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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拉离开丈夫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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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拉离开丈夫以后_埃尔弗里德·耶利内克
代序:没有意义的意义,没有用途的躯体
埃尔弗里德·耶利内克

他们出现在舞台上,不仅危及着单个人,而且危及着由种种关系将他们聚合到一起的所有相关的人。我现在将仔细讲述这种危险,因为它与我们大家经常遇到的那种危险不完全相同,比如,当我们想穿过马路时,迎面却看到那里已经站着一个我们不想碰到的人。演员的出现也叫作亮相,这种亮相将每个人变为另外一个人,但这种改变不是永久的,并不能挑战我们的内心最深处,而仅仅使他从他的生活中超脱出来。每一个在剧中登台的人都在竭力表现,因为他想危及那些人的静止状态,危及那些满足于刚刚过得去的人,甚至危及那些根本不希望别人来到他的面前,超出在他之上的人。骑自行车的人也愿意停留在生养他们的场地上,就像尸骨之于大地一样,然而突然涌现出了三位高手,赢得了金、银、铜奖牌。他们超脱了这个场地就如同演员超脱于我们。他们以其自以为是的技巧来迷惑我们。就是在这个空间,掌握技巧者展示着被套上夹具,有着两条腿的造物者的命运。他们学会了因此也相信应该永远这样去做。

即使他们没有任何事情做,他们也在继续表演,因为他们不能停止了,而且不管他们在哪里,他们都不愿意交出来这个总是有人不断拉扯着用语言制作的外衣(不管是谁,但不是女作家,她早就不再敢这样做了)。这个空间已经完全过热了,但是他们并不将这件国王的外衣挂到衣钩上。他们从那么高的地方把它取下来,尽管他们冒险往球篮里投掷一个漂亮的高球,但也许再也不能将它挂上去了。语言还是一再从下面漏出来。

但是我希望演员要去做完全另外的工作。我希望语言不是衣服,而要停留于衣服之内。在衣服里面不炫耀,不外露。最多它们赋予衣服一定的稳定性,而这件衣服像皇帝的新衣一样再次消失了,像云烟一样消散了(尽管刚才还是牢固的),目的是为给一个另外的、新的东西腾出地方。就像石子路底下的海滩,在膏药下面的是永远不能治愈的语言伤口。再说一次,用另外一种方式:我将他们像游戏棒一样扔到这个空间里,这些男人和女人,嘴角上还挂着海德格尔、莎士比亚、克莱斯特或者其他什么人的只言片语,他们徒劳地试图隐藏在别人的名下,当然也常常隐藏在我的作品人物的名下。他们自己不受感动,却要让他们感动我们,但是他们不能左右摇摆,不脱离轨道,不引人厌恶。嗯,从我的角度讲,他尽可以使人厌恶。我说这些,是因为反正已经是既成事实无法改变了。我常常说,我不需要他们的装腔作势。因为他们做戏时,他们危害自己,就像在梦中,在镜子前,在爱人的眼中遇见自我时,他们还相互危害,危害与他们所说的、所想的和应该表现的,却不允许他们试图成为他们自己。最糟糕的是,他们努力将他们应该表现的和他们的自我统一起来。挑战的意义就在于,他们类似肉色的火腿,不仅看起来像肉,而且本身就是肉,悬挂在熏肉房里,置身于另外一种规模的炉身之中。这既不是实际生活,也不是戏剧,应该向我们传达些什么,初学者传达消息,非初学者传达资讯。然后他们注意到,他们本身就是自己的资讯。他们知道已经走错了,必须再掷一轮色子,为了不至于在未来被遗忘。可是谁又能做得更好呢?每个人就是他自己,他们就是他们本身。正如上帝就是他本身一样。这确实是一个美好而伟大的任务!不是吗?演员就是说话本身,他们不是在说话。但是由于他们人数众多,能够毫不费力地击倒我,排挤我,我就必须迷惑他们,分离他们,强迫他们接受外来的指令,用我所呼唤出来的所有可爱的引言,这样我可以比迄今为止更有分量,更平衡,因为我只是单枪匹马。每个人各有其所,但是我拥有全方位。现在我很自然有了自己的替身,自己的多次替身,我将他们塞到了鸡屁股下面。如果你坐在一个快要生出的鸡蛋上,这个鸡蛋不能从众多发出而又消失的声音的黑暗中冲出来时,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地发生了。我当然愿意人多气壮,愿意比目前的自我更强大。因此,他们的存在正合我意,邻居的后代,费希特、黑格尔、荷尔德林和我一道铸成一座巴比伦城墙。演员们必须适应,他们必须服从我,没有什么可说的,否则我就剪掉他们肢体上的什么东西。演员们是那么有进取心,竟然可以跳过去。真是不可思议!

所有这些我都堆放在我身上,就像将奶油放在已经由别人的牙齿乱咬过的蛋糕上一样,只是为了和我自己以及和在舞台上的这些陌生人协调一致,没有任何节拍感,直到我们每一个人按照自己的节奏来挑战现实、加工现实,就像我用一种和谐的声调由这儿的h先生说出来的那样。但是我把订货单现在放哪里去了?无关紧要。那些角色本身就是我控告的每个物件的证人——上帝和歌德,我的国家,政府,报纸和时代,这些角色并没有表现前者,并没有想成为前者,因为他们就是前者。就是说,不是对某些事物简单的认同,而是某些事物意义的本身。意义就是要贯穿演员本身,演员是一个过滤网,沙子经过这个过滤网过滤沙子,另外一种沙子,过滤这种沙子。水过滤水。他们来了,这些女士们和先生们,他们亵渎意义,从我的水井中狂饮,因为他们被聘来,被我和既不出场演出、也没有发言权的剧院经理先生聘来。只是表像,这是最差劲的,这是对我的欺骗。说他们表现现实,这几乎就是要完全表现类似他们自己的本质,但是他们要表现我给他们规定的这种本质。我真该死:现在又做错了。在戏剧中每个人可以遇见自我,却漫不经心地擦肩而过,因为还没有深深地撞击到他。我认为,戏剧是惟一使其成为可能的地方。我就是挑战,但是他是否接受挑战,或者只是将还保持手和指头形状的手套扔回到我的脸上,这要因人而异。我们又回到了衣服的话题。

那里是一个法庭,一个演出被告的杀人犯,尽管手套大声喊叫,说它认识这只手,说他曾经有一次成功地套上过这只手,被告还是不能带上这只手套。手套并没有创造手。怎么?难道不是手套创造了手吗?我倒是相信,但可以肯定,是手创造了手套,因为手给予手套以生命,是为了再将生命熄灭,就像人们脱下手套一样,完全任意。戏剧也同样,谢天谢地。

尽管人们几乎可以这样认为,舞台创造演员,其实不然,只不过演员常常出现在舞台上,因为他们在别的地方找不到这样的空间,可以创造他们自己。我将他们送到那里,这样他们可以展示表演命运。等一等,现在我刚刚有了亲身经验,可以更好地描述:现在最多的东西自然是电视,只有在那里聚集着所有重要的事情,人们也不用离开他自己的地方,相反这个地方来到你的家中!原始森林,荒野,星外来客。肯定是世界的主宰者为我们开启了这个地方,人是不能够将它想像出来的。突然天线坠落,图像不可辨认,听不清声音!我不得不过去。整个时间我不得不用手握住天线,以便能够听到和看到些什么。是的,我可以发誓,只要我松开手上的这个天线触角,我马上就看不见,听不见了。你们现在明白了吗?好的!你们忘记吧,现在我用完全另一席话来阐明这件事情,想让你们明白,什么是戏剧。因为这个例子和戏剧完全一样,或者说类似。然而这对你们来说都无所谓。

演员创造舞台,他们在哪里,舞台就在哪里。紧紧抓住通往造物主的线路,所有的一切都贯穿其中,表像和外象并没有近亲关系,甚至没有裙带关系。一个东西可以容易地做到类似另外一个东西,但是它并不因此有理由,这么大放光彩。我的手电筒没有电池的时候,好像仍然能够照亮。我把它拿到手上,哎呀,它们不再发光了。我必须塞进一些东西,塞进这么多别人的话语,赋予其活力,显示出内在本质。演员就是这样。这样不行,演员女士们和先生们。尽管你们的内部充满了电,但是你们还远远不是光!你们虽然有能力发光,但是由于某种原因,你们今天没有那么做。那么我就找来另外一个女演员,另外一个男演员。我们这里确实有的是你们这样的人。我们有的是你们这样的人。因此我用我的语言挑战,给这个演员充上电,掺入至少200位其他作家的不计报酬的要求,这些曾经是伟大的,现在我们看来好像不现实的,但确实是生存过的作家,然后再掺入我想到的自己的货物,不让别人通过的货物,这位演员接到要求,现在也就是我的要求,我就将我召唤来的内部的幽灵、外来的幽灵以及灵魂的权威涂抹到本子上,涂抹到购物单上,然后印到演员的身上。啊,他再也甩不掉了,现在他可以离开剧院,以后再来,他总是带着我的烙印。如果他需要,就可以从他自己的身上,从我给他加烙印的地方取出来。演出可以开始了!表演者感觉到,必要时我拽着他的头发从仓库里把他拖出来,让他来买我的账,那么他做什么呢?

为了在推着购物小车穿行货架时的路上至少遇见自我一次,这是我特别强调禁止的,他做什么呢?我不反对,他可以遇见每个人,甚至带有冷漠的相遇,只是不能遇见自己。他必须听进我的要求,同时他又要能够无视它,目的是成为一个自己提出要求的人。凑巧的是这些人就是我本来一直在提到的那些人。太棒了!现在他做对了。现在他扣住了。他现在是我了,并没有坚持,并没有坚持成为他要表现的那个人。他完全不应该固执,而是要驾驭每个时刻,我抓住他的拐杖,而最终这个拐杖会一再向我打来。他不能那么简单地成为另外一个人,但是他可以是另外一个人!当然并不完全是他将表现的那个人,而是一个他创造的人,他从自己躯体的隐藏处抽出来的人。不是半个,绝对不是,真的!更不是全部。请不要揪出自己,也不是揪出别人。在什么地方悬挂起来,但是没有可以将它挂在墙上的挂钩,没有一个固定的地方,使他软软的肉体松弛地向下来回摆动。直到他重新露面,这种露面也是一种外表,但却是真实的。危险,之于大家,随时可取。没有保证,但是受控。他已经受到我的文笔的禁锢,带着这些风格出轨,冲向森林,再出来时,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举起我的灯,给他照亮,但是他现在彻底离开了,不管我愿意还是不愿意。

(杨丽译)

序剧中人物

目录

娜拉离开丈夫以后,又名“社会支柱”焦庸鉴译(1)

克拉拉·s(音乐悲剧)徐筱春译(73)

城堡剧院(带歌的喜剧)李鸥译(125)

病态,又名“现代女性”(像一场戏)丁娜译(187)

棒子·棍子·杆子(手工活)徐静华译(261)

休息站,又名“他们都这么做”(喜剧)陈兆译(305)

论“耶利内克的戏剧”[德国]乌特·尼森作杨丽译(367)

娜拉离开丈夫以后,又名‘社会支柱’

剧中人:娜拉·海尔茂

人事经理

女工们

艾娃

领班

女秘书

魏刚领事

某先生

秘书

部长

安娜玛丽

托伐·海尔茂

林丹太太

柯洛克斯泰

2005年7月于德国凯克海姆

第一章
本剧讲述的故事发生在20世纪20年代。但是剧中那种对于当下时间的超越,尤其是对未来的预见,则是可以通过人物的服装稍加暗示的。

娜拉一定要由一个受过杂技训练,而且会跳舞的女演员来饰演。她还应该能够根据剧情的要求表演体操,做的时候是否专业并不重要,完全可以显得笨拙一点。

艾娃的言行应该总是显得有点儿冷漠和玩世不恭。

1

[人事经理办公室。人事经理坐在桌旁,娜拉很悠闲地游来荡去,东摸摸西碰碰,时而坐下片刻,时而又站起身来溜达。她的举止与她身上那相当破旧的装束显得格格不入。]

娜拉我不是一个让丈夫给甩了的女人,我是自己离家出走的,这可是稀罕事。我就是那个来自易卜生同名剧本的娜拉。眼下我正在找一个职业,为的是从一种混乱的精神状态里逃避出来。

人事经理处在我这样的位置我认为您一定懂得这样的道理:职业并非逃避,而是终生事业。

娜拉我可没打算放弃我的生活去追求什么终生的事业!①

①耶利内克在这里玩了一个文字游戏:名词aufgabe有任务、使命的义项;其动词形式aufgeben又有放弃的义项。所以人事经理的“毕生事业”到了娜拉那里变成了“放弃生活”或者“放弃生命”——译注。我正在努力争取的是自我的实现。

人事经理您接受过什么职业训练吗?

娜拉我接受过赡养和照料老人、体弱者、智障者、病人还有孩子的训练。

人事经理我们这儿可没有老人、体弱者、残疾人、病人或者孩子。我们这儿应付的是机器。站在一台机器前头你就得什么都不是,然后你才可能再是个什么。本人就是这么开的头,然后才熬到这个职位上的。

娜拉我可是腻烦我原来那种伺候人的角色了,再也忍受不了啦。瞧瞧这窗帘,在那又晦暗又没有情趣的墙壁的映衬之下显得多漂亮!现在我才算是明白了,哪怕是个没有生命的物件,也有灵魂,因为我把自己从婚姻里解放出来啦。

人事经理对于企业从业人员个性的自由发展,业主和企业管理者有保护和扶持的责任。您有证明材料吗?

娜拉我丈夫肯定能给我提供贤妻良母的证明,可惜的是我在最后一刻把事情给弄糟了。

人事经理我们需要的是亲友以外的人提供的证明。难道您不认识某个和您不沾亲带故的人吗?

娜拉不认识。我丈夫指望我在家相夫教子。在他看来一个女人除去关注自己和自己的丈夫压根儿就应该心无旁骛。

人事经理所以就连一个像我这样的合法的上司都没有。

娜拉可他就是一个上司呀!在一家银行里。我给您一个忠告,可别像他那样,让自己的职位给改造得冷漠无情。

人事经理人在高位,不胜寂寞,难免变得冷酷。可是您怎么会离家出走了呢?

娜拉我想通过工作来完成自我由外而内的发展。说不定我这个人还可以给一间暗淡无光的工厂车间带来一点儿光明呐。

人事经理我们这里阳光充足,空气清新。

娜拉我希望人的尊严、人权、乃至一个人个性的自由发展都得到尊重。

人事经理您可没有什么夸夸其谈的资本,您现在是两手空空。

娜拉最重要的是,我正在成为一个人。

人事经理我们这儿就是专门和人打交道的;你说的那种人我们这儿有的是。

娜拉我不得不离家出走,为的就是成为一个这样的人。

人事经理我们这儿有好多女工,为了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每天要跑上好远的路。可你为什么有家不回?

娜拉因为我知道了自己的位置在哪儿。

人事经理你会打字吗?

娜拉我能胜任办公室工作,我会刺绣,编织,还会针线活。

人事经理您给谁工作过?告诉我公司的名字,通讯位址,还有电话号码。

娜拉私人。

人事经理私人与公众无关。您首先得成为公众的,然后您才能够彻底改变自己的客观位置。

娜拉我认为我特别适合承担那些非同一般的工作。我一向看不起平常的岗位。

人事经理您怎么会觉得自己堪当重任?

娜拉因为我是那种能够应对复杂的生物反应的女人。

人事经理在您称之为非同寻常的那些领域里,您接受过什么特别的训练吗?

娜拉我不仅温柔体贴而且能歌善舞。

人事经理那您应该再结婚。

娜拉我既温柔体贴又桀骜不驯,我的性格十分复杂,我是个多面女人。

人事经理那您可不应该再结婚。

娜拉我现在还在寻找自我。

人事经理在工厂里每一个人或迟或早都会找到自己,某个人在这儿,另外一个在那儿。庆幸的是我用不着再下车间干活啦。

娜拉我也不打算下车间干活儿,因为那样就太浪费我的头脑了。

人事经理我们根本就用不着你的头脑。

娜拉就因为从前在婚姻生活里它一直闲置不用,现在我才想要……

人事经理[打断她]您的肠胃,还有您的眼睛有什么毛病没有?还有,您的牙齿怎么样?您的神经系统健全吗?

娜拉我很好。我一向很关心自己的健康。

人事经理那么您马上就可以开始工作了。您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技能,您没想起来的?

娜拉我已经好几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了。

人事经理真是不可思议!

娜拉眼下我要做的不过是一些平凡小事,可这只是一个过渡,然后我就可以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2

[工厂的车间里,女工们,艾娃,还有娜拉在干活。]

女工有孩子吗?

娜拉有哇,我都快想死他们了,他们可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可是我的理智告诉我那行不通,我得先拯救自己,然后才是孩子。

女工伺候男人也好,干纺织女工也好,就是咱们女人的命。咱们得把咱们自己整个儿都耗干净了为止。

艾娃在这种地方,贫血可是最容易上身的职业病。

女工一年又一年地在这条道儿上奔走,上班下班,人们彼此差不多都认识了。有些时候我会留神听听那些过往的人们聊天,嘿,他们除了说些家长里短,偶尔还会聊聊什么工会呀工人阶级的利益呀之类的话题,这可太让我高兴啦。

女工再有二十分钟,我就得走进那道小门,把我的签到卡摘下来,那是我的第二个自我,那是属于老板的。

女工六点半那些机器就开始运转,我的工作岗位就在那里。

艾娃一直到七点钟我才歇下手来,那时候我也快散架了。

女工干活儿的时候咱们把什么男人呀孩子啦统统丢到脑后,其实他们才是真正是咱们的知心人。

艾娃机器才和咱们无关呐。

娜拉所以你们才应该抛开它,去发现真正属于你们自己的才能,去认识你们自己的命运,也许它压根儿就在别的地方。比如我吧,就勇敢地迈出了这一步。

艾娃我的命运?也许我该去学烙画或者去跳印度的寺庙舞蹈,谁知道呀?

娜拉你只要尽可能地自己去探寻,你只要关注你自己的内心,然后再去琢磨,看看你在自己的心里看到了什么。

女工我的孩子就是我的命,可是我又没工夫去照料他们,因为我得在工厂里干活呀。

娜拉有那么一些时刻,那时候人们应该不顾一切地把什么都抛在自己身后。

艾娃什么都不顾也得顾着这样一个事实:没有她们,她们的小孩子全都得饿死。

女工我们大家伙儿可是都纳了闷儿了,娜拉,你怎么能把你的孩子们就那么丢下不管呢?

女工你那心里肯定是七上八下的。

女工虽然我们都是普普通通的女人,这样的事情我们可是做不来。

娜拉我可不是普通的女人,我很复杂,所以我能做得出来。

艾娃咱们这儿也有很多人希望自己更复杂一些,比如就像她们伺候的这些机器似的。

娜拉正因为我天性复杂,所以我需要很多时间来琢磨我自己。

女工我们打心眼儿里不喜欢工作,我们心里只有我们的孩子。

女工要是没有了孩子,咱们也就没有了那种有一天咱们的孩子会过上好日子的梦想。

娜拉我付出了高昂的代价,自从我丢下了孩子以后我的内心碎成了两半。

艾娃据说最初的劳动分工应该是男人和女人在生养孩子上的分工。可是女人们独自承担了全部养育孩子的工作,于是她们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生养。

女工只要咱们这样心分两处,那咱们的工作肯定是干不好,咱们干活儿得聚精会神。

艾娃再说那机器它不长眼,它说变脸就变脸,谁赶上事故谁就玩儿完。

娜拉谑,真够吓人的!

女工谢天谢地,咱们没赶上这种倒楣事。

女工那个头头带着新的政治宣传品露面啦。

娜拉想想我举办的那些儿童游艺晚会吧,多可爱呀!有些回忆真让人心痛,想起来就好像刀子剜心一样!

艾娃女人和她们伺候的机器可是不一样,她们跟着自己的感觉走。女人用不着让人家开动。

女工咱们女人是被迫来干活挣钱的,咱们把吃奶的孩子都撇在家里啦。

艾娃要是有一双男人的大手,伸过来帮咱们一把,咱们准保能养他两三个孩子。

娜拉我原来有过这么一双手,我把它们给推一边去了。

艾娃咱们这儿有好多人可是巴不得伸过来那么一双手呐。我们宁愿把机器换成这样的一双手。

娜拉就算是你们得到了这样一双手,可是早晚有那么一天,你们之间会出现危机,会出现深不见底的裂痕。

女工咱们可没那闲工夫。

女工那是资产阶级玩的游戏。

艾娃一旦经济不稳定时期来临、失业开始出现,人们就会把我们从机器旁边踢开,没什么说的。

女工那会儿生育重新又成了一种创造性的活动。

艾娃那会儿家又有了家的样子。

女工那会儿咱们终于又能够合理合法地把咱们的结婚戒指献出去了,就像你刚才说过的那样,娜拉。

艾娃咱们献出金子,用来制造武器。

娜拉不,别为了结婚而献出戒指,你得有那种内心的冲动,觉得那个男人突然之间变得陌生了,新奇了。

女工这种事情我们可是没听说过。那是资产阶级的玩意儿。

艾娃先是金子变成了铁,然后是孩子给送去当了炮灰。

女工到那个时候一个母亲又会焕发出美丽的光彩来。

艾娃那个时代马上就要来临了!

女工我预感到了,一个人们可以表达自个儿感情的时代就要来了。

娜拉在必要的时候人们应该能够忘记自己的感情。

艾娃当爹的在肚子上挨了枪子儿的时候觉得疼,当娘的为了允许哭自己那死去了的儿子还觉得高兴呐。

女工现如今时兴的是利己主义。

娜拉……在那个即将来临的时代里女人不会变成奶牛吗?我可是惟恐避之不及。

女工女人傍着男人,并且对男人说,她压根儿就不愿意独立自主,不愿意争强好胜,那可是忒好了!

女工还有呐,你们想想,有那么一天,一个女人对她的男人说,他可不应该对他的老娘不好,因为是她给了他一条命。

女工如果咱们不整天绕着这台破机器打转儿,咱们还能制造出来好多生命呐。

女工把自个儿的身子给一个男人,这才是一个女人一生里的顶点。可惜人们对这个已经习以为常了。

娜拉我对机器可是根本就没有习惯。此外还有,对于女人应该和男人不一样这样的说法,我也绝对不会习惯。我们必须与之斗争。

女工又是资产阶级那一套。

3

[工厂,更衣室,衣柜等等。娜拉,艾娃,年轻领班。]

领班我爱你,娜拉。从我意识到你是我目前可能追求到的最好的女人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爱上你了。当然啦,我也是你处在目前的状况下能够得到的最好的男人,我模样英俊……

娜拉……偶然看见了一个弟兄,也许是一个伙伴,长着一个大阴茎,个儿大,威武雄壮,让他一下明白了,他的那个小东西,蔫头耷脑,无精打采,就从那个时候起,他一下子就让一种阴茎艳羡的感觉给缠上了,于是彻底丧失了文化创造力啦。

领班这么一连串儿的糙话,我可是从来也没有听见过,直让我觉得这样的话儿由女人嘴里说出来不如由她们做出来让人舒坦。

娜拉我现在把恋爱的念头推得远远的。爱情追求的不是价值的实现,因为它从不追求它的价值。可是我正在努力追求我自己的价值。

领班我也正在追求我的,那就是你,你应该成为我的。

艾娃为什么不是我成为你的?我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你!

领班我不稀罕别人追我,我喜欢那种高高在上的女人。

艾娃我在这儿都这么多年了,可是你压根儿都没正眼瞧过我。

领班娜拉身上女人味儿十足,就因为她还没有受到机器的摧残。娜拉比你有女人味儿。

艾娃可是我的出活率高得多。

娜拉现在我没有时间谈恋爱,我的时间只能用来寻找自我。

艾娃如果你已经不能再爱我了,也没关系,可是有一个事实你至少该注意到,那就是他们正在拖延生产,不再更新机器设备,让我们的住宅区慢慢倒塌!

领班当一个女人的感情得不到回应的时候,她就会变得冷漠。你的爱在我这儿得不到回答,你用不着奇怪。

艾娃要不是我们用花坛来装饰那些房子,那它们那种荒芜破败的状况就更加刺眼了。

领班你连一星点儿柔情话都不会说。

娜拉阿道夫·希特勒说过:这个民族绝大多数人是如此女性化,以至于与多数人感性化的知觉相比,少数人清醒的思考决定着这个民族的思想和行动。

艾娃这样的话此时此地不适合说。

领班我喜欢听你说,娜拉!我不同意你的见解,可是我喜欢你的声音,简直像音乐一样悦耳。是我对你的爱情美化了你的声音,让我觉得像音乐。

艾娃可是我爱你呀!

领班我无所谓。

艾娃难道你没有注意到,咱们的房子塌成了什么样,它们正在花瓶、花边窗帘和小摆设中间渐渐垮掉?难道你的眼睛只盯在娜拉的身上吗?你应该尽早承担起我们的工会干部的责任……

娜拉[打断她]女人应该团结一致而不该彼此妒忌,艾娃,因为她们天生就拥有一种内在的强有力的一致性。

领班恋爱的人所见之处都是美好。这样看来你根本就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正在热恋之中,艾娃。

娜拉你怎么能够连自己的尊严都不顾了,艾娃?

艾娃爱情肯定会使一个人忘记自己的尊严。

娜拉这我可做不到。可我还是愿意成为你的好朋友。你愿意吗,艾娃?

艾娃你倒是挺大度!

领班我喜欢娜拉。我想要娜拉。

娜拉爱情所追求的并非是它自身,可是我仍然在努力地追求自我。此时我正处在一种内在的躁动之中。

艾娃不管怎么说,一个没有工夫谈情说爱的时代就要到来了,因为咱们的工厂就要完蛋了,咱们的工作也……

领班[打断她]恰恰就是因为这一点让我讨厌你!你不愿意拿出时间来谈情说爱!哪怕是一个男人,也得有谈感情的工夫。

娜拉我也强烈地反对缠绵于情感。多感使人愚蠢,因为多感使人软弱。

艾娃[对领班说话]可我还是爱你!我无法克制自己。

娜拉这种环境完全不适合产生感情。

领班人一旦恋爱了,环境就会消失,只剩下爱情在那里。

娜拉在正常的爱情生活里,女人的价值由于她在性上的完美表现而得到确定,可是这种价值又由于她不断地努力接近娼妓的特性而受到贬低。

领班这我又不能完全理解了,娜拉,你不该这样和我说话!这使一个正在恋爱的男人感到屈辱。

艾娃也许这个环境都毁灭了,而爱情还没有来临。

领班这我明白,可是我讨厌。

艾娃我爱你!

领班可我想要的不是你,是娜拉。

娜拉可是我根本就不爱你。

领班你以为是这样,那是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一旦爱上我会是什么样子。
第二章
4

[娜拉在工厂的礼堂里扫地,领班坐在一旁注视着她,时不时地动手碰一下她,可是娜拉总是摆脱他。这时女秘书走上来。]

女秘书我要通知你们一件事:我们的人事经理先生明天下午将要带兄弟公司的几位先生来我们厂参观。因为您是一位妇女,所以您今天提前下班一个钟点,做一次扫除,请您不要忘记打扫厕所。

娜拉我不是一直都在这儿打扫吗!

女秘书此外上头还希望您筹备一个小小的欢迎仪式,有点文化气息。您,海尔茂夫人,据人们说,干这一类事情还是颇有能力的,也许我应该换一个更好的字眼,叫做训练有素。据说您过去生活的那个圈子很注重文化品味,现在从您的言行举止上还能看出来。这样吧,搞一两支歌曲,无伴奏合唱,就和去年厂庆时候差不多,然后再加一些舞蹈,您知道的。

娜拉您不也是一位妇女吗?

女秘书当然啦,难道看不出来吗?

娜拉可是为什么您看起来不像一个女人,看起来那么严肃,那么有棱有角的?

女秘书一个女人一旦成了领导的秘书,她也就用不着老是嘴上挂着笑容了,因为即使没有这样的笑容,我本人的生活环境也够美啦。

娜拉您没有感觉到和我有某种关联吗?

女秘书把我们联系在一起的最多也就是所谓的生育疼痛,我们在生孩子的时候都会体验。有可能,我生孩子的时候这种疼痛更强烈。[下]

娜拉明天我可以跳塔兰泰拉,我丈夫教过我这支曲子。

领班别跳塔兰泰拉!那样你会毫无必要地扩大我们之间的距离。

娜拉如果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像我这样会跳塔兰泰拉,那么她也一定跳。除我之外还真没有人能表演点什么啦。

领班工厂的合唱队可是接受过专业训练呐。

娜拉明天跳过舞之后,我将从你的生活里悄悄地退隐。虽说我已经这样度过了几个礼拜的时光了,可我总是觉得浑身不自在,有个声音不断地提醒我,我不可能没有孩子就这样过下去。这种长时间的考验让我认识到了这一点。

领班这不可以,娜拉!你不能这样就走了!工作并非总是痛苦或者考验。

娜拉我已经走到我的极限了。

领班如果你跳舞,你就会把我大大地比下去,人们也就看不见那背景,也就是我啦。

娜拉这个环境让我受不了。我必须到一个我的孩子等着我的地方去。我现在更多地是为了孩子才愿意活着,并且修正我的错误。

5

[经理办公室。人事经理正在讲话,魏刚领事和另外一位先生在小声交谈,他们的举止使人们意识到他们是这里的主角。背景里还有几位先生,此外还有女秘书等。]

人事经理祝贺您,魏刚领事先生,被提升到了我们国家经济的领导岗位上。作为奥林匹克协会主席、世界环境保护协会主席、阿尔卑斯思想促进协会主席、经济合作部发展政策顾问委员会的成员以及财政部对外贸易顾问委员会的成员,您,纺织大王,关心的是整个社会的福利。

魏刚[轻声地]不管怎么说,我感到很庆幸,能够在我作为经贸协会主席的职位和我的公司目前暂时性的经济危机之间建立一种联系。

某先生我清楚地记得,魏刚,靠着您作为该组织主席的权力,也就是说,作为这个主席您拥有12个州的协会,75个行业协会差不多有十万个公司,您谋求到了高达1450万政府担保以及县税收担保,此外还有和埃及的一笔棉花投机交易。人们把您的这种情况称为钱权交易。

魏刚我现在已经不再操心天然纤维的事情了,因为未来的方向是人造纤维。

某先生这次参观到底该有一个什么样的目的?现在您总该说出您隐而不宣的秘密了吧。

魏刚您再耐心一些吧,我亲爱的!

某先生部长先生……[魏刚做一个留神的手势,某先生压低声音继续说]部长先生不是还没有批阅那些档吗?您知道……

人事经理[高声,自我陶醉地]尊敬的领事先生,您回到了您亲爱的家乡任职,除此之外您还兼任州政府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的职务以及我们这座首都城市已经注册的经济协会主席的职务。魏刚领事先生,此外您还坐镇指挥五个监督和管理理事会以及布罗伊宁格酿造公司、赫尔迪银行和国家工业建设信贷银行。[魏刚和某先生走向窗户,轻声交谈。]

某先生您认为这块土地成为投机项目这件事情已经传开了吗?

魏刚据说由于机器设备老旧,在职工之中已经有新的骚乱。您明白,接下来……职工宿舍的事……当然就没有人管啦。

某先生那些人害怕。

魏刚您知道,值得庆幸的是另外一方面,那就是我们的朋友,资产还属于他们,但他们没有投资的兴趣。这个工厂早就无利可图了,运输的问题……

某先生总而言之,您是想转产了。

魏刚可是如果我们现在对这块土地表现出太大的兴趣,他们就会怀疑,这一点您可别忘了。

某先生还有呐,如果他们愿意卖,他们一定会让我们觉得这个工厂还有利可图。

魏刚还有,绝不能泄露某一个利益集团想要得到这块土地……

某先生能源辩论会已经结束……

魏刚不错,未来属于能源。我对这个雨果·施蒂纳斯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西门子舒克特电气托拉斯和莱内尔贝钢铁煤炭供应托拉斯联合成了这个巨大的超级卡特尔……

某先生您不是曾经打算用货币……

魏刚那时候我还没有走到这一步。您知道,他用马克买下了外汇,而那马克是他从帝国银行借的,结果当然是使得马克的行情一落千丈。

某先生后来他偿还了那笔借款,当然是本金的极小一部分。

魏刚而那些小老百姓们每天用手推车推着钱去买东西。

某先生这可是老早的事情了。

魏刚那种日子又要回来了。

某先生那种日子又要回来了,您可得努力促成呀。[魏刚做小心的手势,他搭着某先生的肩膀,引着他无言地重新回到最前头。人事经理这时刚刚把一个酒杯喝空,继续说着。]

人事经理由于您付出的努力和您取得的劳绩,领事先生,您不仅是您家乡城市的荣誉市民,是这座城市的大学的评议会评议员,此外还是布鲁塞尔国际商务中心的名誉主席,与此同时您还被授予绶带大勋章,您故乡城市的名誉勋章,银制大奖章……

[魏刚想从大门走出去,某先生追在他身后,可是魏刚示意他,他应该留下来和其他先生们打打交道。某先生眨眨眼睛,做一个心平气和的手势表示愿意。魏刚独自一人悄悄地下场。]



6

[工厂礼堂,清理得很干净,装饰着花环、灯笼、鲜花和树枝等,显得很粗陋。背景处有两三张桌子,上头摆着工人们的节日食品。娜拉在前台练习塔兰泰拉,她一直在跳着。过了一会儿人事经理来了。]

人事经理您这么早来这儿干什么?

娜拉如果不早一点彩排一下,等一会儿我就没法跳舞。

人事经理您最好别这么疯疯癫癫的。把您活儿的数量再提高一点,比什么都强。

娜拉这个舞就应该这样跳。[仍然充满野性地跳舞。]

人事经理您的动作也许应该不这么粗野,完全可以性感一点。

娜拉这个地方不是夜总会也不是酒吧。这只不过是我的个人行为,为我的同事们提供一点娱乐。

人事经理您在这儿跳舞为的不是给您的同事提供娱乐,是为了公司。

娜拉那不是一样吗!都是合作的关系。

人事经理您的舞跳得太不性感。

娜拉[气喘吁吁地]当男权社会通过玷污女人而不断得到神圣化的时候,性感和色情就是一种屠杀女人的行为。这无非是一种维护父权统治的仪式罢了。[停顿,继续跳舞。]

人事经理您的动作之所以这么粗野都是因为您脑子里那些野蛮的念头。

娜拉[气喘吁吁地]看见我这样野性十足地跳舞,我丈夫也会说我不正经。

人事经理您的丈夫给您出钱吗?您看,我们可是付给您不错的工资的。

娜拉不会太久了!我很快就要回到我原来的生活环境里去了,那种环境对于我来说更合适。

[这时魏刚悄然无声地出现在背景处,突然站下来观看娜拉跳舞,没有人发现他。娜拉的舞蹈充满了野性,不时加进去一些技巧性的动作,诸如大的弯腰劈叉之类。]

人事经理快停下来吧,看您跳舞我觉得头昏目眩!您自己肯定也非常不舒服。

[娜拉继续舞蹈。]

再这样跳下去您可是要折胳膊断腿啦!

[娜拉仍然继续跳舞。魏刚终于走上前来,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向他鞠躬的人事经理离开。人事经理离开。]

魏刚我的天,何等美妙的腰身!我们的生活里有了这等体态的女人,简直就是舒筋活血的良药!

娜拉[还没有意识到魏刚的到场]我要把我丈夫教给我的动作再做一遍,性感,恰恰不要太性感。

魏刚[轻声]别人觉得太野蛮太快的地方,对我可是正合适。让我着魔的,正是刚才把那个胆怯卑微的小人物吓跑了的东西。

[娜拉接着跳舞,突然意识到魏刚的出现,吓了一跳。]

娜拉您是谁?[稍微停了片刻继续跳舞。魏刚沉默。]我感觉到了,您不仅对我的肢体,而且对我的内心感兴趣。这一点我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已经很久了,没有人关注我的心灵啦。

魏刚我觉得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啦。这是怎么回事?

娜拉[继续跳舞]那是一种共鸣,来自肢体和躲藏在肢体深处的东西,对不对?对于一个女人的这种内在的东西,多数男人往往视而不见。

魏刚我刚好相反,我觉得我自己拥有这种综合的观察能力。突然之间,仿佛被箭射中了似的,有某种东西洞穿了我。那并非《凡尔赛和约》那令人讨厌的停战协议,而是你!

娜拉将一个女人的头脑和她的身体分开,可是太不应该了。

魏刚是什么突然之间出现在了我的内心里?也许正是那我早就忘得干干净净了的感情?

娜拉一个人一旦拥有了某种强烈的情感,他就不应该再抵抗啦。

魏刚我也有过一过私生活的权利呀。

娜拉允许我将这个微不足道的舞蹈献给您吗?[接下来的整个时间里都在跳舞,而且像斗牛表演那样把自己的围巾扔向魏刚。]

魏刚我接住您的围巾,与此同时也接受了一项神圣的使命。那么现在您是不是为了我一个人在跳舞,只为我一个人?

娜拉我将把我身边的整个世界都忘掉,只为您跳舞。您是一个陌生人,可是您是如此地让我觉得亲近,觉得可信赖。那道闪电也突然之间击中了我。

魏刚这下子可是雷电交加了。

娜拉您突然之间这样看着我,有一点心怀不轨的模样。可我仍然不会像从前那样拒绝您的注视,而是满心忐忑地沉浸其中。有某种新鲜的东西降临在我的内心之中啦。

魏刚难道我不可以端详我那最新的也是最好的礼物吗?

娜拉您也许还希望收藏更多更加珍贵的礼物呢?!

魏刚当然!可是和你比起来她们全都黯然失色。

娜拉这可是让女人们听来心花怒放的话,我已经很久没听见人这样恭维我了。[她一边起舞一边接近他,突然之间依偎在他的怀里。]

魏刚你天生有野性,塔兰泰拉很适合你,这我已经感觉到了。它使得你更有诱惑力。

娜拉[又接着起身跳舞]我正在努力,最后一次摆脱这些看不见的束缚。请别说话!和我一起保持沉默吧。[她舞至魏刚的怀抱里]这皮毛让我回忆起我久已疏远了的东西。我将马上冲破所有的界限,这家工厂就是这样的一个界限。

魏刚你姓甚名谁?

娜拉娜拉。

魏刚怎么和易卜生笔下的那个人物一样?

娜拉您什么都知道……您真是太棒了!

魏刚面对一种强烈的情感,一个男人也会给吓跑了。您可不是一个寻常的女工,您完全不同。

娜拉我的来历没什么可保密的,虽然我拥有某种非常神秘的天性。我来的那个地方环境可是很不错。①

①milieu有环境、氛围等意思,又有妓院、红灯区等意思,故后面魏刚才会说“感到突如其来的恐惧”——译注。魏刚我感到某种突如其来的恐惧。

娜拉我的害怕比你的多,因为女人比男人多愁善感。

魏刚我要帮你从这儿脱身。虽说这里的老板并不像在公众的眼中那样是一头凶恶的豺狼。我的本金所获得的全部利息毕竟还算不上是利润。

娜拉看看这张脸,一会儿坚硬如铁,一会儿又柔情似水,变得多快呀!这种变化真让我着迷。

魏刚当我的目光追逐着你那塔兰泰拉舞姿,陶醉于你的舞姿时,我浑身的血都沸腾了。

娜拉你的目光在烧灼着我的皮肤!它们仿佛把我剥得一丝不挂!我几乎都没有力量抵抗了。有一种强悍无比的气息从你的身体里喷涌而来。

[女工们穿着节日的盛装出现在背景里,排成合唱队的伫列。再靠后一点有一些为女工伴唱的男工人。他们一动不动地站着,等待着加入。]

魏刚长期贷款的收益能超过一般的市场回报,靠的是利率,它就是增长的动力。对于我破产的风险,对于我的货物没有销路的风险,这就是回报,这就是酬劳。

娜拉你这一番话说得我浑身上下软绵绵的。我甚至于不由自主地往后仰,我的脑袋简直都快要碰到地面了。[做动作。]

魏刚你跳舞跳得如此投入,欲仙欲死,你是为了我才这样跳的,对不对?

娜拉我做一个侧手翻,最后再来一个大劈叉。我气喘吁吁地站起身来,虽然很累,可是很幸福。

魏刚我现在可不能再让我的感觉溜走啦。

[他们相互拥抱。那些男工人们开始轻声哼唱。领班再也不能忍受,从合唱队里跳出来,跑向娜拉。]

娜拉,跟我来吧。

娜拉我无法再说不,我说好。

领班[摇晃娜拉]娜拉,你不能就这么轻易地就跟他走!你甚至还不认识这个男人呢!

娜拉[对领班视若无睹]我无法抗拒他的吸引力。

魏刚[对领班也视若无睹]我感谢你,我将照顾你。

领班你不能离开我,娜拉!你不能跟一个陌生人跑掉!

娜拉[对领班说]面对着更加强大的对手,一个男人应该学会退让。这也是自然界的法则。

领班别去,娜拉!我一定能够让你从这儿摆脱出去!我一定豁出命来追求上进,把握一切机会积极进取。

娜拉你总算明白了,男人也有感觉,并非铁板一块。

领班可是现在我找不着感觉了。

娜拉我爱他。

领班你只不过爱他的钱!

娜拉金钱曾经让我面临灭顶之灾,我将再一次开始我人生的攀登,这一次我要让我的爱情远远地避开金钱。

魏刚亲爱的,我们可以走了吧?我的车就等在外边,我带你过去吧。

领班可是如果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呢,娜拉?

娜拉生活将一如既往,继续向前。

魏刚走吧!我们俩的爱情将恒久如新。

人事经理[畏畏缩缩地]可是我们还安排了几个小节目呐……

[魏刚和娜拉相互拥抱着,这时那些男工人们仍然还在哼唱着他们已经开始的歌曲。]

娜拉哦,我亲爱的,请等一等,女高音的声部到了,我该独唱啦!给我这一点快乐吧!

魏刚如果我勇敢的小野姑娘愿意的话……

娜拉哦,你太好啦……你的夸赞使我心花怒放,手舞足蹈。[舞蹈]

魏刚我当然不能够拒绝。你的歌声将是我这一辈子听到的最鲜美妙的声音。

[娜拉来到合唱队中间,她和其他的人们一同唱起一曲《教堂钟声华尔滋》。在那些工人的合唱声中魏刚继续说话。]

在经济领域里,并不是自然的力量在不可逆转地向前发展,而是有情感有灵魂的人在创造成果。但是他们需要指导性的、井然有序的规则,为的是既能够登堂入室又不至于犯混乱和无政府的错误。

[舞台较长时间黑暗。合唱队在黑暗之中继续唱一支名叫《哦,天色向晚,我多么快乐》的多声部歌曲。]
第三章
7

[参观者在工厂里参观。女工们坐在机器旁边,为参观者演示她们的工作。两队参观者相互交谈。娜拉披着魏刚的外衣,而魏刚把手臂搭在娜拉的肩膀上,娜拉不时点头,对魏刚的言谈表示赞许,两个人显得非常亲昵。]

艾娃[轻声]有什么东西投下它的阴影。那很可能是投机的阴影。

女工我经常累得头昏眼花,连看书写字的劲儿都没有。可是世上哪有这样的老板,关心工人是不是看书写字,心里头想什么?

女工干活归干活,可我还是盼着自己成为一个人,活得像个人样。

艾娃一个尝到了爱情的甜蜜的人,心里头除了爱情没有别的,任什么阴影都给驱散啦。

女工人也许应该更加关注自我……

艾娃假如咱们摔到了裁刀的下面,或者让一台什么破机器,比如说开棉机什么的,给割成了碎片……

女工咱们可是万万不能把咱们自个儿给弄残废了。咱们就剩下这么点儿女人味儿了。

女工咱们的男人靠打咱们来自我安慰,就因为咱们对他们改变生活状况帮不上什么忙。

女工老婆算什么,对于男人来说那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魏刚[轻声]婚姻状况的稳定决定着社会的稳定。

某先生她们当中有一些人是我们的家庭的守护者,同时又受到我们最严密的保护,而另外一些人可就不值一提了。

魏刚男人总是受到欲望和本能的驱使,而女人就是欲望的物件。女人引起欲望,并且让那欲望通过她们得到释放。

某先生一个男人可以在色欲之中强烈地体验无政府主义思想,而那种犯禁所带来的快感让他着迷,让他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魏刚一个男人甚至也常常能够战胜资产阶级的道德观,前提是,他自己就完全隶属于那个阶级。

某先生这个男人通过破坏、斗争、掠夺和暴力去战胜资产阶级的道德。

魏刚我们的欲望甚至能够由女人的头脑而受到刺激。彻底地征服这个小小的脑袋瓜,实际上这让我们觉得更来劲儿。

某先生在经济领域里或者说在以经济手段为助力的社会生活之中,那更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魏刚女人作为主体不曾参与革命性的思想和行动。幸而这实际上意味着至少人类的一半在关涉改朝换代的大变局之中被废掉了。

女工[又轻声地]一个严肃而有尊严的男人也许会对我们俯伏下他的头颅,会用他的手帕擦拭我们的血,会拿柔软的开司米披巾包裹我们的身体,并且把我们迎接到他的汽车里去。

艾娃那位好好先生还会查验我们留在那雪白的毛皮褥子上的点点血污。

女工他绝不会是那种杈杆儿,有那种人,我听说过。

艾娃可是他也应该不那么完美,得有一点小毛病,要不然咱们拴不住他。

女工最好不是阳痿,不是身体残疾,不是智障或者面条儿性格,哪怕是个老头也还能够接受。

女工可是我还是喜欢小伙子……

女工可小伙子你配不上。

女工我自个儿正当青春年华。

艾娃但愿年轻又有钱,可别是那种又老又穷的。

女工也许我觉得阳痿也无所谓。

女工我觉得相貌如何无所谓,有爱情,再加上性格好,就够了。

魏刚[又提高声音]据说那些纯洁的女性根本不识性欲为何物,她们只知道爱情。这样的女人拥有使男人满足的自然本能。

某先生可惜的是,女人们常常故意在工作岗位上消耗自己。

魏刚幸而还有我们这些自命为女性美的接受者的男人们。

某先生一旦投资兴趣下降,新的工业模式就会开始出现,那是一种以美丽的女性来取代越来越昂贵的劳动力的工业。

魏刚于是女人们便不得不总是不断地破坏自身的美:最开始是手,然后是脸,接着是身体!

某先生每一个民族,每一个阶级都有付出这种代价的女人。

魏刚这就是女人,自己不言不语,别人对她们也缄口不谈。

某先生没错。佛洛德说过这样的话:一个人首先应该知道,在他能够开口说话之前他已经被阉割过了。

魏刚男人首先应该告诉女人,他们被阉割过,哦,我的意思是,他应该把他遭到阉割的事情向她们说明。

某先生正确。除了那阴茎,她再也没有什么可丢的了。

魏刚有意思!您也读过这些……

某先生喏,请您想像一下,这两种性别竟然有可能一样,而所有的标本居然也有可能一样美丽!

魏刚真可怕!

女工[轻声]我觉得精神上受点儿伤害算不了什么,只要我们有爱情,只要我们相互关心,互相容忍,我们能够弥补这种创伤。

女工我觉得性格应该最重要。他不漂亮没关系,可是他不能酗酒。

女工其实我的丈夫压根儿就不好看。

女工我的也不好看。

女工我的也一样!

女工你们都有丈夫了。可是我宁愿单身!为了他等待!

艾娃阳痿有阳痿的好处。那样就用不着生养孩子了。

女工只要有钱,生多少孩子都没关系。

女工性格最重要。

[来参观的人们踩着女工们的话音走过来了。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魏刚把娜拉拉到自己身边,那些女工们单独留在后面。]

8

[企业家魏刚的家,接待男客的房间。魏刚,部长,魏刚的秘书待在背景处。]

部长娜拉在您的家里已经待了好几个月啦,我亲爱的弗里茨,时光可是没有伤害到她的美貌呀。

魏刚说到女人,我总是这样认为,我们的出发点是将她们描述成为易耗品,品质重于数量。

部长可是考虑到您如此之快地更换您的库存,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习惯于补充您的库存,也许人们在计算的时候恰恰应该考虑到一个固定的数量。

魏刚对于娜拉的腰身您有什么说的吗,亲爱的部长先生?

部长令人难以置信!我听说她已经生养过几个孩子了,竟然还保持着这样的体形!

魏刚而人都是在自己的事业里实现着自我。

部长人和人可是不一样啊。

魏刚经济必须采取措施,不是为了一个在现实之中并不存在的理想的世界,而是为了有助于现实存在的世界。

部长或者如苏格拉底形象地表述的那样:我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哈哈……

魏刚他还说过:可是你们根本就不知道你们什么也不知道,哈哈……

部长要么知道,要么不知道。

魏刚知乃权力。

部长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魏刚那么说来,外头的那些谣传竟然是真的啦。

部长什么谣传?

魏刚我指什么您知道得很清楚。我参观过那家工厂。我得说,有人以半吊子的方式制造着某种假像,试图让人以为那是一家基础设施很齐全的公司。

部长难道还有什么别的评价吗?

魏刚早就濒于崩溃了。长期以来他们已经承担不了运输的费用了。他们一直打算搬迁,可是要那样做就得有一个人物,他对把整个工厂卖给我有兴趣。

部长就我所知,监事会的大多数成员都想先关张,然后平心静气地等待,这里的地价将来也许会有所增长。

魏刚我们可等不了那么久,您也知道这一点。我希望您知道这一点!我必须把那个人物给找出来,此人可是整个链条里最关键的一个环节。

部长变化无穷的大自然教会了我们,个人总是最弱的那一个。

魏刚那块土地眼下还不是我的,承蒙您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我,它将来会成为我的,我就在那里认识了娜拉,她现在是我的。

部长这样的一个女人……

魏刚我的娜拉,我的阳光,我最珍贵的财产。

部长……最好也能够成为我的阳光。

魏刚她不仅有一张俊俏的脸蛋儿,有一副迷人的肢体,她还有相当高的教养。

部长您是一个出色的生意人,弗里茨,这谁都得承认,您懂得给自己的货卖好价。

魏刚一想到有一天我会和她分开,就仿佛有一把刀插在了我的胸口上。等到挨了这一刀之后,我就把那个念头忘得干干净净的。

部长在这方面我可是行家,我得告诉你,那种有传奇色彩的女人——她们的皮肉,还有她们的肢体,都是永远也解决不了的矛盾的渊薮。有太多的门外汉趋之若鹜地扑向这片禁脔,来寻欢作乐。

魏刚可是美就是资本呀。一个女人身上美丽的东西越多,她的资本也就越是升值。

部长她身上有一种非常单纯的品质,像魏德金德笔下的露露所拥有的那种品质。她没有道德观念。

魏刚不错。我爱她爱得如醉如痴。

部长可是我也可能爱她。

魏刚你指的是什么?

部长指什么?这一次单靠钱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亲爱的弗里茨。

魏刚资本拥有畏惧的天性。它害怕亏本,或者说它惧怕哪怕是最小的利益损失所带来的威胁,正如自然惧怕虚空一样。

部长自然从来也不惧怕什么虚空。它努力将虚空填满。这一点刚好和我个人所崇尚的哲学相一致,那种哲学来源于热力学。

魏刚一种源自热力学的景象吗?

部长熵的值就是无序的值。大自然因此而努力争取由混乱到有序。一旦所有的微粒都拥有同样的温度,哪怕是最微小的无序,其结果都将是宇宙的热寂。

魏刚由此是否可以推论出,那种最大的熵在一个理想的社会主义社会里居统治地位,在那个社会里所有的人都占有同样多的物质。庆幸的是这种社会绝对不会存在。也就是说这个事件一旦出现简直不亚于由熵所带来的宇宙的热寂。

部长调集各种力量就能避免这样的灾难发生。然而它根本不可能出现的原因就在于它与人的本性相违背。

魏刚这样的一种人性有助于大企业主,正如它也有助于爱情,比如我和娜拉的爱情一样。就和一般瑞士人总是在银行里开户头一样,不是吗?

部长不错。可是这一次您得再追加点什么,我的好朋友。

魏刚你指什么?

部长您的娜拉对我可是不无诱惑呀。

魏刚我可是从来不拿我爱的女人讨价还价,我宁可出卖我自己或者我的右手。

部长然后呢,你还有什么?

魏刚和娜拉我打算的是白头到老,像菲利门和巴乌希斯①那样。

①均为希腊神话中的人物——译注。部长和她白头到老的打算我肯定是没有。

魏刚以我的经验,我对女人的激情不会维持太长的时间。只要您愿意等,到我的激情渐渐消退的时候,她就是您的了。

部长一言为定。

魏刚失去娜拉会像刀子割我的心。

部长您应该拿她卖个好价钱。有三个州的政府正在争夺这笔买卖,而这笔买卖的钥匙就掌握在我的手心里。

魏刚那么好吧,咱们说定三个星期。资本才是最美的。

部长那个目前还存在问题的项目已经选好了地点。您完全知道那块土地有多么值钱,那儿人口稀少,冷却水充足,有能够满足各种企业需要的很长的运输线路,却没有值得一提的工业企业,诸如此类,诸如此类。

魏刚所有这些都牢靠吗?您对详情都了解吗?

部长连州政府总理本人都首肯了呐。

魏刚好哇。

部长开春以后这块地皮的价格将会一路增长。前景也许会好得出乎我们的预料。

魏刚最大的股东是合资股份银行,对不对?而在合资股份银行里有一个薄弱环节。

部长不错。

魏刚部长先生,我衷心感谢您对我的这番指教。

[部长戴上了一副太阳镜,通过一个旁门出去了。魏刚转身朝向他的秘书,秘书将刚才一直在清理的一叠档放到一边。]

魏刚您知道吗,有一个连部长都不知道的秘密,谁是合资股份银行的经理人之一?

秘书不知道,魏刚先生。

魏刚海尔茂。

秘书我不知道海尔茂是谁。

魏刚可你知道娜拉是谁。她曾经是他的夫人。

秘书令人难以置信,魏刚先生。

魏刚他是被提拔到这个职位上的,他本人既没有定息、有价证券又没有企业。此外据说他还非常有野心,到处钻营。听说他又要结婚了,这一次自然是年轻又有地位的女人。

秘书原来是这样,魏刚先生!

魏刚好极了,部长并不知道这一点,否则他会两边拿好处。

秘书我不明白,魏刚先生。

魏刚如果他把消息透露给海尔茂,那么……他开出来的价钱会大大提高。

秘书我的老天,魏刚先生!

魏刚我得出卖海尔茂,还要让他不生疑窦。也许这件事并不是那么困难,因为他反正是要卖的。

秘书那当然好了,魏刚先生。

魏刚我要让娜拉去对付他,就好像放出一条警犬去追踪他那样。她将从他的嘴里把一切都掏出来。

秘书这听起来可是不错,魏刚先生。

魏刚我已经让她领略过真正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现在她就要为了海尔茂多年来存心不让她过好日子而向海尔茂复仇了。

秘书可不是吗,魏刚先生。

魏刚除此之外我已经差不多完全清除了她从前的那种狭隘性,她的天地得到了极大的扩展。

秘书这从海尔茂夫人身上看得出来,魏刚先生。

魏刚以你那种局限在下等人的生活阅历之中的经验,你怎么可能看出来娜拉的这种特性呢?

秘书我不是说我看出来了,魏刚先生!我只不过是这样说说而已。

魏刚这个美丽、野蛮、宽广、无拘无束而又疯狂的世界!

秘书是呀,魏刚先生!

魏刚那么好吧,今天我不再需要你了。

秘书多谢,魏刚先生!

魏刚然而资本才拥有最妙不可言的美丽。它的增殖不会给它带来什么损害,它只不过是越来越多罢了。
第四章
9

[娜拉陈设奢华的闺房。安娜玛丽正在四下里收拾,娜拉跳着舞进门,她身穿昂贵的晨服。]

娜拉哦,安娜,生活又变得美妙了,它就在我的眼前,我都看见啦。

安娜我的娜拉夫人终于又好运当头啦!我常常说:男人丢就丢了,孩子可是自个儿的。

娜拉我的老安娜,这个男人我可不会丢!

安娜又回到了自己的妈妈身边,他们肯定会高兴。我都不敢想这件事,娜拉,也许您不久就又会体验那种甜蜜的小秘密……?我是说,也许您将会第四次体验作母亲的感觉……?

娜拉眼下我才刚刚当上夫人,我还想好好享受享受这种感觉呐,才不想马上就再生儿育女……

安娜一个女人可是不兴这么说话,这样的话会给孩子造孽……

娜拉哦,安娜玛丽,这个你不懂,因为你从来也没有像我今天这样,彻头彻尾地成为一位夫人。

安娜女人一旦爱上了,她就不兴后退,天塌下来也不怕,我的意思是说,她得给她爱的男人生个孩子。只要咱们恋爱上了,咱们女人全都一个样。

娜拉去吧,安娜玛丽,我想先生来了。

[魏刚进来,安娜玛丽出去,娜拉投入魏刚的怀抱。]

我最亲爱的,爱情的波涛在我心里翻滚,越来越汹涌!这种情感是如此强烈,我好害怕,觉得自己那么柔弱。

魏刚你可不应该害怕,我的小宝贝儿!你要是害怕,不如害怕站在你面前的这个老人吧。

娜拉我的爱人又在开这种玩笑……它很伤人,有些时候伤的是男女双方,有些时候仅仅伤到其中的一方。如果它伤的只是女人,那么它就很糟糕,因为让女人们承受这种伤害要艰难得多。

魏刚对你来说爱情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快乐。一个男人可能常常很肤浅,很空泛,可一个女人却往往内心幽深。生活不断将男人的棱角磨平,就因为他们比女人爱得更深。

娜拉小姑娘调皮地看着房门,然后问道:咱们今天有什么好玩儿的吗?

魏刚对一个女人来说内心和外表一样重要。

娜拉我满怀期待地看着房门并且问:咱们今天不外出吗?我只需要几分钟就能把衣服换好。

魏刚不,今天不。今天我得和我的小姑娘严肃地谈一谈。

娜拉哦哦哦,我有点儿气呼呼地用脚踏地板,扭过身背对着你,可是调皮地偷看你,为的是让你知道,我看上去严肃,其实才没有当真呐。

魏刚瞧瞧,瞧瞧,我的小百灵鸟可不应该马上就垂下双翅。

娜拉我用我的小拳头捶打着桌子,可是我透过披散的发卷,以一种复杂的情感,交织着轻微的恐慌、不安的疑惑和被爱的甜蜜蜜的自信,注视着你。

魏刚日子一个月一个月地过去,生活那严肃的一面正在走来。

娜拉不错,因为我们的爱情现在变得更深也更成熟,因为人们面对着这样的一种情感变得谦恭而严肃。

魏刚是不是我的小金丝雀又胡乱花钱啦?

娜拉哈哈,嘻皮笑脸的人装不了严肃。我情不自禁地舒展开我的衣袖,在这屋子里面跳舞。

魏刚唉,我今天可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我的心肝。

娜拉再来两个快速旋转动作,[做动作。]最后,完成了!多好呀,在爱情当中没有什么你的我的,有的只是咱们俩的!

魏刚可惜还有一个更强大的我。

娜拉我从来也没有寻找我自己的,一直都在找你!

魏刚资本才是不断地追求升值的惟一东西,而当资本追求升值的时候,美根本不会受到损失。倒是女人们,一味地追求自己个性的发展往往会使得她们衰老变丑。

娜拉我可没有打算让我的外貌变丑。

魏刚那么我的小百灵鸟能够承担一点点责任吗?能够成为我的真正的伙伴吗?这种伙伴的类型正是一种慢慢地开始变得现代起来的女人的类型。

娜拉可我更多地是一个老派的女人,是一个跟在男人身后,压根儿也不抛头露面的女人。

魏刚所以我情愿不说……

娜拉不,快说,快点说!

魏刚还是别说了!……也许我应该另外找一个合作伙伴……

娜拉说出来!快说出来!现在我来做一个地道的阿拉贝斯克动作①。[做动作。]

①阿拉贝斯克动作:芭蕾舞中的一种舞姿,技巧性很强——译注。魏刚资本家用不着生产就能够使得他的钱生出钱来。

娜拉……除非他毫无保留地和我分担一切,无论是快乐还是痛苦,反正是那些使得他加倍地重新回归到爱情上来的东西,哈哈哈哈!

魏刚我的小鸟大概是想要纵声大笑。

娜拉与其在职业生活中给一个男人以支持,还不如有一个不需要支援独自创业的男人。

魏刚事情牵扯到一宗大买卖,娜拉。所以我才会这么非同寻常地严肃和意味深长。

娜拉这样一种意味深长的严肃简直让人觉得如同大难临头,那是一种大难即将临头的安全。

魏刚海尔茂,你原来的丈夫,和这宗买卖有牵连。

娜拉[有一点吃惊地笑]不!

魏刚资本按其本身固有的规律性也能够发展,能够升值。

娜拉[陡然严肃]我现在和海尔茂只是一般的朋友,这你知道。

魏刚你不愿意跨过这小小的感情障碍,超越你自己吗?

娜拉你指什么?

魏刚这可是一笔利润巨大的投机生意。

娜拉你的头脑发昏了!如果我们女人……用我们娇嫩的小手……不能抑制住你们胡作非为……

魏刚我一定要达到目的,让他听从我的差遣,而且还得让他以为是我在听他的差遣。

娜拉我对你柔顺,却委屈我自己,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是一个柔弱的女人。

魏刚你身体上曾经吸引我的那些特殊的地方,也一定能够吸引别人。

娜拉哦,呸!真粗俗!

魏刚说到底我在你身上是投了资的。有投资就得有回报,这可是天理。我的投资可不能打水漂。

娜拉可你还消费了我呐,你这个粗坯!我为你什么都干,就是不能干这种事!

魏刚对于像我们这样慷慨的人,这种事算什么!

娜拉我将自己的身体向后弯曲,以表达我的拒绝。[做动作。]

魏刚像你这样的小女人,常常献身于其他的男人,这伤害不到你们那小女人的形象。你们甚至能让其他人顺从你们,拔出枪来射杀自己。

娜拉呸!你怎么会说这么难听的话!

魏刚我没有别的选择,要不然我的买卖就完蛋了。

娜拉就是一个小女人也会伤心的。

魏刚只要能保住你的那玩意儿……

娜拉野蛮人!快住口吧!我用自己的双手蒙住眼睛,从指缝间向外探询地张望,只要一看见你有一丝微笑的迹象,我就会快乐地绕着这房间蹦跳,嘴里还喊着你骗人,你骗人![做动作。]

魏刚让我最痛苦的正是这个。

娜拉那你就别痛苦!

魏刚有些时候人们不得不存心伤害自己。女人往往看见一个男人很厉害地伤害到她,其实他这样做恰恰是为了证明她对他的爱情。因为他自己在那个时候也在变本加厉地伤害着他自己。

娜拉不对!

魏刚那种吱吱地叫着不休、把什么都浪费掉的鸟儿,人们管它们叫什么来着?

娜拉金翅雀。[渐渐明白。]

魏刚有一句格言适用于以后几个礼拜:别像金翅雀那样一味消费,而是要奉献自身。

娜拉可是我已经奉献了很多了……包括我自己!

魏刚我也付出了很多:我自己,还有好多钱。

娜拉你不能这样要求我。

魏刚如果现在你的小野人彬彬有礼而又诚恳地向你提出请求……

娜拉怎么样?

魏刚如果你和蔼可亲而又温柔顺从,你的小野人一定会快乐得手舞足蹈,还会开各种各样的玩笑。[从这时开始娜拉一言不发,魏刚以假嗓子表演他的角色]那么你会照我的要求做吗?

娜拉首先我当然应该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魏刚这是一笔投机生意,和易卜生的另外一个剧本《社会支柱》里头发生的事情一样,也关涉到一条铁路。铁路!怎么会扯上铁路呢?就因为那一块成问题的地皮目前还不归我们所有。怎么会这样呢?因为我们得先把它给买下来!本来,在拥有了最重要的东西——爱情——之后,我不应该再想着去买什么了。

娜拉可是一旦那样,除去我们的爱情得以留存之外,这个世界就会快速地垮掉。当然,如果在它垮掉之前通过一次收购行为再创造出一个世界来,它垮掉了也无所谓。我只是为那些眼下在那块地皮上干活的人们感到可惜,至于那块地皮在哪儿,我无所谓。你想着的只是我,我在哪儿你就想哪儿,可是我却要想着咱们俩。

魏刚我们在其他的地方,至于在哪儿,无所谓,建立一个新的家,我们将它称为“娜拉-海尔茂-社区”……明亮而喜庆的住宅……在居民住宅建筑史上最早出现的设备齐全的厨房……甚至还有……我还不敢把一切都说出来,毕竟还需要某种克制……“娜拉-魏刚-社区”!!!这个“娜拉-魏刚-社区”!最亲爱的,我没有听错吗?

娜拉我真正听见的就是两个名字:娜拉和魏刚。我回答道:不错,或许是这样!

魏刚哦,我的亲亲!

娜拉我更加肯定地回答:对,谁知道?!那么说来,我要在那里作的事情真的不卑鄙吗?不。

魏刚那么你真的愿意通过婚姻来给我们之间的关系加冕吗?也许是。哦,小亲亲,我终于真正全部属于你啦。我的小百灵鸟,财产的情况也是如此呀。[他拥抱娜拉,娜拉呆滞地站在原地。他长久地微笑着注视娜拉,然后走了出去。]

10



[娜拉的卧室,安娜玛丽,娜拉。]

安娜您的神色看上去这么温柔,娜拉,这说明您还在怀念您原来的生活……

娜拉怀念?我?

安娜不管怎么说,您现在看起来有一点苍白,也许是因为您总是惦记着您的孩子们……

娜拉你到底想说什么?

安娜我们的好先生海尔茂和我们的好先生魏刚都不会拒绝任何人的请求,更不要说是一个母亲为了她的孩子提出的请求。

娜拉就让我心满意足地和那个野蛮人过日子吧!

安娜我的小娜拉在开玩笑。没有孩子她怎么可能心满意足!

娜拉眼下一个女人正从某一种社会体制之中退出,具体到咱们的情况,就是从家庭里退出。

安娜在冥冥之中有一根牵挂着您和您的孩子的线,您可别给它扯断了!

娜拉[从椅子上拿起一件编织活儿]这是你的吗?

安娜别说那种混话,那和您那温柔的天性可是不适合。

娜拉这么说是你在编织?

安娜尽管您为人母已经很多年,娜拉,可您还是那么轻率,那么没有责任心,就像个顽童……

娜拉您知道吗,您更适合刺绣。

安娜可他们都是些无辜的小可怜儿呀。从前我也曾不得不献出一个无辜的孩子……

娜拉因为绣活儿看上去要美丽得多。您瞧瞧:就这样,左手拿着活儿,右手拿着针……拖着一根又长又柔软的线来回,对不对?

安娜也许过不久又要再添一个小可怜儿了……

娜拉可是编织刚好相反……编织看着不好看。除此之外,资本主义乃是我深恶痛绝的男权统治达到了极端的产物。

[把编织活儿扔到角落里,安娜追上去,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掉落在地上的编织活儿脱落的针脚连起来。]

安娜这可是给伊娃的礼物!为了他的生日织的一件套头衫。

娜拉我们的再生产能力现象乃是恒定的因素,每当女人们谈论她们的孩子或者她们的月经的时候,都要服从这个道理。多数人不得不承受的东西,对个别人来说却是安全的保障。

安娜我得先把这件编织活儿整俐落了,然后再把给爱密的布娃娃包好。有人敲门。

娜拉快,去开门!

[安娜玛丽唉声叹气地起身,去开门。]

魏刚[在门口悄然无声、探头探脑地朝门里张望,然后举着一束花向娜拉走去]我要再一次在这儿和这位爱使性子的小女人谈谈心。我要说出我的心里话,同时还要享受着我的爱生气的小女人的目光,因为愤怒会使一个女人更加美丽。它燃起了熊熊的烈火。

安娜我马上退下,女主人和男主人希望单独呆在一起。[退下。]

娜拉当男人和女人单独呆在一起的时候,常常会有火花擦碰出来。所以人们说:擦出了爱情的火花。

魏刚我感觉到了,塔兰泰拉的音乐还在你的血液里喧嚣,这使得你更加具有诱惑力。哦,你秋波似水,你脸颊娇艳,还有你的笑容,调皮而灿烂!

娜拉人们得先把家庭抛开,然后还得把其他的一切都抛开。

魏刚你长发飘逸,你吹气如兰!还有你的胸脯,它伴着你的呼吸起伏。

[娜拉扑向他,一头撞进他的怀抱,他大笑着抓住她,他们纠缠在一起。魏刚嘻皮笑脸地又将她推开。]

你的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安娜[在门口处畏惧地朝里面张望]孩子们需要的是一个有条有理的环境,为的是能够正常健康地成长。可这算什么?

第五章
11



[海尔茂家。林丹太太围着海尔茂忙碌着,殷勤得甚至有点儿让人讨厌。]

林丹最亲爱的托伐,茶已经煮上啦!是不是很棒?味道这么好的茶,你从前的太太娜拉肯定煮不出来。

[海尔茂沉默。]

最亲爱的!你是加一块糖,还是两块,还是三块?

海尔茂四块。

林丹可是你以前从来也没有加过四块糖呀?!桌布也已经铺好了。是不是很棒?

[海尔茂沉默。]

你不知道,哪怕是那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比如像往茶杯里头加糖什么的,都会使我感到莫大的幸福!

海尔茂我可看不出来这种事情有什么幸福可言。

林丹就因为每当我干这些事情的时候我都会想到,我的能力和才华一直都在闲置和浪费。

海尔茂在哪儿?

林丹当然是在那种办公室的杂务之中,我最亲爱的海尔茂老公!我本来是一个做办公室工作极有创造力的人,我现在才发现这一点。由于你的帮助,最亲爱的!你的前妻娜拉对此一点也不了解。让孩子们轻松地迈进生活的第一步,还有比这更有创造力的使命吗?特别是他们受到了如此深的伤害,竟然被他们的母亲,是他们从前的母亲,把他们给抛弃啦!

海尔茂哦,哦……

林丹一个男人有可能不理解这样的事情,正因为如此,因为在男性和女性之间还存在着那么一点点不同,我们才如此这般地爱你们男人。

海尔茂人们不喜欢某一些人靠近自己,比如正在恋爱的女人。

林丹由于你对爱情还心有余悸,托伐,你才会逃避。请你相信我,把娜拉忘了吧!我用女人这双坚强的手,会使一切都在不久以后得到改变。我们女人有一个优势:等待,必要时哪怕等上好多年!

海尔茂自从娜拉离开我以后,我需要的是独处,我需要倾听我内心深处的声音。我在那里听见的一切,将决定我的未来。可是我恍恍惚惚已经听见啦,我的内心说的是金融寡头这几个字。

林丹别让我等得太久!你的内心低声告诉你的,也许恰恰是错误的。一个男人不应该总是一味地追求进取,他也可以过一过家常的日子。除此之外使我忧虑的是,和我相比你在外头可能还有更让你着迷的东西。

海尔茂我现在需要大量的时间来面对我自己。

林丹时间会抚平失恋带来的伤痛。

海尔茂由于我受到了严重的伤害,眼下我不会再让人接近我。

林丹只有男人才会这样说话。自尊而又冷漠。

海尔茂我成了一头所谓孤独的狼,正因为如此,我才会经常受到女人的垂青。

林丹你可不能和其他女人眉来眼去!你只能无条件地和我好,托伐!

海尔茂我们是些孤独的证券商人,我们只关心我们的钱袋鼓不鼓。我们张牙舞爪、弱肉强食,从别人那里攫取金钱……

林丹你身上散发出来的是追逐权力的味道,托伐。很少有人有机会闻到它。正因为如此,我才这样爱你。我爱你还因为我,只有我,知道你会有多么的温存和体贴。

海尔茂我温存体贴?有什么人曾经这样评价过我吗?

林丹你的林丹知道这一点就够了。你需要这样一个人,她能够用她那纤细柔嫩的小手把你和日常琐事隔离开来。

海尔茂资本是一件美好、有吸引力而且合乎自身规律的事情。

林丹按照你的说法……就好像你从来也没有干过什么坏事似的!其实清白无辜的是我们女人!

海尔茂那你和柯洛克斯泰呢,怎么说?

林丹柯洛克斯泰,他满足不了我。

海尔茂怎么会呢?

林丹柯洛克斯泰对我已经完全沉迷于其中的权力毫无影响力,而你却拥有强大的影响力。柯洛克斯泰在经济生活之中根本没有地位,可是你却拥有绝大多数我可能追求到的东西。

海尔茂以我的条件,我能够满足比你强得多的女人。

林丹你是想要让你的小林丹心里生出妒意来吗?在精神上折磨一个比自己地位低得多而又身涉爱河的人,可是不怎么高尚啊。

海尔茂那么你就去接受一个像柯洛克斯泰那样的比你的地位低下的人物吧,那样你们之间就平等了。说不定他不会折磨你……

林丹你这样说话,为的是伤害我的女性尊严。

海尔茂我们孤独的狼就是经常伤人,有意无意地就这么做。我们只闻得到钱的味道。

林丹那你闻到已经烤好了的小点心的香味儿了没有,我最亲爱的托伐?我只为你一个人烤的。

海尔茂我对这类小事情根本没有时间,这你是知道的。

[他心不在焉地把点心塞进嘴里。]

林丹闻闻吧,海尔茂,我最亲爱的,求你啦!只一下!

海尔茂你没看见这些交易所的消息把我的手脚都捆住了吗?

林丹托伐,你刚好说到了把手脚都捆住……

海尔茂[突然注意地]对?

林丹咱们的游戏,那漫漫长夜里头的游戏,咱们又该玩一回啦。

海尔茂你指的什么?

林丹一条硬汉子,一向都主动出击,可是就在他那幽暗的卧室里头,在那一向只有正常的事情发生的地方,他竟然容忍自己,成了受虐的物件啦。这才是大自然所要求的平衡呐。

海尔茂哦,我的小林丹……

林丹咱们可是超越了道德的和狭隘的标准,托伐,对不对?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海尔茂你现在就……想要……?

林丹你的女主人已经准备好啦,托伐![有一点儿费劲儿地穿靴子。]

海尔茂可是眼下我没有工夫呀……我得……这些交易所的消息……

林丹得啦,托伐,来吧!快点儿,过来!

海尔茂这事儿你可别和别人透露一点儿!

林丹一点儿都没有!这可是咱们俩的小秘密,托伐。

海尔茂这毕竟是我需要的平衡,一个激情洋溢的游戏者和一个像我这样的投机商人之间的平衡。

林丹对啦,对啦,海尔茂宝贝,拿鞭子,来吧!到你的女主人这儿来吧!快点儿,我说!销魂的时刻马上就要到啦!

海尔茂我?销魂?

林丹当然啦,只要片刻的工夫!快来吧……[过去拉扯他。]

海尔茂可是孩子们随时都会回来……

林丹等到孩子们回来,咱们早就抽完了鞭子啦!孩子们今天还要到池塘去呐,他们要去喂天鹅。

海尔茂那就快来吧!

[门外传来孩子们的声音。]

林丹嘿,该死的!这会儿我的理智突然之间告诉我,我应该扑向孩子们并且把他们搂在自己的怀里。很显然,是坏天气把散步的时间给缩短了,你们这些没有妈咪的小可怜![快速出去,从门外传来她的声音]你们看上去是多么的稚嫩而又活泼可爱呀!瞧瞧你们的小脸蛋儿,活像苹果,赛过玫瑰。[孩子们的声音时高时低。]你们玩儿得好不好?当然好。啊,你竟然把爱密和巴布都拖上了雪橇,他们俩?你真是一个能干的小家伙,伊娃!噢,我的可爱的小家伙们!你们还打了雪仗?哇,我要是在场该多好哇!

12



[魏刚的办公室。魏刚和海尔茂。他们俩在一起喝着香槟,抽着烟,屋子里充满着所谓“男人味儿”。海尔茂显得很谄媚的样子。]

魏刚[轻声自言自语]那个“薄弱环节”本人亲自出场啦。[大声对海尔茂]您大概知道,亲爱的海尔茂,咱们俩今天为了什么聚在一起,是因为资本。

海尔茂哦,多谢,领事先生。您说得一点儿都不错,是资本把我们俩给染成了一个色儿,这话我也时不常地跟我的女管家林丹太太说起。我也正致力于站在我的立场上不断地履行我对于资本的职责。

魏刚好极了,海尔茂。您参加我们的俱乐部时间还不长,是吗?

海尔茂有这种荣幸的时间还很短,领事先生。可是我已经像一条鲨鱼一样,对不起,像一条梭鱼一样,时不时地在巨额资本这些有点儿老朽的柱子之间钻来钻去,而且还给俱乐部带来了新鲜的空气呐,领事先生!

魏刚您用不着叫我领事!我希望您还没有觉得我也是一根已经老朽了的柱子。

海尔茂尊敬的魏刚先生,我可是从来也没有冒犯……

魏刚当然啦,新鲜血液我们总是需要的。

海尔茂如果有一天我成了企业家,魏刚先生,我会像一头巴甫洛夫的狗一样,对任何一点强烈的刺激都会作出反应,或者说像儿女对遗产一样。

魏刚啊哈,不错,您也有孩子,我的朋友。

海尔茂活泼可爱的孩子,领事先生,两个儿子。

魏刚如果我得到的资讯可靠的话,您眼下还是实业银行的一个雇员,对不对,海尔茂?

海尔茂我可是全力以赴在争取发生这样的变化呐,那就是把储蓄变成本金,领事先生。

魏刚啊哈,咱们还是先把生意放在一边,海尔茂!

海尔茂这我可是做不到,领事先生,因为生意已经成了我的血肉。我很可能就是为了作投机生意而生的呐,领事先生。

魏刚您本人就是一个极好的交易现象,海尔茂。

海尔茂这我也相信,领事先生。可是您可别从资本家那儿夺走他的孩子,由此您也就夺走了所有激发他积累财富和役使劳工的热情。他会很快就把那些全都挥霍掉!甚至有可能是在我也一度向往的国外,领事先生。

魏刚我知道,我知道,海尔茂。

海尔茂可是我已经把一只脚踏进了自由的市场经济的领域之内,领事先生。

魏刚而那第二只脚您也打算尽可能快地迈进去,是不是?

海尔茂噢,要是能这样可就再好不过啦,领事先生。

魏刚那么您就暂时把一只脚从自由的市场经济里头拔出来,忽而把另外一只脚从银行业里头拔出来……

海尔茂这对我来说可是不容易,领事先生,我在那里头根子扎得太深啦。

魏刚保持平衡,而且别忘了,一个天才的经营者有时候也应该把经营放一放,让自己休息休息……

海尔茂我也经常和我的管家林丹太太这样说,我或许应该更多地解脱自己,领事先生……

魏刚您就应该在合适您的圈子里头多活动……

海尔茂这个圈子在哪儿?这个圈子在哪儿,领事先生?

魏刚对此您觉得您已经足够成熟了吗?

海尔茂太成熟了,太成熟了,尊敬的领事先生!

魏刚如果您真的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了,那么我可以给您引见一位女朋友……

海尔茂噢,亲爱的,尊敬的领事先生……

魏刚我可不是您的亲爱的领事先生……

海尔茂请原谅,领事先生,我没有说“我的亲爱的”!

魏刚我刚才提到的这位女士,她打发时光的方式就是和男人们周旋。

海尔茂刚一转这样的念头,口水就已经从我的嘴角流下来啦,领事先生。

魏刚这种类型的女人可是又新鲜又独特,在那些国家里,人们都管她们叫“摩登女”①呐。

①此处是法语——译注。海尔茂我可以把我的英语再温习温习,领事先生……

魏刚这位夫人是一个可爱的小尤物,没有任何道德观念,可是看上去还像一个孩子那么纯真。噢——[意味深长地]她有时候也会很残暴……

海尔茂我的天……您说这位女士是一个美国人……领事先生?但愿我到时候能够听得懂她的话,那么说人们……真的能……隐秘的愿望……一个外国妞……

魏刚您可别胡说八道,海尔茂!说不定您还是一个雏儿,事到临头会把您吓跑了呐……

海尔茂她才不会把我吓跑了呐,领事先生,根本就不会,我敢担保!一个小尤物,那种经历一定和咱们通常在家里体验到的不太一样,领事先生。

魏刚那咱们说定了,海尔茂?

海尔茂我该怎么感谢您的一番好意呀,领事先生?!

魏刚您可是还根本不知道您是不是能受得了呢,海尔茂……

海尔茂我的老天,领事先生,如果一个老猎人竟然会变成了猎物……那么说我真的可以来啦,领事先生?

魏刚当然了,海尔茂。我来给您引见。

海尔茂噢,对您的邀请深表感谢!替我问候那位女士……哦……可别忘记了,得准时到啊……

魏刚我也是这样要求。守时乃是最高的礼节,小海尔茂!

13

[娜拉的卧室。娜拉和安娜玛丽。娜拉身穿睡袍,正在镜子前头化妆。安娜玛丽在整理屋子。]

安娜这我可是绝对受不了……这肯定会让那些先生特别难过!

娜拉他们愿意,他们自个儿找罪受,安娜玛丽!

安娜我还记得我小的时候,我老爸抽我的那些鞭子……

娜拉你老爸天生就是一个可怜虫加老废物,安娜玛丽,而这些先生天生都是款爷。

安娜天生富贵的男人们让人这样打自个儿……您也许应该打您自个儿的孩子,娜拉,必要的时候打他们几下也应该。这才是女人的天性呀。

娜拉我绝不会打我自己的孩子!此外还有,女人加上天性也并不必然就得出女人的天性。这两者也可以分开,也就没有什么女人的天性了。

安娜一个这样行事的女人,她为此而受的苦肯定比一个男人如此这般遭受的苦要多,因为女人这样做违背了她的天性。

娜拉这你不懂,我的老安娜玛丽。

安娜开始新生活,而不是把整个生活都给毁了,这是咱们说好了的。

娜拉那可能是你要的,可不是我要的。[铃声]去看看是谁在外头。时候还早呐,按说他不应该这会儿就来的。

安娜一个有教养的男人从来都不会这样准时准秒的。

[去开门。外头传来海尔茂的声音。]

海尔茂严守时刻!做到这一点很可能正是一个人升迁荣耀的前提条件。所以像这样细小的事情人们也不应该忽略……您是……您居然是……

安娜安娜玛丽,我的主人,海尔茂先生![外面的声音很清晰,片刻之后安娜一头跌进屋子。]娜拉太太,娜拉太太!是海尔茂先生!竟然是海尔茂先生本人!难道说在分别了这么久之后一对夫妻竟然就应该重新聚到一起吗?

娜拉我知道外头是谁,安娜玛丽。[脱下晨服,换上施虐装束,登上高筒皮靴,等等,然后拿起一条马鞭,戴上一个面具。]

安娜他肯定是要和您说说孩子的事情,您就理智一点对他吧,我的娜拉。[要拿走娜拉手里的鞭子,摘下她的面具,被娜拉一把推开了。]上帝撮合你们,你们就散不了。娜拉!别犯糊涂![娜拉对安娜连推带搡,安娜脚底下一踉跄,差一点摔倒。]我的小娜拉肯定会作出正确的选择的。只要母亲还想着孩子,她就一定会本能地作出正确的选择的。如果那时候人家把我的孩子留给我,我这一辈子会少犯多少错误啊。说不定先生和太太这一回终于又走到一起来啦,又重修旧好啦。

娜拉别胡说八道了,安娜玛丽!记住了别告诉他我是谁!

安娜你们之间的关系那么脆弱,比屋子里的蜘蛛网还不如,我才不会在你们中间添乱呐。

[走出去。片刻之后海尔茂从左侧上来,娜拉一动不动地站着。]

海尔茂噢,晚上好,夫人,贵体安康吗……哦……如果一个人在生活里没有个坚实的依靠,就是说他站不住脚,来这儿可是不容易……[给娜拉鞠躬并且把一束花献给她。]请允许我……[娜拉一把把他推到角落里。]我的好人儿,难道说这就开始了吗?我马上来,马上!……你就下命令吧,你就对我说:哦,我的小奴隶,为了让你的血液回圈更畅通,我把你又结实、又漂亮、又牢靠、还施虐味十足地捆成了一个大包裹……[用手指触摸家俱。]多漂亮的家!家俱时髦而又有韵味。我更喜欢深颜色的高加索核桃木而不是浅颜色的橡木,不过……品质上乘……噢,咱们的秩序是以作为个体的人为出发点的。只有在一种自由经济里人才有可能保障他的个性。

娜拉请您跪下!

海尔茂对不起,夫人。可是您怎么会让我觉得很面熟……[想要动手去摸她,却没有敢那样做]您长得真像某个人。咱们用不用先把地毯给卷起来?……噢……我可不愿意毫无必要地把它给弄脏了……然后我才会请求您,小心而又仔细地把我给捆起来,还要用您的一件内衣把我的脸蒙上,蒙得我自己根本就别打算解开,根本就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求你就随便折腾我吧,就和我说那些糙话吧……

娜拉跪下!

海尔茂请原谅,我马上就跪。[笨手笨脚地把裤腿拉起来,然后跪下。]难道夫人不愿意看看,外头是否有人在偷听?你这样做会使我心里踏实。那位夫人,我指的是外头那位干粗活的女人,我认识……还有您……我也……除此之外请你用你的旧丝袜紧紧地把我的嘴堵上,堵得越紧越好,要达到那种施虐的程度,让我连一声都喊不出来……

娜拉[捆绑他]别人告诉我说您是实业家……如此说来您一定知道关于实业的本质……

海尔茂捆得舒坦,太感谢啦,夫人!这会儿请您大胆地穿上那种肉感、紧身、撩人情欲的衣裳吧,比如说穿上一件黑颜色的贴身小衣,裹着你的小胸脯,紧绷绷地,肉乎乎地,软绵绵地,颤巍巍地,妙不可言的……你这个小婊子……我还要请你穿上黑色的长丝袜,特漂亮的那种,还有最轻巧可爱的鞋子,只要是你有的……将来我会把这一切都详细地给你记录下来,我愿意这样做,哪怕是费尽心机我也愿意……

娜拉行了,行了,别瞪着你那双惊恐的眼珠子啦!我原谅你的胆小,尽管那对我来说就是一种冒犯。我原谅你的这种冒犯,因为它与此同时还是你对我的伟大的爱的证明。[继续捆绑他。]

海尔茂求你了,别这么紧,夫人!

娜拉一旦有那么一天经济的力爪死死地把一个人抓住,它就绝不再这么快放开那个人。你必须把一切都告诉我。你告诉我的越多,我就能够打得越厉害。

海尔茂我愿意把一切都说出来!你说话的声音让我越来越觉得耳熟啦!

娜拉我根本就不应该说话,应该是你说!

海尔茂如果有一个人,他一向喜欢海阔天空地胡思乱想,如果突然之间把他捆绑起来,使得他不能再胡思乱想,让那些念头骤然之间充塞在他的脑子里头,其结果就是造成一次大爆发。在经济领域里并非自然的力量带来强制性的结果,而是有灵魂的人在创造成果。[他被越捆越紧。]上面那只装着鲜花的杯子是赛福尔瓷器吗……?真的,这所房子又有风格又有品味。

娜拉我现在想听的不是泛泛而论的经济,而是某一项特殊的经济活动。[继续捆绑。]

海尔茂下一次请你穿上最紧身的衣服。你知道我好这一口儿,喜欢极了……请翻拣一下你的衣柜吧,或者随便你怎么着,夫人,看一看您有没有那种结实的皮带,还有那种普通的小麻绳或者晾衣绳,反正是女人们都有的……说到底人才是经济的主体而非经济本身。[挨打]噢噢……[呻吟。]

娜拉如果你不谈你的职业秘密,我马上就住手!

海尔茂哦,我的女主人![挨打,呻吟]人类不可能独自存在,他需要其他人。购买力越高利润就越大。[挨打]别这么使劲儿呀,求求你啦!

娜拉囉里囉嗦,毫无价值。[停止抽打。]

海尔茂别,别停下来,我的小祖宗!……下一次我再来你这儿的时候,求你啦,也许你能把我给结结实实地、一圈一圈地捆绑起来,包在防水布的围裙里头,包得严严实实地,再用你的衬衣把我的脸给蒙上,让我根本就不可能自己摆脱出来,一直到第二天甚至第三天,就让我那么躺着,等着你再回来……求你了,就这样把我给监禁起来吧……噢噢噢……

娜拉[停止抽打,坐下来]我需要细节!

海尔茂我说!我马上说![呻吟]下一次你一定要把皮鞭子先放在水里头泡一阵子,求你啦……

娜拉我还是再歇一会儿吧。

海尔茂可别,小祖宗,小亲亲……[挨打,呻吟]根据我的情报,那块地皮和那上头的纺织厂全都完蛋啦,在经济上已经破产啦。就因为赔钱,我们已经打算把工厂关闭啦……

娜拉这家工厂在哪儿?

海尔茂下一次我将会给你写一封信,把我希望你怎么折磨我告诉你,我还告诉你,到时候我在那信里头可是粗话连篇,说的都是你应该怎么虐待我之类的话……至于你该怎么说,那不重要。几乎没有什么是我不感兴趣的……打吧,求你了!打吧,别停下,我的小祖宗!

娜拉[打]在哪儿?

海尔茂莱辛瑙,是莱辛瑙,那个白天黑夜都灰蒙蒙的地方。我没说过你应该再狠一点儿打我吗?

娜拉[手下有点儿迟疑]什么?你说莱辛瑙?

海尔茂在那封信里我只写糙话,比如写我穿高跟鞋,在冬天里穿细腰的高跟鞋,穿黑色的紧身性感内衣和深颜色的丝袜,有暗条纹的那种……接着打我呀,你这个小妖精!

娜拉莱辛瑙?

海尔茂一般说来好像还没有一个人打这块地皮的主意。而通过四处游说,我已经成功地将某些人物说动了,要在那里修建一条铁路……接着打呀![挨打]造成蚀本的原因就是交通运输问题。我越来越觉得咱们认识,夫人。

娜拉那么说莱辛瑙要被卖出?[抽打]我会扮演小松鼠,为了你从树枝跳到树枝。[现在抽打得更加粗野。]

海尔茂和从前相比,我们今天的生活在本质上与我们的选择结果越离越远。[这时呻吟的声音越来越大]可我还是希望你拥有我在给你的信里提到的一切,包括一个黑颜色的胸罩。

娜拉[抽打]那么说来你就是那个要出卖莱辛瑙的人……那么你一定还知道其他的细节,我敢肯定……算啦,我知道个大概就够了,你的小百灵鸟凭着细枝末节就能够猜他个八九不离十。

海尔茂停手!停手吧,求求你,我可受不了啦![娜拉越打越狠。]你不停手有你的道理,虽然我一个劲儿地喊停。[呻吟]下次我还有个请求,求求你了,为了我就穿上丝袜吧,然后就用绳子把我那穿袜子的大腿从上到下能捆多紧就多紧,使劲儿捆上吧,[呻吟]哎哟,还有其他的请求呐,可是我说不出口,下次我写信告诉你吧,[呻吟]其实只不过就是按照艺术的全部准则强奸我吧,直到我喜极欲狂找不着北吧……你有多少工夫就折腾我多少工夫吧,把我的脸蛋子塞到你那肉乎乎色迷迷的屁股蛋子底下去吧,贴到你的胸脯上去吧,拿你那紧绷绷的穿着袜子的大腿夹着我的脑袋吧……[呻吟]我敢说咱们认识,夫人。

娜拉[抽打]今天我可真是要疯了!遗传可就是这样,从老爹到宝贝千金。[粗野地抽打。]

海尔茂[呻吟]我还会接着往下写,求你用你的[呻吟],啊不,这我可不能大声说出来,我要把它写出来。一旦绝望的混乱不应该拒绝任何一点经济的收益的时候,规则就应该……在没有希望获取利益的情况下刹车……[海尔茂倒下,一动不动地躺着。]

娜拉现在我用不着再这么横眉立目张牙舞爪的了。[摘掉面具]托伐!这儿是你的金丝雀在和你说话。

海尔茂[慢慢缓过神来]娜拉!

娜拉这一年我们可真的根本不需要太小气。你确实是要卖掉莱辛瑙……但愿你别鲁莽从事!你最好别借钱!

海尔茂我的上帝,娜拉……我没有打算干什么缺德事呀。他们不久前才欢天喜地地把他们的房子修缮过……你可不能够这样不相信我。

娜拉但愿如此。

海尔茂我说过谎,我得承认,尽管这使得我心情沉重,娜拉!

娜拉在那儿咕咕哝哝的是我的小松鼠吗?

海尔茂至少不要告诉魏刚先生,尽管那根本就不是真话。

娜拉或者是我的小金丝雀,那个在那儿吱喳鸣叫的。

海尔茂除此之外,如果到处传说我从前的太太变成了什么之类的话,我在社会上也完蛋了……那样你也就把一种才刚刚建立起来的关系给毁了,娜拉!变成了一个小尤物。

娜拉那就更好了。

海尔茂娜拉,为了咱们俩的孩子……我恳求你……别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别,我求你,这也许是你欠我的……因为毕竟是你离开了我,不守妇道抛下了一切……

娜拉啊呸!你还有脸说这种话!

海尔茂为了咱们从前的爱情……

娜拉呸!你还敢说这种话!你骨子里还是疯疯癫癫,我知道,而那使得你更加有性的吸引力。

海尔茂娜拉,作为女人你怎么敢这样说话?听我的话吧,娜拉!

娜拉不错,生活确实应该更美好,更幸福。也许我又能够到大海边去休养啦![停顿,娜拉气喘吁吁地坐在床上。片刻之后她按了铃。]

[安娜玛丽走进来,小心翼翼同时又长吁短叹地给海尔茂松绑,然后帮助他站起来,一边拍打他外衣上面的尘土,一边扶着他出去。]

安娜[返回来]这可不应该是我那从小怀抱着的小娜拉干出来的事情!可怜的家伙!上衣也弄脏了,得清洗啦,谁管得了。您可真丢脸呀!
第六章
14

[海尔茂的起居室。海尔茂和柯洛克斯泰坐在桌旁。林丹在一旁忙碌。]

海尔茂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将没有太多时间考虑我个人的幸福。

林丹噢,最亲爱的!你可不能在你的私人幸福和你的职业幸福之间设置障碍,否则你就会一事无成!

海尔茂饭还没好吗?

林丹在我的献身和你之间也不存在障碍。我的献身是无限的。

海尔茂你没听见吗?

[林丹离开他们进厨房。]

林丹[在厨房里]怎么着?这么说有一条大狗追在你们身后?可是它还没张开嘴咬?不,狗不咬乖孩子。什么?咱们应该做游戏?咱们到底应该做什么游戏?藏猫?好吧咱们藏猫。巴布要先藏起来?我也藏?好吧,我愿意先藏起来。

[吵闹声从厨房里传出来,然后是碰撞声和东西破碎声。]

海尔茂您说说看,柯洛克斯泰书记员……咱们从易卜生的剧本里已经知道了一切,就是您曾经爱过现在在厨房里的那个女人。

柯洛克斯泰我把这种感情深深地埋在心里。不久之前我作出了一个决定,要成为一个有独立的经营能力的商人,也就是说和您一样,海尔茂先生,所以我今后再也不可能有什么感情了。

海尔茂也许我会让出林丹。可能您还不知道,我将结婚,娶一个好出身的年轻姑娘。

柯洛克斯泰我虽然已经作出了决定,要成为一个有独立经营能力的商人,可我还根本就没有自己的产业。

海尔茂如果您从我这儿接受林丹,您就能得到您的产业,除此之外您还能由林丹那儿得到一种确实可靠的帮助。

柯洛克斯泰您认为她会顺从地接受这种安排吗?

海尔茂哦,我们俩,您和我,我们都了解女人……

柯洛克斯泰我更了解生活。

海尔茂我才了解生活呐!只有成功原则才能保证一种经济的、文化的和个性的发展。得到了成功才会得到财富和享受。

柯洛克斯泰首先我只需要一个地方,在那儿我才能够追求成功。

海尔茂您会得到,会得到,那儿还有其他的东西呐。

柯洛克斯泰真的?

海尔茂您听着,您曾经非常了解娜拉……

柯洛克斯泰不错。

海尔茂我又看见她了,是在一种对于她来说简直难于启口的屈辱的情况下,您还是别让我再想起那些细节了!

柯洛克斯泰那么说这次重逢必定是和一出惨剧连着呐。

海尔茂最糟糕的是她完全有可能把一切都给毁了:我的孩子,我的家庭生活,我本人,我的职业,您,柯洛克斯泰,林丹太太,我的未来,我的实业,我的职位,我的社会地位,我将来的婚姻……

柯洛克斯泰[打断他]我简直不能想像,她竟然有可能把这一切全都给毁了。

海尔茂我不知道她从哪儿得到消息,可是她突然之间成了一个商业上的消息异常灵通人士,我可什么都没告诉她。

柯洛克斯泰[十分留意]您指的是什么?

海尔茂她会把我拖到深渊前头,甚至会把我拖下去。

柯洛克斯泰这么说她手里一定掌握着一些权力。

海尔茂[恼火地]我可是一点痕迹都没找到!现在我能够想出来的主意就是,让她到国外去旅行一段时间,会怎么样……

柯洛克斯泰或者不复存在……

海尔茂请您别说这么凶狠的话!您最好还是说说您的野心,您追逐成功的愿望,您谋求利益的渴望,您飞黄腾达的念头,您的责任心和职业道德,柯洛克斯泰!

林丹[托着一个盘子进来]饭好啦![对柯洛克斯泰]你看见了是什么样的纽带将我和托伐联系在一起,您是不是觉得像刀子剜心一样难受?

柯洛克斯泰但愿别是豆子,我可不能吃那东西!

林丹[恼火地]如果这儿有一个人有资格挑剔食物,那这个人只能是我的托伐。[她上前偎依海尔茂,海尔茂很嫌恶地躲避她,她对柯洛克斯泰说话]你看见了,现在他根本就不想自己,只是想着我和我的名誉……因为我们现在还没结婚,……一个男人能够如此细致而与此同时又显得这般刚硬多好啊![分食物]漫漫长夜,直到他放下手里那些乏味的工作……

柯洛克斯泰哦,有焖牛肉,这个我喜欢……你肯定是为了让我高兴才做这个的,对不对,我的小克里丝丁?

林丹[恼火]呸!我是为托伐,仅仅为了托伐!我们俩之间的关系如此亲近,如此紧密,你竟然还想插一腿?你就别再做梦了!

柯洛克斯泰……还有嫩豌豆……真不错。[他想给自己盛一点。]

林丹[拦住他]先轮到我的托伐。把手拿开!

海尔茂闭上你的嘴吧,林丹!

林丹[对柯洛克斯泰]他这么说是因为当着你的面,他只不过是想要掩饰他那颗善良敏感的心罢了,我们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可是常常对我表露出来的。

海尔茂够了,林丹……

林丹[对柯洛克斯泰]你看得出来吗,这个敏感而又自尊的男人,有些时候他还有一个女主人呐,那就是我!

柯洛克斯泰[往另外一个盘子里张望]嫩土豆……这个我也喜欢。

15

[在工厂的礼堂里。艾娃和女工们正在吃早饭。领班也在其中,和周围的女工们相比显得不太协调。娜拉来到这里。她身上穿的衣服看上去很昂贵,可她的举止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礼堂里到处都是家俱,看上去好像家俱厂的车间一样。]

某女工你看见了,这里有了很大的进步,可我还在想那个允许我们设立的小小的工厂图书馆。

艾娃到今天为止,为了能看书,你们也不过就是拿着你们的图书站在一个有灯光的橱窗旁边读罢了。要不了多久连你们都得到露天里去,你们就等着吧。

某女工这种话最好不理睬。娜拉!

娜拉教育是为了创造美,值得人们追求。

艾娃美就在那里,那是老天创造的!

娜拉教育是为了创造文化,它也应该被追求,就如同个性。

艾娃前提条件当然是消除贫困,无忧无虑。不久你们就要陷于更可怕的贫困之中,为了生活绞尽脑汁,到了那个时候什么都晚了。

某女工你可别听她的,娜拉,那种没有人爱的女人往往口出恶言,招人讨厌。

某女工人事经理先生已经特别允许我们……

某女工为了本厂职工的孩子建一所工厂幼稚园。

艾娃为的是让我们别听信那些有关工厂要关门的传言。

某女工可是也可能根本就不会再关门了呀……

某女工……因为社会民主党人反对关门,咱们都知道的。

艾娃最好是那些社会民主党人亲口对你这样说的。他们要是能够马上就把品质好一点的建筑材料运来才好呐!

领班嘿,瞧瞧这些号称百年品质的家当吧。

[艾娃用脚使劲儿踢一个立在那儿的书架,因为墙壁已经塌陷,所以书架子倒了下来。]

艾娃多可惜,这儿的长久性可是难以持久了。

某女工[愁眉苦脸地]这下你把它给弄坏了!

某女工他们不会别的,就是爱背后议论,讽刺挖苦,甚至还……

领班社会生活教会了我们,和每一个人交流。

艾娃没错。它先是把一个人和另外一个人之间的隔阂打破,然后让你完全深入到另外一个人的内心里头去。

某女工咱们为了社会民主党可是不惜流血牺牲……

某女工作为回报社会民主党人从精神上武装咱们,以应付这儿的工作。

艾娃幸亏你们没受过什么教育,只知道干活。

某女工可是这种情况很快就会得到改变!

艾娃在战争年代里你们已经奉献了太多的东西,如今你们依然在奉献!

某女工通过书本可以了解别的国家和民族。

艾娃[恼火地]你们怎么就不能够睁开眼睛看看自己眼前的事情!

某女工[前一个]有一个例子:社会民主党人在街头组织了一次集会,员警们蜂拥而至,其中有一支骑警的队伍,领头的是一个脾气火爆的家伙,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朝着我们就扑过来,一直把我们挤到了路旁的大树底下。

某女工我可是不喜欢这样的场面,尽管社会民主党的同志们经常给咱们讲过这样的事情。

某女工那匹马一直把我挤到树旁边,我连喊叫都来不及,气也喘不出来。

艾娃这一回你们就等着社会民主党人报答吧。

某女工1905年的时候,我还记得,举行选举权游行,你们区可能已经有很多妇女都加入到游行的行列里了。

某女工那些妇女扔下了孩子和家庭,为了普选权而示威抗议。

某女工大概没有人会把议会大厦门前那庄严的游行队伍给忘了。

某女工黑压压的队伍里所有人都屏息敛气,全都不戴帽子。

某女工在那样的一种环境里,只有一种声音可以听见,那就是工人队伍那坚定有力的脚步声。

某女工那么多人为了自己被剥夺的权利而斗争,那并非徒劳。

某女工……只有最贫困的人,那些女人们,在政治上还是奴隶。

艾娃可是现在你们终于挣脱了你们的镣铐,甚至还争取到了自己的托儿所!很不错了呀!

某女工我觉得你是在取笑显而易见的社会进步,艾娃。

某女工反正你也没有孩子要送托儿所。

某女工咱们的老板甚至还应允,为了所有的小孩子,去参加托儿所的开幕仪式呐。

艾娃[叫喊]难道你们没有注意到吗,他们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想起了做好事?在这里的一切都已经快要完蛋了的时候?

某女工他们良心发现了,想要干一点善事来弥补一下。

某女工他们为自己以前做过的那些坏事感到羞愧了。

艾娃柏林的同志们埋葬了31个殉难者,那些人愤怒了,他们不顾禁令走上街头去参加五一大游行,以捍卫自己的权利!他们死在了社会民主党的员警头子佐格贝尔和他指挥的保安员警的枪口之下!

某女工老天爷,艾娃,这件事早就过去了!现如今社会民主党可不这么蛮干了。

娜拉[本来显得呆板僵硬,突然有一点激动]我是一个女人!女人的历史迄今为止都是遭受残杀的历史!如果不是通过某种新的暴力,我看不出人们怎么可能使得谋杀得到平衡!

某女工你是什么意思?

领班你忘记了,娜拉,资本家们和公司的老板们得到的是总收入里越来越小的部分,在我们看来,和施加于我们的那些谋杀相比,这个进步已经不小了。

艾娃如今咱们总算是可以活命了,娜拉!

娜拉这里的一切很快就要被拆除并且被出售,也就是说,售出已经完成,拆除还没开始。

领班社会民主党就是最好的担保人,没有和我们商量什么也不会发生。

艾娃还有呐,你们都得失业。

某女工幸亏那样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除非再打仗,可是战争根本就不可能爆发。

娜拉他们会告诉你们说,你们的住宅必须给一条铁路线腾地方,那会给你们带来极大的好处,因为你们可以通过这条铁路线去度假!

艾娃工作的地方没有了,工作丢了,这回可算是彻底休假了。

娜拉可是实际上这儿要修建的是更有危害的东西,你们孩子的幼稚园也要完蛋啦。

某女工自打法国资产阶级革命以来,平等和公正就在企业这棵大树的枝桠之间闪耀……

某女工……如今它们确实是实现啦。

某女工不劳动者不得食。

艾娃说的是呐,谁不工作谁就没有饭吃。

娜拉就因为你们是女人,所以人家才让你们受这种待遇。就因为存在着一种对妇女的巨大仇恨。或许还因为人们察觉到了女人们的强大,却又不能够采取什么反对的行动。

某女工这个我不明白,娜拉。

娜拉男人们感觉到了潜藏在女人当中的巨大的内在能量。出于对此的恐惧他们否定我们女人。

领班你说的话可是真希奇,娜拉。今天从你的话里头我听出来的简直就是偏激和仇恨。

某女工不错,我也觉得她不如从前那么美丽了。

娜拉这是另外一种美,一种内在的美,它虽然不像那种外表的美那么现代。

某女工我更喜欢那种外表的美,吸引每一个人的目光。

娜拉什么人都比那种靠性过着寄生生活的人要好,我再也不愿意过那样的日子。

某女工你现在简直是面目狰狞,还说什么寄生生活之类的话。

某女工是呀,像你这样的女人也会衰老……

娜拉难道你们看不出来我的内在美吗,那种由理性生发出来的?我现在的美可是重要得多…

艾娃这片土地,我们就站在上面,将要被毁灭啦!

某女工我刚刚亲眼目睹了一个让人恶心的事件。我刚才去厕所,看见了一件事情,那是一件在这样的环境里经常会发生的事情,而且婉转地说,就是一个文化耻辱。有一位来例假的女同事把厕所的抽水马桶当成盥洗设施来使用。

娜拉一般说来总是女人的尊严受到伤害。

某女工女人的脸面,还有妇女保健的问题值得关注。

某女工这样的事情可不能再发生。

艾娃当然不能,因为要不了多久这儿就什么都没有啦。

娜拉……女人不属于自己。可是从现在开始我只属于我自己。

某女工所以你很丑,因为你不再愿意成为整体里的一部分。

某女工我们都是整体里头的一部分,我们相互之间很和谐。

某女工我们的美就存在于这种和谐之中。

某女工和整体的美相比,每一个个别人的美简直不算什么。

艾娃你们还记得那个反社会主义非常法①时期吗?倍倍尔的《妇女和社会主义》,还有卡尔·马克思的《资本论》以危害国家的罪名遭到禁止。

①1878年10月21日俾斯麦制订的针对社会民主党的反社会主义非常法——译注。某女工尽管如此我们都读过。

艾娃可是在这个图书馆里只允许有西方绘画史,有版画技法教材,各种各样的小动物饲养法和哈尔茨山旅行手册之类的图书!

某女工还有黑森林旅行手册!

领班只要它们能够存在,就该满足了。那些书可不一定非得存在,来毒化社会环境。

某女工只要我们愿意,它们能够存在,那就够了。

娜拉听你们这样说,我宁愿一把火把这一切都烧了。

某女工你简直疯了,娜拉。

某女工扭曲啦,娜拉!

某女工太残暴啦,娜拉。

某女工[摇头]竟然要把那些机器,那些才使得我们获得了自由的玩意儿,烧掉!

娜拉当一个女人效命于一台机器的时候,她不仅失去了她的女性特征,与此同时她还剥夺了男人的尊严,她从他们嘴里夺走面包,令他们感到屈辱。墨索里尼这样说。

某女工咱们这儿可没有法西斯主义。

艾娃不错,要不了多久别人就会把机器从你们的手里夺走。这对女人的打击很大,因为她们掌握机器还没有多久。娜拉你们必须烧毁那些剥夺你们自由的东西。哪怕是连同你们的男人都一起烧掉了,也没关系,因为是他们把机器交给到了你们的手里,并且由此而加倍甚至三倍地加重了你们的负担,而不曾给你们什么补偿。

某女工这可是无政府主义再加上恐怖主义!

娜拉女人们遭到了砍头分尸。男人们只是需要她们的身体,而拒绝她们的头脑,因为她们也能够思考问题。

某女工可是要是没有我们的身体……

娜拉……男人赖以生存……

某女工……男人就什么都没有啦!

某女工咱们能把咱们那些什么都没有了的男人……

某女工……也没有拿走我们什么呀。

娜拉你们的男人有你们,而你们什么也没有!

某女工这话不对,我们是相互拥有。

某女工此外我们还有孩子呢。

娜拉男人们才不愿意要孩子,他们愿意过无牵无挂的日子。

领班至少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你的所作所为很不美,娜拉。在一个女人看来也许觉得无所谓,可是这个问题并不取决于女人。

某女工什么呀,即使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她也不美。

某女工我也不喜欢娜拉。

某女工我也是。

娜拉女人向自由迈出第一步后,就不再招人喜欢了。那是聚集了沉默的力量向权力金字塔地基迈出的第一步。

艾娃[有片刻的工夫沉默,突然之间开始大喊大叫起来,她进入了某种歇斯底里的状态之中,一直到人们不得不把她控制住。]我也是一个女人。我和这位娜拉一样都是女人!我快乐得哼哼唧唧地四处蹦跳,我四下里打转,一直到人们几乎无法分辨清楚我的形体,我和我遇上的第一个男人亲密地吊膀子,我不放过任何机会和人亲嘴儿,我像一个小姑娘那样举止放纵地在地板上打出溜,溜到头吃力地保持平衡,欢天喜地地投入随便哪一个可爱的男人的怀抱,我为了一块巧克力而热烈地表达我的感谢,我倒立行走并且撑住自己,为了恶作剧的得逞而放声大笑,把脚踹到我选中的男人的脸上,我表演《让强盗行军通过,通过金桥》,我按照出场的顺序给强盗取名字:德意志股份银行,柏林汇率股份银行,德累斯顿工商业股份银行,共同经济股份银行,抵押和兑换股份银行,国家交换银行,联合银行,柏林贸易银行,哈迪-斯罗曼银行有限公司,马格特股份银行,小马克斯·梅克公司,开户银行股份公司,西蒙银行股份公司,H.J.施坦因,瓦尔堡,布林克曼,威茨……

[女工们向她弯下身体,把她包围起来并且同情地劝慰她,领班站在一旁抽起一支烟,娜拉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停顿。]

娜拉或许我能把那些假面具撕成碎片。
第七章
16

[魏刚穿网球装上场,娜拉扑上去勾住他的脖子。]

娜拉我要立刻向你坦白,我最亲爱的!我们之间这种不正常的状态简直让我受不了。[他对她很冷漠,把她推到一旁。]我得对你承认,我在我的内心里已经和你有距离了。可是在外面我看见了那么可怕的事情,使得我不得不马上又和你亲近。这是不是很有意思?

魏刚我可不觉得。

娜拉我看见了工作有可能将一个人杀死。可是我却不愿意受到一点点伤害。不要内心里的了断,只想要新的开始。

魏刚我根本就不这么看。

娜拉我能听见一个普通人根本就听不见的声音。我听见命运对我说,咱们彼此之间作一个约定。即使遇到了困难,也不能马上就丢弃一种关系。

魏刚令人难以想像。

娜拉现在我不再怀疑,我们之间还存在着一种很密切的联系。你应该帮助我重新开始!

魏刚我不怀疑,你面临的是一个垂死的年龄。特别是更年期。你的身体还有活力,可是你的性器官在那样的时刻将会腐烂。我本人可不愿意面对这样的时刻。

娜拉胡扯!命运对我说的可是完全不同的话。他轻声告诉我说,我们彼此会永远拥有。

魏刚男人是一具赊账的死尸,女人是一个分期付款的朽物。

娜拉命运要求我和你一起再做最后一次努力。他可是没有说过什么我腐烂之类的话。

魏刚再也没有什么努力啦!还有,我在你的大腿上和手臂上看见了爬满了褶皱的肉皮,那可是女人们全都害怕的呀。更何况男人害怕那样的女人,她们出于无法解释的理由总是在到处找他。

娜拉我的皮肤根本不像你说的那么可怕。即使真的是那样,一个恋爱着的男人透过表面看见的总是女人的感情。

魏刚哪怕你大腿上的皮肤都已经皱成了一团,还有那些小凹凸,已经暴露出了你衰老的讯息![魏刚越来越心不在焉,漫不经心地随手摆弄各种物件。]

娜拉这么说你坚持要离开我。人不能和真理对抗,不能愚蠢地固执己见。是你的自负在对你说:丢下这个爱你、现在有一点烦躁不安的女人!

魏刚而你的自尊眼下看来没有什么要和你说的。

娜拉未必。它对我说:我应该给这个固执的男人一个理由,告诉他他为什么再也不可能离我而去。我给他修建一座金桥,为的是让他能够轻松地回来。

魏刚对此我倒是挺好奇。[心不在焉地。]

娜拉那个你必定会迷恋我的理由就是莱辛瑙。据说那里将会有一个很大的工业专案,你知道为什么。居民稀少,充足的冷却水,地价暴涨。这个理由和我,我们俩都属于你。

魏刚那都是过时的旧闻啦,我的宝贝儿。

娜拉[根本没有听他说什么]我连一个字儿都没和别人说!我只对你毫无保留。

魏刚交易已经达成。娜拉还不知道最新的情况,顺便说一句,海尔茂已经破产了,他给银行监管会议踢出了银行,真丢脸!那条铁路的收益者是我魏刚。

娜拉[还是没有听魏刚说话,拿着一把掸子,像玩儿玩具那样调皮地来回摇晃着]一个毫无自尊的男人也许会把这称为敲诈。我们这些自负的造物对这种感觉有所顾忌,并且会不顾那种感觉去促成这单生意。我最亲爱的,我现在建议你去做这笔生意。

魏刚我真感到吃惊。

娜拉这样我才不失体面。

魏刚如果你保持沉默,我会给你投资一个小小的绸缎铺子或者一个文具店,也许你更喜欢绸缎铺,你毕竟是个女人嘛。

娜拉我已告诉工会,新闻媒体和银行监管会相要胁。

魏刚为什么?

娜拉事实上我只想要你,我亲爱的。只有你和我有关。

魏刚你怎么根本就不听我的话?我说过我已经把那块成问题的地皮买下了。海尔茂就是那个笨蛋。

娜拉[仍然不听]敲诈,敲诈,嘿![做出让人受不了的孩子气和调皮相]我是故意的而且要再一次做我心爱的体操,以向你证明我的活力。[打算到双杠那边去,被魏刚一把拉住。]

魏刚[严肃地]每次你爬上那些体育器械,你那大屁股和大奶子都让人觉得恶心。所以还是别爬上去了!告诉我你是喜欢绸缎铺还是文具店。

娜拉[惊呆了,半晌才缓过神来]我想要什么?

魏刚绸缎铺还是文具店?

娜拉[神思恍惚地]可是我更愿意留在你身边……

魏刚你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你本来就应该自己生活。就因为你总是待在我身边,我对你的皮肉已经感到厌恶啦,还有一个原因,你的皮肉变得越来越丑陋。

[娜拉呆呆地站在那里。]

17

[双杠上挂着长统袜子和性感内衣。娜拉穿着玫瑰红镶花边的芭蕾舞裙,上部画有虎皮斑纹,装饰有长毛绒。她浓妆艳抹,看上去很艳俗的样子。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穿好衣服之后出去。部长坐在玫瑰红的绸缎面大床上,正在脱衣服。妓院的氛围。]

部长这一段时间以来你老是没精打采的,我亲爱的。比如说你好长时间没有在这里做器械体操了,那可是我什么时候都爱看的。只有在你做体操的时候才会出现那样的场面,你忘我地做动作,甚至摔倒在地。可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觉得很乏味。

娜拉我对这种生活已经厌倦了。

部长你说这话是想要暗示我,是我使得你厌倦了?对此我想要再一次说的是,一个操皮肉生涯的女人总是比买她皮肉的男人更让人厌倦。

娜拉依我的意愿,我一秒钟都不愿意干这个。

部长一个处在您这种处境、说出这种话的女人,她只有等待一个男人把她救出去。

娜拉只要我愿意,我随时随地都能有自己的生意可做。

部长恭喜您啦!

娜拉[贴近部长]您觉得我是像一只小松鼠呢还是一只小狍子,我的部长?

部长更像一只狍子,因为您再也离不开地面了。对于您在这里提供的服务,我可以不打折扣地付给您钱。这您可是看见了。

娜拉魏刚领事为了我简直要自杀。他陷在对我的激情之中不能自拔,除去自杀看不见别的出路。

部长如果您成天围着我转,我也会想要自杀的。

娜拉我随时可以决定什么时候接受那个生意。

部长魏刚出钱吗?

娜拉当然。因为他想要惩罚他自己。他还不知道呢,他随时都可能回到我身边来。眼下我们俩都在等待着对方迈出第一步。

[柯洛克斯泰进来,拿着一把玩具喷水枪四处滋水。]

柯洛克斯泰您瞧,海尔茂太太,这玩意儿简直能和真家伙一样棒。

娜拉这可不行,保安会阻止你的。

柯洛克斯泰这周围没有保安。我可以断定,您这会儿正忙着谈恋爱呐。至于我本人,我正忙于金融交易。您从前的丈夫,海尔茂先生,让我干掉您,因为您断了他发达的路了。

娜拉您打算干什么?您走吧!

部长尽管您得到了派遣,可是您来得太晚啦!您难道还不知道,海尔茂已经完蛋了?

柯洛克斯泰什么?我闹了点毛病,今天才来干这宗谋杀的买卖。

娜拉现在我来逐一列举那位大人物的名誉头衔,他可是高踞于你们之上:拉丁美洲某国荣誉领事和国际武器贸易中的活跃人物,某个最大的工业和商业协会主席,国际和国内商业联合会主席,化学工业经济联合体董事会成员,国家业主联合会董事会成员。

柯洛克斯泰[打断她]就我眼前在这儿所看见的一切,您很显然是一项大规模的、可是计画得很周密的裁员计画的牺牲品。

部长我亲爱的娜拉,请您别让您的客户彼此之间这么冒冒失失地相互打量吧。否则我以后再也不给您小费啦。

柯洛克斯泰您不就是我在《信使日报》上认识的那位元部长吗?大量的消耗只会造成新的饥饿,事实证明,国家对百姓越是关心就越是让个别人对给他们提供的钱和物不够感到恼火。

部长[对娜拉]那么说您现在已经开始接待工会代表了。至少就我而言,这是结束的开始。

柯洛克斯泰根本就没有人派我来,是资本差遣我到这儿来的。借这个机会请允许我请求您提携我,部长先生。我毕竟是在这儿亲眼目睹了您的窘态了。

部长您才不是为了资本的事来的,这不难看出。有其他的事情您就去找我手下的人吧。

柯洛克斯泰我本人并没有说过我就代表资本。此外资本也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亲自登场了,它只是存在罢了。

娜拉[喊叫]你们这两条野狗!一旦我有了新的生意,我有生之年再也不愿意看见你们俩当中的任何一个!现在你们俩快滚蛋吧,夹着尾巴滚吧,否则我要动手赶你们了!

部长反正我是不想再和您这样的女人打交道啦,您就放心吧。

柯洛克斯泰未来将是公众贪婪地索取的未来。有朝一日它将会谋求国内生产总额的百分之四十七点六。至于我现在想要的,只不过是属于我的那一份。我可以请您作证吗,部长先生?您不会忘记我说的话吧?

部长我得马上走,我觉得这儿乱七八糟的。我已经控制不了女人啦。真肮脏。

娜拉我的绸缎铺将会干净整洁。在那儿我可不愿意看见你们,因为我要和我的过去一刀两断。

柯洛克斯泰部长先生,我是否可以确信,如果您给我提供重新开始的资本,我将站在权力中心的立场上同公众的贪欲作坚决的斗争!

部长那样最好。您去斗争吧,只要您斗争!

娜拉[朝着正在离开的人喊叫]您凭什么相信我的靠山,这位部长先生,应该给您钱?

[柯洛克斯泰想要开口说话,然而做了一个轻蔑的手势,因为娜拉已经快要发疯了,他对娜拉指了指脑袋,溜走了。][喊叫]您还是等着公众给您钱吧!

柯洛克斯泰[即将出门]公众只索取,可是从来不付出。它从那些效益好的企业家那儿索取。

部长它可不像我这么容易满足哇!

[娜拉有片刻工夫沉思,然后抓着双杠向上攀爬。她吃力地做动作,最终轻声叹息着跌落下来。]

18

[海尔茂家的餐厅。海尔茂正在吃晚饭,一边读报纸。田园景象。娜拉在一旁伺候他。]

海尔茂[从茶杯里喝一口茶]你又只放了三块糖而不是四块!你不能留神一点吗?

娜拉你就会发牢骚。昨天夜里你的表现可是又让我很失望。

海尔茂我才看过的,只有资产阶级才会出现性欲高潮障碍,无产阶级根本就不知道这种障碍为何物。

娜拉谢天谢地,我是资产阶级而不是无产阶级。

海尔茂那个情人,就是那个把你抛弃了的家伙,他大概比我强吧,是不是?

娜拉他没有抛弃我,我还要和你说多少次!那种不断地生活在资本的阴影里的日子使得我意气消沉,我简直一点兴致都没有啦,可是你那样爱我就是因为我的好兴致。那以后我就丧失了我的资本。还有,你的经理职务现在怎么样了?

海尔茂娜拉,你在羞辱一个男人。

娜拉和我可能得到的男人相比,你简直什么都不是。

海尔茂你并没有得到你想要的男人,这才是重要的。

娜拉是我放弃了,由此我证明了我拥有那种我愿意拥有的刚强的性格,当初我离开你的时候我就想拥有它。

海尔茂你知道不知道,我们在过去的几个月里积累了什么?那是一种资本,娜拉!

娜拉你看清楚了今年春季流行的服装式样了吗,托伐?女装面料的图案非常俏,大广场上那些铺子可是很久没有选这样的……

海尔茂不管怎么说我觉得那些犹太人是肥了!将来我得再把那个厕所窗户修一修。

娜拉哦,托伐,咱们可能还真得找一个干活的……

海尔茂不成问题。在这个资本形成的时期里可不能有什么妨害到它。[停顿,在报纸上看到什么重要的东西]还有,你知道不知道,当我得到消息说我完蛋了的时候,我觉得我已经握住了那把手枪啦,就是我从我父亲那里继承来的那把手枪……这没有让你听了以后浑身颤抖吓掉了魂儿吗?

娜拉哈,这种话你每天不是都要和我说上三遍吗?

海尔茂[气恼地]没有餐后点心吗?你真不可爱,娜拉!我多么渴望饭后甜食呀!那么我不得不刚一吃完饭马上就听经济新闻了,你知道的,这对我很不好!

[门后穿来孩子们的喊叫声。娜拉跑过去,拉开门喊叫。]

娜拉还不给我闭嘴,你们这些讨厌的小崽子!没听见吗,你们的父亲现在要听经济新闻了!

[孩子们安静下来。海尔茂打开了收音机。]

播音员的声音……据此间获得的消息,着名的PAF(帕耶尔-纤维)纺织厂,由其创立者阿尔弗雷德·帕耶尔,人造纤维的首创者,而闻名于世,在星期六到星期天的夜里被一场大火化为灰烬。正如您随后将得知的,这家工厂不久以前才更换了其所有者……

娜拉你听见了吗?一定是哪个大胆的家伙一把火点了它!这回他可以获得保险金了……这才叫有远见!

海尔茂我才更有远见呐,娜拉!我所预见到的一切把我吓得宁愿龟缩起来,呆在我们可爱的小巢里头……

娜拉……我知道,是一双奇妙的手把我们俩撮合在一起,他一生阅人无数,经手过很多最美丽的女人,可我才是他最重要的经历……然而他还是有一种内心的恐惧,怕重新面对你,我的丈夫。

[海尔茂猥亵地冷笑。]

现在我们整夜瞪着通红的眼珠子警醒地躺着,彼此远离,互相不能……

海尔茂[粗暴地]闭嘴!我要听经济新闻!

[娜拉一脸委屈。]

播音员现在是经济消息。首先报导新闻。三月一日莱茵化学股份公司德克索集团与由储蓄银行股份公司控股的帕耶尔纺织公司达成联合……

海尔茂[激动地]现在他们马上就要说到我了!你听!他们说我了!

娜拉我倒是想知道还有谁对你感兴趣!

播音员……该公司前一时期曾因销售问题陷入困境。六月一日新成立的德克索帕康采恩以占有新公司(联合纺织)百分之四十七的股份外加五亿八千万现金与占股份百分之六十六、拥有国有企业国际纺织研究所的托拉克纺织子公司合并。政府将根据合同在十年的期限内给予两亿五千万元的资助。为了保持在整个西欧地区将近百分之十二的市场份额,该公司还将得到由国家方面提供的价值九亿元的定货合同。[停顿]您正在收听的是晚间新闻,帕耶尔纤维纺织厂在昨天到今天的夜里遭到一场大火的焚烧,起火的原因目前仍不清楚。关于这家工厂的其他情况,还有属于这家工厂的工人住宅的情况,我们也不得而知。弗里茨·魏刚领事,这家企业从属于他的公司,目前只能保证尽快考虑重建厂房,以确保工人们不会因此而失业。帕耶尔纺织公司最初是由于和法国的百货公司康采恩合作以及生产优质小商品而获得市场声誉的。

海尔茂[激动地]你听见了吗?你听见了没有,娜拉?他们刚才说到我呐!

[娜拉给他倒咖啡,这时从收音机里传出来一阵和早期德国法西斯进行曲的风格相类似的音乐声!]

娜拉我还是应该请那个大人物来喝咖啡。但愿这些青花瓷的咖啡杯别让那些小鬼给打碎了。

海尔茂就算是你请他一百次,他也不会来……

娜拉那是因为他有一种内心的恐惧,面对你……

海尔茂放火的那些家伙会不会是犹太人?

[娜拉满脸委屈地走向正在播放进行曲的收音机,想要关掉它。]住手,娜拉!我就喜欢听这种音乐!

[舞台渐渐变暗,只有那支进行曲还在响着。]

[幕落。]

(焦庸鉴译)克拉拉·s(音乐悲剧)

剧中人:克拉拉·s

罗伯特·s

玛丽

加布里埃尔·邓南遮,又名“指挥官”

路易丝·巴卡拉

爱丽斯·马佐耶

多娜·玛利亚·德·加勒泽,门的内乌梭侯爵夫人,邓南遮的妻子

夏洛特·巴拉

两位精神病院的护理员(彪形大汉)

另有几个女仆,一位来自当地的年轻妓女

地点:加尔多内附近的维多利亚,邓南遮的别墅

时间:1929年,深秋

情调及服饰可参照塔玛拉·德兰陂卡①的油画。

①塔玛拉·德兰陂卡(tamaradelempicka,1898-1980):上个世纪着名的美女画家,出生于波兰,成名于法国,后迁居美国,晚年移居墨西哥。从小即发誓“一生只过奢华的生活”,她的画作具有强烈的装饰性,其独特的绘画风格对现代艺术的影响不可小觑。代表作有:“开车的我”(自画像)、“埃塞俄比亚公主”等——译注。第一幕

[豪华的房间,但似乎又有点儿像一个钟乳石洞。钟乳石状的东西从天花板上垂下来,外面还裹着一层绿色的天鹅绒,看起来像生了绿苔似的。到处堆砌着繁缛的饰物。毫无品位。舞台背景处有一架三角大钢琴。小玛丽被一种训练架固定着(是19世纪罗格发明的机械装置,目的是让学琴者在弹琴时保持正确的姿势。曾使罗伯特·舒曼毁掉了一根手指),正在那儿弹着车尔尼的指法和颤音练习曲,声音刺耳,令人厌烦。节拍器发着嗒嗒声。

稍后,克拉拉绞着手急匆匆地跑过舞台。后面紧追着的是丰满性感的路易丝·巴卡拉,她一边追一边叫,在克拉拉之后过一会才出场。路易丝有点儿义大利式的庸俗,克拉拉则像一头正在逃跑的德国狍。路易丝追上克拉拉,抱住她。克拉拉喘着气,害怕似地让步。不自然的。夸张的姿势。]

路易丝终于逮到你了,卡拉!

克拉拉是克拉拉,不是卡拉![喘息着]我的内心是如此抗拒我的外表。表面上似乎认为女人的精神生活并不重要,而与此同时,我的心却被压抑得快要涌出来,跌落到地上了。

路易丝哦,得了!不会的!

克拉拉女演奏家在国外攫取声誉,然后再将这光环带进国内市场。我所说的国内,当然是指德国,我所生活的地方。要不了多久,整个世界都将变成国内了。

路易丝[吻她]我觉得,您似乎已经被那种崇尚精神敌视肉体的风气严重传染了。马上您就要动手将我撕碎了,这我能感觉到。德意志精神慢慢尝到了滋味,要仔细地将所有那些出现在其周围的身体撕碎。但是,无所谓!我想对您说的是关于我的艺术家之路——

克拉拉[打断她]您甭说了吧!

路易丝您就是不想让我把话说完,因为您认为,只有您才是艺术家,而我不是。您听着![抓紧克拉拉,克拉拉想挣开,可是路易丝的力气更大。]您好好听我说。我始终十分重视扮演“冒失鬼”这个角色,其价值恰恰就在于能将自己从芸芸众生中突显出来,而到最后,适应起来也并不困难。

克拉拉您说啊说啊……而德国人总是默默地行动或者思考!

路易丝难道您的性感已经被什么给毁掉了吗?但愿没出过什么意外!

克拉拉[极其害羞似地将裙子的领口拉紧一点]先是我的父亲,那么一位深受爱戴的老师,后来是我的丈夫罗伯特,那个魔鬼。

[路易丝咯咯笑着,夸张而且嘲弄。]

[克拉拉怒吼]您别笑了!

路易丝[又吻了吻这位反抗者]为什么昨天您还称为非凡天才的人,今天就变成魔鬼了呢?亲爱的!您应该跟我学学!我总是心甘情愿、兴高采烈地去演奏那些男性作曲家们的作品,心中却不会有丝毫痛苦的感觉。最亲爱的![咯咯笑了起来。]

克拉拉您的笑已经兴奋得快抽搐了![路易丝笑得更大声了,吻克克拉的脖子。]

走开![推开路易丝]我的父亲将男性的天才概念使劲锤进了我的心灵,但很快又被我的丈夫夺走,因为他要将其据为己有。艺术审查官的权威已经深入了他的脑髓。

路易丝干嘛非要自己去创作呢!反正已经有这么多作曲家了,足够你在里面挑选一辈子,就好像猪挑选好吃的松露一样!

[路易丝不管是否冒昧,就将克拉拉拼命捂住领口的手拉开。克拉拉吓得跳起来,慌里慌张地飞奔而去。路易丝咯咯笑着紧追着她。孩子练琴声非常刺耳。]

女人是软弱的,而且大多很迁就;男人是冷酷的,并且总是富有进攻性,无论身处何处。偶尔,他们同时也会顺带着作上一曲。男人装进去的比女人多,因此能掏出来的也比女人多,这就是关键。是容积问题,我的心肝儿。

克拉拉[气喘吁吁地跌坐进一张庸俗的哥白林安乐椅中]罗伯特,那个野兽,整天都在胡言乱语,说自己失去了头脑。在去恩第尼克的途中,一直到科隆他都还算安静,可是此后便不断地试图从车上跳下去。在途经莱茵地区的时候,他一路上都在不停地踹着车厢门,迫不及待地要将自己的身体抛向旷野中,必须费尽力气才能将他拉住。

路易丝多么可怕!卡拉!德国美人!

克拉拉[极激动地,几乎哭出声来]在这个脑袋里,他说,一切都仿佛挤在一起,被一台神秘的机器压迫着。这种对丧失大脑的巨大恐惧啊!因为他知道,他的天才正在一天天地毁掉,就像苹果心里生了虫子。这条虫子偶尔也会探出头来朝外面瞧一下,然后又赶紧地——因为害怕这个世界——缩回脑壳里,继续在那儿咬啮着大脑。

[指挥官吃力地登场,这是一个略显老态的男人。克拉拉拥抱他。]朋友和行家!

指挥官好了好了,别激动。[轻拍她。]

克拉拉不!请让我跪倒在您的面前![想跪,但被他拦住]如果您不想让我屈膝,那至少得允许我赞美一下您高贵无比的姿态!因为,尽管您并不理解我丈夫罗伯特的天才,却依然向他深深地鞠躬致意,并且对他的新作,一部极具现代感的音乐作品,提供慷慨的资助。

指挥官在您赞美我的高贵姿态之前,我更想先拥有你的美妙的体态,最亲爱的![他粗鲁地想去摸她,她挣脱了。]

克拉拉您凭藉自己的艺术成就获得了资本,现在只不过在为此作出相应的贡献!尽管权力对艺术从来毫无兴趣,但它却也知道,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指挥官元首已经对我的艺术表示了感激。您还是另找他人资助吧!不过,现在您还是赶紧过来吧![把她朝自己身边拉。]

克拉拉不![挣脱开]那我宁愿屈膝!请您放开我,您……您……令人费解的义大利人!

指挥官义大利人!我甚至曾驾机飞越了维也纳,而且整个旅途都随身带着一个药匣,万一飞机出事,便把药吞下。当时,男人的占有欲曾对我说:飞吧!而男人的死亡本能对我说:危险!艺术则说:创作!结果占有欲占据了上风。我势不可挡地向前射去,掠过苦涩的华尔滋气流,将密密麻麻的传单撒下。无意义中存在伟大。

克拉拉那您干嘛不现在把那毒药吞下?[推开他]别打扰我!在我身上,您会看到艺术家风格与母性气质的完美结合。共生共栖。面对这样的我,您应当有所畏惧,就像面对您自己的灵魂,而这幸亏是您从来不曾看到的。母性靠艺术家气质维持,反过来也是如此。

指挥官那我现在究竟该怎么做呢?是为您那脑袋生锈的怪物天才的交响乐提供资助呢,还是服毒自杀?
第八章
19

克拉拉先资助,然后干脆俐落地悄悄自杀。您将在我的罗伯特身上获得永生。而罗伯特则继续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多么幸运!

[指挥官重新抱住克拉拉,向她进攻,无人理会的路易丝生气地退场,心不在焉地读着书。]

指挥官我无所谓,您究竟是以母亲的身份委身于我,还是作为艺术家向我献身。另外,顺便提一下,除了以我的全集,我还可以凭藉别的东西,比如我那珍贵的靠背椅得以永生,那椅子里充填的可是正宗的文艺复兴时期的弥撒法衣呢。除此之外,我还拥有无数其他的古董,为的是保存我们伟大的遗产。我拥有颂歌、塑像、十四行诗和石雕。其中许多都是着名大师的杰作,比您的罗伯特未来的价值更大。

克拉拉残忍的人!不懂艺术的俗人!

指挥官只要我愿意,我可以随时随地谈论创作。比如现在,我马上就要开始谈。[将克拉拉拽向自己,她反抗。]您投降吧!我渴望着那个女人,那个蛰伏在您身上、在这个觉醒而又绝望的女士身上的那个女人;那个被永恒的压抑毁掉了女人天性的女人;那个注定要在性欲的骤然勃动中告败的女人;那个将聚光灯点燃起的狂热激情熄灭在夜的肉欲中的女人;那个被雷鸣般的掌声激起强烈的欲望,继而在男人的怀抱里纵情享受的发情的女钢琴家;那个懂得享受生活的天生尤物,就好像在狂欢节为神秘莫测的礼拜戴上一顶性爱的王冠。

克拉拉在我看来,您永远也无法赶上我的罗伯特,更别提超越了!

指挥官正如您所看到的,对我而言,从日常用语转向诗的表达毫不困难。

克拉拉为了达到音乐的穹顶,我那正宗的德国作曲家丈夫不得不一直克服着极其巨大的艺术阻力,但正因如此,他的作品将得以永存,而您的却必将土崩瓦解。而更主要的原因是,无论是做男人还是做人,您都总是失败。

指挥官做男人,我已经有几十年不再失败了;而作为人,我当然是魔鬼。为了证明这一点,我现在就要说,我贪婪的目光令您的肉体快乐地收缩,在羞愧中痛苦地抗拒着。我的渴求击中了您,就像一个致命的侮辱,因为您知道,在这个突如其来的追求中包含着多少难以忍受的痛楚和肮脏,是这样吧?!

克拉拉野兽!我多么思念罗伯特的“升f小调奏鸣曲”,那么干净、纯洁、透明。

指挥官另外,我还要顺便告诉您,我认为您已经中毒太深,早就腐朽堕落了。您饱受爱的压迫,对所有的情欲轻车熟路,您是一个贪得无厌永不知足的引诱者,撒旦。德意志的青山秀水只不过是您的花招手腕,是诱捕鳟鱼的罗网。

克拉拉我的艺术家之躯,以前甚至也曾自己创作乐曲,当它还有时间这么做的时候。这样的身体不该遭受您的亵渎。

指挥官除了您之外,在这幢房子里还有好多女艺术家之躯呢。比如这会儿马上就会旋来一个舞蹈演员之躯。

[夏洛特·巴拉身着舞蹈服走了进来,在舞台背景处的长扶手上兀自做着练习,对别人视而不见。]

而最令我反感的就是您丈夫——那位德国作曲家——的躯体。

克拉拉那是因为他有天赋。天才总是走向自己的极限,常常会使他人痛苦。有时候多走了一步,疯狂已经等在了那儿。罗伯特是极端的,无论是他的愿望还是要求。

指挥官这我很了解!我也是一位这样的天才,因此我知道这种感觉。

克拉拉您不是!您不是!

指挥官我就是!我就是!

克拉拉您所了解的只是女人的身体,而不是艺术的内在本质。艺术家是教士,只为艺术创作献身,对于其他的一切都充耳不闻。而对于这一点,您总不能声称自己也是如此吧。

指挥官不,我能。首先,对这种极端我有切身体会。比如,在欲望方面,我就是病态和极端无节制的。这其中一个是征服的欲望,其中包含着战败者的生命,还有我那各式各样的情妇们的爱慕者们的沮丧;另外一种欲望则是对恣情纵欲的渴望。怎么样,您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吗?


指挥官我根本不是阴沟。我是残酷、愤怒、嫉妒、诗情和高傲的成功混合体。

克拉拉不懂艺术的俗人!

指挥官[生气地]那我倒想知道,假如我是这样一个臭阴沟,您干嘛还要留在这儿。难道像您这样的女士能躺在一个阴沟一样的男人身旁?

克拉拉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指挥官。我只不过是想唤起您对艺术的资助,而不是唤起您的感官。

指挥官那我干嘛要出钱资助呢,我最亲爱的?您的罗伯特已经趴了几个星期的窝了,可到现在还一个蛋也没挤出来。他所会的,不过是作出一副天才的样子而已。而我是艾瑞尔①,是空气精灵。顺便提一下,您想让爱丽斯帮您收拾行装吗?然后可以让司机夏尔开车送您走。需不需要我像往常一样帮您在豪华大酒店预订一个房间呢,亲爱的?

20

①艾瑞尔(ariel):是天王星已知卫星中的第十二颗,即天卫一,在1851年被拉塞尔发现。在莎士比亚的《暴风雨》一剧中是个淘气的空气精灵——译注。克拉拉[惊慌地]不!请您不要从一位充满渴望的女人身边走开!

指挥官[故意地]啊哈!

克拉拉[勉强地朝他走去,在他脸上孩子似的吻一下]请让我留在这儿,求您了,让我匍匐在您的脚下,加布里埃尔!

指挥官[急忙扶起她]我觉得非常遗憾,我从未在这位女钢琴家刚刚在舞台上取得巨大胜利、凯旋而归的时候占有她。在那种时候,她被观众气息温暖着,香汗淋淋,气喘吁吁,脸色苍白。比如,在刚刚演奏完钢琴奏鸣曲的时候,或者,在大汗淋漓的柴科夫斯基钢琴演奏会之后。她看起来并没什么特别之处。

克拉拉[绝望地]艾瑞尔![像个小姑娘似的跳起来,搂住他的脖子,想拥抱他]您是义大利诗人的典范。[哭泣]您是……[呜咽]艺术的教士!指挥官[老练地,疲惫地]似一道闪电掠过,我看见您被杀死了。您身上蕴藏的那股力量,曾让巨大的观众怪物大声嚎叫。现在,您累了,充满欲望,渴望着被拿走,被震荡颠覆。来吧,我们现在就干!我会向您证明,果敢的征服者与同样果敢的艺术家有什么区别——实质上并无不同。

[他想带克拉拉离开。巴拉觉察到了,从背景处朝他奔来,很嫉妒,因为她这个艺术家没有受到重视。她在指挥官的面前做着特别优雅的手部动作,翩翩起舞。指挥官想去抓她的胸部,但她优雅地旋转着逃开了。]

夏洛特[旋转着]我们舞蹈演员比所有其他人都更柔软。在灯影交错的空中,我们的身体晶莹透明,吹弹欲破。什么也不能把我们留在凡尘俗地。有时候,比起艺术领域的销魂女教士来,我们却不再那么轻盈空灵。[旋转]就像刚才那样。人们追寻着我们,就像朝圣者追寻着远方的圣坛!

[在门口,她和路易丝撞到了一起,路易丝啃着饼干又走了进来。]

路易丝[轻声地对夏洛特说]如果您再继续对他这样顽固,那么长此以往,您可就拿不到巴黎歌剧院的聘请合同了。

夏洛特[轻声地]那头德国母牛完全占有了他。刚才她还说,她是一个女教士,而这本来是我的角色。您曾明确表示同意我扮演圣洁修女的,可现在那个德国女人却在使用这个手段,而且事先也没和我们商量。她本来可以说自己是一只鸟,我是指一只凤凰;或者一头小狍,我觉得也不错。

路易丝您别生气,亲爱的。不过最好的方法永远是:和他上床!

夏洛特绝不!我要用我的艺术吸引他。

路易丝[怀疑地]那好吧。您毕竟是先到的,那您就继续扮演您的女教士吧。我会和那个德国女人谈的,让她从现在起说自己是一头小狍,至于罗伯特嘛,应该可以扮演好白鹿——受骗的丈夫——这个角色的。

[两个女人咯咯笑了起来。克拉拉和指挥官原本正在照顾训练架里的孩子,这会儿也注意到了她们的笑声。]

夏洛特[迅速地对路易丝说]您今天就跟他谈,就在您献身给他的时候。您可以得到您的那份百分之三十。

路易丝百分之四十!

夏洛特那好吧。反正我有艺术。

路易丝[受侮辱地]我也有艺术,和您所拥有的艺术一模一样,只不过更多一些,而且是在另外一个领域:钢琴。那么,说定了:百分之三十。

[夏洛特旋转到门口,出去。]

哈,上当了!在我献身给他的时候,我只会谈及我在美利坚合众国举行钢琴之夜的计画。春天我就动身,指挥官已经帮我签了合约,而且还支付了房租押金。从现在算起,只要再120次献身!至多!

[就在这时,指挥官突然呼吸困难地昏倒在钢琴旁。路易丝赶紧奔过去帮忙,使劲按铃。克拉拉正在钢琴旁纠正女儿的姿势,母亲弹琴。]

指挥官[带着呼吸困难的呼噜声]我为美而狂:为树、为花、为狗,当然还有女人的美!假如我正在共同生活的女人不美,我会无法忍受;而我更不能忍受的是,另外一个女人更美,而她又恰恰是我没有占有的![几乎窒息。]

[爱丽斯急忙冲过来,和路易丝一起小心地将这个老男人的头放到一堆丝绸靠垫上,摸他的脉博,消除他的睡意,等等。与此同时,那个男人则急吼吼地抓住两个女士,把手伸进她们的衣服,等等。小姑娘玛丽又弹错了三和弦。克拉拉纠正她。]

指挥官[喘着粗气说]就和漂亮女人共同生活而言,我可谓经验丰富。在凝望美丽佳人的眼睛时,人们会看到一张坦率而又诚实的脸。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是美的呢?山坡上的羊是美的,还有那被人说烂了的落日也是美的。比美更重要的是——[他喘息得太厉害,不得不喝了一口水]——被爱,成为一个男人眼中的美![咳嗽得哽住了,一些水从他的嘴里流出来。]

[玛丽又弹错了。]

[指挥官吃力地说]请把那孩子从架子里放出来!

[爱丽斯递给他一个嗅盐瓶,他嗅了一下。]

克拉拉[在钢琴旁]在这种状态下,您根本无法了解我女儿的超常天赋!

指挥官从架子里放出来!

克拉拉您怎么还没有死啊?野兽!大怪物!您这个霸道的男性统治者,您。

指挥官我肯定会活到那一天,会亲眼目睹您的丈夫最终被确诊,送进精神病院。然后我倒要瞧瞧,他那无助的妻子会怎样在最后的痉挛中收缩,在暴力的拥抱下屈服,最终在无梦的深睡中找到安宁。[身体明显好转了。]

克拉拉没有人性的征服者!罗伯特会事先完成他最伟大的杰作的,一部交响曲。他将在这儿创造这个杰作,您的房子会因此载入音乐史册。

指挥官没必要,因为这房子已经因我而载入文学史册了。我是义大利诗人奥林匹斯的会员之一,是加布里埃尔·邓南遮。

克拉拉我的丈夫将比您更加不朽,指挥官!

指挥官不。我将不朽。您快请求我,求我不要这么残酷无情![发出可怕的呼噜声。]

克拉拉请您不要残酷无情。

指挥官现在请求我,不要伤害您!因为有时候,连我自己也不认识自己了,会以为自己是一头野兽,比如狮子。

克拉拉[将女儿搂到自己怀里]不,不要!罗伯特已经将他那昂贵的婚戒扔进了莱茵河,而我现在却只想着将自己的人生奉献给他。

指挥官现在我什么也不会对你做的,这是我长久思考后的决定。[又一次昏倒了。]

克拉拉[将孩子紧搂在怀里,忘记了自己扮演的角色]看来,我的罗伯特还将长久地忍受这种大脑失控的恐惧。当然这是自下而上的转移,他真正害怕的是失去他的小尾巴。因为审查官忽视哪儿,压抑就会在哪儿爆发。是人都有烦心事的。

指挥官[吃力地站起来]夫人想不想看一下我的战斗装备?[想解开衣扣。]

[克拉拉吓得朝后退。爱丽斯阻止他,抚摸他,同时伸长脖子朝走廊看。]

爱丽斯指挥官,夏洛特·巴拉还一直站在外面呢,正在做着非常优美的手部舞蹈动作。您应该去看看,设法帮她搞到一份巴黎歌剧院的聘书,否则她就要崩溃了。

指挥官[咳嗽着]她是不是我曾经拥有过的一个?

爱丽斯不。是极少数漏网分子中的一个。

指挥官她必须先向我臣服,然后才可以向那些艺术爱好者们奉献。不过,反正那会儿也没多少剩余的了。

[这时,玛丽开始弹一首克莱门蒂①奏鸣曲,想引起他的注意。]

21

①穆佐·克莱门蒂(muzjoclementi,1752-1832),义大利作曲家、钢琴家,早年在罗马从教堂乐师学习管风琴与和声,九岁时已成为管风琴演奏家。1766年到伦敦学习,并参加演出,备受赞赏。他于1773年出版的三音钢琴奏鸣曲是古典钢琴奏鸣曲的最后定型。1777年任义大利歌剧院指挥,后定居伦敦。他毕生致力于钢琴教学,并多次前往欧洲各地举行音乐会。他一生写有许多练习曲,着重于训练手指的灵活性和力量,是较早出版的富有系统性的钢琴教材——译注。把那孩子弄走,把那架子弄走,把音乐弄走![终于失去了耐心]让孩子离开![咆哮。]

[克拉拉惊恐地把玛丽从架子里拉出来,紧紧地搂在怀里。]

克拉拉这是否意味着,您不欣赏我的孩子以及我丈夫的艺术?

指挥官我非常欣赏您孩子那蓓蕾初现的少女体态,但不是她的艺术表现。

克拉拉[高贵地,受辱地,搂着孩子]够了,指挥官,您知道的。我们现在就去卡尔通旅馆,然后前往戛纳。等到那时候,要想让我们回来,那您可就得每天多打些电话了。但您不要催促得太急,因为我得首先愈合这种对人性以及艺术失望的伤口。至于我的丈夫罗伯特,我暂时先把他留在这儿。这也可以向您确保,我会再次回来,等这伤口愈合之后。我恳求您,以您无比强烈的爱情的名义,不要草率行事,不要毁掉这美妙无比的甜蜜毒药,这原是您让我沉醉其中的!①[她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他却不作回应,只是透过单片眼镜仔细打量着她。克拉拉受侮辱地说]但这个孩子我要带走,您不要以为……

指挥官[打断她]假如我不交待司机,您哪儿也去不了!据我所知,您眼下连去维罗纳的三等车厢的慢车票都买不起。

[克拉拉转过身来,将脸埋进手中。]

克拉拉如果您这么说,那我简直无地自容了,指挥官!

指挥官我那声名狼藉的丽达房间②正在等待着您。目前还在等。还有我的小王子也在等着。您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如果不知道,那您可以去查阅一下相关资料!要不要让我向您展示一下,看看您的拒绝使他处于怎样的状态?[他用手去抓自己的小尾巴。克拉拉重新捂住了脸,歇斯底里地。]

①原文是法语——译注。

②丽达(leda)房间:源自一则希腊神话,海仙女丽达嫁给斯巴达王廷达瑞俄斯,后者忘了向阿佛洛狄忒祭祀,便遭报复。阿佛洛狄忒让宙斯化为天鹅,自己变成鹰追逐天鹅。丽达在湖中沐浴,天鹅飞落湖边,丽达把它搂抱怀中,导致受孕,生下四只蛋,孵出四位天使般的儿女。达·芬奇曾以此为题材创作了“丽达与鹅”。因此,“丽达房间”特指常用于性爱的场所——译注。

③whitelady(白小姐):指毒品“可卡因”/“海洛因”——译注。克拉拉不!请,请您不要这样!

指挥官特别要提的是,还有一堆德国饲料也在等着您,那都是特别为您预订的。酸泡菜。即使您不杀我,那些食物最终也会把我杀死。然后,我还要向您提供我的“whitelady”(白小姐)③。[敲敲画着雪花的罐子。]

克拉拉不!我绝不会让我那清澈无比的德意志精神因为魔鬼毒品而蒙上烟雾。

指挥官那我是否可以由此得出结论,难道这就是艺术家在生活中非常需要的所谓创作灵感?然而,据说艺术是不能脱离生活的,因为这两者应该同时并行、相辅相成。

克拉拉身为德国钢琴家,我的创作灵感只源于极不和谐的童年时代。

指挥官而这一点,即被蒙上这样一丝痛苦的阴影,对艺术家而言也是特别重要的。不管怎样,我至少是个伟大的作家,从我的灵魂深处常常会突然涌出一种狂野的欲望,那是我根本无法抑制的。有时候,极其偶尔的,也会从同样的深处涌出人性的同情。然而,这种感觉远不如狂野的欲望那么强烈。我比您的罗伯特更魔鬼。

克拉拉不,我的罗伯特更魔鬼。刚开始时,是我的父亲使我的人生蒙上阴影,而现在则是伴侣问题的阴影。人类像逃避瘟疫一样逃避着这样的阴影,而艺术家却被迫去寻找它们,为的是能够在自己的作品中表现它们。这就是所谓作品的深度。在女性的作品中,这一点是被弱化的。伴随着孩子的分娩,这种深度消失了。

[她出神地眺望着远方,松开了孩子,孩子挣脱后,跑向指挥官,偎依在他身边。那个男人发出几乎窒息的呼噜声,让爱丽斯喂他吃药。爱丽斯示意那个孩子贴紧指挥官,指点她怎么做。那个男子喘着粗气在玛丽身上摩擦着。路易丝一直站在舞台的边上,一边用匙子舀着鱼子酱,一边嫉妒地观察着所发生的一切,这会儿又开始嚼木瑾花果。]

爱丽斯路易丝·巴卡拉正在吞噬着仇恨之花!

路易丝[试图走到指挥官身边,但被爱丽斯挡住]夜的狂热激情正在驱赶着我们,一个接一个地扑将过来,指挥官!

爱丽斯已经中午了。

[邓南遮和小姑娘一起呻吟着。克拉拉,那位母亲,则优雅地站在窗边眺望着远方,典型的迷娘姿态,伴随着痛苦的手势。她没有发觉自己的女儿正在做什么。]

克拉拉哦,德国,德国,这儿离你是多么遥远,我的祖国。现在我要向您倾诉我丰富的人生阅历。

路易丝[憎恶的,故意的]各位人士注意了,悲惨的德国命运就要开始扩散了,现在还来得及赶快离开这个房间。要知道德国艺术家的命运之河流得总是特别缓慢。

[邓南遮示意爱丽斯,将克拉拉从她的女儿身边引开,他正在和她亲热呢。爱丽斯立刻明白了,走到窗前,半真半假地用手环住克拉拉的肩膀,将她轻轻地搂向自己。]

克拉拉[不幸的,几乎哭泣着,抬高声音说]这个可怕的陌生国度使我的本性产生困扰!本性!黑夜似乎充满了奇迹。永恒的力量主宰着天地间的和谐。

[爱丽斯有点敷衍地拍着克拉拉的背安慰她,但背地里却朝路易丝做作地翻了翻眼,表示克拉拉真让她受不了。路易丝由衷地回了个手势,做出会意的表情。]

哈,本性!男人最大的恐惧就是对本性和对女人的恐惧。而比这更强烈的,是对自己身体的恐惧感。

[指挥官发出刺耳的笑声,他正紧贴在孩子身上使劲地摩擦。克拉拉没有注意到他的行为。]

[爱丽斯站在她背后耸着肩,和路易丝“生动地”做着会意的鬼脸,这时克拉拉说]在这些麻木的男性大脑里存在着怎样恐怖的景色啊!男人眼中所看到的是本性中黑暗的一面,接着又用艺术的方式将其描摹出来!他们总是怀着那古老而又狭隘的幻想,将脑袋视作天才的支点。[这时她的语气变得十分感触]空洞的自大狂!他们的大脑就像充斥着阴暗巷道的房屋。

沉重的精神负荷,他拖着它们穿越,无休无止。幻想着去探寻那些还从未写过、从未创作过、从未提及的东西。这种独——创——性![恶心。她哽咽了,爱丽斯心不在焉地抚摸着她的头]然后,他们还要不停地故作高深地谈论……谈论……谈论……这种持之以恒的对极端不凡的强烈渴望……释放出能量,从而令艺术机器得以运转,运转……

爱丽斯平静点,最亲爱的!一次献身总是要给的,您是了解他的。而且[耳语]——反正他现在也要不了更多了。其实好几个月以来,我们都只不过是让他保持一种幻觉罢了……那是有……窍门的……

克拉拉[叫起来]窍门?

爱丽斯您别叫这么大声啊!

克拉拉[苦涩地]窍门。

爱丽斯那好吧。就按您的说法吧。如果您吃完饭后到我的卧室来,我很乐意指点你,怎样……

克拉拉[根本没有注意听爱丽斯在说什么,猛地打断她的话]这种自我实现的幻想,却要女人为此付出代价。[精疲力竭地]艺术女性要为此付出代价。即使她本人也同样是艺术家,她的肢体也会一个一个活生生地被丈夫的艺术创作压垮。

爱丽斯您能不能好好听一下我说的话啊!我很想说明您!您需要的是金钱。

克拉拉艺术家丈夫和艺术家妻子,根本无法再将他们的血脉分开,筋连着筋,骨缠着骨,共生共栖,无法撕开!他们要么一起携手走向曙光,要么十指紧扣一起坠入坟墓。而大多数情况下,总是那位元艺术家妻子变成了枯萎的根,而那艺术家丈夫却依然枝茂叶盛。

玛丽[站在指挥官身边,他正在抚摸安慰着她,玛丽突然哭闹起来]我要一杯覆盆子果汁,然后还要一份霜淇淋,嗯,上面还带着甜瓜片的那种……就是昨天晚上吃的那种!

[指挥官嘟哝着劝着玛丽。克拉拉没有注意这两个人。]

爱丽斯[并非没有一点同情,但依然是嘲笑的口吻,对克拉拉说]您还是躺一下吧,machére(法语:我亲爱的)!休息休息!

克拉拉不!我必须对您倾诉,马佐耶小姐!我必须和那冷漠无情的钢琴机器李斯特以及塔尔贝格①划清界限。
第九章
22

①塔尔贝格(sigismondthalberg,1812-1871),波兰钢琴家、作曲家,李斯特的主要竞争对手——译注。爱丽斯您累了,舒曼夫人。

克拉拉首先我得跟您说说我的父亲,是他铸造了我……[从房间的各个不同的角落传来喊叫声:不!不要再谈父亲!不要再没完没了地说他!不!请不要再说了!还有其他类似的话。克拉拉并没有理会这些。]

[克拉拉狂热地说]我的父亲曾经是一位钢琴教师和出口商,家里到处都堆满了这种死气沉沉的艺术工具,几乎让人无法从中通行。再加上那些不断前来让这工具加工处理的蠢材男人!那些自大狂们!乡巴佬钢琴手!偶尔其中也会出一两个特别的,用我们的行话说就是少年才俊。但很稀少。我告诉您,爱丽斯,天才会立刻扼杀他们自己思想中的每一点创造力。我曾经整天都被萧邦练习曲、李斯特高难度乐曲以及那位被普遍高估的莫札特包围着。五岁时我才开始学说话,可我的听觉却像双面刮须刀片一样锋利。我的父亲亲自书写我的日记,而那些老老少少的钢琴锤击手们却把手伸进我的小裙子里面,但我什么也不能说!四周都是那片土地,那片不断地吐弃着德国艺术家的土地,尽管其本身也是德国的。

爱丽斯[安慰她]没有那么糟。

克拉拉不!更糟!我坚称自己拥有不寻常的命运和困苦的青年时代,如同每一位有权拥有这些的艺术家一样。

爱丽斯多么可怕!①

①原文是法语——译注。指挥官[从后面,吃力地,抚摸着那个孩子]这个穿不过看不透、麻木迟钝的肉体啊,这个人类沉重的炼狱。要想钻进去是多么艰难!然而,现在我看见了她的灵魂,就在那儿!她向我吐露着心事,就像音乐一样富有表现力。一种超越一切界限的温柔而又强大的感悟能力。我感觉,她是爱我的,不仅是爱我的身体。

克拉拉向外涌出的,始终只有我那按压钢琴琴键的特别天赋,如精密仪器一般的准确无误。每个人,只要练习,都可以做到。谁练习得更多,就可以做得更好。

[这时,门的内乌梭侯爵夫人,即邓南遮的妻子,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进来,轻蔑地看着那些人。]

侯爵夫人我知道,你又一次冒犯了我作为你妻子的尊严,而且是当我也在家的时候。[指挥官跳起来,十分尊敬地吻着她的手,把玛丽推到旁边。]

你总是不断地邀请女性艺术家,这我曾多次……为此我已经多次请求过你,不要……对此我已经多次恳求过你……

[他板着脸看着她,她的思路中断了,沉默不语。]

指挥官你知道的,玛利亚,我需要这些尤物环绕在我的周围。正是她们,就是这些你喜欢轻蔑地称为女艺人的人,为我提供了背景,使我的诗情勃发,流出最华美的篇章,你明白吗?她们在贞洁的丧失中开出了鲜花,而我则获得了大理石的力量、闪电的冲击力以及每一丝阴影、每一缕光亮。你明白我的话吗?

侯爵夫人是的,我的爱人!

指挥官现在走吧,玛利亚!

侯爵夫人加布里埃尔!艾瑞尔!

指挥官走吧!

[侯爵夫人沉重地走开。]

侯爵夫人[边走边说]假如我的孩子们也在这儿的话,那我当然是绝对无法忍受的。我会从蒙特给你写一封长信,详细说明我的想法。

[这时克拉拉转过头来,正巧指挥官又转向了小玛丽,她发觉了正在发生的事。爱丽斯试图拦住她,以便指挥官的享受不被打扰,但克拉拉挣脱出来。她奔向指挥官,拽着女儿,将充满幻想的小姑娘拖走。]

克拉拉[极其激动地]我恳求您,如果这不是“盲目的报复”,让我们解释一下,让我们谈谈!为什么要让那些美好而自然的时刻变得可笑?我是以“可以预期之爱”的名义对您说这些的。①

①原文是法语——译注。[可是小姑娘还想继续下去,她使劲地挣扎,想从母亲的手中逃走,指挥官抓住她。]

玛丽[结结巴巴的,孩子气的]你没有注意到吗……最亲爱的母亲……尽管我在……非常小的年龄……已经可以很好的走路了……但还不能……很好的说话。但是我的听觉……已经……和你小时候差不多一样……训练得……非常强了。但主要是……对于音符的辨别……而不是语言……对于我的语言学习……你从来没有……关心过……而是努力要……把我……培养成……一位天才的钢琴家……现在我什么也不是……除了一双手……悬挂在一个身体旁。

[她想回到邓南遮的身边。但是克拉拉使劲把她抱进怀中,小姑娘踮起脚尖,从母亲的肩膀上朝指挥官看去,爱丽斯和路易丝·巴卡拉正围着他跳舞。]

克拉拉[小声地对玛丽耳语,急促的]你就呆在这儿!这就是我生得那些希奇古怪到了极点的东西中的一个!尽是些废品!垃圾!八次妊娠,其中大多数都完全是白费力气。真为那些徒劳的付出感到可惜!其中一个没多久就死了,几乎还没活到一年:腺病!更别提那些儿子了!原材料太差。路德维希精神有毛病,和爸爸一样,现在正呆在精神病院里,也没亲朋好友去看他。斐迪南是个瘾君子,很快就死了。菲力克斯:肺结核。尤丽叶:肺结核。而你几乎是我的仅存了,小玛丽。

玛丽放开我,妈妈!让我走![想离开。]

克拉拉过于频繁的妊娠,让我的身子总是鼓鼓囊囊地像塞了个大球,当然也就不可能登台表演了。经济和精神的双重损失!这副模样实在不适合音乐爱好者们思考的眼睛。再加上那才华横溢的父亲笼罩在后代身上的阴影,还有旅途中他那孩子似的无休无止的哭闹,那些没完没了的无谓牢骚哀叹,因为没人认识他,而我却路人皆知,这种持续不断的伤害让他总是带着一副相应的表情懒散地坐在旅馆里、客栈中。

玛丽你不要这样……说爸爸……说我亲爱的父亲!

克拉拉说到底,都是你父亲低能。无法阻挡。我那母牛一样的肚子……这种对身体的过度开采是敏感的人绝对无法忍受的……这种女人的球状体形……会让每一个艺术上的进步都陷落在它的面前……面对这挺起的下身,那位艺术家常常忍不住呕吐……现在,他不断地说,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将他引向加达湖,要他葬身湖底。他想消失在大自然中。以前在莱茵河畔,他已经干过一次了。然而,他最害怕的还是消失在我的身体中,消失在那年复一年无休无止爬出那些尾巴产品的地方。令人作呕的白色蛴螬,包括你,我亲爱的玛丽。

[她轻轻地在玛丽的脑门上敲了一记,责备她,玛丽终于挣脱出来,一边尖叫一边扑进指挥官的怀中,他色迷迷地抚摸她。]

[克拉拉生气地盯着她]艺术法则第一章就是:技巧作为手段。如果将技巧作为目的——整个艺术就会毁灭!

[指挥官又开始把注意力集中放到玛丽身上。]

玛丽[谄媚地对指挥官说]我等一会儿可不可以……嗯……去看飞机……求你了,好不好嘛……[在他的怀里扭来扭去地撒娇。]

指挥官当然喽,当然可以,我的孩子。[不感兴趣地敷衍着]你的小嘴赢了,撅起的唇,使你苍白的小脸现出严峻的轮廓,就好像正在饱受欲望的折磨,贪得无厌,不惜一切地去获得、去索取、去保存。

玛丽那架……漂亮的……飞机!

[在此期间,巴卡拉在一个角落里和一些姑娘们一起布置茶桌。黄玫瑰等等。现在,她在桌布上无声地作着指法练习,嫉妒地看着同为女钢琴家的克拉拉。]

路易丝[对克拉拉说]我是威尼斯女钢琴家的典范,而您则是忠实精确、但缺乏想像力的德式钢琴演奏的代表。我随意、率性、慷慨激昂,不受节奏的约束,但着重肢体语言,令人喜爱。单纯、健壮,而且天生拥有古铜色的皮肤。

[克拉拉不解地呆呆看了她一下,然后又冲向指挥官,他正和玛丽亲吻着,克拉拉极其绝望地向他解释着,这种绝望的神情与她所说的话截然相反。此外还多次提及了指挥官曾说过的那些华而不实的话。]

克拉拉她的耳朵!她的听觉!我的小玛丽有着无与伦比的辨音力,她可以辨别出许多别人根本无法听出来的音!我已经渐渐地将她培养成了一位专家,就像当年我父亲出色地培养了我一样。她已经可以从所有音阶中迅速找出低音和高音和弦,而且可以随时随地随心所欲地转调!

[指挥官被克拉拉弄得心里很烦躁,偷偷地向他忠心的爱丽斯示意,把克拉拉弄走。]

[爱丽斯挽住克拉拉的胳膊,试图把她拉走,但举止很温柔。克拉拉当然拒绝!]

[克拉拉发疯似地说]性欲的特点就是要消灭我们所有人,包括你,艾瑞尔!这种疾病,天生就是毁灭性的。它甚至连男人和女人之间最深的亲密都毁掉了。关于这一点,我父亲和罗伯特的看法是一致的。要想消灭我自己,只要将我神化,使我变成圣人,变成理想的化身就可以迅速达到目的。我被变成消极的存在,遥远而无害。因此,我整个一生都从没有真正存在过。但是,为了能够确保我完全逝去,罗伯特又用他的天才彻底杀死了我。

爱丽斯您还是平静一点吧!你不能在这儿说这样的话。毕竟这儿不是您的家!在这儿,人们只会去听快乐的叫声。那叫声与死亡倒也挺接近的,就好像天才与疯狂很接近一样。

路易丝不管怎么说,她显然把月光奏鸣曲中快节奏的乐章弹得太慢了。就像其他所有德国人一样。[咬了一口桃子,汁流了出来]应该去当歌唱家才对。如果一个女人在没有器乐伴随的情况下只用身体发出声音,人们会更加惊叹她的才华。

爱丽斯[体贴地对她说]您不应该吃这么多,亲爱的①!

23

①原文是法语——译注。路易丝遗憾的是,这个丰满的身体却至多只能发出中等水准的声音。[继续吃。]

克拉拉[极兴奋的]作曲是我绝对不可以自己去做的事,尽管我也很想做。是他促使我相信,在他的阴影之下,我是根本不可能去想什么创作的。这位天才想撇开妻子,独自开始他的抽象之旅。女人只不过是一些骨粉,动物饲料。

[她从正在安慰她的爱丽斯身边挣脱开,奔向指挥官和她的女儿。爱丽斯想拉住她。克拉拉扑向正在相互抚摸的邓南遮和玛丽。他们抗拒。]

[克拉拉歇斯底里地]她实在太容易固执了,我的小玛丽!无法抑制她的欲望。而一位艺术家所应该具备的是谦恭,我的罗伯特经常这么说,因为他已经拥有了别人没有的礼物——天赋。我的女儿玛丽甚至已经会弹——[发誓般地]——小协奏曲了,而且还自己创作了许多小作品,这我可以一一汇报!我,她的母亲!

[指挥官又出现呼吸困难,不由自主地放开了小玛丽,玛丽孩子似在他的眼上吻着,偎依着他。爱丽斯撇下克拉拉,冲到指挥官身边,检查他的瞳孔反应,拉开旁边准备好的一支注射器,熟练地给他打了一针。不一会,指挥官平静了下来,静静地躺着。克拉拉则利用这个机会抓住她的女儿,迅速将手舞足蹈的小玛丽拎了出去。]

[在此期间,满怀嫉妒的巴卡拉一直在不停地往自己嘴里塞东西,贪婪地吞吃着甜食,偶尔朝爱丽斯会意地眨眨眼。外面传来哭闹不休的童音,玛丽说:我现在就要去看飞机,飞机!]

[克拉拉又走了进来,跪在指挥官身边,摸了摸他的脉搏,喃喃自语地恳求道]在您永别红尘之前,指挥官,请,请您一定要资助我的丈夫,即使只有一年!求您了!同时我的女儿也需要资助,正如您所看到的:她创作的那些小作品大多韵律是正确的,低音部还不错。至少她没有将第三音强过导音!难道这还不算不错吗?[好像这是什么生命悠关的大事似的]我现在正在驳斥外界的流言,说什么我的小玛丽因为练琴而过早地失去了童年。恰恰相反:她流露出了感情!为此,她需要可观的经济资助。

指挥官一个国家是以什么闻名的?无疑是通过那些着名的儿子们!

克拉拉儿子!儿子!我告诉您,加布里埃尔,我的那些儿子们在品质上比其他的女儿们还要蹩脚。玛丽是个例外。作曲,他们当然也想,那些小伙子们,可是从来没成功过。甚至比我还差。父亲的影子笼罩在他们头上,就像一把把小斧头。他的天才基因在转移复制时简直像是经过精心筛选的,我的那些儿子们只从他们的父亲那儿遗传了最严重的疾病。

[爱丽斯领着一个乡下妓女走了进来,帮她脱掉衣服,又示意克拉拉,她应该到钢琴那儿弹点什么,可克拉拉骄傲地拒绝了。那个妓女在衰老的诗人旁边坐下来。]

指挥官我所代表的是巨大的经济权力以及比之更大的思想权威。甚至在新权贵那儿我也有很高的威望,前所未有的高。[妓女亲吻他。]

[这时,路易丝终于看到了展现自己特色的机会,她冲到钢琴旁,欢快地弹起一首罗西尼序曲,可能是《赋鹊》①,并且不断地四处张望着,看自己是否也得到了理所应当的重视。]

①《赋鹊》(lagazzaladra):是罗西尼创作的第二十部歌剧,1817年首演于义大利米兰斯卡拉歌剧院——译注。克拉拉[轻蔑地]凌乱的指法,手腕太软,技巧松懈,理解马虎,曲目挑选就更别提了。

指挥官[张开大口拼命喘气,对茫然不解的乡下妓女说]快说!快回答!对我说,没有我您将无法再看见朝霞,就像我不能没有您一样!回答我!

[爱丽斯示意那个姑娘说“是的”,她照做了。]

也许就在现在,我就要为您制造一位元着名的儿子,就是我刚才提及的那种儿子。也许我现在就在创造他!克拉拉儿子意味着,成为父亲一样的人,以此来确认他自己的死亡。您瞧瞧我那三个儿子吧!简直是集所有不幸于一身的痛苦复合物:石化的四肢,沙砾状的小脑袋,石英似的眼睛,萎缩的大脑,最差的独立性。

指挥官以后我甚至还可以再制造出第二个儿子!然后第三个!第四个!

克拉拉我那最疯的儿子从小就只想着作曲,无论什么他都要马上去尝试。竖琴、大提琴、低音提琴、大号以及长号,简直就像蜗牛一样紧吸在他的身上,必须使劲拔才能拔下来。他错就错在他以为,天才在于超越已有的一切。但是,天才什么都无法超越,所谓的创新只不过是在重复创造早已存在的东西,就像裹尸布里的死胎。一切早已存在。只有女人不存在,也不允许存在。

指挥官[高兴地]居然一直还行!你这次到底给我打了什么针,爱丽斯?太惊人了!

[路易丝弹《威廉·退尔——序曲》。]

克拉拉[歇斯底里地]我的上帝,一切都早已存在了!根本不必去证明什么独特性。尽管如此,音乐家们依然无休无止地吐着音符长链,他们创作得越多,就越失去自己的感觉,只会吹出那些音符乐调的泡泡!

指挥官[欢呼]对!是的!现在!

克拉拉[像从梦中醒来似的转向他,他没注意她]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破碎了……这种痛苦的激情,那么苦涩,最后的日子即许即将过去,就像所有的一切一样消失……①

①原文是法语——译注。[门被用力撞开,小玛丽尖叫着,跺着脚,倔强。]

玛丽究竟到什么时候我才能去看飞机啊?我现在就要去!

[爱丽斯和一个女仆一起又把小玛丽推了出去,低声地安慰她,许诺着。另外两个女仆围在邓南遮和那个妓女旁边,鼓掌喝彩。掌声是一种有魔力的声响,就像巴甫洛夫条件反射一样,两个女钢琴家马上对此做出熟悉的反应,她们变得专注了。路易丝从她的琴凳上站起来,好奇的,鞠躬,屈膝。就在这时,克拉拉卑鄙地从后面将凳子拉开,自己坐了上去,立刻开始弹舒曼创作的《狂欢节》或者《克莱斯勒利安那》。德国模式的,生气的路易丝刚想重新坐下,结果不小心扑通一声摔到地上,克拉拉像没看见似的。]

[路易丝生气地走到小桌子旁,继续吞吃着东西,给自己倒了一杯香槟酒,等等。]

克拉拉[忧伤地弹着琴]令人厌烦的公众总是围绕着我们,无论我们走到哪里,都永远没有私人空间。我们属于整个世界,而世界则属于那些占有它的人。紧排在天才男人之后的是天才儿童,甚至其中还有少数榜样,我也曾是其中之一。我的父亲将我送进了钢琴荒漠,到处都是键盘装备的陷阱!面对这种可怕的孤独,我所能做的,只是不断提高我的钢琴演奏的广度和难度。[她用刺耳的声音中断了演奏,将脸埋进手中。]

[路易丝不记仇地递给她一片甜瓜。]

这种将艺术家声誉视作人生目标的念头出现得很迅速。世界成为我的要素。否则,女人只能白来尘世走一回,留不下一丝痕迹。我甚至曾被比作小精灵!

[夏洛特旋转着进来,像得到提示一样。做着芭蕾练习,摆着手臂。]

夏洛特据我所知,这儿正在谈论艺术的本质。我也属于这个领域,现在想就此发表一下我的见解!

路易丝我曾以我那美妙的琴声为成千上万的人带来快乐,而那些没有机会亲自聆听我演奏的人,我特许他们通过收音机欣赏。

夏洛特而我是借助自己的身体来表现艺术的,我能够将身体的每一厘米都弯曲到难以想像的程度,更确切地说是扭转。也就是说,我是艺术的化身。请允许我精确地展示一下![跳舞。]

路易丝许多有幸通过收音机欣赏到我的琴声的听众给我寄来了信件。

夏洛特我收到的观众来信比你多得多,成千上万的芭蕾迷的来信。有时候甚至有人专门替我创作脚本,为我量身定做角色。

路易丝我曾无数次收到特地为我创作的钢琴曲!亲自为我创作的。常常有超热情的钢琴迷一看见我就发狂,狂热战胜了理智。只要一看到我,他们就会被渴望深深攫住,就像被虎爪掐住咽喉一样。路易丝,路易丝,路易丝——他们就会发出这样的叫喊。

24

夏洛特在我演出的时候,那些芭蕾行家们会叫喊:夏洛特!夏洛特!夏洛特!

克拉拉[根本没去听她们的话]路易丝……您听着……一旦艺术家丈夫被疯狂控制,那将是一种黑暗而又沉重的负担。您懂吗?而我们来这儿,是为了向指挥官以及他那极其可笑的财富建议,将这种疯狂视作天才。[惊恐地住嘴。]

指挥官又有一个女人叫着喊着要我。我听说,是这儿的这位女士。[朝着克拉拉慢慢地爬去,紧紧抓住她,抱着她的腿朝自己拉,她站立不稳,倒到邓南遮的身上。]

爱丽斯[评论似地]是的,是的。没人能抗拒他,而且也没人抗拒过他。

路易丝[咯咯笑]他在欲望方面绝对是贪得无厌、永不满足的。他的性欲只有你们的歌德能相提并论!

夏洛特[边做着芭蕾练习并咯咯地笑]有一次,为了让我兴奋起来,他曾告诉我歌德怎样怎样。说是他身边没有女人的时候,宁愿钻到桌子底下自慰,也不愿浪费时间去找一个,为的是能够马上回到工作中去。①

①原文是英语——译注。克拉拉我们的文坛巨擘![和指挥官扭在一起。]

指挥官[喘息着]而我是和他质地完全相同的文坛巨匠。您倒是看着我啊,chiara,carissima(义大利语:克拉拉,我最亲爱的),用恋爱中女人的眼神。看着我!来啊!现在就用最热切最迫不及待的眼神看我,就好像您刚刚才确信,您拥有可以彻底将我俘虏的迷魂汤。

克拉拉[推开他,从地上爬了起来]啊哈。您也想成为那样一位文坛巨擘。艾瑞尔,加布里埃尔·邓南遮!相反地,我们女人则只能呆在死寂萧条的地穴中。

指挥官回答我!对我说“是的”!

克拉拉[讥讽地]这种被动、遥远的圣徒角色也常常被分派给我们。正如刚才已经提及的,我是精灵儿童的典范,有时候也被称作小天使。总是坐在钢琴旁寻思着乐曲:该如何按下琴键,该怎样漫步舞台,人物连着人物,形象接着形象,魔王苍老,迷娘温柔,倔强的骑士佩着廉价的假枪,祈祷的修女,沉浸在狂喜中。那些似乎听懂的人们爆发出喧哗,就好像女歌手受到了高度赞扬,而那小天使却吓得惊慌失措,差点儿要逃回自己的故乡。您也曾以修女一曲得到过这些吧,路易丝,我亲爱的?

路易丝恰恰相反。我本人得到的掌声比佩蒂①、梅尔芭②以及马利布兰③三位歌唱家加起来还要多。

①佩蒂(apatti,1843-1919):义大利着名女高音歌唱家——译注。

②梅尔芭(n.melba,1861-1931):澳大利亚着名女高音歌唱家——译注。

③马利布兰(m.malibran,1808-1836):西班牙着名女高音歌唱家——译注。指挥官[咳嗽着]也许,更确切地说,女人什么都不是。微不足道!根本就没法安慰她。宁愿盯着纯洁的火焰看上几个小时,也不要去设法了解女人。女人有着贪得无厌的欲望,是男人永远无法满足的。结果是:恐惧!因此,必须让女人变得有点令人恶心,可能的话,甚至使其腐烂,让人们感到害怕。[他大声地朝爱丽斯迅速递过来的一只碗里呕吐]瞧,已经令我作呕了。有时候,女人也是坟墓,更多的时候是女屠夫或者女厨子。[又窒息了。]

路易丝[奔向他]我亲爱的指挥官!加布里埃尔!艾瑞尔!阿里奥斯托①!

克拉拉[厌恶地]我的父亲,那位钢琴化身,我不断提及的人,曾经有一次在社交场合说,有一片好奇的小雪花落进了他的臂弯,看啊,就在那儿!那片小雪花就是我!可是,对这样一个男人,一个居然说出什么“女屠夫”之类如此蹩脚比喻的男人,我是不会谈及我的这段雪花轶事的。

指挥官崇高的时刻不会再现!在灵魂意识到之前,双手已经作出抓的动作,它们享受着被拽到身边的肉。

克拉拉加布里埃尔,您听好。我对您说这些只是出于信赖!自从疯病发作,我的丈夫罗伯特只是越来越多地谈论他那些杰出的作品,但他根本就不再生产了!我和他都觉得,精神错乱似乎就是他为什么不再能够制造出温柔产品的原因。

[路易丝温柔而又滑稽地喂着指挥官,就像对一个小孩子似的呵着痒、嘟嘟囔囔地说话,什么“呵呵呵”、“吱吱吱”、“他在哪儿呢……”之类的,克拉拉不满地弹着舒曼作的曲子。]

指挥官[对惊喜万分的巴卡拉说]路易丝,我亲爱的!我收到了您的来信,它温柔地撕开了我的身心。误解依然存在,但我如此期待着您,正如您期待我一样。来吧!②

①阿里奥斯托(l.ariosto,1474-1533):义大利着名诗人——译注。

②原文是法语——译注。

③原文是法语——译注。

④原文是英语——译注。[他痒得发出呻吟,倚着路易丝,站起来。她继续支撑着他,用得意洋洋的胜利目光瞟着克拉拉、爱丽斯和正在练舞的夏洛特,扶着他走出去]。[从外面传来指挥官的声音]我等待着,我希望着,我要!③

爱丽斯[对克拉拉说,干巴巴地说]看来她的美国巡回演出是搞定了。[对女仆们说]请把这些脏东西打扫干净!④

克拉拉[绝望地]爱丽斯,您必须帮助我!

爱丽斯哦,是吗?

25

克拉拉如果我不得不离开这儿的话,那我甚至连让我自己、罗伯特、孩子和护理人员在一家便宜的膳食公寓住一晚的钱都支付不起了,而且是淡季的价格!

爱丽斯[同情地并且团结一致地]亲爱的,您难道已经那么久没有收入了吗?

克拉拉您知不知道住精神病院有多贵?!到最后我不得不把他领了出来。指挥官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热切地]您觉得他以前有没有听过那个雪花的故事?也许我应该对他说,我正处在从幼童到少女的人生路口!

爱丽斯您别夸张了!

克拉拉我真的没夸张。纯精神的东西对他并没有什么吸引力。或许说“女人是沉默无言但正在腐烂的洞”更好?

爱丽斯别说这个,刚才已经让他呕吐了。您不应该选这些蹩脚的比喻。也许这就是典型的德国模式?

克拉拉德国人比其他任何民族都更爱他们的排泄物,您只要看看典型的德国式厕所就知道了!我需要钱!

爱丽斯[同情地]我本来可以建议你试着用裸体的方式来取悦他,因为他对你的身体特征十分好奇。但是我知道你肯定会对我说,现在你在他面前是如何胆怯,而且会说,一旦停止钢琴演奏,你就会变得几乎可以用丑陋来形容,像根傻柱子似的。①

[克拉拉绝望地用拳头敲着自己的脑袋。]

①原文是英语——译注。您朝四周看看!难道您以为,这样一个男人还会掉进那些艺术手段里吗?

[她指了指四周那些奇形怪状的建筑物。]

克拉拉我依然像以前一样坚信,我对他反抗得越久,他就会越觉得我珍贵,毕竟这不是他所习惯的。

爱丽斯可能是这样,也可能不是。前天他还对我建议说,找个晚上和他一起到您的房门前大声地呻吟,甚至大叫着做爱,以便唤醒你的嫉妒,同时也引起您的恐惧。也许对他而言,您毫无价值。

克拉拉那我要不要假装离开呢?

爱丽斯这样做也许有用,但也可能没用。

克拉拉待会儿吃饭的时候,我无论如何都要——[抽噎着]——谈及创作时巨大的痛苦以及对作品的渴望。我会哭着介绍我父亲和我丈夫创作的那些成堆的、吞得下人的垃圾。总之,总是和铜臭挂钩。

爱丽斯[同情地]……可这臭不可闻的金钱恰恰是您眼下非常需要的,我亲爱的。[她耸着肩走开,掐掉花秆上几朵枯萎的花。克拉拉垂头丧气、无比绝望地坐在钢琴旁,因为反正她也不必强撑着了,弹了几节舒曼的作品。]

克拉拉[严肃地,不再歇斯底里]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在试图说服罗伯特相信,在他的脑袋爆裂之前,作曲的灵感会从里面涌现出来。这种对抽象事物可怕的热爱!这完全抽象的音乐。所有从身体里冒出来的一切,比如孩子,都令那个男人厌恶。而与此同时,为了阻碍妻子的艺术表演,他却持续不断地鼓励她生育。他不愿意看到竞争对手的出现。[她弹着]偶尔从男人的身体里冒出来的,只有致命的溃疡,或者可以刺穿的脓疮。这些大脑动物啊!他们这么做是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最终会导致致命的精神疾病!他们否认身体,把它推给女人,结果创作的大脑就会爆炸。[她弹着舒曼作品。]

[幕落。]第二幕

[餐厅,同样装饰繁缛,像沙龙一样。天花板上吊着一架巨型的飞机模型,或者一个与真机尺寸相同的飞机部件。巨大的长餐桌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奢侈品和鲜花。前场人物杂乱无序地围着餐桌坐着,不时地调换着座位,毫无胃口地吃着,把骨头扔到地板上等等。

按芭蕾舞动作设计!

在第一幕穿着锦缎晨袍的指挥官,现在则身穿法西斯制服,足蹬亮光可鉴的马靴,还佩着马鞭。在旁边的一个小餐桌旁坐着的是已经精神失常的作曲家罗伯特和两位精神病院的护理人员,他们必须显得非常愚笨,并且对罗伯特非常粗暴。彪形大汉。光头。身着白大褂。]

[克拉拉又站起来,急步走到窗前,姿势优雅轻盈地探出身去,用手搭在额前遮光。]

克拉拉[陶醉地]我的手臂一直裸露到腋下,线条十分完美,由此不难看出,我也曾是花朵,也曾受过寒风晚霜的洗礼。这种霜就是疯狂,在艺术家身上也叫做成熟。

罗伯特[同样陶醉地,但神情飘忽]美妙的痛苦!绝伦的创伤![他哧哧笑起来]幻听。天使!现在就将作曲才能从我这儿统统夺走,连同所有的附件。太好了!更多的幻觉。天使和魔鬼有时会轮班上场。这种美妙的大脑疾病,它需要占有我全部的存在,所以我自己无法再在其中拥有一席之地。今天,我将第三次把我们的婚戒扔进加达湖,但愿这一次没人再将它送还。戒指变得多余,因为女人超越了男人,可却因此失去了平衡。[傻笑]头痛!

[护理员强迫他进食。]

指挥官[咬着路易丝的脖子]对我而言,最美妙的交响曲都是如同马达一样的杂讯。有时候,在某个没有像我们义大利一样被乳房弱化的国度,男人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他必须向外、向上。妻子儿女舍不得他离开,请他留在里面、下面。但是他推开他们,认真细致地带着他的飞行装备,向上冲去。比如查理斯·林登柏格①,那位飞越大西洋的勇士,就是这样的人。他清楚地知道现在我必须过去,不断地飞越、飞越、飞越!

①查理斯·林登柏格(charleslindbergh,又译:查理斯·林白,1902-1974):美国着名飞行家,人类航空史上的先驱。1927年,他首次独自驾机成功飞越大西洋,成为全世界崇拜的英雄,《时代》杂志也将其列入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人物之一——译注。罗伯特[尖声傻笑着,一个护理员用匙子打他的手,因为他想将整个盐瓶里的盐都洒到食物上]在过度兴奋的状态中,我容易将梦想与现实、已得到的和正期盼的事混淆!每一次对比的结果都必然是我的小克拉拉落败,尤其在与理想的可恶对比中。
第十章
26

[克拉拉冲向他,将头埋进他的怀中,护理员像推开一块木头一样推开她,因为她妨碍了喂食。]

克拉拉[依然与原来一样陶醉地]我最心爱的心肝儿!我的音乐魔术师!乐观点,这样才能恢复健康!大脑疾患的痛苦剥夺了你所有尘世的快乐,这些漫长的时间你不妨用作曲来填充。

罗伯特天使的声音!突然又变成了魔鬼的呼唤!然后又出现了非常美妙的旋律。

克拉拉[对指挥官说]您听到了吗,指挥官?他在不停地作曲!他又恢复了原样,是您的艺术同行。要不了多少,交响曲就会正式出版的。

指挥官男人渴望征服,有选择地征服一个陌生的地方,征服得越远越好;征服一个女人或者一个空中航线。被误导的公众为他鼓掌喝彩。公众像女人一样注重外表,可以任意地占有他们。昨天我刚看到一大群穿着运动服的年轻身体,黑色的体操裤和白色的紧身胸衣。非常漂亮,很有味道。她们挥舞着跳操棒。太美妙了!路易丝[对正在照看餐桌的爱丽斯说]您有没有读过他写的那本书?书中用了大量篇幅来描写什么他们猛地直起身来,一种什么什么液体从他们的身上流淌下来,因为他们的动作是那么突然。那液体大多是石榴红色的,沾污了华丽的衣裳。然后,身体发出灼热的颤抖,有人就陷入了或是沸腾或是冰冷的潮流中。差不多到了十页之后,那位女士就说:我现在和别人一起离开,一个小时后,我再在葛尔登尼戈公园的栅栏旁和你见面,或者在某棵柏树旁,具体的我们还要约定一下。[她咯咯笑起来。]

[爱丽斯开玩笑似地对路易丝作了一个恐吓的动作,又给她的盘子里添了点什么。夏洛特一直在做着优美的手臂动作。指挥官朝她看了看,但依然没有理会她。]

罗伯特天才像一个沉重的幻想,压在我的艺术马达的活塞上。现在又有一个音符飞过来了!注意听![颤抖地唱出一个音]你什么也没听到吗?

克拉拉[兴奋地]是的,最亲爱的,你现在有灵感了!乐曲的头已经开好了。继续下去!

指挥官可我什么也没听到。

[女人们彼此滑稽地模仿着克拉拉的动作,表现出一种专注倾听的神情,可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然后用手掩着嘴,无声地笑弯了腰。]

罗伯特很遗憾我遇到了创作瓶颈,我很抱歉。眼下它被我的头部肿瘤阻碍了,必须先让肿瘤长大并且爆裂。呕,这样头痛![抱住脑袋]我要大声喊叫。[喊。]

指挥官[明显失去耐心,从水果篮里拿出一个橘子,对小玛丽说]如果你能找到这只橘子,而且能在找到的地方不用手就把它吃掉,那你就会得到一件首饰,而且是令罗马上流社会享誉全世界的首饰。

[玛丽高兴地大叫着跳起来,指挥官将橘子藏到他面前的台布下方,玛丽毫不迟疑地爬到桌子底下,然后在那儿极勤奋地啃咬起来。克拉拉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一切。]

侯爵夫人[一直沉默着,保持有教养的距离]你居然当着你妻子的面做这种事,加布里埃尔,甚至是在你那不久前染上毒瘾的儿子缺席的情况下。不要这样!

指挥官我就要,就要!现在更要!

[夏洛特可笑地做着优雅的动作。]

罗伯特[变得兴奋起来]朱红色的伤口,轻而易举就变成了紫色的伤疤。大脑总是那么轻信自身的力量。伟大的想法!在女人身上只存在气泡,常常是胚芽。从来没有丝毫重大成就的征兆。疾病缠身,令人厌恶的体征!而在德国这样的地方,女人是最危险的种群。令人恶——心!

克拉拉要音乐灵感,不要作诗,罗伯特!音乐!在钢琴和小提琴上用的、能带来金钱的作品,快点作啊!首先要彻底改善的是你的物质状况。

罗伯特[理智地,从护理员手中夺过饭匙,自己吃,相当井井有条]在那些拖着被狂热激情吞噬了的躯干向我涌来的女乐迷中,没有一个能够持续不断地吸引我。此外还有她们那些雪片似的来信,充斥着修辞和语法错误。她们从来都不是我应该视作人的人。

克拉拉[想吻他,他把头转开]谈谈我当年作为天使儿童的故事吧,罗伯特,指挥官想再听一遍!

指挥官绝非如此!千万不要说。我想听的是飞机马达发出的连绵不断的熟悉的轰鸣声。[发出呻吟声,玛丽在桌子下面干着什么事。]

罗伯特我的头顶!我的囟门!肉体是无耻的!它给我带来这么深重的头痛之苦,还是让别的天使去操心艺术发展的事情吧。

指挥官[呻吟着将那孩子的头移了下位置后,对爱丽斯说]以前,在为孤独院和寡妇院募捐的时候,我们曾经让社交界的那些最漂亮的女人先在水果上咬一口,然后再进行高价拍卖。得到战利品的那些男人们用嘴粗鲁地拓宽着苹果上的那些极小的咬口。而要想从漂亮女人的手心里喝酒,也是要付许多钱的。最昂贵的则是用自己的胡子作塞尔旎伯爵夫人的擦手布。有一次我曾经从吕库丽伯爵夫人那儿——我不记得花了多少钱——得到了一支哈瓦那雪茄烟,那烟原本夹在她的腋窝下面的。

克拉拉[吃惊地]哦,呸!呸!呸!

[爱丽斯娇滴滴地咯咯笑着,紧接着路易丝也笑了起来,想把她的手放到指挥官的胡子上擦,但被他打了一下手。夏洛特又跳起舞来。]

您把我女儿藏到哪去了?

指挥官是啊,我到底把您的女儿玛丽藏到哪去了呢?在哪儿呢?你知道吗,爱丽斯?

爱丽斯不,不知道。

[别的女人都七嘴八舌地说]不知道。在哪儿呢?究竟在哪儿呢?

指挥官[对克拉拉说]真想知道你一个人在床上做什么,双腿张开,独自一人!我正在等待着你曾向我提及的深情的亲吻,还有你喜欢被亲吻腋窝的独特方式等等。①

27

①原文是英语——译注。克拉拉母兽现在大声呼唤:玛丽,玛丽![喊叫。]

[玛丽在桌子底下,几乎被衣服闷死了。]

玛丽我在这儿,母亲。

[呼的一下,克拉拉冲到桌子底下,拽着她那有点儿衰弱的女儿的腿,把她硬拖了出来。她的小内裤也露了出来,指挥官非常兴奋。]

克拉拉[狂热地]你要为交响曲……付钱!你要正确评价……旋律!

指挥官[对克拉拉说]就凭那被肢解的感官,您的罗伯特是什么也创作不出来的!而且,即使他能创作出来,他也不得不避开广大的观众,就像躲避那终究要来迎接他的致命病魔一样。作为诗人加布里埃尔·邓南遮,我的梦想其实是:将惟一的诗集献给惟一的女人,放弃所有的一切,只除了爱情。真正欣赏我的才华的行家并不是买我书的人,而是爱我的人。诗人的桂冠只是为了吸引爱神。

克拉拉[怀疑地,罗伯特高兴地笑]可是名望呢!世界呢!

指挥官那些东西只有在死后才会拥有,这连小学生都知道。生前是享受不到的。可惜啊,可惜。

克拉拉可我们的经济状况!

指挥官通过献身就可以最快最彻底地得到改善,最亲爱的。

克拉拉[突然啜泣]可是这样的肉体吸引力至多只能维持十四天而已。

指挥官是啊,是啊。艺术的魅力更永恒,这我不能不承认。

玛丽这就是那架飞机吗?[玛丽走到那架巨大的飞机机身处,好奇地用手触摸着。]

指挥官赶紧放手。小心别摸坏了!这可不是小孩子玩的。还有女人也是如此,那些对科学毫无感觉的人,从来无法忍受一切能够自动运行的东西。只有男人天生就是机器中的机器,渴望着驱艇飞驰水面、驾机直冲云霄。

[四周传来女人们惊讶和兴奋的惊呼声。]

[罗伯特突然不知什么原因变得特别活跃。清醒的瞬间。他抓住那两个护理员的脑袋,砰地一声撞在一起,那两个人被吓得不知所措,摇摇晃晃地跌坐在椅子上。夏洛特翩翩舞动着手臂。没人注意她。路易丝静静地像猪一样自顾自地吞吃着,不断地把巧克力抹到指挥官的脸上,看起来像屎一样,发出醉酒般的傻笑。指挥官心不在焉地揉捏着路易丝的身体,眼睛却紧盯着那对德国艺术家夫妇。]

罗伯特[理智地]正如您刚才关于机器的高论,上校先生,我突然想起来,我的妻子克拉拉在独自作曲方面一直是多么无能。我指的是艺术的魅力。她从来无法真正理解理智和疯狂的界限。而我每天都穿越这个界限,就像理所当然一样,来来回回。疯狂的秘密对她而言是陌生的,因为疯狂是隐蔽的。而且,她从来不能针对自己的艺术无能果敢地采取行动。没有发泄。没有林中运动,没有穿越公园的无意义奔跑。她至今依然不明白,单单是那种以为随便将音符凑在一起就能创作出伟大作品的想法就是极其可笑的,必然毫无结果。[同情地一笑,但很理智]对我而言,她的作曲尝试的惟一效果就是逐渐丧失她的女性魅力。[同情地抚摸着身边那两个正咕哝着叫痛的脑袋。]

克拉拉[冷冷地]思念我的人,不是一个哥哥在思念他的妹妹,也不是一个人在思念他的朋友,而是一个朝圣者在思念着远方的圣坛!

[罗伯特立刻又变得神志不清了,他顽皮地倒在地上,咬着地毯。护理员照顾着他,依然有点迷迷糊糊。罗伯特在地上发出尖叫。原本在吃东西的人们纷纷站起来欣赏这出闹剧。指挥官又开始引诱小玛丽,他手中拿着点什么举到空中,玛丽向上跳着去够,他举得越来越高,后来爱丽斯抱着小家伙向上举,小姑娘终于抓到了东西。她快活得看着他大叫,吻了一下指挥官,指挥官对着她的耳朵说着什么,小姑娘高兴地笑出声来。她被吻着、抚摸着,路易丝又一次嫉妒地跳起来,想从他们之间穿过去。可是爱丽斯灵巧地将一颗大葡萄塞进她的嘴里,路易丝被噎得发出呼噜声,几乎窒息,重新跌坐在椅子上。]

罗伯特[尖叫着]我是一个enfantterrible(法语:冒失鬼)。这是我刚刚听到的一个新词!现在我就会说了![唱了几节小歌剧调子的歌。]

路易丝[终于将葡萄吞了下去,生气地说]那是我!那就是我,这个“冒失鬼”早就是我的专利了!我已经详细解释过为什么了。

罗伯特[孩子气地]不,是我,不,是我!!!当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将来有一天必然会失去理智的时候,克拉拉还是个小女孩。医生对我说:去找个妻子吧,她会很快治愈你。于是我找了一个叫爱娜斯蒂娜·f的姑娘,那是我第一位理智的情人。但后来为了克拉拉,那个演奏家泼妇,我背叛了她。[尖声笑着]自从认识克拉拉,我就一直在无休无止地计画和创作着全新的乐章。现在,我就要来唱已经写好的新交响曲的开头部分。

[他唱着一首每个人都很熟悉的国际音乐舞台上着名的感伤乐曲,比如《蓝色多瑙河圆舞曲》或者贝多芬《第五交响曲》。具体曲目由导演自己决定,但当然不是舒曼自己的作品。]

路易丝[突然大笑]可是,大师!我怎么觉得,这个独特的现代作品似乎已经存在了呢?

[罗伯特唱得越来越起劲,桌旁坐着的人哄堂大笑,尖叫着倒在一起。克拉拉气得要命,跺着脚,去拉罗伯特,但没成功。]

罗伯特[唱着,然后停顿一下说]程式失控!这儿又出现了一个无主的音符,

我要飞过去截住它。现在,这是我惟一的所有了。要不了多久,它就会变成公众的财产,属于来自全世界各地的、成千上万的音乐会听众们了。

[接着唱,上气不接下气地,不时停顿着]疥癣,废铁,腐烂,脓疱,分泌物……粪堆![狂热地唱]音乐诗人辗转斟酌,艺坛佳人引吭高歌。[唱着。]

夏洛特还是没有人看我正在做的舞蹈动作吗?

克拉拉[叫着]非凡出色的罗伯特……要被送进精神院!不!

指挥官[离开座位,看着躺在地上的罗伯特]当然有些运动专案是需要在地面进行的,或许也能练就最快的速度。但是,空气才是真正的要素,不过毕竟只有少数人能够翱翔其中。

克拉拉罗伯特,我已经成为你这神圣天才的牺牲品了!

[克拉拉这会儿变得安静、冷漠多了,于是指挥官也不再那么关注她了,而把注意力转向其他的女人那儿,动作放肆,喂她们。]

28

[罗伯特正在餐厅里玩水,把霜淇淋泼到护理员的脸上,结果被轻轻地打了个耳光。克拉拉平静地对他说]和你的婚姻生活是多么可怕!每当我想走到钢琴旁着手作曲工作,总是发现那儿已经被占领了:那就是你!

[罗伯特挑衅似的唱着刚才的流行乐曲。]

钢琴演奏曾经是我的面包来源,大多数情况下也是我们惟一的生活来源!而现在,我却被扔回靠肉体骨架维持生计的境地!

①原文是英语——译注。

②原文是英语——译注。指挥官[漫不经心地对其他人说]寒冷的天气和驾艇飞驰,已经使我陷入一种可怕的饥渴境地,尤其是产生一种强烈的愿望:干!①[背对着观众,将自己裸露在爱丽斯面前,孩子还一直坐在他的肩上,他试着从那儿去移动飞机。对爱丽斯说]你看不到小王子现在正处在什么状态吗?我希望这个可恶的德国女人马上离开!所有的人都涌到我的面前,有的大叫“小王子”,有的叫着“殿下”,可这个德国女人却呆若木鸡。②

[爱丽斯鼓掌喝彩,这对路易丝而言是个信号,她摇摇晃晃,像喝醉酒似的走到钢琴旁,用同样摇摆的速度弹起罗伯特刚才哼唱的流行小调。]

罗伯特[哀嚎]unetigresse!(法语:母老虎!)母狮子!这就是我终其一生热切期待的!一个与我势均力敌的伴侣!太棒了!好极了![冲向路易丝,护理员吃力地拦住他]我的听觉!我美妙的辨音力!多么绝对的清晰!一种和一位才女精灵亲密无间的感情向我袭来!乌拉!我听得是多么清楚![护理员几乎被他一起拖走。]

除我之外,没有一个人能听到它,理解它!我的耳朵像探测器一样包住我的身体。触须。我的感官被绝对真正的艺术唤醒,那就是她!袅袅佳人!就是她!好哇!您是徒手作曲吗?我的听觉完全抑制了我的思想,多棒啊!我是一座正在呼吸的山,就是奥林匹斯山。我听见穿堂风的呼啸,就像一大群巨型机器在轰轰作响!您,那边的女士!您好。

克拉拉[绝望地]一旦女人的能力发展超过了时代的通行标准,她就会变成畸形的怪物,是对那个拥有母兽支配权的人的背叛。女人的智慧只应该用于——[以极其激动的语气]——发明新的菜谱以及清除垃圾。[精疲力竭地昏倒。]

罗伯特[欢呼]是的!请您将这段过门再弹一遍,就是您,这位美妙绝伦的女士!

克拉拉为了不影响他的创作,我甚至连在后来购置的第二架钢琴上练习也不可以,一次也不行!

指挥官[颇有兴致地打量着口角流涎的罗伯特]假如那个丧失理性的人是我自己,那会怎么样呢?这种精神衰退的事也有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发生。智力上遭受重创的艺术家是不需要意识到自己的迟钝的,就像这位精神病患者一样——像马戏团团长似的指了指罗伯特——意识不到自己的疯狂。多么可怕!

[兴奋的叫喊声。爱丽斯身子后仰,笑着,指挥官剧烈地动作着。玛丽差点儿从他身上掉下来,拼命抓紧他,嘴里不满地尖叫着。罗伯特抱住一个护理员,心醉神迷地吻着他,那个护理员完全惊呆了,抗拒着,但罗伯特突然变得力大无比。邓南遮又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带着小玛丽蹦来跳去,像看戏一样密切注视着罗伯特和克拉拉之间日趋尖锐的事态。]

罗伯特[温柔地对抵抗着的护理员说]最亲爱的,每天我都在那么辛苦地作曲,对我好点嘛!平时,我的听觉总是在捣乱,把一切创作都重新摧毁。但今天却没有!你听啊!这就是我的创作成果之一。[疯狂地大声唱着刚才的感伤小调,路易丝在三角大钢琴旁为他伴奏,这位威尼斯女人一边弹一边哈哈大笑。场面十分可笑。]

听觉一步一步地摧毁了——[唱]——那些原已完成的曲作。[唱]所剩下的只是——[唱]——疯狂、复杂和时尚的!一个音乐躯干![唱。片刻后筋疲力尽地停下来]

[停顿。窗外响起靴子发出的步伐声。游行队伍。]

[停顿。然后从外面传进来年轻人的声音。舞台上的人都沉默不语,指挥官笔直地立正。]

克拉拉[激动地抖动着手中的报纸]请允许我读一下关于我的评论,罗伯特写的。

指挥官安静!

克拉拉[周围响起嘘声,她激动地翻着报纸]在这儿,您听着……您自己读![朗读]我要对你说,并且还要在我的《新音乐杂志》上刊登,在您的……他是指我的,这个猪……钢琴音乐会上最先出现的是一只涅槃的凤凰,正在展翅飞翔。充满渴望的白玫瑰和滚着露珠的百合花花萼,中间是一个光彩照人的少女容颜。点点小舟勇敢地穿梭在波涛间……只是缺了一位掌舵的行家,结果船儿胜利地狂飞……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罗伯特尖锐刺耳的笑声。克拉拉僵直地站着,极其激动。小玛丽的哭闹声打破了寂静。]

玛丽爸爸,我害怕!这儿有好多声音!爸爸![对指挥官说]这架漂亮的飞机也能飞吗,伯伯?

[马上有人哄着玛丽使她安静下来。路易丝像喝醉了一样弹着感伤小调。罗伯特打着拍子。狂热的。克拉拉又生气又嫉妒。]

罗伯特这儿的这位……女士——[他指着路易丝]——实在太美妙了。她还从来没有揍过我呢。她是个好女人!我还没想完,她就把我的思想弹出来了!那些独特的原音像超声波一样从我的身上发射出来,而她在空中截获了它们。太棒了!

[克拉拉的心胸剧烈起伏着。]

我的幻听!这种声音炼狱!它侵袭了我所有的洞穴。听觉失去了掌控。耳朵吞噬着思想。我只剩下了脑袋。[哧哧笑着,把菠菜吐出来。]

克拉拉[绝望地]你那伟大的“升f小调奏鸣曲”是对我发出的独特的心灵呼唤,而我却不可以对此作出回答。现在,我要用艺术的方式来回应这呼唤。

[克拉拉想到钢琴旁弹奏“升f小调奏鸣曲”。但路易丝正坐在那儿,幸灾乐祸地冷笑。克拉拉把她从位子上拖下来。路易丝跌倒了,发出号叫。克拉拉坐上去,开始弹舒曼的作品,这却让作曲家先生恼火万分。他想冲过去,但被护理员抓住了。]

[克拉拉抽噎着弹琴]你故意有计划地让我落入你的生育陷阱中,以此来不断地破坏我在艺术上的每一个微小的进步!你没有在你的音乐杂志上评论我的第七号钢琴协奏曲!却毫不吝惜地在评论中赞美斯坦达勒·贝内特①!对你来说,我的那些音符永远只不过是讨厌的羊叫,我的爱人!可是,杰出的钢琴家应该同时具备自我创造力!独创性。

①斯坦达勒·贝内特(sterndalebennett,又译:班乃特,1816-1875):英国作曲家——译注。

②原文是英语——译注。[小玛丽不断地在指挥官的脖子上荡来荡去,终于两个人都摔倒了。女人们赶紧奔过去帮忙,嘴里还不停地喊着]你受伤了吗,指挥官?我的指挥官!天啊![如此等等,只有夏洛特依然同往常一样挥舞着手臂。一大群人蹲在地上。克拉拉沉醉地弹着“升f小调奏鸣曲”,罗伯特则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罗伯特停止!滚开!不要弹这些没有个人特色的陌生人创作的垃圾!狗屎!半吊子!品质太差!次品!毫无创造性!可怕得令人作呕!阳萎恐惧症!清教徒大脑的产品!

[罗伯特在桌子的正中间大声地呕吐。指挥官令人厌恶地、震惊而又紊乱地朝克拉拉爬过去,呻吟着说。]

指挥官看吧,亲爱的,只消看着我所遭受的痛苦和折磨,还有我的情感……我多么希望可以吻你的腋窝!求你了!②

克拉拉[得意地弹着舒曼的作品]永恒不变的忠贞!你在听吗,罗伯特?你听啊,我弹得多好:你的“升f小调奏鸣曲”!罗伯特[挣脱出来,重新冲向克拉拉]魔鬼之乐!我要听刚才的!求你了!弹新曲子!就是刚才另外一位女士弹的!

克拉拉可是那个所谓的新作早就存在了,罗伯特!!!现在弹的才是你的“升小调奏鸣曲”!

罗伯特[尖叫]你这个野兽!恶魔!这个狗屎音乐只会让我想念我那独具特色的极端!给这个女人戴上新娘花冠!

克拉拉[弹奏着]可是罗伯特……这是你自己当年亲自创作的乐曲啊……你想看看这些乐谱吗?罗伯特,乐谱!布赖特科普夫&韩德尔出版社,莱比锡。白纸黑字!“升f小调奏鸣曲”,罗伯特·舒曼着。

罗伯特[气白了脸]你这个坏蛋!女人!伪造者!音乐作品的凶手!思想杀手!性功能谋杀犯![哭泣]音乐遗产是一种沉重的负担。你看不到吗——[突然变得平静而绝望地]——克拉拉,我的思想在怎样不断地发展?驱动装置就在其中,它如何能够停止?!我什么都无法改变!什么都不能![用力地摇晃克拉拉,克拉拉绝望地继续弹着。]

玛丽[从远处]放开妈妈,爸爸!放开!

克拉拉[费力地]救命!

29

罗伯特停——止!![猛扑向她]结束!结束,孩子!!

克拉拉[平静地]如果你只是叫我孩子,这听起来很可爱;可如果你认为我是个孩子,那么我就要站出来对你说:你错了!

罗伯特[费力地表达,把克拉拉从琴凳上拖下来]我要听我的作品,就是刚才那位元漂亮的女士以完美的速度和力度弹奏的作品!而不是这堆音乐垃圾!也许这是你自己那些肮脏产品中的一个吧!呸!呸!魔鬼!

克拉拉可是罗伯特,我弹的是你的作品啊。你的升—f—小—调—奏—鸣—曲!

罗伯特[和她扭打在一起。其他人都默默地将他们围在中间。护理员没有参与,而是随时准备着。]一所美丽的房子,离城镇不远,幸福宁静地和你一起生活!你当然将继续献身于你的艺术。[发出窒息的呼噜声,因为克拉拉开始掐他的脖子]但是少一些公共的、有偿的演出,而多一些个人的完美追求,特别是为我!为我们的幸福![急促地喘息。]

克拉拉[激动地叹息]你说,你只要告诉我一件事:为什么你要避免一切机会在你的杂志上提及我?[越来越用力地掐。]

罗伯特[几乎窒息了]刚才那个……我的头……哎哟……好痛啊,好痛!……头痛……艺术成就与女人无关……因为她们只能做纯体力的事……因为……女人……只有肉体。[死去,被克拉拉扼死。]

克拉拉[筋疲力尽地坐起来]这些灵巧有力、而且经过系统训练的手指也是有些价值的。甚至还曾在编织刺绣和针织艺术方面造诣很深。

[打量着自己的手指,作着指法练习,让手指重新变得灵活。所有人都围着她站着,死一般寂静。]

[克拉拉费力地说]男性天才的世界是死亡风景线。墓地。

[大幕缓缓落下。]闭幕词

[与第一部分相同的房间。只是在一扇很高的窗子旁搭起了一座阿尔卑斯假山(模仿楚格峰的外形)。用大石块搭的。在最顶部有一个山顶十字架。整体造型尽可能地大。山上种着龙胆树、杜鹃花以及雪绒花。克拉拉坐在山脚处,怀里抱着已经被她扼死的罗伯特的头,但并不是圣母玛利亚抱着基督尸体的哀痛表情!她穿着南德妇女的民族服饰。两位精神病院护理员正从远处观察着她。他们穿着灯笼裤,白色护腿以及棕色衬衫。其他人很松散地或坐或站在四周。他们穿着上流社会的滑雪服,非常时髦并且高档,带着毛线帽,穿着毛衣。只有指挥官穿着军服。爱丽斯也没有换衣服。墙上靠着滑雪板。在山顶处还有一些白雪!灯光效果要让山顶和十字架发出耀眼的光芒并且有一点超凡脱俗的味道。当然,整体上则要有点庸俗虚伪的感觉!]

克拉拉[对着罗伯特的头说]你的思想令我感到吃惊,尤其是那些新的东西,比如“克莱斯勒利安那”还有你那伟大的“升f小调奏鸣曲”,就在刚才你还那么粗鲁地拒绝承认自己就是作者。而且,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甚至有点害怕你:这个人真的成了我的丈夫了吗?

指挥官[摇着头]生平第一次,我目睹了如此非凡的女性情感,就像一道美丽而又可怕的闪电映亮了那灰暗易变的人类爱情的天空。[一道闪电掠过假山]而这一切与我无关。

克拉拉偶尔我会产生这样的念头,我可能无法使你满足,但尽管如此你却一直这么爱我。现在,我至少已经明白了一切以及你的音乐,这已经够令人高兴的了。[吻着罗伯特的头。]

[又有一道闪电掠过假山,伴着低低的雷鸣声,十分沉闷。]

路易丝[对爱丽斯说]再过半个小时,我的卧铺车就要开了,可到现在还没见到员警的影子。

爱丽斯耐心点,亲爱的!我们住的地方有点偏僻,而且今天还有游行。

克拉拉突然间,有一种全新的情感将我攫住。这感情是我自己找来的,艺术家总是将所经历的一切都立刻转化为作品,他对一切的体验都要比非艺术家更深。

夏洛特[做着滑雪操]整段时间里,我一直在听外面传来的那细小微弱的鸟鸣声。那些鸟儿们还从未听过一次音乐会,也没有进过一次剧院。有时他们会突然轻轻地怪叫一声。懦弱的鸟儿!

路易丝[咀嚼着]寂寞孤独也常常是名望的代价。

夏洛特也许外面的鸟儿们,就是我刚才提到的那些,宁愿寂寞孤独呢,只要她们能出名!

[两个人咯咯地笑。]

侯爵夫人请你们尊重死者,夫人们。

[闪电。克拉拉吻了吻罗伯特的头。远方天空中出现一道闪电,传来低低的雷声。]

克拉拉[突然大声说]罗伯特,我替你去那儿采些雪绒花来!从陡峭的山顶上。[她准备去爬假山,有一些小石子滑了下来]只是我不想惊吓到那些胆小的动物,比如岩羚羊,还有特别易惊的北山羊!

[周围的人都吃了一惊。克拉拉向上爬着,一股微风吹起,掠过大厅,令人感到温柔的大自然威力。]

你倒是说点什么呀,罗伯特!你活着的时候,仅仅是把那些死胎埋进了沙堆,也许你的死去能让你的音乐语言摆脱幻想。现在,我不再害怕女性的极端化了,并且正在努力攀登男性生殖器的象征。而你现在再也无法阻止我了![她向上爬着。]

[不时地有一阵风吹过,把门猛地吹开,但并不十分显眼。]

[克拉拉和假山搏斗着]男人塑造,女人被塑造。除了在钢琴上再现你的大师杰作,我什么也没有做过。[气喘吁吁。采到了雪绒花,风刮得更猛了。]男人可以将自己的潜能恣意张扬;女人却只能将满腹的才华禁锢内心,就像被困在洗衣机的肥皂泡一样无药可救。

[她拿着雪绒花,从一堆密集的石块滑了下来,把花塞进罗伯特的嘴里,就好像在自己的猎获物上插个标记。]

这次,为了你那美妙绝伦的幻想曲,我高兴得简直快发狂了![风的呼啸声更大了。大厅里的东西被吹得飘动起来。]我总是一会儿热一会儿冷,时悲时喜。告诉我,你到底有着怎样的思想,这样我才能试着去模仿。只有首先和你完全地结合,我才能不再去想作曲的事!我真是一个傻瓜![狂风呼啸。她吻着罗伯特]你之所以能写出“新事曲”,那是因为你亲吻了我这样的嘴唇!而我却总是感到异样的恐惧,害怕向你展示我的作曲,因为我总是感到不好意思。甚至对我的“降a大调田园牧歌”也是如此。[她突然猛地推开抱着的尸体,喘息。]

指挥官[厌恶地对他的妻子侯爵夫人说]我只认可贝多芬,他简直是超自然的大师。我记得很清楚,就在昨天她还曾完美地给我们弹奏了幻想曲第27号作品的那两个奏鸣曲。多么绝妙的钢琴家!第一首幻想曲,献给茱丽叶·契尔蒂①,表现了绝望的放弃,叙述的是作曲家从一个做了太久的梦中苏醒。另外一个则以行板演奏第一小节,表现暴风雨过后的宁静,然后,稍加迟疑,转而又以快板和捷板演奏尾章,激发出一种崭新的勇气,近乎狂热的激情。
第十一章
30

①茱丽叶·契尔蒂(juliaguicciaradi):贵族小姐,曾是贝多芬的学生,后两人相爱,但因地位悬殊等原因未能成功——译注。夏洛特[吻着路易丝]你听,路易丝!你听,现在她们又从外面往墙上撞了!你听到那些鸟鸣声了吗?成千的!上百万的!琴童们不停地向他们的乐器屈服,收音机在吼叫,行家们在谈论完全听不出的细微差别。这个人听到了音调的细微差别;另一个也听出了不同,但却是完全相反的差别;第三个人则听到了一种区别。这一切令他们绞尽了脑汁,伤透了脑筋。

[电闪,雷鸣,山顶的雪突然闪亮了一下。零星的枯叶从大厅飘过。玛丽感到害怕,朝克拉拉身边躲去,却被她粗暴地推开。小家伙摔倒在地。爱丽斯安慰着大声哭闹的玛丽。]

克拉拉[摇着罗伯特的尸体]罗伯特!你听着!你曾经说,我所作的那首美丽的曲子不可以叫田园牧歌。你坚持叫“夜曲”,叫“乡思”或者“少女乡思”你觉得也都合适。没有一次你能让我的小作品用我自己选的名字!其中圆舞曲比夜曲还多。[小声地]原谅我,罗伯特,我只是觉得……然后你就将它完全改掉了。改掉了。请你一定要原谅我,如果我说,我不再那么喜欢你所作的修改。同时也要请你原谅,如果你不喜欢我这样说。[猛烈地摇晃着尸体,护理员走近她。]

罗伯特,你的爱带给了我无尽的幸福![摇晃他]但有时,会有一个想法令我不安惶恐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有能力完全吸引你。虽然我也一直在不停地努力,希望能够尽可能地将家庭主妇和女艺术家角色完美地统一!可这真的很难、很难。

[树叶飘过大厅,白雾升起,远处传来真假交替的呼喊声,风呼啸得更加剧烈。]

我也很想自己创作音乐作品,女钢琴家是会被遗忘的!但是,不行。还从未有过女人能这么做,为什么恰恰我能呢?不!那太狂妄自大了。我只想做你心爱的小新娘,除此之外再无他求!

[她扑倒在他身上,他胸前的口袋里传来沙沙响声,她听到了,从里面掏出一张纸片,抹平,读。]

哦,你最后的爱语!谢谢!你忠实的妻子小克拉拉。[漫不经心地让纸掉到地上]但是要为这首诗谱曲,这我可做不到,即使你希望我这么做。不,不是懒惰!这需要思想,而我没有。

[她走到钢琴旁,开始弹沙龙乐曲,这曾让罗伯特深恶痛绝。她弹得越来越响,越来越快,不断升高。与此同时,大厅里的雷雨气氛越来越浓,浪漫的狂野,狂风,惊雷,闪电。片刻后,渐渐平静下来,雪花开始翩翩飘落在山顶十字架上,就像玻璃球中的圣母玛利亚,只要一转动就可以雪花飘舞。]

爱丽斯[放下一个托盘,大声说,声音盖过杂讯]他告诉过我——[指了指克拉拉]——他曾经成功地让她吸食了一点可卡因,而且效果不错。她很快就进入了一种无意识状态!他立刻利用这个机会偷窥了她的整个身体。他吻遍了她的全身,而且还用他的——你知道是什么——在她结实的胳膊上摩擦,就像一个乡村理发师在磨他的剃刀。①[大笑,钢琴演奏声越来越高。克拉拉开始喘息。]

①原文是英语——译注。克拉拉音乐的宇宙是死亡的景色。白色的荒漠,冰川,冰冻的河流,溪水,海洋!北极地区的巨型冰盖,清澈见底,没有丝毫饕餮动物北极熊的爪印踪迹。只有几何级别的寒冷。笔直的冰冻地带。死一般的寂静。即使用十指按上几个小时,也不会在冰面留下一丝痕迹。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然而琴声实在太大,再也无法听见她所说的话。所有人都在仔细注视着她。究竟谁会最先毁灭,是钢琴还是她?终于,在钢琴发出一声疯狂巨响之后,克拉拉从琴凳上滑了下来。这时周围一片死寂。只有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美妙灯光笼罩下的十字架上。寂静。]

[一位精神病院护理员迟疑着走过来,从地上拾起那张纸,结结巴巴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这时人们发现,他是个豁嘴。就在他迟疑地读着纸片的时候,跟在他身后的另一位护理员利用这个机会,避开别人的目光,阴险地用登山靴朝两具尸体的肋骨上或者其他什么地方踩了一下。]

护理员绿色的……茉莉花树……沉入夜的梦乡……裹着薄雾……的晨曦……刺得……他雪白地醒来……夜色中我曾遭遇什么?看,这……就是……春梦……中……树的近况。

(徐筱春译)音乐悲剧《克拉拉·s》中相关引文出自下列书籍资料:

克拉拉·舒曼:日记,信件

罗伯特·舒曼:信件

加布里埃尔·邓南遮:多部长篇小说

塔玛拉·德兰陂卡和加布里埃尔·邓南遮:书信往来

爱丽斯·马佐耶:日记

里阿·恩德雷斯:《最终抵达》

城堡剧院(带歌的喜剧)

剧中人:凯蒂城堡剧院女演员,电影演员

伊斯特凡城堡剧院演员,电影演员,凯蒂的丈夫

硕尔施城堡剧院演员,电影演员,伊斯特凡的哥哥

米琪凯蒂和伊斯特凡的长女

毛琪凯蒂和伊斯特凡的次女

普琪凯蒂和伊斯特凡的小女儿,像个真人大小的布娃娃,录音带的声音

特蕾丝被称为蕾丝,伊斯特凡一无所有的妹妹,信使,阿尼·罗萨一类的人物

一个城堡剧院小侏儒

阿尔卑斯山国王

31

第一幕的时间为1941年,第二幕在维也纳解放前夕。剧情的地点在维也纳。

对语言的处理非常重要,应该被理解为一种艺术语言,仅仅是听上去像维也纳方言!语言在这里是如何拼写的就应该如何发音。最好是由德国演员把台词作为外语背下来表演。第一幕

[凯蒂身穿典型的民族服装,上面缝着巨大的橡树叶。在胸部,橡树叶被一把匕首穿透。全家人除了父亲伊斯特凡和长女米琪以外,大家都围坐在大餐桌旁。两个小家伙打扮得花枝招展,戴着大大的蝴蝶结。特蕾丝身穿一件老式的维也纳女佣服装。硕尔施身穿晚礼服或燕尾服,就像当时维也纳电影里常见的那样,他看上去活像个饭店服务员。凯蒂频频站起,从这个女儿走到那个女儿那里,为她们摆弄头发,拉平衣服,整理蝴蝶结,刚刚坐下,便又站起来,匆匆忙忙在桌边转来转去的。伊斯特凡身穿匈牙利骑士服装,表演着以下盛大的场景:1941年,一片欢腾景象!]

伊斯特凡[旋风般地打开门,出现在观众面前,装模作样的,谈吐之间笑声不断,手舞足蹈,挥舞着马鞭。]

诸位!大家好!大家好!大家好!

我有两匹性情暴躁的黑马,我把马车停在了城壕。

我看到了满桌的美味佳肴!

[他漫无目的地把手伸向桌子,随便抓起一些东西吃。凯蒂故作夸张地敲打他的手指头,用惩罚的眼光盯着他。]

我不想多说。天哪!天哪!香槟酒!来啊!匈牙利的优秀市民。勇敢的士兵。让我们欢庆,让我们大闹一场。

凯蒂夺走我青春的这位老兄,真是上了一把年纪了!普琪,毛琪,你们注意了!

[她端起一盘火腿丁炒面疙瘩,全都倒在桌子上。孩子们爬到桌上,试图用嘴接住,然后像猪一样拱着桌面,一片狼狈景象!]

凯蒂[鼓掌]我的小仆人多甜蜜啊!蕾丝,马上就把面团端上来。好好尝尝,来吧!说起我们的家乡,不久就会挨饿受冻。战壕里马上会臭气冲天,天上落下炸弹。且慢!你们看!降落伞展开了,大胆的飞行员获救了。下面一个身穿长裙的农家女等待着。她唱着序曲。庄严的呼唤!有声有色的:一个小伙子出来了。

硕尔施接着说,亲爱的凯蒂!这种事不能当着孩子们的面说!不能当着小家伙们说!我只是一个喜剧演员!

凯蒂天哪!孩子们,听着!农家女的粗布裙子下面,农民就穿着一件肮脏的绿色礼服,阿尔卑斯山民的服装,其他什么都没穿。不能再说了!

蕾丝[一片抱怨地走上台,用阿尼·罗萨般的口吻诉苦]天哪!女主人!女主人!这又是怎么了?一塌糊涂!谁弄得满世界都是的?

凯蒂这是大都市的沼泽,必须要避开它。特蕾丝!正好是午饭的时候,老天爷赏赐了我们这样一顿丰盛的饭。他的女儿是彼得。洛克希!洛克希!时髦的名字!后面是她骄傲的母亲。她笑容可掬地看着什么。她的坏小子也一样,长得像姑娘一样,却喜欢玩足球。

硕尔施[好心好意地]上次我想跟你说,凯蒂,我们现在必须把我们的角色稍微改变一下,你明白吗?适应变更了时代的潮流!家乡的要求……国家政策非常重要!

凯蒂[打断他]绝对不行![城堡剧院的腔调]我从来不应顺别人的要求!即便是来自家乡的要求也是如此。我想要求环城大街给我以宁谧。愚蠢!最大的愚蠢!就像到乡下度假的孩子!

伊斯特凡[在此期间已经在很多他所喜爱的无声电影里努力扮演了众多成功的角色:饭店的伙计、施特劳斯、滑稽的总管、匈牙利的偷情人等等,莫札特、贝多芬]洗耳恭听,凯蒂,你就听着,然后照猫画虎地去做。硕尔施已经知道如何行事了,为了我们自己,为了他人。他有直通柏林的关系,他动用了这关系,这样他们才能让他继续演出。悲欢的维也纳曲调。[急切地]唱起来!!

凯蒂表演,表演就是我的一生!种子和收获!成熟!我表演来自外省的一个小姑娘,从格拉茨来的。在寄宿学校里,我悄悄地通过了话剧学院的录取考试。当然了,是和格里琴一起。这在修女那里引起了一阵骚动!我的女朋友们都爬到我的床上。你没看见,我手上拿了一把吉他,弹起来,唱起一首歌。其他的人都跟着唱起来:在达赫施坦的巅峰,雄鹰展翅翱翔。

[正在此时,端菜上桌的蕾丝把汤汁洒在桌布上,凯蒂像个泼妇一样转过来,把汤汁抹在她身上。]

笨猪,蠢猪!这个礼拜就已经三次了!

蕾丝女主人,对不起,女主人,再也不敢了!

凯蒂[突然抓起一根银烛台,朝着特蕾丝冲过去,把发出尖叫的姑娘追得围着桌子乱跑]德意志的愤怒觉醒了。

毛琪[一头撞进母亲怀里]别!别!别!妈!别打我们亲爱的蕾丝!蕾丝从来不是哩哩啦啦的人!妈妈!求求你了!

硕尔施我总把毛琪当作男孩。

32

伊斯特凡对不对,蕾丝,你是我的妹妹,你不结婚,是为了照顾我们这个家,过来过来,你这个老姑娘,让你大哥亲一口![亲吻特蕾丝,同时又敏捷地去抓凯蒂,而凯蒂正在悄悄折磨蕾丝。]这儿亲一口,那儿亲一口,现在来个过瘾的!佣人的命,快去吧,去止住你的伤口!可怜的人!

蕾丝[尖叫起来。]

凯蒂[不动声色地]我打好了自己的箱子,真是迫不及待!于是我就坐着穿越谢梅林的小火车来了,一个农村的孩子踏上了堕落之路!我是一个不可抗拒的形象,像一阵飓风吹过大地。我是在多瑙河谷里练就的!

硕尔施我以前就和你严肃地说过,小凯蒂,路不能总是这样走下去,谢梅林、阿尔卑斯山和这些歌,你说对不对?眼下严肃的命令要求统一采用大德意志国大家都懂的书面德语。阿尔卑斯山省和多瑙省必须叛逆自己。诞生一个新的世界公民!欢迎欢迎!

凯蒂[打断他]山峦永远披着银装!祖国啊!永远忠实地守护着!所有种族的德意志观众也会为此欢呼。只有像我这样独一无二的艺术典范才能实现这一点。奥地利!

伊斯特凡[轻轻打了她一下]我就听硕尔施的!女艺术家,我亲爱的你!你从我身上学会了对艺术的谦卑。金色的桎梏!

凯蒂[轻轻踢了伊斯特凡小腿一脚,跳起来冲到门口,唱歌般地叫着]小蕾丝!忠实的佣人!秘书,会计,保姆,过来,过来,你过来吧,你!![蕾丝腼腆地来到门口,立即被抱住脖子]来,让我好好亲亲你,这儿亲一下,那儿亲一下,那儿也来一个吻![亲吻她。]老管家!小姑子!小妹子!比小妹子可强多了:佣人!忠实的佣人!

[蕾丝终于挣脱出来,跑到一边,总是扮演着百分之二百忠诚的女佣的角色!]

硕尔施我们现在必须严肃工作!每个漂亮姑娘和每个希特勒小伙都能说,而且理直气壮地说:这是我们的城堡剧院!

伊斯特凡是啊,没错!我们必须为此努力。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我们必须努力。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满足英雄广场那些可怜的人们,这些人是多么热诚地欢迎过我们的领袖啊!我的亲兄弟,我的好兄弟!

凯蒂[尖叫起来]不不不!不能满足他们!不能又开始用这个招人恨的词!完美的德语,歌德和席勒的语言,拥有多少其他的价值啊!

硕尔施闭嘴,凯蒂!这个女人真是变成一个大傻瓜了!还有这个含苞待放的花蕾毛琪。

毛琪[嗤嗤笑出声来。]

凯蒂家乡的话语!家乡的音调!羚羊在晨曦中发情,年轻的斗士,他已经死去。我到了维也纳,第一夜献给了一个男人。万岁!胜利万岁!

硕尔施[对伊斯特凡说]我的老弟,我们怎么才能叫她明白?她真是什么也不懂!她真是个无法管教的蛮人!她充满了活力,能量大,脑子灵。她真是把奥地利魂学得融会贯通,而且表现得活灵活现。如果她当画家,肯定能成为一个大画家!这样一个姑娘谁也忘不掉的!

伊斯特凡我们现在必须抓住机会,利用全国上下轰轰烈烈的这股劲!这是人民神圣的力量!德国觉醒吧!上帝爱德意志人!

凯蒂[表情一般]言归正传:我来到维也纳,来到气象一新的老城。戴着我的施泰尔帽子和穿着乡下人的鞋。天哪,我的箱子真沉,真沉![她站起身来,抓起一件重物,装出费尽气力拖箱子样子。]左右顾盼……活灵活现的,我就来了!

孩子们可怜的人!真得使劲!很沉吗,妈妈?努把力,妈妈![孩子们想去帮助凯蒂,却被粗暴地推回来。]

凯蒂我把你们推到一边,自己来承担我的十字架。他以为我的道德观出了问题,他怯懦了,这个严肃的男人。

硕尔施别别别!好凯蒂!别那么大动肝火的!你应该收敛一点了,你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了。总喜欢猎奇!你已经不是姑娘了。最关键的是:维也纳方言必须慢慢消失,你明白吗?女人不是天使!

凯蒂[不听]我就是闯不过这个关,还是和他在一起了。亚历山大·塔尔曼博士!第二天他作为老师站在我的面前。再吃点沙拉,硕尔施?蕾丝,再给你哥端一盘沙拉来!快去呀!腿脚麻利点,好不好?孩子们,都老老实实给我坐好了!腿别乱踢!要不然我就打你们的腿!听见没有!疯丫头!老实点![孩子们嚷嚷声一片,手舞足蹈。凯蒂拿起伊斯特凡的马鞭,在桌子底下敲打孩子们的腿肚子,孩子们立刻在桌下异口同声地喊成一片。]闭嘴!我现在就揍你们!我来揍你们!马上动手,最干脆利索!现在听你们的妈接着说![孩子们哀嚎起来。]最后是两个人同时爱上了一个男人!拉瓦内拉!

硕尔施为了德国,你们都严肃点!看你们,溅得到处都是!溅得满世界都是!

凯蒂我的姑娘,多漂亮啊!个个嗓子都那么好!满足的人们欢笑着从电影院出来。在这两个小时里,他们忘记了自己的烦恼。[蕾丝朝她弯下腰来给她续饮料,而她却紧紧揪住蕾丝的耳朵。蕾丝尖叫起来,而凯蒂却开怀大笑。]嗨,蕾丝,咱们俩还得多练练,对不对?!

硕尔施如果你们听话,就让你们在我的莫札特电影《魔提琴》里扮演一个角色。是一个难演的角色!小家伙!

伊斯特凡先等我把贝多芬的电影《海雷根施塔特的怪癖鬼》演完了,对吗,硕尔施?你可以演女房主的小家伙,她可以好好挑衅这个天才。这个容易动气的家伙!

硕尔施不!先演莫札特!他是地地道道的本国人。

33

伊斯特凡你让我歇着吧,不想听这共济会员的事!德意志精神在什么地方最辉煌?当然在英雄交响曲里!乡下度假的孩子!

硕尔施我可得提醒你……[孩子们打断他的讲话,喊声震耳欲聋,围着桌子跳舞。]太棒了!太棒了!太棒了!太高兴了!我们可以一起演出了!我们有一个角色了!我们可以摇旗呐喊了!我们可以造就人了!我们可以把汉斯·尼瑟和维尔纳·克劳斯的遗产传给下一代!我们可以操持一个让人喜悦的职务了!春之声!春之声!

凯蒂[用手乱扇一通]别闹,别吵!别闹腾,姑娘们!好好的,别闹腾!我们这个美好的职务只能在安静中成长。

硕尔施一个油头粉面的犹太人狡黠地穿过画面,就像莫札特匆匆赶写他最新的交响曲似的。就像一条鱼!你给我住嘴!

伊斯特凡是。遵命!就像一条白鱼!马上就被踏烂了!只有一块湿润滑腻的污点还让大师贝多芬想起,曾经有人在这里站着,在这里呼吸过。

凯蒂[不动声色地]我正在给你们讲……我一个人艰难地拖着自己的重箱子,两眼一抹黑地走在大都市光滑的柏油路上。忽然有一个贵人,已经上了年纪,他的眼光就像闪电般地击中了我。你们都知道,这是谁扮演的。

硕尔施当然。是我演的!天上下凡的一颗星。

伊斯特凡不对!是我演的。我更年轻,而且还是凯蒂的丈夫。

凯蒂这是动物和人之间永恒的重新相识。

硕尔施[打断她]如果不是我演的,你就演不了莫札特的奥格斯堡中的贝斯勒!

伊斯特凡如果不是我演的,你就演不了吉查提女伯爵!

凯蒂小伙子们!你们都把我弄懵了!你们眉飞色舞,满嘴跑舌头!当然是申贝克演的造物与造物之间的重新相识。

硕尔施歇了吧!这个油头粉面的犹太混血!牛皮烘烘的。

凯蒂别!别这么说。德语可还拥有很多其他的价值!更美的价值!

伊斯特凡他是个漂亮小伙!

凯蒂我需要新的伙伴,不要矮小的家伙!新的想法,新的灵感!

硕尔施那好。如果你这样决定了的话,就不能跟莫札特亲嘴了。

伊斯特凡当然也不能扮演贝多芬永恒的爱了!

硕尔施而且,在维也纳反正不能上演这种东西!

伊斯特凡对。不错是不错,但是不能演!也就是个喜剧演员。

凯蒂人民的激愤朝我而来,因为我把我们领袖的荣誉勋章挂在自己的额头上,而且时机也不成熟。就让我打先锋!我是个地道的格拉茨人,而且比较腼腆。这个男人对我说:我能帮您做点什么吗,漂亮姑娘?一起碰一杯酒,于是就开始了暧昧的关系。下次约会我穿上一件粉红色的衣服。带有褶子和绣花穗,这样就显不出我的水桶般的体形了。但是观众仅仅注意我的眼睛,而不去观察我的衣服。掠过的灯光充满了幽默!

硕尔施成千人呼出的臭气混在一起让人恶心。听人说,领袖的口臭非常厉害!踢踏,踢踏!踢里踏拉!

伊斯特凡我骑着马上场。威严地跳到一堵灌木墙上。这还是我在匈牙利时的拿手好戏!我最喜欢演安达拉西,凯蒂演皇后茜茜。这个可爱的男人,让人带了绿帽子。

孩子们[在椅子上乱蹦乱跳,弄得到处一团脏]我们继承了妈妈的高超艺术!继承了她的严肃和谦卑!继承了她的谦虚和勤奋!继承了她孜孜不倦地推敲表演技巧!

凯蒂谁在那儿像猪一样乱吃乱饮?此时此刻,我们勇敢的将士在前线生灵涂炭!到底是谁?又是你,毛琪!当然是你了![毛琪把脸埋在盘子里,嘴里发出像漱口似的怪声。]

伊斯特凡黑压压一片,瘦长的身躯筑成一条没有穷尽的长链,一堵人墙跳出战壕冲进火力封锁线。这是活生生的水泥造型。为了我们的领袖血溅沙场。我真想,我真想加入到他们的伫列当中!但是我这里实在离不开呀!真应该有一次这样的经历。多带劲啊!生活的反照。顽固不化的人!!

凯蒂[哼着小曲]维也纳,维也纳,只有你,你应该是我梦中的城市……这首歌我唱了多少次呀!

硕尔施没错!滑雪顺利,敌人!太棒了!我说什么,就是真的在说什么!我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我说什么就算数!但是我说的不是今天,也不是明天!蕾丝和凯蒂,歇了吧,别装腔作势了,这些都是我们辛辛苦苦交给你的?!蕾丝也可以去冬季救助的义卖市场,去看艺术家,我们三人也在场,就像我们现在蹲在这儿一样。蕾丝,来,为我们鼓掌,一,二,一,二,蓬嚓嚓,蓬嚓嚓。[大家唱起来了!]

蕾丝[一直在屋子里默默地做着家务,现在把扫帚和簸箕放好,用拇指和食指捻起围裙,用笨重的步伐跳起华尔滋,她的破锣嗓子开始跟着唱起来]华尔滋转悠悠……维也纳和葡萄酒……维也纳和葡萄酒……天上一片晴悠悠!有礼了,枢密先生!吻您的手,尊贵的夫人!我说男爵先生,这汤多鲜美呀!叫苦不迭……别吐口水!接着往前走,教授先生,您总不能把这孩子送到冰冷的大街上去吧?下着这么大的雨。她只是相爱了,爱又不是犯罪!伯爵夫人,对不起,能不能多来一点?往前走,韦波拉尔太太!把手放在耳朵后面,故弄玄虚地倾听着。你听你听,大邮政局长太太!你听,缪斯在表演!齐尔!拉纳!米罗克!基拉迪!马车女米莉![笨拙地倾听,典型的阿尼·罗萨的拷贝,悲叹地]耶稣、玛利亚、约瑟夫!耶稣、玛利亚!我的老天爷!天哪![可自由选择呼喊的话语。]

硕尔施心在流血。我们现在必须放弃这一切。不朽的华尔滋!

伊斯特凡你真相信吗,硕尔施?

硕尔施当然。昨天我见了省长。他一再向我们表示他的不满。他说这次可是说了算的。

伊斯特凡歇了吧!这又不是第一次了。

硕尔施这可是最后一次,他说了。此后他不会再拿正眼看我们了。一生一世。

凯蒂鹿在垂涎,羚羊在发情。猎手穿着绿色的制服。我爱上了他。

伊斯特凡和硕尔施[搂抱在一起,一边跳起匈牙利的恰尔达升施舞,一边胡乱唱起来]喔,喔,喔,我的亲兄弟,这世界又值多少呢?我的生活理想就是野猪肉和五花肉!我爱吃猪肉[吹口哨]因为我是马车夫!谁都能当个赶车的,但是马车夫只有维也纳才有!我骄傲的是,我是个地道的维也纳之子,马车夫可不是每天都能找到的。

凯蒂[继续她尖叫式的女高音]我的心那么轻浮那么轻率,就像这风!我就像![吹口哨。]

硕尔施和伊斯特凡吃野猪肉和五花肉!

凯蒂[对着蕾丝,蕾丝躺倒在沙发上喘着粗气]蕾丝,你听着!如果你干不动了,就得走人!懒蛋!吃货!听没听见:快起来,跳起来,你这个老佣人!快去!到普琪那儿去!我觉得她听了我们刚才的笑话,狂笑地直尿裤子!快给她收拾干净!快点好不好?[蕾丝举起最小的女儿,想把她带出门。凯蒂匆匆跑过来,在她屁股上踢了一脚,蕾丝被一脚踢出大门。]现在再来一脚,再补上一脚,马上就好!不用温度计!

硕尔施[唱着歌,门外传来蕾丝的抱怨]但是尊贵的太太!您可不能……您可不能这样干呢![等等。]我们迎着晨露进山!

第十二章
34

伊斯特凡这是什么破歌呀?这种歌我们可从来没唱过!

硕尔施那我们现在就来学,小伙子!用德语说话!马上用德语!标准的德语!

凯蒂最好我能扮演来自外省的伯爵女儿!这个角色最适合我这张大脸,但是灯光很难打。

硕尔施现在你得演在波兰的德国姑娘。在沃沃沙伏特·鲁茨科。简单明了!你可以开始了,要学口音,对吗!

凯蒂败落的人!脑子有毛病![对着毛琪]咳,我的小耗子,吃饭的时候能不能不玩。不能这样做,孩子![她用勺子重重打毛琪的手指。毛琪独自尖叫起来。]

普琪[幸灾乐祸地]现在你挨了一下,活该,活该!挨一巴掌,酒鬼,该死鬼!

凯蒂[扯开普琪的蝴蝶结]不能侮辱诗人,孩子![普琪缩了回来,挨了一记耳光。]

硕尔施[起劲地]鲜血和污垢,勇敢和活泼。水妖,水妖,好一块五花肉!

凯蒂[忧郁地]……角色……角色……角色,我总是要自己绞尽脑汁来塑造这些角色!塑造人!闯进你们这些孩子的心灵。妈咪永远不能是她自己。

硕尔施听着!你们看,凯蒂能否会说帝国的新语言!

伊斯特凡奔向远方。让大师指路。领袖指挥,我们跟从!

硕尔施枢密官太太,办公室主任先生。三排座,祈祷室,写字台。

凯蒂我用双手紧紧握住我心。

伊斯特凡歇了吧!这纯粹是做梦!

凯蒂很多人都嫉妒我。安东·冯·威尔特甘斯!

蕾丝[小心翼翼地把头探进门来,凯蒂马上发现她,把吃的东西朝她扔过去。女佣马上就消失了。]

凯蒂我扔掉上帝的恩赐。

伊斯特凡这我们都看见了。

硕尔施看见了。

凯蒂[满心欢喜地]真可爱,我的毛琪!小伙子们不久就会来的。但是毛琪在座位上乱蹦乱跳,他们可不喜欢![她从女儿毛琪的后面把椅子抽走,毛琪摔在地上大叫一声。顿时一片混乱。]小老鼠躺在地上,就像一个年轻战士牺牲在战场,真是没福气,天大的福气呀!能有一张温暖的床!这些不学钢琴的人,明年能学小提琴,因为他到处恳求。那些在学校没得满分的人![蕾丝再次小心翼翼地走进门来。]

伊斯特凡这儿只有一个人!往那边走!蕾丝!机灵点!

硕尔施反正也不能结婚,你这个老管家,你这个老家伙!反正你也不能!

伊斯特凡你就是个老妹妹,也不能和人乱搞!

硕尔施你不用问!你得保持纯洁,这凯蒂真不懂。

凯蒂[抚摸着蕾丝]你真是我们的老蕾丝,对我们家那么忠诚,孩子们都离不开蕾丝。也算是个老亲戚了,亲爱的蕾丝!亲亲亲亲!亲亲手!就像一朵凋零的花,蕾丝!

伊斯特凡已经开败了的花,凯蒂!马提阿斯·维曼!马提阿斯·维曼!

凯蒂[抑郁地唱道]玫瑰枝,接骨木,当我看到凯蒂!我怀里的这颗心,激动地跳着!特拉拉!特拉拉!特拉拉拉拉!霍勒罗!霍勒罗!霍勒罗罗罗!

硕尔施农家姑娘必须勤劳干活,对不对?!乖乖干活!对,这我才高兴。

凯蒂感觉的渴望!欲望如下雨!不安的预感![拉着蕾丝]她也要做出她的贡献,让我们不受蛮族人的侵袭!城堡剧院!你这环城街上庄严仪式的场所!你这转变人的场所!这孩提时代的魔幻过度!第四排那首次炙热的骚动!排队等站票把脸庞冻得通红!第一次感觉到艺术能够是什么样的,应该是什么样的![与此同时,凯蒂悄悄地把蕾丝的围裙和帽子解开,两样东西都落到地上,蕾丝惊吓不浅,重新把它们系上。凯蒂在她身边跳来跳去]我只是开了个玩笑!观众笑得多开心!欢呼声喝彩声响成一片!高唱着垂涎着!吟唱着吭咂着!结巴和维尔纳·克劳斯!英雄!泰坦!阿特拉斯!

硕尔施好了好了。我们应该记住这些喜悦的场景,把它们放进我们下一部电影里。蕾丝你觉得怎么样?

蕾丝[忙不迭地应着招呼,完全一副阿尼·罗萨的样子]门外有一位先生要和夫人说话,请!

[大家都笑弯了腰,乱作一团:提示错了!提示错了!蕾丝胆怯地跟着大家笑,眼光从这个人身上移到那个人身上:夫人,饭菜摆好了。男爵先生在等您。]

凯蒂[把吃的东西扔到蕾丝头上。]我的心肝,我的宝贝!恋家的孩子!嗷嗷待哺的孩子!

蕾丝[摇摇晃晃地。]

硕尔施蕾丝还有点没开化,对不对。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处处带着她,给她看这看那的。我们勇敢地保护她,不管不顾的。没有让她成为消灭残障人项目的牺牲品!玛丽·盖斯汀格,维也纳轻歌剧之母。米丽·施特鲁贝尔!

凯蒂让我们祈祷上帝吧。

硕尔施先别——!先等等!

[舞台渐渐暗下来。童话般的竖琴声响起,譬喻的场间戏开始了。]

譬喻的场间戏

35

音乐声渐起(竖琴声和类似的音乐声)。舞台暗色,光束朝上。场上人物一时僵在舞台上,像着了魔一样。就像一场老式维也纳魔术剧一样(莱蒙特,从上面看着我),出现一叶童话般的小舟,就像在天堂里漫游一般,小舟五彩缤纷的,非常漂亮。小舟通过绳索从舞台顶上慢慢放下来,竖琴声四起。童话般的小舟里有一个怪诞的形象,犹如阿尔卑斯山国王、人类公敌和残废的奇特合成。他手里拿着魔杖,而且还全身缠绕着白色的绑带(绷带),就像埃及的木乃伊一样,但是观众不能马上发现这一点。他出场的时候却毫无忧虑,动作潇洒。他身上有些血迹依稀可辨,但是并不张扬。

蕾丝[和别人一样,起先老老实实地站了一会儿,然后鼓足勇气。其他人也慢慢动作起来,就像慢镜头一样缓慢,梦幻般的,一直走到预定的地点。]来了一个外地的先生。如果我们允许,他想进来。他想要一点吃的,要点勇气,如果可能还想来一瓶葡萄酒。

硕尔施他可以要葡萄酒,可我们不想给他。

伊斯特凡我们认识他吗?

[陌生人潇洒地鞠了个躬。]

凯蒂是个美男子吧?

伊斯特凡[走到近处看这个人]呸!一个乱糟糟的人!

硕尔施我马上把他扔出去。

伊斯特凡我们什么事也不能惹。全世界都在关注着我们,我们自己也得看好自己。

凯蒂[唱颂歌般的]你们看:一个内心上进的人。生活的巨浪。伟人的同伴。灵魂的怪音!诗的和谐。存在的中心。智慧的写照。

伊斯特凡[仔细打量这个人,然后朝着凯蒂,两人几乎同时说]是个有点面熟的同事。不是个犹太瘦鬼。是个壮小伙,不是个游手好闲的!

硕尔施简而言之,我们不能把他放进我们的新家德国。

[竖琴声起。被称作阿尔卑斯山国王的这个人皇帝般庄严地从小舟上下来,唱着莱蒙特的歌。]

阿尔卑斯山国王你寻找安宁,这是众所周知的,最安全的是歇息在奥地利国!

伊斯特凡谁把你放进来的,你这个家伙!我们现在没时间。我们要去格里尔帕策的庆典,去看《梅地亚》,这部伟大的种族悲剧!

凯蒂我演过这部剧!在约瑟夫施塔特!我演的是那悲剧般的过失,对自己的种性不忠!

硕尔施语言和民族!

伊斯特凡这个维也纳人,终于天下一统的德国人民都信奉他!

凯蒂一个杰出的角色!整个德国都经历着!它把伟大的儿子和德国东部边境地区的翻译都关心起来。

硕尔施利布萨!奥托卡国王和幸福终结!

伊斯特凡也许是所有德国人创作中庄严的一部历史悲剧。

凯蒂德意志的刚直对捷克的狂妄,而这种狂妄最后在灵魂上是立不住脚的。

伊斯特凡太棒了,凯蒂!说得真棒。

硕尔施只有北方人民才像温情脉脉童话里的样子!

凯蒂棒,太棒了!

伊斯特凡[朝着正在自我忙碌的阿尔卑斯山国王]好了朋友,你走吧!离开我们宁谧的小屋,连同忧虑一起出去吧!

硕尔施也许你在搜集艺术家的签字?我给你签名留念,非常乐意![他在一张明信片上签了字,把它递给阿尔卑斯山国王,而国王不接,明信片落在地上。]

伊斯特凡好了,现在请便!别再污染这片土地!

凯蒂对!对于极少数人,对于理想主义者来说,对于热衷于戏剧的人来说,这是一个躲避之处!

阿尔卑斯山国王[停顿了一下,在场的人试图把他拉出去,结果一事无成]我们这些亲切的同事们,朋友们和支持者们!这些艺术大家们!你们来帮助我,对不对!

凯蒂你到底想干什么?这家伙想干什么?去去去!

硕尔施你最好还是走人!你也不是年轻人了,你已经是个老家伙了!

阿尔卑斯山国王哪怕是一朵小花也想活着!

凯蒂[努力地]说对了!即便是虫子、壁虎、蝎虎子,即便是蝴蝶也想在我们的德国生活。

硕尔施在这里你可以自由自在地呼吸。你马上走!没什么好说的!否则我要叫员警了!

凯蒂我认识一个守卫,他总请我给他签名留念。

伊斯特凡我们一代有为的青年人!他们是我们最忠实的崇拜者!我们没有忘记年轻人。青年就是理想!

硕尔施我们也曾经年轻过。

阿尔卑斯山国王城堡剧院先生,你一定知道很多趣闻轶事,在这些轶事里我是个傻瓜,对吗?

硕尔施你是不是和红色鼠疫联合起来了?天哪!

伊斯特凡你是不是布尔什维克的恶魔?天哪,我害怕!

硕尔施你是不是世界犹太主义的代表?我们什么也不买!

阿尔卑斯山国王在这里我仅仅是奥地利人,在这里我有权是奥地利人。

凯蒂这个嫉妒的人说什么?

硕尔施他说,他是外国人。

伊斯特凡一个波希米亚人?一个克罗地亚人?真丑陋!

凯蒂[字正腔圆地]有人说,格里尔帕策当年是根据给他做衣服的捷克裁缝的为人处事,来评判捷克人民的,这种说法是不对的。不过,对捷克人民的这种偏见,并不是一个很糟糕的示例。

[大家都愣了一会儿。]

36

伊斯特凡[对着阿尔卑斯山国王,他正坐在写字台前写着什么]你走吧!我们这儿不要犹太人和外国人!

阿尔卑斯山国王[写着什么]我是在为地方的基层反抗组织募捐。您可以给我们支票,也可以通过邮局转账。您募捐后可以得到一个漂亮的纪念章。

[所有人都撞在他身上,又被弹了回来。]

凯蒂住嘴!你真够可爱的!

蕾丝[带着食品上场]这人真可怜!他饿坏了!你跟我来,我给你弄点吃的!

凯蒂[打了蕾丝几个耳光]出去!出去!这个恶魔!

阿尔卑斯山国王你的失礼给你带来的损害要大于对你的益处。你们还是给奥地利做点积德的事吧!

凯蒂呸!去你的吧!你这个哭泣的粗鲁人,滚蛋吧!她向他扑去,[想把他推出去]去你的,你这个笨蛋!

阿尔卑斯山国王[自卫着]你们放聪明点!我在写你们的传记!你们小心点!一不小心就要出事!

凯蒂出去!出去!出去!你这个混蛋!

阿尔卑斯山国王你们等着,我会在你们的传记里记录上你们马上会忘记的故事!你们这帮下贱的人!

伊斯特凡你这条恶狗!祖国的叛逆者!

凯蒂[唱着歌]好兄弟,好兄弟,总有分手的时候![她扑到阿尔卑斯山国王身上,他跌倒在小舟上,他和小舟都晃悠起来,发出声响。]

阿尔卑斯山国王[陷入困境]你站好了,夫人,你好。我是你的传记!人们也会忘记我,随便说一句。噢!

凯蒂[朝他打过去,他开始晃动起来]你是谁!你是谁!?

阿尔卑斯山国王噢!咱就是咱!我就是我!噢!

蕾丝[从后面把凯蒂抱住。两人扭作一团]夫人!夫人!耶稣!玛利亚!你可不能犯罪呀!上帝在瞧着你呢!

硕尔施[吸着一根长烟斗]灾难最大,上帝就离得最近,就像德意志人说的那样。

阿尔卑斯山国王[呻吟着]我是后生的!我是青年!我是高龄人!我是奥地利!我是未来!

[伊斯特凡和凯蒂越来越猛烈地重创阿尔卑斯山国王,国王的躯体开始瓦解,一只胳膊掉下来,脸上也开始掉东西下来,(面具!)摔在地上。正当伊斯特凡和凯蒂把阿尔卑斯山国王大卸八块的时候,硕尔施在和百般无奈的蕾丝跳着乡间华尔滋舞,硕尔施在伴唱。]

伊斯特凡[稍事停歇,喘着粗气]天哪,瞧这通忙活!

硕尔施[喘着]必须这样忙乎!在合并之后我们还没有这样乐过呢!

伊斯特凡[喘着]哎呀!我不行了!哎呀!太开心了!

硕尔施从英雄广场之后我们再也没有那么喊过了。

阿尔卑斯山国王[没有了双臂,脸上紧紧裹着绷带,没有鼻子和嘴]奥地利更好的那一部分需要你们,同事们!

凯蒂他还在说话呢!我让你滚出去!听不见呀!你这个捣蛋鬼?[她用力把阿尔卑斯山国王朝门口推去。国王趔趄着,从他断臂的孔中,或从他的躯体中掉出一条长长的绷带,无穷无尽的绷带上血迹斑斑。阿尔卑斯山国王被兄弟俩和凯蒂推推搡搡的,带血的绷带全都散落下来,掉在舞台各处。]

伊斯特凡和硕尔施[两人共同唱起歌来]玛利亚玛利亚玛利亚……来自瓦豪瓦豪瓦豪!你的一句甜蜜的话就像一个甜蜜的吻。

阿尔卑斯山国王[含糊不清地,趔趄地,四肢散架地]太阳依然那么美,但它终究会下山!

凯蒂骗子!酒鬼![她拿起一个捅炉子用的火钩,朝国王打去,他用手臂捂着缠满绷带的脸,脸上顿时血迹斑斑。]

阿尔卑斯山国王[含糊不清地]这儿好休息!清澈的泉水,喝一口清凉的水,就感到浑身力量无穷。你们好。[他被打倒在地。]

凯蒂混蛋王八蛋!捣蛋鬼!维也纳人!

阿尔卑斯山国王[含糊不清地,结结巴巴地]只有在这儿我是人,只有在这儿我能够是人。[他被凯蒂击中,叫了起来。]

伊斯特凡貌似强大,其实也不过如此。

硕尔施还没到末日呢。

伊斯特凡壮起胆子就能打赢。

[阿尔卑斯山国王大声喊叫。]

凯蒂你知道怎么吃最好吗?新出炉的,端上桌的!

硕尔施这个外国人在骚扰我们!

凯蒂阻止他,小伙子们!

阿尔卑斯山国王[字正腔圆地,尽管上气不接下气]我要思想自由!

[兄弟俩笑得痉挛起来。他们笑得抱作一团,上气不接下气。凯蒂在一旁爱怜地笑他们俩。]

凯蒂哥们你学聪明点!别闹腾!当个理想主义者!

[阿尔卑斯山国王想逃之夭夭,但是被兄弟俩挡住了去路。国王身上的血滴下来。国王再次站起来的时候,伊斯特凡向他扑去,和他在地上扭作一团。打斗之中,伊斯特凡的身上也是一片鲜血。]

凯蒂[看着阿尔卑斯山国王]这个无赖,厚颜无耻!但是还挺机灵。

硕尔施[看着打斗的人]真不能相信,他是个犹太人。

凯蒂如果不知情,真不想看他一眼。[阿尔卑斯山国王缩成一团,静静地躺在地上。]

硕尔施老实点,聪明点,好好当我们的帮手!

[阿尔卑斯山国王的声音从答录机里传来:再见了,告别了!离别真痛苦。]

硕尔施他还是对着大伙干。[他从阿尔卑斯山国王的身上扯下一块块躯体,像被啃完肉的骨头一样扔到身后。他把国王大卸八块。]

阿尔卑斯山国王[录音声]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对我毫无意义。[唱道。]

硕尔施[踢他]现在你听着。看着你真可怜。[唱道]给你一万塔勒,你永远在我身边!

凯蒂[大叫]别!不要这样!丈夫,兄弟,朋友!

硕尔施到此为止!

阿尔卑斯山国王[录音里唱道]死亡有一次来拉扯我,对我说:兄弟你来吧!一开始我装聋,都没有四周环顾一下。

硕尔施闭嘴!带上你的全部家当,赶紧给我滚蛋![他再次伸出拳头打向阿尔卑斯山国王,国王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硕尔施满身是血,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伊斯特凡我说,你真想给这些反对领袖的坏蛋付钱吗?

硕尔施不,谁知道……几年之后……走着瞧吧,看看我们的战士最后怎样!

伊斯特凡别做这种卑鄙的事!

凯蒂坏小伙!

硕尔施我们看吧,到底哪样最好。

凯蒂蕾丝,陪这位先生出去!

第十三章
37

[蕾丝匆忙跑过来,站在人的一堆肢体面前不知所措。她拿来几张硬纸板,把阿尔卑斯山国王裹起来,然后把满地的绷带扫在一起。与此同时,兄弟俩把小舟拆成小块,把这些碎片叠起来,清理干净。]

伊斯特凡[一边干活]几年以后,要不然领袖全胜,要不然就是一个殉教的马泰!

硕尔施咱们走着瞧吧!

凯蒂时间能够治愈所有伤口。

硕尔施即便是口袋里没有十字架,或者口干舌燥的!

[兄弟俩清理小舟。蕾丝正在艰难地把阿尔卑斯山国王的残骸清理走。凯蒂走到门外,回来时带来一把小巧玲珑的长把刷子,轻而易举地把残渣清理干净,就像在电影里一样。]

凯蒂他走了吗?这个混蛋,这个脏鬼?

硕尔施这位同事已经走了,我的弟妹。

凯蒂这个狡猾的家伙!还是让我继续讲我的新电影吧!听着,我站在这儿,对吧!一个狂妄的家伙看着我,好像他第一次见到我一样。他是个有名的画家。他说对不对,他想看我我赤身裸体,并且给我做画。这个骗人的坏蛋,对不对?

[蕾丝用手拉起包着阿尔卑斯山国王的包裹上的绳子,把它拉出去,地上留下一条血迹。]

硕尔施这个害羞的姑娘。不知害羞的丫头。凯因茨!

凯蒂这个英俊小伙把我甩了。他打扑克,抽雪茄。[凯蒂现在端上水果盘]水果!肥沃!安慰自我![当蕾丝出门时,凯蒂又在她屁股上狠狠地踢了一脚,蕾斯一下子飞出了房间。]

凯蒂[无缘无故地扇了毛琪一耳光]妈妈谁都只有一个!维也纳有自己的欢笑和歌唱。维也纳有自己的话语和愤怒。谁不能吃香草布丁?你们说谁?对了?普琪!

普琪[抱怨道]妈妈!爸爸!我什么也没做!饶了我吧!

凯蒂孩子不能和母亲顶嘴。

硕尔施胜利的外衣!马的鸣叫!维夏特!维因黑博!洛克!洛克!

伊斯特凡约皮!友皮!诺科!约海萨萨!

凯蒂给母羊挠痒痒,给牧羊姑娘涂肥皂,汉斯·莫瑟和烧酒!

伊斯特凡[匆忙打断她]儿科医生格施迈迪希!给你们唱支新歌!围坐在桌旁的孩子们,用你们的盘子反过来,用勺子敲盘子。

硕尔施没错!但是孩子必须先吃完饭才能把盘子翻过来。

伊斯特凡天哪!动脉注射!汽油!毒气!带狗遛街!

硕尔施我们在格拉茨给那些智力发育不全的孩子来一场特别演出。让他们在挨一针之前,得到最后一次欢乐!

伊斯特凡或者在施皮格尔格隆特!那儿的人永远不会康复了!对!再让他们唱一次歌!那些无助的人,那些可怜的智力残废!每个母亲都会感动的。

凯蒂[声音宏亮地]闭嘴!安静,安静,别出声。

伊斯特凡成熟的时代。

硕尔施结束吧!但是在此之前让他们和儿科医生恩格尔马赫好好唱一首押韵的歌,这些小家伙!他们吃得多快呀,在伟大的永恒之前最后一顿麦茬粥!场景多美呀!最后告别之前的最后一顿麦茬粥。太棒了!

伊斯特凡真悲哀。有一次我感觉到父亲不知活着是为了什么。一个漂亮的角色!不久他知道了:为了德国!谢天谢地,他只是个纳粹。这个裁缝纳粹。科克!科克!奴隶的服从,众人的榜样!共同创业!

凯蒂孩子多喜欢化妆啊!我们选择了世界上最美的职业。

硕尔施好了,不演这些君主主义的败类!不穿这些漂亮的制服了!我们现在要弄一部德意志电影。有一次舞台大光灯掉下来,着火烧死了一个蛮有天赋的女高音。天哪!

伊斯特凡死了就死了,烧死就烧死。

[凯蒂突然跳起,坐在伊斯特凡怀里,摇晃起来……]

凯蒂人为的声音![伊斯特凡求饶。]

硕尔施别闹了!你这个悍妇!这个胖女人!

伊斯特凡只有当缪斯和……死亡的时候……

硕尔施[打断他]珍爱!我们现在真的要放弃了,否则柏林那帮人站在我们的屋顶上,我们只能撑着伞。咳啦啦,咳啦啦。

[蕾丝端着一盘点心和酒进来。凯蒂急匆匆地扑上去,从蕾丝手里抢过盘子,结果盘子掉在地上,东西洒落了一地。孩子们立即在地上打闹成一团。]

38

[孩子们在地上扭作一团:哇!多好吃的牛角面包!太棒了!嗯嗯嗯!不错!真脏,但是还能吃!]

凯蒂[冲上去,在点心上乱踩,弄得点心上的糖粉沸沸扬扬的,然后又幸灾乐祸地逗孩子们]小馋鬼儿!小馋鬼儿!气死你们![乱踩一气]如果调皮的特蕾丝现在不马上收拾牛角面包,就得让她尝尝妈妈的皮带抽在脊背上的滋味了![她弯下腰来找皮带,发现自己没系皮带。伊斯特凡哼哼唧唧地把自己的皮带从裤子上抽出来,潇洒地鞠了一躬,把皮带递给她。]

伊斯特凡夫人,老婆,请自便。

凯蒂[作小姑娘腔]天哪。谢谢!吻你的手![朝蕾丝挥舞着皮带,蕾丝惊慌地逃窜。]

凯蒂[大叫着]我的萨尔茨堡!我的格拉茨!我的莱因哈特!卑鄙的犹太人!呸,恶心死了!低头吧,你这万般疼痛的人。

硕尔施呸!逃避工作的人!祖国的叛逆者!犹太鬼!

凯蒂我来好好折腾折腾,让我把普琪背起来。[她开始动作起来,一边唱着。]沃尔夫冈湖畔的白马酒店![她逗着趴在背上的普琪,同时又把跪在地上工作的蕾丝踢倒在地。]

凯蒂[同时虐待着自己的女儿和蕾丝]说实话,我一直喜欢折磨人。无论对我的父母还是在父母家的肉店里,我总是逗他们笑,惹他们生气。我是个轻佻冒失的姑娘。麻醉人的草药!咳啦啦!咳啦啦!

伊斯特凡乐队指挥,请给我们来一支华尔滋舞曲!

凯蒂野孩子!野天鹅![她开始疯狂地与伊斯特凡亲热起来。]

[孩子们乱作一团:别别别!住手住手!爸爸!妈妈!那儿有木匠留下的一个洞!]

硕尔施[好心地]咖啡,玛莉,小妖精,小面包,小鸡鸡,小鸟。

伊斯特凡[在凯蒂身下几乎窒息]好了!节目可以开始了!

凯蒂听着外边有什么跑进来了?霍拉利,霍拉罗![她出其不意地把伊斯特凡狠狠夹在两腿之间。伊斯特凡弯着腰呻吟着。]

硕尔施[摇着头,好心地]不能相信,不敢说。都三个孩子了,还是太嫩了。

凯蒂朋友和丈夫![低下头来看着弯着腰的伊斯特凡。]

[孩子们围着两人跳起舞来:母亲最好!母亲最好!]

凯蒂[现在也开始踢起孩子们来]毒蛇挺直身躯来消化残食。山!山!往那边看!你们就能看到!山灵在呼唤它们的同类!在那边,在最陡峭的山脊上。[用手遮住光,眼睛朝上看,像雷尼·利分施塔尔那样,狂热地]柏林的姆特修斯博士在山里遇难!快!快找人急救!

伊斯特凡[艰难地,还一直弯着腰]我苦苦追求,终于让这年轻的姑娘成了我妻子。现在她比那三个活蹦乱跳的孩子更像个孩子。

凯蒂[有些混乱地]桎梏落在了屎堆上。快快防护![她从桌上抓起一壶热茶水,毫无顾忌地浇在孩子们头上。孩子们顿时疼痛得大喊大叫起来。]

凯蒂[得意地]头疼脑热得多开心!你们没看见吧。

伊斯特凡很不错,我很喜欢。

凯蒂[向刚刚站直的伊斯特凡扑去]红辫子!泥泞的前线!峡谷。雪崩。捣蛋鬼!快!

硕尔施在我们下一个电影里,那个傻瓜普鲁士不能再当傻瓜了!

伊斯特凡这类事情对我们并不重要!我们这些维也纳人!真是的,维也纳电影也正在鼎盛时期。那么我们让他演什么呢?[他的手用力朝凯蒂屁股拍去。她叫着跳起来。]

凯蒂[跳起来,煞有介事地开始整理杂乱无章的桌子]歇了吧宝贝!聪明点!洗衣女把尸体推到富人……[开始结巴起来]太累了,上床吧![突然清晰起来]别!这是给霍茨舒尔的或者是给迈尔霍夫的!老家伙!猪肉,猪肉。我是个馋鬼,我是个馋鬼。[流涎。他们胡乱敲击伊斯特凡的背。]

伊斯特凡对,我们需要这玩意。我真是跃跃欲试,普鲁士人今天演出以前犹太人的角色,这就是老总管,贪婪的剧院经理或者商人,如果他贪婪的话。

硕尔施没错。傻瓜。不能就这样下去。

伊斯特凡[摆出一副争斗的架势]你是怎么跟哥哥说话的,嗯?

硕尔施不努力就没成绩。只有工作才能得到赐福。说话是银,沉默是……

伊斯特凡什么?他们走了?他们去哪儿了?那些犹太人……

硕尔施我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们了。

凯蒂[理性地]什么?他们走了?去你的吧!真的吗?当然了,我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们了。已经很久了。家乡森林的绿色一片飘香,那么亲切。现在这个德国女人开始用那种毫不掩饰来——结巴起来——来来来挑衅了![伊斯特凡拧她的屁股,她惊呼起来。]他们不再匍匐在我们可爱的阿尔卑斯山的草地和河谷上了吗?那些鹰勾鼻子和平足的小矮个子们?他们不再像卡瑟曼特那样登山了,在满月之夜,这些小山精都跑出来。[费力地,不知说到哪儿了]他们作些僵硬的歌曲,来吸引众人。这真不错。

39

伊斯特凡真想给你一鞭子,如果凯蒂不老老实实地吃东西,你就看看我的厉害。[他给她一下子,把她推倒在地,她一边尖叫,一边抵御。]

[孩子们乱作一团:犹太人和基督教姑娘!]

凯蒂闭嘴!小耗子们别闹腾!别瞎翻腾!别把四角面包弄烂了,别……弄坏了!

硕尔施我特别偶然地得到一本书![举起一本脚本。]

凯蒂[在后边雀跃地举起胳膊]一本书!母语!伊舍尔!美西提尔特!贴上别的标签!

伊斯特凡我感觉到一个匈牙利的贵族。我演一个匈牙利的富豪。或者特伦科,这是一个潘杜人!或者像小施特劳斯马上就要获得成功。已经能够感觉到成功。

硕尔施你们感觉到德国人在波兰的土地上。真是一帮想消灭波兰人的勇士!

[伊斯特凡和凯蒂用动作和声音表演各种吃惊的表情。]

凯蒂领袖和我们的好几个年轻美貌的女演员坐在一起!又唱又跳,杯中的酒泛出喷香的泡沫。这是一个温暖的夜晚,里默和施提德来来回回的,一块蛋糕接着一块。泉水!就这样,领袖想和年轻的女演员开着霍希车兜风。可惜我们这样做了,这是一辆敞篷车,头发都快吹掉了,太阳穴的皮吹得疼。华灯初上。施尔密,太棒了!马靴的声音传来。领袖对司机说,停下,我自己开一段。月光昏暗。夜静静的。王八……领袖漂亮的角。我们开着车,我们的领袖给我们看维也纳!卡尔教堂,大教堂,白菜头,尿尿,满街的人,叽叽喳喳地回家!长话短说!

硕尔施你还有完没完?

伊斯特凡我不演农民!

硕尔施必须得演,你这个家伙,事关重大。

伊斯特凡责任重大。卡尔·恩格尔博士,医生和助手。

凯蒂[费力地]杜恩克鲁特,昙花一现。血!鲜血!很想清楚地说些别的,但是却说不出来。鲜红的颜色染红了脚。东边!汤!马圈一阵骚动。牛肺,不错!这儿不是巴伐利亚,领袖说,刺刀!维也纳在这儿。维也纳粪肥。作曲家!作曲家的帽子。城郊。你留在这儿,我自己去。我给这些女演员杀手们看卡尔教堂和斯特凡教堂。做不了其他什么事,没什么办法。

伊斯特凡我骑在一匹白马上。就像一棵寂寞的桦树。

硕尔施在电影里孩子们必须再大一些。他们必须会说,斯拉夫人惹了他们。

伊斯特凡凯蒂把孩子从床上揪起来,并且叫喊着:我的小宝贝,他们怎么弄你了!

凯蒂毛琪,过来啊!快哭!听见没有!开始吧!

伊斯特凡听话,好孩子,听话。

硕尔施母亲去医院做一个大手术。[毛琪咯咯大笑起来,挨了一记耳光。]

伊斯特凡我们必须教育孩子,自己的母亲就要死了的时候是不能笑的。

硕尔施我在想,上次洛克林和施努皮在集中营里演出那次挣了多少钱。铁丝网和探照灯构成一道诱人的背景,为这次人生和艺术大事件增色不少。太棒了,像根脆香肠!

凯蒂[城堡剧院的声调]富丽堂皇的维也纳人!汽水。淋巴释放。在逃跑途中我把孩子们都丢在火车站上,因为他们要买汽水。克罗地亚人,你们听着![她叫喊起来。]克罗地亚人,你们听着!你们好!亲家![唱起山间小调。]喂!孩子!快!新汉斯的风吹到这儿。出去!出去!这儿没地方!乖乖地睡觉。费舍·冯·埃尔拉赫建造了这个蹩脚的……架……架……架子!

硕尔施有这种人,也有那种人。

伊斯特凡混蛋!对着孩子们:好好睡觉,熊娃娃跟着。亲爱的上帝守护着:汽水,吻你的手。别欢呼![喊起来]青年运动!青年运动!青年运动!家乡菜!

硕尔施收庄稼的人动刀了。请您帮助一个德意志母亲!

伊斯特凡波兰人至少消灭了四条幼小的生命。

凯蒂[庄严地喊叫着]一条小船!小船漂过这片土地!这一片必须消失!船夫,开过去!船夫,开过去!维尔弗里特的专横!这片嫉妒的庄稼。太阳升起!乡巴佬的毛发飘起来!杀猪的!

硕尔施人民的愤怒为谋杀报仇。你没有看见吗。

伊斯特凡这就足够了。萨尔茨卡默古特。朝圣。上帝的圣母。玛利亚策尔!

硕尔施波希米亚人……呸!见鬼去吧,太丑陋了!现在他露出真容了。快缩回去,快点!角落里的快乐。圣像架。

凯蒂长话短说。我们让领袖好好喘了一口气。血腥之夜……威利!教会双膝下跪,投下一片毒蛇的影子……一阵粪肥……健康的人类……教唆!

40

硕尔施必须有嬉笑怒骂!否则就没人看电影。

凯蒂[极度兴奋地,用城堡剧院的声调]臭大粪!臭大粪!臭大粪!卡尔大粪。弗兰茨大粪。阿道夫大粪。施了肥的土地。尸横遍野。谋杀。克罗地亚人……硕尔施。那边真惨!他们在干什么!昂利耶特。亨利也特。熏衣草。黄杨树。屠杀一片红!年轻人!去了!奥!奥!奥施维……!护士!佩皮!别说!

硕尔施别吵,你听见没有![他迅猛地把凯蒂打倒在地,她摔在地上,爬不起来。]臭名远扬!盛大的喜庆!这个笨拙的家伙。好好地呆着。笨手笨脚的人!笨蛋!可怜的人![城堡剧院的声调]家乡!在雾中备受宠爱!太棒了!羚羊。山羊。雄鹰在峭壁上筑巢。梭子鱼漫游水底。款冬叶。丘陵和山岳。家乡的动物。农民不管鹿,野生动物的数量就不会上涨。针叶林中的鹿,梅林。聪明的家伙。草场上的动物。皆大欢喜。恶意的军事表演。一片恶土。红裙大师,这个狡猾的狐狸。佩茨大师在克恩顿黑暗的果实里。你这个黑鸦,我的老朋友!云雀在导尿管里。肥沃的草地,坪茨高!被人遗忘的野水在蒂罗尔的山涧流淌。对遗产的认可。猎手与他忠实的同伙。靠在箭上喘气。偷猎者!巅峰!粉末般的雪,攀援和肿胀。果敢的滑雪者!小伙子和小姑娘。村中客栈。欢乐的聚会。猫的呼噜和人的大话。四句诗词,押韵地唱着。第一个你。环城大街!维也纳,维也纳,只有你。欢快的,充满劳动激情的细胞和面孔。勤奋的人们。工厂。办公室。前线。目力所及。田间的晨露。田野。麦穗。豆荚爆裂开来。火鸡,掉了下来。荣誉的切割。食品的价格。努力的伙伴。民歌。焚化炉旁的奶奶。猫的呼噜和童话。苍蝇和好心人。煤油灯。做了多少事情的双手。原来拉过小提琴的手起了茧子。说明收获。狡黠闪烁的目光。母亲怀中最幼小的孩子。窗前的猫明卡。施舍。皇家的衣裳。羚羊。舞蹈。你们曾经见到过类似的吗?鹿环顾四周,角跑到哪儿去了,高兴就像新郎看见了新娘!鲜嫩的草绿和国家的金黄,亚麻和黄鵐,甜蜜的花一片凌乱……

[越来越正宗的城堡剧院声调。凯蒂头晕眼花地躺在地上。硕尔施和伊斯特凡戴上纸作的施蒂里亚小帽子,帽子上插着羽毛,一起跳着民间华尔滋,他们轮换着,同时还更换着挽在一起的胳膊。]

迈着大步。

伊斯特凡一片片花朵,目力所及。[音乐声响起,似乎是马勒第一交响曲的第三乐章。但用的是粗俗的风格!]

硕尔施多瑙河被一片银色所环绕!

伊斯特凡充满黏液的丘陵耸立着。

硕尔施到处燃烧着金色的葡萄。

伊斯特凡在上帝的太阳辉煌之中成熟。

硕尔施阿尔卑斯山工事黑黑的缝隙充满狩猎的情趣。

伊斯特凡上帝的仙气飘在天上。

硕尔施温暖着,滋润着,豆壳掉下来。

伊斯特凡就像没有弹壳打到冰冷的峭壁上。

硕尔施因此奥地利就销声匿迹了,

伊斯特凡承受着自己的错误和罪责,

硕尔施赤身裸体,任人蹂躏。

伊斯特凡他做的这些,都是出于欢欣的被迫。

硕尔施在萨克森可能有人,

伊斯特凡从书本里挑三拣四。

硕尔施被人所迫,无奈的举止。

伊斯特凡清晰的目光,开诚布公的胜利。

硕尔施奥地利人甚至把尿撒到萨摩耶狗身上。

伊斯特凡想着他的责任,让伟大领袖讲话!

硕尔施啊,美好祖国!

伊斯特凡在孩子义大利和施彭格勒焚烧之间。

硕尔施躺着你,面庞红润。

伊斯特凡上帝给你一个淫荡的感官。

硕尔施别人尸横遍野的地方,你该取得胜利!

[他们继续跳舞,帷幕徐徐落下。]第二幕

[四年之后,1945年,在红军解放维也纳的前夜。伊斯特凡和凯蒂被一副手铐铐在一起。凯蒂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不在意装束,穷困潦倒,像喝醉了酒。她身穿一件破旧的,但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维也纳洗衣女式的衣服,大斑点。头上系着蝴蝶结,带着花边的围裙,衣冠不整。]

[舞台一时空下来。然后,特蕾丝悄悄地跑上台,担惊受怕的目光匆忙地四处张望着,她的后面跟着城堡剧院小侏儒。小侏儒浑身簌簌发抖,一副惊恐的样子。]

蕾丝请进!请进!过来!他们都不在。他们都出去了。也许正在去天国的路上!对于演员来说,舞台就是演员的天堂。
第十四章
41

海德克利夫外国人看不见,在我们腐朽的被子下饥渴的扁虱已跃跃欲试。我们小伙子先是有想法,当然了,我们现在已经成熟得可以行动了!

[女人们慢慢起身,舔舔嘴唇,她们的眼睛贪婪地放着光。]

本诺好好努力。我们重新引入令人敬畏的死亡仪式。我们可以把这些东西收起来:火药。子弹。飞弹。[他们收拾东西,继续穿衣服。]女人们就会叉开腿。为此也不能惩罚她们。蹲下。藏起来。她们的兽嘴在晒衣阁楼的地上蹭。这不妨碍任何人。干枯了。面对轻佻咬紧牙关。把我们的情欲完全食尽。坏了!我们现在发送。清晨我们的孩子躺在他们的床上,已咳嗽致死。谁知道原因?她们!漂浮物女人!不健康。空气损害。耗空气者!嗜血者!把空气中的氧气都耗尽了!把我们咬成肺癌!到处乱咬。肮脏的女人!过敏。你们这些呼吸道症状。你们这样是不民主的。

海德克利夫你们后来所达到的规模!我从自己开始。你们是孩子突然死亡的原因。你们那没有文明的文明病。你们那烟雾警报!

[女人们蹦起来,男人们恐惧地避开。手中的袋子失落。他们只能结结巴巴地说些毫无意义的话。]

本诺抓住我。让人抓住我。现在我安静了,浑身都是飘飘欲仙的感觉。我们、女人。呼吸。呼吸。呼吸。好!

海德克利夫我也让人抓住我!现在我安静了。进去。噢。现在我觉得一切都是新的,而且不知为什么很美。问候您!

本诺马上我们就会看见一朵花、一首诗、一幅画,对吧?经历!

海德克利夫感谢秘处!感谢上帝!回家!上!见着敞着的门就往里闯!黑森林樱桃蛋糕。

[艾米莉扑向海德克利夫,卡蜜拉扑向本诺。两只狗兴奋地摇着尾巴。]

本诺[半窒息地]让安静的日子来临!来!请来吧!得到满足后想着我的名字。拿起武器!

海德克利夫[同样地]与上帝和魔鬼打硬仗。烦躁不安。欲火中烧。在脑袋里也与女人打架。为什么我得不到满足,为什么,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空洞。使用工具。到使用现场去。如有必要长驱直入!

[两个女人咬她们的男人。艾米莉首先痛苦地大叫一声松了嘴。]

艾米莉[对卡蜜拉]你那儿有血出来吗?

卡蜜拉[同样抬起头]我本来挺能干的。可这血管里根本没有血。

艾米莉我这儿可惜也没有能够称作血的东西。要不然早就像喷泉一样喷涌出来了。

卡蜜拉是不是在我们之前有别人先下手为强了,你说呢?

艾米莉不会吧。这也是个问题。

卡蜜拉本诺。你几乎要比整个瑞士还可怕。

艾米莉我也提前终止吸血过程。海德克利夫,你身子里完全空了。

卡蜜拉我想试试,至少在性方面主动起来,起码按我的理解。本来这该是你的事,本诺。[像个狂野的女人那样向本诺扑去。毫无结果。]

本诺卡蜜拉,这可让我非常不喜欢。

艾米莉卡蜜拉,这让我更加不喜欢。

卡蜜拉我开了个简单但动人的头。没成功。我们隐藏强烈的异教信仰。我们有激情。我们无痛苦。我们的同情是无所畏惧的,我们必须躲藏。我们无权无势。

艾米莉我们对待男人就像思想对待本能。

卡蜜拉我们无法让他们流血,刺他们也不出血。他们的思想已经通过我们而离去。他们现在希望能占有陌生的国土。

艾米莉[到处观看]卡蜜拉,我是不是该为这些孩子受到良心的谴责?

卡蜜拉我们俩,艾米莉。可我们不受法律制裁。我们不过是我们身体的各部分,它们受到保护。我们对各种法庭早就厌烦了。

海德克利夫[急着插嘴]是的!这完全正确。你们打破了所有铜墙铁壁。没有什么是足够强大的。所以我们信任神圣的东西,也就是子弹。吸血鬼怕子弹要胜过怕白天。

本诺现在你们是野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们否认曾经可供享用。

海德克利夫你们大概愿意被拯救吧,亲爱的?

本诺我这手很高明。男人是被挑选出来的,好让你们得到永远的安宁。我们动手!

海德克利夫我们利用科学这一工具和思索,这是吸血鬼所不具备的。吸血鬼既愚蠢又狡猾。

[女人们躲开。]

本诺我们虽然不会生孩子,可我们至少会营造。不。毁掉装在信封里的信。

海德克利夫我们可以在上帝大叔那儿说句好话。说进玻璃瓶。

本诺我们能够拯救。

海德克利夫我们也可以前往审判和救赎。

本诺我们会把你们枪毙。那就没有谎言了。砍下脑袋,塞上嘴。抛掷大蒜:吸血鬼昏厥了。然后把钉子钉入心脏。结束。

海德克利夫允许我充满敬意地把尊贵的家庭主妇的头砍下来吗?壮举!好玩!

本诺当然。正合我意。我专门请求这么做。她自己肯定也会祈求的。她是我的小管家。

海德克利夫先把子弹神圣化。纯粹是个形式。要有耐心,女士们。别搞得太引人注目了。

本诺马上你们就会被从这些奇形怪状的凸起和丑陋的头颅下解放出来。马上你们就会得到拯救,脱离你们这臭气熏天的存在。

海德克利夫[向女人们靠近]安静!等待被允许进入!感觉一下你们的未来就在我身上。战争是一场白热化的搏斗。不安定。战争是毒气。喷射!

42

本诺我们离开洞穴中的虚假生活并让你们成为泥土。你们马上化为尘土。你们这些老娘们儿!

海德克利夫我们背上武器离开这里。[背上枪。猎狗乖乖地趴在那儿,等待命令!男人们拿起塑胶袋。]

本诺马上你们的丧钟就会敲响,铛、铛、铛。

海德克利夫意识已经上路。

本诺谁下达前进的命令?我下达前进的命令。祝福。我是个有同情心的人!对你们这些残暴的人。

海德克利夫不,我!我!我来告发!告发!自愿告发!前进!前进![向女人们走过去。]

卡蜜拉[叫喊]请把你的手给我,艾米莉,不用了!

[艾米莉简单地消失了,卡蜜拉呼救。]

本诺我们根本不恨你们。

卡蜜拉救命!救命!艾米莉回来!别走!

海德克利夫精神上的顿悟在我这儿出现了。我又有了信仰!合成材料!塑胶!

卡蜜拉救命!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

本诺明天写个剧本。英雄是岩石是耶稣基督。我不能怀胎,尽管如此也保护生命!胚胎从一开始就是生命。开花结果的自然多美好。享受吧!我自愿报名投入大自然。我警觉地维护正在成长的生命。为了保护生命我可以奉献一切,行动!行动!行动!保护。

海德克利夫你们要对此负责任,但不应受惩罚。谁惩罚你们就是惩罚他自己。必须这样。对大家来说都是丑行!

卡蜜拉呼救!呼救!竖笛课!

本诺为了我们能够拥有更多的生活,你们必须死亡。毫无疑义!我们需要更多的空间,这空间我们要从这儿获得。好的空气是健康的。

海德克利夫我独自一人。这让我恶心。我想一直肏到死。

本诺我们马上拯救你们![他离卡蜜拉很近,向她伸出手去,在最后一刻艾米莉出现并拽走了卡蜜拉。男人们呆板地站着,女人们慢动作地逃离。]

海德克利夫[无所谓地]完了!虽说是假以时日必有办法,可她们把公共厕所搞成这样实在让人恶心!你们必须把从你们体内流出的血弄干净。我们需要很多位置!

本诺每个人在作报告时都会明白,他身体中的毒素只能是你们造成的。

海德克利夫是的。正常讲话。放肆地回答:减轻人、森林和荒野的负担!让大自然有好的情绪!你们终于死去!我们需要位置!更多的位置!给我们!更多的光!更多!更多的光!更多地倾听!吠叫!吠叫!

本诺接下来说:我热泪盈眶,甚至流进嘴里。继续!继续前进!正常讲话。晒太阳!开展体育活动!光亮!健康!送风机!拿!这下完了!乌拉!

海德克利夫像别人一样讲话。插嘴回答:你们这些矿井和作坊中的弟兄:我为你们而受到惩罚。我问候你们![拿着枪和狗一起向前冲,又开始吠叫。追踪女人们。]

本诺正常。说。说。接着说:很舒服!退潮和涨潮!劳勒尔和哈迪。假烤肉和土豆粉团子。甘菊和银鼬。我简直害了思乡病,想念你脑袋上那令人骄傲的角!现在我们请不要再为小题大做的争斗而耗尽精力。风在树梢上唱着歌。前进。正常!前进!正常![他与狗一起吠叫着跟着往前冲。]

43

第五场

[天亮了。左侧卧室改为带洗手池的女厕所,侧对着观众。厕所外洗手池和镜子前站着两三个漂亮女人,她们穿着很奇特,戴着女帽。她们穿着高跟鞋在铺有数厘米厚的沙土上咚咚地到处走。她们在镜子前化妆。厕所门后可以看到并排两个马桶座。右侧的风景变为巨大的垃圾堆。垃圾、垃圾袋等。武器也增加了。末日气氛。军事废料堆。]

[艾米莉和卡蜜拉手拉手跑下垃圾堆。她们身后不远是带着武器和狗的男人们。狗乖乖地走着。最后一刻女人们赶到厕所前,打开门冲了进去。漂亮女人并未注意她们,反之亦然。过了一会儿穿漂亮衣服的女人们躺到地上,辗转反侧用沙土把衣服弄脏,互相把袖子等扯下来。漂亮的打扮被毁了。本诺和海德克利夫面对锁了门的厕所吓得朝后退,就像吸血鬼见到了十字架。]

本诺[运动员般地做着深呼吸]这儿就是那个皇上也得自己走着去的地方——厕所。女厕所。

海德克利夫[同样地]这儿是禁区。女厕所。我们不许去的地方。我们的革命行动被打断了。

本诺这里只供女士使用。要是把这些子弹神圣化,那真是一生中的一种经历!老圣诞歌曲。我想家了。

海德克利夫仅供女士。我想的也差不多。现在里面装好子弹了?以便我们能把脑袋打开花、把肚子打开膛?以便我们能把最坚硬的头盖骨完全粉碎?

本诺没错。适用于姑娘。是经过神圣化的,到处可以买到的炸子儿。它们能让伤口扩大三十七倍。伤口随风飘动,开始颤动。用这种火药绝不会出问题。

海德克利夫子弹,它们在身子上炸出的洞穴中工作得多奇妙啊!它们在肉中严格按照规定爆炸。有好武器就能炸出有深度的伤口。

本诺噢,你们这些山!方石塔!我总结一下:女人现在没有用了。

海德克利夫我接着说:主,事情办成了。我们将重新走进白色的处女峰。我们在那里会重新找到自己。我们将深呼吸。给我这一只圣餐杯。立即!快点儿行不行!

本诺我接着说:只有这里不许我们入内。我们被迫刹了车。毫不气愤地点燃圣诞树!可是为谁点的呢?

海德克利夫我接着说:我是我自己。本诺,谢谢你作为战友给了我安慰和力量。

本诺我接着说:我也感谢你。要是我们从锁眼里开枪呢?那我们就为小题大做的争斗而耗尽精力。

海德克利夫我接着说:我们已接近大圣灵。我们等待。我们听到有人唱世上最古老的歌曲。

本诺我接着说:快乐的漫游。惬意的休息。森林地上的绿色植被。这是我享用的效果!远处的声响。近处的杂讯。对香味的美好想像。敏感的散步者。[对狗:趴下!]

[两个女人惊慌失措地各冲进一个厕所隔间并插上了门。她们坐到马桶上。男人们埋伏在大门外,抽烟等等。但枪一直拿在手中,随时准备射击。]

海德克利夫我们不生孩子。我们不追求女人。我们不让人转变信仰。我们买的大蒜的味道熏死人。

本诺我接着说:好饭菜能让人忘掉忧愁。[他拿出面包。他们边吃边喝。]作为什么都不是的人,她们——不死的精灵从镜子里往外看。黏液。食物从她们那儿穿肠而过!我们马上就对她们这种临时存在给与安慰,我们对她们如此之好。

海德克利夫我接着说:这大蒜!我不舒服。没有,我没不舒服。[吸烟。]抽根烟会有说明。调整呼吸也会创造奇迹。呼吸,本诺,呼吸!听天由命!滑雪!享受!提高效果!接吻!保持沉默!别写得太多!诚实地承认错误!去登山!谁爱出现谁出现!

[男人们抽烟,检查他们的武器等。两只狗乖乖地趴在地上。女殉道者确实出现了,聚光灯打在她身上。与着名的圣者相同,她也以圣像的方式出现,也许她用一个盘子托着自己的乳房或自行车。身穿修女服?]

女殉道者我有很多名字。打从我穿新鞋以来就从未受到过爱抚。我在流水线上为公众生产的东西本来也可以买给自己。我老头子却说钱得存起来留着买汽车。晚上先得陪老头子尽兴,浑身的汗还没干就得骑上自行车去工厂上班。在那里别人和我一样,我们在农舍里为上帝建神龛。十六岁生了第一个孩子,还是个私生子。要是知道做钟点工的也是人,只是更笨,这多少也是个安慰对吧?我们的力气慢慢地越来越少,现在谁来为我们付房钱?真可笑,工厂没有托儿所,早晨五点我得把最小的孩子送到外婆那儿去。我已经不知道在义大利度假是什么滋味了。就在国外休过那么一次假。老头子每晚都喝酒,直到他像野草一样被从我的床上拔走。野草!大夫不久会来给我刮宫。他费这么大事,全是为了我!老大在攒钱想买辆轻型摩托车,无聊的时候好去兜风,您看,去那儿,高速公路立交桥!这回完了,惟一一个尽管疼痛还能睡着的姿势也不灵了。除了我自己,我是一无所剩,老头子我也不喜欢。我累了,现在我走了。我还有那么多的衣服等着洗!谁补偿我给自己所造成的损害?[她又消失了。]

44

[现在厕所外洗手间的女人们开始乱哄哄地讲话,像蜜蜂的嗡嗡声。声音来自舞台后,是用录音合成的,所说的话互相重叠。女人们撕她们的衣服,在地上的沙土中打滚。她们穿着高跟鞋在沙土上咚咚地到处走,弄脏自己,扯下袖子等。

女人的声音[来自录音带]我们有自己的隐私。我们收到来信。我们长着人面。我们不简单。我们知道结局。我们买东西。人们不该不必要地留着我们。有一次我们曾经出事了。活该?全部文化的支柱都精彩地倒在了我们身上。走掉真正成了一种享受。人们能够读懂我们,这并不太费脑筋。思想家只有一种性别——理念的性别。他们是干枯的僵尸,什么也不付出。我们还得去肉店取香肠。我们也还得让人检验。我们可以是一块肉中的旋毛虫!寄生虫。只有少数人能够成功地通过吃一种物质来阻止死亡。我们使自己变得不可信任,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我们得有什么秘密,这种秘密是生活难以解释的。我们的生涯不长。我们的精神正常。我们染头发,我们没有受伤却大声喊疼。真实并不是一切。高兴并不需要很多前提。唱着这种言不由衷的歌我们公开地走进一所大房子。人们对我们表示惊奇。我们找出领带和袜子。我们做什么饭?我们的活动要视遗忘被扬弃的程度。我们生活得类似身体里的器官:依赖各种管道和茎。尽管如此仍旧可以美丽!我们因苍白而引人注目。我们也是蚂蚁。很多而且灵巧。我们是个昆虫社会!人们能从我们身上看出来:我们勇敢地裸露自己。我们在家里是傻瓜。这对他们来说是种附加的享受!他们希望最好能是我们的乳母。我们秘密的看守者。他们吃着我们。但做饭的是我们。有汤和饭后甜食。他们无助地躺在我们身旁。他们在听弦乐四重奏,谁的,当然是莫札特的。我们知道这一点不是靠听。他们认为贝多芬启示的是终结。但与真正的死亡还有区别。我们晕倒。人们扯我们生动的手指。女人和身体是不可分割的。身体走了,女人也就走了。在许多国家女人属于街上的日常景观。在很多国家日常生活中的女人形象都是可以受到设身处地的理解的。女人的日常生活大体上是根据女人的形象来进行的。女人身后的生活更加平淡无味。一个女人个高,一个女人个矮。还有。在女人的形象面前甚至宇宙都黯然失色。女人们来月经。女人在她们的形象之侧显得渺小。女人的能力取决于她们的出色程度。出色与否要看她们对自然的依赖程度。女人是自然。自然的女人凭藉其内在的东西要胜过只靠形象维持的女人。没有女人意味着什么。女人的形象能挣钱。女人的亮相。自然是形象。女人的形象由来已久。自然的内涵体现在女人身上。女人的身体是内向的。身体和女人共同步入自然。没有女人了。自然被迫成了形象。不是每个女人都是形象。自然从未是平庸乏味的。女人干脆走掉吧。自然了解这一退路。女人有能力做到。总之自然继续存在于女人中。失去的是形象。真正的深渊是女人的身体。依赖性离女人而去。女人也跟着走了。身体和女人天生被联系在一起。里面要小得多。在街上看上去是另一副样子。万物成了街景。女人能够提供肉体服务。能力能引起依赖性。女人提供她们的身体。请付钱。合起来就是自然。不是每种深渊都必须消失。伟大的自然。形象要有内涵。身体的尺寸。女人得离开。您得让身体与家分离。已开始实施。天天有女人。完全惬意。当然要看钱包鼓不鼓。女人走了。分离之后当然放浪形骸。形象是苍白的。女人们遭到解雇。宇宙是统一的。内部是自然。依赖于形象。自然中没有工钱。身体在陆地上。小女人。自然实施。一般国家。日子决定形象。日子和形象在女人那儿是分隔开的,而且是内向的。女人的形象。自然来了,女人走了。

卡蜜拉[隔着隔板喊]艾米莉,你想像一下,我们被几厘米厚粗大的蛆埋着!成群的蚊子围着我们飞。在维也纳森林中我们的体积神秘地膨胀了四倍!

艾米莉[同样地]我是女同性恋者,这我会明明白白地告诉大主教。

卡蜜拉我不再为他人而存在。本诺请不要认为我纠缠不休。谢谢。

艾米莉十分尊敬的神甫先生!我使自己受到监护。

卡蜜拉我内心感到一种强大的、刀割般的敬畏。

艾米莉我内心感到一道深深的犁沟。我说不出来地为复杂的拯救形式而高兴。

卡蜜拉我彻底失去了任何生活乐趣。我也没什么可忏悔的。我是皮肤皱纹里的一个温柔的疮。

艾米莉现在几点了,卡蜜拉?

卡蜜拉相当晚了。太阳光都照脸上了!我是慈爱地覆盖着低矮的小树的灌木丛。

艾米莉要是一条长着可恶肿瘤的鱼烦躁不安地来回摆动,是不是一只螃蟹咬钩了?很好。他们为什么把我们从水中弄了出来?他们应该把我们重新扔回那厕所般腥臭的地方去。

卡蜜拉我给自己提个时髦的问题。我可不可以离开厕所?谢谢。一顿饭。慕尼克不外乎拥挤的人群。我刚才想知道什么来的?

艾米莉我们彼此分手了。必须如此。

卡蜜拉愉快地在体内追踪食物的进程。

艾米莉为什么我们不能更适于居住?为什么我们只取不予?

卡蜜拉我想每周看望一次孩子,还希望能为与孩子的交往而高兴。谢谢。

艾米莉我们是血液检验结果。

卡蜜拉我们是无需计算的因素。我们不死。我们不追求。我们不买东西。

艾米莉我感到自己独立自主、有女同性恋和暴虐狂倾向。我想了解忍受痛苦是怎么回事。我想建立一套卡片。

卡蜜拉我救别人于必死。我自己也不想死。非常感谢。

艾米莉要是一个杀人犯因看到自己那沾满鲜血的双手而感到毛骨悚然的话,我认为人们甚至也会爱上这个杀人犯的。人们会喜欢一个女人。人们会睡在婚床上。在一起的人也会彼此成为威胁。

卡蜜拉意志是必须的,而且事情发生了。是你的意志吗?

艾米莉不是。我希望能不受控制地给别人痛苦。多谢。

卡蜜拉我希望别人看我的时候能充满理解,艾米莉。这是不是要求得太多了?

艾米莉不是。我希望当我独立自主地行使我的体罚权时,不要有什么妨碍我。我不想让哪位主禁止我这样做,只因为他自己想揍人。
第十五章
45

卡蜜拉我本人不想彻底死去。我想让人能长时间在深雪中跟踪我的痕迹。我想让人看得见。就像滑雪道上的黄色尿洞。我想很深地钻入冻土层。

艾米莉我允许你这样做,卡蜜拉。

卡蜜拉那就谢了!衷心感谢!

艾米莉我则想坐在一辆有空调的大汽车上在公路上跑。窗后有很多张脸。

卡蜜拉好。我可不喜欢当一次付款的随团旅游者,谢谢。我更愿当自由行动的个人主义者。

艾米莉我有时故意把屎拉在外面,没事找事。我愿意让人观察我。

卡蜜拉我观察你。味道不错。人什么都可以说!法院和当局就什么都说。

艾米莉你好吗,卡蜜拉?谢谢,好。

卡蜜拉贵公司向我供了货,送来的东西让我厌恶。

艾米莉我有活的意志,因此得让人觉得我抢到了一个靠窗户的座位。市中心!

卡蜜拉住宅里全是蒸汽。一摊血。本诺穿着游泳裤站在阳台上,把我扔给狗当点心。孩子们还没有决定站在哪一边。只要他们不恨我就足够了。我不是那种系好了又能打开的领带。

艾米莉还缺什么吗?盐?胡椒?醋?

卡蜜拉不缺,谢谢。非常出色。我什么也不知道。再见,非常感谢。太阳最好过一阵再出来。

艾米莉这事我安排,卡蜜拉。

卡蜜拉现在我又想吸血了。我不愿意让别人吸我的血。

艾米莉吸你自己的血!考虑一下可行性!现在告别吧!不要再约会!

卡蜜拉非常感谢,再见。

第六场

[厕所的左侧有很多盖着白色裹尸布的尸体。裹尸布上有大块血迹。垃圾堆上有红色的光,像火。太阳升起来了。到处是武器。可以听到声音不大的轻音乐,那种在商店里播放的典型的连绵不断的音乐,音乐声来自一个小手提收音机。当一个又大又胖的女人——连体人走上台来时,收音机又响了起来,人们可以看到它。这个女人(她也可以像标本一样是填充起来的)是连体双胞胎艾米莉/卡蜜拉,她们被一起缝在一套女套装里。连体人在上臂各戴着一个红十字臂章。连体人在武器和垃圾间寻路而走,手上拎着一个野餐篮和这个收音机。收音机在播放。片刻之后连体人发着嘎吱声费力地坐了下来,从篮子中拿出吃的,像啃一根鸡腿似的啃一只孩子腿,并不时地从一个两升装的酒瓶中喝鲜红的血。一会儿后两个兴高采烈的猎人带着狗来了。他们感兴趣地用枪管在垃圾中到处乱捅。他们不时地捡起什么,互相展示并装入塑胶袋。他们开始并未看见连体人。连体人继续默默地饕餮。]

海德克利夫谁寻找就能找到。我希望她们进行了好的表演。

本诺细菌有自己的生活。有时它们跑出来是为了扩大视野。

海德克利夫我们是回归的骑士。每个种类都有最后一个样本,自然史中是这么说的。

本诺我们是真正的公众。就像电子!就像原子!

海德克利夫思想是不会因现实而心碎的,早着呢。

本诺心碎的是我们!我要吐。[呕吐。]我吐了。

海德克利夫大地的肩上披着一件什么样的伪装啊!看!这景色还不知道自己的局限性。我不会在此日出时刻忽略任何一块田野的。我要把自己的根深深地植入土壤中,人们不能把我拔出。我属于这里。我首先属于这里。

本诺我也是及时和同时在场的。

海德克利夫我们一个劲疯长。人们看我们。我们也往外看。

本诺根据不同的性情,不管怎么说活对我们来说是了了。

海德克利夫我们的脖子与身躯无缝地连在一起。[本诺用香肠块喂他唤过来的狗。]

我可以用上百万人的血来买奢侈品。在购买时我赞同地把血放到柜台上。我甚至还得到找头!

本诺我想成为一位着名的病人。我想有大量的我。

海德克利夫我想在我那有关医学的专业术语的淤泥中发酵变臭。

本诺我想要求牺牲。我想是战争!

海德克利夫我想和其他人一起向历史冲去,就像冲向布满庄稼茬的田地。

本诺用嘴吻!小一点儿的!

海德克利夫她们所有人的里面都各不相同。她们大声地向外说,以便人们写她们。她们说得很多,而且扮演很多角色。相反,昆虫、鱼和爬行动物对它们周围的环境惊讶得哑口无言。人们是不会轻率地开枪消灭它们的!

本诺她们呼出气,气却一去不复返。

海德克利夫她们头发和见识之间的巨大距离是她们所特有的。

本诺我更喜欢火热的南国女郎。请给我一个卡门!

海德克利夫我的心很顽皮。它在我的胸膛中狂热地游泳。我迫切地向往爱慕和生育。

本诺很抱歉。现在我知道了人生的秘密,可也并未变得聪明。我的裤子裁剪得让人恶心。我发表一项声明,而且并不要求撤回它。

海德克利夫你一定得散步。漫游者需要和生物界接触。跳民俗舞。看村民们跳舞。要是不走动我会马上死掉。需要自然!

本诺去林阴道散步。也要允许别人向你报告。要是走走的话,什么生活奇迹都能看到。

[他们发现在饕餮的连体人。]

我看见了你看不见的。自然中要是没有这些会美好得多!

海德克利夫我是纳税人。这我还从未见过。我也不会为此付税的。我热爱自己的义务。

本诺大量的油脂。她们肥得都快流油了。

海德克利夫这看上去不错。但别这么穿衣服。不好。得穿那种带开口的,好让肉露出来。我们认为该上矫形椅了。我们亲自设计的。从我们这儿看在右边。

本诺油脂。成堆的人造黄油。女殉道者。胆固醇堆肥。鞋底下又泥泞又发黄。作为邮局的优惠用绳捆在一起。葡萄酒区的特产。装在网兜中的烤肉。

海德克利夫油脂手榴弹。肉炸弹。即刻起不许吃饭。从现在起放弃。您转而尝试繁殖吧,您!

本诺不好。畸形。有碍观瞻。最后要能证明猎获物数量。开枪!把她们肥大的乳房抑制住。把骨头从她们的瘤胃里拽出来。用绳把她们捆起来。

海德克利夫大有销路。

46

任它。马马上反抗!

海德克利夫痛打。用毯子拍子打。

本诺用工具把眼睛挖出来。然后用带血的手指在眼眶里到处搅,就像蚂蚁。痛!葡萄酒区出现纪念品和纪念碑。一场兽斗。死者。彻里彻外的天主教。罗马天主教可以随心所欲。消灭。痛。痛。

海德克利夫吹胀的圣体匣用来装尸体。不久就成了腐尸。肥大的蛆虫!土壤改善者。敢于如此并公开腐烂。

本诺但是在法律上属于公众的露天农田里,控告,这她办得到。阻止形体排队也做得到。

海德克利夫语言和观念是不可分割的。我们把她们的脂肪剔出来。把她们身上的假果实拿掉。你高兴吗,本诺?

本诺我高兴得就像等待参加初次圣餐仪式的孩子。我们也吃圣饼,但不这么狂热。

海德克利夫不久就可以解剖她们的尸体!扔掉的带毛孔的烂皮肤。一个默默陪伴的漫游者的精子。这是那个在营业视窗后抱怨的工作人员。云彩的形状很奇特。

本诺外表看上去不大。

海德克利夫我的生殖器细。上面的空隙属于我们。直至最上边!

本诺砍伐奥地利的肉山。要是之后感到有趣,那就是乐儿。不幸,一个穷人现在得佩戴假肢。医疗保险乐于承担费用。在郊区的丘陵中。

海德克利夫知不知道,运输费用是不是也承担?我们贪欲而高兴地打出王牌。

本诺能激昂是美好的。请过来!脱掉衣服,上。

海德克利夫我们在自己身体柔软无骨的地方挖个洞!她们会说我们什么?

[他用枪瞄准连体人。狗站了起来。本诺也用枪瞄准。]

本诺壮观。丰腴。茂盛。特产。

海德克利夫我佩服自己。神经错乱。治不好的。

本诺想等一等再享用。有意要等待秩序!就连歌德想要什么的时候也跟上帝一样没有耐性。

海德克利夫把这转到我们的帐号上去,黄油花!

[两人开始向连体人开枪。连体人倒下、抽搐、静静地躺着。]

本诺猪猡。滚回坟墓去!

本诺/海德克利夫[直到剧终两人总是一起,但有时也交替地抬起头。因为他们俩都在连体人的脖子上吮吸]得用结实的绳索捆绑粗鲁的人。我们做到了。五十岁会当上教授。一定的。能挣钱。一定的。挣的钱的含金量就像布尔诺地区葡萄酒的含糖量那么少。钦佩我们!流言蜚语!蠢娘们!正常。美好的东西总是事先可以预见的。有人想活八十岁。有人干脆想长生不老。没门儿!直接从桶里狂饮,像牲口一样。老板,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死我们都会一起在小树枝下翻找。我们坚持到底。我们没有节制!我们会忆起自己的。永别了!我们会长期回忆的。那就谢了。衷心地问候你们!我也问候你们。再见。现在请退场。打开灯在光明中退场!马上!立即!跑出去!打开室内的灯并出去!马上出去!现在灯亮了就马上出去!走开!失踪!消失!滚蛋!像浮渣一样被撇去!开灯并走开!快速走开!一直还没亮呢?一直还在?那现在立即开灯!现在开灯并请立即退场!现在!现在开灯并退场!现在!

[幕落。]

(丁娜译)棒子·棍子·杆子①(手工活②)

①剧名按照字面意思译出,它实际包含了多层意思,在原文中可以引起多种联想。例如stab(棍子),指维也纳《新皇冠报》专栏记者staberl(谐音),批评他为极右势力开脱辩解,剧中有多处涉及他。另外剧中人人都姓棍子,意在每个人都对发生的事情负有责任。stangl(杆子)是指波兰境内纳粹集中营treblinka的杀人指挥官franzstangl,剧中也引用到他的话。本剧以1995年四个吉卜赛人在奥地利布尔根兰被无端炸死这一事件为背景,结合奥地利参与纳粹德国杀害几百万犹太人和其他少数民族的历史,激烈抨击当今奥地利社会和媒体对此表现出的冷漠与姑息——译注。

②全剧演出过程中全体演员一直不停地在钩织,和制作炸弹一样钩织也是一种手工活。织出的套子、网子象征被掩盖的历史——译注。“谁说那不是关于武器交易的冲突,汽车走私和贩毒。”剧中人:几个男人和女人

玛姬特养老院的帮工

肉店老板

兔女扮装成复活节的女演员

单排滑轮者

哈博士大学教授

一条叫“雷克斯”的小狗

扎比内女顾客

安得烈亚女顾客

英格丽特女顾客

其他男女顾客

47

[一个身穿粉色钩织衫,围着钩织围裙,头上顶着一个钩织猪头的肉店老板来到场上,给玛姬特两个带钩织套的油煎肉饼,玛姬特把肉饼缝在她的衣服上。]

玛姬特[对肉店老板]我想,我们最多是把死亡算作工伤,亲爱的棍子先生。因为我们已经失去了对不死的信任,所以也就不能真的相信死了。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我一样,通过对生命意义的提问而心安。

多谢让我在这里登台,虽然只是一小会儿。可惜不能同时看到自己。我没法现场自己看自己,但是我让我的录影机定时录影。不,这怎么会是我呢!这机器一定是坏了。等等,现在我看到了,可那不是我!我看到一个女人,正开始做什么动作,她在水中做着一个笨拙的但又是常练习过的动作,接着还是从洗碗池里把餐具往外拿。我,我们的玛姬特女士,会觉得非常熟悉。这和每天的情景一样。杂讯受到密切注意。死个把人您激动什么?您说什么?谁在激动?根本没人激动。请您听下去:不是最不幸的那些人有着孩子般的灵魂,孩子还不懂得对此发问;另一些人不再问了,他们已经不会问了。我们站在两者之间,显然是些不满意的寻找者。什么地方能买到国产乳酪?我想要奥地利皇冠牌的,从下往上数这是最高级的乳酪了①。

①“乳酪”在德文中另一个解释是“胡扯”;“奥地利皇冠牌”则是影射维也纳《新皇冠报》——译注。顾客(劝慰地)奥地利的富人有时候有点儿小心眼儿,尤其是要让他们在哪儿排队的话。但这不是出于他们的本质,而像烤笋鸡,来自他们每日的生活环境。有什么东西停在他们肩膀上了,他们在晕倒之前发现,那是山雕!老天爷,棍子先生,我想我还是没有命中要害,看来我还得再砍一下才行。

男人玛姬特女士,让我们换一种方式试试:我们奥地利人当中有的无法使自己回到天真的阶段。生活还没有用它那谜一般的眼睛望过他们,这一次是该贝尔格先生赢呢还是某某女士,她叫什么来着。技艺高超的运动员,障碍和弯道滑雪高手离不开大自然,他想在自然里发挥。他让自然给予他尺度,可他又不相信它。他要用自己那不寻常的尺度来衡量。

女人等电梯的时候,我在考虑一个根本性的问题:怎么能总是跟死人纠缠不休呢?同时还不停地高唱着和平安息?这太不自然了。还是拜倒在自然脚下比较好。等到自然相信,人终于臣服了,开始看别的,看这一次石头可以往什么方向滚,这时人就不受干扰地大量屠戮自然的造物了。看,那儿就躺着呢,那四位先生。

北山羊快要绝种了,岩羚羊得了慢性病,松树没有了枝条,无法为它们和其他死亡的物种凑合遮盖一下,以便今后可以在某个愿意让人找到的地方找到它们。不是吗,棍子先生?

有人说,这四个人被杀以后又被挪动过了,请你们上来一下好吗,死者先生,让我们的观众看看,你们被挪动了没有。你们能不能还大致摆成星形躺下,好让我们的观众有个概念?我个人不认为你们被挪动了,我现在去取个热风机来,因为体育荣誉时间长了可能会冷,不是吗?不管怎么说,在雪里我们不久就又有地位了。我们都在那儿撒尿,耶和华是我们的牧主,我是说,他是我们的舵手,这样我们终于可以超越自己和自己的不足了。我有个主意,找个乐队为我们演奏点儿什么吧!奥地利广播电视台广播交响乐团为您演奏!调子由我们定。放音乐!

肉店老板[边把钩织猪头往头上戴]给玛姬特女士一点掌声!但是在关键的一点上我不得不反驳她,女士们,先生们,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同意我的意见,这就是,假如我理解正确的话,她说防雨盛尸袋在送葬队伍中立起来了,颠倒的问候在两者之间。我拥有的名字有什么用呢?有什么不对头。我想告诉你们我是怎么发觉有什么不对头的,不是闻出来的。我是这么发觉的:我们最最优秀的斜坡滑雪运动员之一平白无故地一下栽到一根桩子上去了,当场撞破了头。她的名字还没有被遗忘,只是我一下想不起来了。电视机前的几百万观众也不由自主地一起死去了一会儿。为什么我们大家现在突然都不再是真实的了?为什么这个跳雪的胜利也没有完全成真,而只是几乎成真?为什么汤玛斯·穆斯特进入大卫斯杯四分之一决赛不是真的?可那是真的呀!我的上帝,昨天成真的!穆斯特先生把它弄成真的了!我们眼前呈现着他那生龙活虎的矫健身影,谁能否认,他和其他所有运动员们都拥有这样的身材,美得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上帝!你又在那里做了什么?

他们穿越了蓝天,我们的格哈特·贝尔格,这一层面上人物化的拼搏。例如我们的安迪又向太阳飞去,接着又飞下来,穿过蓝色的大气层,他的脚下是金色的河流与街道。他被人从一座漂亮的建筑物里排了出来,这座建筑就是为此而建的。他就像水似的被排了出来。当他的图像变黑,他消失时,连汩汩声都听不到一点,我们的好安迪,金安迪![肉店老板把他那钩织的猪耳朵从头上切下来跟肉放到一起。]

肉店老板只有人有权做这游戏,利用这独一无二的可能,毫无理由地从一个滑雪跳台跳下去,在门杆之间弯来转去,把地名牌子弄弯,再重新竖好,或不竖好。我就是不信!吉卜赛人,滚回印度去!这些可塑的形体是人体。可是为什么在上面加上了这么多裂纹裂缝呢?有机会时问问我们的棒子先生吧,为什么弄了这些!

现在我要提另外一个问题:当越过冰川,向着雪地飞去时,我们的姑娘和小伙子们想到什么,有什么感受呢?比如我们的艾美泽有什么感受呢?她今天在场吗?没在,可惜,艾美泽今天不能来。那么就请您代她告诉我们吧,棍子先生!啊?叫棍子的是我自己!

48

那我就问自己吧,我也可以问体育记者普吕勒,一个普通老百姓站在滑雪道边会有什么感受,这时有个家伙,某个肥胖迟钝的家伙朝他跑来,他发现得太晚了,他已经准备抓起它笨手笨脚地去和一条德国狼狗打斗,对不起,我现在才看到,说反了,是我的狗,被您给打了,员警!

滚开,快点!这个观众发现,这家伙不是他的同类,而是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当他还在那里奇怪,他根本不认识,怎么就跟着来了,这个跟着跑的已经紧贴着他冲过去了。这位永远的观众,脸颊上感觉到了行进的风,金属般的,像是滑雪板的边角划过。啊,亲爱的观众,你们终于活跃起来了!

女人停,棍子先生!我们要做的是什么?我们可不可以把它想像成一个炉子,为这道菜做贡献的炉子,有了它这道菜才真正成其为一道菜。最高法院棍子先生:这地方肉太多了,我烧不了那么多,那我现在先烧第一方程式中可爱的卡尔·温特林格,他在那里出了可怕的事故,谁想得到,他会回到我们这儿来呢?

亲爱的听众,我觉得,即使生命带来再可怕的东西也应该好好接受它,第一方程式赛车手贝尔格先生的身体和前第一方程式车手温特林格先生的身体都体现了什么。而躺在木桩那里的这些身体,谢谢了,对我来说这些身体什么也不体现。

顾客我要是想找个地方躺下来休息的话,绝不会找那儿!采石场,荒芜,丘陵,可疑,无底的深渊。现在要为我们的棒小伙子们加油了。但是我们搞错了。

肉店老板亲爱的玛姬特女士!我姓棍子。

玛姬特女士什么?我以为那边的那位先生姓棍子。

肉店老板他也姓这个。除了我以外,我们这里还有一大排棍子供使用。这根本不算什么!您想像一下,这都是些不让别人利用的人!他们不是空心的。假如他们是吸管,还可以用来喝可乐。

亲爱的玛姬特女士,为什么您不把您在节目开始前私下对我说的话对我们的观众讲一下呢,您说您在我们的运动员身上看到了年轻人的精神,这就是以比赛中主观的时间观念来对付死亡的虚无。您还说,担心这样一来的结果是我们迟早会又一次不仅出卖有尽的伙伴,而且出卖无尽的伙伴,而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我们自己能赢得比赛:就算斜坡滑雪赢不了,障碍滑雪也赢不了,但不管怎么说在今年的国家队排名中赢了。我们这样的人活得最好,跟每个人,我是说跟每个赢了的人,并且从此总想赢的人活得一样好。

女人我刚明白过来!

肉店老板我认为,少数有前途的应该把不太显眼的那些也算在自家人里面,他们虽不出头露面,但在他们美丽的内心中却聚集着办大事的先兆,并在反射中将光亮赠与少数和少有的人。

玛姬特女士我想我现在明白了,棍子先生,为什么您写那么一大摞文章了。您的一个句子就那么长,一开始就让人一头雾水,根本找不着北,所以还没开始就糊涂了。是的,您的风采来自我们观众看的电视,那里边虽然每天出产酥脆焦黄的褐色产品①,但它并不是烤炉,而是图像。但也不是我们的图像,而总是别人的。

①褐色指纳粹法西斯——译注。男人您说得太对了,玛姬特女士。看这种东西只能是让我们的观众们白费眼神。幸好交到他们手里的不是活人,是活人吗?有时候我们也供应真人。今天供应大甩人机,特价的。但不是说您真的可以甩人,一甩人还不死了!湿着挂起来,滴干,这有什么。但是您注意,女士们先生们,每次不要在案发的现场。交到您手里的那个,噢,我看到了,它的历史这一次没有在下面,也许下一次吧。让我们再仔细看看,不对,您手里的那个,不可能是您的,玛姬特女士!对您来说它太小了。您的那个,总得包括您所有的爱好吧,那您怎么举得动呀!再说这个小的似乎是有主的。那边是不是有人在喊一个小奥利维亚?

您可得注意!我的上帝,刚才有个当妈的把她的两个孩子从窗户里扔出来了,跟着自己也跳了下来。太可怕了!一个孩子摔在赶过来的员警面前的石头路面上,另一个摔在员警身上。亲爱的观众,这个女人非常清楚要干什么。这里您都有学头呢!对您来说只剩下坚持一个个性化的、不可分享的、独一无二的死法。搞不清楚的是,您这个独一无二对另一个独一无二该怎么样和能怎么样对待。

那边那位!您能到台上来一下吗?[他从观众中叫上来一位,急急忙忙就把自己和他钩到一起。]

女人[小声地劝慰被叫上来的]滑滑板这事至少在开头的时候是强迫您不断地弄疼自己,可您为什么还干呢?什么?您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不服从您?您想要什么服从您,那您就得去摘花!

肉店老板我可以在这个地方插进来吗?这是主持人的义务,但人们不会因此有所克制。谢谢!我想这四具人体,围着木桩散成星形躺在那儿,身边的说明牌上写着“吉卜赛人,滚回印度去!”他们可是服从您的,这难道不算吗?您的手按一下,两个里头就有一个凶手,诗人如是说。在压紧的,捆在身上的气枪上按一下就足够把你们这些受我们排斥的像泥鸽靶子似的抛向天空并击为碎片。无疑您是运动员,您必须是运动员,否则您也不会干这个呀!

也许还是擒拿格斗运动员或防守运动员。水淹到脖子的时候,有时会伸过来一根救命的杆子。不用说会去抓住它,人总得有个支撑依靠。站住,谁在那儿?

女人闪电过后跟着就打雷的,叫做雷阵雨。哦,好了!您仔细瞧瞧您报上的这幅照片!多成功啊!

肉店老板[边钩织着]血蹄搜刮起思想的花束,灰样的呼声翻转着声乐乐谱。这一次又可以开始了。你曾被拒之门外,桌上摆着被杀死的白垩星。您看,眼下我几乎不停地琢磨这些和这类事情,我对当代史感兴趣。

另一个对不起,您刚才说什么?

[肉店老板没有回答,而是把(戴在头上的)猪头摘了下来,底下他还戴着一个粉色的钩织面具,是个滑雪帽,他像抢银行的强盗那样蒙面戴着,眼睛和嘴巴的地方挖了洞漏空着。他往摘下来的猪头上缝新的耳朵。]

[下面的段落开始时正常念出,接着断开来念,意思是,站着排队的人每人念一行台词,在书上这一行结束时这个人就停下来,不考虑这时候产生的意思是什么,就由下一个人继续念下一行,依次重复下去①。一边念一边先后纵情地跳起来,钩在一起。]
第十六章
49

①这种异化的朗读方式要表达的是替那些没有发言权的、那些别人听不懂他们语言的人说话——译注。在一个稍微文明一点的国度审判谋杀案,首先要搞清楚的是,被告有没有做他受到指控的那件事情。不太被看重的是,凶手是掐死、射死、打死还是刺死被害人的。在政治里显然不一样,涉及到半个世纪前希特勒政权对不太富裕的犹太人的谋杀罪时,(有钱的那些至少可以通过流亡得救,也有不少从纳粹那里赎身的)似乎主要不是纳粹犯没犯这桩罪行,而是他们使用的谋杀方式。

肉店老板[边缝着]是呀是呀,死者匿名的阴影当然是在活人身上留下印迹的,没人比我更清楚这点了。比如每个牲口身上某处都有个蓝色的图章印。我个人觉得这样很好。马上就能知道你在跟谁打交道,知道这位从前活着的时候是否健康。

[他恶狠狠地向购织物剪去,把线抽了出来。]

我说过了,一个印迹,这是在几百万人死的时候完成的,他们的死帮助我们避免询问自己的死。我们就这样把这个问题转换成了对我们活着的意义的质询。

在偏远的度假地我们和我们的同类聚集在一起。但总有许多不属于我们一类而非要跟来的。昨天又乘冷藏车来了二十五个,再加上在高速公路休息站扔下去的三个。

遗憾的是他们一年比一年少了。由于承重不够,我们的床已经开始吱嘎作响了。要是今天没来的这些人不进我们的餐馆而想被我们遗忘,直到把我们遗忘的大门挤开,我们被发现?是的,假如我们有朝一日被揭露,怎么办呢?有时候我们热衷于追随某人,直到自己也成了跟踪物件。但那以后五十年我们不想知道有关自己的事儿。总得有结束的时候吧。生命既是一切也什么都不是。

这四具像打开的饭包般被撕裂开的身体,现在他们正浮现在我眼前,像游戏棒似的被扔在那个带牌子的桩子四周,慢慢地围着自己的轴心旋转,没有一个霓虹灯广告能做到这样:吉卜赛人,滚回印度去!一个词不多,一个词也不少,能是谁写的呢?哪位写的请立即通知我,也可以打电话。什么,您不愿意?谁找我?那儿有事吗?别动,别出声,过了一会儿果然门铃响了,接着我们自己就进来了。因为无论如何我们想要在场。我们按节奏朝天气预报招手。

我们是主的天使,有着极为特殊、手刻出的形体,闪烁着蓝色的眼睛,我们的蓝围巾和松紧带飘动着,我们顺着它下到你中间。给你们,玛利亚,格尔蒂和玛姬特带来了这个消息:谁说这不是关于武器交易的冲突,汽车走私或贩毒?

很多我们这样的人,都想这么说或类似这样说。有时候我们甚至被迫挤到前面来说第二遍。我的上帝,摄像机又跑哪儿去了?我们正需要它随意重复寄送信件炸弹这一过程的时候,摄像机却不见了。请您把旧的炸药搜集起来装到一个信封里!发出去有人会从中得到好处,可他也许是根本不想得这个好处的人。

瞧,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萤幕又亮起来了。谁把这几个男人的生命紧抱在环中,像拥抱一个喜爱的音乐家或演员,或是一只猫,一条狗,然后又毫不在意地把它扔开?

[排队的人又和前面一样,先正常地读台词,第二遍时在一行的最后断开,一边越来越纵情地跳起来。]

这里只能有一种说法:犹太人在希特勒统治下被毒气毒死了。持反对意见者因“奥斯维辛谎言”上了法庭。战后不久我在美国的一家大通讯社工作过,因此在这一点上有一定的亲身经历。当时在一些集中营发现了毒气设备,它们的存在是有确凿无误的证据的,于是全世界的报纸都简单地照搬,一古脑儿都写犹太受害者是被希特勒用毒气毒死的。

[队伍中的演员每人得到一小包肉拿着,某些小包看着极为怪异。演员依次接过小包,给它套上钩织套子。]

一个女人[边钩织着]啊,没关系。死亡本是启迪思想的天才。您应该感到高兴,棍子先生,您结识了这么多种不同形式的死亡!战争中,及战后的俘虏营中,这两种,总是实用的成对包装。后来您就订了一份,这样后续的那些您至少能便宜地得了。无论是网球,游泳,还是采蘑菇,多谢,您有时候还分给我们一点儿!您知道,除了你自己的行为以外,每个行为都是暴力行为。这样您每天都可以重新给予这个国家每日的口粮,肉,配菜,沙拉,再加上甜品,可以放心,您在无限的提问能力和狭隘的局限性方面的不足随时都可以作为回答还给我们。哎,在问您呐,棍子先生!要在行为与不可理解的死亡的自然性之间建立一种关系,是的,就是这个目的。

有些身体太软弱,任何压力它都会屈服。树的枝杈成为双手。人向上飞去,受到它们的抚摸,又落下来,摔裂开。不惜泄漏躯体的无度,因为躯体实际上是很胆怯的,甚至常常想在里面寻找上帝,当然从没有在那里面找到过。他也许在更高处。什么,高处也没有?要是他根本不住在那里,那您赶紧把这个十字架拿下来吧。怎么才能搞清楚呢?至少您在牌子上写上字,也好让人知道那里挂着的是谁!

不行?您不干?我看您的问题是,您总是遇见自己,但没有一次是亲自遇见。您总是只遇见自己招呼的一点。

我们不是向您招手的人,虽然您觉得是,棍子先生。我们的招手留给我们的滑雪运动员和跳台跳雪运动员。您根本不需要我们招手,棍子先生,您知道我们指的是谁。您之所以知道,因为您是我们的先驱,先驱不能跟一个临时凑合的混淆起来。

另一个顾客(同样钩织着)棍子先生,您还试着用结结巴巴的德语及时向这几个里里外外都被彻底撕裂的男人发指示,告诉他们这些什么也不是的人该做什么,才不会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就被毁灭了。但这几个男人早已被粘在天顶上了。我在阿尔卑斯山的一个豪华酒店里看到过一次,有人用自制的弹弓把奶油块往顶棚上弹。它们就粘在那上面了。

我看到,这几个死人又都回来了。好啊,像名人应有的待遇那样,他们现在被行政机构监督着。棍子先生,您的警告太迟了,您的信太早了。您还说什么来着?该成的会成的?不对,我感觉今天成不了了。您别干这件违法的事儿了,求您了,那件也别干了,您就老实坐着别动了!这不是您的错儿,棍子先生!您说,这涉及所有的人,不仅是这四个。受害者还是安静下去吧。自身的死亡会及时找上门来的。

我读到什么?这儿写着:不管怎么说,死是启发我们思考的动力;而死也总是使思考失败的地方。没关系,无论如何我们可以把这四个男人随心所欲地反复抛向天空,就像孩子扔树叶抛雪球一样。但我们不再用常见的那种同情的,其实是无动于衷的动作来接住他们了,我们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只有一个例外,惟一的有用的那一个。他们总有又掉下来的时候,什么都得掉下来,跳雪的,鸟儿,树叶,飞机,还有厌世者的孩子,他们从五层楼上摔下来。

您听着,我可以给您讲一个奇怪的故事:当员警从车上下来时,第一个孩子,那个男孩,摔在他面前的地上。第二个撞到了他。员警没有受伤。显然是员警车的金属顶篷救了那个母亲的命,她掉上去时,车顶起了缓冲作用,她的孩子们都在坚硬的沥青路面上摔死了。棍子先生,为您在一家报社有个固定位置高兴吧!您瞧,有时候过渡来得快着呢。

肉店老板现在,既然教堂的膝垫燃烧,我吃这书。不,还是别了!我还是要100克热的煎肉饼夹面包。

[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不停地往嘴里塞着什么,嚼着,带着满嘴的东西说着。]

50

混乱的声音您刚才说什么?您一定不是认真的!您先去找块料子来!也可以让那个调皮滑头的学徒给您弄来。

另一个顾客[钩了一块地毯,放在地上,站到上面去。过了一会儿肉店老板把地毯从他脚下抽走了,顾客摔倒在地。]

到目前为止门上写着:有人。过了一会儿门还是开了。这是我能遇见的最糟糕的事情了!观众跟在我后面挤进了这个极小的房间,其实是个车库,对外它可以密封不透气,对内也可以关起来防毒气,但它不可能把我们大家都装进去,这不好办。就是不可能一下子都进去嘛!您别挤了!马上就来下一个房间了,只是它更小,小得只有电视机那么大。忍耐一点儿!时间我无法安排,但这个房间我至少可以用我自己的地毯织物布置。我给自己找的是一间不怕磨损的房间,它得承受得住才行。这个滑雪运动员只是它要承受的最轻的重量呢。

尊敬的死者,让我们来谈谈死亡吧,这是我们今天的话题。从现在开始您就可以给我们电视台打电话。有四个人冲向那块牌子,而且是四个人同时,虽说牌子上的内容原则上是拒绝你们这一族的。为什么来我们这里的陌生人减少了?那我们就得朝我们当中最陌生的动手了。是的,亲爱的死者,你们就成了对象,就被送走了,还算及时。永恒总是给偶然的客人准备好了一两辆车,他们在最后一刻赶到,本来还没有轮到他们呢。我想像一下,四个人同时用力,想把这块牌子从地上挖出来,这还能有好吗?上面写着什么,你们不认识吗?假如只是一个人试着去挖,轮上的也只是你们当中的一个。

亲爱的观众,你们让开一些!我们也想进去呢!我们买了参观这几个死人的门票。请不要拥挤,挤是没用的!只有上面还有一个空位,剩下每个角落都占满了,我们这是在自封地代表几百万售票员、公车司机,水、电、气查表员对这四个男人说话,但是太晚了!你们已经挤到前边来了,这一来你们就得承担我们的责任了。真蠢,应该推一辆行李车就对了。他们为什么不能等一会儿呢?

哦,这个问题解决了。我们只需在今后一千年里看护为你们受迫害而立的纪念碑就行了,死者先生们。

你们到底是谁呀?我们永远无从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了,就是在死后,从你们裹着尸布的形体上,我们也只是把你们看作一组四个男人,我们让我们历史的锋芒钻进了你们的尸体,为了证明,我们的毒气根本无毒并且是可以自然降解的。售票员说,人满了,我们都到齐了。我们就呆在这块地上了。不能再上人了!

一个等候者[从她的钩织袋子里拿出一套不成功的动物服装,一边费力地往身上穿着一边说]为什么您不能把它看得人性化一点呢?或者至少说得人性化一些,好让我们大家都能懂?比如您为什么不讲讲那些美轮美奂的弥撒,那些由我们的大主教先生和其他几个大主教,那些有博士头衔、上帝最青睐的造物亲自主持,有世俗的高级和最高级高官显贵在场的弥撒呢?那真是顶级了!多舒服啊!追踪迫害在电视萤幕上就能跟踪。死者的罪过完完全全彻头彻尾地得到了赦免。是呀,连他们没犯的罪过也都赦免了。滚出去,罪行!用飞机把它们运走,这些罪行。我们最老也是最受欢迎的职业运动员之一在一块板子上做着孤独的动作,那上面还巧妙地钉了一块直角的新奇的短板。这个运动员这一次也只是作为试跳者起跳,和我们大多数人一样,是不参赛的。请把镜头对准这里固定一会儿!活见鬼!

老天爷!吊在那里的那个,真能受得了!简直无法相信!请吧,您完全可以把手放到他的遮羞布上。这是挡汗带吗,不,上面有刺的那个,是一块布吗还是什么?不对,不是那儿,是头上的。您看不见吗?

说真的,我来念一念吧:为了什么都做不到,这一切当然都没有发生,通往虚无之路这四个死去的男人都以个人的最佳速度达到了;反过来说,为了使他们和我们的坦诚让最外面的也知道,最能让这些男人表露真情的就是:我们的镜头,奥地利广播电视台的镜头以及很多其他发送台,他们的镜头对准了这几个死人。比我们蓝色的眼睛还亮,我们将又一次能逃脱了。

就是这些镜头,以不断切换的方式,一会儿照棺材,一会儿又照说过的站在最新式滑雪板上的试跳者,您一定得试试这新式滑板,用这种滑雪板,既可以往下,同时可以向左向右,甚至可以向上去!因为它还带着另一块横钉着的板。要是您不想马上就飞下来,当然得钉在上面才行!

一个顾客[从钩织包里拿出钱放在柜台上。边走边说]幸运者的世界与不幸者的不一样,死的时候世界并不因此而改变,而只是停止。死不是生活事件,死是无法经历的。这对你们来说应该是某种安慰吧,尊敬的死者先生们,我之所以告诉你们这一点,是因为你们正在你们那狭小的房子里费力地挣扎,厚而暖的雪花飘落在上面。大地被润透了。杀害你们的凶手本可以进行一场正式的大屠杀,霍瓦特先生,霍瓦特先生,萨克茨先生,西蒙先生①!

①这四个是被杀害的吉卜赛人的名字——译注。什么,你们愿意让人把你们忘掉?死去的先生们!让我们接着寻找一辆白色的带有布林克公司深色装饰线的第二系列大众高尔夫汽车吧,牌照是哈特贝尔格区,施坦因马克。可这种车成千上万!这里不想被找到的就找不到!而找到的个个都是早已在那儿的。你们活着的时候就知道的:亲爱的死者先生们,总是最先就到你们那里检查,看你们是不是把你们父兄的尸骨放到自己的包里去了。据说这是你们的风俗,什么都往兜儿里放,我的意思是,你们好像有一种要把我们的一切都放到兜儿里去的压力似的。

现在你们的尸骨终究还是入了教了,虽然晚了,但还是入了。是的,成了被赐了福的尸骨,谁能想得到呢,啊,主啊,我不配进入你的殿堂!不,不,你们的尸骨不能随便乱扔!亲爱的死者,那会成什么样子!那边有一个桶,尸骨不能进生态桶,那会扎着人,会感染。这道篱笆的后面就是亚洲了。那边儿病就更多了。

一个顾客[悄悄地]我们这边是独一无二的一类人,我们又让人诧异了。我们砍伐人,为了让我们的森林得到更多的空气。我们的分类垃圾能亲自识别三种不同的垃圾桶。亲爱的无主死者,我们不是曾把主指给你们看了吗?在你们还有时间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接受他呢?现在可不客气了。冒险的人,总是孤独的。你们,亲爱的死者,现在受我们的保护,而且完全是为你们自身的安全。我们对尸体情有独衷①,现在又加上了四具,这样我们才不致荒废了手艺呀。怎么样,我们去哪儿?去万人坑还是去哪儿?我们的生命是无边的,像我们对所在这个地方的视野一样无边无尽。从这里开始,无边无尽的辽阔亚洲。往左是去阿尔卑斯山。我们的真实占有是毫无疑问的,干嘛还要问什么真相呢?时间在一年一年过去,每个人都隐瞒着不同的东西。

51

①这里德文原文是“wirstehenaufleichen,我们站在尸骨之上”,可以理解为:我们脚下有成千上万的尸骨,指被纳粹杀害的几百万人;也有“特别喜欢某物”的意思。此类双关语或多种语义的说法、隐喻、暗喻在剧中比比皆是——译注。肉店老板[附和地]苍白声部,从深处剥取:无言,无物,而它们共用一个名字,你可以坠落,你可以飞翔,一个世界的疼痛收获。我觉得这些都无所谓。多来点儿行吗?

另一个顾客对后面一个[他们相互钩在一起]这真是没有必要!您用这么让人奇怪的语言来解释一件让人这么奇怪的事情。在此我还是说一说雷玉眼镜公司吧,我的眼镜在地铁里被偷了,他们表示愿意为我这个年轻人无偿配一副新眼镜,当然后来弄清楚了,我已经在这家眼镜店定做了眼镜。两位女士和三位先生在凯尔特纳街拐角的墓地分店热情接待了我,把镜片作为礼物交给了我。本来要为我付眼镜费的那位女商人,因为我的钱包也被偷了,要送我这个年轻人一个钱包,里面还放进零用钱。多谢!

[对肉店老板]再给我称点空气进去,谢谢了!不用这么多,只要够我最后那口气就行了。剩下的放到我的空气存摺上。我可以用它买辆新的吉普车。

女顾客受害者先生,你们送我们礼物,给我们护套,完全可以再多来一点!整个种族都腐烂在这儿了,是的,现在又新增加了四个。但是,闻不到什么味道。别害怕,这地方只是演戏!快走,到最后一排去!我们按一个自由挑选的香调唱歌:这一定是从我们加进去的柔软片剂来的,这样就不会有臭味了。好像孩子被塞进去睡觉似的,你们就那么平静地躺在那里,尊敬的死者!到了墓地,你们会得到几分钟隆重的、空洞的、净化过的空气。尊敬的死者,现在你们该下去了,滚吧!我们讨厌不足和不幸。刮彩致富吧,就在此刻!亲爱的死者,你们是属于下面的,好好呆在那里吧!这就对了!加上动听的音乐,吉卜赛原创的。哇啦!我们惟一的成就是刮彩能中奖。纸一弄破,我们那隐秘的无望就显现出来了,长久以来我们被假像欺骗着,好像我们又存在了。搞错了!我们不存在,因为现在你们也不存在了,亲爱的死者先生们!尽管如此,还是正因为如此,我们还什么都照干!

[肉店老板静静地把肉都钩到一起。两名顾客一左一右站在两边,每人从他们的钩织袋里拿出一个带护耳的钩织帽。一个照着写在这儿的台词念,另一个倒着开始,从尾往头上念,两人同时进行。此前也可以把台词先正常地念一遍。像老式的诗歌朗诵者那样,用夸张的语气念。由于两人实际是在对着念,各自强调的地方不同。]

第二个顾客迄今为止有那么一些专家能够证明,用毒气杀死那么多人从纯技术的角度来说是根本不可能的。这对某些老纳粹来说只差一步之遥就可以荒唐地声称,纳粹根本就没有杀害过一个犹太人,呸呸呸。真相很简单。按比例被毒气杀死的犹太受害者是少数。其他是饿死或被打死、得出血热、斑疹伤寒、痢疾得不到治疗病死、冻死或衰竭而死的。谢谢您详细的书面表态,棍子先生!

[被钩织线与其他人钩在一起的这位顾客开始扯开身边的一个人,两人不等对方说完都抢话说。]

第一个顾客好多年以前,就在这里,就是我现在站着的地方,我亲眼看见,那东西是怎么通过烟囱扔进车库或仓库的。什么味道也没有,像子弹或药片一类的东西,我没看清到底是什么。您想像一下,您用一把糖夹夹起了什么,其实什么也没有,把它放进您的咖啡里。咖啡一下子变得甜得不得了。您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他们是怎么扔进去的,我知道,我弟弟是死在那里面的。

第二个你这个无名鼠辈!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他想扯开,但脱不开来,于是从口袋里拿出一顶能罩住整个脸的钩织帽,套到另一个人头上,放下来直到脖子,接着用一根粉色的婴儿帽子带勒紧了脖子,那人反抗着,呻吟着,喘息着,手脚乱蹬,被勒死了。]

我个人认为,死是衡量所有真实的尺规。这就是说,当时杀这么多人是理所当然的,而且是一下子无节制地这么多,现在又加进来了四个。我们没放过他们。我们还得注意自己的线条。这可真没有必要!好,谢谢!我再要一个死人吧!这混汤味儿更浓了!我可以再给您一个死人吗?我得注意自己的线条,但是,谢谢,再来一个吧!破例了。您可以再给我一个!破例了。一个还下得去。但总得有结束的时候!这一次我们赢啦!这一次真的是我们赢了!我们总得赢一次吧。草种可以先撒下去了,让它开始长着。

另一个[发疯似地咬一块钩织物,被它噎塞着]我的名字是大学教授哈博士。没有丝毫诧异与惊奇,我在这里读到自己独一无二的成功故事。但我要提几点批评意见:农业现在已经是一个机械化的食品工业了,从根本上来说它和在毒气室里制造尸体是一回事儿,和阻隔、困绝生态环境,和制造氢弹都是一回事儿。

另一个[同样]和海水氧化、河水污染也是一回事儿,对吧,哈教授?

[被噎得透不过气来,试图继续往下说,但做不到,无力地朝身旁的招招手,让那位接着做下去。]

另一个[在静静的场景中钩织着]那些以正确方式思考的人,虽不为人所觉,但除了追求死亡以外不可能追求别的。他们一生不为别的,只为此而努力,我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奇怪。包括他们为此目的把别人从他们那燃烧的房子里赶出来,被赶出来和火焰同样吓人。想逃跑的人,当时还躺在床上,都没来得及系上鞋带。可怜的逃亡者,想逃到世界以外去的人呐!

好啦,先生们,现在我们来把你们变成死人吧!现在我们来做带骷髅的钉子!这里的这块板子钉的就是你们尸体形状的钉子。爆炸声响后,有个妇女看到森林中有一束光亮。实地观察后知道,很有可能是汽车或手提探照灯。

[他拿了一根钩织的香肠。肉店老板给挂在顶上的香肠钩边,把香肠套起来。]

一个女顾客[撕开她的钩织袋,吞下从里面拿出来的什么东西,一边嚼着。]

死人两两地游动,两两地。身边溢满了葡萄酒。在他们浇到你头顶上的葡萄酒里,死人两两地游动。他们把头发编成垫子,他们相互乱交。你把你的色子再扔一次,出现的是两个点。

[下面的句子先正常地念,然后又和前面一样,由站在左右的两个演员同时念,一个从头开始,另一个从尾开始。请吧,不管意思,朗诵出来!]

52

[被噎得透不过气来,试图继续往下说,但做不到,无力地朝身旁的招招手,让那位接着做下去。]

另一个[在静静的场景中钩织着]那些以正确方式思考的人,虽不为人所觉,但除了追求死亡以外不可能追求别的。他们一生不为别的,只为此而努力,我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奇怪。包括他们为此目的把别人从他们那燃烧的房子里赶出来,被赶出来和火焰同样吓人。想逃跑的人,当时还躺在床上,都没来得及系上鞋带。可怜的逃亡者,想逃到世界以外去的人呐!

好啦,先生们,现在我们来把你们变成死人吧!现在我们来做带骷髅的钉子!这里的这块板子钉的就是你们尸体形状的钉子。爆炸声响后,有个妇女看到森林中有一束光亮。实地观察后知道,很有可能是汽车或手提探照灯。

[他拿了一根钩织的香肠。肉店老板给挂在顶上的香肠钩边,把香肠套起来。]

一个女顾客[撕开她的钩织袋,吞下从里面拿出来的什么东西,一边嚼着。]

死人两两地游动,两两地。身边溢满了葡萄酒。在他们浇到你头顶上的葡萄酒里,死人两两地游动。他们把头发编成垫子,他们相互乱交。你把你的色子再扔一次,出现的是两个点。

[下面的句子先正常地念,然后又和前面一样,由站在左右的两个演员同时念,一个从头开始,另一个从尾开始。请吧,不管意思,朗诵出来!]

据幸还者说,在纳粹集中营和在俄国战俘营里的两拨人的情形极为相似。我在1944年6月28日被俘,这和诺贝尔奖获得者康拉德·洛伦茨是同一天,在接下来的那个冬天里,我在坦博战俘营亲身经历了七千个战俘中有二千多不是饿死就是病死的情景。纳粹在根除犹太犯人的时候搞得那么复杂干嘛呢,还用毒气把他们毒死,用别的,容易的办法弄死不是简单得多吗?谢谢,棍子先生,您终于让人回想起了这一点!

[一个女顾客被钩织线缠住了,开始扯线,越扯越慌乱。一个扮装成粉色钩织的复活节兔子的女演员优雅地帮助这个乱拉乱扯的女人解脱出来。]

兔女[很滑稽的姿态]亲爱的去世者:死亡作为主题只能从外部看。内部像墓穴一样是封闭的。通过思考来经历死亡真正的意义是不可能的,我们一旦经历了它,它也就去了,我们也和它一同去了。

[像演无声电影似的,极其胆小地侦查着,眼睛监视着周围,夸张地做着毛骨悚然的样子。]

事后无法讲给人听的休假一定是没意思的。死人无法用他的感官感知他怎么了。死亡本身就是胡扯,纯粹的胡扯。

肉店老板再次,无人的声音。眼睑没有挡路,睫毛不再计数,那进入的事物。去买画,买一送一!去尼德迈耶那儿!而泪,半珠,清晰易动的晶体,给你带去影像。

[他试图把自己跟兔女缝在一起,但她不允许。]

53

而我却认为,思考会让我们观察到死亡的内部。用这种方式可以讨论它那不言而喻的确定性。我还走得更远一些,敢说,几百万加上这四个,小事一桩,不足为道,这四个,我们尽可以心安理得地不当回事,他们真不算什么,根本没死呀!别的地方有更多的死人可以参观!比如在美国,按自然规律就比这儿有更多的活人和更多的死者。

顾客这么办吧,我们不再给予理智提问的权利;第二步:对不言而喻的事情我们不再惊讶。瞧,他们大伙又都来了,爷爷、奶奶、两个霍瓦特先生、萨克茨先生和西蒙先生。还有这么多完全陌生的人!他们早都被人忘掉了,可还是跟着来了,我们根本就没有邀请他们。我们的床位是为另外的陌生人准备的①!这些人不是我们要的陌生人,我们要的怎么不来呢?来的这些对我们来说不够陌生,我们要比他们陌生的!我们柜子里的刀叉、杯子都不够他们用!

①“陌生人”系指旅游者,旅游业是奥地利主要收入来源之一——译注。兔女我们干嘛非要劳神费力地思考呢?就为了进入某个境地,我们不是早已身在其中了吗?再怎么走不知道,点盏小灯照一照。

一个女人[比肉店老板成功,把自己跟兔女缝在一起了。]

那里曾是容纳他们的大地,而他们挖。他们挖他们挖,如此他们的日子,他们的夜去了。他们挖,我挖,你挖,虫子也挖,于是歌者在那里说:他们挖。哦人,哦无,哦无人,哦你,既然无处可去,又去哪里?哦你挖,我挖,而我挖向你,而在手上戒指唤醒我们。

[以下交替进行,两个演员精心地给不同的肉肠钩织合适的套子,好像肉肠是人或动物,要得到铺盖。]

两个男人[交替地]幸存下来犹太人的第三代会以类似的方式需要把被希特勒[童声合唱团在幕后,只唱一个词:残暴!残暴!残暴!]毒死的受害者当作殉道者的传奇,就像基督徒2000年来所作的那样,纪念被十字架[童声合唱团,唱三个词:肯定更残暴!肯定更残暴!肯定更残暴!]钉死的耶稣。冷酷的事实是,被关押的犹太人中的大部分是被纳粹用其他方式杀害的,当然丝毫不减。[童声合唱团同前,用最高音欢呼地:残暴!残暴!残暴!来自幕后的话音:您听到的是维也纳童声合唱团。]

肉店老板[边干着他的手工活,他的大刀也被裹上了,庆祝演讲的语调]亲爱的霍瓦特先生,亲爱的霍瓦特先生,亲爱的萨克茨先生,亲爱的西蒙先生,现在要动真格了!请你们到登机口去!我个人认为,死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作为纯粹的事件已经不是生命的行为了。我们怎么能理解死呢?死去的先生们,也许你们现在理解了。可是我这个曾差一点被低估,但后来再没有被低估过的人,对自己在制造的死亡还是始终不明白。数量在你们这个事件中根本不算什么。不就四个人嘛,算什么呀!我随时可以为你们找到靠视窗的座位!还是你们更愿意靠走道坐?这么着也许还能逃出去?

顾客[激动地]我个人把死想像成一个漫游者,他总是跟着一股不知从什么地方朝他涌来的冷气走。他阴暗的影子消失在森林里,终于只剩自己了!突然那里出现了一个有几百个人的房子,旅行社已经破产了!这个旅游者精疲力竭地踏上归途。这回他连及时地从送他回家的这列火车上下来都不敢了。他就这么跟着坐到了终点。突然跟他同行的好多人都抓住了他的行李,他们想跟他一起下去。他们不敢。而我们的漫游者则怕人偷走他的箱子,疯了似的在身边踢打。

肉店老板这里我要停顿一会儿,请耐心一点儿。亲爱的死者,我听说,你们在你们的旅行社那儿也有过类似的经验。你们是一大早被除掉的,差不多还是在夜里。哦,甚至还是在半夜里。谢谢!导演先生,谢谢您的及时提醒。

你们这几个村保安,您,霍瓦特先生,您,霍瓦特先生,此外还有萨克茨先生和西蒙先生,遗憾的是今天你们不能到我们的舞台上来,你们想出去巡查一下,原因是这几天常有陌生的车辆在周围转悠,你们有些不安。

但是对人的有效保护这一点你们却没有集中起足够的人力来,对不对,亲爱的死者?我真的为你们感到难过。你们只能认命了。尊敬的死者,你们也不是未出生的,未出生的可以指望我们提供无条件的保护。怎么样,死这个词我们现在明白了,但是并不明白死本身。死这个词,我们得从后往前悄悄来接近它,然后骑到它背上。当然您也可以通过信件受重伤,肯定成功!可以听懂说的话,也可以理解做的事。

①这里是引用媒体谩骂作者的话——译注。可是我就不太理解您做的事,作者女士,您这个双料的阴冷女人①,您一个劲儿地说我对那件只不过是听说过的事情负有罪责。诗人说什么来着?要想控告损害名誉,这个国家先得有足够的名誉才行!我丢失的那么多名誉,连买都没地方买。我的名誉是忠诚。您认为您的叫什么我不管。我的名誉是我自己干出来的。我还为此上过课呢。干得还不错吧,是不是?[把一个自制的钩织帽给大家看]不管您怎么说都行,反正我们是生活在株连九族的年代。什么?您说您的死是几个月以前才发生的事,萨尔茨先生,还是您是西蒙先生,或者是两个霍瓦特先生中的一个,我总是要把两个搞混。对不起,您不用不停地用枝条抽我的腿,再抽我也记不起来。[队伍中出来一个扯肉店老板的袖子。]

女人希伯来骨头,磨成精液,穿过我们游过的沙钟,我到底要说什么?亲爱的死者,你们可以安息了。你们向我们要求那么多小心谨慎是毫无意义的。总有结束的时候。我说过,死作为事件不是行为。我的意思是,单个人的死都明白不了,人多也没用,再说你们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四个。

54

你们的死还像眼睑保护眼睛似的被保护着,我的死者先生们。是不是这样,萨克茨先生?两位霍瓦特先生,什么,西蒙先生?没意见?你们自己还能闭上眼睛吗,还是不行了?尊敬的死者,你们没有被炸得面目全非应该感到庆幸了!不管怎么说还能把你们分清楚。你们还真算走运的。不久前有几个烧得半焦的女人从窗户里跳出来,她们是在逃离什么,逃离一种可能性,这种可能性我们不会不给你们的。您说什么?这孩子缺什么?哦,是缺了孩子!这儿缺好几个孩子呢。您不是把他们从窗户扔出来了吗?这您该提前告诉我才对呀!

德国英雄史诗的意思,是要发展起一股巨大的雄心,最终要从自身挤榨出太多的东西。自己这儿找不到,没有西格弗里德,连西格弗里德的影子也没有,于是就把别的,在那儿的都扔出来了。这么多意思!这么多热气!必要时就从别人那儿搜刮出想要的东西。

肉店老板你们这四个家伙还不能去万人坑!一声巨响,寂静的夜晚里能听得很远。总有结束的时候。滚出去!滚回印度去!你们想去哪儿?马上滚回印度去!

[指着门,一个蹬着四轮一线旱冰鞋的人滑了进来,全身典型的滑旱冰者装束,但都是钩织的,背包也是钩织在身上的,人的风景。]

另一个顾客我必不致缺乏,主是我的牧者。不,当然不是这主![指着肉店老板]他不是昨天紧逼我的那主。是那边那个!我看,是他倒是他,可他昨天看着和今天完全不一样。无所谓啦。幸好永恒也有限度:轻轻地,以巨长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指甲照亮的血色豌豆旋转着。没有地方让它照亮。

单排滑轮者我也常常这么想。只要一出门,无论去哪儿,总有一柔软、非晶体而冰冷的黑影跟随着我。我似乎始终走在一条隧道里。我的身后一切都消失了,被擦得一干二净。

亲爱的死者,你们知足吧!我在某种程度上也在不停地逃离。很像死亡:我们得学习认同我们身外的某种东西。总得有结束的时候。

两个[钩在一起的]年轻女顾客[用响铃般的高音,尖声叫喊着]很快——绝望,他们的陶器——时间很快流失在黏土里,眼泪很快就赢了——再来一次,用蓝幽幽的圆锥花序,环绕着我们,今天。你们用畸形的词语,说我,你们正说着,哪里。

肉店老板[从他的柜台后走出来,用他的大刀把两个人切开。他切下他们脸上钩织的部分,但也切到肉里,于是钩织物下面的皮肤上出现了一道道血痕。]促使慈悲死的行为产生的情形应该准确定义一下:对肯定和快要被疾病和伤痛折磨死的病人和伤患来说,自然病死与被人通过其他强加的方法现在弄死之间的时间差是无所谓的。根本谈不上什么明显地减少了死者的寿命,最多是某个愚蠢的书呆子会说这个。我们在此只提缩短。总有结束的时候,亲爱的死者!我们也提供火焰。有五种不同的助燃物供您选择!

另外三个女顾客[已经钩到了一起。现在她们又绝望地挣扎着想分开。下面的台词她们交替着一口气念下去。]

在医院里招手。我们仨,扎比内、安德莉亚和英格里特是三个好朋友,来自格拉茨。我们的第四个朋友目前生重病住在医院里。她的病房里有电视机。当恩斯塔尔之家举行女子滑雪比赛时,她打开了电视。一个偶然的机会病人的伴侣和女儿进入镜头出现在萤幕上。他们两人发觉镜头对准了自己,他们也知道病人在医院里正在看转播,所以就招手了。我们的朋友高兴极了,她一定要要一盘这个节目的录影。可是我们谁也没录下来。于是我们三人给奥地利广播电视台写了封信。我们说明了病人的愿望,索要一盘恩斯塔尔活动的录影带。我,扎比内不久就接到奥地利广播电视台的电话。体育部的汉内斯·特尔卡告诉我,这样一盘录影带一般来说要1500先令,但我们这个特殊情况,就免费了。然后就收到了录影带。它是1月8号在恩斯塔尔录的。可招手是7号的事情!又给电视台写了信,特尔卡先生又来了电话,寄来了第二盘录影带,还是免费的。我们那生病的朋友别提多高兴了。病人对人性的表示特别容易感动。但总有结束的时候。

肉店老板什么也不能阻止我。活人的夜晚不能,刁民的夜晚不能,顺民的夜晚也不能。来,和我一起用门墩压住没绑牢的帐篷。太好了!三颗炸弹,同样的技术。一颗放在克拉根福一所双语学校前面,另一颗是你们的,死者先生们,还有一颗第二天把一个垃圾工人的手炸掉了一块,那人叫什么可惜我现在想不起来了。[把什么东西拿给大家看]您再试一次,也许下一次会好些!如果制作这个的先生们碰巧在场的话,我请你们现在上台到我这里来,给我们现场的和电视机前的观众讲一讲,你们是怎样和为什么制作这些盒子、牌子、石膏板、碑文的。谢谢,现在我看到了为什么。亲爱的观众,你们像一群苍蝇似的趴在萤幕上是没用的!我为你们把那个有疑问的东西举到镜头前,这样你们就能看清楚了。你们坐着不用动!

一旦超越了自我,人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大大小小都算上。有人单枪匹马从拖拉机下救出孩子!有人凭味道能辨别出彩笔的颜色!

55

[他把一个抖动的钩织包挂到屋顶上。]

消除折磨可以是救治,杀人可以是家庭手工作业。假如死是肯定的,转换一下死因不是法律意义上的杀人行为,是的,只不过是改变一下已确定的、不可撤销的死的发生方式。这么说杀人实际上也可以是一种纯粹的救治呢!

[他用棍子打那个包,包突然不动了。]

而且也不取决于病人是否同意,在很多情况下,一个当时失去知觉的人就成了这种治疗性手术的物件。

[怒气冲冲地又打了一下,包里开始滴血了。]

我个人认为,总得有个结束的时候。为什么不能现在就结束呢?[幕后传来掌声。]死者先生们,你们总算完事儿了,应该高兴才是。邻居、商店里、饭馆里、理发店里,没一个人说你们好话。我得考虑考虑,和你们比我们宁愿要什么人。我真的认为,谁都比你们强,他不需要去死。不管怎么说,孩子比你们可爱,不是死孩子。也许还真是死的更好?您怎么想?您可以问问着名的癌症儿童奥利维亚!是的,您问她好了,玛姬特女士!现在她总算作了手术了。我们大家真和她一起受煎熬啊!至今想起来我还难受。

一方面,对一个孩子,甚至是没出生的孩子,谈起来都那么亲切。说起小孩子当中最小的来,似乎着了魔似的,是呀,他们不捣乱呀,除非他们在你门前踢足球,大吵大叫,把玻璃窗都震弯了。是的,它们很容易弯,不用事先把房子点着。

一个女顾客[给自己全身到处都缝上了钩织袋]另一方面难道不是,未出生的和你们,尊敬的死者先生们表现出的陌生完全是一回事,因为你们都懂得太少。陌生人是人为地停留在儿童阶段的人!用你们的目光崇拜别人吧!注意你们的能力!谁知道,这个胚胎有朝一日会成为什么呢?给他点时间。未出生的会觉醒。你们不行了,死者先生们。有疑问的话,最好是你们根本就没有存在过。那样也就不会有你们的阴影落在我们头上了,而且可恶的是,总是在我们想享受阳光的时候,它就来了。到目前为止陌生的东西一直是呆在一边的,这就对了。尊敬的死者,你们为什么挡在我们的路上?一辆第二系列大众高尔夫汽车想开过去,可是绕不过你们了。为什么恰恰躺在这儿,躺在我们的出口?你们没看见那块牌子吗?吉卜赛人,滚回印度去!

[另一个女顾客,不停地做着手工活,不要停下来!]

我总是觉得,死立在那里,像个桌子角,我们不断地撞上去,原因是不习惯它在那里,深入到意识里面,不会对它产生好奇。根本不想知道,这桌子上都放着些什么。死呆在这里,无法移动,是世界上的一样东西,一件事情。没有必要练习,我们还有专家,就算用费力的家庭手工作业方式,也能制造它。至少不是濒危职业,还有掌握它的人。那儿放着什么。某个地方有大山。您别被这个可怕的事情击垮!别因为不幸出事儿而自己陷入不幸!别让任何情感攫住您,别让任何权力比您自己更有力!人啊!

[高喊。]

人啊!!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死到萨尔茨堡去的。

[噎住,吐出一点钩织物,仔细看看,摸摸,扔到肩后。]

陌生人,路上小心点!您肯定是要接着走的,死留在我们这儿。我们会安排的。但愿至少有一个陌生人现在在听我们说的话!是的,他听着呢。您看,他在买明信片和t恤衫了。但是总得有个结束的时候吧。

[钩在一起的一个反抗着要挣脱。以下台词先按正常的念,之后反着念。]

联邦总统到以色列访问的时候,做了人们期望他做的事情。他满怀悔意地控诉了奥地利人参与希特勒政权野蛮残杀犹太人的行为。这么说也对也不对。对的是,当时奥地利的纳粹至少和德意志帝国一样多,甚至有可能更多。总统先生的不对在于,他代表的无疑是生活在现在的奥地利人,而他们从年龄来说绝大多数与希特勒早已毫无关系了。总得有结束的时候。

[整个场面开始不协调:有的还在往一起缝,另一些拼命想挣脱离开旁边的。]

一个女人还可以试试看,但成功不了的是,把死的地点安置到活人中间,以此掌握死的确定性,离地三英寸,苦难:沙制成的尸衣,一切都无济于事,天边还在用舌头发笑的一切,死的自豪,拥挤的群星克服了困境。烟雾,狂吠!他们骑着疯狂,他们骑着疯狂冲向草丛。我如何才能找到通向自己的道路?是的,我如何才能回到自己那里?我已经把每条路都覆盖成了前一条。

另一个[同前一个争斗地]只有狗才有可能重新找到进入另一个人的痕迹。我来问问您,雷克斯警长①,您正巧在这里,哪个时间是真实的?结束并不是开端的后续。对我们来说新的开始只有通过开端的结束才有可能!结束的隐秘宽容?一个种族的结束,一个连腐烂都不被允许而只能消失的种族,结束总要走在我们每一个未出生的、未成为什么之前。

①“警长雷克斯”是一部家喻户晓的电视连续剧,剧中警长有一条名叫雷克斯的狼狗帮他破案——译注。第一个女人[争斗地]总得有结束的时候。什么?有人在这儿喊谋杀吗?是倒数第二排的那位女士吗?不是?您清清楚楚地喊怯懦的谋杀来着?我听到的可不是这个!我听到的是可怕的谋杀。

前边这儿有位先生喊恐怖的谋杀来着。一般来说我们这儿是很舒适的,以至于我们根本不想从死中复活。昨天我们才看到了时间的本质,它要承担我们行为的重负,把它们变得无害,永久无害!现在所有美好行为也都没了,雷克斯!过来!你要不要来个香肠夹小面包?
第十七章
56

[她朝肉店老板打了个榧子,老板新作了一个肠夹面包,用一个小钩织袋套上递给了女人。]

雷克斯,小宝贝,死亡和时间对思考都是不开放的。找啊,雷克斯,找!但我们进行了操作,因为很多时候死根本就没有发生,死亡不存在,所以时间也不存在了。因为什么也不曾有过,所以也没有时间到了这一说。就是得有个结束的时候。假如还是有人来,抓住它,雷克斯!抓住!乖雷克斯,好棒的狗!

在我们去银行申请新的贷款之前,作为从没有为任何事情付过赔款的奥地利人,可以在时间前面考虑一下,可以跑在时间前面,作为最美丽、最鲜艳的时间旗帜。光是在萨尔茨堡火车站就有几百面!问题取决于我们要庆祝的是什么艺术节。剩下的就只要在真相前面拼命摇晃就行了,在刮起的风中哗啦作响,做那个的先遣队,可惜那个最后还是来不了了。真相应该停下来,让我们抓住它。还有你,雷克斯,蹲下!

一个顾客[决定挣脱出来,揪扯着跟他胳膊腿钩在一起的别人,那些人在他的说教中一个接一个地被扯倒了。先正常地念台词,然后正、反对着念,这一次不是两个人单独对着念,而是两组对着念。]

我们生活在株连的世纪。纳粹统治下至少只迫害同代的不属于他们那伙儿的。如今这精心组织的株连已经连到了儿子、孙子,甚至延伸到第五代、第六代。我们知道了!只要有我们存在,我们就成了罪人。不光是孙子,而且所有的后代都得不断地往自己头上泼脏水,谁要是不这么做,就难逃淡化罪恶的嫌疑等等。还有谁是有罪的?匈奴?他们在民族大迁徙的时候洗劫了欧洲。这可让控告者犯难了,如今哪儿还有匈奴活在世上?让管这事的科学家出来!从前匈奴的后代在哪儿找啊?他们到底在哪儿?在哪儿?

另一个顾客[同样开始又拉又扯,在突然出现的静寂中孤单单地。]

要是穿进去每次都引出这么多麻烦的话,就只好搬出去了。但不一定马上就把房子也点着。假如它在我们心中不停地燃烧,即使是激情的火焰到最后也会变得单调。我们把它调小一点不行吗?

一个女人[平静地、小心地试着钩]是啊,他们还想在别的地方再焚烧一些人,可烧火用的酒又想留着自己喝,最好是事先喝。只有相爱的人才会为相互取笑而感到快乐。脚露出来了。妇女和孩子从一所房子里跳出来,好像他们坐着的椅子从身下漂走了。

[她把钩织的什么东西塞进钩织袋里。]

烟雾,狂吠,石帽时代,疼痛的发卷流满了大地的面颊。没关系。假如我们是不知情的,我们不去看!

一个男人[吞噬着一个钩织包,咬在牙间,不喘气地吞着,往外挤着词,一边从一个钩织瓶中喝几口。]我还得钉贴面,没有它看上去显得赤裸裸的。没办法。我也可以给自己再装个阻流板。肯定好看。我把它压到贴面板里,然后像鹿角那样把它钉在我的松木屋里。但愿到那时我还能开车!那东西跟我和我的汽车比重得很。从前,有的日子我开到200,有的日子,我不得不让18000个通过①。

①这句话引自波兰境内treblinka纳粹集中营的指挥官stangl之口,意为:有的日子一天让18000个犹太人经过焚尸炉——译注。另一个[马上把那个刚脱出来的男人在原地给缝住了]有一点我还记得,您看那边的那个山坡!黄昏时出现了牵着狗的一群人,像早死的,因为还不明白自己已经死了,因此从洞穴中抬起身来,漫不经心地掸掉裹尸布上的泥土。有人认为,比别人知道得多几乎是一种犯罪。它们已经在那里了,那些狗!它们在哪里在哪里呀?

一个男人[身穿施蒂里亚钩织制服,手持一根长长的牧羊杆或猎枪]有人在我这儿为他的所作所为预定理由吗?今天所有的理由都卖完了。我得把它从菜单上划掉了。

另一个顾客这回是彻底结束谣传的时候了!如果我不无讽刺地说,对德国狼狗和希氏最爱食品鸡蛋甜饼的喜爱也该受到惩罚,我是在照科学理念行事。这下所有活泼可爱的金毛狼狗全上我们这儿来了。您往那儿看呀,别看别处!

恫吓的灯亮着,风雨中也不灭。一般来说,保留了个性化死法的个体是呆在原地不动的。但是群体,这么多人的群体就没留下一个,一个也没有。雷克斯!你在哪儿?雷克斯!糟糕,雷克斯需要我们!它又需要我们了!快!

[不情愿地,刻板地,漫不经心地。]

雷克斯为什么又跑了?我看过这个电影,知道雷克斯认出了那个在绒毛玩具中装了炸弹的人,也知道雷克斯单独解除了炸弹以后想去吃食,结果发现那个食盆不是它的了,发现整座房子突然漂在一房高的波浪上,那是我们喜欢它的波浪。

一个女人[取出一只绒毛玩具给它钩边,嬉笑着悄悄告诉另一个女人]刚才这儿有一个男人找他父亲的骨架。这他得上格拉茨找去才行。但他们那儿还需要那副骨架,研究用。

[两个人笑得弯了腰,这句话在队伍里传念着,用半高的声音在钩织者中往下传着,反复重复着,笑声越来越厉害。]

[钩织者队伍开始拆身上的织物,露出裸体,粉红色的,但不具挑逗性。在一个萤幕或银幕上清晰地出现一张德国狼狗的脸,嘴里叼着一张报纸,这个布景一直到最后不变,这是惟一不带钩织物的。]

肉店老板[从柜台后走出来,怒气冲冲地用一包钩织肠朝钩织者队伍打去。]

你们剥夺了死亡自然到来的权利!你们毁了死亡本身,把它变成了毫无知觉的虚无。杀死了这么多人,再也不可能把活人定义为死人的对立物。如今我们被掏空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我们完全可以不要被孕育出生!狗来了狗来了!雷克斯来了!我们的雷克斯来了!真乖!

57

[呆板的、兴味索然的,吞掉整个词,像在念报上的什么文章。]

像霉一样绿,是那忘却的家。在每一扇吹动的门前你的被斩首的乐师变蓝。到这儿来,雷克斯!这就对了!

[钩织者队伍相互扯打得越来越激烈。像前面那个女人似的,有的取出个毛绒玩具,扯掉它身上的钩织线,给它套上钩织套。玩具动物嗡嗡作响地动着腿脚。]

一个顾客[走到柜台后面,做个夹肉饼面包,塞进一个钩织袋里]把人杀死容易,难的是焚烧。主要是速度太慢。另一方面烧剩下来的灰堆发出的臭味儿把方圆多少公里的地方都污染了。夜里几公里以外都看得见被染红的天空。就这样,46座焚尸炉24小时连轴转可以焚烧4700多具尸体。有人问制造这些炉子的地名,女士们先生们,如果您知道请给我们打电话!

观众中的一位[笑弯了腰]杨树、牧场都不能驱散你的忧愁,给予你安慰吗?上帝不是正手持发芽的牧杖行走在坡上坡下?母亲,你是否还像在家时一样,喜爱轻柔的、德国的、痛苦诗行?

肉店老板[对观众中的那位,重又平静地]最后的那个我们达不到,但我们可以朝着它努力。最最后的就是死,最纯粹的掩埋自己。相信我,这事儿我最清楚不过了!人们还在跳起来,伸手去拉去拽,但是太晚了,几百万双脚踩踏过的火车已经开了,加上,等一等,我得算算,对了,再加上八个,所谓额外搭上的。所有的一次就都解决了!您看,我要是单切开一根肠子,最后只剩下一个尖头,那我就搭上白送您了,给雷克斯吃吧。您变得小一点!像一条猎狗那么小!这样也许您也能上电视了。

要想让人在电视里欣赏到您可爱的脸庞,您就不能个头太大。别在意,就算今天您还觉着自己个头挺大的。

您要是因为不能袭击玻璃后面今天的嘉宾而发怒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您去袭击别的人好了!或者您也可以自己在每家每户至少存在一次!您可以自愿报名。您有这个权利。您的图像在您之前已经有了,只是当时还属于另一个人:一个世界知名人士。有人动了我们的天线,讨厌的图像总稳定不下来了。为了您自己的图像请您现在站起来,您还不至于笨到干不了这个吧。

说您呢!还以为说谁?如果您还想进入这个画面的话,跳起来没用,机器的门都是气压关闭的。注意,靠后站,火车开了。

女顾客不是有什么取消了,就是有什么到达。我们等待着,注意着,除了我们以外没人干这个。手脚从坟墓里探出来,吮吸了淡淡鲜血的泥土没把它们掩埋好。我们的存在是独一无二、无法想像的,但绝不是不言而喻的。因此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拼命地要让自己不在,而不为能够在我们这里感到高兴。今年来的明显少多了。现在又少了四个,哎呦哎,到最后少了什么,还得我们付钱!菩提树下,转眼就赢。

肉店老板马吉特女士,我差点儿把您给忘了。刮彩致富吧!左半边写着您的彩票的名称,右边是刮彩区。这您总能弄明白吧!除了娱乐以外也有不少紧张刺激在里面。但这四个您只能放弃了,其余的到最后抽大奖的时候都在内。就是说,大批的,减掉四个。所有这些人都等在车站上,可是来的火车都是满的。火车挂的车皮是8米宽,30米长,里面完全是空的。可以进去,但再也出不来了。您想用这些人为您的房间取暖吗?

可以进去,但再也出不来了。我的上帝,刚才有人从上面往里扔什么了吗?胡闹!我的获奖数位栏上有可能三次都是十万先令,这样我本可以得十万先令的。现在您给我糊上什么脏东西了。我用最好的办法,用一个硬币刮开的,还没等看清数字,您就给干了这么个缺德的事儿,这回我什么也看不清了!空气怎么一下子这么烟雾蒙蒙的了?主要是我看不清这里的数位。为什么火车还在开?人类不是早都收完了,为什么还要出发呢?剩下的不多了,最近我们又从人员帐户上取走了四个人。现在我们等着拿礼品,因为我们又发展进来了人。在此我提议,尊敬的死者,把你们的器官交给我们,有人会为此高兴的。你们死后首先搜查你们的住所也是我安排的,你们大概也会为这点小事高兴的。是的,最后的会成为开头的。不谢不谢!

女顾客你们的家属哭什么呐?你们要是觉得有理由这样做,不妨到处好好看看!从住在这儿的时候起我们就习惯了这些,还有什么好问的?

男顾客[认真地钩织着]即便是历史的比较性的结算也涉及不到根本。我建议,我们自己支付,直到能拿红利为止,不需要什么代表到我们面前来威胁。但有可能他早就一直在代表我们了,手持燃烧的火把,32升啤酒和助燃物,只是我们没有看见他罢了!

流传同时是忘却。终于有一个人把我们重新置于以往的大小之中,虽然晚了点,但让我们完成了。

[肉店老板拿出白骨和骷髅,塞到地毯下。一个顾客想要阻止他,发生了扭斗。]

一个顾客亲爱的死者先生们,在此我想提到的是,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根本不能混淆的,你们使我们接近了每个人将来的状况,它应该乘下一班车到了,要不是这班,就是再下一班。没关系。不停地有人走。他们按奥地利节奏走,我们当然拥有相应的不同颜色、不同口味的奥地利节奏感。您随时可以挑选其中一种。这样您终于也能踩上点了!

[看狗的牧人又拿出了棍子朝剩余的队伍轻松地打去,一边吃着他的香肠。]

肉店老板奥地利什么也没有为被占领后驱逐的男男女女做过,这种说法绝对是错误的。为此引用以下一段迄今为止不为人知、能说明问题的摘录,它出自一份以不太流利的官方用语费力写成的不连贯的信函:[他用棍子指着萤幕。带狼狗头像的萤幕上闪现出以下数位,同时也被大声念出来]注意,这一切都是真的!5004个奥地利抚恤金领取者。1993年奥地利共支付抚恤金16亿先令。注意,这一切都是真的!全球范围共向因其出身而受迫害的3万男人、女人及其配偶支付了8亿先令。注意,这一切都是真的!但总有结束的时候。奥地利向因其出身而受迫害的人支付的此类款项已持续了几十年,共计2千至3千亿先令,目前仍在继续,每年都以几十亿计。赫尔伯特·科洛尔博士,1994年8月10日,档案号96-res/94。

58

注意,这一切都是真的!还有一个问题,这位科洛尔先生是什么人?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呀。如果他恰巧正看着我们的节目,请他给我们演播厅打电话。如果有谁认识这位元科洛尔博士,请转告他,让他在我们节目播出过程中来电话。谢谢!

一个女顾客[钩织着]我担心的是,如果我试着创造出一种或多或少合适的对死的道德超越,我就会失去思考的完整性,不管怎么说,我可以先量量尺寸。[她给一只毛绒玩具量一个钩织套。]用这种方式至少合理性可以胜利一次。您猜怎么着?我们禁止死亡,这样我们就不受它威胁了。什么?这不行?哎呀,可惜!那我们就禁止思考!禁止提问!然后禁止汽车,禁止红绿灯。然后我们禁止狗满大街想在哪儿拉屎就在哪儿拉屎。只有我的狗可以,别的都不行。我现在马上就禁止您!我要半公斤肉馅,可是我本来根本不想要的!哎呀,这不是我的本意!假如事先知道的话,我肯定不愿意这样,请您相信我!假如是我的本意,那我今天绝不会知道!我先去做预防检查,然后去做术后检查。我总是不放心呐。

另一个顾客多么奇特的想法呀,以禁止真相的方式让我们了解真相。您看,我们的时代是全新的,或者跟新的一样。它已经覆盖了我们。如今这思想又怎么了,它总是觉着受了委屈?不,传染是不会的。等一下,我得赶紧把这个真相固定在这里!

[他们俩给狗试钩织套。]

肉店老板[感兴趣地走近来]这您说得对!最好是拿一把快刀,把它从骨头上剔出来,然后剥它的皮,撒上花椒,丢进炒锅。

[戴着骷髅头的肉店老板递过来一个戴着套的骷髅]多来点儿行吗?[女顾客点点头,把它装进了她的钩织袋里。]

女顾客[漫不经心地、匆忙地、小声从牙缝里挤出嗡嗡声,不耐烦地]时间固执地到了最后时刻,只有你还鲜亮地单独留在这里。控告着晚间的紫色蝴蝶,对动物抱怨着云朵。

[肉店老板突然向毛绒玩具打去,女顾客试图用胳膊肘和包抵抗,发疯似地拼命钩补套子。最后肉店老板朝她的脑袋打去,她倒下了。其他人站着不动,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女顾客您认为组织起来的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回到它的发源地去吗?群体性的不仅可以限制,而且可以改变?变成一个“运动”?为什么是运动?我看不出来,那里还有什么在动。哎呀,我想,是有过动静,只是我又来晚了。那里现在没动静了。不对?我不怀疑我的感官,那里是没有。难道有?

[她察看着踢脚蹬腿的狗。]

这就是运动?别逗了!我等了五十年了,您就给我来一个这东西?!等一下,您说得对,对不起!是的,现在我看到了,这个运动是怎么开始动的。请您往这儿看,您从没见过的玩艺儿!这一刻,我见证了一个运动的初始。太棒了!

比如我看到,当运动开始用尾巴抽打的时候,有四个男人躺在那里。他们围着一根桩子散成星形,好像睡着了。睡吧,我无所谓,但愿运动也不觉得受打扰。它还不太结实。

我自己也来做睡觉的样子吧。闭上眼睛我反而看得更清楚了!我是醒着呢还是在做梦?我给自己新买了一台电视,一台雷射唱机,但人也还得吃饭不是。面对包围着我们的人造的一切,转变的可能还有机会吗?它使一切的一切都越来越咄咄逼人,抓什么都越来越容易,是的,甚至组织了这一次的抓捕,而且还是在这么美妙的运动之中,今天我们不用特别费劲儿就白得到了这个运动。

好几个女顾客[胡乱钩织着,拼命点头]等一下,这时候我看到有人给我递了一张条子抓我这事刚刚做完!哎呦!总是在我睡觉的时候,就有一种明显的感觉,只是不知是什么感觉。我明显地感觉到,有人在抓我。哎呦,有人抓我了!运动作为后面的影子我能感觉到的比能看到得多。[她们倒下,肉店老板看起来越打越来劲儿了,用棍子朝其他顾客打去。他们一排一排地倒下去,但并不紧张,更像是游戏性的。]

肉店老板您要是敢的话,现在可以试试。里面还有这么多为您准备的。只不过您得先从我这儿刮开。

但是不管在哪儿刮,显出来的总是你的肉店老板!这里是一家有官方许可的专卖店。只需稍稍刮一下,我就出现了!具体数位和您获奖的额度您可以在您的背面找到。您怎么转过身去了?还是看着我吧!我这个拿法,在我身上您也可以看到您的背面,要是您再加上个袖珍小镜子帮着照一下,您就知道您身处何地,也就知道您赢了多少!

要是您还不停地刮下去,就到了他们大家被埋葬的地方。我是您的聚宝盆!我是您的即时奖!使劲儿刮吧!也许什么时候您能刮得离开我!

我知道,放弃您中的奖会被解释成您的弱点。万一您真的放弃,那就会发现,真相是不是您寻找的一个目的地,一个终点站,还是它会导致动荡,拒绝,这就是说,唉,我不知道,这就是说,问题是,假如您把您中的奖全刮没了,您还能看到点儿什么。是的,这些都写在星星上呢,您只有走到敞开的窗前才行。如果您寻找自由,就必须先把挡在前面的一切清除干净!请您把它保存好,可以参加最后的大抽奖。别担心。马上您就可以再从头开始下雨、下雪、打雷和闪眼睛。找是找不到什么的,最多就是您到目前为止在森林里,在可以吃的东西当中找到的那些。[肉店老板把所有的都扫了起来,演员、手工活、毛绒动物玩具、钩织线。]

[作者又一次加进去了不少引文。但不说明哪些是①。猜猜看吧!但没有奖!]

59

(徐静华译)

①剧中有多处在日常的喋喋不休之中突然加进了犹太诗人保罗·策兰(paulcelan,1920-1970)的诗句。策兰本人也是纳粹受害者,父母死于集中营。他是最有影响的德语诗人之一,以《死亡赋格曲》一诗震动战后德语诗坛。策兰的诗中有大量破碎与超现实的意象,对死亡的想像尤其丰富,这也正是本剧的主题——译注。休息站,又名‘他们都这么做’(喜剧)

剧中人:伊索尔德和库尔特一对中年夫妇

克劳蒂娅和赫伯特一对夫妻,较年轻

侍应生



驼鹿

四个集体淫乱者

两男,两女

一群经过装扮的队伍,还有孩子们

两个学哲学的日本学生

(务必是真实人物!)

1

[高速公路上的一个休息站。透过停车场上的大玻璃窗,背景也是玻璃门,可以看到一个售货点和收款处。里面又脏又暗,到处都是垃圾。乍看好像这个售货点没在营业。一半是昏暗的。汽车车头喘着粗气,从外面向着窗玻璃驶来,停住或过一段时间后又开走了。就像驶向港口的船只。两个女人穿着特别的运动服走了进来,她们身上的运动服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她们中年轻的一个叫克劳蒂娅,年纪稍大的则是伊索尔德。后者穿这身运动服显得年纪偏大、身材偏胖了点。但是,年轻的那位穿着的衣服好像也并不合身,它在她身上看起来又太前卫了。两个人冲了进来,看了看四周,用餐巾纸把座位擦干净,等等。]

克劳蒂娅让他们就在这里停车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伊索尔德他们想一直开下去的。就像高高瘦瘦的人,朝着一个目标向前。

克劳蒂娅广告上难道不是白纸黑字地写着:双子峰休息站?动物们应该在这里等我们。

伊索尔德一有例外情况发生,我们的先生们就激动成那样!停住一辆梅塞德斯汽车,而且要是在一个郊区的房间里,也不至于要难为成这样。

克劳蒂娅总之不是小事一桩。至于想打开彩色包装袋吃点东西,他们就完全不能理解了。好像是大自然计画了一次暴力行为来针对他们似的。

伊索尔德他们也极少会把吃饭建立在厨师的真实感情之上。无论如何,动物们明确告诉了我们行驶的公里数和双子峰的名字。他们还想知道我们的假名。

克劳蒂娅我可千万不能忘了,我的假名叫卡琳。我得记住它。

伊索尔德我隐瞒了我的真实年龄。因为有个动物写过,超过四十岁的女人就不是女人了。我是多么想结识一个动物啊。

克劳蒂娅一个出门在外的动物可能没有那么大的余地来挑选他想吃什么。

伊索尔德他们一定正翘首期待着谁会让他们振奋起来呢。我的假名叫爱玛。

克劳蒂娅我们得尝试做任何事情。我们实在是太普通了。

伊索尔德要是动物觉得我们的身体一点也不迷人,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克劳蒂娅广告里写着,他们在寻找我们,使他们振作起来。

伊索尔德赫伯特和库尔特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不会让我们这么做的。他们最多只会允许我们偶尔单独到森林里去。

克劳蒂娅但是那里的动物不想要我们。

伊索尔德你说,他们是不是已经在下面了,厕所那里,他们说过的?

克劳蒂娅现在还太早。我还是有点胆小。特别是如果这会儿我们的先生们过来了,会把我们的问题复杂化。

伊索尔德不用害怕。你还可以回去。

克劳蒂娅如果我在陌生的动物前就已经这样害怕了,我又怎么能认识我心里的那一个呢?

伊索尔德说不定他们已经在某一个地方观察我们是不是和我们寄过去的照片上的样子吻合。

[两人环顾四周,又看了看桌子下,扔掉了餐巾纸。]

克劳蒂娅这样他们就会发现你其实寄了一张年轻时的照片。广告上写的是:来自郊区的两个家庭妇女。

伊索尔德好了,克劳蒂娅,在我们的先生们过来以后的一刻钟后,你说你得上厕所去。

克劳蒂娅伊索尔德,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别紧张!

伊索尔德总得要事先计画好。我在给动物回问候信里写道:疼痛时说不的人也会在快乐时说不。只有照片不是我自己的,我年轻时长得不是这样的。你说,动物他会看出来吗?还是在已经太迟了的时候发现?

克劳蒂娅你找的那个动物会马上发现你早就不是三十岁的女人了。偏偏要在凯尔腾地区找女人或物件的,本来就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想像一下他们在那里穿的旧式西装,这样你也不必因为你的年龄而感到不好意思了。

伊索尔德单是听听这昂贵的布料,这把我装扮起来的布料,我就已经觉得浑身不自在了。

克劳蒂娅好了,我们来瞧瞧这些休闲状态下的先生们又是用什么样的特莱维拉布料来打量我们的,这些布料又是怎么裁剪的。

60

伊索尔德你嘲笑得好。你的外表和你只有一半是相吻合的。

克劳蒂娅那个动物说了,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一点是:开放!

伊索尔德在我这里他们不需要什么万能钥匙。他们敲敲门就进来了,因为门是开着的。不过,许多感官本身就有着许多模糊不清之处。

克劳蒂娅无所谓年龄。就是为了纵容。

伊索尔德但是,我们要求那些动物要对此绝对保密。可不要以后在我们的生活方式里又突然遇见他们!那可就尴尬了,好比是在感情三角裤夹缝里的寄生虫。

克劳蒂娅什么呀。我们完全可以安安心心地继续我们的生活。

伊索尔德我再也不想封闭自我了。我要被污染!我要在快速受孕孵化的巢上大声叫喊!

克劳蒂娅我已经想过了,我的屁股和大腿完全可以提供给那些弹力织物用来触摸。

伊索尔德一个动物得是从莫尔瑙过来郊游的绅士。我们没有超过一天的时间。半个小时。最多!

克劳蒂娅另一个动物也得是个高贵的先生。他会向我坦白,他是多么想释放他那堆积如山的欲望。

伊索尔德你就屈从于他的性欲了。

克劳蒂娅伊索尔德,记得别说出你的名字来。你总是太轻率。

伊索尔德我说的是我心里想的:我的身体对他而言就像是一个圈棚。我打开门,他出现了,他想套到锁链里去。一个动物一旦跑起来了,所有其他的动物也都会跟着跑起来,尽管他们还没有闻到他们要去消灭什么。

[一辆肥胖的梅塞德斯的车头撞向窗玻璃。两个男人,一个年纪大些,另外一个年轻些,下了车。他们衣冠楚楚,完美得像是尼克·劳达①和阿勒伯特·汤巴②,也穿着极其时髦的运动服,但是运动服穿在他们身上也不怎么合身。他们带了一辆跑车和一袋高尔夫球杆,跑车少了个轮胎。他们带着行李,费力地走了进来。]

①nikilauda奥地利车手,1977年获f1世界车手冠军——译注。

②albertotomba义大利滑雪运动员,1988年第15届冬季奥运会获高山滑雪男子速降冠军——译注。赫伯特你们已经上过厕所了吗?我们不在这里停留,毫无疑问。这里看不到自然的东西。

克劳蒂娅坐,宝贝!我们要等一刻钟后才去厕所。

赫伯特你们刚才不是很急吗。你们偏偏就是要在这里急急忙忙地下车。

库尔特在这里下车的都是些什么人呢!有人在那里呕吐过。

赫伯特这里的地板上有些什么东西,它们看起来就像是从人身上掉下来的体毛。

库尔特这些人的身体长年来就只接受运动,为的是他可以在那里获得与自己进行斗争得到的排泄物,而马上他又受到了他人排泄物的骚扰。

赫伯特我挑战自我,是因为我要比我的身体更快。随后这里出现了人的痰,投了几个篮,粘住了:那些挂到我面前的袋子。但它们没有怂恿我。

库尔特我们喝点什么,然后就上路。

克劳蒂娅可是我饿了。

赫伯特你不会想要在这里吃东西的。现在至少有五个人在偷我们的车子,或者想用他们劣质的沙门氏菌来传染我们,这还不够吗。

[男人们挨个起身朝外面张望了一下,又坐了下来。]

库尔特道德的堕落和经济的不利致使人们做出出格的事情来。在这类地方他们发现了彼此,把我们偷个精光,剩下只能扣得住一半纽扣的衣服,站在那里。

赫伯特在我们把他们送回老家之前,应该狠狠揍他们一顿,这些没有目标的球。

库尔特那个时候他们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当然不是用脚的!他们用各种各样无聊的夜晚进行了装饰。

克劳蒂娅别这么激动!

库尔特要是汽车丢了的话,我倒是要看看你是什么反应!

赫伯特原则上应该是这样的:我们在寻找真理,并且想从我们自己这里出发,找到它们。贫穷的人不断想到我们这里来。

库尔特但是,一旦他们看到我们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他们马上就泄气了。

赫伯特到处都是污秽,他们甚至用它来铺他们的餐桌。

库尔特他们在经济上只剩下信封上的透明视窗带来一点希望。

克劳蒂娅库尔特,你都说到哪去了?

赫伯特我们真的得待在这里吗?

第十八章
61

克劳蒂娅我们休息好了就走。

库尔特就非得在这里?我已经听到他们偷汽车的藉口了:他们比我们更适合那汽车!实在是太让人兴奋了!

赫伯特反正这里也没人看管。

库尔特在停车场的那些人之前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女人的眼神,好像他们有什么可以贡献出来似的。我们就用信用卡把他们的床铺垫得软软的,但是,等到床单又变硬了,他们还是什么行动都没有。在这张床单上,他们还没真正勃起,就已经射了三四次了。

伊索尔德库尔特,你现在可不是在家里!

库尔特幸亏不是。

克劳蒂娅没有去计算分期付款,他们给自己买了电视机。这样,他们就能看到和他们的孩子相似的脸。学校。教堂。医院。

伊索尔德单纯的享受在哪?

库尔特那好,祝你玩得愉快!

[突然亮起了耀眼的灯光。各种颜色、各种姿势的猥亵的赤身裸体旋转起来。广告,巨幅的色情杂志封面招贴画被高高地升了起来,就像教堂里的圣体节旗帜。三明治男人们这时也可以走来走去。我们的四个主人公表现得好像对此一点都没有察觉。]

克劳蒂娅我觉得这附近一定有什么时强时弱的矿泉水源。想得到一杯没有气泡的矿泉水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人们总想毫无目的地吵闹。正因为如此,他们也消失得特别快。

伊索尔德从这里应该可以看到牛角峰峰顶上的十字架。

[她像男人们一样跳起来,向外张望。]

克劳蒂娅雾气太重了。

库尔特我觉得这里的风景看起来就像被人类抛弃了一样。可以听到有人在墙后面敲打。他们想要一辆新汽车,以重返自然,因为这个破败的自然正呼唤着他们的救助。

赫伯特只有狠狠揍他们一顿,他们才会走开。

库尔特我也这么认为。

赫伯特我们本来也可能参与了对自然的破坏,不过我们幸亏开车出游去了。

库尔特为什么读书读得这么少?为什么喝红葡萄酒喝得这么少?

伊索尔德我们一会可以去散散步。

[所有的人都专注于用餐巾纸擦干净桌子和椅子。]

赫伯特得时时让人自己来擦干净!它们为什么就不能自个儿好好待着?

库尔特它们说不定可以像女人们那样用迷人的衣服来获胜。

赫伯特我只能说我自己的情况,昨天我和克劳蒂娅一起在家,像作客一样。

克劳蒂娅是的。甚至一直到作客结束后!我们的时间就这样被挤掉了。

库尔特如果有人打算偷我们的车,你们要大声呼救!

[他向外张望,又坐了下来。]

伊索尔德赫伯特,克劳蒂娅,听着,你们说话的口吻这么冠冕堂皇。我现在才发现,你们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把所有私人的事情都说出来。

库尔特[坐了下来]不是,警报声不是我们的。他们在停在入口的装载过重的汽车边越蹲越高,像是死得过早的人,他们像猫一样摩擦着,希望可以进到某辆车里去。他们只想在水龙头把他们的瓶子灌满。这些外乡人。像动物一样滑稽可笑,他们就是这样来挤压我们的。而当地人则用尽所有的办法去外地看一看。

伊索尔德克劳蒂娅,我们是不是差不多得去那个地方了?

克劳蒂娅[看看表]快了,伊索尔德!先看看功能表,我们点点什么。

库尔特到底什么是恨?什么是爱?它们把这片土地变得比其他任何一个都要大。因为这里的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他们用塑胶仿造的莫札特和他的垃圾来让另外一些人热血沸腾。

赫伯特是的。他们让人浑身燥热。

库尔特美妙的赐予!

伊索尔德库尔特,我们待会去买点东西。

库尔特你在这里要买什么东西?看圣诞老人十字架,这么好的视线是这里最好的东西了,它是大自然精心策划的。

克劳蒂娅或许我们能在外面找到一个友善的,可以让我们把手指插进去?

伊索尔德一个终于可以照亮我们的人。

库尔特什么照亮,充其量也不过只是电机的反光而已,每一下都是让人激动的画面。

赫伯特那里是电视机房,为下雨天准备的。[他指向一则色情广告。]那个放着上帝的小角落,耶稣在那里度过了他的青少年时代,他也觉得无聊得很。

62

库尔特每人都是一个运动器械,他就是这样造出来的。过去是上帝的,现在成了明星,他们的贡献在所有的通道里汩汩流淌,未经使用。没有人赤裸裸地等着我们。

赫伯特是这样的。人的痰粘在气管里,气管把他的画面又扩大了。

伊索尔德库尔特,你很长时间都没有到我这里给我一个让我心满意足的理由了。你想过这个没有?

库尔特你是不是搞错了!赫伯特,你发现没有,女人们总想不断地从她们强大的情感泥潭里被拉出来?而且总是要我们来做!她们算计过了,我们要为她们的感情付出多少。

赫伯特我也这么觉得。安静。[可以听见蜂群发出的嗡嗡声。大家都侧耳倾听了一会。蜜蜂很快变得越来越愤怒。]我们可听到了这帮不安分家伙的嗡嗡声!畜生!

库尔特魔鬼正在外面开始行动了。我们这种人不会让她们激动地敞开。

赫伯特是的。敞开。这个球,被许多人踢着,这些人也都是被踢的,被射进了球门。

克劳蒂娅赫伯特,今天晚上我在你这里是不是可以得到一些理解啊?

赫伯特幽默!真幽默!克劳蒂娅!你想让别人尽情挥霍你,然后你就什么也不剩了!可是我,小费对我来说又是什么狗屎玩意儿。

库尔特我也是!就像是放在地毯上的洗软了的衣服。

赫伯特克劳蒂娅,为什么我这么冷酷?

克劳蒂娅我没发现你变冷酷了。

[蜜蜂嗡嗡声。]

伊索尔德看——[她指着色情广告]——这不是那个女运动员吗?听说她服用了兴奋剂,她叫什么来着,不管了,无论如何,她整个虚假的成绩成了附在她表面上的一层肥嘟嘟的光亮。

克劳蒂娅她的大腿之间有个塑胶做的虚无东西,没人看得出来。除了医学在她的所得前面设置的屏障这个东西,其他的禁区她可能都不知道。我们要是也这样简单就好了!收好那个东西,分泌主体,多么美妙!

赫伯特克劳蒂娅,你不应该想着要去做这样的事!

伊索尔德当然。她就想这样。

赫伯特刚刚被挤压或就像刚刚被挤压的那样。

克劳蒂娅[指着那幅色情画,蜜蜂又发出嗡嗡声。]广告上写着,这个地区的成就在于山顶十字架附近几公里长的人工湖,这个人工湖每天都在分流出河流。

赫伯特实实在在的消遣!没有努力是不行的。不然,大自然就损失得太严重了。即便我们很温柔地对待我们的伴侣。

库尔特他一再地从他头发的灌木丛中伸出来抓我们!这就应该得到奖励。

克劳蒂娅另一半用贪婪的手指伸向我们,直至我们的马达加速到几近死亡。我是这样地需要赫伯特,他对我也是如此。

赫伯特我们到底什么时候点东西?

[蜜蜂嗡嗡声。]

库尔特这声音真让人烦躁。听到这声音就让我感觉好像已经心不在焉地看到一个人的无底深渊。那是在一个游泳池里,一个正在洗澡的漂亮女人。她的穿着很是放肆!

赫伯特的确,我们的荷尔蒙储备是一座坚固的城堡。在它基础上建造了很多很多。

克劳蒂娅赫伯特,要你是我老板,就不会有一份不愉快的工作等待着我。

伊索尔德库尔特,你也从不因为要去冒险而上路!你为什么从来没有上路过?或者至少时不时地抚摸我那讨厌的东西?

库尔特但是你有润肤膏,它对你的奉承可比我强多了。

克劳蒂娅但是我身上有些东西,想穿过白天的护肤霜爆发出来。

赫伯特为此你的反手击球练得更好了。只有看到你打网球,人们才能想到,有多少东西是因为有了你才得以存在。

克劳蒂娅还可以想到它们离开我又是如此之快。是的,赫伯特,体育比你困难多了,因为人们得事先记住它的规则。

库尔特伊索尔德,举个例子,你和你的古典音乐!在你的发蜡之下,你冷漠得就像扣上了纽扣的发动机护罩。你应该改掉这个坏习惯。

赫伯特这个时强时弱的矿泉水源可能是个返老还童泉,重病也能医好。

[蜜蜂嗡嗡声。]

伊索尔德我有时梦想着被一个数吨重的喷水机袭击。

克劳蒂娅我的问题是,我需要的那么多温柔,没有一个标本可以给予。例如你,赫伯特,你为什么对我不温柔?

赫伯特但我有这个可能性吗?

库尔特你们总是希望别人来唤醒你们。

赫伯特人们还能把你们挤压得更紧,然后再拉伸,空气进出,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能听到你们的呼吸。

库尔特这里太棒了!它早该告诉我们些什么了。

赫伯特神圣的昏暗的森林。人们可以在这里呼喊一个人几个星期之久,以便从他那里喝到口水。

伊索尔德库尔特,要是有个大小正好适合两个器官,那该有多好?

库尔特是的,老基督教教堂里的管风琴。这里的旅游手册里写道,这个湖也会结冰。

伊索尔德我不是在开玩笑!

赫伯特不把混合的目光进行归类,人们在这里就根本不能去洗桑拿。克劳蒂娅,你想要在这里停车时垂头丧气得就像只皮球。

63

伊索尔德库尔特,如果我在一间装有护墙板的房间里找你,你从来就不会在那里。然后我伸手去抓,什么也没有。我完全脱离了。到底是什么潜藏在我的身体里面,太晚出现了?我一直带着的是我的身体,只有这样它才能短时间里像狗一样被拴住。

克劳蒂娅是的,我也经常发生这种情况。身体支起脑袋,但是它看向的却是另一个方向。

赫伯特我们是不是该走了?去我们可以活动一下的地方?

克劳蒂娅运动!又是这样的运动!有一定思想倾向的和思维缜密的聚集在一起,我其实说的是那些沐浴着阳光的运动。

库尔特你今年夏天还去参加汽车拉力赛吗?现在我们终于能够让一半被遗忘的民众受益了。

赫伯特铁幕已经结束。这难道不是值得庆祝的理由?我们得注意,我们要在俄罗斯得到足够的无铅汽油。

伊索尔德我不想在我自己身上看到年纪大的女人是怎样失败的。我希望奶油状堆起的嘴唇从我这里开始破裂。

库尔特你的话意味深长,真荒谬。

伊索尔德库尔特,你有资格进行评头论足。

库尔特高山植物区是留给我们的惟一东西。

克劳蒂娅我现在得出去一下。赫伯特,你可以为我要杯果汁吗?我出去的时候,别把我的果汁喝光了。

赫伯特有时我在想,没有人比他更聪明的了,因为他整天都闭着眼睛。

库尔特长长的一条路。外地人带着旅行卫生包来到这里,为随便什么人打开。就像肮脏的晨服。恶心。伊索尔德,你不能这么做。

克劳蒂娅我们里面的东西可漂亮着呢,真正的舒适。伊索尔德,或者应该说爱玛,你一起来吗?[两个人看看手表,站了起来,取出旅行卫生包。]

伊索尔德克劳蒂娅,我指的是卡琳,与身体相反,我们有义务。

克劳蒂娅是的。控制着身体的恐惧,因为人们看不到它的实质,被外部的黑暗变得更糟糕。

伊索尔德除了自己,人们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恐怖的一刻过去后,天幕就明亮了起来,我们就能看到我们的娱乐节目的内在了。

克劳蒂娅这时我们女人可就闯祸了!

[她们互相打手势。蜜蜂的嗡嗡声很大。]

伊索尔德[几乎听不清楚]现在我们得去让人成为多余的地方了。

克劳蒂娅对。因为疼痛而说不的人,也对自己说不。广告上的问候信里是这么写的。

[两个女人走了出去。嗡嗡声突然消失了。可以看到背景是售货点和付款处。女人们停了下来,挑挑商品,买了件t恤,等等。可以透过玻璃门看到她们。一场小型表演无声地进行着。粗糙的电视芭蕾,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透过玻璃门看到。女人们被抬了起来,又掉了下去。一个歌手在麦克风里唱着无声的歌曲,等等。]

[前景:衣着邋遢的侍应生来到桌旁,向留下来的赫伯特和库尔特鞠了个躬。]

侍应生你们好。

赫伯特和库尔特[一起]长短途滑雪的乐趣我们今天已经体验过了。

侍应生由于你们的迁就,这些女人们会在你们回头之前离开。你们得及时说点什么。

赫伯特她们不会和陌生人一起去的。

库尔特她们现在有点时间可以想一想,她们的身体用什么样的套子才不致失去支撑。因此她们买了t恤。

赫伯特她们购物。在滑动摩擦面下面,花儿正生长茂盛。这样又可以维持几个月。

库尔特因为大自然必须得先经受得起我们作为一个群体踩踏到上面。

赫伯特是的,我们所选择的生活是最特别的。

侍应生的确如此,但是,当上帝把你们的本质作为有毒的胚胎放置在你们的玻璃杯里,才把你们放置在此。干杯!你们已经想继续前行了,不是吗?电视上和报纸上处处皆是,时间让人享受到更多乐趣。你们把人如同家俱一样存放在自己周围,以此来一点点地照顾自己。你们想尽快再次摆脱这两个女人,就像摆脱时间一样,你们也希望时间快快流走。

赫伯特我们宁愿租个新的穿着新衣服的人。衣服下什么都没有。最漂亮的照片模特们的脸变换得比扔床单在你面前的幽灵要快得多。

侍应生如果你有时间看看四周:你们的妻子大肆鼓吹她们拥有的性别,扯开嗓子大声宣扬。她们在蹂躏她们的小面包。当所有的人都饱了的时候,正是最饥饿的时刻。我提醒你们:不仅仅野兽是野蛮疯狂的。每一次亲眼目睹都消失在光鲜亮丽的骑自行车人的裤子里,这些裤子踩了活生生的人。黑夜马上就要来临了,我们即将被占有。温柔地接纳我们的阴茎的是什么东西呢!运动服里的适于生活享受的位置太小。同时,体育运动是我们得以运动的惟一环节。女人们拔出来了!一堆塑胶炸药把我们带到陌生的大腿之间。一个女人的伟大形式可以通过体育运动取得胜利!这种形式由人工分子那不熟练的小手进行模拟,它紧绷得就像针织紧身衣一样。在这下面是一个魅力十足的女秘书的储蓄罐。这个女秘书使我们的分泌物撑开了那道缝隙,直至她柔软的什物最终开窍。她们一直都这么做的!你看!白色的丰润的路径,你还没有到达那里,其他的保险盒就已经迎面蹦蹦跳跳地走来了。继续向前!不同于在大自然里,在大自然里我们避开动物,而在此我们在他人身上不断地上下找寻动物。这帮女人!她们不喜欢寂寞,因为那样的话她们就得听到她们身上的定时炸弹清晰的滴答声。不久,她们身上就除了衣服之外一无所剩,衣服要比时间更有弹性。她们现在走了!你们看!
第十九章

64

库尔特我们对这一切看得很坦然。她们不再有年轻人那样的狂热了。

赫伯特是的,克劳蒂娅和伊索尔德的确是这样的。毛发竖直地立在她们温热的罩子上。我们由她们供养着。

侍应生你们只要看看你们的妻子现在热切急迫的样子!她们让陌生人来演示一个富有教育意义的娱乐节目,一个炸弹,一个几乎具有放射性的炸弹,如此强烈。这帮女人还没有去过那里,但是她们总想去那里!年龄是无效的,外貌是无所谓的。

赫伯特你这番话是不会让我们陷入被吸引的危险的。

库尔特伊索尔德是这样一种人:封闭!有我的帐户做成的封闭套的保护,她在任何未经允许的侵入面前是安全的。所以,我们两个看起来很轻松。

赫伯特克劳蒂娅多年来用弹性塑胶费力堵住的她两腿之间的小小的湖,对我们两个来说都不够。鱼在那里也喝不到什么。克劳蒂娅和伊索尔德是如此温顺听话,她们甚至还愿意吃绳子上的水果。

库尔特我不能想像她们现在突然需要一艘快艇用来解放自己。那里如此之浅,甚至可以站在里面。

侍应生我们打赌怎么样?

库尔特我们可是坚固的民用汽车。每个看到我们汽车的人、甚至备用员警们也都相信这一点。

赫伯特服务员,我们不相信你偏执肤浅的言论。

侍应生你们是不是认为你们这群聪明人在摩擦一番后甩掉了她们?

赫伯特我并没有引申到那么远。但不管怎样,她们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受欢迎的郊游目的地,人们还可以在那里吃东西。她们烹饪,直到菜烧好。没有耽搁一分钟。

侍应生我想,如果你们在帘幕没有拉上的情况下做那事,那么你们马上就会犯错。在其他女人那里,你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碰一鼻子灰:或者是胶布雨衣下的小内裤,一个胸罩,但它们不会延续长时间,不是吗?这就是短途郊游的本质,它持续不了多长时间,最多持续到体育表演开始。

库尔特我不是这样的人。我喜欢让我的手指更值得信赖更亲切,但恰恰不是在我妻子那里,我妻子多年来教育了它。在她那里,它表现得很好,频频点头称是。

赫伯特如果一定要发生,我们对大腿还是有要求的。普通法国式,古希腊式①。我喜欢到处脱卸我的裤子垃圾,这条在这里,那里的一条还很整齐地弄上了斑点,用从产生起就包含在里面的人体什物。是的,用这种什物还打造出了世界冠军!我们有能力做这个!

①两种性交姿势——译注。库尔特正如赫伯特所说。我们的身上有着这些东西。我们不会让一般的眼睛轻易地拒绝我们。

赫伯特我们轻松地漫步穿越它,就像吃饭那么轻而易举。

[有人走过,乘不注意,轻松随意地偷走了半个自行车。没有人发现。]

侍应生如果你们乔装打扮后靠近你们的妻子,先生们,她们也甚至会和你们一起干那事!

赫伯特可能,但不现实。不可能。空手什么也抓不住。

库尔特她们有穿吊袜带的女人①和她们竞争。她们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对此表现得很平静。

①指妓女——译注。赫伯特只有通过我们才有意义。我们也没有窃取我们的意义,我们为她们现在可以工作付出了很多。

库尔特从不!

侍应生无所谓。现在你们把大自然包裹里的时间打开了,你们就必须把它们消耗完。在她们的镶板床上,所有的可能性都苏醒了,与她们的肢体游戏着,想伸嘴来咬我们。例如录影是一切我们能在女人面前给出的和从女人那里得到的人类设想中最仪表堂堂的代表:喝彩!喝彩!先生们,你们是正派的静如止水,但是你们的妻子希望你们马上互相得出一整个湖泊,直至她们的感情不断积累,直至你们的感情最后受到扭曲伤害。我为此感到十分抱歉。你们插入得如此坚固!整个时间都是这种沙沙的啃咬声和购物声!这种愤怒!只是有个人把水龙头打开了。水往上喷射,女人们希望如此。如果灵魂落到风暴里,那是怎样的一场大惊小怪。谢谢!我们还用了它!不,等等,那根本还不是它!一开始会要求你们舔吸和变得老练狡猾。你们经常已经射了一次了,遭到训骂,因为你们的储备已经由此完全被消灭了。我说得对吗?

赫伯特我已经不能清数了。讨论就是一次惩罚。

库尔特我经常得用我惟一一只空闲的手让伊索尔德的机器再开动起来。

侍应生在女人的出色面前,人往往害怕而惭愧。总是马上想到整个生活,而不是和她们一起来的玻璃杯和盘碟。你们的妻子很明显属于那种人,她们把她们的性别变成独特的物体,没有另外一种东西可以与之匹敌。

赫伯特应该说她们总是很能理解我们。所以我们不需要她们给出什么解释和概念。

库尔特伊索尔德脑袋里清楚地知道她想做点什么。但是她不做,她更愿意说。

赫伯特是的。她们同我们说很多话,但是我们并不熟悉这些话。

库尔特她们说话的样子,好像她们要亲自搬运一块一块的石头。

[集体淫乱者队伍突然追赶着穿过场地,去往不同的被抛阶段。一个穿着内裤的男人,气喘吁吁的,几乎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人们为他们提供了在至少2370cm上最漂亮的视线,他们还是像孩子一样躲避鞭打。他们头疼。他们都在叹息什么!而且,棱角总在那里。对此,人们总是没有准备好。]

[这群人中的一个还偷走了高尔夫背包。没人发现。]

65

侍应生我推荐你们一些小小的变动:你们要有勇气去做一回别样的自己!单单假胡子就可以改变那些夜游神的气氛,至少一半的声音。你们不会被那些蠢货认出来的,尽管你们好几年都在她们的洞穴里唤起她们的生命!让你们的妻子看看!尽管她们会像电报一样短暂地在厨房里生玻璃杯和刀叉的气,但她们随之又会乖乖地接受大自然给她们的所有位置。这些位置已经被人占了,因为大自然更宠爱年轻人。它可以教她们如何清醒,这样她们就可以争相去看演唱会了。

赫伯特如果我们可爱而细长的阴茎马上就被认出了呢,那时候我们怎么办呢?有些东西是无法伪装的。它们太一目了然了。

库尔特我那小坦加①也会让人马上就认出我来的。

①三角短裤——译注。侍应生这要取决于尝试本身,你们是否敢于让自己看起来变得陌生。其实不需要做很多,因为你们的妻子好几年来已经没有近距离看过你们了。当她们器官里的安静突然尖锐地响起来,她们一定会抽身而退。而且正是你们那充满爱意的情绪围绕着的听筒。你们通常印象中的糟糕的妻子的形象很有可能变得突然陌生,突然变得新鲜,或是好像变得全新的一个。

[旁边的桌子坐了处于亢奋状态中的私人组合,他们几乎脱光了衣服。他们大声笑着,可能只能听到他们的只言片语,因为谄媚的商场音乐正响着。侍应生给库尔特和赫伯特鞠了个躬,递给他们功能表,推荐了一些什么,但是他们两个的眼睛只盯着旁边桌子的两对人。]

男一你们停在哪里?

女二就在房子旁边。更好,我们可以马上就进来。有人群的地方,马上就要很拥挤。

男一看,你自己也很瘦!你在汽车里时说到的你的大阴蒂,真的是一件爱神的礼物?对我而言,它只是一种工作,而没有别的什么含义。

女二你问我是不是一个动物。这无疑是沉重的一击。

男二我的身体里已经造了很多个特大号。我的车子里,我得为它们另外付笔钱。

男一太绝对了!我很恭顺,我在寻找穿过的女士三角裤和精致的连裤袜,要沃福特牌子的。

女一我的可以马上给你。[在桌下脱掉了她的连裤袜,递给了他。他闻了闻,把它扔进了废纸篓。]

男一假牌子。不是赫尔库兰出产的!

女二你认为我应该给我丈夫那小什物买个喷嘴?

女一上次有个代理商在这里,他解释了那东西是怎么用的。或者你该给他的小阴茎买个真空泵?

女二这会比电视里的相关节目让他更快射出来。

①指性交姿势——译注。男一总是不断地有跟不上古希腊式和中希腊式①的女人来这里,因为她们没有学过外语。但是,如果没有人听到我的敲门声,而且是敲每扇门,我马上就离开了。这个我可以告诉你们。然后你们就看见我消失在汽车后面。我来这里是为了得到所有的一切,而不是让别人来挑选我的。另外,如果要挑选的话,那你们也根本就不会在这里了。

女二[对女一]他的阴茎的大小和坚挺还不理想。看着那个管道,扪心自问,那玩意儿到底有没有硬起来了?

女一我担心使用有官僚作风的干部并非完全没有危险的。

女二像所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东西。

女一[对男一]我现在得让你失望了。希腊式我一窍不通。我更擅长自创的游戏。

男二那你需要我们干什么?我在找一个女人,当我正想用我的小弟弟好好干一场的时候,她不会一直大声地敲门或叫喊,问到底是谁在那里。她要喜欢我的小弟弟。成人们则要责备它,因为它变得很肮脏了。

[他从公事包里掏出一条尿布裤和一件淡蓝的婴儿连衫衣裤,当然是一个特大的。他费劲地把它穿在他的jockey①内裤外面。]另外,你也不是照片上的那个人!

女一照片上的是我的妹妹。她今天来不了,她另外有点事。

男二我可能会更喜欢你妹妹。在梦里我把她看作是我的妈妈。

女一我可以提供一个一同乘车的机会。

男二我可决不想和你一起乘车。

女二只有在一件薄雨衣下你才能使用我。在雨衣下,你失去了伴侣的阴茎在颤抖,就像因为你长年以来一直惟一选择的党派的冷漠一样!如此这般!

①美国一种内裤品牌——译注。

男一孩子是女人惟一的性爱竞争物件。你完全有理由想成为一个孩子。但不是在我这里!

男二一次喷射之后就停止了,我受够了这个。孩子接触到生殖器的污迹,就会尖叫起来。我期待着这个发生!

男一尽管我只在地区级的队伍里,你只要等到我不再保留排泄物①就可以了。

66

女二但是我有照片和录影,有个专门的窝为它而存在。

男一拿来看看,你在照片上是什么样子的!这样我们就能判断现实情况与它到底是不是相吻合。

[这群人把脑袋凑在一起看照片,她们时不时地拿起幻灯片对着光线。婴儿—男人看完了,像一个跑步者一样在他的连体衣裤里摆弄身体。他们还相互耳语了一番,然后站了起来,走开了。]

侍应生你们听到了吗?他们安排休闲时间是多么灵活啊。与此相反,你们的妻子却对一个不怎么样的发型几周之久都耿耿不能忘怀,是吗?

赫伯特你的意思是,那肉体得每天都竖起来吗?

库尔特你的意思是,在一个陌生的身体里,也能有上帝一样的感觉吗?可以进入到一个原本不准进去的房门里去?而且身体比上次出来得更好,或者它根本就不出来了,因为它太累了?

侍应生你们现在不要浪费没必要的生活时间了!你们用来骑车的特轻弹力裤要被你们脱下来!这也正是自然针对你们脸蛋实施的计画!你们妻子两腿间的用宽紧带做的虚无之物?什么都没有!两百先令不到,再加一瓶女孩或男孩香槟酒,它们应该还会让你们兴奋起来。我们这个停车场会把你们在短时间里带入到一个全新的世界。为了纪念你们的车子,来进行一下哀悼吧,但时间不要太长!

库尔特你说纪念品是什么意思?

侍应生外面可以买到的。

①此处另一意思为“淘汰赛”——译注。赫伯特我们去试试。但是我们担心职业选手会遭到拒绝。

库尔特但是我们不想用我们的阀门来做试验,试验也会失败的。我们是不是想先试穿一下,看看这样子前面会有什么反应?

侍应生这是真正有头脑的人的做法,过去许多重大的事件也正是由这种人做出来的。先生们,你们现在可以去进行我们的热身活动!同感就是一切。你一定要记住了,它不是一个老套的模拟游戏可以取代的!

[他急切地把食物倒到桌子上,然后从一个拱形容器里倒出黄色的液体,之后走开了。

库尔特和赫伯特两个人低下头,吧嗒吧嗒地吃喝起来。]

库尔特我们现在可买了一张车票了!赫伯特,你的小铁轨带你到一个女人那里,在你的信号还没有挺起来之前,事情突然就发生了!我们已经不习惯这样的事情了!她的沉寂汹涌奔腾了起来,接着,就像其他的女人那样,她说起了她的兴趣爱好,它们听起来与你的完全吻合:体育运动。文化。艺术。但她的女神并没有什么反应。她沉了下去。倒楣。

赫伯特我早就知道了。突然,她叫了我的名字,而此时她的肉体还在我的那玩意上咝咝作响!两天前,她开始去爱,而对我就此什么都没说。

库尔特女人们只做她们自己的事。

赫伯特而且她们觉得这很重要。因为人是她们生出来的。

库尔特大自然需要很多湿气。

[一个人走了过来,像刚才那样,偷走了剩下的旅行行李。没有人注意到他。]

库尔特我这样做已经很多年了。伊索尔德总是一再地进入到一个昏暗的村庄,在这之前她已经同我描述过好几个小时。一个房门打开着。伊索尔德傻傻地站在墙边。没拿我的武器。不舒服。像一个服务员突然在我头上呕吐起来。

赫伯特就像她们在黑暗中扑到你身上!我们至少还有我们的车子来作为标准标识。

库尔特汽车就像是一把尺子,标出了我们到底是什么。[站了起来,向外张望,又坐了下来。]

赫伯特它实在很大。它还在吗?

库尔特在。抑或在某个洗衣日。她不让清洁工洗我的衣服,她要自己洗。爱的证明。我总是听到她的叫声,什么是白色的,什么是彩色的。她从来不看使用说明。但是她相信她了解我的内心深处。

赫伯特如果我们进入意义的黑暗寂静处,我们发现,这种意义会变得吵闹得让人不舒服。

库尔特有一次,在一个酒店里,有个女人用英语同我说,我不是用叫喊来打破黑夜的那种人。

赫伯特现在该是某个下身像个未出生的婴儿一样下俯在我们身边的时候了。

库尔特好像我们的越轨被人在什么地方记了下来。我们自己几乎难以置信!

赫伯特又是我在健身中心认识的尼娜和巴巴拉。我俩之间已经有两年之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了,因为我们总是用体育运动来作为绕道,运动后早就精疲力竭了。

[现在动物们隆重登场了:两个巨大的动物人进来了,像图腾一样,所有人都盯着他们。只有库尔特和赫伯特继续向停车场张望,寻找他们的汽车。一会儿过后,他们拿出一副袖珍象棋,开始玩起来。动物非常庞大,他们的鞋底很高。熊的身体里塞满了东西,很肥。驼鹿则又高又瘦。他们看上去很危险,但是说话用的却是最轻的交谈的声音。背景,在玻璃门后面,越来越吵闹。]

驼鹿这里没人吧?

熊好像是。你是不是也不会说话了?还是你已经把它又接回来了?

驼鹿是的。我心里堆积了太多太多,所以我要说出来。我自己来说话。一个可怕的情形!

熊我觉得你做得很好。

67

驼鹿你能告诉我们你的职业吗?用一个恰当的手势表达出来?

熊我是建筑机器的代理,这些建筑机器来自欧共体国家。有谁展示过这种不真实的东西,而且还想在这上面进行建造的?我常常在国外,在匈牙利,波兰,在那些国名都不为人记住的国家,在老帝国的各个新联邦州出差。

驼鹿这些美丽的国家等了很长时间,而且等的就是我们去。这真是太好了。

熊我们怀着我们的生活热情在他们的土地上种植他们,这实在太好不过了。

驼鹿我也做代理,不过代理的是办公室机器。有趣,性交!有趣,性交!

熊如果说话是人类的一种建树的话,那么这些奇妙的机器几乎称得上是超人类的。谁想出他们来的?尤其是女人们,她们用语言持续地研究自身,又两手空空地出来!

驼鹿的确如此,对精神世界的研究是没有止境的。但是用机器则可以跨越自身!

熊你作为身体的行为真是伟大!

驼鹿你炫耀身体的方式真是伟大!

熊我们出差的这些国家是没有过去的。一些人喜欢这么做:喷射,然后停在那里。

驼鹿西方已经开始了唇舌游戏。这是一个失败。

熊然后他们自己对这一切负责。这时他们不再能自持!这么多运动,只是为了给每个来的人。

驼鹿然后我们就出现了。成熟的大学生,富有知识和技能。

熊如果他们理智的话,他们就会保留现在的购物天堂。在那里每个玩笑都证明他们现在有了个好宪法。

驼鹿tutzifrutzi①霜淇淋!

①tuttifrutti为德国电视台最早的一个色情节目。霜淇淋在此也影射色情广告——译注。熊我的公司为他们建造他们以前从未有过的设备。他们可以在那里获得我们还未曾获得的最新的产品。

驼鹿一个为他们的本质服务的新的居住空间。这个本质坐在火车站候车厅里,抛弃自己或者让别人来抛扔到垃圾堆去。事先测量好地方,以便邪恶的本质也可以有个淋浴的地方。

熊在广播里,人们以听不懂的声音聚集在一起。喇叭在房间里呼吸。表示自愿的那个人可作为时间在听众里得以保留。他自己会成为一个具有最喜爱的节目意识的听众!所有人都没有参与进来。

驼鹿我们说话!我们说话!

熊我们动物和人是不一样的。

驼鹿我每天都需要性。这是一个错误还是一种恶习?

熊远处传来隆隆声,带走我们的一块,在我们身后又开走了。有时候在动物身上开过。

驼鹿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在超市里想要给其他家庭妇女留下印象的家庭妇女在那里。在那个坑里她躺得很舒服。动物走过去,按了三次门铃。她脱下了裤子。如果有这么多造人的理由的话,人应该继续繁殖,在这个过程中尽可能的做到舒适惬意。

熊在捷克,有人为了一台旧的点阵式印表机向我提供了他十三岁的女儿。她肺部有点毛病。这些人以一种难以置信的方式挥霍他们自己的身体。

驼鹿他们最能干的代理如今搬到了国外,就好像去到了甜品店。这样他们可以在那里蚕食并为市民打上更多的掼奶油。樱桃亮晶晶的。在他们看管刚出炉的蛋糕时,他们把自己灌醉了。

熊我现在打我的衣服,这样我可以更快地从我自己这里出来。[他拉开拉链。]

驼鹿我们为什么总是要按照最新的潮流来装束自己?这就像一种胁迫。[他也拉开了拉链。]

熊为的是我们不在森林中绝种。不然,动物园里的孩子们就会哭了。

驼鹿从裤子里出来,我们指向下面。这里有谁在同情自己?

[一个外行的脱衣舞女上台来开始跳脱衣舞。驼鹿和熊解开她的衣服,私下开始手淫。]

驼鹿问:我今天怎么这么干?为什么女人总是羡慕街对面的女人?

熊开车经过昏暗的郊区小酒店,女人们在那里互相伤害。

驼鹿把人类的勤奋变得如此糟糕的空气慢慢地把女人的皮肤吞噬,直至她脸上的边界。她的牙填充让细菌都通过了。这其中也包括一种存在,这种存在在说话时令人诧异地突然爆发出来。恶臭!

熊一个美丽的庄园正缺席。

驼鹿太棒了!tutzifrutzi霜淇淋!雪和晚上人们的谣言互相攻击。为了变得平庸,人的躯体是惟一还拥有推动剂的。

熊受束缚的男人明显更放松。

驼鹿从他自身而来——可怕的存在!

熊一个男人总想不断地喷射,就像在花园里一样。但是,他只有一个一室的、放着蓬莱蕉的房子。

驼鹿有一次,我送了一个女人一个电动牙刷。那个女人在刷牙时滑倒了,她的大脑被撞坏了。大脑去了哪里?去了叫喊声去的地方。

熊你差一点就成了杀人犯了。

驼鹿身体的死亡发生得十分频繁,就在某个东西不在应该属于它的那个地方时。

熊我经历过几次这样的情况:一个女人死了,因为某些不属于那里的东西来到了她的体内。

驼鹿太好了!

熊有多少同时代的人不想让你成为同志,不是吗?

驼鹿进入到一个可怜的陌生的环境里,让一个宁愿独自待着的人强迫接受他的洒水器,这在大多数情况下是值得去做的。我们也已经有很长时间不在森林里用吼叫声去吓唬别人了。

熊太好了!一个基本上用眼睛拒绝他人的人!

驼鹿正是如此。治疗孩子的话,我会额外再付钱。那时人走得如此靠近彼此,以至于整个水准都被妮维雅护肤品覆盖了。这就要求居住要有个可以聊以发狂的小花园。女人总是浑身湿透地回来,或者就再也不回家来。

熊只有当她成功地让我像新的一样通过,她才可以通过。

第二十章
68

熊甚至我们的身高也对这些女人来说无所谓,因为她们这时总是躺着的。我们是粗俗无礼的性伙伴,我们在我们的皮毛里带来了死亡。

驼鹿已经发生过这样的事了:我们叫来女人,人们也来了。

熊好极了!

驼鹿太棒了!不像我们这样!不像我们这样!不和我们一起!

[坐在旁边桌子的两个男人,库尔特和赫伯特,整个时间都在心不在焉地下棋,并不时偷偷地看看他们。现在,他们两个低声交谈了一会,站了起来,走到了驼鹿和熊的桌子边。]

赫伯特对不起。现在,你们体内的分泌物开始苏醒,可以允许我们提个问题吗?

熊请讲。

库尔特感觉的毒药是怎么回事?我很相信它!

驼鹿我们很努力地保持温柔。

熊你们看起来像背了架调过音的新吉他四处乱走的人,没人来问及你们的吉他。

驼鹿因为人们得从前面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你们这样的脸。

熊你们在这么小的火焰上面烹饪,以至于没有人发现你们是在烹饪。你们得让它的边缘都燃烧起来。

驼鹿这样,你们才能玷污人。我认为最好用面条汤来充斥。但是我的饮料是用新鲜的牛奶做的。

库尔特有些身体用爱来获得胜利。

熊肮脏的游戏!肮脏的游戏!

驼鹿你们还无助地依赖一个人,钩子和铲子在他上面紧绷得像风帆一样,当地人会把你们挂到那旁边去的!野蛮!头靠着墙!这就是爱情。呸。

熊你去把自己压榨出汁来,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驼鹿你们得为一种感情付钱,以这样或那样的小形式,它会永远承载你们的印刷,即便你们在此期间已经变得很高了。

熊只有障碍滑雪和大障碍滑雪以及超速滑雪得让人们来见识见识。

驼鹿但不是我们!放纵无节制让人生气的地方在于,它们从来都不知道它们应该去哪里。

库尔特我们的妻子对自己享有权利,也有权利天天化妆打扮。只要她们在感情上不出轨,那么我们就能接受。多年来,我们忍耐了她们的乐趣铁轨。

赫伯特我们这些笨重的故障清除车经常被叫过去,把她们推回到还在冒着蒸汽的轨道上去,这轨道是我们为她们事先画好的,黄色的,不得不承认,太细了。

库尔特我们在地球和在太空里为她们画的,我的意思是:在任何地方事先画好的。

赫伯特突然,我们发现,她们的身体,尽管我们曾经牢牢地把它们固定在我们这里,危险地向我们倾斜。

库尔特而且,我们并没有向她们有任何的倾斜。

驼鹿在技术上是不可能的。相连的东西总是倾斜于同一边。

熊我证实。

驼鹿如果她们想要,我喜欢蹂躏她们。

熊我的本质也是如此,并且马上把她们吃掉。温柔的东西可以扑灭火焰,如果温柔愿意。最好是在合适的时候赶走温柔!

库尔特伊索尔德和克劳蒂娅的情形是,就像我们这里有两个苹果,用装饰品点缀起来,在她们的睡袍下叫喊,频率如此之高,以至于阴茎也被吞噬了。最后,她们总是被排泄出来①。

①在德语中,排泄一词的另一意思为淘汰出局——译注。赫伯特我也这样认为。

库尔特我们得计算时间,马上要八点了。

赫伯特你们看,我的动物们,爱人们做什么?视互相为让自己焕发生命的和用来交配的,想知道对方的一切,甚至想从他那里把死捞出来。

库尔特电影票、音乐会票和戏剧票围绕着我们的路,我们被各种各样的纸片儿包围了起来。

赫伯特捕捉我们内心的动物的纸屑追逐游戏花费太大。如果我们为了体育这个藉口而在彼此面前互相拉扯,那么就连呼吸的空气也成为了一种浪费。在每个浴场,青草的防晒霜滴落下来,人们可以看到更多。

库尔特你们至少现在已经是动物了,我亲爱的存在和膳食!

熊成为一个啤酒帐篷,在许多其他人中间被抛弃,这岂不是一件好事?这样,人就不是惟一被侮辱的了。

库尔特动物除了它的同类就不想碰到另外的?

熊我们也相当喜欢吃弱者。

赫伯特在爱里,每个独立的个体都是他自己!在对方运动性的狭小空间里,每个人都把自己搞得很舒服。

库尔特我发现人们在爱里失去了他的本质。

熊漫游者害怕我们。人类就是这样越走越远的。

驼鹿我们在荒野里经常观察到,除了用垃圾之外别无他物来喂养自己的人类,在他的漫长人生跑道的曲线上,就那样抛弃了他的同样在曲线上的女人。而我们,自然界的员警,得来吃她们。但是我更喜欢吃莓子。

库尔特我们破坏了和自然的联系,这难道不让人惋惜吗?

驼鹿是的,自然和我们,我们必须一起维持。

库尔特你们唤醒了一个特别的印象①,我们应该把这个印象用石膏浇注出来,拿它来看一看,我们是不是真的可以成为动物。

①在德语中,“印象”一词在这里另一意思为“凹陷的模印”——译注。赫伯特像你们这样的我们还从来没见过。你们一定很好,不然人们早就把我们在十分钟之内当作茶来倒了。只是因为他们决定站起来了。是的,希望你们一切都好,或者至少你们对我们还是那么好!

熊这真有意思。我们动物聚集的地方产生了让人吃惊的数量。在这群动物里,总有个想把我们撕成血淋淋的碎片。

驼鹿我们得及时把它了结掉。

熊为了高兴让它来到这个世界,然后马上又把它消灭掉。

赫伯特这一切听起来都很好。你听着,你不想把你们的服饰和我们的换一下吗?这样我们的妻子终于可以再一次近距离地看我们?

库尔特那会很有趣的!如果我们变得富有破坏性而且无礼粗俗。撕咬着,吞噬着,我们在电影院里一排排地鞭打过去!

赫伯特的确。如果你们把你们超级混乱的服饰借给我们的话,我们会付钱的!

库尔特是的,我们支付所有的费用。

赫伯特让我们成为驼鹿和熊吧。这样,我们就可以完全别样地消耗我们的女人。

库尔特像猛兽一样。

69

熊我们来这里是和一个叫卡琳和一个叫爱玛的约好的。人们可以说,我们在这里是一些立刻就会尖叫起来的异常物体。那是音乐!然后肉体作为占有物来撕裂我们!驼鹿我们不想放弃我们可爱的新约会。

熊现在或许可以把麻烦说出来,我们想碰头和吃掉的女人在年龄上撒了谎。

驼鹿这是一张她寄来的照片,至少有二十岁!尽管动物的脑子不是那么聪明,但不要以为我们就是弱智的。

熊这是事实。

驼鹿或者年龄是危险的,因为人没有控制就会缺少一些东西,这些东西他们再也找不回来。

熊尽管我不知道她们除了把她们的裤子塞满之外还需要什么。

驼鹿她们真的需要一个像我这样好的动物?我内心里的温柔眼神盯着的是即将端上来的纸盘。

熊我更愿意到处走走,偷点甜的东西。在我的心里,自然和它的新锐武器无休止的争吵得以澄清。

库尔特来一次别样的。

赫伯特两次别样的。

驼鹿我们以熊和驼鹿的身份来这里,是和来自莫尔河的布鲁克和卡普芬贝格的两位女士约好的。她们是这么说的,但显然事实情况并非如此。

熊她们只是不希望我们跟踪她们到家,向她们就剩下的身体部位要钱。

驼鹿她们自我介绍说,如果我们因为爱而激情彭湃,她们可以打击我们,以消灭我们。我们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熊她们想踩到我们上面来。而不是让我们更激动。她们不安地在一个房间里走来走去,而不是学习感受刀钩伸在脖颈里的感受,我们早就了解这一切了。

驼鹿什么啊,我们干脆先走一步!我们会再赶过去的!

[两个动物冷静地耸耸肩,解开了他们的衣服。他们拉开拉链,走了出来。但是,人们很快就发现,驼鹿和熊还是穿着驼鹿和熊的衣服,他们里面的衣服和原来的一样,也就是说他们里外穿了两套衣服。驼鹿的鹿角是用泡沫橡胶做的,在面具下一翘一翘的好像跳跳鬼一样,形状就像电视机的蜻蜓天线。库尔特和赫伯特两个男人看起来对这一切并不感到惊奇。他们脱下了运动装,穿上了动物的衣服。但是:熊的衣服实在太肥太大,驼鹿衣服和前面一样,很长,但很紧!两个男人费力地穿上衣服。这时可稍作休息!库尔特和赫伯特穿着衣服跌跌撞撞的,几乎要跌倒的样子,走了出去。落幕。]

2

[一个大大的高速公路女厕所的前厅。许多小间紧挨着。镜子。等等。一切都显得很凌乱肮脏,到处都是涂鸦。女人们坐在相邻两个小间的马桶上。她们把小间的门打开着。]

[喇叭里传来侍应生的声音,低低的商场音乐声作为背景声响起:女士们,选择各种可能性让你们的丈夫们精疲力竭。你们要自己选择!因为这不计其数的选择可能性把人们挤到了小城市的边缘。在你们周围、前面和后面,到处都是你们寻找和找到的人们,他们的阴茎和阴唇都还滴着分泌物。你们一定要完全秘密和健康!拿好在速食店里别人递给你们的瓶子,准备好清点完毕的钱!整个冬天,小小的性的使者在你们旁边已经成长壮大了。现在,它继续前行,涌进了你们体内,亲爱的女士们。照相机想看到这一幕!请站到你拿到的瓶子上!请把门再开得大一点——(女人们照做了)——这样照相机就能看到你们在前行中是怎样溢出来的。你们的分泌物,在最后分泌结束后,将盛在自然香槟酒的酒瓶里由我们的游戏参与者来喝掉。嘴巴张开,人们卡在那里。幸福的巨浪朝我们汹涌而来。这样一次相遇,它告诉我们我们的生物钟是通过怎样的方式盲目地、毫无品位地袭击了我们。]

伊索尔德尽管我从一开始就有意去感受,但还是觉得在这么狭小的瓶颈里小便很困难。我又不是运动员。我没有这么讨人喜欢。

克劳蒂娅如果女人发现她自己并不完美,这很正常。她最终会在要将自己倾注到某个洞里去时发现这一点。

伊索尔德在我们家那里的甜品店里,胎盘状的蛋糕上放着半个水果,还浇上了掼奶油。

克劳蒂娅通常情况下,坐在这里的都是正直人,一个个乖巧的女人。紧紧抱着装了一点钱的手提包!外国人有万能钥匙,我们什么也没捞着。剩下的是什么?贪婪的身体部位!再喝一次!

伊索尔德今天我们来选择。我们在广告上选中了熊和驼鹿。他们应该很高大,热爱生活,也适于拍照片。

克劳蒂娅大部分女人喜欢被利用。她们已经选择好了。我们的男人们向往的是他们已经得到的。

伊索尔德这个驼鹿和熊生活得相当不规矩。这封信是他们寄给我们的。脱下了裤子,脱掉了皮毛,他们的那玩意儿早就又进了没有车灯照射的隧道。

克劳蒂娅他们可以马上就带走我们,连同我们期待着香肠插入的小面包。

伊索尔德男人们在知道如何行事之前,必须先看到我们机器的缩略图。

克劳蒂娅在他们干我们之前。他们不允许我们享有任何权利。

伊索尔德他们打电话给某个人,随便什么人,她的裤子把他打倒,一再地打到膕窝里去,疼痛得很。

克劳蒂娅同时,一切都从内裤里涌了出来。[警报声响起。]

[磁带里响起侍应生的声音:哦不,别害怕!警报声只是说明有人想偷你们的车。这是我们特殊的服务专案。]

[两个女人跳了起来,她们的内裤还吊在膝盖上,冲向出口,迅速地向外张望了一下,耸耸肩,回来了。她们拉起裤子,把她们各自的瓶子放到镜子前的台面上。她们开始补妆,整理发型。]

伊索尔德你觉得我们应该把瓶子用软木塞塞住吗?

克劳蒂娅最好这样。不然它还会出来的。

伊索尔德像装在瓶子里的魔鬼①一样柔软。努力真不值得。我的疲惫的薄片没有任何声音可以进入乐器中。如果能在空气中更响亮点则更好。

70

①装在瓶子里的魔鬼,来源于童话《渔夫和金鱼》——译注。克劳蒂娅我们现在从我们的处境中走出来。我们买了胜利的鞋子。

伊索尔德在一个疯狂的夜晚魅力四射,这样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了。谁看见我身体的坟墓里紧跟时尚的光洁的皮肤?

克劳蒂娅但愿我们读懂了那则广告。

伊索尔德尽管如此,你还是得非常仔细地打量男人,看看他里面是不是贴了个品牌标签。

克劳蒂娅我们的那两位贴着驼鹿和熊的标签。就像在义大利制作服装一样,正如他们写的那样。我们写道:也包括更多的舒适。

伊索尔德现在,把库尔特的脸投射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脸上,对我来说甚至是很不舒服的一件事。一般情况下,如果我看不见他,我会感到高兴。

克劳蒂娅但是我们流览了这么多广告,直到我们决定让哪种汽油在我们的衣服上射上污渍。作为活生生的火焰!

伊索尔德或许之后我们会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

克劳蒂娅[环顾四周]无论如何,还从来没有这么多人开着裤门襟在我们房门前走过。孤独与代理商们一同出游,在酒店客房的椅子上被卸下。但是,在哪个椅子上呢?

伊索尔德和驼鹿的会不会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克劳蒂娅还不等整理过早餐餐具,赫伯特体内的废气排出消失,我们又把自己奉献上去了。

伊索尔德好像我们刚刚才烹饪过了一样。[一只熊在敲门。]

克劳蒂娅人就成了印刷出版的头条新闻!

伊索尔德但只有当爱人还没有阅读到他欣赏的杂志时。所有的女人都突然看起来变得和我不一样了。

克劳蒂娅喝完驼鹿的高脚杯!

伊索尔德或是熊的武器,吮吸他的武器,直到它张开,爆发出来。这项工作!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人们才意识到,隐藏在一个人里面的到底是什么。

克劳蒂娅如此疯狂,像一个动物!我们马上就可以知道更详细的了。

伊索尔德终于!库尔特在我面前一直扮演着安静的被忽略的角色。但在他的背后,欲望在掌控着。然后他用他的帐户来偿还我。他好好地在身体上涂了油,躺在那里。

克劳蒂娅早上我去诊所前,赫伯特就强迫我回归到我的性别中去,因为我忘了些东西:他的性别!

伊索尔德他们只看一眼就知道了:我们再也离不开他们。我再也不会有足够漂亮的外表来炫耀自己。

克劳蒂娅我们是被困在家务上的产品。

伊索尔德仅仅如此他们就在车子里颠簸,自己开走了。城区里的那个女乡下人想占有我的库尔特?没有人!我可以理解她们。

克劳蒂娅哪个三十多岁的女职员想占有我的赫伯特?许多!就是因为他不切实际地描述他在桑拿俱乐部的形象。

伊索尔德宁愿寻找新的关系!毛茸茸的性交口袋打开了,但只有惟一的一个运动被拍下来,胶卷无可救药地去了那里。大家都想一睹为快,看看它下面想和我们做什么。

[磁带里传来侍应生的声音:请拿好道具!回到附近处!注意卫生!]

克劳蒂娅我担心我们得独自承担这次郊游的重任了。

伊索尔德一张上面有我们的照片就可以破坏整部胶卷。有一次我将突然站在我丈夫面前,然后他认不出他的狗来。

克劳蒂娅看,我的装束!我两腿间紧绷的带子。它的意思就是:性就是运动!在塑胶工厂里,我们浑身燥热时,私隐处被涂上了油。

伊索尔德的确。反映女人性别的图片更多的是反映运动的图片。我的运动是不断与我自己告别。我的阴沟明显受到这种运动绷带的挤压,所以就买了针织紧身衣。它的颜色是赐予眼睛的礼物。驼鹿先生,请带种子来勃起!

克劳蒂娅性是看,然后实施。

伊索尔德性就是看,然后把那玩意儿在自己身上实施。

克劳蒂娅赫伯特的身体昨天提高到了趾尖上。

伊索尔德是的,这个你已经和我讲过了。然后他很难为情地抽身而退了。

克劳蒂娅我们曾经期望是另外一个人和我们一同用餐,把他判给了我们。

伊索尔德来到我们身边,打开我们。没有人在我们身后把门关上。

[有人秘密地敲门,女人们转身。她们的丈夫们伪装成驼鹿和熊进来。他们的服饰不合身,太大了。驼鹿穿着他的外套,走路跌跌撞撞的。熊走路时得提起他的外套。他们两个都通过微型麦克风说话,所以声音显得有点走调。——回声!回声!]

赫伯特女士们,我们可以过来吗?

库尔特不要因为我们这么高大而感到害怕!

第二十一章
71

赫伯特我们是为夜晚而准备的。灯光通明的酒店把我们推入我们的命运中。是的,我们很聪明!我们互相赠送礼物。

库尔特我们的装束把我们包裹得看不见我们踩在什么上面了。

赫伯特我们现在不能伸起手臂,因为我们得牢牢抓住我们的外套。

库尔特你们可以给我们什么建议呢?我们很乐意捐款!你们登了一则广告,你们是卡琳和……[威胁地靠近克劳蒂娅。]

赫伯特爱玛!谁最喜欢在电视上看一级方程式赛车?是没有驾驶执照的人![他威胁地靠近伊索尔德。]你们在广告上写了什么?

库尔特你们愿意为我们像庆祝节日一样奉献自己?

赫伯特你们将最后一个走出自我?其他所有人早就已经不在了。

库尔特但是我们不知道去哪里。

赫伯特我们怎么再找到这里?同一对夫妻,找着相同的另外一个。[他们靠近女人,她们则退后了一些。]

伊索尔德太棒了!太棒了!我就是爱玛!

克劳蒂娅真是太好了!我是卡琳。

伊索尔德但是你在广告里说你比一般人个子高。

赫伯特这是因为我们待会要去吃烤笋鸡和醋溜黄瓜。因为我们的储备食品被人吃光了。

库尔特女士们,我们很乐意在你们的包里装些东西!我们得看看我们有些什么!我们拥有自由!

赫伯特等一等!

伊索尔德太棒了!你真的要我?你没搞错?

克劳蒂娅真是太好了!

伊索尔德好极了!但是你在广告上说你很合适进到我们里面去。

克劳蒂娅好极了!你穿西服多么合身!这就是你入睡的摇篮?

[装扮成婴儿的男人从门前爬了进来,大声叫着:妈妈妈妈,紧紧抱住克劳蒂娅,她竭力挣脱他,退后走了一步。婴儿悲惨地大声哭起来。]

伊索尔德小孩子。神奇的东西来了![婴儿想来抱住她,被她赶跑了。]

伊索尔德呀呀学语的孩童。棒极了!只有一个职业催眠师才能让一个人真正麻木昏迷。

库尔特我们的身体是我们准备的惟一盛宴。我得为自己说明一下,我先前在床上已经精疲力竭了。

伊索尔德一方面我已经相信你是只驼鹿,另一方面我又不相信。你确信你指的是我?[婴儿一直都在爬来爬去,扮演自己的角色。例如他吮吸小瓶子,试图吸出点东西来。他的瓶子被人拿走了。默剧。其他人很粗鲁地对待他,但是他对这一切看起来并不在意。]

克劳蒂娅一方面我已经相信你是只熊,但另一方面我又不相信这一点。

伊索尔德你们自己看起来都还不怎么成熟,你们怎么在自己里面待得舒服呢?

赫伯特作为热爱生活的女人的一个有经验的陪伴者,我知道一件小事情就能让她们激动不已。在这点上,我们无论如何要高大多了。这边请——[他打开厕所小间的门,试图拉进来一个他放在外面的巨大的箱子。但是箱子拉不进来,又被推出去了]——经tuev认证:来自慕尼克的自动专利机!8马克,适合所有的裤子口袋!

库尔特为了延长使用寿命:在上面配了个电磁电压场。随后是一个灯泡,又蔓延开来:光洁的钢琴上一道划痕,不要继续了。问候你!

赫伯特它不让把男人挂起来。它只负责皮带下的增强。

卡琳太好了!

伊索尔德就是好!

赫伯特女孩们,当我们在你们的屁股和阴道下待一个小时之久,你们应该看看我们什么样!我们从衣服里看出来是多么硕大。

克劳蒂娅棒极了。在两个家伙的下面,什么也动不了!

伊索尔德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没有人的队伍在我身体运动的铁轨上。

克劳蒂娅太棒了!和一个不知什么原因不真实的可爱的男人。

伊索尔德你们之前说我们待会得在冷餐会上被宰杀?

赫伯特我们是说在性交后有个冷餐会。

伊索尔德简直超级棒!

库尔特但不要谈及家!不要说你们喜欢做的事情,运动或艺术。滑雪?千万不要!

赫伯特我们只在特殊情况下才从我们的资金中取出一些钱来。

库尔特但我们马上又觉得很抱歉,如果我们射完了的话,然后又算计我们在你们身上失去了什么:什么都没有!过会人就需要它了,但是它在真实中已经消散了。

克劳蒂娅是的。它只出来一次。

72

赫伯特可惜到目前为止没有多少女人对我们的呆板动物有感觉。

克劳蒂娅真是太棒了。鼓掌。太棒了!太棒了!太棒了!

伊索尔德超级棒!广告上对你们的描述完全不是这样的!

克劳蒂娅你们的照片远胜过千言万语。那些语言都是错的吗?

伊索尔德恰到好处!好极了!我的照片上面也不是我自己。

克劳蒂娅尤其是你们的脚比在广告里写着的实际结束时间早多了。

伊索尔德作为一个驼鹿,你可真是个特例。太好了!

克劳蒂娅而且熊看起来也没有完全符合广告。真是超级棒![她朝着熊的毛走了一步,熊毛几乎要掉了下来。]

克劳蒂娅你可是很容易掉下来啊。好极了!

赫伯特我现在才开始!真实照片!卡琳,你的真实照片在哪呢?

库尔特我总还在大前提下适合做阿尔及利亚式。这也就是说,除了纯粹的吃,还有其他东西可以合适我。

赫伯特我们是真的!你们另外看到的一切,一定是我们的复制品。

克劳蒂娅好极了!实在太棒了!一流,超级!鲜艳的裤子!

库尔特在真实里就包含着不真实。在我们的皮毛之下是更不真实。

赫伯特我有个支撑皮毛的填充物。

克劳蒂娅你说得好极了!

赫伯特请把你的身体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库尔特现在,我们就准备进来了。直到我们成为和我们消失还要等一会儿。爱玛,请稍候片刻!请等等!等等![就像磁带播放出来的声音。]

克劳蒂娅棒——极了!

伊索尔德超大无比!肌内的——[所有四个人都戏剧性地叫喊了起来。]

赫伯特我们不想知道你们的职业,因为我们马上又得分开。

库尔特爱玛,无所谓。

克劳蒂娅太刺激了。

赫伯特学习新希腊式和温柔的抽动时,无所谓你们在花园里是否把落叶都计算进去了,或是落叶是不是又变少了。

克劳蒂娅太让我吃惊了。

伊索尔德我失去了自我。我不再是我自己了。[假熊和假驼鹿现在开始乱抓乱摸女人们,把她们硬拉进小间去。女人们哧哧地笑,还不时发出尖叫声。]

伊索尔德停!还得检查一下书面的东西!看看你们写的东西和你们做的是不是相一致!

克劳蒂娅在你们的锯木屑中间你们看起来只能用气息折断一根禾秆!

库尔特我这样写了吗?到目前为止我都还没有想过这个?你这个妓女!你把我珍贵的记忆片断连根拔起!

伊索尔德你看起来不愿意听。

赫伯特我从那条路来,成为现实。卡琳,你是亲眼目睹的!

库尔特空气怎么可以这么重?

[两个女人高声合唱,仿佛她们刺在了矛枪上。她们的声音不必让人感到害怕,而是要显得滑稽,一种演示性的痛苦的叫喊。]

[在厕所两个小间里则是一种疯狂,不断地窃笑和使劲地挥手蹬脚。人们有时只能短促地看到脚(爪子)出现,马上又消失了。各种各样的人短暂地进来,有些只穿着半身,有些穿着全套服饰,或者另外一些则完全赤裸,他们进到小间里去拍照或简短地拍录影。]

赫伯特[几乎喘不过气来]先是不舒服的姿势,然后适应你保持这个姿势。

伊索尔德[同样上气不接下气,以下说话的人也一样。]你看起来像纸上的什么东西,然后打开来的则只是一根香肠。但是我!如果我加快速度,什么东西都不来了。

克劳蒂娅任何读过的在我这里都被扔了。

伊索尔德我们把最后一点她们扔在我们怀里的芥末蘸着吃了。

克劳蒂娅如果你有目的地进行一次这样的身体运动,那会怎样?

赫伯特哦!我不知道我那笨重的打哪里来。对不起!

库尔特谢天谢地,我的皮毛让我在一个太熟悉的人面前躲藏起来。

克劳蒂娅救命!救命啊!一只熊!

伊索尔德救命!救救我!一只活生生的驼鹿!

[两人合唱叫起来,效果同上。]

赫伯特我需要生活!在冷冷的爪子中吐气。

伊索尔德到我们洗干净的盘子里吐气去。还有我们的东西粘在上面吗。救命!

克劳蒂娅它适合你们。用你们的混乱让我们迷乱。救命!

赫伯特你会马上感觉到被软水管喷射!

伊索尔德那就给我个有意识的东西!我们看看什么东西出现了。我现在失去主张了。

克劳蒂娅你经常住在介绍动物的小房间里?还是只在夏天?

伊索尔德你在这里究竟做什么?你们只要看一眼皮毛就可以断定一种文化是如何在一个碗里被培育起来的。

克劳蒂娅而且——人们可以在任何一家医院比在你这里列数更多的文化。

伊索尔德祝你胃口好!救命!救命!一只驼鹿,它还活着!

克劳蒂娅干杯!救命!一只活熊!一只这么重的动物!

伊索尔德让一只驼鹿坐在你身上试试看!

克劳蒂娅让一只熊坐在你怀里试试看!

伊索尔德这个动物皮毛只是用于你内心、或者至少在你西服上生活着的、捐献给我们的某些东西的点缀。我可以保留它吗?

克劳蒂娅我们不能等上几个小时,直到一个嘴里衔着它血淋淋的灵魂的动物走过来。然后灵魂又完全不属于它。动物是灵魂从另外一个地方找来的。

伊索尔德我们得在他皮毛上缝几下。

克劳蒂娅啊哦!救命!一只活熊!这虽然是事先约好的,但不是他之后就像一个人一样行为举止!

伊索尔德救命!一只活的驼鹿!我们期望过他,但是没想到真的会来一个!

克劳蒂娅我们不需要这样的服饰。我们除了照片之外也是可能的!

[两个人又叫了起来,但是很滑稽,不让人毛骨悚然或让人害怕。]

赫伯特现在请把费用递到衣服口袋下来!

库尔特我们现在打破了一个禁区,你此刻得把钱递到衣服的拉链里来!

[小房间门里透出来的手脚舞动停息了下来。还有几个晚到的在拍照,然后一切都渐渐安静下来。]

库尔特[呼吸沉重,接下去的几个也是如此,缓慢但平静。]我不知道该怎么拉上这衣服。

赫伯特我们从别人那里借来它们,现在穿在身上很沉重。

库尔特因为我们本身的体重,空气在身体里也计算进重量了。

克劳蒂娅你们在一个想要更年老的女人打开时,还表现得不是很出色。

伊索尔德你,驼鹿先生,你让我想起一对夫妻的男性角色,他不喜欢徒劳地寻找什么东西。我得替他去找东西。

库尔特你这个婊子!

克劳蒂娅你知道吗,能让我丈夫惟一高兴的是让他看见我犯错误。这是因为他的观点总是建立在惟一的风景明信片上。

赫伯特你这头老母猪!

克劳蒂娅现在,你把原来待在衣服里的自觉无聊的身体部位引导了出来。它们的无聊就好像人们在一个下着大雨的公园或在某个博物馆里。

伊索尔德我们本该不预先告诉像你这样的人的。我们还没有开始发狂。没关系!

库尔特王八蛋!

克劳蒂娅像你这样的应该回归到动物的某一部分,这样可以让人发现你曾经到过那里。

赫伯特老母猪!臭婊子!

伊索尔德在外面行走的狗在出现一个更强大的动物时,应该知道哪条路是应该它走的。

赫伯特臭婊子!还这么口无遮拦!

库尔特你们可能想拿到源于我们的经济实力的票子!其他什么都不是。婊子!一群婊子!“卡琳”和“爱玛”!

克劳蒂娅我们不听你们的这种叫嚣。请让我们安静一下吧!你们只管围着你们这身可笑的衣服吧!

伊索尔德这一切看起来好像是我们斩断了丈夫们的那个命根子似的。

克劳蒂娅但是他们身上没有液体射到他们的放蛋的卵用容器里。

库尔特一群婊子!一群婊子!一群婊子!

赫伯特给我滚开!都是你吐在我身上的!我漂亮的衣服!你这脏母猪!

克劳蒂娅我们不相信我们看见的东西。尽是动物!

库尔特我们现在得把动物脱下来,因为你们把我们弄脏了!

伊索尔德你在我身上到处乱拱。你难道不能注意点吗!即使是动物,上帝也让它长了个洞!只是它得知道洞在哪。

库尔特我早就想知道了。但是我不能和我妻子这么做。她马上就会打电话给运输队。

赫伯特你愿意为我洗我的衣服吗?它是借来的。

库尔特打破陈规是自然界赋予的。在这点上,你不是完全没有责任的!

克劳蒂娅动物从来都不会谦虚。它总要不断地吃肉吃草。

赫伯特总是有一个更大的动物站在它的饲料盘上,要抢夺它的口粮,让它丧生。

库尔特人们可以把自己打扮成像一个更大的动物,但也正因为此,还不是真正的更大一级。

克劳蒂娅你为什么不把熊脑袋翻上去。你会窒息的!在你的其他尝试还没有成为无用功之前!

伊索尔德你知道吗,你还应该把其他东西翻上去,不仅仅是你的衣服!你看!这样!噢,这样不行!它根本就翻不过去。

克劳蒂娅我的也翻不过去。救命!有个动物!一个庞大的动物!

伊索尔德救命!这里有个动物!一个套着皮毛的真正的动物!

克劳蒂娅是的,一个穿着外套的动物!

赫伯特当女人们开始动手时。没有精神支撑它。

库尔特如果要点燃她们的话,我这里看起来燃料已经用完了。

赫伯特时间,我们自我介绍,你这蠢货。但现在我的脸不能下去。

库尔特我的脸也好好地在享受着,显露着自己!

克劳蒂娅一个动物!救命救命!

伊索尔德一个真的动物!救命!

克劳蒂娅你们这帮混蛋!你们的脸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多么奇怪!一个动物!

赫伯特如果你愿意帮我恢复到我那严肃的表像去的话。

库尔特如果你能够失败那么惟一的一次,你早就赢得我了。

赫伯特现在不要列举你还喜欢做其他什么事情。因为我不能重复。你们刚才不满意吗?

克劳蒂娅没有能做得更好的了?

伊索尔德一个动物坐在马桶上。这已经足够耸人听闻的了,不管它有没有做出什么来。

克劳蒂娅一个动物坐在马桶上,这太不寻常了,不管它有没有找到那个洞。

伊索尔德一个在洞旁边拉屎的动物,不会创造出其他许多艺术作品。

克劳蒂娅但是它吃一些不乖乖等在饲料槽里的东西,这一点我们不相信它们,不是吗?

伊索尔德尽管动物有前面和后面两个面,人们不能教它两面进行的法国式。好心人马上就会不耐烦的。疯狂也不是每个人的事情。

克劳蒂娅它们也一定会有它们好的一面。

伊索尔德荒唐!动物们坐在马桶上!

克劳蒂娅荒谬!动物们坐在马桶上!

赫伯特广告上写的不对。

库尔特一个人单独就可以提供各种形式的治疗,这根本就是假的。为此他需要技术。而我们需要一个斜面,这样它可以和我们一起下坡去。

克劳蒂娅一个人的外表怎样也从来都是不对的。

伊索尔德哪个动物在镜子里就已经能很现实地作出判断?

克劳蒂娅人们很乐意为了鹿在路上刹车。

伊索尔德如果那驼鹿看见我们的性感衣服,它会自动刹车的。

克劳蒂娅如果一个人心里的动物看起来和一个人心里的人差不多,那人就无能为力了。

伊索尔德身体只是车身。它摇晃着人,直至他们安静下来。

①同时也指协调一致——译注。[磁带里传来侍应生的声音:现在请来到我们的停车场!请穿上有趣的衣服!你马上就出现了!有些人将会找不到什么用处,但即便是为成熟丰满的,我们也已经准备了一个对比节目,他们可以通过这个节目得以衬托。他们甚至会被一个调音叉刺到肉里去,以获得准确的声音①。请带着批判的眼光观察自己!其他人观察你会更尖锐!]

[女人们穿着半身的衣服,冲了出去。男人们跟在后面,他们蜷成球状,因为他们根本就抓不到他们穿在身上的衣服。]
第二十二章
3

[停车场。在汽车前。高速公路停车场上笼罩着常见的夜晚的气氛——尤其是倏忽而过的车灯,汽车开过发出的嘶嘶声,隆隆声等。灌木丛,一个陡峭的山坡。垃圾桶被塞得满满的。夜色中人来人往,他们处于穿着衣服或是脱光了衣服的各种状态中。中世纪的家庭妇女穿着性感的内衣——建议让色情杂志来激发各位的灵感!其中一个女人装扮成兔子。想像力不受任何限制,它或许也不限制家庭影院。所有的一切布置显得廉价破旧:水泥做的厕所间,等等。爱玛和卡琳这两个女人进来,而且是以滑冰的运动姿势,一个接着一个,她们的进场必须像是一种舞蹈艺术。她们就得练习!在她们身后是做着相同运动的两个男人,库尔特和赫伯特。他们还穿着他们的动物服饰,但像穿工装裤一样已经脱了一半,也就是头部已经脱下来了。他们不太会滑冰。滑冰动作可以不时地为一对双人滑冰而打断。男人们各举起其中一个女人,又很快地把她们扔到远远的地方。这一切都依赖于表演者身体的灵活性。过一会,男人们坐了下来。]

[在长着稀稀拉拉青草的斜坡上零散地分布着垃圾,就像它刚才的样子,两个巨大的真实动物熊和驼鹿。熊坐在它的后爪上,吃着一具小小的、看起来相当美味的尸体,完全是动物的存在方式。人们看不清楚他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是动物还是人。驼鹿把两个前腿伸在斜坡上,吃着草、野菜和灌木。他们的影子使这两个动物显得更加巨大。]

[在下面的两组对话发生过程中还进行着下列活动:装扮或未装扮的男人和女人们,也是处于穿衣或脱衣的状态中,他们以不同的间距跳过对话者,跳到地上或蜷成一团,一段时间内几乎是被拖着行进,直至他们被说话着的他或她,又挣脱了。请联想商业色情电影中的美学!这一切都应该穿插在整出剧中,体现一种正如前面提到的廉价和破败的感觉。勇于尝试就等于成功了一半!]

伊索尔德即使人们想到他们是如何大方地缝制了他们的皮毛,这还是太让人失望了。

克劳蒂娅鱼儿都比他们表演得强多了。我丈夫想要钓鱼或者读关于鱼的书刊。但是,这个动物就没有想过他想要做什么。我本来应该建议他改制一下他的皮毛,可能那样就可以相对更适合我们一些。

伊索尔德库尔特是个特别的空间。而且他受限于特殊的衣服。但是,你的熊要是愿意,他完全可以在他的衣服里转上好几圈。

克劳蒂娅我感觉驼鹿的身体在额头这一块有点鼓起。如果不放弃广告,只为了人们得不到他从来不曾拥有的东西。

伊索尔德一个谋杀犯对一个女人来说作为一个希望倒是好事。只要报纸一直都在找他,那他的行为会越来越有意思。他穿着一件参观的皮大衣,大衣富有某种危险的暗示。

克劳蒂娅如果人们已经选择了这样的一种装束,那人们就得实现它的意义。

伊索尔德如果身体出于某种原因而改变到它的劣势状态,也必须履行。

克劳蒂娅赫伯特至少会在糟蹋我之前时不时地拾掇一下自己。

伊索尔德卡琳,到底是谁把我们抛到这生活中来,只为了让他又可以无穷无尽地描绘这道路?

克劳蒂娅只为了让我们待在那里。在那个地方,你和另外一个人面临同样的命运,他相信他就是船本身并且不断地寻找洞。

伊索尔德一次让人失望的经历。[她从驼鹿的侧面走过。这个动物摇晃着什么,继续吃他的食物。]

克劳蒂娅你!广告上的是精液横溢的你还是精液乱射的猪?动物在森林里保持安静,这对所有的散步者来说都是原则性的东西。我躺在我们耶诞节才新换上的沙发新套子上。我们的房子被打扫过了,这样,赫伯特可以把它当作一周一次蹚水的沼泽来使用。摆放在花旁边。人,和商场一样满的人,充满激情地等待着他们从手臂到鞋跟可以落入他人怀中。成功?从手臂到骨头都被啃光!好像我就是一个特价商品台!

伊索尔德[伸出双臂环住熊,熊友好地递给她一根树枝。]我的身体展开得就像一个抱枕。我还没有在麻醉中沉睡,有个人把我袭倒,我的连裤袜在他的手上斜斜地缠绕。女人!只要我们一脱衣服,我们就惹人注意了。我们看起来和他们不一样。我们本不应该这么做!

克劳蒂娅[她用一个小棍子分散地刺激熊。熊没有反应。对熊说]你不敢谋杀我们,不是吗?我们可能不是你想要的那种类型,对吗?你想要的是那些可爱的年轻的小姑娘,你可以保留她们身上的一块肉以作纪念,就像在牺牲品前浇注的蜡,这让人想到上帝好像还赐予了人如此能干的身体。

伊索尔德我是一个年老的女人。我一无是处,从我身上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我马上就要分裂成尘土。我们曾经希望得到重视,而我们的青春稍纵即逝。

克劳蒂娅我们继续小步奔跑,向学会抛掷技术的其他人提供我们的球。我们终于跳高并脱离了我们自己。[四处抚摸驼鹿的屁股,驼鹿很快地环顾四周,随后又继续吃食。]

克劳蒂娅[对驼鹿]你是否曾经向一个战利品发起冲击,然后你又想起自己只是个食草的动物而已?[驼鹿回答道:经常!]我丈夫赫伯特让他的袜子飞到墙角,从裤子里来打一顿。他自己则像泥浆一样插在电视机前。

伊索尔德库尔特在这种情况下小心翼翼地让他的马达又转回到他的机器里去。只有这样,他可以再一次发动起来。

克劳蒂娅[递给驼鹿一包捏成一团的可以吃的什么东西。驼鹿闻了闻,剧烈地摇摇头,又深深地嗅了嗅,继续吃起来。]在一个真正的广告里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这样人们才能以一种扩大的形式出现在报纸里。然后,他们就被剔除出去。

伊索尔德[对驼鹿]动物先生,为什么你的那玩意儿就不能像你写的那样挺起来呢?

克劳蒂娅[对熊]猛兽先生,为什么你那玩意儿根本就挺不起来呢?为什么你之后又声称我们的性欲高潮非常棒呢?我们希望没有发现这种性欲高潮。

伊索尔德我们是役畜,你不是!

[伊索尔德拍拍驼鹿的屁股,比之前更猛烈。驼鹿走了几步,继续吃食。]

[男人们下来了。一群像仲夏夜之梦的人群飞快地穿过舞台,不太专业,没有顺序,像一个穿着自己缝制起来的简陋的装束出场的幼稚园一样。花的服饰和动物的服饰,但是显得简陋,非常不合身。几个孩子在场上!]

库尔特[玩起了捉人游戏]过来拿糖呀!你们是幽灵般的幻觉吗?灰色的,并且在一张网里蹦来跳去?

赫伯特[同样]你们已经变化过了吗?那就好。我们也想把孩子的性别为我们所用,使我们变得更幸福!

库尔特你们在现实中也这么漂亮吗?不仅仅是你们的母亲在她的肚子里看见你们以超声波的速度一晃而过时?

乔装者我来回走动,为了让你看到我其实并不害怕!

孩子我们跑,师父,我们跑!

孩子不要追我,不要穿过荆棘、灌木、沼泽、森林跑来追逐我们!

孩子不要以狼人或火的形式出现。我毕竟还没有发疯,因为你们而开始燃烧!

孩子我不想像猪一样咕咕叫,像马一样嘶鸣,像狗一样吠,像熊一样呜呜地叫。我不模拟任何一种声音!在这点上我很独特。

孩子不要生气!不要像猪、马,像狗、熊和火一样!

乔装者现在该我说话吗?不。我离开,只是为了消除产生杂讯的原因。我马上会回来的。

乔装者如果我够聪明走出这片森林的话,我的聪明才智也就够我用的了。

孩子[反抗试图来抓他的赫伯特]你得注意不要把一块炸牛排给吞下去了!

赫伯特[试图把孩子拉过来,但是孩子又随即挣脱了,并同整个队伍的其他成员一起,跑开了。]嗨,小孩!你这个畜生!你就得忍受我!

库尔特伊索尔德不喜欢让这个孩子碰我的身体!

赫伯特因为孩子有着更光滑的皮肤,总是向着他的球滚动的方向奔跑去。作为一个女人,没有一个人最后还剩下些什么。克劳蒂娅则是这样的:她不会知道在她下面张开身体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人群散开。]

库尔特他们走了。伊索尔德只习惯了我。所以我要是穿上戏服,她从来就不会喜欢的。

赫伯特要是我只是我自己该多好!地产商总是这样请求道。

库尔特她们要还是孩子的话,我们就能从她们身上得到一切!

赫伯特她们为什么突然在一出只有半个小时的前戏里坚持下来了?这远远不止她们原本需要做的。

库尔特在射之前,人们总是想着把那玩意儿插到她的那东西里面去,至少可以用来清洁一下,这时她们就把他的脚套拿走了。

赫伯特这样人们就害怕了,表现出了本意。

库尔特那个之前在伊索尔德一个人时陪伴她的一定是两个动物先生中的一个。畜生!畜生!

赫伯特开始了向上积累运动。但是皮肤黝黑多了。不像我们这样。

库尔特那两个动物?可不允许这么做!

赫伯特包围旅游车。乞求食物。需要所有的东西。深色的皮毛。

库尔特超级混蛋!

赫伯特像动物一样。没有需求的性欲。没有性欲的居民。

库尔特被送到地狱大门前的过去的人事,因为他们还要再抽一支烟。犹豫的。被揉皱的、登了招聘启事的报纸,像一个男士小袋一样被握在手里成了拳头状。这个袋子,它随时都可能有一个致命的武器。

赫伯特迎面而来的精液还很黏稠。

库尔特家俱和家居服饰的样品,他们在我们的女人旁边找到的。机动车司机,他刚刚才从他的传动隧道下来,完全下来。

赫伯特她们肯定回复了广告!其他的做法绝不可能。

库尔特我们的女人们怀着比我们相信她们的更多的兴趣环顾四周。数分钟后,一个巨大的动物从森林里走出来,它的膝盖弯曲了。

赫伯特我们之前已经想到,这么多年,我们应该已经用我们有力的手指驱散了她们心满意足的面部表情。

库尔特迷恋肛门的,从厕所里滚出去!滚到足球场去!那里的屁股运动得更快!

[磁带里传来侍应生的声音:现在请撕破在所有你们遇见畜生的网路和建筑!我们已经为你准备了一盒录影带,它记录了你们的一个短暂的过程。这部短片将在右前方崭新的樱桃红奥迪80汽车里播放。我们在那里为你们设了个萤幕!森林高挂起来!伞放下来!快聚集起来,这些图片都还是温热的!这个精神食粮会把你们都抖进里面去的,来,前进一步!如果你们的屁股需要教育的话,那就开始吧,你们这群野种!这里就是你们碰头的地方!说的就是你们所有人!这里对你们正合适。]

[在刚才说到的汽车里——无所谓哪个品牌,根据广告赞助商的不同,可以是一辆宝马或者是——驾驶座前一块闪着画面的萤幕。汽车的里面像神龛一样幽灵般发出光亮。乔装打扮的各个在场的人聚集在一起,在汽车前形成了一个人堆。他们透过窗户和门往里看录影萤幕。我们的四个主人公也加入了观看队伍。只有动物们只朝里看了看,又继续吃它们的东西。

伊索尔德[闲逛着对卡琳说]她们的男人比她们快多了,[已经挤到其他观看者的前方]那是我们!

克劳蒂娅那一定是我们!光线都集中在我们的身体上了!我们上电视了!

伊索尔德但只是在私人电视里。

克劳蒂娅我朝一个动物的正在因为叫喊而张开的大嘴里面看过,我现在想再看看。

伊索尔德张着嘴,就像我们在家里的一样。我们所有的优雅都白费了。

克劳蒂娅流血的儿子被战争打垮了,但我们不能缴获微小的危险的生命。

伊索尔德我的脖子在他的牙齿下咯咯作响,这种情况我在库尔特身上已经经历过。谁用一种新的平行的方式和我交换十年的好时光,而且是最近十年?从我身上揉捏出生活的糕点,现在像山崩一样向我滚来。崭新的青年时代在灌木丛里等待着库尔特,她不乐意这样等待。

克劳蒂娅这只熊一本正经地就他的功劳提出了要求。

伊索尔德所有的一切都要比库尔特深陷在他的座位上而让人激动。所有的液体都已经在他以180码的速度开车时失去了。

克劳蒂娅我们原本应该在汽车座位上套上塑胶的。

伊索尔德他们从来都不会让自己内心狗一般的兽性表露出来。马上又打着口哨差它进去了。这条狗也像我们一样温顺听话。[汽车里光线晃动,传来享乐的呻吟声。观众们为了争着观看而互相推搡。]

克劳蒂娅快去!不然我们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伊索尔德他们比我们想要的结束得快。模仿豹皮。

克劳蒂娅我们是不是太谦虚了?如果我们刊登广告,肯定只有整天在养老院里无所事事的老年人才来回复。

伊索尔德无拘无束的老年人,他们生活里的每一种联系都松散到他们的脚趾。全副假牙在玻璃里游在他们旁边。他们的假牙清洁器要比他们更积极。我也马上要变成这样的了。我今天还在游泳池里游泳,明天就和他们靠在一起了。[两个人朝车里看。兴奋。]

克劳蒂娅那是我们!太棒了.

伊索尔德那就是我们!太精彩了!卡琳,看!看,那个动物的头,从后面上来,千篇一律;还有那,一个嘴,说不定是我的,像茶叶包一样在动物的后爪间吊着。太好了!

克劳蒂娅最多是药草茶。难以置信。一个我们的生活至今为止一直回避的姿势。我觉得我们看起来不错。如此亲切,因为我们已经认识很长时间了。太棒了!

伊索尔德现在——从来没有尝过这种味道!——他现在拿出了他的玩意儿,想了想,插到了你那里。还是那个人是我?能干!不敢相信,真的是难以置信!但是我知道这个大小。我在哪里见过这个东西?

克劳蒂娅我在什么地方也看过这个形式。不错。下次这些活动由我们来发出。不要再是我们熟悉的!

伊索尔德但是要小心,不然,男人们就会以为有我们写给他们的很多可能性,而他们则不会回复我们。

克劳蒂娅这个形状我经常看见,但在另外的地方。也就是说,它总是吊着的。

伊索尔德这个身影经常到我那里去作客,或者它就住在那里!

克劳蒂娅好像整个摄像队带着宣传资料就站在我们后面。

伊索尔德赫伯特!上帝,赫伯特!那另外一个一定就是库尔特!他不喜欢站起来。库尔特!你表现得太棒了!棒极了![穿过人群跑向库尔特。]

克劳蒂娅那个人要是库尔特的话,那这个就是赫伯特了。赫伯特,你表现得太好了,在你穿上戏服前,你还从来没有表现得这么出色过!你像从死人堆里站起来一样!无与伦比!太精彩了!

克劳蒂娅现在来看看这个人的本质!难道它不是全世界的吗?

伊索尔德现在你来看看库尔特!看他是怎么长大的,我指的是穿着戏服!说呀!来,让我看看你那玩意!好!就这样!

克劳蒂娅想像一下,在普拉腾湖边度假时还可以来六个人,有着崇高精神的人!了不起。出色的匈牙利夫妻!棒极了!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他们的眼睛,而要用手来帮忙。[磁带里传来大声的呻吟。]

伊索尔德我安静地看画面上的另一个。不存在我理解他的危险。

克劳蒂娅赫伯特,出色极了!看看你是怎样看待女人的画面,你自己是怎么在上面着色的!

伊索尔德库尔特,要是天性没有让你这么做,它就不会这么明显地影响你!

克劳蒂娅简单……简单……当然,这简单!

伊索尔德库尔特,这看起来像是在一张小纸片上你的节制和极度放纵固定在你身上了一样。这就是代价。

克劳蒂娅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像我们一样丰满,灵活。

伊索尔德克劳蒂娅,不是灵活,是像汽车一样灵活!

克劳蒂娅在旅游火车里度假。赫伯特,所以你表现得很好。因为你如此轻松地下了车,这太重要了。

伊索尔德太好了!太好了!反对!太棒了!反对!

[女人们死板地跳到她们的男人身上,吊在他们身上。男人们有点不情愿地挣脱他们,好像受了什么侮辱。一场小小的相互缠绕和挣脱,观众们饶有兴致地观看这一切。]

伊索尔德库尔特,现在听我说。

克劳蒂娅赫伯特,现在认真听我说每一句话!

赫伯特这时,男人就会认为他回家了,而在广告上写下他们的阴茎和阴蒂的夫妻们已经到达了。从一个员警那里。在生活的小房间里。

库尔特性作为一种商品被安放在每个人的摩托车后座上。这些单向行驶的驾驶工具!危险!危险!人们不断地用他自己的性来刹车!

赫伯特当人们开始变得习惯时,漫游结束了。人们不会变得习惯,只是因为人们太累了,不会去漫游了。

库尔特伊索尔德,克劳蒂娅,你们可能已经不知道你们的决定地点了。

克劳蒂娅我们在动物的洞穴里只看到了你们是站立的人。

伊索尔德我们一直都明白,只有你们才可能是动物中的人。

克劳蒂娅我们为了动物跑了那么远,而到最后他们也总是、只能是你们!

[她们靠在男人身上,被他们拖着前行了一段。男人们喘着气,急急忙忙地、愤怒地冲向两个死动物,它们停止了吃东西,变得警觉。男人们尽管还上气不接下气,但马上就开始打动物。]

熊[在痛打下缩撑了一团,哀求地递来一块尸体,像是在乞求和平]请吧!来一块?那里有足够让大家享用的。

驼鹿[同样]和平![缩到一边,挨打。]那里的草足够大家伙吃的了。我可以退出一块。地球上有地方,天空也空了出来。

熊我同伴说的是对的。我们动物在食物方面是不可分离的,因为一个吃另外一个。

驼鹿我以那些背对我长出来的野草为食。我对你不构成威胁!

库尔特[朝驼鹿的侧面走了一步,驼鹿摇摆起来。]外国人站住!你们得不断涂抹对我们来说神圣的东西。

赫伯特没用的畜生!人们从来没有看到过哪个动物在餐桌上作为宾客被退回去的。

库尔特这些塑胶形式的产物——迈步——起先想和我们热络,之后还想吃光桌上的所有东西。

赫伯特还把我们的女人们都带走。

库尔特她们只是女人,因为我们是男人。然后,夜晚来临了。一个陌生人以性的身份强迫介入我们和上帝之间。

赫伯特从这里滚出去!从这里滚出去!

熊请在吃的时候帮帮我们!一切都是自愿的![摇摆。]

驼鹿大家都有位置。[摇摆。]

赫伯特在我们身上你们作为阴部到处乱坐,只给我们带来劳作,快从我们身体里滚出去!

库尔特你们让我们只想起我们内心的阴暗面!出去!出去!出去!

[现在,其他的狂欢队伍的成员也开始冲向动物们,痛打他们。]

伊索尔德可怜的畜生!他们对人类可没做什么坏事![打。]

克劳蒂娅理智的本质!人类的对立面。完全是无罪的![打。]

伊索尔德因为你们没有先生们,你们的散步就这样结束了。寻找、闻嗅和到处撒尿结束了!不能随便跑动,蔑视各种表像![打。]可怜的动物!太无辜了。

克劳蒂娅本性总是对愚蠢问题的回答。[打。]不能再在夜晚到处跑了!自己变暗吧!更多的和我们一样!更多的和我们一样!

[动物们隐藏在人群里。]

库尔特快穿过这一层。你们不能留在这里。

赫伯特好像你们在裸体沐浴时被打扰了一样。在这里,我们想成为惟一的动物!

熊啊哦!你们把我们的情感给忘了。[倒下。]

驼鹿哦,疼死了啊!我本还想让你们成为最高级的。谁在意过我的温顺?[倒下。两个动物由人像模像样地埋葬了。]

熊[窒息]你们现在可以拥有我的食物了。

驼鹿[同样]你们现在可以享有我的一片土地了。

库尔特走开!我们早在锅炉里被煮熟了!

赫伯特是的。我们是惟一的节食者。

[人群现在来到了地面上。他们吃完了动物身上的肉,开始啃他们的骨头。突然,非常清晰地可以看见,两个学哲学的日本学生从铺在地上空空的动物皮毛里爬出来,他们穿着正式的西服,系着领带。很明显,之前他们就是动物。他们戴着索尼的电子书——广告效果!——他们读电子书上的文章。他们无动于衷地从皮毛里走出来,离开正在狼吞虎咽的人群,来到了前台。电子书的灯光射出蓝色的光线照在他们脸上。我把他们两个叫做学生一和学生二。在他们身后是狂欢的吃食人群,他们把骨头扔向身后。萤幕上现在播放的是好看的动物电影,影片里熊和驼鹿毫发无损地、快乐地在大自然里活动,吃东西,或是被吃掉。两个学生冷静地说话。]

学生一在自然界里没有思考,只有单纯的动作。在这个巨大的显示和作证的空洞里,阴茎在我们面前颤抖着,我们被要求从中读点什么。

学生二是的。读点被隐藏起来的东西。或者是我们自己创造的它?人体昆虫是从这个形式里爬出来的,并且把他的坦克留在了原地,还是人首先得进入到这个等待着他的形式里去?

学生一裂缝张开来,不能解释的东西在此回馈。然后又是罕见的退后,这种退后保持了某些东西的形式,但是,是什么东西的形式?

学生二我们把自然强加在自己身上,直至我们的阴茎和阴蒂变得多余。

学生一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原本漂亮的地方关住它自己的舞台幕布,而让我们作为重要人物出现?

学生二因为我们想要比原来的我们更高大,而事实上我们只能和替我们设想的形式一样大。

学生一我们应该挽救我们的继续存在吗?

学生二这样才能使我们在这个大地方有东西可从商场目录里预订,这个目录总是只提供我们给我们自己。不管我们怎么分期付款,我们也得不到完整的自己。

学生一我们从未达到完整的自己。

学生二但我们留下了我们的痕迹。

学生一隐藏的是不是已经发生了?

学生二除了未隐藏的,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总是只看地面,看我们是不是可以从自己身上捡起什么。

学生一我们原本想生产适合我们自己的东西,这是多么大胆的想法!

学生二这种电子产品是个奇迹。它有个接受系统,能马上分解它的物件。

学生一我们是同学,一起分享这个相机,这就足够了。

学生二看!这里的山挨在一起,而什么都不做。

学生一只要有痕迹在,没有人可以否认它曾经来过。

学生二就像人们把我们驱赶到森林里,我们以回声的方式又回来。回声已经失去了对叫喊的回忆。

学生一这里他们已经把所有真实的作为收获堆积起来了。

学生二猎人们抢夺它们。

学生一他们对这白色的柔软商品,他们的猎物,有一个要求。

学生二空茧,被吃掉的早就咬破它,从里面出来了。

学生一它们不依靠其他,只依靠自己。

学生二从外表看起来,可怕的东西可以从它这里找到出口。

学生一这又只是它们和它们邪恶的形式。

学生二可能是它们抽走了之后依然保持了它的外形的容器。

学生一如果它们把自己归还来,再思考它们的产生就太晚了。

学生二然后它们就在那里结束所有不是它们的东西。

[幕落。]

(陈兆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