刘光芬送到了吴海县,刚进家门,粟明俊地电话就打了过来,道:“今天晚上有空没有,我明天跟随着昌全同志到南方考察。”
“没有问题,就今天晚上。”
“六点,水陆空,最东地雅间。”
侯卫东在家里稍稍休息,便开车直奔新月楼,到了新月楼门口,才到五点钟,回到新月楼的家中,洗了个热水澡,又换了干净地白衬衣,打开电脑,见祝梅已给自己发了六封邮件,便抓紧时间把邮件回了。
准时到了水陆空东边不大的雅间,略等了几分钟,粟明俊和一位五十来岁相貌很儒雅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互相介绍以后,侯卫东主动道歉,“尹主任,我到科委报到才几天,正准备向你报到,我可是科委系统的新兵,你以后要多批评我。”
科委尹明主任热情地道:“欢迎侯主任到科技战线来工作,科技战线就是需要你这种有锐气的年轻人。”一个县科委主任能请动沙州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来作陪,这让尹明心里暗自吃惊。
有粟明俊陪坐,气氛很是热烈,尹明一点都不没有摆官架子,基本上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侯卫东倒真是很有收获,他作为科委主任,虽然这个职务是强加给他的,他还是抱着坐一天和尚撞响一天钟的态度,并不想马虎了事。但是,在晚餐中,他并没有提起农业科技基地的事情。
星期一,侯卫东给尹明打了电话,说是要到县科委汇报工作,尹明是满口答应:“你过来吧,我也有事要找你。”
挂了电话,侯卫东将副主任周永泰请到办公室,第一次认真商量了工作,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周永泰信心不足,道:“这种好事能落到我们头上?”侯卫东反问道:“市科委总要布点,凭什么不能落在我们益杨?我们动作要快,文件我已经拟好了,让小宁打出来,尹明主任。”
听到直接找科委一把手尹明,周永泰有些畏手畏脚,道:“这事是张主任在分管,我们先去找分管领导。”他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尹明主任架子大,你和他不熟,直接找他效果不一定好。
侯卫东没有明说已经约好的,道:“这要试一试才知道。”
科委没有车,侯卫东亲自开车,和周永泰一起到沙州市科委,周永泰是老同志,与市科委很熟,他刚从蓝鸟车下来,就遇到市科委的一名科长从旁边经过,他笑道:“老周,你们科委不错嘛,居然配了蓝鸟车,这可是县科委最好的车。”
周永泰连忙介绍道:“这是我们科委侯主任,一把手。”这位科长见侯卫东委年轻,握手之时,道:“侯主任恐怕是科委系统最年轻的一把手。”
周永泰问道:“尹主任今天在不在,我们来汇报工作。”科长朝院中看了看,尹明的车子还停在院中,道:“应该在,他的车还在院子里。”
上了楼梯,周永泰又建议道:“我觉得还是先找分管领导。”侯卫东道:“射人先射马,只要尹主任同意了,这事就算办成了。”
令周永泰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当他们俩人走进了办公室,尹明主任居然态度很好,站起来握了手,然后就亲切交谈,很和蔼的样子。侯卫东认真地汇报了益杨县科委工作,最后道:“尹主任,我们科委准备申请搞一个科研基地,县科委没有一个基地作为支撑,腰杆子就不硬。”
尹明看了请示,道:“这个基地要五十亩土地,县里能给吗?”侯卫东道:“高副县长很支持我的想法,土地没有问题,新管会了一大片地,如果市科委支持我们,我想弄一百亩地。”
尹明赞道:“侯主任很有气魄啊。”
双方谈得很投机,不知不觉中已接近下班时间,侯卫东任,听你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以后能在工作能少走不少弯路。”
他说得很真诚,尹明似乎也有些诲人之后的快感,道:“刚才谈到的许多东西都是我当科委主行的心得体会,有些科委主委不学无术,占着厕所不拉屎,如果全市的科委主任都和小侯主任一样敬业,我们的工作何愁搞不好,我们的地位何愁不高,有为才有位,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益杨前一任科委主任以前工作的岗位权高位重,到科委之后一直心气不顺,他年龄偏大了,并不想在仕途上另作发展,就等着退居二线,正因为此,每次到市科委开会,会议结束以后,他拍拍屁股就走人,根本不和市科委的领导们打成一片,一来二往,市科委尹明对益杨县科委就有了意见。
前主任退休以后,周永泰暂时主持科委工作,他每次见到尹明,尹明都是一脸严肃的样子,弄得周永泰几乎不敢与尹明说话。侯卫东初来之时,周永泰还隐隐带想拿起老资格的架子,此时见到侯卫东与尹明在一起谈笑风声,心里隐隐的老前辈心理基本上就烟消云散。
侯卫东见时间差不多了,道:“尹主任,中午有空没有,能不能一起吃个午饭。”
尹明道:“到了市科委,怎么还让县里的同志请客,今天市委办公厅有两位秘书在科委查资料,等一会我们一起吃饭。”又道:“我等一会还要与杨科长见一面,你们先到科技大楼等一会,我随后就到。”
科技大楼共九层,一楼是门面。租出去专门卖一些诸如电脑设备等似是而非的高科技器材,二楼是科普展览厅,三楼是录相厅,四楼则是对外营业的餐厅。五楼至九楼则是宾馆。
这幢楼是科委产业。也是重要经济来源,市科委虽然权不大,但是日子却过得很滋润,此楼功劳不小。侯卫东想建基地,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不一会。一位漂亮小姑娘来到了尹明办公室,听尹明交待以后。便领着侯卫东与周永泰到了四楼的餐厅,她穿着很是时尚,神情间总显得有些冷漠,侯卫东主动搭腔,她虽然礼貌地回答。却总给人一种爱理不理地感觉。过了一会,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还有“尹主任”好的招呼声,小姑娘仍然没有笑意,保持着冷美人的作派。
跟着尹明主任进来两位年轻人,其中一位居然是熟人,市委办公厅秘书杨腾,杨腾此时已荣登科长之位,他见到侯卫东,略有些吃惊,不等尹明互相介绍,亲热地握手,道:“侯卫东,好久没有见到你了,那天黄秘书长从益杨回来,还跟我说起你的事情,他现在对打猎有了兴趣,还说秋天要到青林镇来打猎。”
杨腾指地就是季海洋请黄子堤吃饭地那一次,侯卫东一直作陪。
侯卫东道:“感谢黄秘书长关心,秋天野鸡野兔和野猪正肥着,正是打猎的好时机,到时请杨科长一起过来。”
尹明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一惊,道:“组织部常务副部长楼前明俊为了侯卫东亲自出面请客,市委常委又跟他一起打猎。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侯卫东很有公寸感,与杨腾说了几句话,便热情地发起了邀请,“尹主任,我以前在益杨青林镇工作过,青林镇境内有一座青林山,山的东部是一片保护得很好地森林,是天然猎场,请尹主任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我陪你去打猎。”
尹明笑道:“我老了,翻山越岭,还不要了我的小命。”说到这里,他用眼角地余光瞟了一眼漂亮的小姑娘,正好与小姑娘地目光相遇,两人的目光飞快地又闪开。
由于是中午时间,加上尹明下午要到市里开会,所以只开了一瓶好酒。
分手之时,尹明特意交待道:“这个项目是市科委今年最好的项目,其他区县也很快会得到消息,我估计他们都要来争取,作为市科委,将项目放到哪一个县都可以,关键是要及时,另外沙州市领导的态度,如果哪一个市领导发了话,我的意见就成了参考意见。”
尹明这样说,给自己留下了一点活动地空间,他再次强调道:“如果益杨真想做成项目,县里要支持,动作要快。”
如果现在是祝焱当政,侯卫东心里就很踏实,可是如今马有财当县委书记,他心
发虚,但是话还是很硬,道:“尹主任放心,县里很目。”
车行于高速路上,风驰电掣,两旁地行道树迅急般地后退,就如轻功高绝的四大恶人之穷凶极恶云中鹤。
周永泰感慨地道:“尹明主任居然留我们吃午饭,还亲自来陪同,真是稀罕事情。”侯卫东道:“县科委一、二把手到市科委办事,留吃饭很正常,如果这一点都做不到,科委才真是没有意思。”
周永泰见侯卫东自信满满地,心里道:“侯卫东当过县委书记秘书和新管会主任,确实与平常的科级干部不一样,见多识广,能量着实不小,他到科委百分之一百是过渡,应该很快就能调走。”
回到大院,在上楼梯的时候,侯卫东一边走一边安排道:“我已经给青林镇望日村贺合全支部书记联系了,让他准备些风干野鸡,这是益杨最有特色的礼物,你安排时间给给尹明送过去,有了这个项目,科委的日子也就好过了,我们一定要将项目弄到手。”
在办公室稍稍休息了一会,侯卫东就到三楼去找高县长,有了建基地这个目标,在科委的日子似乎也不是特别难受的事情,他似乎又找到几分忙忙碌碌的感觉。
“建农业科技研究基地,市科委能出多少钱。”分管领导高副县长听说侯卫东弄到一个项目,也很是高兴。
“岭西省要在沙州布置一个农业研究基地,钱是省里出,建设费用在二千万左右,如今最关键的是土地,按尹主任的意思,这个项目需要一百亩土地左右,他希望当地政府在土地价格上尽量优惠。”
高县长皱着眉头道:“昨天开了常委会,制定了重大事项常委会集体研究的决定,凡是划拨、征用土地在三十亩以上的,必须报经常委会通过。”
侯卫东以前当新管会主任的时候,就感觉县里在土地管理上不规活靶子,他权力很大,重大事件给祝焱报告一声便开始实施,莫说三十亩土地,就算是一百亩土地,他说了也要算数,他暗道:“这些事情要上常委会集体决策,也就意味着县长杨森林的许多权力被剥夺了,马有财这招很高明啊,即符合民主集中制的原则,又符合科学决策的潮流,还不动声色地将权力集中于常务会,看来杨森林的日子不好过。”
侯卫东此时并不关心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他只想把项目落实,然后把科委搬到基地去,免得看益杨县里某些小人的脸色。
高副县长最后表态道:“这个项目不错,我是支持的,你就以科委名义打一个报告。”
侯卫东是一个倔强之人,他认准的事情,即使困难很大,他也不会害怕,以前在上青林修路,当时什么条件都不具备,最终还是让他办成了,这一次搞农业科研基地,条件很成熟,他更不会放弃。
走出高副县长办公室,他就上了四楼,来到了县委季海洋办公室,将农业科研究基地的事情给季海洋说了。
季海洋道:“这是好事,我当然支持,估计常委会也能通过。”
侯卫东与季海洋关系不一般,说话很直接,道:“什么时候能开常委会?这个项目要快,市科委尹明主任催得很急。”
季海洋笑道:到东三省考察去了,估计还有半个月才能回来,这事涉及到地方配套,按照常委会的新规定,这事是要等到马书记回来定得下来。”
侯卫东诚恳地道:“科委主任本身就没有多少事,我可不想天天看喝茶报纸,做成这个项目,对益杨科技发展有好处,我也没有算白过日子。”
季海洋拍了拍侯卫东的肩膀,道:“上了常委会,我会为这个项目说话的。”
益杨县科委很快将报告送到政府,过了两天,仍然没有消息。
侯卫东又去找高副县长,高副县长道:“我签了意见,已经送到了杨县长那里。”
侯卫东抱着咬定青山不放松的精神,立刻去找县长杨森林。
杨森林态度很和蔼,道:“我看了文件,这是好事,我当然支持,纳入今年重点项目,县里重点跟踪。”
第三百三十二~四章 攻关
侯卫东此时是咬定青山不放松,下定决心要将农业科研下来,他原本是想让周永泰送风干野鸡,等到二十八只风干野鸡弄好以后,他还是决定亲自出马,开着自己那辆皮卡车,将野鸡给市科委送了过去。
市科委一正四副,二级班子七人,除了尹明是四只野鸡以外,其他都是每人二只,侯卫东特意为那个漂亮小姑娘准备了两只野鸡,那一天吃饭,他总觉得尹明与那个漂亮小姑娘关系很不一般。
找到科委办公室主任,很快就将礼物处理守毕,尹明汇报工作,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楼道上传来熟悉的声音。
“尹主任,您请回,今天晚上的事就定好了,不见不散。”
这是益杨原副书记赵林的声音,侯卫东当过益杨县委办副主任,对赵林的声音记忆很深。果然,他刚走上楼道,一眼就见到赵林正在与尹明握手告别,任林渡含笑站在赵林身后,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手包,在任林渡身旁还站着一个瘦瘦的眼镜,与周永泰极为神似,应该就是吴海县的科委主任。
任林渡比起以前沉稳了许多,见到了侯卫东,笑着眨了眨眼睛,点点头,算是打招呼,跟在领导身边,虽然好处不少,但是在某种程度是失去了部分人身自由,侯卫东对此深有体会,也只是用眼神与任林渡打了招呼。
赵林这次带着吴海县科委主任到市科委,正是为了农业科技基地而来,吴海县与益杨县是一个档次城市,但是在这几年的发展中,由于地理位置没有益杨优越,以及领导决策诸多失误。其发展速度明显低于益杨。
赵林到益杨任县委书记以后,提出了“超越”战略,口号提出来容易,落到实处却是极难。社会发展有其客观性。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再追上来谈何容易,再加上吴海县经济技术开发区由于前期工作力度不够。操作不规范,被省政府下文取缔。缺少了这个火车头,对吴海发展极为不利。招商工作极为艰难,赵林到了吴海以后,没有招到一个规模以上企业。
正因为此,赵林听到县科委主任汇报市科委有农业科研基地项目之时,就亲自出马。带着委办副主任任林渡与科委主任老杜。一起来市科委跑项目。
见到侯卫东,赵林自然明白其意图。
他是祝焱的助手与好友,又一直是侯卫东上级,自然很是从容与大度,你的家乡,这个项目你就别争取了,也算是为家乡作了贡献。”
侯卫东对赵林很是尊敬,如果是一般事情,赵林发了话,他亦就执行了,只是这个项目已经上报给了县长杨森林,不是他个人所能轻易决定,再说他也想争取到这个项目,让他在科委也做出些成绩,就如实地道:“赵书记,杨县长对这个项目也很重视,这事我可做不了主。”
赵林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他和蔼地道:“吴海县开发区已重新获得批准,目前正在筹备,小侯,你在新管会工作得不错,有没有兴趣到回家乡工作,把开发区工作抓起来?”
赵林调到吴海之后,经过他的努力,吴海经济技术开发区重新获得批准,他数次在常委会上介绍了益杨新管会的发展经过,表扬了对新管会主任侯卫东,听说侯卫东调到了科委天与侯卫东见了面,他便顺口提了出来。
侯卫东听了赵林的话,心里也动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否决了赵林的建议,祝焱此时已是茂云的地委副书记,跟着祝焱,自己发展肯定要快一些,而跟着赵林只是重复过去。他就含糊地道:“调到地事情还要认真考虑,与家里人商量。”
尹明在一旁笑而不语,这个为难了,吴海县是县委书记亲自出马,临津县地陈县长打电话说要过来拜访。
市科委,从来没有这样受人重视,对此他感觉良好。
送走了赵林,尹明对侯卫东道:“吴海赵书记看来很重视你啊,其实你能到吴海开发区主持工作,也是蛮不错,比当科委主任要强。”此时他对侯卫东已是刮目相看,粟明俊、黄子堤、赵林等人都是实权派,却和侯卫东关系都极好,这个小伙子肯定前途无量,说话间就亲热了许多,把市科委主任的架子收了大半。
侯卫东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跟着尹明到了他办公室,就道:“尹主任,我这次来就是汇报益杨县
项目的初步意见。”
听完汇报,尹明道:“既然益杨县委县政府如此重视此项工作,市科委一定会认真考虑的。”话虽然如此说,市科委主任尹明在心里想道:“益杨县既然重视,县领导为何一个也不来,我看吴海县才是真正重视。”
离开了市科委,侯卫东暗道:“赵林亲自出马,看来这个项目有些玄了。”回到了益杨县政府,已是下午了,他再次到三楼去找县长杨森林。
一般情况之下,找县长汇报工作必须要经过府办工作人员通报,但是侯卫东身份不同,他与府办秘书打了招呼,得知杨森林在办公室里,便直接地去敲门。
开门地是府办主任刘坤,出门见是侯卫东,脸上就没有多少表情,道:“侯主任,杨县长有事情。”侯卫东道:“我有急事要向杨县长汇报。”
刘坤表情不变,道:“杨县长正在与重要客人谈事情,你到府办去等一会,不过,我建议你明天来,今天恐怕没有时间了。”在益杨,要论对侯卫东的了解,他至少能排到前几名,所以他不愿意侯卫东与杨森林接触过多,这就如老虎天生对侵入自己领地地怀着警惕。
侯卫东转身回到科委办公室,想到了刘坤一幅正儿八经的面孔,骂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也就是府办主任,哪里用得着这得道貌岸然。”
等到五点钟,侯卫东决定不再去敲门,直接给杨森林打了手机,在电话里简要汇报了到市科委了解到地情况。
杨森林也很重视农业科研基地的事情,毕竟作为农业大县,县里能设置一个农业科研基地,对于全县农业发展极有好处,而且,这个项目仅是建设投资就有二千多万,以后每年也有科研经费,沙州几个县都对资金极度饥渴,如沙漠中缺水之人,很难拒绝一瓶矿泉水,哪怕这瓶矿泉水其实就是自来水净化以后罐装的。
听说赵林书记为了项目亲自出马,杨森林道:“你把相关材料马上拿到我办公室来,我再看一看。”
这一次送野鸡到市科委,侯卫东扔给了市科委办公室主任一条娇子烟,两人关系就拉近了许多,侯卫东就给了一份农业研究基地的详细材料。回到益杨,侯卫东立刻将材料复印了好几份,将相关文件收集在一起,由小宁主任在档案袋上写了“农业科研基地项目相关资料”,这份材料就弄得有模有样了。
侯卫东拿着档案袋到了三楼,高副县长也正从办公室出来,他见到侯卫东,就问道:“项目情况进展如何?”
“我才到市科委去了一趟,如今几个县都在争取这个项目。”
高副县长与侯卫东进来之时,府办主任刘坤正站在杨森林桌前,正在汇报新管会的事情,他为高、侯两人倒上茶水,拿着本子坐在一旁,并不记录,认真听着。
杨森林看完材料,对高副县长道:“老高,你是分管领导,既然有了项目,你一定要主动与科委衔接,不能做在办公室里指挥,光靠科委地力量,是弄不下来这么大地项目的。”他口气中就带着些批评。
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杨森林与高副县长都是从沙州里调下来地,两人在市里职务一般大小,如今杨森森是县长,他是副县长,成为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被杨森林批评了两句,他也就只能听着。
被杨森林批评了几句,高副县长就对侯卫东有了小小看法,侯卫东从沙州市科委回来,事先没有给自己报告情况,而是直接找杨森林汇报,这就是典型的越级汇报,而越级汇报是岭西官场中很忌讳的事情,虽然这种做法很普遍。
“我明天就去市科委,与尹明主任具体谈。”高副县长又问道:“这个项目常委会还没有研究,关于土地问题我如何表态。”
杨森林想了想,道:“明天一早我和你还有侯卫东,一起到市科委,这个项目如今是热包子,手脚稍稍慢一些,就会被其他人抢去,马书记还有些时间才回来,我们不能等了。”
马有财当过多年的行政主官,当上书记以后,还是习惯于政府那套作法,事情管得极细,县委亦就经常侵占县政府职权,杨森林是个急性子,也不是轻易服软之人,早就对马有财的做法不满了,只是他在益杨势力单薄,只能忍着,这一次,他想借基地之事发出自己的声音。
杨森林如今是益杨县长,他决定争取市科委的农业科研基地项目争,力度又有不同,他先给沙州市政府秘书长蒙厚石打了电话,以县长名义正式汇报了益杨县政府的想法。
他是蒙厚石的侄子,平时也多承其关照,但是平时多是麻烦其解决个人问题,这一次是利用私人关系解决公事。
蒙厚石是市政府资深秘书长,他在基层奋斗之时,现在的省委副书记朱建国也在基层奋斗,等到朱建国大权在握之时,蒙厚石年龄已经偏大,志气也已消磨得差不多了,他就想在市政府秘书长位置上等着退休,也由于有了朱建国的关系,沙州市政府一直都用他作秘书长。
他在市政府的地位很超然,说话在某种程度来说比副市长还有份量,市科委这点事情,对于他来说就是小事情,他笑道:“森林,很有眼光啊,个农产品科研机构,我来签字,建议将科委的项目放到益杨县。”
“高市长很快就回来,她是才上任不久的副市长,与下面关系都一般。我估计她还不知道此事,你们动作快一点,趁着其他县没有当面汇报的时候,就把事情解决了。”蒙厚石当秘书长多年。对市政府的事情门儿清。轻重缓争把握得很好。
得到了蒙厚石肯定的回答,杨森林心里就踏实了,第二天,刘坤到市政府去报文件。杨森林、高副县长和侯卫东就去科委拜访尹明,杨森林提出将新管会土地以五万元一亩地土地作价给农业科研基地。一百亩土地就是五百万元,这个价格就远远低于商业用地。不过也在新管会用地政策之内。
这个承诺,已经违反了益杨县常委会重大事项相关制度,杨森林一方面是为了争取项目,另一方面也是有意借机挑战马有财的权威,打开了一个缺口。
九月二十八日。侯卫东正在办公室看报纸。接到了尹明打来的电话,他高兴地道:“侯主任。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市政府已经同意将农业科研基地落户到益杨,为了此事,我可是得罪了吴海等县领导。”
当侯卫东喜滋滋地将这个消息报告给县长杨森林之时,杨森林很平静,道:“我知道这事了,项目来了以后,你们科委要负责协调,将农业科研基地建好。”
侯卫东热脸碰上冷屁股,从县长办公室出来以后,很有些尴尬。
其实农业科研项目一事,杨森林两天前就知道了,益杨县请求建科研基地的报告上报到市政府以后,蒙厚石在第一时间拿到这份文件,他在上面签到:“我市是农业大市,应该配置一个农业科研机构,益杨县条件最为成熟,建议将科委地农业科研基地项目落户在益杨,益杨就不必单独再建机构。请高榕副市长阅示。”
分管科技工作地副市长高榕是刚满四十的女同志,又是民盟党员,她原本是妇联副主席,在沙州市换届之时,按照省委要求,需要在班子里配备一名有大学文凭年龄在四十岁左右的女同志,沙州市委依葫芦画瓢,先将正处级女干部中排了名单,居然没有一个符合条件,随后请示省委以后放宽条件,副处级女领导中只有高榕符合条件。
沙州市委就将高榕材料上报给了省委,省委拿到高榕档案,发现高榕居然还是民盟党员,省委副书记朱建国当即表态,这个女同志条件很好,纳入重点培养计划。
天上落下了馅饼,高榕就稀里糊涂地当上了沙州市副市长,后来,她当上副市长的原因还是传了出来,这让许多雄心勃勃地正级处男性领导哭笑不得。
高榕刚下从欧洲回来,一到办公室,政府办的小梁就将这份文件送了回来,她出去了有一个多月,只知道科委有项目,并不知道具体情况,见到蒙厚石地意见,便打电话询问了科委尹明,尹明回答得很原则:“沙州四个县都符合条件,各有优势。”
高榕看着蒙厚石的意见,特意问道:“益杨如何?”
为了这个项目,四个县地头脑都先后与科委进行了接触,这让尹明好生为难,此时听高榕特意提起益杨,他揣测高副市长是有意让益杨中标,就道:“益杨经济交通便利,经济相对好一些,又搞过铜杆茹企业,是四个县中最理想的。”
高榕听到尹明如此说,在文件上签字:“科委农业科研基地项目布置于益杨,符合实际情况,建议由科委与益杨县共同提一个方案,报市政府研究后实施,请刘市长阅示。”
对于刘兵来说,建一个农业研究基地是小事,他见高榕签了字,手就写了龙飞凤舞的两个字:“同意。”
县委书记马有财是国庆节以后才回到益杨县,此时杨森林快刀斩乱麻,已将农业科研基地定了下来,基地定点于新管会内,占地一百五十亩,每亩五万元。对于此事,马有财心有不快,只是杨森林手里有刘兵签字的尚方宝剑,他默认了这个结果。
在随后的一次常委会上,刘兵道:“常委会重大事项议事制度,是铁一般地纪律,任何人任何事都要按照这个制度办事,否则就是对民主集中制地践踏,是对常委会领导集体的否定。”
这个帽子很大,杨森林在鼻子里“哼”了一声。
农业科研基地项目是岭西农业科技改造地子项目。中央财政专项经费为主体,地方配之三十,在侯卫东的多次汇报之下,益杨县政采纳了方案。由侯卫东代表益杨县科委与市科委协商。在农业科研基地内单独设立一个益杨野生菌研究所,但是直属于益杨县科委,算是这个项目对县科委最直接地回报。
侯卫东最真实的想法是借着益杨野生菌研究所这个项目,将科委的办公条件彻底改变。电脑以及老古薰家俱都换掉,办公条件好了。经济宽松了,科委同志才有自豪感和荣誉感。否则一切思想工作都是白费劲。
项目开工建设以后,侯卫东让周永泰作为益杨科委的代表,负责协调、监督工程,侯卫东则当甩手掌柜。
科委日常工作琐碎,多是日常性事务。侯卫东每天上午只花半个小时。就将事情办完,他便处于无所事事之中。以前在县委办和新管会之时,他很少到石场去,这时他有大把大把地时间人,他就经常开着皮卡车到石场和火佛煤矿,即照看了企业,又在广阔地大自然中享受生活。
由于这几年基建项目很多,石场一直不愁生意,几年下来,石场的管理人员以及工人都成了熟练工,侯卫东只需看了看炸药用量,便大体上算得出每月的营业额,相差极小,狗背弯石场、英刚石场以及下青林条石场,已经成为他稳定的利润来源。
而火佛煤矿地经费则困难重重,由于行情长期不振,销售困难,料场的煤炭堆积如山,另外还有一些用煤大户则总是拖欠着煤款,如果不是三个石场不断输血,这火佛煤矿就要维持不下去了。
十一月五日,侯卫东开着蓝鸟车到了岭西,岭西火电集团下辖好两个火电厂,其中一个就在茂云,火佛煤矿距离茂云火电厂不远,侯卫东接手火佛煤矿以来,就开始给茂云火电厂送煤,数月过去,火电厂一分钱未结,火佛煤矿副厂长数次去找了火电厂,对方总是推脱经济紧张,不肯支付煤款。
眼见着工人工资越差越多,不少设备也需要添置,而石场地钱投进去就如石沉大海,根本没有回报,侯卫东这才明白周强为什么急于将煤矿出手:“虽然前途是光明的,但是道理也太曲折了,恐怕没有等到光明前途到来,火佛煤矿已经跨掉了。”
这就是理论与现实地差距,也是办公室拍脑袋与真实情况的差距。
见到火佛马上就要停产,侯卫东也确实心急了,把认识的人回想了一遍,料想到财政厅应该与火电集团有些关系,便试着给省财政厅蒋副厅长打电话。
这两年过春节,侯卫东都在祝老爷子家里遇到了蒋副厅长,从坚持年年报春节给老领导拜年这一点来看,蒋副厅长应该是重情义之人,侯卫东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打了电话。
侯卫东的判断大体上准确,蒋副厅长稍为犹豫,答应了此事。
岭西火电集团是国有企业,借助省财政厅地时候很多,火电集团李总接到了蒋厅长电话,很爽快地道:“既然蒋厅长开了口,我马上叫茂云电厂付款。”
一个小时以后,火佛煤矿接到了茂云火电厂通知:“可以付款了。”
得到三百多万元货款,侯卫东立刻松了一口气,有钱就可以付工资,就可以安置必须地设施,他办矿的原则是不赚黑心钱和血泪钱,所谓黑心钱就是克扣工人工资,血泪钱就是克扣安全投入而导致人员伤残,在青林镇开办石场数年,只有英刚石场和狗背弯石场安全条例最多,也只有这两个石场没有死人。
解决了燃煤之急,侯卫东便考虑如何感谢蒋副厅长,一方面,知恩图报是传统,这次不感谢恐怕就没有下一次了,另一方面,能与蒋副厅长这种财神爷成为真正地朋友,将受益无穷。
他带上了五万现金,开着蓝鸟车到了岭西。
在金星宾馆住下来以后,他给蒋副厅长打了电话,“我是益杨小侯,感谢蒋厅长,火电厂已经将煤款全部拨了。”
蒋副厅长正关上门看东南亚金融危机的内部材料,道:“是吗,我和火电集团李总也是多年老朋友,他这点面子是要给的,还有事吗?”
侯卫东道:“蒋厅长,这件事情您来说就是小事一桩,对于火佛煤矿却是生死悠关的大事,我代表火佛烧矿一百七十五位员工,真心向蒋厅长道谢,今天晚上有空没有,让我亲自向蒋厅长道谢。”
蒋副厅长道:“不用这么客气,我们是朋友嘛,我今天很忙,晚饭就不必了。”侯卫东只是益杨县的中层干部,正科级,自然进不了蒋副厅长的视线,他这次帮忙纯粹是看到祝家两代人的面子,作为财政厅的副厅长,有无数的人排队请他吃饭,他实在没有兴趣去吃晚饭。
第一次没有请动蒋副厅长,侯卫东没有气馁,又在酒店里想办法,任何人都是有弱点,这个弱点就是他的爱好,只要投其所好,一般就能攻下难关。只是,侯卫东与蒋副厅长接触很少,又没有打入其圈子,自然不知道蒋副厅长的爱好。
他在酒店里给李晶打了电话,“我在岭西,刚到。”
李晶道:“我现在在成都,下午五点的飞机回岭西,你在家里等我。”她加了一句:“到了岭西,你就别住在金星酒店了。”
侯卫东手里有李晶的钥匙,不过,他不愿意一个人到李晶的家里,他宁愿住在酒店里,他道:“你不用叫司机到机场来,我过来接你。”李晶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有什么事情?”
侯卫东嘴巴硬,道:“你不愿意我来接你,就算了。”李晶嗔怪道:“给你开玩笑,还真生气了,你能来接我,我很高兴,破天荒啊。”
由于成都至岭西的飞机晚了点,李晶从机场出来已经是七点了,她拖着行李刚到大门,见到侯卫东站在门外挥手,她由衷地感叹道:“有人接的感觉真好。”
夕阳很美,从云层里射下来千万道光芒,让侯卫东脸上身上都泛起金黄色,略显黑色的面皮很是英俊,直直的鼻梁、短短头发,很有男子汉的味道。李晶紧紧地挽着他,心里格外温暖。
与侯卫东第一次疯狂之后,她就对那些肥肠满肚的男人失去了任何兴趣,甚至一想到白生生的大肚皮就反胃呕吐。
侯卫东就这样春风化雨般成为李晶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在成都开了会,走到春熙路上,望着一对一对幸福的年轻人,她不由得想起了侯卫东,她原本以为对男人已经麻木,如今却对一位比自己还要小二岁的男人牵肠挂肚,这种感觉让她新奇而幸福。
“难道,这是爱情吗?”李晶禁不住追问自己,在爱情影视、小说铺天盖地的时候,爱情反而成了奢侈品。
爱情,是属于少女时代的梦想,初中之时,早熟的李晶时常捧着琼瑶的小说,第一本琼瑶小说是《一帘幽梦》,当时她看得如醉如痴,至今仍然记得泪水从脸颊滑下来湿润之感。
同桌是一位个子高大的男生,他和李晶有着相同的爱好,只是李晶看琼瑶,他看金庸。
两人互相将对方看成故事中的主人公,在不懂爱情的时候假装拥有爱情,下晚自习时还趁着夜色拉了手。有一次还在街角第一次接吻,只是涂了一嘴的口水以外,没有给李晶留下美好印象。
初中毕业,短暂的爱情被一阵微风就吹走了。李晶阴差阳错考上了中专。那位男生转学去了另一个城市,两人甚至没有道别。就分手了,这就是李晶第一次爱情,淡淡的,有时回想此事,恍若隔世。
中专毕业以后,她辗转到了沙投司,当失身于已要到退休年龄地老总之时,她蒙着被子痛哭一场。爱情这两个字便从她的人生字典里飞走了,没有想到。十年以后,李晶再次想到了“爱情”这两个字,只是她心里有着百般滋味,再不复当年懵懂之时的清纯。
侯卫东专心开着车,见李晶突然不说话了。道:“怎么不说话了。如果想睡觉就眯了一会。”
李晶“嗯”了一声,便真的眯上眼睛了。成都之行,她真地很累,眯上眼睛靠在软软地真皮椅子上,睡着了,等睁开眼睛,车进了小区,稳稳地停在了楼底下。
回到家,侯卫东将火佛煤矿的前后事情给李晶说了,李晶此时已靠在了侯卫东怀中,她道:“如今煤炭行情不好,煤炭老板亏惨了,你怎么还敢买煤矿。”
侯卫东一只手伸进了衣服,抚摸着李晶地乳房,口里道:“国务院正在关停小煤窑,关闭以后,行情肯定要转好。”李晶很舒服地靠在侯卫东肩头上,头往后仰,享受着,道:“这是说不清楚的事情,应该再看一看再说。”
“这一次如果蒋副厅长不打电话,火佛煤矿就要出问题了,我原本想约蒋厅长吃晚饭,被他拒绝了。”侯卫东对自己分量还是很清楚,道:“这一次他肯帮我,主要看在祝焱面子上,下一次就说不清楚了。”
在侯卫东的抚弄之下,李晶脸色已经开始红了,她道:“我知道你想与蒋厅长交朋友,而不必总是抬出祝焱的面子,一般情况下,要将领导干部拖下水,不外金钱和美女两种,这是最简单、最庸俗也最有效的办法,如果这两种办法都不行,就寻找他特殊爱好需求,人无完人,总是有弱点的,在这个社会上要想洁身自好,很好。”
她翻过身,亲了亲侯卫东的额头,道:“我们先不说这个话题,等一会我替你打听一下老蒋的情况。”
激情拥抱、抚摸以后,两人气喘吁吁地滚到了床上,等到侯卫东快要爆发之时,李晶突然清醒过来,道:“猴子,别出来,就在里面射,我吃了避孕药地。”说话间,她有意将下面夹紧。
李晶根本就没有吃避孕药,她不想结婚,却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属于自己和侯卫东的孩子。侯卫东没有想到这一点,他已经到了临界状态,爆发地时候,在李晶耳边道:“我要射了。”他猛地加快了速度,如八级风暴撞向海岸一般,激起阵阵惊涛拍岸之声。
李晶全身一片绯红,她只觉得腹部深处时有一股股热流冲进来,烫得她想哭,她咬着牙,在心里呼喊道:“猴子,我要给你生儿子,我要为你生儿子。”
李晶听说过,做爱以后多睡一会最容易怀上孩子,所以激情之后,她一动不动地趟着,脸上带着奇怪的幸福,让侯卫东觉得有些异常,趟了一会,李晶还是带着笑一动不动,侯卫东只得自己翻身起床,用纸将下身揩干净,看着李晶神情,道:“今天你怎么了,憋着自己不叫出声来,我很喜欢听你的叫床声,这是前进的号角,进攻的动员令。”
第二天是星期一,侯卫东给周永泰打了电话,就给自己放了假,他不到办公室,科委几个同志就松了下来,有上班溜出去买菜地,也有提前下班地,反正在工作上也没有什么具体任务,一把手不在家,周永泰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晶也没有去上班,给几个副总分别打了电话,将急需办的事情安排下去,便陪着侯卫东四处闲逛,她已经打听到,蒋副厅长没有别地爱好,就是喜欢围棋,是业余三段水平,在岭西政府系统很有名气,侯卫东就准备买一幅贵重的围棋送给蒋副厅长。
跑了不少大型商店,最贵的围棋也不过几百元,达不到送礼的要求,两人最后去了艺术品市场,岭西艺术品市场规模不小,门店有一百多家,里面东西也是五花八门,真真假假混在一起,让人眼花撩乱。
侯卫东平常不喜逛街,今天连开车到逛街的时间加在一起足足有六、七小时,两人中午在一家湘菜馆子吃了饭,然后继续逛,到了下午四点过,侯卫东已是疲惫不堪。
侯卫东站在一家古色古香的店铺门前,双手叉在腰上,对李晶道:“这是最后一家,如果这一家还没有合适的东西,我就要改换思路了。”李晶一直神采奕奕,道:“我不累,以前读中专的时候,第一次与同学到岭西来,身上只带了十块钱,照样在岭西逛了一天。”
店主是一个小老头,满脸都是弯曲的皱纹,似乎里面藏着各种各样的艺术,让人一看就觉得是行家,见到有人进来,他高深莫测地抬头笑了笑,继续面对着空空的大门,若有所思地看着街道上的行人。
店里面的艺术品价格颇高,都是千元以上,最贵的九千多元,侯卫东在里面转了一圈,意外地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幅古香古色的围棋,没有标价格。
小老头见侯卫东停在围棋旁,道:“这围棋好啊,其他地方很难买到。”
打开木质围棋盒子,玉质的棋子很温润,在直射灯光之下,发着幽幽的光。侯卫东不懂行,只是觉得高档,便问道:“这幅围棋怎么买?”
小老头在柜台里找了一会,没有看见标价,就转身从身后一个小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小本子,这个本子里全是万元以上商品的价格,他一行一行找,终于找到了一栏(新疆和田玉围棋),一万元后面还有一个符号。
小老头盯着侯卫东,道:“一万元。”侯卫东随口道:“这是什么围棋,值一万块。”
小老头道:“这是新疆和田玉围棋,很值钱的。”他话很少,说了一句,就将额头上的皱纹对着侯卫东。
侯卫东想还价,小老头亦不让步,最后,侯卫东道:“好,买了,我要找人鉴定,如果不值一万元,你们要退钱等到侯卫东和李晶带着围棋离开,小老头很是得意,这个店是儿子开的,今天儿子生病,要到医院去打针,他是临时帮着守守,守店不到半小时,帮儿子卖掉了一件放了好几年的围棋。
正哼着小曲,小老头有肥胖儿子回来了,小老头高兴地道:“今天运气好,我卖了一幅围棋。”
谁知胖儿子一听就急了,嚷道:“我给你说过的,没有标价的不能动,你卖了多少钱?”
“一万,这是你本本上的价格。”
胖儿子已经跳了起来,“爸,围棋进价是五万元。”他为了在价格上保密,本子上的价也是隐藏的,符号,代表着还要加一个零,这幅围棋的最低卖价就是十万元。
小老头和胖儿子追出去之时,找遍了艺术品市场,那一男一女早就没有了踪影。
侯卫东回到家,坐在沙发上,拿了几粒棋子,赞道:“贵是贵的,感觉确实不一般,也不知老蒋是否肯收。”
第三百三十五~八章 上层路线
侯卫东站在阳台上,视线所及,行人和车辆如电影一般在街道上行走着,穿着西装的行人急匆匆走着,忙碌中显现出活力。与益杨的懒散大不相同。
他脑子里不断回想起祝焱调走以后遇到的事情,心道:“古人搞狡兔三窟,我不能在一颗树上吊死,看来除了祝焱,还得找些实力派人物,否则太不保险了。”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但是越简单的道理越深刻,也越容易被人所忽视。
李晶从厨房里端出来牛奶、鸡蛋和纯麦面包,这是她早餐的标准食物,由于都是原味食品,带着淡淡醇香,极诱人,想着可能怀上了侯卫东的孩子,她心里格外欢畅,脸上自然就带出了笑意,这是发自内心幸福的微笑,而不是欢场中虚情假笑。
“我到财政厅去一趟,送完东西我就回益杨。”这些食品很是对味,侯卫东吃得很香。
李晶身体里留着侯卫东的人生精华,这种感觉很好,她在此时就是一个快乐的主妇,董事长的计谋与诚府全都丢在了一边,道:“你有这的钥匙,以后到了岭西,别在去开宾馆了,直接过来就是了。”“嗯。”
“这屋,除了装修工人,就只有你一个男人进来过,以后也只有你一个男人过来。”
李晶这话就是某种意义上的表白心迹,侯卫东自然明白其中的含义,他抬起头,道:“我知道。”
外遇这种事情就如巨大的漩涡,陷进去便会越来越深,他不是禁欲主义者。也不保守,可还是觉得有了压力。
“快吃吧,等一会还要去见老蒋。”李晶适时地止住了话头,她对侯卫东很了解,知道他用心思,便不多说这个问题,而把话题转到送礼之上。问道:“如果你与老蒋联系,他借口推脱怎么办?”
侯卫东也为这个问题犯难,道:“打电话不好,他很容易找借口不见我,拒绝了一次,恐怕他以后就不会再次接受这个礼物。”想了一会,他下了决心,道:“不是虎穴。焉得虎子,我就直接到财政厅,大大方方地将围棋送到他办公桌前,遮遮掩掩反而让人小瞧了。”
李晶很喜欢侯卫东这种男子汉气质,点头道:“送礼也是艺术,送得合适,不仅能办成事,还能交成朋友。”
省财政厅气势磅礴。外墙全用灰色大理石,中间则是玻璃幕墙,就算是外地人没有看到挂在门口的牌子,仅从外表看就知道是一个有钱的单位。侯卫东将车开到了财政厅之时,恰好有几辆车正在进入财政厅,他紧跟着车子后面。没有受到阻拦便进入了大院。门口的保卫人员虽然不认识这个挂着沙州牌照的小车,可是他知道这辆蓝鸟也算是好车了。又跟着厅长的车进来,以为这辆蓝鸟是那个地区或部门领导地车,就正正规规地举手行礼。
跟着前面一群人进了大厅,侯卫东不愿意跟得太紧,见底楼有厕所。就走了进去。这样就自然而然地与那群人拉开了距离。
厕所里的便器皆很高档,照着人明晃晃的。非但没有臭味,还有一股淡淡的檀香,比歌厅包间的味道还清新几分。
出了厕所,侯卫东很沉稳地朝电梯走去,根本没有拿正眼瞧坐在大厅里登记的保卫,保卫也就视侯卫东如无物,连问一句的兴趣都没有。
在电梯里,侯卫东看了看楼层分布楼,唯独缺九楼地示意图,这就意味着,财政厅的首脑机关在九楼,他暗笑道:“这是真正的欲盖弥彰。”
九楼走廊上有许多花草,很安静,他看见左侧有几个门开着,便走了过去,经过一个虚掩的门,见到了正在专心写字的蒋副厅长。
蒋副厅长听到敲门声,也没有抬头,道:“进来。”
“蒋厅长,您好。”
蒋副厅长见是侯卫东,很是惊奇,他直接反应就是侯卫东又是来求自己办事的,看着祝家父子,他还是给侯卫东留了三分面子,放下手中笔,冷着脸道:“有什么事情吗?”暗道:“办公室是怎么一回事,居然就让人直接进来了。”
侯卫东笑容满面,道:“感谢蒋厅长,茂云火电厂已经将款项打了过来,这真是急时雨,要不然煤矿只能停产,一百七十名工人也就要下岗了。”接着又道:“祝书记说蒋厅长最是古道热肠,我真不知道怎样感谢。”
蒋副厅长此时正在看国务院的通报,听侯卫东说起煤矿,就想起了关于煤矿的系列简报,问道:“小侯是新管会主任,怎么还开起煤矿?”
虽然没有打招呼就来拜访,蒋副厅长地态度却比预想中还要好一些,这让侯卫东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半真半假地道:“我二姐与二姐夫原来是丝厂的,丝厂破产以后,为了谋一口饭吃,只能出来做生意,现在买了火佛煤矿,才知道掉到陷阱里了,长期亏损下去,二姐夫他们只得再次下岗。”
蒋副厅长脸上神情缓和下来,却也没有笑意,道:“煤矿是好项目,今年国务院下了两个关闭整顿小煤矿的通知,态度坚决,决心很大,主要目的是扭转煤炭供大于求的状况,我估计从明年起,煤炭行情便要逐渐好转起来。”
这些消息,侯卫东都看过报纸和文件,但是他装作很兴奋的神情道:“太好了,国务院既然出了这样的政策,我回去劝二姐和二姐夫,让他们打起精神来。”
他话锋一转,道:“我听祝老爷子说,蒋厅长是围棋高手,我手里有一幅围棋。还不错,放在我这里纯粹是明珠暗投。”说着,侯卫东就将提包里的围棋拿了出来,这幅围棋地檀木盒子已经取掉,这个盒子虽然不错,但是比起围棋的价值就相差很远,他干脆换了一具最普通的木盒子。
蒋副厅长对侯卫东的举动是心知肚明。暗道:“侯卫东知恩图报,不是白眼狼。”他喜欢下围棋是出了名的,也有不少人投其所好,送来一些高档围棋,所以,将侯卫东将围棋拿出来时,并没有引起他地注意,他只是觉得侯卫东还算懂事。至于围棋如何,反而没有放在心上。
侯卫东将围棋拿出来之时,顺手就将盖子打开,送到了蒋副厅长面前。
蒋副厅长是识货之人,见到这幅棋子,眼睛立刻就亮了,这棋子他很是熟悉,是艺术品一条街胖子地东西。他最低价在十二万,蒋副厅长虽然喜欢围棋,但是还没有到花重金去买这玩意的地步,看了数次,终究没有舍得下手。
他用手摸了摸棋子,棋子传来一阵温润之感。重量也很合适,正是上乘地围棋。把玩了一会,他还是将围棋推给侯卫东,道:“东西太贵重,你拿回去。”
侯卫东已经站起来,笑道:“这是小侯的心意。蒋厅长别见外。”他退到门口道:“蒋厅长。我不打扰了,再见。”顺手就把门带了过去。
蒋副厅长见侯卫东迅速地退了出去。他不可能拿着围棋出追赶,就靠在椅子上看了一会围棋,又看了一会大门,约莫过了五、六分钟,他将另一个盖子打开,里面是黑如墨的棋子。
“茂云电厂按时付了款,等于救活了一个煤矿,得一幅围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想到这点,他将棋子放进了抽屉里,过了一会,他又打开抽屉,拿了几颗棋子,放在桌上细细地欣赏。
“难怪祝焱很信任小侯,很大气,不错。”蒋副厅长对侯卫东印象有了明显变化。
侯卫东顺利地办完事,此时他还以为这幅围棋只值一万,根本没有想到这是一幅十来万上等玉棋子。
上了高速路,侯卫东心情还不错,很快就从岭西回到了沙州,看到距离沙州还有二公里地路牌以后,他稍为犹豫,还是开车下了高速路。停在聋哑学校门口,他给祝梅发了一条短信息,道:“我到聋哑学校来了,你说电脑有问题,我带去修理。”很快,祝梅就将短信发了回来,道:“太好了,两天不能用电脑,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侯大哥,快点过来。”
按照祝焱地意思,祝梅是要叫侯卫东是“侯叔叔”,可是祝梅总是要叫侯卫东为“侯大哥”,而且坚决不改口,叫着叫着也就叫成习惯了。
侯卫东将车开到了聋哑学校,见杨校长与祝梅一起站在门口,祝梅穿着一条花格子地裙子,神态很安静,如果不说话,就是一个正常而清纯的小女生。
杨校长与祝梅并肩而立,他伸长脖子看着公路。九八春节,新管会给聋哑学校送了些钱物,解决了杨校长地燃眉之急,因此,侯卫东的待遇直线上升,杨校长正在操场转圈子,见祝梅提着大包出来,得知侯卫东要来,就跟着来到校门口。
说了些感谢话,杨校长露出难为情的神色,道:“每一次见面就要钱,我也不好意思了,祝梅用电脑,绘画水平以及功课都提高很快,如今这么多聋哑孩子都很羡慕,学校也想办一个电脑室,我向教委申请,没有同意,说是沙州一中也是今年才配上电脑,让聋哑学校等一等。”
“聋哑学校的孩子不同于正常人,可怜啊,都怪我这校长没有本事,弄不来资金。”
侯卫东道:“需要多少台电脑。”
“四十台。”杨校长也觉得自己狮子大张口,可是为了学生们,他还是厚着脸皮求援。
“这样,我争取找几家企业来赞助,四十台电脑不是小数目,可能要费一些时间。”
杨校长见侯卫东如此爽快,大喜过望,道:“敢情好,敢情好,我代表全体聋哑孩子们谢谢你。”
侯卫东就给祝梅作了几个简单手势,然后祝梅便上了车。
看着一溜烟开走地小车,杨校长抚了抚没有留下几根的头发,感叹地道:“要是昌全书记的子女也是聋哑孩子就好了。”
祝梅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她将电脑放在怀里,这台电脑给她带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昨天突然坏了,她觉得六神无主,度日如年,给侯卫东发了无数条短信,终于将他盼了过来。
此时,侯卫东在开车,也没有时间看短信,她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车辆在繁忙的街道穿行,她突然想起了在网友“风之子”,暗道:“风之子说,人生就是交响乐,交响乐是什么,很复杂的音乐吗?”她从小就失去了听力,习惯了无声的世界,她根本无法想象“声音”是什么?是风吗、是水吗、还是天空中的闪电?
身旁地侯大哥,总是一本正经的,没有风之子幽默,也不会“音乐”,这让她感一阵遗憾。
侯卫东将车停在一家大型的电脑店里,做了一个手势,便与祝梅一齐下车。
将电脑送到维修店里,需要两个小时才能修好,这台电脑是祝梅最好的朋友,没有了电脑和网络,通向外部世界的大门便关闭了三分之二,因此,祝梅很在意此事,听说要两个小时,她甚至有些等不及的感觉。
小店不大,就是些电脑器材,店主是年轻矮小伙,个子不高,只有一米六左右,戴着厚厚的眼镜,嘴唇上一圈小胡子,其实也不算是胡子,就是一圈淡淡的绒毛。他其貌不扬,但是手脚倒也麻利,三下五除二将电脑拆开了。
侯卫东随口问道:“这是你的店吗?”
“技工校毕业又不包分配,我们只能摆个店找碗饭吃。”
“生意好吗?”
“现在用电脑的人多起来了,勉强还能维持着。”小伙子说的是谦虚话,他从六家亲戚哪里借钱开了这个小店,原本想慢慢地熬着,没有想到这个店生意好得很,一年多时间,成本就收回来了,如今存款也到了五位数。
祝梅自然听不到两人的对话,她站在侯卫东身边,两只手指飞快地滑动着,如被小朋友追赶的广场鸽一般,灵活得让人看不清楚。
侯卫东为了与祝梅通话,一直将手机握在手里,看了短信,他没有祝梅的手上功夫,便取出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在上面写道:“二个小时就能修好,你别担心。”
那个小伙子先被祝梅手上功夫吸引了,并没有意识到祝梅是聋哑人。只是觉得这个小女孩很浪漫很漂亮,见到侯卫东的行为,小伙子才明白眼前这个清纯漂亮的小女生是聋哑女孩,不禁在心中大叫着遗憾,道:“这么漂亮地女孩,怎么就是一个哑
他初中毕业考了技工校,十九岁毕业,现在也不过二十三、四岁的年龄。正是对异性充满着好奇的时候,虽然明知眼前的小美女是聋哑人,却是禁不住还偷着眼看着祝梅。
祝梅并没有关注到这个小伙子,她更关心电脑。、
侯卫东用笔写道:“时间还早,听说沙州开了德克士,是洋玩意,我请你去吃一顿。”
德克士的东西完全不对侯卫东的脾胃。而祝梅则吃得津津有味,鼻尖还微微有些汗水,她的脸正对着一台电视,里面有一位港台歌星模样的人正在载歌载舞,两个与她同龄地女生站在电视旁,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屏幕。
祝梅看到这一幕。桌上的美食立刻没有了味道,通过上网,她知道了这个世界有歌星,还有追星族,而她却永远与这些绝缘,在学校之时,大家都是相同遭遇,她心情倒也平静。此时见到专心看着电视的同龄人,这种巨大的差异突然间就破坏了好心情。
她立刻又陷入了时常会出现的压抑与沮丧之中。
侯卫东并没有注意到祝梅的心理变化。他早就将眼前的食品吃完,听着音乐,心思开始胡乱游走,一会是与蒋副厅长见面地情景,一会是火佛煤矿。一会又是下一步的打算。
祝梅站了起来。她手指飞动,发了一条短信息:“我不在呆在里面。”很快又发了短信出来。“我想坐车到高速路上去。”
侯卫东这才注意到祝梅的神态有些不对,他对祝梅很有几分怜惜,听了她的要求,不忍心拒绝,点点头,便去开动车辆。
在上高速路前,祝梅给侯卫东又发了短信,她让侯卫东将车辆的天窗打开,侯卫东不明所以,依着短信就将天窗打开了。他们是朝着岭西方向开着,开了十来分钟的样子,祝梅站了起来,她推开天窗,站了起来。
侯卫东吓了一跳,他在开车,无法与祝梅通话,便将车慢慢地朝右靠,最后停了下来,他拿出小本子,在上面写道:“这样危险,下来。”祝梅发了短信:“我喜欢,不会有公开。”
侯卫东见祝梅很固执,只得又将车启动,不过却将速度慢了下来。
迎着不断刮来地风,祝梅头发飘扬着,她张大嘴,使劲地喊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眼泪水一串一串往下掉,又被风吹到耳朵边,然后化作一颗颗晶莹的露水,直接飞到了半空之中,碎成小粒,不见了踪影。
“迎着风,大声的呼喊,便能发泄心中的不快。”这是网友“风之子”教给祝梅的方法,今天她就要想试一试。
在沙州的电脑维修店里,小伙子已将电脑修好了,其实这个电脑只是程序出了点小问题,但是他却是大动干戈,电脑拆掉,目的是要让顾客付更多的钱。等到侯卫东和祝梅离开,他很快就将电脑装好,重新安装了几个应用程序,电脑就恢复正常了,他高兴地哼着小曲,用“没有共产党没有新中国”地调子唱起“轻轻松松赚了五百块”。
此时店里正好没有事,他打开自己的电脑,又进入聊天室,他地网名就是“风之子”,见到“快嘴小梅”的名字灰白一片,这意味着小梅没有在线上。
“快嘴小梅”是一个很调皮的小姑娘,他以“风之子”的网名和她聊了近半年了,两人几乎每天都要聊了一、两个小时。
“风之子”个子矮,其貌不样,在现实生活中毫不起眼,他从内心深处颇为自卑,仍然没有谈过恋爱,遇到了“快嘴小梅”,他的爱情之火被点燃了,加上从谈话内容来看,快嘴小梅是没有太多社会经验地小姑娘,于是他信心倍增,几次约小梅见面,小梅都用各种借口推辞了,这让“风之子”即甜蜜又苦恼。
侯卫东在高速路上开了一个多小时,要接近岭西省高速道口之时,突然后面警灯闪烁,一阵威严地声音在蓝鸟车后响起,“前面站着的人,坐回到车里面去。”这是高速路管理处地警车,例行巡查,见到有人站在天窗前,便追了过来。
祝梅站在天窗前吹了一个小时的风,眼泪干了,心情愉悦起来,她自然听不到后面的警车的喊话声,依然趴在车窗前,尽情享受着速度带给她的愉悦,她仿佛是打破了笼子的小鸟,尽情地在蓝天中飞翔。
侯卫东听到了后面的喊话声,他慢慢地靠边停车,用手拍了拍祝梅的腿,又在小笔记本上写了“快下来,警察来了。”
警车停在了蓝鸟车后面,下来了一个年轻警察,他满脸是怒气,用手拍了拍引擎盖,道:“下车,把驾驶证拿出来。”他走到车窗旁,眼睛看着车里面的小女孩子,这个小女孩子模样、穿着都很清纯,倒不是怪模怪样的小太妹。
警察倒有些意外,他态度好了一些,对祝梅道:“你这样很危险的,知不知道。”祝梅只知道警察在跟自己说话,她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就微微笑了笑警察这才看了一眼驾驶员,又看了看手中的驾照,有些惊奇地道:“侯卫东。”侯卫东认出此人是沙州学院法学系的师弟,比自己小三级,新生刚报到不久,就主动跑到纠察队来报名,因此印象颇深,他笑道:“王彬,好久不见,在高管处工作?”
王彬把驾驶证还给了侯卫东,笑道:“师兄,听说你在益杨当开发区主任了,混得不错嘛。”聊了几句,他道:“师兄,什么时候当了大官,别忘了提携小兄弟,在我们历届师兄中,我最看好你。”
侯卫东经常上高速路,便要了王彬的电话,分手之手,道:“师弟,以后多联系,到了益杨来找我。”
回到了沙州,取回了电脑,祝梅飞快地发了一条短信,道:“学校洗澡时间是五点半到六点,我要找地方洗澡。”侯卫东见祝梅早已变成了大花猫,道:“那到我家去吧。”
在沙州百货买了全套衣服,祝梅跟着侯卫东到了新月楼,祝梅洗澡的时候,侯卫东就在外面看电视,手机又响了起来。
“侯主任,我是杨柳。”杨柳在电话里犹豫片刻,还是道:“侯主任,你跟季书记很熟,能不能帮个忙,我不想在新管会工作了,
“怎么回事?”
杨柳道:“昨天组织部下了文件,任命易中成为新管会副主任,易中成对我有成见,我不想在新管会工作了。”
易中成曾经是新管会办公室主任,杨柳是副主任,侯卫东主政新管会以后,便将易中成踢到了没有什么职能的研究室去了,杨柳成了侯卫东的得力助手,为了此事,易中成对杨柳很是看法。
侯卫东对这些事情是心知肚明的,他没有多问,道:“你想到哪个部门,随便挑,季书记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杨柳没有想到侯卫东这么爽快,眼窝子一热,泪水差点出来了,她道:“侯主任面前,我就不想隐瞒了,既然要调动,能不能调到沙州去?”
杨柳在电话里还想解释,侯卫东打断道:“我知道了,如果市委市政府去不了,就到市级部门去,只是没有职务了,愿不愿意?”
杨柳道:“我这个办公室主任算什么职务。”
“好,明天我给你正式答复。”在新管会,杨柳是最得力的助手,她现在事情与侯卫东也有些牵连,所以,侯卫东毫不犹豫答应了杨柳。
(侯卫东官场笔记全集第三百四十七章节完结)
放下电话,在客厅里坐了一会,祝梅就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她头发用浴巾包着,一张清瘦的脸略有些苍白,她进到客厅,第一件事情就是找手机,她给侯卫东发了信息:“我饿了,今天晚上吃什么。”
这个出水芙蓉一般的女孩子,由于天生的聋哑而和现实社会有天然的隔绝,反而有一种别样的清丽。
侯卫东视线从祝梅脸上一晃而过,拿出笔记本,写道:“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能吃辣的吗?我请你吃重庆江湖菜。”祝梅点点头,手指飞快地在在手机上跳跃,发了短信:“我没有吃过重庆菜,今天去试一试。”
沙州到处都能看到重庆菜,侯卫东在离新月楼不远的地方找了一个装修还不错的中等餐馆,要了一盘南山辣子鸡以及几个家常菜。
南山辣子鸡,里面的花椒和辣椒比鸡肉还多,切得很小的鸡块就藏身于辣椒的森林中,要用筷子使劲翻找才能得手,不过这菜的味道还真是不错,又麻又辣,与重庆水码头的气质接近。
祝梅在十几年的人生里,和温室里的花朵相差不多,随着年龄增长,她也有看看这个世界的愿望,今天跟着侯卫东出来玩了半天,算是很大胆的行动,她吃了一会辣子鸡,被辣得直哈口,鼻子上便有了一颗颗汗珠子。正吃得高兴,门外一百多米处忽然传来了轰地一声大响,饭馆里的玻璃被震碎了不少,侯卫东和祝梅坐在餐厅靠里位置,没有受到影响,只是这等惊天动地的大响动,还是让侯卫东吓了一跳。
祝梅似乎也无意识地朝门外看了一眼。
很快,警笛声大作,警察们拉起了警戒圈。将爆炸处包围了起来,侯卫东的蓝鸟停在餐馆旁,幸好一辆大客车挡在前面,没有受到伤害,而那辆大客车一侧车窗尽碎。车厢也被严重变形。
侯卫国也赶了过来,他身着便衣,冷着脸在外围转悠,先是见到熟悉的蓝鸟车,又见到站在人群中朝爆炸处张望的侯卫东,看到他身旁站着一位削瘦的女孩子,暗道:“这个女孩子是谁,怎么以前没有见过。”
等看明白是爆炸案,再看看好几辆被炸得乱七八糟的车。侯卫东倒吸一口凉气,暗叫侥幸,又见到大哥疑惑的眼神,他连忙解释道:“这是祝书记地女儿,聋哑学校的。”他又在笔记本上写道:“这是我大哥。侯卫国。”
“侯大哥你好。”祝梅发短信的速度让侯卫国也开了眼界。
侯卫国向祝梅点点头,又对侯卫东道:“你赶紧开车离开。发生了一起爆炸案子,幸好没有死人。”
看着围观的人群,侯卫东道:“怎么在沙州也有人搞起了爆炸。很时尚,不过与国际势头接轨也要分项目。”
侯卫国低声道:“我估计是磷矿的事情,为了抢磷矿资源,几个大矿老板手下都养得有闲人,和黑社会差不多。”
对磷矿地事情。侯卫东多少也知道一些。在沙州与茂云交界的连绵群山里盛产磷矿,储量不大。这几年煤矿行情走低,磷矿行情却一路走高,在沙州城内开高档车的,多数都是山边来的磷矿老板,这些前几年还穷得叮当响的山区老板,一觉醒来,就可以开宝马奔驰了。
也应了那句古话,祸福相依,由于磷矿太找钱,这些老板便被各色人等盯住了,麻烦事情不断,侯卫国看到被炸车是宝马车,便明白是磷矿老板。
“前几天茂云几位领导还到了沙州,座谈关于磷矿的事情,祝书记也参加了会议,我在做保卫工作,他还与我握了手。”侯卫国看了一眼祝梅,道:“祝书记在茂云是三把手,你现在这种情况,还不如去投奔他。”
侯卫东道:“再等等吧,茂云情况复杂,等祝书记地位稳定以后,我再过去不迟。”
将祝梅送回聋哑校,已是傍晚时分,在校门口,祝梅发了短信:“今天是美好的一天,谢谢大哥哥。”
带着祝梅玩了一天,侯卫东心情很轻松,但是身体却有些乏了,回到新月楼,就开始泡澡,泡着泡着,突然想起了一个细节:当那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以后,祝梅无意识地向爆炸方向看了一眼。
“难道祝梅还残存着一些听力吗?是否还有治愈的希望。”侯卫东随后又想起祝焱似乎也提过此事,但是随后又在心里想道:“祝焱是何等精明地人,蒋院长又是医术很好的大夫,如果祝梅还能治好,肯定早就治了。”
从星期一开始,侯卫东一直就在岭西和沙州,到了星期五,他才回到了益杨县。
当他身影出现在科委办公楼,留守在办公室的宁主任打了一通传呼,在外面或逛街或是回家睡觉的同志们纷纷偷偷摸摸地回到了科委。
侯卫东把修建农业科研基地的事情交给了周永泰,将机关日常工作交给了宁主任,他乐得清闲,回来之后见到机关现状,也不怎么管,悠然自得地喝茶看报。
“粟哥,我是侯卫东,今天晚上有空没有,我请你吃饭?”
粟明俊笑道:“你下了决心吗,是否要调回沙州?”
侯卫东直言不讳地道:“我暂时按兵不动,不过想请粟哥帮忙,新管会的办公室主任杨柳,她想调到沙州,看有没有合适的岗位。”他补充道:“杨柳是我提拔的干部,如今在新管会过得很不顺心,想换个环境。”
粟明俊沉吟地道:“我听市委办公厅想招人,杨柳是女的吗,写文章如何?”
“她是大学毕业生,很优秀的办公室主任,和我一批公招的。”
粟、侯两家人打交道也有好几年,侯卫东甚少开口,所以粟明俊也没有打官腔,道:“晚上我去约市委常委、秘书长黄子堤,只要他点头,这事就算办成了。”他是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黄子堤还是副秘书长之时,两人关系不错,互相帮过忙,所以粟明俊有把握约他出来吃饭。
侯卫东高兴地道:“粟哥能把黄秘书长约出来,太好了,我以前跟着祝焱也拜访过他,也不知他是否还记得我。”他主动交待了这个情况,免得到时粟明俊到时候会有想法。
“你认识黄秘书长,这更好办了,我先把杨柳的情况给黄子堤介绍一下,晚上你将杨柳带来,就算是面试了。”
杨柳听晚上要与沙州市委常、秘书长黄子堤和组织部常委副部长粟明俊见面,紧张起来,道:“侯主任,我担心过不了关,心里没有底。”
侯卫东就说了一句以前在上青林经常的话:“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大家都是人,不要怕这些当官的。”杨柳跟侯卫东也有一年多时间,甚至从来没听见他说粗话,此时突然听到侯卫东了一句粗口,心里反而踏实起来。
晚餐很正式,就安排在了沙州宾馆,侯卫东和杨柳最先到达宾馆,侯卫东道:“杨柳,今天晚上的费用你别管。”杨柳道:“为我办事,怎么能让侯主任破费。”
侯卫东道:“如果靠工资吃饭,能请几次客,你别跟我争了,我好歹还能够报销。”虽然火佛煤矿让侯卫东经济上压力不小,可是请客吃饭这种事情,对于他来仍然是小事,他是不会拿到科委去报帐,只是口头上这样,以免杨柳会有心理负担。
杨柳也不再争,道:“谢谢侯主任关心了。”
黄子堤与粟明俊一起来到沙州宾馆,见到站在门口迎接的侯卫东,握了手,笑道:“侯卫东,怎么祝书记调走了,你就不到沙州来了,我还想到茂云去看看祝焱老弟,又抽不出时间,等到这阵子忙过了,侯陪我到茂云去。”
粟明俊见黄子堤很高兴地样子,便知此事基本成功了,他介绍道:“这是杨柳,益杨新管会的办公室主任,与侯卫东是同一批公招的大学生,笔头子功夫很不错,综合协调能力很强。”他当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多年,观察人的本领还是不错的,从杨柳的气质、相貌与表情,他判断出杨柳的性格特点,和真实情况相差不多。
黄子堤对杨柳就很有些领导的架子,他慢条斯理、似笑非笑地道:“到市委工作对人的素质要求很高,如果素质达不到,你自己会很感到日子难过,为了对组织负责,也对你本人负责,我得考考你,你找个安静地房间,将我们几个见面的事写一个简报,半个小时,够了吧。”
他这个题目,看似简单,却基本可以看出一个人的综合素质,一看文字功底;二看逻辑思维能力;三看提炼能力,这个提炼能力是市委很重要的一项能力,因为许多会都是正常工作会,市委秘书却要从这些平凡琐事中找出发光点,这也是一种能力。
在新管会时,易中成时常闹情绪,大文章一概不愿意承担,所以这一年来,新管会大文章多是出自杨柳手笔,杨柳底子不错,又在工作中得到了切切实实锻炼,她对于黄子堤突然提出的考试,并不太慌张。
第三百四十九~五十一章 茂云之行
只用了十来分钟,杨柳便将“简报”写好,她拟定的简报题目是《加强科技工作,实施科技强县战略》,文中,多次提到“黄书记认为”、“黄书记指出”、“黄书记要求”、“黄书记强调”等字眼。
黄子堤将简报看了,道:“简报选题还算可以,文字功夫也行,但不算上乘之作,勉强及格吧。”
杨柳听到是这种评价,心里就很紧张。
粟明俊与黄子堤很熟悉,对他的意思心领神会,道:“杨柳,以后到了市委机关,要多学习,努力提高自已的本领。”
杨柳有些紧张地道:“我一定加强学习,增强自身修为,提高自身素质。”这些话是经常写在半年总结以及年终总结的文字,被杨柳一本正经地说出来,惹得黄子堤、粟明俊与侯卫东都笑了起来。
吃完饭,粟明俊道:“黄书记,现在时间还早,安排点节目吧。黄子堤喜欢打麻将,这一点在沙州官场很多人都知道,但是绝大多数人都只是听闻,只有少数人有资格与黄子堤坐在一起打麻将的。听到粟明俊的提议,黄子堤点点头,道:“还是到财政局去打吧,那里环境好。”
来之前,侯卫东就给杨柳交待过。吃完饭肯定要打麻将,到时她就不必参加了。此时杨柳看到了侯卫东递来的眼色,便向黄子堤和粟明俊告辞。
到了财政宾馆。局长老孔已经楼下大厅等着,他个子偏矮,人又胖,但是很威严,旁边一个大个子很恭敬地坐在他地身边,等到黄子堤等人出现,老孔便如皮球一般跳了起来。
侯卫东见到在楼下迎接的老孔,心中一动。暗道:“上一次到财税宾馆打牌,黄子堤是秘书长,孔局长是在聚闲阁等着他,现在黄子堤当上了副书记,孔局长就到楼下大厅等待,这些人将倒真是现实。”
侯卫东曾经跟着祝焱到过财政宾馆,老孔早就将他忘得一干二净了。听说是益杨县的科委主任,老孔还是热情地与他握了手,他是沙州财神爷。益杨县科委主任在其眼里实在算不上人物,只是此人神情不卑不亢,又是跟着黄子堤与粟明俊一起来,老孔便重视了几分。
侯卫东这次与黄子堤接触,一方面是要为杨柳办事。另一方面也是与沙州市上层人物增加感情。这一段时间的经历,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在岭西现行体制之下。官员是任命制,他就必须得对任命他的上级负责,所以,搞好与上级地关系对于官员的升迁是第一重要地。
到了聚闲客坐定,趁着黄子堤上厕所,侯卫东不动声色地跟了过去,在厕所里,他不由分说地将准备好的两万元钱塞到了黄子堤手中,道:“多谢黄书记多年来对我的关心。”说完,就快步离开了厕所。
黄子堤用手碰了碰这个信封,凭他的经验,这个信封应是两万元左右,他略为迟疑一下,还是将这个信封装进了裤子口袋,心道:“侯卫东给祝焱当秘书,还真是学到不少招术,连送钱的手段也一模一样。”由于侯卫东是祝焱的心腹,跟着祝焱来送过很多次礼,黄子堤就没有过多的戒心,因为他相信祝焱的眼力。
回到了聚闲阁,麻将战场已经张开了,是一百块钱为起价,黄子堤见侯卫东很自如,输了四千多元连眼睛都不眨,暗道:“此人虽然年轻,还真有些大将风度。”
十二点,财政宾馆顶楼上的麻将声这才散去,侯卫东最后输了五千多,粟明俊基本上保本,老孔也惨败,黄子堤最后赢了一万六。侯卫东与粟明俊一起回到了新月楼,下了车,两人一边谈话一边走到中庭,粟明俊问道:“你帮呆在科委主任位置上,没有多大意思,你要么到市委去,要么到茂云去,必须早下决心。你现在二十七、八,一晃就满三十了,如果到了三十来岁还弄不了副县职,以后发展也就慢了。”
侯卫东笑道:“粟哥对我要求太高了,能干到县职也就满意了。”
粟明俊摇头道:“你条件好,起步也早,应该趁年轻向上再冲一冲,只要抓住了机遇,别说副县职,就算市级干部也有希望,关键是看你自己地想法。”
送走了粟明俊,侯卫东再次琢磨起自己的事情,在床上翻来想去,居然有些失眠。
第二天,给副主任周永泰交待了几句,侯卫东开着车便直奔茂云地区,他想征求祝焱的意见。
茂云地区的城市建设相较于沙州要差许多,侯卫东进了城,转了许久,也没有找到象样的宾馆,口里道:“茂云还歹也是个地区级城市,怎么连一个星级宾馆都没有?”自从开石场赚钱以后,侯卫东出门找外总是要住最好宾馆,一个地区的宾馆建设也往往能说明当地的经济情况,如果经济条件不好,则星级宾馆必须不多,因为除了建设费用以外,还必须得有住得起宾馆地人最后,还是住进了茂云宾馆,虽然挂着三星的牌子,其实也就勉强才能达到三星级的标准。
侯卫东坐在茂云宾馆九楼,看着窗外地城市建设,他到了岭西,总认为沙州城市破破烂烂,而到了茂云,又觉得沙州还算不错。
侯卫东坐在窗台上看风景之时,祝焱正在开常委会,他接到侯卫东电话,便道:“我在开会,你先找地方住下来。”侯卫东忙道:“我住在茂云宾馆,祝书记,我没有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你。”
挂断了电话,祝焱继续一本正经地听着地委书记哲明的讲话。哲明是前专员,也是茂云前一界班子仅存的三人之一。党组织对他与腐败分子作坚决斗争进行了高度赞扬,但是在茂云的局行干部***中,却有另外一种说法,认为哲明忘恩负义,将自己的老领导以及好几位同事送进了监狱。
专员李建林眼睛对着笔记本,似乎在看着东西,又似乎在沉思着,他本是茂云地干部,又调到省里去工作了一段时间,这一次茂云出了事,他再被调回茂云,按他地话说是三进茂云,对于茂云大案,他渐渐地了解了内情,虽然说哲明的做法符合党纪国法,可是对于这种海瑞式地人物,李建林还是很有戒心的。
他用眼睛余光瞟了一下祝焱,正好遇上了祝焱的眼光,却又一触及避。
李建林咳嗽一声,道:“关于城市建设方面,我再来说两句,茂云这几年城市发展落后了,与周边地区相比,差距不是缩小而是在扩大,所以,我们在招商之时就很被动,连展览图片都拿不出手啊。”
祝焱沉着脸不说话,他到茂云来上班以后,很快就发现哲明与李建林在城市建设上的观念是极不相同的,哲明是土生土长的干部,他主张先改造茂云连绵不断的棚户区。
所谓棚户区,那是大量破产企业职工的集居地,由于多年没有检修,这些人家又在外面搭了些厕所或是厨房,便形成了规模不小的棚户区,这里面生活条件不好,污水横流,垃圾遍地,几乎还停留在六、七十年代的水平。
哲明的意思是集中力量改造棚户区,为老百姓办点实实在在的事情。
而专员李建林并不主张急于改造棚户区,他想先搞集中力量搞新城,建好新城以后,政府财政实力必然增大,到时候在新城可以建设一批居民区,就可以将这些棚户区全部解决掉。
哲明有一次对祝焱道:“现在有些地方搞政绩工程、面子工程,是为了自己升官考虑,心中哪里有老百姓。”
李建林与祝焱一起到省里开会之时,庆达集团老部请他们两人吃饭,看着岭西日新月异的城市面貌,李建林感慨地道:“茂云要发展,就要从城市建设入手,城市是一笔重要资产,不懂得经营城市,就是捧着金饭碗讨饭吃,而且是越讨越穷,茂云的许多干部还停留在小恩小惠的思路上,清官情结很重,这是阻碍茂云发展重要原因。”
祝焱当然知道李建林是什么意思,他是分管组织的副书记,位置很关键,自然是哲明与李建林都想急取的人物,他深知此处,所以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保持着中立,这样才更能游刃有余。
哲明是很有座功的领导,常委会一直开到了中午一点半才结束,散会以后,又被公安局曲政委堵在门口,这一次公安局传出了派出所正、副职联系敲诈犯罪嫌疑人的恶性案件,曲政委是来向分管组织的副书记汇报案情进展。
祝焱先给侯卫东打了电话,然后再对秘书道:“我有一位朋友,住在茂云宾馆,中午我有事,你请他吃午饭,让他在茂云好好休息。”
祝焱到了茂云以后,已经换过一次秘书,新任秘书蒋坤是刚从政法委调过来的,拿到了侯卫东电话,心知此人肯定与祝焱关系不一般,不敢怠慢,打过电话便直奔茂云宾馆。
打开宾馆里的电视,正是午间新闻时段,多数节目都是会议镜头,侯卫东将节目锁定在茂云新闻,等了几分钟,就见到花里胡哨的茂云新闻在一阵音乐声中被推了出来,一位明显是地区级的播音员端坐在电视屏幕前。
这个播音员普通话不错,相貌也还端正,身穿西装,可是与央视或是省级电视台的播音员相比,总带着些乡土气,这一点,益杨、沙州、茂云都相差不多。
第一条新闻是地委书记哲明,他梳着大背头,穿着一件夹克衫,正前呼后拥地带着一帮子人在查看一条公路,在公路边还与一位胖子亲切交谈,在两颗树之间有一条标语——“回乡企业家捐助致富路”,第二条新闻还是哲明,他正在与下岗工人围坐在一起,满面笑容,很亲切。
第三条新闻就是专员李建林的镜头,他就是周萍的老公,看上去也就四十出头,精神很好,讲话手势不断,侯卫东注意听了听,他主持召开全地区经济工作分析会。
第四条新闻是人大主任开会的镜头。
祝焱在第五条新闻中出现,是出席一个表彰大会。
祝焱的镜头出现之后,就是一些杂乱的新闻,所谓杂乱,当然是从侯卫东眼中的杂乱,因为这些新闻缺少了重量人物参加,变得不足轻重了,在岭西的政治艺术中,有领导人出席的新闻才有政治价值,才是政治格局的睛雨表。
等到新闻结束,侯卫东自嘲地想道:“我只是益杨科委主任,何必关心茂云的政治风云,完全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但是自嘲的念头只是一闪即过,茂云的政治格局对于侯卫东来说很重要。他如今就是站在十米板上之人,如果水温合适,他就要跳进茂云这个游泳池之中。
正坐在床上随意换着台,祝焱秘书蒋坤就打来了电话,见了面,蒋坤发现侯卫东是如此年轻,心里就在嘀咕:“侯卫东这么年轻,为什么祝焱让我亲自作陪?他是什么人物?”他心里猜测,脸上笑容却十分灿烂。道:“我是祝书记的秘书蒋坤,祝书记很忙,今天中午我来陪侯先生一起吃饭。”
侯卫东笑道:“别称先生,我叫侯卫东,是祝书记地老部下。”,由于蒋坤是祝焱现在的秘书。侯卫东就对他天然地保持着蒋坤三分警惕,没有承认自己是祝焱秘书,而是用了老部下的称呼。“老部下”的内涵就比较丰富,即是说的真话,又等于什么也没有说。
中午伙食就安排在茂云酒店,侯、蒋天南海北聊着,倒也谈得来。
吃完饭,侯卫东道:“蒋秘,你事情多,就别管我了。”
蒋坤听了这话,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却道:“这怎么行。下午我陪你四处逛一逛,茂云虽然经济条件差一些,风景还是不错的。城外就有好几个大寺庙,在岭西都是有名气的,每年头香至少要五十万,现在虽然烧不了头柱香,还是很灵验的。”他又笑道:“这不是封建迷信。纯属发展茂云旅游业的需要。”
虽然蒋坤言谈还可以。两人毕竟不熟悉,侯卫东更愿意一个人呆一会。他相信蒋坤也有同感,道“蒋秘,多谢了,我昨晚打了一个晚上地麻将,下午好好睡一觉,不知道祝书记晚上有什么安排?”
蒋坤道:“听说接待岭西的客商。”
蒋坤告辞以后,侯卫东到楼上大厅里找了些茂云日报,认真看了一会,整个格局还是与电视台相差不大,每天的报纸头版基本上依据着领导职务高低来排列。不过,这报纸与电台的东西终究是表面文章,它们只能说明一部分问题,核心问题还要多方面接触才能了解,茂云毕竟是引发了官场地震的敏感区域,侯卫东不得不谨慎。
开着车在茂云城内转了几个大圈,又到城外去转了转,侯卫东看着与地级城市不相称的城市面貌,又想起茂云上半年地官场地震,心道:“这就是一个经济落后的地级城市,因为经济落后,所以官场就成为精英人员最好的出路,官场斗争自然就显得格外尖锐。”
用通俗地话讲,经济越发达的地区,由于人们有更多选择,当官并不是唯一的出路甚至不是最好的选择,在南方才有这样的话:“你不好好学习,将来只有当干部。”
而在经济落后的地方,人生缺少更多的选择,所以都在官场上斗来争去。
想到这一点,虽然侯卫东也是官场中人,他还是在心里对茂云有轻微抗拒。
下午五点,祝焱晚餐要宴请来自岭西庆达集团老总张木山,他给侯卫东打了电话,请他一起吃饭。
等到侯卫东到了餐厅,正好遇到秘书蒋坤从房间走出来,他见到了侯卫东,笑道:“祝书记已经到了。”
蒋坤在下午的时候,通过沙州市委办公厅的人,了解了侯卫东的基本情况,见到侯卫东甚得祝焱重视,心中怪不是滋味,又见到庆达集团老总张木山与侯卫东很熟悉,心中一动,道:“开发区现在缺人,莫非祝书记是想让侯卫东到开发区任职。”
几分钟以后,茂云地区专员李建林红光满面地走了过来,他与祝焱点了点头,便主动与张木山握手,道:“张总,你是贵客,这次到了茂云,工作先放一放,好好享受茂云地山山水水。”他又开玩笑道:“茂云经济发展落后了,却有一个好处,就是周边环境很少被破坏,我们好几个景区都能达到国家三a或是四a级景区标准,张总平时日理万机,趁这几天就好好放松,茂云地区提供总统级服务。”
庆达集团这种级别的老总,在茂云干部眼里是货真价实的财神爷,能够享受到警车开道兼保卫地贵宾级待遇,这也是各地为吸引投资通用的做法。而张木山这几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对于政府的热情已经处之泰然,他随口道:“我对茂云的风景风是慕名已久,这次准备去看一看。”
祝焱见李建林停下来喝茶的时候,介绍道:“李专员,这是益杨科委主任侯卫东。”
李建林只觉得侯卫东这个名字很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但是益杨科委主任职务引不起他太多兴趣,看在祝焱面上,他与侯卫东握了手,不过眼光几乎全部集中在庆达集团老总张木山身上,他道:“张总,今天下午听了介绍,有没有投资地兴趣。”
持续不退地东南亚金融经济危机,对庆达集团冲击很大,如今的庆达集团正处于格外艰难地时候,前一段时间收购的大量亏损企业拖累了整个集团,张木山并不敢盲目扩张了,加上茂云投资环境不行,他没有在茂云地区投资的打算,只是祝焱数次邀请,他抹不开情面,就带着岭西商界的朋友过来瞧一瞧。
张木山礼貌地道:“感谢茂云各位领导对我的信任,庆达集团在东南亚金融危机中也受到了冲击,还需要一段时间来调整,关于在茂云投资的事情,我想董事会一定会认真考虑。”
李建林道:“庆达集团正在进行产业升级,听说机械制造业将转移出岭西,茂云地区愿意提供优惠条件承接庆达集团的产业结构调整。”
庆达集团的机械制造业从九七年开始已经逐步转移到了益杨新管会,目前已经开始投产,他就道:“机械类企业多数已准备转移到益杨新管地,这是去年与祝书记和侯主任一起定下来的,今天我看了茂云开发区的整体规划,恕我直言,不如益杨新管会,新管会虽然是县级开发区,可是规划科学,投入充足,企业入驻以后硬件、软件都没有什么问题。”
李建林就对祝焱笑道:“祝书记,抽个时间我们去益杨学习,看一看益杨新管会。”
祝焱指着侯卫东,笑道:“小侯以前就是益杨新管会主任,对新管会建设功不可没。”这是他对自己部下最直接的一次表扬。
李建林此时才想了起来,道:“你是张小佳的爱人,益杨新管会主任,呵,看我这脑子,刚才硬是没有想起来。”
侯卫东道:“我到上海见过周姐,多谢周姐对小佳的关心。”李建林呵呵笑道:“周萍是马大哈,我看小佳蛮心细的,也不是谁照顾谁。”
关于张小佳与周萍在一起读书之事,他早就给祝焱提起过,有事提前给领导汇报,先打预防针,这是他当秘书以来的心得,即是忠诚,更显得天地无私。
李建林情绪不错,对祝焱道:“茂云开发区正缺这种人才,祝书记,小侯曾经是你的秘书,当什么科委主任,我的意思是将他调到茂州来,给老梁当助手,把茂云开发区认真抓出成绩来。”
老梁是茂云地区副专员,还挂着开发区主任的职务,给老梁当助手,意思是当开发区副主任,行政级别为副处级。
蒋坤这时才恍然大悟:“难怪祝焱对侯卫东情有独钟,原来是前任秘书。”看着侯卫东,他只觉前途一片光明,又感到阵阵压力逼来。
第二天七点钟,侯卫东知道祝焱早上起床很准时,他驱车前往祝焱住所,刚好是七点十五分,这也是往常祝焱吃早饭的时间,他在楼上打电话,问道:“祝书记,早上吃什么,我见到街上有一家兰州拉面,环境不错,我请你吃拉面。”
以前在益杨之时,祝焱总是在家里吃早饭,有一次他无意中说:“早上天天喝牛奶稀饭,对身体有好处,可是有时真想在街上去吃一碗牛肉面,真是很享受的事情。”
祝焱一直都有这个想法,而这个简单愿望,在益杨也不容易实现,他是县委书记,天天都要上电视,弄得县城里几乎每一个人都认识他,到街上吃饭也就不太自由,有两次与侯卫东一起在小摊上吃面条,就被摊主拉着反映情况,弄得祝焱很有些为难。
侯卫东知道这些事,所以一大早就赶过来请祝焱吃兰州拉面。
到了茂云以后,祝焱一般情况都是地委招待所食堂吃稀饭、馒头,天天都是老一套,没有什么新花样,他也有些腻了,听到侯卫东提议,他欣然同意,道:“好,到街上去吃面。”下楼之时,心道:“还是老秘书好,善解人意,用起来顺手又放心。”
他到茂云地区以后,已经借故换了一个秘书,蒋坤也算不错,只是还要磨合期。
七点半,茂云刚刚从黑夜中苏醒过来,大多数门面都还关着。只有大大小小的早餐馆在开门营业,环卫工人正做着凌晨普扫的扫尾工作,只是由于吃面的人多,街道上丢着些白色的餐巾纸,显得凌乱,很有些刺眼。
祝焱将车窗放下。默默地看着这座还在睡意朦胧之中的城市,心里又涌起了昨天开会地画面。暗道:“哲明和李建林各执一端,都有几分道理,哲明强调关注民生,李建林强调发展,其实民生与发展是联系在一起的。没有发展,市民生活改善不了,在茂云这个一穷二白的阶段,还是应该以发展为主,等到政府手里有钱了,才能更好地解决民生问题。”
从内心深处,祝焱是同意李建林的观念,茂云的棚户区暂时不能动,先将新城发展起来,政府有钱了。才有能力解决下岗企业的问题,发展,是改善人民生活地基础。他同时能够理解哲明的感受。作为在茂云工作二十为年地地委书记,他似乎再也不能对贫困、混乱甚至有些肮脏的老厂区无动于衷。
只是,两人在常委人直的争论很快就流传到了茂云,祝焱听到了一种说法:“李建林一心想搞政绩工程,对老百姓死活不关心。”听到这种说法。联想到茂云不久前的官场风云。祝焱心里暗自有些担忧,这种担忧没有依据。就如一团雾,能感受却不能完全看破。
走进一家人气很旺的兰州拉面馆,大厅里面飘着很纯正地面香,“呼哧、呼哧”的吸面声音不断,这种声音如果出现在高级宾馆是失礼,而出现在兰州拉面馆则显得格外亲切,大家共同“呼哧”,吃得津津有味,没有人注意到吃相问题。
这也是中餐之精髓,有人曾设改革中餐,让中餐也实行分餐制,这样虽然比传统中餐卫生,却失去了传统中餐特有的韵味。
祝焱喜好这种传统的氛围,他是茂云地区副书记,在电视里也经常露面,但是他的面孔形象还没有深入人心,因此,当他坐在餐馆的时候,并没有人认出他来。
当热气腾腾的兰州拉面端了过来,他大口大口地吃着,顺便也发出了“呼哧、呼哧”的吸面声音。吃完以后,祝焱额头上微微出汗,只觉得每个毛孔都舒服了。
坐车回地委招待所时,祝焱道:“从去年到今年初,茂云地委领导被双规好几个人,都是磷矿惹出来的祸事,这里面水很深,弄不好还要折些人进去,新搭班子还不太协调,我还在适应之中。”
话虽然没有说得太透太白,却是祝焱的真心话,由于地委书记哲明管得很细,他这个分管组织副书记在重大人事任免基本上没有发言权,祝焱对现状也不太满意,只是初到茂云,时机不成熟,他必须要韬光养晦。
侯卫东一边开车,一边认真地听着。
这一次侯卫东到茂云,虽然没有提具体地要求,可是祝焱是明白他的心思,主动道:“我的意思,你暂时还是留在沙州,我给黄子堤提起过你地事情,他答应在合适的时机推荐你。”
“谢谢祝书记关心。”
“官场风云变幻,命远永远掌握在他人手里,我们都要学会等待。”祝焱很感慨地说了一句,他是一个很能控制情绪的人,很少在部下发出这种感慨,只是面对侯卫东这个特殊的部下,他心情放松,才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祝焱回到了住所之时,蒋坤已在院子里等着,他见到祝焱和侯卫东一大早就走了出去,心里很有些酸溜溜地,暗道:“侯卫东与祝焱地关系已超出秘书与领导应有的关系,侯卫东真是历害,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这一点地。”
茂云之行,侯卫东基本了解了祝焱的现状,他明白短时期不适合调至茂云,他也要和祝焱一样,采取了韬光养晦的策略。九八年夏天也就波澜不惊地过了。
在这个夏天里,农业科研基地也在新管会动工修建,侯卫东偶尔会去看一看,其他则完全交给了副主任周永泰,周永泰虽然是多年的副主任,却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种投资规模的建设。他作为受委托的甲方代表,基本上每天都要到工地上去查看,这让侯卫东很是放心。
侯卫东在青林山上的几处石场,这一段时间生意再次好了起来,沙州到茂云的省道已经全线启动,狗背弯、英刚、小弯等几个石场都是车如流水马如龙。生意好得很。
经过几年时间地建设,青林山上陆续有修起了许多小石场。碎石协会起初还有些约束力,后来村社干部都有了自己干石场的心思,结果小石场便如雨后春笋般泛滥起来,这些小石场操作不规范,经常出事故。几年时间下来,整个青林至少有一个连的精壮男人倒在石场和煤矿的安全事故之下。
算来算去,只有狗背弯和英刚这两个石场从来没有死人,上青林的人说,侯卫东肯定会看风水,他选的石场都是上青林最好地发财穴,又能赚钱,又很安全。
侯卫东对这种说法也没有解释,任这种说法流行,保持了几分神秘色彩。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他在石场设备与安全的投入很高,安全条例也落实在行动中,他手下员工多是老员工。几年下来都形成了安全生产地惯性,有些小石场来挖人,这些员工看到其他石场的生产条件,都是大摇其头,坚决不肯离开。
钱重要。命也很重要。这也算是青林场上血淋淋的教训。
至于火佛煤矿,由于茂云电厂兑付资金及时。而且全岭西关停了不少小煤矿,煤矿已经能自我循环,不必在抽调青林山上石场的资金,这让侯卫东放心不少。
他如今在益杨蛰伏,有了源源不断的现金支撑,心里踏实许多,有时他也暗叫侥幸:“当初自己若是分到县级机关,肯定就没有这些个石场,经济上肯定要差上许多,如果只靠着工资吃饭,又遇到仕途不顺,那就惨了。”
县级机关里有许多老板凳,平时牢骚不断,对现状很是不满,可是真要让他离开机关,他绝对不会愿意,原因很简单:“老板凳们都是没有实权地普通干部,都是靠一点死工资吃饭,工作了十几年以后,没有资本金,没有生意经验,如何能在市场中生存?”
侯卫东想着组织部老詹等老板凳的情况,三分同情,三分理解,三分侥幸。
而杨柳,在夏天结束的时候,接到了正式调令,比预想中还要理想,她被调到了委办公厅综合处,临行前,益杨县新管会中层以上同志给她饯行,杨柳拿出来她的泼辣劲,来者不拒,喝得不少,回家以后,她就给侯卫东打电话,可是当接通侯卫东电话,她却不说话,侯卫东问道:“喂,喂,杨柳,听不清楚吗?”问了好几声,杨柳才道:“侯主任,我明天就要到沙州去报到了,杨大金送我过去。”
按理说,杨柳这样一个普通干部调动工作,哪里用得着县委办主任亲自送过去,只是杨柳是调到市委办,这是一个要害位置,所以,县委办杨大金主任就亲自将杨柳送上去,有一个益杨人在市委最核心的部门工作,当然就是一个用得着的资源,最起码消息会灵通许多。
对这事,侯卫东是有体会的,他与任小蔚关系很不错,到新管会工作之时,任小蔚就经常提前给他通风报信,只是调到科委以后,虽然是一幢楼,但是两人的通话才少了些,不过见面之时,任小蔚还是很热情,比一般势力眼好得太多。
“我就不送你了。”侯卫东听到杨柳声音有些异常,猜到她可能是喝了酒,想吩咐两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说道:“以后我回沙州,再联系。”
“侯主任,保重。”
挂断电话,杨柳呆呆地坐了好一会,这才去洗漱。
(侯卫东官场笔记全集第三百五十一章节完结)
第三百五十二~四章 又一村
十月,省委宣讲组到了益杨,全县科级干部全部参会。讲课者是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满脸都是学识,课题就是《东南亚金融危机与岭西经济》。
“自一九九三年,我国对人民币汇价实行并轨以来,人民币对美工元的汇率一直处于强势,汇价由当初的一美元兑八点七人民币,一路小幅攀升。”…………“一九九八年以来,在东南亚等国家货币大幅度贬值来,对外资吸引力增加,出口货物的竞争力有所提高,势必会对岭西造成一定影响。”……“扩大内需是解决应对金融危机的重要方法,这是我国特有的优势……”
省委宣讲团每年都要在岭西全省宣讲政策与形势,这一次的专题是东南亚金融危机与岭西发展专题,国内省内一些知名的经济学家参加了宣讲团,宣讲团原本只到地级城市的,到了沙州以后,昌全书记觉得宣讲团来得非常及时,讲得也很好,便在会餐时向宣讲团团长建议道:“益杨县发展势头很好,已有了工业县格局,想请宣讲团多辛苦一趟,到益杨县的干部讲一讲,让他们也长长见识,了解国内外大局。”
宣讲团欣然接受了昌全书记的邀请。
侯卫东由于不明白是什么档次的宣讲,他经常被臭长而无物的折磨,所以到会场的时候,特意带了一本小说,如果讲得好,他就听课。讲得不好,他就看小说。
刚走进会场,就在会场门口遇到了财政局长桂刚,桂刚一边快步走一边打电话,见到了侯卫东,只是略一点头,就擦身而过。侯卫东不快不慢地朝里走,进了大堂,按着手中的座次图,找到了科委地位置。
开会之前的这些时间,各位部局行头头们喜欢趁着空隙开些玩笑,当然开玩笑也是讲规矩的,交通局长、建委主任、财政局长等重要部门领导人一般是坐在一起,他们互相很随意地开着玩笑。而档案局、科委、团委、妇联等部门的负责人经常被安排在一起。他们自得其乐。也开着玩笑。
这两类人群虽然没有楚河汉界那么分明,可是大家都很默契,一般不会轻易去乱开玩笑,这是岭西官场潜规则,其中深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侯卫东身边坐着妇联主席,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子,妇联主席身边坐都会档案局长,两个女同志年龄差不多。聊着毛衣的样式,旁若无人,侯卫东只是与身边人略为点头,便低着头。认真看着小说。
偶尔抬头,侯卫东正好看到杨森林走进了会场,刘坤紧跟其身后,他头发梳理得很整齐,黑色西服。脸上带着微笑。一手握着杨森林的杯子,另一手提着皮包。将杨森林送到了坐位上,这才转身去找府办主任地位置。
刘坤站在建委主任张亚军位置前,两人有说有笑地聊了几句,等到会议要开始的时候,他才走回到自己位置之上。
侯卫东把视线从书本上移出来,冷眼看了一会,暗道:“这个社会还真是现实,地位高低却是清清楚楚,没有丝毫含糊,但是偏偏在书上说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真是蒙着鼻子哄眼睛。”他看了看坐在第一排位置季海洋的后脑勺,又想道:“不能每次都是由季海洋带着去见黄子堤,这样下去,永远都不能与黄子堤形成真正的战略合作伙伴,下次要想办法单独与黄子堤见面。”
正在云里雾里想着自己的事情,花白头发的老教授走上了讲台。侯卫东原本是抱着姑且一听的态度,谁知道老教授还真有水平,对国内外以及岭西的经济形势分析得很准确,很快就将侯卫东吸引了进去,他办了多年石场,又是精工集团董事,对经济也不陌生,至少比在座多数人要熟悉,他是识货之人,听到真正有水平地演讲,也就将小说放在了一边。
散会以后,县领导和相关重要部委行局地领导就坐着小车,如蝗虫一般四处散开,很快就从大礼堂消失,侯卫东没有带车,出了院子以后,他朝重庆江湖菜馆走去,一边走,一边给李晶打电话,道:“我是侯卫东,在海南玩得好吗?”
李晶依着木栏杆,看着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道:“我正在海边,没有干什么,看大海,享受生活。”这次海南之行纯属偶然,李晶无意中看到了一幅三亚的风景照,突然就很有到海边住几天的冲动,她原本想和侯卫东一起去,而侯卫东恰好在茂云,李晶当时一心向扑进蔚蓝的大海之中,也就不等侯卫东,直飞海南。
将生意与应酬丢在一边,李晶孤身一人在海南享受着美食、美景,洒脱而舒适,当然这种洒脱与舒适是有着经济实力为支撑,没有经济实力,就与飞机、五星酒店、大海无缘,必须为了可怜的工资而努力奋斗。
“我刚才听了省委宣讲团的讲座,很受启发,这次金融危机以后,国家已经在调整产业结构,极力想拉动内需,刺激国内的消费,房地产地产业链条很长,是这次重点拉动的行业之
李晶心情很不错,笑道:“这样说来,我当初的决定还是不错的。”侯卫东表扬了一句:“你很有经商地天赋,选的行业很准。”
李晶一边看着美景,一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心道:“听说在环境优美的地方更容易怀孕,在大海边肯定能增加受孕的机率。”口中道:“孙猴子,你没有来海南,真是太可惜了,生活不仅要工作,更要有享乐。”说到后面,语音又有些软绵绵地。
侯卫东笑道:“国务院政策一下来,适度从重地金融政策就要改变,岭西必然要兴起新一轮的投资热潮,到时你绝对没有兴趣在海边停留。”
走到重庆菜馆,侯卫东才挂断电话,这一路上,他差不多打了十来分钟,进了菜馆,点了一份家常鱼,便沉下心来想着事情。
“当官真累,干脆我就彻底下海,当个自由自地地富家翁。”当热气腾腾的家常鱼做好以后,侯卫东想着李晶的话,他狠狠地将鱼泡咬碎,道:“我就不当这个破官了,去做企业家,走遍天下,吃遍天下。”
正在狠劲地对付着鱼块,手机在裤袋里使劲地跳动着,一看号码,是祝焱打过来的,侯卫东连忙接通,道:“祝书记,你好。”
电波传来了祝焱稳重而亲切的声音:“小侯,前天我在岭西省开会,遇到了昌全书记,无意中听到了一个消息,昌全书记的秘书最近准备放出去出任市地税副局长,你有没有兴趣给昌全书记当秘书?”
侯卫东当然知道给首长当秘书是升官的捷径,他道:“如果有这个机会,我愿意。”他马上补充了一句,道:“祝书记,我还是最想为你服务。”
祝焱道:“茂云这边太复杂了,哲明是勤奋的地委书记,可是他太勤劳了,我这个地委副书记基本上没有什么事情,你现在别过来,免得被误伤,影响以后的发展。”这是祝焱第一次将茂云的事情表述得如此直白,他到茂云工作半年,与哲明的矛盾如野草一般探出头来,他已经决定做适当反击,否则就会在茂云彻底失语,因此,他不希望自己最欣赏的年轻人趟这个浑水。
“这是一个好机会,我把你的情况给黄子堤说了,他答应帮忙,不过能否成功,还得看昌全书记的态度,你也要主动与黄子堤联系。”
“我知道了,谢谢祝书记。”
数分钟之前,侯卫东还想着跳下商海,可是当祝焱一个电话打来,他的注意力顿时被带回到了原有的轨道。
将重庆江湖菜的家常鱼吃完,侯卫东出了一通毛毛汗水,他下定了决心,不能受到点小挫折就当逃兵,他开着车,半个多小时以后就来到了沙州,他将车开到了市委大楼前面,停在了一颗大树下,抽了两枝烟,便直接拨通了黄子堤的手机。
当铃声就要结束的时候,传来了黄子堤的声音,他并不熟悉这个号码,就道:“我在开会,有什么事情等会再说。”侯卫东连忙道:“黄书记,我是侯卫东,向您汇报工作。”
得知这个陌生号码是侯卫东,黄子堤就明白是什么事,他笑道:“我看这个号码陌生,心里还是想谁知道我这个手机,原来是小侯。”他此时并没有开会,而是刚开完会,正坐在办公室喝茶,
侯卫东道:“黄书记,我听说周书记需要秘书,不知道是什么条件,我有这个可能性吗?”
“你的消息蛮快嘛。”黄子堤心里已经有数,他却“嗯、嗯”地沉吟了一会,才道:“此事最终要昌全书记点头,我只能创造一些机会,下一周,沙州团市委要召开青年人才论坛活动,届时昌全书记来参加讨论,你要充分准备,争取第一个发言。”
侯卫东问道:“昌全书记最关心什么问题?”
“当然是沙州的发展问题,金融危机过后,沙州如何发展,走哪一条道路,是昌全书记在常委会上多次提到了内容,他的几次讲话精神你要好好学习,然后做好充分准备。”
提前得知了昌全书记将参加青年人才论坛活动,而且有一定的针对性,侯卫东比一般人有一定优势,但是领导选秘书,与挑对象很有几分神似,不仅要优秀,还要有缘分,尽管有黄子堤暗中帮忙,可是能否被昌全书记看中,还得靠自己的本事和运气,若昌全书记看自己不顺眼,就算自己心计再多,也于事无补。
所以,侯卫东对此事抱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态度,认认真真准备,轻轻松松迎接挑选。
“杨柳,我现在需要昌全书记这两年的讲话材料。”他给已调至市委办综合科的杨柳打了电话。
市委办综合科在沙州市委办公厅属于要害部门,是由第一副秘书长郑重分管,郑重分管综合科和秘书科,对工作纪律要求特别严。
杨柳听到侯卫东要昌全书记讲话材料,立刻明白了他的目的,昌全书记原秘书要到地税局出任副局长,虽然未成行,却已经是公开地秘密,委办各科室的有不少人都在动脑筋。
岭西干部选用体制,是由上级领导说了算,在沙州,昌全书记就是最大的官员,他的秘书走向自然不会错,能成为昌全书记秘书,等于走上官场的终南捷径,昌全书记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对秘书很挑剔。
此时综合科坐着好几个人,杨柳压抑着激动地心情。故意用公事公办的口气道:“知道了,资料收集完毕以后,我给你打电话。”她刚放下电话,科里另一位男同志就开起了玩笑,“杨柳,看你小心翼翼的样子,是男朋友吧。”
杨柳笑道:“说话小声点,这是有礼貌的表现,免得打乱了各位大才的思路。”她在新管会当过办公室主任,由于侯卫东的充分信任。几乎抵得上一个副职,甚至有些事情比副职说话还管用,在新管会工作这一段时间,她收获特别大。到了市委办综合科,也很快适应了角色转变。
结合科的同志们由于长期在领导身边,都成为察方观色的高手,有一次黄子堤路过综合科,见杨柳正在写材料。很随意地走了进来并与杨柳交谈了几句,综合科诸人见此便心中雪亮,杨柳能够从益杨县新管会调至沙州市委的中枢机构,肯定是走的黄子堤门路。
黄子堤是原来地秘书长,说一不二的人物,所以杨柳在科里的地位无形之中有了很大的提升,科里同志对她很亲切友好。
第二天,侯卫东便开车到了沙州。他将科委地一摊子事情全部交给副主任周永泰,周永泰原本就主持过科委工作,工作上是轻车熟路,他对侯卫东感觉还不错。虽然这个年轻人屁股下面长着钉子一般,总在科委里坐不住,可是他到了科委时间不长,就能为科委争取了一个大项目,这是历届主任都没有办到的事情。因此。周永泰对这位年轻主任还是高看一眼,也认定他在科委呆不长久。
十一点。侯卫东将车开到市委大院门口,将手肘放在手窗前,很舒服地抽着烟,看着大院,等着杨柳。
沙州是地级城市,它的地委与行署是分开的,有地委大院和行署大楼的不同称呼,而益杨是县城,县委和政府就在一幢楼上,三层是政府领导,四层是县委领导,这是县级城市与地级城市地细微差别之一。
等待之时,他给小佳打电话,其手机却处于关机状态。小佳在上海的课程已基本结束,他们全班以考察园林的名义到了西北,实际是借考察之名,行游山玩水之实。此时打不通小佳的手机,多半是在飞机上。
十二点,市委大院逐渐生动起来,最先走出来的是女同志,她们步履匆匆,侯卫东有机关工作的经验,看这些女同志的样子,很可能回家为孩子和老公做午饭,随后走出院子的是三三两两地男同志,市委原本是有食堂的,只是里面的菜太难吃,这些在机关工作的男同志便经常约在一起出去吃馆子,大部分时间是凑份子,少数时间是有人请客。市委这幢大楼,代表着权力、地位和尊严,可是对于在里面工作地大多数人来说,权力与他们无缘,权力只是属于这幢楼里的少数人,这少数人包括全体常委们,还包括各部门的领导成员,至于占主体的普通工作人员,也只是拿着微薄薪水的普通人,他们地优势便是机会比其他部门地要多一些。
十二点二十分,院中人散尽,杨柳娇小的身影便出现在院中,她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子,径直走向了那辆熟悉地蓝鸟车。
“先吃饭,边吃边谈。”侯卫东直接将杨柳拉到了新月楼外面,进入了满意水、陆、空动物的餐馆。借着新月楼的人气,这个餐馆生意为兴旺,而且数年不衰,引得不少馆子都聚于此地,新月楼前已有饭食一条街的模样。
侯卫东是美食家,口袋里又不缺钱,面对出门就可尝到的美食,倒也觉得快活,这样一来二去,加上开车的时间多过走路,他肚子不知不觉就开始扩容,这也引起了他的注意,买了一台跑步机,有空就跑一跑,燃烧脂肪,增加体质。
“侯主任,这事有眉目吗?”杨柳见侯卫东极为认真的翻看着昌全书记的讲话,忍不住问道。
“选秘书这种事情就是乌龟看王八,对了眼就好办,所以我要了解昌全书记的思想。”杨柳笑了笑,道:“是这样的,关键是要见着昌全书记才行。”她又道:“侯主任,你以前给祝书记当过秘书,昌全书记会不会有想法?”
侯卫东也曾想过这个问题,他道:“这个先不管,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对于青年论坛的事情,他没有说。
杨柳凭着侯卫东的关系,黄子堤肯定会做昌全书记的工作,她道:“真希望侯主任能早点调到委办来。”侯卫东随口道:“如果能成为昌全书记的秘书,肯定要进综合科,我们很有缘分啊,又能成为同事。”
说者无心,听着却是不同滋味,杨柳就看着侯卫东,将嘴里的一块辣椒咬碎,她没有提防到这是山里有名的朝天冲小辣椒,只觉得一阵火辣辣的感觉在口中窜来窜去,她连忙喝了一口汤,这才将辣味压了下去。
侯卫东依然很认真地看着报告,这时,小佳的电话打了过来,“我刚下飞机,新疆的天好蓝,天空也要高得多。”王骆宾一首好听的歌,让小佳对新疆充满了向往,她是一个带有小资情调的女子,新疆正和了她的味
聊了几句,侯卫东原本想说说准备阴谋夺取昌全书记秘书职务的事情,一来看到杨柳在此,有些话不方便说,二来小佳如今正与周萍打得火热,虽然小佳口风甚稳,可是侯卫东还是怕小佳无意中漏话,所以暂时也没有给她说。
“这次考察结束我就准备回来上班了,走了两年,也不知道园林管理局变成什么模样了。”小佳兴致勃勃地道:“周姐给李专员说了,等你调到茂云以后,就将我调到茂云园林局,学习两年,我们夫妻失去了两年在一起的时间,到了茂云一定不能分开了。”
侯卫东道:“我去了一趟茂云,哪里太复杂,具体事情你回来以后跟你细谈,我一颗红心两种准备,祝书记也是这个意思。”
小佳停顿了一下,此时周萍已从厕所出来,她说话就不太方便了,道:“既然是祝书记的意见,那肯定有道理,要认真考虑,我还有一个星期就回来了,你也不要急于决策。”
转眼间,团市委招开的青年论坛就热火朝天地召开了,在分管组织副书记季海洋的推荐和安排下,侯卫东作为益杨县十位代表参加了此次活动,以侯卫东的资历和职务,他是当得起益杨县代表的,而刘坤是府办主任,他如果愿意参加这次活动,自然也有资格,只是他当办公室主任有些时间了,接触的都是县里的大事,便瞧不上团市委的活动,当县团委书记向他发出邀请之时,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除了黄子堤、侯卫东等极少数人,谁也没有料到昌全书记全亲自来参加一次讨论,而且带着挑选秘书的意图,当然昌全书记也不是纯粹为了挑选秘书,他素来重视青年工作,这些青年虽然职务都不高,但是却是沙州的将来,青年强则沙州强,这也是昌全书记的理念。
讨论会开始,当青年们见到昌全书记在黄子堤副书记陪同之下走了进来,会场顿时响起了一片掌声。
侯卫东原本准备第一个发言,看了昌全书记近两年大部分发言材料以后,他改变了主意,因为昌全书记很事稳健,并不喜欢出风头的人,所以,他决定抢在第三位发言。
第一位大胆发言的是团市委副书记,一位漂亮的女同志,她一口纯正的普通话,很悦耳动听,她主要针对如何作青年工作在发言,内容花哨,却没有多少实际意义。
第二位抢着发言的是市委办的一名同志,他原本没有作发言准备,见到昌全书记和子堤副书记,心里打了一个机灵,便在稿纸了写了三条,他长期为领导写稿子,这三条都是针对沙州经济发展的。
昌全书记听得很认真。
当市委办同志话音刚落,侯卫东飞快地举起手,道:“我来发言。”
“东南亚金融危机,证明的日韩的大财团模式有很大的弊端,大宇集团就是其中一个典型,这是一个教训……”
“对岭西和沙州来说,是挑战,但是我认为更是巨大的机遇……,国家欲扭转经济的下行趋势和消费趋冷现状,唯一的办法是拉动内需,对岭西来说,这就是机遇……”
“这一次金融危机,将推动产权的重组和清晰化,员工持股、引资量化、增资量化、破产改制等方法……”
侯卫东所谈的问题,都是这两年来昌全书记在会上反复讲的问题,他细致研究以后,将其最关注的问题抽了出来,果然,当他反言完毕之后,由于其内容和水准都与平常发言不一样,全场一片寂静,没有人急着在他后面发言。
郭兰作为组织部的两名青年代表,也参加了这个座谈会,她见到侯卫东并不吃惊,可是听了侯卫东的发言却是大吃一惊,在益杨组织部,她短暂地与侯卫东作过同事,而且还是侯卫东的领导,侯卫东当时在科里只是做些日常性事务,抄些报表,写点小豆腐文章,这些事情就是寻常高中生也能做,所以,在工作能力、知识水平这方面,郭兰实际上并不了解侯卫东。
当侯卫东发言结束,郭兰顿时产生了“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的感觉,心道:“难怪他能成为益杨风云人物,确实是有水平的,益杨新管会能有今天这样的成绩。他功不可没。”
“什么时代了,还借着组织地名义搞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现实生活中的封建遗毒。”郭兰从事组织工作已有好几年了,见到了不少官员的起起落落,祝焱调到茂云不久,侯卫东便从新管会被调到了科委,其中的原因,她看得很清楚。
团市委书记石磊是讨论会的组织者,他拿起了参加讨论者名单,问旁边的团市委副书记。“这是谁,他作了自我介绍,我没有听清楚,是我们团委系统的吗?”旁边一人道:“不是团委系统的,好象是益杨科委的。”石磊在名单是寻找着,最后定格于“益杨科委侯卫东”。
昌全书记也很意外,他对黄子堤道:“这个小伙子是谁。很有水平啊。”又道:“我怎么觉得他有三分面熟,我见过吗?”
黄子堤侧过身体,道:“昌全书记,你见过这个年轻人,他叫侯卫东。以前是益杨新管会主任,今年才调到益杨县科委。”
“记起来了,我到益杨新管会去参观,就是他作了介绍,怎么调到县科委去了?”
“具体情况不清楚。”黄子堤补充道:“去年岭西报社对全省开发区进行了调查,益杨新管会综合排名在第四名,一个县级开发区能得到这样的排名,很不错了。我记得他是学法律出身地,在基层当过副镇长,还当过县委办副主任、新管会主任。”
除了侯卫东以外,黄子堤还安排了另外两人参加这次讨论会。从他的角度来说,这三人谁当昌全书记的秘书都可以,听了侯卫东的发言以及昌全书记的反应,他知道另外两个人没有基本没有可能性了,所以。他就特意向昌全书记推荐侯卫东。
昌全书记“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侯卫东,道:“看来我们沙州也有人才。也不仅仅是外来和尚会念经。”
侯卫东准备得充分,临场发挥也很出色,他给自己打了九点五分,发言完毕以后,他彻底轻松下来,他观察着昌全书记的表情,却发现昌全书记并没有笑容,他想起昌全书记喜欢稳重型的人,便将表情弄得更稳重一些,提起笔,准备认真做笔记。
包括团市委书记石磊在内,大多数人都认为这场讨论会是普通地讨论会,只是青年论坛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而已。
石磊将向昌全书记、黄子堤副书记报送了青年论坛的材料,只是请昌全书记、黄子堤副书记参加开幕式,给省团委领导一些面子,他压根没有想到昌全书记会突然参加讨论会,在讨论会开始之时,他心里还有几分忐忑,担心发言质量不高,让两位领导小看了这一批青年干部。
等到侯卫东发言完毕,石磊一颗悬着的心才放进肚里,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暗道:“真是天助我也。”
而其他参会者,多数事先没有充分准备,听了侯卫东的发言,自觉相差太远,因此当侯卫东发言完毕,座谈会一时就冷场了。石磊是会场主持人,他口才极好,见冷场以后,便开始热情洋溢地发表着动员讲话,又给几位县团委书记递眼色,吴海县团委书记看懂了石磊地眼神,他清了清嗓子,要过来移动话筒。
讨论会进行到了四十来分钟,昌全书记接到电话,要提前离开会场,他发表了一个鼓励青年人的讲话,便离开了讨论会现场,当昌全书记、黄子堤等人离开以后,会场就出现了一阵嗡嗡声,众人的心情和表情都放松下来。侯卫东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他就如看戏人一般,听着青年们的讨论发言,这些青年人都是各地各系统的精英人物,可是他们的发言没有什么深度,也没有特别精彩的地方。
“或许是长期跟领导接触地原因吧。”侯卫东暗自道。
祝焱等领导都是经过很激烈甚至是惨烈的竞争才升至了县委书记职务,不论从工作能力还是自身素质,都达到了一定水平,侯卫东长期跟在他的身边,接触面更广,眼界开阔许多,当上新管会主任以后,又经常与企业家打交道。这些经历,使侯卫东比一般的同龄人更加成熟。
散会之后,侯卫东收起提包就往外走,一路之上,不少人都偷眼打量着他。快到门口处,就见以郭兰站在门口,朝里面望了望,两人地目光便碰了一起。
“你今天发言很棒。”
“我在新管会之时,经常接触这方面内容,只是有感而发。”
“郭教授身体如何?”
郭兰道:“我爸妈在沙州买了房子。七月份搬地家,家里距离沙州图书馆很近,他天天就朝图书馆里跑,没有办法。”
侯卫东用眼睛余光看了看郭兰的侧影,她鼻梁微微有些翘,这个特点让精细的轮廓多了些活泼,齐耳短发很整洁。没有耳环,没有项链,素雅和宁静依然,与几年前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他道:“郭教授爱书,这是他几十年的习惯,看书能丰富人生,若不让他读书,会很难受。”
郭兰似乎也发现侯卫东正在偷眼看着她,她并不在意,道:“他毕竟生过病地,和正常人有所区别。”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朝外面走。
石磊提着大包也走在人流之中,他今年刚满三十一岁,已有多年正处级经历,是沙州市很有发展前途地青年干部。他前些年忙于事业,数次与爱情擦肩而过,在团市委组织的活动中,认识地郭兰,爱情之火就在他胸中雄雄燃烧。开始了对郭兰发起了进攻。
他见郭兰与侯卫东认识。紧走几步,追了过来。道:“郭兰,我问件事情。”问事当然是借口,他随口说了几句话,就向侯卫东伸出了手,道:“我是石磊,很高兴认识你。”侯卫东对于团委系统很陌生,但是对于沙州团市委书记还是有耳闻,道:“你好,我是侯卫东,在益杨科委工作。”
石磊笑道:“你在科委工作,科技人才嘛,难怪发言这么精彩。”他是团市委书记,在益杨科委同志面前还有一些优越感的。他又对郭兰道:“中午有空没有,组织部对这次青年论坛很支持,我还是要表达感谢之情。”
郭兰本能地拒绝道:“我下午要交一个文件,算了吧。”她又笑道:“我小小的办事员,可不敢代表组织部。”石磊眼珠一转,取出手机,就给杨部长打了电话,道:“我是石磊,杨部,今天中午就在老地方,,就是团委和部里地几个人,没有外人。”然后笑道:“杨部长与李科长也要过来吃饭,你可不能溜走。侯卫东见到郭兰嘴角似乎露出一抹无可奈何的笑容,他道:“你们聊,我先走了。”他对石磊道:“石书记,再见。”
石磊假意挽留道:“侯卫东,别走,一起去吃饭吧。”
走到停车场,开车便走,郭兰很熟悉这辆车,当蓝鸟车发动之时,她便用眼光寻着这辆车,这车很灵活,慢慢地驶进了主干道,速度猛地快了为,随即就消失在公路的拐弯处。
岭西高速公路启用不久,路况极好,不到半小时,便下了益杨道口,刚下高速路,视线所及,新管会的十几幢楼房扑面而来,有很强的冲击力,这已经成了益杨的标志性建筑,却也渐渐成为侯卫东心中的伤口。
侯卫东微叹一口气,一打方向盘,从老路驶进了县城。
刚进沙州学院大门,杨柳打来了热情洋溢地电话:“侯主任,听说你参加了青年论坛座谈会,市委办公厅有好几个人也参加了这个座谈会,他们一回来就向我打听你的情况,这些家伙平时心高气傲,看得出来,他们对你还是挺服气的。”
又道:“听说昌全书记也参加了座谈会,太好了,如果昌全书记注意到你,就是一个大好机会。”
侯卫东表示感谢以后,道:“现在只是一厢情愿的事情,关键要看昌全书记的态度,这个谁也左右不了。”
杨柳道:“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就打电话过来。”
第三百五十五~七章 等待
座谈会以后,昌全书记那边便没有了消息,选秘书这种事情,虽然名义是双向选择,但是由于市委书记只有一个,而秘书的候选人无数,再加上昌全书记是一言九鼎的市委书记,所以主动权百分之一百地在昌全书记手里。
侯卫东在青年论坛讨论会上发言以后,就再也没有在昌全书记面前露脸的机会,这给他的感觉就如放风筝,刚把风筝放上天,手中的线就“蹦”地断掉,继线的风筝何去何从,就和侯卫东没有任何关系了。
杨柳很关心此事,每天坚持报告着市委办公厅的动态,十月三十日下午,杨柳又给侯卫东打来电话,道:“侯主任,你得盯紧点,市委大院里有很多年轻人都在暗中活动,他们都有或明或暗的关系,竞争力很强,你不能掉以轻心。”
沙州市委办公厅内设机构不少,包括总值班室、综合科、秘书科、人事科、信息科、文书科、机要科、市委政研室、督查室、史志办公室、国家保密局、密码管理局、信访局、市委、市政府接待办公室,这些机构里的年轻人都是从各地选调上来的,关系户不少,却也藏着不少精英,他们久居市委办公厅,当然明白昌全书记秘书意味着什么,猪朝前面拱,鸡朝后面刨,都使出浑身解数,寻找自己的门路。
市委办公厅正面就是一个中型广场,有许多不知疲倦的老太婆在广场里跳舞,一天,夜幕降临以后,一个细心的老太婆突然发现:“我们沙州是不是出了事。你们看。市委办公楼里有这么多人加班。”这些老头老太婆数了数,除了平常开灯的值班室以外,居然有二十来个办公室里亮着灯火。
“肯定有大事。”这位细心的老太婆经历过文化大革命,虽然文革结束有二十多年了,她脑筋深处却仍然绷着一根斗争地弦,见到市委在加班夜战,便无心跳舞,拿起自己地包,提前回家。
“这个神经病。市委亮灯关我们小老百姓屁事,继续跳舞。”广场舞的组织者是居委女同志,很泼辣的,见老太婆提前走了,很是不满意了。她又对着市委大楼嘀咕道:“白天上班不认真。晚上来加班,浪费国家的电。”
杨柳位于综合科,这是一个消息灵通的部门,加上她很上心地为侯卫东收集情报,这些点滴小事也没有逃她的眼睛。
侯卫东听了杨柳劝说,很郁闷地道:“他们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只能等待。”杨柳道:“侯主任,你再找黄书记说说。”侯卫东开玩笑道:“或许天上会掉下馅饼的。”
又等了三天。仍然是没有任何消息,昌全书记似乎将这事忘得干净,侯卫东还是去找了黄子堤,黄子堤道:“昌全书记事情太多。十五届三中全会刚刚开过,他到省委党校去学习了《****中央关于农业和农村工作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回来以后就想着如何在沙州实施,根本没有提选秘书的事情。”
这件事情,黄子堤有心帮忙。如果成功了。至少他在昌全书记身边就有了自己人,有些事情就很方便。同样。也正因为他是副书记,对于推荐秘书一事他不能太过积极,否则要起反作用,这个度,就是领导者地水平。
侯卫东便极其郁闷地开车在沙州城内四处乱逛,开回到新月楼道口,此处正在换人行道板,司机不太注意,弄得街面上泥土很多,黑色制服的城管队员拦着脏车在罚款,司机不服,双方指着车上的痕迹吵得挺历害。
转了一圈,除了看黑色制服城管与司机吵架还有些意思以外,其他的景物都吸引不了侯卫东的注意力,等到司机被制服以后,他兴味索然了,给小佳打了全电话,小佳态度很好,道:“我在坐在天池边上,天池景色真美,一汪湖水就如大镜子一样。”侯卫东好气地道:“你在新疆玩得开心,老公在沙州受煎熬。”
风景如画地天池边,极目远眺,天蓝得格外纯净,朵朵白云漂浮其中,微风吹来,慢慢移动着,变幻着模样,白云之下,是带着雪峰的大山,连绵不断,大山脚下,则是金黄色的树林,卓立不群。
“老公,你也应该把俗务放下,到这里来感受大自然,心灵会受到熏陶,我从建委调到园林局,真是非常明智的选择。”
听小佳的语气,侯卫东问道:“你是一个人吗?”
“周姐还在打麻将,到了天池这么美的地方,却成天打麻将和睡懒觉,没有意思。”小佳虽然也喜欢打麻将,可是到了天池,顿时被这美丽风景迷住了,当周萍等人在宾馆摆开了麻将战场,小佳一个就走到宾馆外面,欣赏着人间胜景。
“如果你不是我老婆,我真怀疑你和周萍是同性恋。”
小佳呸了一声,道:“我与周姐搞好关系,一方面是她确实不错,是个好大姐,另一方面,和她搞好了关系,我们调到茂云以后,就多了一个照应。”
侯卫东就趁着这时机,道:“昌全书记在选秘书,祝书记让我去竞争一下,我也有这个想法。”小佳觉得很意外,想了想,道:“如果这事能办成,当然是好事,不知道有几成可能性?”
“我上午去找了黄子堤,他答应帮我,只是这事不同于其他事情,昌全书记自己的意思最重要。”得知此事,小佳无心在外面游山玩水了,道:“后天我们的行程就结束了,原定是坐火车,我就不坐火车了,马上去订飞机票,尽快赶回来。”
与小佳聊了二十多分钟,直到手机有些发烫,这才挂机。
杨柳坐在办公室不停地拨打电话,今天最新地《决策参考》印了出来,这是要送到昌全书记案头的内部资料,每月出一本,杨柳到市委办公厅综合科时间还不长,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本内部刊物。她翻了翻里面的内容,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谁知一连给侯卫东拨打了十来次电话,均处于通话状态,刚刚打通,副秘书长曾勇又来到了办公室。
侯卫东见是杨柳的电话,笑道:“杨柳,又有什么新情况?”电话里,杨柳却是答非所问,用公事公办地口吻道:“明天下午,请将相关材料报上来,我在办公室等你,再见。”
挂断了电话,杨柳站起来,道:“曾秘书长,你好。”
曾勇五十来岁的样子,由于长期坐办公室,缺少锻炼,因此长着极厚的双下巴,笑起来如弥勒佛一般,他道:“没事儿,你坐下。”他和蔼地问道:“到了市委办公厅是否习惯?”
杨柳仍然站着,道:“科里同志很好,我有什么不懂就问他们。”
曾勇肥厚的下巴点了点,道:“市委办公厅是直接为领导服务的,工作作风一定要严谨,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且莫不懂装懂,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
等到曾勇离开,杨柳坐在办公室回味着他地话,只觉得云里雾里,搞不太明白。她又给侯卫东打了过去,道:“侯主任,不好意思,刚才说话不太方便。”
“我猜到了,所以没有给你回过来。”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与聪明人打交道最轻松,我现在是深有同感。”她又道:“刚才我看到办公厅印有决策参考地内部刊物,每期都是直送昌全书记办公桌的,如果能想办法在这个内部刊物中出现,肯定有好处。”
侯卫东道:“这事难度太大了,我如今在县科委,没有成绩也没有失误,很难上决策参考。”
“新管会在沙州开发区排名第一,这就是你地政绩。”
“新管会已经为他人作嫁衣了。”
杨柳愤愤地道:“有些人是捡了落地桃子,没有侯主任引来这么多企业,新管会哪有今天。”
侯卫东虽然没有采纳杨柳的建议,却开启了他的思路,他想到市委办公厅信息科长杨腾曾经说过,昌全书记每天到办公室第一件事情就是看人民日报、岭西日报和沙州日报,这是雷打不动的习惯。
他心中有了想示,立刻就与岭西日报的王辉取得了联系,然后从银行提了五万元的现金,到了岭西以后,又在金星宾馆外面的邮政大厅里买了一个新款诺基亚手机。
晚上五点半,在金星宾馆中餐厅等到了王辉。
王辉进了富丽堂皇的中餐厅,道:“侯主任,有什么事情,急急忙忙从益杨赶过来。”侯卫东给王辉递了一枝烟,笑道:“我有个好主意,要与王主任分享。”
寒暄几句,侯卫东便道:“王主任,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是想请你再做一次报道,现在是九八年的十一月,这一年亚州金融危机对我国影响甚深,国务院出台了一系列刺激内需的政策,目的是促进国内经济发展,这一年来,岭西十六个开发区是如何运作的,有什么成功经验,出现了什么问题,应该是一个很好的选题。”
这个选题恰好是王辉十一月的重点工作,他暗赞道:“侯卫东很有眼光,如果搞新闻肯定是一把好手。”口中却道:“你在县科委工作,新管会似乎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吧?”
(侯卫东官场笔记全集第三百五十六章节完结)
侯卫东笑道:“去年报社做了两期开发区的题目,应该算很成功,今年经济形势发生了重大变化,国家出了这么多新政策,如果搞一期跟踪报道,应该会有好效果的。”
王辉是资深记者,经事、阅人无数,抓问题核心的本领也不小,他带着笑意吸了一口烟,道:“侯主任是不是想给自己制造些影响,你到科委的时间不长,科委也很难做出拿得上台面的成绩,所以要利用以前在新管会的影响。”
见王辉开始破题,侯卫东很自信地道:“益杨新管会成立至今,不到三年时间,一共有三位主任,我在其中有近两年时间,所以,新管会的发展与我是密切相关,在目前为止,提起益杨新管会,总是绕不开我。”
又道:“王主任刚才说到点子上了,我就不绕弯子了,这篇报道确实对我很重要,我要用这个报道去获得领导赏识,王主任,我愿意赞助这篇报道,可以直接给报道组,也可以直接对报社。”
王辉狠抽着烟,沉吟不语,侯卫东将新款诺基亚取了出来,道:“我见你手机还是大块头,这款诺基亚性能优越,通话效果好。”
王辉接过新款诺基亚,把玩了一会,道:“这方面的文章就由我来安排完成,你只跟我打交道就行了,报社那边就不要管了,另外,如果条件充许,我想买一台手提。”他解释道:“搞文字工作的,没有一台高配置的手提电脑,也确实不象样,我原先的那台是报社的老家伙,重得很。又不好用。”
侯卫东伸手握住了王辉的手,高兴地道:“那我们合作愉快。”
两人喝了一瓶茅台,兴致不错。王辉离开宾馆之时。有些高了。握着侯卫东地手,道:“你就放心,我跟踪了解开发有两年多时间了,报道重点很清楚,最多两天,益杨新管会发展历程的文章便会出来。”
喝了半斤白酒,侯卫东也就不能再开车了,回到金星宾馆房间。他斜趟在床上看着电视,床头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先生,做不做按摩。”话筒里传来了刻意装出来地软绵绵声音。
“不需要。”侯卫东简洁明了地拒绝。那声音又道:“先生,出门在外就要放得开,我技术好,绝对舒服。”侯卫东道:“谢谢了,等一会我老婆会帮我按摩。”此语刚结束,耳中就传来了盖话筒地声音。
宾馆里打电话的小姐。历来是出差男人谈论的话题,侯卫东经常住宾馆,对这种电话是见惯不惊,他喝了半瓶多茅台,略带着些酒意。便顺便与小姐调侃了两句。
金星宾馆毕竟是五星级宾馆,为客人考虑得颇为周到,房间里配有小包茶叶,茶叶是印着银针两字,比寻常酒店的袋装散茶要好得多。只是侯卫东在喝茶上口味很叼。他闻了闻茶味的味道,便穿上外套。到楼下买茶叶和口杯。
大厅旁边就开着小型的超市,从外面看,环境还不错,进去以后,发现里面的货口皆是名牌,价格比外面至少贵了三分之一,两个个子高挑的女子正在买零食。
一个女子道:“别总是吃瓜子,小心嗑成瓜子牙。”另一个女子声音有些软绵绵地,道:“人这一辈子就这么回事情,想吃就要吃,想睡就要睡。”
这个声音分明就是刚才电话里的声音,侯卫东就趁着找茶叶的时候,认真地看了看说话的女子,那女子很年轻,素面朝天,脸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风尘女子的感觉,侯卫东有些怀疑自已的听力,那女子又说了几句话,还是软软的绵绵的口音,确实就是刚才打电话地女子。
买了茶叶回去,他心里还在想着那个女子,“这个女子蛮清纯的,怎么会来当小姐,是不是岭西大学的学生。”
回到了房间,看着电视,喝着茶,想着那女子软绵绵的声音,身体里的原始欲望开始蠢蠢欲动,思绪就从高挑女子转移到岭西地段英和李晶,这两位红颜知已的身体已如存入硬盘的图片,随时可以从大脑中调出来,丝毫不会走样。
段英丰满的乳房,李晶兴奋之后的绯红,如春天里地一把火,将侯卫东年轻健康地身体哄烤得如熊熊炉火一般,距离最后一次性爱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身体聚集了许多能量,如暴涨的黄河水一样需要发泄。
他还是在尽量克制着自己,明天小佳就要从新疆回来,在这种时候如果住在其他女人房里,他从心里觉得过意不去。
对于感情问题,侯卫东时常处于矛盾之中,他对小佳地感情是真挚的,也曾想快刀斩乱麻,可是在他内心深处又给两位红颜知已留了一个位置。
男人与女人是两种不同的动物,男人从生物本性上,能够或者说是渴望在同一个时间能够爱上不同女人,这也是一妻多妾的基础之下,只是在现实生活中,有些人成功实现了这个愿望,有的人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
而女人不同,大多数女人在同一个时间只能爱上同一个人,所以,女人一旦有外遇,往往意味着家庭的破裂,因为她们的心只能牵挂在一人身上。
侯卫东一边胡乱地想着纠葛于自己的感情问题,一边用手按着遥控板,随意地调换着节目,突然,在一晃而过的电视画面中,他突然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是岭西电视台的一台晚会,一个不出名的歌星正深情款款地唱着一支风靡大江南北的歌曲,一群漂亮女孩子就在后面蹦来跳去,领舞的人就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朱莹莹,她穿着一件紧身服,身材格外匀称,此时看着朱莹莹在舞台上轻盈地跃动着,他禁不住想着朱莹莹腰身上那迷人的弹性。
身上又是一阵燥热,侯卫东放下遥控板,盯着电视里朱莹莹散发着青春朝气的身体,右手却握着了手机,顺手就调出了李晶的号码。
“糟了,今天是精虫上脑了。”侯卫东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发射键。
正在与身体的欲望做着斗争,小佳将电话打了过来,她兴奋地道:“刚下飞机,准备在机场坐出租车回益杨。”
侯卫东吓了一跳,道:“你在哪儿,岭西机场?我现在就在岭西,住在金星宾馆501号,请岭西日报王主任吃了饭,我开车来接你。”小佳道:“我坐出租车还要快一些,你就在宾馆等着我,喝了酒绝对不能动车,这是死命令。”
放下电话,侯卫东被惊出了一身凉汗,暗叫侥幸。
约莫半个多小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一头小波浪的小佳提着包出现在门口,由于去了一趟新疆,脸比平常要黑一些,进门之后,她顺手就将门关掉,如小马驹一般就扑到侯卫东的怀里,勒得侯卫东喘不过气来。
等小佳将嘴巴松开,侯卫东喘了口气,道:“到新疆走了一趟,就变得热情似火。”
小佳目光一直停留在侯卫东身上,从谈恋爱开始,她总是没有看够这张英俊的脸,深情地凝视了一会,她突然咂巴起嘴巴,道:“晚上酒肯定喝得不少,嘴里还有一股酒味,快去刷牙,否则不准亲我。”
等到两人从卫生间出来的时间,都是欲火焚身,侯卫东抱着光溜溜、湿漉漉的小佳,朝床上就扑了过去,五星级酒店的床还是比较结实的,一阵摇晃之后,终于没有跨掉。
“你怎么事先也不跟我通个气,害得天天陪着周姐打麻将。”小佳光着身上爬在侯卫东身上,只盖了薄薄一层被单,刚才一场大战,消耗了大量能量,也制造了满床的热量,所以两人都不冷,只是盖了一层床单。
“你天天陪着周萍,怕你漏话,茂云事情运比我们想象中复杂,在祝书记没有主政的情况下,我不愿去趟这个浑水,隔两年就要满三十岁了,我不想在科级干部位置上转来转去,争取早点上个台阶,给昌全书记当秘书是一条捷径。”
小佳道:“但愿我老公能够心想事成。”
十一月一日,昌全书记如往常一般来到了办公室,首先拿起人民日报,浏览一遍,放下,又拿起岭西日报,他被一篇名为《崛起的开发区》的系列报道吸引了。
这篇文章对全区第一次保留的十六个开发区进行了分析,其中重点就是岭西开发区和益杨新管会,侯卫东的大名数次出现在文章里,王辉文笔好,赞扬上不着痕迹。
这一段时间,昌全书记一直在省里,秘书人选倒是有几个,都还不错,他一时下不了决心,就没有最后拍板。
昌全书记摘下眼镜,想了想,又将报纸拿来重新看了一遍,自语道:“侯卫东这个年轻人还不错,有水平。”
这一段时间,他到省里学习了十五届三中全会精神,在这期间,不断有老领导、老朋友通过各种渠道向他推荐秘书,这些年轻人基础条件都不错,各有千秋,各有所长,让他一时难以取舍。
昌全书记对身边秘书很看重,正因为看重,所以慎重,通过这一段时间权衡,还是决定选择侯卫东。
此前由于侯卫东曾经是祝焱的秘书,这让他多少有些犹豫,昨晚与黄子堤在一起聊了一个多小时,才让他心里天平倾向了侯卫东,但是也没有完全确定,今天早上,看到了《岭西日报》的这一篇报道,他最终决定选择才华出众且具有丰富基层经验的侯卫东,他要的不是提包的秘书,而是有政策水平、有实践经验的秘书。
昌全书记拨通电话:“洪昂,你过来一趟。”
新任市委常委、秘书长洪昂原本是临津县县委书记,原来的市委常委、秘书长黄子堤提拔成为副书记,洪昂就由县委书记变成了市委常委、秘书长,他正在办公室看稿子,接到了昌全书记的电话,连忙放下手中的稿子,急步朝昌全书记办公室走去,到了办公室门口,他又放缓了脚步。很沉稳地敲了敲门。
昌全书记交待道,“洪昂是市委大管家,平时够你忙的,我决定还是给你松绑,将益杨县科委主任侯卫东调任市委办公室,任综合科科长。”
洪昂也不多话,将此事记下以后,请示道:“郭永国在综合科也有好几年了,也应该挪动挪动了。”昌全书记挥了挥手,道:“这些小事。你是秘书长。全权处理了,不必问我。”
杨柳跟着从岭西到沙州挂职的副书记高永红到了几个部门,下午才回到办公室,刚进办公室,就发现办公室地气氛不对劲,综合科数道眼光都看着杨柳。
杜威道:“杨柳,我们科长有人选了,是益杨科委的侯卫东。你在益杨工作过,这人如何?”杜威调入综合科也只有一年多时间,他以前没有和侯卫东打过交道。
杨柳强压着内心的兴奋,她没有回答杜威的问话,而装作平淡地道:“不会吧,怎么没有看到文件。”
杜威道:“秘书长已经安排起草文件,他跟着昌全书记出去了,回来以后就有可能让侯卫东来谈话。这人如何?”
杨柳道:“侯卫东当过副镇长、县委办副主任、新管会主任。很能干的一个人。”
综合科老科员郭永国道:“我以前接触过侯卫东,他是祝焱的秘书,这家伙运气真好,当过祝焱的秘书,又给昌全书记当秘书。”他在心里暗道:“侯卫东给祝焱当过秘书。怎么又来给昌全书记当秘书,这世界真他妈乱套了。”
他又心有不甘地补了一句:“祝焱调到了茂云,没把侯卫东带走,看来侯卫东也不怎么样。”
杨柳见郭永国脸上一幅悻悻然的表情,又听到酸溜溜的话。不掩饰地白了他一眼。心道:“郭永国没有基层工作经验,是嘴大皮厚腹中空之人。还想当昌全书记秘书,做梦。”
杨柳调到综合科不久,省里派了一个女同志来挂职副书记,她没有费力便成了高永红副书记的秘书,科里另外一个同志杜威如今是另一位副书记的秘书,而原来信息科副科长杨腾,已是综合科副科长,他是黄子堤的秘书。
目前在综合科,郭永国是唯一一位没有给市委领导当秘书的科员,他两年前调至综合科时,也曾经当过秘书,谁知刚当上三个多月,市委刘副书记便出了车祸,死在了医院,阴差阳错之下,郭永国就一直悬在了综合科。
坐了两年冷板凳,他自然是满腹牢骚,洪昂当上秘书长以后,已数次听到郭永国发牢骚,他已经决定将郭永国调走,请示了昌全书记,便打定主意让郭永国让他去史志办公室慢慢磨笔杆子。
侯卫东与小佳是在上午十点钟回到了新月楼,俗话说,久别胜新婚,两人回到自己家中,又甜蜜了一回,等到起床之时,已接近十一点了。
小佳趟在侯卫东手臂上,道:“晚上请谢局和局里几个同志吃饭,你愿意参加就参加。”
侯卫东对她们几个麻友聚会不感兴趣,道:“你们几个女人吃饭,我就不跟着瞎掺和了。”
两口子正在床上说着话,放在茶几上地手机突然间振动得历害。接了电话,侯卫东翻身而起,他脸色一下变得郑重起来,道:“已经下文件了。”杨柳喜气洋洋地道:“我已经看到文件了,这文件出得很快,恐怕很快就要找你来谈话。”
小佳趟着床上,看着侯卫东满脸严肃地放下手机,关心地问道:“什么事情。”
给昌全书记当秘书,是侯卫东这一段时间极力争取的事情,他为此也做了一些努力,但是能否成功其实全凭昌全书记一念之间,如今此事居然就这样变成了现实,反而让侯卫东有些沉默。
“我要调到沙州市委办综合科,给昌全书记当秘书,文件已经出来了。”
小佳一惊,同样是翻身而起,她此时还光着身子,胸口两朵蓓蕾骄傲地挺立着,她兴奋地抱着侯卫东,道:“这是大好事,你怎么这样严肃。”
侯卫东道:“说起来应该是好事,不过,在新管会和科委当了两年多一把手,突然又要去侍候昌全书记,我有些担心适应不了。”
小佳劝道:“在基层,要想当到县级领导太难了,就算你在基层无拼死拼活,做出了成绩,也只能在局行领导这个层次打转,给昌全书记当几年秘书,出来就是县级干部,这就是岭西官场的现实。”
小佳的兴奋是溢于言表的,她取过桌上手机,给家里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母亲陈庆蓉,当她知道女婿调到沙州市委,心里也高兴,叮嘱道:“沙州是大地方,不比益杨那种县城,侯卫东能调上来,你肯定也跑了不少路子,要让他好好珍惜。”
“星期六你们回家,我前天在菜市场买一只土鸡,我煨起,你让侯卫东一起过来吃。”
张远征买了烟从外面回来,听到这个消息,高兴之余,很有遗憾地道:“侯卫东看上去蛮机灵的,怎么弄来弄去还是当秘书,我觉得要当一把手,宁当鸡头,不当凤尾。”
陈庆蓉白了张远征一眼,道:“你懂得什么,这秘书虽然不是官,但是最容易升官,你记不记得,当年我们厂里来了几个大学生,有一个留在厂办当秘书,结果那个秘书现在成了大老板,另外几个大学生下岗了。”
张远征素来惧内,将陈庆蓉的话当成了真理,听到陈庆蓉认为秘书工作好,就点头道:“当初丫头眼光还不错,侯卫东虽然是县里娃儿,人还是很聪明地。”
陈庆蓉道:“要不是小佳朋友多,从县里调到市里,没有这么容易。”
小佳回来过春节的时候,请园林局谢局、赵姐以及市建委的老同事吃过饭,陈庆蓉一起跟着参加过两次,张远征和陈庆蓉在工厂里干了一辈子,对官场的概念其实似是而非,很多都是道听途说,听到这些人的职务以后,陈庆蓉就对女儿充满了自豪。
当然,这些话,两人也就在背后说说,他们对侯卫东还是很不错的。
到十二点的时候,侯卫东和小佳穿戴整齐,到新月楼门口等着粟明俊一家人。
两家人见了面,赵姐亲热地挽着小佳,道:“我们的小佳终于回来了,今天晚上把谢局约上,我们好好地搓一盘。”新月楼小佳地家,曾经是赵姐、谢局搓麻将的固定场所,小佳到上海学习,这一桌固定搭子就散伙了,赵姐对小佳的回归自然是很高兴。
小佳道:“以后不方便了,卫东调回来了。”这一次竞争昌全书记秘书,侯卫东走的是黄子堤的路子,而且一直颇为保密,粟明俊并不知情,闻言对侯卫东道:“怎么,你调到沙州了,哪个部门?”
“市委办公室综合科。”
粟明俊猛地转过头,惊讶地道:“老弟,你是给昌全书记当秘书?”
侯卫东点点头,表示承认。
粟明俊是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当然知道此事意味着什么,他使劲拍了拍侯卫东地肩膀,道:“市委大院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这个岗位,老弟行啊,不动声色地拔得头筹。”
侯卫东谦虚地道:“只是听杨柳说文件下来了,我还没有看到。”粟明俊道:“今天下午有会,原来只准备喝一杯酒,老弟有这喜事,我就喝两杯,改天我们哥俩痛痛快快地喝一场。”
当热菜上来,还没有动筷子,就有人端着酒杯过来敬酒。
第三百五十八~六十章 上任
此人刚推开门,令小佳很意外的是,居然是园林局一把手,她连忙站了起来,道:“张局长。”
这位张局长正在沙州市园林局一把手,他正在宴请朋友,忽然间见到了张小佳与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一起走了进来,这让他很是惊异。张局长是园林局局长,而粟明俊是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两人级别一样,但是组织部是市委重要部门,地位显然比园林局要高一些,因此,他估计粟明俊坐下来,便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与粟明俊打了招呼,开了几句玩笑以后,张局长笑道:“张小佳,你学习结束了?”小佳礼貌地站起身,道:“我今天上午才从岭西回来,准备星期一到局里报到。”
张局长态度很好地道:“不急不急,你休息两天再来报到。”
小佳介绍道:“这是我的爱人侯卫东。”侯卫东跟着站了起来,道:“张局长你好。”
张局长笑呵呵地对侯卫东道:“小侯在哪里工作?”
侯卫东道:“我在益杨县科委工作。”此时他还没有沙州市综合科正式报到,所以并没有自报在沙州市委综合科。
粟明俊是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他口风甚稳,也没有介绍侯卫东的新身份,他倒了一杯酒,道:“张局,小佳是我兄弟媳妇,如今学成归来,你可要多多关照。”
张局长见张小佳回来就与粟明俊一起吃饭,当然知道他们关系不一般,道:“那是自然,张小佳学成归来,要在单位挑大梁的。”
他又对侯卫东道:“侯卫东,张小佳是园林局的后备干部。以后肯定有许多事情,在家务事上你可以多承担一些,现在男女都一样,是不是啊。”
小佳笑着道:“以前侯卫东在益杨。根本没有家务事。”她是女孩子心性,忍不住就在局长面前透了些口风。
只是张局长并没有认真听张小佳的话中之话,便注意力主要集中在粟明俊身上,他与粟明俊说了几句话,又与粟夫人碰了杯,就回到原位了。
下午,益杨县科委副主任周永泰打了电话,他口气很急。道:“侯主任,工地上出了事情,一个工人从工地上摔了下来。受了重伤,已经送到医院去了。”
侯卫东吃了一惊,问道:“脱离危险没有?”
“没有,正在抢救之中。”周永泰补充了一句,道:“建委下了通知,要求立刻停产,接受安全检查,工期这么紧,停产以后,也不知什么时间能开工。”
“既然出了事。就按照建委通知办,我回来以后再想办法。”侯卫东即将调到沙州市委办,他当然不愿意在关键时间掉链子,得到消息以后,一路在高速路上风驰电掣。半个小时就赶到了益杨县。
到了医院,周永泰正等在急救室门口,见到侯卫东,如遇到救星一般,道:“侯主任。你回来了。这个工人血型特殊,说是什么孟买表现型。益杨县医院没有,正在跟沙州市人民医院衔接。”
侯卫东直接找到了李院长,他当祝焱秘书之时,李院长通过蒋玉新的关系,与祝焱吃过三次饭,他们也是朋友了,见了面,道:“李院长,人还有救没有,不要担心钱,用最好的药。”
李院长对侯卫东倒也客气,解释道:“受伤工人地血型属于罕见的孟买表现型,这种血型由于红血球上没有h蛋白物质,所以没有a或b抗原。但他们的血清会产生对抗h物质的抗体,而物质是孟买表现型以外,所有血型地红血球都有的,所以,孟买表现型的人只可接受相同血型的血。”
侯卫东听得迷糊,他打断道:“李院长,益杨扔到有没有哪个孟买表现型?”
李院长摇头道:“别说益杨,连沙州都没有,我估计只有岭西省才有,我们正在联系沙州市卫生局和沙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希望通过他们与其他省市医院联系。”
“也不知什么时间能反馈消息。李院长搓着手,无可奈何地道:“现在还不清楚,我们只有等待,这事对我们来说急得很,但是对于市里、省里的人来说就是一件小事,如果办事人员给科长汇报,科长再给院长、局长汇报,恐怕时间就耽误了,以前就遇到过这种事情。”
侯卫东马上给杨柳打了电话,将事情经过讲了,道:“杨柳,你能否以市委办的名义督促卫生局。”
杨柳是高副书记的秘书,而高副书记分管联系文教卫这一口,她马上答应道:“侯主任,你放心,此事交给我办。”她来到高副书记办公室,报告道:“高书记,我刚才接到了益杨县的电话,说是有一名建筑工人意外受伤,他地血型是罕见的孟买表现型,想请市局帮助。”
高副书记指示道:“人命关天,你立刻给卫生局肖局长联系,请他们全力支持。”
杨柳拿到了尚方宝剑,就给肖局长去了电话,最后,她加了一句,道:“高书记请市局高度重视此事,到时她要听汇报。”
肖局长正在开会,得知高副书记亲自过问此事,就对开会的班子成员道:“益杨县有一位建筑工人受了伤,他地血型是罕见的孟买表现型,高书记指示要拿出对六十一个阶级兄弟的感情和效率,尽全力抢救伤员。今天会议就开到这里,剩余的议题改日进行。我们兵分两路,一路由李局长带领市一院的专家和相关设备,立刻赶赴益杨,另一路由杨局长带队,与省厅联系,务必以最快速度取到血。”
他顿了顿,又道:“我们要有政治敏锐性。高副书记虽然是挂职的副书记,但是她在市委说得上话,一定不要怠慢。”
侯卫东赶往了急诊室门口,就见以施工队老板朱开龙正在门口转圈圈。他哭丧着脸,道:“侯主任,这确实是天灾**,工地规章制度健全,大家都严格按照安全生产办法在操作,可是工人不小心摔跤,这可怪不得我。”
“现在不是怪谁的时候,先抢救伤员。其他的事情再说。”侯卫东压低声音道:“如果这工人不幸死了,你要作为赔偿的准备,要安抚其家人。不能闹事。”
朱开龙一边点头,嘴里一边咕哝道:“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这时,杨柳的电话打了回来,听说沙州市局紧急动员起来,他心里稍安,便准备到李院长办公室,跟他说这事。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李院长地声音:“李局,你放心,我们一定全力以赴。”见侯卫东进屋。他也没有打招呼,一通电话打出去,提起电话,开始吩咐县医院相关部门做好充分准备,与市院的医生进行会诊。
放下电话以后。李院长疑惑地看着侯卫东,道:“为了抢救这名伤员,市局已经全面动员,李局长马上要带队下来,一把手肖局长也要跟着下来。侯主任。你刚才给谁打的电话,有这么大的威力。”
侯卫东已经接到了杨柳地电话。他故意用平淡地口气道:“我给高书记秘书打了电话,高书记很重视此事。”
李院长就道:“侯主任把此事通到市领导身边去了,难怪市局行动如此迅速,如果此事没有捅到高层,一级一级汇报上去,等血从岭西运过来,恐怕这人已经没有救了。”他在心里感叹一声:“还是当官好啊。”
半个小时,市局李局长带着专家们来到了益杨,与此同时,从岭西血液中心取出地血液也上了高速路,正以最快速度朝益杨赶过来。
晚上七点,建筑工人脱离了生命危险。
市卫生局肖局长在第一时间将此事汇报给了高副书记,沙州市电视台、报社对此事进行了跟踪报道,随后,岭西省电视台也转播了这条新闻,一起工伤事件变成了卫生系统的英雄事迹。
活生生的例子,让侯卫东再一次认识到了权力的魔力,对于即将到任的特殊岗位,他有几分向往,也有几分惴惴不安。第二天,侯卫东一大早便叫上周永泰,他对于工地地安全并不放心,毕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经过检查,农业科研基地各项措施确实做得不错,层层签了安全责任书、制定了规章制度、落实了安全人员,预防坠落、消防以及深基坑防护等措施都落实得较好,这一次工人摔倒事件确实是偶然事件。
侯卫东这才放心,他刚摘掉安全帽,还没有走到建筑工地大门,就听到一阵责怪声:“马上停工整顿,我们每个月都召开安全工作会,你们也参加了,现在出了事,我还要为你们承担责任。”
施工队老板朱开龙跟在侯卫东身边,他听出了说话人地声音,道:“侯主任,这是建委蒋主任,现在工期这么紧,让我们停工肯定就要推迟工期,你刚才检查了,我们在安全制度上确实没有大问题,你帮我求个情。”
到了大门口,侯卫东见到了一脸不高兴地蒋主任,他笑着打招呼,道:“蒋主任,昨天经过抢救,工人已经脱离了危险。”
蒋主任正在气头上,没有接腔,他对着侯卫东身边地建筑老板朱开龙道:“朱开龙,昨天下了通知,让你们停业整顿,耳朵打蚊子去了,怎么还在施工?”
朱开龙看了一眼侯卫东,陪着笑脸道;“我们已经停工了,这是前一段时间订的材料,今天刚运到,卸货以后我们就关门自查。”
侯卫东递了一枝烟过去,道:“蒋主任,不知要停工几天?”
蒋主任接过烟,一边抽一边道:“今年益杨所有建筑工地还没有出一起安全事故,你们科委是怎么管理地,还是搞科学的,怎么是这种管理水平。”蒋主任是建委分管安全的副主任,昨天被建委主任张亚军在班子会上骂了一顿,他心里窝着火,见着侯卫东,忍不住就数落了几句。
侯卫东在益杨也有地位的人,此时被建委副主任蒋龙一阵数落,他心里窝火,虽然没有当场发作,态度也就没有了刚才热情,冷冷地道:“科委是什么管理水平,县委县政府知道。”
蒋龙被呛了一句,想着昨晚喝酒时刘坤说的话,暗道:“现在已经不是祝焱时代,侯卫东已是落水狗,还牛什么牛。”
虽然这么想着,可是侯卫东毕竟是益杨有名人物,他虽然跟刘坤走得很近,却也犯不着为了刘坤与颇有能量的侯卫东结仇,见侯卫东不软不硬,话中带刺,便缓和了语气,用商量的口气道:“侯主任,如今建筑质量卡得很严,这次工地出了事故,肯定要罚款,得暂时停业,这也是对业主负责,请你理解。”
侯卫东即将要离开益杨,也不希望闹出什么事情,见蒋龙语气软下来,态度也就放缓,道:“这是你们的职责,我能够理解。”说完,他对周永泰道:“我有事先走,有什么事情跟我联系。”
等到侯卫东离开,蒋龙忍不住对一脸谨慎的周永泰发起牢骚,道:“明明是你们建筑工地出了事情,反而成了我失职,弄得我被领导批评了好几次。”
周永泰诺诺地道:“这个项目我们确实管得紧,出事确实是偶然情况,我们以后一定注意,一定注意,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施工队老板朱亚龙跟在一旁帮腔。道:“蒋主任,你放心,以后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朱亚龙是施工队老板,恰好是建委管辖范围之内,从某种角度来说,建委与国土这两个部门就是这些施工队地衣食父母,所以当蒋龙怒气冲冲地来到工地,他就一直陪着小心。
蒋龙冷下脸,他对朱亚龙就没有丝毫客气了。道:“朱老板,这事还没有完。除了停产整顿,还要罚款。如果再出事故,你就别在益杨干了。”
朱亚龙苦着脸如小鸡琢米一般点头,周永泰在一旁不断地打圆场,总算把建委这一帮子人应付过去。
中午,步高高公司益杨项目经理请蒋龙吃饭,正吃着,蒋龙接到了建委主任张亚军的电话,张亚军劈头就问道:“农业科研基地的情况如何?”蒋龙听到张亚军语气有些不对劲,道:“出了事故,按例要整顿。等检查过关以后才能开工。”
“主要问题是什么?”
蒋龙想了想,道:“还是管理上的问题。”
张亚军不满地道:“什么叫做管理上的问题,具体一点,是没有落实责任制,还是没有安全员。还是具体措施上有问题?”他听到蒋龙在电话里吱吱唔唔,说不出个所以然,道:“这个工地我去看过,管理很规范,这个事件就是偶然事件。你尽快让施工队搞个自查报告。不需要停工。”
“捉鬼是你,放鬼也是你。让我来当冤大头。”蒋龙放下电话,不满地道。
此时,益杨建委主任张亚军正行驶在岭西高速路上,他没有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而是如市里领导一般,坐在司机背后的位置上。他在步市长办公室,已经得知了侯卫东要成为昌全书记秘书,给蒋龙打了电话以后,他又拨通了侯卫东的电话。
“侯主任,我是张亚军啊,科研基地的情况如何?”
“受伤的工人已经脱离了危险。”
张亚军道:“没有死人就好,如果死了人,性质就变了,现在只是受伤,应该没有什么大不了地。科研基地建设是县里的重点工程,又有侯主任把关,我们建委充分相信,蒋龙建议停产整顿,我给了打了招呼,搞个自查报告就行了,用不着停产。”
侯卫东忙道:“谢谢张主任,你放心,以后绝对不会出现这种事情了。”
张亚军爽朗地笑了几声,道:“我们都是兄弟,何必见外。”又道:“我看新管会这半年来,就靠了老弟留下地老底子,基本上没有新项目,当初把你调到县科委,是县委重大失策啊”
接了张亚军的电话,侯卫东抱着胳膊想道:“张亚军这番话很有意思,似乎他已经得到了消息,也不知正式文件出来没有?”
下午刚刚上班,杨柳便打了电话过来,道:“侯主任,我拿到了你调动地正式文件,已经正式下发了,我把文件传真到科委办公室。”
侯卫东来到了科委办公室,传真机放在了小宁主任的办公桌上,他正全神贯注地在练习书法,见到侯卫东进来,也没有掩饰,道:“侯主任,有什么事吗?”侯卫东乐呵呵地道:“没事,我接个传真,你别站起来,继续练习书法。”
侯卫东说的是真心话,他其实已经不是益杨县科委主任了,所以懒得管这些小事,但是,这话落到小宁主任耳中,就让他有些尴尬,道:“侯主任,我来帮你接传真,这传真是老古董,效果不太好。”
“不用,我自已来。”侯卫东摆了摆手。
小宁主任见侯卫东亲自动手,也就不好太主动,只是在旁边指点。
果然,这传真就如科委的其他设备一样,皆为古董货,出纸时,扭捏如入洞房的小女子,等传真纸刚从那狭窄的小缝里探头探脑地钻出来,侯卫东就伸手拿住。
看过正式文件,侯卫东心里才彻底踏实,回到办公室,给祝焱汇报了此事,然后下到四楼,径直去敲季海洋的办公室。
开门的是县委办副主任庄卫国,他亲热地与侯卫东握着手,轻声道:“祝贺,祝贺。”侯卫东通过门缝,看到季海洋办公室有客人,笑问道:“季书记有事?”庄卫国仍然握着侯卫东的手不放,轻声道:“沙州市委秘书长洪昂正在谈你的事情,市委常委、秘书长亲自出马,侯主任真够面子。”
等到庄卫国放了手,侯卫东笑道:“这事我现在要回避,改天再来汇报。”
秘书长洪昂在益杨只呆了一个多小时,马有财到广东去谈项目,不在益杨,洪昂与分管组织副书记季海洋见了面,一方面讲了市委办意图,另一方面顺便了解侯卫东情况,
其实这事不太符合规定,一般来说,用人之前要先考察再下文,现在文件已经出来了,洪昂才过来考察,他自已感觉是脱了裤子打屁,只是侯卫东即将要成为昌全书记地秘书,他很谨慎,特意来走了一趟。
洪昂在季海洋办公室坐了一个小时,将侯卫东基本情况详细了解以后,便打道回符。
洪昂离开,庄卫国立刻道:“刚才侯卫东来过。”季海洋直接拨通了电话,笑道:“卫东,你小子行啊,搞了一个大动作,快点下楼,到我办公室来。”
晚上,季海洋约了曾昭强、朱兵、秦飞跃等人,在益杨宾馆摆了一桌,这几个人都是与祝焱走得很近的干部,与侯卫东关系也很好,听闻侯卫东要给昌全书记当秘书,眼睛基本上都瞪得如铜铃一般大小,在众人轮番轰炸之下,侯卫东大醉。
第二天,这个消息无孔不入的蚊子一样,在县委县政府大楼里窜来窜去,很快就成了众人皆知的秘密。
整个上午,侯卫东的手机都在此起彼伏地响着,凡是自认为有些身份地有些交情的,诸如张劲、粟明都给侯卫东打来了电话,弄得侯卫东感觉自己仿佛是新元首,各国政要纷纷发来贺电。
府办主任刘坤得知了这个消息,心里很不是滋味,侯卫东在学校里是优秀学生干部,而他是不起眼的一般学生,工作以后,除了在青林镇短暂的时间,他始终被侯卫东光环笼罩着,现在他是府办主任,而侯卫东只是科委主任,好不容易压住了其风头,侯卫东又一骑绝尘地跳出了益杨***,当上了昌全书记的秘书。
刘坤心里明白,在与侯卫东地竞争之中,他很难再有取胜地机会,于是颇为失落地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
“难道,我就真的不如侯卫东?”他有些灰心丧气。
中午,被父亲叫回家吃饭,姐姐刘莉也罕见地在家里。“他走他地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凭什么要请他吃饭。”
宣传部刘部长见儿子始终不开窍,便不耐烦地道:“你怎么是个犟脑袋,侯卫东是你的同学,又在一起工作过,请他吃一顿饭,叙叙旧,难道真要割你的耳朵。”
刘莉道:“海涛为了做成一笔生意,有一晚上守在别人家门口,守到晚上两点,才把老总找到,平时受气的时候多得很,你这点委屈算什么。”
刘坤沉着脸不说话。
老刘语重心长地道:“侯卫东与你一年毕业,在益杨没有任何根基,能从青林镇的普通干部升到了正局级领导岗位,肯定有着过人之长,你要谦虚一些,向他学习,搞好关系,这对你以后大有好处。”
刘坤心里很有些傲气,闻言道:“侯卫东溜须拍马的功夫,我永远也学不会。”
老刘见儿子心里不服,道:“溜须拍马也是本事,而且侯卫东还是一个干实事的人,他有这两方面的长处,现在又成为昌全书记秘书,如果不出意外,几年时间就能走上县级领导岗位,我和柳叔叔年龄都大了,这一届结束,我和老柳要么进人大,要么进政协,你以后只能靠自己。”
刘坤终于点头道:“好,我就约侯卫东吃饭。”
刘部长强调道:“侯卫东调到市里是高升,给他饯行的人肯定很多,你下午到他办公室,亲自去请,我约了老柳,晚上一齐吃饭。”
下午上班以后,刘坤亲自爬到七楼,虽然府办与科委在一幢楼,可是刘坤这个府办主任却只到科委来过一次,还是春节时随着县长杨森林来给各部门拜年。
小宁主任拿着一叠材料,正准备下楼,迎面就看见往上走的刘坤,他满脸笑容地道:“刘主任,你好。”刘坤微笑着道:“侯主任在办公室吗?”小宁主任热情地道:“侯主任在办公室,我才给他送了文件。”他在前面带路,伸手做出请的姿势。
侯卫东也没有想到刘坤要来。他手头无事,正拿着一本《半月谈》在看,小宁主任走到门口,敲了敲门,道:“侯主任,刘主任找你。”
侯卫东抬头看到是刘坤,他有意放慢自己动作,将半月谈放到桌子一边,这才道:“刘主任,稀客。请进。”
在小宁主任眼中,府办主任已是了不起的人物了,他也不清楚刘坤与侯卫东之间地纠葛,屁颠屁颠地找来纸杯,泡上茶,这才离开了办公室。
没有了外人,两位同学相向而视,一时没有了语言。
侯卫东习惯性地摸出香烟,扔了一支给刘坤。道:“现在抽不抽烟?”
在读大学之时,刘坤是寝室里唯一不抽烟的人,工作这么多年了他仍然将这个好习惯保持了下来。迟疑了一下,他接过侯卫东扔过来的香烟,又抓过放在桌上的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燃,也使劲地吸了一口。
“这烟,抽起来难受,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喜欢。”刘坤在数年前就表达了这个观点,此时仍然未变。
他们两人在学生时代的关系就很一般,工作以后,由于青林镇选举之时的跳票事件。两人心生芥蒂,这以后,除了工作上的往来,再亦没有私交,现在要离开益杨。侯卫东回头再看与刘坤的关系,两人其实并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更多是性格不和。
刘坤咳嗽两声,将香烟按在烟灰缸里,道:“听说你要调到沙州市委办。祝贺你。晚上有空没有,我请你吃饭。”
侯卫东道饶有兴致地看着刘坤。爽快地道:“行,晚上喝一顿,离开青林镇以后,我们还没有正儿八经地在一起吃过饭,同窗四年同寝室四年,又在一个镇上工作,不容易。”
见侯卫东答应了,刘坤在心里松了一口气,道:“晚上六点,重庆江湖菜馆,到时不见不散,我爸和柳部长也要来参加。”
刘坤出门的时候,小宁主任迎了过来,殷勤地将刘坤送到了楼梯口,他跟在侯卫东身后,很恭敬地目送着刘坤下楼。
三楼马有财办公室,杨大金进门,摸了摸桌面,又拿起茶杯检查,他见茶杯内侧有一圈淡黄色地茶垢,微皱着眉头走到了综合科办公室,任小蔚正与科里与副主任庄卫国说着什么,杨大金举起手里的茶杯,道:“任科长,马书记下午就要回办公室,你看看这茶杯,里面是什么。”
任小蔚看到里面的茶垢,微红了脸,道:“对不起,我马上安排人重新把办公室打扫一遍。”
杨大金叮嘱道:“办公室工作是为领导服务,一定要细心,否则是做不好这个工作的。”马有财一直讲究卫生,由县长升为县委书记,他由讲究卫生变成有洁癖了,有一次他发现高背椅上有灰,不留情面说了杨大金几句,杨大金就将打扫卫生做为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马有财四点钟回到了办公室,进屋以后,随手就摸了摸桌面,见桌面一尘不染,便点了点头,算是对杨大金工作的表扬。
“侯卫东什么时候走?”喝着据说是从产地买来的龙井茶,马有财只觉得全身毛孔也熨帖了,突然问了一句。
杨大金道:“洪昂秘书长来了一趟,找季书记了解了情况,正式文件已经到了县委办,要求在五天之内报到。”
马有财放下茶杯,道:“侯卫东以前是县委办副主任,算是县委办出去的人,这一次调动,就以县委办的名义给他饯行,二级班子以上同志参加,届时我也来碰杯酒。”
当初清理益杨土产公司地时候,侯卫东就是祝焱的急先锋,从这件事情开始,马有财对侯卫东就有了成见,当祝焱调至茂云地区,他就将迅速将侯卫东挪动了一个位置,报了当初一箭之仇。这一次,听到侯卫东奇迹般地成为昌全书记秘书,马有财便立刻抛弃成见,亲自为侯卫东饯行。
天下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地利益,国家如此,官场如此,人与人之间亦是如此,马有财深悟此道,所以才能与祝焱在关键时刻搭成停火默契,取得了双赢结果,侯卫东成为昌全书记秘书,他自然要特意结纳。
做不成朋友,至少不能让侯卫东成为敌人。
杨大金刚要跨到门口的时候,马有财又交待道:“这两天侯卫东的饭局多半排满了,你给他商量一下,今天晚上不行就改在明天,不要让小侯为难。”
杨大金出门的时候,心里想道:“在益杨,县委书记请客,还用得着排时间?侯卫东也是聪明人,就算是有安排亦会调整。”
拨通了侯卫东电话,杨大金最初只说是县委办集体请客,侯卫东为难地道:“杨主任,太感谢你和委办全体同志,今天晚上有安排了,能否改个时间?”
杨大金就道:“这是马书记安排的。”
侯卫东听说是马书记的安排,只得道:“恭敬不如从命,晚上我听从杨主任召唤。”
刘坤听说是马书记要请侯卫东吃饭,心里酸溜溜的,道:“卫东,哪就明天晚上,这是提前预约的,不能再变了,柳叔也是大忙人,很难凑齐的。”
侯卫东诚恳地道歉:“刘坤,实在对不起了。”
侯卫东原本想亲自给柳部长和刘部长道歉,话筒都提了起来,又放了下去。
晚餐安排在了县委小招待所,这是益杨县专门用来接待市一级领导的地方,沙州市一般部门领导都不会安排在这里,侯卫东在任小蔚地陪同之下,走进了马有财经常出入的一号楼,见到县委办一张张笑脸,倒真的有了受宠若惊的感觉。
等到七点,马有财这才过来,晚餐这才正式开始。席间,马有财谈笑风声,妙语连珠,一改平日的严肃,让与座同志们认识到了县委书记地另一面。
侯卫东酒量甚豪,却也架不住人多,醉而归。
小佳给侯卫东打了好几个电话,听到侯卫东话语中的酒意越来越重,声调越来越高,心里着急,便给侯卫国打了电话,侯卫国开着警车,一会功夫就将小佳送到了益杨沙州学院。
小佳进了屋,就闻到满屋的酒味,侯卫东斜趟在床上,睡得很沉,被子只盖在胸口一段,一只皮鞋在床边歪倒着,另一只皮鞋不知被踢到什么地方。
她俯下身体为侯卫东脱衣服,闻到满身酒气之时,火气没来由就消了,鼻子酸酸的。
“小佳。”侯卫东被小佳弄醒了,见到小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是在哪里,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才想起是在沙州学院地家中。
“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侯卫东嗓子有些嘶哑,他回家以后,倒头就睡,只盖了半边被子,益杨地冬天着实有些凉意,尽管喝了酒,他还是感到阵阵寒意,小佳将他衣服脱掉,又盖了两层被子,他才渐渐地暖和起来。
“大哥送我过来的,已经开车回去了,你明天不能喝酒,否则我真地要生气。”小佳在厨房里转了一圈,从冰箱里取了一盒牛奶,用微波炉打热,给侯卫东端了过去,她原本想骂几句,可是见侯卫东酒后的潦倒模样,心就软了。
侯卫东半盒牛奶没有喝完,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他知道要吐,就从床上坐起来,捂着嘴直扑厕所,稀里哗拉吐了一阵,胃里才舒服一些。
等到侯卫东再次醒来之时,小佳正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绿豆汤,她道:“这是我到楼上去要的绿豆,楼上阿姨很好,还给了说了好几个解酒的方子。”
侯卫东头要裂开一般,他苦笑着对小佳道:“明天还有两桌酒,真的不想去吃,可是不去又不行。”
第三百六十一~三章 磨合
接连三天,侯卫东都在益杨的饭桌上鏖战,五脏六腑皆被酒精洗过数遍,这才完成了对益杨的告别仪式,前往沙州市委报到。
离开益杨之前,侯卫东特意剪短了头发,在沙州学院的寝室里舒服地泡了澡,随后站在阳台上倾听了从音乐系传来的隐隐钢琴声,看了看随风摇曳的湖中灯光,在益杨读书四年,工作六年,人生中美好的十年时间,就不知不觉在益杨渡过,临别前,他心里带着些说不情道不明的感情。
十一月六日,侯卫东开着车,独自一人上了高速路。
在沙州高速路道口下了车,道口位于南部新区,比益杨宽阔得多的公路,行道树更是枝繁叶茂,由于南部新区人少地宽,视线极好,让人心胸为之一扩。从南部新区进入了西城区,商业气氛越来越浓,行人与车辆明显增多,如果单从这一个城区来看,有几分岭西味道了。
下午下班的时间,侯卫东将车开到了园林管理局门口二百米的拐角处,接到小佳以后,小两口亲亲热热回家煮了晚饭,数年来,他们终于过上了正常的家庭生活,只觉得温馨无比。
第二天正式上班,小佳在七点钟起了床,煮了早饭,又为侯卫东准备好了藏青色西服、领带和皮鞋,这件西服购自上海,价格不菲,质量极好却并不张扬,属于品质内敛型的服装,很受高级白领青睐。侯卫东一直觉得穿着这么高档的西服太别扭,只在春节穿过一次,今天是到市委办公室报到,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将常穿的夹克放弃,穿上了这件西服。
七点半,侯卫东开车将小佳送到了园林管理局。依然停在距离单位两百多米处的拐角处。
小佳伸手理了理侯卫东的领结,道:“老公真帅,一定能给领导留下好印象。”又亲了亲他的脸,这才下车。她背着精致的小坤包,沿着人行道不快不慢地朝园林局走去,快到门口之时,遇到了一位女同事,两人有说有笑地进了园林局大门。
过了一会,小佳推开二楼地窗户,向着侯卫东招了招手。
侯卫东正要离开。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就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本类似车票的本本,他将头凑到车窗外,道:“停车五块。”侯卫东道:“我不停,马上要走。”老头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不停车就快走,这个街道这么窄,车子又多,不要在这里占着位置。”
园林局位于沙州东城区,这是传统老区。建成于六、七十年代,商铺从多,人气很足。但是街道狭窄,基础设施很沉旧,与益杨老城颇为相似。
侯卫东对昌全书记的讲话很熟悉了,他暗道:“昌全书记在两年前的报告中就数次提出要改造东城区,现在还基本上没有大动作,看来拆迁难度太大了。”
他当过新管会主任,对城市建设颇为几分心得,一边开车,一边就打量着这座陌生又熟悉的城市。
熟悉,是由于他居住在新月楼。算得上这个城市的居民,而陌生,是因为他以前总没有深入到沙州的肌体去,只能算是匆匆过客,这一次情况与大不相同。侯卫东就如一颗种子,要在沙州土地上经风历雨,慢慢成长。
驶离东城区,绕过一个立交桥,就进入了西城区。城市道路就由双车道变成了六车道。两旁行道树也有五、六米,西城区建于八十年代末期。十年时间,西城区已经成为了沙州市政治、文化、经济中心。
但是,西城区并不是最新城区,沙州最新的城区是南部新区,也就是高速路口下道处,这是沙州在九七年以来大力打造的新区,沙州市委市政府地目标是建设一个与沿海城市建设水平相当的新区。
东城区、西城区和南部新区,成为了沙州市下面的三个正处级区级单位,与益杨、吴海等县平级,位置却重要得多。
到了沙州市委大院门前,侯卫东的蓝鸟车虽然使用的是沙州牌照,却是一个很杂的普通牌照,且没有通行证,他就将小车停在了市委对面的停车场,然后步行进入了沙州的权力中枢。
原本以为还要拿出调令,但是站在门口的保卫视侯卫东如无物,根本没有阻拦的意思,他地目光紧紧盯着在门口一位手提老式挎包的中年男人,他畏缩着看着大院,欲行又止。
沿着楼梯上了三楼,在拐弯的时候,侯卫东似乎又回想起了初上益杨县委县政府大楼地情景,当初他是到人事局报到,吃瘪以后来到了楼下,遇到了正在往上行走的马有财。转眼六年过去,他又开始的新的征途,在沙州市委从零开始,只是前一次到益杨县政府报到,他很是懵懂,这一次他似乎找到了前进目标。
刚走到二楼门口,侯卫东接到了杨柳的电话,“侯主任,你到了吗?”侯卫东抬手看了看表,正好八点,距离上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杨柳穿着一件黑色短大衣,手上戴着袖笼子,将侯卫东领到了综合科办公室,道:“这是综合科办公室,但是你和杨科长都不在这里办公,昌全书记、黄副书记和朱副书记的办公室是一进一出的里外套间,秘书在外面,领导在里面,等到高书记办公室装修好,我也要搬出去。”
侯卫东见杨柳正在扫地,开玩笑道:“按照先来后到的规矩,你是老兵,我是新兵,应该我来做清洁。”
杨柳笑道:“等两天,我就要改口叫侯科长了,怎么能让你来打扫清洁。”她往外看了看,低声道:“市委书记秘书一般要任综合科科长,工作一段时间,有的还能任市委办副主任,如果外放就是县级领导。”
在侯卫东的坚持下,杨柳将扫地地权利让给了侯卫东,她也没有闲着,取过抹布开始擦办公桌,她一边擦桌子,一边介绍道:“这一张桌子是杜威的,他的老板是刘副书记,刘副书记正在新加坡去学习,还有半年才能回来,他就在这里办公。”
侯卫东道:“杜威以前是吴海县委办的,我们见过面。”
杨柳压低声音道:“这一张办公桌是郭永国的,他是综合科地老板凳,工作好几年了,牢骚最多。”又道:“郭永国其实也是聪明人,只是在综合科呆久了,见一个个同事们都发达了,自己仍然是小科员,自觉前途渺茫,所以才经常说怪话。”说曹操,曹操到,杨柳话音刚落,郭永国就从外面走了进来,杨柳吓了一跳,瞅见郭永国脸色正常,才放下心来。
等到杨柳作了介绍,郭永国似笑非笑地道:“科长毕竟水平不一样,刚报到就帮我们小科员打扫卫生。”
此语一出,侯卫东心道:“此人说话酸溜溜的,看来不是心有城府之人,难怪在综合科也没有长进。”他见郭永国桌上有烟灰缸,就取出云烟,递了一枝给郭永国,平时侯卫东是不抽云烟的,今天到市委办公室来上班,摸不清里面的水深水浅,就选了一包大众烟。
郭永国见侯卫东态度不软不硬,不卑不亢,原本还想说的牢骚话便说不出口,他坐着抽了会烟,从抽屉里拿出一罐茶叶,对侯卫东道:“这是福建铁观音,我一个哥们送地,味道不错。”
这盒铁观音,郭永国素来是放在抽屉里地,从来不与人分享,杨柳暗道:“侯卫东真是当官的料,杨腾和杜威就从来没有享受过这个铁观音。”
等到杜威来时,综合科办公室已经打扫干净了,杜威在吴海县委办工作时,侯卫东已是益杨主持工作地委办副主任,他对侯卫东就是热情中带着尊敬。
九点三十分,秘书长洪昂从昌全书记办公室出来,回到办公室,就给综合科打了电话,问道:“让侯卫东到我办公室来。”
杜威陪站侯卫东就到洪昂办公室,迎面遇到了副秘书长曾勇,曾勇边走边在思考问题,他似乎没有看见综合科走出来的两个人,等到杜威恭敬地打了招呼,他才停下来。
“曾秘书长,这是侯卫东,今天来综合科报到。”
曾勇扬了扬厚厚的下巴,伸出手,道:“欢迎小侯到委办工作,我们委办又多了一员干将。”他满脸笑意,唯独眼神有些冷。
侯卫东道:“曾秘书长,以后我就是你的兵,请多批评指教。”他觉得曾勇的手软绵绵的,皮肤很细,还有些潮。
曾勇道:“你是综合科长,由洪秘书长分管。”他又笑道:“我们以后都是同事,就别客气了,互相帮助,哈、哈。”
到了洪昂办公室,杜威低声道:“这是秘书长办公室。”
侯卫东在门口站定,隔了三秒钟,才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请进。”侯卫东将调令拿在手下,走了进去,自我介绍道:“秘书长,您好,我是从益杨科委调过来的侯卫东,特来报到。”
洪昂“嗯”了一声,并不抬头,继续在一份文件上写着什么,把侯卫东晾在一旁,过了四、五分钟,他才抬起头来,道:“侯卫东,坐吧。”
秘书长洪昂说话干脆利落,不嗦,少费话,交待了主要工作以及注意事项,结束之时道:“担任昌全书记秘书,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也是对你的考验。你在益杨县委办主持过工作,应该熟悉秘书工作,具体怎么做我就不多说。”
他用手指了指额头,道:“给市委领导当秘书要有悟性,你在将来的工作中慢慢体会。”
谈话十来分钟就结束了,洪昂亲自将侯卫东被领到了昌全书记办公室。
沙州是地级市,格局与益杨县委办有许多不同,在益杨,县委书记办公室是单独一间,其秘书的办公室就在综合科,而在沙州,市委书记与秘书的办公室是套间,房间与房间之间有门相通,每个房间又单独有门对着外面的走道,市委书记即可以从走道直接进入自己的办公室,又可以通过秘书室走进自己办公室。
“在昌全书记出差之前的晚上,胡秘书已经将这个秘书室腾了出来,这就是你以后的办公室了。”
跟随昌全书记的胡秘虽然出任了地税局副局长,由于昌全书记一直没有挑好秘书,所以他还没有赴任,侯卫东到来之时,便是胡秘上任之日。
洪昂递给他一个红色机密电话本,交待道:“这种红色的机密电话本,只有市一级领导才有,上面有省级领导的联系方式,一定不能弄丢,这一本是第六十五号,已经登记为你的名字,若六十五号泄密,你要负全部责任。”
这时,洪昂接了一个电话,他走出昌全书记办公室,在门口回过头来。对侯卫东道:“明天上午昌全书记坐飞机回岭西,你跟着我去接机。”
洪昂离开了,将侯卫东一人留在了昌全书记办公室,侯卫东见角落里有一个高档的开水器,打开开水器的下盖,里面有茶叶,在开水器旁边的黑色小茶几里,放着十来个精细的瓷杯子。
侯卫东没有带自己的水杯过来,就取了一个景德镇瓷杯子。泡了茶,这才真正放松下来,坐在椅子上打量起即将工作的地方。
秘书室和昌全书记办公室只隔着一扇古香古色的木门。
侯卫东心道:“这种房屋设计。昌全书记办公室与这一间只有一墙之隔,说话声音完全可以无遮拦传递,一方面,这说明秘书确实是领导地心腹。可以听到不少机密事情,另一方面,秘书也就在领导的监督之下,必须得规矩办事。”
他隐藏不住好奇,从中间木门走进了昌全书记办公室,昌全书记办公室与以前祝焱办公室也相差不大,宽大的桌面一尘不染,几个文件夹整齐地放在上面,高背椅后面是一排书柜,里面放着不少法律和历史书。在左侧墙壁上挂着“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
“这几个字实在,符合昌全书记身份。”侯卫东琢磨道。
他在益杨县委办的时候到过许多乡镇,镇委书记所挂条幅五花八门,比如,青林镇前镇委书记赵永胜挂的条幅是“宁静以致远”。意境倒也不错,可是镇委书记是基层政府的核心层,经常遇到火烧屁股的事情,哪里能够宁静,所以要致远是万万不能。管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也就差不多了。
粟明当上镇委书记以后,挂上了一个“难得糊涂”。
而秦飞跃到了城关镇当书记。他的办公室挂着一幅“离地三尺有神明”,显得很是不伦不类,不过联想到秦飞跃曾经犯过的错误,侯卫东倒也理解这条横幅地意思。
看着昌全书记办公室这个放之四海皆准的条幅,侯卫东揣测道:“这条标语四平八稳,看来昌全书记应该是一个稳重的人。”当然,这不仅是一条字幅就能得出地结论,侯卫东将昌全书记这两年的讲话全部通读了一遍,也大体上摸到了昌全书记性格。
正在胡思乱想着,桌上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侯卫东迟疑了一下,这才伸手接过电话。
“胡秘,你好,我是吴海县赵林,不知昌全书记有空没有,我想占用他十来分钟时间,汇报几项工作。”吴海县县委书记赵林,在电话里很客气,口气却也显得很熟悉。
侯卫东道:“赵书记,你好,我是侯卫东,刚从益杨科委调到市委办综合科。”
赵林楞了楞,他知道昌全书记在选秘书,可是没有想到最后选中的居然是益杨县科委的侯卫东,忙道:“祝贺,祝贺。”
“有侯秘书在昌全书记身边,我们以后汇报工作就方便了,我记得吴海是你地家乡,以后回来,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侯卫东不由得佩服赵林的记忆。
赵林热情地道:“我记得你和任林渡是第一批公招干部,你们这批干部是最成功的。”向应届大学生公招干部,是当时分管组织的赵林一手所策划,他印象特别深。
侯卫东道:“第一批公招干部中,还有一名到了市委办,叫杨柳,她在给高永红副书记当秘书。”
赵林兴致很高地道:“我让任林渡作联络员,联系第一批公招的十名同志,到时候开一次聚会。”聊了几句,赵林又道:“如果昌全书记回到沙州,请帮我联系。”
侯卫东初到益杨报到之时,就曾经偶遇到赵林,赵林帮他说了一句话,让他少跑了冤枉路,虽然事情过了六年,他却一直记得这个细节,道:“赵书记,你是我的老领导,别客气,昌全书记估计明后天才回来。”他初到沙州市委办公室,对这里水深水浅还摸不透,他说话就留了三分,并没有明确透露昌全书记的行踪。
虽然只是一个电话,侯卫东却感到了权力带来的快感,赵林是堂堂县委书记,在电话就如多年老朋友一般。
第一天上班平安无事,中午吃饭之时,杨柳主动约着侯卫东进了机关食堂,看着以前在县里需要仰视的市委各部门领导们都坐在一起吃饭,有的嘴里还说着怪话。侯卫东心道:“距离产生美,距离也产生权威,难怪在古代最不尊重皇帝地人就是太监,天天在一起,太监眼中皇帝的神秘感自然会消失殆尽。”
第二天九点,秘书长洪昂便带着侯卫东直奔岭西机场。
到了岭西机场,洪昂打了一通电话,他们的车就直接开进了机场,侯卫东吃惊地发现,机场内已经等了四辆小车,黄子堤、步市长,还有财政局孔局长,公安局方局长,他们聚在一起,抽烟,说笑。
洪昂走过去以后,先对黄子堤道:“黄书记,看这天气,灰蒙蒙的,有可能要误点。”黄子堤笑道:“昌全书记运气好,每次都很准时。”
洪昂又给诸人打了招呼,这才向他们介绍侯卫东,除了侯卫东以外,其他人都见过,只是以前侯卫东是祝焱秘书,老孔、老方也就没有重视他,此时突然由县委书记秘书变成了市委书记秘书,这个跨度比丑小鸭变成天鹅的力度还要大,老孔、老方地态度自然就不一样了。
步市长个子比步高要高,足足有一米八左右,站在这里,很有些风度,他笑着对侯卫东道:“侯卫东,益杨新管会主任,很有名啊。”步市长以前是建委主任,对建委系统的事情很清楚,新管会虽然不属于建委系统,但是新管会建设量很大,他还是掌握了基本情况。
侯卫东与各位领导打了招呼,心道:“能到机场这个位置迎接昌全书记的人,都是昌全书记的亲信。”又想道:“财政局长是昌全书记的亲信,刘兵市长这个家恐怕就不那么好当。”
在场诸人很随意地聊着天,洪昂不时看着表,到了十一点半,一架大型客机降落在机场,黄子堤笑着对洪昂道:“秘书长,昌全书记坐飞机,很少误点,他带着福气啊。”
昌全书记下了飞机,与诸人一一握了手,他对洪昂道:“秘书长,我给你说过,不要惊动大家。”
洪昂只是笑。
黄子堤接过话头,道:“昌全书记要理解同志们地心情。”昌全书记就笑道:“你这个前任秘书长可没有带好头,下不为例啊。”
听了这话,大家笑得更开
昌全书记没有与侯卫东多语,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胡秘书则用力握了握侯卫东地手,道:“找个时间,我们喝茶。”他即将到地税局去出任副局长,做为昌全书记的原秘书,有些话要交待侯卫东,顺便与新来地秘书联络感情。
车子眼看着就要进沙州市区,侯卫东原本想问一问是回家还是回办公室,可是他摸不清昌全书记的脾气,不好贸然开口,琢磨了一会,心道:“以后天天要跟着昌全书记,过于拘束也不好,还是要主动一点。”他是扭过头,主动问道:“周书记,一路鞍马劳顿,是否回家休息。”
昌全书记道:“到市委。”他似乎是对侯卫东说,又似乎在自言自语,“沙州这一大摊子事情,哪里敢回家去休息。”
进了办公室,昌全书记就感到暖洋洋的,朝角落里看了一眼,柜式空调处口一阵阵热风吹了过来,他暗道:“侯卫东想得挺周到,知道我怕冷。”他不怕热,却怕冷,整个冬天都要开着空调,这一次从岭西回来,只有少数人知道具体时间,而这些人中只能是侯卫东安排开空调。
洪昂虽然是秘书长,但是他并没有管得如此细致。
侯卫东将开水器打开,同时开始给昌全书记准备茶味,他解释道:“开水器里水如果反复烧开,会增加里面的亚硝酸盐,对人体不好,所以开水器没有打开。”
昌全书记反问道:“对人体到底有什么不好。”
侯卫东关注重复烧水的问题,是来自于前几天收到的一条短信,短信是祝梅所发,她在网上无意中看到了开水器重复烧水的贴子,想着家里开水器就长期反复烧开,便给爸爸与侯卫东同时发了一条短信。
侯卫东对短信内容还有些印象,顿了顿,道:“开水中含有一定量的亚硝酸盐。反复烧开,水中的亚硝酸盐就会增高,亚硝酸盐是一种强烈的血液毒,大量地进入人体后将使血液失去携氧功能。导致人体缺氧窒息。”
“还有,亚硝酸盐是一种强致癌物质。”
昌全书记“嗯”了一声,没有继续追究这个问题。
侯卫东拿出一包茶叶,道:“周书记,我从益杨带了一包益杨毛尖,这是益杨茶场特意留出来的新茶。名气不大,却是实打实地没有用过农药的茶叶,味道醇正。”
昌全书记坐在办公桌前,他取下眼镜,道:“拿给我闻闻。”昌全书记早年从事过文字工作,喜欢用浓茶来提神,喝了二十多年茶叶,对茶味好坏也有心得,他闻了闻。点头道:“这茶味闻起来还不错。”
侯卫东给昌全书记泡好茶,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第一天上班,还是少说多听为好。
坐了半个小时,昌全书记叫道:“小侯。”
侯卫东赶紧过去,昌全书记摘下眼镜,递过一张纸,道:“这一次到了东南沿海,很有些感慨,刚才整理了一下思路。大概以下几条对沙州发展有借鉴作用,我只是列的干条条,是骨架,你找时间把血肉填满。”
“等几天就要开全年地经济工作分析会,这个稿子到时在报上刊发。”
侯卫东走回了秘书室,昌全书记手里还拿着眼镜,眼光却如会拐弯一般,审视着这位新来的秘书。
将昌全书记送回家。侯卫东肩挎着小包回到了新月楼的家中,开了门,屋里已经飘出香浓的鸡汤味道,午饭是在岭西吃的,虽然满桌都是河鲜山货等高档菜。可是他没有完全放开。吃得并不是太饱,下午五点左右肚皮就有些饿了。此时闻到这家常香味,只觉胃口大开。
在客厅里抱着小佳,亲了亲,道:“有家的感觉真好,以前在益杨工作地时候,回家总是冷冷清清的,特别是喝醉了酒,那种感觉很不好。”
小佳一手拿着汤勺,身上还有条围腰,她道:“等一会,刚才砍了鸡肉,围腰上很脏。”
侯卫东不管,抱着不放。
温存了一会,小佳去厨房继续跳锅边舞,侯卫东则躲到了书房里,将昌全书记的那张纸打开,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虽然就是一张薄薄的b纸,里面的内容却涉及到产业结构、经济增长点、经营城市、招商和开发区建设五个方面。
这是昌全书记出了第一道考题。
侯卫东打开word文档,开了无数个头,他想着要在报纸上发表这篇文章,就总是对立意和开头不满意,当小佳进来催他吃饭之时,电脑上还是一片空白。
走到饭桌前,喝着鸡汤,侯卫东不断叫苦道:“昌全书记未免太瞧得起我了,第一天就让我做这样一篇大文章,还要在报纸上发表。我没有跟着昌全书记去南方考察,在这里凭空想象,真的是强人所难了。”
小佳知道这篇篇文章的重要性,也积极帮着想办法,她虽然在建委办公室工作过,却不是从事文字工作,最多就是写些小文章,对于这种要上岭西日报的文章,她亦说不出特别好的点子。
小两口在饭桌上商量来商量去,思路仍然不清晰,仍然没有新意和深度。
吃完饭,侯卫东又将自己关在屋里苦思冥想,他将窗户打开,让冷风直吹进来,以便让自己更加清醒,不过这一招没有什么大用处,他仍然没有信心写出一篇能上《沙州日报》头版头条地重量级文章。
一阵冷风吹来,将桌上放着几份《沙州日报》吹得满天飞舞,侯卫东在收拾报纸的时候,猛地想起了岭西日报的王辉。
听了侯卫东的难题,记者王辉先是对侯卫东成为市委书记秘书表示祝贺,然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提电脑,痛快地道:“你能上网吗,把昌全书记的观点传过来,我帮你拟定了一个细致提纲,我不了解昌全书记思路,提纲拟定以后,你一定要根据昌全书记的思路再进行调整。”
过了一会,王辉又打电话过来,道:“昌全书记到了哪几个城市,还有他最近的讲话材料,能不能传几份过来。”
王辉将任务接了过去,侯卫东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这几年一直忙着做事务性工作,还真把学习给耽误了,我不能总靠着王辉,打铁还得自身要硬。”侯卫东很有些感慨。
小佳对此深有同感,道:“我以前在建委,不懂建筑行业的业务,总觉得在工作上隔了一层,到上海学了两年业务,回到园林局里,底气也就足了许多。”
“如果昌全书记同意,我就去读岭西大学的在职研究生,给自己充电。”这一次考验有省报大记者接招,他必定能过关,可是却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第二天早上六点,侯卫东打开自己邮箱,就看见了王辉传过来地邮件。
王辉在昨晚只是答应帮着侯卫东弄提纲,看到昌全书记的思路恰好与自己正在研究的课题有些关联,一时技痒,结合自己平时的心得,写了六千多字稿子,修改之后,自我感觉还行。
发完邮件,已是凌晨,关上电脑,王辉这才呼呼大睡。
这篇文章出自岭西资深记者王辉之手,文笔自不必说,对地区经济的认识也很到位,只是理论稍多,务实的东西少一些。
当天,侯卫东并没有交稿子,而是细细地打磨,将王辉理论性较强的文章变成更加符合沙州实际的文章,并加上了昌全书记在近一段时间讲话多次提到了观点,特别是招商引资这一部分,他着重进行了突出,又将文章标题改成很平实很官面地《抓住机遇,实现沙州新的飞跃》。
第三天,侯卫东这才将稿子正式交给了昌全书记。
昌全书记正在批文件,道:“这么快就写出来了,先放在这里。”
侯卫东放下稿子,给昌全书记茶杯里续了水,就回到了秘书室,这时,包里手机响了起来。
昌全书记配有两个手机,一部手机的号码是印在机密电话本上的,昨天,他将这部手机交给了侯卫东,另一部手机的号码很保密,只有少数重要人物知道号码。
“侯秘,你好,我是建委柳大志,周书记什么时候有空,关于南部新区几个楼盘地事情,我准备向周书记汇报。”
侯卫东翻了翻昌全书记地活动安排,道:“今天的安排已经满了,只能等到明天,等我给领导汇报以后,再通知你。”
今年五月,建委主任出了车祸受了重伤,建委柳大志便以副主任身份在主持工作,他就想趁着这机会由副转正,只是他以前一直是副职,还打不进市委书记地圈子,他给侯卫东打了电话以后,又立刻给张小佳打了电话,很亲热地道:“张主任,听说你从上海学成归来了,今天晚上建委几个老同志准备给你接风洗尘,就在建委宾馆,对了,请侯秘书一齐参加,呵,他以前在益杨县委办之时,我们就见过面,侯秘书前途无量啊。”
“小侯,你过来。”
昌全书记摘下眼镜,抬起头来,道:“你这稿子谁帮你改过?”
第三百六十四~六章 老把戏
侯卫东做贼心虚,心里早有计较,道:“文章要上沙州日报,我觉得压力很大,这几天就临阵磨枪,把省报、市报的相关文章都收集起来研究了一番,又结合了周书记半年工作会上的讲话。”
他见昌全书记脸色并无不快,道:“这是我第一次站在全市高度上写文章,很难,如果不符合要求,我再拿回去修改。”
昌全书记道:“你看过我这一段时间的讲话。”侯卫东老老实实地道:“这几天,我收集了不少您的讲话材料。”
昌全书记脸上略带了一丝笑意,道:“你这篇文章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有思想也有实践内容,有两个缺点,一是思想与实践结合得不太好,还需要打磨,二是东南沿海各个地区的特点并没有抓得太准确。”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本子,道:“这是我的随行笔记,记着我的心得,关于几大地区的要点,我记在最后一页。”
“你去将最后一页复印了,这是我的私人笔记本,其他的内容就不要看了。”他看了看表,道:“时间到了,我先去小会议室开会,如果步市长来找我,你接待着。”
昌全书记今天上午他要听取组织部长赵东汇报部分区县领导调整的初步方案,这是市委今年一项很重要的工作,也是体现市委权力的重要环节。
等昌全书记来到小会议室的时候,黄子堤、赵东、洪昂已经到了。正在有一句无一句地聊着。见昌全书记进来,赵东脸色便严肃起来,翻出笔记本,摆出了汇报的架式。
“周书记,按照您的指示,部里对区县班子和部分市级部门领导班子进行了摸底。初步拟定了一个调整方案。”赵东是今天才提拔起来的组织部长,他是今年三月从省委组织部派下来任职地,年龄也不过三十五、六,头发梳理得很整齐,看上去精神抖擞,一副年副力强的样子。
昌全书记接过打印好的材料,一边听,一边认真地看着,这里面的名字都是冷冰冰的。但是在他脑里却是鲜活的形象。等到赵东汇报结束,昌全书记没有表态,对黄子堤道:“子堤,你有什么意见?”
黄子堤道:“这个意见我与赵东同志推敲过好几次,虽然仍然不尽人如意地地方,但总体上还是可行的。”昌全书记道:“区县班子调整不成熟,下午只将市级部分调整方案提交给常委会。”
黄子堤又道:“恐怕建委主任人选上会有争议。”昌全书记沉默了大约有两、三分钟,搓了搓脸,“还是按照这个方案。不变了。”
在沙州市,人事工作素来是由昌全书记紧紧把握,每一次有重大人事变化,都要由组织部长、分管组织副书记和昌全书记一次研究,再提交给常委会,没有特殊情况,昌全书记不会征求市长的意见。
他的观点很鲜明:“党管干部,就是体现在具体的人事上,否则党委的权威就会受到动摇。”
侯卫东接过了这个烫手的笔记本,赶紧到了文印室。当复印机结束,看着墨绿色笔记本在复印机里静静躺着,暗道:“这是市委书记的笔记本,里面应当有不少关于沙州的隐密吧。”虽然有些好奇,但是他不会愚蠢地去翻阅这个笔记本,取出笔记本以后,他立刻将这个本子合上,回到办公室。小心地将笔记本放进自己抽屉里。
一个小时以后,昌全书记与洪昂一起走回到办公室,洪昂又坐到了昌全书记对面,两人说了会话,洪昂就直接从昌全书记地办公室离开。
侯卫东一直观察着昌全书记的办公室。等到秘书长离开。他接过取出笔记本,恭敬地给昌全书记送了过去。
昌全书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喝着茶想心事,接过笔记本,随手将其放在桌头,等到侯卫东回到隔壁的秘书室,他拿起笔记本翻了翻,见里面的几处粘连处依然如故,便不动声色地将笔记本放回到原处。
昨天晚上,昌全书记将笔记本的六、七处用胶水轻轻粘住,如果有人翻动了小笔记本,这些粘连处便会断开,这是昌全书记从书上学来的小手段,已经很隐密地检验过数位秘书。小手段虽然有损市委书记的高大伟岸形象,却很有效,属于昌全书记的隐私,他永远也不会告诉给第二个人。
“周书记,建委副主任柳大志、吴海县委书记赵林打来电话,准备汇报工作。”
昌全书记习惯性地用双手搓了搓脸,道:“今天下午是没有时间了,明天有什么安排。”
侯卫东手里握着记事本,念道:“下午二点开常委会,五点钟迎接省普九检查组,晚上与检查组共进晚餐,明天上午暂时没有安排。”
“请赵林书记在十点钟过来,暂时不见柳大志。”
侯卫东回到坐位上,暗自揣摩道:“暂时不见柳大志,这是什么意思?柳大志原本就是建委常务副主任,如今正在建委主持工作,而昌全书记暂时不见他,是否意味着他转正没有希望?”他初到昌全书记身边,还处于暗自观察期间,所以对于这句话的深层次意思并没有准确把握,只是昌全书记暂时不见他,总不是一件好事情。
赵林接到了侯卫东电话,很高兴地道:“侯秘,谢谢你了,春节要来了,什么时候有空,请你喝酒。”侯卫东是吴海县人,家里亲朋多在吴海县里,对赵林这种父母官自然不能怠慢,笑道:“赵书记只要召唤,我可是赴汤蹈火。”
下午二点,常委会准时召开,侯卫东作为昌全书记秘书也列席会议,当然是拿着本子坐在一个角落里,这个角落极不起眼,侯卫东就如一只躲在黑夜中地偷窥者,看着沙州市最有权势的一群人正在口舌尖决定着另一群官员的命运。
第一个议题是关于进一步推进招商引资的决定,这是大家都有共识的事情,因此很快就通过了。
第二个议题亦通过了。
第三个议题就是人事问题,这是全场人最关注的议题,也成为各级党的常委会上的焦点。
赵东将初步方案报告完,市长刘兵对这次部门调整方案很不满意,他问:“上次研究要对部分区县班子进行调整,怎么今天不提出来研究?”
赵东道:“刘市长,区县班子调整方案还不成熟。”刘兵道:“既然不成熟悉,就弄成熟以后再来讨论。”
几句简单的对话,一个字不漏地进入了侯卫东耳朵中,他暗道:“早就听说昌全书记与刘市长也不对付,今天看这情况,确实如此,刘市长这话是有所指,有所不满。”
昌全书记低头写着什么,似乎没有听见两人对话,他不表态,也就等于表态,常委会还得继续按照预定议题目进行讨论。
会议很快就进入了讨论阶段,大家依次发言,在卫生局职务上,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冷国强提出了不同意见,这个人选是黄子堤的关系,他解释了几句,冷国强也就不再坚持,同意了。
最后,只有建委主任职位出现了较大地争议。
刘兵明确反对:“沙州城市建设量很大,必须要懂业务的同志才能更好地胜任建委主任,董立同志很优秀,但是他毕竟不懂业务,我建议重新考虑人选。”
昌全书记早就料到刘兵会有这种反应,他一脸平静地道:“既然这样,建委主任这个职位就暂时放一放,等考虑成熟再说。”
侯卫东暗道:“难怪昌全书记不准备见柳大志中,看来柳大志转正希望很渺茫。”他并不认识董立,可是想到由于刘兵反对,董立就失去了建委主任这个很重要的职位,或许他的人生也就变了样,他禁不住在心里感叹数声,为了董立,也为了许许多多的干部。
晚上陪着省教育厅检查组吃了饭,回家已是九点,刚回家,小佳就道:“建委柳主任给我打了电话,请我们明天吃饭。”侯卫东道:“不去。”小佳见侯卫东口气很坚决,道:“柳主任是建委老领导,一直很照顾我,他请吃饭,无论如何也要给个面子。”
在家里不谈公事,这是侯卫东多年习惯,市委办那几间办公室传出来的事情,往往会决定或是影响着一个人的命运,所以,侯卫东更不愿意将公事当成谈资,虽然这些谈资大家最为喜闻乐见。
只是为了说服小佳,侯卫东才稍稍透了此风,道:“柳大志是副职主持工作,由正转副有些难度,我是初到市委办的小人物,在昌全书记面前还说不上话,见了面没有什么用处。”
小佳为难地道:“柳大志是建委常务副主任,以前挺照顾我,他在沙州是说得上话的人物,请我们吃饭也是瞧得起我们,再说,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只要不乱作承诺,应该没有问题的。”
侯卫东想了想,道:“好吧,明天若没有安排,就一起吃晚饭。”
小佳闻言,高兴地给柳大志回电话。看着小佳打电话时的轻松模样,侯卫东对小佳发着感慨:“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事难料啊,想当年,柳大志带着沙州建委的人到益杨,益杨上下都亲自迎接,我当时只能站在一旁傻笑,现在一朝得道,就要考虑是否同意与柳大志吃饭。”
又问:“我是不是小人得志。”
小佳道:“你到了委办,我总觉得心里无底,如果哪一天得罪了昌全书记,那我们在沙州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尽管小佳对老公的工作怀着些担心,可是侯卫东的调动让她立刻重温了夫荣妻贵的古老传统。
第二天一早,小佳刚刚走到单位,办公室李主任就笑眯眯地走了过来,道:“张科长,来得这么早啊。我记得你是住在新月楼的,走路得有四十来分钟吧,挤公车太麻烦。”
小佳笑道:“每天走路对身体有好处,我节约去健身房的费用。”李主任也跟着笑道:“小佳,你倒会做保密工作,听说你家里那位在给昌全书记当秘书。”
小佳暗道:“世事没有不透风地墙,这事终究会让单位里的人知道。”于是坦白道:“侯卫东调到市委办不到一个星期。”
李主任“啧、啧了”几声:“我在办公室先后工作了二十年。别的本事没有,看人识人还是有一套的,昌全书记秘书历来都是优中选优,精中选精,我敢打赌,不出十年,你爱人就会成为市级领导,以后要多关照我们这些小老百姓。”
李主任走了一会,小佳又被张中原局长叫到了办公室。
除了喝酒时开开小玩笑。张中原平时很严肃的,他将小佳叫到办公室,却很是和蔼,亲切地道:“听说侯卫东调到市委办了,这两天我去约洪秘书长吃饭,到时请侯秘书一起,交个朋友。”
张中原当过临津县县长,与现任秘书长洪昂一起搭过班子,两人关系挺好。组建园林局时,张中原就成了园林局的一把手。
他调到园林局两年多,洪昂又与新县长搭了半届班子,县委县政府关系依然处理不错。在县委县政府班子普遍存在矛盾的大环境下,洪昂地表现就令人刮目相看,昌全书记在市委扩大会议上数次表扬了洪昂,不久以后,洪昂成为了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
由于与市委秘书长洪昂搭过班子,两人关系不错,张中原请洪昂出来吃饭便不是难事。
小佳离开张中原办公室。过了一会,谢局长又走了进来,她与小佳本是好朋友,自然是亲热得紧。
上午八点半,侯卫东陪着昌全书记到了南部新区,他们没有惊动其他人,将车停在新区入口一个隐蔽处,两人步行着进入了新区。
昌全书记很随意地问道:“你当过益杨开发区的主任。对南部新区有什么看法?”
侯卫东跟着周昌全的目光,看着远处的零星高楼,道:“我在益杨新管会的时候,跑遍了全省所有开发区,我同意岭西日报王辉的观点。沙州开发区的缺陷在规划滞后。随意性很大,这也导致南部新区发展思路不清楚。”通过这几天的接触。以及分析近一段时间的讲话稿子,他感觉到周昌全对南部新区不满意,便大胆地对开发区提出了批评,这个批评也确实是他对南部新区地真实评价。
周昌全道:“你这个评价很尖锐啊。”
侯卫东道:“在您面前,我可不敢有所隐瞒。”
周昌全突然来了兴致,“岭西日报对新管会评价很高,对沙州开发区却有贬意,我们现在就到益杨新管会去看一看。”
半个小时,小车便到益杨新管会。
虽然是十一月,天气却出奇地好,能见度很高,精工集团和步高公司一共十二幢高楼在秋日阳光下格外清晰。周昌全上一次到益杨之时,步高的楼盘正在下地基,此时见到这两个楼盘,立刻感受到了视觉上的冲击力。
尽管只是离开了一个星期,侯卫东感觉却完全变了,他是彻底跳出了益杨,带着些俯视的心理重新看待着益杨和益杨新管会,他介绍道:“省发展银行在新管会投入了十来个亿,主要是投入到基础设施建设,如今道路体系已经形成,沿着道路体系布置着城市管网,这些道路就自然将土地分成了整齐方块,按照这个体系建设,整个新城市就井然有序。”
周昌全点头道:“难怪岭西日报将益杨新管会排在全省开发区的前三位,果然有些名堂。”
侯卫东跟随着周昌全到了精工集团的楼盘前,他们刚走到大门口,一位穿着制服的保安走了过来,道:“先生,要看房请到售楼部,戴上安全帽子才能进来。”
这时,施工队老板走出大门,他一眼就认出了侯卫东,一边走一边高兴地打招呼,道:“侯主任,好久不见。”
这位施工队老板是从岭西过来的,平常看电视从来不看沙州台,只见得侯卫东面前的老者有些面熟,没有认出他就是沙州地大老板,跟在他身后的技术员也来自岭西,他根本就没有见过周昌全。
侯卫东用目光向周昌全书记示意,周昌全道:“别介绍我,就进去随意看看。”
戴着安全帽,施工队老板跟在侯卫东身后,一直呱呱地讲着闲话,他发牢骚道:“侯主任,你在新管会干得好好的,怎么就调走了,这半年多,好些资质不行的乡镇建筑老板涌入了新管会,建筑质量差,外形差,大多数都是单体楼,搞不了几年,整个新管会都会降低几个档次。”
小区内部正在搞装修和绿化工程,中庭的规模赶得上新月楼的水平,侯卫东暗道:“李晶天生就是生意人,这楼盘打造得还行。”
李晶正好带着两、三个人下楼,她下楼之时似乎挺有预感,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情,走出了门洞,抬头就见到了侯卫东和周昌全。她吃了一惊,赶紧走了过来,笑脸如花地面对着周昌全,道:“周书记,您好,欢迎视察精工集团。”
侯卫东赶紧道:“周书记,这是精工集团董事长李晶。”
此时李晶穿着精工集团的工作服,将窈窕的身材掩盖了,俏丽多了些健康质朴,周昌全压根没有想到精工集团的董事长会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士,点头道:“你们精工集团很有实力嘛,这楼盘不错。”
周昌全背着手,就站在中庭听李晶介绍了情况,道了声:“李董事长,我是随意看看,马上要走,你去忙吧,不耽误你更多时间。”
李晶还是坚持着将周昌全送到车门,在与侯卫东握手之机,她用小手指轻轻地在侯卫东手心挠了两下,目光如水。
在益杨新管会转了一圈,已有九点四十,小车这才上了高速路,周昌全上了车,一直没有说话,回到办公室,他与赵林握了手,又吩咐侯卫东道:“明天让南部新区地班子成员、建委班子和步市长到市委二会议室,由南部新区汇报近期工作。”
周昌全是个工作狂,一天的工作安排得很满,将他送回家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侯卫东在市委大院下了车,装模作样的到了办公室作了一会,这才偷偷下了楼,坐着出租车来到了精工集团沙州分公司。
站在公司后门,他心里颇为犹豫,以前小佳远在上海,他留在这里并没有太大心理负担,如今小佳就在家里等着,这让他心里颇受煎熬。
在门口犹豫了片刻,侯卫东还是给楼上打了电话,很快,从四楼往下灯光逐次而开,大门亦悄无声息地打开,等到侯卫东进了门,李晶细心地就将大门关掉,挽着他的胳膊,到了四楼,她飞身扑进了侯卫东怀中。
咬着侯卫东的耳朵,李晶道:“孙猴子,这么久不跟我联系。”
李晶脱掉了白天的工装,穿了件带着翻毛领子的,白天成熟稳健,此时很有女人的妩媚,但是这种妩媚颇为内敛,与几年前在汉湖的性感撩人截然不同。
当年,李晶这一朵鲜花是为了权与钱而开放,如今,经过无数次的蜕变,当年的丑小鸭成为了精工集团董事长,有实力才能有自由,她基本不会为了生存而向男人献媚,此时的她就如一朵鲜艳玫瑰花,独自为爱人而开放。
“事情太多了。”侯卫东略作解释,嘴巴便被李晶的唇堵住。
古人云,男人是土做的,女人是谁女做的,所以男人遇到女人,十有**会发软变稀。前十分钟,侯卫东还在门口徘徊,内心进行着激烈交战,这一刻,拥抱着这一具充满着热力的身体,他就完全融入到李晶温柔与热情之中。
侯卫东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化,就算是思想还在犹豫,**却很直接地将灵魂深处的**表现无疑,没有经过教育的**才是最真实的人性,也是推动社会发展的本源力量。
他将冷冰冰的手伸进了李晶的厚衣服里,一边暖着手,一边暗道:“看来我的意志并不坚强,永远也做不了柳下惠。”
虽然是隔着衣服,李晶还是感到后背一双冰凉的手在慢慢地移动,趁着侯卫东不注意,猛地将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里,她刚才正在洗了手,手掌同样是冰凉逼人。
侯卫东浑身血液正在快速流转。突然间被两只冷手掌抱住,浑身一个激灵,想推开李晶,却被其紧紧抱住,被冷得双脚直跳,道:“白骨精,我认输,认输。”
窗外寒风吹得树叶直响,屋内空调吹着热风,温暖如春。李晶的一双九阴白骨爪很快就失去了威力,她粘在侯卫东身上。幸福地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以前以为是文人们编着玩,现在我也有这种感觉了。林雷”
听了此语。侯卫东心里一紧。李晶若是抱着一夜情地态度,或者是如以前一般将侯卫东看做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他反而会觉得轻松一些,而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则事情麻烦了。
想起了在家中守候的小佳,心里没来由莫名的烦躁,在岭西官场,有一句俗语叫做“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侯卫东发现要做到这一点,非得有坚强而大条的神经,而且还要有容纳一妻多妾的胸怀,而这两点,侯卫东都不具备。所以。他内心深处拼命在挣扎、在斗争、在受着煎熬。
李晶是个极为敏感的女人,觉察到侯卫东有些走神。她在心里微微叹息一声,抬起头,温柔地笑了笑。
侯卫东摇了摇头,用这个动作将不合时宜的想法甩到了一边,三下五除二解除了李晶的武装,道:“上床吧。”
李晶脸颊已经滚烫一片,亦道:“上床吧。”
正在这时,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侯卫东见是陌生号码,就没有理睬。李晶道:“把手机关了。”侯卫东抚摸着李晶地**,口里道:“市委办有纪律,手机必须二十四小时开机,我把它调成振动。”
他的手就如染着红色颜料地笔,在李晶身体之上慢慢地游走着,让其雪白肌肤渐渐变得火红一片,如映山红那般璀璨。
爱抚了一阵,侯卫东跪在李晶面前,将她的双腿稍稍分开一些,道:“我要进去了。”李晶“嗯”了一声,又将双腿朝外分了分。
侯卫东眼光停留在雪白毯子上,那里有一块明显的湿迹,用手轻轻摸了摸,草丛深处已经湿成了一片,这是性的渴望,也是爱一种特殊语言俯身到李晶耳边,他轻声地道:“你湿了。”她道:“快点,我等你好久了。”
很快,房间内“噗嗤”声和呻吟声大作,声调碰上了冰冷地玻璃,掉转头,又在屋里乱窜……
**结束以后,李晶平趟在床上,额头上布满了均匀细密地汗滴,她爱怜地亲吻着闭目休息的爱人,右手拿起枕头塞在屁股下面,这是一个利于怀孕的小方法,通过改变体位,能够增加受精机率。
躺在床上说了一会话,侯卫东翻身坐起来,看了看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道:“我要走了。”
李晶低声道:“她,回来了吗?”
“回来了。”
李晶神情明显暗淡下来,眯上眼,不说话。
侯卫东心有不忍,可是还是硬着心肠离开了温柔之乡,当走出精工集团后门,一股冷风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一个哆嗦。
李晶站在窗前,透过窗帘的一角看着侯卫东走了后门,前几次在精工集团沙州分公司,两人都是缠绵至天亮,至少让李晶假意享受了当女主人的快乐,而此次侯卫东停留了不到两个小时便匆匆离去。
站在窗帘后面的李晶,失望、孤独、嫉妒,各种滋味都涌上心头,她轻轻地抚摸着小腹,暗道:“但愿这一次能怀上小孩子,否则我的人生会很孤独。”
侯卫东坐着出租车回到了新月楼,进入中庭,他一眼就见到了屋里那一扇灯光,他坐在中庭石凳之上,点了一枝烟,慢慢地吸着,一点红色的火星在黑暗中时亮时暗。
“老公,怎么才回来,喝酒没有?”
小佳开门以后,见侯卫东仿佛很冷地样子,便道:“当秘书真是一个苦差事,连人身自由都没有了,老公,你这是最后一次当秘书,以后就是中央首长来选秘书,你也别去。”
侯卫东笑得有些勉强,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看着小佳开始倒果汁,他脑海中又浮现出自己出门时李晶略为冷漠的表情,暗道:“这样下去也不是一个事,是应该做出选择了。”
第二天一大早,侯卫东正与小佳在餐桌上吃着早餐,手机响了起来,正是昨晚上未接的电话。
“喂,你好,我是侯卫东。”
“侯秘,我是南部新区高健,这么早来打扰你,很抱歉。”高健是去年下半年出任南部新区管委会主任一职,他率队到过益杨新管会,当时侯卫东已经黯然离开了益杨新管会。
侯卫东虽然没有见过高健,却是久闻大名,客气地问道:“高主任你好,有何指示。”
高健道:“哪里敢指示,你是否方便,我在新月楼门口。”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和季海洋是好朋友,电话和地址都是海洋告诉我的。”
客人已经到了门口,且是季海洋所介绍,侯卫东就道:“高主任稍等,我马上下来。”
新月楼口,一辆丰田车旁,一位身穿翻毛皮衣的中年人正在抽烟,见到侯卫东出来,就迎了过去,先递烟,然后道:“这么早来打扰侯秘书,实在不好意思。”
他开门见山地道:“昨天接到市委办公室通知,让南部新区上午十点向昌全书记汇报工作,我是今年才调到南部新区地,心里无底,所以特意请侯秘书指点
侯卫东道:“高主任,我哪里敢指点,客气了。”
高健道:“侯秘书以前是益杨新管会主任,现在昌全书记秘书,最有发言权。”
侯卫东故意作沉吟状,道:“昌全书记确实对南部新区有所不满,我建议,今天上午地汇报要着重从产业结构、经济增长点、经营城市、招商和开发区建设五个方面来谈,这是昌全书记最关心的问题。另外,我觉得南部新区总体规划还不够,显得比较凌乱,融资方式也可以更灵活一些,当然这只是参考意见。”
侯卫东又谈了谈周昌全对几个地区地感受,高健听得很仔细,还拿出笔来记了些点点。七点四十,侯卫东估计马波的车就要开过来,他道:“早上时间匆忙,我只能讲这些了。”高健握着侯卫东的手,道:“等几天我来约季海洋,我们三人好好喝一杯。”
他招了招手,丰田车驾驶员就提了一盒茶叶,高健道:“听季书记说侯秘喜欢喝茶,这是我从西湖事回来了顶级龙井,听说是未婚女子采摘的第一批明前茶。”
侯卫东提着茶叶回到了家,小佳道:“现在是什么世道,一大早就有人送礼。”
上午,九点四十,南部新区高健、建委柳大志来到了市委办中会议室,高健与侯卫东握手的时候,眼神中透着亲热。
(侯卫东官场笔记全集第三百六十六章节完结)
第三百六十七~九章 接待
将小佳送到了园林局,在老地方掉了头,侯卫东开着蓝鸟车从东城区到西城区,到了市委大院前面的广场,见时间还早,又开着车到了南部新区。
行驶在宽阔的道路上原本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只是在北风呼啸之下,南部新区过于空旷,野草与脚手架在寒风中显得颇为萧瑟。
侯卫东又想起了那天南部新区的汇报会。
周昌全毫不客气地批评了南部新区,而且话说得很尖锐,他将一张折过的岭西日报拿在手中,道:“这份岭西日报不知在座诸位看过没有,记者对南部新区不予评价,这是春秋笔法,其实就是变相的批评。”
“在座诸君如果没有看到这份岭西日报,那就是失职了。”
“在沙州市,南部新区应该是开发区的典范,但是现在沙州所有开发区典范是益杨新管会。从规划、土地开发、入驻企业、基础设施等诸多方面,南部新区都不如益杨新管会,在座诸君难道不觉得惭愧。”
说到这里,侯卫东明显感到数道眼光射向了他,他连忙低下头,在笔记本上随意画着。
把大家批评了一顿,最后。周昌全还是鼓励道:“高健工作思路还是清晰地,紧扣了市委大思路。不过工作思路是一会事,能否执行下去是另一回事。”他扭头对侯卫东道:“侯秘书,你记得去买几本《执行力》,给在座的领导一人一本。”
散会以后。侯卫东老老实实地买了几本执行力。然后通知各部门办公室过来取。
这次会后,侯卫东只要有空就开着蓝鸟车到南部新区闲逛,他下意识地感觉到昌全书记特别看重开发区,所以时常盯着这边。
此时,在清晨行驶在开发区的道路上,看着大片被圈占土地里长得一人多高的杂草,侯卫东暗道:“要想短期将南部新区盘活,高健任务很重,非得下大力气。”
在南部新区转了一大圈。眼看着时间就到了八点,侯卫东将车开到了大院外面的停车场,停了车,步行来到大院门口,此时已是八点十七分。
来到大门口。见市委机关干部陆续进了大院。侯卫东朝东走了一百多米,站在一个街口处。这是昌全书记走路上班的必经之路。
点燃香烟,正抽着,见到市委常委、纪委书记济道林提着包从对面街道走了过来,侯卫东笑着打了招呼,顺手将手里的香烟摁灭并扔进了垃圾桶。济道林停下脚步,道:“在等昌全书记吗?”侯卫东道:“昌全书记不准接送,我就在这里等一等。”
济道林语重心长地道:“你现在位置敏感,责任重大,一定要严格自律,多学习,时刻反省。你是沙州学院很优秀地毕业生,我希望你能走得更远,为母校增光。”侯卫东连忙点头,道:“济书记放心,我一定会记住你的话,时刻自警自省自律。”
等到济道林离开,侯卫东忍不住又将香烟拿了出来,还没有点燃,就见到周昌全也提着手包出现在街道对面,他连忙跑了过去,不由分说地接过手包,道:“周书记,我明天还是和马波过来接你。”周昌全摇摇手,道:“不必了,每天步行半小时,至少可以多活十年,以前太依赖汽车了,这几天早上走走路,精神状态还真不错。”
侯卫东略略比周昌全要慢半步,这样即不越位,也能与周昌全正常交流。
“《执行力》买了没有?”
“已经送到参会地各位领导手中。”
“今天上午九半点,请三讲领导小组的组长、副组长们,一起到三讲办公室,回到办公室以后,你再与三讲办联系,确定一下督导组到沙州的时间。”
两人走到市委大门口,见到市委常委、秘书长洪昂也步行到门口。
11月21日,中共中央发布《关于在县级以上党政领导班子、领导干部中深入开展以“讲学习、讲政治、讲正气”为主要内容的党性党风教育地意见》,岭西省庚即下发了开展三讲地文件,省委副书记朱建国前几天还专程到了沙州,召集市委常委们、人大正副主任、政府领导和政府正副主席们开了会,强调了三讲的政治背景与重要性。
周昌全经历过文化大革命那个疯狂的岁月,很有政治敏锐性,他高度重视三讲教育活动,除了正常的程序以外,还在市级领导机关中发起了“三讲教育,从小事实事做起”的号召,他首先提出了取消公车接送领导上班制度,并于当天晚上就步行回家。
市委书记带头,又在这种氛围之下,沙州市级领导紧跟着步行上下班,很快,这种做法就得以推广,部门和县里的所有处级干部们都开始走路上班,这亦成为了沙州市的一条风景线。当然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老百姓口中更是褒贬不一,不过多数人都认为这事是兔子尾巴长不了。
有一次侯卫东与大哥侯卫国吃饭,侯卫国将此事当成一个笑话,道:“周书记步行,却将我们局里搞警卫的同事弄惨了,每天下班都要派便衣守到市委大院外面,对周书记实行全程保卫。”侯卫东在大哥面前也是直言不讳,“昌全书记并没有这个要求,是你们局长拍马屁。”
侯卫国笑道:“现在我在公安局地位直线上升,我们老板平时总是来去匆匆地,我调到市局几年,总共也没有与他说上几句话,前天在走道上遇见他,硬是和我聊了好几分钟,我恐怕隔几天就要升官了。”
两人说笑了一会,侯卫国又有了心事,闷头吃菜。侯卫东知道是什么事情,劝道:“大嫂是一时痴迷,过了这个劲头就好了,工作辞了就辞了,在沙州,总能给她找到合适的工作。”自从当上市委书记秘书以后,以前市直机关领导见到侯卫东都很客气,他暗自估计,开口求个临时工作应该不算难事。
侯卫国说的话还很灵验,昨天,公安局党委宣布了一项任命,侯卫国摇身一变成了经侦支队副支队长。这项任命在公安局没有引起太大波动,因为侯卫国是刑警支队的得力干将,屡破大案,早就应该提拔使用了,更何况他的弟弟侯卫东还是市委书记秘书。
在岭西,当官三分之一靠实力,三分之一靠关系,另外三分之一多一点靠各种说不清地手段,侯卫国有实力有关系,所以他就提职了,局里没有任何人对此有异议,他们早就习惯了这种用人方式,潜意识中,这就是很正常地用人模式。
侯卫东跟在周昌全身后,一步一步向楼上走去,他暗道:“狐假虎威这个成语,用来形容领导身边的秘书,真是太形象了,入木三分。”
上午九点半,周昌全、刘兵、黄子堤、洪昂、高永红等人,集体到“三讲办公室”去看望所有工作人员。
“三讲办公室”在市政府招待所里,市政府招待所分为大招和小招两种,小招指接待重要客人,平时也只接待周昌全、刘兵、黄子堤、洪昂这种级别和实力地人物,大招则属于公务接待场所,有比较宽大的会议室,房间比较多,环境其实也不错,这一次就特意做为“三讲办公室”。
岭西省委向每个地区派出了三讲督导组,三讲督导组的驻地也在大招,是单独的一幢楼。周昌全等人即是看望三讲办工作人员,更重要的是等待进驻大招的三讲督导组。
三讲督导组带队的一位退居二线的厅级领导,实际主事的是省委组织部易处长,听到这个姓,侯卫东心里便紧了紧,他不由得想起了重新回益杨的私营企业家易中岭。
接待仪式很隆重,表现在全体常委都参加座谈会,晚餐之时,易处长一本正经地道:“尊敬的周书记、刘市长、黄书记,临行前,建国书记特意交待我们,这次督导工作要帮忙不添乱,更要廉洁简朴,酒就不喝了。”
黄子堤与易处长比较熟悉,笑道:“白酒就不上了,我们喝点红酒,岭西传统是无酒不成席,少喝点红酒不会误事,也不会违反纪律。”
易处长犹豫了一会,也就同意了。
侯卫东无意中看见红酒的牌子,是四百多一瓶的解百纳,酒宴结束以后,他暗自数了数,有十来个空盒子。
易处长喝了酒,脸上就露出笑容,与周昌全握着手,道:“今年春节我回益杨老家,几乎找不到路了,益杨发展速度真是出乎我的预料。”周昌全指着身后的侯卫东道:“侯秘书以前是益杨新管会主任,对于新管会建设是有功劳的。”
省委组织部易中达处长对侯卫东道:“春节回家,听村里干部谈起侯主任,个个都竖大拇指。”
他这话是半真半假,这个春节在家里过年,与易中成、易中岭等堂兄弟们吃了饭,偶尔谈起了侯卫东,易中成喝了些酒,情绪激动,在几个堂兄弟面前痛骂侯卫东。易中达当时就记住了侯卫东,只不过,他得知侯卫东如今是周昌全专职秘书,便对易中成的话有了八分怀疑。
侯卫东谦虚地道:“当时搞拆迁,与粟家村等几个村的村民产生了不少矛盾,村里干部支持很大。”
易中达点头道:“这事我也听说了,新管会还算处理得比较好的,村里组织了不少专业队伍在新管会里面做工程,这其实就是城市化的一种模式。”他将目光转向了周昌全,道:“城市扩张与农民利益是天生的普遍性矛盾,在三讲活动中我们也要关注这个问题,沙州是经济大市,如果能在这方面有所突破,对岭西全省都会有带动作用,省委对沙州寄予厚望。”
周昌全点头道:“深入开展讲学习、讲政治、讲正气为主要内容的党性党风教育,最终的落脚点还是为人民服务,沙州市委就是要以三讲教育为契机。解决一批困扰发展影响民生地问题,具体问题我们正在摸底排查。集中起来,花大力气解决一批。”
当天晚上,沙州市级领导干部在市委会议室召开了“三讲”工作会,此次会议易督导组成员没有到会,属于内部工作会。
会议有两个议程,一是由市委组织部部长、三讲活动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赵东同志汇报了三讲教育活动前期工作;二是由周昌全讲话。
周昌全同志讲话稿是在中午布置给侯卫东,六点前必须要拿稿子出来,题目是“充分认识三讲教育的重要性”,时间按照半个小时准备。
侯卫东自从那一次被吓出一身冷汗以后。就每天抱着周昌全地稿子细细研读,对其文风、喜好以及他关注的问题也有了一些心得,三讲活动开始以后,他下了一番功夫,将有关三讲的重要讲话、其他地区的领导讲话进行了细致的收集。
由于事先有充分准备,侯卫东并不特别紧张,他手里有十七篇各省主要领导人关于“三讲教育”的讲话。他挑了一篇省委书记在省级机关的讲话材料,结合着周昌全习惯性思路,写了一篇象模象样的文章,反复修改以后,在小招待所将讲话稿子交给了周昌全。
周昌全在小招待所有一幢小楼,平常休息或是接待重要客人,一般都安排在小招待所,接过稿子后,他吩咐道:“让厨房炒几个菜,弄清淡一些。今天就在这里加班了。”
侯卫东站在底楼,见周昌全拿着眼镜和文章慢慢走上了二楼,心里颇为忐忑,这是他第二次给昌全书记写大文章,第一次是靠着王辉帮助,这一次就全凭着自己的功夫,他如参加面试一样,焦灼地等着。
小招待所所长朱大江走了进来,他满脸堆笑地给侯卫东递了烟,报告道:“今天晚上安排了一份土鸡汤。从乡下捉地正宗土鸡,用瓦罐慢火熬出来的,绝对正宗,红烧了一条鲤鱼,另外配了一份凉拌金针茹。一份炝炒莴笋。都是昌全书记喜欢吃的菜。”
朱大江见侯卫东不说话,道:“菜少了些。昌全书记要求得很严,安排大鱼大肉要被批评,这些菜清淡,符合昌全书记口味。”
侯卫东听朱大江将“昌全书记”叫得特别亲热特别顺溜,总觉得很别扭,心道:“称呼昌全书记的都是相当级别的领导干部,朱大江这么叫是自抬身份。”转念又想道:“朱大江和我一样,都是为领导服务,凭什么我能称呼昌全书记,他就不能这样称呼。”
朱大江也在观察着这位新秘书,见他话很少,很稳重的模样,便觉得侯卫东胸有诚府,心道:“这位爷看来不好侍候,还得费些心思将他笼络好。”他殷勤地道:“侯秘书,春节就要来了,小招待所给各位领导都准备了些年货,包括香肠、腊肉,都是定点弄的粮食猪,绝对绿色环保,你们家里就别去准备了。”
六点四十分,周昌全还在楼上没有下来,侯卫东不知自己地文章能否通过,暗自心焦,而朱大江却不知趣地粘在侯卫东身边,总是无话找话,让侯卫东不胜其烦,却也无法发作。
他装模作样地取出一份周昌全半年前的讲话稿,认真地看了起来,朱大江见状,便道:“侯秘书,你先忙,我去厨房看看。”
六点五十分,侯卫东被叫上二楼。
周昌全取了眼镜,揉了揉眼睛,稿子放在桌上,上面有许多漂亮的行草,这是改动的痕迹。
侯卫东看到稿子被改得花里呼哨,心里一紧,暗道:“如果通不过就惨了。”周昌全搓了搓脸,道:“小侯,半天时间能写出这样一篇讲话稿,你用了
侯卫东这才注意到,在稿子的右上角,签有两个字“可用”。
周昌全停顿了一会,道:“小侯,我对专职秘书要求很高,拎包,多数人都会,你不能停留在这个层次,要讲政治,比如,在现在这个形式之下,你应该掌握和了解什么问题,想过没有?”
侯卫东没有料到昌全书记会突然说起这个问题,他老老实实地道摇了摇头。
“三讲办最近有什么重要信息,你了解过没有?”
“当前督导组的看法与要求,你是否知道?”
“市级领导在三讲中的主要活动,你是否关注过?”
侯卫东确实没有了解这些情况,汗颜地道:“周书记,我没有了解清楚,但以后一定会搞清楚。”
周昌全语重心长地道:“你要记住,现实社会是很复杂的,阶级斗争会出现在社会各个层面,我作为沙州市委书记,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三讲教育是事关党风政风地大事,我们在做好此项工作的同时,也要防止别有用心的人出来捣乱,你是专职秘书,我不要你做拎包秘书,而是要做一个有政治敏锐性的秘书。”
周昌全说得郑重,侯卫东听得心惊,他心中暗道:“莫非昌全书记听说了什么?”
周昌全又将问题转移到稿子上来,道:“讲话稿还是不错,你把我加上的内容打印出来,讲政治,落实在沙州就得讲团结,这是今天讲话的重点。这时,朱大江亲自带着服务员,将饭菜端了过来,侯卫东根本没有时间吃饭,拿着稿子就到了小招待的电脑房,这个房间配有打字室,是专为周昌全所准备。
侯卫东认真看了稿子,松了一口气,稿件主要内容没有被修改,修改部分集中在“讲政治”这一部分,周昌全特别强调沙州大局是好的,全沙州要围绕着市委工作,讲大局,识大体,创造一个安定团结、积极向上的工作环境。
“难道有人不讲团结吗?”看到这个稿子,侯卫东不禁产生了些许疑问。
晚上,会场,周昌全刚开始是按照稿子来讲,可是很快他就抛开了稿子,集中在谈“讲政治”。
“搞好当前教育活动,就是讲政治。”
“保持沙州安定团结,就是讲政治。”
“所有市级领导围绕着市委开展工作,一心一意谋发展,就是讲政治。”
“在三讲期间,查找问题必须讲究实事求是,必须要符合沙州现实,不可吹毛求疵,不可无线上纲,要让省委对我们放心,要让全市人民对我们放心。”
“谁若破坏了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就是最大地不讲政治。”
周昌全讲得极为严肃,全场鸦雀无声。
侯卫东是列席参加会议,他看着周昌全不怒而威的脸色,又看着众多市级领导肃穆的表情,心道:“难道真有人趁着三讲,向昌全书记发难?看来,我得好好与粟部长联络,必须主动一些,否则会被昌全书记认为不讲政治。”
散会已是十点,回到家里,小佳道:“三讲就是一个形式,非得搞这么认真。”侯卫东想着会场上的事情,道:“这是上层建筑的事情,对我们来说没有意义,对于高级领导干部来说,这可是大事。”
第二天,侯卫东抽空给粟明俊打了电话,道:“粟哥,三讲办收集了不少意见,我想过来了解情况。”
粟明俊是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也是“三讲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正好管着这块,他沉吟着道:“这些东西很敏感,原则上要保密,不能外传,我只对兄弟破例,中午过来吧。”粟明俊心里却如明镜一般,侯卫东就代表着周昌全,这些资料当然不能对市委书记保密,但是他话还是说得很漂亮。
“三讲办”抽调了二十来个工作人员,占据了大招待所十来间房屋,各个科室的牌子、职责皆钉在墙上,配备了清一色的电脑,看上去比正规的办公室还要正规,比三金办、清欠办等临时办公室的档次要提高很多。
“老大难,老大重视一点都不难,这次三讲活动得到了市委高度重视,天大的难事也就变成小事。”
粟明俊以前与侯卫东关系好,但是在心里上隐隐占着些优越感,现在侯卫东突然间变成了周昌全的秘书,他这才彻底将侯卫东当成了同道中人。
将侯卫东领进了三讲办主任办公室,粟明俊走在门口,道:“小郭,泡杯茶。”
郭兰是跟随着粟明俊来到三讲办办公室,侯卫东走进来之时,她缩在角落里认真地打量着他,有几分失神。听到粟明俊招呼,取了白色的陶瓷茶杯,泡了茶,端进粟部长办公室。
“郭兰。”侯卫东见到郭兰有些意外,可是很快就释然,郭兰是组织部干部,被抽到三讲办很正常。
郭兰依然是素面朝天,雅致,干净,淡淡地笑道:“侯卫东,听说你调到了市委办综合科,来了多久了?”
“还不到一个月,郭教授身体如何?”
“还行,每天到图书馆看书,即看了书,又散了步。”
放下茶杯,郭兰又对粟明俊道:“粟部长,吴海县的同志等一会就要过来,他们要汇报三讲教育的进展情况。”粟明俊道:“你先请汪组长接待,我一会再过来。”
关了门,粟明俊道:“你和郭兰曾经当过同事。她条件很好,是市委一枝花,追求她的人挺多,她却是一概排斥。”侯卫东道:“郭师母对这事也挺着急,婚姻这事,全靠自己,别人着急没有用。”
粟明俊取过一叠材料,道:“这是收集到的批评建议和意见。有的是各单位自查报告,另外。三讲督导组也设了意见箱,那一部分材料就没有归到三讲办。”
他用手指了指这些材料,道:“按照赵部长的指示,我们将意见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在三讲办公开。s另一部分由我保管,不对外,我现在给你看的都是不对外的材料。”
侯卫东道:“粟哥放心,我就在这里看一看,了解情况,不带走,不复印。”粟明俊用手拍了拍卷宗,道:“你在这间办公室慢慢看,我去接待吴海县三讲办的同志们。”粟明俊在关门地时候。回头朝侯卫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卷宗并不是太厚,里面内容却很尖锐。
有一件反映沙州南部新区圈占土地,白天晒太阳,晚上陪月亮,建议市政府调整思路。加大招商引资力度。拿出实际行动来推动南部新区建设,并对南部新区领导层以及高健主任进行了批评。
有一件反映沙州老城区基础设施落后。城市道路破损严重,背街小巷没有路灯,晚上行走不方便、不安全,希望市政府切实解决人民群众关心的问题。
有一件是一封人民来信,反映财政局老孔以权谋私,在修建财政宾馆以及其他几项重要工程中,收取巨额好处费,但是具体是多少却没有交待,里面还写道:“财政宾馆已经成为了孔正义等人的安乐窝,他们经常在十楼聚闲阁里聚赌,甚至嫖娼,拿着人民的血汗进行着挥霍。”
孔正义是否收受贿赂,侯卫东不清楚,至于聚闲阁的事情,侯卫东本人就参加过数次,至于孔正义找几个小情人,这十有八、九也是真事。
侯卫东想到孔正义训斥部下情形,得出结论:“肯定有内鬼,否则不能了解得这么清楚。”
有一件是对建委主任老邢的检举信,他评价道:“老邢在医院躺着,都成了废物,谁还在这里落井下石,不地道。”
整个卷宗,涉及到七、八位部门一把手领导,但是并没有市级领导,唯一一份是针对市政府一位副主席,说的也是捕风捉影的事情,没有多大份量。
看完这个卷宗,回想起昨天晚上周昌全在会场上讲地哪些话,他渐渐明白过来,暗道:“难怪昌全书记在会上大讲政治,他是市委书记,肯定不希望在三讲期间出现什么问题,稳定总是压倒一切。”
算着时间回到了办公室,刚坐下来,周昌全就和洪昂一起来到了办公室,洪昂道:“周书记,磷矿开采也得规范,野蛮开采是对资源浪费,而且市县两级并没有得到多少税收。”周昌全道:“市政府正在做方案,你去过问一下,请他们快点。”
等到洪昂离开,侯卫东将几份新到了岭西省委文件送了过去,周昌全问道:“关于三讲,你听到有什么反映?”
侯卫东心中有底气,不慌不忙地道:“我刚才到三讲办去了一趟,看了看他们收集汇总的意见,有些意见还比较尖锐。”
周昌全有了兴趣,道:“你说说具体情况。”听了侯卫东点地这些人,他没有表态,只道:“你平时也要注意收集社情民意,闲暇时与最底层老百姓多接触,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啊。”
侯卫东试着道:“督导组也设有意见箱,这部分内容三讲办没有掌握。”
周昌全搓了搓脸,道:“易中达是益杨人,你要多和他接触,亲戚亲戚是越走越亲,不走就疏远,亲戚如此,朋友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