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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卫东官场笔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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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卫东官场笔记-小桥老树 1

第一~四章 疯狂之夜
每年的六月三十一日,对于沙州学院的毕业生来说,总是伴随着阴沉、湿润以及暧昧的感受,空气中飘荡的湖水气息更是充满了离愁别绪。
一九九三年,和寻常的年份一样,六月三十一日这个怪异的日子,就如那位阴阳怪气学生处长,总是皮笑肉不笑地从要紧处窜了出来,惊散了一对又一对的情侣。
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一排排相对而立,中间的一个排球场和三个篮球场就是楚河汉界,女生宿舍背后实验楼,而男生宿舍背后是一座挺有名气的无名小山。无名小山一大半在学院内,小半在校外,交界处有一座围墙。学院内的小山之上长着颇为密集的树木和杂草,原生味道十足,自然就成为学生们谈情说爱的圣地。
落山的太阳将天空染得光亮,但是位于湖边的沙州学院已经渐渐陷入了黑暗中。
侯卫东坐在小山一片树林的边缘,缩在一大丛杂草之后,他地形选得极好,行人如果从一米外的小道上经过,由于路灯光线角度的原因,杂草深处就成了灯下黑,他和张小佳多次试验,最后把这片杂草确实为接头的固定地点之一。
杂草里面有两块光滑的青石,这是一年前侯卫东特意从学院一个工地偷来的,青石放在草丛中,就是一张临时板凳,能让屁股更加舒服。
山下学院的广播室正在进行傍晚了例行播放,先是一段学院新闻,新闻啰嗦地讲了十分钟,全是学院里的琐事,新闻讲完,就播放二十分钟的音乐,侯卫东坐在山下草丛中,可以听到学院方向飘来了时下最流行的歌声:“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大方,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难忘怀。”
随着飘扬的歌声,陆续有男女从宿舍出来,汇合在小山之下,沿着距离杂草很近的一条小道,向着山下足球场方向而去,一曲《小芳》未完,小道上已经走过了十几对恋爱中的男女,依据侯卫东多年观察得来的经验:并排走在一起的,十有八九是大一的,手牵着手的,多半是大二或是大三的;搂着抱着的,不用说,肯定是大四的。
由于是离校前夜,加上学院当局开始提倡人性化管理,对恋爱问题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学院纠察队也手下留情,让队员们全部放假,不去惊扰这些“离校之后各自飞”的男男女女。
当然,侯卫东是不怕纠察队的,学院纠察队队长是学校保卫处长胡处长兼任,副队长历来是由学生干部担任,侯卫东恰好就是担任纠察队副队长的学生干部,纠察队什么时候出动,多数时候是由侯卫东来具体安排,所以,侯卫东在学院的操扬、湖滨、小山上纵横驰骋了三年,从来没有被捉住一次。
侯卫东坐在青石板上,听着熟悉的歌曲,咬着草根,嗅着熟悉的青草味,暗道:“今天是什么时间,居然迟到,太不懂事了。”
小道上不时有相拥在一起的恋人经过,姿势都很是亲密,这愈发地让侯卫东着急。终于,传来了一阵踩在树叶上的“沙、沙”声,这个声音如此熟悉,侯卫东立刻站了起来,待到小佳拐进了草丛之中,侯卫东一把将她抱住,亲了亲脸颊,这才道:“怎么才来,真是啰嗦。”
“我是女孩子,天然就有迟到的权利。”张小佳手时提着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些零食,她主动亲了亲侯卫东,又道:“段英哭得历害,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劝住。”说到这里,张小佳禁不住抱紧了侯卫东,似乎担心他会被这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出来的山风带走。
段英是小佳的室友,她的男友是财会系的,分配到湖北省的一家国营大厂里,而段英则被分到了益杨县的一个国营企业,两人相隔万里,当分配结果出来以后,段英就意识到分手不可避免,可是当真要分离,她的所谓潇洒就如瓷器一样一砸就碎。
说起段英,侯卫东有些庆幸地道:“幸好益杨和沙河坐车只有三个小时,看来,我们还真是有些缘分。”
益杨县、吴海县、临江县、成津县都是沙州市的下辖县,四个县呈众星捧月之势,将沙河围在中心,而益杨县因为有一个沙州学院,名气就比其他三个县大得多。
小佳使劲地在侯卫东胳膊上掐了一下,一脸不高兴的样子,道:“我们只是有些缘分。”她将“有些”两个字咬得很重。“我表达不情,辞不达意,请大小姐原应谅。”
侯卫东一边说着,一边坐在青石板上,小佳也就顺势坐在了他的腿上,但是小佳低头着不说话,这表示她还在生气。
侯卫东连忙求饶,道:“佛说,五百年缘分同船,千年同枕,我们两人是十万年缘分,天为床,地为被,永远同床。”小佳毫不掩饰对甜言蜜语的喜爱,听到侯卫东的表白,很快就高兴起来,她魔术般地变出来几个香喷喷的卤翅膀,她把卤翅膀放在侯卫东嘴里,侯卫东咬了一口,她再咬一口。
美女入怀,侯卫东身体中的荷尔蒙以百万倍的速度猛增,他习惯性地从后背伸进了小佳衣服内,小佳的皮肤有着光滑细腻的质感,还有一股若隐若无的体香,让侯卫东如痴如醉。
今天小佳特意穿了一套桔色套裙,当然,在这夜色中什么颜色并不重要,最重要的衣服的样式。这种上下两件的套裙,是和情人约会时最佳服装,所谓最佳,就是即能方便侯卫东抚摸,又能在遇到紧急情况时迅速地复原,裤装穿起来麻烦,而长裙则不方便动手动脚。
小佳浑身无力地靠在侯卫东怀里,任由一双贪婪的大手揉搓着傲然挺立的双峰,七月一日就是离校的日子,想到此,小佳心乱如麻,她悄悄地取过一叠手纸,细心将手上的油污揩开净,然后紧紧抱着侯卫东强壮的身体,把头抵着他的胸膛。
侯卫东嗅了嗅小佳的发丝,轻声地道:“我胀得难受。”小佳伸手摸了摸,触手处一派坚硬,她咬了咬牙,道:“今天我给你。”
虽然侯卫东心中早有这个想法,听到小佳主动,心里还是一阵狂跳,他抬头张望了一会,这个地方虽然隐蔽,可是距离小道太近,随时会有其他的情侣进来,他当了两年多纠察队副队长,和保卫处的同志们一起捉奸数起,深悟游击战三味,略想一会,就有了主意,道:“这里距离小道太近了,不安全,我们到山腰上去。”
小山上那一道围墙,将学院和外面的世界分隔开,也不知什么时候,围墙被砸了一个洞,刚好可容一人通过,92年有社会青年从小洞钻入学院,在小山上将一对学生情侣拦住,男同学被刺了两刀,幸好这名男同学是学体育的,身体颇为强壮,虽然受伤仍然奋力反抗,社会青年见不能得手,便逃了出去,这才让女同学免受侮辱,那名男同学被捅破了大血管,差一点因为流血过多而丧命,此事过后,围墙小洞被补上了,只是前些天,侯卫东与张小佳上山,发现了围墙上又出现了一个小洞。
听到侯卫东的建议,小佳有些迟疑地道:“围墙破了,我有些怕。”侯卫东早有准备,他从腰间抽出为自己壮胆的匕首,道:“我带着这家伙,怕什么。”侯卫东因为读的是政法系,在大一的时候,就参加了学院教师自办的散打班,练了四年散打,身手也算是不错,准备了一把匕首以后,料来遇到三、五个流氓并不害怕,而且他们两人在这山上夜行了三年多,从来没有遇到流氓,这是离校最后一晚,侯卫东估计也没有这么倒霉,会在这一晚遇上流氓。
两人一脚浅一脚深地到了半山腰,那里有一块平日早就看好的平地,这块平地是凹在山腰上,上方是一丛极为密集的灌木丛,两人坐了下来,俯看着学院的足球场,背后则是灌木丛,藏得稳稳当当。
侯卫东变魔术一样取过一张床单,这是冬天的床上用品,平日放在箱子里,离校以后,这旧床单也就无用,侯卫东准备用这旧床单来开辟一个新时代。小佳没有想到侯卫东连床单都带来了,她浑身烫得历害,嗔道:“你挖了一个坑,就等着我跳下来,我可不愿意了。”话虽然如此说,她手脚却没有停下来,帮着将床单拉好,等到床单辅好以后,侯卫东又将匕首放在顺手的地方,两人随后疯狂地搂抱在一起。
(侯卫东官场笔记全集第一章节完结)
三年来,两人除了没有真正完成性爱以外,所有的事情都做过了,经过一阵互相乱摸,两人气喘吁吁地躺在了床单之上,小佳有些担心地道:“会不会还上孩子。”侯卫东得意地从一旁的衣服里取过一个小盒子,道:“小佳,你看这是什么?”小佳接过来,凑着月光,看了一会,惊讶地道:“避孕套。”
“正是,我买的十块钱哪种。”十元钱,对于九三年的学生来说,也是一笔不大不小的财富,所以,为了彰显其价格,侯卫东特意将其提了出来。
说起这避孕套,还有一个故事,那是两个月前,两人激情上涌之时,便商量着去买避孕套,可是进了药店,药店里站着一位年轻女子,侯卫东和小佳顿时就失去了买避孕套的勇气了,两人接连走了好几家药店,把价钱也看好了,可是另外几家药店生意极好,两人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买避孕套,接连买了两包创可贴,还是空手而出,为了这事,两人还自嘲过好多回。
顺利地脱下了小佳的白色小内裤,侯卫东却被避孕套的外包装难住了,十块钱一盒的避孕套外包装出奇地好,侯卫东就如热锅上蚂蚁一样,与外包装斗争了半天,也没有能够征服避孕套。
小佳趟在床单上,仰望着满天的苍穹,对于即将到来的成长经历,她心情很是平静,两人相恋数年,走到这一步是水到渠成之事,看到侯卫东狼狈的样子,就接过避孕套,道:“我来吧。”她沿着外包装的四角摸了过去,找到了预留的开口处,轻轻一撕就装套子取了出来。
侯卫东不接套子,笑道:“我不会用,你帮我戴。”小佳伸手扭了侯卫东一把,道:“你不会用,我更不会用。”
“不用想,套上去肯定就行了,那一天学院放科普电影,你没有认真看吧。”
小佳“噗吃”笑了起来,道:“那天你们都说没有认真看,其实个个看得口水直流。”说话间,小佳还是脸红心跳地试了好一会,笨手笨脚地给侯卫东戴上。
侯卫东身体一向强壮,在寝室里也常常和蒋大力、刘坤一起吹嘘女人,虽然吹起来头头是道,其实他们三人都是地地道道童子,真正的性知识多半来自于黄色录相。
避孕套上好之际,他已到了要喷发的边缘,身下的小佳紧闭着眼,一幅任君采摘的模样,这是侯卫东意淫过无数次的情景,可是当梦想成真之时,他惊奇地发现自己根本不知从何下手,事到临头,小佳反而放开了,她睁开眼睛,见到侯卫东傻傻的,便伸出手来,引导着侯卫东前进。
就要进入幸福的港湾之时,侯卫东却突然喷发了,小佳对于性事也是懵懵懂懂,见侯卫东使劲弄了一会,还没有达到目的地就一泻千里,长舒了一口气,心里又微微失望,她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子,知道侯卫东自尊心强,便温柔地用双手环着侯卫东结实的后背,以示安慰。
侯卫东没有想到盼望已久的第一次就这样结束了,很是沮丧,在心底暗自狂吼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早泄?”
太阳早已消逝在了天边,天空中挂满了繁星。
从小山往下看去,沙州书院灯火如天上的星辰一般,特别是沿湖的灯光,随着湖水流动,灯光粼粼,很美。西区的最西端,是音乐系的地盘,从漂亮的s型演奏厅里,传来了若隐若无的音乐声,这音乐就如金蛇郎君的怪剑,直向侯卫东和小佳两人的心窝里射去。
意淫很久的第一次性爱,居然以早泄结束,一向自诩为颇有男子汉气概的侯卫东,自是有说不出的郁闷,男子汉的自尊心仿也受到了些许伤害,遥望着生活了四年的学院,想着明天就要离开渡过四年青春岁月的学院,一丝说不清缘由的伤感如野草一般淡淡地涌上了心头。
小佳坐在侯卫东身前,后背靠在侯卫东宽阔的胸膛,除了离别忧伤,她更有另一种烦恼,家中父母满脸的怒气,虽然过去了三年,仍然栩栩如生,让她有些不寒而栗。
“明天真的要跟我回家吗?”
侯卫东没有马上回答,他低下头去,使劲地嗅了嗅女友的秀发,这是年轻女子特有气息,充满了生机,新鲜得就如雨过天晴以后山林间长出来的蘑菇,这是他最喜欢的味道,每次约会,总要细细地享受一番。
对于小佳的忧郁,侯卫东自然心中有数,就劝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明天就拿毕业证书了,我们必须正视现实,我是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说了安慰话,他自已也禁不住担心起来,问道:“你爸爸、妈妈真的很凶?”
“我也说不清楚,只是上次看到那封信以后,就特别生气,坚决不准我们在一起交往。我妈是家中的主心骨,什么事情都是她说了算,爸爸和我都只有挨批的份。”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你把信藏哪里不好,非要藏在书柜里。”
想到这事,侯卫东就哭笑不得,去年暑假,两人分手之后,约定最少两天就写一封信,为了躲开小佳父母的审查,侯卫东的信件就寄给小佳的一个好朋友,然后再转给小佳,小佳接到信件以后,看十遍也不够,更不忍心毁掉信件,而她的卧室里又没有可以保密的地方,她就趁着父母上班之际,在屋内转来转去找可以藏信的地方。
小佳的父母虽然都是厂里的技术人员,可是他们厂里住房条件都不好,三口之家能够分到一套一室一厅带卫生间和厨房的住房,已算是很不错了,小佳读大学以后,正所谓女大十八变,迅速由黄毛丫头变成了水灵灵的大姑娘,再睡到客厅里就不太好了,于是,她就搬进了父母原来住的卧室,父母就移师到客厅。
客厅里有一个老书柜,书柜下面堆了许多旧书,还有些书是文革时代的老书,小佳考上大学,这书柜就多年没有动过,小佳拿着侯卫东的信,找啊找啊,最后相中了这个书柜,把情书夹在了旧书里。
小佳虽然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胆量,却应了一句古话,天算不如人算,藏好情书不久,许久都没有读过书的小佳母亲陈应蓉遇上了轮班,在家里闲着无事,就取了一本旧书来看,正巧翻到了侯卫东的系列情书,其中一封信里,侯卫东得意洋洋地吹嘘在外打架的英勇事迹。
这一系列情书就如无数颗重磅的深水炸弹,将小佳的的暑假炸得灰飞烟灭,陈应蓉和父亲张远征不断变脸,黑脸、红脸、花脸如走马灯一样在小佳面前飘过,最后,陈应蓉使出了断绝关系的常用绝招,迫使小佳承诺与侯卫东一刀两断。
小佳是个孝顺的女孩子,见父母如此伤心,又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狂轰滥炸,抵抗意志终于被摧毁,答应了与侯卫东分手,可是,在沙州学院的小山之上,小佳还没有来得及将说出分手的决定,侯卫东急不可奈的热情拥抱,就轻易地击溃了小佳并不坚强的防线。
两人重堕爱河,并开始实施对父母以及老师的信息封锁,恋爱活动就彻底地由半公开转入了地下。
(侯卫东官场笔记全集第二章节完结)
第三章离别(三)
离校前夜,缓缓流动的热风,树林深处不知名的虫子在孜孜不倦地鸣叫,湖水中晃动的灯光,构成了一幅让人难以忘却的风景。
侯卫东对小佳情绪波动极为了解,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只有她闭着嘴不说话,就意味着情绪不佳,为何情绪不佳,自然不言而喻,侯卫东将一只手伸手小佳的衣服里,从后面握住了小佳的小巧的乳房,轻轻地抚摸着,小佳微微仰着头,乳头已有些发硬。
过了一会,侯卫东又剑拔弩张,直直地抵在小佳背上,他凑在小佳耳边道:“我又行了。”
小佳温顺地躺在了床单上,侯卫东跪在床单上,将小佳的裙子向上卷,雪白的大腿就一点一点露了出来,在月光下泛着白玉一般温润,小佳向来喜欢运动,羽毛球和排球的水平都很是不错,是学校排球队的队员,长期运动,让小佳腿形特别地匀称,这是侯卫东的最爱。
小佳忽然觉得大腿被蚊子咬了一下,便“啪”地打了一下,山蚊子个头大,嘴长,劲足,行动灵敏,听得风声,嗡地一声就逃之夭夭了。
侯卫东正在心跳加速,忽然响起了一声流里流气的声音,“又有好戏看了?”
三个人影突然从灌木丛后面跳了下来,他们三人正坐在山顶上捕捉猎物,却一无所获,正在失望之机,突然听见了“啪”地一声,三人就明白猎物出现了。
“这个地方真是隐蔽,你们还真会挑地方,老实交待,在这里干了几回了,表演给我们看看。”
这小山上发生过好几次社会青年欺负情侣的事情,侯卫东作为纠察队长,曾经在保卫处长的带领之下,潜伏在山中,准备捉个现行,但是相请不如偶遇,在毕业前一天已经离任的纠察副队长终于等到了他要等的人,只是极不合时宜。
听到这个声音,侯卫东心中一紧,他将腿边的匕首握在手中,将小佳拉了起来,小佳穿的是两件套的裙装,此时,这种服装的优越性就表现得淋漓尽致,很方便地站起身,衣冠严整如初,她哆嗦着站地侯卫东身后,牙齿不由自主地打起战来。
一名高个子上前走了一步,指着侯卫东,低声道:“滚到一边去,敢乱喊乱动,捅死你们。”
侯卫东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他身上有二百元钱,这是明天的车费,他就摸出一百元,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道:“我们是学生,没有钱,身上只有一百块,全部给你们,让我们走。”
那高个子扬了扬手上的刀,威胁道:“把钱给我,你站在下面去,不许走,老子办完事,你带女朋友回去,若要喊叫,一刀捅死你的女朋友。”
这是明明白白地劫色了,侯卫东知道今日之事无法善了,心一横,就假装害怕地道:“求求你们了,我把钱给你。”一边说一边就往上走。
侯卫东在初中、高中时是校田径队的,大学又是散打队的,训练数年,身体极为强健,而且田径队的学生多是调皮胆大之辈,成绩都排在班级的后面,只有侯卫东学习成绩算得上中等,是田径队的一个另类,可是身为田径队的一员,又看着《英雄本色》长大,脚指尖都充满着激情,他就跟着田径队的朋友打了不少野架,并不是不堪一击的书呆子菜鸟。
三个社会青年都没有注意到侯卫东在说话间靠近,他们在这以前已经尝过了不少甜头了,只有刀子一亮,大多数学生情侣就会变成呆鸡,任由他们胡作非为,几年来,只有一对男女敢于反抗,胆子也就越来越大。
侯卫东靠近了高个子身边,猛然发难,一刀刺向他的大腿,他只感觉匕首遇到了阻力,高个子青年惨叫了一声,他得理不饶人,疯狂地挥动着匕首,骂道:“日死你妈,不要命的上来。”只听“哎约”一声,又一名男子被匕首划中,杀猪般叫了起来,另一名没有受伤的人见势不好,一点也不讲义气,撤腿就朝林子里跑。
有小佳在身旁,又不知对方到底有几人,侯卫东也不敢恋战,拉着小佳飞一般地往下跑,人的潜能是无限的,遇到这种紧急情况,两人缝沟跳沟遇坎跳坎,竟然跑得行云流水,等下了山,站在小路上,见没有人追下来,小佳双腿一软,就坐倒在地。
“快走,他们追下来就麻烦了。”侯卫东将小佳拉了起来,顺着小道一阵小跑,来到了操场边缘,操场上有着数十队情侣,或坐或走。
进入了操场,见无人追赶,侯卫东这才停了下来,平静下来以后,他感到一阵阵后怕,有些慌乱地问道:“把人捅死没有?”接连又问了几遍“把人捅死没有?”小佳花容失色,带着哭腔道:“我不知道。”
两人有些惶恐不安地站在操场中间,侯卫东发现手里还紧紧握着匕首,就道:“我得把刀扔了。”他学的是政法专业,知道这把匕首一定不能留,就细细地用衣服把刀上的指纹擦去,道:“我们到莲池去,把刀扔进莲池,就打不到凶器了。”
到莲池边,见四周无人,侯卫东便矮下身子,将刀子扔进水中,侯卫东慢慢平静下来,为自己打气道:“人死卵朝天,不想这事了。”人死卵朝天是室友蒋大力的口头语,每次他胆大妄为之时,总用这个俗语来打气,经过四年耳濡目染,侯卫东也将此话说得极为顺口,说了也怪,每次说了这句粗口,胆气就壮了不少。
还未到统一关灯时间,操场上依然人影晃动,侯卫东就道:“若山上的流氓被捅成重伤,一定要从莲池经过,才能到校医院,我们守在莲池,观察一会,若没有人受伤的人过莲池,说明伤情不重,我也就安心了。”因为最近的医院是学院附属医院,到附属医院则必须要经过莲池,侯卫东就准备在莲池里观察动静。
来到莲池旁边的一个小吃店里,里面有十几张桌子,全被情侣们占据了。小吃店有一对音箱,这是老板最喜欢的设备,他一如既往地放着那首已经听得烂熟的老歌:“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美丽又大方,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啊,辫子细又长。”
莲池的老板认识侯卫东,就热情地上来招呼,他见到侯卫东和小佳牵着手过来,便笑道:“侯卫东,这是你的女朋友吗,明天就要走了,今天才带出来,你小子还藏得深。”
沙州学院是一个比较保守的学院,向来不提倡学生谈恋爱,特别是学生干部谈恋爱更会受到院方无情打击,侯卫东是颇受器重的学生干部,三年来,为了掩饰恋爱事实,侯卫东绞尽了脑汁,莲池店的老板和侯卫东熟悉,且认识小佳,但是没有想到两人居然是一对。
莲池老板从里屋给侯卫东和张小佳搬了一张茶几,又取过两张小板凳,利落地点了几样侯卫东常吃的菜,又忙着去给另一对离开的情侣结帐。
两人在莲池吃过东西,见没有伤者经过,侯卫东稍稍平静,小佳仍然有些惊魂未定。
小吃店的歌曲又传来了老狼的声音:“你从前总是很小心,问我借半块橡皮……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为了做了嫁衣。”
莲池老板拿出一包红塔山,这是学生们能抽到了的最高档的香烟了,递了一支给侯卫东,道:“抽一支,益杨党政机关来学院选拔,听说你考了第二名。”
“嗯。”
“你小子前途无量,以后当了官,别忘记了老大哥。”
侯卫东挤出了一个笑脸,道:“什么前途无量,也就是找个工作。”莲池老板一屁股坐了下来,道:“我有一个表哥在益杨县委,要不要给你走走关系。”侯卫东此时心思还留在山上,也没有心情和莲池老板聊天,就道:“算了,等报到以后再说。”
邻桌几个男子喊道:“老板,算帐。”莲池老板站起身,笑道:“找熟人走关系,可以分到城里,若把你分到胡坪、青林等大山沟,进城都要走三个小时,那就真是上山下乡了,若要找人走关系,给我说一声。”侯卫东敷衍道:“谢谢了。”
等到莲池老板走了,侯卫东发现手上有些小口子,想来是从山上跑下来,被杂草划伤的,就问道:“小佳,你被划伤没有。”小佳正在看着桌上一盘花生米发愣,闻言往下看了看,她“啊”地叫了一声,眼泪水就一滴又一滴地往下掉,侯卫东低头看去,只见小佳的小腿上被杂草拉出了纵横交错的无数条细口子,细口子上渗出了细小的血珠,一串串的在雪白的皮肤上分外的显眼。
(侯卫东官场笔记全集第三章节完结)
小佳的眼泪滚落如炒得焦脆的碗豆,砸在地上似乎“叭嗒、叭嗒”直响,侯卫东心里忽然焦虑起来,在山上,他肯定刺伤了人,可是到底刺到哪里,伤情如何,皆心中无数,若将人刺死,麻烦就大了,这个念头始终缠在他脑中,让他心里发虚,也就没有心情去安慰抽泣中的小佳。
两人就这样呆坐着,恰好在这时,莲池北端传来一阵哭声,一个看起来喝醉了的女子伸手抓住一位身材颇为高大的男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你要跟着我走。”那个男子侯卫东认识,是传媒系的帅哥,也是出名的大众情人,他看上去很清醒,尴尬地似图带女友离开,却没有成功。
离别之夜,哭几声实在正常,莲池里坐着多是准备各奔一方的情侣们,见到此情此景,也不劝解,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伤心事中,幸福的生活相似的,分手的痛苦却各有各的不同。
沙州学院虽在号称充满着爱心,却满是惩罚人性的规定,十一点,各楼的灯同时熄灭,三三二二的老师如临大敌,在操场边、树林里搜寻,将难解难分的情侣们劝回了寝室。
侯卫东见山上的人没有出现,心中稍定,则可判断山上青年没有大碍,他握紧了小佳的手,道:“熄灯了,回吧。”
当各楼的灯光熄灭以后,守在排球场外的副院长济道林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对着保卫处的胡处长道:“你的人准备好没有,记住,这是非常时刻,要以教育为主,实在闹得历害的,你记住名字,明天扣发毕业证。”胡处长知道离别之夜将有许多毕业生将疯狂发泄,也是考验保卫处工作能力的时候,为此,他特别提出了保卫方案,动员了各系有威望的老师,组成了许多小组,分散到各楼层中,以此来控制事态。
济道林副院长看过时间,刚刚把手放下,排球场东面的法政系和传媒系男生楼最先发难,一只水瓶不知从那个窗口扔了出来,在地面上发出了“砰”地一声,水瓶的破裂声就是一声信号,法政系和传媒系的毕业男生们早就做好了充分准备,迎这个离别之夜的最后狂欢。
侯卫东寝室里共有五人,蒋大力、陈树、刘坤、钱海洋和侯卫东,蒋大力等人手里拿着烂桶、墨水瓶等能够发出巨响的东西,听到水瓶爆开的声音之后,如吃了兴奋剂一般,朝窗外一阵猛砸。
侯卫东一直想着小山之事,如果将人捅死了,后果如何,对于法政系的学生来说,心里实在清楚得很,就算是正当防卫,不用负刑事责任,也将影响到自己的分配,或许将极大地影响到自己的前程。他有些漠然地看着陈树将用了四年的从来不保温的水瓶砸了下去,却没有心情将自己脚下放着的大桶往下扔。
保卫处胡处长尖利声音在楼底下响起,“谁扔的,不想要毕业证了。”胡处长这种威胁每年都要响起一次,其苍白和无奈早就被同学们摸得一清二楚,回应他的是几乎所有窗口飞出来的各式杂物。
很快,排球场另一侧的女生楼也开始响应,但是她们的劲头远不如男生楼,只有一些小物件叮当地落在地上,只是女生有另外的终极武器,她们的喊叫声如轰炸珍珠港的日本飞机,将沙州学院的天空刺得千疮百孔。
类似于骚乱的炸烈声持续了几分钟,随着四处响起各系老师或慈祥或严历的声音,窗口扔出的杂物渐渐少了,楼道上各系主任带着大小干部和老师也开始在各个房间里窜来窜去,苦头婆心地做着工作,不时地将香烟发给熟悉的同学。
第一波次的狂欢就算结束了。
蒋大力意犹未尽,等到守在宿舍的民法老师一走,他就对侯卫东道:“东瓜,发什么呆,你的桶还没有扔出去。”侯卫东不想让人瞧出异常,就笑道:“等老师们走了,我来当发起人。”个子矮小的陈树鬼点子最多,他溜出了寝室,一会就提了两个水瓶过来,进了门,他一阵大笑,道:“胖子攒了两个水瓶,准备等一会再扔,我把他偷了回来。”
教师们在楼里呆了半个多小时,看着同学们安静了下来,就离开了学生楼。
济道林是留校教师,他对这毕业狂欢很有些感情,当年他也曾经参加过这种狂欢,论疯狂劲一点也不比最调皮的学生逊色,此时,他代表着学院,虽然理解同学们的行为,可是仍然不希望闹得太凶,若出了事,总也些喜剧会向悲剧转化。他望着从楼里快速退到排球场的老师,又看了看表,计算着今晚的疯狂时间。
胡处长站在济道林身边,道:“济院长,你回去早些休息吧,看来今天晚上没有什么大事了。”胡处长和济道林同龄,两人一起留校,都是三十三
济道林不走,所有老师也就不好离开,都在排球场等着。
侯卫东伸出头,借着路灯,见到楼下一片民狼籍,全是砸碎的破桶烂瓶子,便抓起自己用了四年的饭盒,使劲地朝外扔去。蒋大力见侯卫东动手,跳起来,抓起陈树从胖子手中偷来的水瓶,就朝窗外扔去。陈树个子虽小,却是一个不肯吃亏的角色,他骂道:“蒋光头,给我留一个。”
第二波次的狂欢又被点燃了。
隔壁传来了胖子杀猪一样的吼声:“他妈的,谁把我的水瓶偷了。”
当“叮当”之声终于停了下来,济道林紧绷的脸就松了下来,又抬手看了看表,他手上戴了一只极为贵重的名表,与他的冷静气质相得益彰,很有些贵族的味道,他不动声色地道:“十二点十五分结束,和去年差不多,老师们可以回家休息了。”
第二天起床,经历过疯狂的509寝室地五条好汉,各自沉默地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共同生活了四年,其间虽然也有小小的不愉快,可是毕竟没有利益冲突,五人的感情还是不错,虽然不至于为了分手而哭泣,心中也有些堵得慌。
提着各自物品出了男生楼,踩着乱七八糟的碎片,来到了排球场,排球场外停了许多大车,上面标着到东阳、沙河等城市的名字,侯卫东看着小佳提着个小包从女生楼出来,便赶紧迎了过去,所有的同学都在寻着各自要坐的汽车,一时也顾不上告别。
树倒猢狲散,似乎就是说是离校之时的情景。
(侯卫东官场笔记全集第四章节完结)
第五~十三章 水到渠未成
在排球场场外,侯卫东和小佳终于光明正大地站在了一起,小佳三年多的愿望终于在最后一天实现了。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谈恋爱只要没有过激行为,是不回避学院教师的,而对于侯卫东争取入党,追求上进的学生干部来说,谈恋爱就是一个大问题,高二届的学生会主席因为谈恋爱,被竞争对手揭发,而痛失进入省委组织部的绝佳机会。
侯卫东为何在入党,进校系学生会,和他的经历有些关系。
读高中之时,侯卫东迷上了短跳项目,虽然他身高只有一米七五,可是他有着出色的爆发力,柔韧性也极好,一百米的最好成绩是十一秒三六,刷新了沙州市的中学生记录,是校田径队的尖子,整个高中阶段,他沉醉于辉煌的体育成绩,学习成绩便渐渐下降,他又不愿意考体育学院,高考之时,录取线四百八十分,他考了四百七十二分,他放弃了吴海县公安局招干的机会,踏入了复读生行列。
第二年高考,成绩超过了重点线十多分,侯卫东自认为读重点大学没有问题,结果因为选择了愿意调配,莫名其妙地等来了沙州学院这种一般本科的录取通知书,这让他意志消沉了一个假期。
入学前,侯卫东调整了心态,提着两个包就来到了沙州学院,由于侯卫东经受过挫折,又长期锻炼,相貌和气质就显得比一般同学要成熟,入校就被年级辅导员看中,被指派为临时班干部,这偶然之举,却定格了侯卫东的人生轨迹。
前届学生会主席的前车之鉴,侯卫东不能不防,他与小佳的恋爱向来就是地下活动,这让有些小资情调的小佳觉得十分郁闷。此时,拿到了毕业证,侯卫东终于正大光明地和小佳站在了一起。
侯卫东穿了一件洗得干净的白色t恤衫,腰上系了一条宽宽的牛皮带,裤子是带着些灰白色的牛仔裤,一米七五的个子,结实匀称的身材,根根直立的短发让国字脸显得很是精神,小佳穿了一条淡红色的长裙,自豪地牵着侯卫东的手,看着不时从身旁走过的女生,其中有一些政法系的女生,看着侯卫东和小佳牵着手在一起等校车,吃惊得眼睛都要掉了下来。
“哥们,走好”、“常回家看看”、“一路平安”等各式标语挂在了树上,随风飘动,哗哗直响,学院的领导也在路边等着发车。学院广播室里放起了郑智化的《水手》:“苦涩吹痛天边的感觉,让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永远难忘记,年少的我总是一个人在海边,光着脚板卷着脚丫踩在沙滩上,寻寻觅觅寻不到,活着的证据,都市里的陌油路太硬,踩不出足迹。”
这熟悉的歌声飘在沙州学院的校园里,毕业以后,神州大地四处都是卡拉ok的歌声,《水手》也就成为侯卫东的保留曲目之一。
当离校的第一辆汽车发动,或高或矮、或尖利或低沉的哭声便从车内车外响起,如草丛中的蚱蜢被一双臭脚突然惊动,“扑腾腾”地向着蓝天飞了起来。
对于侯卫东来说,离别并不是主要问题,他最担心的沙州之行,想着这一趟拜见未来岳父母的惊心之旅,他就比一般的同学多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这种不安,又冲淡了离别愁绪。
小佳似乎觉察到了侯卫东的不安,道:“卫东,别担心,这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侯卫东在心头想了一遍:“人死卵朝天,怕个屌。”嘴里道:“我没有担心,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大脚女婿也要见岳父岳母。”
上了车,坐在宽大的校车中,侯卫东知道离别在即,他站起身来,把头凑在车窗前,寻找了一会相熟的朋友们,这些平日整天在面前晃动的人影,竟然突然间没有了影子,只见到零零散散的面熟同学上了标着不同城市名字的大客车。
当前面的大客车发动以后,配合着发动机沉闷的吼声,大客车猛地一颤抖,便缓缓地向前滑动。
当客车出了学院大门,小佳就伸手挽住了侯卫东的手臂,侯卫东当地下工作者久了,这样暴露在阳光下的亲热,让他很不习惯,他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很快就回味过来:出了院门,从此就不是沙州学院的学生,再也没有系主任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追随着成双结对的情侣,而学院退休老院长那一句名言——只许排排走,不准手牵手,更是随着缓缓移动的客车而永远地留在了沙州学院里。
他们两人就大大方方地挽着手坐在了客车之上,小佳还把脸靠在侯卫东肩头之上。客车之放着箱子等等各式的行李,占据了许多空间,侯卫东抽空扫瞄全车,除了两位面熟却叫不出名字的其他系的同学,居然没有一位法政系的同学,也没有小佳的同学。
虽然大家都时常出入学院的大门,可是今天气氛明显不同,学院丑陋的大门就是一道分界线,出了这道分界线,车上所有人的身份就是学生变为了社会人,男同学就变成了男人、同志、师傅或是老板,女同学的身份就变成了女人、同志、小姐或是太太。
对于许多未作好准备的人,必将很快地受到现实的冲击。
益杨县到沙州市并不太远,大车也就是三个小时的车程,中间还要经过一个叫东洪的小镇,从益杨到东洪是宽阔的一级路,而过了东洪这个有些破烂的场镇,就是一条弯道多、狭窄且路面情况不好的土路。
当车在土路上蹦蹦跳跳的时候,侯卫东就对着靠在肩膀上的小佳道:“沙州是工业强市,又是益杨、吴海、临江、成津四个县的顶头上司,经济这么发达,为什么这条公路烂成了这个样子?”小佳是学生物的,对这些事情更一知半解,她情绪不高地道:“东洪是小镇,修条公路过来没有多大用处。”
“这是沙州人高傲的表现,也是他们的狭隘之处。”
沙州市是区域性中心城市,面对着拱卫着自己的四个县,向来抱着俯视的眼光,侯卫东在追求小佳之时,最初也遇到了小佳高傲的目光,破冰之后,两人才变得如膝如胶。
侯卫东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条公路,离开学院之前,学院副院长济道林曾经召集了校学生会即将毕业的干部谈话,谈了一些鼓励的话,济道林说道:“沉心做事,不耍小聪明,或许短时间要吃亏,但是厚积薄发,总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发挥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一段话实在是平常之极,或许济道林在许多场合都讲过这段话,侯卫东受了四年大学教育,当了三年的校、系学生会干部,听过太多的演讲和教导,类似的话也听了不少,可是济道林讲这话之时,侯卫东很奇怪地对这几句话记得特别清楚,他也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只是在离校这一段时间里,时不时回想起济道林的这两句话。
坐着大客车离开了学院,侯卫东下意识地思考起平时并不关心的问题,“为什么说沙河与东洪的公路这么破烂?要想富,修公路,难道沙州市当局不知道这个道理。”这个问题盘在头脑里,竟然将面见岳父岳母的恐惧压了下去。
三个小时以后,当“沙州欢迎您”五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出现在了窗外之时,侯卫东心里涌现出了一阵说不清楚的感觉,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人死卵朝天,怕个屌。”就跳下了客车,踏下了沙州市的土地。
(侯卫东官场笔记全集第五章节完结)
“小佳,你爸爸、妈妈会不会让我进门?”
小佳有些犹豫地道:“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了。”
上一次查出信件的时候,父母的暴怒之色犹在眼前,这一次没有和父母商量,就将父母坚决反对的男朋友带回家,在工厂工作了二十多年、性格直爽有些急躁的父母会做出什么举动,小佳不敢猜想。
侯卫东摸了摸身份证和二百元钱,暗道:“不准我进门,我就回益杨,或者就去睡旅馆,不知道沙州的旅馆贵不贵?”这次离校,需要办一些事情,家里就额外地给了一些费用,因此,侯卫东身上还带着一百五十元钱,想来住旅馆、吃小面和回益杨的车费是够了。
“人死卵朝天,怕个屌。”侯大勇为自己打了打气,又道:“小佳,放心,不管什么情况,我都会把握好的。”
想到可能发生的暴风雨,小佳脸色颇有些沉重,漂亮的眉毛拧在了一块,想了半天,她道:“见面是迟早的事情,躲也躲不过。”她紧紧地握着侯卫东的手,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总会在一起的,我们要有信心。”
“有信心吗?”想着三个小时的车程,侯卫东从小佳的父母的角度来想问题,暗道:“站在他们的角度,一个在益杨,一个在沙州,结婚以后就会两地分居,这就必然要考虑到调动的事情,可是沙州是老牌工业强市,益杨属于沙州的下辖县,无论那一方面,和沙州相比差得太远,要想从益杨调入沙州,没有特殊的关系,难上加难。”
想到这一点,侯卫东对于这次沙河之行的信心就有些消减,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软弱,连忙为自己打气:“我是沙州学院毕业的优秀学生,一定会干出一番事业来,他们没有理由拒绝一位好女婿。”
当大客车进入了沙河城区,宽阔的大道、高档的绿化树,林立的高楼,一溜烟而过的小车,再次让侯卫东有些气紧,信心再一次减弱,他挺了挺胸膛,道:“人死卵朝天,我是侯卫东,沙州学院的优秀毕业生,怕个屁。”
经过了一座大桥,小佳指着大河对面的一片厂区,道:“我爸爸妈妈就在这个厂里,沙州十强企业。”
等到汽车靠站,侯卫东向着两个面熟的同学打了一个招呼,便提着小佳的一个大箱子,朝着车站外走去。
小佳家中经济条件不错,在同学中比起来,她花钱也算大手大脚,毕业前,她就将学院里的用品全部送给了守门的杨大姐。三年多来,杨大姐对小佳颇有关照,只要是杨大姐值班,小佳就可以安心地和侯卫东在操场转圈,即使晚一些,杨大姐也会痛快地开门,从来不板着脸挑刺,当然,这也和小佳平时常常送些小零食给杨大姐有关。
走了十多分钟,经过了沙河电影院,电影院外面打着大幅的广告:最新美国大片——亡命天涯,主演——哈里森福特(harrisonford)dr.richardkimbl、汤米李琼斯(tommyleejones)samuelgerard。
侯卫东听说过这部大片,就稍缓了脚步,强自笑道:“若今天顺利,我们晚上就要看电影。”
两人进了一个小巷道,约莫走了二、三百米,小佳停住脚步,用手朝前指了指,道:“前面灰楼就是我家。”侯卫东有些紧张,问道:“你爸、你妈真的很历害吗,若是他们不让我进门怎么办?”小佳也考虑到这个问题,她想了一会,就道:“那我先上楼,给他们直说,看他们的态度。”
小佳背着一个小包就上了楼,将侯卫东一个人丢在了楼下。侯卫东在学院时,和小佳约会,常常体会到时间如金梭和银梭一般穿得飞快,而站在楼下,他体会到度日如年的感觉,他再一次体会到爱恩斯坦相对论的万分正确性。
这是厂区的家属楼,所有住户都在一个单位上班,彼此都十分熟悉,他们见到一个陌生人提着箱子站在门道口,就知道肯定是哪一家的亲戚,从他身边经过、进入楼道的人,都情不自禁地回头打量了侯卫东一番。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小佳从楼道上走了下来,她脸上是一幅要哭的表情,走到侯卫东面前,道:“他们让你上去。”
侯卫东在心中舒了一口气,道:“态度如何。”
“不好。”
侯卫东放下去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嘴唇干燥得历害,他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一句香烟,这是十元钱一包的红塔山,对于学生来说,这已是十分高档的好烟了,侯卫东撕开包装,这样就便于取出香烟,然后再放进裤包里,他咬了咬牙,道:“走,上去吧。”
防盗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阵西北风的歌声,“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侯卫东嗓门大,比较擅长这西北风,可是如今听到这西北风,只觉得烦躁异常。
小佳把门打开,换上了拖鞋,又给侯卫东拿了一双,当侯卫东将重重的箱子提进屋,就见到一对中年男女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眼光根本不朝门外看,就盯着电视不转眼。
客厅中间电视开着,又是另一首歌,傅笛声在里面颇有些气势地唱道:“众人划浆哟,开啊开大船。”
“张叔叔,罗阿姨,你们好,我叫侯卫东,是小佳的同学。”侯卫东放下箱子以后,就来到屋子中间,恭敬地做起了自我介绍。
八十年代国营工厂的家属楼,都属于小巧玲珑的类型,三口之家能分到一套六十多平米的二室一厅的住房,代表着住房的主人在厂里混得不错,小佳的家就是典型的国营之家。
屋子小,两面皆有窗,采光相当地不错,但是,屋内空气就如凝结一般,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中年夫妻抱着手,严肃地坐在沙发上,虽然没有拒绝侯卫东进屋,却也没有给他好脸色看,侯卫东作完自我介绍以后,夫妻俩仍然不着一语,就让他尴尬地站着。
侯卫东虽然没有传说中的王者之气,也没有让女孩子一见就变成花痴的魅力,可是他毕竟是沙州学院政法系的风云人物,校学生会的得力干将,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小佳眼里,他是极为优秀的男孩子。如今看着心爱的情郎被父母晾了起来,便心痛起来,她扯了扯侯卫东的衣角,道:“卫东,坐到这里来。”
对于女儿小佳的行为,父母视若不见。
等到侯卫东坐下之后,小佳主动地递了一杯水过来,侯卫东喝了一口凉水,快要燃起来的心肺舒服无比,从裤子口袋里取过红塔山,抽了一支出来,递给坐在沙发上的小佳爸爸,道:“张叔,抽烟。”
(侯卫东官场笔记全集第六章节完结)
张远征抬头看了一眼侯卫东,这个结实的男孩子,从相貌到谈吐都还是不错,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只可惜他是吴海人,就冲着这一点,他就不可能成为乘龙快婿。
小佳是独女,两人已为她联系了建委下面的园林所,园林所虽然是一个关乎于花草的事业单位,可是效益也还是不错,又属于建委系统,干上几年,找机会还可以调到建委机关去。
有一个好工作,找一个好丈夫,一家人生活在经济发达的沙州市,就算得上其乐融融。可是,侯卫东突然到来,打乱了夫妻俩人编织的完美计划。
张远征夫妻俩人都是厂里的中层干部,虽然有沙州市有些熟人,可是毕竟不是手握权柄的人物,办事就需要处处求人,他们为了小佳的分配已经充分调动了所有的关系,身心疲惫,实在没有能力再办一个从益杨到沙州的调动。
这番朴实的道理,两年前,在发现小佳的情书之时,就已经给小佳讲得明白,小佳当时也答应和侯卫东分手,但是两年过去了,张远征夫妻俩都以为女儿已经与那个吴海人侯卫东断绝了关系,谁知,小佳却搞了一个突然袭击,将那个成天打架、惹事生非的吴海人侯卫东带到了家中。
更何况,从女儿简短的介绍中得知,侯卫东确定在益杨县工作。
张远征是资深烟民,看着侯卫东递过来的香烟,他靠在沙发上,瞟了一下香烟牌子,见是红塔山,心道:“这小子抽的烟,比我的还要好,这些学生,哼。”他扭头看了一眼妻子陈庆蓉,见陈庆蓉盯着电视,没有反对,也没有赞成,再看了看女儿殷切的目光,也就接过了侯卫东递上来的红塔山。
侯卫东早就有了准备,他取过一次性打火具,九三年,一次性打火机还没有普及,这种一次性打火机还是高中同学从广东带过来的,他“啪”地一声打燃火,恭敬地递到了张远征面前,侯卫东在沙州学院是学生干部,深得系主任的赏识,也正是和系主任的接触中,他学会了为人点火。
这几个动作做下来,张远征从直观上对侯卫东的印象略有好转,但是,和在益杨工作的人结婚,绝对不充许,这是原则性问题,而原则性问题不容商量。
工厂里的人,除了一些头头脑脑,平时都是抽二元一包的烟,过年过节才偶尔抽一包十元钱的红塔山,他接过红塔山,深深的吸了一口,只觉入口处有一丝怪味,便道:“假烟。”说话间,就把烟扔在了烟灰缸里。
侯卫东偶尔也抽两颗烟,但是他没有烟瘾,说实话,也不太分得出好烟和假烟的区别,这包红塔山,是他在莲池买来孝敬未来岳父的,谁知买到了假烟。想起了莲池老板热情的笑脸,侯卫东在心中恶狠狠地骂道:“知道老子要离校了,就卖假烟给我,真她妈的无奸不商。”
“还是我的红杉抽起舒服。”张远征自顾自点燃了香烟,终于说了侯卫东进屋的第一句话。
侯卫东就如做了错事被人逮住,坐在一旁不知说什么好。
陈庆蓉突然站起身来,她走到窗边,重手重腿地打开了一扇窗户,弄得声音震天,她道:“抽抽抽,咳得要吐血了,还要抽,迟早要抽死你。”她把窗户打开以后,又坐回到沙发中,对着张远征道:“不准在屋里抽烟,要抽到屋外地抽。”
陈庆蓉不过四十来岁,岁月已经在脸上留下了些许印迹,却也让她变得精明强干,她和丈夫张远征一样,见到了侯卫东本人,印象并不坏,她不能接受女儿嫁给益杨人,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缘于自己的经历。
年轻之时,陈庆蓉和张远征曾经两地分居十二年,这十二年分居生活,给这对夫妻留下难以磨灭的痛苦记忆,他们两人就以自己的人生阅历作为判断女婿的依据,保护还没有经历过社会磨炼的女儿,免得她因为选择错误,留下永远不能弥补的伤痛。
小佳长相极似陈庆蓉,是活脱脱的年轻版陈庆蓉,不同之处是性格,陈庆蓉性格刚强,言语咄咄逼人,小佳的性格就多了一分温柔,但是从骨子里,小佳也是一个要强而敏感的女孩子,正因为倔强,她才能顶着父母的压力,继续和侯卫东保持着恋人的关系。
此时,见到父母对着侯卫东冷言冷语,眼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几转,正欲说话,她看到侯卫东的眼神,便忍了忍,道:“爸爸、妈妈,今天中午吃什么,我去理菜。”她站起来,对着侯卫东道:“我们一起去理菜。”
等到侯卫东起身之时,陈庆蓉也从沙发上站起来,她道:“你们坐着,稀罕你们理菜。”她径直走到厨房,“呯”地将厨房门关上,此时,厨房里飘出来一阵鸡汤的香味,知道女儿要回家,陈庆蓉就专门请了假,早早地菜市场买了一只土鸡,用小火偎得香气扑鼻。
看到飘着香味的罐子,陈庆蓉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啪地将火关掉,又踢了一脚地上的菜蓝子,就站在厨房里,抹起了眼泪水。过了一会,张远征也进了厨房,他看着妻子眼泪汪汪,气鼓鼓地道:“小佳也太不懂事了,也不说一声,就把人带回来了。”他见陈庆蓉还在生气,就劝道:“人都来了,吃过午饭,好好给他谈一谈,这个小伙子看上去还是不错的,挺有礼貌。”陈庆蓉不满地道:“给你递了一支烟,立场就变了,若是解放前,你一定是判徒。”她接着道:“想起两地分居的十来年,我就后怕,不能让女儿走我们的老路,她现在没有出社会,还不知道锅儿是铁铸的。”
小佳见父母都进了房子,便握住侯卫东的手,道:“对不起了。”小佳在一个月前见过了侯卫东的父母,侯卫东的父亲是吴海县公安局的老所长,母亲是小学老师,他们对小佳很满意,自然地,小佳受到了热情的款待,两家待遇的反差让小佳觉得很是内疚。
来沙州这一路上,侯卫东做过充分的思想准备,他看到小佳内疚的样子,反而轻声安慰道:“这已经比想象中好得太多了,我能够理解他们的感受,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生气。”
小佳初识侯卫东之时,他还是颇有些张扬,跟着法政系的最调皮的男生,在外面打了好几回架,谁知四年大学生活,往日张扬的侯卫东,居然变成了一个性格沉稳的人,或许就如侯卫东所言,这是本性的回归。
听到厨房传来了脚步声,侯卫东就将手从小佳手中抽了出来,安静地坐着,看着莫名其妙的男女在电视里有说有笑,这是一档访谈节目,可是侯卫东听到了半天,每句话都听懂了,却没有弄清楚他们在谈什么话题。
张远征端着一个大盆子进来,盆子里飘出了阵阵诱人的香味,侯卫东坐了三个小时的车,肚子早就唱开了空城计,这香味飘来,顿时将侯卫东的谗虫也勾了出来,等到张远征转身又进了厨房,他就忍不住把口水咽了回去。
一会,张远征又端出来一盘炸得焦脆的小鱼,这是从大河里捕上来的小鱼,炸焦以后,香味扑鼻,是小佳的最爱,小佳心时明白,这是父母为自己准备的,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心虚,没有初回家时的理直气壮。
陈庆蓉终于回到了客厅,她将手中一盆红烧鱼重重地放在餐桌上,拿起小佳递过来的饭碗,也没有招呼一起,就开始不停地吃了起来,张远征随即也从厨房走了出来,使劲地拉了拉桌子,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
侯卫东坐在沙发上,过来吃也不对,不过来也不对,小佳从厨房端过来两个碗,道:“侯卫东,过来吃饭。”
(侯卫东官场笔记全集第七章节完结)
菜是好菜,色香味俱全,比沙州学院的好上十倍;米是好米,正宗的东北好米,入口极香,可是,侯卫东吃了二十二年白干饭,这是吃得最难受的一顿饭。
陈庆蓉几口就把饭吃完了,把碗往桌上一顿,就到客厅去看电视去了,随后,张远征也把碗一顿,紧跟着陈庆蓉的步伐,坐到了客厅。
侯卫东从小到大,也没有受过这种待遇,他心中隐隐有些火起,又有些沮丧,他尽量克制了情绪,慢慢地陪着小佳吃饭,什么叫做味同嚼蜡,他现在有着最真切的理解。
小佳曾经说过,她的母亲在家里说一不二,作为女儿,在记忆中,她几乎没有跟母亲陈庆蓉撒娇的记忆,以前他不信,看到今天的情形,他有些相信了。
侯卫东在家中排行老二,也是老幺,当年父亲远在广东,而母亲一人在康定,两兄弟就是由母亲带大,自然和母亲关系极好,侯卫东是家中老幺,正所谓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他母亲虽然尽量一碗水端平,可是对调皮幺儿还是有隐隐的特别关爱,正由于此,侯卫东就比哥哥要调皮得多,常常和母亲顶撞,有时还要将母亲气得落泪。
按照侯卫东母亲的说法,家鸡打得团团转,野鸡打得满天飞,因为他是幺儿,就归于家鸡一类,和母亲如何吵闹呕气,都不过昌半天时间的事情,很快地,母子俩又和好如初,根本看不出曾经闹过愉快。
侯卫东对小佳母女的关系实在是不能理解。
小佳趁着父母不在的时候,心疼地给侯卫东夹了一根饱满的鸡腿,鸡腿皮子发出诱人的金黄色,还有几滴浓汤从光滑的皮子上滑落,不过,鸡腿的香味终究抵不过满屋的尴尬气氛,侯卫东勉强将美味鸡腿送进了肚皮,然后就坐在饭桌上,满脸温柔地看着小佳吃饭。
客厅只有巴掌大的一块地方,不坐在饭桌上,就只能坐到沙发旁,侯卫东当然只能等着小佳。
就在小佳开始收拾碗筷的时候,陈庆蓉站起身来,走到饭桌前,严肃地对着桌上的菜道:“你到里屋来,我有话给你说。”
到了最后摊牌的时间,小佳心中“咚咚”地狂跳起来,陈庆蓉面无表情地对小佳道:“你去洗碗,不要过来。”
跟着陈庆蓉走进里屋的时候,侯卫东深吸了一口气,“该来的最终要来,人死卵朝天,怕个屌。”
“人死卵朝天,怕个屌。”这是寝室里蒋大力常说的一句粗话,蒋大力名如其人,是寝室性格最为粗豪的家伙,胆大贼大,常常有惊人之举,比如,为了挣钱,他在校外租了一个一百平方的住房,房租每月三百,蒋大力动用了三寸不烂之舌,居然说动住房主人每月月底收钱,然后他又从楼下一个小歌厅里租用一台vcd影碟机和一台二十一英寸的电视机,租用时间是每天上午,下午还给小歌厅。
房子和设备准备好以后,蒋大力通过他的一帮哥们,暗中放出校外有专门放三级片的家庭录相室的风声,录相室开放以后,果然不出蒋大力所料,生意火红,每天上午都有二十多个无课或是逃课的同学来看黄色录相,每人收费三元,这样一来,蒋大力每天都有七、八十元的收入,只是每天上午守场子耽误的课程太多,陈树和隔壁寝室的胖子就加入了蒋大力的团队,三人轮番守候,按照六二二的比例来分成,也就是出去了房租、水电和设备的租金,利润部分蒋大力占六成,阿树和胖子各占二成。
一个月下来,蒋大力分了一千五百元,陈树和胖子各分了500元,对于一个月只需百元生活费的学生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巨款了。
两个月后,这个地下录相室终于被校保卫处发现了,他们计划逮现行的时候,无意中被纠察队副队长侯卫东听了一耳朵,出于同寝室的哥们义气,悄悄地透露给蒋大力,校保卫处胡处长几次守候,都扑了空,这让校保卫处的福尔摩斯们郁闷了许久。
侯卫东跟蒋大力关系最好,蒋大力的口头禅也被侯卫东说得顺口,遇到难事,他就喜欢用“人死卵朝天”来鼓舞斗志。
陈庆蓉坐在了里屋,她背对着窗户,这样脸上表情就更加灰暗,里屋不大,侯卫东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就坐在了陈庆蓉的对面,强烈的阳光透过了半天的窗帘,射在了侯卫东身上,侯卫东下意识地将椅子往后挪了挪,躲避了那一束强光。
陈庆蓉声音有些沙,她心平气和地问道:“毕业了,你分到哪里?”其实小佳进屋之时,已将几个关键问题给她讲了,只是这种问话,有时就要明知故问。
侯卫东知道查户口时间正式开始,只要能查户口,也就说明还有希望,抱着这一线希望,他就老老实实地道:“我通过了益杨县党政干部考试,具体到哪里工作还不清楚。”
陈庆蓉心道:“就算是国家干部,但是在益杨县,有屁的作用。”脸上表情不变,又问:“你父母是做什么的?”“我爸爸在吴海县公安局工作,妈妈是小学教师,还有一个哥哥,在吴海县公安局工作。”
吴海县和益杨县都属于一个层次的城市,都是沙州市的下辖县,陈庆蓉去过吴海县,她对于吴海县的印象比益杨还稍好一些,就道:“吴海县条件还可以,怎么不回去。”
“今年益杨县想从我们学院挑一批学生充实到乡镇去,说是锻炼几年就进县机关,我想这是一个机会,就参加了益杨县的考试。”
对于侯卫东的家庭条件,陈庆蓉还是满意的,如今企业转制、破产的越来越多,铁饭碗已经被打破了,她的一位朋友,全家人都在家俱厂工作,家俱厂破产以后,现在连生活都成了问题,她想到这事,看着侯卫东的眼光也柔和了一些,随后又想到了益杨县到沙州市的三个多小时路程,陈庆蓉又将心中的一丝温情隐藏了起来,面部表情又如核桃一样坚硬。
“小佳以后就在沙州园林处工作,你在益杨乡镇工作,以后肯定要两地分居,现在沙州的户口控制得很严,我和小佳爸爸都在企业工作,没有能力帮你办调动,你爸爸是公安局的,肯定有些关系,有没有门路把你调到沙州来?”
侯卫东想了一会,道:“我爸爸是东阳镇派出所的,快要退休了,他没有能力把我调到沙州,而且,我参加益杨考试时,与县政府签定了责任书,要干满五年,才充许调动。”最后一个事情,侯卫东没有说实话,他并没有签定责任书,他从在大学毕业,心比天高,还想好好发展,虽然这是分配到乡镇工作,发展潜力却很大,他从内心深处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陈庆蓉脸色阴了下来,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也不想多管,只是,我们只有一个女儿,就想她留在身边,这个我相信你能够理解。”
“我理解。”
“我和小佳爸爸两地分居多年,小佳小时候只能放在婆婆爷爷身边,好不容易才团圆,我们不希望小佳又过两地分居的生活,另外,沙州比益杨和吴海的条件要好得多,我们不会同意把小佳离开沙州,你是大学生,是知识分子,希望能够体谅做父母的难处。”
侯卫东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有些艰难地道:“阿姨的意思,就是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陈庆蓉见侯卫东有些痛苦的表情,委婉地道:“我们对你本人没有意见,也尊重你们俩人的感情,但是,你们现在已经离开了学校,是成年人了,就必须考虑现实问题。”
侯卫东低头不语。
陈庆蓉以前看过侯卫东写给小佳的信,信里有打架的内容,当时对侯卫东印象奇坏,此时见面,却觉得侯卫东挺有礼貌,相貌也配得上小佳,身体也不错,单纯对其本人来说,挑不出过多的毛病,她心肠继续坚硬,加重了语气,道:“如果你真的喜欢小佳,就要让她幸福,我希望你有男子汉的责任心,快刀斩乱麻,与小佳分手。”
这种情况,侯卫东早就料到了,只是,当话真的挑明之时,心、肝、肺就如被一只大手捏碎,他半天都说不出话来,道:“现在我心很乱,不能明确答复,请陈阿姨给我一点时间。”
(侯卫东官场笔记全集第八章节完结)
陈庆蓉正在和侯卫东摊牌之时,张远征坐在沙发上,点起一根烟,慢慢的吸着。满怀着心事的小佳已将客厅收拾干净,然后坐在电视机前,随手拿起遥控器,不停地换着台。
“不要换了,就看nba,遥控器给我。”张远征看到了nba的画面,这才想起今天有一场公牛队的比赛,由于侯卫东不请自来,搅乱了家中平静的生活,连最精彩的比赛都忘记了。
按照两人临时分工,陈庆蓉对阵侯卫东,张远征负责做女儿小佳的思想工作,结果乔丹的身影一出现,张远征立刻被乔丹的身影吸引住了,他虽然五十岁了,可是对nba有着惊人的迷恋,每逢关键比赛,他还要换班在家里看比赛,此时,他兴致盎然地看起了比赛,将教育女儿的重任丢在了脑后。
里屋,陈庆蓉已把态度表明,而侯卫东却不肯正面回答,她心中微愠,就道:“侯卫东,我是说的实在话,也是对大家好,你好好想一想。”走出客厅,看到张远征正在兴高采烈地看着nba,无名火“腾”就升了起来。
“看,看,一天就知道看,有了nba,家都可以不要了,你去跟nba过一辈子。”
小佳见到母亲脸色不对,又看了看有些沮丧的侯卫东,心知事情肯定崩了,眼泪水如扭滑了丝的水龙头一样,不争气地顺着脸颊就流了出来。
客厅原本就狭窄,四个人全都站在客厅里,原本就拥挤的空间被填得更满,窗外烈日当空,地表被晒得极烫,热空气不断地从地面升起,形成了一股股热风,在一幢幢大楼前游荡。
一股热风寻找出路的热风从阳台上冲将出来,撞在了侯卫东身上,先分开,又聚在一起,从另一面阳台冲了出去。
侯卫东后背被汗水打湿了,额头上全是黄豆大小的汗珠,他望着小佳,心中纵有千百种滋味,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电视里,nba你来我往正打得激烈,解说员更是声嘶力竭,将现场气氛烘托得极为热烈,比赛还是最后一分钟,仍然不能确定两队谁胜谁负,张远征紧紧盯着电视,紧张得手心都捏出了汗水。陈庆蓉抱着手臂,见到丈夫不听招呼,仍然沉浸在球比赛中去,怒气终于不可遏制,在心中勃发,她也顾得张远征的面子,伸手取过遥控板,干净利索地将电视关了。
张远征正在兴头上,电视却被关了,顿时心如一百只猫在抓,可是看着妻子面色不善,又想起当前家中的大问题,不敢多言,便气鼓鼓地取了一枝烟,准备到阳台上抽,陈庆蓉在一旁冷若冰霜地道:“你,到那里去。”张远征就如被孙悟空施了定身法,站在沙发旁迈不动脚步。
小佳知道母亲陈庆蓉脾气火爆,见她对父亲如此态度,心跳得历害,她担心一句话不慎,惹恼了母亲,侯卫东就会被赶出家门。
侯卫东此时心情颇为复杂,他在心里骂了一句:“人死卵朝天,怕个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眼直视陈庆蓉,道:“陈阿姨,我有几句话要说。”通过短短接触,侯卫东已经证实了小佳的说法,家中就是小佳母亲是科长,小佳爸爸是副科长,而小佳只是办事员,因此,他说话之时就全神贯注地看着小佳妈妈。
一句话说罢,科长、副科长和办事员都将目光集中在了侯卫东身上,仿佛他来自大熊猫自然保护区。
“陈阿姨,张叔叔,虽然你们不同意我和小佳继续交往,我不怪你们,因为你们是全心全意为了小佳,这点我能理解。”
小佳脸色骤变,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她就用手撑着沙发,脸色苍白地听着侯卫东做着最后的陈述,就如三年前的一次跨系演讲会,她就看着政法系的一个壮实男生作了最后陈述,正是那一次精彩的最后陈述,侯卫东的影子。而这一次最后陈述,不知能否打动两位家长,出现挽狂澜于即倒的奇迹,小佳心中完全无数。
此时,侯卫东思维变得格外地清醒,他继续道:“我和小佳感情很好,即使阿姨和叔叔都坚决反对,我也不会放弃,凭着我和小佳共同努力,我们一定能有好的前途,这一点请你们相信。”
小佳顺手从桌上取过了一张纸巾,擦掉泪水和即将流出来的鼻涕。
陈庆蓉并不轻易松口,硬中带软地道:“我相信你有好的发展前途,可是益杨和沙州的差距不是一个人能弥补的,我们是过来人,看问题很现实,这一点也请你能理解。”
侯卫东明白,这种争执解决不了问题,他挺了挺胸口,道:“今天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就告辞了。”小佳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她顾不得父母在身边,拉着侯卫东的胳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着女儿的模样,陈庆蓉的心软了一下,可是很快又强硬如初,她对张远征道:“你陪着到车站去,卖一张车票。”
侯卫东礼貌地摇了摇头,道:“谢谢阿姨,不用了。”此时,小佳的倔脾气上来了,她昂着头道:“我要和侯卫东一起走。”
张远征在一旁瞪着眼睛道:“你敢走,走了就不准回来。”
侯卫东很冷静,他道:“阿姨,我和小佳说两句话,可以吗?”陈庆蓉故意冷着脸,点点头道:“你们到里屋去谈吧。”等到侯卫东和小佳走到了里屋,张远征轻声道:“这个小伙子看起来还不错。”陈庆蓉瞟了一眼里屋,见两人将门关了,就道:“他比小佳要成熟,家庭条件也不错,若是在沙州上班,我肯定不会反对,还要举双手赞成。”
张远征忍不住还是把烟抽了起来,陈庆蓉坐在沙发上,道:“你还是少抽点,天天在咳嗽。”张远征见妻子反对得不历害,就使劲地吸了两口,陈庆蓉皱了皱眉头,又道:“小佳表面温顺,脾气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只怕不会轻易分手,这几天我们要把小佳看紧一些,免得她有过激行为,还有,你不要说边激的话,免得年轻人莽撞。”
张远征是厂里的工程师,天天跟机器打交道,对机器的熟悉程度远远高于对人性的了解,平时在家里不太管事,他不在乎地道:“那里有这么严重,我们不准他们来往,又隔得这么远,过几天自然就淡了。”
靠在沙发上,陈庆蓉强硬的姿态终于松了,道:“只怕未必,侯卫东很有些性格,小佳性子也倔,要让他们彻底断开,不知还要费多少功夫,老头子,这次你不要当甩手掌柜,要多做做小佳的工作。”
两人进了里屋,侯卫东紧紧抱住了小佳,门未关,不过被两人用身子抵住,也等于是栓住了,侯卫东疯狂地亲吻着小佳,狠狠地抱着小佳,小佳也积极地回应着,两人口舌相依,抵死缠绵,更因为小佳父母就在门外,侯卫东即将回益杨,这抵死的缠绵,反倒格外刺激。
过了一会,侯卫东用胳膊擦了擦嘴巴,嘴巴上满是小佳的口水味道,这是他极为钟情又极为喜欢的味道。
“你就住在家里吧,我去给他们说。”小佳眼中带着些企盼。“算了,你妈都下了逐客令,我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留在这里。”侯卫东见小佳一脸幽怨,内心有些刺痛,就宽慰地道:“我们两人都要坚持住,困难是暂时的,面包总是会有的。”小佳抬起头,看着侯卫东神情中透着些坚决,道:“我跟你到益杨去。”侯卫东使劲抱着小佳,道:“你不能跟我走,若是你跟着我走,关系就彻底弄僵了,反而没有退路,现在先把大家的情绪都缓下来,再从长计议。”
侯卫东使劲亲了亲小佳,就松开了双手,小佳低声说:“再抱我一会。”小佳神情有些古怪,她眼中有一种舍出去的神情,在侯卫东耳边道:“你发誓,无论什么情况,都不准离开我。”
“我发誓,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小佳眼神中闪过一丝神采,她道:“我要让你永远都忘不了我。她慢慢地跪了下来,一只手拉开了侯卫东裤子拉链。侯卫东吃了一惊,道:“小佳,干什么?”“我要让你永远忘不了我。”小佳的手已从拉链处探了进去。
(侯卫东官场笔记全集第九章节完结)
小佳这人动作实在大胆,侯卫东万万没有想到她在这种情况会有这样的举动,全身僵硬着,轻声道:“小佳。”。
在沙州学院的小山上,侯卫东好几次想诱导小佳进行这次的行为,可是小佳害羞,每次都在最后关头躲闪了,此时此景,侯卫东热血上涌,他望着小佳纤细而洁白的脖颈,感觉着一片温软,暗暗在心中发誓,“若是辜负了小佳,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
陈庆蓉见两人进了小屋许久都不出来,就走到里屋的门口,道:“小佳,快一点,再晚就没有回益杨的车了。”
听到陈庆蓉的声音,侯卫东心中一急,道:“小佳,不行,他们就在外面,起来吧。”话虽如此,他却无力抗拒小佳如野火般的激情,就用背抵在门上,又扭过身,轻轻地把门栓推进栓孔里。
陈庆蓉见里屋没有声音,就道:“小佳,快点。”说这话时,声音已有些严历了。
随着一阵颤抖,侯卫东使劲地捏住了小佳的肩膀,将她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身体,所有的野性和精华,都喷涌而出。
小佳抬起头,鼓着嘴,她见到床头有一卷手纸,就撕了一些,将嘴里的东西吐在了纸里,包起来,她四处寻了一会,没有找到扔纸包的地点,就把纸包放在了侯卫东裤子口袋里。
等小佳收拾好,侯卫东坚定地道:“小佳,我们不能放弃,你等着我,我一定要想办法来到沙州。”小佳对侯卫东充满了信心,狠狠地点了点头,道:“这里收信不方便,还是按着老地方给我寄信,记住,两天给我写一封信,必须写,不许偷懒。”
两人出了门,侯卫东心中已没有悲伤之情,他脸上甚至带着些微笑,对站在门外的陈庆蓉道:“阿姨,我走了。”陈庆蓉就道:“张远征,陪小侯到车站去。”
侯卫东就道:“中午太阳毒,张叔叔就不必出来了。”
侯卫东和小佳在学院期间,做了三年多地下工作,两人早已将掩饰功夫练得纯熟,就装作无事人一样,陈庆蓉一点都没有看出两人曾经的激情。
侯卫东又对张远征道:“叔叔,我走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张远征站在客厅中间,他见侯卫东神色如常,便“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太阳,就如一个情绪总在波动的女人,侯卫东走出了小佳的家门,一阵赤裸裸的阳光从云层俯冲而下,将大地也融化了,汗水将侯卫东的前胸后背全都打湿了,似乎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走到了拐角处,有几株枝繁叶茂的大树,大树下是一片浓萌,几个老太婆摇着扇子,坐在树下有一句无一句地闲聊着,路边有一个杂货店,侯卫东放慢了脚步,走进杂货店,要了一瓶冰冻矿泉水。买了矿泉水,意味着取得了在杂货店坐长条椅子的权利,侯卫东就坐在一条长条凳上,回头向着小佳住所张望,这一幢家属楼,都是一个模式,侯卫东寻了一遍,也没有认出小佳的家在哪一间。
一口凉水下去,一股清凉。
就在杂货店面无表情地坐了一会,几个老太婆都在偷偷看着侯卫东,这一片是厂区的家属院,哪一家有什么人,这几个老太婆了如指掌,这个小伙子面生得紧,理着齐根短发,脸绷得紧紧的,一幅苦大仇深的模样,这些老太婆在家属院混了数十年,有着高度的革命警惕性,几人会了眼神,便开始紧紧盯着侯卫东。
侯卫东心思全部放在小佳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几个老太婆已经将他列入了重点防范对象,坐了一会,喝了几口冻成冰的矿泉水,又寻了一会小佳的窗口,便站起来,向着家属区外面走去。走了几步,他见到了一个破烂的垃圾桶,便从裤子口袋里取过小佳放在里面的手纸,手低湿漉漉,里面有小佳的口水和侯卫东的人生精华。
手纸并未进垃圾桶,而是如体操运动员一样从桶沿翻了出来,轻飘飘落在了地上,几个老太婆一直盯着侯卫东,等他走远后,一位好奇心极重的老太婆就来到了垃圾桶边,捡了一根小树枝,用树枝将手纸翻看。
“这小伙子肯定有哮喘,纸里全是口痰。”“看来不是小偷。”“他长得蛮结实,怎么会有哮喘。”“看他的样子,是从五幢出来的,不知是哪一家的客人。”“昨天听小佳妈妈说,小佳今天回来,不知这个小伙子是否跟着小佳来的。”
这几个老太婆凭着对家属院的熟悉,以及一颗永不怕麻烦的劲头,已逐步接近了事实的真相,这也是各居委会都有一批这样的老太婆的重要原因。
等到侯卫东到了车站之时,沙州到益杨的车刚走了一班,而下班车要在四点半,侯卫东只有一块电子表,但是电子表却没有电了,他就在车站里走了一圈,终于在一个不显眼的地方看到了一只灰头灰脑的时钟。
现在一点半,距离开车时间整整三个小时,沙河七月的阳光过于毒辣,街道上空空荡荡,几乎没有行人,沿街门店,皆开着电风扇,忽忽地起劲地转动着。
侯卫东坐在侯车室里,只觉得烦闷异常,回想着在学院期间的点点滴滴,又想着这一次回益杨,也不知分到哪一个乡镇,虽然在对着陈庆蓉讲了信心十足的大话,但是,这路子具体如何走,侯卫东心里却一点底也没有。
“多听多看少说,眼快手快腿快。”这是父亲侯永贵送给自己的十二字真言。
父亲侯永贵出身在吴海市农村,十七岁就当兵了,就凭着这十二条真言,二十岁就提了干,成了年轻的排长,被送到了南京炮兵学校去读速成班,毕业以后,随着部队进了朝鲜,只是进朝鲜的时候,战争已经结束,侯永贵在朝鲜呆了一段时间,又随着部队回国,到了广州军区,此时,侯永贵已经当上了连长。
在那六十年代初,侯永贵三兄弟在家乡大大有名,被称为侯爱三杰。
长子侯永荣是吴海酒厂的会计,吴海洒厂是吴海县国营企业,当时农村子弟能进国营企业,吃上了供应粮,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更何况侯永荣还是酒厂会计。老二侯永华进过私塾,解放以后又读了新式学校,初中毕业就到了吴海县委当了秘书,由于有私塾的底子,一手字漂亮,文章也来得极快,很受当时的县委书记喜欢。老三侯永贵到了部队,二十出头就当了连长,前途不可限量。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件意料不到的事情,打乱了侯氏三杰前进的步伐。老大侯永荣在六十年代中期,突然有一天飞来横祸,他被自己的女徒弟揭发了,说他喝了酒以后,用手指蘸着水,在桌子上写了反动标语,当时,写反动标语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侯永荣立刻被逮捕,而反动标语之事,根本无法查证,但是,人民专政力量强大至极,他很快就以反革命罪被判刑二十年。
老二侯永华年年都是学毛选积极分子,先进工作者,虽然没有受到株连,可是却被调出了县委,到工交政治部当了普通干部,而且这一当就是十来年,只到老大在80年被平反以后,他才调到了乡企局当了副局长。
老三侯永贵在部队当了十几年教导员,数次提干的报告打上去,都因为家中有一个政治犯而中途夭折,到七十年代未,边境自卫战以前,所在部队让一批家庭有问题的干部转业,侯永贵就转业回到了吴海县公安局,回到地方不久,自卫反击战就打响,侯永贵所在团是一线部队,第一批援越,伤亡颇重,营、连职干部牺牲了十来人,侯永贵在部队的搭档,一位年轻有为的营长,也牺牲在前线。
侯卫东坐在混乱、燥热不堪的车站里,脑海里莫名其妙地想到了父亲三兄弟的遭遇,如今,老一辈已经定性了,不可能有多大的发展了,侯卫东是侯家八兄弟中最小的一个,是唯一的大学生,也是唯一成为国家干部的人,光大门楣的重任,就落到了侯卫东身上,这是大伯、二伯时常说的话题,当然,他们是开玩笑,侯卫东也认为是玩笑话。
又在车站坐了一会,几个贩子模样的人运了几个大筐进来,里面塞着无数只鸭子,臭气扑鼻,呱呱乱叫,在烈日之上,实在令人作呕。
(侯卫东官场笔记全集第十章节完结)
七月中午的烈日,将沙州城区变成了一个大火炉,让人心烦意乱。车站原本杂乱,在烈日下温度更是极高,水泥地面似乎都被晒出了水气。
面对着臭气烘烘的鸭子,原本想着心事的侯卫东也觉得难以忍受,他在车站里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汗水将皮带都浸透了,走到车站门口,门口不远处里有一个录相室,门外放着一个大牌子,写着“枪战片——江湖情、英雄本色、每人五元,不清场。”等字样。五元录相有些贵,可是在臭哄哄的车站里呆两个小时,实在有些难过,侯卫东一咬牙,就花了五元钱。
录相室里面光钱很暗,侯卫东眯着眼睛站了一会,这才适应了里面的环境,录相室里坐着十几个人,录相不是枪战片,是战斗片,是有关男人和女人的战斗。
见里面在放三级片,侯卫就迟疑了一下,他有些担心有警察来扫黄,可是花了两元钱进了门,就这样退出去,实在心有不甘,而且,三级片,对于血气方刚的侯卫东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他就选了一个角落坐下。
车站录相室,居然放着一些竹制的长沙发,可以坐三个人,侯卫东就选了一个无人的位置坐了下来。前面是一男一女,女的趴在男的腿上,就如情侣一样,这在学院也是常见之景,侯卫东也就没有在意,看了约莫十来分钟,一个女人坐到了侯卫东旁边,侯卫东并没有在意,继续看录相。
一阵香气扑面而来,女子已靠在侯卫东身测,她哆声地道:“老板,耍不耍。”侯卫东没有听清楚,朝里移了移,与女子拉开距离,奇怪地问道:“什么事?”女子跟着移过来,道:“摸起耍,五块钱;打手枪,十块;我用口帮你,二十块,便宜得很,又好耍。”
侯卫东刚从学院毕业,又是学院中少有的学生党员,虽然在夜间十分钟时也喜欢摆些黄色笑话,可是当真面对时,根本没有这个胆量,他就道:“我不耍,你走开。”女子又纠缠了一会,侯卫东态度坚决地道:“我不耍,别来烦我。”
女子见做不成生意,就站了起来,轻声说一句道:“土八路。”在沙州,土八路是对吴海、益杨等县的专用称呼,意思是说这些人没有见过世面,是乡巴佬。
侯卫东被迫离开小佳的家门,正是由于家在吴海,工作在益杨,地域歧视已让他很是受伤,此时这个女子如此称呼,让他胸中之火一下就窜了起来,他腾地站起来,低声道:“有种你再说一次。”女子嘴硬,道:“土八路,说了就说了,你把老娘啃一口。”
侯卫东抬腿就踢了这个女子一脚,这个女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喊道:“三哥,有人打我。”
妖艳女子的一声惊呼,就如一粒火种掉在了干草之上,录相室好几对野鸳鸯立刻分开。
“老三,有人打老娘。”妖艳女子坐在地上,一边叫人,一边用双手在空中一阵乱抓,显得很是泼辣。
侯卫东见录相室出来了两三个人,就知道事情不好,抬脚就朝外跑,妖艳女子伸手扯住了侯卫东的裤腿,侯卫东使劲往外,只听得“嚓”地一声,薄薄的裤腿被撕下了一段。
已有一个人影堵在住大门,他手里提着一张板凳,望着侯卫东就砸了下来,侯卫东从高中起,就在田径队里训练,一只手能举起七十公斤的杠铃,是田径队中打架的一把好手,板凳迎面而来,侯卫东向左一闪,析凳就带着风声砸在了地上。
堵在门口的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板凳落空,胸口被狠狠的撞了一下,他接连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一个烟摊之上。侯卫东却没有跑掉,他又被一个年轻人拦住了,年轻人手里提着一根扫帚,对着侯卫东劈头盖脸就是一阵乱打。
这时,屋里的几个汉子也冲了出来,他们乱七八糟地喊着什么,侯卫东一句也没有听清楚,眼见着自己捅了马蜂窝,急中生智,就朝车站跑去,刚才在车站转悠时,他见到车站里有一个警务室,里面还坐着一个穿警服的民警,侯卫东父亲和哥哥都是公安局的,他对警服极为熟悉,见到警服,知道里面之人是正式的民警,而不是联防员,一般警务室里都坐着联防员,很少有正式警察坐在里面,看到有正式民警,还觉得有些奇怪。
此时到了关键时刻,侯卫东下意识地就朝着警务室跑了过去,他猛地一个直拳,将挡在前面的小个子打翻在地,也顾不得飞舞的拳头,直冲车站,一张小方凳飞了过来,狠狠地砸在了侯卫东的背上,侯卫东只是觉得后背震了一下,却丝毫不敢慢下来,他一口气冲到了警务室,喊道:“流氓打人。”
警务室的民警正在看着一本破旧《读者》杂志,他站起来,看了正好侯卫东,顺手提起胶棒,几步就来到门口,六七个汉子已追到警务室门口,见到站在门口的民警,便停了下来。
民警嘴里叼着一枝烟,他把烟一吐,举起胶棒,使劲地敲了一下举得高高的板凳,历声道:“干什么,把东西给我放下。”
“罗警官,里面的小子看录相不给钱,还去调戏售票员。”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抹着眼睛,一幅被侮辱的表情,道:“罗警官,我让他买票,他不买票,还摸我。”另一个身材瘦小、面相有些凶狠的汉子,他捂着肚子道:“这个小子手好狠,我要住医院,肯定是重伤。”另一个鼻子被打出血的男子也在一边起哄,那个民警手里提着胶棒,哼了一声:“少在这里装蒜,你们屁股拱一拱,我就知道拉稀屎还是干屎,贾老大,吴兵,你们两人留下来,其他的都给我滚回去。”
他们都是录相店附近的生意人,平时关系好,经常搭起伙欺负外地人,是典型的地头蛇,也是一群欺软怕硬的家伙,在警务室起了一会哄,见罗警官渐渐地变了脸色,便慢慢地散了。
贾老大脸上挨了一拳,半边脸都麻了,跟着罗警官进了警务室,便恶狠狠地盯着侯卫东。
罗警官走到门口,拉开嗓子吼道:“驼背,过来。”一个精神抖搂的联防员跑了过来,笑道:“老罗,别喊我驼背,以后找不到媳妇,你要负全部责任。”罗警官年纪并不大,但是他学历高,办事很是地道,在武金派出所的辖区颇有些人缘,他道:“费话多,你到隔壁去问问贾老大和吴兵。”
“过来,谁叫你坐着,站起来。”罗警官对侯卫东丝毫没有客气,取过笔,就准备做笔录。
侯卫东屁股刚落地,就被罗警官毫不客气地叫了起来,他在学院里,向来是天之骄子,何曾受过如此委屈,可是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就站在罗警官对面,等着罗警官询问。
当问到籍贯之时,罗警官抬起头来,道:“你是益杨人,到沙州干什么?”侯卫东想了想,就老老实实地道:“我是沙州学院的学生,今天离校,送女朋友回沙河,我买了四点半的票。”
罗警官闻言,不禁多看了侯卫东一眼,道:“学生证,给我看看。”
侯卫东的学生证上面已盖了毕业两个大字,这意味着学生证已经作废,罗警官翻来翻去看了一会,笑道:“沙州学院的学生,还是政法系的。”他把毕业证丢还给侯卫东,脸色又变得严肃起来,道:“刚才是怎么一回事?”
(侯卫东官场笔记全集第十一章节完结)
侯卫东见这位警官看毕业证时,脸上露出了笑容,心念一动:沙州学院政法系很多同学毕业以后都进了公检法司这几个单位,他提起沙州学院时语气很有些亲切,说不定也是沙州学院毕业的。
想到这里,侯卫东心情放松了不少,他就将此事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在大部分事实真实的情况下,隐瞒了自己先动手事实,只说那个女人缠着自己,侯卫东知道这事只是小事,全看这警官如何处理,他打定主意:“若是这个警官要小题大做,就把父亲抬出来,父亲在整个沙州还有些名气,或许还有作用。”
罗警官一本正经地道:“打架的细节你没有说清楚,重新说一遍。”罗警官看到侯卫东一个人就让三四个人带伤,知道他也是经常打架的主,就故意教训他。
“你别绷着。”罗警官用手指了指另外一间房子,道:“等会他们自然要说实话,如果你说了假说,今天这事就不好交待。”
蛇鼠一窝,常常用来形容警察和社会人物勾结在一起,为害社会,称霸一方,侯卫东常听当公安的父亲和哥哥闲聊,对此并不陌生,只是没有直观感受,这一次,面对着长相还算端正的年轻警察,他彻底无语了,就故意示弱,耸拉着脑袋不说话。
这时,被称为驼背的联防员走了进来,笑道:“这个小子挺能打,贾老大这么多人,都弄不住他,贾老大嚷着要医药费。”
罗警官面无表情地对驼背道:“让贾老大过来。”驼背答应了一声,就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
贾老大进了警务室,他摸出一包红塔山,道:“罗哥,来一颗。”罗警官把烟叼在嘴上,淡淡地道:“这事就这样,算了,回去做生意,才是正经事。”贾老大是老油子,他摸着脸道:“我们几个人都被打伤了,医药费总要给点,吃颗花椒顺口气,不能白让这小子打了。”
罗警官眼睛一瞪着,道:“不要登鼻子上脸,你屁股上吊了几砣屎,老子还不清楚,这是我的朋友,别在这里胡扯蛋了。”贾老大见机很快,脸上便转了睛,道:“原来是罗哥的朋友,大水冲了龙王庙,误会误会。”他扔了一枝烟给侯卫东,道:“罗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随时到录相室来玩,全免费。”
等到贾老大和驼背出了门,罗警官对有些诧异的侯卫东道:“你要加益杨吗?”
“对,四点半的车。”
罗警官起身给侯卫东用纸杯倒了一杯水,道:“以后出门在外,不要这么冲动,车站码头这些地方,特别复杂,弄得不好,就要出大事,不要以为你能打,毕竟好汉不敌双拳。”
侯卫东知道这个年轻警官帮了自己,感激地道:“多谢警官,我以后一定注意。”侯卫东不明白这个警官的态度为何这么好,想问,却有些犹豫。
罗警官笑道:“不要疑惑了,我是你的师兄,沙州学院政法系,89年毕业。”
“原来是师兄。”侯卫东把纸杯子放下,亲热中带着感谢,问道:“师兄贵姓。”
罗警官随口道:“贵什么贵,我叫罗金浩。”
侯卫东心中一乐,自已判断没有错,这位警官当真是沙州学院政法系的,而且是政法系有名的人物,他高兴地道:“原来是罗师兄,久闻大名了。”罗警官奇道:“你知道我?”“当然知道,罗师兄是纠察队队长,你毕业以后,就是由吴卫国当纠察队学生队长,吴卫国走了,就是由我来当纠察队学生队长,吴卫国和胡处长经常提起你。”
“吴卫国这个小兔崽子,毕业以后也不打个招呼,他分配到哪里去了。”
“他先是分到湖南,听说后来辞职到深圳去了。”
罗警官突然想起一事,道:“今天是七月一日,正是离校的日子,你怎么跑到沙州来了。”他用手点了点,道:“肯定是女朋友在沙州。”
侯卫东脸色有些尴尬,简单说了说原因。
听说上门被拒,罗警官“哈、哈”就笑了起来,一张脸笑成了烂柿子,很有些童真,和刚才的严肃模样大不一亲,“侯卫东,我们有缘,我也是毕业就上门,不过我比你还要惨,直接被堵在了门外,沙州学院流行一句话,毕业就是爱情的坟墓,没有听说过吗?”
侯卫东有些无奈地道:“我自以为我是一个例外。”
“世界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没有什么意外。”罗警官调侃了一句,抬头看表,道:“四点钟了,你也准备上车吧,我在武金派出所,有空就来找我,小师弟。”
一个墨绿色的身影晃了过来,一个浑身酒气的民警走进了警务室。
进门的警察至少有一米八以上,身高体宽,站在门口,将警务室大门堵得严严实实,侯卫东一米七五,在沙河算是中等个子,可是在这位警察面前,却感到了一阵压迫。
“王所,来了。”罗警官招呼了一声,把旧《读者》放在了一边,他也没有站起头,把头靠在椅背上,手在桌上轻轻的敲着。
胖警官瞪着侯卫东,舌头打着转,道:“哪里钻出来的小兔崽子,听说把贾老六打了。”罗警官平静地说:“王所,这事已处理好了,小纠纷,没有问题。”胖警官明显喝高了,他摇晃着走到了侯卫东身旁,道:“一个打一群,我看你有没有这个本领。”
王所长叫王波,是武金派出所的副所长,他是老油子,和车站附近的贾老六等大小商贩混得很熟,每年都得了不少孝敬,今天中午和车站的头头们一起喝了酒,头昏脑涨从餐厅出来,就遇到了正在流鼻血的吴兵,得知有人在车站闹事,趁着酒兴,便来到了警务室。
他抬手就是一耳光向着侯卫东抽了过去。
侯卫东向后一退,这一巴掌就抽空了,他握紧了拳头,只要这个王所继续出手,他也准备不客气地还手了,“人死卵朝天,怕个屌。”
这个警务室是王所长的地盘,他在这里打人早就打顺手了,没有想到这人敢躲,于是勃然大怒,他身高体胖,上前一步,就把狭窄的警务室的退路堵死,顺手抓了一根挂在墙上的胶棒,举起来就准备向侯卫东砸过去。
罗金浩知道王所长喜欢打人,可是不问青红皂白,就拿着实心胶棍砸人,也过于横行霸道了,他一拳砸在桌子上,历声道:“王波,干啥子。”
王波和罗金浩向来面和心不和,他扭过头来,趁着酒意道:“你娃吼个屁。”
罗金浩指着王波的鼻子道:“今天你有本事打,我就去找段局,我们把汽车站的事情拉直了来说。”王波没有想到罗金浩突然间如此强硬,他将胶棒在桌子上敲得“咚、咚”直响,斜着眼睛道:“你是什么意思?”
(侯卫东官场笔记全集第十二章节完结)
屋内火药味道极味,侯卫东这位当事人反而成了局外人,他看着王所,更是打定主意,只要这位王所长和罗金浩打起来,他就管不了这么多,要给这个混蛋一些历害尝尝。
但是,他的打算很快就落空了,两人虽然剑拔弩张,却没有丝毫动手的意思。
罗金浩长着一双小眼睛,配在圆脸上,让人显得很和气,但是生气之时,小眼睛变得极为锋利,眼神亦咄咄逼人,他冷笑了一声:“我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清楚?上一个月,谁到局里告了老子的刁状,别以为我不清楚,王波,你有什么杂草,我清楚得很。”
武金派出所是城区派出所,有二十四个民警,但是真正办案有水平的,也不过四、五个人,论到办案水平,所长邓家春排第一,罗金浩就要坐第二把交椅,王波业务能力也还可以,可是他的心思根本没有放在业务上,所里实行目标管理,王波各方面的指标也就不高不低。
罗金浩与王波关系原本不错,今年初关系却突然紧张起来,这是由于年初的一件事情。
那一天王波值班,罗金浩的下线得到了一条准确情报:“消失一段时间的赌博窝点又出现了。”向所长邓家春信誓旦旦作了汇报以后,他按照规矩给值班副所长王波也通了气,然后就收网,谁知他们扑了一场空。
此事让罗金浩在邓家春面前丢尽了面子。
罗金浩的情报很可靠,纳闷之余,就利用职务之便悄悄查了王波电话号码,就在他们行动前夕,王波用手机给另一个手机打了一个电话,这个手机机主就是被人指证的赌博窝点后台之一。
此事后来不了了之,虽然没有结果,罗金浩却在心里将王波打入了另册,后来,罗金浩查电信号码一事,被电信部门无意中透露给了王波,两人关系急转直下,今天只不过是半年来积累猜疑及矛盾的一次爆发。
副所长王波的舅舅曾是沙州市政府不大不小的人物,年龄到点后就进了人大当副主任,他能当上派出所副所长,其舅舅出了大力,违纪违规的事情,王波这些年来还真做了不少,此时见罗金浩一幅成竹在胸、有恃无恐的模样,又想起他在年初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心中反而有些心虚,但是又不想落了面子,就青筋暴跳地道:“今天你说清楚,我有什么杂草,说不清楚,老子跟你没有完。”
两人都不服软,在桌子上重重地锤来锤去,桌子摇摇欲坠,似乎就要散架。
车站的工作人员听到警务室的吵架声,都围在了门口,他们一个个都幸灾乐祸,没有人上来劝解。
联防员驼背听到吵声,到窗户外张望了一会,便悄悄跑到门外的一个公用电话亭,给所长邓家春打了一个电话,驼背是邓家春的表弟,他是农村退伍兵,退伍后就在武金派出所当联防员。
武金所所长邓家春正准备到局里开会,接到电话,虽然驼背说得很隐讳,他却心如明镜一般,就铁青着脸,拔通了车站警务室电话。警务室电话猛然间响起,正斗鸡一样的罗金浩和王波,被这突至的电话声吓了一跳。两人同时转向了电话机,罗金浩距离电话近,他顺手就接通了电话。
“叫王波接电话。”
邓家春个子不高,只有一米六五的样子,声音却如铜锣一般,把罗金浩耳膜震得直响,他把电话放在桌上,冷冷地对王波道:“你的。”
“日死你妈,王波,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两人还在警务室弄起来,脑子让狗吃了,马上回派出所,不要在车站丢人现眼。”
邓家春在电话里对着王波破口大骂,武金派出所正在争创沙州市先进派出所,沙州市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和分管副市长准备在七月三日到派出所考察,在如此关键时候,两个民警居然发生了内哄,让邓家春顿时火冒三丈。
王波站直了身体,酒也全醒了,他恭敬地道:“所长,我马上回去。”
“王波,你把车站附近弄干净,让他们做事不要过份,我丑话说在前面,把老子惹毛了,给他们来个底朝天。”电话线另一边的邓家春停顿了一会,声音缓和下来,道:“王波,通知所有干警,今天晚上七点在所里开会,不准喝酒。”
接过电话,王波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他是一米八五的汉子,但是在一米六五的所长邓家春面前,没有一点威风,就算是在电话上通话,他也保持着恭敬的态度。放下电话以后,王波把手中胶棒往桌子上一丢,狠狠地瞪了侯卫东一眼,一边走一边道:“都回派出所,所长晚上七点要开会。”
等到王波出了门,罗金浩露出了一丝不屑,小声说了一声:“渣子。”
见罗金浩为了自己,和派出所王所长吵了一架,侯卫东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也充满了感激,真诚地道:“罗师兄,给你添了麻烦。”
罗金浩无所谓的神情,道:“小事一件,若是依得刚毕业时的性格,早就和他干起来了。”
侯卫东好奇地问道:“师兄毕业后就在派出所吗?”
罗金浩摇了摇头,道:“毕业后分到市局,在法制科,这是为局里把法律关的部门,也算是出人才的部门,当年我年少气盛,对下面办案民警也不客气,什么事情都觉得自己有理,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后来就直接从法制科弄到了派出所,美其名日到基层所锻炼,这一来就是三年。”
“对了,你分到哪里?”
“毕业前,参加了益杨县党政干部选拔考试,考过了,现在正等着分配。”
“党政干部,好好干,比师兄有前途。”说到这里,罗金浩以一种过来人的口气道:“大学毕业时,认为自己真是天之娇子,这几年混下来,才发现其实狗屁不是,师兄告诫你一句,千万不要以拯救天下为已任,千万不要以为别人皆醉而自己独醒,如果这样,不是圣人就是蠢才,这是一个很现实的社会,老老实实把工作做好,已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了,其他事情别想得太多了。”
侯卫东认真的听着,罗金浩是纠察队的前辈,也是当年的风云人物,此时,他言谈间中有着淡淡的不平,也有一些落泊,让侯卫东感触颇深。
“嘿,今天话怎么这么多,算了,不说了。”罗金浩抬头看了看挂钟,“到点了,你去坐客车吧,最后说一句,上班以后头脑要清醒,如今社会的复杂程度,有时让人难以想象。”
谢过了罗金浩,侯卫东上了车。
客车缓缓出了沙州汽车站,他紧紧盯着窗外,幻想着小佳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街道上,正在向着自己微笑,结果自然很失望,街上人来人往,心爱的人却藏在人海深处,而且随着客车的移动,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当沙州市完全消失在一片阳光中,“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一句熟悉的诗句,不合情理地从心底深处跳将出来,侯卫东只觉心中空荡荡无处着力。
(侯卫东官场笔记全集第十三章节完结)
第十四~二十三章 跑断腿
客车行走于大道上,过了东洪,沙州市的痕迹也就淡了,更多的是益阳县的标语,这些标语往日看着讨厌,此时反而有一种亲切感。
车站事件不过插曲,车过东洪,小佳、陈庆蓉和张远征的影子就在侯卫东头脑里旋转不停,就如走马灯一样,又如舞厅里的旋转灯,“剪不断,理还乱”的滋味,侯卫东也略有了体会。
可是,下了客车,踏上了益杨熟悉的大街,侯卫东又别扭地发现,从沙州学院毕业以后,他就暂时和益杨县没有关系了,没有关系意味着什么,也就是没有了立身之地,在沙州学院之时,侯卫东和其他同学时常嘲笑沙州学院的种种不是,可是当自己离开了沙州学院给予自己的小床,才发现整个益杨,竟然没有自己的一张小床,这是一个城市最现实和最无情的地方,这也就是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家的原因,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正是说的这个道理。
在街道上很茫然地走了一会,四年时间,侯卫东陪着小佳将大街小巷逛得十分熟悉,这也就让许多地方都能牵出对小佳的回忆,以前常嘲笑小佳对逛街的痴迷,如今小佳远在沙州,就算想陪她逛街也不可得,这让侯卫东心中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
如今的益杨,最熟的人就算是同一寝室读了四年书的刘坤,在寝室里,侯卫东和蒋大力关系最铁,只要没有约会,他们两人就混在一起,与刘坤的关系相对就要差一些。
刘坤是寝室里独行客,生活得很自我,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拿着梳子慢慢地梳理头发,每天晚上熄灯以后,各个寝室都要讲一些黄色的话题,这个时候,刘坤发言最为积极,常常语出惊人,我们班上有一个女孩,长得实在有些丑,俗话说,丑人多怪,这个女孩自然就是班级女生中性格最怪的一个,一天晚上,刘坤突发感叹:她长得这么丑,脾气又怪,肯定嫁不出去,下面没有人用过,说不定会生锈。
此语一出,生锈就逐步成了对丑女的代号,比如,在公共场合看见一个女孩长得不怎么样,沙州学院政法系的男生就会说:“这个女孩子长得很生锈。”延伸出来,看到漂亮女生,就会一齐感叹:“真他妈的光滑。”
刘坤就是沙州学院“生锈”与“光滑”文化的创造者。
可是这位口中英雄,在交女朋友上却总是阴差阳错,每到周五,就把头发梳成周润发的大背头,到学院的三个舞厅晃来晃去,就这样晃了四年,毕业的时候,他还是光棍一条。
在益杨最繁华的利民商场行走着,不少商场都在放着一首伤感的歌曲:“午夜的收音机轻轻传来一首歌,那是你我都已熟悉的旋律所有的爱情只能有一个结果,我深深知道那绝对不是我,既然曾经爱过又何必真正拥有你,即使离别也不会有太多难过,午夜里的旋律一直重复着那首歌,willyoustilllovemetomorrow。”
这首歌,侯卫东也听过很多遍,当时觉得平常,可是今天,由于沙州之旅的特殊原因,他仿佛被点了穴道一般,静静地站在一个不妨碍行人的角落,充满着忧伤地听着童安格温柔成熟的歌声。
夏日夜晚最为美丽,夕阳仍在空中,街灯却渐次地打开,五颜六色的裙子出现在利民步行街道上,夜色,让这些女子们个个都细致如玉。
侯卫东在流光中徘徊了许久,终于来到了一幢大院前,里面有十六幢八屋楼高的住房,院内绿树成萌,里面的住户全是益杨县党政机关干部,俗称为:“二县府”。
询问了守门的大爷,他听说是找六幢的刘坤家,态度立刻就好了起来,道:“刘部长家就顺着这条道走,六幢一单元五号,好找得很。”
刘坤家果然好找。
开门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子,她长相并不是特别漂亮,最大的特点是“白”,皮肤洁白而细腻,极有光泽,凭空使她增添了许多韵味。
女子很有礼貌地问道:“你找谁?”这女子相貌与刘坤八分相似,特别是皮肤,更和刘坤如出了一撤,只是,这等皮肤长在女子脸上,便被称为妩媚,而长在男子脸上,稍不留意,便被称为小白脸。
侯卫东知道刘坤有一个姐姐在银行上班,眼前这个女子肯定就是刘坤的姐姐,就彬彬有礼地道:“刘姐,你好,我是刘坤的同学侯卫东。”那女子正是刘坤的姐姐刘莉,她听说过侯卫东的名字,便对着屋内喊了一声,道:“刘坤,有同学找你,是侯卫东。”
屋内响起了一阵踢踏的拖鞋声,刘坤从里屋走了过来,他在家里也穿了一件短衬衫,头发似乎还有些摩丝,显得又光又亮,他走到门口,惊奇地道:“侯卫东,你今天不是到沙州去了?”侯卫东不想将他的狼狈相告诉给刘坤,就道:“我明天想到人事局报到,看分配方案定下来没有。”刘坤站在门口,道:“应该没有这么快,听说要七月中旬才有结果,你不是要去见小佳的爸爸妈妈,是不是他们不同意你们的事情。”侯卫东不想提这事情,道:“工作没有落实,哪里有心情去谈这些事情。”
一九九三年的七月一日,对于侯卫东来说,想来是一个难以忘记的日子,上门相亲被拒,又在车站遇到了麻烦,还差点被胖警察揍一顿,而且从沙州市到益杨县走了一个来回,整整坐了六个多小时的汽车,所有的事情加起来,让他脸上竟有了淡淡的风尘之色。
对于刘坤来说,七月一日是舒适的一天,他坐着小车从沙州学院出来,中午被他爸爸单位的同事拉到外面,吃了一顿丰盛的大餐,晚上一家人又出去吃了一顿,庆祝他从沙州学院毕业。
两相比较,刘坤就显得颇为滋润,站在门口也就有了些优越感,在大学同居四年,父亲是益杨官员的刘坤原本有着极强的优越感,可是侯卫东在学院表现得太突出,成绩优秀,拿过四次一等奖学金,是院、系两极的学生会干部,是为数极少的学生党员,还将生物系的系花张小佳追求到手。这些成绩,在学院中算得上突出,因此,刘坤来自家庭的优越感被侯卫东一点一点的粉碎,此时,优越感再一次回来了。
刘莉在屋内道:“你们两人怎么在门口站着说话,快进来。”刘坤这才恍然大悟道:“快进来。”
刘莉家是三室一厅,客厅还兼着饭厅的功能,足足有三十个平方,侯卫东见识过小佳客厅里的狭窄,见到了这个大大的客厅,心暗道:“沙州有什么了不起,一家人还不是这样挤在一起。”
毕业前,侯卫东已经确定分到益杨县,刘坤多次主动道:“以后来到了益杨,就住到我家里去,我们哥俩好好聊聊。”正因为此,侯卫东到了益杨以后,没有去住旅馆,就直接来他家。
“喝茶,这是青林镇茶场送来的好茶,一百块钱二两。”刘坤递给了侯卫东一个白色细瓷茶杯,便坐回在沙发上,把电视打开,随意地“叭、叭”按着,有一句无一句与侯卫东聊着天。
在侯卫东心中:“刘坤远不如自己优秀。”因此,他们两人的交往中,侯卫东心理上隐隐占着优势。今天刘坤不冷不热的表现,让侯卫东觉得很是别扭。
(侯卫东官场笔记全集第十四章节完结)
电视,是一些很无聊的广告,不痛不痒,不咸不淡。
刘莉从冰箱里拿出一块西瓜,端到厨房里,切成巴掌大的薄片,插了一些牙签,端出来后,笑着对侯卫东道:“吃西瓜。”她的笑容很是温柔,大姐姐般成熟的风韵,与学院矜持少女给人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刘坤毫不客气地拿起就起,他以侯卫东道:“这是金滩镇送过来的,新二号瓜,味道很不错的。”侯卫东也不愿意在刘坤面前显得太拘束,他用牙签穿了一片,对着刘莉道:“谢谢刘姐了。”
“不要太客气了。”刘莉一边说,一边就抢过刘坤手中的遥控板,按了几下,电视里就传出了《新白娘子传奇》的主题歌:“千年等一会……。”
刘莉优雅地翘着二郎腿,小腿跟着电视里的歌声轻轻地抖着,她的小腿修长,皮肤亦是白细。成熟女子的小腿,让侯卫东禁不住有些咽口水,他连忙咬了一口西瓜,掩饰自己的吞口水的行为。
短时间内,三人皆无言,刘莉看了一会电视,随口问侯卫东:“听说你参加了益杨党政干部考试,考得怎样?”
益杨党政干部考试,有十个名额,据说是为了益杨县的发展积累人才,有一千多名应届毕业生参加考试,侯卫东考了第二名,成绩相当不错,他尽量掩饰心中的得意,故作平淡地道:“勉强过关,我明天就准备到人事局去问问什么时间报到。”
刘莉显然很熟悉这次的党政干部考试,听到侯卫东考上了,有些意外地看了刘坤一眼,“侯卫东考上了,怎么没有听到你说起过。”
刘坤没有回答,专心地啃西瓜。
刘莉却言犹未尽,道:“一个班的同学,侯卫东考入前十名,你才考三百六十名,真不知道你在学院干了些啥子。”刘坤刚才在装深沉,这一下再也忍不住了,不高兴地道:“我才不想到乡镇去工作,成天跟农民打交道,又脏又臭。”刘莉反驳道:“爸爸在乡镇干了十多年,什么时候闻到他身上的臭味,当年全家在乡镇的时候,你天天往坡上跑,还不是和农村小孩一样,现在进了城,就忘本了,看不起乡镇了。”
“这次党政考试,全部进入了组织部的梯队,多少人都想进入,刘坤你也不要说大话,明明没有考好,还要找客观原因,以后工作了,要脚踏实地的,好好向侯卫东学习。”
刘莉属于伶牙俐齿的女孩,和弟弟争论起来,就如机关枪一样响个不停,两人又争了几句,刘坤渐渐红了脸,就如斗鸡一样,眼看着就要发作了。
姐弟俩的争执,让侯卫东很是尴尬。
这时,传来了门锁的响声,走进来一对中年夫妇,中年男子长着架着一幅金丝眼睛,身穿白短袖,不胖不瘦,脸上黑黑的,总体上很是干练,而中年女子皮肤也很白,头发烫成大波浪,这是当前最流行的发式。
侯卫东礼貌地站起来的同时,看着这对中年夫妇,他头脑中竟然突然间有了一个绰号:黑白双煞。
黑煞见屋里有客人,便走到了客厅,不等介绍,便问道:“你是刘坤的同学吧。”侯卫东连忙道:“刘叔叔,你好,我是侯卫东。”刘莉就道:“侯卫东也参加了党政选拔考试,他考得不错,进入了前十名。”
黑煞坐在单独的一个沙发上,指着刘坤道:“刘坤,今天柳叔叔把成绩拿出来了,你考了三百六十名,真是给我丢脸。”刘坤脸色极为难看,道:“爸,我好歹也考上了大学,怎么给你丢脸了,柳叔叔的儿子还不如我,当了几年兵,还不是灰溜溜地回来了。”
“当兵又怎样了,我就看着顺眼。”
柳叔叔是县委常委、组织部长,他的儿子柳江涛和刘莉一班,成绩一般,高中毕业就参军入伍,退伍后分到了县建委,两人如今已确立了恋爱关系,刘坤话峰直指柳江涛,刘莉自然不同意。
黑煞又问道:“你考了多少名?”
“第二名。”
黑煞点点头,道:“不错,嗯,不错。”
白煞换了鞋子,走到客厅,她保养得极好,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看上去根本不象是要满五十的人,她用牙签挑起一片西瓜,也没有招呼侯卫东,自顾自地吃了两块,才对黑煞道:“让你早点回来,就知道使喝酒,看嘛,白娘子都演了半集了。”
黑煞亲切地问道:“到哪个镇落实没有?你们十个人都全部要分到乡镇去,乡镇很艰苦,要有心理准备,特别是青林、吴滩等镇,距离远,交通不便,工作任务很重。”
侯卫东没有到乡镇生活过,对乡镇生活根本没有概念,道:“参加考试时,就明确了下乡镇,既然下乡镇,条件肯定就没有城里好。”
白煞用纸巾擦了擦手,道:“你是刘坤的同学吧,参加了党政干部考试。”
黑煞就道:“侯卫东考得好,全县第二名,小伙子不错。”
白煞不以为然地道:“小坤没有考上,也是一件好事,若是分到了乡镇,也不知何年何月能调回来,若是分到青林和吴滩,进趟城要坐两、三个小时,到时哭都来不及。”她说这话时,充满了居高临下之态,让一旁的侯卫东即有些尴尬,又有几分不满。
“话不能这样说,乡镇锻炼人,县上的领导,哪一位没有在乡镇当过一把手。”黑煞又对侯卫东道:“侯卫东,好好干,组织上对你们这一批干部寄予了厚望,这也是沙州历史上第一次公开选拔后备干部,以前没有,以后也难说,你要珍惜这个机会。”
白煞脸色阴沉沉的,道:“是驴是马,还是要经过实际工作考验。“
白煞极为护短,儿子刘坤党政干部考试没有成功,而侯卫东却是全县第二名,她心中没来由就有些不满,句句话都说给侯卫东听,而她所说的话,也有五分是真实的,下了乡镇,天高皇帝远,如果上面没有人,要想混出个样子实在有些难。
白煞毫不留情面的话,就如细鞭子抽在侯卫东脸上,他知道黑煞是县委常委,就忍着不满,恭敬和黑煞说话。
刘坤被父亲说了一通,很不高兴,就马着脸坐在一旁。
说了一会,侯卫东就起身告辞。
侯卫东刚刚从学院毕业,还没有住旅馆的习惯,找刘坤,其实是想在他家住一晚上,可是见到刘坤家人之后,他打消了在住在刘坤家的想法,决定去住旅馆。
(侯卫东官场笔记全集第十五章节完结)
礼貌地拒绝了刘坤的缴请,侯卫东出了刘坤家的大门,刘坤还是穿着一双拖鞋,将他送到了“二县府”大院。
到了门口,刘坤便停了下来,道:“毕业以后,就不能象以前那样天天见面了,今晚就住在我这里,我们哥俩好好聊聊。”
侯卫东笑着拒绝道:“我哥出差到益杨来办案子,约好了等一会见面,我们以后都在益杨工作,不愁没有机会见面,你回去吧,改天再聊。”
刘坤也没有强留,他道:“如果真的有事,我就不留你了,分配结果出来以后,跟我联系。”他突然神秘地道:“给你说一个事,这事情你要保密,不要给任何人说。”环顾左右,道:“我的工作已经落实了,我分在县政府办公室工作,以后你到了乡镇,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给我说。”
路灯透过树叶,一些斑点落在了刘坤的脸上,一团黑,一团亮,侯卫东忽然对刘坤产生了一阵陌生感,离开了学校,刘坤身上就多出来一阵说不出的优越感,这个优越感在学院之时深藏在内心深处,条件一旦成熟,就不知不觉地溜了出来。
“以后到了县政府,就要喊你领导了。”侯卫东勉强开了一句玩笑,转身向门外走去,道:“你回去吧,我哥的车说不定已经来了,不能让他等得太久了。”
走了“二县府”大院,侯卫东一直没有回头,等拐了一个弯,他飞快地回过头去,二县府已经隐入黑夜之中,就如一个黑沉沉的怪兽。
“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两年时间,一定要见分晓,看谁混得好,刘坤,在学院是不是我的对手,在益杨,你一样会被我打败。”
侯卫东一路给自己打着气,他在利民大街转了几圈,这才感到肚子饿得贴在了后背,便拐进了一家小面馆,要了三两杂酱面,加上许多辣椒,吃得满脸是汗水,这才觉得心里痛快了一些。
想着刘坤的神情,侯卫东狠了狠心,在一家档次还不错的旅馆,花了二十元,要了一个双人间,邻床已坐着一位满脸麻子的大汉,侯卫东也没有心情和他说话,自顾自躺在床上,点了一支烟,自顾自地吞云吐雾。
大汉看见侯卫东抽着红塔山,便问道:“哥们,你是到益杨出差的?”
大汉一口地道的北方话,侯卫东吐了一口烟,反问道:“你是北方过来的?”
“我是东北人,才从沙州市过来,明天到为民机械厂去看一台设备。”大汉听侯卫东也说普通话,就道:“你是哪的。”
“沙州的。”
北方人显然是长期跑业务的老江湖,毫不掩饰地问道:“益杨有没有小姐?”
侯卫东初出学院毕业,社会经验欠缺得很,哪里玩过小组,只是读书之时,刘坤成天都口水滴答地吹嘘着益杨城里的小姐价钱及分布,侯卫东这才对益杨小姐基本情况有一些了解,他想了想,就道:“远东宾馆楼上有,小姐还不错。”
北方人眼色放光道:“玩一次多少钱。”
“就地正法一百,带出来过夜要四百。”
北方人立刻下了床,把裤子穿上,道:“益杨女人模样俊俏,就是有一个缺点,没有屁股,走,兄弟,我们一起去玩玩。”侯卫东反驳道:“什么叫没有屁股,那叫苗条,你去玩,今天累了,没有兴致。”
北方人“哈哈”笑了两声,就色迷迷地出了门,为益杨的第三产业做贡献去了。
小旅馆里有一台十四英寸的小彩电,侯卫东百无聊赖,打开以后,好几个频道都是演《新白娘子传奇》,连换几个台,都没有可以入眼的节目,侯卫东就出了屋,到外面的街道上走了一圈,买了一本盗版的《朝鲜战争》,就回到屋里读起来。
由于父亲曾经随着部队去过朝鲜,侯卫东就对有关朝鲜战争的小说、传记特别感兴趣,这是他买的第三种版本的图书。读到十一点,正在精彩处,北方人走了回来。
“益杨妹子皮肤真嫩,摸起来真是舒服,兄弟,今天晚上我玩了两个。”说这话时,满脸麻子都出现了欢欣鼓舞的神情,他突然想起了侯卫东说的话,又道:“我就地正法了两个,最后一个弄了半个小时,益杨妹子水流了一地。”
侯卫东见他口水长流,意犹未竟,很有些厌烦,就不耐烦地道:“睡了,把灯关了。”
北方人心满意足拿着毛巾出去洗澡,回来之后,往床上一摔,很快就打起了如雷的鼾声,看来确实是经过了大运动量,被累惨了。
第二天,侯卫东起床之时,北方人仍在大睡。
夏日太阳也出来得极早,不过七点钟,阳光已将益杨县的大街小巷照得晃眼,侯卫东又在昨天的面馆吃了三两小面,混到了八点半,又到新华书店去站了一会,好不容易才混到九点半,这才朝县政府走去。
益杨县人事局在县政府三楼,虽然在沙州学院之时,学生意气,挥斥方酋,视县政府如无物,可是真的走到了县政府大院,看着四方形的灰色建筑,再看着房顶上的国徵,以及外面飘扬的红旗,侯卫东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口也有些干。
“人死卵朝天,都是人,我怕个屌。”
给自己打了气,他就抬头挺胸朝县政府走去,走到门卫处,他眼都没有朝那边望一下,守门的保卫有三个,都是三十多岁样子,他们根本没有管侯卫东,当侯卫东要进大门之时,他们看到了两位穿着老旧、神情犹豫的中年人,一位门卫便走了出来,用不高却严历的声音道:“你们找谁,先在这里登记。”侯卫东回头看了一眼,两位中年人已经乖乖地站在保卫室的门口,就如等着受审的犯人。
走了三楼人事局,侯卫东看着一排办公室,显得有些迷惑,他站了一会,就来到了写着“办公室”的房间,走了进去。
局办公室有两张桌子,一张桌子后面是一个小年青,从气质来看,侯卫东估计他也就是这两年的毕业生,另一张桌子后面则坐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同志,她拿着一张报纸,认真地看着。几个办事的都集中在小年青的桌子前,小年青一边问一边在纸上写着什么。
侯卫东见小年青一时也完不成,就来到了女同志的桌子前,问道:“同志,问一个事。”那个女同志头都没有抬,仍然盯着报纸在看。
“我想问问毕业生分配的事情,请问找那位同志。”侯卫东又问了一句。那位女同志把报纸翻过来又看了一下,这才抬起头,用手指了指小年青,道:“你问他,这事我不知道。”
侯卫东碰了一鼻子灰,也没有生气,就静静地站着,过了一会,几位办事的人走了,他走到年青人面前,道:“你好,我想问问毕业生分配的事。”那个小年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扭头指了指那位女同志,道:“我手里有事,你去问姜主席。”
被称为姜主席的女子脸色有些潮红,看起来火气很大,侯卫东暗自猜测:“她是不是正在更年期,若是更年期,肯定脾气大。”果多大,姜主席听到小年青把事情推给了自己,就不耐烦地道:“万局长专门给办公室分了工的,我只管接收文件,来人来访是由你负责,我都是要退休的人了,你何必把事情推给我。”姜主席把报纸朝桌上一扔,就气冲冲地出去了。
(侯卫东官场笔记全集第十六章节完结)
社会上,总把麻木、呆板、傲慢的脸称为衙门脸,侯卫东也常常听到这种传言,以前他还不以为然,认为这有些夸张,可是此时的办公室情形,生动地给他演示了什么叫做“门难进、脸难看、话难听、事难办”。
他在心中暗道:“热情、周到、廉洁,是干部的基本素质,以后我当了官,一定要改变这种情况。”
理想终归是理想,现实是侯卫东必须要在益杨县人事局把手续办完。
屁股坐着板凳,后背很舒服地靠着,小年青将眼镜取下来,用绒布细心地擦了擦,看着姜主席不在,就含沙射影地道:“有些人,屁大的事情不做一点,成天只会闹待遇、涨工资、抢房子,这大锅饭早就应该砸了。”发完牢骚,他伸头向门外看了一眼,问侯卫东,“你有什么事情?”
“我是沙州学院今年毕业的,通过了益杨党政干部选拔考试,想问问,我什么时候报到。”
小年青听说是这件事,态度稍好了一些,就如久雨之天,终于有了阴转睛的迹象,“原来是这事,这件事情你到隔壁综合干部科,找朱科长。”
一句话的功夫,却让侯卫东等了近一个小时,侯卫东火气腾腾直往上冒,可是他却没有办法发泄出来,从严格意上来说,对方并没有明显错误,他还是尽量显得有风度,礼貌地道:“谢谢了。”
来到了综合干部科,这里人更多,侯卫东接近等了一个小时,才看到有一张桌子空了出来,便上前道:“同志,你好,我是沙州学院的毕业生,通过了益杨党政干部选拔考试,请问什么时候报到。”
递上了相关证明,秃顶的中年人仔细看了看,又从抽屉里抽出一张表,看了看,道:“侯卫东,考得不错嘛,看来是个高材生。”侯卫东见朱科长态度和蔼,不禁生出几分好感:“科长毕竟是科长,水平就是比办事员高。”
朱科长慢条斯理地道:“你们十个人的分配方案还没有最后确定,七月十五日,你再来一趟。”
“谢谢朱科长。”侯卫东见中年人说话和气,又得到了还算满意的回答,也就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出了益杨县人事局,便坐车回到了家乡吴海县。
坐着摇摆的客车回了家,侯卫东的母亲刘光芬正是厨房里准备午饭,没有听到然刹车声,就听到了开门声,便知道是小儿子侯卫东,她满心欢喜,却故意躲在厨房里,等着小儿子进来。
因为小佳的事情,侯卫东心中一直有些沉重,可是他不想让父母知道在沙州受到的委屈,故意高兴地道:“妈,我回来了。”没有听到母亲的回答,侯卫东径直走到厨房,高声地道:“妈,我回来了。”
“毕业不回家,跑那里去了。”刘光芬脸上挂着笑,但是她背对着侯卫东,没有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侯卫东以为妈妈真的生气了,便走了厨房,手搭在妈妈的肩上,笑道:“我刚从益杨县人事局出来,综合干部科的人给我说,让我七月十五日去报到。”
刘光芬这才满脸是笑,高兴地道:“我还以为有了媳妇就不要老娘了。”她从冰箱里取了出一盆鱼,鱼是老大上午送回来的,刚杀了,还很新鲜,就利索地刮鳞、砍成大块,然后用盐码好,她一边动手,一边问道:“分到哪里?”
侯卫东见厨房里还有一盆卤好的排骨,就拿了一根肉最多的,在厨房里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从七月一日到现在,这几顿都没有吃好,让侯卫东食欲大开,他满嘴是肉,含糊地道:“据说还没有定下来,报到的时候才知道。”
刘光芬是小学教师,她最骄傲的成果是将三个孩子带得身体健康,心智成熟。
丈夫侯永贵当兵十多年,三个孩子都是刘光芬一手拉扯大,如今,老大侯卫国是吴海县公安局刑警大队的骨干,老二侯小英是绢纺厂的会计,老三眼看着也要工作了,三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她的心肝宝贝,但是从内心深处来说,她更疼爱从小就调皮捣蛋的侯卫东。
侯卫东青春期时是个叛逆青年,经常出去打架,刘光芬是公安家属,耳濡目染,就总是担心小儿子在社会上跟着流氓学坏,时常睡不着觉。
眼看着三个子女都长大成人,刘光芬的头发也在不知不觉地白了不少,不过,她的心思没有白费,小儿子侯卫东自从上了大学,仿佛立刻就懂事了,调皮的小儿子居然成了学生干部,还在大三入了党。
当听到儿子入党的消息以后,侯永贵和刘光芬两口子特意买了一大腿羊肉,专门让老大侯卫国开车,把小儿子从沙州学院接了回来,还让女儿、女婿都回来。侯小英急急忙忙地回到家,听说是为了庆祝弟弟入党,哭笑不得,道:“爸,你偏心,我考上大学,你都没有这么高兴。”侯卫东姐夫是丝绸公司的中层干部,他很是理解,“浪子回来金不换,也难怪爸、妈这么高兴。”
一家人就借着小儿子入党的缘由,美美地吃了一顿。
刘光芬看着儿子狼吞虎咽,就道:“从沙州回来了,小佳家里的意见如何?”侯卫东在心里痛了一下,就装作无所谓地态度,平淡地道:“小佳的父母不同意。”
刘光芬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她看了看儿子的脸色,生气地道:“我儿子条件不错,他们凭什么不同意?”
侯卫东又在心中苦笑了一下,显得很是豁达,道:“沙州是地级城市,益杨和吴海都是县疙瘩,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小佳父母不愿意小佳嫁给县疙瘩,确实是人之常情,情有可愿。”
“再说小佳是独生子女,小佳的父母想把她留在身边,实是是无可非议。”
对于侯卫东和小佳的婚事,刘光芬作为男方家长,抱着儿子喜欢她就喜欢的态度,见任其发展,不过,这种结局早在她的预料之中,见到儿子回来之后,眼神中深藏着淡淡的忧郁,就想着如何劝解儿子,可是她想好的劝解之词儿子都说了出来,她便放下心来,道:“男子汉大丈夫,只要有本事,何愁找不到老婆,你哥都二十八岁了,都没有急着找老婆,你也不必着急,当务之急是把工作干好,你是男的,拖个三五年再考虑也不迟。”
两人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汽车声,一辆普通的黄色吉普车停在了楼下,车上跳下来了一个身穿茄克的年轻人,他和侯卫东长得很象,只是比侯卫东稍胖一些,头发短直,颇为精神。
此人侯家老大侯卫国,他走路极快,进了屋,听到侯卫东喊了一声哥,便道:“小三子什么时候回来的,和小佳父母见面没有,分配到哪里?”问了三个问题,不等侯卫东回答,便走到冰箱前,从冰箱里端出来一盆凉水,一口喝了半盆。
每年夏天,刘光芬都要在冰箱里冻上冰糖柠檬水,为三个孩子们解暑,这也是侯家过夏天必备的清凉饮料。
刘光芬站在厨房门口,看见侯卫国大口地牛饮,便责怪道:“才从外面回来,不要这样喝,肠胃受不了,不听话,以后就不冻了。”侯卫国正要把柠檬水放进冰箱,刘光芬又道:“不要放进去了,你们爸爸等一会就要回来,他不能喝得太凉。”
这时,楼下又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刘光芬走到窗口,果然是老头子回来了,她就大声喊道:“小成,你回去的时候,顺便给侯小英说一声,让她晚上回来吃饭。”
坐在驾驶室的是一位年轻人,就伸出头,道:“刘老师,又弄啥子好吃的,怎么不请我?”
“上来嘛,只怕有些人不敢?”
年轻人新婚不久,已是典型的粑耳朵,他笑道:“算了,刘老师心不诚,不是专门请我,改天再来。”
“什么时候把新娘子一起叫过来吃饭。”
“要的。”
随着汽车的发动,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人走进了屋里,他看到侯卫国和侯卫东两兄弟都在,一边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一边走到了桌子旁,拿起盆子,一口气喝得精干。
中年人正是侯卫东的父亲侯永贵,他是吴海县公安局的老所长了,精于业务,很有些威信,历任局长都很信任他,只是他没有文凭,又有些倔,所以,当了十多年所长,仍然是所长。
侯永贵从当兵再到当警察,习惯了穿警服,他回家也不换掉警服,只是把上面的风纪扣子松开,这表示已经到家了。刘光芬就把放在桌上了的那盆柠檬水给侯永贵端过去,道:“才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你少喝点。”侯永贵却不言语,接过柠檬水,一口就喝干干了。
刘光芬无可奈何,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当爸爸的也不做好榜样。”
侯永贵坐在沙发上,把今天的报纸翻了翻,放下报纸,对着侯卫国道:“你们刑警队干什么吃的,这半年吴海发了三件大案子,一件都破不了,依我看,刑大那一批学生,还是嫩了点,也不吃苦,想当年,我们为了一件案子,穿件破棉袄,一蹲就是一个月,洋玩意有时还不如土办法管用。”
“专群结合、土洋结合,这是有道理的,你回去给周大队说,老传统不能丢。”他又道:“我就想不通,尹局就怎么让你们瞎折腾,车子你们刑大最多,每个中队都有两台车,设备也是最好的,听说你们刑大中队长以上都配得有bp机,还是中文的,依我看,花这些钱,不如发动群众,早就把案子破了。”
侯卫国是刑大中队长,他是沙州警察学校毕业的,算得上吴海公安局的学院派,而其父亲则是典型的本土派,两人在家里的争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立刻反驳道:“爸,你的观念老了,难怪跟不上形势了,犯罪分子很多都有车,我们刑大没有好车,如何能抓得住人,用bp机的好处就太多了,不管你在什么地方,传呼台都能找到人,我们周大队下了死命令,配了bp机,二十四小时必须随喊随到,你们所里能不能做到这一点,爸,刚才的话在家里说说可以,别在外面去说这些事情,免得人家说你没文化。”
侯永贵把报纸往桌上一扔,就道:“还高科技,你们周大队当年跟在我屁股后面,是我一把手一把手把他教会的,我好歹在南京炮兵学校读过速成班,你们周大队顶破天也就是一个高中生。”
“爸,你又错了,周大队读了函授,拿到了大专文凭,算是知识分子了。”
侯永贵和侯卫国两人都是业务能力强的警察,只是观点有些不一样,每天见面,总要这么争上几句,这已成了一种习惯,家人都见怪不怪,刘光芬也懒得理会他们,把小儿子侯卫东拉到了厨房里,让侯卫东帮着剥蒜,两人就聊起了小佳家里面的情况。
“他们家里是厂里面的,条件也很一般的,凭什么看不起我儿子。我们这样的家庭,也算是很不错了,父母都是工作,家里没有任何负担,你也在党政机关。”刘光芬还在为侯卫东抱不平,“争口气,好好工作,以后让他们后悔。”
侯卫东把蒜剥好以后,就道:“沙州市与益杨县确实差距很大,别人看不上,也是正常的,我很理解小佳父母。”刘光芬最心疼的小儿子侯卫东,听他能这么说,心里还是很高兴,嘴上道:“小佳还是不错的女孩子,用句时髦的话来说,你们也是有缘无份。”侯卫东乐道:“妈,这句话你从哪里学的。”刘光芬指着电视机道:“电视剧天天在放,你妈好歹还是中专生,这点领悟能力还是有的。”
女儿侯小英气喘吁吁地进了门,打开门,见家人都在,高兴地道:“总算家里还有苦力,楼下小卖部有五个大西瓜,每个都有十多斤,侯卫东,去搬回来。”
侯永贵正准备抽烟,却发现烟早就抽完了,他就站起来,道:“五个西瓜,这么多,哪里来的。”“爸,这是何勇丝绸厂的福利,算是清凉费吧。”
侯永贵、侯卫国和侯卫东三人就下了楼,到了外面的小卖部,小卖部正有一人在买烟,小卖部里的胖大嫂的丈夫也是派出所的民警,和侯永贵曾在一个所里干过,她看到这一家子过来了,便热情地道:“侯所长,今天一家人全部回来了,要好好嘬一顿。”
那个买烟的人正在递钱,听到了侯所长的称呼,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到一身警服的侯永贵,脸上肌肉就僵了,他强自镇定地回过头来,接过了香烟。
侯永贵突然拍了拍那人的手臂,道:“铐子印?”那人道:“干活伤的。”也没有见到侯永贵有什么动作,一幅手铐已到了那人右手腕。那人见事情败露,就准备反抗。侯卫国虽然不明白什么事情,见父亲动手了,就迅速地把枪抽了出来,顶住那人,道:“别动。”
那人见到枪,便不再反抗,乖乖地被铐上了。
侯卫东在一旁看得是云里雾里,侯卫国已过去把车子发动了,等到车子屁股也消失了,他才来到了小卖部。
菜还没有凉,楼下又响起了刹车声,侯永贵和侯卫国就回到了家里,侯永贵手里还提着一瓶吴海产的吴海红,这是吴海高度酒,是真正的粮食酒,味道很是纯正。
侯卫东看到两人的笑脸,知道定然捞到了大鱼,果然,侯永贵对侯小英道:“小英,你去切一只盐水鸭子,今天喝点酒,我给老刘说了,下午不上班了。”
“不用去切了,家里这么多菜。”刘光芬从厨房里飞快地端了好几盘菜,有卤排骨、红烧鱼、有炖鸡汤,还有回锅肉。侯永贵对着小英道:“快去,你爸今天就想吃盐水鸭子。”
盐水鸭子买了回来,除了女婿何勇没有回来,侯家的家庭成员都到齐了,由于侯卫东正式工作了,又由于意外地抓到了一个逃犯,大家都显得很高兴。
侯卫东坐在父亲侯永贵的侧面,他不经意间,突然看着父亲两鬓生出了许多白发,侯卫东道:“爸,你都有白头发了。”侯永贵仰头喝了一口酒,道:“爸什么年龄了,早就有白发了,只是你平时没有注意到。”
侯永贵成年以后,先在军队干了二十年,又在公安局里干了二十年,在侯卫东心中,父亲就是力量、勇气和智慧的代表,可是,岁月不饶人,父亲也老了。
侯卫东在心中感慨了一番,举起酒杯,道:“爸,敬你一杯。”父子俩就喝了杯,侯卫东问道:“爸,我没有弄懂,你是怎么发现那人有问题。”
侯永贵兴致很高,喝了一口吴海红,道:“说起来很简单,这人手腕上有一道红印子,这个印子我们太熟悉了,是手铐独有的印子,我随口问他手铐印,如果他说才从公安局出来,我最多教育他几句就算了,可是他说是干活伤的,故意掩饰手铐印子,就肯定有问题了。”
“还有一种情况,如果他确实是才从公安局放出来,只好不好意思承认是手铐印子,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那个人看我穿着警服,眼神就开始游离,很明显是在想对策,这全靠经验,长期从事这一行,就有直觉。”侯永贵看了侯卫国一眼,道:“卫国,你是刑警队的,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说明基本功不扎实,盘查可是重要的基本功,我们和犯罪分子交锋的时间极短,几句话问不出来,机会就会从手里溜了出去。”
侯卫国对父亲侯永贵是一半佩服一半不佩服,佩服他们这一代警察的认真劲,不佩服他们的老土,他见父亲高兴,不愿破坏气体氛,举着酒杯道:“老爸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难怪周大队经常在业务培训会上讲你破案的故事。”
“周大队也算是后起之秀,他比我们强。”侯永贵也谦虚了一下,放下酒杯,又开始教育小儿子:“要到益杨去工作,这是你的选择,乡镇条件肯定不好,你去了也不要怨天尤人,男子汉要有担当,认定的事情就要坚持做下去。”
“还有,我没有在益杨县工作过,虽然有几个熟人,但是都在政法系统里面,你不要指望着家里的关系,踏入社会,一切都要靠自己,还是哪句话,男子汉要有担当,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第一次高考失败,正逢吴海县公安局招干,侯卫东想读大学,就拒绝了,大学毕业以后,吴海公安局尹局长同意接收侯卫东,但是侯卫东不愿意一家三个人都在一个单位,就没有回吴海县,而是参加了益杨县的党政干部考试。侯永贵也没有特别反对小儿子的选择,在乡镇派出所干过,知道乡镇的苦处,因此,特意给侯卫东打起了预防针。
侯卫东知道父亲说的都是真话,就道:“爸,知道了。”
正说话间,侯卫国腰上的bp机响了起来,侯卫国看了一下,就如猫被踩住了尾巴,道:“是尹局长打过来的。”侯永贵不动声色地道:“老尹打的,肯定是捉住大鱼了,卫国,我报的是你的名字。”侯卫国用坐机给尹局长回了过去,刚刚接通,就听到尹局长的声音:“侯卫国,你小子行啊,这次立功了。”
打完电话,侯卫国满脸兴奋地坐回到桌子旁,道:“爸,你捉住的是一个杀人强奸犯,沙州看守所,警察出门办手续的时候,把他铐在椅子上,这小子就抱着椅子跳窗而逃,沙州公安局的协查通报还正在印刷,没有想到就被你抓了。”
“爸,你怎么说是我抓的。”
刘光芬夹了一根大鸡腿,放在侯永贵碗里,道:“老头,这次做得对。”侯永贵很有滋味地喝了一杯,道:“我都五十多了,马上就要到点,立个功有屁用,你不是想当副大队长吗,立个功也多了些砝码,再说,若不是你把枪拿出来,那个逃犯肯定还要反抗,说是你抓的,也没有错。”
说到这,老头脸一板,道:“你开车也太快了,悠着点,别出事情。”
刘光芬骄傲地看了看三个子女,问女儿侯小英:“我最近看电视,许多县属国有企业都破产了,你们丝厂情况如何?”侯小英是财会学校毕业的,现在是丝厂的会计,她不在意地道:“丝厂效益还不错,生产压得很紧,国际行情这么好,不可能破产。”
三个子女,刘光芬看了二十多年了,从来没有厌烦过,问了侯小英的情况,她又对侯卫东道:“沙州市下面辖了四个县,益杨是最好的一个,你到益杨以后,要好好工作,你才23岁,年龄也不大,我建议工作几年后再考虑个人问题,当然,益杨若有条件合适的女孩子,先耍到也没有关系。”
侯永贵接口道:“乡镇很锻炼人,绝大多数领导都有乡镇工作的经历,你到了益杨好好工作,别总想着婆婆妈妈的事情。”
回到益杨的十五天,日子就过得单纯了,侯卫东每天都给小佳写信,通过小佳同学中转,小佳则隔天回一封信。
七月十五日眨眼就到,侯卫东一大早就坐着客车去了益杨县。沙州市下辖四个县,吴海县在东,益杨县在南,两县田挨田,土靠土,结合得十分紧密,吴海县到益杨县路不远,只有六十多公里,却只有一条县级公路,公路等级也不高,地面不平,颠来颠去也要了三个多小时的车程。
到了益杨县,已接近十一点了,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侯卫东就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人事局综合干部科,他找到脑袋有些光秃秃的朱科长,道:“朱科长,你好,我是通过益杨党政考试的学生,叫做侯卫东,请问我能不能报到了。”
朱科长脸胖胖的,他想了一会,从办公桌里拿出来一个册子看了一会,道:“侯卫东,嗯,考得不错。”这一段时间,恰逢大学毕业生安置以及乡村教师民转公的问题,忙得头昏脑胀,完全忘记了曾经让侯卫东七月十五日来报到,他翻了翻表册,随口道:“分配方案还没有定下来,你七月二十五日来报到。”
侯卫东想起上一次的经历,他看了一眼朱科长桌上的电话,就道:“朱科长,我家在吴海县,来一趟不方便,能否给我一个电话号码。”朱科长就有些不耐烦了,道:“给你说了二十五号,你到时来就行了。”他又轻声说了一句:“到图方便,就到吴海去工作。”说完,他就低着头去看报表,不理睬侯卫东。
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侯卫东强忍着气,灰溜溜在走出了人事局在门,刚刚走到了一楼,就见到刘坤提着一个公文包走了过来,他穿了一套笔挺西服,衣发梳得一丝不苟,看上去比在学院时要成熟悉许多,看到了侯卫东,便在楼道口停了下来,道:“侯卫东,分到那里?”
侯卫东上下打量了刘坤一眼,道:“分配方案还没有定下来,让我二十五号再来。”
刘坤取下腰上的bp机,看了看时间,道:“我已经在府办综合科上班了,综合科真不是人干的事,事情成堆,这bp机是到了综合科,科里给我配的,方便联络,科里的人,一人一个,二千多元钱一个。”他说得平常,可是语气中的炫耀却是门板也档不住。
见侯卫东的神情,刘坤又看了一眼手中的bp机,道:“你再这里等一会,我帮你去问问朱科长?”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短短几句,将少年人的心态刻画得淋漓尽致,不过,能成为伟人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学子进入社会以后,就会马上被现实的社会驯服,成为以前在大学里嘲笑过的人物。侯卫东在学院时,也是豪情万丈,可是当他站在县政府底楼之时,看着行色匆匆的官员们,心中却没有往日的自信。
没有人瞧他一眼,他就索性就背对墙,假装看墙上的宣传照片,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真是历害,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侯卫东却如过了一个小时。
忽然门外响起了几声长长的喇叭声,县府大院来往的车辆,都很少鸣喇叭,即使要鸣,也只是短短的一声,这几声喇叭声预示着不同寻常的车辆进了县府大院。
侯卫东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
一辆黑色轿车开进了政府大院子,在大楼门口稳稳地停了下来,前门飞快地下来一人,提着一个黑色提包,拉开后车门,恭敬地等着车里的人下来。
车上下来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体微微有些发福,穿着一件藏青色西服,皮鞋油亮,很有些气度地走了过来,楼道上好几个人都停了下来,靠在墙边,面带着微笑,恭敬地道:“马县长好。”马县长只是略为点头,大步走向在楼道口。
等到侯卫东想起来人正是益杨县县长马有才,马有才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道口。被朱科长碰了一鼻子灰,侯卫东就已经被碰回到现实中,他真切地感到县长真是一个大人物,而挥斥方遒的同学们,是真正的少不更事。
马有才县长的仪容比电视中有气派得多,低头看着自己满是泥垢的皮鞋,一股自惭形秽之情油然而生,侯卫东突然觉得心中发虚:在县长面前,自已这种大学毕业生,又算什么?
过了几分钟,刘坤出现在楼梯口,他走到侯卫东身边,道:“侯卫东,我去问了朱科长,他说分管组织人事的赵书记出差去了,分配方案定不下来。”听到朱科长没有说谎,侯卫东心气稍平,问道:“不知赵书记什么时候回来。”
刘坤摇头道:“赵书记是县委的,他的行程我不清楚,我抽空去问问周秘书。”他又取出bp机看了一眼,道:“我手头有事情,等一会要陪李县长去接待临江县的客人,就不请你到办公室坐了,改天我们两同学好好聊一聊。”侯卫东很是平静地道:“你去忙你的,改天再聊。
离开了县政府大院,已是十二点了,侯卫东一点也不想在益杨县城里停留,他到车站买好了回吴海的车票,车是两点半的,还要等上一会,上一次在沙州车站外,他差点惹事,这一次他就学聪明了,转身就离开车站,顺着街道,来到以前常陪小佳去的一家小面馆,要了二两刀削面,就拿着筷子,看着上下翻滚的面条飞向了锅中。
埋头吃了两口,就听见脆生生的一个女声招呼:“侯卫东。”
“段英。”
段英是张小佳一个寝室的好,她的男友是财会系足球队的,他们四人经常一起出去玩,混得很熟了。此时,段英穿了一身浅色的长裙,将她丰满的身材衬得更加性感,依照侯卫东的审美观点,小佳属于清纯型的,而段英则是性感型的,同寝室的刘坤在晚间的黄色时段里,不止一次对段英进行了露骨的性幻想。
侯卫东见到老同学,主动地对老板说,“再来二两刀削面。”
小面馆不过五张桌子,此时正是午餐时间,每张桌子都有流着汗水的人,小面馆一片“呼哧、呼哧”的声音。
段英似乎从失恋的打击中清醒了过来,她带着浅浅的笑容,道:“七月一日那天,你跟着小佳到了沙州,他的父母同意你们的事情没有?”
“女人真爱八卦,自己的事情还没有吹冷,就开始关心别人的八卦。”侯卫东自嘲道:“遇到了白色恐怖,我们两人已经转入了地下活动,这几天小佳家里人把她看得紧,现在只能是情书联系,等到她上班以后,我再想办法和她接头。”
两人边吃边聊。
段英翘起了梅花指,用筷子挑起一根削得极长的面条,慢慢地吸了进去,她的嘴唇颇为厚实,面条就如长蛇一样,极为顺溜地滑进了她的嘴里。吃了几口面,段英放下筷子,幽幽地道:“以前的师兄师姐们说,毕业就是爱情的坟墓,我还有些不相信,现在落在自己身上,终于相信了。”
小面馆坐着各式人等,侯卫东可不愿意在这种地方谈到感情方面的事情,他含糊地应了两声,几口就将刀削面吃完,就打断话题道:“段英,工作单位落实没有?”
“我分到了绢纺厂。”
沙州地区气候适宜桑树生长,吴海、益杨、临江、成津等几个县都将蚕桑产业做为支柱产业,每个县都设有绢纺厂或是丝厂,效益都还不错,侯卫东的二姐侯小英就在吴海县丝厂做财务。
“我二姐侯小英就在吴海县丝厂,她说益杨县绢纺厂效益最好,你具体在哪个部门。”
段英神色有些游离,她道:“我学生物的,分在技术室,去了两天,实在是没有什么事情,今天轮到了我休息。”见侯卫东满头大汗,又道:“你这到哪里去。”
侯卫东将分配的情况简单讲了讲,段英看了看表,道:现在才十二点半,太阳这么毒,街上太热了,到我屋里坐一会。”
“你屋里?”据侯卫东了解绢纺厂里的女工都是住厂区里的集体宿舍,只有厂级领导和主要的中层干部才有资格住进县城里修的家属院,听到段英说她的屋子,很有些奇怪。
段英解释道:“我有一个表姐以前在益杨工作,现在调到了沙州去了,她有一个小房间,就在前面那幢楼,借给我在住。”
出了小面馆,侯卫东就帮着段英提着一个手提袋,里面是衣架等杂物。进了屋,段英首先将电风扇打开,电风扇是老旧的座扇,上面有不少诱迹,段英弯腰的瞬间,透过衣领,侯卫东清楚地看到了一段丰满乳房,还有带着花边的胸罩,他禁不住想起了刘坤寝室里流着口水的说法:“若是晚上能捏着段英的乳房睡觉,就是人生的享受。”
侯卫东将目光从段英身上移开,打量了一会房间,这是一室一厅的旧房子,墙壁已有些灰色,看来段英还是对这间小屋倾注了心血,小屋里贴了几幅《新白娘子传奇》的剧照,还有一些女孩子喜欢饰物,加上墙上花花绿绿的衣服,顿时给人一种女孩子闺房的温馨感觉,房间还有一个小阳台,透过窗户明亮的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阳台上随风轻摇的白色小内裤,侯卫东视力极好,他甚至看到了小内裤底部颜色微微有些深。
段英用玻璃杯倒了一些果汁,道:“我才搬过来,条件有些差,明年争取买一个冰箱,到时就可以喝冰冻果汁了。”
侯卫东慢慢地喝了一口果汁,酸酸甜甜,味道十分地道,笑道:“段英,你还真会享受生活。”
段英叹息一声,道:“离开学院,一切只有靠自己了,我不象你,父亲是公安,母亲是老师,还有个依靠,我的父母都是临江县陶瓷厂的工人,这几年效益不好,厂子马上就要倒闭了,他们两个人加在一起才不过四百多块钱,还要养外婆,我弟弟成绩不好,高中毕业以后,一直没有工作,考了几次工,都没有考上,成天就和社会上的小流氓混在一起。”
一边叹息着,一边走进里屋,段英走出来时,已换了一身很随意的薄丝衫,这种薄丝衫是居家时常穿的衣服,也是丝厂、绢纺厂的福利,侯小英有时在家里也穿这种薄丝衫。
段英又端出来一盘苹果,她坐在侯卫东对面,道:“小佳准备到建委园林所去工作,这个工作只是一个过渡,看小佳父母的样子,是想把她调到建委去。”段英手里不停,很快就削好了一个苹果,她刀功极好,苹果皮极长,均匀而细长。
接过苹果之时,侯卫东似乎见到段英胸前有很隐隐的两点凸起,他最初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到段英坐回到对面的椅子上,他才醒悟过来,段英没有穿胸罩。发现了这个问题,侯卫东热血就在年轻的身体里奔涌,下身了自然地起了反应,笔直的立了起来,他为了不出丑,就在心里努力去想着刘坤取出bp机的动作,以及马县长昂首阔步的威仪。果然,想了一会这些人物,侯卫东的小兄弟也就没有了刚才的神气,慢慢地蔫了下来。
“你和小佳是我们同学中最羡慕的一对,郎才女貌,真是天生一对,只是小佳是独女,她的母亲就想她留在身边,我想,这可能是她们反对你们的主要原因。”段英抬起头,神情颇为妩媚,她道:“你能力这么强,肯定很快就能在益杨县打出一片天地,到时找机会调到沙州去,他们就没有反对意见了。”
听到段英的鼓励,侯卫东笑道:“学院的事情已经成了过去,社会和学院完全不同,说实话,对于将来我心中也无底,只有到了工作岗位上,好好努力,争取早些干些成绩来。”
段英眨着眼睛,诚恳地道:“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成功。”
侯卫东被段英胸前的两点逼迫了一下,眼睛躲闪着,段英又拿起一个苹果,侯卫东忙道:“才吃了一个苹果,吃不下了。”段英“吃、吃”地轻笑道:“小佳跟我说过,你的饭量可能顶她三个,吃两个苹果没有问题,小佳若是听说没有招待好你,肯定要生气。”
侯卫东暗道:“段英身材火爆,长得也很有味道,厚厚的嘴唇真是性感,怎么以前没有发现。”
两人聊了一会,侯卫东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纷红色台钟,就道:“两点半的车,时间差不多了,我准备走了。”段英点头道:“好吧,你稍等一会。”她站起身,就转身到厨房,兑好了一杯果汁,又用袋子装了几个水果,提出来,道:“车要开好几个小时,装些水在车上喝。”
段英进厨房的时候,阳光直射在她的身上,射透了薄丝衣,将其玲珑的身材几乎是赤裸裸的暴露在侯卫东眼前,果然不出所料,她没有戴胸罩,从测面可以看到乳房完整的形态,内裤也是那种很性感的狭窄样式,侯卫东是正宗热血青年,看到此景,鼻血差点喷了出来。
下身早就昂然而立,侯卫东只得将水果袋很随意地放在了腿前,将腿前拱起了蒙古包挡住,狼狈地出了段英的小家,走要到车站的时候,身前的蒙古包才渐渐消失。
一路都想着段英的乳房:“刘坤说得似乎更有道理。”当年在寝室里,刘坤坚持说段英的乳房里犁形的,而蒋大力看了很多黄色录相,坚持说段英的乳房是包子形的,现在看来,蒋大力虽然是淫魔,但是论起赏鉴女人来,刘坤还是要高人一等。
第二次到益杨人事局报到,辛辛苦苦来回跑了六个小时,却在人事局只站了五分钟不到就被打发出来了,这让侯卫东对衙门作风有了感性的认识。
二十五号很快又到了,他原本想打个电话难刘坤。在沙州学院的寝室里,五个人中,只有侯卫东和刘坤家里安装了电话,侯卫东父亲是派出所长,为了工作方便,局里出钱给他父亲配了一台电话,光安装费就花了四千多,刘坤父亲是县委的一个部长,当然也安装了电话,他们两人就互相留着电话。
可是,那天到刘坤家里的感觉不太好,兼之刘坤又在县政府办公室工作,侯卫东自尊心无形中受到了打击,所以,他几次想给刘坤打电话,让他帮着去问问是否能可以报到了,可是,拿起电话又放下了。
七月二十五日,侯卫东仍然如上次一样,早早地乘车从吴海县到了益杨县,十一点到了吴海县,进了人事局,谁知朱科长开会去了,侯卫东无处可去,就来到邮局,坐在邮局的长椅上,给小佳写了一封信,由于县政府要二点才上班,这一封信侯卫东就整整写了一个小时,满满十二篇,在其中讲了到人事局报到的遭遇,尽述相思之苦。
二点过十几分,侯卫东来到了人事局,综合干部科没有开门,站在外面等了十多分钟,一位中年人从走廊的一头走了过来,见到汗流满面的侯卫东,便停了下来,问道:“你来办事吗?”侯卫东看此人很有些官气,就恭敬地道:“我是沙州学院的毕业生,通过了党政干部考试,到人事局报到。”
中年人脸上有了一丝笑意,道:“你叫什么名字?”
“侯卫东。”
中年人点点头,道:“侯卫东,考了第二名,小伙子不错嘛,你们十人,是益杨县委在大学直接通过考试招录的第一批优秀学生,赵书记很重视,你们将作为骨干充实到基层去,下去以后,要好好干,不要辜负了组织对你们的希望。”
中年男子径直推开了综合干部科的大门,隔着一层大门,却是冰水两重天,里面是清凉世界,外面烈日灸人,六、七个工作人员坐在一起吹牛,办公室被称为姜主席的中年妇女正“哈、哈”笑着。他们见中年男子进了门,立刻闭嘴,不是综合干部科的其他同志皆走了出去。
中年男子也不说话,用眼睛扫了几眼,对朱科长道:“政府大楼配空调的,除了县领导以外,就是组织部和人事局,其他部委局都要等到明年才配,这是对我们组织人事部门的厚爱,你们要知道珍惜,以后空调开起的时候,大门要留一条小缝,不准把门彻底关死。办事群众在外面等得满头大汗,你们却关起门来吹牛,传出去丢了人事局的脸面。”
朱科长和另外两位干部都站了起来,朱科长道:“赵书记,我们在讨论民办教师转公的事情。”
赵书记也不揭穿他,淡淡地道:“讨论事情就到会议室,你把侯卫东的手续办了。”说完,伸出手来,跟侯卫东握了握,道:“侯卫东,到了基层,不要怕困难,好好工作,争取带动一方老百姓脱贫致富。”
侯卫东从朱科长的态度和称呼中,已知道眼前之人是益杨县分管组织人事的赵书记,他感到赵书记的手是如此的温暖,便道:“赵书记,你放心,我一定不辜负你对我的希望,踏踏实实在基层工作。”
等到赵书记离开了,朱科长等人才长舒了一口气,坐了下来,他问道:“你是赵书记的熟人?”侯卫东原本想否认,可是看着办公室几人的神情,灵机一动,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是。”朱科长站起身来,倒了一杯茶,热情地道:“分配方案已经下来了,全部下乡镇,我看看你是哪个乡镇。”
他翻到了一张表,找到侯卫东的名字,惊异地道:“青林镇?”
抬头看了看侯卫东的表情,朱科长补充道:“青林镇是益杨最远的乡镇,每天只有一班客车,走一趟要三个小时,你去跟赵书记说说,只要他同意,可以给你调到近一点的乡镇。”侯卫东心道:“我哪里认识这个赵书记。”嘴里却不说破,道:“反正都是乡镇,到哪里都差不多,艰苦些还更加锻炼人。”
朱科长听了侯卫东的大话,笑了笑,不再说什么,拿了一张表,道:“你填一下表格。”然后又扭过头,道:“小李,帮着侯卫东跑下手续。”
俗话说,人熟好办事,在综合干部科小李的帮助下,不到半个小时,走了四个部门,侯卫东轻易地就办完了所有手续。
走道上,侯卫东递给小李一枝烟,点上火,真诚地道:“李科长,实在是谢谢了。”小李长着一口黑牙,这是烟和茶互相作用的结果,他接过红塔山,吸了一口,道:“我只是办事员,哪里是什么科长,手续齐了,你可以到青林镇去报到。”说完,他压低声音,一幅老朋友的神情,道:“如果赵书记能送你下去,或是让组织部派个副部长送你下去,以后在青林镇日子就好过。”
侯卫东很是感感激地道:“谢谢李科长了。”对于小李最后的忠告,他并没有往心里去。
离开了人事局,侯卫东又到粮站办了粮油手续,此时还不到三点钟,他便陷入了两难境地,手续上说明五日内报到有效,但是,到青林镇听说要三个小时,今天赶过去,已是六点多钟了,报名是不可能的,可是若坐车回吴海县,往返起来实在有些费力。
“段英”的名字突然从脑海中迸了出来,侯卫东急忙把这个念头扔在了阴沟里,他来到邮局里,坐在邮局的大桌子前,慢条斯理地给小佳写了一封信,讲了讲这一段时是的经历,叙述了相思之苦,把信交到了邮筒,仍然没有到四点,邮局的挂钟上带有日历,正好显示星期三,在沙州学院,星期三和星期五有舞会,所以星期三也算是一个特殊日子,侯卫东对这个日子也有特别的怀念,看到是星期三,侯卫东灵光一闪:“学院也有招待所,便宜又干净,为何不回学院住一晚上,明天一早下再到青林镇报到。”
到了熟悉的沙州学院,侯卫东直奔招待所,先把住房登记了,益杨县普通的两人间,要二十元一个晚上,而学院招待所只要十元,订了住房以后,侯卫东在房间里喝了一些开水,打开电视,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夜幕降临以后,侯卫东这才出了招待所,在校园的一些小食店去吃晚饭。
这时学院已经放假,但是仍有少数留在学院的学生,他们一般都在教师食堂去打饭,侯卫东一个人走了空荡荡的校院里,和当日读书时的感觉大相径庭,穿过大大的运动场,景物依旧,物是人非,一个人在夜幕下显得特别的孤单。
侯卫东在熟悉的小食店吃了一个回锅肉,一个白菜汤,外加两碗白饭,有滋无味地吃着,里面有几个学生在喝酒,喝到兴奋处,一人道:“后门开了一个小舞厅,环境不错,我们去跳舞。”几个学生都响应着。
离开了学院,侯卫东又有校园的湖堤岸上转了一圈,居然一个人都没有遇到,兴致索然之下,侯卫东回到了招待所,电视节目也极为难看,侯卫东突然想起了小食店学生的话,便出了招待所,走到招待所门口,服务员就道:“十二点关门,记着回来。”
后门外果然有一个舞厅,门票三元,设施得比学院舞厅好得多,里面舞池并不大,在顶上挂着好几个旋转灯头,后台上放着一些乐器,六个乐手正在卖力地演奏着,来自乐队的音乐和录音机的音乐确实大相径庭,现场感和穿透感不可同日而语。
舞厅里面至少有一半都是留校学生,多数有固定舞伴,侯卫东也不心急,把剩下的红塔山点燃,在座位上慢慢地抽了起来,随着音乐响动,烟头忽明忽暗。
过了几曲,侯卫东看到角落坐着一位长头发女子,样子很年轻,可是从气质上看明显不是学生,等到另一曲音乐响起,侯卫东便走到其身边,很有风度地伸出手去。那女子抬头看了一眼侯卫东,站了起来。
两人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居然配合得天衣无缝。
侯卫东因为是在高中练了几年田径,身体协调性极好,交谊舞跳得很是不错,曾被系里推荐,接受了音乐系舞蹈老师的培训,代表政法系参加过学校的交谊舞比赛,参加完比赛以后,侯卫东就不喜欢和一般的女生跳舞了,跳舞是一种享受,若跳得不好,则纯粹是一种折磨。
见女子跳得还不错,侯卫东便加大了难度,变幻了步伐,随着节奏在场中灵活的穿梭,两人见缝插针,全场飞旋。
一曲终,侯卫东赞了对方一句,“你跳得真好。”那女子头上有些汗珠,她笑了笑,“是你带得好。”两人都没有坐到位子上去,挺有默契地等着下首舞曲响起。
当下一曲音乐响起的时候,侯卫东看见好几个男子朝着身边长发女子走了过来,便抢先出手,将长发女子带入了舞池,这一曲仍是快节奏,两人配合得极好,旋转起来,竟如配合很久的舞伴。这一曲罢,两人就自然地站在了一起。
侯卫东由衷地赞道:“你是和我配合得最好的舞伴,跳起来行云流水,是真正的享受。”长发女子有一米六五左右,正好比侯卫东矮上十公分,借着昏暗的灯光,他才把女子的相貌看清楚,长发女子不过二十出头,五官精致,鼻头稍稍有些翘,是一位漂亮而又气质不俗的美女,配上一头飘飘长发,竟和李若彤有七分相似。
第三曲是一支慢舞,前台响起了“午夜的收音机轻轻传来一首歌,那是你我都已熟悉的旋律……所有的爱情只能有一个结果,我深深知道那绝对不是我”的忧伤歌声。
侯卫东和长发女子轻轻滑进了舞池,刚到舞池中央,灯光一下就暗了下来,一个低沉的男低音道:“现在是柔情十分钟,请先生们女士们尽情地沉浸在音乐和舞蹈之中。”话音刚落,灯光竟然大部分都熄掉,只在进门处有一盏昏暗的顶灯。
伸手不见五指,这舞也就没有办法跳了,侯卫东就带着长发女子,随着忧伤的歌声,轻轻地摇动着。
歌厅里的男歌手,声音颇有磁性,一首情歌,带着一股淡淡地忧伤直入心肺,揽得侯卫东痛楚无比。
两人就这样摇啊摇,忽然被人一撞,身体就贴在了一起,就没有再分开。一具带着热量的温润身体,轻轻地依偎在侯卫东的怀里,他轻轻地抱住了长发女子的腰身,长发女子也慢慢地将双手环住了侯卫东宽厚的后背。
侯卫东血气正旺,美女入怀,身体就不由思想控制,而且侯卫东的思想也有意无意地放纵了身体,他稍稍将屁股往上翘了翘,这样就可以避免让滚荡直挺的下身碰到长发女子,可是采用这个姿势,两人上身就更加紧密地贴在了一起。
“既然曾经爱过又何必真正拥有你,即使离别也不会有太多难过,午夜里的旋律一直重复着那首歌,willyoustilllovemetomorrow。”
随着歌声,长发女子将额头靠在了侯卫东的肩上,除了小佳以外,侯卫东从来没有和其他女子接触过,这位女子的气味与小佳相比区别很大,若用花来比较,小佳是茉莉花,而这长发女人就是一朵玫瑰,香型不一样,同样都很迷人。
第二首情歌是《水中花》,“凄风冷雨中多少繁华如梦,曾经万紫千红随风吹落,蓦然回首中欢爱宛如烟云,……我看见水中的花朵,强要留住一抹红。”
第二首歌声响起之时,两人的脸颊也紧紧地贴在了一起,侯卫东放弃了掩饰,下身直直地抵在了长发女子的身体,侯卫东相信长发女子一定感受到了他的热力,因为,他清晰地感受到长发女子胸部慢慢地变硬了。
两人已经完全停止了移动,就站在舞池中间,身体随着音乐轻轻地摇啊摇,身体越来越热。
再一首歌曲响起,同样是熟悉的旋律和歌词:“爱一个人可以爱多久,心痛到那里才是尽头……你的诺言像颗泪水,晶莹夺目却叫人心碎……花瓣雨飘落在我身后。”
长发女子的眼泪已将侯卫东的肩膀全部打湿,侯卫东知道这位长发女子肯定遇到了伤心事情,而她这个年龄,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失恋,他本来想说两句安慰的话,可是此时无声胜有声,说话就会破坏了气氛,两人默默地相拥,共同沉醉于轻曼的音乐之中。
柔情十分钟结束之后,灯光依次地亮了起来,虽然依然昏暗,可是比刚才亮了许多,两人站在原地分开,长发女子脸上犹有泪痕,她迅速扭过头,用手背揩了揩泪水,侯卫东站在一旁,用眼角余光瞟见了她这个动作,只是装作不知,就这样站着。
音乐再响时,侯卫东又发出邀请,谁知长发女子低声道“谢谢你了。”说完,转身就朝舞厅外去走。
侯卫东身体一动不动,如被孙悟空的定身法定住一般,目光却追随着在人群众显得孤寂的长发女子,长发女子走到门口时,门口的顶灯将使她的身影显现出来,她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似是寻找着什么,一道亮光闪过,侯卫东眼睛一花,等到他再凝神之时,长发女子已经不知所踪。
长发女子离开了,侯卫东也就失去了继续跳舞的兴趣,他在懦动的人群中穿梭着,离开了舞厅。
外面的世界和舞厅相比就是现实的世界,舞厅没有散场,几个做冷饮的摊点,冷清清地没有一个顾客,摊主都是附近的居民,有气无力地守着这个摊子,看到侯卫东出来,都充满着希望地看着他。
从后门进入了学院,虽然是一墙之隔,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学院的植被蔚然已成,茂盛而充满着生机,在这有些燥热的夏季夜晚,快速地生长着,侯卫东没有走大道,而是在林间小道中穿行,毕业虽然很短暂,他的心灵已受到了不大不小的冲击,所有的感受,和学生时代暂然不同。
林间有相恋的情人偎在一起,这些选择留下来的情人们,都有着各种各样的原因,侯卫东默默地想道:“毕业以后的事情真是说不清,趁着现在能够在一起,就好好地爱一场,以后回想起青春的日子,也就有个念想。”
这种想法很有些灰暗,校园中的侯卫东突然想到,小佳还在沙州等待着自己,正在经受着张远征和陈庆蓉耐心细致的思想教育工作,他暗自询问自己:“我是花心萝卜吗,为什么今夜面对着这个长发女子,会砰然心动?”
侯卫东自可扣心自问,他无时无刻地想着小佳,而且思念随着离别时间的增强而愈发浓重,却并不妨碍他与这个女子相拥在一起。
小佳常说:男人的心可以分为几块,送给不同的人,而女人的心却是实实在在密密实实的一个整体,给了一个人,就很难容得下其他的人。
此时,侯卫东疑惑地想:难道小佳所说都是真的。
在招待所不远处,开着一个小书店,这是学院为了照顾那些没有工作的教师家属,特许在校园内开的商店,侯卫东十分熟悉这些小店,他一眼瞧见了自己常去的小书店里,依在如往常一般飘着灯光。
进了书店,老板娘不在,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守在店里,看到有人进来,也不招呼,自顾自地拿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侯卫东在书店里翻看了一会,又进来一人,在社会文学哲学类书柜前停了下来,侯卫东也没有注意此人是谁,可是不经意转过头,却发现此人居然是副院长济道林。侯卫东主动招呼道:“济院长,您好。”济道林身穿一件质地极佳的真丝短袖,他看了一眼侯卫东,有些奇怪地道:“侯卫东,怎么在这里?”
侯卫东没有想到济道林能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不禁受宠若惊,便简要地说了说最近的情况。
“青林镇,这是镇我去过,很艰苦,你要有思想准备。”济道林从书柜里抽出了一本书,又道:“看问题要一分为二,最艰苦的地方,往往就有着特殊的机遇,只要用心把握,用心体会,一定会有收获的。”
济道林鼓励了两句,突然脸色有些阴郁,道:“你们系上的朱老师前些天,突发脑溢血,已经去世了。”朱老师是政法系教民法学的讲师,知识丰富,口才极佳,最受学生好评,侯卫东有些吃惊,道:“朱教授身体这么好,怎么就突然走了。”
“朱老师要评副教授,要考英语,他英语不太好,就在家加班学习,谁知就出了事,医院全力抢救,没有救回来。”济道林取出钢笔,在书上写了几个字,抬起头,道:“侯卫东,你是沙州学院的优秀毕业生,相信你一定为会母校增光,这是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是老师送给你的礼物。”
意外地收到了济道林的礼物,侯卫东心情很是激动,将济道林送出了书店,也就拿着《平凡的世界》,回到了招待所。
第二十四~八章 原来是发配
这一夜,侯卫东一会梦见小佳,一会梦见这个神秘的长发女子,甚至还有段英的片段在脑中闪现,侯卫东最终在梦中选择了小佳,两人不顾一切的抱在了一起,醒来之时,侯卫东的短裤已湿了一片。
居然梦遗了!
这让侯卫东很是感慨,他从裤包里找出手纸,将内裤上椰子味的人生精华揩干净,自从和小佳好了以后,侯卫东就没有梦遗过了,今天一个神秘的长发女子,居然引来了久违的梦遗。
第二天一早,内裤前面有一块硬梆梆地极不舒服,可是身边只有一条内裤,尽管不舒服,也只好将就穿了。
到了车站,看到开往青林镇的客车,侯卫东暗吸一口气,这辆车是整个益杨汽车站最脏的一辆车,而且是唯一先上车再买票的客车。
车上堆满了各种货物,过道上则堆着好向个竹筐,竹筐中藏着说不清来源的破烂,还有两台叫不出名字的机械,机油黑腻腻的发亮,侯卫东小心地避让着,还是将衣服弄脏了。
发车之时,车上已挤满了人和货物。
走了一个小时,路越来越烂,也越来越窄,乘客的衣服越来越烂,越来越脏,满车都是带着话把子的粗俗谈笑声,几只鸭子在前面“呱、呱”地叫着。
又走了一段,公路变发生了质变,一个坑接着一个坑,大坑套着小坑,客车就如在在舞厅跳舞一样,东摇西晃,侯卫东的衣服已经与竹筐和机械进行了无数次亲密接触,迫不得已和青林人民群众打成了一片。
三个小时以后,终于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小镇,侯卫东站在小镇中间,一眼就将小镇尽收眼底,虽然知道乡镇条件差,侯卫东心里还是有掩饰不住的失望,为了稳定情绪,他取出最后一枝红塔山,站在街道一边点燃了。
一辆黑色桑塔纳从一个院子里开出来,侯卫东没有想到这个小镇还有桑塔纳,赶快避到了一边,迎风而起了灰尘将侯卫东包得严严实实,就如洗了一个灰尘桑拿。
摸了摸脸,只觉触手处全是沙尘,侯卫东就用手使劲搓了搓脸颊,一会功夫就搓出来一根又一根泥条,他挺了挺胸膛,就朝着桑塔纳出来的方向走去,他估计得没有错,远远地就看到了几块牌子,最醒目的就是“中共益杨县青林镇委员会”、“益杨县青林镇人民政府”这两块牌子,旁边还有人武部、纪委和人大主席团的牌子,院子角落,还立着一块牌子——青林镇派出所。
侯卫东站在外面看了一会,政府大门有村民进进出出,他找到了党政办公室,见门开着,就走了进去。
党政办公室里放着四张桌子,十几个村民围在一张桌子前,似乎在办理证件,一个胖胖的女子坐在桌上前发呆,另外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在打电话,这名男子道:“晁镇长,赵书记要县里开会,今天下午的会就改在明天上午十点,在中会议室。”
这名男子打完电话,一屁股坐了下来,滕椅坏了一只脚,用布条缠起来,随着男子的体重,“嘎吱”响了一声,滕椅被压得弯起来,似乎马上就要散掉。
侯卫东走到那名男子跟前,道:“同志,你好,我是来报到的。”说着把人事局办理的相关证明递给了那名男子,那名男子把证明接了过来,并没有看,反问道:“你报什么到?”
“我分到益杨政府,今天来报到。”那名男子笑道:“是今年分来的教师吗,你到教办去报到。”侯卫东解释道:“我分到镇政府,那是人事局的介绍信。”
中年男子瞟了一眼介绍信,而问胖女子道:“没有听说要进人,是不是?”
那个中年胖女子摇头道:“唐主任,没有听说,是不是来报到的教师,听说镇中分了几个教师来。”胖女人有些好奇地看了侯卫东一眼,道:“这是党政办唐主任,如果政府要进人,他肯定知道,你是不是弄错了。”
听到他们的对话,侯卫东再次解释道:“唐主任,我是沙州学院毕业的,分配到青林镇政府,那是人事局的介绍信。”唐主任这才把人事局的手续看了一遍,他道:“怪事,怎么我不知道这件事情。”侯卫东摸出沙州学院的毕业证和参加益杨县党政考试的分数单,道:“我参加了这次益杨县党政干部选拔考试,考过了,被分到青林镇来的。”
唐主任仔细看了一眼人事局的印章,道:“这介绍信是真的,这事奇怪了,你坐一会,小杨,给他倒杯水,我去问秦镇长。”侯卫东听唐主任称胖女人为小杨,有些奇怪,唐主任不过三十出头,这胖女人至少四十岁以上,为何称她小杨。
小杨从柜子里找出来一个杯子,倒了些茶味,泡了一杯茶,对侯卫东道:“喝茶,这青林镇的公路被重车压得到处是坑,肯定很难走。”
侯卫东这一段时间,为了跑已经落实了的手续,见识了一把机关作风,此时见小杨泡了一杯茶,又主动与自己说话,心里顿时对她有了几分好感,笑道:“是有些难走。”
“你家里哪里的?”
“吴海县的,我是沙州学院毕业的。”
小杨显得兴致盎然,继续追问道:“你爸爸妈妈是干什么的?”
“爸爸是吴海公安局的,妈妈是小学教师。”
小杨笑着道:“还是干部家庭,以前在农村呆过没有,若是没有呆过,乡镇工作可不好做。”
一个留着小分头的年青男子走到办公室,他端着一个大茶杯,对小杨道:“杨姐,给我点茶叶。”小杨热情地道:“苟林,又分来一个大学生,我们青林镇就有三个大学生了。”她热情地介绍道:“这是苟林,去年分到农经站的。”又道:“这是侯卫东,沙州学院毕业的,政法系。”
苟林有些用不可理喻地的眼神看了侯卫东一眼,道:“沙州学院政法系的,应该分到公检法司去,分到乡镇来,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等到苟林出了门,小杨神秘地道:“你别听苟林的,苟林在单位印象不好。”又道:“我叫杨凤,在办公室工作。”
这时,办公室围了一圈的农民陆续散了,一个穿警服的中年人端起一个军用水壶喝了一大口,抬头道:“大学生,来,喝一口。”小杨马上介绍道:“这是黄公安。”
侯卫东赶紧打招呼,“黄公安,你好。”这时,又进来了一位中年妇女,她有些畏缩地对着黄公安道:“同志,我来办户口。”黄公安不耐烦地道:“等一会。”那个中年妇女就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黄公安。黄公安伸了几个懒腰,活动身体,道:“今天一开门就坐在这里,若天天这样,鸡巴都要憋出毛病。”他把水壶递给侯卫东,不容置疑地道:“大学生,来喝一口。”
黄公安说话很粗鲁,对农民态度也不好,有些象传说中的坏公安,侯卫东也不愿意轻易地得罪黄公安,接过水壶,就喝了一口,道:“黄公安,是酒。”一股火辣辣的味道,从口腔直接传到胃肠最深处。
黄公安见新来的大学生喝了一大口,夸道:“这个大学生还可以,有点耿直。”他说完,就出了门,把中年妇女丢在了门口,过了一会,回到了办公室,对中年妇女道:“你过来吧,哪个生产队的,叫什么名字。”中年妇女如释重负,站在黄公安的桌前,开始报上名字。
杨凤的嘴巴一刻也闲不住,她马上道:“派出所只有四个民警,秦所长带人去青林山,黄公安是内勤,留下来办户口,开门到现在就没有断过人。”她打量了一会侯卫东,道:“看你这个身材,酒量肯定不错,去年苟林来报到的时候,死个舅子不喝黄公安的酒,把黄公安得罪了。”
唐主任拿着侯卫东的介绍信,一边走一边扇着,他坐回椅子上,压得椅子又“吱”地一声,就如马上要散架,喝了一口茶水,唐主任才道:“刚才我去问了秦镇长,他让你十天以后再来。”
(侯卫东官场笔记全集第二十四章节完结)
与侯卫东跟断腿不同,七月十二日,张小佳就已经到沙州市园管所正式上班。
沙州园管所是建委下面的一个事业单位,二级法人,主管沙州全市的园林绿化事业。小佳是园管所的内勤之一,工作很轻闲,主要任务是守电话,接收文件,打印材料。
此时侯卫东还在家里等待着分配,两人约定,每天六点下班以后,就通一次电话,吴海县虽然属于沙州市,但是,两地通话仍属于长途,贵得要死,园管所所长是个老节约,就把电话的长途功能锁上了,所以,只能由侯卫东给小佳打过来,每天一次的通话,成了两人最快乐的时光,却让侯卫东老妈恨得咬牙切齿。
张小佳每天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主要原因是为了与侯卫东通电话,却起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作用,园管所老所长对于自觉加班的张小佳很是满意,工作了一个星期,老所长就在办公会上大大地表扬了张小佳一番。
快乐的通话时间持续到了八月四日,八月五日早上六点,侯卫东坐上了吴海县开往益杨县的早车,九点就赶到了益杨县,又换上了益杨县开往青杨镇的班车,十一点半,灰头灰脸地来到了青林镇政府。
杨凤正坐在椅子上津津有味地吃瓜子,瓜子壳就放在报纸上,已有一大堆了,她看见侯卫东,脸上表情便生动起来,道:“今天你的运气好,赵书记刚刚从五村回来,还问了你的情况。”侯卫东报到的手续全部交给了唐主任,他就顺口问一句,道:“唐主任没在吗?”杨凤眨了眨眼睛,道:“唐主任,不知道在哪里。”
杨凤带着侯卫东上了二楼,二楼不过六七间房子,从牌子上可以看出来,青林镇政府领导都在这里办公,杨凤在一间没有牌子的办公室前停了下来,敲了敲门,道:“赵书记,侯卫东来报到来了。”
“进来。”屋内传来了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声音虽然沙哑,可是语调却有一股气度,这种气度到底是什么,侯卫东也说不清楚,可是一听这语调,就知道里面的人充满了自信,大权再手的自信与威严。
侯卫东的父母都有工作,他从小在吴海县长大,基本没有在乡镇生活的经历,受到舆论的影响,心目中的乡镇干部就是戴着草帽、卷着裤腿、成天粗话、行为鲁莽、酒气熏天的田坎干部,可是见了赵书记,他对乡镇干部的印象就立刻得到了转变。
赵书记四十六、七岁,白净面孔,很有些官相,穿着质地颇佳的灰色衫衣,相貌气质与济道林倒有几分相似,他坐在沙发上,用钢笔在一份文件上写下了一行字,对杨凤道:“把这个拿给晁镇长,让他赶紧去办,不要耽误。”杨凤接过文件,也没有看侯卫东,急急地转身出去了。
赵书记这才抬起头来,温和地对侯卫东道:“你坐吧。”他摸出来一根烟,递给侯卫东,道:“你是哪个学校的,学的什么专业?”侯卫东来青林镇之前,哥哥送了他一条红塔山,他就带了一包在身边,此时他见赵书记递烟,连忙取出打火机,给赵书记点燃,自己了点上一根。
赵书记抽了一口烟,半响没有说话,这种静默给了侯卫东很大的威压,香烟袅袅,在屋内升起,快到屋顶之时,散了开去。
“经党委研究,决定让你到青林山去,青林政府在青林山上有一个工作组,负责独石村、尖山村、望日村三个村的工作,你安顿好以后,再给你分配具体的工作。”
侯卫东没有农村生活的经验,听到赵书记的话,心中有些茫然。
赵书记观察力很是敏锐,他捕捉到侯卫东表情的细微变化,知道他对上青林没有概念,解释道:“去年搞了全县搞了并乡工作,山上的上青林乡与山下的下青林乡就合并成了青林镇政府,青林山上有一个老场镇,是上青林乡政府的原驻地,住房条件比山下好得多,你以后就住在那里。”
赵书记顿了顿,很严肃地道:“你有什么要求没有?可以提出来,组织上会考虑。”
侯卫东确实对青林山没有任何概念,既然来到了乡镇,他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他也就没有更多的要求,当即表态道:“赵书记,我刚从学校毕业,对工作不熟悉,到了青林山上,一定多向老同志学习,踏踏实实工作,尽快早日进入角色。”
青林镇这两年来了三个大学生了,前两名大学生让赵书记很是失望,特别是苟林,无组织无纪律,大事做不了,小事又不做,让他很是失望,又很是头痛,新来的侯卫东,言谈举止还不错,只是时间还短,还须观其言察其行。
“我已让唐主任去办你的组织、人事关系,到了青林镇,就要吃得苦,吃不得苦就干不好工作。”赵书记打了一个电话,道:“唐主任,你就带侯卫东上山,让高镇长把住宿安排好,就侯卫东住二楼郑兵那间。”他又对侯卫东道:“高长山是上青林乡的副乡长,因为年龄原因已经退居二线,他工作经验丰富,在上青林乡很有威信,你到了上青林乡以后,就要听从他的安排。”
赵书记刚刚放下电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唐主任就仿佛会妖术一般出现在赵书记门口,他微微喘着气,道“赵书记,有什么任务。”
赵书记吩咐道:“中午就在青林山上安排一顿,让工作组的几个同志跟侯卫东见个面。”
“我马上要去县里开会,就不多谈了。”赵书记和侯卫东握了握手,道:“有什么困难,可以打电话给办公室唐主任。”
唐主任带着侯卫东就来到了办公室,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道:“你的行李在哪里。”侯卫东指了指带在身边的一个小提包,道:“就这些了,等到了青林山工作组,看看缺什么,再买一些就行了。”杨凤在一旁说道:“已经要十二点了,吃了饭上山,我们给侯卫东接风。”唐主任长着一张圆脸,肚子也有些凸起,他想了一会,道:“算了,以后再说,赵书记已给高镇长打了电话,他们已经去准备伙食去了,再说,喝了酒爬青林山,当真要我的命。”
侯卫东提起提包,就对黄公安和杨凤道:“黄公安,杨主任,我走了。”杨凤眼睛原本就小,此时已笑成了一条缝,她笑道:“侯卫东是正牌大学生,在基层锻炼几年就能提起来,以后要多关照大姐姐。”侯卫东暗想:“大姐姐?看样子就是一个阿姨。”黄公安话不多,他提起老旧的水壶,道:“侯小伙,整一口,下山我请你喝酒。”
侯卫东充满豪气地喝了一大口,就跟着唐树刚上山,一路上,唐树刚将青林镇的基本情况也向侯卫东作了介绍。
青林镇名字来源于这座青林山,以前并乡以前,青林山上是上青林乡,山下是下青林乡,由于交通原因,新的青林镇政府坐落于山下。如今青林山上有三个村加上一个老场镇合计七千多人,由于山上交通不便,只有一条机耕道通到独石村,而独石村又远离上青林场镇,因此到青林场镇上下只能从小道爬山,新的镇政府成立以后,上青林乡政府大部分人员都下了山,山上就留了一个工作组。
侯卫东就幸就成了工作组的一员。
上了山路,侯卫东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青林山看不去并不高,可是山势颇为险峻,一路上,沿着青石板铺成了小道上山,大树遮住了天日,山水不断地从小沟里流过,有时青石路和山水平行,这山水清澈见底,触手颇为凉快。
在益杨读了四年书,常说益杨无风景,走了青林山,侯卫东才知道,不是益杨无风景,而是自己见识太窄。
唐主任三十多岁月,肥肥的,走这山路颇为费力,他走一段就要喘一会气,根本无心看风景,侯卫东年纪轻,又喜欢锻炼,这点山路根本不在话下,走到高兴处,他就把上衣脱掉,露出了一身结实的肌肉。看到了侯卫东把衣服脱了,唐主任也就脱了上衣,他一身肥肉上全是汗水,颗颗如黄豆般大小。
走到半山破,只见一个女子背着货物,正在休息,她看见了唐主任,就高兴地道:“唐树刚,总算遇到熟人了。”
唐主任介绍道:“这是工作组的杨大姐。”又指着侯卫东,道:“这是新分来的大学生,分到工作组。”杨大姐有些奇怪地道:“大学生怎么分到了工作组?”唐主任没有回答,站在树下凉快。
“唐主任,幸好遇到你们,我心里还正在怕,前几天还有一家人被小杂皮抢了,你给赵书记和秦镇长反映一下,还是想办法把这伙人抓起来。”
爬上了山顶,景物为之一变,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山顶平地,一块一块水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山风拂来,神情气爽。
从小道上一路爬上来的唐树刚、侯卫东和杨大姐,坐在树荫之下,吹着山风,杨大姐从背包里拿出了两瓶饮料,递了过来,道:“唐主任,侯大学,你们喝吧。”
侯卫东对“侯大学”的称呼很不习惯,道:“杨大姐,叫我小侯就行了,侯大学这个名字好难听。”
一路上山,侯卫东已经知道杨大姐在广播站工作,据她说:广播站是事业单位,发工资都困难,而爱人下岗以后,与人合伙做生意亏本,欠了一屁股债,迫于生计,她就在青林山上的老场镇开了一个小副食店,赚些小钱补贴家用。
唐树刚大大方方地接过了饮料,道:“杨新春,你这么辛苦地从山上将饮料背上来,我们不能白喝,按价算钱,反正我们也要买水喝。”杨新春笑了笑,道:“喝两瓶饮料算什么?”唐树刚从怀里掏出一把钱,道:“我知道价钱,这是我们两人的,你就收着,生意是生意,要算本钱的,更何况,你还要从山下背上来。”杨大姐也接过了饮料钱,道:“今天中午就在我家里吃饭,家里炖了一锅猪蹄子。”
“今天算了,侯卫东第一次上山,安排了农经站为他接风,反正以后时间还多,随时都可以来吃。”
青林老场镇,真是老而小的场镇,吸一根烟就可以走上两遍,侯卫东虽然知道乡镇条件不好,可是看到了这个简陋、凌乱、破旧的场镇,心里还是“格地”愣了一下。
上青林山的接风宴在青林场镇最好的餐馆,侯卫东没有进宿舍,就直接到了小餐馆,在小馆子的二楼,几个人没有穿上衣的年青男子围在一起,每个人发三张牌,正在“诈金花”,这是益杨县广为流行的游戏,或者说是一种老少皆宜的赌博方法。
一个长着胳腮胡子的粗壮男子,大声嚷嚷道:“怎么走得这么慢,肚子都贴到后背了,兄弟们,最后打一盘,准备吃饭。”男子们都围在一起,各自看牌,没有人看这边一眼,胳腮胡子走到身边来,道:“我叫李勇,农技站的,以后就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了。”他和侯卫东握大握手,其手掌很是厚实而有力。
打牌的人群传来一阵大吼,道:“开牌。”传来两声报牌声:“顺子”、“金花”,又传来几个人的笑声和骂声,几个打牌的人就走了过来。
唐树刚也把上衣脱了,对大家介绍道:“这是新来的大学生侯卫东,以后就在工作组工作,今天中午好好敬一杯。”
“要得”,“坐在桌子在认识”,几个人坐在桌子上,一个胖女子从楼上走上来,两手各提着一件啤酒,道:“只冻了两件,够不够。”
李勇摆手道:“我们八个人,两件怎么够,再冻两件来。”
一桌刚好八人,二件四十八瓶,人平就六瓶了,侯卫东吃了一惊,“喝这么多?”
众人坐下了,唐树刚就一一介绍,八个人除了唐树刚以外,都是青林工作组的,农经站有二人,白春城和田福深,农技站有二人,李勇和段胖娃,广播站郑发明,派出所有一人叫习昭勇,农经站的二人头发上梳得极为平顺,白白胖胖的,农技站和广播站的都长着胡子拉渣的一张黑脸,派出所民警约三十多岁,留着短发,脸颊极瘦,长着一双鹰勾鼻子。
对于刚从学院毕来的侯卫东,这是一顿丰盛的午餐,卤猪脚,炖全鸡、魔芋烧鸭子、爆炒腰花等等,满满一桌子。李勇用牙齿轻松地咬开了几瓶啤酒,先给侯卫东满上,又给众人倒满。唐树刚吃了几块腰花,放下筷子,道:“大家举杯,今天侯卫东上青林山,以后就是同事了,第一杯酒,大家干了。”
夏天气温高,第一杯酒解暑,满桌人都将杯中酒喝了,侯卫东也是豪爽人,酒量也不不错,从山下青林政府出发时,十一点四十分,走了一个多小说,已过了中午一点,肚子饿,口亦渴,这一杯冰冻的啤酒下肚,只觉得每一个毛孔都舒畅起来。
唐树刚又举起杯,道:“青林山上有规矩,上山三杯酒,刚才就算一杯,看得出来,侯老弟是个爽快人,我陪你喝着第二杯。”侯卫东正在啃肥厚香醇的猪手,见唐树刚举杯,连忙将猪手放在碗里,举起酒杯,和唐树刚碰了一下,干净利索地一饮而尽。
李勇接着道:“来,我来喝第三杯。”
这一群赤着上身的汉子,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就如梁山好汉一般模样,三杯酒下肚,侯卫东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看着他们的眼神也就如看见了老朋友,主动举起酒杯,道:“今天上了青林山,各位大哥这么热情,小弟很感动,我来敬酒。”
派出所民警习昭勇道:“敬酒的规矩是每个人都要敬。”侯卫东豪气地道:“当然一个一个敬。”
唐树刚指着身边的人道:“这是农经站的白春城白站长。”白站长人如其名,人稍胖,头发梳得油滑,皮肤如白领女人般细腻,一看就是长期坐办公室的,他笑道:“别乱说,站长在山下。”
唐树刚反驳道:“青林山上农经站是你在负责,就是站长。”
白春城举起酒杯,和侯卫东碰了一下,道:“我最多就是上青林点长,以后没有事,就要站里来坐坐。”
“这是农经站的田福深,老田。”老田长着一张会计脸,说话也慢吞吞的。他一杯啤酒没有喝完,还剩下了小半杯。一旁的民警习昭勇不满地道:“老田,每次都这样,又醉不死你。”老田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他似乎有些怕习昭勇,道:“昨天喝多了,还没有醒过来,早上起来就吐。”习昭勇立刻揭发道:“每次喝酒都说头天喝多了,侯大学来了,你大大方方喝一会。”
看来,上青林山大学生稀少,所以叫侯卫东为“侯大学”,这就如当年眼镜稀少之时,就叫戴眼镜的人为“眼镜”。
几个人介绍完,侯卫东已经喝了八杯啤酒,青林山上的啤酒杯个性十足,640毫升的啤酒只能倒三杯,八杯酒就有接近三瓶了,平常喝三瓶啤酒,侯卫东没有丝毫问题,可是今天喝得太急,腹中空空,八杯啤酒下肚,侯卫东已经有些酒意了。
侯卫东刚动筷子,习昭勇斜着眼睛就道:“侯大学是第一个上青林山的大学生,我敬你一杯。”看到侯卫东稍有迟疑,习昭勇就皮笑肉不笑地道:“大学生看不起我们这些土八路。”
听到这句话,侯卫东道:“习公安,没有这个意思,喝了八怀酒,头都昏了,吃两口菜。”说完,他站起身道:“习公安,敬你一杯。”
两人一饮而尽,习昭勇又对李勇道:“李大炮,侯大学学历高,三整二弄就当领导了,快点敬不杯,以后好提拔你。”李勇对这话很有些不满,道:“侯大学一直在喝洒,一口菜都没有吃,你慌个鸡巴,我们两人吹一瓶,敢不敢?”习昭勇狠狠地瞪了李勇一眼,道:“吹就吹,不吹是王八。”两人各自咬开了一瓶啤酒,仰着头,就如放自来水一样,将整瓶啤酒倒进了肚子。
唐树刚见两人都有些火气,便转移话题道:“小侯,我敬你一杯,李三,老田,你们别坐着,怎么不敬侯大学。”
又喝了七杯啤酒,此时侯卫东已经彻底醉了,只是他身体好,头脑还有那么一丝清醒,用手抓起一根猪手,风卷残云般地啃得精光。
白春城浑身大汗,一颗颗汗水从他肚皮上直接掉在地上,他主动提议道:“酒就别敬了,来划拳。”
习昭勇一脸不耐烦地道:“划个锤子。”
侯卫东也喝了不少酒,听到习昭勇出言不逊,不知怎地,心里腾起一股火,他站起身来,道:“习公安,我也和你吹一瓶。”习昭勇黑着脸,不理睬侯卫东。侯卫东就道:“我先喝,不喝是王八蛋。”说完,不管习昭勇的脸色,一气喝了一瓶啤酒。
唐树刚、李勇等人就在一旁起哄,
“侯大学都喝了,习公安必须喝。”
“一点都不耿直。”
习昭勇最后也喝了这一瓶赌气啤酒。
侯卫东醒来之时,已是傍晚时分,他抬头就看到天边的云彩,火红一般,似乎将窗将树叶都烧得燃了起来。“这是什么地方?”他有些艰难地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几乎就是坐在了垃圾堆里面,地上全是杂乱的物品,就如打了败仗匆匆撤走的营房,旧报纸、玻璃、谷草、竹片、挂历,占据在屋里最中央。
侯大勇坐在竹制的沙发,发了一会呆,这才明白自己的处境,沙发下面是厚厚一层的黑色老鼠屎,老鼠屎密集的程度,早已超出了他的想象。
啤酒也是酒,喝醉了,也是头痛欲裂,且腹胀如鼓。
走进了里间,皮鞋踩在干燥的黑色老鼠屎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就如走在沙滩上一样。里间极为简陋,一张铺着稻草的床,一张看上去就很沉重的木桌子,还有一张断了一枝腿的藤椅,墙上贴着一张八十年代的美女图,装腔作势,扭捏作态。
侯卫东将美女图撕下来,扔到地上,他推开关得死死的窗户,还好,窗户能动,“嘎、嘎”推开之后,一株树叶繁芜的桉树就在窗前,在夕阳照耀之下,闪着略带着金色的光,显得格地有生气,和沙州学院的情景有些相似,和屋内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桉树虽好,却长在屋外,窗外是一个不大的院子,有一个假山,还有些花草,只是,假山上满是青苔和杂草,花草更是被杂草所威胁,只是委屈地露出了点点颜容。
这是一个原本还不错,可是已经如黄脸婆般被人抛弃的院落。
青林山是一座最高海拔在九百米左右的大山,山上树林茂密,还有一些大树,当年大炼钢铁之时,沙州各地都砍了些大树,唯有青林山的大树绝大部分保留了下来,主要原因是青林山上的村民,世世代代都靠山吃山,对森林有着异乎寻常的热爱,当青林山下的民兵们提着锯子准备到山上来伐木,山上的村民就全体动员,数千男女老幼,拿着锄头、扁担、大砍刀,还有打猎的老铳,公然与山下的公社官员对抗。
俗话说,海上出盗,山上出贼,青林山的村民向来强悍,当年解放军解放沙州之时,在青林山受到了土匪的袭击,被杀了十多人,后来,解放军出动了两个连,才将土匪窝子端掉。
这一次青林山公然对抗政府,可是县里的、公社的干部对山上强悍的村民有些顾忌,也不敢违了众意,虽然最后被抓了几名带头的,到底没有敢强行将森林砍掉,青林山就有一片在沙州市保存最完好的森林。
侯卫东昏头昏脑地走出了房门,他中午喝醉以后,根本不知道怎么回到这个房间里,这时,他才看清楚,这是一幢四层楼房,和学校教学楼的格局很有些相似,每一层十间房,有一个长长的外走廊,左侧有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两个大字——厕所。侯卫东视力极好,在门口清楚地看到这两个字,结果,他肠胃里一阵翻腾,为了不现场直播,侯卫东就一阵小跑,刚把头对准了坑位,“哇、哇”地一阵大吐,中午光顾着喝酒,并没有吃多少东本西,所以,吐出来的东西尽是些汤汤水水,没有一点实在货。
从厕所出来以后,又把脸凑洗衣池上的水龙头,用冷水冲了一会,这才感觉稍稍舒服一些,刚才一路小跑,几乎是冲进厕所,走廊上的动静一点没有在意,慢慢走回房间的时候,侯卫东就在距离自己房间四个间隔处听到了炒菜的声音。
“这一层楼,就只有两家人吗。”顺着走廊往回走,侯卫东惊异地发现,整整十间房子,加上自己,居然只有两间房子,而且唯一的邻居,也是关着门在做饭。
试着拉了拉灯线,还好,贴在墙壁上的日光灯居然亮了,更照得满屋的黑色老鼠屎格外刺眼,侯卫东站在屋中间,看着凌乱如垃圾堆的房间,不禁很有些发呆。
有床,只有一堆满是老鼠屎烂稻草,让人有床无法睡;有水,不过是走廊尽头的自来水,没有可以喝的开水;有电,除了一盏日光灯外,没有电视机、电风扇、电饭煲等任何电器;有垃圾,却没有任何扫帚、拖把等清洁工具;有肚子和满腹酒意,晚饭在何方却根本不知道。
站在走廊里徘徊了好一会,侯卫东看着挂在树梢的太阳渐渐沉没了,感到格外的孤单,这是他到青林镇政府上班的第一天,大醉一场,然后被人如死狗一样丢在这上不着天、下不挨地的鬼地方,“这他妈的是什么事情?”
莫斯科不相信眼泪,青林山上也不相信眼泪。经过了一阵大吐,侯卫东肚子里已空无一物,走廊上飘来了阵阵回锅肉的香味,而且是蒜苗炒回锅肉,侯卫东甚至能够想到半肥半瘦的坐墩肉在锅中滋滋作响的声音。
受不了这个肉香,侯卫东又回到了房间,可是房间乱七糟八根本无法下脚,他发了一会呆,看来只能自己救自已,就把门带了过来,准备到青林山上这个小场去转一转,买些生活必备物品。
一条青石板路从小院大门延伸了出去,很有些古香古色的韵味,沿街的房屋多是昏黄的白炽灯,也正因为有这些电灯,这个场镇才有丝丝现代文明的痕迹。此时正是吃饭时间,各家各户都飘起了饭菜的香味,这个香味如此诱人,让侯卫东不断地咽着口水。走着走着,想着沙州市的繁华大街,想着小佳的音容笑貌,侯卫东有些伤感起来了,他眼睛有些潮湿,看着景物也有些模糊了。
转了一个弯,侯卫东认出了中午吃饭的餐馆,可是餐馆大门关得死死的,看起来场镇上的人流,只能让这家餐馆在中午营业,过了餐馆,头脑中习昭勇、李勇、唐树刚、白春城、田福深等人的形象就在他的头里晃来晃去。
这些人性格、作派和沙州学院的教师同学是大不一样,他暗道:“这个习昭勇很有些霸道,以后要和他保持些距离,观察观察再说,李勇是个粗人,田福深是个老实人,唐树刚是党政办主任,看来还有些威信,以后可以找机会和他接触。”
想起了这几人,他的伤感情绪反而没有了,侯卫东自嘲道:“真是没有想到,这一觉醒来就回到了解放前。”这时,他看到了一名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中年人搬了一根滕椅,放在街道边,便上去问道:“请问,有决有餐馆。”中年人有些诧异地看了侯卫东一眼,道:“这是哈时辰了,早就关门了。”青林老场平时很少有外人,中年人看着这人脸生得很,体格也颇为强壮,想着最近青林小道常有抢钱,便心生了警惕,道:“你是干啥子的,哪家的亲戚。”
侯卫东在学院当过三年纠察队长,跟着胡处长也学了些察言观色的本领,见到中年人的神情,猜到他在想什么,就道:“我是青林镇政府驻青林山工作组的,今天刚来。”
中年人将信将疑地道:“原来是政府的人,没得晚饭?你顺着这石板路走,石板路走完,就是青林小学,那里有杂货店和一个小馆子。”等到侯卫东走了,中年人把烟头往地下一扔,道:“想麻我,小子还嫩蒜。”他一溜烟地向着联防员田飞家跑去。
侯卫东顺着石板路来到了青林小学,果然有一个杂货铺还开着,走近一看,这个杂货铺名字就叫做“青林小学综合商店”,货物还算不错,里面有电饭煲、水瓶等日常用品,还有饼干、方便面等食品,看到这些,侯卫东放下心来,晚饭终于有着落了。
柜台后面坐着有说有笑的两人女子,一个三十来岁,一个二十多一点,年轻的女子相貌普普通通,微胖,穿着一件连衣裙,样子还颇为时尚,看起来不怎么象上青林山的人。同样,这两个女子她们看着有陌生人进来,都惊奇地抬起头来。
“买一个电饭煲。”
三十多岁的女子站起身,取了一个电饭煲,她把电饭煲递给侯卫东,随口问道:“你是新分来的老师吧?”
电饭煲牌子不错,是广东爱德,这也有些出乎侯卫东的意料,听到询问,道:“我不是老师,是才到政府的。”
一旁的年轻女子就道:“你是侯卫东吧,听李勇说工作组要来一个大学生。”
侯卫东心道:“这上青林场镇真小,居然就有人叫得出我的名字了。”嘴上道:“我是侯卫东,才来的,以后多关照。”
“你是当官的,我们怎么能关照你。”三十多岁的女子笑着道:“我这里货很齐,生活用品都有,还要什么?”年轻女子就介绍道:“这位是青林小学铁校长的爱人,陈大姐。”
侯卫东自嘲道:“陈大姐,多亏商店没有关门,否则就惨了,晚上不知如何过夜。”
陈大姐很忠厚的样子,笑道:“这有啥子,关了门,敲开就是了,都是一个场镇的人。”
顺着货柜看过去,侯卫东点道:“中华牙膏、牙刷,饭盒、方便面、筷子、还有水瓶。”
年轻女子自我介绍道:“我是工作组的,叫池铭,就在院子后面,等一会我去烧点开水,你过来打吧。”侯卫东正想问年轻女子的名字,门外就传来了一声暴吼,“干什么的,身份证拿出来。”
门外进来两个人,一人就是侯卫东问路的中年人,另一个是身体结实、满脸横肉的年轻人,他手是提着一根警棍,恶狠狠地道:“把身份证拿出来,检查身份证。”
侯卫东解释道:“我是侯卫东,工作组的。”他见到来者并没有穿警服,就反问道:“你是干什么的,凭什么检查我?”
“我是派出所的联防员,老子就有资格。”年轻人将警根的高压电找开,发出“啪、啪”的声音,道:“放老实点,工作组几根条蕃苕我还不认识。”
柜台后的年轻女子就道:“田大刀,他真是工作组的,才分到青林镇的大学生。”
田大刀斜着眼睛看了侯卫东一眼,疑惑地道:“侯卫东,怎么没有听习哥说起?”
侯卫东初来青林,还摸不清水深水浅,他态度十分良好,道:“今天中午,习公安、李勇、唐主任、田会计,白站长,我们几人一起吃的饭,我喝醉了,习公安也喝了不少。”
听到侯卫东报了这些名字,田大刀也就相信了,他把警棍挂在腰上,靠在货柜上,道:“怪不得习公安下午没有来,肯定喝醉了,你娃酒量还不错。”他又对年轻女子道:“池名商标,我弄了几个新碟子,美国大片,到我哪里去看啊。”
池铭却不买帐,道:“再这样喊我,我给你一菜刀。”又道:“这么热,哪个到你屋里看碟子。”说着就站起身来,对着侯卫东笑道:“我是工作组的炊事员,就住在后院,早上可以把水瓶拿下来打开水,等会你过来,我帮你烧一点水。”
田大刀看到池铭对侯卫东一脸笑容,心里酸溜溜的,阴阳怪气地道:“池名商标,看到大学生帅哥,就不理我了,以后下山,我不陪你了,就由侯帅哥陪你,被棒儿客抢了活该。”
那个中年人看到侯卫东真的是工作组的,尴尬地递了一枝烟,露出讨好的笑容,道:“侯同志,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是棒儿客,抽枝烟,以后到家里来坐。”
田大刀拍了拍中年人的肩头,道:“老田,不愧为治安积极分子,警惕性高,以后继续保持。”他接过老田的烟,啪地一声,用打火机点燃,吐了一个烟圈,这才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大学生,山上治安不好,你不要到处走,就在屋里呆着,棒儿客不认识你,小心被抢。”
侯卫东感到了田大刀明显敌意,他心里也不舒服,心道:“一个联防员,得意个鸡巴。”他不再理他,转头对陈大姐道:“陈大姐,还有毛巾,卷筒纸、扫把。”
池铭站起身,道:“陈姐,我回去了。”又对侯卫东道:“我把火捅开,烧些开水,你等会拿水瓶来打。”
池铭走了,田大刀也走了,走的时候恶狠狠地瞪了侯卫东一眼。
看着田大刀的背影,陈大姐低声道:“田大刀是派出所宋所长的侄儿,是个杂皮,他正在追求池铭,你少惹他,青林山上只有习公安才吼得住他。”
东西一堆,花了三百多块钱,身上只有一百多元钱了,陈大姐把商店门关了,帮着他将东西搬回到院子。此时,同一层楼的邻居依然把门关着,陈大姐就道:“那是高镇长的家,他到山下去喝酒了,屋里只有刘阿姨。”
侯卫东鼻子里似乎又回味起炒得极香的回锅肉的味道。
将杂物清除掉以后,侯卫东先将墙用干净扫把扫了一遍,将灰尘和蜘蛛网扫掉,又将满屋的老鼠屎扫干净,老鼠屎装了半桶,让他一阵恶心,随后用布拖帕将地拖了数遍,屋子里这才看起象些样子。
忙完了活,侯卫东用新毛巾洗了脸,就提水瓶到后院。
后院是一溜青瓦平房,围成一个四合院,左侧堆着些煤炭,煤炭旁边是烧煤的大灶,沙州地处天燃气富余地区,吴海、益杨等县城里都是烧天燃气,侯卫东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种烧煤炭的大灶了。大灶旁边,开着一个小门,里面洒出来点点灯光。
侯卫东似着问一了句:“池铭在吗?”
“进来吧。”
屋子是典型的老房子,可以看到木头做的横梁,横梁在灯光下黑黝黝的,这是长期被油烟熏陶的结果,恍然间,侯卫东回忆起七十年代初吴海县公安局有大食堂,也是这种格局,如今吴海县公安局的食堂已经变成了公安宾馆,这上青林乡的食堂依然保持着七十年代的格局,整整要落后二十年。
“没有吃饭吧,这里有一份烧白,还有些剩饭,我给你炒个青菜,将就吃了。”
在这举目无亲的上青林山,池铭的态度多多少少给了侯卫东一些温暖,他搓着手,不好意思地道:“给你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
“这本来就是工作组的伙食团,有啥子嘛。”池铭手里拿着一本书,封面上《情深深,雨蒙蒙》几个大字特别是显眼,她也没有看书,就坐在油腻的方桌后面,她打量了侯卫东一会,有些奇怪地道:“你是大学生,怎么会到工作组来。”
侯卫东听她话中有话,反问道:“工作组不好吗?”
“青林镇政府是由上青林乡和下青林乡合并的,政府设在下青林乡,当官的、管事的和管钱的都集中在政府里,工作组都是年纪大的、管不了事的和不听话的。”
侯卫东听闻此言,楞了一下,他心一下就沉了下来,香喷喷的烧白也就索然无味,他尽量让自己露出笑脸,可是他自已也能感受到笑容怪怪的,他无话找话地道:“平时在这里吃饭的人多不多?”
池铭摇头道:“工作组的人,大部分家都在上青林山,都是自己做饭,只有二、三个人在这里吃饭,不过他们常常下村,五天里倒有四天没有到这里吃饭。”
侯卫东有些奇怪地道:“那就没有必要设一个伙食团。”池铭笑道:“你才来,还不熟悉情况,青林镇政府有两个炊事员编制,朱哥在青林镇政府伙食团上班,我就只有上山了。”
第二十九~三十八章 勇敢的代价
从伙食团出来,侯卫东胸口就睹得慌,他提着水瓶,坐在了后院的假山上,默默地梳理着自己的思路,满天繁星都在天空旋转,就如侯卫东心中的疑问:“原来我是被发配到工作组。”
“我拿着人事局的介绍信来到了青林镇,没有得罪任何人,为何会将我发配到上青林?”侯卫东百思不得其解。
一种被戏弄和被遗弃的感觉在侯卫东心中滋生,他默默地坐了一会,山蚊子块头十足,在黑夜中飞舞,发出“嗡、嗡”的轰炸机吼声。
“难道我当初的选择错了。”想起父亲常常说的哪句话——男子汉要有担当,侯卫东又给自己打气,道:“或许这是对自己的考验,男子汉要有担当。”
又坐了一会,才慢慢将满腹有委屈排解开。
一个女人从后院走过,她不经意间看到了坐在花台上的侯卫东,吓了一跳,道:“谁?”侯卫东站起身来,道:“我是青林政府的,今天才上山。”
女人舒了一口气,“你是小侯吧。”
“我是。”
女人温和地道:“我们两家在一层楼上,以后就是邻居了,有空在家里来坐。”
“哇,这位就是蒜苗回锅肉的主人。”侯卫东对香味扑鼻的蒜苗回锅肉特别有好感,客气地道:“以后肯定要经常麻烦阿姨。”
女子身边放着一个桶,将手插在腰上休息,“大学生硬是不一样,说话这么客气,我是高长江家里的,姓刘。”
女人说话声音很低,听起来有气无力,侯卫东就道:“刘阿姨,我帮你提桶。”
“不用了,我洗了点衣服,拿到后面是甩干了,不重。”
“哎,刘阿姨,我们是邻居了,就让小侯来提。”
不由分说,侯卫东提着水瓶和胶桶,跟着杨阿姨上了二楼,杨阿姨上二楼都气喘吁吁,侯卫东心里有些纳闷:听说乡镇领导待遇很不错,高长江当过乡长,又当过副镇长,难道连洗衣机都买不起。
把桶放在杨阿婕的门边,借着屋里的灯光,侯卫东这才看清了刘阿姨的相貌,满脸纹路,皮肤腊黄,头发花白,苍老得历害,可是,高长江并没有退休,不满六十岁,按照益杨习惯,他的爱人一般要小上几岁,不过就是五十来岁,想到这一点,侯卫东吓了一跳,刘阿姨和母亲刘光芬年龄相仿,可是母亲看上去至少比刘阿姨年轻十到十五岁,其实也不是母亲年轻,而是杨阿姨太老。
站在门口客气了两句,侯卫东就回到了寝室,经过一番打扫,这个一室一厅的寝室看上去就顺眼多了,侯卫东取过才买的青林茶味,用白瓷杯泡了热茶,就站在走廊上,欣赏起上青林山的夜色。
客观地讲,这上青林山乡政府小楼修得还真不错,站在走廊上,地势极为开阔,视线尽头是一处“凹”形的山峰,几颗闪亮的星星就如被山峰捧起一样,悬在山峰顶上,而走廊前面,是一块可以停车的水泥坝子,水泥坝子前面,又是一个长着莲叶的水塘。
夏天的夜晚,站在走廊上,品着味道还不错的青林茶,听着各种小虫胡乱地叫着,一股顺着山谷滑上来的山风,将树叶吹得哗哗直响,也带来了一阵清凉。
第二天,侯卫东起得很早,他在上青林老场镇走了一圈,清清楚楚地将老场镇看了个清楚,早上的上青林镇,比夜晚要可爱得多,有二家早餐店,东面一家是豆花馆子,西面是一家稀饭馒头店,侯卫东犹豫了一会,就坐进了豆花馆子,豆花饭是是益杨特有的早餐,一元钱一份,包括一碗的洁白豆花,饭则随便吃,实惠而味美,是学生们和工薪阶层的最爱。
上青林豆花馆只有四、五张桌子,一张长桌上放着一排作料碗,有盐、味道、花椒粉、葱粒、蒜泥、红海椒、青海椒、碗豆粒、用花椒煮过的菜油等等,由着自己的口味进行组合。侯卫东亲自动手调了小半碗作料,然后舀了一碗饭,一名精瘦的中年人就端了一碗豆花过来。
豆花扎实细密,嫩而有劲,加上调料组合得好,侯卫东狠狠地吃了两大碗饭,额头上已泌出了一圈汗水。
豆花馆子走进了两个人,瘦汉子热情地道:“高乡长,这么早就上山了。”他对着里屋喊道:“堂客,给高乡长打一盆水来,弄一张新毛巾。”
高乡长是一位瘦高的黑汉子,两鬂有些花白,精神极好,特别是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当盆子端出来以后,他也不客气,就在街道旁洗了脸,擦掉汗水。
高乡长坐了下来,道:“还是老一套,一人一碗豆花,二两酒,有没有卤菜或是蒸菜。”瘦汉子利索地盛豆花,又道:“昨天我卤了些肥肠,香得很,切不切点。”高乡长点头道:“来,切半斤吧。”
金黄色的卤肥肠端上桌子,高乡长就对另一位面相严肃的汉子道:“秦所长,在上青林,就数姚瘦子的井水最好,点的豆花也最绵扎。当年县委赵书记到了上青林,一定要到这里来吃这两样。”
秦所长是青林镇派出所所长,去年底从益杨县公安局一科调到青林镇派出所,三十四岁,当一科副科长已有六年了,只是一科科长和他年龄相仿,占着位子,他就始终升不上去,青林镇派出所成立之时,他便从局里调到了青林镇。
秦所长天生一幅严肃的面孔,平时也是寡言少语,他也不说话,取过筷子,夹起一块卤肥肠,细细地品了一会,道:“不错。”
高乡长也就不多说了,两人专心致志地吃了起来。
侯卫东此时已知道高乡长就是工作组的组长,杨阿姨的丈夫,只是杨阿姨的形象和高乡长相差太大,很难重合在一起,他对瘦汉子招了招手,道:“老板,结帐。”侯卫东轻声对瘦汉子道:“高乡长那一桌多少钱,我一起结了。”
瘦汉子憨厚地笑了笑,道:“十元钱。”侯卫东站起来的时候,瘦汉子就道:“高乡长,帐已经结了。”
高乡长看了看侯卫东,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你是侯卫东吧。”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他使劲摆了摆手,大声道:“你还没有领到工资,怎么能让你来付钱,姚瘦子,不能收他的钱,听到没有。”
侯卫东连忙道:“高乡长,我先走了。”说完,就飞快地溜了。高乡长站在小店旁,只见到侯卫东的背影,就跺了跺脚,道:“这个娃儿,跑得倒快。”
回到小楼,侯卫东在院子里站了一会,整栋楼安静如昨夜,底楼有一间屋挂着工作组的牌子,却是铁将军把门,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池铭提着菜蓝子,从大门外进来,看见侯卫东,就道:“今天不赶场,只有几家卖菜的,卖完了就要走,你如果要自己开伙,就赶快去买,要到伙食团来吃,提前给我讲一声。”
侯卫东犹豫了一下,心道:“在伙食团吃饭,十有八九就是我一人,孤男寡女长期在一起,肯定要被人说闲话。”嘴里道:“今天我还开不了火,陈大姐的商店里没有电炒锅,她今天去山下进货,晚上才能回来。”
池铭笑道:“你到田大姐哪里去买些饭票,今天中午就到伙食团来吃,我做红烧肉。”
正说话间,高乡长、秦所长、李勇就走了进来,高乡长看到侯卫东站在底楼,直截了当地道:“侯卫东,开一个会,你也来参加。”
会议室就是底楼最左端,这是一个类似于课堂的会议室,唯一不同的就是讲桌变成了三张并在一起的桌子,高乡长和秦所长相互推让了一番,就让高乡长坐在了主席台的正中间,秦所长就坐在了右侧。
过了一会,习昭勇、田大刀、李勇以及十几个不认识的小伙子,这几个小伙子都是年轻的棒小伙子,从穿着、相貌和气质来看,就是村民。
李勇坐在了侯卫东的身旁,他亲热地道:“你的酒量真是不错,昨天习公安喝醉了。”侯卫东苦笑道:“昨天我也醉得不行,根本记不起怎样回的家,现在头还在痛。”
“不要说话了。”高乡长招呼了一声,众人就安静了下来。“原本分管政法和社会治安综合治理的晁镇长要来主持会,县里临时有个会,这个会就由我来开,参会的主要是工作组的男同志和三个村的治安积极分子,来的都是雄棒人,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蔫人,我一个也没有喊。”
众人听到这句话,都哄堂大笑,笑声中,也充满着自豪。很快,十几个人都开始抽烟,会议室就烟雾燎绕,气氛热烈。
“这一段时期,下青林到上青林的小道上,常常有拦路抢劫的棒儿客,前几天,就有好几人被抢了,刘家媳妇,不仅背兜被抢了,连裙子也被撕烂了,还有,大弯梁田家老二,屁股被扎了一刀。”说到这里,高乡长一拍桌子,道:“这是共产党的天下,这些棒儿客真是无法无天,今天我把秦所长请来,就是商量如何把这些棒儿客整住,下面,请秦所长布置工作。”
秦所长表情依然如事豆花店那般严肃,声音却很柔和,“据受害者描述,这一群棒儿客大约有五、六个,都是二十左右的年轻人,这些年轻人应该是从外地流窜过来的,但是,里面肯定有本地人,要不然他们也呆不住。”
他清了清嗓子,解释道:“刑警队在山上守了三天,没有见到动静,今天县里出了人命案子,刑警队要回城里,赵书记和刑警队李大队商量,就由我们青林镇派出所来抓这几个人。”
“这几个人手中都有凶器,都是筷子长短的匕首,很危险,所以,我们这一次的行动要小心策划,即要抓住这些棒儿客,又不能造成伤亡。”秦所长顿了顿,扫视了大家一眼,道:“现在我来进行分组,青林镇派出所有五个正式民警,黄公安年纪大了,又是内勤,就留在所里值班,习昭勇带一个组,带李勇、田飞、邓刚强、张卫革,还有村里面的治安积极分子,有接近二十人。”
秦所长看了一眼侯卫东,又道:“新来的大学生也在习昭勇这一个组,你们负责在山下,在三道拐的林子里藏着,听到喊声或是枪声,就冲出来,将这些棒儿客堵住,习昭勇要注意,你们这一组只是负责拦截,不要暴露,听到动静才能出来。””
侯卫东虽然当过纠察队副队长,可是学院纠察队主要用于防范,象这种捉拿犯罪分子的事情,根本不会让学生参加,如今听到“枪声”二字,不禁脸上有些变色,血液流动也加快了速度。
“我就带着所里的周强、王一兵两个民警,所里的联防员,还有一位守害者,就藏在半山腰的竹林后面,只要这些棒儿客出现,就不能让他们跑脱。”
秦所长又强调道:“这次行动,我们有三十人,集中了优势兵力,只要战术安排得当,一定能将棒儿客整住,只是大家要注意安全,安全问题,这正是赵书记最关心的。”
“分析棒儿客出现的规律,隔几天就要作一次案,估计他们没有生活来源,抢来的钱不够他们挥霍,距离上一起他们作案已经有好几天了,我琢磨着他们又该出来活动了,明天五点,趁着天未亮,各组就赶到隐藏地点。”
秦所长布置起任务,总爱用些军事术语,身上带着浓浓的军人味道。
秦所长布置完任务,高乡长接着道:“此事大家保密,走漏不得风声,明天早上五点半,准时到大院集中。”
布置完任务,一群人就鸟兽散。侯卫东就为了在高乡长面前表现自己,特意留了下来,他早就看见会议室墙角有一把扫帚,等到众人离开,他就拿起扫帚,开始打扫起会议室来。
高乡长已经走到了门口,回头看到侯卫东正在打扫会议室,他有些意外,停步顿了顿,却没有停下来,就和秦所长一起走了出去。高乡长出了门,侯卫东也没有停下来,他继续打扫会议室,会议室看来很久没有打扫了,地下是乱七八糟的烟头,还有许多成年老灰,侯卫东把会议室的清洁打扫完,已是一身臭汗。
刚刚走出门,就见到杨大姐提着一串钥匙走了过来,她走到门口,见会议室已经干净了,便道:“大学生帮我扫地,怎么好意思。”侯卫东见过杨大姐一面,他只是知道杨大姐是工作组的,却没有弄懂杨大姐什么身份,问道:“杨大姐,你是镇里哪个部门的。”杨大姐有些自嘲地道:“我们是八大员,只能干些杂活,工资又低得很。”
侯卫东不懂什么是八大员,他不好意思问,随意和杨大姐说了两句,又到底楼看了看,实在没有事情做,又没有人安排工作,便上了楼,在楼上枯坐了一会,无书、无报、无电视、无广播,还有无聊,他又走到门外,看着院外三三三两两的行人,突然想起池铭的话,便把房门关了。
池铭是一个年青的未婚女子,虽然她是伙食团团长兼炊事员,可是两个未婚男女天天在一起吃饭,完全就和家庭生活一样,这也不是一个事,所以,侯卫东下定决心——自已开伙。
虽然他从来没有煮过饭,但是,没有吃过白毛猪,就没有见过猪跑吗?
上青林场的确不大,很快就找到了池铭所说的卖菜地点,侯卫东蹲了下来,装模作样地挑选着,装模作样地讲价,买了一把青叶子菜,一块肉,又买了二十个鸡蛋,侯卫东就提着菜肉蛋转到了青林镇小学,商店的陈大姐答应给他带一只电炒锅,他就转到商店去看看陈大姐回来没有。
帮着陈大姐守店的是一位瘦小的女孩子,约莫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侯卫东走进商店的时候,她正趴在桌子上做着作业。
“我妈妈六点不到就下山了,一般十点钟就能回来。”女孩子有礼貌地道:“叔叔要买什么东西?”侯卫东一楞:“有人叫我叔叔了!?”
初次被十多岁的女孩子叫做叔叔,侯卫东顿时觉得自己多了几分成熟,他就挺着胸道:“我买电炒锅,陈大姐不在吗?”
女孩子生于上青林,长于上青林,对老场镇的人与物熟悉得紧,她忽然想起妈妈说山上分来了一个大学生,便道:“叔叔是新分来的大学生?”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小女孩高兴地道:“叔叔,我在做暑假作业,英语题老是错,你能不能给我讲了一讲。”
侯卫东英语成绩一向不错,读大学时考过了四级,有一段时间他想考研究生,还钻研了一段时间的英语,从小女孩的年龄判断,不是初三就是高一,他很有自信地道:“我看一看。”又问:“你读几年级?”
“高一”
听说是高一,侯卫东更是放心了,他拿过厚厚的一本习题集,看到女孩子在好几个选择题前打了一个问号,这道题是一道时态题,很简单,便择其要点讲了讲。
女孩子不断点头。
“听懂没有?
“听懂了。”
小女孩一张瘦脸绯红,羞涩地道:“叔叔,上面还有三道题,我都做错了。”
“这四道题都是一个类型的,这方面的知识点看来你没有弄懂,我给你讲一讲。”讲完这个知识点以后,侯卫东翻到另一页,找了一道类似的选择题,让小女孩做。
小女孩根据侯卫东的讲解,也没有怎么想,就选择了答案。选完之后,女孩子就急忙从书后面找出答案,兴奋地道:“这次对了。”
侯卫东又让女孩子做了几道类似的题,都对了。女孩子满脸兴奋,道:“叔叔,你就住在乡政府院子里吗?以后我可以来问你英语题吗?”小女孩一双眼睛颇为清亮,说话之时,忽闪忽闪的,满脸是希望。
女孩聪明伶俐,能够举一反三,基础却不好,侯卫东就问道:“你在哪里读书。”
“我在益杨县一中。”
“你在一中读书?”听说是益杨一中,侯卫东倒有些惊讶了,一中是全县最好的中学,每年都能考上几个北大清华,不少沙州人都把子女送到一中来读书。
女孩子听出了侯卫东语气中的惊讶,红着脸道:“我英语不好,其他成绩还可以。”
没有等到电炒锅,侯卫东提着叶子菜、肉和蛋,一路逛回了小院。
他坐在破烂的竹沙发上,把零钱全部掏了出来,总共带了五百元钱来上班,已用去了三百多元,口袋里只余一百多元,又不知青林镇政府什么时候发工资,侯卫东在心中盘算了一会,取出四十元钱放在枕头下面,这是他留下的战略预备队,用来应急。
场镇虽然在山上,可是天气仍然闷热难当,大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叫着,提醒着这是盛夏季节。
没有电炒锅,也就不能炒菜,如果陈大姐没有把电炒锅买回来,如此热的天气,再放两个小时,肯定会发臭。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侯卫东把鼻子凑到那块肉上闻了闻,除了肉腥味,还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味道正在滋生。
侯卫东忍不住还是跑了一趟青林小学商店。
小女孩子仍在做功课,看到侯卫东进来,连忙道:“叔叔,妈妈还没有回来。”
中午,侯卫东再去了一趟商店,他在青石板街道上远远地看了眼,仍是那个专心做功课的小女孩,他就到早上吃饭的豆花馆子,把中午饭解决了,回来之后,把一块肉扔到了垃圾堆,很快就不知从哪个角落跑来两条肮脏的黄狗,卖力地争夺起这块发臭的肉。
回到了小院子,小院子底楼办公室意外地开着,里面空无一人,侯卫东走了进去,见报架上有《人民日报》和《沙州日报》,顿时大喜,他读了十多年书,已经习惯了有书有字的生活,到了上青林乡,一天一夜来没有见过一份报纸和一本书,让他很不习惯。
打开吊扇,侯卫东开始了主动的政治学习。
最新的《人民日报》是7月1日的,正是离校时期的报纸。从一版看到四版,每一张报纸每一个版面都异常珍贵,侯卫东特意放慢了阅读速度,包括人民日报的社论这种以前从来不看的版块,这一次都仔细阅读。
“小侯,看报吗?”高乡长从楼上下来,进屋看到侯卫东在看报,便打了一声招呼。侯卫东回头见是高乡长,就放下报纸,站了起来,“高乡长,你好。”
“赵书记给我说了,这一段时间你就跟着工作组的同志,到各村去熟悉情况。”
“这是办公室的钥匙,平时没有事的时候,可以到办公室看看报纸,社员来到工作组来,你就负责接待,还有,上青林场镇逢三、五、七赶场,政府各科室都要派人上来办事情,你把会议室打开,打点开水,把卫生做了。”
这些都是机关工勤人员的杂事,在工作组原来是由杨大姐来负责,而杨大姐时常要去进货,总是耽误事情,而且杨大姐要成为邮政所的代办员。
高乡长就把杨大姐的工作交给侯卫东,一是见侯卫东虽然是青林政府的,却不属于任何部门,也没有具体工作,而且小伙子看来也勤快,二是杨大姐家庭确实困难,给她松绑,也算是对她的照顾。
高乡长见侯卫东同意了安排,便站在门外,对着后院喊了一声:“杨新春,过来一下。”
“来了。”杨新春长长地答应了一声,进了屋,她满脸是笑,将两把钥匙放在桌子上,道:“这一把是办公室的,这是会议室的。”由于打扫卫生这些事情本是她应该做的,如今交给了侯卫东,她就有些过意不去,解释道:“青林邮政所要在山上设一个代办点,由我来负责,交信取信都全部交给我,明天他们还要来安电话。”
侯卫东眼睛一亮,心道:“以后给小佳寄信、打电话就方便了。”杨新春这个代办员的身影,顿时高大了几分,他笑道:“杨大姐,以后我还要多麻烦你。”
“都在一个院子,啥子麻烦。”杨新春乐呵呵地回去了。
“高乡长,平时多久上班?”
“政府是早上8:30上班,12:30下班,中午2:00上班,6:00下班,工作组的作息时间比较灵活,主要朝村里面跑,不必坐在办公室。”
虽然是些杂事,可是总算有了事情,聊胜于无,侯卫东没有推托,就接过了杨大姐的杂事,
高乡长见小伙子机灵懂事,暗自纳闷:“侯卫东这个小伙子看起来不错,又是益杨市公开招考的党政干部,为什么镇上会把他放在了上青林?”
上午就这样混了过去,下午,侯卫东准时起床,在底楼办公室里看报纸。
在办公室坐了二个多小时,除了偶尔跑过的老鼠,发噪声的知了,鬼都没有一个。
侯卫东纳闷地想:“益杨县公开选拔的党政干部,所谓的后备干部,难道就在这上不粘天,下不着地的鬼地方打扫清洁?早知如此,当年何不报考吴海县公安局。”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侯卫东很快就将心中涌出来的不健康情绪打断,背了一段励志名言。
自我调整了一番,心里这才舒服了许多,想到明天还要参加秦所长组织的行动,又转到了青林小学商店,准备买一双军用胶鞋。
这一次,陈大姐终于在商店出现,看到侯卫东,很是热情地取过电炒锅,道:“下青林供销社里的电炒锅卖完了,我这是从益杨县城的货,回来就晚了。”
侯卫东没有想到陈大姐为了电炒锅,居然跑到了益杨县城,道:“哎,让你跑了一趟益杨县,真是太感谢了,车费算我的,行不行。”陈大姐笑道:“我早就想到益杨去进货了,买电炒锅也只是顺路。”
提着电炒锅、军用胶鞋和一根伙食团才用的大擀面杖,侯卫东回到了简陋的家,电炒锅是今后吃饭的家伙,军用胶鞋和擀面杖是明天用来参加围捕行动的兵器。
整整一个晚上,侯卫东都在想着早上的行动,他用的是小佳为他卖的漂亮电子表,走得准,又有闹钟功能,为了不误事,就把时间定在了早上4:30,想着明天的行动,侯卫东就在一群重型轰炸机的轰鸣声和扑天盖地的蚊香中睡着了,早上闹铃响起的时候,身上被咬了一片红疙瘩,屋子里则烟雾缭绕,死蚊子落了一地。
吃了几块饼干,侯卫东带着装备,就匆匆来到底楼,将交给自己管理的会议室打开,过了一会,秦所长、习昭勇以及二个不认识的年轻人就走了进来,这几个民警都没有理睬侯卫东,坐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秦所长取出一把五四手机,检查起来,他身边站了一位走路一瘸一拐的人,想必就由他来辨认棒儿客。
当所有人聚齐的以后,已是5:20,七月天空亮得早,天空与山顶之间隐隐有一条发亮的线。
习昭勇和田大刀手里提着一根胶质警棍,李勇也是用了一根短棒,上面包着些破布条,侯卫东穿着胶鞋,提着擀面杖,满脸严肃地跟在习昭勇后面。
到了一个转变的坡地,他们停了下来,藏在了旁边的树林里,只留下田飞躲在草丛中监视外面的情况,其他人就坐在一个土坎之下。
“这就是三道拐?”侯卫东轻声问旁边的李勇。李勇一脸胳腮胡子,提着木棍,很有些剪径好汉的气质,他打了一个哈欠,道:“妈的,这么早就出来,觉都没有睡好,等一会若是抓住了棒儿客,老子要狠狠地打他们一顿。”
十多人坐在土坎下,立刻享受到了无处不在的青林山蚊子的袭击,他们不断地伸手往空中扇,想把蚊子赶走,可是这些蚊子就如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让这些人烦不胜烦。
李勇悄悄地对侯卫东道:“这两天我手气好得很,习昭勇拿了三个十,我拿了三个j,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侯卫东心道:“难怪这两天没有瞧见习昭勇、白春城、田福深这些人,原来躲着打牌去了。”他好奇地问道:“你们一般打多大?”
“我们是无聊打着玩,不是赌钱,一般都是五元的转底,三十元封顶。”
侯卫东吓了一跳,这种打法,一场下来肯定要输好几百,对于他这种才从学校毕业的菜鸟来说,实在打得太大了。
李勇邀请道:“今天有空没有,下午到我家里来,一起打牌。”侯卫东身上只剩下百余元钱,那里敢跟他们打,连忙推脱道:“我不会打。”
“三张牌,简单得很,一学就会,山上又没有事情做,不打牌怎么混日子。”
侯卫东心想:“我怎么能和你们一样,我是为了前途才到青林山,岂能跟着你们一起鬼混,这纯粹就是自毁前程。”但是这话不可便明说,笑道:“等有了钱再说吧。”
“九月一日就可以领工资了,你是八月来上班的,可以领两个月的工资。”
这就是侯卫东暗自欢喜。
两人正说话,习昭勇走了过来,他对李勇道:“昨天一把牌赢了二百块,今天中午请客。”
李勇豪爽地道:“没有问题,今天中午,姚瘦子豆花馆子。”习昭勇习惯性地斜着眼睛道:“姚瘦子的馆子,撑死吃掉五十元钱,换个地方。”李勇笑道:“上青林场,就数他的味道最好,要不然换个地方。”习昭勇随意地甩了甩手中的警棍,道:“反正我们都到了三道拐,走不到几步就下山,我们到下青林张家馆子去吃。”
张家馆子是下青林场镇最大的馆子,吃一桌轻松就要花一百元钱,李勇就舍不得了,道:“下午约好了要打牌,算了,就在姚瘦子那里吃,今天他弄了一笼肥肠,我们切起来下酒,吃了酒继续打。”
习昭勇急于下午报仇,也就没有坚持下山,道:“好,中午就要姚瘦子哪里去整一桌,吃完了打牌,老子今天要报仇雪恨。”
七点钟的时候,小道上陆续出现了行人经过的声音,不过,没有棒儿客出现的蛛丝马迹。
八点,守了三个多小时,在三道拐等候的众人都疲惫不堪,纷纷向带队的习昭勇抱怨,习昭勇道:“秦所长没有喊收队,我们只有等着,要不然错失良机,你们在赵书记面前也不好说。”
九点,太阳光已经射穿了丛林,照在了这一群士气已坠的伏兵身上。
突然,田大刀轻心轻脚地走了过来,脸色紧张地道:“六个年轻人从山上往上走,估计就是这一伙人。”习昭勇提起警棍,轻声音对李勇等人交待道:“你们不要动,我先去观察。”
听说棒儿客来了,侯卫东手心上全是汗水,一半是紧张,一半是兴奋。
又过了半个小时,坡上小道上响起了秦所长严历的声音:“我是派出所的,站住。”
习昭勇跟着大喊一声:“站住,不准跑。”喊完,历声道:“跟我冲。”侯卫东热血上涌,随着习昭勇就往前冲,他们十几人就从草丛中钻了出来,将下山的路堵死了。
“呯”,山上响起一声轻脆的枪声,“全部站住,否则我就打人了。”枪声和秦所长严历的喊声顺着山沟传得极远。
六个年轻人都手持着匕首,他们一路向下狂奔,见三道拐前方被堵得死死的,就不要命地朝着小道旁的树林跳了下去。
习昭勇挥着警棍,也跳进了树林,侯卫东想都没有想,跟着习昭勇就朝林子里冲了进去。
侯卫东只觉得树枝在脸上不断地划过,也不知跳了几个坎,他眼睛紧紧盯着一个灰色的背影,穷追不舍。向山下冲了一段,侯卫东此时已冲到了最前面,与灰色背影近在咫尺,跑到一小块开阔地的时候,他猛地一跃,将灰色背影扑倒在地上,此时,擀面杖早就不知丢在哪里去了。那个灰色背影回转身,用力将手中匕首扎了过去,侯卫东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握刀的手腕,死死地将其手腕压在地上。
习昭勇跟了上来,他照着灰色背影的脑袋就是一脚,然后猛踩灰色背影握刀之手,又举起手中胶棍,劈头盖脸就是狠狠一棍,灰色背影惨叫了一声,大叫:“不要打了,我投降。”
等到秦所长带着人赶到了时候,灰色背影已经被反铐着坐在地上,鼻子流血,流身是杂草和泥土。秦所长把手枪抵在灰色背影胸口,道:“胆子不小,还敢用刀袭警,你死定了。”没有等到灰色背影说话,历声吼道:“信不信我一枪打死你,窝点在哪里?”
灰色背影被习昭勇打得昏头转向,又被秦所长吓破了胆,哆哆嗦嗦地道:“在小河六队桑家院子。”秦所长转身吩咐道:“周强,你赶快带几个人去抄窝点,王一兵,把他带到派出所,做好笔录。”
秦所长处理事情干净利落,安排工作极有条理,这让读政法系出身的侯卫东暗自佩服,心道:“以前看电视,总把乡镇派出所民警描写成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土匪,看来也不尽然,这个秦所长就很有水平。”
交待完诸事,秦所长就松了一口气,扔给坐在地上的侯卫东一枝烟,道:“侯大学,胆子不小,哪个学校毕业的。”这时,胳腮胡子李勇、联防员田大刀等人才出现在平坝子里面。
秦所长高声道:“田大刀,平时牛皮烘烘,今天怎么这么慢,若不是侯卫东把人扑到在地上,就让这些小崽子跑掉了。”秦所长把烟放进了兜里,没有扔给随后赶到田大刀、李勇等人。
侯卫东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道:“沙州学院政法系毕业的。”
“原来是学政法的,难怪。”秦所长难得露出一个笑脸,道:“你不去当公安,可惜了。”
侯卫东嘴里叼着烟,拍了拍屁股,道:“我爸爸和哥哥都是公安,所以我不当公安。”
侯卫东接着道:“不是益杨公安局,是吴海县公安局。”
“吴海县公安局?姓侯?”秦所长有些意外,问道:“叫什么名字,我以前在局机关,与吴海公安局接触频繁,说不定认识你华爸爸和哥哥?”侯卫东解释道:“我爸爸叫侯永贵,在派出所,哥哥叫侯卫国,在刑警队。”
秦所长一拍侯卫东的肩膀,笑道:“沙州真是太小了,侯卫国我们是熟人了,每年都要来往四五次,你爸爸也认识,去年到吴海县办案子,还见过你爸爸,一家人都是公安,难怪你胆子不小。”
鼻青脸肿的灰色背影被带上了小路,正好遇到四、五个村民,一人认识李勇,就道:“李哥,你们干啥子?”李勇兴高采烈地道:“捉到一个棒儿客。”
这一段时间棒儿客实在是讨厌,村民们下山、上山总是提心吊胆,听说捉住了棒儿客,村民们立刻将灰色背影围住了,一个村民上前就踢了灰色背影一脚,骂道:“日死你妈。”灰色背影相貌颇为稚嫩,不过十八、九岁,此时已没有了抢劫时的凶狠,看着愤怒的农民,眼里充满了恐惧,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
“不要打了。”秦所长声音不高,但是用的是命令语气,这些农民虽然不认识他是谁,可是也看得出来他不是一般人,就退到了一边,不敢动手,却一阵乱骂。
分手之时,满脸胳腮胡子的李勇笑哈哈地道:“习昭勇下山办案,中午不回来,我又节约了一顿。”他对侯卫东道:“今天下午,到家里来打牌。”侯卫东身上只有一百来块钱,这可是吃饭、回家的钱,若是输了如何了得。
山下又走上来一个人,正是到下青林山来进货的陈大姐,她手里提着一个装满了水的塑料袋,里面有两条白鲢鱼。看到侯卫东,便道:“侯大学,今天中午到家里来吃饭。”
侯卫东哭笑不得,上青林山老场镇已有不少人喊他“侯大学”,看来这个绰号肯定在短时间内会跟着自己,谁让山上没有正儿八经的大学生。
侯卫东没有想通陈大姐请他吃饭的原因,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推脱道:“谢谢陈大姐,我还有事情。”陈大姐急道:“铁柄生交待了,今天中午一定要请你吃饭,我到山下把鱼都买好了,你一定要来。”
铁柄生正是青林小学的校长,李勇就是青林小学毕业的,素来尊重铁校长,就道:“铁校长桃李遍青林山,校长难得请客,侯卫东要去。”侯卫东就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就麻烦陈大姐了。”陈大姐见他答应了,很是高兴,道:“十二点,我们在家等着。”
回到小院子,还没有到十一点,侯卫东的肚子却已被饿瘪了,他拐到了姚瘦子的豆花馆子,刚刚吃了一口,姚瘦子就端了一小盘卤肥肠过来,道:“听说是侯大学将那个棒儿客抓到起的,这一盘卤肥肠我请客。”
几个吃客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了起来。侯卫东吃了一碗豆花,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回到了大院,他感觉一路行来,街道老百姓都是看着他,对他指指点点,当然,这或许也是错觉。
自从参加了一次协助公安的抓贼行动,侯卫东似乎觉得和这上青林场镇就多了一分融和,坐在办公室看报纸之时,孤寂感也就少了许多。十一点五十五分,他就朝着青林小学走去,顺便在杨大姐哪里买了一瓶益杨大曲,作为串门礼物。
益杨大曲和吴海红是一个档次的酒,都是五元钱一瓶的本地酒,价廉物美,在当地销量极大。到了青林小学商店,小女孩已在门口等候,侯卫东一出现,小女孩就高兴地道:“爸爸、妈妈,侯叔叔来了。”
从商店门口走出来一个中年人,这个人从穿着人和普通的青林人没有多大区别,相貌也普通,可是侯卫东还是一眼就断定这是青林小学的校长铁柄生。侯卫东母亲是刘光芬是小学老师,她母亲人缘很好,常有小学校教师在家中吃饭,侯卫东因此对教师十分熟悉。
侯卫东主动地道:“我是侯卫东,你是铁校长吧。”铁柄生穿着一件灰色的西服,西服有些偏大,套在他瘦瘦的身体上,显得不怎么合身,他伸出手,握着侯卫东的手,使劲地摇了摇,亲热地道:“侯大学,上青林场镇终于分来一个正牌的大学生,我代表青林小学欢迎你。”铁柄生说这话时,脸上显出了快活的神情。
侯卫东一楞神间,也明白了这是铁柄生的幽默,他没有想到铁校长会是这样的性格,笑道:“铁校长在门口来迎接我,折杀我了。”
走进了青林小学,侯卫东意外地发现这是小学绿树成荫,围墙前是一排桂花树,每根桂花树都有近十厘米的直径,校园内还有五六处花台,是桂花、杜鹃等寻常的花木,学校建筑老旧,但是全校绿化率极高,又异常干净,校园就如公园一样,行走其间,令人心情愉悦,这个校园就和想象中乡镇小学大相径庭。
看了校园,侯卫东对铁柄生的敬仰就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说话间也就客气了许多。
教师宿舍就在校园后面,一排平房,平房与校舍一样,显得格外老旧,平房前是一个错落有致的花园,凭空增添些景致,走进平房,就听到屋后传来一片锅铲相碰撞的声音,不时传出笑声和各式香味。
铁柄生介绍道:“这栋平房是教师宿命,是老房子了,没有厨房,学校就在后面给老师们搭了一道棚子,就当作厨房,为了解决燃料,学校弄了一个蜂窝煤厂,为老师提供蜂窝煤,老场镇也都是用校办厂的蜂窝煤。”
铁柄生领着侯卫东来到后门处,只见后门外有一溜大棚子,就是自行车棚常用的棚子,每一家人后面都有一个硕大的峰窝煤炉子,是放三个峰窝煤的哪种,火力颇猛,七八家人,各种香味就在大棚子里飘来荡去。
一个戴着眼睛的中年老师就开玩笑道:“铁校长,难怪今天煮鱼,有客人嗦。”他这么一说,所有正在炒菜做饭的老师都伸过头来看侯卫东。铁柄生大声地介绍,“这是分到政府的正牌大学生,侯卫东,沙州学院政法系的,今天上午捉到那一个棒儿客,就是被侯大学最先抓住的。”
上青林和下青林就靠着这一条小道连接,棒儿客在小道上猖獗,极大地影响了老师们的出行,他们大多数知道今天早上抓到了一个棒儿客,听说是眼前这个大学生抓住的,都充满了好奇。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教师是自来熟,笑着道:“侯卫东,有没有女朋友,如果没有,就让铁校长给你介绍一个,我们青林小学还有好几个漂亮女老师。”
铁柄生一挥手,道:“解家俊,没有正经,去、去、去。”
解家俊就道:“人生大事是最正经不过的事情,铁校长的说法有问题,若这个事情都不正经,人类就要灭亡了。”
解家俊提起了这个话题,顿时引起了老师们的兴趣,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当事人侯卫东弄得颇不好意思。
随着铁柄生进了屋,陈大姐已经端了一盆鱼上来,道:“来吃顿饭,还要提瓶酒,侯大学真是太客气了。”
看着丰盛的午餐,侯卫东心道:“铁校长无缘无故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铁柄生就将益杨大曲打开,他比陈大姐放得开,道:“今天就喝侯卫东带来的酒,吃下青林白鲢鱼,品上青林的野猪肉,人生滋味,也就差不多了。”
这种说话方式,侯卫东很是熟悉,这是沙州学院的教授们常发的感慨,侯卫东心道:“这铁柄生当小学校长,将青林小学校弄得如花园一样,品味自是不凡,在这青林山上,也算得上与众不同。”
“铁”姓在沙州是一个少见的姓氏,侯卫东好奇地问道:“铁校长,你这个姓氏在沙州很少见,你不是本地人吧。”
铁柄生闭着眼睛喝了一口酒,没有直接回答,道:“益杨酒,当数吴滩老镇的原度酒最好,若论到茶味,就要数青林山上的茶叶,等到明年春茶到了不起时候,我带你到望云峰去采些野茶,我亲自来炒,味道比龙井、铁观音只好不差。”
他和侯卫东碰了一杯以后,意犹未尽地道:“侯说猜得不错,我确实不是本地人,是上海人,为何来到青林乡,还要从抗日战争说起。”
“当年日本人打上海的时候,我的爷爷就带着一家人就逃离了上海,来到了沙州,为了安全,又来到了偏僻的青林。”
铁柄生解释道:“当时我还没有出生,爸爸只有十来岁。爷爷在抗日战争未结束的时候,担心留在上海的产业,就离开了青林,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我奶奶多次寻找爷爷,却苦寻不到,上海家毁了,世道也乱,一家人就留在了安静平安的青林,一晃就过了六十多年了,哎。”
侯卫东没有想到还有这么复杂的经历,心道:“原来是上海的资本家后代,难怪品味和普通青林人相比明显地不一样。”他真心地赞道:“青林小学绿树成荫,就算是益杨县一小也赶不上。”
铁柄生仰头喝了一杯,道:“其实也没有花多少钱,桂花树是青林山特产,到处都是,当年建校的时候,许多村民都送来了桂花树,这全校的绿树,没有花一分钱。现在青林山上的绿化,莫说益杨县的小学,就是全沙州市也是数一数二的,只是上青林山下交通不便,没有谁愿意到山上来教书,来了的也不安心,一心想走,如今留下来的,都是家在上青林乡的。”
说到这,铁柄生叹息一声:“我家丫头成绩还不错,考上了全县最好的益杨一中,可是她的英语不行,数理化我都可以辅导,唯有这英语,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这青林的老师,没有一个把abc读得清楚。”
侯卫东一下就明白了铁柄生请他吃饭的原因,他对铁柄生极有好感,就主动道:“我的英语成绩还不错,若铁校长不嫌弃,我就给铁瑞青补习英语。”
铁柄生见侯卫东很快就领会了自己的意图,还主动地说了出来,十分感激地道:“那太谢谢侯兄弟了,我和孩子妈这一辈子就差不多了,唯一希望就在铁瑞青这孩子,铁瑞青一定要走出大山。”
陈大姐在一旁道:“侯兄弟,你白天上班,补课就只有安排在晚上,每天晚上你就到家里来吃晚饭,吃完晚饭就开始补课,你看好不好。”
侯卫东摆了摆手,道:“还吃什么晚饭,陈大姐这就瞧不起我了,这样,若没有事情耽误,晚上七点到八点钟,我给铁瑞青补习,另外,学英语要有工具,一是英汉词典,二是录音机,这是必备品,这里没有学习英语的语言环境,就必须要多听、多读才行,这是学习英语的最好办法。”
铁柄生就安排道:“孩子妈,听到没有,明天你就到益杨县城去一趟,把英汉大词典和录间机买回来。”
侯卫东道:“英语带子我家里还有一些,就不必去买了,只需要买几盘与教材同步的磁带就行了。”
两人你来我往,竟将一瓶益杨大曲喝干了,侯卫东脑袋有些轻微地发昏,回到了小院,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就回到小屋睡觉。
醒来之时,已是七年多钟,夏日黑得晚,夕烟又挂在了山峰之上,天边绚烂多彩。在走廊上站着欣赏了一会太阳落山的美景,他想起底楼还没有关门,就来到底楼,把电灯打开,拿起扫帚将办公室和会议室扫了一遍,又用抹布将桌子擦干净。
刚刚打扫干净,就看到高乡长和习昭勇从外面走了进来,两人浑身是汗水,习昭勇一进院子,就将衣服脱了下来,露出了上身,侯卫东看到了他腹部成块的肌肉。两人走进了办公室,高乡长高兴地道:“今天这个案子破得精彩,派出所从窝点中居然发现了毒品,县里管政法的县长和公安局长都到了青林,顺滕摸瓜,将流窜到沙州的一个贩毒团伙打掉了。”
侯卫东没有想到竟然破获了一个流窜作案的毒品团伙,即惊奇又高兴,道:“其余几个人抓住没有。”习昭勇也是一脸兴奋,道:“抓住了三个人,还有两人的名字、住址也弄清楚了,他们跑不掉,这是一伙从江苏流窜过来的吸毒人员,他们以贩养吸,被江苏警方追得紧了,就跟着团伙的一名成员远远地躲到沙州来,他们抢钱是为了吸毒,没有料到,在阴沟里翻了船,被我们青林派出所抓住了。”
“这次派出所立了功,为地方除了一害,若是这一群人不落网,会毒害不少青林年轻人。”高乡长高兴地道:“今天晚上到我家里吃饭,老婆子手艺还可以,喝点小酒,庆祝庆祝。”
高乡长、习昭勇和侯卫东都上了楼,这时候,侯卫东才知道习昭勇也住了楼里,高乡长和侯卫东住在一楼,习昭勇住在四楼。
进了高乡长的家里,立刻感到与铁柄生家不同的风格,铁柄生家一尘不染,家具都摆得极有规矩,而高乡长家里就要凌乱得多,桌子上放着一块玻璃,下面压着些照片,侯卫东随意地看了看,里面有一些军人的照片,也有青林革委会的合影,很有历史沧桑感,侯卫东回想了一会铁柄生家里的摆设,似乎墙上挂着一个镜框,里面是一张全家福。
刘阿姨端上来的第一道菜就是香飘八方的蒜苗回锅肉,此时已七点,侯卫东正饿得慌,当高乡长喊动筷子的时候,他就开始主攻这盘回锅肉。
当上了几样菜以后,刘阿姨又端上来一盆清色的酒,侯卫东看着这个盆子至少能装两斤,他就吃惊地道:“我们三人喝这么多?”高乡长语重心长地道:“在基层工作,不喝酒怎么行,今天侯大学很勇敢,表现得不错,我们三人好好喝一杯。”
高乡长倒上一大杯,道:“这是我花了一百多块钱泡的药酒,祖传的方子,吃了不上头,侯卫东到了上青林乡,我还没有给他接风,今天也算是接风酒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看着粗壮的上青林酒杯,侯卫东也只能硬着头皮接招。
这一番斗酒,当以风卷残云来形容,高乡长五十多岁的人,酒量仍然不逊于习昭勇和侯卫东,一盆酒喝完,又倒了半盆,这半盆喝完,侯卫东回到自己的小屋之时,只嫌走廊太窄。
他打开灯,找来一叠信纸,开了一个头:“亲爱的小佳”,就无论如何也写不下去了,虽然到了青林山只有二天,可是对于侯卫东来说,踏入社会的脚步,走起了却是这样艰难,他写了无数个亲爱的小佳,千言万语根本无法表达出来。
醒来已是太阳当空。
侯卫东一看时间,已是八点四十,他慌慌张张地跑到楼下,将办公室打开,又提着办公室的水瓶到了后院,池铭和一个胖女人正在喝稀饭,她看见侯卫东进来,就道:“开水正是烧,你等一会。”
“这是田秀影田大姐,买饭票就找她。”
侯卫东对于工作组的情况仍然不太了解,他只知道退居二线的高乡长是工作组的组长,高乡长、派出所的习昭勇、农技站李勇、段胖娃,伙食团池铭、工勤人员杨新春、农经站的田福深和白春城、广播站郑发明,这个田秀影是什么身份,他不知道。
田秀影人如其名,脸圆圆的,就如隶书中的“田”字,皮肤也黑黑的,眼角有些往上横,她手里拿着一个大馒头,一边吃一边道:“小侯,我是党政办的,以后买饭票就来找我。”
侯卫东对田秀影印象不佳,她的脸色中带着一种狠巴巴的味道,池铭前天说过,青林山工作组的成员,要么是年纪大的,这不用说,是指高乡长;要么是管不了事的,可能是指田福深、池铭、杨新春这一类人;还有一类不听话的,按侯卫东的直觉,可能是指李勇和田大姐这一类。
守在大铁锅边,侯卫东看着大铁锅里的开水一点一点开始冒泡,暗道:“以后要避着些田秀影,凭感觉这是喜欢说闲话的女人。”
打好办公室开水,又把院子里的卫生打扫了一番,侯卫东偷偷摸摸地到了姚瘦子的豆花馆子,姚瘦子见到侯卫东,很是热情,道:“侯大学,吃啥子。”侯卫东坐在靠门边的位子,以躲避无处不在的蜂窝煤臭味,道:“老样子,来一碗豆花。”姚瘦子推荐道:“今天有粉蒸肉,一块五一份,尝一尝。”
侯卫东从小到大,早餐都是吃稀饭、馒头、牛奶、鸡蛋和咸菜,到了上青林以后,早餐居然吃起了豆花饭,而且吃得还津津有味,因为是上班时间,侯卫东躲在姚瘦子吃饭,就吃得提心吊胆,生怕高乡长或是其他工作人员看见他上班时间出来吃早饭。
平安无事地吃完早饭,他就急匆匆地赶回了小院,打开房门,专心看起报纸来。
过了一会,听到外面有人声,几人满头大汗的陌生男女走进了办公室,从他们皮肤及气质,侯卫东就断定他们政府的人,果然,不等他开口,一名肚子凸起的胖子道:“高乡长在不在?”侯卫东站起来,道:“他不在办公室。”
胖子走到门外,扯起嗓子喊道:“高乡长,高乡长,下来喝酒。”又听到高乡长的声调极高的声音,道:“晁胖子,喊啥子,下来了。”晁胖子走到办公室,把吊扇开到最大,然后站在吊扇下面,一幅很是享受的模样。
另外几个人都围在他的身旁,享受着吊扇的凉风。
侯卫东听到一声晁胖子,想起了分管政法和社会治安综合治理的副镇长就姓晁,他在上青林山上呆了三天,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镇领导,便不动声色地起身,倒了一杯水,道:“请喝水,有点烫。”
晁胖子接过茶杯,然后放在一边,问道:“你就是新分来的大学生侯卫东?”
“我是侯卫东。”
“昨天早上的事,你做得很好,县领导很重视这个案子,好些领导都下来了。”晁胖子站在吊扇下面,道:“不错,小伙子不错。”
这时,高乡长走了进来,他穿了一条短裤子,脚上是一条老式凉鞋,他笑道:“晁胖子,爬山可以减肥,只要每周上山两次,一定能减服成功,何必去吃减肥茶,没有用的。”又对侯卫东道:“侯大学,这是晁镇长。”
侯卫东已经知道他是晁镇长,听了高乡长的介绍,假装才知道对方的身份,连忙又站起来道:“晁镇长,我是侯卫东,才工作,很多事情不懂,请多批评。”
晁镇长抚着肚皮,道:“这是计生办的黄主任,计生办的李辉,社事办的曾文。”又指着女同志道:“这是计生办的段洪秀。”
在侯卫东的印象中,计生办的主任都是女同志,没有想到青林镇政府的计生办主任是男同志。
“把李勇和独石村的秦书记、江主任叫过来。”晁镇长吩咐了李辉一句,又对高乡长道:“得到消息,独石村有一个大肚皮,我们要把她带回去,是郭铁匠家里的,他是有名的蛮子,所以要让习昭勇、田大刀一起去。”
“还有驻村干部李勇、新来的侯卫东,都要跟着去。”
高乡长沉呤道:“郭蛮子想孙子都快发疯了,我们这样去,按照他的脾气,恐怕要出事。”晁镇长沉着脸,道:“上青林山上的超生户都看着郭蛮子,不把他拿下,以后计生工作没有办法开展,我就不相信,他这个蛮子,能够抗拒人民专政的力量。”
侯卫东是学政法的,他觉得分管政法的晁镇长说话还停留在八十年代,但是他一个新毛头,根本没有插话的资格。
过了好一会,还没有见到习昭勇下楼,晁镇长骂骂咧咧地道:“习昭勇是打过越战的退伍军人,难道还怕郭蛮子。”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习昭勇就穿着一双拖鞋走了进来,他进来后就坐在侯卫东身旁,道:“啥子事?”一旁的计生办黄主任就把烟散起,笑道:“郭蛮子的二媳妇又怀起了,我们准备让她到政府接受处理。”习昭勇就道:“局里有规定,派出所不能乱出警,这些事情是政府的事情,我们不管。”
派出所并不属于镇政府的下属部门,而是公安局的派出机构,工资关系和人事关系都在局里,所以,派出所的民警具有相当强的独立性,只是派出所需要地方协助的事情很多,还有些经费需要地方解决,因此地方政府和派出所的关系相互依靠,从某种程度来说,还相互制约。
晁镇长见习昭勇搬出了条条款款,面子就挂不住了,道:“又没有让你去打人,我们担心到时郭蛮子动粗,妨碍公务,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这总是派出所的事情。”
习昭勇翘起二郎腿,笑道:“青林派出所有规定,出警必须要秦所长同意,现在秦所长没有表态,我怎么敢乱出警,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但是公安纪律也很严格,我这身皮皮想多穿几年。”
黄主任见两人越说越对立,给高乡长递了一个眼色,道:“习公安,出来了一下,我有一件事情问你。”
习昭勇就跟着黄主任出去了,剩下晁镇长抚着肚子生闷气。
也不知黄主任跟习昭勇说了一些什么,两人回来的时候,黄主任就道:“各位,今天郭蛮子的媳妇正好在家里,我们赶紧去,若她走了,就麻烦了。”
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
这句口号响遍全国,初出校门的侯卫东虽然初出校门,也对这句口号烂熟于心,从理论上,侯卫东坚决支持计划生育,可是,当他们来到了郭蛮子家,出奇不意地将郭蛮子及儿媳妇堵在家里,郭蛮子的神情又让他内心充满了同情。
“谁敢进来,我就砍死谁?”郭蛮子提着柴刀,站在院子里,死死地把门守住,他名为蛮子,其实身材并不高大,乱蓬蓬的头发下有一双凶狠的眼睛,这双眼睛发着寒光,就如被猎人包围的野兽。
一个穿着黄色t恤的高大汉子上前劝道:“郭蛮子,把刀子放下,计划生育是大政策,谁都不能违反,你这样做要吃亏的。”
郭蛮子提着锋利的柴刀,道:“秦书记,我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不生儿子,郭家就绝种了,祖宗们会在地下骂我。”
秦书记平时和郭蛮子关系还不错,耐心地劝道:“今天晁镇长和计生办的人都来了,肯定要把么妹子带走,你家老三还没有结婚,完全有可能生男孩,怎么就说郭家绝种了,你在这里出了事,以后在牢里头,想抱孙子都抱不成。”
郭蛮子脸上有瞬间的犹豫,但是他很快就坚定了下来,吼道:“我大儿在广东,他没有回来,谁都不能将么妹子带走,要进屋,从我身上踩过去。”
么妹子躲在猪圈里,用柴伙把自己遮住,听见公公的吼声,又是怕,又是慌,咬着牙不敢出声。
晁镇长见村干部秦书记和江主任做了半天工作,而郭蛮子却找了千般理由,死活不让开,火气往上冲,道:“郭蛮子,给你说了这么久道理,你都听不进去,我们只有硬来了,你是郭蛮子,我是晁蛮子,今天就看看哪个更蛮。”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喊叫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和一个五十来岁的农村妇女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少年手里提着一根扁担,冲到院子里,狂吼:“谁敢上来,老子砍死他。”
晁镇长大怒,道:“还反了天。”
他虽然还是青涩少年,体格却比郭蛮子强壮得多,提着扁担就向说话的晁镇长打过去,晁镇长对郭家老三很警惕起来,见他动手,慌忙向后退,扁担带着风声,“啪”地打在了晁镇长的手臂上,晁镇长“哎哟”一声,就向院子外跑去。
秦书记见郭老三冲进来就动手,连忙冲上去,从身后将郭老三紧紧抱住,秦书记是石匠出身,有着一身蛮力,郭老二手臂被他抱住,丝毫动弹不得,郭老二吼道:“秦叔叔,放开我,打死这些狗日的。”
郭蛮子挥着柴刀,凶狠地叫喊着,却被他老婆死死抱住腰,江主任在一旁急得直跺脚,结结巴巴地道:“郭、郭队长,要不得,要不得。”
习昭勇和侯卫东站在一起,他已将手铐取了出来,对侯卫东道:“夺刀,你管左手,我管右手。”侯卫东紧张地点了点头,心跳得“嘣、嘣”直响,趁着院子里一片混乱,没有人注意他,和习昭勇一左一右向郭蛮子身侧挪了过去。
“上。”习昭勇喊了一声,就猛地向上扑了过去。
侯卫东一个箭步,双手紧紧扭住了郭蛮子的左手,郭蛮子一甩手,差点将侯卫东双手甩开,侯卫东人年轻,曾在田径队和散打队训练了几年,手上力道也不小,较量了二、三个两回,郭蛮子的手臂就被他扭住了。
习昭勇也握住了郭蛮子的右手,他腿往前一靠,绊住了郭蛮子的腿,一使劲,就将郭蛮子扑倒在地上,这一招是习昭勇在侦察部队时所学的擒敌术,简单实用,郭蛮子被习昭勇和侯卫东按在地上,拼命地挣扎,习昭勇利索地给郭蛮子套上了手铐,而且上的是反铐。
双手被铐上以后,习昭勇和侯卫东就放开了郭蛮子,郭蛮子的老婆将他拉起来,郭蛮子背着手铐,跳起脚地骂:“你们这些龟儿子,以后生了娃儿没有屁眼,日死你妈哟。”
在猪圈里的么妹子听见外面又是打闹声,又是叫骂声,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微微鼓起来的肚皮,几颗眼泪水掉了下来,她站起身,来到猪圈地窗户边,看到郭蛮子被手铐铐住了,秦书记又把郭老二抱住,知道这一关过不去了,她“哇”就哭出声来,向门外走了出去。
看到么妹子站在门口,站在一旁的黄主任和段洪秀连忙上前,黄主任黑着脸道:“我是青林镇计生办的,么妹子,跟我们到计生办去。”么妹子哭道:“可不可把孩子留下来,我们去找钱来交。”
黄主任拒绝道:“我们搞计划生育又不是为了收钱。”钱洪秀在一旁劝道:“么妹子,没得关系,又不痛。”
郭蛮子看到么妹子从屋里出来,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他一边哭一边道:“娃儿妈,把老三拉到屋头去。”他又对老三哭吼道:“郭家勇,回屋头去。”
等到局面控制了下来,晁镇长这把从院子外面走进来,他手臂上有一条红肿的扁担印子,他走回到院子,就对郭蛮子道:“郭队长,你也不要怪我,这都是政策,我们吃这碗饭,没有屁眼法,以后等老三媳妇怀上娃儿的时候,计生办带她去检查,是男的就留下来,是女的就提前打掉。”
郭蛮子昂着头,道:“姓晁的,爬开,日死你妈。”晁镇长也没有生气,道:“希望你理解,这不是针对你们一家人,全镇都是这么搞的。”
一行人带着么妹子就朝山下走去,只准么妹子的婆子妈跟在身边。
到了上青林场镇,侯卫东就想回院子,晁镇长就道:“侯卫东,习昭勇,一起下山,山下还有事情。”
晁镇长发话,侯卫东当然只有执行。习昭勇却道:“我家里有事,请个假。”晁镇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习公安,硬是请不动你了嗦,若是赵书记叫你,或者是江局长到了,恐怕你十分钟就下山了。”习昭勇皮笑肉不笑地道:“那是当然,若是沙州公安局长来了,我就从青林山上跳下去,一分钟就到派出所。”
晁镇长见习昭勇不卖自己的帐,心中恼怒,可是派出所直属公安局,镇上没有人事权和财权,派出所只听一把手书记的话,连镇长的面子也时常敢扫,他作为分管政法的副镇长,更是对这些脸皮厚、嘴巴油、路子野、有小权的民警无可奈何。
除了派出所习昭勇,一行人就往山下走。
攻克了难关,完成了工作任务,计生办的黄主任、李辉、段洪秀等人神情就轻松了下来,特别是李辉,毫无顾忌地讲起了荤色段子。
看着神情悲伤的么妹子和他的婆子妈,侯卫东心中很是不忍,他明白计划生育是国家的基本政策,也明白全国人口已呈爆炸式增长,若放任大家敞开肚子生,国家必然无法承受这么多的人口,他暗道:“当初若早听马寅初先生的忠告,也就不会酿成如此严重的后果。”
可是,作为当事人,他们想要儿子的愿望,合情理,合人性,让人深为同情。
大家与小家,整体与个人,如此尖锐冲突,而矛盾的焦点集中在乡镇干部身上。
顺着山道,很快就下了山,侯卫东等人跟着晁镇长等人就走进了青林镇政府,站在政府大院,晁镇长看着段洪秀将么妹子带到了计生办的办公室,便对大家道:“今天辛苦了,中午到何家馆子吃饭。”
青林镇大院子和上青林乡的院子就截然不同,上青林乡院子冷冷清清,一天见不到几人,而青林镇政府人来人往,人气十足。
黄主任和李辉带着么妹子到了计生办,由黄主任给她宣传计划生育政策,社事办的曾文回到了底楼的社事办,人们匆匆散去,各归各位,侯卫东一个人站在青林镇大院,没有人招呼。
侯卫东在心里抱怨了一句:“我是青林政府的人吗?晁镇长是什么意思,让我下山,又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侯卫东站在青林政府大院里,他到工作组上班三天,已经知道工作组不过是一个临时机构,工作组里的所有人,都分别属于青林镇政府的某一个部门,只是自己是一个例外,目前为止,他还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个部门。
此时才十点半,距离吃午饭还有一个多小时,侯卫东在镇政府里只认识党政办的人,便进了党政办公室。办公室里有六、七个人,他们聚在一起说笑着,杨凤的桌子上放着一句瓜子,她一边朝地下吐着瓜子壳,一边在听旁边人说笑,她看到侯卫东走了进来,有些夸张地道:“哇,侯大学,真是稀客。”
六、七个人都知道又分来一个大学生,但是报道之后直接就上了青林山,现在才第一次见到真面目。
“侯大学,听说你抓到了一个棒儿客,没有想到大学生还这么勇敢,有些大学生,自以为能干,大事做不了,小事又不做,哪里有侯大学这么能干。”
杨凤虽然人胖,但是语言并没有被肥肉所包围,依然伶俐无比。
通过第一次接触,侯卫东就对杨凤的性格有一个基本的了解,杨凤是一个典型女子,何谓典型女子,有三个特征,第一是爱讲小话,包括刨根问底查户口、义务介绍他人隐私;第二是喜欢吃零食,侯卫东见过杨凤三次,每一次她的嘴巴都没有闲着,不是吃这样,就是吃那样;第三是能撒娇,杨凤的这一个特点还不明显,或许是场合不对的原因。
办公室的其他人都知道杨凤说的是谁,他们就开始打量起这位被分到了工作组的大学生,有些人眼神中就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杨凤噼里啪拉地把众人介绍给侯卫东,侯卫东默记了这些人的姓名、部门及职务。
就这样混了一个小时,侯卫东也在闲谈各得到许多青林政府的信息。
十一点四十多,唐树刚也走进了办公室,他看到侯卫东坐在办公室里,就道:“侯卫东,今天怎么有空下来,上一次没有给你接风,今天中午一起去吃饭。”
侯卫东简单把下来的原因讲了,又道:“唐主任,实在不好意思,晁镇长让我们到何家馆子吃饭。”
“哦,今天黄主任到独石村去抓大肚皮,你也跟着去了?郭铁匠是倔人,他服了软,上青林山上的工作就好做了。”
唐树刚笑道:“你有伙食吃,我就吃饭去了。”他见侯卫东站起来,道:“办公室不锁门,你自己在里面看报纸。”
杨凤将瓜子壳倒在垃圾桶里,对侯卫东道:“这里有报纸,你就坐一会。”
党政办公室两人走后,侯卫东便坐在椅子上看报纸,透过窗户,陆续有出了院子,侯卫东在党政办公室坐立不安,心道:“早知道这样,我就和习昭勇一样,懒得下山。”
一人走进了办公室,中等个子,头发是自来卷,皮鞋发亮,腰间的皮带很是精致,他看了一眼侯卫东,道:“唐树刚走了吗?”
来人直呼唐树刚的名字,侯卫东不用猜都知道他是镇里面的头头,便站起来,道:“我是新来的侯卫东,唐主任刚刚出去。”来人瞥了侯卫东一眼,道:“你就是新分来的大学生侯卫东?”
“是我,请问你是?”
“我是秦飞跃。”
“啊,秦镇长。”
秦镇长脸上浮现了一丝笑脸,道:“今天上午的事情我听晁镇长说了,这个典型抓得好,我要好好表扬计生办,中午我和他们一起吃饭,你也一起去吧。”说完就出了办公室,向大门走去。
侯卫东就稍慢一步,他顺手把报纸入上报夹,又把党政办大门关上,这时又走过来一人,正是见过的赵书记,他连忙道:“赵书记好。”赵书记愣了愣神,似乎一下子没有想起侯卫东是谁,侯卫东连忙道:“我是侯卫东,已经在上青林住下了,正在熟悉工作,准备向赵书记汇报思想。”赵书记笑着点头道:“听高乡长说,你适应能力很强,很守纪律,懂得规矩,在上青林这一段时间,抽空多到各村去跑跑,熟悉基层情况。”
侯卫东看到秦镇长已经走到了大院门口,就对赵书记道:“今天上午我晁镇长一起到独石村抓了大肚皮,中午到何家馆子吃饭。”赵书记原本是笑嘻嘻的,不知不觉中却阴沉了下来,淡淡地道:“你去吧。”
赵书记转身就向二楼走去,侯卫东看见赵书记的样子,又想到秦镇长没有和赵书记打招呼就出了院子,心道:“难道赵书记和秦书记两人关系有些紧张?”
赵书记重新上楼,而秦镇长又朝街道走去,侯卫东短暂犹豫,还是加快脚步,向秦镇长追去。追到了秦镇长,他的脸色也不好看,侯卫东惴惴不安地跟着秦镇长来到了何家馆子,黄主任在站在门口等着,看到秦镇长来了,笑着道:“秦镇长,里面请。”
不一会,便围了满满一桌子,秦所长就坐在了秦镇长身边。肥胖的晁镇长道:“大家别说了,请秦镇长给大家讲两句。”
秦镇长清清嗓子,道:“郭蛮子的媳妇怀了二胎,如果我们处理不下来,以后上青林的计划生育工作就肯定要乱套,所以,今天到独石村的所有人都立了功,特别是计生办,及时发现么妹子的情况,又精心组织,这才圆满完成了任务,今天大家痛快地喝一杯,给大家放半天假。”
听说放假,满桌都喜笑颜开。
“郭蛮子当过生产队长,能力是有的,功劳也有,就是脾气倔,如果没有派出所的协助,这事还真不好办,我首先代表政府,敬派出所一杯。”
“小李,给秦所长倒大杯子。”
秦镇长举着大酒杯,对派出所秦所长道:“青林有句俗话,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添一添,我先喝。”
秦镇长极为豪爽地将大杯酒喝了。
秦所长是从公安局下来的人,平时对秦镇长说的话阴奉阳违,秦镇长大杯喝酒,就是有意想和秦所长把关系搞好。
秦所长面部表情仍然很严肃,他虽然不愿意中午喝酒,可是镇长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举起酒杯,也是一口干了。
“晁镇长,你分管政法,法庭、司法所、派出所,都归你这口,秦所长在这里,你要好好敬一杯。”
晁镇长胳膊上还有一条红肿的扁担印子,他举起酒杯,道:“今天幸亏习昭勇在场,要不然,说不定会出什么事情,秦所长,晁胖子敬你一杯。”
秦所长用左手捂着酒杯,道:“今天下午还要到局里开会,不能喝了。”
晁镇长举着酒杯道:“这杯酒无论如何都要喝,秦所长酒量我清楚,喝两杯酒没有问题。”
两人争来辩去,秦所长就是不喝,晁镇长面子挂不住了,道:“我先干为敬。”说完,一口气将酒喝了。
秦镇长见气氛有些尴尬,就和稀泥,道:“秦所长要到局里开会,酒就算了,这样,秦所长的酒就由小侯代喝,如何?”
秦镇长见此,就开始转移目标,道:“小侯,你是学政法的,秦所长是你的老前辈,这杯酒你就帮秦所长喝了。”
秦所长捂着酒杯不说话。
侯卫东见此情景,主动起身道:“秦所长,这杯酒我来喝。”他端起酒杯,对着晁镇长道:“晁镇长,小侯敬你一杯。”晁镇长被秦所长折了面子,秦镇长又在座,发作不得,心中暗记了秦所长一个仇,和侯卫东碰了一杯酒,重重地坐了下来,一句话不说,只是一个劲地吃菜。
酒至中巡,在秦镇长一个接一个笑话之下,在众人的积极配合之下,气氛渐渐地热闹起来,先前的小小不愉快也就被人忘记了。
派出所秦所长最先离开,听到门外吉普车的吼叫,晁镇长便忍不住道:“秦所长是个屁眼虫,眼中只有那个姓赵的。”他这一句话把秦镇长也带了进去,秦镇长看到桌子上还有些办事员,就道:“晁镇长,喝酒,别说废话,独石村这事办得好,我们两兄弟碰一杯。”
回想起刚才赵书记的神情,侯卫东心里更加明确:“青林镇两个一把手肯定不团结。”得出这个结论,再细细地品味着刚才赵书记的神情,心里有些懊恼:怎么初来青林,就掺合到两个一把手的斗争中去,看来赵书记对我是有看法了,以后应该怎么办?
喝过这一顿滋味复杂的酒,出门之时,黄主任就将侯卫东拉到了一边,道:“侯卫东,刚才我跟秦镇长说了,把你调到计生办,计生办虽然工作辛苦,但是待遇还是不错的,不知你愿不愿意。”侯卫东心中一喜,这几天在工作组的日子,他已经对工作组的基本情况有一定了解,如果能调离上青林山,那当然是一件好事,他立刻露出感激的笑容,道:“黄主任,我愿意到计生办来,到了计生办我一定会努力工作,不会给黄主任丢脸。”
这一次黄主任到独石村办事,就听说过来了一个勇敢的大学生,他一马当先,将棒儿客扑到在地,因此,到独石村处理郭疯子的时候,他建议晁镇长挑选侯卫东参加行动,而侯卫东果然不负重望,再次勇敢地冲了上去,与习疯子一起将郭蛮子按住了,下山之时,黄主任暗自后怕:“如果没有他们两人,说不定会出现什么事情。”
计生办经常会遇到这种暴力事件,计生办李辉耍点嘴皮子还是可以的,可是遇到了这种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情况,他就靠不住了,另一位段洪秀是女同志,是做技术工作的,本身属于保护对象,无法冲锋陷阵,缺兵少将的黄主任就看上了侯卫东。
计生办是镇政府的重要部门,也是重要财源之一,掌管镇里财政大权的秦镇长对计生办相当重视,一口同意了黄主任的请求。
得知调动消息,侯卫东心中暗自高兴,努力终究没有白费,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因此,回上青林乡的时候,他脚步轻快,上山沿途风景如画,他禁不住唱起了郑智化的《水手》:“苦涩的沙吹痛天边的感觉,象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永远难忘记。”
回到了青林镇小院,杨新春就高兴道:“侯大学,邮政局把电话安好了。”对于侯卫东来说,这是一个不亚于调到政府的好消息,他快步走到杨新春身边,“哪里?”
在会议室旁边,订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青林邮政所代办点”,杨新春笑着说:“这就是专门腾出来的的办公室,报纸,电话,包裹,都在这里办,信件两天往山下送一次,电话是程控电话,方便得很。”
“长途多少钱一分钟。”“长途一块钱,区间电话五角。”侯卫东被爱情之烧得昏忽忽的,也不管电话费贵不贵,道:“杨大姐,我来打一个长途。”
小佳的电话早已烂熟于脑,他手指如飞,当对方铃声响起,他紧张得出不了气,“沙州园管处,请问找哪一位。”小佳的声音如天籁之音,划出了一道漂亮的曲线,飞进了侯卫东的心灵深处。他轻声道:“小佳,是我。”
“啊,是你,怎么这几天不给我打电话,信也不写。”侯卫东全身毛孔都畅开了,道:“这是工作组新安的程控电话,号码是xxxxxx,你记下来,随时给我打电话,守电话的人是杨大姐,她会帮我转,有时间就一定要跟我联系。”
“卫东,我想你。”小佳在电话线的另一头,声音已有些哽咽了。
“这个星期天我过来。”
小佳迟疑了一下,道:“这个星期园管处搞活动,集体去游长江,星期五出发。”
侯卫东心里反而放松了,青林镇还没有发工资,他只剩下一百多元,还要留生活费,来回走这一趟,他实在担心钱不够花,可是,松气的感觉却不能让小佳感觉出来,他用遗憾的语气道:“下个星期,如果没有大的安排,我一定到沙州来。”
“好,我等你。”小佳又低声道,“卫东,我想你。”她满腹的话,由于在办公室里,没有机会说出来。这时,她看到副所长走了过来,道:“下班老时间再聊,我有事情。”又加了一句,“卫东,你要注意身体,少喝此酒,所长来了,下了班再打。”
侯卫东就道:“不见不散,我准时找过来。”
“好,我等着。”电话那一头,小佳就挂断电话,对副所长道:“周所长,有什么事吗?”
侯卫东付了钱,回到办公室,情绪低落了下来,这次通话,他感到小佳没有多少激情,这种感觉无法用语言来说清楚,却如磁场一样,是实实在在的存在,他心中就如被蚂蚁咬了一小口,坐立不安。
“肯定是办公室不方便说话。”侯卫东自我安慰道。
下午,闲来无事,侯卫东就坐在办公室看了一下午的报纸,《沙州日报》无甚看头,他就主攻《人民日报》,从一版社论开始,细细地读了下来,连广告也跟着看了起来。
混到了六点十五分,估计园管处下班了,侯卫东就跑到楼下给小佳打了电话,这一次小佳热情如火,开始了撒起娇来,不准侯卫东放下电话,打到十二分钟的时候,侯卫东已感到压力,在电话里吻别了十几声,小佳这才充许侯卫东放下电话。
挂断电话,侯卫东开始觉得心痛:“这怎么了得,一天就打了十五元钱,再打几天,我就要身无分文了。”回到了简陋却干净的小屋,他就取过稿纸,一口气写了五页纸,把相思之苦全部写在了纸上。
放下笔,他在屋里转了转,由于上午随着大队伍到了独石村,就没有买菜,因此,屋内只米、面和鸡蛋,侯卫东在家向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此时被逼上了梁山,也只好自己动手,他打了两个鸡蛋,煮了一锅浆糊般的鸡蛋面,虽然品相不好,味道还是不错,他最终还是将鸡蛋面吃得干净。
六点半,侯卫东到了铁柄生家里。
铁柄生全家人都在等着侯卫东,他们如此郑重,反而让侯卫东显得很是汗颜,“铁校长,这个假期,只要有时间,我就过来,你们也不要专门等我。”
铁柄生搓着手道:“侯大学,你晚上就在我们家吃饭吧,添人不过就是添一双筷子,这样方便。”侯卫东听到铁校长也叫他“侯大学”,道:“铁校长,你就不要这样喊我了,叫我小侯就行。”
铁端青把课本全部拿了出来,旁边还摆着一杯茶水。
“这样,你先读一遍课文。”
高中英语第一课就是卡尔马克思的故事,这篇课文侯卫东是倒背如流,听到铁端青的读音,侯卫东忍不住好笑:这是带有浓重益杨口音的英语。只是不愿意挫伤铁端青的积极性,他绷着脸没有笑出来。
“铁端青,你读得很熟练,看来也是用了心,只是你的音标有问题,许多单词没有读准,我先读一遍。”侯卫东也没有看课本,就将第一篇课文背了一大段。
铁柄生一直陪太子读书,当他见侯卫东居然能背得下这篇课文,脸上就笑成了一朵花,他向爱人递了一个眼神,两人轻轻地点了点头,便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铁夫人到了门外,悄悄问铁柄生,“侯大学到底行不行?”铁柄生点点头道:“他是学政法的,没有想到还背得下英语课文,肯定不错。”
在屋里,侯卫东已放弃了轻易纠正其语音的幻想,他就拿起课本,逐个单词,逐句话地教铁端青读书。一个小时以后,侯卫东结束了课程,他头上已冒了一圈汗水,铁柄生脸面春风地迎了过来,手里提着一个纸包。
“我家里有两盘音标磁带,等回家的时候,给铁端青带过来,铁端青基础不好,这二十多天,我主要纠正她的语音,从基础抓起,益杨一中的老师水平还是可以,以后跟着老师走就行了。”
铁柄生不断点头,他将纸包递给侯卫东道:“这是青林的野茶,没有打过农药,你就带回去喝。”
第三十九~四十七章 到底为什么
这是参加工作的第一个周末,小佳所在的园管所要去游长江,侯卫东就在星期六抽空回了一趟吴海县,由于没有发工资,囊中羞涩,就找父母借了五百元钱,当然,侯卫东向父母借钱,向来是老虎借猪,有借无还。
郑光芬听到了侯卫东的情况,就催着侯永贵去益杨找关系,说催了三次,把侯永贵说烦了,道:“我又没有在益杨工作过,去找谁,一切靠自己,想当年我还不是自己硬干出来的,秦镇长不是答应把侯卫东调下山,慢慢来,不用心急。”
“关系就象是存款,用一次便少一点,所以最好的朋友关系要用在最关键时期,另外,磨磨老三的傲气,也是一件好事。”
刘光芬知道侯永贵的脾气,嘴里抱怨了几句,又觉得老头子说得有理,也就暂时停止了唠叨,在侯卫东返回青林前,她又悄悄塞给侯卫东一千元钱。
星期天晚上,回到了上青林乡,从益杨县城回到了冷清清的小院子,侯卫东过了好一阵才重新适应山上的环境。这一次回吴海县,他带了一些书,还有一个微型录音机,不仅可以音乐磁带,还可以收听广播,虽然在电视普及的九十年代初,收听广播有些土气,可是有广播总比没有好。
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床上,听些暖暖的甚至暧昧的话题,或是安静地听上一段音乐,也算是对上青林生活的补充。不过,到了青林乡的第二个星期,侯卫东心里有了盼头。
上一次为计生办出了大力,计生办黄主任承诺将其调到计生办以后,从星期一到星期五,他天天满心欢喜地等着调到计生办去,谁知,调动就如害了不孕症的女人肚子,天天盼着却没有一丝动静,侯卫东远在上青林,也没有好友在青林政府,无法打听内线消息,只有干着急,却无法可施。
满心希望变成了失望,这五天,侯卫东无所事事,钻研了五天人民日报,又将路遥的《平凡的世界》看了一遍,好在有了这本书,即能不断地给侯卫东打气,又能让他消磨难耐的时光。
到了星期五下午,想着在沙州的小佳,侯卫东在办公室坐立不安,连《人民日报》也索然无味。
侯卫东对工作组有了进一步了解,确实如池铭所言,上青林乡和下青林乡合并,总有一些人不好安排,成立工作组,其实就是变相地将部分不受欢迎的人安置在上青林乡。
工作组是真正的一盘散沙,整个青林工作组,只有侯卫东坚持在办公室坐班,一来他家没有在青林山上,在楼上坐着也无所事事,不如到办公室看报纸;二来他也想在高乡长面前留个好印象,镇政府领导很少上青林山,赵书记和秦镇长等领导对他的印象,实际上主要依据就是高乡长的意见,高乡长虽然离职了,侯卫东却对高乡长相当重视,这是一个间接决定侯卫东命运的人。
下午三点多钟,高乡长来到底楼,看到侯卫东还一本正经地坐在办公室里,他就拐了进来,问道:“侯大学,今天星期五,你回不回家?”
侯卫东心中正如猫抓,表面却甚为平静,道:“我准备下了班就下山。”
高乡长宽厚地笑道:“侯大学,要回家就现在走,现在下山,山下还有客车,再晚了想走都走不了,今天是星期五,你不用在这里守着了。”
高乡长名为工作组长,但是工作组成员都属于各个部门,各有各的事情,各有各的领导,他这个组长虚有其名,只是挂个名,重要活动牵个头而已,凭着前些年的余威,工作组成员还是很尊敬他,不过毕竟人走茶凉,每个人内心的真实想法,哪只有鬼才知道。
目前,工作组只有新毛头侯卫东是真心实意地听从高乡长的安排,这让高乡长对侯卫东很是满意:这个小伙子不仅守纪律,而且很勇敢,没有知识分子的臭架子,和山下苟林完全是两样人。
听了高乡长的安排,侯卫东还有些犹豫,高乡长就催促道:“快走吧。”侯卫东这才站了起来,道:“高乡长,那我就先走一步了。”“快些走,走晚了就没有车了。”
侯卫东将短袖换成了t恤,装作沉稳地向从高乡长的视线消失,转过弯,他就加快了脚步,走上了小道,想着能去见小佳,心情一阵激动,便顺着小道一溜小跑,他以前田径队的同学到峨眉山旅行之时,曾经与同学们比赛,几个血气方刚的棒小伙子,不顾山势,一口气从山顶跑到了山下,这一次,从青林山往下跑,侯卫东也是如飞一般,从山顶跑了下来,到了山底,一看时间,下山居然只用了十六分钟。
等了半个小时,客车才慢悠悠地转了过来,侯卫东早就心如火箭,只想一下就射到沙州去,与亲爱的小佳见上一面。
俗语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侯卫东坐在客车上,恨不得把司机踢到车下去,好不容易到了益杨县城,此时火热的太阳已变成了美丽的夕阳。
好在还有一班十二点钟的夜车开往沙州,这是益杨做生意的小老板们专用车,十二点出发,在客车上睡上一觉,到了沙州是早上三点过,休息一会,沙州最大的综合批发市场就开市,小老板们多是卖衣服的,买上一包货,就坐着这一班客车往回走,到了益杨县城,也就是七点左右,摆上货,商店就可以开门了。
有了这班货车,益杨县的流行服饰始终跟上了沙州的步伐,比周边的几个县明显要快上几个节拍。
侯卫东就打定主意做这班客车,早上三点到沙州,他找个通宵录相室坐了几个小时,上午九点半,在沙州公园,这是侯卫东与小佳的约会地点。
坐了客车,车费着实不便宜,满车人都很熟悉,互相打着招呼,开些荤素搭配的玩笑,侯卫东不是这个圈子的人,他上了车,就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十二点,客车准时出发,在摇晃的客车上,侯卫东很快就睡着了,而且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和小佳在夜色中,漫步在沙州学院的草丛中,最后还上了无名上山,正当情节渐渐进入高潮的时候,客车到了沙州市综合批发市场。
小老板们一轰而下,而侯卫东也就随着他们下了车,这些小老板们都是熟门熟路,下车就到了一家夜摊上,喝了些汤水、卤菜,慢慢地吃了起来,侯卫东站在夜色中,看着黑沉沉的天空和一排路灯,不知应该到何处去,他也就来到一家看上去冷清的夜摊点上,要了些卤菜和啤酒,坐下来慢慢地喝。
小老板在时,四周吵闹连连,可是综合市场门一开,他们一轰而散,把侯卫东一个丢在了小夜摊前,他反而不自在了,吃了一个多小说,原来想就在这里熬到天亮,可是从青林山上出发时算起,他已经在路上走了七个多小时,此时已困得不行。
又坐了半个小时,夜摊老板们开始打扫战场了,侯卫东也只得离开,他瞧见在批发市场正门对面,有一个档次不低的宾馆,就走了进去。
“没有房间了?”得到了服务员的回答,侯卫东一脸的郁闷,正准备转身离去。服务员又道:“老板,今天沙州所有的宾馆都爆满了,按摩房里还有床位,你可以做一套按摩,再睡一会,也就将就一晚了。”
侯卫东在车上之是时,隐隐听到什么糖酒交易会,却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动静,沙州市所有的宾馆居然都被占满了,不过,提起按摩,侯卫东又想起了在沙州客车站的遭遇,心道:“天就快亮了,忍忍就过了。”
离开了宾馆,侯卫东就一个人在市区里转,沙州市这几年经济发展迅猛,城市建设也搞得不错,一个人走到夜色中,有明亮的路灯相伴,倒也显得不太寂寞。
走了一会,他走到一座街心花园,见树丛中中有一张椅子,就走了进去,坐在那里等待着天明。
在街心花园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幸好是夏天,天气热,坐在室外的椅子上不仅不冷,微风拂来,还有几分凉快,虽然有几个蚊子在飞,可是见识了青林山上的大块头蚊子,这沙州城里的蚊子也就算是娘娘腔了。
由于在室外,侯卫东也不敢睡得实沉,保持着半分清醒,就在半睡半醒之间,忽然觉得有脚步声,他睁开眼,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站在身边,小女孩哆嗦地道:“叔叔,帮帮我,有几个坏人跟着我。”侯卫东睡意全消,他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小女孩道:“我从家里跑出来的,有几个人跟着我,叔叔救我。”
三个人影已经出现在了树林前,借着路灯,侯卫东清楚地看到这是三个乞丐模样的成年男子,他们在树林外张头探脑,其中一人就向里走。
看清楚是乞丐,侯卫东就想起了传说中的丐帮,不过,现代丐帮的名声却和坑蒙拐骗联系在一起,他们跟着这个小女孩,绝对不怀好意。
侯卫东估计了实力,低头往下看了一眼,捡起一块半截砖,握在手中,道:“你们干什么,这是我妹妹,滚开。”
进来打探的乞丐只以为里面有女孩,被这一声吓了一跳,他完全没有白天在路人面前的温顺,从怀里摸出了一把刀,道:“你是谁,别坏大爷的事。”那个小女孩躲在侯卫东身后,已吓得浑身发抖。
侯卫东吼道:“老子是混江湖的,有种就上来。”
乞丐多是欺软怕硬之辈,后面一个乞丐见侯卫东身体结实,胆子也大,就说了句:“倒霉,走。”三名乞丐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等到三名乞丐走了,侯卫东暗自惊出了一身汗水,小女孩就一脸崇拜地盯着侯卫东的脸。
侯卫东见女孩子有些象离家走的学生模样,道:“你读几年级了,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和家里人吵架了?”那女孩子点点头道:“我读小学六年级。”又很倔强地道:“我不回家,妈妈不对。”
“现在的小孩,都惯成了什么样子。”侯卫东心里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听小女孩子只说妈妈不对,就道:“妈妈不对,回去以后批评她,你爸爸在哪里?”小女孩摇头道:“爸爸不在家。”
小女孩子眼神中带着些惧怕,想来仍然没有从刚才的事件中清醒过来,侯卫东也知道有多少乞丐,便吓唬小女孩道:“外面坏人多,若是刚才叔叔不在,就要被那几个坏人带到很远的地方卖掉,再也见不到爸爸了,你怕不怕。”小女孩抓住侯卫东的衣服角,道:“叔叔带我去给家里打电话。”
侯卫东暗道:“看来这个小女孩家庭条件还不错,肯定是被惯坏了,若我是人贩子,她已被拐骗了。这些小女孩子,真是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可是见着小女孩子可怜的模样,就道:“我带你到找公用电话。”
两人来到了沙州市综合农贸市场,在一个小烟摊前看到了一个公用电话,小女孩拨通电话,喊了一声:“妈。”也不知电话那一头说了些什么,小女孩脸上显出高兴的表情,扭头问侯卫东道:“叔叔,这是哪里?”
“沙州综合批发市场。”
打完电话,侯卫东就买了一包云烟,和小女孩坐在烟摊前的长木凳前,他给小女孩买了一包饼干,俩人一人抽烟,一人吃饼干。沙州综合批发市场人来人往,还有两个保卫模样的男子,也就不必担心安全,小女孩也就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她看到侯卫东在抽烟,就递了一块饼干过去,道:“叔叔,你吃一块,很好吃。”这是普通的饼干,从包装就可以看出味道不怎么样,小女孩却吃得津津有味,想必是真饿了。
过了一会,一辆普桑开进了综合市场,一男一女从车上冲了下来,他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烟摊边吃饼干的女儿,女的一把抱住了小女孩,道:“粟糖儿,妈妈答应给你买钢琴。”那男的看见小女孩,明显松了一口气,随即就看见了坐在一旁的侯卫东,很快又将目光转向了小女孩。
那女的见宝贝女儿完好无损,提心吊胆过了一个晚上,终于可以放心了,她一抹眼泪,又道:“粟糖儿,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准离家出走。”那男的眉头紧锁,他生气地道:“这还不是你惯的。”女的回过头来,道:“这个时候说这些干什么。”男的就不说话了。
男的走到公用电话旁,取过五角钱,道:“这是刚才的电话费。”公用电话的老板指了指侯卫东,“他已经付了。”
男的看见女儿手上还有一句饼干,对于眼前这个年轻男子,他还是保持着一丝警惕,他取出一百块钱,脸上露出笑容,道:“这是电话钱和饼干钱,我代表全家人谢谢你。”
侯卫东摇了摇头,道:“小事一桩。”他挥了挥手,道:“我有事,走了。”小女孩见侯卫东要走,就挣开妈妈的手,来道侯卫东身边,道:“叔叔,你叫什么名字?”侯卫东想了一会,也没有说名字,道:“小妹妹,以后要听大人的话,不要一个人乱跑,外面的有好人,也有很多坏人。”
经过这件事情,在沙州综合批发市场随意了转了一圈,天也就渐渐地亮了。
侯卫东只知道沙州公园的大体位置,他也没有坐公交汽车,离开了综合批发市场以后,就朝着沙州公园走去。走了一个多小时,就到了沙州公园的门口。
此时刚刚七点,距离九点的约会时间还有二个小时,侯卫东肚子又饿了,在公园门口的面馆,要了三两杂酱面,尽量缓慢地吃完了这三两面条,面条味道好极了,可只有三两,将面汤也喝得干净,不过花了十来分钟。
经过这一夜的折腾,饶是侯卫东年轻力壮,也感到身心俱疲,他坐在了公园门口的木椅上,头靠着木椅子,享受着夏日清晨的清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在睡梦中,他居然梦到了青林小学校的绿化,还有铁家的香喷喷的白鲢鱼。
正梦中吃鱼,忽然天地一阵摇晃,侯卫东眼看着红烧鱼在梦中消失,正在恼火,就看到一身红衣在眼中闪耀,红衣也是两件套的,上身衬衫,下身长裙。
小佳看见侯卫东背靠着木椅子睡着了,口水顺着嘴角流到了胸口,她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将侯卫东摇醒以后,就取过纸巾,将男朋友的臭口水擦干净,又将一个酱肉小包子塞进了侯卫东的嘴里。
两人有千言万语,见面之时却不知从何说起,特别是才见面的时候,两人都特别的客气。
走到公园大门,侯卫东准备去买票,小佳拉了拉他的手,道:“公园是我们园管处的,不用卖票。”果然,还没有走到大门口,公园门口的中年人就热情的招呼,“张小佳,今天怎么有空到公园来检查工作。”
张小佳抿笑道:“何会计,我哪里有资格检查工作,我来耍。”何会计看见张小佳挽着一个年轻人,开玩笑道:“张小佳,男朋友长得好帅。”听到有人夸奖侯卫东,小佳心头甜滋滋,介绍道:“这是公园的何会计,这是男朋友侯卫东。”
何会计递了一枝烟,热情地问道:“在哪里上班。”小佳就道:“在益杨。”何会计明显地楞了楞,随即又笑道:“益杨,你们两人是同学?”
沙州人对益杨有一种从内心深处的轻视,何会计眼中稍纵即逝的惊疑和不解,还是被侯卫东敏锐地感觉到了,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心道:“公园的会计有什么了不起,等以后混出个人模狗样,再来看你的嘴脸。”
沙州公园曾是岭河省颇有名气的公园,只是随着省会城市建设怕加速,沙州公园就渐渐没落了,不过,做为老公园,它的底气还是颇为厚实,进了公园,就看见许多高大的树木,还有许多剪裁得很是精致的大小造型花木。
走了这一段路,两人客气感这才消除了,小佳鼻尖微微有些出汗,紧紧靠着侯卫东,她很兴奋,不停地讲着工作以后的各方面情况,让侯卫东插不上嘴。看着左右无人,侯卫东就搂着小佳的腰,隔着薄薄的裙子,他的手掌能感到小佳腰间肌肤的细腻和热度。
两人在沙州学院相恋三年多,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躲躲藏藏中渡过,对于寻找合适的地形十分在行,走了一段,他们就寻到了一处合适的地点,这种地点必须满足三个条件,一是当事人的视线必须要开阔,这是前提条件,不能发现其他人,就算是藏得再好,自己也很被动,二是自己后背一片最好是围墙、山岩、建筑物等阻碍物,这样就不会有人从背后出现,三是就是隐藏条件要好。
找到了这个地点以后,侯卫东和小佳就紧紧的抱在了一起,小佳就要亲吻过来,侯卫东有些尴尬地道:“晚上和早上都没有刷牙。”小佳很讲卫生,就停止的进攻,她使劲地掐了侯卫东一把,道:“讨厌,为什么在旅馆里不刷牙。”
侯卫东苦笑道:“沙州开粮酒交易会,所有旅馆都住满了。”
“你昨天晚上在什么地方睡觉?”
简约地讲了昨晚的经历,小佳眼睛有些湿润,关切地问道:“你困不困,若困就靠在我身上睡一会。”
侯卫东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个时候睡觉,就真是暴敛天物了。”
“你坏。”小佳又掐了侯卫东一把。
两人就是干柴和烈火,环境稍稍适宜就会被点燃,侯卫东和小佳紧紧拥抱在一起,过了一会,小佳就转地身,用背靠着侯卫东,这是两人在沙州学院里熟悉的姿势,侯卫东双手从小佳衬衫里伸进去,将其乳罩解开,就握住了小佳挺立的双峰。
鸳梦再温,两人都格外激动,只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公园又在园管处的势力范围内,两人都尽量地克制着自己,侯卫东最终还是在小佳手上一泄如注。
激情过后,两人就坐在公园的阴凉处聊天,谈彼此工作经历,也谈遇到的困境。
“我把你的情况给金玲俐说了,她认为在青林山上,你隔书记和镇长这么远,无论做得再好,他们都不知道,干了等于白干,你还是要想办法回到青林政府去。”
金玲俐是张小佳高中最好的朋友,她没有考上大学,就在烟草公司上了班,工作几年来,在小佳面前,俨然就是一个老江湖了。
“计生办黄主任有意将我调到计生办去,秦镇长已经同意了,应该没有多大问题。”侯卫东见张小佳头发微微边缘有些卷曲,用手摸了摸,道:“头发烫过。”
“好看吗?”
“我还是觉得以前的直发好看一些。”
“嗯,你不懂,现在沙州市最流行这种小卷发。”
侯卫东在心中暗道:“在青林山上,抬头望明月,低头看大婶,流行已经离我很远了。”
“你爸爸、妈妈态度好些没有?”
说到爸爸和妈妈,张小佳脸色就暗淡了下来,她道:“他们还是老样子,时不时敲打我,他们心里知道我们还在来往,只是拿不到把柄,规定我晚上必须九点钟回去。”
侯卫东想起陈庆蓉难看的脸色,暗中叹息一声,他握着小佳的手,道:“小佳,你要相信我,给我些时间,我一定会做出成绩,让你爸爸和妈妈相信我。”他心里沉重,却故意开心地挥了挥手,“胡汉三肯定很杀回沙州的,我们要有信心。”
小佳看着侯卫东坚毅的神情,也就坚定了许多,分手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来,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对两人的爱情归宿也有着莫名的灰心,沙州和益杨,在现实中,确实是一个难以逾越的鸿沟,就如王母娘娘制造的天河一般宽阔。
当头靠在侯卫东的肩膀之时,小佳仿佛又回到了重前,自信心也重新找了回来,她握着侯卫东的手,道:“我相信你。”
在公园里呆到二点,侯卫东和小佳才出去吃了午饭,随后,就在沙州四处寻找旅馆,结果和昨夜一样,沙州所有宾馆、旅店都人满为患,小佳想起交游广阔的金玲俐,就给她打了一个电话,问她有没有办法。电话接通以后,小佳简单说了几句,啐了一口,道:“胡说八道。”又红着脸,道:“谢谢了。”
挂了电话,侯卫东见小佳即高兴又羞涩,问道:“晚上的住房解决了吗?”“金玲俐的哥哥到云南出差,要一个月才回来,他有一套房子,钥匙交给了金玲俐,今天就让给你住。”
看到小佳红朴朴的脸蛋,侯卫东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他的小兄弟不争气地就竖了起来,心口也“蹦、蹦”地跳得历害,两人心照不宣地去取钥匙。
一栋灰色的家属楼,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子撑着小花伞,站在树荫下,看到大汗淋漓的两人,女孩子脸上露出了笑意。
“侯卫东,久闻大名了,我是金玲俐。”
侯卫东就笑道:“金玲俐这三个字,我写得极熟了,今天终于见到名字的主人了。”侯卫东给小佳写信,总是写上“金玲俐转张小佳收”。金玲俐工作了几年了,脖子上挂着一条精致的项链,衣服领子开得很低,雪白的乳沟很是刺眼。
金玲俐是张小佳的闺中秘友,对于两人的恋爱故事知之甚详,今天也总算见到了故事的男主人公,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侯卫东,这个男主人从相貌、气质到谈吐,都和张小佳甚是般配,只可惜在益杨工作,要不然也算得上白马王子了。
金玲俐对张小佳耳语了几句,小佳看了侯卫东一眼,就红着脸去打金玲俐,她们两人闹了一会,金玲俐就递了一把钥匙给小佳,转身对侯卫东道:“太热了,我要回家吹空调了,也不耽误你们两人的宝贵时间。”
金玲俐此举,对于侯卫东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雪中送炭,侯卫东说了两句感谢的话,便目送着金玲俐进了门洞。
两人得了钥匙,便不想在烈日下多呆一分钟,侯卫东轻声道:“我去买避孕套。”小佳道:“不。”也没有说更多的理由。
张小佳读高中之时,曾经跟着金玲俐到过他哥哥的家,凭着记忆很顺利地找到了住房。
对于单身汉来说,这是一间颇为清爽的住户,屋内有两株盆景,据说很贵,需要精心管理,这也是金玲俐的哥哥将钥匙交给她的主要原因,里面的设施也很全,除了冰箱、电视等日常家用电器以外,还有当时并不多见的空调。
将防盗门反锁,侯卫东就将小佳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在窗式空调的嗡嗡声中,房间里的温度慢慢地降了下来,但是,两个年轻人的热情却“嗖嗖”地上升着。
张小佳站在房间,微闭着眼睛,一幅任君采摘的样子,侯卫东指尖有些颤抖,他轻轻地将解开小佳的扣子,露出了有着暗红色花蕾的乳罩,随后,又将小佳的衬衫脱了下来。
两人恋爱多年,除了没有真正性爱以外,两人也算是亲密无间,可是,他们俩人的亲密行动都是创造条件进行的,具体地说,多是在野外进行的,所以每一次亲热都有所保留。
侯卫东是第一次在安全的环境之下看到小佳的身体,他身心皆很放松,并没有急于脱下小佳的乳罩,如欣赏艺术品一样,将目光停留在小佳光骨的上身。
终于,他慢慢地解开了乳罩。
小佳对于侯卫东是全身心开放,她没有任何保留,让胸前的美丽蓓蕾直接面对着侯卫东。
侯卫东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蓓蕾的顶部,他动作如此轻柔,就如面对着一位刚刚初生的婴儿,害怕动作一大就会弄疼婴儿吹弹可砍的肌肤。
小佳没有想到侯卫东会如此温柔,她牵着侯卫东的手,放在自己的蓓蕾上,道:“卫东,我爱你,永远。”又轻声地道:“你也脱掉。”
侯卫东三下五除二就脱掉了自己的衣服,年轻的身体看上去很是健康,肌肉紧绷,没有一丝赘肉,肩膀到腰间形成了一个漂亮的倒三角,倒三角的底端,则是充满活力的小家伙。
小佳是第一次看到侯卫东彻底的裸体,她目光中有一些迷离,手指在腹间的八块肌肉间划过,她的手指让侯卫东一阵痉挛。
侯卫东雄力的力量瞬间爆发,他一把将小佳抱了起来,直接放到床上,然后快速地将裙子脱了下来,这一下,两人终于彻底地赤诚相见。
趴到了小佳身上,侯卫东喘着气道:“没有套子。”小佳道:“这是我的第一次,不能用套子,我在安全期,别怕。”
在小佳的引导之下,侯卫东试着用劲。“啊。”小佳紧紧抓住了侯卫东的手臂。
尽管屋内有空调,两人同时结束了人生的又一个第一次,汗如雨滴,每个毛孔都有一粒汗珠,休息了十多分钟以后,两人就相拥着去淋浴。
经历了人生第一次,小佳如水一般温柔,细心地为洗了一会,又见到了英姿勃发侯卫东。
晚上八点,两人已连续地做了四次,体力消耗巨大,直接体现就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卫东,我要回去了,今天我给家里说是单位加班,这才请假出来,若是九点以前不回家,家里肯定又要起风波。”
侯卫东亲了亲小佳平坦而柔软的小腹,抬起头来,道:“走吧,在外面吃点东西,就送你回家,我们两人要从长计议,要给父母一些适应的时间。”
将小佳送到了大楼下面,几个居委会老太太仍然忠于职守在小卖部前,她们目光锐利地看到了牵着手的侯卫东和小佳,而幸福中的两人仍然沉浸在甜蜜的爱情中,根本无视这些居委会大娘们。
“明天,我等你。”侯卫东握着小佳的手,站在阴影的灯光中,胸中充满着柔情蜜意。
星期六整天没有回家,小佳担心父母会责怪自己,她就站在黑暗处,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亲侯卫东,道:“明天等着我。”小佳匆匆就告别了,让侯卫东满腔的温情无处施放,不过,此地在小佳父母的地盘之上,也难怪小佳这么紧张。
“为什么自己的婚姻,就非得受到父母的约束,难怪巴金要写家、春、秋,封建思想真是害死人。”
就是侯卫东和小佳无限恩爱的时候,陈庆蓉和张远征在家里气得吃不下饭。
沙州市有句俗话——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对于独生女张小佳,张远征和陈庆蓉寄予满腔的希望,他们一直在工厂里工作,也没有特别的社会关系,因此对小佳的婚姻把关极严。
当小佳回到家中之时,立刻看到了两张冷如冰的脸。
而侯卫东却沉浸在爱河之中,送走小佳,回到房内,侯卫东仔细回想着每一个细节,这一夜,他睡得极香,第二天醒来之时,已是十点钟。
小佳细心,已为侯卫东准备了两包康师傅方便面。
侯卫东起了床,坐在沙发上看了会电视,这是他人的房子,他也不太好意思一天到晚都用空调,他找来一个座扇,一边泡面,一边吹风,一边看电视,一边等着小佳如天籁般的敲门声。
可是,电视台翻看了无数个,小佳的敲门声始终没有响起来,心急火燎地等到了下午二点,小佳才终于出现屋里。看着小佳的脸色,侯卫东就知道事情不妙,急问道:“怎么回事情?”
“我昨天是说单位加班,爸妈没有办法。今天上午妈妈出去买菜,回来就大发脾气,说我学会的撒谎,骂我不听话。”
“你妈怎么知道我们在一起,她最多是怀疑,哪里能肯定,你不承认,她就没有办法。”
小佳带着哭腔道:“昨天我们分手的时候,被居委会的阿姨看见了,今天早上,她们就给妈妈说了。”
侯卫东奇怪地道:“那你怎么出来的?”
“上午在家里和爸爸、妈妈大吵了一架,我是硬冲出家门的。”
小佳家庭的风暴,不用细说侯卫东也能想象,他紧紧抱着小佳,喃喃地道:“小佳,对不起,难为你了。”
两人昨日还处于幸福的顶端,今日就掉进了冰窖里,小佳在侯卫东怀里哭了一会,慢慢地冷静了下来,道:“我想搬出去住。”
侯卫东闻了闻小佳的发香,再一次紧紧将小佳拥抱在怀中,他道:“为了缓和与家庭的关系,最好不要出去住,毕竟我们是一家人,不要把关系搞得太僵,以免将来不好收场。”
小佳泪流满面,道:“他们的态度很坚决,若是你再来找我,他们就要写信到益杨县委组织部去。”
听到这个威胁,侯卫东也是脸色顿变,他想了想,道:“他们要写信,我也没有办法,这是他们的权利,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嫖,四没贪污,我们是自由恋爱,写了信我也不怕。”
小佳夹在两头,如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显得格外地憔悴。
小佳的神情,侯卫东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深深地责怪自己:“这一切都怪我,谁叫我没有本事,三年内,我一定要调到沙州。”
虽然下定了决心,可是想想在封闭到青林山上,要想混出名堂,调到沙州市去,似乎比唐僧到西天取经还要难。
虽有短暂的灰心,侯卫东还是很快他就开始调整心态,鼓励自己:“人死卵朝天,只要努力,就会出现奇迹。”
小佳偎在怀中,道:“卫东,干脆我想办法调以益杨去。”侯卫东立刻拒绝了这个要求,他道:“小佳,你是独生女,离开沙州必然会深深地伤害父母,我不愿意你们一家人因为我反目成仇,你放心,给我三年时间,我一定会杀出一条血路。”
小佳坚强地道:“好,我等你。”
两人又疯狂了一回,然后,小佳赶回家,侯卫东则直奔车站。
在汽车站门口,侯卫东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阵不好的预感,他一时分不清为何有这种感觉,可是越是接近车站,这种感觉就越是强烈,进车站时,看了一眼车站门外的录相室,录相室外坐着一个瘦小的女人,两目无神地看着街道上的行人。
进了车站,侯卫东一眼就看到了抱着手沉着脸的陈庆蓉,侯卫东眼睛转了转,没有发现张远征的身影,事到如此,他不能躲避,就迎着陈庆蓉走了过去。
“陈阿姨,你好。”
陈庆蓉抱着双手,看上去很严肃,等侯卫东开了口,“侯卫东,你是一个男子汉,是个懂感情、有责任心的男子汉。”说到这,她声音突然哽咽起来,道:“我们就只有一个女儿,我们不愿意她嫁到益杨县,若你是真心和小佳好,为了小佳的幸福,求求你,不要再来了,不要再来打搅我们的生活。”
在陈庆蓉眼里,侯卫东就如远在南美州的外地物种,偶然到了沙州,居然还把他们的生活弄成了一团乱麻。
侯卫东征在当地,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愣了一会,才道:“陈阿姨,我和小佳是真心的,这样分手,我痛苦,她更痛苦,请给我们一些时间,我和小佳一起努力,一定能改变现状。”
陈庆蓉抹了抹眼泪水,道:“我相信你的能力,可是在这个社会上,光有能力是不够的,小佳的青春只有一次,我们做家长的,不能让她去赌博,人心都是肉长的,将心换心,希望你能理解。”
侯卫东不得不承认,陈庆蓉所说极有道理,而且是出自肺腑的真心话,这让他极为难,犹豫了一会,他还是坚定了信心,道:“陈阿姨,要我和小佳分手,我做不到。”
陈庆蓉脸色更加难看,脸上有泪水也有怒火,更有无奈。
陈庆蓉的神情,让侯卫东感觉自己就是一个侵略者,他道:“给我三年时间,我一定要调到沙州来。”
陈庆蓉精神一振,道:“三年时间,若是三年时间你不能调到沙州,就一定要与小佳分手,我代表小佳的爸爸答应你,三年之后若你调到沙州,一定不会再阻止你们。”紧接着又道:“我们说话算话,你也要承诺一件事情,这一段时间就不要和小佳见面,你们都才参加工作,应把主要精力用在工作上,年轻人要珍惜机遇。”
“好一招缓兵之计。”
侯卫东讨价还价道:“周末见一面,我们不会影响工作的。”
陈庆蓉态度坚决地道:“我不跟你讲条件,这三年,我和小佳的爸爸不准小佳和你见面,否则我就和小佳断绝关系,若是为了小佳好,你最好不要到沙州来。”
侯卫东最后没有答应陈庆蓉提出的条件,两人就不欢而散。
和陈庆蓉见了一面,让侯卫东心情颇为烦闷,一路上,思想斗争激烈,想起陈庆蓉的话以及她悲伤的神情,侯卫东总觉得此事对两位长辈有些残酷,可是不对他们残酷,就要对爱情残酷。
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似乎古人早就有了定论。
沙州之行,侯卫东感到了肩上的巨大压力,道路是自己选择的,任何人也不能怪,只有杀出重围,才对得起小佳的一片深情。而杀出重围,必须一步一步做起,第一点就是要在青林镇站稳脚跟,然后回到到益杨县政府,再杀奔沙州。这个目标说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并不容易,从繁华的沙州,踏上了古老场镇的乡土,侯卫东立刻深切地感到了理想与现实遥远的差距。
周一、周二无事。
依然没有调动的消息,侯卫东心中想着努力奋斗,可是现实却是如此地无奈,他被放逐到了上青林场镇,没有任何工作,他就算想拼命工作也无处着手。
“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在这个信念支撑之下,侯卫东准备了笔记本,每看一篇《人民日报》,他都要认真做好笔记,从中吃透中央的精神。
星期三上午十点,侯卫东仍然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学习《人民日报》,如此学习,有没有用,侯卫东没有底,可是不学习,在这上青林乡上,只是成天鬼混,仔细看了社论,又翻到四版,再看了篇外交官旅非日记。
院子里传来了说话声,院子底楼有个邮政代理点,时常有人进来打电话,侯卫东并没有在意,继续专心地看着《人民日报》。
“侯大学,这是粟镇长。”胳腮胡子李勇进门好,大大咧咧地介绍道。
“粟镇长,这就是侯卫东。”
粟镇长个子极小,只有一米六多一点,身材也瘦小,他主动伸出手,道:“侯卫东,欢迎你到青林镇来工作。”
李勇接着介绍,“这是农办田主任,农经站黄站长。”
田主任穿了一件褪色的老军装,样子很是纯朴,黑而瘦,黄站长则和上青林白春城有三分相似,白白胖胖,衣服看上去档次也很高,倒有几分沙州人的感觉。
侯卫东到上青林镇已有近十天,对青林镇政府的头头脑脑也有了基本的概念,知道粟镇长是分管农业的副镇长,便礼貌地站起来,道:“粟镇长,请里面坐。”他拖过来一张藤椅,道:“粟镇长,这边坐,冷快。”
又对田主任和黄站长道:“两位领导请里面坐。”田主任和黄站长就谈笑着往里面走。
粟镇长四处看了看办公室,夸奖道:“几天没有来,这间办公室也就变了样子,以前,到处都是灰。”
粟镇长这话是实事,侯卫东接管了办公室以后,彻底地给办公室做了清洁,将所有的污秽全都一扫而空,这样做的理由很简单,一是为了做给高乡长看,二是既然自己要在这间办公室上班,工作环境整洁一点也就不是坏事。
以后,每天上班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办公室和会议室打扫干净,这是举手之劳,侯卫东也就坚持了下来。
拉了几句家常,高乡长、李勇、独石村的秦书记和江主任、田福深等人都到了办公室,粟镇长道:“办公室太小了,我们还是到会议室去开会。”
进了会议天之骄子,粟镇长看着清爽的会议室,眼睛一亮,道:“杨新春终于下决心把会议室扫干净了。”高乡长就在一边道:“现在办公室和会议室都由侯卫东来打扫。”粟镇长奇怪地问道:“杨新春是工勤人员,怎么让侯卫东来打扫办公室。”高乡长就解释道:“杨新春是上青林场镇的邮政代办员,这是田镇长和邮政所老姜一起商量的。”
听说是田镇长安排的,粟镇长也就没有细说这个问题,见大家坐了下来,他道:“狗日的天气,当真是热得要命,高乡长,中午让嫂子煮锅稀饭,炒盘回锅肉,我们喝两杯。”
坐在下方的秦书记就大声道:“今天中午就不麻烦高乡长,粟镇长亲自来追收去年没有交的提留统筹,我们独石村再穷,这个客还是请得起。”
“什么叫做亲自来追,这是我的本职工作,我还亲自解手,亲自吃饭,亲自陪老婆睡觉。”粟镇长幽了一默,随即脸色一正,道:“今天上山,一件事,追收去年独石村欠的提留统筹,具体情况请江主任讲一讲。“
江主任是独石村的村委会主任,是一个面相忠厚的中年人,他从包里摸出来一张纸,道:“去年提留统筹一共欠三千四百一十二元,主要是独石村二社,何家院子欠得最多”
等江主任把具体人家点了,粟镇长就道:“提留统筹费是国家规定应征收的费用,但去年青林镇征收的情况很不理想,全镇征收不到总数的60%,很多农户拒缴,上青林独石村就是一个例子,我分析,全镇征收困难的主要原因有三条:一是个别群众交费意识差,对合理的负担也不愿承担;二是提留统筹费计算不合理,村级财务管理混乱,收取方法也存在问题,致使村里无法正常开支,影响了工作的开展,有的村因收不上提留统筹费,村干部的工资无法支付,挫伤了村干部的工作积极性。”
他加重语气,道:“今年如果不采取措施收清,拒缴农户还会增多,我们工作将更被动,赵书记和秦镇长让我到独石村,就是抓一个典型。”
粟镇长口才极好,这一番话讲得头头是道,令侯卫东刮目相看,暗道:“粟镇长还真有水平。”
到了上青林,他时常听到工作组的干部谈起提留统筹,也有粗步了解,所谓提留,是指村一级组织收取的公积金、公益金和管理费,统筹,则是镇政府收取的计划生育、优抚、民兵训练、镇村道路建设和民办教育等经费,是镇村两级的重要财源。
会议室,依然是浓烈的烟雾。
粟镇长继续道:“提留统筹费是镇村两级的重要收入,我们必须下大力气解决好征收难的问题,一要切实做到在5%以内征收,并公开计算方法,以得到农户的认可;二要细化征收办法,对一些困难户应通过群众公评的方式准予缓交或减免。三要强化民主理财,落实财务公开办法,定期公布提留统筹费的收支情况,接受群众监督。四要对确有交付能力而拒缴的,采取必要的处罚措施,以推动征收工作的开展。”
说到这里,他一顿,道:“今天我们就是来采取处罚措施的,重点只收一户,就是何家院子的何红富,提留统筹他家去年没有交,今天也没有交,还四处散发这歪歪道理,不抓这个典型,独石村的款项就无法收取。”
布置完任务,秦书记就道:“何红富歪理特别多,你去给他做工作,他的理由还比你多几条,这一次讲道理没有用,只有来硬的,他养了两条猪,仓里还有谷子。”
粟镇长道:“只牵一条猪,担四挑谷子,我们还是要给何红富留条年猪。”他说完,看着侯卫东道:“这种事情,现在派出所不会出面,还是得依靠我们自己,李勇负责牵猪,秦书记负责找几个村干部挑谷子,不来点硬火,何红富不会服软的。”
侯卫东一听这个任务,心道:“怎么总是让我干这种事情,看来都是勇敢惹得祸。”只是粟镇长把任务交待了,他也只好服从。
粟镇长就带着一行人朝独石村奔去,这一次到独石村与前一次追计划生育不一样,追计划生育就如夜袭阳明堡一般,是搞偷袭,此次追提留统筹则是大张旗鼓,使的是杀鸡给独猴看的计谋。
来到了独石村,不断有村民问:“秦书记,你们到哪里去?”“江主任,过来喝口水。”“江主任,我哪个事情要给好久解决。”
进了何家院子,看着院子里的村民,秦书记就道:“何红富,在不在家。”出来一个年轻女子,抱着一个小孩子,她相貌还不错,站在门口,也不怵他们,道:“秦书记,何红富不在。”秦书记道:“尹小红,这是镇里的粟镇长,带队来收提留统筹,你去把他喊回来。”
尹小红看了一眼粟镇长,道:“何红富到坡上去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做不了主,你们要找他,就在这里等一会。”江主任汗水淋漓,他对尹小红道:“小红,快点出找何红富,我们就在这里等他。”
尹小红这才抱着小孩朝外走,走到一根田坎上,对着竹林喊道:“何红富,当官的来了。”过了一会,就见一个白白净净的年轻人走了回来,他道:“这些人真是没有事干,又来了。”
侯卫东原来以为何红富又是郭蛮子似的人物,谁知却是一个白面书生型。何红富回来之后,倒也没有发蛮,将众人都请进了屋里,粟镇长谈道理是一把好手,何红富也颇有几分辩才,很快,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人的争论声。
“我先不说提留,就说统筹款,统筹款里有一项叫做乡村道路建设费,这个钱就是用来修乡村公路的,我们独石村交了这么多年乡村道路建设费,为什么上青林乡目前一条公路都没有?村里的一条小道,还是我们自费修的,若是修通了到上青林的公路,我立刻把拖欠的所有款项都交清。”
何红富把一本小册子拿出来,翻着项目与粟镇长辩论。
“上青林的公路肯定要修,镇政府已经规划了,这条路盘山而上,点点钱是搁不平的,我们正在争取上级资金。”
何红富翻了翻眼睛,道:“几年前就讲规划了,现在还没有动静,反正我只认一条,公路还久开始动工,我就立刻交钱,现在让我交钱不得行。”
粟镇长反驳道:“统筹款如何使用,不是一个人说了算,要由镇人民代表同意,更要统筹规划,你这说是无理取闹。”
“还有,村里用了多少钱,也要公布出来。”何红富也不管村里的秦书记和江主任在场,又道:“我们交的提留,不是让村里大吃大喝的,你们将村里的帐公布了,我就交提留。”
秦书记生气地道:“何红富,你不要张嘴乱说话,村里每一笔,都经得起检验,农经站黄站长也在这里,他们每年都要组织人查帐,你问他,独石村的帐目那一年不是清清白白的。”
何红富不屑地道:“农经站要查,查得出什么,帐早就做平了。”
在利益问题严重对立、冲突的时候,辩论无法解决问题,粟镇长最后也认识到了这个问题,他道:“何红富,有意见可以提,但是,拖欠的提留统筹一定要交。”
何红富就道:“没有把问题说清楚,我就是不交。”
粟镇长黑着脸,道:“相关手续你都拿到了,我们是先礼后兵,今天不交钱,我们就挑谷子,牵猪儿。”
何红富暴跳如雷,道:“你们是共产党的干部,宗旨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什么时候变成土匪了。”他堵在门口,道:“你们今天敢挑谷子,我就到北京去上访。”
粟镇长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道:“我是按照政策和镇人代会制定的标准在收,你随便到哪里去告,我都不怕。”说到这,他不再和何红富纠缠,吼道:“愣着干什么,挑谷子,牵猪儿。”他又对侯卫东和李勇使了一个眼色,道:“大家各人做好各人的事情,不要着急。”
侯卫东和李勇按照事前的布置,早就有意无意地靠近了何红富,听到粟镇长的命令,便来到何红富面前,李勇认识何红富,劝道:“富娃,皇粮国税,自古就要交,你拖得过一年,拖不过两年,还是交了,免得猪儿被牵走。”
何红富眼睛就四处看。
侯卫东见他的样子不对劲,就道:“不要乱来,好汉不吃眼前亏。”何红富就要朝里屋走,侯卫东抢先一步,将他堵住,何红富推了侯卫东胸口一把,没有推动,侯卫东就抓住他的手,两人较了一会劲,何红富无法甩开侯卫东,又被李勇抓住另一只手,住屋里冲又被两个堵得严实,何红富是高中生,考大学只差几分,是村里的高学历,见对方人多势众,他也就没有莽撞,冲了几次,见冲不进去,就气得在门外直喘粗气。
其他人就进屋去挑谷子,肥猪在圈里不停地叫着,尹小红见家里谷子被挑了出来,立刻哭闹起来,“抓强盗,强盗大白天抢人了。”
何家院子是一个大院子,住了七家人,都姓何,听到尹小红的吵闹声,他们都围了过来。
粟镇长就大声地道:“我是镇政府的,在执行公务,何红富拖欠了两年提留统筹,大家说,皇粮国税该不该交。”尹小红抱着孩子,冲到粟镇长面前,吼道:“我家粮食和农业税交了的,这才是皇粮国税,提留统筹算什么皇粮国税,都是拿去被狗吃了。”
秦书记听了句话,心里就不舒服,道:“尹小红,你怎么这样说,你爸爸当年也当过大队会计,他也是狗,你就是狗崽子。”
院子里的何姓众人,有的出言帮着何红富,有的就抄着手看热闹,小孩子则不管三七二十一,高兴地跑来跑去,一时之间,院子里人吵鸡飞猪哼狗跳,好不热闹。
四挑谷子被挑了出来,肥猪也从圈里被牵了出来,粟镇长就道:“谷子和肥猪要被牵到镇政府去,给你两天时间,若是到时不交提留统筹,就把谷子和肥猪卖了充抵提留统筹,价格也不亏你,就按照市价来卖。”
在何家院子众人的漫骂之下,在尹小红恶毒的诅咒之下,粟镇长还是将谷子和猪儿牵到了青林老场镇,谷子就放在了底楼的一间空办公室里,猪儿就让伙食团原有的猪圈里喂着。
伙食团团长兼团员池铭满心不愿意,对粟镇长道:“我没有喂过猪,这条肥猪养在这里,只有被饿死。”粟镇长也不生气,道:“上青林场镇,谁家不会养猪,伙食团养猪更是方便,别推了,就暂时放在伙食团,等几天,我会让人来处理。”
在会议室,农办田主任、农经站黄站长、独石村秦书记、江主任就坐在一起打牌,最近在沙州流行打双抠,两幅牌,四个人各分两组对打,侯卫东、李勇就站在一边看他们打。
秦书记兴致很高,他打了一把好牌,抠了对方的底,分数翻了一番,大笑道:“侯大学,上一次到独石村来,没有请你喝酒,今天就由独石村做东,给侯大学接风。”
李勇道:“我已经安排好了,还是老地方。”
江主任抬头看着侯卫东道:“侯大学驻村没有?”
驻村是镇政府的一项工作制度,也就是将镇政府派驻到各村帮助工作的干部,简称驻村干部,独石村的驻村干部就是李勇。
侯卫东在心中自嘲道:“以前有一部电影叫做被《被爱情遗忘的角落》,现在我是被工作遗忘的干部。”可是在这种场合下,侯卫东也不愿意说怪话,笑道:“我才到青林老场镇,正在熟悉工作,领导还没有安排驻村。”
江主任手上一把烂牌,他一边打一边与侯卫东聊天,“熟悉工作,你坐在办公室怎么能够熟悉工作,农村干部就是田坎干部,只有走田坎,才能把工作做好,不如这样,等会我去跟粟镇长说说,让你到独石村来驻村,我和秦书记双手欢迎。”秦书记也道:“侯大学办事情可以,就和转业干部差不多,你和李勇驻到我们村里来,肯定能将村里的工作搞好。”
侯卫东心道:“秦镇长答应调我到计生办去,如果在独石村驻村,就得经常到上青林山,爬坡上坎,累得慌。”就委婉地道:“领导没有发话,我想到驻石村也不得行。”
江主任积极地道:“哪还不容易,粟镇长到高乡长家里去了,等吃饭的时候,我去给他说。”
打了几轮,粟镇长就和高乡长走了下来,粟镇长道:“秦书记,早点吃饭,今天下午还要开党政联席会。”
今天成功整治了拖欠大户何红富,粟镇长心情明显不错,在酒桌上频频出击,众人喝跑以后,就和膀大腰圆的秦书记较量起了酒劲,一个是大块头,一个是小个子,但是到了最后,两人一个是虎,一个是熊,谁都占不了便宜,粟镇长想着下午要开会,就主动罢战。
吃饭前,李勇就主动约黄站长和田主任打牌,喝过酒以后,黄站长就提出要检查白春城的工作,就和农办田主任留了下来。
粟镇长独自一人下山。
他出门之时,手不自觉得扶了一下墙壁,侯卫东观察到这个细节,见黄站长和田主任朝农经站走去,就跟着粟镇长和高乡长向着小院走,随后又跟到了杨新春家里买了三瓶矿泉水。
高乡长狠狠地喝了一口,道:“侯大学,粟镇长要下山开党政联席会,喝得有些多了,你就陪着他下去,记住,一定要安全送到。”
虽然是第一次和粟镇长接触,可是他对粟镇长的印象却很好,立刻满口答应道:“高乡长放心,我一定将粟镇长安全送到。”粟镇长听说侯卫东送他下山,再三推辞,可是在高乡长的坚持之下,粟镇长还是同意让侯卫东陪一段。
到了小道,山风一吹,原本没有多少醉意的粟镇长就突然蹲了下来,对着一颗可怜巴巴的小树开始吐了起来,中午喝得是冻啤酒,粟镇长个子小肚量大,这一吐居然是极为夸张的一堆,侯卫东看得即兴心惊又好笑。
路边小树,凭空得了一大堆肥料,想必来年肯定会长格外旺盛。
粟镇长就坐在路乱边一块青石上,对侯卫东道:“小侯,找点土,把那一摊子埋了,让过往的人看到,又要骂共产常腐败。”看着侯卫东处理了污物,又道:“我们歇歇再走。”
“今天我们去挑粮食,牵肥猪,你有什么看法?”
侯卫东没有想到才吐过的粟镇长会突然问起这样的问题,有些意外,想了想,才道:“我想这也是工作需要吧。”
粟镇长大吐了一通,头脑舒服得多了,他笑了笑,道:“侯大学是政法专业,可能对乡镇财政这一块不太熟悉。”
“确实不熟悉。”
“一般说来,乡镇财政总的收入可以分为三个大的部分,即预算内的财政收入、乡镇统筹收入和部门收费。”
粟镇长看到侯卫东脸上神情,便详细解释起来:“预算内的财政收入是正规的税收入帐的资金,以及上级返还和补助收入;镇统筹资金是由乡农经站入帐管理的资金收入,一般称为“五项统筹”,统筹款是按人头从农民摊派收取的,另外还有义务工和积累工;部门收费是行政或事业单位在提供服务时的有偿性收费,如计生办的收费,国土办向土地开发商收取的服务费;学校向学生收取的杂费等。”
粟镇长口才好,记性好,几句话,就让明白了大致情况,他暗自佩服,态度恭敬地道:“粟镇长,喝水。”
“青林镇是农业镇,税源不好,每年的财政收入只有一百三十多万,而青林镇政府由上、下青林乡合并,干部数量多,有干、工一百一十多人,加上三所小所,一所中学,老师有二百多人,一百三十多万只能是算是吃饭财政,而且捉襟见肘。”
他加强了语气,“就是这个原因,镇里对提留统筹以及计划生育收费抓得很紧,这不是存心与老百姓过意不去,这些钱不收上来,政府根本无法运转,这么多干部职工还等着吃饭,都要养一家人。”
对于镇财政如何开支,侯卫东并没有完全弄明白,他只是得出这样一个概念:青林财政就是吃饭财政,不想办法收钱,政府运转就成问题。
粟镇长坐了一会,站起身来,道:“好,今天就不说了,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再好好聊一聊。”
“我酒已醒了,小侯就不必送我了,最多二十分钟就到了,还要让人送,真是笑话了。”
侯卫东争了几次,被粟镇长坚决地拒绝了。粟镇长走了一段,回头看到侯卫东还站在山上,便对他挥了挥手,道:“太阳毒,你回去吧。”
等到侯卫东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粟镇长心道:“今天真是喝多了,废话真多,不过,这个小伙子真是不错,比起苟林来不知强上好多倍,欧阳军虽然不错,也还不如侯卫东。”
他又想到江主任的建议,暗道:“把侯卫东放在工作组,确实可惜了,这个小伙子工作几年,就是乡镇工作的一把好手。”
粟镇长没有想到,就在联席会上,赵书记和秦镇长就为如何安置侯卫东的问题再次发生了争论。
在党政联席会上,秦镇长提议将侯卫东调到计生办,充实计生办力量,而赵书记则认为上青林有三个村一个场镇,工作组力量不够,既然分了大学生来,就要到最需要的地方去。
侯卫东只是一个小人物,他的去留只是一个引子,两人积怨也不是一天两天,当场就拍了桌子,两个一把手意见不统一,分管组织的蒋副书记就提议暂时将侯卫东的问题放一放,不作调整,维持现状。
粟镇长就提议让侯卫东作为独石村的驻村干部。
结果,粟镇长的建议得到了大部分班子成员的同意,赵书记和秦镇长借着侯卫东的安置问题又掰了一次手腕,赵书记否决了秦镇长的提议,略占上风。
就在党政联席会召开第二天,组织部副部长肖兵带着综合干部科长郭兰来到了青林镇,他们主要目的是了解公开招考的十名干部的工作情况,附带着调研组织工作。组织部来考察的时候,提前一天给赵书记打了电话。
此事赵书记有意无间地忘记与秦镇长通气,秦镇长就按着他的工作日程,跑到县农办去要项目去了。等到秦镇长的车离开了政府大院,又过了十多分钟,赵书记才把蒋副书记叫到了办公室。
“刚才接到肖部长电话,他七点过就出发了,在十点半左右,要来镇里调研组织工作,到时你参加。”
在益杨习惯里,不管正职还是副职,皆按照正职来称呼,比如肖兵,就应该称呼为肖副部长,可是这样称呼别扭,基层同志一律称呼他为“肖部长”,没有哪一个会把“副”字加上去。
蒋书记疑惑地问道:“不知道这次肖部长到益杨来有什么目的没有?我们也好做好有针对性的汇报。”
“我打电话给吴滩镇张大为,他说肖部长真正目的就是了解十名公开招考干部的工作情况,但是,你也要准备组织工作的情况。”
蒋书记长着一双圆脸,一笑起来,双眼就眯起了一条缝,“公开招考,这可是县委干部人事改革的一项重要内容,我们把侯卫东安排在工作组,也不知道组织部门会不会有意见。”
“组织部门能有什么意见,侯卫东分配到青林镇,就是青林镇的干部,到工作组去,到最艰苦的地方去,有利于干部的成长。”
赵书记在党政联席会上,与秦镇长暗自斗法,侯卫东只是一个普通的干部,赵书记对他并没有特别的爱与憎,阻止侯卫东调入计生办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侯卫东调动是秦镇长提出来的,而秦镇长摆不正自已的位置,到了青林镇不久,就与自己针尖对麦芒,因此,秦镇长提出来的事情,只要不违背大原则,他总要放一放再说。
书记赵永胜是青林镇土生土长的干部,而镇长秦飞跃却是从县里派下来的干部。
秦飞跃原本就是乡镇企业局的副局长,对管理企业很有一套,来到青林镇以后,他把基金会抓得很牢,同时也就间接把乡镇企业老板团结在身边。赵永胜原来就是下青林乡的书记,原来乡长生病以后,赵永胜实际上就是书记、乡长一把抓,说话自然一言九鼎,两乡合并以后,他与秦飞跃的矛盾就是从如何管理基金会逐步扩大升级。
十点,肖部长准时到了青林镇。
赵书记就按照调研要求,由蒋书记报告青林镇的组织工作,赵书记与肖部长很熟悉,汇报完成以后,几个人就坐在会议室轻松地聊天。
肖部长随意地道:“侯卫东是如何安排的?”
赵书记丢了一根烟给肖部长,笑道:“老肖,恐怕这是你们到青林来的主要目的吧”
肖部长具有组工干部的典型笑容,他抽了一口烟,在烟雾中笑了笑,道:“县委赵书记很重视这十个公开招考的干部,说不定那一天就要问起这十个人的使用情况,我们组织部门总要心中有数吧。”
“侯卫东分到上青林乡工作组。”
肖部长反问道:“上青林工作组?”工作组的情况肖部长是知道的,听说分到工作组,不禁有些惊奇。
“上、下青林合并以后,镇政府设在了下青林,而下青林只是一个乡的规模,不论从办公地点到住宿,都有极大的压力。另外,上青林七千多人,也需要服务和管理,所以,我们就在上青林上设了工作组,即解决住房问题,又能更好地为老百姓服务,侯卫东如今就分在了上青林,是独石村的驻村干部。”
肖部长是明白人,他心道:“十个公开招考干部,就数这侯卫东处境最差,也不知这赵永胜是如何考虑这件事情的。”
赵永胜见肖部长在烟雾中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子,想到他先前说的话,感到了一阵压力,他灵机一动,就道:“侯卫东到了青林镇,表现不错,镇党委准备给他压担子,让他担任工作组副组长,慢慢地接过高乡长的工作,他这个副组长,按照他所做的事情来看,就相当于以前的副乡长,若是他能够胜任这个副组长,青林镇党委就给他压担子了。”
肖部长也没有过多评价赵永胜的话,他在本子上记了几句,然后抬起头,道:“赵书记,公开招考干部,是益杨县委在干部制度上的一次改革,沙州市委组织部很是重视,已有两位处长来打前站,专门调研公开招考后备干部的相关工作。”
赵永胜就试着道:“肖部长,你看侯卫东的工作是否需要调整。”
肖部长笑道:“这是青林镇党委的权力,组织部门向来尊重你们的意见,而且赵书记交待过,公开招考的干部也不能搞特殊,要一步一个脚印从基层干部,进行自然淘汰,若是人才,就大力提拔,若才能平庸,则按照干部使用原则进行合理使用。”
赵永胜和肖部长是党校同学,而且都是班干部,两人颇为熟悉,此时正事全部谈完,赵永胜就提议道:“正事办完,有两个方案,一是回益杨城吃饭,二是找个鱼塘,我们一边钩鱼,一边谈心。”
肖部长喜欢钩鱼,听到这个安排,把笔记本一合,笑道:“到底是老伙计,好,咱们走吧。”
蒋书记就在一旁道:“赵书记听说肖部长要来,特地找了一个好塘子,全部是土鲫鱼。”
“土鲫鱼好,浓缩的全部是人生精华。”
一行人就说说笑笑地出了院子,上了车,朝着鱼塘走去。
赵永胜和肖兵部长兴致勃勃钩鱼之时,侯卫东仍在山上,满怀着希望地等着调到计生办去。
可是,随后的消息却让侯卫东哭笑不得,蒋书记在党政联席会的第三天来到了上青林山下,把工作组所有人召集起来,宣布侯卫东驻独石村,并任工作组副组长,协助高乡长工作。
对于工作组来说,这是一个充满喜剧色彩的安排,高乡长主持工作组的工作,能够把众人招呼住,并不是工作组组长有多大权利,而是高乡长当了二十多年领导,在干部中颇有威信,而且他说的话,镇里领导都要给三分面子,所以工作组成员才愿意听他安排。
侯卫东是新毛头,安排一个工作组副组长的职务,管不了任何业务,官不象官,兵不象兵,若高乡长不在,他根本无法开展工作。
蒋书记宣布侯卫东任职以后,胳腮胡子李勇就开始起哄,让侯卫东请客。侯卫东想哭的心都有,看着笑成眯眼的蒋书记,他一咬牙,道“蒋书记,小侯到了青林镇,还没有聆听过你的指示,今天到了上青林场镇,无论如何要请蒋书记喝一杯。”
蒋书记名叫蒋兴财,原是上青林乡的副书记,两乡合并以后,被任命为副书记,他逢人便说三分好,是典型的不倒翁,不过一直都是副职,从来没有当过一本手。他对侯卫东任职的原委再清楚不过,见到侯卫东请吃饭,就道:“啥子指示哟,侯卫东来到青林镇,还没有明确具体是哪一个办公室,党政办公室是综合科室,我建议就将侯卫东归口于党政办。”
高乡长笑眯眯的,侯卫东是一个踏实肯干的人,任命为工作组副组长,就多了一个跑腿的人,从他个人来说,这个任命他是高兴的,但是,他心里也明白这样做对侯卫东不公平,安慰道:“以前秦镇长同意给工作组一些经费,这是肯定要落实的,今天就不由侯组长请客,而由工作组请客。”
现实就是一张网,身在其中,越是挣扎就越紧。
送走了蒋书记,高乡长就紧紧地握住了侯卫东的手,道:“以后你就是工作组副组长了,工作一个月不到,就当了副组长,侯大学前途无量。”
侯卫东苦笑道:“我刚从学校毕业,什么事都不懂,让我当这个副组长,压力太大了。”他嘴里说得好听,心里却道:“不知道这是那个王八的主意,把我挂在山上。”
侯卫东是毫无反抗能力的新兵,在青林政府领导面前,不过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小人物,此时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侯卫东只得咬碎牙齿往肚子里吞,快乐地接受了这个安排,当然,不快乐是不行的,侯卫东可不愿意一边做事一边发牢骚,这种做法叫做割卵子敬神,卵子被割掉了,神也得罪了。
李勇是驻村干部,他把侯卫东带到了独石村,独石村也算是和侯卫东有缘,侯卫东两次下村,都是到的独石村,村里面对新来的驻村干部也很是重视,村委会、支部一班人基本到齐,支书秦大江、村委会主任江上山、以及文书陈达川、民兵连长兼团支部书记杨柄刚、妇女主任朱姚芬,加上工作组组长高乡长,刚刚坐了一座人,这一次没有到上青林老场镇的大馆子,而是在秦大江家里,一个背靠着山林,前面是鱼塘的风水之地,杀了土鸡,捉了鱼,倒上自泡的蛇酒,举行家宴。
划拳、喝酒,粗话,让家宴热热闹闹,不知不觉中,十斤一罐的蛇酒被一扫而空,李勇、江上山、陈达川、杨柄刚都喝得坐不稳了,侧门的简易厕所里,除了臭味,更一股刺鼻的酒味,,杨柄刚则被抬到了床上,床边放了一个盆子,让他尽情的吐,桌子,高乡长则主动退出了战场。
秦大江脱了上衣,露出壮实的上身,他满脸通红,道:“侯小伙,好兄弟,再喝一杯。”他家里所用的杯子俗称为“良种杯”,比普通的杯子大上两圈,一杯就有一两。
妇女主任朱姚芬是一位典型的农村妇女,她酒量向来很好,可是这种喝法,在村里也少见,她见到侯卫东双脸发青,知他已经过量了,就劝道:“秦书记,侯大学,就喝最后一杯了,吃点菜。”
秦大江瞪起牛眼,道:“朱姚芬,侯大学是我们村里的驻村干部,你必须再和侯大学喝三杯,别让他说我们独石村无人,连一个学生娃也搞不定。”
侯卫东心中原本就郁闷,听到了秦大江的说法,顿时心中鬼火涌起,道:“秦书记,我先和你喝三杯,敢不敢喝。”
秦大江也是强弩之末了,望着满满的三杯酒,他犹豫了片刻,道:“朱姚芬是妇女主任,在独石村工作很多年了,是老前辈,你先和他喝。”
侯卫东酒劲上涌,理智少了许多,犟头犟脑地道:“这三杯酒喝了,我再和朱姚芬喝。”他举起酒杯,道:“不喝是屁眼虫。”仰头就喝了一杯。
秦大江脸上挂不住了,也喝了一杯。
喝完三杯,侯卫东只觉肚中一片翻江倒海,就如火山爆发一样,一股火流就朝嘴里冲了过来,他连忙用手捂住嘴,将污物堵在了嘴里。
哇,秦书记和侯卫东同样的遭遇,污物如瀑布一般,直接喷到了桌子上,朱姚芬只觉胃里一阵发酸,她连忙朝屋外跑去。
侯卫东到底没有忍住,他蹲在地上,在桌子旁吐得一塌糊涂。
醒来之时,已是满天星斗。
侯卫东昏头昏脑地坐在床上,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身处何处,摸着黑走到喝酒的堂屋,点着一盏昏暗的灯光,秦家堂客正坐在桌前打瞌睡。
“侯干部,你醒了。”秦家堂客站起来,“你们今天喝好多,秦大江现在还没有睡醒,我给你们两人煮了一锅红苕稀饭,快来喝。”侯卫东此时头欲炸开一般,肚子里面的东西早就吐得差不多了,不好意思地道:“给你添麻烦了。”
秦家屋里堂客就道:“这有啥子嘛,快喝,红苕稀饭养胃,秦大江每次喝醉了,都要喝红苕稀饭。”她打了一个哈欠道:“吃了稀饭,就去睡。”
第二天,侯卫东就被狗叫声惊醒了,天末大亮,目光所及,薄雾中一片水田,远处,就是隐隐的树木,他走到水塘边,见秦家堂客从猪圈出来,就主动招呼道:“这么早就起来了。”
如何称呼秦家屋里堂客,是一个问题,叫姐,可是她年龄四十多了,相貌看起来至少有五十岁,叫阿姨,秦书记又和他称兄道弟,这样叫又乱了辈分,侯卫东想了想,觉得还是叫嫂子比较好。
就主动道:“嫂子,怎么没有见到小孩。”
秦家屋里堂客道:“我有三个小孩,二个儿娃子,一个女娃,都到广东去打工了。”
侯卫东不由得想起了何红富的话,随口道:“上青林山没有公路,真是制约发展。”
“前几年上青林乡还想着修路,现在看来更没有希望了。”秦大江红肿着眼睛走了出来,“青林镇发展重点在下青林乡,修路,盼了好多年,我也没有信心了。”
侯卫东心中一动,“我是青林工作组副组长,若是能组织起来把路修好,说不定能引起领导的重视。”就道:“秦书记,俗话说,无路不富,上青林的发展太慢了,就和八十年代初没有什么区别,我看症结就在这公路上。”
秦书记站在鱼塘边,随手扯了一把草,丢在水中,道:“上青林山上资源很是丰富,一是茶叶,二是石头,三是煤炭。”
青林茶叶很有名气,煤炭也好理解,石头是怎么一回事情,他就不太明白,问道:“什么石头?”
秦书记指了指一处山坡,道:“青林山上有很多石头,硬度很高,以前我接待过地质队的,他们说这些石头可以烧石灰,也可以制造水泥,还可以用来做铺路的碎石,就是因为没有通公路,石头就成了废物。”
他用脚跺了跺,道:“下青林有许多煤窑,挖出了煤质量好,价钱也买得高,上青林不少地方也挖得出煤,只是没有公路,没有人愿意开矿。”
“既然是一座宝山,为什么不把路修通?”
“上青林乡是小乡,只有七千多人,乡政府哪里来钱修路,前年上青林乡准备提20个积累工,10个义务工,并向县政府争取一点资金,准备将上山公路修通,公路都勘测好了,正准备开工,县政府就让上青林乡和下青林乡合并了。”
侯卫东脱口而出,“既然这样,我们干脆就组织起来,把公路修通。”
秦书记摇头道:“侯大学不了解情况,修条公路复杂得很,人力不说,还要炸药,不是一件小事,没有政府来组织,根本完不成这个任务。”
侯卫东不知修公路的艰苦,又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更为了弄点实绩出来,急切地道:“事在人为,当年红旗渠比这修公路更难,还是愚公也能移山,我们七千人的上青林,就不能修一条路。”
“你当真想修路?”
“是的,在何红富家里,我就有这个想法,何红富虽然说是歪歪道理,可是歪歪道理也是理,他就说,如果修路,他就愿意交钱,看来上青林群众都有这个想法。”侯卫东两眼冒光,热情洋溢地道。
秦书记见侯卫东真想修路,虽然不抱多少希望,还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将几年来为了修路发生的事情简要地介绍了一遍。
第四十九~六十章 修路的疯子(1
修路、修路、修路!
这个念头出现在侯卫东脑海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他回到小院子,就坐在办公室里开始谋划如何修路,三年调回沙州承诺,他就如一座大山压在他的心头,如今修路之事,就如一道闪电,将他的内心照亮。
“修好一条路,自己就多了一项大政绩,对以后发展肯定很有好处。”侯卫东越想越激动,连《人民日报》也没有兴趣看,就在办公室转来转去。
要修路,首先要征求工作组组长高乡长的意见,侯卫东兴冲冲地走到二楼,到了高乡长门口,他尽量克制住内心的激动,敲响了高乡长的纱窗门。
高乡长穿着短裤,上身穿着背心,他看到侯卫东站在门外面,就把纱门打开后,道:“侯大学,进来,昨天喝多了吧,秦大江是个吞口,只有你和粟镇长才把他镇得住,你还是真是好酒量。”
侯卫东一脸苦笑,道:“这种酒以后还是少喝,醉得太历害,现在头还在痛。”
两人闲说了几句,侯卫东就说了修路的想法。高乡长半天没有说话,看了侯卫东好几眼,这才道:“修路是好事,也是上青林镇的心愿,只是修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工作组是没得法子。”
侯卫东早就想好的说词:“毛主席说过,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只要齐心协力,就能将公路修好。”
高乡长心道:“初生牛犊不怕虎,真以为修公路就这么轻而易举。”但是,出于对年轻人的鼓励,他还是道:“真能把公路修好,你就是青林人民的功臣了。”
侯卫东听了很是激动,“只要高乡长支持,我相信我们能将公路修成功。”
“我一个退居二线的老头,有什么能耐,以前上青林乡还没有撤的时候,曾经请县交通局的刘工程师来勘测了地形,准备从独石村三社修一条下山,有六公里长,就接到山下的公路了,这是最近的路线,地势比较平缓,岩石也不多。”
高乡长和秦书记介绍的情况基本一致。
“高乡长,既然有这样的基础,我们就放手发动群众,修一条致富路。”
高家屋里堂客端来一杯开水,插嘴道:“为了修这条公路,上青林乡政府还花了不少钱,几次想动工,都是刚刚开头就停工,弄得社员们心也淡了。”
高乡长叹息一声:“刘工程师请人搞了地勘,画了设计图,垫了二万元钱,现在都还没有给他,每次见了他,我都觉得很不好意思。公路要经过一段国有林杨,这土地也很不好批,还有,上青林虽然有七千多人,可是除了独石村,其他两个村有许多社员对修路也没有多大兴趣,要让他们投劳或是出钱,只怕要打理扯。”
听了高乡长一席话,侯卫东就如从头被泼了一桶冷水,但是,他在内心坚持着,道:“修路是造福子孙后代的事情,只要宣传工作到位,群众们会理解的。”
两人又说了一阵,高乡长见侯卫东坚持要修路,就道:“我身体不好,又退居二线了,让我当工作组组长,说白了,就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要修公路,也就要由老弟来主持,你敢不敢。”
侯卫东心道:“与其这样不死不活地憋着,不知放手一搏,三年之内,我一定要调到沙州去。”又在心中狠狠地加了一句,道:“人死卵朝天,怕个屌。”
“高乡长在背后掌舵,我就当过河卒子,拼命往前冲,不将公路修好,就是屁眼虫。”
听到侯卫东说了一句粗话,高乡长心中也就有了一丝丝的热情,他认真地道:“侯老弟,你是不是真的要干,半途而废,我这一把年龄可是陪不起,而且留给镇里面的印象也肯定不好。”
侯卫东把胸膛拍得直响,道:“高乡长放心,如果这件事坚持不下去,我就不在青林镇干了,卷起铺盖走人。”
高乡长听到此言,就站起身,道:“好,有老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明天赶场天,我把三个村的支书、主任和驻村干部通知到会议室,我们开一个会,如果能够统一意见,我们两人就去向赵书记和秦镇长汇报,一是请求他们支持,二是看能否拨点资金下来。”
高乡长一直称呼侯卫东为“侯大学”,听到他要修路,称呼不知不觉就变成了“侯老弟”。
高乡长还是颇为雷厉风行,很快就将驻尖山村的广播站郑发明和驻望日村的农技站段胖娃叫到办公室来,安排了明天工作,段胖娃正在和李勇一起打麻将,兴味正浓,就不满地道:“天气这么热,开啥子鸡巴会。”高乡长把眼睛一瞪,道:“叫你去就去,少求啰嗦。”
段胖娃其实也不胖,很精干的一个小伙子,据说是小学时极胖,这个段胖娃的绰号就从小学被叫到了工作,他见高乡长生气了,就笑嘻嘻地道:“好、好,明天我一早就去,高乡长,不要瞪我。”
高乡长就拍了段胖娃一下,道:“你这人,一天都没有正经,好好抓业务才是老正经。”
郑发明是广播员,一张脸又黑又皱,接受了任务,背着一个装满了工具的斜包,就出了门。
有了修公路这个念头,侯卫东也就觉得上青林的日子好过了许多,怀着理想,再看无所事事的池铭、李勇、白春城等人,就觉得他们真是虚度了光阴。
不过,为了搞好和李勇等人的关系,又有了母亲给的一千元钱,他也就接受了李勇的邀请,参加了麻将大战,或许是新手手气硬的原因,很少打麻将的侯卫东,居然来了一个三归一,赢了三百多元,晚上,就特意给姚瘦子打了招呼,在他的小馆子里吃了一顿。
晚上只喝了一点小酒,也没有多少醉意,他按约来到了铁柄生家里,他们两口子早就在家等着了,侯卫东一进门,连忙道歉:“铁校长,实在是对不起,昨天我到了独石村,喝得大醉,就在秦书记家里住下来,没有回来,耽误了一天补习时间。”
铁瑞青端了一个水杯过来,道:“侯老师,这是蜂糖水,喝了解酒。”一旁,铁柄生就笑骂道:“这个秦大江,酒量太好了,每次有人去作客,都往死里整,上次我也被他喝醉过一次。”侯卫东“嘿、嘿”笑道:“我醉了,他也差不多了,早上比我还晚起床。”
铁柄生不禁对侯卫东另眼相看,道:“能把秦大江喝醉,侯老师也是好酒量。”铁柄生对于侯卫东的补习很满意,已经跟着女儿铁瑞青一起,称呼侯卫东为“侯老师”。在铁家,侯卫东几次想提起修公路的事情,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毕竟铁柄生只是小学校长,和修路的事情没有太多关系。
铁瑞青在学习英语方面很有些天赋,一天到晚就听侯卫东带来的磁带,很快就掌据了音标,而且读音很准,听她读课文,已经有些象模象样了,见到铁瑞青的进步,侯卫东也不敢马虎,特意找了一本高一课本,抽空备起课来。
第二天是上青林场镇的赶场天,侯卫东买了一包泡菜,又买了一条两斤重的白鲢鱼,放在水桶里,晚上准备做条家常鱼犒劳自己。
十点钟,独石村、尖山村和望日村的几个头头陆续进了会议室。
喝了一顿大酒,侯卫东与秦书记、江主任变得很随便了,他掏出烟,先散给秦书记和江主任,又散给见过一面的尖山村唐桂元书记,唐桂元书记五十多岁了,焉头焉脑,接过烟,指着一位三十多岁的汉子道:“尖山村的曾主任。”
侯卫东递了一枝烟给曾主任,“你好,我是工作组的侯卫东。”曾主任很是爽快,道:“我是曾宪刚,听秦书记说你酒量大,好久到尖山来,咱们兄弟俩喝一顿。”
散了一圈烟,侯卫东也算认识了几位头头,高乡长摇着大蒲扇就走了进来。
“修路?”“修路!”
当高乡长宣传了今天会议的主题,会场安静异常,只听到电扇中呼呼地转动。
尖山村的曾宪刚是急性子,他脸上肌肉也是硬绷绷,显得格外的健壮,他和独石村的秦大江一样,也是石匠出身,上青林山上优质的石材,造就了一批优秀的石匠,只是不通公路,让他们守着石山发不了财,他站起身来,道:“拖了几年,开了无数的会,这条路早就应该修了。”
他看到会议室只有高乡长和新来的大学生,就不客气地道:“这么大的事情,镇里也不来一个领导,不知说话顶不顶用。”
高乡长也没有生气,道:“修路的事情是侯老弟提出来的,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就是想征求大家意见,若是真想修路,大家一起议一议,形成一个初步方案,再给赵书记和秦镇长汇报。”
他补充了一句,“侯卫东是工作组副组长,修路的事情,就由他来联络。”
望日村在上青林尾巴处,距离前次勘察地点最远,他们就想从另一个方向修路,当高乡长提出修路的建议之时,望日村书记贺合全、村委会主任孙虎都不说话,就坐在会议室,不停地吸烟。
段胖娃坐在贺合全身边,他怪声怪气地道:“高乡长你也不早说,若是这件事情,我还真不跑这一趟。”
侯卫东原本以为高乡长一说出修路的建议,书记、主任们就一定会群起响应,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种冷淡的场面,他大声地道:“我才从沙州学院毕业,如今外面发展得很快,而青林山上就和二十年前一样,主要原因就是没有通公路,我发现,山上的住房有许多石砖房,也有许多茅草房,砖房很少,主要原因也是没有通公路,马帮驮砖,成本不知要高好多,这事你们最清楚,不需要我来说。”
秦大江没有想到侯卫东当真就要组织大家修公路,一方面在心中暗笑其幼稚,另一方面也佩服他的胆量,见他脸红筋涨解释着,便道:“侯大学,大道理就别说了,我们都比你清楚,关键是要落实。”
若是修好了公路,最先得利的就是独石村,江主任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态度,道:“侯大学,其他先不说,刘工程师的设计费怎么办?”
段胖娃说了一句粗话,“修路又不是高科技,设计费拿个锤子。”
高乡长看到段胖娃随口乱说,高声道:“这是修盘山公路,又不是修机耕道,若是我们修路,这条路将是青林山上的主公路,上青林山上有石头、煤炭,都是重车,不依靠设计,不知要弄翻好多车子,段胖娃,说话要动动脑壳,不是张起嘴巴开黄腔。”
焉头焉脑的唐桂元道:“侯大学,既然修路,你有什么大主意,说来让我们听听。”
高乡长知道侯卫东初来乡镇,这里面的道道说不清楚,接口道:“若是大家都同意,我们就说下话,若是大家不同意,当我白说,今天中午就请大家吃豆花饭。”
秦大江和曾宪刚异口同声地道:“先说大主意。”
高乡长道:“都同意修路,我就到镇政府去汇报,请求政府拨点钱,若是政府没有钱,就只有上青林七千人来集资。”
一直没有说话的望日村书记贺合全道:“修路是大家的事情,政府不出钱,要他干球,今天我们没有收齐的农业税、提留统筹都不交了,全部拿来修路。”
侯卫东暗道:“这个方法还不错。”
高乡长却不停地摇头,道:“这是两件事,桥了桥,路了路,不要扯到一堆来说。”
“镇里的积累工和义务工我们就不交了,全部拿来修路,这总没有错。”秦书记站起身,高声对大家道:“修路是为了上青林,侯大学是耿直人,我们就支持他,最多就是修不成,对我们没有损失。”
看到曾宪刚和唐桂元都不说话,秦书记骂骂咧咧地道:“狗日的,肯定是想捡落地桃子,你们几个不干,老子就和江主任干,修好以后就竖个横杆,收你们几个狗日的过路费。”
在吵吵闹闹中,众人总算是初步同意修路,中午就由秦书记请客,在姚瘦子的小馆子吃豆花饭。侯卫东原本想下午就到镇里面汇报,谁知一不小心,又被几个支书、主任灌了酒,醒来已是满天星星。
第二天,侯卫东一早就守在高乡长门口,见高乡长起床,就陪着笑脸道:“高乡长,昨天喝醉了,下午没有起来,今天我们下山去汇报修路的事情。”
高乡长想过两天再下山,道:“九月五日就发工资了,我们九月五日下山吧,汇报了工作,又领了工资,免得跑两次。”他拍了拍腰,道:“年纪大了,爬坡恼火得很,年龄真是不饶人。”
这种心急火燎的大事,高乡长居然能沉得住气,侯卫东一算:九月五日,那还要隔十几天。
他心中如热火烧一般,满脸迫切地道:“高乡长,这种事情拖不得,久拖必变,我们还是今天就下山。”
“侯老弟,好事不在忙上,心急也吃不了热豆腐,再说,镇里面在人代会上没有安排修路,多半他们不同意。”
侯卫东听了莫名其妙,道:“修路是件大好事,既然村里都愿意修,他们没有理由不同意,走嘛,高乡长。”
看到侯卫东如此心诚,高乡长也就不好再推,道:“是不是给赵书记打个电话。”侯卫东对于镇里面的体制也不太明白,道:“高乡长,我想问一问,书记和镇长都是一把手,倒底哪个要大一些?”高乡长没有想到侯卫东会问出这等问题,他摸了摸头上短发,道:“政府是在党的领导之下,你说哪个大。”
高乡长就到杨新春的邮政代办点,给赵永胜书记打了一个电话,回来道:“走吧,赵书记在办公室。”
一路下山,侯卫东无心看风景,到了镇政府门口,高乡长交待道:“积累工和义务工的事情不要提,听清楚没有,我听说明年要以钱代工。”
进了镇政府,工作人员纷纷热情地给高乡长打招呼,只有计生办黄主任给侯卫东点了点头。
高乡长来到了镇委书记赵永胜门口,也没有敲门,直接就推门进去,道:“赵书记,好久没有看到你了,给你汇报工作。”赵永胜房间极为凉爽,侯卫东走得一身汗水,被冷气一吹,只觉掉入了清凉世界,从头顶舒服到脚底。
“修路?”赵永胜把烟点起,听到高乡长的想法,觉得很是惊奇,他看了一眼端正坐好的侯卫东,道:“老高,恐怕这不是你的想法?”
赵永胜书记很有些威严,侯卫东在他的压力面前,自信心也没有那么足,但是他想起了在村干部会上说的话,就主动道:“赵书记,我给你汇报一下,这一段时间,我下村了解到上青林没有公路,所以发展受到了限制,而且村民都想修路,所以我就想组织上青林的村民修路。”
赵书记吸着烟,半天没有说话。
高乡长主动道:“以前上青林一直就修路的计划,设计图也请人做出来了,只是一拖再拖,最后没有干成,今天秦大江他们几个都到工作组开了会,他们都赞成修路,看镇里面能不能出一点资金。”
赵书记弹了弹烟灰,慢慢地道:“修路是好事,年轻人有想法也是好事,但是,侯卫东,你作为工作组副组长,应该先给党委、政府汇报以后,再去开这个会,这是原则问题。”
侯卫东听到“但是”两个字,心里已是一紧,又被赵永胜书记违反的原则问题,他觉得一股重压就朝着胸口袭来。
高乡长解释道:“赵书记,会是我安排的,上青林三个村修路都很积极,益杨县以前的老乡场中,就只剩下上青林场没有通车了,县里也很重视,老书记很重视这事,今天春节我遇到他,他还跟我提起这件事情。”
高乡长说的老书记,也姓高,叫做高志远,按辈份来说是高乡长的长辈,两人年龄却相差不大,高志远人如其名,二十多岁就当上了青林革委会主任,打倒四人帮以后,就到益杨县里当了副县长,八十年代未期,当上了沙州市的常务副书记,如今是沙州市人大主席。
在上青林,就数他的官当得最大,所以,上青林的人都尊称他一声老书记。
赵永胜听到高乡长把高志远抬了出来,就暗道:“如今益杨县领导,不少是高志远的部下,此事倒要慎重考虑。”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脑筋转了几转,道:“修路是好事,党委肯定支持,秦书记是行政一把手,资金的事情他说了算,老高,你去向秦镇长汇报吧。”
高乡长知道青林镇财政的现状,听到赵永胜把球踢到了秦镇长面前,心道:“赵永胜倒会踢皮球。”
两人出了门,侯卫东很是高兴,对高乡长道:“看来这事有戏,赵书记支持我们修路,也不知秦镇长态度如何,能拨多少钱来修路。”
进了秦镇长办公室,屁股还没有坐稳,计生办田主任就走了进来,他手里拿了一叠单据,递给了秦镇长,秦镇长就刷刷地签字,突然,他停了下来,道:“怎么有出租车费?”他提高声音道:“镇里早就有规定,出租车费一律不报,这张你拿回去。”黄主任站在桌前,连忙解释道:“那天得到消息,双树村有一个大肚皮,怕她躲了,所以就从城里打了出租车赶回来,公共汽车太慢了,从公共汽车回来要三个多小时,大肚皮说不定早就不见了。”
秦镇长手中的笔使终没有落下来,他想了想,“规矩就是规矩,不能乱,出租车费你自己想办法解决了。”黄主任就尴尬地把票据取了过来,又道:“计生办没有车,确实不方便,秦镇长,去年你就答应给计生办买一辆车,县里姜主任表了态,如果计生办要买车,他补助两万。”
秦镇长算了算,微型面包车也不过几万块钱,姜主任补助二万,镇里也出不了多少钱,他就道:“抽个时间约姜主任吃饭,只要他答应给三万,今年就给计生办买一辆车。”
黄主任刚走,教办胡主任又进来了,请秦镇长给学校拨钱,好说歹说,秦镇长答应先给五万,支付一部分工资,胡主任千恩万谢地出了门。
侯卫东看到财政的状况,心中凉凉的,道:“都说乡镇干部很肥,怎么财政压力这么大?修公路的钱,危险。”
果然,高乡长把来意说了,秦镇长便把手中笔放下,用手比了一个小圆圈,道:“老乡长,财政就只有这么大一个盘子,把我杀了卖血,也没有修公路的钱,我们现在已经拖欠了教师三个月的工资了,我看这样,修路的事情能否暂时放一放,等熬过了今年,政府资金稍稍宽松一些,才组织修路。”
高乡长道:“赵书记,几个村干部都很想修路,我想可以让村里面先动起来,明年镇里面补助个几万块钱。”见秦镇长一脸为难,高乡长就道:“上青林山上资源丰富,公路修通以后,可以开煤厂、石厂,这些都是纳税大户,税源充足了,镇里面的日子就好过了。”
秦镇长当过乡企局的副局长,对乡镇企业这一块很熟悉,听了高乡长的话,他就靠在大班椅上,想了一会,道:“老乡长说的有道理,煤厂开起以后,青林镇的税收就起来了,赵书记是什么态度?”
高乡长知道秦、赵两人不和,他字斟句酌地道:“赵书记同意修路。”
“嘿、嘿”,秦镇长意味深长地笑了两声,道:“这样,我今天下午开政府会,把修路的事情研究一下,我先给你说说原则,镇里今年没有钱,明年宽裕以后,采取以奖代补的政策,对于各村进行补助,镇里可以帮着协调炸药,让管农业的粟镇长主管此事,我知道刘工程师的图纸钱你们没有负,他给我打过两次电话了,高乡长出面去做刘工程师的工作,今年底,镇政府想办法把这一笔钱付了,虽然这是上青林乡的遗留下来的老帐,但是秦飞跃不会耍赖,你给老刘说清楚,就说是我说的。”
秦镇长说完,就给粟镇长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粟镇长就过来了。
“修路?我来负责?”粟镇长来回地看了一眼高乡长和侯卫东,又对秦镇长笑了笑,道:“镇里的财政,谁得起路,路修好了,政府也就要破产了。”
侯卫东与粟镇长比较熟悉,他也不管自已有没有说话的资格,道:“三个村都愿意投劳,这样费用就不高。”
粟镇长摇头道:“修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里面复杂得很,不要太乐观。”
侯卫东就表态道:“粟镇长放心,你就在山下指挥,具体的事情就由工作组来做,遇到了难题你才出面。”
秦镇长看了看单纯、幼稚且不懂规矩的侯卫东,对粟镇长道:“老粟,还是由你出面,你办事我放心。”
“从国土办和农办各抽一个人,加上三个村的驻村干部,成立一个修路领导小组办公室,你任组长,高乡长任副组长,工作组侯副组长任办公室主任,今天下午开政府办公会,就将此事定下来。”
粟镇长知道事情已经逃不掉了,他一阵苦笑,对老乡长道:“老乡长,镇里派车,你去沙州找一找高主席,让他出面,给上青林捐点钱,只要他肯出面,一定能化到缘。”
高乡长见事情比想象中要顺利,心中即轻松又沉重,他看了一眼侯卫东,心道:“侯卫东即象是傻大胆又象是人才?傻大胆,人才?”
他对秦镇长道:“我这一把年龄了,身体又不好,就不当副组长,让侯卫东当副组长兼办公室主任。”
粟镇长见高乡长把他拖下水,也不会让他轻松,道:“高乡长不要客气了,你是老将军,在上青林说话有威信,你平时不跑工地,就在屋里当指挥,没有问题的。”他又对侯卫东道:“修路的主意绝对是秦大江出的,但是,工作组既然出了面,就要将此事负责到底,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
回到上青林的路上,高乡长满腹的心事,他对喜不自禁的侯卫东道:“侯老弟,先不要高兴得太早,修路是公益事业,赵书记和粟镇长都不会明着反对,他们两人都不当修路的指挥长,也就说明了两人对此事并不是太热心,以后修路,要做好靠自己的准备。”
侯卫东毫不在意,“只要让工作组来做此事,总会有办法将公路修好,实在有克服不了的困骏,还有高乡长和粟镇长给我撑腰,高乡长,我想请教,这修公路千头百绪,我们最先应该做什么事情?”
上青林绿树成荫,沿着小路有一条小沟,清水流在山沟里,散发着阵阵清凉。
侯卫东站在半山腰,看着逐渐变小的建筑物,禁不住大吼三声,抒发心中的快意。
高乡长用手撑着腰间,看着生机勃勃的侯卫东,心羡其年轻与活力,他被侯卫东的乐观与激情感染,道:“修公路第一步,就是把图纸拿过来。”
“图纸就在刘工手里吗?”
“就在刘工手里。”说起图纸,高乡长又是一肚子的苦水,他道:“刘工程师干工作是好样的,你别看他是知识分子,做事可精着了,不给钱,不管说什么好话,他就是不会给图纸的,我们上青林乡几次说话不算话,他更是防了一手。”
镇党委、政府都同意修路,这让侯卫东自信心爆棚,图纸问题更不在话下,他道:“人总是讲感受情的,刘工程师是知识分子,只要精诚所至,必定金石为开。”
侯卫东恨不得当场就开工,他对一边仍在喘着粗气的高乡长道:“高乡长,我们就不上山了,反正时间还早,干脆就到城里去找刘工程师。”
高乡长哭笑不得,“侯老弟,你真想把老哥子累死啊,我可是有心脏病,哪里敢和你们年轻人比,再说,刘工程师长期都在工地上,很少在办公室,事先没有说好,多半会扑空。”
高乡长所说确实有理,侯卫东也就没有坚持,跟着回到了青林场镇。
晚上,到铁柄生家中,教完课程,他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将党委政府同意修路的好消息讲了出来。
铁瑞青高兴地道:“侯老师,公路什么时候修好,等修好了公路,是不是就可以通客车了,妈妈到城里进货,也就不用在山下请马帮了?”
马帮似乎是很久以前的的传说,但是由于上青林乡不通公路,遇到修房子等事,运输就成了问题,所以,马帮就成了上青林乡的一大特色。
侯卫东自豪地道:“那是当然,等到公路一通,上青林场镇就会发生剧变,外面的世界就会将很多先进的东西带进来。”
青林镇初中,考上了益杨一中的只有铁瑞青一人,她到了城里以后,穿的、用的、玩的,都与同学们格格不入,为此,她受了不少白眼,自尊心更是受到了极大伤害,她是一个要强的女孩子,在城里受到的委屈,都被深深地埋在了心底,她通过努力学习,提高成绩,来赢得应有的尊重。
因此,她对于家乡的封闭有着切肤之痛,听到修公路的消息,禁不住雀跃起来。
铁柄生的反应和村干部颇有几分相似,他心道:“侯卫东是大学生,文化水平是有的,为人处事也不错,可是到了青林镇,屁股都没有坐热,就想修公路,实在是异想天开。”铁柄生熟读历史,洞察人情世故,对于侯卫东这种初生牛犊并不敢轻视,因为世界上许多事情,都是楞头青创造出来的,成熟之人,左思右想,前怕狼后怕虎,反而不容易创造奇迹。
“这一次修路,镇里准备出多少钱?镇里财政很紧张,欠着老师三个月工资,哪里有钱来修路?”
钱是人胆,衣是人脸,铁柄生是小学校长,可是手中无钱,就留不住素质高的好老师,教学设施无法改善,许多好想法好点子也无法实施,所以,听到修公路,第一个想法就是钱。
“秦镇长让我们先动工,等到明年镇里经济宽裕了,就以奖代补,镇里为了修公路,专门成立了领导小组,由粟镇长任组长。”侯卫东得出结论:“镇里还是很重视修公路这件事情。”
铁柄生看着侯卫东的神情,不想去戳破他,在心中叹息一声,道:“也不知这公路何年何月才能修好。”
第二天,侯卫东就到了独石村,把事情给两位村干部说了。
听说镇里不出一分钱,秦大江破口大骂,“镇里那些混蛋,光知道收钱,该办的事情一毛不拔,为了推广双三尺,就能拿出五万元来作为奖励,农业技术,哼,我们这些老农民种了几十年的地,还用得着镇里来教,这些钱是浪费,完全可以用来修公路。”
江主任闷声闷气地道:“今年提留统筹我们不交了,积累工和义务工也不出,就拿来修公路,看镇里怎么说。”
秦书记激动地道:“今年所有的钱都不交了,老子就是农民,大不了我不当这个书记。”
侯卫东没有想到两人情绪如此激动,他也不知道镇里对积累工和义务工的态度,可是从两人的话语中,他意识到积累工和义务工肯定对镇里很重要,他连忙劝道:“秦书记,江主任,不要生气,赵书记和秦镇长都支持我们修公路,只要开工了,总会想办法,现在最关键的就是开工。”
秦大江长得人头马头,腰也粗,他头一昂,道:“不拿一分钱,算是支持?支持个锤子。”
侯卫东有些尴尬。
江主任为了要忠厚得多,闷着头抽了一会烟,道:“老秦,你看这事,还整不整?”
秦大江发泄了一通,也闷闷地坐在江主任身旁。
侯卫东道:“修公路不是高科技,我们不铺水泥路面,主要就凭劳动力,我觉得这公路能修,如果你们两人放弃了,这公路不知何年何月能够修好。”
两位村干部仍然坐着不吭气。
侯卫东追问道:“到底修不修路,你们两人说一声。”
秦大江抬起头,道:“侯大学,这不关你的事,你着什么急。”
修路是侯卫东的自我救赎,而且他在书记、镇长面前下了决心的,话说得太满,如离弦之箭,根本无法收回来,见到两人的模样,他就恼怒地道:“我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难怪几十年都修不好一条路,上青林的汉子都是孬种,遇到困难只知道逃避,只知道耍嘴皮子,你们就这样放弃了,以后龟儿子才提修路的事情。”
秦大江双手捧着头,想了一会,突然站起身,道:“侯老弟说得有道理,这一次我们不能再放弃了,修路,屁眼虫不修路!”
“老江,你和唐桂元是同学,你就去做尖山村的工作,我去找望日村的曾宪刚,只要尖山和望日工作能做通,我们就开始行动。”秦大江外表粗豪,内里子却透着精细,他看了一眼侯卫东,把一个难题丢给了他,“侯卫东,你和刘工程师都是知识分子,图纸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们共同进行,争取在九月初开工,到十一月份,把公路的线路拉出来。”
侯卫东一口答应,“好,这件事情交给我,我负责图纸,你们负责组织人。”
与独石村两位村干部搭成了共识,侯卫东就在村里简单吃了饭,滴酒未沾,就回到了上青林场镇。
高乡长空里纱门关着,估计是在睡午觉,侯卫东原本想敲门,想想又觉得不妥,就到楼下,将办公室打开,见桌上又有许多灰尘,就提来一桶水,用抹布细细地擦了一遍,再把地面扫干净。随后在办公室看了一会新到的《人民日报》,至从邮政代办点成立以后,报纸就很及时了,《人民日报》最多晚上四、五天,而以前则是半月报。
三点多钟,终于听到了高乡长的说话声,侯卫东放下手中报纸,就朝楼上跑去。
“高乡长,你有没有刘工程师的电话,我们给刘工程师打一个电话,和他约约见面的时间。”
高乡长睡得浑身是汗水,他看着同样大汗淋漓的侯卫东,道:“见了刘工程师,没有钱,仍然拿不到图纸。”
“高乡长,你就打一个吧,能不能拿到图纸,总要试一试。”
“侯老弟,你真会磨人,好,好,我去找一找电话本,上面应该有刘工程师的电话。”
县交通局工程科,刘定江正在做图,突然电话响起,他接过电话,听到是高乡长的电话,便道:“高乡长,什么时候把钱给我,为了做图,我又出力又出钱,二年了,高乡长,你就把钱付了吧。”
不论如何做工作,高乡长也不愿意到益杨去,最主要原因是他心脏病有发作的迹象,爬上青林山,实是在一件难事。侯卫东也知道高乡长所说皆为实情,也就不好强迫他到益杨县去找刘工程师,第二天一早,就到了青林山下,找到杨凤,开了一封介绍信,就直扑益杨县。
出发前,侯卫东动了一个心眼,为了能见到刘工程师,他并没有再打电话,准备进行突然袭击。
县交通局是一个老式的宅院,小小的庭院,停着几辆亮晃晃的小车,房子虽然旧,绿化却很好,而且绿化所用的盆子皆为上好的紫色陶色盆,上面绘着各式图案,显得很是气派,不断有人急匆匆地走进走出,一派繁忙景象。
侯卫东在门外稳了稳心神,走到一楼,走廊上,一名男子坐在桌子后面,道:“你找谁?”
“刘维工程师。”
“过来登记。”
那名男子记下了侯卫东的名字以及工作单位,挥了挥手,道:“刘工在三楼。”
工程科,有四张办公桌,挂着许多图表,还有一些绘图的工具,只有一个小个子坐在桌边埋头画图。
这些天来,刘工的名字一直在侯卫东脑海里盘旋,已经成为了老朋友,此时,见了名字的主人,侯卫东就热情地道:“刘工,你好,我是青林镇的侯卫东,高乡长给你打过电话。”
刘工程师个子极小,戴着一幅厚厚的眼镜,脸皮就如风干的萝卜,完全符合侯卫东头脑里的知识分子形象,他抬起头,摘下眼镜,又把手中的笔和尺子放在桌上图纸上,看了侯卫东好几眼,疑惑地道:“你是青林镇的,怎么以前没有见过你?”
“我叫侯卫东,是今年才到青林镇工作,驻青林工作组。”
看侯卫东的形象,刘维以为他是分到青林镇的大学生,可是听说是驻青林工作组,就道:“工作组的,才退伍回来的?”侯卫东就含糊地道:“是的,才分来。”
刘工程师又把眼镜戴上,取过笔,又开始忙了起为,把侯卫东晾在一边。
“刘工,我们准备修通下青林到上青林的公路,这条公路关系到上青林七千多人,请刘工。”
话没有说完,刘工就不客气地打断道:“地质勘察是我请人做的,已经将钱付了,一万二千元,是我私人垫付的,把这笔钱拿了,我就可以考虑给图纸。”
侯卫东把面部表情变得格外诚恳,“钱一定会付的,请刘工相信,只是财政现在紧张,明年一定付。”
刘工根本不为所动,“侯卫东,你担任什么职务,话说有用吗?”他不等侯卫东回答,收了收图纸,道:“我有事,要先出去,下次来要图纸,最好把钱带上。”正说到这,桌上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刘工接了电话,连声道:“吴局,我马上下来。”
侯卫东见刘工作势要走,急道:“刘工,你别走,我们再商量商量。”
“侯卫东,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你也要理解我,当初为了支持上青林镇建设,原本应该收七万五千元,这是部颁标准,我只收了两万元,等于义务做工,这点钱,当初和高乡长、秦镇长都说好了,不知道为何迟迟不付这钱。”
刘工站在门口,道:“对不起,我要出去了。”
“侯卫东,这不关你的事情,我也对你没有意见,只是这事做得实在不地道,你回去给秦镇长说,刘维是讲义气的人,可是也不能太亏我,更不能因为你们内部的原因,把我的钱拖起。”
刘维来到楼下,一辆小汽车已经发动了,刘工上了小车,一溜烟就不见了,把侯卫东一人丢在了院子里。
侯卫东满脸尴尬,内心更是失望,就在交通局门口楞了半天。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他来到了一个小馆子里,炒了一份青椒肉丝,煮了一个汤,吃了两碗干饭,心情这才渐渐平复。
“不能就这样放弃。”侯卫东不断地给自己打气,在街道上转了一个多小时,又在书店看了一会书,混到了二点钟,他来到了一个公用电话亭,试着给刘工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
刘工不在,办公室其他人接了电话。
得知刘工三点过就要回来开会,侯卫东立刻给高乡长打了一个电话,将情况说了一遍,高乡长的回答很有些无奈,“刘工说的是实话,当初我在上青林乡时,答应过他开工就付钱,可是图纸刚刚画好,上、下青林就合并了,这事就拖了下来。”
“高乡长,刘工说先付一万二千元,就可以给图纸。”
高乡长叹息道:“镇里面财政很紧,又没有修路的积极性,这一万二千元恐怕也不好拿,再说,秦镇长把话已经封死了,明年以奖代补进行考虑。”
挂了电话,侯卫东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他又给粟镇长办公室打了一个,粟镇长态度很好,说了些鼓励的话,可是说到钱,也表示无能为力。
抱着最后希望,侯卫东又来到了交通局,等到四点钟,刘维才坐着小车回到办公室,在办公室看见侯卫东,刘维有些吃惊,他看到办公室还有其他同志,就轻声道:“侯卫东,我给你说一件事情。”
到了楼下无人处,刘维就道:“钱拿来没有?”得到否定回答,刘维就道:“画公路图纸,是我接的私活,我画图,挂的是其他人的名义,这二万元钱,挂名的工程师还要收二千元,所以说,我累了几个月,也收不到几个钱。”
侯卫东实在没有更好的理由,就道:“镇里面成立了修路领导小组,以粟镇长为组长,我来具体跑路,秦镇长答应明年财政轻松以后,就拨一部分钱过来,堂堂青林政府,不会差刘工的钱。”
刘工与乡镇一把手打交道多年,太熟悉这些乡镇一把手的作风,道:“既然没有钱,路就根本修不起,小侯,你才从军队到地方工作,不知道地方工作的复杂性,如果明年秦镇长调走了,我又找谁拿钱,还有,你以后不要到办公室来找我,免得影响不好。”
磨了半天嘴皮,也没有结果,侯卫东也只有失望地离开了交通局,他有些灰心地想:“难道我真是异想天开。”
在繁华的步行街走了一圈,人群热闹,侯卫东却如走在冷清的沙漠之中,他还是忍不住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另一头,刘光芬听说侯卫东要借钱去付图纸钱,立刻道:“幺儿,公家的事,没有私人出钱的道理,而且你又没有一官半职,犯不着做这样的傻事。”她又气冲冲地道:“晚上你爸爸回来,我给他说,想办法找熟人,调到益杨公安局去,听说青林镇是个山沟沟,就不在哪里呆了。”
侯卫东好说歹说,刘光芬心痛幺儿,还是答应借五千块钱,有了母亲的支持,步行街的灯光也就明亮了许多。胡乱地吃了一些东西,侯卫东就准备到沙州学院的招待所去住。
还没有走到车站,就传来一声招呼。
一身红裙的段英从商店出来,高兴地道:“侯卫东,真巧。”两人寒暄了几句,段英抬手看了看表,道:“回学院的车十点钟收班,还早得很,这样,我请你跳舞。”
在学院的舞厅里,侯卫东也和段英一起跳过舞,听到她的建议,稍稍犹豫了一会,就爽快地答应了。
“只是跳舞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在进入舞厅的时候,侯卫东再次自我安慰。
舞厅人很多,段英站在侯卫东身边,道:“这是青林最好的舞厅,音响好,灯光也好。”
段英舞也跳得很不错,两人就如游鱼一样,穿梭在舞厅的大小角落。
第三曲,是熟悉的旋律和歌词:“爱一个人可以爱多久,心痛到那里才是尽头……你的诺言像颗泪水,晶莹夺目却叫人心碎……花瓣雨飘落在我身后。”
听着歌曲,侯卫东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日在学院外面舞厅遇到的长发女子,忧郁的神情,温热的体温,突然间随着歌声清晰了起来,他随着舞曲,用眼光四周寻着,美女如云,长发美女也不少,却没有当日的那位神秘女子。
曲散,坐位全部被人占了,侯卫东和段英就站在了角落里,段英身材和小佳不一样,颇为成熟,又有几分性感,红裙的衣领也偏低,在闪烁的灯光下,露出了一片若隐若现的雪白。
“小佳到益杨来过没有?”
“下一周,她们园管处要出去旅行,她就借机来一趟,也看看我工作的地方是一个什么熊样子。”
音乐悠扬,灯光闪烁,段英脸上有几粒细细的汗珠,她轻轻地笑了笑,道:“青林镇虽然艰苦,却是一个出干部的地方,沙州人大主任高志远就是青林镇出来的干部,你能力这么强,我相信你一定能够脱颖而出。”
“什么脱颖而出,不过是安慰我吧,你没有到上青林去过,那里和八十年代初没有什么两样,连公路都没有通。”
又一曲响起,也是一首熟悉的旋律,一个颇有厚实的男声唱道:“我终于失去了你,在拥挤的人群中。”
侯卫东伸了伸手,和段英又融入到舞池中去,侯卫东还是在段英耳边,将修路的事情讲了一遍。
段英低着头“吃、吃”地笑了起来,额头几乎就挨着侯卫东的肩膀,“那有用私人的钱去修路,再说,修路是一个无底洞,你家里条件虽然好,也永远填不满这个缺口。”
侯卫东满怀着信心去修路,却在第一个关口就遇到了难以逾越的障碍,他咬着牙齿道:“修路这件事,既然开了头,就一定要有结果,否则,我在青林镇也就抬不起头来。”
这时,舞池里的人越来越多,两人逐渐缩小了活动范围,就在中间这一块活动,就在转弯的时候,侯卫东后背被人一撞,禁不住向前一倾,他和段英就来了一个亲密接触,夏天穿得少,侯卫东很清晰地感到了段英胸前的两团柔软,他心里突地一跳,真想就把这一个健康、漂亮、性感的身体抱在怀里,可是,理智从心底猛地跃了出来,恶狠狠地制止道:“小佳是你的女朋友,段英是小佳的朋友,不能这样。”
侯卫东随着音乐变化了一个姿势,巧妙地与段英脱离了接触,由于有了短暂的亲密接触,气氛就有些尴尬有些暧昧起来。半场过后,就是益杨舞厅流行的柔情十分钟。
“不跳这一曲,反而显得做贼心虚,不如大大方方在享受这美好时光。”侯卫东在内心短暂挣扎了一会,还是拥着段英沉浸在音乐之中。两人都没有说话,就随着音乐轻轻地摇动着,只是段英的头发几次扫过侯卫东的鼻尖,让他忍不住想打喷嚏,他手上感觉也是异常的敏锐,透过薄薄的红裙子,他感觉到了段英肌肤的滑腻。
散场之时,人们都朝着外面涌去,段英是侯卫东的舞伴,侯卫东就有保护他的职责,侯卫东就牵着她的手,一起出了舞厅的大门。
“我请你去喝冷饮。”
“喝冷饮”是近年来在益杨兴起的渡夏方式,也就是在临街门店和街面上,桌子、椅子、冰柜,挂几串满天星,就可以算是一个冷饮摊了。这种摊点,实惠、浪漫,很快就风靡了益杨,一到夏天晚上,皆是这种冷饮摊,多数生意都很好,也给益杨的夜晚增添了许多色彩。
“算了,我要到学院的招待所去住,晚了恐怕没有车了。”
段英神情突然间有些落寞,她低声地道:“那就算了吧。”段英在学院曾经有一位相当帅的男朋友,毕业之际,两人就快刀斩了乱麻,各自奔向了新生活,六月三十日晚上,小佳就是为了安慰痛苦的段英,还耽误了一会宝贵异常的约会时间。
段英的故事,通过小佳之口,侯卫东也颇为了解,此时,见到段英的神情,侯卫东似乎也感受到了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痛苦。
“好,走吧,我们去喝冷饮,步行街上面有一家,环境不错,我们就去哪里。”
段英轻轻点了点头,道:“好吧。”
冷饮店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绿岛”,背景音乐也选的是绿岛小夜曲,侯卫东原本想要可乐,段英却主动点了四瓶啤酒,还有牛肉干等小吃。
喝了半瓶啤酒,段英就有些醉意了,她象对待老朋友一样,开始讲起了她和男朋友之间的种种往事。
“当时只要他开口,我就会跟着他到湖北,可是他临到毕业,也没有提出让我分到湖北的要求,现在我总算明白了,别看他长得和高仓健有几分相似,可是内心却没有一点男人的气概,找工作是父母一手操办,他根本没有勇气向父母提出我的事情。”
说这话时,段英脸上有着自嘲的微笑,侯卫东却从中看到了深深的痛楚。
果然,笑容没有保持多久,段英的眼泪就如济南的泉水一样,“突、突”地向外涌出来,毕业是爱情的坟墓,这是大学校园里流行的句子,但是,和所有浅显的道理一样,人人都知道,可是只有亲自体会才能真正感受到。
四瓶啤酒,侯卫东喝了二瓶,段英抢着喝了二瓶,但是段英已经醉得历害,话说也开始断断续续,侯卫东见势不对,就将她扶着,离开了绿岛冷饮摊。益杨城已经有了出租车,起步价十元,侯卫东扶着段英出来之时,一辆候客的出租车就滑了过来。
好不容易把段英扶进了房间,刚进门,段英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侯卫东也顾不上许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抱上了床。侯卫东站在床边,一时不知怎么办,段英突然一侧头,头伸到床外,“哇”地一口,就吐了出来。
一股酸臭气很快就弥漫在房间里。
“美女吐出来的东西,一样恶臭难闻。”侯卫东先端来一个盆子,拍了拍段英的后背,让她又吐了几口,吐完过后,他端来水杯,扶着段英让她漱口,她却闭着眼睛,无论如何也不张口。
折腾了一番,段英总算平静了一些,她平躺在床上,满脸绯红,胸膛湿了一片,红裙子本来胸领就低,此时贴在胸前,将丰满乳房的轮廓显露无疑,而大腿上的裙子则往上撩起一截,露出了雪白的大腿。
“妈的,当真想引人犯罪吗?”侯卫东正值青春年少,且有了性爱的经验,看到美人醉景,忍不住剑拔弩张,把段英安顿好,他就站在了阳台上,看着益杨城渐渐地沉入了梦乡,这才重新走进了房间。
段英翻了一个身,整个屁股都露在了外面,她穿着白色的内裤,样式笨拙,松松地耸在屁股上,侯卫东又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将红裙子拉了下来,又将灯关掉,就准备离开。
出门之时,侯卫东意外地发现,段英的大门用的是老式挂锁,进入房间以后,要从里面才能将门拴住,若是侯卫东悄悄离开,房门就无法锁住,无奈之下,他又回到房间里,摇了摇段英,段英却依旧沉睡。
侯卫东只得留了下来,对于留下来,他内心也有着隐隐的渴望,只是小佳在心里生了根,没有合适的理由,他是不会留下来的,现在有了如此合理的理由,他也就留了下来。
来到了阳台外,透了透风,侯卫东居然发现了阳台上还竖着一张竹制的凉床,搬进屋里,稍稍擦了擦,便可以当床来用,待到益杨城渐渐睡去,他也就回到房间休息。
与美女同室,虽然是醉美人,还是让侯卫东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却是春梦连连。
醒来之时,与往常一样,下身竖起了帐篷,他睁开眼,就看见段英端着稀饭包子站在门口。
早晨的阳光,透过阳台,直射入小屋,将小屋照得明晃晃的。
侯卫东吓了一跳,连忙坐起来,掩饰着尴尬。
段英其实早就看见了他的睡态,今天早上醒来之时,不到六点,看到睡在凉床上的侯卫东,她吃了一惊,很快就明白昨夜定是又喝醉了,她的酒量很小,有一年过春节,喝了不到一两酒就不醒人事,二瓶啤酒已创下了历史纪录。虽然醒来之时,在床上的姿势很不文雅,半边胸膛都露在外面,可是身上衣服完整如初,这说明,侯卫东并没有趁着酒醉占便宜。
睡梦中的侯卫东,脸上带着纯洁的笑容,轻微的呼吸声很是清晰,望着这个沉睡的青年男子,段英心房里一阵阵温暖。
侯卫东翻了一个身,正面趟着,下身隆起了一个大包,段英虽然已有性经验,可是从没有在早上见到前男友,此时见到侯卫东的隆起,不禁吓了一跳,目光却再也移不开去,她就眯着眼,假装还在睡觉,一遍一遍地看着英姿勃勃的男人。她只觉一丝丝的燥热从小腹涌起,直朝身体各个部位冲去,她侧着身体,双腿夹得紧紧的。
七点,段英就坐了起来,她洗了澡轻手轻脚地走出来,侯卫东仍然还末醒。出门之前,她有意地意地看了侯卫东的帐篷。
经过了昨天之事,侯卫东和段英两人就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两人面对面坐着,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吃完了早餐,在青林场镇,吃惯了豆花饭,吃着香喷喷的稀饭和小包子,格外的地香。
“这是益杨老字号,老街包子,特别好吃。”段英换下了红裙,身上是一件白色的丝绸衫子,很是休闲。
侯卫东喝了一口稀饭,问道:“今天你不上班吗?”
段英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侯卫东,心中泛起一阵柔情,有一个男人在屋里,这屋子才有家的味道,否则就只是一间宿舍而已,她温柔地道:“我们是企业,星期天不休息,都是轮休,今天我轮休。”
等到段英去阳台之时,侯卫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的身影,果然,阳光还是射透了段英的薄衫,侯卫东吃惊地发现,段英没有戴胸罩,整个上身在阳光直射上光溜溜的。他下意识地比较了一下,段英身材比小佳丰满,在段英回来之前,他又咽了咽口水,为了掩饰,连忙咬了一口包子,知道了段英没有戴乳罩,侯卫东就明显地看到了胸前不时出现的两个凸起。
侯卫东只觉鼻血都要喷出来了,他飞快地吃完早餐,然后逃命一般地离开了段英的温馨而致命的小屋。
一路上,想着小佳的苦苦等候,虽然昨天和段英并没有做什么,可是侯卫东仍然觉得对不起小佳,就在不断地冲突之中,来到了交通局。
这是第三次到交通局了,侯卫东轻车熟路地来到工程科,工程科里有七、八个人,正在讨论着什么问题,小个子刘工背对着大门。
侯卫东轻轻敲了敲门,道:“刘工。”刘维见侯卫东又来了,脸色就变得难看了,可是屋里人多,他也不好说什么,被迫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到了楼下,看着四周无人,刘维脸拉得老长,“我算服了你,我们的关系,我是黄世仁,你是杨白劳,黄世仁没有找杨白劳的麻烦,杨白劳反而扭住了黄世仁,这是什么世道。”
侯卫东脸上保持着微笑,听着刘维啰嗦,等到他说话的间隔,他就道:“刘工,你看这样行不行,反正图纸放在办公室里,也变不成钱,我私人先出五千元,把图纸先拿出来,等明年开了工,我想办法再把钱凑满。”
刘维根本不相信侯卫东会私人出钱拿图纸,因为这太不符合常理了,他摇头道:“看到你这么心诚,先出一万元,我把图纸拿给你。”
“刘工,我真的只能出五千元。”侯卫东咬着牙道:“只要公路修能了,还怕没有钱,上青林山上资源丰富,石灰石、煤炭都是钱,我们工作组在路口放一根竿子,收过路费,一年也能把这一万多元钱找回来。”
刘维是学交通的,他知道上青林的石头无论是做片石还是做碎石,品质都极佳,侯卫东所言确实不虚,因此,他有些心动,可是想起青林镇为了二万元钱拖了这么久,他心肠又变硬了,道:“我是不见鬼子挂弦,拿一万元过来,我给图纸。”
侯卫东久劝无效,心中也是火起,可是有求于人必低于人,他忍着不对刘维发火,怒气仍然让他脸上笑容有些僵硬。
刘维个子小,浓缩的却是人生精华,头脑转得极快,他见侯卫东神情已有些变化,便感到他点到了侯卫东的列穴,又加了一把火,道:“侯卫东,我的事情很多,若是没有其事情,就不要来找我。”
这时,交通局大门口进来了两辆车,一辆车下了一个中年人,他快步走到了皇冠车旁边,等着车上人下来。皇冠车前门下来一个年轻人,穿着西服,头发梳得光亮,他提着包,走到后车门,弯着腰将车门打开。
这个年轻人是侯卫东的同学刘坤。
楼上又下来几人,一个高胖子快步走上前,道:“马县长,欢迎到交通局视察。”身后几人也迎了上去。
刘维眼尖,早已认出了来人是谁,就道:“侯卫东,县领导来了,你回去吧。”
侯卫东站在交通局小院子的角落里,看着马县长、高胖子以及刘坤一行,趾高气扬地上了交通局办公大楼,
“怎么,刘坤当上了马县长的秘书?能否让他帮着说说?”侯卫东想着刘坤的面容,刚才高胖子特意还与刘坤握了握手,这个动作原本很正常,却没来由让侯卫东觉得很受伤,这种受伤的感觉也促使他放弃了找刘坤帮忙的念头。
出了交通局,侯卫东心情压抑到了极点,他走到了公用电话亭,给小佳打了一个电话。侯卫东和小佳一般在下班以后通话,上班时间侯卫东很少打电话骚扰小佳,此时侯卫东特别想找人倾述,他还是破例打通了电话。
接电话的正是小佳,她听到侯卫东的声音,连忙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正在听汇报的建委梁副主任,没有等到侯卫东多说,尽量平静地道:“现在很忙,改天再说。”说完就挂了电话。
听到小佳冷淡的声音,侯卫东就如站在悬崖边被人踢了一脚,脸色变得格外苍白。
他如行尸走肉一般来到了汽车站,买了汽车票,就准备回益杨,在侯车室坐了一会,就看见一身白裙子的段英出现在侯车室门口。
“听你说上青林场外镇这么落后,我给你买了些东西,平时也可以换换口味。”
侯卫东就如受伤的孩子特到了关爱,他感激地道“真是谢谢了。”段英笑道:“都是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灌肠、咸菜和奶粉,也不知你喜不喜欢,奶粉,你要记着吃。”
“事情办得怎么样?”
听到刘维的要求,段英想了一会,道:“我听说乡镇都有基金会,不如去贷一万元给刘维,也算了结一件事情。”
侯卫东眼前一亮,他在上青林场,经常与基金会白春城接触,觉得他们放款很容易,顿时升起了新的希望,他脸色开郎起来,道:“真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这就去找白春城。”
在公路上颠簸了三个多小时,下了车,侯卫东急匆匆地就往上青林场镇走,流了一身大汗,在天将黑之时,回到了老场镇,他直奔李勇家里。
果然,李勇家里已摆开了战场,白春城、习昭通、李勇和段胖娃已经开始打起了麻将。
侯卫东先乐呵呵地散了一圈烟,将贷一万钱的想法给白春城说了,他满心以为,凭着关系,白春城应该不会拒绝。
谁知,白春城听了此事,半天没有表态,他摸了一张九万,重重地敲在桌上。李勇笑道:“放炮,单调九万。”然后把牌推倒。
白春城骂道:“狗日的,单调都要和牌,你看我的张子多好。”
习昭勇看到侯卫东仍然站在一旁,便对白春城道:“白猪儿,都是兄弟伙,行不行,表个态,少在这里假打。”
白春城长期坐在门市部里,长得一张白脸,道:“侯大学,基金会贷款利息高,还要办抵押,一万元以上,黄站长要签字,不太好办。”又道:“我说老实话,修路是政府的事情,你才分起来,这事和你根本没有关系,何必操这么多心,好心不一定办得成好事。”
侯卫东不甘心,道:“抵押如何办?”
白春城打起了太极拳,“现金存折,房产证都可以,只要黄站长同意,我就可以给你办。”
在场的还有李勇、习昭勇、段胖娃等人,侯卫东也就不想和白春城多啰嗦,可是他和黄站长不熟悉,他想到粟镇长分管农经站,便跑到杨新春哪里,给粟镇长打了一个电话。而粟镇长不在办公室,侯卫东就很有些沮丧。
他就坐泡了一杯茶叶,坐在办公室想着心事,一会想到交通局刘维的冷冷表情,一会又想到酒醉的段英酡红的面容以及紧绷绷的胸脯。
“事情办得如何?”高乡长摇着蒲扇出现在办公室。
讲了讲事情经过,侯卫东道:“高乡长,我们只是修简易公路,何必需要这么复杂的设计,干脆我们把公路的线画出来,就可以开工。”
高乡长坐在侯卫东对面,“最初修公路的时候,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当时分管组织的赵书记还是副县长,他到上青林乡来检查工作,谈到修公路的时候,指出上青林资源丰富,修公路就一定要有预见性,要考虑以后经济的发展,公路一定能承载重车,一定要修一条质量过硬的公路,我们就找到沙州设计院,他们设计费就要十五万,这个费用我们无论如何也承担不了,就通过关系找到了刘维,最后谈成二万元。”
“这么说,刘维收的费用也不高。”
“刘维的老婆是上青林乡的人,他明确表示,设计这个图纸只是捡了些图纸钱,若不是看到老婆的面子,他也不会把费用降到扰乱市场秩序的程度。”
侯卫东原本很是讨厌刘维,听到这个经历,对刘维的恶感这才减轻一些。
“我私人愿意借出五千元,看高乡长能否出面,帮在着从基金会贷出五千元,就可以把图纸取过来。”
高乡长脸色凝重起来,道:“侯老弟,没有必要把私人的钱贴进来,现在有一个问题,就是贷了款,用什么来还,由谁来还?”
“公路修好以后,我们就竖一根竽子,收过路费。”
高乡长摇头道:“侯老弟,哪一种等级的公路才能收过路费,国家是有明文规定的,这个竽子竖起来就是钱,不是想竖就能竖起来的。”
门外响起一个哄亮的声音,道:“这是村道,我们村里修的,我就要竖,看哪个狗日的敢把竽子取了。”
秦书记一身大汗,出现在办公室门口,“高乡长,我在门口站了一会了,刚才侯老弟的意见,我觉得很好,这事不必由工作组出面,就由村里出面,反正我是农民,县里也把我做不了什么,大不了不当这个书记,这个书记当起来有什么意思,一年才一千多块钱,还耽误我打石头,老子早就不想当了。”
高乡长就坐在办公室摇蒲扇,终于,他似乎下定了决心,道:“我给粟镇长打一个电话,让他给黄站长说,贷一万元,把图纸取回来。”
说完,他看了侯卫东和秦大江一脸,道:“我才退休了,贷款不能以我的名义,要么以秦大江的名义,要么以侯卫东的名义,看你们的意见。”
秦大江就道:“我上半年才贷了一万元钱来修房子,恐怕基金会黄站长不会同意。”
侯卫东挺着胸膛道:“就用我的名义来贷,没有关系。”
高乡长说了好几声:“侯老弟是好同志,真是不错,不错,我去打电话,现在就看粟镇长的态度。”
侯卫东肚子里各种滋味都有,见高乡长准备去打电话,就道:“粟镇长不在办公室,我才给他打了一个电话。”高乡长摸出一个电话本,道:“我记得有他的传呼。”
高乡长打完电话,回来坐了一会,就听到杨新春在外面喊,“高乡长,粟镇长的电话。”
高乡长快步走了出去,侯卫东就对秦大江道:“也不知道粟镇长会不会同意。”秦大江呵呵笑道:“高乡长在青林镇,还是有几分面子的,贷一万元钱,想必没有多大的问题。”
果然,过了一会,高乡长就面带笑容走了回来,道:“粟镇长是耿直人,我给他一说,他就同意了,今天下午他给黄站长说这事,明天就把手续办了。”
难题终于迎刃而解,侯卫东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他给刘维打了一个电话,当刘维听到侯卫东的名字之时,就道:“侯卫东,你的心情理解,可是我实在无能为力。”侯卫东在电话另一端,自豪地道:“刘工,基金会同意贷一万元出来,我把钱取出来后,就给你送过来,工程图纸请你准备好。”电话另一端沉默了一会,刘维道:“军人就是军人,办事执着,侯卫东,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以后有用得着我的时候,尽管来找我。”
秦大江对侯卫东不禁另眼相看了,他使劲地拍了拍侯卫东肩膀,道:“侯大学,只要保持着现在这样的办事劲头,你小子以后前途无量。”侯卫东也享受到了一些成就感,他谦虚地道:“秦书记,你这样说,地下有逢我就钻下去了。”
“侯大学,高乡长,我走了,回去找村里几个人商量一下,明天开村社干部会,统一了思想,商量调整田土的方案。”
第二天是一个赶场天,侯卫东买了条鱼,放在桶里面,时间过得极快,转眼间就是星期四了,星期六下午,小佳将趁着外出旅游的机会,抽空到上青林山上。对于侯卫东来说,这是一个盛大的节日,也是一个期盼已久的日子。小佳喜欢吃鱼,他就趁着赶场,买了一条养在了水桶里。
买了鱼,又打扫了办公室和会议室,侯卫东就如约来到了白春城所在基金会门市,门市围着一群村民,基金会的存款利息比银行高三个点,因此,社员们都愿意将钱存到基金会里,赶场天,存钱取钱的人很多,到了十一点,基金会门市的人群才渐渐地散去。
侯卫东站在基金会的窗口前,门市里仍然是两张老面孔,白春城和田福深。“白站长,贷款的事情,我已给粟镇长汇报了,粟镇长同意了,已经给黄站长说了,不知给你打电话没有?”
白春城背靠着椅子,惊奇地道:“我不知道这事,黄站长没有给我说。”
侯卫东看着白春城不咸不淡地表情,心道:“都说基金会放款必须要给回扣,难道因为没有说起回扣的事情,他们就不愿意办。”他在心里又道:“我是为上青林办事,又经过领导批准,这种事都要吃回扣,肯定天理不容。”
虽然心里对白春城很有些不满,可是侯卫东态度还是很良好,他道:“白站长,你给黄站长打一个电话,他肯定知道此事。”
田福深看着侯卫东趴在窗外,脸上满是汗水,便道:“侯大学,进来坐,里面有空调。”
走进了里屋,侯卫东就自己找了一个椅子坐下,白春城全神贯注地打电话,也没有招呼侯卫东,田福深问道:“上青林乡两届乡政府,都在说修路的事情,结果不了了之,侯大学若是能把公路修起,那就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以后走到哪一个村里,都会得到热情款待。”
“就怕是鸡公拉屎头节硬,坚持不下去,又费马达又费电。”白春城放下电话,他脸上神情始终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味道,让侯卫东极不舒服。
过了一会,电话响了起来。
白春城接过电话,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道:“黄站长,刚才我打的电话,就是侯大学贷款的事情,不知道你是否清楚。”他一边说,一边点头。
放下电话,白春城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对侯卫东道:“侯大学,黄站长已经同意了,你身份证在不在,马上填一张表。”
田福深从内心深处是赞成修路的,听到白春城的安排,立刻就拿了一张表,道:“侯大学,把表填了。”他坐在侯卫东身边,耐心地指点着他填表,填到抵押一栏,田福深就问白春城,道:“抵押填什么?”
白春城背靠着椅子,品着益杨茶叶,想了一会,道:“就填侯大学现在住的房子的门牌号。”
表填完,白春城道:“明天送到青林镇去,黄站长签字盖章以后,就可以拿钱。”
事情办得如此顺利,而且抵押物居然是公家的房子,这才侯卫东开了眼界,他心道:“难怪基金会的人都牛皮哄哄,权力大,手续又有很多漏洞。”
此时已是吃饭时间,侯卫东见田福深开始收拾纸笔,道:“白站长,田会计,今天中午我请客,就在隔壁喝酒。”白春城道:“算了,早点回去睡觉,昨天在唐桂元家里喝酒,喝惨了,现在头还在痛。”
侯卫东见白春城拒绝的态度并不坚决,道:“反正都要吃饭,大家一起吃了,还可以到李勇哪里去打牌。”白春城就道:“吃饭可以,酒就免了。”
“我去点菜,再去把李勇、习昭勇和段胖娃喊过来。”
工作组十多个人,真正喜欢凑在一起打牌的就这几个人,每天下午要是找人,一般都直接朝李勇家里走。很快,几个老脸嘴又凑在了一起,每个人来都表示昨天喝醉了,但是,几杯酒下肚,气氛就热闹起来,吃得正高兴的时候,农技站郑发明带着计生办黄主任与望日村的干部也上了楼,两桌人就凑在了一起,摆开了战场,如此一来,酒场演变成了战场,段胖娃、白春城、习昭勇、侯卫东等人,就开始和计生办黄主任等人对战,啤酒喝了五件这才罢休。
酒足饭饱,计生办李辉就将帐结了,除了田福深,其他人都来到了李勇家里,人多,麻将打不成了,李勇红着脸,大声叫嚣着诈金花,众人皆同意,打了一下午,眼看着太阳落山,黄主任因为要下山,这才罢战,众人吃了一大锅冷稀饭,这才各自散去。
第二天一大早,取了钱,整整一万元,绿色的钞票沉甸甸的,这是侯卫东第一次亲自握着这么多钱,他只觉得这些钱就如会燃烧一样,很烫手。
听说益杨汽车上小偷多,为了确保这一万元现金的安全,侯卫东把钱用一个大信封装着,又在短袖里穿了一件平时从来不穿的背心,再把信封放在了背心里,皮肤直接接触到信封,这样就可以万无一失。
到了益杨城里,汗水已将信封全部弄湿,三分之一的钱已被汗水打湿了。侯卫东不愿意让刘维看出自己对一万元现金的紧张,他就主动来到了段英的小房间。
段英在厂里搞分析,上下班就极为规律,中午十二点下班,下午二点半上班,回家路上来回合计耽误二十分钟,此时还不到下班时间,侯卫东不愿意揣着钱在城里走来走去,就坐在门口等她,十二点半,就见到一身工作服的段英下班回来。
“钞票是从基金会贷的,被汗水打湿了,我想等这些钱干了以后,再送给刘维。”侯卫东在段英面前,就没有端起架子,他自嘲道:“以前认为自己很了不起,今天突然发现,我是一个胆小的人,一万元现金就让我紧张成神经病。”
段英没有想到侯卫东会来主动找她,很是高兴,她从卫生间换了衣服出来,道:“上次听说,你一个月只有三百五十元,一年也就四千多元,如果在存钱,你不吃不喝要整整二年多,才能存上一万元,紧张很正常,这说明你是一个有责任心,又很细心的男人。”
侯卫东已和段英熟悉了,他笑了笑,就关上门,又关掉风扇,就把二十多张百元纱票放在桌子上摊开,排成整齐的队列,两人就坐在桌边,看着这些钱。
“要是我有一万元钱就好了,可以开一个小商店,慢慢从小做到大。”段英盯着钞票,脸上隐隐有些忧色。
“你工作得好好的,怎么想起开商店?”
段英道:“如今是商品经济,国营厂和私营厂竞争得历害,国营厂普遍效益不如私营厂,我听说浙江那边,许多县属企业都破产了,益杨丝厂目前效益还不错,但是,以后的事情谁说得清楚。”
“不要担心,我二姐在吴海,也是在厂里,她活得蛮滋润,没有听说这些事情。”侯卫东满脑子是修路大计,对于段英的担忧并不以为然,只是随口安慰了几句。
段英努力调整了自已的情绪,笑道:“要来也不打个招呼,没有什么好吃的,早上煮了一锅稀饭,用冷水凉着,原本准备吃两顿的,只有一扫光了。”
稀饭、咸菜,一碗冰糖蕃茄,吃得极为清淡。
见侯卫东意犹未尽,段英开玩笑道:“我们化验室也有电话,以后从旧社会回来,还是给我打个电话,让我给你准备点好吃的,小佳是我的好朋友,我帮她照顾你。”
说到这里,段英觉得有语病,就赶紧打住了,幸好侯卫东没有在意。
湿钱贴在桌子上,等着晾干,为了防备湿钱被风吹乱,没有开门,也没有开风扇,屋里就显得闷热难当。
喝着凉水,侯卫东脸上滚落下来大颗大颗的汗水,连头发也湿了。
段英取过干净毛巾,准备递给侯卫东,来到了侯卫东身边,就闻到了他身上男人的汗味,她突然想起那天早上看到了帐篷,不禁心中有些慌张,脸上飞起一块红晕。
揩掉汗水后,侯卫东正准备到卫生间去洗毛巾,段英伸手去接过毛巾,温柔地道:“我来洗。”侯卫东将毛巾向后缩了缩,道:“自已来,不要客气。”走到卫生间,就看到水龙头下面是一个盆子,盆子里装着胸罩和小内裤,他犹豫片刻,把盆子端了起来,放在洗衣池下面,然后打开水龙头,手摸着清凉的自来水,侯卫东回过头去,见段英在小厅里坐着,就脱了短袖衫衣,再将背心脱了下来,用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水。
侯卫东走到卫生间之后,段英坐了一会,突然想起自己的内衣还泡在盆子里,急忙进了卫生间,正好看见侯卫东赤裸着上身擦拭后背,后背肌肉分明,上宽下窄,格外有阳刚之气。
她只觉心跳加速,内心充满了莫名的柔情,她的前男友是一个帅小伙子,相貌比侯卫东还要英俊,可是身上却缺少侯卫东的男人味道。
侯卫东转过身,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段英,他笑道:“脱了背心,就舒服了,以后打死也不穿这种背心了。”段英嘴角笑了笑,随即又变成一种说不出的表情,她猛地扑了过去,将侯卫东紧紧抱住。
侯卫东是血气方刚的男子汉,内心深处觉得这样不对,可是潜意识和肉体却对段英丰满的肉体充满了渴望,他内心挣扎了片刻,也用力抱住了段英。
胸口的两团柔软,让侯卫东变得强硬。
段英微闭着眼睛,仰着脸,轻轻地道:“吻我。”
侯卫东身体完全背叛了思想,深深地和段英吻在了一起。
热吻了一会,两人都急切地伸出手,在对方身体上一阵乱摸,段英上衣扣子被全部解开,胸罩被拉了上去,露出了丰满的乳房。
两人倒在床上的瞬间,侯卫东突然就清醒了过来,小佳似乎站在屋顶的某个角落,眼光愁云密布,侯卫东放开了衣裳零乱的段英,用力咬了咬嘴唇,艰难地道:“段英,对不起。”
段英半边胸膛都在外面,乳头经过刚才的刺激,格外红润坚挺,她从侯卫东的眼神和动作,敏感地猜到了侯卫东的心思,拉上衣服,双手蒙着脸,数颗眼泪混着汗水,顺着手掌滑落下来。
侯卫东不敢再看段英,他怕自已意力不坚定,会做出更加激烈的行为。
不一会,段英也恢复了镇静,她坐了起来,在床头整理了衣衫,看着表情尴尬的侯卫东,主动说起另外的话题:“你跟那个工程师约好没有?”
“约好了,他在局里等我。”
段英在心里叹息一声,眼光又在侯卫东宽阔的肩膀上逗留了几秒,道:“把钱收起来吧,天气热,想来已经干了。”
两人就走到了桌子边,段英细心地将钱一张一张地收了起来,递给了侯卫东。
临出门时,侯卫东鼓足勇气,道:“段英,对不起了。”
段英自嘲道:“这事也不怪你。:她顿了顿,道:”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看着段英一本正经的表情,侯卫东心里格地跳了一下,连忙道:“什么请求?”
“我们两人都不是益杨人,却留在了益杨,也算是有缘之人。”段英幽幽地道:“如果,我说的是如果有可能,请给我一个机会。”
女人出了社会,由于性别原因,往往比男人更容易认清现实,段英对于侯卫东和张小佳的婚事并不看好,距离,沙州到益杨的距离,是两人很难克服的障碍,因此,她大胆地向侯卫东表达了感情。
怀揣着段英的激情和幽怨,侯卫东离开了小屋,他强制着没有回头,走了很远,似乎都感到段英的眼神还在跟随。
到了交通局,侯卫东就将难言的情绪扔在了一边,他和刘维就如地下工作者一样,在交通局大院的一个绿树环绕的角落,刘维接过了厚厚的一叠人民币,仔细地点清楚,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搓了搓手,热情地道:“侯卫东言而有信,以后修路的时侯,我随叫随到,可以和施工队伍一起商量如何组织施工。”
他将钱揣进了怀里,蹲在墙角,找了一块石头,随手画了几条线,道:“青林山地势陡,公路并不好修,有三个地方施工难度大,动工之前,你给我打个电话,我过来仔细说说组织施工的事情。”
刘维讲起工程来,原本平淡的人立刻就有了神采,从下青林到上青林的路线上,何处有暗水,何处是硬石层,何处需要住堡坎,他如数家珍,俗话说,专心致志的男人才是最有魅力的男人,此时,刘维讲起专业来,自信十足,一扫平时的平凡,不由得令侯卫东刮目相看。
讲了一个大概,刘维道:“图纸是用的别人的名义,没有放在办公室,跟我回家去取。”跟着刘维,走了几条街道,刘维吩咐道:“这是交通局家属院,我把图纸放在家里的,你稍等一会,我随就就下来。”
侯卫东就在家属院下面等着,过了一会,侯卫东看到从交通局院子里走出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侯卫东,你在这里干什么?”头发凌乱,满眼血丝、散发着酒味的刘坤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等人?”
侯卫东心里有些奇怪:“刘坤这个样子,肯定是喝了酒,怎么到交通局院子里来睡觉,莫非有女朋友了?”
正准备开玩笑,刘坤主动说道:“这一段时间跟着马县长跑交通,马县长关心下属,知道我还住在家里,就在交通局家属院里给我考虑了一套二室一厅的住房,哎,房子倒大,就是没有家具。”他神情中有掩饰不了的得意,又道:“侯卫东,以后到青州来,就住在我这里,反正宽得很,多住几个人也没有问题。”
想到自己的处境,心中不禁有些酸溜溜的,心道:“在我面前冒什么皮皮,没有一个部长爸爸,说不定比我混得还惨。”
刘坤又道:“今天临江县领导带队到了县里,我跟临江县领导敬酒,喝得太多了,马县长亲自批准我今天不上班,睡觉。”他忧心忡忡的道:“科里事情多得要命,我怎么睡得稳。”摇了摇手表,大声地道:“我先走了。”
没有走几步,刘坤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些神秘,低声地道:“前几天在街上遇到段英,听说她与男朋友分手了,这下我的机会来了。”
在沙州学院之际,刘坤就对丰满的段英垂涎三尺,说起这话之时,一脸色迷迷的表情,这让侯卫东心里很不痛快,狠不得一拳打过去,砸他一个满脸开花,可是刘坤和段英都是自由人,侯卫东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刘坤追求段英,当然,更没有打他的理由。
幸好刘坤没有深说这个话题,又随口说了两句,跳上一辆出租车,消失在侯卫东面前。
刘坤是侯卫东室友,大学四年,两人处得不好不坏,不咸不淡,刘坤也一直被侯卫东光芒所笼罩,但是,大学毕业之后,刘坤越活越滋润,而侯卫东却在最基层苦苦奋斗、挣扎。
刘坤走了一会,刘维这才抱着一卷图纸下来,道:“让你久等了,刚才我在家里给搞地堪的朋友打了电话,再次核实了地质情况,这是全套资料,盖了正规章的,放心用。”
抱着这来之不易的图纸,侯卫东没有在益杨城里耽误,直接就去了汽车站。
五点过几分,来到了上青林镇,侯卫东想到粟镇长是修路领导小组的组长,货款的钱还是他打招呼才办到的,就先到了青林镇政府,准备给他汇报工作。
此时临近下班了,政府大院,除了党政办,已是人去楼空。
到了一楼的党政办,办公室只有杨凤一人,侯卫东见到她,就在心中笑了起来,到了青林镇工作以后,每一次到办公室来,杨凤都是在吃瓜子,这一次也不例外,剥下来的瓜子壳堆得满满的。
杨凤见侯卫东在门外探头探脑,就笑着招了招手,道:“侯大学,来吃瓜子。”
侯卫东远在上青林,对于机关并不熟悉,因此,他就想接近在办公室工作的杨凤,多少能从她口中探得点消息,按照青林镇的习惯,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之下,他就亲热地道:“杨姐,我看楼都空了,只有你还在坚守岗位。”
杨凤嘴里飞出来一片瓜子壳,瓜子壳划了一个漂亮曲线,落在了桌子上,“办公室命苦,每天都要坚持到下班,上个月,县政府抽查值班情况,好几个单位被通报了,那天我运气好,正在办公室。”
侯卫东把图纸放在桌上,也没有客气,自已拿了一个纸杯子,倒上水,坐在杨凤对面,也就是唐树刚主任的桌旁,道:“杨姐,天天守着办公室,一点也不自由,比工作组的同志辛苦。”这也是有感而发,在上青林山上,李勇、段胖娃等人,都只是上半天班,不下村的时候,就办办自己的本职工作,下村的时候,和村里的干部一起解决实际问题,中午就喝酒,如果没有喝醉,就打牌,或是提前回家,喝醉了,则睡觉。
杨凤在办公室里,虽然说没有具体的任务,也不必日晒雨淋,可是任何事情都有利也有弊,办公室工作就必须准时上班,按时下班。
杨凤是个典型的快嘴,她对侯卫东颇有好感,就神秘地道:“侯大学是个办实事的人,有些人屁事不做,专门说吊话,工作组有人到办公室来说你的小话。”
侯卫东心中一惊,他到了上青林山,行为低调,又没有与人争权夺利,办公室和会议室也长期保持得干干净净,谁又来说自己的小话?
杨凤哼了一声:“有人说你哗众取宠,到了青林山,屁股没有坐热,就想修路,不自量力,就是想出风头,还说你和池铭在耍朋友。”
杨凤虽然没有说到具体的人,可是侯卫东猛想间就想起了田秀影,她是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曾经和自己一起在伙食团吃过饭,从直觉上,侯卫东就觉得田秀影是那种尖酸刻薄的人,他就望着杨凤,道:“是谁乱说话,我有女朋友,只不过在伙食团打开水,而且是办公室的开水。”
“人心隔肚皮,侯大学以后也要小心一些,有些人正事不做,专门挑拨是非,唯恐天下不乱。”
杨凤所指的人,正是办公室驻上青林工作组的田秀影,田秀影和杨凤两人历来有矛盾,前几天,田秀影到办公室来,唐树刚就问起修路的事,田秀影就讽剌了几句,还说了几句池铭的坏话,杨凤听见之后,就将田秀影的话来了一个对穿对过,也就将田秀影出卖给了侯卫东。
侯卫东低声地道:“杨姐,是谁这么讨厌?给我说说,让我有所防备。”据侯卫东的观察,杨凤是一个藏不住的人,她既然主动提起这件事情,想必也不会为“说小话者”保密。
果然,杨凤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侯大学是个实诚人,我就给你说,你可要千万保密,被田秀影知道了,非得在背地里骂我。”
证实了是田秀影,侯卫东气不打一处来,他到了青林山上,总共只和田秀影见过三次面,说过的话也不超过二十句,这人就在办公室来说坏话,真不知她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侯卫东本想骂田秀影几句,可是看到杨凤的胖脸,想起她的快嘴,就连忙把骂人的话全部吞进了肚子里,他转变话题道:“今天拿到了公路图纸,想给粟镇长汇报,不知怎么才能找到他?”
杨凤正在兴头上,她正等着侯卫东跟着他一起骂田秀影,见侯卫东突然间就转换了话头,就如跑在正欢的小车,猛然间来了一个急刹车,很不过瘾,她就道:“粟镇长中午陪县农办的客人,估计喝多了,肯定在屋里休息,最好明天再找他。”
侯卫东想着公路早日开工,若明天下来,又要耽误一天,他道:“粟镇长是修路领导小组组长,今天拿到了图纸,我一定要向他汇报。”
杨凤就站了起来,带着侯卫东走到门口,指着一幢红色的小砖楼,道:“粟镇长住在三楼二号,门口贴着交水电的名字。”
侯卫东感激地道:“谢谢杨姐,改天我从吴海给你带一包正宗的吴海炒瓜子,又香又美容。”
杨凤喜欢吃瓜子整个机关都有名,连赵永胜书记都点名批评过,可是这就如男人抽烟一样,她吃瓜子也有瘾,只要闲着不磕瓜子就心慌,虽然吴海炒瓜子也不理稀罕物,可是侯卫东既然有这个心,她这个小办事员还是蛮高兴的。
心里高兴,杨凤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多说了几句,道:“今天下午开党政联席会,赵书记和秦镇长拍了桌子,吵得挺历害,你初来乍到,小心点。”
这一次,侯卫东是真心的感谢杨凤,也暗自决心将杨凤当作自己的内线,当然,这个内线不需要打入敌人内部,只要买点小东西,说点好听的话,杨凤这张嘴,自然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倒出来。
走到了小红楼,侯卫东却犹豫起来,今天下午赵永胜和秦飞跃吵了一架,这时候最好回上青林,免得和上次一样,莫名其妙的成了夹缝里的老鼠——两头都不是人。
侯卫东正准备打退堂鼓,谁知小红楼下的小卖部走出来一人,正是粟镇长,粟镇长一眼不看见了抱着图纸,缩头缩脑的侯卫东,就笑道:“侯卫东,你在这里找谁?”
侯卫东吃了一惊,原来的躲避方案就只得放弃,道:“我才从益杨回来,从交通局刘维哪里拿来了图纸,准备给粟镇长汇报。”
粟镇长手里提着两瓶益杨红,扬了扬,道:“嗯,图纸拿到了,这是好事,你跟我上屋。”
侯卫东自然无法拒绝,跟着粟镇长上了楼,粟镇长的家布置得很是平常,家具普通,电视普通,唯一例外的就是在在客厅里有一个书柜,里面有满满一柜子书,这让侯卫东耳目一新,离开了沙州学院以后,他就很少在哪家人的房间里看到过满柜的书了。
里屋传来了说话声,粟镇长道:“里屋有空调,进来坐吧。”进了屋,才见到屋里坐了四个人,正在打麻将,四人他认识三人,坐在首位的就是镇长秦飞跃,其次就是副镇长晁胖子,还有计生办黄主任,以及农经站黄站长。
侯卫东站在门口,恭敬地打依决打招呼,“秦镇长、晁镇长、黄主任、黄站长。”
秦飞跃点了点头,继续摸牌,计生办黄主任看见侯卫东抱着图纸,就道:“侯大学,抱的啥子宝贝?”
侯卫东道:“公路图纸。”
秦飞跃听说是图纸,这才抬起头,道:“什么图纸,刘维弄的那个图纸吗?”听到肯定答复,秦飞跃奇怪地道:“这个刘维,钻到钱眼去了,游击队是不见鬼子不挂弦,他是不见人民币不给图纸,你是怎么拿到的?”秦飞跃是镇长,镇长分管财政,镇里财政紧张,教师为了工资经常上访,而上青林公路真要动工,花钱不在少数,既然修不成公路,他索性连这两万图纸钱也不给,所以,见侯卫东抱着图纸,很是奇怪。
在众多青林镇实权派面前,侯卫东不敢托大,以前在学院之时,眼界高,莫说学生处长之类的中层干部,连院长也敢小瞧,在上青林的时间虽然不长,他却受到了许多煎熬,学生时代的傲气也收了不少。
“秦镇长,拿到图纸多亏了领导,主要是粟镇长、黄站长关心,在基金会贷了一万元,这才拿到了图纸。”
秦飞跃把财权抓得很紧,他就不经意间瞟了粟镇长一眼,
粟镇长眼观六路,早就将秦飞跃的眼神看得清楚,解释道:“侯卫东为了修路,他准备在家里借五千元去修路,修路是公事,怎么能让侯卫东私人出钱,我就给黄站长打了招呼,让侯卫东以私人名义从基金会贷一万元,算是预付款。”
秦飞跃似乎没有听清楚,反问道:“什么叫做以私人名义贷的款,修公路的钱最后还是要由财政要解决,老粟,这可是先斩后奏。”
粟镇长“嘿嘿”笑了两声,道:“秦镇,我这可是按照你的观点办事。”
“放水养鱼,必须先把塘子筑起,上青林资源丰富,修路就等于筑堤,堤坝筑好了,才能更好地放水。”说到这,粟镇长拍了拍侯卫东,道:“小侯虽然初来,看问题却很有眼光,我们这一届政府,就要拿出舍得一身剐的勇气,把上山公路修好,路修好,三年之内,财政收入就要番倍,政绩,什么是政绩,这就是最大的政绩。”
“还要,小侯是以私人名义贷款,我也没有打算用财政资金来还,公路修好以后,企业必定会进来,到时弄一万元钱学是轻而易举。”粟镇长还一句话没有说:“基金会管理松懈,这一万元贷款,拖几年还也没有多大关系。”
如何发展企业,秦飞跃和书记赵永胜观点尖锐冲突,今天下午两人吵架之时,只有小个子粟镇长表态支持了秦飞跃,所以,秦飞跃从心里也很感谢他,听了粟镇长的解释,也没有过多怪他擅自作主张,就道:“你分管基金会,放款一万元也就是你的权力,既然修路开了第一步,你就要把事情盯住,好好推进,我看可以作为青林政府93年的一项民心工程,马县长正在提倡全县办交通,我找机会向他汇报这件事情,争取得资金。”
侯卫东的修路计划居然成了青林政府的民心工程,这让他很是高兴,吃饭之时,就轮流地敬酒,在座的几人都是好酒量,六个人,整整喝了七杯酒,这才罢休。
吃完饭,天已黑,侯卫东婉拒了粟镇长的挽留,借了一支手电,拿着图纸就朝回上青林场镇。
白天走山路,风景秀美,沿途皆是风景,可是到了夜晚,这上山的路最显得格外的阴森,山风吹来,树林里发出阵阵和海浪相似的声音,远处的山顶,传来了一声又一声凄历的鸟叫声。
侯卫东喝了微醉,心中充满了成功的喜悦,并不感到畏惧,在半山腰呕吐了一阵,又一路哼着《水手》的调子,沿着山道就往上走。当走上了山顶,只见一轮明月似乎就挂在了青林山顶,回头看到黑黝黝的山林,这才有些后怕。
上了山,经过好几户农家,狗叫声此起彼伏,侯卫东不怕鬼不怕强盗,却怕狗,他在路边找了一根棍子,在狗叫声中心惊胆战地回上青林场镇,幸好这狗都只是在院子里叫,并没有冲到小道上来,当侯卫东踏在上青林场的石板路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到小屋,烧了一点开水,侯卫东就把图纸摆在桌上,认真地看了起来,图纸并不复杂,除了一些专业术语以外,侯卫东看了一个八九不离十。
第二天,侯卫东早早就醒来了,兴致勃勃地找到了高乡长,两人又一起来到了独石村秦大江家中。
听到图纸拿到手的消息,秦大江没有相像中高兴,“喔”了一声,就坐在一边吸烟。
侯卫东处于兴奋中,没有注意到秦大江的表情,高乡长却发现了秦大江有些异常,就道:“秦书记,愁眉苦脸干什么?”
秦大江闷了好一会,才道:“昨天遇到青林林场的杨场长,给他说了修公路的事情,他只是笑,说是新来了一个场长叫郭光辉,要给他说了才得行。”
高乡长奇怪地道:“换了场长有什么关系,公路修好了,林场也受益,走,我们去找他。”
秦大江就道:“听说郭光辉是个犟拐拐,何红国砍了两根棒子树,郭光辉非要罚他二百元钱。”
侯卫东听得云里雾里,问道:“我们修路,和青林林场有什么关系?”
秦大江就解释道:“上青林山,除了三个村以外,还有一个国有林场——青林林场,公路上山,有一公里多要经过国有林,欧阳场长曾经答应让我们随便占地,他去跑手续,只是听杨场长的说法,新来的郭场长不一定同意这个方案。”
高乡长道:“现在先不要下给论,我们到林场场部去一趟再说。”
三个人说走就走,翻了几个山梁,站在山顶,就看到接近山底的一块平坝子建有一个四方形围墙,围墙里面栽满了树,在一个角落里,开着繁盛的鲜花,火红火红的,十分耀眼。
秦大江指着围墙对侯卫东道:“那就是青林林场的场部。”
高乡长、秦大江是老青林,和青林林场的人大多数都熟悉,一路招呼着,就来到了场长办公室。
副场长杨秉中将三人带进了办公室,对着一位短头发中年人道:“这是林场郭场长,这是上青林的高乡长、独石村的秦书记,这位是。”
高乡长介绍道:“这是新分来的大学生,工作组副组长侯卫东。”
郭光辉走过来,每人握了握手,道:“欢迎高乡长到林场指导工作,我跟杨场长商量了,准备这几天上山来拜访。”杨场长就在一边道:“昨天我们到镇上见到赵书记和秦镇长。”
寒喧一阵,高乡长就把来意说了。
郭光辉听说要占林场的地,脸色便严肃起来,道:“公路林场段大约有好长?”
“不超过一千米。”
郭光辉想了半天,才道:“青林林场被划入了长江林保护地区,占地一亩以上,必须要报区、县林业局,上山公路加上水沟和路肩,至少有十米宽,六十米就接近一亩,六百米就接近十亩,一千二百米就是二十亩,占地这么多,恐怕局里面会不批。”
秦大江见郭光辉打起了官腔,道:“青林林场和青林乡向来是兄弟单位,每年都要聚好几场,欧阳场长曾经答应过,只要我们修路,他无偿支援,郭场长是耿直人,肯定也能保持这个优良传统,再说,以后路修好了,向上运木料也就方便得多了。”
由于青林林场没有路,青林林场间伐之时,总是将木料从山坡滑下去,由于距离过长,很是费力,若是通了公路,则运送木料则要快捷许多,这也是欧阳场长愿意无偿提供木林地的原因。
郭光辉才从林业局森林派出所调到青林林场,由一名普通民警走了林场的一把手,他没有在地方在工作过,对于基层工作没有直接的经验,听了秦大江的话,想了想,道:“秦书记,今天是长江林封山工程的第一年,手续控制得很严,如果滥砍滥伐,肯定是严重违纪。”说到这,他口气缓和些,又道:“当然,修路是好事,林场肯定支持,我向局里专门去做一次汇报,看局里同不同意这事。”
秦大江听郭场长正儿八经地打官腔,心中就冒火,道:“上青林三个村对林场很是支持,每年春火,如果没有周围老百姓配合,林场早就被烧光了,去年,独石村的一个社员还因为救火受了伤,如果社员知道了林场不让修公路,以后有些事情恐怕不好办。”
这番话就有了三分威胁,郭光辉如何听不出来这话外之声,而且,他以前是森林公安,向来只有他去威胁别人,很少有人威胁过他,心里极不舒服,冷冷地道:“我们是国有林场,上面有规章制度,总不能乱来。”
“规章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秦大江瞪着眼睛道。
高乡长见两人话不投机,就打圆场,道:“郭场长,林场和青林镇历来是友好单位,这件事情得好好合计,林业局曾局长每年都要到山上来一趟,我们很熟悉,如果要汇报修公路占地的事情,我们一起去。”
高乡长说话软中带着硬,郭光辉就退了一步,道:“快到吃饭时间了,这事先放一放,我初到林场,以后肯定要经常麻烦高乡长,中午就在场里吃饭。”他抱了抱拳头,道:“我老婆正在住院,我一会要赶回去,就让杨场长陪你们。”郭光辉说的是实话,他老婆患胆结石住院,今天下午开刀,他也就急着赶回去。
秦大江听到郭光辉要走,心里“哼“了一声,坐在竹沙发上喝水,不说话。
侯卫东资历浅,又是第一次和林场打交道,不好说什么,就在一旁观察着形势变化。
高乡长第一次和郭光辉见面,谈得不是很愉快,听他要走,和秦大江一样,心中也有隐隐不快,嘴里道:“没有关系,你忙你的,今天中午我也有事情,就不在林场吃饭了,郭场长,修路是大事,你抓紧一些,国有林的土地调整出来以后,我们就正式动工了。”
郭光辉握着高乡长的手,道:“我家里确实有事情,高乡长第一次到林场来,无论如何也要吃了饭再走。”他对杨场长道:“老杨,昨天打了一只野兔,还有一腿风干的野猪肉,弄出来请高乡长喝酒。”
安排了伙食,郭光辉就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
郭光辉走后,杨场长就拉着高乡长不准走,再三解释郭光辉家里的事情,杨场长是青林林场的老职工了,工作经验丰富,和高乡长、秦大江都很熟悉,平时合作也很好。
看在了杨场长的面子上,高乡长就点头留了下来。
林场伙食团很有特色,不仅有野兔和风干野猪肉,还上了一盆蛇肉汤,据说也是林场职工上班时逮住的,喝的酒也和野物有关,是一大罐蛇蝎酒,墨红色,入口有一股药味。
这一顿酒,吃到了中午两点,外面日头正毒,杨场长就找了一件屋顶很高的清凉屋子,大家坐在一起搓麻将。
喝了酒,大家说话也就随便了,高乡长就道:“郭场长以前在林业局干什么,几个业务科室的头我都认识,怎么没有见过他?”
“他是森林公安派出所的副指导员,办案子很有一手,欧阳场长调回林业局,退居二线,当了工会副主席,安置得也算可以。”
秦大江借酒发疯,道:“林场场部的那条小公路,占了我们村九社的不少田土,如果这一次不让我们的公路通过,我们就把公路恢复成田土。”
秦大江所指的那条路,是下青林公路通往林场场部及货场的一条小公路,当年修小公路的时候,因为涉及到上青林乡的土地,欧阳场长专门找到上青林乡,当年高乡长还是副乡长,分管农业,他做通了社员的工作,调整了田土,青林林场这才把接通了小公路。
正是有了这样的历史渊源,当年欧阳场长才痛快地答应让公路从林场通过,占地手续由他去落实,郭光辉是森林公安出身,对地方事务不太熟悉,更不了解这一段历史情况,再加上长江天然林保护力度加大,因此,对于上青林修路占用土地一事,就没有爽快表态。
杨秉章副场长是林场老人,深知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更何况,林场并不是地头蛇,所以,他很是热情,陪了酒又主动邀请高乡长打牌,当然,这不是业务麻将,而是朋友间打的麻将。
感情,在基层工作中很重要,感情好了,互相信任了,许多可左可右的事情也就好办了,这是杨秉章在林场工作的经验。
下午四点钟,高乡长见时候不早,道:“今天不打了,改天再战。”
杨秉章挽留道:“吃了晚饭再走。”
“山路不好走,喝了酒要摔跟头。”秦大江亲热地拍着杨秉章的肩膀,道:“老兄,修路的事情你给郭场长好好说说,这是欧阳场长答应的事情,我们两家人,不要因为这些小事伤了和气。”
秦大江长得五大三粗,说话也是直来直去,又称兄弟,又说着威胁的话,而高乡长则在一边和稀泥,两人配合得极好,杨秉章是副职,有些事情不太好表态,在气势上就弱了,只得不断地解释。
经过青林林场之事,侯卫东对村支书秦大江又高看了一眼,心道:“以前听说农村干部除了喝酒什么都不会做,看来这是偏见,以后要好好学习他们的招数。”
回到了上青林镇,天色微黑,经过青林镇小学大门,侯卫东便停了下来,已有好几天没有给铁瑞青上课了,而还有三天就要开学,他就与高乡长分手,直接进了铁瑞青家里。
铁家的气氛向来很温馨,这一次依然如此,铁柄生戴着眼镜做在桌前写着什么,铁家堂客在屋里忙活着,里屋放着英语磁带。
看到侯卫东进屋,铁柄生就放下了眼镜,对着堂客道:“泡杯茶,侯老师来了。”
“这几天,天天都在忙着公路上的事情,昨天去把图纸拿到手了,今天又跟林场郭场长谈判。”
铁柄生问道:“听说林场换场长了,新来了一个场长?”
“欧阳场长调到林业局去了,新场长叫郭光辉,是林业派出所的。”侯卫东简要地把情况讲了一遍。
铁柄生拍着腿感叹道:“欧阳老场长在林场干了三十年,他对上青林很有感情,为了也忠厚,有他在,修路的事情好办。”又道:“长江天然林保护工程,近年来提得很响,这一次修路要占好几亩地,对新场长来说,还真是一件麻烦事。”
“听高乡长说,林场和村里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交错在一起,这一次林场如果不支持工作,他们的很多事情也不好办。”
“农民大哥也不好惹,侯老师进入角色了。”铁柄生呵呵笑了笑,对道:“瑞青后天就要回学校了,你觉得瑞青的英语还有什么问题?”
侯卫东真心实意地夸奖道:“铁瑞青有学语言的天赋,这一个月,她的语音基本上没有问题了,其实学英语没有窍门,就是多读多听,至于语法之类的,跟着老师走就行了。”
铁瑞青明目皓齿,虽然穿了一件短旧衣裳,却不觉得寒酸,见到侯卫东来了,高兴地道:“侯老师,我已经背下了七篇课文。”
侯卫东吃了一惊,道:“真背得下,我来抽查一篇。”
随意抽了两篇课文,侯卫东没有想到,两篇课文,铁瑞青居然一口气就背了下来,只有三处错误。
对于铁瑞青的记忆力与刻苦劲,侯卫东发自内心佩服,一个月的时间,铁瑞青居然已经将语音纠正了过来,还用笨功夫把课文背了下来,他就感叹道:“铁瑞青,继续努力下去,最多再过一个学期,我就不敢给你当老师了。”
听到夸奖,铁瑞青有些羞涩,又有些骄傲,她对于修路很关心,问道:“侯老师,刚才听说就要修路,不知什么时候能够修好。”
侯卫东道:“慢则一年,快则半年。”
铁瑞青高兴地拍手道:“爸爸,终于要修路了,以后回家就可以坐客车,侯老师,我崇拜你。”
人微言轻,这是一个成语,成语都是对生活的总结,也需要由生活来诠释。
高乡长带队去了一趟林场,与郭光辉进行了第一次接触,虽然没有结果,彼此也就留下了一些印象。第二次,心急的侯卫东就一个人去了林场,到了林场,郭光辉上山去了,杨秉章就让人给他倒了茶水,让他在办公室等着。
郭光辉回来之时,由于第一天侯卫东基本上没有发言,他对其印象不深,第一眼显然没有认出侯卫东,侯卫东自我介绍以后,他才勉强记起。
“侯卫东,这几天曾局长到沙州林业局开会去了,长江天然林是国家大政策,占地是大事,只有曾局长才定得下来,我们只有等几天,哈、哈、哈。”
郭光辉用了几个“哈、哈、哈”,就把侯卫东堵得没有话说,他心有不甘,见郭光辉腰上别着一个bp机,就道:“镇里面成立了修路领导小组,我在领导小组办公室服务。”他要了一张纸,写下了上青林乡的电话,道:“郭场长,这是上青林乡的联系电话,如果需要我们为你服务,打这个电话就行了。”
郭光辉接过了纸条,顺手就压在了玻板下面。侯卫东满脸带笑,道:“郭场长,能不能把bp机号留给我,这样我就可以随时汇报工作。”
郭光辉犹豫片刻,还是写了一个号码给侯卫东。
隔了一天,侯卫东给林场场部打了一个电话,郭光辉不在场里,打了传呼,没有回。
耐着性子,侯卫东和秦大江一起,再次来到了林场场部,还是没有遇到郭光辉,杨秉章见侯卫东、秦大江来了数次,心知这事棘手,就道:“郭场长老婆动了手术,他晚上要陪床,跑来跑去,辛苦得很。”
人吃五谷杂粮,就要生百病,既然郭光辉老婆动手术,侯卫东和秦大江就不好打扰郭光辉,悻悻地回到了山上。
这一拖就过了十来天,期间,粟镇长也亲自出马,找了一趟林场,郭光辉拿出了一叠长江天然保护的文件,提出了以地换地的思路。所谓以地换地,就是林场同意修路,但是要用用独石村的集体林地来交换。
没有征得村里同意,粟镇长也不好表态。听了这个说法,秦大江暴跳如雷,大骂:“狗日的郭光辉,真不是个东西,林场修场部小公路,我们无偿支持的田土,至少有五亩,他要换地,就实地丈量,惹毛了老子,把进场路恢复成田土。”
江主任也是气愤难耐。
粟镇长一阵安抚,才将秦大江和江主任稳住。
在党政联席会上,粟镇长通报了此事,修路是由上青林各村以及工作组最先发起的,由于镇财政紧张,镇里并没有下定决心修路,而是让三个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样做,既尊重了三个村的意愿,又不让镇政财全面紧张。
秦飞跃在会上沉呤了一会,道:“我给曾局长打个电话,然后粟镇长去跑跑,争取得到林业局的支持。”
赵永胜在一旁未表态。
党政联席会过后,粟镇长忙着农网改造,天天往村里跑,一拖就过去了十天。
眼看着就到了九月中旬,离冬天也就不远了,秦大江和侯卫东两人又到了林场一次,还是没有明确答复。
九月十六日,一大早,侯卫东将办公室和会议室打扫了,看了看《人民日报》,然后把办公室一锁,就到独石村去了。
村办公室,秦大江、江主任等村、社干部都来了,满屋是烟雾,大家商量了一会如何解决拖欠的提留统筹款,话题就转到了修路上来。
秦大江嗓门如雷,道:“镇里面软得象上女人,把小公路断了,让林场的车进不了山,郭光辉自然晓得锅儿是铁铸的,狗日的,不阴不阳的。”
江主任是忠厚人,独石村和林场关系向来不错,有些顾忌道:“是不是还是请镇里出面。”
“请上鸡巴,如果我们不主动修路,这条路也不知猴年马月修得成,把事情闹大,自然就有人出面解决问题。”秦大江对侯卫东道:“侯大学,你是修路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敢不敢去挖路。”
侯卫东年轻气盛,修路心切,却被林场拦了路,早就恨得牙痒,他道:“人生卵朝天,怕个屌。”他虽然对农村工作并不熟悉,可是这一段时间,天天泡在村里,对林场和村里的历史渊源也略知一二,他分析道:“当年林场修路,村里是无偿支持,但是村里没有和林场签协议,小公路所占用的土地都是村里的,从法律上来说,我们是挖自己的田土,和林场没有任何关系,不论到哪里打官司,都不会输。”
秦大江也是急性人,道:“朱八戒,这是你的地盘,找几个人,今天就把路断掉。”
朱八戒是社长,他姓朱,又排行第八,因此被取了一个绰号朱八戒,他胆子小,道:“林场工人都是五大三粗的,打起来要出事。”
“朱八戒,怕个卵,我们挖自己的地,管他们林场屁事,你如果怕,我、侯大学还有李勇,我们几个一起去。”
李勇也是独石村的驻村干部,自从侯卫东被派驻到了独石村,他就当起了甩手掌柜,大事小事都让侯卫东去跑,已好久都没有到村里面来了。
江主任对于挖路的决定有些担心,就派妇女主任到了上青林场镇,把李勇也喊到了村里。
李勇一脸胳腮胡子,模样很是粗豪,听说挖路一事,不在乎地道:“挖就挖,怕个啥,朱八戒,组织几个人,几锄头就挖断了。”他又道:“这事镇里最好不要出面,就让社员自己去挖,这样好说一些。”
秦大江拉着李勇道:“不得行,你是驻村干部,村里的事一定要参加。”李勇笑嬉嬉地道:“今天家里有客人,老表从沙州过来,我不好走得。”
劝了半天,李勇还是走了,临走前,对侯卫东道:“侯卫东,你也不要怕,把路断了,林场的头头就会出面。”
江主任看着李勇的背影,嘀嘀咕咕地道:“李勇是狗鸡巴抹菜油,又尖又滑。”
秦大江就对侯卫东道:“侯大学,你敢不敢去。”侯卫东见李勇走了,心里也紧张起来,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道:“怎么不敢,走就走。”
侯卫东、秦大江、江主任、朱八戒等人,就朝山下走,沿着林场小公路走了一段,来到了一个转弯处,朱八戒就停了下来,道:“这是何家的田土,原本连在一起的,因为修公路被隔成两块,就从这里挖开。”
江主任笑道:“何家几兄弟都是无理闹三分的角色,就让他们挖。”
过了一会,朱八戒就把何家人喊了过来,侯卫东一见,曾经打过交道的何红富也在其中,何红富被强行挑了谷子,看到几个村干部,仍然有些横眉冷眼。
秦大江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何红富听说是要修路,脸上表情就丰富起来,他道:“凭什么不准我们修路,林场太他妈的不地道,白白地占了二哥的田土,都好几年了,我不仅要把公路弯了,还要让林场陪损失。”
侯卫东心道:“这何红富倒聪明,很会找理由。”他补充了一句,道:“这是分给何家的田土,本本上写得何家的名字,林场没有征用土地,也没有写协议,更没有补偿,无论走到哪里,他们也没有道理。”
何红富高兴地道:“对头,就是这个道理,我们去找锄头,马上就挖。”
除了侯卫东,在场的人都用惯了锄头和钢钎,只见锄头飞舞,钢钎乱钻,一个小时的时间,泥结石公路路面就被挖开了一条一米多宽的大沟。
侯卫东手掌上打了一个水泡。
一辆林场的大车从林场场部后面的贷场开了下来,看到大沟,司机就吼了一句,“你们干啥子,狗日的。”
秦大江、侯卫东等人,都感到了劳动的快乐,他们提着锄头钢钎,笑眯眯地看着司机,司机骂了几句,见对方根本不搭理自己,便道:“等着,我去找场里面。”
侯卫东见司机走了,心道:“自己是镇里面的干部,挖路终究不妥当。”就对何红富道:“路断了,镇里和村里就不出面了,你们几哥俩守在这里,就说这是你们何家的田土。”
知道镇、村下决心修路,何红富很是高兴,他对侯卫东道:“放心,我晓得怎么办。”江主任胆子要小些,交待道:“林场工人野得很,你们不要和他们打架,反正我们随时可以断路。”何红富满不在乎地道:“我晓得,不会打架,保证做到有理、有利、有节。”
侯卫东、秦大江一行人就从小道上了山,他们坐在树下,可以清楚地看到从林场冲出了几个人,他们站在挖出的大沟旁,就和何红富等人理论起来,从远处,可以看到何红富指手划脚地和林场的人争辩。
秦大江笑得开心,道:“何红富歪道理最多,现在占着些小理,林场的人肯定把他没有办法。”
侯卫东担心道:“林场人多,如果硬来,怎么办?”
秦大江哼了一声,道:“独石村有近三千号人,林场才几十号人,要打架,早就把他们打扁了。”
又在山林上坐了一会,林场的人就回去了。
一行人也高高兴兴地回到了村里面,侯卫东心道:“当地头蛇真他妈痛快。”
中午,几个人就要秦大江屋里,切了些厨房里的老腊肉,痛快地喝了一杯。
回到了上青林老场镇,高乡长得知林场公路被挖断了,愣了好一会,才用手点着侯卫东道:“老弟,让我怎么说你,太鲁莽了,林场和我们向来友好,怎么说挖就挖了。”看着一脸笑意的侯卫东,高乡长又笑道:“老弟,你还真是胆大包天。”
侯卫东“嘿、嘿”笑了两声:“高乡长,林场占了何家的田土,是何家挖的路,和工作组没有任何关系。”
在青林林场,郭光辉接到了公路被挖断的消息,顿时火冒三丈,他把杨秉章叫了过来,道:“杨场长,你说高乡长很是耿直,耿直个锤子,他们居然敢挖路。”说完,他也不理杨秉章,拨通了森林派出所的电话,道:“林所长,我是郭光辉,派几个人过来,向个土农民把林场公路挖了,木料全部运不出去,一定要逮几个人。”
等到郭光辉打完电话,杨秉章道:“郭场长,老林来了也解决不了问题,看来高乡长他们是下定决心要修路了。”
郭光辉用力一拍桌子,“还反了他,断了路,造成的损失,青林镇一定要加倍赔偿。”
杨秉章耐心地解释道:“被挖断的小公路有一大段是占用村民的田土,挖断的地方是何家的田土,刚才我去看了,何红富说得也有道理,田土是分给何家的,他挖自己的田土,犯不了王法。”
“以前没有征用这些土地?”
“欧阳场长和镇、村关系好,修路的地是村里面免费给林场使用的,我们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
“当时为什么不征用?引来这么多后患。”
杨秉章苦笑道:“局里哪肯出这么钱,欧阳场长不花一分钱,办成了这件事情,还得到了局里面的表扬。”
郭光辉听完,半响不说话,一点脾气也发不出来。这是他来林场主持工作的第一件大事,如果处理不好,威信就要受到影响,他脑子飞速转了起来,还是觉得绕不过青林政府,就道:“走,我们去找粟镇长,请他出面解决。”
侯卫东、秦大江挖断林场小公路并没有征得镇里同意,只是在事后,高乡长给粟镇长打了一个电话,粟镇长也没有多说,大家都装作不知道此事。
郭光辉找到了镇上,粟镇长装作火冒三丈,骂道:“何家几兄弟真是狗胆包天,竟敢挖公路,这一次一定要好好收拾他。”骂完以后,就打电话给上青林工作组,打了电话,粟镇长双手一摊,道:“很抱歉,没有找到高乡长,这样,明天上午,我把高乡长和村里的人全部约过来,我们当面谈。”
第二天一大早,侯卫东、秦大江来到了镇政府。
粟镇长坐在办公室,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的侯卫东,心道:“这小子倒有些魄力,敢作敢为。”可是嘴上却没有放过侯卫东,他严历地道:“侯卫东,胆子不小,竟然去挖林场的公路,你胆子还真不小,这样做,想过后果没有?”
侯卫东早就想好了对策,装作无辜地道:“这不是工作组的行为,小公路所占的地就是何家兄弟的,林场没有任何手续,何家兄弟响应镇里号召,搞微型水利设施,没有任何错误。”
建微型水利设施是何红富想出来的借口,符合了上青林乡的工作实际,是一个上得了台面的好借口。
高乡长早将前后经过向粟镇长说得清楚,粟镇长听侯卫东说得堂皇,心中暗笑道:“这小子,说起来还一套一套的,还有几分本事。”他打断道:“侯卫东,废话少说,高乡长把事情全都告诉我了,等一会林场的郭光辉要来,你要想好怎么说,有一个原则,就是不能和林场发生冲突,若是打架出了事,你要负主要责任。”
侯卫东听粟镇长说得严肃,心中也就有些忐忑不安。秦大江在一旁道:“粟镇长放心,何红富是个鬼精灵,他最会讲歪道理,打架的事情他不会做。”
粟镇长点了点头,道:“郭光辉来了以后,大家统一到刚才的说法,就是何家几兄弟的个人行为,我们表示批评,但是对于林场占用土地的事情,希望林场与他们个人协商,还有,除了何家兄弟,林场还占有几家的田土,你们要把这事弄清楚,好和林场讨价还价。”
几个人商量妥当,又聊了一会修路之事,院外吉普车响了赶来,不一会,郭光辉和杨秉章就走了进来。
简单寒喧几句,粟镇长就直奔主题,“郭场长,刚才我问了秦书记和工作组侯卫东,他们都不知道何家兄弟挖路的事情,你给他们讲讲。”
郭光辉压根就不相信秦大江是无辜的,道:“秦书记,我们是不是兄弟单位,为什么独石村把路挖了。”
秦大江就如被人踩了尾巴,大声道:“郭场长,你怎么冤枉人,今天粟镇长喊我下来,我才知道路被挖了。”他气愤地道:“他妈的,何家几兄弟,是水浒一百零九将——咬卵将,他们最喜欢讲歪道理,何红富几年的提留统筹都没有交,我们今天去收,他还提起刀子要杀人,林场不少职工都认识何家几兄弟,不信你秤几两棉花去纺一纺。”
郭光辉是来解决问题的,他自然无法和秦大江较真,他原先想动用森林公安解决此事,可是弄清楚的田土确实是何家兄弟的,而且林场确实与何家兄弟没有任何协议,森林公安派出所林所长带着几个民警吃了顿野味,然后扔下一句话:“这事林场不占道理,按规定不能动用警力,老郭你是知道的,还是要依靠当地政府。”便心满意足地回县城,郭光辉气得直骂:“林老三,龟儿子,吃了就跑路。”
派出所长林老三和郭光辉是多年同事,两人关系很铁,林老三听到骂声,根本不停车,笑着离开了林场。
“断了公路,木材运不出去,损失就大了,秦书记,你是独石村的党支书,这事你要管一管。”
秦大江道:“田土都在每个社员头上,村里没有办法管,我还担心一件事情,小公路涉及到十九户社员,如果他们都学何家兄弟,事情就难办了,土地虽然是集体的,但是社员承包的,他们开挖自已的田土,村里没有理由阻止他们。”
侯卫东插了一句,“如果林场要强行通过,村民肯定要阻止,如果打起来了,出了事情,林场要负主要责任,我是学法律的,郭场长也是公安出身,相信明白这个道理。”
郭光辉出任青林林场场长不久,就遇到了这个麻烦事情,他知道问题的根源在于上青林乡要修公路,如果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小公路始终就通不了,他对粟镇长道:“粟镇长,你看这事如何解决?”
粟镇长笑道:“林场和独石村是兄弟单位,何必分这么清楚,秦书记回去做工作,小公路就维持原状,林场也让点地出来修路,这就解决问题了。”
郭光辉想来也没有其他好办法,道:“目前长江天然林保护工程启动了,不能随便占林地,我回去问把粟镇长的方案给他曾局长汇报,看他是否同意?”粟镇长建议道:“欧阳场长和曾局关系很好,又熟悉林场情况,征求他的意见,可以有更好解决问题。”
郭光辉也只得点头同意,脸色不佳地离开了青林政府,等到郭光辉坐着吉普车离开了政府大院,粟镇长就拨通了一个电话:“欧阳场长,我是粟明。”
第六十一~七十章 修路的疯子(16
侯卫东、秦大江一行人就从小道上了山,他们坐在树下,可以清楚地看到从林场冲出了几个人,他们站在挖出的大沟旁,就和何红富等人理论起来,从远处,可以看到何红富指手划脚地和林场的人争辩。
秦大江笑得开心,道:“何红富歪道理最多,现在占着些小理,林场的人肯定把他没有办法。”
侯卫东担心道:“林场人多,如果硬来,怎么办?”
秦大江哼了一声,道:“独石村有近三千号人,林场才几十号人,要打架,早就把他们打扁了。”
又在山林上坐了一会,林场的人就回去了。
一行人也高高兴兴地回到了村里面,侯卫东心道:“当地头蛇真他妈痛快。”
中午,几个人就要秦大江屋里,切了些厨房里的老腊肉,痛快地喝了一杯。
回到了上青林老场镇,高乡长得知林场公路被挖断了,愣了好一会,才用手点着侯卫东道:“老弟,让我怎么说你,太鲁莽了,林场和我们向来友好,怎么说挖就挖了。”看着一脸笑意的侯卫东,高乡长又笑道:“老弟,你还真是胆大包天。”
侯卫东“嘿、嘿”笑了两声:“高乡长,林场占了何家的田土,是何家挖的路,和工作组没有任何关系。”
在青林林场,郭光辉接到了公路被挖断的消息,顿时火冒三丈,他把杨秉章叫了过来,道:“杨场长,你说高乡长很是耿直,耿直个锤子,他们居然敢挖路。”说完,他也不理杨秉章,拨通了森林派出所的电话,道:“林所长,我是郭光辉,派几个人过来,向个土农民把林场公路挖了,木料全部运不出去,一定要逮几个人。”
等到郭光辉打完电话,杨秉章道:“郭场长,老林来了也解决不了问题,看来高乡长他们是下定决心要修路了。”
郭光辉用力一拍桌子,“还反了他,断了路,造成的损失,青林镇一定要加倍赔偿。”
杨秉章耐心地解释道:“被挖断的小公路有一大段是占用村民的田土,挖断的地方是何家的田土,刚才我去看了,何红富说得也有道理,田土是分给何家的,他挖自己的田土,犯不了王法。”
“以前没有征用这些土地?”
“欧阳场长和镇、村关系好,修路的地是村里面免费给林场使用的,我们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
“当时为什么不征用?引来这么多后患。”
杨秉章苦笑道:“局里哪肯出这么钱,欧阳场长不花一分钱,办成了这件事情,还得到了局里面的表扬。”
郭光辉听完,半响不说话,一点脾气也发不出来。这是他来林场主持工作的第一件大事,如果处理不好,威信就要受到影响,他脑子飞速转了起来,还是觉得绕不过青林政府,就道:“走,我们去找粟镇长,请他出面解决。”
侯卫东、秦大江挖断林场小公路并没有征得镇里同意,只是在事后,高乡长给粟镇长打了一个电话,粟镇长也没有多说,大家都装作不知道此事。
郭光辉找到了镇上,粟镇长装作火冒三丈,骂道:“何家几兄弟真是狗胆包天,竟敢挖公路,这一次一定要好好收拾他。”骂完以后,就打电话给上青林工作组,打了电话,粟镇长双手一摊,道:“很抱歉,没有找到高乡长,这样,明天上午,我把高乡长和村里的人全部约过来,我们当面谈。”
第二天一大早,侯卫东、秦大江来到了镇政府。
粟镇长坐在办公室,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的侯卫东,心道:“这小子倒有些魄力,敢作敢为。”可是嘴上却没有放过侯卫东,他严历地道:“侯卫东,胆子不小,竟然去挖林场的公路,你胆子还真不小,这样做,想过后果没有?”
侯卫东早就想好了对策,装作无辜地道:“这不是工作组的行为,小公路所占的地就是何家兄弟的,林场没有任何手续,何家兄弟响应镇里号召,搞微型水利设施,没有任何错误。”
建微型水利设施是何红富想出来的借口,符合了上青林乡的工作实际,是一个上得了台面的好借口。
高乡长早将前后经过向粟镇长说得清楚,粟镇长听侯卫东说得堂皇,心中暗笑道:“这小子,说起来还一套一套的,还有几分本事。”他打断道:“侯卫东,废话少说,高乡长把事情全都告诉我了,等一会林场的郭光辉要来,你要想好怎么说,有一个原则,就是不能和林场发生冲突,若是打架出了事,你要负主要责任。”
侯卫东听粟镇长说得严肃,心中也就有些忐忑不安。秦大江在一旁道:“粟镇长放心,何红富是个鬼精灵,他最会讲歪道理,打架的事情他不会做。”
粟镇长点了点头,道:“郭光辉来了以后,大家统一到刚才的说法,就是何家几兄弟的个人行为,我们表示批评,但是对于林场占用土地的事情,希望林场与他们个人协商,还有,除了何家兄弟,林场还占有几家的田土,你们要把这事弄清楚,好和林场讨价还价。”
几个人商量妥当,又聊了一会修路之事,院外吉普车响了赶来,不一会,郭光辉和杨秉章就走了进来。
简单寒喧几句,粟镇长就直奔主题,“郭场长,刚才我问了秦书记和工作组侯卫东,他们都不知道何家兄弟挖路的事情,你给他们讲讲。”
郭光辉压根就不相信秦大江是无辜的,道:“秦书记,我们是不是兄弟单位,为什么独石村把路挖了。”
秦大江就如被人踩了尾巴,大声道:“郭场长,你怎么冤枉人,今天粟镇长喊我下来,我才知道路被挖了。”他气愤地道:“他妈的,何家几兄弟,是水浒一百零九将——咬卵将,他们最喜欢讲歪道理,何红富几年的提留统筹都没有交,我们今天去收,他还提起刀子要杀人,林场不少职工都认识何家几兄弟,不信你秤几两棉花去纺一纺。”
郭光辉是来解决问题的,他自然无法和秦大江较真,他原先想动用森林公安解决此事,可是弄清楚的田土确实是何家兄弟的,而且林场确实与何家兄弟没有任何协议,森林公安派出所林所长带着几个民警吃了顿野味,然后扔下一句话:“这事林场不占道理,按规定不能动用警力,老郭你是知道的,还是要依靠当地政府。”便心满意足地回县城,郭光辉气得直骂:“林老三,龟儿子,吃了就跑路。”
派出所长林老三和郭光辉是多年同事,两人关系很铁,林老三听到骂声,根本不停车,笑着离开了林场。
“断了公路,木材运不出去,损失就大了,秦书记,你是独石村的党支书,这事你要管一管。”
秦大江道:“田土都在每个社员头上,村里没有办法管,我还担心一件事情,小公路涉及到十九户社员,如果他们都学何家兄弟,事情就难办了,土地虽然是集体的,但是社员承包的,他们开挖自已的田土,村里没有理由阻止他们。”
侯卫东插了一句,“如果林场要强行通过,村民肯定要阻止,如果打起来了,出了事情,林场要负主要责任,我是学法律的,郭场长也是公安出身,相信明白这个道理。”
郭光辉出任青林林场场长不久,就遇到了这个麻烦事情,他知道问题的根源在于上青林乡要修公路,如果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小公路始终就通不了,他对粟镇长道:“粟镇长,你看这事如何解决?”
粟镇长笑道:“林场和独石村是兄弟单位,何必分这么清楚,秦书记回去做工作,小公路就维持原状,林场也让点地出来修路,这就解决问题了。”
郭光辉想来也没有其他好办法,道:“目前长江天然林保护工程启动了,不能随便占林地,我回去问把粟镇长的方案给他曾局长汇报,看他是否同意?”粟镇长建议道:“欧阳场长和曾局关系很好,又熟悉林场情况,征求他的意见,可以有更好解决问题。”
郭光辉也只得点头同意,脸色不佳地离开了青林政府,等到郭光辉坐着吉普车离开了政府大院,粟镇长就拨通了一个电话:“欧阳场长,我是粟明。”
挖路事件,在斗争与妥协中,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林场郭光辉场长来到林业局,和已经离任的欧阳场长一道,汇报了青林镇独石村的挖路事件,青林林场是益杨县最大的林场,曾局长自然不会忽视,他亲自到了青林镇政府,找到了镇长秦飞跃,经协商,达成两条协议:一是独石村把一块荒地划给林场,用来交换林场国有林地,占用长江天然林手续就由林业局负责;二是小公路则恢复如初,所有权仍然归村集体,充许林场无偿使用。
得知了这个协议,侯卫东心头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他没有高兴太久,望日村和尖山村就传来了不和谐的音符。
上青林三个村都位于青林山上,三个村加一个老场镇,从东到西依次排列,最东边是独石村,最西边是望日村,设计中的公路从东边的独石村上山,延伸过来是上青林老场镇,过了老场镇,才是尖山村和最西边的望日村,由于距离远,尖山村和望日村不少村民对于修路漠不关心,有的村民还有抵触情绪,不愿意出钱或是出工,另外,以村干部为首的部分望日村村民要求公路从西端接上山。
在粟镇长的主持下,三个村的村社干部开了一次大会,为了各自实际利益,三个村的干部吵成了一团,最终也没有达成协议,散会之时,粟镇长把高乡长和侯卫东单独留了下来,让他们和驻村干部一起,做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
侯卫东作为工作组成员,修路问题上他最为积极,此时见到这种局面,哭笑不得,他没有在农村生活过,对农村人的印象都是从影视作品中得来,用八个字来概括,就是忠厚老实勤劳朴实,可是在农村工作这一段时间,他才醒悟过来,自己被影视作品骗了二十多年。
农村人其实和城市人没有什么区别,有忠厚的也是狡猾的,有品德高尚的也是人品败坏的,有勤劳的也有许多懒人,一句话,凡是人间种种的优良品德和恶迹,都能在农村中找到范本。
而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每一个家庭都是一个生产单位,每个家庭都要为生计负责,再加上纯农村家庭收入普遍不高,正因为此,农村家庭更注重实际利益,路从哪一边修,绝对是一个涉及以后生产、生活的大问题。
侯卫东和驻村干部跑完望日村和尖山村,效果也不太理想,解决这件事情的难度,甚至超过了林场事件。
一心修路的侯卫东再次感到了人微言轻,也很有些挫折感。
转眼就到了星期六,对于侯卫东来说,这是一个盛大的节日,因为小佳要驾临上青林乡。
星期六上午,恰好是赶场天,他买好菜,打扫了办公室,就前往尖山村,找到了村主任曾宪刚。
尖山村两个村主任很有特色,曾宪刚一幅猛将派头,由于出身石匠,身上肌肉硬绷绷的,手上老茧子极为厚实,比得过课文里的陈秉正。
支书唐桂元长得很象电视中的赵尚志,无事之时,就吸着纸烟想心事。
侯卫东总觉得唐桂元两眼之外还有一只眼睛,在不停地从暗处打量他的对手,所以,不太喜欢和他打交道,而曾宪刚快人快语,年纪又相差不大,办事爽利,因此,侯卫东下村就喜欢在曾宪刚家中落脚。
尖山村位于上青林山中部,中部多悬崖,无法修路上山,对于东部、西部之争,曾宪刚就持两可态度,是侯卫东重点争取的对象,他的策略是建立统一战线,拉拢一部分人,孤立小部分人。
找到曾宪刚时,他正在渔塘里忙活,侯卫东就在池塘边,有一句无一句地和他聊天。
侯卫东诱导道:“听说县里准备大办交通,办交通就要用上石头,所以要趁这个机会,早些把路修好,这个消息绝对准确,是听在县上工作的同学说的。”
“我和秦大江都是石匠,巴心不得早些把路修好,不用你来动员,我比侯大学认识还要深刻。”曾宪刚指着池塘边的小山,道:“这座山就是一座石山,盖山不到一米,很容易开掘。”他弯下腰捡起一块石头,递给侯卫东道:“青林山石头硬度很高,在益杨算是最好的建材,只要公路一通,青林山立刻就会发财。”
侯卫东来之前,早就想好了对策,他道:“运送石材必须要考虑运距,从独石村修路下山到益杨县,傻儿也知道运距要近得多,运距就是钱,曾主任,这个问题你要考虑清楚,并且一定要说服社员,支持走东线的方案。”
曾宪刚停下手中的活计,想了想,道:“侯大学说得有道理,青林山从来没有通过汽车,我没有考虑到运距的问题。”想通了这一点,他立刻表态:“侯大学,我支持走东线,以后公路修通了,我们联合起来办一个石厂,我负责打石头,你搞销售,收入一人一半。”
“好啊,就这样说定了。”侯卫东并没有想着开石厂,随口答应道。
“我这塘子里的鱼都是清水鱼,没有喂过饲料,肉嫩得很,早上打了两条,今天中午我们哥俩喝两杯。”这次修路,侯卫东出了大力,三个村的头头私下来,都对侯卫东赞不绝口,曾宪刚就真心真意地留侯卫东在家里吃饭。
“算了,今天中午就不吃饭了,我要去接女朋友。”
“兄弟媳妇在哪里上班?”
侯卫东笑逐颜开地道:“在沙州园管处上班。”
曾宪刚就捶了侯卫东一拳,“侯大学好有福气,找了一个沙州妹子,接上山以后到我家里来玩。”上青林山偏僻,出去工作的人娶益杨县城的女子,也是稀罕事,更别说娶沙州女孩了,因此,曾宪刚发自内心的赞叹,让侯卫东虚荣心也得到满足。
曾宪刚捉了两条鱼,用水袋装好,强迫侯卫东提走。
为了节约时间,没有吃午饭,侯卫东就向高乡长请了一个假,一溜烟地朝山下跑去。
赶到益杨的时候,他在车站买了两张回青林的晚班车车票,就坐在破旧的车站里等着小佳。
等待是一种煎熬着的幸福,终于,四点一十五,沙州至青林的班车顺利抵达。
熟悉的小佳从客车上跳下了瞬间,侯卫东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中新买的避孕套,侯卫东在九月初,领了两个月的工资,每月三百七十元,合计七百四十元。有了自已挣的钱,侯卫东大方的买了一个二十元的进口避孕套。
上一次沙州之爱,几乎让侯卫东每夜都要想起,而雄性荷尔蒙燃烧熊熊,更让侯卫东欲火中烧。
小佳走到身前,满脸是笑容,即亲切又透着些陌生。
从七月一日离校算起,侯卫东和小佳已经分离了三个月,三个月,说长亦长,说短亦短,小佳烫了一个小卷发,上身粉红色的短袖,下身是灰白色的牛仔裤,看上去即休闲,又时髦,这让久在上青林的侯卫东有了耳目一新之感。
不过,从另一个方面理解,耳目一新,也就意味着疏远。
看着脸色略显黑红色的侯卫东,小佳眼睛有些湿润了,道:“怎么晒这么黑?公路开工没有?”侯卫东笑了笑,道:“解决了外部问题,三个村又开始内耗,扯得咬卵。”听到最后一句话,小佳“噗地笑了起来,道:“卫东,开始说粗话了。”
侯卫东接过小佳的提包,小佳顺势就挽住了侯卫东的胳膊,就朝青林车位走去。
距离开车还有二十分钟,两人就站在车站阴凉外等车,侯卫东看了看车站在大钟,道:“五点钟发车,到了青林镇以后,还要爬山,上了山可能天已经黑了。”小佳担心道:“青林山是座大山吗,上次你说抓住了几个拦路抢劫的,好吓人。”侯卫东安慰道:“上次和派出所一起行动,抓了好几个人,现在安全不成问题。”他自豪地道:“这也有我的功劳。”
交谈了一会,两人这才减弱了初见面的客气感。
侯卫东在小佳耳边轻轻道:“想不想我?”“想。”“哪里想?”小佳看到侯卫东暧昧的笑容,知道他在想什么,脸一下就红了,举起拳头,锤了侯卫东肩膀一下,道:“你这个坏蛋。”
上了车,车厢四处都是灰尘和垃圾,过道上堆着乱七八糟的杂物,座位旧又脏,小佳凑在侯卫东耳边道:“这车怎么让我想起《围城》里方鸿渐坐过的车。”侯卫东心情极好,道:“我们两人好幸福,坐的是古董车。”
随着巨大的轰鸣声,汽车耸动着离开了车站,一路上,慢如蜗牛,出了城,又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一个面孔粗糙的女售票员下了车,扯着喉咙就喊道:“青林,最后一班车了,上车就走。”她声音极粗,耐力极好,效果不错,吼了二十分钟,拉了五个客人上车,车上的人就不耐烦了,道:“你这样走,到了镇上天都黑了,我怎么上山。”“上了五个了,还想上几个,快点开车。”“他妈的,心好黑。”
售票员在车下面,听不到骂声,司机显然是久经风霜,这些意见对他来说就如毛毛雨,他完全置之不理。侯卫东和小佳正处于柔情蜜意中,只要两人能在一起,车快车慢又有什么关系。
摇啊摇,客车终于到了青林镇,夕阳已经被青林山遮住了,天空呈一种暗白色,格外的辽阔、壮观。
来到了山底,群山已经在夜幕下深沉起来,阵阵风来,树林发出了声音就如大海的波涛声一样。
小佳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景色,即惊奇又有些害怕,她对侯卫东道:“你的防身武器带上没有?”侯卫东点点头,“我买了一把跳刀,可以放在裤包里,比以前那一把方便。”
侯卫东一只手牵着小佳,一只手握着跳刀,所幸月亮尚明,山路也照得清楚,两人带着些激动又有些害怕,在月夜爬上了青林山,站在山顶,两人回望山下,只觉得森林如海,实在是深不可测,不知隐藏着多少强盗、野兽或是鬼怪,这才感到了害怕。
在此起彼伏的狗叫声中,侯卫东牵着小佳,一脚深一脚浅地来到了小院子,上了山以后,小佳就以为回到了原始社会,看到这一幢小楼以后,就松了一口气,道:“幸好还有楼,否则我真以为回到了解放前。”
“我才来也不习惯了,住久了才发觉,在这清静之地,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正走到办公室门口,杨新春就从邮政代办点走了出来,由于侯卫东接过了她手中的扫把,让她有更多的时间去经营小店,打理邮政代办点,她就对侯卫东心存感激,见到侯卫东和一个年轻女子站在昏暗的路灯下,就高声地道:“侯卫东,这是你的女朋友们,怎么才回来?”
侯卫东就停下脚步,介绍道:“杨大姐,这是张小佳,我的女朋友,张小佳,这是杨大姐。”杨新春走到近处,对着小佳笑道:“这里条件不好,不知道住得惯不?”又夸道:“侯卫东,你的女朋友好漂亮,在益杨上班吗?”小佳道:“我在沙州上班。”
“侯卫东好福气,找了个沙州妹子。”杨新春热情地道:“你们才上山吧,吃饭没有,我煮了一大锅稀饭,侯卫东来端一盆。”
侯卫东也没有客气,道:“谢谢了,我等一会就过来端。”
杨新春走后,两人就上了二楼,侯卫东原本想把小佳介绍给同一层楼的邻居,但是高乡长家里已关了门,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电视声音,也就算了。
两人进了屋,侯卫东关了门,故意把前屋的灯打开,就拉着小佳进了后屋,当然,后屋就没有开灯了。
小佳在侯卫东的怀抱里,呢喃道:“我想你。”
长吻之后,侯卫东和小佳已倒在了床上,小佳安静地趟在床上,很快,她的衣裤就被脱了下来,听到“哗”地一声解皮带的声音,她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小声点,要被人听到。”
小佳略为高亢的呻吟声音,让侯卫东如痴如醉,只是上青林的夜晚着实安静,他就一边用力,一边让小佳放低声音。
两人做爱的次数虽然不多,却极为和谐,当侯卫东感到一阵不受控制的快感袭来之时,小佳身体也极速扭动起来,几乎同时达到了高潮。
结束了爱之旅,侯卫东平趟在床上,小佳侧身而卧,就如一只乖乖的波斯猫。
忽然,一串巨响在房间晃荡起来。
小佳吓了一跳,问道:“什么声音?”
侯卫东一只手放在小佳的腰间,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肚子,道:“爬山下坎,用力过猛,肚子饿了。”
“我也饿了,买东西没有,快起来弄吃的。”
“有菜、有鱼,有电炒锅、电饭煲。”
小佳完全是一个贤淑的小妻子,穿上衣服,来到了外屋,就开始忙活起来,侯卫东想帮忙,小佳道:“算了,你越帮越乱,站在一边陪我说话。”
“哇,真没有想到,卫东还泡得有咸菜。”
“不准叫卫东,叫老公。”
“好,好,就叫老公,老公。”
“哎。”侯卫东得意地道:“我去买了一个坛子,从高乡长家里要了一些老坛水,泡了姜和海椒,味道还不错。”
小佳抓了泡姜,慢慢切碎了,突然回头,眼里已有眼光闪烁,道:“老公,你受苦了。”
侯卫东心里也有些酸酸的,为了调节气氛,故意道:“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我这点苦又算啥。”说到这,他又想起一事,道:“我去找田秀影要钥匙,今天晚上你住这里,我去睡招待所,这个地方封建,必须要注意影响。”
穿过了后院的假山和花园,侯卫东来到了伙食团,在池铭隔壁找到了田有影。
说明了来意,田秀影声音放得极大,“现在是什么时代,女朋友来了还住招待所,想得出来。”侯卫东解释道:“我们还没有结婚。”
池铭听到动静走了出来,道:“刚才杨新春就说你的女朋友来了,明天我做包子,给你们两人留几个。”
拿到招待所钥匙,侯卫东这才知道招待所就在四楼,他心道:“真是脱了裤子放屁,不过有小人窥视,也没有办法。”
他乐哈哈地杨新春家里端了一盆绿豆稀饭回小屋,小佳俨然一幅小妻子模样,家常鱼已经做好了,热腾腾地散发着浓浓的香味,满屋是醇厚醉人的温馨。
吃过晚饭,侯卫东就来到四楼,将招待所的电灯打开,点上蚊香,再回到二楼。
侯卫东就用电饭煲烧了一锅开水,让小佳在走廊左侧的洗澡房里洗了一个热水澡,等小佳洗完,他就提了两桶冷水进去,“哗、哗”地冲了一个痛快。
洗过澡,两人清清爽爽地站在走廊上,吹山风,品青林茶,欣赏着上青林干净而纯粹的夜色,在不知名的小虫伴奏下,低低地聊着天。
“今天上午,我在沙州遇到了蒋大力?把你的电话留给了他。”小佳头发还是湿的,空气中有着洗发水若隐若无的香味,以及小佳特有的气息。
在沙州学院,侯卫东最好的朋友就是蒋大力,毕业之后,蒋大力便南下深圳,一直都没有消息,听到这消息,高兴地道:“哇,这小子在干什么,这么久了,一直联系不上他。”
“对了,我忘记了,他给了一个传呼机号码,让你给他打电话。”
传呼机虽然不断在降价,可也要二千多元一个,分在县政府的刘坤就有一个,如今听到蒋大力也配上了传呼机,侯卫东连传呼机怎么用也不知道,就有些失败感,他暗下决心,“自古华山一条路,我在上青林,一定要努力拼搏,早日调回沙州。”
两人都说些琐事,可是,陈庆蓉和张远征就如两座大山,重重在压在了小佳和侯卫东心里,他们小心地绕开了这个话题,因为提起这事,就会破坏这来之不易的良好气氛。
山风顺着山沟吹了上来,远处的森林发出阵阵涛声,就如一曲雄传的交响乐,极富表现力,当人处于黑暗的森林中,这阵风,这种响声,会让人不寒而栗,但是,远离了森林,处于安全的环境之下,森林、山风、兽吼、就变得让人心神俱醉。
“好美的夜晚。”小佳把头靠在了侯卫东的肩头上,道:“干脆,我调到青林镇来工作,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在哪里都一样的。”
侯卫东心里感动,他抚着小佳的肩头,道:“傻女子,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调到青林这种穷乡僻壤做什么,不仅你父母不会同意,我也通不过。”
“给我三年时间,我一定能调回沙州。”侯卫东紧紧握着小佳的手,道:“你要相信我。”
聊着聊着,莫名的情愫又在两人身上荡漾,就如磁场的两极,强烈地吸引着对方。
拉了拉小佳的手,侯卫东道:“进屋吧,外面蚊子多。”小佳闻弦歌而知雅意,她故意道:“屋里热,外面凉快,就在外面多站一会。”说话之时,小佳脸颊也微微有些发烫。
小佳洗了澡以后,就换上了侯卫东的宽大t恤衫,很休闲随意,这也方便了侯卫东,他自然不会客气,手就顺着衣服探了进去。
进了里屋,两人就拥抱在一起,小佳就轻轻哼着“午夜的收音机轻轻传来一首歌”的调子,在窗外透过的月光下,轻柔地摇动着,慢慢地跳着舞。
十二点,侯卫东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二楼小屋,上了四楼招待所,招待所灯光昏暗,由于很久没有人住,散发着一种非人的霉味,二楼与四楼,同样结构,住着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境界,不同的情调,带给人不同的感受。
第二天清晨六点,侯卫东早早就醒了,好容易看到后院有人走动,又过了一个小时,伙食团也热闹起来,工作组的人陆续来打开水,田秀影等单身汉就坐在长凳上喝稀饭、吃包子。
侯卫东就来到了伙食团,一进门,田秀影就用一种说不出眼光打量着他,道:“侯大学,这么早就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一会。”侯卫东在心里骂道:“这个长舌妇,吃多了没有事干。”脸上却是笑容满面,把钥匙递给田秀影,道:“田大姐,这是钥匙,谢谢了。”
“昨晚睡得好吗?”田秀影笑得很暧昧。
侯卫东一本正经地道:“招待所很干净,就是有一个缺点,蚊子太多,下一次建议打点药水。”
田秀影见侯卫东满脸正经,没有回应自己的含沙射影,也就无趣,专心喝起稀饭,吃起包子。
侯卫东在伙食团借了盆子,端上热气腾腾的稀饭和包子,今天和往天不同,小佳就住在二楼,能给心爱的人端饭菜,实在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因此,侯卫东脚上就如安了风火轮一样,蹬蹬地格外有力。
到了二楼,房门已打开,小佳对着化妆用的小圆镜梳头,见侯卫东进门,便嗔怪道:“卫东,怎么屋里镜子也没有一个。”
女人梳头,男人刮胡子,都是特别性感的动作,此时,侯卫东见到了梳头的小佳,禁不住又蠢蠢欲动。
小佳受到了突然袭击,使劲在侯卫东肩头掐了一把,道:“刷牙没有,快去。”
快乐的日子总是很短暂,小两口迎着上青林初升的太阳,又充满活力地运动了一次,等到重新穿好衣服,收拾了房间,已接近十点。
从上青林场镇到沙州,大约在七个小时,上青林到下青林至少要半个多小时,青林镇到益杨县要三个小时,益杨到沙州还要三个多小时。
所以,侯卫东和小佳到高乡长家里坐了一会,就下了楼,准备赶往益杨县,小佳看到杨新春的邮局代办点,就给段英所在的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
侯卫东和段英有那到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听到小佳给段英打电话,就在心中暗自祈祷:“段英最好不在。”但是,事与愿违,电话打到化验室,接电话的人正好就是段英。
“我到了益杨,马上就要回沙州,老三,你到车站等等我,我一定要见你一面。”
电话另一头,段英爽快地道:“好,我等你。”
放下电话,两人就下山,小佳边走边说段英的近况,侯卫东只得不断地点头,他心中有些纳闷:“小佳有段英的电话号码,那么,段英也就有小佳的号码,她却一直没有提起此事。”
九月,依然烈火当头,公共汽车上自然没有空调,不过,四处透风的公共汽车,虽然灰尘扑面,却也凉快得紧。
侯卫东和小佳跳下汽车之时,只觉灰头土脑,小佳新换上的漂亮长裙在客车上受到了**,长裙本如清雅的青春少女,经过时间的摧残变得皮松肉肥,再无清雅之态,小佳受好,下了车就理着长裙,却无济无事。
段英一身红裙,打着一把小伞,在车站站台前亭亭玉立,在车站忙碌的行人中,就如一朵火红的杜鹃,格外地引人注目,她看到侯卫东,心里还是忍不住紧缩了一下,可是她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使劲地挥着手,道:“小佳,在这里。”
小佳和段英见面极为亲热,拉着手就不放,“格、格、格”的话语就如机关枪一般,从两人口中迸将出来。
侯卫东只得在一边傻站着。
段英亲热地道:“小佳,今晚就不走了,就住我哪里。”
“我们处长就象一个监工一样,特别是星期一早上,肯定背着手在单位大门口站着,我可不敢去迟到。”小佳知道段英单独住,又羡慕地道:“我好想单独有一间房子,哪怕只能摆一张床也行。”
段英闻听小佳的感慨,特别是一张床时,不由得想起了许多往事,心中酸溜溜的,可是脸上神情依旧,笑道:“这房子也不是我的,只要主人回来,我立刻就要露宿街头。”
侯卫东到售票窗口去买到沙州的车票。
临上车前,段英知趣地走到了一边,小佳就紧紧地挽着侯卫东胳膊,道:“侯卫东,父母这个态度,让你受委屈了,你别往心里去。”
“我理解你父母,他们是真心为你好,没有什么可指摘的。”侯卫东强自镇定,笑了笑,“说不定我有个女儿,管得比你父母还要紧。”
前往沙州的客车都是清一色的大巴,价钱贵,设施也最好,当然,票价也最贵。隔着玻璃窗,小佳使劲地向着段英和侯卫东挥手,虽然是对两个人挥手,视线却集中在侯卫东身上。
客车却如流水一样,终究是要走的,侯卫东专心致志地看着玻璃窗后面的小佳,这个无声的女子眼光中充满了爱恋,还带着淡淡的忧伤。
时间更是无情,大客车叫了两声,终于还是绝尘而去的,望着渐渐启动的客车,侯卫东似乎觉得内心深处的珍宝也被带走了。
段英站在一旁热眼旁观,将两人的神情看得清楚,她在心里叹息一声:“怎么好男人都是别人的。”
等到客车彻底消失,段英关心地问道:“侯卫东,拿到图纸没有?”
侯卫东初入社会,从骨子里来说还很是正统,面对着段英,心里颇为不安,他顺着段英的话题道:“图纸拿到了,不过要等到内部意见统一以后,才能顺利开工,最先喊修路的是三个村,真要修路,村里干部的意见又不能统一,典型的一盘散沙。”
段英是早熟的女孩子,对人性的认识明显也比同龄人深入,她宽慰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特别是涉及利益的时候,更是原形毕露,修公路,涉及面广,你要有耐心。”
段英身上穿着的这一套红裙子,正是那日所穿,侯卫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很快又将目光转开。
远去的小佳就是一座墙,冷峻地立在了段英和侯卫东之间,两人都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一时无语。
段英首先说话,她语气语调已恢复了正常,温柔地问道:“今天要回青林吗?”
侯卫东没有胆子再留在段英的宿舍,他连忙点头道:“要回去,明天有事,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要回去就早些走。”段英也没有挽留侯卫东,只是陪着他买了票,当客车消失在视线里,她再次叹息一声,离开了汽车站。
星期一,新的一周又开始了。
自从毕业,侯卫东就直接面临着生存的压力,国事和天下事太缥缈,想管也管不了,只能把注意力缩小,放在现实问题上,这或许就是每一个心怀理想的毕业生必然要经过的心路历程。
对于侯卫东来说,长期目标暂时没有,中期目标就是三年内调入沙州,短期目标就是修好公路,在青林镇冲出一条血路。
有了这个短期目标,侯卫东在上青林场镇的生活也就不觉得难过,他在早早地起了床,在街上的姚家馆子吃了一碗面杂酱面条,这是他第一次在上青林姚家馆子吃面条,谁知味道好极了,接连吃了两碗杂酱面,这才抹着油嘴回到了办公室。
泡好了绿茶,侯卫东就提着扫把开始打扫办公室和会议室,办公室和会议室平时很少有人用,也就是侯卫东专用,他一边打扫一边自嘲道:“谁有我牛,刚刚参加工作,就有一间单独的办公室,还有一间会客室,比党委书记的办公室还要牛。”
打扫完办公室,刚坐在办公室喝了两口清茶,粟镇长就带着两个陌生人走进了院子。
粟镇长个子矮小,却谈吐亦不俗,思路清晰,敢于决断,很有些个人魅力,因此,见到粟镇长进来,侯卫东立刻站起来,取出干净的茶杯,张罗着给三人泡茶。
粟镇长介绍道:“这就是侯卫东,是个能干人,你们两人要好好配合他的工作。”
其中一位就抱了抱拳,道:“侯卫东,久仰大名。”
粟镇长指着这人道:“这是欧阳大学,从西南农业大学毕业的,在国土办工作,是修路领导小组办公室的工作人员。”
欧阳林笑呵呵地道:“侯主任,请多多关照。”
侯卫东连忙道:“别开我的玩笑,我是新人,要多帮助我。”
旁边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就笑道:“侯大学是修路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我和欧阳林当然就是你的部下。”
粟镇长又介绍道:“这是农办的赵登云,在部队当过连长,他也是被抽到修路领导小组办公室。”
简单说了两句,粟镇长安排道:“侯大学,你去将高乡长和所有的驻村干部全部叫过来,在这里开一个短会。”
等到高乡长、李勇、郑发明、段胖娃等人来到会议室,粟镇长便坐上了会议室的上方,道:“大家不要讲话了,今天开一个短会。”
“星期六,马县长主持召开了大会,传达了沙州新市长杨大全的指示,杨市长指出,沙州做为地级市,交通状况与其地位极不相称,94年将是交通建设年,市里将主持修建沙州的外环线,这个外环线将益杨、成津、吴海、临江连成一个大圈,形成交通环状结构,实现一小时沙州。”
“93年下半年,沙州政府将对全市交通现状进行调查,进行详细规划,94年就正式启动交通建设年。”
粟镇长说到这里,看了侯卫东一眼,道:“针对上青林公路问题,秦镇长特地向马县长作了汇报,马县长很感兴趣,强调这是惠及七千人的大好事,同时也是开发青林山的大事,要求青林镇要把上青林公路作为一项大事来抓,昨天下午,镇里召开了党政联席会,专门研究了上青林公路建设问题。”
“公路建设必须依据图纸严格施工,从独石村上山,然后到尖山村,过了场镇,再到望日村,然后,再从望日村往下连接下青林的公路,形成一个环路。”
几个驻村干部听到这种设想,都兴奋起来,若以环路进行施工,则独石村和望日村的矛盾就不复存在。
高乡长就在一旁道:“这样走,工程量太大,镇里出不出钱?如果镇里不出钱,恐怕难办。”
“镇里已向县政府打了修路的报告,请求财政解决一部分资金,不过,上青林公路只能算是乡道,县里是否出钱,还是一个未知数,镇里将在明年拿出一部分经费,仍然采取以奖代补的方式,补助修路。”
粟镇长强调道:“修路主要还是得依靠上青林老百姓,集一部分资,动用一些积累工和义务工,争取早日把公路基础拉出来。明天,秦镇长上来召开上青林片区镇、村、社三级干部会,专门进行修路动员,同时交待政策,统一思想。”
开完小会,粟镇长就带着侯卫东、欧阳林和赵登云,前往独石村,在秦大江家中吃了午饭,便沿着设计公路下山查看路线。
走了一身臭汗,一行人来到了国有林和集体林交界处,这是一个重点地段,按图纸设计,将是一个大弯,几个人取出图纸,对着地形就开始指指点点。
秦大江对着一个坟堆道:“这个坟是李老头家的祖坟,好几个阴阳先生都说这个地方风水好,李老头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在城里头上班,大儿子在沙州市统战部,小儿子在临江县政府,女儿在沙州中学教书,李老头以前就放出过风,修路不准动他家里的祖坟。”
侯卫东没有基层工作和生活的经验,虽然知道祖坟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可是并没有切身体会,心中也没有过于在意。反而是粟镇长,他站在几个石碑前,看着打扫得干净的大坑堆,道:“这事还真有些棘手。”
“别想在这修路。”一声巨吼在侯卫东耳边响起,震得他隐隐发痛。
“这是我们老李家的祖坟,那个人敢挖,我就要和他拼命。”一个瘦削的老头,裤脚挽在腿弯处,叉着腰,气势汹汹地道。
“老李,你看这地形,那一壁是一坡石山,如果不拐弯,根本上不了山。”
秦大江所指,正是设计中的一处大弯,大弯所在,是乱蓬蓬的草堆,还有一些坟包,侯卫东暗自诧异,心道:“这个乱坟堆,关这个老头什么事情。”
李老头的脑袋摇得如拨郎鼓一样,道:“这是我们李家的祖坟,不管什么事情,都不能挖了我家的祖坟,青林山这么大,你们就不能换个地方。”
粟镇长就解释道:“这条路线是经过交通局勘察的,施工难度最小,路线最近,老李,修公路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你要支持。”
秦大江就在一旁介绍,这是镇里的粟镇长。
李老头固执地道:“管他什么镇长,就算是县长、市长来了,也不能动我家的祖坟。”
与这个固执的李老头一时也说不清楚,粟镇长也就不想去他过多争论,就带着人离开了大弯处。
“秦大江,李老头祖坟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务必在公路开工之前,将这件事情处理好,另外,修公路肯定不止涉及一处坟地,所以,李老头这事也不能随意提高标准,大家一碗水端平,免得以后矛盾更大。”
秦大江点头道:“我算了算,光是在独石村,至少就有七、八个坟,这是一个大问题,只是李老头这个坟特殊,好几个阴阳先生都说他这个坟风水好,他肯定不愿意搬坟。”
粟镇长道:“李光中是沙州市委统战部副部长,应是一个懂道理的人,听说他和你是同学,能不能通过他来做做工作。”
秦大江笑道:“李光中每年都要回来烧香,虔诚得很,要让他来做工作,只怕很难。”
粟镇长又对侯卫东道:“你是独石村的驻村干部,村里遇到困难,你要主动出面解决。”
侯卫东表态道:“粟镇长放心,就算磨烂嘴皮,也要将事情解决好。”
“欧阳林,你是国土办的,也是修路领导小组的成员,要协助侯卫东解决问题。”
欧阳林走得满脸是汗,清秀的脸上不知从什么地方弄了一条泥印,听了粟镇长安排,他笑道:“国土办人手紧,我手头压着二十多个件,还有,十月就要开始土地普查,恐怕到时我抽不出时间。”
国土办是另一个镇长吴友强分管,今年任务也确实重,粟镇长知道其有难处,但是他还是打断了欧阳林的解释,道:“修路领导小组成员是由秦镇长定的,在没有换人的时候,一周必须要到公路上来三天,欧阳林,你是大学生,要象侯卫东学习,不要学苟林,象苟林那样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粟镇长在镇里颇有几分威信,也是镇里面的党委委员,在镇里颇有威信,欧阳林被批评了几句,不再说话,只是点头答应。
中午在秦大江家里吃饭,由于粟镇长在,伙食就比平时开得好一些,秦大江屋里人专门去池塘里打了二条鱼,做了一道流行的火锅鱼。
侯卫东到独石村,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秦大江家里吃饭,总是让其破费,心里就觉得很是过意不去,因为第二天要在上青林老场镇开片区三干会,侯卫东要打扫卫生,他就没有多喝,但至少也喝了半斤以上,粟镇长和秦大江都是好酒量,两人就在数次喝酒,都没有分出胜负,今天两人心情不错,又较起劲来。
吃了最后,桌子上就只剩下粟镇长和秦大江了。
侯卫东和欧阳林就搬坐在屋檐上聊天,两人都是大学生,先聊了一会各自学校及专业,然后,侯卫东发出感慨,“秦书记真是大公无私,每次我们下村,都是在他家里吃,这样吃下去,他一年的工资恐怕早就被吃完了。”
欧阳林听罢,脸上笑得灿烂无比,道:“侯老弟,你没有搞懂,到秦书记家里来吃饭,村里是要付钱的,独石村江主任家里那位,做菜水平太低,实在是难,因此,村里来人来客都是安排在秦书记家里。”
侯卫东这才恍然大悟,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欧阳兄,我才到青林镇,很多事情不懂,你要多指教。”
欧阳林喝了三两多酒,已经有些兴奋,就神秘地道:“你莫看到青林镇小,人事关系很复杂,你以后要注意一点,不要被误伤了,”看着侯卫东认真的神情,欧阳林唾液横飞,道:“现在的领导整人都很有水平,你认识苟林吗,他在镇里无事可做,无人理会,变成了一个影子,被边缘化了。”
侯卫东知道苟林在镇上的印象不好,可是没有想到他处于这种地位,同是大学生,他不禁对苟林很是同情,道:“苟林到镇上工作也就一年多,到底做了什么,会被领导边缘化。”
“说白了,也就是一些小事,苟林的主要问题是还把镇政府当成学校,自由散漫,迟到早退,发牢骚当愤青,工作丢三落四,去年底镇里发起计生战役,他当时还在计生办,不请假,陪女朋友跑出去耍了三天,把分管计生的晁镇长气得吐血,随后就被踢出了计生办,现在就在农技站里混日子。”
计生办虽然工作辛苦,却是待遇比较好的部门,而农技站这几年日渐走下坡路,苟林由计生办调到了农技站,算是一种惩罚国。
欧阳林心里道:“不仅是苟林,你其实也被边缘化,只是这家伙能力出众,虽然远在青林山上,却在镇里很有些名声。”
欧阳林没有明说,侯卫东突然也想到这个问题:“我被发配到上青林乡,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边缘化。”想到了这一点,侯卫东如刺在喉,心情沉重了起来。
回到了青林老场镇,粟明副镇长、欧阳林、赵登云等人就下了山,高乡长就组织侯卫东、杨新春、田秀影、李勇、段胖娃等人一起打扫四楼的大会议室。
欧阳林的话,就如一块石头,压在了侯卫东心头,让他很不是味道:“又没有得罪镇里面的领导,为什么要把我发配到青林山上,为什么要将我边缘化。”
石头如山重,尽管侯卫东尽量控制,脸上还是带出些情绪,高乡长和田秀影两人就开着有些咸湿有些粗俗的玩笑,段胖娃和李勇谈论着昨晚的牌局,杨新春拉拉杂杂地讲些生意上的小事,侯卫东则只是淡淡地听,想着自已的心事。
田秀影是女人家,又是一个喜欢搬弄是非的女人,观察力也相应地发达了一些,她觉察到侯卫东不怎么说话,就开玩笑道:“侯卫东,女朋友走了,就没精打彩了,现在正流行家里红旗不倒,屋外彩施飘飘,干脆在上青林山再找一个。”
侯卫东没有心思和田秀影开玩笑,就敷衍道:“我胆子小,耳朵又粑,不敢搞这些事情,段胖娃和李勇比我有经验。”
果然,田秀影又把火力集中到了段胖娃和李勇身上,三个人就热火朝天地开起了荤玩笑,有的还很露骨。
伤感就如一场春雨,来时不知不觉,去时更是轻手轻脚。
侯卫东在心里不断地给自己打气:“人死卵朝天。”说了五遍以后,忧郁就慢慢地消失了。
第二天,原本九点开的会,等到九点半,村社干部这才到齐,主席台上,秦飞跃一头自来卷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就如国庆盛大阅兵时整齐的步军方阵。
“南巡讲话以后,益杨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上半年财政收入就突破了六千万元,看来今天一定能够突破亿元大关,想想八十九年,益杨县的财政收入才四千五百万。
秦飞跃举起右手,笔直地竖起食指,在空中点了好几下,道:“三年时间,财政收入就翻了一翻,真是了不起的成绩。”
扯了半天,才绕到修公路的事情来,秦飞跃道:“上青林各村有修公路的意愿,镇里面是支持的,准备把修路一事列入94年的民心工程。”
“这条路,先到独石村,到上青林老场镇,再到尖山村和望日村,然后从望日村往下修,这样,山上的路和山下的路就完全连接在一起了。”
听了这个方案,三个村的村社干部就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气氛很是热烈。
秦飞跃口才好,讲话颇有煽动性,讲完大道理,秦飞跃就开始点名。
“唐桂元,这样修,你同不同意?”
唐桂元是有名的焉人,坐在长椅子上,等了半天,才道:“我听镇里的安排。”
“曾宪刚,你说。”
曾宪刚早就倾向于东线,大声道:“没有问题,只是公路要早些修起来,冬天到了,天天下绵雨,就没有办法施工了。”
“贺合全,你的意见?”
贺合全是望日村的党支书,前几天,为了争取从西端通车,贺合全和村主任孙虎专门跑到镇里,找了书记赵永胜和镇长秦飞跃,提出了从望日村接通公路的要求,他们提出:“如果不能先从望日村接通公路,不管投工或是集资,望日村都不参加。”
新方案虽然仍然要从独石村先修路,可也达到了望日村的部分目的,回答道:“镇里的方案很好,我同意这个方案,镇里面还是要出点钱,不能光是说得热闹。”
秦飞跃又点了几人,见基本达到了效果,道:“镇财政很紧张,教师工资都拖欠着,如果真是等着镇财政出这笔钱,这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修好。”
“上青林公路主要靠自力更力,集七千人的力量,有钱出钱,无钱出力,等公路修好以后,镇里就采取以奖代补的形式,给各村一定的补助,我在这里申明一句,补助是毛毛雨,主力还是靠大家。”
各村的头头都知道镇里经济困难,也没有指望着秦镇长出这笔钱,镇长能够亲自出面组织修路,也算是不错了。
等到各村的干部朝农经站旁的馆子走去,秦飞跃又把粟镇长、高乡长以及侯卫东、欧阳林等人留了下来,他坐在会议室上面的椅子上,抽了一口烟,道:“各村的争议基本上解决了,具体就由粟镇长来领头操作,由于目前财力有限,青林公路只能修成机耕道,是那种大型的机耕道,以后稍加改造,就可以打水泥路面的,这是粟镇长提出来的意见,我觉得很好,要给各村讲清楚,虽然是泥结石路面,但是宽度要留够,以后就好打水泥路面。”
“粟镇长,你是具体负责人,你也讲两句。”
粟明接着秦飞跃的话题,道:“现在镇财力不足,并不代表以后,我去年到南方和山东走了一趟,他们的公路建设搞得如火如荼,我们迟早要朝那个方向发展,青林山上多石头和煤炭,以后重车肯定多,所以,我们工作要有前瞻性,虽说修的是机耕道,但是一定要严格按图纸施工,路的宽度最好能有六到八米,路肩、路沿和水沟都要齐全,这样就为将来硬化打下基础。这一点要给社员讲清楚,免得舍不得土地,做起事来小手小脚。”
开了小会,一行人就去吃饭。
吃饭的时候,村、社干部都喊侯卫东为“侯主任”,热情地敬酒,侯卫东耿直地喝了二十多杯酒,好在村里面都集中精力去对付秦镇长和粟镇长,也没有过多注意到和侯卫东纠缠。
这一次片区三干会,是一次成功的大会、团结的大会,干净利索地解决了独石村和望日村的争论。
侯卫东曾经为了调和三个村的矛盾,动了不少脑子,效果却并不太好,而秦飞跃一出马,政策一宣布,所有争执就烟消云散了。
“到底是人微言轻,磨破了嘴皮,顶不上镇长开个会。”侯卫东又有些沮丧,可是又一想,秦飞跃代表的是青林镇政府,背后有靠山,说话自然有分量,底气足,村里人也容易相信,自已白丁一个,简直是空口说白话,工作难度大,也在情理之中。
这样一想,侯卫东心里也就稍稍平衡。
吃过饭,侯卫东还是将秦镇长等人送到了山口,在下山之际,秦飞跃拍了拍欧阳林的肩膀,打了一个酒嗝,道:“欧阳林,工作不错,但是,和侯卫东相比,还缺乏点闯劲,你要向侯卫东学习。”
侯卫东赶快谦虚地道:“秦镇长,我哪有什么值得学习的地方。”
秦飞跃一本正经地道:“欧阳林的工作条件比侯卫东好得多,侯卫东能在这种环境下,主动开展工作,创造性地开展工作,并与村里的同志打成一片,真是值得欧阳林学习。”
欧阳林原来是笑眯眯的,见秦飞跃说得严肃,慢慢地就不自在了,“我以后多向侯卫东学习。”
受到了镇长的亲口表扬,这让侯卫东一扫郁闷的心情,等到秦飞跃、粟明、欧阳林一行下了山,侯卫东恨不得马上就到村里面去,解决李老头坟场的问题,只是独石村的秦大江书记和江全德主任,似乎都喝麻了,侯卫东就忍住了内心冲动,安心地坐在办公室看《人民日报》。
自从在老场镇成立了邮政代办点,报纸的传送就及时多了,以前日报都变成了变月刊,现在日报变成了变周刊,更重要的是,邮政代办点安装了程控电话,一部程控电话,将沙州和益杨紧密地连接在一起,正因为此,侯卫东尽管接替了杨新春的杂活,他还是很感谢杨新春和她的邮政代办点。
看了几期新到的报纸,侯卫东渐渐从虚荣心中摆脱了出来,一个问题又浮出水面:“到底谁要发配我,谁在有意无意让我成为边缘人?还有,另外九个不知混得怎么样?”
想来想去,让人心烦,也没有弄出个所以然,最后,侯卫东干脆把所有的心事扔在了一边,专心致志地思考如何挖掉别人的祖坟。
第二天,根据粟镇长的安排,欧阳林和赵登云将与侯卫东一起,前往独石村,扫清修路的障碍。
侯卫东早早就起了床,等到十点过,欧阳林和赵登云这才上了山,三人到了独石村,已经接近十一点,秦大江见到他们,就道:“欧阳大学,赵军官,硬是来吃午饭。”
欧阳林和秦大江很熟悉,也不生气,道:“早上七点就起来了,到办公室坐了一会,给主任请了假,再把今天要办的件交办了出去,一点空都没有歇,紧赶慢赶就上山。”
这也是实情,秦大江心里明白,他道:“那我们赶快下山,找到李老头,再去给他说说。”
想起李老头,欧阳林心中就有气,他道:“李老头无非就是想要钱,多给他几百,就解决问题了,思想工作还是没有钱管用。”
秦大江不同意欧阳林的说法,“欧阳林,你想得简单,一是迁坟不能随便提高标准,第二个是李老头的祖坟风水好,他家出了二个干部,要想挖掉这个好风水,李老头肯定跟你打八架。”
果然,李老头看见秦大江等人,提起锄头,就朝坡上走,根本不和秦大江交谈。秦大江追上去,李老头丢了一句,道:“谁敢挖老子的祖坟,老子就要杀人,大不了一命赔一命。”
李老头长着一幅中国老农的典型相貌,身体瘦小,面皮就如核桃,充满着纹路,又特别地坚硬,他发了狠话以后,就用锄头使劲地挖土,似乎这土地和他有深仇大恨,秦大江和赵登云等人轮番给他做思想工作,他闷头干活,将这些劝解当成身边的蛛丝,根本不加理睬。
李家堂客也跟了过来,她是一个头发完全白了的农村妇女,脸稍有些浮肿,慈眉善目地跟在男人后面,默不作声。
欧阳林在国土办工作,这种事情见得多,他悄悄地把侯卫东拉到了一边,道:“这是一个倔老头,干脆多加了一点钱,有钱能使鬼推磨,肯定能让李老头搬坟。”
侯卫东摇头道:“加钱不现实,加了钱,以后遇到迁坟的事情,要价只能越来越高,还有,我打听过了,这个李老头是个老迷信,认定他这家祖坟风水好,态度很坚决,给钱也可能也达不到目的。”
欧阳林哼了一声:“没有钱办不到的事情,办不到,只是价钱不够。”
侯卫东低声道:“镇里根本不可能出高价,出了高价,以后如何了得。”
其实欧阳林懂得这些事情,从工作角度上来说,他比侯卫东了解得还要深,可是,他不愿意把时是耽误在独石村,就想鼓动侯卫东提高价钱。
秦大江等人磨了半天牙,而李老头还是在地里不紧不慢地劳动,秦大江终于发火了,声音也高了,“老李,你的儿子也是共产党员,还是领导干部,要带头作出表率,如果因为你家的祖坟,影响了修公路,上青林七千人,每天骂你祖宗一句,也有七千句,看你的祖宗受不受得了。”
祖宗,就是李老头的逆鳞,他立起身来,把锄头在地上敲得绑绑响,“秦大江,你好歹还和我家光中称兄道弟,这几年光中为村里做的事情也不少,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秦大江口气软了软,道:“老李,这公路弄了好几次,你也知道,趁着现在大家心劲齐,就要把公路先修起来,明年是什么情况,谁都不晓得,所以,你一定要支持工作。”
赵登云接了一句:“修路是造福上青林所有人的大好事,老李肯定会支持的,以后公路修好了,李书记的车就可以开到家门口,也方便你们一家。”
秦大江又道:“李世华是党员领导干部,肯定支持修路。”
李老头还是不松口,又道:“修路我支持,出钱出力都愿意,反正有一条,不能动的祖坟,公路只要不过我家祖坟,我出双倍价钱,说话算话。”
“李光中在外面上班,这事和他没有关系。”
欧阳林与李老头没有交情,对其背景也不清楚,威胁道:“好话说了一箩筐,再不听,我们只有强行进场。”
李老头眼一瞪,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们就别想打我家祖坟的主意。”
第二次劝说工作就不欢而散,回到了秦大江家里,大家一边喝洒,一边商量着如何解决李老头的祖坟。
商量了半天,解决问题的方法也就三种,一是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并通过其子女一起做工作;二是暗中增加迁坟费用;三是强制迁坟。
这三种办法,或是没有效果,或是不可取。
秦大江倒了一盆酒出来,道:“我前天到镇里面,给李世华打了电话,他表态支持修路,并答应去做李老头的思想工作,从今天这种情况来看,他的态度,哼,难说。”
赵登云就道:“办法总是有的,侯大学是修路领导小组的办公室主任,又住在山上,你要多想想办法。”
欧阳林是个乐观的人,他从外面洗了手回来,道:“不说这些事情了,大家喝酒,醉了,睡了,办法总是想得出来的。”他在屋外听到了赵登云的话,也对侯卫东道:“侯主任,老赵说的是实话,我们两人都在下青林,上来一趟不容易,即费马达又费电,这事你就盯紧点,如果需要我们两人上来,你就给办公室打电话。”
侯卫东心道:“怎么这两人都是一个腔调,就想把事情扔给我。”可是,修路一事毕竟是他引出来的,如今又安了一个修路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再大的难题也只有把他扛住,侯卫东想了想,诚恳地道:“我才参加工作,工作经验少,解决问题的点子少,这种棘手的工作,还请两位前辈多多指点,跑路的事情,就由我来办。”
赵登云是军队干部转业的,到地方几年,由不适应渐渐地适应了,此时见侯卫东说得实在,也觉得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了有些不太好,就道:“侯主任,你也不要谦虚,有事情就说一声,我和欧阳林一定会上来。”
吃罢酒,大家也就作鸟兽散。
工作不过一个多月,侯卫东酒量又得到了提升,半斤酒下肚,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只是稍为兴奋一些。
哼着“我终于失去了你、在拥挤的人群”中,侯卫东走进了院子,他一眼就看见办公室外面的小屋打开了,这是习昭勇的警务室,挂着牌子,这是第一天打开。
侯卫东就好奇看了一眼,就见习昭勇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子旁抽烟,在他对面蹲了一个人。
习昭勇看见侯卫东在外面探了一下头,就招手道:“侯卫东,进来,这两天在干啥,怎么没有见到你。”
桌子上摆了几张纸币,一本烂书、从封面看是一本算命的书,还有一包不知道什么牌子的烟,以及一些破烂。
由于习昭勇不是镇里干部,侯卫东说话就直接多,还有一丝自嘲,“还是修路的破事,明年益杨是交通建设年,上青林公路搭了一个顺风车,得到了镇里面高度重视,现在办起事情就顺利多了。”
习昭勇当过兵打过仗,胆子大,眼界高,一般的乡镇干部他还真没有放在眼里,在上青林乡,他唯独看得起侯卫东,道:“今天捉了一条菜花蛇,三斤多重,下午一起打牌,晚上在我家里吃蛇肉。”
侯卫东喝得高兴,就满口答应,“行,好久去。”习昭勇道:“捉了一个算命的,我把正事办了就喊你。”
“你给我蹲着,你给我算一命,看你算得准不准。”
那名蹲着的人正想站起来,被习昭勇吼了一嗓子,又蹲下了,他胡子留得老长,想必平时也是仙风道骨,此时可怜巴巴地道:“政府,算命是骗人的,就找点零花钱。”
习昭勇听到这里,知道这人肯定被劳教或是劳改过,因为这两个地方的人,动辄称政府,道:“你被判过刑,是不是?”
算命人老实地道:“前年才出来。”
“什么罪?”
算命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强奸罪。”强奸犯在监狱里也是最低等的犯人,算命人为了这处罪很吃了些苦头,他道:“出狱后,我就靠劳动生活。”
习昭勇笑道:“算命也是劳动?”
算命人讨好地笑道:“政府,我只会算命。”
在习昭勇炯炯有神的目光之下,算命人老老实实地蹲在墙角,他偷偷地看了习昭勇一眼,小心翼翼地道:“政府,我刚到这里,还没有来得及骗人,身上只有二十五元钱,对了,还有一包烟,全部上交,你就放我走吧,我保证以后不到上青林来。”
习昭勇皮笑肉不笑地道:“还,给你留五块钱,跟我来,我们到敬老院去,你的钱和烟就算孝敬五保户了。”
算命人一脸苦相,道:“我还没有吃饭,政府宽大,能不能给我留十块,我好吃碗豆花饭。”
习昭勇怒道:“龟儿子还要讲价钱,要讲,关你小间。”算命人也就不再言语,一张脸却变成了苦瓜。侯卫东忍不住问道:“既然会算命,就帮我算算。”
算命人抬头看了侯卫东一眼,道:“这位政府天庭保满,三年之内肯定要升官。”
习昭勇踢了算命人一脚,道:“废话,三年之后,如果没有升官,到鬼地方去找你。”
经过算命人这么一闹,侯卫东心里也轻松了许多,回到了房间,躺在了床上,准备休息一会,可是,房间里充满了小佳的气息、声音甚至是体温,让他心神不定。
“三年回沙州,真能回去吗?”
想到了小佳,侯卫东就想起在沙州给陈庆蓉的承诺,尽管当时说得斩钉截铁,可是从现在的境遇来看,莫说回沙州,就算是调回青林政府,也不是一件易事。
“打扫办公室,修路,费尽心力做这些事情,到底有何意久?”
侯卫东一时有些心灰意冷,就全身松散地躺在床上,带着些酒劲,不知不觉就沉入了梦乡。
在梦中,他和小佳一起在湖边散步,湖光山色,风景如画,可是在小道的前方,站着院长济道林,他是分管学院工作的,曾经多次告诫学院的主要学生干部——在校期间最好不要谈恋爱,侯卫东是校系两级学生会干部,与济道林也比较熟悉,见到济道林站在前面,立刻要往后退,但是回头之际,又见到了陈庆蓉和张远征在后面,侯卫东和小佳慌不择路,就扑通跳进了河里。
侯卫东见小佳慢慢地向下沉,就拼命地向小佳游过去,想救她起来,可是他手脚皆无力,无论如何游,也到不了小佳身边,眼见湖里飘起了小佳的长发,他惊恐万状地喊叫着。
被习昭勇抓住的算命先生在岸边跳着脚拍着手,大笑:“侯卫东,我给你算一命。”
被吓醒以后,侯卫东猛地坐了起来,惊魂未定,冷汗直流,看到眼前的真实景物,侯卫东这才清醒了过来,想着梦中的情景,就如一匹受伤的狼,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走了无数圈,侯卫东站在窗边,看着后院的落寞的假山以及假山上同样落寞的小草,对自己道:“想这么多有屁用,先把手里的工作干好再说。”
带着些自虐的心情,侯卫东关上门,一个人就朝了李老头哪里走去,他苦思良策,却也没有历害的手段,站在山坡上,远远地就看到李老头的破烂的石房子,石房子有一个中年人在进出。
由于上青林山上不通公路,修房子如果用砖,运输的费用就和材料钱相差不多,所以,山上很多人家就地取材,用石头来修房子,石头房子当然就不太齐整,安全性也不如砖房。
侯卫东看着这座石房子和中年人,心道:“这个中年人想必就是沙州统战部副部长李光中,既然能当上沙州的领导,想必也是通情达理的。”
带着一线希望,侯卫东就朝李老头走去。
在房门口,侯卫东招呼道:“李大爷在不在家?”李老头从屋里走出来,见是镇里面的干部,就气鼓鼓地道:“这位干部,不要来劝我,没有用。”
李老头说了一句,就不再理睬侯卫东,径直回了屋。侯卫东厚着脸皮,道:“李大爷,你听我给你讲说。”
一位中年人从堂屋走了出来,问道:“这位同志,有什么事情。”
从中年人的穿着及相貌,侯卫东断定此人就是李老头的大儿子李光中,就礼貌地道:“李部长,你好,我是独石村的驻村干部侯卫东,有一件事情想跑你汇报。”
李光中听说是驻村干部,脸上表情也没有多大变化,他站在门口,自顾自地抽了一口烟,道:“请问有什么事情。”
侯卫东感到了李光中的居高临下,他不卑不亢地道:“上青林准备要修公路,根据专家的设计,公路要从青林林场往上走。”他指了指李家祖坟方向,道:“从这个方向上山。”
李光中四十来岁,穿了一件雪白发衬衫,很有些领导风度,他淡淡地道:“修公路是好事,我是支持的。”话未说完,屋里就传来李老头的声音,“他们修公路,非要从祖坟过,秦大江不是东西,欺负我们李家。”
李光中客气地道:“中国人传统就敬重先人,如果要挖掉祖坟,我父亲会很难接受,能不能改一改设计,不从这里通过。”
侯卫东有些为难地解释道:“公路是请正规的单位来勘察和设计的,主要是考虑山形,李部长,你看这边山形,两边都有陡崖,而且是大块的硬石头,根本无法修路,如果要改道,最少都要多花一倍的工作量。”
李老头走到了门口,道:“这位干部,就算你说翻了天,都不得行。”
这时,屋里响起了一阵钤声,李光中转身回屋,从屋里取出来一个大哥大,他站在门外,当着侯卫东的面,拨通了一个电话:“赵书记,你好,怎么想起我了。”
“不用派车过来,我带得有车,好,好,晚上我到益杨来。”
大哥大要一万多元钱一个,镇里面只有镇长秦飞跃和书记赵永胜两人才佩有大哥大,看着他打电话的样子,侯卫东在心里骂道:“有个大哥大就了不起。”
李光中打完电话,随口道:“益杨县委赵书记真是客气,早上他的驾驶员看到我的车,就约我晚上吃饭。”
侯卫东在李家父子面前碰了一根软钉子,悻悻而回,爬上了山坡,他仔细看了看李家老屋,无奈地道:“真是一根老四季豆,油盐不进。”
数次做工作,都没有效果,激发起了侯卫东的好战情绪,他上了坡,也没有回家,径直跑到了秦大江家里。
秦大江穿一件背心,正在后山上打石狮子,这是一个半成品,狮子的头部形状已经出来了,地上还摆着两对小狮子,眼睛、皮毛等都颇为精致。
“怎么不打大狮子,大狮子可能还要值钱些?”
秦大江放下手中的工具,喝了一大口水,道:“没有公路,这些狮子只能由马帮驮下山,狮子大了就没有办法,如果路修好了,我就开始做大狮子,在广东,一对大狮子要值几万元。”
侯卫东坐在石狮子上,道:“我又到李老头哪里去了,思想工作一点用都没有。”
秦大江也没有好办法,道:“这李老头认死理,总认为他的祖坟风水好,我们现在是狗咬乌龟,找不到地方下口,实在做不通工作,老子就硬来。”
硬来,说起来轻松,做起来还真难,李光中是从上青林走出去的干部,在益杨县上农业局长的时候,曾经为上青林乡办过不少好事,真要挖他家的祖坟,还真下不了手。
“任何人都有弱点,这个李老头有什么弱点?”
回到了自已的家,侯卫东做任何事情,都在想着如何解决坟地问题,却别无良策。
晚上,又做了一个稀奇古怪的梦,在梦中,自已搂着一个长发女子在舞厅里旋转,慢慢享受着浪漫十分钟,这个梦十分真实、细腻,梦中,他甚至能感受到那个女子的温润身体以及长发擦到脸上的骚痒,只是,这个女人的面貌不甚清晰,无论侯卫东怎么用力,也仍如雾里看花。
“午夜的收音机,还在重复那首歌。”
舞厅播放着一支熟悉的老歌,旋律中有一丝忧伤,侯卫东与梦中的女人越抱越紧,眼看着就到了喷发边缘,
突然间,习昭勇和那位算命人神秘地出现在侯卫东面前,随后,一队日本兵挺着刺刀从舞厅外面冲了进来。
侯卫东拉着长发女子拼命地跑,到了一个山口,毫不犹豫地纵身往下一跳,身体就在空中飘啊飘,落在了数百米远地方,安然无恙。
只是落地以后,那白衣女子却没了踪影。
从梦中醒来,侯卫东犹自在发呆,这个梦在情节上如此地荒诞,细节上却无限接近真实,而且,一天两梦,小佳和长发女子各出现一次,算命人的肮脏身影却接连出现两次。
“这个狗日的算命人,总是扰人清梦。”
侯卫东骂了一句,突然,他灵光一闪:李老头既然是一个老迷信,那我们以毒攻毒,以迷信对付迷信,就找一个风水先生去劝说李老头。
这个想法一出现,侯卫东就兴奋起来,他下了床,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开始策划方案,思路也渐渐清晰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侯卫东还是耐着性子将办公室打扫干净,就等着习昭勇起床,等到九点,侯卫东跑了几趟,终于看到习昭勇的房门打开了。
习昭勇只穿了一件短裤,他在房间里做了五十个虎卧撑,又玩了一会铁哑铃,头上正冒着热气,听到侯卫东的请求,奇怪地问:“什么,要找那算命的,找他干什么?”
等完侯卫东解释,习昭勇忍不住笑了起来:“侯老弟,你还真是犟拐拐,不达目的不罢休。那个算命的刘半仙,早就被我放了,现在也不知在什么地方。”
侯卫东有些失望,道:“不知这附近还有没有半仙?”
习昭勇用毛巾揩了揩身上的汗水,道:“这附近的半仙,多半和李老头熟悉,要想办成这事,只能找外地人。”看着侯卫东失望的表情,习昭勇笑道:“今天下青林赶场,这家伙是老油条,说不定又溜到了下青林。”
“习哥,我们这就下去找他。”
习昭勇有些不愿意,侯卫东就抱拳道:“习哥,帮帮忙吧,这李老头只有半仙一类的人物才能对付,中午我请你喝酒。”
习昭勇是一个爱恨不假于颜色的人物,他看得起侯卫东,也就不掩饰对他的友好,“好吧,我刷了牙就下山,侯老弟的事情,当哥哥的一定帮到底。”
下青林场,人来人往,热闹得紧,赶场的人们将公路堵得死死的,拉煤的大车在人群中缓慢地穿行着,速度就如爬行的蚂蚁一样。
习昭勇和侯卫东两人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到了最偏远的场口,习昭勇眼尖,一眼就看到了算命人,他似乎洗了澡,脸上的长须看上去很是飘逸,正拉着一个年轻女子的手掌,一脸高深地侃侃而谈。
等到他接过女子递来的钱,习昭勇和侯卫东就出现在他的背后,习昭勇拍了拍算命人的脑袋,道:“邢半仙,今天生意如何?”
邢半仙摸了年轻女子的手,还赚了二十元钱,正在高兴的时候,头上被人从背后重重地拍打了两下,他恼怒地抬起头,就看到“政府”皮笑肉不笑的脸。
“我没有做什么,坐在这歇脚。”
按照事先计划,习昭勇取出手铐,哗地套在了邢半仙的手上,道:“你这个139,又在做什么?”
刑法139条是强奸罪,在监狱里,139就代表着强奸犯,139在监狱里地位也极低,凡是被命名为139的犯人,除了被欺负以外,还干着监狱里的脏活、累活。
邢半仙被揭了短,垂头丧气地跟着习昭勇,来到了场外的一片竹林里。
习昭勇数了数邢半仙的钱,调侃道:“半天时间,就骗了四十三元,你这生意倒好得很。”他提高声音:“全部没收。”
邢半仙还是老一套,道:“政府,给我留五元饭钱,我现在早饭都没有吃。”
习昭勇道:“这位政府有话给你说,你认真听好,事情办好了,这些钱全部还给你,包括昨天的。”
邢半仙是老江湖,他知道和公安打交道占不到什么便宜,就仍然哭丧着脸。
侯卫东仔细地讲了事情经过,道:“俗话说,卤水占豆花,一行服一行,你的任务就是说服那人迁坟。”习昭勇在一旁威胁道:“这事你不要乱说,你只要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以后就别想在益杨混了,各地派出我都有熟人,一个电话打过去,就够你喝一壶的。”
“岂敢,岂敢。”听说是这事,邢半仙心里就轻松下来,这正是他的老本行,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一个迷信老头,还不是一件易入反掌之事,但是,他并不想轻易答应,叫苦道:“政府,我已经改邪归正,这些事还是另找高明。”
算命人一向老实,侯卫东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拒绝,就看了习昭勇一眼,等着他说话。
习昭勇上前就给了邢半仙两脚,道:“你他妈的少给我来这一套,这事必须办好,办不好,让你脱一层皮。”邢半仙本想讲条件,没有想到这个公安态度如此蛮横,比狱警更历害,只得道:“政府,我这就去办。”
邢半仙垂头丧气地上了山,他在一块水田里重新洗脸,又梳理了头发,整理他的仙风道骨。
三人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山顶,指着陈老头的房子,侯卫东道:“陈老头的祖坟就在房子左手面那个石坡前面,你一定要说服他搬起走。”
邢半仙仔细地的观察了一会陈老头的房子,道:“政府,这家祖坟的风水还真是好,子孙后代不当官就要发财。”
习昭勇道:“少说废话,你快点下去。”
邢半仙蹲在草丛中,又看了一会,道:“要让我做这事,我也有条件,否则,我宁死不屈。”
听到最后一句话,习昭勇差点笑了起来,“什么条件?只要不过分,我可以考虑。”
邢半仙眯着眼睛,道:“正所谓盗亦有盗,我要到山上去寻一寻,找一个与那家风水相当的坟,这样我才劝他迁坟,要不然要损了阴德。”
习昭勇点头道:“这个可以。”然后还给邢半仙五元钱,道:“我也不怕你溜走,昨天十元,今天四十元钱,我都扣了,这家人如果将坟搬走,我就把钱还给你。”
侯卫东真的害怕他逃跑了,就道:“如果成功了,我再给你二十元钱。”
邢半仙讨价还价道:“这事不容易办,五十块钱。”
侯卫东咬了咬牙,道:“三十五块,不讲价了。”
邢半仙笑眯眯道:“好,就这样说定了。”
习昭勇恶狠狠地道:“明天上午十点钟,你必须到李老头家,我再说一遍,必须完成这事,否则,你就别在益杨混了。”
习昭勇等到邢半仙背影消失,道:“这三十五元,你有没有地方报帐?”
侯卫东笑道:“只要把事情办好,这点钱又算什么?”
第七十一~九章 神仙打架
利用算命先生来做工作,这不符合政府办事的程序和规矩,算得上是歪招,若是上纲上线,就是严重的违纪,只有侯卫东这种半脱离组织的人才想得出来。
第二天,侯卫东一早就把习昭勇拉起床,又不由分说,将他拉到了豆花馆子,由侯卫东请客,吃了早饭。
侯卫东虽然来到上青林的时间不长,也算上青林的名人了,两人离开的时候,姚瘦子热情地招呼道:“侯大学,今天中午过来吃饭,我弄了一笼新鲜的肠子。”
“给我留点,中午我和习公安过来喝酒。”
习昭勇当过侦察兵,身体极好,侯卫东身体也不弱,两人都走得极快,不一会就来到了前天来过的山顶,找了一个可以俯视李老头家的坡顶,两人就坐了下来,一边聊天,一边观察着李老头家。
九点五十,一条人影出现在李老头的家门口,站在山顶往下看,由于距离原因,只能看见邢半仙大概的样子。
邢半仙穿了一件长衫,长长胡须和衣衫,随风而动,很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他在屋外走了一圈,也不知说了几句什么,李老头就从屋里走出来。
两人站在屋外说了几句,就进了屋。
见两人进了屋,侯卫东笑道:“看来这事多半成了,邢半仙其实长得还可以,如果精心打扮一下,还有几分得道之人的样子。”
习昭勇手里提了一个沉旧的军用水壶,随意地喝了一口,道:“这事办成了,算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如果办不成,也很正常,就要再想其他的招数。”
侯卫东苦恼地道:“应该想的办法都想了,再说,我现在白兵一个,无职无权,办事能力也有限得很。”
两人就紧盯着山下。
习昭勇显得很沉静,和平时凶巴巴的样子完全不一样,眼神遥远而深沉。
“习哥,听说你打过越南?”
半空中,几只老鹰在盘旋。
习昭勇又用军用水壶喝了一口水,缓缓地道:“我是第一批参战的,我在33军。”
习昭勇一般不喜欢讲当年之事,今天坐在树木丛生的山顶,突然想起了战火纷飞的热血年代,谈兴就起来了。
“33军是王牌部队,前身是参加过平型关战役的154团,我们的对手是越南13师,13师全苏联装备,是越军的四大主力之一,它名字叫师,其实在人数和装备上都相当于一个军,这可能是跟美国人学的。”
“越军13师师长叫做阮之同,他狂得没边,打到友谊关吃饺子,打到南宁过春节,就是他说的。我军打到老街以后,就向越13师发起进攻,越军工事做得好,打仗也顽强,打了三天,我们损失惨重,也没有拿下老街。”
习昭勇陷入回忆之中,“后来听说许世友发了火,说再打不下老街,就让33军回去抱孩子,让兄弟部队来打,李志安军长就立了军令状,说两天拿下老街。”
“由于强攻不下,李军长就下令全军后退,引诱13师出击,13师就上当了,被调出阵地以后,在万里山被我们包了饺子,全军覆没,师长阮之同自杀。不过,我们损失也不轻,当时我是侦察连的副连长,打下老街以后,我们连就只有十二人,百多精壮的小伙子,就死在了老街。”
侯卫东父亲也在广东军区,差一点参加了这一场大战,侯卫东因此对对越自卫反击战很感兴趣,收集了不少资料,老街之战他也知道,可是资料是死的,人是活的,残酷的战斗由亲历者说出来,更有另一种滋味。
“那你怎么到了青林派出所?”
沉默了一会,习昭勇道:“攻下老街以后,战友们杀红了眼,就杀了些俘虏,这事后来被苏联记者捅了出去,影响很坏,战后,我差点被军事法庭审判,后来转业到益杨公安局,被分到了青林派出所。”
习昭勇的经历,让侯卫东唏嘘不已,和他比起来,也就暂时忘掉了自己的境遇。
两人聊了一会,邢半仙和李老头走了出来,李老头和邢半仙到山上转了一圈,然后李老头又将邢半仙送下了山,这才回来。
“李老头肯定被邢半仙蒙住了,此事成了。”侯卫东很有些高兴。
习昭勇点点头,道:“明天等见了半仙再说,如果事情办成了,就让邢半仙拿起钱滚蛋。”
第二天,侯卫东就约秦大江到了李老头家里,令秦大江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李老头居然爽快地同意迁坟,只是提出具体迁移地点,这个迁移地点正是邢半仙看上了的风水宝地。
解决了这个老大难问题,上青林修路工程就开始,侯卫东就一心扑在了修路大业之上,正所谓,众心齐,泰山移,在十一月,公路的线形已经被拉了出来,当然,公路只是粗糙的线形,离通车还早。
十一月十日一大早,侯卫东坚持打扫完办公室和会议室,正准备到施工现场,杨新春就喊:“侯大学,接电话,蒋书记找你。”
接通电话,传来了副书记蒋兴财的声音:“侯卫东,还是在修路吗,接到县团委的通知,让你到益杨党校参加青干班学习,时间一个月。”
侯卫东这些天,天天在修路现场滚,脑子根本没有其他事情,猛然间听到参加青干班的学习,硬是没有反应过来,听到电话另一边的“喂、喂”声,这才醒悟过来,急忙道:“蒋书记,什么时候去,带什么手续。”
蒋兴财在电话另一头哈哈笑了两声,道:“通知上说是后天开学,你明天下来领通知,然后就可以去学习。”
放了电话,侯卫东摸了摸头,道:“那股神经发了,居然让我去参加青干班。”
左思右想,仍然不得要领,他见到高乡长从楼上下来,道:“高乡长,刚才接到蒋书记的电话,让我到益杨党校参加青干班,时间一个月。”
高乡长高兴地道:“祝贺,祝贺,这是好事,能够参加青干班的,都是各地各单位有前途的年轻人,看来努力工作也是有回报的。”
话虽然这么说,高乡长心里却在纳闷:“这是怎么回事情,听蒋兴财说,赵永胜对侯卫东很不感冒,为何又要送他到青干班?
“这个赵永胜,和秦飞跃关系弄得僵,也没有必要牵涉到侯卫东身上,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秧。”
侯卫东根本没有想到高乡长心里转了无数个念头,把办公室门一关,就道:“我去修路,把这事给秦大江和曾宪刚说说。”
高乡长道:“这一段时间你辛苦,好好在屋里休息,我给他们几个说声就行了。”
“几个转弯的地方要加铺片石,还要做堡坎,今天我约了刘工程师,他也要来看看现场。”
望着侯卫东的背影,高乡长的笑容凝结在脸上,惋惜地摇了摇头,就上了楼,接着看电视。
听说侯卫东要读书,曾宪刚就吵着道:“秦书记,把几个兄弟伙约起,今天中午到我家去,我们给侯疯子饯行。”秦大江道:“上青干班,肯定要当官了。”
开始修路以来,侯卫东就如疯子一样,天天在路上守着,因此,在上青林三个村,侯卫东的绰号已由“侯大学”变成了“侯疯子”。
侯卫东连忙作揖道:“各位大哥,我投降了,饶了小弟,你们几个都是大马力,谁敢惹。”
旁边一位正在搬片石的村民道:“侯领导,你是个实诚人,早就应该当官了。”
工地上一片热火朝天,侯卫东已经融入其中,从远处看,根本分不出来哪个是干部,哪个是群众。
“侯疯子,刘工来了。”
侯卫东把一块片石扔下,虽然是十一月,他仍然只穿了一件背心,热气腾腾地去接刘维。
“刘工,这是大弯,你快来看一看,符不符合标准。”
刘维穿得极为厚实,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侯卫东身旁的秦大江认出了来人,道:“高书记,你回来了。”
上青林虽然地方偏僻,但是历年来却走出去不少领导干部,高志远是目前职位最高的的一位,沙州市人大主任,正儿八经的正厅级干部。
高志远穿着一件夹克衫,很随意的畅开着,看上去很随和,官威还比不上沙州市统战部副部长李光中,看着火红的劳动场面,他不觉回想起当年红旗飘扬修水库的岁月,那些年虽然做了很多可笑的事情,可是当年搞的水利建设,在今天仍然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秦家二娃,你爸爸还好吗?”
秦大江的爸爸曾是独石村的支部书记,和高志远很熟悉,虽然多年没有见到,高志远还是认出了秦大江,虽然他现在已经人到中年,身体也有些微微地发福了。
“我爸前年就走了。”
看着高志远额头上的白发,秦大江暗道:“当年高志远在乡里当书记时,英气勃勃,现在也老了。”
“走了!你爸身体很好啊,现在也就七十岁。”高志远感慨了一声,道:“当年你爸可是一条好汉,修下青林水库时,带着上青林一千民兵,奋战了七天七夜。”
高志远表扬了秦大江一句,“你也不错,这条路当年我就想修,却没有修成,你们把我的梦想实现了。”
侯卫东站在一旁,恭敬地听着高志远忆往抚今。
听到高志远的夸奖,秦大江高兴地搓着手,道:“高书记,修路最大的功臣是侯卫东。”
曾宪刚跟着道:“没有侯卫东,这条路还要拖上几年。”
侯卫东急忙道:“修路是镇政府的决策,也是上青林干部群众的心愿,我只是跑跑腿,有什么功劳。”
高志远这才转过头看了一眼侯卫东,道:“你是侯卫东,新分来的大学生。”
侯卫东连忙道:“我是沙州学院政法系89级的,今年参加工作。”
刘维是高志远的娘家的亲戚,国庆的时候,刘维到沙州学习,就带了一些益杨老山茹到高家,吃饭的时候,顺便说起了上青林修路的事情。
上青林没有通公路,这是高志远心中难以忘记的遗憾,听说一个新毕业的大学生,竟然想修上青林公路,这让他既欣赏又有三分怀疑。事隔一月,高志远还记得此事,今天是他父亲的忌日,他提前一天来到益杨县,给父亲上了坟以后,就来到了修公路的现场。
这次回益杨,因为是办私事,他也就没有惊动益杨的领导,只带了一名办公室工作人员和刘维。
高志远对侯卫东很有些兴趣,问道:“新毕业的大学生,在镇里任什么职务?”
“高主任,我今年才分到益杨镇,现在是青林政府驻上青林工作组的成员。”
秦大江是真心对侯卫东好,就大力向高志远推荐:“侯卫东是修路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公路施工图纸是侯主任用私人名义货款取回来的。”
高志远回头看了一眼刘维,道:“你是修路技术顾问,这图纸是谁设计的,收了多少钱,能不能少一点,算是对我家乡的支持。”
公路图纸虽然是刘维设计的,但是挂的是其他人的名义,从法律意义上来说,和刘维没有关系,因此,刘维神色不变,道:“这是顶峰设计院画的图,按照行业标准,设计图要十万以上,为了支持上青林修路,包括地质勘察和设计图纸,总共才收了两万元。”
高志远点了点头,道:“两万元,这才差不多,走,侯卫东,你带我看看新修的公路。”他对公路的兴趣很大,沿着拉出来的公路线,一直就走到了下青林公路,他一边走,一边询问修路的具体问题。
侯卫东这一段时间天天泡在了工地上,对整个公路的修建情况和地形地貌烂熟于胸,回答起高志远的问题来,基本上就是脱口中而出,听得高志远频频点头。
“你是学政法的,怎么对修路的技术要求这么熟悉?”
侯卫东不好意思地道:“业务知识都是刘工教我的,其实我也没有完全掌握,是典型的半罐子水。”
虽然公路等级很低,可是已经基本成形,这让高志远很是高兴,他兴致勃勃地又要上山,随行的沙州人大办公室小周就劝道:“我给小艾司机打个传呼,让他把车开过来就是了,再走上山,身体会吃不消的。”
高志远摆了摆手,道:“这青林山上空气新鲜,爬爬山,对身体有好处,你就不必管我了。”
小周见高志远兴致极高,也就不再阻拦,大家又高高兴兴地向山上爬去。
高志远是上青林人,又在山上工作多年,一路上,都有修路人跟他打招呼,高志远对社员态度很好,不时停下来和熟人说上两句。
而侯卫东这一段时间,天天在公路上窜来窜去,又肯喝酒,与这些修路的村民关系处得好,这些村民也热情地跟他打招呼,还有人大声叫着“侯疯子”的绰号,开着些粗俗的玩笑。
山顶,秋风吹来,已有些凉意,可是众人都是满身大汗,高志远极目远眺,看到一片郁郁郁葱葱的森林,心情十分舒畅,对周围的村民干部道:“公路修好以后,我一定要过来看看,侯卫东,修路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青林政府办了一件大好事,还有什么困难没有?”
侯卫东心里微微有些紧张,道:“镇里财政紧张,修路主要是靠村民投工投劳和集资,资金上还有缺口,特别是碎石铺好以后,需要压路机来碾压,压路机费用很高,高书记,我就大着胆子,请解决部分资金。”
高志远想了想,道:“我在这里也不打官腔了,青林山是我的家乡,我也应该为家乡做点贡献,这样办,我去给路通公局打一个招呼,免费或是低价提供压路机,至于钱,我去找找沙州交通局,看他们有没有支持乡镇公路建设的专款。”
听到高志远的表态,侯卫东高兴得拍起手来,村里干部在他的带动之下,也跟着拍了起来。
侯卫东看到中午时间到了,主动道:“高书记,已经到吃午饭时间了,我能否代表上青林三个村,请您一起吃个午饭,以表达我们的感激之情。”
“好,爬了一趟山,我还真饿了,但是先说清楚,我只吃农家饭,不到镇里馆子去。”
秦大江就道:“高书记,不嫌弃,就到我家里去吃,只是饭菜味道赶不到外面的大馆子,您不要嫌弃。”
一行人就朝秦大江家里走去,杀鸡剖鱼,一点半钟,才开始吃午饭。
吃完饭,众村干部就将高志远送到了下山路口,下山之际,高志远把侯卫东叫到了身边,道:“侯卫东,农村工作很锻炼人,要基层好好干,一定能够大有作为,侯疯子,这个绰号好,青林人很认同你嘛。”
侯卫东连忙表态道:“我一定努力工作,不辜负组织和高书记对我的期望。”
高志远又道:“下一步你有什么想法?”
这句问话就颇有深意,侯卫东心中一阵狂跳,他沉住气,道:“我今年参加了益杨党政干部公招,考了第二名,就分到了青林镇,目前是青林政府驻上青林工作组的副组长。”他顿了顿,道:“目前的最主要的想法是先把公路修好,再和三个村的干部一起,盘活上青林山上的资历源,带领群众致富。”
侯卫东的回答,让高志远很满意,他没有多说,拍了拍肩膀,道:“好好干,带领群众致富。”
高志远走后,侯卫东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以前上大学之时,经常在七、八十年代的文艺作品中看到这一句话,侯卫东当时没有具本感受,一般都直接无视。可是今天见到了沙州市人大主任,堂堂的正厅级干部,几句鼓劲的话,就让侯卫东热血上涌,结实的心脏也就“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至于吗,虽然高志远官大,也没有必要这么激动,看来还是修炼不够。”
侯卫东还是忍不住想起了高志远和蔼的面容,亲切的谈话,诚恳的表态,“难道,这就是上天掉下来的机遇。”在屋里转着圈地想,侯卫东突然发觉,高志远并没有对自己做任何承诺和表态,所谓机遇,就是天上的月亮,十分的美丽,却远在天边。
高乡长走了进来,他问道:“听说高书记到上青林来了。”
“上午来的,刘维直接把他带到修路现场,看了现场就在秦大江家里吃的饭,吃完饭就走了。”
高乡长和高志远是亲戚,当年多有提携之恩,就叹道:“侯老弟,你怎么不叫我,高书记多年没有回上青林,这次回来,却没有机会见面,真是可惜。”
侯卫东愣了愣,就实话实说道:“猛然间见到沙州市的领导,心情一激动,就把这事忘记了。”
高乡长连说:“可惜。”
侯卫东心里想:“高乡长已经退居二线了,见了高志远又有什么意思。”嘴上道:“高书记是来上坟的,来得忽忙,走得也快。”
简单收拾了衣物,侯卫东就着一个学校发的软包下了山,到青林镇政府取过报名通知,就直奔益杨县,在路上颠簸了三个多小时,侯卫东这才风尘满面的下了车。
“弯道多,坡度大,没路肩,这是谁修的路,水平还不如我,等我当了官,一定要把青林到益杨的路修成高等级公路,”侯卫东这一段时间恶补修路的知识,看到益杨主要公路如此状况,忍不住就在心里自我牛了一把。
益杨党校位于城南,这是一个老党校,院子不大,可是建筑却是典型的政府机关样式,一溜大楼,四平八稳,左右对称,大楼前面就是一个操场,有两个篮球场,右侧是几张水泥做的乒乓台子。
侯卫东报到以后,取过党校发的一个搪瓷杯子,就朝寝室走去。
寝室里有两张床,一个年轻人躺在床上抽烟,见到侯卫东走进来,却没有起身,只是用不断打量着他。
侯卫东放好的东西,道:“你好,我是青林镇的侯卫东。”
那位年轻人扔了一枝烟过来,道:“靠,你就是侯卫东,久闻大名了。”
侯卫东有些糊涂,笑道:“我有什么大名,请问你是?”
“任林渡,李山镇的,我和你一样,也是公招的,你是沙州学院政法系的,考了第二名。”
侯卫东调侃道:“呵,原来我的老底都被人摸光了。”
任林渡笑道:“我有十名公招人员的名单及详细情况,这十个人,或许就是以后益杨的政治明星,有句俗话,叫做关系也是生产力,这个理论现在正流行。”
对于这期青干班的规模、意义、组织单位等情况,侯卫东都很茫然,就问道:“听说这一期青干班是团委组织的,我又不是团干,不知为何把我通知来。”
任林渡惊奇地看了侯卫东一眼,道:“你真的不清楚,还是装着明白揣糊涂。”
“我真不明白。”
“你在镇上做什么?我现在是镇团委副书记。”
侯卫东笑道:“镇团委还设有副书记?好象青林镇就只有一个团委书记,没有设副书记。”
任林渡笑道:“这是过渡时期,团委一换届,镇里就准备让我当团委书记。”
侯卫东听罢,自嘲道:“我在上青林工作组,现在都不知道属于哪一个部门,这一段时间主要工作就是修路。”
任林渡彻底晕了,“老兄,你是怎么混的,各镇的工作组都远离政府,领导看不到你,不了解你,如何提拔你,快想些办法,调到镇里来,到青干来学习,就是一个机会,好好和组织部的领导汇报工作。”
侯卫东在青林山上,天天就泡在工地上,和村民混在一起,聊的话题除了公路就是喝酒,好久没有和外界接触,听了任林渡的话,心道:“青林山虽然山清水秀,也太封闭了。”他虚心地问道:“青干班具体怎么回事,我不明白,你给我说说,算了,反正到了吃饭时间,我请客,到外面炒两个菜,边吃边聊。”
任林渡弹了一个响指,“又有伙食吃了,真他妈爽,隔壁两人也是公招的,我把她们叫上。”
侯卫东爽快地道:“好,我们四个人,消灭两瓶益杨红。”
任林渡神秘地笑道:“喝了酒才有机会,走,我去喊人。”
敲开了门,传出来一个女声:“谁啊,请进。”
侯卫东吓一跳,怎么是女的,随后又明白过来,这是党校,住的都是成年人,男女都在一层楼上。
“我是任林渡,走,到外面馆子吃饭。”
一个女声道:“杨柳姐,任林渡请客,让我们去吃馆子。”任林渡笑道:“是青林镇的侯卫东请客。”女声就道:“等我们一会,马上就出来。”
两人在外面等了一会,就见两个女子走了出来。
任林渡介绍道:“这是侯卫东,青林镇,沙州学院的。”他指着一位身材娇小的女子道:“这是杨柳,川师大的。”那位身材稍高的女子自我介绍道:“我叫秦小红,湖北大学。”
四个人就走了出去,党校外面馆子不少,四人就选了一个鱼馆,点了一大盆酸菜鱼,四人皆是刚刚走出校园,又同样分配在了乡镇,有着无穷的共同话题,开了一瓶益杨红,杨柳和秦小红也倒了大半杯,约在二两左右。
杨柳是那种长相一般,却挺有气质的女孩子,她举着杯子,道:“我们十名公招生,这一次终于见面了,以后大家要相互照顾,我和秦小红是弱女子,你们以后发达了,一定要记得我们。”
侯卫东举杯道问:“大家互相提携。”
碰了一杯,任林渡就道:“这一次青干班,是组织部和团委共同组织的,主要以后备干部为主,我们十名公招生是破格参加青干班的,这说明,组织部门对我们十人很重视。”
秦小红说话颇为爽快,道:“在应届大学生中公招干部,是县委赵书记大力倡导的,我们十人,就是赵书记的实验田,听组织部的郭兰说,明天的开学典礼他要亲自参加。”
喝了一瓶,任林渡道:“今天高兴,再开一瓶,两位美女意下如何?”杨柳用手盖着酒杯,道:“我的酒量浅,再喝就要醉了。”任林渡也没有多劝,又对秦小红道:“秦小红,听说你是海量,再来一杯。”秦小红毫不在似乎地道:“再喝一杯。”
四人热火朝天的聊着天,又将一瓶酒喝完了,这才回到寝室。
在酒桌上,任林渡叫喊得最凶,可是酒量很一般,回到寝室,就如一条米袋子一样砸在床上,连鞋子和衣服都没有脱。
侯卫东把任林渡的鞋子脱掉以后,又给他盖上被子,就坐在桌边发呆。
喝酒的四个人,任林渡是团委副书记,杨柳是民政办工作人员,同时是镇里的妇女主任,秦小红是学工业的,在企办室工作。侯卫东被扔在山上,远离了镇里的政治中心,就如被抛弃的孤儿一般
为什么就混成了这样?
第二天,八点半正式开课,县委常委,组织部长柳部长做开班动员.
柳部长是北方人,生得高大威猛,说话字正方园,铿锵有力,很有些威势,青干班的学员都是各地的骨干,换句话说,都是前途有望的上进青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的前途就握在柳部长手上,因此,柳部长讲话之进,青干班个个都聚精会神,整个会场只听见柳部长宏亮的声音和钢笔留下的哗哗声。
侯卫东记得很清楚,刘坤的姐姐刘莉正在和柳部长的儿子柳江涛谈恋爱,柳部长相貌堂堂,想必他的儿子也不会差,倒和刘莉蛮相配的。
侯卫东心里开小差,手中笔也不慢,一、二、三、四记得颇为迅速。
柳部长做完动员,就由党校校长陪着离开了教室,组织部长一走,教室里立刻就想起了一片嗡嗡声,就如一群起飞的苍蝇。
第一堂课就是由党校副校长讲《再读东风吹来香满园》,主要内容是邓小平南巡讲话,侯卫东在大学里就专门针对邓公南巡开过课,由学院副院长济道林主讲。党校副校长得肥肥胖胖,脸颊的肉都鼓了出来,没有半点学者风度,更象一个开饭馆的小老板,讲课也还行,可是与济道林相比,口才与学识还很有差距。
侯卫东听得索然无味,就开始环顾左右,忽然,他在前排角落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刘坤身穿着一件藏青色西服,正一本正经地在记着什么。
侯卫东心道:“他怎么也来了。”很快又释然了,刘坤作为县政府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参加青干班太正常不过,看到刘坤正儿八经的样子,侯卫东就想笑:这个家伙在学院时,每次上政治课必定会逃课,或者就是看小说,这会来倒是鸡脚蛇戴眼镜——充起正神了。
下课之时,一个年轻女子走上讲堂,落落大方地道:“我叫郭兰,是组织部综合干部科的,这一次青干班培训,由我来为大家服务。”
美女上课,无精打采的众学员不由得精神一振。
侯卫东看到郭兰,心里突了一下,倒不是由于郭兰的容貌,而是觉得郭兰似曾相识,却想不出究竟在哪里见过她。
郭兰五官精致,俏丽而有韵味,剪着一头短发,看上去精神抖擞,讲完开场白,微微一笑,道:“柳部长对青干班寄予了厚望,希望大家认真学习,所以,我每天都会来打考勤,考勤情况最后要请柳部长过目,各位都是单位的骨干,我相信会遵守纪律。”
郭兰做完最后陈辞,上午的课就结束了,侯卫东正想和刘坤打招呼,就见到刘坤低着头,匆匆地走了。
中午,侯卫东和任林渡就躺在床上吹牛,侯卫东一直在琢磨在何处见过郭兰,仍然没有线索,就问道:“任林渡,你是万事通,这个郭兰是什么来历?”
任林渡“呵、呵”笑道:“郭兰也是今年毕业的大学生,是组织部的部花,益杨县委县政府的年轻人成天都盯着她,你打听他干什么,这种好事你可别想。”
侯卫东就反驳道:“我们在乡镇工作,难道就比县委县政府在低一等,凭什么我就不能追求她。”
“昨天在饭桌上,你交待有女朋友了,为何见异思迁?是不是吃到嘴里,就看到了碗里。”
侯卫东解释道:“我只是觉得郭兰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有些好奇。”
任林渡感叹道:“这些分到机关的,比起我们分到乡镇的,起点高了好多倍,混不了多久,就是科长副科长,到了乡镇,最起码就是副职。人比人,得气死人,还有哪些发到省里的学生,混不了多久,就成为处长副处长,从省级机关调出来,年纪轻轻就是县长、县委书记,这叫做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妈的,只有我们这些乡镇干部最倒霉。”
侯卫东被莫名其妙地发配到了上青林,远离开了镇领导视线,发展前途更是不妙,他装作潇洒地道:“条条大路通罗马,谁走得更远,还说不清楚。”
任林渡突然灵机一动,对侯卫东道:“我们必须早日调进城,在乡镇呆久了,实在不是一件好事,我有一个主意,郭兰是组织部的,我们找个机会请她吃饭,先把关系建立起来。”
下午的课,就有人开始缺席了,刘坤也没有出现。
教学结束的以后,郭兰就出现在教室门口,她清点了人数,道:“今天应到45人,实到了40,缺席了5位同志,今天的考勤单子,经任课老师签名以后,就报到部里存档。”
话一说完,底下就议论起来,坐在侯卫东右侧的一名干部就低声道:“党校培训就是这么回事情,大家都是单位骨干,难免有事要耽误,郭兰做事怎么这样死板,肯定是才从学校毕业的。”坐在前一排的一名干部就扭头向后,接口道:“这是拿起鸡毛当令箭。”
郭兰似乎预料到众人的反应,微微一笑道:“大家别怪我,这是赵书记和柳部长的要求,赵书记亲自交待,既然是青干班,就一定要严格要求。如果有得罪之处,请大家理解和包涵。”
说完,就从容地离开了教室。
任林渡用手肘碰了碰侯卫东,道:“走,我们一起到办公室去,约郭兰吃饭。”侯卫东有些迟疑,道:“我们和郭兰不熟,不知她会不会同意。”“走,试一试就知道了。”
两人就出了教室门,来到办公室,任林渡根本没有犹豫,推开了办公室,办公室坐了三、四个老师,正在有说有笑,郭兰坐在办公室,写着什么,任林渡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走到了郭兰身边,道:“郭兰,我有一事想单独跟你说。”
“什么事情?”
任林渡正儿八经地道:“能不能到外面去。”郭兰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侯卫东跟在任林渡后面,他对任林渡的胆量和脸皮很是佩服,心道:“任林渡倒是一位社交好手,难怪他消息这么灵通。”
走到门口,郭兰看到跟在后面的侯卫东,眼神中突然涌出一丝惊讶,接连看了好几眼,才问任林渡,道:“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任林渡走到办公室的时候,是一幅一本正经、公事公办的态度,到了门口,就立刻变成笑脸,他镇定自若地道:“我叫任林渡,李山镇的,这是侯卫东,青林镇的,我们都是今年公招的,组织部是干部的娘家,我们这批人,有许多话要向娘家说。”
郭兰就笑道:“我也是今年毕业的,有什么话就说,不要客气。”任林渡神态极为亲热,似乎和郭兰是多年好友,道:“今天晚上,我和侯卫东请你吃饭,两个大帅哥请你,可不能拒绝啊。”
郭兰见任林渡自然大方,也没有矫情,笑道:“既然是两个帅哥请我,我就不客气了。”
三人就出了党校,上了出租车,任林渡道:“到南城知味馆,那里装修得不错,味道也很地道。”
知味馆生意不错,三人在靠窗边找了一个小桌子,任林渡便要来菜谱,仔细研究了一会,便点了牙签兔肉、珍珠糯米骨、泡椒童子鱼三个主菜,配上了碗豆尖汤、红海椒炒牛皮菜、麻婆豆腐,等菜上来以后,摆在小桌上,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欲大开。
三人年龄相当,经历相仿,很快就破除了拘束,谈笑风声起来,
帅哥美女,精致佳肴,谈天论地,不亦快哉。
郭兰似乎随意地问道:“侯卫东,你还在上青林工作组吗?”
侯卫东很是惊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工作组?”
“部里面对十位公招生很重视,根据柳部长安排,肖部长带着我专门调查了公招生的发展情况,我们是九月到的青林镇。”
任林渡就问:“你到李山镇来没有?镇里对我有什么看法?”
郭兰调皮地笑道:“人事问题有保密纪律,我可不敢说,只是这一次调查,赵书记对总体情况很满意。”
既然是总体满意,也就有不满意的情况.
侯卫东想着自已的境遇,肯定就属于不满意的一类,心情就有些压抑,话也就不多,只是不断地吃菜,让任林渡在郭兰面前尽情发挥他的口才。
郭兰眼角余光有意无意地扫视着默默无语的侯卫东,刚才在党校办公室门外,她已经认出了侯卫东,他正是八月份在舞厅遇到的年轻人。
今年六月二日,这是郭兰最伤心的日子,就在她积极准备考研的时候,收到了相恋多年的男友从美国寄了一封信,信很短,只有一页,男友在信中直截了当提出了分手,连理由也没有一个.
郭兰原本是一个要强的女孩子,深陷爱河,她也顾不得太多,给男友打国际长途过去,男友在一边吱吱唔唔说不清楚,最后逼急了,才道:“美国不是天堂而是地狱,我一边读收一边打工,日子过得太艰难了,艰难程度你在国内肯定想象不到,现在我正和一位北京女孩同居了,我是真心爱你,所以也不想骗你,分手吧。”
信上所来终觉浅,如今亲耳听到男友的表白,郭兰也就由失望变成了绝望,挂到电话以后,她泪流满面,大脑一片空白,呆坐了一下午,她仍然没有从极度失望的情绪在走出来,到了晚上,突然间脑袋里迸出了放纵一次的想法,于是,她就到了沙州学院后面新开的舞厅。
舞曲开始以后,一名长相还算不错的男子就请她跳舞,谁知刚下舞池,那人就紧紧搂住了她,郭兰虽然心里想放纵,可是真是到了放纵的时候,她又惊恐万分,就用手使劲将男青年撑住,保持了距离。
第二曲,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向他发出了邀请,谁知,两人竟在出奇地默契,到了柔情十分钟之时,郭兰甚至在这个年轻人怀里哭了一场,哭过之后,悲伤之情似乎也随着这眼泪减少了。
郭兰的父亲是沙州学院教师,家就在学院里面,她离开了舞厅,就从后门回到家中,然后关着灯在黑夜中坐了一夜,第二天,她擦干眼泪,将一头漂亮的长发剪成了短发,这也存了惠剑剪情丝的意思。
对于舞厅里遇到的那位英俊而沉默的年轻人,郭兰心存感激的,正是由于他的出现,有意无意地安抚了陷入悲伤中的自己,让自己能够勇敢地跳出感情的泥潭。
这以后,郭兰潜意识就在留心那天在舞厅里出现的小伙子,组织部接触面很宽,她也时常在各个单位跑,可是却没有能见到那个年轻人。谁知踏破铁蹄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在青干班,这个年轻人就如天下掉下个林妹妹,突然间出现了。
郭兰剪了短发,形象变化极大,她的母亲第一眼也没有认出来,侯卫东虽然觉得面熟,却无法把郭兰跟舞厅里出现的长发女子联系在一起,可是郭兰已将侯卫东的相貌记在了心中,因此,一眼就认出了他。
郭兰细心,通过观察侯卫东的表情,知道他没有认出自己,也就把这个秘密深深地埋在了心头,毕竟,那天晚上两个陌生人热情相拥,也是一件令人脸红的事情。
任林渡妙语如珠,经常逗得郭兰笑不可遏,连一旁吃菜不停的侯卫东也跟着笑了好几次。
就在愉快的晚餐快要结束的时候,郭兰似乎随意地道:“前年搞了小乡合并工作,两乡或是多乡合并以后,干部人数就相对多了,不太好安置,各地成立的工作组,其中一个重要目的是安置干部,侯卫东被安排在工作组,如果不尽快回到镇上,不利于今后的发展。”
侯卫东被郭兰戳到痛处,他无奈地道:“我到青林报到以后,就被分到了工作组,如今已有四个多月,前一阵子秦镇长准备把我调到计生办,不知为什么又黄了。”
郭兰在组织部门,信息灵通,她隐约知道赵永胜和秦飞跃有矛盾,她就隐晦地道:“你要多向赵书记汇报工作。”她想起一事,又问道:“府办的刘坤也是沙州学院毕业的,认不认识?”
侯卫东淡淡地道:“我和刘坤都是政法系的。”他不想在郭兰面前说出他和刘坤的关系。郭兰话中有话地道:“既然是同系的,侯卫东可以多和他联系,他在府办,家中又有关系,信息灵通。”
吃饱喝足,郭兰没有让两人送,打车回家,侯卫东和任林渡就走回党校。
“我发觉郭兰很关心你。”任林渡为人处事十分灵活,观察能力特别强,他从郭兰最后几话中,感受到了一种关心。
侯卫东不屑地道:“一晚上都是你们两人在聊天吹牛,怎么就变成关心我了。”
“郭兰和我都是说的校园趣事,根本没有提工作上的事情,虽然和你说得少,可是最后几句叮嘱,就带着关心的意思了,很关键。”
侯卫东“切”了一声,“这是同情弱者,你和杨柳都有了官职,我还在边远山区挣扎,这是郭兰对失败者的同情。”
任林渡很有兴趣地道:“刘坤,我听说过,是李县长的秘书,这一段时间在跟着马县长跑交通,他可是应界毕业生中的红人,明年我请客,你把刘坤约出来。”
侯卫东从心里想拒绝这事,可是看到任林渡热切的目光,就道:“好吧,明天上课前,我去叫他。”
任林渡考虑了一会,道:“这样,安排在晚上,我们一起吃晚饭,然后去跳舞,把杨柳和秦小红约上。”
侯卫东已经明白了任林渡为什么消息灵通了,他是那种典型的自来熟,很好拉关系,心道:“任林渡这种性格,迟早会受到重要,这方面我确实不如他。”
第二天,侯卫东就提前来到了教室,教室没有几人,他在门外站着吸烟,等了一会,就见到刘坤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
“刘坤。”
见到侯卫东,刘坤很有些惊讶,道:“侯卫东,你怎么在这?”
这次青干班招录的学员,都是各单位的骨干,原先并没有安排十名公招生,方案报给了赵书记,赵书记特意增了一句:“将今年公招生纳入青干班。”
刘坤能进来学习,也算是走了柳部长的后门,在进班的时候,母亲特意让他坐在第一排,理由是坐在第一排能给授课领导留下印象,因此,刘坤早早地来到党校,在第一排占了一个位置,下午李县长有事,他就没来,因此,第一天就没有看见侯卫东。
看到刘坤的神情,侯卫东心里一阵隐隐有些不舒服,心道:“难道我不能在这。”脸上神情很自然,就实事求是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接到通知就过来了,来了才知道,十名公招生都来参加了青干班。”
刘坤心里道:“侯卫东的远气还真好。”
两人就站在门外聊了几句,不断有人给刘坤打招呼。
侯卫东不想在门口多谈,就道:“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我们两同学好久都没有聚在一起了。”刘坤确实有事,就推脱道:“今天下午李县长要到临江县去,我也要跟着去,改天再说。”
第二天,侯卫东才将刘坤约了出来,由任林渡请客,几杯酒下去,刘坤就讲起了政府机关的秘闻,三人谈笑甚欢。
青干班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过去了十天,十名公招生由于共同的经历,很快就混得极熟,任林渡充分发挥了他的组织能力,自然而然地成了公招生的联络员。
侯卫东在公招生中境遇最差,任林渡当上了镇团委副书记,杨柳当上镇妇联主席,还有一位当上了党政办公室副主任。
这让好胜的侯卫东很不服气。
青干班的学员们多是成长中的幼苗,虽然远期目标看好,但是目前都没有在单位掌握实权,绝大多数都没有签字权,所以,交际活动以聊天和双扣为主,日子倒也过得悠闲自在。
唯一的缺点就是郭兰每天坚持严格考勤,这让不少想溜号的学员有了三分顾忌,对她也就有了些许怨言,但是,漂亮永远是无比锋利的武器,加上郭兰平时态度也还算不错,众多男学员也就原谅了她。
认出侯卫东就是舞厅里的年轻人,郭兰就回到部里调出了他的档案,看罢档案,她颇有些纳闷:“侯卫东大学时代还是很辉煌的,为何现在处境这么尴尬。”
有了这个疑问,她对青林镇的情况就多了一些留意。
在青干班就要结束的时候,也就是十二月底,全县召开了“大办交通”动员大会,县委县政府对这个会高度重视,参会人员包括各局行一把手、各镇党委书记、镇长和分管领导,会议时间则是罕见的两天,由于青林镇在召开动员会以前,就不等不靠,自力更力主动修路,就被县长当成了“大办交通”先进典型,秦飞跃镇长在会上作了交流发言。
交流材料由粟镇长亲自执笔,着重阐述了镇政府一班人对于修路的认识,提出了“要致富,先修路”地口号。这个口号得到了马县长的肯定,并作为94年大办交通的标谁口号,在会上表扬了青林镇三次,还特意奖励青林镇二十万元,算作县政府对青林镇修路的支持。
秦飞跃在大会上大大地露了脸,镇里又得了实惠,心情自然不错。
面对着兄弟乡镇的祝贺、调侃,赵永胜始终面带着微笑,不断地谦虚着。可是,当无人注意的时候,他的脸就阴了下来。散了会,赵永胜书记没有与秦飞跃打抬呼,对粟明说了一句:“老粟,走吧。”栗镇长就笑道:“赵书记,我要到交通局去一趟,暂时不走。”赵永胜就对粟明道:“那我先走了。”
说完扭头就走出了会场,对司机小张道:“回青林。”
镇里面有两台桑塔纳,赵永胜坐了一辆,秦飞跃坐了一辆。赵永胜和粟明家都在青林镇,而秦飞跃的家就在城里,所以,赵永胜就问粟明回不回镇上。
等到赵永胜走了,粟明就跟着秦飞跃出了会场,秦飞跃对司机小吴道:“你回去吧,今天我来开车。”
秦飞跃在乡镇企业局就经常开车,技术也不差。他坐上车,就直奔益杨宾馆。
农经站黄主任、白春城带着几个企业老板,也来到了城里,他们在益杨宾馆开了一个大雅间,专门等着镇长秦飞跃。
秦飞跃满面春风地来到了益杨宾馆,坐下来以后,道:“专项会开两天,几年来都少见,可见县政府对交通建设的重视。”
粟明见秦飞跃心情不错。就建议道:“上青林修公路,侯卫东功不可没,他就在县党校参加青干班,干脆把他叫过来一起吃顿饭。”
秦飞跃在兴头上,点头道:“这个小伙子不错,就让他过来。”粟明就安排道:“白春城,侯卫东在党校,你去把他接过来。”
侯卫东此时巳吃过晚饭,正在任林渡、杨柳、秦小红一起打双扣。白春城就找了过来。听说镇长喊吃饭,侯卫东心里又是惊奇又有些得意,表面上却很镇定,抱歉地对三人道:“不好意思。”听说是镇长情吃饭,任林渡、杨柳、秦小红就对侯卫东高看了一眼,任林渡就道:“快去吧,我们再找一人就行了。”
到了雅间,酒已经喝了起来,粟明就招呼道:“侯卫东,这边来坐。”
侯卫东就坐在了粟明旁边。
青林山资源丰富,山上由于一直没有通公路,资源就没有得到开采。但是,在山上通公路的地方,就有不少煤厂,也自然就产生了不少老板,秦镇长调到了青林镇以后,为了乡镇企业地事情,与土生土长的赵永胜发生了不少冲突,而且矛盾似乎不可调和。
在青林镇的乡镇企业,分为两种,一种是镇属企业,另一种是私人企业,今天到场的都是镇属企业厂长。
留着短平头,三十来岁的周强是火佛煤矿的厂长,今天就是他请镇长吃饭,他举起杯道:“秦镇长,向你汇报一件事情,今年煤厂效益太差,火电厂的价钱一降再降,我说,承包费能不能再降一点。”
秦镇长熟悉乡镇企业,知道他们的板眼,笑眯眯地道:“少废话,年初定承包费的时候,就降了五万,再减就说不过去了。”
另一个煤矿老板杨家福就道:“我们矿的煤质好,煤层也厚,就是设施太差,镇政府能否出面,再贷一百万,改造了设备,明年就能把产值提起来。”
秦飞跃打着哈哈,只说友谊。涉及要害问题,一概不表态。这些老板们都是明白人,真要解决问题,决不能在这种场合,这种场合,只是联络感情而已,他们聊了几句正事,话题很快就转了。
吃了饭,周强提议道:“马上就要过元旦了,忙了一年,大家也要好好耍一盘,我们去唱歌。”
益杨县在93年,也兴起了不少歌厅,唱一首歌2元,酒水、小吃另算,侯卫东只是闻其名,还没有到歌厅去玩过,带着见识一番的心理就跟着秦飞跃等人出了楼。
三辆小车就滑了过来。
小车很快就出了城。左拐右转,就进了一条盘山道,侯卫东就右些纳闷,心道:“唱卡拉0K怎么出了城。”他和杨家福白春城坐在一个车里,杨家福就不停在车上说着荤笑话,调节着车里的气氛。
小车拐进了一个院子,院子里长着不少大树,另外两辆车进了院子,就不知开到哪里去了,杨家福带着白春城、侯卫东进了一个小厅。
侯卫东找了一个机会。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白春城神秘地笑道:“没有来过吧。这是以前的前进厂的一个车间,现在是望城山庄。”
杨家福一幅很熟悉的样子。他对一位中年女人讲:“找两个漂亮的妹子。”又强调道:“这是贵客,一定要找漂亮的。”
中年女人就笑道:“放心吧,杨老板,我给你找两个正宗的沙州妹子。”
侯卫东见秦飞跃和粟明都没有进来,心里没底,问道:“秦镇长和粟镇长他们来不来?”白春城就道:“别管这么多,放心耍。”
听到杨家福的口气,侯卫东心里一阵紧张,他看到白春城很满洒地坐在沙发上。也就装作老练,坐了下来。
不一会,屋子里进来七八个年轻女孩子,她们在昏暗的灯光下站成一排,中年女子走了过来,热情地道:“各位老板,看起那位就选那位。”
侯卫东已经明白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小姐,白春城毫不客气。他起来,不停地打量着小姐,他似乎觉得看不清楚,就打燃火机,挨个看了一遍,关掉火机后,就对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道:“就是你。”
杨家福就对侯卫东道:“张老板,你挑一个。”
侯卫东短暂地扰豫了一会。即害怕又有莫名的期待,他不愿意在众人面前扫了面子,就随手点了一个女子,点完之后,心道:“怎么像是菜市场买鸡,还挑挑选选。”
三人都选好了女子,屋里原本昏暗的灯光就关掉了,只剩下电视屏幕的灯光。
那个女子走到侯卫东身边,就去倒了一杯茶。哆声道:“老板喝茶。”然后坐在侯卫东身边。
侯卫东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架式,手脚也没有地方放。那女子越靠越近,温柔地问道:“老板,唱不唱歌,我帮你点。”侯卫东就道:“点一首《水手》。”
唱歌的时候,那个女子就站在旁边,靠在侯卫东身上。等到侯卫东唱完歌,已没有了白春城和杨家福的身影。
侯卫东尴尬地坐回到沙发上,女子主动地道:“我们跳舞。”女子就选了一首慢四步的曲子,跳了几步,身体就偎了过来,紧紧贴住了侯卫东。
侯卫东想把她推开,可是身体却不受控制,特别是下身立刻就起反应,他半推半就地将女人抱在怀里。
在大厅里跳了几圈,女子就道:“我们到里面去跳。”然后就主动朝一个半圆的门洞移了过去。进了门洞.侯卫东适应了一会,才借着外面电视的微弱光线,看清楚了周围环境。
这是一个小小厅,没有灯光,墙角有几张沙发。
女子吃吃笑了几声,道:“老板,出来玩,就要放开,我陪你玩舒服,你要给点小费哟。”
侯卫东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也不知道价钱,就试着问道:“给多少。”
“老板大方就多给点。”
侯卫东渐渐平静了下来,道:“你说个具体的数。”
女子道:“那边有床,做爱,一百元。”
明白了市价,侯卫东就放下心来,道:“我们就跳舞。”
里面的小小厅没有灯光,黑得可以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随着外面的声音,女子就有意无意地触碰侯卫东的下身,双手抱着侯卫东的腰,就如一对亲密无间的情侣。
那女子笑道:“老板,你怎么这样老实。”
侯卫东心里在剧烈挣扎,一方面,他觉得这样不好,是对小佳的背判叛,也是对二十多年所受教育的背叛,另一方面,对女性身体地渴望,又使他身体不断发生着变化。
他在正在欲望与道德之间挣扎,那女子吃吃笑着,突然伸手握住了侯卫东胯下的长剑。
侯卫东没有想到这个女子如此大胆,他就如练了金钟罩的武林高手,突然间被人点了命门一样,防线彻底崩溃了。他的手就伸进了女子的衣服,揭开乳罩中,将女子丰满的乳房握住。女子似乎怕痒,用另一只手将侯卫东的手捉住、道:“老板,不要,好冷。”
女子一只手阻抗侯卫东的侵袭,另一只手却握着侯卫东的要害不放,道:“我晓得老板大方。”
侯卫东就明白了女子的意思,他皮包里有几张五十的,犹豫了会,他取出了一张五十的,塞到女子手上。
女子摸着钱的质地,就明白不是一百就是五十,便松了手,让男冰凉的大手握住了自己的敏感处。
每个女人的敏感处是不一样,她的敏感处正好是乳头上,被男子揉搓一阵,身体就开始发软发热。她拉开男子裤子上的拉链,也用冰凉的手握住了男子的要害。
“老板,你的本钱好厚啊。”
女子的声音就是海上的女妖,让侯卫东陷了进去。
等到火山剧烈地喷发以后,欲火也就迅速从身体中消退,就如海啸,来得猛去得也快。
欲望弱了,道德立刺就回到了侯卫东脑海中,他内心充满着羞愧离开了女子的怀抱,走出了小厅,来到了屋外。
在冷风中吹了一会,侯卫东心道:“传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难道也在江湖中了?”心情复杂地点燃了一支烟,就*在一颗大树后慢慢地抽着。
“侯卫东。”
黑暗处传来了粟明低低的声音,侯卫东连忙走了过去,见确实是粟明,就轻轻地叫了一声:“粟镇长。”
“给我一支烟。”
侯卫东赶紧递了一支过去,又把火点上。
粟明抽了一口,笑道:“戒了三个月,又开戒了,都说烟是坏东西,可是许多长寿老人也抽烟,最终还是基因决定命运。”
侯卫东就点头附和。
粟明又问:“青干班什么时候结束?”
“快了,十二月三十日结束,然后放假过元旦。”
粟明深吸了两口,道:“明年是交通建设年,上青林公路已在县里挂了号,说不定那天县里领导就会上来看,你回去以后,把公路盯紧点,一定要让秦大江按照设计图纸组织施工。”
“粟镇长放心。”
聊了些工作,两人就各自抽烟,两个火星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侯卫东,你到青林镇来报到的时候,怎么组织部门或是领导没有送你?”
“组织部门要派人送吗?”侯卫东心里有些疑惑,就道:“拿到人事局的介绍信,我就直接过来,组织部门没人送,我也没有想到要找人送。”
粟明道:“任林渡,你认识吗?”
“他也在青干班培训。”侯卫东隐瞒了和任林渡住在一个寝室的事。
粟明也没有多问,道:“任林渡到李山镇报到的时候,是由组织部副部长肖部长亲自送下去的,李山镇的党委书记是我的同学,他给我说起过这件事情“”
任林渡长袖善舞,侯卫东是领教过,但是能让肖部长亲自送到镇里面去,这意味着任林渡家里也很有关系,侯卫东心情很复杂,他恭敬的对粟明道:“粟镇长,我才从学校毕业,很多事情不懂,希望粟镇长多多批评帮助。”
对于侯卫东被分配到上青林的原因,粟明心里是清楚的。
赵永胜有个侄女,也是今年大学毕业,赵永胜准备给其侄女弄一个行政编制,也做了一些工作,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其侄女虽然如愿到了交通局,却是一个事业编制。
为此,赵永胜颇为不满。
正在这时,侯卫东被分到了青林镇,而且这一次分配,组织部门并没有事前给镇里面打招呼,侯卫东就成了发气筒,被分到了上青林工作组。后来,秦飞跃想把侯卫东调到计生办,因为是秦飞跃提的名,所以赵永胜就针锋相对,给侯卫东安了一个工作副组长的头街,实质上否决了秦飞跃的提议。
粟明是进了镇党委的副镇长,在青林镇有些威信,秦飞跃和赵永胜都想和他搞好关系,争取一个强援,他在场面上一碗水端平,暗地里却和秦飞跃接触得更多一些。
赵永胜发配侯卫东的做法,粟明也不以为然。
他对侯卫东很有好感,一个初出校门的学生,面对逆境,不气馁,不抱怨,反而充满发挥主观能动性,将修路这一个老大难问题带入了正常轨道,确实了不起。为此,他在心里感慨:“赵永胜心胸也窄了些,现在又将侯卫东当成了秦飞跃的人,如果老赵不走,侯卫东很难出头,真是可惜了一个人才。”
可是事情的缘由,又不能与侯卫东明说,粟明就出主意道:“听说你爸爸和哥哥都是吴海公安局的,看他们能不能找些关系,争取调进城。”
侯卫东摇头道:“父亲和哥哥都是吴海公安局的,在益杨也只有公安局的朋友,办调动恐怕很难,我还是安心在青林镇工作。”他给粟明顶高帽子,道:“我在镇里最佩服粟镇长,请粟镇长一定要关照我。”
说话间,杨家福就走了过来,道:“秦镇长出来了,我们走吧。”
回到党校,任林渡已经睡得极沉,侯卫东坐在床上,就开始胡乱琢磨道:“秦镇长和粟镇长被安排到另一个地方,他们和小姐睡觉没有?粟镇长这么快就出来了,就说不清楚,秦镇长耍了这么久,肯定是干了那事情。”
秦飞跃等镇领导坐在台上开会之时,都是一本正经,满脸正气,如今侯卫东发现他们也要找小姐,心里受到的冲击就颇大,随后,又想到工作不过半年,自己也跟着耍了小姐,就觉得对不起远在沙州的小佳,心里又堵得慌。
第二天,恰好是纪委副书记、监察局长杜永正来授课,他讲到社会上出现的歪风邪气,就语重心长地告诫年轻干部要洁身自好,要轻得起诱惑,出淤泥而不染,随后又举了一些纪委办的案子。
听了杜永正的一番话,侯卫东禁不住冷汗直流,心里也忐忑不安,“昨天的事情会不会被人告发,若被人告发,政治生命就结束了。”
他看了一眼坐在前排的刘坤,心道:“刘坤只是喜欢讲黄色笑话,而自已却在领导带领之下公然嫖娼,实在是太堕落了,从此就不在是个钝洁的人,不再是一个让人信赖的好人了。”
有了这个心理负担,侯卫东心特沉重,满脸严肃。
下课之后,郭兰就走了进来,她有意无意地扫了侯卫东一眼,见其依旧是沉欺寡言地坐着,心道:“听沙州政法系系主任说,侯卫东个性开朗,组织能力很强,怎么看起来有些消沉。”
郭兰手里拿着考勤本子,道:“明天上午最后一节是县委赵书记亲自授课,然后是结业典礼,希望大家不要缺席。今天晚上,由党校组织大家搞一次话动,在大会议室进行联欢舞会。”
听说有舞会,大家都高兴起来。
一位三十多岁的学员就大声道:“我们这里狼多肉少,跳舞有什么意思。”
这个学员说得坦白,众人都笑了起来。
郭兰脸上也露出微笑,道:“这个问题县团委已经考虑到了,今天下午党校又有一个培训班要开班,是妇联举办的女干部培训班。”
学员们就集体鼓掌,侯卫东脑袋里面还想着昨天的事情,充满了内疾,对这个舞会就没有任何兴趣。
郭兰宣布完舞会的消息,用眼角余光看了侯卫东一眼,见他依然波澜不惊,心道:“侯卫东倒真是沉稳。”
吃了晚饭,郭兰提前来到了大会议室,检查了音响和灯光,陆续有人来到了会场,他们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边聊天,七点钟,舞会正式开始。
侯卫东一直没有出现在大会议室。
郭兰成了一个中心,场场不落空,每一曲刚刚结束,就有学员提前发出了邀请。
任林渡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一直观察着郭兰,在第五曲的时候,他终于等到了机会。郭兰见到任林渡,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侯卫东没有来吗?”任林渡笑道:“他个天情绪不高,一个人在寝室里发呆。”
众学员跳舞的时候,侯卫东一个人呆在寝室里,他还没有从昨天的经历中解脱出来,对舞会实在提不起兴趣。
他正*在床上胡思乱想,听到了均匀的敲门声,道:“门没关,请进来。”
秦小红走了进来,她穿了一件带着毛领的大衣,平时她都是素脸朝天,今天也化了淡妆。增添了些女人味道,她看着侯卫东躺在床上抽烟,就道:“侯卫东,你怎么不去跳舞,一个人呆着没意思,走吧,一起去。”
侯卫东推脱道:“我今天有点事,一会要出去。”等到秦小红走了,侯卫东也就被迫起了床,就朝校外走去。
习惯了上青林晚上的暗淡无光,看着益杨城的灯光。侯卫东总觉得是如此的流光溢彩,而在沙州学院读书之时,他从来没有觉得益杨城内的灯光明亮过。
走过步行街,侯卫东就朝步行街东侧的新华书店走去,这个新华书店是侯卫东每一次进城的必到之处。刚刚走进书店大门,就看见段英拿着一本书从店里出来。
自从那晚暖昧之事以后,侯卫东和段英心中就多了一层隔阂,同时增加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段英穿着紫色的长大衣,成熟而又端庄,学生气已很少了,此时骤然在书店门口相遇,神情就有些怪。
侯卫东尽量装作无事,露出笑容,道:“段英,你好。”
段英很快就将情绪调整了过来,装作轻松地道:“侯卫东,在青干班学习,也不来找我玩。”
侯卫东奇怪地道:“你知道我在青干班学习?”
“今天小佳和我通了电话,就知道你在参加青干班。”其实侯卫东参加青干班,和小佳通话之前,段英就知道了,是刘坤告诉她的。
段英提起小佳,侯卫东脸上就有些发烫,心里发虚。
“听说你们在开舞会,怎么跑到书店来。”
此话一出,侯卫东就更加惊奇,道:“你的消息还真灵通,连我们开舞会也知道,谁告诉你的。”
“刘坤今天中午给我打了电话,邀请我到党校跳舞。”
刘坤从大学期间就垂涎于段英的美色,侯卫东对此心知肚明,他心里莫名有一丝紧张,笑道:“那怎么不来跳舞?”
段英苦笑道:“现在饭碗都不稳当,哪里跳舞的心情。”
侯卫东心里一松,关心地问道:“为什么说饭碗不稳?”
“如今市场竞争太大,厂里93年全年亏损了二百多万,已有两个车间关了,车间工人们放了长假,实际上就是下岗了,说不定那一天我也要下岗。”
侯卫东天天看《人民日报》,对党的大政方针很是了解,他道:“现在我们国家是有计划的商品经济,县属企业破产得很多,这是大政策。”
段英面有忧色地道:“侯卫东,你有什去好办法没有,若真是失了业,让我怎么办?”
侯卫东有心帮助段英,可是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有能力帮助段英,只能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想太多也没有用处。”
这时,陆续有人从书店出来。段英就道:“早知如此,当初无论如何也要进国家机关,我的专业又很冷僻,厂里真要破产了,我就成流浪女了,到时恐怕无立锥之地。”她感叹道:“现实真是残酷,要是我们永远不毕业,生话就多么美好。”
侯卫东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泛泛而谈:“你也不必太担心,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其实我的处境也挺难,但是我相信,只要坚持到底,一定能取得胜利。”
段英倾述了几句,心里也好受了一些,她见到书店门口进出的人多,道:“你陪我走一段吧,我心里乱得很。”
侯卫东就陪着段英朝她家里走,有一句没有一句地说着,到了楼下,侯卫东就止了步,再道:“从国家大政策来说,县属企业破产将是平常事,你要从现在起就做好应对准备。”
段英也没有邀请侯卫东上楼,她没有开灯,站在阳台上,侯卫东在路灯下拉着长长的身影,渐渐就远去了。
侯卫东回到了寝室,任林渡还没有回来,推开窗户,可以听见大会议室隐隐传来的音乐声。
他坐在床头,点上一支烟,细想着毕业以来所发生的事情,自已的尴尬处境,段英的饭碗问题,刘坤的春风得意,任林渡的八面玲珑,甚至苟林的边缘化,不禁感慨颇多。
现实,真的很残酷,当离开学校的刹那间,现实就撕下了温情脉脉的面纱,露出了冷冰冰的真象,让人不由得重新反思所受过的教育。
任林渡折腾到十二点过了才回来,他喝得有些高了,就坐在侯卫东床前,絮絮叼叼地道:“郭兰被评为了93青干班的班花,开完舞会,我们又去喝了夜啤酒。”
他站在房中间,道:“郭兰还是单身,没有男朋友,现在我宣布,将正式对她发起爱情攻势。”
侯卫东心情不爽,也不想理他,自顾自睡了。
十二月三十日,青干班也就结束了,侯卫东原来对青干班还怀有丝丝幻想,期待会出现奇迹或者转机。
可是,为期一个月的青干班,说长不长,就短不短。在青干部班学习期间,认识了十名公招生,跟着领导腐败了一次,学了一些没有多少用处的知识,这就是想得出来的收获。
回到了上青林,一协依然照旧,山路依然如此的难走,森林茂密如初,太阳亦照常升起。
1994的元月3日晨,侯卫东睁开眼睛,暗灰的房顶在头脑中盘旋了一阵,才最终停了下来,在床上坐了一会,他揉着欲裂的脑袋,摇摇晃晃起了床,他甚至自己也能闻到满屋子的酒味。
“他妈的秦大江,找机会一定要报仇。”
昨天回到了上青林,刚上场镇,就被秦大江见了,秦大江就高兴地看着抓住他的手,道:“疯子回来了,中午整一桌。”然后就拉着他来到公路施工现场,秦大江就如小孩子一样,向侯卫东显示着这一个月的成果“
“水沟窄了,要加宽加深,还有,公路没有涵洞,必须要在几处山沟里做涵洞。“
侯卫东跟着走了一圈,就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在修路初期,他天天看图纸,早己将公路的立体图印在了脑中,而且刘维工程师数次交待,对于山上的泥结石路面,水沟和涵洞必须要完整。所以,他立刻看出了问题。
“刘维工程师来过没有?“
秦大江跟在侯卫东后面,不停地解释,道:“你走后,刘维工程师来过一次,他也说必须做涵洞,只是做涵洞费时费力费钱,江上石和陈达川都反对。”
“泰书记,这路以后肯定要过重车。现在基础就要修好,如果修得太差,修补起来更加麻烦。反正都用了这么多人工,就把事情做好。”这些都是刘维多次强调的观点,侯卫东听得多了,也就记在了,见村里没有按照图纸来施工,就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说。
俗话说,一把钥匙开一把锁,秦大江属于那种好恶分明的人,有些领导到了独石村,他都不太卖帐,却对侯疯子另眼相看,道:“疯子说得还有道理,这山上资源多,以后肯定重车多,是要弄得扎实一些才行。”
看过公路,支书秦大江、村委会主任江上山,文书陈达川,民兵连长兼团支部书记杨柄刚、妇女主任朱姚芬以及驻村干部李勇,就在基金会的馆子里办了一桌,顺便隔壁的白春城也喊到了一起。
村里面热情,让侯卫东也有些感动,心里一感动,就开始豪放起来,一杯接一杯,也不知喝了多少,最后与秦大江碰了一个大杯,侯卫东于是大醉,被抬回了寝室。
早上一身酒气地出了门,在走廊上遇到高乡长,高乡长指着侯卫东道:“侯老弟,你呀你,又被秦莽汉喝醉了,只有你才这么耿直,下回别这样干了。”
侯卫东头痛欲炸,道:“再也不喝酒了,我发誓。”
高乡长笑道:“这种誓,我年青的时候至少发过一百次,没有用,该喝还得喝,只是要控制量。”又问:“青干班学完了,有什去安排没有?”
侯卫东揉着头,道:“回来继续修地球,没有听说其他安排。”
高乡长就给他支招,“你从青干班回来,还是到镇里面去一趟,给赵书记、秦镇长汇报一下学习心得,这方面,你要主动点,不要等着领导来了解你,要主动接触领导。”
“理论联系实际,密切联系领导,才能不断进步,我在这才面是有教训的,如果当年有人指点我,我说不定能到县里去。”
侯卫东很真诚地道:“谢谢高乡长。”
打扫完办公室,侯卫东就在扰豫:赵永胜和秦飞跃明显不和,我一介白丁,最好是躲得远远的。
他反过来又想:长期远离领导,这也不是办法,这一方面要向任林渡学习。
想来想去,侯卫东最后决定必须要和赵永胜接触,只是接触方式一定要巧妙,不要弄得两面不是人。
“杨姐,你好,我是工作组侯卫东。”
春林镇党政办杨凤正在剥瓜子,听到是侯卫东,就开玩笑道:“侯大学,听王兑你有新绰号了,侯疯子,这个名字有些难听。”
侯卫东就在电话里笑道:“杨姐,我带了几包吴海瓜子,改天给你送过来。”
“你还这么有心,真是谢谢了。”
侯卫东又道:“赵书记和秦镇长在不在镇上?”
杨凤是办公室的内勤,清楚领导行踪,就道:“秦镇长在县里开农网改造的工作会去了,赵书记在办公室。”
侯卫东心里就有数了,他在党校设计了一份“上青林公路建设进度表”,就到办公室填好,找到高乡长签了字,誉写了七份,然后提着在益杨县城买的吴海瓜子,就奔向青林政府。
到了青林政府,侯卫东先到了党政办公室,抽空将吴海瓜子送给杨凤,杨凤圆脸笑得格外灿烂。
“这是公路进度表,我交一份到党政办公室。”
杨凤接过表格,见上面列着公路进度、人员安排、资金情况、困难问题等几个大项,下面还有一些小项,非常清楚,就夸道:“不愧是大学生,这表格真漂亮。”
到了赵永胜办公室,侯卫东有节奏地敲了三下。
“是谁?进来。”
赵永胜正在看会计报表,见进来的是侯卫东,就低头继续看表,侯卫东晾在一边。
按照相对论的说法,时间会随着人的感受而变化长短,和美女在一起,时间就过得快,和野兽在一起,就度日如年。
侯卫东对这个理论深信不疑,与小佳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总是如飞一般逝去,今天站在赵永胜办公室,不过二十多秒,却过得如此之慢,让人痛苦不堪。
赵永胜故意不理侯卫东,又翻了几页报表,这才抬起头,也不话,很威严地看着他。
侯卫东见赵永胜抬起头,连忙道:“赵书记,这是上青林公路的进度表。”
赵永胜后背*着大班椅,摆了一个很舒服的姿势,拿起进度表看了几眼,问道:“公路已经修到场镇,才用了三万多元,怎么这么少,算对没有?”
侯卫东解释道:“为了修公路,三个村投入了一干二百劳力,他们都是自带饭菜,也没有发误工补助,发生的费用主要有三大块,一是炸药钱,这个必须要出;二是图纸钱,现在还差了刘雄工程师一万元;三是工具钱,特别是从青林林场上山的路,哨一段全是旺子石,特别硬,工具耗费特别大。”
赵永胜暗道:“侯卫东确实是一个能干人,比欧阳林和苟林强得多,只要他不跟着奉飞跃跑,是一个可用之才。”又问道:“青亩费如何解决,这么长的公路,这一笔赔偿费也不是小数?”
侯卫东站在沙发边上。腰杆还是挺得笔直,道:“这一次修路,三个村都进行了充分的动员。青亩费都不赔,占到的田土都由各村进行调剂。”
赵永股难得地露出了笑容。道:“好,工作做得很仔细。”他看到侯卫东还在桌旁站着,就道:“你坐吧。”
扔了一支烟给侯卫东。
侯卫东离开之后。赵永胜就*在大班椅上,闭着眼想道:“县里很重视这十名公招生,这侯卫东又很能干。迟早要出头,长期把他放在工作组,只怕会引来争议,如果他懂事,不跟泰飞跃走得太近,就找一个机会把他调到镇里来。”
离开了赵永胜办公室,侯卫东又去找粟明。粟镇长办公室坐了满人,正在开会,将进度表送给了粟明。侯卫东就离开了。
上山的路上,侯卫东一直在回想着赵永胜的表情,反复地思考:“赵永胜和秦飞跃有矛盾,我夹在中间,应该如何相处?是都保持着距离,还是投*一方?”从感情上来说,侯卫东自然跟秦飞跃要走得近一些,可是就乡镇体制来说,党委书记才是真正的一把手,这让侯卫东很是为难,委实下不了决心。
上了山坡,山风习习吹来,无数美景就跃入眼前,侯卫东都感到天地和心胸都变得开阔。
侯卫东高举着手臂,使劲地吼了两声,心情也就好了起来,他自嘲道:“我只是一个小人物,一个没哨任何职务的小人物,赵永胜和秦飞跃顶牛,和我屁关系没有,纯粹是瞎操心,典型的杞人忧天,老子不趟这个混水。”
走进小院,邮政代办点的杨新春就喊道:“侯大学,有两个电话找你,一个是你女朋友,让你下班给她回过去,另一个说是你的同学蒋大力,他留了一个电话,让你回家以后打过去。”
“喂,你好,请找蒋大力。”
电话另一端响起一句粤话,随后又变成了蒋大力粗粗的沙州腔,“狗日的冬瓜,怎么不和我联系。”
侯卫东吼道:“蒋光头,狗日地,回沙州也不过来找我,太不够朋友了,你在广东哪里,做什么?”
“我在广州越秀,冬瓜,听小佳说你去当山大王了,到底混得如何,如果不行,干脆到广东来,我们哥俩创一番事业。”
“沿海地区和内部大不一样,轻济发达,机会根多,我说冬瓜,不要在山上耽误了青春。”
蒋大力的声音很哺些志得意满,侯卫东好奇地问道:“光头,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是医药代表,说白了,就是药厂的推销员,专攻医院,我现在负责一个片区,片区经理,你过来,凭我们哥俩的能耐,过不了多久,就会诞生两个百万富翁。”
“呵,呵,你现在收入如何?”
蒋大力压低声音道:“刚到的时候也就一千多块,现在每月我能拿五千以上,最高一月上了万。”
侯卫东工资不过三百七十块,他听到蒋大力的收入,差点连下巴都掉了下来,吼道:“这是邮政代办点的电话,就我办公室隔壁,你狗日的工资高,有空就给我打过来。”
挂了电话,侯卫东心潮难平,蒋大力的话,就如一块石头,落到了平静的水面,泛起了阵阵波纹,他甚至有些失神落魄,连《人民日报》也没有心情去阅读。
到了中午下班时间,侯卫东又拨通了小佳的电话。
电话线传来小佳兴奋的声音:“卫东,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天我得到通知,借调到市建委办公室。”
到了建委,接触面就大了,特别是可以接触到建委的领导,侯卫东被发配到边缘地区,对于距离特别敏感,他高兴的道:“这是好事,办公室天天在领导眼皮之下工作,容易出成绩,小佳,祝贺你,亲一个。”
小佳也在电话里积极回应着,道:“这事还没有给爸爸妈妈说,他们肯定高兴。”
侯卫东心道:“他们高兴倒高兴,恐怕更不会同意我们的事情。”只是他控制着情绪,没有表露出来。
小佳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马上转换了话题.道:“段英给我说,刘坤正在追求她。你和刘坤是一个寝室的,他为人如何?”
想起段英的性感和体贴,侯卫东就暗道:“倒便宜了刘坤这小子。”心里莫名其妙有些酸溜溜的感觉,他知道这种感觉实在很没有道理,也是从思想上对小佳的不忠。就赶快调整情绪。
“刘坤家庭环境好,爸爸是县委常委,宣传部长。他如今在政府办工作、是李县长地秘书,为人处事也没有大问题,就是有些虚伪。”
“段英运气不好,毕业前男朋友分手,工作以后单位效益又差,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侯卫东苦笑一声:“我是偏僻乡镇的一般干部。没有话语权,哪有本事帮她。“
两人又聊了一会亲密的话题,便挂了电话。
打了两个电话,侯卫东情绪再一次低落,他深切意识到,毕业以后,社会就撕掉了温情的面纱,许多现实问题就必须由自己的肩膀扛住。而初出校门,肩膀实在稚嫩,又能扛得起多重的压力。
正在彷徨间,屋外响起曾宪刚的声音:“侯疯子,回来了也不打声招呼,走,到我案里去,今天给你接风。”
听到接风,侯卫东就是一哆嗦,他笑道:“曾主任,这接风就免了,昨天独石村给我接风,现在我的头还在爆炸。”
曾宪刚就认真地道:“今天是我私人请客,就我们两弟兄,一个外人都没有喊“”
侯卫东就不好推脱,跟着曾宪刚就朝尖山村走,到了曾宪刚院子,就者见曾宪刚的老婆正在院子里面剖鱼,侯卫东连忙道:“嫂子,给你添麻烦了。”曾宪刚老婆笑声很大,道:“大学生硬是不一样,说话这么客气,哪象曾宪刚,从来不知道说句客气话。”
曾宪刚家的小男孩就在院子角落,和两只黄拘追来追去。
等到满满一盆鱼端了上来,曾宪刚就道:“我老婆曾经到重庆的渔馆打过工,她弄的花椒鱼是上青林最好吃的了,你尝尝。”
花椒鱼是名副其实的花椒鱼,浮在表面上的一层,除了干红海椒就是颗粒均匀的花椒,肉质嫩而香,味道好极了。
酒过三巡,二人微熏,曾宪刚就开始说正题了,“疯子,我今天有一件事情想和你商量。”
听曾宪刚说得郑重,侯卫东就道:“你不要客气,有事就说。”
“照目前这个进度,四、五月份,大车就可以上山,我有一个想法。”曾宪刚曾经到广东去打过工,他是石匠,曾在江门地一个石厂干过,当年日夜开工,片石和碎石仍然供不应求的场景,深深的留在了他的头脑中,此时公路修通,他就有了自己的想法。
“我妹妹嫁到了独石村,就在林杨上面不远,公路刚刚从她们家门口经过,她家的自留山就是一个石山,上面盖层很薄,只有几十公分,我想投些钱,开一个石厂,今年是交通建设年,开石厂肯定赚钱。”
侯卫东知道曾宪刚话中有话,道:“既然能赚钱,就赶紧开。”
曾宪刚面露难色,道:“我去年才盖了新房子,钱用得差不多了,还有,石厂开起来了,我也没有销路,这样,我们两人合伙干。”
侯卫东手里也没有钱,只是上一次母亲刘光芬曾答应借五千块钱买图纸,由于贷了款,就没有回家取,这算是一笔可以动用的资金,想了一会,道:“启动资金需要多少?”
曾宪刚并没有干过石厂,同样是两眼一抹黑,道:“应该花不了少钱,主要是人工钱,补偿青亩钱和炸药雷管钱,其他钱还想不来。”
侯卫东是学法律出身的,比较重视契约,道:“这样,我们一起看一看现场,如果确实可以,就具体谈合作的事宜,签一个合伙协议。”
曾宪刚笑道:“我们两弟兄,说好了就行了,不用签协议。”
“先说断,后不乱,这是长期合作的保证。”
第八十~十八章 无心之柳
从曾宪刚家里出来,侯卫东顺着小道就朝上青林场镇走,曾宪刚的建议,其实让他心里就充满了矛盾:自已到上青林来,是来干事业的,而不是放弃城里生活,来井镇当个私营业主。
但是生活在露出无情一面的时候,也不时给劳碌的人们开开玩笑,否则,这日子也就没法过了。
侯卫东,也就是品尝生活他开的玩笑。
侯卫东是政法系毕业的,习惯性地想起政策和法律问题。中央一直强调干部不准经商,他虽然被发配到了上青林,可也算是编制内的行政干部,若是经营这个石厂,就是违纪了。侯卫东思来想去,就根据和曾宪刚谈好的内容,草拟了一份合伙协议。
星期六下午,侯卫东给高乡长说了一声,就在中午1点提前下了山,到益杨县用了三个小时,从益杨到吴海县又用了三个小时,侯卫东到了家,已是晚上八点。
刘光芬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只见几个演员在电视里大吼大叫,看见侯卫东回来,高兴地喊道:“三儿,怎么才回来,吃饭没有?”说着就把拖鞋递了过来。侯卫东走到了客厅,在家里他很放松,特别是刘光芬面前,他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他不客气地抡过遥控器,立刻换了一个台,道:“妈,你的欣赏水平太低了,又看琼瑶的连续剧,爸在哪里?”
刘光芬这两天都在和侯永贵争夺客厅的彩电,刘光芬要看台湾的连续剧,侯永贵要看动物世界,当然,每次都是刘光芬胜利,侯永贵只得到里屋去看那台小电视。听到儿子说话声,侯永贵已经走了出来,他穿了一件棉袄,这是以前军队里发的,已经披了好多年了,看上去就有些臃肿,平时穿警服时的干脆劲就荡然无存。
侯卫东就道:“屋里太冷了,干脆我们去买一个冷暖空调。”刘光芬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道:“买空调可以,你们三兄妹一人赞助二千。”
厨房里飘出了令人垂涎三尺的香味,这是侯卫东最喜欢吃的红烧肉,刘光芬手脚麻利的将饭菜端了上来,道:“回来也不打个电话,要不然给弄点好吃的,今天中午你姐回来了,我给她烧的肉。”她坐在侯卫东对面,看着儿乎狼吞虎咽,心里特别高兴,嘴上却说:“发了工资,没有给你爸爸和我买一块钱的东西,养儿子有什么用,当年你姐姐第一个月的工资,给家里每个人都买了礼物。”
说起二姐,侯卫东就道:“我听说益杨县丝厂效益不好,已经关掉了两个车间,二姐厂里效益如何?”
刘光芬叹了一口气、道:“我正准备跟你说这事,你二姐正式下岗了,幸好你姐夫收入高,要不然就惨了,看来,还是在政府机关保险。”
侯卫东感叹道:“上半年厂里还景气,怎么一下就不行了。”
刘光芬恨恨地道:“下半年国际丝价下落,厂里的问题来了一个大爆发,一下就跨了、那些当官的,只知道吃喝,厂子跨了,看他们吃什么。”
侯永贵趁着母子俩聊得热闹,就将电视换成了动物世界,然后坐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刘光芬注意力全部在儿子身上,也没有管他。
“你公路修得如何?图纸钱怎么解决的。”
听说是以私人名义贷的款,侯永贵就开始教训道:“公私分明,是两层意思,公家的钱物不能拿,私人钱物只有这么点,也不要轻易贴去,这是原则问题,除非单位给你出书面的借据。”
侯卫东学法律的,对这事的利害关系也是清楚,他吃完一碗饭,刘光芬又给他舀了一碗,侯卫东就将红烧肉的汤水倒到碗里,这种吃法,将红烧肉的精华全部收入了碗中,是侯卫东的最爱。
刘光芬忍不住揪了揪侯卫东脸颊、道:“你看你,脸上肉都鼓起来了,是不是天天都是村干部家里吃。”侯永贵在一旁道:“村干部喝酒凶得很,下村要少喝些,能耍赖就耍赖。”
吃完饭,刘光芬和侯永贵也唠叼得差不多了,侯卫东就将开石厂的想法讲了出来。
侯永贵紧锁着眉头,道:“你刚刚参加工作,就在镇里面认真干,这些事都是旁门左道,最好不干,免得以后在单位影响不好。”
“沙州的新头头号召全市要大办交通,益杨县委县政府就把94年订为交通建设年,我分析,94年将是沙州市将掀起交通建设的高潮,碎石和片石都是修路的必备材料,而上青林山上的石材是益杨县最好的,所以,开石厂肯定没有问题。”
侯永贵在部队上和公安局呆了近四十年,一辈子都在组织里,虽然侯卫东说得头头是道,他总觉得不对劲,“别想这些花花东西,好好把工作干好,这才是老正轻。”
侯卫东肚子里一腔苦水,却无法跟父亲说得清楚,他就道:“爸,你在益杨有没有要害部门的朋友,帮我引荐引荐。”
侯永贵双手抱在胸口,想了一会,才道:“我的朋友都是公安局一线民警,最高层次不过公安局副局长,恐怕对你也没有多大帮助,老三,你要明白一个道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是什么样的人朋友也就大体上差不多,这是经过时间检验的理论,你还是要依*自己。”
刘光芬打断老头子的话,道:“老头,你正统了一辈子,现在女儿下岗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我觉得老三的建议还不错,开石厂只要销量好,也就是稳赚不赔,可以试一试。”
侯永贵仍然不表态。侯卫东解释道:“开石厂我不出面,就用二姐的名字和身份证,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干得名正言顺。”
在刘光芬的支持和劝说下,侯永贵最终也同意了侯卫东的方案,两口一合计,就给了侯卫东1万元现金,作为石厂的启动资金。
谈完了正事,刘光芬就笑着道:“三,小佳家里还在反对吗?”
“小佳借调到建委办公室,现在是建委的红人了。”
刘光芬就意味深长地道:“我看你们两人的事情有点玄,小佳在沙州建委办公室,接触的人和事不一样,眼界自然就高了,你如果不尽快调回县里,肯定成不了。”
侯卫东最怕听这个问题,他和小佳母亲陈庆蓉约好了三年之期,如今已经过了半年,而调回沙州的目标却如此的遥不可及,他就对母亲刘光芬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又管得了,我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是了。”原本这话说起慷慨激昂,可是想起自己跟着秦飞跃去了城山庄,和那里的小姐有了亲密接触,似乎良心已被抹了一丝黑色,说话也就没有那么理直气壮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刘光芬亲自给侯卫东换了干净的床单,她看着三儿就高兴,坐在床边和侯卫东有一句无一句的聊天。
“你二姐对石厂没有兴趣,她和你姐夫想搞一个小丝厂,他们两在丝厂干了这么多年,有许多亚务关系,找点工费钱肯定没有问题。”
侯卫东就道:“益杨那边的丝绸厂恐怕也不行了,已经关了两个车间。”
刘光芬坐在床边,看着侯卫东钻进了干净暖和的被子里,习惯性的给他掖了掖被角,嘱咐道:“二姐要开公司,也差钱,我没有借给他们,开公司有风险,我得防着点。今天给你钱的事情,你别给你二姐说,免得她不高兴。”
第二天,侯小英就回到了家,她一心想开丝厂,对石厂没有兴趣,但是很痛快的在协议上签了名,还将身份证复印件也交给了侯卫东。
“小三,听说基金会手续不严,好贷款,你给二姐贷个五万,我现在公司开业,差钱。”
侯卫东笑道:“贷款要抵押,我为了取图纸,已经从基金会贷了一万元。”
侯小英削了一个广柑,道:“我就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私人贷款来为公家办事,真的,你想办法给姐贷点钱,真是急死人了,我有房子可以作为抵押。”
“基金会只贷给当地人,外地人不会办。”
侯小英不屑地道:“现在是操作时代,只要懂规矩,什么事情办不成,你把我引见给基金会的人,其他的事情由你姐夫搞定。”
侯卫东就点头道:“好吧,我去试一试,只是我在镇上无职无权,基金会的人不一定要卖我的帐。”
“你不去试又怎么能够知道,何勇最近学会了一句话,天天在我耳边念,叫做大胆的骑龙骑虎,胆小的骑抱鸡母,爸就是太胆小。”
侯卫东天天在村里跑,学了许多土话,听到二姐之言,就道:“二姐说错了,是大胆的日龙日虎,胆小的日抱鸡母。”
蚕一次回家,侯卫东都觉得无比舒畅。第二天,吃过午饭,争带着无比的温磐,坐上了回益杨的客车。
刘光芬站在车外,看着她的三儿走远了,这才回了家。
回到了上青林,侯卫东又进入了固定的轨道。他和曾宪刚都是急子,星期一早上,两人就到了林场上面看地形。
曾宪刚的妹妹和妹夫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向来视曾宪刚为主心骨,就带着侯卫东和曾宪刚来到了后山,几锄头下去,就挖到了硬硬的石头。
曾宪刚用锄头敲着石头道:“这石头厚得很,至少十米以上,离山下的公路也近。”
在经营石厂的理念上,侯卫东与曾宪刚却发生异议。
曾宪刚的想法,根本用不着办工商执照,把盖山揭开,申请点炸药,石厂就开张了,有了来买,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样,简单而实在。
侯卫东的想法稍不一样,他认为,开石厂,小打小闹没有意思,还是要办工商执照,进行税务登记,这样,才能和大企业打交道。虽然前期有些投入,最终却能赚得更大的利润。
曾宪刚是把全家所有的钱都投入了石厂中,把这个石厂就看得很重、所以他按照自已的想法,不肯轻易让步,和侯卫东争执不下。
“现在八宇还没有一撇,有没有人来买也说不请楚,花这些冤枉钱不值得,我的意思是先把场子拉起,等到有了生意,再补手续也不迟。”
侯卫东也没有真正做过生意,他想的东西多是来自书本,“不办手续,拿不起发票,这是违法行为,被查到是要被罚款的,而且,和益杨县的大企业打交道,我们一定要正规,这是从长计议的做法。”
曾宪刚摇头道:“山上石头到处都是,我们两人把石厂开起了,肯定有许多人也跟着开,他们肯定不会去办手续,如果我们的费用比他们高,就没有生意。”
侯卫东也坚持自己的意见:“我还是主张把手续办好,名正才能言顺。我们一定要盯住大用户,小敲小打没有多大意思。”
最后,两人都退后一步,先借着修公路之机,把石厂开起来,与此同时,逐步把手续补齐。
到了一月中旬。从下青林公路连接到独石村办公室的公路毛坯已经出来了,辅上片石和碎石,再压实以后,就可以通车了,只是到了这一步,就需要投资,单凭人力就无法解决了。
侯卫东就找到粟明,递上了有刘维工程师建议意见的申请表,想取一些资金。
粟明仔细看进度表。道:“如果辅片石和碎石,费用不低啊。”
侯卫东就道:“整个公路其实分为两段,一段是上山公路,另一是山顶公路,山顶路是平路,可以暂时不辅片石,但是上山路是盘山路,不辅片石和碎石,这路就危险。根本不能通行。”侯卫东笑笑眯地对粟明道:“粟镇长,这一次县里不是奖励了二十万,能否拨一点在公路上。”
镇政府实行的是财政一支笔审批,粟明是副职,没有签宇权,对于大笔资金的使用只有建议权,而没有决策权,他就道:“这事我去跟镇长商量一下。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去找秦镇。”
秦飞跃看了申请表,道:“这事先放一放,我刚刚得到了准确消息,还没有来得及给在大家通报。”
“交通局编制了全县的乡村公路规划,四大班子集体听取了汇报,原则上同意了这个规划。在规划中,上青林有一条公路,不仅要与下青林相连,而且还要朝西走,将李家镇、吴滩镇、有龙镇这一大片连结起来。”
李家镇,吴滩镇,有龙镇是益杨的几个建制镇,与青林镇、赤梅镇隔山相望,直线距离不过四,五公里,但是,从青林镇到李家镇等镇,由于互相没有通公路,则必须先到益杨县,然后再从益杨转车,也就是说,从青林镇步行到李家镇,翻山越岭,也就是一个小时,而坐吉普车,至少需要五个小时,更别说客车了。
泰飞跃就道:“这样一来,上青林公路就成了县道,县道就要由财政来投资,所以,镇里不要急于投资进去,免得花冤枉钱。”
粟明脑袋转得快,道:“规划是规划,真正落实还有一段时间,94年是交通建设年,各镇都不傻,一定会各显神通,争取县财政在当地投钱修路。”
秦飞跃就道:“我也想过这问题,镇里不能投钱,但是三个村仍然要继续投劳,将上清林公路毛坯已经挖出来,毛坯挖出来,就是一个最有利的竟争条件,我们抓紧时间向县政府写报告,申请今年启动上青林公路。”
“这事要通过党政联席会研究,形成共识以后,我向马县长汇报,县里马上就要开人代会了,争取把上青林公路纳入县政府的重点工程。”秦飞跃是搞企业出身,深知公路跨通的价值,高兴的道:“真要是修通了上清林公路,上清林资源就被盘活了,我这镇长也就好当了。”
侯卫东得知这消息,也很高兴,对粟明道:“县道的等级比乡村道要高得多,幸好当初修公路毛坯的时候,严格按图施工,如果当时偷工减料,说不定就要返工,万幸。”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问题,“既然县里面要投钱,我们是否还继续修路?”
粟明转达了秦飞跃的意见,道:“规划是在纸上,落实下来才算数,这事谁也不敢打包票,你们还是要继续修路,为将来的竟争打下基础。”
当天下午,青林镇招开了党政联席会,第一个议题主要是上清林公路,与会人员对于争取县财政投资修路达成了高度的公识,决定继续由粟明挂帅争取落实此事,并由高乡长出面,到沙州向人大主任高志远汇报,争取他能帮着青林镇说说话,促进规划的落实。
第二个议题就发生了严重的分歧,三个镇属煤矿老板提出了货款地申请,镇长秦飞跃当然同意帮弯嘴煤矿杨家福贷款,书记赵永胜却认为望日媒矿条件更好,应该优先考虑,两人在办公会上再次拍了桌子,不欢而散,后面几个议题也没有提出来。
侯卫东回到了上青林场镇,把最新消息向高乡长作了汇报,高乡长就面露难色,道:“侯兄弟,按镇里的意见,三个村还要继续修毛坯,可是如果县里把上青林公路升格为县道,村里干部恐怕就不愿意义务修路。”
侯卫东不以为然地道:“高乡长,我是这样想的,不管县里政策如何,只要没有真正明确下来,修路的计划就不变,泰大江他们应该会支持。”
上青林三个村为了修好公路,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青亩费分文不付,田土的调整也由各村自己处理,这些开支,若按照部颁标淮来说,是一笔大数目,由于村民们修路的心情很迫切,就由三个村七千人共同承担了这笔费用。
但是,乡村道路升格成了县道,理论上修路的主体就变成了县政府,再让三个村的干部无偿支援,恐怕就有些困难。侯卫东到乡镇的时间毕竟只有半年,没有意识到问题的复杂性。
果然,第二天在小范围通报了这事,三个村的六位主要干部就表情各异了。
望日村的书记贺合全最先发言,他最担心事情有变,高声道:“现在公路已经到了尖山村,望日村里投了工出了钱,我不管是不是变成县道,先把毛坯修到望日村再说。”
秦大江就打起了小算盘,公路毛坯己经将独石村全村贯通,如果县里接手,独石村就可以不出钱了,而且就算县里暂时不投资,用块石、片石辅一层,汽车已经能够上山了,他就道:“公路升格成县道,就不是我们三个村的事情了,县里肯定要出血,我们继续修就是傻子,白花钱。”
素大江的说法引起了村干部的响应,修公路所用资金不在少数,如果能让县财政出钱,村民不仅可以不出劳,而且或多或少都可以获得一些补助。
看着村干部纷纷附和秦大江的说法,侯卫东这才想到高乡长在会前说的话,论到对村社干部的了解,他确实远远不如高乡长。
侯卫东道:“我的意见很明确,路已经修到了尖山村,再努力一月,就能修到望日村,如果这次停下来,以后的事情就说不请楚。”
贺合全站起来道:“修独石和尖山那一段,望日村一个人没有少,一分钱也没有少出,现在想不修,绝对搁不平,如果真要停下来,我组织人把前面的公路挖断,大家都不要想通车。”
唐桂元深吸了一口烟,道:“县里是否明确要修上青林公路?”
侯卫东解释道:“现在只是做了规划,还是落在纸上的东西,是否动工,谁也说不清楚,而且全县乡村道路规划,涉及到全县所有乡镇,先修哪一条也没有明确,我的想法是按照原计划继续修路。”
江上山道:“侯疯子,如果县里面同意修路,我们三个村就亏惨了。”
高乡长一直没有说话,这时他道:“我们把公路毛坯拉出来,就会增加上青林公路的竞争力,再找高书记出面做工作,希望就很大。至于以前大家投的劳,只能算是作了贡献,力气使了力气在,又不会掉二两肉,大家不要算小帐,要看长远。而且,只要县里确定要修上青林公路,有可能打水泥路面,你们前期的投入又算得上什么?”
高乡长的话入情入理,大家都默不作声,各算各的帐。
散了会,这些村干部又三三二二地聚在一起,议论着公路之事,过了一会,各村干部就陆续走了,没有如往常一样聚在一起喝酒,他们急着回去找村里干部来一起合计此事。
这半年,侯卫东和这些村干部一直在亲密按触,对他们的性格也有了大概的了解,特别是秦大江,基本上是三天见两面,侯卫东对其脾气颇为了解,从秦大江的表情上看,侯卫东知道,他并没有完全接受高乡长的意见,只是碍于其他村的干部在场,没有再次放大炮了,离开会场之后,他和江上山跑得最快,肯定是回去找陈达川等人商量对策去了。
此时,侯卫东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他在心里算了算,光是误工费,修公路按每天出工五百人计算,每人每天误工费十元,就是五千钱,十天就是五万,百天就是五十万,这还不算侵占了田土的补偿和青亩费用。
面对着这么一笔巨大的费用,秦大江等村干部砰然心动,产生各种各样的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如果冒然停工,但是县里规划又迟迟没有落实,则会造成公路成了公路烂尾,而村民修路积极性受挫以后,再次动员就很有难度了。
侯卫东感到了肩上沉甸甸的担子,在心里骂道:“妈的,这么重要地事情,至少应该派一个副镇长来统一村干部的思想,怎么就甩给我做,未免太瞧得起我了。”他反过来又一想,“如果真是由县财政来投资修路,我这新开的石场就不愁没有销路了。”
如今问题的关键,是县政府的投资方向。如果真的在94年就要修上青林公路,一切事情就迎刃而解。
侯卫东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事,他也就在办公室坐不住了。来到高乡长家中,进了屋,开门见山地道:“高乡长,这事不太好整,我想来还是应该早些去找沙州的高志远书记,请他帮助家乡解决这个大难题。”
高乡长怕冷,家中就烧了一个铁皮炉子,铁皮炉子外面有一根铁管子,就把煤烟全部接走了,屋里空气倒也不难闻。他正坐在火边,很享受的样子,闻着飘着荡去的烤红薯香气。
刚一坐下,侯卫江急急地道:“高乡长,我在办公室实在是坐不住,刚才虽然把会开了,村里干部的思想根本没有统一下来,你看这么办?”
高乡长把手凑到火炉子旁。这个问题,他己经想了好半天了。看见侯卫东心急火燎的神情,道:“先坐下来烤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们两人好好合计合计。”
火炉烧得很熊,一阵热气扑来,比在冷清清的办公室坐着舒服得多,侯卫东哈了哈手,手上就有了一些雾气。
来找高乡长之前,他心中对镇领导很有些腹诽,可是坐下来之后,想到修路之事纯粹是自己找的,也怨不得别人,便将抱怨压了下去。
“秦镇长再三说要请高乡长出面,找一找高志远书记,只要他肯出面,事情就没有多大问题了。高乡长,我们什么时候去?”侯卫东说话时,也耍了小心眼,再次抬出了秦镇长的名字,然后并不问高乡长去不去,而是问高乡长什么时候去,把高乡长的话堵死。
“为了修路的公事,由我出面去找高书记,不合适,毕竟我已是退居二线,最好由秦镇长或是赵书记带队去,这样才显得正式,也是对高书记的尊重。粟明是能干人,怎么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
“还有,去见高志远,带什么礼物去,送钱,他不会收,送贵重物品,镇里面又没远说出钱,别人也不一定看得起,送土特产,送哪一种才有特色,这些小事都要好好商量,冒冒失失跑去,效果不一定好。”
“秦飞跃的心思我知道,就是快刀切豆腐——两面都光,他现在根本不想出钱修路,钱进入财政容易,拿出来就好比割肉一样,泰飞跃又想三个村把路的毛坯修好,这样竞争
的时候就多了一些优势。”
高乡长一口气说了这许多,侯卫东没有想到这事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比想象中复杂得多,他心道:“人老成精,这句话当真不错。”
“高乡长,你说怎么办?”
高乡长顿了顿,道:“上青林一直想修路,几年来,却总是说来说去没有动手,这一次动了工,侯兄弟起了很大的作用。”
他秸锋一转:“你能起大作用的原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胆子大,做事没有硕忌,反而把修路这件大难事情弄了起来,其他人可不敢碰这事。”
高乡长的话别有味道,侯卫东品了品,反而是哭笑不得,上青林公路动工以后,他一直暗自得意,觉得自己能力非凡,可是高乡长眼中却是傻大胆,虽然他没有明说,可话中就有这个意思。
这实在是令人沮丧。
侯卫东眼睛盯着火炉看了半天,他心道,“三年之内调回沙州,如果循规蹈矩,纯粹是痴人说梦,不管别人怎么说,修路,一定不能半途而废。”
他自嘲道:“初生牛犊也有好处.就是不管不顾往前冲,高乡长,我的意见还是尽快到沙州去,我马上给粟镇长打电话,就说后天我们就到高志远书记家去拜访,让一位镇领导一起去。”
高乡长瞪着眼睛,看着侯卫东一幅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神情,道:“侯兄弟,我真是服了你。”
侯卫东尽量想将复杂的事情简单化。他道:“我这就去给粟镇长打电话,把这层意思表达出来。”高乡长正想说,“急什么急,再坐一会。”侯卫东已经急匆匆地出了门。
“粟镇长。我是侯卫东,跟你汇报一下修路的事情。工作组刚刚开了会,村里意见并不统一,贺合全想继续修路。秦大江想停下来,尖山村是两可之间。”
这些情况粟明是料到的,他道:“我明天争取上山。找秦大江谈谈,镇里面的态度是,至少在春节前,这一段公路还是要修的,县里人代会开了就要过春节。过完春节,县里要修哪一段路也就明确了。”
粟明的声音很平静。说话仍然是不紧不慢,条理也很清晰。
“粟镇长,上青林七千人为了修路付了艰辛努力,我们后天准备和高书记联系,如果人在沙州,我们就去拜访他,请他出面做工作。”
侯卫东很郑重地道:“修公路是大事,涉及到县里决策,镇里能否派一位领导带队,这样公私兼备,比较正式。”
粟明想了一会,夸道:“你想得很细,我去和赵书记和秦镇长商量一下,看他们两位去不去,今天下午要开会,开完会跟你回话。”
下午,再开党政联席会,解决上次没有来得及商量的事情,至于镇属企业贷款的敏感问题,暂时就没有提上议事日程。
当粟明提出了由哪一位领导带队拜访高志远,班子成员全部都保了沉默,目光都去寻着赵永胜和秦飞跃。
高志远是沙州市人大主任,虽然离开了党政系统,但是在沙州市还是很有影响力的,能够与他建立良好的友谊,对以后仕途提升是有好处地。赵永胜和秦飞跃都不说话,表示他们两人都有想法,其他副职当然就不会发言。
秦飞跃对粟明搞突袭很有些气愤,心道:“这事你先给我说一声,暗中操作就行了,根本没有必要提到党政联席会上。”
赵永胜也有着同样的想法,他狠狠地瞪了粟明一眼。
粟明眼观鼻,鼻观心,稳坐不动。
沉默了一会,赵永胜抡先发言,道:“我去跑一趟。”又解释道:“在下青林乡工作的时候,高书记还在上青林乡当书记,我们比较悉,去了好说话。”
赵永胜的理由摆得上桌面,秦飞跃不好去争,就吃了一个哑巴亏,他心道:“你去找高志远,我就去找县委段书记和马县长汇报工作,县官不如现管,他们两位才是真正的父母官,高志远毕竟隔了一层。”
等到粟明回了电话,高乡长不停地摇头,道:“侯兄弟,你真是傻大胆,居然指挥起党委书记来了。不过,傻人有傻福,你办事,还总是能办成。”
“我想起一件事情,高书记有一个小爱好,他特别喜欢吃上青林望日村的风干野鸡,你让贺合全他们去弄十只做得最好的风干野鸡,就是上青林群众的心意,记住,让他一定要选最好的风干野鸡。”
侯卫东也没有耽误时间,他从高乡长火炉下面,掏出来一块烤得喷喷香的红薯,捧在手心里,就前往望日村。
在上青林住了半年多了,侯卫东早就将村主任、书记家的家摸熟了,他一路疾行,平常要走一个小时的路,他半个小时就到了。
“贺书记,给我找十只风干的野鸡,记住,要最好的。”见到了贺合全,侯卫东就单刀直入。
贺合全没有弄请楚事情原委,道:“侯疯子,风干的野鸡要五十块钱一只,你弄这么多来干什么,哪个出钱?”
贺合全头顶上没有多少头发,有个绰号叫做贺绝顶,来自于聪明绝顶的这个成语。据说这个绰号的创作者还是铁柄生校长。
“这条路不能停,但是,县里面的钱,不要白不要,我们准备到沙州去一趟,找高志远书记出面,争取县里尽早启动上青林公路。”
上青林山的人都把高志远看成了力量的化身,听说是去找高志远,贺合全就道:“我马上就去找,这钱是不是由镇里面解决,十只就是五百元,村里面负担不起。”
侯卫东就道:“明天要把野鸡收齐,钱的问题等我们回来再说,镇里面解决不了,就让三个村平摊。”
“侯疯子,你说话要算话。”贺合全又愤愤地道:“秦大江那个锤子人,上山的路拉出来了,他就想拎边边.绝对搁不平。”
为了执行镇领导的要求,侯卫东就如外交官一样,穿梭在三个村干部家中,他不断游说各村,让他们仍然按照原计划继续投入劳力,不让工程停工。
秦大江给了侯卫东三分薄面,没有马上让工程停下来。
第三天早上,高乡长和侯卫东就在六点半就起了床,此时天仍然黑沉沉一片,两人就打着手电,在一片狗叫声中,往下青林赶去。到了政府,天空才慢慢的亮了一起来,两人就在青林镇外面的面馆,一人要了一碗杂酱面,“吸吸呼呼”的吃了起来。
侯卫东脚边放了一个硕大的竹编背兜,里面是用蛇皮袋装着的风干野鸡,这是从望日村收来的礼品,尽管是冬天,背着这一筐东西上山,他额头上还是徽微有些发汗。
在镇政府大门等到八点,一辆桑塔纳滑了过来,司机小张其实也不小了,看样子在三十岁左右,平时对人也是一幅爱理不理的样子,他把车停在了院中,就下了车,拿了一个水桶,接了点自来水,就开始自顾自的抹车。
高乡长走了过去,道:“小张,来抽烟。”小张又擦了几把,这才接过烟抽,怨道:“高乡长“又有啥子事情,要跑沙州,来回四十个小时,硬是整死人。”
侯卫东把风干的野鸡提了过来,就礼貌的道:“张师傅,能不能把这个东西放到后备厢。”小张继续抽烟,视侯卫东如无物。正眼也没有瞧一眼,更没有反应。
侯卫东提着蛇皮袋,就有些尴尬,他耐着性子道:“张师博,这是带到沙州去的望日村野鸡。”
小张仍然没有反应,他吸劲抽了两口烟,提起水桶,又开始擦汽车,嘴里道:“拿到一边去。”
这一下,侯卫东脸上就挂不住了。可是对方是赵永胜的司机,他就强忍着怒气,看着对方,如果眼神是刀,侯卫东已经将小张杀死了无数遍。
小张仗着是党委书记的专职驾驶员,向来眼高于顶。那一天,侯卫东从刘维工程师家中取过了图纸,来到镇上以后,就在粟明家中吃了晚饭。当时秦飞跃、粟明、晃胖子、黄主任都在场,此事不知被谁传到赵永胜耳中,他就在车上骂:“侯卫东到镇里不好好工作,成天钻营拍马。素质真是太低了,他还是党员。也不知怎么入的党。”
后来侯卫东专程送来了修公路的进度表,赵永胜阅历丰富,斗争经验亦丰富,他并没有因为侯卫东的主动献媚而轻易改变心中看法。仍在观其颜,察其行。
小张天天跟着赵永胜,是其心腹之一,对其爱恶了解甚深。因此,他见到了侯卫东,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看着故意给自己难堪的小张,侯卫东心中发誓:君子极仇,十年不晚,狗日的小张,你要为今日的傲慢付出代价。
他毕竟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修身养气的功夫很不到家,脸上巳带出些怒色。
高乡长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他知道小张是臭脾气,担心侯卫东控制不了情绪,便故意无话找话地对侯卫东道:“侯卫东,今天到了沙州,你可以抽空去看一看张小佳,张小佳也不错,虽然是大城市的女孩子,一点都不骄气。”
侯卫东深吸了一口气,他理解了高乡长用心,自嘲道:“我是配不上她。”
高乡长笑道:“你也不要这么说,好好工作几年,机会成熟,就想办法调到沙州去,到了大机关,几年就可以当处级干部。”
正在这时,赵永胜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中年妇女和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赵永胜和高乡长说了几句,就对侯卫东道:“侯卫东,你今天就不用去了,到领导家拜访,人多了,效果反而不好。”
侯卫东没有想到临到上车,赵永胜会不让他去,本来去不去沙州也无所谓,只是他这种做法太不厚道了,也太伤人自尊心了。他的血使劲地往上诵,恨不得一奉打在赵永胜的脸上。
高乡长在一旁打圆场,道:“侯卫东,山上事情还多,你就督促紧一点,不要让村干部偷懒。”
赵永胜也没有和侯卫东多说,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中年妇女、半大小子和高乡长就尘在了后排。
小汽丰骄徽的叫了两声,便屁股冒烟的离开了镇政府大院子,将孤零零的侯卫东扔在一旁。
侯卫东眼中已经有了隐隐的泪光,“男子汉,要坚强。”他握紧了拳头,在心中给自己打气。
陆续有人进了院子。侯卫东不想见镇上的人,他昂昔阔步的走出政府大院,仿佛又充满了斗志。出了政府大院,他快步走出了青林镇。
一条小路,指向上青林,一条公路,去往益杨县城。侯卫东就站在十字路口彷徨,赵永胜、小张两人的面容就在脸前飞来飞去,让他愤恨不已。与此同时。他对前途也有莫名的灰心。
“到益杨,找刘维问一问交通局的规划,如果确实要大干交通,我就把石厂好好办起来,狗日的,老子水路不通走旱路,仕途不通我就走商路。”
打定了主意,侯卫东就上了前往益杨的公共汽车,在中午十一点的时候,他来到了益杨县交通局。
“请问刘工在不在?”
侯卫东经常来找刘维,科里面的同志已经被他认得熟悉了,一名短发男子就道:“刘工升官了,换了办公室,在隔壁科长办公室。”
科长办公室陈设就不一样了,办公桌的桌面要大了许多,还有一排书柜,另外,还配置了一台电脑,刘维坐在旋转椅子上,也是人模狗样的。
“刘工,当了科长,也不通知载们一声。”
“工程科老科长提副局长了,我运气好,就提了科长。”
侯卫东直觉得感到高志远在其中起了作用,他笑道:“祝贺刘科长,今天中午我请客,撮一顿。”
“到了益杨,哪个要你来请客。”刘维就从椅子上起来,道:“侯疯子,你小子不在公路上盯着,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上清林开始修路以后,刘维巳上了六次山,他和侯卫东已混得熟悉了,因此,跟秦大江一样,他也喊侯卫东叫做疯子。
“当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侯卫东坐在刘维对面,又道:“刘工,就不倒水了,栽想问一件事情,上青林公路是不是纳入了全县公路规划?”
刘维还是给侯卫东倒了一杯水,又拿了一幅地图,指着地图道:“你看这地形,只要修通了上青林公路,南部的五个乡镇就连成了片,上青林山上的资源也就可以大开发。所以,上青林公路肯定要修,只是什么时候修,还没有最后定下来。”
他指着侯卫东道:“其他乡镇也各有优势,不少乡镇的头头已经约了局长们吃饭,都想争到94年的政府投资,青林镇领导反应最迟钝,居然派了你一个小虾米过来探听虚实。”
侯卫东知道刘维和高志远关系不错,也就没有隐瞒他,道:“赵永胜和高乡长今天早上出发,到沙州去找高书记,请他出面做工作。”
刘维点了点头,道:“只要高主任愿意出面,县里会考虑他的意见的,而且上青林公路的毛坯已经拉了一大半了,对于捉襟见肘的县财政来于说,这是一个有利的竞争点。”
下班时间到了以后,侯卫东就把刘维拉到了馆子里,两个人就点了一大份贵州花江狗肉,边吃边聊。
侯卫东随意地道:“我家二姐在独石村开了一家片石厂,既然全县大办交通,片石用量肯定很大,到时介绍些客人过来。”
刘维立刻明白这才是侯卫东来找他的真正目的。他很劲地拍了侯卫东一下,“侯疯子很有些商业头脑,上青林石头硬度高,是极佳的修路材料,以后用量一定很大,你可以尽量扩大规模,到时只怕你供应不及。”
上青林石头到处都是,谁也无法做垄断生意,侯卫东就开始诱导刘维,道:“你在交通部门,熟人多,干脆我们合伙再办一个石厂。”
刘维是技术人员出身,他画图纸的收入颇丰,没有多大兴趣去办石厂,就道:“现在刚接手科里工作,休息时间又要帮人画图,哪里有精力去搞石厂。而且上青林石头这么多,真要有利可图,肯定小石厂遍地开花,只怕利润也不高。还有,现在做工程都要赊帐,债主都和孙子差不多,许多老板名义上都是百万富翁,陷到三角债里面,天天欲哭无泪。”
侯卫东见刘维不愿意入伙,就道:“这事我就拜托给你,有了业务就介绍给我。”刘维爽快地道:“你真是疯子,不过,我信得过你,有最新信息,我立刻通知你。”
吃饱喝足。刘维自去上班,侯卫东就在街上闲逛,他突然心里涌起了对小佳的思念,就到公用电话上给小佳拨通了电话。
小佳借调到建委以后,她就和另一个女孩子两人一个办公室,而另一个女孩子长期不在。因此,侯卫东和小佳两人通话就方便多了。
接通了小佳的电话,侯卫东满腹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在他心目中,办石厂是很低档的一种选择,意味着在镇里混得不好,也就意味着三年内调入沙州是空炮,侯卫东怕小佳对自己失望,有意无意向小佳隐瞒了这件事情。
小佳毕业之后,一直很顺,没有体会到侯卫东在偏僻乡镇所经历的痛苦,接通电话,听出是侯卫东的声音,惊喜的道:“你是不是到了沙州,找机会见一面。”
侯卫东只得道:“个天有事来不了?”他就编了一个慌话。
小佳表示了几句不满,很快情绪又上来了,道:“现在竞争开始激烈起来了,还有好几个月大学才毕业,我在办公室已经收到了不少自荐信,对了,你们镇里的书记是不是叫赵永胜?”
侯卫东惊奇的道:“你怎么知道?”
“他儿子今年六月从武汉大学毕业,想进沙州建委,把自荐书也寄了过来,我看他的简历上说父亲是青林镇党委书记,他条件不错,我准备把他的自荐书送给杨主任。”
侯卫东一下就明白过来,赵永胜肯定是带着老婆儿子到沙州来找关系了,他心道:“难怪他不让我跟着到沙州,老天有眼,现时现报。”
有了报复地冲动,侯卫东就将赵水胜如何将自己发配到了上青林,如何阻止自己调到计生办,原原本本地讲给了小佳听。
电话另一头,小佳听说心上人受了委屈,眼泪水差点流了出来,她道:“我把他的自荐书扔到厕所去,让他空等。”侯卫东连忙道:“那小子寄的是平信还是挂号。”
小佳就道:“是平信,我已经将信撕了。”
侯卫东也是才毕业的人,他听说小佳把信撕了,又觉得这样做不道德,可是想起赵永胜和小张的面容,心肠又硬了起来,道:“小佳,谢谢你,替我出了一口恶气。”
“你是我的老公,谁欺负你,我就跟谁急。”小佳轻轻笑道:“这是善有善报,恶有恶狠。”
挂了电话,侯卫东一直压抑着的心情终于有些好转,他沿着街道朝书店走,找一找有关建筑材料方面的书。
忽然,一辆车停了下来,丰窗打开,露出镇长秦飞跃的脸,他道:“侯卫东,你不是到沙州去了,怎么还在这里?”侯卫东老老实实地道:“赵书记说用不着去这么多人,我刚从交通局出来,找刘工问了个技术问题“”
秦飞跃招了招手,道“上车。”
“马县长在三点半钟要听我汇报上青林公路地事情,你跟我一去,这是你送来的进度表,数据是否准确。”
侯卫东心里一热,道:“这些数据都核实过多次,一点水分都没有。”
侯卫东坐在后厢,看着秦飞跃的后背,心道:“秦镇长比赵永胜好,居然能够带我去见县长。”
到了县政府,秦飞跃叮嘱道:“马县长是很细心的人,如果我有什么数据或是问题答不上来,你要赶快提醒。”
“好。”侯卫东回想了一遍公路的事情,由于所有事情都是亲历亲为,所以,他很有信心。
七品官,在说唱文学中,向来要加上一个前缀——芝麻,表示对县令等七品官的轻视。
侯卫东在学生时代,深受说唱文学的毒害,也将益杨县长看成了七品芝麻小官。此时,被秦飞跃带着去面见县长,他竟然在上楼的时候,心口不争气的“咚、咚”地狂跳了起来,他暗自为自己打气道:“县长也是人,两只眼睛,一个嘴巴,紧张个屁。”
县长办公室房门关着,是那种做工精致的防盗门,秦飞跃正准备敲门,门却打开了,一人走了出来,他神情颇为严肃,一边走一边跟秦飞跃打招呼,道:“秦镇长,你稍等一会,马县长正在和李县长谈事情。”
秦飞跃满脸是笑容,道:“桂主任,你好久都没有到青林镇来视察工作了。什么时候下来检查工作?”
桂主任叫桂刚,县政府办公室主任,三十四岁,是益杨县的后起之秀,他对秦镇长道:“这么客气干啥子,等到春天来了,我带几个人下来,到青林山上去打野鸡。”
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和镇长都是正局级,但是,府办主任长期跟在县长身边,其份量自然不是镇长所能相比,因此,秦飞跃对桂刚极为客气。
秦飞跃连忙道:“一言为定,开了春,我就来约你。”
桂刚道:“你们到办公室来等。恐怕他们一会谈不完。”
秦飞跃摇头道:“算了,我们就站在这里等。”
桂刚就道:“那你就在这里等,我还有事,不陪你了。”
秦飞跃带着侯卫东在门口等着,这样做是有原因的。
他初任镇长的时候,和府办桂主任联系以后,就来向马县长汇报工作。恰好马县长在和别人谈事,他就老老实实的在楼下的政府办公室等着。谁知,在办公室等了二个多小时,府办陈梅都说马县长办公室有人。秦飞跃等得着急,就上了三楼。刚一上楼,就见到财政唐局长正站在门口,两人聊了几句,公安局杨局长就出来了,唐局长就抡着进去了,唐局长汇报了半个小时才出来。秦飞跃也就学乖了,不敢下楼,就站在门口候着,等到唐局长出来,他才得到汇报机会。
在门外等了约半个小时。桂刚就从楼上走了上来,刘坤跟在他身后。手里拿了一叠资料,两人走得急匆匆,也没有和秦飞跃打招呼。
过了一会,刘坤就走了出来,侯卫东便主动招呼道:“刘绅。”
刘坤见是侯卫东.吃了一惊。脱口道“侯卫东.你怎么在这?”
他随即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秦飞跃、笑道:“秦镇长、你好。”
秦飞跃递了一支烟给刘坤。道:“刘秘,两位领导还要谈好久?”
刘坤将烟点燃,随意地抽了一口,道:“说不清楚,秦镇长,你到楼下办公室来坐,侯卫东,好久没有见你了,怎么不来找我。”
等到刘坤走了,侯卫东对秦飞跃解释道:“刘坤是我大学的同学。”秦飞跃安排道:“李县长在分管交通,你要经常跟刘坤保持联系,探一探情况。”
这时,办公室门打开了,桂刚探出头来,道:“秦镇长,马县长叫你进来。”
侯卫东是第一次见识了县长的办公室,办公室约莫有四十个平方,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是一排书柜,摆满了厚厚的大部头,办公桌前面摆了几张沙发,屋角放着几盆茂盛的室内植物,一侧墙上挂着一个条幅,有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宁静致远”。
马县长并没有坐在办公桌前,他和李县长、桂刚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着一些效果图。
“老秦,过来坐,你来说说上青林公路的情况?”
对干先修哪一条路,县里意见并不统一,李县长分管交通,已经做了两套方案,其中一套就是在94年修通上青林公路。
马县长背*在沙发上,眼睛余光似乎看了侯卫东一眼,就专心听秦飞跃讲解,秦飞跃显然经过了精心准备,汇报得很是流畅,也抓住了重点。
马县长表情严肃而专注,秦飞跃汇报结束后,他道:“现在看来,修上青林公路有三个好处,一是将青林、李山五个镇连结了起来,二是盘活了上青林的矿产资源,三是上青林公路的毛坯已经弄出来了,可以为县里节约一大笔经费。”
侯卫东暗自佩服:县长就是县长,一语中的。
“以我的看法,交通建设年,并不是全县每个镇都同时修路,还是应抓住重点,集全县之力,先将连接沙州和吴海等地的干线上档升级,李县长,公路等级一定高,修一条就要成一条,彻底改变益杨县对外交通不便的现状。”
马县长又道:“至于上青林公路。虽然有很多优势,但是毕竟是局部问题,先放一放,就不纳入94年计划。”
侯卫东心里一急,就看着秦飞跃。
秦飞跃心里也急,他字斟句酌地道:“马县长,上青林山上有石灰石和煤,储量极大,如果开发出来,五年之内,至少可以增加五百万税收。”
马县长很舒适地*在了沙发上,道:“县里经费也捉襟见肘,只能有所为有所不为,先修通干线这个方针不能变。新来的祝书记支持我的想法。”
听马县长这样说,秦飞跃也就不好多说。
侯卫东在一旁大着胆子道:“马县长,在镇里组织下,三个村投劳50万人次,巳经将上青林公路基础挖出来了。”
马县长反问道:“50万人次,这个数据怎么来的?”
侯卫东对于修路的各项数据烂熟于胸,道:“上青林总人口七千五百六十二人,三个村每天出劳力一百五十多人,每天就有近五百人,从十月初开始修到现在,除去下雨天,有近九十多天,出劳也就有50多万人次。”
马县长眼中闪出了一丝赞许之色,问道:“误工费等费用如何解决?”
秦飞跃连忙道:“由于没有路,上青林守着宝山受穷,所以,镇里组织修路,上青林群众一呼百应,都愿意无偿投劳,误工费、青亩费一分钱都没有要,而且中午自带伙食,镇里解决的主要是炸药、图纸费以必要的工具费。”
马县长提高语气道:“青林镇这种不等不*的做法就值得肯定,有些乡镇眼睛就盯着县财政,道路破烂不堪,也不想着派人维护,前一次和高主任一起吃饭,高主任也表扬了青林镇的同志,还提到了一个新分来的大学生。”
马县长指着侯卫东问秦飞跃。“高主任就是表扬的他吧。”秦飞跃就介绍道“这是侯卫东,去年公招的大学生,是镇里修路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
得到县领导的亲口表扬,侯卫东只觉一股热血从脚底直冲脑门。虽然是冬天,背上已经渗出汗水了。
“我这个人,最喜欢鞭打快牛,当然,也要给快牛吃草,既然青林镇修路的愿望这样强烈,又有这样的基础,县里也考虑一部分资金,李县长,给多少,你定个数目。”
李县长“呵、呵”笑道:“上青林公路是山岭重丘道路,我建议修成泥结石路面就行了,上青林公路总长有多少?”
秦飞跃应到:“目前修了十四公里,如果修到最远的望日村,就在二十公里左右。”
李县长算了算,道:“现在流行三点式,这一次修路还是来一个三点式,县里出钱,让交通局组织一家专业施工单位来铺路面,镇里提供片石和碎石,村里则出劳力。秦镇长,你看有问题没有?”
秦飞跃就道:“铺路要用大量的片石和碎石,这笔费用也不得了,镇里恐怕承担不起。”
李县长笑道:“上青林石材多,这也算因地制宜。”
马县长基本同意了李县长的方案,就定了调子:“就按照幸县长的说法办,为了这条路,县里给了二十万,让唐局再出一百万,铺路兼买材料,公路通车以后,我带领全县乡镇的一把手来参观。”
告辞之时,马县长很有风度地站了起来,伸出了手。等到秦飞跃松手之后,侯卫东连忙伸出双手,恭敬地弯了弯腰。
第一次握住了县长的手,只觉很大很温暖。
从马县长办公室出来,秦飞跃很是高兴,他对侯卫东的表现也很满意,夸道:“侯卫东,不错,有都途,喝酒,今天要喝个痛快。”
侯卫东听了这活,禁不住就想起了望城山庄的事情,他心口一阵乱跳,可是很快又想起了小佳,心里又生出些罪恶感。果然,上了小车,秦飞跃就取出一部大哥大,道:“喂,我是秦飞跃,找个地方喝酒。”
打完电话,他就对司机道:“到益杨宾馆。”
到了宾馆,进了雅间,火佛煤矿的周强已经等在里面,桌上摆了几个花式冷盘,一个年青的女孩子打开了一瓶五粮液,站在一旁等候。周强很热情的道:“秦镇,今天整一瓶还是两瓶。”
秦飞跃道:“侯卫东酒量不小,比秦大江还历害,我们三个人,就整二瓶。”这时,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道:“周强,你会飞吗,打了电话,我就直奔这里,一点没有耽误,你怎就来的这么快?”
周强头上还冒着热气,笑道:“我本来就在宾馆里,宾馆顶楼是健身中心,我正在上面跑步。”他拍着自已的肚子,“这几年,也不知怎么搞的,这肚子一天天就朝外鼓,再不锻炼,恐怕就要三高了。”
周强在秦飞跃面前并不拘束,继续高谈阔论,道:“高血脂、高血压、高血糖,都是富贵病,十年前,哪里听说过三高症,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改革开放确实是好政策,我们也终于患上了美帝国主义才得的病,也算从得病这方面实现了赶英超美。”
虽然这是歪理,可也歪得有几分道理,大家想想也是,都笑了起来。
一瓶五粮液,用高脚玻璃杯恰恰能倒四杯,秦飞跃感叹道:“我们喝酒必须要实行改革了,上青林是一个酒窝,每一次喝酒都要搞得死去活来,这种喝法已经落伍了,以后我们内部人,喝二两就行了,不要拼命地劝。”
“舍死劝酒,也就是杀人一千,自损八百,把别人灌醉了,自己也就差不多了。”
侯卫东虽然酒量不小,可是这一段时间喝得太多,也着实怕了,很认同秦飞跃的话,道:“秦大江他们几个喝酒太疯枉了,我才到上青林的时候,被他们灌醉了好几次,吐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只喝一杯酒,这饭就吃得轻松,谈笑间,美食就灰飞烟灭。
吃饭虽足,周强意犹未尽地道:“宾馆楼上开了一间最新的歌厅,我们去吼几声,出出酒气。”
听说不去望城山庄,侯卫东就松了一口气,他心道:“外面的世界发展真是快。毕业并还流行跳舞,现在却时兴唱卡拉0K厅了。”侯卫东唱歌的水平很一般,在他心目中,卡拉0K厅就是那种很多人坐在一轮流唱.想到要在众人面前唱歌,心里就有些发怵。
上了六楼,见到一些闪亮的满天星,满天星后面写着三个暖昧的艺术字——今朝醉,艺术字外面是一圈追光灯,就如女人会说括的眼睛一般。
一个穿着红色制服的侍应生就走了过来,周强不等侍应生相询,道:“到帝皇大包。”
侍应生就将周强等人带到了一个房间,里面一应设施俱全。侯卫东这才恍然大悟,他想:“益杨也有了传说中的包间。”他是第一次来这种包间,就藏拙,坐在一边不说话。
周强却应对自如,对侍应生道:“找几个漂亮的,来两瓶华芝士。”
随后又进来了一个穿着学生服的女侍应生。她身上穿着学生服,但是学生服却只到腰间,露出了一截白生生的腰身,虽然屋内有空调,却并不太热,她看上去就有些寒冷。
周强在侯卫东耳边道:“这个女孩叫做公主,只能看不能摸的,当然,只要肯花钱,摸摸也可以。”说完,就暖昧地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侍应生就端来了果盘和酒杯,穿着学生装的小妹妹就开始放音乐,侯卫东没有想到,她放的第一曲,就是那首略显忧伤的“午夜的收音机”。
一个高个子侍应生带了四个打扮妖艳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他走路稍有些瘸。四个年轻女子站了一排,高个子就恭敬的对周强道:“先生,这四位小妹你满意吗?”
侯卫东偷眼看坐在一旁的秦飞跃,见他安之若素,心中暗道:“看来秦镇长真好这一口。”转过心思又想:“他带我来做这些事情,看来把我当成了心腹手下了。”
想到了今天把给自己难堪的赵永胜,奉飞跃对自己的重视就显得外的珍贵。
见秦飞跃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周强打了一个响指,“0K,就这几人。”周强主动把一位最性感的女子拉到了秦飞跃身边.把一位略青涩的女子带到了侯卫东身边。那女子挨着侯卫东,哆声地道:“老板,你喝茶。”
有秦飞跃在一旁,侯卫东无许如何也放不开,他在沙发上挪一挪,与那女子保持了一定的距离,那女子随即又移了过来。
“送战友,踏征程。”
小厅里回荡着秦飞跃雄浑的声音,他毫不顾忌地楼着身边的女子放声高歌。
在沙发的另一端中,周强把那女子弄得“格、格”直笑,也不知他给那个女子说了什么。
周强拿着两个小杯,走到了侯卫东身边,道:“侯卫东,敬你一杯。“侯卫东只听说过洋酒芝华士的名字,却从来没有喝过,他接过杯子,道:“周总,我敬你。”
周强就笑道:“什么周总,都是在秦镇手下讨饭吃,我们兄弟别客气。”侯卫东跟着秦飞跃玩了两次,周强就把侯卫东当成了秦飞跃的人。
侯卫东是第一次喝详酒,试着喝了下去,洋酒滋味颇淡,有着说出的淡淡香味,口感不错。
周强对一旁的女子道:“你去给我们兄弟点一首歌。”那女人走开以后,周强眼睛一转,道:“赵永胜是一个笑面虎,你以后和他打交道,是要多留些心眼,其实这些话不用我来提醒,你肯定知道的。”
侯卫东虽然对赵永胜的感觉也不好,可是他与周强没有深交,也就没有接腔,道:“秦镇的歌唱得真好。”
周强笑道:“秦镇是有名的情歌王子,去年全县工会比赛得了银奖的。”他亲热的道:“你以后有发票,就拿给我,当哥哥的给你处理。”
“那其是谢谢周总。”
周强摆了摆手,道:“老弟、你别叫我周总,如果再不贷款下来,我的煤矿就要破产了,赵永胜也太不地道了,手太黑。如果把我惹急了,一封信到检察院,他就吃不了兜着走。”
涉及到这些敏感问题,侯卫东更不愿意轻易地趟这个浑水,他见那女子点了歌走回来,借机站起身,道:“我去唱歌去了。”
唱完歌,走回来之时,秦镇已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侯卫东四处看了看,这才发现帝皇厅别有洞天,在电视机的后面,还有一道门,他也不知门后是什么内容。
侯卫东不愿意和那女子糾缠,就不停地与周强两人碰酒,身边的两个女子十分的无趣,就轮流地去唱歌。
几个人离开益杨宾馆的时候,已经是八点过了,侯卫东慌称在城里有亲戚。便在宾馆门口与秦飞跃分了手。
“秦飞跃耍得太肆无忌惮了。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侯卫东想到秦飞跃的行为,不断地摇头。可是想到秦飞跃镇长的身份,侯卫东不禁又开始怀疑自已:“难道是我的胆子小了,难道我落后于时代。”
看着秦飞跃和周强的小车绝尘而去,侯卫东就准备打出租车到沙州学院的招持所,他站在路边刚刚朝左看,却一眼就见到了两张熟悉的孔一一刘坤和段英。
两人并排走着。一边走一边谈笑着,刘坤穿了一件黑色风衣。黑色大衣没有扣,里面则是一件藏青色西装,看上去很有些青年才俊的派头。段英则穿了一身灰色长大衣,头发就和小佳一样,烫了一个小卷发,很有些气质。
两人郎才女貌,颇为般配。
刘绅在沙州学院的时候,就对丰满成熟的段英很有想法,侯卫东是清楚此事的,可是,当段英和刘坤走在了一起,他还是觉得极不舒服,这种感觉就如自已的东西,虽然平时没有用,也不愿意被他人取走。
刘绅也看见了侯卫东,他快话地道:“侯卫东,你在这干嘛。”侯卫东这才装作发现了两人,道:“刘坤,段英,原来是你们。”
“我和侯卫东是一个寝室,段英和张小佳也是一个寝室,我们还真有缘分。等小佳到益杨来的时候,我们一起玩。”
面对着侯卫东,段英内心就微微的起了波澜,几个月前,两人曾经发生过的亲密接触,她原本不会再为男子动情,可是在不经意间,以为死去的情感却悄悄地复话了。
只是,那天在车站再次见到小佳和侯卫东,她就想起了一句名言——好男人总是别人的,为此,她消沉了一段时间,如今,企业破产在即,她必须进行自我救赎,刘坤的家庭,就是救赎的捷径。
刘坤继续道:“侯卫东,青林镇是不是想修路,新的规划出来以后,各镇竞争得厉害,都想争取财政资金,李县长正在分管交通,有什么事情,你尽管我和联系。”刘坤说这话,其实也是自己给自已涨脸,他虽然跟着李县长在跑,可是对于县里重点工程,李县长作为副职,只有建议权,而没有决定权.更别说刘坤了。
侯卫东最看不惯刘绅的自我陶醉,他淡淡地道:“今天马县长和李县长已经对上青林公路有了决定,给了我们一百二十万。”
刘坤瘪了瘪嘴,做出不屑一顾的神情,道:“修一条路,至少是几千万,一百二十万算什么,只是毛毛雨,小意思。”
尽管秦飞跃交持要与刘绅搞好关系,保持联系,侯卫东却忍不住想刺一下他,道:“一百二十万在你面前是小意思,马县长却很重视,他亲口答应,上青林公路完工之时,他要亲自去剪彩。”
刘坤原本就想在段英面前逞能,没有料到侯卫东根本不配合,他不高兴的道:“修一条乡道,好小的事情,马县长现在答应了,到时未必要去。”
段英知道侯卫东为了这一条路费尽了心思,还贷了款才拿到了图纸,她也不满意刘坤的居高临下,帮腔道:“上青林公路是侯卫东的心血结晶,事关七千村民,怎么算是小事,刘坤,你这样说是啥子”
刘坤正在追求段英,把段英的话奉为圣旨,听到她发话,立刻道:“好好,不说这上青林公路,侯卫东,走,我和段英请你去唱歌。”
刚才在益杨宾馆唱得很不爽快,因此,侯卫东听到有人请他唱歌就腻味,更何况是刘坤携段英请他唱歌,他就一脸抱歉的对刘坤道:“今天喝多了,头昏得很,改天再说。”
段英知道侯卫东在益杨没有落脚之处,一个人肯定要去住旅馆,想到此,她心里没来由生出些同情,还有丝丝柔情,但是,复杂的感情只能埋在心底,她还是和刘坤一起,向侯卫东挥手告别。
擦身而过的时候,她还是禁不住回头者了一眼,当她看到侯卫东上了一辆出租车,心里隐隐有些失意。
刘坤兴致很高,他道:“星期天到沙州去玩,我去找交通局借辆车。”
段英没好气地道:“我星期天要睡懒觉,哪里也不想去。”
刘坤在段英面前,脾气和耐心都是一流,道:“中午,我请你去吃鱼,交通局附近新开了一家渔馆,味道还不错。”
段英对于刘绅的追求是半推半拒,也就不再拒绝,道:“我知道那家渔馆,我十一点直接过去。”
侯卫东上了出租车,很快就到了沙州学院的招待所,招待所是有些年头了,设施也比较陈旧,但是胜在安静和整洁。他身躺在招待所的床上,望着天花扳发了一会呆,烦燥的心情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今后的道路到底应核如何走?我到底追求的是什么?”
他默默的思考着有些复杂的人生问题,离开学校半年来,他就如一只断线的风笋,在空中飘来荡去,没有根基,也没有目标。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中国知识分子的人生格言,侯卫东自承算不上知识分子,可是潜意识中还是有着相当强的入世之心。在益杨、吴海这种经济不太发达的地区,一个男人成功,只有一个衡量指标,就是官当得多大。侯卫东参加益杨党政干部公招,说到底,也是想在官场实现人生的价值。如个,半年过去了。他却一头栽进了上青林的深水池里,拼命地游啊游。依稀看得见彼岸,却始终踏不上实实在在的陆地。
反反复复想了半天。侯卫东再次明确了思路:“我只是一个渺小的人物,治国平天下太过遥远,现在只能修身齐家,而最迫切的目标,是想办法在三年内调到沙州去。”
这是一个很实际的目标,虽然调动毫无头绪,侯卫东却不想放弃。
第二天,侯卫东有意放纵了自己,痛痛快快地睡了一个懒觉,直到十点半才起床,等他坐着老牛般缓慢的客车回到青林镇时,已经是下午二点
侯卫东准备找粟明汇报工作,毕竟马县长表态要出一百万,下一步到底如何操作,还是要先问问请楚。他就在青林镇外面的馆子里炒了两个菜,狼吞虎咽地吃了,然后进了镇政府。
粟明办公室里坐了好几个人,里面烟雾燎绕,他见到侯卫东出现在屋外,便道:“侯卫东,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
粟明向侯卫东介绍道:“这是红河坝村的杨书记、凌主任、李文书,这就是修公路的侯疯子。”
杨书记扔了一支烟给侯卫东,继续对粟明道:“红河坝村不通公路的主要原因虽然是要修一座桥,这座桥实际上也只有十二三米的跨度,费用不超过二十万,粟镇长,下青林就是我们一个村没有修公路,既然上青林的盘山公路都修得起来,镇里也要考虑修红河坝村的公路,手心手背都是肉,要一碗水端平。”
粟明看着情绪有些激动的杨书记,道:“修上青林公路,镇里实际上一分钱都没有出,修路的事情侯卫东最请楚,让他给你们讲一讲。”
侯卫东这才明白,红河坝的村干部们也想修路,修路是他一手一脚弄起来的,他就如数家珍把修路的过程向村干部一一道来。
介绍完情况,粟镇长又加了一句:“镇里确实经费紧张,上青林路,主要*社员们投工投劳,包括青亩费,都是村民们作的贡献。”
杨书记半天都没有说话,他抽了几口烟,才道:“昨天我带着村干部,沿着上青林公路走了一遍,这公路修得确实可以,涵洞都修了八个。”
侯卫东很有成就感的笑道:“涵洞是公路必不可少的设施,主要用于排水,上青林山上上有许多山沟,只要下雨就会产生山水,涵洞必不可少,八个实际上不够。”
杨书记打量了侯卫东好一会,才道:“粟镇,我有一个要求,等到上青林公路修好了,就让侯疯子来驻我们村,我们争取在95年把红河桥修起来。”
村里有这个劲头,粟明就很高兴,笑道:“好,等到上青林公路完工,就把侯卫东调到红河坝村来。”
受人重视和尊重,是每个人的精神需要,听了杨书记的话,侯卫也产生心里上的满足感,道:“多谢杨书记看得起。”
等到红河坝的村干部走了,粟明就把办公室房门关上,道:“昨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着粟明突然就严肃地表情,侯卫东一时没有摸清头绪,道:“粟镇长,你说什么,我不太请楚。”
“昨天秦镇长和你去见了马县长,到底谈了些什么?”
侯卫东就把昨天经过说了一遍。
粟明抱怨了一句,“这两个领导,做事不互相通气,现在弄成这样,真是麻烦。”他对侯卫东道:“赵永胜刚刚给高乡长打了电话让你无论如何在四点钟要赶到镇政府,等一会要商量上青林公路的事。”
会议在四点钟准时召开。
会议室安了一张椭圆形的桌子,赵永胜、秦飞跃、蒋兴财、粟明、晃胖子,唐树刚,以及两位自己叫不出名字的中年人,这是侯卫东第一次参加镇政府的党政联席会,他没有资格坐上圆形桌,而是坐在墙壁前的一排椅子上。他心里有些紧张,因为赵永胜和秦飞跃脸上,都裹着一层寒霜。
赵永胜主持了会议,他先说了两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很快,就直奔了今天会议的主题。“昨天,我和高乡长去拜访了沙州人大主任高志远,请他出面做工作。将上青林公路纳入94年的交通建设重点工程。高志远是青林镇地老领导,他没有谈说犹豫就答应了。当着我们的面,给县委祝书记打了电话。”
说到这,赵永胜有意地停了一会,突然提高声,道:“今天上午桂刚主任给我打电话,问青林镇班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用眼睛余看了一眼秦飞跃,道:“书记、镇长步调不统一,同一件事,在同一天,一人找县长汇报,一人找书记汇报,这是什么意思?秦镇长,这事你做得欠考虑。”
秦飞跃也不服软,道:“我是行政一把手,去县里争取重点项目,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赵永胜火气很大,气鼓鼓地道:“秦镇长,你知道我去找高志远,为什么不多等一天,非要在当天去找马县长,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两人有不同意见,那也是工作中的不同看法,可以在班子内部协商,你这样做,其实就是把意见暴露在县领导面前,还讲不讲团结,讲不讲大局。”
他扭头看着侯卫东,毫不留情地道:“侯卫东,年轻人要老老实工作,每天想着钻营,见缝就钻,最终没有好下场。”
侯卫东根本没有料到赵永胜会突然向自己开火,他血猛地上涌,很想当场反驳,却强忍着,用钢笔使劲地戳着笔记本。
赵永胜批评侯卫东,实际上是敲山震虎,道:“蒋书记,明天下文,免去侯卫东工作组副组长的职务,现在大学生,太不像话了,不懂规矩,不讲道德。”
侯卫东到底是年轻人,没有理解赵永胜刀锋其实是指向秦飞跃,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抬起头,一字一句地道:“赵书记,我是什么样的人,群众自有公论,你作为党的书记,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滥用职权,就很威风吗?”
粟明从内心深处很喜欢侯卫东,见他出言不逊,就急忙站了起来,历声道:“侯卫东,你出去。”他走到侯卫东身边,拉着侯卫东的手使劲捏了捏,低声道:“少说两句,先回上青林,我明天上来。”
侯卫东这一番火气,其实在心中积累了许久,今天终于找了一个口子,发泄了出来。
赵永胜被侯卫东的几句话气昏了头,对秦飞跃道:“青林镇党委、行政是一个整体,重大决定必须征得党委同意,涉及全镇的大事,政府不能擅自决定,必须要经过党委会研究。”
秦飞跃心中一片雪亮,赵永胜发这么大的火,昨天的事只是一个诱因,最实质的问题还是在乡镇企业上,赵永胜要趁机加强他党委书记的权力,重新掌握对对乡镇企业的决策权。
他轻飘飘地道:“赵书记,今天在党政联席会上,我们有事论事,你把一个年轻人扯进来做什么,太没有风度,也不太讲道理了。这件事情你若真的认为我做得不对,我可以写检查,不过,检查内容写什么,我搞不请楚,请赵书记帮我参考。”
他一字一顿地道:“检查书,我,秦飞跃,青林镇政府的镇长,没有征得党委书记同意,就擅自向县长汇报工作,严重违反了组织原则。”
自从赵永胜和秦飞跃撕破了脸面以后,在会上的公开争执也就越越多了,但是如此直接而激烈,却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副书记蒋兴财低着头,在纸上随手画着圈,一句话也不说,格守沉默是金的信条。
见两位领导都失了风度,粟明实在看不下去了,道:“我建议改时间再开会,大家都先冷静冷静。”
赵永胜闷着头喝了一杯水,拿着茶杯就离开了会议室,他回到办公室,犹自愤恨难平,关上房间门,就在屋里转来转去,如一只困兽。
青林镇,是一山难容二虎,赵永胜是土生土长的干部,是由老县书记一手提拔起来的,如个老书记调到沙州去了,他在县里就夫去了*山。而秦飞跃是县委赵副书记的嫡系,从乡企局调到青林镇,走得是曲线救国的路子。有赵副书记的背景,秦飞跃并不怵地头蛇赵永胜。
“侯卫东,原本想给你一点机会,你却自作孽不可活,不给你教训,不晓得马王爷三只眼。”赵永胜就开始筹划着如何收拾侯卫东,可是侯卫东工作组副组长被撒掉以后,就是无职无权的普通白兵,而且已被发配到青林镇,根本就没有可以剥夺的东西。
堂堂的一个大学生,落到如此境地,稍稍冷静下来的赵永胜,回想起侯卫东的言行,心里也觉得对他过于严厉和苛责了。可是,侯卫东最后所说的几句话深深地伤害了他,他心又变得如上青林的石头一样硬。
这一次党政联席会的事很快就在上青林传遍了。村干部最讲究现实,侯卫东为了修路,左奔右跑,做了大量扎实有效的工作,秦大江、江上山、曾宪刚、贺合全、唐桂元等村干部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在暗地里都为侯卫东鸣不平,便不声不响地轮流请他喝酒,工地上有什么事情也仍然找他商量。
轻历了这个风波,侯卫东对任途进步就有些灰心了,以前他大部分时间都扑在公路上,如今,公路毛坯完成了大半,他就只花一半的时旬在公路上,另一半的时间就花在了新开的石场上。
开办石场需要的手续颇多,侯卫东说服了曾宪刚。开业之前就开始办主要手续。
秦飞跃在担任镇长前,曾是乡企局副局长,对企业这一套把戏极为熟悉,他一看侯小英的身份证,就知道这是侯卫东打的擦边球,秦飞已把侯卫东看成自己的人,不点破他,还给几个部门打了招呼。
有了秦飞跃的帮忙,侯卫东石场的主要手续办得极顺利,费用基本上减半。只是春节之前,派出所为了安全,冻结了雷管炸药,要等过春节才开禁。
在春节前,公路毛坯终于拉到了望日村,望日村的村民就在村头放了半个小时的鞭炮,好好的庆祝了一番。
侯卫东,又大醉一场。
放假以后,侯卫东带着深深的失意回到了吴海县,他掩藏了真实情况,在父母面前强颜欢笑。
初四,侯卫东前往沙州,由于金玲俐的哥哥回到了沙州,侯卫东和张小佳就没有了窝点,他就花了二百八十元,在沙州宾馆订了一个标间,有空调的房间温暖如春,两人尽情的享受着对方的身体,一解相思之苦。
晚上九点,小佳回到家,早有警惕的陈庆蓉和张远征夫妻俩,声色俱历,对小佳进行了轮番训问,小佳忍无可忍,和父母大吵了一架,原本欢乐祥和的春节就蒙上了一层阴影。
小佳如愿借调到了沙州建委,她在陈庆蓉眼里身价又高了不少,更加坚定了陈庆蓉棒打鸳鸯的决心和信心,眼见着女儿痛不欲生,她还是坚守着她的信念:“这一次都是为了小佳好,等到以后,她就能明白当父母的一片良苦用心。”
初六,在哥哥侯卫国的指点下,侯卫东来到了益杨县,买了两条红塔山和两瓶五粮液,给镇长秦飞跃拜了个年,由于侯卫东和赵永胜正式成为敌人,秦飞跃更是把侯卫东视为心腹,留他吃了一顿午饭,然后在家中打起了麻将。
初八,正式上班。
过了大年,益杨县交通建设年就正式启动,县政府最终明确了94的两个重点项目,一是沙益公路益州段,二是益吴公路益州段,这两条路预算达到了二个亿,益杨县当然没有这个财力,新到的祝书记创新思维,引进了岭西省的高速路建设投资公司,由建投公司对这两条路进部分投资,建设完成以后,建投公司享受十五年的收费权。
至于上青林公路,就采用了马县长当时的意见,由县财政出资一百万元,进行泥结石路面的辅设,不过,相对原来方案又有小小的改变,县财政将这一百万元交给了交通局,由交通局来负责为上青林公路辅设泥结石路面。
马县长原来的意思是给一百万给青林镇,由青林镇具体操作,只是这一段时间,县委县府都收到了好几封匿名信,将青林镇赵永胜和秦飞跃的矛盾捅了出来,还特地说到了两人最激烈的一次争执,收到这封信以后,马县长念头一转,就将这一百万批给交通局,由他们具体执行县政府的决定。
秦飞跃原本指望着从这一百万中扣下三十万来补发教师工资,这一下愿望落空,还被马县长在电话里批了一顿,对赵永胜的不满就更上一层楼。
对于侯卫东来说,由交通局来辅路面,反而是一件好事。交通局拿了县财政的钱,三个村按照协议要免费出劳力帮助辅路。至于片石和碎石等材料,则须由交通局按市价购买。
对于刚刚开业的英刚石场,这是一个大利好。
英刚石场,英来自侯小英,刚来自曾宪刚。合起来就是英刚石场,这是一个极为响亮的名字哦,而且不仅名字好,其位置也很好,英刚石场以下,石头一般埋在土里数米深,光是挖开泥土就要花一笔大数目,再往上,石头上面的盖山虽然薄,可是运距比英刚石场要远一些。
英刚石场,可以很方便为近六公里的公路提供片石和碎石。
交通局工程科刘维科长是侯卫东的好朋友,早己将所有信息传了过来,侯卫东还通过他牵线,花了四千多元钱,买了两台旧的碎石机。不等交通局进场,就加班加点地打起碎石。
三月六日,刘维陪同着交通局分管副局长朱兵来考察英刚石场,侯卫东早就得到了消息,和曾宪刚一起,早早的来到了英刚石场等着,还准备了一些风干的野鸡作为见面礼。
朱兵是西南交通大学的毕业生,长期在工地里泡着,脸色黑黝黝,剪了一个梭角分明的平头,很是精神。他刚满三十岁,就当上了益杨县交通局副局长,年少有成,更是显得意气风发。
“这石场位置不错,石头硬度如何?”他看到侯卫东,也没有废话,便直奔主题
侯卫东通过刘维这条内线,早就准备得极为充分,他背了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各式资料。
“这是石头硬度的检验报告,请朱局长过目。”
侯卫东到了青林镇有九个月了,当了一个工作组副组长.都被赵永胜撤掉了,深感官场升迁的不易,朱兵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交通局副长,他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朱兵仔细看了看文件,是货真价实的检验报告,其实他知道上青林的石头绝对符合公路建设的要求,刚才地发问不过是例行公事,见到了盖着鲜红章的正规检验报告,他不禁对眼前这位英俊的小伙子发生了兴趣。
“难得,我修了这么多年的路,还从来没有哪一家石场主动去进行硬度检验。”
侯卫东笑道:“做生意,肯定要以诚信为本,骗得了一时,骗不不了一世,朱局长,你们以后用英刚石场的石头,就放一百个心。”
这个石场老板根本不象个纯粹的小老板,朱兵问道:“侯卫东,你不是本地人吧?”
刘维就在一旁介绍道:“侯卫东是沙州学院毕业的大学生,学法律的,分在镇政府,上青林公路就是他带头修起来的。”
“怪不得,原来是学法律的大学生。”
朱局长对英刚石场很满意,又问道:“工程队进场后,需要的量就很大,石场能不能跟得上进度?”
侯卫东为了显示他的诚信,就把工商的、国土资源的、税务的所有证照都拿了出来,道:“英刚石场的宗旨就是诚信为本,应该办的所有手读我都办齐了,目前已经提前打了一千多方碎石,等到工程队进场的时候,我们应该可以备料六千方。”他指着前面的空地,道:“场地我也平出来,专门用来堆料,绝对误不了事。”
朱局长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我们要进场。”侯卫东实话实话说,道:“关于上青林公路,秦镇长在年前,带着我向马县长,李县长作过一次专门汇报,方案就是那一次定下来地。”
朱兵不禁对侯卫东刮目相看。
考察完英刚石场,一行人又沿着上青林公路往上走,查看着公路毛坯,虽然这一次没有带仪器,可是光凭肉眼,朱兵从专业角度来说,也能感觉到公路质量着实不错,坡度、弯度合乎标谁,泥结石路面最重要的水沟、涵洞也很齐全。
他再一次惊讶:“侯卫东,你是学法律专业的,怎么懂工程?”侯卫东笑道:“其实这很简单,照图施工就行了。”
朱兵感慨地道:“照图施工,说起容易,做起就难,好多施工单位,为了节约成本,都想尽办法的偷工减料,这就是豆腐渣工程数不胜数的原因之一。
走上了上青林场镇,已经是接近一点钟,一行人又累又渴,侯卫东赶紧在基金会旁边的馆子里安排了一桌。坐上席后,朱兵捂着酒杯道:“我下午还要赶回去开一个会,只和侯卫东喝一杯。”
和侯卫东碰了一杯酒,朱兵痛快的表态道:“工程队进场以后,就从英刚石场进材料,刘维,这件事就定下来,从今天起,石场就要多打碎石,多备料,确保工程进度。”
得到了交通局朱局长的承诺,侯卫东和曾宪刚自然极为高兴,不过,高兴中也带着忧愁,侯卫东和曾宪刚先期各投入了二万元,买设备、炸药、拉电、付青亩费及土地费,已经所剩无几了,在石场上班的附近村民也小心翼翼提出预付工资。
两人在曾宪刚家里,算来算去,至少还要二万元,才能将局面支撑下去,侯卫东的启动资金是找父母借的,曾宪刚才修了房子,更是资金短缺,这一万元还是找朋友东拼西凑弄来的。
“不能算了,肯定还要找钱,刚哥,让嫂子早点开饭,几杯酒下肚子,就能想出办法。”
俗话说,一分钱憋死英雄汉,更何况是二万元,曾宪刚愁容满面,道:“还能想什么办法,能想的办法我都想过了。”
侯卫东又发挥出修公路时的顽强精神,他就大声地道:“我就不信,活人被尿憋死了,一定要想出办法,难道就让区区二万元钱破坏了我们的发财大计。”
“实在不行就贷款,白春城平时说得好听,到了关键时候就*不住了,黄站长我不熟悉,听说也不太好说话。我直接去找粟镇长,请他出面为我们贷款。”
曾宪通道:“如果粟镇长肯帮忙,就完全没有问题。”
他老婆听到贷款,就在一旁低声道:“家里所有钱都用完了。贷款利息又这么高,以后还不起。把房子抵了,我们一家人就睡到山上去。”
曾宪刚本来就心烦,听到老婆地抱怨就鬼火冒,道:“爬一边去,去弄一盆火锅鱼,味道整好点,我和疯子兄弟边吃边聊。”他又对侯卫东道:“婆娘家,头发长,见识短,莫介意。”
侯卫东笑道:“我的掉号就叫疯子,疯子从来不生这些闲气。”
喝了酒,侯卫东就从尖山村,从另一条小道直奔青林镇政府,沿着陡峭的小道下山,沿途风景比另一条小道更为优美,可是他挂着贷款,无心看风景,一边飞奔。一边就在脑子里琢磨如何才能贷到款。
第一次贷款,就是为了私事。这一次货款,就纯粹是为了私事。如何开口,就需要技巧。
走到下青林场口,侯卫东就想到了一个借口,刘维工程师的图纸尚差一万元,就以还图纸钱的名义,再贷一万元。
粟明却下村去了,并不在办公室,侯卫东不愿意在镇政府久呆。和杨凤打了招呼以后,便坐在粟明回家的必经之地,买了一包云烟.吞吐雾的等着他。
在四点钟地时候,就看见粟明提着包朝家里走。
侯卫东连忙站了起来,道:“粟镇长。”
粟明上午到了红河坝村,中午在杨支书家里喝酒,一人对两人,把村长,支书灌得大醉,他的头也微微有些昏眩,看到侯卫东,便道“找我有事吗?走,到家里去说。”
到了家,粟明就*在沙发上,眯着眼休息几十秒,才道:“卫东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粟明分管公路建设,知道侯卫东为了上青林费尽了心力,赵永胜那天的态度实在不应该,更难得的是,侯卫东更到如此待遇,并没有消沉,仍然坚持在施工现场,经过此事,粟明就对侯卫东高看了一眼。
侯卫东装作随意地道:“就是图纸的事情,刘工催着要另外一万元。”
粟明皱着额头、道:“又要贷款还图纸钱,能不能让刘工缓几天?”
侯卫东装作为难的道:“上一次和刘工约定,图纸钱分两次负完,取图纸时付一万,工程完工之时付另一万,如个公路毛坯已经拉出来了,他就打电话来催问这事。”
这个借口合情合理,不由得粟明不信,他想了想,道:“若在以前,这事也好办,我拾黄站长说一声,办了手续就取钱,如今镇里最近成立了一个财经监督小组,由赵书记任组长,凡是开支在五千元以上的大笔款项,要同时有财经监督小组组长和秦镇长的签字才能够报销,基金会的相关手续也同样办理。”
粟明又道:“赵书记对你有些误会,如果是以你的名义贷款,恐怕通不过。”
侯卫东心里明白:“历来都是镇长一支笔审批,赵永胜弄一个财经监督小组,实际上是把秦飞跃最重要的权利割弱了。”
他有些不甘心,说道:“粟镇,能否搞一个变通,我这个月先贷四千元,这样就不用财经领导小组审核。”
粟明否认这个提议:“修路是公事,这笔钱应是镇里来出,前一次让你用私人名义贷款就不合适,我找个时间把这事提出来,由镇里面把这两万元解决了,县里奖励了二十万,一分钱也不花在公路上,实在说不过去,你给刘工说,五月之前付钱给他。”
听到粟明这样表态,侯卫东就暗自叫苦,连声道谢后,带着笑脸了门,走到街道上,他自嘲道:“侯卫东啊侯卫东,谁叫你自作聪明,现在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碰了自己的脚。”
想到二姐侯小英还想在青林镇贷款,侯卫东只得苦笑,道:“当小人物事事都要求人,这滋味真他妈难受。”
他谩无目的在下青林场镇走来走去,把自己认得的人全部过了一遍,他初出社会,认识的人极其有限,无人能帮他解决这部分资金,突然,他想到了远在广州的蒋大力,连忙找了一个公用电活,照着他上次留的电话打了过去,电话接通,却无人接听。
侯卫东没有在下青林场久呆,有了救星蒋大力,他看到了希望,兴致勃勃地朝着上青林奔去,进了上青林场镇小院,他没有耽误,真奔院子角落的邮政代办点。
蒋大力的电话仍然无人接听。
侯卫东隔几分钟打一个,连打五个,仍然无人接听,此时已接近七点,按正常时间,沙州的小佳已经离开了办公室,找不到蒋大力,侯卫东就顺手给小佳打了过去,谁知,小佳仍在办公室。
“侯卫东,你到底在忙什么,昨天为什么不给我电话。”每当小佳假装生气的时候,总会直呼其名。
侯卫东心里装着太多的事情,昨天真是忘记给小佳打电话,连忙道:“昨天喝醉了,今天早上才起来。”这个谎话说得极为自然,一点破绽都没有,说完之后,侯卫东自已也吃了一惊,心道:“现在怎么了,说起谎话来滴水不漏。”
电话另一头,小佳就上当了,忘记责怪侯卫东。心疼地道:“老少喝点酒,注意身体,我们办公室有一个老同志,年轻时喝得太多,前几天被查出来得了肝硬化,老公,我们还年轻,幸福生话才刚刚开始,一定要保护身体。”
侯卫东就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以后我一定小心。”
小佳这才满意。就高兴地道:“昨天吃饭地时候,我们大老板表扬了我写的发言材料,准备给我正式办调动,今天,组织处金处长找我谈了话,随后就发调令。”
侯卫东当然也替小佳感到高兴,他有感而发地道:“到了建委,要珍惜工作岗位,好好干。“小佳撒娇道:“我当然努力,现在都在加班写材料。”
和小佳聊了几句,看着计时器到了二分五十秒,侯卫东连忙说了几句亲热的话,就桂断了电话,刚还二分五十六秒,算三分钟的钱,若过一秒,就要算四分钟了。
刚刚放下话筒,电话就响了起来,杨新春一看来电,就道:“侯卫东,是广州的号码。”
“冬瓜,你终于想起我了,主动给我打电话。”
侯卫东喜出望外,道:“蒋光头,有事找你,你是我唯一的救星了。”
电话另一头,蒋大力心情不错,高兴地道:“冬瓜,有屁快放,不要绕弯子。”
“二姐下了岗,就在上青林独石村办一个石场,她已经和交通局谈好了一个供应片石和碎石的合同,现在还差约二万块钱的运转费用,你有钱没有,先借给我,估计半年之后能够还你,利息按银行同期贷款来算。”
蒋大力在电话里破口大骂,“狗日的,学了点法律,就用在了兄弟身上,你别忘了,佬子也是学法律的,你的帐号是多少,我明天就给你打二万过来,有钱就还,无钱就算迷了。”他在广州作药生意,已打开了局面,这个月赚了近十万,听说候卫东要借二万,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放下了电话,侯卫东高兴之后,险入了沉思:蒋大力看来真是有钱了,我与其在上青林开石场,还不如到广州去闯荡一番,也好成就一番事业。
想到“争业”两个字,候卫东心道:“诊书时代的远大理想真是虚无缥缈,事业有成,什么叫事业,什么又叫有成?”
远在广州的蒋大力果然是信人,很快,钱就到了侯卫东帐上,而且,不是二万,是三万。
蒋大力说得很直白:他的主要工作就是每天都在酒吧等娱乐场所泡着,专门陪医院的头头脑脑们花天酒地,除了毒品不沾,吃、喝、嫖、赌四毒俱全,赚钱快,花得更快,这三万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就算是支持好兄弟创业。
而对于侯卫东来说,这三万是真正的雪中送炭,三万元在手,他大的松了一口气,不过,侯卫东并没有一下就把这三万元拿出来,英刚石场毕竟是合伙企业,他和曾宪刚的权利和义务是相等的,按照侯卫东的想法,两人利润平分,曾宪刚也必须要承担相应的责任,不能因为困难就减少责任。
这可能也是学法律带来的细致和冷冰冰吧。
侯卫东实事求是把镇里面的情况给曾宪刚说了一遍,道:“我没有贷到款,回家又借了一万,家里也没有钱了,你还是要想办法,基金会的宗旨就是服务当地村民,你直接去找粟镇长,请他出面帮你贷款。”
曾宪刚原本指望着侯卫东再找两万元来支撑局面。没有想到他空手而回,前期投入了这么多,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咬了咬牙,道:“为了开矿,戒已经把所有家产全部搭进去了,现在只有拼了,我和黄站长有些交情,我直接去找他。”
他是第一次办企业,一下子投入这么多,心里实在没有底,但是他相信侯卫东一定能想着办法把石场搞活,也就孤注一掷了。
曾宪刚找黄站长贷款,尽管是熟人,前前后后还是花了一个星期,侯卫东还特意借了五百块钱给困窘的曾宪刚,让他请客吃饭。最后,贷下来一万元,实际拿到手的只有九千,另外一千元就给黄站长作了回扣。
贷一万元。黄站长居然敢吃一千的回扣,这大大地让侯卫东开了眼,他也就明白了为什么二姐侯小英对于贷款信心十足,同时明白了为什么同是机关工作人员,大部分工作人员只能穿六七十元一双的皮鞋,而基金会的人就能穿三百元的皮鞋。
同一个镇政府,同一座小楼,里面的人却过着不同的日子。有句老话叫做革命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侯卫东读大学时还信了三分,如今活生生的现实让他清醒的认识到:正是因为分工不同,才产生了高低贵贱之分。
在侯卫东的坚持下,石场按时发放了二十三名村民的工资,准时得到工资,让村民喜出望外,杂交水稻推广以后,农村基本不缺粮食,就是缺现金,虽然每月只有四百五十元工资,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也是一笔数目可观的收入,有一家夫妻俩同时在石场上班,一下就拿到了九百元钱。小两口很高兴,就去买了一个猪头。在自家的池搪里打了几条鱼,就在石场煮了,请侯卫东和曾宪刚喝酒。
石场的坝子,曾宪刚的妹夫搬了两张大方桌,二十多人围在一起,吃肉喝酒,气氛极为热烈,看着拿了钱的村民高兴的样子,侯卫东也到了丝丝满足。
能够解决村民的困难,给村民带来欢乐,也是一件愉悦的事情。
等到交通局工程队进场以后,英刚石场备料已达了七千多方,工程队的项目径理梁必发原本不情愿来修上青林公路,这种小工程既麻烦又没有多大搞头,只是当作政治任务这才带队上山,可是到了现场,现场条件出乎他的预料:
一是上青林公路毛坯拉得极好,只比正规施工队略逊一筹,农村基本上没有施工仪器,能做到这一步,实在难能可贵:
二是看到备料充分,片石、碎石雄成了小山,这就意味着施工进度就可以加快:
三是片石、碎石质量上乘,而且基本合乎规格,用起来很顺手。
现场条件不错,意味着工程能很快完工,梁必发这才露出笑容。
梁必发父亲是山东人,也是刘邓大军西南服务团的一员,解放后,就留在了益杨,当了益杨县副县长,梁必发身上也有山东大汉的特点,身材高大,体形魁梧.又喜欢穿一件牛仔服上衣,说话直来直去,很对侯卫东的脾气。
每天上了工地,侯卫东就专门给他泡一大杯益杨茶,然后,有事无事陪着他在工地上四处地走,侯卫东对于公路的每一段都熟悉,梁必发有问,他一般都能脱口而出。
施工很顺利,五月初工程就结束了。
当施工结束的时候,侯卫东和梁必发已搞得像兄弟一样,连工程队的人都戏称侯卫东是“侯副经理”。
五月十五日,据说这是一个黄道吉日,上青林通车典礼正式举行。侯卫东工作组副组长的职务被免去了,但是上青林修路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这个职务并没有被免去,在镇长秦飞跃的坚持之下,办公室杨凤还是通知他参加了剪彩仪式。
十一点。在县长马有才,副县长李冰、交通局局长曾昭强的陪同下,沙州市人大主任高志远来到了上青林公路,下青林公路和上青林公路的交接处,彩旗飘扬,两个大气球下悬挂着两条大标语,一条写着“感谢县委县政府对青林人民的关心”,另一条写着“感谢社会各界人士对青林人民的关心”。一队小学生穿着统一校服,手举着小旗,迎侯着领导。
车队一到,立刻锣鼓喧天,学生们一边挥动着小旗,一边在老师的指挥下,整齐地喊道:“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赵永胜、奉飞跃并排站在一起,满脸是笑容,还不时交谈着,身后就是粟明、蒋有财等班子成员以及高乡长等几个退居二线的老同志,再后面就是唐树刚、欧阳林、侯卫东、秦大江、曾宪通、江上山等人。
高志远下了小车。看到这个场面,眼睛不觉得有些湿润,不管官做得再大,他总忘记不了生他养他、曾经流汗流泪甚至流血的上青林。
整个剪彩仪式很程式化,不过半个小时就结束了,随后,车队就沿着新修的道路上山,视察新修的上青林公路。
赵永胜的小车在前面带路,高志远、马有才、李冰等七辆小车紧随其后。最后是一辆公共汽车,侯卫东等人就坐在公共汽丰上,上青林老百姓从来没有在家门口见到这么多车,所到之处,老年人依门而望,年轻人就涌到了马路边,小孩子和狗跑来跑去。
整条公路,都成为了欢乐的海详。
马有才坐在高志远的车上,陪着领导说话。
高志远感慨万千,道:“马县长,我在上青林乡当过革委会圭任,后来是书记兼乡长,当年就想修公路,由于种种原因没有修成,深为遗憾,如今在马县长的领导之下。终于完成了实现了我的梦想,我代表青林七千人民,感谢益杨县委县政府。”
马有才曾是高志远的下级,对这位严厉而富有人情味的领导很是尊敬,他汇报道:“94年是交通建设年,今年重点任务是修建沙益路和益吴路,两条路一通,将大大改善益杨的交通状况,95年的一项重点目标是将李山镇和青林镇连通,彻底盘活上青林的资源。”
高志远不断地点头。
上青林公路是泥结石路面,由于刚刚峻工,公路路面甚为平整,二十公里路,车队只用了不到四十分钟。
场镇里满是烟花爆竹的碎屑,虽然不是赶场天,却是人山人海,青林场镇的人几乎全部涌上了场镇,不少老人都认识高志远,“高书记”、“高乡长”“高主任”各种称呼都有,甚至还有个老人喊“高三娃”。
高志远走到喊“高三娃”的老人面前,拉着老人的手,恭敬地道:“二娘,你的身体还是这么好,耳朵听得见不?”
老人是高志远隔房的二娘,以前也和高家住在一个院子,比高志远大十多岁,高志远五十四岁月了,她已满过七十。高志远当乡长的时候,二娘曾经当过村里面的妇女干部,是一位“讽爽英姿五尺枪,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女民兵连长。
高志远对其扎着腰带,背着步枪的印象极深。
岁月无情,当年的女民兵连长已变成了一位头发花白,牙齿掉了一半的老人,她拉着高志远的手,絮絮叼叼地说了几句家长里短,高志见县里领导都在旁边站着,不便久谈,就拍着二娘的手道:“二娘,你多保重身体,春节的时候,我回来看你。”
二娘见高志远要走,就道:“修路的人是疯子,高三娃,你要提拔他当官。”高志远没有听明白,抬头看了看二娘身后的中年人,道:“你是小黑吧。”小黑腼腆的笑道:“三哥,我是黑娃。“高志远问道:“二娘说得是什么意思。”小黑解释道:“修这条路,工作组的侯大学使了大力气,二娘的意思要提拔侯大学。”
高志远就想起了曾经见过一面的年轻人侯卫东,问道:“那为什么叫疯子?”
小黑道:“这是侯大学的綽号,他天天泡在公路上,大家都喊他侯疯子。”
二娘认真的道:“疯子为了修路,官都被整脱了,三娃是大官,要为他平反。”侯卫东以前当过工作组副组长,后来被解职,这事传遍上青林,大家都为他抱不平,二娘就趁着这个机会,希望高志远主持公道,让侯卫东官复原职。
高志远办事很慎重,他没有表态,只是点头道:“我去问问这事。”
车队就沿着上青林公路往下,到青林镇去用餐,当然,坐公共汽车的众人就没有跟着了,他们在基金会旁边的馆子包了两桌,热热闹闹的大吃大喝。
在村干部的围攻下,侯卫东理所当然喝醉了,然后被秦大江背回寝室。
天黑以后,所有的热闹就陷入在黑暗中,明天,生活又将继续。
第八十九~九十二章 诱惑
根据事先签订的合同,交通局将按照进度进行拨款,只是此项工程进展极快,交通局一次款都没有拨下来,工程就结束了。
整个工程交通局方应该付给他们片石和碎石款合计达四十六万,数字之大,远远超出了侯卫东和曾宪刚的预想。
侯卫东就建议:“无论谁来问,咬定说成本高,除去工资钱、土地费、青亩费,整个工程一共只赚了二万元,除了老婆,连父母都不能讲,免得走漏了风声。“曾宪刚本来就有财不露白的想法,痛快地答应了侯卫东的建议。
上青林山上石头是最大的资源,也是最不值钱的资源,许多人家的后山前山都是石头,把薄薄的一层泥土刨开,用炸药一炸,就可以直接开石场。所以,严守开石场可以赚大钱的秘密,将最大程度地减少竞争。
侯卫东请楚,上青林公路通车以后,外面的有眼光的老板肯定会盯上上青林的石头资源,这个秘密迟早会被揭开,只是,能够隐瞒一天算一天。
数次和秦大江喝酒,秦大江都一个劲的问石场赚了好多钱,侯卫东望着一脸热切的秦大江,就夸大了成本,缩小了利润。
听说投入了四万多。三个多月,除掉本钱还赚了两万,秦大江仍然动了心,他心里也就盘算开来,筹划着开一个石场。他没有这么多现金,就开始劝说侯卫东与他合伙。
剪彩过后,侯卫东和曾宪刚就兴致勃勃地前往交通局去领款,四十六万,对于两人来说,是一笔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为了防备万一,两人还暗暗带了弹簧跳刀,准备防身。
到了交通局。没有见到刘维,侯卫东和曾宪刚就直接到了交通局财务室,财务室坐着三个人,正在兴致勃勃地谈股票,见到有两个陌生人进来,眼皮都不抬一下。
到财务室多半是来拿钱的,态度一般都好得很,财务室三人就养了居高临下的习惯。
侯卫东问了好几声.才有一个女的回话。问请楚来意,女的翻了眼,同时把一本帐翻了翻,再扫视了曾宪刚一眼,道:“大额款项只能转帐,不能提现金,石场帐户是多少?”
两人对视了一眼,侯卫东急忙道:“石场没有开帐户。我有一个私人帐户。”
那女的很不耐烦地道:“私人帐户不行,必须是公司帐户才能转帐。”
离开交通局财务科的时候,侯卫东听到了那个女人的小声道:“这个都不懂,还想出来找钱?”
在人屋糖下,怎能不低头,况且从财务科拿几十万,受点白眼,侯卫东和曾宪刚完全能够忍受,他们丝毫没有因为财务室工作人员态度恶劣而影响心情。坐车回青林镇的路上,他们有说有笑。
爬上青林山,已是下午四点钟。
站在山顶上之上,五月的山风吹来,就如温柔女人的双手在抚摸,说不出的愉悦,往下视线极为开阔,无数的大树随风而动,形成一片树浪,远远的农家里,传来了若隐若无的狗吠声。
侯卫东看着曾宪刚红扑扑带着汗水的脸,问道:“拿到钱,第一事情想做什么?”
“我妈妈病了好多年,一直想到大医院去检查,看到底是什么病,只是家里才盖了房子,没有余钱,加上老年人舍不得花钱,就随便抓些草草药将就吃,拿到钱,第一目标就是给老娘看病。”
“疯子,你拿到钱,第一件事情做什么?”
侯卫东道:“听说沙州市新来的头头很重视交通建设。所以益杨才搞什么交通建设年,如果我估计得不错,这几年开石场绝对找钱,拿到这一笔钱,还准备建一个大石场。”
曾宪通根本没有想到再投资,他道:“做生意有风险,我先拿几万存到银行里,以后生个病也就不怕了,然后在我家后山开一个小型的石场,平时也不请人,有生意就开工,没生意就耍,这样只赚不陪,也不会朝外面拿钱。”
回到了小院,侯卫东就习惯性地朝杨新春的邮政代办点走去,他如今是杨新春最大的顾客,享受着上青林邮政代办点的贵宾级待遇,所谓贵宾级待遇,就是杨新春专门准备了一个本子,凡是有人找侯卫东,由杨新春记下对方的电话号码,或者是对方的留言。
看见侯卫东进屋,杨新春拿出本子,道:“侯大学,张小佳让你她回电话,好象有事找你。”
侯卫东赶紧给小佳回了过去,小佳声音听起也挺高兴,她道:“老公,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编制问题解决了。”
“真的,那应怯好好祝贺。”
小佳毕业之时,分到了沙州建委下面的园管处,园管处是一个事业单位,调到建委以后,其工作受到了好评,建委领导答应想办法将其由事编干部转为行编干部。今年一月,沙州一位副市长因车祸身亡,经过角逐,建委一把手步海云就升任为副市长,他就给有关部门打了抬呼。
五月,小佳的编制终于得到了解决,由事业编制干部转为了行政编制干部。
得到了准确消息以后,小佳就第一个给侯卫东打了电话。
小佳满怀喜悦,“我还有一个好消息,你猜猜?”
侯卫东很快就会有钱了,他也不管长途电话的费用,就开玩笑道:“你爸爸妈妈同意我们的事情了。”
电话另一头,小佳情绪就受到了影响,音调也低了,道:“他们还是不同意,今天转了行编。回去他们肯定还要跟我做工作。”
侯卫东狠狠地骂道:“侯卫东,你是笨猪,哪壶不开提那壶。”他就尽量高兴地道:“老婆,你还没有给我说,你第二件喜事是什么?”
小佳兴致仍然不高,道:“我提建妄办公室副主任了。”
“哇,我家小佳也当官了,副科级干部,和青林镇副镇长一个级别。”
沙州市是地厅级。建委是正处级单位,建委办公室是正科级单位,小佳是办公室副主任,就是正儿八经的副科级了,想到小佳都是副科级了,侯卫东顿觉无比失落,他在上青林苦干了大半年,不仅没有捞到一官半职,连没有级别的工作组副组长也被撒掉了。
小佳似乎体会到侯卫东的心境。安慰道:“老公.你也不要着急,是金子总要闪光,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成功。“说到这,小佳又道:“当了副主任,就可以由单位配传呼机了,明天我自己去买,单位报帐。我准备去配一个中文机,你以后可以给我留言了。”
侯卫东暗道:“拿到钱,我就去配一个大哥大,这样更方便。”
开石场的事情,侯卫东一直没有给小佳说,第一笔生意可谓完全成功,他就想把事情给小佳说一说。
他正谁备开口说这事,小佳道:“段英拾我打电话,说她和刘坤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刘坤正在帮段英跑调动,他爸爸是宣传部长。将段英调到益杨电视台去,应该问题不大。”
听说这件事情,侯卫东就明白了段英为何要与刘坤确定恋爱关系,段英是想趁破产前,找一个支点跳出丝厂,他心道:“真是便宜了刘坤。”
想着成熟性感、善解人意的段英,投入了刘坤的怀抱,男人特有的占有欲,让侯卫东心里隐隐不舒服。
电话另一头,小佳还在问刘坤地情况,侯卫东含糊的道:“他在府办,混得还可以。”随口主动转变话题,道:“吴海丝厂已经破产,二姐也下岗了。”
小佳关心的道:“二姐下岗了,以后怎么办?”
“二姐和姐夫准备重操旧业,开一家私营的小丝厂,二姐有一帮姐妹,技术上不成问题,二姐夫原来是是搞销售的,以前建立的关系网都可以用。”
两人聊了近十分钟,这才挂断电话。
通话之后,小佳单手撑着办公桌,呆呆的,半天没有说话,她在办公室,跟着领导见了不少世面,也算对基层官场有初步了解。
她其实挺为侯卫东担心,在乡镇工作,就算工作能力突出,并得到了领寻赏识,几年下来,混得好可以提一个副镇长,副镇长也不过是副科级,才与自巳现在平级。
而要想在镇里担任正职,必须得有县里重要领导点头才行,从乡镇一步一步往上走,实在是一条艰苦之路。更要命的是,侯卫东还和镇书记搞得水火不相容,按这种情况发展,镇委书记只要不走,侯卫东就没有翻身之机。
“等找个恰当的机会,给步市长说说,干脆把卫东调到沙州。”如何开口,就需要等待机会,小佳不停地琢磨着。
这时,园管处的书记出现在门口,她急忙站起来,道:“老领导,你肯定把小佳忘了,至少二个月没有过来看我。”
园管处老书记笑道:“今天晚上,我们处里整了一桌,祝贺小佳当上建委办公室副圭任,你是园管处走出来的第一位女领导,以后可要多关照。”
小佳笑道:“老领导,你说些啥子,完全是把我当外人,晚上要罚酒,至少三杯。”
当夜,侯卫东梦见了一堆钞票,又梦见自己坐在县政府办公室里。
在梦中,侯卫东走在县政府大门前,突然就掉迸了一个威力巨大、不断转动的巨大齿轮之中,他拼命挣扎,却被齿轮压得血肉模糊,虽在梦中,他似乎也感到了钻心的疼痛。
醒来之后,侯卫东满嘴苦涩、口干舌燥、汗流满面,他这才发现,虽然已临近夏天,床上仍然是春天所用四斤重的棉被,这是母亲刘光芬送拾他的新棉被。从床上起来,侯卫东端起昨晚的一杯白开水,猛地灌了一大杯,冰冷的水从燥热的身体流过,这才从梦境中醒了过来。
他很久没有到伙食团去吃饭了,早上起床身体燥热得紧,就想起伙食团长池铭煮的绿豆稀饭,绿豆稀饭正是去火的美食,他提起水瓶,就朝后院的伙食团走去。
池铭和田秀彩两人站在灶前聊天,铁锅里有满满一锅水,渐渐地起了小泡泡,几缕热气就慢慢地升了起来。
田秀影对于侯卫东被免职。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她其实和侯卫东也没有矛盾,可是看见别人倒霉,她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愉快。
“侯大学,公路修完了,你又找什么事情来折腾。”
这个女人成天无所事事,专门传播小话,侯卫东向来是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他简单地道:“田大姐,打开水,喝稀饭。”将水瓶放在了灶头,在柜子里拿了碗筷,就笑着对池铭道:“好久没有喝绿豆稀饭了,今天来两碗。”
来到了上青林大半年时间,侯卫东就如一滴六边形的雪花,慢慢地融入到了长满杂草的土地里,池铭早就不把他当客人了,道:“自己没长手吗,还要我来端。”
侯卫东也不客气,从盘子里舀了了一叠咸莱。端起绿豆稀饭,吃得“稀里哗拉”直响。正吃着,田大刀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一个菜蓝子,他对侯卫东道:“疯子,今天怎么舍得来喝稀饭,昨天又喝翻了。”
池铭是青林镇政府的工勤人员,被派到上青林已经有些年头了,在田大刀的死打烂缠下,最终还是投降了,当然,在田秀影口中,又是一另个版本,她说池铭是被田大刀霸王硬上弓,所以才被迫同意,好在大家都知道田秀影说话水分太多,也就没有人相信。
田大刀和池铭在四月份办了结婚征,原本野性十足的田大刀,如今掉到了温柔乡中,也老实了许多,他是联防员,并不是正式工作,待遇也不高。听说侯卫东与曾宪刚办了一个石场,也就心动了。
“疯子,这次你发财了。到底找了好多钱?”
侯卫东早就料到公路一通,必定会有许多人要开石场,他就一味地叫苦,“先申明,这个石场不是我的,石场是我二姐侯小英和曾宪刚合伙的,英刚石场。就是侯小英的英,曾宪刚的刚。”
田大刀一门心思办石场。就追根溯源地问道,“到底赚了好多钱?”
侯卫东合糊地道:“石场请了几十个工人,要付土地费、电费、工具费、东拉西扯地,也赚不了几个钱。”
田秀影在一边插话道:“看不出来,侯大学还狡猾,明明是你开的石场,非要说是你二姐开的,你以为我们不晓得。”
侯卫东心里实在愤透了这个苍蝇一样的女人,道:“二姐是下岗工人,办石场找口饭吃,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池铭又给侯卫东端了些红豆腐,道:“侯大学,我家大刀也想办一个石场,到时请你来指点,你可不要保守。”
公路一通,就有秦大江和田大刀声明要开石场,侯卫东暗道:“青林的人都不傻,夸来我的缓兵之计没有什么作用,该来的始终要来,以后只能在客源上下功夫,交通局那条线不能断。”嘴里道:“好说,这没问题。”
吃过早饭,回到前院,就见到曾宪刚站在院内,他穿了一件灰色西服,就是那种摆在地摊上卖的那种西服,看上去就很粗劣,而且稍小了些,曾宪刚身材原本魁梧,穿上一件小一号的劣质西服,显得很是滑稽。
这是曾宪刚为了进城,特意换上的好衣服。
在上青林,侯卫东对这种装束见惯不怪,两人拿了相关的证照,急急地赶到了益杨县,在工商银行办了一个公司帐户,结果被告知,帐户还有七天才能启用。
这真是漫长的七天,在七天里,侯卫东天天数着日子,就如当年高考时盼着大学入学通知书一样焦灼,七天以后,终于等到了帐户启用,他就和曾宪刚一道,兴冲冲地奔向益杨县交通局。
这一次,侯卫东先找到了刘维,由刘维带到了财务室,刘维如今是工程科科长,工程科也是交通局里面一个重量科室,几任科长都提了职,财务室就给了刘维三分薄面。
前次见过面的女同志就客气了许多,“侯卫东,这种工程款必须高科长签字,他就在隔壁,我先去问问他。”
侯卫东诚恳地道:“朱会计,谢谢你了。”
过了一会,朱会计就回来了,她摇头道:“高科长说单位没钱,你等一段时间再来。”
刘维对其中诀窍心知肚明,悄悄拉了拉侯卫东的衣袖,侯卫东心有灵犀,就跟着刘维出了门。
在这种场合下,曾宪刚就只能站在一旁,插不上话,只能在一边傻站着。
刘维把办公室的门关上,轻声道:“侯老弟,我给你说实话,你是初次搞工程,多搞几次你就明白了,要钱也是一门艺术,你这样要,就算是有钱,高科长也不会给你。
侯卫东想起上一次到基金会贷款,只有一万元的款子,黄站长都要了一千回扣。就道:“是不是要表示?”
“聪明人就是不一样,一点就通。”刘维点了点头,低声道:“这事只能*谈。你要去试他的口气,最好一个人去。”他对曾宪刚道:“谈这事,只能一人去,曾主任,你就在外面等着。”曾宪刚道:“那我出去了,就在马路对面等着。”
侯卫东又道:“刘兄,是否帮我引见一下,我没要和他打过交道,不知他肯不肯接招。”
刘维暗道:“高科长是有名的雁过拔毛。大小通吃,你要送钱,怎么会不要。”这话他不好明说,暗示道:“高科长是曾局长的心腹,说话比一般的副局长还管用,我是新提的科长。他不会买帐,而且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还是你单独去找他,以后事情办完了,你再请我们几个一起出来喝酒。多接触几次,就好办事了。”
得到了刘雄的指点,侯卫东仍然有些心慌,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干这种募后交易,他给自己打气:“人死卵朝天,怕个屌,他要收,我就敢送。”
他在马路对面就和曾宪刚商量,当他说出数目的时候,曾宪刚禁不住惊呼了一声:“二万。他就是转个帐.凭什么拿这么多钱?”
他道:“二万元。在农村可以办许多大事了,再说,这四十几万回去还要付工资,还贷款,给五千就差不多了。”
侯卫东确实不知道应该给多少回扣,商量道:“我们给一万,看他么说。”
曾宪刚还是很犹豫,不肯说痛快话。
侯卫东再道:“我打电话问问姐夫,他是搞销售的,应该懂行情。”很快就打完电话,侯卫东对一脸期望的曾宪刚道:“我姐夫说,如今各地都是三角债,甚至四角债、五角债,现金为王,这种情况可给二到五个点子。”
曾宪刚算了一下。“拿四十万来算。二个点就是八千元,五个点就是二万。”他狠了狠心,道:“一万就一万,豁出去了。
商量好以后,侯卫东就在银行取了一万元,当着曾宪刚的面点好,然后装进一个大信封。
到了财务科长办公室,侯卫东就向高科长说明了来意。
高科长是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戴一幅金丝眼镜,眼睛隐藏在镜片里,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他坐在办公桌后面,一只手就在桌面上轻轻地敲打,过了一会,才道:“侯卫东,局里经费紧张,确实没钱,你等几天再来吧。”
侯卫东在读法律专业的时候,对行为心理学也有小小的研究,他看见高科长手指的动作,知道他内心肯定并不平静,他就装作很江湖地道:“在家*父母,出门*朋友,我今天主要是向高科长汇报工作。
高科长一直盯着侯卫东,他感觉得侯卫东说话有些不自然,不象老江湖,就想着此人是否懂事,道:“石场和交通局向来合作紧密,几个大石场的老总,我们都经常见面的。”
侯卫东敏感地意识到话中有话,心道:“这肯定是在递话给我?”他就试探着道:“高科长,今天中午就在益杨宾馆吃个便饭。”高科长推辞道:“下午还有事,中午不敢喝酒。”侯卫东立马道:“中午不喝酒,高科长就给我一个汇报的机会。”
高科长就松了口,笑道:“看你还实诚,我们先说请楚,中午不喝酒。”
到了益杨宾馆,侯卫东开了一瓶茅台,又点了纯野生团鱼、请椒青鳝等高档菜,喝了两杯酒以后,高科长谈兴就上来了,包间里就只剩下他的高谈阔论。
曾宪刚脸上神情很是古怪,每动一筷子,心里就流出一滴血,他默默地念道:“这是一只鸡,这是一条鱼。”
喝完酒,侯卫东就道:“高科长,楼上有卡厅,我们去唱两句。”高科长白净的脸已经有血色了,道:“算了吧。”侯卫东见他拒绝得不太坚决,就拉着他.道:“走,吼几嗓子。”又对曾宪刚道:“你去结帐,等会再上来。”
进了楼上的小间,侯卫东就关了门,将信封放到高科长的口袋里道:“请高科长多多关照。”高科长右手很快地按了按口袋,凭直觉知道在一万左右,他见侯卫东机灵,便点了点头,道:“明天来一趟。”
曾宪刚结了帐,一共一千三百元,他心痛得快疯了过去,上了三楼,进屋就见到了里面有三个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脑中热血就往上涌,头昏目眩中,他走到门口,歇了好一会才清醒了过来,他不敢再进去,就走到楼下,坐在大厅等着侯卫东和高科长。
因为明天要到交通局领钱,这一夜,侯卫东和曾宪刚就没有返回青林镇,他们住在了益杨老干局的招持所,这个地方条件当然比不上益杨宾馆,可是相当干净,价格也不贵。
如果是侯卫东一个人,他就会去沙州学院的招待所,那个地方幽静,绿化得很好,住在里面,能使自己心里平静,可是带着曾宪刚住进去,就失去了幽静独居的意境。
偶尔事受安静,这是小知识分子的小情调,也是人生的一种乐趣。
今天这一天,美食、美酒、美女、全都在同一天出现在曾宪刚的面前,让其眼花缭乱,他似乎感到另一个世界向他展开了大门,里面的精彩是他做梦也难以想像的。
两人躺在招持所床上,侯卫东嘲笑他:“曾主任唱歌的时候怎么就跑了,害得高科长左边抱一个右边抱一个,累惨了。”
曾宪刚自我解嘲道:“狗日的,我从来没有轻历过这种阵势,当时手脚硬是没有地方搁。”说这话时,他眼中还有三个女人亮晃晃的身影,禁不住咽了咽口水,好奇地问:“疯子,城里妹子和乡下妹子硬是不一样,城里妹子好水灵,腰杆都露在外面。”
侯卫东有意逗他,道:“我只和城里妹子睡过觉,没有和乡下妹子睡过,据我分折,关上灯肯定都差不多。”曾宪刚无限神往地道:“乱说,城里妹子嫩得出水,在床上肯定不一样。”
“明天去找个妹子睡一觉,你就知道是什么味道,说不定你会失望的。
当夜,侯卫东呼呼大睡,曾宪刚躺在床上抽着烟,看着烟圈一个一个向上飘,就有些失神了,关灯以后,他一直睁着眼,很晚才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两人出去吃了一碗杂酱面,等到九点半,才慢悠悠地朝交通局走去。
事情办得报为顺利,拿到支票的时候,侯卫东竭力装得很沉稳,实际上他的心跳比平时快了许多,脸上肌肉也极为僵硬,出门之时,他使劲搓了搓脸,这才感觉脸上有了感觉。
曾宪刚则满脸通红,如喝醉了酒一样。
在银行办完了手续,两人商量着,回去以后各自办一个石场,然后再将英刚石场上的钱转到各自帐户,这样免得取出大笔现金。
办完了所有事情,在侯卫东的建议之下,两人租了一辆出租车直抵上青林,出租车速度很快,开车司机对这两人很好奇,一直在套他们的话,侯卫东就称是政府干部,用的是公费,司机这才做出了一脸释然的表情。
在离场镇还有数百米的地方,他们找了一个无人的弯道下车,给了出租司机二百元,这一次,连曾宪刚也觉得二百元钱算不了什么。
下了车,两人沿着新辅好的公路往场镇走,新辅的路极为平整,灰尘也不大,走在上面舒服无比,几只黄狗也来凑热闹,在公路上追来跑去,要到场镇的时候,一队马帮正从镇口出来,往日神气的赶马人此刻闷着头,无精打采地朝独石村走。
“守口如瓶,免得惹来事非。”侯卫东再次叮嘱曾宪刚。
曾宪刚脸上的红晕也渐渐消失了,在上青林新鲜的空气中,他恢复了自信,举手投足间,少了在宾馆、歌厅里的局促与拘束。
“疯子,这事你放心,我一定瞒天瞒地瞒老婆,打死也不说赚了十多万,宝器才拿这事出去显摆。”
论实际年龄,曾宪刚比侯卫东要长不少,论身份,两人是合伙人,只是英刚石场大主意全是由侯卫东来拿,曾宪刚就习惯性的把侯卫东当成了上级。
数天来,想着帐上的属于自己的净利润居然有十二万,侯卫东就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反反复复地算帐,如果单*一个月三百七十元的工资,不吃不喝接近三十年,才能挣到十多万,如今这钱来得并不困难,那以后的工作,还能有什去意义?
侯卫东也就没有耐心天天地打扫办公室和会议室,只有想看报纸的时候,才泡杯一杯上好的青林茶,在办公室坐一坐。
尝到了甜头,又有了第一桶金,侯卫东就不想与人合伙,而想以母亲刘光芬的名义,在独石村另开一座大型的石场。前一阶段天天泡在公路上,侯卫东对于公路沿线的地形相当熟悉,他早就瞄上了一处好场地,资源厚,盖山薄,也没有住家户,而要租用这一块地,就必须再次和独石村打交道。
侯卫东提了两瓶沪州老窖,就到了秦大江的家里。
两人都是好酒量,一人半瓶沪州老窖下肚,秦大江脱掉了衫衣,露出石匠特有的强健体魄,微红着脸,道:“你不耿直。”侯卫东知道秦大江外表粗豪,实则心思细密,这样说必然有深意,他并不争辩,笑道:“废话多,碰酒。”
果然,又碰了两杯,寨大江道:“疯子,我们关系如何,既然是兄弟,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合伙开石场,你老哥也是石匠出身,打石头是行家,不是吹牛,比曾宪刚还是要稳当一些。”
侯卫东仍然喝酒吃菜,等着秦大江借酒说真话。
“老哥问过价钱,这一次交通局修上青林公路,你肯定挣了这个数。”秦大江用手指比划了一个“十”字道:“十万块,只有多没有少,你耿直点,我说得对不对。”
侯卫东暗道:“看来开石场发财的事情,终究不能隐藏太久,秦大江是地头蛇,为人也还可以,应该让他成为开石场的同盟军。”
此时,侯卫东虽然还是一个普通的乡镇干部,可是突然手里拥有了十六万元可自由支配的巨款,自信心也就开始强大起来,而自信心爆强有许多种表现方式,有的人趾高气扬,而有的人愈发的稳重合蓄,侯卫东稳重如大人物,静静地听着对手表达自己的观点,而他随时有权做出总结性陈述。
秦大江酒精上头,看着侯卫东始终微笑的表情,恼怒地道:“疯子,你笑个狗屁,英刚石场交给村里的管理费,今年要提高到五千块,少一块钱,我就让村民跟你闹。”
侯卫东仍旧在微笑,不紧不慢地道:“我看中了狗背弯,准备租过来做石场,村里准备收多少管理费。”
秦大江瞪着大眼睛,道:“疯子,你眼睛歹毒,老实说,我准备在狗背弯开石场。”
侯卫东斩钉截铁地道:“狗背弯是我地,你另外选地方。”
秦大江拍了拍桌子,道:“疯子,你凭什么这么霸道,我是独石村的支书,这是我的地盘。”
“我知道老兄也想开石场,如果开了一个小石场,做小生意,又累又没有搞头,要做就要做政府大项目,我和交通局熟,争取把上青林的石子打入到沙益路和益吴路,到时你就跟我一起做。”他也拍了拍桌子,“你开石场,需要好多钱?”
秦大江被侯卫东挠到了痒处,他“呵、呵”地笑了两声,“疯子是好兄弟,知道哥哥的难处,借个万把块钱,我就可以开张。”侯卫东爽快地道:“借钱可以,明天过来取,但是我有一个要求,必须打借条。”
秦大江脸红筋胀地道:“难道侯兄弟信不过我?”
侯卫东坚持道:“做生意,一定要亲兄弟明算帐,先说断后不乱这是我的一贯主张,借条肯定要写。”
秦大江气得够呛,道:“狗日的疯子,硬是有钱就变狂了,好,你狗日的恶,明天我过来拿钱,顺便把拘背弯的协议签了。”
一身酒气的回到了小院,就看见曾宪刚在小院子转来转去,看见侯卫东,就道:“你跑哪去了,等你半天了。”
两人坐到里屋,曾宪刚红光满面,两眼发光,道:“赚了这么多钱,只能给老婆说一万,其他的都要憋在心里,太鸡巴难受了。”
侯卫东拿到十几万,半夜也数次笑醒过来,他太明白曾宪刚的感受了,嘴上却道:“十多万元就把你烧成这样,以后钱赚多了,再让你憋着,你肯定要发疯。”
“我们什么时候到沙州去耍一盘,我也要买两身好衣服。”
曾宪刚心中还有一个隐秘:他想穿着好衣服去见识一下沙州歌厅里的小姐,上一次的狼狈逃跑,让他很没有面子。
侯卫东当然无法知道曾宪刚内心的欲望,他想的是另外一码事:“英刚石场是我们合伙的,这次赚了钱也不能独吞,要感谢朱局长、刘科长和梁经理,请他们吃饭,唱歌,还有一件事需要和你商量,这三个人都很关键,每人包点红包,表示感谢,同时争取下一个项目,你看行不?”
有了送一万块钱的经历,曾宪刚承受能力明显增强了,道:“疯子,你说送多少。”
“没有争取到业务的时候,一人就送两千,如果争取到大业务,再商量如何送钱。”
曾宪刚心里也打起了小算盘,“钱是我们两人的,如果每次都让侯卫东去送,别人就只会记着侯卫东,看来要想办法由我来送。”
星期五上午,侯卫东便给梁必发打了电话,约朱兵、刘维在益杨宾馆。
这是一场欢乐的晚餐。
曾宪刚脱掉廉价西服,犊上了鳄鱼牌T恤衫,俗话说,人是桩桩,全*衣妆,他是石匠出身,上身肌肉极为发达,鳄鱼牌T恤衫正好将其身材的优势衬托出来。朱兵、刘维、梁必发与侯卫东有说有笑,曾宪刚插上多少话,就一杯又一杯的与三人碰酒。
荷包硬硬的,曾宪刚与前一次相比,就从容了许多,吃酒、唱歌的时候,他就挤三个信封悄悄地递了出去。
自从跟随着秦飞跃来到了益杨宾馆,侯卫东数次来到这里,先吃饭,再唱歌.已经成了规定动作,今天他刚刚上来,领班就走了过来,他认出了这个常客,恭敬地道:“先生,今夜醉开了泰式按摩,技术很好的,要不要试试。”
侯卫东扭头看了一眼朱兵等人,见他们没要反对的意思,道:“走,泰式按摩。”泰式拱摩只是听人说过,可是到底怎去回事,侯卫东并不清楚,被领进了小间,小间里只有一张床,旁边一个床头柜子,放着一盘水果和一杯茶水。随后又进来了一个穿着绸制短衣裤的年轻女子,她手里拿着一条白色短裤,轻声地道:“先生,请换上衣服。”
侯卫东并不想显得太老土,可是当着这个年轻女子赤身裸体,还是稍稍衣些犹豫,那个年轻女子倒是神色正常,安静的等着,侯卫东心想:“反正还有一条内裤,也没有脱光,怕什么。”也就当着年轻女子的面,换上了短裤。
泰式按摩,名头很响,侯卫东久慕大名,他躺在床上,以不变应万变。那女子上了床,道:“先生,请问轻点还是重点。“从来没有尝试过泰式按摩,侯卫东也就没有标淮、他在高中田径队时,每次训练结束以后,有时教练就要帮着放松,教练手法极精,力气又大,放松结束,大运动量带来的疲惫也就一扫而空,有了以前的经验,侯卫东又看着女子小巧的身体,道:“重一点吧。”
女子就开始了工作。
侯卫东感觉自己就是一个面袋,被这位女子动作用力柔和均匀,左右手交替进行,推、拉、板、按、压、揉、拿、从足部逐步的向心脏方向进行按摩,慢慢地,他浑身也觉得放松了许多。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女子额头上已经微微有些汗水,屋内灯光柔和,女子皮肤虽不甚白,却显得很细腻,她跪在床边,休息片刻,温柔的问道:“先生,这里有特别服务,打飞机免费,冰火和毒龙要加钱,你需不需要。”
侯卫东其实是第一次到这种场所,对这些名词都一知半解,打飞机还是当年刘坤在寝室里谈起过,他只是嘴巴历害,实际上也没有做过,刘坤讲得眉飞色舞,他听得迷迷糊糊。
女子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如主妇在菜市场问价一般,这反而让侯卫东轻松了下来,他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道:“就冰火吧。”女子神色极为自然的下了床,然后取了两个杯子,倒上水,又上了床。
侯卫东眼晴虽然看着天花扳,眼角余光却看着那女子。
女子俯下身,很自然地拉了下来,侯卫东就全身赤裸了,心里一惊,便猛地坐了起来。
女子轻轻笑了笑,道:“躺下来,这样我没法做。”女子的镇定和平淡,让侯卫东觉得反应过激,他心道:“这个冰火,到底划啥玩意。”女子用手摸了摸侯卫东趾高气扬的小兄弟,笑道:“先生,你的身材直棒。”然后喝了一口水,直接就将小兄弟含在了口中。
侯卫东只觉温暖异常、女子口中包着热水。
另一个杯子,当然就是冷水。
一口热水,又一口冷水,冷热交替,引导着侯卫东进入了高潮。
离开了小小的房间,侯卫东一直在回味着女子的行为举止,她举止言行,自然而淡定,仿佛是在做一件简单的事情,可是,这事又确实不简单。
他一人坐在客厅里,看着报纸,过了一会,朱兵走了出来,一会,刘维和梁必发也出来了,再等了十多分钟,曾宪刚才出来。
酒足饭饱,全身舒畅,朱兵等人兴尽而回。
侯卫东就在宾馆开了一间房子,在曾宪刚极力主张下,两人开了两间房子。
坐在房间里看了一会电视,曾宪刚就走了进来,他的鳄鱼牌T恤衫没异扎在皮带里,显得很随意,强壮的身体,加上高档的衣服,使曾宪刚看上去很有些成熟的魅力,虽然举止还有些土气,可是自信心明显增强,完全没有了第一次到益杨宾馆的拘束和紧张。
衣是人的脸,钱是人的胆,此话当真不错。
“以前三十六年真是白活了。”曾案刚坐在沙发上,眼神越过电视,穿透了墙壁,不知飞到哪里去了,眼神飞了半天,才转了回来,他又问道:“吃饭、按摩、红包、恐怕花了一万多元吧。”想到当年为了修房子,节衣缩食数年才存了二万多元,如今一万多元,就这样轻飘飘地花了出去,他牙根又开始酸痛起来。
“这是必须要花的钱,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舍不得出血就没有生意。”侯卫东很舒服地躺在床上,身上肌肉隐隐着痛,透着一股舒服劲,“今年是益杨的交通建设年,朱局长已经答应,沙益路要大量用英刚石场的石子,这一次量很大。”
曾宪刚兴奋地道:“我们回去之后,加班加点地干,争取多备点料。”
侯卫东兴致不高,“听朱局长说,益杨财政紧张,所有供应商都是全垫资,公路修好之后,付三分之一,余款一年结清,这就意味着,们要垫不少的钱,不知能否承受。”
朱兵说这话的时候,曾宪刚也在场,只是他并没有太在意,听到侯卫东说得这么严重,这才引起了他的重视,十几万拿到手,要让他全部拿出去,就如割他心头肉一般.他道:“就算要垫资,我也只垫七万,本钱不能全部垫进去。”
侯卫东道:“如果到时断了交通局的材料,以后合作就难了,交通局毕竟是政府部门,就算欠款,也不会赖帐。”
曾宪刚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就算天塌了下来,他也只出七万元,另外的八万元,就是压箱底的钱,他就道:“我们签合同的时候,最好还是要让交通局按进度拨款,施得太久,我们这种小老板根本承受不了。”
两人聊了一会,曾宪刚便离开了侯卫东的房间,就在侯卫东半醉半醒的时候,突然,尖利的电话铃声将侯卫东惊醒,侯卫东火冒三丈地拿起话筒,里面传来一个女声:“先生,需要特殊服务吗?”侯卫东正在睡梦中,道:“不需要,谢谢。”
挂断电话,侯卫东就浮现出按摩女子平静的面庞,心道:“一年前,这些事都属于流氓范畴,如今却是正常不过的业务行为,这世界真是变化了。”
第二天起床,侯卫东就给小佳打了一个传呼,过了一会,小佳才回了过来。
“今天我到沙州来,你在不在?”
电话另一头,小佳的回应并不是太积极,她沉默了一会,才道:“这个周末,我们建委邢主任要请步市长吃饭,我是建娄办公室副任,也要参加宴请,实在是走不开。”
侯卫东一张热脸贴上了冷屁股,他就认真地道:“小佳,我发财了,我在上青林开了一个石场,一笔生意就赚了十几万。”
电话另一头,正好建委新主任走进了办公室,小佳并没有听到侯卫东在说什么,就把话筒放在桌上,急忙给邢主行打了一个招呼。
建委邢主任背着手,道:“小佳主任,晚上要请步市长吃饭,明天建委请步市长去视察建委几个新工地,你要主动点,多敬步市长两杯,他是很器重你的。”
邢主任是一个大秃顶,显得很有些智慧,他知道一把钥匙开一把锁的道理,从小道消息得知,步市长毕业于复旦大学的宝贝儿子看上了小佳,一心想和她谈恋爱,所以,请步市长吃饭,一定要带上张小佳。
等到邢主任离开了办公室,小佳将话筒放在耳边,幸好,话筒没有断,小佳连忙道歉,侯卫东已经听到了另一边的对话,知道小佳确实有事情,他自嘲道:“我现在是青林镇在编的编外人员,随便到哪里也没有人管。”
小佳则问,“刚才你说赚了钱,是怎么回事?”
“小佳,我给你说实话,我得罪了青林镇书记赵永胜,仕途恐怕艰难了,不过,墙内损失墙外补,我现在是青林乡镇企业家,开了一个石场,当起老扳了。”
小佳在沙州建委办公室,平时接触的都是腰缠万贯的开发商,对于开石场这种小生意,小佳还真没有看到眼里,她就道:“老公,你不要放弃,今晚建委请步市长吃饭,我去给他说,把你调到沙州来。”
第九十三~六章 山穷水尽疑无路
放下电话,侯卫东心中很不是谦味,温柔且单纯的小佳都可以和堂堂沙州市副市长说上话,而自己还在偏僻的上青林苦苦地挣扎,这让侯卫东心里颇不平衡,他站在益杨的大街上,一时没有了去路,这才想起,开石场赚了十几万的消息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小佳。
再打电话过去,小佳已经离开了办公室。
上了宾馆,曾宪刚的房门还关着,侯卫东敲了好几声,里面才有了声音。
开了门,曾宪刚伸出了头,头发乱成一片,睡眼朦胧的样子。侯卫东猛然间想起了晚上的电话,就笑道:“曾主任,昨晚肯定又欢喜了一盘,你可要注意身体。”
曾宪刚倒了一杯水,大大地喝了一口,人似乎才清醒了过来,他道:“昨天晚上,有一个妹子找了上来,嘿、嘿,墒里妹子硬是不一样,大方、热情,皮肤滑得像绸子。”他看了看表,建议道:“疯子,今天也没有事,干脆我们两人到沙州去,好好地耍一回。”
侯卫东看着落性致盎然的曾宪刚,调侃地道:“曾主任不傀为石匠出身,具有超强的作战能力,只是,能不能悠着点,享受生话要细嚼慢咽。”曾宪刚也跟着笑了起来,道:“真他妈的过瘾,难怪大家都想当有钱人。”
侯卫东原本想回沙州,只是小佳有事,去了就没有多大意思,回吴海县,来回又要七个小时。跑来跑去累得慌,他就道:“我们还是回上青林,沙益路很快就要开工了,把英刚石场的工人召集起来,吃顿饭,从后天起就开工备料。不做准备,到时侯就会措手不及。”
曾宪刚这才开始想正事,他双脚盘在床上,暗道:“英刚石场的产量是固定的,沙益路大量要石头的时候,一家石场肯定不够,我自家的小石场也要开始动工了。”
侯卫东与曾宪刚的思路不谋而合,他道:“我在狗背弯又开了一个石场。你后山的石场也要抓紧开出来,沙益路石料用量极大,我们要开足马力,才能将货供足。”
曾宪刚放下心来,道:“我回去就开始准备。”
侯卫东就提醒道:“你的小石场还是要办相关手读,手续齐全,和大公司打交道就方便些”
曾宪刚也没有说话,两人也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开始讨论起英刚石场要投入多少钱。备多少料。
时间过得极快。转眼间就到了十月,在这几个月里,也发生了一些
事情:
段英顺利地调到了益杨报社,成了一名记者,她为了给青林镇发报道,深入到了上青林。却没有见到侯卫东,邮政代办点的杨新春给侯卫东的传呼机留了言。侯卫东没有回应。
在党校认识地任林渡,顺利的出任了李山镇团委书记。
刘坤这一段时间也忙,因为李县长是分管交通的县长,交通建设年,事情也就极多,刘坤跟着李县长,天天忙得头昏脑胀,只是县府办职位有限,刘坤职务上倒没有什么变化。
侯卫东被放逐到了上青林,将任途越看越淡,这期间,小佳在建委办公室副主任的岗位上很出色,在八月中旬,曾跟随着建委邢主任到过益杨县,县委祝书记、马县长亲自参加了接待,宾主欢笑一堂,由于时间匆忙,小佳只是在侯卫东的中文传呼机上留下言,两人并未见面。
最令小佳烦恼的是步市长的儿子步高向她发起了强烈的攻势,而愈来愈猛,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
步高毕业于复旦大学,比侯卫东要大几岁,刚满三十岁,是一个傲气且有才华的年青人,他在岭西省一家甲级资质的建筑公司工作了数年,然后自立门户,当上了一家小建筑公司的老总,他的触角伸进了沙州建筑市场,扩张得极快,他在一个偶尔的机会,见到了当时才到建委办公室工作的张小佳,一见钟情之后,便展开了不懈的追求。
小佳很果断地拒绝了步高的追求,明确表示自己有男朋友,她只愿意和步高成为普通朋友。
青林镇委书记赵永胜的儿子赵小军,通过了高志远地关系,还是分到了建委,在工程科担任普通工作人员,他初来之时,被张小佳找机会修理了两次,这使得赵小军郁闷之后又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很偶尔的机会,他得知了张小佳的男朋友在青林镇政府,心里也就明白了几分,并对其父亲一顿好埋怨。
赵小军是赵家唯一的大学生,是赵永胜夫人的心头肉,听说为了侯卫东,在沙州建委受了委屈,便将赵永胜一阵数落。
这半年来,赵永胜仍然和秦飞跃斗得不亦乐乎,两人各显神通,互有胜负,赵永胜慢慢的看了出来,侯卫东并不是秦飞跃的铁杆手下,他最大的兴趣应该是在办石场之上。
经过仔细思考,赵永胜就找了一个机会到了独石村,和侯卫东喝了几杯酒,在酒桌上,赵永股借着酒劲,道:“侯卫东,这一年在上青林干得不错,事实可以证明是一个好同志,从明天起,就恢复工作组副组长职务,如果想下山,也可以向组织提出来。
此时,沙益路建设刚刚进入高潮,由于上青林的石头质量最好,开采成本最低,因此,上青林的碎石每一方比益杨罗盘石场要便宜一块钱,且质量要优于罗盘碎石,因此,沙益路的碎石主要来自青林山。程施工正常以后,每天对片石和碎石的需求量极大,英刚石场、狗背弯石场、曾家石场、秦大江所开的秦家石场,田大刀所开的小石场,以及习昭勇和另外几家开的石场,均开足了马力进行生产,才勉强保证了石料供应。
最大的石场,便是侯卫东独立所办的狗背弯石场,狗背弯石场采用了梯田式的开采模式。这是侯卫东参观了沙州市一个大石场得出的经验,而其他小石场,均是采取直上直下式,作业面又高又陡。
此时,侯卫东的心思全部放在石场上,工作组副组长的职位,对他丝毫没有吸引力。不过赵永胜是青林镇党委书记,也就是青林镇最大地头蛇,地头蛇发出了和解信号,他当然就毫不犹豫地接了招,表态道:“赵书记,感谢组织对我的信任,我想从哪里摔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可不可以暂时不下山了,在上青林好好工作,多为老百姓办实事。”
侯卫东此时已无职无权,似乎也没有追求进步的打算,俗括说,欲则至刚,赵永胜就算要整他,也没有更多的手段,所以,接到了儿子和夫人交办的任务,他还很有些犯愁。此时见侯卫东是个明白人,一点就透,心胸也开阔,这才大大地杜了一口气。
最令侯卫东焦心的是石场的事情,每天前来上青林拉石头的车穿梭不停,按理说上青林石场的大小老板们都应该高兴,但是,沙益路采取了由石场老板全额垫资的方式,经过了一轮建设高潮,侯卫东手里掌握的十六万全部投了进去,手里就没有钱了,而工程款还没有任何眉目。
十月十九日,几个石场老板就聚在了上青林老院子里,商量着如何解决此事,侯卫东是开石场的元老,狗背弯石场又是最大的石场,他自然而然就成为了老板们的核心。
“疯子,有什么办法,交通局再不付钱,石场就要停产了。”田大刀东拼西凑,弄了三万多元,办了一个小石场,搭上了沙益路建设的顺风船,满以为很快就发财了,谁知几个月下来,借的钱全部用光,还欠了电费、水费、青亩费、土地占用费和工资钱等各种费用约四万多,在石场上班的村民扬言,再不发工资就不干了。
曾宪刚在数月前,还有十几万家产,他自家后山的石场规模比英刚石场略小,排在了上青林所有石场的第三位,为了多赚钱,曾家石场开足了所有马力,运出的石料比英刚石场还要多,因此,他投资也就相对较大,如今除了帐面上的利润,家里已是一贫如洗.他已有一个月没有尝过了猪肉的味道,幸好家里池搪还养着几百斤鱼,否则硬是一月不知肉味,他有了前一次要款的经历,心里就踏实许多,坐在一边抽烟,其他几个人叫苦不迭。
为了办石场,秦大江借了侯卫东一万,又贷款两万,这三万元很快就如泥牛如海,不见了踪影,他又借遍了亲朋好友,才弄了两万元,随着工程进展,很快就不见踪影了。
他拍着桌子道:“交通局硬是霸道,哪里这样办事的,我们联合起来,停了他们的石料,让他们来求我。”
田大刀跟着道:“把老子惹毛了,拿点炸药把交通局办公室炸了。”
习昭勇气不打一出来,“胡说八道,把交通局炸了,我们找谁要钱。”
侯卫东年龄最小,反而是最为沉稳,道:“少说两句,这个时候就别说气话,和交通局关系搞僵了,以后生意还想不想做。大家还是说点实在的主意。”
秦大江满脸苦相,道:“这样拖下去,我们实在承受不起,疯子,我们几人找交通局曾局长,跟他讲明实际情况,多少要点钱。”
大家都同意秦大江的提议,侯卫东怕这几人到了交通局,心急乱说话,把好事办碰,特别的道:“找曾局长可以,但是一定要有礼有节,不能把曾局长得罪了,田大刀要么不去,要么不要说话,你那张臭嘴,说话太难听了。益杨县除了上青林,还有罗盘山产石头,虽然他们的质量不如我们,但也能用,如果真的得罪了曾局长,麻烦就大了。”
侯卫东给朱局长打电话联系了一下,朱局长便向曾局长汇报,然后约定明天下午见面。
电话里,朱局长不好明言:曾局长态度很明确,就按照当初的协定办事,不干,就没有以后了。
上青林公路修好以后,山上终于通了公共汽车,班次很少,每天下午三点从益杨车站发车,六点到达上青林场镇,晚上客车并不返回,在老乡政府的小院子里面,第二天早上七点钟发车,十点钟左右到达益杨县。
侯卫东、奉大江、曾宪刚、习昭勇和田大刀五个人,怀着复杂的滋味,坐上客车,从上青林场镇上车,前往交通局,请求支付部分工程款。
上青林公路虽然是泥结石路面,胜在了新近辅成,客车一路平稳快速,十点半,一行人准时来到了交通局六楼会议室,这是交通局班子开会的地方,特意腾出来接待几位石场老板。
交通局曾昭强和朱兵早已商量的应对之法。
朱兵最先出现在会议室,他满脸笑容,手里拿着一包红塔山,道:“各位,曾局长有点事,等一会再过来。”
他一边散着烟一边开着玩笑。“秦书记,好久没有见你,今天中午我在交通局找了一个高手,和你比一比酒量,上次到你们村里,把我喝惨了。”又道:“曾主任,你干脆买辆客车,跑运输也找钱,到我这里来办手续。”
曾宪刚已经跟朱兵很熟悉了,他愁眉不展地道:“朱局长,别说买车了,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朱局长就拨一点款给我们,救救急,确实没得屁眼法了。”田大刀也想说话,一旁的习昭勇就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你少开腔,听别人讲。”
朱兵只是笑,他和习昭勇与田大刀都是初次见面,并不熟悉,也就没有和他们两位开玩笑,对侯卫东笑道:“疯子,我们单位分来了一大学生,漂亮得很,今天晚上我给你们创造一个见面的机会。”侯卫笑道:“被我老婆发现了,肯定要把我的小兄弟砍掉,算了,太冒险了。”
“怕什么怕,现在流行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朱兵就营造了一种宽松、和平的气氛。
昨天侯卫东打了电话以后,曾昭强和他就将资料调来看了看,这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光是碎石这一项,就需要付给上青林五个石场120多万。还不包括数量巨大的片石。此时交通局帐户里只有几万的日常生活费用,根本无法提前支付各种材料钱。
朱兵知道侯卫东、秦大江、曾宪刚等人都是新入行的,没有多少钱,能撑到这个时候,已经算不错了,只是确实无钱,他也无计可施,只能按既定方案,先采取安抚政策,再由曾昭强来杀下马威。
几个人随意地谈了一会,一个穿着套装的漂亮女子就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紫砂茶怀,放在桌上以后,对朱兵道:“曾局长上了。”
过了一分多钟,曾昭强出现在会议室大门,他梳了一个大背头,穿着藏青色西装,暗红色领带。表情严肃,很有些派头,来到会议室以后,也不理人,坐到他的固定位置,端起紫砂茶杯细细的品了几口,这才抬起头,扫视了几眼坐中的诸人,再对朱兵道:“上青林几个石场老板都来了?”
朱兵点头道:“到齐了。”然后一一介绍道:“这是狗背弯石场的侯卫东,这是秦家石场的秦大江。”
介绍完,曾昭强看了看手表,道:“今天跟大家见面,讲讲我的想法。”
众人都安静的看着曾昭强,耳朵都竖了起来。
曾昭强挥了挥手,道:“沙益公路是县政府重点工程,随着沙益公路的开工,制约沙州发展瓶颈将被打破,所有参加沙益公路建设的单位和个人,都是益杨发展的功臣。”
侯卫东暗道:“先扬后褒,看来形势不妙。”
曾昭强话锋一转,“益杨是穷县,是典型的吃饭财政饭,修公路的资金非常紧张,现在县财政资金没有到位,各位的材料款,只要暂时拖欠,不是我不给,实在是没有钱。”
秦大江等人脸就变绿了。
习昭勇是公安人员,见过大场面,就道:“曾局长你大笔一挥,就付点钱给我们,否则我们将被迫停产。”
曾昭强瞟了习昭勇一眼,道:“当初签合同的时候,说得清清楚楚,如果当初觉得全垫资有困难,就不要签协议,现在工程进展了一半,没有特珠事由,就必须严格按照合同办事。”他顿了一顿,加重语气道:“我喜欢和讲诚信的人打交道,讲诚信,是我们继续合作的基础,交通建设是长期的过程,今年完不了,明年也完不了,各位老扳如果想做得久,就一定要讲诚信。”
说到这里,曾昭强对朱兵道:“朱局长,哪一位老板想结帐,也可以,但是丑话说在前头,今天结了帐,以后就不要和交通局打交道了。”
他站起来,道:“我还有个会要开,各位有什么想法就和朱局长谈,中午就不要走了,由朱局长陪大家吃饭。”
望着曾昭强的背影,上青林众人一时说不出话来:大道理都被曾昭强说完了,权力也掌程在他手中,还谈什么谈。
这一瞬间,一道闪电般的念头袭上侯卫东的心头,如果所有碎石企业联合起来,不向交通局供货,看曾昭强又能怎么办?
他暗自思忖这种可能性,全县碎石联合,这事不太现实,但是上青林的石头质量最好,开采成本最低,如果联合起来,应该能够取得一定的话语权。
等到曾胳强离开了会场。曾宪刚小声抱怨道:“当初签合同的时候,我就说不能全额垫资,现在合同签了,大家都被套起了。”
签合同的时候,交通局要求全额垫资,几次去谈合同,都没有谈下来,侯卫东同意全额垫资,他特意向曾宪刚申明:英刚石场是两人合伙,需要两人意见一致才能签,至于狗背弯石场和曾家后山石场,则不用征求意见,愿意签就签,不愿意签可以拒绝。
曾宪刚看到侯卫东的狗背弯石场签了全额垫资,也跟着签了,秦大江、习昭勇、田大刀随后也跟着签了全额垫资。
田大刀个性冲动,便道:“侯疯子,是你要签全额垫资合同,拿不到钱要负全部责任,供电站催款催得紧,你借点钱给我,先把电费付了。”
侯卫东听得鬼火冒,道:“田大刀,是你要签合同,关我屁事,我又没有拿刀子强迫你。”
习昭勇帮着侯卫东道:“田大刀,做生意就是上当受骗自觉自愿,况且是你求着侯疯子帮你,说话办事还是要讲良心。”
田大刀虽然对人蛮横不讲理,却独独怵习昭勇,见习昭勇发了话,也就闭了嘴。
朱兵见上青林众人内扛,心里好笑,就和稀泥,道:“大家也不要抱怨,我查了帐,沙益路修下来,各位都要发财,如今就是稍稍晚一点拿到钱,咬咬牙就撑过去了,你们一年赚的钱,我要干一辈子才挣得来,这样想什么困难都不怕了。”
秦大江有意和交通局朱兵稿好关系,便道:“算了,曾局长发了话,大家只有回去再想办法,有话到饭桌上再说,交通局难得请个客,今天我们要好好敬一下朱局长。”
吃完饭,五人无心在益杨潇洒,便谁备坐客车回益杨,五个人由于垫费太多,个个都是缺钱花,到了车站,大眼望小眼,都不主动买车票,最后还是侯卫东面子薄,掏钱为众人买了车票。
这一路上,五人都是心事重重,石场要维持运转,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可是能借的钱都借遍了,而且每个人都在基金会贷了款,实在难有新的办法了。
侯卫东除了找家人以外,只有找蒋大力,可是上一次借了蒋大力三万,再次开口,实在有些为难。
回到狗背弯石场,他就把在狗背弯做工的三十多位村民召集起来,老老实实讲了现状以后,学着曾昭强的手法,道:“各位,你们在石场干了四个多月了,我从来没有拖欠过工资,如今交通局一分都没有付,我实在是没有钱了,这一个月的工资我只能打欠条,如果愿意干,明天就继续来上班,不愿意干的,就给我明说,我想办法也就将这个月工资付了,但是,以后你就不能在石场上班了。”
“这事不必现在答复,回去和家里头的人商量一下,愿意干的,等交通局付了款以后,每人每个月增加五十元的延误费。”
侯卫东信誉一直良好,在石场向来说一不二,村民们也很相信他,他们也看到了实际困难,大部分表示愿意继续干,只有少嵌村民担心拿不到工钱,就没有当场表态。
基本解决了工钱问题,侯卫东又要开始为电费、炸药费等基本费用操心,这些都是必须拿现钱来支付的。
为了筹钱,侯卫东明白了困兽是什么形象,更明白了一句话: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却万万不能!
回到上青林的第二天早上,侯卫东带着烦脑去了狗背弯,虽然没有钱,石场还得必须开工,因为沙益路工地等着要材料。
挖开土层,就是厚实的石料,这些都是沉睡千年,万年甚至数十万年的不可再生资源,也是一块块躺着的人民币。
侯卫东坐在石场的最高峰,俯视厚实的石头,看着村民们劳着,明天就要去买炸药,而他荷包空空,居然连一天的量也买不起了,就只有坐在高峰上发呆。
几位位于最高梯位的村民,正在橇一块被炸药震松的石块,一个小伙子猛地一用力,旁边一块小石头滚落在地上,从十米高的采石台上落了下去,碰在地面上,发出了轰的一声,地面不足五米处,就有几个人正在给货车上碎石的村民。
侯卫东吓出了一身冷汗,这石块虽然只有拳头大小,但是从十米台上落下来,若是碰中了脑袋,则必死无疑,他的注意力一下就从缺钱问题转移到安全问题上。
几步冲下了高台,侯卫东把何红富拉了过来,道:“让底下的人全部离开,我们俩回去商量一下安全规则。”
狗背弯石场建好以后,侯卫东就把何红富请来当了副场长,侯卫东不在的时候,就由他全权代理,何红富正在算今天的采石量,见侯卫东满脸焦急,就满不在乎地道:“疯子,今天不抓紧点,就完不成定量。”
侯卫东摇头道:“以前采石台子低,没有什么大问题,现在采石台越来越高,我们这个有十米以上了,如果不注意安全,只怕以后要出事,高台作业的时候,底下一定不能站人,就算工期再紧,我们也不赚这个钱。”
何红富仍然没有太在意,道:“上面施工的时候,底下小心点就是了,没有必要弄这么多规矩。”
侯卫东由于鼓动着修了上青林马路,在村民眼里就增添了不少威信。何红富少有的读过高中的村民,出了名的利嘴,两人争论了一会,侯卫东见他毫不在意,脸色便严肃了下来。
侯卫东腰上的传呼机突然响了起来,他取过来看了看,心道:“谁在杨新春那里找我?”他心里有事,就没有理睬,继续交待何红富,“遵守规定,回避风险,必须要给工人们讲请楚。他们打工为求财,别把命丢在里面了,如果这样,我们的罪过就大了。”
传呼机又响了起来,侯卫东的传呼机是中文传呼机,这一次出现的就是留言:“小佳已上山。”侯卫东楞了楞。随即明白过来,急急地道:“何红富,你给我盯着点,老婆大人来了。”
他又叮嘱了几句,便朝小院子飞奔而去。没有走多远,就在公路上看见一辆小车,正是赵永胜的那一辆,他此时心里全部装着小佳,见到书记的车也没有在意,眼睛膘了一眼,继续走。
小车开到身边的时候,响了两声喇叭,随后停了下来。侯卫东有些奇怪,“赵永胜找我哨什么事情?”
车门打开,走下来的却不是赵永胜,而是小佳和另外一个年轻男子,小佳画着淡妆,小卷发变成了直发,一身职业装将身材映忖得玲珑有致,她脸上绽放着灿烂的花朵。
“小佳,你怎么来了。”有外人在在场,侯卫东表现得很是含蓄。小佳落落大方的介绍道:“我的同事赵小军,这是我的男朋友侯卫东,今天正好有车到青林镇,我请了假就过来了。”
赵小军相貌和赵永胜有八分相似,他热情地握着侯卫东的手,道:“上青林公路是几代人的梦想,如个终于通车了,我听他们摆过修路的经过,侯哥在里面起了关键作用,侯哥,你真是厉害。”
侯卫东暗道:“赵小军倒是一个自来熟,也很会说话。”他没有回应修路这个话题,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出发的,走之前也不来个电话。”
小佳眼角满是笑意,道:“赵小军说赵书记的车要回青林,临时说起过来,说走就走。”
三人上了车,赵小军坐在前面,侯卫东和张小佳坐在后排,当着外人在场,侯卫东和小佳也不好意思太过亲热,只是偷偷地握了握手。
司机小张回过头。道:“侯大学,上青林的公路修得还不错,特别是上了山以后,没有什么弯道,跑起来很舒服,比下青林公路还修得好。”
侯卫东虽然和赵永胜一笑抿恩仇,可是那一次司机小张留给他的印象过于恶劣,对于小张的主动搭讪,他就比较冷淡,只是出于礼貌,道:“公路是交通设计院设计的,当然有水平,施工队只是按图施工。”
小车回到了上青林场镇的小院子,三人下了车,赵小军对小佳道:“张主任,明天上午七点钟,我上来接你,你们两人难得见面,我就不当电灯泡了。”
小车离开以后,侯卫东和张小佳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了星星之火,进了屋,侯卫东顺手把门关上了,小佳刚说了一句:“这小屋还是老样子。”嘴巴便被侯卫东堵住了。
两人如饥似渴地亲吻了一阵,小佳突然摸着了侯卫东的头发,叫了一声:“老公,你头发怎么这么多灰?”
侯卫东是从石场直接过来的,石场灰大,头发上自然就有一层石粉,他松开小佳。拍了拍头发,头发上立刻腾起了一层白灰。
小佳使劲掐了侯卫东几把,道:“快烧点水洗澡。其是脏死了。”
经过了刚才的拥抱,潜藏在侯卫东身上的“性趣”就如火药一样被点燃了,只是浑身石粉,别说小佳,自己也觉得难受,他就急急忙忙的将去烧水。
洗完澡。侯卫东回到寝室,迫不及待地将小佳抱了起来。
小佳胸前鲜艳的蓓蕾,细腻的肌肤,纤细的腰身,修长的腿,以及熟悉的味道和声音,都让侯卫东无比留恋。
激情之后,两人就相拥在床上,小佳将头*在侯卫东的手弯处,静如小猫。她最喜欢侯卫东腹部成块的肌肉。就用手指在肌肉里划着方格,随口道:“赵小军说他爸爸答应调你到镇下去,你不愿意去。”
小佳的头发就在侯卫东鼻前,其头发上的淡淡女人味道是侯卫东的最爱,他双手也没有停着,就在小佳的身上不停地游走。
“小佳,我又开了一个石场。事情太多,到了下青林镇恐怕照顾不过来。”
小佳在沙州建委,平时接触很多房地产开发商,都是资金雄厚的大老板,所以,对于开石场这种小生意,她没有特别在意,又由于她并不是搞技术出身,对于建材这一块也不敏感。在小佳的心目中:走仕途才是侯卫东的正道。开石场,或许能找些钱,但是因为开石场而耽误了前途,就得不偿失了。
正是由于小佳对开石场一事有抵触情绪,开石场详谈,侯卫东就一
直没有多说,这一次小佳上山,倒是一个相互沟通的好机会。
小佳为了照顾侯卫东的面子和情绪,尽量放缓语气道:“老公,如果还想在仕途上发展,就还是要下山,距离领导近一些,领导才能发现你的才能,如果下定决心要从商,不下山也就无所谓。但是,真正要从商,在青林镇就没有意思了,你干脆就到沙州来,找一个合适的事情,从小做起。”
“书记赵永胜和镇长秦飞跃矛盾很深,这种情况下,我最好是躲远远的,尽量少掺和到领导的矛盾中去,前一段时间为了修路的事情,我跟秦飞跃走得相对近一些,赵永股借口都不找,就将我的工作组副长职务免了。”
侯卫东到上青林已经一年了,他向陈庆蓉表示三年将调到沙州,从现实来看,调动的希望很渺茫。
几个月前建委请步市长吃饭,小佳就趁着步市长高兴,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提出了将男朋友侯卫东调到沙州来,步市长笑哈哈地答应了,只是并无下文,而步高拒绝之后,也不再提此事,他并没有放弃,仍然不断地寻找机会接近自己,其司马昭之心,建委办公室的人都知道。
侯卫东想起一事,道:“赵小军是通过沙州市人大主任高志远的关系调到的建委,隔壁高乡长就是高志远的亲戚,我看能不能通过高志远,调到沙州去。”小佳高兴地道:“高志远在沙州很有威信,如果他出面,应该没有问题。”
有了丝丝希望,两人心情便好转起来,又激情燃烧了一回。
侯卫东早上起床以后,就到了狗背弯石场,家中无菜,就带着小佳到姚瘦子的豆花馆子吃饭,出门之时,侯卫东拿出钱包看了看,道“小佳,我现在穷得没有裤子穿,只剩最后六十元钱。”
小佳吃惊地道:“这是怎么回事,开石场虽然说赚不了大钱,也绝不会亏本,你怎么穷成这样?”
侯卫东压低声音道:“这几年沙州都要修路,开石场还是很找钱,上一次交通局辅上青林公路,英刚石场的净利润接近三十万,我分到十几万。”
小佳吃惊地瞪着眼晴,道:“你赚了十几万,怎么不跟我说,现在钱到哪里去了。”
侯卫东嘿嘿笑道:“我想等沙益路拿下来以后,给你一个大惊喜,让你尝尝当富婆的滋味。”他自嘲道:“谁知现在就变成了穷光蛋,明天要进炸药,我只有六十块钱,急得要跳搂。”
小佳白了他一眼,道:“我是你的老婆,赚了十几万都不跟我说,说明你心中根本没有我,我生气了。”
侯卫东哄了半天,小佳这才展开笑容,两人吃了豆花饭,就去看石场。
英刚石场距离场镇颇远,侯卫东就带着小佳去视察狗背弯石场。
狗背弯石场是侯卫东最得意的作品,今天他要在小佳面前好好显摆显摆,小佳已是沙州市的副科级干部了,而且还能和市长一级的人物同桌吃饭,这让侯卫东很有些惭愧,这个狗背弯石场,多少能增加侯卫东的自信心,在小佳面前挽回一些面子。
小佳挽着侯卫东的胳膊,极亲热,突然,她道:“我发现了一个重问题。”
走在平整的公路上,侯卫东脚步轻松,道:“什么问题?怎么满脸严肃。”
激情之后,小佳就换下了装模作样的职业套装,穿着侯卫东大衣服,裤子则是在上青林小学买的一件老式的运动裤,宽松的衣服套在身上,显不出好身材,却很爽很休闲。
“老公,你开石场投资也不小,第一次也赚了十几万,如今遇到了天大的难题,这些事,居然都没有想到我。”说着说着,小佳脸上就眼泪汪汪,“这说明你心中没有我,我们本来就是相隔两地,信任是所有问题的前题,你这样做,让我很伤心。”
女人看问题的角度和男人不一样,比如一场战争戏,男人记住了肉肉横飞的场面,女人关注的却是主人公的爱情故事,此时,侯卫东满子都是如何找钱,小佳却敏感地发现两人关系中存在的潜在问题。
轻小焦提醒,侯卫东也意识到,自巳在上青林遇到困难之时,确实很少想到小佳。他想了想问题的原因,就老老实实地道:“恐怕是自尊心在作怪,大学毕业之时,自认为是天之骄子,谁知参加工作以后,才发现天之骄子一钱不值,刘坤混到了政府办公室,混得风声水起,公招生任林渡也当了镇团委书记,我陷到上青林却无所事事,有想法也无能为力。”
“为了改变这个境遇,这才大力促进修上青林公路,也就有了后来开石场之举,毕业前,志向高远,从来没有想到会成为土老板,所以也不好意思向你提起这事,怕被你瞧不起,也怕丢你的脸。”
侯卫东说得诚恳,小佳眼睛不知不觉就湿润了,她紧紧地挽着侯卫东的手,脸*在强壮的肩头上、道:“我是你的女人,什么事情都不准瞒着我,有福同事,有难同当不是说着玩的,这一次我就原谅你,如果下一次还这样,我就真的要生气了。”
上青林处于大山上,向来偏僻闭塞,民风彪勇纯扑,很少有男女在公共场所手挽着手,因此,路过的村民都好奇地盯着这两人,熟识的村民则意味深长地打起招呼。
“老公,想不到你的群众基础还真不错,这么多人都认识你,他们为什么叫你疯子?”
“修公路的时候,我就象个疯子一样,成天在公路上游来晃去,还做了许多可恶事情。”
侯卫东将挖林场公路,算命人等几件事情讲了出来,小佳边笑边道:“我们建委有不少从乡镇提起来的干部,都说是乡镇干部要练就说大话、假话、狠话的功夫,我还不相信,现在看来他们说的是真的。”
到了狗背弯石场,小佳没有想到石场规模这样大,三十多个工人全部下到了底部,全部被集中起来装车,车来车往,人声鼎沸,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侯卫东骄傲地道:“这叫做狗背弯石场,是以我妈刘光芬的名义开的,另外一个石场叫做英刚石场,是以二姐侯小英的名义与一名村干部曾宪刚开的,前一次是英刚石场赚的钱,上青林公路上的碎石,大部分是英刚石场出的,赚了十来万,现在全部砸了进去。”
小佳一直对侯卫东充满了信心,现在看他凭一己之力,搞出了这么大动静,她暗道:“难怪老公对仕途进步不太上心,他看来以后想当企业家,条条大道通罗马。当企业家也不错。”
想通了这一点,她也对这个狗背弯有了责任感,凭着这大半年跑建筑工地的经验,发现了一个安全问题,道:“我拾你提个建议,石场是危险作业,最好给工人配一顶安全帽,增加一点安全系数。”
侯卫东夸得:“难怪我家小佳能当办公室主任,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给我打传呼的时候,我正在和何红富商量安全规范,沙州有好几个大石场,你能不能利用职务之便,弄一点标准的规章制度过来。”
何红富正在犯愁,明天又需要放炮了,可是炸药还没有弄来,他就看见疯子和一个女子玉树临风般地站在高台上,他三步并做两步,也上了高台。
“疯子,明天一定要把炸药进回来,要不然就只有停工了。”
“这是狗背弯石场的副场长何红富。”侯卫东又介帮道:“这是我老婆,张小佳。”
何红富就道:“大嫂,你好,欢迎到上青林,这里树多空气好,在大城市住久了,在这里正好洗肺。”
张小佳很有兴致地打量了何红富一番,这位副场长言谈颇为得体,也和她印象中的农村人不一样,她笑道:“什么大嫂,听起来象黑社会的称呼,你就叫我名字,张小佳。”
何红富与张小佳说了几句,又直奔主题,道:“疯子,快点想办法,要不然明天真的要停产了。”侯卫东苦笑道:“我只有六十块了,别说买炸药。等几天连生话费都没有了。”
小佳从大衣服里取出自己的钱包,里面有一张银行卡,她道:“这里面有三千元,也不知够不够。”
候卫东知道这三千元是小佳的私房钱,便道:“算了,你这点钱投进去就是泥牛入海,泡都不会出一个。”
小佳气愤地道:“交通局这完全是霸王合同,按进度拨款是行规。”她指着挖了近十米的采石台,“这么大的量,都应给点预付款。”
侯卫东摊了摊双手,道:“我们几个石场集体找过交通局,没有办法,交通局屁股大,我们几个小老板把他搬不动。”
何红富又抱怨了几句,便下去继续指挥装车,他是副场长,侯卫就大方的给了一千元的月工资,这在上青林是绝对的高薪,所以,他在狗背弯石场尽心尽力,为狗背弯石场的建设和生产付出自己的青春、汗水甚至鲜血(注:被碎石划破了手指,流血不止),成为侯卫东最为倚重的得力干将。
侯卫东脸上皮肤被太阳晒得撇微发黑,他看着石场的神态非常专注,就如一头东北虎在巡视着自己的地盘。
这一年来,小佳内心深处也受到了很大的冲击,特别是到了建委由办公室以后,接触的人和事与以前大不一样,眼界也一下被打开了,看问题的视角也在悄悄地变化,她坚强地守卫着与侯卫东的恋情,拒绝着步高的追求。
在潜意识中,小佳也拿步高和侯卫东进行比较,从学历、家庭背景、事业等诸方面来看,侯卫东都比不上步高,这让她很是害帕和担心,拥有一段美好的爱情是绝大部分女孩子的梦想,她很幸运的在大学遇到了侯卫东,也认为自己找到了传说中的伟大爱情,所以,就算是遇到了父母的坚决反对,就算是遇到了其他优秀男子的垂青,她仍然小心翼翼地保持着珍贵的爱情之花。
这一次到青林镇,当时是赵小军顺口邀请的,小佳心中一动,就请假过来了,借着赵小军的关系,彻底改变侯卫东与赵永胜的关系,为其将来的发展作个铺垫,可是,站在这个采石台上,她清醒地意识到,侯卫东似乎放弃了对仕途的追求,开始专心经营起两个采石场。
“自己的男人要当企业家,就让他当吧。”
小佳脑筋不停地转动,突然灵光一闪,她问道:“老公,你还需要多少钱?”
“你遇办法?”
“多少?”
侯卫东沉吟了一会,道:“前期投入了这么多,村民工钱,土地费可以暂时不出,可能还要三万元,就能撑得过去。”
小佳紧紧挽着侯卫东的胳膊,道:“我们办公室柳大姐的老公是益杨工商银行的,我给她打个电话,看能不能想办法贷三万出来。”
两人站在高台之上,山风顺着石场向上刮,石场的一个工人眼尖,低声道:“你看疯子在做什么。”
高台之上,侯卫东一把搂住了小佳,使劲在她的脸上、额头上一阵狂吻,被小佳推开以后,他笑道:“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岸花明又一村。”
侯卫东心急,道:“我们赶快回去,你去给柳大姐联系,最好明天就把事情落实,免得夜长梦多。”
第九十七~一百零五章 东风和西风
小佳是柳大姐的领导,柳大姐是唐山的领导,而唐山是工商行的副行长,所以,侯卫东的贷款申请就以极快的速度办了下来,总算解了燃眉之急。
青林山的石头质量好,公路开通以后,很快就有了名气,除了沙益路的大宗生意以外,还有零星的客户主动到上山,对这些客户当然概不赊账,也正因为如此,上青林山上的几家石场也就断断续续地施工,勉强保证了沙益路的碎石供应。而侯卫东的狗背弯石场由于有了贷款支持,生产一直正常,成为保征沙益路顺利施工的功臣,朱兵、梁必发等人多次在不同场合夸奖了侯卫东,分管的李副县长和曾昭强局长都对狗背弯石场有了好印象。
除了石头企业,煤矿企业也杀上山来,周强和杨家福等人,原来都是镇属煤矿的厂长,他们早就盯着上青林的煤碳资源,公路一通,就开始大举贷款,在山上开起了小煤窑。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上青林很快也被各有关职能部门盯上了。
派出所管着爆炸物品,也就卡住了石场的命脉,派出所秦所长带队,走遍了大小石场,表示支持、关心和慰问,顺便提了些订书订杂志、报销汽油费、治安费等要求,几个石场虽然心里不情愿,还是满是笑地答应了秦所表的要求,侯卫东是两个石场,更是受到了特别关照,除了常规费用以后,还答应赞助派出所一吨汽油,当然,这要等到交通局款子支付以后。
税务部门也登门服务,五家石场,只有英刚石场和狗背弯石场办了正规税务登记,其他石场摆出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和税务部门斗智斗勇。
管理矿山资源的国土局也派员上山,摸清底数以后,将五个石场老板全部请到国土局,先宣讲政策。然后照章收费,这一下,几个石场老板已是头昏脑胀,叫苦连连。侯卫东是学法律出身,见国土局收费的法律政策依据充分,这费不交是不行地。唯一可以讨价还价的地方是石头资源的数量,石头大部分埋在地下的,准确的资源数量,就是一个伸缩性很大的数目,他在叫苦的同时,盘算着从资源数量上做文章。
转眼就到了十二月,经过大半年的奋战,沙益路也就要结束了。侯卫东等人都眼巴巴地望着交通的款子,可是望穿了秋火,还是没有等到款子,曾昭强表态最迟在95年春季能拿到货款。
这是一个让人满怀希望的决定,也是一个让人快要崩溃的决定。
由于临近元旦春节,大工程也快完了,侯卫东和曾宪刚商议决定,将英刚石场停了产,等到益吴路启动的时候,再开英刚石场,零星小量的碎石,就由各自独立的石场供货。
侯卫东就趁着这个休息间隙,认其的总结了这大半年的生产,还根据沙州市下发的规章制度以及狗背山石场的实际情况,制定了《狗背山石场安全生产十二规定》。要求每位上工的村民记熟,违反一次规定,扣钱十元,违反二次,扣钱五十元,一月违反三次,卷铺盖走人。
何红富天天盯在现场,他脑子灵,经验也积累了不少,侯卫东虽然表面上多花了钱。但是请了一个得力助手,他也就轻松了不少。货运量少了时候,他隔个三、五天不去,也没有任何问题。侯卫东也就超脱起来,时不时跑跑交通局,与几个要害部门的实权派们喝喝酒唱唱歌,培养感情,打听情报。
初至上青林的时候,侯卫东感到边缘化,一年过去,他在上青林就变得颇有些超脱。
工作组所有人都有明确的办公室,比如田秀影就是属于办公室的人员,李勇是农技站的,白春城是基金会的,侯卫东不属于任何一个办公室,修完公路以后,除了驻村,就没有事情可做,除了几个镇领导,也就没有科室主人来布置指手划脚。
偶尔打扫办公室和会议室,喝点热茶,看看报纸,想一想石场的事情,按时到镇财政领工资,不时到曾宪刚和秦大江家里去喝些小酒,还跟着贺合全到比较偏僻的林子去打了几次野鸡。
如果少些理想和追求,这种生活其实也还不错。
年底的时候,侯卫东意外地接到了通知,参加镇里一年一度的企家座谈会,接到通知,侯卫东哭笑不得,自已怎么就摇身一变,就由干部变成了企业家了,想了半天,侯卫东一咬牙,心道:“反正就在上青林不死不活地呆着,企业家就企业家,怕个屌。”
换上了小佳新买来了茄克,侯卫东、秦大江、曾宪刚等人,就有说有笑的到镇政府参加企业家座谈会。
座谈会在镇政府三楼会议室召开,这是一个方桌会议,所谓方桌,就是将会议桌围成了一个长方形,中间放两盆花,桌上摆些瓜果,企业家们坐在左边,赵永胜、粟明、蒋有财等镇领导以及派出所、工商所、地税所、国税所、供电站、基金会等各个职能部门则坐在对面,大家畅所欲言,共渡元旦佳节。
赵永胜穿西装打领带,头发极为整齐,坐在居中的位置,他前面摆了一个话筒,当所有客人来齐以后,赵永胜就致开场白。
“94年眼看着就要过去了,新的一年就要来到,在过去一年里,在座的企业家们为青林镇作出了突出贡献,94年青林镇财政收入达到了197万,比上一年增长了14%,这在青林镇历史上是一次巨大的增长,是青林镇解放思想、开拓创新的成果,当然,这也有着各位企业家的突出贡献。今天我将各个职能部门请来,我们企业家们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提出来,这样就可以更好的为你们服务。”
开场白说完,各部门就纷纷发言,不外乎就是谈了谈各自职能部门的工作情况,请在座的企业家们提出批评意见。
发言主要集中在几个煤矿老板,从贷款、炸药到用电等方面,提出些有针对性的意见,石场老板们都是新近冒出来的,他们对于办企业经验并不足,如今顶着个老板的光环,帐面上也有不少利润,但是由于交通局的钱一直没有拿下来,底气不足,就只是听会的份。
开完会,就在镇政府伙食团进行午餐,侯卫东到了青林政府一年多的时间,多次听到池铭说起伙食团,当然,池铭所说的都是攻击性语言,侯卫东亲自尝了尝菜品,味道还不错,至少比池铭的手艺要好一些。
企业家代表一共24人,赵永胜发起神威,敬酒的时候,说了狠话:“今天我和每一位老板喝一杯,不醉不休。”
唐树刚提着益杨特曲跟在其身后,当喝到侯卫东的时候,赵永胜明显有些醉意了,他使劲拍了拍侯卫东的肩膀,道:“侯大学,是金子到哪里都要闪光,如果我年轻二十岁,我也要当老板,你小子不错,来,我和侯大学碰两杯。”
侯卫东坐下以后,有些奇怪地问秦大江道:“秦镇怎么没有来?”秦大江吃了一块回锅肉,道:“他们两人尿不到一壶。”
吃过午餐,大家就陆续散开,侯卫东正在厕所撅着屁股奋斗,就听见外面小便间里,周强低声道:“黄站长,下午去喝茶打麻将,晚上继续喝酒。”“还有哪些人?”“走嘛,就是老一套。”
等到两人走了,侯卫东才从厕所里走了出来,秦大江和曾宪刚两人就等着他,三人正准备回上青林乡,侯卫东身上的传呼机响了起来,是一个不熟悉的号码,他对秦、曾两人道:“你们等一等,我回个电话。”
“喂,侯大学,我是周强,你不要走,就到票镇前面的商店等着,下午我请了黄站长、杨家福、地税周所长,国土办裘主任,一起喝茶麻将。”
侯卫东的狗背弯石场刚好收到了一万多块的货款,这是李山镇修公路的款子,大办交通年,李山镇也要修一段公路,自然需要碎石,任林渡知道侯卫东在上青林,就自告奋勇的主动跑来联系,他没有想到狗背弯石场居然是侯卫东在操作,两人一拍即合,李山镇修公路也可以赊款,只不过要预付10%,其余款项就工程结束以后半年付请。
昨天收到了一万元,下山的时候,他带了三千在身上,打点小麻将,还是可以应付的,更主要是可以和这些有权部门建立关系。
侯卫东对等待着的秦大江和曾宪刚道:“实在不好意思,我还有一点事情,要等一会再回去。”秦大江笑骂道:“你龟儿子要到哪里去晃,下次张小佳回来,我要全部抖出来。”
三个人在说说笑笑中分了手,侯卫东就来到了粟明家楼前的商店,要了一包烟,等了一会,一辆越野车开了过来,周强在车上喊:“侯疯子,上来。”
上了车,车上还坐着黄站长和裘主任。
越野车车速很快,二个小时不到,就开到了益杨城,直接开到了望城山庄。
白天的望城山庄,红花绿树,小桥流水,与晚上又不一样,几人走进了一个隐秘的大房间,秦飞跃镇长正坐在里面喝茶。
坐了一个多小时,陆续又来了两辆车,多是上午参加座谈会的人,到了望城山庄,大家也就不再谈套话,打麻将打扑克、骂声、笑声、麻将声、声声入耳。
周强所在的火佛煤矿是镇属企业,每年要上交给镇政府规定的利润,在秦飞跃的坚决支持下,他以改造设施为名贷款五十万元,贷款拿下来以后,周强就将贷款中的二十万元作为企业利润上交拾镇政府,在签合同的时候,规定镇属企业利润的10%作为企业负责人奖金,这一笔周强都得了2万元。
周强打着麻将,大声地道:“抓企业工作还是需要内行,外行来越抓越乱,秦镇是乡企局的副局长,是真正的内行,赵永胜懂个屁,什么事情都要来插上一手。”
从赵永胜在青林镇搞了一个财经监督小组以后,秦、赵两人的矛盾愈发突出,也更加表面化了,他们两人各自都有几个铁杆,跟着起哄,这让镇里面大部分干部无所适从,他们多数选择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最好不做事,尽量少做事,避免惹火烧身。
秦飞跃也不制止周强,脸上带着微笑,道:“碰九万,打一个好张子。”手里的五筒就打了出去。
秦飞跃初当镇长之时,黄站长和赵永胜走得比较近,对秦飞跃则阳奉阴违。去年初,赵永胜到山东考察学习一个月,县纪委接到举报电话对青林基金会来了一个突查,查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这个问题往大说是违法乱纪,往小则是工作失误,秦飞跃将此事抹平以后,顺便将纪委的查获问题原件留在手中,从此,黄站长就成了秦飞跃的好部下和好朋友。
两人合流,逼得赵永胜弄出了一个财经监督领导小组。
如今,黄站长只能紧紧依靠秦飞跃,他话中有话道:“明年党委、政府要换届选举,最好秦镇来任党委书记,把镇里面的工作笼起来,兄弟们都要懂事。”
侯卫东知道今天到望城山庄来的人,都是秦飞跃的亲信,他虽然和秦飞跃走得近,但是还没有达到可以这样说话的地步,心里就一直在打鼓,但是这种事情不能乱问。他就静观其变。
打牌到六点半,服务员就过来道:“各位老板,菜上好了,请过来用餐。”
秦飞跃站起身,对侯卫东道,“你过来一下,问你一个事。”
两人走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坐定以后,秦飞跃单刀直入:“侯卫东,镇里对你的工作问题是不公平的,你知道为什么去年把你分到上青林工作组?”
侯卫东摇头道:“不知道。”
泰飞跃发了一支红塔山给侯卫东,道:“当时你到镇里报到的时候,我的意见把你分到党政办,这几年镇里官司也不少,你是学法津的,放在党政办可以帮着给大合同把关,也算是人尽其材。”
秦飞跃这是说的实话,镇里面用几家镇属企业,关于债务、合同等纠纷不断,93年镇政府接连当了好几次被告,因此,秦飞跃也想找一个懂法律的干部,帮着看合同,就如县政府设立的法制科一样。
“那时赵永胜侄女的工作没有搞定,让他很没有面子,你来报到的时候,他发现你没有后台,就把气发在你身上,坚持把你放到上青林工作组,他这种做法实在是没有道理,作为党委书记,这种人心眼实在太小,后来我想调你到计生办,他也不同意。”
侯卫东有些迷惑。
“恐怕你报到的时候还不清楚里面的玄妙,十位公招生好几位都有后台,我知道李山镇的任林渡报到的时候,是由组织部肖部长亲自送下去的,杨柳是由人大李主任送下去的,就你一个人,拿着介绍信就冒冒失失地来了。”
泰飞跃所说基本符合事实,也和侯卫东了解的情况相一致,但是,许多事情侯卫东只是分析和联想,此时,秦飞跃这个当事人将事情经过道来,他这才恍然大悟。
往事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侯卫东如今将狗背弯石场搞了起来,也并不太在意镇政府的职位,只是秦飞跃如此说,他还是愤怒地道:“我当初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就将我发配到了上青林,原来是赵永胜使的坏。”
侯卫东的愤怒,半是认真半是装样子。
被发配到上青林乡,对于一个大学生来说,确实是很不负责的做法,想来愤怒,人之常情。
如今秦飞跃旧事重提,肯定还有其他目的,装着愤怒,也好让秦飞跃觉得放心。
秦飞跃说话之时,一直在观察着侯卫东的表情,见他满脸怒意,便放下心来,道:“明年党委政府要换届,赵永胜在暗地里做工作,想让我落选,侯卫东你在上青林山上群众基础好,你要坚持原则,发现谁在做反面工作,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侯卫东信誓旦旦的地道:“以后我一定留心,秦镇,你放心,上青林公路若不是你当面向马县长汇报,哪里能得到一百万的补助,这件事情上青林所有老百姓都知道,人心向背,我就不用多说了,如果有村民不明白真相,我就去给他们说清楚。”
秦飞跃假意叹息一声,“人心隔肚皮,有些人当面是人背后是鬼,不可不防。”
出门之际,秦飞跃使劲握了握侯卫东的手,又道:“狗背弯石场搞得不错,我也去看过,你一定要搞阶梯开采,最好以后搞洞采,这样不容易出事故,其他几个石场一点安全措施都没有,说不定哪天就要出事故。”
秦飞跃当过乡企局副局长,搞企业确实是内行,他也看出了几个石场潜在的危险。
吃罢饭,由于人太多,也没有去唱歌找小姐,大家就四散了。
侯卫东也没有回家,坐车到了益杨城里,给梁必发打了一个传呼,留下了他的传呼号,很快,梁必发就回电过来。
“疯子,你他妈的又跑到城里来了,我在新天地歌城,被喝惨了,快点来救我。”侯卫东正想问具体的情况,梁必发在电好里头道:“疯子,你敢不来,小心被修理。”
遇到这种不讲理的人,侯卫东也没有办法,打了车就到了新天地歌城,刚下车,一个短发年轻人就走了过来,道:“你是疯子哥?老大让我来接你。”
侯卫东看着这人的神态和作派,有些象是香港的黑社会马仔,心存疑惑地跟着他上了楼。进了楼,只见一片烟雾和酒味,这是一张大桌子,足足能坐二十人,梁必发和几个工程部的人都在里面,另外还有几个神情陌生的年轻人。梁必发满脸红光,看来巳喝得不少了,他道:“疯子,过来坐。”
梁必发身边坐着一个神情有些阴郁的短发人,他三十岁左右的年龄,喝了一声:“老七,给疯子腾一个位置。”梁必发身边的一个年轻人就腾地站了起来,道:“疯子哥,里边坐。”
看到这种场面,侯卫东心里也右些打鼓,暗道:“这是些什么人?”
梁必发端起两杯酒,对身边的人道:“黑娃,这是我的好兄弟,疯子。”
黑娃是益杨县大名鼎鼎的人物,读高中时打架不要命,被开除以后就在混社会,也算是益杨江湖上的一号人物。
“真是黑社会。”侯卫东心里一惊,脸上神情不变,镇静地道:“黑娃哥,久闻大名了。”
黑娃很有气慨地道:“既然是梁哥的朋友,那没有话说,换大杯。”
服务员就拿了两个大号的红酒杯子,黑娃开了一瓶剑南春,刚好倒了两杯,他举起一杯道:“第一次见面,喝大杯,加深印象。”
侯卫东虽然能喝,可是一口喝半斤白酒的事情还真没有干过,黑娃仰头喝了以后,几个光头年轻人就盯着他,侯卫东一咬牙,将这半杯酒爽快地倒进肚子。
赢得一片喝彩声。
在望城山庄,他就喝了一斤左右酒,这半斤下去,头就开始晕眩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梁必发柏了拍他的肩膀,道:“疯子,上去。”
侯卫东迷迷糊糊跟着梁必发转着圈子,似乎是到了五楼,梁必发将他朝床上一推,就走了。过了一会,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也就只有十七、八岁的年龄,帮着侯卫东脱下衣服以后,自己就麻利地脱得精光,爬上了,就开始为大醉的侯卫东按摩起来。
昏头昏脑的侯卫东突然感到胸腹中一阵排山倒海,他跳起来,急问道:“厕所在哪里?”女子道:“在外面。”侯卫东低头看自己赤条条的,便准备穿衣服,可是刚拿起衣服,就控制不住自己,见有一个垃圾桶,便跪在地上,好一阵狂吐。
吐完之后,侯卫东头脑反而清醒了,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香艳场面,所以也并不太吃惊,只是头脑中牢牢记住了黑娃两个字。
他学法律出身,家中父兄又都是公安,深知黑社会沾不得,便将这个女子视若无物,道:“我喝得太多,要回家了。”
女子眼中流露出一丝害怕的神情道:“黑娃哥打了招呼,如果没有陪好你,我要被打惨。”
听到这话,侯卫东走的意志更加坚定,他一边说话一边穿上衣服,道:“我坐十分钟再走,这样你好交差。”
那女子也不穿衣服,坐在床上发呆。
等了十多分钟,侯卫东道:“你不用怕,我去给他们说,不会为难你。”
出了房间,就见拐角处坐了两个黑衣年轻人,他们见侯卫东出来,便道:“疯子哥,这么快就出来了。”侯卫东假意道:“他妈的,喝麻了,硬不起来,下次再来耍。”
黑衣年轻人笑了几声,陪着东倒西歪的侯卫东下了楼,道:“疯子哥,有车送你回去。”
坐上桑塔纳,侯卫东没有去处,他也不愿意这些人知道他的去处,灵机一动道:“把我送到沙州学院大门。”
沙州学院沉浸在夜色中,绿树也只剩下剪影,隔了十几米,便有一盏路灯,在路面形成一个光亮的圆圈。学生们一如往常,在校园内穿梭,一对对情侣在树影之下或是牵手或是相拥。
而用功的学生,还在图书馆、教学楼看书,或是抱着书本行走在迷漫着青春气息的校园里。
侯卫东是以一个醉汉的身份穿行在校园内,脚步踉跄.酒劲不断的往上涌,他在路边寻了一个黑暗处,扶着一株树就是一阵狂吐,惊起了树下的一对情侣,女的道:“这人太没素质,你不准这样喝酒,否则就不要你。”男的道:“我是学法律的,怎么会干这种事情。”
吐完之后,侯卫东也没有心思和这对情侣计较,他走到一个小卖部前,买了一瓶乐百氏,乐百氏这种酸酸甜甜的味道,平时他是不喝的,今天喝起来还觉得味道不错,他就坐在石凳子上接连喝了四瓶。
坐了一会,感觉才稍好一些,他便凭着感觉朝招待所走,路过小书店的时候,他头脑越来越迷糊,下意识就拐了进去,他随手抽了一本有关交通方面的书,打开去看却是花麻麻一片。
“侯卫东,你怎么在这里看书?”一个悦耳的女声响了起来。
侯卫东手中书没有拿稳,“啪”地掉了下去,他扶着书拒就弯下腰检书,起来之时,胸口又是一阵酒诵,差点吐了出来。他抬起醉眼看了一眼。眼前是一位很安静的短发佳人,他直起腰,竭力保持着镇静,道:“郭兰,你怎么跑这里来玩?”
郭兰巳经闻到了扑面的酒味,下意识退了一步,道:“我住在学院里面。”
“我是沙州学院毕业的,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说完,侯卫东明白过来。大声地道:“我知道,你的父母是学院的,我进沙州学院,你就考了出去,我毕业,你又回来了,看来我们两人总是擦身而过。”
酒精上脑,侯卫东就在组织部的美女面前开起了玩笑。
书店老板认识侯卫东,对郭兰道:“兰兰,侯卫东是沙州学院去年毕业的。优秀学生干部,你认识他?”又对侯卫东道:“你怎么醉成这个样子?”
郭兰在最痛苦的时候。偶然中接受了侯卫东的无意的帮助,由于那一次经历,她就对侯卫东隐隐存着些好威,见他大醉,就关心地问道:“你喝醉了,跑到学院里来干什么,快回家。”
侯卫东越发的醉态可掬:“我家在吴海县,益杨没家。就住学院招持所。”
“原来如此。”郭兰明白了为什么能在后面的舞厅遇见侯卫东,她两条眉毛弯在了一起。又劝道:“你书都拿不稳了,快去休息了。”
侯卫东跟着郭兰朝外走,小书店门外有几步梯子,下梯的时候,他差点摔倒在地上,郭兰见他醉得实在不行,就上前扶着他,责怪道:“喝这多么酒干什么嘛?走,我送你到招待所。”
侯卫东很有些兴奋,道:“酒是好东西,古人说得好,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郭兰道:“为赋新诗强说愁。”
侯卫东就挥着手回应:“如今尝尽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
好不容易将侯卫东拖到了招待所,给他订了房间,郭兰将他推到床上,扯了一床被子盖在他身上,捂着鼻子将皮鞋给他脱下来,郭兰就匆匆离开了。回到家里,觉得自己也有一身酒味,洗了个澡,才将这难闻的味道去掉。
“这个侯卫东,也太脆弱了,经不起打击,不是真正的男子汉。”这是郭兰给侯卫东的评语。
一直睡到第二天十点钟,侯卫东才从沉睡中醒来,醒来之时,楞是半天也不知自己在哪里,最后看到了桌子上的沙州招待所四个字,这才明白身处何方,他的记忆只能想起从桑塔纳车上出来的情景,进入学院这一段,他居然完全遗忘了。
“是谁送我进来的?”
服务员也是沙州学院教师的家属,她几乎算是看着郭兰长大,此时毫不客气地打量了侯卫东一会,道:“你醉得走不动,是郭兰帮你订的房间。”另一位服务员走了上来,她笑道:“侯卫东,怎么喝这么醉,年轻人少喝点酒。”
“郭兰,怎么是她。”侯卫东苦苦地想着昨天地事情,这一段时间如真空一样,没有丝毫踪影,他用力地拍了拍头,道:“看来以后还是少喝醉,黑娃这种酒,更不能喝,这个梁必发,怎么跟黑社会搞在一起,这是在玩火。”
正在这时,传呼机响了起来,侯卫东接过来一看,顿时跳了起来,这是一句短短的留言:“田大刀石场砸死人,速回,何。”
虽然不是自己的石场出了事故,却是上青林石场的第一次事故,侯卫东不敢怠慢,招了一辆出租车,匆匆赶回上青林。
到了小院,就见到满院子的人,这些人群情激昂,在院子里大吼大叫,好几个人认识侯卫东,抓住侯卫东就道:“侯疯子,你是政府的人,要给我们做主。”一些后来进院子的人,看见几个人围住了侯卫东,就冲上来道:“打死了人,你他妈的还要跑。”一个年轻人已经飞起一脚给侯卫东踢了过来。
有人喊,“这是侯疯子,打错人了。”
侯卫东扯过一位熟识的村民,道:“到底怎么回事?”村民就道:“田大刀的石场砸死了人,一块石头从采石台上碰了下来,将刘家二娃脑袋碰开了花,当场就死了,田大刀说去找钱,就跑了。”
侯卫东脸色苍白,暗道:“被我不幸言中,还是出了安全事故,幸好不是狗背弯。“他又问道:“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干什么?”
村民道:“田大刀的老婆住在这里,他们将刘二娃抬了过来,如果镇政府不尽快解决,他们就要将刘二娃抬到镇政府去。”
侯卫东低声道:“田大刀石场是私营企业,又不是镇政府的企业,和政府有什么关系。”那村民道:“他们不管这些,镇政府不管,就到县政府去。”
侯卫东拨开人群走了进去,一幅门板放在地上,上面躺着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那汉子浑身是血,特别是头顶上有一个大洞,足有拳头大小,看上去颇为吓人。
一个半大孩子蹲在旁边哭,另一个不到三岁的小孩子,就坐在一旁玩着地下的小石头,三岁小孩子还小,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地上玩得津津有味。
里屋传来一阵吵闹声,过了一会,几个女子扭扯着从伙食团的大门走了出来,池铭头发散乱着,鼻子被打破了,鲜血直流,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要找就找田大刀,找我干什么,我又没开石场。”池铭在不停地挣扎。
习昭勇脸色铁青,大声吼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有问题就解决,政府马上就派人上来了,喂,不许打人。”
人群中传来吼声:“她和田大刀是一家的,田大刀跑了,她要赔钱。”
高乡长也在人群中,他高举着双手,道:“你们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干什么,不是刘家的人全部出去,二娃家里的,找点水给刘二娃洗洗,再找件新衣服换上。”
在习昭勇和高乡长的招呼之下,众人慢慢地朝外院退去,忽然,一阵惊天的哭声响起,刘二娃的母亲从外院冲了进来,众人一直瞒着她,可是这么大一件事情又怎么瞒得了,她得知了情况,便发了疯往老乡政府赶了过来。
进院以后,她就扑在儿子身上,哭了一阵,她突然跳了起来,速度快得惊人,扑到了池铭身前,手一扬,用力地打了下去。
只听得池铭啊了叫一声,脸上就冒出了血花。
习昭勇冲上去,将她拉开,顺手将其手上的东西夺了过来,习昭勇当过侦察兵,参加过越战,动作很是凶悍,抢过来一看,刘家母亲手下却是一块不知何处拿来的尖石头,或许就是从刘二娃身上摸到的。
侯卫东刚开始时发了一会楞,这时终于清醒过来,他看见池铭头上鲜血直流,便大声道:“不要打人,打人是违法的,把池铭带出去。”
除了刘二娃的母亲和媳妇,其他人吼得凶,动得少,此时他们见池铭满头是血,软在一旁,也不知伤得多重,便闪开了一条道。
杨新春等人趁机就将池铭扶了出去。
池铭一走,两个女人就扑在刘二娃身上嚎哭,两个小孩也跟着大哭起来。
正在混乱之时,院子外面响起了几声喇叭声,秦镇长和企业办的人就走了进来。
下青林镇有好几个煤矿,死人之事难免,因此,企业办应对这些事情,有着相当的经验。
企办室主任李国富是一个干瘦的中年人,他跳上了一个石墩子,道:“我是青林镇政府企业办公室的李国富,受镇里赵书记和秦镇长委托,来处理这件事情,事情己经发生了,肯定是要解决的,你们不要堵着大门,刘家的亲属先把人抬回去,找几个代表到小会议室来。”
李国富在部队当过司号员,恐怕长期吹号的原因,声音极为哄亮,一下就将乱哄哄的众人镇住了,他们一齐伸长了脖子,看着精瘦的李国富。
这时,何红富、曾宪刚等人都闻迅赶到了老乡政府小院子,这几人与石场有关,见田大刀石场出了安全事故,都暗叫侥幸。
何红富站在侯卫东面静,道:“疯子,你倒有先见之明,回去我们把安全规则再看一遍,让工人们必须背熟安全十二条。”侯卫东也正有此意,道:“光靠背条例也不行,我们要在石场上设一个安全员,就由记帐员来担任,只要石场开工,就要随时检查安全,安全要成为矿上的高压线,无论如何都不能碰。”
看热闹的人群越来越多,有的就开始说怪话了:“真是想钱想疯了,连命都不要了,我就算是天天在屋里吃咸菜,也不到矿上去。”有的吼道:“让田大刀把赚的钱全部赔出来。”这些人见石场车来车往,虽然不知内情,也猜到石场老板肯定赚了钱,眼红起来,此时见石场出事,便幸灾乐祸地乱起哄。
侯卫东是工作组副组长,也就跟着晁镇长来到了会议室.他抱着学习的目的。看镇里是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李国富巳在会议室唱起了主角,道:“关于矿山企业死亡赔偿。县里面是有规定的,我给你们读一遍。”他取出一个发黄的小册子,声如洪钟一般,念道“矿山类企业工伤及死亡的赔偿标淮。参照沙州市1993年标准制定。”
读完规定以后,家属就开始大吵大闹,刘家母亲就哭道“一条人命才值两万块钱,这是哪家的王法。”刘二娃媳妇则哭道:“办丧事就要花好几千,你们赔这点钱。让我们孤儿寡母以后如何生话。”
晁镇长分管企业和计划生育,这本是镇里两个美差,可是有利必有弊,这是辨证法。近年来,随着企业的增多,规模的扩大,事故也是不断,去年下青林煤矿发生了一起重大透水事故,死了三人。他被县里记大过一次,今年煤矿企业倒还平安无事,却出现了石场死人事故,这让他想起就鬼火直冒。
李国富对这种事情见惯不惊,看着哭泣吵闹的刘家人,他并不退让,道:“遇到这种事情,你们的心情我是理解的,也深表同情,但是,企业出事故,赔多少,政策都是有规定的,企业只能按照这个来赔,政府的责任就是督促企业及时全额赔付。”
愤怒的刘家人已经忍耐不住了,刘老头使劲柏打着桌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我们不要钱,只要我娃,把田大刀交出来我和他算帐。”
晁镇长就道:“老刘,你要讲道理,我们是来帮你做工作的,如果你这个态度,我们就不管你,你自己去找田大刀。”他威胁道:“刚才是谁打了池铭,如果造成了后果,是要判刑的。”
刘老头跳起双脚骂道:“我知道你们是官官相护,不把事情解决了,我就把娃抬到县里去。”
侯卫东是第一次经历这种调解,他听得直摇头:“这事分明是企业的安全事故,和镇政府根本没有关系,镇政府来掺和什么事。而老刘死了儿子,本就悲伤,晁镇长这个时候去威胁老刘,可能会适得其反。”
晁镇长对刘老头道:“你这是无理取闹,不管你把人抬到哪里去,都是这个价钱。”他缓了缓口气,道:“你这个当父亲的,心肠也狠,自古讲究入土为安,你把刘二娃抬来抬去,让他走得不安心.好好想吧。”
刘老头被说到痛处,就掩面呜咽。
就这样磨来磨去,很快就过了六点,刘老头一家人最后也接受了企业办的调解,赔偿价为二万六千元,刘老头嘴上还在发狠,可是从他神情中,侯卫东已经看出了妥协。
“一条人命就值二万六。”
作为石场老扳,侯卫东又暗暗松了一口气,但是,作为一个有同心的人,一条人命的价格却让侯卫东感到心酸。
刘老头一家人抬着刘二娃,悲悲戚戚就回去了。
晁镇长神情也松了下来,对李国富道:“通知发出去没有?”
李国富一拍脑袋,道:“哎,看我这记性,刚才忙着应付这一帮子人,完全搞忘了。”他看了周围一眼,道:“侯卫东在这里,田大刀跑了,习昭勇在楼上,那就只需通知秦大江和曾宪刚。”
又对高乡长道:“老乡长,喊李勇和郑发明去通知泰大江和曾宪刚,让他们两人赶快过来,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李勇和郑发明就去喊人,李国富就道:“晁镇长,工作是永远干不完的,趁他们没有到.先把肚子填满了再说。”他又对侯卫东道:“侯大学,你是上青林石场的发起人,今天晁镇长上山,主要是解决石场的问题,你还是请个客,感谢晁镇长。”
企业办是需要经常打交道的,侯卫东就爽快地道:“好,就到基金会那边去吃,我先过去,看他还有没有菜。”
基金会旁边的小馆子。就是侯卫东、白春城这伙人的据点,老板听了安排,飞快打开冰柜,提起大菜刀,十几刀下去,就将一只冰得硬硬的鸭子斩成均匀的小方块。然后又倒菜油,放上豆辫、老姜、黄酒等调料,作料炒香以后,将鸭块倒进去一阵爆炒,很快就香气扑鼻了。
不一会功夫。就变魔术似的弄了一桌菜。侯卫东在一旁看得流口水。他偷了一根卤猪腿。迅速地啃了。还没有啃完,晁镇长等人已经过来了。
坐定以后,大家一阵狠吃,总算把肚子填得半饱。晁镇长问道:“侯卫东,你是机关干部,怎么开起石场了,纪委有规定,干部不准经商办企业。”
侯卫东早就打好伏笔了,道:“晁镇长,这石场可不是我地,狗背弯石场的法人代表是刘光芬,我只是偶尔帮她看看,具体管事的是何红富。”
晁镇长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有想到要追究他的责任,笑道:“你别解释,这事大家都清楚,你小子在打擦边球。”
等大家吃完饭,秦大江和曾宪刚也来到了老乡政府,会议室灯光通明,人声鼎沸,侯卫东到了上青林乡,这还是第一次开夜会,凭直觉,他感到晚上开这个会不是好事。
果然,会议一开始,晁镇长脸色就变得格外认真严肃,语气也就冷冰冰的,讲了开场白以后,他道:“每年县里下给我们的死亡指标只有五个,都是给煤厂下的,谁知石场也出了事情,现在已经超标了,今天安全工作又要被县里批评,田大刀石场的安全事故,我们必须要好好总结,现在,我宣布镇党委、政府的两个决定。”
所谓死亡指标,是县政府在年初下给各镇的一个充许企业死人指标,只要在这个指标以内,安全生产都算合格,青林镇有好几个煤厂,按往年死亡人数,死亡指标就是5人。
这个指标从理论上说起来很无聊很荒诞不经,但是,在现实生活中,这却是一个很实际的指标,也是一个得到大家认同的指标。
“第一,从明天开始,上青林地所有石场全部停产整顿,由企业办进行检查,什么时候符合安全要求,就什么时候恢复生产,哪一个企业符合要求,就哪一个企业怯复生产。
“第二,为了杜绝出了事故就跑人赖帐的现象发生,切实对工人负责,实行保证金制度,英刚石场、狗背弯石场分别上交保证金三万元,泰大江石场、曾宪刚和习昭勇老婆的石场上交保证金二万元,一个月内,自觉到企业办去交清。一月之内不交清,就停止供应炸药。”
这两个要求一说,侯卫东、秦大江等人就傻眼了。
侯卫东脑袋急速转动:因为上青林石场要供应县政府重点工程——沙益公路,停产整顿以后,最着急的就是交通局,他们自然会与镇政府沟通,或者说是施加压力,但是交三万保证金,则超出了几个石场老板的能力范围。
秦大江就不干了,他瞪着眼,道:“我没有钱,镇里让交通局把款结了。我就交保证金。”
晁镇长道:“交通局又不欠镇里地钱,我们凭什么去找交通局。”
曾宪刚也叫苦,“我们确实没钱,保证金就算了,或是晚几个月再交。”
习昭勇是以他爱人的名义开的石场,他是派出所民警,向来不把晁镇长放在眼里,道:“交保证金是依照的那一条那一款,没有依据收钱,就是乱收费。”
晁镇长一时有些语塞,想了一会,威胁道:“你们不交保证金也可以,从明天起,就停电停炸药。”
对于青林镇政府的决定,上青林石场老板们统一的应对之策:按要求停产,不交保证金。
上青林石场全部停产以后,沙益路立刻就无米下锅,公路建设被迫停了下来,曾昭强接到消息以后,一个电话过去,朱兵就带着梁必发直奔上青林乡。
听说了缘由,朱兵就道:“青林镇怎么能这样,矿山企业出事故是难免的,不能因为出了一次事故,就将所有的石场关闭了,这就好比小孩子做了错事,教育批评就行了,如果不分青红皂白统统杀掉,就太极端了。”
侯卫东委屈地道:“不停产,镇政府就要停水停炸药,我们是胳膊扭不过大腿,英刚石场和狗背弯石场还要各交三万元保证金,朱局长,从沙益公路开工以后,我们上青林石场天天都在边轴转,没有停过一天,也没有得到一分钱,各石场都是贷款经营,实在没有钱来交保证金了,如果镇里面强迫交保怔金,石场就真的被挤干血,没有办法进行生产了。”
梁必发是最了解石场情况的,他就打抱不平,道:“上青林几个石场贷款来生产,也算是尽力了,局里是该付点钱。”
全额垫资是李县长和曾局长订下来的,朱兵作为副局长,自然不能如梁必发一样随口乱说,他道:“我马上到镇里去找秦镇长。无论如何也要恢复生产。狗背弯石场地安全措施最好。侯卫东要做好恢复生产地准备。”
侯卫东笑道:“朱局长一声令下,我应该恢复生产,只是保证金的事情,请朱局长给镇里说说,如果能付点钱给我们,当然更好。”
朱兵一行人掉头就下山。
由于马县长率领包括秦飞跃在内的十名镇长到山东寿光考察农业,镇里就只有一个老板——书记赵永胜,见面之后,寒喧几句,朱兵就真奔主题,提出了恢复生产的要求。
赵永胜考虑了一会,道:“沙益公路是县政府的重点工程,我们肯定耍支持,可是上青林石场才出了安全事故。如果不进行整治,再出问题,谁也负不了责任。”
此时沙益路巳是到了全线施工的紧张时期,工期施延一天,就多一天的成本,曾昭强给朱兵下了任务,无论如何也要保证碎石供应。
朱兵就继续做工作,“赵书记,矿山企业出安全事故是难免的,我们的安全措施只是将事故降到最低,所以县里每年才会下死亡指标,沙益路是县里的重点工程,李县长是指挥长,他指示一定要保证碎石的供应。”
赵永胜背靠着大班椅,沉吟了一会,道:“这样办,我们派企业办到上青林去搞安全验收,安全达标的,就可以恢复生产,不符合的还是要限期整改,至于保证金,倒是可以缓一缓。”他有些脑怒地道:“这一次石场出了安全事故,田大刀跑得不见人影了,赔款只有政府垫着了,所以镇里强调要收保证金。”
达到协议以后,晁镇长和企业办主任李国富带了三人,跟着朱兵一道上山,通过检验,符合安全生产条件的就只有狗背弯石场一处。
英刚石场由于是合伙企业,虽然侯卫东极为重视安全事故,可是涉及到投入,就不得不考虑曾宪刚的意见,安全措施就不如狗背弯石场这么彻底。
晁镇长上山前,赵永胜曾经给他打过招呼,所以,他一直坚持只让狗背弯石场恢复生产,其他的石场先进行整改。
随后的几天,狗背弯石场就突然被货车所包围,以前五个石场的车全部集中在狗背弯,从狗背弯的料场一直到公路上,全是等待着拉货的大车。侯卫东将英刚石场的机器和工人借了过来,加班加点地干,还是满足不了需要。
上青林的石头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质量在益杨县是数一数二,面土层浅,开采成本就低,价格就相对便宜,施工方最喜欢用上青林的碎石,上青林石场供应不足,沙益路进展也就极为缓慢。
眼看着施工受到了影响,曾昭强就亲自给赵永胜打了电话,将分管交通的李县长也抬了出来,赵永胜只得同意让上青林石场全部上马。
除了田大刀石场,另外三个石场就重新开工,狗背弯石场的压力顿时就减轻了。
在热火朝天的生产中,94年如黄鳝一样匆匆滑走,95年也就如期而至,沙益公路进入了扫尾阶段,用石量大大减少。
元旦,侯卫东原本准备到沙州,又恰逢小佳妇女干部班结业,妇联就组织她们游黄果树,侯卫东只得守在了工地上。
1月7日晚上,侯卫东和小佳在电话里闹了些别扭,心里颇不痛快。
如今,侯卫东将打扫办公室和会议室的任务早就抛在了脑后,驻村工作有秦大江顶着,他也懒得去管,拿着镇政府的工资,一心一意的干着私活,日子虽然潇洒,仕途上却毫无作为。
而小佳毕业以后,一直都走得较顺,虽然她拒绝了步高的追求,但是步市长以及建委也没有给她小鞋穿,在建委办公室副圭任的岗位上干得颇为顺手,被推荐参加了沙州市组织的妇女干部班,前途看好。
7日,小佳从黄果树回来,晚上通电话之时,感受到组织温暖的小佳劝说侯卫东要努力工作,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回事,两人就争执起来,仕途不畅,是侯卫东的隐痛,被小佳劝了几句,他的自尊心就莫名的受了伤害,放下电话,难受了许久。
过了一个小时,小佳又给侯卫东的中文传呼机留了言:“对不起,老公。”小佳其实也没有说错,因此,她的道歉让侯卫东更不是滋味。早上醒来,仍然觉得郁闷,便早早的来到了狗背弯,狗背弯虽然是一个到处是灰尘和硬石块的石场,却是他的领地,一切由他说了算,在这里,侯卫东除了有利益以外,还有自信和尊严。
热火朝天的石场,让他心情稍稍好转,何红富见他来了,赶紧过来商量事情,把事情商量完,已是十点半了。
正准备歇息,忽然从石场外跑进来一个人,他惊慌失错地道:“不好了,秦大江石场出事了。”
青林石场用炸药的方式,是用风枪打炮眼,再将炸药装进炮眼里,用导火索点燃来进行爆破,导火索有慢索有快索,遇到特殊情况,还有哑炮,最危险的就是这种哑炮。
秦大江石场有两个放炮员,一个有放炮证,一个人的放炮证正在办理当中,今天当班的恰是正在办证的新手,他遇到了一个慢索,这个慢索也慢得稀奇,整整慢了二十多分钟,这个新手就耐不住性子,认定是一个哑炮,谁知刚刚走近哑炮,灾难便发生了。
这一次死亡事故更加惨不忍睹,放炮员被炸得血肉模糊,更准确的说,被炸得支离破碎,另外还有几人被飞起来的碎石炸伤,幸好全是轻伤。
等侯卫东跑到秦大江石场之时,石场已经围上了许多村民,侯卫东也顾不得礼貌,很不客气地将村民推开,冲进了秦大江石场。
素大江如泥塑一样,眼神焕散,站在石场前,他的石场已有二十多米的高,石壁一层层切上去,站在下面,感觉特别有威压,在他脚前,有一段血淋淋的身体,头也不在了,只有大部分的躯干。
前一次死人,只是脑袋上有一条大口子,侯卫东的心理还能够承受,此时,见到血淋淋的一暮,他忍不住就大口大口地吐了出来,一真吐到了满嘴苦涩。
吐完之后,侯卫东就冷静了下来,秦大江仍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侯卫东见到紧跟在身边的何红富,道:“何红富,你赶快跑到场镇邮政代办点,给企业办李国富打电话让他们赶快上来。”
村委会主任江上山也来到了现场,他跺着脚道:“到场镇抬一口棺木来,把蒋三收拾起来。”
可是看着蒋三的残体,竞无人敢上都收拾,最后,江上山和侯卫东两人就爬在堆积成小山的乱石前,一块一块地将身体的碎片收拢。
素大江仍然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侯卫东认识这个蒋三,他的两个哥哥都是蛮横之人,如果他们来了,秦大江恐怕无法应对,就拉着秦大江,沿着公路就朝下走,让他暂时呆在何红富家里。
当侯卫东回来之时,蒋家兄弟正在石场发疯一样的寻找着秦大江。一个小时以后,企亚办李国富就带着人来到了石场。
又是在乡政府召开协调会,吵着闹着,仍然将赔偿金谈到了二万六千元。
三个月的时间,接连出两起安全事故,虽然不是群死群伤,仍然让县里极为重视,派了纪委、乡企局组成调查小组,到青林镇了解情况。
由于被炸死的蒋三拿不出放炮证,这件事情就有些微妙,不单纯是安全事故。
镇长秦飞跃面对着调查小组,义正辞严地道:“第一次发生事故的时候,我就提出必须停产整顿,如果真的停产整顿,我相信,这次安全事故是能够避免的,但是,上青林石场并没有停产整顿,我们必须追究相关领导的责任,人不是韭菜,生命只有一次,决不能儿戏。”
其锋芒直指书记赵永胜,正是他同意上青林石场恢复生产。
第二次出事故,上青林石场终于被强行关闭了。
此时沙益公路已基本完工,交通局也就懒得管上青林的石场。又因为临近春节,村民们家家户户都杀了年猪,准备享受一年的劳动成果,因而,在上青林响了大半年的爆炸声和风机声终于停了下来。
对于强行关闭石场一事,学法律的侯卫东自有看法:石场是私人企业,工商、税务等手续一应俱全,与青林镇政府没有任何关系,政府出面来关闭私人企业,是越权行为。
只是,在青林镇的地盘上,几乎没有人认同侯卫东的观点,弄得侯卫东没有了脾气,法律是人制定的,也需要由人来认同,有人认同才能执行,无人认同法律就是一纸空文。
忙了半年,如今彻底空闲了下来,侯卫东无所事事,只觉上青林的日子无聊透顶,他的全部家当都在石场里,交通局还挂着巨额钱款,一位名符其实的富翁,但是,他身上所有的钱加在一起,也不到一百元,手中无钱,也就没有心思四处乱跑,就耐着性子等待着镇里面发工资和年终奖,这两笔钱发了以后,他才能回家,才能到沙州去看小佳。
侯卫东又进入了初到上青林之时的看报纸时光,唯一不同的是,每天十点过后,肯定有村民请他吃饭,村民们为了表示好客,总是想方设法要让侯卫东吃好喝好,这一圈吃下来,侯卫东醉了好多次,达到了闻酒色变的地步。
侯卫东在下面如活神仙一样,也不理会书记赵永胜和镇长秦飞跃争斗,东风和西风,哪一个更强,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临近春节,赵永胜的日子并不好过,第一次停产以后石场隐患并没有得到彻底根治,就匆忙上马。虽然是迫于县政府重点工程的压力,可是“把关不严”的大帽子,还是扣在了赵永胜头上。
而且,第二次事故中,被炸死的放炮员还没有拿到放炮证,这就是严重的违规操作了,秦飞跃就在县委分管组织人事的赵书记面前,极为巧妙地提了这事,县里赵书记和镇里赵书记,虽然五百年前是一家。但是两人的关系并不因为同姓赵而亲密,他们是那种中规中矩的上下级关系。县委的赵书记也就对赵永胜有了看法。
俗话说.猪朝前面拱,鸡朝后面刨,各有各的路道,赵永胜到县城里跑了两天,就平静地回到镇里,依然一本正经的工作,一本正经的和秦飞跃明争暗斗。
在临近春节的时候,县里的处罚决定终于出来了:分管企业的晁副镇长被记大过。
镇里面除了责令秦大江交清赔偿款以外,还罚款一万元。这两项处罚,合计三万六千元,让秦大江欲哭无泪,侯卫东为了他的事情,数次找朱兵副局长汇报,局长曾昭强顺利完成了沙益路的修建,心情大悦,见秦大江的情况确实特珠,就由交通局提前付了四万块货款,用来解决秦大江的赔款。
这一笔钱款对于秦大江来说,无并于雪中送炭,接过厚厚四沓人民币。秦大江眼中已有了泪花,离开了交通局财务室时,他甚至用手撑住了侯卫东的肩头,这才下了楼梯。
朱兵知道田大刀无钱赔偿,已经被迫离家出走,便建议将田大刀货款也支付一部分,曾昭强也点头同意了,朱兵回到办公室,就将这一个消息发拾了侯卫东。
侯卫东知道田大刀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便让秦大江租了一辆出租车,他则直接去了池铭的老家。
池铭被打伤以后,脸上就留了一块伤疤,她请了半年病假回家养伤,养伤其实是暂时的,最主要的是躲债。
一路问到了池铭家,敲了数遍,问了数遍,门才打开,池铭脸上有一块长长的伤疤,看上去颇为惊心,她见是侯卫东,就下意识地用手遮住了脸。
“赶快把田大刀喊过来,好消息,交通局提前支付四万元的货款。”
听说了交通局支付货款的请息,池铭绷着脸明显松了下来,道:“快进来,刘家的人找到这里两次了,我真是怕了,赔了钱以后,再也不开石场了。”
池铭的妈妈胖得没有身材,相貌却很年轻,看上去还不到五十岁,她怒气冲冲地道:“幸好钱到了,要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前天刘家还来了人,被我提起菜刀赶跑了,这些人真是不讲道理,把池铭打得这么惨,我要去告他们。”池铭不满地道:“妈,算了,刘二娃死得也惨,家属闹一闹,也情有可原。”
侯卫东接口道:“池铭,你的脸伤得这么历害,算是破了相,你可以向法院起诉刘家,让刘家赔你的损失费,我是学法律的,这种事情人证物证皆在,一定能胜诉。”
池铭闭上眼,时常会想起刘二娃脑袋上血淋淋的大口子,摇摇头道:“刘二娃死得惨,这事就算了。”池铭母亲问道:“田大刀说交通局有十几万的货款,这小子是不是在吹牛。”
“我不知道田大刀给沙益路送了多少石头,知道得也不准确,不过十几万肯定是有的。”
池铭母亲脸上就露出笑容,道:“这样算起来,赔了二万六,还赚得到十来万。”池铭道:“还有工资钱没有付。”池铭母亲道:“工资能有多少,看来这石场生意还可以做,过了春节,让田大刀还是将石场开起。”
池铭不高兴地道:“听说秦大江的石场又炸死了一个,开石场太危险了,以后再不也开了。”
池铭母亲不屑地道:“你这个傻瓜,这么赚钱的生意,怎么就不做了,死了人怕什么,大不了赔钱就是了。”
池铭就问侯卫东:“春节过了,你的石场怎么办?”侯卫东道:“规范了安全制度以后,还是要开。”池铭母亲高兴地道:“你看,别人多有头脑,池铭真是笨,找个丈夫没有工作,明明赚钱又不想做。”池铭是真的生气了,道:“妈。你乱说些什么?”
传了信,也就完成了任务,池铭母亲急着到交通局领钱,侯卫东也是明白人,谢绝了池铭的挽留,便离开了池家。
刚走了不远,传呼机就响了起来。传来一条中文信息:“三点钟在上青林大会议室开会。”
真是奇怪,怎么这个时候开会。
上青林工作组早已沉醉于节日来临前的欢乐中,没有谁在认真地工作。这个时候来开会,真是有些发疯。
尽管感到莫名其妙,侯卫东还是想办法回到了上青林,尽管是冬天,他额头上也渍着汗水,他一进院子,就看到秦大江站在院子里,他倚偻了多天的背也直了,站在那里和村主任江上山有说有笑,见到侯卫东,就使劲地打了一拳,道:“疯子,今天晚上到我家,我们三个人,一定要大醉一场。”
这一次拿到四万元,侯卫东还是起了很大作用,秦大江的感谢发内自内心。
侯卫东环顾左右,道:“钱给了吗?”
秦大江狠狠地点了头,“我直接坐车到了蒋家,蒋家两兄弟看到我还凶得很,一听说给钱,立刻就给老子端茶倒水。数了钱,就挽着我的手,把我当亲兄弟了,他妈的,前几天还提刀要砍我,都是见钱眼开的人,蒋兄弟死得惨,便宜了这两个狗日的。”
见到秦大江轻松下来,侯卫东也跟着高兴,因为开石场确实存在风险,今天是秦大江石场,明天说不定就是狗背弯,同舟共济的道理,侯卫东还是明白的。
“今天是什么会?”
“是秦镇长通知的,说是春节前的安全生产会?”
“这个会不是开过了,现在石场和煤厂都停了,还有必要开吗?
秦大江笑得很灿烂,“管他干什么,反正今天晚上我们不醉不归。”
一阵车响,秦飞跃的桑塔纳开了进来,停稳以后,秦飞跃就笑容满面的下车,他见秦大江精神焕发,道:“老秦,钱的事情落实了。”
“交通局付了点款,我已经与蒋家把事情结了。”
秦飞跃笑道:“我知道这事,今天下午我给曾昭强打电话,他就说你领了四万,田大刀也有四万。”
秦大江领钱之事,还只是极小范围内知道,秦飞跃将钱的数量说得准确,这就说明秦飞跃确实给交通局长曾昭强打过电话,秦大江文化不高,可是很有悟性和阅历,他抱了抱拳,道:“秦镇长,你真是费心了。”
三个村的村支书和主任都陆续到了会议室,工作组成员就来了白春城,高乡长和侯卫东。
开会以后,秦飞跃再三强调安全问题,出了两次安全事故以后,关于安全问题,三个村的干部耳朵都听起了老茧,个个都颇不耐烦,所幸秦飞跃只讲了半个多小时,就让村干部发言,又混了半个小时,秦飞跃大手一挥,道:“眼见着过年了,我就不费话了,今天会议就到此结束,晚上我请大家吃饭,喝点好酒,大家就安安心心的过春节。”
此议一出,众人轰然叫好。
果然是好酒,是益杨平时很少见的汾酒了,也不知秦飞跃从那里弄来的,十几个人,喝了十瓶,散场之时,秦飞跃趁着酒兴,与每个村干部都握了手,说了些亲热地话,临走之时,司机还给每位村干部提了一个板鸭。
侯卫东也得了一个,他提着板鸭看着村干部散去,心里雪亮:秦飞跃心机深,这肯定是为了95年的换届选举打下基础。
春节很快来临,侯卫东觉得很是郁闷,交通局帐上的货款,狗背弯以及英刚石场的一半,加在一起足足有97万元,但是这一大笔钱没有到手,就只是水中花、镜中月,放假的时候,他拿到了工资370元,加上500元的奖金,这区区870元,就要支撑一个春节,让他对这个春节也没有兴趣。
回到吴海家里,他也就不愿意出门,天天陪着母亲说话聊天,每天守着电视机,痛痛快快的过瘾,上青林没有电视,让他对电视广告都产生了兴趣。
父亲侯永贵退居二线,也没有以前这么忙碌,闲下来后,他只觉得浑身不得劲,总在屋里转来转去,看着侯卫东的懒散样子,特别是见他盯着广告不眨眼的傻样,就忍不住想发火。
大哥侯卫国被沙州公安局借去办案子,一个春节也不在家,倒是他刚结交的女朋友江楚,时常跑到家里来,陪着刘光芬说话。
江楚是吴海县中学的老师,长得不错,脾气不错,家庭背景也不错,刘光芬很满意,江楚到了侯家,就和刘光芬在厨房里嘀咕,两人都是老师,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连二姐侯小英回来也插不上嘴。
侯卫东暗自和二姐道:“江楚和大哥才认识几天,就和妈搞得这样亲密,看来小佳的压力就大了。”
侯小英和侯卫东倒是同病相怜。侯小英与姐夫何勇开办的丝厂投入了七十多万,全是靠贷款,但是钱投进去了,就如细雨入河,没有一个水泡,她身上空空荡荡,现金还没有侯卫东多,近二个多月没有买新衣服了,也创造了新纪录。
姐夫何勇忙着厂里的事情,三天两头不在家。春节又跑到了浙江去收货款,害得侯小英就赖在了家里,幸好三弟侯卫东亦天天闷在屋里,两姐弟看着电视。有一句没一句的交流着生意经。
初七中午,何勇从浙江打电话回来,说货款没有收到,还要等两天回家,刘光芬就给江楚打了电话,江楚却有事来不了。
在做饭的时候,没有人陪着说话,爱热闹的刘光芬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吃饭的时候,见侯卫东和侯小英都心不在焉。就将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生气的道:“大过年的,你们两人怎么都象是霜打的茄子一样,侯老头,你也把精神打起来,退居二线了,你就不要想那些破事了。”
侯永贵气鼓鼓地道:“要论身体,现在局里年轻人有三分之一长着大肚,莫说是跑步,多走些路也累,体力还不如我们这些老头子,论破案,这些警校毕业的小年轻,只有些书本知识,真要办大案,还差得远了。”
“明明还可以干几年.凭什么就让我退居二线?”
刘光芬反驳道:“卫国也是警校毕业的,你说他能不能破案?你们这些老家伙不让位,年轻人怎么能顶得上。”
侯卫国在94年底破了一起大案子,被沙州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看上了,如今借调到沙州办案子,算得上益杨警方的一把好手。
提起大儿子,侯永贵脸上有一丝骄傲,嘴上却不服软,道:“他那是瞎猫碰上了死老鼠。”随即又笑道:“我老侯家的儿子,哪一个是熊包。”
说到这,侯永贵用筷子指点着侯卫东,道:“侯老三,你这是怎么搞的,到了青林镇都一年多了,还在上青林乡呆着,肯定是工作不努力。”
侯小英帮着弟弟,道:“爸,你这是跟不上时代了,如个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当老板是所有年轻人的第一选择,我就觉得老三很历害,一年时间就成了百万富翁,我给他说好了,拿到交通局的货款,就借我二十万元。”
侯永贵“啪”地把筷子扣在桌上,道:“这是什么世道,嘴上无毛的小年轻,工作不到一年,居然就赚了一百万,我现在每月七百,加上奖金,满打满算一年也就一万元,按这个水平,我要不吃不喝工作一百年,才能赚上这么多钱。”他不断摇头,“现在还是不是共产党领导的社会,怎么会是这样?真是弄不明白。”
侯卫东瓣着手指道:“爸,你不要这样看问题,我开一个狗背弯石场,最高峰的时候,有三十七个村民在石场干活,每月六百元,也就是说,我的石场创造了三十七个工作岗位,让三十七个家庭生活变好了,这算不算贡献;其次,益杨的重点工程沙益路益杨段,全靠上青林五个石场供货,这也是支持了政府重点工程建设;还有,狗背弯上了税,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国家花在国防或是教育上的钱,其中就有我的贡献。”
侯小英长期在企业工作,对侯卫东所言深有同感,道:“爸,按照外国的观点,社会财富绝大部分是由企业创造的,所以,企业家才是我们国家的精英,官本位的观点,早就应该被淘汰了。”
刘光芬笑道:“侯老三,真有本事,赚了一百万,给你老妈买什么礼物,你大哥以后调到沙州,只能住宿舍,你干脆给他在沙州买一套房子。”
侯卫东思苦道:“我现在只有八百块钱,又没有存款,是家里最穷的人,交通局帐上的款项只有九十七万,其中还包括拖欠的工人工资、一年的青亩费和土地占用费,明年还要添置三台大型碎石机,加上改造石场的场地,这几十万,紧巴巴的。”
侯小英赞道:“侯老三还真有些经商的才能,干脆停薪留职算了,好好经营石场,慢慢向建材生产商发展。”
侯永贵“哼”了一声:“企业说破产就破产,还是当干部稳当,你要考虑清楚,经商就不能当领导,难道你一辈子就去当乡镇老板?老板有钱,却没有政治地位,随便一个小流氓,就可以找你的麻烦。这些事情我见得多。”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当老板钱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追求政治上的权力,这是马克思告诉我们的。”
“屁话。”
两个人正在争论着,楼下传来了汽车的刹车声,刘光芬最熟悉大儿子的开车方式,她丢下碗,跑到窗口看了看,回过头充满惊奇地道:“卫国回来了,还有一个女的。”
侯卫国工作数年,一直都没有女朋友。自从侯小三交上女朋友以后,侯卫国的婚事就成了刘光芬的心病。前一段时间,总算和江楚好上了。她没有看清这个女子是谁,但是很明显不是江楚,就道:“这个臭小子,怎么又带了一个女子回来,若不说清楚,不准进门。”
话音未落,刘光芬已看清楚了来人,喊了一声,“三,是小佳。”
“别骗我,昨天通了话,她没说过来。”
“我哄你干什么,快去接。”
侯卫东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下去,正好看到哥哥侯卫国和小佳在进门洞。
“你们两人怎么一起回来?”
小佳衣领上有一层毛绒,往手心里哈着气,道:“警察坐的吉普车看上去威风,实际上四处透风,把人冻死了。”
侯卫国两张脸冻得通红,他摘掉手套,很满洒地拍了拍手,道:“小佳,我们大队长说了,春节一过就淘汰一半的吉普车,我至少可以开一辆桑塔纳,到时再带你威风威风。”
小佳亲热的挽着侯卫东的手臂,道:“今天上午到金玲俐家里去,出来就遇到了大哥,听说是回吴海,我就跟着回来了。”侯卫东有些紧张地道:“你爸爸、妈妈不知道?”小佳一股豁出去的神情,道:“我想通了,婚姻是我的事情,他们的意见只能是参考,我准备过了春节到外面租房子。”
小佳的到来,出乎侯卫东的意料,吃饭之时,他眼神一直停留在小佳脸上,一桌美食都失了往日的滋味,江楚没有来,刘光芬却等来了小佳,她们两人话也不少,笑声不时传了过来。
晚饭地时候,刘光芬又将江楚叫了过来,她们三人谈得更欢,弄得屋里的男人都哑口无言。
晚上睡觉之时,侯永贵被赶到了侯卫东房间,刘光芬就和江楚、小佳三人睡在一起,聊到了晚上一点。
小佳就在隔壁,他却想得到摸不到,这让侯卫东心烦意乱,另外父亲侯永贵的鼾声也响彻云霄,他只得爬起床,披上大衣,来到客厅看电视,不知不觉就在沙发上睡着了。早上醒来之时,他睁眼就看到小佳坐在一旁,身上盖着一床厚厚的毛毯。
“昨晚听见外面的电视声,出来才发现你睡在沙发上,看你睡得香,就没有喊你。”小佳爱怜地摸了摸侯卫东的额头,又笑道:“你到上青林一年,脸都大了一圈,没有以前帅了。”
“真的。”
小佳笑了笑,“但是比以前更有男人味道了。”
刘光芬走了过来.道:“大懒虫,快起床了,吃完饭陪小佳去外面走走,回到家七、八天,连家门都没有出去过。”侯卫东知道母亲的心思,她是想让自己与小佳单独相处,便翻身起床,道:“走,今天我们冒着严寒压马路。”
在商场里逛啊逛,说着些听不厌烦的体己话,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欢乐的大学时光。
小佳靠着侯卫东的肩头,道:“这个春节,你给领导拜年了吗?”
侯卫东干脆的道:“没有。”
小佳劝道:“就算是开石场能赚钱,但是还是在青林镇政府领导之下,与领导搞好关系,绝对不会吃亏。我在办公室,这事看得多了,吴海、益杨等四个县的建委领导,包括县里分管领导,逢年过节,都要到建委来拜访,拜访越勤,市建委给下面的钱就越多,奖励也越多,有人就说,关系也是生产力,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侯卫东也明白这一点,他离开益杨时,找黄站长贷款五千。给朱兵包了二千元红包,梁必发、刘维以及财务科高科长各包了一千元红包。至于镇领导,就没有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听了侯卫东的解释,小佳道:“你是青林镇干部,应该去给两位主要领导拜年,听我的,这事一定不错,只是不知道两位领导在不在家里。如果不在家,跑这么一趟就麻烦了。”
“春节前我们吃了一顿酒。秦飞跃说过,他这一个春节就在家里呆着,任何地方都不去。赵永胜走不走,我就不清楚了。”
“傻瓜,这就是暗示要去拜年,事不宜迟,我们快去快回。”
侯卫东有些尴尬地笑道:“我身上钱不够。”
小佳是办公室副主任,长期跟着领导,随时有可能需要花钱,因此形成了随身带钱的习惯,道:“我身上有二千元,应该够了。”
定了主意,侯卫东和小佳都是急性子,她没有犹豫,立刻就回家,把拜年的事给刘光芬和侯永贵讲了。
侯永贵业务精熟,他带出来的小伙子,两位当了副局长,一位调到沙州市局当了大队长,但是他一辈子没有走过后门,没有给领导拜年,没有给领导开过车门,没有给领导端过茶杯,所以,就在基层所当了一辈子骨干,好评如潮,年年先进,就是提不了职务。
当个好警察,需要好智商,侯永贵是好警察,也就意味着他的智商不低,对于走关系这种事,他心里清楚,不是不懂,只是不为。当然,他自已不干,并不表示他反对儿子们去走关系,所以,当侯卫东提出要给领导拜年之时,侯永贵就点头同意。
在侯卫东出院门之时,刘光芬拿了二千块钱给侯卫东,道:“这钱要算利息,明年这个时候还,就是四千。”
坐上前往益杨的客车,小佳幸福地靠在侯卫东的肩头,道:“你妈妈人好,又聪明,用这种方式来化解尴尬。”侯卫东无所谓的道:“给儿子钱,要什么不好意思。”小佳掐了侯卫东一把,道:“你真是笨,你妈知道你没钱,这是在给你争面子。”
到了益杨县,已是下午三点,两人站在街道上商量送礼之事,侯卫东问道:“是买烟酒还是直接送钱?”小佳建议道:“买点水果,再包个信封,表达了心意,又不怕被人看见。”
依小佳之言,侯卫东买了一袋新鲜的烟台大红苹果,给多少钱,他还是迟疑了一下,最后咬咬牙,装了一千元。
小佳见他装了一千,道:“装这么多,也不知秦镇长敢不敢收?”侯卫东笑道:“前一段时间,我送了一万多出去,从来没有被拒绝,这事我有经验,你放心,没事。”
刚刚走进秦飞跃所住的院子,除了桑搭纳以外,还有一辆组装的越野车。青林镇一共三辆车,书记、镇长各一辆,其他副职就坐这辆组装越野车。
“秦镇家里还有人,应该是一位副职。”
敲开门,一个烫着大卷发的半老徐娘拉开门,问道:“你们找谁?”
侯卫东猜到是镇长夫人,便将脸部肌肉放松,露出一个很美好的笑容,道:“嫂子,我是青林镇小侯,给秦镇长拜年。”
镇长夫人就“喔”了一声,道:“进来吧。”顺手就接过了苹果口袋,朝客厅的椅子前一放。
侯卫东眼尖,瞧见椅子前堆满了各式礼品盒和各式水果,不过都不是很值钱,他暗道:“看来这些东西都是幌子,恐怕红包里的东西才是货真价实的。”
秦飞跃正在打麻将,见侯卫东进门,他一边打就一边介绍,“王芬,这是侯卫东,去年分来的大学生,泡杯茶。”
王芬是第一次见到侯卫东。又见他只是提了一袋水果,也就不太热情,她站在粟明背后看了看,这才过去倒水。
侯卫东将小佳带到麻将桌前,介绍道:“这是秦镇长、粟镇长、周场长、黄站长。”又介绍小佳道:“这是我的女朋友张小佳。”
粟明回头看了一眼小佳,心道:“沙州女孩子硬是不一样,看上去很舒服,益杨女孩就算脸蛋漂亮,可总是脱不了俗。”
秦飞跃道:“侯卫东来打,我要去陪一下客人。”侯卫东正要推辞,秦飞跃却不由分说地站起来,把侯卫东拉到了麻将桌前,自己就坐到了客厅沙发。那里还坐着几个女人,正在看着电视聊天。
小佳就站在麻将桌前,看着侯卫东打麻将。几把之后,暗道:“老公打得还真不错,肯定是长期操练过的。”她心里生气,就是背后使劲地掐了侯卫东一把,痛得侯卫东哆嗦数次,却又不敢叫出声音。
打了几圈。秦飞跃又走了过来,道:“张小佳,过来坐嘛,你们几个女同志在一起好聊天。”
张小佳性格本就开郎大方,在建委办公室锻炼了大半年。见惯了此世面,她大大方方在走了过去。
秦飞跃介绍了一番,又问道:“你是侯卫东的大学同学吧,在哪里工作?”
小佳很淑女的坐在沙发上,答道:“我也是沙州学院的,同级不同系,现在建委办公室。”
沙发边一个年轻女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我也是在建委办公室,怎么没有见到过你?”话未说完,她突然道:“张主任,你是不是沙州建委的张小佳主任?”
“我是张小佳。”
那个年轻女子很热情的道:“我是钟丽,上一次和李主任一起去拜访张主任。我们见过面的。”
小佳也想起来了,当时钟丽确实在场,自己只记得她很拘谨,笑着道:“哎,张主任很少喝酒,那一天是彻底放开了,至少喝了半斤。”
钟丽是王芬的兄弟媳妇,她在建委办公室工作,由于单位好,平素眼光颇高,王芬很少见到她这么热情,心道:“我以为天生就是冷脸,遇到上级领导,脸上也要笑出一朵花来。”
王芬刚才对小佳和侯卫东比较玲淡,此时也变了一张脸,亲热的挨着小佳,几个女人说说笑笑,就如多年老友一般。
过了一会,晃胖子来了。
准备外出吃饭地时候,欧阳林提着两包精美的礼品盒,也敲响了大门。
饭桌上,小佳的到来,让侯卫东无形之中增添了份量,欧阳林不知小佳的来头,看着众人都向小佳敬酒,感到莫名其妙,接连看了侯卫东好多眼,在后来,才听出来张小佳是沙州建委的一个中层干部。
侯卫东能有这样一位漂亮能干的女朋友,这让欧阳林羡慕不已,他有些恶意的想:“小佳这么漂亮,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建委中层领导,说不定跟那位高官有一腿。”他似乎看到了侯卫东头上的绿帽子,心态似乎也平衡了许多。
酒至半巡,气氛更为热烈,秦飞跃完全放下了镇长的架子,“我给大家讲一个笑话。”
大家都知道,荤段子时间开始了,众女士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一个个都低头吃吃地笑。
秦飞跃口才不错,他一本正经的讲道:“一位处长与漂亮的处女跳舞,舞曲高潮时处长有点激动,下面挺了起来,处女察觉后好奇的问:你下面是什么?处长答道:我下面是科长。处女不屑的道:官不大还挺硬的。”
众人哈哈笑了一回,秦飞跃就点将:“粟镇长讲一个。”
粟明提议道:“秦镇讲得好,欢迎再来一个。”大家都拍手欢迎。
秦飞跃又讲了一个:“单位领导总结发言:我们工作搞不好的原因有三种,一是像寡妇睡觉,上面没人,二是像妓女,上面老换人,三是像和老婆睡觉,自己人老搞自己人。”
大家又笑了一阵,秦飞跃再点:“粟镇长来一个。”
粟明的口才在青林班子是最好的,他想了一想,道:“一个市的市委书记是男的,市长是女的,两人长期在饭桌上开玩笑,市委书记却屡战屡败,有一天,女市长和男书记共同赴宴,席间高兴之余,书记灵机一动,说——书记一般都干过市长!女市长机灵的应答——是的,书记一般是市长生(升)的!”
这两个笑话都是雅俗共赏,将气氛推向了一个新的高潮。
晃镇长接着讲,“一老头乘公交去高潮村办事,途中问女服务员,高潮到了没?女服务员说,还没呢。一会儿他又问,高潮到了没?服务员说,糟老头急什么,高潮到了我会叫的。”
轮到周强来讲,他长期跟煤炭工人撕混,听到这种笑话极多,只是这种场合,太恶心的笑话也就显不出水平,他就想了一个还算不露骨的:“双胞胎在母亲肚子里聊天,老大说,老爸不错,经常伸头来看我们,就是不爱卫生,吐口痰就走;老二说,还是隔壁的叔叔好,他吐完痰还用袋子把痰装走。”
轮到侯卫东之时,众人早已把嘴巴笑酸了,秦飞跃鼓励道:“侯卫东是大学生,一定要讲一个精彩的。”
侯卫东也不怯场,道:“两个历史系老师结婚,且都是二婚,入洞房后,女出上联求下联,夜袭珍珠港,美人受惊(精),男巧对,两颗原子弹,日德(得)投降,横批:二次大战。”
小佳经常陪吃饭,对这种饭局早就见惯不惊,最初她还担心这些乡干部说得太俗,可听他们讲来还有那么些意思,最后被气氛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
吃完饭,大家就要散,侯卫东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将信封送出去,他脸带笑容,观察着秦飞跃的动静,但是秦飞跃身边一直有人,他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粟明、晃镇长、欧阳林先后离开去,小佳还在和王芬、钟丽等人说笑,秦飞跃则在一边打手机,趁着这个机会,侯卫东就迅速靠近秦飞跃,当他挂断电话之时,他低声道:“秦镇,给你拜年了。”说着,不由分说把信封放进了秦飞跃的口袋。
秦飞跃也没有推辞,只道:“小侯,你太客气了。”
离开之时,王芬热情的道:“小佳妹妹,改天到了沙州,你带我去买衣服。”小佳道:“我的传呼号写在台历上,到了沙州,一定跟我打电话。”
两人走到街上,小佳问道:“钱收没有?”
“岂有不收之理。”
“今天这一趟收获很大,我以后就与王芬单线联系,搞搞夫人路线。”
寒风刺骨,侯卫东就将小佳的毛领子拉紧,道:“赵永胜住在青林镇,现在过去天就晚了,寒冬腊月爬山会要人命,我们就在益杨住一晚上,明天上午一早就去青林,拜完年以后赶回益杨。”
小佳道:“我先给赵小军打个传呼,看赵永胜在不在,免得跑空路。”
传呼很快就回了,赵小军一听是张小佳,连忙道:“张主任,有么事情吗?”
“我在益杨,赵书记在不在青林,我们明天准备过来拜年。”
“唉,张主任,这怎么好。”客气了几句,赵小军道:“我爸爸到沙州去了,明天恐怕回来不了。”
小佳声调很平静,道:“我明天要回沙州,恐怕就没有机会到青林镇,代我和侯卫东向赵书记问好。”
侯卫东静静的看着小佳,感叹道:“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的小佳已经具有了女干部的风范,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怎么没有看出你还具有天生的领导才能。”
小佳上前挽着侯卫东,温柔地道:“不管如何,我都是原来那个小佳,是你的小妻子。”
小佳第三天才回到沙州,她从到吴海县以来,就已经在心里做迎接雷霆风暴的准备。果然,初十中午回到家中,张远征和陈庆蓉黑着脸坐在沙发上,小佳装作无事人一般,叫了声“爸爸、妈妈”,就自顾自地放下提包,倒了一杯白开水,淮备回到里屋。
“啪”地一声,张远征将遥控板摔在桌子上,狂吼道:“打一个电话就出去三天,硬是翅膀长硬了,要飞上天,你老实说,是不是见侯卫东去了。”
小佳回过身,镇定地道:“是,我见侯卫东去了,他是我的男朋友,放假期间见一面,这是正当要求。”
陈庆蓉抱着手臂,冷若冰霜地道:“侯卫东答应三年之内调到沙州,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小佳忍了一年多,这一次终于爆发了,道:“就算他没有这个本事,我也有这个本事,调沙州又不是登月球,真的有这么困难吗,侯卫东的大哥就调到沙州市公安局,也没有见他费多少力。”
“你们反对的原因就是他在益杨工作,现在明明有机会调到沙州,你们为什么还要反对,这是我的终身大事,我就要找一个情投意合的人,爸爸、妈妈,你们也要讲点道理。”
说完,就甩手回了寝室,将门紧紧地关住。
这是小佳最强硬的表态,张远征和陈庆蓉面面相觑,等小佳关了门,两口子仍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至于电视里演的什么内容,两人却是丝毫不知。过了半晌,张远征这才试着对陈庆蓉道:“看来佳佳是铁了心。回头想想,她说的也有些道理,我们是不是太过了。”说话之时,他不停地观察着陈庆蓉的表情。
陈庆蓉还在生气,道:“靠小佳来跑调动,算什么本事。”
张远征劝道:“谁跑不是一样,只要能调到沙州来就行。”
陈庆蓉口气稍稍缓和下来,“如果真能调过来,我们也就放心了,侯卫东大哥能调到沙州公安局,说明侯家还真有些关系。哎,真是女大不中留。”
听说没有发生大冲突,侯卫东也就放下心来,春节过后,他又回到原来的生话。
3月底。拿到了沙益公路的第一笔款,一共三十万,狗背弯石场二十万,英刚石场十万,侯卫东就拿了二十五万元,付清工资以及其他杂费,这一笔就赚了十万,也就是说,剩下的六十七万元,基本上就是纯利润。
看着帐户上一长串数字,侯卫东有些也觉得不真实:难道传说中的第一桶金,就被我挖到了?
四月三日、侯卫东得到朱兵副局长的内线消息:益吴公路益杨段也要在近期启动,因此,他准备提前打一万方左右的碎石,免上到时公路上要得急,又不得不昼夜赶工期。而连续工作,最容易引起安全事故。
从四月四日开始。狗背弯石场加紧改造堆料场和入场口,而其他石场都处于半停工状态。
六日,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侯卫东仍然泡在石场里,传呼响起,交通局朱兵留言:在山上等着,很快就过来。
侯卫东拿到钱以后,原本想买一个最新款的摩托罗拉手机。据说是新型的数字机,和老式模拟机相比,性能好得多。只是这种款型的手机太贵,和一台小型碎石机差不多了,他就有些舍不得,而且上青林山上信号不太好,买来也没有多大用处,纯粹是一个摆设,所以,仍然就用中文传呼机。
在狗背弯石场等一会,就见到两部车开了过来,第一部是一台进口车,侯卫东认不出是什么牌子。只觉得外观比桑塔纳流畅,车面亮晃晃,可以当镜子。第二部就是朱兵副局长的桑塔纳,看到这个架式,侯卫东就猜到有大人物来了,赶紧就迎了上去。
等到侯卫东走近,朱兵就快走几步,对侯卫东道:“曾局长来视察石场,考察益吴路的材料准备情况,你详细介绍一下狗背弯石场的情况,尽量实事求是,曾局长要听真话。”
与前一次开会时相比,曾昭强态度很和蔼,穿了一件灰色茄克衫,很有风度,又有亲和力,背着手,仔细察看了狗背弯石场的设施,还与正在加班干活的村民聊了一会天。
侯卫东暗道:“当领导也不容易,一张脸就如扑克牌一样,随时都要变表情,太累了。”
看完了狗背弯,又到了曾经出过事的秦大江石场。
由于沙益路结束以后,山上就没有大用户,小用户则是哪里便宜就到哪里进货,而山上的小石场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价钱杀得太低,秦大江石场处于半停产状态,四处都是乱蓬蓬的片石和灰尘,一架损坏了的碎石机被丢在石场下边,给人感觉很不好。
曾昭强眯着眼晴,抬头看着十来米高的开采区,半天都没有说话,四处转了转,道:“看田大刀石场,这个石场也出过事,我们实地查看一下。”
田大刀石场看上去颇有些触目惊心,整个石场依据山形展开,就象是一本对折的书,开采面接近二十米,坡度也特别陡,凭肉眼看,也能看出至少在七十度以上。
朱兵介绍道:“这个石场也出现了安全事故,顶台上掉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块,当场就将下面的工人砸死了。”曾昭强“哼”了一声:“你看他的管理水平,出安全是事故是必然的,不出才是怪事。”
除了狗背弯等几家大型的采石场,公路沿途还有好几家人也在挖山体的盖山,曾昭强指着这些人道:“石场门槛太低,这样下去,不知还要出多少大事,我要给县里建议,设定石场标准。达不到这个标准,一律不准办,朱局长,以后我们挑选供应商,还是实地看一看现场,现场管理不规范的,一律砍掉,目前上青林的石场,一律以狗背弯为标准,达不到这个标准的,一律不准进货。”
他加重语气道:“交通部门一定要为老百姓的生命安全着想。”
侯卫东有些受宠若惊。高兴之余,又想道:“这世上的爱没有无缘无故,按经济学上原理,天下不会掉馅饼,曾昭强这样做,到底是何意?”
视察完石场,曾昭强道:“看了狗背弯和英刚石场,我心中有数了,侯卫东很不错,不愧为学法律的本科生,今天就由我请客,到益杨去吃狗肉,我知道有一家贵州特色狗肉,专门在夏天吃。而且只卖黄狗。”他兴致勃勃地道:“吃狗肉也有讲究,最好吃的狗是黄狗,其次是杂色拘,最难吃的就是白狗,这个道理我也说不清楚,是实践中总结出来的。”
侯卫东已猜到曾昭强肯定有事,可是却猜不透,就跟着曾昭强上了车。曾昭强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车之后,随便问了几句侯卫东的情况,便不再说活,只留给侯卫东一个沉默的背影,车内,只听到发动机轻微的响声。
两个小时末到,小车就从上青林回到了益杨县城,而坐客车,一路停靠,还要拖站,至少要三个多小时,下了车,侯卫东心道:“还是坐小车舒服,干净、快速、安静,真他妈享受。”
车停在一家装修平常的狗肉馆,门口有好几个女服务员,见是曾昭强,就直接将他们带到了一个里间,司机就知趣的在外面抽烟。
闲聊了几句,曾昭强就道:“现在国家政策变化快,淘汰国属国营企业是必然之路,我昨天听马县长说,要在明年将所有镇属企业转制,给乡镇松下包袱。”
青林镇镇属企业不少,侯卫东就道:“青林煤矿不少,这些企业都要转制,不知谁有这么多钱,可以买几百万上千万的煤矿。”
曾昭强笑而是不语。
朱兵道:“益杨丝厂破产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嫂子早点从厂里出来,也是一件好事,丝厂工作太累了。”他对侯卫东道:“曾局长的爱人是丝厂财务室的,丝厂破产后,她在家里闲不住,准备到上青林搞个石场,你是上青林工作组副组长,开石场又有经验,嫂子开石场的事情,就交给你去办。”
上青林公路开通不久,侯卫东最初想封锁办石场能赚大钱的消息,可是明眼人实在太多,山上很快就办起了五家大石场,另外还有许多小石场,这些小石场根本不计较成本,将价钱杀得极低,侯卫东无可奈何地接受了现实,只得在经营和销路上下功夫。
如今,交通局长也将触角伸了进来,侯卫东敏感的意识到其中的机遇,便拍着胸膛道:“曾局长,你放心,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曾昭强心道:“朱兵说得果然不错,侯卫东很会做人。”他就笑道:“我那口子做惯了事,根本闲不住,只能由着她了,侯卫东,你嫂子开石场的事情,就麻烦你去帮着跑跑。”
朱兵拍着侯卫东的肩膀道:“这事就交给你去办,找场地,与村里谈合同、找工人、办手续,这一套套事情,全部要办好,石场办起后,严格按照狗背弯石场的管理模式来操作,绝对不能出事。”
“曾局长、朱局长,既然你们这样信任我,我就在这立下军令状,尽快把事情办好。”
曾局长补充道:“这个石场是你嫂子领头,朱局长的父亲来具体管理,益吴路在七月份就要动工,争取新石场在六月份就能生产,把料备足,朱局长将对原材料把关,达不到生产标准的小石场,一律不得进交通局的笼子。”
侯卫东这才彻底明白:这个新石场是曾昭强和朱兵合伙的,他让我跑前期工作,又不谈付钱的事,有点意思。
他想了想,提出了一个要求,道:“如果时间抓紧一点,六月开工没有问题,为了加快进度,能否将货款再拨一点给我。”
曾昭强道:“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考虑了,我已经给财务室打了招呼,先将狗背弯石场的所有货款付了,交通局钱很紧张,狗背弯石场是最好的石场,可以特殊,只是你一定要注意保密。”
事情谈妥当,第二天.侯卫东跑了一趟益杨交通局财务科,高科长早己得到指示,很快就将狗背弯剩余的五十四万货款全部转到帐上,至于英刚石场的部分货款,则要等到下一步再说。
朱兵的父亲朱富贵也与侯卫东见了面。朱富贵曾经担任过国营企业的车间主任,现在退休在家,身体看上去比朱兵还要结实,见面之后,朱富贵和侯卫东约定,先由侯卫东找好土地,谈价钱的时候,他才出面。
侯卫东回到上青林,再三回想朱兵在狗肉馆所说,翻来覆去分析当前形势,决定出钱给曾昭强和朱兵修一个石场,其实是送一台能生钱的机器给两位局长,侯卫东的想法很实际:既然无法控制石场的竞争,就强强联合,形成垄断性的位置。
接下来的十几天,侯卫东就四处乱转,在独石村又找到一处好位置,只是这个位置距离公路有三百多米,要修一条便道进去。
场地找好,侯卫东又与秦大江大体上谈好价钱,再把朱富贵请到山上,请他与秦大江谈占地以及修路协议,谈好协议,侯卫东就将准备的现金交给朱富贵,由他交给秦大江以及被占地的村民。
法律问题解决以后,朱富贵就下山。
侯卫东出面请了二十几个村民,连夜突击修路。六月初,曾昭强和朱兵的大弯石场就开始投产了,曾夫人面都没有露过,只是工商执照上落着王英与朱富贵的名字。为了大弯石场,侯卫东总计投入七万五千六百元,大弯石场开始生产以后,朱富贵这才正式接管大弯石场,侯卫东总算了结一桩事情。
虽然花了钱,侯卫东心里却非常踏实,有了交通局两位局长撑腰,不愁货源,不愁收钱,只等着数钱。
五月,还有半年就要进行乡镇大换届,这一次是县乡同时换届,动的人非常多,县里稍有级别的干部,都在考虑下一届的去向。
青林镇赵永胜书记和秦飞跃镇长向来不和,他们两人的去向就格外引人注目,各种传言如春雨一般,漫天飞舞。有人说,赵永胜要调到纪委去当副书记,秦飞跃当青林书记;有人说,秦飞跃要回乡镇企业局当局长,赵永胜继续当书记;还有人说,赵、秦两人搭班子的时候不团结,县里准备各打五十大板,两人各降半职,另行安排。
传言就如兵法一样,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让人摸不清头脑,进入五月以后,又传出了“赵永胜调到科委任主任,秦飞跃出任青林镇党委书记”的消息,这个消息传言度最高,连侯卫东也信了三分。
侯卫东躲在石场成一统,哪管春夏和秋冬,由于狗背弯石场正在全力备料,他每天都忙碌不停,对于青林镇领导的走向没有太大兴趣,毕竟,流言最佳的传播者和受者都是那些无所事事之人,各级机关事情不多,所以流言最易在机关传播。
传言流来流去,给许多人增添了生活的乐趣,转眼间,时间就到了六月,而另一条重点工程沙益路终于动工了,这条路原本准备在94年动,县里确实无钱,就推迟到了了95年。
上青林公路的汽车骤然增多,风枪声、爆炸声又开始不绝于耳,公路沿线大小石场十来个,在石场上班的村民二、三百人,每天干了力气活,就得多吃肉,因此,场镇买肉摊点的生意也立刻好了起来。
益杨路施工方认真贯彻了交通局领导的意图:优先使用狗背弯石场和小弯石场的石料,只有这两个石场供应不足的情况之下,才考虑秦大江石场、英刚场子、习昭勇石场、曾宪刚石场和田大刀石场,至于其他小石场,一律不予考虑。
这是一个心照不宣的原则。
只是益吴路使用碎石量大。任何一家石场都不能单独供应,秦大江等人的石场也必须全力运转,才能应付高峰期的用石量,因此,这个原则除了限制小石场外,没有显出特殊的意义。
上青林眼前就出现了“大石场撑死,小石场饿死”的局面,大石场的老板要么是村干部要么是镇干部,都有些来头,这些小老板们就算是有怨言,也不敢象对付外地人一样使用歪招和土招。曾有一个楞头青老板,眼红几个大石场,趁夜将田大刀石场的电线切断,第二天,田大刀就带着手铐,满山查人,虽然没有结果,也吓得小老板再也不敢乱来。
但是,小石场的碎石便宜,这是一条优势。能满足各地零星客户的需求,生意倒也勉强能维持。当然总利润和大石场相比,差之甚远。
狗背弯石场是由何红富全权管理,侯卫东领到沙益路的钱款之后,又发给了何红富五千元奖金,也就是说,何红富每个月工资加上奖金就有了一千五百多元。按照何红富的贡献和石场的收入,多奖励他一些也应该,只是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寸米恩,斗米仇”,奖五千元,何红富很高兴,如果奖五万元,他或许就会有另外的想法。
所以,侯卫东将何红富的报酬限定在一千五百元左右,用一千五百元的收入,买来一位尽职尽责的管理人员,还是很划算。
为了避免何红富独掌大权发生变异,侯卫东又选了黄军和林中川两位读过初中的年轻人,由黄军担任记帐员,林中川任库管员兼安全员,这样,何红富、黄军和林中川,就成为狗背弯石场的管理阶层。
六月十七日,侯卫东刚刚从狗背弯石场返回老乡政府,一进院子,杨新春就向侯卫东招手,道:“疯子,快过来,我给你说一件事情。”侯卫东在山上一年多,早就和方方面面混得极熟,他来到杨新春的邮政代办点。一屁股坐在藤椅上,道:“今天有谁来找我?”
侯卫东的寝室已经安了程控电话,只是他平时多半不在家,因此,留给客户的号码就是杨新春的号,杨新春还专门拿了一个小本子记录电话内容。
杨新春没有拿本本,一脸神秘地道:“镇里出大事了,这一下青林镇在全县人面前出名了,你猜猜是什么事情。”
侯卫东道:“不要吊胃口,快说。”
杨新春口里喷喷有声,道:“今天我到政府拿报纸,听到杨凤在说,秦镇长、晃镇长还有黄站长几个人,到望城山庄找小姐,被公安局逮到了。”
秦镇长喜欢到望城山庄去耍,这事侯卫东知道,他也曾跟着去过好多次;而且望城山庄里面有小姐,侯卫东知道,他也曾经见识过,杨新春一说这事,侯卫东就相信了。
望城山庄偏僻隐蔽。据说有背景,老板多次保证,公安局绝对不会清查此地。“真是夜路走多了要撞鬼。”侯卫东感叹了一句,慢慢却又觉得不对,“怎么会如此巧,刚好把秦飞跃逮个正着。”
杨新春正在兴奋中,没有发觉侯卫东有些沉默,嘴巴撇了撇,又道:“秦飞跃平时端着架子,人模狗样的,谁知是一个大流氓。”
这句帮说得刺耳,侯卫东正色道:“道听途说的话不可信,杨大姐,作为兄弟,我劝你一句,有些话不要乱说,小心祸从口出。”
杨新春也觉得失言了,就道:“我相信你,才说给你听。”
侯卫东这才问道:“具体情况如何?”
杨新春气呼呼道:“我只听了半边耳朵,哼,就算听全了,我也不给你说,假正经。”
上了楼,高乡长就从门口伸了一个脑袋,道:“侯大学,到屋里来,我给你说一件事情。”
“镇里出了事,刚才赵书记打电话到家里,说是秦镇、晃镇和黄站长嫖妓被公安局抓了。”高乡长神情激动地道:“这一、两年,城里到处都是歌厅,小姐多得很,不知将好多干部拉下水,这一次青林镇出了大丑,连镇长都被抓了,县委县政府肯定会对青林镇的班子另眼相看,影响之恶劣,也不知多少年才能消除。”
侯卫东暗道:“秦飞跃做事太张扬,到望城山庄也去得太勤,这一次肯定是被人做了手脚。”问道:“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我还是不太明白?”
“我也不太请楚,赵书记只是说嫖娼被抓了,让工作组注意掌握情况,不准工作人员议论此事,工作组要督促各村正常开展工作,绝不能因为这件事影响青林镇的发展。”
侯卫东心道:“赵永胜这个电话一打,秦飞跃的名声也就算毁了,恐怕难以在青林立足,更别说与赵永胜争名夺利。”
虽然大家都说要保密,但是这个消息就如破提的洪水一样,很快就在上青林传开了,秦大江、曾宪刚等人都打电帮来询问,侯卫东一概回答:“不清楚。”虽然他也对此事很好奇,但是他不想掺合在赵、秦两人的斗争中,压着好奇心,尽量不去打听不去议论此事。另一方面,他每天事情多,忙忙碌碌的,也没有时间去关心这些事情。
三天以后,事情真相也就出来了。
六月十六日,秦飞跃在镇里召开了部分企业工作会,然后秦飞跃,晃胖子、黄站长、周强、杨家福等人就坐车回到益杨城,就到了望城山庄吃喝玩乐一条龙,平时秦飞跃喝了酒,总要找山庄最漂亮的小妹来按摩,顺便亲热一番,那天却由于向老婆才交过公粮,没有多少性趣,几个人就在棋牌室打麻将。
只有晃胖子性趣浓,找一个新来的小妹灭火,正在做着活塞运动,被派出所民警抓了一个现行。
秦飞跃侥幸的躲过一劫,但是,上班时带着手下打麻将,副手则在不远处嫖娼,这事无论如何也不好解释,被县纪委找去谈了话,回来就向县府办交了病假条,离开了青林镇。
秦飞跃灰溜溜的出局,赵永胜掌握了青林镇的绝对权力。
侯卫东初到上青林时,为了寻求出路,就想着要修路,秦飞跃对修路一事是大力支持的,念着这点好处,侯卫东特意到了益杨一趟,买了四条好烟,去看望了困守家中的秦飞跃。
秦飞跃出事以后,青林镇政府只有两人到过家里,一是副镇长粟明,另一个就是侯卫东,这让秦飞跃意外又感动,晚上强留着侯卫东在家里吃饭,秦飞跃开了一瓶85年的茅台,喝到后来,秦飞跃无意中透露,县里淮备成立开发区,他担任筹备组副组长,组长则由县政府一位副县长担任。
听到这个消息,侯卫东心道:“看来好心有好报,这次算来对了。”离开之时,秦飞跃将侯卫东送到家门口,他握着侯卫东的手,道:“真是日久见人心,侯卫东不错,你安心在青林镇工作,开发区挂牌以后。要进一批人。你如果愿意到开发区,到时跟我说一声。”
第一百零七~十一章 变局
“三年调回沙州”,这是侯卫东对陈庆蓉的承诺,也是他追求的目标。
93年8月到青林镇上班,如今巳是95年6月,时间如流水一流走了,无声无息,永远不回,就如那绝情而去的女子一样。侯卫东仍呆在上青林工作组,仕途上无所进展,但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却顺理成章的在上青林拥有了两个石场,轻松的成了上青林第一个百万富翁。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这是对侯卫东这两年的生活最好的注解。
离开了秦飞跃的家,侯卫东先到邮电局门市买了一个最新款的摩托罗拉手机,给小佳邮寄了过去,有了这一款手机,侯卫东就能随时找到小佳。
寄完了手机,他又来到新开的益杨百货商场买了一台冷暖空调,四千六百多,虽然上青林的夏天比益杨县城要凉快得多,但是最热之时,气温还是在三十七、八度,最冷的时候,就在零下三、四度,辛辛苦苦赚了钱,也应该犒劳自己。
由于上青林距离益杨县城太远,安装空调的工人不愿意跑,侯卫东当了这么久的老板,习惯了用钱来解决问题,他道:“跑一趟,我给两百安装费,一百块车费,愿不愿意,随便你。”安装工脸上露出笑容,道:“老板是痛快人,我也不假打,好,我马上去喊车。”
正要上车,传呼机又响了起来,是朱兵办公室的电话。
“喂。朱局长,我是侯卫东,有何指示。”
朱兵在电话另一头笑道:“有屁的指示,你今天在山上等着。等会办公室小梁要带报社记者上山,益杨报社准备对交通建设重点工程进行一次系列采访,要上益杨报的头版头条,曾局长非常重视,我给小梁说了,直接来找你,到上青林山主要采访狗背弯石场和大弯石场。今年县乡换届,这是一个政治任务,你要好好准备。”
“朱局,我在益杨城里,正准备回上青林,小梁有没有传呼机。我好跟他联系。”
“那正好可以一路上山。我让小梁给你打传呼,喂,疯子,你也该买个手机了,这样方便。”
“我倒是想买,只是山上信号不好,买了没有用,等建好基站,我再买。”
“就算信号不好,也要买一个。大小你也是老板,以后出去办事,没有一个手机,别人也不信任你。”
“好,我马上就去买一个。”
益杨百货商场正好在邮电局门市对面,侯卫东直接去了手机柜台,二话不说,就买了一个一万四千元的手机,从进门到拿着手机离开,前后花了八分钟。
出来的时候。空调机还没有搬出来,侯卫东就在新建的益杨百货商场门口等了一会。安装工才坐着一辆长安车过来,不一会,又将新空调提了出来。
正在这时,一辆皮卡车就开了过来,停在了侯卫东面前。
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的是小梁,他是交通局办公室副主任,认识侯卫东,却并不知道侯卫东和曾昭强、朱兵的特殊关系,停下车以后,就坐在车上招了招手,道:“侯卫东,上车吧。”
皮卡车司机老吴是梁必发的好朋友,和侯卫东也熟,他按了下喇叭,大声道:“疯子,上来。”
侯卫东把脸凑在车窗前,道:“我这里有一辆长安车,要运空调上山,你们跟长安车后面。”
梁主任不耐烦地道:“别浪费时间,快上车,让长安车跟在后面,你在车上先和记者先谈一谈,到了石场就节约时间。”梁主任今天晚上有比较重要的应酬,可是曾局长安排了他带人采访,他无法推脱,就想速战速决,早些完成采访任务。
段英坐在后排,她早就看到了侯卫东,却只是隔着玻璃窗看着他,没有主动招呼,她已有大半年没有见到侯卫东了,只见他穿着一件质地不错的短袖T恤,脸呈黑红色,头发剪得短短的,和前一次相见,似乎更加成熟自信,很有男子汉的味道,刘坤和他相比,显得太过文弱阴弱了。
侯卫东给长安车司机说了几句,也就上了车,抬头就见到坐在左侧的段英,他楞了楞,立刻反应过来,段英巳经调到益杨报社。
段英穿了一条牛仔裤,上身则是一件长袖衬衣,腰上扎了一条宽皮带,背了一个大包,头发简单的扎了起来,她和侯卫东对视一眼,主动招呼道:“侯卫东,好久不见了。”
“是啊,一年多未见了,你到报社多久了?”
“到报社七个月了,你还在上青林?”
侯卫东“嘿嘿”地笑了笑,“我还能到哪里去,就在上青林坚持,毛主席有论持久战,我是深悟其精华,准备认真实践。”两人凑然见面,侯卫东就特意说些玩笑话,免得太尴尬。
小梁主任扭过头,道:“你们认识?”
段英道:“我们是大学同学。”
小梁主任晚上要请县府办桂主任吃饭,他约了好几次,桂主任都没有答应.今天终于答应出来吃饭,没有想到曾昭强又点名派他上山,正是满肚子意见,他知道段记者和侯卫东是大学同学,便高兴地道:“这太好了,段记者,我晚上有很重要的事,不好耽误,我们商量一下,你能不能和侯卫东一起上山,我就不去了。”
段英爽快地道:“这本来就是我的采访任务,有侯卫东带路,没有任何问题,梁主任,你就去忙吧。”
小梁主任交持了吴师傅一句,“段记者是局领导请来的。你跟着她,把采访任务完成。”
皮卡车性能很佳,只是为了让长安车跟上,速度才慢下来。侯卫东和段英坐在后排。两人曾经有过短暂的亲密,这种情况下再见面,一时就不知聊些什么,就不咸不淡地聊些学校的事情。
到了盘山路,段英看着车窗外面的路,感叹道:“侯卫东,你还真是厉害,上青林公路修得不错。”
侯卫东谦虚地道:“上青林七千人,全部都来修了路,后来县里又出了一百万,我就是一个跑脚的,有什么功劳。”
吴师傅接着话头道:“这条路上跑的都是重车,现在有好几处都起凼凼了。镇里面最好是请养路段来养路,要不然这路面撑不了多久。”
上了山,侯卫东就给段英介绍上青林的风土人情,话题展开了,两人才渐渐自然起来,但是,话题都小心翼翼地回避了张小佳和刘坤。
“这是小弯石场,是运行得比较好的石场,你先采访朱富贵,我随后就来。”侯卫东先把段英扔到了小弯石场,自己就坐着长安车去场镇安空调。
安好空调。再跟着长安车回到了小弯石场。
等侯卫东一露头,朱富贵就笑着对段英道:“采访我没有意思,侯疯子是上青林石场的开山鼻租,口才又好,你采访他。”
段英吃惊地道:“侯卫东在开石场?”
朱富贵竖着大指姆,夸道:“他的狗背弯石场,管理最规范,产量最大,是上青林最好的石场,等会你可以去多拍几张。”
等到侯卫东走近。段英笑道:“侯卫东,明明知道我来采访石场,你这个石场大老板在车上硬是稳得起,一句石场也不谈。”
侯卫东笑着摇头道:“哪里是我开的石场,我妈退休在家,闲来无事,就开了狗背弯石场,现场管理人员是何红富,我最多是穿针引线。”
到了狗背山,吴师傅獭得下车,坐在车上听音乐,侯卫东就带着段英进入了他的地盘。
狗背山石场外面有一个大料场,碎石堆得象小山一样,外面有七辆东风车等着远货,人多车多石头多,比大弯看上去更加热。
“侯疯子。”段英学着叫了一声侯卫东的绰号,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取这么难听一个绰号?”
侯卫东道:“这算什么,还有更难听的,疯子的绰号总比哪些叫屁眼虫、嫖客的好听。”
“我真是服了你,怎么不声不响就搞了一个大石场,我有很多下岗的姐妹,干脆介绍几个到你这里来。”
侯卫东赶紧摆摆手,道:“算了,这里都是重体力话,你的姐妹干不了,再说,你的姐妹都那么漂亮,到这里要制造安全事故。”
段英幽幽地道:“等我失了业,就到你这个石场来打工。”牛仔裤加衫衣.仍然很性感。侯卫东眼光的余光从其胸前迅速地滑过,他不愿多说这个话题,笑道:“你是大记者,怎么会失业。”
进了货场,安全员林中川就拿过来两顶安全帽,戴上后,侯卫东吩咐道:“把何红富叫过来,报社段记者要来采访他。”林中川就急急忙进去喊何红富。
段英没哨想到狗背弯石场规模这样大,她夸道:“侯卫东,一年多时间,居然成了企业家,金子到那里都会发光。”段英是从企业出来的,看这事的眼光就和纯粹的官员不一样,她是真心的佩服侯卫东。
侯卫东解释道:“我可不是老板,这是我妈的石场。”
段英笑道:“你别蒙我了,这事我明白,伯母只是挂名老板,放心,我不会在报上戳穿你。”
不一会,何红富就走了出来,出了石场,他就取下头上的安全帽,汗水早已将头发打湿,他道:“疯子,明天的货还没有备好,不要耽误我的时间,你自己讲了就是。”
“这是段记者,你主要介绍一下狗背弯石场的日常管理?”侯卫东很冷静,他现在还是青林镇的干部,而干部是不许经商办企业的,他不愿意在报纸上抛头露面。
让何红富姐受采访。侯卫东就进了石场,转了几圈,看生产正常,便走了出来。平时牙尖嘴利的何红富,在段英的提问面前,反而有些语挫,看到侯卫东出来.就吼道:“疯子,你来说,我要去干话了。”
侯卫东不理他。笑道:“这是政治任务,狗日的不要跑,你不要怕记者,就当平时说话一样,对了,照相的时候不要把你的黄板牙露来。
采访结束,已经是五点半钟。
上车的时候。吴师傅道:“疯子,刚才梁经理打了传呼过来,哪里有电话,我去回一个。”正说着,侯卫东的传呼也使劲地响了起来,拿起一看,正是梁必发的留言:“疯子,晚上吃饭。”
侯卫东问道:“梁经理今天有什么事?”吴师傅想了想,道:“可能是他过生日。”
来到了上青林乡大院子,吴师傅去邮政代办点回电话,侯卫东邀请段英道:“既然来了,还是到我的狗窝去看一看。”
段英就跟着上去,在楼梯上,轻声问道:“厕所在哪里?”她在采访石场就想方便了,只是见到石场简陋的女厕所飞舞着无数的绿头苍蝇,便望而止步。
两间屋的寝室实在没有什么好看,段英喝了些水,就出来站在走廊上,此时,段英已把上青林的环境看清楚了,她感慨地道:“卫东。93年没有通公路,我真的不能想象,哪一段日子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她看着侯卫东的眼神就愈发的温柔起来。
吴师傅在楼上喊道:“今天晚上梁经理过生日,请了曾局长、朱局长、刘维几个人,他下了死命今,无论如何要把你拖下来。”
侯卫东和梁必发很是投缘,他也没有矫情地推脱,随着车就朝益杨县奔去。
到了县城,已是七点多了。
侯卫东对段英道:“段英,这么晚了,一起吃饭。”
段英摇头道:“算了,梁经理过生日,我去凑什么热闹,再说,跑了一天。浑身脏兮兮的,我要先去洗澡。”
侯卫东劝道:“今天也没有外人,全部都是交通局的人,一把手曾局长也要来,你去认识认识。”
吴师傅也在一旁帮腔道:“段记者,你帮交通局跑了一天,无论如何也要吃顿饭。”
最后一句侯卫东是特意说给段英听的,段英的三弟今年要从岭西省交通学校毕业,这是一所普通的中专院校,毕业后大多分到交通系统,但是分配的地方有好有坏,如果能够认识交通局的领导,也就多了一条路子。
段英是聪明人,她听懂了侯卫东的话,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益杨宾馆里,梁必发将益杨最大的一张桌子包了下来,可以坐二十个人,他为人处事颇为江湖,朋友也是来自五湖四海,但是今天曾昭强局长要到场,他就没有请外人,全部是交通局内部人员,包括朱兵、刘维、财务室高科长以及几位工程师,只有侯卫东是一个例外,但是在他修益吴路时,他就看出了侯卫东与曾、朱两人关系不一般,因此特地叫上了侯卫东。
等到侯卫东三人进了屋,梁必发就招手道:“疯子,快过来坐,这是兄弟媳妇吧,好漂亮。”侯卫东连忙介绍道:“这是益杨报社的段英,才从上青林下来,她是我的大学同学。”
曾昭强局长也是益杨的名人,时常出现在电视镜头上,段英进屋以后后,不用侯卫东介绍,她就认出了曾昭强,就礼貌地打了一声招呼,坐稳以后,就简要地汇报了今天的采访情况。
段英口齿利落,长得又妖媚性感,曾昭强对她大有好感,频频点头,他道:“段记者采访工作细致,至于具体工作,你就跟办公室小梁联系。”他又问道:“段记者是什么时候到的报社,报社的美女记者我都熟悉,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段英用手捂着嘴,边笑边说道:“我去年从丝厂调到益杨报社,社里只有陈记者那种才算得上美女记者,我这个丑丫头哪里敢称美女,被别人听到要笑掉大牙的。”
曾昭强兴致很高,笑道:“段记者和陈记者都是大美女,段记者,我以后多发交通局的稿件。每发一篇,奖励三十元,年终一起结算,你看行不行。”他暗道:“能从丝厂调到报社,也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看来这个段英也是有关系的。”
段英很女孩气的伸出小手指,“曾局长说话要算数哟。我年底就要来领奖金,来,我们拉个勾。”
在益杨,两个人伸出小手拈拉一下,就是说话算数不反悔的意思,曾昭强笑着伸出小手指。两人轻轻拉了一下。
曾昭强笑道:“这事就定了。但是,我要一个要求,从今天算半年时间,你至少要为交通局发二十篇稿件。”
侯卫东心道:“难怪许多单位都要在办公室配一个漂亮的女同志,只要有美女在场,气氛就和谐了许多。”
吃完饭,众人就到楼上最大的包间唱歌,这个包间设有一个小型的舞池,梁必发知道这种情况绝对不能叫小姐。就特意从工程队叫来几年轻女孩子,曾昭强他们进包间之时,几个女孩子正兴致盎然地唱歌。
唱歌,跳舞、喝啤酒,一派热闹。
曾昭强是舞厅里的明星,段英陪着曾昭强跳了两曲舞,刚停下来之时,工程队一个女孩子就来请曾昭强跳舞,侯卫东就请段英跳舞。段英喝了些酒,脸蛋红扑扑地,她附在侯卫东耳边道:“卫东,我们有一年多没有跳舞了吧?”
侯卫东心道:“你和刘坤谈恋爱,我来找你干什么?”嘴里道:“事情太多了,根本没有时间,我又是乡下人,进一城可不容易。”段英叫“卫东”,侯卫东听起来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以前小佳就叫他卫东,两人有过一次性经历以后,小佳就改口叫‘老公’,这段英叫得如此亲热,他心里加紧跳了数下。
随着音乐,两人慢慢地跳着,段英在心里禁不住拿刘坤和侯卫东进比较:刘坤在府办也混得不错,还被提为综合科副科长,但是,他的一切,和家庭有着极大的关系,而侯卫东是单枪匹马到益杨打天下,两年多时间,就拥有一个石场,从石场产量来说,效益也不错,一条路修完,随便也能赚个几十万。
闻着侯卫东身上淡淡的汗水味道,段英又想起两人曾经的亲密按触,脸愈发热,心神一荡,就朝前靠了靠,与侯卫东保持着若有若无接触,她忍不住在心中叹息两声:“为什么侯卫东的爸爸不是益杨的宣传部长?”“谁叫我的心太软,真应该和小佳争一争!”
曲散,朱兵请段英跳舞,工程队几个女子都主动邀请刘雄、高科等人,侯卫东就坐在一边喝茶,段英的目光始终瞟着侯卫东,“如果那天我们好了,现在情况又是如何,说不定就在山上开石场,当押寨夫了,哎,可惜人生没有假设。”
十一点,一群人还未尽兴,商量着去喝夜啤酒,段英就向曾昭强告辞:“曾局,明天我还要到益吴路段上去采访两个劳动模范,就先走了。”曾昭强也有些醉意了,道:“我们说定了,段记者就是我们的特约记者,年底过来领奖金,现在十一点了,让你的同学送你回家。”朱兵在一旁,就安排道:“吴师傅,你送一趟。”吴师傅就急忙下去开车。
侯卫东和段英刚走出益杨宾馆,在门口迎面遇到刘坤,他提着包怔怔地看着段英和侯卫东。
侯卫东坤见刘坤脸色不佳,他懒得开腔,继续向前。
段英先发制人,道:“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晃荡。”刘坤脸色难看,瞟了侯卫东一眼,道:“我是陪领导陪客人,这是我的工作,你又是陪谁?”段英微怒道:“我给交通局写系列报道,刚刚和交通局曾局长和朱局长吃完饭,难道我就不是工作吗?”
正在这时,吴师傅把车子也开了过来,按了两声喇叭,刘坤跟着李县长,也经常到交通局去,知道这是交通局跑野外的工作车,他脸色缓和下来,主动招呼侯卫东,道:“侯卫东,你们镇长出事了,这下你的机会变来了。”
七月初,益杨县委对青林镇嫖妓事件做出最终决定:青林镇政府秦飞跃同志由青林镇调至开发区工作;青林镇晃杰同志党内记大过。随后,青林镇人大主席团召开代表会议,免去秦飞跃镇长职务,免去晃杰副镇长职务。
至于农经站黄站长,则被免去农经站站长和基金会主任一职。
这个事件中,最惨的就是算是晃杰晃胖子,因为石场安全生产事故,他被记了大过,时间不长,又因为嫖妓事件,被免去了副镇长职务,要想东山再起,只怕难上加难。
关于嫖妓一事,晃胖子被捉了现行,只得自认倒霉,秦飞跃最喜欢到望城山庄,和女人睡觉也是常事,但恰恰就是在出事当天,他突然对女人没有了兴趣,非要跑去打麻将,结果只有他一个人被公安民警当场捉获。
他至今仍然记得很清楚,一位嘴唇还长着细细绒毛的年轻公安民警,最多不过二十出头,毫不客气用警棍抽打了他的光屁股,虽然只打了二棍,也并不重,但是痛楚却永远留在了晃杰心中,很多天以后,耳边都时常回响着警棍打在屁股上的“啪、啪”声音,他作为副镇长的尊严,被这二棍击得粉碎。
在这一次嫖妓事件中,公安民警在中午时间突查望城山庄,厉害得就如神兵天降一般。晃胖子就怀疑有人从中使坏,目标可能是秦飞跃,而他本人不过远气太差,成了替罪羔羊,至于谁串通公安,用屁股猜都清楚,赵永胜是秦飞跃最大的敌人,也只是书记才有能力调动公安。
当然,晃杰的所有猜测都拿不上台面。只得老老实实呆在家中,尽量不与镇上人见面。他抽空到益杨县城去了一趟,找到秦飞跃,请他出面做做工作,最好能换一个工作环境。
秦飞跃和晃胖子是难兄难弟,就拍着胸膛道:“我们两人都被赵永胜害了,这个忙我一定帮,等到开发区成立。争取把你弄到开发区来。”
得到了这个承诺,晃杰就到县医院开了病假条,他原本就有比较严重的脂肪肝,就称治疗肝病,在单位请了长假。
这一次事件也有三个受益者。赵永胜自不必说,成了上青林的绝对权威,粟明原本是镇党委委员,副镇长,如今就暂时主持政府工作,而上青林代办点白春城,被任命为农经站站长,正式下山任职。
七月十日,又一个爱益者浮出水面。
十日一大早。肖部长拾赵永胜打了一个电话,说是经过县委研究,准备给青林镇任命一个镇长助理,此人是县政府综合科副科长,李县长的秘书刘坤。
肖部长在电话里说得很郑重:“文件和人,由我一起送来。”赵永胜和肖部长是老熟人,在电话里打着哈哈,道:“刘坤是什么来头啊,竞然劳你大驾。”肖部长就笑道:“明人面前不说假话,这样安排的意思就不言而喻嘛,刘坤准备换届时出任副镇长,他是宣传部刘部长的公子,也是组织部柳部长儿媳妇刘莉的弟弟。”
这种干部子弟到乡镇工作,对于一部手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就看如何操作了,赵永胜意味深长地道:“感谢县委领导对青林镇地重视,将这样的人才放在我这里。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处理。”
肯兵部长刚刚放下电话。赵永胜办公室电话又响起。
“喂、我是刘杨。”赵永胜连忙道:“刘部长,你好。”刘杨亲切地道:“赵书记,最近要给你添麻烦,县委定了,犬子刘坤要到青林镇来,你是益杨的老书记了,刘坤来了,你一定要严格要求。”
刘坤毕业时23岁,今年也刚满25岁,他现在是青林镇镇长助理,等到换届以后,他就是最年轻的副镇长,他父亲刘杨再三跟他交持,这半年一定要低调,必须要过换届选举这一关,交待了儿子,刘杨又亲自给赵永胜打了电话,让他关照刘坤。
刘坤到青林镇之前在县政府综合科担任副科长一职,按照国务院、省、县、乡的四级体制,县为正处级,县下面的机构为正科级,也就是说,县政府办公室是一个正科级单位,府办下面一般还设有秘书科,综合科等部门,这些部门的头头只是名义上的科长,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科级干部。出任青林镇副镇长,刘坤也就算得上正儿八经的副科级干部,踏入了领导序列。
乡镇的政治格局,分为本土派和空降兵两种。
所谓本土派,多是招聘干部出身,从最基层一步一步干起,战胜了一个又一个竞争对手,费尽了千辛万苦才坐到书记的位置之上,本土派多数都具有丰富的工作经验,洞察人情世故,算是本乡本土涌现出来的杰出政治人物,缺点就是长期在一个地方工作,思维容易局限,开创精神不强。
所谓空降兵,多数是在上级机关工作,担任科室职务,然后调到乡镇任职,空降兵多数都有较好的人缘或背景,文化程度较高,缺点就是资历不足,工作经验不够。
秦飞跃和刘坤,就是空降兵的两个典型。
就在青林镇人事发生剧烈变化的时候,益吴路全面施工,需要大量碎石和片石,因此,上青林山上又开始热闹起来,车如流水,喇叭声、爆炸声此起彼伏。
侯卫东所有的心思都在狗背弯、英刚和大弯石场之下,每天忙得昏头转向,对于青林政坛的变动很是漠然,刘坤到青林镇报到四天以后,他才知道青林镇多了一个镇长助理刘坤。
刘坤虽然是镇长助理,却接任了晃胖子的全部工作,分管企业、计生,和副镇长没有任何区别。
刘坤任职的消息就如从酒厂打回的原度酒一样,听进耳朵,辣在心头,百般滋味,无从消解。
十四日晚上,当夕阳挂在树梢的时候,侯卫东一个人来到狗背弯石场,此时石场仍然运转,他站在最高的采石台上,享受着山风,俯视着忙碌的人群。
月亮斜拄在半空时,何红富在山下大吼“疯子,下来,今天累了一天,请我喝酒。”侯卫东在山上大吼道“别惹我,我烦。”何红富摇着头,约上林中川找秦大江喝酒去了。
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侯卫东头上蒙着些石粉,对着月亮伤感着,最后,被蚊子咬得实在受不了,他才在此起彼伏的狗叫声中回到了上青林小院子。
这一路上,他也想明白了,“刘坤当官,走阳关道、我赚大钱,过独木轿,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侯卫东和刘坤同寝室四年,作为当年学院的风云人物,他确实没有将平凡的刘坤瞧在眼里,但是毕业以后,一脚踏入社会,他顿时发现社会和学校的情况迥然不同,刘坤在任林渡等人眼中,是益杨政坛新星,是一位值得刻意结交的人物,如今摇身一变,成为了侯卫东的直接领导者。
官场以成败论英雄,当不了官,就算是天才,也一样是狗熊,从官场的角度来说,侯卫东是暂时的失败者。
幸好,侯卫东还拥有狗背弯石场和长长的存款,这两样硬硬的东西,给了他深刻的安慰,否则,他的骄傲就要如废纸屑一样被踩在地上,不值一分钱。
由于自尊心作怪,侯卫东就不愿下山,连七月中旬领工资的时候,就让杨新春代领,又由于自尊心作怪,刘坤到青林镇任职的事情,他没有给小佳说,毕竞他想起这事心中就酸溜溜的。
七月十五日晚,小佳打来电话。
“听说刘坤到青林镇任副镇长了?”小佳和段英在十四日通了电话,知道了刘坤任职的事情,凭着对侯卫东的了解,准确地意识到侯卫东一定受到打击,就特意打电话来安慰自己心爱的男人。
侯卫东认其地解释道,“刘坤不是副镇长,是镇长助理。”副镇长是副科级,而镇长助理从本质上来说,还算不了一级班子。
为了照顾侯卫东的自尊心,小佳小心翼翼地劝导道:“刘坤能当上青林镇副镇长,完全是靠父亲的关系,如果没有这一层关系,他凭什么进党政机关,更别说当副镇长了。”
这几句话说得侯卫东心坎里去了,他对着话筒狠狠地点了点头,道:“朝中有人好做官,这是至理明言。”
小佳又劝道:“刘坤在青林镇当了领导也有好处。有些事情好通融,你可以趁他初来,多多沟通,以后也多了一个为你说话的人。”
侯卫东硬绑绑地道:“他屁股下面吊几砣屎,未必我不清楚。我现在又不求他,何必舔他的屁股沟。”说到这里,他听见电话另一头没有声音,也觉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就补充道:“小佳,谢谢你关心,如今狗背弯石场太好了,我旱路不通就走水路,当不了官就当从商。”
小佳就道:“你也不用急,工作两年就当领导的只是极个别,说不定那一天就时来运转,还有一件事,前几天我和双树街道办事处的柳书记在一起吃饭,给他说了你的事,他口头上表示同意接收,我再去做做工作。”
任何事情都随着形势的发展而发生着变化。侯卫东初到青林镇的时候,是一心想在仕途上发展,而仕途遥不可期,婚姻又受挫的时候,他就向陈庆蓉作出了“三年调回沙州”的承诺。
而二年时间过去,狗背弯石场渐入佳境,由于帮着曾昭强、朱兵经营石场,侯卫东和交通局就形成了实质性的战略合作关系,益吴路益杨段的货款,交通局总是按时拨付给侯卫东,当然这是瞒着上青林众石场的暗中操作。如今侯卫东帐户上已经有了五十多万的现金,这还不包括狗背弯石场和英刚石场已经形成的固定资产。
上青林的石场就是一只会生金蛋的鸡,如果侯卫东调到沙州工作,势必会大大减缓石场的发展,狗背弯石场凝聚着侯卫东的心血,也给他带来了荣耀和实际的利益,对侯卫东来说,离开石场就失去了根基,实在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他也是这两个月,随着赚钱越来越多,才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而远在沙州的小佳没有意识到这一变化,一直在琢磨着调动的事情,侯卫东就陷入两难之境,如果拒绝了小佳的好意,一定会深深刺伤深爱着自己的小佳,可是如果轻易离开了上青林,辛苦创立的事业就会面临着中断或是退步的危险。
他就打算先放一放再说,道:“小佳,沙州户口控制得严,调动更是不容易,我们也急不得,你不要太操心了,操心多了,小心变老。”
小佳有些着急地道:“当初答应三年调回沙州。母亲一直记着这话,如果调不回来,他们肯定要催着我嫁人,虽然他们左右不了我的意志,但他们毕竟是我的父母,也是一心为了我的幸辐,太伤他们也不好。”
侯卫东就道:“今天益吴路到款情况很好,我手头现金也有五十来万,沙州房价也就八百到一千,我想买一套房子,先把小家建起。”
听说买房子建小家,她心中亦高兴,不过仍然劝道:“石场刚刚起步,需要不断投入,到时候用钱的时候还多。”
侯卫东很有底气地道:“没有关系,一套房子不过十来万,我还付得起。”
小佳就在电话里道:“你现在是有钱人了,我先把话说清楚,不准在外面乱来。”
“是,我一定听话。”
小佳又幽幽地道:“我们两地分距,你来乱来我也管不了,只有一个要求,在外面有了女人,千万不要让我知道。”
石场进入正规,场合上的应酬也就免不了,侯卫东有时也难免湿脚,面对着小佳的温柔与善良,他就有些气短,连忙转变话题,道:“蒋大力在广东也混得不错,当上了地区经理。”
两人聊了十多分钟,这才结束通话,放下电话,侯卫东心道:“有钱真好,再也不用看着时间通话了。”
这时,门口传来高乡长地声音,道:“侯大学,明天上午十点,赵永胜和新来的刘助理要到独石村开会,这是刘助理第一次跟独石村班子见面,你和李勇要早点去,把生活安排好。”
赵长胜坐在副驾驶的位置,镇长助理刘坤和办公室主任唐树刚坐后排。
坐小车的规矩,根据领导级别不同,有着微妙的区别:县级领导都是专车,一般都坐在司机背后的那一个座位,俗称的首长座位,秘书则坐在副驾驶。镇乡的领导喜欢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之上,其中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乡镇小车少,难免有其他领导和书记、镇长坐同一个车,这时,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之上,不用和部属挤在一起,就突显了领导的地位。
赵永胜就习惯了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之上,小车上山的时候,他微着眼,看着眼前的景物飞快地向后退走。拉着沉重碎石的大车不断擦身而过,带着呼呼的风声。
泥结石路面已经起了不少小凼,按照上青林工作组的建议,上青林公路专门成立了养路段,负责维护公路路面。这笔钱,原本应该由镇政府来开支,秦飞跃走后,虽然粟明暂时主持政府工作,实际上却是由赵永胜将书记、镇长一肩挑,财政压力也就再次直接压在了他的肩上,每个月看着养路段的工资钱和所用的片石和碎石,他就要头痛好久。
痛定思痛,他理清了思路:上青林公路主要是被重车压坏的,而重车是到石场的,所以各个石场应该承担主要修路费用,以及免费提供片石和碎石。
为此,他专门在上青林召开了修路现场会,公路是石场的命脉,必须要维护,否则石场无法生存,因此,侯卫东、秦大江等人对于赵永胜的提议原则上同意,经过讨价还价,最终按受了赵永胜的方案。
上青林公路就有了一支五人养护队,承担了养路任务。由于山上盛产片石和碎石,养路队不缺材料,困此,公路保养得比下青林还要好。虽然重车不断,却基本保持了公路畅通无阻。
这次上山。虽然有几个小凼却无妨大局,赵永胜对路面的情况还是比较满意。他回过头对后排的刘坤道:“上青林山上资源丰富,公路通车以后,出现了五个中大型的石场,还有两家煤矿正在开工,你分管企业,要多上山,将企业抓起来,这是全镇工作的牛鼻子。抓好了这方面工作,可以增加镇里收入,又可为老百姓谋利益。”
刘坤踌躇满志地望着不时出现的小石场,他道:“益杨县的交通建设,上青林石场是做了大贡献的,李县长分管交通,曾经多次提到上青林石场,赵书记你放心,我一定尽全力抓好企业,促进上青林企业更上一个新台阶。”
秦飞跃、晃杰出事以后。党政办主任唐树刚对提职充满着希望,他是资深党政办主任,是本镇干部中最有希望接任晃杰职务的,谁知中途杀出个程咬金,刘坤带着降落伞从天而下,挡住了他前进的步伐。
唐树刚自然是很失望,但这是组织决定,他又无可奈何。听到刘坤的表态,他就在心里道:“如果没有一个好爸爸,怎么轮着你来表态。”
在独石村。驻村干部侯卫东、支书秦大江、村委会主任江上山、以及文书陈达川、民兵连长兼团支部书记杨柄刚、妇女主任朱姚芬都来到了会议室,李勇是原来的驻村干部。现在已经改驻尖山村,就由侯卫东一人担任独石村的驻村干部。
在等人时候,杨柄刚就坐在侯卫东身边,他递了一枝烟过去,道:“疯子,狗背山石场还要不要人,我想过来兼个职务。”侯卫东想到要迎接刘坤,心里就不太舒服,他就对杨柄刚道:“以前我让你过来管安全,你坚决不同意,怎么现在就想通了,位置也没有,林中川干得不错,我不可能在狗背弯设两个安全员。”
杨柄刚抚了挠后脑,态度诚恳地道:“当时秦书记石场出了事故,蒋娃被炸成了块块,我被吓倒了。”
“那为什么现在又同意过来?”
“何红富一个月赚那么多钱,家里都买了彩电,他都不怕我怕什么,现在这个社会,没有钱日子难过,疯子,你说句实话,到底缺不缺人。”
侯卫东沉吟了一会,道:“狗背山的管理人员有三个了,林中川工作得不错,实在不需要多的人手了.英刚石场的安全员不行,我给曾宪刚说说,让你过去试试,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进了石场,必须按规矩办事。”
狗背山石场是管理最规范的石场,建场以来,还没有出过安全事故,英刚石场则稍稍差一些,却也比秦大江、曾宪刚的石场要好得多,至少开采面是梯形开采,没有那种直上直下的垂直采台。
杨柄刚高兴地道:“这个你放心,我懂得起规矩,我什么时候去,拿多少钱一个月?”
“这个都按制度来,你是安全员的职位,就拿安全员的工资。”
侯卫东正在给杨柄刚交待注意事项,门外传来了汽车喇叭声,众人就鱼贯出门,迎接领导。
赵永胜从汽车下来,见独石村的村干部和侯卫东都在门口迎接,很满意,他笑着开玩笑,道:“秦大江,怎么晒得跟包公一样?”秦大江嘿嘿一笑,道:“这是没得屁眼法,要找钱维持生话,只得天天去到石场晒太阳。”
他和村干部说笑了几句,表情就郑重起来,道:“我给你们介绍一位新领导,这是镇长助理刘坤,是从县政府办公室综合科调到我们青林镇的,以后分管企业和计划生育工作。”
然后介绍村干部一一给刘坤认识,当介绍到侯卫东时,赵永胜简短地说了一句,“这是驻村干部侯卫东。”刘坤主动伸出手,笑道:“侯卫东,你好,以后要多多支持工作。”侯卫东公事公办地道:“那里,希望刘镇多关心。”
刘坤对赵永胜介绍道:“我和侯卫东是大学同学。”赵永胜“喔”了一声,道:“侯卫东,你的同学都当上副镇长了。你还要努力哟。”
侯卫东心里颇不是味道,更有许多不服气,却无处发泄,就淡淡地笑了笑。
大家坐进了独石村的会议室,这间会议室类似于教室。讲桌位置安了两张桌子,赵永胜居中而坐。刘坤就位于其左,唐树刚位于其右,侯卫东和村里的干部就坐在下首。
“今年的提留统筹农业税。独石村排在第一位,这说明村干部是有战斗力的。”赵永胜充满了自信,说话时还用了几个手势,刘坤低着头,在纸上飞快地记着什么,神情很来严肃,他的头发梳得成三七的偏分,还用了摩丝。很亮很整齐。
侯卫东抽起一根红塔山,无意中吐出一个烟圈,在众多烟雾中袅袅地上升,又在接近屋顶时爆裂,在他的目光中,赵永胜的嘴不断地开开合合,说出地话就如上青林的山蚊子一样,在屋里飞来转去,侯卫东忍不住用手拂了拂脸,似乎这样就能将蚊子赶走。
赵永胜终于讲完了。以后就轮到了刘坤,侯卫东立刻将耳朵立了来,心道:“二年时间,刘坤到底有多大的进步?”
“我叫刘坤,以前在县政府办公室工作,经组织安排到青林镇工作,能和大家在一起工作,是我的荣幸。”
说到这,刘坤特意停了一下,看了对面的几位村干部。在侯卫东脸上也停了一秒,又道:“我从大学毕业以后。就一直在机关工作,没有在基层工作的经验,在基层工作上,你们都是我的老师,我一定要向在座的各位多学习,希望你们也不吝赐教。”
听了开场白,侯卫东不得不承认,刘坤的开场白很是得体,“这个家伙,确实有了进步。”得出了这个结论,侯卫东心里就有一些失望。讲到最后,刘坤道:“赵书记让我分管计生和企业办,我一定尽心尽力,将分管的事情做好,上青林具有资源优势,通了公路就如虎添翼,我在这里承诺,三年之内,将使上青林企业更上一层楼,使青林镇成为益杨县地工业强镇。”
最后几句话,将掩藏在内心深处的骄傲与自信表达了出来,却并不张扬。
见面结束,接下来的节目自然就是喝酒吃饭,秦大江搓着手对赵永胜道:“今天家里没有泡豆子,吃不成豆花,刘镇是第一次来,我们就到镇里去吃饭。”
赵永胜摆摆手,道:“工作餐不吃馆子,你家堂客的菜弄得好吃,老规矩,吃土鸡,喝梅子酒。”
众人就来到了秦大江家里,秦大江原来安排在场镇吃饭,家里没有什么准备,秦大江的老婆就到后山捉了一只鸡,宰了,在炉灶加了几把大柴,用大火一阵猛冲,很快香味就透了出来。
在等待吃饭地间隙,几人就在外面打起了很是流行的双扣,赵永胜和刘坤结成对子,对阵秦大江和江上山。
侯卫东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屋檐下喝着益杨新茶,这种明前茶,虽然名气不大,味道却很实在,喝着茶,侯卫东就品味着刘坤的神情,虽然笑容可掬,却隐隐带着居高临下地神情,这种神情只能意会,侯卫东感受得格外清晰。
一点钟,鸡汤的香气扑鼻而来,上桌前,秦大江堂客颇有些不好意思,道:“赵书记要来,秦大江又不早点说,早点给我说,我就用瓦罐来熬,味道好得多。”
众人就围坐在一起.秦大江的酒量在青林镇属于魁首之类,他今天拿出了大盆的梅子酒,他准备要按照上青林的规矩,将初次上来的刘坤喝倒。
赵永胜是土生土长的地方干部,清楚秦大江的心思,却并不阻止,他也想看看刘坤的酒量以及喝酒时的表现。俗话说:牌品看人品,酒风看作风,话虽糙,却是经过检验地道理,赵永胜深信之。
在他的暗示和纵容之下,独石村诸干部向着刘坤发起了进攻,侯卫东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可是又不愿让村干部觉得他心胸挟小,也跟着敬了刘坤一杯。
梅子酒是上青林的农家酒,度数不高,估计不到三十度,入口甚淡,刘坤被村干部围攻一圈以后,感觉有些醉意了,他用手捂着大酒杯,无论秦大江等人巧舌如簧,他也不肯就范。
秦大江举着酒杯,劝道:“上青林的规矩是上山三杯酒,只要是新到上青林,都要这样喝,你才喝了一圈,这是大家敬你的酒,你作为领导,还是要接见我们村干部。”
赵永胜在旁边道:“我来当裁判,刘坤只有一个人,上山三杯酒就免了,他再喝六杯,就算完成了任务。”
秦大江等人就起哄道:“就按照赵书记说的办,我先和刘镇碰一杯。”他端起两杯酒,站起来递给刘坤,刘坤满脸通红,不断地摇头,就是不接。
推辞了许久,秦大江就有些恼怒,道:“我先喝了,随便你喝不喝。”说完一仰脖子就喝了。
刘坤只得喝了。
侯卫东坐在一边,没有发起战争,也没有劝解,他初到上青林之时,曾经数次被抬回寝室,这个记忆至今仍然历历在目。
江上山接着又开始敬酒,这一次刘坤坚决不喝了,江上山还是老策略,劝说不下,经直就先喝了。
刘坤端酒杯,左右为难,他就对侯卫东道:“我们同学一场,你帮我喝一杯。”
侯卫东岂肯接招,他道:“这是江主任敬你的酒,我怎么能喝。”
刘坤见侯卫东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心里就道:“侯卫东现在就是一个普通干部,叫你喝杯酒,是给你面子。”嘴上道:“侯卫东,耿直点。”
江上山在一旁起哄,道:“刘镇长,我都喝了,你还是要喝。”
刘坤把酒杯放到侯卫东桌前,道:“这杯酒你就帮我喝了,以后还给你。”口气中就带着些不满的意思。
侯卫东并非普通的机关干部.而是具有几十万现金和两个石场的干部老板,和曾昭强、秦飞跃等领导保持着密切关系,底气很足,他哼了一声,不再理睬刘坤,端起酒杯对赵永胜道:“赵书记,敬你一杯酒,感谢对独石村的关心。”
赵永胜也不推辞,和侯卫东碰了一杯。
侯卫东喝了酒,道:“我出去方便一下。”放下酒杯,转身就离开了酒席。
日子波澜不惊,如水一般流去。
侯卫东在山上经营着石场,头上仍然挂着工作组副组长的帽子,在上青林这二年,认真算下来,他只做了两件事情,一是鼓动着修了上青林公路,二是带头开了石场,这两件事,让他由“侯大学”变成了“疯子”,疯子之名在上青林妇孺皆知,村社干部以及群众不再把他当作外来人员。
七月中旬,赵永胜找侯卫东谈过一次话,准备调他下山,到国土办来工作,在乡镇这一级机构中,国土办是有权部门,吃香喝辣,多数时间是别人有求于国土办,赵永胜将其调到国土办,算是对侯卫东的照顾,这里面有当年发配上青林的补偿,更有儿子赵小军的关系在里面。
赵永胜如今党政一肩挑,再无异己力量,就有了足够的自信心来容纳秦飞跃的派系,秦飞跃虽然是他的对手,他在心底还是承认:“秦飞跃是一个能力颇强的干部,他的几个心腹在青林镇都是业务骨干。”所以。只要这些干部能迷途知返,他还是能够使用地。
在他的心目中,侯卫东只是与秦飞跃走得紧密一些,还算不上秦的心腹,属于可以观察着使用的人员。
对于赵永胜伸出来的橄榄枝,侯卫东兴趣也不大,此时益吴路正在用碎石的高峰期,他天天都泡在了狗背弯石场和英刚石场。还帮着朱兵的父亲朱富贵打理大弯石场,如果调下山,管理石场难度就高了,但是,赵永胜现在就是青林镇的地头蛇,他递过地橄榄枝。轻易拒绝实在不明智,他略略思考,就痛快地答应调动到国土办,这是他明确的第一个单位。
答应调到国土办,并不意味着要下山。国土办的分管领导是粟明,侯卫东找到他,主动要求长驻上青林。
国土办有一个特点,要经常出去放线,上青林山来查看现场就要翻山越岭,很辛苦。如今上青林通了汽车,可是国土办没有配备汽车。多数时间还是需要爬山,所以国土办早就安排一人常驻上青林。只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侯卫东能主动早请留在山上,也正和了粟明的心意,当即同意他作为国土办的工作人员长驻青林山,专门办理青林山上地业务。
二年时间,侯卫东总算被分配到了具体部门,培训几天之后,就跟着赵登云跑起了国土办的业务。国土办工作任务都是常规性质的,他作为驻村干部。也配合着国土办了不少事情,对程序并不陌生,也就很快上手,独立在山上办起了业务。
就在侯卫东成长为国土办业务员的时候,刘坤也开始了在青林各村的醉酒之旅。
跟着赵永胜来到独石村,刘坤大醉一场,睡了一整天,醒来以后,别说闻得酒味,就算是提到酒字,他都想呕吐,但是,赵永胜要求他在二个月之内,将青林镇各村跑完,尽快熟悉青林各村的丧事,为年底的选举做好准备。
青林镇属于益杨最偏僻的乡镇,交通不便,民风纯朴,好酒之风甚烈,对于新来的镇长助理刘坤,当然会发挥不喝醉就不算热情的传统,对刘坤进行一阵狂灌,因此,这一圈走了下来,让刘坤苦不堪言。
醉了无数场以后,刘坤酒量仍然不见起色,最后实在是怕了,开始推杯,同时减缓了到各村地频率,到了八月,还剩下六个村没有去。
在工作上,他就正式进入了角色,他名义上是镇长助理,实际干的却是副镇长地工作,分管着计生办和企业办,赵永胜的意思是让他通过这半年地实际工作,让他尽快融入青林镇,粟明等人也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八月六日中午,烈日如火,上青林气温达到了三十八度,除了石场仍然在开工,绝大部分上青林的村民都躲在家里,扇着蒲扇,或是吹着电扇,中午在室外基本上见不到人影子。
上青林场镇,已经出现了两台家用空调。
侯卫东最先安装空调。
在六月份,交通局在七月将沙益路的材料钱支付了大半,上青林的几个石材老板都拿到了十来万,习昭勇在侯卫东寝室尝到空调的滋味以后,等材料钱一到手,也到益杨拉了一台空调回来,打开空调当天,他和老婆在空调屋里数了一遍开石场赚来的十来万票子,数完之后,两人情绪都很高,就在空调屋里欢喜了一盘,尽管是烈日炎炎,屋内却是一片清凉世界,翻来覆去折腾半个小时,也并不烦热,完事以后,习昭勇盖着被单享受着生活,从内心发出感慨:“有空调真好。”他老婆接口道:“有钱才是真的好。”
上青林工作组地麻将场合也在发生变化,以前战场开设在李勇家中,习昭勇安装了空调以后,也自然就搬到了空调屋里。
侯卫东虽然和工作组干部、村社干部很熟,但是他向来不喜欢众人聚在自己寝室里打牌,在他的心目中,这一间能拉上窗帘地房子,就是上青林属于自己的一块静地,躲在其中,可以暂时从世俗纷争中超脱出来,享受独处的乐趣。另一个原因,这是他和小佳爱之巢,若是由着这些粗汉们抽烟吐痰,就会破坏这屋里曾有拥有的温馨和浪漫。
八月六日中午,刘坤和计生办黄主任带着计生办的同志,偷偷到了上青林,这一段山路,虽然树荫,仍然让每个同志都流了一盆汗水,段洪秀的后背完全被汗水打湿,贴在背上,将乳罩的印子清楚的显现了出来。
侯卫东上午到了石场,中午就在空调房间里享受着生活。
电视里正在演《东边日出西边雨》,情节一般化,侯卫东就是觉得里面的女主角漂亮,在缺乏娱乐的上青林,看电视也成为了一个重要精神生活。
但是,高乡长的喊声很不合时宜传了出来:“侯卫东,会。”
“这么热的天,是哪个疯子要开会。”侯卫东换上较为正式的短袖衫衣,就到了会议室,计生办段洪秀站在门口,见到侯卫东过来,便笑道:“快点,刘镇在里面。”
刘坤正坐在会议室的主席台上,一支手撑着桌面,满脸严肃,侯卫东进来,他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侯卫东也就没有上前寒暄,坐了下来,就观察着刘坤的一举一动。
过了一会,曾宪刚和唐桂元也来到了会议室,曾宪刚就坐在侯卫东身边,道:“我也准备去买个空调,这天热得让人没法过。”侯卫东看到曾、唐二人来,就问道:“是不是你们村的事?”
曾宪刚点头道:“是刘奔媳妇怀了二胎。”
“就是田大刀石场刘二娃的大嫂?”
曾宪刚就皱着眉头道:“这事不太好办,刘二娃死了以后,刘家人就想多生娃儿,刘二娃他妈发了话,如果哪个敢来抓二胎,她就要喝农药,这件事情棘手。”又道:“我这个村主任也不想干了,专心把石场搞好,村主任那一点工资算个屌。”他是第一次拿到如此多的现金,村主任的微薄收入就没有放在眼里,只是村主任的职务,在开矿之时很有用处,就冲着这一点,曾宪刚就依然干着村里地工作。
刘坤虽然到各村走了一遍。但是他并没有将各村干部全部记熟,他叫得出唐桂元的名字,曾宪刚的名字就记不住了,他扭头问一边的黄主任,道:“人来齐没有?”
黄主任从侧面知道刘奔媳妇事情不好办,低声道:“还是要把派出所习昭勇喊来,派出所不出面,刘家就不怕。事情闹大以后恐怕控制不了。”
刘坤放下手中的笔,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道:“秦所长说上青林习昭勇办事能力很强,就让他跟我们一起行动。”
黄主任知道习昭勇的头不好剃,道:“习昭勇脾气怪,一般人喊不动。恐怕要你出面才行。”
刘坤笑着道:“黄主任,你是计生办老主任,方方面面的工作要抹平才行,每件事情都要我去办,那干脆让我来兼认计生办主任。”
黄主任是老资格计生办主任,在镇里算是说得起话地人物,听到刘坤的半是玩笑半认真的话,心里颇不舒服,他也不便当场发作,道:“我马上到楼上去请他。如果请不动,还是要你出面。”
“高乡长。我们两人去找习昭勇。”
高乡长浑身大汗,摇着蒲扇。道:“黄主任和习昭勇也是老交通了,自己去说就行了,何必将我拉上。”黄主任却不由分说地拉着高乡长的胳膊,道:“老乡长,你面子大,就出面说说。”
扫了侯卫东一眼,见他和曾宪刚在低声交谈,高乡长就对黄主任道:“一把钥匙开一把锁。喊习昭勇办事,侯卫东最稳当。你让他去喊。”
黄主任只认为高乡长在借故推脱,笑道:“老乡长,不要谦虚,还是我们两人一起去。”
习昭勇原本正在和李勇、田大刀、郑发明等人打麻将,李勇却被人叫去开会,麻将场子就散了,三人取了扑克,诈起了金花,边打边等着李勇。
听说要去尖山村逮大肚皮,习昭勇摇头道:“局里有规定,必须要按规定出警,抓大肚皮的事情,更是在严格禁止的范围之内。”
高乡长就做工作,道:“你们不动手,只是在旁边站着,把场子扎起来就行。”
习昭勇原本就不想插手这些麻烦事,而户外烈日如火,屋内清凉如冬,就一味地推辞。经过黄主任和高乡长轮番相劝,他才松了口,道:“我们先说好,我和田大刀就在外面站着。”
黄主任连忙道:“可以,但是他们要动粗,你就要出面了。”
田大刀突然道:“是哪一家地大肚皮?尖山村的吗?”他知道刘奔媳妇还了二胎,听习昭勇答应出面,就想证实是哪一家的大肚皮,如果真是刘奔家的,他绝对不会去,上青林石场死的第一个人是刘奔的兄弟,虽然赔了钱,他总觉得欠刘家一条人命。
“是刘奔家媳妇。”
田大刀就态度坚决拒绝道:“这事我不能去,刘家对我的意见大得很,我去了以后,肯定是火上浇油。”
习昭勇听说是刘奔家的,也打定主意不去,上一次石场事件,他作为上青林的民警,对刘家又是哄又是吓,才勉强控制了事态,刘家死一个儿子,想多生一个孙子,虽然是违法行为,却也是人之常情。
会议室,刘坤绷着脸坐在台上,侯卫东、李勇、曾宪刚和唐桂元以及计生办的李辉、段洪秀坐在下面,他们几人就随意聊天。
段洪秀坐在侯卫东地后面,她对侯卫东道:“侯大学,你开石场赚惨了,上青林场镇只有两台空调,就是你和习公安。”侯卫东否定道:“我帮人打工,赚些小钱,又是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人不饿,所以才能买个空调来超前享受。”
段洪秀不满地道:“侯大学真是假打。”又道:“我有个表哥就在尖山村,想到你的石场来上班,就开个后门。”
“尖山村曾主任开得有石场,何必舍近求远?”
段洪秀笑道:“他家在尖山村和独石村地边上,距离你的石场还要近一些。”其实真实原因是狗背弯石场工作条件最好,安全系数高,工资又能及时兑现,只是曾宪刚就坐在侯卫东身边,段洪秀不好说出来而已。
侯卫东进门以后,两人没有打招呼,看着刘坤一本正经地严肃样子,暗自揣测道:“赵永胜和秦飞跃在开会之前,总要和大家随便说几句,打打招呼,而刘坤把架子端得高高的,表脸严肃得就如在主持政治局会议,这表明他内心并不自信,是用严肃来将自己包装起来。”
等了一会,还没有见两人下来,刘坤就扔了一枝烟给侯卫东,道:“侯卫东,来抽烟,你去看看,他们怎么还不下来。”
烟是很流行的娇子,这种烟比红塔山还要贵一些,已经有取代红塔山成为领导干部专用烟。侯卫东也没有矫情,抽了一口,道:“不用看,他们马上下来。”此时,侯卫东已经知道了是捉刘奔媳妇,他断定习昭勇和田大刀不会去,就点燃了烟,坐着等。
刘坤见侯卫东坐着不动,怡然自得地抽烟,心中便不高兴,他又安排李辉道:“时间不等人,你去看一看。”
李辉刚起来,就见到黄主任推门进来,进门的只有他一人,他走到刘坤身边,耳语几句,刘坤脸色就变得很难看,派出所民警明显是不给面子,可是面对地位超然的民警,他又不能轻易发火,强压住怒气,道:“算了,不去就不去,黄主任,把情况给大家讲一讲。”
等到黄主任把基本情况讲完,刘坤道:“这一次行动,就由计生办黄主任负责指挥,尖山村的村干部和驻村干部配合,趁着天热,村民都在家里,悄悄地将李树英带下山。”他说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便站起身,道:“走吧,现在就去。”
众人站起身。就往外走。侯卫东跟着出了门,径直往二楼上走,黄主任一把拉住他,道:“疯子,你朝哪里走,跟在我身边。”
侯卫东除了是疯子以外,还有着勇敢地名气,数次协助镇里搞突击工作。屡有出色表现,而且他全力鼓动着修了上青林公路,又率先办起了石场,在上青林很有影响力,说得难听一些,他说一句话。比一些领导还要灵,这种能办事、会办事、肯办事的三办人物,各个科室自然都争着要,侯卫东这一次调入国土办,就让黄主任大叫可惜。
侯卫东反问道:“刚才讲得很清楚,这次行动由计生办和尖山村干部共同参加,我是独石村的驻村干部,似乎没有安排我参加行动吧。”黄主任抓住侯卫东不松手,道:“你的任务是盯着刘奔,不让他动手。刚才是刘镇忘记说了。”
曾宪刚也在一边劝道:“疯子,一起去。晚上到我家里喝酒。”
黄主任诚恳地道:“刘镇才来,还没有多少经验。你跟着我去,到时镇一下场面,上青林老百姓都买你的帐。”
侯卫东用眼光瞟了一眼正在上车的刘坤,又看看黄主任,黄主任在侯卫东初来之时,曾经作工作调他到计生办,事情虽然阴差阳错没有办成,侯卫东还是记下了这笔情。他是点头道:“黄主任发了话,我就只有听命了。我听说刘奔家里的情绪很大,行动要注意方法。”
刘坤坐上了汽车的副驾驶位置,车是老式地长安车,没有空调,热得就如蒸笼一样,上得车来,汗水立刻就喷了出来,他见黄主任还在和侯卫东说着什么,便道:“快上车,别磨蹭了。”
除了司机,长安车能坐五个人,而此时,计生办有四个人,加上侯卫东、驻村干部李勇、村干部曾宪刚、唐桂元、村里计生专干刘玲,总共就有九个人,车里挤得如沙丁鱼罐头一样。这时候,当领导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他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没有人和他挤,车子一动,就最先享受着车风。
李辉被挤得变了形,他在车上道:“听杨凤说,刘镇和疯子是同学,疯子,是不是啊。”侯卫东就笑道:“我们是在大学同学,在一个班里读了四年。”段洪秀就接嘴道:“现在刘镇分管计生,干脆你也到计生办来。”
刘坤很有成就感地坐在驾驶室里,道:“我和卫东不仅是同学,我们还在一个寝室住了四年,我的女朋友段英和卫东的女朋友张小佳又是同寝室的同学。”
众人都啧啧有声。
到了望日村办公室,车子停了下来,黄主任就作战前部署,道:“李辉和曾宪刚两人去堵后门,唐桂元去做思想工作,刘玲和段洪秀准备带大肚子李树英,李勇、侯卫东就负责盯住刘奔。”
明确了任务,一行人就急急地前往刘奔家中,刘坤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行动,到底会发生什么情况,他也是心中无数,
看到竹林之中地石房子,唐桂元就对刘坤介绍道:“那个石头房子就是刘奔的家。”
一个在竹林外玩耍的看到了这一群人,这个小孩子只有七、八岁,从家中大人平时的言语中,知道大婶婶又怀上小孩,便飞快地朝屋里跑去,边跑边叫道:“大婶婶,当官的来了。”
黄主任见行动被发现了,心中着急,道:“大家快点,按照刚才的布置行动,关键时候,给我顶住。”听到最后一句话,侯卫东差点笑起来,这是电影中国民党军官的专用语,黄主任大概是爱看电影,情急之下,就喊出了这句常用语。
刘坤家中独儿,从小有爸妈和姐姐宠着,没有吃过苦,听到鸡飞狗跳的场面,心脏便不听使唤地狂跳了起来,他就和段洪秀跑到最后,当到达了刘家院子的时候,双方已经抓扯了起来。
刘奔听到了小孩的叫声,就随手拿了一根扁担站在院子中间,道:“唐桂元,刘玲,日死你妈哟,乡里乡亲地,这种缺德事情你们少做。”
唐桂元本来就是一个焉人,此时也不急,道:“计划生育是国策,镇里面是有要求的。”
在一边地黄主任就对着刘奔母亲大吼道:“有话好说,你不要打人。镇政府地人在执行公务。”
刘奔母亲就在地上又滚又骂,“哪个敢把树英带走,我就要喝农药,刘奔,你就把我的尸体抬到县里去,乡政府逼死人了。”
刘奔骂了几句,见镇村干部来得不少,就对唐桂元道:“唐书让,你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刘二娃才死,他生的是个女娃,我也是个女娃,不让我再生一个,刘家就是断根了。”
计生专干刘玲在一旁道:“生儿生女都一样,现在生女儿还贴心些。”
刘奔的母亲在地上听到这话,骂道:“刘玲,今天只要把树英带走,小心你家的娃儿。”刘玲是本地人,受到这种威胁,虽然气得发抖,也怕刘家报复,不敢再帮腔,慢慢地缩到了一边。
这时,陆续有刘家的人赶了过来,将镇、村干部围在了院子里,有的妇女就日妈道娘的一阵乱骂,问候了在场男同志的所有女性亲属。有的村民认识侯卫东,道:“疯子,给镇里说说,别人家里有特殊情况,高抬贵手吧。”
事至此,若要强行将李树英带走,极有可能激起群体事件,侯卫东就对身边的唐桂元道:“这些人都是刘家的吗?”唐桂元话虽然话不多,但是他做了多年的农村最基层干部,很有工作经验,道:“这里就叫做刘家湾,附近多是刘家村民,这种情况这下,肯定带不走人了,最好先找个台阶下,以后再想办法处理。”
黄主任见形势无法控制,便来到刘坤面前,道:“刘镇,你看怎么办为好,以后的工作不好办。”
刘坤从来没有遇到这种局面,他在学校之时就没有搞过学生活动,参加工作后又是做秘书工作,此时才刚刚当上领导,骤然遇到这种局面,一时也没有了分寸,他紧张地道:“黄主任,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没有?我们该怎么处理?”
黄主任见刘坤拿不定主意,便建议道:“刘镇。干脆这样,我们找刘奔单独谈一谈,然后借机下台。”
按照事前安排,侯卫东一直靠在刘奔地身边,他对刘奔道:“你把扁担放下来,有话好说。”侯疯子在上青林是大名鼎鼎,刘奔见他态度平和,就把扁担放在地上。道:“侯疯子,你评评这个道理,我弟弟才死了,传宗接代就只能靠我了,这个娃无论如何也得生下来。”
办石场一年的经历,让侯卫东学会了一个道理:可以谈的事。绝大多数事情都可以用金钱来衡量。
他就为刘奔出主意道:“你媳妇怀二胎,已经被政府知道了,计生办已经来了,不可能让你顺利地将小孩生下来,我建议花钱买平安,接受计生办的罚款,钱是死的,人是活的,用了还可以赚。”侯卫东提出这个建议也是有理由的,由于刘二娃出了安全事故。刘奔家中才得到一笔赔款,完全有能力支付计生办的罚款。
刘奔就在心中盘算着。他舍不得花几千钱交罚款。
刘奔母亲不知何时从地下爬起来,回到屋里。提了一瓶农药出来,提开盖子对着嘴巴,气势汹汹地威胁道:“谁敢把人带走,我就死给他看。”
侯卫东瞪了刘奔一眼,骂道:“他妈的,把你妈的农药抢过来,别弄出人命来。”刘奔也急了,走过去。一把夺过农药,道:“把农药收起来。我再跟侯疯子商量商量,你回屋里把树英照看好。”
刘坤见农药被刘奔抢了过去,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想好没有,如果愿意,我把黄主任喊过来,你们单独谈。”
刘奔这才下定决心,道:“疯子,你帮忙给黄主任说一说,我们家穷,给二娃办丧事,赔偿钱已经用得差不多了。”他又道:“狗背弯石场要不要人,我想过来做工。”
上青林石场开了一年多,只死了两个人,比煤矿的死亡率低得多,刘奔看着上工的人每月拿回来几百或是上千的票子,赚钱之心就战胜了死亡阴影,就提出要到安全条件最好的狗背弯来上工。
侯卫东拍了拍刘奔的肩头,道:“围观的人太多了不好,你让他们先回去,然后你到村办公室来谈,我们在哪里等你,你和黄主任谈的时候,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另外,到狗背弯上工的事情,先不要急,我的人员现在已经满了,只要缺人,我就让你上。”
交待清楚,侯卫东就来到了黄主任身边,道:“黄主任,我跟刘奔谈了,他愿意交钱,到村办公室去谈。”黄主任面露喜色,道:“太好了,只要交钱就好办。”
在哲学上,矛和盾、阴和阳,都是对立的,但是,它们又是相辅相成的,共同组成了这个充满了对立与转化的世界。
警察和罪犯,是天生的仇家,可是如果没有罪犯,警察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所以,从某个角度来说,罪犯也是警察的衣食父母。
计生办与超生游击队,也是猫和老鼠地关系,但是老鼠不在,猫就没有存在的理由,而且,县计生委每年都下了一个指标,这和死亡指标有几分相似,就是每年超生不能超过一定地数额,在这个数字以内,超生户可以交上罚款,就可以将超生子女合法化。这些罚款,也就是计生办重要的收费来源。
青林镇财政吃紧,当时秦飞跃就给各大办公室下达了一定地收费指标,计生办、国土办等部门都有收费指标,95年半年已过,还没有完成任务,黄让任为此事正在大费脑筋。刘奔媳妇的事情,尖山村计生专干刘玲曾经向刘奔提出交罚款,刘奔当时舍不得钱,就没有同意刘玲的提议,这才有了计生办冒着酷热上山抓超生的举动。
黄主任脸上表情一下就轻松了下来,连道:“我们就到村里面等刘奔。”
刘坤一人站在院子的大门处,看着侯卫东和黄主任在一起嘀咕,两人脸上都有笑容,显然事情已有解决方案,可是他作为现场最高负责人,却被撇在了一边,心中就生出了一种挫折感,这种感觉他很熟悉,大学四年,侯卫东给了他太多压力,这种挫败感就时常出面在他的心中,如今他当了青林镇领导,而侯卫东只是一般职员,按理说应该消除这种感觉,可是,这他妈的挫折感还是不期而至。
黄主任喜滋滋地走了过来,道:“搞定了,刘奔同意交罚款,还是侯卫东办法也多,刘镇,一定要想办法把他调到计生办来,计生办就缺这样一个主力。”
到了村办公室,一翻讨价还价,事情就这样解决了!
刘坤第一次带队出来,就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如果没有那一股不期而至的挫折感,这将是一个完美地开局。
第一百一十二~六章 木秀于林
刘奔到镇计生办将罚款交清,此事就算彻底完结,刘坤特意将此事解决经过以及结果向赵永胜作了汇报,“事不管大小,皆向领导汇报”,这是县府办老前辈总结出来的重要经验之一,来到了青林镇,他便将这个经验充分发挥,事实证明,这一条经验在乡镇依然管用,至少赵永胜就很喜欢部属汇报工作。
三天以后,在青林镇党政办公会上,赵永胜特意表扬了刘坤。
“有的同志认为年轻人办事不牢靠,我却认为年轻人有闯劲有干劲,能干成大事。刘坤分管计生工作,他能顶住压力,妥善解决了刘奔媳妇的事情,事情办得好。”
“另外,上青林石场的保证金,也及时地收了上来,这两件事情,说明刘坤同志有能力将分管工作做好。”
赵永胜表扬刘坤是有针对性的,安排刘坤工作的时候,粟明有不同意见,他认为计生办和企业办这两块工作都比较复杂,而且涉及到大笔收入,如果管理不好,镇里将会很被动,建议这两块工作还是由老同志来具体抓,刘坤只是协助分管。
当然,人事问题最后还是由赵永胜拍板,刘坤全面接手了晁杰的工作,事实证明,乡镇管理工作不是高精尖的科学技术,只要有一定文化和水平,只要肯干事情。多数都能够胜,刘坤有了书记赵永胜地全力支持,逐渐熟悉的情况,在青林镇立住了脚,各项工作皆按照年初的计划推进,四平八稳,按部就班,没有大的成绩。也没有明显的纰漏。
侯卫东常驻青林山,对青林镇政府的政治游戏,没有什么兴趣,毕竟在青林镇政府争来争去争破了天,也最多当一个正科级,拿六、七百元的工资而已。对于眼界已开的侯卫东来说,这已不具有诱惑性。
到九五年九月底,益吴路主体工程已经结束,交通局财务科高科长早已得到指示,又拿了侯卫东地红包,及时准确地按照进度支付了侯卫东的材料款,这样一来,侯卫东户头上数字按月增长,已经接近一百五十多万,大弯石场也为曾昭强和朱兵带来了六十多万的收入。
两年前。就算白日作梦,侯卫东也不敢奢望能有这样一笔巨款。
钱多了。最大的好处就是财务自由,能办成以前难于上青天的事情。国庆节。侯卫东坐着装碎石的货车来到了益杨城,在工行取了五万块钱,又打了一辆出租车,就直奔沙州。
大哥侯卫国正式调到了沙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由于刚刚沙州市公安局刚刚搞过了集资建房,下一次集资建房就不知猴年马月了,侯卫国正与吴海县高中地江楚热恋,住集体宿舍太不方便。就急于想买一套新房子,买好房子就结婚。只是公安局工资不高,他用钱向来又大手大脚,从警多年也没有多少存款,他把买房借钱的事情给三弟侯卫东说了,侯卫东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侯卫东就趁着国庆节之时间到沙州去,一来给大哥侯卫国送钱,二来也看看自己和小佳的新房子。
沙州到益杨的公路已全线通车,原来三个小时路程,出租车只用了不到二个小时,他在沙州市公安局门口用新买的摩托罗拉手机给给大哥卫国打了电话,不一会,大哥侯卫国就出现在门口。
“我带了五万,够不够,不够再取。”
沙州房价也就是八百多一平米,侯卫国看上的房子一百一十平米,总房价也就八万八千元,他和江楚凑了近四万元,就再也拿不出余钱了。
侯卫国一头短发,很有精神,笑道:“这五万元钱,当哥的先说清楚,两年之内不能还给你。”五万块钱,不用还了,就当我送给你们的结婚礼物,装修需要多少钱,尽管开口。”
侯卫国知道三弟是真的发了财,他使劲拍了拍三弟卫东的肩膀,道:“当初你分到青林镇地时候,老妈还担心你工资低,以后在城里买不起房子,没有想到,三弟居然成了我们家中最有钱的土财主,比妹夫还厉害,干脆我辞职,给你打工,你一个月给我发多少钱?”
沙州公安局办公大楼高大威猛,虎视着沙州大街小巷,在里面工作,具有强烈地自豪感,在社会上也受人尊敬。
侯卫东知道大哥舍不得这份职业,开玩笑道:“我把石场给你,我来公安局上班,你愿不愿意。”
侯卫国从警多年,从来没有想到要离开警察队伍,他道:“人就和虫一样,哪条虫子钻那根木头,都是命中注定,我还是穿着警服过苦日子吧。”
两兄弟说笑了几句,侯卫国看了看表,道:“等一会到了听月轩,你把钱直接给嫂子,我在家从不管钱。”
侯卫东又给小佳拨了一个电话,道:“小佳,我已经到公安局大楼,马上要到听月轩,把钱给嫂子江楚送过去,你什么时候过来?”
小佳为难地道:“老公,步市长正在我们建委调研工作,中午安排在沙州大饭店,我要负责后勤,恐怕走不了。”她随即高兴地道:“你不要生气,我给你说一件好事情,今天上午新月楼的房门钥匙我已经领到了,晚上可以去看新房子,还有一件事情,既然房子钥匙已经拿到手了,我想跟父母摊牌,这样瞒着哄着也不是办法。”
侯卫东信心十足,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今天晚上见岳父岳母。”
电话打完,车子已经到了听月轩,这是三层小楼,底楼是大饭厅,二楼是雅间,三楼则是茶室,刑警支队陈副支队长地老婆就是老板,因此,听月轩就成了刑警支队的编外招待所。
侯卫国上了二楼,不一会,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妇走了过来,她穿了一件旗袍,外面披了一张厚厚的毛巾,她亲热地道:“侯中队,今天几个人?”
“嫂子,今天就要那个六人小间,都是家里面的人。”侯卫国介绍道:“我的三弟侯卫东,这是金总。”
金总招了招手,一位领班模样的小伙子就跑了过来,她安排道:“今天侯中队是请家里人吃饭,要特别优惠,打六折。”
两兄弟进了屋,服务员倒上好茶,再拿过了菜谱,侯卫东主动菜谱,道:“哥,你点菜,付钱的事情就别跟我争了,今天我来作东。”
侯卫国很自在地喝了一口茶,道:“三弟请客,我泰然受之。”
聊了几句,江楚就进来了,侯卫东取过五万钱,道:“嫂子,不要焦急了,这是五万现金,你拿着买房子。”
江楚接过沉甸甸地一包钱,她的感激就和钱的份上也很实在,道:“三弟,你真是及时雨,要不然我们这房买不起。”江楚是重点中学的老师,学的是汉语言文学,这几天正在讲拳打镇关西,顺便又将《水浒》重读了一遍,因而出口就是水浒的语言。
“只是,我和你哥没有多少积蓄,拿到房子以后还要装修,这两年还不上钱。”
江楚文静,侯卫国干练,侯卫东很喜欢这个嫂子,总觉得哥嫂实在十分地班配,他痛快地道:“嫂子,刚才我给大哥说了,这五万块钱,就是我和小佳送给你们的结婚礼物,你们不用还。”
江楚在吴海县中学,这是一所重点中学,老师工资比普通的机关干部略高一些,她加上课时费,每月能拿八百多,两口子加起了也就有一千五百多,每月存五百,这五万元要存上近十年,她天天在算这个帐,每算一次,心里压力就重一斤,侯卫国早就断定三弟侯卫东肯定是“送”钱而不“借”钱,江楚还坚决不信,现在听耳听到侯卫东如此说,这才信了。
她眼圈一红,道:“三弟,你真是好弟弟。”
见江楚如此郑重其事,侯卫东也就真诚地道:“小时候,我喜欢打架,打输以后,哥哥就要来帮我打架,这点钱就算当年请的打手费。”
江楚笑着用手背抹着眼圈,道:“三弟也买了房子。什么时候交房,最好我们两家住近一些,节假日可以走动起也方便些。”
在沙州买房子,完全是小佳在操作,侯卫东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买地什么房子,他道:“我们已经拿到了房子,就是牛栏街的新月楼。”
牛栏街在沙州算得上黄金地段,新月楼是由远景公司所开发。是沙州第一家小区式建筑,据说采用了全国最先进的管理模式,新月楼在沙州大打宣传攻势,房价率先突破了每平米一千元,江楚到沙州四处挑房子,对新月楼的大名自然是知道的。
至此。江楚只能倒着凉气,发出惊叹之声,她从大学毕业以后就分到了中学,很少接触外面的世界,以为两个人一千多元钱就算小康了,完全没有想到三弟侯卫东在乡镇工作两年多,就可以随意地在沙州买贵房子,这个事实让她有些发晕。
等菜上来以后,大家就边吃边聊,如今摆在两个家庭有一个共同问题。就是两地分居的问题无法解决。说到这个问题,侯卫东就想起了三年之约。他道:“小佳一直在跑调动,可是单位高不成低不就。现在还没有落实。”
江楚尝够了缺钱的难处,道:“你在乡镇这样发财,调到沙州来干什么,我要是小佳,就艰苦几年,让你多挣些钱,以后小日子才会过得更好。”
吃过饭,侯卫国回局里上班。侯卫东就陪着江楚去交了房钱,江楚地房子也还不错。位置虽然比不上新月楼,却靠近公安局,房后靠着沙州公园,推开窗户,就能望见公园的绿树,免费呼吸着公园的新鲜空气。
交了房钱,江楚似乎也完成了人生的一件大事,就拖着侯卫东去转商店,两人转了一会建筑材料,就到了沙州百货公司,江楚看上了一套三百多的衣服,就不顾侯卫东的阻止,买了下来送给小佳。
两人无所事事地转到了下午四点多钟,小佳终于打了电话过来:“我请了假,提前下班,我们就在新月楼见面。”
江楚对新月楼很感兴趣,她跟着侯卫东来到了新月楼,小佳穿了一身黑色小西装,利索中透着妩媚,在新月楼门口等着,接过江楚递过来的衣服,小佳打开看了看,稍有些夸张地道:“大嫂的眼光真好,这衣服有品味,我喜欢。”
新房子在四楼,一百三十多平米,光钱好,设计合理,侯卫东看到有两个卫生间,道:“这个设计莫名其妙,我们只有两个人,居然弄出两个卫生间,太浪费,我们来分工,外面的卫生间算我的,以后你要用外面的那个,我收五角钱一次。”
“老土。”小佳掐了侯卫东一把,又道:“就这样说定了,我管里面的卫生间,晚上起夜,我也要收费,不过晚上工资要加倍,我收一块钱一次。”
两人就开始憧憬起未来的幸福生活,江楚也正沉浸在爱河中,很能体会这小两口的感受,她道:“今天晚上,还是在听月轩,我和卫国请你们两口子,一定要来,不准抢着付帐,我先走一步,到书店找一本教辅。”
江楚离开以后,小佳就飞身扑到了侯卫东身上,无限幸福地道:“老公,我们两人终于有家了。”侯卫东豪气万丈地道:“这是我们的小窝,再花十万,好好装修。”小佳俯在侯卫东怀里,道:“要买全套家电,要买一台vcd,还要铺全套木地板。”
幸福之门似乎就这样打开了。
侯卫东将手伸进小佳的衣服里,狂暴地抚摸着小佳细腻地肌肤,将乳罩毫不客气地扯了下来,小佳也不逊色,她将侯卫东的衫衣从皮带中扯了出来,将自己地脸贴在赤裸而热度的胸膛之上。
互相抚摸了一阵子,侯卫东四处环顾了一阵子,凭着在大学里练就的寻找最佳地理位置的本领,他将小佳带到了还是赤裸水泥的卫生间,就采用站立式,两人热烈地疯狂了一次。
激情过后,小佳依偎着侯卫东,道:“今天吃了饭,你跟着我回家,虽然你的工作没有解决,可是我们的房子已经解决了,二年时间,凭着你的努力,我们在沙州也有家了,老公,想着你在上青林孤零零地办石场,就想哭,我没有看错人,老公值得信赖。”
侯卫东用手挽着小佳地平滑纤细的腰身,充满着自信与幸福。
他们到达听月轩,金总听说小佳是建委办公室副主任,更是热情得不得了,道:“张主任,这是我地名片,以后有客人尽管朝我这里带,你私人来,一律享受五折优惠。”
小佳看名片的时候,侯卫国就介绍道:“小佳,金总是陈支队的夫人。”
陈支队曾帮着建委破过案子,小佳和他打交道好多次,小佳热情地道:“原来是嫂子,去年建委财务科被盗,陈支队亲自带队,五天就破了案,当时步市长还是建委主任,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破案,就在沙州宾馆摆了一桌。”小佳捂着嘴笑道:“那天陈支队喝醉了。”
金总就道:“哈,那天他从沙州宾馆回来,吐得满屋都是,臭了十几天,无论如何也洗不干净,原本就是你们干得好事。”
金总和小佳谈得投机,晚饭就由金总签到了单子。金总算盘打得很精,建委财大气粗,小佳是办公室副主任,业务过来,赚头就大得多。
侯家两兄弟谈笑风声的时候,在小佳家中却如往常一般安静。
陈庆蓉和张远征吃了晚饭,就坐着看电视,陈庆蓉眼睛跳了几下,她对张远征道:“我心里慌慌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张远征靠在沙发上,道:“别多想,肯定是昨晚没有睡好。”陈庆蓉叹息一声:“小佳这孩子,脾气倔得很,她不愿意和侯卫东分手,我们只有眼睁睁看着。”
女儿事业顺利,她的婚事就成了陈庆蓉最操心的事情。
张远征劝道:“小佳这孩子心气高,她认定的事情,九条牛都拉不回来,就和你年轻时一样,我们也别操太多的心,儿孙自有儿孙福,侯卫东这小伙子也不错,如果真能调回沙州来,我们就别阻拦了。”
“我又不是疯子,他真能调到沙州,我为什么要阻拦。”陈庆蓉又心烦意乱地道:“昨天听柳总工说,我们厂也快要不行了,如果下岗了,我们怎么办,如果光靠着小佳,她的压力就太大了。”
他们说话之时,侯卫东和张小佳已经出现在了居委会老大娘的眼前,小佳大大方方地挽着侯卫东的手臂,一边走一边招呼,“杨阿姨,要玩啊,这是我男朋友侯卫东。”“王阿姨。这是我男朋友侯卫东。”
这些居委会大娘们都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这两人,等他们进了门洞,立刻激烈地议论起来,东家长西家短,正是居委会地业务范围。
当侯卫东黝黑的脸孔出现了陈庆蓉和张远征的面前之时,陈庆蓉愣了好一会,才认出眼前之人就是令他们头疼的侯卫东。
侯卫东出现在这里,早已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他主动招呼道:“陈阿姨,你好,好久不见了,我是侯卫东。”
张远征走了门口,他两年没有见到侯卫东了,面对着门口这个黑大汉。和陈庆蓉一样,他完全将二年前的那个文质彬彬的小伙子与现在这个黑大汉重合在一起。
“能让我们进来说话吗?”侯卫东客气地问了一句。
两年时间,也磨去了她太多的火气,陈庆蓉狠狠地瞪了小佳一眼,就道:“进来吧。”
房间一切依旧,侯卫东至今仍然记得,当年他们两人曾在里屋地门背后,悲壮地抚摸,故地重游,人依旧。物依旧,只是形势变了。
陈庆蓉用严历的目光盯着侯卫东。单刀直入地问道:“93年你曾经答应过我,用三年的时间调回沙州。今天你到家里来,表示你已经调回沙州了吗?”
侯卫东平静地摇头,道:“没有,我还在益杨县青林镇政府工作,可是也算回到了沙州。”
陈庆蓉盯着侯卫东,问道:“算回到了沙州,侯卫东,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侯卫东取出一套钥匙。道:“这是新月楼一单元四楼二室的钥匙,我和小佳已在沙州买了房子。”
张远征追问了一句:“新月楼的房子。你们买得起?”张小佳就自豪地道:“卫东在益杨青林镇开了石场,赚了不少钱,我们已经买了房子,准备装修完了就结婚。”
陈庆蓉和张远征面面相觑,新月楼的房子在沙州最好地地段,目前市场价已超过了一千,要买一套房子,至少得有十来万,加上装修的费用,少算也要十七八万,对于工薪阶层来说,这是一笔基本上无法支付的巨款,他们夫妻俩,工作了一辈子,辛苦积攒,也不过有四万多存款。侯卫东两年时间,就能赚这么多钱,实在出乎预料。
小佳见父母都有些怀疑,便道:“房子是今天拿到钥匙的,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现在就去看房子。”
张远征脖子一昂,道:“房子有什么好看,我不去。”疑了一下,暗道:“反对侯卫东和小佳谈恋爱,是为了小佳的幸福,如果侯卫东真的有钱了,就能给小佳带来幸福,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反对他们?”想到这一点,陈庆蓉就用眼神阻止了张远征,对女儿小佳道:“既然买了房子,这是好事,我们去看一眼。”
侯卫东心中暗自高兴,陈庆蓉和张远征只要答应去看房子,事情就成了一半。果然,当四个顺利地进入了新月楼之时,一百三十平米的房子,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证明了侯卫东的勤劳、聪明和具有的实力。
陈庆蓉眼睛放着光,心道:“小佳真是运气好,工作好,对象虽然在益杨,可是有钱,也不错。”
陈庆蓉和张远征进了主卧,看侯卫东和小佳没有跟过来,张远征就由衷地赞了一声:“侯卫东还真是能干人,二年时间,就赚了一套大房子,刚才小佳说他开石场,开石场能找这么多钱吗?”企业工作,知道赚钱地辛苦,对于侯卫东取得的成就比小佳认识得还要清楚,这赞叹是发自内心。
陈庆蓉半天没有说话。
张远征道:“老婆子,这事你看怎么办?”陈庆蓉道:“他们连房子都买好了,摆明是要结婚,终究犟不过儿女。”
两人走到客厅地时候,小佳和侯卫东正牵手看着窗外的风景,进入九五年,沙州已经进入了高速发展时期,临窗而望,可以看到四处都是高高的塔吊。
陈庆蓉脸上露出不经意笑容,走到侯卫东身边,道:“侯卫东,经过了这两年时间的考验,可以看出来,你对小佳还是真心的,当家长的都希望儿女们过得幸福,所以,有些事情,你一定要正确理解。”
侯卫东和小佳都听懂了陈庆蓉的意思,小佳用脚踢了侯卫东一脚,侯卫东连忙道:“陈阿姨,张叔叔,你们放心,我向你们保证,一定会对小佳好。”
困绕了四人整整二年的心结,就算是被解开了,下楼之时,小佳大大方方地牵着侯卫东地手,陈庆蓉和张远征也装作没有看见。
陈庆蓉不放心地问道:“刚才听小佳说起,你在青林镇开了石场,你是机关干部,怎么能开石场?”
“我最初是和一位村主任合伙开的石场,借用地是二姐侯小英的名字,随后开了一家狗背弯石场,是用的妈妈的名义,每个石场都有现场管理人员,我是当甩手老板。这二年石场赚钱,主要是因为益杨在大办交通,对碎石的需求量很大,新修的沙益路通车以后,从益州到沙州最多开二个小时。”
侯卫东这两年的生活,酸甜苦辣各种滋味都有,不少事情连小佳也,如今品尝胜利成果,所有的迷惑、痛苦就变得极淡成了幸福的回忆。
张远征点头道:“这几年各地建设都多,搞建材绝对亏不了。”陈庆蓉又问:“你在青林镇开起了石场,如果调回沙州,石场怎么办,请人来管理总不如自己管理。”
侯卫东就实事求是地道:“青林山上石场也越来越多,竞争越来越激烈,如果我调到沙州来,肯定要分一大块利润给管理人员,如果不调过来,两地分居也不是办法,我正在为这事烦恼。”
陈庆蓉所在的工厂面临着破产的风险,有不少老职工已经下岗了,下岗以后生活就过得很是凄惨,有了切肤之痛,她的认识就和前两年不一样了:“既然开石场能赚钱,就多干几年,不要轻易放弃,现在公路修好了,来往也方便了。”
侯卫东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取过手机,道:“喂,大哥,我在新月楼这边,你要来看房子,好,我等着你。”
陈庆蓉看着侯卫东所用的新手机,知道价钱不菲,就趁着侯卫东和小佳在前面拐弯之机,悄悄地对张远征道:“这手机至少一万元,加上房子有十万,侯卫东到底赚了多少钱,用钱这么潇洒。”张远征心有同感,想了想,道:“我们抽时间到青林镇去暗访一次,看他究竟搞得什么名堂。”
新月楼外,侯卫国和江楚坐在小车里,公安局有很大地一个好处。就是可以正大光明的公车私用,特别是刑警支队由于工作性质决定,不可能将每辆车管得死死的,所以,刑警支队的中队长们都有着各自的小车,算是提前进入了有车一族。
侯卫国是从基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优秀民警,办了许多大案,能办大案的人就不是酸腐之人。公车私用,占占小便宜,当然也就不在话下。
江楚是一个小巧玲珑的女子,能找到侯卫国这样男子,她已是很满意了,如今房子钱也凑齐了。对于慷慨解囊地三弟,她更是充满着好感,看到四人下来,便高兴地道:“那肯定是小佳的父母,他们一齐看房子,这说明三弟和小佳的事情办成了。”
出于对长辈的尊敬,侯卫国与江楚连忙下车等候,小佳介绍道:“这是我的爸爸、妈妈。”又指着侯卫国道:“这是侯卫东的大哥侯卫国,在沙州公安局刑警支队工作,这是嫂子江楚。”
陈庆蓉对侯家地情况了解得很清楚。她奇怪地问道:“我记得侯卫国是在吴海公安局工作,什么时候调上来的。”侯卫国礼貌地答道:“我是去年借调到了沙州公安局。今年正式办的调动手续。”
又一辆小车开到了新月楼前,这是外壳发亮的进口皇冠轿车。停下以后,出来之人三十岁上下,穿西装打领带、架着一幅金丝眼镜,儒雅而有气质。
来人正是步市长的公子步高,新月楼是他目前最大项目,也是从事建筑行业以来最大的项目,所以,他隔三岔五都要来工地看一看。今天他刚和建设银行朱行长吃了晚饭,顺便就拐到了工地。
能拿到牛栏街这块黄金宝地。固然是其父步市长的功劳,但是拿到地以后,将新月楼做成沙州甚至岭西省最好的楼盘,却凝结着步高许多心血,为了这上楼盘,他从上海聘请了最好的设计师,又特意到新加坡进行了考察,最后才决定建设沙州新月楼——第一幢小区式管理楼盘。
其起点之高,在岭西全省无人能出其右。
步高一眼就看见了小佳,便走了过来,道:“小佳主任,怎么有空到新月楼来视察。”他平时都是直接称呼小佳,此时见人多,便在小佳后面加上主任,这样,即显得亲切,也不会让人感到唐突。
小佳看到步高走了过来,不禁有些紧张。
步高各方面条件都好,论学历,毕业于复旦大学,论家世,父亲是副市长,论事业,拥有一家迅速扩张的建筑公司,论相貌,五官清秀气质高雅,一句话,是真正地钻石王老五,身边从来不缺美女,步高却独独看上了沙州建委办公室副主任张小佳,偏偏张小佳还拒绝了他的美意,这反而彻底激发了步高地强烈兴趣和斗志,他很有风度地向小佳发起了密不透风的进攻,却始终没有得逞。
对于步高地追求,小佳从内心深处还是感到骄傲,她甚至时常将步高和侯卫东进行比较,步高事业有成,言谈举止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而侯卫东心智坚强,充满着勃勃朝气,两个男人都是如此优秀,只是,侯卫东抢先一步占据了小佳的心灵,所以小佳带着些遗憾,坚定地拒绝了步高的好意。
“步总,又来视察你的新月楼。”
此时,侯卫东与步高同时出现在了面前,小佳心里如被风吹过一般,起了微微的纹路,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与步高打了声招呼,又特意介绍道:“这是新月楼的步总。”
“这是我的父母。”
“这是我男朋友侯卫东。”
步高客气地与陈庆蓉、张远征打过招呼,随后,一道锋利地眼神从眼镜后面扫向侯卫东,不过,转瞬间又平和下来,步高伸出手来,道:“侯卫东,经常听小佳主任谈起你,欢迎到沙州来玩,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这句话粗听平常,可是细细品味,却很有些深意,第一,这句话表达出他经常和小佳接触,而且接触还比较深入,只有经常深入接触,小佳才会谈起自己男朋友;第二,指出侯卫东不过是县疙瘩,是沙州地过客而已;第三,在豪爽的背后,隐藏着对侯卫东的轻视。
侯卫东是学法律的聪明人,剥茧抽丝正是他的强项,他敏感地意识到步高的话锋,便淡淡地道:“谢谢步总好意。”他不知对方来头,就没有针锋相对,也没有笑脸相迎。
步高又道:“小佳主任,怎么有空到新月楼。”
小佳拉着侯卫东的手,道:“我和卫东在新月楼买了房子,俗话说,顾客就是上帝,我们现在也是上帝了。”
听到小佳买了房子,步高心中一冷,心道:“难道我真的就败给这黑小子吗?”他瞟了侯卫东两眼,微笑着对小佳道:“小佳主任买房子,怎么不给我说,我可以打折。”
等到步高离开以后,侯卫国问道:“步总,就是步市长的公子步高?”小佳点头道:“新月楼就是他的产业,这一个楼盘卖得极好,他肯定赚惨了。”
侯卫东看着步高的背景慢慢地消失在新月楼盘,这才若有所思地回过头。
国庆节的沙州之行,收获极大,陈庆蓉和张远征所筑起的心堤终于被打开了一个大口子,侯卫东在张家吃了午饭,小佳就理直气壮地将送他到了益杨车站。
新修的沙益路虽然气派,但是,沙州汽车站却没有改造,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侯卫东指着那个录相室,对小佳道:“这个录相室内容丰富,里面有陪看女,上次我遇到一个,还差点打了起来。”小佳习惯性地掐了一把,道:“我再给你说一遍,你这辈子只能爱我一个。”侯卫东痛得吸了一口凉气,道:“我知道了,你轻点。”
经过警务室的时候,侯卫东伸头看了一眼,只见里面坐着一位陌生的年轻人,以前见过的两位警官都不在里面,就将上次在警务室的遭遇当作故事讲给小佳,小佳紧紧挽着侯卫东,道:“这事,你以前都不给我说,大哥调到了沙州公安局,以后就不怕再麻烦了。”
情到浓时,时间就真如流水一样,猛然间就溜走了,小佳伸出手指,在侯卫东手心画了一个圈,道:“我画一个心给你,你带到上青林去。”
这一个小动作,这一瞬间,侯卫东特别感动。
四点的依维柯客车,到了益杨刚好是六点二十分。刚进城,还没有下车,手机就响了。
“疯子,你在哪里,益杨城里,赶快打一个车回来,今天石场的杨莽子用猎枪打死了一头野猪,提了半边野猪肉到我家里,我约了秦大江、唐桂元和杨柄刚,在家里喝酒。”
青林山,多年不通公路,加上村民自古就靠山吃山,所以森林保护得好,在山上,吃野兔和野鸡是寻常事,可是野猪就并不多见,曾宪刚弄到了好东西,就找几个好朋友喝酒。
侯卫东笑道:“就算打车回来,也要八点钟才到,你们不等我,半边野猪肉你们一顿也吃不完,给我留点,明天再喝酒。”
在电话另一头,曾宪刚大声地道:“我们四个人在打麻将,你嫂子还在熬大骨汤,二个小时回来,正合适。”
侯卫东推脱不过,就租了一个出租车,直奔上青林。出租车速度快,从益杨到上青林尖山村,只花了二个小时,到了曾宪刚家中,他们四人正在打麻将,见到侯卫东走进院中,曾宪刚老婆就道:“疯子,你快点,把秦书记和唐书记的肚子都饿扁了。”
秦大江站起身,道:“侯卫东,你要赔偿损失,为了等你,我输了一百四十块钱。”
曾宪刚老婆就将大盆的野猪肉端了出来,蒸、炸、卤、炒、炖,弄了满满一桌子。
开饭前,曾宪刚举起酒杯,道:“国庆节,我就打了几条草鱼,想请大家来聚一聚,可是疯子没有回来,我就没有请大家,这第一杯酒,我要先敬疯子。”
侯卫东见曾宪刚说得郑重,也就不开玩笑,道:“曾大哥,你别客气。”
“修上青林公路,从上青林乡镇府到青林镇政府,说了好多年,就是不见行动,这一次如果没有你来撑头,恐怕还是修不起,没有这条路,也就没有上青林这么石场和煤矿,秦书记、唐书记,杨柄刚,你说该不该敬疯子。”
秦大江、唐桂元、杨柄刚,也端起了酒杯,五个人就一起喝了。曾宪刚媳妇也端了一个大杯子,道:“侯大学,我敬你一杯,刚才曾宪刚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会说话,敬杯酒表示心意。”
侯卫东就笑道:“大家别这么严肃好不好,让我说一句,如果不是上青林的资源,如果不是各位大哥的支持,狗背弯和英刚石场也就办不起来,大家认真工作,努力发财,享受生活,一起奔小康。”
等到曾宪刚和侯卫东敬了酒,一向沉默的唐桂元也开始发话,“疯子、大江、宪刚开了石场,都发了财,我胆子小,家里的自留山明明就是一块厚石包,却怕担风险,不敢开采,这是端起金碗讨饭吃,明天,我也准备开一家石场,如何管理石场,以后的销路就靠大家了,我在这里先敬各位一杯酒。”
敬来敬去,一盆酒就喝光了,大家也兴致勃勃地谈起开石场的事情。
曾宪刚老婆一辈子都没有看到这么多钱,她觉得存在银行不保险,就把十来万块钱全部取出来,米缸子里面放二万,床下面放二万,箱子里放三万,还在墙上打了一个洞,里面放了十万,她神经兮兮,把曾宪刚也弄得紧张起来。
她挽起袖子,道:“侯大学,秦书记、唐书记,你们慢慢吃,我再去烧个鱼。”
由于侯卫东在场,曾宪刚的老婆显得格外热情,她心里知道,如果不是侯卫东说服自己,她根本没有胆子将家里所有钱都投入到石场中,事实证明,侯卫东就是曾家的福星。
这一顿酒,喝到了十一点才散伙,他们几人凑在一起,多数时间是在谈今后石场的发展,倒没有喝得太猛,几人微微有些酒意,打着电筒,各自回家。
在曾宪刚屋外的树林里,躲着五个年轻人,他们一直观察着屋里的动静,一个留着长发的年轻人道:“他妈的,真香。”另一位脸上带着伤疤的人低声且凶狠地道:“等会进去的时候,别他妈的啰嗦,男的敢反抗,就捅了。”
他的话带着寒意,另外四个年轻人都怕他,不断地点头。
酒席散去,主屋的灯也关了,曾宪刚的老婆就在厨房里洗碗收拾,带疤人观察了好一会,就从怀中取了一句煮熟的牛肉,牛肉里加上特殊香料和麻药,专门用来吸引看院狗,这是当年在监狱里,一位老犯人教给他的绝活。
等到小院安静以后,带疤人就将牛肉扔进院子,轻微响了一声,曾宪刚已经睡熟了,并未听见声响,他老婆听见了声音,就喊了一声:“是谁?”她推醒了曾宪刚,道:“刚才我听见有声音。”曾宪刚迷迷糊糊地道:“狗没有叫,肯定是你听岔了。”
带疤人观察了一会,见狗吃掉了牛肉,走了几步,就不声不响地倒在了地上,他把面罩戴上,挥了挥手,就带着手下翻进了院子,带疤人是撬门老贼,利索地开了门,五个人不声不响地摸到了屋内。
曾宪刚老婆刚刚沉入梦乡,屋里灯就亮了,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五个蒙面人,手里都提着明晃晃的刀子。
“我们只劫财,不要命,把钱拿出来。”道:“敢喊,就杀掉你全家。”
曾宪刚睁开眼时,一柄锋利的匕首正架在脖子上,他冷汗哗地渗了出来,酒也被吓醒了,他强自镇定道:“各位好汉,我们农村人家,能有几个钱?”
曾宪刚老婆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仗,就在一旁发抖。
带疤人嘿嘿笑了笑,道:“你骗鬼啊,曾老板,把钱拿出来,留一条活命。”
两个年轻人就四处翻,不一会,从撬开箱子里,将三万元钱拿了出来,一人兴奋地道:“大哥,有二、三万。”带疤人看着曾宪刚老婆,道:“还有,快拿出来。”
曾宪刚老婆见三万元钱被强盗拿到了,她心痛得要命,恐惧感反而淡化了,道:“我们就这三万,其他的还帐了,钱给了你们,放了我们。”
带疤人很有些经验,他感觉曾家还钱,便用刀背拍了拍曾宪刚老婆的脸,道:“我数十下,不拿出来,就断一只手。”
“1、2、34、567、8,邪恶的声音数到八的时候,一个蒙面人举起了手中长刀,对准了曾宪刚老婆的左手。
曾宪刚急忙道:“米缸子里面还有?”带疤人得意地笑了起来,调侃道:“你是不是属青蛙,踢一脚跳一下,痛快点,全部拿出来。”
看着自己辛苦赚来的钱被拿走,曾宪刚老婆忘掉了恐惧,骂道:“你们这些人,伤天害理,迟早要被报应。”曾宪刚彻底清醒了,他知道今天的事情绝对无法善了,便对老婆道:“蚀财免灾,不要闹了。”又对带疤人笑道:“床板里还有点钱。”
用尖刀顶着他的蒙面人就伸手去摸床板,就在他弯腰的瞬间,曾宪刚猛地一拳打在其脸上,然后从床上翻下来,顺手抡起床边的凳子,砸在蒙面人额头上,他没有来得及砸第二下,只觉得腰上一痛,已被带疤人刺了一刀,此时已经到生死存亡关头,曾宪刚顾不得伤痛,抡起凳子砸向凳子带疤人,他砸中带疤人的时候,也被刺中第二刀。
曾宪刚的老婆拼命地喊“救命”,同时向身旁的蒙面人扑了过去,她一把扯掉了蒙面人的面罩,随后只觉脖子一痛,便捂着脖子倒在地上,这一刀砍得极重,她根本喊不出来,只用手紧紧捂着脖子,但是血越流越多。
曾宪刚是石匠出身,身体向来强健,肌肉厚实,虽然被砍、被刺了好几刀,鲜血直流,但是还支撑得住,特别是看到妻子被砍倒在地以后,就发疯一样挥动着凳子,他跳上床,盯着那位被扯掉面罩的年轻人,劈头盖脸地砸去。
侯卫东回到了家里,他打开电视,将电视搜索了一遍,找到了《东边日出西边雨》,便躺在床上漫不经心地看着,忽然,床前的座机刺耳地响了起来,此时已是凌晨一点,这么晚打过来,让侯卫东有些纳闷和紧张。
“家里被抢了,快过来……把卫生院的医生喊过来…张兰不行了,快点。”曾宪刚的声音很清晰地传了过来,断断续续,说话如扯风箱一般,极为艰难。
曾宪刚家不久前安了电话,由于爱惜电话,曾宪刚老婆就用布块将电话盖得严严实实,几个蒙面人根本没有想到他家有电话,就没有扯断电话线。
侯卫东如触电一样,从床上跳了起来,他冲上四楼,猛敲刁昭勇的大门,将刁昭勇敲起来以后,刁昭勇立刻转身,将手铐和高压警根提在手里。
“刁哥,你去叫卫生院的人,我去把客车司机叫起来。”侯卫东虽然慌乱,思路却很清晰。
客车司机是一个胖子,早就睡了下来,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吵醒,火气冲天地开了,“是谁,搞啥子名堂,我明天早上还要出车。”“帮帮忙,尖山村曾主任家里被抢了,他媳妇恐怕不行了,我们将卫生院的医生送过去。”
胖子司机黑着脸,犹豫地道:“我六点钟还要出车。”
“紧急情况。给坐车地人说清楚,他们都会理解。”侯卫东知道客车是承包的,便从身上抓出了一把钞票,道:“这是明天的补偿,快点出车。”
胖子司机把钱放进口袋,就转身穿皮鞋和衣服,侯卫东又跑到高乡长房间,将高乡长从床上敲了起来。
大家动作都很迅速。从接到电话到开客车至曾宪刚的家,也不过半个多小时。
大家刚走近大门,就闻到浓烈的血腥味道,侯卫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刁昭勇走到最前面,道:“大家别乱摸乱动。不要破坏现场。”他用电筒照了一下里面的情景,戴上手套,摸到门前的灯索,将电灯打开。
侯卫东等人都站在门口,只见曾宪刚浑身是血地跪在床前,电话话筒掉在一边,而曾宪刚老婆则躺在地上,血水流了一大摊。
众人都被里面地惨景惊呆了。
刁昭勇最镇静,道:“手机给我。”他接过侯卫东递过来的手机,拨通了公安局值班室的电话。道:“我是青林派出所刁昭勇,青林镇上青林尖山村曾宪刚家里发生了杀人案。”
乡卫生院的医生就进来检查两人的情况。侯卫东在门外焦急地问道:“李院长,情况如何?”李院长检查了一遍。脸色极为沉重,道:“曾宪刚还有呼吸,他老婆完了,电话给我。”
乡卫院李院长拨通了县医院陈院长家庭电话,将事情讲了一遍,着重道:“男的还有救,陈院长赶紧派救护车过来。”
三个多小时以后,公安局地警车到达了曾宪刚的家。又过了二十分钟,救护车也过来了。经检验,曾宪刚的老婆被砍开了喉咙,当场死亡,曾宪刚身中九刀,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县医院急救医生给他戴上了氧气罩,便开着车直奔县医院,书记唐桂元带了些钱,跟着救护车,去了县医院。
曾宪刚一走,县刑警大队和闻迅而至的青林派出所民警,就开始了案侦工作,他们在院子外围拉出了警戒线,将大灯打开,开始收集指纹,提取其他相关证据。一位三十来岁的黑瘦警察将侯卫东带到了堂屋,开始进行询问。
等到所有工作做完以后,天边已有一丝亮线,尖山村的妇女主任就张罗了一大盆面条,十几个警察们就坐在院子稀里哗拉地吃着面条,半夜从被窝里爬起来,又忙了几个小时,这些警察们也着实累了。
曾家被抢的消息不胫而走,上百名尖山村的村民们就站在警戒线外面,探头探脑地看着屋子里面,上青林民风强悍,交通不便,村民普遍贫穷,很少有人流窜过来,因而刑事案件极少,这等入室抢劫杀人的案子,更是十年都没有发生过。
侯卫东失神地看着指指点点的村民,他满脑子都是曾宪刚和他老婆地音容笑貌,一位瘦高的便衣警察端着面碗走到侯卫东身边,道:“你昨晚在这里吃饭,讲讲情况。”
侯卫东就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瘦高个招了招手,将秦所长招到了身边,他肯定地道:“从勘查的情况来看,这是一次有预谋地入室杀人案,性质十分恶劣,曾宪刚平时得罪什么人没有?”
秦所长满脸血丝,道:“布局,曾宪刚是村委会主任,群众关系不错,我认为这就是一起抢劫杀人案,曾宪刚开了两个石场,最近赚了不少钱,还安了空调。”
瘦高个是公安局分管刑侦的布德鑫局长,他把面碗放在地上,道:“对,我的感觉就是抢劫杀人,这是案件的侦破方向,但愿曾宪刚不死,能提供更多的线索。”
问完材料,侯卫东就拖着疲惫的双脚,回到了乡政府小院。
乡政府小院子里站了一群人,看到侯卫东和高乡长回来,赶紧围了过来,池铭的老公田大刀开着石场,因此她很敏感地问道:“疯子,情况如何,是怎么一回事?”侯卫东神情暗淡,道:“公安局来人了,还没有最后定性。”
高乡长看着段发明、田秀影等一众人都围在院子里,而且还有许多场镇的居民,他就道:“大家都回去工作,出了事,自然有公安局破案,你们就不要瞎猜了。”
“事情明摆着,棒儿客就是抢钱。”田秀影酸溜溜地又道:“还是我们这些穷人好,没有人掂记,晚上还算安稳觉,钱这个东西,不是好东西。”
这是明显地幸灾乐祸,田秀影的大圆脸就如一张绿头苍蝇,说不出地恶心。侯卫东心情恶劣,盯了她一眼,如果眼光可以变成苍蝇拍子,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拍下去,将她打个稀烂。
池铭追到楼梯口,问道:“疯子,大刀和刁昭勇怎么没有回来。”侯卫东叮嘱道:“他们两个到派出所去了,这几天你也要小心一点,这伙人是来抢钱的,心狠心辣,要防着点。”池铭紧张地道:“院子的门锁坏了,我赶紧找人修好。”
回到小房门,侯卫东把门关下,顺手还将房门反锁了,他在屋里转了几圈。
脑海中始终摆脱不了曾宪刚屋里的惨景,血腥味似乎飘浮。也不知呆坐了多久,侯卫东就从厢子里取出三本存折,这三本存折就是他经营石场的重要成果,如何保管这三张折子,就难倒了侯卫东。
床下面,显然不安全,箱子里,更是强盗的目标,灯具里,怕被引燃,桌子下面,怕被老鼠叼走,遍寻房间的所有角落,竟然容不下三本薄薄的存折。想来想去,侯卫东决定在益杨买一套房子,将这些存折放在安有防盗门和防盗网的房间内,同时,他还打算在安装房子的时候,留一个暗格,专门来放存折。
惊魂稍定,刁昭勇和田大刀就从青林派出所回到了小院子,高乡长和侯卫东就来到刁昭勇家中,商量着情况。
刁昭勇简短地说道:“刚才开了案情分析会,具体情况我就不说了,一句话,这一伙人是冲着石场老板来的,乡政府院子里,我、疯子、大刀都是目标,所以,秦所长吩咐我们提高警惕,不能再出事了。”
高乡长是老青林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惨烈的案子,道:“大家都要注意了,以后把规矩定好,晚上十点钟就关大门,还有,这幢房子底楼是办公室,二楼以上就是住家户,我们在二楼的入口焊一道铁门,这样就安全一些。”
侯卫东点头道:“高乡长这个方案好。焊铁门地钱,加固院子的钱,都由我来出。”
刁昭勇又建议道:“在楼上喂一条狼狗,有人想撬门,狼狗就会示警。”他想起曾家被麻翻的狗,又道:“把狗放在二楼,有铁门拦着,强盗无法给狼狗喂药。”
商议了详尽方案。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下午,侯卫东稍稍睡了一会,就坐了一辆货车,到益杨县医院去看望曾宪刚。
曾宪刚实在是命大,身中九刀,一只眼珠被砍爆。肠子也被刺成几段,但是,奇迹般地没有刺中要害部位,最危险的一刀是擦着心脏刺进去的。经过紧急抢救,曾宪刚从死亡线上被拉了回来,侯卫东去看他之时,他被包成了棕子,在床上昏睡,曾的哥哥是转业军人,在益杨供销社工作。就在医院照顾曾宪刚。
侯卫东离开之时,将曾宪力叫到一边。“我叫侯卫东,与曾宪刚合伙办了一个英刚石场。我从石场提了一万块钱,你先拿着给他治病,这是我的手机号,有什么事情就联系我。”
曾宪力感慨地道:“办石场赚了几个钱,自已瞎了一只眼,又将弟妹的命丢了,真是不值得。”发完感慨,又问:“他这次被抢了多少钱?”
侯卫东摇头。
“他到底赚了多少钱?”
侯卫东就道:“也不多。就是几万元。”
离开医院,侯卫东心里堵得慌。一个人在益杨大街小巷转来转去,他突然很想找人倾述,可是,回想起来,生活了六年地益杨城,真正能倾述的对象却廖廖无几。这一段时间接触最多的是交通局的朱兵、刘维、梁必发等人,可是这几人是生意场上朋友,并不适合将最软弱的一面暴露给他们。
他不禁感叹道:“朋友万万千,知音无一人。”
经过汽车站时,侯卫东突然想到了段英,在益杨城,真正能谈些知心话的,似乎就只有刘坤地女朋友段英,可是她现在是刘坤的女朋友,以前的暧昧都成了过去。
他就站在汽车站前的人行道,发着呆。忽然,背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侯卫江如触电一样转过身。
“侯卫东,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想曹操,曹操到,段英身穿一件玄色风衣,笑呤呤站在身后。侯卫东看清楚是段英,道:“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就到了身后,吓了我一跳。”
一夜未眠,侯卫东眼睛满是血丝,胡子也长得非快,看上去颇为憔悴,段英就关心地问道:“侯卫东,出什么事了?”
侯卫东叹息一声:“走,找个地方,我请你吃饭。”
“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言难尽,找个地方,我想找人说话。”
段英道:“现在才四点过,吃饭还早,我知道一个茶室,最安静,我请你喝茶。”
这是一个幽雅的茶楼,进了茶室,一个穿唐装的女孩子就泡了一壶铁观音,就退了出去,背景音乐是隐约的古筝,古筝如风,慢慢地吹动着绣林。
品茶、听音乐,侯卫东将昨夜的案子给段英讲了,段英听得花容色变,手指捏得紧紧的。
“你也要注意,别让人盯上了。”“放心,我们有了安全措施。”
侯卫东劈里啪拉讲了一大堆,也就完全放松了,他打量了一下段英,笑了笑。段英就摸了摸自己地脸,道:“我脸上脏吗,你笑什么笑?”
“我觉得你倒真是干记者的材料,我看了报纸,文章写得不错。”
段英原本兴致颇高,听了这话,反而没有笑脸,道:“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才知道。”侯卫东便觉得她话中有话,道:“有心事吗?”段英沉默了好一会,才道:“这事也不知道怎么说,我从丝厂调到报社,是刘叔叔帮地忙,我很感谢他,只是刘坤的妈妈,整天把这事挂在嘴上,好像救世主一样,让人心烦。”
侯卫东以前见过刘坤地父母,当时还给他们取了一个黑白双煞的绰号,如今段英到了刘家,想必与这白煞相处得不是很愉快。
“看来做人还是得靠自己,否则就会抬不起头来。”段英眼睛似乎有些湿润,道:“侯卫东,早知道开石场赚钱,我也不到报社来,就到上青林开一个石场。”
“开石场,都是粗汉干的事情,小姑娘家,别干这些事情。”
“啥事都是人做的,我倒不怕吃苦。”
这一壶茶喝了一个多小时,谈谈天,说说地,两人心情都好了不少。
与段英喝了茶,又吃了晚饭,便各自分手。
侯卫东按照老习惯,到沙州学院招待所住宿,办完手续,又没了睡意,便准备到学院去转一转,走了不远,就到了学院张贴栏,平时他不看这个张贴栏,今天却无意瞟了一眼,就见到了上面有一张“卖房启事”。
自从曾宪刚出事以后,侯卫东也就想在益杨县买一套房子,平时进城就有落脚的地方,又可以存放重要物件,因此,无意见瞟见卖房启事,便走过去随意看了几眼。
启事的最后一句话很特别:“此房价钱超出市场价,无承受能力者诸勿造访。”
一看就是教授的手笔,很有气质。
从启事来看,这是一套位于沙州学院西区的住房,西区风景很美很幽雅,很合侯卫东的胃口,特别是最后一句话,更增添了他的兴趣,记下门牌号,又在学院里转了一圈,这才回到了招待所。
第二天一早,他就来到了西区临近湖边的一栋掩蔽在树林的小楼,敲开四楼大门,一个白头发的老人探出头来,道:“你找谁?”
侯卫东知道这是财会系最好的教授,他就礼貌地道:“刘教授,我看到张贴栏的卖房启事,请问,这房子要真的要卖吗?”
看到买房人这么年轻,刘教授就道:“买房子吗,我这房子价钱可不低。”他又问道:“你认识我?法律系主任是谁?”
“我是学院法律系毕业的,在益杨县青林镇政府工作,所以想买一套房子。”看着刘教授狐疑的目光,侯卫东又报上了系主任和一些任课老师的大名,刘教授这才露出了笑容,道:“这可是好房子,我要给她找个好人家,所以问得详细些。”
侯卫东学法律出身,早就想到一个问题,道:“刘教授,我记得学校的房子大多数是福利分房,并不是商品房,这房子有房产证和土地证吗?”
刘教授挥了挥手,道:“进屋再说。”
屋子里乱七八糟的,最明显的是特征是书多,桌上、地上散落着许多大部头,还有一些家俱也搬离了原位。侯卫东离开沙州学院以后,就很少在一家人看到这么多书,青林镇唯一有书架的就是楼粟明副镇长,可是与刘教授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
刘教授进屋,拿出了房产证和土地证,道:“放心吧,这楼房是全产权房子,为什么是全产权房子,原因就有些复杂,我就用不着多说了,一切以产权证为主,你先看一看。”
侯卫东接过房产证和土地证,仔细看了一遍,还给刘教授以后,道:“这房子多少钱?”
刘教授用两根指头比划着道:“十万,不讲价。”
侯卫东算了算:“房子只有八十个平方,每平米就要超过一千块钱,这价钱放在沙州,也算是高价了。”就讨价还价道:“益杨房价才五百块,这价钱也就高得太多了。”
刘教授办事很认真,他道:“这个价钱,自然有道理。”他带着侯卫东走到窗边,道:“这房子依山傍水,站在窗子边,就可看到湖水,朝西看,则是一片大林子,如果不是因为要回西安与家人团聚,我还真舍不得卖这房子。”
他强调道:“我就觉得这房子值十万,卖便宜了,对不起这个老伙计。”
侯卫东心里着实喜欢这个房子,他四处看了看,痛快地道:“好,明天我取钱过来,把手续办了。”
刘教授高兴地道:“我还有两天才能办好托运,后天你过来,我们去办手续。”
就在侯卫东要出门之际,刘教授奇怪地问道:“看你年龄,毕业也没有几年,怎么有这么多钱?”侯卫东微微一笑,胡乱道:“现在是商品经济,我家里有人在做生意,赚了些钱。”
刘教授若有所思地道:“原来如此。”
第三天,侯卫东就带着钱来到了刘教授家里,此时房间已经搬运一空,打扫得干干净净,刘教授将侯卫东带到了阳台,阳台上有二个盆景,侯卫东也叫不出名字,只觉得特别苍劲。
刘教授指着盆景道:“这两个盆景是一对,叫做珠联璧合,我养了十年,它们不适应西安的气候,我就特意留下来,希望你能好好养它们,夏天要多浇水。”
侯卫东实事求是地道:“我在青林镇政府工作,平时恐怕不会经常回来。”
刘教授笑道:“这没有关系,我平时也经常出差,不在家的时候,就由郭教授帮着浇水,我们这两个阳台相距很近,他站在隔壁阳台,用长柄的水壶就能直接浇灌。”
侯卫东这才注意到,这栋楼与普通房子不一样,两家阳台的距离不足一米,完全可以面对面低语,从对面完全可以帮着浇水。
交待完细务,两人就准备去办理过户手续,出门之时,刘教授敲开了邻居的门。
“老郭,我这房子卖出去了,这是小侯,沙州学院法律系毕业的学生,他以后就住在你的隔壁了。”
郭教授个子不高,头发梳得很整齐,穿了一件运动装,显得很精神,他很感慨地道:“老刘,在一起住了十年,真舍不得你,你什么时候走,”刘教授就拍了拍郭教授的肩膀,道:“天下不有不散的筵席,什么时候有空,就到西安来作客,还有,郭丫头办喜酒的时候,一定要通知我,如果不通知我,我就要打电话来骂你。”
两人就站在一起说些分手的话,侯卫东安静地站在一旁等着,从楼梯又下来一人,很有些气派,他老远就伸出手,然后紧紧地握着刘教授的手不放,有节奏地上下摆动了一会,道:“刘教授,王院长昨天回来了,今天中午学院班子集体给您饯行,就在汇碧楼。”
来人正是学院副院长济道林。
刘教授很感动,道:“济院长。”济道林就道:“刘教授,您别这样称呼,叫我小济吧。”
济道林曾是刘教授的学生,留校后迅速成了刘教授的领导,而且是很得人心的领导,刘教授感叹道:“小济,学院和一般行政机关不一样,教授们才是最宝贵的财富,这几年你做得很好,房子、票子、位子都向我们这些倾斜,我其实不想走,却不得不走,只希望继续保持这种做法,沙州学院的地位一定会迅速提高。”
他们几人谈了几句,侯卫东就招呼道:“济院长,你好。”虽然毕业已经两年,济道林还是一口就叫出了侯卫东的名字,道:“侯卫东,你怎么在这?”
刘教授就道:“侯卫东买了我的房子。”
济道林笑道:“我们学院的学生干部还是经受住了考验,侯卫东毕业两年,就能买得起刘教授的房子,真是不错。”
这一栋楼,全是学院老师,当刘教授准备买房子的时候,老师位还担心住进来不三不四的家庭,济道林也知道这个情况,此时见是侯卫东来买房子,便放下心来。
济道林这一说,郭教授更是也放下心来,心道:“既然是济道林认识的学生干部,料来也不错。”
办完了所有手续,侯卫东就拿到了房产证、国土证和钥匙,楼房打扫得很干净,设施也齐全,侯卫东一不做二不休,就在城里买了全套家俱和电视、vcd、空调、冰箱等电器,半天时间,屋内又重新布置起来。
房款加上家俱,花了十三万,益杨的这一个新家也就有模有样了,重新办理了水、电、气、闭路等手续以后,也就是功能齐全的小家。
在新家里,侯卫东亲自动手,在墙壁上取了两块砖头,做了一个暗格,专门存放存折、合同等贵重物品,暗格做好,恢复如初,居然看不出一点破绽,侯卫东为此得意了许久。
在侍弄新家的同时,侯卫东也天天朝医院跑,曾宪刚伤得极重,全靠他身体强壮,才熬了过来,在第三天的时候,曾宪刚终于睁开了他的独眼,得知妻子已死,得知眼睛废了一只,他咬着床单痛哭一场,然后一整天未说话,出事那天,曾宪刚儿子正好到外婆家去了,这才逃过一难,他被家中的惨祸吓倒,成天坐在医院角落,一声不响。
侯卫东第三次到医院之时,曾宪刚才稍稍恢复了正常,趁着病房无人之机,他才第一次开口说话。
“疯子,我屋里还有十万块钱,放在墙壁里面,你帮我取过来,存在银行里。”他说了许久,才将具体位置给侯卫东说清楚,等到其哥哥曾宪力回来,他就转换了话题。
侯卫东知道这事对曾宪刚的重要性,也不多问,出了医院,便打了一个出租车,一路直奔上青林尖山村,到了曾宪刚住家,他让出租车在公路上等着,然后直奔其家,很顺利地从墙壁上取出十万现金,然后返回出租车。
到了益杨城,连忙用曾宪刚的身份证,办了一个存折,再回到了医院。看了存折,曾宪刚明显松了一口气,他又道:“疯子,麻烦你将存折给我收好,出院的时候再拿给我,我又想起了一件事,在箱子里还有三万,你取出来,一是帮我付医院的药费,二是张兰的丧事是父母帮着操办的,花了一万二千块,也用这钱来付。”
“还有,我儿子一天都没有说话,你带着他散散心,我总觉得他神情不对头。”
侯卫东一一记下,又道:“英刚石场生产很正常,你的石场只有先停下来。”
曾宪刚肺部中了一刀,说话就直喘气,道:“疯子,还要麻烦你,你能不能派林中川,替我管一管石场,生产还是不能停下来。”
此时,益吴路已经建设完成,上青林石场由于这两条路的建设而声名大震,益杨县重要工程都指定要上青林石头,因此,石场生意并没有随着公路建设结束而萧条,仍然保持着良好的态势。曾宪刚流干了眼泪,为了儿子和父母,心中经过反复挣扎,仍然打定主意继续干石场。
两人正说着话,赵永胜和刘坤、蒋有财等人走进了病房,办公室唐树刚提着一些水果跟在后面。
赵永胜问了问伤情,就道:“曾主任,你就安心养伤,公安局正在全力破案,一定会将凶手揪出来,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给刘镇和蒋书记谈。”又对侯卫东道:“侯卫东,你现在仍然是上青林工作组长,要配合派出所,搞好治安联防工作,消除治安隐患,刘镇在分管企业工作,有什么事情就直接给刘镇汇报。”
侯卫东就点点头,道:“行。”
赵永胜走到曾宪刚身边,弯下腰,道:“曾主任,你就发心养伤,要相信组织。”
赵永胜等人在病房里呆了半个小时,留下了两百元钱,就离开了病房。青林镇几位领导干部走了不久,侯卫东也就告辞而去,他租了一辆出租车,急急忙忙地又到了上青林尖山村,打开箱子,见三万元钱仍然包在一条普通裤子中,便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取了钱,坐上出租车就朝着益杨城赶了过去。
看到了完好无损的三万钱,曾宪刚睁着的一只眼睛就闭紧了,过了一会,他睁开独眼,道:“疯子,你是好兄弟,我一定会找机会报答你。”一夜之灾,让身强力壮的汉子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在危难之机,合作伙伴侯卫东成了最值得相信的人,帮他悄悄取出了藏在家中的十三万现金。
只是曾宪刚的儿子仍然倔强着不说话,侯卫东也没有办法,只能让其外婆先将其带回家。
告别了曾宪刚,侯卫东买了最爱吃的宽面和一打鸡蛋,就回到了沙州学院的新家。吃了鸡蛋面,就开了台灯,让一圈光线照亮了乳白色的书桌,然后提了一个小水壶,就去给盆景浇花。
到了阳台上,面对着湖面点点星光,闻听着不远处树林的“簌、簌”声响,远处音乐系钢琴断断续续的琴声,与上青林纯粹自然的景观相比较,多了些人文气息,也多了一些温暖。
第一次直面亲朋好友的非正常死亡,曾宪刚夫妻俩鲜血淋漓的情景,时刻漂浮在他的脑海中,办完了曾宪刚交办的两项重要工作,他心里暂时平安一些。
此时,一个人融入夜色之中,暂时忘掉了世间俗务。
隔壁灯光一亮,随后一个人影出现在灯光之中,这是一位年轻女性的身影,她穿着一身蓬松的睡衣,站在阳台上伸着懒腰,由于背对着灯光,侯卫东也没有看清楚她的相貌,也就没有理她,自顾自地看着湖面星星点点的***。
阳台上的女子也在看着湖面,她无竟中扭头看了一眼阳台,忽然看到隔壁阳台上有一个人影,这道人影出现在如此突兀,让她禁不住尖叫了一声,就朝屋内跑去。
侯卫东听到这一声惊呼,也意识到自己将隔壁的女子吓着了,他也就没有继续吓人,转身走回了客厅。打开电视,随意看了一会,这时电视台都在上映一部连续剧《宰相刘罗锅的故事》,他就躺在沙发上,看着刘罗锅与和坤的恩恩怨怨。
忽然间,他想起一件事情,组织部美女郭兰曾经说过,她的父母是沙州学院的,而隔壁就是郭教授,难道,刚才尖叫的人是郭兰。
正在想着这事,大门响起了敲门声。
侯卫东是第一天搬进新房子,除了小佳以外,还没有通知其他人,他就猜想:“肯定是隔壁受惊吓的女子,说不定就是郭兰。”
他打开门,就见到一位短发美女正站在门外。
“侯卫东,吓了我一跳。”郭兰已经换下了睡衣,穿了一身运动服,出现在侯卫东眼前。
“郭兰,是你,刚才是不是把你吓着了。”
郭兰站在门口,嗔怪道:“怎么不开灯,站在阳台上玩深沉,真是吓了我一跳,不请我进屋?”
侯卫东连忙道:“请进请进,今天才搬进来,屋里很乱,不要见笑。”
进了屋,郭兰好奇地四处打量了一番,边看边道:“刚才听爸爸讲,隔壁搬来了一个年轻人,是沙州学院法律系毕业的,在青林镇工作,我猜就是你。”
今天晚上郭兰在外吃了饭,喝了些酒,回到家时,父亲正在书记看书,而母亲正在专心看电视,她招呼一声就去洗澡,然后来到阳台上晾衣服,猛然间就见到了阳台另一边的黑影,她吓得飞也似地逃回了寝室,这才知道来了新邻居。
“你还真有钱。”见满屋都是益杨最顶级的电器,郭兰禁不住夸了一句,心里直纳闷:“侯卫东工作不到两年,怎么会这样有钱?莫非其中有猫腻。”
她有意无意地问道:“从党校毕业这么久了,工作调整没有?”
“都说党校毕业要升官,我估计是被组织部遗忘了,两年时间,终于混成了国土办办事员。”侯卫东自我调侃了两句,顺手倒了一杯热茶,递给郭兰,道:“不说这些,这是益杨今年的明前茶,我这茶是最顶级的,都是茶农送给我的,欢迎品尝。”
郭兰吹了吹水汽,喝了一道,就赞道:“好香的茶。”然后解释道:“组织部的培训很多,党校的各种班也多,参加培训班,并不是表示要升官,还要等待机遇。”
两人聊了几句,郭兰告辞的时候,侯卫东从茶柜里取过一个茶盒,道:“这是青林的明前茶,一点农药也没有,送给郭教授。”
郭兰也没有推辞,道:“我爸爸就好这一口,谢谢了。”临出门之时,她道:“以后站在阳台上,把灯打开,黑乎乎的怪吓人。”
一个月的时间,足以让亲人的血迹变淡。
曾宪刚家中的惨案,就如一块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池塘中,激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却很快就归于了平静,只有那一块石头,永远压在了亲人们的心口上,沉甸甸地潜伏着。
侯卫东依然在山上开着石场,办着国土办交办的业务,日子忙碌而平静。
有句古话,叫做木欲静而风不止,这是一个自然规律,也适应于社会,侯卫东万万没有想到,检察院的人会找上自已。
十一月七日中午,侯卫东正在家中休息,电视里仍然是无休无止的《宰相刘罗锅的故事》,他渐渐被刘罗锅吸收,这已经看第二遍了。
看得正入戏之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派出所秦所长打来的,他的声音很严肃急切:“侯卫东,检察院马上要来找你,你要有心理准备?”秦所长控制着石场的炸药,所以,他就是石场的贵宾,由于狗背弯石场解决了派出所的汽油,侯卫东的私交就和秦所长还很不错。
侯卫东吃了一惊,道:“检察院找我有什么事情?”
“他们没有说,只是找到派出所,让我们带路,听口气似乎是找你调查情况,估计是县里的哪一位官员东窗事发了,张辉带着他们上来,一个小时就要到,你在山上开着石场,躲是躲不掉的,还是要想好处理办法。”秦所长又叮嘱道:“我给你打这个电话,是违背纪律的,你要保密,把手机放好。”
挂断电话,侯卫东冷静地想了几分钟,若是县里的官员东窗事发,肯定就是交通局的事情,他暗自庆幸自已的谨慎。
曾宪刚事件以后,他就在益杨县里建了一个窝点,将涉及交通局的所有重要物件放在这个小窝,在青林山上就只有二万元钱现金、执照、税费手续等等。而沙州学院的房子是用石场一个老村民的身份证办理的转户手续,检察院很难查到这个房子,即使找到了沙州学院的房子,也很难找到墙壁上的暗格。
侯卫东连忙给朱兵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谢天谢地,朱兵还在办公室里。
“我是侯卫东,检察院来找我麻烦了,我想肯定是交通局这边的事情,你那边有什么事情?”
朱兵吃了一惊,道:“我刚从沙州回来,还不到五分钟,不清楚情况,你千万不要乱说话,我找曾局想办法疏通一下,还有,注意手机不要让他们发现了。”
侯卫东道:“这手机是没有用身份证那种,他们查不出是谁打的电话。”
交待了几句关键的话,侯卫东就将手机关机,藏到后院围墙的一个很隐密的小洞里,用一块烂石头堵住,这个小洞是以前无所事事之时发现的,现在派上了大用场。
办完这些事情以后,侯卫东心里有底了,当张辉他们带着二男一女敲响房门以后,他一脸平静。
“我们是益杨县检察院的,需要你配合工作。”带队的人是四十来岁的男同志,他长得很是饱满,就是泡了水的碗豆,很是饱满。
侯卫东心里有了准备,态度不卑不亢,伸出手,道:“请出示工作证。”张辉就道:“这是检察院的唐科长。”侯卫东仍然道:“请出示证件。”
二男一女出来办事,很少遇到主动要查看工作证的,泡水碗豆就从上衣口袋取出工作证,在侯卫东眼前亮了一下,道:“看清楚了,这是工作证。”语气中就带着些不快。
侯卫东手没有缩回去,道:“我要看看内容。”泡水碗豆鼓着眼睛瞪着侯卫东。侯卫东没有退缩,道:“我是青林镇政府工作人员,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检察院办案子,我有权利查看证件。”
泡水碗豆没有想到一个乡镇小干部如此强硬,犹豫了一下,就把工作证递给了侯卫东。
工作证显示,这是货真价实的检察院人员,叫唐小伟。
侯卫东彬彬有礼地道:“请坐吧,我给你们倒水。”唐小伟道:“不必了,请跟我们到检察院去一趟,有一些事情需要问你,还有,你把箱子、桌子全部打开,我们要检查。”
侯卫东再次伸出手,道:“要搜查房间,这是你们的权利,但是,请出示搜查证,如果没有,我将请工作组组长高乡长、居委会主任以及相关工作人员到场,他们将是我的证人,我有权利向沙州市人民检察院反映益杨检察院执法带头违法的行为。”
唐小伟看了张辉一眼,张辉平时也经常与侯卫东吃吃喝喝,此时就把脸扭到一边,不理会唐小伟。
检察院年轻男子就准备阻止已走到门口的侯卫东,侯卫东瞪了他一眼,道:“我不会跑,只是去叫几个证人过来,让开,你们没有限制人身自由的权利。”
唐小伟知道啃着落硬骨头,他趁着侯卫东走出房门之机,悄悄问张辉,道:“侯卫东是什么人?”张辉笑了笑,道:“刚才忘记给你们说了,他是沙州学院法律系毕业的,很多同学都在沙州市政法系统。”
等到习昭勇、高乡长、杨新春、李勇等人来到了房间,唐小伟也就不敢强行搜查,暗道:“这次真是大意了,应该把搜查证开来。”他是老检察官,办案经验丰富,手续不全,态度就变得很温和,对高乡长解释道:“县里有一个案子涉及到侯卫东,需要他回去协助调查。”
检察院办案子,工作组也没有办法。
侯卫东慢慢地走回了房间,关了所有电源,细心地锁上房门,上了检察院开来的警车,他锁门等动作,其实是故意做给唐小伟看的,他的存折等物品,全部藏在沙州学院的新房子里。
上了车,唐小伟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侯卫东就坐在后排中间位置,一男一女两个检察官就分坐两边,而派出所民警张辉就没有上车,跟着习昭勇上了楼。
四人都没有说话,到了独石村村部,那位女检察官就随意地问道:“侯卫东,沙益路和益吴路是你在供应碎石。”
侯卫东盯着前方,回答得极为爽快,道:“不是,我只是在里面帮忙,为乡镇企业出谋划策。”
唐小伟回过头来,道:“你倒把自己推得干净?狗背弯石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家心知肚明。”
侯卫东毫不示弱,道:“这事简单,可以到工商局去查营业执照,看谁是老板,又可以到狗背弯现场去查探,看谁在管理石场,这些都是一清二楚的事情。”
唐小伟气势汹汹地道:“既然检察院找到了你,就肯定有依据,你不要鸭子死了——嘴壳子硬,到时有你哭的时候。”
车上,侯卫东反复思考他可能存在的问题:最大的可能是行赌,他行赌的对象包括了朱兵、刘维、财务科高科长,至于朱富贵的事情,虽然存在暗箱交易,却最安全,查不出任何问题。
他暗道:“以后做事要聪明点,尽量不要做违法的事情,最多打打擦边球。”
唐小伟见侯卫东没有刚才这么嚣张,便语重心长地道:“给你点时间,好好想一想,有没有做过什么违法的事情,到了检察院,就要给组织老老实实地交待出来。”
侯卫东知道自己的事情不大,只要能坚持住,就不会有事,暗道:“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怕个屌。”
到了检察院,第一件事情就是交出身上随身物品,连皮带也被抽了出来,随后发给侯卫东一根短绳子,用来捆裤子。年轻的男性检察官就将侯卫东带到了一间小房子里,小房子里空空荡荡,很冷。
唐小伟随即找到了副检察长商游,道:“侯卫东是法律系毕业的,懂点法律,我本来准备搜查房子,他让我们出示搜查证,还叫来了好几个人来作证,我就没有搜查,只是将他的房子锁了。”
商游五十来岁,和唐小伟相比,显得特别精瘦,他道:“从掌握的情况看,上青林石场以侯卫东为首,与交通局打交道主要是他,按常理,能从他这里打开一个缺口,你尽快将搜查证办下来,如能在他房间里找出证据,事情就好办了。”
开了搜查令,唐小伟便带着人,再次杀向上青林。
与此同时,交通局曾昭强得到了准确消息,财务科高建科长被检察院收了进去,他和曾局也就开始紧急商量对策。
曾局长把朱兵叫到办公室,阴沉了半天,道:“检察院这时突然发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朱兵愤怒地道:“有些人为了当官,无所不为,太可耻了。”
曾昭强是交通局长,在今年县乡同时换届中,极有可能升任为副县长,他有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就是农委的曾守文主任,而曾守文与检察院金院长关系不是一般。
“高建这人手伸得太长,这一次也是咎由自取,应该给他一点教训。”
曾昭强从内心深处对这个财务科长并不满意,可是高建是沙州市交通局副局长刘林义的心腹,而刘林义是益杨县前任交通局长,出任副县长以后,再调任沙州交通局副局长,由于这一层关系,曾昭强就一直没有换掉高建,还与其保持着亲密关系。
但是,也由这一层关系,曾昭强特别重大的事情都绕开了高建,并没有把柄落在高建手中。
“不知侯卫东这人靠不靠谱,如果他顶不住了,乱咬一气,我们还有些麻烦。”曾昭强这是指朱富贵石场的事情。
朱兵道:“侯卫东办事很机灵,提前用手机报了信,我看挺得住,但要想办法把他捞出来。”说到这里,他机灵一动,道:“侯卫东在上青林群众基础很好,威信极高,可以用群众的名义找到沙州人大主任高志远,请他出面。”
曾局长点点头,“你办这事,我去做其他领导的工作。”
在益杨县检察院,侯卫东被关到了冷清的小房子里,没有人理睬他,他无从知道外面的格局,也不知道交通局财务科长高建也被收了进来,孤坐着思考对策。
侯卫东学法律出身,知道自己顶了天也就是一个行赌罪,而且能认定数额很小,这一次检察院将自己请来,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肯定是针对交通局,基于这个判断,侯卫东底气就足。
小房子极为冷清,侯卫东靠着墙坐在地上,冷且饿,迷迷糊糊打了一会盹,只觉过了许多,忽听房门哗地打开了,两人走了进来,一人道:“跟我们走。”
到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审讯室,开着一盏大台灯,侯卫东坐下之时,这大台灯的强光就直接射在他的脸上,刺得他睁不开眼睛,在强光照耀之下,侯卫东就如被褪了毛的猪一样,暴露在杀猪匠的眼中,在台灯后面,由于光线的原因,则是一片黑暗。
猎人,总是在黑暗处,凝视着他的猎物。
就这样静坐了十来分钟,侯卫东已是大汗淋漓,台灯后面才传出来一个声音:“侯卫东,你想好没有?”
“我是来配合你们工作的,你们不说,我怎么知道应该想什么?”
台灯后面坐着商副检察长和唐小伟,高副检察长紧紧盯着侯卫东,从经验来看,侯卫东肯定和交通局财务科高建有金钱上的来往,可是从掌握的情况来看,却没有发现重要线索。
唐小伟道:“我提醒一句,954,交通局财务科打了十五万在你的帐上,这之前,你曾经在益杨宾馆住过一晚,我就提醒这么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个政策你是了解的,你不说,不等于别人不说,年纪轻轻的,要珍惜大好前程,”
侯卫东假装糊涂,道:“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记不清楚了。”
商副检察长和唐小伟轮番上阵,意图从侯卫东身上打开突破口,最后,侯卫东一概只回答一句话:“头昏,记不清了。”
到了凌晨六点,侯卫东仍然还是这话,让商、唐二人无可奈何。唐小伟气得火冒三丈,取过一本厚书,垫在侯卫东后背,就狠狠地打了几拳,他相貌虽然相似于泡水碗豆,出手却不含糊,打得侯卫东直冒金花。
等他打完了,侯卫东就道:“刑讯逼供是严禁的,我要向岭西、沙州检察院和人大投诉,要向新闻媒体揭露。”
唐小伟又是一顿拳脚,侯卫东忍住没有再说话。
大约在早上七点,商、唐二人就回家睡觉,就留下另外一批人来继续提问,他们的目的已经很明确,就是要查出侯卫东与交通局的金钱交易。
侯卫东闭着眼睛,只说三个字:“头昏,记不清了。”
第二天下午,吃饭喝足的商、唐又来到了审讯室,侯卫东已经二十四小时没有睡觉和吃饭,耳朵里全是询问声。
晚上十二点,商、唐两人失望地走了出来。
商副检察长是军人出身,从事检察工作已有十来年,很少看到这样硬气的人,道:“看来,要从侯卫东身上打开缺口很难,他还真是个人物。”
唐小伟狠狠地道:“再审他二十四小时,就算是铁人也受不了。”
交通局高建的口供倒是不少,牵出不少人来,可是就是没有涉及到曾昭强和朱兵,商副检察长就不愿意把事情闹得太大,道:“侯卫东行赌一事,如今只有高建的口供,数量也不大,且没有任何旁证,没有多大意思,我回去睡觉了,你继续审一会。”
就在侯卫东苦苦支撑的时候,曾昭强找到了沙州市核心部门的一位重要领导以及益杨的县领导,暗中做了工作,接连几个电话就打到了检察院。
与此同时,上青林村民代表在秦大江的组织下,弄了一个万人签名,送到了沙州市人大主任高志远家里。
在多重压力之下,检察院就停止了对侯卫东的审讯,他行赌一事由于证据不足,没有能够立案,也就没有案底。
而交通局财务科长高建家中搜出了一百二十万的巨额财产,在检察院就没有能撑住,吐了个干干净净,已被刑事拘留,彻底完蛋。
走出检察院的那一天,侯卫东胡子冒出老长,他抬头看了一眼冬日难得一见的太阳,暗自下定决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子一定要当大官,等着瞧吧。”
第一百一十七~九章 风云突变
虽然侯卫东的父兄都在公安机在工作,可是平时在家见到他们,体会的都是人民民主专政的民主一面,而检察院的经历,让侯卫东体验到人民民主专政的专政面,专政的铁拳,让侯卫东背心隐隐发痛。
当他走出检察院时,一辆桑塔纳就滑到了他的身边,梁必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摇下车窗,道:“疯子,上车。”
侯卫东上了车,便将头靠在后背上,闭目养神,梁必发扔了一只烟给他,正准备给他点火,回头之时,侯卫东已经开始沉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之时,侯卫东坐在床上楞了半天,没有搞清楚是在哪里,这一路他都在作梦,梦中,总觉得天空中有一个太阳,直直地刺向了他的身体。
起来在房子里走了一圈,站在窗子边,就看到了一个风景优美的湖面,湖面并不大,只是水特别清冽,两边绿树如荫,显得山清水秀,侯卫东深吸两口气,连心肺都清爽了下来。
这时,侯卫东慢慢地将检察院的事情理了一遍,检察院之行,是对自己的意志力的考验,虽然几次都到了崩溃的边缘,却最终抗住了检察院的疲劳战术,这说明,自己有一颗坚强的心,为此,他很满意。
走到客厅,就看到两个人在喝茶,梁必发和一位漂亮的年轻女子。
“疯子,你他妈的终于醒来,你知道睡了多久,整整十八个小时。”
侯卫东闷头闷脑地道:“今天是几号?”
“十一号。”
侯卫东是七号被带到检察院,转眼就过了四天,他使劲揉了揉太阳穴,道:“他妈的,检察院真是整死人不填命,我身上一个伤疤也没有,但是有几次真的要崩溃了。”
梁必发拍着侯卫东的肩膀道:“我没有看走眼,疯子,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对于这种在检察院能够死咬着不松口的朋友,梁必发是发自真心的佩服,更是将他纳入了自己的知已。
侯卫东被带到检察院以后,就与外界隔绝,所以,对整个事态的发展并不了解,只是由于有一个不认识的女子在面前,他就没有多问。
梁必发主动介绍道:“我给你介绍一个好朋友,这是沙州道路工程公司的李晶,李总。”
李晶就伸出纤纤玉手,道:“侯卫东,好几次听到梁大哥说起你,我是沙州道路工程公司的李晶,我哪里是老总,只是为了好听,挂了一个副总的名字。”
梁必发笑道:“侯卫东,今天你要好好和李总沟通,据最新最绝密的消息,岭西省要在96年开始修建岭沙高速公路,如果不出意外就要由沙州道路工程公司来做,高速公路肯定要从益杨通过,这可是一个大商机。”
侯卫东刚刚脱离了人民专政的铁拳,心思还没有转到做生意上,他勉强笑了笑,道:“还请李总多关照。”
李晶道:“上青林石场是益杨以至沙州最好的石场,到时需要侯总多多提供支持。”
说了几句话,侯卫东慢慢地恢复了元气,道:“这是什么地方,我饿得慌,弄点稀饭或是面条。”
李晶笑道:“这是沙州城外的汉湖,也是我们公司的产业,曾局专门打了招呼,我已作了安排,你就在这里好好休养几天。”
侯卫东心道:“看来,被检察院弄了一回,曾昭强彻底接纳了自己,坏事从某种程度来说,也算是一种好事。”
李晶很有眼色,知道侯卫东与梁必发有话要说,就道:“你们先聊一聊,我到厨房去看一看,曾局长特地安排,要弄几样有特色的菜品。”其实,这些事她发一句话即可,根本无须亲自去看,这只是随意的一个借口。
李晶的背影随着高跟鞋的叮当声而远去,她的腰身收得极细,束了一根腰带,所以,虽然是秋天,仍然显出了窈窕身材。若是性感,有人是爆满的性感,有人是委婉的性感,还有的就是骨子里的性感,李晶显然是性感到骨子里面。
“财务科高建也被抓了,他是软骨头,熬了一天,就来了一个竹筒倒豆子,全招了。”梁必发摇着头道:“我估计检察院也没有多少证据,高建挺不住了,把自己害了,或许要掉脑壳。”
“牵出了哪些人?”
“这也不太清楚,局里只牵出了他和纪检组长,纪检组长是原来的工程科科长,其他人没事,曾局为了你的事情,去找了县领导,要不然,你可能还得多住几天,你在益杨的朋友们也不错,搞了一个万人签名,跑去找了沙州人大的高志远。”
过了十来分钟,一位穿黑色套服的女服务员,端上来一个盘子,里面是两个炒菜,一份汤,还有一盆米饭。李晶跟在后面,道:“酸萝卜鸭子汤,小炒肉丝,都是平常的东西。”
正如李晶所言,菜名虽然平常,所用材料是精挑细选,味道也极为地道,侯卫东埋头苦干,将和三份菜全部消灭掉,其三天没有吃饭的样子,看得李晶捂着嘴直笑。
等到侯卫东吃完,“卫东,我这里有温泉,曾局还有一会才来,我建议你去泡一会,解除疯劳,恢复体力。”得到同意后,李晶对身边的服务员道:“将这位先生带到三号楼。”
三号楼是汉湖的贵宾楼,专门接待重要客人,侯卫东原本是不够资格进来洗浴,只是曾局特意交待,侯卫东这才能享受到曾局等人一样的待遇。
李晶中专毕业,几年时间,能当上沙州道路工程公司的副总,除了特殊的机缘,她也有独特的长处,就是观察能力特别强,有一次重要谈判,李晶总是觉得对方董事长眼神有些飘浮,就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腾跃董事长,及时地拖延了谈判时间,事后调查证实,李晶的直觉是正确的,她的看法避免了公司一次重大损失。
今天,李晶见到侯卫东以后,感到此人如今虽然平凡,却不是池中之物,便有心结纳,加上又有曾局的交待,就将侯卫东当成了上宾。
侯卫东跟着服务员就去了三号楼,这三号楼外表朴素,进了门,却装修得极好,侯卫东也说不出好在哪里,只是凭感觉,就明白这是花了大价钱来装修的。
到了会客室,就有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子迎了过来,温柔地道:“欢迎先生光临。”她弯了弯腰,就在前面带路,上了楼,又拐了一个弯,将侯卫东带到了一个极为幽静的地方,她一边走,一边取下对讲机,道:“二号,到黄山松。”到了门口,她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自己就转身离开。
进了一个宽大的房间,里面一应俱全,已有一位个子高挑的女子等候其中,她给侯卫东泡了一杯茶,道:“这是益杨上青林的明前茶,名气虽然不大,却是货直价实的好茶。”侯卫东喝了一口,不禁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上青林最好的明前茶,而且全是一叶明前茶。
看来,这个地方为客人考虑得极为周到。
侯卫东赤身裸体进入了圆形的大池子,他靠在池边,随手就可以拿到饮料、酒或是茶水,那高挑女子将各项准备工作做好,就慢慢地将外衣脱了下来,在侯卫东一丝惊异中,全身也脱得精光,她表情自然,或者说将侯卫东视为无物,抬腿就进了池子里。
侯卫东顿时就起了反应。
女孩就如侯卫东多年的朋友,道:“先生,我们先松松地泡一会,等会我再帮你搓背。”
女子说话语气没有任何淫荡的气息,就如两夫妻在家里搓澡一样,侯卫东在心里道:“他妈的,这个汉湖,当真是不简单。”
泡了一个多小时,很舒服。
侯卫东起身之时,那女子跟着起来,拿了一张大毛巾,细细地将侯卫东擦洗了一遍,赞道:“先生的皮肤真好,漂亮的古桐色,肯定是经常晒日光浴。”侯卫东微笑不语,心道:“鬼个日光浴,石场的工人们都是这个肤色。”女子服务很周到,她发现侯卫东内衣有些脏,从衣柜里取过一套内衣,道:“这里专门为客人准备了内衣,需不需要更换。”
侯卫东洗得清爽,穿得干净,一扫从检察院出来的霉气,回到前厅,曾昭强、朱兵正、梁必发和李晶正在打麻将。
曾昭强站起来,道:“我和卫东先说两句话,你们等一会。”两人也没有进屋,就来到花园的角落。
“高建自作孽,这一次,不死也要脱层皮。”
侯卫东就表白道:“我懂规矩,没有乱说一句话。”
曾昭强点头道:“这事我知道,你这朋友值得交,这几年交通大建设年,石场生意好做,你抓住机会好好经营,多赚些钱,有了资本,想当官也就容易,这个你慢慢体会。”
虽然李晶热情挽留,侯卫东明白自己身份,还是跟着曾昭强一起回到了益杨,毕竟汉湖虽好,却非久留之地。
到了益杨县,曾昭强道:“送你回青林?”
侯卫东诚恳地道:“曾局,不用管我,我有落脚之处。”
“年轻人的事我不管,交通局要集资建房,多修了几间,你若要,就按市场价卖给你。”
“那当然好,谢谢曾局关心。”
“自家人,不要客气,这事你找朱局去办。”曾昭强在车上挥了挥手,就一溜烟去了。
回到了沙州学院的房间,关闭了房门,侯卫东没有关门,就在电话位置给小佳打了一个电话。
小佳很生气,“你干什么去了,好几天都没有打电话。”侯卫江略略迟疑了一下,还是讲了实话,道:“交通局财务科长高建贪污受赌,害得我受了拖累,这几天到检察院去蹲着。”
为了不让小佳担心,侯卫东对事实经过做了小小的处理,“检察院的疲劳战术、唐小伟背后的黑拳”这些情节都省略了,尽管听到的是简化版的经过,小佳还是担心得紧,在电话另一头千叮咛万嘱咐。
挂断电话,侯卫东坐在沙发上,闷头想着这一段时间的事情,石场建起之后,他一门心思赚钱,根本或者很少考虑仕途上的事情,可是,最近发生的“曾宪刚被抢劫、自己被检察院找麻烦”这两件事情,让他渐渐认识到:在当前的社会背景下,如果没有当官,或者说没有当大官的背景,就算是有些小钱,也很容易受到各种势力的骚扰,这种势力,可能是黑社会,也有可能是政府各个部门。
想来想去,侯卫东下定决心,今后要两条腿走路,一条要借用母亲的名义开石场赚钱,另一条就是要渐渐向官场靠拢,寻求政治上的庇护,增加自己的社会地位。
如何能在官场上取得进步,成为摆在侯卫东面前的新课题。
第二天,侯卫东就坐上了出租车,回到了上青林,中午,就在基金会旁边的馆子摆了一桌,将秦大江、高乡长以及习昭勇等相关人员请来。
侯卫东举着酒杯,道:“俗话说,患难见真情,这一次我能毫发无损地出来,如果没有各位帮忙,我现在可能还在检察院。为了表示感谢,我先饮为敬。”
万人签字,是朱兵给秦大江出地点子,由秦大江亲自送到了沙州高志远家里,因此,秦大东也就自认有些功劳,高兴地道:“高志远书记听到疯子被检察院抓了,问清楚情况以后。当场就给县委祝书记打了电话,高书记这位老领导真不错,以后每年过年过节,我们作为家乡人,还是要多去走动走动。”
高乡长立刻道:“秦大江这个提议好,有领导为家乡说话。当然是一件好事,今年底,我们好好筹划。”
习昭勇与侯卫东情况相似,即是公务人员,也开有石场,他就想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问道:“这一次检察院到底找你干什么?”
“纯粹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交通局财务科科长高建犯了事,检察院查帐。看到上青林石场进出的钱不少,就想来诈我。高建看来问题不少,已经被刑事拘留了。听说贪污受赌的数额巨大,恐怕要掉脑壳。”
习昭勇为了石场的材料钱,也曾找高建勾兑过,他托的是公安局二科的熟人,吃了一顿饭,送了二千元钱,唱了歌,耍了小姐。花了接近五千块,而随后到帐的材料款。仍是时断时续,因此,习昭勇特别恨高建,听到高建这个下场,不禁拍手称快,道:“高建心子太黑,我以前就说过他迟早要翻船,没有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众人就一阵唏嘘。
酒过三巡,桌子上就剩下了酒量最大地侯卫东、秦大江,最后,秦大江也喝高了,舌头在嘴里不听使唤,他神神秘秘地道:“疯子,马上就要换届选举了,你想不想当官,只要你愿意,我们哥们几个就有办法把你弄上去。”
秦大江这个想法与侯卫东不谋而合。
侯卫东光顾了一次检察院,领教了人民专政的力量,就不想再惹麻烦,办事特别小心,四处环顾,看到确实无人,才道:“这事违背选举法,不能乱说,另外找时间说这事。”
秦大江喝多了,气势很足,唾液四射地道:“鸡巴个选举法,你不必出面,就让我去给你招呼,老哥在青林镇还是有面子的。”
“但是我怎样才能当上候选人,我还不太明白。”侯卫东确实不知此事,他到了青林镇以后,从来没有参加过乡镇的换届选举,也没有看过相关资料。
秦大江满不在乎地道:“乡镇人大换届选举开大会的时候,只要代表一人提议十人附议,就可以提入正式侯选人,到时由我来提议,保征让你成为正式候选人。”
侯卫东知道这正是异军突起的好机会,点头道:“明天我们细谈,大江,此事一定要保密。”
晚上,侯卫东思来想去,最后下定了决心,要趁着这次选举之机,争取当上副镇长,有了这个台阶,以后地事情就好办了,第二天一早,侯卫东来到秦大江,道:“选举方面的书,有没有,我看一看,心中还不踏实在。”
秦大江东找西翻,找了一本普法手册,正好有换届选举的细则在里面,他仔细看了看,道:“大江还记得昨天所的事情没有?”
秦大江将胸口拍得“咚、咚”响,道:“这事你不用出面,交给我,上青林三个村不用做工作,只要我提议,他们一定会投支持票,下青林几个村,我也有好哥们,打声招呼,就搁平了。”
侯卫东已经想得很成熟了,道:“大江,这样不行,如果上面查起来,很快就要露陷,即使查无实据,对我以后发展也不利,方法一定要巧妙,你可以趁着镇里开会的时候,专门讲讲上青林发展经过,特意提起修路、办石场的事情,不动声色替我作宣传,但是,千万不能将意图说出来,免得被人抓住把柄,更不能有赌选行为,这样才经得起组织的调查。”
秦大江笑道:“疯子,怎么变得这样小心,你放心,老哥有办法,保证不让你受牵连。”
秦大江是活动能力很强的支部书记,又以耿直出名,他说的话,很多村干部都要买帐,交待完任务,侯卫东便静观事态发展。
十二月初,曾宪刚也出了院,出院之时,侯卫东特意下山,从沙州学院取过存折和剩下的现金,一齐带到了医院,曾宪刚爆了一只眼睛,就做了一个假眼,为了掩饰假眼,戴了一幅平光眼镜,粗大地汉子初次戴上眼镜,看上去很不协调,侯卫东打量了好几眼,最后忍住没有笑,将存折和现金交给了他。
曾宪刚接过存折,打开看了一眼,就将存折和现金放到贴身处,道:“疯子,这次我遭了难,你帮了大忙。”
侯卫东打断道:“兄弟之间,说这些干什么,这一个月石场运行正常,又有不错的收入,回到山上我把帐目拿给你。”
曾宪刚回到家,三个村地干部以及亲朋好友都闻讯而来,支书唐桂元特意杀了一条猪,买了几挂大鞭炮,轰轰烈烈地在曾宪刚院子里放了一场。
喝完酒,村里妇女主任又带人把屋里打扫了一遍,大家这才离开。重回自己的家,却恍如隔世,妻子张兰地身影似乎还在屋里晃来荡去,厨房里似乎还飘来了火锅鱼的香味。
曾宪刚在院子里蹲了许久。
晚上,侯卫东又来到了曾家,曾宪刚正在指挥众人加高围墙。
曾宪刚身体还没有彻底复原,就没有参加劳动,在一旁指点着,见到了侯卫东,便道:“原来的围墙只有一米多高,轻轻一撑就,我准备把围墙修到三米五,上面再插了一些玻璃,要翻进来,就没有这么容易。”
院子里还挂着一只狗,已经被剥了皮。
曾宪刚恨恨地道:“这条狗没有用,如果那天它叫了两声,我也就有了防备,他妈的,白养了它,晚上我们吃狗肉。”
除了修围墙的,还有几个人在收拾偏房。
曾宪刚又道:“石场每天都要有人值班,我收拾一间房子,值班人员就可以睡在里面。”侯卫东理解他的做法,曾家院子是单家独院,多住几个人,相对就安全许多。
晚上,来帮忙的人都围在一起吃狗肉,按照上青林规矩,第一杯酒要大家一起喝,随后才互相敬酒。
曾宪刚把酒杯捂着,道:“我戒酒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喝酒了。”他满脸懊悔地道:“那一天晚上如果不喝酒,也不至于睡这样沉死,只要我当时醒着,这几个小子根本进不了屋,只有我沾半滴酒,就是乌龟王八蛋。”
他这种情况,大家不好硬劝,而曾宪刚是主人,他不喝酒,席间话也少,这顿酒也就没有多少兴致,狗肉被吃光以后,大家也就散去。
侯卫东有事,便留了下来,见曾宪刚情绪还算正常,侯卫东就讲了讲这一段时间英刚石场和曾家石场的帐目,帐目简单。半个小时就谈完了,曾宪刚兴致也不大,只是不断点头。
讲完之后,曾宪刚突然问道:事,听说检察院找了你地麻烦,你被关了两天?”
“有这事。前一段时间你一直在住院,就没有给你说。”
曾宪刚从医院出来以后,就从来没有笑过,脸色一直阴沉沉的,听了事情经过,他想了想。又问道:“马上要换届选举了,你有没有想法?”
侯卫东正想说这事,见他主动提起,反而试探了一下,“我不是候选人,有什么办法?”
“那不一定,上一次选举,晁胖子只比黄主任多七票,当时如果黄主任做做工作,就完全可能当选。我去暗中联络一下其他村,选举的时候突然将你提出来。应该没有问题。”
侯卫东就说实话道:“这一次被检察院弄进去,我才明过来。在青林镇,或者说是在益杨县,光有钱是不行的,还得有政治地位,否则,棒儿客可以来抢,公安、检察等部门也随时可以来找麻烦。”
曾宪刚道:“就这样说定了,我给你作工作。到时由代表小组提议,将你选上去。”
侯卫东强调到。“做工作可以,但不能花钱,否则性质就变了。”
分手之时,侯卫东握了握曾宪刚的手,道:“节哀顺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还有你儿子的事情,要多找点时间陪他,如果实在不行,到沙州或是岭西省的大医院去看。”
曾宪刚也不说话,只是点头,使劲握着侯卫东的手。
转眼间,就到了换届选举地日子,秦大江肩负着侯卫东的使命,不声不响地做着工作,他当了多年的支部书记,很有些工作方法,并不直接拉票,只是逮着机会就讲侯卫东在上青林公路中所作的贡献,以及如何带动上青林企业发展。
而曾宪刚则是守株待兔,这一段时间,陆续有关系好的村干部来看他,他就实事求是讲侯卫东的好处,从修公路开始,一直讲到受伤住院期间,种种小事,讲得细致入微。
由于所说全部是事实,也不需要秦大江和曾宪刚编造,讲者不费力,听者也不觉得唐突。
书记赵永胜和镇长秦飞跃斗得不可开交之时,双方都在暗中拉拢各村干部,秦飞跃走了以后,赵永胜一人独大,在青林政府成了绝对权威,这就让赵永胜地警惕开始下降,他认为选举应该没有多大问题,当宣传部刘部长打电话询问此事刘坤选举之事时,他也就在电话上打了包票。
十二月中旬,公布了侯选人名单:
镇长实行等额选举,候选人是粟明;
镇长实行差额选举,候选人四选三,
分别是钟端华、刘坤、唐树刚和李辉,钟端华是原来的党委委员、武装部长,这次被调整为副镇长,他群众基础好,又是青林老领导,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刘坤是镇长助理,是县府办下来的,也是这次选举的重点确保对象,到了青林镇以后,他一直低调为人,工作中规中矩,赵永胜下村都要带着他,就是为了提高其知名度;
唐树刚原是党政办主任,这次能进入内定名单,纯属运气好,青林镇政府的领导职能一直是一正二副,这次选举前,由于工作需要,县委下文增加了部分乡镇的领导职数,青林镇政府的领导职能就变成了一正三副,唐树则幸运地被列入了副镇长候选人。
而计生办的李辉,只是一般工作人员,资历一般,放在这里,主要是用来做差额选举的。
十二月十九日,青林镇人代会正式召开,因为有选举任务,镇里就特别重视这一次人代会,专门租用了两个客车,一辆客车到上青林接镇人大代表,一辆客车到下青林各村接镇人大代表。
侯卫东不是人大代表,没有资格参会,他起床之后,到尖山村看了一个现场,然后来到狗背弯石场。
站在高高有采台上,他盘算着:今天选举结果就能出来,从反馈的情况来看,自己选起地可能性比较大,也不知哪一个倒霉鬼会被选下来。
是钟端华、刘坤还是唐树刚?
到了中午一点,他在石场同工人们一起吃了午饭,这才慢慢地回到了上青林院子,刚进房间,手机就响了起来。
小佳在电话里道:“我今天请了假,下午到益杨县,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要参观我的新房子。”沙州学院地新房子装好以后,小佳一直没有来过,这一次,她特意请假来看望侯卫东,一是由于检察院的事情,她来安慰心爱地老公,二是来看一看在沙州学院的新房子。
侯卫东正在等待选举结果,这件事,有着暗箱操作的成分,他就打算彻底瞒住小佳,毕竟,让小佳知道太多阴暗的事情,也有损于自己在小佳中的阳光形象,他就道:“你从沙州出发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我坐货车下山。”
放下电话,他干脆脱掉衣服,什么也不想,钻进厚实的铺盖,万事不想,只管睡觉。
大约在二点钟的时候,手机猛地响了起来,他接通来电,就听到秦飞跃地声音,他在电话里高兴地道:“开发区正式成立了,卫东,你有没有兴趣过来,过来以后,先安排你负责国土方面的工作,这可是一个肥缺。”
于这次青林镇的换届选举,赵永胜原本是胸有成竹:放眼青林镇,谁人堪为对手。
当人大副主席肖卫国紧张地出现在他面前之时,他还开了一句玩笑:“肖主席,什么事让你如此着急,每临大事有静气,这可是你的座右铭啊。”
肖卫国不理会赵永胜的玩笑,面带急色道:“赵书记,这事不好办,中途杀出个程咬金,第三代表小组推出了新的副镇长候选人。”
赵永胜脸色立刻严肃起来,道:“是谁提出来的,提的是谁?”
“是由独石村的严国歌提出来的,他提议将侯卫东列为副镇长候选人,曾宪刚、秦大江等十二人附议,按选举法规定,他们的提议是有效的。”
听说候选人是侯卫东,赵永胜立刻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站了起来,道:“这严国歌是什么人,我不熟悉?”
“他是独石村的人,以前曾当过社长,从去年开始就长期住在沙州女儿家里面。”
侯卫东虽然没有一官半职,但是在青林镇名声却不小,特别是在上青林有着极强的号召力,这一次被检察院请了进去,上青林村民就搞了一个万人签字,由此可见一斑,赵永胜千算万算,可是从来没有想到远在上青林一心办企业的侯卫东会突然冒了出来,他忍不住挠了挠头。道:“能不能撤销提议?”
肖天国苦笑道:“这白纸黑字写了上来地提议,撤销是违法的。”
赵永胜想了想,道:“把十二人名单给我。”
肖天国早有准备,就把签字名单递给了赵永胜。
赵永胜看了一眼,这十二人都是上青林的村干部,他迅速理清思路,道:“这样,我找曾宪刚和秦大江谈话。你去找严国歌和杨柄刚谈话,其他的人,由蒋书记和纪委副书记宁勇找人去谈,如果撤不掉,务必让这些人以大局为重,以青林镇的发展为重。将组织内定的候选人选上去。”
秦大江被叫到了书记办公室,关上门以后,赵永胜满脸寒霜,道:“秦大江,你搞什么名堂,三个候选人是组织上定下来的,难道你想跟益杨县委、县政府唱对台戏,真是乱来,那个严国歌,这种不听招呼的人。你作为党支部书记,是怎么将他推荐上来地?”
秦大江一脸苦相。“严国歌是老社长,以前选代表的时候。你们是审查过的,现在他来这一出,我怎么知道,他征求我的意见,我就顺便签了一个名字。”
“哼,好一个顺便,这个字签下去,如果选举出了意外。我唯你是问。”
“赵书记,我们小组都是上青林的人。如果我不签字,传了出去,让我如何与侯卫东相处,他可是镇政府派到我们村里来的,专门管我们地钦差大臣。”
“这个你放心,开完会,我就将侯卫东调到下青林去了,你是老支书了,一定要有组织原则。”
秦大江拍着胸脯道:“你放心,我虽然签了字,但是投票的时候,我一定能贯彻组织意图,受党教育这么多年,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
送走了秦大江,赵永胜反而更没有底了,这些支部书记多是老奸巨滑之辈,当面说得好,投票之时就不知搞什么鬼。
曾宪刚进来之时,就空洞着一只眼睛坐在赵永胜对面,赵永胜扔了一枝烟,道:“曾主任,你的身体没有问题吧。”曾宪刚把烟还给赵永胜,道:“赵书记,自从出事以后,烟和酒我都戒了。”
赵永胜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道:“侯卫东作为候选人,这是怎么回事情?”曾宪刚闷声道:“严国歌提出建议后,就问哪些愿意签,我和他坐在一起,如果不签,就太对不起侯卫东了,我是说真心话。”
赵永胜在心中狠狠地骂道:“这个严国歌,真他妈的多事。”
与曾宪刚谈完话,赵永胜的不安感更加强烈了。他立刻召集了机关的十二个人大代表开会,再次重申了组织记录,要求必须实现组织意图,将组织部内定的三个候选人选上去。
下午三点钟,正式的投票就开始了。
刘坤是镇长助理,列席参加了镇人代会,在会场之时,他不停地向认识和不认识的人大代表散烟,脸笑得如鲜花一般。当侯卫东成为黑马杀将出来,他脸色地花朵立刻被大雪凝固住了。
开始公布票数的时候,这唱票声是典型地青林口音,即土又尖,可是此时却显得格外威严,唱票声让他提到了嗓子眼,念着刘坤名字之时,又显得格外的亲切,念到侯卫东地名字之时,他眼皮就跳一下。
五个候选人,只能选三副镇长,也就意味着将要淘汰两人,李辉的票数明显低于前四人,肯定要被淘汰,而钟端华、刘坤、唐树刚和侯卫东四人的票数咬得极紧,名次轮番上升。
唱票停止时,实到九十八名镇人大代表,最后一名是李辉,他得票十九,倒数第二名是刘坤,他得票四十八,倒数第三名是侯卫东,他得票五十七。
刘坤脑袋轰响了一声,空白了半天,半天才反应过来:“我落选了。”他微张着嘴,用目光寻找着赵永胜。
台下的秦大江一脸平静,他低着头,将镇里的人大工作报告翻来翻去地阅读。
赵永胜脸色极为难看,紧紧盯着选举结果,随后就沉着脸走出了会场,蒋有财和肖天国亦悄悄溜出了会场,一个是分管组织的领导,一个是人大副主席,都没有预选举会出现这种情况。
三人来到了书记办公室,赵永胜铁青着脸,看着蒋有财,蒋有财性格本来就软,此时慌了神,结结巴巴地道:“赵书记,这事一点征兆都没有,肯定是上青林几个村干部搞的鬼。”
赵永胜打断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赶快想补救措施,老蒋,你赶紧把纪委的同志带上,去暗查有没有赌选的情况。”又对肖天国道:“老肖,你把今天选举的情况,完整地形成了一个书面材料,然后到人大去。”
两人领命而去,赵永胜咬了咬牙,拨通了组织部柳部长的办公室电话。
柳部长正在生气,他已接到了一个电话,南部的阳河镇传来了不好的消息,有一位组织上内定的候选人被选掉了,听到赵永胜的汇报,他顿时火冒三丈,道:“赵书记,这次选举你是怎么组织的,出了这种事,说明你的驾驭全局能力有问题,青林镇党委的战斗力有问题。”
训斥了一顿以后,柳部长缓和了一下口气,道:“有没有代表或者群众反映异常情况,如果有,就要立刻采取措施。”
赵永胜小心地回答道:“我已经以蒋有财副书记为组长,成立了一个调查组小组,就选举中出现地问题进行彻底调查。”
柳部长不容置疑地道:“此事宜快。调查要扎实,如果有问题,材料要做扎实,还要,就由你来亲自当组长,我随时都要听取调查结果。”
放下了电话,赵永胜靠在骑子后背,思考着对应之策。从结果来看,这次选举肯定存在异常,若说侯卫东没有做工作,打死他也不相信,可是要抓住其尾巴,则很不容易。他走到门口,看到蒋有财的背影,又道:“老蒋,将严国歌请到我办公室来。”
严国歌到了赵永胜办公室,赵永胜尽量露出笑脸,扔了一枝烟,道:“老严,现在享福了,住在沙州女儿家。”严国歌憨厚地笑道:“女儿在沙州做批发生意,没有人带小孩。我就和孩子妈一起帮他们带孩子。”
聊了几句,赵永胜冷不丁地道:“是谁让你选侯卫东?”
严国歌道:“是我女儿。以前她每次回家,都要先坐车到下青林。然后走路上山,现在客车可以坐到家门口,所以她对我说,侯卫东这样的干部,一心为老百姓办实事,就要选起来当领导。”
严国歌是说的实话,按照秦大江的的计划,他是安排望日村的一个好朋友来提议。岂知正准备提议的时候,本村地代表严国歌却抢先一步发出了提议。秦大江、曾宪刚等人立刻响应了他的提议,严国歌无意中成了急先锋。
赵永胜拐着弯问了好几个问题,严国歌一板一眼答得清楚明白。
青林镇选举轰轰烈烈之际,侯卫东则在青林山上喝着茶,看着又臭又长的电视连续剧,他在心里已有两手打算,如果没有选上,就直接投奔秦飞跃,在开发区谋个职位,如果选上副镇长,也算是踏上了领导层,先干上一段时间,再谋其他出路。
下午四点过,办公室快嘴杨凤打了一个电话到家里来,“侯卫东,不,应该是侯镇长了,祝贺你,以后可要多多关照我。”杨凤是党政办的内勤,她有一个私人电话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电话号码,上青林程控电话本来就不多,她全部都记了下来,得知侯卫东当选为副镇长,她见办公室没有人,就打了一个电话过来表示祝贺。
“为了选举的事情,赵书记很生气,估计很快就要找你谈话,你可要小心一点。”侯卫东每次到青林党政办,总要给她买一包瓜子或者其他小零食,两人关系处得还不错,侯卫东没有开口,她就将山下的情况通知给侯卫东。
调查组地行动很迅速,镇人代会刚刚结束,纪委副书记宁勇就带着三个人,坐车直奔上青林,他们从独石村入手,从妇女主任、民兵连长和各社社长入手,一个一个找起来谈话,寻找着侯卫东操纵选举的蛛丝马迹。
蒋有财则带着另一个组,挨个找上青林各村的村支书和村主任们谈话。
赵永胜则将高乡长、杨新春、田秀影通知到镇里面,单独谈话。
第二天,县组织部、人大和民政局相关同志组成的调查组也来到了青林镇,他们将侯卫东通知到了镇里,对其单独谈话。
侯卫东接到通知以后,心里微微有些打鼓。这一次换届选举,他给秦大江和曾宪刚都密授了机宜,这才有了今天的局面,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算是暗中操纵了选举。
但是,他只是面授了机宜,从来没有直接出面,也没有出钱赌选,更加有利的是严国歌突然跳出来,无意间掩盖了所有的痕迹,因而这件事情不论如何调查,也不会有结果,从这个角度来说,他根本无须担心。
走进了镇纪委办公室,五个表情严肃的人都盯着他,蒋有财为了缓和气氛,就笑着对侯卫东道:“今天请你到镇里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些情况,你要把知道的事,实事求是地向组织汇报。”
说完,就将在座之人的身份一一介绍给侯卫东。
县纪委副书记李德超是调查组组长,他先与侯卫东寒暄了几句,问了问从哪里毕业,在青林镇工作几年等问题,然后话锋一转,道:“
我代表组织跟你作一次谈话,谈话是要作记录的,你员,要对组织忠诚,希望你老老实实回答问题。”
“我对党是忠诚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
“这一次换届选举,你在选举前有什么想法?”
侯卫东笑了笑,道:“这是组织部门的事,我能有什么想法,服从组织决定。”
“你跟严国歌谈起过选举的事情没有?”
“没有,我只和他见过一次面,是在去年修公路的时候,然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跟其他人谈过选举的事情没有?”
“没有。”
“你确定从来没有跟人谈起过选举的事情?”
“没有。”
又问了十几个问题,侯卫东回答得简单干脆,决不拖泥带水,李德超知道,这样问下去也没有结果,但是他还是依据着传统方法,把所有可能性全部都问了一遍,然后将这一问一答全部记了下来,最后,让侯卫东对谈话记录签字认可,并盖上红手印。
完成所有手续以后,李德超露出笑脸,道:“这是例行询问,希望你能理解。”
调查工作持续了三天,一无所获。
青林镇的换届选举出现的问题,益杨县委高度重视,第四天,赵永胜来到县委,向分管组织地赵书记汇报此事。
赵书记听了汇报。沉默了一会,道:“这么说,这一次换届选举没有实现组织意图,纯粹是意外原因造成的。”
赵永胜对侯卫东一肚子鬼火,现在却只能客观汇报:“侯卫东是93年益杨县委县政府向社会公招的十名干部之一,他到了青林镇政府以后,担任青林政府驻上青林工作组副组长职务,后来又担任上青林公路建设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职务。上青林公路建设,他是有功劳的,所以在上青林很有些威信。”
赵书记灵光一闪,突然想起93年在人事局办公室遇到的问:“侯卫东是不是一米七五左右,身材很结实。”
“对。他是是沙州学院的,学法律专业。”
赵书记翻了翻纪委的调查结论,道:“既然选举是符合程序,没有人为操纵,就是合法的,我们必须承认这个结果,在以后地工作中,你要妥善安排好侯卫东的工作。”
他顿了顿,声音很轻,语意很重地道:“青林镇党委在换届选举中存在两个问题。一是没有做好调查工作,没有预见性。这才回出现这种局面,说明青林党委驾驭能力还有要提高。赵书记,你也是老领导了,发生这种事,实在不应该;二是侯卫东既然在群众中享有威信,又是正牌子的大学生,这种人才为什么不向组织部门推荐,这里存在一个识人不明的问题。”
赵永胜被说得面红耳赤,他承认错误道:“这是一次深刻教训。我要向县委作检查,刘坤同志是组织派下来的。现在落选了,下一步应该如何安排。”
“刘坤在青林镇表现如何?”
“刘坤同志虽然年轻,到了青林镇以后,工作努力,已经渐渐进入了角色,他是一个优秀的年轻干部,只是到青林镇地时间还不长,村里面的同志不熟悉他,所以落选了。”
赵书记道:“刘坤同志的安置问题,我还要向祝书记汇报,你回去以后,吸取教训,和粟明同志一道,将全镇工作抓起来,95青林镇财政收入大幅度提高,增幅是全县第一名,成绩是有目共睹的,回去好好工作,不要背思想包袱,争取今年再上一个新台阶。”
等赵永胜走后,赵书记又打了一个电话,“飞跃,开发区工作如何?”秦飞跃和赵书记关系不错,他笑道:“进展比较顺利,赵书记什么时候来视察开发区?”
赵书记和秦飞跃谈了几句开发区的事情,他问道:“你在青林镇工作了一段时间,你觉得侯卫东这个同志如何?”
“侯卫东学历高,工作踏实,主持修建了上青林公路,这是上青林乡政府几届的愿望,也是七千老百姓的共同愿望,侯卫东初生牛犊不怕虎,扭着这事不放,居然把事办成了,开发区现在正缺这种干实事的干部,我准备把他调过来当帮手。”
赵书记很敏锐,道:“既然侯卫东是人才,那以前为什么没有使用?连二级班子都不是。”
“这句话说来话长,我几次想使用侯卫东,镇党委都没有同意。”
赵书记知道赵永胜和秦飞跃有矛盾,也就没有深问,通过与青林镇原党政一把手的谈话,他对侯卫东的印象加深了。当天地县委常委会,就专门提出了两个镇的选举问题,另一个镇查出了赌选和操纵选举地问题,而青林镇则是一次意外事件。
赵书记在会上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青林镇这一次选举,没有实现组织意图,镇党委要承担相应责任,赵永胜在这两年工作中,很有成绩,青林镇去年财政收入增幅居全县第一,乡镇企业发展也进入了快车道,我建议,赵永胜继续担任青林镇党委书记,蒋有财副书记工作能力一般,党建工作没有抓出什么实绩,建议调离青林镇,到李山镇担任人大副主席,由刘坤同志接任青林镇党委副书记职务。”
第一百二十~二十五章 分歧
县委常委会原则同意了赵书记的意见。
会后,柳部长找到了一把手祝焱书记,汇报道:“祝书记,党管干部是我党的重要原则,可是我心里很不安啊。”
“为什么不安?”
“这一段时间乡镇流行着这样一句话,叫做党也党不住,团也团不拢,说明了有的基层组织比较涣散,没有战斗力,青林镇换届选举事件,就是一个典型事例,这反映了基层组织在商品经济热潮之下,出现了异化。”
祝焱不动声色又问道:“柳部长的意见是什么?”
柳部长身材高大,在祝焱面前坐得笔直,道:“如果不严肃处理青林换届选举事件,就是助长这股歪风,下一次换届,就难以收拾,说不定还要出些怪象。”
祝焱用手轻轻敲了敲桌子,道:“你对青林镇问题的处置方案有意见,常委会上就应该提出来。”
柳部长解释道:“赵书记分管组织人事,我必须尊重他的意见,但是个人想法还是要给您汇报。”又道:“刘坤在青林镇落选,继续将他放在青林镇,恐怕以后不好开展工作。”
祝焱沉吟了一会,道:“这事我同意赵林同志的意见,我还征求过马县长的意见,马县长对侯卫东印象还不错,我觉得要给他一个机会,放在青林镇,在工作中锻炼,是驴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至于刘坤的使用,原则上是异地使用,只是各地刚刚选举完,班子刚刚配齐,不宜再行调整,他到局行工作,经验还不够,把他放在青林镇,也算是一种考验。”
县委书记一锤订音,侯卫东和刘坤分别成为益杨县最年轻的副镇长和党委副书记。
在刘坤家里,得知自己被任命为青林镇党委副书记,刘坤这才从床上爬了起来。度日如年,这成语从小就熟悉,而这几天的日子,极好地诠释了这个成语的意义,连胡子都长了老长,他起床以后,就用电动刮胡刀“突、突”地刮着胡子,黑白双煞和段英就坐在客厅里,白煞一边理菜,一边气呼呼地道:“以前居然没有看出侯卫东是一条白眼狼,他居然会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刘军,亏你还是县委常委,怎么不站出来说句话。”
黑煞刘军靠在沙发上看电视,道:“我早就知道赵书记的安排,还去啰嗦什么。”
白煞气愤地道:“侯卫东这种人,一定要给他教训,他不是在办企业吗,机关干部办企业就是违纪,怎么不敢去查。”她又对段英道:“段英,你也认识侯卫东吧,听说他的女朋友和你是室友,你马上写一封信给他女朋友,去揭发侯卫东,让他身败名裂。”
段英将理好的菜放进盆子里,道:“理得差不多了,我去洗。”
刘坤换了一件干净衫衣出来,道:“侯卫东开石场发了财,还被检察院抓了一回,这一次他绝对是用钱将村干部买通了,宁勇和蒋有才是笨蛋,这么简单的事情居然查不出来。”
换届的风波,将刘坤体验了什么叫高潮,什么叫低谷,对于始作蛹者侯卫东,他自然是满腔仇恨。
“在镇里的时候,我还经常帮着侯卫东说话,没有料到他翻脸不认人,关键时候在背后捅刀子。”
段英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就在厨房理菜,听着他们谈话。
黑煞刘军一脸黑瘦,他眯着眼,弹了弹烟灰,道:“侯卫东这小子是个人才,手段也历害,刘坤,以后你们两人在一起工作,千万要和他搞好关系,更不能成为他的敌人,你要大度一点,不要听你妈妈的,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
刘坤不服,道:“我跟他一起睡了四年,知根知底,谁怕谁啊”这话有些语病,段英就在屋里“吃、吃”地笑。白煞不满地道:“大家说正事,你笑什么笑。”
段英脸就阴下来,刘坤抢白了白煞一句,道:“笑一笑有什么。”说完就转到了厨房。
等到刘坤走进厨房,白煞气愤地道:“结个媳妇丢个儿,还没有结婚就是这样,哼,看以后怎么办。”
刘军眯着眼睛看电视,任烟雾缭绕,在客厅中盘旋,他严肃地对白煞道:“刘坤和侯卫东现在都是一个班子的成员,合则两利,斗则两败,在政府机关工作,不能轻易树敌,你不要挑着小坤与侯卫东相斗。”
沙州学院,小佳进了房间以后,禁不住高兴地大叫起来,抱着侯卫东就不放。
今天一大早,就在县委常委会正在研究青林镇选举的时候,她来到了益杨,侯卫东此时还是自由身,早就在车站等着,两人见了面。
菜市场买了菜,这才回到了沙州学院的住房。
小佳着实喜欢这个新房间,两人激情之后,她站在阳台上,捧着一杯热咖啡,肩靠着侯卫东,享受着冬日湖边萧瑟的景致。
“卫东,我总担心以后会有麻烦,这个副镇长不好当。”
“宁愿战斗而死,不愿窝囊而活,以后即使有麻烦,也强于被人遗忘在上青林。”
小佳在建委工作久了,见识了许多官场人物,这些人物级别可比侯卫东高得多,大多老奸巨猾,办事总要留着一手,侯卫东这样不顾一切向前冲的做法,实是官场异类。
视线所及之处,几只南飞的白鹤站在湖边浅水处,悠闲地在寻找着食物,在它们的故乡,现在已是天寒地冻,如果不经历千难万险的长途飞行,又怎能有此时的安宁与富足。
两人正在享受着大自然的美景,低声说着废话,另一侧阳台,走出来一位短发女子,正是刚刚从海南岛渡假回来的郭兰。
组织部近期举办了一个企业党务干部培训班,培训班结束以后,就到海南岛考察,名为考察,实际是旅行,昨天回到部里,就听说了换届选举之事,她实在没有料到,看来并不热衷仕途的侯卫东,居然有这般惊人之举。
“真是人不可冒相,海水不可斗量,侯卫东居然能导演一场好戏,不愧为沙州学院的风云人物。”郭兰凭直觉就认定此事必然是侯卫东一手策划的。
想着侯卫东,她就朝对面阳台看了一眼,正好和侯卫东目光相对,侯卫东正和一位年轻漂亮气质颇佳的女孩亲热地站在一起。
“这是我老婆张小佳。”
郭兰隔着阳台,飞快地看了一眼小佳,笑道:“张小佳肯定不是在益杨工作?”小佳惊奇地道:“你怎么知道?”
郭兰指了指小佳漂亮的小卷发以及身上的衣服,道:“益杨女孩子可穿不出这样的味道。”小佳笑道:“我在沙州建委工作,沙州学院毕业的,也算是益杨人。”
两人隔着阳台的薄栏杆,亲热地聊着,倒把侯卫东晾在了一边。侯卫东道:“你们两人慢慢聊,我去炒菜去了。”
侯卫东在上青林二年,有空的时候自己也做饭吃,他向高乡长的爱人学了一样炒回锅肉的本事。
这回锅肉是川菜的传统菜,会做川菜的人,几乎人人都会做此菜,可是,真正能做到高乡长爱人水平的,就为数不多。
回锅肉,关键在精细二字,越简单的,就要越用心,侯卫东为了在小佳面前显一手,就特意在菜市买了新鲜的后腿肉,还买齐了所需佐料。
趁着小佳在阳台上与郭兰聊天的时间,他就将后腿肉切成肥四瘦六宽三指,太肥则腻,太瘦则焦,太宽太窄都难成型。肉切好,水刚好滚开,放入用刀拍开的生姜、大葱节、大蒜、花椒吊汤,不一会,汤气的香味就出来了。
小佳从阳台走了进来,她用双手使劲抱着侯卫东的腰,道:“你以前怎么不跟我说,隔壁住了一位美女,她有男朋友没有?”
侯卫东手里拿着菜刀,道:“她有没有男朋友,我怎么知道,搬来这么久,就见过两次面。哎,你别使劲,我在辛勤劳动。”
小佳威胁道:“隔壁住着大美女,你一定要洁身自好,如果和郭兰勾搭上,我可饶不了你。”
侯卫东就道:“俗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十几天不见小佳,怎么就变成了醋坛子了。”
小佳贴着侯卫东的后背,道:“防患于未然,保卫家庭就是一场战争,永远也不能放松警惕。”
小佳撒完骄,就在一旁看着侯卫东炒菜。
侯卫东围着围裙,倒有几分大厨的风范,他将正宗的生姜、豆瓣用刀剁细,待锅热后,又用漏瓢将肉在汤中煮散,然后“哗”地一声音倒入锅中,过了一会,肉片就被熬制成一个一个的卷窝形状,俗称“灯盏窝”。
见肉片成窝,立即放入甜面酱、酱油少许,又放了几滴料酒和一点鸡精,随后,又加入香蒜苗,大火猛炒。
当一大盆色、香、味俱全的回锅肉炒出来以后,小佳眼睛早就鼓圆了,口水在嘴里泛滥,她接连吃了好几块,这才如小孩子一般“哇”地叫道:“老公,你好历害,以后要天天给我炒回锅肉。”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这是自然规律。
星期五下午,送走了小佳,侯卫东转身也就上了前往上青林的客车。
第二天一大早,他早早起了床,来到了姚豆花馆子,豆花馆子的姚馆长就热情地招呼道:“姚馆长,这么早啊。豆花,二两核桃肉。”姚馆长是侯卫东给姚瘦子取的绰号,这时已在上青林场镇被叫响了,他坐在侯卫东旁边,道:“疯子,我还是叫疯子习惯,叫镇长不爽口,瞧得起老哥,以后上山还要到我这来吃豆花。”
二年来,侯卫东有一半的早餐是消磨在这里,对姚豆花很有些感情,道:“我又没有搬走,说得这么深沉。”
下山速度极快,侯卫东到达青林镇政府,刚好八点,他在镇政府还没有办公室,就只能在院子里站着,陆续有机关干部来上班,他们看到侯卫东,脸色就有些古怪,虽然县里的批复已经到了镇里,侯卫东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副镇长,可是,大家总觉得怪怪的,还没有把这个石场最大老板和副镇长重合在一起。
侯卫东也感到了这种尴尬,等到杨凤一来,他就立刻跟着她到了党政办,杨凤笑道:“侯镇长,恭喜你了,你什么时候还是办个招待。”
侯卫东问道:“赵书记今天来不来?”
“按照常规,星期一上午都要召开二级班子以上会议,赵书记一会就到。”
黄公安提着黑色人造革手提包走了进来,他见到侯卫东,大声道:“侯大学,你硬是了得,二年时间就混成了副镇长,前途无量。”
大家正在说话时,就听见外面响起了小车的刹车声,杨凤凑到窗子前看了一眼,回头对侯卫东道:“侯镇,赵书记来了。”侯卫东就出了办公室,快步来到了赵永胜面前,道:“赵书记,我想给你汇报工作。”
赵永胜脸上没有表情,道:“好,到办公室来吧。”
来到办公室,赵永胜放下手包,把开水器开关打开,又取出茶盒,将茶叶放进了杯里,这才抬起头,道:“县里批复你看到没有?”
“什么批复,没有看到。”
“根据青林人代会选举结果,新一届镇政府镇长由粟明担任,副镇长分别是钟瑞华、唐树刚和你,等一会就要召开工作会,你也参加,工作会结束,接着召开党政联席会,明确镇政府班子的分工。”
九点钟,召开青林镇二级班子以上会议。
会议在二楼中会议室召开,中间是一张椭圆形的会议桌子,外围还安了二排椅子。党政领导就坐在会议桌前,书记赵永胜、镇长粟明、副书记刘坤、副镇长钟瑞华、唐树刚和侯卫东,另外还是人大副主席肖卫国。
侯卫东是第一次坐上这个椭圆形会议桌,他把腰坐得笔直,表情尽量弄得庄重些,又把笔和笔记本打开,随时一幅准备记录的样子,眼睛余光却瞟来瞟去,观察着来开会的众人。
刘坤和粟明分坐在赵永胜的两旁,赵永胜满脸笑容,和几位二级班子说了几句笑话,又扔了几枝烟给桌上的几个人,很是从容。
“开会之前,先由我来宣读县里的两份文件。”
这是关于镇政府领导任职和刘坤任职的相关文件,赵永胜宣读文件以后,道:“镇政府几位领导的具体分工,以文件为准。”
随后,就开始由二级班子们汇报工作,主要是这个星期的工作打算以及上个星期工作中遇到的困难,侯卫东虽然到青林镇工作二年多了,可是由于驻在上青林山上,许多工作都不熟悉,他就飞快地记着。
各科室主任汇报了工作以后,赵永胜答复了几个问题,扭头问粟明,“粟镇长,你讲不讲。”粟明摇头道:“暂时不讲。”
赵永胜就宣布道:“今天一级班子就不讲了,各位科室主任可以离开了,新的一年开始了,事情多,你们要抓紧,不要松懈。”
等到各科室主任离开以后,赵永胜就道:“昨天我和粟镇长碰了头,现在就由粟镇长将镇政府班子的分工明确一下。”
粟明清了清嗓子,道:“新一届政府班子,包括我在内,全部都是新手,我作为行政一把手,感到压力很大,希望我们在镇党委的领导下,完成人代会上提出的各项任务,保持住财政收入增长第一的桂冠,脚踏实地干几件实事,为青林镇老百姓谋福利。”
“现在,根据我和赵书记的商议,对班子成员进行分工。”
侯卫东记得很仔细,他的主要工作有三项,一是分管社会事业,二是分管交通建设,三是分管政法及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工作。
散了会,新任的办公室主任欧阳林来到侯卫东身边,道,你的办公室已经弄出来了,这是钥匙。”原先的党政办主任唐树刚提成副镇长以后,欧阳林被任命为党政办主任,他办事灵活,写文章水平也不错,很适合这个岗位。
办公室不大,布置得很简单,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部电话,一排文件柜,一个开水器,由于才清扫过,干净利索,又有些寒酸,打窗户开,新鲜的冷空气立刻就透窗而入。
对办公室还满意,侯卫东递了一枝烟给欧阳林,道:“欧阳主任,现在我住在上青林山,跑来跑去不方便,不知山下有没有单身宿舍?”
欧阳林点燃打火机,先帮着把侯卫东的烟点燃,这才点燃自己手中烟,介绍道:“青林镇中在下青林政府,住房根本不够,确实调不出来了,赵书记为了这事很伤了些脑筋。”
“附近有没有租房子的?”在下青林上班,年轻力壮实的侯卫东没有问题,只是遇到加班或是喝酒的时候,爬山就是一件苦差事,偶尔为之还可以,经常这样做就不太可行。
欧阳林在青林镇好几年,对场镇情况熟悉得很,道:“青林镇基本上没有流动人口,所以没有出租房市场。侯镇想租房子,我帮你去问一问,不过希望不大。”
欧阳林走了以后,侯卫东就犯愁了,心道:“改革开放都十多年,已经进入了九十年代,青林镇居然还是这个样子。”到了吃午饭地时候,也没有人来喝他。他就站在窗子边,看着三三二二的机关干部走出了院门,互相邀约着去吃午饭。
粟明推开办公室的时候,看到侯卫东的房门还开着,便主动邀道:“侯镇,看什么。走,到我家里去吃饭。”
到了粟明家里,就闻到一阵炖肉的香味,粟明老婆端着一盆猪蹄莲藕汤,正从厨房里出来,她笑道:“粟明,侯镇要来,怎么不早说,没有什么菜。”侯卫东道:“我又不是外人,遇啥吃啥。你当嫂子的,还跟兄弟客气什么。”
各倒了一个小酒杯。粟明道:“按照县里新规定,中午不准喝酒。我们两人酒量都好,就喝三杯,外人肯定看不出来。”
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侯卫东就道:“粟镇,政府工作我是外行,以后要多批评帮助。”粟明就感叹道:“秦镇是一个很能干的镇长,这次到开发区。也是人尽其才,他走了。把青林镇这一大摊子留给我,我力不从心啊。”
侯卫东真心地道:“粟镇不论是从理论水平还是实践经验,都是高水平,区区青林镇又算什么,让你去做益杨县长,一样能把工作干得出色。”
“哈、哈,侯镇开始给我上糖衣炮弹了。”粟明笑过,又认真地道:“侯镇,新一届镇政府,我、老钟、唐树刚,还是你,可以说全是新手,今后的任务很重啊,以老弟地观点来看,新政府从哪一方最容易出政绩?”
侯卫东笑道:“我现在完全没有进入角色,没有一点概念,能有什么好建议,按照常规来说,抓好财政收入始终在放到第一位。”
粟明也笑道道:“你说的也是老实话,财政收入是硬杠子,除了财政收入,还是什么新点子。”
侯卫东一时也无法回答。
“我给你这个任务,并不是要马上完成,你从今天起就好好想一想,有什么新招能让青林镇政府工作有特色、有成绩,能引起县委县政府的重视,能超出众多乡镇,我知道你脑瓜子灵,没有固定的条条框框,这个重要任务就交给你去办。”
侯卫东也没有谦虚,道:“我先把任务接下来,随后开展一些调查,争取把任务完成好。”
“这事先不要声张,有什么想法直接给我说,成熟以后再和赵书记商量,免得弄些不成熟的方案,让党委觉得政府没有水平。”
中午吃完饭,侯卫东回到副镇长办公室里,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就到了上班时间。
虽然职务上是副镇长,可是侯卫东头脑里空洞无比,呆坐在办公室里无所事事,看了一会报纸,又喝了味道极差的茶叶,看看表,才过了半个小时不到,暗道:“如此坐一下午,倒真有些磨煞人也。”
他原本想找分管地同志谈一谈,可是又一想,也没有必要这么快就找部门谈话,先放一放,观察、学习、了解,是首先要做的事情。
又在办公室坐了半小时,侯卫东实在坐不住了,就寻思着找点事情来做,就下楼到了杨凤办公室。
杨凤桌子上有一包炒胡豆,她独自一人悠闲地吃着炒胡豆,见侯卫东下来,道:“侯镇,有什么安排?”侯卫东客气地笑道:“能有什么安排,我都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麻烦你把今年的人代会政府工作报告以及年初工作要点拿给我,我要好好学习。”
拿到了工作报告以后,侯卫东就屁颠屁颠跑到办公室去认真拜读,读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是将这两份重要文件读完了,也对青林镇全面工作有一个初略的书面认识,至于深入血脉的了解,则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实践才能做到。
又在办公室磨蹭了许久,到了四点钟,侯卫东放下了文件,又坐在办公室里发呆。
按照分工,侯卫东分管社会事务、交通建设以及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分别对应着社会事务办和综治办两个科室,交通建设没有专门的科室,是一个临时性质的领导小组办公室。
半天时间,他分管的部门没有人来向他汇报工作,侯卫东清楚了自己的地位:“看来,我这个副镇长身份还没有得到大家地认同。”在上青林时,侯卫东如鱼得水,如今以副镇长身份来到了青林政府,反而有一种虎落平阳的落寞之感。
接近下班地时候,侯卫东来到了党政办公室,欧阳林正和杨凤说着话,见侯卫东进来,欧阳林主动招呼道:“侯镇,快来坐。”
侯卫东看着已经蒙蒙黑的天空,道:“欧阳主任,你地头熟。我想想,有没有出租房屋,每天爬坡上坎,也太不方一天喝醉了酒,走不动,就只有在办公室睡。”
欧阳林也一直在寻思着这个具体问题,他挠了挠头,道:“青林场镇就屁股大一块,我想来想去也没有发现合适的房子,若真要租房子,附近村民家倒还有些地方,只是环境又太差了,我建议最好不要去。”
侯卫东就对两人道:“其他干部住在哪里?”
杨风抢着道:“两乡合并以前,镇政府倒有一些宿舍,合并以后,人满为患,镇政府的房子早就住满了,镇政府的干部大多数是本地人,没有住房的干部就回到农村去住,上青林成立工作组,有一个目的就是安置没有住房的干部。”
闲聊了几句,侯卫东见天色又暗了许多,这才道:“不说了,我还要赶回上青林,否则只有睡办公室了,吹西北风了。”
经过青林场镇之时,侯卫东比平时多留了一个心眼,仔细观察这上小场镇,青林场镇古香古色,虽然比起上青林乡要多了一丝现代的色彩,可是作为改革开放的新场镇,则房屋过于沉旧了,街道过于狭窄,规模也偏小。
踏上了半山腰,天渐黑,侯卫东远眺着迷雾中的小镇,心道:“改造沉旧的小镇,算不算新一届政府的政绩。”
回到熟悉地小院。邮政代办点的杨新春就招呼道:“侯镇,每天爬山路,也太麻烦了。”侯卫东乐呵呵地道:“这有什么,天天锻炼,我就可以保持身材了,免得象秦大江一样长一个啤酒肚子。”
幸好是冬天,家中还有一些剩菜和剩饭,打燃了电炒锅。就将剩菜剩饭倒在一起,一股奇异的香气,很快就在屋里弥漫,香气和电视声音纠集在一起,虽然只有一个男主人,倒也营造出一些家的氛围。
吃了一半。外面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侯老师,我能进来吗?”
上青林乡,绝大部分村民都称呼侯卫东为疯子,少数村民称呼他为侯大学,只有铁端青一家人,称呼侯卫东为侯老师。
“铁瑞青,快进来,还没有放假,你怎么就回来了?”
侯卫东到上青林的时候,铁瑞青正在读高一。时间一晃而过,铁瑞青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重庆大学。这是上青林第一个重点大学,侯卫东曾经辅导过铁瑞青。如今他的学生都读重点大学了,让侯卫东也就小小地成就感。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铁瑞青只不过读了半年的大学,就出落成一位明眸善睐的青春少女。只是她脸色苍白,看上去可怜兮兮。
“出了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侯卫东从其愁容发现了问题。倒了一杯水,关心地问道。
低着头。铁瑞青似乎在做着思想斗争,过了一会,她抬起头,勇敢地看着侯卫东,道:“侯老师,你开石场是不是赚了很多钱?”
“铁瑞青,你问这个干什么?”
铁瑞青固执地问道:“请侯老师回答我,是不是赚了很多钱?”侯卫东端着茶水,坐在铁瑞青对面,道:“有钱,是什么标准?十万、二十万、还是一百万?”铁瑞青有些期盼地道:“二十万元,你拿得出来吗?”
侯卫东有些警惕地道:“你需要钱,为什么需要这么多钱?”
“我妈妈心脏出了问题,需要动手术,我准备带她到重庆新桥医院去做这个手术,手术费需要十五万元,我想找侯老师借这个费用。”
“为什么由你来借?”
“爸爸是小学老师,我们家的存款只有一万元,他一辈子没有找人借过钱,更别说这么大一笔。”铁瑞青眼中有泪水闪烁,道:“我爸爸躲着哭了好几次,我是瞒着爸爸来找侯老师,你要帮我忙。”
铁瑞青观察着侯卫东,见他只是喝茶,并不表态,便道:“侯老师,你放心,这笔钱我打借条,我在重庆大学读的是工民建专业,毕业以后收入应该不低,肯定能还上。”
侯卫东看了铁瑞青一眼,道:“好吧,明天跟我到益杨城,我取钱给你,我是学法律出身,最重视契约关系,先小人后君子,借条还是要地,只是我不要利息,还钱也没有期限,你看这样行不行?”
听到侯卫东的答复,铁瑞青没有想到这样就解决了问题,眼睛顿时放出异样的光芒,泪水却痛痛快快地流了下来,她用手揩了几遍,哭中带笑道:“侯老师,你真有本事,二年多就为上青林修了一条路,又开了石场,你是真正的男子汉,比高仓健还高仓健。”
侯卫东笑道:“你这小女孩,也知道高仓健,我哪里赶得上他,最起码话就比他多。”
这时,铁柄生也出现在门口,看到女儿正坐在侯卫东的客厅,惊奇地道:“铁瑞青,你怎么在这里?”
“爸爸,你怎么来了?”
铁柄生脸色沉重地道:“为了救你妈妈,我来求侯老师。”迈出这一步,一向清高的铁柄生也是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急,救妻子之心终究战胜了所有的面子观念。
铁瑞青高兴地道:“我给侯老师说了,明天到益杨城去取钱。”
铁柄生吃惊地看着女儿和侯卫东,他担心女儿为了救母亲而做出傻事,就对侯卫东道:“侯兄弟,这钱我暂时还不上,但是请你放心,以我的人格发誓,这笔钱我做牛做马也要还清,瑞青还有三年就大学毕业了,到时我们两个人赚钱,比现在的经济条件就好多了,一定能将钱还上。”
铁柄生用力地用拳头捶了捶胸口,又道:“你地大恩,我永远记在心里。”侯卫东真诚地道:“铁校长,你不用这样,帮着嫂子估些事情,也是应该的。”
父女俩离开地时候,侯卫东站在走道相送,铁柄生的背影似乎有些佝偻,而铁瑞青则如春天的小树,正在迸发着蓬勃的生命力,她回头看了一眼侯卫东,伸出手,挥了挥。
平平淡淡地当了半个多月的副镇长,侯卫东最大的收获,是基本弄清楚自已管着些什么事。
96年51日,沙州市推进殡葬改革,这是侯卫东当上副镇长以后面临的第一个考验。
29日上午,青林镇下政府召开了党政联席会,专门研究此事。
粟明是行政一把手,首先发言道:“我昨天和侯镇到县政府开了殡葬改革工作会,县里已经发了文件,从今年5月1日起,实行殡葬改革,沙州全市都是火葬区,益杨当然就更没有土葬区。”
“至于殡葬改革破除丧葬陋习、节约土地等意义我在这里就不讲了,具体如何推进这项工作,就由分管领导来说。”
殡葬改革是岭西全省统一布置的工作,沙州市在岭西省是中等发达地区,全市都被列入了火葬区,新的殡葬方式要在五月起开始实施,侯卫东分管社会事务工作,这一项困难大、矛盾突出的工作,就自然地落在了他的头上。
在益杨县里接受了殡葬改革任务以后,粟明与侯卫东商量了多次,两人基本上达成了共识,粟明又与赵永胜谈过此事,基本达成了共识,然后,就由分管领导侯卫东在党政联席会上提出将正式方案。
经过这件事情,侯卫东敏感地意识到:“在青林镇,任何大地决策,其实都是事先征得赵永胜和粟明同意,才能拿到党政联席会上来研究,这是一条潜规则。”
侯卫东早已将殡葬改革相关内容在头脑里过了几遍,很熟悉情况了,他先简约地讲了讲殡葬改革会议的基本情况。然后再讲青林镇的工作思路。
“按照县里的统一部署,殡葬改革从五月一日起执行,从现在到五月,不足三个月的时间,任务重、时间紧、矛盾深、难度大。”侯卫东特意地编了几句整齐的短句,增强语言的表达能力。
“要推进殡葬改革工作。必须要看抓好三个方面的工作,一是宣传发动,二是具体实施,三是保障措施。”
“殡葬改革是改革千年地丧葬习惯,入土为安是深入人心的丧葬传统,要在短时间改变,难度可想而知,但是,县政府的命令我们一定要完成。所以,我认为必须要有铺天盖地的宣传。做到家喻户晓,才能将矛盾减至最小。”
“宣传工作分为四个部分。一是开会宣传,我建议镇里在二月中旬召开镇、村、社三级干部会。在会上把殡葬改革工作讲彻底,只要统一了村干部的思想,事情就成功了一半;二是通过现有的广播系统,反复地播放益杨县政府地相关文件,实行强制性宣传;三是在赶场时散发宣传单,还可以搞些咨询活动;四是用石灰在公路两边刷标语,弄出声势来。”
赵永胜点了点头,道:“宣传工作如果做到这种程度。效果肯定不错。”
侯卫东受到了鼓励,道:“五月一日起。全镇就要全面实现火葬,我认为前三板斧最关键,如果前面几斧头没有砍好,以后事情就困难重重,要砍好前三板斧,光靠社事办几个同志肯定不行,必须要全镇动员,所有的机关干部都要参与到这事中来,我建议成立一个殡葬改革领导小组,由赵书记来当组长,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由社事办刘亚军任办公室主任。”
赵永胜就笑道:“这个组长我不当,还是由粟镇长来担任。”
粟明还是想让赵永胜为当组长,道:“赵书记,这事一定要你出马。”
赵永胜笑着摆手道:“粟镇长任组长最合适不过,我跟着你跑路。”
两位主要领导说定以后,侯卫东继续道:“最后是保障措施,要搞好异常复杂的殡葬改革,必须要发动各村共同参加,真正提高他们积极性,让他们由被动变为主动,我建议年底从收取的土地占用费用提出奖励给村干部,做为他们的工作经费。”
“这是我对殡葬改革的初步方案,由两位主要领导及各位领导提出意见以后,再做具体方案。”
这个方案是粟明和侯卫东共同商议的,他自然没有意见,只是补充道:“县里对各镇都下发了火化指标,指标是依据各镇每年的自然死亡率而设定,我镇在今年必须完成二百具的火化任务,只要能够完成这二百具火化任务,其他的土葬则可以且必须收取土地占用费,费用为每具在四千到一万元,我的想法是订在五千元。”
由于是班子成员会,粟明也就没有讲大道理,直接就奔向主题,“我镇每年死人在二百四十到三百人,如果占地费收到每具五千元,按收四十人来算,就可以收到二十万,县政府表了态,殡葬改革的土地占用费,县财政一分钱不要,全部留在乡镇。”
粟明眼睛发光地道:“青林镇政府财政吃紧,有了这笔钱,可以办好多大事,从这个角度来说,殡葬改革工作我们一定要全力以赴地抓好,抓好了此项工作,既有利于国家社会和子孙后代,又能为镇里收取足额费用,是皆大欢喜地好事。”
“殡葬改革工作,我们必须要依靠村干部,我昨天晚上反复在思考,如果给村干部考虑10%的工作经费,按照刚才地算法,每年大约就是2万元,青林镇十二个村,每个村就一千多一点,数额偏少,没有太大吸引力,我建议给村干部考虑20%的工作经费,这样每个村每年有个二千多块到五千块钱,能够更加有他们的积极性。”
最后,由赵永胜来拍板:“殡葬改革是全镇的一件大事,一定要稳步推进,搞不好就要出大乱子,搞得好就能增加收入,我原则上同意侯镇和粟镇的意见,下面,我说三点具体意见。”
“宣传工作就由刘坤书记来抓,散会以后,刘书记和侯镇长两人好好商量一下工作,争取在青林镇造起宣传热潮,为五月份的殡葬改革做好铺垫。”
“至于每一具收多少土地占用费,是五千还是六千,我们先不要定,少了镇里不划算,多了社员又恐怕交不起,侯镇你要与周围乡镇联系一下,看他们收多少,我们就取平均数,不要多也不能少。”
“我同意20%的返还比例,村干部不出力,村民将死人往山上一埋,我们根本不知道,20%是必须的。”
散了会,侯卫东就想与刘坤沟通。
自从侯卫东和刘坤同时任职以来,除了开会,两人基本上没交谈过,这一次,两人在殡葬改革中分工合作,必须得有面对面接触,侯卫东也想趁机改善关系。
刘坤回到了办公室以后,坐在桌前随意翻了翻今天的报纸,又给段英打了一个传呼,正在等传呼的时候,侯卫东出现在门口。
“刘书记。我们商量一下殡葬改革地事情。”侯卫东也没有理睬刘坤的脸色,一屁股坐在刘坤对面,将手中资料递了过去,道:“殡葬改革在五月初就要执行,前期宣传工作很重要,这个星期五要开殡葬改革专题会,宣传提纲和宣传标语必须要会上发下去……”
看着侯卫东的脸,刘坤心里就窝火。他不冷不热地道:“请把资料放在这,我有时间再看。”
侯卫东不愿意和刘坤搞得水火不融,笑道:“刘坤,中午有空没有,我请你吃饭,我们两同学还是要聊一聊。”
刘坤的父亲再三给刘坤打招呼:让他与侯卫东搞好关系。互少表面上不能有矛盾,刘坤最开始并不想与侯卫东和解,可是两人如今都是班子成员,办公室亦相隔不远,抬头不见低头见,天天死僵着脸也难受,他见侯卫东一张笑脸,就转缓了口气道:“算了,我也不和你计较了。中午还是我请你吃饭。”
这时电话猛地响了起来,刘坤就对侯卫东做了一个等一等的手势。接过电话,就亲热地道:“喂。你怎么才回传呼?今天晚上我争取回来,你到家里来吃饭。”
电话传来段英的声音:“我在你家笑一笑都不行,我不去。”刘坤陪着小心道:“段英,你不要太小气,我妈是无心之言,刀子嘴,豆腐心,就这样说定了。我晚上来接你。”
侯卫东回想着白煞的神情,心道:“白煞一幅官太太脾气。只怕这婆媳关系很难处好。”
刘坤刚放下电话,电话又响了起来,刘坤原本是漫不经心的神态,听到声音,脸上立刻就露出了恭敬地神态,他站起身道:“好,好,赵书记,我马上下来。”
刘坤对侯卫东道:“不好意思了,改天再约,赵书记让我陪他到县委去。”他说这话,神情隐隐有些自得。
侯卫东回到自己办公室,站在窗口,就见到赵永胜和刘坤上了桑塔纳,桑塔纳一溜烟出了大院,带起了一片灰尘。初到青林镇的时候,满街的垃圾以及漫天的灰尘,给侯卫东留下深刻印象,他暗道:“改造青林老场镇,应该是一个不错的想法,就算不能将老场镇彻底变样,最起码可以将老场镇的环境卫生和容貌搞好。”
这个念头仅仅一闪而过,现在关键地是要将眼前棘手的殡葬改革顺利推开。
个子矮小的社会事务办主任苏亚军出现在院门,侯卫东拉开窗户,喊道:“苏主任,等一会。”
社事办由侯卫东直管,可是直到侯卫东到镇里上班第三天,苏亚军才到办公室谈了一次工作,这种四十老岁的老板凳,工作经验丰富,人脉又广,加上受到年龄限制,进步无望,就成了最不好指挥的部属。
侯卫东目前是在拉拢他,免得他在底下使绊子。
社事办主任苏亚军对于突然崛起的侯卫东,还隐隐有几分保留,等到侯卫东来到身边,他脸色平静道:“侯镇,什么事情?”
侯卫东“呵、呵”笑道:“没事,走,我请客,社事办全体参加紧,你说在哪一家馆子。”
苏亚军正准备出去吃饭,听说侯卫东要请客,想了想,道:“镇里的馆子不行,干脆我们到河口村去,刘卫彬家里开了一个农家乐,环境不错,可以钓鱼,打牌,味道也马虎。”
“今天就算是到河口村调研殡葬改革工作,殡葬改革是一件大难事,要先与村干部沟通,看看有什么难处,或是有什么好建议。”
苏亚军看了看表,道:“走,我去打个传呼,让曾强他们几个人都回来。”苏亚军就准备朝办公室走,侯卫东摆了摆手,道:“不用到办公室,用我的手机。”此时手机在青林镇还是稀罕物,除了赵永胜和粟明各有一部外,就只有侯卫东在用手机,当然,赵、粟二人是公款消费,侯卫东纯属私人消费。
苏亚军额头上出现几条皱纹,他笑道:“侯镇,你这些洋玩意我不会用,还是去办公室打电话。”
在等传呼的时候,苏亚军开始叫苦道:“侯镇,我们社事办管着广播站、民政办,点多面广,特别是殡葬改革以来,任务更重,我建议还是买一辆面包车,不超过十万。”侯卫东是副职,根本不敢表这个态,道:“这事要由赵书记和粟镇长才能定下来,我去跟他们说说。”
苏亚军当然知道其中关节,他只是出难题考考侯卫东。
几分钟之后,在社事办办公室坐了十分钟,曾强、杨川闽、王蓉以及程义琳就陆续到了办公室,社事办一共五人,主任苏亚军四十来岁,副主任曾强三十来岁,其他都是二十岁左右,听说侯卫东请大家到河口村钓鱼,都笑逐颜开。
一行人就来到镇外,在公路边等了二十多分钟,才来了一辆破客车,摇摆着到了河口村的刘书记家里,已是一点钟了。
河口村的支部书记叫刘卫彬,三十来岁,他是下青林村干部中出名的精明人,前几年做花木生意,经常到广东、福建一带跑,见多识广,很有些经济头脑,这两年就在家里搞了一个苗圃,专门从福建花木批发市场进高档的小花木,移栽几年以后,再卖到益杨和沙州。
苗圃旁边就是一个四亩大的池塘,他在塘里放了许多土鲫鱼,搞起了钓鱼、赏花、吃饭一体的农家乐,这也是从沿海地区搬过来的经验,在益杨县还是头一份,每到星期天,许多益杨人就过来玩,生意就好得很。
由于是周三。刘卫彬的花园里就只有一桌客人,他正提着水壶侍弄着花草,他与侯卫东并不熟悉,只见过一面,所以第一眼并没有认出侯卫东,就招呼苏亚军道:“苏主任,今天怎么这么晚才过来,也不打个电话。”
苏亚军道:“今天是侯镇请客,把菜弄好点。”
刘卫彬这才认出侯卫东,道:“侯镇是稀客,第一次到我们河口村,我去把杨主任叫过来,这一顿就算是我的。”
侯卫东笑着道:“我好不容易才逮着请客的机会,谁也别和我争。”
曾强取过一支简易钓鱼杆。道:“你们慢慢聊,我去钓鱼去了。”
侯卫东看着萧瑟的池塘,道:“这大冬天的,钓鱼真是受罪。”
刘卫彬从半新不旧的西装口袋里摸出来一包红塔山,道:“侯镇,抽烟。”又道:“我这塘子喂得有老窝子,好钓得很,县里不少客人都喜欢来钓鱼,组织部肖部长来了好多回。”
侯卫东笑道:“我在县里也有不少朋友,三月份。我带他们下来玩。”刘卫彬笑道:“侯镇带的人,我一律八折优惠。”侯卫东开玩笑道:“八折少了,打七折。”
村主任杨文武也过来了,说了几句话以后。侯卫东就道:“拿两幅扑克来,我们四人打双扣。”
苏亚军一直在观察着侯卫东,见他入乡随俗,很快就与刘卫彬说得投机,暗道:“难怪上青林几个村干部成天跟着侯卫东跑,果然有些道行。”
打了几把,侯卫东随意地道:“刘书记、杨主任,今年沙州全市都要搞殡葬改革。你们听说过没有?”
刘卫彬道:“从电视里看到此事,青林镇在山区,和一般的镇不一样,到处都可以埋人,殡葬改革难度太大,这事根本不可能搞起来。”
苏亚军只顾打牌,不说话,他要看看侯卫东如何与村干部说这事情。
侯卫东先讲大道理:“殡葬改革的目的是移风易俗,节约土地资源,减少人们的丧葬费用,现在死人与活人争地的现象越来越严重,不少青山都开始白化,党和国家已经开始重视这个问题。”
两个村干部都沉默地听着。
“农村实行火葬是大势所趋,目前,岭西全省只有少量的土葬区,沙州全市都是火化区,益杨县政府已经发了文件,要求在五月一这天开始,全县一律不准土葬,必须火化,火化一具民政局要给予补贴。”
杨文武以前当过民办教师,后来嫌工资少,就竞选当上了村委会主任,他深知此事的艰巨性,把头摇得如拨郎鼓一样,道:“殡葬改革比计划生育还要难,真要执行下去,不知要出打多少架,扯多少皮,村里要想开展工作,根本不敢接招。”
苏亚军很想帮着解释几句,看到侯卫东成竹在胸地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到头。
侯卫东在上青林呆了两年多,天天与村干部混在一起,对村干部所思所想了解得一清二楚,他开始慢慢地抛出人民币这个武器,道:“县里给青林镇下了火葬任务,只要能完成全年任务,可以适当进行土葬,根据新精神,实行土葬必须要交土地占用费,每一具五千到一万不等。”
刘卫彬听说要收土地占用费,脑袋就转得飞快,道:“土地占用费如何使用,是否上交县里?”
侯卫东心道:“聪明人硬是不一样,刘卫彬是生意人,看来已经嗅出了其中隐藏利益。”
他道:“土地占用费由社事办来收。至于如何使用,县里也有了明确要求,全部归各乡镇使用,不用解交县财政。今天上午召开开了党政联席会,经研究决定,收到的土地占用费,将返还给村里面20%,作为你们的工作经费。”
刘卫彬和杨文武对视了一眼,刘卫彬叫苦道:“就20%的返还,这也太低了,殉葬改革,我们村干部永远是第一线,不知要得罪多少人,20%返还,我们都不想要。”
他是生意人,知道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道理,他也知道,最关键的人不是侯卫东,而是赵永胜和粟明,他只是想把迅息传递出去。侯卫东也不是一般的镇干部,他还是两个石场的实际老板,这点小伎俩还瞒不了他,他把诱饵抛了出来,就等着村干部来咬,他故意道:“我上个厕所。”
侯卫东一走,支书刘卫彬就问苏亚军,道:“苏主任,给我透个底,每个村大约有多少火化指标?”
苏亚军还不愿透底,就含糊地道:“现在还不确定,估计有十来个?”刘卫彬就问明杨文武,“去年冬天冷,全村死了几个人,我记得不少。”杨文武算了算,道:“二十五个。”
苏亚军帮着他们算道:“如果能收十家的土地占用费,每家暂时算五千,就能收到五万多,村里提20%,就有1万元,这全部是给你们误工费用。”
侯卫东当了副镇长,他的工资不过四百多一点,全年加上奖金,也就五千多元的年收入,若真有一万元,则村支书和村主任至少能分好几千,这一笔收入在青林镇来说,颇为丰厚。
杨文武曾是农村代课教师,没有手艺,老婆又是病秧子,家里经济很紧张,知道殡葬改革有返还以后,而且返还颇高,就动起了心思。
等到侯卫东回来,他也就不再明显反对,他道:“益杨县政府真的出了文件?真的有20%返还。”
侯卫东敏感地听出了杨文武用词的变化,笑道:“那是当然。镇里在星期五就要开会布置这个工作,会上不会说返还地事情,会后各村主任和支书要单独留下来交待这事。”
杨文武心里暗自高兴,他积极地建议道:“要做好殡葬改革的工作,必须要大力宣传,镇里多给我们一些宣传单,我们可以发给村民代表。”
侯卫东就将宣传的四个工作讲了一遍,杨文武听得格外认真。
苏亚军心中暗道:“从今天的表现来看。侯卫东与村干部打交道的能力比刘坤强得多,他一点都没有书生气,很懂村干部的心思。”
村干部是不在编的土干部,工资少,还得做农活养家糊口,用人民币来吸引村干部。这是镇政府与农村干部打交道的重要手段之一,苏亚军深悟其中三味,他见侯卫东办事颇为老练,心中亦放心不少。
殡葬改革极为复杂,他原本担心侯卫东抓不住工作重点,控制不了全镇局面,经过这次接触,苏亚军算是放心了,脸上也不自觉地有了笑容。
在河口村吃完午饭,已是下午三点钟了。因为是第一次与社事办吃饭,又是第一次到河口村。所以,侯卫东就畅开来喝。他将苏亚军和杨文武都喝得站不起来,杀人一千,自损八百,侯卫东也有了七分醉意。
他们就站在公路边等车,侯卫东就很是苦恼,七分醉意,再去爬青林山,是一件要命地事情。而山下没有住房,他就对刘亚军道:“我明天要到益杨民政局。就不回去了,下午你要办公室等我,我找你商量事情。”
众人在公路边等了一会,一辆呼啸的货车吱地停了下来,车身自重加上碎石重量,数十吨的大车,压得公路直抖。货车司机伸出脑袋道:“侯老板,走哪里?”“益杨。”货车司机爽利地道:“侯老板,上车,我送你。”
侯卫东就踏上车门,拉着车门,对苏亚军等人挥手道:“我先走了,明天见。”
大货车就如彪形大汉,在公路上横冲直撞墙,不可一世,侯卫东一直迷迷糊糊,等他睁眼之时,就到了益杨城边。
下了车,侯卫东站在入城口等了好一会,才有一辆出租车过来。
回到沙州学院的住房,他就在厕所里吐了个痛快,又坐在沙发上,打通了小佳的电话,说了一通肉麻的醉话,这才渐渐清醒了,不过,头仍昏,肠胃依然难受,天将黑时,侯卫东还是没有食欲,就趟在沙发上看电视。
“当、当”,大门响起有节奏地敲门声,极有礼貌。
沙州学院的这套房子,就是侯卫东的世外桃源,目前只有小佳和郭兰光顾过,小佳还在沙州,多半是短发女了孩子郭兰,他没有看猫眼,直接就打开了,令他吃惊的是,站在门外的居然是任林渡。
“怎么是你?”任林渡比侯卫东还要吃惊。
看到任林渡吃惊的表情,侯卫东开了一个玩笑,道:“欢迎,任兄,好久没有见面,我们要好好喝酒。”任林渡退后一步,看看隔壁的房门,指着隔壁的房门,道:“郭兰住这边?”
侯卫东笑道:“任林渡,肯定是来找郭兰的,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小子。”
任林渡也没有尴尬,道:“原来你住在郭兰隔壁,这就好了,以后我来找郭兰,就有了根据地了。”侯卫东眼皮一跳,他问道:“你在追求郭兰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正在发起新一轮地爱情攻势。”
任林渡是侯卫东的朋友中,最长于交际地,他的朋友遍及县政府所有要害部门,而且,大家都将任林渡当成极好地朋友,这也是任林渡的能力。
任林渡当着侯卫东的面,敲了敲郭兰的家门,开门的是郭教授,任林渡机灵地道:“郭教授,您好,我是郭兰的同事,有事找她,请问她在家吗?”
“她还没有回来。”
“郭教授,我叫任林渡,是县团委的工作人员,我和侯卫东、郭兰都是党校的同学,我可以进屋等她吗?”
任林渡神色自若地进了屋,大方地坐在了郭教授的客厅,他见郭教授手里还握着钢笔,疑惑地看着他,便主动去倒了一杯水,热情地道:“郭教授,请喝水。”他的动作娴熟而自然,即不做作也不勉强。
见到任林渡不把自己当外人,郭教授也觉得有趣,他笑道:“谢谢你。”此时,他手中正有事情,就建议道:“小伙子,郭兰说不定很晚才会回来,你如果没有急事,就明天到单位找她。”
任林渡见郭教授下了逐客令,就道:“郭教授,那我就不打扰你了,等郭兰回来,你就说我来过。”
郭教授反问道:“你是谁?”
任林渡笑着道:“我是县团委的任林渡。”说话之时,他观察着屋里的情况,见客厅角落的一张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心中一喜,笑道:“郭教授,我也没有名片,干脆,我给你写一张。”见郭教授没有反对,就来到桌前,提起毛笔,在桌上写道:“县团委,任林渡。”
郭教授眼前一亮,道:“好漂亮的柳书。”他欣赏了一会,频频点头,道:“年轻人能写一笔好字的,真是凤毛麟角,小任,你什么时候学的。”
见引起了郭教授的兴趣,任林渡也暗自佩服自己的观察力,道:“我从小就喜欢毛笔字,爸爸是岭西省书法家协会的。”
“好,你这字,适合写晏殊的词,你写几句来试试。”
一老一少都是书法爱好者,郭教授也就放下手中的事情,跟他聊起了书法。正在兴头上,郭兰回到了家中,见女儿回来了,郭教授高兴地道:“小任有一笔漂亮的毛笔字,真是少见,你们两人聊,我办正事去了。”
等到父亲进了书房,郭兰就把小坤包放在桌上,惊奇地道:“任林渡,这么晚过来,有什么急事情?”
任林渡笑道:“郭兰,你怎么忘记了,不是约我晚上过来吗?我可是依约而来。”
郭兰楞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亏你还记着这事。”上午,团委和组织部一起搞活动,任林渡就遇到了郭兰,他约郭兰吃午饭,郭兰随口推脱道:“晚上吧。”有了这句话,任林渡就找到了家中。
郭兰并不反感任林渡,可对于他明目张胆的爱情攻势,也没有多大兴趣,她从内心不喜欢过于聪明的人,仰头喝了一大杯白开水,道:“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肯定是侯卫东告诉你的。”
任林渡笑而不语。
“我是依约而来,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也要赏光,我知道一个地方,环境不错,很专业的麻辣翘壳鱼。”
任林渡如此热心,郭兰也不忍心拂了他的面子,就道:“你说的是林记翘壳鱼?”
“对。”
郭兰坐在电话前,拨了个号码,道:“大馋猫,有空没有,有帅哥请吃林记翘壳鱼,来不来,好,我们在林记大门口会面。”打完传呼,郭兰道:“我帮你请了一个客人。”
打了电话,郭兰就到阳台上取一双干净袜子,走在阳台上,就看到侯卫东阳台上罕见地有灯光,便对着另一个阳台,喊了一声:“侯卫东。”
任林渡大摇大摆就进了郭家,其心理素质让侯卫东自愧不如,两家相邻也有些日子了,侯卫东只是在阳台上与郭教授打过招呼,而从来没有进入过郭家的大门半步。
“这个任林渡,真是潇洒,凭这种素质,这种交际能力,不管放在哪里,都是人才。”他坐在台灯下,将济林道送的《平凡的世界》随手翻开,这书他已经看了两遍了,在上青林最艰苦的日子里,这本书给了他许多的安慰和激励。
听到郭兰在阳台的招呼声,他放下书本,走到阳台边,郭兰在对面阳台道:“任林渡在我家,他要请客,我们一起去吃麻辣翘壳鱼。”
侯卫东在换衣服的时候,心里满是笑意:“任林渡的爱情攻势,看来还不顺利,郭兰此举,分明就是不愿意两人单独相处。”
当任林渡和郭兰出门之际,侯卫东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很有风度地站在门口,侯卫东飞快地与郭兰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眼角皆隐隐有些笑意,很有些默契。
林记麻辣翘壳鱼是一个江湖店,所谓江湖店,就是哪种装修不怎么样、服务不怎么样、却生意爆好的小店。
侯卫东一行来了以后,居然没有坐位,三人就在店外等待,一辆出租车停在旁边,下来一位文静的年轻女子,郭兰招了招手,她就袅袅地走了过来。
“这是李俊,我的好朋友。”
任林渡是一个机关通,他伸出手,道:“李俊的名字我听说过,是报社的美女记者,李俊的人我没见过,今天终于将人和名字联,我叫任林渡,县团委的。”
李俊轻笑道:“我认识你,上次见你主持过会议,口才真好。”她五官并不是太精致,可是这一笑间,两只单眼皮的小眼睛弯成了一条钱,颇有些狐媚。
郭兰就正式介绍道:“李俊是益杨报社的,摄影记者。”
四人在外面等了一会,才有了空桌子,任林渡点了五斤麻辣翘壳鱼,大家就眼巴巴等着上菜,各自寻找些话题。郭兰和侯卫东虽然是邻居,但是平时各忙各事,见面不过廖廖数次,李俊则和大家初次见面,因而,坐下之时,场面就稍冷。
为了活跃气氛,任林渡机灵一动,想起了从书上看来的一个笑话,道:“上大学的时候,我有一个室友天天晚上熬夜打麻将,所以上课经常睡觉,有一天上高数课上,老师提问——微积分是很有用的学科,学习微积分,我们的目标是?那老兄从睡梦中惊醒,只听清楚后面一句,遂不假思索高声道:没有蛀牙!”
大家一齐笑,李俊更是笑得直不起腰,用手撑住桌子。
李俊直起腰,道:“郭兰闹过一件著名的糗事。”郭兰红着脸,道:“俊俊,不准说。”任林渡和侯卫东就起哄,任林渡道:“李俊,讲讲郭兰的糗事。”
李俊向任林渡抛了一个媚眼,道:“我们读高中时,每周都有学生轮班值周,负责全校的卫生、纪律等工作。有天郭兰值周,我就陪着她在学校转,到了学校围墙时,就看见一个男生正在爬墙,估计是要翻墙逃课。郭兰想都没有想,就冲过去想把他拽下来,谁知伸手一拽,竟然一下把他穿的运动裤头拉下来一大半,露出一个光屁股。”
郭兰伸劲地掐李俊,道:“俊俊,你再说,我也要讲你的笑话了。”
经这么一闹,四个人的气氛就活跃了,一大盆麻辣翘壳鱼也被端上了桌子,侯卫东中午酒喝得太多,没有吃喝饭,肚子正饿,翘壳鱼上来以后,他就闷声不响地吃着,等到任林渡又说了一个笑话之时,侯卫东三条翘壳鱼已经下肚。
任林渡醒悟过来,侯卫东面前已摆了一堆鱼骨,满嘴角是油。
吃完了饭,任林渡又请大家唱歌,郭兰摇头道:“算了,我还要回家看个稿子,下次我请大家唱歌。”又道:“任林渡负责将俊俊送回去,侯卫东就负责送我。”
郭兰是用这种自然而巧妙的方法来婉拒任林渡。
任林渡丝毫不在意,笑道:“郭兰,干脆就约个时间,下个星期三,我来约你唱歌。”郭兰这次学乖了,没有轻易承诺时间,道:“下次我来约时间,最好是今天四个都在场。”
侯卫东和郭兰打车回到了沙州学院,在学院门口下了车,两人步行回学院。
沙州学院绿化极好,路灯全部被绿树遮隐,光线从树林的间隙酒上来一些白点,随风而动,就如隐在黑暗中的豹子。
皮鞋踏在落叶上,不时有着“沙、沙”之声。
郭兰知道青林镇选举的事情,组织上内定的人选被选掉,算得上严重事件,乡镇一届就是三年,三年以后是什么结局,还真是难说,她对侯卫东有着莫名其妙的关心,想提醒却不知怎么说,就含糊地问道:“工作还顺利吗?”
“还行,近期主要任务是殡葬改革,事情有难度,也有挑战性。”
郭兰又有意无意道:“这一段时间,针对机关干部经商办企业现象,岭西省下发了好几份文件,青林镇乡镇企业多,似乎也有这种现象,要注意影响。”
侯卫东立刻明白了其中意思,他没有多问,老老实实地解释道:“上青林最先开石场的是我,只是,工商执照都没有用我的名字,如今具体管理我没有参加,要说我办企业,实在是没有理由。”
郭兰没有想到侯卫东这样坦诚,她笑道:“我想起来了,你是学法律的,思考问题应该很周到,有些话我不好多说,反正你要多注意影响,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侯卫东感受到了郭兰真诚的关心,借着路灯隐隐光线,从眼睛余光偷偷看了郭兰一眼,不觉心中怔了怔,“郭兰怎么这样面熟,似乎很久以前曾经见过。”
这个很久以前,当然是在党校参加青干班以前。
带着些疑惑,两人来到了西区的住房,音乐系亦在西区,与小楼有一百来米,此时,黑暗中隐隐传来一阵钢琴声,优雅、干净。郭兰站在门楼下,侧着耳朵听了一会,道:“尹老师在弹月光曲,真美。”说这话时,郭兰表情柔和而恬静。
上楼之际,两人都没有说话,各自来到了门楼前,等到郭兰开了门,侯卫东这才将钥匙插了进去。
“再见。”
“再见。”
第二天上午,侯卫东去拜访了民政局张庆东局长,将青林镇殉葬改革相关工作进行了简要汇报,又与分管副局长许彬见了面,中午,恰巧李山镇分管副镇长也来了,许彬就作东,大家吃了一顿饭,由于是中午,仅浅浅地喝了一杯酒,皆没有醉意。
下午三点,侯卫东直奔县政府,到府办楼下,给曾昭强打了电话,“曾县长,我是侯卫东,有空没有,我上来汇报工作。”
在益杨县人代会上,曾昭强已经顺利地当选为副县长,他接到侯卫东电话,就笑道:“卫东,快上来,跟我客气什么?”
侯卫东就上了县政府三楼,在三楼楼道口,有一位登记的保卫干部,他见到侯卫东朝里面走,不客气地道:“喂,找谁,过来登记。”这时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走了过来,道:“请问你是不是侯镇长?”得到肯定回答以后,年轻人主动伸出手,道:“我是小朱,曾县长请你过去。”
侯卫东进屋之时,曾昭强正在打电话,他作了一个手势,让侯卫东坐在对面,小朱连忙为侯卫东倒了一杯茶水,这是侯卫东第一次进副县长的办公室,县政府办公楼是一幢老楼,96年已列入了县政划,虽然是副县长办公室,还不如交通局局长办公室宽敞,
放下电话,曾昭强笑道:“我正要找你,朱局长的任职文件已经出来了,今天我们去好好砍他一刀,让他出血。”随即拨通了朱兵电话:“老朱,正式文件出来了,今天你要好好放血,在老地方见。”
挂断电话,侯卫东就跟着曾昭强下楼,小朱在楼上给驾驶员打了电话,两人刚下楼,一辆蓝鸟王就滑到了门口。
驾驶员则是从交通局带过来的老驾驶员,与侯卫东也相识,上车以后坐定以后,他也没有问,直接点火起步,朝城外开了出去。不到一小时,就进入了沙州境内,要进城之时,车子拐上了一条稍窄的水泥路,又开了二十分钟,就到了汉湖。
李晶早就在停车场等候,暖洋洋的太阳,照在嫩嫩的绿叶之上,也照在她的脸上,有一种象牙般的光润。
李晶上前为曾昭强打开车门,道:“曾县长,朱局长已经到了,在前厅等你。”别好,先泡温泉吧。”曾昭强随手在其臀部拍了一下:“你陪我,我才泡。”李晶脸色一红,嗔道:“谁怕谁啊。”
侯卫东回头瞟见李晶与曾昭强在耳语,他很识趣地就往里面走,刚走上台阶,朱兵就笑道:“疯子,当了镇长还没有请客,什么时候补上。”侯卫东客气地道:“我这个镇长,是秦大江他们推上去的,已经得罪了不少人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下课。”朱兵道:“平时多向曾县长汇报,请他引见一些人,什么事都摆得平。”
李晶声音在后面响起,“卫东也当镇长了,今天真要好好祝贺。”
进了前厅,曾昭强安排道:“大家先泡澡,解了乏以后,我们今天打麻将。”随后,就有服务员上来,将三人各自领走。
泡了二个多小时,边泡边喝着红酒,看着美人在身边尽力地服务,侯卫东觉得很享受很奢侈很腐败,当尽兴以后,就穿上衣服走到大厅。
朱兵洗得红光满面,坐在外面晒太阳,看报纸,见侯卫东出来,便拍了拍身边的椅子,道:“疯子,过来坐。”
“朱局,恭喜了,以后要多关照。”
朱兵不满地道:“疯子,我们是兄弟,你跟我说这些,对了,交通局最近要买一批皮卡车,我建议你也买一台,这样你从青林回来也方便。”
侯卫东心中一动,道:“多少钱一台?”
“具体我也不清楚,十来万吧,买了车,我让贺校安排一个老师傅来专门教你,一个星期就可以拿照上路。”
“还有,高速路马上就要动工了,大弯石场的生产最近不太正常,你派人去好好理一理,看出了什么问题,如果情况不好,你亲自去管一管。”
侯卫东知道真实的情况,大弯石场的现场是朱富贵在管理,这一段时间,他经常不在石场里,生产就有些乱,听到朱兵交待以后,侯卫东点头道:“我知道了,回去就处理这事。”
沙州汉湖上阳光明媚,微风吹过,湖面波光粼粼,虽然,却已开始释放淡淡的春意。
益杨县的几位客人被安排在6号楼,6号楼有一个宽大的平台,上面栽着些名贵的花草,喂着十几尾锦鲤,在平台上,可以望见秀美的湖面。
曾昭强被温泉泡得浑身酥软,他懒洋洋地坐在藤椅上晒着太阳。
朱兵和侯卫东则在一边下起了围棋,中日围棋对抗赛,培养了一大批或真或假的球迷,朱兵和侯卫东都是其中一员。
李晶换了身浅色的套裙,头发亦重新梳过,她亲自端上来一个盆子,上面是一套高档的景德镇瓷器,一个茶壶,三个杯子。
“曾县长,这是最新的益杨青林明前茶,经过特制的,味道香醇,请品尝。”李晶说话之时,眼中仍有浓得化不开的情意。
曾昭强望着玲珑剔透的李晶,暗自回味着刚才的盘蛇大战,略带遗憾地想道:“到底是人到中年,战斗力急剧下降。”
李晶随后又与朱兵和侯卫东说笑了几句,猛然间腰间的响起了电话铃声,她接过手机,就对曾昭强道:“曾县长,不好意思,有客人到了,我要去招呼一声,你们先用喝茶,晚餐我已让人安排好了。”
凡是能到汉湖来的,非富即贵,曾昭强对李晶挥了挥手,道:“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们。”他是明白人,知道李晶这种女人,金凤玉露偶一相逢还可以,绝对不能有独占的企图。
李晶来到侯卫东和朱兵的旁边,道:“朱局、侯镇,你们慢慢玩,我要去应酬一下。”她飘然走后,6楼的平台上留下了淡淡的香味。
李晶虽然走了就没有再露面,但是汉湖的服务质量确实一流,来了一个穿着工作服的领班,征得同意以后,就在6号楼左侧的小间里摆上了晚餐。
菜,不多,却道道精彩;酒,只有一瓶,是茅台,全国各个城市卖的茅台酒,多数不正宗,而汉湖的茅台,据说绝对正宗。侯卫东用白瓷杯倒了一大杯茅台酒,估计有三两多,酒很有粘性,似乎隐隐粘在酒杯壁上,闻着就有一股特别的香味。
三个人就喝着茅台,吃着从长江运过来的野生鱼。
喝了半杯酒,曾昭强就打开了话匣子,“我是农村孩子,现在也忘不了当年饿肚子的情景,我读中专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到菜市场,看着不同的人来买猪肉,听到刀砍在案板上的声音,就会觉得特别满足。”
“朱兵和卫东都是干部子弟,没有被饿过,说起来也就没有感受。”
经过曾昭强一番忆苦思甜结束,酒宴也差不多结束了,李晶仍然没有出现,三人都心里都明白,肯定是遇到了更加重要的客人,她才没有过来敬酒。
曾昭强将最后一口酒喝完,又吃了两个蒸饺,站起身,道:“李晶肯定来不了,我们开路。”
朱兵悄悄地侯卫东道:“疯子,你坐我的车,我们好好聊聊。”
曾昭强是副县长,来之时,由于没有车,侯卫东和曾昭强同坐一车,没有问题,此时有两辆车,侯卫东就不应与曾昭强坐同一辆车,这也是官场的潜规则。
侯卫东也是聪明人,闻弦歌而知雅意,他和朱兵就跟在曾昭强后面,朝停车场走。
汉湖小区设计得极有特色,进了大门以后,就有一个大坝子,普通客人,就将车停在坝子里,然后就在坝子附近的大餐厅吃饭,欣赏湖景。而重要的客人,就同不同的车道将客人引向不同的小区。
侯卫东每次都享受了贵宾的待遇,所以,从来没有在小区内遇见熟人,但是,机遇小不等于没有,三人正走到6号楼大门口,一个打扮相当休闲的年轻人正从7号楼出来,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扭头盯了一眼侯卫东,侯卫东也看了他一眼。
那人一身西装质地很好,拿着车钥匙,不断地在手里绕着***,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回过头来,叫了一声:“侯卫东。”
侯卫东这时也反应过来,这人是步市长的公子,新月楼的老板——步高,“步总,你好。”
“你的新房装好没有,欢迎第一批入驻新月楼。”
步高从小佳口中得知侯卫东是益杨县的乡镇干部,可是他对侯卫东能买下新月楼的住房很有些奇怪,可是,奇怪归奇怪,步高还真没有把侯卫东这个乡镇看在眼里,这一次在汉湖6号楼见到了侯卫东,立刻引起了他的兴趣。
侯卫东客气地道:“感谢步总提供了这么优质的住房。”
这两句对话空洞无物,侯卫东向步高挥了挥手,道:“步总,我先走了,再见。”
“一个大学毕业两年的乡镇干部,居然能到汉湖来,而且能用上6号楼,看来这小子也不简单。”
步高走到7号楼楼顶之时,恰好能看到离开汉湖的水泥路,远处,两辆小车依次滑过了较窄的水泥小道,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之中,他一只手抚着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侯卫东在益杨呆了一天,办了应该办的事情,回到沙州学院住房,就在西区若隐若现的钢琴声中,在台灯下随意地想着心事。
从汉湖回益杨,要经过沙州一个东洪的小镇,93年7月,侯卫东经过东洪之时,东洪还是一个破烂肮脏的小镇,但是,这一次路过东洪,侯卫东突然觉得眼前一亮,东洪场镇边上不知何时种上了一排排的小叶榕,街面上也极为干净,街心还弄一个花园,看上去完全变了样子。
朱兵经常从东洪经过,当时见侯卫东盯着东洪看,随口道:“东洪弄了一个新镇,就从北面过去,他们的口号是打造沙州的后花园,我去看过,挺不错的。”
粟明曾经让侯卫东思考青林政府的特色工作,看了东洪镇的变化,侯卫东心中就有了想法。
此刻,在月光曲中,他闭着眼睛回想着青林场镇的面貌,思路渐渐清晰起来。
星期四一大早,侯卫东就坐着出租车朝青林镇赶,到了场口,他特意下了车,在场镇走了一圈以后,沿着街道朝政府大院走去。
一辆小车从政府开了出来,迎面带起来无穷无尽的灰尘,就如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将侯卫东紧紧包围。
沿途门店都将垃圾倒地公路边,白色垃圾、残汤剩水,触目惊心,而场镇居民对此视而不见,一位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就对着一堆垃圾刷牙。
侯卫东遇到了从面店出来的杨凤,忍不住问道:“场镇怎么这么脏?”杨凤用手纸擦了嘴上的红油,道:“清洁队等一会就要来收垃圾,收完就好了。”侯卫东直摇头,道:“比上青林场镇脏多了。”杨凤解释道:“上青林场镇才七百多人,青林场镇足有三千人,人多了,也就难管。”
昨天,还在权酒享受着美酒和湖光山色,今天,回到了青林场镇来吃灰看垃圾,这反差也太大了。
侯卫东拍了拍短发上的灰尘,道:“场镇环境也应该治理了。”
到了办公室,将新来的文件看了一遍,侯卫东来到了粟明办公室,道:“粟镇长,这几天都要想你交办的任务,有些想法了。”粟明放下笔,道:“说说看。”
侯卫东道:“乡镇面临的任务都是一样的,新一届政府要抓出特色,谈何容易,我没有经过论证,只是从感觉上来说。青林场镇给我的感觉不好,有三个问题,一是场镇建设凌乱,房子就如被公鸡用爪子扒拉过,能有多乱有多乱,站在山上望下来,这种感觉特别明显;二是镇政府办公楼是以前的乡政府,房间少,档次低,需要重建;三是场镇环境卫生太差,从镇头走到镇尾,头发、鼻孔就全是灰。”
粟明很注意在听,等到侯卫东说完了,他追问道:“你的中心意思是什么?”
“我觉得,我们这一届政府如果能够改变青林镇场镇的面貌,把青山、绿水和场镇结合起来,打造一个漂亮、宜居的小场镇,就如欧洲的小场镇那样,如果真的把这事做好,肯定会在益杨甚至沙州市引起轰动。”
粟明道:“侯镇,你的想法很好,就是工程量太大,涉及到大量的拆迁,矛盾突出,是一个马蜂窝,三年之内肯定完成不了。”他顿了顿,道:三年过后,你和我还在不在青林镇,谁都说不清楚。”
“粟镇,其实我有一个想法,以前每次从上青林下山,我总会在半山坡的那块石头站一会,正好可以看到青林场镇的全景。”
“青林场镇周围树木不少,场镇里面却全是乱七八糟的房子,一点绿色都看不到,而在场镇后面,翻过那道小坡,就有一大片平地,我们开以阔思路,在小坡后面建一个新镇。”
“先征用土地,同时停止在老场镇的建设,引导着大家在新场镇建房子。”
粟明后背靠在高背椅上,沉思着。
侯卫东道:“如果暂时不能建新镇,我们就可以狠抓场镇卫生,先考虑把场镇口硬化几百米,这样泥土就不容易带进场镇来,镇里要成立一个更加专业的清洁队伍,可以从每户居民中收些钱,天天坚持打扫。”
粟明点头道:“这件事做得到,以前镇里就有清洁队,只是人数不多,要求不高。”
“我从上青林小学得到启发,上青林小学里面建筑不行,由于桂花树,就变得风景优美,青林山上野生桂树不少,我们可以选个几百株,就可以将青林镇变成桂花镇,当然,不用桂树,用小叶榕、法国梧桐也可以。”
等侯卫东离开以后,粟明就把青林镇地图拿出来,用尺子在地图上不停地比划,有时,好想法就如一层纸,捅开过来,人们才恍然大悟,原来事情可以这样办。
粟明对于再建一个新青林的想法也产生了兴趣。
赵永胜推门而进的时候,见粟明在聚精会神地看地图,就笑道:“粟镇,怎么看起地图了。”
粟明就把赵永胜拉到桌边,他道:“赵书记,我一直在思考新一届政府工作,今天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可能还不成熟。”
赵永胜将一只手叉在腰上,道:“不成熟没有关系,大家多讨论讨论,自然就成熟了,说来我听听。”
听了粟明的想法,赵永胜的眉头就皱在一起,过了一会,道:“这工程体量太大,凭青林镇的财力,恐怕十年也完不成,还有,这一片足有上百亩地,用地量太大,全是良田熟土,报上去也批不了。”
粟明解释道:“这只是一个设想,具体实施还要经过论证,目前,我觉得此事可以办。”
赵永胜压根不同意另外建一个青林镇,他岔开话题,道:“明天是殡葬改革的宣传动员大会,我始终有些不放心,殡葬改革的难度不会小于计划生育,特别是前期,打架的事情少不了,侯卫东由一个普通办事员一下就跳到副镇长位置之上,没有经过二级班子这一关,我担心他经验不足,搞砸了锅就不好收场。”
粟明在工作上与侯卫东接触更多,他道:“侯卫东做事情很稳当,思想清晰,工作方法也不错,他办事,我比较放心,最起码他在青林山上是一呼百应。”
赵永胜心道:“这倒不假,如果没有这点本事,怎么被选成了副镇长。”嘴里道:“由他来主持殡葬改革工作,我总有些担心。”
“我觉得大可不必,放心要年轻人干,最后由你来把关就可以了。”粟明越看地图,对新方案越有兴趣,他又把话题绕过来,道:“我觉得建新建的方案可以考虑,干脆在党政联席会上提出来,看大家的意见如何?如果大家都觉得可以,就可以找建委的同志来看一看。”
赵永胜见粟明扭着新镇话题不放,心里隐隐有些不悦,道:“这是关系全镇的大事,今年人代会上没有提出来,就不要再提了,如果确实有必要,且有可行性,明年人代会上再提出来,粟镇,你看行不行。”
见赵永胜根本不同意这事,粟明也冷静了下来,他将铅笔放在图纸上,道:“好,新镇这事暂时放一放。”
赵永胜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坐在粟明的对面,道:“前天到县委组织部去了一趟,组织站要求各镇都要报一个后进村支部,作为今年的整改对象,你看,我们报哪一个村?”
粟明将各村都放到脑子里过了一遍,道:“要说特别差的,一下还说不上来,若是以提留统筹、农业税等硬指标,恐怕就要算下青林河对岸的几个村。”
赵永胜抚了抚额头,“粟镇长的建议很好,就按照这个思路来,我让刘坤到这几村去跑一跑,下周开党政联席会,再将这事定下来。”
侯卫东正坐在办公室,修改明天的讲话材料,赵永胜一个电知打了过来。
“侯镇,明天的事情准备得如何?”
侯卫东汇报道:“目前,两份重要文件已经出来了,一份是《关于在青林镇进行殡葬改革的通知》,主要内容是县里的文件,加上了青林镇的内容,二是殡葬改革领导小组的文件已经打印出来了。”
赵永胜打断道:“会议准备怎么开?”
“先由我来宣读两份文件,然后由粟镇来讲具体问题,最后由赵书记来强调。”
赵永胜已经拿到了讲话稿,他对稿子还比较满意,改得不多,他道:“这事一定要稳妥推进,原先准备是开三干会,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我们应该先把村支书和主任两个主要干部的思想统一了,再开三干会,而且返回等问题,也不宜在三干会上讲。”
赵永胜对侯卫东的准备工作比较满意,他又将刘坤叫了过来,道:“明天开殡葬改革工作会,你这方面的工作情况如何?”
十二个村,二十四个村干部,陆续来到了中会议室,侯卫东准备得极为充分,每一位村干部进会议室,社事办的工作人员就将一个大信封递了过去,信封里面是县里文件的复印件、镇里相关文件。
绝大数村干部将信封放在一边,少数村干部就打开信封,抽出文件,认真地看了起来。
侯卫东是分管领导,他就拿着一包红塔山,挨个地发烟,在等待赵永胜和粟明的时候,侯卫东就坐在村干部的位置上,一起抽烟,聊天。
九点钟,赵永胜、粟明和刘坤陆续来到了中会议室,九点十分,会议正式开始。
会议由粟明主持,第一个议题,就由侯卫东来宣读县、镇两级文件。
第二个议题,就由刘坤来布置殡葬改革的宣传工作。
侯卫东最初制定的会议议程中,原本没有刘坤讲话这一项,早上开会之前,粟明发现了这个问题,临时决定加上这么一项议程,并给刘坤打了一个电话:“刘书记,今天上午的会,你还是讲一讲,布置宣传方面的工作。”
刘坤在星期四借口有事没有来上班,他是参加组织部柳部长的生日晚宴,柳部长倒很低调,只请了三桌客人,由于柳、刘两家的特殊关系,刘家全部参加了宴会,刘坤是晚辈,就帮着忙上忙下,又陪着客人喝酒。客人多是领导,他多喝了几杯,自然是醉了。
星期五早上起来,他舍不得坐出租车,昏头昏脑地坐早班客车,来到青林政府之时,还差五分钟上班,刚刚把茶泡好。就接到了粟明地电话,好在他前一天和赵书记谈过这个问题,也并不太慌张,理了理思路,拿着笔记本就上了会场。
轮到他讲话,刘坤头脑很清晰地讲了四点。一是用会议形式传达,二是写标语,三是用广播,四是散发传单。乡镇搞宣传,大多是沿用这些招术,也没有太多新鲜花样,刘坤的讲话也是中规中矩。
只是,他没有强调落实的情况,也没有明确具体的进度,赵永胜又拿出信封看了看。扭头瞟了他一眼,眉毛不易察觉地弯了一下。这是他表示不满的一个方式。
随后就是粟明讲殡葬改革的具体问题,当宣布有20%的返还以后。村干部就开始交头接耳,20%的返还,对于绝大多数村干部来说,都是一种诱惑,只有上青林地秦大江和曾宪刚,由于开石场赚了大把的钱,对于这事不太感兴趣。
散了会,社事办的苏亚军就站在门口。大声地道:“中午社事办安排了伙食,在张家馆子。”张家馆子是青林场镇最好的馆子。相当于上青林基金会旁边的馆子。
刘坤正准备下楼,赵永胜道:“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赵永胜对于殡葬改革的宣传工作向来很重视,因此,亲自让分管书记来抓宣传,可是今天早上拿到信封以后,他没有发现宣传单和宣传标语,没有找到刘坤,他就将宣传干事周菁叫来询问。
周菁是95年从农校毕业地中专生,原本分到农机站,周农机站工作,她的父亲在另一个镇当领导,与赵永胜也熟悉,元旦之时两家人聚了聚,赵永胜就让周菁担任宣传干事。
“刘书记让我写宣传单,我还没有写出来。”周菁文字功底一般,拿到两份文件,咬了半天笔杆,也没有写完。
“那宣传标语写出来没有?”
周菁不好意思地道:“我给民政局办公室打了电话,他们说今天下午给我们传过来。”
两件事情都没有落实,赵永胜心里就不太舒服,等到周菁走后,说了一句:“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赵永胜见刘坤走了进来,也没跟他客气,直接问道:“刘书记,我看到大信封里只是装着几份文件,你的宣传标语发给村干部没有。”
刘坤只是将这事交待给宣传干事,具体操办情况,他还不太清楚,就含糊地道:“现在只有几条标语,等找全了,再发下去。”
赵永胜又问:“你会上说的宣传单,内容拟出来没有,等一会拿给我看一下,然后多去印刷一些,尽快在赶场天散发出去。”
刘坤就道:“侯镇没有把资料交给我,我等一会去找他,尽快让周菁将宣传单写出来。”
赵永胜也没有再多说,语重心长地道:“刘书记,你一直在机关工作,不熟悉乡镇的情况,乡镇工作,就是干具体工作,一定要脚踏实地,这样才能有好的效果,今天这事,你应该趁着这次会议,将宣传标语发给村里面,村里面就可以马上布置下去。”
他顿了顿,又道:“五月一日就要正式实行新的殡葬方式,留给我们宣传的时间也不多了,你要抓紧一点。”
刘坤急忙点头,道:“赵书记,我马上去办,争取明天将宣传单和标语拿出来。”离开了赵永胜办公室,他就将周菁通知到办公室,批评道:“前天给你说了,要将宣传单和宣传标语写出来,昨天一天,怎么还没有完成?”
周菁委屈地道:“我又没有搞过殡葬改革,不知道怎么写,昨天你又不在,所以没有写出来。”周菁刚从农校毕业,刚刚满十九岁,加上个子小,就是一个小女孩的样子,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对于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刘坤也就不能太过严厉,他道:“这事就算了,以后遇到这种事情,你可以给我打传呼,侯镇在具体抓殉葬改革,你也可以问问他。”周菁道:“我也不知道事情这么急,再说,侯镇也没有在镇上。”
两人正说着,社事办苏亚军走了进来,道:“刘书记,大家都在等你了。”刘坤最怕这种场合,二十四个村干部,一人喝一杯酒,都是二十四杯,他就笑着道:“苏主任,我还有事,你们先吃了。”苏亚军道:“赵书记和粟镇长都去了,村干部都等着你接见。”
刘坤听说两位主要领导都去了,只得道:“苏主任要保护我,我酒量小,喝了两杯就要趴下。”
到了张家馆子,赵永胜和粟明都没有到,除了领导地这一桌,其他村干部已经开始喝酒划拳了。
侯卫东已被上青林的村干部拉住了,秦大江带头鼓噪,村干部轮番敬酒,转眼间功夫,他就喝了接近三十杯,这一轮急酒喝下去,侯卫东已经是酒意上涌。赵永胜和粟明来到张家馆子以后,侯卫东这才脱身,坐到了领导这一桌。
赵永胜如今是真正地核心,他很有一把手的风度,举着酒杯,对村干部道:“殡葬改革是一项困难很大地工作,也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工作,大家一起举杯,从明天起,就要在全镇轰轰烈烈地宣传工作。”
“这杯酒,大家干了。”
喝了这杯酒,赵永胜坐了下来,就对侯卫东道:“侯镇,听说你是海量,今天我可来验证。”他笑着发动村干部道:“侯镇是殡葬工作的分管领导,你们要做好这项工作,就要敬他的酒。”
酒桌上,秦大江等村干部是唯恐天下不乱,见赵永胜发起战争,纷纷端着酒杯,就过来敬酒。
侯卫东酒量虽好,可是架不住人多,他愁眉苦脸地对村干部道:“赵书记和粟镇长都在这里,怎么能先敬我。”
粟镇长就在一旁推波助澜,道:“侯镇,你是殡葬改革工作分管领导,今天开动员会,你要和书记、主任们好好喝一杯,喝醉了,准许你下午不上班。”
刘坤酒量浅,他就缩在角落里,看着侯卫东与村干部大战,他因为宣传标语之事,受了书记赵永胜委婉的批评,这让他颇为郁闷,此时他见侯卫东成为主角,心里就有淡淡的酸味。
侯卫东处于漩涡的中心,是有苦难言,一杯接一杯,没有时间停下来,终于,有一杯酒达到了极限,侯卫东一捂嘴,就朝着门外的厕所跑去,刚到门口,一道瀑布,就如黄河之水一样,从嘴里喷涌而出。
社事办主任苏亚军站在厕所门口,见到侯卫东出来,就伸手扶住他,道:“侯镇,别进去了,我扶你回办公室。”侯卫东强压住酒劲,道:“我不能再喝了,你帮我顶着。”苏亚军将侯卫东扶回了办公室,又买了一版乐百氏,放在桌上,然后再回张家馆子。
“侯镇怎么样?”
“在厕所里吐了。我将他扶回办公室了。”
赵永胜笑道:“侯卫东酒量是可以,但是从今天地表现看,估计喝不过秦大江。”
苏亚军目睹了侯卫东喝醉的全过程,道:“赵书记和粟镇没有来的时候,侯镇就至少喝了三十杯,加上后来的,今天中午侯镇至少喝了这么多,而且基本上没有吃菜。”苏亚军伸出二根手指。表示喝了二斤。
赵永胜这才相信侯卫东的海量,他对刘坤道:“刘书记,在喝酒这方面,你要好好向侯镇学习,敢不敢去走一圈。”这种场合刘坤根本不敢上场,连忙摇头道:“赵书记。我最多喝五杯就要醉倒,实在是不敢上。”
赵、粟两人是一把手,他们中午不敢多喝,喝了几杯后,就挑起群众斗群众,将好几个村干部当场喝翻。
散场之时,赵、粟就沿着街道朝镇政府大院走,一辆小车从镇外进来,经过他们之时,带起了浓雾一样的灰尘。
粟明气恼地道:“谁的车。进了镇里还开这么快?”他对赵永胜道:“这灰尘也多得不象话了,我建议要好好治理场镇。最起码要将这灰尘降下来。”
此话一出,赵永胜就明白了。粟明心里还在想着搬迁新镇的事,搬迁新镇是一项巨大地工程,事情太复杂,而他这一届最多能再干三年,所以他对这事并不热心,不希望在这一届任期内搞这种麻烦事情。
只是,粟明是一镇之长,他也不好太驳其面子。以前与秦飞跃搞得水火不容,若再与粟明出现大的矛盾。他作为镇委书记,也实在不太好向组织上交待。
他就开始玩太极,道:“是啊,灰尘太多,居委会也太不象话了,我明天找老陈来谈谈。”
粟明道:“唐镇长管的事情太多,我建议场镇管理这一块,干脆就交给侯卫东来管,他人年轻,精力旺盛,女朋友又是大城市的,应该能管好这个场镇。”
赵永胜心如明镜:“这个粟明,对侯卫东倒是蛮信任,让侯卫东来管场镇,看来是拐着弯想开发新场镇。”不过,粟明没有明说开发新场镇,他就不点破,道:“就按你说的办,让侯卫东来管场镇,我要看看他的方法。”
刚才经过地小车,是李晶的车,她有事情要与侯卫东谈,进了机关大院以后,就找到党政办杨凤。
侯卫东酒喝得太急太多,倒在沙发上就人事不醒,根本听不到李晶的敲门声,李晶敲了好几遍,里面没有人答应,她试着推开了门,屋内酒气熏天,侯卫东仰面趟在床上,姿势极为不雅。
李晶捂着嘴,对身后的杨凤笑道:“你们的侯镇长是烂醉如泥了。”
杨凤身材不高,长得有胖,和李晶相比,差距就更加明显,不过,杨凤向来自我感觉很好,她在美女面前也没有自卑,道:“侯镇喝酒太耿直了,没有办法。”
李晶关心地道:“这样睡要生病的,他家住哪里,最好找人将他扶回去。”
“他的家在上青林,如果开车,恐怕也要一个小时,在下青林,这就是他的家。”
“镇里没有单身宿舍吗?”
杨凤人胖,嘴巴利索,很快就将镇里的情况讲了一遍。李晶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道:“这下没法子,看他这样子,恐怕到晚上都醒不过来,我要先出去一趟,回来他说不定就醒了。”
杨凤热情地道:“我把党政办电话留给你,你可以先打电话,我帮你看看再说。”
李晶与杨凤有说有笑就离开了侯卫东办公室,下了楼,杨凤将李晶送上了车,然后挥手告别。
当小车离开大院地时候,李晶脸上的笑容就迅速消失了,她对司机道:“我们到上青林山上去看看。”
“怎么走,我没有去过。”
李晶一改平时地温柔,不耐烦地道:“反正上山只有一条路,我们边走边找。”
很轻松就找到了上山的道口,公路虽然是泥结石路面,但是路形很好,上山坡度、弯度都很标准,路面虽然被重车压出了水凼,总体也还不错。
到了英刚石场,她就站在观察了一会,独石场杨柄刚是英刚石场地安全员,他见到一部小车停在路面,道:“你们找谁,老板不在?”李晶笑着问:“你们老板是谁?我来谈生意的。”
杨柄刚被李晶的狐媚的笑容晃了一晃,脑袋糊糊的,他道:“老板在镇里开会了,明天来,行不?”
“是侯卫东,还有一人是谁?”
“曾宪刚。”杨柄刚就老老实实回答。
李晶离开了英刚石场,又继续向山上走,她随后到了秦大东石场,与管理人员交谈了几句,又往上,到了大弯石场,何富贵没有在石场,她就随处转了转。
来到狗背弯石场之时,林中川正在指挥放炮,李晶站得远远的,与何红富也谈了一会。
随后,又前往曾宪刚石场、田大刀石场。
这样一来,她基本掌握了上青林石场情况。
要下山的时候,她给杨凤打了一个电话,杨凤放下电话,就朝楼上跑去,侯卫东仍然睡在沙发上,不过,眼睛已经睁开了。“侯镇,刚才有一位叫李晶的找你。”
侯卫东费力地站起来,揉着额头,道:”以后再也不这样喝了,醉惨了。”
第一百二十五~三十章 爱之深
汽车时代,人的活动半径增大了,人与人、地与地的距离缩短了。
当李晶得知侯卫东已经醒了,便离开青林山,到达镇政府之时,侯卫东还坐在一旁揉着额头。
“傻瓜,谁让你喝这么多酒,吃一瓣广柑。”
李晶进入场镇以后,特地停了车,给侯卫东买了几个广柑,进了办公室,她也没有把自己当外人,选了一个最红的广柑削好。
“李总,不远千里来到小镇,有什么事吗?”
李晶的化着淡妆,衣着与汉湖时相比,要朴素许多,也更加职业化,她抛了一个媚眼,道:“没有事情就不能来?我是专门来看侯镇长的,谁知看到一个醉猫。”她翘着一根手指,捂着嘴,吃吃地笑着。
侯卫东当然不会相她的话,无话找话道:“中午喝得太多了,现在头感觉要炸开一样。”
李晶劝道:“工作是单位的,身体才是自己的,为了工作,用不着这样使劲喝酒,你现在年轻,身体还能扛得住,到老了就晓得历害。”
侯卫东笑道:“李总,你还比我小,在大哥面前,说话这么老气横秋。”论年龄,两人相差不多,侯卫东知道女人喜欢说自己年轻,就充起了大哥。
李晶明知是假,还是很受用,笑道:“我都是老太婆了,还在我面前充大哥。”
两人说笑了几句,李晶开始进入主题,道:“趁你睡觉的时机,我到上青林的几个石场去走了一圈,狗背弯石场管理得最好,你还真有一套。”她其实对上青林石场已有了解,这一圈,增加了直观印象。
侯卫东直接了当地问:“沙州道路工程公司我们的大客户,你们有什么具体要求?李总直接说,我们好有准备。”
“高速公路马上就要开工了,到时碎石用量极大,我担心上青林石场的碎石不够。”
侯卫东对于上青林石场已经很有信心了,道:“放心吧,上青林有五个大石场,加足马力开工,应该没有问题,我们供应过沙益路和益吴路的益杨段,有足够的经验。”
李晶坐直了身体,用公事公办的神情道:“岭西公路是跨省高速,路段长,碎石量极大,沙州道路工程公司中标段有九十五公里,其中有四十公里不在沙州市境内,也就是说,汉原地区的火凤山,也是重要的碎石供应地,火凤山和青林山实质上是一个山系,石质相差不多,都是公路所需要的优质石材。”
这番话,明显是话中有话,侯卫东立刻就有了警惕。
李晶随即转换了话题,脸色笑容又重新绽放,道:“侯镇,今天我约了朱局,一起吃顿晚饭。”听说吃饭,侯卫东愁眉苦脸地道:“今天晚上我绝对不能喝酒了,现在闻到酒味就要反胃。”李晶再抛一个媚眼,道:“放心,我可是温柔似水,不会灌你的酒。”
侯卫东就跟着李晶前往益杨县城,小车速度极快,到了益杨宾馆,座在副驾驶的李晶下了车,由于颠簸一个多小时,侯卫东酒劲上涌,脸色极为苍白,下车之时,就用手撑着小车,晃了几晃。
李晶就伸手过来,搀着侯卫东的手臂,道:“有没有问题,上去喝点牛奶,胃就好受一些。”
两人就如亲热的情侣,挽着手进了宾馆。
在宾馆前厅的花丛中,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中年人,他手里提着一个包,包里安置着一台高档摄像机,已经将侯卫东和李晶亲密的姿态一丝不漏地照了下来。
等到侯、李两人上了楼,黑衣中年人和照相的年轻女子就回到一辆黑色桑塔纳之上。
“麻总,你真神了,怎么想到他们要到益杨宾馆来。”
麻贵就是黑衣中年人,他是岭西省的一位地下私家侦探,主要业务是帮着那些痴男怨女们捉奸,当然,他们不是当场捉拿,而是用高档摄像机将奸情固定下来。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有一部分人先富了起来,麻贵的业务也就越来越红火,前一段时间,一位出手阔绰的陌生人找到了他,给他交待了盯住益杨县青林镇副镇长侯卫东的任务,并告诉他们,可以盯住沙州道路工程公司的李晶,并给了一张汉湖房卡,称随时可以入驻七号楼。
麻贵在业界享有良好的声誉,接到这一个大单以后,进行了精心安排,派了手下最得力的业务员跟住李晶,又派了一个貌不惊人却耐心极好的老家伙盯住侯卫东。
他们运气极好,只盯了六天,就发现李晶前往了青林镇,麻贵算准了李晶一定还要回来,就在入城口守株待兔,见到李晶的车就紧紧尾随,终于在益杨宾馆门口,搞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麻贵兴致极高,道:“我以前当过公安,那时可没有现在的先进仪器,全靠蹲点守候,有时我们一守就是十天半月,这事是小菜一碟。”他向助手传授着经验,道:“客户给我们的资料,肯定有其道理,所以,只要盯住他们两个狗男女,一切就ok。”
助手道:“就这么简单?万一他们两人这十天半月不见面,我们就白费功夫。”麻贵撇了撇嘴,道:“偷腥的狗男女,就如干柴烈火,十天半月,无论如何都要见面,否则,就不是真正的偷腥。”
侯卫东进了餐厅以后,梁必发已经到了,随后,朱兵也到了餐厅,梁必发在外面做工程,很久没有回益杨,见到侯卫东,先来了一个熊抱,道:“他妈的疯子,怎么就成了副镇长,今天我们喝两杯。”
见到梁必发,侯卫东就只有苦笑道:“梁兄,你在这里,我是月母子遇到了老情人,宁伤身体不伤感情。”
李晶听到侯卫东说粗话,笑得极为开心。
这一场酒,仍然是天昏地暗,说来奇怪,喝酒之前,侯卫东还头痛欲裂,喝着喝着,头不痛,胃不翻,又开始生龙活虎。
酒战结束,李晶提议:“汉湖又打出了一口温泉,是由数百个喷气孔形成水坑,沸水从坑底冲出来,就好象一串串晶莹剔透的珍珠吐露,我们把这口温泉称为珍珠泉,今天请朱局、梁经理和侯镇尝光,试一试最新的温泉。”
朱兵推辞不去,李晶喝了酒,脸色微醇,格外艳丽,她娇滴滴地道:“曾县长今晚有应酬,他和我说好了,吃完饭也要过去。”
听说曾昭强也要去,朱兵就不好推辞,众人就一齐下楼。麻贵提着包,在益杨宾馆客厅里等着,将一行人全部摄了下来。
到了停车场,朱兵想跟梁必发说些事,就道:“梁经理坐我的车,侯镇还是坐李总的车,你们两人好好谈心。”
侯卫东就和李晶一起上车。
又坐了一个多小时,来到了汉湖,几人都进了温泉,侯卫东被热水一泡,酒劲又上来了,迷迷糊糊就靠着温泉壁睡着了。醒来之时,已是太阳当空,侯卫东想了半天,才想起昨天到了汉湖。
他走出门,伸了伸懒腰,一位挂着对讲机的服务员就走了过来,道:“先生,李总请你过去吃早餐。”
早餐安排在6号楼,李晶换掉了职业装,穿了一套浅色的厚裙子,胸开得很低,细腻皮肤上,挂着一条细细的银色项链,性感而高贵,见侯卫东过来,便道:“昨天晚上,可不是我灌你的酒,不许赖在我的身上。”这句话有语病,侯卫东就故意笑了笑,李晶作势欲打,道:“不许乱想。”
早餐端上来,瘦肉粥、咸鸭蛋、几个小包,两碟咸菜,很对侯卫东的胃口。
等到服务员下去了,李晶低声道:“侯镇,听说上青林石场成立了碎石协会,准备统一价格。”
这事正在筹备阶段,对外还保密,侯卫东就显得很惊奇,道:“李总,你的消息还真灵,你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说这话时,侯卫东心时有了警惕。
李晶一只手托着腮,早上的太阳照射在脸上,泛起象牙之色,格外有女人味,她淡淡一笑,道:“这是秘密。”
又道:“这一次修岭西高速路,碎石用量极大,一年之内,几个石场要赚大钱,侯哥,我有一件事想求你。”
“不要客气,有事尽管说。”
“我想投些钱,在上青林也开一个石场,我知道碎石协会将此事控制得紧,你是他们的头,帮我搞定这事。”
侯卫东笑道:“李总,开玩笑吧,你堂堂老总,看得起这点小钱。”
李晶叹息道:“我这个副总,看起来威风,实际上有苦自己知,付出这么多的心血,由于在公司没有股份,随时可能卷起铺盖走人,因此,必须要为将来打算,现在我手里还有点小权,可以为你们办些事情,有我为你说话,侯镇的石场将得到极大的优惠,最起码不会拖帐。”
她又道:“汉原地区的碎石质量也不错,用谁的碎石,用多少,我有一定的发言权,你放心,这个石场,我也不准备长期开,赚上这一笔,我就退出。”
“我相信我的眼光,知道侯哥不会出卖我,所以给你说知心话。”
侯卫东就开始沉吟,为了保护上青林碎石的价格,限制恶性竞争,侯卫东开始在山上筹备碎石协会,上青林三个村的支书、主任和文书,除了秦大江和曾宪刚以外,其他人都将在协会任职,每月领一份工资。
与此对应,村里将尽量不准外地人到上青林办企业。李晶一直筹划在上青林办石场,已通过手段,将这些情况打听得一清二楚,所以,她找到了侯卫东。
泉水清洌,两岸绿树成荫,侯卫东慢慢地吃着早餐,而小圆桌对面,优雅地撑着下巴,就如小女儿家一样,饶有兴趣地看着侯卫东吃饭。
对于李晶的请求,侯卫东一边吃饭一这在心里盘算着,放下筷子以后,他就道:“李总,你的提议我会认真考虑,只是现在不能表态,碎石协会毕竟是协会,你提的要求,我要回去征求他们几个的意见。”
李晶给了侯卫东一顶高帽子,道:“侯镇,我知道你是男子汉,有担待,会帮我把事情办成。”说完,她又用小舀子,给侯卫东盛了一小碗晶莹的稀饭,道:“这稀饭养胃,喝醉了酒,多吃一点。”
侯卫东在心里也对此事有了一个大概估计,他放下碗以后,道:“我很快就会给你答复,李总,有车没有,我要回沙州。”
李晶心情不错,取出对讲机,道:“小安,你把车准备好,送客人到沙州去。”
有了合作的暗中协议,侯卫东也就享用着皇冠车,他坐在后排,就如一个大领导一样,看两旁的树木依次滑过。
要到沙州之时,小佳将电话打了过来,抱歉地道:“老公,实在对不起,建委邀请了岭西省几个最大的开发公司,向他们介绍沙州的开发情况,我要安排中午的生活,你先乖乖地回家,冰箱有熟菜。热一热就可以吃。”
她叮嘱了一句,道:“一定要等着我回来。”
虽然有些遗憾,可是到新家地感觉还是不错,进了新月楼大门,他很自豪的心态穿行在宽阔的中庭。
这是沙州目前为止最好的楼盘,有一个大的中庭,栽着花草、安着假山,有两个亭子。还有一些健身器材,一群小孩子就在中庭玩耍。
穿过中庭,就见人工造的小溪里有一群人工喂养的红色鲫鱼,正在欢快地游来游去,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正蹲在小溪边。她手里拿着一个小袋子,正在喂鱼。侯卫东见鱼漂亮,也就站着看了看。那个女孩子无意识地抬头看了看侯卫东,又继续喂鱼,忽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看了侯卫东好几眼。
侯卫东摸了摸自己地脸,脸上并没有异常。
“叔叔,是你。”小女孩子脸上露出了笑脸,站起身。道:“你把我忘了,我是粟唐。粟糖儿,那天晚上。你带我到综合批发市场。”
侯卫东这才恍然大悟,事隔两年多,他早已经忘记了当年小女孩子的模样,看到眼前的阳光少女,根本无法与当日的离家出走少女重合在一起,他笑道:“粟唐,你不说,我都认不出你了。”
“叔叔。你家也住在这里吗?我家在哪里。”粟唐用手指了指四号楼的方向,道:“你一定要到我家去玩。”“好。有空我就去。”侯卫东敷衍着。粟唐又问:“叔叔,你家在哪里。”侯卫东也就随手指了指。
这时,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从外面走了回来,他看到了女儿与一个年轻男子在说话,便走了过来,道:“粟唐,功课做完没有,怎么又出来了。”
粟唐高兴地对中年男子道:“今天上午地任务已经完成了。爸,这就是那天晚上帮了我的叔叔。”
中年男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道:“那天晚上。”粟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就是我离家出走的哪天晚上。”
中年男子这才醒悟过来,他伸出手,与侯卫东握了握手,道:“我叫粟明俊,那天晚上多亏了你。”当日沙州综合批发市场,粟明俊并不知道是侯卫东救了女儿,所以,也就没有过多地感谢侯卫东,回家以后,粟唐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讲了,顿时将粟明俊夫妻惊起了一身冷汗,他们十分清楚,如果没有那个年轻小伙子出手相救,当晚之事肯定不堪回首,粟糖儿肯定要受到极大的伤害。
“我叫粟明俊,是粟唐的爸爸,请问贵姓,你也住在这里。”
侯卫东道:“我叫侯卫东,住在2楼。”
粟明俊道:“今天中午有空没有,我请你吃饭,你不要推辞,那天晚上的事,对你来说是一件小事,对我们全家来说就是天大的事情,我一定要表达谢意。”
侯卫东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用客气。”
粟明俊不由分说地道:“我手头还有些事情,十二点,我们全家都在外面的新月楼见面,不见不散。”
见粟明俊很真诚,侯卫东也就没有扭捏,爽快地道:“好,我准时下来。”
回到家,立刻感到了小佳浓浓的气息,屋里摆着些小挂饰,包括一些挂毯,这些都是具有小资情调女子最喜欢的东西。内阳台上,挂着小佳地衣服,有外套,还有带着黑色的半透明小内裤。看着小内裤,侯卫东不禁浮想连翩,连咽了不少口水,他站在阳台上,给小佳打了一个电话,“老婆,我已经回家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另一头,小佳看着四周无人,便在电话里甩过来几个飞吻,道:“老公,岭西省建委也来了人,还有一帮大老板,实在没有办法脱身,你不是常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我现在就是这样。”她又道:“晚上我们回家吃饭吧。”
陈庆蓉和张远征虽然勉强接受了侯卫东,可是有了前面地事情,四人见面之时,总有些尴尬,始终不能轻松和谐,但是他们毕竟是小佳的父母,尽管不轻松,还是得面对,侯卫东就坐在沙发上想着晚上要买什么礼物。
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一点五十分。
午餐就安排在新月楼外地新月餐厅,粟唐站在外面等着,见了侯卫东,使劲招手道:“侯叔叔,在这里,我们在黄山松包间。”
黄山松包间,由于要上菜,也就没有关门。
粟明俊和他的爱人早就等在了桌旁,见侯卫东进门,粟明俊习惯性地抬手看了看时间,夸道:“十二点整,真准时。”等到侯卫东坐定,粟明俊主动道:“这是粟糖儿的妈妈,叫李姐吧。”李姐就热情地道:“餐厅以家常菜出名,我点了几个招牌菜,请侯先生品尝。”
侯卫东这一辈子,除了在服务行业里被称作“先生”以外,日常生活中听到“先生”两字,不禁觉得有些不顺耳,他笑道:“还是叫我小侯吧,先生是成功人士的称呼,不敢当。”
粟明俊道:“我听到先生两字也觉得碍耳,你也别酸了,这样,我们都是一个小区的邻居,我就称一声小侯,小侯叫她李姐,叫我老粟。”
侯卫东赞同地道:“这个称呼好。”
一个胖胖的服务员走了过来,问道:“先生,请问喝什么酒。”粟明俊就道:“下午要开会,就来一瓶五粮液。”酒拿来以后,粟明俊就举起小号啤酒杯子道:“下午有安排,今天中午我就喝一杯,晚上接着喝。”
侯卫东也没有反对,道:“晚上要去拜访岳父岳母,改天我请老粟。”
李姐道:“你结婚了,怎么不把弟妹叫来。”
粟明俊倒了一杯酒,递给侯卫东,道:“小侯,你在哪里上班。”
“我在益杨县青林镇政府。”
粟明俊惊奇地道:“你在益杨青林镇工作,我知道那个地方,前年搞党员扶贫,我还到了那里,记得镇委书记姓赵。”
从这一句话,侯卫东就猜出来粟明俊肯定是政府官员,道:“老粟,你在哪里上班?”
粟明俊含蓄地道:“我在市委组织部工作。”
侯卫东开玩笑道:“那你就是我娘家人了。有事可要找组织。”
粟明俊端着酒杯道:“大家都为共产党工作,别说客气话,有事尽管来找我。”他话虽然这样说,表情与语言却不知不觉带着些官味了,他又问:“你在政府任什么职务?”
“副镇长。”
“看小侯地相貌,恐怕只有二十五、六岁,这么年轻当上副镇长,不简单。你应该是大学毕业分到青林政府的。”
“是93年益杨公招的。”
粟明俊笑道:“原来是赵林书记的队伍,当初益杨准备公招时,还有些争议,看来这个方向是正确的。”
侯卫东听了只能在心里苦笑,“这吃什么正确,我是违背组织原则被选上来的。”嘴上道:“公招干部是以后必由之路。”
李姐就插嘴道:“粟糖儿。快敬侯叔一杯酒。”粟糖儿就举着酒杯来敬酒。
喝了几杯,一个胖胖的汉子端着酒就走了过来,道:“粟部长,你好久没有召见我。”粟明俊拍着桌子道:“邓书记,怎么看着你又长胖了。”邓书记一屁股坐下来,挺着大肚子道:“没有办法,就是每天喝凉水也要滋滋地长肉,粟部长,什么时候来视察经开区。”
邓书记和粟明俊聊了几句,就举着杯子。道:“这位兄弟来碰一杯,我是邓晓明。经开区的。”粟明俊不等侯卫东说话,主动介绍道:“这是益杨县青林镇地侯镇长。”邓书记热情地道:“侯镇长真是年轻有为。英俊潇洒,前途无量,来,我们碰一个大杯,以后到了经开区,一定要来找我。”
侯卫东此时已经知道了粟明俊的真实身份,沙州市委组织部部长叫做文彦,粟明俊就肯定是一位副部长。这个身份,对于侯卫东这种小干部是非同小可。可是在表面上,侯卫东却依然如刚才一样,冷静着,微笑着。
邓书记刚走一会,侯卫东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小佳正在沙州酒店的前厅里,颇为无聊,“那些大老板们还在看现场,估计还有半个小时才回酒店,我在前厅等他们,你吃饭没有,冰箱里有饺子,热一热就可以吃。”
“我在新月楼外面的新月餐厅,和粟部长一起吃饭。”
小佳反问道:“哪一个粟部长。”侯卫东就不好解释,言顾左右,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小佳极为敏感,道:“是组织部的粟部长,他也住在新月楼,我曾经见过他。”侯卫东不愿意多说,道:“你早些回来。”小佳猜到他说话不方便,道:“好,我吃完饭就回来。”
侯卫东打电话地时候,粟明俊露出了一丝惊讶:就算在沙州市级机关,能用上手机的也只是少数人,一个小小的副镇长,居然就能用上超过万元的手机,也太牛了。
等到侯卫东放下手机,粟明俊随意地问道:“小侯,你的爱人在哪里工作?”
“在沙州建委。”
李姐笑道:“建委有钱,小侯真有福气。”
邓书记走回旁边的房间,猛然间响起了一件事情,心道:“青林镇的,姓侯,莫非是张主任的男朋友?”他就拿出手机,给张小佳打了一个电话,道:“张主任,我是邓晓明。”
“没事,我突然想起上次你给我说的事情,你的男朋友是不是在益杨县青林镇,姓侯,是副镇长。”
小佳惊奇地道:“你怎么知道?”
开发区和建委关系密切,小佳有一次和邓晓明在一起吃饭,曾经谈过侯卫东地事情,想试试他的口气,看是否有调动地希望,当时邓晓明笑哈哈开起玩笑,但是没有明确表态。
邓书记笑道:“我在新月楼吃饭,遇到了他,还和他在一起喝了酒,你上次跟我说的事情,应该问题不大,什么时候把他地资料给我拿过来。”
这真是一个意外的收获,小佳高兴地道:“哇,邓书记,太感谢你了,改天我和卫东请你喝酒。”
邓书记又道:“侯镇在青林镇是副科级,但是调到经开区,恐怕职务暂时保不住。”
小佳喜滋滋地道:“没有关系,先调进来再说。”邓书记想着侯卫东与粟明俊亲热的样子,表示理解,道:“对,侯镇年轻有为,到哪里都受人欢迎,欢迎到沙州经开区。”
邓晓明挂断电话,对同桌的人道:“你们慢慢喝,我稍稍耽误一会。”他走了出来,又来到黄山松,道:“侯镇,我还要来和你喝一杯。”
小佳忙前忙后,好不容易将接待工作完成,等到大部分进了沙州宾馆,她才松了一口气,来到沙州宾馆大厅,正取出手机准备跟侯卫东联络,步高快步走了过来。
步高是沙州建筑行业的代表,由于是正式的会议,他就穿得颇为正式,一身藏青色的西服,胸口还有一抹白色,成熟又有风度,他对小佳作了一个邀请手势,道:“小佳,你今天忙前忙后,肯定也累了,我请你喝杯茶。”
步高对小佳的追求一直是明目张胆,他从来没有掩饰自己的心意,他最初带着五分征服欲,还有着意气用事的念头,后来却渐渐地真心爱上了小佳。爱情是艺术,不是科学,许多时候是没有道理可讲,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曲折故事,也才会流行千年而不衰。
喝着茶,随意聊了一会沙州的房地产,又聊了聊新月楼三期工程,新月楼是由步高一手打造的,在这次岭西省的建筑高端会议上,新月楼被当作了沙州市新式楼盘的代表,步高深深为之自豪,谈起新楼盘,更是眉飞色舞。
小佳亦听得津津有味。
步高充满自信地谈完楼盘,眼珠一转,将话题拉入了预定的程序,他无比真诚地道:“小佳,我真的就没有一点机会?我的要求不高,只需给我小小的机会,你一定会看到完全不同地步高。推开每一扇窗都会有不同的风景,我希望你能轻轻推一推我这一扇窗。”
小佳是小资女子,这一点,步高已经摸得清楚,因此,他精心选择了进攻的语言,符合小资情调的语言。
小佳然一笑,打起了太极推手。道:“步总,这话太酸了,我们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新月楼的售后服务一流,达到了沿海发达城市的水平,让我们沙州人开了眼界。现在名声大,许多朋友都来问明我楼盘的情况,三期什么时候办预售,你也提前露点风声,我有好多朋友都想买新月楼地房子。”
步高紧紧盯着小佳,“小佳,你不要打岔,回答我,我究竟哪点不如侯卫东。”
步高是高干子弟,毕业于复旦大学。事业有成,风度翩翩。他自认为,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讲。侯卫东哪个乡巴佬都远远不是自己的对手,可是,小佳固执地坚守着琼瑶一般的爱情,让步高觉得好笑、气恼又略带着欣赏。
商场如战场,情场同样也是,面对着屡攻不小的堡垒,步高也就剑走偏锋,麻贵就是他的第一把刀子。
小佳道:“步总。你是优秀的企业家,肯定能找到比我优秀十倍地女孩子。我在这里提前祝福你。”
“侯卫东真的很爱你吗?”步高含有深意地问道,他要一步一步将小佳引向预备好的圈套之中。
小佳是建委办公室副主任,虽然长期与各位建筑老板打交道,但是并没有深入其中,对竞争的残酷性还没有真正深切的认识,也就对这些成功人士的心性与手段缺乏深切的了解,此时,她喝着淡淡味道的龙井茶,完全没有觉察到步高的圈套,骄傲地道:“那是当然。”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你们两人各距一地,你真的很信任他吗,要知道,不偷腥地男人很少,包括我,以前也喜欢拈花惹草。”
小佳从来没有怀疑过侯卫东的忠诚,肯定地道:“如果说十个男人九个偷腥,他就是唯一不会地。”
步高见小佳已经完全落入毂中,便从西服的内衣口袋取出了一个信封,他扬了扬,道:“我首先承认,没有遇到你之前,我曾经结交过三、四个女友,我也曾经沾花惹草,并不是纯洁地小男孩,这事我也要说清楚。”
小佳反问道:“你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知道得清楚?”
步高把封信推到小佳面前,道:“自从遇到了你,近两年来,我可是守身如玉,再也没有去乱来,我发誓,为了我们的爱情,我绝对做一个纯洁的男人。”
这一番话,是攻击小资女子的破心剑,步高用过数次,屡用不爽。
“里面的东西,虽然不太地道,可是为了捍卫爱情,我宁愿做山贼,做强盗。”
以前步高总是文质彬彬地发起爱情攻势,这样直接、野性、赤裸的话还是第一次说,小佳微嗔道:“步总,你说些什么,谢谢你的好茶,我准备走了,侯卫东还有家里等我。”
步高指着信封道:“小佳,再给我五分钟,这个信封里装着有趣地东西,你一定要看一看。”
里面是一组照片,正是麻贵的精心制作地证据链条:一个漂亮的陌生女子搀扶着侯卫东走进益杨宾馆,又一同出来,再一起上了小车,开进了一个山庄,第二天,两人一起在平台上用餐,照片连贯而富有逻辑性,让人一目了然。虽然有部分照片是摄像机转制而成,但是效果不是不错。
笑容慢慢凝固在脸上,小佳头脑一片轰响,守候着、维护着的爱情之塔似乎轰然倒地,连砖头落地的声音都是那么的清晰,她使劲较着嘴唇,一股锥心之痛刺向心肺之间,过了好一会,小佳这才清醒了过来,她内心脆弱,脸上却是一幅强硬的表情,冷冷地道:“步总,这是什么意思?”
步高微笑不语。
“步高,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高素质的人,谁知却使出这种手段,实在有损于你的身份。”
步高平静地道:“我不是伪君子,我是真小人,为了爱情,我会在不违反法律的情况之下,不择手段,西方有句名言,爱情是自私的,这很认同这句话。”
小佳道:“这组图片又能说明什么,我和侯卫东的关系与你无关,更不容你来挑拨,这种做法让人感到恶心,步总,你是成功的商人,希望你的内心就象新月楼一样漂亮,再见。”
看着小佳镇静地走出大厅,步高心道:“真他妈的具有挑战性,张小佳,就算你是生铁,也要被我融化。”
走出了大厅,小佳的泪水就突然涌了出来,她用手背将泪水胡乱地揩掉,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沙州街道之上。
侯卫东吃完午饭以后,此就在新月楼的商店里买了些水果,准备晚上提到小佳父母家中。可是等到了五点,小佳还没有回家,侯卫东接连打了三个电话,通了,却无人接听,到第四个电话之时,电话却关机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情,难道还在开会?”侯卫东试着给建委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也是无人接听。
天黑以后,还是关机状态,侯卫东已经感觉到了一丝异常,他记起卧室抽屉里放着小佳的一个备用电话本,翻开以后,找到了小贾家里的电话。
“小贾,我是侯卫东,你们还在开会吗?”
小贾是建委办公室工作人员,前不久,他和小佳、侯卫东在一起吃过饭,是一个很阳光的大男孩,他惊奇地道:“我们中午就散会了,怎么,小佳姐没有回来,你给她打手机嘛。”
侯卫东尽量让语气平淡,道:“手机可能没有电了,打不通。”
小贾热情地道:“我去问问其他人?”
过了一会,小贾打电话过来,道:“侯哥,大家都不知道小佳姐到哪里去了,据说中午就没有见到人。”
挂断电话。侯卫东在屋里转了好几圈,想去找,却根本无处可寻,便只得在家里等着。
小佳其实就坐在城东地街心花园里,她手里握着那一组照片,已经反复看了好几次,这组照片明白无误地显示,侯卫东跟这个陌生漂亮女子有着极为亲密的接触。两人晚上一起离开益杨宾馆,早上又同时出现了楼台上。
两人干了什么,照片表达得一清二楚,这是对纯真爱情赤裸裸的背叛,想着自己对爱情的坚守,小佳禁不住就泪流满面。
当夜幕降临。街灯也亮了起来,吃过晚饭的人们抚老携幼,陆续走了家门,散步,购物,聊天,享受着一天中最惬意的休闲时光。
街道上人渐渐多了,音乐也响了起来,街道上人又渐渐少了,音乐也关掉了。不知不觉中,城市已经沉入了梦乡。
在新月楼的家中。侯卫东早就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晚饭时间,张远征打了电话过来。问他们两人到底什么回来吃晚饭,这就说明小佳并不在父母家中。
到了晚上八点钟,侯卫东实在忍不住了,来到了沙州建委,门卫正是小佳地直接下属,他很肯定地道:“张主任上午陪同客人出去以后,就没有回办公室。”
晚上十点,小佳将泪水揩干净。她慢慢地恢复了平静,将手中的照片一张又一张地撕碎。扔进了垃圾箱,这才站起身,慢慢向新月楼走去。
当开门声响起,侯卫东从客厅沙发上一跃而起,见到进屋的小佳,他黑着脸,责怪道:“你到哪里去了,无论再忙,也要抽空打一个电话回来。”他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准备接过来小佳的手提包。
小佳冷冷地将侯卫东的手挡住,态度很坚决。
侯卫东感到了小佳拒绝的力度,这力度与平时不一样,绝对不是开玩笑,他意识到问题地严重,就不用责怪的语气,道:“小佳,出了什么事情?”
小佳不理他,见到餐桌上有饭菜,便一声不响地走了过去,拿起饭碗就开吃。
“唉,唉,饭菜都凉了,热一热再吃,小佳,你是怎么回事,有什么事情你就说,不要闷在心里。”侯卫东又道:“单位上的事情,何必这么认真,一幅不共戴天的样子。”
小佳仍然不理他,发狠式地对付着饭菜,接连吃了两大碗。
侯卫东心里的火就窜了起来,道:“你发什么神经,这么晚回家,还有理了,为什么关掉手机,开会之时可以用振动,散会以后应该打个电话回来。”
小佳吃得满嘴是油,她顺手扯了一张纸,将嘴巴擦干净,这才说了第一句话:“昨晚你在哪里?”
侯卫东顿时明白了,肯定是谁在小佳耳边说了“小”话,这才是小佳反常的主要原因,他反应很快,道:“昨晚是在汉湖。”
汉湖之名,小佳是知道的,她心道:“原来那个楼顶是汉湖的小楼。”
侯卫东见小佳仍然盯着自己,就解释道:“昨天中午,开了殡葬改革工作会,我是分管领导,被村干部灌醉了,晚上沙州道路工程公司的李晶请客,就在益杨宾馆吃饭,请了交通局的朱局长。”
“李晶是谁?”沙州道路工程公司是沙州一家大公司,小佳是知道地,听到沙道的名头,她已猜到可能与修建高速路有关,心情就放松了一些。
侯卫东解释道:“岭西省修高速度,沙州道路工程公司中了一个标段,李晶是公司地副总,她是来考察上青林石头的。”说到这里,侯卫东笑了起来,“原来小佳吃醋了,还是典型地飞醋。”
“李晶,妖精一样的女人。”
侯卫东很有耐心,道:“李晶是负责材料的老总,她和益杨交通局关系很好。”
“你在益杨宾馆吃饭,这没有什么,为什么又到了汉湖?还在汉湖住了一晚,和李晶一起住的吗,她长得真是漂亮。”
“你最好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侯卫东见小佳的模样,苦笑道:“汉湖新开了一间温泉,我、交通局的李晶,还是梁经理,都在一起泡温泉,我酒得太多,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第二天一早,在六号楼吃过早饭,就回了沙州。”
小佳不相信,道:“按常理来说,应该你们上青林石场去请李晶,为什么她巴巴地来请你,不符合事实,你们肯定有问题。”
侯卫东与李晶确实没有什么暧昧关系,他就理直气壮地道:“小佳,应该这样思考问题,李晶是沙州道路工程公司的老总,沙道公司与上青林合作是双赢之事,我与其老总接触,也是正常的事情。”他停了下来,看着表情严肃的小佳,道:“唯一被人利用的事情,只是沙道的副总是一个漂亮女人,这件事情,就是这么的简单。”
小佳揪住关键问题不放,“为什么是李晶来请你,这违反常理。”
在建筑市场里,一般来说,买方是大爷,卖方是孙子,也就是所谓的买方市场,小佳在建委工作也有一段时间,这方面见得多,认识得很清楚。
李晶与侯卫东作秘密交易的时候,曾经再三叮嘱此事要绝对保密,侯卫东自己也有算盘,他想独自牵上这条内线,而回避掉曾宪刚、秦大江等人,他原本打算将此事告诉给小佳,可是照此时的情况,实话实话有可能惹来更大的麻烦。
“李晶请我吃饭,一方面原因是上青林碎石质量好,价钱合适,而且距离沙道公司所中的标段距离最近,运费便宜,他们必须要买上青林的碎石,另一方面,李晶和曾县长、朱局长的关系很深,这一次请吃饭和泡温泉,主要是请朱局长,我是顺便请的。”
小佳低着头,道:“不管怎么说,在汉湖过了夜,而且,就是你和李晶两人一起在起早餐,怎么没有见到朱局长在一起吃早饭。”
“我喝醉了,泡温泉时睡着了,我这里有朱局长的电话号码,你可以直接问他。”
侯卫东猛然间想到了一个问题,心道:“小佳将情况了解得这么清楚,肯定不会是被人偶然看见,按小佳所说,肯定有人从益杨一路跟踪到汉湖,我只是一个石场小老板。青林的小小副镇长,没有商业秘密,也没有重要的利用价值,谁会跟踪我?”
想到这里,他提高声音道:“小佳,这事是谁跟你说的,他怎么能跟踪我。到底是何居心?”他冷笑一声,道:“究竟谁有这样的闲心,从益杨一直跟到了沙州。”
小佳低头沉思,不语。
侯卫东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心道:“如果所料不错,这事肯定是小佳的追求者干的,这个未见面的情敌,倒是很有手段和实力。”他开始转攻这守,接连冷笑了数声。
小佳抬起头,责问道:“你冷笑什么?”
侯卫东道:“跟踪我地人肯定认识你。我虽然不知道此人是谁,是何种目的,但是能用上这种手段地人,都不是善男信女,小佳,这个社会复杂得很,你千万不要轻信他人。”
这是基本接近事实的推测,小佳就含糊地道:“你别管我怎么知道此事。就只管你做此事没有?”
侯卫东已判明:绝对是小佳追求者在跟踪自己。
他不愿意过多追究此事,揽住了小佳的肩膀,道:“信任是家庭生活的基础,更别说我们这种两地分居的情况,你要相信我,不要听外人胡说。”
小佳就把头靠地侯卫东身上,道:“我是全心全意的爱你。老公,你不要让我失望,如果真的有哪些事情,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俗话说,爱之深,责之切,对爱情忠贞是我们地底线,大家谁也不能违背。”
这是一个尴尬的周末,冰释前嫌以后。两人就疯狂作爱,小佳不准侯卫东在星期天离开,结果,星期一早上五点半,侯卫东就在新月楼前坐了一辆出租车,七点多一点,就到了益杨县城,赶到青林镇时,还有六分钟上班。
每次从沙州回到青林镇,从沙州第一楼盘新月楼回到青林镇的政府大院子,他就有些坐过山车的感觉,从繁华整洁的城市一下子就掉了到脏乱差的小镇,这个过程现在已经被出租车缩短为三个多小时的车程。
在办公室泡了一杯茶,背靠在椅子上,慢慢才将沙州城和小佳的影子赶走,集中精力于手头的工作:殡葬改革工作要在五月一日才实行,这一段时间的工作就是逐村宣传;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工作没有硬性任务,且有办公室顶着,他也不用操心;至于交通建设,还没有大地任务。
将工作思路理了一遍,已是开例会的时间了。
星期一例行的早会上,先由各科室负责人发言,总结上周工作,再谈这周打算,提出工作问题。
然后,镇长粟明总结了上周工作,回答了几个具体问题,又道:“青林场镇是历史悠久的老场镇,同时也是一个脏、乱、差并存的场镇,治理“脏、乱、差”是本届政府的一个重点工作,我与赵书记碰了一下头,决定由侯卫东同志来负责管理场镇,争取在一个月的时间内,让场镇卫生有一个大的改变,这也是为老百姓办地实事。”
场镇管理是一项即费钱、费时又不容易做出成绩的工作,原本由分管国土工作的唐树刚来管理,听说将城镇管理这一块交给了侯卫东,他暗自高兴,自然也不会反对。
散会以后,侯卫东就叫做综治办主任付江:“付主任,上午有具体安排没有,我们两人一起到场镇转了一转。”
付江和苏亚军两人,是侯卫东直接分管的部门,付江原来当过团委书记,团委书记任期届满以后,就担任综治办主任兼司法助理员,是年轻的老油条,他长相其实还是蛮英俊,就是头发乱蓬蓬的,看上去不修边幅。
付江昨晚打了一个晚上的麻将,现在还睡眼矇眬,他打着哈欠,对侯卫东道:“侯镇,怎么就把场镇管理交给你了,这事向来都是分管国土地副镇长再管,你何必揽在身上。”
这事粟明早就给他讲了,也是新场镇计划的第一步,侯卫东自然不会将此事给付江说,笑道:“下级服从上级,全党服从中央,这是组织原则,我怎么敢违背。”
付江暗道:“这话是骗鬼大爷的,选举都敢做手脚,还怕什么组织原则。”
这一段时间,侯卫东经常与杨凤聊天,通过这张快嘴,对付江、苏亚军等人的性格、习惯也有了初步了解,他知道付江向来是上班以后才出来吃早饭,便对付江道:“吃早饭没有,去吃豆花饭。”今天早上从新月楼匆匆而来,他还没有吃早饭,看到路边的一家餐馆,也就来了食欲。
付江本来就不守纪律,见侯卫东不摆领导架子,笑道:“不在这里吃,我一般都在姚馆子哪里去吃,姚馆子是上青林姚瘦子的堂弟,都是祖传手艺,味道很不错。”
“我想起来了,姚瘦子普经和我说过此事,走吧。”
两人就沿着小道一直往东走,沿途都是各种垃圾,特别是白色塑料袋,灰头灰脑藏在各个角落,格外地刺眼,侯卫东笑道:“抬头青山,低头垃圾,这场镇卫生也确实应该整理了。”
付江无所谓地道:“场镇和城里不一样,隔几天就要赶以后就是成堆的垃圾,更要命的是,场镇居民与城市居民不一样,虽然都是非农业人口,可是他们就和农民没有区别,根本没有卫生意识,随地扔垃圾是轻点,天一黑,就有人随地大小便。”
“我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环境卫生好了,大家都舒服,生活在这垃圾成堆的地方,不仅视觉上不舒服,而且容易得病。”
“农村人,千百年养成的习惯,难改,所以说管理场镇也是一件麻烦事情。”
姚馆子的味道其实比不过上青林的姚馆子,卫生条件也不行,选碗水就直接倒进了街面的水洞里,留下一摊油迹,门外就是一堆菜叶子,侯卫东劝道:“姚老板,你作餐馆的,也要讲究点卫生,屋里屋外也收拾一下,上青林比这干净得多。”
姚老板道:“山上的公路是从场镇边上经过,灰尘也不多,下青林场镇被公路穿成两半,每天几十辆车,灰大得很,随便怎样弄也不干净。”
侯卫东坐在小店门口观察,果然如此。
吃过早饭,付江精神就好了一点,坐在饭馆外面抽烟,不断有人和他打着招呼。侯卫东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们到居委会走一趟,找尹主任聊聊。”
尹荣主任是居委会主任,五十来岁了,两个儿子都有出息,大儿子考上了中师,就在青林镇小学教书,小儿子大学毕业以后,留在岭西省建设银行,他的家庭情况在青林场镇算是很好的。
“尹主任,在忙什么?”付江是综治办主任,还是司法调解员。每天都和扯皮之事打交道,和村社干部混得极熟。
尹荣戴着一幅老花眼镜。老花眼镜用绳子拴着,说话的时候,眼镜就吊挂在胸口上,他看清楚了来人,道:“侯镇、付主任,进来坐。”他就慢条斯理地取来两个杯子,又泡上茶。
侯卫东喝着茶。道:“尹主任,今天上午开了会,以后就由我来负责场镇的卫生,刚才和付主任走了一圈,确实很脏,我初次管场镇,没有什么经验,希望你多多帮助支持。”
尹荣道:“这是侯镇长谦虚。”
“如果要想场镇变得更干净,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尹荣在场镇生活了一辈子,几次爱国卫生运动他都参加了。运动之时,场镇的环境卫生确实有大的改变,可是运动一结束,环境卫生就如弹性十足的优秀弹簧,用极快的速度恢复了本来面目。
他就叫苦道:“侯镇,这场镇卫生我们居委会是伤透了脑筋,各种办法都想了,由于基础条件太差了。始终搞不好,现在由镇政府出钱,居委会请了两名清洁工,每天清扫一次,垃圾车一个星期来拉两次垃圾。”
“尹主任,恕我直言,场镇卫生确实到了需要整治的地步。粟镇长给了我一个任务,要在一个月内让场镇卫生有大地改变,你看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尹荣只是一味叫苦,“以前有一段时间,每周五下午,全镇同时开始打扫卫生,弄了几次,就没有人肯动了,能保持到这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如果真要搞好环境卫生,也很容易,只要有钱,多请几个人,打扫卫生勤一点,自然就将卫生搞好了,没有钱,什么事情也办不了。”最后几句话,他说得很重。
“每年镇政府投入到这里的钱有多少?”
“两个清洁工,每人每月一百五十元,一年就是三千六百元,远输车辆是采取地租车方式,每拉一次五十元,一个星期就是一百元。”
侯卫东记起上青林曾经收过清洁费,道:“你们一年清洁费收了多少?”尹荣摇头道:“从91年起我们就没有收了,现在是村收,居委会没有收,国土办几个人最多收了一半,青林镇居民穷,能收一半就不错了。”
两人出门以后,侯卫东问道:“清洁费收取的情况,你了不了解?”付江脑子挺好使,也记了许多事,他道:“清洁费实际上收得起来,以前居委会一个月要收二千多块钱,收来以后就搞清洁,后来镇里穷疯了,就将清洁费的收费权收到镇里,由村建国土办直接收取,国土办本身事情多,又没有认真收,一个月是最多收一千块钱,我认为可以将清洁费交给居委会来收,场镇卫生就交给居委会,镇政府只负责检查就行了。”
经过了这一番调查,侯卫东回到了政府大院,在办公室算计了一番,就找到了粟镇长,道:“粟镇长,我刚才到场镇走访了一遍,卫生确实糟糕,必须要下决心整治了。”
“我知道要整治,要不然也不会让你来管这事。”粟明很机灵,首先把话封死:“我先把话说清楚,镇财政紧张,不可以投入太多,你还是要从其他地方想办法。”
侯卫东愁眉苦脸地道:“整个场镇,从清扫到清运,经费一年不足一万,如果不增加钱,神仙也做不好这项工作。”
粟明讨价还价道:“一点钱也不加,确实不符合客观事实,这样吧,清扫工再增加两个,这一项全年就增加了三千六百元,也算可以了。”
侯卫东就抛出他的建议,道:“青林场镇有三千多居民,如果每人每月收一块钱的清洁费,每个月就可以收三千多块钱,扣掉老人和五保户,也能收二千多元,加上赶场天也可以收些钱,全年收个一万五千块钱不成问题。”
“关键是这笔钱没有收齐,村建国土办每年只能收八千多块,刚好是镇里面支付的工资钱,镇里并没有搞头,反而把居委会的积极性打击了,我建议将收费权还给居委会,充分发挥他们地积极性,国土办只管两年事情,一是制定环境卫生标准,二是定时检查。”
清洁费上收,是赵永胜的主张,粟明当时是副镇长,知道此事的前因后果,他沉吟了一下,道:“这事,我给赵书记商量一下再说。”等到侯卫东走后,粟明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这事,他现在很能体会当年秦飞跃的感受,赵永胜的镇委书记,但是他最喜欢管政府的事情,而且管得很细致,大事小事,没有经过他允许,总是办不顺利,秦飞跃是从乡企局下来的,两人为了乡镇企业的管理,终于将矛盾激化了。如今,由于粟明曾经是部下,赵永胜管起来更加理直气壮,镇长之名,在他的管理模式之下,已是有名无实,但是,属于镇政府的事情,如果办不好,最终承担责任地还是行政一把手。
所以,粟明就觉得事情难办,但是他没有与赵永胜直接冲突,而是慢慢地再想办法。
“没有当过主政一方的一把手,就算级别高一点,也算不上真正当官。”
赵永胜在青林镇说一不二,手下几十号干部,除了一级班子以外,其升降沉浮都由自己来决定,就算是一级班子成员,组织考察的时候,他作为镇委书记,也有极大的发言权。所以,环视青林镇,以他为王,他有着极强的心理优越感和极强的成就感。
仰着头,靠在椅背上,听手下汇报工作的时候,时不时地转动着身体,舒服而随意,这是他最喜欢的姿态,与部下的拘束相比,更显示了他的权威和地位。
粟明进来之时,他正用在看《岭西日报》,听到敲门声,道:“请进。”见是镇长粟明,赵永胜神情就平和了许多,道:“粟镇长,我正有事要和你商量。”
“关于落后党支部的事情,我思考了一下,就定在兴平村吧,兴平村的驻村干部调整为付洪,联系领导就是侯卫东吧。”
新提拔的三位副镇长,唐树刚是党政办主任,算是赵永胜的心腹,另一位由党委委员、武装部长转过来的副镇长钟瑞华,两人关系也不错,粟明真正能够得心应手进行指挥的,就是侯卫东。
由于有了赵小军和张小佳的关系,赵永胜也不愿意与侯卫东为难,可是出个小小难题来考验侯卫东,让粟明用起来不顺手,这种事情,他还是愿意做的。
粟明表示反对,“赵书记,侯卫东毕竟资历不足,又没有党务工作的经验,让他来联系落后党支部,恐怕效果不行,钟镇长是党委委员,又当过多年的武装部长。能否让他来联系兴平村,或者是刘坤来联系兴平村。他是专职副书记,肯定有好办法。”
“粟镇,你可不要小看侯卫东,他虽然资历浅,干农村工作可是内行,在上青林,绝大多数村干部都围着他在转。这就是本事,刘坤虽然是专职副书记,论农村工作经验就不如侯卫东,侯卫东现在正在分管交通,他去兴平,就让他去解决公路问题。”
赵永胜打着“哈、哈”道:“年轻人,就是要压担子,才能快速地成熟,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粟镇,你一定要相信侯卫东,多给他压压担子。”
语言真是奇妙,上下两张嘴唇翻动,就可以将黑得说成白,弯得说成直的,左的说成右的,坏的说成好的。
粟明很是气闷。明明是自己重用侯卫东,到了赵永胜口中,却变成了他要重要侯卫东,还顺便扣了一个不信任年轻同志的帽子,他暗道:“到底是经过文化大革命地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当真是当书记的料子。”嘴里道:“好吧,既然赵书记已经将事情定下来,就让侯卫东和付洪去和晏道理讲道理。”
兴平村是下青林最远地一个村,还被一条小河分隔开来,修公路要跨河修桥,所需资金不少,这就成了老大难问题,而兴平支书晏道理是老支书了,工作能力强,群众基础好。却不太听话,经常和镇里唱唱反调,一般的驻村干部根本管不住他,工作能力弱的,还被他支使得团团转。
“我这里还有一个事情,侯卫东提议将场镇清洁费的收费权委托给居委会,镇政府不出钱也不收钱,只管检查,我算了算,这事可行,赵书记的意见?”
赵永胜对场镇卫生并不是太重视,他也就乐得卖一个面子,道:“这是政府的事情,你安排就是了。”
侯卫东得到粟明确切的回答以后,又兴冲冲地来到了居委会办公室。
尹荣正在陪着小孙子玩耍,见到侯卫东,道:“侯镇,快来坐。”尹荣地儿子尹兵拿着本书,坐在椅子上,他听说过侯卫东的名字,却一直没有见过面,禁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却并没有起身。
尹荣对尹兵道:“快去拿包烟来。”
侯卫东已经取出了红塔山,散完烟后,道:“今天上午说的事情,我回去仔细考虑了,还是没有头绪,又过来请教尹主任。”
“我也真没有好办法,只有镇政府肯给钱,多请两人来扫地,环境卫生自然就会好起来。”
尹兵插话道:“侯镇,我听过铁校长说起你,如果没有你,上青林公路也不知拖到何年何月,你是办实事的人,当了副镇长,真应该好好抓一抓场镇卫生,脏得也太惨不忍睹了。”
侯卫东心中早有方案,他慢慢在套话,“我个人觉得,场镇卫生还是得靠居委会。”尹荣急忙摆手,道:“居委会只有四个人,根本没有办公经费,侯镇让我们如何管得好环境卫生。”
侯卫东追问道:“尹主任,你觉得要多少钱,才能将卫生搞好。说个实数,我好给政府争取?”尹主任算了算,道:“一年两万元,居委会保证将卫生管理好。”
侯卫东故意道:“现在不过七千多,这一下也增加得太多了。”尹荣就以为侯卫东在讨价还价,解释道:“这么大一个场镇才两万元,其实也不算多,如果实在不行,就降至一万八,我们居委会也可以将场镇卫生接管过来。”
侯卫东这才抛出镇政府的决定,道:“以前场镇的清洁费是由居委会再收,后来调整为村建国土办收,如果仍然由居委会来收,收来的费用就作为场镇的清洁费,这种方案你能否接受。”
尹荣曾经收过清洁费,明白只要把关系理顺,每月至少能有二千多,他心里暗喜,却故意很犹豫地道:“清洁费的标准是几年前订下的,现在物价这么高,工资也涨了,恐怕收不了多少钱,青林场镇地人又穷又恶,哪怕是收三、五块钱,都要吵半天架。”
侯卫东心中有已有数,道:“如果可行,这事就订下来,你们收钱打扫卫生,由镇里来来负责监督检查,当然,你们的收费方案和清扫方案就要报镇政府。”尹荣心中窃喜,表情却痛苦得紧,道:“本来不想接招,看在侯镇的面子上,我就把事情答应下来。”
“青林场镇的环境卫生我就交给尹主任了,我有一个想法,就在近期,发动机关干部、场镇居民和学生,对青林镇来一个彻底的大扫除,清除卫生死角,然后你们再接手,务必做到日收日清。”
“还有,还有绿化问题,青林场镇光秃秃的,没有行道树,也没有绿化,难看得很,我准备在植树节的时候,开展捐树活动,树木要求至少有碗口粗,村社、学校以及场镇各单位都可以捐,然后由镇里统一做一批吊牌,写上捐助者的姓名或单位。”
侯卫东这个想法,是借鉴上青林小学地做法,青林山上森林植被丰富,挑选一批碗口粗的树,即便宜经济,又能很快出效果。
尹兵听到侯卫东的想法,拍手称赞,道:“大学生当领导就是不一样,这个思路,赵永胜一辈子都想不到,如果真要发起这个活动,我个人也要捐一颗树。”
一天之内,就顺利地完成了场镇环境卫生的体制调整工作,侯卫东自自已工作能力还不错,再看到暴露垃圾,也觉得没有早上那么刺眼。
还没有走到镇上,挂在腰间的手机剧烈地振动了起来。
“朱局长,有何指示。”侯卫东笑了笑,道:“那天怎么把我一个人扔在汉湖,不够意思。”
“我们把如花似玉的李晶留给了你,为你创造了战略性机遇,你不感谢当哥哥的一片好心,反而指责我,真是恩将仇报。”
两人开了一会玩笑,朱兵道:“告诉你一个好事,我们马上就要去提新车了,你很快就是有车一族了。”
侯卫东也很高兴,道:“我还不会开车,朱局,你现在是交通局老大,能不能给我找一个好师傅和一辆车,费用当然由我支付,这事办好了,扔我在汉湖的事情就一笔勾销。”
侯卫东一直在帮着朱兵打理着大弯石场,两人利益相连,说话也就极为随便。
“好好,就按照你说的办。我得到了准确消息,岭西高速公路就要动工了。”
侯卫东道:“那天李晶到了上青林,主要是替公司查看石料基地,凭着上青林的生产能力,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没有问题就好。”
朱兵的电话刚刚挂断,手机又响了起来。
是派出所秦所长的电话,他道:“侯镇,给你说一个好消息,上青林杀人案破了。”侯卫东愣了愣,这才大声地道:“杀人案,曾宪刚家里的发那一件?”
“对,就是这件案子,今天早上我接到县公安局的电话,说是沙州刑警支队破了一起入室抢劫案子。审问过程中,罪犯交待了在上青林作的案子。我随着县局的同志都到了沙州,经证实,确实是他们一伙人做的案子,只是首犯逃掉了。”
秦所长在电话里兴奋地道:“破案的人就是你的大哥侯卫国,他就我身边,让他跟你说两句吧。”
侯卫国嗓子有些哑,道:“三弟。昨天到沙州来没有,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你嫂子一直想请你吃顿大餐,下一次过来,无论如何也要给我打电话。”
听到大哥的声音,侯卫东高兴地道:“好几次我到沙州,你都不接我的电话,嫂子倒经常和小佳联系,她们两人关系还不错。”
“前一段时间大案子不断,忙得不可开交。破了这个抢劫杀人大案,我也可以松一口气了,秦所长是我的好朋友,听说你分管政法和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工作,要多和秦所长联系。”交待了几句,侯卫国还是忍不住说了一事,道:“你要多和小佳联系,她各方面条件都好。你要小心点,最好早些把婚结了。”
挂断电话,侯卫东赶紧给曾宪刚打了过去,曾宪刚家里地电话却使终占线,过了一会才打通。
侯卫东还没有说话,曾宪刚就哽咽道:“疯子,刚才我也接到了秦所长的电话。说案子破了,县公安局马上要派车接我过去。”
“我刚才也接到了秦所长的电话,这个案子性质极为恶劣,肯定要有人被敲脑袋,上天有灵,总算给嫂子报了仇。”
曾宪刚恨恨地道:“听说还有一个领头的没有被抓住,我要把他的姓名记下来,到他家去守着,若是让我遇见他,一定会将他打成肉酱。”
侯卫东劝道:“我们国家禁止私刑。你动手也是违法的,这事还是要依靠公安机关。”
曾宪刚在电话里气得牙咬,道:“你嫂子跟着我一直吃苦,好不容易有钱了,却被杀了,还有,儿子现在还不开口说话,我实在是憋不下这口气,不报此仇是龟儿养的。”
侯卫东在电话里又劝了几句,仍然解不开曾宪刚地心结。
回到办公室,侯卫东又想起了大哥说的几句话,再联想起被跟踪的事情,很不是味道:“肯定有一位强力人员在追求小佳,否则没有这样大的手笔,从益杨跟到了汉湖,看来大哥大嫂也听到了什么。”
想到了汉湖,侯卫东灵机一动,道:“我怎么这样愚蠢,能进入汉湖的人,肯定都有头有脸,一问李晶就清楚了。”
给李晶打了电话,李晶却给了一个含糊的答案,“我们住户的资料保密,只是出于私人关系,我违反纪律给你说一说,昨晚进汉湖的有七批人,三批人是沙州的大老板,还有几位沙州政府官员,名字就恕不奉告了。”
李晶在电话里冷冰冰的,侯卫东也就不好多问,等了一会,他再给大哥打了一个传呼。
过了一会,侯卫国回过来电话,道:“我在开会,有什么要紧事吗?”
“大哥,刚才你说地几句话,让我心里不好受,小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哎,你问这事,早知道就不跟你说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你大嫂有一天和小佳一起逛商场,在商场遇见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人,看上去很有钱,对小佳大献殷勤,一幅追求者的样子。”
“这人到底是谁?“
“当时你大嫂没有多问,总之是一个有钱人,长得还不错,你们现在房子已经买好了,还是要把婚结了,免得夜长梦多。”
大哥的再次建议提醒了侯卫东,房子有了,小佳父母也基本接受了事实,等车子买回来,交通问题也就解决了。
一切条件皆成熟,确实可以结婚了。
侯卫东在办公室想了好一会,就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
听说儿子想结婚了,刘光芬高兴得合不拢口,道:“这是大好事,我们支持你,小佳是一个好女孩,我们全家都接受她,江楚打电话回家,也经常提起她。”
高兴过后,刘光芬在电话里叹息一声:“别人说,接一个媳妇丢一个儿子,你大哥好久都没有回来了,你也是,买了新房子,也不请我和你爸去看一看。”
侯卫东连忙道:“妈,等到爸爸退休以后,我给你们两位老人家在沙州买一套房子,我们一家人在沙州团聚。”
“真是乖儿子,妈没有白疼你,我在沙州没有熟人,还不如在吴海。”这时,刘光芬在电话里大声道:“小英,你弟弟也要结婚了。”
侯小英走了过来,一把抓过电话,道:“上次给你说的事情,你到底办了没有?”
“什么事情?”侯卫江有些莫名其妙。
“货款的事情,我们还差些流动资金。”
“你上次不是办了这事,现在还差多少?怎么是一个无底洞。”
“四十万,好弟弟,想办法给我们货四十万,解燃眉之急。”
侯卫东想了想,道:“我们亲兄妹明算帐,我只是联系,具体的事情,我一概不插手。”
“我们结婚吧。”
侯卫东心中闪出了这个念头,就如蔓草一样的生长,他仔细想了一会,就给小佳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小佳显然很意外,冲口道:“怎么突然就想到结婚了?”
“没有理由,我觉得应该结婚了。”
小佳想了想,道:“这样也好,调动起来理由更加充足。”
侯卫东笑道:“小佳,这么美好的时刻,你怎么想到调动,把这些俗事抛在一边,我们来谈爱情,你准备给你买一颗钻戒,你喜欢哪一种?”
小佳道:“在我的心中,你早就是我的老公,不需要那一张纸来证明,也不需要其他人来承认,至于钻戒,是身外之物,我们的爱情不需要钻戒来证明。”
侯卫东被小佳的表白弄得很是幸福,打完电话,就坐在办公桌前傻笑,综治办主任付江带着一名略有些秃顶的矮小汉子走了进来,付江连叫了两声,侯卫东都没有回过神来。
付江用手指头敲了敲桌面,大声地道:“侯镇,遇到了什么喜事,高兴成这样。”
侯卫东这才回过神来,忙道:“付主任,晏书记,请坐。”
这位矮小汉子便是兴平村有名的难缠人物,在下青林各村中颇有名气的支部书记晏道理,他坐下以后,接过侯卫东递过来的香烟,黑着一张脸,自顾自地抽了起来。
付江对侯卫东道:“侯镇,去年的提留统筹,兴平村还有一半没有交,镇里催得很紧,今天晏书记过来,我们商量一下个解决办法。”
侯卫东暗自思忖:“看晏道理的模样,也是一个老奸巨滑的人物,一定要想办法收服他,否则,驻村工作难上加难。”他不动声色地道:“晏书记,具体情况你介绍一个。”
“兴平村,是下青林的一个大村,全村有二千八百二十六人,六个生产队,也是最偏僻的村,至今没有通公路,因此也是最穷的村。”
晏道理口才不错,对村里的情况掌握得也情楚,将村情介绍一番以后,又道:“由于村里穷,所以提留统筹、农业税都没有交齐,是历年来欠款最多的一个村,刚才赵书记找我谈了话,说是将兴平村定为落后支部,派侯镇来摘帽子,我代表村两委表示欢迎,侯镇是大学生,人年轻,点子多,肯定能想办法让兴平村脱贫致富。”
付江深知兴平村工作难做,他心道:“看来赵永胜是给侯卫东难题,我真他妈的冤枉,跟着受罪,就看侯卫东如何接招。”
付江原来是驻场镇附近的兴隆村,兴隆村各方面条件都比较好,距离场镇近,社员一般比较富裕,提留统筹、农业税等应交款项都拖欠得少,而且他与村社干部已经混得很熟,村里的事情一般不用他来操心,如今调到了兴平村,下村不仅要走一个多小时,而且长期完不成任务,在大会小会上难免要多受批评。
对于这个调整,付江也是有意见的。
这两年,侯卫东长期都在上青林,对下青林各村并不熟悉,他从来没有到过兴平村,也对这村没有具体的印象,就道:“既然镇党委安排我和付主任来驻兴平村,我们两人对兴平村就有义不容辞的责任,兴平村被定位落后支部,只是暂时的,我没有掌握具体情况,也不想说大话,只是希望村两委和我们两人密切配合,尽快将这个落后党支部的帽子扔掉。”
晏道理对侯卫江的表态不以为然,眯着眼,抽着烟。
侯卫东加重语气道:“还是那句老话,是驴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清楚了,还在是将来的工作中见分晓。”
晏道理抽完烟,道:“侯镇说得好,我们就不谈具体工作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我们等一会一起出去吃午饭,刘主任和其他几个村干部也要来。”
侯卫东点头道:“也好,大家在一起聚一聚,想互认识一下。”他对付江道:“综治办有没有经费,既然到了镇里面,这顿饭就由我和付江来请。”
综治办在镇政府序列中,是一个麻烦事不少,却基本没有经费的部门,付江这个综治办主任,比起社事办、计生办、国土办等部门,由于手中无钱,底气也就不足。
晏道理是老江湖,自然知道综治办的情况,他看了付江一眼,道:“兴平村虽然穷,这顿饭还是吃得起。”
付江想说什么,被侯卫东用眼神制止了,他对付江道:“既然这样,我们也不客气,先和大家见个面……”
到了午餐时间,侯卫东就到一楼,叫上付江和综治办的方劲,一起来到张家馆子。
村委会刘勇主任、文书老唐、妇女主任秦梅已经在张家馆子等着,侯卫东一到,刘勇解释道:“晏书记有事耽误一下,马上就过来。”妇女主任秦梅连忙给侯卫东倒下茶水,道:“侯镇长,欢迎你来驻我们村,我姐夫就到独石村,是三社的社长,他经常跟我摆你阵。”
三社长曾昭勇和曾宪强是远房亲戚,辈份也排得起,侯卫东也认识他,笑道:“秦梅,你就是曾昭勇的姨妹,我听他说起过你。”刘勇是个肉乎乎的中年人,他就笑道:“姨妹姨妹,姐夫来睡。”
秦梅也有三十岁左右,她性格很开郎,听到刘勇开玩笑,也没有生气,就道:“刘主任,你有三个姨妹,是不是都睡过,我要去问问嫂子。”
开着玩笑,气氛就轻松起来。
几分钟以后,晏道理走了进来,副书记刘坤就跟在他的身后,他见到侯卫东也坐在里面,就扭头对晏书记道:“晏书记,你不是说只有兴平村的人吗?”
晏道理知道选举时的情况,当刘坤一问这话,他立刻就印证了刘坤与侯卫东不和的传言,故意装傻道:“侯镇是联系兴平村的领导,付主任和方劲老弟是驻村干部,他们当然都是兴平村的人。”
新班子成立以后,刘坤数次想按照父亲的意见,化解选举时积累的怨气,但是,他试了许多次,却很难平静地面对侯卫东,两人形成了大路朝天各走半边的格局。现在,被晏道理请到了张家馆子,刘坤就不好离开。
在这一桌里,以他和侯卫东级别最高,他们两人就并排坐在了上首。支书晏道理和村主任刘勇就分做两边。
菜上得很快,还有两斤青林镇老白干,这是酒厂自酿的烈酒,度数极高,超过了六十度,但是据说吃醉以后不上头,侯卫东虽然酒量好,却有些怕吃这种酒,他闻到浓烈的酒味,心里也暗自发怵。刘坤酒量不行,现在已经到了谈酒色变的地步,他被晏道理堵着,根本没有落荒而逃的机会。
张家馆子里平时有两种酒杯,一种是半钱左右的小杯子,另外就是接近一两的大杯子,青林场镇俗称良种杯子,桌上摆着了良种杯子。
晏道理亲自倒酒,每人一杯,他举起酒杯,道:“兴平村作为后进党支部,能请到刘书记和侯镇长,你们两位领导给了天大的兴平村面子,喝了今天这顿酒,我们兴平村就开始为期一年的摘帽子工作,如果一年摘不掉帽子,我晏字倒起写,大家举杯,喝了。”
他话说得好听,口气却不佳,侯卫东心道:“看到兴平村被定为后进党支部,这个晏道理心怀不满。”由于他对晏道理的性格不了解,也就没有多说话,端起酒杯就痛快地喝了,一股热辣辣的感觉从小喉咙直扑到小腹,他禁不住道:“好辣的酒。”
晏道理盯着刘坤道:“刘书记,你是党的书记,酒风看作风,你要把这杯酒喝了。”
刘坤用手掌捂住了酒杯,道:“晏书记,我不会喝酒,而且下午要开会。”
晏道理不依不挠地道:“兴平村是后进村,刘书记是管党务的副书记,为了让兴平村脱掉后进的帽子,你一定要喝这一杯,不喝,就是瞧不起兴平这个落后党支部。”
让自己处于弱势地位,用话对方副入死角,让其碍于面子,不得不喝酒,这是劝酒的最常用招式之一,晏道理深悟此道,一上来就将了刘坤一军。
对于这种无赖行为,刘坤深恶痛绝,由于上一次选举给了他深刻的教训,可是他又不能真的拉下面子拒绝晏道理,他无可奈何地苦笑道:“今天我最多喝一杯酒,要不然下午就只得去睡觉,酒量浅,没有办法,请大家原谅。”
晏道理看着刘坤喝了下去,给刘坤舀了一碗鸡汤,道:“侯镇是新来的挂村领导,也就是我们兴平村的干部,刘书记,你一定要和侯镇喝一杯,有了你们两位的支持,我们兴平村才能顺利地脱倒后进的帽子。”
说到这里,晏道理就朝着侯卫东眨了眨眼睛,侯卫东明白他的心思,他心道:“与刘坤同是班子成员,长期抬头不见低见,天天苦着脸,也让人不愉快。”他知道刘坤酒量确实不行,道:“晏书记,换一个小杯子来喝,可以多整两杯。”
晏道理不断摇头道:“新一年新气象,怎么还能用小杯子,侯镇是镇领导,不能这样小气,兴平村穷虽然穷点,但是这点酒钱还是有。”
晏道理在青林镇的村干部中,是出了名的胡揽蛮缠,侯卫东总算领教一二,他笑道:“好,今天我来兴平村报到,就听晏书记的安排,但是我在这里说好,下一次就要听我安排了。”
他站起身,真诚地对刘坤道:“刘书记,我们两同学还是碰一杯,同学四年,如今又在一起工作,也是缘分,挺不容易的,这一杯酒,我敬你,以后多多关照兴平村。”
刘坤家庭环境好,他又是家中独子,受到了家人的宠爱、初中到大学,都没有遇上什么挫折,由于一路太顺,其胸襟也就小了些,意志力也就弱了些。
在青林镇换届选举的失败,是他人生经历中的第一次大的挫折,这种体验是痛苦的,也是刻骨铭心的,此时,面对着侯卫东的橄榄枝,他心里挣扎了片刻,理智还是战胜了感情,他接受了侯卫东示好,举起了杯子,可是看着这个大杯,他就皱着眉头,道:“侯镇,这酒太烈性,喝了这杯,我就要倒下了。”侯卫东就宽和地道:“那我喝大杯子,你喝小杯子,来碰一杯。”
晏道理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乱,道:“一个是书记,一个是镇长,大家一视同仁,都要用大杯子。”几个村干部都跟着附合。
刘坤是咬着牙齿将这杯酒吞了下去,这是他喝的第二杯酒,二两酒下肚,刘坤只觉肚子里有一股火在燃烧,白净的脸上已涌出了一股血色,连毛孔里似乎都在滴出酒来。
侯卫东放下酒杯,就主动招呼道:“晏书记,刘主任,你们也别光看我们喝,大家先吃两口菜,垫垫肚子。”
晏道理看到刘坤已经将头垂在了桌子上,便稍作让步,道:“大家先吃菜。”他吃菜也很有特色,将肉丝、凉拌菜、汤菜都放到碗中,用筷子使劲揽了几下,就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侯卫东看直了眼睛,道:“晏书记,你怎么这样吃菜,完全是糟蹋了美食,就如吃猪食一样。”他在上青林山上住了两年,天天与村干部泡在一起,对村干部的脾气摸得很准,语言随便一些,粗俗一些,他们反而认为是亲热,所以,虽然是第一次与晏道理见面,他也就是想什么说什么。
晏道理对侯卫东的玩笑果然很受用,他笑咧咧地道:“你就不懂了,这种吃法,各种味道都有,才是最正宗的吃法。”
等大家吃了一会菜,晏道理又开始说话,他将桌上的酒杯全部倒满,道:“既然镇党委认为兴平村是后进村,我们村两委就在这里向刘书记表一个态,希望能够在镇党委的领导之下,早日将后进支部的帽子脱掉,刘书记,后进村兴平村两委干部集体向你进一杯酒,这杯酒你无论如何也不能推脱。”
他说完这番话以后,主动站在刘坤身边,所有的村干部都站了起来,端着酒来到了刘坤身边。
侯卫东暗道:“这个晏道理花样还真多,看来他极不满意将兴平村列入了后进支部,这样不行,我要先下手为强,免得被他灌醉。”
付江看刘坤确实不胜酒力,就劝道:“晏书记,刘书记确实不行了,让他歇一会。”
晏道理不满地道:“付主任,你是兴平村的驻村干部,我们敬了刘书记的酒以后,你也得敬,否则,明年摘不掉后进支部的帽子,你要负全部责任。”
付江本来就是老油条,笑道:“我有狗鸡巴那么大的责任。”
晏道理和付东极熟,平常经常开玩笑,他回头不怀好意地笑道:“既然这样,九社的提留统筹就由付主任去收。”九社是兴平村最远的一个社,今年这个社有提留统筹绝大部分都没有交,先后三个社长辞职不干,是极啃的硬骨头。
付江骂道:“晏道理,日死你屁眼,你自己屙的屎,凭什么让我去开屁股。”
晏道理不再理睬付江,村两委几个人就集体站在刘坤面前敬,刘坤被逼上梁山,只得又接过一杯酒,当这杯酒下肚,刘坤捂着嘴角冲出了张家馆子,刚到门口,就哇地吐了出来,由于没有吃几口菜,吐出些清汤寡水的东西。
侯卫东一直在观察晏道理,见刘坤酒醉以后,他脸上出现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更是暗生警惕。
等到大家重新回到桌子上,不等晏道理开口,侯卫东豪爽地道:“我今天和晏书记是第一次见面,一定要认真搞一下。”他抢过酒盆,连舀了十杯酒,又拿了两个大碗,各倒了五杯酒,对晏道理道:“晏书记,我们两人第一次喝酒,来个痛快的,干了这碗酒。”
晏道理已经喝了三杯酒,如果将这半斤酒喝下去,肯定就有问题了,他不敢接招,道:“我和侯镇喝了,现在应该刘主任与侯镇喝。”
侯卫东也犟头犟脑地道:“不行,这两碗酒我必须和晏书记喝,其他人等一会。”
两人就争执起来,侯卫东丝毫不退让,他从晏道理刚才的系列行为已经得知,这个晏道理是个性极强的村支书,村主任刘勇完全是看他脸色行事,如果不能将他收拾住,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晏书记,第一次见面,这碗酒必须喝。”
“你先跟刘主任喝。”
“我们两人先喝,你不喝,今天我就不喝酒了。”晏道理酒量一般,他想利用群狼战术,把刘坤和侯卫东灌酒,这其实是发泄兴平村被定为后进村的不满。
定哪一个村为后进村,主要责任在赵永胜和粟明,这一点晏道理是清楚的,只是他不笨,绝不会在赵永胜和粟明两个一把手面前放肆,刘坤和侯卫东都是刚刚上任的年轻副职,是最好的发泄对象。
以友谊的名义灌醉了刘坤,他自以为得计,没有料到自己却被侯卫东盯上了,整整半斤高度白酒,要一口喝完,实在是超出了他的能力。
僵持了一会,在侯卫东的坚持之下,晏道理被迫举起了酒碗,两人一口喝下这半斤烈酒,一股股烈火从心腹间不断窜了上来,侯卫东赶紧喝了一大碗鸡汤,这才把酒意压住。
晏道理承受不了这样重的酒气,他黑着脸坐在桌前,镇定自若地吃了两口菜,忽然身体一软,就从椅子上滑到了桌子下面。等众人把他拖起来,晏道理已经不会说话了,他紧紧闭着眼,喘着粗气,脸色黑得怕人。
见他这个模样,侯卫东也有些担心,道:“晏书记到底能喝几杯酒?”村主任刘勇道:“他酒量不大,最多也就半斤的酒,今天已经喝了八两,而且喝得太急了。”
“算了,送到卫生院去吊盐水,免得出事。”
晏道理被送到卫生院吊盐水,整整睡了六、七个小时,这才醒了过来,第一句话就是:“他妈的侯卫东,整死我了。”
这一场酒战,以刘坤和晏道理大醉而结束,侯卫东喝酒不好惹的威名,立刻传遍了兴平村各社。
赵永胜很快就听说这事,不禁在心中暗笑:“晏道理酒量不大,却向来喜欢在酒桌上发起战争,这一下踢到硬石头了。”
隔了一天,侯卫东带着付江,前往兴平村,这是侯卫东第一次到兴平村。走了半个多小时,就到了兴平村的地界,又走了半个小时,就来到了一条小河沟,河沟不宽,有水的地方只有三米,另有四米左右的河岸。
付江介绍道:“兴平村一直没有通公路,主要原因就是这条河,这条河平时水量小,可是溺水期间,水量特别大,要修公路,必须要修一条跨河桥,镇里请人测算了一下,至少要十几万,镇里没有这个财力,村里更没有办法。”
侯卫东站在河岸,仔细观察了一会,发现在河岸不远处有一座裸露的大石壁,自从开石场以来,侯卫东就对石头产生了兴趣,也算得上半个专家,看到这一整块大石头,他眼前一亮,就走到了石头旁边。
东走西瞧,侯卫东发现,这座石壁规模不小,而且整体性很好,有开采价值,只是从感觉来说,这些石头硬度不如上青林的石头,需要进行检测,他大致判断道:“这里的石头最适合打条石。”
条石是做保坎和边坡的必备材料,沙州道路工程公司也需要进一些条石,李晶为此曾经询问过侯卫东,在上青林,由于石质过硬,反而不太适合打条石,侯卫东打了许多地方,也没有发现合适的,如今踏破铁蹄无覓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意外地发现了这块石壁,侯卫东对修桥之事就有了想法,但是他没有在付江面前表露。
过了河,又走了十分钟,就见到一处竹林茂密处,有一幢两层红砖楼。
来到楼边,两只小黄狗就活蹦乱跳地跑了出来,在侯卫东脚前闻来嗅去,晏道理不在家里,付江都在坡上去找,侯卫东一人站在坝子里等候。
晏道理的坝子相当干净,木柴也码得整整齐齐,院里也没有常见的鸡粪。
几分钟以后,晏道理扛着锄头就回来了,进了院子,见到侯卫东,就道:“侯镇,你害得昨天还睡了一天,以后,再也不和你喝酒了。”
在屋里喝了水,侯卫东道:“不好意思,耽误了你的事情,今天来兴平村的目的,主要是到村里实地转一转,我们边转边聊,据我所知,兴平村被戴上后进支部的帽子,主要原因是农业税、提留统筹任务完成得不好。”
晏道理承认这一点,道:“兴平村最大的问题就是不通公路,每年交公粮,硬是整死个人,我们修房子,光是请马帮来运砖,就比通公路的地方多上好几千的运费。”
侯卫东看上了这一块石壁,话就朝着这上面引,道:“也就是说,任务完成得不好的主要原因是不通公路,不通公路的主要原因是修桥太贵。”
“就是这个原因。”晏道理又抱怨道:“镇里面既然能花几百万,将上青林修通,兴平村的公路也要考虑,手心手背都是肉。”
侯卫东假装沉吟了一会,道:“镇里派我到兴平村,这两年,我只做一件事情,就是想办法把桥修好,其他的事情我不管。”
第一百三十一~五章 随风而行
晏道理为了这座桥,也不知磨了多少心思,可是巧妇难炊,他脑子灵、点子多,奈何钞票太少,所以始终奈何不了眼前这一条小河。
“侯镇,你如果当真能把这桥修好,我保证兴平村鸡不叫狗不咬,不给你出一点难题,你以后一点事也不用操心。”
有了上青林修路的经验,修桥这等小事,侯卫东确实也不怵,他一边朝着河岸走,一边道:“修桥又不是难事,只是得有条件。”
晏道理紧紧跟在侯卫东身后,道:“只要能将全村的公路拉通,就算每家集资一百元,我都愿意去做工作,侯镇,你的条件是什么?”
侯卫东微微笑了笑,“那倒不必,第一个条件,就是要将河北岸的公路先修通,这样,施工队伍才好进场,否则不好施工,施工队拖的时间越久,费用越高。对于工程队来说,时间就是金钱,早点修完,就少花钱,这是第一个前提条件。”
修公路,涉及到田土调整,还有误工补助等问题,如果村里不努力,就是一件难事情,侯卫东就将此事先提出来,顺便看看晏道理的决心。
晏道理没有丝毫犹豫,道:“这事就交给村里面,以前我们就做过规划,问题不大,就算有人不同意,我也要给你来一个猫洗脸,这事你就放心。”
“有些机耕道,钱花了不少,修出来弯弯曲曲,很不适用,我的意见是要修就修一条好路,为子孙后代谋福,我去找交通局的工程师,由他们来定线型,最重要是要定下来修桥的位置。”
侯卫东拿出手机,就给交通局刘维打了一个电话。“刘工,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青林镇兴平村要修公路,这事我想委托你来办,很简单,是村级公路,主要是桥的问题。”
“老弟,我实在是没有时间。”
“刘工,就算是帮兄弟的忙。我现在驻兴平村,公路问题是兴平村的瓶颈。”
刘维现在是工程科科长,接了许多大活,这种十来万的小工作就瞧不上眼了,他道:“这种小活,若不是疯子老弟,我现在根本不接,明天我来一趟,请我新收的徒弟给你来做这个项目。放心吧,他是西南交大毕业的。这种小项目真是小菜一碟。”
“就这样一言为定,图纸最好快一点拿出来。”
挂断电话,侯卫东对晏道理道:“已经说好了,交通局工程科刘科长亲自过来,定线形、看桥地位置,还有设计初步方案。”
晏道理暗道:“难怪上青林的秦大江等人都跟在侯卫东地屁股后面转,这侯卫东年龄不大,还很有些板眼。我不能小瞧了他。”就道:“侯镇,也不必搞得太正规,我听说设计费很贵,你知道,兴平村一穷二白,确实没有钱。”
随后又忧心忡忡地道:“侯镇,建桥的费用如何解决。根本没有着落,设计出来也没有用。”
侯卫东道:“你听我的就行,我来考虑这些事情。”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大石壁的后面,侯卫东用眼光逡巡了一遍石坡,又到石坡四周转了一圈,在河边没有发现开采的痕迹,而在山背后则有几个废弃的采石点,从这几个废弃的采石点来看,这一坡石头规模很大。石头也很完整,基本上没有夹层,正是做条石地好地方。
从目测的情况来看,侯卫东对这一坡石头很满意,他继续进行调查,“如查要修桥,肯定是石桥,这个石坡有多大?”
晏道理没有弄明白侯卫东的真意,只道他是想用这石头来修桥,道:“这个石块大得很,整山坡都是石块,以前有人用来打条石,由于这里距离场镇太远了,运费太高,就没有人愿意过来打条石。”
侯卫东指着这石坡道:“这个坡是集体的,还是哪一家村民的。”
晏道理道:“这是石场鸟不生蛋,都没有人要,上面长了几颗树,就算成了集体林。”
侯卫东基本弄清楚了石坡的情况,对于修桥一事也就有了打算,他道:“兴平村要修通公路,必须得修好这桥,修好这桥,恐怕得由村民集资来修桥,困难不小。”
这也正是晏道理的死穴。
晏道理从侯卫东的谈话和表情中,已隐隐猜到了他有办法,就道:“侯镇,你是兴平村的挂村领导,这事你来拿主意,我给你明说,若每家集个三、四十块钱,应该问题不大,如果超过五十块,难度就大了。”
“这座桥应该是修成石桥,下基础所用的石料相当大,我有一个办法,说不定能解决问题,就看村里地意见。”
“村里能有什么意见,侯镇拿主意就行了。”
“我引进了一个企业过来,由他来投资修桥,但是这一坡的石头,也要免费让这家企业来开采,村里要积极配合做好工作,如果同意这个方案,就不必从社员头上收钱了。”
这坡石头在这里立了几千年,基本上没有产生过价值,晏道理没有想到天下会突然降下来这等好事,毫不犹豫地答应道:“这事我可以做主,只要能将桥修好,什么事情都好说。”
谈了桥的事情,晏道理就将侯卫东带到了村主任刘勇的家,由于是第一次到村里来,刘勇就宰了一只鸡,热热闹闹的办起了招待,侯卫东在前一次酒战中立了威,村里诸人皆有些怕他,没有人敢出头灌酒,村干部只是一个劲的撩着付江,结果可想而知,付江大醉,能回家,而侯卫东平安无事。
这一次下村,收获颇丰。
兴平村表面上最大的问题是提留统筹没有完成任务,但是从长远来看,其核心问题是位置偏远,又不通公路,所以限制了发展,村民怨气较大,侯卫东的基本思路是用石坡来置换修桥的经费,达到双赢的局面。
第二天,刘维带着一个年轻的工程师来到了益杨,他亲自开了一辆新皮卡车,兴致极高。
侯卫东也有一辆新皮卡车,只是他还没有学会开车,车子就暂时放在交通局的车库里,新来的交通局办公室主任刘杨知道侯卫东与朱兵局长关系不一般,早就给车库打了招呼,侯卫东的新车就保管在交通局的车库里。
与刘维见了面,他就兴致勃勃地在车上东看看、西瞧瞧,道:“朱局长答应过我,要派一辆车和驾驶员,我这几天忙,还把这事给忘记了。”他取出手机,给朱兵打了一个电话,道:“朱局,好久不见了,什么时候有空,我过来汇报近期工作。”
朱兵正忙得不可开交,两批客人在会议室坐着,就直截了当地道:“疯子,我正忙,有什么事,赶快说。”
“朱哥,还等着你给我派教练。”
“小事一件,等会你直接联系刘杨,我马上给他打电话。”挂断侯卫东电话,他就给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不出三秒,刘杨就出现在朱兵的办公室门前。
“你给驾校老李说一声,找一辆车况好一些的教练车,派一个教练,教青林镇侯卫东副镇长开车。”
刚挂电话不到十分钟,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侯镇长,你好,我是驾校的李立。刚才交通局刘主任给我来了电话,你什么时候学车。我好安排。”
“李校长,太感谢你了。”客气了两句,侯卫东道:“我平时要青林镇上班,学车只能在星期六和星期天,就看你们是否方便。”
李立很耿直地道:“我派了驾校最好的新车,最好的教练,这一段时间。随时听从侯镇的安排,这样吧,我让他先把车开到青林镇来,你们见一面,具体细节由你们商量。”
“给你添麻烦了。”
“这有什么,朱局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
挂了电话,侯卫东高兴地道:“朱局够朋友,给我找了一个专职教练。”
刘维笑道:“自已会开车。很方便,现在我已经体会到有车的好处了。”又道:“我们走吧,去看看地形。”对于刘维来说,修这种小桥确实是小菜一碟,他跟着侯卫东查看了地形,心中心就有数,就直接将工程设计交给了新来地助手。
“你跟李晶很熟吗?”
“接触过一两次。”
刘维在交通局工程科当了科长,许多关系就自然而然找到了他。这一次岭西省修建高速公路,一家中型的公路器材商就找到了他,让他帮忙,准备销售一些辅助设备。
“我地一位好朋友,山地公路器材公司的鲍总,想与李晶做点生意,你给我们牵个线。”刘维与李晶关系一般。只见过两面,他从梁必发口中,得知侯卫东与李晶关系不错,就想由他出面牵线。
侯卫东摸不清楚鲍总的底细,道:“我与李晶的关系见过几面,但是也没有深交,你能否找朱局出面,只要他出面,事情肯定办得成。”
刘维推了推眼镜,道:“朱局毕竟是领导。我不好向他开口,梁必发又到山东去了,疯子,你只需向李晶引见,其他事情,就由鲍总自已去搞定。”
“好吧,我试一试。”
李晶前一段时间,提出要在山上开碎石场,由于碎石协会曾有暗规则,一律不准外地人进入上青林的碎石市场,侯卫东想来想去也没有完全稳妥的办法。有了兴平村的这一坡条石,侯卫东就准备与李晶商议,由他和李晶各出一半地钱,来开采兴平村的条石,这也是一笔大生意。
侯卫东和刘维刚刚走回镇里,手机就响了。
“侯镇,我是长安驾校的小王,我现在就在青林场镇,你在哪里?”
“你把车开到镇政府院子来,我马上就回来。”
刘维笑道:“这个小王快成为交通局的教练了,他也是我的教练,驾驶技术一流。”
到了场镇,一辆很新的教练车停在院子里,一个理着短发,看上去颇为精干的小伙子正打开引擎盖子,弯腰查看着。
‘你好,我是侯卫东。”
刘维就在一旁介绍道:“这是青林镇侯镇长,这是教练王兵,他是很优秀的教练,我也是他的学生。”小王就道:“为首长服务,是我的荣幸。”刘维就在一旁笑道:“小王是转业军人,跑了好几年青藏线,年龄不大,经验丰富。”
侯卫东对开车兴趣很大,他道:“我们也不在这里久呆了,赶紧就朝益杨城里走,王教练,我这几天完全听你安排。”王兵忙道:“不用叫我王教练,就叫我王兵,其实开车就和下围棋一样,入门容易,学精就要花时间和精力。”
一行人也没有在青林镇停留,就朝益杨城前进,侯卫东坐在副驾驶地位置,专心听王兵讲解,他心痒难当,恨不得一天就可以上路。
驾校是交通局的一个下属单位,局长朱兵发了话,校长一丝不芶地执行,车是最新的,人是最好的。
王兵一头短发,皮肤也有些偏黑,戴了一串佛珠,很有些阳刚之气,他年龄虽然不大,却有好几年的驾龄,手握方向盘,自信心就油然而生,开车的动作很是娴熟,干胸利落,甚至还着着些韵味,他边开车,一边给讲解基本知识。
“开车真的很简单,就是这么几个机械的动作翻来翻去。”
侯卫东认真听着,他领悟的很快,半个小时以后,他似乎有了基本概念,他给王兵点了一支烟,王兵就用右手拿着烟,左手握着方向盘,很潇洒地架着车。
侯卫东对王兵很有好感,道:“听说你以前跑过西藏?”
“我是成都的汽车兵,跑西藏至少有三十多次,退伍后就分到了交通局下面的驾校。”
“西藏的路难走,跑了三十多趟,王教练的技术肯定是一流水准,你可要多教我几手。”
“开车其实也没有什么诀窍,开车和卖油翁一样,手熟而已,当然,一些处理紧急情况的基本常识,也需要认真总结,一定要记牢。”
王兵驾车速度很快,又极为平稳,很快就将刘维给扔在了后面,到了益杨城外,车辆如行云流水一般滑向了一条小道,又走一段,就到了一个废弃的操场。
“你在这里练一练绕八字,熟悉方向盘。”
王兵又讲了一遍基本要领,道:“你上车试一试,增加一点感性认识,注意油门和离合的配合。”他当教练有丰富的知识,就加了一句:“油门稍微轻一些。”
侯卫东从来没有摸过方向般,见王兵说得简单,就很有信心地坐上了正驾驶的位置。跟着王兵的指导做着动作,踩油门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轻一些”是什么意思,一脚油门下去,汽车就猛地往前一窜。
“油门轻点。”王兵脚已踩在副驾驶的刹车上,他没有用劲,只是大声叮嘱道。
侯卫东见汽车猛地往外窜了出去,心里就慌了,这是他第一次驾驶汽车。实际上是昏头昏脑,并没有感性认识,他不仅没有轻一点,反而踩住了油门不放,汽车就如脱缰的野马,直朝操场的另一边冲了过去。
“松开油门,打方向盘。”王兵吼道。
侯卫东这才想起松开油门,同时猛打方向盘,汽车就在接近操场边缘地时候转过弯来。
停下车以后,侯卫东手撑着方向盘。半天,仍然惊魂未定,王兵也没有多说话,他点燃了香烟,道:“来,抽一颗。”
抽了几口烟,侯卫东这才恢复了平静,他心里不服气。却开始虚心请教,道:“王教练,你再仔细给我讲讲要领。”
“这车的油门很灵敏,加油之时,轻轻点一点就行了,用不着使出吃奶地劲,你再试一试。多开几次就好了。”
侯卫东这一次就谨慎多了,在王兵的指挥下,开始在操场里转起了圆圈。
转了二十几圈,侯卫东渐渐地有了感觉,这时,手机就响了起来。王兵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踩了一脚刹车,道:“侯镇,休息一会,先接手机。”
停下车来,侯卫东接了电话。
“疯子。你在哪里,怎么跑这么快,我已经进了益杨县城,我和鲍总在益杨宾馆等着,还是在黄山松,你能否跟李晶联系,尽量请她过来。”
侯卫江就拨通了李晶的电话,道:“李总,我是侯卫东,你有空没有?”李晶笑声很是清脆,道:“侯镇长,真是难得,居然想起主动给我打电话,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上次你给我说过的事情,我考虑很久,上青林碎石协会订下了规距,几个最好的石场控制了山上的石头资源,很难打进去,说白了,这是利益之争,我很难说服其他人。”碎石协会发起人就是侯卫东本人,他们与各村干部全部纳入了碎石协会,每月发工资,这样一来,其他人想到山上来,就很难与村里搭成协议。
另外,县里国土局也加强了对石场地管理,开办费一涨再涨,两年内翻了几番,最近已达到了十万元,这就加大了开办石场的成本。前一段时间,有一个小石场强行开采,碎石协会就暗地里通知了国土局,国土执法部门得到了举报情况,很快就派人来进行了处罚,国土办的执行从客观上增加了碎石协会的垄断地位。
正是由于这种情况,侯卫东对于李晶的要求,确实是左右为难,他所说的话是实话。
在电话另一头,李晶沉默了一会,她充分发挥女性的柔媚,道:“侯镇,你能想想其他办法吗,曾县长多次跟我说,你是值得信任的人,所以我才专门找你,不要让我失望,你一定在办法。”
侯卫东听到李晶话语中隐隐的失望,进一步确定自己的判断,李晶是真心想合作,他这才抛出兴平村,“我有一个想法,也不在是否成熟,你是道桥方面地专门,帮我分析分析。”
“什么想法,侯镇不要卖关子,说给我听。”
“高速路需要碎石,同样也需要条石,我在兴平村发现了一个优质的石矿,是开采条石的绝佳地点,你有没有兴趣与我合作,一起来开采这个石矿。”
李晶在沙公道司已有几年,对行情很是熟悉,知道条石用量也极大,闻言眼睛一亮,道:“条石也是必备品,但是上青林的石质不太适合开采条石。”
侯卫东解释道:“兴平村在下青林,石质与上青林完全不一样,我已让人送去检验了,问题不大。”
李晶心里高兴,语气就有些小女儿音,道:“哼,刚才你吓了我一跳,肯定是故意逗我,卫东,你真讨厌。”李晶以前一直称呼侯卫东为侯镇长,这一次,她就改为“卫东”,将两人的关系一下就接近了许多。
这样亲昵的称呼,以前是小佳的专利,侯卫东心神荡了一下。
“兴平村石矿条件虽好,就是有一个特殊问题,不通公路,我已经与村里谈好了,让他们先拉一条简易路过来,村里面提出条件,我要开采这个石矿,还要义务为他们修一座跨度在十米左右的小桥,我请刘维开勘测了一下,修桥费用可以在十来万,如果除去石料钱,修桥成本就在七、八万元。”
李晶没有想到情况这样复杂,道:“我明天来看现场,具体细节我们再商量,既然我们是合伙,那就要先说断后不乱,明天一并将协议签了。”
这也正是侯卫东想说的话,听到李晶主动提起,暗赞道:“李晶还真有生意头脑。”
“反正明天要来益杨,还不如今天晚上就过来,刘维找你有些事情。”
李晶好奇地道:“什么事?”
“一个公路器材公司的鲍总,估计想做高速路上的器材生意,想和你见一面,不知有没有兴趣过来一趟。”
按照惯例,通过这种渠道找上来的商家,生意做成以后,都会有一笔回扣,至于回扣的多少,就要看业务量的大小。
李晶是公司高层,对于业务情况也比较熟悉,她在心里盘算了一会,才道:“好吧,我这就开车过来,你们在哪里?”
“益杨宾馆的黄山松包间。”
李晶与交通局原局长曾昭强关系良好,曾经多次到这里来吃饭,所以听说是黄山松,就笑道:“黄山松快成了交通局的伙食团了。”
放下电话之时,侯卫东的手机已经快没有电了,由于他和小佳都有了手机,两人每天无论再忙,都要进行通话,他就趁着最后的一点余电给小佳打了一个电话,无人接听,当拨打第二遍的时候,他的手机发起嘟的一声,彻底没有电了。
下了操练场,教练王兵不愿意参加饭局,将侯卫东送到了益杨宾馆,就自己离开了。
走进黄山松包间,刘维和一个胖男子已在房间等候,这个胖男子是矮而胖,侯卫东第一眼见到鲍总。就觉得他长得象一只大鲍鱼,刘维相互介绍以后。鲍总就热情地握着侯卫东的手,他的手宽大而温润,再次让侯卫东想起了大鲍鱼。
大鲍鱼是典型的自来熟,道:“侯镇,怎么才来,听说你再学车,我公司有一辆进口的蓝鸟。什么时候要开,打个电话,我就叫司机开过来。”他又取出一枝烟,道:“这是老毛子的烟,劲大,你抽一颗。”
绕了几句,大鲍鱼就直奔主题了,道:“侯镇,你和李总联系好没有。”
侯卫东吸了一口老毛子的烟,被呛了一口。大鲍鱼就开始嘿嘿地笑了起来。
“这烟还真够劲,我受不了。”侯卫东打趣了一下,又道:“李总还在沙州,开车过来,最快也要一个半小时,我们耐心等一会。”
大鲍鱼递了一个眼色,他的跟班明白这个眼神的意思,借故走了出去。回头看了一眼黄山松地大门,见侯卫东没有跟过来,他就到了前台,“再增加两道益杨宾馆的招牌菜,对,就是青鳝和长江鱼,菜的味道要弄好一些。不好吃我就不付钱。”
前台服务员见客人点了最贵的菜,态度也是出奇地好,道:“先生,你放心好了,宾馆的厨师是岭西省宾馆的大厨,手艺很好的。”
等人的这一个多小时,实在是无聊得紧,大鲍鱼不停地吹嘘着他的社交,似乎上至岭西省委书记,下至城关镇镇长。都是他们哥们。当李晶一身淡雅地出现在黄山松门前之时,侯卫东脸上露出了高兴的微笑,他的微笑是发自内心,因为李晶到来之前,他已经将沙州大部分重要干部的私生活了解了一遍,实在有些腻味了。
“李总,这是我的名片,以后请多多关照。”大鲍鱼盯着李晶的脸,咽了一个口水,立刻转移了目标,道:“久闻李总大名,没有想到如此年轻漂亮。”
大鲍鱼也是老江湖,很快就与李晶谈笑风声,侯卫东只是负责牵线,所以并不多言,只管放开肚皮享用美餐。
酒宴结束之时,一桌人只喝了一瓶五粮液,李晶虽然只喝了一小杯,脸上却一片绯红,显得容光焕发,娇美、性感。
“益杨宾馆上面的歌厅音响还不错,我想请李总一展歌喉,不知李总是否赏脸。”
李晶抱歉地道:“从沙州开车过来,我累了,鲍总的好意心领了。”
大鲍鱼又劝说了一会,李晶不为所动,大鲍鱼就只得放弃了,出门之时,侯卫东故意走得很快,将李晶和大鲍鱼留在后面。
过了一会,两人就追了出来,李晶对侯卫东道:“我住在宾馆八一七,你陪我上去,我还有事和你谈。”
俗话说,好看不过素打扮,平时李晶都喜欢穿金戴银,今天除了脖子上的项链外,纯洁如刚刚毕业地大学生。坐着电梯上楼之时,在封闭的空间里,若隐若无的淡淡香水味道直入侯卫东的鼻端,他无话找话道:“鲍总真幽默。”李晶笑了笑,也没有回答。
进了屋,李晶就把取过了一张合伙协议,道:“这是我草拟的合伙协议,你看来没有意见。”
就在侯卫东看协议的时候,李晶为侯卫东倒了一杯水,就坐在其对面,道:“我为沙州道路公程公司打工,挣钱也不容易,别人都叫我李总,看似风光,其实论起实力来,还不如上青林石场的老板,这一次投资,对我很重要,也请卫东全力帮助我。”
“李总,我们是互相帮助,你也要关照我。”
两人客气几句,就开始直接进入主题。
“我现在还是副总,最起码不会拖欠石场的工程款,这点面子我还有地,这个关系折合成股份,至少要占三成。”
“这个石场在兴平村,村里的关系就由我来协调,也要折成股份。”
谈起协议,两人就变得斤斤计较,公事公办的讨论了一个多不时,两人基本上达到共识:李晶出资五万,侯卫东出资八万,石场利润平分,若追加投资,也按这个比例。
谈完了协议,李晶心情很好,她道:“今天确实累了,改天我请你唱歌。”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已是晚上十点,侯卫东便起身告辞。李晶也没有过多挽留,就将侯卫东送到电梯口。
一、二、三,电梯不断往上升,到了八楼,停了下来,李晶主动伸出手,道:“那我们明天见。”侯卫东见李晶态度落落大方,也就伸出手去。
刚刚将手握住,电梯门便开了。
小佳今天特别的郁闷,侯卫东打电话进来的时候,建委组办公会,她正在做记录,不可能接侯卫东的电话,好不容易开了会,给侯卫东回电话时,他的电话已关机。
过了一会,她的手机也没了电。
由于要随着建委柳副主任到益杨县,小佳便急于和侯卫东联系上,她用办公室电话拨打了侯卫东办公室电话、手机以及益杨家里电话,都没有找到侯卫东。她心里暗叫倒霉,拿着无电的手机,跟随着柳副主任到了益杨县。
到了益杨县政府,跟分管建委的曾副县长谈了合作事宜,晚饭安排在益杨宾馆。
小佳现在是办公室副主任,就要负责柳副主任的后勤,她匆匆吃了饭,就和益杨县建委办公室的王英,一起上了电梯,去看一看柳主任的房间。
谁知,刚出了电梯门,小佳惊喜欢地看见了站在电梯门口的侯卫东,随即又见到了侯卫东和照片中的年轻女子手牵着手,这个女人的相貌曾经出现在相片中,她记得太清晰不过,而真人比照片更加漂亮,虽然是素打扮,却是一种掩饰不住的风韵,或者说是风骚。
小佳的笑容就如清水遇到严寒,一点又一点地凝固起来,王英觉察到情况不对,拉了小佳一下,示意她走出电梯,小佳这才机械地迈出了电梯,站在了侯卫东和李晶面前。
李晶的手柔若无骨,皮肤细腻、手指细长,握着应该很舒服,侯卫东却如触电一般,急忙将李晶的手放开,他暗自苦笑:“此时此景,是黄泥落在裤裆里,是屎也是屎,不是屎也是屎。根本解释不清。”
他脑袋动得很快,装作一幅没事人一样。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道:“小佳,你怎么到益杨来了,手机没有电了吗,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
小佳狠狠地瞪了侯卫东一眼,在外人面前,强忍着没有发作。她扭头对王英道为:“王英姐,柳主任住在几号房间,我们去看一看。”其实柳主任的钥匙就在小佳手中,她没有理睬侯卫东,和王英径直朝着东侧的住房走去,把侯卫东晾在了一边。
李晶观察能力极强,看到这个女子和侯卫东的表情,已经猜到了这个女子与侯卫东的关系,看着小佳的背影,轻笑道:“卫东。这是你的女朋友吗?真漂亮,怎么不介绍一下。”
这一句“卫东”,又如220伏的生活用电,电到侯卫东的手背最敏感处,让他哆嗦了数下,“那是我女朋友,改天介绍给你。”
李晶笑道:“明天行程是否变化?”
“不变,明天我们电话联系。”侯卫东匆匆与李晶告别。就朝着张小佳追去。
这几年,益杨县加大了招商引资力度,为了给客商一个良好的住宿环境,投入资金改造了益杨宾馆,益杨宾馆虽然没有上星,住宿条件却着实不错。
小佳到柳副主任房间转了转,见被套干净。房间整洁,便对王英道:“王姐,益杨宾馆住宿条件不错,和三星级的标准差不多,没有问题。”王英笑道:“益杨是小县城,只有这益杨宾馆条件稍稍好一些,哪里比得上沙州。”
侯卫东站在门口,小佳眼角余光瞟着他的身影,却故意不理他,王英也瞧见了侯卫东。她知道小佳的男朋友是青林镇的副镇长,便轻声问小佳,“这是你男朋友吗?”小佳睹气道:“我不认识他。”
王英从其神态和刚才侯卫东的招呼中,已隐约猜到了什么,她对着侯卫东笑了笑,道:“请进来吧。”
侯卫东这才面带着笑容地走进了房屋,对王英道:“我叫侯卫东,是小佳的男朋友,你能允许我和小佳单独说一句话吗?”
王英看了一眼小佳,用眼光征求了他地意见。
小佳不想在外人面前给侯卫东难堪,道:“王英姐,麻烦你先下去,我跟他说几句话再下来。”
等到王英离开了房间,小佳就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眼泪水一滴一滴地往下落,随后,肩膀又开始轻轻抽动。
侯卫东将手搭在小佳肩膀上,道:“刚才那个女子就是沙州道路工程公司的副总李晶,我是来和她谈明天到青林镇兴平村看石场的事情,她要与我合作,开发一个条石场,专供岭西省新建的高速公路。”
步高曾经送过一叠照片给小佳,里面记录着侯卫东与李晶暧昧关系的完整照片,小佳并没有将照片给侯卫东,而是将其毁掉,回到新月楼,得到了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以后,就没有继续追究此事。
但是,她心里始终还存在着阴影,特别是对李晶,更是存着极大的戒心。此时,又见到了侯卫东与李晶握着手亲密地站在电梯前,这种直观的刺激,让小佳如被雷轰又如被冰冻,王英在场之时,她尚能强自冷静,当房间只剩下两人之时,小佳无论如何也不能故作姿态了。
侯卫东百般解释,小佳只是坐在椅子上默默地流泪,肩膀不停地抽动,哭得十分伤心。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侯卫东心急如焚,他明白,如果等到其他客人上来,将是一个极为尴尬的局面。
“小佳,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回去说,在这里哭,别人要笑话。”
小佳肩膀抽动得更加历害,侯卫东就用力将揽在怀中,道:“乖,不要哭了,我确实是来谈工作,你出电梯的时候,我正准备下电梯回家。”
又道:“这是我地手机,你看一下,确实是没有电了。”
“小佳,求你了,不要生气了,回家吧。”
侯卫东磨破了嘴皮,小佳仍然一言不发,爱之深,恨之切,此时一根细针深深刺进了小佳的心口,外表看不出来,内心却疼痛难忍。
“我今天不想见到你,让我安静一会。”过了良久,小佳才说了第一句话。
侯卫东并不知道照片一事,也就没有将此事看成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的耐心也用得差不多了,声音渐渐提高了,“小佳,你讲不讲道理,我这是为了工作,与生意伙伴握一下手,值得这样大题小作吗,小佳,讲讲道理。”
小佳抬起头来,反击道:“你和李晶是什么关系,自己心里明白,我现在不想听你解释,你回去。”
走廊里传来的脚步声,侯卫东烦躁起来,道:“小佳,你平时不是这个样子,今天怎么这样无理取闹,简直莫名其妙。”
小佳哭着道:“上一次在益杨宾饭,你和李晶就是手挽着手,你说喝醉了,这一次,你没有喝酒,怎么还和她拉拉扯扯。”
“什么叫拉拉扯扯,我们就握了一下手,我就不相信,你平时工作的时候,就没有与男同事握手。”
“那不同。”
“又有什么不同。”
脚步声又消失了,两人的辩论也就会这了下来,侯卫东意识到在这个问题上不停纠缠没有意义,道:“小佳,等你安排好了,我们就回家,一家人关着门,什么话都好说,不要在这里让人笑话。”
小佳揩掉了眼泪,从手中的小包里取出小巧的化妆盒,对着镜子照了照,借此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突然想起侯卫东刚才说过的话,道:“你和李晶谈合约,那你怎么什么东西都没有带上,合约在什么地方?我要看看。”
“这是一个简单的合伙关系,我们今天晚上只是谈了意向性的东西,明天李晶要去兴平村看现场,看完现场以后,如果她觉得条件还可以,就马上签合约。”
小佳工作之时,是一个理智的女人,可是再理智的女人也是女人,都会被爱情狂风吹迷了眼睛,小佳又是那种将爱情看得很伟大的小资女人,一直小心翼翼培肓着爱情之花。爱情,在她心中是神圣的。因此,她不能容忍精心培育的爱情有半点瑕疵,而现实是,侯卫东与一位漂亮女子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不仅有照片,她还无意中撞了一个现行。
此时听说李晶明天还要跟侯卫东到青林镇去,小佳脸上再次寒霜密布。一句话不说,只是补妆,刚刚补完,又有一行泪水流了出来。
这时,走廊上响起了阵阵说话声,柳副主任笑声格外地响亮,他每笑一次,就有一阵附和的笑声。
侯卫东急忙低声道:“小佳,这好象是沙州建委领导的房间,我们不要在这里久呆了。你先跟我回家,有什么事情在家里好好说。”
小佳仍然不语。
“张小佳,你别太过分了,既然这个态度,我先回家了。”
侯卫东自尊心特别强,他不愿意在小佳众多同事面前受到冷落,为避免尴尬,他一咬牙。甩手就走出了宾馆房门,出门之际,又给小佳道:“小佳,你要相信我,我随时等你地电话。”
走廊上,遇到六七个男子,中间一个微胖。很有些气度,侯卫东与他们擦身而过,带着满身的怒气,王英走到最后,她好奇地看了侯卫东一眼,也没有过多地说着什么。
离开了益杨宾馆,侯卫东只觉得满腔愤懑,一股子地火气在胸腔窜来窜去,等出租车的时候,他对着一颗大树猛踢了几脚。又猛地大喊了两声,路上行人都好奇地看着他。
回到了家中,他就如一匹恶狼一样,拿起一对哑铃,拼命运动,直到大汗淋漓,这才罢休。
打开电视,随意地看着跳动的画面,回想起与小佳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又想着小佳肩膀抽动的样子,侯卫东就心又软了,他将手机充上电,又用座机给小佳打了一个电话,仍然是关机状态。
“女人的心眼比针尖还要小。”
正在自言自语的时候,座机猛地响了起来,侯卫东飞一般地跑过去,“小佳,你听我解释。”
“卫东,是我。”电话里传来李晶地声音,她有一丝恋情慵懒,声音听起来居然也很性感,“我们明天什么时候出发,你在哪里住,我开车过来接你。”
李晶在侯卫东心目中,就成了一包炸药,一个烫手的山芋,他道:“明天早上,我给你打电话联系。”
李晶在电话里浅笑两声:“今天你的女朋友肯定有些误会,你把话筒给她,我给她解释几句。”
侯卫东哭笑不得,道:“谢谢你的好意,我知道怎么办。”
接断了李晶的电话,侯卫东坐在电话旁,又拨小佳的手机,依然是关机状态。
在益杨宾馆里,小佳趟在床头,却始终大睁着眼睛,墙头壁灯昏暗,一如她的心情,她原本要回沙州学院,现在的住房是临时登记的,眼泪早已将枕头打湿,她的心情似乎也好转了一些。
一遍遍回想着电梯口地情景,特别是侯卫东与李晶拉手的情景,如电影慢镜头一般,反复放了数次,她渐渐回想起,侯卫东和那个女人确实是握手的姿势,在电梯口握手,分明就是分手之时的最后礼仪。
想通了这一点,小佳心里就好受了许多,她觉得把侯卫东一人赶走也不太好,由于房间里的电话只是内部使用,便到楼下的值班室去打电话。
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占线,而侯卫东的手机仍是关机状态。
打了十多个电话,仍然是占线,服务员就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小佳,小佳原本已平和下来,此时火气也就上来。
“这么晚上,他在给谁打电话?”她赌气般转身离开,在上楼梯地时候,眼泪水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侯卫东坐在座机旁,不停地拨打小佳的手机,希望奇迹突然出现,结果,奇迹没有出现,半个小时以后,他终于放弃了这种不理智行为,把闹铃调到早上七点,准备早上再去找小佳。
尽管心情不爽,侯卫东脑袋挨着枕头,还是立刻就呼呼大睡,早上,等到闹铃响起,他就跳将起来,飞快地洗脸刷牙,然后就赶到了益州宾馆。
上了八楼,楼上仍然静悄悄的,侯卫东找到了服务员,问道:“请问,沙州来的张小佳住在哪一间?”
益杨宾馆的走道上全部辅着有地毯,这在益杨是独一份,在沙州也不多见,设施好,要求也高,服务员起得很早,到了七点钟,才将早上的工作告一段落,她睡眼矇眬,本来不想搭理这人,见侯卫东相貌堂堂,有些身份的样子,就强撑着笑道:“对不起,这事我不知道,你去问一问总台。”
侯卫东下到总台,总台的服务人员很机警,委婉地道:“对不起,现在客人还在休息,请问贵姓,再等一会,我给客人打电话。”
他就只得算了,无可奈何地上了楼,就在八楼的服务台边等着,坐在这个服务台,就可以看到整个走廊的情况。
过了一会,有人开门,正是小佳。
小佳是办公室副主任,负责这一次沙州四县行的日常起居,自然就不能睡懒觉,她眼睛有些红肿,一出门,就看到了服务台前坐着的侯卫东,她心一软,就喊了一声:“侯卫东。”
侯卫东赶快走了过去,装作没事人一样,尽量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似图用笑容去化解尴尬和误会,“昨夜想了许久,我觉得我们两人要心平气和的谈一谈,我们都在努力工作,认真生活,能有什么了不起的矛盾?又能有什么隔阂?”
小佳见侯卫东一大早在走廊等着,态度还端正,气也消了些,她脸上仍然没有笑容,当侯卫东进屋以后,她就将房门随手关了,道:“我就看不惯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你和李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前一次在汉湖过了夜,这一次又在宾馆看到你们,若说没有一点瓜葛,我不相信。”
侯卫东苦笑道:“我确实很无辜。本来我也不想背着人说三道四,实话告诉你吧。李晶和县里某个领导关系很好,你也不想想,李晶即使要权力寻租,也不用找到我这样一个没有决定权的副镇长。”
“小佳,在你眼里我很重要,在别的女人眼里,我只不过是小人物。”
小佳明白。侯卫东说的是实话,李晶这种身份和相貌的女人,确实不是一个副镇长所能消费的,她有些酸意地道:“你是大学生,还是副镇长,又有钱,在益杨县肯定要大受欢迎,怎么算是小人物。”
侯卫东敏感地意识到了小佳语气中的醋味,这就意味着情况有所松动,他叹道:“老婆。你各方面都好,就是太小气了。”
小佳马上道:“我这是捍卫爱情。”又反问:“昨天晚上怎么一直占线,在给谁打电话。”
“回到家,手机就开始充电,就用座机不停地给你打手机。”
“你知道我手机没电。”
“虽然没电,我还是想拨打。”
小佳眼角的寒冰就慢慢地化掉了。
侯卫东却突然认起真来,“小佳,我问你一个事情。那天我到汉湖,为什么有人跟踪我,我又不是什么重要角色,跟踪我能有什么意义,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这是你的追求者干地好事。能有这样的大手笔,肯定也不是简单人物。”这个问题耿在侯卫东心里好久了,今天也就趁机说了出来。
步高地事情,小佳一直瞒着侯卫东,主要是担心会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步高的家世、学历、地位等条件都是上上之选,说不一定会给家庭生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此时,见侯卫东追问此事,她也就不能隐瞒了。道:“步高是新月楼的老板,他的父亲就是步市长,前一任建委主任,你在汉湖的行踪就是他给我说地,至于他如何知道你的行踪,我也不太清楚。”
得知了情敌的身份,侯卫东就想起来以前的一件事情,他道:“上一次我被检察院弄了进去,出来之后,当时的交通局长曾昭强,也就是现在的副县长曾昭强,专门接我到汉湖去休整,离开汉湖的时候,我在出门口遇到了步高,我们两人还打了招呼。”
他用手摸着下巴,想着步高的样子,道:“真没有想到,他居然就是我的情敌,哼,我不会怕他。”
小佳最担心侯卫东误会此事,连忙纠正道:“他最多是单相思,根本算不是情敌,我的情人、老公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你一定要珍惜我们地感情。”
侯卫东见小佳神情已平和了下来,就伸手将小佳揽在怀里,在额头上亲了一口,小佳也没有抗拒,顺势就靠在侯卫东怀里。
“小佳,我们两地分距,一定要相互沟通,相互信任,就是因为了有误会,真可惜,浪费了一个美好夜晚。”
小佳用手玩着侯卫东胸前衣服上的虎形图案,道:“这个晚上,你要赔给我。”
这时,走廊外已经传来了走路声、说话声等各种声音。小佳亲了亲侯卫东的脸颊,道:“大家都醒了,这一次柳主任带队是建筑安全检查,岭西建设厅布置的紧急任务,今天我们就要赶到吴海县,晚上我想去看你的爸爸、妈妈。”
“晚上住在我家里?”
“那当然,我从沙州出发的时候,已经给家里面打了电话,吴阿姨还说要煮鱼给我吃。”
侯卫东老老实实地报告道:“有一件事情我要说清楚,今天上午李晶要跟我到镇里去,我们要去看兴平村的条石场,小佳,我和李晶真的就是普通地生意伙伴关系,她是沙道司的副总,分管材料这一块,我们上青林五个大石场,上百个家庭,今年都要靠着高速公路发财,她是我们财神爷,不能轻易得罪。”
如果抛开感情的因素,小佳还是有较强的大局观,她明白李晶身份的重要性,没有再脾气,就道:“前几天和李大姐聊天,她说世上的事情,总是有利就有弊,老公如果很笨,家庭也就安全,但是社会竞争越来越激烈,这种老公安全是安全,却撑不起一个家庭,可是如果老公聪明能干,就难免被其他的女人盯上,家庭就不安全了。”
侯卫东拍了拍小佳地后背,道:“别在这里多愁善感了,对了,上次我们在电话里商量结婚的事情,今天你到我家,就给我爸、我妈征求他们的意见。”
小佳嗔道:“这话怎么能由我去问,干脆你今晚也回吴海,我们在家里好好商量。”
两人亲吻了几下,外面就响起敲门声:“张主任,八点钟我们准时出发。”小佳大声道:“你们到一楼去吃早餐,我马上下来。”她又对侯卫东道:“我有两张早餐票,一起吃早餐。”
“算了,我在大厅等你,你快到餐厅去招呼领导,嗯,如果晚上没有事情,我尽量争取赶到吴海来。”
侯卫东下了楼,也没有离开,就在宾馆大厅坐着,随手拿起报纸,等着小佳出来,刚翻开报纸,就见到曾昭强带着秘书走了过来。
“曾县长。”侯卫东赶紧站起来招呼。
看到侯卫东大清晨在宾馆大厅里看报纸,曾昭强也很奇怪,道:“你怎么在这里?”
“等朋友。”
曾昭强也没有追问,他安排道:“这个星期六,你跟我出去一趟,到广州看一个项目。”
“行,什么时候走。”
“这个,我让朱兵具体与你联系。”曾昭强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吩咐道:“小艾,你去看一看柳主任。”
侯卫东听到柳主任三个字,知道曾昭强是来为沙州建委柳副主任送行,便道:“曾县长,你在等沙州建委柳主任吗?”
“你怎么知道?”
“我的女朋友在沙州建委,昨天跟着柳主任一起过来的。”
曾昭强马上反应过来:“小张主任是你女朋友?嘿,你怎么不早说,昨天应该一块过来。”
“小张主任很不错,你小子好福气。”
过了一会,秘书小艾陪着柳主任一行就出现在大厅,柳副主任老远就伸出了手,道:“曾县长。你怎么来了,真是太客气了。”
曾昭强热情地握着柳主任的手。道:“上级领导来了,立正稍息我还是懂,等柳主任这一圈跟完以后,我专门到沙州来报告工作。”
两人说了一些客气话,曾昭强就对一旁的小佳道:“小张主任,下一次喝酒,你一定要自喝三杯。”他拍了拍侯卫东的肩膀道:“侯镇长是我的好兄弟。”
小佳暗道:“据老公讲。李晶与一个县领导关系好,莫非就是曾县长,哼,这些男人们。”她脸上却全是笑容,“曾县长,你是领导,我怎么敢随便乱攀关系。”她又郑重地对柳主任道:“柳主任,这是侯卫东,我的男朋友。”
曾昭强在一旁介绍道:“侯卫东是青林镇副镇长,年轻有为。是县里重点培养对象。”
沙州建委所有人的眼光就集中在侯卫东身上,侯卫东落落大方地伸出手,道:“柳主任,我叫侯卫东,请多多关照。”
柳主任就开玩笑道:“小张主任是我们的后勤总管,是她在关照我地吃住行。”
宾主气氛良好。
曾昭强和柳主任职务最高,两人并排走出宾馆,等到柳主任车子开远。曾昭强跟侯卫东挥了挥手,道:“星期六,记着。”然后上车,走掉。
看着几辆小车离开了益杨宾馆,侯卫东这才松了一口气,暗道:“总算是过了这一关。”他随即又想到,“我又没有做错什么。怎么搞得象真有罪一样。”
侯卫东在娱乐场所也曾经有过风流,但是和李晶的关系确实纯洁如高中同学,没有任何违规之处,却无端端背了一个黑锅,这让他很是郁闷。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传来了李晶地笑声:“卫东,你的女朋友已经走了,怎么还在下面傻站着。”
听到李晶有些发粘的声音,侯卫东心里就是一阵苦笑。暗道:“这个女子怎么就象一团面筋,实在粘手。”口中道:“李总,你稍等一会,我去吃碗面,把肚子填饱,再过来找你。”
李晶站在房间的窗台后,正好看得见下面的停车场,曾昭强送行这一幕看得清楚,她也没有主动下来招呼,看到几辆车开走,她才给侯卫东打了电话,听到侯卫东要出去吃饭,就道:“宾馆的早餐不好吃,你稍等我一会,我跟你一起吃早餐。”
侯卫东无法拒绝,再次苦笑道:“好吧,我在下面等你。”在等李晶的时候,侯卫东不停地看着公路,他实在担心因为某个原因小佳杀个回马枪,虽然这种几率很小,但是发生了就真地不堪设想。
还好,最坏的事情没有发生。
李晶身穿浅色的长裙,很有淑女味道地走了过来,她来到侯卫东身边后,翘起兰花指,随手理了理头发,随着她的手势,空气中似乎也有淡淡香气。
“我知道一家面条很不错,专门做碗杂面,我带你去。”
两人就朝步行街走去,李晶兴致很高,道:“益杨早上空气真新鲜,每天早上有时间走一走,对身体肯定有好处。”
侯卫东笑道:“汉湖是风景区,背山依水,绿树成荫,空气比益杨县城好得多,现在益杨的汽车也多了起来,尾气也重,空气不见得比沙州好。”
李晶时不时伸手摸摸行道树的树叶,神情轻松,道:“汉湖虽好,却不是久留之地,还是走在益杨街道上的感觉比较好。”
她对益杨的大街小巷很熟悉,走转右旋,来到了步行街出口左侧的一个小面摊子,摊子小,却干净,坐了好几个人了,李晶取了两双筷子,再滚翻的开水中烫了一会。
“两碗碗杂,一碗多五角钱地碗杂酱。”
老板面无表情地将答应着,然后,从一个煮着的开水锅里取出来两个大白瓷碗,手脚麻利地开始往碗里放佐料,
不一会,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便端了上来,白色面条、绿色葱粒、黄色碗杂酱,扑鼻香气,让侯卫东食欲大开。
吃了碗杂面,李晶驾着她那辆性能极好的越野车,沿着路朝青林镇奔去,她心情放松,高兴地哼着歌,正是侯卫东极为熟悉的那一首:“午夜的收音机,还在重复着那首歌。”她的嗓声在喝歌的时候有些嘶哑,倒很有些童安格的味道。
进入青林镇地界,公路就越来越破,车子就跳跃着前进。
“卫东,没有养路工人吗?”她一口一个卫东,亲热得紧,而侯卫东听到耳中,就哭笑不得。
“养路段倒是有,只是人数少,管理不到怎么到位。”
李晶双手握着方向盘,认真地道:“这条公路是依着山形而建,弯道多,有些路段还不通水沟,若是以后重车多了,百分之百要出问题,你是副镇长,可以提出组建养路段。”
“我正好在分管交通,这事就交给我来处理。”
到了青林镇,带出了一道灰龙,李晶连忙将车窗关上,道:“卫东,你们场镇的卫东应该好好整治了。”侯卫东道:“李总批评得对,场镇卫生整治方案已经出来了,很快就要实施,这也恰恰是我的工作。”听说又是侯卫东的工作,李晶笑道:“你还是太平洋的警察,管得真宽。”
将车停在院中,侯卫东就带着李晶前往兴平村,上一次,刘维大体上指了一条公路的线路,侯卫东和李晶就沿着这条线路前往兴平村。
一个多小时,两人来到了大石坡,李晶看着清洌的河水。来了兴致,她就脱了鞋子,站在河边的石头上,踩上石头的时候,她将手伸给了侯卫东,道:“扶我一下。”
上了河边地石头,她就用光脚板去踢着水。这个时候的李晶,少了性感与成熟。很是天真烂漫,在河边玩了好一会,这才穿上鞋子来到了石坡前。
“就是这一块石头吗。”她围着石坡转了一圈,收敛了笑容,又到了坡顶,东张西望。看得仔细。
“卫东,你的眼光很准,这确实是一个天然的采石场。”她又指着河岸,道:“由于要修桥修路,这座石场可以免交许多税费,至少国土局的税费就可以免掉了。国土局收费是按规模来计算,这一个场地,至少要收十万元。”
侯卫东是学法律的,最注重相关法律手续,听了李晶提议,他微微吃了一惊,道:“你的意思是这个石场的税费都不交了。”
李晶点了点头。道:“我是商人,必须要考虑利润最大化,村里要修通公路,必须要用这个条石场,这是一个免掉税费地最好借口,我们肯定要用,至于如何用报告,这是你的事情。”
“我们两人分工,地方上的事务。诸如国土、税务、工商、公安这一块,就由你来负责,我一点都不管,销售这一块,就交给我来负责,你也不用操心。”
“这就是强强联手的好处。”
侯卫东暗道:“李晶很精明的生意人,我半官半商,倒底没有她专业。”
李晶又道:“我算了一下,修桥要用上十来万,这笔钱我不能白出。可以用两笔钱来相抵:一是上交给村里面的管理费,按常规,这样规模地石场,村里至少每年要收一万多元的管理费,二是相关税费,这一块至少在十万以上。”
“这两笔钱和修桥的费用相差不大,正好可以抵过去,如果再去交税费,成本就增加了。”
侯卫东点头道:“我同意你的观点。”
一阵山风顺着河道吹来,轻风拂面,说不出的舒服,李晶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随着风钻进了侯卫东地鼻子里,侯卫东不禁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看了现场,我心里也有底了,等一会回镇里,我们把协议签了,就要让村里赶快将公路修通,必须赶到高速公路开工前,将石场启动。”李晶外表光鲜,但是化茧成蝶的艰辛,却很少有人留意,她一直很有危机感,这也是不断寻求后路的内在原因。
回到镇里之时,已接近十一点,李晶鼻翼上微微有些汗水,她干脆取了些纸巾,把脸上的淡妆全部擦掉,又走了一段,看到路边的一口井水,便用井水将脸彻底洗干净。洗干净以后,李晶抬起脸,问道:“卫东,我不化妆,是不是很丑。”她是那种细长的柳叶眼,眼角微上斜,格外地妩媚,侯卫东望了她一眼,迅速将目光转向一边,恭维道:“俗话说,好看不过素打扮,李总现在素面朝天,比化了妆更漂亮。”
李晶如此问,其实就是渴望表扬,从侯卫东口中得出了想要地答案以后,笑得很开心,又怪道:“卫东,你就别叫我李总了,我年龄比你大,你叫我李姐,或是叫晶姐,都可以。”侯卫东立刻反对,“你年龄明明比我小,我就直呼其名,李晶。”
行走到乡村小道,看着满山的绿意,李晶哼着《采槟榔》的老歌,歌声婉转,随风而行,与寻常的流行歌曲又不一样,有着别样的韵味。
到了镇政府办公室,李晶笑容就迅速收敛了起来,讨论协议,一是一,二是二,字斟句酌,一丝不芶,严谨认真得有些过分。
河边轻歌的李晶,办公桌前严肃的李晶,一样的面容,两样的神情,侯卫东看着李晶咬着笔杆思考问题地时候,稍稍有些失神。
签完协议,李晶接了一个电话,她声音极低,脸色也阴晴不定,挂断电话之后,她道:“卫东,我不吃饭了,有事要先回沙州。”
“你赶快催着村里把前边的公路拉出来,我回去以后,找一个班组过来,趁着现在事情还不忙,最多一个月,就能将小桥修好。”她强调了一下,道:“我们分工协作,你搞定地方上的事,我去搞定销路和货款的事情,如果操作得好,高速路修好,我们两人各有几十万的进项。”
李晶匆匆下了楼,在发动机的轰响中,向侯卫东挥了挥手,越野车带起一溜的烟尘,便离开了镇政府小院。
侯卫东刚刚回到办公室坐定,杨凤拿着一个文件夹来到了办公室,她笑眯眯地道:“刚才那个女的好漂亮,是不是侯镇的女朋友?”
杨凤是青林镇出名的新闻发言人,若由她发挥,不出一天,全镇都知道自己带了一个漂亮地女朋友到镇里来,侯卫东急忙纠正道:“兴平村要修公路,她是交通局介绍过来修桥的,沙州道路工程公司的李总。”
杨凤夸张道:“哇,李总还真漂亮。”
她又啰嗦了几句,见侯卫东不再满足她的好奇心,便下了楼去。杨凤走了两分钟不到,又有一名女子走进了办公室。
“侯大学,有个事情要找你。”进来的是上青林乡政府大院的田秀影,她胖脸上很有些怒气。
杨凤喜欢传播小道消息,小道消息虽然捕风捉影,却也有些依据,而同为党政办公室的田秀影,却喜欢散发些恶意的谣言,侯卫东在上青林之时,分析过田秀影的动机,她散发了不少从这些流言中根本得不得益处,也就是说,她的行为是属于典型的损人不利已,所有恶言都是出自那一颗本身就长满了霉菌的口与心。
“有什么事情,不用客气。”虽然瞧不起或者说是厌恶田秀影,侯卫东仍然保持着基本的礼貌。
“政府办事也要公平,我在青林乡工作了二十年,又在青林镇工作的好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这样对我,太要不得了。”田秀影夹头夹脑地说了一通,没有说出什么事情,把侯卫东也弄得莫名其妙。
“到底什么事情?”
“我是党政办的工作人员,把我扔到上青林工作组,我也认了,没有说什么,谁叫我年纪一大把,没有小姑娘的细皮嫩肉。”
“田秀影,有事说事,别扯其他的事。”
“侯大学,你现在也住在上青林乡,乡政府大院子的事情你也知道,前面是一幢楼,后而两排平房,平房潮湿还要漏水,我住久了,胳膊都痛得很,肯定得关节炎了,现在乡政府的小楼空了至少十间房子,我想搬到楼上去,如果三楼不行,至少在四楼要给我找一套房子。”
上青林小楼只住了几家人,大多数房子空着,为什么不让池铭、田秀影等人搬进去,侯卫东在上青林就询问过高乡长,高乡长吱唔着,也没有说清楚。
存在的事情必然有原因。侯卫东对此事的缘由一直不清楚,他也就没有下结论,想了想,就道:“住房分配就是由党政办在管,你本身就是党政办的工作人员,问过欧阳主任没有?”
“我以前找过唐树刚,他现在不管了,欧阳林更是一推三尺远。你对上青林地情况最熟悉,要给我说一句公道话。”
“办公室是由刘书记分管,你可以直接去找他,我也可以将实际情况给他讲一讲。”侯卫东不愿意插手刘坤分管的事情,他也就实事求事地推脱此事。
田秀影嘴巴撇了数撇,露出不屑的表情。道:“我找过他,还是又拖又推。如果这一次不解决,我就要到县纪委去上访,侯大学,虽然你不管办公室,但是你现在也是当官的人。要给我说一句公道话,不要当了官就变成势利眼了。”
侯卫东没有具体表态,含糊地道:“合理的要求,镇党委行政会考虑的。”
田秀影胖脸露出少有的恳求表情:“侯镇长,你现在还是工作组的副组长,这个职务并没有撤掉,至少我没有看到文件。我找你说这事,也是正常地程序,你在开党政联席会的时候,要帮着我说话,我们都是上青林一个大院出来的,还是有感情的。”
侯卫东在上青林极有威信,特别是村社干部以及习昭勇、田大刀等人,都和他关系很深,田秀影久居山上。知道这个情况,她对侯卫东心存三分忌惮,说话不知不觉就带着几分客气。
想到四十多岁的人,为了调一间住房,跑来求自己,侯卫东心时有些怜悯,道:“你放心,我知道怎么说。”
田秀影站起身,道:“我去找刘坤,如果不给个说法。老娘也不是好惹的。”
好不容易把田秀影哄走,看着她的背影,侯卫东暗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总结得太精辟了。”
田秀影走后不久,付江又过来谈事情,当得知兴平村渡桥已经有了着落,他主动道:“侯镇,你将这件大事办好了,其他的小事就交给我,以前让兴平村办事,晏道理总是拿兴平村说事,这一次,看他还有什么理由。”
侯卫东看到一贯懒散的付江都有了工作热情,便交待道:“你去找一找晏道理,关键要督促他把河对岸的公路修起,这样才能让修桥的施工队伍入场。”
提留统筹、农业税、农林特产税、积累工、义务工,以及各种摊派,是村民地大负担,特别是头一项,由于数量大,很多村民都没有交,而兴平村的提留统筹的收取工作在全镇排在最后一名。
每次镇里批评这事,晏道理就把公路拿起来说事,一阵胡揽蛮缠以后,往往就将大家的注意力由提留统筹转到了修公路,付江是二级班子,参加过多次这样的大会,如今听到小桥有了着落,想起振振有词的晏道理,付江心里就乐:“这一下,看晏道理如何讲道理。”
付江乐颠颠地走了,他准备吃了午饭,就睡觉,在三点钟起床,然后到兴平村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督促他开始修前段公路,顺便就可以在兴平村混一顿小酒。
“上午的时间怎么这样短。”
等到付江走后,侯卫东取过手机看了看时间,已是十二点了,他感慨一番,便站起身准备吃饭。
到食堂去吃,味道太差,实在难以下咽,想想张家馆子还不错,又随手给付江打了电话。
“付主任,我是侯卫东,今天中午有着落没有?没有,好好,我请你吃饭,说好了,不喝酒。”付江这人虽然懒散而邋遢,但是工作能力还是有地,而且说话办事有趣,没有整人害人之心,从这一点来说,很合侯卫东的脾气。
付江知道侯卫东有钱,啃他一顿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高兴地道:“办公室方劲也在,我让他一起过来。”
侯卫东走出房门,准备到张家馆子,听到刘坤办公室传来一阵争吵声。
“刘书记,你给我说个实话,这事到底能不能办?”田秀影嗓子很尖利。
刘坤声音也大,“调整住房,都必须经党政联席会,这是硬性规定,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为什么侯卫东、习昭勇包括杨新春都能住在小楼,我田秀影犯了什么严重错误,就不能住在小楼里?刘坤,你要给我一个理由,我田秀影也不是好惹的,不能随着你们糊弄。”
“你住在平房,不是我安排的,还是那句话,要调整,必须要开会决定。”刘坤曾经把田秀影的请求报告过赵永胜,赵永胜听说是田秀影的事,直接了当地道:“田秀影不是好东西,成天搬弄是非,就是要让她住平房,有空房间也不给她,让她知道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也是一个教训。”
由于赵永胜定了调子,刘坤也就不敢擅自给田秀影调整住房,前两次田秀影找来,他都敷衍了过去,这一次,田秀影却不依不挠。
田秀影并不怵刘坤,火气很大,道:“少打官腔,我工作二十多年,什么怪事都见过,刘书记,你年纪轻轻,也要办点实事,上次就研究,今天不给我答复,我就不走。”
第一百三十六~四十一章 恶斗
到了刘坤房间的争吵之声,侯卫东便加快了步伐,从闪而过,田秀影和刘坤正在激烈地争辩着,没有注意到侯卫东的身影。
快步下了楼,来到一楼综治办办公室,墙上是一溜制度,制度下面是一张破败的茶几,茶几上堆满了发黄的报纸以及各种黑乎乎文件,付江用双手揉着乱蓬蓬的头发,正在和方劲开着玩笑。
见侯卫东走了进来,付江笑道:“方劲说是要吃烧鸡公,我已经给张家馆子打了招呼,让他们先用高压锅压上,嘿,嘿,就让侯镇破费了。”侯卫东如今天身家百万,这点小钱哪里会放在心上,开玩笑道:“付主任不要和我客气,我是光棍一条,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
侯卫东、付江与方劲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侯卫东尖起了耳朵,听到楼上似乎仍然争论,付江也注意到楼上的异常,道:“楼上好象有人在吵架。”
侯卫东不出声,只是往前走。
方劲年轻,好奇心重,就想上去看,付江拉了拉方劲的胳膊,道:“别上去看,楼上都是领导,你瞎看什么。”付江是老板凳,对镇里的争斗看得多,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跟在侯卫东的身后,杀向了张家馆子。
张家馆子有两个包间,付江订了一个,另外一个虚掩着门,里面已经坐着好几个人。
包间里面已经摆上了盐花生、猪耳朵等凉菜,侯卫东刚坐下,张胖子就进来散烟。道:“你们先吃点凉菜,最多再等十分钟,就压好了。”
侯卫东坐在主位上,和付江谈了谈公路的事情,就开始琢磨如何操作这个石场,他想到要用炸药,便摸出手机,给秦所长打了一个传呼。
秦所长很快便回了电话。“侯镇,中午找我,是不是请我喝酒。”
秦所长是上青林石场的座上宾,正是由于有了上青林的石场,他地日子也就过得很滋润。益杨县公安局经费紧张,每个派出所每月核定八百元的油费。这点油钱根本不够吉普车开销,碎石协会就为派出所每月提供一千块钱的汽油钱,另外每月还赞助派出所办公经费二千元,这些都是明面上的赞助。
除此以外,每个石场暗中都或多或少地赞助一些经费,具体数额多少。就只有几个石场自己知道。
侯卫东与秦所长关系也不一般,他笑道:“我在张家馆子整了一锅烧鸡公,有空没有,就是付江和方劲,没有其他人,放心嘛,不会让你喝酒。”
挂断电话。侯卫东对方劲道:“秦所长和周强、王一兵都要过来,你再去安排点其他菜。”
综治办全名是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办公室,青林镇综治办从理论上来讲,主要职责是负责组织协调辖区有关单位和部门开展社会治安综合治理,维护社会稳定工作,但是,由于派出所是由公安局直接领,综治办根本指挥不动派出所。
这是体制问题,乡镇综治办无法解决。其行为能力也就受到了极大限制,综治办就成了镇政府的清水衙门。
秦所长、周强和王一兵三人刚刚进屋坐下,张胖子就将一大盆冒着浓烈香气的烧鸡公端了上来,问道:“侯镇,喝什么酒?”侯卫东道:“今天是我私人请客,就喝好酒。”张胖子笑呵呵地道:“我这里有泸州老窖特曲,这可是好酒。”
点完酒,侯卫东拿出一包红塔山,发给在座诸人。
王一兵接过侯卫东扔过来的红塔山,道:“侯镇。你路子野,也给我找点活干,一个月拿死工资,还不够烟钱。”
王一兵是青林派出所的普通民警,看着习昭勇开石场发了财,也曾经想到山上去开碎石场,上青林山开发两年来,最好地几个石山已经被先来者占据了,而且国土局加强了对矿山企业的审批,要办一个石场,手续费至少要十万,加上其他费用,如今碎石企业的开办费比94初涨了几倍。
开办费翻几番,碎石协会功不可没,这也是侯卫东、秦大江、曾宪刚、习昭勇等人商议的结果,他们故意抬高开办费,以提高开矿门槛,减少竞争者。
侯卫东接过张胖子的两瓶泸州老窖酒,道:“今天中午酒不多喝,我们六个人,喝二瓶,每人三两多一点,就看大家是否过瘾。”秦所长一挥手,道:“行了,就两瓶,若放开了喝,这一桌人至少要整六瓶。”
侯卫东和秦所长相邻而坐,秦所长举起酒杯,道:“这一次上青林抢劫杀人案顺利破获,你大哥侯卫国功不可没,侯镇一定要把你大哥请下来,我们好好敬他一杯。”
说到这里,他又道:“曾宪刚的情绪不对劲,那天得知首犯没有捉到,半天没有说话,还悄悄要了首犯地基本情况,这两天我一直在想,他很有可能要私自找首犯报仇,这没有证据,只是我的感觉。”
自从以生家庭惨案以后,曾宪刚就如变了一个人,往日他开郎大方,性格豪爽,现在却变得比著名的蔫支书唐桂元还要蔫,每天沉默寡言,眼光也是阴阴的。
侯卫东脸上的笑容就凝固其中,虽然此事已经过去了,可是想到当时的惨象曾宪刚才能安心。”
几人边吃边喝,火佛煤矿老板周强端着酒杯走了进来,他声音洪亮地道:“秦所长,你好久没有来检查工作了,怎么,把兄弟搞忘了,我敬你一杯。”进了门,看见侯卫东也在,热情地笑道:“侯镇,你当了镇长,还没有接见我们这些难兄难弟。”
周强一连碰了六杯酒,他与派出所民警周强同名同姓,又特别加演了一杯,七杯酒下肚,他就坐在这一桌,与秦所长和侯卫东聊了起来。
“这两年做煤矿地老板全部亏惨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这些石场老板找钱,侯镇,你还是拉一拉老哥子,让我也参加你们的碎石协会。”
自从上青林公路修通以后,上青林的石场便异军突起,石场借着交通建设年的高潮,生意好,赚钱多,而煤矿由于大环境影响,价格一落千丈,周强的钱全部陷了进去,流动资金全线告急,如今上吊的心都有。
秦所长就问:“隔壁有哪些人?”都是镇里面的领导,粟镇长、唐镇长和白站长。
垂头丧气地道:“如果不货点钱给矿上,我只有停产
听到是这些人在一起喝酒,侯卫东心中就一片雪亮:“周强肯定是想找基金会货款。”
侯卫东手里有企业,也知道流动资金短缺的难处,他给周强倒了一杯酒,道:“周矿长,现在石场生意好做,但是大公路修完以后,石场也就没有什么生意了,风水轮流转,说不定那一天,煤炭生意就会兴旺发达。”
由于粟明在一旁喝酒,侯卫东就端着酒杯去敬酒,刚刚走出门,手机就响了起来。
“我是侯卫东,什么事?”
电话那一头,何红富声音很焦急,道:“疯子,今天秦大江石场拉货的汽车被砸了,曾宪刚、秦大江都在等你上来。”
“为什么要砸车,伤到人没有?”
“昨天就有人拦车,说是我们的重车将公路压坏了,他们每车要收十块钱的修路费,否则就不准我们的车辆通过。”
侯卫东哼了一声:“笑话,公路是县道,养路段委托给各镇养路,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他们是在那个地段砸的车?”
“出了青林镇一里多,就在三叉路一带,我们给吴滩派出所报了案。”
三叉路已经在吴滩镇的地盘上,由于刚好是三条公路交汇,做了案,可以朝益杨县城路,也可以朝吴海跑。还可以朝青林镇方向跟,治安秩序向来不好。
“昨天司机把这话带回来,秦大江和曾宪刚都说不理睬,我给你打手机,一直没有打通,结果今天上午就发生砸车的事情。”
“砸了车,肯定要报名字,是谁干的?”
“听司机说。他们是黑娃的人,也不知是真是假。”
黑娃是益杨县城地一霸,不过他向来只在城里活动,这一次把手伸到郊外,所以大家也不知道真假。
黑娃与梁必发关系不错,通过梁必发的介绍。侯卫东还与黑娃有过一面之缘,听说是黑娃的人,侯卫东拿就给梁必发打了一个电话,道:“梁哥,我是侯卫东,有一个事情你帮我打听一下。”
梁必发还在成都出差。电话里传来一阵靡靡之音,还有女人的喘气声,他大声道:“什么事情,尽管说,我们两兄弟,怎么这样客气。”
“上青林秦大江石场的货车,在三叉口被一伙人砸了。据说是黑娃的人,你帮我问问,是不是他们干的?”
在电话另一边,梁必发一把就将坐在他肚子上的小姐推开,道:“出去,等会进来。”
听说是黑娃地人,梁必发其实就信了三分,黑娃在县城里占据了大部分地盘,有了一定经济实力。一直想控制周边的建材市场,他几次问起上青林石场的事情,这一次,看来是要对上青林石场下手了。
他还是给黑娃打了一个电话,谈及了三叉口的事情,黑娃在电话里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事和我没有关系,是我一个兄弟干的,梁哥,你的面子肯定要给,但是。我那位兄弟早已自立门户口了,我地话他未必听,他手下人多,大家总要吃饭,向上青林石场要点稀饭钱,这些老板们应该打发两个。”
他嘿嘿笑了两声,道:“上青林石场这两年赚大发了,每车十元,等于打发叫花子,他们承受得起。”
这是一笔大肥肉,梁必发知道黑娃不肯吐出来,他就道:“我只是传话,这种事情,最终还是要你们协商,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又道:“上青林石场也不好惹,他们和县里头头有关系,也有不少公安朋友,黑老弟,你看着办吧。”
就在梁必发给黑娃打电话的时候,侯卫东给王兵打了一个电话,让他速到益杨。
由于心中有事,他就没有敬酒,回到包间,就面色严肃地把秦所长叫了出来。
“秦所,遇到麻烦事情了,你看怎么办?”
秦所长啪地拍了一下桌子,道:“简直无法无天,这事交给我去办,下午我就守在三叉路口,看有谁敢乱动。”
得到了秦所长的承诺,侯卫东放心了许多,又打电话给秦大江,商量了几句,就安心吃饭,只是因为要上山,他就控制了酒量,两瓶酒喝完,午餐便结束了。
王兵的速度极快,一个多小时便从益杨县城开了过来,侯卫东跳上车,就朝着上青林赶去。
“王兵,我给你谈一笔生意,看你是否原意?”
王兵口里叼着烟,潇洒地道:“侯镇,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驾校给我的任务是二十四小时恭候大架,随时都可以学车。”
“这一段时间,你每天上班都把车开到青林镇,除了当教练以外,还当我地临时驾驶员,每天我付一百块钱的工资,至于驾校方面,我去跟交通局打招呼。”
王兵知道侯卫东与交通局朱兵关系密切,他痛快地打了一响指,道:“有钱肯定要赚,每天一百,这个月我的工资就要上三千,真***爽。”
虽然有秦所长的保证,但是侯卫东仍然不放心,他就将王兵调过来,以备不测之需。
上了山,秦大江、曾宪刚、习昭勇、何红富以及何富贵都在秦大江家里,他们正在义愤填膺地讨论着,见到侯卫东过来,秦大江便将主位让了出来,道:“疯子,你快点过来,事情有些麻烦,我们要商量一个对策。”
五大石场,只有田大刀没有出现。田大刀的石场规模原本就要稍小一些,他有了钱以后,长期就在益杨、沙州花天酒地,侯卫东几次上山,都没有见到田大刀,所以,碎石协会数次开会,田大刀都没有参加,今天大家又没有找到他。
侯卫东见秦大江让出位置,也没有推脱,就直接坐在秦大江的座位上,道:“我已经弄清楚了,确实是黑娃地人,他们是想控制周边的建材市场。”他顿了顿,又道:“刚才我给秦所长谈了,他明天亲自带车去三叉路守着。”
习昭勇接口道:“我听治安科的人讲,黑娃这个心狠手毒,而且很狡猾,他现在很少直接出手,大部分事情都由其手下马仔出面,老秦在三叉路又能守几天,我预料肯定还有麻烦。”
青林石场在修建沙益路以及益吴路之时,高峰期每天八百辆货车,如果黑娃无缘无故每车抽十块,钱款数额将十分巨大,上青林原本就民风剽悍,秦大江诸人都是很有脾气的山民,绝不愿意承担这样大的费用。
秦大江家里一时火药味十足。
侯卫东虽然年龄最小,但是他最早搞石场,职务也最高,碎石协会也出自他的主意,他是上青林诸老板自然而然的核心人物,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发表看法以后,就等着侯卫东形成最后意见,这个局面是二年来办石场慢慢形成的,也没有人规定必须要侯卫东来做最后的决定,大家都习惯这样做。
第一次与黑社会发生摩擦,如何解决此事,考验着侯卫东的智慧与勇气,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人死卵朝感天,不死万万年,怕个屌。”
他语速很慢,道:“这件事恐怕不能善了,我们要做好两手准备,一是通过公安与黑娃接触,这个任务就交给老习,你去跑局里面,尽量找到与黑娃熟悉的公安,通过他们这条线,把黑娃招呼住。”
习昭勇点点头,道:“我等一会就下山,去找治安科的老代,他与黑娃熟悉,但是事情能不能办成,我也没有底。”
“文的一手要准备,武的一手也不能松,如果黑娃不听招呼,只有与黑娃硬干,他们据说有上百的马仔,我们要好好准备。”
侯卫东还没有说完,曾宪刚就在一旁硬梆梆地道:“我不怕这些地皮流氓,上青林几千条汉子,难道还怕了黑娃,这件事情我出面,我找几十个人,肯定能将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曾宪刚说话之时,眼神中闪出一股凶狠,他的妻子死于流氓之手,儿子也因数此事被吓出了毛病,事情过去这么久,还没有开口说话,因为这个原因,他极度憎恨这些地皮流氓。
听了梁必发的回话以后,侯卫东深知此事无法商量,也就有必要组织人员保护上青林石场,但是又不能搞成黑社会仇杀,必须要把事情控制在法律充许范围内,这个度很难把握,他只能从宏观上讲一讲,事可大可小,一定要讲究艺术,打架可以,可是千万不能死人,死人就是大案子,谁都脱不了手。”
秦大江火气很旺,道:“打就打,我们碎石协会有钱,还怕几个小流氓,我建议碎石协会出一笔钱,凡是参加了行动的人,都有奖励,受了伤的,所有费用由协会全部解决。”
最后,会议一致协调同意,由曾宪刚去组织几十个年轻人,作为上青林石场的护卫队,随喊随到,每出去行动一次,每人就有五十块钱的误工费。
商量完毕,侯卫东又在山上给秦所长打了一个传呼,等到秦所长回了电话,侯卫东就走到门外,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道:“秦所长,都96年了,还在用传呼,太落后。”秦所长开玩笑道:“只有这么点工资,哪里敢玩手机,我哪有兄弟有钱。”
侯卫东趁机道:“秦所长为上青林保驾护航,功不可没,我们碎石协会借给你一部手机,由你免费使用,电话费实用实销,如何?”
名为借,实为送,双方都是明白人,一点就通。
秦所长胆子大,派出所二年来收了不少企业的赞助,但是他心亦细,这种赞助都是以派出所集体的名义收取,他是所长,有签字权,这种赞助给集体的钱物,他能够自由开支,在某种程度上,和送给他私人差不多。
秦所长把握了一条原则:私人一般不会收受钱物,特别是手机这种贵重物品,被发现至少丢官。
这条原则是指一般人,可是他对侯卫东特别信任,这种信任也是有原因的,他从检察院的朋友口中,知道侯卫东曾被连续审讯数十小时,却一字未说,是一个够仗义的朋友,他给手机,秦所长收起来也就放心。
谈了手机,侯卫东又道:“几个小杂皮放了话,明天还要来砸车,还要请秦所长出面,弄一下这些小杂皮。”
秦所长一口答应,“为地方经济保驾护航,是派出所义不容辞的职责,你放心,我已经安排了。”
这个手机是侯卫东私人送给秦所长的,也不用在碎石协会的公款中报帐,他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打完电话,这才走进屋内。
“刚才我
长联系了,他明天要在三叉口守着,我们就静观事态家都要警惕性,特别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把门窗关好,不要出什么意外。”
晚饭就在秦大江家里吃,侯卫东捂着酒杯,道:“非常时期,滴酒不沾。”
曾宪刚早已戒酒,他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对侯卫东的支持,盛了满满一碗饭,夹起一块老腊肉,就大嚼起来。
秦大江是主人,见大家不喝酒,在一旁道:“就几个小杂皮,也不至于把大家吓成这样,一人喝一杯,我绝不劝酒。”
在酒桌上,绝不劝酒往往就是一个圈套,诸人都是酒场老将,岂有不懂之理,大家纷纷盛饭,秦大江见状,也只好跟着吃饭。
一时之间,秦大江的堂屋,传来一片咀嚼之声,
古人说,无酒不成席,这是有道理的。
人生在世,有太多的无奈,用酒精麻醉自己,暂时忘掉忧伤,也是一种廉价的精神疗法(虽然酒醒以后,世界依旧如此),李白举酒邀明月,对饮成三人,将酒的意趣表白得很是淋漓,正因为酒精对某些人有忘记忧愁的作用,所在即使在粮食缺乏的时代,古人还是愿意将珍贵的粮食变成淡淡的液体。
无酒助兴,也就少了些乐趣,侯卫东率先将碗放在桌上,道:“吃饱了,我先走,明天大家各部各位。”.刚也放下碗,便道:“曾主任,我送你回家。”
两人上了车,并排坐在后一排。
侯卫东关心地问:“你儿子送去看病没有。”曾宪刚低着头,道:“我带他去检查了,说是得了自闭症,治起来很麻烦。”他狠狠地道:“首犯还在逃,我如果抓住他,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侯卫东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知用什么来安慰他。
曾宪刚下车之际,侯卫东握了握他的手,道:“明天办事灵活点,一定随机应变。”夜色中,曾宪刚也就是一个剪影,看不清表情,他缓缓地道:“放心,我当过兵,知道战略战术。”
送走了曾宪刚,王兵开着教练车就直奔益杨县城。
第二天一大早,侯卫东取了一万块钱,到邮电局前面的商场买了一款手机,用一个黑色手提带装好,又来到上次李晶请他吃面的小摊子,要了二两碗杂。
他与王兵提前约好,十点钟在外面的路口见面。
碗杂面确实做得很地道,侯卫东正吃得兴致盎然,段英背着小包走了进来,她脸色不好,有些倦容,右脸微红。侯卫东打了一个招呼,段英听到有人招呼,似乎吃了一惊,抬头看见是侯卫东,不自觉伸手挡着右脸,道:“侯卫东,你怎么在这里。”
侯卫东眼尖,已看到右脸上隐约手指印子,暗道:“他们肯定是打架了。”自从段英和刘坤确定了恋爱关系,除了那一次采访,他们两人没有单独接触过,他笑道:“前几天朋友带我来吃了碗杂,味道还不错,你要二两还是一两?”
段英笑得很勉强,“一两,那是大家闺秀的吃法,我天天在外面跑新闻,吃一两哪里够。”
说了开头,两人就没有了话说,气氛颇有些尴尬。
段英不自觉地将侯卫东与刘坤相比较,心道:“要是有预测未来的本领就好,如果能重来,一定要选择侯卫东当丈夫。”她和侯卫东曾有过一段暧昧关系,当时丝厂即将破产,她为了跳槽,这才答应了刘坤的追求,自己顺利地调到了报社。可是,婚姻毕竟不是交易,她与刘坤还没有结婚,已经与其妈妈红了几次脸,和刘坤也是矛盾不断。
想到这些事情,段英也就心烦。
侯卫东察言观言,心里已猜了八九不十,只是处于他的角度,根本无法开口劝解,两人就尽量找些“天气不错”等无聊话题。
坐上车,出了益杨城,侯卫东脑中还晃着段英脸上的微红指印,当车离开城郊,到达吴滩镇的地界以后,侯卫东就紧张起来,开始观察着路边的情形。
沿途平安无事,很快就到了三叉路,路口停着一辆警用吉普车,秦所长、周强、习昭勇等人站在车旁,抽着烟,谈笑风声。
天气很好,万里睛空飘着朵朵白云,有几朵云还移来动有生命一般。
侯卫东下了车,手里提着一个胶袋,走到吉普车前,看到人多,散了一圈烟,有意无意地胶袋在他就秦所长面前扬了一扬,秦所长明白其中意思,却只是抱着手抽烟。
侯卫东道:“秦所长,辛苦了。”
秦所长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用脚踢了踢地下几块碎玻璃,道:“这几块碎玻璃就是那天砸车留下来的痕迹,他们这伙人很凶险,只是砸了玻璃,这样即威胁了人,又没有造成太大的后果,我估计立案都困难。”
几个民警都车旁抽烟,秦所长轻声道:“如果不是看以老弟的面子,我绝对不会带人在这里守着,老弟,我给你商量一下这事,黑娃跟我们打起了游击战,谁知道他那天才出来,所里还有一堆的事情,我们不可能长期在这里守候,而且我们这台警车太碍眼了,他们远远地看见,也不会过来。”
“恐怕这事只能这样,只有现场抓住了人,才有解决办法
侯卫东知道秦所长说的是实情,他没有松口,道:“这事总要有个解决办法?”秦所长道:“我还有其他手段,已经在附近找了眼线。”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接连过了好几辆货车。
民警王一兵家里经济比较困难,他一直在寻找赚钱的门道。见上青林货车不断,就走了过来,对侯卫东道:“狗日地黑娃还真有经济头脑,我们在这里一个多小时,至少有二十辆货车从这里经过。按他开的条件,就能收二百块钱了,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也亏黑娃想得出来。”
秦所长在王一兵面前态度仍然很强硬,道:“黑娃想找大钱,手伸得太长,他不知道上青林山上人的野道,这回恐怕要撞到硬石头上。”
想到这一点,秦所长提醒侯卫:“侯镇。上青林那几个村干部,脾气都火爆爆的,你要把秦大江等人约束好,千万不要惹出大麻烦,黑娃地人是烂人一条,真的打出大事情。还是秦大江他们吃亏。”
这一天,秦所长率人守到了中午二点钟。平安无事。
下午四点,侯卫东坐车上山,到了尖山村,刚走到曾宪刚院子,几条大狗就扑了出来,在房前狂吠,很快就有几个年轻小伙子走出了院子,看到侯卫东,便对院子里吼道:“曾大哥。疯子过来了。”
进了院子,侯卫东就看到几个大沙袋,好几个年轻小伙子在打着沙袋,他们都裸露着上身,满身都是汗水,在院子一角,还放着十几根削得光溜溜的木棒。曾宪刚身穿一件迷彩服,腰上还系了一根皮带,背着手站在院子中间,很有几分军人气质。
侯卫东原本准备开玩笑。可是见曾宪刚满脸的阴沉,便将玩笑话吞进肚子里。他走到曾宪刚身边,道:“曾主任,你这是摆的那一出?”
曾宪刚一本正经地道:“这些年轻人没有经过训练,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操练一番,到时候好指挥。”
说这话时,曾宪刚双眼就露出一丝凶光,颇为凌历,侯卫东及时捕捉到这个眼神,他没有来由地想起第一次请交通局财务科高科长吃饭情景,当时,曾宪刚穿了一件不合身的西装,表情笨拙,还很些畏缩。时隔两年,经历了一场风波,彻底改变了一个人。
“老曾,你这几个人,是迫不得已才使用,下手之时一定要有分寸,千万莫搞出大事。”
曾宪刚淡淡地道:“疯子,这事和你无关,出了什么事情,由我曾某人承担,你只要帮我照顾儿子就行。”
侯卫东看着院角的棒子,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
从曾宪刚家里出来,侯卫东又到田大刀石场去看了一眼,田大刀的请了他的叔叔来管理石场,他自已好几天都没有在石场出现,田大刀石场格外混乱,开采面是直上直下,足有十几米高,侯卫东也算是开石场地专家了,看着这个情景,也觉得触目惊心。
“老田,你不能这样开采,太陡了,必须要梯级开采。”
老田是个乐呵人,他每月拿800钱工资,而同样是管理人员,狗背弯石场的何红富每月都有二千块钱的工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老田工作态度也是不好不坏,只要不出大事故,也就万事大吉,至于技术改造,则是田大刀的事情。
看着老田的表情,侯卫东也只有苦笑,道:“你记得给田大刀说,这是大事,要吸取上一次的教训,就说是我说地。”
老田一说话就笑,“侯镇,等大刀回来以后,我就给他说。”
带着些不好的预感,侯卫东离开了田大刀石场,又先后到了狗背弯石场、大弯石场和英刚石场,一路检查叮嘱,一要注意安全生产,二要注意防止外人破坏,他给何红富交待,每天晚上,必须要留三个人守场,守一夜,十块钱加班费。
东奔四走,一天地时间转眼即逝,侯卫东没有下山,就留在了上青林,王兵要回城里约会,不肯留下来,开着车一溜烟地下了山。
上了二楼,推开门,打开灯,十几天没有上山,屋里已有了薄薄的一层积灰。
正准备煮面条,刘阿姨就请侯卫东到家里吃久违的回锅肉,正吃着,习昭勇见侯卫东家里开着灯,也在楼道上使劲地喊他,高乡长就把习昭勇也叫了下来,三人开了一瓶酒,边吃边聊。
八点过,侯卫东正在看电视,铁柄生夫妻俩也不知从哪里听到了消息,得知侯卫东回来了,就专程过来表示感谢,千恩万谢以后,铁柄生就为难地道:“侯镇,感谢你对我们的大恩大德,只是这钱,我们一时半会也筹不齐,还请原谅。”
侯卫东几乎忘记了曾经借钱给铁柄生,见铁师母无事,心
兴,豪爽地道:“我又不缺钱用,铁校长,你不要有,什么时候有钱,再说还的事情。”
铁柄生搓着手,道:“等到瑞青毕业以后,我们家的经济条件就宽裕了,到时一定还钱。”
第二天天刚亮,王兵就将车子开到了上青林。
侯卫东在上车之前,就给党政办欧阳林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了自己的行踪,这是赵永胜定下的规矩,每天上午,各位镇领导都必须将行踪报告给党政办,侯卫东也认为这是一条好制度,虽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但是从制度本身来说,确实是一条好制度。
随后,侯卫东坐着教练车直奔三叉路,查看沿途情况;曾宪刚则带着人留在山上,随时等待侯卫东的电话;秦大江则拿着上青林石场的集体签名,要求青林镇政府保护企业的合法经营;习昭勇一早就坐客车来到益杨县城,找到治安科的刘副科中,摸清黑娃家底,利用公安力量向其施加压力。
教练车到了三叉口,仍然风平浪静,侯卫东随口问道:“上青林石场可能要和黑娃发生冲突,这事与你无关,你可以不来开车。”王兵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以前跑青藏县时候,什么事情都遇到过,这点破事算什么。”
三叉路无事,侯卫东就坐上了主驾位置,在王兵指挥下。慢慢开车,慢慢观察,不知不觉就到了益杨城郊。两人下了车,并排站在车后解小便,两根水龙将车轮胎冲得很干净。
侯卫东自嘲道:“***黑娃。搞什么搞,怎么当起了缩头乌龟。”
王兵抖了三下,便尿全部抖干净,免得滴到裤子上,接话道:“我早上来地时候,还看见秦所长把车停在了三叉路口,恐怕黑娃也要避避风头,”
从梁必发传来的信息,侯卫东知道。黑娃肯定还会有所动作。
黑娃是地皮流氓黑社会,什么时候做坏事,是他们说了算,就掌握了进攻的主动权,而上青林石场,是正经的好人。纯粹防御,战术上就显得很被动。
这是敌我双方性质所决定。侯卫东也没有办法。
方便以后,侯卫东站在车外,一边抽烟,一边就给习昭勇打电话,约好在益杨宾馆吃午饭。
在益杨宾馆黄山松包间,侯卫东坐下不久,习昭勇和治安科刘副科长就走了进来。
刘副科长是一个很平凡的中年人,略说了几句,便直奔主题。道:“十年前,黑娃就开始操社会,他打架不要命,在益场城里很有些名气,这些年,他们一伙人开始搞舞厅赌场,赚钱不少,黑娃现在退到幕后,注册了一个黑森林有限责任公司,乱七八糟地。什么事都在做。”
“以前我在刑警大队,有案子曾经涉及到黑娃。眼看有些成果了,关键证人却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案子后来就不了了之,这些年,黑娃用钱开道,据说和县里领导就有些关系。”
听了刘副科长的介绍,侯卫东心里沉甸甸的。
习昭勇胆子向来很大,道:“黑娃再凶,还是要卖刘科长的面子,你去给他打个招呼,让他们不要来插手上青林石场的事情。上青林石场都是山民,好多人都有猎枪,惹烦了,黑娃的日子也不好过。”
刘副科长答应道:“我下午去找黑娃,只是他现在有钱了,势力大了,是否听我招呼,还是一个未知数。”
吃了午饭,习昭勇又去找刑警的人,侯卫东坐着教练车回了青林镇,一路上,阳光和煦,国泰民安。教练车刚开进镇政府的院子,欧阳林就站在窗子边喊:“侯镇,赵书记正在找你,请你到他办公室去。”
赵永胜办公桌上放着一张签名信,正是秦大江送过来的,他拍了拍这张纸,道:“侯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前几天,益杨城地黑娃要来收保护费,砸了一辆车。”
上青林公路修通以后,已经成了青林镇重要的财源,赵永胜很重视山上这一块,他气愤地道:“黑娃算什么东西,堂堂的一级政府,怎么还怕了他。”
给派出所打了一个电话,却无人接听,赵永胜就翻了本子看了看,给秦所长打了一个传呼。侯卫东知道秦所长的手机号码,但是他没有说出来,只是看着赵永胜给秦所长打传呼。
过了一会,赵永胜面前的电话声便响了起来,他看了看电话号码,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话筒里却传来了熟悉地声音:“赵书记,有何指示?”
“秦大江送了一份报告给我,上面有几百个手指印,说是上青林的货车被黑娃地人砸了。”
“赵书记,这事我知道,两天来我都在三叉路巡查,没有什么异常。”
赵永胜对这些公安人员了解颇深,道:“前一次砸车的人,你们抓住没有,他们这种行为,即使不能刑事拘留,治安拘留应该没有问题吧。”
秦所长就叫苦,“那些砸车的人都不是本地人,一点线索也没有,很难破案,而且这个案子造成的损失不大,就是砸碎了玻璃,立案都困难。”
“什么时候买了手机,号码怎么不给我说。”
“才买,还没有来得及。”
挂断电话,赵永胜就对侯卫东道:“侯镇,你是分管综合治理的领导,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处理,对公安机关来说,这事只是小事一桩,我们却要警惕,即然出现了苗头,就很可能蔓延,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侯卫东不断点头,心道:“赵永胜纵然有缺点,工作能力还是很强的,判断事情很准确,大局观也强,他和秦飞跃不和,其实也就是一山难容二虎。”
过了十天,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上青林诸人都松了一口
侯卫东却仍然忧心忡忡,前几天,公安局治安科刘副科长传话,说黑娃根本不承认三叉口砸车之事,一口咬定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得到了刘副科长的消息,再结合梁必发讲的内容,侯卫东就打消了与黑娃见面的想法,他知道此事绝对不会轻易结束,就叮嘱众人要随时保持警惕。
四月二十七日,青林场镇开展了声势浩大的爱国卫生运动,居委会的干部、青林镇政府的干部、青林学校的老师学生,全部动员起来,分段包干,分片负责,几位镇领导带着红袖标,进行卫生监督。
整个场镇,人声鼎沸,红旗飘飘,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大修水库的年代,而清理出来的垃圾堆成了小山,方圆车整整拉了三车,才消灭了这一堆大垃圾。
尘土满街的场镇,渐渐显出了一些水灵灵的模样,有了些老场镇的韵味。
侯卫东是这场爱国卫生运动的发起者,看着成绩,也很有些欣慰。居委会尹主任紧紧跟在侯卫东身后,他汗水满面,汇报道:“十二个村共捐了三百株大树,其中上青林三个村损了二百六十株,主要是桂树,还有些小叶榕,目前成活得不错,只死了一株桂树,另外,镇政府支持的五十个垃圾桶。也全部安了下去。”
尹主任看着场镇发生了显著地变化,发自内心的高兴,道:“侯镇,有你的大力支持,居委会一定能将场镇的卫生搞好。这一点,我敢立军令状,我还有两点建议,一是场镇口是一段土路,灰尘最多,我建议用硬化封闭,二是场镇有些人家根本没有下水道,脏水就直接倒在街道上,能不能全面清理场镇的下水道。全部接到大渠中去。”
这两笔费用不是小数,侯卫东估计镇财政承受不了,就笑道:“尹主任,我说实话,镇财政去年虽然有好转,但是仍然是吃饭财政。搞建设地钱微乎其微,饭要一口一口吃。争取在年底前搞一段水沟。”
侯卫东的承诺已经超出了尹主任的预期目标,他笑呵呵地道:“侯镇,场镇卫生就交给我了,你一点不用超心,目前清洁队增加至五个人了,保证把场镇整得干干净净。”
爱国卫生运动圆满而成功,赵永胜和粟明两个一把手都放下了手中的工作,一齐参加了劳动,十一点的时候。他们两人就扛着扫帚,谈笑风声地朝镇政府走去。
侯卫东额头上满是汗水,看着新栽的树木和新安的垃圾桶,又看着焕然一新的街面,成就感油然而生。这时,手机在衣服里剧烈地振动起来,感受到这剧烈的振动,侯卫东突然有了一种不详之感。
“车又被砸了?请清楚点。”
曾宪刚急切地道:“刚才我得到消息,又有一辆货车被砸了,司机被打了一顿。”这一次被砸地货车刚好在曾宪刚石场装了货。司机姓蒋,与曾宪刚很熟悉。
“在什么地方。”
这一次就在河口村九社的地盘上。吴摊镇和青林镇的界处,就是有一个大转弯的地方,据说有六七个人,都拿着刀子,他们扔了几块大石头在公路上,等车子一停,就冲上去把蒋司机拉下来暴打,现在蒋司机已经被送到了吴滩医院,车上还坐着蒋司机的老婆,她被打了几耳光,流了鼻血,倒没有大碍。”
侯卫东暗道:“这黑娃肯定学过毛选,还知道搞游击战。”他对曾宪刚道:“你把秦大江等人喊起,商量一下对策,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放下电话,侯卫东见赵永胜和粟明还扛着扫帚,就如两个领袖一样边走边谈,连忙追了过去。
听罢此事,两人的脸色严肃起来,赵永胜把扫帚往地上一放,道:“还真反了天了,你把秦所长和付江叫过来,我们在小会议室开会,一起商量这事。”赵永胜走到办公室,翻开通讯录,就给分管治安地副局长打了一个电话,打完之后,想了想,又给公安局政委打了一个电话,得到了保证以后,便来到了会议室。
在上青林山上,曾宪刚也没有到秦大江哪里开会,他院子里已经聚了十几个人。
“***,蒋老板地车被人砸了,我们上青林的人怕了谁,现在被人骑在头上拉屎,你们服不服?”曾宪刚手里提着大棒子,在做战前动员,他这一手,都是在部队里学的,他军事素质很好,如果在战争年代,或许还大有可为,可惜生不逢时,和平年代的军人,军事素质并不是特别重要,得了几张奖状以后,就退伍回来当了村委会主任。
十几个年轻人天天跟着曾宪刚操练,吃得又好,浑身都是火气和精力,他们手里都提着三十多厘米长的粗棍棒,大叫着:“曾大哥,灭了哪些***。”“敢惹我们上青林的人,不想活了。”
曾宪刚道:“我们是打架,不是去杀人,棍棒就朝腿脚招呼,只要不出人命,就不是什么大事。”
作完动员,曾宪刚就带人跳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大货车,货车是寻常运石料的车,这些车样子都差不多,蒙住了车牌子,仓促间就很难分辩出是谁地车。
从上青林出发,到了吴滩医院,曾宪刚把蒋司机老婆接了出来,曾宪刚和蒋司机老婆都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沿途寻着那几个打人的家伙。
开车的是一个中年司机,他昨天刚把车子卖给了曾宪刚,答应再帮他开一个月的车,所以跟着曾宪刚去打架,也就没有了心理负担,又由于他的车子卖了一个好价钱,再添点钱,就要以卖一辆新车了,他心情就很不错,接口道:“那几个杂皮打了人,肯定跑了,这样找,肯定找不到人。”
曾宪刚摇头道:“这些杂皮们狂得很,说不定就在附近哪个茶馆打牌喝茶,如果运气好,就有可能碰得上。”
结果他们运气不好,车子开到了益杨县城边,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就在曾
人四处巡游之时,在益杨城里,黑娃正和他的手下大连砸了两台车,也算是给上青林石场一点历害。
“大刘,明天就不要行动,我派青皮上山去一趟,看他们几个老板的态度,如果还是这么硬,后天就要下狠手,把车子烧了,我看还有那个司机敢上去拉货,没有人拉货,上青林的石头就一钱不值。”
大刘道:“青林派出所的警车经常在三叉口转,如果碰上了怎么办?”
“上青林公路几十公里,一辆警车哪里巡得过来,怕个鸡巴,出来混,都是提出脑袋在耍。”
大刘是黑娃的亲信之一,黑娃在道上混久了,也成了精,他安排事情向来都是单对单,垂直联系,这样就算出了事情,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大刘打人,青皮谈判,各行其是,互不干扰。
青林镇政府开了会,也没有什么结果,无非是由秦所长给公安局报告此事,并且加强巡查,再由侯卫东给山上诸石场打好招呼。
而侯卫东没有来得及上山,县里民政部门就通知开会,而且一开就是两天,这是有关殡葬改革政策的会,很重要,县里特别要求各镇镇长、分管领导与社事办主任参加,侯卫东也就不能请假。
在县里开会之前,侯卫东溜在僻静处用手机再次跟曾宪刚、秦大江交待了一番,便进了会场。顺手将手机调成了振动,在机关干部中,各局行和乡镇都只有一把手配有手机,副职差不多都在传呼机,他是副职。也就不想拿手机出来显摆。
侯卫东打电话之时,曾宪刚正在秦大江屋里,这一两天,到上青林的货车明显减少了,两人觉得势头不对,开始商量着对策,商量了一会,其实这事也很简单,要么屈服。要么大打一场。
正在这时,两三个穿着黑西装、戴墨镜地人走了过来,来到院子,一个短发黑墨镜家伙大声喊:“秦大江。”
秦大江看见这两人装束,与曾宪刚对视一眼,就暗生了警惕。秦大江走了出去,道:“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情?”
这人脸上有一块青色的痣,看上去很是触目,他笑道:“你就是秦大江,我叫姚和平,是来当和事佬的。”
“进来坐嘛。”秦大江当过支部书记,很沉得住气。
“听说三叉口的货车被人砸了两辆,这样做不对嘛,所以兄弟我自高奋勇当一个和事佬。”
曾宪刚斜着眼睛,道:“你给谁当和事佬?”
“上青林这两年。找钱是找惨了,可是你这么多重车,沿途把公路压坏了,重车声音大,把附近农民的鸡吓得不生蛋了,所以要你们出点血,给点赔偿,有钱大家赚,这是天经地义地事情。”
青皮说话之时,脸上笑呤呤的。他后面跟着三个人,都是恶狠狠的样子。露出手臂上的纹身。
秦大江不动声色地道:“姚和平,说了半天,我没有听明白,你给谁来当和事佬。”
后面一人骂道:“你傻儿,还要装疯卖傻。”青皮举了举手,后面的人就不着声了。
“废话就不说了,我是黑娃的兄弟,听说上青林有一个碎石协会,只要协会每天交一千块钱,我们保证货车沿途平安,否则,被人砸了车,黑哥是不会管的。”
秦大江见对方如此嚣张,火气上涌,但是他忍住气,道:“一天一千,十天一万,百天十万,这无本生意也太好住了吧。”曾宪刚火爆爆地道:“***,搞敲诈也不看看对象。”
青皮后面的三个人齐刷刷地拿出了尺把长地砍刀,明晃晃的极为吓人。
曾宪刚不怕,脸上青筋暴跳,顺手就操起客厅里的一把柴刀。
青皮道:“把刀收起来,我是来为上青林企业服务的,不是打架的,我们一年也就收个几十万,花钱买个平安,也划算,话我放下了,你们好好想一想。”
他站起身,抱了抱拳头,道:“明天必须答复,否则后果自负。”
青皮扬长而去,上了车以后,又下来一个黑衣人,手里提着一纸包,慢慢来到秦大江院子里,就将这纸包扔在门口,一句话未说,就转身离开。
曾宪刚站在门口大骂,道:“***太狂了。”
秦大江沉稳一些,道:“只要有人露面,就是好事。”又道:“他们丢地是什么东西?”
打开纸包,一只手掌赫然出现在报纸里,秦大江吓了一跳,连忙将手掌扔到地上,他急忙回屋给习昭勇打了一个电话:“习公安,快点过来,有人扔了一节手掌在我们门口。”
习昭勇几乎是飞奔而来,看了断手掌,就给刑警大队打了电话,挂断电话,他就在一边琢磨,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傻,这不是自己把自己弄进拘留所。”
刑警队听说有案子,一个多小时就赶到到了青林镇秦大江住处,他们研究了断手掌,又问了来人的情况及身体特征,带队地民警就道:“我知道是谁,肯定是青皮干的。”他找就想弄青皮了,现在青皮把机会送了过来,他高兴地打了一个电话,让其手下民警在城里搜查青皮。
见了断掌,秦大江这时进一步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给侯卫东打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再给赵永胜打了电话,详细汇报了情况,赵永胜得到了这个情报,心里也着急,亲自又给公安局长打电话,请他们一定要投入警力破案。
公安局长又是局党委书记,比政委有实权,在局班子会上,使劲擂了桌子,把一众副职骂得狗血喷头,命令限期破案。
会后十五分钟,黑娃就知道了公安局长的讲话内容,他一点也不惊慌,青皮此时恐怕已经到了成都,而杂皮砸个车,又能是多大的事情,更何况,与我黑娃有何关系?
过了会,侯卫东提着一包文件走出了会场,他给曾宪刚分别打了电话,得知秦大江家门的断掌事情,很是吃了一惊,立刻给镇长粟明说了此事。
粟明反应也很快,道:“这是好事,以前黑社会砸车,后果不大,最多是治安拘留,出现了断掌以后,性质就变了,由治安案件上升到刑事案件,这些流氓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马上给赵永胜打了电话,得知已经公安局的游局长通报了情况,便放下心来,道:“此事引起了游局长的重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
对于粟明的看法,侯卫东没有反驳,他与黑娃接触过,有着感性的认识,他心道:黑娃就是在游局长眼皮上成长起来,现在游局长知道这件事,当真有用吗?
粟明有约会,就先走了。侯卫东带着疑问,回到了沙州学院的家中。
他快步走到了校门,一进校门,两边绿树高大笔直,树下都是常见的灌木,鸭脚木是院里面最多的灌木,毕业这两年,益杨风调雨顺,鸭脚木也长得很快,比侯卫东高出阵半个头来。
进入了绿树环绕的校园,侯卫东也就放慢了脚步,几个年轻的女学生嘻嘻哈哈地从他身边经过,这笑声并不大,却格外地清脆,似乎把他又带到了校园生活之中。
说来也怪,侯卫东93年毕业。现在也不过三年过,但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此时心境与在校时完全不同。虽然行走于熟悉的校园,他却再也没有当年读书时地感觉,所有景致,似乎都隔着一层玻璃,看得真切,却没有可以触及的真实感受。
到了西区小楼的时候,随着湖风,隐隐传来的钢琴声,这一阵钢琴声。让侯卫东的心情彻底平静下来,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就上了楼。
躲进小楼成一统,哪管春夏和秋冬,这是小楼教授们地真实写照,侯卫东进了这个小楼。很少见到楼上楼下的邻居,与郭兰也只是见过数次而已。
上了楼。将客厅里的大灯打开,又将电视机打开,屋里就有了光亮和声音,显得热闹起来,这一段时间,忙的事情多,与小佳的电话频率也在降低,他坐下来以后,就用座机给小佳打了一个电话。
小佳还是一幅不冷不热的态度。
“这个星期如果没有事。我就回沙州。”
“嗯,回来吧。”
“还在不高兴吗?”
“没有。”
上一次小佳随着柳副主任到吴海去,原本约好两人一起回家,顺便把婚事跟家里人讲一讲,没有料到,正准备动身之时,开发区秦飞跃主任打电话过来,请他过去喝生日酒。
秦飞跃因犯错误被赶出了青林镇,却因祸得福,被派出筹建开发区。开发区是新生事情,谁也没有搞过。秦飞跃在沿海地区走了一大圈,回来就甩开膀子大干,将开发区搞得风声水起,很得新来的县委祝焱书记器重。
这一次过生日,他只请了两桌人,人虽然少,却全是各局行的头头们,侯卫东是官职最小的一个,他觉得这是一个接交朋友地机会,也就去了。
当时,佳听说侯卫东有事来不了,心里就不太高兴,却也没有说什么,两人约定星期六到沙州见面。
曾宪刚原本准备和朱兵、侯卫东一起到成都,后来又因事取消了行程,当侯卫东与小佳约好之后,朱兵又打来电话,说成都之行仍然继续。侯卫东无奈之下,又跟着曾昭刚去了趟成都。
接连两次爽约,让小佳很不高兴了,电话里就耍起了小性子。
侯卫东在电话里装作很高兴的样子,道:“小佳,听说你要到市党校学习,肯定是要进步了,祝贺你。”
小佳还是“嗯”了一声,道:“没有意思。”
侯卫东继续做思想工作,道:“你别生气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这个星期我一定回来,不回来是小狗,好老婆,你就原谅我吧。”
小佳身为沙州建委办公室副主任,对于应酬之事她其实是理解的,此时,她的小性子也使得差不多了,幽幽地道:“老公,我就是想天天和你在一起,以前这种感觉还不是特别强烈,最近这一段时间,也不知怎么搞的,看到别人一家人在院子里散步、玩耍的,我心里就难受,老公,这个星期一定要回来,我们两人还是去跑跑,争取早一点调上来。”
“三年调回沙州”,是侯卫东给陈庆蓉地承诺,可是三年时间已经到了,侯卫东的想法却在慢慢地发生着变化,在益杨这三年,他慢慢地开始融入到益杨县地官场,曾昭刚副县长、秦飞跃主任、朱兵局长都成了关系密切的好朋友,他在副镇长岗位上,只要不出错,往上走的机会很大。
可是,调入沙州城关镇,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想到这一点,侯卫东就对调动之事有些敷衍。
另外,在青林镇,碎石场和即将开业的条石场,将给他带来颇为丰厚的收益,如果调到沙州,摇控指挥,毕竟不如直接管理有效,更何况,现在许多事情都有变数,如兴平村条石场正在筹建中,还没有完全搞定,而上青林碎石场还面临着黑社会势的侵扰。
侯卫东的思绪就乱纷纷,剪不断,理还乱,难以下定离开的决心。
更为难的是,他不想回沙州地想法,还无法给小佳说,如果说了,对于一心想着团聚的小佳,不啻一个沉重打击。
难怪古人会叹息鱼和熊掌无法兼得。
侯卫
说党校的话题,道:“我也上过一期党校,后来听任,我们十个公招生只是陪衬,是县委赵书记特别申请的,真正的主角其实是那些后备干部,这一次调整班子,那一批后备干部就提拔了好几个。”
小佳的注意力终于被分散,她道:“这次还是女干部班,我都参加了一次,没有什么意思,建委还是男人的天下,特别是哪些学专业的骨干,在工作岗位磨几年,都有好的发展,我这种非专业的女同志,很难往上走。”小佳毕业之后走得很顺,但是到了办公室副主任的职位上,继续进步就有些难度了,因此也很有感慨。
她又道:“前天的岭西日报上有一则新闻,海山市成立了园林绿化局,是与建委平行的单位,如果沙州市组建园林局,看我能不能在园林局争取一个好职位。”
侯卫东有些惊异地道:“建委可是好单位,大家挤破脑袋都想进去,你怎么想到要走。”小佳声音有些疲倦,道:“建委的事情太复杂,干起累得很。”
小佳情绪颇为低落,侯卫东安慰了一阵,才稍稍好一点。
挂断电话,侯卫东就开始发呆,心道:“看来小佳也有心事,我以前一直没有觉察,真是失职。”
想了一会小佳,他的思路又转到兴平石场,晏道理在兴平村确实有些威信,当他与李晶签下了以石头换桥的协议以后。就开了全村地动员会,河左岸的公路就开始动工了。
这条公路原本就在平地上,只要将田土调整好,公路线形很容易就拉了出来,侯卫东来开会之前。抽空去看一趟,几天是境,他已经顺着拉出来的线形,接近了河岸。
思路飘过了兴平条石场,句:“真***贪心不足蛇吞象。”
可是,这条讨厌的蛇已经缠了上来,上青林石场不得不接招。
正在胡思乱想中,传来一阵清晰地钢琴声。
小楼距离音乐系的琴房有一些距离。平时听到的都是断续隐约的琴声,而这一阵琴声,格外清晰,就如在耳边一样,琴声初期零落而断续,过了一会。便开始有连续的段落。
循着琴声,侯卫东站在了阳台上。
琴声是由隔壁房间传出来的。他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就听见郭兰高兴的声音:“爸爸,声色非常好,我喜欢。”郭教授道:“我和你妈早就想给你买琴了,只要喜欢就好。”郭兰声音中充满了喜悦,道:“爸、妈,这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
隔壁一家人其乐融融,侯卫东似乎也被感染,他又听了一会琴声。才回到客厅里。
第二天,侯卫东继续开会。
上青林场镇,曾宪刚继续上路,十几个小伙子,提着清一色的木棍,坐着大货车后车厢里,隐蔽得很好。
货车不快不慢地向着三叉路开去,开到了益杨县城,一路无事,在城郊一个偏僻处。大家休息了一会,便掉转车头。朝三叉路口走去。
按照曾宪刚地说法,他们是采取小鬼子的战术——巡查交通线。
刚过了三叉路,来到了一个比较大的转变,就听到一阵打骂声,坐在驾驶室的曾宪刚瞳孔一下就收紧了,回过头,通过车头后面的小窗子,道:“小声点,前面有情况。”
后面车箱一下就安静了下来,曾宪刚道:“大家不要慌,分为两队,包抄他们。”分组跳车、两面包抄,这是曾宪刚为了应付公路上的打斗,训练了十几次地战术动作。
货车刚转弯,就看到七、八个人,正在围攻一辆货车,司机已经被拉了下来,手臂流血,三个人手持着砍刀,将他逼到一旁。
一人提出一个菜油桶,将里面的液体朝车头上倒,司机在一旁大骂,“哪个敢烧车,老子就要跟谁拼命。”但是在三把锋利砍刀地逼迫之下,强壮的司机也不敢硬冲。
货车停下来之时,曾宪刚眼睁睁看着一个烟头被扔上了货车车头,一阵大火轰然而起,司机再也不顾砍刀的威胁,弯腰就去捡石头,还没有立起身,三把砍刀就劈头盖脸地砍了过来。
一时之间,鲜血迸流。
曾宪刚跳出车门的同时,坐在车厢后面的年轻人,全部吼叫着站了起来,他们从车厢左右飞身而下,就朝着烧车人冲了过去。
正在打砸抢的分子没有料到会突然杀出程咬金,他们也是惯常打架的角色,提着刀子,就准备迎战。曾宪刚这一边人多,左右两路,将杂皮们就围了起来,他们手中的棍棒比刀子要长,只听得一阵沉闷的响声,杂皮们就开始惨叫了起来。
曾宪刚脸上带着一道伤疤,还有一个黑色地眼罩,他看见这些带刀人,仿佛又看到了哪一个血腥的夜晚,眼中就开始喷出复仇的怒火,一个瘦高的流氓迎着曾宪刚冲了过来,他已被打了好几棍,见同伴都在四处逃窜,急眼之下,慌不择路,就朝着曾宪刚冲了过来。
曾宪刚手起棍落,迎着他的脑袋就敲了过去,瘦高个子想用刀子去格这一棍,不料这一棍势大力沉,刀子被打掉在地上,瘦高个子怪叫一声,向侧面冲过去,想逃跑,曾宪刚抡起棍子,对他的小腿就是一下,这一下打得十分的结实,那个瘦高个子惨叫一声,就扑倒在地上。
曾宪刚独眼中闪烁着如狼般的眼神,他抡起手中的棍子地的瘦高个又是狠狠一击,只听得闷声一响,瘦高个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惨叫,这一声惨叫如此凄厉,正在打斗的众人下意识地朝着这边望了一眼。
烧车的地皮流氓们见瘦高个被打倒,彻底失去了打斗的意志,他们挥舞着手中的长砍刀,四处乱窜,砍刀对棍棒,各有优劣,曾宪刚的人也不敢过分紧逼,看着他们跳下公路,然后消失在两边的坡地。
由于曾宪刚准备充分,又讲究了些战术,而且他带的小伙子多是石匠,一个个力气十足,短兵相接,明显地占了上风,曾宪刚的小伙子们一人未伤,而烧车的地皮流氓被打翻了两个,现场丢了四把砍刀。
被砍了几刀的司机,浑身血淋淋的,煞是吓人,他不知从哪里捡了一根棍子,跑过来就使劲地打了瘦高个几棍,曾宪刚见他下手分不清轻重,抬头就给他一脚,把他踢到一边,吼道:“打几棒够了,不要整出人命来了。”
司机被曾宪刚的凶相吓住了,提着棍子不敢上前。
这时,陆续有下山的货车停了下来,这些司机们跳下车来,围在两个被打倒的流氓周围,如果不是曾宪刚喝住,这些流氓定然会被打得惨不忍睹。
曾宪刚给青林派出所打了一个电话,就让货车将手下年轻人送回上青林,自己带了三个贴心手下,等着青林派出所民警。
等到秦所长开着吉普车赶到了大弯之时,打斗现场已经被围得人山人海。
秦所长仔细看了被烧毁的大货车,骂了一句,“这些***,真***狂。”
民警王一兵就拿着相机,将货车被毁的情况照了下来,又将被打的司机喊到一边,询问现场情况,开始作出了笔录。
秦所长蹲在地上,看着惨叫不停的瘦高个,道:“能不能站起来。”瘦高个鼻涕眼泪齐下,道:“两条腿都被打折了。”他用手指着曾宪刚,道:“就是他打的。”
曾宪刚和侯卫东密谈过,心中早就有了计较,道:“我和几个侄儿去城里买东西,回来的时候,看到有坏人在烧车,就下来阻止这几个人,他们不仅不听,还提起砍刀就来杀我们,我们被迫自卫还击。”
秦所长对这事心知肚明,他对于曾宪刚的说法很满意,就对周强道:“通知刑警队赶快出现场。”周强摊着手,道:“这里没有电话。”秦所长只得取出手机,给刑警大队打了电话,打完电话,道:“靠,老子手机自费,现在成为所里的公用电话了。”
周强和王一兵听了就笑。
几个民警在笑,瘦高个却在地上不停地扭曲着,悲天怆地喊道:“公安大爷,快帮我喊一辆救护车,痛得遭不住了。”
秦所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根本不理睬他,瘦高个子被打断了腿,痛是痛,一时半会死不了人,秦所长就故意不叫救护车,让他受活罪。
另一个倒地的流氓,脑袋被打了好几棍,仍然闭着眼睛躺在地上,他被木棍打倒以后,当时头脑是一片空白,现在清醒了过来,可是在众多司机的怒视下,他害怕被打,就假装人事不醒,看到公安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知谁踩了他的手指,他痛得大叫起来,也就不能装昏迷了,周强踢了他一脚,拉他到警车里面作起笔录。
两个多小时以后,黑娃得到了在三叉路栽水的消息,他阴着脸,坐着不说话,其手下大刘早就暴跳如雷,叫嚣着要带人上青林山砍人,就要出门之际,黑娃破口大骂,“***是猪脑子,上青林有几千人,你去砍哪个。”
骂完之后,大刘就提着刀站在门口,进退不得,黑娃发话道:“让吴三躲了,这一段时间不要回来。”
吴三是大刘的手下,烧车的人都是吴三的马仔,黑娃把事情交待给大刘,大刘就交待给吴三,吴三只要躲掉,公安的线索也就断了。
大刘得到了指示,正要跨出门之时,黑娃骂道:“把刀子放到屋头,你脑壳进水了,大白天提着刀出去。”
大刘对黑娃很是有惧意,不敢回嘴,他将刀子往桌上一扔,这才忽忽忙忙地走了出去。
侯卫东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是中午时间,散会以后,他打开手机,就给曾宪刚打了过来,通了,却无人接听,他连连续打了两次,都是如此。曾宪刚买来手机以后,长期都是插在皮带之上,很少有打通之后不接电话的情况,侯卫东就意识到肯定在什么事情发生。
正准备给秦大江打电话,粟明的桑塔纳开了过来,粟明坐
驶的位置上,道:“今天星期五了,你就别回青林镇改革很快就要执行了,你要认真思考,前面三板斧一定要砍好,否则以后不好控制。”
侯卫东实事求事的夸了刘坤一句:“前阶段,刘书记宣传工作抓得紧,各村都有积极性,我想问题不大。”
侯卫东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给村干部的返还比例这么高,他们肯定能够发挥其聪明才智,在乡镇工作了近三年,侯卫东对村社干部了解甚深,这些乡村政治家们与村民有着千丝万偻的联系,多数都有着农民式的狡黠,对现实认识得极为清醒,只要政策合适,他们往往能发挥着乡镇干部难以比拟的作用。
粟明坐上小车,挥了挥手,道:“星期一开党政联席会,你要将这两天的会议精神讲透彻,要引起所有干部的重视,你也不要太乐观,要将可能遇到困难想清楚,将工作预案作出来,防患于未然。”
“好,粟镇长放心吧。”
关上车门,粟明背靠着座椅,一个成语突然从头脑最深处冒了出来:“潜龙在渊”,他反复在心里念着这个词,觉得这个词用在侯卫东身上,实在太合适不过。
他在心里将刘坤和侯卫东两人放在一起比较:侯卫东能力比刘坤强得太多,刘坤这个党委副书记,总是浮在水面,很难与基层水乳交融,侯卫东却能在村干部中呼风唤雨,对于一位没有农村生活经历的年轻人,能做到这一点,确实难能可贵,就凭着这个本事,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看着粟明的座车拐了一个弯,消失在楼房后面,侯卫东就准备给王兵打电话,经过这几天的操练,侯卫东已经在王兵的指导下,能在城外的公路上开车,沙益路修得好,车辆也不太多,正是练车的好地方。
手指还没有接触到按板,手机就发出了强烈的振动。
“什么,打断了双腿?”侯卫东早有准备,因此脑袋转得极快,道:“秦所长,曾宪刚这是见义勇为,对,肯定是见义勇为的行为,他见到歹徒正在作案,为了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不顾歹徒手持凶器,毅然与歹徒搏斗,最终保护了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将损失降到了最低。”
“这就是见义勇为行为,我回去就要将材料写给县政法委,你给李剑勇大队长这样直说。”
秦所长正在刑警大队李剑勇大队长的办公室,他打完电话,道:“侯镇长的意见是按见义勇为处理。”他将侯卫东的意见给李大队复述了一遍。
李剑勇的两条浓眉是他的标志,作为刑警队长,他看了此事的材料,又听了汇报,将现场情况猜得八九不离十,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秦所长,道:“分管政法的副镇长,他懂什么?你还要给他汇报。”
派出所是公安局的派出机构,不属于各镇的部门,镇政府所谓分管领导,根本不能约束他们,秦所长以前对晁胖子就根本不买帐,这一点,在乡镇当过所长的李剑勇是心知肚明,此时,见到秦所长还要一本正经地给侯镇长汇报工作,就直接点破此事。
秦所长解释道:“侯卫东不一样,他沙州学院法律系毕业的本科生,也是内行,哥哥就是沙州刑警支队的侯卫国,他爸爸是吴海市的老公安。”
李剑勇跟侯卫国一起办过案子,两人还很对脾气,听说是侯卫国的弟弟,又是学法律的正牌毕业生,脸色就郑重起来,他道:“秦所,我们两人是好兄弟,一家人不说二家话,根据手头的材料,我可以判断出,曾宪刚显而易见是经过精心准备,就是要和黑娃的人打架。”
秦所长当然也知道此事,他笑眯眯地道:“这只是你的判断,从司机、叶明月、曾宪刚还有附近居民的笔录来看,这就是一起典型的见义勇为,如果按打架斗殴来算,恐怕青林镇不会服气,闹到县里面,恐怕不好收场。”
李剑勇笑了笑,他这说,其实也是试探秦所长。
从现场情况和笔录来看,曾宪刚确实是与持刀歹徒搏斗,可是,在现实生活中,笔录是一回事,实情是另一回事,作为刑警大队长,他心里已经把握了事情的真相。
真相是一回事,材料又是另一回事,现代法律体系是以无罪推定为基础的,从这一点来说,证据又比真相更加重要,既然现在证据帮着曾宪刚说话,那么曾宪刚就是见义勇为。
“这个侯卫东,有些意思。”李剑勇把材料拿到手里看了看,又扔到了桌上。
说了这句,他就开始沉默起来,他的脸色越来越严肃,眼神中
一丝复杂的情绪。秦所长原本脸上还挂着笑容,随i的变化,他的笑容也慢慢地消失了。
两人面对面坐了好一会,李剑勇这才开口道:“以前有一位老领导说过,阶级斗争一万多种,这事以前我不理解,到了刑警大队,我才体会到这个老领导说得太对了。”
李剑勇慢慢地道:“此事不会这样就完了,黑娃的社会关系复杂,涉及到上面。”
他用手向上指了指,秦所长对此也有所闻,不断地摇头,但是两人都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随意聊了几句,秦所长便离开了刑警大队,刚出大院,又给侯卫东打了电话。
“疯子,三叉口打架的事情,曾宪刚没事,很快就会出来。”秦所长停顿了一会,又道:“黑娃也不简单,小心他来阴的,你一定要给上青林各家都打好招呼,千万要注意防范。”
侯卫东惊奇地道:“既然在三叉路口抓住了烧车的流氓,就可以顺藤摸瓜,将真正的老大抓起来。”
秦所长苦笑道:“你以为公安都是饭桶,今天参加烧车一共有七人,现在已经捉了六个,只有一人跑了,刑警大队将六人分开审问,他们都说老大就是吴三,吴三早就跑了,线索就断了。”
“还有哪只断掌,也是重要的线索。”
“断掌还在证据室里泡着,可是这手掌从哪来的,现在还没有查出来,各派出所都没有接到报案,下去摸排了一次,也没有结果,送断掌的青皮,也跑出了益杨。”
侯卫东也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黑娃不简单,有点黑社会老大的味道了。”
秦所长劝道:“你抽时间到上青林去一趟,让他们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掉以轻心,等一会曾宪刚就要从刑警队出来,你过来接他回去,不要让他一个人去座车,要防着黑娃狗急跳墙。”
放下电话,侯卫东暗自叹息:“看来,今天又不能回沙州了。”他给小佳打了一个电话,小心翼翼地道:“小佳,我有事情要耽误,恐怕不能回沙州了。”小佳明显露出失望的语调:“又有什么事情,我把鸡汤都炖好了。”
侯卫东为了怕小佳担心,与黑娃发生冲突的事情,都瞒着小佳,他一本正经地道:“县里安监办要组织人来检查石场,我没有办法走,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小佳没好气地道:“明明是共产党的干部,哪来什么江湖,安监办的人真是讨厌,怎么星期六下来,肯定想要红包了。”她对于局行的潜规则,也略知一二,发了几句牢骚,也就将此事作罢。
随后,侯卫东就坐上王兵的车,开到刑警队门口,他们两人耐心地等着,过了一个多不时,才见到曾宪刚走了出来,他头发有些蓬乱,脸上还有伤痕和眼罩,加上身材高大,看上去很是凶神恶煞,走出刑警队时,擦肩而过的刑警多数都扭头盯了他一眼。
王兵按了几下喇叭,曾宪刚就看到了院外角落时停着的教练车。上了车,他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道:“疯子,老子今天整得痛快,你教的方法硬是要得。”侯卫东道:“这事还没有完,回头我们到秦大江家里去,边吃边谈。”
教练车出了城,王兵就和侯卫东交换位置,由侯卫东开车,虽然速度慢一些,转弯、上坡也甚为平稳。
到了秦大江家里,上青林碎石协会的骨干都在,秦大江、习昭勇、何红富以及尖山村的书记唐桂元,围在一起打扑克,看到侯卫东和曾宪刚下车,都将扑克扔在桌上,一窝蜂地出了门,上青林民风剽悍,这一次打了黑娃的人,出了一口恶气,老老少少都高兴。
秦大江喊道:“老婆子,开始炒菜,弄好吃点,今天我们哥俩要喝几杯。”曾宪刚横着一只眼睛,道:“我还是滴酒不沾,老哥别劝我。”
酒过发巡,侯卫东道:“此事还没有完,我们上青林几个石场,一要注意安全生产,不要出大事,二是村户联防要搞起来,我在镇里就分管综合治理,上青林就是我搞的点,我建议协会给各个石场都安上电话,还配上功率高的对讲机,这样,有什么事情,我们互相有个照应。”
习昭勇道:“我在英刚石场设一个点,专门找两个联防队员,上山的车,全部都要登记,这样就万无一失。”
前有曾宪刚家里的惨案,后有秦大江被断掌威胁,大家警惕性就很高,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很积极。
第一百四十二~七章 曲线建镇
第二天,喝了酒,侯卫东就舒服地睡了一个懒觉,醒来阳已经明晃晃地照在窗外的绿树上,绿油油的,生机盎然,他将两手枕在床前,看几只小鸟在树枝间蹦来跳去,舒服、悠闲。
新月楼的电话铃声不断地响着,却无人接听,侯卫东连打了两遍,这才换成打手机。
“我在工地上,一早就被喊了出去。”小佳在电话里打了一个哈欠,声音有些发哆,一定要到沙州来,晚上将组织部的粟部长约出来吃一顿饭,将你的事给他说一说,只要他出面,效果就大不一样了。”
经开区的邓晓明,那次倒说得好好的,可是小佳再去找他的时候,这家伙哼哼哈哈的,只说等待时机,打起了太极拳。
侯卫东今天也没有什么大事,便道:“好吧,等一会我给王兵打电话,让他来接我。”小佳经常听到侯卫东提起王兵,就笑道:“王兵是驾校的教练,现在差不多变成了你的专职司机。”
“有三个原因,驾校是隶属于交通局的,交通局长特意交办的事情,驾校岂有违背之理;其二,王兵给我开车,我可没有亏待他,每天一百元,当然是随喊随到;其三,我与王兵对脾气,两坐在车上,每天时间也有二、三个小时,如果不对脾气。也是一件难受的事情。”
“那你现在能上路吗?”
“有王兵在车上,我就敢上路,只是还没有放过单飞。”
小佳叮嘱道:“开车危险,你一定要把技术学精,才准开新车。听到没有。”
侯卫东拉长声音道:“好老婆,我听见了。”
“好了,不说了,柳主任在叫我,记着,今天晚上一定要过来,我等一会就去约邓晓明,你要记得约粟明俊。”
小佳远在沙州地工地之上,可是通过电话线。侯卫东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熟悉的味道,能看清她脸上隐隐的小酒窝,以及头上跳动的小卷发。
“砰、砰。”门外响起了剧烈的响声,侯卫东听得真切,就是有人在用脚踢门,他下意味就翻起身。手就摸着了枕头上地刀子。
“疯子哥,出大事了。你赶快出来。”
这是田大刀叔叔的声音,侯卫东放下刀子,翻身起床,也没有穿衣服,就奔出来开了门。田大刀叔叔惶惶如丧家之犬,抓住侯卫东胳膊,道:“侯镇,不得了,石场跨了。”
想到田大刀石场壁立千仞的样子。侯卫东就是一阵心紧,手臂被田大叔抓得发痛,看他的表情和举止,侯卫东就知道肯定死了人,一阵怒火就涌了出来,他猛地把这只手甩开,道:“蠢猪,教猪都教会了,就是人学不会。”
骂一句,侯卫东又问。“伤到人没有?”
“上了一个班组,十个人。被埋了四个在最下面。”
侯卫东这次是真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十多米的开采面,被石头埋了,岂有生机,想到有四人,他的头脑也轰地响了一声。
田大刀叔叔蹲在地上,抱着头,六神无主。
侯卫东很快就稳住了心神,心道:“冤有头债有主,田大刀才是正主,自己慌个鸡巴。”
“田大刀在哪里。”
“不知道,给家里打了电话,没人。”
侯卫东记得田大刀也买了一个电话,就回屋拿出手机,给田大刀打了过去,一打,不通,二打,不通,三打,仍然不通,他狠狠地骂道:“***田大刀,他的事情我不管。”
田大刀叔叔如死猪一样,就坐在地上。
侯卫东又问了一句:“除了被埋地四人外,还有没有受伤的。”田大刀叔叔这才如梦方醒地道:“还有两个被石头砸伤了,已经送到了卫生院。”
“伤势如何?”
“一人被砸断了腿,一人看不出伤口,只是在吐血。”
看到田大刀叔叔惊慌失措的模样,侯卫东也知道指望不上,当机立断地道:“卫生院顶着屁用,赶快送县医院。”
这时,他看到曾宪刚也飞奔而来,就回到里屋,穿上外套,走出门时,曾宪刚已经上了楼。
“事情我知道了,你赶快打电话。”侯卫东干脆利落地阻止了曾宪刚,直接安排道:“你给副镇长唐树刚打电话,他现在分管企业,必须让他知道,给他打了电话以后,就给赵永胜和粟明打。”
曾宪刚立刻抽出手机,就到走廊一侧打电话,这时,尖山村的书记唐桂元也赶了过来。
上了楼,侯卫东也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道:“你赶快组织人,尽快抢救埋在石头上面的人。”
唐桂元脸黑黑地,道:“抢救个屁,肯定活不了。”
“死的也要挖出来。”侯卫东对着他一声断喝,又道:“快去,不要让村民闹事。”
唐桂元走到田大刀叔叔身旁,双手扯着其衣领,道:“田大刀在哪里,让他狗日地出来。”
这时,高乡长也被惊动了,他走出来,看着走廊上的几个人,道:“你们吵什么,出了事吗?”听到四死二伤,高乡长也惊得目瞪口呆。
此时,侯卫东也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他给党政办打了一个电话,让他通知县医院,又给何红富打了电话,吩咐他盯在狗背弯,寸步不离,严守工作岗位,把好安全生产关。随后又给英刚石场的杨柄刚打了电话,杨柄则是村干部,能力也还不错,现在和何红富的身份差不多,帮着侯卫东与曾宪刚打理着英刚石场。
当唐树刚坐着吉普车赶到了乡政府大院子,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原先他们都围着侯卫东,当唐树刚下车之时,人群如被孙悟空的金箍棒划了一道,立刻分出了一群,围住了唐树刚。
唐树刚就如被一群密密麻麻的蜜蜂所包围,他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他看了一下新上任的企业办公室主任杨飞,杨飞是从另一个镇调过来的,他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头脑有些发晕,也没有理会唐树刚地目光示意。
唐树刚心道:“如果李国富在这里就好了。”
原来的乡企办主任是李国富,他对企业管理熟悉得很,处理这种危机也得心应手,深得秦飞跃看重,前一段时间,李国富被开发区秦飞跃挖了过去,粟明虽
得,可是秦飞跃已经动用了关系,当人事局的调令发,粟明只得忍痛放人。
一级政府,麻烦事情不少,没有几个能干人,当领导会很累。
此时,没有了李国富,唐树刚就站了出来,大声喊道:“大家不要闹,先几个代表到小会议。”可惜,他没有李国富的嗓声,镇不住场子,大家都不听他的。
侯卫东其实镇得住场子,但是他一直忍着,毕竟,在镇政府分工中,他没有分管企业,而且,从本质上来讲,他是碎石协会的领导,不宜过多插手此事,因此他就一直在等着唐树刚。
另外,还有一个隐秘的念头,田大刀石场的资源十分丰富,潜力极大,让田大刀来开这个石场,实在有些浪费,或许,这次事件也是一个好机会。
此时,见唐树刚无法镇住场面,他便拿了一张椅子出来,站上去,道:“大家别闹了,听我说句话,这是镇政府分管企业的唐镇长,他是来解决这件事情的,你们就听他的安排。”
院子里的男人,多数都认识侯卫东,听到他发了话,就各自招呼家里人,过了一会,场面就安静了下来,
唐树刚这才脱离了包围,走到侯卫东身旁。
死亡四人,已是重大事故,很快,益杨县政府陈副县长带着人员到了山上,下午。沙州安监局局长印心棠也亲自带着人员上了山。
唐树刚来了,侯卫东自然也就退到了幕后,但是此事与碎石协会相关,他也没有走,密切关注事态的发展。
下午六点。沙州安监局局长印心棠对陈副县长交待了三点,一是上青林石场要全面整顿,必须要安全达标才能开业;二是要安抚好死亡人员地安属,不能出现大的群体性事情;三是田大刀石场立刻关闭,在进行民事赔偿的同时,还要依法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
晚上七点,镇政府召开了紧急会议,商议事故善后处理事宜。
矿山企业多,必须就有安全事故。赵永胜这几年,经历过许多次事故了,他很淡定,端着茶水,稳稳地做在他的老位子。
唐树刚一脸疲惫地道:“陈县长交待,必须要落实印县长按照印局长提出地方案办理。问题的关键是田大刀不知去向。”
进入96年,死亡赔偿的标准也相应提高。按照沙州市的有关规定,死亡赔偿已达到四万左右,四个人,就是十二万。
“死亡赔偿都是小事,另外县医院还住了两人,我打电话问了情况,一人粉碎性骨折,下半辈子肯定要坐轮椅了,另一人还没有醒过来。”唐树刚愁眉苦脸地道:“这两人才是大麻烦。也不知要花多少钱,县医院已经给党政办打来了电话,让镇政府赶快送钱过去,要不然就要停药。”
粟明眼睛瞟了一眼侯卫东,用手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道:“当务之急,必须把田大刀找出来,让他出钱,侯镇,你与田大刀熟悉。和他联系上没有。”
侯卫东道:“上午还打通了手机,现在手机也关掉了。”
赵永胜就对唐树刚道:“你与秦所长联系一下。让他出面去找田大刀,无论如何也要将田大刀找到。”
这时,杨凤走到会议室,对粟明道:“办公室已经将池铭接了过来。”
“让她进来。”
池铭看上去颇为憔悴,脸上皮肤灰暗,似乎一夜之间就老了十岁,进了办公室,她就低着头抹眼泪。
唐树刚道:“池铭,田大刀石场又出事了,死了四人,伤了两人,你马上拿钱出来,给县医院送去。”
池铭仍然不停地抹眼泪。
唐树刚心里着急,声音就大了些,“哭有什么用,家里有多少钱,赶快去拿出来,人命关天,拖不得了。”
池铭这才道:“田大刀在三月份就和我离了婚,他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这是离婚证。”
这是货真价实的离婚证,众人就面面相觑,粟明问道:“你们为什么离婚?”
池铭气愤地道:“田大刀找了几个臭钱,就开始日瞟夜赌,春节都没有回家,钱也不往家里拿,全花在哪些烂女人身上,这种男人还算是男人。”
“田大刀在哪里?”
“前天说是到广东去了。”
等到池铭离开会场,唐树刚已经感觉到问题的棘手,就问赵永胜道:“赵书记,你看怎么办?”
赵永胜把杯子往桌上一顿,道:“此事又能怎么办,必须找到田大刀才能解决问题,唐树刚马上给秦所长联系,侯卫东,你组织几个人,二十四小时盯住池铭。”
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大家这才散会,侯卫东在山下没有住房,而粟明和赵永胜家都在场镇,也搭不了顺风车,他就在办公室坐了一会,想着对策。
粟明走进办公室,由于没有商量出结果,他脸色也不太好,道:“老弟,上青林你最熟悉,实话给我说,到底有没有其他好办法?”侯卫东嘿嘿笑了两声,“这件事,说到底也是钱的问题,我想起一件事情,也不知管不管用。”
“说来听听。”
“益吴路修好以后,交通局还欠着各个石场的尾款,由于各个石场地货量不一要,这笔钱的数目大小也就不一样,大约都有好几万吧,如果镇政府去函,将这笔款子先拿出来,好歹能抵挡一阵子,刚才会议室人太多,人多嘴杂,我也没有说这事。”
听说交通局还有几万块钱,粟明就松了一口气,道:“侯镇,明天你开上公函,跑一趟交通局。”
侯卫东笑道:“我在青林镇没有住房,今天晚上只能睡办公室,与其明天去,还不如派个车送我一趟,我今晚就回益杨,明天直接到交通局。”
“车子没有问题,我马上打电话。”粟明又有些欠意地道:“老弟现在都没有住房,也是当哥哥的失职,不过下青林场镇确实没有住房。”
说到住房,粟明想起建新镇的事情,小声道:“说起住房,我想起建新场镇的事,赵书记不太同意此事,我们明天找个时间议一议,看有什么变通的办法。”
赵永胜也在办公室,听粟明一说,便道:“把侯卫东叫到侯卫东走进了办公室,他劈头就道:“侯卫东,田大刀在交通局帐上到底有多少钱?”
侯卫东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每个石场不一样,田大刀的货运量少,可能有五、六万吧,大体上就这个数。”
赵永胜的表情比会议室时更凝重,他一只拍了拍额头,道:“我算了一下,要安扶家属,就必须尽快赔钱,赔付四个死者家属就是接近十六万,两个伤者住在医院里,更是无底洞,只怕找到了田大刀,他也拿不出这么多的钱,这一次,镇政府恐怕要当冤大头。”
俗话说,当家才知柴米贵,粟明当副镇长的时候,只是分管政府的一方面工作,并不抓财税,还感受不到压力,此时当了镇长,签“同意报销”的时候,手经常要发抖,此时,脸就成了苦瓜,道:“一定要想办法搞钱,否则年底怎么发得出资金。”
现在,除了找到田大刀以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商量完正事,侯卫东就要回益杨县城,赵永胜咳嗽一声,道:“侯镇,你这样跑来跑去,也实在不是办法,昨天,粮站小付调走了,老粟,你明天去打招呼,就让侯镇去住小付的房子。”他又对侯卫东,“粮站的房子全是平房,很潮湿,条件不好,你就暂时克服。”
坐上了粟明的桑塔纳。侯卫东暗道:“今天赵永胜主动给我安排住房,看来他逐渐在认同我。”
对于赵永胜这人,侯卫东感情很复杂,如果不是他将自己发配到上青林,也就不会有开石场。也就不会跳票成副镇长,自已地人生或许就是另一番模样,人生中的许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是好是坏,谁又能真的说得清楚。
桑塔纳速度很快,到了益杨县城以后,侯卫东就准备请司机小张吃夜宵,小张急着回家打麻将。就匆匆告辞,掉头返回青林镇。
沙州学院的住房里,设施一应俱全,只是少了一个在家等待的人,也就没有了家温馨。侯卫东换了一身休闲装,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把电视地频道搜索了一遍,也没有好看的。他就端了一杯清水,站在阳台上,享受着湖光山色,听着音乐系湖边时隐时无的琴声。
过了一会,就听见郭兰回家的对话声,很快传来了钢琴声。
琴声很灵动,也很干净利落,与郭兰本人的气质相符合,琴声在夜空中飘啊飘。如烟一般笼罩着侯卫东,侯卫东对琴曲一窍不通,却能体会到弹琴人的情感,慢慢沉浸在音乐的意境中,这灵动之音,仿佛将上青林山的鲜血洗刷得干干净净。
电话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琴声似乎也被电话声音打忧,稍稍停顿了片刻。
这是小佳的电话,侯卫东刚才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都没有回。
“老公。不好意思,刚才房间里太闹。没有听到电话声。”
“今天与谁喝酒,经开区地邓晓阳吗?”
电话里一阵喧闹声,随后再传来小佳的声音,道:“邓主任临时有接待任务,只有改天请他吃饭,今天跟着柳副主任跑了一天工地,才把饭吃完。”
侯卫东听见音乐声,道:“在唱歌吗?”他开玩笑道:“我的情敌步高在不在?”
“柳主任带队检查工地,把我累死了。”小佳没有回答侯卫东,今天柳副主任带队检查工地,最后检查新月楼三期,检查以后,就由步高请柳副主任吃饭,吃了饭,步高就陪着柳副主任唱歌,小佳不愿意让侯卫东担心,故意不说这事。
小佳话锋一转,道:“中午你说石场出了事,到底怎么回事,搞得这么紧张。”
“田大刀的石场坍塌,四死二伤,沙州安监局印局长都到了山下,狗背弯石场恐怕要停产整顿。”
小佳也吓了一跳,道:“明天沙州日报肯定要报道这事,老公,狗背弯石场一定要注意,千万不要出安全事故。”又问道:“你和沙道司签了合同,如果停产整顿,无法履约,到时候也很麻烦。”
“这事不用着急,停了产,沙道司比我们还要急,就由他们出面就行了。”在修吴沙路的时候,上青林石场曾经停产整顿过一次,当时最着急的是交通局,有了上一次地经验,侯卫东就不怕停产整顿了,岭西高速公路是全省的重点工程,断了碎石,相应的人出面干预。
侯卫东放下电话,再次来到阳台的时候,琴声已停了下来,隔壁阳台传来郭兰低声哼唱声,她端着小杯了,站在阳台上欣赏夜晚小湖的灯光与波影。
“你好,郭兰。”
郭兰早就看见了隔壁阳台的灯光,所以侯卫东这一次打招呼,也就没有再次吓着她,她走到了靠近隔墙的一端,道:“侯卫东,听说上青林石场出了事,四死二伤。”
组织部就是县委办楼下,大家吃饭都在食堂,所以,重大消息总是传得极快,郭兰上午就得知了上青林石场坍塌之事。
组织部曾经收过到举报信,举报侯卫东经商,虽然经查实,狗背弯石场是刘光芬的法人,但是,大家都明白,这就是侯卫东开的石场,只是机关干部暗地经商的不少,他从法律和政策上说得过去,大家也就睁一只眼毕一只眼了。
而侯卫东能出和买沙州学院地贵房子,屋里各种家电一应俱全,这就是办石场最好的证明,郭兰是侯卫东的邻居,她自然明白侯卫东确实开着石场。当听到上青林石场出事,她就隐隐有些担心,此时见侯卫东出现,便放下心来。
侯卫东用双手撑着阳台的栏杆,道:“上午出的事故。”
想着壁立千仞的田大刀石场采石面,从十几米高的采石面塌下的巨石,砸在底下的工人,必定是血肉模糊,他感叹道:“生死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此时,客厅里地灯光,透过窗户照在阳台上,落在郭兰的身上,矇眬中,素面朝天地郭兰,就如一株薄雾中的水仙。
她一直生活在大学校园,毕业后直接进了组
对农村的经验少得可怜,听到侯卫东感叹,道:“既么容易出事故,如果是我,宁愿钱少一些,也不去石场打工。”
“其实石场的危险程度不如煤矿,上青林有五个大石场,有三个石场连小事故都没有发生过,发生事故,主要原在于管理水平。”他见到郭兰一脸关注,又道:“现在农村不缺粮食,由于农副产品不值钱,他们都缺现钱,打工是他们挣钱的主要方式,只要有钱,再苦再累的工作都有人愿意去做,这就是农村的现实。”
她若有所思地道:“今年组织部门要搞一批挂职锻炼,主要是针对县级机关的后备干部,确实很有必要,长期呆在机关里,真的要变成温室里的花朵。”
侯卫东道:“机关里的干部比乡镇干部有优势,天天跟着领导,近水楼台先得月,同是大学毕业,分到机关的,几年时间,就成为科级干部,而分在乡镇的,要成为副科级,不知要奋斗多少年,我这个副镇长纯粹是意外,或许当了这一届也就要下课。”
侯卫东这是由衷之言,也是有所指,刘坤分在县府办,家里又有两个常委,所以二年多时间就成为副书记,侯卫东如果不是靠特殊手段,要当上副镇长,难度不亚于西天取经。
郭兰在组织部门工作三年多,如今已是综合干部科副科长。对于现存干部体制的问题有一定地了解,道:“这种干部体制也是几十年来形成的,至少最近十年不可能有大的改变,我们必须要以这个规则为基础来玩游戏。”
她安慰道:“你当副镇长,虽然不是组织安排的。却得到了群众的公认,只要这一届干得出色,机会还是很多。”
侯卫东对郭兰道:“你等一下,我拿点饮料,慢慢聊一会。”郭兰正要说不用了,他已经转身进屋,很快就拿了两个罐装地可口可乐,递了一个给郭兰。郭兰也没有推辞,接过可乐。笑了笑,道:“你还真有钱,家里常备罐装饮料。”
两人就站在阳台上,聊了一会天,然后互道晚安,各自回屋。
回到屋里。屁股还没有坐热,手机就是一阵猛响。
电话里传来梁必发豪爽的笑声。“疯子,出来喝酒。”话筒里声音嘈杂,侯卫东就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又在哪里花天酒地。”
“下午才回来,现在正和交通局的哥们喝酒,你在哪里,过来给老哥洗尘。”
梁必发和黑娃关系不错,侯卫东有心打听一下黑娃的事情,便道:“我在益杨。马上就出来,在哪里。”
益杨宾馆,黄山松包间,热闹非凡,除了交通局的刘维等人,居然还有党校的同学秦小红,秦小红性格就如男子一般,看见侯卫东来了,大大咧咧地使劲摇手,笑道:“侯镇长。快过来坐。”
“秦小红,好久不见了。”看到秦小红。侯卫东很有些吃惊,他对梁必发道:“发哥,你怎么把秦小红也拐来了。”
梁必发在外地旅行了一圈,脸愈发地黑了,而且黑得发亮,他笑道:“秦小红是我的好朋友,听说我们认识,非要叫你出来。”
梁必发的接触面很广,三教九流,上到高官,下至流氓,都有好朋友,这一点,侯卫东是无比佩服,自叹不如。
“我调到乡企局去了。”秦小红一边说,一边给侯卫东夹了一块烤排骨,道:“先吃点东西,他们这一伙人,吃酒疯得很。”
秦小红是工科学校毕业地,以前在乡镇就在企业办工作,调到乡企局,也并不是特别意外,见她给自己夹菜,侯卫东暗道:“这秦小红看起来就如男孩子一样,其实心挺细,懂得照顾人。”
猛喝了一顿酒,大家吵着去新开张的海浪歌城唱歌,到了歌城,侯卫东就将梁必发拉到了一个僻静处,简单地讲了讲黑娃的事情。
“发哥,你和黑娃熟悉,你给他说,上青林的人都是土匪出身,从来不会服软,以前闹土匪的时期,解放军一个连去打上青林,死伤不小,黑娃这是硬生生来抢钱,他们肯定要拼命。”
梁必发就没有唱酒时张扬,他点了一枝烟,慢慢地抽着,道:“你的话我一定转告。”
“我知道怎样说,这点你放心。”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黑暗中烟头就显得格外地明亮,“说白了,我和黑娃就是酒肉朋友,他们内部地事情,我并不太清楚,我明天把话给他说透,至于效果如何,实在不敢保证。”
他又笑道:“地皮流氓是典型的欺软怕硬,上青林只要雄起,他咬你们地脑壳太硬,咬屁股太臭,根本不必怕他们。”
应该说的话也全部说了,侯卫东就拍着梁必发的肩膀,进了歌城的包厢,他们也没有找小姐,七、八个人都在一起吼歌,吼歌自然是放大声音使劲吼,调子不成调子,倒也酣畅淋漓。
秦小红与梁必发一起,又唱起了苏联歌曲,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到《小路》,梁必发一幅粗豪的模样,唱起这苏联歌曲来,却是深情得很,旋律也准确,没有跑调。
秦小红拿着话筒站在大屏幕前面,很是陶醉。
接近十二点的时候,终于散了场,侯卫东疲惫得紧,正要挥手告别,梁必发意犹未尽,道:“疯子,时间还早,我们去吃烧烤。”秦小红很捧场,道:“桥头烧烤的味道最好,我去叫菜。”
侯卫东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秦小红,心道:“秦小红这是怎么回事,转眼间就成了梁必发的铁哥们。”
到了桥头火锅,大家又开始猛喝啤酒,侯卫东开始佩服梁必发,天天纸醉金迷,他还是一条猛男,没有一点衰败地迹象。
借口方便,侯卫东就站在在外面躲酒,在黑暗处,刚刚打燃火机,就听到一声招呼:“侯卫东。”
段英也从黑暗处走了出来,她明显喝了不少酒,来到侯卫东身边,开口就道:“我和刘坤分手了。”
侯卫东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刘坤脸上的两道伤疤,那一天席会,赵永胜看到刘坤脸上的伤疤,曾经开过玩笑,刘坤就辩解道:“被家里的猫抓了一爪。”他特地还加了一句,“昨天去打了破伤风针,以后家里再也不养猫了,这猫是养不家的东西,太没有良心了,连主人也抓。”
众人都知道他在掩饰,皆笑,不过也没有人揭穿他,被老婆抓伤了脸,在成人世界里,实在太平常不过了,而且,屋里的猫最容易成为替罪猫。
段英明显有些醉意,.烤,喝个痛快,不醉不归。”
侯卫东见她的状态,道:“你怎么喝这么多酒,跟谁一起喝的,怎么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送你回去。”
“和报社的同事一齐唱了歌,他们回家了,我一个来吃烧烤。”
侯卫东知道她肯定有心事,他没有多问,只是责怪道:“你这人也是,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跑来吃烧烤,遇到流氓怎么办,益扬城小,黑社会也猖獗。”
“我和刘坤分手了,刘坤没有长大,就是一个大男孩,我不知道他在镇里怎样当领导,在家里,什么事情都听那个老妖婆的。”段英自顾自地说起了心事,也不管侯卫东是否在听,她实在太想找一个人倾述了,这诺大一个县城,算来算去。也只有侯卫东一人勉强算得上一个知道根底的听众。
侯卫东最后一次到刘坤家里,已是三年前地事情,可是刘坤妈妈倨傲的神情,仍然清晰地印在脑海中,估计段英与她矛盾很尖锐。
他开玩笑道:“刘坤的妈妈脾气不太好。你要原谅,有可能是在更年期。”
段英愤恨地道:“屁个更年期,她就是那样的个性,仗着刘叔叔是当官的,成天耀武扬威,我已经受够了。”
这时,秦小红从烧烤店走了出来,她没有见到黑暗中地侯卫东,就用梁必发的手机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接到电话。侯卫东对段英道:“你等我一下,我去给他们说一声,马上就过来。”
走到门口,就看到仍然在拨电话的秦小红,侯卫东举着手机,道:“别打了。我在这里,在外面遇到了一个老同学。”秦小红就笑道:“我还以为你尿遁了。”侯卫东实在不想喝酒了。道:“我今天状态不好,要先走一步,你给发哥说一声。”秦小红道:“发哥他们这一群人都是疯子,你先回去吧,我给他说就行了”
看到秦小红转身进了屋,侯卫东再次肯定了他的判断:“梁必发与秦小红关系真是不一般。”走回黑暗处,侯卫东又劝段英,“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已经调到了沙州日报社。上一个星期报了到,就为了这事,老妖婆很不高兴,前天我到刘坤家,我们大吵了一顿,随后,我正式提出与刘坤分手。”
段英很有些倾述的欲望,道:“当初到报社的时候,我还担心干不下这事,后来发现。当记者也很简单,多跑多问多写。也就行了,这一次由我主笔,搞了一个睁开眼睛看周边的系列文章,得到了沙州报社秦总的好评,他主动提出调我到沙州报社去,手续全是他办的,我一点都没有操心。”
她自豪地道:“我到了益杨报社,全年发稿量名列第一,这一次调动,凭地是实绩,我一定后门都没有走。”
沙州报社和益杨报社虽然都是报社,但是由于位置不一样,影响力却大不一样,沙州报社的记者到了各县,吃香喝辣,很牛的。
“这是大好事啊,从益杨报社调到沙州日报是很不容易的,应该好好祝贺。”这时一辆打着空灯的出租车开了过来,侯卫东招了招手,道:“我先送你回家,现在已经一点了。”
段英走路之时,脚步已经飘浮,侯卫东就搀着她的手臂,一起坐上了出租车。益杨县城地出租车司机都有开赛车的潜力,出租车在城里左突右冲,如入无人之境,段英被车子一摇晃,酒意上涌,就靠在侯卫东肩头。
上楼之时,侯卫东半扶半抱,将她弄上楼时,出了一头汗水。
在门口,段英从随身小包里取出钥匙,插了几次才将门打开,她回过头来,道:“我今天特别想找人说话,侯卫东,你能陪我坐一坐吗。”
二年前,侯卫东曾经与段英差点有了鱼水之情,此时,与醉酒地段英深夜单独居于寝室,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侯卫东就略有些迟疑。
段英弯着腰换鞋子,衣服收紧,腰部曲线格外清晰,很有女人味道。看着这撩人的腰身,侯卫东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换好拖鞋,回头看着傻站在外面的侯卫东,段英开玩笑道:“进来吧,我不会吃了你。”
小屋仍然是那一间小屋,只是增添了电视机、冰箱等设备,墙壁也粉刷过,上面有一些饰品,使平凡的小屋有了一些温暖。
侯卫东坐在沙发上,见段英在厨房里忙活,便道:“段英,你也喝了酒,别弄了。”段英在厨房里道:“你二年多不踏家门,今天来了,也算是稀客。”
说着,从厨房里出来,盘子里装着些黄得灿烂的~
两人就并排坐在了沙发上,面对着不知所云的电视节目,段英剥了一个~.年,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就贡献给了益杨。”
侯卫东吃了一口酸酸甜甜的~.觉又滑到了她地挺拔胸部,他暗骂了一句,“靠,今天怎么了,真是精虫上了脑。”嘴里道:“段英,你即将要奔赴沙州日报这个广阔的舞台,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刚刚拉开序幕,回首往事可以,感伤就没有必要。”
段英用手指揉着额头,化解着酒后的溺痛,道:“于生活了充满着幻想,可是还没有毕业,生活就跟我开了一个玩笑,居然因为分配问题,信誓旦旦的男友就翻脸不认人,直接将我抛弃在沙州学院。”
“从那一天起,我就从内心厌恶那种软弱的男人,那种需要依靠家庭的男人。”
说到这时,她开始泪水婆娑,侯
没有劝她,只是静静地聆听。
“分到丝厂以后,工作没有几天,就面临破产,我们家就我一个人读了大学,还指望着由我带动整个家庭。”她一脸自嘲的微笑:“我又有什么本事带动全家,每次回到家中,听到父母自豪地向其他人介绍我是大学生,很揪心,我真的不能失业,回家被父母养着。”
“我和刘坤确定恋爱关系,就是想以此为跳板,借助其家庭的力量调入政府行政事业单位,我成功了,你不要笑我卑鄙,这是生活所逼迫。”前夕,在酒精的作用之下,她忍不住在侯卫东面前讲述这一段经历。
侯卫东安慰道:“我能够理解你,我到青林镇政府上班的时候,被发配到了不通公路的上青林,几个月都没有明确工作岗位,如同被流放的犯人一样。”
校园就是大学生们的梦想的发源地,青春少年们呆在里面做着各种美梦,可是步入社会,生活就迫不及待地将残酷的一面显露了出来,让我们猝不及防。”
“和刘坤谈了近二年恋爱,他这人不坏,最大的缺点就是软弱,他的软弱是在骨子里面,或许我这样说有些刻薄,但是事实就是如此。”段英再次露出自嘲的笑容,“我曾经发誓要找一位真正的男子汉。谁知生活又给我开了一个大玩笑,第二个男朋友还是一个心理上还没有断奶地男人。”
她扭头看着在身边正襟危坐的侯卫东,道:“现在反省自己,还是心不狠,当初若是狠下心肠。和小佳争男朋友,近水楼台先得月,未必就没有机会,可是我看到小佳依依不舍的样子,心就软了。”
听到话题转到自己身上,侯卫东连忙道:“段英,你喝醉了,早些休息吧。”
段英见侯卫东准备起身,就用一种嘲弄的眼神看着他。道:“侯卫东,怎么胆子越来越小了,两年前,就在这间房子,你曾经那么热情地拥抱了我,现在怕我赖上你吗?”
侯卫东从来没有见到段英如此尖锐。他如楚留香一般摸了摸鼻子,尴尬地道:“那倒不是。”
段英眼神微微有些迷离。道:“在益杨三年,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就是那么轻松地将你放走,侯卫东,你是我见过最男人地男人,白手起家创造了自己的世界。”
面对着美女赤裸裸的表白,侯卫东这个热血青年的男性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醉洒的段英就有着杨贵妃的神韵。
不知不觉中,段英就软绵绵地靠在了侯卫东的肩膀之上。她就如发烫的热水袋,让侯卫东热汗上涌。
段英紧握着侯卫东地手掌,慢慢地将其放在自己的胸口,道:“这是我在益杨的最后一夜,你要好好陪我,过了今夜,我将把过去的一切彻底埋葬。”侯卫东此时热血上涌,紧紧地抱住了段英,道:“段英,不用多想了。我祝愿你在沙州日报的生活充满阳光,越走越顺。”
段英挣扎着站起身。就站在客厅中央,将衣服一件一件地脱了下来,她的动作格外细致,一丝不芶,就如完成一件神圣地事情。
她完全开放了自己的心灵与身体,酡红地脸,雪白的身体,尖挺的双锋,平坦的小腹,以及神秘处的一抹黑色,就如古希腊的女神一般。
等到侯卫东站在面前,段英就耐心地为侯卫东宽衣解带,动作也是从容不迫,当侯卫东完全赤裸的时候,段英有意无意用手指拂了拂早已昂头挺胸的小兄弟。
在小小的浴室,在段英打开水龙头地时候,侯卫东一双手就不停在地雪白丰满的身体上游走,最后长时间停留在一对晃动着的乳房上,女人的性敏感带是不一样的,段英的乳头是最敏感的地方,被侯卫东一阵揉捏,全身如电击一般,她拿着水龙头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头顶在侯卫东的肩上,另一只手握住了侯卫东嗔目怒视的小兄弟。
在浴室里激情四溢地作爱,随后,两人上了床,仍然拥抱在一起。
段英地酒意全消,她就如最温柔的小媳妇,任由长发披散,枕在侯卫东结实地手臂上。
两人都没有说话,此时无声胜有声,过了一会,段英用手握住了侯卫东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道:“我又想要了。”她慢慢地坐起来,用嘴套住了侯卫东的生命之源。
很快,硝烟又起。
“床要跨了。”
“不怕,我明天就要走了,嗯,啊,使劲,不要停。”
第二天,当阳光通过阳台直射到床头之时,侯卫东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睡在身旁的段英,又低头看了看耷拉着头的小兄弟,心道:“昨夜真是疯狂,居然接连做了三次爱。”他轻手轻脚坐了起来,不想惊动段英,谁知刚一抬屁股,段英就睁开了眼睛,轻声道:“醒了。”
侯卫东道:“据说先祖曾是一位铁血将军,定下了不准睡懒觉的规矩,我们侯氏家族的男人都不睡懒觉。”段英笑了笑,翻身起床时,只觉下身颇为疼痛,轻轻地哎哟一声,羞怯地道:“你把人家弄伤了。”
两人穿上衣服以后,段英就到厨房里煮了稀饭,随后又拿了一只皮箱,收了几本书,又拿了一些换洗衣服,动作安静而从容,昨夜的伤感已不见了踪影。
“到了沙州住在哪里?”
“沙州日报社有单身宿舍,条件一般,共用卫生间和厨房,我先拿些必备品,等分到宿舍以后,再将东西运过去。”
侯卫东将手机拿出来,准备叫王兵送一趟,犹豫片刻,又将手机放了回去。
吃过早饭,侯卫东道:“我送你到车站。”段英笑着摇头道:“算了,让我一人安安静静地离开益杨。”
就在侯卫东准备离开之时,段英扑在了他的怀里,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紧紧抱住。
“侯卫东,这是我在益杨最幸福的一个夜晚,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从今天开始,我就要开始新的生活,谢谢你。”
朱兵的家就在交通局家属院里,侯卫东只是知道大体方位,并没有来过,走进家属院,在院子中间就给朱兵打电话,一个女人不耐烦地接过电话,道:“是谁,星期天早上也不让人清静一会。”侯卫东与朱兵一家人都熟悉,就道:“我是侯卫东,有急事。”朱夫人这才缓和了口气,道:“老朱跑步去了,你晚一点找他。”
即来之,则安之,侯卫东就坐在中间的石椅子上,等着朱兵跑步归来,回味着昨夜的疯狂,正在胡思乱想,就见到刘坤从无精打采地从门洞里出来,侯卫东下意识就想避开刘坤,刚刚挪动屁股,又坐了下来,心道:“段英与刘坤已经分手了,她是自由身,我为什么要回避他。”
侯卫东微笑着主动招呼道:“刘坤。”虽然刘与段已经分手,侯卫东下意识还是觉得刘坤的头发有些发绿,他心里稍稍有些愧疚,态度就较往常好一些。
见到侯卫东这么早就出现在交通局家属院,刘坤惊讶地道:“这么早,怎么在这里?”
“我是来找朱局长的,田大刀还有一笔钱在交通局,我是代表青林镇政府来找交通局。”侯卫东就将事情简单地说了说。
刘坤一只手插在裤包里,暗道:“哪有这么早就来找人办事的,真是不懂规矩。”
与段英分手以后,刘坤被他妈妈白煞臭骂了一顿,他妈妈骂得格外难听。诸如“向来是男人扯脱鸡巴就不认人,没有想到这个烂女人也这样。”白煞嘴巴痛快了,其话语却如鞭子一样抽在他的脸上,与妈妈大吵一顿,就回到交通局家属院来住,满屋都是段英的痕迹,这让他心情格外地恶劣,不想同侯卫东多说,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慢慢等。”
由于性格原因,侯卫东与刘坤从大学起就不投缘。经过青林镇选举风波以后,刘坤心中始终有个疙瘩。现在,两人都成为了青林镇政府班子成员,办公室相邻,抬头不见低头见,邦交渐渐也正常化,可是疙瘩却暗藏在心中。
刘坤此时见到侯卫东,更是不顺眼。打了声招呼,便走出院子,暗道:“张小佳在沙州,千万要给侯卫东戴一顶绿帽子,免得他一天得意洋洋。”
侯卫东看着刘坤有些落寞地背影,也在暗自琢磨:“刘坤在镇里。天天蹲在办公室,也不知在干些什么,这种不阴不阳的性格。难怪段英看不上眼。”
就在这时,赵永胜打了一个电话过来,道:“侯镇长,事情办好没有。”听到他一大早就在交通局家属院来等朱兵,赵永胜对其工作态度很满意,表扬几句后,道:“上青林家属情绪很激动,能否在今天把钱带回来,先解燃煤之急。”
侯卫东为难地道:“今天是星期天,财务室都没有上班,有些难度。”赵永胜就道:“这样办,你先与朱局长见面,摸摸他的态度,如果确有难度,我再给他通一个电话,这事处置不好,就会酿成群体事件,只有请交通局大力支持了。”
接受了任务,侯卫东心道:“如果朱兵不愿意,干脆先垫上几万。”这时,朱兵穿着运动短衣裤就出现在了院子里,侯卫东赶紧迎上去,道:“老大,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半个小时了。”
“每天必须坚持锻炼,要不然,就要长成将军肚子。”朱兵看到院子里的侯卫东,笑道:“疯子,看你双眼发黑,昨晚做什么去了?”侯卫东叫苦不迭地道:“老大,你要管一管梁经理,我昨夜都准备睡了,他强迫我去喝酒唱歌,整到一点过,喝了一肚子夜酒,太难受了。”
朱兵骂道:“这个梁必发,天天熬夜,也不知他怎么受得了。”又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么早过来,肯定有事情。”
田大刀石场的重大安全事故已经被全县通报,朱兵更是在第一时间就得知此事,听说缺少医药费和赔偿款,他痛快地答应道:“十点钟,你到财务室取钱,这个田大刀不敢承担责任,以后我给各个企业打招呼,他的碎石一律不进。”
上青林几个石场押了几十万在交通局财务室,支取几万块钱,完全是小意思,事情就办得极为顺利,侯卫东原本想回沙州新月楼,取了钱,想着山上列难家属,也只得朝青林镇赶了过去,
在王兵车上,给小佳挂了一个电话过去。沙州市政府的情况通报也登了这起安全事帮,沙州建委很重视这事,特意在星期天召开办公室,专门研究安全问题,小佳作为办公室副主任,和主任一起要列席会议,尽管她也要加班,可是听说侯卫东不回来,心里仍然不舒服,幽幽地道:“想见你一面,还真是很难。”
“老婆,别生气,我在王教练的手把手教导之下,也快要出师了,下个星期,我自己开车回沙州。”
小佳吓了一跳,道:“你才学几天就要单开,绝对不行,如果你单独开车,我真的会很生气。”
聊了几句,小佳的怨气才渐消。挂断电话以后,侯卫东想到昨夜地疯狂,心中颇觉愧对小佳,可是想到段英的火辣饱满,又心跳加速。
青林镇上,赵永胜、粟明和唐树刚都在办公室里,分管企业地唐树刚急得嘴上都起了水泡,看到了侯卫东取出来的七万块钱,如释重负地道:“侯镇,你真是及时雨,有了这七万块钱,好歹能对付一阵子。”他用皮包装上钱,就带着企业办地人上山。
赵永胜和粟明对视一眼,粟明就笑吟吟地道:“侯镇,镇财政确实紧张。第一季度勉强把拖欠教师的工资发了,如今镇里运转经费都难以保证,你是副镇长,很清楚此事。”看着粟明灿烂地笑脸,侯卫东心中就有不好的预感,暗道:“财政是你亲自抓,我们几个副职都是水中看花,只能是略有了解。”
“上青林几个石场成立了碎石协会,镇里对这个协会很支持,现在田大刀石场出了事故。协会就应负起责任,否则就不必成立这个协会。”
粟明又苦着脸道:“县医院目前在使劲催款。出于人道主义,我们都不能看着伤者在医院受罪。镇政府建议就由碎石协会为田大刀垫付医药费用。”
赵永胜加了一句,“镇里已经成立了处理田大刀石场安全事故领导小组,由粟明镇长任组长,唐镇长和你任副组长,这是党委政府交给你的担子。”他脸色严肃得紧:“侯镇,你是镇政府的副镇长,肩上担着责任。这事不能推辞,赶紧上山去做秦大江、曾宪刚和习昭勇的工作,下午要给我一个满意地答复。”
侯卫东即是镇政府的副镇长,又是碎石协会实际的领导头人,身份就有些尴尬,他知道此事推脱不得。硬着头皮道:“上青林石场都是独立的法人企业,让他们几个出钱,只能靠说服了。是否成功,我也没有把握。”
赵永胜变脸很快,刚才还是极为严肃地霸王硬上弓,转眼间,又成了一幅带着慈祥笑容的长者,“侯镇能力强,在青林镇有目共睹,这件事情,只要你肯出马,我和粟镇长相信你能办成。”
等到侯卫东愁眉苦脸地走了出去,粟明对赵永胜道:“放心吧,我观察了侯卫东三年,让他出马办地事情,基本上还没有出现差错。”
赵永胜也不回话,只是意味深长望着侯卫东地背影。
侯卫东在山上一呼百应,威信极高,隐隐盖过了党委书记,而赵永胜是青林镇党委书记,出现了这种情况,就说明对全局地驾驭能力有问题,这是他不能容忍的,只是侯卫东本人是县管干部,镇党委已经无权处置,而且侯卫东为人还谦逊,办事也积极,赵永胜就勉强接受了他。
他也不愿意将这事声张出去,声张出去也显得自己无能,因此,他暗自采取了一些措施,将侯卫东调至兴平村,让他虎落平阳、蛟龙离海。
侯卫东似乎也感受到了赵永胜地目光,他到了办公室,给秦大江打了一个电话,“秦书记,又有麻烦事情,我马上到乡政府来,你等会也过来,一起商量事情。”
秦大江道:“什么事情,透露一下。”简单说了几句,秦大江就在电话里吼了起来,“这是田大刀的事情,为什么让我们出钱。侯卫东只道:“一人有难,八方相扶,我们帮一把也是帮自己,等一会习昭勇和曾宪刚来了,我们四人好好商量一下。”
车到了上青林的公路,侯卫东就换下了王兵,专门练习上坡起步,王兵是好教练,他是好学生,这一段时间练下来,侯卫东的技术也不错了,几个上坡起步都很顺利,王兵夸道:“侯镇,你比有些老驾驶员还开得好。”这话有恭维的成分,但也有三分真实。
顺利地开到了乡政府,侯卫东对王兵道:“到我房里看一会电视,我要跟秦大江他们谈事情。”王兵是部队驾驶员出身,懂得规矩,道:“我就到办公室坐一会,看一会报纸。”
上青林石场四个石场巨头又坐拢在一起,听了侯卫东的传达,四人表现各一,秦大江刚才在电话里吼了一通,这会儿反而没有说话。
习昭勇黑着脸,他极为痛恨田大刀,道:“田大刀这头猪,大家都在梯形开采,他非要用直壁,出了事情就拍屁股走人,让我们几个给他揩屁股。”
曾宪刚阴沉着脸不说话。
侯卫东用眼睛余光看了看秦大江,故意道:“秦书记,你是我们碎石协会的大哥,拿一个主意。”侯卫东上山之前,是有意给秦大江打了电话,因为秦大江地石场出过一次事。有过切肤之痛,应该容易通融一些。
秦大江一身硬绑绑的肌肉,如一座石塔,他闷了一会,才道:“这“田大刀人跑了,石场还在,我去看了看现场,我们用炸药将直壁炸下来,进行安全改造,就可以依决开采。”
一路上。秦大江一直盘算着此事,想出了这个解决方案。
侯卫江眼睛一亮。笑道:“还是秦老大聪明,我们每家都拿点钱出来。存到碎石协会地帐户里,一部分付两位伤员医药费,一部分整治田大刀石场,整治好了以后,石场就可以继续开业,赚的钱就来支付这些费用。”
习昭勇也赞成这个方案,“我们每家出两万。就是八万块钱,够用了。”他再道:“田大刀石场出了两回事故,大家都认为这个石场风水不好,恐怕没有人愿意来做工。”
曾宪刚最熟悉尖山村的村情,道:“也没有什么,杀个公鸡避邪。再请个阴阳先生做点法事,就没有什么问题,关键是要彻底整治这个石场。不能再出事故了。”
侯卫东趁热打铁道:“我建议就由曾主任来暂时管理这个石场,你是尖山村的人,又是村委会主任,是最合适地人选,钱就由秦书记来保管。”
四个人简单吃了饭,没有喝酒,坐车来到了田大刀石场,虽然事故过了好几天,石场狼迹一片,残破的衣服,丢弃的工具,不少石块上还有黑色地血迹,进场口是厚厚的一层鞭炮纸屑。侯卫东、秦大江、习昭勇、曾宪刚都是石场老板,面对着断壁残坦,一齐沉默了下来。
一个老太婆站在山梁上,当她看清了来人,就哭骂道,“你们这些天杀的,开石场害人命哟,我们村就死了五个后生仔了。”骂了一会,山梁上又来了几个人,又劝又是拖,将这个老太婆弄下了山梁。
秦大江对曾宪刚道:“老曾,这个石场要好好改造,多花点钱也没有什么,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敲定了解决方案,侯卫东给赵、粟二人分别打了电话,两位主要领导这才将悬在心里地一颗大石头放了下来。
第二天上午十点,四个石场老板一共出了十二万,作为解决事故的基金,交由秦大江保管,习昭勇送了三万块到医院,基本将前期医疗费用了结,曾宪刚则着手整治田大刀石场。
侯卫东没有参加当天地党政联席会,在青林山上办完了事情,这才坐车下山。
粟明听到了刹车声,就站在窗边看了看,等到侯卫东上楼,粟明站在门口向他不断地挥手。看到粟明满脸笑容地挥手,侯卫东就开始郁闷:这次又是什么难题?
粟明态度极好,坐在大班椅上,先是狠狠地表扬了侯卫东,随后又从桌子下面拿出来一叠图纸,摊在桌上以后,道:“侯镇,乡镇工作确实繁杂,五一很快就要到了,你要做好殡葬改革的实施工作,这是一项艰巨地工作,开头一定要控制。”
侯卫东一边听着,一边看着图纸。
粟明解释道:“这是我请设计院做的新镇规划,如果新镇依照这个来建设,肯定是第一流的场镇。”
新场镇规模并不大,侯卫东很快就将图纸看完,道:“在沙州,一种新型住宅小区开始出现,最典型的代表就是新月楼,小区里有绿化等设施,就和以前国营企业的家属院相似,我建议将这几幢楼房考虑成小区式建筑,还有,场镇要考虑绿化,小青林小学的建筑很一般,就因为绿树成荫,走进去感觉就很不一样。”
粟明沉思了一会,道:“你的思路很好,我们讨论一下,有成果以后,再反馈给设计院。”
讨论了一会,粟明道:“赵书记对建新镇地方案一直没有兴趣,我的意思是曲线建镇,第一幢楼就修敬老院,这一块是你在分管,严格按照图纸的位置进行建设。”
侯卫东不觉头大,道:“粟镇,建房子倒是容易,如果搞曲线建镇,基础设施怎么办,这一关总是绕不过去的。”
粟明就苦恼着,他这时有些理解秦飞跃了。
赵永胜是一位具有丰富基层工作经验的党委书记,能力不错,可是受到年龄、学历等诸多限制,工作指导思想就是不出事,至于创业,他想都不想。而秦飞跃从乡企局下来,一心想干事,却被党委书记赵永胜压着,处处憋气,终于因为乡镇企业管理问题全面开战。
如今,粟明遇到了与秦飞跃同样的问题,他坐在大班椅上,半天不说话,最后才道:“曲线建镇,这个决心不能变,我再与设计方谈一谈,第一幢建筑仍然是敬老院,就从新老场镇交替地地方开始。”
侯卫东的办公桌里放着一个小笔记本,里面专门记着他的重要工作。
在粟明办公室接受任务以后,就翻开本子,在重要工作一栏,加上“筹建敬老院”,而排在筹建敬老院之前的,是殡葬改革工作。写了这一行字,他想了想,又在筹建敬老院之前,加上了兴平村建桥工程。
至于场镇卫生等日常性事情,则被排在了一般工作一栏。
在小笔记本的倒数第一页,则专门记着上青林石场的事情,其中黑娃两个字,打着一个大大的问号,侯卫东始终不相信黑娃在三叉口吃了一个亏,会忍气吞声地罢手,说不定还有大事情要发生。
每天上班之前,他都要将这个小笔记本翻来看看,如果有什么进展和异常,就在栏目后面记上一笔,这是沙州学院副院长济道林曾经讲过的一个提高工作效率的小窍门,侯卫东将这个小窍门记在了心里,用在了工作中。
看到了兴平村建桥工程的记录,他就给晏道理打了一个电话,未开口,先打了一个“哈、哈”,道:“晏书记,这几天事情挺多,一直没有到村里来。”
晏道理道:“领导事情多,时间紧,有什么命令,打个电话就行了。”
秦飞跃在青林之时,搞了一个村村通电话工程,在方便了老百姓的同时,也方便了驻村干部,以前大事小事,都在亲自到村里跑一趟。近一点的村无所谓,远一点的村,驻村干部就是一个苦差事,现在有了电话,只要不是特别复杂地事情,用电话就可以安排,在这一点上,所有的驻村干部都暗自感谢前镇长秦飞跃。
签了以石坡换石桥的协议以后,晏道理最关心的就是什么时候动手修桥,他问道:“侯镇。这兴平桥倒底什么时候动工,再不动工。暴雨季节一来,就只有等到秋季才能动工了。”
“工程上的事。急也急不得,老婆婆纺线——要一手一手地来,我去催催交通局的刘工程师,看看图纸出来没有。”他又给晏道理打了一针强心针,道:“老晏,你放一百个心,修桥这事已经签了合同。对方是大公司,绝对不会为这些小事毁约。”
晏道理心思多,疑心也重,道:“毁约这事太普遍了,如果那个女老总觉得吃了亏,不同意修桥的方案。兴平村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高兴了一场。”在晏道理心目中,河边的石坡没有什么作用。用石坡来换石桥,兴平村占了天大便宜,因而常常担心那位年轻漂亮的女老总会反悔。
侯卫东听出了晏道理的顾忌,他故意不客气地道:“修桥地事情,就包在我身上,村里那些扯皮的烂事就由你来打发,少鸡巴来烦我。”
晏道理听了侯卫东这等粗俗之语,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安心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只要把桥修起,兴平村绝对给侯镇争面子,如果桥修不起,遇到啥子事情,我就不管,让你来收拾烂摊子。”
两人开了几句玩笑,气氛很好。
侯卫东又给刘维打了一个电话,在电话中,他似乎也能感受到刘维趴在图纸上地专注神情,慢慢增长的眼镜***,以及越来越象爱因斯坦地乱头发。
“老兄,图纸什么时候出来。”
刘维“切”地笑了一声,“你这个烂图纸,还值得我动手,我已让夏工将这个图画了出来,这是支援地方建设,不算接私活。”小桥设计费实在太低,刘维当上了工程科科长,事情多,也就看不上这点小油水了。
找了两个电话,侯卫东又将手中诸事理了一遍,除了黑娃之事,工作上最棘手的是修敬老院和殡葬改革,敬老院原本不复杂,只是由于赵永胜不支持建新镇,这才变得复杂,而殡葬改革则如一块石头,压在了侯卫东心头,这是一件涉及全镇的事情,而且是大姑娘出嫁第一回,也没有经验可以学习。
他下楼来到了社事办苏亚军办公室,屋子里坐了好几个村干部,侯卫东进屋以后,将红塔山取出来,轮流散了一圈,对于村干部来说,红塔山就是很好的烟了,大家就笑着点起火。
等到村干部走了以后,侯卫东道:“我们两人去场镇转一圈,讨论一个敬老院的事情。”
曲线建镇的事情,目前还是秘密,只有粟明和侯卫东两人知道,苏亚军是二级班子成员,所以并不知道此事。侯卫东边走边说:“敬老院的标准要高一些,至少要有三亩地,要留下活动场地,伙食团地位置,还要考虑扩容问题,也就是再一幢楼的位置。”
这就是去年的方案有些差别了,苏亚军愣了愣,道:“民政局的要补助只有二十万,如果修得太大,恐怕镇里付不出这么多钱。”
侯卫东醉翁不在酒,他要慢慢地将苏亚军的思路纳入自己的轨道,“敬老院是公益事业,办好此事功德无量,我地意见是将下青林的五保户全部收进来,至少是能收尽收。”
“至于钱你就不要操心,实在不行,号召全镇捐款,煤厂老板、石场老板、还是做木材生意的老板,可以让他们赞助。还有,原先地敬老院虽然房屋是危房,但是地理位置还不错,那个位置就用来修门面,卖出来的钱也以可以补充修敬老院的差额。”
苏亚军不语,他一门心思盘算着侯卫东的计划,估算了价钱以后,他又道:“侯镇,改变方案以后,哪里找这么大的地盘。”苏亚军脑袋里只有原地重建的想法,侯卫东地思路与以前的完全不同。他一时还有些接受不了。
“地盘问题我也考虑了一下,我们要跳出以前的框框想问题,我带你去看一个地方,绝对是建敬老院的风水宝地。”
侯卫东就带着苏亚军到了老场镇北侧,上了一个小坡,就见到一大块平整的田土。
苏亚军看见这块地,吃惊地道:“侯镇,你想占这些良田熟土?难度恐怕有点大。”
“没有难度,要我们这些干部做什么。”侯卫东来到了图纸上标明的敬老院位置,道:“你看看这个地方。正是建敬老院的绝佳地方,占几亩地。就可以修建一个全县最好的敬老院,这是为青林五保老人办的大好事。”
看着豁然开朗的一片田土。苏亚军也砰然心动。
侯卫东又道:“现在天天谈创新思维,开拓进取,今天我们就将这个开拓进取落到实处。”他又抛出来一个诱饵,道:“青林镇是上、下青林乡合并而成,大部分机关干部都没有住房,我们可以在敬老院背后地小坡上,搞一个集资建房。这样就一举解决了机关干部的住房问题。”
苏亚军是本地人,他地家还在农村里,每天走路上下班,着实辛苦,特别是小孩出去读书以后,家里就剩老伴一人。早就想到镇里买房子,却一直没有合适的住房,听到侯卫东描绘地美好蓝图。他心情激动起来:“如果镇里面能在这里搞集资建房,就是实实在在的大好事,是真心为干部谋福利,我举双手赞成。”
侯卫东口气一变,道:“这是我的个人想法,还没有向党委政府汇报。”
苏亚军道:“只要侯镇长去呼吁,机关干部都会支持的。”
侯卫东看见苏亚军的热烈目光,知道他已经被说服了,叮嘱道:“这个想法我只跟你一个人谈起,你千万要保密,我们首先促成敬老院在这里修建,敬老院修好以后,就会有相应的水、电、道路等等设施,再来搞集资建房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又打气道:“这件事情是有些难度,但是比起修建上青林公路还差得远,当初我向政府汇报修路地时候,别人都认为我脑子有病,现在这条公路发挥了重要作用,只要认准的事情,坚持做下来,总会有收获的。”
“还有,兴平村的桥,晏书记眼里是天大的难事,现在也解决了,最多两个月,一座石桥就会修起来。”
侯卫东以石坡换石桥的方案,已经是众人皆知地事情,苏亚军由衷地称赞道:“侯镇脑壳硬是空得很,大学生毕竟是大学生,我们打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些办法。”脑袋空得很,这是青林镇的土语,也就是赞扬别人“脑瓜子灵活,办法多”的意思。
说服了苏亚军,侯卫东暗自松了一口气,道:“第一步工作完成。”
苏亚军虽然是二级班子,但他是老板凳,和赵永胜关系亦不错,说话是有份量地,所以,侯卫东千方百计要将苏亚军拉到统一战线中来。
从现场回来,苏亚军就召集办公室人员开会,研究敬老院的事情,侯卫东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就到了粟明办公室。
两个人关上门,将新场镇设计图拿了出来,“粟镇,你提的方案果然有效,听说要在敬老院搞集资建房,苏亚军眼睛就放光,对于在新场地修建敬老院一事,他不会反对了。”
粟明笑道:“我在青林镇工作这么久,最明白这些干部心里想些什么,苏亚军知道修集资建房的想法以后,肯定要给他的好朋友说,一传十,十传百,舆论就出来了。”
侯卫东问道:“听说明天要开党政联席会,我提不提这个方案。”
粟明玩着手中的钢笔,思考了一会,才道:“先不急,我建议你到民政局去一趟,将分管局长请出来吃顿饭,联络一下感情,同时将这个思路给他们说一下,争取他们支持,这样力度就更大。”
他以前分管过社事办,与民政局领导很熟悉,就打了一个电话过去,“李局长,我是粟明,几个月都没有给你汇报工作了,哈哈,中午有空没有,我请你吃饭,没有什么事情,真的,就是吃饭,侯卫东跟我一起过来,你们见过面的。”
两人就下了车,匆匆忙忙地朝益杨县城赶去。在益杨宾馆刚刚坐下来,民政局李文龙副局长带着两个科室负责人就过来了。
李局长是很平凡普通的中年人,没有什么特别的体征,唯一突出的就是眼睛小,转动极为灵活,进屋就抱拳道:“粟镇长招见,我们不胜荣幸。”
随意聊了几句,侯卫东就拉开了汇报工作的架式,刚说了两句,李文龙连忙摇手道:“侯老弟,别说汇报,我们兄弟单位,还是按原来商定的,那二十万我们一分都不少你们的,动工前给五万,验过合格就全部给完,粟镇是老朋友,知道我说话算话,从不假打。”
粟明就笑眯眯地道:“侯镇有新想法,我觉得不错,李局可以听一下。”等到侯卫东汇报完毕,粟明补充道:“按这个思路建起来的敬老院,绝对是沙州一流。”
益杨县的敬老院,包括县城里面的敬老院,档次都不高,每次沙州民政局来检查敬老院,县民政局都觉得拿不出手,他们正打算在城里和乡镇分别建两个档次高一些的示范点,以应付上级检查,青林镇主动要提高档次,正好契合了民政局的心思。
李文龙假意犹豫,过了一会,才道:“这笔专款是沙州民政局拨下来的,方案已经报上去了,很难改变,青林镇政府既然有这个决心,我就去跑一跑,争取将方案改过来。但是我话说到前面,沙州民政局给的钱只有这么多,我们全部分下去了,不可能增加拨款。”
沙州民政局给了两百万,专门修建或是改建敬老院,益杨民政局只分了一百八十万出去,截留了二十万,放在了局里的小金库里面。
吃过饭,粟明又连哄带骗将李文龙请到了青林镇,看了侯卫东指定的地块,李文龙不断点头,道:“侯镇思路很开阔,如果敬老院真是按照这个方案修出来,一定是益杨第一流的敬老院,我回去就给孙局长汇报,争取将青林镇敬老院作为示范敬老院来抓。”
粟明见机快,道:“你放心,这个敬老院肯定是高标准敬老院,修好以后,示范敬老院的牌子,一定要发给我们。”
晚上,又是一顿好酒。
第二天,党政联席会,侯卫东就将新的敬老院方案提了出来,赵永胜认真听完,放下笔,看着侯卫东。
进入九十年代中期,沙州各地纷纷将小乡合并成镇,一个镇的人口多半在二到五万之间,更大一些的镇就有七、八万人,人口多了,地盘大了,镇委书记肩上的责任也就更重了,正因为此,镇委书记的人选就比小乡时要考究得多,不仅要有丰富的工作经验,更要在县里面有人脉。
特大镇的党委书记,必须要经过县委书记点头才行。
青林镇算不上特大镇,经济上却逐渐强大起来,赵永胜能在此当党委书记,自然是有人脉的,所以,他才能弄走了镇长秦飞跃,又将粟明基本降伏,形成了青林镇党政团结的大好局面,得到了组织部门的好评。
肖部长曾暗示,今天“五好班子”是跑不掉了。
赵永胜作为镇委书记,对镇长粟明曾经说过的话,多数都记得很牢,粟明建新镇的提议,他依然印象深刻,侯卫东的话一说完,他敏感到意识到这就是粟明建新镇的主意。
不等粟明表态,他快速地口子封住,“老方案已经由民政局审过,没有必要再提新方案,按照老图施工。”这个表态坚决而果断,没有给副镇长侯卫东商量的余地。
通过实地勘查,社事办苏亚军已经接受了侯卫东提出的新方案,听到赵永胜轻描淡写就将新方案否定了,便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侯卫东。
侯卫东显然没有意识到赵永胜如此干脆利落地就将否定了自己的合理意见,他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粟明,见粟明沉着脸在写着什么。便据理力争道:“赵书记,我再多说一句,总体来说,新方案要比旧方案要多花接近二十万,但是社会效益就大不相同,按照新方案,敬老院建成以后,就可以将所有下青林所有五保户收进来,十年之内都不会出现住房紧张的情况,而旧方案是在原地重建。根本无法扩容,建成之日便是住房紧张之时。”
赵永胜静静地听完侯卫东地话。淡淡地道:“青林镇财政这样紧张,哪里有钱出这二十万。侯镇如果能找二十万出来,我就同意新方案。”
侯卫东立刻道:“老敬老院是临街房子,镇里出资修一个两楼一底的小住宿楼,门面、包括上面的住房,卖出去就可以变成现钱,或者我们就将老敬老院的位置折合成钱,用来给建筑商抵帐。也能解决钱的问题。”
他们两人一问一答,倒有些辩论的意味,秦飞跃调离青林镇以后,赵永胜在镇里就处于强势地位,已经很久没有人在党政联席会上同他争论了,刘坤坐在赵永胜旁边。他有些惊讶地看着侯卫东,暗道:“侯卫东是不是吃错药了,赵永胜已经表了态。他何必硬拧着。”
粟明一直躲在幕后,见会场出现了僵局,便打起了圆场,道:“侯镇,此事还要进一步调研,你进一步完善方案以后,再报党政联席会研究,我建议进行下一个议题。”
他这个提议,实际上没有否定新方案,敏感一点的干部都听出了话中之话。
随后的议题都没有什么分歧,十一点过,党政联席会便结束了。
侯卫东就来到了赵永胜办公室,道:“赵书记,我是来作检查,今天的新方案没有征求两位领导的意见,就擅自提了出来,下次我一定注意。”
听了侯卫东还算诚恳地检查,赵永胜至少表面上舒服了一些,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今天是开党政联席会,光明正大的提意见,这说明我们青林镇党委地民主集中制搞得好,你没有必要作检查。”
经过会场争论,赵永胜心里也觉得新方案要优于旧方案,只是他要拿出镇委书记的权威,就算以后同意这个方案,也至少要搁置一个月再说,而且要在适当地时候,以合适的方式来重提新方案,总之,决定权要牢牢控制在手上。
出了书记办公室,侯卫东暗道:“真***,官大半级压死人。”侯卫东天生就有股拧劲,第一次提出方案被搁置下来,他并不气馁,反而激起了争强好胜之心。
社事办苏亚军已经在办公室外等着,进了门,他道:“看来赵书记不同意新方案,侯镇,下一步怎么办?”侯卫东坐在椅子上,用手敲着桌面,道:“敬老院修不成,集资建房也就玄。”
苏亚军对敬老院修在哪里并不在乎,可是搞不搞集资建房却关系着他的切身利益,道:“修敬老院和集资建房没有直接关系,敬老院就是原地重建,集资建房也可以搞。”他又问:“集资建房的事给赵书记汇报没有?”
见侯卫东摇头,苏亚军就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他回到办公室,生了半天闷气,最后下了结论,“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吃中午饭的时候,粟明给侯卫东打了一个电话,道:“侯镇,到家里吃饭。”由于两人有了密谋,粟明就言简意赅,直截了当。
侯卫东吸取了三年前初来镇政府地小教训,吃饭前,就站在窗边看,等到赵永胜和粟明前后离开了镇政府大院,他才锁上了门,慢慢地踱出门,他一路观测着,就如前往接头的间谍一样,闪进了粟明所住的门洞里。
进了门洞,侯卫东不禁哑然失笑,“副镇长到镇长家吃饭,可是天经地议的事情,为什么还要这样神秘。”在心里笑过自己以后,到了粟明家门口,他还是回头往后看了一眼,这才进了屋。
在不需要成绩,只需要领导评价的官场体系中,小心翼翼地遵守官场潜规则。往往比干出实绩更重要,侯卫东现在就游走于潜规则左右。
“粟镇,赵书记这个态度,下一步工作不好开展。”
粟明知道侯卫东与秦飞跃关系不错,也就没有顾忌,道:“赵永胜与秦飞跃两人的个性都强,始终尿不到一个壶里,我和秦镇长地情况不一样,我曾经是赵永胜的下级,又是才任镇长。在场面上不好与他红脸,但是。曲线建镇的决心还是有地,否则当一届镇长。一点成绩也留不下来,也就太窝囊了。”
他又分析道:“我和赵永胜共事好多年了,这两年来,他越来越保守,只求平稳过渡,不愿意承担风险,我们可以选一个好的切入点。”
“不到迫不得已。我不会与赵书记闹翻,和为两利,斗则两败,今天我不直接出面,就是留了一条后路,下来以后我就可以与赵书记进行交流沟通。”
粟明夫人是极为贤惠的,她任劳任怨地在厨房忙碌着,当两位男人居心叵测地谈着另一个男人的时候。她已将炒腊肉、麻婆豆腐等并不丰盛却极为可口的饭菜端了上来。
喝着小酒,侯卫东不断地在头脑中思索着如何说服赵永胜,达到自己的目的,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更好地办法,就自嘲道:“民主集中制,民主是前缀,集中才是核心,赵书记一人把关,硬是万夫莫开。”
粟明面子上也有些过不去,道:“也没有这样严重,他还是很听意见。”
随后几天的日子风平浪静,图纸在四月二十七日出来了,李晶动作很快,拿到图纸以后,就立刻以公谋私,打了一个借口,就将一个施工队派了过来,把中型割石机安装好,开始了石场基础工作,同时挖起了兴平桥地地基。
晏道理见施工队来了,高兴万分,每天都要到工地看了两、三个小时,当第一块石场安放以后,他将侯卫东请到家里,两人美美地喝了一顿酒,晏道理心眼多,酒量却浅,侯卫东离开他家里的时候,格外地清醒,他却醉到了半夜。
五月一日当天,社事办不准请假,全部都在办公室等待命令,侯卫东也是高度紧张,这是执行新地殡葬方式的第一天,从这一天起,全镇就不许土葬。
当然愿意交钱的也可以选择土葬,不过五千元对于青林镇的社员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社事办随时准备应付突发事件。
在办公室里守了一整天,到了傍晚,各地传来了消息:“没有人死亡。”侯卫东和社事办全体同志这才松了一口气,晚上,社事办在张家馆子办了一桌,赵永胜、粟明、侯卫东、社事办、派出所全体同志都参加了晚餐,赵永胜很重视殡葬改革,他主动和秦所长喝了三杯,目的就是让秦所长支持殡葬改革。
五月二日,侯卫东刚刚坐定,电话就响了起来。
民政局李文龙副局长的声音中电话里传了过来,“侯镇,青林镇运气真好,昨天居然没有死人。”
侯卫东笑道:“我才分管社事办,青林镇人民给我了一个薄面。”
李文龙“哈、哈”笑了两声,随后声音就很正式了,“昨天有李山镇、吴滩镇都出了问题,特别是李山镇,社事办不准死者入土,双方发生了抓扯,社事办两位同志被打伤了,县公安局出了面,才平息了事态,青林镇一定要小心。”
侯卫东不敢怠慢,分别给赵永胜和粟明汇报了这项工作,九点半,赵永胜、粟明、侯卫东、刘坤、派出所、社事办、党政办就在小会议室集中。通报了情况,赵永胜强调道:“按照统计数据,青林镇一至两天就要死一个人,五月一日没有死,今天就肯定要死人,这是死规律,大家要作好充分的思想准备,第一仗一定要打好。”
他又安排道:“刘书记,你以镇党委地名义,给每一个支部书记打电话,让他们务必发挥党支部的战斗堡垒作用,将殡葬改革工作落实好。”
“侯镇长,你全天候守在镇里,切实组织好人力,遇到突发事件,一定要快速反应,确保完成任务,但是你一定要掌握工作方法,不能造成严重事件。”他稍停一下,道:“殡葬改革是艰巨工作,真金不怕火炼,挑得起这幅担子,才是英雄好汉。”
赵永胜作完战斗动员,粟明讲了一些具体事情,大家就散会,各就各位。
五月二日下午,侯卫东正在办公室喝茶看报纸,红色的电话突然惊心动魄地叫了起来。
“我是侯卫东,什么事情?”
“我是肖国财,我们村昨天晚上死了一个人,他们家里的人正在偷偷地埋,你们赶快过来,晚了就埋下去了。”
肖国财是下青林小河弯村的支部书记,平时与侯卫东接触不多,侯卫东印象最深的就是其光秃秃地头顶,别人秃顶,头上总还要留些头发,他秃顶却是干脆利落,头上一根毛都没有,就如被拨了毛的鸡。
侯卫东此时也没有心情去想他头上的毛发,九步楼梯,他三、两步就下去了,到了社事办办公室,办公室地人已经得知了消息,脸上都有一种临战的慌乱与激情,苏亚军正在大声道:“殡葬车快点开过来,启尸工一起过来,我估计已经埋了下去,一个半钟头就能开头,尽量快一点。”
他放下电话,对侯卫东道:“侯镇,我已经与殡仪馆联系好了,他们马上派车过来。”侯卫东也没有回答他,用手机给派出所秦所长打了一个手机,道:“我是侯卫东,小河弯村死了一个人,正在偷偷地埋,我们的人马上过去,请你支援。”
秦所长就坐在派出所的值班室,他懒洋洋地道:“公安局给我们打了招呼,不能随意出动警力。”侯卫东心里着急,压着火气道:“秦所长,殡葬改革是县政府统一部署的事情,公安局表态是要支持的,耿直点,快点派人出来。”
秦所长在青林派出所当所长,由于有石场和煤厂,他的日子过得比一般的乡镇所要舒服得多,所以,对于侯卫东这样的财神爷,他还是留着几分薄面,道:“看着侯兄弟的面上,我让兄弟们出动。”
第一百四十八~五十章 入土为安
到小河弯村的人马筹备完毕,侯卫东、苏亚军等人就坐着计生办的车,作为先头部队前往小河弯村,其余人等就由唐树刚带队,跟在后面步行,用来增援侯卫东。
殡仪馆的车辆已经发动起来,朝青林镇赶了过来。
肖国财和几个村干部坐在坝子里,就如小媳妇盼远行的郎君一样,焦急地等着镇政府的干部,听到车响,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肖国财道:“侯镇,尸体已经拉到山上去了。”
“死者叫黄配英,四十多岁,有一儿一女,儿子在外面打工,还没有回来,女儿只有十六岁,就在屋里帮着做农活,这家的男人很老实,家里穷,交不起土地补偿金,我已经问过他了。”肖国财习惯性地摸了摸没有头发的头顶,道:“这家人有个特殊情况,男人家里虽然穷,黄家却是小河弯村的大户,小河弯村至少好几十家姓黄。”
侯卫东听到肖国财介绍的情况,道:“事不宜迟,我们直接去黄家,面对面给他讲清楚政策。”
从肖国财家到黄配英家,只有几分钟的路程,走在田坎上,视线所及之处,不时看到“实行火葬,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标语,侯卫东心道:“这些标语写得太虚了,应该写火葬不收费,还能倒得钱,或许效果还要好一些。”
前期宣传是刘坤在负责,弄得遍地开花,效果也算是不错。
到了黄配英家里。只有一个怯生生的女孩子在家里,肖国财就问:“你爸爸在哪里,叫他回来,就说镇里面要找他。”女孩子“喔”了一声,便低着头出去了。肖国财不放心,摸了摸寸草不生的脑壳,道:“文会计,你去一趟,把李木墩喊回来。”
文会计刚到门口,侯卫东又把喊住。道:“你再去侦察一个情况,看一看那边地情况。”
大家等了一会。文会计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木纳的中年人。肖国财就道:“李木墩,黄配英的丈夫,这是侯镇长。”
李木墩家中来过最大的官就是村支书,此时骤然见镇长站在客厅里,手脚都没有地方搁,按他的本性,他肯定要把家里最好的花生拿出来招待这些当官的。可是又想起几个舅子们交待的话,赶紧把笑容收了起来,坐在矮小的板凳上不说话。
社事办主任苏亚军就开始履行职责,给李木墩讲殡葬改革的要求,作思想工作,这一段时间。苏亚军天天泡在殡葬改革地材料上,对政策十分熟悉,讲得口水泡子乱翻。李木墩却仍然耷拉着头,不吭声。
侯卫东直截了当地道:“李木墩,我就给你说白了,如果一定要埋,就要交五千块钱的土地占用金,交得起,我们就不管你,如果交不起钱,就一定要火化,火化费用你不出一分钱,社事办还要补助你二百块丧葬费。”
李木墩低着头,想到火化不用出钱,还能得两百,心中就动了一动,这时三个舅子轻蔑地眼神又不合适宜地跳了出来,他的头就埋得更低了,几乎触到了膝盖上。
讲了一会,李木墩确实人如其名,闭嘴不言,让侯卫东等人也无可奈何。
唐树刚带着大部队来到了肖国财家,镇里干部来了三十多个,派出所更是倾巢出动,秦所长穿着周武郑王地警服,一脸严肃地进了屋。
侯卫东见时机成熟,就问了身边的文会计,“地点找到没有?”文会计连忙点头,“我找到地点了,坟坑已经挖好了,他们那边有好二十多人,都是黄家屋里的,只怕是看了时辰的,还在等着没有埋。”
侯卫东就与唐树刚商量,“唐镇,看来这事只有硬来,趁还没有入地,就将死者抬到公路上,等到殡仪馆的车来了以后,直接送去火化。”
唐树刚笑道:“我这是来配合,大主意你来拿。”
侯卫东也没有推辞,将秦所长、苏亚军、欧阳林等二级班子负责喊进屋,道:“今天我们软不得,必须将这事拿下来,男同志跟在我身后,到第一线去,女同志在外围做劝解工作,秦所长负责治安秩序,有人要动手,一定要制止住。”
肖国财对村情最熟悉,道:“黄配英家里穷,与几个嫂子关系一般,把那几个女人劝住,黄家三兄弟也就跳不起来。”
侯卫东立刻采纳了这个建议,道:“这事交给妇女主任去办,一定要做好工作。”
苏亚军建议道:“那几个去抬,要事先定好,从那边到山坡,要走很长一段路,我身体不好,恐怕抬不动,最好找几个年轻人来抬。”
镇政府年轻人不少,听了苏亚军的建议,都撇着嘴,没有主动站出来。看着众人为难的神情,侯卫东心中着急,就骂道:“你们平时一个个都牛皮哄哄,上了场合就是粑脚,我算一个,还有没有敢上。”
欧阳林见侯卫东主动站了出来,想了一会,道:“我算一个。”
总算把四个找齐了,侯卫东对唐树刚道:“我们抬人地时候,唐镇长负责协调指挥。”他说这话时,已不是商量口气,带着一种不可置疑的意味,唐树刚也没有多说,就点了点头。
他又吩咐肖国财,“我们进去抬人的时候,你就带着村干部去当说客,村干部都是本村人,你们肯定都有各自的熟人,你们的任务就是将自己熟悉的黄家人拉到一边去,特别是那三个婆娘客,是重点中地重点。”
李木墩仍然坐在位置上,仿佛没事人一样。听着镇政府的干部们在商量着对策,甚至还傻笑了起来。镇政府地干部们视李木墩如无物,一群人依着安排,就向着目标前进。
李木墩看到镇政府地人都走了,也从家里站起来,一位专门留下来的社事办干部就拉着他,道:“你老婆肯定要火化,镇里补助你两百块钱,你要打个收条。”李木墩道:“听说还是骨灰盒的钱,五十块。”
那个社事办干部就笑道:“好。给你二百五。”看着李木墩眉开眼笑地写收条,社事办干部反而有些哭笑不得。心道:“真是一个二百五,难怪黄家人都瞧不起他。当初也是瞎了眼,把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人。”
侯卫东带着人到了目的地,小山坡上已经有二十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挂着麻布,他们都用带着敌意的眼光看着镇政府的干部。
透过人群缝隙。可以看到地上的一幅木板,上面躺着一个人,用布盖着,并不能看得太真切,山坡上有大量的新鲜泥土,还摆着一幅简陋的棺木。
听说黄配英是急病死地。黄家人是匆匆挖的坑,有几个火盆在烧着钱纸,还有一些香烛。
社事办苏亚军就去宣传政策。宣传过程中,不断地老太婆在大声咒骂,而几个强壮地男性就提着锄头,阴沉沉地看着青林镇政计的干部们。附近地村民也渐渐地围了过来,站在四周,指点着,咒骂着,人都有同情弱者的心理,黄配英是天然的弱者,村民们的心理偏向十分明显。
苏亚军声嘶力竭地讲了好几分钟,人越聚越多。
侯卫东看着形势不对,打了一个手势,肖国财和欧阳林等六七个人就跟着他走进了人群面前,肖国财没有介绍侯卫东的身份,只是拿出香烟,不断地在人群中穿来穿去,他是村支书,大家都给他三分面子,抽起烟以后,气氛就稍稍好一些。
侯卫东对着一个中年人宣传道:“青林镇是火化区,不能进行土葬,大家要理解,配合我们的工作。”
一个带着白布的男子恶狠狠地冲到了侯卫东面前,道:“这是姐家里地自留山,又不妨碍别人,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我姐苦了一辈子,这是她最后的愿望,你们这些干部是不是人,心肠怎么这样硬。”
人都有侧隐之人,侯卫东看到这家人的情景,心肠也软了,只是他此时并不是普通的男人,而是青林镇政府分管民政的领导,他要主持着全镇的殡葬改革,所以他地心肠不能软,如果这一次软下去,以后的工作就根本无法开展。
他继续耐心地道:“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这是国家地政策,我们只能执行,请你们理解。”
又一个带白布的男子冲了过来,道:“说得这么好听,交了五千块钱就准埋,还不是一样占了耕地,你们这是发死人财。”
对于这个指责,侯卫东反而不知怎么回答,他又讲了几句政策,这时,后来的那个男子突然伸手卡住了侯卫东的脖子。
侯卫东顿时觉得脖子一阵气紧,他没有犹豫,一伸手逮住了男人的手腕,反向一扭,将男人扭得哇地叫了一声,那男人原本以为镇政府的干部都是酒囊饭袋,没有料到这个年轻人力量极好,动作又快,让他吃了亏。
秦所长一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侯卫东与人抓扯了起来,便挤了进去,他穿着一身警服,手铐在手中晃来晃去,历声道:“我是青林镇派出所的,哪个敢动手,谁动手抓谁。”周强、王一兵也穿着警服,站了过来。
警服很有威慑力,动手的黄家兄弟便退了回去,他手被扭得很痛,就不停地甩着手。
侯卫东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肖国财,递了一个眼神。按照事先安排,肖国财、文会计等五、六个村干部就悄悄地挤到人群人,在对峙过程中,慢慢地将各自的熟人拉到了一边去。社事办的女同志就在一旁劝解那些老太婆。苏亚军继续在讲解殡葬改革的政策。
对峙了一会,估计是时辰到了,黄家几兄弟就转身去抬棺木,看样子是准备下土。
侯卫东见状,大声道:“欧阳,跟我上。”他一把推开身前之人,就朝前面挤了过去,欧阳林紧跟在他的后面。
抬棺木的汉子们没有想到镇政府的干部真的就冲了过来,一时不知怎么办,趁着他们楞神的一刹那,侯卫东带着欧阳林已来到了木板处,苏亚军等人也冲了过来,将黄家人挤到一边去,然后站成一排,护住侯卫东等人。
秦所长、周强等人就在一旁虎视着,不时喝止着想上来帮忙的人。
黄配英的直系亲属只有四五个人,其他人家虽然都姓黄,却多是出了五服的,见镇政府动了真格,而真正的当事人李木墩还没有出现,便阴一个阳一个就溜在一旁,嘴里骂着政府的人是土匪,却并不冲上来动手。
黄家三兄弟被七、八个镇干部挤在一边,他们想去提锄头动手,却又不敢真打,有村干部就给三兄弟的老婆们打了招呼,这三个女人都过来拦着各自的丈夫。
在一片叫骂声中,侯卫东等人将黄配英抬了出来,他抬后排,刚好可以看到黄配英的尸体,她全身盖着被单,只露了头发出来,随风一吹,黑黝黝的头发便晃动着,很灵动的样子,侯卫东虽然不相信鬼神,这一刹那却有些心虚。
尸体并不重,只是路远,一口气抬着走到公路上,侯卫东浑身大汗淋漓,而前面的欧阳林已经走不动了,可是没有人愿意来换,他只有硬撑着走到了公路边。此时,黄家人已经没有跟上来了,只有不懂事的小孩子还在尾随着这一行大队伍。
苏亚军见殡仪馆的车还没有到,又吩咐道:“把李木墩喊来,让他跟着去火化。”
抬到公路边以后,欧阳林累惨了,一屁股就坐在木板旁,挨在尸体旁边,他似乎没有察觉,只是大口地端着气。
苏亚军发现欧阳林与尸体几乎靠在了一起,他就几步走了过去,将欧阳林一把拽了起来,道:“你看坐在哪里了。”欧阳林被拉了起来,就见到风中飘动着的头发,他吓了一跳,赶紧站了起来。
社事办副主任曾强虽然三十多岁了,身体还比欧阳林要强一些,弯着腰在公路边喘气。
计生办的长安车和派出所的吉普车就停在路上,苏亚军从长安车上搬出来一件水,分给参战的所有机关干部,他亲自拿了一瓶水,递到侯卫东手里,道:“侯镇长,辛苦了,快喝点水。”
此时,小路上仍然有村民在张望,黄家人也心有不甘地跟在后面,如果不尽快将人运走,就还有变数。
侯卫东一口气将一瓶水喝完,道:“怎么殡仪馆的车还不到,车子一到,今天的事情就算大功告成。”
苏亚军心情很好,道:“应该没有问题了,车子很快就要到了。”
侯卫东又问道:“钱准备好了没有?”
苏亚军步点头道:“中午在张家馆子订了三桌,今天到场的每人有五十块钱的补助。”他想了想,“抬木板的每人一百。”
在公路上等了十来分钟,殡仪馆的车终于来了,殡仪馆的工人谈笑间就将黄配英地尸体抬上了车辆。苏亚军与民政局的随车干部办了交涉,然后让李木墩、肖国财和社事办一名同志上车,殡仪馆的车辆就带着怒吼开走了。
侯卫东已恢复了体力,他对唐树刚道:“唐镇长,我们回去吧。”唐树刚虽然和侯卫东同时当选副镇长,可是他资历要长一些,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侯卫东就和党政办、社事办的人挤在一起,也轰隆隆地开回了镇政府。
众人在政府大院下了车,长安车又返回去接另外一些机关干部。
赵永胜和粟明都在办公室等着结果。听完汇报,赵永胜脸上就有了笑意。道:“好、好、首战告捷,这是好消息。中午我一定要敬大家一杯酒。”
看着侯卫东满脸的汗水,他就粟明道:“老粟,侯镇的房子解决没有。”
粟明心道:“粮站的房子全凭着我和梁站长的关系才搁平,赵永胜一点力都没有出,现在他这么一说,就领导有方了。”
肚子里有意见,粟明脸上却带微笑。道:“侯镇,粮站的房子已经腾出来了,你去看一看,争取今天下午将上青林地东西拉下来,晚上就可以在粮站住了,这一段时间是殡葬改革的关键时期。没有什么大事,你最好留在镇里面。”
中午很热闹,镇政府地机关干部跟着跑了一趟小河弯村。就拿到了五十块钱的补助,又混了一顿伙食,还成了有功之臣,这当然是好事,于是皆大欢喜。
吃院午饭,杨凤就领着侯卫东去看他地新房子,粮站与青林初中校挨得很近,位于小镇的东头,与镇政府各据一头。
粮站、食品站、供销社等机构,在十年前都是极让人羡慕的,随着产品的日渐丰富,社会也由卖方市场变成了买方市场,这几个很实惠的部门就如生了小孩的女子,渐渐地轮为了配角,计生办、国土办、基金会、企业办等政府部门,却从小妾变成了正室。
正所谓,风水轮流转,各领风骚十来年。
杨凤是老机关,对场镇的各个角落都熟悉得紧,进到粮站大门地时候,对一位眯着藤椅上睡觉的老头道:“老刑,侯镇长过来看房子。”
老刑这才睁开眼,不紧不慢地找钥匙,嘴里念叨着:“青林镇堂堂一个政府,不修点家属院,跑到粮站来挤。”
声音小,侯卫东却听得分明,杨凤不客气地道:“老刑,侯镇长到粮站在住,你给粮站的面子,梁站长也是表了态的。”
老刑也不回嘴,哼着小曲进屋去找钥匙。
侯卫东心道:“自己好歹是现职的副镇长,老刑也太不会处事了,难怪这么大一把年纪,还在这个小粮站守门。”
杨凤担心他生气,就趁着老刑进屋找钥匙,道:“老刑曾经当过粮食局的副局长,因为作风问题被贬到了青林镇,这一呆就是十多年,他家里地人都在城里,几个娃儿都争气,全是大学生。”
听到老刑的经历,侯卫东看着老刑的目光就有些复杂了。
老刑取过一大串钥匙,走过来之时,仍然哼着听不清词地小曲,他对于侯卫东这个年轻副镇长,说不上尊重,也没有恶意,道:“粮站都是平房,很潮湿,多住几年要得风湿病的,你如果能喝酒,就到我这里倒些药酒,每天两杯,祛病强身,不得风湿。”
粮站有大门看上去很破败,走了进去却别有洞天,上了一个小坡,就是一块水泥大坝子,坝子旁边就是大粮仓,穿过几个粮仓就出现一道矮墙,从小门进去,就是一排平房。
平房后面是几棵浓密的大树,前面则是花园,繁华似锦,争奇斗艳,花园旁边有上百盆盆景,造型别致,千姿百态。
侯卫东没有想到粮站的家属楼是这样的一个大花园,他禁不住赞道:“好漂亮的花园。”
老刑一脸得意,看着这些花花草草的神情也格外的温柔,从其眼神,侯卫东明白这个花园是老刑的得意之作,有了这个花园,老刑的档次就如坐火箭一样。嗖嗖地在侯卫东地心目中上升。
粮站在房子确实普通,一室一厅,厨房小得可怜,厕所是公用的,地面隐隐有白霉,墙角似乎还挂着水珠。设施也简陋,里面只有一张床、老式的桌子和一张破旧的椅子,就如当年在上青林一样。
老刑摇头道:“这屋子没有防潮设施,没有办法,你只能将就住了。我给你打一瓶药酒。”他顺手检查了水、电,道:“水、电、闭路都有。到时都有人来查,你把铺盖搬来。就勉强可以住人了。”
交待完这些,老刑就自顾自地走到了他的花园中,摸摸叶子,闻闻花香,又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个铁铲子,蹲在地上弄着什么。
杨凤很热情,借了一个扫把。在房子里打扫起卫生,她虽然长得胖,动作却不笨拙,笑呵呵地道:“侯镇,这一次殡葬改革,很多人想看你的笑话。今天开了一个好头,哪些人就无话可说了。”
侯卫东以跳票当上了副镇长,如今在副镇长的位置上干部得很红火。这就让许多人感到不顺眼,妒嫉是人的天性,想看笑话的人实在不少。
侯卫东随口问道:“是谁想看我的笑话?”
杨凤道:“我不在别人背后打小报告,反正有那么几个人。”杨凤地快嘴在青林镇是出了名的,她本人却认为自己地嘴巴是青林镇最严实的,人对自己地认识,有时会与旁人认识相差十万八千里。
侯卫东不想揭穿她,笑道:“杨姐,屋子差不多了,不用扫了,等会我要从上青林搬一些东西过来,还是要把屋子弄脏。”杨凤还是坚持着把房屋扫完,这才擦了擦汗水,立起身道:“侯镇,我就先回去,有什么事情你给我说。”
等到杨凤走后,侯卫东对花园中的老刑道:“梁站长住在哪里?怎么没有看见他们。”
老刑低着头侍弄他的花,闷声道:“梁兵他们都吃酒去了,今天晚上才不回来,等一会到我哪里拿一把大门钥匙,进出记得锁门。”
侯卫东见老刑的兴趣全在花上,也就不多说,道:“老刑,我现在去上青林搬东西,等一会就搬东西过来。”
老刑挥了挥手,算作回应。
侯卫东就要了计生办的长安车前往上青林,搬家之时,他留了一个心眼,只是拿了电炒锅、电视机、衣物等必要物品,特意留下了冬天的铺盖等杂物,这样就可以不腾出上青林的住房,以后上山也就有落脚之处。
他是副镇长身份,自然没有人为难他。
下午五点钟,长安车就开到了粮站,苏亚军,曾强、杨川闽、王蓉和程义琳等社事办地同志都知道侯卫东要搬家,就在粮站等着,车辆到了以后,三下五除二就将一个新家布置好。
苏亚军看着侯卫东简陋的新家,感叹道:“粮站这个平房虽然差一点,但总算可以安家,政府确实应该考虑搞集资建房。”
侯卫东道:“敬老院的方案我没有放弃,还要找机会向赵书记汇报,争取得到他的支持。”他略略降低声音:“民政局已经同意了新方案,就等我们报正式申请,等到赵书记问你的时候,你也要在他的耳边吹风。”
苏亚军点头道:“我知道怎么做。”
第一例强行火葬完成得很顺利,侯卫东现场指挥很果断,还亲自抬了尸体,苏亚军对他地印象又是一变,见他要了计生办的车搬家,就主动带着全科室的人在粮站等着,这实际上是表达对副镇长侯卫东地尊敬和认同。
对于这一点,侯卫东自然是心知肚明,他对社事办众人道:“今天晚上我请大家吃饭,一是庆祝首战告捷,二是庆祝乔迁之喜。”
苏亚军连忙道:“今天由社事办请客。”
副主任曾强接口道:“侯镇家里没有电话,明天我让邮电所来安装一部。”他也参与了抬死人,和侯卫东有了“同抬”之谊,说话间就透着些亲热。
等到程义琳将屋里抹干净,侯卫东和社事办众人就高高兴兴地去吃晚饭。
第二天早上六点,天刚亮,侯卫东的手机便吼叫了起来,晏道理的声音出现在耳边,“侯镇,九社王麻子的爸爸过世了,他们家昨天晚上已经偷偷埋了,你看怎么办?”
侯卫东立刻清醒了过来,道:“什么,他们已经埋了。”
“昨天晚上九点过落的气,半夜就埋了,他们家里穷,这钱肯定是交不起。”
侯卫东和晏道理有过协议,为了给他增加压力,就故意问道:“晏书记,我负责修桥,兴平村的事情你要一手管完,怎么又整出这事。”
晏道理有些不高兴,“殡葬改革是大事情,光靠我们村干部根本摆不平,你赶紧带着人来,否则村里也无能为力。”
侯卫东挂断电话,就离开了粮站,苏亚军的家在农村,又没有电话,他没有办法通知他,又因为兴平村的死者已经入了地,他就在场镇姚馆子哪里认真吃了早饭,这才来到办公室。
左等右等才到了上班时间,听到兴平村的事情,苏亚军眼睛差点鼓了出来,道:“晏道理这个书记怎么当的,怎么现在才通知镇里。”
侯卫东坚决地道:“请求民政局支援,没有按照规定办,埋了也要挖起来。”作这个决定,他还是犹豫了一阵,为了全镇的工作能顺利推开,他只能当恶人,如果此例一开,殡葬改革就是一句空话。
赵永胜、粟明、侯卫东、刘坤、唐树刚、苏亚军、欧阳林、付江等人皆在小会议室,听了兴平村情况汇报,赵永胜道:“侯镇长是社事办分管领导,又是兴平村的挂村领导,兴平村的事情就由你全权办理,我只提一个要求,头三板斧一定要硬过去,做一个榜样出来,如果软下来,以后麻烦事情更多。”
粟明也道:“长痛不如短痛,下决心把尸体挖出来,如果今天不挖出来,以前死了人大家都在晚上埋了,殡葬改革就成了一纸空文。”
刘坤看到侯卫东焦头烂额的样子,心道:“侯卫东这回算是倒霉,分管这一项艰巨工作,做好了是应尽之责,出了事情就要承担领导责任。”相比之下,副书记的排序靠前,责任却不是太大。
侯卫东实实在在地感到了工作压力,中国人向来讲究入土为安,已经入土却要被强行挖起来,自己想起来也觉得于心不忍,但是除了挖起来这个办法,别无他途,他暗道:“今天运气不好,如果这家人有钱,也就不存在挖起来这样的烂事。”他又给自己宽心道:“这家人即然借不到五千块,说明人缘也一般,想来不会有太大的阻力。”
想通了这一点,侯卫东就道:“赵书记、粟镇长,我决心已下。即使困难再大,尸体也必须要挖出来。”
赵永胜也知道事情的难度,就给秦所长打了一个电话,道:“秦所长,昨天辛苦了,哈,你们在哪里一站,比机关干部更有威慑力,今天还要请你出马,兴平村又死了一个人。”也不知秦所长在电话里又说了什么。赵永胜笑容停了停,这才道:“行吧。这事就包在我地身上。”
放下电话,赵永胜对侯卫东道:“我给秦所长说好。派出所今天全体出动,你在现场的时候尽理依靠秦所长,一句话,不能出大事。”他又对欧阳林道:“欧阳主任,你马上发通知,每个办公室只留一个人值班,其他人全部跟着侯镇长到兴平村。”
他又安排唐树刚。“唐镇长,你去帮着侯卫东。”唐树刚就为难地道:“今天下午安监局要到上青林检查,我要去参加。”
上一次出事故以后,安监局责令各石场停工整顿,检查合格以后才能复工,这也是一件大事。赵永胜道:“你去吧。”另一位副镇长钟瑞华在县里开会,副职就只有副书记刘坤,赵永胜想了想。道:“刘书记跟着侯镇长一起去,你要负责做好思想工作。”
曾强从门外走进来,对在座的领导道:“我已经联系了民政局李科长,民政局启尸队已经出来了。”
形势逼人,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粟镇长给侯卫东加了一把油,道:“侯镇,你也要打消顾忌,我们是执行县政府六号令,是执行公务,道理在我们手里,社员们翻不起大浪,只是要注意现场控制,尽量将矛盾降至最低。”
侯卫东接受了任务,就开始安排工作,道:“苏主任,你先带着几个人到兴平村,去做当事人的思想工作,我带着机关干部随后就到,曾主任在这里等着民政局的人。”
“付江,你是驻村干部,要把村社干部也组织起来,做好分化和劝解工作。”
又交待了些具体的事情,苏亚军、付江、程义琳等人就先去兴平村,随后,侯卫东就站在机关大院里组织机关干部,杨凤拿着点名册,大声地点名。
等到派出所四个正式民警三个联防员到齐以后,四十多人的队伍也就上了路。
兴平村这一家当事人与李木墩家里相比,就显得人多势众了,小院子里站满了人,有的讲道理,有的耍泼,轮番在镇村干部面前表演,侯卫东进屋之时,苏亚军嗓子已经嘶哑了,晏道理满头是汗,在一边不断地帮腔,可是从他们的脸色上看,显然没有将当事人说服。
大队伍到达以后,杨凤等等几个女孩子,就发挥了牙尖嘴利地特长,挤在了当事人的院子里,与当事人地亲戚们打起了口水仗。
政策已经宣读了无数次,现在争论其实已经没有了意义,侯卫东没有过多说话,他站在院内,在等着民政局组织的启尸队。
昨天夜里,住在空荡荡地粮站平房里,想着木板上在风中飘动着的发丝,他竟然有些心悸,计划生育和殡葬,这关于生和死的两个问题都是基本国策,按时髦的话来话,这都是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事情,可是这种大好事到了基层,需要直面矛盾的时候,处理起来就异常艰难,其艰难程度是书斋干部不能理解的。
侯卫东在心里暗道:“好多报刊杂志都说乡镇干部是土匪,又有谁能理解乡镇干部地难处。”
税制改革以后县乡财政分灶吃饭,乡镇责任大、权利小、财力弱,为了维持基本开支,镇政府就将提留统筹看得很重,驻村干部的主要工作就是收钱,由于这种工作关系,驻村干部多数与社员关系不好。
在一片嘈杂声中,民政局的启尸队终于来了,启尸队也不是正规队伍,是民政局为了殡葬改革而临时组建的,人员来自于在殡仪馆干活的民工。民政局给了他们优惠价,从地里挖一具尸体,就补贴每人一百块,而当地也要配套补贴一百块,也就是说,只要走一趟,每人就能有两百块钱的收入,这在益杨也是高收入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他们本身就在殡仪馆从事这个工作,对旁人来说,启尸是了不得地大事,对他们来说,也是小菜一碟。
侯卫东和苏亚军对视一眼,便找到当事人的大儿子,一个魁梧的大个子,侯卫东态度强硬地道:“按照益杨县政府六号令,我们要采取强制措施,希望你们能够配合。”
此话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当事人家属群情激愤,侯卫东不再理睬他们,果断地指挥着机关干部前往埋尸地点,这一次遇到反抗远远强于昨天,机关干部围成了几排,保护着民政局地启尸队。
启尸队队员们多是四十来岁,他们好整以暇,先点燃钱纸,烧了一圈,又取了一个酒瓶,喝了两口以后,再浇到手上和毛巾上,这才拿起了锄头和铁铲,开始挖土。
当事人的家属被几十个机关干部组成的人墙挡住以后,双方便开始的抓扯,人墙里面响起了挖土声以后,当事人家属便激动了起来,几个人就拿起了扁担、木棍冲上来。
秦所长带着周强等民警以及联防员就在外围站着,观察着事态的发展,双方动一动拳头,民警们就没有管,但是社员们动用了工具,性质就发生了变化,秦所长带着几个民警就冲了过去,大声骂道:“把东西放下。”
警服代表着国家暴力机器,村民们还是很有顾忌的。很快,人群就混在了一起,扁担、木棍也就被夺了过去,被扔在地上。
在混战中,侯卫东脸上被打了一拳,一阵金星冒过,脸上就湿漉漉、火辣辣,他火往上涌,趁着一片混乱之机,对着一名叫得最凶的黑大汉屁股踹去,他这一脚使了大劲,黑大汉正在曾强拉扯,被踢得往前一扑,将曾强也带在了地上。
当尸体被抬出地面以后,镇政府干部护着启尸队员,朝着镇政府退去。
看着这一场乱局,晏道理气急败坏地站在坡地上骂,即骂当事人,又骂镇政府,最后将侯卫东骂得狗血喷头。
秦所长脸上被一个妇女抓了一条血印子,派出所有五四手枪,这种局面他不敢带出来,只是随身带了一只电警棍,脸被抓破以后,他就将电警棍拿出来,强烈的电流声发出“劈啪”的声音,却只是威胁,并没有真正动手,而一个联防队员手里拿着胶棒,他是刚退伍的武警,火气极旺,提着胶棒就劈头盖脸地乱打。
启尸队抬着担架,在机关干部的保护下,飞一般地跑了。
当事人的家属看到人被抬走,大势已去,渐渐就停下了脚步,只是望着机关干部的背影一阵乱骂。
回到镇政府,已经接近一点,五月天,天气已热,中午时间温度接近三十度,许多人光着膀子就走进镇政府大院子,看到大门口摆着些矿泉水,便一人一瓶,拿起来猛灌。
吃午饭的时候,不少人脸上都有伤疤,侯卫东眉角靠近鼻梁处被打破了一条口子,经医务室处理以后,就如小丑点了白鼻子一样,他出现在伙食团时,众人都望着他笑。
程义琳回到办公室,造了一份参加兴平村行动的人员名单,从财务室领了钱出来,就到了伙食团,大家签字领钱,喝酒吃饭。
吃过饭,侯卫东回到办公室,心里开始忐忑不安,“入土为安是千百年来的习俗,要在短时间内革除,谈何容易,这样搞下去怎样了得,说不定那天就要出事。”
可是不这样搞,殡葬改革就是一句空话,侯卫东参加工作以后,尽管遇到了许多困难,可是都没有那一件事情让侯卫东承受如此大的压力。
第一百五十一~三章 我来了
刚刚处理完兴平村深夜埋尸事件,上青林又出现了一起不交钱就要土葬的人家,只是秦大江去做了工作,这家人暂时没有下葬,侯卫东带着人上去做工作,许诺这家儿子到狗背弯来打工,这才说服了当事人,完成了一具火化任务。
下山之时,侯卫东累得紧,坐在车上只说了一句话:“二天死了三个人,还让不让人活。”车上的苏亚军也同样心痛,“三天来,光是人工费都花了上万,社事办下半年的日子还过不过。”
不过两人的苦与累,青林镇近三万人口,从概率上来说,每天有生亦有死,计划生育还要抓,殡葬改革还要继续推进。
五月四月,这是青年人的节日,镇团委书记小关邀请还不到退团年龄的侯卫东参加团组织的活动,到沙州去旅行。
小关性格开郎,一说话就笑,眨巴着眼睛,态度很是诚恳。
侯卫东苦笑道:“我现在哪里有时间去旅行,天天提心吊担,就怕电话铃声响起来。”
小关也参加了数次行动,当然他只是随大流而已,他心里更关注是镇团委的工作如何抓出特色,汇报道:“侯镇,有事情向你汇报。我们团委一穷二白,这次去沙州学习,想找社事办化点缘,请求支持。”
侯卫东笑道“请我参加团委活动是假,想我出血才是真。”
小关就只是笑,“侯镇是我们团员们学习的榜样,上一次你说,每个团支部书记都要办一个实体,团委才有威信,我觉得很有道理。这一次我就是带团支部书记们参观沙州最大地青年创业基地,回来之后我们就展开讨论。分步实施。”
小关也是沙州学院的毕业生,比侯卫东晚一年。在镇里很有人缘,这一次团委换届,就当了新一届团委书记,他比侯卫东幸运,一来就分到了广播站,参加镇里活动很积极,于是当了团委书记。
“我给苏主任打声招呼。给多少,你自已去同苏主任商量。”
小关就欢天喜地走了。
在办公室坐了一会,苏亚军又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侯卫东的心一下又提到了嗓子口,这一次,苏亚军满脸是笑。进门就报喜:“侯镇长,报告一个好消息,刚才接到了尖山村唐书记的电话。他们村里死了一个人,家属答应交钱,钱已经送到了唐书记手里面。”
侯卫东拍着胸口,道:“看到你进门,我就被吓死了,在这样搞下去,我就要成为防暴警察了。”
苏亚军自顾自地高兴,道:“再搞几次行动,社事办只有当裤子了,三次行动就花了一万多块钱,总算开始回流了。”
侯卫东这几天都紧盯着殡葬改革的事情,他已做好了再打几场硬仗的思想准备,听到了这个好消息,心情一下就放松了,道:“万事开头难,我们总算是开了一个好头。”
等到苏亚军走后,侯卫东仍然在回味这来之不易的胜利成果,见粟明的身影从门口一晃而过,便想去给他报告这个好消息,走出门时,就见到粟明身影已经闪进了赵永胜的办公室,他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就朝赵永胜办公室快步走去。
赵永胜地办公室在最东端,而粟明的办公室在最西端,这是以前赵、秦两人定下地格局,粟明接任之后,自然接任了。
侯卫东快步经过刘坤大门,余光见到刘坤正在全神贯注地看报纸,他便放慢了脚步,心道:“赵永胜办公室那幅对联写得好,每临大事有静气,我这么激动干什么,太不稳重了。”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粟明的声音传了过来,“我认为侯镇长地看法也有可取之处,目前下青林五保老人的近百人,若是原地重建,最多能容纳四十多人,而且没有活动空间,而且民政局李文龙副局长已经原则上同意了新方案。”
侯卫东听到粟明提及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到停下了脚步,他见四周无人,就站在门外又听了几耳朵。
赵永胜似乎有些不太高兴,“侯卫东办事能力强,就是工作时间太短,不懂规矩,这么重大的事情不经过党委,就擅自上报了,他这是在将军。”
粟明道:“侯卫东肯办事,这值得鼓励,尽管方法不对,以后慢慢教育就行了,但是新的敬老院选址还是不错的。”
侯卫东连忙轻手轻脚退了回去,他知道粟明是用迂回的办法来说明赵永胜,但是听到粟明地话,他心中仍有些不舒服,因为上报民政局的事情其实是粟明干的。
他坐回办公室,苦笑两声,心道:“我怎么就象那种过河卒子。”在办公室越坐越是烦燥,侯卫东就下楼来到社事办,社事办里笑声不断,曾强正在开着程义琳的玩笑,玩笑足够粗俗,所以引起了程义琳的强烈反击。
给曾强打过招呼,就回粮站。
今天粮站比往常的人多一些,梁站长地办公室也开着,侯卫东过去打了个招呼,闲谈了几句,便回过后院的平房。
老刑戴着眼镜,手里拿着一把花刀,正在为盆景修枝,他的盆景别具一格,绝大多数都是用枯朽地树干为主体,主干虽然枯朽,木质部有着各种空洞,但是树干的边缘仍然枝叶繁芜,根部露出盆土外,有如枯木逢春,给人以欣欣向荣之感。
他全神贯注,没有注意到侯卫东站在背后,不经意回过头,见到侯卫东,道:“怎么不声不响地站在身后,吓我一跳。”
“看你这么专心,不忍心打揽你。”
老刑把花刀放下,拍了拍手,冒了一句:“侯镇是性情中人。”
在侯卫东心目中,老刑是一个不得志的怪人,今天见面,却见其语言平和,居然隐有隐者之风,便道:“我是性情中人,何以见得。”
“我昨天听老尹讲,这场镇卫生是你在抓,对吧。”老刑蹲下去摘了一片枯叶,接着道:“打扫场镇卫生不稀奇,栽点行道树也很正常,关键是将这等偏僻小镇的人行道上栽满了桂花树,这就不是一般的镇政府官员能做到的事情,没有真性情,是不会想到栽桂树的。”
侯卫东笑了一声:“这算什么真性情,青林山这么多的桂树,不拿来利用,实在可惜,我这是功利主义。”
“我也是算是老青林了,在这上下青林数十平方公里,只有两人最喜欢桂树,一是上青林学校的铁柄生,另一个就是你了。”老刑眼睛翻了好几下,道:“如果不是知道你喜欢种树,我才懒得理你。”
侯卫东这才明白,难怪老刑态度很好,原来是看来桂树的面子之上,他脑中闪出杨凤介绍的人物背景:“老刑原来曾经是粮食局副局长,因作风问题被下派到了青林粮站。”想到这个背景,他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心道:“老刑才是真性情,在那个年代居然作风不好。”
和老刑闲扯了几句,他就回到屋里,把门窗打开,透透湿气,在屋角,一个木厢装着此生石灰,这是社事办曾强准备的,也是为了除湿。
侯卫东心中始终堵了一口闷气,打开电视机,坐在床头看了一会电视,心思渐渐飞了出去。如今,他面临着三个选择,调沙州工作,调开发区工作,留在青林镇,三个选择都是有利有弊。
调到沙州去,刘晓阳已经答应了此事,只要再拉上粟明俊,做一做工作,应该问题不大。此事的弊端在于:调到沙州以后,就要将青林镇建立的人脉全部放弃,所有的事情都得要从头开始,所有的关系都要重新建立。此事有利的一面在于:沙州经开区的位置相当重要,不是青林镇可以相比,如果在经开区能有所发展,前途不可限量。
调到益杨开发区,秦飞跃在开发区任一把手,随时都可以调过去,弊处在于:自己这个副镇长是跳票所得,组织部门对此是有保留的,调过去肯定当不了开发区的副职,只能从二级班子干起,或者是从一般干部做起。利处在于:秦飞跃是开发区老大,能得到重视,提升的机率较大。
而留在青林镇继续卖命,弊处在于:从刚才无意中偷听到的只言片语,让侯卫东意识到赵永胜始终有成见,而粟明也未必可靠,自己在镇里就是一个急先锋,就算苦干三年,下一次换届能否保住副镇长的位置,还是一个未知数,至于群众威信等等,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利处在于:留在了青林镇,能够直接管理上青林碎石场和兴平村条石场,96年高速公路建设的体量极大,应该能好好地赚一笔。
三个念头就在头脑里盘来旋去,侯卫东以前没有完全静下来思考何去何从这个大问题,此时从激烈的争斗中停了下来,这个问题反而突然间就迸了出来。
“再留在青林镇干一年,等到高速路完工,就调到沙州经开区。”侯卫东想到一句并不完整的名言:“经开区算什么,我来了,我看到,我征服。”
坐在床上乱想了一会,侯卫东看着床头的手机,还是忍不住取了过来,再次打开。
他是拥有手机的新潮一族,可是自从有了这个手机,其行踪就由手机所掌握,不管躲在哪个角落,都会被人找到,根本无所遁行,而手机在凌晨或是夜晚的尖利铃声,更是深深地折磨了侯卫东的神经。
今天走进粮站大门的时候,他就将手机关了,可是坐在床边看电视时,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看了一集已经背得下台词的刘罗锅,他忍不住又将手机打开,打开没有几分钟,手机便如脱衣舞娘一般,一边骚首弄姿地扭动,一边叫唤起来。
侯卫东迟疑了一会,还是拿起了手机,看到上面的一串手机号码,虽然没有细看是谁的,心已经放下一半,在青林镇政府,除了赵永胜、粟明和自己,还没有谁用上手机,看到手机码,他就明白,这不是苏亚军和村干部打来的电话。
“我是侯卫东。”
“卫东,我是李晶。”
听到李晶略有些软绵的声音,侯卫东更是长舒了一口气,道:“你真是吓了我一跳,这几天接电话被接怕了,听到手机响,心就要跳出来。”
李晶在电话里“呵、呵”笑了几声:“难怪这几天你不跟我联系,究竟在做什么事情,这么紧张?”侯卫东调侃道:“国家的大事,镇政府的破事,不说也罢。对了,李总有何指示。”
“我来了。”
“到哪里来了,到益杨吗,要过来看石场?”
“我地车子现在停到粮站门口,快下来接我。”
李晶今天到益杨交通局办事,办完以后,就给侯卫东打电话,手机关机,座机无人接听,她便给青林政府办公室打电话。杨凤听到女人找侯卫东,就不那么热情。给了社事办的电话,便算了事。
侯卫东来到粮站的门口的时候,粮站职工已为李晶开了门,她穿一套紫色的连衣裙,将凹凸有致的身材衫托得曲线毕露,有一位穿粮站工作服的女职工正在同李晶说话。也不知李晶说了什么,两人笑成了一团,有了粮站职工的对比,更显得李晶气质高贵,貌美如花。
粮站里从来没有来过这么漂亮的女子,梁站长也从办公室走出来。朝这边东张西望。
看着侯卫东探询地目光,李晶笑吟吟地道:“卫东,搬了新家。怎么不通知我一声,好给你烧锅底。”
两人就朝粮站后面走去,到了平房处,见到满院的花卉、盆景,李晶也是眼前一亮,驻足看了许久,进了房门,她不觉皱地额头道:“这屋太潮湿,住久了要生病的。”
侯卫东心道:“今天她到这儿来,显然是故作轻松,她东绕西拐,迟迟不进入主题,肯定不是为了石场地事情。”口里道:“在青林镇,有房子住就不错了,哪里还能讲究这么多,我也有防护措施,屋角有生石灰,平时注意开窗户,应该没有问题。”
李晶随意地坐在床头,见床边放着《平凡的世界》,就拿起来翻了翻,她身穿着紫色的连衣裙,v字领,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乳沟或隐或现,看似认真地看着书,也不说话。
气氛就突然有些尴尬,侯卫东把眼光从雪白处飞快地移开,无话找话道:“兴平村的工程进展很顺利,兴平桥在七月份就可以完工,石场最多十来天就能投产了,你今天是否去看看。”
李晶摇头道:“石场的事有你照看,我放心。”她笑了笑,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张名片,道:“这是我的名片。”
名片上印着精工建筑工程有限公司,总经理是吴兴彬。
“精工集团,这是正在组建地公司,我是董事长。”李晶解释道:“在沙道司当个副总,实际上也是为别人打工,实在没有意思,等高速路沙益标段建设得差不多之时,我就正式自立门户,大概就在十月份左右,现在我还是沙道司的副总,把名片印出来不太好。”
“我是搞原材料的,就靠着你们这些公司吃饭,应该请李董关照才对。”
“这个董事长的名头听起来唬人,其实是很小的公司,以后卫东要多多关照。”她一口一个卫东,口气比小佳还要亲热。
又道:“我已经在益杨县接了一条县道,也是交通建设年的项目,这条路虽然只有十二公里,是打通益杨南北阻隔地重要通道,曾县长亲自任指挥长,在十月份动工,虽然还没有招标,但是曾县长已经同意将新和路拿给精工集团来做。”
新和路是益杨县96年的民心工程之一,益杨县里的几个建筑单位争夺得很历害,不料被名不见经传地精工集团抢得了先机,侯卫东知道李晶与副县长曾昭强关系密切,心道:“李晶与曾昭强关系真是不一般,李晶能夺得这项工程,曾昭强肯定使了大力。”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李晶从沙州跑到益杨青林镇粮站,恐怕不是为了单单看一个石场,侯卫东就没有再兜***,道:“李董,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效劳。”
李晶就收起了笑容,道:“实话说吧,我是请卫东帮忙的,新和路还有几个月就要开工,公司帐上已经没有现金了,我想拉你入股。”
侯卫东拉了唯一的椅子,坐在李晶对面,道:“怎么入股?”李晶道:“我准备拿10的股份给你,如果你愿意,下午就可以到沙州的公司谈具体入股事宜。”
说完之后,她就盯着侯卫东的眼睛,她眼波如水,鼻梁左侧有一颗黑痣,反而更增添了她丰韵。
侯卫东反而不敢跟她对视,就道:“这个。”
见侯卫东迟疑,李晶道:“我说明一下,按入股的比例来算,10的股份就是100万元,相关证明文件全在沙州,今天下午就可以去查验。”
这笔钱侯卫东倒拿得起,但是他一时下不了决心。
李晶眼光中的急切之色一闪即逝,道:“现在沙州市大办交通,业务量很大,说实话,凭着我的关系,业务是不愁的,投钱到精工集团,绝对是一本万利的事情。”
侯卫东摸了摸鼻子,心道:“新和路十二公里,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李晶新组建的精工集团肯定遇到了资金问题,否则也不会来找我。”
他对李晶的能力还是比较放心,摸了一会鼻梁,才道:“我要先去看相关资料,如果符合法定程序,可以考虑入股。”
李晶自立门户,不仅投入了所有积蓄,还还动用各种关系货了五百万元,又拉了两位信得过的朋友,才勉强凑到了一千万元,而交通建设体量都很大,计量单位都是以亿来算,这一千万资金看上去很多,实际上微不足道,这一段时间买设备,招募人员,交保证金,做图纸、租场地,乱七八糟的开销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李晶就成天为了钱焦头烂额。
她拉侯卫东入股,一方面解决了当前急需的现金问题,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侯卫东手里有两个碎石厂,他成为股东以后,新和路所需碎石就可以搞全垫资,等到交通局付了建设款,精工集团就转手支付碎石款,这样也就减少了资金压力。
侯卫东脑袋转得极快,他已经想到了碎石问题,直白地道:“精工集团资金这样紧张,恐怕业务不好作,光是碎石钱就够喝一壶了,现在上青林碎石协会有规定,不管是公是私,一概不赊购。”
李晶见侯卫东已经想到这个问题,只得道:“你是精工集团的股工,这些事当然是由你来一手搁平,卫东,反正上青林石场这一块,我全权交给你了。”
侯卫东盘算着:“今年修高速路,碎石这一块估计能赚好几百万,李晶手段了得,是做生意的好手,又借着修路的东风,这个投资应该没有问题,如果失败了,就当打个水漂,也不会伤筋动骨。”
拿定了主意以后,就道:“我们马上到公司去,如果相关的证明文件没有问题,我就是精工集团的股东了。”
李晶高兴地站起来,道:“我们这是第二次合作,从今天起就是一条船的战友,同舟共济,一起发财。”她伸出手,与侯卫东来了一个夸张的握手,随后又迅速地吻了侯卫东脸颊一下。
看过相关文件,侯卫东道:“文件不全,我暂时不签字。”
李晶有些意外,幽怨地白了一眼,道:“卫东,你信不过我。”
侯卫东正儿八经地道:“这不是信不信得过的事情,我是学法律的,最在乎法律关系,先说断后不乱,把法律关系弄明白,以后的合作才会稳固。”
李晶认同了侯卫东的观点,翘起兰花指,喝了一口醇浓咖啡,然后道:“卫东,你说缺什么,我马上就补。”
侯卫东见李晶同意补文件,交待了几句,又道:“你补文件的时候,给我准备一辆车,我马上找刘光芬女士签字,她是你们的真正合伙人,我只是刘光芬女士的委托代理人。”
狗背弯石场是上青林最大的石场,其法人代表就是刘光芬,侯卫东的活动都是以其委托代理人的名义在进行,这件事情李晶是最清楚的,她道:“你快去快回,正式签字以后,我们几人一起到汉湖庆祝精工集团的诞生。”
在侯卫东起身的时候,她顺手给侯卫东牵了牵衣领子,道:“我现在还是沙道司的副总,手中有权,过期作废,就到汉湖好好玩一玩。”
侯卫东上了车便朝着吴海县赶去。
刘光芬看到老三回来了,高兴得不得了,可是听说老三马上要走,又故意虎着脸,不搭理他,侯卫东对付老妈有一整套。他趴在老妈肩上,说着些亲热的话,刘光芬这才高兴起来,等到老妈在文件上签了字,侯卫东就使劲抱了抱老妈,然后收起文件下楼。
刘光芬站在窗户口,看着车辆匆匆而去,骂道:“这小狗崽子,跑得真快。”
上了车,侯卫东又给小佳打电话。小佳手机不通,新月楼家中座机无人接听。车子到了沙州郊区,侯卫东再打。依然如此。
等到手续办妥,侯卫东就将早已准备好的100万地支票递给了李晶,道:“这是我的投名状,希望李董能带领精工集团创下辉煌。”
李晶笑脸如花,眼睛特别的光润,道:“今天我们四人到汉湖一醉方休。”
到达汉湖不久,一辆蓝鸟。一辆桑塔纳先后滑进了汉湖的六号楼,精工集团四个股东,李晶,孟夏、侯卫东和关大鹏,孟夏年龄最大,三十五、六岁。肚子翘得比怀胎五月的孕妇还高,一幅志得意满的样子,关大鹏则是一幅文质彬彬的样子。
听说侯卫东是青林镇政府的副镇长。而且才毕业三年,孟夏就握着侯卫东的手,直道:“侯镇长是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有什么需要老兄帮忙的,说一声,老哥能办地一定办。”随后就是一阵互相吹捧,在几人闲谈之机,服务人员将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摆了上来,又拿来一箱上好地葡萄酒,就全部退了下去。
李晶喝酒不行,劝酒却很有一套,在她的鼓动之下,孟夏和关大鹏轮番向侯卫东挑战,侯卫东地酒量是被高度益杨红锻炼出来的,这红酒滋味甚淡,喝起来全无感觉,反倒是孟夏和关大鹏,拼了几大杯以后,就有了醉意了。
酒酣饭足,孟夏就一只手拿着牙签剔牙,一只手抚着肚子,他大有深意地笑道:“李董,汉湖又有什么好项目?”李晶嗔了他一眼,“温饱思淫欲,就是说的你这种人。”她取过放在一旁的对讲机,吩咐道:“准备二号楼,有客人要来,三人。”
孟夏和关大鹏都是汉湖的常客,他们的色狼本色早已在李晶面前暴露无遗,所以也不用假装。关大鹏无限留恋地道:“李晶如果离开了沙道司,就得离开汉湖,这是人生的一大憾事。”
汉湖是沙道司地产业,是由李晶来直管的,经过这两年的发展,汉湖成为李晶结纳各方豪杰的重要场所,可是她从来也不喜欢这个地方,因为这个地方是男人的天堂,而她是女人,所以不是她的天堂。
很快,就有漂亮地服务人员过来引导,孟夏和关大鹏也就跟着去了。
还有一个服务员站在侯卫东身旁,双手握着放在身前,姿势很幽雅,态度很真诚,她在等候着侯卫东。
侯卫东享受过汉湖的温柔,但是他今天不想在汉湖久留,道:“李董,我要回沙州,好久都没有向老婆报到,再不回去就要后院起火。”
李晶眼中神情有些复杂,道:“你真的不休息一会。”
在汉湖地休息就意味着温泉与美人,很少有男人能经得住这种诱惑,侯卫东不是迂腐之人,也曾经享受过温泉中的美人,但是他今天确实不想在汉湖久留。
侯卫东开了一个玩笑,道:“外面彩旗飘飘,家中红旗不倒,这是人生的一种境界,我还需要不断修炼,今天回家就是让家中红旗不倒。”
上了车,又给小佳打电话,依然如此。
在沙州宾馆,沙州建筑协协会也正在举行成立大会,沙州建委柳副主任出席了大会,小佳也就在会场服务。举行成立大学之前,沙州建筑行业的大老板们已经纷纷认捐,一下就收到了近一百万元的会费。
这让柳副主任副出望外,他是协会的常务副主任,这一百万元的会费就由他来签字,也就是说,他手里多了一个小金库。正式会议结束后,柳副主任激情四射地宣布:今天晚上的酒会,一个人也不能走,哪个走了,第一次协会活动就由他来负担。”
步高的新月楼在沙州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完善的小区式服务,宽阔的中庭,良好的绿化,这种与以前单楼独户完全不相同的模式,一下就激起了沙州人潜在的购买热情,尽管价格不便宜,仍然被一抢而空。
新月楼就成为沙州住宅的标志,隐隐也成为行业标准,实力稍强的开发商都在策划类似于新月楼的楼盘。
新月楼的老板步高成了建筑行业的新星,新星就意味着钱足够多,随着新月楼的成功,这一点毫无疑问,其次还意味着有足够的社会地位,这一点也不是问题,步高父亲是副市长,他本人也是沙州市人大代表。
此时,这位新星透过众多脑袋准确地瞄着小佳,此时,这位漂亮的办公室副主任正在低着头写着什么,神情专注。
上一次麻贵的照片未能让两人分手,这让步高有些意外,他从小成绩就好,很顺利就考上了大学,大学毕业之后就自主创业,数年时间,他已经成为沙州的成功男士,这尽管同其父亲有关系,但更主要的是他的努力,至少他是这样认为了。
追求小佳受到挫折,这反而增添了得到小佳的欲望,得不到的东西是最好的,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步高端着酒杯走了过来,打招呼道:“小佳,在忙什么?”
小佳原本对步高颇有好感,只是照片事情以后,她就对步高有了警惕,见他过来,便淡淡一笑道:“明天要发简报,我先打个草稿。”
步高就顺势坐在小佳身旁,道:“今年又分了两个大学生到办公室,简报就让他们写,你又何必亲自动手。”
两人就有一句无一句地聊着,步高谈吐风趣,数次将小佳逗笑。
在十一点的时候,小佳习惯性地摸出手机,重新打开,此时,手机又有了一些残电,她赶紧给侯卫东拨打过去。
侯卫东此时已经坐在了新月楼的家中,手机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正等得心中焦急之时,手机就跳动了起来。
“我在沙馆开建筑协会,手机没有电了,回家给你打过来。”
“我来了。”
“来了,到哪里来了。”
“新月楼,快点回来,我在等着洗衣服。”
小佳脸上就涌出一片红云,见步高坐在旁边,便将一句玩笑话咽了下去。
“洗衣服”是夫妻间的隐语,这来源于一个故事,一对夫妻习惯将晚上夫妻生活叫做洗衣服,有一天夫妻俩吵了架,下午丈夫性趣来了,道:“我们两人来洗衣服。”妻子还没有消气,道:“没有电,洗衣机不能用。”晚上,妻子气消了,而丈夫还有生闷气,妻子就道:“我们洗衣服。”丈夫硬梆梆地道:“我自己用手洗了。”
步高见小佳忽然满带羞涩地笑了起来,就知道这个电话肯定是给侯卫东打过去的,他心中酸气大发,暗道:“张小佳,你迟早要投入我的怀抱。”
酒会完后,已是十二点,柳副主任又去唱歌,小佳就以身体不舒服为名请了假,匆匆赶回新月楼。
听到开门声,侯卫东就快步来到了门前,当小佳进门,就被侯卫东拦腰抱起,直接就进了寝室。
“等一会,我先洗澡,啊,坏家伙,别急。”
第一百五十四~七章 阴差阳错
刚才的疯狂激情,如正负电子相遇一般,将侯卫东和小佳雌雄荷尔蒙暂时都消耗殆尽,两人相拥着休息。小佳额头泌出了晶莹的细小汗粒,面色微红,皮肤光润,而侯卫东在床上辅起了一个太字,只是太字的那一点松软无力,全无几分钟前的凶神恶煞。
休息了一会,小佳穿起睡衣起来倒水,又将音乐打开,让最流行的理查德曼的钢琴曲在屋里回荡。侯卫东从身体到心理上都格外的放松和温暖,他又想起了那句老话:“女人家,女人家,没有女人就不是家。”就诚恳地道:“我们结婚吧。”
天气刚过五月,温度却猛然间升到了三十度,屋里的空调也就开始启动,冷风吹到小佳赤裸的皮肤上,让她打了个冷颤,她连忙扔给侯卫东一床毛巾,调皮地笑了笑,道:“老公,你就这样裸体趟在床上求婚?一点都不浪漫。”说着话,又坐在床边。
侯卫东抚摸着小佳纤细的腰身,道:“我的浪漫是在骨子里,自然不需要作表面文章。”
小佳又趟下,靠在侯卫东的肩头,道:“绝大多数女人都是感性的,一朵鲜花,一次浪漫的晚餐,一场简约而大方的婚礼,上车时的搀扶,生病时的问候,这些都是小事,也是表面文章,但是就是这些微小的表面文章,会给一个小女人很强的幸福感,我是小女人,所以需要这种表面文章。”
小佳肌肤极为细腻。有一种丝绸的质感,侯卫东有手指从小佳的腰间滑过,不自觉在心里比较道:“小佳身材虽然不如段英丰满,却也凹凸有致,更有东方女子地味道。”想到段英,侯卫东吓了一跳,连忙将思路收了回来,继续着结婚的话题道:“明天我到你家去,去向你的爸爸妈妈求婚。”
三年时间,侯卫东从一穷二白的毕业生。变成了青林镇副镇长,很遗憾的是。这是益杨县青林镇副镇长,而不是沙州市的乡镇副镇长。含金量就大大降低了。但是,沙州新月楼的住房、益杨沙州学院的住房、上青林的碎石场、兴平村的条石场,以及精工集团20地股份,这些都是真金白银,也是侯卫东在求婚前充满底气的重要依靠。
此时,小佳地母亲陈庆蓉已经下岗,她们车间原本就是辅助车间。在全厂的改革中,率先为改革付出了代价,被辛劳工作了一辈子地工厂铁面无情地扫地出门,要强了一辈子的陈庆蓉暗地里流了许少眼泪,有小佳的支撑,她在经济上并没有问题。只是被人抛弃的事实,成为她心中的阴影。
恰值更年期,让她脾气颇大。
小佳想着母亲头上的白发。突然心里有些发酸,她翻身抱着侯卫东,道:“谢谢你在外面辛苦赚钱,要不然我爸妈的日子会很难过。”
她想起了今天在报纸上看到了一则新闻,道:“我今天上午看了报纸,说是有一家人全部下岗,有一天,那家读书地孩子就说,爸爸我好想吃肉,当爸爸的听了很难受,就到菜市场去,在肉摊前看了半天,想起儿子的话和咽口水的神情,就趁着摊主不注意,抓起一块肉就跑,结果被逮住了,摊主听说他全家都是下岗工人,就叹了口气,又扔了一块肉给他,这个男人回家做了一顿红烧肉,一家人吃得饱饱的,看着儿子撑得滚圆的肚子,男子一句话也没有说,晚上这个男子就跳了楼。”
讲到后面,小佳声音已是酸酸地,小眼圈也红了。
进入九六年以后,沙州市境内小型国有企业纷纷破产,据说中央要抓大放小,也就是说,只管大的,小的就自生自灭,特别是县属企业,多数都倒在了市场经济地枪林弹雨之中,侯小英、段英、陈庆蓉等女性,都曾是地属或是县属国营企业的落水者。
侯卫东安慰地摸了摸小佳圆润的肩头,道:“放心,我们是一家人,有我吃的,就有爸妈一口饭吃。”
美好的夜晚,提起这些现实问题,有些煞风景,因此侯了开满的最后两句话,就特意开起小玩笑,用以调节气氛。
小佳心里很温暖,道:“你有这个心就行了,我也不需要大富大贵,只要平平安安就行。”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想起了步高,如果说是富贵,侯卫东虽然也算是有钱人,可是他的资产与步高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说学历,步高毕业于名牌大学,也强过侯卫东,但是,与侯卫东在一起,她就觉得特别幸福和自在,不仅是爱情,更是一种浓浓的亲情,这是步高身上不具备的东西。
两人议论了一会钻戒、婚纱、酒楼以及一些细节,谈到情浓时,又搂抱在一起。
侯卫东瞪着天花板,心里有些走神,想着曾经与外面小姐胡来的事情,就暗自发誓道:“以后再也不干这些烂事了。”可是,想到汉湖里恭敬有礼格外的温柔的女子,他又对实现这个誓言的决心产生了怀疑,再想起段英丰满白晰的身体,心道:“如果段英来找我,怎么办?”
正在胡思乱想中,放在桌上的手机又劈里啪地乱想了起来,侯卫东这一段时间被手机折磨得够呛,但是还是接过了电话,一看是苏亚军家时的电话,鸡皮疙瘩顿时就冒了起来。
虽然电话隔着数不清的田坎和公路,苏亚军身上的酒气还是准确地传了过来,“侯镇,好消息,今天死了两个人。”
侯卫东差点昏头,死了两个人不是好消息,不过他马上反应了过来,道:“交钱了。”
苏亚军是一个性格沉稳的人,平常话也不多,今天却是啰里啰索,道:“侯镇,今天这两人交钱别提多积极了,在办公室等我的时候,一家人都快急疯了,看着程义琳把钱收了,一家人就笑着出门了。”
放下电话,侯卫东见前面的强力,已使殡葬工作取得了成效,心里也颇为高兴,高兴之后就觉得有点不是味道,青林镇的老百姓并不富裕,普通农家一般拿不出五千块钱,多半是为了土葬而东拼西凑,但是,土地占用费是县政府六号令规定的,具体取费标准是镇里集体研究的,侯卫东作为分管副镇长,也只得按着这个要求办。
侯卫东在心里安慰了自己,“我只是执行者,没有必要心里不安。”
小佳见侯卫东接了电话便阴睛不定,关心地问道:“镇里有什么事情吗?”
侯卫东就将殡葬改革的事情简单谈了几句,小佳安慰道:“国家制定这个大政策是有道理的,这是为了节约珍贵的土地资源,在沙州附近,听说土葬费是一万多元,比青林贵得多。”
上青林石场上的事情,小佳一般不过问,具体的事情,侯卫东也很少与小佳谈起,这次与李晶全面的合作,算是一件大事,作为家庭成员,应该给小佳言明,但是事情涉及到李晶,这就有些麻烦,前一次麻贵送来的照片,虽然没有引起大波,却在小佳心中留着阴影,有事无事的时候,小佳总是拿着这事开涮。侯卫东几次想开口,但是想到明天就要到张家去求婚,今天说这事或许惹来麻烦,便忍住未说。
第二天天明,侯卫东特地挑选了一件比较正式的短袖衫衣,在镜子边看了许久,这才满意。
八点,两人出门,打出租车回家。
出租车司机眼窝挺黑,神情颇为疯倦,看到美女上了车,勉强打起精神,昨晚他开车,生意极好,接连跑了两个长途,晚上基本上没有休息,比平常多赚了三百多,这多出来的钱当然归他私人了,因而累是累,心里也挺高兴。
小佳见他不停地打哈欠,道:“师傅,慢一点。”
话音刚落,出租车上眼睁睁地就朝着一辆大货车冲了过去,只听得“砰”地一声巨响,追尾了。
侯卫东与小佳都坐在后排,倒没有受太大的伤,小佳手腕被碰青了,肿得老高,而侯卫东为了保护小佳,额头撞在出租车的钢制护栏上,更是吊了好大的一个包。
“今天这个样子,太不吉利了,就不回家。”小佳哭丧着脸,又道:“老公,你开车一定要小心,不能喝酒开车,不能疲劳开车,不能开快车,听到没有?”
求婚之路遇到车祸,这让小佳心情郁闷,回到家中,就心神不宁地看着电视,侯卫东逗她说话,她也没有什么兴致。
就这样闷了半个小时,小佳才缓过劲,道:“听说棂云寺的香很灵的,我们找时间去烧一柱,保佑我们平安。”侯卫东对这个提议很有些意外,道:“你什么时候也开始信这一套了,封建迷信害人,在乡镇是打击对象,你忘记了赵树理的小说了。”
“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至少,我可以寻求心理安慰。”小佳原来也不信这些风水之说,只是沙州建委的历届主任都是暗信风水之说,而建筑行业的大老板更是十有八九都对这民间之事笃信不疑,小佳在建委呆得久了,耳濡目染之下,也开始相信似是而非的东西了。
她扳着指头算了算,道:“现在见你一面可不容易,半个月才回来一次,我们今天中午请粟部长吃饭,请他出面做工作,争取早点调回沙州。”
侯卫东早就想给小佳说这个问题,就坐在小佳身边,用手揽着其肩膀,道:“我曾经承诺三年内调回沙州,可是现在形势变化了,想法也就需要跟着变化。”
小佳敏感地道:“你不想调回来吗?”
“这一段时间我一直考虑何去何从的问题,我在青林镇很难进一步发展,调回沙州最有利于发展。但是目前岭西高速公路马上就要进入建设高峰,碎石量很大,我想在青林镇把这一笔大生意做完,经济实力更强的时候,再考虑调动地事情。”
这三年多,侯卫东接触了不少灰暗之事,根本不相信光凭认真工作就能在仕途上有所发展,因为整个官员的评价体系是掌握在上级手中,正所谓:“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他本能地意识到。如自己这般没有背景的人,要想进一步发展。难度很大,多赚钱,或许是另一条道路。
小佳想了一会,才道:“如果岭西高速路这一单生意做完,又接着来了一宗大生意,哪又怎么办?”
“哪里有这么多的大生意。”侯卫东安慰道:“等岭西高速路完工,就立刻全力办调动。”
“也没有必要把时间界限划得这么清楚。这两件事情可以同时进行,今天中午看能不能把粟部长请出来,同他的关系搞好了,办起事来就能事倍功半。”
侯卫东明白小佳的心思,就给粟明俊打了一个电话,“粟部长。我是侯卫东。”
接到电话的时候,粟明俊正在家里生闷气,买房子以及装修。将家里的存款腰斩了绝大部分,今天老婆又吵着要给女儿买钢琴,他就说暂时缓一段时间,老婆就不高兴,两人争吵了几句。
听说侯卫东要请全家人吃午饭,他犹豫了一下,想到了侯卫东对粟糖儿的援助之情,便道:“小侯,就有附近找一个地方,不必太破费了。”
新月楼是沙州的高档社区,随着入住地人家越来越多,其周围渐渐热闹起来,各种美食店亦陆续开章,小佳是建委办公室副主任,分管后勤这一块,对美食店很是熟悉,就订了一间叫做水陆空的中等餐厅。所谓水陆空,就是水中、地面、天空这三个地方地野味,菜价贵,但是环境好,更胜在新奇。
侯卫东和小佳在水苑居等了十来分钟,粟明俊一家三口才过来,粟糖儿见到了侯卫东,很是高兴,而粟明俊有心事,就显得稳重许多,粟夫人还在为钢琴的事情生气,脸上也就没有笑容,她今天能出来吃饭,也是看在侯卫东救粟糖儿地情份之上。
小佳当了二年多建委办公室副主任,为人处事颇有心得,与学生时代已有天壤之别,她懂得擒贼先擒其老婆的道理,当粟明俊一家人进来以后,她就与粟夫人坐在一起,逗着粟糖儿玩,又将粟糖儿一阵猛夸,两个女人的话题始终围绕着粟糖儿,粟夫人脸上表情亦丰富起来,不一会就与小佳谈得颇为投机。
粟明俊见老婆高兴了,心里也就放松了,他是分管综合干部处的副部长,对副处以上干部很熟悉,小佳现在是副科级,还没有纳入他的管理范围,对小佳也不熟悉,此时他见小佳人长得漂亮,又很有交际能力,便问道:“张主任什么时候当的办公室主任?”
小佳道:“我毕业以后就在园管处工作,后来调到了建委办公室,前年任的办公室副主任。”
“你到园管处工作过,以前学地什么专业?”
“我是沙州学院毕业的,生物专业。”
粟明俊与侯卫东碰了碰酒杯,吃了一口菜,这才道:“市委很重视园林工作,已把园林上升到了城市形象的新高度,目前正在筹建园林管理局,这是正处级单位,与建委平行,改革方案已经上报给市委常委会,原则上没有大问题。”
成立园林管理局的消息,早就在沙州传开了,但是一直没有准确的信息,从粟明俊口中说出来,就有很高的可靠性。
小佳心中一动,道:“粟部长,我在园林管理处工作过,对园林管理很有兴趣,专业也相近,能不能把我调到新局去?”
粟明俊不过是随口一说,听小佳愿意到园林管理局,倒有些意外,道:“建委可是好单位,怎么舍得调走。”
小佳前几年走得很顺,时间不长就成为建委办公室副主任,可是到了这一步以后,若想再往前走一步,难度就很大了,而且办公室工作时常要陪着领导喝酒、唱歌,这种声色犬马地生活,让她感觉很累。
“从我的个性来说,更适合做业务工作,特别是园林规划这一块,我比较喜欢,也比较擅长。”
粟明俊微微颔首,道:“这事我记下了,等正式调整干部的时候,记得提醒我一声。”他这一个颔首动作,下意识中就很有组织部领导地风度,稳重而矜持。
今天侯卫东和张小佳请粟明俊一家人吃饭,原本是为侯卫东调动打下基础,却意外地为小佳的事情打了一个铺垫。
这事谈完以后,谈话的主题就被粟夫人、小佳和粟糖儿主导,粟明俊和侯卫东两个大男人也插不上话,就不断地喝酒,酒是沙州糖酒公司买的茅台,据说很正宗,由于是自带酒水,水陆空餐厅就要收五十块的开瓶费。
吃完饭,小佳就牵着粟糖儿,与粟夫人有说有笑地回到新月楼,侯卫东和小佳在中庭目送着粟明俊一家人进了门洞,小佳就道:“老公,跟你说个事情。”
“我想买一架钢琴送给粟糖儿。刚才赵姐悄悄给我说,他们夫妻俩为了钢琴的事情闹了别扭。”
侯卫东奇道:“这种事情赵姐也给你说了?”小佳眼光还看着门洞,道:“女人嘛,家长里短是永恒的话题。”侯卫东赞道:“小佳还真是外交人才,一顿饭的时间就与赵姐成了好朋友,我做不到这一点。”小佳亲热地挽着侯卫东,道:“我在办公室就干这些婆妈的事情,每年过节都要考虑给市里的领导送礼品,每个领导职务、性格、家庭环境不一样,如何恰到好处地送礼,是一门复杂的学问,真是伤透了脑筋。”
侯卫东不禁对小佳刮目相看。
两人就到了沙州唯一的琴行,挑了一架一万多的珠江钢琴,又买了一年学期的学习卷,交钱并拿了发票以后,小佳就给粟明俊家中打了一个电话。
赵秀吃了一惊,道:“这怎么行?老粟要骂我的。”小佳亲热地道:“刚才说好了,我是粟糖儿的干妈,干妈给干女买个礼物,有什么关系。”赵秀还在推辞,小佳就道:“琴行已经把钢琴送过来,赵姐就不要见外了。”
放下电话,赵秀就把这事给粟明俊说了,粟明俊也是楞了一下,道:“这两个年轻人真是历害,我们年轻人的时候,哪里有他们这样的心计。”
赵秀迟疑道:“这钢琴一万多元,能不能要?”粟明俊想了,道:“他们两口子是有求于我,侯卫东想从益杨调到沙州,张小佳想到园管局任职,所以送了这架钢琴,这两件事情都不是太难,我办得到,既然他们有心,你就收了吧。”
赵秀就喜滋滋给小佳回了电话。
“老粟,侯卫东就是一个副镇长,他怎么这样有钱,年纪轻轻就在新月楼买了房子,这钢琴也是说买就买。”
粟明俊也正在想这个问题,道:“他们两人职务都不高,也没有多少人给他们送钱,听侯卫东说,益杨青林镇矿产资源丰富,我估计侯卫东弄一个企业,要不然没有这么多钱。”
赵秀听得眼睛放光,道:“我们也去开一个企业,以后粟糖儿肯定要出国,得为她提前筹些钱,光凭我俩的死工资,根本不可能存这么多钱。”
粟明俊摇头道:“我的位置太敏感了,不知好多人都盯着,算了,还是不做这些事情。”
侯卫东回到了家中,站在阳台上,端着一杯清茶,看着新月楼有花有树有草有水的中庭,粟夫人、小佳和粟糖儿就在中庭的空地里站着,两个大人在一边站着说话,而粟糖儿则在旁边跳来跳去。
钢琴被搬进门洞的时候,侯卫东就从窗台转回屋子。
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等着小佳回来,侯卫东看了一会电视,总觉得浑身不自在,想了想,却找不到是何原因,这时,电视里有一个胖男子正拿着手机在大街上打电话,他这才猛然间想起,手机居然一个上午都没有响过。
手机,已经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手机不响,吃饭不香,做爱不爽。
他看了桌上的手机,这才想起,昨天晚上接完电话以后,为了不影响二人世界,就将手机调成了无声状态,今天早上忘记调回来了。从桌上拿出了电话,随便看了一眼,只见手机上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他就回转过去。
“你好,我是侯卫东,请问你是哪一位。”
话筒里有隐约的音乐声音传出来,几秒钟以后,一个声音响起:“喂,我是段英。”听到段英的声音,侯卫东吓了一跳,他急忙走到了窗台边,见小佳、粟夫人和粟糖儿仍然在中庭说话,便道:“这是你的新电话吗。”
“昨天单位配发的手机,要记住我的号码哟。”
侯卫东沉默了一会,道:“工作顺利吗?”
段英原本是兴高采烈给侯卫东打电话。听到其语调并不热情,心里如一盆冷水从头顶泼了下来,语调也冷了下来,道:“还行吧,工作性质和益杨报社相差不大。”
侯卫东也觉察到自己太冷淡了,开玩笑道:“段英,有你在报社撑腰,以后益杨县哪个当官地找我麻烦,你要为我伸张正义。”段英道:“我一个小记者,算什么。”
电话里就有些冷场。两人又随口聊了两句,段英便挂断了电话。她内心深处隐隐的希望也似乎一下被打碎了,变成尖锐的渣子。刺得她的心很痛,她楞了好一会,用手使劲揉了揉脸,调整了一会心情,这才面带微笑地走回了音乐茶座,里面的一位报社同事就开起了玩笑,道:“段英。打电话还躲着我们,是打给男朋友吧。”段英把手机放回手包里,笑道:“我在约会采访对象,里面太吵了。”
挂断电话,侯卫东又来到窗台边,看着楼下的侯卫东也在暗自检讨。心里也在激烈地斗争着,一个声音道:“我的意志太不坚强了,总是禁不住诱惑。”而不同的声音又响起:“说段英来诱惑我也不对。其实在我的潜意识,就想与她发生着一点浪漫的关系。”
“你不能负责任,为何要同他发生着关系?”
“发生了关系就一定要负责吗,这是两厢情愿地事情。”
“你可是政府官员,又是小佳的男朋友,如果是小佳做了这些事情,你怎么想,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懂不懂。”
“我对小佳是真心地,和段英不过是纯粹的肉体关系而已,天知、地知、我知、她知,小佳怎么会知道这事?再说,我也是出于同情心。”
“算了,别找借口了,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地动物,出轨也是有着生物学的渊源,因为从人类生存的原则来说,男人就需要不断地播种,才能使种族更好地繁衍,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男人就可以在同一时间爱上不同的女人,段正淳就是一个例子,何况我身体这么好,只和一个女人好,是不是有些暴殄天物。”
另一个声音冷笑一声:“分明就是色狼,何必找这么我理由,不过我规劝一句,常在河边走,难色不湿腿,要想保持家庭和谐,事业成功,男女之事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两种声音在不停地交战,当钥匙声响起来,侯卫东这才收回心神。
小佳心情极好,进门就道:“今天晚上粟部长要出去吃饭,赵姐让我到她家里去玩,你去不去?”侯卫东拒绝道:“三个女人一台戏,我去了能干什么,晚上我到大哥家去吃饭,好久都没有过去了。”
又道:“我看你对钢琴这样有兴趣,也去买一架放在家里。”
小佳从后面抱着侯卫东,道:“我读小学的时候,班上有一个同学会弹钢琴,每次学校搞演出,她都要去表演,穿着长裙在台上弹琴,别提多美了,当时我家的条件,哪里买得起钢琴。”她松开右手,在侯卫东胸前比划几下,又道:“可惜这一双手,天生就是弹琴的,却连钢琴地琴键都没有碰过。”
“我明天就去买,你也可以找回少年时代的梦想。”
小佳叹气道:“还是算了吧,现在这个年龄再来学琴,太晚了,打打麻将还凑合,今天晚上吃了饭,赵姐还约了人来打麻将,我也要参战,恐怕回来要晚一些。”
新月楼是小区式管理,打麻将晚点回家,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侯卫东就道:“我们家里还缺一台电脑,我下午出去买一台,也算是时髦一把。”
“这哪里是时髦,沙州市政府已经开始推行电脑办公了,我们办公室也配了两台电脑,青林镇山清水秀,资源丰富,就是太闭塞了,一不小心就要落在时代后面,你也要紧跟时代。”
这一点,侯卫东也要承认,在乡镇三年时间,天天与村社干部混在一起,确实与新时代脱节了。
“听说沙州股市火爆,我想去看一看。”
小佳看着侯卫东额头的青肿。道:“我们两人就是残兵败将的样子,到哪种场合去,遇到熟人肯定要被笑。”侯卫东就开玩笑:“下午不出门,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谁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小佳白了侯卫东一眼,道:“东风吹、战鼓檑,当今世界谁怕谁。”这是沙州酒场中地惯用语,小佳套用在男女之事人,也是十分的和谐。
侯卫东与小佳地战斗,初期是侯卫东占了绝对主动权。随着战争时间的延长,战争进入了相持阶段。小佳频频发起反攻,到底谁笑到最后。还是一个未知数。但是,今天侯卫东战意颇盛,和小佳谈笑了几句,两人不知不觉又滚到了一米八的大床上。
“啊。”小佳随着侯卫东地节奏,不由自主的哼了出来,声音也是越来越大。
望着小佳鼻翼的一滴汗珠,侯卫东浑身的力量被小佳的呻吟所激起。只是因为天热,做爱之时只拉了窗帘,而没有关窗户,侯卫东下意味道:“小佳,轻点。”
小佳连喘边道:“外面听不见。”
新月楼设计得极好,他们地卧室正对着中庭。这等呻吟声,是不会传得太远。侯卫东也醒悟到这一点,便道:“小佳。我爱死你了。”小佳迎合着侯卫东的动作,道:“不要停下来,我也爱你。”
一番激情之后,两人沉沉睡去,到了二点才醒来,小佳看着侯卫东坐在床头抽烟,道:“坐一下午也怪闷,我们还是到岭西证卷去看一看,让你感受一下现代金融地魅力。”
岭西证卷有一个极大的厅堂,里面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居然比沙州最大地菜市场还要热闹,这些人如被孙悟空施了定身法一样,都昂着头看着一个一个电视屏幕,电视屏幕上一大半都是绿色,间或出现些红色。
小佳遇到熟人,但是那人和她说了几句,就抬头盯着屏幕。
“这些绿色是什么意思?”侯卫东悄悄问小佳。
小佳道:“绿色就是下跌,红色就是上升,内地股市是单边市,不能做空,显绿色就意味着有人亏损。”建委办公室流行炒股,那些大姐小弟一有空就谈这个,谈着谈着,两眼就开始放光,小佳时常泡在里面,听得多了,也对股市略知一二。
侯卫东看了看诸人紧张的表情,随口道:“绿色就是下降,也就是以陪钱,难怪男人都怕戴绿帽子,戴了绿帽子就意味着男人的尊严下降了,资产估值就要下降。”
他这话说得有点大声,周围的股民全部用愤怒的眼神看着他,有一位股民曾在吴海工作,听出侯卫东的声音中有轻微的吴海尾声,就小声道:“小地方来地人,不懂就不要乱说。”于是众人都很轻视他。
侯卫东见犯了众怒,便和小佳灰溜溜地逃出了证券公司,刚出门,就遇到了正上楼的江楚。
“嫂子,你也要炒股吗?”
江楚急匆匆地道:“我要上去看走势,小三,今天晚上到家里来吃饭,这里结束以后,我就去买菜。”
简单交谈了几句,江楚就快步上楼。
离开了证卷公司,侯卫东道:“我下次来开一个户,让哪些人瞧一瞧小地方人的历害。”吴海县、益杨县都是沙州管辖之县,沙州人瞧不起县里人也是历史形成,侯卫东为此也吃了苦头,每当有人拿这说事,他心里有冒火。
小佳是知道其心病的,捂着嘴笑道:“你连沙州的美女也泡到手了,还在意别人的说法。”侯卫东想想也是,笑道:“每当有人提起这个话题,我心里就堵得慌,这个小地方情结恐怕很难消掉了。”
又逛了一会街,四点多,侯卫东与小佳分手,打了车就朝大哥家里走,进了屋,江楚已经回来了,她脸色不好,勉强笑了笑,道:“小三,怎么你一个来了,小佳怎么不来?”
侯卫东见江楚脸上还有泪痕,道:“嫂子,刚才看你都好好地,怎么回事。”
江楚闷了一会,道:“我的股票跌停了。”
侯卫东接触股票很少,问道:“跌停,什么意思。”
“我昨天刚买了五万元,今天就亏了一万。”
江楚和侯卫国两人都拿工资吃饭,又才装了房子,家中经济条件并不宽裕,拿出所有积蓄,又借了钱,才凑齐五万,谁料到第二天就亏了一万。
侯卫东吃了一惊,道:“一天就亏一万元,这股市太玄了吧。”江楚不服气地道:“风险大,利润也大,还有一天赚几万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小三,这五万块钱有些是借别人地,你能不能借三万给我,我把别人的钱先还了。”
侯卫东与大哥感情很好,就很尊敬江楚这个嫂子,道:“借钱,没有问题,只是这股市太吓人了,你要慎重。”江楚听说侯卫东同意借钱,就很高兴,道:“这事别跟你哥说,他反对我炒股,跟他说一天亏了一万,他肯定要我和吵架,我这支股票很好的,说不定明天就能涨回来,小三,你本钱多,也可以投点钱进来,到时不想发财都不行。”见嫂子彻底迷上了股市,侯卫东也没有劝说,这点本钱亏空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只道:“嫂子,你和哥赚钱也不容易,一定要小心。”
说话间,外面就响起了刹车声,不一会,侯卫国就提着手包走了进来。
“小三,我正想找你,有事要跟你说。”
“我看过卷宗,上青林的案子里的受害者,是不是一只眼睛瞎了?”
侯卫东见大哥突然提起曾宪刚,心里奇怪,道:“有这人,他叫曾宪刚,尖山村的村委会主任,怎么说起他?”
“上青林案子的首犯一直在逃,他是累犯,犯事不少,好几件大案都涉及到他,我们的人一直在追捕他,前一段时间我们得到消息他要回家,就派人去守候,无意中发现有一个戴眼罩的人也在附近守候,后来派出所的人把他带回去询问,从他身上搜出来一把尖刀。”
侯卫东吃了一惊,随即想起曾宪刚曾经说过的话,“他以前就说过不报此仇誓不为人,没有想到人当真在行动,我倒低估了他,他是一条真汉子。”
“你和他很熟悉吗?”
“上青林成立了碎石协会,有五个老板,他是其中之一,我们是好朋友,而且是比较铁的哪一种。”
侯卫国进屋以后,就将警服换成了运动装,他用手揉了揉有些酸麻的大腿,道:“听说是受害者,我的人就放了他一马,小三,现行法律是不准报私仇的,既然是好朋友,你劝劝曾宪刚,不要想着报私仇,到时候恐怕会得不偿失。”
侯卫东是学法律专业的,这个道理他当然懂得,但是想到曾宪刚家破人亡的惨状,就禁不住愤愤地道:“这只是理论上的事情,如果我是曾宪刚,一定要将那个首犯千刀万剐。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侯卫国见了太多的阴暗面,道:“这些事情太多了,久了就会习惯。”
江楚就在厨房里张罗着饭菜,她将一块老腊肉从冰箱里取了出来,在菜板上砍得砰砰作响,砍好以后,又放了些盐菜,再一起放进高压锅。
点了火,她脱下围腰,道:“你们两兄弟难得见面。好好聊一聊聊,我去买一只盐水鸭子。就是前面地那一家,味道可好了。卫国最喜欢吃。”
侯卫国疑惑地看了一眼妻子,这个小妻子什么地方都好,就是有些财迷,平时在家里总是精打细算,今天不仅煮了从四川城口县带回来的农家腊肉,还主动出买盐水鸭子,大方得与平常完全不同。他看了看小三,笑道:“今天是借小三的光,才能吃到城口老腊肉,这块老腊肉是我的四川城口出差时,城口的老李大力推荐的,买回来吃了一次。
江楚便把这城口腊肉当成了一宝,放进冰箱里怎么也舍不得吃,今天终于让我解谗了。”
这个家有一大半倒是侯卫东资助的。江楚的热情倒也符合她的个性,侯卫国由此深知钱的用处,道:“上一次遇到小佳,她想将你调到沙州来,其实按照我地想法,既然在青林镇找钱容易,还不如就在那里多干几年,我在沙州当刑警,一个月就是千把块钱,真是没有什么意思。”
侯卫东开玩笑道:“那你就脱下警服做生意,我和二姐资助你本钱,依你的本事,说不定那天就成大款了。”
侯卫国笑着摇头道:“爸要知道我脱警服,肯定会气得双脚跳,再说我也舍不得脱这身衣服,毕竟干了这么多年,警察虽然在社会上让人不待见,可是我还是很有自豪感,我这辈子不想发财,就只有吃这碗饭了。”
“上一次被检察院逮去收拾了一回,让我明白一个道理,在岭西,在沙州,政府永远是老大,光有钱还是不行地,一个家庭必须要有政治地位。”
“从现在的发展均势来看,有钱人最终是大爷,钱多到了一定程度,就会从量变到质变,上一次新加坡一个商人过来,市政府硬是来了个一级保卫,弄得如保卫国家领导人一样,国保地那几个人已经变成了资本家的门神。”
侯卫东笑道:“量变到质变谈何容易,我还是半官半商,做官发财两不误,大哥你就安心从警,最好是弄个一官半职,成为我们家的保护伞。”
两兄弟谈话一直很放松,可是当侯卫东说起黑娃争夺上青林石场的事情以后,侯卫国神情就很严肃了,正准备说话,江楚就回了家,她将买好的盐水鸭子装进盘子里,又将高压锅关掉,然后开始坐在厨房理菜。
等到江楚进了厨房,侯卫国眼神便有些凌历了,道:“前几天我们抓了一个枪贩子,他交待买了三支仿制的五四手枪到益杨,我们队上的人正与益杨公安一起查这件事情,从内线传来消息,这枪是黑娃手下买地,虽然还没有查实,你们要特别小心。”
侯卫东这一段时间以来,先忙殡葬改革的事情,后来又与李晶一起搞精工集团,就将黑娃的事情放在了一边,听了此话,吃了一惊,他立刻给曾宪刚打了手机。
“买手机就是为了通话,时常关机算什么玩意。”他又打座机,接听之人却小孙,这个小孙是曾宪刚的外侄,长期守在曾家,侯卫东与其很熟悉,就不客气地道:“曾宪刚在哪里,怎么把手机关了。”
小孙被话筒里传来的不客气的声音吓了一跳,正想发火,却反应过来是侯卫东地声音,连忙道:“曾主任的手机丢了,他现在不在家里,不知到哪里去了。”
侯卫东就交待道:“你给矿上的人说,这几天一定要注意安全。”
小孙道:“侯镇,我们石矿地安全员天天在岗上,炸药当天归库,应该没有问题。”
“我说的不是这个,听说黑娃他们买了手枪,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你们要小心一点。”
小孙曾经参加过三叉路战斗,慌张地问道:“他们手里有枪,这怎么办?”
“此事我也是道听途说,小心使得万年船,不可不防,你立刻找到曾宪刚,让他给我回个电话。”
挂了电话,侯卫东就心神不宁,他接连给秦大江和习昭勇都打了电话,结果秦大江的手机只是不停地响。却无人接听,打座机也无人接听。习昭勇则关机,他只得给狗背弯石场打了一个电话。还好何红富还在石场,接了电话,就连忙做起准备。
侯卫国成天与各色人等打交道,眼光也端是历害,道:“小三,说到底,你也是官场中人。这黑道中的事情少插手。”
侯卫东只是点头。
侯卫国见他有些敷衍地成分,就告诫地道:“共产党最怕认真两个字,到时候算总帐,搞一次严打,不知多少人又要进去,就算你家财万贯。到时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听到大哥提醒,侯卫东就迅速梳理了自己的事情,所有的法律手续都齐备。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道:“哥,我是学法律的,不会让人抓住把柄。”
江楚在屋内忙前忙后,盐水鸭子、四川城口的老腊肉、炒肉丝、青椒皮蛋等菜都摆上了桌子,发出诱人的香味。侯卫国咽了咽口水,道:“江楚,我真是没地位了,要靠了小三才能吃上这盐水鸭子。”江楚撇了他一眼,只是招呼侯卫东。
回到新月楼已是八点,小佳还没有回来,估计还在粟家打麻将,侯卫东就把手机放在顺手的茶几上,边看电视边等着小佳回来。
九点,侯卫东又给曾宪刚家中打电话,曾宪刚仍然不在,他又给习昭勇家中打电话,这一次打通了,却听到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习昭勇喝醉了,有事明天说。”说完就将电话挂断。
给秦大江打过去,倒是本人接的电话,他哼哼哈哈说了半天,侯卫东听明白什么事情,“习昭勇过生日,请大家在场镇吃了两台酒。”
“***一群醉鬼,怎么不吸取曾宪刚地教训。”侯卫东气得不行,骂了几句,只得将电话挂断,他打定主意明天就回上青林,好好商量一下黑娃的事情。
小佳晚上十一点回家,心情很好,上了床就主动去撒娇,将侯卫东弄得热情澎湃,激情之后,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九点,两人都还未醒,突然一阵刺耳地电话铃声响起。
听清楚了第一句话,侯卫东就从床上蹦了起来,他声音格外的高亢尖锐,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习昭勇地声音则比得上超音速飞机的噪声,“秦大江被人用枪打死了。”
“***,是谁干的。”
“刑警大队和派出所的人正在朝这边赶,我一个人在保护现场。”
冷汗就如疯狂的暴雨,从侯卫东额头冒了出来,他手忙脚乱穿起衣服,对床上的小佳道:“出大事了,秦大江死了,我要赶回上青林。”他急急忙忙打通了李晶地手机,不容置疑地道:“我是侯卫东,派了一辆车,我要赶回上青林。”
李晶此时正在沙道司的办公室里,听到侯卫东如此急切,就道:“你等着,我把车派到新月楼门口。”
小佳跟着追出来的时候,侯卫东正站在新月楼大口焦急地等车,小佳转身就去买了牛奶和面包,安慰道:“事情已经出了,急也没有用,还是吃点东西。”
侯卫东也不说话,接过面包就啃,慢慢也就平静下来,暗道:“每临大事有静气,不要慌。”
小佳伸手给他擦了擦眼屎。
一辆越野车就停在门口,车上司机是一个瘦小的年轻人,他摇下车窗,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就对侯卫东道:“请问你是不是侯镇长?”
上了车,侯卫东对小佳挥了挥手道:“你回去吧,不用担心我。”
小佳心跳得很历害,以前只在电影里看过的故事,突然发生在眼前,让她心里说不出地害怕。
车过益杨,侯卫东彻底平静了下来,他给秦所长打了一个电话,秦所长声音很冷岭,道:“现在刑警队的正在勘察现场,结果没有出来,地上有七八个弹壳,秦大江中了四枪,头上一枪是致命伤。”
“肯定是黑娃干的。”
“没有证据。”
“我刚从沙州回来,侯卫国说有几把枪流入了益杨,这就是线索,沙州刑警也要追查这几把枪。”
事情出在了青林镇,秦所长压力特别大,得到这个消息以后,立刻给现场负责人李大队长说了几句,李大队长取出手机,道:“小闻,将沙州地两人上刑警请过来,帮助我们破案。”
侯卫东放下手机,就给赵永胜和粟明报告,两人也得到了消息,赵永胜脾气很大,道:“你是分管综合治理的领导,昨天跑哪里去了,赶紧回来,县委很关心这件事情,还等着我们拿报告。”
打了一通电话,侯卫东便彻底冷静了,坐在车上苦思对策,作为上青林石场的当事人,他用屁股也想得出来,这肯定是黑娃一伙干的好事。
这时,曾宪刚打电话过来,道:“疯子,出事了。”“你***,死哪里去了,昨天我让你回电话,你耳朵打蚊子去了。”
曾宪刚被骂了一顿,也不回嘴,道:“我今天早上才回上青林。”
第一百五十八~九章 激变
等在院子里的司机就把车滑了过来,我跳上车就道:“去幼儿园。”又问:“你家人如何?”司机道:“已在安全地带。”
在老师的带领之下,幼儿园小朋友们已牵着手站在外面的平地上。
接了女儿,顺路又把孩子的妈妈从办公室接回去,然后再去接孩子的外公、外婆,地震时,他们正在午睡,鞋子也来不及穿,光着脚站在院子里,惊魂未定。
把他们送到广场之时,见公路上有一摊血,说是有老人站在公路上躲震,被失控的汽车当场撞死。
手机不通,用座机给另一个地方的父母和大哥打电话,还好都平安无事。
晚上,怕余震,广场坐着好几千人。
为所有死难者流泪!愿天佑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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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卫东心情实在恶劣,挂断电话以后,就在车上瞪着眼。李晶的司机很有些老成,只管开车,也不说话,他的技术不如李兵来得潇洒,很朴实,但是速度也不慢,不知不觉开到了上青林。
到了秦大江门口的公路,侯卫东道:“就停在这里,辛苦你了,今天我有事,就不留你,改天我到沙州来请喝酒。”那司机摆摆手,道:“侯镇,不客气,注意安全,那些人很歹毒。”
秦大江屋门口围了许多看热闹的村民,指指点点,有说有笑,侯卫东近似粗鲁地将推着他们,被推的村民见是侯卫东,骂人的话就全部缩回肚子里。
几个警察站在警戒线里面,表情严肃而冷漠,见侯卫东钻了进来,一名警察就喝道:“出去。”侯卫东也不理他,喊道:“秦所长。”在自己辖区内出了两次大案,秦所长冷汗就没有停过,他见侯卫东钻了进来,连忙走过来,对旁边的警察道:“这是青林镇分管政府的侯镇长。”
刑警是警察队伍中的佼佼者,和地方联系不如派出所紧密,那名警察就对地方官员并不客气,道:“你就在这站着,里面再勘察现场。”
在晒坝上画着几条白线,白线内还有一摊血迹,这应该就是秦大江受害时的地点,秦所长在一旁道:“秦大江遇害时,正在晒坝里站着,他老婆在小坡上干活,只是听见几声枪响,回来以后就见到秦大江倒在地上。”
侯卫东被发配到上青林以后,就长期和秦大江在一起厮混,能当上青林镇副镇长,秦大江也是功不可没,看着白线条框出来的秦大江图案,想起他粗豪的笑容,侯卫东眼角湿漉漉的,一小粒泪水从脸颊流下,快速地流进了嘴里,味微咸。
这时,又进来几个警察,听他们打招呼,应该就是沙州刑警,也就是侯卫国所在大队的民警,为追查非法枪支而来。
现场勘察以及调查走访结束以后,侯卫东、习昭勇和曾宪刚就一齐来到了上青林的政府小院里。
往日碎石协会商量事情,都是侯、习、秦、曾四个人,今天少了大呼小叫的秦大江,场面就冷了许多。
曾宪刚戴着眼罩,脸色极为阴沉。
前一段时间,曾宪刚花钱请了上青林的一个小偷,这个小偷也是曾家屋里的,算得上远房侄子,在他劳教的时候,曾宪刚作为村委会主任,时常照顾其父母,因此这个小偷出来以后,就很听曾宪刚招呼。
曾宪刚带着曾三,来到了逃脱首犯老家,曾三就进屋偷了照相片出来,有了照片,曾宪刚就拿着照片在此守候了好几天,结果一无所获,后来就被沙州刑警发现,手机、砍刀都被刑警收缴了。
刚回到了上青林,他才得知秦大江被黑枪打死,就急忙用座机给侯卫东打了一个电话。
黑娃已经严重威胁了上青林石场的生存,这是利益之争,除非屈服,否则激烈的斗争不可避免,这一点,已经成为上青林诸人的共识。
侯卫东道:“我想去找大哥侯卫国,他们刑警队正在追查黑枪的去处,争取沙州刑警直接插手,早些破案。”习昭勇并不同意,道:“强龙不斗地头蛇,沙州刑警如果没有地方公安的支持,也没有多大的用处,除非侯卫国是沙州市局的重量级人物。”
侯卫东又道:“我去向曾县长汇报这事,并请沙道司的人通过关系向益杨施压。”习昭勇闷了一会,道:“这件案子我们看起来很明白,但是没有关键证据,从法律角度上来说,奈何不了黑娃。”
曾宪刚阴沉着脸,听着两人议论,眼里凶光闪烁,却不发一言,等到两人都不想说话,他才道:“我在部队上学过毛主席的一句话,叫做扫把不到,灰尘是不会走的,对付黑娃这种人,只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习昭勇就道:“除非把黑娃杀了,否则上青林很难安宁。”侯卫东在心里同意这个观点,可是他没有明确表态支持,只道:“杀人是重罪,是否值得还要好好考虑。”
三人商量一会,没有结果。
曾宪刚回到了自己家里,家中聚着十几个小伙子。有三个打沙包,多数聚在一起打扑克。
他将那曾宪勇叫进屋,关上门以后,道:“今天秦大江被黑娃打死了,我想去报仇,你们敢不敢。”
曾宪勇是曾宪刚的堂弟,他和曾宪刚一样,也是石匠出身,腹部股肉发达,硬绑绑如几块小石头。在上青林镇,他是有名的刺头。唯独和堂兄曾宪刚关系好,他不屑地道:“有什么不敢。黑娃硬是不想活了,居然欺负到了上青林,我们去搞死他。”
他对曾宪勇道:“曾三找得到黑娃地家,我们俩人悄悄过去,断他一只手,为秦大江报仇,也为上青林消除一个祸患。”
曾宪勇从小就听堂兄的话。点头道:“这个简单,什么时候去。”
他想到这,又道:“我听说秦大江的儿子秦勇和秦敢要回来,是否跟他们说这件事情。”
秦敢是秦家二小子,他和曾宪勇两人联手,在上青林打架无数。田大刀就曾被他揍成猪头,也算得上威名在外,这几年外出打工。这才慢慢地淡出了上青林。
“算了,这件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曾三只负责带路和指人,我们两人找机会动手,黑娃有可能带枪,我们必须要干净利索地把他解决掉。”曾宪勇取出一万块钱,道:“这事有风险,你把这钱拿回家。”
曾宪勇也没有客气,将一万块钱放到口袋里,道:“曾三这人信不过,如果出卖我们就麻烦了。”
曾宪刚道:“我今天跟着曾三到益杨县城,把黑娃认准,找到他的家门以后,我才给你打电话,你就在我这里守着,随时等我电话。”
安排妥当以后,曾宪刚就和曾三做着拉石头的货车到了益杨城。
曾三是由于在益杨城屡次行窃而被劳动教养,对益杨地面熟悉得紧,作为同道中人,他知道黑娃的喜欢在什么地方活动。
七转八拐来到了新修的新城大饭店,这个大饭店名字取得很大,不过就是一个稍具规模的宾馆,连星级都上不了,只不过对益杨来说,这已算得上不错的宾馆了,在宾馆五楼设有一个赌场,在六楼就是夜总会,而二楼是餐厅,黑娃这一段时间都混在赌场和夜总会里,吃饭就在餐厅里解决。
曾三从福建回来以后,已在这里来玩过好多次,他是当贼出身,最喜欢盯人,来过几次,就知道黑娃的规律,这也是他吹牛地话题之一,曾宪刚偶尔听到他侃大山,就记在了心里。
到了吃饭时间,曾宪刚把眼罩换成墨镜,又换上流行的丝质体恤衫,和曾三一起坐在餐厅地角落,等着黑娃下楼吃饭。
等到了一点钟,才见到六七个短发小伙子下楼,他们脸上都带着凶相,大大咧咧地走了下来。
“穿白色衬衣的就是黑娃。”
这些小伙子都穿着短袖,只有一个穿白衫衣地,如果不是腰上皮带反别着一把跳刀,看上去就如普通的白领一样。
他们也没有进包间,就在大厅里要了张桌子,开怀畅饮。曾宪刚一直盯着黑娃,牢牢地将他的样中。
上青林,曾宪勇等了两天,没有消息,第四天中午,他正在无聊地打沙包,曾宪刚的电话打了过来,“带两把杀猪刀,晚上杀猪。”
曾宪勇带着刀,开了一辆货车就往益杨城走,然后在益杨城郊停车,步行进城。
晚上十一点过,曾宪刚和曾宪勇两人就带着锋利的杀猪刀和上青林的青杠木短棍,悄悄来到一个小院子。
小院子有两幢楼,外面有一个门卫,不过门卫是个老头,在十点钟就上床,凌晨一点再从床上爬起来关大门,完全形同虚设。
他们两人进了院子,就把底楼的把路灯弄熄,又将路灯拉索割断,曾宪刚和曾宪勇躲在楼梯拐角地黑暗处,静等着黑娃上楼。
十一点三十分,一辆小车开了进来,下来两个人,一人朝着曾宪刚和曾宪勇躲藏处走了过来,一人朝着另一幢走去。
黑娃提着一包东西,走进门洞之时,骂道:“灯泡坏了,也不换。”他正要去口袋里取打火机,黑暗中就有打过来一闷棍,这一棍打得极重,他啊了一声,就被一条黑暗猛地扼住了咽喉。
打闷棍的人是曾宪刚,扼咽喉的曾宪勇。
黑娃头上中棍之时,已经昏迷不醒,失去了反抗能力,曾宪勇在扼咽喉的时候,仍然猛力将黑娃往地上摔。
曾宪刚就提起了杀猪刀。
老婆被杀,儿子自闭,让曾宪刚痛不欲生,也就是经历这个悲惨的偶然事件,使他格外痛恨社会上的大小流氓,黑娃尽管不是杀妻仇人,却是益杨城内地黑道头目,他按住了黑娃的右手,毫不犹豫举起手里的杀猪刀。
刀落,手断。
黑娃咽喉被死死卡住,在昏迷中没有来得及发出声音。
与黑娃一起出来地人也是益杨黑道有名的人物,年龄约三十岁,但是仍然被黑娃叫做小皮,他听到啊的一声,便顺手将跳刀取了出来,他停下来凝神听了听,却没有再次听到声音,便喊了一声:“黑哥。”
见黑娃没有回答,小皮就以为黑娃走进了门洞,晚上喝了酒,头昏脚软,小皮便没有走过来,提着刀,上楼。
曾宪刚提着断手,道:“成了,走。”
两人不慌不忙地离开院子,曾宪刚把手套取了下来,包着断掌,然后朝着城郊走去。曾宪勇虽然说打架无数,却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在街道上越走越快,曾宪刚就道:“慢点,慌个鸡巴。”
出了城,汽车发动以后,曾宪刚这才松了一口气,车开到半山腰,曾宪刚叫了声停,他拿着手电,顺着一条小道走了一段,然后摸上山,将染血的衣服、手套和杀猪刀、短棍扔到了一个天然的深井中,这个深井只有一米多宽,但是据说深不见底,到底多深,无人能知。
侯卫东得知黑娃被砍手的消息,已是第二天下午的事情,青林镇殡葬改革是在曲折中前进,好几个村都收了五千元的占地费,但是接连又遇到两户强行下葬的,民政局启尸队过来挖坟墓的时候,一名队员被砍了一刀,派出所当场就将砍人者抓了起来,这才控制了事态的发展。
另一户则是差点酿成自杀惨剧,所幸农药质量不太合格,才将一个六十岁的妇女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把两户强行下葬的控制住,侯卫东已是心力憔悴。
星期五下午,他正在给小佳打电话,秦所长带着李大队长就走了进来。
“李大队,你是不是找错人了,黑娃是地皮流氓,仇人多得很,被砍掉手掌只是小意思,他的命迟早要丢,和上青林有什么关系。”
秦所长见气氛不对,打着圆场道:“李大队是例行公事,来调查情况,并不是怀疑上青林的人,主要是询问一下上青林的情况。”
侯卫东不客气地道:“秦大江是基层支部书记,他在家中被枪杀,这么久无法破案,而一个流氓被砍手,你们就这么紧张,搞错没有,是不是共产党领导下的刑警队。”
黑娃被砍手以后,城里刑事案件骤然增加,接连死了两个人,刑警大队压力很大,李大队对上青林很熟悉,他就不相信是黑社会仇杀,总是怀疑是上青林的人干的此事。
第一百六十~四章 余波
侯卫东心中有火气,就与李大队一个钉子一个眼,把李够呛,不顾秦所长打圆场,甩手就走出了办公室大门。
李大队刚刚走到侯卫东办公室门口,迎面就遇到了赵永胜,赵永胜与李大队极熟,见他气鼓鼓的样子,主动伸出手,笑道:“李大队,来青林镇也不跟我打个招呼。”
就到了赵永胜办公室,李大队道:“赵书记,分管政法的领导脾气不小,我是按照工作程序来调查情况,他不仅不配合,还乱放大炮。”
秦所长在一旁解释道:“侯镇长和秦大江是好朋友,秦大江死了,他心情不好,李大队不要多心。”
赵永胜问道:“你要负责黑娃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大队就简单地介绍了黑娃的事情,道:“我不管黑娃是什么人,只要是到了我手中的案子,就要认真办,办成铁案,秦大江的案子不归我负责,侯卫东有气,但是何必把两件事情扯到一起。”
在益杨县的乡镇中,青林镇是案件多发区,李大队对青林镇也不陌生,这次黑娃脑袋被敲破,右手被砍断,他第一反应就觉得是上青林的人所为,在城里布置了相关警力以后,他就到青林镇来调查情况。在上青林走了一圈,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听说侯卫东是碎石协会的实际头头,便下山来了解情况,谁料到在侯卫东面前碰了一鼻子灰。
赵永胜不慌不忙地扔了一根烟给李大队,道:“侯镇是沙州学院法律系毕业的,也是内行,秦所长最了解他,只是人年轻,难免气盛。你别往心里去。”
上青林接连出大案,秦所长已经得到了自己将被调离的小道消息,他更关心自己何去何从,对青林镇的案子没有多大兴趣,只是听着赵永胜和李大队谈事情。
谈了一阵,李大队就起身告辞,由于高副县长没有来,他也没有过多挽留。
下了楼,秦所长道:“李大队。按我私下的看法,黑娃这种杂皮,遭砍了也是活该,何必查得这么认真,这上青林数千人,你没有线索,光凭怀疑解决不了问题。”
“我这一次来,就是来实地看一看,从直觉上讲。我还是认定作案人应该在上青林。”料,很相信自己的感觉,
“李大,办案是讲证据,就算是你地判断没有错,没有证据,你去抓鬼大爷。”书记。他被杀了,也没有见刑警队这样认真,黑社会头目被砍,就如临大敌。”
这句话不好听,却是事实,李大队长只得苦笑道:“黑娃被砍伤以后。城里接连死了两个人,张局长将刑警大队盯得紧,要求我们尽快破案,至于秦大江的案子,是由王大队在负责。”
秦所长叹道:“黑娃被砍手,案子就由刑警大队一把手亲自来办,秦大江被枪杀,性质不知要严重多少倍,却是由副大队长来办,现在的事情。真***说不清楚。”
这就涉及局领导,李大队就不愿意多说。
秦所长见李大队作势要上车,再次邀请道:“李大队,中午我把侯镇喊出来,他是性情中人,所以对秦大江之死耿耿于怀,这种人现在少见。”李大队一屁股坐上车,道:“算了,事情还多。改天我来请你。”就在上车的时候,他随意地问道:“对了。那个独眼主任叫什么名字?”
“曾宪刚。”
李大队回想了一会曾宪刚的神情,对秦所长道:“我回去了,麻烦你注意一下上青林的动向,特别附近老百姓有什么传言。”
等到李大队走了,秦所长就回到侯卫东办公室,道:“黑娃的事情,你当真不知道?李大队看来是把上青林盯住了。”
侯卫东确实不知道曾宪刚做了出这事,道:“为了黑娃把上青林盯着,这个李大队要么是有毛病,要么是心存不良。”
“如今益杨公安局,中层骨干大部分是警校毕业的,李大队是警校毕业生中地佼佼者,办了不少大案子。对了,他应该是侯卫国的校友,年级比侯卫国高几界,他们两人说不定认识。”
秦所长说到这,便打开手包,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道:“侯镇,这一段时间局里面的人经常下来,所里招待费用了不少,所里的钱只有那么几个,这事你最清楚,能不能想办法帮我报了。”

过一叠发票,粗粗看了看,这一叠发票至少有四、五也不说话,就一张一张地看,过了一会,才道:“怎么这么多?”
秦所长就叫苦连天,“现在物价涨这么高,随便喝瓶酒就是一、两百,为了办好秦大江的案子,我只能超标准招待,招待得好,那帮大爷办案子也就认真些。”
侯卫东暗地里也听到了一些关于秦所长的传言,但是他没有说破,道:“秦所,你把这些票据分成两部分,我让苏主任给你报销一部分,碎石协会帮你报销一部分。”
秦所长就挑了一千七百块生活发票,放在桌面上。
苏主任接到电话以后,坐下来喝了几口茶,这才慢条斯理地上了楼,屁股刚落坐,侯卫东就将一叠票据递给了他,用不容推脱的口气道:“派出所最近接待任务重,这里有一千多票据,你处理一下。”
苏主任眼睛一下就瞪大了,他为难地道:“派出所的事情,社事办肯定要支持,只是这个月发误工补助太多了,能不能少一点,或者等到下个月才报。”
殡葬改革以后,社事办地收入迅速提高,侯卫东从头参加了此事,对此是心知肚明,道:“殡葬改革取得了初步成效,派出所功不可没,你就咬咬牙,将这笔钱报了,此后有什么事,秦所长自然会安排。”
此事摆到了明面,苏主任没有办法,只能照办,否则不仅要得罪侯镇长,也要得罪秦所长,他挤出笑脸,道:“既然是派出所的事情,当要好说,等一会让夏公安过来拿钱。”
秦所长道:“用不着这样复杂,我跟你到办公室去。”
苏亚军就明白过来,这肯定是给秦所长私人的单据,想到是给私人报帐,他心里反而痛快了许多,毕竟人情做了人情在,说不定有一天就用得着派出所的人。
秦所长和苏亚军刚走一会,杨凤就走了过来,道:“侯镇,等一会高副县长要来,在小会议听取殡葬改革的汇报。”侯卫东取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是接近十一点了,他道:“高县长是临时通知的吗,怎么现在才给我说。”杨凤道:“我也不清楚。”侯卫东从抽屉里取出一包岭西牛肉干,道:“这是我在沙州带回来的,据说是最新产品。”
杨凤道了谢,就高高兴兴地下了楼。赵永胜端着茶杯,来到了侯卫东门前,道:“侯镇长,到小会议室来。”两人在小会议室坐定,赵永胜就主动扔了一枝烟,道:“刚才李大队找了你?”
当赵永胜和李大队打招呼的时候,侯卫东就猜到赵永胜来问此事,他实话实说,“黑娃被砍断手,李大队没怀疑是上青林干的,却又没有证据,我就顶了他几句。”
赵永胜语重心长地道:“李大队是刑警大队长,是全县有名的破案高手,今天到青林镇来了解情况,你作为青林镇分管政法地领导,就要好好配合工作,不能感情用事。”
从道理来说,赵永胜说的一点没有错,可是从情感上,侯卫东还是有些愤愤然。
正说着,粟明拿着笔记本走过来以后,赵永胜转变话题,道:“高县长是今天上午九点给我打的电话,主要是调研殡葬改革工作,我们把情况先汇兑一下,侯镇,你先说。”赵永胜心中有苏主任写的总结,只是觉得材料太单薄了,就让侯卫东再说几句。
侯卫东对殡葬工作熟悉得紧,也没有思索,就将青林镇殡葬工作的现状、主要工作经验、存在的问题讲了六条,赵永胜在本子上记了好几点,暗道:“侯卫东干工作真是不含糊,苏亚军弄了二个多小时,还不如侯卫东随便讲地几条,有水平的人就是不一样。”
等到赵永胜出去方便的时候,粟明道:“今天趁高县长到青林镇,把敬老院的事情汇报一下,据我所知,高县长对新敬老院的方案很赞同。”
侯卫东心道:“你不愿意得罪赵永胜,却把我推到第一线,将我当枪使,未免不太仗义。”不过,对于修新镇的想法,侯卫东是真心赞成的。
高副县长原来是沙州市委办公室的干部,他刚满四十岁,这个年龄当上副县长,说老不老,说嫩不嫩,便很是沉稳,当赵永胜介绍到侯卫东之时,他特意看了侯卫东一眼。
高副县长和民政局一把手牟仁厚坐在圆桌的上首,赵永侯卫东、苏亚军坐在下首。
赵永胜的笔记本上只是写了几条提纲,记了十几个数据,他长期从事基层工作,经常在大会上讲话,口才颇为不错,加上他熟悉殡葬工作,就没有用稿子,甩开稿子,他汇报起来更是头头是道。
高副县长频频点头,等到赵永胜汇报完了,他就问道:“去年和前年的死亡人数是多少,今天前五月的死亡人数是多少,有多少火化,多少人土葬,收了多少钱?”一边问,一边翻着一份表册。
赵永胜是第一次与高副县长打交道,没有料到他工作这么细致,就斜眼看着粟明,粟明只是记得大体的数据,见高副县长在翻表册,就不敢乱答,用余光示意侯卫东。
侯卫东见两位主官答不上来这一串数据,也就顾不上谦虚,自从殡葬改革纳入了议事日程以后,他就象修上青林公路一样,多数事情都亲历亲为,这些数据就如小佳的生日一样,深深地印在了头脑中,他不慌不忙,一口气将这几个数字准确地报了出来。
高副县长面前放的正是由民政局提供的相关数据,他见侯卫东的数据未差分毫,和牟仁厚对视一眼,赞许地点了点头。
高副县长习惯性地用手扶了扶眼镜,道:“粟镇长,你还有没有补充?”
镇委书记是真正意义上的一把手,此时,赵永胜已经汇报完毕,即使粟明真有不同的想法,也不能当着面汇报,这是官场的潜规则。他自是明白这个道理,道:“赵书记汇报得很全面,我没有什么补充,只是我说一点,殡葬改革是涉及面广,矛盾激烈,必须要在镇党委的高度重视之下,集中全力,才能将此项工作做好。”
这个马屁。让赵永胜很是舒服。
高副县长没有再征求侯卫东的意见了,道:“我走了七个乡镇了,今天到了青林镇,感到最满意,这项工作是全县地重点工作,调研结束以后,民政局要向县委县政府写报告。”
他稳重地道:“我认为,青林镇的工作很到位,表现在五个方面。一是领导高度重视,成立了领导小组,多次在党政联席会上进行商议;二是前期的宣传工作很到位,通过了会议、广播、标语、学校等多种形势进行宣传,横向到边,纵向到底,进行了全方位的覆盖,细致的宣传是做好殡葬改革的基础,有些乡镇在这方面做得不好,出的事情不少。教训是深刻的;三是措施得力,青林镇在政策充许的范围内,将返回向村社倾斜,极大地调动了村社干部地积极性;”
“四是现场处置果断,现场很复杂,人员也多。……”
“五是成绩斐然,这不是凭空说的,是靠数据说话,……”
得到了高副县长的充分肯定,大家都很高兴。
此时已是中午十二点,赵永胜便提议,“高副县长,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去用餐。”
高副县长用手扶了扶眼镜,合上笔记本。道:“虽然说中午不准喝酒,但是青林镇殡葬工作搞得好,我就破例,敬各位几杯。”
赵永胜忙谦虚道:“青林镇的工作距离政府的要求还很远,高县长敬酒,折煞我们了。”
几个人站起来就朝外走,刚走到院子,高副县长忽然想起一事,道:“赵书记。我看了你们新敬老院的方案,很不错。我们再花一点时间,到现场去看一看。”
赵书记笑道:“已经到了吃饭时间,人是铁饭是钢,若是高副县长到青林镇挨了饿,我可受罪不起。”
高副县长是新任县官,很有工作积极性,道:“既来之,则安之,看了新地址,再去吃饭。”
牟局长道:“若是这新敬老院可以,就作为民政局在乡镇的试点,补助也可以多给一点。”
粟明没有料到高副县长突然要看新敬老院,知道这是一个说服赵永胜的绝好时机,接过牟仁厚的话头,笑道:“牟局长开了金口,这钱我无论如何也要争取。”
牟局长忙道:“我听高县长地,他只要认同新方案,我就负责后勤保障。”
话说到这一步,赵永胜只得带着众人前往侯卫东曾经提出的新地址,他满脸笑容,只是看着侯卫东的笑容有点冷,暗道:“这个侯卫东确实能干,却太不
,把自已否定的方案拿到民政局去,这完全是逼宫。
侯卫东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青林镇,此时高速公路建设渐渐加快速度,而黑娃被砍了手掌之后,益杨城的流氓便不再来滋事,上青林的碎石便源源流被运了出来。
运出去的是碎石头,拿回来的却是晃眼的真钞票。
去意已定,侯卫东便也不惧赵永胜,当然,也没有必要和赵永胜计较,毕竟,官场中许多事情都会流传的,若得了一个刺头之名,或许会给将来地发展带来障碍。他就装作不知赵永胜的不满,跟在众人身后,上了小坡。
虽然只是一个小坡,可是上得坡来,视线顿觉一爽,一大片平整的田土就在眼前,青林镇是山地,这等二、三百亩以上的平地,实在不多见。
高县长提出看敬老院,纯粹是一时兴起,而粟明则一直在盘算着说服赵永胜,高心情极佳,迎着山风,指占着新敬老院的地点,道:“此处地势宽阔,坐南朝北,空气通畅,距离场镇很近,是修新敬老院的绝佳地点。”
高副县长很满意这个地点,道:“原先地地点太窄了,没有发展余地,这地点做敬老院着实不错,赵书记考虑事情周全,这是青林镇五保老人的福气。”
到此时,赵永胜也只得同意新方案。
就在高县长与青林镇众人开怀畅饮之时,在益杨城医院,威震一方的黑娃如霜打过的茄子,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他右手被砍断,最可恨的是凶手居然将手掌带走了,就算是岭西能植断手,也莫奈何。
“小皮和大勇怎么还没有来?”他对着自己的一个手下吼道。
那个手下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带着刀守了黑娃两天,也不耐烦,只是在黑娃积威之下,不好发作,这两天时间,他看出了端倪,小皮哥、大勇哥只来过一次,就再也没有露面了,从这点可以看出,断了手的黑娃,已经不是黑娃了。
此时听到黑娃责怪,趁机道:“我去找他们。”也不等黑娃点头,便溜了出去。
黑娃就一个人望着天花板发楞,这一次受伤醒来,他渐渐发现不对味,为了怕人在医院报复,他让小皮派四个人保护自己,最初几天这四人还守在屋里屋外,但是小皮、小勇久不露面,这四人便一个又一个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在病床上暗自骂了一会,他妈妈这才端着鸡汤走了过来,道:“黑娃子,伤好以后,搞个正经营生,以前的事情不要做了,你平时总说兄弟如何多,其实一个也靠不住。”
这话点到了黑娃的痛处,他恨恨地道:“这些狗日地,想甩开老子,没有这么简单。”他表面坚强,可是想到光秃秃的右掌,也暗自寒心。
用左手拿出一部新手机,这是他与心腹阿强单独通话的手机,除了阿强,没有任何人知道。拨了好几次,才打通小强的电话号码。阿强正在和一位肥美女人嘿咻,忽然左腰的一部手机响了起来,他知道这是黑娃的,一边动作一边接通电话。
“阿强,我是黑娃,哥哥受难了,被人砍了手掌。”
阿强闻言全身一僵,道:“黑哥,是谁干的。”
“我也不知道。”
阿强翻身起床,把胖妓女推到了一旁,道:“我尽快赶回来。”
黑娃道:“暂时不要回来,小皮和大勇不对头,回来小心被卖,等一段时间,我再给你打电话。”
用黑枪打秦大江,便是阿强出的手,此时黑枪被藏在益杨的一个隐蔽处,他人就到了福建,益杨公安局一直没有查到这条线索,黑娃也不想轻易启用阿强。
“想玩,黑娃虽然断了手,还是玩得起。”他望着断臂,心道:“若查出是谁干地好事,我定要剐了他。”
恨虽然恨,就是他弄秦大江一样,别人也悄无声息地弄了人,他树敌颇多,实在不知道谁是真正的敌手。
黑娃妈妈口碎,道:“到底是谁砍你,黑娃子,你当真不知道,这几个小伙子都走了,干脆让你爸爸来守你,免得不安全。”
黑娃在床上想了一会,道:“妈,你去给我办转院手续。”
医院里有一种特殊的味道,这个味道让黑娃的妈妈神色这个做了无数坏事的儿子,她恨之入骨,几次想断绝关系,却又始终狠不下心,出了房门,她抹了抹眼泪水,就到楼下医生办公室去办理出院手续。
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正好站在护士站,他的脸上有着长期晒太阳的健康肤色,有礼貌地问道:“请问黑娃在哪个病房?”是一个小护士,她是才从沙州卫校分来的实习生,昨天刚刚上班,并不知道黑娃的威名,就笑道:“我们这没有叫黑娃的病人,请问他的大名是什么?我帮你查。”
黑娃是黑道大哥,大家都叫他黑娃,其大名反而很少人知道,这个年轻人被护士问得楞了楞,道:“就是手掌所砍断那个人。”小护士翻看了一下本子,道:“你说是的林守礼,他住在五一二房间。”
年轻男子不快不慢地来到五一二房间,站在门外看了一眼,见病房里面果然没有人守护,一个男人平躺地床上,一只手缠着白色的纱布,他暗自摇头,心道:“江湖友情、哥们义气完全是鬼扯,叶明月说得没错,黑娃已是废人一个,没有人肯为他卖命。”
年轻男子推开门,轻轻地喊了一声:“黑娃。”
黑娃长期做坏事,警惕性极高,见进来一个陌生高个子男子,语气虽轻,神情却不善,便心生警惕,没有回答他,悄悄地用左手摸着一把跳刀,在被单下面弹开锋利的刀刃。
年轻男子瞪着黑娃。嘲笑道:“黑娃,你也有今天。”黑娃已知道来者不善,道:“你是谁?”左手更是紧紧握住了跳刀。
那个年轻人见桌上有一杯水,便笑吟吟地端起水杯,手腕一翻,就将这杯水倒在了黑娃头上,黑娃忍住气,左手的刀也没有亮出来,只是道:“我们无冤无仇。”
年轻人不等他说完。打断道:“你是废人一个,老子要玩死你。”他伸手抓住了黑娃受伤的右手,用双手猛地一拧,黑娃手上创口就完全破裂,他惨叫一声,左手就挥刀狠命地朝年轻人扎了过去。那年轻人没有料到黑娃左手还握着刀子,差点被刺中,急忙往后退了一步。
黑娃挥动着跳刀,恶狠狠地道:“你这是宝器。老子一定要弄死你。”年轻人没有想到躺在床上病猫还这么嚣张,拉住了黑娃的一条腿,就把他往床下拖。黑娃妈妈正好回来,看到有人欺负自己的儿子,喊了一声:“你干啥子。”扑上去紧紧抱住年轻人,张嘴就咬了过去。
年轻人猛地甩了一下腰,居然没有将这羸弱地女人甩开,他后肘一用力,把黑娃妈妈打得坐在地上。
这时,黑娃已经半坐着。左手挥舞着跳刀,他左手用刀不太方便,被年轻人轻易地捉住了手腕,随后就看到一个硕大拳头砸了过来,黑娃眼眼里冒出了一万多朵金花,随后鼻血就如瀑布一样喷涌而下。
黑娃妈妈抱住了年轻人的大腿。
恰在这时。刑警队两位民警出面在门口,他们是侯卫国的手下,正被派来询问黑娃,见里面打了起来,一个历声道:“我们是公安局的,都给我住手。”另一人就提着手铐冲了过去。
那名年轻人见两名警察到了,暗叫一声晦气,便停止了行动,黑娃则满脸鲜血躺在床上。
一位民警检查了年轻人的身份证,脸色沉了沉。他对另一位民警递过去一个眼色,又对年轻人道:“我有事问你,跟我到派出所去一趟。”这位民警是专案组民警,知道秦敢的名字,见他在病房中打人,也就上了心。
这名在病房打人的年轻人,正是秦大江的二儿子秦敢。
秦大江有两个儿子,老大名为秦勇,老二叫做秦敢。秦敢酷似秦大江,一幅好身板。在一米八左右,他虽然不是石匠,却天生力大,五十斤的石锁举起来就如玩一般,正因为此,他少年时期打架从不吃亏,也是上青林地一个人物。
在广州混了几年,秦敢已有少年变成了胡子硬硬的青年人,他和哥哥秦勇在广州城外开了一个小型修理厂,近年来,为了和来自各地的野小子们争夺地盘,与湖北人、四川人、东北人都打过架,也算是胆大之人,修理厂生意慢慢开始红火起来。
秦大江的石场上路以后,几次让他们哥俩回来一个,两兄弟一个都不愿意回家,这一次父亲被枪杀,秦勇恰好带着人与一帮东北人干架,实在走不开,就让秦敢回来办理父亲的后事。
秦敢回到益杨以后
回了一趟上青林,见过母亲以后,得知了开石场前前况,便将目标锁定在黑娃。
他找到了一位初中同学叶明月,叶明月成绩不好,最喜欢看港台片,初中毕业以后,秦敢去了广东,他从学校出来以后,就在益杨城里混,后来被人捅了一刀,变成了瘸腿。从叶明月口中得到了益杨黑道的许多情况,秦敢暗自准备动手做了黑娃,正在筹备之中,黑娃却突然被人砍了右掌,受伤之初,黑娃身边尚有不少兄弟,还不时有警察在医院晃动。
秦敢原本想等到黑娃出院以后,再找机会砍他一只手,正在找机会的进候,大哥秦勇带人与东北帮打了一场群架,受了重伤,秦敢就急着要赶回广东,黑娃的事情就只有放在下一步,但是不教训黑娃,实在出不了胸口恶气,所以就大白天闯到医院来。
很不巧,被刑警队碰了一个正着。
刑警队将秦敢带了回去,检验了秦敢地机票、从岭西回来的汽车票,从时间上并不能排除了秦敢作案的可能性,公安局谭副局长亲自找来电话,命令刑事拘留秦敢。
就在秦敢被刑事拘留的时候,青林镇的张家馆子里,高副县长正在和青林镇诸位领导虽喝酒,他对青林镇殡葬工作很满意,也就破例中午喝酒,与每个人都碰了一杯。
高副县长就要离开的时候,依次与青林镇的几位领导握手,握到侯卫东的时候,道:“我和老粟是好朋友,这一次到益杨县工作,他跟我说起过你,他在下一个月要到益杨县。”
他使劲摇了摇手,夸道:“小侯工作扎实,很不错。”听到老粟之名,侯卫东心里就一片雪亮,这肯定是粟明俊在给自己打招呼,他也不多说,恭敬地道:“以后请高县长多多批评帮助。”
侯卫东与高副县长对话之时,赵、粟两人都在身旁,赵永胜眼角不易觉察地跳了跳,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粟明,心道:“高副县长所说的老粟是什么人,县里没有领导姓粟,印象中,只有沙州组织部副组长姓粟。”
粟明本姓粟,所以对姓粟的官员很敏感,他立刻想到了沙州组织部副部长粟明俊,这位名字比自己少了一个字地官员,手握大权,他暗道:“如果侯卫东真有这条关系,那就要好好地用一用。”
三人各怀着心事,看着高副县长的车离开了大院,汽车虽然带起了一些灰尘,但是与前几月铺天盖地的情景相比,已经大有改观,三人有说有笑地朝大院走去,正在上楼梯,派出所秦所长赶了过来。
“赵书记,刚才接到刑警队的电话,说是秦大江的儿子秦敢带着刀跑到医院去,已经被刑拘了。”
赵永胜停下脚步,道:“你说清楚一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秦所长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赵永胜就道:“秦大江是老支部书记,很有威信的,青林镇如果处理不好这件事情,会让村干部们寒心,侯镇长,你、刘书记和秦所长跑一趟,看一看具体情况。”
秦所长道:“派出所警车到上青林调查情况去了,我这没有车辆。”粟明就道:“让小张送你们去一趟。”
侯卫东、刘坤和秦所长很快就了益杨县城,找到了刑警大队办公室。李大队正在看秦敢地询问笔录,抬头看到秦所长,又看到跟在身后的侯卫东和刘坤。
秦所长自顾自坐在李大队对面,问道:“听说秦敢到医院去闹事,现在情况怎么样?”
陈大队把材料放下,道:“已经刑事拘留了。”
侯卫东心里一惊,道:“陈大队,听说他是在医院打了人,这是治安案件,怎么就刑事拘留了。”
陈大队不理睬侯卫东,对秦所长简单讲了情况,又问:“山上的情况如何?”
“所里的民警周强已经到了山上,调查了情况,他们直接到这来。”秦所长主动给陈大队发了一枝烟,道:“陈大队,从常理分析,如果秦敢是凶手,他一定不会在大白天出现在医院里。”
陈大队从来没有认为秦敢就是砍手凶手,也没有任何证据指证秦敢,只是分管局长谭局长发了话,他也没有办法。
侯卫东问道:“陈大队,秦敢身上有没有刀具?”
陈大队白了他一眼,还是答道:“刀具倒是没有,但是他到医院打人,性质很恶劣。”
所长留在刑警大队,侯卫东则沮丧地离开了刑警大队给治安科刘副科长打了电话,听说是谭局长打的招呼,刘副科长道:“侯镇,这事我无能为力,你还是找其他的人。”
刘坤进入刑警队以后,基本上没有说话,他就如一个旁观者,一脸平静地看着侯卫东在忙碌。
侯卫东对刘坤根本不抱希望,有意为难他一下,同时心中也抱了两分希望,因为刘坤父亲是县委常委、宣传部长,而柳部长是他姐姐刘莉的岳父,这两个常委在县里也算是头有脸的人,如果他们出面保秦敢,问题应该不会太大。
“刘书记,秦大江是独石村的支部书记,基层干部被枪杀了,儿子又被刑拘了,我们作为青林镇党委政府的领导成员,能不能找赵书记或是柳部长汇报这件事情,请他出面说句话,肯定效果不一样。”侯卫东与刘坤关系虽然改善了一些,可是两人之间的称呼总是带着官衔,这就如一道看不见的玻璃墙,将两人的友情生生地割开。
刘坤对于秦大江的死他很有些快意,选举结束以后,他从一些干部只言片语中,猜到了侯卫东跳票成功的主要参加者,秦大江正是其中之一,而是主要策划者,听说他被枪杀,刘坤在无人的地方大笑三声,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时候一到,一齐报销。”
刘坤慢条斯理地道:“这事是公安局业务上的事情,我们两人都是副职,没有主要领导的授意,擅自向县委赵书记汇报,这不合规矩。而且秦敢在医院打人,也是咎由自取,青林镇党委政府没有义务替他求情。”
前面的话还有道理,可是听到最后一句话,侯卫东心中火就嗖嗖地往上窜,他压住了火气,道:情,就是秦大江被杀头一事。我们青林镇也应该向柳部长汇报,这点没有错吧,如果连汇报真实情况都不敢,以后村社干部谁还会真心真意为党委政府办事。”
侯卫东话中有话,气势十足,刘坤犹豫了一下,表面上屈服了,道:“我先打一个电话,看柳部长是否在办公室。如果柳部长在办公室,我们就争取去汇报秦大江地事情。”侯卫东立刻取出手机,道:“柳部长多少号码,用手机打。”
刘坤接过电话,就给组织部办公室打一个电话,“杨主任,我是刘坤,柳部长是否在办公室?”杨主任与刘坤很熟悉,热情地道:“刘书记,柳部长在办公室和肖部长谈事情。你要过来找他吗,我给他报告一声。”刘坤道:“既然这样,我等一会再打过来。”
挂断电话,刘坤把手机还给侯卫东,道:“柳部长在岭西省开会去了,我再去想想别的办法。”
侯卫东心里只有三分指望刘坤。此时见他百般推脱,就脸色一沉,一本正经地道:“刘书记,你是分管组织的副书记,赵书记请你出马,就是要走正规渠道,将秦大江的事情反映出来,引出县委的重视,你还是要多想一些办法。”
刘坤见侯卫东咄咄逼人,赌气道:“柳部长出差。我有什么办法。有一点我要说清楚,秦敢在医院打人,这是违法行为,现在还不知后果如何,公安局坚持不放人,也有他们的道理,我们都是学法律的,地方行政干扰办案,有碍司法公正。”刘坤打定主意不插手秦敢的事情。就在话里先将自己撇清。
等到刘坤离开,侯卫东召了一辆出租车。朝县政府赶了过去。曾县长正在开会,接到侯卫东的电话,道:“我在开会,你到办公室等我一会,你到秘书科找小李,这是新来地秘书。”
上了政府大楼,侯卫东在秘书科门口看了看,里面还是老样子,四张桌子上堆着零乱的文件,每张桌上都配有微机,与以前相比,这是最大的变化。
两个年轻男子坐在电脑后现,正在噼噼啪啪地打字,侯卫东与曾昭强原来的秘书很熟悉,如今的秘书小李,他还是第一次接触。
一位男子见有人进门,就问道:“你是青林镇侯镇长吗?我是小李。”侯卫东觉得小李很面熟,但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自我介绍道:“我是侯卫东,李秘书你好。”
李秘书牙齿很黄,
烟茶过度所致,他笑得很灿烂,先将烟递了过去,道长,曾县长跟我交待了,我们到他的办公室去等着。”李秘书是老机关了,一般的客人来,都是在秘书科等着,而侯卫东来,曾县长直接让他到办公室等,这就说明了峡两人的关系不是一般。
进了曾昭强办公室,侯卫东问道:“李秘,我看你挺面熟,以前肯定在哪里见过。”李秘也打量了侯卫东几眼,道:“我以前在人事局,前几天才调到府办。”
侯卫东一下就想起了,当初他毕业之时,为了报到,到人事局跑了无数趟,与这位小李打过数次交道,笑道:“想起了,我参加工作之时到人事局来报到,我们曾经见过面。”小李也想起了这事,道:“我也想起了,你是第一届公招生。”
“人事局是好单位,怎么调到府办来了?”
小李心道:“这位侯卫东应该和赵书记有关系,工作三年时间,就当上了副镇长。”他就感叹道:“人事局哪里是什么好单位,我这种没有背景的人,在科里坐了三年冷板凳,还是一事无成,在机关工作,三分之一地人是在认真工作,三分之一应付工作,三分之一屁事不做光说空话。”
“人事局是三分之一的人在做事,三分之二的人在说空话,所以我争取调了出来,府办虽然累,但是机会要多一些。”
侯卫东暗道:“小李工作也有几年,怎么还是口无遮拦,难怪进步得慢。”
两人聊了一会,曾昭强回到了办公室,他“呵、呵”笑道:“侯卫东,你的脚真是很金贵,至少两个月没有到我这里来。”侯卫东道:“曾县长日理万机,我怎么敢随便打扰。”
曾昭强把领导放松一些,道:“听李总说,岭西高速路已经全面开工了,上青林石场有没有能力提供足够的碎石?”
大弯碎石场已是上青林五大碎石场,曾昭强一分钱未花,已有几十万收入进帐,这是没有任何危险的收入,又由于交通局所谓的受赌案件中,侯卫东被检察院收进去,顶住了压力,没有成为志高兄,硬是一个字都没有说,这一件事情,让曾昭强对侯卫东即信任又欣赏。
侯卫东愁眉苦脸地道:“碎石生产没有问题,只是上青林石场遇到了困难。”
听完详细汇报,曾昭强沉默了一会,并没有马上表态,反问道:“你确信秦敢不是砍人的凶手?”侯卫东分析道:“如果秦敢是砍手掌的凶手,就不会大白天到医院去打人。”
曾昭强摇头道:“你这只是推测,法律讲究无罪推定,公安局没有证据是不会乱抓人的。”侯卫东在曾昭强面前就直言不讳地道:“益杨县黑社会成泛滥之势,公安局是要负责地,我信不过公检法。”
小李端了一杯茶过来,正好听到最后一句,不禁吃了一惊,暗道:“侯卫东是什么人,怎么这样跟曾县长说话,他们两人的关系当真不是一般。”
等到小李关门离开,曾昭强道:“我给公安局杨局长打一个电往左,看他怎么这这事。”
与杨局长开了几句玩笑,曾昭强就问了两秦的案情,两人在电话里说了好几分钟,最后,曾昭强道:“老伙计,上青林现在是我县重要的建材基地,不能让黑社会染指,秦大江被杀一案,性质十分恶劣,影响很坏,你们要集中力量侦破这个案子,秦大江被杀与黑娃被砍手,孰轻孰重,你掂量掂量。”
放下电话,曾昭强对侯卫东道:“杨局长答应过问此事,这个老家伙脾气大得很,在公安局向来是一言九鼎,他答应的事情,你就放心好了。”又道:“杨局长眼中向来只有书记和县长,一般的副县长驾驭不住他,我们两人有些老关系,他还要给我几分面子。”
侯卫东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道:“谢谢大哥了。”
“不过,你也要有心理准备,老向这人向来护短,说不定秦敢还要被关几天,才能放出来。”
侯卫东连忙道:“只要不刑事拘留,关他几天也就无所谓,这是对秦敢冲动地惩罚。”
第一百六十五~八章 基金会
在星期三,关了四天的秦敢才被放了出来,大门口停着一辆皮卡车,侯卫东站在车外面抽烟,见秦敢出来,侯卫东没有说话,只是招了招手,打开车门,坐在驾驶室。
等秦敢上了车,侯卫东道:“秦敢,你办事怎么不动脑筋,如果被人借故弄进去,就太不值得了。”
秦敢与侯卫东在春节见过一面,当时秦大江让秦敢叫侯卫东为“侯叔”,侯卫东把此事当作笑话,他叫秦大江为秦哥,又叫秦敢为秦兄弟,从辈份来说,就乱了套。
但是,让秦敢这条大汉叫自己侯叔,实在很滑稽,最后,秦敢就暗地里叫侯卫东为“疯子哥”。
此时,秦大江这条爽郎的汉子已经逝去,想起春节前的玩笑,侯卫东伤感,秦敢伤心。
秦敢淡淡地道:“在医院不好动手,等风声没有这么紧以后,我一定要找机会杀了黑娃。”
侯卫东并不希望秦大江的儿子杀人,因为这是死罪,劝道:是指使者,但是到山上来动手的肯定不是黑娃,他们人多,手里还有两支枪,你也不要轻举妄动。回家以后,将你爸爸的石场接过来,就在家里将石场经营好,同时就把你妈照顾好。”
“疯子哥,我晓得怎么办,绝对不会留下后遗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就让黑娃多活几天,我准备回家住一晚。明天回广东,我哥秦勇在广东和东北帮打架,肚子被捅了一刀,刚刚抢救过来,我准备过去看一看。”
侯卫东也就不好多说,道:“你爸的石场还在生产,是由我派人管着的,如果你不回来,你妈是管不了的。你也别小瞧石场,今年正在修岭西高速路,一年下来,弄个几十万是轻轻松松地事情。”他加了一句,“石场凝聚着你爸的心血,不要让石场跨了。”
秦大江被枪杀以后,秦敢妈妈一下就老了十岁,想到妈妈一夜就花白的头发,他心里极不好受,考虑了一会。道:“侯大哥,你先帮我打理石场,我还是要先回广东,把事情处理好,然后就回来办理石场的事情。”
车上了盘山道,秦敢迟疑地问道:“我老爸是不是死得很惨。”这个问题他已经问了多次。还是忍不住要问。
“中了好几枪。”侯卫东道:“沙州刑警支队派了几位名警,专门在寻找这两支枪的下落,相信能够破案。”
秦敢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就靠着车门,想起心事来。
安置好秦敢,侯卫东开着车到曾宪刚和习昭勇那里转了一圈,谈了一些业务上的事情,又交待要注意安全,便下了山,到了下青林以后。把小车停在了粮站的大坝子。这辆皮卡车已经买了一段时间了,没有拿到驾照之前,一直扔在交通局的车库里,这个星期一侯卫东拿到了驾照,就开始了有车族的生活。
停下车,他提了一桶水,将爱车擦得干干净净,又围着车子转了好几圈,这才回宿舍。
在沙州。粮站地地盘普遍很大,有仓库。还有大坝子,青林粮站也不例外,关掉大门以后,人去粮站空,就显得颇为幽静,而粮站宿舍前的一片空地,在老刑的精心侍弄之下,成为一片大花园,下了班在花园里坐一坐,绝对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老刑提着一把大喷壶,站在花园中,见到侯卫东过来,道:“侯镇,你来看我的罗汉松,又长了许多新叶子。”老刑有二十几株罗汉松盆景,主杆都有碗口粗,苍老的枝干配上翠绿的叶子,别有一翻滋味。
侯卫东进了这个园子,心情一下就彻底放松了,官场的弯弯绕,商场的绕弯弯,都放在了一边,他随着老刑地指点看了一会,道:“老刑,我有一个建议,这个罗汉松就取名叫老牛吃嫩草,绝对有新意。”老刑立刻纠正道:“侯老弟,,这不是老牛吃嫩草,你看这一盆,我取的名字就是幽燕老将,气郁沉雄,生命力强盛,市面上的盆景哪有这等气势。”
与老刑聊了几句,侯卫东就打开寝室的门和窗户,虽然屋角放着石灰,仍然不能将屋内的湿气排掉。
“我家里有才烧的开水,还有点新品的铁观音,你自己去泡,铁观音是安溪的最好,我家老大才从安溪回来,这是最正宗的铁观音。”老刑和侯卫东都是茶哥,切蹉了几次,用井水烧开水的职责就交给了老刑,他也是很尽责。
喝好茶,看好景,侯卫东也有些感悟暂时做隐士地好处,到了十一点,他就慢慢地走到粮站大门,等了一会,就听见汽车的喇叭声。
“李董,欢迎光临寒舍。”
李晶下了车,看了看暂新的皮卡车,道:“这是你的新车,怎么买个皮卡车?”她穿了一套粉红色的套装,套装剪裁得体,将其身材映衫得凹凸有致。
侯卫东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李董,今天怎么穿得就如高级文员一般,与身份不符。”李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道:“真地很难看吗?”
侯卫东就笑道:“李董身材这么好,穿什么都好看。”他后面还有一句话“不穿更好看”,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李晶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道:“你后面肯定还有一句,你们这些男人,心里都是些花花心思。”她并不恼,道:“刚刚在沙道司开了大会,开完会。就朝这边赶了过来,连这身衣服都没有换下来。”她从车厢后面取了一个包,道:“我到你寝室去换身衣服。”
两人就上了粮站宿舍,老刑还是提着水壶站在花园中,老刑与李晶已经见过面,李晶就主动打了招呼,然后径直走到寝室房门口,回过头来,笑道:“我要换衣服。你不许进来。”这句话就有挑逗的成分。
听到最后一句话,老刑就嘿嘿地笑了起来。
侯卫东忽然就想起了杨凤曾经说过的话,这位老刑当年也风光过,当过粮食局副局长,因为生活
撤职。想到是由于生活问题被撤职,这老刑的笑容与就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老刑看了美女进屋,感慨道,“还是现在这个时代好。开放、开明、开心,侯镇,你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想当年我还是一条好汉,益杨县的粮食局第一副局长,局长地第一接班人,那个时代的粮食局是和现在不一样,是肥缺,想当局长的人多得很。”
“想当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酋。”
老刑背了几句毛主席的名句,道:“我现在还背着作风不好地臭名声,现在想起很可笑,那一天,局里的吴会计到我办公室来谈事情,涉及到另外一个副局长贪污的事情。我们就关了门,谁知却被人闯进来捉了奸,就是哪位副局长带人来捉奸。这事就是黄泥巴掉在裤档里,不是屎也是屎,事情闹大以后,我和吴会计都因为作风不好而受到处理。”
老刑最后总结道:“在官场,两种事情最具有杀伤力,一是经济问题,二是作风问题,第一种问题需要证据。第二种问题就完全是捕风捉影,作风问题害死人啊。”
老刑的话就让侯卫东也有所感触,想着自己曾经与好几位小姐春风一渡,又曾与段英抵死缠绵,作风是大大地有问题,暗道:“以后作风一定要点检,否则影响仕途。”
李晶来到寝室,见侯卫东房间简陋、整洁,是典型的男人住房。关了门,她忍不住在床上趟了趟。男人特有地味道就扑面而来,她闭上眼睛,静静地待了一会。
换上了牛仔裤以及短袖衫,休闲且青春洋溢,李晶原本想来一个素面朝天,对着镜子看了看,发现皮肤有些发干,就坐着小镜子面前补了一个淡妆,前前后后弄了四、五十分钟,这才出了门。
看着容光焕发的李晶,老刑和侯卫东都有些发呆,老刑轻声道:“侯老弟,你可是遇上了好时代。”侯卫东摸了摸上巴,摸鼻子是似乎是楚香帅的专利,摸下巴则是侯卫东这表达复杂感情的好动作之一。
李晶对老刑地盆景很感兴趣,她走到罗汉松盆景前,弯下腰仔细观察着盘根错节的枝桠,侯卫东站在旁边,目光所及,刚好能够透过衣领瞧见李晶胸前地春色,乳罩看上去就觉得很高级,将两团雪白的小白兔挤得紧紧的,很肉感,比段英地稍小,比小佳的稍大。
侯卫东觉得自己的想法很邪恶,趁着李晶没有抬头,赶紧移开目光,摸了摸下巴,顺便咽了咽口水,心道:“身体好,荷尔蒙分泌旺盛,这可不是我的错。”
“老刑,你这罗汉松卖不卖,我想买两株放到公司里。”李晶觉得这罗汉松很有吉祥的意味,就想放到新成立的公司中去。
老刑的盆景养了十来年,很有感情,他道:“我的盆景是修身养性的,不卖。”李晶估摸着价钱市价,又适当抬高了一些,道:“一盆二千块,两盆四千,老刑,你看如何?”
老刑的工资不过四百来元,这两个盆景就略等于一年工资,他斗争了一会,道:“本来不卖地,看到李总的面子,就拿走吧。”李晶就从手提袋里拿了钱出来,道:“我没有带这么多现金,先给两千元,余下的让卫东帮我垫付。”
侯卫东又掏了两千元,老刑接过厚厚的钞票,为李晶挑了两盆最好的。等到老刑回家放钱的时候,侯卫东道:“李董,急急忙忙过来,有什么事情?”
李晶神情有一丝忧郁,道:“我们到屋里去说这事。”
“我得到消息,基金会要开始整顿,恐怕要破产。”
侯卫东在乡镇工作三年多时间,对基金会也很有了解,为了修路,他还从基金会中货了一万元,曾宪刚、习昭勇、秦大江石场起步,也曾在基金会货款,上青林石场老板,对基金会还是有感激之情地,侯卫东犹不相信,道:“不会吧,基金会怎么能破产。”
李晶面色沉重,道:“我这消息来自岭西省一位好朋友,很可靠,这几年,基金会已经出现了危机,内部管理混乱,凭关系就乱货款,操作极不规范,有可能出现了大面积的兑付风险,国务院已经研究了数次整顿措施,极有可能关闭。”
侯卫东和基金会没有过多业务往来,只是为了高息,在基金会存了五万块钱,整顿基金会,对他来说,没有大问题。
李晶又道:“我们公司的钱,有三百万来自基金会,如果到时强制还钱,恐怕新公司就运作不起来。”
侯卫东这一下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道:“还有什么影响。”
“沙道司也从基金会货有款子,这也是违规操作,如果强制还款,沙道司有可能要拖欠碎石款,你的碎石款和条石款,我作做一做工作,应该能够支付,其他人的恐怕就拖欠一段时间。”
侯卫东暗自盘算了一会,道:“取缔基金会将造成什么影响,一时也说不清楚,我建议尽快购买设备,免得现金被银行冻结。”
基金会要被取缔,这个消息让侯卫东大吃了一惊,他和李晶面对面坐着,对视良久。李晶神情严肃地道:“这是绝密消息,我们四个合作伙伴,只有你一人知道?你一定要严守秘密。”
“为什么只给我一个人说,不怕我泄密?,我是青林镇政府官员,农经站可是我们的一个下属部门。”
李晶轻笑道:“精工集团成立,我和你就是一根线上的蚱蜢,有着共同的利益,所以我也不怕你泄密。”
“再说,从政府的角度来说,取缔基金会是一件涉及全社会的大事,没有正式文件,绝对不会轻易动作,你是青林镇的副镇长,更会考虑到全镇稳定,绝不会乱说乱动,若是这一点判断力和自信心都没有,我怎么与你合作。”
侯卫东反复思考取缔基金会以后可能出现的困境,道:“问题的关键是三百万基金会货款,如果政府要强行还款,你怎么办,刚才我建议买设备也不是上策,我建议趁事情还没有铺开,银行放货还正常,先还掉基金会的钱,差额部分就到商业银行货款。”
李晶急忙赶到青林镇,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这事,她道:“英雄所见略同,今天晚上我请沙州市工商银行的朱行长吃饭,就是谈货款的事情,你陪我一起去。”
她犹豫片刻,道:“朱行长是色中饿鬼,我实在受不了他。吃了晚饭,你陪他到汉湖去玩,他喜欢打牌,也喜欢女人。”说到这里,她白了侯卫东一眼,道:“你们这些男人,白天道貌岸然,晚上就是衣冠禽兽。”
侯卫东很是汗颜,道:“我要当好人。这个朱行长还是不陪为好。”
李晶觉得语气重了一些,解释道:“卫东,我不是说你,你是好男人。”
侯卫东摸了摸下巴,道:“其实你说得对,我也是好色之人,和他们也没有实质上的差别,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嘿、嘿。否则你也不会让我去陪朱行长。”
李晶幽幽地道:“你还算坦白,不是伪君子,人在江湖,很多时候身不由已,我不是迂腐之人,没有怪你。”
说到这话,她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经历,一个拿着中专文凭小人物,没有任何背景和资金,从沙道司一步一步地爬起来。付出了不仅仅是汗水和泪水,还有自己地身体、感情和青春。
小时候,看到家境好的同学穿上了漂亮的新裙子,在操场上如一片云飘来飘去,她就下定决心:“长大了,一定要做一个不平凡的人。要穿最好最新的衣服,让同学们都羡慕。”就是这个简单的梦想,让她付出了同龄女子难以想象的心血,当然,有付出也有收获,她也得到了同龄女子难以企及的成功。
粮站宿舍设计时问题多多,湿气重,空气不对流,屋里就充斥着李晶淡淡的香水味,香水质地颇佳。不闷。
李晶出现在众人面前之时,总是那样地从容、自信,光彩照人,这种稍带忧郁的样子,侯卫东还是第一次见过到,他心道:“以前只看到李晶的成功
侯卫东不愿意将话题过多地纠缠在男女关系上面,岔开话题道:“既然要取缔基金会,银行说不定要紧缩银根,到时就是现金为王。你赶紧回去催一催我的货款。”
“兴平村的条石已经运了接近十万砣,笔钱有一半是你的,抓紧点。”
谈到正事,李晶就从小女儿态中恢复了过来,道:“这事我已经安排了,你明天抽时间到兴平村去一趟,将所有票据全部拿过来,争取在这几天内把款子取出来。”
侯卫东又道:“狗背弯碎石的货款第二期至少有七十万了,以前签合同之时,说是按进度付款,还有十天就要结第二期的帐,你能不能让沙道司提前付款,免得夜长梦多。”狗背弯石场虽然开采了二年多,但是整个石山规模极大,开采面不过是冰山一角,狗背弯就成为侯卫东最大的利润来源,岭西高速路开工以后,他已经结了一笔四十万地货款。
精工集团第一笔业务要等到十月份才开工,按原计划所有费用都筹齐了,只是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取缔基金会一事,给新和路工程增添了不少变数,按照李晶的打算:“如果新和路开工之时,流动资金确实不够,侯卫东这几笔钱就可以拿来救急。”
谈这事的时候,李晶也就没有将此事点破。
“我已经打通财务室的关节,你近期就可以去领钱,我在沙道司工作的时间就多在九月底,离开沙道司以后,你的货款就只有靠自己了,财务室的头头你要多打点一些,你也是老手了,不必我多说。”
侯卫东与沙道司财务科长余琳琳多有接触,这位余琳琳是风韵没有留下多少的女人,贪婪得露骨,居然提出要点数,这让侯卫东很是头痛。
李晶对此也没有办法,因为余琳琳是沙道司老总的侄女,想着余琳琳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她叹息一声:“这些烂事,确实只有中国特色地商品经济才有,想办成事,就不能洁身自好。”
两人将精工集团的事情商议完毕,李晶再三叮嘱道:“这件事情牵涉面太大,而且特别敏感,一定要保密。”
侯卫东打趣道:“李董,你以后结了婚,肯定是婆婆嘴。”
李晶白了他一眼,道:“这几年看了臭男人太多表演,对婚姻失去了信心,我可不想结婚,凭空给自己添一个枷锁,不过要一个孩子的主意不错。”她抛了一个媚眼,道:“你的基因还不错,我们生一个孩子吧。”
看着侯卫东鄂然的样子,李晶嫣然一笑,从椅上探起身,轻轻地吻了一下侯卫东的额头,道:“卫东,你放心,我最多就是借你地种子,我是独立的女人,不会纠缠你的。”
侯卫东只得甘拜下风,道:“打住,打住,再说下去我要动色心了。”
李晶潮得很,你是我孩子的父亲,身体很重要,我车上放了一台排湿机,你赶紧抬过来安上吧。”
侯卫东与李晶接触多日了,还被麻贵暗中跟踪并被照了相,但是两人当真清白得紧,今天在额头上的轻吻,就算是最亲密的接触了。
叫上老刑,两人把排湿机弄到了小屋里,老刑眼观六路,看到侯卫东出现时就开始微笑,等到回到小屋,侯卫东忍不住问道:“老刑,你笑什么?”老刑点了点额头,侯卫东摸了摸,看到手上的淡红,这才醒悟过来,额头上留着李晶的口红。
在青林镇场镇姚家馆子吃过豆花饭,侯卫东送李晶上车,李晶坐在驾驶室,道:“晚上记着过来,七点钟,在汉湖二号楼。”又道:“你才学开车,速度慢一些,不要和别人争道。”
送走李晶,回到镇政府大院,杨凤正站在党政办门前,嘴里正在磕瓜子,刚刚与一位极品美女有了较为亲密的接触,正在回味着“女人是水做的”这句名言,聚然见到肥实地杨凤,侯卫东暗道:“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可是差别也太大了,李晶是山泉清水,杨凤则是水稻田里的肥水。”
杨凤把一块瓜子壳吐在地上,道:“侯镇,我正准备跟你打电话,今天下午二点要开党政联席会。”
“什么议题。”
“我不知道,欧阳主任让我出通知。”
侯卫东回到办公室,想了一会基金会的事情,他站在办公室窗口,正好可以看到设在大院门口的基金会门市,基金会有三三二二的人员进出。过了一会,白春城也走出了基金会,他皮肤原本很白,此时红成一片,很明显是喊了酒,他当上了农经站站长,手握放货的实权,走路也就大摇大摆起来。
侯卫东与白春城同在上青林呆过,两人熟悉却不投缘,没有矛盾也不亲密,他心道:“如果知道基金会要被取缔,不知白春城会是什么表情?恐怕有些人是猫抓脱不了瓜瓜。”
下午两点,准时召开党政联席会,前面几个议题都是琐事,最后一个议题,由唐树刚提出来,“火佛煤矿周强写了一个申请,今年进行安全改造,煤矿投入了四十多万,矿上流动资金短缺,他准备向农业银行货款一百万,想请政府作担保。”
粟明马上反对:“政府不能提供这个担保,现在中央提出抓大放小,大部分县属企业都要转制,更别说这些镇属企业,如是转制,这些担保就是麻烦事情。”
镇属企业在改革开放初期,发挥了重要作用,可是随着形势的发展,镇属企业的弊端越来越突出,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决地时候,省、市相关报刊对此已经多有评述,马县长多次在大会上谈到这个问题,粟明因此不敢继续给镇属企业做担保。
火佛煤矿周强是极为精明的人,前些日子他站在秦飞跃一边,对赵永胜是虚与委蛇,如今他又成为了赵永胜的座上客。
赵永胜是青林镇绝对的权威,一般权威们都是在最后关头发言,这种发言就是拍板,等到粟明、唐树刚等人都表达了意见,他便缓缓地道:“火佛煤矿是最大的镇属企业,这几年贡献了不少税收,也解决了上百的农村剩余劳动力,功劳是不容抹煞的。”
侯卫东心道:“以前的事情不知道,今天税收以及管理费,也是靠贷款来交的,用政府骨头熬政府的油,翻身就成了功臣了。”
赵永胜不容置疑地道:“抓大放小只是一个大政策,并不针对具体企业,火佛煤矿是我镇的重点企业,党委政府有责任帮助企业渡过难关,我有一个折衷的主意,一百万太多了,就让火佛煤矿贷款五十万元,此事就交给青林镇基金会,具体事情就由粟镇去安排。”
他为了牢靠,又加了一句,“粟镇长,一定要严格手续,政府只是协调,不作担保。”
粟明脸色轻微地变了好几次,心道:“赵永胜真是一个老滑头,又要揽权,又不想负责,当我是傻瓜。”他心中有气,但是最终还是忍住了,道:“唐镇长,你让周强重新写一个申请书过来,企业办和你都要签意见,签好以后,再送到我这里来。最后还要请赵书记定夺。”
赵永胜道:“这是政府的事情,我就不管了。”
侯卫东暗叹一声:“赵永胜与秦飞跃当年就是为了乡镇企业才发目成仇,看来,赵永胜和粟明迟早要走上老路。”他从李晶那里知道“取缔基金会”的秘密,见赵永胜又在打基金会的主意,便有了居高临下的心理优势,但是为了安定团结,他就独自保持着这个秘密。
散会以后,侯卫东回到了办公室。他玩弄着手里的钢笔,将这一段时间发生地事情理了一遍:殡葬改革、精工集团、新敬老院、秦大江之死、黑娃断手、岭西高速公路,以及最新的基金会之事。这几件事情,样样事情都不轻松,他抱着头,心道:“妈的,怎么这么多事情,还让不让人活。”
抱着头在办公桌前趴了一会,侯卫东思路又回到了基金会上。他突然想起二姐侯小英在基金会也贷有款子,便拍了拍脑袋,道:“怎么忘了给二姐打电话。”李晶虽然再三交待侯卫东要对此事保密,可是知道了此事,不难二姐通风报信,也太不够意思了,经过短暂的思想斗争,
“小三,什么事,你是难得打电话给老姐。”侯小英与何勇的丝厂。生意已经有了起色,心情自然是极好,听侯卫东问起基金会的事情,她道:“原本想到青林镇基金会来贷款,后来那个胖主任终于屈服在糖弹之下,老姐贷款就易入反掌。这两年国际丝价行情看好,最多一年,老姐的贷款就要还完了。”
九十年代中期最流行借钱不还,黄世仁和杨白劳的故事,在新的时代就得到了新地诠释,谁说杨白劳苦,黄世仁更难。侯小英就是现代杨白劳,基金会和银行就是现代黄世仁,她和何勇先后从吴海县的几个基金会贷了三百多万元,却没有想着还款的事情。
侯卫东答应了李晶。要对取缔基金会一事保密,可是如果不提醒老姐,侯卫东的良心上过意不去,他想了想措辞,道:“我听一位朋友说,基金会有取缔的风险,二姐在基金会贷了不少款,要早做准备。”
侯小英就笑了起来,“这些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昨天那位胖子主任也过来给我说这事,基金会垮了正好。我就可以不还钱了。”
侯卫东原本以为这处秘密是独家享有,听到二姐已经知道了此事,他心里有些失望,又有些解脱,毕竟答应了李晶不外传秘密,二姐早就知道了这个秘密,他就不算失信于人了。
他劝道:“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基金会垮了,政府还在,你这笔钱无论如何也是赖不掉的,与其这样,还不如早作打算,免得到时银行收紧银根逼着还钱,你哭都来不及。”
侯小英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口吻,道:“小三,你在乡镇呆傻了么,现在谁贷了款还会主动还款,现在基金会扯得这样烦,谁都不敢乱动,乱动肯定要出大乱子。”
“二姐,我猜胖主任肯定吃了不少钱,我跟你说,他保不住你,到时候大厦将倾,岂有完卵,世上的事情最怕认真二字,如果共产党认真起来,哪里有解决不了地事情。”
“我所有的手续都是合法的,车到山前必要路,到时自然会有办法。”
两人又聊了几句,侯小英一幅无所谓的态度,将侯卫东的劝诫当成了耳旁风,侯卫东只得悻悻地挂断了电话。
给二姐打完电话,侯卫东不禁对李晶高看了一眼,李晶虽然文凭不高,办起事情来却有板有眼,她在处理基金会的事情上,很有大家风范了。
“精工集团肯定要做大做强,我的投资方向没有错。”
又在办公室闷坐了一会,其间综治办主任付江来了一趟,说了一些乡村扯皮的事情,付江是综治办主任,又是司法助理员,按照大事不出镇、小事不出村的原则,专门管着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侯卫东耐着性子听付江讲完,找个机会打岔道:“我等一会有事要出去,你去兴平村看一看大桥地进度,如果慢了,我好催一催施工方。”
付江就将一肚子的扯皮事咽了下去,兴平村到镇里也有好几十分钟的路程,他也不想跑这一趟,道:“我下去打电话,跟晏道理联系一下。”
等到付江走了,侯卫东思路又回到了基金会上面,他想道:“既然二姐也知道了基金会的事情,肯定这个秘密早已长了翅膀,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赵永胜和粟明会不会知道?”
又想道:“李晶让我保密,其实这等秘密哪里保得住,明天还是把钱取出来算了。”他在基金会存了几万块钱,主要是奔着高息而去,也正是由于基金会利息比银行高得太多,他反而不相信基金会,主力部队就全部放在益杨县城的商业银行里。
下午下了班,侯卫东就开着他那辆暂新的皮卡车去上班,上了楼,就遇到了郭教授和夫人,他打过招呼,就准备进门。
郭夫人平时也不怎么说话,今天主动道:“小侯,有件事情想跟你核实,我听人说,基金会要被取缔,有没有这回事情?”侯卫东斟酌地道:“郭科长在组织部,消息肯定很灵,她怎么说?”
“我家兰子不相信这事,她说县委县政府才出了一个关于加强基金会管理地文件,这些人是在造谣,可是我听到许多人都在说这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侯卫东笑道:“钱是您的,既然觉得不踏实,明天取出来就行了。”
郭夫人道:“我存的整期,现在取出来要损失好多利息。”郭教授在家里是不管柴米油盐的,他见老婆在门外啰嗦,道:“老婆子,基金会是国务院批准成立了,怎么会垮,别听那些谣言,你还是要多听听兰子的话。”
进了屋,泡了一杯老刑送的铁观音,站在阳台上,专心听风中传来若隐若现的钢琴声,往常这个时间,郭兰已经开始弹琴了,今天却没有声音,等了一会,依然没有响声,侯卫东也就进屋。
第二天,拿了基金会的单子,侯卫东就开车向外,出了沙州学院,他就看到各个基金会门外都排着长龙,看样子是要取钱。
“挤兑。”侯卫东头脑中冒出了这个词,他的钱大多数在银行里,也并不慌张,可是见到许多老人焦急的面容,他就有骂道:“狗日的基金会,也不知财务状况如何?”
到了青林镇,青林基金会门市也是站起了长龙,大家都在骂娘,侯卫东给白春城打了一个电话,白春城道:“昨天,基金会的钱就取完了,今天没有。”
青林镇基金会也是排着长龙,一个戴袖笼的基金会工作人员,在边上干瞪着眼,一幅手足无措的样子。
在办公室窗台后面,侯卫东看着基金会门前排起的长龙,心道:“也不知基金会还有多少钱,能否应付这一个挤兑风潮。”
过了一会,人群开始乱了起来,男男女女开始叫骂起来,多上青林镇的镇骂,全部是以男女生殖器以及其行为准确、夸张、想象力丰富的描述,叫骂一阵,人群就开始朝着政府大院走来,很快,这群人就上了楼,一些人包围了赵永胜办公室,一些人就去包围粟明办公室,甚至还有几个人找到了侯卫东。
“基金会是政府办的,怎么也要垮了,我要取钱,这是我们全家的血汗钱。”一位大婶来到侯卫东的办公室,声泪俱下地进行控诉。
侯卫东并不分管基金会,平时连基金会的边都沾不上,但是出于维护政府的形象,他还是耐心解释道:“谁说基金会要垮了,我天天坐在办公室里面,也不知道这事。”他将自己的基金会存单拿出来。道:“我也有钱在基金会里面,如果要垮,肯定早就取了。”
那个大婶取过存单,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口中道:“你是当官的,钱多得很,取不了钱没有啥子,这是我们全家存的钱,就图个高息。你看看。”侯卫东接过她地存单,里面有五千块钱,劝道:“你这钱是定期,现在取了不划算,要损失不少利息,现在不用着急,过了这几天就能取钱。”
那位大婶见侯卫东和颜悦色,态度很好,并不板着脸。又同为受害者,心情便好些,又说了几句,便离开了办公室。
等到大婶一走,侯卫东给李晶打了一个电话,道:“李董,我是侯卫东,沙州基金会的情况如何?”
李晶已经与工行的胖子签了贷款合同,基金会的风波就与她无关了,口气就很轻松。道:“到处排着长龙,我估计基金会没有钱了。”
“怎么还没有官方的正式消息?”
李晶的消息来源比较准确,她对于小道消息之迅速也感到吃惊,道:“你们这些政府官员,口口声声说是秘密,却一点不守纪律。现在搞得全城风雨,不知如何收场。”侯卫东就将这消息通了二姐侯小英,虽然说侯小英早就知道了这事,但是他仍然有泄密的嫌疑,听了李晶的抱怨,就有些脸红,道:“官员也是人,他们也有亲朋好友,所以泄密就在所难免。”
李晶其实不是指责侯卫东,听以侯卫东解释。便笑道:“听你这么说,你也是泄密者之一。”侯卫东不好意思地道:“我给二姐打了招呼,不过我给她说的时候,她已经知道此事了。”李晶假装嗔怒,道:“泄密就是泄密,要受惩罚,星期六请我吃饭。”
这一段时间,乱七八糟地事情不少,很久没有陪小佳了。这一周答应了要好好陪小佳,所以。侯卫东就借故推脱道:“星期六不行,我还有事,改天我向李董陪罪。”
李晶心思玲珑,听其吞吞吐吐,笑道:“我知道你要陪女朋友,算了,开个玩笑。”心里还是酸酸的。
挂断了李晶的电话,侯卫东想起那日她的戏言,不禁有些心旷神怡,他又想起了守在沙州的小佳,在心里批评自己:“我怎么就禁不起美女诱惑,意志力实在脆弱。”
他给小佳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小佳听到侯卫东的声,心中欢喜,口气却是淡淡的,道:“你真是很忙,连打电话的时候都没有。”侯卫东态度出奇地好,陪笑道:“小佳,这个星期我一定回来,我们再约粟明俊两口子吃饭,先把感情建立起来,以后好办事。”
小佳仍然不兴奋,等侯卫东说了好一会,她才道:“你怎么把我们的正事搞忘了。”
“什么正事?”侯卫东心里打了一个转,这才恍然大悟,道:“星期五我回来,星期六我去向岳父亲岳母求婚。”小佳这才高兴起来,道:“星期五,我去买点基尾虾,给你做好吃地。”
侯卫东笑道:“光是上面吃饱,下面怎么办?”小佳脸微红,“这是办公室,你讨厌。”
和小佳调笑一番,侯卫东心情大好。
这时,杨凤打电话过来,道:“侯镇长,十一点钟到小会议室开会。”她加了一句,“基金会兑不出钱,老百姓吵得好凶,开会肯定是这件事情,今天钟镇长应该头痛了。”
在镇政府的分工中,镇长是主持政府全面工作,但是按照惯例他要直管财政所,绝大多数一把手会紧紧握着这个权利的。
而农经站一般是由分管农业的副镇长来管,以前是由粟明分管,现在是由钟瑞华分管,但是由于基金会涉及利益所在,分管领导常常夹在各方势力中间,能力强的,就是快刀切豆腐两面光,能力弱的,就是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
钟瑞华原是党委委员、武装部长,和赵永胜关系不错,现在两人关系更好,钟瑞华是明显倒向赵永胜。
十一点,青林镇各路诸侯全部来齐。
等到钟瑞华和白春城分别讲完,赵永胜神情严峻地接过话头,道:“我打电话问了,县城里的基金会也排起了长队,这件事情是全县性的,或许是全市性的,所以领导肯定要解决办法,我们不用着急。”
他威严地扫视众人一眼,道:“虽然不用着急,但是必须引起高度重视,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稳定,稳定是压到一切地大事。”他下意识地举起右手,在空中压了一压,道:“钟镇长是分管领导,要做好解释工作,具体方案由钟镇长和刘书记商量研究,白春城跟我到县上去走一趟。”
赵永胜这一番安排,就将粟明排除在外,粟明也没有多说,只是在笔记本上写着。
侯卫东暗道:“这取缔基金会的传言虽然迅速,却没有政府的正式文件,也不知李晶的消息是否准确。”散了会,侯卫东又给李晶打了一个电话,道:“李董,你的情报来源是否准确,怎么正式文件还没有出来?”
“卫东,你放心,取缔基金会是迟早的事情,这事绝对可靠,我不会拿精工集团开玩笑,不过这事你真的要保密。”李晶这几年,帮着沙道司经管着汉湖,利用汉湖的资源结交了不少朋友,俗话说,关系亦是生产力,这也是她想自立门户的重要理由。
侯卫东知道李晶关系网甚宽甚深,也就信了九分,道:“看了今天取钱的场面,我觉得此事我们可以利用。”
“怎样利用?”
“我们国家这几年经济增长很快,经济要持续发展,资源类企业就是基础,虽然这几年煤炭行业很不景气,但是我估计在不远的将来,煤炭行业就会复苏。”侯卫东到了青林镇以后,靠着石头资源赚了不少钱,对于资源类企业就有着天然的敏感,而前几天,党政联席会上多次研究火佛煤矿的事情,让他对煤矿企业也上了心。
李晶道:“你的意思是代价收购煤矿?收购煤矿则需要一大笔钱,而新和路马上就要开工了,精工集团资金原本就不够,此事有些困难。”
“取缔基金会如果是事实,我们就有好机会,政府要兑付现金给老百姓,必然要向贷款人追款,不少企业的资金链就要出现问题,我们趁机低价收购,不仅能捡落地桃子,还能够帮助政府解困,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侯卫东加重了语气,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卫东,此事让我想一想,然后将几个股东都请来,一起商量再做决定,如何?”
侯卫东则强调道:“早下决心,早做准备,免到措手不及。”
基金发地挤兑风潮在政府的干预之下,很快就平息了,县长马有才专门做了一个电视讲话,同时将各级政府官员的相关讲话做成一个专题片,连续在益杨电话台播放。
在青林基金会门口,放了一个大电视,专门播放电视讲话和专题片,来取款的群众完全是出于恐惧,现在见到了马县长的讲话,又见到取款开始正常,不少人就开始心疼定期存单的利息,便退出了取款的队伍,挤兑风潮就这样过去了。
基金会有惊无险地过了第一个坎。
侯卫东相信李晶的能力,所以他将基金会的上提前取了出来,虽然损失了一些利息,但是本金至少安全了。而在赵永胜地强力坚持之下,火佛煤矿又从基金会贷了二十万元。
第一百六十九~七十一章 风云突变
许多平时十分节约的老人,为了得到比一般银行高的利积蓄全部存到了基金会,全然不知风暴即将来临。
侯卫东是青林镇副镇长,维护青林镇金融秩序是义不容辞的责任,他明知基金会摇摇欲坠,却基于身份,不能对旁人明言,心道:“你想高息,别人却想你的本金,天下真的没有白吃的午餐。”
老刑站在车旁,他又卖了两个盆景给侯卫东,当然价钱就比卖给李晶要低得多,两个养了十来年的罗汉松盆景,他一共收了一千块。
“罗汉松好养,也不用太费心。”
老刑拿着水壶,给皮卡车后面的罗汉松再喷了些水,这些罗汉松陪他走过了十来年的痛苦日子,每一株罗汉松的脾气他都了如指掌,但是四株罗汉松能卖到五千块钱,这就给他带来了不小的惊喜,他在心里对两盆罗汉松道:“老伙计,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自求多福吧。”
侯卫东见老刑依依不舍的样子,道:“老刑,你放心,我岳父很喜欢养花,没有问题的。”老刑勉强笑了笑,道:“侯镇交际广,谁还要买罗汉松或是这里的花花草草,就给我说一声,你的关系我我可以给优惠价。”
侯卫东有意无意地提醒道:“你的钱最好存在信用社去。”老刑问道:“你有什么内幕消息吗?”侯卫东没有明说,只道:“哪有内幕消息,只是上一次出现挤兑,有些怕了。”
老刑笑道:“基金会是政府开的,只要政府不倒台,基金会就不会跨。这一点我很有信心。”他摸了摸胸前的存单,四盆罗汉松换来一张五千元的存单,虽在有些舍不得,但是存单却是实在货,贴在胸前很有安全感。
侯卫东也就不多说,将汽车发动,道:“我走了,如果下雨,帮我关窗户。”老刑就耿直地道:“这事你就甭操心了。”
从青林镇到益杨、从益杨到沙州。以前觉得遥不可及的距离,自架车也就是两个多小时,把车稳稳地停在了新月楼的院子里,刚刚七点钟。
小佳一直在窗边看着院中地风景,看到皮卡车开了进来,连忙跑到厨房里,点燃火,然后又来到门口,将防盗门打开了一条小缝。
侯卫东进了门。拦腰就将小佳抱了起来。
小佳被有力的拥抱压迫得出不了气,道为:“轻点,出不了气了。”两人滚到床上以后,侯卫东手法娴熟地将小佳的外衣脱了下来,对着雪白的肌肤就是一阵猛亲。
“等一会,洗澡去。”
侯卫东开了两个小时的车,身上灰尘也重,他就乖乖地爬了起来,道:“一起洗。”小佳看着侯卫东鼓鼓的帐篷,笑道:“你先去洗。今天虾子不太好,我买了一条花,马上要下锅了。”
侯卫东走到厨房,不由分说地关掉火,道:“现在不吃鱼,我要吃你。”
小佳也就随了他。进了卫生间。
等到两人出来之时,侯卫东神清气爽,小佳则满脸红晕,一脸幸福。
“你爸、妈把钱从基金会取出来没有?”
小佳一边聊天,一边将鱼片放在锅中。“到期的存单取了出来,没有到期的定期存单就没有取,这一段时间小道消息满天飞,你的消息到底可不可靠。”准备确地消息。因此对侯卫东的说法半信半疑,
“我带了两盆罗汉松,放在车上,明天送给你爸,我再给他说说基金会的事情。”
有了麻贵事件,侯卫东就在小佳面前封锁了李晶两个字,又道:“无风不起浪,既然有了一次挤兑风波,就要引起警惕。我的意思是损失一些利息,也要将钱放在安全的地方。”
鱼片在锅里翻腾着。在红油中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就如小佳一般美味。
“我爸很固执,多半不会听你的。”
侯卫东知道陈庆蓉和张远征夫妇也没有多少钱,即使损失了也只是九牛一毛,因此也就没有过多地将此事放在心上。
两人正在晚餐,小佳的手机响了起来。接通电话,小佳就尖叫一声:“杨倩,你这死丫头,这两年跑到哪里去了,怎么有我的手机号?”又道:“下午我开会,把手机关了,我马上过来,要带家属吗?”
“给侯卫东惊喜,到底怎么回事情?”
小佳放下电话,道:“杨小倩回来了,这个死丫头神神秘秘地,非要我们一起到沙州宾馆去吃饭,还说要给你惊喜。”
杨倩、段英、张小佳都是同寝室的好友,小佳与杨倩关系特别好,就如侯卫东和蒋大力的关系一样,自从毕业以后,杨倩就如凭空消失了一般,这是三年多第一个电话。
小佳喜滋滋地放下筷子,开始到里屋换衣服,
分钟,当侯卫东吃得满嘴是油的时候,她才换好衣服面前比划了一阵,又去换了一身长裙子。
开着皮卡来到了沙州宾馆,守在门口的保卫见到这车,就不热情,懒洋洋不来开车门。
走到宾馆大厅里,小佳挽着侯卫东的手臂,道:“这些人都是势利眼,如果开一辆宝马奔驰,他们态度马上就会来一个大转弯。”
沙州宾馆就比益杨宾馆高楼许多,金壁辉煌,在三楼门口,四个穿着旗袍的女人一齐鞠躬,致欢迎辞。
段英站在门口打电话,她穿着牛仔裤,很记者的样子,见到两人过来,便用手指了指包间。
侯卫东与段英擦身而过之时,两人视线不经意对视一眼,她脸上有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继续通话道:“我晚上准备点资料,明天十点钟出发。”
见到了段英,侯卫东笑容多了一分尴尬,心道:“即来之,则安之,少说话,多吃菜。”前脚刚跨进大门,肩膀就被重重一打了一拳,痛得侯卫东倒吸冷气。
“东瓜,你小子当了官商,还没有发体。”
侯卫东眼前就出现了一颗油光水亮的大脑袋,以及熟悉地笑容,他回敬了一拳,吼道:“***蒋光头,从哪里钻出来的,怎么不跟我打电话。”
等到大家坐回原位,侯卫东惊异地发现,蒋光头居然与杨倩坐在一起,而杨倩一幅小鸟依人的样子,他道:“你们两人怎么混到了一起?”
杨倩与侯卫东很熟悉,开玩笑道:“侯镇长,你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我们不是混在一起,大力是我的老公。”蒋大力大大咧咧地把手放在杨倩的肩膀上,道:“我们是今天下午地飞机,本来想提前给你打电话,杨倩非让我给你们俩一点惊喜。”
侯卫东与蒋大力碰了杯酒,蒋大力道:“你的石场经营得怎么样了?”
“还行,今天修岭西高速公路,能好好赚一笔,石场能办起来,还得感谢你那三万块启动资金,明天还给你。”
“兄弟之间说这些干什么,我代理着好几个品牌,收入还不错,也不缺这几万块钱,现在我在广州的渠道已很固定了,手下也有得力助手,这次回来,准备到岭西开拓市场。”
听说蒋大力要回岭西,侯卫东便道:“这几年煤矿不景气,许多小煤矿都想出手,这种资源型企业迟早要翻起来,我建议趁现在煤矿处于低潮期,低价买过来,肯定一本万利。”蒋大力考虑了一会,道:“俗话说不熟不做,我现在集中精力搞药品代理,不想涉及其他的事情。”
杨倩、段英和小佳三个女人围坐在一起窃窃私语。
杨倩小鼻子小眼,搭配得很精致,典型的小家碧玉,可是性格却颇为泼辣,直截了当地问道:“段英,听说你和刘坤好过一段时间,怎么就分手了。”
段英眼角余光从侯卫东身上滑地,迅速又收了回来,道:“这事一言难近,主要原因是性格不和,还有刘坤妈妈太历害,根本无法生活在一起。”杨倩撇了撇嘴,道:“刘坤就是小白脸,就是一个田坎干部,哪里配得上我们的英英大记者。”
小佳道:“侯卫东也是田坎干部。”
杨倩道:“侯卫东和小佳是原配,这是不同的。”她又对段英道:“英英这么迷人,跟了刘坤太委屈,我在深圳呆了三年,最大的收获是阅男无数,有三种人不能嫁,第一种就是相貌不错的小白脸,这种人靠不住,你看我们家大力,人还算能干,就是长得丑,走到哪里我都不担心。”
蒋大力听到杨倩的评价,摸着硕大地脑袋傻笑。
在座诸人中,侯卫东最了解段英的遭遇,打岔道:“蒋光头,你怎么把杨倩勾引上的,老实交待。”又道:“杨倩,以前他在寝室里,就对你垂涎三尺,你怎么就轻易上了当。”
杨倩毕业之后,分配的工作不理想,就不声不响辞职,来到了广州,单身女子闯世界,其间充满了辛酸,后来终于在一家大公司谋得了席之地,偶遇蒋大力,两人一拍即合,迅速就好上了。她习惯性地撇了撇嘴,道:“谁上当还说不准。”
蒋大力笑道:“上当受骗,自觉自愿,我可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吃罢饭,杨倩就吵着要到小佳的新家参观,段英借故要走,杨倩瞪着细眼睛,道:“今天我们三姐妹要睡一张床,聊到通宵,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也不准走。”
段英有意无意看了侯卫东一眼,自从有了销魂一夜,侯卫东的影子就在她头脑中挥之不去。
小佳是主人家,能带人参观她引以为傲的新家,当然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她左手挽着杨倩,右手挽着段英,三人说说笑笑进了新月楼。
新月楼大门一位保安站得笔直,见有人进来,便立正敬礼。
杨倩站在中庭,四处望了望,道:“没有想到沙州还有这种档次的楼盘,放在深圳也算是中档楼盘,门口那个保安,还真是很帅。”
小佳就谦虚道:“沙州哪里能跟深圳比,深圳毕竟是处于改革的第一线,经济水平高,城市建设得也好,我三月份去过一次。”话虽然如此说,她还是为沙州新月楼感到骄傲。
蒋大力观察得很仔细,他略略数了一下开着的灯光,评价道:“看这个楼盘的入住率,新月楼开发商肯定赚得盆满钵满,他这个楼盘,就算是放在深圳,亦是很有水准的,张小佳,你在建委工作,认识这个老板吗?”
步高一直没有放弃攻势,小佳也就不愿在侯卫东面前提起他,只道:“认识,这个开发商的爸爸是沙州市的副市长。”
蒋大力道:“原来也是官商,不过他的楼盘还真是不错。”
屋内,客厅宽敞精致,高档电器一应俱全,设施也很现代化,淡蓝色的窗帘在柔和的灯光下格外雅致。
杨倩坐在宽大的皮沙发前,夸张地打量了侯卫东一眼,道:“侯卫东,听说你是田坎干部,怎么弄这么多钱,难道开石场这么赚钱吗?”小佳在一旁解释道:“这几年沙州大搞交通建设。卫东所在的镇是最大的碎石基地,我们的运气好。”
蒋大力身体微胖,脑袋硕大,但是一双眼睛格外地灵活,他道:“这不是运气好地问题,也是眼光和气魄的问题,刘坤在那个镇里当副书记,没有听说他发财,所以说。机遇是给有准备的头脑,这句话是能够经受时间检验的真理。”
段英虽然已经与刘坤分手,可是听到蒋大力对于刘坤的评价不高,还是觉得脸面无光,坐在杨倩身边,笑得勉强。
小佳洗了苹果,用瓷盘子端出来以后,热情地招呼大家,又嗔怪侯卫东道:“你这个懒家伙。也不给蒋大力倒茶。”侯卫东就站起来,开了茶柜,泡了两杯新茶。小佳又道:“怎么重男轻女,不给我们三位美女泡茶。”侯卫东又笑容满面地为女士泡茶。
杨倩却要喝咖啡,侯卫东笑道:“我们家只喝茶绿茶,不喝咖啡,只能克服了。”杨倩笑道:“真是老土。”
段英很少见到侯卫东家庭男人的一面,看他忙里忙外的样子,即温暖又发酸。
在离开益杨的那一晚,侯卫东的强悍体力给了段英最深刻地体验。这种体验是以前两平男友所不具备的,如尖刀一样,直接刺入了她的身体最深处。
她潇洒地离开了益杨城,以为这一走,就将那三年的时光埋葬在益杨,不料那一晚抵死缠绵的感觉。总是在不经意间,从小腹深处溜了出来,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侯卫东。
此时,见到张小佳与侯卫东的亲热随意,她就觉得是可恶的第三者,可是一丝不服也闪烁在在头脑里。
五人聊到夜深,明明有三间大床,那三个女子却非要挤在一起,杨倩在关门的时候,对蒋大力和侯卫东道:“我们三人今天要聊一个通宵。你们两个男人明天去买菜。”
等到三个女人进了门,屋内就安静了下来,蒋大力的肚子已经开始往外凸了起来,但是一肚子肥肉并没有妨碍他地思维,“东瓜,你以后到底是想从政还是当商人,现在这样不伦不类,长期下去也不是办法。”
电视里,灯光眩目。张学友站在一个巨大的台子上,四周是人群。他穿着奇装异服,正站在激光四射的台前,满脸深情地唱着歌,他的嗓子并不太好,音域也不宽,唱的歌都是一个调调,不过很好听。
侯卫东也曾经想过是官是商的问题,却并不很深入,现在蒋大力捧着大肚子,翘着小肥腿,很严肃地将这个问题提了出来,他就思索起来。
“在学校之时,我以为已经懂得这个社会,后来才发现还差得很远。”侯卫东就开始介绍自已在青林镇的经历,这是电话里很难说清楚的。
“我是益杨县的公招生,又考了第二名,很有成就感,给果分配到偏僻的青林镇,这是十名公招生分配得最远地,到了青林镇,莫名其妙地被发配到上青林工作组。”
“我其实是吃了暗亏,但是这种安排都是正的正常程序,根本摆不上桌面,比如最远的青林镇总要有人分去
不是分,可是近郊与运郊是大不一样的。”
“这其中的诀窍,我后来参加了党校学习才弄明白,大部分公招生都有相关人员打招呼,有的人去报到地时候还有领导相送,如今在团委工作的任林渡就是由组织部肖副部长亲自送到镇上的。”
蒋大力虽然也时常与官场人物打交道,但是他毕竟是商场中人,对其中的小手段并不熟悉。
“你在广东花天酒地,我在上青林的走廊上数星星,虽然上青林空气质量一流,当时却把我郁闷死了,修公路和办石场都是被逼无奈之举,谁知歪打正着,开石场就遇到了沙州大办交通,想不发财也难。后来,在选举的时候,上青林的村干部就在选举中做了手脚,将我抬进了青林镇政府,为了这事还彻底得罪了刘坤。”
蒋大力认真地听着,不断地吞云吐雾,道:“我看你小子很有当官的潜力,现在自身的经济条件也行,我建议你专心走官道。”
“走官道约束多,我还想在商场上发展一番。”侯卫东其实也是随口一说,他一直在官与商之间犹豫着。
在沙州学院,蒋大力与侯卫东是关系最铁的两位,四年时间,除了与小佳在一起以外,大多数时间两人都是纠缠在一起,虽然毕业之后,各在天涯一方,却并没有增加隔阂。
蒋大力道:“中国还是一个根深蒂固地官本位社会,沿海是市场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也是官本位最弱的地区,可是这三年的经历让我看明白了,真要发大财,还是得跟着政府走。”
“你的意思,是让我从政。”
“刘坤最多依靠家庭关系混得一官半职,你不同,说不定哪天就混成了沙州市的领导,你要相信我的判断,不过我要给你一个忠告,真要从政,就得赶紧从青林镇跳出来,那个地方一片乱石,出不了大官。”
“也不一定,沙州人大主任就是从上青林起出来的。”
“小池塘毕竟养不了大鱼,你找个时间,跟我天南海北去转一转,开阔胸襟,免得在小地方呆久了,思维受局限。”
两人絮絮地说到了一点钟,侯卫东和蒋大力这才分别睡觉。
睡在床上,侯卫东反反复复将思考着自己的未来,居然有些失眠,躺了一个多小时,就有了尿意,他住地房间里没有卫生间,起床到客厅。
刚出门,就听到窗台边有人压低声在说话,虽然说得很低,但是由于屋子很安静,侯卫东还是听得很清楚。
“刘坤,我们两人真的不合适,你不用给我打电话了,感谢前一段时间对我地关心,以后,我们还是朋友。”
“你这样是什么意思?我不会回来了。”
侯卫东知道是段英再跟刘坤打电话,他连忙退回去,穿了一条长裤子,又等了十来分钟,听到外面没有说话声,这才出了门。
段英已将电话关了,离开益杨城以后,她就没有与刘坤通过话,谁知今天晚上,刘坤突然打了一个电话过来,在电话里一会哭一会闹,从他的断续语句中,她猜到刘坤是喝了酒,虽然她狠下心来拒绝了刘坤,可是心里也有些欠意。
正在心烦意乱之机,侯卫东从房间里出来,进了厕所,随后就传来了响亮的水波激荡声,在安静的房间显得格外突兀,把段英吓了一跳。
侯卫东晚上一般都用主卧卫生间,也没有想到这水声如此之响,他有些尴尬地出了屋,见段英还站在窗台边,就打了一声招呼,道:“段英,还没有睡。”
段英就向他招了招手。
“刚才刘坤跟我打电话,他在电话里说,如果我们不恢复关系,就要自杀。”
侯卫东与刘坤做了四年室友,又当了两年同事,虽然两人关系一般,对他的性格却知之甚深,轻声道:“刘坤是家中独子,平常娇生惯养,我们打球时蹭破点皮从来不管,他肯定要精心养护,这样的人绝对不会自杀的,你大可放心。”
段英恨恨地道:“以自杀来威胁,这种小男人我最看不上。”
段英此时穿着小佳的睡衣,这是那一件低胸的样式,加上她的身材原本就比小佳要丰满,借着新月楼中庭的路灯光线以及天上大半圆的月光,饱满的乳沟显出了若明若暗的影线。
侯卫东曾经在这道影线边驻留,当然知道其中的滋味,他不敢久留,道:“早些睡吧,她们还在等你。”段英在心中叹息一声:“小佳真是好福气。”口中道:“晚安,早些睡吧。”
第二天,段英心不在焉地吃过早饭,便回沙州报社。
蒋大力和杨倩留在家中吃过午饭,沙州一家医疗器材公司派了一辆车,在新月楼上等着蒋大力,蒋大力慢条期理的吃了饭,还和侯卫东扯了一会闲话,这才放下碗道:“小倩倩,泡茶。”
这一声招呼,让侯卫东和小佳浑身又起了疙瘩,小佳象怪物一样看着杨倩,半响才道:“力力,请不要这样称呼我们的小倩倩。”这一声,让四人都觉得肉麻。
蒋大力搓了搓有些发酸的牙帮子,道:“张小佳,你还真有才啊。”小佳就只是笑。杨倩看了看时间,道:“大力,金总他们等了半个小时了。”蒋大力不慌不忙地道:“人很贱的,有时候摆摆架子,别人才把你当作人物,最初到深圳的时候,见面都带三分笑,什么时候都把礼貌作足,反而没有人把你当作人物。”小佳道:“你这是什么歪理,见过卡耐基的书吗,别人是怎样教导我们的。”
“切,我们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卡耐基的书不完全适合国情,更不适合我的人生经验。”
蒋大力和杨倩离开之时,杨倩交待道:“侯卫东,我把小佳交给你了,你可别当花心大萝卜。”她扬了扬拳头,道:“否则我饶不了你,大力。是不是?”
侯卫东笑道:“倩倩,我把蒋大力交给你了,你可不能对不起他,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四人闹了一会,蒋大力和杨倩这才离开。
客走主人安,这是常理,等到客人全部走完,小佳就换了衣服,穿着短裤加短袖。在屋里做起了清洁,她一边做清洁,八封之心也就大起,问道:“老公,昨天你和蒋大力也聊得很晚,你们聊什么。”
“我们两人聊了聊毕业以后的事情,蒋大力是个另类,我们毕业的时候,大家都想找一个好工作。蒋大力却义无所顾地投身商海,他这人,天生就是经商的材料。”
英刚石场的启动资金,还是蒋大力赞助的,虽然现在他也不缺这点钱,侯卫东还是在早上将三万块钱还给了蒋大力,朋友是朋友,生意是生意,两人都是学法律地,也就没有过多矫情。
“你们晚上肯定聊得很晚。怎么看上去没有倦意。”
“讲小话有助于女人的身体健康,我们讲了一个晚上,就等于做了一晚上了心理按摩,当然不会没错得疲倦。”
此时小佳趴在地上擦地板,屁股翘起了一道好看的孤线,侯卫东便很有兴致地用目光扫描着这一道风景线。老婆毕竟是老婆,能随时欣赏而没有心理负担,也不至于背上色狼的骂名,欣赏了一会,他还是忍不住动起手脚,走到小佳身后,迅速地把手从小佳短裤的松紧带里伸了进去,使劲地在小佳的翘屁股上摸了几把。
很熟悉的手感,宾至如归的感觉,真好。
小佳就跪在地上扭来扭去。嗔怪地威胁道:“别弄我,我在做家务事,再弄,所有的事情都让你来做。”
侯卫东又抚摸了一会,眼见着小佳双手撑在地上,已经有些情动地样子,才松了手,调侃道:“三个女人一台戏,你们晚上凑在一起。肯定在聊东家长西家短吧。”
“滚一边去,弄得人家好难受。又不负责。”
小佳笑骂了一句,仍然跪在地上用抹布擦地板,道:“在学院的时候,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的是小女人,但是至少我在内心深处认为自己还是人才,现在渐渐明白了,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平凡的小女人,能够有时间和心情来说说女人们喜欢的小话,也是人生的一大境界。”
说到这里,她又八封了一句:“今天凌晨,刘坤还打电话来找段英,看来刘坤不愿意分手,他这种婆妈性格还当副书记,我真怀疑能否镇得住那些村干部?”
侯卫东对此倒不以为然,实事求是地评价道:“现在这种体制之下,只是不是傻瓜,到了位置上自然就知道怎么做,刘坤虽然和我不对劲,但客观来说,工作能力也还可以,办事也是中规中矩,算是一个合格的党委副书记。”
“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他家的关系网深厚,说不定那一天就成了一镇之长。”
小佳跪在地上眨着眼睛,道:“听蒋大力的意思,还是劝你专心从政。”
侯卫东从来没有觉得在乡镇工作是从政,道:“混在乡镇,哪里有从政地半点感觉,就如中学生选班长一样,不过是做事的命,和,就算是在益杨县,也不过是上级的提线木偶而已,到了沙州或者岭西,或许才有一星半点从政的感觉。”
小佳终于等到了这句话,顺杆而上,“那就赶快想办法调到沙州来,寻找那一丝从政的感觉。”
侯卫东其实已经有回到沙州的想法,道:“昨天跟蒋大力说一番话,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争取调到沙州市委或是市政府,不去经开区等基层单位,争取一步到位,这样对以后的发展有利。从基层一步一步地混起来,不仅慢,而且累。”
这是他的切身经历,小佳从园管调到建委办公室,没有经过什么困难就成为副科级,而自己在青林镇混个副科级,秦大江等人用了跳票手段,而且麻烦事情不断。
见侯卫东转弯
双眼放出异彩,道:“还是蒋大力历害,我劝了你三岿然不动,蒋大力劝了你一晚上。你就被说服了,唉,我现在不知应该悲哀还是高兴。”
“道理想通了,时机我还要把握,岭西高速正在加紧动工,我要把这一单大生意完成以后,才争取调动。”
讨论了半天,又回到了原地,小佳微微有些失望。只得自我安慰道:“那我就祝愿高速路早些完工,让我们大赚一笔,然后你就调到沙州来。”
侯卫东哑知失笑道:“市政府又不是我开的,想调就能调吗?我认识的高层人物,五个指头都不到,能帮得上忙地,看来只有组织部的粟明俊,他是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应该能帮得上忙。”
小佳在建委混了这么久。也有些人脉,可是到了关键时候,却总觉得这些人使不上力,想来想去,突然想到了赵小军,就道:“上青林乡的高志远虽然不是市委领导了,可是他现在还是人大主任,调一个人到市政府来,还是轻而易举地。”
“高志远虽然和我见过一面,可他见过一面的多了去了。上一次青林镇政府给他拜年,我又被赵永胜放了鸽子,他现在早就忘记了侯卫东是哪一号人物,不过,他在青林镇还有亲朋好友,我去钻营一番。看有没有机会。”侯卫东心情很好,开了一个小玩笑,“凭我在上青林的号召力,高志远如果不买帐,我让他回不了家乡。”
小佳觉得这个笑话不好笑,她道:“现在许多人成天挖空心思地找关系,就如苍蝇总是能找到臭鸡蛋,嗅觉灵敏得很,高志远是青林乡出来地大干部,又和你见过面。这条关系不用实在是暴殄天物,赵永胜就很聪明,借公家的钱来办私人的事情。”
这一段时间,侯卫东更多关注的是他的石场以及精工集团,腰包鼓鼓的滋味当真很好,别人觉得难于上青天地事情,他办起来毫不费力,正因为尝到了好处,所以对于从政之路并不是很上心。也就没有想去拜访高志远这一尊大神。
此时小佳提起这事,他就道:“这事好办。我改天找个由头,杀到高家去,手榴弹一轰,立刻就解决了问题。”他其实还有一个潜台词,上一次在检察院,高志远曾经救过他,这也是一个拜访的理由。
听了这话,小佳神色就有些变化,道:“老公,这两年你也走入了误区,总认为金钱开道就能勇往直前,其实不少事情是钱买不来的,比如我们的感情就不能用钱来算,我担心你当久了商人,所有事情就拿金钱来计算,如果有个富翁给你钱来买走我们地感情,你卖不卖。”
论有钱,步高比侯卫东有钱,故而小佳有些问题。
“我们的感情价如千金,没有人买得起。”
“那就是说,只要有人买得起,你就要卖。”
“打住,打住,换个话题。”侯卫东笑道:“难怪别人说女孩子都是发散思维,我说的是官场可以用钱开道,没有说感情可以用钱买,你别把两件事情揽在一起。”他又在心里道:“难道感情就不能用钱买吗?”
小佳不服,道:“你的思维是有问题,凡事都用钱来买,这可是典型的资本家地思维,你就是披着官员皮子的资本家,我觉得很危险。”
侯卫东索性就坐在小佳身边,道:“存在就是合理的,从目前我的经验来看,行走官场,如果没有背景,确实需要以钱开道,再高一层地事情,现在还没有接触,但是窥一叶而知秋,我想也差不多。”
见小佳脸色不好,赶紧道:“现在我们不讨论这么高深的形而上话题,还是谈一谈你老公地调动问题,蒋光头还是明白人,他说得很有道理,亦官亦商并不讨好。”
如今他用一百万入股精工集团,只要精工集团赚钱,他就能赚钱,对于李晶,他有莫名其妙的信心,总觉得精工在李晶手中会发扬光大,所以现并不需要亲自去做生意,正好可以集中精力走走仕途。
小佳这时也回到现实问题中,脸色慢慢恢复过来,道:“算了,不说这个话题了。”她把抹布扔到地上,站起身来,道:“调动是大事,我马上给赵秀姐打电话,请他们两口子吃饭。”
侯卫东忙道:“别忙,我们今天还有一件大事。不是说好要到你家去求婚。”
“调动是大事,如果真是调回沙州,爸爸妈妈就绝对不会反对,再说对我们来说,求婚就是一种形式,所以我们要抓住问题的关键。”
小佳也没有看电话本,很熟练地拨了一串号码,然后对着电话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赵姐,我是小佳。哈,那天吴姐地手气可好得不一般,今天晚上有空没有,还是原搭子。”她笑得很开心,道:“风气轮流转,今天应该轮到我了。”
小佳一会就变了几种表情,侯卫东暗道:“女人的脸就是青藏高原八月的天气,风云变幻。”见她几句话就搞定了与粟明俊一家人地餐餐,暗赞道:难怪别人都要走夫人路线。夫人们在家庭中都处于强势地位,夫人出马,比男人们的杀伤还大。”
小佳打完电话,心情就如花儿一样绽放了,她道:“老们,我已经约好了,今天晚上在水苑居见面,吃完饭,我陪赵姐打麻将,你和粟部长有没有兴趣参加。”
有了目标。两人就一起动手,很快就整理好家务,然后挽着手,出去买了些新鲜菜,走过烧卖摊时,侯卫东看到金黄色的卤大肠。
咽口水,小佳是重来不尝这玩意地,她知道这是老公卖了半斤卤大肠,她一块未尝,全被侯卫东干掉了。
吃过午饭,两人就上床补昨夜欠的睡眠帐,说了一会闲话,两人又来了情绪,小佳推开侯卫东的嘴巴。道:“你吃了猪大肠,今天之内不准亲我。”侯卫东就开始与小佳搏斗,很快,两人就如橡树和藤蔓一样纠缠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嘿咻完毕,皆出了一通热汗,冲了鸳鸯澡,小佳把闹铃上了五点钟。便靠着侯卫东的胳膊,很快就一道沉入梦乡。
性爱是最好的催眠药。此话当真不假。
侯卫东做了一个梦,梦中,他仿佛又看到了秦大江门口地那一条白线,这就是秦大江倒在地上的轮廓线,一摊血迹在血线里面格外醒目,梦中的情景如此真实地出现,甚至还有颜色和气味,随后他拿着一把刀子,一直追着几个流氓,几个流氓被追进了小胡同,当他刚到小胡同的时候,就见到两只黑沉沉地手机。
胸口被重击,他低头看了一眼,几股血从胸口涌出,虽然恐怖,却一点也不痛,他挥刀砍过去,刀子却慢得如蜗牛一般,无论如何也砍不到对方。正在着急的时候,枪声大作,侯卫东猛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刚才的战斗只是一场梦,他胸口完好,正和小佳睡在大床上。
“怎么,做噩梦了?”
侯卫东甩了甩了头,道:“没有什么,可能是睡觉得姿势不太好。”他深深要吸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好了一些。黑娃、秦大江的事情,侯卫东从来没有给小佳讲过,主要是怕小佳成天提心吊胆,这是男人们的事情,没有必要让自己心爱地女人受到影响。
“黑娃还有两支枪,没有找到始终是个隐患。”他暗骂了一句:“这些公安真是笨蛋,一件案子也破不了。”
两人穿戴整齐,便直奔水苑居,这时候,作为建委办公室副主任的小佳便显示出她的职业素质,翻翻菜谱,便噼里啪位点了七八个菜,然后关上菜谱,道:“来一瓶五粮液。”等到服务员离开以后,小佳道:“粟部长和赵姐都可以喝酒,喝了酒好说话。”
六点钟,粟明俊、赵秀和粟糖儿准时出现在水苑居。
粟糖儿叫了一声“侯叔叔好”,就坐在小佳身边,俯在小佳耳边,嘻嘻哈哈说了一气,然后赵秀又俯在小佳耳朵旁,二大一小三个女人倒亲密得紧。
“麻将和酒一样,也是重要的社交工具。”看到了小佳与赵秀地状态,侯卫东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粟部长,今天没有事吧,多喝一杯。”他见粟明俊没有反对,就倒了二个大杯,又给赵秀和小佳倒了两个小杯。
喝了一杯酒,吃了两口菜,闲扯了三句,大家就进入了聊天的状态。粟明俊头发一丝不芶,穿着短衫衣,腰上是一条鳄鱼皮带,整洁而有风度,“我有一位委办地好朋友,叫高正浩,前一段时间调到青林镇任副县长,以后在益杨县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去找他。”
粟明俊是沙州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平时找他办事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其中不少是各县的领导,见了面都是客气万分,地位低一点的,在他面前就用诚惶诚恐来说也不过份,只有这个侯卫东与众不同,就算是求自己帮忙,神情也是不卑不亢,是发自内心地自然放松。
“我已经高县长见了面,他分管民政,正好是我的顶头上司。”
粟明俊就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道:“高县长,我是明俊啊,父母官,在忙什么?真是日理万机啊。”他和高正浩很熟悉,说话也很随便,说了几句,粟明俊道:“我有个小兄弟在青林镇,侯卫东,当副镇长,我上次给你说过的,我们正在一起吃饭,改天回沙州,我们请你吃饭。”
益杨县政府,高正浩正在和秦飞跃谈话,就接到粟明俊的电话,他道:“侯卫东,我印象很深,前几天我到青林镇,见过他一面,这个年轻副镇长是个人才,分管殡葬工作,是全县搞得最好的,汇报工作时,数据熟悉得很,粟部长的朋友,当真不一般,我准备向祝书记汇报,给他安排一个更重要地岗位。”
粟明俊笑道:“现在搞组织工作,为了配齐配强班子,总是挖空心思去想各地的人才,高县长手底下有这种人才,真是福气。”
挂了电话,高正浩就对秦飞跃道:“我听说你在青林镇当过镇长,侯卫东这人如何?”
秦飞跃已经听清了高正浩打电话的内容,心道:“侯卫东还真是有些本事,不知何时攀上高枝了。”他笑道:“侯卫东确实是人才,上青林的公路是几十年的老问题,当时他才大学毕业,硬是盯上这件事情,而且居然就把事情办成了,还有,上青林的石场也是他一手带动起来的。”
高正浩原本对侯卫东印象很好,听了秦飞跃的介绍,不禁对侯卫东刮目相看,道:“这样说来,侯卫东确实是人才,民政局有个副局长不太得力,干脆我给祝书记汇报,把他调过来当副局长,分管殡葬改革的事情。”
秦飞跃道:“高县长,你分管开发区,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就想把侯卫东挖过来做副主任,开发区初建,没有人才储备,你就让他到我这里来。”
第一百七十二~三章 复仇
五粮液酒好,水苑居菜香,小佳、赵秀和粟糖儿吃得香甜,侯卫东和粟明俊你一杯我一杯,将一瓶酒消灭干净。
粟明俊是典型的组工干部,即使喝了酒,也是稳重如山,说话总是说一半留一半,即表达了意思,可是细细一想,又没有明确的内容。
吃过饭,小佳的就与赵秀亲热地挽着手,到赵秀家打麻将,侯卫东与粟明俊站在中庭聊了几句,各自回了家,
坐在家中,把新买来的电脑打开看了看,他对电脑没有太多喜爱,浏览了一会新闻,就上床躺着,下午的哪个梦,突然又从不知那个角落钻了出来,胸口血淋淋的枪洞,仍然历历在目,一天做了两个相近似的梦,让侯卫东郁闷不止,他翻身起床,给大哥侯卫国打了一个电话。
“大哥,你们哪个枪案到底查得如何,我的好朋友秦大江就是被枪杀的,你们公安机关总得给个说法。”侯卫东在大哥面前,也就直来直去。
侯卫国心情亦烦,这一段时间,老婆江楚炒股损失惨重,听说又找老三拿了五万,不过很快又被套在了山坡的最高处。
炒股亏了也就亏了。只要不割肉,就不算损失,可是江楚回家以后,要么是哭丧着脸,要么就是捧着一本被称为炒股圣经的厚书细细研读,家务事就做得丢三拉四、马马虎虎,侯卫国办案回来,还常常要洗菜做家务。
男人做些家务也没有什么,可是长期如此。他也是心生不满,听到侯卫东在电话里语气不佳,就大声嚷道:“小三,你钱多了,拿给江楚炒股,亏了我可不还你。”
侯卫东被话筒的声音震得发痛,忙道:“老大,轻一点,我耳膜要震坏了。”
侯卫国吼了一嗓子。气也消了不少,道:“你嫂子现在是股痴,你别给他钱了,多少钱都能让她亏进去,现在还在家里生闷气,连饭都没有煮,我一个大男人,刚刚办了案子回来,还坐在厨房理菜,说出来好笑。”
侯卫东想起嫂子江楚执着的样子。笑道:“大哥,算了,别煮了饭,我知道嫂子的心病,你把车开到新月楼,外面有一家水苑居。味道不错,我请你们吃饭。”
有了免费地晚餐,不吃白不吃,侯卫国把菜放回脸盆,走到卧室,见到江楚坐在桌前,一张大白纸上画着起起伏伏的曲张,每天晚上画股市升降图是江楚的必修课,煞是认真,一丝不芶。
侯卫国站在门口。敲了敲房门,去。”江楚满头青丝都触到了桌子,她正在推测明天股票的走势,毫不犹豫地拒绝道:“我正忙着,不去。”随即又反应过来,道:“是谁请客,小三吗?”
听清楚是小三请客,江楚道:“小三请客。当然要去。”
到了水苑居,江楚已经重新梳理了头发。看上去精神焕发,一扫屋里的晦气,她主动打了招呼,道:“小佳怎么没有来。”侯卫东心道:“看上去气息还不错。”口中道:“嫂子,小佳被人约牌局,不到十二点不会回来。”
侯卫国肚子早就饿了,冷盘上来以后,风卷残云般地将一盘夫妻肺片吃完,侯卫东肚子饱饱的,咐在江楚耳朵便说了几句,江楚神情一振,露出感激之情,道:“小三,你真好。”
侯卫国疑惑地看了江楚与侯卫东一眼,道:“小三,你搞什么名堂。”侯卫东笑道:“天机不可泄。”
侯卫国也猜到几分,不过没有点破,他把最后一片夫妻肺片吃完,道:“水苑居的冷盘确实不错,比沙州宾馆的更胜一筹,只是大餐的味道反而一般。”
侯卫东把自己做地梦讲了一遍,问道:“大哥,益杨的两枝黑枪有没有下落?”
侯卫国正在专心向芙蓉鸡丝进攻,道:“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事,我的人已经收回来了,黑枪的事情就交给益杨公安局来办。”
其实侯卫国这话也留了三分,沙州刑警并没有放弃这个案子,只是因为一时破不了案,同时感到益杨公安局内部有些复杂,便在明处把人撤走了,暗中仍然没有放掉这条线索,他是老刑警,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很有分寸,就算是亲如兄弟,他也不会破坏工作纪律。
侯卫东不满地道:“益杨公安局办案子莫名其妙,放着基层支部书记被枪杀一案不查,却紧盯着黑娃被砍手的事情,难道基层支部书记当真就抵不过一个黑社会。”
侯卫国见惯了社会阴影面和人性的丑陋处,他道:“这事你要看从哪个角度来说,黑娃的事情我知道,他本是益杨的大哥,如今手被废了,手下就分为好几伙人,互相不服气,这一段时间,益杨的治安案件和刑事案件都上升了不少,从公安地角度来看,盯住黑娃显然比盯住秦大江的家人更有价值。”
“当然这是纯粹从破案的角度来看,至于社会影响,这多半是政府的事情,具体办案人员不会管这些。”他又道:“你不是公安人员,案子上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去乱插手,你和那个秦大江是好朋友,平时多照顾他的家人,也就尽到了朋友之责。”
江楚打岔道:“你们两兄弟别说这些事情,
人怪沉重的,你买了一台电脑,能不能上网。”侯卫东对于上网比较陌生。道:“买来了,我还是太会用,这两天正在看说明书。”江楚便很高兴,道:“我去教你,我参加了电脑班,已经是二期了,去看看你的新电脑。”
侯卫国在一旁道:“慢点去,还有这么多菜没有吃完。”江楚为了维持清纯的形象和苗条地身材,晚餐吃得少。只是喝了些鱼汤,吃了些时令的蔬菜,见老公又将芙蓉鸡丝消灭大半,道:“老公,你晚上要少吃肉,免得长肚子。”
侯卫国不理她,一边吃一边道:“我这个工作,成天累得要死,真是长胖也不容易。”江楚不服气。道:“别这样说,你们队上的大胖子可不在少数。”
用完餐,三人就上了新月楼,侯卫国找了一盘最新版的《真实谎言》,打开音响,一个人欣赏起来。
江楚就和侯卫东进了书房,江楚一边熟练地点开网页,一边道:“小三,嫂子又被套住了,这钱一时半响还不了。真不好意思。”侯卫东就知道江楚有这个心理负担,道:“嫂子,你别有心理负担,这钱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让你还,只是股市风险大,你也千万要小心。”
江楚频频点头。不一会,她就下了一款软件,安装好以后,道:“小三,这是钱龙软件,专门炒股用的。”她手法灵活,不断变化的钱龙地页面。
对于侯卫东来说,这是一个陌生的领域,他看得似是而非,听得糊里糊涂。见江楚兴致盎然,便道:“你慢慢看,我到客厅去了。”江楚道:“好,你去吧。”
回到客厅,两兄弟又随意聊着。
侯卫国道:“我认识益杨刑警大队的陈剑勇,他经验丰富,办案能力也强,就是脾气臭了点。”
侯卫东与陈剑勇发生过两次不愉快,道:“陈剑勇没有一点证据。就认定是上青林地人砍断了黑娃的手掌,也太武断了。”
“你要相信陈剑勇的专业素质。他认定的事情是有依据的,只是在没有破案之前,不会拿到明处来。”
大哥的说法,引起了侯卫东的重视,他默想道:“如果真是上青林所为,会是谁?不是秦敢就是曾宪刚?”而在他心中,更加倾向于曾宪刚,家中出事以后,曾宪刚独眼中阴沉,总让侯卫东想起黑夜中地野狼,而狼,是要吃人的。
曾宪刚此时确实是一匹野狼,怀里揣着一把土制手机,正躲在一条小路地隐蔽处,耐心地等着仇人瘦高个回来。
首恶未除,让曾宪刚始终难以释怀,砍掉黑娃手掌之后,一直风平浪静,他等了大半个月以后,又来到了瘦高个的老家。这一次他撞上了狗屎运,远远就看见三个人走好出门,其中一人就是烂熟于胸的瘦高个,虽然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是曾宪刚见瘦高个身旁还跟着两人,也没有冲动,就暗中跟着。
瘦高个和他的朋友们在一户农家打了一天麻将,晚饭时,屋里传来了震天的划拳声,而划拳声停止以后,屋里再次传来哗哗的麻将声,十一点钟,麻将声才停了下来。
在外面逃了几个月,瘦高个觉得风声已过,加上手里的钱也用完了,便再次溜了回来,他是在外面耍惯了地人,在家里呆不住,约了几个平时一起吃喝嫖赌的兄弟伙,喝酒、打牌,牌局结束地时候,他赢了两百多块钱,带着些醉意,高高兴兴地回家。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降临,爬上一个陡坡,正累得喘气,耳边猛地响起了一声巨响,他只觉头上一震,就人事不醒。
曾宪刚很冷静,打开手电照了照,见其头部已是血肉一片,他将手枪抵在了瘦高个脑袋上,再次放了一枪,打了一枪以后,他又用手电照了照瘦高个地脑袋,此时已变成了一团恶心的血肉团子,曾宪刚没有停留,沿着小道快步向东而去,走了十来分钟,就从一处密草丛生地角落取出摩托车,发动以后,就朝处奔去。
这一个复仇计划,曾宪刚已经想了很久,今天执行得格外顺利,杀了仇人,他也并不高兴,反而有着极深的失意,将摩托车油门轰得很大,冷风扑面,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似乎也闪中光。
在益杨城内,小皮带着二十多名手下,提着长砍刀,来到益杨城郊的一块空地,这是益杨黑社会打架的场所,另一方,也是黑娃曾经地手下,现在已被称为勇哥的大勇,他也带着二十多名手下,在空场里等着小皮。
这两伙人以前都是狐朋狗皮,此时见双方事均力敌,便有人出来做和事佬,就有着瓜分地盘的意思。和事佬传了半天话,小皮、勇哥与和事佬这才单独走了过来。
“我们都是兄弟伙,有财一起发,何必在这里动刀动枪。”
小皮道:“这样,西城这一块就算我的,勇哥的人最好不要过来。”西城是商业区集中的地方,比其他地方繁华得多,也最有搞头,勇哥冷笑两声,道:“好事不能让一人占了,除非你城外的让园子给我。”两人说不通,气氛又僵了,和事佬就不断地劝。
好不容易达到了协议,突然,传来几声枪响,小皮只觉肚子一痛,便蹲在地上,道:“老子跟你没有完。”和事佬手臂上也中了枪,他对勇哥道:“是不是你干的。”勇哥也蹲在地上,道:“老子也在这里站着,我是傻瓜,不会连自己一起打吧。”
第二天一早,小佳早早地起了床,她拿了一个保温桶,到新月楼前面的一家早餐店买稀饭和包子,这一家的包子取了一个怪名字,叫做“爱买不买”,这名字很有天津狗不理包子的风采,名字虽然难听,服务态度却极好,味道更不错,侯卫东每次回来都指定要吃这一家的早餐。
买好早餐,小佳心情很好,她已经和侯卫东约好,今天中午到小佳父母家吃午饭,正式与父母商定婚事,快回到大门之时,小佳心道:“上一次遇到车祸,这一次别再起波折。”
正想着此事,一个戴着宽边眼镜的男子迎面走了过来,道:“张主任,这是给你的资料,很重要,请你马上查看。”小佳惊异地道:“什么资料,请问你是谁,?”宽边眼镜男人神秘地笑了一笑,道:“张主任,你看了就知道。”他挥了挥手,道:“周末愉快。”走了十来米,他回头大声道:“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张主任可要小心。”
小佳心就紧了起来,提着早餐,拿着信封,一言不发就回到了家中,从来人最后一句话,她已猜到了这信封里装着什么。
侯卫东光溜溜地躺在床上,听到小佳进门的声音,道:“老婆,这么早就起来买早餐,你真是贤惠。”小佳不阴不阳地道:“我就是这命,有人生在福中不知福。”她撕开信封。看到里面是一叠照片,虽然有准备,心里还是“格”地跳了一下,她把信封放在桌上,,心神不定地看着露出一角的照片。
侯卫东穿着一身宽松的短裤走到饭厅,看到小佳的神态,笑道:“小佳,怎么在这里发楞。”小佳眼睛看着桌面。道:“有人送了照片给我,你自已来看。”
侯卫东听到小佳话音不对,迅速回想了一遍自已这一段时间的行为,除了段英那一晚地放纵以外,也没有什么问题,他镇静地道:“什么照片,你这么大惊小怪。”
小佳伸手慢慢地打开了封信,把照片拿了出来,果然。正是对侯卫东的跟踪报道。
第一张照片拿出来,是侯卫东与李晶一起下车的照片,小佳眼泪水就如断线的珍珠,砸在木地板下,很均匀的一粒一粒,就如雪花一般。
照片二十来和,全是侯卫东与李晶的照片,虽然照片中两人没有肌肤相亲,可是李晶与侯卫东笑语盈盈的样子却清晰可见。
见没有段英的照片,侯卫东便松了一口气。他道:“这能说明什么?”小佳脸色苍白得历害,咬着嘴唇,看着照片不说话。
侯卫东心里窜起了一股无名火,怒道:“不用说,这是***步高干地好事,他是有身份的老板。怎么做这些不入流的事情,真***欺人太甚。”
他气冲冲地道:“我去找他说个一二三。”说完,将一脸悲伤的小佳丢在屋中,冲下楼去发动汽车,步高的建筑公司并不在新月楼里子,不过也相隔不远,侯卫东与小佳散步之时曾经多次从其门前走过。
小佳见侯卫东冲了下去,也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时,侯卫东已经冲下楼去。她抓起桌上的手机,边追边喊道:“侯卫东,你干什么,回来,有话在家里说。”务,包括领导的接待等等,因此,养成了手机随身带的好习惯。
跑下楼时,只见到了汽车地后影。小佳又急又气,在新月楼门前等出租车,平时出租车很多,到用时却不见踪影。
到了步高公司所在高楼门口,侯卫东停下车,手把着方向盘,看着进出的行人,慢慢地冷静了下来,心道:“每临大事有静气,我这样冲进去又能做什么?”
在步高公司门前呆了十来分钟,侯卫东彻底冷静了下来,他无意中从反光镜里,看到了梨花带泪的小佳正好站在车旁。
两人的目光在反光镜中凝结了。
小佳冷冷地道:“身正不怕影子歪,你这样去找步高,除了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你又能做些什么?”见侯卫东不说话,小佳怕他做出激烈的事情,道:“现在也没有证据说是步高送的照片,我们有话回家说。”
步高的办公室在十二楼上,他送走了几个供应商,然后端着龙井茶,习惯性地来到了窗边,从这个位置,正好可以俯视大街上行芸芸众生,每当俯视众生的时候,他就有极强的优越感,这是成功人士才能享受的心理快感,已是马斯洛需求图地顶面层次了。
来到窗边,步高第一眼就看到了一辆皮卡车以及站在车旁的小佳,他用手松了松领带,饶有兴致地看着楼下之下。
今天送过去的照片虽然没有多大的杀伤力,但是足以让侯卫东与小佳闹上一阵子,隔阂,就是在不断的打闹中产生的,他是过来人,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
“小佳,你跑我玩,还嫩了点。”他对于小佳地感情很复杂,有征服欲,占有欲,也有真心的喜欢。
侯卫东将车窗放下来,余气未消,道:“站在下面做什么,给我上来。”小佳见侯卫东的火气比自己还要大,就气愤地道:“今天看了照片,应该是我生气,怎么你的火气比我还大。”
侯卫东一点都没有服软,道:“成天被人监视,你心里会是什么感觉,也只有你这种心眼单纯的人,才会相信步高的挑拨,夫妻不和,全靠挑拨,你没有听过这句话吗?”
他眼睛又一瞪。道:“上来,别让别人看笑话。”看到侯卫东气势汹汹的样子,小佳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车,道:“你这人真是,我认识你这么
在才发现你是又凶又恶又不讲道理的浑人。”
步高见小佳上了车,就拨了一个电话。
小佳见是步高的号码,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委婉但是态度坚决地道:“步总,你是事业有成地企业家,是有社会影响地成功人士,何必来用这种卑鄙的方法来打扰我们的生活,我和侯卫东就要结婚了,谢谢你的好意,你一定能够找到比我好十倍百倍的女人,我在这里祝你永远幸福。”
步高笑道:“小佳,社会很复杂。我是想保护你不受伤害。”说到这,话筒里传来了“嘟、嘟”的忙音。
侯卫东铁青着脸,道:“把电话给我。”小佳手里握着手机,摇了摇头,不容置疑地对侯卫东道:“下车来。”等到侯卫东下了车,小佳就扑到侯卫东怀里,紧紧搂在一起,主动来了一个长吻。
步高公司位于闹市区,过往行人多,加上这幢楼是沙州第二高楼。进出的人亦多,侯卫东和小佳的长吻,立刻引来了众多行人地驻足观看,几个打扮时髦地年轻人还在一旁拍掌。侯卫东明白小佳这样做的意思,只是当街长吻,这种待遇弄得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心道:“幸亏我大发脾气,否则这事还真不好说清楚。”
步高是聪明透顶之人,见到侯卫东和小佳当街长吻,明白这是小佳在向其表态,楞了一会,骂道:“张小佳,真他妈是一朵朝天冲(一种极辣地小型辣椒)。”又笑道:“嘿嘿,不过我喜欢。”
步高从小生活无忧,心想事成,就是在小佳面前屡屡吃瘪。这反而激起了他的强烈的占有欲,只是小佳外柔内刚,他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方法,悻悻然地离开窗户。
他在办公桌前坐了一会,突然想起了照片上的李晶,心道:“侯卫东就是一个乡巴佬,居然和沙道司的李晶勾在一起,这小子还是个人物。”他是汉湖地常客,也认识李晶。很清楚李晶的为人。
找出了名片,他就把电话打了过去。道:“喂,李总,我是步高,哈哈,好久没有到汉湖来了,很想你啊,今天晚上有空没有,我到汉湖来,听说你那里有一瓶1856年的地中海.:.休。”
电话另一头,李晶笑得很亲热,道:“难得步总想到我,今天晚上我在汉湖等你,不见不散。”步高就直截了当地道:“今天赏月,我只想和佳人一起,可别找其他人。”
挂断电话,李晶就有些疑惑,她和步高虽然认识,可是并不是太熟悉,也没有深交,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考虑了一会,就将二号楼的领班叫了过来。
“步高到二号楼玩过好几次,你感觉此人怎么样?”
领班身穿小翻领西服,毕恭毕敬地站在李晶面前,想了一会,道:“步总也没有特别之处,很正常。”她抿嘴笑了笑,“喜欢玩花式,不过也坚持不了几分钟。”
领班走后,李晶撑着下巴又想了一会,心道:“在汉湖来玩的人,非富即贵,多是四十来岁的人,论到身材好和体力佳,非侯卫东莫属。”她曾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过要借侯卫东的种子,这也是实践根据的。
侯卫东和小佳回到家中,小佳拿起桌上照片,一张一张地撕碎,同时仍然追根溯源,道:“我也打听过这位沙道司的副总,她是有名的万人迷,你跟她长期有往来,到底发生过事情没有?”
“我们是有肉体接触。”侯卫东余气未了,举起手,道:“不知道握手算不算肉体接触,如果握手也算,我就承认我们有非法男女关系。”
小佳哭笑不得地道:“这事你还有理了。”
侯卫东恨恨地道:“步高在沙州算得上有权有势,完全视我于无物,我发誓,不混个人模狗样出来,侯字就倒着写。”
他清醒地认识到,步高敢于猫戏老鼠一般挑逗自己,也是实力使然,论权,其父是沙州副市长,论钱,光是新月楼一笔,步高就赚得盆满钵满。
正在这时,侯卫东手机响了起来,习昭勇道:“疯子,李剑勇又带人到山上来了,来找曾宪刚调查情况。”侯卫东脸色就郑重起来,变得格外冷静,道:“又是什么事情?”
“我听到李剑勇手下说,上一次逃脱地首犯昨天夜里被杀了,头上中了两枪,成了烂西瓜,他们怀疑是曾宪刚做的此事,已经来到了曾宪刚家中。”
“曾宪刚家里有两人,曾宪勇和曾宪刚,都被带到了益杨县公安局。”
曾家平时有十几个人常住,侯卫东就问道:“其他的人没被带走吗?”习昭勇道:“田大刀的石场恢复了,曾家的年轻人全部被派到田大刀石场去做工,晚上就住在田大刀石场,曾家就住了曾宪勇和曾宪刚,他们昨晚喝了酒,曾宪刚喝醉了,很多人都能证明。”
侯卫东暗自松了一口气:“只要有人能证明曾宪刚在家,他在没有事情。”由于大哥侯卫国含糊地说了些事情,侯卫东也开始对曾宪刚有所怀疑,特别是今天这件事情,他判断十有八九就是曾宪刚干的。
小佳见侯卫东脸色阴沉得吓人,关心地问道:“老公,出什么事情了。”
“没有什么,是石场地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
小佳放下心来,道:“调到沙州以后,你再也不准和李晶接触,看到她的样子我就生气。”
侯卫东心道:“我是精工集团的股工,怎么能不和董事长见面。”口中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小佳不依,道:“你必须保证。”侯卫东就敷衍道:“好好,我保证不与她接触。”
第一百七十四~七章 整顿
生饭,即不好吃,回炉重做更是费力不讨好,向来令以人们就把有些没有办好的事情叫做吃了夹生饭。
侯卫东现在就是吃了一碗夹生饭,看着小佳闷闷不乐的样子,他就动起了脑筋,心道:“与其等着步高来挑拨,还不如与小佳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堡垒总是从内部攻破的,只要小佳心中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情,步高的挑拨就自然不攻自破。”想到步高,他就暗道:“总有一天,我要和你算这笔帐。”
只是签协议的时候没有向小佳说明此事,现在来说就是一锅夹生饭,不过经过今天之事,侯卫东就准备向小佳彻底讲明此事,夹生饭也总有被吃下去的时候,只是策略问题则需要考究。
所谓老练,就是要懂得择机而行,要学会等待。
最深刻的道理往往朴实无华,这种老练看起来很简单,但是真正做起来很难,需要生活的磨练,更需要天性,侯卫东以前最喜欢说的话是“人死卵朝天,怕个屌”现在他把这个励志语改成“每临大事有静气”,虽然这是剽窃于赵永胜的条幅,但是也表现了侯卫东生存的现实状态。
侯卫东动脑筋的时候,小佳也就不再提李晶的事情,两人各怀着心事,坐在一起看电视。
这时,尖山村的支部书记唐桂元又打电话过来,道:“疯子,公安局的人把曾宪刚和曾宪勇带走了,你看怎么办?”侯卫东问了问情况,心里也紧张,但是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量用平平常常的口气对唐桂元道:“每一位公民都有协助公安机关办案的义务,公安局这样做我们挑不出毛病。你先用着急,我回来以后,再去打探消息。”
唐桂元是出了名的蔫人,话一向很少,但是这一段时间上青林出了许多地事情,他心中实在着急,道:“现在这个样子不行,有事无事都把人带走,村里的工作怎么办?侯镇。你是分管社会治安的领导,要想想办法。”
侯卫东耐心地做着安抚工作,道:“明天我上午要开党政联席会,我把问题提出来,争取向县委分管领导作一个汇报。”
唐桂元话少,心里却明白得紧,知道让侯卫东马上拿一个法子来,也是不现实的事情,就道:“只能这样了。”又叹息了一声。“唉,上青林的石头就是唐僧肉,谁都要来咬上一口,早知现在,当初就不应该开办这些石场。”
放了电话,侯卫东颇为郁闷,靠在沙发上不说话。
小佳见到他这模样,尽管心中仍然有些不愉快,还是关心地问道:“曾宪刚又出了事情吗?”她与上青林诸人并不熟悉,可是经常听到侯卫东说起。她多少知道一些上青林诸人的事情,也对曾宪刚、秦大江等人有些印象。
侯卫东自嘲地苦笑道:“我经常想一件事情,上青林公路就是潘多拉的盒子,路修好,盒子也打开了,这两年。光是石场就死了十几号人,我总觉得这十几条人命与我有关,如果没有这条路,这十几号人还活蹦乱跳的,另外,曾宪刚如果不是有钱,他家里也不会被抢劫,秦大江如果不开石场,也不会被枪杀,我东跑西跳修成了这条路。到底是错还是对?
小佳劝道:“你不修路,别人也会修,上青林有这个资源,早晚会被开发,你也不用自责,这是大势所趋。”
“不想这些烂事了,想起就影响心情。”
侯卫东站起身来,使劲地扩了扩胸,又道:“乡镇的事情真是复杂。涉及到方方面面,所以机关都在轮流派后备干部到乡镇去锻炼。这也是有道理地。”
小佳也有苦衷,道:“我爸最喜欢说一句话,什么蛇都咬人,乌梢蛇不咬人却吓人,建筑行业利润丰厚,里面也黑得很,成立园管局的文件已经出来了,我还是想调到园管局去,园管局是新组建的单位,又没有这么大的经济利益,应该要单纯一些,我调到园管局去搞业务,日子过得轻松一些。”
侯卫东顺势就道:“要想单纯轻松也要有经济作为支撑,有财务自由才有人生自由,所以,我必须要在干好工作的同时,多赚钱,这就需要寻找代理人。”
“老公,你也辛苦了。”
星期一,侯卫东早上五点半钟准时出发,来到青林镇政府的时候,刚好八点过一些,在姚家馆子吃过饭,到场镇转了一圈,满街的桂树已经活了过来,发了新芽,嫩嫩的的
看,由于是赶场天,许多村民早早地来到了场镇,小路边搭起了棚子。
尹主任手里拿着小票,开始在各个摊贩哪里收取场镇清洁费,这属于打擦边球地收费,出于搞好场镇卫生的需要,侯卫东据理力争,政府才答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尹主任看到侯卫东,热情地打起了招呼,道:“侯镇长,这么早就来视察场镇。”侯卫东已经与尹主任很熟悉了,笑道:“视察个鬼,我刚起了早饭,尹主任,既然收了清洁费,散场之后,你要组织人认真打扫,要不然青林镇就成为一个大的垃圾堆。”尹主任痛快地表态道:“侯镇,你放一百个心,赶场天我们至少要拉大车垃圾,最多一点钟就收拾完。”
来到了镇政府大院,侯卫东转到了党政办,黄公安桌面已经站了好几村民,杨凤拿着一个硕大的太空杯在喝茶,难得地没有磕瓜子,如今青林镇流行这种难看的粗笨太空杯,据说是宇航员喝水用的高科技,侯卫东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宇航员为用这种毫无创意的普通水杯,这种水杯在失重状态之下能用吗?但是疑问归疑问,
他不是赵永胜,因此他的意见左右不了青林镇政府机关干部喝水用什么杯子。
黄公安是青林镇派出所的老实派,难得的一个老黄牛,虽然有时对村民态度不好,但是这只是表面现象,他是几年如一日,将村民地身份证等重要证件管理得井井有条。
杨凤见到侯卫东,两眼放光,侯卫东一见到她这个表情,就知道有八封内容产生,便望着她,等待着她的下文,果然,杨凤把高科技太空杯往桌上一顿,神秘地道:“侯镇,听说秦所长要调走。”
此事已传说多时,侯卫东并不意外。杨凤见侯卫东没有被她的八封所震撼,又继续抛出猛料,“侯镇,你知道谁来当青林镇派出所所长吗?”侯卫东开玩笔道:“这个很简单,第一肯定不会是我,第二肯定是青林镇公安局的人。”杨凤“嗤”地笑了一声,道:“这一次到青林派出所的是刑警大队的陈剑勇。”
陈剑勇是刑警大队地大队长,在公安局里,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职位,而担任这个职位的人一般皆是公安局的精英,到青林镇派出所当所长,岂不是大材小用。他把目光转向了黄公安,黄公安显然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就重重地对着侯卫东点了点头。
黄公安是老实人,老实人是一会说假话的,侯卫东就信了此事,想着陈剑勇牛皮哄哄的样子,他就想笑,可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味,笑容也就慢慢地消失了。
“秦所长调走是因为青林镇连出大案,而陈剑勇明显是贬到乡镇来,对于一个刑警大队的大队长,这又意味着什么?”
九点半,按惯例又是星期一的党政联席会,这时,粟明来到了办公室,道:“我、赵书记、钟瑞华,要到县里开紧急会议,是关于基金会方面的事情,恐怕这一次基金会要有大麻烦。”
“前一段时间马县长也出来辟谣,这是怎么回事情?”
粟明道:“你没有管过基金会,不知道其中地内幕,基金会管理得实在混乱,呆帐烂帐着实不少,这一清理,不知要出多少问题。”他一边摇头,一边就走了出去。
看来很快就要清理基金会,这是官方比较正式的消息,侯卫东就赶紧给二姐打了电话,道:“二姐,听说马上要清理基金会,益杨县里正要开会,你在基金会贷了多少钱,要有个思想准备。”侯小英还在睡眼蒙眬,她道:“现今这个世道,杨白劳就是大爷,我的贷款还没有到期,凭什么就让我还。”侯卫东道:“听到传言,这一次是对基金会彻底的清理,力度很大,皮之不存,毛之焉附,你一定要提高警惕。”
侯小英听侯卫东说得郑重,道:“有这么严重,现在生意刚刚上道,一直缺流动资金,如果要还基金会的钱,生意就没法做了,我去找你姐夫商量一下。”
刚刚放下电话,李晶的电话就打了进来,道:“侯卫东,听到了准确消息,基金会马上要取缔了,上一次你说的事,我觉得还不错,你帮我盯着上青林的煤矿,有人要出手,我们精工集团就收购。”
缔基金会,对于益杨县老百姓来说就是一次大风暴,暴,通常是都是有预兆的,暗地里流传的小道消息,以及突然暴发的挤兑风潮,就是风暴来临前的预兆。
只是任何预兆,在没有来临之前,并不被认为是预兆,只有哪些嗅觉灵敏的人,或是运气极好的人,才能看出这就是预兆。
侯卫东就是这样一个运气极好的人,他见识过基金会贷款的方式,又相信李晶的人际能力,所以,他坚定地认为基金会肯定在短期内被取缔,也就考虑了风暴来临之后的安全问题,甚至还有在风暴中获得利益的方案。
当赵永胜、粟明、钟瑞华和一位陌生男子一脸阴沉地从车上下来,侯卫东就很是欣慰:“我的判断还是正确的,否则新生的精工集团肯定面临着极大的困难。”心中又道:“也不知二姐此时有何想法?”
十分钟以后,党政联席会就在小会议室召开。
“今天县委正式传达了岭西省的文件,农村基金会将全面整顿,从今天起县里将派出清偿组,所有帐册就地封存,由清偿组进行查帐和核实工作。”
“这是清偿组的吴铭组长。”
吴铭话不多,只道:“我是纪委的,这一次担当青林镇清偿组组长,请大家配合我的工作。”
吴铭坐下到后,赵永胜道:“具体工作就由粟镇长来讲,最后请吴铭同志进行强调。”
赵永胜为了抓紧基金会的权利,与三任搭档进行了不屈不挠的斗争,当终于完全掌握这个肥皂泡以后,这个肥皂泡却意外地破裂了。生活其实远比小说要丰富得比,离奇的小说往往引人怀疑。而现实生活往往比小说要离奇得多,却因为淹没在无数的无聊小事中,反而让人看不到离奇之处。
侯卫东分管社事办和综治办,从来没有沾过基金会的边,当然,他曾经在基金会贷过款,但那是作为了一个用户,而并非一位镇领导,因此。在这场急风暴雨中,他更多地就是一种旁观者心态,这也是作为一位副职对于其他领导分管工作应有的心态,副职的重点是种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其他的事情最好闭嘴。
粟明讲完,吴铭只是表了一个态,惜字如金,坚决不多讲。
赵永胜最后点到了侯卫东头上,道:“侯镇长。你作为分管综合治理的领导,也要负起责任,你的任务就是维持社会秩序,防止可能出现的群体性事件,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出了事情你要负责。”
侯卫东此时已是心生异志,调出青林镇是早晚的事情,只是如今人没有走,职责所在,就有承担起这项重任地义务。他也就没有推辞,道:“赵书记放心,我会做好预案,防止可能出现的群体事件。”心中道:“我来负责,我能负多大的责。”
赵永胜见侯卫东耿直地应承了此事,也就舒了一口气。侯卫东“跳票”成为副镇长以来。头脑灵活,点子不少,将分管的工作弄得井井有条,特别是殡葬改革工作,颇得高副县长的赏识,在党政班子中,他事情办得好,说话的份量也越来越重。
此时,赵永胜将防止群体性事件的重任交给侯卫东,心里就很踏实。他看了看正襟危坐的刘坤,安排道:“刘书记,今天下午召开全镇大会,通知镇属企业负责人、政府二级班子及以下负责人、各站所负责人、特别是派出所一定要到,农经站全体人,还有村支书、主任和文书,传达今天上午的会议精神。”
将大小事情安排完以后,赵永胜这才道:“粟镇长,你还有什么补充。”
粟明手里玩着笔。表情很严肃,他以前当副镇长地时候。就曾经分管过基金会,当时赵永胜和秦飞跃争权,他的分管权力很小,重要事情都要由两位主要领导来定,这句话换一种方式来说,粟明并没有从基金会的业务中得到什么好处,很干净,
所以他很平静,想了想,道:“钟镇长,清查基金会的事情你要多费心,要配合县里派出来的清查组,遇到重大事项要在第一时间向赵书记报告,这事要对上青林上万储户负责,你千万要谨慎。”
这番话十分正常,可是赵永胜听到却是十分刺耳,心道:“什么叫做重大事项,为什么要第一时间向我汇报,这个粟明分明是话中有话,哼,莫非要落井下石。”
散会之后,众人正在离开会议室,赵永胜把侯卫东叫住,道:“侯镇,等一会公安局张局长要李剑勇过来,我们一起吃顿午饭,也算是给李剑勇”
“好,我在办公室等着。”
回到办公室,侯卫东靠着办公室想:“李剑勇是刑警大队的大队长,怎么被贬到了青林派出所,这里面肯定有原因。”
“习昭勇,你在哪里?”
“疯子,我在派出所里,今天新所长来报到,都等着他训话。”
侯卫东压低了声音,道:“怎么把李剑勇弄到青林镇当所长,你知道原因吗?”
习昭勇难得地穿戴整齐,接到电话,就走到派出所门外,道:“我只是听到些小道消息,这一段时间益杨城内大案不断,单单是上青林就先后出了两件杀人案,城里更是治安混乱,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提了不少意见,听说县委祝炎也在过问此事,李剑勇是刑警大队长,官不大不小,正好适合当替罪羊。”
侯卫东知道习昭勇不过是一位偏僻山区的小民警,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信息,这些信息都是听说过的小道消息,就没有再问此事。
“曾宪刚的事情有没有结果?”
习昭勇轻声道:“我找几个兄弟伙打听了,曾宪刚和曾宪政勇都没有什么大事情,估计很快就要放出来。”他又道:“听说曾宪刚在里面吃了些苦头。”
想到自己地在检察院的经历,侯卫东道:“这是刑讯逼供,明显的违法行为。”
“这也是惯例,我们公安局设备落后,审讯手段落后,不动用触及肉体的原始手段,怎么破案。”
放下电话,侯卫东靠在沙发上,仍然在想:“这个陈剑勇被发配到青林镇,到底是什么原因?”
这个问题盘在侯卫东头脑里,始终挥之不去,在他心中已经隐隐约约猜到曾宪刚身上有事,李剑勇脾气虽然坏,可是他当过刑警队长,好坏也有几分本事,如果是冲着曾宪刚而来,曾宪刚麻烦就大了。
想到这,侯卫东使劲拍了拍额头,心道:“看来是被电视剧误导了,如今的人哪里会为了公事损坏私利,他肯定是被公安局内部的阴了。”
院内响起了汽车喇叭声音,很威风地哪种喇叭声,侯卫东来到窗户边上,就见到一辆帕萨特和一辆警用桑塔纳开进了院子。
赵永胜走到侯卫东门口,道:“张局长过来了,我们去接一接。”
跟在赵永胜身后,侯卫东心道:“早就听说公安局张正坤副局长手眼通天,见赵永胜这个态度,此话应该不假。”
迎接客人在益杨是有规则的,赵永胜是一镇之首,只有县里四大班子的领导以及重要局行正职来到青林镇,他才会走到院内迎接,今天却亲自到院内迎接公安局张副局长,看到这个张副局长有些来头,赵、张的关系也很不一般。
猛然间,他想起了秦飞跃,“秦飞跃、晁杰嫖娼被捉,难道真是偶然?”
院子里,一位黑脸便装汉子下车之时,他并不高大,表情是凶巴巴的,他站在车旁,专心地打起了电话,赵永胜笑眯眯的和李剑勇先握了握手,等到黑脸汉子打完电话,他才热情地道:“张局长,稀客啊。”
张正坤冷冷的脸上这才有了笑容,他脸极瘦,笑容就如在冰水中游泳,没有游到一半,便冷了下来。
他握着赵永胜的手,道:“赵老兄,我今天把得力干将交给你,剑勇的工作能力我也不多说,我只提一个要求,你是一方诸侯,要从经费上对派出所多多支持。”
他又对李剑勇道:“李剑勇,我给你提两点要求,一是遇事多给赵书记汇报,没有政府的支持,派出所在基层寸步难行,二是要给我加大打击力度,青林镇案子多,我给你半年时间,将青林镇地杂草梳理清爽,什么时候将杂草梳理完毕,什么时候考虑回城。”
李剑勇早就听到了对自己不利的言论,可是没有想到这些小道消息的准确率是如此的高,作为刑警队长,手上正有大案,眼看着就有头绪,却由于人大代表群情激愤而被下放到青林镇,此时,就很不有些情绪,只是张正坤是老刑警队长,当年的威案能手,如今在益杨县公安局也是案侦的绝对权威,积威之下,李剑勇也只有点头的份。
等到进了会议室,赵永胜这才介绍道:“这是侯卫东,分管政法和综合治理的副镇长。”侯卫东主动伸手过去,张正坤却没有什么表情,淡淡地握了握手,就一屁股坐在赵永胜旁边。
整顿基金会的消息一经传出,立刻引起了极大的恐慌,金会门前,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拿着基金会开出来的存单,要求将手中的存单变成现金。
无奈县政府一纸通告以后,基金会就剩下了几个苦瓜脸守着门面,里面自然是一分钱也没有。
侯卫东接受了维护治安秩序的任务,虽然知道这是苦差事,但是职责所在,也无法推脱,他带着综治办付江、派出所周强等人,在人群之外站着,任务是维护秩序,防止群众有过激之处。
钟瑞华是分管副镇长,他和白春城亦站在门店里,与十几个居民代表进行争辩,他原是耐心解释的,可是面对着越来越大的质疑声,不知不觉就将质疑改成了争辩,可是基金会还不出钱,他就算是天才辩手也无法说服群众,更何况他口齿原本就很一般,很快就被问得张口结舌,汗流满面。
反倒是宣传干事周菁,牙尖嘴利,发挥了在家里锻炼出来的吵架功夫,与群众们夹杂不清,反而不落下风。
俗话说,真理越辩越明,这句话自然不假,居民们已经明确得知,基金会已经封帐,要取回自己的钱,甚至不要利息取回自己的钱,已经暂时不可能。
“这是我们的血汗钱,还我血汗钱,政府要讲诚信,不能骗老百姓的钱。”一位干瘦的教师情绪激动,挥舞着手里的存单,他长期在讲台上教授思想政治课,看报纸的时候就比别人多,对于国家的大政方针是略知一二,在他的带动之下。大群的老百姓开始鼓噪起来。
群众地呼声就很整齐,声音很大,周菁也只得闭嘴。
侯卫东抱着双手看着这一幕,他没有能力制止,也不想制止,心目中颇为偏向这些老百姓,暗道:“辛苦钱取不出来,吼两声又有什么关系。”
情绪是可以互相影响的,随着吼声。在基金会门口示威的群众就开始闹腾起来,有人拿着手中的东西朝基金会丢了过去,白春城往日整齐的头发已经开始散乱,满脸是汗水,跑到侯卫东身边,惶急地道:“这些人就要去围政府了,那个辛民跳得最凶,他说要到益杨县城去上访,如果取不了钱。就要到沙州、岭西、甚至国务院去上访,侯镇,你要想想办法。”
侯卫东看着人群渐渐向政府转移,就道:“我能有什么办法,这些人取不钱,肯定是要闹的,我们只有等其情绪稍微软化以后,再各个击破,分别处理。”
白春城苦着脸又跑到钟瑞华身边。
派出所民警周强抱着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态度,抄着手站在侯卫东身边。道:“基金会的哪几个屁眼虫没有想到有今天,去年我找他们贷款,还不阴不阳的,现在就出报应了,这一次清查肯定有不少基金会地人脱不了爪爪。”
侯卫东见人群已经转向,就对付江和周强道:“我们不能让这些人上楼。把楼梯堵住,只能让他们选出代表到底楼大会议室。”
付江、周强就带着综治办的工作人员和联防队员,以及党政办的工作人员,站成一排,堵在楼梯口。
无数的存单伸到了侯卫东的鼻尖,无数的唾沫飞到他的脸上,吵闹声如群马奔腾,将政府大院弄成菜市场。
那位干瘦的教师辛民站在最前面,道:“我们要见赵永胜和粟明,让他们两人来给我们解释。由政府盖章写承诺书。”他振臂一呼,群情响应。
侯卫东早就看到了端倪,他道:“辛民老师,你们选几个代表进来,这样乱吼一通,根本不能解决问题。”干瘦的辛民对侯卫东,道:“侯镇,不是我们要闹,我教书育人二十多年。省吃俭用才存了两万多块钱,这是我们地血汗钱。我不要利息,就把本金还给我。”
侯卫东道:“这不是我说了算,县政府要统一安排此事,希望你能理解。”
侯卫东知道说不清楚,按照事先排定的计划,再次道:“辛民老师,你找几个代表到底楼去,这样闹,话都听不清楚,更谈不上解决问题了。”
辛民就道:“让赵书记来亲自对话,我们就可以先选代表。”
政府大院闹成一片,基金会门前的压力就减轻了,钟瑞华和白春城赶紧溜回到门市里面,喝水、休息,他们屁股没有坐热,赵永胜一个电话打了过来,道:“钟镇、白站和黄站一起到政府这里来,到底楼会议室给群众做好解释工作。”
代表们进了底楼会议室,群众们就在政府大院里三三二二地聚着,都在等着最后的消息。
整顿基金会是高层决定,青林镇哪里有权利做决定,把代表们请到会议室,只是将沙州市、益杨县的文件宣读一番。
永胜再三保证:“清偿组将基金会的帐查完,就要开们要相信政府,政府是绝对不会骗你们的。”才刚刚讲了话,再三保证基金会是政府的,怎么过了十几天就封了基金会,现在的政府信不得。”
赵永胜脸色一沉,道:“辛民,你是国家教师,怎么带头闹事,一点觉悟都没有,你这种行为,怎么能够教学生。”他心中道:“等事态平息了,一定要将这个辛民调到最偏僻的村小去。”
在赵永胜地威严目光之下,辛民无来由有些心虚,声音就渐渐小了下来。
代表们出了底楼会议室,他们带出来的答案显然不能令群众们满意,又开始闹将起来,赵永胜回到办公室,给派出所打了一个电话,道:“李所,你要亲自过来一趟,如果政府这边出事,你也不好交待。”由于事情紧急,赵永胜说话也没有笑意,很严肃。
李剑勇心里对基金会的事情不以为然,因为他家里就有几万块钱存在基金会,他磨蹭了一会,当赵永胜第二个电话打过去,他才带着王一兵和老夏出现在政府大院。
尽管青林派出所全部人员都出动了,双方的对峙也持续到了下午五点,群众这才陆续散去,但是也有少数执着之人,就坚定在守在了政府大院中。
夜幕降临以后,这些固执的取款人不得不离开了大院,他们相互邀约,明天继续到政府来上班。
侯卫东在政府大院守了一天,也着实累得慌,周强一直跟在他身边,就开玩笑道:“侯镇,我当了一天跟班,晚上晚点酒,给你的部下鼓鼓劲。”
“吃晚饭,小事情,付主任,你到张家馆子去安排一桌,我们综治办也给李所长接风。”
派出所是实权部门,特别是管着炸药,也就间接控制着石场地咽喉,所以,侯卫东也就有心结纳李剑勇,化解两人之间的小小不愉快。
周强就笑呵呵地回派出所,“李所长,今天综治办为你接风,在张家馆子摆了一桌。”李剑勇反问道:“综治办分管领导是谁?侯卫东吗?他这人如何?”
“侯卫东学法律的,懂业务知识,为人还不错,分管综合治理工作,与派出所合作的也挺好。”
李剑勇虽然不再是刑警大队长,可是他心里仍然挂着上青林的案子,这几个未破的大案,是他职业生涯的污点,他眼睛很空洞,看着墙上的小小黑点,道:“侯卫东是上青林石场的大老板,前几次黑娃来寻事,他怎么没有反应?”
周强暗道:“李剑勇恐怕得了职业病,见谁都象是犯罪嫌疑人。”他对于益杨公安系统的高手还是蛮尊敬地,虽然心里觉得不以为然,口中还是道:“上青林石场搞了一个碎石协会,秦大江是名义上的会长,其实多数事情都是侯卫东说了算。”
李剑勇道:“侯卫东是政府官员,怎么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搞石场。”周强笑道:“侯卫东搞石场都是以外人的名义,然后再找人在场内管理,他是当甩手掌柜的。”李剑勇在心里坚持道:“这些案子应该和碎石协会有关。”他站起身,道:“既然侯镇长请客,我们岂有不去之理。”
周强跟在李剑勇身后,心道:“李剑勇办案子办出毛病了,吃顿饭就如赴鸿门宴。”
张家馆子,酒不错,菜亦不错,侯卫东率领综治办与派出所打起酒仗,综治办诸人皆醉酒,全靠着侯卫东酒量大,拼着大醉一场,将李剑勇也灌得七荤八素。
第二天,李剑勇准时起床,用冷水洗了脸,仍然觉得头痛,骂了一句,“***侯卫东,喝酒就如喝水一般。”
俗话说杀人一千自损八百,侯卫东将李剑勇灌醉,自已也不轻松,早上起来之后,头亦昏沉沉的,他在花园转了一圈,就到了姚豆花馆子,吃了两碗豆花水,又吃了一碗火辣的豆花,身体这才舒服一些。
来到镇上以后,基金会门口、政府大院外面,已聚集着不少人了,看到侯卫东过来,有认识的人就打招呼,道:“侯镇,镇里的钱什么时候兑现?”侯卫东就劝道:“要相信政府,绝对不会让你们吃亏地,具体方案县里还没有出来,耐心在家里等着,在这里等着也没有意思。”
由于侯卫东接了腔,很快就被人群围住,你一句我一句,开始还是请求政府还钱,最后就有人情绪激动起来,开始破口大骂。
人群中有上青林的老百姓,他们开始帮着侯卫东说话,“侯镇长又没有管基金会,你们不要乱骂人。”
骂归骂,在上青林老百姓的帮助下,毕竟没有打闹起来,众人在政府大院呆了半天,到了吃饭时间,不少人就在外面随意对付一餐,虽然由于基金会的事情让人心中气愤不安,但是,饭总是要吃的。
侯卫东是单身汉,中午没有地方吃饭,恰好兴平村的晏道理又过来办事,侯卫东、付江、晏道理以及宣传干事周菁等人就先来到姚豆花馆子吃饭,党政办欧阳林就带着另外的人守在政府门口。
姚豆花馆子坐得满满的,多.是上午在政府大院集聚的人群,侯卫东进来的时候,一些人就斜着眼睛看着他们,不少上青林的人热情地打起了招
侯卫东要了一个大.桌子,晏道理等人坐下以后,他就招呼上青林几个人,“大傻、二娃,你们几个过来座,大傻是望日村的人,曾.在英刚石场干过,后来嫌路远,就到了曾宪刚石场上工,他长得颇为粗壮,脸相就如香港影片中的大傻一般,所以成为上青林的人就叫他大傻,这二年他在石场赚的钱大部分都存在基金会,上青林基金会关门以后,他就守在了青林镇政府。
听到侯卫东招呼,他.和二娃等人就转移战场,来到了侯卫东这一桌。不一会,白花花的豆花、金黄色的渣肉、白中红的烧白就端了上来,女老板又在外面切了些卤肉过来。
侯卫东爽利地喊道:“拿两瓶益杨红。”
打开酒瓶,侯卫东把一排粗.瓷碗倒满,周菁看着眼前的粗瓷碗,眼睛都瞪大了,道:“侯镇,我不喝酒,喝一点就要过敏。”
女人不喝酒,原因很多,其中一条就是.过敏,过敏这事又说不清楚,所以就是好理由。
侯卫东喝酒很猛,但是从来不劝女人喝.酒,他把粗瓷碗拿过来,道:“大傻,你多喝不碗。”又顺便夸了周菁道:“周菁口才了得,今天在基金会门口舌战八方,无所畏惧真有些诸葛亮战江东群雄的风采。[吾嗳紋學網快发]”周菁是文化人,听得懂这咬文嚼字的语言,她就微红着脸,有些害羞,又有些得意。
大傻喝了一大口益杨红,,他对侯卫东道:“疯子哥,你的话我最爱听,你给我说一句,基金会的钱到底能否拿到。”
这事并不好回答,侯卫东想了想,诚恳地道:“这件事情,县政府还没有具体的政策,我也不能乱说,只是据我分析,基金会涉及到成千上万的老百姓,只要有存单,这钱迟早能退,不过要等一段时间。”
大傻素来崇拜侯卫东,听了这话,似乎心情放松不少,端着粗碗,就开始给镇干部敬酒,很快就连碰了好几杯,有了醉酒的迹象,侯卫东就对二娃道:“吃了饭,你们几人就回山上去,现在这种情况,围在政府门口也没有多大意思,到石场干一天,又有三十多块钱,这是实在货,下面的事情有了眉目,我给曾宪刚打电话,你去问他就行了。”
这时,又有几个不认识的村民围过来,询问基金会的事情,侯卫东还是把原话讲了,他在下青林中并无多大威信,同样的话,大傻等人听了,就信进心里,而这些不熟的人听了,就觉得是在敷衍。
等到这群村民或是带着希望或是满心失望地离开以后,侯卫东这才认真地吃了几口菜。
晏道理与付江已经碰了半碗酒,脸色酱红,他其实找侯卫东有事商量,只是侯卫东身边人多,一直不方便说话,他牢牢地捂着酒碗,再也不肯加滴酒。
吃完了饭,晏道理就跟着侯卫东到了镇政府大院,院子里的人群渐渐也多了起来,党政办的诸人还站在门口,见综治办的人回来了,便换了班,出去吃饭。经过了一天多的解释与对峙,干部和村民的对立情绪已没有最初那样浓了,付江搬了一张凳子坐在门口,与坐在一旁的村民就聊起天来。
晏道理就对侯卫东道:“侯镇,我有事单独汇报。”到了办公室,他道:“侯镇,兴平村桥要修好了。”侯卫东点头道:“我知道这事,就在六一儿童节那天通车,有什么不对吗?”
晏道理脸上表情就有些赫然,道:“桥是修好了,可是路没有办法修了?”望着侯卫东疑惑的表情,他解释道:“河对岸的公路原本要搞集资,大部分村民都同意了,可是基金会跨了,村民就开始扯皮了,包括一部分社长,都说拿基金会的存单来抵押,侯镇,修路是大事,政府到底能不能特别考虑,兑现一部分出来?”
在这种关键时期,要想大规模兑付根本不可能,侯卫东知道晏道理还有后话,就道:“既然桥修好了,后面的路就搁一两年,也没有太大的关系,我不急。”
晏道理眼珠微转,从怀里拿了一叠存单过来,道:“这些都是我收到的存单,他们要款以及农业税、提留统筹,大多数有存单的村民都放了话,今年就用这个存单来抵各种款项,你是挂村领导,这事你就看着办。”
侯卫东一直不急,道:“存单也是钱,我会向政府建议,可以考虑用存单来抵农业税。”
晏道理见侯卫东不为所动,就悲天悯人地道:“老百姓的钱都是血汗钱,一分一角都是从土里刨出来的,都是从口里节省出来的,有的是为了娃儿读书,有的是为了养老防病,有的是为了娶媳妇,就这么贴一张纸在墙上,这些钱就完了,别说是一般老百姓,就是村社干部都想不通这事。”说到后来,他已不是表演,而是发自内心的愤怒。
“晏书记说的都是事实,可是我从来没有管过基金会,对以前的事情不清楚,如今县里的政策没有出来,我又有什么办法。”面对这种指责,侯卫东无话可说。
晏道理又换了一种表情,用很真诚的语气道:“侯镇,听说你开石场赚了不少钱,我们来谈一个生意,这里有四万多块钱的存单,我就卖给你,利息就算你的赢头。”
以前基金会为了揽储,利息比同期银行利息高得多,侯卫东翻了翻,里面还有14%的存单,他看了晏道理一眼,笑道:“晏书记,你这是转嫁风险。”笑,道:“刚才侯镇说过,基金会涉及到成千上万的老百姓,只要有存单,钱迟早能退,这话我也同意,所以侯镇把存单买过去,根本不存在风险的问题,这是稳赚不赔的生意,你赚了钱,又帮村里解决了实际问题,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侯镇是好领导,这事肯定要帮忙的。”
“切,即使政府以后要支付存款,你以为利息还有这么高吗,如果算上通货膨胀,我不倒亏就算是好的,还谈什么赚钱。”
晏道理听侯卫东说得实在,就不再绕大话,道:“我就大胆作个主,每张存单打个九折,这样你就有赚头。”
侯卫东又拿着存单看了一遍,这些存单多是小额存单,多数只有二、三千,从名字来看,也是五花八门的都有,好几人的名字侯卫东知道,都是村里的刺头。
看了存单,侯卫东并不说钱的事情,道:“晏书记,上一次你给我说修了兴平桥,兴平村的事情我就不用操心,现在桥修好了,怎么事情又来
晏道理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如果不是基金会突然被整顿,我肯定不会让你操心农业税和提留统筹,现在情况特殊。”
侯卫东心里已同意将这四万多存单收了,兴平村条石场正好结了一笔款子,有五万多元,他心道:“这钱来得容取之于兴平村,用之于兴平村,也算是做了好事。”但是,对于晏道理这种老奸巨猾的村干部,就算同意了这种做法,也要吊一吊他的胃口。
“四万多块钱,是一笔大数目,我一个人可是做不了主,还要回去问问屋里的当家人。”
其话中之话,晏道理已是听得明白,他心中一喜,道:“弟妹是大地方的人,肯定会同意的,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别人都说晏书记是狗雞巴抹菜油,又奸又滑,以前我还不相信,现在总算是明白了,这样吧,我明天给你准确答复。”
晏道理听到侯卫东说起了粗话,就明白事情已经成了,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道:“上青林的人都是你是疯子,我纠正一下,你是一个好疯子,这件事情办妥以后,兴平村的事情你就放一百个心,我绝对不会给你添乱。”
两人在办公室随意扯了几句,晏道理就喜滋滋地出了门。
侯卫东站在办公室看着下面的情形,只见晏道理出了门以后,就有一、两个妇女站在他面前说了两句,晏道理走了一会,陆续就有人离开大院,其中几人侯卫东虽然叫不出名字,却知道是兴平村的人。
“妈的,这个晏道理玩得是软硬两手。”
侯卫东笑骂了一句,通过这件事他对晏道理的好感骤然上升,不管他的方法如何,至少他还是在真心为村里老百姓办实事。
第一百七十七~八十一章 学习班
整顿基金会是涉及千万个家庭的大事,一时之间哪里解决得了,最初几天,侯卫东完全放下了本职工作,天天守在政府大院,在维持秩序的同时,也顺便做一做群众的思想工作。
随着清偿组的深入调查,益杨县基金会的基本情况逐渐清晰,侯卫东虽然有思想准备,但是听到的情况仍然让他大吃了一惊。
基金会已是一团乱麻,理不清,道不明,从不断发出的通报中,侯卫东明白了基金会的真实情况:青林基金会呆帐坏帐比高得惊人,早就是资不抵债,全靠着政府的信用不断有人存款进来,这才维持了基金会的生存,整顿基金会以后,自然就没有存款进来。
此时,基金会已经油干灯尽,窘境立显,根本无法支付存款,必须要靠政府的输血才能还清老百姓的存款,仅仅是青林镇应付存单就有近五千万。
在益杨全县,这还算欠款较少的基金会,全县数字之巨大更是吓了侯卫东一大跳,益杨县财政收入勉强突破两个亿,就算全县财政一分不用,要还清这个欠款就需要三年。
六月七日,星期五下午,侯卫东已经在防守镇政府的第一线支撑了十几天。已是身心俱疲,三点过,太阳在高空中发着毒辣的光芒,却也将守在场镇的人群驱散了一些,大家躲在阴凉处,不时谈笑两句,不了解真相的人看了。肯定会以为是在赶场,而不是围攻镇政府。
侯卫东眼见着院子里只有稀落落的几个人,便来到了粟明办公室,“粟镇,我想请假休息两天,你看我。已经被晒成了黑人。”侯卫东把手臂露出来,果然见到棕黑色一片。这种棕黑色如果出现在海边,那就是美好日光浴地杰作,可是棕黑色出现在侯卫东手臂上,只能说明青林镇太阳毒辣。
粟明坐在办公室倒是一脸静气,道:“这是非常时期,我只能让能力最强的人把住第一关,否则机关就无法运行,侯镇。侯兄弟,你一定要理解,再辛苦几天,县里就有解决方案出来。”
侯卫东坐在办公室不走,道:“还是让钟镇长也来顶两天。天天守在门口,脸上的唾液已有一尺厚了。”粟明安抚道:“钟镇长每天要赔着清偿组。具体事情很多,唐镇长出差还没有回家,刘书记对基层工作不太熟悉。恐怕顶不住,侯镇就算是帮大哥的忙,再顶上两天。”
话说到这个份上,侯卫东就只得继续回去坚守岗位。
这时,党政办又接到县府办发出的紧急会议通知,赵永胜和粟明就急急忙忙地朝益杨县赶去。
侯卫东在楼下守到了四点,又溜回到办公室休息,半杯茶没有喝完,农经站原站长黄卫革就走了进来,自从嫖娼事件发生以后,他就被贬为农经站的普通工作人员,白春城一跃而成为基金会主任。
此时,黄卫革满身酒气,两只眼睛已经完全失神,他一屁股就坐在了侯卫东对面,摇头晃脑地道:“钟镇长,你要为我作主。”
侯卫东与黄卫革没有什么交情,平时也接触得很少,在整顿基金会的关键时期,黄卫革突然找上门来,而且张口就叫钟镇长,这就让侯卫东心生警惕,他笑哈哈地道:“我是侯卫东,黄站长怎么会认错人。”
黄卫革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脸上地笑容很僵硬,道:“我在青林镇工作二十来年,基金会从筹建到现在我都参加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有人想整我。”
侯卫东看了看门外,道:“黄站长,你中午喝了酒,先回家休息,等酒醒来再说。”
黄卫革左手撑在桌子上,才勉强立住,他道:“钟镇长,你分管基金会的时间短,还不明白基金会的水深水浅。”他满脸不服地道:“基金会呆帐烂帐多,这是事实,不过青林并非独一家。”胡言了几句,又道:“大额贷款哪里轮得到我说话,赵永胜、秦飞跃哪一个不是嘴大指甲深,如果有人真的想要来整我,我也要找人垫背。”
他一边说一边就扬了扬手中的材料,道:“老子也不是笨人,这几年来,每一笔超过十万的贷款,谁签地字,我都复印着底子。”
侯卫东紧盯着黄卫革,心道:“此人是一个定时炸弹,绝对不要和他沾上一点关系。”他连忙站起身来道:“黄站长,你醉了,回去睡觉,我还有事。”说这话时,侯卫东态度很坚决,而且话一说完,人就走出去了,将黄卫革一人留在了办公室里。
走到了楼梯口,他就将快步走变成了慢步走,不慌不忙地下了楼。
杨凤依着党政办大楼,手里提着一个袋子,身边围了一群村民,她语调忧伤地道:“我家里在基金会存了一万多块钱,是给我弟弟娶媳妇的钱,原本与女方谈好了条件,已经准备给女方彩礼了,现在钱取不出来,这门亲事多半要吹。”
她讲得绘声绘色,将几位中老年妇女完全吸引住了,一位中年妇女还要给她出主意,道:“杨同志,你去给女方讲清楚原因,再把存单拿给他们看,他们多半会相信你们地。”另一位中年妇女道:“男方也太哪个了,一时取不出钱就不订亲,这种亲家最好是不要结,他们是过不了老的。”
侯卫东对杨凤是无比佩
这种气氛之下,居然还能够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将这中老年妇女团结在自己周围,他暗道:“难怪古人会发出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的感叹,这个杨凤,如果是处于推销员的岗位上,说不定会成为伟大的推销员。”
四处转了转,一切如常。
侯卫东与这些固执地取款户已经熟悉了,他到外面买了一条红梅烟。没有一次拿出来,每次都放一包在身上,想抽烟时就挨个地散烟,一条红梅烟散完,这些取款户基本上都抽过他的红梅烟,虽然仍然是对立地两个阵营。可是氛围已经好转了不少。
侯卫东心里明白,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平息取款人的怒火罢了,真要摆平此事,只有基金会还钱一途。
抽了几枝烟,侯卫东就与上青林的几个年轻村民聊起天,这几天,大傻、二娃等人没有再来,但是尖山、独石和望日三个村的村民仍然在陆续下来,他们绝大多数认识侯卫东。见他守在门口,都很给面子,侯卫东也尽量去做他们地思想工作,稳定他们的情绪。
聊着聊着,就聊到秦大江身上。众人都很唏嘘。
半个小时以后,楼上突然传来了吵架声音。侯卫东愣了一下,认真一听,已明白是黄卫革和钟瑞华地声音。两人声音越来越大。还有拍打桌子的砰砰声音。
镇政府三楼少有这等吵闹声音,杨凤立刻停止演说,听了几句,就对几位中年妇女道:“你们在这里坐到休息一会,等一会我们继续摆龙门阵。”
侯卫东知道黄卫革喝醉了,他意识到这时绝对不能插手,看着杨凤的背影上了楼,就走到楼梯口,有意与付江等人坐在一起,尖着耳朵听上面两人地争吵声音。
钟瑞华声音很大,道:“黄卫革,虽然你不是站长了,但是你仍然是国家干部,喝了酒来上班,胡搅蛮缠,打胡乱说,硬是要翻天。”黄卫革地声音比钟瑞华还要大,他道:“把资料还给你,我就回去,你***还不还。”又传来两声拍打桌子地声音。
杨凤耳朵几乎要贴在门上,听得津津有味。
这时,刘坤从办公室走了出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青林中学的党支部书记邓自强,刘坤虎着脸,对杨凤道:“杨凤,听够没有,你把欧阳林叫上来,这是上班时间,太不象话了。”
欧阳林已经出现在巷道上,刘坤气冲冲地道:“吵得这么凶,怎么不来招呼一下。”欧阳林心道:“你是分管党务副书记,就坐在三楼,早就应该出来招呼了,却怪在我身上,真是赖儿找不到擦痒处。”
刘坤、欧阳林、杨凤就进了钟瑞华的办公室,钟瑞华气得脸青面黑,站在办公桌前,胸口不断起伏,而黄卫革喷着酒气,双眼通红,使劲敲着桌子,道:“钟瑞华,以前没有看出你是披着羊皮的狼,快把材料还给我。”钟瑞华骂道:“黄卫革,喝不得马尿就少喝两口,别在这里丢人现眼,谁看见你的狗鸡巴材料。”
刘坤见黄卫革醉得历害,对欧阳林道:“找几个人来,把他扶回去。”欧阳林也没有找人,就对邓自强道:“邓书记,帮帮忙,将黄卫革送回家。”
欧阳林去拉黄卫革的时候,黄卫革还在口出狂言,欧阳林与黄卫革关系还不错,使劲捏着他的手腕,道:“黄卫革,跟我回去。”邓自强也在一旁帮忙,两人连拖带拉,这才将黄卫革弄走,刚出大院门口,黄卫革就吐了一大摊,随后就再也走不动了,由着欧阳林与邓自强将他拖回家去。
这一场小风波小守在院子里地村民都过了一把眼瘾,虽然不少人都在肚子里骂政府官员腐败,可是在院子里实在是无聊,干部吵架就成为免费娱乐,只可惜那个醉酒的干部被拉走以后,镇政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尊严,并没有其他热闹可看。
侯卫东见这些刁民温顺得紧,暴起发难的可能性为零,到了五点钟的时候,又溜上来喝茶。上了三楼,看到自己办公室虚掩着,椅子下面扔着一叠纸,侯卫东意识到这就是黄卫革地材料,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关门,打开了材料。
这是自从组建青林基金会以来的黑材料,大额款项可说是一清二楚,周强地火佛煤矿明显就是一个重点,多年来,至少从青林基金会累计贷款四百多万元,晁杰签字最多,秦飞跃也不少,亦有赵永胜的签字,只是赵永胜的签字很艺术,好几次出现这样地句子,“这对青林镇经济发展有利,我原则同意某某的意见,请某某根据基金会的相关规定办理。”
“这个赵永胜真是狡猾,他是党委书记,实际掌握着基金会的放款权,但是具体手续上又不着一字,就算是黄卫革拿着这些材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恐怕黄卫革拿着这些材料来也没有多大用处。”
但是,为何黄卫革又把这些材料当作宝贝?
侯卫东又重新翻了一遍,他突然发现,凡是赵永胜了签了艺术字的单子,都是姓陈,陈兵,陈波,陈勇,分别贷了一百九十多万元,其中陈勇在四年时间里,先后贷了三笔,合计八十万元。
“陈兵、陈波、陈勇,他们是三兄弟吗?”
“这一百九十万元,到底还了多少?”
“赵永胜能撇清与三陈的关系吗?”
侯卫东想了一会,觉得这个材料还是有价值的,他想了想,就将材料放在皮包里,下班之时开着车,回到了益杨县城。
侯卫东在青林镇住了大半月,睡了大半月空床,古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是大半月不知肉味,加上身体又强壮得紧,到了星期五就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小佳身边。
五点钟,眼见得院中群众越来越少,个个如霜打的茄子,哪里有半分闹事的样子,他便放下心来,开车前往沙州。
赵永胜一手掌控着基金会,出了事情,却让他长时间顶在第一线,也让侯卫东心中不舒服,只是他分管政法及社会治安综合治理,职责所在,也得尽力而为。
手里握着方向盘,看着在路旁等车的行人,侯卫东就很有自豪感。
有车一族的最大好处就是活动半径大大增大,活动时间有效延长,从本质上来,车辆就是用机械补充提高人体的能力,如果没有车,五点钟从青林镇出发,加上等车的时间,至少要十一点以后才能到沙州,而自驾车只要三个小时,晚上八点就能到沙州。
眼见着就要到了益杨县城,想着距离小佳越来越近,侯卫东心里就越发地>欢喜欢,突然,杨凤打了一个电话过来,通知侯卫东晚上八点开会,这个通知就如一盆冷水,将侯卫东渐渐燃起了欲火浇了个透凉。
“***,把我当成苦力了。”侯卫东虽然发了一句牢骚,可是职业素质让他服从党委政府的安排,他看了看表,刚到六点,便掉转车头直奔益杨城内的沙州学院。
下了车。提着手袋就上楼梯,楼梯是铁质的护栏,走到二楼,听到脚步声,抬头看时,透过裙子赫然就看到了一条修长的玉脚,从小腿一直看到大腿。雪白如玉,直晃人眼。
侯卫东已看清楚是郭兰,他很绅士地>收回了眼光,放慢了脚步,到了四楼,就见到郭兰站在门口。手里手里提着羽毛球拍,正在低着头找钥匙。
侯卫东主动打了一个招呼。“郭兰,你好,好久没有见到你了。”郭兰额头上有细密地>汗水,道:“原来是侯镇长,这一段时间没有看到你,忙些什么?”
“这段时间各镇都在整顿基金会,我陷在这事里面有十几天了,回来洗个澡。又要赶回青林镇开会。”
“基金会地>情况到底怎样?”
侯卫东已经将房门打开,却没有进去,站在门口道:“情况不太妙,准确说来就是资不抵债,把镇政府全部卖光也还不了。”
郭兰听到太多基金会的传闻。可是版本纷纭,她对基金会的具体情况反而觉得不甚明白。问道:“老百姓拿不到钱,还不闹翻天。”
侯卫东苦笑道:“青林镇政府就被围了十几天了,我天天守在门口与这些取款户斗智斗勇。刚到城郊,就接到了办公室的电话,说要回去要开紧急会议,应该是传达今天县政府的新精神。”郭兰已打开了房门,回头盈盈一笑,“你还要赶回青林镇,真是辛苦了。”
回到了屋里,侯卫东就将手提包里的黄卫革材料取了出来,又细细地>读了一遍,这一次又读出些味道,从直觉来讲,他觉得这些材料对赵永胜很重要,或许有利用价值。
他将材料放进了墙壁的隔层里,又顺手翻看了存折,刚直起腰,隔壁就传来了天外飞仙一般地>钢琴声。
听了一会,侯卫东就去卫生间洗澡,他特意地>将卫生间虚掩藏着,温热的大股水流从天而降,空灵的钢琴声在薄雾中飞来飞去,不时地>碰撞在侯卫东还算强健的身体上,又随着流水掉落在卫生间凹凸不平的瓷砖之上。
猛然间,他想起了在楼梯上的惊鸿一撇,春光乍泄地>那一片雪白是如此地>清晰,让他的身体不禁起了反应。
“切,身体里地>尔蒙怎么如此旺盛,连听音乐都能够崛起。”
取下喷头,对着晃扬着的小兄弟猛冲了一阵,出了卫生间以后,更觉得欲火焚身一般,喝了一瓶冰厢里取出来的矿泉水,侯卫东感觉才稍好。换了棉质的t恤衫,又开着车=>|面,然后又开回青林镇。
八点钟,青林镇党政全体成员齐聚小会议室。
“今天下午县政府开了重要会议,要求各镇必须立刻执行,要求我们将经济问题当成政治任务来完成。”赵永胜一来就定了调子,语调强硬地>道:“必须无原则地>执行县政府的决定。”
书记定了调子,粟明就讲具体问题,
决定,从明天开始追收贷款,追回的贷款全部用于还
赵永胜插话道:“贷款收得越多,我们的压力就越轻,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最终办法。”他用力地>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地>决心。
粟明略略停顿了一会,道:“我和赵书记商量了,将组建收款队伍,由侯卫东带一个组,负责上青林尖山村、独石村和望日村的收款任务,唐树刚带一个小组,负责下青林九个村的收款任务,钟瑞华就不管具体收款了,你主要跟着清偿组,将基金会的帐目彻底查清楚。”
赵永胜又插了一句,“刘书记是分管干部的,你地>任务就是处理人,凡是不配合收款组的机关企事业单位干部,你与纪委一起进行处理,这是政治任务,不准任何人讲价钱。人。”他又道:“镇属企业贷款是大头,就由我亲自来催收。”
接受任务以后,侯卫东就在盘算:我虽然只是催收三个村地>贷款,可是上青林企业多,贷款也多,三个村催收的数额以及难度恐怕还要大于下青林十二个村,至于赵永胜,要亲自催收镇属企业的贷款,联想到那份名单,就感觉真地>有猫腻。
开完会,已是十一点,侯卫东也就无法回益杨,开着皮卡车,垂头丧气地>回到了粮站在的宿舍。
老刑的钱也被截留在了基金会,他依然相信着政府,只是将存单牢牢地>留好,等着镇政府来主动兑付,所以,他吃饭香,睡眠倍好,侯卫东灰溜溜地>过来之时,他的房间里发出了阵阵呼噜之声。
有了排湿机,又用上生石灰,宿舍的湿气总算好了一些,只是摸着床上的用品,仍然有些湿漉漉的。
摸出手机,刚想给小佳打过去,手机却异常尖锐地>响了起来,号码是家里的,侯卫东吓了一跳,因为家里从来没有这么晚给他打过电话。
话筒里传来了刘光芬的声音,“小三,你姐被县里的人带走了,说是必须要还钱,否则就不放回家。”侯卫东吃了一惊,道:“这是非法限制人身自由,是违法行为,县里的人怎么敢乱来。”
刘光芬语带哭腔,道:“听说县里要成立学习班,专门学习法律,其实就是将欠款大户集中起来,不还钱就不准回家。
侯卫东在政府工作了三年多,知道在益杨县,或者说是在沙州市、岭西省,政府行为往往大于法律行为,特别是涉及到政治问题的大事,法律就要为政治服务,所以,对于吴海县里的违法行为,他根本没有想到去寻求法律解决。
“基金会取缔前,我专门跟二姐说过,她不当一回事,现在各大银行都冻结了贷款业务,哪里去找人贷款。”
刘光芬委婉地>道:“你这几年不是赚了些钱,又买车又买房,能不能拿一点给二姐,让她渡过难关。”
侯卫东明白这是今天晚上通话的主要意图,道:“二姐到底贷了多少钱?”
“你没有问过吗?”“没有。”
刘光芬坐在床头,道:“今天你姐夫跟我说,他们前后贷了二百多万,还了一些,现在还有七十万元。”
侯卫东就有些犹豫,若论资产,这七十万元倒并不太多,可是今天花销很大,先是用一百万去入股精工集团,随后又为狗背弯石场添置了近四十万的采石设备,配备了三万多万元的两台大车,加上答应购买的基金会存单四万元,十来万的购车款,今年已经用了近两百万现金,而岭西高速公路暂时又没有结帐,他身上的现金也就是十来万。
“妈,我现在没有这么多钱,姐夫一点办法都没有?”
刘光芬道:“侯小英是你二姐,你若忍心看她被县里关起来,就不要管这事情。”
侯卫东没有弄清楚二姐与二姐夫的态度,也不会轻易答应付这笔钱,正想问:“二姐和姐夫是什么态度?”话还未出口,刘光芬就气呼呼地>挂断了电话。
侯卫东与二姐夫何勇关系还是不错的,只是这三年来,大家各忙各的,联系就稍少一些,他坐在床头看了一会电视,还是给何勇打了一个电话过去,结果一直是忙音。
“既然吴海都把这些人集中在一起办学习班,那么益杨肯定也要这样做。”侯卫东想了一会,道:“想县里的事情干什么,还是多考虑二姐的事情。”
第二天,侯卫东拿到了上青林所有未还钱的贷款人名单十三户,合计金额一百七十多万,最小一笔贷款一千元,最大一笔贷款十万元,这两人都在尖山村,而且相距不远,侯卫东就决定从一大一小开始,试一试追收贷款的难度。
侯卫东、付江、苏亚军和周菁坐着社事办的长安车,便上了山,欠款最少的一户在尖山村。
车至半山,侯卫东就给曾宪刚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在家等着。
曾宪刚戴着黑色眼罩,站在院子里的沙袋旁,刚刚打完沙袋,他全身都是汗水,听了侯卫东的来意,道:“疯子,你说的老张家只有两老口在家里,穷得叮当响,莫说一千块钱,家里所有的钱恐怕没有一百块,这一户肯定追不回来。”
侯卫东并没有细问,又说,“曾昭明是建筑老板,听说益杨初中就是他修的,这十万块钱应该没有问题吧。”
曾宪刚摇头道:“难说。”
“尖山村一共十二家贷款户,你看一看哪家最可能还钱?”
曾宪刚接过侯卫东递过来的名单,看了一遍,“我也说不清楚,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觉得这些人都不会痛快地还钱,每年基金会都会发催款通知,这些人都是老油条了。”
侯卫东在学院里,也曾经打过沙袋,不过这玩意是少年时代的梦想,参加工作以后。就与沙袋隔离得很远了,他见曾宪刚一脸悲观。便不再询问,让曾宪刚站在一边,饶有兴致了打了十几拳,倒也虎虎生风。
“每天就是喝酒、开会、睡觉,好久没有锻炼了,我下山也去做一个沙袋。经常锻炼,免得肚子鼓起,肌肉退化。”
曾宪刚打沙袋并不是单纯的锻炼身体,通过与黑娃等社会渣滓地斗争,让他意识到,只有强者才能在这个世上活得更好,有钱有权是强者,强健的身体也是强者,他对着曾宪勇身边地一个年轻小伙子招了招手,喊道:“曾宪玉。把新作的沙袋放到疯子的车上去。”
曾宪玉答应了一声,赤裸着上身露出一排腹肌。他很勇武地扛着一个沙袋走了过来,丢在了车上。
侯卫东以及曾宪刚一行就来到了贷款最少的一家。
老张家在尖山村最偏僻的地方,是唯一没有通乡村公路的地方,果然是一贫如洗,房子还是罕见地土墙,墙面上一条娃娃口从左侧房顶直到地基。看起来就是随时要倒的样子,正中是堂屋,地面凹凸不平,由于屋顶漏水的原因,地面还有一层灰黄的霉。
,侯卫东原本以为他的在粮站的居所是青林镇最潮湿的地方,可是见了老张家,他就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很历害,这个老张家才是名符其实的潮湿之家。
上青林公路修通以后。虽然死了不少人,但是群众的收入普遍上了一个台阶。比下青林要富裕得多,穷成这样,侯卫东还是第一次看到。
曾宪刚把众人介绍一番以后,又说明了来意,侯卫东对这位老张尽管同情,却依着职责,开始了催帐,“你当初为什么要借钱?基金会发了三次催款通知,为什么不还。”
老张就是一脸羞愧的表情。
老张和老张老婆都是一手地树皮,就是松树树干一样的皮肤,他用粗糙地手抓了一些花生出来,道:“干部同志,家里穷,没有什么吃的,这是地方的东西,随便吃。”
老张老婆依在老张身边,抹着眼泪,道:“这一千块钱都是我花的,前年我得了病,要住医院,家里实在没有钱,唐书记就帮我们在基金会贷款,不是我们不想还,实在是没有钱。”
老张用粗糙的大手,捧起花生,挤着笑容道:“干部同志,你们吃。”
侯卫东吃了几颗花生,味道和千万颗花生一样,没有特殊之处,不过晒得挺香,他问道:“老张,你有几个娃儿。”老张沟壑纵横的脸上就有了一丝不安,道:“三个娃儿,两个男地,一个女的。”
有了三个娃儿,家里还这么穷,侯卫东就不理解了,他看了一眼曾宪刚,曾宪刚也没有当面说,只是摇了摇头。
“同志干部,我家老二到广东打工去了,年底就能寄钱回来,你们回去给领导说一说,再宽限我们两天。”
侯卫东听他说话还很有章法,用语也有些干部的味道,便问道:“老张,你当过村社干部?”
老张脸上的表情就活泛了些,道:“我当年可不是现在这个模样,我是青林镇的贫协主席,打土豪分田地,红红火火的,别提多热闹了。”他站起身,又进去倒了一杯水,只是那水
得无法下口。
看到了老张家的实际情况,侯卫东也就心软了,他根本不想催要这一千元贷款,但是站起身时,还是说了一句,道:“老张,你也当过干部,知道国家的政策,等到你儿子从广东回来以后,就把钱还了。”
老张听到侯卫东开了恩,激动得泪花闪动,就捧着花生要往侯卫东的口袋里放。
离开了第一家,众人又走了一段小路,才上了长安车,侯卫东就从周菁手里取过名册,在张世财后面画了一个勾。
每个小组都配有一个女同志,用来对付耍无懒的妇女,妇女就是结了婚地女子,凡是女子结了婚就由少女变成了妇女,大概是什么东西都见过的原因,性格往往就会摇身一变,由极度害羞变成了极度地不害羞。
侯卫东对此也有领教,那还是在独石村当驻村干部的岁月,他和秦大江去征收提留款,何红富的远房堂姐由于一个莫名其妙的原因拒绝交款,秦大江的脾气也不小,就骂了他两句,何家堂姐就跑到院子里,把上衣撕烂,非就要秦大江耍流氓,将秦大江和侯卫东弄得很是狼狈。
周菁这个宣传干事在取款人围堵镇政府事件中,让侯卫东见识了她的口才,所以,在成立上青林追债小组的时候,侯卫东主动将周菁要了过来,一来用她与欠款户吵架,二来用她来对付那些敢于脱衣服的女人。
“先把老张家的帐勾掉,回去我就把钱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