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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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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魅-磨子李
第一章 天使还是魔鬼(1)
我坐在这个城市的纪念碑下,目光黏糊而散乱。
我面前矗立着一堵“墙”,一堵白色粉嫩的肉墙。墙的右边是一株黄桷树,叶片翠绿,葳蕤而生动。左边呢,那也是绿,仿佛才从炒锅起锅的韭菜一般湿淋淋油亮亮的绿。在那绿上,缀满了火红热烈的花朵,好像燃烧得愤怒的火焰。那是夹竹桃,一种不起眼却生命力极强的花。四月的暖风吹过来,树儿低吟,树枝乱晃,那火红的夹竹桃争先恐后地簇拥着,活像一个个搔首弄姿的女郎。
我面前站着一个娇媚性感的女人。天哪,我该怎样形容,闭月羞花?精美绝伦?好像在我的词典里,没有能准确形容她的词语。
来幽会前,我还特地看了我最喜爱的《太公兵法》。哈哈,擒获女人心,难道不是对敌作战?我的基本战略方针是三略的《上策》。春秋战国时期的军事家姜尚谆谆告诫:《军谶》曰:柔能制刚,弱能胜强。柔者,德也。弱者,贼也。弱者人之所助,强者怨之所攻。
喧嚣的城市在我面前黯淡,而她则如一轮朝阳在我面前冉冉升起。我心里直犯嘀咕,这是天天晚上与我在网络上聊天、曾多次视频上看过的女人?哈,她真敢想象啊,居然荒唐得让我这与她在这城市中心见面。难道她心怀叵测,要让我在我们的市花夹竹桃和市树黄桷树前丢丑?
“于美人?”我站起来,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这可不能是梦境啊!
“流氓兔?”她嫣然一笑,朝我伸出纤纤素手,那也是白,炫目张扬的白。
这是一个浑身细白的女人,高挑,粉衣白裙,黑亮的秀发波涛一般卷曲着。娥眉高翘,水汪汪的大眼睛殷殷地望着我,特会说话那种。一股蛊惑人的香味侵袭过来,这是一种花魅型香水,大约是克里斯汀?迪奥中的一种,外文名字poison,中文毒药。她,能是毒药吗?
我故作镇定,将手伸了出去,特绅士地说:“美女,我流氓但不是兔,所以我不会撒脚丫遁逃。也许在你这大美女面前,我能是一棵永远屹立的树,一棵特挺拔特粗壮的树,例如,我们的市树黄桷!”
她笑了,笑声清脆铃铛一般。清冽的眸子里波光盈盈,黑葡萄样眼瞳里晃动着一个小小的人。那就是我吗?一个在美女面前黯然失色的小官员,一个自以为是的城市精英?她抿抿红唇,嘴角上翘,特矜持那种。呵呵,美女啊美女,你同我玩猫捉老鼠游戏,但谁是猫,谁是老鼠呢?
“是吗?那最好了。男人,就该虚怀若谷,硬朗,拿得起放得下。不过你这比喻明显有点邋遢人。你是市树,那谁是市花?市花围绕市树转,难道我只是那夹竹桃?啊?”
哈,这个妖精样娇媚的女人,没想到她的小脑袋也这样聪明够用。我说:“天地良心,我哪里是这意思!你这么漂亮养眼,最起码也应该是迎春的蜡梅烂漫的山茶,或者高贵的玫瑰外来的郁金香。”
“不!”她接过我的话头,“我才不做那些妖精十八怪的花,我就想做夹竹桃,她生命力极强啊!在我们农村,土地贫瘠也好,干旱暴雨也罢,它都欢欢实实,开得满山遍野。花也平常,不张扬也没有香味。哦,帅哥你晓得不,夹竹桃汁液含强心苷,那可是厉害东西,只要在你胳膊上注射那么一小点,乖乖兔,你就给我四脚蹬腿玩完吧!流氓兔,你是我网上结识的朋友,也是我网络上唯一真诚的朋友,哈,城市精英?”接着她抛我一个媚眼。
第一章 天使还是魔鬼(2)
我嘿嘿一笑:“哪里哪里,虚妄之言,姑妄听之,姑妄听之吧!”
她微微一笑:“流氓兔,在网上我们都已经谈婚论嫁了,我是爽快人,我因为相信你从而也相信了网络有真情,你大约不会让我失望吧?”她接着冷冷一笑,是矜持,还是嘲讽?
初春的风儿刮过来,凛冽甚至还砭人。我望着那堵粉白的墙,以及她身后那些花枝乱颤的夹竹桃,意味深长地笑了。我的笑当然有来头。
自从安装了摄像头与她视频后,我就对她娇媚的脸蛋以及轻佻随意的语言方式疯狂得着了迷。每天,我猴急地盼着下班,唯一想见的,就是这谜一般的网络美女,听她那滑稽可笑的语言,见这堵白如凝脂的粉墙。曾经我还荒唐地按照她的吩咐,给她的银行卡上打了钱。那是1000块啊,几乎是我半个月的血汗。可是,《红楼梦》里的奶油小生贾宝玉尚且能撕扇子博千金一笑,我吴正为自己心仪的女人破费,难道还能畏惧?
此刻,摸着裤兜里面那厚厚一叠钞票,我知道自己有主心骨。
“美女,初次见面怎么消磨时光,我请你?”我眯缝着眼睛看她。这时我想起了同科室小六子的谆谆告诫。小六子曾说,在美女面前,你得想象自己是王子,是世界富豪的儿子,是英国王储,是君临天下的帝王,而她只是你的小小臣民。你高贵,她低贱;你伟大,她渺小。你要想象自己是泰山,而她不过仅仅是泰山下面的一棵草,一棵好小好小弱不禁风的草,这样,你才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哈,这小六子,真说得好绝。
“我叫于超美。于是的于,超级女生的超,美丽的美。请我就是消费,玩,是小孩子过家家,我们可都是成人。”她用白眼珠挖了我一下。
我心里一凛,却打着哈哈道:“哈,好好,我是吴正,口天吴,正义的正。”
她扑哧一笑:“瞧你那样,还正义啊,我看你都邪门歪道离了谱了。”
这于超美,真敢说啊!望着她那花朵一般的笑脸,我脸上一热。我加重了语气:“你说怎样消费呢?不会让我请清蒸熊猫,油炸恐龙吧?”我鼓足勇气大咧咧地说。刚发工资,有了裤兜里面的这些子弹,手里有粮,我心中不慌。“先解决肚子问题,火锅还是中餐,你老人家说。”
“哪里吃这些低档的,既然宰狼,就该狠一点。潮汕海鲜城,你看这堂口怎样?”她笑了,露出一口白牙,闪烁发亮。
这美女不简单哪,知道怎样宰人,知道什么东西最贵。潮汕海鲜城我当然去过,那里装饰得古色古香,服务小姐个个貌若天仙,进出都是油光粉面人五人六的人物,是我们这个城市上档次的酒楼,不过那都是人家请客。我狠狠心,将自己的怯弱压了回去。姜尚说得极好:因其所喜,以顺其态,彼将生骄,必有好事,苟能因之,必能去之。哈哈,这个老儿霸道,真如孙猴子钻到了铁扇公主的心里去了。
我笑眯眯地咂吧着嘴道:“好,海鲜不错,嘿嘿,潮汕海鲜城更不错,档次高,适合我们这样的消费群体。”我抬头挺胸,一掷千金模样朝潮汕海鲜城走去。她紧紧跟在我旁边,胳膊肘不时碰我一下。我虽然紧张,却也非常得意自豪。想,要是现在能有朋友看见多好,最好叫小六子那饿狼看见,那么,他也许眼睛都会绿了:哈,瞧啊,吴正多厉害,有这样一个靓丽女朋友!
酒楼一共有四层,我们去三楼。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人,她朝我嫣然一笑,那眼神好勾人,真的是回头一笑百媚生啊!“哈,你没有虚火吧?”她的嗓音真甜美啊,银铃一般动人。
第一章 天使还是魔鬼(3)
我嘿嘿一笑:“哪里有这说法?这不是咱们网恋第一次见面,千呼万唤始出来,千难万难的第一次,当然该留下一个美好印象,你说是吧?”我忍了忍,没有将千金朋友、金钱粪土之类的话说出,觉得这个场合好像也不该说那样的丧气话。
嘻嘻,她笑了,眸子亮晶晶,笑得好深沉。
我脖子一缩,感觉那眼神就好像子弹,嗖嗖地射进了我的胸膛,我仿佛看见,我的胸口正在汩汩流血。天,良辰佳景,美人相伴,我怎么有这样的感觉?
电梯叮当一声停住,她拽拽我,领头往外面走去。金色宫殿般的西餐厅里,人头晃动,刀叉丁零。原来,这里是自助餐餐厅啊!我看了看价目,原来这里消费也不高,也就每人98元,哈哈,妞妞原来是替大哥我着想啊!我撇撇嘴:“美人美人,就这里啊,档次?”
她生气地望着我,眼里火星闪烁:“兔,不要将姑***好心当作驴肝肺。初次见面不想让你过多破费,这样影响不好。”她扭头朝里面走,翘翘的饱满的臀在我面前一晃一晃。
吃饭是在融洽的气氛中进行。她没吃多少,一只大闸蟹,几块龙虾,然后就是水果沙拉,红红绿绿,刺激食欲的那种。我们相对而坐,真的好像情侣,彼此还互相开着小玩笑,眼神那么不经意地碰撞,不时发出会心的浅笑。为了表现绅士风度,我尽量减少咀嚼,多用餐巾。望着琳琅满目的海鲜,我也只能装作食量小小的样子,只象征性蜻蜓点水地每样尝尝,心里虽然好舍不得,却也只能装大气,有一掷千金的豪气。然后每人要了一杯现磨咖啡,慢慢喝起来。袅袅蒸汽中,我看见,她又笑了,双眸星星一般闪烁,满脸飞花,笑得好可爱。“流氓兔,你这么大个子,真那么小的饭量?不会是因为我?”
我赶紧申明:“不是,向你老人家发誓,绝对不是。”
“我不喜欢虚滑的男人。”
喜欢?我乐了。我双眼直勾勾望着她:“不,我真的只能吃这么多。”我看她一副大不了然样子,索性将心一横,赌气地说:“是,平时我也很能吃,可今天为什么呢,大约,大约——就是秀色可餐了!”
“哈,我就知道你是有意扮嫩,这样的男人是女人的天敌,何况我们认识的方式是最不好的。你听说吗,网友见面,都是见光死,而且——不得好死!”她眼光阴冷,非常具有穿透力那种。
这个女人在我面前变作了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魔,我惊悚地望着她,感觉自己头皮发麻。“你,你为何这样说话?”
她呵呵笑了:“你觉得危言耸听?那你希望我们的关系到哪一步?一夜情,还是从此开始变作恋人,创造梁祝化蝶一般美丽的千古绝恋?”她嘲讽地望着我,那笑就有了许多含义。这个女人,翻脸是神,覆脸为鬼,她到底想说什么?她究竟把我看做什么人了?
我淡然一笑:“我不知道,也许水到渠成,我们不该刻意追求,你说呢?”
她摸出一支香烟,细细的,长长的,是那种女用的薄荷型香烟。点上,优雅地吸上一口,将烟雾从嘴里喷出,旋转成一个一个烟圈,在我头上缭绕。“刻意,你否定刻意?那我们在虚无的网络交流了多久?流氓兔你回答,回答得越准确越好。哈,现在计时开始。”
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脑子里却飞速地转动。我是大学毕业工作后的第三个月发工资买的电脑,上网第一天,就和她聊天了,那么截至今日,已经是15个月。对,15个月零11天!
第一章 天使还是魔鬼(4)
她拍着巴掌,笑了:“回答正确,加十分。”又轻轻叹了一口气,无辜地望着我,“就是啊,花费那么多工夫,水磨石样,天可怜见,就为了纯洁的友谊?哈,同时还有1000块大洋风险投资,不会是为了钓鱼下的饵?”她望着我,尖尖的下巴颏朝上,挑衅般戳着我。
这个女人,这个可恶的女人,怎么有这样可恶的身体,怎么这样充满诱惑?啊,万恶的视频,万恶的女人哟!
突然我脑子里电光石火般一亮。就是,以夷制夷,姜太公《文伐》中讲述得那样明白,因其所喜,以顺其态,彼将生骄,我怎么这样笨哪!我故意慢吞吞地说:“其实,这个事我一直在想,从在视频里见你第一次就在想,我们都是未婚青年——”
“错,我非未婚女青年,本人已婚,而且还有一个宝宝,一个好可爱好可爱的乖宝宝!”
我好像被闷棍打晕,天地一下就在我面前旋转起来。她慢慢开始升腾,离我越来越远,变得扑朔迷离,支离破碎。原来,她是大嫂,想同我这处男玩红杏出墙的婚外情!我轻轻叫了一声:“不,你没有结婚,你,你是在骗我!”
“呵,麒麟下终于露出马脚了!你笨哪,还否认刻意,还说水到渠成?”她轻蔑地望着我,扑哧一声笑了,“不是秀色可餐?不是心爱的妞妞了?”
“那就算我单相思又怎样?难道有法律规定,不准男性向往美好的异性?”我绝望地将这话说出来,说了之后,我自己都惊愕地张大了嘴巴。我是怎么了,怎么这样下作,这样无耻?我赶紧将茶杯送到嘴边,掩饰自己的失态。
“你这样说不就得了。”她将一沓纸巾递过来,对我努努嘴。
我赶紧接过,将额头上的汗水拭去。
“小样,还想与本姑娘斗法,流氓兔,你小子还嫩了点。不过这样我就算是知道你的真实想法了,你说对不对?”
我赶紧如抓住稻草一般鸣鼓收兵:“对对对,你老人家明察秋毫。”
“既然这样,那今晚的其他节目就由我来安排?”
“这样最好。”我如获大赦,赶紧点头。
“一,那就先洗脚,将臭脚丫洗干净,凤凰洗脚城还可;二,唱歌,埃及王后歌舞厅ok不错,音响绝对一流;三,消夜,街道的烧烤,香却价廉可胡乱对付;四,分手。”
我感到一种失落。来约会之前,我脑子里充满玫瑰色橘黄色的幻想。我希望,我花费心思聊天捕获的女人能与我亲密,最好能有肌肤之亲,比如一夜情什么的。光花费我白花花的银子,我是百万富翁,还是扶贫?我嘿嘿一笑,想,刚才你不是暗示我,你没有婚嫁,怎么又要分手?良辰美景,春宵一刻啊,我可不愿意做这个冤大头!我笑眯眯地望着她,望着那一片白色娇媚的沃土:“美人,不,于超美同志,你老人家说的我都赞成。不过我想,是否将节目表顺序颠倒一下?”
她冷冷地望着我,坚决地摇摇头:“不行,本老人家的话从不收回。要你觉得冤,下面节目我买单。”
“不,你老人家理解错了,千真万确我有了紧急情况——我未婚妻小产,刚才我上洗手间接到电话,她正在医院抢救呢!”
她转过身,越过餐桌朝我走来。我站起来,与她面对着面。靠这么近,她身体里的热气汩汩朝我涌来,那个香啊,袅袅的,迷离的,朝我源源不绝地涌来,真的好有杀伤力。我好像残兵败将般,鼓起了最后勇气,迎视着她的目光与她四目相对。
第一章 天使还是魔鬼(5)
“流氓兔,我真的小瞧你了!天哪天,市政府怎么有眼无珠,滥用这样的庸人,还做了副科长?”她不错眼珠地望着我,脸歪了歪,一副悲天悯人痛心疾首模样。
什么什么,她居然知道我在市政府上班?她到底何许人,居然知道我这么多?原来她不是假设敌,真正是躲避在暗处的猎手,狡猾狡猾的!我感觉头皮发炸,虚弱感如虫子一样,吞噬着我的内心。这个女人,真的不寻常,我得赶紧溜走,不然我会身败名裂。我虚张声势地拿起手机,看着上面的时间。
“呵呵,你想溜?我可说了,公务员吗,也该有公务员法管着。今天你流氓兔倒霉,遇见我这个好猎手,就得乖乖儿听我的调遣安排。想知道为什么吗?”
我知道,以我政府官员的身份,不该交网络朋友,更不该同她在网络上谈论那么多无聊话题,还,还曾经……也许她已经将我的视频资料保存备份,甚至已制成光盘,不然她为何这样肆无忌惮?我周身被冷汗濡湿,可是错已铸成,我该怎么办?我颓然坐到椅子上,头无力地耷拉下来。
她挪过一张椅子,坐到我旁边,小手捉了一张纸巾,轻轻擦拭着我额头上的冷汗,柔柔地道:“流氓兔,请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坏,我其实是一个好女人。我仰慕你的职业,钦佩你少年有为。我相信以我的姿色,加上我明星公司驻市办主任身份,配你也不至于埋没了你,啊!”她殷殷地望着我。
明星公司是黄各庄镇一个民营企业,公司主要经营砖瓦陶瓷榨菜等土特产,同时在市里,甚至在省城也有产业。
我在她示意下站起来,朝凤凰洗脚城走去。领班一见她赶紧上前,殷勤地将我们带到包房。我们在榻上躺下,她将外衣脱了,侧身对着我。我看见眼前白光一晃,赶紧将眼睛闭上。该如何甩掉这个狐狸精,我的脑袋好像一团糨糊,眼前总是那酥酥细腻的白,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我狠狠地唾骂自己,畜生!猪!比猪还不如!现实就这样无情,我找不到如何摆脱她的办法。
我的耳朵被狠狠揪住,随即是山泉一般的笑声。她高耸的胸部在我眼前晃动,那一方酥白让我浑身无力。“吴正,人家问你话,你干吗不回答?”她娇嗔地望着我。即使这样也是美,小鸟依人,精妙绝伦。
我将眼睛转到一旁:“美人,我,我在考虑工作,政府办事情好杂,手头事情好多。”
“是吗?忧国忧民,先天下之忧而忧,真是党的好干部啊!”她放开我重新躺到榻上,木榻在她身下发出轻微声响,“哈,你大约在算计,怎样处置你那未婚妻吧?哈,好在她小产,不然那冤孽出来,你麻烦就大了!”
我沮丧地道:“你千里眼顺风耳什么都知道,我没女朋友还这样涮我?我可是最老实最温顺的男人。”
“哈,你老实?刚才不是说得跟真的一样,信誓旦旦?兔,你也别给我编故事,你肚子里有几条虫本姑娘早明察秋毫,你做戏也要挑选对对象啊!”
我哭笑不得,只好装耳聋。我在洗脚妹的揉捏中缓缓入睡。睡梦中,依稀听到她同洗脚妹在谈着什么,还不时发出欢悦的笑,至于具体内容,我就不知道了。
我重新被她叫醒已是深夜12点左右。我在她的带领下懵懵懂懂朝外走。她依偎着我,那柔柔的身子活像安了弹簧,温暖富有弹性。路旁的夹竹桃在风儿吹拂下沙沙地响,像吟唱着一首多情的歌谣。我们朝灯火辉煌的夜市走去。一阵冷风吹来,我牙齿咯咯响,而我的心,却如困在幽深的山洞,漆黑,阴冷。
第一章 天使还是魔鬼(6)
她扑哧一笑:“兔,视频里你好阳刚好帅气哟,没想遇见真钢,你这样衰!你不会是见花就谢吧?”
我无言,只能伴以嘿嘿一笑。望着灯火辉煌的夜市,我真是欲哭无泪。在机关里,我是公认的才子,笔杆子,不然何以能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就当上副科长。少年得志,春风得意马蹄疾,我的前途灿烂辉煌,没想会在这阴沟里翻船!我咬紧牙,孤寂的心灵突然一亮,这样深沉的夜晚,我堂堂一个男子汉,难道不能对付一个娇弱的女子?
真的是恨自心里出,恶向胆边生哪,连强奸她的念头都有了。
在一个大排档,我们拣一个角落坐下。我叫了两个二锅头,二两五一个。这里的辣子田螺特好吃,香,辣,脆,嫩,下酒的佳肴。她要了一瓶啤酒,小小喝一口,用戴着塑料薄膜手套的小手拈一只田螺,用细长的竹扦子把田螺肉挑出,掐去尾巴送进嘴里咀嚼,却辣得嘶嘶抽气。我冷笑道:“不就是辣一点,至于吗?”
她将筷子一扔赌气地说:“我就要这样就要这样,怎么了?兔哇兔,你怎么都成不了精怪,你啊,想流氓都不成!”
我赶紧赔着笑脸:“美人你说得对,我就是一只想流氓都不成的流氓兔,可对?”她笑了。
就着田螺,我渐渐喝光了两瓶小二。当我开第三瓶时被她死死劝住,她望着我说:“兔,今晚我可把自己交给你了,你醉醺醺我可不高兴啊!”
我没理她,一把将酒瓶夺过。今朝有酒今朝醉,哪还管这些?我拧开酒瓶,咕噜咕噜将酒喝光。
我们是坐出租车到的那个宾馆。我被她扶着,跌跌撞撞朝里走。到了那张大床,我就如布袋样沉重地倒在上面……
我在一阵锥心彻骨的寒冷中惊醒。睁眼一看,我赤身裸体躺在一只浴盆里,莲蓬头白亮的水花喷溅在我身上,好凉。原来打击我的,就是这白花花的冷水。她站在我旁边,浑身雪一样白,凝脂样滑腻,上面缀满一颗一颗水珠,珍珠一般发光。她目光柔和,带着色。她娇嗔地说:“醉鬼,我泼醒你!”她将水龙头转换到热水,一会儿,我就感觉周身舒畅了。
“吴正你别这样,我不是小姐。”她幽怨地望着我,对我说道,“不要色迷迷地看我,我受不了……以为你出身贫贱,能靠自己奋斗挣到如花似锦的前途,没想你这么衰,哪里像男子汉!我真瞎了眼,偏偏上了你的贼船!”
上我的船,她说的是真话?我望着她,头还是那么晕,心却狂乱地跳荡,几乎要跳出心窝子。我哇哇地一阵干呕,将头无力地顶在墙上。
“吴正,知道你不相信我。”她跨进浴盆,将莲蓬头对准自己。一股冷冽的水柱喷洒在我身上,好冷,她居然用冷水洗澡?我打了一个寒噤:“这么冷,你不怕?”
她呵呵笑起来:“冷水最美容你晓得不?告诉你,除了每月那几天我都洗冷水澡呢。”果然,我见那冰凉白亮的水花滑过她的肌肤,晶亮的水珠子扑簌簌朝下滚落,而那白皙细腻的肌肤则变幻了颜色,嫣红,粉嫩,蒸腾着袅袅热气。
我呼吸急促,周身滚烫,陡然牛一般叫一声,站起身将她拦腰抱起朝床上走去。
我将她扔在床上,她却如鱼一般从我身子下滑过。她斜倚床头,望着我,嘴角一动露出鄙夷的笑容:“流氓兔,你别急不可耐!告诉你我可是黄花闺女,你得为你的行为负责,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而且太知道了,不然我也不会这样粗暴这样饥不择食。我把网上与她交往的前前后后如过电影一般过了许多遍,这个女人好有心计,居然如猎手一般布下天罗地网,将我困在网中央。我只能自暴自弃……荒谬绝伦,不然我对不起自己,也太不合算了!
“于美人,我考虑好了,你哪怕是破布,哪怕是破渔网,我也认命!”于美人呜咽了一声,潸潸的脸庞埋在我的胸膛,咕噜了一句:“臭流氓兔。”
好久,于美人用手轻柔地摩挲着我的发际。“吴副科长,没想你这么能干,办事这样利索。好,假以时日,你会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不过我托你办事也要这样利索啊!”
她又将我推到一旁,从床上将一条白色毛巾递给我:“吴正先生,请你过目,你可要记住今日啊!”
那是一条血迹斑斑的毛巾,上面鲜花般的殷红将我的心狠狠撞击了一下!天,这女人,真还是处女!她真钟情于我?
她目光凄迷,缓缓地吁着气:“我终于从女孩变成了女人,啊,太可怕了。也许我的抉择没有错,啊,真的只能天知道啊!”她柔嫩的手滑进我乱糟糟的发际,活像慈母给儿子样轻轻地梳理着。
我困惑了。望着她白嫩细腻的酥胸,我默然无语。我手里托着那一条鲜艳的毛巾,那条染着处女血的毛巾,活像捧着一只圣器。
第二章 心里的小鬼(1)
办公室工作机械,繁忙。
我头脑晕沉犹如一个机器人,处理着案头的文件。不知为什么,我的精神总不集中,眼前总浮现着那一方乳白。市政府秘书科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每天总有那么多处理不完的事情,案头总堆积着厚厚的山一般的文件。正好是市里换届选举,据说我的老上司,就是本市市长周先文,将调至省里担任安全监督局局长,而他空下来的位置自然就成了众多列强争夺的对象。周先文是个好人,我曾经给他当了半年秘书,是他亲手将我提拔成副科长,想到他要走,我感到自己心里发虚。
电话尖锐地响起来,我望着电话机等它精疲力竭地响了好久,才极不情愿地去接。是周先文,他态度很不好:“小吴子,你的《政府工作报告》是怎么起草的,好几个数据与统计局上报的有出入。小伙子,你脑袋瓜那里一定有问题了,马上到我这里来一下。”
我心子一沉,赶紧抓过笔记本,朝市长办公室赶去。
周先文比我大15岁,在我们平常市是最年轻的领导干部。他是省级机关的后备干部,派到我们这里来挂职镀金,任职四年政声颇好。我们这个市历来有两派,一派是陈派,领军人物是市委书记陈家民;一派是黄派,领军人物是市人大主任黄同学。陈派实权在握,目前处于上风,而黄派土生土长,乡镇长十有六七都是黄同学的老下级,根基深厚。周先文没有派,要算也只能算飞鸽派。他一挪窝,空余的位置自然成了香饽饽,两派的人都虎视眈眈窥视着。社会上早就有风传,黄同学的族弟,现任市委办公室主任的黄同方已被内定为市长人选。
周先文站在窗前,呆呆地望着窗外。天色很好,外面阳光明媚,正对着窗户的黄桷叶片闪烁发亮,焕发着勃勃生机。窗户旁的花几上,坐着一只景泰蓝描花花盆,盆里是一株云竹,殷绿,细细的针叶鸟翅一般奓撒着。
“周市长,我来了。”我轻轻走到办公桌前说道。这时我看见他案头有一幅龙飞凤舞的草书,上书:粪虫至秽,变为蝉而饮于秋风;腐草无光,化为萤而耀彩于夏月。因知洁常自污出,明每从晦生也。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将头扭开。周先文喜欢书法,平素也爱写写画画,这大约与他走上领导岗位有关。不过他虽是市长,却从不在市里任何地方留下墨宝。一次,一个做生意的朋友商场开业,要我找周先文写个店招。当时我还在给周先文当秘书,以为完成这个使命不成问题,哪想却被周先文训了一顿。他说:“小吴子,你怎么不长脑袋胡乱答应?不是我驳你面子,这字我不能写,此风不可长。你想,人家场面那样大,我如果不是市长人家能要我这几个狗脚爪字?”让我在朋友面前丢尽了颜面。
周先文缓缓回过头:“小吴子,你最近情绪很不稳定啊,是不是因为我要走?”
我赶紧将笔记本拿出,刷刷记录着他的指示。“周市长,那数字是我疏忽了,我马上回去改。”
周先文忧心忡忡地说:“你别记录,我的话不是圣旨。至于改动那倒不必,不过几个数字我已经改了。就这稿子质量看,你已经成熟,我都没有多少改动的地方。怎么,我要走了,你心里不开心?”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他从上衣口袋摸出手机,将手机打开递给我:“小吴子,你给我发这个信息,是什么意思?”
第二章 心里的小鬼(2)
短信?我敢有事无事给领导发信息,我是吃错药还是借了个豹子胆?我忐忑着将手机接过,匆匆朝手机屏幕一瞥,来电号码千真万确是我的。上面写着:“亲爱的,你是我停泊的港湾,我想你!”我一下想起来,这是我今早给于超美发的,我怎么这样混,将这信息发在了周先文手机上。
我感觉天一下坍塌了,无力地扶住桌子边沿:“我,我——”
周先文走过来,用拳头狠狠擂了我胸口一下:“小吴子,人家说心腹大患,你知道指什么吗?”
我好像掉进冰窖,浑身上下一阵冰凉,牙齿也咯咯了。天,他这是什么意思?“周市长,我,我——”
“小吴子,我知道你政治可靠,所以才力排众议提拔你当副科长。你跟了我半年,我能扔下你不管?你说呢?”周先文和蔼可亲地望着我,那眼光活像柔软的刷子,在我脸颊上扫来扫去。
我好感动好感动啊!说实话,遇见这样的领导,真的是我家祖坟埋对,冒了青烟。我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嗫嚅着:“周市长,谢谢您,我一定不辜负您的信任!”
“好的,新市长也从省里来,是我研究生同学,是我哥们,我会叫他关照你的。你去吧。”
我站着不走,望着周先文。
“你,还有什么事情?”
“周市长,您就要走了……”我望着他慈祥的面容,真的有恋恋不舍的感觉。
“小吴子,什么事还需要我帮忙?”
“我,是我女朋友家的事,就是办理煤矿开采证,在安全局那里给卡住了。”
“哦,是吗,他的条件具备不具备?”他眉头一皱,又很快舒展开来,“女朋友?小吴子,你什么时候交上女朋友了?那么,你手机上的——”
我赶紧将我与于超美恋爱的事给周先文汇报了,不过我是这样介绍的,她是我中学同学,刚大学毕业,现在在明星公司工作。
“是这样一回事?”周先文哦了一声,沉思着,好一会才对我说,“她叫于超美?那她父亲的煤矿,条件是否具备?”
“据说有一点小缺陷,不过他那个开采点在黄各庄,镇上有个红星煤矿条件比他还要差,可是却被批准开业好几年了。”
“你说的是黄各庄镇?”周先文问道。黄各庄镇,那是人大主任黄同学的家乡和发源地,红星煤矿的矿长就是黄同学的族弟黄同西。我为什么说这个,就是要引起周先文的注意。周先文与市委书记陈家民不和,但是表面上还友好,见面总是笑容满面一派团结和睦样子。倒是这黄同学,自恃对地方发展做出过贡献,总是当面指责周先文,曾经在周先文办公室指着周先文的鼻子大骂,甚至还摔碎了一个杯子。
周先文说:“好的,我知道了。你女友是黄各庄人?你这挑剔的秀才都被弄得神魂颠倒,大约十分漂亮吧?哈,你让她父亲去办理手续,我会给安全局打电话的。哈,你什么时候交上女朋友的,也不告诉我一声?怎么样,女人容貌可不能太出众,不然男人可没有安全感哟!”
我冲动地握着周先文的手,连声地对他道:“谢谢您,谢谢您,周市长,我一定遵照您的指示办。”
“小吴子,你老爱提我的官衔,官衔算个什么呀!你记住,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是你大哥,你就是我的小弟。”他又狠狠地擂了我胸口一拳。
我被这一拳砸得身子一歪,心里却乐开了花,感觉到甜,感觉到爽,还恍惚看见了眼前游走的一方酥白。真的,就像我抚摸着于美人那潮湿平滑的酥胸那种感觉。天,我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我是不是有病了?我胆怯地望着周先文,还好,他依然笑吟吟地望着我,根本没有发觉我心里那种卑劣的想法。我恭恭敬敬朝他鞠了个躬:“是,周大哥。”
第二章 心里的小鬼(3)
在我转身出去时,周先文又将我叫住,将那幅草书递给我:“小吴子,我要走了,这幅字就算我送给你的临别礼物吧。”
我如获至宝,将那幅叠好的字捧在手中,退出了市长办公室。回到秘书科,科里几个人正谈论着什么,见我进屋都很快噤了声,低头处理着自己的事情。而我旁边的小六子则诡秘地瞥我一眼,那笑好阴沉。我走到自己办公桌前,将那一幅字小心地锁进柜子。这时小六子走过来,鬼鬼祟祟地将嘴巴凑到我耳边:“小吴子,听说你要挪动位置,周老大找你就是为了这事?”
我不禁莞尔一笑,揶揄地道:“小六子,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连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做你的正事,别一天鬼鬼祟祟,这可是雷区,小心触雷!”
小六子失望地咕噜了一声:“草木皆兵!”回到自己位置上去了。
我将电脑打开,上了qq,一会儿,我就看见于美人发了一条美人鱼朝我频频舞蹈。我打开对话框,看见了她留给我的话。
“兔,我老爹的事办得如何?想念你,也好想我老爹的煤矿能及时开张哟。我的好流氓兔,无论如何,千万千万你一定要把所有手续办好,不然我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后面那三个惊叹号,是用红色打的,好显眼。
一般情况我上班时间不上网,更不聊qq,因为我毕竟是副科长,管着好几个人,我可不愿在这些细小问题上犯禁。不过今天情况特殊,我只想尽快将结果告诉她,我心爱的女人,将我的喜悦传送给她。
当我将消息发出后,画面上是一队排列着队伍的士兵,吹着冲锋号,举着战旗,高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从电脑屏幕上走过。
于美人:谢谢你,我的好吴哥,你太伟大了!
流氓兔:哪里哪里,是我的美人妹妹魅力无穷,我只能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于美人:不准说死,不准离开我半步!
流氓兔:好的好的,我不离开你半步!我的美人妹妹,你不知道,我好舍不得离开你,真想一辈子永远不离开。
于美人:贱!男子汉大丈夫,哪里能潦倒在女人的身上?名不成功不就的男人,本姑娘可不喜欢。
流氓兔:我的好妹妹,我情愿终身潦倒,只要有了你,我死而无憾!
于美人:兔,你完了!我以为你能是一个刚强铁汉,哪里知道你却是一个软稀泥。我得告诫你,第一,你得继续努力,争取领导更大信任;第二,你得把我老爹的事情办好,不获全胜绝不收兵;第三,你得落实房子,我不会下嫁给一个无房户的。
我感觉面前一阵白雾,迷茫而又混沌。这美女好势利,我给她办了这么棘手的事,她居然无动于衷。房子,现在我们这里市价都每平方米4000多了,就是把我烧成油,也找不到买房子的钱哪。
流氓兔:乖美人,嫁给我吧,面包会有的,房子也会有的。
于美人:我是一个现实的人,我只注重结果不注意过程。乖乖兔,你要是连我起码的要求都达不到,我们免谈!
我好气馁,活像一只放了气的气球,蔫了。我当然知道,要结婚必须要有房子车子,可是我一个月就2000多一点大洋,而且才刚刚工作,能有多少积蓄?
流氓兔:我的乖乖美人,我现在得下了,领导叫我有事情。
于美人:好的,我的话你得揣心窝里想,我可等你的回音。
我逃跑一般下线,将电脑关了。我望着漆黑一片的电脑,感觉自己的心也如这电脑屏幕一样黑,好像到了一个黑咕隆咚的山洞,失望到了顶点。
第三章 阔老板(1)
“坐。”于美人对我说道。
这是城市的中心地带,皇冠大酒楼,本市档次最高的酒楼。望着黑发披肩的于美人,我怀里好像揣着一只小兔,既忐忑又激动。我的激动,自然是因为她那美丽贵气的外表。这个可人儿,无论穿什么衣服,无论怎样打扮,总是这样得体炫人。真的印证了那句话,若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而我的忐忑,就是怕她又节外生枝,交给我不能完成的事情。尤其一会儿后,我还要见那明星公司大老板于道德。
她穿了一件大红色风衣,脖子上随意的一束围巾,里面配了件蕾丝边儿的黑色丝质保暖内衣。那黑色内衣开口很低,就如一束抹胸一样,透过丝质围巾,将她白皙细腻的酥胸衬托,活像洁白粉嫩的玉石。我将目光挪开,与她那秋水一般闪动着的目光对视着。
“坐呀,吴副科长不是囊中羞涩,急需搜刮民脂民膏以中饱私囊吗?我们总得坐下,商量怎样才能迅速致富哪!”她坐下,将我拽到她身旁的椅子上。
我被她这话唬得周身一冷,赶紧四周打量。还好包厢服务小姐已经退出,里面就只我同她。“美人妹妹,话可不能这样说。我吴正虽是不入流的小官员,还有廉洁公正素养,违法乱纪的事,我绝对不会做。”
“是吗?”她望着我,嘴角挂着轻佻的微笑,在她目光逼视下,我渐渐挪开目光。她将丝质围巾取了挂在衣服架,小鹿一般蹦跳着走到门口,用身子将房门抵住,双手环抱着我的脖子,送了我一个长长的、湿漉漉的香吻。
然后她嘻嘻一笑,又歪着脑袋上下打量着我:“吴正你猜,我在你身上看见了什么?”我无法回答,这个妖女,心里的鬼道道太多,天知道此刻她心里想的什么?
她接着说:“听着我的乖乖兔,我干爹可不是一般人物,最主要是他老人家有钱。你也知道,钱可是好东西,有了钱我们就可买房,可以体体面面办婚事。小兔兔,你说对吗?”
我一愣。她不是说于道德是她父亲,怎么成了干爹?要知道父亲和干爹可是天壤之别,更别说她是这样天生丽质的尤物。一瞬时,我感觉内心酸涩活像打翻了一坛醋。我说:“我知道钱好。不过,他有钱是他的,关我什么事?”
于美人嫣然一笑:“小心肝,我不是在操作吗?我太知道我干爹了,只要你能跟着我走,钱不是什么问题。”
我说:“有钱人我见过,手里的钱能捏出水,哪里能漏出一星半点?”
“反正,你听我的就是。”
这时,我听到门外有轻轻的敲门声。瞅这空档,我恶狠狠地掐了她一下。
她将我的手打开:“流氓兔,请你放尊重一点,我于超美可不是你发泄兽欲的对象!”这美女话虽说得狠,脸庞上却写着殷殷笑容,好甜美的样子。
身着旗袍领班小姐带领下,进来的是一位狭长脸身子瘦长的老男人,他就是明星集团老板于道德。于道德穿一件灰色中式对襟衫,脖子上套着一串古木念珠,手腕上也有一串珠子,看来是一位吃斋念佛的善男。一见面,他就双手合十念叨一声阿弥陀佛,然后一阵笑声犹如山泉一般在房间里汩荡:“哈哈,吴科长,你好你好,早听超美说起你,幸会啊幸会!”
我将手伸过去,与他冰冷的鸡爪样干瘪的手捏了捏。这于道德我曾经见过,他是小六子的什么亲戚。当时小六子才到机关,天天死缠硬磨,非要我帮他引见市建委副主任黄一成。为了办成这事,小六子天天下班回寝室给我做好吃的,叫我享受了好几天轻松快活。后来好像是他为我洗了几次衣服搓了几回裤头以后,我实在感觉愧疚,才终于答应了他。
第三章 阔老板(2)
好像当时我同小六子以及于道德也是在这里见的面,喝了好多酒,有茅台和洋酒,我将黄一成叫了来。黄一成是我高中同学,我叫他,他还不至于抹我面子。至于后来他们如何发展,我就不知道了。事后小六子还交给我一个红包,我估摸了一下,里面的钱大约有5000元左右,说是于老板给的。我把小六子狠狠骂了一顿,说他要不把钱还回去,我把它转交纪委。小六子只好嘟着嘴乖乖地将钱拿走。在人才济济的市政府,我才当上副科长,正踌躇满志呢,我可不愿自己的政治前途毁在肮脏的钱上。
于美人一见于道德,活像没长骨头样软软地靠上去,嗲嗲地道:“干爹呀,你怎么才来?我和我们小吴,可等了您老半天呢!”
我瞥着她胸前那方酥白以及发嗲发贱的样子,恨得牙痒痒的,赶紧将目光游移到桌上。
于道德大笑:“哈哈,是吗?我也是心急如焚,可是杂务缠身,没有办法呀!超美,赶紧让我们小吴坐啊,初次见面就爽约迟到,我得自罚三杯了。吴科长,在政府部门里,你口碑好,笔头硬,能人呀!今天能见面,我真乃三生有幸。为了这我特地将家里收藏了十年的茅台酒带来,以表敬意。”说罢,他打开挎包,从里面拿出一只白色酒瓶,将酒瓶拧开,哗哗地斟满了面前的几个杯子,“哈,我就先享受了。”
我没劝他,看着他一杯一杯将面前的酒喝掉。我好烦这狗男人,居然当着我的面,与我的女友黏黏糊糊。连鬼也知道,阔老板的干女儿到底怎么回事。***,真太不把我当人看了!
于美人却拿眼睛挖我:“小吴子,人家干爹喝酒,你也不陪陪?”
于道德大咧咧地道:“没事没事,我这人大老粗一个,人家小吴科长能赏光见面,就是给了我天大面子。小吴科长,你说呢?”于道德闭上双眼,双手合十,虔诚地祷告一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然后才拿起筷子,伸向那闪烁着红亮光泽的黄焖肘子。
我暗暗好笑。这个伪教徒,真的是猪鼻子插葱——装象!满口菩萨慈悲,却花得开花开朵!我嘿嘿讪笑着将衣服架上的围巾拿了,给于美人围在脖子上:“超美,你脖子光兮兮的,菩萨也会怪罪呢。”其实,我的本意当然不在这里,我实在不愿意我最喜欢的这一方酥胸让别人看。现在,这是我独自享有的风景,哪能让猫狗眼睛流连光顾。
于美人不高兴了,她一把将围巾扯掉,冷冷地望着我说:“吴副科长,你怎么老煞风景?”
我活像又被她当面掴了一个耳光,脸发烧,感觉尴尬极了。要是地面有缝,我真的想一头钻进去。
于道德嘿嘿一笑,将围巾捡起,重新披在她脖子上:“乖女儿,不要老这样任性。人家吴科长是关心你,哪能将好心当作了驴肝肺。”他望着我,脸上增添了许多内容,话也说得慢吞吞。
我当然知道,这个狗屁干爹不是为我找台阶下的,我甚至相信,这一切都是这个狗男人一手导演的。但是我现在能得罪于美人,我敢得罪于美人吗?我讪讪一笑:“是,于总说得是。”
“你,不识好人心!”于美人用指头戳着我,“你不是需要钱,你不是为钱伤透了脑筋吗?为什么见了我干爹不冷不热,还摆出一副臭架子?我干爹虽是农村人,人家见过的官员,就是拿箩筐也装不完,其中比你官大的海了去!省领导市领导一些人都同我干爹称兄道弟,哪里见你这样,天生一副潦倒命,我看你,完都完了!”
第三章 阔老板(3)
我被她严正的指责惊悚得一颤,浑身无力地瘫软下来,头也无力地耷拉着。
“喝酒,喝酒。”于道德嘿嘿笑着,将一只酒杯塞到我手中,宽容地朝我笑笑,“吴科长,她就是这副臭德性,炮仗脾气,小孩子一样别理她。来来,我们喝酒,我们喝酒。”
我望着面前这张笑得稀烂的脸,真恨不得手里有一把刀,将它戳几个血糊糊的大窟窿!我赌气地将杯子里的酒喝了。果然是好酒,浓香醇厚还带一股淡淡的回甜。我是什么人,不过是政府机关一个普通工作人员,于大老板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巴结我?不会就因为那一张矿产开采证吧?一瞬时,我陷入了沉思。
于道德望着我,那胡子巴茬的下巴上泛着青光:“吴科长,既然你同超美好,我也不拿你当外人。听说这次周市长要升任本市书记,可有这么回事?”
什么,周先文不走了?我望着他,脑子一下没回过弯来。周先文要走,市里早就闹得沸沸扬扬,连他本人也做好了准备,要回省城里与美妻娇女团聚呢。这个于老板说得这样确切,他的消息从何而来?当然,我给周先文当了半年多的秘书,他留下来对我自然有好处,但是这消息是真的吗,我好疑惑。“我还不知道这消息,不知于老板……”
“小吴子,你该改口叫我干爹叔叔。”于美人殷勤地给于道德剥着虾,嘟着嘴唇对我说。
为了博美人一笑,我赶紧对于道德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于叔叔。”
于道德呵呵地答应了,从口袋里取出一只信封递给我:“吴科长——哈,叫惯了领导,一下子还改不了口。这是我送你的见面礼,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我好像叫火烫了一般缩回手来:“于叔叔,这礼我可不能收,我们有纪律的。”
于美人一把将那信封抓过,朝于道德娇媚地一笑:“干爹,这信封我们收下了,我替我们小吴子感谢您啊!”那神态,活像摇尾乞怜的母狗!
我冷冷地道:“超美,那东西是人家给我的,你干吗擅自做主?”我故意不叫于道德叔叔,心里想,我这样的表态,于美人你应该明白吧?
于美人对我视若未见,她的软软身子朝于道德靠靠,黏糊着他,还朝我瘪瘪嘴:“小吴子你太小心眼,这钱我不过暂时替你收着,有干爹作证,你难道还担心我黑吃了?哼,小肚鸡肠!”
于道德粗大的手搭在于美人浑圆的肩头上,手指尖甚至到达那方神圣洁白的酥胸轻轻捏了一下。那动作虽然很不经意,却被我发觉。我好像吞吃了一只苍蝇,感觉自己心里很不好受,肚子里翻江倒海,腻烦,要呕吐的样子,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我说:“于叔叔,我得回去赶写那份《政府工作报告》,很急,对不起,我得先告辞了。”说罢,我站了起来。
于道德呵呵笑着:“小吴,哪里用得着这样着急?再说,那报告不是已经打印出来,送各个常委审阅后讨论吗?”
天,这于道德,这个恶魔,他居然连市委市政府根底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于美人屁颠屁颠扭过来,将我死死按在椅子上:“小吴子,你什么意思嘛?人家干爹也不是闲人,好不容易挤时间来看我们,是瞧得起你!你却推三阻四,真的是官场待久了,连友情亲情也淡漠,你这样子,我还敢同你继续交往?”
于道德低声呵斥道:“超美!”那声气虽然很低,却很有震慑力,于美人低眉顺眼乖乖地坐回座位上了。她的眼光柔柔的,亮晶晶的,仿佛灯泡般一直照耀着于道德。于道德望也没望她,说:“小吴子呀,既然我们有幸成为亲戚,作为长辈,你的事我就不得不管。”
第三章 阔老板(4)
我大惑不解地望着他。我的事情,我的什么事情?
于道德摸出一包中华香烟,递了一支给我,我摇了摇头,于美人却将香烟接了过去。于道德为她点着火,她傲慢地望着我,我看见,那火星闪烁了一下,接着一股青烟将她笼罩,使她看起来朦朦胧胧,极不真实了。
“小吴子,这次政府换届,你有什么打算?”于道德慢悠悠地问我。
打算,我肯定有。不过我一个才迈上仕途的新毛头,能当上这个别人正眼也不瞧的小副科,已是天大的福气,还被办公室那些人白眼青眼,我能有什么想法?老实待着熬吧,哪里还敢奢望其他?
“我没有想法,也不敢有想法。”我老老实实地回道。我知道,坐在我对面的,仅仅是一个有钱的大老板,他不是市委的组织部长,所以我也用不着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呵呵笑了。他的笑声极有震撼力,好像窗户玻璃也在他的笑声中哗啦哗啦响。他摸着脖子上的佛珠,熟练地捻着,对我说:“小吴子呀,我说你怎么这样没出息?人家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地主的农民不是好农民。你呢,不过一个一天忙碌得脚不沾地的副科长,有职无权,屁也不顶!就是当成了精,也无非就是摇鹅毛扇的师爷,能值几个钱?”他不错眼珠地望着我,谆谆教导着。
我当然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当然也想到权力部门去,可是那些地方连头也能挤破,我有那么大的能耐?
见我一本正经样子,于美人朝我嫣然一笑,笑得好灿烂。她说:“小吴子,好好听听我干爹的教导。他虽然读书不多,为官做人的道理却知道得多!”
于道德正色地说:“超美你别打岔,你小吴哥是明白人,响鼓哪里需要我这破锤敲?我无非是将道听途说的一点东西讲给他听。鹦鹉学舌还学不好,小吴,你可不要笑话我啊!”
“哪里哪里,我洗耳恭听呢。”我一边言不由衷地回答着,一边却想着心思。说实话,于道德的话,勾起了我的无限遐想。我不是一个官迷心窍的人,但是身在仕途,不想上进是不可能的,要是让我当市长,我能是现在这个鬼样子?可是想归想,也只能白想。我当然知道,换届就要调换人,许多空出来的位置,就要安排人顶上去。可是没有背景,没有人赏识,那位置始终是别人的。
“小吴子,初次见面叔叔就喜欢你,你知道为什么?”于道德用手捉一只醉虾,漫不经心地剥着皮,问我。
我欲言又止。说实话,我并不喜欢这个腰缠万贯的老板,觉得他粗俗,低级趣味。当然这一切,与于美人密切相关。现在我几乎可以肯定,我同于美人交往,是这个衰人做的局,不然他不会这样大义凛然,意气风发。不过我无非就是一个小职员,他这样作局,到底要图谋什么呢?我怀疑这个衰人与于美人一定有什么猫腻,这从他们之间那毫不掩饰的动作中即可看出。我迟疑着道:“因为,因为,不会因为我是于超美的男朋友?”
“哈,是,也不完全是。你知道,我同你的上司是什么关系?”他抬起胳膊,将那只捏着虾的手朝天上戳了戳。
天?他指的是哪个?难道他跟市长周先文有关系?我顿了顿问:“你说的,难道是周市长?”
“哈,算你聪明。我就欣赏你对周先文的忠心耿耿。奴才吗,就要像狗恋主人一样的。”
我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这条老狗,这个衰人,怎么这样可恶,这样肆无忌惮?这时我看见于美人朝我调皮地眨巴着眼睛,一下又一下。她想说什么?这两条狗,一条老公狗和一条骚母狗!我咬咬牙,将自己的怒火压了下去,望着他那被烟熏黑了的牙齿,心想,要是我一拳头砸上去,会是什么情形?
于道德瞄我一眼,慢悠悠地道:“他就不说了。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好小好小的一半。其实我说的人,比周先文混得好。”
我轻轻地吁一口气,朝于美人做了一个怪相。我的动作没有逃过于道德那鹰隼一般的目光,他呵呵一笑:“现在市里有这样一个位置,不知你感不感兴趣?”他将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合做一个圈,放在我眼睛下面,让我猜。
我望着那一个合拢着的圆圈,认真地想了一会,说:“你说的是安全监督局?”
“哈,果然聪明,一猜中的。就是它,你觉得意下如何?”
我不动声色地望着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轰然大笑起来,如周先文一样朝我狠狠擂了一拳。我身子一歪,赶紧将桌子抓住才没有摔倒。
“好,那就是它了。超美,你准备好,明天清晨我们就出发,去省城!”
于美人脸色却一下变了,她嘟着嘴对于道德说:“干爹,我不去三叔公那里。”
于道德将筷子一摔,脸色一下变了。他站起来,很快又坐下。他没有看于美人,将脸朝着我道:“小吴子,我们明天早点走,就准7点好了。”说罢又站起来,朝吧台走去。
于超美将面前的碗筷一推,那重叠在一起的盘子失去重心,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我关切地望着她:“怎么,你不高兴?”
她没有理我,拿起提包,噔噔朝外面走去。我赶紧追上去,冲正结账的于道德抱歉地握握手,然后朝外面追去。
第四章 惊悸的夜(1)
宝马730驰骋在公路上。
这是一条高速公路,才竣工,柏油马路宽阔平坦从市里一直延伸到省城。于道德亲自开车,没有带驾驶员。汽车起步前,于道德双手合十,闭着双眼,嘴里念叨了几句阿弥陀佛,然后才开始打火。汽车开得很快,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地朝后面消失。于超美坐在我旁边,赌气一般将脸朝着窗外,没有同我说一句话。从后面看不到于道德的表情,不过看他发狠飙车的样子,也能知道他心中憋着一股子气。
我将车窗打开一道缝,一丝寒风即刻涌进来,于美人生气地用手肘了肘我,我赶紧关上。
昨天晚上,她叫我去宾馆会面的时候,喝了不少酒,嘴里喷出强烈的酒精味,几乎能把我熏晕。她眼瞳幽亮,穿着火红的紧身毛衣,将她酥胸映衬得血色浪漫。
一见我,她就蛇一般缠绕着我,将身子死死贴紧了我,呜咽着喊:“大哥哥,我的好兔哥哟!”
说实话,我平时也喝酒,但是一般情况下我不会主动喝,更烦女人喝酒,更何况对方是我的女人,一个这么漂亮,这样风情万种的女人。嗅着她口中喷涌出来的酒糟味儿,我差一点呕吐。
她却不管不顾,用舌头将我的嘴巴顶开,将我死死地朝床那里拽。她的力量不知为何那么大,嘴里还啊啊地哈气。闻到那股子浓烈的酒精味道,我就没有了那种情绪,猛地挣开了她。她软软地倒在床上,双手抓着枕头,突然母狼一般哭号起来。
我站在床边,冷静地望着她,望着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
从于道德对她的态度我知道,这个女人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起码在于道德那里,她是一个资本家的走狗。此刻我面前,还浮现着于道德望着她酥胸那淫亵的眼光以及暧昧的动作。天,我是怎么了,将自己美好的一生,系在了这个女人的裤腰带上?不,不,我绝不会将她作为我的终身伴侣,但是目前,起码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她会像魔鬼的影子一般追随在我的左右。
她如软体动物一般在床上蠕动,双手抓着枕头,嘴里发出呃呃的奇怪的声响:“你……你……不得好死……”
她咬牙切齿骂着什么人。这个娇艳的女人,她难道还有仇人?在醉得几乎不省人事的时候,她还这样骂着他,那么她对这人一定仇恨到骨子里。
这个人,会是谁呢?难道是于道德?
望着这个曾经非常傲慢,在我面前颐指气使的娇艳女人,我真的好恨哪!臭婆娘,你喝啊,把你喝死才好呢。瞥着她那要死要活的样子,我突然高兴起来。哈,臭妖精,你就醉吧,酒精可是女人的天敌。
我正胡思乱想,她突然一翻身,不知怎么就掉在地上,双手抠着嘴巴,哇哇地干呕起来。闻着那刺鼻的酒味,我赶紧将垃圾桶踢到她面前。她活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桶沿哇哇呕吐起来。望着她那乌油油的头发,白皙细腻的脖子以及颤抖着的身躯,我又有些怜惜起来。这个如花似朵的女人,年纪轻轻就这样自暴自弃,总有她堕落的理由吧?哪个女人不爱美,哪个女人不追求富贵,也许她做的这一切,不是她的本意。
她缓缓将头抬起来,脸色苍白,眼眶里噙满闪烁的珠泪:“吴正,我失态了……我好口渴……”
我将自己的目光从她雪白的脖子挪开,走到茶几前,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了她。她几口喝光,惨兮兮地望着我。
第四章 惊悸的夜(2)
我扶她坐在床沿上,在她旁边坐下。此刻她已清醒好多,双手握着我的手,将凄迷的目光对着我,眼里满是柔情。突然,她呜咽着叫了一声:“吴正——”将头埋在我的双腿上,号啕大哭起来。她浑身颤抖,尽情地哭号着,那哭声如尖刀一般狠狠扎在我的心里,一瞬时我倒不知该怎么办了。我搂着她浑圆的肩头,拍了拍,表示安慰。“美美你别哭,有什么为难的事讲出来我们共同对付,比你一个人憋在心里好啊。”望着她抽搐着的身子,那洁白的脖颈,小巧玲珑的耳廓子,搂抱着这团温暖的躯体,我动了真感情。
她止住哭声,从我双腿间抬起身子,靠着我,一眨不眨地望着我。这是一个多么娇媚的女人哟!那哀怨的目光,宛若秋水一般荧荧泛光。白皙细腻的脸庞,上面还有星点泪痕,宛若梨花带露。
真的是天生尤物啊!要是我们没有那噩梦般的开始,要是我没有看见她和于道德之间的暧昧,我会如疯狗一般追求她!可是,由于有了这些,我虽然钦羡她的外表,但我也只是敷衍迎合。
水一般的柔情缓缓在我心中浸漫,我的目光好柔和,活像春风一样轻拂着她。她站起来,望着我的软软目光,她如小兔子一般战栗了一下,对我莞尔一笑,那笑,好甜蜜。“吴哥,我今天心情不舒畅,没有影响你的情绪吧?”
我笑了笑:“哪里,不是你的不舒畅影响了我,而是你有心事不愿意给我讲,我感到难过。”
“我哪有那么多心事藏着掖着?不过就是老大不小了,名不成功不就,狗一般凄惶样子。明里呢,我是明星公司驻市办主任,有地方拿工资,工作也算有着落。但是这工作能长久?再说,没有男人真正喜欢我,猪不吃狗不啃,心情哪里能舒坦?”
我打着哈哈道:“美人,你这样年轻靓丽,还有那么有势力的干爹,还怕没有男人喜欢?”
“请你别在我面前说什么狗屁干爹,我烦!”她恶狠狠地说,“吴科长,我这么一块丰美肥沃的田地摆在面前,你心里没有想法?”
这贱女人,居然把自己比喻作田地,那我能是辛勤耕耘的农夫?哈,无耻到了这个地步,我还能正眼看她?我笑眯眯地望着她,且看这个女人将如何表演。
“你放心,虽然我知道自己发贱,把自己如臭肉一般送到你面前。不过请你相信,我自知之明还有的,不会死缠着你。”她鄙夷地望着我,将毛衣扣子一颗颗解开。
我被她那冷冷的神情打懵了。这个妖女,怎么活像长着带钩子一般的眼睛,能够窥视别人心内最隐秘的东西?一瞬时,我不禁耷拉着脑袋,嘴巴却如死去的鸭嘴一般硬邦邦的。“于超美同志,我爱你,这点请你最好相信。当然你不相信也没关系,我可以现在就走。”说罢,我恋恋地望着那团诱惑人的乳白,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她赶紧堵在门口,哀怨地望着我:“兔,你在于道德面前大言不惭地表明了同我的关系,以为你现在能全身而退?哈哈,既然我们是恋人,干吗我们不做男女之间应该做的事?春宵一刻啊,来来,听话,我的宝贝!”说罢,她也不管我愿不愿意,将灯一下拧灭,将我的衣服扣子一颗颗解掉。
抚摸着她娇嫩细腻的脸庞,感觉湿漉漉的。怎么,她在哭?她将柔软身子紧紧地贴着我,喃喃地说:“小吴哥,我真的喜欢你,啊!”那最后一声,几乎就是叹息了。
第四章 惊悸的夜(3)
“美人,我的好美人。”我冲动地将她搂抱着朝床边走去。她突然将我的肩头狠狠咬住,她梦呓一般说:“不忙,我把东西还你。”一股钻心的疼痛使我叫出声来。灯一下子被她打开,她从枕头下摸出一信封递给我。那是于道德塞给我的那信封,里面装着炸药般的人民币。
“我,我不要!”望着那鼓囊囊的信封,我活像被枪弹击中,虚弱感虫子一般袭来,周身冒着虚汗,“我坚决不收别人的财物,这是我做人的原则和道德底线。”我将那信封如垃圾一般扔在地上。
于美人将那信封拣起,放进我衣架上的衣服口袋。她嘻嘻一笑:“我的小吴科长,你傻啊?5000块,足够你辛苦几个月呢!再说你不要,于道德那衰人就会放过你?别做梦了,好好跟着于大老板,管叫你有吃也有喝。”
她的漆黑闪亮的眸子不错眼珠地望着我,将湿漉漉的嘴唇贴到了我的胸膛,又耳语一般说:“傻瓜,你要是恨一个人,就应该狗恋主人一般靠拢他,做他最忠实的追随者,找到他最致命的短处,然后将他击败,知道吗?”
听了她的话,我好像被兜头击了一闷棒,感觉自己疲乏极了。好歹毒的女人,她真有这般心计?那么她追求我,是否也包藏了这种祸心?我的心拔凉拔凉的,一股冷气从脚心沿着骨髓直朝上涌。这女人真是太不寻常了,她在暗示什么?这肮脏的钱我自然绝对不会要,明天我就会悄悄交给纪委,这样的事情我已做过多次。不过她为什么要说这样莫名其妙的话,她到底是真喜欢我,还是逢场作戏?遇见这样有心计的女人,我真的好无奈。我好恨自己啊,我太孟浪了,真的不是男子汉,居然在网络上将自己对这个无耻的女人全面开放,没想,我被那可恶的视频套牢!我是怎么了,记得当时我是喝了酒,喝酒之后的我,也许就不是人了,是鬼,是畜生。不,比畜生还不如!
我望着她,真的好无奈,不禁叹息一声。
“哈,忧心忡忡,不会又是忧国忧民吧?”她坚定地与我对视着,在她灼灼目光逼视下,我不得不将自己的目光游移到她的胸口。望着那一团绚丽的乳白,我一阵意乱神迷,冲动地伸出双手。
她将头抬起,眼眶中闪烁着水汽,长长的睫毛中还有依稀的泪,真的泪眼凄迷啊!她轻轻地叹息一般对我说:“怎么,后悔与我交往?”她轻轻抚弄着我的耳郭,痒酥酥的,“我知道你瞧不起我,我也知道自己很贱,真的。”她将脸紧贴着我的脸庞,轻声地道,“好哥哥,我知道你一定有许多疑问要问我。我呢,一定会告诉你,不过不是现在而是以后。以后什么日子呢,明天?后天?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我现在是真的喜欢你,舍不得离开你,好舍不得好舍不得。你会不会离开我?”她轻轻地,轻轻地又叹息了一声。
我无言可对。我虽然面色如常,不过那是做给她看的。哈哈,恨一个人,就该狗恋主人一般恋着她,做她的忠实追随者?我心中,犹如翻江倒海一般。我在想,这个尤物,果真喜欢我?那么她为什么精心设局,让我入毂?最先我还以为,她这样做,无非就是为了于道德那衰人的矿产开采证,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从于道德对她的态度以及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中,包括要去省城,都包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不然于道德不会那么穷凶极恶。于道德到底想做什么?他要我充当什么角色?这些都不得而知。我是男人,当然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过要是有人暗中布置陷阱来陷害我,我也不得不进行自卫还击。
第四章 惊悸的夜(4)
“小吴哥哥——不,我该叫你小正哥哥,你不是吴(无),你正在我身边,你品行端正,永远永远在我身边!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好吗?”她哀哀地、哀哀地说,声音哽咽。
我几乎被她感动。一个天仙一般漂亮的女人,一个娇媚如花朵一般的女人,一个聪颖而智慧超常的女人,哀求我永远也不离开她,我能拒她于千里之外?我差不多就要答应了,她却用手一把将我的嘴巴堵住:“小正哥哥,不,你不要现在回答!我给你时间,你再想一想,仔细想一想,想好了再回答,好不好?”
我被她这反复无常的神态给弄得哭笑不得,我当然只好点头应允。认真说,我被她这种神态给感动了。我听见自己心内咯噔一下,发出金属般的铮铮声。我感觉她是认真的,虽然她也做了错事,但是她正在为自己的错误后悔。我是什么人?我无非就是一个不入品的小官员,一个领导下属的跟班,有什么值得炫耀,值得在她面前趾高气扬,不可一世?
女人啊女人,你真的是一本天书,值得我终身细读。
我是在一种强烈的自责中睡着的,依稀我听到轻轻的啜泣声。睁眼一看,灯光依然亮着,她如小猫一般乖乖地蜷曲在我身边,肩头不停地耸动着。怎么,她一直没睡?我转过身,将她温暖的身躯紧紧地搂住。“小乖乖,你在哭?求你将原因告诉我,你这样憋着,会得病的啊!”我也有点哽咽,感觉自己呼吸不畅。
“我,没有什么……不,你什么也别问,以后我会把原因告诉你,不过那得多久,连我也不知道。”她将我的手捉住,放在她温暖的、充满弹性的胸脯上。
“小傻瓜,你这是何苦呢!”我嗔怪着说。她将头埋进我的胸窝。我感觉胸窝那里湿漉漉的,也许,她还在哭。我抓住她的肩头,摇晃着她,气咻咻地说:“小乖乖,你要不把心里话告诉我,我就立刻在你面前消失。”
“别!别!”她泪眼迷蒙地望着我,将头摇得如拨浪鼓一样,“听话,小正哥哥,你千万千万别离开我,不然……不然,对你不好,真的。”
望着她焦愁而惊悚的面容,我真的生气了!我的生气是有由头的。我想,我都这样对你了,你却将我的好心当作驴肝肺!我当然知道,她心中隐匿的秘密非常黑暗,不能见天日。不过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我们肉体已经结合在一起,精神也慢慢靠近,难道连对方的苦痛也不能分担?愚蠢啊愚蠢,你的名字是女人!
我疲乏地扳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对着我。我看见她嘴角爬着一条黑乎乎的小溪流,天哪,那是殷红的鲜血,她竟然将自己的嘴唇咬破了!傻女啊傻女,你有什么苦痛为什么不说?我冲动地抱着她,心中充满柔情。
半晌,她咕噜着道:“小正哥哥,你真不嫌弃我?”
…………
这时候,汽车吱的一声刹住。下午两点左右我们到了省城。
第五章 幽梦即合(1)
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在梦中,我行走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多么美妙的景致,红的花绿的草,地毯一般逶迤着铺展开去。蜜蜂在飞舞,小鸟在歌唱,连风儿也满是清新的香味。平坦的大草原,生机勃勃的大草原哟!远处,有一座巍峨的宫殿,阳光下焕发出金色光芒。我满心喜悦,加快脚步朝那里走去。突然,我感觉自己活像踩在了棉花上,身子不由自主朝里面陷落。天,这是一片沼泽,下面无根无底,我没有一点办法,眼睁睁看着自己慢慢地朝下陷落。我绝望地呼喊着,四下里没有一个人,只有狂风呼啸的声音。突然,我惊呆住了,我呼唤的是超美,我心爱的超美,你快来救救我……
我睁开了眼睛。天已经大亮。我浑身虚弱,周身被汗水溽湿。昨天临睡时,于道德要我们早起。他说在省城办事,一定得抓紧时间。我赶紧爬起身,胡乱洗了几把,就穿好衣服走到过道。我看见于道德和于超美的房间都紧闭着,看来他们都没有起床。
我又回忆起梦中的情形。真的好奇怪,我怎么会做这样荒唐的梦呢?昨天晚上,周先文给我来了电话,说是到了省城后,到教育厅问一下贫困山区教育经费的事情。接完这个电话,我感觉好奇怪。我与于道德走之前,我曾给周先文打过电话,告诉他我有要事需临时请假,却并没有告诉我到省城。周先文难道知道我同于道德一起,而且已经到达省城?要是这样,回单位以后我该如何向他交代?
昨夜吃饭时,我曾反复暗示于美人,晚上我为她留着门,她随时都可以进来,可是她却仿佛没有看见一样。这妖精,真的,我现在开始喜欢她了。我知道,她与于道德有过什么,也知道她与我的开始并不那么美妙,但是这有什么呢?现在,我已喜欢上她,相信她也喜欢我,这不就很好吗?
我正胡思乱想着,于道德的门突然开了。一股淡淡的香火味飘过来,很好闻。是檀香吧,这老狗,还念念不忘晨诵。于道德看见我,点了一下头,朝外面走去,我赶紧跟着他。望着他瘦削的后背,我突然感觉自己好悲哀。我,堂堂政府官员,却做了一个私企老板的小跟班!
于道德走路急匆匆的,肩膀摇晃得厉害,从后面看活像螃蟹在横着爬。望着那背影,我浑身燥热,活像做了贼一般,赶紧低下了头。
阳光很好,洒在街道上,那些树啊,花啊,草啊,都显得生气勃勃,闪烁着奇异的光泽。我望了望后面,于美人并没有跟上来。我追上于道德,对他道:“于总,超美没起床,我去叫她。”说罢,我朝宾馆跑去。
于道德将我叫住,说:“不用管她,我们吃过早点以后,直接去侯老那里。”侯老,就是我们这次要见的人。我们在宾馆的餐厅吃了点东西,上了于道德那辆宝马轿车。在车上,我希望于道德为这次会面说点什么,可他脸色板得如一块铁板,一心一意驾车,连望也没有朝我望一眼。也许,他对我根本不屑一顾。望着他毛森森的头,古铜色的脸庞,我恨得牙痒痒的,真想在这张脸上砸几拳,真想。
我们走进一个独立的院落,这是省里干部的常委大院,每个常委一个独立套房,里面铺满鲜花绿草,其中最显眼的就是兰花。院子中央,是一棵巨伞一般的老黄桷树,几乎三个人也合抱不过来。
一个年纪轻轻的眼镜给我们开的门,于道德好像同他很熟的样子,一见面就小高小高地喊着,还用巴掌轻轻拍他的肩头。“老爷子起来了?”于道德问道。
第五章 幽梦即合(2)
“起来了,老爷子每天起来很早,还要打两趟太极呢。”我突然看见于道德将一个信封塞进小高的口袋,而后者仿佛没有知觉一般,顾自朝前走着。
房门打开以后,一个清癯精瘦的老人站在屋子中央,正端详着屋正中的一幅草书中堂。见了我们,他拱了拱手,声若洪钟一般道:“道德大侄子,你到得好早。”我好奇地看着那幅中堂,上面写的是“天薄我以福,吾厚吾德以迓之;天劳以我形,吾逸吾心以补之;天厄我以遇,吾享吾道以通之;天且奈我何哉?”草书字体张牙舞爪很显功力,题款却是本省一位著名的书法家。我仔细地琢磨着草书上面的话,感觉是在说房间主人不是一个俗人。
侯老将我们让在沙发上坐下以后,高声叫上茶。一个人端着茶盘应声而出,是一个身材窈窕,脸色红润的娇艳女人。我活像被闷棒敲了一般,惊愕得差一点叫出声来。天,这个女人居然是于美人!于美人将盖碗茶杯分别放在侯老、于道德以及我的面前。
我埋着头,双手无措地平放在大腿上。我感觉自己心里好难受,心子那里一抽一抽,好痛。原来,至少在昨天晚上,于道德同她就来过这里,而且将她留在了这里。她,婀娜多姿的身材,盈盈泛光的笑脸,也许昨天晚上她受到这糟老头子的盛情款待,所以凭空增添了许多韵致?
侯老将茶碗端起,眼睛盯着茶碗上晃动的茶叶,轻轻吹了吹,响亮地喝了一口,慢慢悠悠地说:“道德侄子,你最近气色委实不错,红头花色,信佛果真不错。”
于道德手捏佛珠恭恭敬敬地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叔叔,我是真心向善。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每天晨课暮诵,总向菩萨祷告,菩萨仁慈,我深得其中三昧。”
侯老呵呵笑了:“大侄子,心中有菩萨也对,信仰自由嘛。”他呷了一口茶,“这么说来,平常市的事情,还真得周先文不可了?”
于道德欠了欠屁股,恭敬地道:“是啊是啊,周市长到平常以后,办了许多实事,尤其是政府的形象工程中心步行街,除了规模小,一点儿也不比省城人民广场逊色。”
侯老正色地道:“形象工程,政绩工程,现在可是上面极力反对的。一个共产党领导干部,整天沉湎于为个人树旗帜,也未见得值得称道。而且这些工程,许多都超前,耗费了大量财力,痛心哪!拿人民血汗不当回事,朝自己脸上贴金粉,我最反对这些虚假场合。”
于道德赶紧回道:“那是那是。其实,那工程是陈家民书记亲自抓的点,周市长到的时候早已破土动工。周市长的主要工作,还是放在基层,放在为普通老百姓谋福利上。这一点,平常百姓心中有一杆秤。平常还有民谣呢,周先文,大好人,百姓疾苦放在心,走村串户访疾苦,哈,下面几句我说不上来了,反正就是称赞周市长的好。听说周市长要走,平常百姓还要赶制万民伞呢!”
侯老微微一笑,那笑是不经意的,很快就恢复如常。“你告诉先文,我们共产党的领导干部,千万不要搞封建主义那一套。要坚决为民做主,站稳脚跟,不搞那些虚滑浮躁,扎扎实实开展工作。”
于道德将头点得如鸡啄米一般:“那是,那是。”
这时候,侯老仿佛才看见我,问于道德:“这小伙子精精神神,是你公司的?”
于道德回答说:“侯老,这小伙子可是人才,大学生,年纪轻轻就是市府办科长。哦,他曾经给周市长当了半年秘书,非常精灵的一个人。”
第五章 幽梦即合(3)
侯老瞄了我一眼:“是吗?小伙子,既然你是周先文的近臣,你觉得,周先文是一个怎样的领导干部?”
对于周先文,我当然由衷的钦佩,跟了他那么久,日久生情嘛。但是让我给他歌功颂德,我却碍口。我脸上一热,实事求是地说:“侯老,我也说不好。总之,周市长吗,我感觉最大的就是他没有官架子,深入基层深入群众。去年夏天,黄桃山森林保护区发生火灾,他身先士卒,亲自带领消防官兵和市直干部赶往火灾第一线,指挥灭火。当时他正感冒发烧,声音都吼哑了,最后还昏迷过去。后来医生刚把他抢救过来,他还挣扎着朝火场跑。就是在他带领下,那场大火很快就扑灭,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
“哦!”侯老沉吟着点点头,“这样看来,这个周先文确实还有点能力,把他放在省上部门,不能发挥他的长处,应该多给他锻炼的机会。大侄子,你觉得呢?”
于道德脸上写满笑容:“那是,周市长虽然经验不足但是作风正派,让他留下来起码比不知根底的人强!省里要是这样决策,平常的老百姓不知道多高兴呢!”
侯老哦了一声:“你们反映的情况,我会在常委会上提出。不过听说周先文刚愎自用,与市里主要干部闹矛盾,真有此事?”
于道德不好回答了,小心着说:“要工作吗,总会有矛盾。牙齿与舌头靠这么近,还经常摩擦呢。其实,我们平常市长和市委书记关系还不错,全市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与他们之间的密切配合分不开。主要是人大的黄同学,怎么说呢,这个老同志因为没有实权,所以心态失衡,总是这样看不惯那也不喜欢。哎,这个人……”
“你别说了。”侯老将手一摆,“今天我们之间的聊天,无非就是一个人大代表,出于公心给省里领导汇报情况,非常正常的事情。大侄子,不,于道德同志,希望你以省人大代表的身份,继续关注我们党的基层工作,监督、指导我们的工作。人大可不是橡皮图章,而是权利监督部门,立法部门,任重而道远呢。对于人大代表的好建议好提案,我们不但不反对,还要记功。”说罢他站起来,明显是要送客的样子,“大侄子,以后你来请别再送什么东西。那幅米芾的字,无非是赝品,其实也不值几个钱,临摹得倒像,有米芾的风骨,我倒也喜欢,但是要叫别人知道,就要拿去做文章了。下次万万不可,切记。”
正在这时,手机铃声突然柔和地响起来。是于道德的手机,《老鼠爱大米》的音调。那声音怪怪的,确实与这里的气氛极不协调,我差点笑出声来,赶紧装咳嗽掩饰过去。
于道德打开手机,刚听了几句,脸色突然大变。他对听筒里急切地说道:“阿弥陀佛,周市长,我正在侯老这里,您把有关情况向他汇报一下吧。”说罢,他将手机递给侯老。
侯老接过听筒:“什么事啊小文子,这样心急火燎?”听着听着,他的脸色也严峻起来。他用威严的嗓音说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我要求你和平常市政府:一,立即启动应急预案,所有市主要领导,立即赶赴现场,由你任总指挥,负责抢救和善后工作。什么,你们已经在现场,那就好,要不遗余力,抢救出困在矿井下的民工;二,立即组织调查组,马上开展工作,要将事故原因、抢险经过、主要责任人员以及调查结果、处理意见尽快报告省政府。暂时就这两条吧,你们要努力工作,争取将死亡人数降低到最少。我马上给省委朱书记汇报,就这样吧。”侯老非常激动,将自己的毛衣扣子也解开。
第五章 幽梦即合(4)
于道德缓缓坐下,却又将微微颤抖着的手放在念珠上捻着,脸色肃穆安详,嘴里连声念叨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突然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打开手机听着听着他脸色又严峻起来。“你们怎么这时才给我汇报?简直……嗯……嗯……这样好了,你们马上同王子和商量……对,对……消息就控制在我们圈儿里,万不可外泄了知道吗?你们马上通知王子和,这事王子和有数,你们商量着办就是。对,对……我这里正给侯老汇报,完了我马上回来……”挂了手机,他走到侯老身旁悄悄地同他耳语着什么。我见了他们那神神秘秘的样子感觉一阵尴尬,好像自己窥见了别人的秘密。
“道德大侄子,这事不出也出了,只能把损失减少到最低限度。你说得很有道理,在这个节骨眼上主官当然不能调换,来了新人又是一番局面,我会想法让周先文留下……哈,你只管把那里的事情处理好,记住: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侯老谆谆告诫着于道德。我望着两人诡秘的样子真的觉得好笑,他们说的话怎么好像隐语,我一点也听不明白?
这时候,于美人从里屋走出来说:“三叔公,黄各庄镇是人大黄同学主任抓的点,老百姓说,红星煤矿是他的自留地,他在那里还占有股份呢。”
侯老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真是这样吗?这个黄同学呀,工作时间长,年纪也不小了,还干这样的事?你小孩子家的,可不能道听途说哟!”
于美人撒娇一般嗲嗲地道:“三叔公,人家跟你说正经事呢。黄同学刚好59岁,危险年龄段呀。不是专门有社会学者研究出,个别领导干部,尤其要在临退休前大捞一把,59岁现象嘛。”
侯老将手一挥:“好的,我知道了。”
我和于道德告辞了侯老,走出满是花草的院子。于道德突然莫名其妙地低声咕噜了一声:“这女人,还真会找点说话。”
我看得非常清楚,他虽面色如常,但是眉毛却抖了抖。他是高兴,还是不满意?
这时于美人突然从后边追上来,她跑得气咻咻的,对我们说:“三叔公要我同你们一起回去。”她满脸带笑,妩媚极了。
于道德脸色一下变了:“我不是叫你好生待在这里,服侍好老头子吗?你这样自作主张,我可不高兴。”
于美人满脸委屈:“干爹,不是我要走,是三叔公让我走呀。昨天是他家保姆不在,我临时帮忙。今天他保姆已经回来,我再留在那里,也没有理由啊。”
于道德脸色阴沉,没有再开腔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阴霾密布的心情一下开朗了。望着这个光艳照人的丽人,我冲动得真想一把把她抱起来,可这是在街上,何况于道德还在旁边,我不敢造次。上车以后,我和她坐在后排,我紧紧捉住她嫩滑的手,感觉自己幸福极了。人的情感到底从何而生,以前我懵懵懂懂,现在我知道了,那是需要时间的,所谓日久生情就是这个道理。
到了宾馆,于道德回房间去了。于美人被我死死拽到我住的房间。将门关上后,我什么话也没有说,就紧紧将她搂住,热吻如雨点一般印在她娇嫩的额头上脸庞上。她躲避着我的袭击,正色地说:“兔,你别慌,我有事给你说。”
我放开了她。她用衣袖揩了一下脸,喃喃地道:“一天只知道疯,你知道吗,平常市政坛马上要地震了?”
“什么?”我问了一句,“不会吧?”
第五章 幽梦即合(5)
“你啊!”她用尖尖指头戳了一下我的额头,“年轻人,你好嫩,一点政治敏感都没有!告诉你,也许黄同学就要下课,陈家民恐怕也要走。以后,平常市就是周先文的天下。”
什么?我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知道这些消息不会空穴来风。这些消息,来自侯老头子那里?这老家伙,居然把这样机密的消息告诉她,可见她与老头子关系不比一般。想到这里,我心里酸溜溜的。望着她那得意洋洋的神色,我真的好恨。我将她拉过来,将她上衣扣子扣好,这样她的蛊惑人的酥胸就给掩藏起来了。我说:“美女,你平时也该注意一点,不能让别的男人有非分之想。我可不愿意我的女朋友成为花瓶。”
“空话!”她冷冷地瞥着我,那眼光充满内容。“吴副科长,我还没有答应嫁给你,你不要这样自作多情好不好?”
我紧紧抱住她:“美女,我喜欢你,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都喜欢。答应我,做我的新娘好吗?”
她死死地挣开我,站在我面前,她上上下下打量着我,那眼光阴冷,砭人肌肤。“吴正同志,你不是官员吗?你不是瞧不起我这灰姑娘吗?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我问你,到底是什么使你这么着急,非要我嫁给你?”
是啊,我为什么这样猴急地对她说这番话?我其实并不是太看得起她,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我问着自己,但是却找不到答案。也许,爱是没有答案的。
她望了我一会,看得我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她慢慢将自己的领口打开,说道:“兔,我不是有意作秀勾引男人,我有难言之隐。有的事,虽不是我本意,但是我只能那样做。你要真喜欢我,你就得容忍,再容忍。相信在不远的将来,我会恢复我自身,那时候我就是我自己,什么人也不能左右我。你能等待我吗?”她殷殷地望着我,眼眶里有荧荧的珠泪闪动着。
“能,我一定能!”我将她抱在怀里,朝床那里退去。
“不,不!不!”她叫起来,“我现在不能和你在一起,兔,来日方长,好不好?”
“为什么呢?”我的热情依然,大惑不解,“我们都谈婚论嫁了,你还这样坚守?”
“不是这个意思,今天我有事情,非常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这样重要?难道比我们之间的情感更重要?”
“当然,这事情,确实比我们的感情更重要——不,也不能这样说。怎么说呢,至少与我们今后的生活密切相关。”她靠近我,双臂将我的脖子环住,在我的脸颊上印了一个深深的、深深的热吻。“好了,你好好休息,我得走了。”说完,她决绝地转过身,看也不看我一眼,打开门走了。
我愣怔在屋子中央,望着紧闭着的房门,心里惶惶不安。这女人,可真捉摸不透啊!要说,应该是她先追求我,可当我一提到实质性内容的时候,她总是敷衍搪塞。她到底什么意思?
我一直不能入睡。我将自己与她交往的前前后后仔细地过了一遍,我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她不会只有我一个男人。从骨子里来说,我是一个世俗的人,传统保守的男人。我一直认为,感情应该越单纯越好,女人不宜滥交异性。但是我已陷入感情泥淖,有什么办法?
第二天清晨,我还在睡梦中,猛然听到有人狠狠地踹门。什么人啊,于道德不是说早上没有事情,晚一点走吗?我没有好气地爬起身,将门打开。于美人一头撞了进来,一进门她就紧紧将门关上,死死拥抱着我,热吻如雨点一般啄在我脸上。我大惑不解,昨天她还焦虑重重,今天怎么这样激动?难道她也饱受感情折磨?
第五章 幽梦即合(6)
她疯闹够了,挣开我对我嘻嘻地笑着。她的脸庞白皙中泛黄,明显有些浮肿,眼圈发黑,显然是熬了夜。我瞅她那眉开眼笑的样子,不知道她喜从何来,陪着她干笑了两声,又用手指指外边。她呵呵一笑:“你是说于道德那老狗?早滚了,昨天半夜急慌慌滚的,让我们自己坐客车回去。”
我一听就急不可耐,抱着她朝床那里走。她气呼呼挣开了我,“兔,你怎么没有一点政治敏感?这个时间你还只想着这破事,你真是一个糊涂虫……”我无可奈何地望着她,说:“不是那老狗给我们机会嘛……”
“嘻嘻,你知道吗,昨晚上平常市发生了两件大事,而且我还亲手促成了一件大事?”她得意洋洋地望着我,眉梢向上一挑,那白白的酥胸又朝我炫耀地闪亮着。
我将目光挪开,问:“是吗,那你不简单啊!请说说,是哪两件大事?”
“黄各庄红星煤矿瓦斯爆炸事故,已经死亡了9个人。省里专门组织了调查组,今天上午就到镇上,镇上的镇长书记已经就地免职。哈,黄同学那老东西,大约躲不过这一劫了。”
我冷冷地问:“黄同学遭遇如何,与我什么相干?”
她用葱头一般白皙的手戳了我额头一下:“你笨哪,黄同学一栽水,周先文的政敌不就少了一个?周先文一得势,那你的日子不就好过了?”
哈,这个妖女说的倒有一定道理,不过她的消息从何而来?我说:“你说得也对,不过在周先文那里,我虽然受器重,但也就是泛泛的上下级关系。”
她接过我的话头:“不,你既然是周先文的心腹,可知道心腹就是大患的道理?”
呵,看不出来,这妖精说话倒一套一套的。我猛然想起,周先文也曾经对我说过同样性质的话。我不禁打了一个寒噤,这难道是巧合?我瞄着她,目光虽然与她的目光相对,其实我的眼睛在走私,我在看那团酥白,那张扬的炫耀的白。
她朝我抛了一个媚眼:“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促成了哪一件事?”
我连连摇头:“这我哪里能知道?再说,你昨晚鬼鬼祟祟,天知道你都干了什么坏事!”想到昨夜的孤寂,我就牙痒痒的,恨不得在她光鲜的脸庞上刮一个响亮的耳光。
“兔,天地良心,我昨天真干了一件大事,一件对我们将来有用的大事。”
“什么事能有我们俩在一起的事大?我不想知道,我真不想知道!”我赌气地说。
“不,你得听,你一定得听!”她用双手抓住我,“告诉你,黄各庄的镇长书记免职后,没有一个人愿意再去那里,这样你的机会不就来了?”
“去黄各庄镇还是我的机会?我可不愿意去趟那堂混水,我还没有吃错药呢!”我没有兴趣地说,“我去黄各庄,你是让我找难堪,自讨苦吃?”
“书呆子,艰难困苦,玉汝于成,还大学生呢,连这道理也不懂?”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更知道,黄各庄的水深得很,连于道德那衰人都说过不想在那里待了,我能有多大气候?”
“算了算了,我还把你看成一个人物,原来你是一个缩头乌龟!跟你讲真是对牛弹琴!”说罢,她赌气地要去开门。
我走上前,一把把她拽住:“美人,你说的,到底是什么大事?”
她冷冷地望着我:“告诉你,我真没兴趣了。吴正啊吴正,你张口闭口人家是衰人,我看你才是真正的衰人!一泡永远扶不上墙的牛屎,我怎么瞎了眼睛,看上你了?让开,我要出去!”她气势汹汹地挣开我,要走。
其实,我真愿意让她永远从我身边离开,这个女人,太张扬,太招惹人了!不过她到底办成了什么大事呢?“好好好,你要走,那就走好了。”说罢,我故意将门打开。
她却返身一把抓住我,咬牙切齿地将我狠狠摇晃了几下:“吴正,我晓得你想甩我,不过我现在还得把你紧紧抓住,你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不会离开你。想和我斗法吗,你娃娃还嫩得很,千万不要有这种念头,知道吗?”
我活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冰雪水,从头顶到脚心都凉透了。这个女子,怎么这样精明?看来,我所有的一切想法,她都了然于胸。天,我该怎样办?
“知道你不爱听,我还是告诉你。昨天晚上,我是在三叔公那里住的。三叔公已经打电话给周先文了,让你去黄各庄镇当镇长。”
什么,真让我去黄各庄镇?我气得眼睛翻白,真想骂人,却忍住了。我说:“于超美同志,我告诉你,那黄各庄就是把我杀了我也不去。”
她轻蔑地望着我,神色似笑非笑:“呵,这个事能由你做主?我奉劝你,还是审时度势,不要拿鸡蛋朝石头上碰。”说罢,她扭转身,屁股一扭一扭地走了。
第六章 鬼魅如影相随(1)
清晨,黄各庄镇氤氲在雾霭中。我穿着背心短裤,沿着镇子那条古老的石板道慢跑。凉风习习,空气清新,充满了绿色味道。难怪于美人说,其实到乡镇也有好处,起码能将挂满城市肮脏气体的肺叶清洗干净。想着她老人家的话,我无奈地笑了。沿着田埂一溜小跑,到了那条羊肠一般的崎岖小道上行,爬上了大栗子山。大栗子山海拔不高,也就###百米,不过这里的植被很好。我跑得热汗淋漓,张着大嘴喘息着,好一会喘息方定。站在高山顶,望着山下那望不到头的沟沟壑壑……这可是我的领地啊,阡陌数十里,多数地方却光秃秃犹如癞痢头,只能产一季红薯。望着那些荒山,我真的想哭。尽管我当了个乡镇的头,日子也真不好过。
突然,我身后传来一串银铃般悦耳的笑声。回头一看,只见一位着红毛衣,高挑漂亮的姑娘正用手捂着嘴巴,望着我笑呢。这山里妹子可真清纯哪,清泉一般的眸子,红喷喷的脸蛋,高耸的胸顶着毛衣喷薄欲出,丰腴,性感……不,这两个字用在她身上明显不合适,她应该用健美或者健康来形容。她望着我扑哧一笑道:“吴镇长,你也喜欢锻炼?”她用的是普通话,语音纯正,根本不像一个山姑。
我大惑不解地望着她,原来她也是来锻炼的。那她一定不是村姑,她是谁呢?
“来,认识一下,我是黄各中心小学校长周玲玲,你的属下。”她嫩白的手朝我伸过来,满脸笑容。
我点点头,轻轻握了一下那手,感觉那手软绵绵,柔弱无骨的样子。
“吴镇长,你才来,也许我不该跟你诉苦,可是我们都几乎半年没发工资了,这样下去,我们连温饱也不能解决,如何提高教学质量,如何保证我们的升学率?”这妹子快人快语,啪啪啪说话像打枪一样。
我哈哈一笑:“周校长,这些情况我也知道一些。虽然我才来,但请你相信,提高我们教师的待遇,是本届政府的主要工作目标之一。不过得慢慢来,请你相信,面包总会有的。”
“好,我坚决相信领导。”说罢,她朝我嫣然一笑,跑下山去了。我望着她那灵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手机就是这个时间响起来的。听筒里,传来于美人焦急的声音:“兔,你在大栗子山上?”
这个鬼魅一般的女人,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难道她连我同周玲玲的交谈也看见了?世界上,真的有千里眼顺风耳?还好,她在电话里只同我卿卿我我了半天,无非是想我,茶饭不思之类。
下山的路好漫长啊,我慢吞吞地走着,心里满是阴霾。
黄各庄镇才由乡转镇,辖地以山区为主,是一个以农业为主的镇。支撑镇财政的,主要有两个企业,一是红星煤矿,一是于道德的明星集团。明星集团主要的产品是榨菜,明星牌榨菜在省内外都有名气。
我刚到镇里时这里还乱纷纷的,省里市里都来了调查组,主要是处理矿难遗留。到处是人流,到处是哭声。我脚还没有落地,就被一伙子人给围住,是那些死难矿工的家属。矿工大都是四川来的,那些家属别看是农民,说起话来也一套一套,他们对善后工作组定的死亡赔偿金标准非常不满,拽着我要同我拼命。尽管我才到这里,他们说我是这里主事的,拉着我讨要说法,不然就要拉我去丰水河边吃水。后来来了几个气势汹汹的人,手里拿着大棒,为首一个是独眼,他对那些家属们恶狠狠地说:“放了吴镇长,不然我认识你们,手里的棒子可不认识你们啊!”那些家属见了这种阵仗,敢怒不敢言,只好将我放了。独眼站在我面前一个小山包上,倨傲地望着我,将手伸到我面前:“镇长大人,认识认识,为你护驾的可是明星公司的保安队。我是保安队长黄大权,请你别看差池了。”我微微一笑,将那手握了握,朝镇长办公室走去。
第六章 鬼魅如影相随(2)
镇子只有一条街,铺着青石板地面,油光光的。街头有一个独立小院,三幢五层楼,呈品字形,门前还有两只张牙舞爪的石狮子,石狮子颈项,套着吉祥的黄丝带。这就是明星公司所在地。
自明星公司身后开始,沿街是一个个铺面,破旧的木板门,糊满旧报纸的店堂显得很是寒酸。居然还有一家歌舞厅,大红的釉面瓷砖,翘檐飞拱,装修得张扬外露。门口张灯结彩,夜晚闪烁着彩灯,居然叫粉红女郎歌舞厅。闪烁的彩灯辉映下,屋里不时探出一张光鲜如鬼魅般的脸子,朝路人抛着媚笑。据说这歌舞厅是明星公司开办的。
酒楼也有一个,装修倒也豪华气派,却是红星煤矿的产业。红星煤矿是个私人煤矿,矿难发生后,老板黄同西早就携款潜逃,看来这个酒楼也存在不了多久了。镇尾有一个破败的观音庙,由于年久失修,屋顶已经坍塌。镇政府与镇党委办公地点设在一个大杂院里,地面阴暗潮湿,上面长满了青苔,人走上去溜滑,不注意还会摔跤。
当天晚上,明星集团的老总于道德请新上任的镇委书记王子和同我吃晚饭。于道德吃饭前,先用香皂净手,闭上眼睛虔诚地念叨几句阿弥陀佛。席间,于道德频频给我敬酒、夹菜,非常殷勤的样子。王子和是大高个,络腮胡子,脸庞黧黑,说话声音很冲。他是本地人,由另一个乡党委书记任上平调过来,对这次调动意见很大,总说自己是收破烂的农民。被于道德瞪了一眼,他方停止了牢骚。
于道德毫不掩饰他同我的特殊关系,一口一个小吴子,亲热得连王子和也停止了发牢骚,睁大了眼睛怪怪地看我。王子和首先发难,他端着一碗酒走过来:“吴镇长,从今往后我们就一个锅子抡马勺,大哥有不对的,你这大学生兄弟得多担待。来,我们碰个满碗。还是那话,感情深,一口闷。”说罢,将那碗酒一饮而尽。
我惧怕地望着那一满碗酒,赔笑着对王子和道:“王书记,我可不会喝酒,能让我象征性表示一下?”
王子和脸色通红,粗着喉咙对我叫嚷:“吴镇长,酒品看人品。这酒可是我们的见面酒,哪怕就是毒药呢,你也得喝!”
于道德笑呵呵地望着我,嘴角挂着一丝讥诮的微笑。想看我的笑话啊,你小爷爷偏不让你看!我将眼睛一闭,将那一满碗酒几口吞咽下去。
认真说,我还是有些酒量,但是在这种场合,我哪里能是对手?喝了几碗酒后,胃囊火辣辣地痛,目光迷离,脑袋晕沉,太阳穴那里突突地迸跳。我借故跑到卫生间,使劲用手抠喉咙,将肚子里所有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这时从外面走来的一个人发话道:“小吴子,你这又是何苦呢?不就是不能喝酒,你干脆给王子和那鬼东西下个矮桩,事情不就解决了?”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于道德。他也喝得脸红筋胀,还不停地打着酒嗝。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重新回到席上。
很晚了我才醉醺醺地走回家。躺在冰冷的床上,脑子里乱糟糟的,里面满是糨糊,总也理不出一个思路来。镇里工作千头万绪,最主要的就是如何处置好矿难遗留,做到平稳过渡。
我突然听到隔壁传来一阵打骂声,是一个男人同一个女人。男人声音粗涩,却显得气势汹汹。女人声音很小,显然占据下风。打骂声越来越大,那女人突然尖锐地叫喊起来:“杀人了,杀人了——”是什么人啊,这样霸道?
第六章 鬼魅如影相随(3)
我衣服也来不及穿,打开门就跑了过去。隔壁那门却是开着的,灯光下一个赤裸着上身,满脸络腮胡的汉子,正凶巴巴骑在一个女人身上,举起拳头砸着。我怒不可遏,冲上前一把把他拽了下来。他站起身,鄙夷地望着我说:“你无非就是才来的镇长,老子教训自家婆娘,关你屁闲事?”说罢,将我拉到一旁,又举起拳头要打那女人。
突然,那男人狼一般嘶号起来。原来那女人趁他不注意,双手狠狠拧住了他的下身。那女人披头散发,眼露凶光,尖利牙齿如母狼一般咯咯地错着。
我突然愣住了,这女人,不是早晨我在大栗子山遇见的周玲玲吗?原来她就住在我隔壁,那这男人,又是谁呢?
几个人突然走进屋,为首的是于道德。于道德威严地咳嗽了一声,正打在一起的两个男女都住了手。于道德手捻佛珠,闭目昂头,好像还沉浸在臆造的神圣殿堂里。“阿弥陀佛,罪过啊罪过。黄家康,你什么玩意,不是已离婚了吗,还到人家屋子来霸蛮,算什么事?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原来这男人就是黄家康,周玲玲的前夫。黄家康是这里前任镇长,因为矿难被下了。这人为政口碑不好,据说最喜欢赌博和打野食,在市里开会还因为嫖娼被警察逮住过,是黄同学极力保护才被释放。这次黄同学这大树一倒,他到底没有躲过一劫。黄家康一见于道德,就弯腰屈膝,显出一副虾子相:“于叔,不是我愿意打她,是她自己皮子造痒。您说,我父亲生病,找她借几个钱,就是外人也不该回绝。可她倒好,不但不借钱,还骂人,说我是畜生——”
“骂得好,黄家康,你就是畜生!一天除了滥酒就是赌博,我看你是扶不上墙的臭狗屎。说,又欠了多少赌债?”
黄家康嘿嘿地笑着:“于叔,也没有多少,就200块。”
于道德从兜里摸出几张钞票,对黄家康呵斥道:“拿着快滚,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黄家康接过钱,果然哈巴狗一般溜走了。
于道德冲我点点头,对周玲玲道:“大侄女,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不是告诉过你,有什么事让你找我,你为什么瞒着掖着?看看,这不是自己吃苦了?哎,打着哪里了,要不要去看医生?”
周玲玲冷冷地回应:“于总经理,我吃这猪狗的苦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习惯了。”
于道德悻悻地哼了一声,捻着佛珠领着那帮人走了。
我回到家刚要关门,一个黑影却拱进来。原来是周玲玲,她身子靠着门,悄悄地对我说:“吴镇长,我看你是好人,千万不要相信于道德!告诉你,当年黄家康当镇长的时候,就是听信于道德的话,还与他称兄道弟,结果被这个人面畜生弄得个惨,活该!你千万不要着了他的道啊!”说罢,她殷殷地望了我一眼,转身走了。我轻轻将门合上,站在她站过的地方,我有一种好温馨的感觉,心里也泛起了情感的涟漪。我想,这女人好可爱,我们彼此素不相识,可是她却为我这般作想,我真的好感激她。
手机铃声突然悦耳地响起来。我打开一看,气就不打一处来,狠狠将手机关上扔到一旁。那电话当然是于美人打来的,这妖精,总是如鬼魅一般跟定了我,我现在可不愿意理她。这个狐狸精,此刻不知道同哪个男人鬼混过了,来找我的茬来了。正胡思乱想之间,座机又尖锐地叫起来。这个捣蛋鬼,我今天偏偏不接你的电话,看你能把我怎么办?我将电话线拔掉,心里有一种报复了她的快感。
第六章 鬼魅如影相随(4)
睡了一会,我始终睡不着,感觉中,我好像听见隔壁有声响。我仿佛看见,那是一团温软白嫩的躯体,宛如鲜花一般在我面前开放。那是周玲玲,她面若桃花,白光光的躯体横陈在那张大床上。我突然一激灵,我是怎么了,怎么这样卑鄙下流?面前好大一摊子事,我该怎样才能渡过难关?镇政府主事可真棘手啊,没有想到,这么大一个镇政府,财政却出现赤字。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伸手朝上级要钱,可是作为一级地方行政长官,只知道朝上级伸手,有什么脸面?但上级政府要不给予扶持,连矿难的赔付也难以完成啊!
哎,难,真难。
屋外突然响起敲门声。是镇政府电工,隔着门板,他焦急地问道:“吴镇长,你电话坏了?你把门打开,让我来修修,好不好?”
我没有好气地翻身坐起来,大声地说:“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我电话好好的呢。”
那电工声音小了一些:“镇长,我都用手机给你打了,确实没有声音。你就让我进来检查一下,不然耽误了你的大事,我可吃罪不起。”
于美人那个鬼魅,真的如影子一般追随在我身边。我装作懵懵懂懂样子,用惺忪的口吻说:“是我刚才不小心,将电话架起了,现在好了。”
电工还不放心,又用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听到响声,才放心地走了。
电工刚走,于美人的电话就追过来了。她的嗓音圆润动听:“吴镇长,你老人家千万别想躲避我,我是如来,你不过是一只小小的猴子。”
我恨恨地说:“美人,谁躲避你了,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你是天上的太阳,我是地面的屎壳郎,你走到哪里,我就追随到哪里。”
她在那边扑哧一笑:“流氓兔,都入主做镇官了,就该清理镇务。说,你那里是不是资金有困难了?”
这个狐狸精,居然连镇上的家底也知道得一清二楚!我叹了一口气:“是啊,这么一个破地方,财政本来就刚够公务员吃饭,煤矿老板跑了,政府不买单,那些民工家属不和我拼命?告诉你,我现在水深火热,随时准备堵机枪眼呢。”
她又嘻嘻一笑:“你笨啊,你走的时候,周先文不是让你有困难找他吗?”
我何尝不想给周先文打电话求援,可是他经管市里那么大一摊子事,足够他忙乱的了,我再去找他,不挨批才有鬼啊!我慢吞吞地说:“美女,你是不吃辣子不知道辣子的厉害。我哪里敢去找周市长诉苦,他这人原则性强,绝对不会单单为了一个我,对黄各庄另眼看待。再说,为了离开这个鬼地方,我总还得做一点实绩出来,老伸手朝上,我的脸面朝哪里搁?”
“好的好的,你果然长进了,还是基层锻炼人啊!年轻人,好好干,你的前途大大的哈。来,亲吻一个。”说罢,电话里传来啧啧声。
我真的被感动了。没有想到,在我最困难的时刻,于美人没有抛弃我,时时刻刻在关心注视着我。什么叫患难见真情,这就是啊!我不禁眼眶潮润,冲着听筒里面的她也啧啧了几声:“美人,我想你,真的好想你哟!告诉你,你是我生命的源泉,事业的动力,有了你,我总会遇难呈祥,逢凶化吉。”
“贫嘴!”她又轻轻叹了一口气,“兔,我也想你,真想。”过了一会,她又问道,“听说,于道德那衰人混进了省矿难调查组?”
“是啊,他是省人大代表,理所当然啊!再说,他不是你干爹?”我的话语中,有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第六章 鬼魅如影相随(5)
她陡然提高了声气:“流氓兔,我与于道德那老狗没有关系,请你别在我面前再提他!告诉你,你同他在一起,可要长脑袋别着了人家的道。好了,我要洗冷水澡了。流氓兔,你要不要尝试一下?”
我浑身一颤,她说的怎么与周玲玲说的完全一样?
从那以后,我们几乎每天晚上都通电话。从电话里,我知道市里人事变化,陈家民果然调走了,黄同学因为涉嫌参股煤矿和受贿被撸掉官职,周先文当上了市委书记。
到镇上的最初几个月,纷纷纭纭的事情很多,主要就是到黄金村红星煤矿所在地,配合省市矿难调查组调查,现场处置矿难遗留。
矿难调查已经接近尾声,事故原因是冒顶。当时井下有好几十号人,幸亏当班的安全员有经验,马上将情况汇报给了矿长黄同西,并且没有等到答复就组织人员撤退,不然死亡人数就远远不止9个。
我和省市调查组的几个成员,在于道德陪同下坐罐笼下到黑黢黢的矿井。刚从地面到达阴森潮湿的井下,感觉冷森森的。于道德带头走在前头,还不时提醒我们戴好安全帽。在惨淡的灯光和我们帽子上的矿灯照耀下,我对这个煤矿的基本概貌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这是一个非常原始的煤矿,工人基本是手工操作,连运送煤炭也是斗车甚至背篼运送。空气非常污浊,人在矿井里有窒息一般的感觉。在一个巷道转弯处,我突然听到上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声音好恐怖,我侧头一望赶紧朝后退了好几步。只听身旁轰隆一声巨响,煤矿侧如墙壁一般垮塌下来,上面露出一只斗大的黑窟窿,活像魔鬼张开的大口。
于道德赶紧让工作组的人后撤,连声道:“阿弥陀佛,我佛保佑。我告诉你们不要下来,你们看有多危险,要是你们出事,我怎么向省市领导交代啊!”
我却没有理这个话茬,领头朝矿井纵深走去。到了挖煤现场,一个老矿工走过来,拍着我的肩头嘿嘿地狞笑着说:“嘿嘿吴大官人,你们的胆子好大,敢到这几百米深处来!我们写了好多封信要求改善这里的生产条件,你们总不闻不理。当心当官坐歪了屁股没有好下场,不信我们睁大眼睛瞧着,你不得好死。”
我被骂得没了脾气,赶紧装扮了笑容对他说:“大哥,你贵姓哪?你知道我是才到这个镇子来,我哪里了解情况呀?”
老矿工黑漆漆的眸子星子一般发亮,他望着我凝视了好一会儿方道:“我晓得你才到黄各,我这样骂你你才能清醒。你问我名字做甚?你想打击报复还是怎么地?告诉你,大爷刘高寿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想怎么着随便你。”
于道德走了过来,狠狠地骂了一声,说:“阿弥陀佛,老刘子你不摸活路在这里胡叨叨做什么?现在煤矿没有矿长,你们磨洋工也是整你们自己,矿子不出煤炭,你们喝西北风呀。”
我说:“刘大爷,我并不打击报复,你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找我。”
于道德却发起脾气来,拽着调查组一个主事的愤怒地嚷:“还搞什么调查组!你们怎么不听人话?告诉你们,要是你们出了事,与我于某人没有干系!”说罢,又闭上眼睛念叨阿弥陀佛。
在这种情况下,井下调查只好终止。当我同调查组的人沿原路返回时,却发觉刚才垮塌那黑窟窿没有了。我揉了揉眼睛,哈,真的好怪,难道我刚才是看花了眼?
第六章 鬼魅如影相随(6)
井下调查终止后,就是陪调查组写调查报告。好在矿难原因和伤亡人数都已落实,责任人和处理意见也已拿出,矿难调查已接近尾声。中午,于道德在黄金村唯一一个餐馆里请调查组吃饭。席上居然有獾子、野猪、山鸡等野味,还有几瓶茅台酒。于道德满脸泛着红光,举着酒杯与每个人碰杯。当他到了我面前的时候,柔柔的目光如狗舌头一般舔着我的脸,还用鸡爪样的手亲热地拍拍我的肩头,笑眯眯地说:“小吴镇长,我们这个破镇子就是这么回事,你到这里来,可要做好吃大苦的准备哟!”
处置善后工作非常棘手,因为红星煤矿老板黄同西早就逃跑,没有资金赔付。矿工家属将镇政府围了,还举着白布,上面写着:我们要生存,我们要吃饭!还有人扬言,要是不抓紧赔付,他们要到省里,到北京去告状。
晚上,同于超美通话的时候,我忧心忡忡地将这些情况给她说了。于美人沉吟了一会,说道:“你干吗不破釜沉舟?”
我问:“什么破釜沉舟?我连破斧头和烂舟都没有。”
于美人支招说:“财政不是还有钱吗,你就把财政的钱全部用于赔付,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
我说:“于美人,你蠢啊,我是来镀金做政绩的,不是来树敌的。镇上干部本来收入就不高,尤其教师,许多家属都是农民,眼睛里都伸出爪子,等着那钱呢!”
“那就好啊,这样事情就闹大了!事情闹大,市里省里能不知道?”
哈,这是个什么破主意?不过破主意总比我焦头烂额没有主意强。我连声对她表示感谢,说:“美女,真想不到,你的馊主意层出不穷。哈,你真该入政界,不然可惜了。来,亲吻你。”
于美人咯咯地笑:“呵呵,连政府官员也认为我该当官,那我也就勉为其难了。”
我不知道她为何说这话,只好说:“好了好了,我手里还有工作要处理,你休息吧。”
于美人说:“记住,每天所有的活动情况,你都得记到日记里,我可是要检查啊!”
哈哈,我成小学生了!这个精明的女人哟,她真的以为神通广大,可以遥控我?
第二天上午,我将这个意见提上了镇党委,王子和当即就反对:“什么狗屁意见,拿我们镇干部不当人啊?补偿金完全可以分批次补偿,为什么要一次性发完?”
我挖了王子和一眼,发现他也在望我。我想,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为了尽快解决遗留问题,我真是费尽口舌,低声下气做孙子,才让那些家属在赔付协议上签字。如今要是不立马兑现赔付款,天知道会有什么反复。我正准备据理力争,突然手机响了。我拿着手机赶紧朝外面走,于美人责怪我道:“我给你发了几条短消息,你怎么不回?”
我说:“正开党委会呢,哪里有闲?”
“什么狗屁会!告诉你,你的意见根本行不通。工作组不是还没有走吗,你蠢啊,这个事你为什么要自己担当?哎,也怪我昨晚没有提醒你,党委会上你就不要再提这个事了,马上去找省里市里的工作组!他们才是你的大救星,是黄各庄镇的大救星!”她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对我说道。
我如醍醐灌顶一般,连声对她表示感谢,赶紧跑回会议室。会议室里可真热闹啊,可我一进去,就立刻鸦雀无声。我赶紧对王子和说:“王书记说得很对,民工家属要安抚,而我们政府的员工更要安抚。攘外安内,才能调动员工积极性。我放弃刚才的建议,同意王书记的意见。”
第六章 鬼魅如影相随(7)
王子和睁大眼睛望着我,秃脑门闪闪发光。
会议结束以后,我匆匆赶到工作组驻地,将情况向他们做了汇报。省工作组组长是一个眼镜,他与市工作组组长交流了一下,认为尽快解决民工家属补偿符合安定团结与稳定大局。于是马上召开会议,宣布了这个决定。我看见,在眼镜组长宣布决定的时候,王子和脸色阴沉,不时地瞥我一眼。
在这期间,我每天晚上都同于美人通电话,我们电话的内容,少了谈情说爱的内容,多了许多工作上的争执。当我精神疲乏地躺在床上,总要不由自主地想事情。我好恨于美人啊,这个魔鬼一般的女人,把我发配流放在这鬼都不生蛋的地方,还说什么艰难困苦,玉汝于成。鬼!将这么大一摊子事情抹平就相当不容易了。
这天早晨,我从矿难现场返回,要召开镇政府办公会议。镇办公室主任姓刘,人称刘六子,因为他左手六个指头。会议时间到了,我走进会议室,里面居然连一个人也没有。我脸色一下就拉下来了,问:“刘主任,开会时间到了,你通知的人呢?”刘六子涎着脸皮,故意左右望望,满不在乎地说:“镇长,是啊,人呢?”
什么,他居然反问我!我告诫自己千万要冷静,将他狠狠一瞥:“我问你,办公室主任的岗位职责是什么?”
他鸡啄米一般点着头:“办公室主任职责我知道,为领导当好助手和参谋。可是各个办公室都没有人,你叫我上哪里去找?”说罢,瘪瘪嘴,阴沉地挖了我一眼,“做了镇干部就不吃饭穿衣,就只配喝西北风?”
他分明是在向我挑衅!我说:“镇上财政暂时困难,为了尽快将矿难遗留处置好,镇政府员工这月确实没发工资。可你看人家黄各小学的教师,都几个月没有开工资了,可人家还不是好好地给孩子上课?政府公务员哪,就算暂时没有工资,毕竟也是公家人,得做公家事啊!刘主任,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他嘿嘿一笑:“什么意思,你最清楚啊!你做得多好,把矿难遗留处置好了,面子有光,政绩也有了,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可我们呢,我们嘴巴不能拿针线缝起来吧?”
我有些怒气:“谁说我要走?告诉你,我既然来了就没有想到走!倒是你,我看思想很成问题。政府眼前有难处,我们更应该团结互助,共渡难关。你说,作为一个干部,你这些话,该说吗?”
刘六子一下子跳起来,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我的鼻子,真的如野兽一般张牙舞爪:“你什么东西敢在这里教训我?里通外国,叛徒脸嘴,牺牲大家,就是为了你自己升官!你滚,你滚啊……”
我被他骂得狗血喷头,正束手无策之间,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叱喝:“刘六子,你太放肆了!”
刘六子被这声叱喝惊得一抖。我回头一看,天,怎么会是于美人?只见她风尘仆仆,满脸汗水,她穿了一件白色t恤,将脖子以下牢牢掩饰住了。我望着她,感到非常吃惊,她怎么从天而降?
她放下提包,站在刘六子面前:“刘主任,你吃了豹子胆,敢这样辱骂领导?”
刘六子突然仰面朝天大笑起来:“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明星公司的驻市办于主任。于主任,党规国法我也知道,不过本人大约不归你明星公司管哟?”
于美人没有搭腔,将提包打开,从一个本子里摸出一张介绍信,递给刘六子。刘六子看了,脸色突然变了,撅着屁股活像摇尾乞怜的狗:“啊啊,原来是新来的于副镇长啊,欢迎欢迎,真的好欢迎。于副镇长,我无非是为了工作同吴镇长争执了几句。哈哈。于镇长,你来报到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们好派车来接你啊!”说罢,脸上开满了鲜花一般。
于美人却不吃他那一套:“刘六子,你要为今天的事情写检查,能否过关取决于你的态度,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这就去写,这就去写。”刘六子子点头哈腰着走了。
我真的非常恍惚,感觉自己活像在梦中。于美人陪伴我来了,还是我的副手,事前我怎么一点消息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脱离了明星公司,又怎么当上了副镇长呢?
这个女人,这个如影相随的女人,这个谜一般的女人呀!
第七章 铁腕女人(1)
在镇长办公室,我掩上门,和于美人分别在竹沙发上坐了下来。望着这个谜一般的女人,这个让我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女人,我真是百感交集。
于美人用手绢不停地揩着额头上的微汗,朝我娇媚地说:“以为你强权,压得住邪,还流氓兔呢,太懦弱,太懦弱了啊!对于这样的小流氓,你还同他讲什么仁慈,开了,马上就把他开了啊!”
她脸色红润,小嘴儿如红樱桃,从那里面却喷射出一串串灼人的子弹,让我心惊胆战。望着她那高领的白色t恤,我仿佛看到里面那堂酥胸了。那是最让我动心,最让我销魂的地方。
她突然用指头戳了我额头一下:“吴镇长,说说看,这几个月你都干了些什么?”她的眸子灼灼如炬,不错眼珠地望死了我。
“我……”我将自己的目光从她身上游开,然后我用毫无感情色彩的语调,将这几个月的经过给她简单地描述了一番。
“就这样简单?”她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
“是啊,这里工作就是这样,老牛筋一样枯燥、乏味,一团漆黑,没有方向。”
“不是还有什么艳遇吗?”她笑了,笑得妩媚而阳光,嘴角上翘,甚至脸颊还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儿。
我活像遭开水烫了一般跳起来:“没有没有,天地良心,除了你老人家,我哪里还敢有其他奢望!”
她轻轻地,然而又语气严厉地对我说:“兔,我正告你,你不要吃着碗里想着锅里,这样对你可没有什么好处。再说,你怎么这样不成熟哇?入了政界,你就是一个政治人。所谓政治人,就得宠辱不惊,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哈,你娃娃好嫩,看来我还是草率了,我真不该把我的终生托付给你。哼!”
我如同被霜打了的菜花一般蔫了。我知道,这个女人一定有背景,不然她何以能在眨眼之间,如同变脸高手,由一个民营企业的管理人员步入政界。
她扑哧一笑:“流氓兔,请不要用这种色迷迷的目光看我,我受不起。现在,我们是两个基层领导干部之间的交流,是真诚心灵的契合,革命感情的融合,知道吗?不然小心我控告你性骚扰。”她见我目瞪口呆的样子,摇了摇头,“流氓兔,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原本以为这几个月你已大展宏图,革命事业初具规模了,哪想你却如同困在井底的蛤蟆,蹦■不成个样子!还政治人呢,你的抱负呢?你的志向呢?你的誓言呢?就算为我,你也不该这样自甘沉沦,自暴自弃呀!”她的目光转瞬变得冰冷,让人感到寒彻心骨。
我半晌没有开腔。她打开挎包,拿出一包香烟,取了一支点上。烟雾缭绕中,我感到自己仿如梦境。她轻佻地朝我喷吐了一口浓烟,缓缓地说:“为了你,我真的费尽精力,感觉好疲惫。你大概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告诉你,不是为了你啊!我能单单为了你来这黄各,趟这堂浑水?我啊,针对性目的性很明确,就是让这里发生9级地震,这才真的任重而道远呢。你千万不要以为我是找捷径,开后门才到这里,我阳光得很,是通过公招,层层筛选才谋取到这机会。”她轻轻吁一口气,眸子却如星星一般闪烁。
什么什么,她原来是通过正规途径来的。乡镇干部公招,是周先文上任的第一把火,没有想到却荫泽了我的于美人。这于美人,外表光鲜,内心里却好阴毒,9级地震是指让我触大霉头,还是要修理其他人?我感慨万千,一把捉住她细嫩的手,一瞬之间倒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了。
第七章 铁腕女人(2)
说实话,现在我真的好喜欢这个妖精一般的女人,她是我美梦的源泉,是我生命之树的阳光,我千万次地想与她合而为一,永不离分。但是只要一想到她明星公司主任的身份,一想到她的狗屁干爹于道德,我的热情就很快如落潮一般消退。现在好了,哈哈,她现在是我手下,她如小草,我就如阳光一般将她罩着了。
“兔,既然我们是政治人,官场的游戏规则却不得不遵守。为了我们远大的理想,我跟你约法三章。一,工作时间,一律同志相称,不得用感情干涉工作和代替工作;二,分工如分家,不得因为感情,越俎代庖另一方的工作;三,为了远大前程,我们须清心寡欲,见面须远离对方半米之外,在工作没有取得实绩之前,双方不得有任何身体接触,更不得提出婚嫁要求。”
我哭笑不得,这是什么狗屁约法,工作与感情能是一回事?青年男女,干柴烈火,还离开对方半米之外呢,就是现在,我心内的小鬼都蠢蠢欲动,真的想一把将她搂抱住,狠狠压迫在我身下。
她好像窥透我内心一样,轻盈地起身,将办公室门轻轻打开。她朝我努努嘴,我在她的指示下,只好坐到办公桌后我那把破椅子上。她朝我微微一笑,拎起挎包走了。
晚上我四处找她,她却如地遁一般到处不见。我如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走,问了镇政府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她的去向。打她的手机呢,回答总是没有开机。几乎快11点了,我才垂头丧气地回到院子,刚打开院子门,却狠狠地撞在一团温暖的躯体上。那人站在院子中央,小声呻吟了一声。我厉声问道:“谁?”
那人小声回了一句:“吴镇长,对不起。”是周玲玲,从她打开着的门那里溢出的灯光映照下,她穿着睡衣,脸色煞白,眼瞳幽亮。“吴镇长,你好忙,这个时间才回?”
我嗯了一声,转身欲走,她却一把拽住我:“吴镇长,那于超美是于道德的心腹、干女儿,这里人都知道,你千万要小心,别被那骚狐狸精迷住了。”
我压住火气,低声道:“周校长,你也是领导,请你千万自重,不要挑拨领导之间的关系,更不要背后说人家坏话,好不好?”说罢,转身朝我住的房间走去。边走,我还能感觉到那一团火热的躯体,如同火焰一般烤灼着我。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那梦境是粉红色的,在梦中,我做了新郎。我的新娘坐在床上,娇羞地望着我。那当然是我最美最喜欢的娇媚女人,我的于美人。当我正面对着她,亲吻着她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她却不是于美人而是周玲玲。一见新娘是别人,我唬得魂飞魄散,赶紧爬起身:“周校长,你怎么这样卑鄙,敢李代桃僵?”周玲玲冷笑道:“你更卑鄙,你不是夜夜想我,要同我交合吗?”我叫了一声醒来,却原来是春梦一场。睁开眼,却发觉自己浑身冷汗,心扑通地乱跳。隔壁真的有声响,那是从薄薄的板壁依稀传来的,轻轻的,如风一般,是压抑着的啜泣,还是浅浅的呻吟?
第二天,我刚到办公室,正百无聊赖地翻报纸,于美人不知怎么就悄悄地站在我身旁。她身着一身得体的职业装,脸庞白皙中显出微黄,眼圈周围却有一圈黑色。我嘲讽地望着她道:“于副镇长,你老人家好忙,昨晚本镇长准备给你设接风宴,没有想到却到处找不着尊驾。你不会搞什么阴谋吧?”
第七章 铁腕女人(3)
于美人将眼一横:“我做调查研究去了,难道不应该?告诉你,我那约法三章从发布之日就生效,请你不要干涉我的自由好不好?吴镇长,既然我已入阁,就麻烦你主持召开一个镇长办公会议,会议的主题一是镇领导分工,二是政府廉政建设。”
我将满脸春色送给她看,慢悠悠地问:“于镇长,领导分工你有什么想法?廉政建设,你又有什么高招?我们虽然内外有别,不过正副职私下沟通,也算不得违反组织原则吧?”
“呵呵,果然有些出息了。吴镇长,你猪脑髓啊,领导分工哪用得着我们考虑,人家早就私下安排好了。至于政府廉政建设,倒需要花费心思。放心,你只说议题,剩下的我自有主张。”说罢也不待我回答,就噔噔地旋风一般出去了。望着她那魔鬼一般的背影,我真恨不得兜头盖脑地骂几句,想了想,忍住了。
镇长办公会议上午10点开始,是在镇政府独有的会议室里召开的。参加这个会议的,除了我和于美人,副镇长唐黄,还有镇办公室主任刘六子。唐黄上一届政府也是副镇长,属于等待退休那种年纪,工作得过且过,对于争权夺利并不上心。刘六子坐在沙发上,见我和唐黄、于美人来,赶紧殷勤地起身,给我们泡茶。于美人坐在我对面,我看了看距离,果真有半米多,这个女人呀!
突然,有人狠狠地砸门。我很生气,这都是什么人呀,连规矩也不懂,镇长办公会,好歹也是领导会议,也敢来搅和。我气冲冲走过去将门打开,门口却站着一个高高大大的人,是镇党委书记王子和。
他面色冷峻,他不冷不热地说:“吴镇长,怎么召开镇长办公会也不通知镇委?你从大机关来,基层工作规矩应该知道,政府工作可是纳入党委领导呀。再说,人家于副镇长才来,怎么说我这个一把手也得欢迎欢迎,对吧?”他死死地望着我,嘿嘿笑了,“要不是于副镇长告诉,我就错过了这个难得的机会。”说罢就朝里走,在我坐的那个位置坐下了。
我好尴尬,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他是一把手。我只好坐在他旁边,宣布开会:“今天会议议程主要有五个。一,请王书记作指示——”
王子和急忙打断我的话:“这是镇长办公会,我只带来两只耳朵,更莫说什么指示了。吴镇长,你们说。”
我见于美人正襟危坐,右手捏笔好像挺专心地记着什么。我整理了一下思路,重新将会议议题做了宣布:“第一,由于矿难,镇财政遇到困难。目前,因几个月没有开工资,政府职工出现思想波动,尤其是教师,已经有人上串下联,不稳定苗头疯长,需要尽快想法解决;第二,红星煤矿死难矿工家属遗留虽然解决,但是所有的补偿金都由政府垫支,需要通过司法程序对红星煤矿进行资产清算。我是这样想的,红星煤矿还有基础,不能就这样烂掉,应该注入新的资金,使它尽快恢复生产。这样,一可以尽快解决镇政府财政困难,二来也培育了我们的税源;第三,筹措款子,尽快修好镇子到市里的公路,打开制约黄各经济发展的瓶颈;四,开源节流,大力开展党风廉政建设,杜绝铺张浪费奢靡之风。”
我的话刚一说完,王子和就发言了:“吴镇长说的我都没有意见,不过我觉得最主要的还有一个,就是镇长分工。做任何工作,主帅都非常重要。我们要充分发挥每一个镇长的特长以及主观能动作用,吴镇长,你说呢?”
第七章 铁腕女人(4)
哈,有什么办法,人家说得句句在理,我只好连连点头。
王子和说:“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就这样决定了。吴镇长是政府一把手,当然负责全面工作,兼管人事、财务和精神文明建设;唐黄你本身就是老农民,农村工作是你的老内行,你就负责那一块好了;至于工业和公路建设工作,我看还是由于镇长挂帅,一是她年富力强,又有知识,二呢,她熟悉这里情况,三呢,她上上下下还有一些关系。哈,这个年头,没有关系哪里能成?不过吴镇长也不能甩手不管,既然是政府一把手,当然也得扶持下属,把工作搞好。大家看,这样分工,有意见没有?”
唐黄第一个回应:“同意,我没有意见。”于美人望了望我,没有说话。我气冲冲地站起来说:“我有意见。于副镇长一个新手,哪里能有那么大的能耐,分管这样重要的两大块事情?”
会议室一阵冷场,于美人不错眼睛地望着王子和,眸子里几乎带着颜色。“也是哈,现在不是流行这样一句话吗,要是你恨你的属下,就让他当交通局长?”她那言外之意显得非常清楚了。我望着她那发贱的样子,真的想站起来拂袖便走。
王子和哈哈笑了:“于镇长,你伶牙俐齿,我不同你诡辩。请你执行决定,好吗?”
现在形势非常清楚,一比二,加上态度暧昧的于美人,我只能是少数。我只好点头,服从工作分工决定。
当讨论到红星煤矿遗留问题时,会议明显分成了两派。王子和和唐黄倾向于将煤矿作价给明星公司。明星公司一直没有取得煤矿开采许可证,具体原因也不知是为什么,为此于道德已多次找我,要我同意将红星煤矿盘给他。我嘴里同意,心里却颇有看法。不知为什么,我憎恨于道德,我的仇恨大约来自于美人。
我望着于美人,见她也殷殷地望着我,好像颇有看法。我清了清喉咙:“我不同意将红星煤矿盘给明星,因为明星公司目前还差欠税款。虽然明星老总说有钱,被三角债拖累,但我们目前要解决燃眉之急。我的意见,公开拍卖,吸引外地公众资金,这样也可以打开一扇对外开放的窗口。”
王子和大不了然:“说得轻巧,我们这里连路也破破烂烂,外地资金能愿意来?再说,红星盘给明星后,所有的债权债务由它明星兜着,关政府啥事?”
唐黄也附和道:“是啊,王书记说得很对,红星应尽快盘给明星,这样我们就省了好大一堆事情。我们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很多啊。”
真是坐着说话不腰疼,红星煤矿的债权债务,目前由镇政府背着,要是将它盘给明星,而明星又拿不出钱,不是又让所有被欠工资的员工伸手朝政府要钱,将矛头对准我!我恨得牙痒痒,却打不出喷嚏来。眼见着于美人本身从明星公司出来,与明星公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于道德还是她干爹,红星煤矿由明星接管已成定局。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
王子和道:“请于副镇长发表意见。”
我睁开眼,只见于美人微皱着眉头望着我,好像下了很大决心:“其实大家知道,我曾经在明星公司干过,与公司有一定感情。同时扶持本地企业,支持地方经济发展,是衡量一级政府能力的标准之一。”
王子和点头道:“对,本地政府不支持本地企业,那就陷入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境地,最终,也……”王子和阴阴地瞥我一眼,收住了话头。
第七章 铁腕女人(5)
于美人喝了一口水:“论理,我们该仰仗明星这样的大公司,毕竟它在我们这里是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不过确实如吴镇长所说,明星公司目前走下坡路,呆账坏账多不说,就是公司运转的资金,也是东挪西借,挖东墙补西墙。如果把红星煤矿盘给明星,很显然债务不能很快兑现。所以我同意吴镇长的意见,找一家有偿付能力的企业,哪怕是外地企业也成。其实引进外地资金并不可怕,企业在我们这,肉烂了还在锅里,有什么关系呢?旗帜,政府不也可以树?”
哈哈,说得太绝了,我差点想给她拍巴掌,可是见王子和与唐黄那阴沉的脸色,不敢造次。
王子和说:“现在,赞成盘给明星的是两票,同意公开招标引进外地资金两票。这事就先放一放,我们研究其他事情。”
我赶紧说:“这事万万不可耽搁!目前,没领工资的镇政府职工,尤其是教师们意见很大。我们是坐在火山口上,说不定哪一天,这些人###,我们的日子就难过了。”
王子和反驳道:“那有什么了不起?都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还能翻天?再说工资不是不发,是暂时拖几天,等筹措到就发。把这些情况给他们讲清楚,应该没有问题吧?”
我据理力争:“把情况讲清楚,也要有机会有能力啊!政府现在事情这么多,人手本身不够,加上拖欠工资,许多人与我们离心离德,我哪里敢上台给他们奢谈什么大道理?”
于美人一口将话头接过:“其实,思想政治工作原本就是党委的主要工作。王书记,您老人家是老政工,这么重要的工作,该由您牵头负责吧?”
我看见于美人朝我眨巴着眼睛,立即道:“对啊对啊,王书记,这事您就不用推辞了。唐镇长,你说对不对?”
唐黄是一个没有长脑袋的人,见已有两个人同意,加上要是工作落在政府,说不定他自己也要摊两成,也表示赞同。一比三,王子和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
我刚宣布讨论廉政建设议题,于美人就抢先发言:“我们这个镇子说是财政困难,其实奢靡之风也非常严重。比如用公款吃吃喝喝,比如公费参观学习,其实就是公费旅游,还比如公车私用。尤其是上面来人就陪着进红粉女郎歌舞厅,群众意见最大。那里消费多高啊!据说一瓶啤酒能卖10元,是市价的五倍,太离谱了嘛。因此我建议,以后镇里所有报销,由吴镇长一支笔签字,以杜绝奢靡之风。”
王子和脸色一下变了。他摸出一支香烟,点上,喷出一口浓浓的烟雾。他咳嗽一声,缓缓地说:“于副镇长说的当然也有道理,奢侈之风不可长吗,不过具体问题得具体分析。就说吃喝吧,上面来人,我们不把他们伺候好,以后能在上面办事?外出参观学习,开阔视野也是必要的嘛。至于公车私用,当然不允许了,我们可以发现一起处理一起。总之,我们做任何事情都应该区别对待,不能搞一刀切。”
唐黄瞄一下王子和,瞟一瞟于美人,又瞥一瞥我,吭哧了半天才慢吞吞地道:“我同意王书记的意见。”
于美人笑眯眯地说:“我补充一下,我们的经费报销不是一支笔而是两只笔,就是党委经费由王书记做主,政府归吴镇长管。”
王子和这才没有吱声了。
最后才讨论到修路问题。修路,几届政府都提出过,但是都因资金问题搁浅。说到资金,大家都感到头疼。是啊,这里工业基础薄弱,单靠农业筹措这么大一笔资金,谈何容易?讨论来讨论去,终归没有一个好办法,事情就没有定论。
当王子和宣布散会的时候,于美人却让一直做记录的刘六子先出去,刘六子黑着脸磨蹭着走了。等刘六子出去后,于美人将门关上,偏着脑袋,笑吟吟地望着王子和道:“王书记,你是管人事工作的,政府机关中层干部违规违法,你管不管?”
王子和沉吟着:“当然管,不过,具体情况要具体分析。”
于美人冲我们做了一个鬼脸,轻轻走到门口,将门猛地打开,刘六子应声撞进屋,差点撞桌子上。王子和黑着脸训斥道:“刘主任,你还是政府中层干部,怎么连基本的组织纪律性都没有?”
刘六子低垂着头,连声说道:“对不起,实在对不起。”转身灰溜溜地走了。
于美人问:“王书记,这样的中层干部,你看够格不?”
王子和说:“他啊,是有些不地道。不过也只是一时一事。我们衡量干部,不能以偏概全,需要全方位多角度,才能有准确答案。”
于美人道:“我知道你会这样说,不愧是老政工。全方位多角度,确实该这样看待干部。事情,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就是刚才出去的刘主任,上班时工作散漫,用公车办私事姑且不说。群众反映,他起码有三大毛病。一,放高利贷;二,赌博嫖娼;三,估吃霸赊。”
王子和连问:“什么什么,有这样的事情?唐镇长你在这里时间长,有这些事情吗?”
唐黄摇了摇头,慢悠悠地道:“这人嘴巴不紧,说话随意倒有,这不,昨天就辱骂了吴镇长。不过放高利贷,赌博嫖娼和估吃霸赊,我却没听说过。”
王子和脸色严肃起来:“于镇长,我们是领导干部,说话可要有凭有据哟!”
于美人打开挎包,从里面摸出厚厚一叠纸来。她将那纸推到王子和面前:“王书记,这些都是当事人揭发刘主任的材料,请您老人家过目。”
哈哈,太绝了,想不到才两天时间,于美人居然准备了这么多钢鞭材料!我望着她那珠光闪烁的眼睛,那长着黑眼圈的眸子,真的好想好想拥抱她,狠狠地亲吻她啊!
散会王子和、唐黄走了以后,我望着正收拾笔记本站起来的于美人,走了过去。她赶紧朝一边退:“吴镇长别别别,我们不是约法三章,不得靠近半米之内?”
我脑袋都大了:“于美人,你也太绝了,弄这些虚场合来笼我。我知道,你是另外有了人,故意用什么约法来疏远我。没有这个必要嘛,你要踢我,明说就成,哪里用得着这样,你说呢?”
“哈,你把皮球给我踢回来了?吴镇长,我不是早告诉过你,你是流氓兔,我却是好猎手。你要想方设法离开我,我却不会轻易放过你。你好自为之吧!”说罢她站起身,看也没有看我一眼,走了。
哈,这个女人,这个聪明绝顶的女人哟!
第八章 一试身手(1)
日光如毒虫一般,高悬在天空。没有一丝风,办公室里好闷热,虽然我将落地电扇开到最大挡,汗水还是不停地自额头朝下滚。大白天蚊子也厉害,将我的大腿咬起一个个疙瘩,痒得钻心。
下午下班时分,于道德亲自来到镇政府,殷勤地请我吃饭。我知道他恨我,因为在红星煤矿的处置上,镇政府没有支持他。于道德过去在这个镇子上从来说一不二,没有想到这次却在阴沟里翻了船。
分明就是鸿门宴,我冷冷地拒绝了。
于道德笑眯眯地望着我,双手合十朝我揖了一揖:“阿弥陀佛。吴镇长,我是实在人,糍粑心肠从来不耍虚滑。我知道,我的堂子里钻出来个女内鬼,这个女内鬼面相善良,我被她给迷惑了。哈,我当然不会放过她,菩萨也不会放过她。吴镇长少年得志,英俊精明,我非常器重。吴镇长,还没有忘记我们一起跑省上侯老爷子那一档子事情?”
说到这事,我更生气。我原本在市里干得好好的,却被贬到这鬼都不生蛋的穷旮旯,我能甘心?我拉长了脸子说:“于总经理,吃饭我看就免了吧,你老人家还是尽快筹集资金,把拖欠的税款还了为好。国税哟,可开不得玩笑。”
于道德脸色黑了,正欲发火,突然门口响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一听就知道是于美人。于美人回镇后,我还没有见她与于道德照面。我想看看,这两个人的第一次相遇,会是什么情形。
于道德转过身,望着于美人,嘿嘿地笑了:“菩萨也。超美丫头,果真出息了啊!怎么,当了镇长,也不看看干爹去?”
于美人穿着一件浅蓝色格子短袖衬衣,黑色长裤,脸色红喷喷的,那面旗帜一般的酥胸闪烁发亮,映花了我的眼睛。她站在电扇前吹着风,说:“于总经理,好久不见,精神头还这样旺健?怎么,你要请客?”
于道德不温不火:“菩萨有眼,我现在穷得叮当响,哪里有钱请客?下半年菜头上市,我还愁收购资金呢。瞧,我正给吴镇长汇报,请政府担保给我请贷款,度过这个难关呢。”
于超美将一个银行卡递给于道德:“于总,我读大学时借了你5000块钱,加上银行利息我给你8000元吧。我们所有的账目已经两清了,对吧?”
于道德将银行卡接过,用手抚摸着上面的凸形数字,笑了:“阿弥陀佛。美美,我理解你的意思,我们从此恩断情绝,对不?”
于美人笑眯眯地望着于道德,有些调皮地反问:“于总,您说呢?”
于道德摩挲着念珠,呵呵笑了。
我听着两人说话,感到好惊奇。他们过去那亲亲密密的两个人,怎么转眼之间,就陌如路人?啊,政治女人,面孔变化真那么快?
于美人道:“于总汇报完了?我和吴镇长还有工作要研究呢。”说罢,她大咧咧地坐在竹子沙发上。
于道德听了这软中带硬的话,手捻佛珠悻悻地走了。
于美人跳起身,抱着我就吧唧吧唧亲吻了两口,弄得我脸庞湿漉漉的。我退后两步,不知道她何以这般冲动。哈,她的约法呢?望着那一团绚丽的酥白,我问:“于镇长,你老人家变脸也太快了吧?那于道德固然可恶,可他毕竟是你过去的老板,是你的干爹呀!”
于美人脸色通红:“狗屁干爹,满口仁义道德,这个人渣,败类!蛆!”她眼瞳幽亮,鼻翼呼扇着,牙齿咬得咯咯响。
我不知所措地望着她。我没有想到,她与于道德有这么大的仇恨。哈哈,这才是我最愿意看到的啊!不过,我的高兴很快又被悲哀掩盖。我想,于美人既然这样恨于道德,那么她与他以前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谓情有多深,恨有多深啊!作为一个女人,她这样恨一个男人,一个有钱的老男人,她能是干净的?于美人诡计多端,既然能设计让我入毂,于道德那样老奸巨猾,不也可以设计让这水性杨花的女人就范?
第八章 一试身手(2)
我面前浮现出两团丑陋的躯体,我呸呸地唾弃着,感觉自己真的好贱。这时候,我想起周老大的话来,心腹大患,只有心腹才能构成最大的威胁,果真如此。
我借机问:“于副镇长,记得你说过,要是恨一个人,就要像一条狗一般恋他追随他然后借机打倒他。你所恨的那个人,能告诉我吗?”
于美人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当天夜晚,我睡在床上,正巴心巴肠凝听着隔壁黄玲玲那舒缓的微鼾,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于美人:“兔,我在镇口黄桷树下等你,你马上出来,要快!”
这美女做事总这么鬼鬼祟祟,这样晚,天知道她又有什么鬼主意?我怏怏地爬起身,朝外走去。在镇口那株苍虬的老黄桷树旁,趴着一只幽幽发亮的怪物,这就是镇上那辆最豪华的宝马轿车。这轿车可是于道德的坐骑,怎么停在这里?我迟疑着走过去,车门突然打开,一只手将我狠狠地拽进车内。是于美人,她娇嗔地道:“磨蹭什么,等你老半天了。”我刚坐下,就被她那两条柔软胳膊死死箍住。“兔,可想死我了。”她呻吟一般道,热吻雨点一般印在我额头上面颊上。
汽车轰鸣着,沿着盘山公路急驶。我望着她,车灯映照下,她周身雪白,浑身焕发出温暖而迷惑人的香味。这狐狸精,不是约法三章吗?到底还是打熬不住,要解馋了?我嘿嘿笑了:“于镇长,不是约法三章,怎么违规操作?”
她没有理我,车在大栗子山顶停下来。我听到一阵轻微的声响,接着一个浑身赤裸的身躯鱼一般贴我身子上。她轻轻地呻吟着:“兔,好人,我要……”
她周身颤抖着,我情感沸腾,冲击到了巅峰……
我疲乏地靠在坐椅上,她抚摸着我湿漉漉的肌肤:“兔,你好霸道,真是男子汉。”
我问:“美人,既然你对于道德刻骨仇恨,为什么认他做干爹,还开他这辆破车?”
“兔,我以后再给你讲……我就要让于道德倒大霉,不得好死。”她的眸子幽幽发亮。
我说:“美人,其实于道德也不错,还信佛,一般信佛的人都向善。”
“我还不知道他,连他的肠肝肚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山风吹了过来,脚下的森林发出呜咽般的嘶鸣。我死死地搂抱着她,搂抱着这个让我又爱又恨的女人。抚摸着她乌油油的秀发,嗅着那迷惑人的体香,我喃喃地道:“美人,我的好美人,答应我,嫁给我吧?”
她一颤,慢慢地挣开我。“兔,不是让你等吗?”她的嗓音沙涩,疲惫无奈。
我冲动地说:“美人,我好喜欢好喜欢你。相信我,我是真心。”
她将脸紧紧贴在我的脸上,抽泣起来。
在这个火热的夏季,镇政府有两件大事,一是尽快争取市交通局同意立项,筹集资金,拓宽加固镇子到市里的黄平公路;二是引进外地企业,盘活红星煤矿,尽快恢复生产。
这天周末,为赶一个上报文件,我早早起来啃着一只冷馒头去办公室加班。这里条件还真是孬,我的一台电脑居然还是586,经常扯拐。本来我想自己买一台笔记本电脑,但真要自己买了,这里人不晓得又要怎样乱说,所以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台鬼电脑真扯淡,我花半个小时把文件写了大约一半,突然就死机了。我望着漆黑一团的电脑屏幕,真的连哭的想法都有,却没有任何办法。
我颓然跌坐在破旧的竹沙发上。外面传来嘭嘭的砸门声。是什么人这样霸道?我气冲冲走过去将门打开,却不由一乐,是于美人。只见她脚穿高筒胶靴,一身厚厚的劳保服,脑袋上扎着头巾,戴着手套,手中还拿着一根青杠棒子。要不是见了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我真的差一点认不出她来了。哈,这个妖怪一般的女人,不晓得又搞什么名堂,天气这样闷热,居然穿这样多,手里还拿了木棒,她是要捂蛆?
第八章 一试身手(3)
我笑着将她迎进屋:“于镇长,天气这样热,你这是唱哪一出戏?”
她将我的办公柜打开,从里面甩出劳保服和胶靴,大声嚷道:“吴镇长,请你老人家把这些东西穿上,我们马上走。”
我摸了摸她额头,很正常啊。她冷冷地说:“我没病,你要不穿这些跟我一道走,等会儿出了问题你自己负责哈。”她的话沉着坚定,好像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穿这些衣服才能应付。
我嘻哈笑着,却不敢提出反对意见,只好将那些穿上,按照她的要求,拿了一把锄头,随同她朝外面走。
夏日的朝阳升起来了,刮毒,好热。我浑身汗流浃背,却只能忍受着一肚子不满,紧跟在风风火火朝前走的于美人身后。
恰好逢集市,街道上人好多,我们经过时,许多人站下来望着我们,却不敢招呼。我跟上于美人,低声地问:“于镇长,我们下田?”
她望着赶集的人,高声地说:“我就不相信,黄各庄真出了地主恶霸?简直无法无天,无法无天哪!”
赶集的人都用怪怪的眼色望着我们。我恨恨地道:“美美,你到底演的哪一出,你要再不说,我真回走了。”
她低声地说:“你敢!”
我讪笑着,心里的无名火却升腾起来。这妖精,到底安的什么心,难道让我在全镇人民面前丢丑?
我们走到镇头,身后还跟着许多看热闹的人。这是明星公司所在地,公司铁钎子大门紧闭,门口却堆积着黑压压一群人。那些人闹哄哄的,高声叫骂着什么。见我们来,人们主动让开一条路,我和于美人走了进去。
“这下子好了,有当官的出面,看他明星公司还敢关门不让人进去!”一个人大声武气地喊。
“就是,活生生放狗把人咬了,却不闻不问,世上哪有这个道理?”另一个人也愤愤地说。
“我看当官的也就是做样子,明星是镇子的定盘星,高耸的山,当官的哪里就能把明星怎样?”一个声音阴阳怪气地道。
“嘘,我看今天有好戏看了!”
“就是,有了这个开场白,总归要有落头。看这两个嫩苗苗今天怎么收场!”
我听着这些话,有点明白了,原来于美人是来打狗。这个女人做事欠思量,我们一个镇长一个副镇长带了家伙到人家私人企业打狗?我暗暗责怪自己糊涂,今天真不该听她的,更不该与她一同来。现在声势造得这样大,箭在弩上,我们该如何才能摆脱这窘迫的境地?我一边走,一边思量着。
明星公司养了两条狗,这是全镇都晓得的。养狗护院,在乡镇本也平常,明星作为企业更加没有问题。关键的关键就是,明星公司喂养的是两条雄壮的藏獒,而且这两条恶狗已经屡次伤人。记得我刚到镇子的时候,就有村民告状,明星公司放狗把他小孩咬了,当时正好镇书记王子和在场。王子和与我商量,他说,狗咬人当然不对,不过明星公司的狗名贵着呢,只能赔付医药费,还能怎样解决?
“镇长,你们来了。”一个大腿血糊糊的人被人搀扶过来,一见我们,眼泪花花在眼眶里打旋,还哎哟哎哟凄凉地叫。这人在镇上经营着一个香烟铺子,名叫周小民,今天早上他到明星公司要差欠他的烟款,公司保安说经理不在,不让他进去。他不顾劝解,硬是挣开保安朝办公大楼走,没有想到却被恶狗把大腿咬伤。
于美人对周小民说:“周师傅,你怎么还不去卫生院?”
第八章 一试身手(4)
周小民哭丧着脸:“我怎么去啊,身上没有钱,该死的于道德连影子也不见。”
于美人问我:“你身上有钱没有?”我只好摸出两张百元钞递给周小民。周小民千恩万谢,在旁人搀扶下到卫生院去了。
于美人哐啷哐啷地摇那铁门,见没人理,又拿出手机打电话。电话刚打完,办公楼里一会儿就走出几个人,为首者正是明星公司保安头子黄大权。
黄大权嘴里叼着一支香烟,穿着一件迷彩服,慢腾腾地走过来,问道:“于镇长,请问你打电话有何公干?”
于美人道:“黄队长,请你把门打开。”
黄大权嘿嘿笑,说:“今天公司老总不在,公事明天请早,或者你预先约定。”
于美人命令道:“黄大权,把门打开!”
黄大权抬头望着白花花的天色,沉吟了一会,摸出一串钥匙在手里摇晃着:“于镇长,最近镇上小偷多,你知道不知道?今天清晨,我们就处置了一个。我们不是不放心你,也不是不放心吴镇长,可是这里人多手杂,要是有什么闪失,我可负不了这责任。”
于美人威胁道:“需要我给于总打电话吗?”
黄大权赶紧说:“这倒不必。”说罢,将小门打开。于美人昂然走进去,我也紧紧跟在她后面。黄大权刚要将小门关上,于美人却用身子将他逼到一旁。
于美人站在门前,大声对外面的人说道:“乡亲们,明星公司的恶狗太霸道了!刚才我和吴镇长商量过了,必须立即处理这两条恶狗才能平民愤!现在我宣布,打狗行动现在开始,出了任何问题,由我和吴镇长负责。”说完,她将身子一闪,十几个手拿木棒五大三粗的汉子从小门钻了进来。
黄大权见势不妙,赶紧与几个保安退到公司大楼入口前,将警棍一举,厉声呵斥道:“哪个敢上?”一边对身旁一个人喊道,“还不快打110报警。”
于美人呵呵冷笑,抓着木棒慢慢走过去,我紧紧跟在她身旁。后面那些汉子高举木棒,呈扇形朝黄大权他们逼过去。双方剑拔弩张,形势十分危急。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响起一声嘶哑的咳嗽声。一个颀长干瘦老头从办公楼里走出:“大权,你们干什么?”黄大权他们将棍子放下,驯顺地退到一旁。
此人正是明星集团总经理于道德。于道德站在我们面前,双手合十吟诗一般道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将手拱了一拱:“乡亲们,大家伙要打公司的狗?菩萨保佑,狗也是一条命,造孽呢。平白无故的,为什么非要打呢?”
于美人扔下木棒走上前:“哪里能是平白无故?于总你不会不知道,你家狼狗咬伤了人,伤得很厉害?”
于道德又是哈哈一笑:“菩萨保佑,我说呢我于道德与乡亲们和睦相处,没有得罪哪个,原来是美美你娃娃作怪呀。哈,真的是一把米救一个恩人,一担米养一个仇人!老朽请问于镇长,我的狗好好的在公司后院养着,它不惹谁撩谁,你母猪发疯了,要带人砍杀它?啊?阿弥陀佛。”
于美人从劳保服口袋里取出一个本子,翻开递给于道德看:“于总你公务多事情繁杂,自然不晓得你家的两条狗讨嫌。你看这本子上面记载着它们累累罪行,一共伤害了17个人!于总是信佛向善的人,受伤的这些人中还有5个小孩子。于总,你是皈依菩萨的人,你说这样的恶狗该杀不该杀?”
于道德脸色一凛,将那本子接过草草浏览一遍,随手递给黄大权。他生气地对黄大权骂道:“大权,你们是怎么弄的?啊,人啊,活生生的人,你们怎么敢这样干?阿弥陀佛,下去给我好好调查调查,要是情况属实,一定要处理相关人员。”
第八章 一试身手(5)
于美人呵呵笑了,她从裤兜里又取出一个本子:“于总,镇政府作了民意调查,还有当事人笔录,你需要看吗?”她不错眼睛地望着于道德,脸色安详平和,目光里却有炯炯逼人的威力。
这时大门突然被打开,外面的人潮水一般涌进来,许多个声音高喊着:“杀,把伤害人的畜生杀了!”其中一个光头高喊:“于镇长,同这人面兽心的畜生讲什么,快冲到后院几棒子将两条畜生打死算球!”
于道德呵呵一笑,鹰隼一般的目光望死了于美人:“阿弥陀佛,既然我家的狗这样不乖,也是它狗命该绝。好,大权,你把两条畜生牵出,当着众人的面给我处置了。阿弥陀佛。”说罢,他双手合十虔诚地念叨几句,又意味深长地瞥了于美人一眼,背着双手迈着四方步朝办公楼走了。
两条残害人的恶狗当着数百人的面,被保安活活打死。当我和于美人悄悄退出,许多居民纷纷朝我们伸出了大拇指。一个老汉对我们道:“两位镇长,你们真有办法,一去就解决问题了。哎,苦了那些被残害的人了,镇上王大妈的小孙子被咬之后落下残疾,现在走路都不利索。”
另外一个人望着我们阴阴地说了一句:“小儿科!也就只能做做官面子,要能把心思放在为老百姓奔小康上,那才算是本事!”于美人走过去想对他说什么,却忍住了。
对于美人的做法我不以为然。她风头太盛,总想出人头地。这黄各庄镇庙小神仙大,池小王八多,小小池塘就可以掀起滔天大浪。她这样公开和于道德作对,到底意图何在?
于美人对我的抱怨无动于衷。她少心没肺地对我道:“尊敬的吴镇长,你后悔今天同我一道了?我就是让你懵懵懂懂不把情况给你说明白,免得你前怕狼后怕虎,事情总做不成。哈,今天的活做得漂亮,不过于道德做得更加漂亮,这老畜生还真不是盖的,我不晓得他接到战书以后,会采取什么行动。”
我真不明白她到底想表达什么。于道德确实有错,但是他的明星公司是镇里的支柱企业,我们哪里能得罪他?事情本可以悄悄地私下处理,哪里能整得这样雷翻阵仗?还战书呢,我看这个妖魅女子脑袋搭了铁,我真恨自己不该不明不白地跟她走。
这天上午,我点上一支香烟,正看报纸呢,于美人走进了我的办公室。她穿着一件黑色短袖上衣,将她白皙娇嫩的肌肤映衬得闪烁泛光。她讽刺我说:“吴镇长,你老人家可真悠闲,还在过一杯茶,一包烟,一张报纸看半天的神仙日子?”
我抬起头,望着离我足足一米开外的于美人,说:“于镇长,学习是为了工作,而且是为了更好地工作。”
她走过来一把将报纸抓过去,揉作一团扔进纸篓:“吴镇长,我们马上走,到上面想办法去。”
我冷冷地道:“于镇长,你可破规矩了。刚才你身子几乎靠在我身子上,哪里才离半米?再说,工业和修路,不是你老人家主管?”
她一把拽住我手臂:“现在哪有精力同你磨牙,告诉你,于道德为了并购红星煤矿已经到市里活动去了。他扬言要不惜重金把我们整下课,我们不赶紧行动,后悔就来不及了。”
我这才感到事情的严重性,赶紧收拾东西与她一同朝外面走。镇政府只有三辆车,目前只剩一辆普通桑塔纳。她连驾驶员也不叫,上车就开走了。
汽车行驶在坑坑洼洼的公路上。她一边开车,一边恶狠狠地骂着什么。我扭头望她,见她脸色冷峻,那白皙嫩滑的酥胸也变得通红,我心中顿时蠢蠢欲动,真想将手拿过去,放在那温暖的怀抱里,真想啊。
第八章 一试身手(6)
“流氓兔,你别整天想坏事,还是该想想如何度过眼前困境。做了这虫,就得钻这木头。我看你哪,不思进取,墨守成规,你真的完了。”她瞟我一眼恨恨地道,将衬衫最上的扣子扣上。
我笑了:“美人,这鬼庙子事确实多,人也复杂,我真不想玩了。我们是去省城找侯老吧?你干脆跟他说,让他调我回市里,哪怕就是仍然回办公室给人当跟班我也愿意。”
她鼻孔里哼了哼:“没出息。”
汽车爬上了大栗子山顶,来到我们昨晚疯狂销魂的地方,我突然笑出了声。她吱的一声将汽车刹住,随着惯性,我身子朝前一冲差点撞在窗玻璃上。她咬牙切齿地望着我,眼眶里有泪花在闪烁。“流氓兔,什么事情值得你这样高兴?滚,你给我滚下去,我不愿意再看见你!”说罢,她朝我狠狠扑过来,拧开车门,抓住我朝外面推。我赶紧求饶,她方才罢休。她恨恨地说:“你还男人呢,做事还不如女流。”
我没敢回她,心里却恨恨地想,你当然行,你有本钱嘛。你的身子旗子般飘扬,可以迷醉好多男子汉。贱货!荡妇!我一边诅咒着她,一边也为自己难过,流氓兔,你是猪,你是狗,你猪狗不如!这一辈子,遇见这烂贱女人,你插翅难逃!
她没有再理我,只管开自己的车。她眼眶里珠光闪烁,大约她也在心里骂我诅咒我。我们好像陌生人,不,甚至比陌生人还不如,就像两个仇人一般,都恨着对方,都心怀鬼胎。
前面是岔路,一条通往省城,一条到市里,汽车轰鸣着,朝市里开去。我感到大惑不解,到市里她要去找哪个?她也不理我,将汽车直接开到市委办公楼。她打开车门走出去,我纹丝不动地坐在车里没有动弹。她转身回来,一把将车门拽开,揪着我的脖子就朝外面拉。她眼睛瞪得溜圆,牙齿咯咯响:“流氓兔,到你娘家了,该你大显身手了,你还躲闪什么?”
我低声咕噜道:“娘家,冤家还差不多!我在这里可没有什么名堂,不过一个跟班,千万不要指望我办什么哈。”无奈地下了车,怏怏地跟在她的后面。她将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解开,那团乳白炫目的酥胸又露了出来,如同我初次与她见面一样。那张扬的旗帜,那诱惑人的嫩白哟!我恨得牙痒痒的,真想将她撂翻在地,狠狠揍她一顿。这个遭天杀的女人,这个歹毒的女人哟!
她走到三楼,那是周先文的办公室。周先文正在看文件,见我们进来没有理睬,又低头顾自看自己的。等了好一会,于美人不耐烦了,突然用手敲着桌子道:“周书记,我们是黄各庄镇的镇长副镇长,来向您汇报工作。”
望着于美人这放肆的动作,我赶紧将头扭向一旁,心里却擂鼓一般。我想,于美人,你也太放肆了,你要知道,这可是市委书记办公室,不是我吴正那镇长办公室啊!
这时,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电话铃声。我心里一炸,差点跳起来,这电话铃声太突然了。我望着脸色阴沉的周先文,知道他一定有烦心事,要不按他以往惯例,他自己器重的下属来,出于礼貌他也会起身迎接。
电话一定是一位官职比他大的人来的,这从他恭恭敬敬的语调就可以知道。
“是,是。侯老啊,您老人家放心,您的亲戚就是我的亲戚。哦,不会不会,我就是驳所有人面子,也不会对不住侯老您啊!好的好的,请您放心,我知道该如何处理。人已经在这里了,您老是前辈嘛,我不会让您老失望,好,好,请您老一定抽出宝贵时间来我这里指导工作,好的,好的。”放下听筒,他不经意地瞄我们一眼,脸色活泛了许多。
第八章 一试身手(7)
“这么说,你就是于超美同志了?”他将一支烟点燃,对于美人问道。
于美人将周先文桌上的烟盒拿起来,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她望着周先文,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好诡谲。“周市长,本人道听途说了一个不幸消息……”
周先文皱着眉头:“什么意思?”
“据说,您老人家的老爹在大栗子山是因公殉职?呵,官人啊,顶戴要紧不是?老爹老妈的事儿都是过去式,当什么紧?”我大惊,这个妖魅女人太张狂了,居然敢捋虎须!她到底说的什么我一点也不明白,但我知道这些话很恶毒,里面藏针匿刺。
于美人直端端地注视着周先文,笑了:“周书记,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们那有个省人大代表,就是明星集团老总于道德。他明明没有经济实力,但是镇里党委书记,还有一个副镇长却支持他,要把资不抵债的红星煤矿盘给他。镇领导班子两人反对两人赞成,二对二,把这事情搁下来了。最近于道德到省城活动去了,据说他省城有后台,扬言要我们乖乖地将红星煤矿盘给他,还要将我们弄下课。我们当然占理,可是根基太浅,也许我们坚持不到最后,我们向您汇报,就是要请周书记支持我们,不让于道德得逞。”
周先文哦了一声。他坐下来,将一只签字笔捏在手里把玩着。他眉头紧锁,双眉间竖立着一个川字。“这个问题啊?虽然侯老有指示,可是具体操作却有一定难度。应该说,王子和他们也很有道理。虽然目前明星公司经营出现暂时困难,但是假以时日,应该说,还是有能力摆脱目前困境的。再说,明星公司目前也没有亏损,只是因为三角债给拖累了。其实大家都是为当地经济发展着想,没有对错之分,不过我们看问题,该从长远作想,不能只考虑眼前利益。小吴子,于镇长,你们想一想,是不是这个理?”
听到这话,我知道于道德把工作已经做好。其实我是知道于道德的能耐的,既然他在侯老家都那样随便,他要搞定一个周先文,那还不是手到擒来。我站起来,准备告辞。
于美人却笑眯眯地望着周先文:“周书记,也可能是我们没有把情况给您汇报清楚。您不知道,我们引进的公司也是市里企业,而且是一个发展势头相当良好的企业。”
周先文的剑眉扬了扬,迅速地瞟了于美人一眼,又赶紧将头低下:“说说看,是哪个企业?”
我突然疑惑了。这个于美人,事前我们根本没有讨论过具体引进哪个企业,要是她的调查了解不到位,那不是坑苦了我?
于美人满脸鲜花,一字一顿地道:“玫瑰集团。”
我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晕菜。天,我知道周先文曾与玫瑰集团老总黄玫瑰有过绯闻(其实这些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猜想),这妖精哪壶不开提哪壶,胆子居然这样大,敢当着周先文的面提黄玫瑰!
周先文的脸色立刻乌云一般,黑黑的了。突然,他手里的笔一下折断,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他站起身,狼一般挖我一眼,站到窗前默默地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外面,阳光很好,将那绿色的黄桷树叶片涂抹得金光灿烂。有蝉叫的声音,懒洋洋的。
于美人却好像对这些熟视无睹。她轻盈地走过去,站在周先文旁边:“周书记,我们同玫瑰公司老总黄玫瑰有过多次接触,已谈到转让细节。这是一个非常有实力的企业,红星煤矿欠镇政府的钱,他们有实力立刻还完,而且还能够在最短时间内恢复生产,为镇子经济作贡献。周书记,您是明白人,这样几全其美的事情,应该毫不犹豫地支持,您说对不对?”
周先文转过身,拍了拍手,发出几声脆响。他望着于美人道:“你这丫头不简单哪,有理有利有节,确实是基层干部的好材料。小吴子,我看在处理这些棘手问题上,你就不如她。你看,她看得好深好远,说得简直无懈可击。佩服,佩服啊!好的,你们镇子打一个专题报告给市政府,好不好?要快,知道吗!”
我赶紧鸡啄米一般点头道:“好,好。”
周先文率先朝外面走,我赶紧跟在他后面。于美人却拽了拽他衣袖,撒娇般道:“周书记,人家还没有汇报完哪。”
周先文停住脚步,他嗯了一声:“于镇长,还有什么事?”
于美人嘟着殷红的小嘴唇:“周书记,人家是响应您的号召,公开招聘当的副镇长哈。您既然让我骑上战马,就应该扶我一程,这是您市委书记的责任,对不?”
周先文眼睛睁得溜圆:“你就是那次公招面试第一的丫头?于枫……是你的母亲吧……难怪……你那么面熟。哈,你这丫头哪,说得也有道理,我们这些当领导的是该扶持新人。说,需要我怎样扶持?”
于美人哽咽了一声,眼泪花花在眼眶里转悠着:“周书记,黄各庄镇您不是不知道,那里的公路坑坑洼洼,交通瓶颈不解决,我们怎么招商引资?”
“就是,我看你们那里是该花大力气,把这个问题解决好。”周先文望于美人一眼,对我道。
我当然知道镇子该修路,可是,钱呢?这于美人果然聪明,知道该如何引导领导走她精心设置的道。“周书记,您太英明了!那——无论如何,您得给我们镇把资金问题落实了!”于美人抓着周先文的衣服,扭着身子道。
“哈,你这丫头,我可不是万金油,什么事情都能抹平。”周先文被于美人拽着,却显得好高兴的样子,和气,不,简直可以说和蔼可亲地对她说道。
“不,您能解决,只要您给交通局刘局长打个电话,我们那里行路难的问题就能解决。”
“真的?”周先文打着哈哈,转回办公桌,抓起电话拨了几个号。完了,他朝于美人笑笑,伸出手来:“于镇长,你性格可以啊,我喜欢。以后能赏光深层次聊聊?”我望着周先文那张笑脸,好酸涩。
于美人望着我笑了,那笑,好得意好得意啊!
第九章 梨花带露还是粉面含春(1)
我驾驶着桑塔纳行驶在从市里返回黄各庄的路上。天,阴沉着脸下着小雨,缠缠绵绵飘洒在窗玻璃上,四下显得一片迷蒙。于美人倚靠着坐椅,脑袋随着汽车不停地晃动,却睡得很香甜。
昨天,我们在市里又待了一天。我们到了交通局,还去了规划院。完了我说身体疲倦想休息,她偏着脑袋看我,把我看得脸色滚烫。我问:“小乖乖你看什么,我身上难道长了什么怪相?我真的脑袋好痛,可能得了相思病。”她用手摸了我脑袋一下,惊异地叫了一声:“好像你真的病了,是不是脑袋出了问题?有病最好去看医生,不然我们回家你就不能开车了,你要不能开车我可不敢开那么远的路程。”我说:“美女你放心,我就是昨晚没有睡好,只要补足瞌睡,我一点问题也没有。你要开车我还不放心哪。”
告别她以后,我回到我和小六子住的那寝室睡了一会。下午我被她叫起又去了市政府,在周先文办公室同朱副市长、交通局刘局长谈公路改造资金的事情。事情谈妥后,她请周先文、朱副市长和交通局刘局长吃饭,却被周先文婉言谢绝。周先文握着她纤巧的嫩手,目光好黏糊好黏糊,几乎都带颜色了。他定定地望着于美人那白嫩张扬的酥胸,好半天才说:“小于同志,其实我真舍不得回绝,与美人共餐,乃人生幸事,秀色可餐嘛。不过今天晚上我们都有外事活动,你这顿饭一定得请,不过改在下次好了。你好能干,不过两个小时,就为镇里争取了80多万公路改造资金,真乃能人啊!你说,这顿饭该请不该请?”一旁的朱副市长和刘局长也偷瞅着她的酥胸,嘎嘎地笑起来。
当时我脸色滚烫,要是地面有一道缝,我真能一头扎了进去。作为男人,她好扫我的面子,就是再没有办法,也不能靠出卖女人色相办事情啊,对不对?
此刻,她神色安详,面若桃花,嘴角上翘,看来她仍然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之中。我将目光定在了她的胸部。她还是穿着昨天那件黑色衬衫,尖尖的领子,胸部是银线钩织的蝴蝶暗花,被她高耸的胸部烘托,不停地耸动着,显得动感,魅力十足。她怎么将衬衣领子扣死,将那凝脂般的酥胸掩藏起来,是不愿意让我偷窥?我好歹还算是你男朋友,而且都谈婚论嫁了,你的酥胸不向我开放,却向别的男人敞开,到底算怎么回事?
这时我突然想起她说的话来:“周先文为什么帮我忙,我不说,你自己去猜吧。”是啊,周先文为什么能服帖,这中间的玄机到底在哪里呢?猜?这个女人布置了弯弯绕迷魂阵,却要让我在迷宫里面转八卦,我不想就范,想这些干什么,鬼才愿意去想呢。突然——酥胸!我脑子电光石火般闪现了一下,一件过去了的事突然浮现在我脑海。
那是去年初春的一个傍晚,我充当随行人员和驾驶员,与当时的市长周先文一道去乡镇检查。周先文与其他领导不同,他不喜欢张扬外露,下去检查总只带一两个随员,有点微服私访意味。记得当时检查的最后一站是与黄各相邻的周沟子镇,书记镇长见市长来检查,给我们准备了丰盛的晚宴,强烈要求我们在那里住上一晚。
晚饭是在桃园餐厅吃的,陪伴的除了书记镇长,还有当地的私人企业家黄玫瑰。黄玫瑰是玫瑰集团董事长,市人大代表,经营着市里最大的鞭炮厂,同时还经营房地产以及其他产业。黄玫瑰个子高挑,乌油油的短发,粉脸含春,眼波荡漾,是一个杀伤力极强的漂亮女人。尤其是脖子下那团裸露的酥白,在深色t恤衬托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令人心旌荡漾。黄玫瑰坐在周先文旁边,席间她显得异常活跃,不时给周先文夹菜、敬酒,还自己说了自己的一个笑话。黄玫瑰说:“周市长,当女人可真难。您说,要你是一个丑八怪倒好,像我这样爹娘给了一副还算过得去的模样,在商场就总有那么一些狗男人,想在我身上讨便宜。一天,温州一个大客商要我们这里的鞭炮,数量很大,几家鞭炮厂都巴结他,想同他做这笔生意。当时那客商正同其他镇一个厂主谈,见我去了他就不说话了,眼睛那个亮哟,活像一千瓦的灯泡。那厂主见他这样,知道生意没有指望就悻悻走了。那大老板迷恋我,念叨着什么白如凝脂,甘愿拜在我的石榴裙下。我哪,当然就假意答应,等生意谈成以后,却用颜料将自己的胸口涂抹一遍去见他。结果他望着我那焦黄还布满黑斑的胸口打了几个响亮的嗝儿,连话也没有说就走了。哈哈哈哈——周市长,您说好笑不好笑?”说罢,她笑得花枝乱颤,身子几乎倚在周先文的身上。
第九章 梨花带露还是粉面含春(2)
周先文轻轻用手拍了黄玫瑰肩头一下,又用筷子指着书记镇长道:“听见没有,听见没有,女性企业家搞好一个企业多难!所以我们为官的,一定得为企业服务好,不然我们愧对乡亲,愧对俸禄,也愧对组织上的信任。”说得书记镇长满脸愧疚,连连点头称是。黄玫瑰满脸阳光,说周市长真是我们民营企业家的大救星,您这样一说,我都想哭了。说罢一连给周先文敬了好几杯酒。黄玫瑰的酒量很大,几乎与周先文不相上下。我们喝得头重脚轻,上脚打下脚回到镇上最好的花都招待所。
深夜我醒了。我突然想起汽车机油差了,明天清晨就要赶回市里,周先文从来对我们都要求严格,要我们凡事要预先准备,我得抓紧去办这事。我爬起身,借着昏暗的灯光朝停车场走去。春夜的冷风嗖嗖刮来,我打了一个寒噤。停车场里空空荡荡,只停着一辆橘黄色宝马轿车,没有看见我开来的那辆奥迪。我揉了揉眼睛,千真万确没有,我被唬出一身冷汗,天,难道轿车长翅膀飞了?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沙沙的声响,举眼一看,正是市政府那辆银灰色奥迪。什么人如此胆大,敢摸市政府的车?我赶紧闪在角落里,不动声色地望着那里。
奥迪停在那辆宝马车旁,车门轻轻打开,两个人分别从车门两旁钻出。望着那两个人,我差一点叫出声来——天,千真万确,那是市长周先文,另外一个就是黄玫瑰。两人站在停车场,说了几句话,黄玫瑰就开着宝马走了。周先文望着渐渐远去的汽车,站了好一会,接着我听见他轻声咕噜了一句什么,就回招待所了。
当我加完机油回房间,经过周先文房间时,突然听到一阵低沉柔和的手机铃声。我停住了脚步,接着我听到了周先文那低沉的男中音:“玫瑰同志啊,请问还有什么事啊?”
我心里怦怦地跳,屏住呼吸。
“哦,这事,对不起黄玫瑰同志,工作上的事情请上班时间再说……”声音小了下去。
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朝门边走来,我吓得一抖,赶紧蹑手蹑脚溜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我想着,周先文他是什么时间出去的,又同黄玫瑰到哪里去了呢?这个招待所装修档次不错,他还住在豪华包间,怎么有事不让黄玫瑰在这里谈?哦,大约因为黄玫瑰是这里的老板,不方便。
我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一声威严的咳嗽,接着隔壁房间大门砰的一声巨响,很快就万籁俱寂。
那声熟悉的咳嗽声,比那重重的关门声更加让我不安。周先文以前当过省委副书记的秘书,很有来头。他平素和蔼可亲,但是每当开会,他就正襟危坐面色冷峻,尤其是这声咳嗽,只要一响会场即刻鸦雀无声。曾经,一个开会时正接手机的市直干部,因为在这咳嗽之后没有挂机,被周先文叫上主席台,弄得灰溜溜的颜面扫地,最后不得不抛却娇妻爱子,主动申请到了乡镇。
我突然想起同办公室小六子的话来,千万千万别知道领导的秘密,就是知道也只能装作不知道,不然你死定了。
当天晚上,我胡思乱想,夜不能寐……
这时,汽车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我手中方向盘剧烈抖动,汽车猛地撞在一棵树上,熄火了。
“啊呀……”于美人凄厉地叫喊着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柔软的身子一下扑过来,紧紧地将我搂抱住。我脸色苍白,虚汗直冒,一边却拍着她的肩头:“美美,不要怕不要怕,有我在呢。”
第九章 梨花带露还是粉面含春(3)
她在我怀中如小猫咪般温顺。抚摸着她浑圆的肩头,我真是感慨万千。
“臭兔子你要死啊,我不搭理你就使气,故意把车撞坏,就停在这里等死啊?”于美人挣开我,朝我叫起来。
我哭笑不得,只好打开车门钻出,找修理工人。这里离黄各庄镇已经不远,还好路边有一间一楼一底的砖瓦房,房顶有张米黄色幌子,上面大书着修补轮胎字样。我走过去,一个50岁光景的光头穿着油腻腻的工作服,正望着我呵呵地笑呢。“老板,是不是矮扒扒车轮胎坏了?”矮扒扒汽车,这里农民专用语,特指政府官员的公务用车。
我点头称是,他抱着工具箱同我一道走过去。于美人已从汽车里出来,站在那株老黄桷树下四处打望。雨停了,太阳露出娇羞的面庞,公路旁是一片片绿油油的菜地,雨后的蔬菜,上面缀着晶莹的水珠,如浴后的美人,显得分外娇媚。路边那一蓬蓬吃透水后显得精神的夹竹桃,微风吹拂下簇拥着,发出一阵阵欢快的浅吟。于美人雕塑一般站着,妩媚极了。光头望着于美人光鲜娇媚的脸蛋不错眼珠地望着她,只呵呵地笑。
我生气地对他道:“师傅,你快点修,我们还要赶路呢。”光头连声道:“快得很,误不了你们的事。”说罢,恋恋不舍地望了于美人一眼,围绕着汽车检查起来。还好,汽车就是后轮车胎爆了,他仅仅花了20多分钟,就把轮胎给补上,却要收200块。
我正同他理论,于美人从树下走过来,将手摊开。她白皙的手心里,躺着几枚生锈的铁钉。她的眼睛发亮,盯死了光头:“黄叔叔,这是你干的好事?”
黄光头一颤,辩解道:“我认清楚了,这是铁钉。不过于镇长,铁钉哪里都有,你怎么就认准一定是我干的?”
“不是你会是谁?你看,刚才下雨,这里就只一双脚印,那就是你的胶靴,你还敢抵赖?怪不得人们都说,黄桷树下黄光头,开着一个坑家店,原来就是说的你啊!30元,一分不能多,要是不愿意,我马上叫派出所。”说着她将手机掏出来。
黄光头慌了手脚,急忙喊道:“姑奶奶,简直六亲不认。你别打电话,就按你们说的钱给。”
“黄叔叔,做生意该走正道,千万不能搞这些歪门邪道。”
“你们这些官老爷就可以为所欲为?”黄光头低声咕噜着接过钱,仔细地用手捏捏,然后对着太阳光照。
我轻蔑地望着他:“黄师傅,这是真钱,干净得很。”
黄光头将钱团在手里,嘴里却不阴不阳:“钱哪里能干净,肮脏得很。哈哈,也是也是,两位坐矮扒扒车的都是官老爷啊。领导领导,逍逍遥遥,走路有专车,吃饭上酒楼,臭脚有人捏,烦有小姐抱。哈,好安逸好自在,真的快活似神仙哪!不过黄各庄人眼睛毒哟,都看得清清楚楚。有道是,别看你今天总寻欢,有朝一日拉清单。哈哈,两位好自为之吧。”我气得真想骂他几句,却被于美人拽住上了车。于美人将汽车打燃,等汽车开出好远,我从后视镜看见,黄光头还站在树下,望着我们的汽车发愣。
我开心地笑了起来。我没有想到,于美人明察秋毫,居然能识破黄光头的阴谋诡计。好冰雪聪明的女人,我喜欢。
于美人眉头紧锁,活像有满腹心事。
我打趣问:“于副镇长,高,实在是高!你是怎么发现他作弊埋地雷的?”
第九章 梨花带露还是粉面含春(4)
于美人没有接我的话茬,自言自语道:“这么多钉子挡路,这条公路该如何修?”
我恶狠狠地道:“刁民就要狠狠打击!”
于美人猛地将汽车刹住,气咻咻地对我道:“流氓兔,农村人小见,总关心自己的切身利益,不过这有什么不对?你知道人家为什么要扎政府的矮扒扒车,而不扎货车拖拉机?人家不安逸我们啊。当官不为民做主,整天除了吃喝玩乐就知道钩心斗角窝里斗,搞摊派,人家不骂娘才有怪!”
我嗫嚅无语。我知道她不满我前段时间的工作表现,可是那段时间我陷在矿难事故的处理上,哪有时间整肃政纪。我只好问:“怎么,你的意思,公路由镇政府包办?”
于美人点点头:“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的工程队,都是层层转包。我们总共才那么点钱,要是经过层层盘剥,骨头上还有肉?”
政府修路,这在我们这里还没听说过。不过真自己修,更省资金,工程质量也许更靠得住。望着她那沉思的神色,我不禁轻轻叹息了一声。
回到镇政府,我们赶紧将有关情况通报给王子和,并马上召开了党政联席会。参会的人除了王子和、唐黄、我和于美人外,还有党委宣传部长、组织部长、纪委书记以及新任的办公室主任黄家康。黄家康顶替刘六子,是王子和的提议。王子和说黄家康虽然有错,已经受到处分,我们不能把人一棍子打死。再说黄家康对自己所犯的错误非常痛心,检讨都写了几大箩筐。王子和这样一提议,唐黄当然举双手赞成,连于美人也支持这个建议。
此刻,黄家康脸色阴沉,坐在角落里独自抽烟。当我把会议议题宣布以后,却怪王子和与唐黄好像已经知道玫瑰集团的背景,对引进这个企业竟然没有丁点异议,同时还称赞于美人争取到了拓宽公路资金。
王子和说:“我们于副镇长确实能耐,给黄各庄镇人民办了一件大实事,真是女将出马一个顶俩。”唐黄也在一旁不阴不阳地接口:“就是就是,我们于副镇长上面有人,办事就是不同。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几个人都笑了。我听出他们话里的讥讽味道,却也打不出喷嚏来。于美人呢,却好像沉浸在自己的胜利中一样,兴致勃勃地谈论起由政府修路的想法来。她说得很仔细,方方面面的情况都考虑到了,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她是内行呢。
等她将建议一说完,大家就表示同意。王子和提议说:“于副镇长真的太能干了,调查研究深入,不愧是帅才。我完全同意于副镇长的意见,镇上专门成立公路指挥部,由吴镇长任指挥长,于副镇长任副指挥长。相信你们珠联璧合,一定能尽快完成公路改造任务。”唐黄也说:“我举双手赞成这个意见,于副镇长不愧是市里公招的基层干部,有水平,上档次。”
于美人脸色通红如红苹果一样,她笑得嘴巴也合不拢,连声地道:“两位谬奖,两位谬奖。”我冲动地站起来,脸红耳赤地道:“我不同意!修公路是镇上的大事,应该集中优势兵力。王书记首先应该挂帅,唐副镇长也不能躲在一旁乘凉,起码也该任一个副指挥长。”
王子和呵呵笑了:“吴正同志怎么这样激动?我们镇工作都是分工不分家,分工明确,不过是明确责任,对不?”
“哈,我当然知道,我太知道了!社会上不是有人这样说吗,你要是恨一个干部,你就让他当交通局长?”
王子和勃然大怒,也站了起来:“吴正你什么意思,你认为我们设圈套害你?我王子和再怎么没有水平,也不至于那样啊!我还巴不得出政绩,梳一个光光头。可是党政各有职能,我能越俎代庖?你枉自从上级机关下来,连基本的东西都不懂,你好好向于超美同志学学吧。”说罢转身欲走。
于美人赶紧将他拉住:“王书记,都是为了工作,争论几句有什么关系?不过吴正说话也太没水平,我们年轻,该多干点事情。再说也是组织信任,不然这种外边人认为有油水的事,能轮到我们来做。吴正,还不赶紧给王书记赔个不是。”
我只好走到王子和面前:“王书记,我说话不知高低,请你谅解。”
王子和哼了一声,重新回到座位。
第十章 一场虚惊(1)
我和于美人几乎翻脸。
我们是在离黄各庄几十公里一个名叫莫名的偏远小镇去度周末。莫名镇隶属邻省,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小地方。这里四面青山环绕,山下一湾绿水,名叫快活湾。湾子周围依山势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吊脚楼,楼房周围茂林修竹青翠欲滴,人称世外桃源。据说莫名镇正在招商引资,开发旅游资源。
我们将车停靠在一个不惹人注意的地方,然后住进了一家简陋的小旅馆。我和于美人一进屋,我就迅速地将门关上,将她一把抱离了地面,将她放倒床上。她脸色绯红,目光迷离,将头凑上来,用湿漉漉的嘴唇轻轻亲吻着我。也许我们压抑得太久,所以都非常冲动,来不及讲究过程了。
事后,我和她并排仰靠在床头,好一阵没有开腔。过了一会,我侧过头去望她,见她大睁着眼睛,泪花扑簌簌滚豆子一般沿着脸颊朝下滚落。我大吃一惊,用手将她脸上的泪花拭去。我不知道又是哪河水发,心里忐忑,柔声问道:“乖,怎么了?”
她默默地叹息了一声。
“是我得罪你了?”
“没。”
“那你还哭?”
“不知道,我就是想哭。”
“小怪物,不会是因为工作吧?我看你也太要强,明知道王子和他们做好圈套来笼我们,偏偏伸着脑袋朝笼子里钻。你看,这不是自寻烦恼?”
“吴正,你也是党员干部,怎么总说这种丧气话?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拿得起放得下,畏首畏尾还干什么工作?”她赌气地将身子转过去,用白光光脊背对着我。
我叹了一口气。这个小妖怪,总是这样任性,有什么办法?我尽量压着火气,柔声细气地说:“我承认怕担风险,但我也是为你着想。修公路历来就容易出拐,水深火热啊,别人躲还来不及,你干吗朝火坑里跳?”
“我知道你要说我傻,我就是傻怎么了?我要不傻,能跟你来这里?”
我自知不是她的对手,可是该说的话不能总咽在肚子里啊。此刻我眼前浮现出一方绚丽的白,还看见无数双狼一般贪婪的眼睛。我说:“于超美同志,我看你是一个权利欲!其实,一个混迹官场的女性,问鼎权利无可非议,可总得洁身自好,哪里能用自己的身体条件到处显摆——这与那些卖身女人有什么区别?”我鼓足勇气,将自己压抑了很久的话痛痛快快说了出来。不过说完之后我又虚火了,我自己不久前还觊觎着黄玲玲来着,我有什么资格指责她?
我以为她一定会恼怒,甚至会歇斯底里大骂。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是一个男人,一个年轻气盛的男人,我绝对不能眼看自己心爱的女人成为一只花瓶,一个围绕权利搔首弄姿的女妖精!
她却没有任何反应,连身体也没有动弹一下。好半天,她才冷冷地问道:“你发泄完了?”
我被她这种无动于衷的神态给激怒了。我赌气地说:“我想说的还很多。于超美同志,请你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其实我也知道你是为了工作,但即使为了工作,也不用那么下贱,那么不顾廉耻。你自己认真想一想,是不是这样?”
她翻过身,将身子对着我。这时我惊异地发现,她根本没哭,岂但没哭,脸上还挂着笑。她的眸子晶亮,里面似乎有火苗在燃烧。
她哼了一声,用毛巾被将自己包粽子一般裹住,那悲怆的神色早已不见,迎接我的仍然是那冷笑,冰雪一般的冷笑。“吴镇长,你好奇怪,既然我那么烂贱,你何苦还要勾搭我?在官场这么久,我也悟出一个道理,一个生活中缺乏情趣的人,在官场上也注定阳痿,你相信这句话吗?”她直端端地注视着我,眸子里是讥讽,是嘲弄。
第十章 一场虚惊(2)
我感觉一盆冰雪水兜头浇来,突然萎缩了。我浑身发冷,上牙打着下牙,赶紧用被子将自己掩住,遮挡着自己的窘态。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女人,一个不寻常的女人。我真不知道,她为何有那么大的克制力,那么大的定力。
“你表演完了?”她的目光对准了我,冷冷地问道。
表演,难道我所说的不是事实?我没有开腔。她朝卫生间走去。
陡然,传来了惊天动地的破裂声!我头皮发炸,眼睁睁看见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手持警棍破门而入。为首一个中年警察大声吼道:“站住!不准动!我们是警察!”我来不及多想,转身就朝白花花的于美人冲过去,一把将她搂上床,用被子将她遮挡住。于美人尽管平素足智多谋活像女丈夫,此刻也已浑身颤抖,花容失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望了望那几个威风凛凛的警察,从面相看显然不是流氓敲诈。好,只要是真警察就好办,一瞬时我知道他们的来头了。好哇,这可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故意将赤裸裸的身子朝他们开放着,慢吞吞地将自己的衣服裤子穿上。
“丑陋!渣滓!烂嫖客还神气什么!”中年警察很生气,狠狠一脚朝我腿弯踢来,我面朝于美人跪在地面。
于美人突然尖声尖气地笑起来。此刻她已将衣服穿好,下了床。她的眸子严霜一般冷冽,娇好的面容挂满笑容,那洁白细腻旗帜一般张扬的酥胸弹簧一般晃动。她鼻孔里哼了哼:“请问,几位既然是警察,基本的法律法规还是应该知道吧?重证据,重犯罪事实,应该是公安搜捕抓人的起码要求吧?你们有什么证据,认定我们在卖淫嫖娼?”
望着于美人那凛然的神态以及奶油色的酥胸,那中年警察的眼睛都绿了。我气愤地望着他,生气地跺跺脚。他对我呵斥了一句“老实点!”后呵呵地笑了。他说:“我们当然做了调查研究,你们不是黄各庄镇的吗,为什么舍近求远到省外来?哈,自然是谈好了价钱,在当地不方便吗。臭婆娘,你老实一点,告诉你,莫名镇不是藏污纳垢的场所!还狡辩什么,赶快跟我们到派出所,有你们说话的时候。”
中年警察显然是个头儿,他俯身看了看垃圾篓将它踢了踢,对一个下属道:“捡起来装好,看他们狡辩,证据不是已经很充分了吗?”垃圾篓里,在一堆黏糊湿腻的手纸上,赫然躺着一只我刚才用过的塑料小草帽。哈,这居然也成为我们犯罪的证据,我哭笑不得。
我们所有口袋都被搜空,包括手机、钥匙、纸巾无一例外都被他们用塑料口袋装了,放在一只大挎包里。望着猎犬般四处搜索的警察,我突然感觉好笑。哈哈,真是好滑稽,堂堂政府官员,一个镇长一个副镇长,居然被当作嫖客和妓女给抓了起来,而且还是在临近的省外,这事情要是传到黄各庄镇和市里,不叫人笑掉牙齿才有怪!
我们鱼贯着走出小旅馆。我牵着于美人湿漉漉的手,真的好想哭。心里想,我的好美人,你的正哥哥真的好无能,让你蒙受这奇耻大辱。真的好冤枉,我们热恋中的男女,无非没扯结婚证,提前行夫妻之事,此事早已司空见惯,不被当一回事,为什么我们却被当作罪犯让警察给押解?
一阵风扑簌簌掠了过来,路旁的行道树发出沙沙的声响。那是夹竹桃,灯光下,一蓬蓬深黑,好像一只只蹲伏着的小野兽。于美人小鸟依人一般依偎着我,没有说一句话。此刻她显得好温馨好可爱。
第十章 一场虚惊(3)
风呜咽着滚过来,路旁的夹竹桃林被吹得东摇西晃。突然噼啪响起一个惊雷,天地之间有一把利剑一般的火闪直插云端。雷阵雨来得好快啊,我们躲避不及,被兜头而至的瓢泼大雨淋得如落汤鸡。
大雨来得快也去得快,我们在警察的押解下刚走到派出所,大雨就停了。我们被带进一个办公室,那中年警察用毛巾擦拭着头上身上的雨水,让我们双手抱头,蹲在墙根。我歪拧着脑袋,不满地嘀咕了一声:“吃百姓吃胀肚了,整天不捉坏蛋,专抓良民。”
中年警察勃然大怒,一脚踢来,我在空中鸟儿一般飞翔,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你们怎么打人,太过分了……”于美人嘶号着,将我搀扶起来。她小心翼翼地让我坐在凳子上,见中年警察身子朝门对外面人吩咐什么,她闪电一般扑向桌子上那只红色的电话机,她仅仅只来得及对电话听筒说了几句话,就被中年警察拽倒在地。中年警察恶狠狠地骂道:“烂娼妇,胆子好大,还想给什么人通风报信,告诉你办不到!哈,你不是厉害吗,骚母狗,现在我要你舔我脚上这只皮鞋。你舔啊舔啊。”说罢,他将腿抬起来,将皮鞋伸到于美人的鼻子下面。
于美人望着他,没有开腔。那中年警察刚要冒火,突然门口传来一声低沉的呵斥:“黄副所长,别乱来,你怎么乱抓人?”黄副所长就是那中年警察,他一看来人,即刻满脸是笑地迎上前:“万书记,是您老人家啊!这么晚了,您还亲自来检查工作?”
来人是一个干瘪老头子,他神态和蔼谦和。我恍惚认识这个人,哦,想起来了,这人开两省边区协调会我见过,他不就是这个乡的党委万书记?万书记走过来,一手握着于美人的手,一手抓着我的手,连连道歉:“吴镇长,于镇长,不知道两位大驾光临,冒犯了。哎呀,都是我们平素教育不好,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怪我,都怪我。要没有接到于镇长的电话,你们不定要受多少委屈呢。哈,不知者不怪罪,我们黄副所长才上任,工作经验不足,真该死。哎呀,大水冲了龙王庙,真的是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两位镇长,我准备了一桌酒席给你们压惊,走,走,我们酒席上谈。”说罢,拽着我们的手就朝外走。
我好气愤,平白无故把人抓了,这样就算了?我刚嗯了一声,却被于美人狠狠地踹了一下。于美人笑眯眯地对万书记说:“万老大,我们怕了,可不敢赴你那鸿门宴。这样好了,黄副所长和兄弟们也辛苦了,哪天去我们那里,我给你们接风洗尘。”
万书记看来也不是安心请客,他呵呵一笑:“这样也好,现在这样晚了,就留待以后一并请。”一旁的黄副所长尴尬地笑说:“两位镇长,一切可要多多包涵。”于美人冷冷地说道:“哦,忘记告诉万书记黄副所长了,我和吴镇长已经订婚。黄副所长,我们法律法规不熟,在我们国家,订婚是不是好像只是婚姻当事人双方承诺,不需要履行法律程序?”黄副所长嗯啊嗯啊地哼哼着,半天没说什么。
于美人响亮地打了一个哈欠:“哎,不好意思,瞌睡真的来了。原本以为能在这清净地儿睡个好觉,没有想到却难难难。黄副所长,我们还得去刚才地方睡回笼觉,没有什么问题吧?”
黄副所长打着哈哈:“哪里哪里,惊扰了两位的美梦实在不好意思,哪里还会出现这样的事?要不,我专门给两位派设两个门岗?”
第十章 一场虚惊(4)
于美人咯咯地笑了,那活泼的笑声如小鸟一样四下翻飞,清脆极了。她指着黄副所长:“黄哥,看来你心里有鬼呀!”说罢,也不待黄副所长回答,拽着我就朝小旅馆走。
到了旅馆,我刚将有些湿漉的衣服脱下,她转身就扑进我的怀里。她呜咽着说:“我的好正哥,谢谢你。你好勇敢,不然……”
我知道她指的是我将她抱回床上的事情。我好无奈,居然为她,我最心爱的女人只做了这么一件小事,却会受到如此称赞。我是她什么人,我是她的爱人,最值得信赖的亲人啊!
她陡然提高声音诅咒般骂了一声:“王子和,你也太阴损了!”
我赶紧将她嘴巴捂上:“美美,小心隔墙有耳。”
她从我的身子里鱼一般挣扎出来:“流氓兔,你还算个男人?人家把屎盆子都扣在脑门子上了,你却心安理得好像享用着美味佳肴。你难道真没有一点男人血性?”
我脸色勃然变了。我已多次被她伤害,此刻我的心又被扎了几道血淋淋的大口子,正汩汩地流淌着殷红的血。我竭力压着火气对她说:“美美,其实你完全可以不来趟黄各庄镇官场这堂混水,没有这个必要嘛!你有知识有文化,做什么不行,为什么总想着抛头露面?”
她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内冲盈着珠光,上翘的嘴角和脸色却满是讥诮:“朋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最好你别说,不然你的光辉形象在我心里又要大打折扣。你不放心我,怕我变心?吴正,你也许不知道,为了当上这个小官,我费了多少神。我不会放弃,也绝不会离开黄各庄镇。我要在这里办事,办很大很大的事,也许是我一辈子梦寐以求的事。你要是真汉子,你就离开我,免得——”
我生硬地打断她:“你为什么这样倔?你成天混在男人堆里,就不考虑我的感受?你是故意气我还是另有企图?你说我不是汉子,我也觉得自己真窝囊。于超美同志,你千万别逼我,不然我也许会铤而走险哟!”
她咂咂嘴:“哟嗬,要是我们小吴子还有那血性,我真觉得烧高香了。你有吗?”
我赌气地对她说:“当然!我吴正不但有血性,我的热情甚至比天还高!你睁大眼睛瞧吧,总有一天,我要让你重新认识我。”
她笑了,笑得意味深长:“好,我情愿相信你说的是真的,我会擦亮眼,等着看你上演的一出好戏。不过,那是哪一天哪一年呢?”
我望着她那殷红的嘴唇和雪亮的白牙,真想打她一个稀里哗啦,真的好想啊!但只能揪扯着自己的头发,呜咽着吼了一声:“于超美,我恨你!”
她又嘻嘻地笑了:“吴正,我知道你从来也没有喜欢过我。虽然你口口声声说你爱我,但是我知道,那都是你在做假。哈,现在麒麟下终于现出马脚来了。好,好呀,多么酣畅淋漓,多么义正词严!你说为百姓办实事是卖弄,要是都不卖弄,百姓还有什么企盼?”
我抓过衣服穿起来。她默默地看着我穿,也不再说什么。等我穿好转身欲离开的时候,她将手伸出来:“朋友,临别之际,连手也不愿意同我握?哦,是怕我玷污了你?”
我还是没有开腔,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递给她。
那是几封揭发信。揭发者没署真名,分别以正义、知情者的名义,控告黄各庄镇副镇长于超美与镇长吴正关系暧昧苟且,互相勾结,狼狈为奸,一手遮天,将黄各庄镇当作了独立王国。一是侵吞修路公款,二是故意拖欠职工工资,影响稳定和安定团结,三是官报私仇,打击压迫地方民营企业,并要求上级政府严肃查办云云。
第十章 一场虚惊(5)
我笑眯眯地望着她:“于副镇长,这可是真正的礼物。你老人家看了以后,有什么感想?”
她冷冷地问:“这些劳什子从何而来?”
“当然来自市里。这些检举材料是王子和转交给我的。王子和亲热地拍我肩头,说他知道我们是干净的。还让我转告你,要干工作总会有人说长道短,关键的关键,自己要有良好心态,你是明白人,知道党委的意思吗?”
这个王子和,当面如笑面虎,背后给人使绊子。我当然知道他的真实用心,我甚至相信,这些检举材料是他幕后操纵人写的。
于美人看得很仔细,表情却没有一点变化。看完她将材料叠好,还给了我。她没有说话,还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我问:“于超美同志,我违反纪律将材料给当事人看,你看了难道没有一点想法?”
她非常沉稳,波澜不惊的样子说:“说实话,我非常失望。我以为他王子和有什么钢鞭呢,结果是这么一堆牛屎巴。”说罢还瘪了瘪嘴。
我好生气:“这还不够?美女你是官场中人,难道连基本的道理都不懂?在官场上要搞整一个人,造谣诬陷虽然整不倒政治对手,但是却能让对手名誉扫地。王子和的意思,你真不明白?”
她说:“我生在黄各长在黄各,我还不清楚他王子和?他无非就是下战书来了,不过这种手段并不高明啊!”
“不管他高不高明我们都得防备。所以,修公路我们得把唐黄拉进来,或者干脆招标给工程队。我们陷在里面,分明就是拿把柄给人家捏呀!”我说得很沉重。
“哈,吴镇长,用得着这么苦口婆心?告诉你,修公路这事我既然接手,就不会轻易言退。我倒要看看,他王子和到底还要耍些什么花样。”
我瞪她一眼:“美美你认真想一想,这是赌气的时候吗?”
她站了起来,脸色冷峻,那面旗帜一般张扬的酥胸好白,晃得我眼睛也花了:“吴正,你还算男人吗?没有个性,没有骨头,一味苟且,还怎么为百姓办事?”
我说:“美美,我是没有个性没有骨气。但是,我却知道应该怎样保护自己。”
“百无一用是庸官,难道为了自己,就只能狗一样夹着沟子?”于美人说着自嘲地一笑,“现在……”
我是庸官?我是狗?我浑身发抖,对她说:“于超美同志,既然你把我看作一条狗,我还能同你交流什么?我的态度非常明确,请你再认真思考一下。我先走了。”与她象征性地握了握手,逃一般离开了那里。
外面灯光迷离,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路面湿漉漉的。我踉跄着,好像没有魂魄的孤魂野鬼,静悄悄地在街道游荡。我的手机发出一串好听的乐音,短信息,周玲玲发的。哈,这女人,总在我尴尬难堪的时刻打搅我。我打开手机,上写:我想你了!
这个妖精十八怪的女人,真是发贱!我将手机关掉,现在,我可不想理她,大爷对你可没有兴趣!
前方有一个夜市,我到一个小摊坐下要了一瓶老酒,几碟小菜。我眼前,浮动着于美人那张脸以及那轻蔑的眼神。我喝一大口酒,嘴里恶狠狠地骂于美人一句。
一瓶酒不知不觉喝光,我跌跌撞撞起身,让老板给我叫了一辆面的,回到黄各庄镇。我迷迷瞪瞪走进院子,开门之前我感觉尿急,掏出家伙对着墙壁扫射。掏出钥匙,我怎么也对不准暗锁孔。我呼呼喘息,耳膜轰隆轰隆炸响,心脏像要荡出心窝。这个鬼门,也同那烂娼妇沆瀣一气欺负老子。我骂了一声,狠狠地踹了几下门。门无声地洞开,我躲闪不及撞了进去,却撞着一个软软的东西,接着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十章 一场虚惊(6)
我被轻轻的啜泣声惊醒。睁眼看,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素色帐帘,嘶嘶发响的日光灯,一张脸,一张苍白如纸的脸。那脸对着我,有一双美丽而忧伤的眼睛正望着我。屋里空气污浊,有一股浓浓的酒精味令人作呕。我脸上遭遇了滚烫的水珠,一滴又一滴。
我知道她是谁了!猛地挣起,却发觉自己浑身赤裸一丝不挂。我低沉地咆哮道:“周玲玲,你搞什么鬼名堂?”
周玲玲一下子慌神了,她惊恐地望着我,将手伸出想要捂住我的嘴巴,却又缩了回去。“不,吴镇长,我不是捉弄——昨晚你喝了好多酒,醉了。你吐了好多,你看。”她指着地板上那一大堆衣服对我道。
现在,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天,我怎么这样浑,竟然不顾廉耻,睡到人家独身女人床铺上?我无地自容,浑身虚脱地将眼睛闭上。
“好人,你放心,我……打死也不会说出去。”她轻轻抚摸着我的肌肤,这真是一只神奇的手,所到之处冰冷僵硬的肌肤就被唤醒,勃发出汩汩朝气。
“好人哟……”她呜咽着,将我的手捉住,按在她那山峦般的胸口上。
我闭上眼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将这事前前后后过了一遍。这个女人脑袋一点也不比于美人差劲,甚至还有更绝更妙的地方,也许她也是做好了套,等待我这蠢獐子入毂?我太让女人着迷了,谁让我长了这玉树临风一般个头,奶油小生模样。哈,我无非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官员,这两个女人就挖空心思设计赚取。
我周身布满鸡皮疙瘩。
“好人,衣服我一会儿洗,等干了我就给你送回。趁现在天还没亮,你得赶紧回屋——放心,我喜欢你绝不会占有你。我知道,自己不过残花败柳,哪里敢存这奢望?有了这一次,我已心满意足。好人,谢谢你。”她靠在我胸口上,喃喃地道。
望着那娇羞如满月般的面庞,望着那真诚的毫不躲避我的眼睛,我相信她不会说谎。我好感激她,但理智却告诉我不能对她有任何承诺,否则我没有好下场。这时,我面前游荡着一方凝脂般的酥白,一双深潭一般的眼睛,那是于美人,鬼魅一般与我如影相随。
我应付地吻了吻周玲玲:“谢谢。”然后用一条毛巾遮盖住自己,悄悄溜回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是周一。当黄家康推门进来,问要不要通知开例会,我没有好气地说:“黄主任,你到领导办公室该先敲门,这是尊重别人,是一个干部的基本素质,知道不?”
黄家康脸色一下黑了,悻悻地退了出去。
我打开一份公文刚看了几页,外面传来闹哄哄的声音。我打开门走出去,只见一位着黑色银边连衣裙的高个女人,带着几个人,抬着几只大箱子正往隔壁一个办公室走。那女人颀长、白皙、高贵,她就是玫瑰集团老总,红星煤矿新主人黄玫瑰。黄玫瑰见了我满脸是笑,招呼道:“哎呀我的镇长老弟,找你汇报工作呢,你倒关上门,躲在密室参禅悟道哩。”说罢,指挥一个人抱着一只箱子走过来。我急忙将门口堵住,笑眯眯地问道:“黄总,这是什么意思?”
黄玫瑰软软的身躯靠过来:“哎呀我的镇长老弟,无非就是一箱黄桃,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应该不是行贿吧?我好感谢你,这么短的时间就把煤矿转让手续给办好。”她不错眼珠凝视着我,眼睛发亮。
我被这双眸子给盯得发毛,赶紧将视线挪开,讪讪地道:“黄总你说哪儿的话,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嘛。”
第十章 一场虚惊(7)
“我心里有数。镇长老弟,我还得求你一件事,我的鞭炮厂得扩大规模,这里路修好就方便了,我决定在这里办个分厂,麻烦你在镇子周围给我批一块地好吗?”说罢,将一份报告递给我。
果然是有求于我。“黄总,这事我记住了,不过征地是大事,得班子集体研究。”
黄玫瑰微微一笑:“哈,有那么严重?你是一镇之长,还不是你一句话。”她递给我一张名片,“吴镇,有了结果你及时通知我。”她看那人将箱子放好,意味深长地对我笑一笑,走了。
我望着她的背影,不知怎么想起周先文,这个女人也不简单啊!
我转身回到办公室,将纸箱胶带撕开。箱子里是纸包裹着的黄桃,我顺手拿起一只剥开皮,送进嘴里,果然不错,酥脆,清香。我俯身又拿一只,却发现那只桃下有一个鼓囊囊的信封。我心里咯噔一下,将信封随手放进抽屉,然后将门关上。回到办公桌我打开抽屉,将信封里面那花花绿绿的钱取出一数,整整5000元!
这个妖媚女人,果然心存不轨,居然用这样拙劣的手段行贿。她到底想干什么?我赶紧给她打电话:“黄总,刚才你东西忘记带走了。”
她扑哧一笑:“小吴子,你是明白人,放心,我会在老爷子面前为你说话的。”
老爷子?难道是周先文?这个狐狸精,太欺侮人了,居然敢明目张胆将周先文抬出来!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坏,对着手机喊道:“黄总经理,我们就事说事,别把其他人牵扯进来好不好?”
“好啊好啊,事情摆在这里特明白。你不费任何周折引进了一家企业,增加了政府财政收入,为当地百姓增添了就业渠道,何乐不为?”
哈,她还蛮有理。我当然知道她说的那些道理,可是鞭炮厂属易燃爆炸品,虽然利润高可风险也大,把厂子建在镇上,我们岂不是整天坐在火山口?我压低声音道:“黄总,东西你一定得拿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请你尊重我做人的原则。至于你要征地,我也不是不同意,不过得班子讨论。我建议你最好把厂子建到大栗山下,这样我才好为你说话啊。”
她在那头嘻嘻笑起来,说:“那不行啊我的吴大镇长。厂子建在那山旮旯里,运输首先就是大问题,没有公路靠人力运,那得花费多少成本?哈,你们硬是使坏心来整治我这傻女人?”
我软中带硬地说:“黄总,你这样说就不友好了。为你接手红星煤矿,我们都得罪明星实业的于大老板了。煤矿利润大家都知道,鞭炮厂即使暂时多投入一点也值得嘛。再说,你可以从大栗山修一条路,交通问题不就解决了?”
对方电话突然咯噔一下收线了。我真的好气,这个女人以为自己攀上高枝,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就不信这个邪。
办公室门轻轻被推开,一个白皙颀长的身影飘了进来。是黄玫瑰,她笑吟吟的,右手还握着手机。她望着我,斜斜的眉梢朝上抖了两抖,嘴角挂着几丝讥诮的笑。“吴大镇长,看来,你对我黄玫瑰意见很大啊!”
我心里一沉,赶紧赔着笑脸道:“哪里哪里,我欢迎还来不及,哪里能有意见。”
她倨傲地将脑袋朝后一仰,扫我一眼:“吴正我可给你讲清楚了,一,鞭炮厂一定得建在镇上;二,时间不能超过一个月。”
这分明就是明目张胆的挑衅!一股怒火从我心里喷涌而出,我冲动地站起来,迎视着她的咄咄目光,好不容易才将我捏紧的拳头松开。我呵呵笑了,我笑得很认真很投入,连眼泪也笑出来了。这个鬼魅一般的女人,真的以为她能左右我,一个地方行政长官?我从抽屉里将那鼓囊囊的信封拿出,塞在她手中:“黄总,这东西很好,对你用处很大,起码可以减少一点鞭炮厂的投入,你说是不是?”
她清冽的目光直端端地望着我,抿着红艳艳的嘴唇说:“谢谢你帮我支了这么好的招儿,吴正,看不出来你很有个性啊!嘻嘻,你这样儿,真惹人喜欢。”她走过来,突然将我搂住,湿漉漉的嘴唇在我脸上啄了一口,然后嘻嘻一笑,飘然而去。
我完全没有想到这女人会这样胆大,这样疯狂!抚摸着被她亲吻过的那团肌肤,我感觉那里好像被烙铁烙过样火辣辣的。
电话又响起来,我恼怒地将听筒抓起,刚喂了一声,里面又是扑哧一笑。是黄玫瑰,这个女人还真的搅缠上我了。她用了甜蜜蜜的口吻:“吴大镇长,你发火了?呵呵那可显得没有气度了,对不对?其实,你前程真的远大,虽然在商言商,但官场游戏规则我却还略知一二。你文化高,年纪轻,现在又有了基层工作经验,想不上进都难哪。我比你年长,算是你大姐吧,只要你把我的事情办好,我不会忘记你,知道不?”
我赌气地说:“我的事情我自己知道。”
她又咯咯地鸡婆子一般笑起来:“小吴子,知道你领导给你下的评语吗?他是这样说的,此人有能力,可用,但不能重用。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一时无语,脑袋里却飞快地转动着。显然,她说的并非空穴来风,不然为什么市里沸沸扬扬传言我要到某局任职,而最终我却被贬斥到这穷旮旯?
“小兄弟,在官场混啊,得该硬就硬该软就软,你还是嫩了。我真替你惋惜啊,这么年轻,脑子这么灵光,还有可依靠的大树。你啊你,连你的副手也比不上,枉自在大机关待过。怎么样,哪天我们单独找个时间聊聊,有这个兴趣吗?”
我唔唔了两声,在她飞跃激扬的笑声中,将电话收了。
这个不简单的女人哟!
第十一章 张扬的旗帜(1)
七月流火。
干旱,好像巫婆魔法的手指,将黄各庄染成一片枯黄。小草佝偻着身子,颜色与土壤几乎不能分辨。稻子黄焦焦的,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头颅。镇子东头,居然死了一株有200多年历史的老黄桷树。多年甘洌如泉的水井也已干涸,镇子自来水断了流,吃水也靠市里洒水车运送。镇干部全部到村社组织抗旱,政府机关工作几乎瘫痪。
这个火辣辣的夏季,对我真是一场考验。首先,我和于美人在邻省被抓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上面还来了调查组,把我和于美人分别叫去问了,最后却不了了之。其次,我与于美人已闹翻,在镇政府要是不谈工作,我们就是照面也不招呼。当然,我们曾相约到市里以后就结婚的誓言,也不过就是写在水瓢上的话,早就不拿它当事了。再次,于道德最终还是找我的麻烦了。
于道德闹事,是为他孩子。
于道德的孩子于水,大脑袋,长得瘦骨嶙峋。据说这孩子不是他亲生,是他堂弟过继给他的,就在黄各中心小学读书,非常淘气。
这天于水值日,却把门虚掩着,将扫帚簸箕放在门上,完了,他鬼头鬼脑要同学去叫校长周玲玲到教室说事。周玲玲将门一推开,门上的扫帚簸箕兜头砸下,将她的鼻梁砸出血,还摔了一跤。周玲玲非常气愤,把于水叫到办公室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将办公室门锁了,要于水在办公室里写检查。
于水这孩子不是善茬,他先是将所有教师的抽屉撬开,搜罗自己需要的东西。后来他不知在那里翻到一只打火机,居然把学生课本以及办公室的书全部集中一起,用打火机点燃耍玩。火越燃越大,当于水看见大火窜上房顶时,吓得连喊救命,然后打开窗户要逃命。教师办公室在三楼,他骑在窗户上,这狗崽子又虚火了,抱着窗框大喊救命。
这时,几个教室正给学生上课的教师发现失火,赶紧带领学生朝楼下逃。周玲玲当天也有课,教室正对着办公室,浓烟滚滚中她见情况紧急,赶紧命令其他老师带着孩子下楼,然后砸开办公室门,顶着一床铺盖朝里面冲。
进得办公室,里面早已火光熊熊,她被滚滚浓烟差点熏晕。她正四下寻觅那小杂种,却看见他正骑在窗口歇斯底里号叫。她顾不得多想,扑过去一把揪住于水朝外面逃命。那小杂种却不依不饶地乱抓,还狠狠地将她腿咬了一大口。她气愤地踹了那小杂种一脚,然后拖着他逃命。等她刚拖着死狗一般的于水出大门,旧教学楼就轰的一声垮塌了。
学校的杂工看见浓烟,赶紧哆哆嗦嗦给镇政府和派出所打电话报警。当我们接到电话赶到学校的时候,整幢教学楼已经燃烧成一片火海。
我心里发虚,周身一阵阵发冷,却强装镇静指挥灭火。我首先问学校老师,里面的人出来完没有,得到肯定答复以后,我心里才稍微安静了一些。我顶着一床棉被,要冲进一楼火海去抢救物品,却被一个警察死死拽住:“吴镇千万不能进去,这幢楼本就陈旧,随时有垮塌危险!”
这时,我看见于美人了,她正与派出所的寇所长几个人一道,抬着一杆水龙头,朝教学大楼跌跌撞撞地跑。不过跑也是白跑,因为,那水龙里的水刚喷出来,就见那水柱如被掐断一般断流了。
正在这时,一辆白色的宝马轿车停靠在学校门口,于道德从车上迅速地钻出。只见他黑着脸子,惊惊慌慌嘶哑地吼叫着:“小水,小水,菩萨保佑,我的儿子哟——”当他看见躺在担架上的那小杂种时,冲动地扑上去,抱着儿子号啕大哭起来。
第十一章 张扬的旗帜(2)
整个救援过程只花了半个小时。所幸发现得早,除了那小杂种被吓晕和周玲玲大腿受伤以外,没有其他人受伤,但是整幢教学大楼已经垮塌,损失相当严重,恢复学校上课恐怕需要好些日子了。
火灾现场哭声震天,家长呼儿叫女,儿女与父母抱头痛哭,声音不绝于耳。望着这伤惨的场面,我真是欲哭无泪啊。于道德活像困兽一般疯狂地号叫着,那妖精一般的黄玫瑰也紧紧跟在他后面。于道德跳着脚冲到包扎伤口的周玲玲身旁,一把拽起了她,要同她拼命。我见势不对,赶紧跑过去,将他抱住。
于道德对我嘿嘿骂道:“姓吴的,你狗日太猖狂,做事总要赶尽杀绝!老子没有得罪你,你却不让我过好日子,还让老子绝后!今天大火也是老天开眼,你就护着这狐狸精吧,有你吃苦头的日子!”
整个现场被警察封锁起来,正在进行勘察。我和镇政府的干部将围观的群众劝解走,这时周玲玲一瘸一拐走过来。她满脸憔悴,泪光闪烁,鼻梁上还挂着一线伤痕。“吴镇长,是我不该关于水禁闭,酿成这个大祸,我请求组织严肃处理。”
多么明事理的女人,又是多么勇敢的女人啊!要不是她从火海中抢救出于水那小祸害,事故责任不知又要严重多少倍了。我感激地望着她,拍了拍她的肩头安慰说:“周校长,事故原因我们正在调查。请你放心,组织上一定会正确处理。”
中午,几辆小车驶进了镇政府大院。这是市里组成的事故调查组,带队的是市委书记周先文。周先文一见我,浓黑的眉毛抖动了几下,却什么也没说转身到会议室去了。
整个下午都在开案情分析会事故善后处理会,将周玲玲等一干人都叫去会议室讯问,还有几个人到镇卫生院找于水和于道德调查。
我坐在火山口上了。镇上就这么一幢主教学楼,目前财政上还差欠职工和教师工资,哪里有能力恢复校舍。前次,镇长办公会曾专门就校长人选进行过讨论,王子和与唐黄活像穿了一条裤子,非要撸了周玲玲的校长职务,理由是她工作作风简单粗暴,但是我据理力争。我说,周玲玲识大体顾大局,政府差欠教职工几个月工资,要不是她做工作,那里早就闹起来了,所以,为了稳定,我们应求大同存小异。听了我的话,王子和与唐黄神色就怪怪的,表情很暧昧。我知道我自己有私心,说话有倾向性,但我是男人,总不能将我喜欢的女人一棒子打死。这个事情的发生,使我感觉自己死定了,我还是主动承担错误,争取宽大处理为好。
整个下午我都在忐忑中度过。第二天上班一会儿,黄家康就来通知开会。这次他没有直接推门,而是好像地下党敲暗号一样,直到我将门打开。他穿着一身红T恤,脸庞通红,一片幸灾乐祸的表情。我心情沉重地随他来到会议室。
周先文首先听取了工作组情况汇报和派出所寇所长的调查汇报,然后王子和汇报了周玲玲的工作表现。周先文响亮地咳嗽了一声,将脸转向我:“吴正同志,这么说周玲玲的问题,镇政府专门研究过?”
我只好点头:“是的。”
“既然她工作方法简单粗暴,你为什么坚持让她继续担任校长?”他凛冽的眼神冷冰冰地望着我,嘴角挂着嘲讽的微笑。
我感觉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漉漉的汗水好像爬虫一般,正汩汩地朝下滚落。
第十一章 张扬的旗帜(3)
“我们干工作,要观全局,对组织负责,千万不能以个人好恶来衡量干部,不然我们将犯错误。现在学校被烧毁,你们准备采取什么应急措施迅速恢复教学?”
“我——”我感觉自己喉咙发噎,赶紧将头低下。
“大家都请说说,有什么好办法?”周先文喝了一口茶,问道。
屋子里人你望我,我望你,都没有开腔。
“我说两句。”是于美人,只见她脸色有些灰暗,大约是救火时被灰烬弄污,而那一团酥白绚丽的胸部全敞开着,旗帜一般张扬着。“我们镇财政虽然困难,但是我们要发动所有党员干部职工生产自救,渡过难关。”
王子和哈哈笑了:“渡过难关,谈何容易,硬是粑粑不要米来捏?”
我悲悯地瞄了于美人一眼。我虽与她闹翻,但她被训我还是不忍。这鬼魅女人怎么这样不合时宜,这个时候唱高调?
于美人站起身,走到周先文旁边,将嘴巴凑到周先文耳朵旁,低声说着什么。她的奶油色的酥胸好像烙铁一般,将我的眸子刺得生疼。周先文微笑着,不停地点头。于美人转身走出会议室。一会儿,她打开门走回来,在她身后跟着一个娇艳的女人。
那是黄玫瑰,她见了周先文点了点头,然后将头转向我们,说:“我是市人大代表,既然落户到黄各创业,黄各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什么都能亏欠但是不能亏教育,什么苦都可以吃但是不能让读书的孩子吃苦。因此,我决定捐献给黄各中心小学帐篷5顶,人民币50万元。”
会场顷刻鸦雀无声,我甚至想冲动地扑上去,将她狠狠地搂抱住亲吻。这个妖媚的狐狸精啊,真有一套,给我们解决了多么棘手的问题!
黄玫瑰走后,周先文宣布了一个决定:“鉴于吴正同志在对待周玲玲问题上态度暧昧,致使发生这么严重的责任事故,给予党内记过一次,行政降一级的处分。镇长职务,暂时由于超美同志代理。黄玫瑰同志虽然是党外人士,但识大体顾全局,为黄各经济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建议补选为科技副镇长,排在吴正同志之后,协助于超美同志工作。”
听了这个决定,王子和与唐黄都感到意外,却响亮地拍着巴掌。我则几乎没有什么反应,只象征性地拍了几下。这时,我看见于美人眼光晶亮,不错眼睛地望着周先文。
会完吃中饭的时间就到了。王子和谦恭地来到周先文身旁,问周书记吃什么。周先文说随便。一行人到了红星酒楼,门口站着两排身着艳丽旗袍的女招待,一见我们就用柔和圆润的嗓音喊着欢迎光临,我们好像贵宾一般步入宴席。王子和满面得色,对周先文不停地说着什么。周先文矜持地笑着,偶尔还用手拍拍王子和的肩头。
宴席摆在两个对开的雅间,一共四席,冷盘已经摆放在圆桌上,有龙虾,鲍鱼,红红白白煞是可爱。突然来了两台摄像机,好像是电视台的。周先文走到桌旁,用巴掌将桌子重重一拍:“王子和同志,你这是演的哪一出戏?黄各人民生活困难,教师和政府职工几个月没有发工资,你们却准备了连市里也可以叫奢华的宴席。民脂民膏啊,你叫我如何咽得下去?”说罢,拂袖朝外便走。
王子和涵养再好,脸面上也实在挂不下,好像吞吃了猪苦胆,一脸苦相。我心里好高兴,却也只能隐忍着不便声张。这时黄玫瑰却轻盈地上前,拉住下楼的周先文:“周书记,这酒席不是镇上安排的,是我自己掏腰包做东。嘻嘻,我不是当官了吗,高兴啊,私人拿钱请客,不至于犯纪律吧?”
第十一章 张扬的旗帜(4)
周先文冷冷地道:“有钱你就可以显摆?有钱你不可以为政府分忧,捐献给贫苦农民?”
黄玫瑰脸色一下煞白,眸子里晃动着珠光,却连连点头:“是是是,周书记您确实站得高看得远。好好好,我们一定遵照您的指示办。”
“其实,于超美同志提示过我,中午让我去镇政府食堂吃快餐。我来这里主要想见识见识,不错,果然不错啊,弄得好丰盛。市里所有到黄各办事的人,你们都这样招待?”周先文脸色严峻,痛心疾首的样子。
黄玫瑰脸上笑作了一朵鲜花:“周书记,我不过是今天高兴,想巴结一下您这大官,没想却捅了乱子。哎呀,是我不好,真的不关王书记他们的事。”
周先文用眼睛将黄玫瑰狠狠挖了一下,铁青着脸下了楼。
周先文他们走时,于美人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后面。黄玫瑰显得有些落寞的样子,与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周先文最后鼓励大家说:“我就不信黄各的事情搞不好。俗话说,女将出马一个顶俩。现在你们班子有两位女将,还老中青俱全,等你们把镇里的事情办好,这里经济初具规模,我一定来这里为你们庆功。”
于美人春风满面。她说:“周书记,市里不但在经济上对我们倾斜,政治上也给我们把脉,太荣幸了。有了您的支持,黄各的事情想不办好都不行,我们班子有这个决心,王书记,您说呢?”
一直跟在于美人身后的王子和尴尬地笑了:“是啊,于镇长说得太对了,你的话就是我们镇党委的决心。”
周先文将我叫了过去,他粗黑的眉毛抖了抖,望着我叹息了一声。他那叹息好长,重锤一般砸在我心里。“小吴子,这段时间工作忙,任务重,我关心照顾你少了。不要管那些闲言碎语,更不能因为工作有难度就躺倒不干。其实你是有能力的,你的优点缺点都非常明显,挫折,对于年轻干部来说,是好事而不是坏事。你要认真吸取教训,努力工作,尤其要支持于超美同志的工作。”
我恭恭敬敬地答道:“周书记,我一定遵照您的指示办。”
周先文朝我胸口砸了一拳,我好像没有知觉一般望着他。他闭上眼沉默了一阵,好像在思索着什么,然后睁开眼问我:“我送你的那幅字,你能背诵吗?”
周先文送我的那幅字,我一直锁在办公室抽屉,还不时当作艺术品拿出来欣赏,所以那几句话我已经能倒背如流。我背着手,真的如小学生一般背诵起来:“粪虫至秽,变为蝉而饮于秋风;腐草无光,化为萤而耀彩于夏月。因知洁常自污出,明每从晦生也。”
周先文点点头:“不错,用了心的。你喜欢读兵法,人也蛮精灵,可是在具体事情的处置上,你却好糊涂……于超美是多么好的同志,你却把人家晾在一旁?哼,糊涂,糊涂啊!有些事你得透过现象看本质,不能人云亦云……你慢慢悟吧。”
周先文到底想说什么?他为什么单单这个时候问我这幅字?我望着他和他旁边站着的于美人,感觉自己好困惑。
周先文钻进汽车,走了。
第二天上午,于美人召开了镇长碰头会,对下一阶段工作进行布置。我、唐黄、黄玫瑰以及王子和都照例参加,由黄家康做记录。会议对镇长工作重新做了分工。于美人负责镇全面工作,兼管工业;我主要负责修路;唐黄还是农业,兼管计划生育;黄玫瑰协助镇长分管工业和科技工作。于美人对王子和道:“王书记,您看这分工如何?”王子和可能还没从昨天的尴尬中走出来,苦笑着点头说:“于镇长,你是一镇之长,你安排就可以了。”
第十一章 张扬的旗帜(5)
这时,唐黄却跳起来:“于镇长,你这安排太不合理!你们女同志,计划生育工作是本分,为什么叫我一个大男子做这个?”
于美人笑眯眯地劝道:“唐副镇长,计划生育难点主要在农村,由你分管合情合理啊。再说,我们分工不分家,讲什么你我?你怎么这样小家子气?”
几句话,把唐黄说得哑口无言。
会议讨论了玫瑰公司征地建鞭炮厂的申请,于美人眉飞色舞地说:“这是一个大好事,既增加了税源又能解决一部分人的工作,于公于私都有好处。黄镇长既进了班子,这事完全可以当作民心工程打造。黄镇长,在这方面你是行家,市里手续要是有难度,吴正同志可以帮助你,他在市里熟人多。”说罢,她瞄我一眼。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在市里无非庶民一个,能有什么门道?”
晚上,我泡了一袋方便面,倒了一杯粮食酒,就着一袋子牛肉干喝起酒来。天好闷热,阴暗的房间里蚊子嗡嗡地怪叫着朝我冲击而来,只一会工夫我身上就被咬了好几个红疙瘩。我点上蚊香,将风油精抹在疙瘩上。
这时房门轻轻被推开,一个温软的身躯鱼一般滑进来。是周玲玲,她云鬓半挽,酥胸微开,眼含秋水,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汤。她将鸡汤放桌上,娇嗔地道:“傻瓜,一个人喝闷酒?无非就是官职降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知不知道,于超美她已经坐在了火山口上了?”她站在我身后,将我搂住,让我晕沉的脑袋靠在她柔软的胸口上。
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那位置我哪里就稀罕,不过这样处置太不公平,我有想法。”
“傻瓜,你有想法难道我就没有想法?学校那火是我放的?呵,还将我停职反省,我也只能认了啊!不认,能搬石头打天?不过我现在是无官一身轻,无牵无挂,就是学校一时半会不能开学,苦了孩子们。”周玲玲说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将一杯酒喝干。周玲玲一把将杯子夺过去,恨恨地道:“你也太消沉了,还男子汉呢,一点事情也经受不了。告诉你,于超美绝没有好下场,你就等着看吧。”
突然,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我们吓得迅速分开,耳朵却如受惊的小动物一般,警觉地倾听着。
“吴镇,吴镇,睡觉了吗?”一个柔媚的女声,是黄玫瑰。
我没有好气地道:“黄镇长,八小时之外,是我的自由啊!”
黄玫瑰在外面嘻嘻笑了:“小吴子,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怎么样,今天晚上我请客,为你压惊?”
“我没有兴趣。再说我没受惊,何来压惊之说?”
黄玫瑰哦了一声:“这样啊,那你休息吧,我走了。”
周玲玲如小猫般乖乖地倚靠着我,对我耳语道:“我倒希望你做一个普通人,一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真的。”
我将她一把掀开,翻身坐起。这个女人,我就是遇见她才这样倒霉的。真是一个丧门星,自己倒运不说,还让我吃苦头。
我冷冷地说:“周老师,你的屋子在那边,你回去吧。”
她翻身坐起,晶亮的眸子活像两只小灯泡:“吴镇长,这几天我最难了。黄家康托好几个人找我,要与我复婚;市里教育局一个科长,也明确表示接受我。我考虑来考虑去,还是答应了那科长,明天我就要去他那里,他答应调我到市里。我好舍不得你,真的,我特别珍惜我们这段时间的感情。你太单纯太理想化了,根本不适合当官,尤其不适合在这里。好的,我走了,你多保重!”
她在我额头上印了一个湿漉漉的吻,走了。
门外传来一声霹雳,轰隆如炮一般阵仗翻天!紧着着,排炮齐鸣,嘭嘭嘭好像在房顶一路滚动,金色的球状闪电在窗户上挂着鬼脸却瞬间消失。磅礴暴雨,终于在酝酿多日以后来了个总爆发!
我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第十二章 乱石崩空(1)
正午的太阳,活像二嫁的寡妇,好刮毒。
我在市里办完事,开着政府那辆到处响的桑塔纳,从市里往黄各庄镇赶。
汽车在黄桷树前被一长列货车堵住了。这里原本汽车很少,最近因为整修公路,所以汽车增多了。我是去市里申请增加修路投资款项的。临走前,于美人对我说,叫我一定找周先文,因为他是我的老领导,从感情来说也应该对我格外垂青。
我未置可否。我想,遇见这样棘手的事情就让我出马,我能有多大能耐?呵,混吧,我现在反正是死猪,难道还怕开水烫?
到了市里,我先找到周先文,他委婉地拒绝了我,说:“市领导有明确分工,政府的事政府办,市委的事市委处理,建设资金从来就是政府管。”他让我去找市政府。临走,周先文问我,“小吴子,我看你最近情绪不大对劲,是不是因为处分有抵触情绪?”
我赶紧回道:“没有没有,我正在反思,自己确实责任心不强,辜负了周书记的栽培。”
周先文说:“我知道这样处理对你严了一些。不过,你是在我身边工作过的人,对你就应该严格,相信你会理解我的一番良苦用心,对吧?”
我赶紧点头,恭敬地回道:“是的是的,周书记您放心,我一定化教训为动力,扎扎实实干工作,不辜负您对我的期望。”
“还有……你和于超美的事儿,怎么说呢?这个女同志泼辣硬朗,确实是基层工作的好材料。你呢,别不服气人家,要多支持,千万别意气用事。”有人当面表扬于美人,我该高兴才是,可是我心里却怎么酸溜溜的。
他扶着我的肩头,显得很亲密的样子,又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然后我同他告别,却一边走一边诅咒他。
我在政府办见到了小六子。小六子现在春风得意,当上秘书科副科长了。他一见我,显得分外热情,叫我老科长,还给我泡茶。我以前那张办公桌现在是小六子在用,桌上文件堆放得整整齐齐,左手边还摆放着一株绿茵茵的云竹。
一时之间,我百感交集。我好怀念在这里的日子啊,虽然工作有压力,但能应付过去,而现在呢,我却成为犯错误的干部,一个地道的乡下农民。今昔相比,我做人太失败了。我将随身的一个网兜打开,将里面的一只只黄桃摸出,送给办公室的人尝鲜。
听说我要找市长,小六子一脸寡淡:“吴镇你要找他,我可得挡驾了。马市长昨天半夜才从乡下回来,马上还要会见外地一个客商。下午是市委常务会议,明天他要带队出去考察,你看,我正准备他外出的东西呢。”
我心里一沉。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呀,看小六子那春风得意的样子,我真恨不得狠狠唾他一口,但脸上却挂着谄媚的微笑:“小六子呀,我们哥们情谊,无论如何你得帮我联系让我见见市长,不然我们那里的公路就只好停工。”
小六子没心没肺地笑着:“吴镇真是忧国忧民,赤心可鉴哪!可是,市长确实没时间,你让我怎么联系?再说市长才来,我连水深水浅也不知,你让我挨骂啊?你是老机关,也该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一席话,说得我连喷嚏也打不出来。是啊,过去我就用这些话不知道搪塞过多少人,现在也该轮到我自己了。我朝小六子拱拱手:“聆听兄弟一番教诲,真的胜读十年圣贤书。好的好的,我这乡野小事,本也不该惊动市长,太冒失了,太冒失了呀!愚兄这就告辞,不耽误你的锦绣前程,再见。”说罢,我弯腰提起网兜,要朝外走。
第十二章 乱石崩空(2)
电话恰逢此刻响起来,小六子赶紧抓起电话,从他那谦恭的语气看,一定是市领导无疑。“是,他已在这里了。是,好。”放下电话,小六子立刻多云转晴,变得满面笑容开花开朵了:“吴镇,原来你与马市长早就有约,自己弟兄干吗不早告诉我啊?快去,马市长在四楼办公室等你,我陪你吧。”说罢,他扒着我肩头朝外面走,那样子活像见到分别多年的亲弟兄一样,“吴哥,你真行啊,离市区这么远,却运筹帷幄,这么快就与新市长接上头了,佩服,佩服啊。吴哥,今后兄弟还得仰仗你啊!”
我没有搭理他,心里却奇怪,我与新来的马市长连面也没有见过,马市长怎么知道我找他?
到了市长办公室,小六子轻轻敲门,听得里面回应后将门推开。马市长正在批阅文件,他将头抬起,冲小六子一挥手,小六子识趣地退出,将门轻轻带上了。马市长一边敲着电脑键盘,一边说:“坐吧,你就是吴正?这么说,周玲玲是你妹妹?”
我坐在松软的沙发上,心里一紧,原来这马市长与周玲玲有关系。是亲戚,还是朋友呢,我该如何回答?一时之间我颇费思索,额头上的汗水也沁了出来。
马市长说:“年轻人,受点挫折不要紧,只要精神不垮,阵地就永远在,你懂吗?”他站起来,高大的身躯显得健壮,魁伟。他望着我,“对于黄各庄镇中心小学火灾垮塌事件的处理,是有偏颇的。不过这样也好,让你们经受考验也有必要嘛。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就是这个意思,你明白吗?”
啊,我的乖玲玲,我的宝贝玲玲,现在,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啊!我赶紧点头:“知道,我知道。”
马市长接着说:“你们镇确实也该把公路修好。我们是农业市,发展乡镇经济是市里的重头戏,交通当然该先行。你们的请示,我已批示给交通局和建委,要他们全力支持。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心里好高兴,对马市长毕恭毕敬地回道:“没有事了,马市长,谢谢您。”
“论理,你得叫我叔叔。小伙子我可告诉你,玲玲感情受到过挫伤,你作为哥哥可千万要对她好,协助和配合我侄儿的工作,不然我首先就不答应啊!”他走到我身旁,敲了我一个爆栗子。
哈,在官场,尤其是这种场合,这样的感觉可真好啊!周先文曾经也对我好过,可也没有这样对我上心过。马市长的侄儿,莫非就是教育局的马科长?难怪马市长对我这样热情,毕竟周玲玲是他侄儿的对象,亲情呀!我感激地点点头,然后给他鞠了一躬,告辞走了。
当我屁颠屁颠地回到政府办公室,向过去那些同僚告别的时候,小六子酸溜溜地道:“吴大镇长,你老人家可以啊,新任市长与你密谈,一定涉及多方面的事情!”
我赶紧说:“哪里哪里,我无非就是聆听了他一番教诲。”
小六子奉承道:“吴哥,我知道你前程远大,以后你得意了,可别忘记了兄弟哟!”
我宽厚地拍拍他的肩头:“兄弟,你这么会做人,前程远大得很,我能望其项背?”
“嗨嗨,吴正吴正,你怎么这样刻薄?哈,我们弟兄——苟富贵,毋相忘嘛。”
我朝他拱拱手,走了。边走我边想,苟富贵,毋相忘?狗屁,小六子,我算是认识你庐山真面目了。
此刻,我坐在车里回想着在市里的奇遇,真的恍然若梦。突然想起该给周玲玲打个电话,手机一打就通了。她问我在哪里,我说:“我在回家的路上,正山高水低地思念着你呢。”
第十二章 乱石崩空(3)
周玲玲扑哧一笑:“吴镇,是不是事情办得特顺利,有意外惊喜?”我说:“我遇见贵人,不,我遇见田螺仙女了。她不声不响帮助我,所以我特感谢她。”周玲玲语气突然生硬起来,“吴镇长,要挣前程得走正道,靠歪门邪道,总归不长久。”说着就收线了。
嘻嘻,这妖女居然还教训我,我也在官场混了这么久,哪里连小儿科都不懂?不过,提拔提拔,必须要人提,你才能往上拔啊。所以人家说,朝里有人好做官,确实有一定道理。
前面突然骚动起来,汽车喇叭声此起彼伏。我看见许多司机都跳下车朝前面赶去,我也打开门。
火热的阳光将四下照耀得白光光的。阳光下,簇拥着一大群人,潮水一般涌动着。好熏人,空气里充满浓烈的汽油味。我挤开人群,朝前面望去,只见黄桷树旁那幢一楼一底的青砖瓦房上,一面鲜艳的国旗迎风飘扬。房顶上,一人举着一只大喇叭,正在宣讲着什么。
望着那颗闪亮的脑袋,不用别人介绍,我就知道那是这房子的主人黄光头。这里是拓展公路必经之地,所以为了征地我们曾屡次上门给他做工作。黄光头非常蛮横,不管怎样赔偿都不愿意。他说,这里是他生财之地,要拆迁除非从他尸体上走过去。为此,我们到市政府法制办做了咨询,然后以镇政府名义在法院起诉了他。法院根据有关法律规定,对他的房屋进行估价,并由镇政府下文强拆。
此刻,房子周围布满法警,还有一辆推土机。奇怪的是人们都望着屋顶踯躅不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我看见于美人了。只见她头戴一顶草帽,上着一件浅米色衬衣,下穿一条白色长裤,显得洒脱而干练。一见我,她就走过来:“你怎么这样快就返回,资金问题落实到位了?”当她听说资金已解决,不禁对我多看了几眼,眼神中似有不相信意味。
我将头转向房顶,嘴里恨恨地骂了一声:“这黄光头!你就永远待在那里,看你能待多久?”
于美人低声地对我说:“今天本来强拆,可他想得好绝,在房顶升了一面国旗,将自己老娘女儿绑在旗帜下面,还在房子上洒了汽油,在自己身上还绑扎着自制炸药。扬言说,要是谁敢动作,他就要与家人同归于尽。我们已经对峙几个小时,短时间内还没有办法可想。”
这时一个法警与一个司机发生了冲突,原因是司机抽烟。我们赶紧过去,将司机劝离了。于美人焦急地道:“我们必须想法尽快让他下楼,不然气温这样高,汽油又容易挥发,稍有闪失,后果就严重了!”她挤到前面,抓过一只电喇叭,对上面喊道:“黄叔,我是镇长于超美。房子拆迁补偿费你有什么意见,我们还可以交流,你千万慎重,不要走极端。”
黄光头满头满脸黑黑的,上面搽满了机油,衣服上也油迹斑斑,敞开着,露出黑乎乎的胸毛。他走上前,双脚站在房子边沿:“嘻嘻,你是镇长?你算哪一把夜壶,敢同老子叫板?告诉你,这房子是老子祖业,我祖祖辈辈就生活在这里,你们想赶我走,休想!”
于美人劝说:“黄叔,你既生活在黄各,就该为黄各的将来着想。你想公路修通以后,外地客人就可以来这里做生意,我们这里的土特产也可以运到外地,我们的生活不就可以变好了啊!现在,你问问在场的黄各人,愿不愿意尽快修通公路?”
第十二章 乱石崩空(4)
“愿意,我们愿意修通公路!”数十个声音齐声喊道,声音好雄壮。
黄光头嘎嘎地笑了:“你们愿意可我不愿意啊。镇子地方多得很,条条大路通罗马,为什么非要让我做牺牲?我这是私有财产,私人财产不可侵犯。于超美,你是女人,要是你结婚了,别人打你主意,你男人能拱手相送?”
虽然我已同于美人没有关系,但是听到这样的话,我还是很气愤。我抓过一只喇叭喊道:“黄光头,就事说事,请你放尊重点。”
“哈哈小白脸,你算什么角色?一个犯事干部,一个下台镇长,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你是于美人的野老公,还是私生子?滚一边去吧,省得我见了生气。”黄光头的话引起一阵阵笑声。我恨恨地望着他,却也无可奈何。
滚滚的热风火一般撩过,我周身好像火一般燃烧着。我抓过一顶草帽,走过去用草帽给于美人扇风。这时法院执行庭陈庭长走过来,对于美人和我道:“两位镇长,看来今天的强拆不能进行了。为了避免意外,我们准备马上撤离。”
于美人一把抓住他:“陈庭长,你们可千万不能走,要是这次不能执行后遗症就大了,以后我们的工作就更加被动了。”于美人赶紧叫来黄家康,让买几把伞,还给法警们准备一些冰冻饮料。
“那就说定,一个小时以内,要是还不能让他下来,我们必须撤。”陈庭长说罢,走到一只遮阳伞下喝水去了。
夕阳西斜,远处的镇子已升腾起袅袅炊烟。暮归的鸟儿啾啾鸣噪着,从头顶飞过。于美人眼睛通红,嘴唇也干得起壳。她望着站在国旗下的黄光头,笑了。“黄叔,我们再给你15分钟,请你认真考虑一下,是响应政府号召做一个守法公民呢,还是顽固到底做人民的对立面?告诉你,共产党革命几十年,还从来不怕顽固分子,你仔细考虑考虑吧。”
黄光头恼羞成怒,一脚朝旗帜下踢去,几声凄厉的嘶号好像折翅的鸟儿,跌跌撞撞地在高空飘飞。那是他的老娘与女儿,被他绑缚在那旗杆下。
黄光头得意地叫嚷道:“老子就要顽固怎么了?老子保护的是自己的财产,不是偷来抢来的。你们这些当官的只晓得欺软怕硬,官官相护!不是你们要在黄各建鞭炮厂,几百上千号人坐在炸药库啊,这样的事情闻所未闻,可是你们却把手续给批了。草民也是人,为什么你们对有钱人网开一面,却非要强占我的财产?!你们扪心问问良心,看是否在理?镇上的老少爷们,我也问你们一句,你们真的心甘情愿坐在炸药库上?”
四下里突然传来一阵愤怒的吼声:“我们不愿意!”还有人朝黄光头拍巴掌,阴阳怪气地喊道:“黄大哥,你是好样的,我们支持你!”
哈哈,这黄光头还真绝,居然能说出这样义正词严的话!黄玫瑰的鞭炮厂要建在镇子附近,连土地都丈量了,但是我一直顶着。我虽然懦,但是我还是晓得自我保护。于美人接任以后,黄玫瑰催促了好几次,都被她以工作忙顾不过来巧妙推掉。
于美人沉思着,然后和颜悦色地道:“黄叔,你这话就不对了。谁要侵犯你的私人财产?我们为你选定那么多地方,是你自己不愿意,按市价补偿你也不愿意,大家都要讲理,我们对你仁至义尽,可你从不为我们想一想。我们都在一个地方生活,一个地方谋生,低头不见抬头见,兄弟姐妹啊,为什么就不给我们一条路走,啊?我不过一个小官,这个镇长当的也没有意思,要不你来当这个镇长?”于美人说得很动情,胸脯剧烈地起伏,眼眶里面有珠泪在闪烁。
第十二章 乱石崩空(5)
黄光头又嘎嘎地笑了,说:“你那破镇长我来当?做梦去吧,我才不稀罕做你们这种贪官污吏,整天就晓得吃喝嫖赌乱摊派,让我和你们同流合污,我不愿意!不过要是你让我做你野老公,我倒可以考虑考虑。妹子,你皮肤……”
我见他说得实在不像话,厉声吼道:“黄光头,你太猖狂了,不准侮辱女性!”
黄光头将上衣脱了,在手里舞着圈儿:“哈哈,小白脸你猖狂什么?老子今天是脱了裤子打老虎,不要脸也不要命!你们这些狗官平时吃香的喝辣的,不把我们百姓看在眼里,今天,我就想要出出心头的恶气。”
我将手腕抬起:“黄光头,时间已经过去5分钟,你还有10分钟了。”
黄光头鄙夷地看着我:“是吗,那我完全可以提前结束。”他掏出一个打火机,啪啪地点燃了衣服。
“别,别,千万不要做傻事!”于美人绝望地叫喊起来。
“呵呵,原来我们的镇长妹妹是心疼哥哥我啊!哈,好呀,真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这样,要是你真有诚意,能够保证鞭炮厂不建在镇上,你一个人上来,让我抱一下亲一下,我就立马撤除,你有这胆子没有?”黄光头将燃烧着的上衣丢下楼,歪拧着脑袋,叉着双腿,流里流气地道。
“好,一言为定……”于美人声音刚一发出,就闪电一般朝砖房跑过去。黄光头嘎嘎笑着,将一只竹梯放了下来。我赶紧追上去,要拉住于美人。于美人回头狠狠朝我裤裆里踢了一脚:“你混蛋,这个时候了,还考虑那么多?”
我痛苦地蜷下身,眼睁睁看着于美人顺着颤颤悠悠的竹梯朝上爬。等她刚一爬上楼顶,立刻就被黄光头拽住,他将她,不,是她将他死死搂抱住,声嘶力竭地叫喊道:“快上,快上啊!”
这时所有的法警立刻动作,将屋门狠狠砸开,潮水一般朝屋里涌去。我赶紧顺着竹梯朝上爬,等我爬上屋顶,黄光头已被两个法警死死揪住,旗杆下面的婆孙俩已被解救,两人抱在一起,正嘤嘤哭泣。而于美人呢,则浑身糊满黑油,浑身颤抖着,坐在房顶上面大口大口地喘气。那团细腻白嫩的酥胸,上面甚至有几只黑糊糊的手指印痕,显得惨不忍睹。我一把将她搀扶起来,让她娇媚柔软的身躯靠着我。望着西下的夕阳,我心里好痛,感觉自己浑身颤抖。不,那是她在颤抖,这个女人,这个妖媚的女人哟!
“走!”两个法警拽着黄光头,要朝楼下走。于美人挣着过去:“两位小同志,请你们将他放了。”法警拧着脖子问:“放了?这样顽固同政府作对的死硬分子,应该绳之以法!”于美人恶狠狠地怒斥道:“请你们放了他!”两个法警见她气势汹汹的样子,只好无奈地将黄光头放了。
这时陈庭长过来了。他冷冷地对于美人说:“于镇长,黄各庄镇也是中国的领土,也应该讲法,对吧?”
于美人叫黄家康撕开一条中华香烟,发给每个法警一包,然后将陈庭长拉到一旁,笑吟吟地说:“陈大哥,辛苦你们了。黄叔拒不执行法庭判决,当然不对,不过我们在拆迁过程中,也有政策宣传不到位的疏忽。黄各庄镇是一级政府,相信我们一定会妥善处置这事,并且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你看可好?”
陈庭长铁青着脸,哼了一声:“阻挠执法,企图破坏,身上还有炸药,就这样算了?”
于美人将黄光头叫过来,亲手解下他裤带上绑扎的东西,原来那不过是一团烂布裹缠着的麻绳。陈庭长望着黄光头道:“老小子,幸亏你遇见这样的好镇长,不然你亏就吃大了!”
陈庭长带着人走了。
陈庭长刚一走,黄光头的老娘和女儿就哭哭啼啼过来,在于美人面前跪下,感谢她的救命之恩。于美人赶紧将她们搀扶起来,好言好语地安慰她们,将她们劝走。
于美人举着喇叭,高声喊道:“乡亲们,请大家赶快撤离现场,我们将马上拆除这幢楼房。”她的语气沉着,充满了自信。
半个小时以后,这幢楼房就成为废墟,阻挡修路的拦路虎被攻克了。
第十三章 柳暗花明(1)
夜色轻笼着黄各庄,晚风带来丝丝凉意。我望着夜色下的黄各庄,感觉迷茫,前途风险未卜。
于美人真能干啊,居然能靠她那酥胸征服那顽固死硬的黄光头。现在我很矛盾,恨她又从心里喜欢她。忘不了啊忘不了,这个妖魅女人已深入我的心灵,烙刻在我的骨子里了。哎,我真是一个无福的人,对于这样妖媚的女人,只有垂涎三尺的份儿。
夜色朦胧中,我看见“好又来”的酒幌子了。这是一个很小的饭馆,只有四张污迹斑斑的桌子,平常我根本正眼也不瞧这里,据说这里老板娘做的豆花好吃,今天我倒想试一试。
餐馆里只有一个老头在喝酒,老板娘搓着双手与他说着什么。见我进去,赶紧用围裙将桌子椅子擦拭了一遍,按照我的要求,开了一瓶老白干,然后给我打豆花炒菜。
这老板娘好麻利,几个小炒一会就好,琳琅满目煞是好看。豆花果然不错,白嫩,绵实,蘸了调料送进嘴里,鲜嫩极了。望着这白嫩的豆花,我眼前不知为何又浮现出一片酥白,这于美人好整人,为什么这样折磨我?
“大哥,你刚才说的那女人,真有那么大能耐?”老板娘重新坐在老头对面,轻声问道。
“嗯,那女人,真的是妖怪狐狸精变的,不然于老总吃那么大亏,能善罢甘休?”
我突然警觉起来。他们是不是在说于美人?
他们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我将面前的酒一口喝光。这时我突然发现桌面上浮现着一张娇媚的脸子,两道弯弯的细眉,一双水波荡漾的眼睛,正望着我讥讽地笑呢。是于美人,这个妖精,我为什么这么不争气,总忘不了这个女人?!我发狠一般将剩下的酒喝光,踉跄着朝外面走。冷风吹拂过来,我不由得打了几个寒噤。我走到那株苍虬的黄桷树下,摸出手机拨了个我最熟悉的号码。一会儿,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问道:“流氓兔,这么晚了你还骚扰我?”
一听这软绵绵的声音,我周身的怒火很快熄灭,用好柔和好柔和的声气回道:“美人,我的心肝,你兔哥好想好想你。我马上过来?”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我说流氓兔呀,你稍微阳刚一点好不好?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从此恩断情绝,互不相干,你怎么这样没有骨气?”
我好像被兜头泼洒了一盆冰雪水,从脑袋凉到脚心,却徒劳地叫喊道:“美人,我忘不了你怎么办?就算我有一万个错误,求求你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说得委婉,连自己都感觉自己好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癞皮狗。
于美人又咯咯地笑了,笑得好张扬:“吴副镇长,你喝醉酒了?对不起,我正开车朝市里赶呢。为了安全,我挂机了,祝你晚安。”
电话咯噔响了一下,再也没有声音。这么晚了她去市里找谁?事前怎么我一点不知道?
我不死心,又将电话打过去,一个柔美的女声不停地提示:“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我真想把手机一下砸碎,肚子里却翻江倒海起来,嗓子里感觉火辣辣的疼痛。我搀扶着树干,哇哇地干呕了一会,却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我的裤脚被一个东西拽住,我一看原来是一条流浪狗。这个狗东西,居然也来欺负老子!我愤怒地一脚踢过去,那狗嗷嗷地哀鸣着,一瘸一拐地逃跑了。
这时,两个人偎依着说着话走过来。其中一个站下了,用沙涩的嗓音讶异地道:“哎呀,阿弥陀佛,这不是我们的吴大镇长吗,怎么站在这冷风里?”是于道德。他旁边站着那人个子高高,浑身素白,见于道德和我说话朝树阴处躲避着。却被我认清楚了,那人是新任副镇长黄玫瑰!我很吃惊,虽然喘着粗气,却望着黄玫瑰嘿嘿地笑。
第十三章 柳暗花明(2)
于道德见我不回答,又酸溜溜地道:“领导,是不是个人感情遭遇红灯了?哎呀,小伙子,做人呢,总要看开一点。我费心扒力挣下一份家业,可是到头来,还不是要慢慢遭洗白?哈,人算不如天算,不过洗白也不要紧,你看,我现在和你们黄副镇长还不是穿一条裤子。所以呢,福,祸所依,祸,福所倚啊!”
于道德显然也喝了酒,说话毫无遮拦,旁边的黄玫瑰拽了他几下,他仍然不住口。黄玫瑰恨恨地骂了一声:“于道德,你这老流氓!”也不同我招呼,顾自朝前小跑着不见了。
于道德望着我,绿幽幽的眸子好像吃人的狼。“兄弟,我给你说句贴心话,女人,尤其光鲜漂亮的女人,还是得看好别让她蝴蝶样乱飞!呵,据说喜欢走上层?上层的事情你还不清楚?乌糟着呢……”
我冷冷地道:“于总,请别背后说人,我心里自有打米碗。”
“黄各庄人都晓得,我这人吃软不吃硬,做事从不留后路。你既然与于超美那烂货穿了狗连裆,那就麻烦你告诉她,我于道德不会饶恕她!哈哈,要是她给老子下矮桩,我可以饶她一条狗命,不然叫她死……”说罢,他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好尖利,活像长了翅膀一般四下里翻飞。
我当然不能说我与于美人关系破裂,相反更激发了我的好奇心。于道德不是于美人的干爹吗,为什么他们关系突然破裂变成仇人?黄玫瑰是周先文的情人,为什么又同于道德搅和在了一起?情况错综复杂,神龙见首不见尾,看来这黄各庄庙小神仙大,池小王八多啊!
我在萧瑟的秋风中回到大院,看见周玲玲家的门虚掩着。我刚想推门进去,却听见有粗野浑浊的男人声音:“小玲玲,乖玲玲,你老人家答应我好不好?你要是不答应复婚,我就永远跪在这里不起来!”
是黄家康,这个狗男人!我的心怦怦地跳荡着,好像要拱出胸膛。
“绝不!黄家康,别以为你投靠于道德门下,就攀上高枝了。告诉你,我周玲玲看不上你!”
“哈,我知道,你是看上隔壁那姓吴的小子了。我也告诉你,他在这里长不了!不要不识抬举,小心哪天我叫人卸掉他大腿,看你这骚母狗还朝他摆尾巴!”
“你敢!”周玲玲厉声叫喊道。这时,我听见一声清脆的声音,显然那是巴掌扇在脸上的脆响。
“你这骚母狗,敢打老子!”黄家康咆哮着,接着是几下沉闷的声响,显然两人已经扭打在了一起。我浑身的血沸腾起来,没有多想,将门猛地一下踢开冲了进去,将骑在周玲玲身上的黄家康一把揪下来。“黄家康,你还有王法没有?”
黄家康的脸歪拧着,嘴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挑衅地望着我,突然嘿嘿笑了:“吴副镇长,我打自己的老婆,关你什么事?”
“谁是你老婆?黄家康,你这个臭流氓,夜入民宅还打人,老娘同你拼了!”周玲玲恶狠狠地骂道,一头撞去,将黄家康撞得倒退了好几步。
黄家康狼一般号叫着,捏紧拳头要冲过去,却陡然愣住了。哎呀,周玲玲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剪刀,正望着黄家康冷笑:“黄家康,你这个臭流氓不要命就过来,老娘奉陪你到底!”
黄家康嘻嘻笑了,却对我道:“吴镇长你看,是我不讲王法还是这臭婆娘不讲王法?好了好了,周玲玲,我们的事情还没有完,你等着吧!”说罢,他朝后退了两步,拉开门就跑了。
第十三章 柳暗花明(3)
周玲玲手中的剪刀无声地掉在地上,她却浑然不觉。嘶嘶作响的日光灯下,她面色煞白,眼睛闪烁着凛冽的寒光。“老天爷哟,我前世做了什么孽,要遇见这个臭流氓哟!”她软软地扑到我怀里,嘶哑地呜咽起来。
我安抚了一下她回到自己的屋里,进了卫生间,我打开水龙头,让冰冷的水狠狠冲刷着我。我面前浮现出一张冷峻的面庞,一双冰冷的眼睛,我打了一个寒噤。那是马市长,周玲玲新男友的叔叔。天哪,我是在仕途上混的人,我的所有追求和幸福都得在官位上体现。现在,一棵遮风避雨的大树正在我面前,我怎么能轻易放弃?
我又重新把自己狠狠地骂了一通,赶紧将身子擦干,重新去敲周玲玲的门。周玲玲大约已经睡在床上了,好一会才将门打开。她见我只穿着汗衫短裤,嗔怪着道:“神经,这么晚了还来干吗?”
我看着她,热切地道:“玲玲,我都几天没有和你在一起了,我好想和你说会话。”
她疲乏地打了一个哈欠:“吴正,我今天心情不好。”
这女人俊俏但有点傻,对我却无端的好。我不知她为什么喜欢我,甘愿把自己如牺牲一般,奉献到我的祭坛上。
“好人,马叔叔帮你了?”她轻轻道。
我感觉好烦,咕噜了一句:“人家市长,找他的人好多,我算什么?”
她爬起身认真地道:“他是小马爸爸的老战友,关系最铁。我把你的情况给小马说了,他答应一定帮忙的。难道他没有认出你来?”
我的心一阵痉挛,活像刀绞一般难受。天,我成了什么人,好可悲,一个政治上吃软饭的可怜虫!我望着花白的天花板,感觉那里好像有一双眼,正嘲讽地望着我。我站起来说:“我得回了,现在镇子里好复杂,我不能叫人抓了辫子。”
她恋恋不舍地望着我,眼光凄迷,身子蛇一般扭动着:“不,好人我不要你走!你走了,我好害怕。不会有人抓辫子的,我心甘情愿,人家能有什么办法?”
我疑惑地望着她。我爱她吗?不,我从来没有爱过她,只有情欲的宣泄。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了,不然我将在泥淖中越陷越深。
我敷衍地在那湿漉漉的脸上吻了一下,然后迅速地转身走了。
我彻夜无眠,脑袋欲爆欲裂,痛苦万分。耳边,响彻着于美人那讥诮的语调:“兔,你稍微阳刚一点好不好?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从此恩断情绝,互不相干,你怎么这样没有骨气?”
感觉于美人山一般朝我压下来。在她的挤压下,我化做了一摊水、一堆齑粉。我是一个丑陋的角色,在官场中,我举步维艰成不了大器,于美人却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在官场中崭露锋芒。她离我越来越远,我连望她的项背也万不可能。
在这万籁俱寂,四野茫茫的夜晚,我把自己与于美人相遇的每一个细节又仔细想了一遍。她条件那么好,为什么要采取胁迫手段让我做她的未婚夫?而今却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与我背道而驰?她难道另有新欢?她为什么那么恨于道德,她与于道德之间到底有什么瓜葛?我又想到黄玫瑰,她怎么也与于道德搅和在一起?林林总总,真的如同一团乱麻,让我理不清头绪。想啊想啊,想得我头皮发炸,太阳穴那里突突地痛。
美人美人,你难道真不知道我的心?
半夜时分,我听到门外有轻轻的脚步声,仔细一听又没有了。我爬起身,悄悄将门打开,门口果然有一个黑影,“谁?”
第十三章 柳暗花明(4)
一个温暖的身躯颤抖着软在我怀里,轻轻地啜泣着。我以为是周玲玲,没好气地道:“周玲玲,半夜三更你又搞什么鬼名堂?”
那女人将头缓缓仰起,望着我凄迷地一笑:“兔,我很贱,对吗?”
是于美人,这个我朝思暮想,让我魂牵梦萦的女人!我想狠心地将她推开,将门关上,可是我却如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搂着她。她浑身抖颤着,泪水如滚豆子一般洒落。
我没有问她。我知道,她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藏匿在心。她不是得意洋洋开车到市里了吗?为什么半夜三更回来,还这样伤心欲绝?我又想起于道德的话:“上层,很乌糟呢!”难道……我满怀狐疑地望着她,她真是一个妖精,一个既让我爱,又让我恨的女人哪!
她哭了好一会,半晌才说:“吴正,麻烦你给我倒一点开水。”
我倒了一杯水给她,她倚靠在床头将水喝光,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美美,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她摇摇头,送我一个笑脸。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伪装的,这个女人城府太深,一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她对我的真实想法。
她问:“兔,你真想和我结婚?”
我差一点跳起来。我摸着她额头:“于大镇长,你是不是发烧,在说胡话?”
她双手游蛇一般环来,将我脖子箍住:“兔,我想通了,你虽有不足,但却是我心爱的人。答应我,娶我做你的新娘,好吗?”她的目光柔软,楚楚地凝视着我,活像一个小可怜。
我被突然而至的幸福狠狠地撞击,感觉头晕目眩,颤抖不已。“美美,你说的是真的?你真愿意做我的新娘?”
她将脑袋埋在我的胸窝,喃喃地道:“是,我们……春节结婚,好吗?”
我不假思索地道:“好,好,好!”然后,动手解她的衣服。
“不!”她将我的手打开,“今天……不能,我身体不舒服。”说罢,她扶着我肩头爬起身,朝外走去。
黑夜森森。我们如一对真的恋人一般依偎着,朝她住的地方走去。她如今暂住在镇妇女主任家。一路之上,我们都没有说话,当走到那间两楼一底的房子时,她回转身将我抱住,然后将脸贴在我脸上,我也紧紧地搂抱着她,用哆嗦的手抚摸着她那光洁细腻的酥胸,感觉自己周身颤抖。
天,这幸福为什么来得这样突然?
她默默地将我的手推开,低声嘟噜了一句:“我呸,男人都这德行!”
我笑嘻嘻地道:“谁叫你这样撩拨人!”
我和她依依惜别,直到她关上门很久,我才转身回家。躺在床上,我到底忍耐不住,给她发信息:“我的美人,好想要你啊,亲吻你,一万遍。”过了好一会,她才回信息,只短短三个字:“兔,睡觉。”
我靠在床头,激动的心情好像波涛,一浪盖过一浪。幸福来得太突然,让我措手不及。她为什么突然提出结婚,而且那么坚决,时间又那么紧?哎,这个女人的内心,真真让我弄不懂啊!
隔壁传来轻轻的呻吟声。我浑身汗毛都竖立起来了,天,我怎么忘记了她?想到周玲玲,我好像又看见了马市长,他正用冰霜一般的双眸死死地盯着我。我喜欢周玲玲?答案是否定的。我与她的交往,不过是生理的需求而已。我得和她拉开距离,千万不要一错再错!
我要对得起于美人。我喜欢她,欲罢不能。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女人哟,就是让我下地狱,我也要得到她!
我下定了决心。
第十四章 官场奇遇(1)
天快亮时分,我听见一阵猛烈的打门声。是周玲玲,她捶打着我:“吴正,你又同于超美好上了?”
我赶紧将门关上:“周玲玲,我与你又没有约定,我与哪个好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又问:“她要同你结婚?”
我无言以对。我是男人,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我和她交往虽然彼此需要,她明确表态不要我负责,也不会沾上我,但是我毕竟对她动过心。
她笑了,可笑得比哭还让人看了难受:“吴正,既然你下了决心,那我祝你们幸福。”说罢,她毅然转过身走了。
我和于美人是在市民政局办的结婚证,因为我们的户口都在市里。完事以后,她去市委办事,我则买了喜糖到政府办去发。
天色很好,如同我此刻的心境。市里新修建了好几幢高楼,市中心还新设了几座人行天桥,纪念碑所在的街道,已经成为步行街,颇有一种现代化都市味道。马路上车来人往,热闹非凡。我贪恋地望着这一切,好像一位才到城市的老农民。我心里好一阵感慨,不知不觉间,我在黄各庄镇已经一年了。望着空前繁华的街道以及拓宽了的路面,想到乡下那贫瘠的土地,班子之间的政治纷争,我长长地叹了口气。什么时间,我才能脱离黄各庄那是非之地,回到市里来呢?
办公室的同僚们都在,他们正聚在一起谈论着什么,见我一来,都同我打招呼。小六子满脸笑容走过来,笑眯眯地给了我一拳,将我拽到走廊无人处,嘴巴俯到我耳边说:“好哇我的小吴哥,你老人家不错嘛,居然攀上了大部长。不错不错,你家于部长是周老大的人,红得发紫哟。哥,你飞黄腾达,小弟你也得关照哈。”
我大惑不解地望着他,见他一张狭长脸开花开朵笑得稀烂,就想起头次的尴尬。我沉下脸,不快地说:“小六子,你不要神神道道,我是乡下人,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
“装吧你吴正,地球人都知道了,你还在扮嫩?告诉你,市里发生了政治地震,周老大已经增补为省委委员,而马老大已经进去了。”
什么什么,我才多久没到市里来,这里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马市长进去了?他对我有知遇之恩,帮我解决了修路资金,没想几个月时间,他就倒台了。官场啊官场,真的是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啊。我的表情引起了小六子的兴趣,他歪着脑袋瘪着嘴望我,突然没来由地笑了:“我的吴大镇长,于超美一上调,那空余下的位置不就还是你的了吗?看你神不守舍的样子,是不是饿了?你老人家为了党的事业好不容易来市里,这样,中午我请你吃海鲜,我们好好聊聊。”说罢不由分说,拉着我就走。
我们来到潮汕海鲜城,进了一个包房。小六子不看菜单,就报了几个菜名,有龙虾、鲍鱼,都照最高档的菜肴点。看来,他是这里的常客了。
酒过三巡,小六子拉着我的手开始攀交情:“小吴哥,我知道你能耐大,你说,兄弟我还值得你交往?”
我夹了一片龙虾,蘸了点芥末酱,送进嘴里:“小六子,吃你的请就好像吞鱼饵,要被卡住。不过你高估我了,我不过一个乡下农民,小小虾子能掀起浪花?”
“不!不!你小子……嘿,吴哥,你是乌龟有肉在肚里,地球人都知道的。兄弟有个小小麻烦,想请你老人家帮忙。”他眨巴着小眼睛,从裤兜里摸出一个鼓囊囊的信封,推到我面前。
第十四章 官场奇遇(2)
我惊异得差点跳起来!这小六子,神秘诡异的,把我看成能左右全市的铁腕人物,还给我行贿?我冷冷地望着他:“小六子,你敬神找错庙门了,我不过一个小镇长,还是副的,能帮你什么忙?”
“大哥,你能帮,也只有你能救我,不然我死定了!”他眼泪花花在眼眶里打旋儿,看来的确遇见了麻烦。我心里好痛快,这小六子得势翘尾巴,眼睛始终望着天,正眼也不望我一眼,现在终于有报应了。哈哈,小子,该倒霉你自己承受去吧,我要做的是痛打落水狗,再踏上一只脚,让你永世不得翻身。不过,我真有那么大能耐?
我将放在凳子上的一包糖果递给他:“陆地同志,你的事情我不感兴趣,今天我请客。这是喜糖,我结婚了,喜事我不准备操办,反正就那么回事。”说罢,我叫过服务员买单。
酒菜一共1380元,小六子生气地一把将账单夺过,从皮包里取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了服务员。等服务员出去,他眨巴着眼睛,突然捂着脸嗷嗷哭了起来。
我见状不知所以,急忙将一张纸巾递给他。他将纸巾打掉:“吴正,我晓得过去对不起你,但是,我们毕竟是同僚弟兄,好哥们啊!没有想到,你好势利,人一阔就变脸。算了算了,我自己的伤自己舔,用不着哪个同情。”
我知道他在激将我,这个小六子,阴险狡猾着呢。不过我倒想知道,他究竟遇上了什么倒霉事,这样一惊一乍。我故意说:“小六子,不是哥不帮你,是我没有这个能力呀!你想,我在乡下两眼一抹黑,市里领导又不熟,能帮你什么?”
小六子见我语气和缓,以为有回旋的余地了,回嗔做喜地说:“你不知道啊,于超美,就是你的新娘,马上就是市委组织副部长了!她的能耐大得很,也很有来头,不但省里有人,连我们周老大都是她亲戚,听她摆布哩。”
我愣住了。没想于美人居然又升官了,还是周老大的亲戚,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我当然不能在小六子面前表现出来,与他碰了碰杯,将杯中酒一口喝光:“她是她,我是我,为了朋友,你总不能叫我走夫人路线吧?再说了,你连自己的啥事也没有说,我能帮你什么忙?”
小六子站了起来:“吴哥,你太能帮了!真神面前不烧假香,告诉你,本来马老大在的时候就决定,要让我到建委去做副手,主持全面工作。现在他倒台了,我跟在他身旁鞍前马后,加上他与周老大长期不和,我能有好果子吃?我的意思,求你在我新大嫂那里说句话,打打圆场,这样我就有救了。求你了,我的好大哥。”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又羞又恼,感觉心里的小鬼在拿软刀子一下一下戳我。这个小六子,真不是人,敢当面说这样的话,让我颜面丢地!我愤怒地回绝说:“小六子,你的事情我不管,也管不了!”说罢,我转身就走,连那装喜糖的塑料袋子也忘记拿上。
小六子却先我一步上前,一把将门锁上。他突然朝我跪下来,咚咚咚叩着头:“吴正大哥,只有你能救我,求你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救救我吧!”
我又恨又恼。这小六子真不地道,一个大男人,怎么连脸面也不要了?我朝他厉声呵斥道:“陆地你起来,你这成什么话?”
小六子却死死地跪着,动也不动。他眼眶兔儿眼一般红,脸部歪拧:“大哥,你要不答应,我就这样一直跪在你面前。”
第十四章 官场奇遇(3)
这个无赖,连这样的下三烂动作也能使出来,真拿他没有办法。我叹了一口气:“我真没能力救你,你还是找别人吧。”
“不,你能的!”他坚决地说,又讨好地朝我笑笑,“要不,你把大嫂电话告诉我?”
对于这样的癞皮狗,我能有什么办法?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将于美人的手机告诉了他。他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认真地把手机号码记在他手机上,然后朝我嘿嘿地笑:“吴哥你放心,我只找嫂子办事,绝不会有其他企图。这,你一百个放心,再说这样重量级别的政治女性,我敢有非分之想吗?”
我鼻孔里哼了哼,指着那袋糖果对他说:“小六子,这些糖果是我的喜糖,麻烦你代我散给办公室的同事。”说罢,我夺路便走,生怕这无赖又生出什么法子来羞辱我。
“大哥,既然你要结婚,那你就把这个拿去。这可是我送你的新婚礼金,我们这么好的哥们,总不能算是行贿吧?”小六子追上来,把那个信封塞进了我的口袋。
我走在灯火璀璨的街道,然后站在那块巨大的娃哈哈广告牌下,等待于美人。小六子给我上了极其生动的一课,使我不能自已。于美人居然那么沉得住气,将我蒙在了鼓中。我真是这美女的男人,一个即将和她生活一生一世的丈夫?
我该如何面对她?是唾弃嘲讽,冷眼相对,还是干脆与她闹翻分手?我的手揣在裤兜里,汗津津的手将小六子给我的那信封弄得皱巴巴的。那信封我打开看过,居然是整整5000元!区区一个电话号码,就换取5000元,到底值也不值?
当然,这5000元也可以算是朋友之间的馈赠,但是这数量也太离谱了!我与小六子不过泛泛之交,他当然是冲着于美人那组织部副部长的官衔来的。于美人,你何以有那么大能耐,居然能在短短的一年之内,由一个乡镇企业的普通管理人员,一跃而成为一个处级干部?
我呆愣在冷风中,接着被一串急促的喇叭声惊醒,我一看,于美人已将轿车停靠在我身旁。她着一身米色便装,娇嫩白皙的酥胸晃得我眼花缭乱。我打开驾驶副座,钻了进去。
她依偎过来,在我面庞上吻了一口:“乖乖兔,等久了啊!”
我心里的郁闷被这湿漉漉的香吻给化解:“美人,你看这样晚了,我们还回黄各?不如我们找一个宾馆住下,明儿一早走。”我嘻嘻地笑着,坏坏地望着她。
她用嫩葱一般的指头朝我额头戳了一下:“吴镇长,组织上重新甄别过你了,从现在起,你已经官复原职。我的大镇长,你别一天沉迷于儿女私情,该想想如何发展地方经济,让黄各人民尽快富裕起来!”说着,她将车朝黄各庄开去。
我满怀狐疑,但却不好开口问她。我重新做镇长了,那她呢?这么说来,小六子说的是真的?
她抿着嘴唇,双眼凝视前方。从侧面看,她满脸疲惫,眼角居然有浅浅的纹路了。时光老人的风霜利剑好厉害啊,仅仅一年时间,就把人摧残成这样了。她侧过头,见我用这种神情看她,突然将车刹住,问:“流氓兔,我看你神情怪怪的,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是你红杏出墙,还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我嘿嘿一笑:“我确实听到一些说法。据说马市长被双规了,政府和市委的人事要做大的调整。”
她唔了一声,重新将汽车上路:“小伙子,你在官场混了这么长时间,政治上怎么还这样幼稚?没有兑现的事,我们千万不要相信,更不能信谣传谣,知道不?”
第十四章 官场奇遇(4)
我心里好气,索性将小六子给的那一个信封摸出,甩给她:“于部长,我们结婚,有人送了大礼金,你看我们收还是不收?”
手机音乐柔和地响起,于美人将车停住,问:“请问哪位?什么,政府办陆地?哦,对不起,我正在开车,一个小时以后你再打来好吗?”汽车重新上路后,她瞥了一眼那鼓囊囊的信封,“这就是政府办那陆地送我们的结婚礼金?”
我点点头:“是啊,不过,他不是送给黄各庄镇于镇长的,而是送给新任市委组织部于副部长的。”
她眼睛里恍惚有火花,一闪,又一闪。“吴正,这钱你认为很肮脏龌龊?”
我立刻将球踢了回去:“于副部长,你政治觉悟高,该你下指示呢。”
她突然光火起来:“吴正,你简直就是一个懦夫,一个政治上无所作为的庸人!告诉你,这钱来得干净,我照单全收!结婚礼金吗,我干吗推辞?”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冷冷地回应:“于副部长,人家可是有求于你,小心吞了铁钎子。”
她尖利地笑起来:“哈,有求于我?我不是还没有上任吗,就是在任上,该办的我才办,不能办的,我会傻瓜样睁着眼睛朝火坑里跳?吴正,幼稚,你太幼稚了啊!”
一路两人再无话,到了黄各庄我睡下以后,周玲玲又来敲门。我没好气地说:“我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周玲玲怯怯地道:“吴镇长,我真有事情。”我只好说:“你用电话告诉我。”
手机果然一会就响起来。周玲玲说:“吴镇长,我不能再在这个镇待了,那黄家康几乎天天来纠缠。你现在重新当了镇长,是实权派,在市里又有人,求你看在我对你的情分上,把我调到市里去。这里我一天也不愿意待了!”她在那边抽噎起来。
我的心情更坏了。这臭婆娘,怎么也这样势利?突然我警觉起来,她是怎么知道我重新当上镇长了?我生硬地回绝道:“周玲玲,我哪里有那么大能耐,连我自己想回市里,都没有一点办法呢!”
“吴镇长,其实我的调动不会有问题,关键是我男友叔叔出事了。你总不会忘记,马叔叔还曾经关照过你呢。我好歹还算是你喜欢过的女人,你总不能眼睁睁看我受苦受难吧?再说……”她吞吞吐吐没有再往下说了。
我问:“再说,再说什么,你把话说完好吗?”
“吴正,我和马科长吹了。是黄家康坏的我,黄家康说我不是正经女人,说我……”
我打断了她:“你别说了,我晓得你要说什么。你是不是要我补偿?”
她生气地说:“吴正,你怎么这样说话?我周玲玲虽然低贱,还算自尊。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样没有廉耻的话?你说,你说呀!”
我不好回答。我知道,她所说的确实是事实。但是我一个小镇长,市里又没有关系,能有什么办法?我尽量用委婉的口气回道:“玲玲,我不是驳你的面子,更不是袖手旁观。说实话,看见黄家康那么对你,我连杀他的念头都有,可是我现在没有这个能耐,你再等一些时间,容我想想办法,可以吗?”
“不,你能够办到,就是不想给我办。”
这个女人,以前那样温顺,现在怎么也这样横蛮?“我真的没有办法啊!”
“你没有办法,难道于超美也没有办法?你们已经扯了结婚证,就是两口子。你在床边吹一下枕头风,事情不就解决了?”
我只好对她说,好的,我就试试吧。然后,将电话挂了。
哈,今天发生的事真让我哭笑不得,小六子跪着求我要于美人的电话,现在周玲玲又求我帮她办调动。她不是那么恨于美人,总告诫我远离这个恶毒的女人,怎么现在却这样?左思右想我睡不着,索性爬起身将门打开走出去。
四下里一片静寂,淡蓝色的天空,有几粒疏朗的星星朝我眨巴着眼睛,好像在讥讽地嘲弄着我。冷风吹拂过来,我不禁打了几个寒噤。身后突然浮现了灯光,还有轻微声响,回头一看,只见周玲玲手中拿着一件夹衣,满脸凄迷地望着我,将衣服披在了我的身上。我刚想对她说什么,她却捂着脸,朝屋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