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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江宝卷_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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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元来到金銮殿,二十四拜见当今。
  万岁说:“小道童,我寡人金井里有一个妖怪,口能吐火,身能发水,你们如果能拿捉得住,寡人重重封赠你们。”
  三元说:“万岁胆放宽心!
不是小道夸大口,有我们一到定太平。”
  “道童哎!要用哪些东西?”三元说:“东西不多,只要用朱砂三钱、黄钱三张、净笔一支、黑狗血一盅、净水一杯。”万岁叫内侍臣,立刻备好!
九卿四相前领路,万岁天子后头跟。
三位道童朝前走,宫娥彩女紧随身。
  一直来到金井身边,上元念动真言咒语,中元画起捉怪灵符,下元步罡踏斗。
一道符法来化下,井水不动半毫分。
二道符咒来念起,癞团鱼精现原形。
三道符法来化下,妖精提到手中心。
  三元将妖精捉到手里一看,只见它有头无尾,像赛格恶鬼,四脚不动,只是张嘴。万岁一见龙心大怒,吩咐武士将军,将妖精放在石板之上用尚方宝剑——
一剑分两断,斩成万断化灰尘。
  三元说:“万岁,此妖精乃龙宫之物,万万不可斩杀!
你将妖精来斩死,东海龙王得知闻。
发水淹没金銮殿,铁打龙廷坐不成。”
  “那依你怎说?”“万岁,要请僧道,拜三天大忏,然后用车将妖精送到东洋大海。”
妖精送到东洋海,还到龙宫去安身。
  万岁说:“道童,你帮寡人捉掉妖精,除一大害,我应重重封赠与你。
你要做文官封为宰相职,要做武官封你边关做总兵。”
  三元说:“万岁天子呀,
我们是修行出家人,不愿为官坐衙门。
极乐宫中多快乐,更比皇宫胜三分。”
  “道童,你们不要官职,寡人赐你黄金珠宝,等你家去养老果好?”“万岁,我们也不要!
不要金来不要银,身边自有宝和珍。
你宝临危带不去,我有法宝紧随身。”
  “又不要金银财宝,寡人赐你御宴。”“万岁呀!我们更不要:
不吃你酒来不吃茶,饥来吃饭有乌麻。
闷来自有长生酒,渴饮清泉赵州茶。”
  “道童,你这也不要,那也不要,叫我寡人如何谢你?”“万岁,我只要两件事。”“哪两件事?”“一,天下大赦。
监牢罪人减三等,钱粮国课减三分。
牢中张天师也释放,原官旧职受皇恩。”
  “道童说得有理,我总依你。第二件是底高?”“我要借您皇上三千兵。”“借兵做底高?”“救我家父亲!”“你家父亲叫底高名字?”
“我父亲不是别一个,灵台县里陈梓春。”
  万岁一听,吓啦大半条命!“哎呀!道童哎!你果晓得陈梓春现在来哪里?”“我晓得格,来沙陀国迷魂洞里哩!所以我要借王兵,就是去剿灭山寨,救出我父亲!”万岁一听,喜之不尽,道童,寡人赐你长单一纸,你到演武厅去检点兵马吧!”
三元得到皇圣旨,演武厅上点三军。
马点山东龙驹马,兵点山西御林兵。
老兵不到三十岁,少兵二八正青春。
马似龙来人似虎,总是拿龙捉虎人。
会用刀来刀一把,会用枪来枪一根。
枪似南山初出笋,刀如北海浪千层。
  三元接下去,点起探信官、旗牌官、解粮官、押阵官……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又点起长刀手、短刀手、钢枪手、捆绑手、弓箭手,再点一龙旗、二凤旗、飞虎旗、百脚旗、帅字旗、十面大堂旗……万岁天子吩咐武士将军到午朝门升起它格——
格楞登三个狼烟炮,三元威风凛凛出朝门。

三元出朝门,兵马紧随身。
带母一同走,只为救父亲。
长枪夹短枪,盾牌共鸟枪。
金锣和战鼓,人马闹喧天。

号筒好像老牛叫,放炮如同响雷阵。
乌鸦不过枪头上,蛇也难钻马蹄跟。
路上行军不必表,沙陀国到面前呈。
  三元带了三千兵马,来到沙陀国,安营扎寨,埋锅造饭,三元写了战书一封,派兵送到吉祝尼高山!刘虎一看,吓得浑身放汗,“不好!皇上确实发下官兵来剿灭我山寨了!事到如今,只有决一死战,不知是哪位元帅领兵,武艺如何?我一人拼命,能当万夫之勇!”
嘴喊不怕真不怕,心中乃怯二三分。
  战书上约定第二天巳时开战!刘虎当夜放出去格探马来报,说领兵格原是三位小道童,刘虎一听哈哈大笑……
中原确实无能将,个个送来当点心。
  这时刘虎一点不怕!吩咐三千喽,穿上盔衣盔甲,黑漆抹塌,就赛锅底菩萨!各执刀枪剑戟,上战场交锋对垒!三元弟兄三个,各骑一匹龙飞豹马,上元执大刀,中元执长枪,下元执铜槌。刘虎手提驮龙刀一把,来到两军阵前。三元说:“刘虎强盗,你藐视我中原帝国,抢劫民财,扰乱我边疆,罪大恶极,快快下马,束手就擒,饶你一条狗命!”刘虎仰天大笑,“哈……小小道童,竟敢口出狂言,快拿心肝来把我搭酒。”
双方对阵来相骂,激怒之下动刀兵。
你一刀来我一枪,刀刀不饶半毫分。
刀对刀来叮响,枪对枪来滴答声。
有三元,对上杀,雪花盖顶,
贼刘虎,对下杀,古树盘根。
众官兵,对前杀,怀中抱子,
小喽,对后杀,雪里拖枪。
杀得天昏地又暗,杀得日月不分明。
一回两合无胜败,三回四合没输赢。
五六七八十回合,也没输来也没赢。
  三元说:“哥哥,刘虎武艺确然不丑,我们是仙家,尚且还难以取胜,要是一般武将,谁能抵敌得过?我们须请天兵天将下凡,助我一阵。”
三元念动真言咒,天兵天将下凡尘。
飞沙走石张四姐,撒豆成兵薛金莲。
哪吒太子乾坤剑,二郎能神动刀枪。
块块石头箩口大,黄沙飞得不见天。
千万块黄石来打下,个个魔兵喊苍天。
三千喽都打死,刘虎被剌命归阴。
  三元说:“这强盗窝,要它有何用处,不要等旁的坏人再来落草为寇,不如一了百清。”
放起南方丙丁火,山寨上房屋化灰尘。
  三元带众兵搜山,在山洞里捉到一个魔兵,是烧饭格。三元说:“魔贼!此处果有一个叫陈梓春的人?”“大人哎!有格。”“来哪里?”“来迷魂洞里!”“洞来哪里?”“我带你去哎!”
魔兵就在前头走,三元母子后头跟。
  横一弯,竖一弯,走到一个山洞门口,洞口是生铁浇格,实在重,推总推不动,魔兵跑去一拉,门倒开过来了。三元一想喊他底高?叫父亲吧,他又不认得我们,喊他格名字吧,又是不孝行为。
高喊三声生身父,低喊三声陈梓春。
  这迷魂洞里有多少女子,总是把刘虎掳掠得来遭奸淫格人。他们听到有人喊,就说呱:“状元大人哎!外头有人喊你哩!”陈梓春其实也听见格,他想呀:叫我父亲,我没得儿子,叫我名字,这里没得亲戚朋友。这遭慢慢摸到洞口,说:“哪个喊我哎?不要认错人呀!”三位公主一看,认得格,只好说年纪变大了,作得不成格模样!跑去一把抱住得,放声大哭。“相公啊!
相隔多年不曾见,竟然好象两个人。
头发结成连丝饼,眼落骷髅半寸深。
十指如同枯柴棒,肋骨果像纸糊窗。
相公哦!苍天不负有心人,有缘人遇有缘人。
今朝夫妻来相会,如同枯木又逢春。”
  三元说:“父亲爹爹,我们是来救你呱!”陈梓春说:“哎呀,我又没得格男女,你们不要认错了人呀!”公主说:“相公哎!
你果记得龙宫事,谁知一去不回程。
招我龙宫五宿整,生下他弟兄三个人。”
  陈梓春一听,一点不错。公主:“相公,你格眼睛为底高不睁?”“哎呀!贤妻哎!是刘虎格强盗,叫人弄猪鬃替我穿起来格。”这遭三元用苗刀轻轻将猪鬃一根根割断,哪晓得还是不好睁,因为时间太长了,眼睛变瞎得,他弟兄三个就用嘴舔。
孝心感动天和地,眼光菩萨下凡尘。
三元替父舔眼睛,当时二目放光明。
三元收兵回朝转,那肯耽搁片时辰。
路上言语省一省,到了皇皇紫禁城。
  三元来到金殿交旨,兵马仍归军营。三元说:“万岁,刘虎已被我们杀死,三千喽全被剿灭,山中敌巢皆被焚烧,如今边关太平,百姓可以安居乐业。我带去的兵马,仍然交与万岁。我父亲已从迷魂洞中救出。”万岁一听,十分感动,连忙从龙椅上走下来,搀住陈梓春格手。“爱卿啊!
怪我怪我总怪我,怪我孤家一个人。
怪我当初无道理,爱卿受苦海能深。
寡人今朝重封赠,头名状元职不轻。”
  陈梓春说:“万岁,我已看破红尘,不愿为官受禄,如果不是我家三元学道,万岁又借王兵,我永远也不得出迷魂洞呀!
我今不要官来做,情愿吃素办修行。”
  万岁说:“爱卿啊,你既然决心修行办道,家中又没得房屋,我寡人发下帑银,到中州府灵台县为你造一幢忠孝节义寺,等你满家人等好修行办道。”
合门家眷修办道,昼夜加工诵经文。
天天诵到黄昏后,夜夜诵读到深更。

朝也佛,夜也佛,时时念佛,
行也佛,坐也佛,佛不离身。
哪一天,不诵到,黄昏以后,
哪一夜,不诵到,半夜三更。

修行一载又一载,修过一春又一春。
苦苦修行三年整,功德修下海能深。
  玉主吩咐太白金星下凡,替他一门脱过凡胎。
归去来兮归去来,火坑里面脱凡胎。
脱了凡胎换仙胎,逍遥自在上天台。
  满家人等脱过凡胎,来到御宰台前,玉主重重封赠。
玉皇大帝重封赠,文昌帝君职不轻。
封他弟兄人三个,三官大帝受香烟。
封他妻子人三个,三位总是正夫人。
玉清宫里常赴会,云台仙山去安身。
  众位:当初人没得盐吃,总吃淡格。文曲星见玉主面前有一盆御盐,就到下抓了一把,准备带下凡,等东土黎民百姓吃得五味调和。哪晓玉主见到盐少了得就问:“才见哪个抓我格盐格?”左右慧望星说:“是文曲星抓格!”玉主打发白鹤童子追。三元说:“父亲哎!你果曾抓?”“抓了!”“哨点啦得!”文曲星随手对凡间一 !
南一来北一弹,留下三十六盐场。
  文曲星被白鹤童子带到御宰台前,玉主说:“文曲星,你果曾抓我格御盐?”“不曾啊?手伸出来把我望望看?”一望,手是湿格,手指甲缝里还有细盐,至到如今,抓盐格手,总归于掸不干净。玉主发怒,吩咐斩掉文曲星君。白鹤童子帮了求情,“玉主哎!不好斩掉文曲星呱!
倘若斩掉文曲星,东土没有识字人。”
  玉主说:“不斩也可以,抓盐格右手,不准出袖!”所以直到如今,梓潼菩萨格右手,总是拢在衣袖管里格。文曲星说:“玉主,我没得右手,怎好批卷子哩?”玉主说:“不要紧,我打发朱衣、魁星跟你一同下凡。
朱衣替你捧卷子,魁星执笔点头名。”
  文昌帝君一家来云台仙山,登山显圣,他托兆与逍遥帝主,说:“玉主封过,凡皇不封,不能受其香火。”这遭万岁天子设起香案,重重封赠:
万岁天子重封赠,梓潼大帝受香烟。
封他妻子人三个,三位总是正夫人。
封他弟兄人三个,三官大帝受香烟。
  万岁发下帑银到各州各府,起造文昌寺或叫文昌宫,也起魁星楼或魁星阁,又起三官殿。
塑起他合家金容相,坐北朝南受香烟。
  天宫打发才子下界,编写起《梓潼忏》,《三官经》,也有《梓潼宝卷》,善人可以唪经、拜忏,也可以做龙华盛会,宣讲《梓潼花灯宝卷》,善人帮念阿弥陀佛,功德无量。天宫又打发丹青手,誊录师,裱画匠下凡。
一张白纸四角方,五颜六色对上装。
巧手画起金容相,设供坛内做经堂。
  《梓潼宝卷》讲到此处,可算有头有尾。《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经到头来卷到头,劝善弟子请卷收。
看库童子来落锁,功德交与主人收。
经到头来卷到梢,斋主会友清香烧。
清香烧来木香烧,更比随常有功劳。

宝卷看完成,礼拜佛世尊。
佛前求忏悔,罪孽化灰尘。
红烛分左右,真香透天堂。
佛老爷呵呵笑,福禄寿喜总成双。
宝卷看完收起来,斋主家高挂太平牌。
太平牌上七个字,赐禄延寿又消灾。
东风洋洋进门来,调过南风又招财。
西风吹散蟠桃会,北风荡散万年灾。
会上姻缘三世佛,文殊普贤观自在。
诸尊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蜜。
  一去再不来,端坐九莲台。弥陀相对坐,万古伴如来。善人帮和佛,家去总发财。阿弥陀佛,圆满功德!
王国良 搜集整理

土地宝卷

  笑呵呵,问弥陀。因何笑,恶人多。——圣谕
佛祖端坐莲台笑呵呵,两旁罗汉问如何?
请问佛祖因何笑?只笑它东土里善少恶人多。
阿弥陀佛世称如来,珊瑚琥珀扎成莲台。
珍珠翡翠结成宝盖,佛祖端坐眉笑颜开。
面对善人讲经典,劝善降福免三灾。
  格么,是话有因,是鸟归林,是饭充饥,是茶解渴,是宝卷必是劝人行善。其中有甜有苦,有文有武,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这叫事有终始,物有本末,方成一部宝卷。
开讲一部《土地卷》,字字行行劝善人。
宝卷初卷开,拜请福德星君降临来。
经堂里齐肃静,和佛请经开。
  说者,《土地宝卷》一部劝善书,弟子——
先还哪朝皇登位,哪省州府出贤人。
  经典盖版上注有昔日二字。昔是当初,日是今日;当年经典,今日弟子所讲;远年近还,要问朝代帝王确然不难。
昔年汉朝刘佑天子登龙位,一统江山总太平。
  有道君王登位,文出忠良,武出能将,四海升平,河清海晏。
皇皇有道江山稳,山清水秀出贤人。
  大众只听出贤人,不知出在哪州哪县哪乡村?一不出在边邦外国,二不出在荒山野林,
出在中原国里十三省,不是无名少姓人。
东京洛阳北门外,落乡三里积谷村。
  一人姓张,单名张昌,同缘蒋氏夫人。
张昌夫妇豪富很,洛阳城外有钱人。
  家有前厅后厅,左厢右亭,库房廒房,乃积乃仓,门口有座拦桥屋,一张吊桥通高厅。
出入安童坐骡马,扫地梅香戴金花。
  张家这种豪富摆设,就是没得一官半职。
男子有钱称员外,女有贤德号院君。
  众位,张员外这样豪富末,是祖上留下来的还是自己创立起来的?这二者都有。祖上留下不少,自己到杭州做红花草生意也赚得很多。这种红花草,全国各地都产,唯有杭州地方的红花草,在全国是独占鳌头——
籽可榨油用,花红入药名。
主治妇女病,祛瘀又调经。
男子用它浸酒吃,健骨又强筋。
张昌杭州贩药草,南北通商赚大银。
挣了田地和房产,又买十里草荒滩。
穿不完来吃不尽,独少一件不称心。
  独少底高?
夫妻同庚三十六,红花绿朵不见生。
  张员外平时只顾兴家立业,也想不到子孙后代。那年到了清明前一天——寒食节日子,想到要上坟祭祖,飘山化白,就对安童说了:“古人云,‘祖宗虽远,祭祀不可不诚;子孙虽愚,经书不可不读’。今天到寒食节了,你去替我备办三牲祭礼,下午陪我去祭祖扫墓。”安童奉了主人令,不敢耽搁片时辰。办好三牲祭礼,拿到高厅,替员外牵马备鞍——
员外甩上银鬃马,安童挑礼紧随跟。
  主仆双双,来到坟堂。安童把祭品供好,香烛点好,员外弯下腰来拜三拜,立起身来对坟园望望。
坟堂内,钻天木,伍余元卜,
有几棵,遮云伞,汲邴糜松。
有石台,和石凳,澹台公冶,
化纸炉,化纸缸,酆鲍史唐。
  又对东南方一望:“安童,那边一个大坟,往年清明节上坟,那一家来得最早,今年,现在已是中过晚,怎无人来祭扫的?”“员外,那个坟是东门陈员外家的。陈员外在世还好,一早就叫安童来把坟挑挑高,四周铲铲草,现在陈员外亡故了,他自己的坟上还不得白呢,还有哪个来上祖坟?成为孤坟了。”
员外听见这一声,看看旁人想自身。
眼泪扑簌千双下,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安童,你这话一点不错哇——
有子孙,上祖坟,三牲祭礼,
烧金银,化锞锭,火炮喧天。
无子孙,成孤坟,哪个祭扫,
山不白,坟不新,荆棘丛生。
安童呀,我今在此摆祭桌,日后哪个上孤坟。”
  随即跪下去对祖坟又复拜三拜——
“宗亲哎,你在则为人,死则为灵。
有灵有感保我生到香烟后,才有烧钱化纸人。
宗亲呀,我指望有个男或女,宗亲才不成孤坟。”
  安童说:“员外,你怎想到这许多的,四十岁不老春还在,五十岁还养荡江儿,走啊,外面时光不早,肚里不饱,我来收拾祭桌,趁早回去,不要在这里多想!”员外说:“安童,
我银鬃白马总坐不住,替我牵马转家门。”
  安童把祭品对马背上一架,手牵白马前面走,员外步行后头跟。来到自家前门前,安童牵马进槽——
员外坐在高厅上,思前想后泪纷纷。
高哭又怕邻舍笑,低哭又掩不住悲戚声。
  夜静,夜静,听出去不近。蒋氏院君在房中想:员外昨天出去祭祖荣宗,回来为何不上绣房却在前厅上啼哭,想必是碰到不顺心的事?格么,人们常说,家有贤妻,夫不遭横祸。
倘若有个焦愁事,我做消愁解闷人。
  “梅香,搀我下楼。”
梅香搀住院君手,绣带飘飘下楼门。
  转弯抹角来到前厅,走到员外面前弯腰奉揖,好言相问。
员外看见院君到,背过身去不作声。
  蒋氏见员外不理她,也不生气,走近身前,叫声“员外呀——
你兴致匆匆上祖坟,回来为何气闷闷?
可是我茶饭烧得不合口,可是衣服做得不称身?
在外人面前现了丑,气咕唠叨对妾身。”
  “贤妻,你不要冤枉我。吃的山珍海味,穿的锦绣罗衣,
冷冷热热有你照应,没得哪桩不称心。
就是有个三言并两语,我也不是不通情。”
  “员外,你究竟为点底高?也好讲给我听听,人不好着闷气,气坏了妾身替不到你。”
“院君呀,你绣带飘飘下楼门,只有梅香后头跟。
你回过头来望望看,可有自己骨肉亲。”
  “员外,你何苦,何苦,没得男女就这样气法子。你还不晓得呢,男是冤家女是害,无男无女多自在,养了鸡子就莫种菜,光床滑席哪里来!我在家内当家把作,你在外面做生意赚钱——
我像一个聚钱斗,你像是个活财神。”
  “院君,我倒不是怪你,你只晓得钱呀钱,不晓得钱多还是个祸害呢。
邻舍为它恼,亲戚为它争。
兄弟之间为钱财,骨肉亲翻脸不认人。
世上为了金和银,两国相争动刀兵。
院君呀,我们就是金银堆出门,你喊它千声也不作声。
我们年轻力壮还好过,老来无子靠何人?
院君呀,假使有个伤风并咳嗽,哪做端汤奉茶人?
假使有个初二并十六,哪有烧钱化纸人?
如若你再不相信,清明节到坟堂去看分明。
有子孙人家坟上飘白纸,孤坟上面冷清清。”
  “员外,生不到男女你可怨我?”“我不怨你,只怨自己。”“怨者何由?”“怨我自己只顾挣钱享乐,不思修身积德。”“员外,积德就是修身,修身就是积德呢!前世不修今生苦,今生不修害子孙。这叫公修公德,婆修婆德,各修各得,修到功劳无人分得。”“院君,你晓怎样才算修德?”“员外,这我晓得——
欲修儿孙福,须舍四方财。
为人积阴德,子孙天送来。”
  “院君,说声修,万贯家财一齐丢。
初一月半斋僧道,逢三遇七济贫民。
雨天施舍钉鞋伞,黑夜暗星点路灯。
路不平来挑泥补,桥板损坏去换新。
十七八岁小光棍,送他本钱做营生。
襁褓孩童丧父母,送他育婴堂里长成人。”
  好事做了一载又一载,做了一春又一春,
接连做了三年整,还是光身打滑身。
  员外说:“夫人,看来好事做得还嫌少。”“员外,还有哪些好事可做?”“夫人,要做的好事多哩。你可曾见到前年北方遭了蝗灾,从西京长安逃荒来的灾民,无室可居,无地可耕,吃的野菜草根,饿得骨瘦如柴。这些嗷嗷待哺的芸芸众生,总是我们炎黄的子孙。夫人哪——
千朵桃花一树生, 我把十里荒滩度灾民。
  院君,前年买下的十里草滩无人开垦,不如把它送给灾民,叫他们自己开荒种谷,自谋生路,使他们少壮有田种,老弱得安康。
我你没得香烟后,就把灾民当子孙。”
  蒋氏院君一听,十分高兴。说:“员外,好事做到底,每人再送二斗米,让他们吃饱肚子才有力气开荒哩。”
  员外打发几个安童在荒草滩上搭三间茅棚,住在那给灾民划地圈滩,围堤搭棚,开荒种地。
开荒第一年,种上杂谷粮。
到了第二年,种粮又种棉。
春二三月有饭吃,寒冬腊月有棉衣。
人人总说张家好,烧香念佛谢苍天。
  有人说,可惜员外家少子孙。像这等人家子孙越多,我们穷人越是有福。也有人说,我们大家来帮他求子。
求到一子或一女,了了我们感戴情。
  这遭,一家烧香,家家烧香;一家念佛,家家念佛。
家家户户把香烧,香烟缭绕透九霄。
  玉皇大帝端坐灵霄宝殿,左眼不跳右眼跳,右眼跳过左眼惊,用慧眼往下界一看,东京洛阳城外百姓总在为张昌求子。玉主说:“东土里张昌夫妇济民积德,感动百姓为他烧香念佛,这等善人是天底下难得。
好事做得感天地,送他香烟后代根。”
玉帝站起身,玉磬三响召仙人。
  吩咐打弹张仙,送子娘娘,把福德星唤到变化台前,一变二变,变作灵光鲜桃模样。对他说一声——
“你到东土去投生,日后还本再封神。”
打弹张仙临下界,送子娘娘送动身。
蒋氏梦吃鲜桃果,六甲怀孕上了身。
  十月怀孕将满。
跑起路来撑呀撑,说起话来哼呀哼。
肚子倒有箩口大,八幅罗裙开后门。
天上星宿下凡尘,拣月拣日拣时辰。
拣到二月初二日,蒋氏怀胎要奔生。
连痛三个紧三阵,生下一位小官人。
  金盆里洗澡银盆里过,绵绸布裹了紧腾腾。三朝日子敬过老,满月堂前要取名。蒋氏院君问:“我这孩儿取底高名字呢?”员外说:“张家不离张,李姓不离李。
孩儿长得胖墩墩,取名叫作张世登。”
伤风咳嗽无他份,发发禄禄长成人。
  一周两岁娘怀里睡,三周四岁离母身,五期六岁知南北,能言能语又聪明。
世登长到七岁整,员外想到请先生。
  员外叫安童到街市上察访,请了一位教书先生。写了关书名帖,择个吉日良辰,把先生接到高厅,献过茶,敬过酒,
先生走进书房门,教他公子读诗文。
  开蒙先读《百家姓》,习字题写“上大人”。公子读书聪明很,先生只作领头人。
讲讲说说多欢乐,一桩大祸降来临。
  那天阎君点卯,翻开生死簿一看,见到蒋氏寿满,无常要她打转。阎君用指头一掐,蒋氏头顶出煞;朱笔一点,晦气上脸。
阎君定她三更死,决不留情到五更。
  院君叫声“员外呀——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立时祸福。
才间我还好得很,腾腾空毛病就上身。
员外呀,我素无患难,平无患难,
我眼目昏花不得过,四肢无力少精神。
员外呀,我圈椅上面坐不住,搀我到牙床上安身。”
  “院君,三十年不病灾还在,没得哪个吃了五谷不生灾。这点小毛小病不要紧的,请个郎中先生来看看就好的。”随手吩咐安童请来一位有名的郎中,号脉处方,煨药煎汤。哪晓得吃药如吃水,毛病一点不减退。员外说:“可是犯了邪,请个瞎子先生来起个文王课,退送退送。”哪晓得化纸如哄鬼,毛病仍旧不见退。
蒋氏毛病犹如雨天驮草步步重,井底掏沙渐渐深。
  院君叫声“员外呀——
我今毛病十分重,就怕难有命残生。
员外呀,假使我毛病看不好,你不要做失花拈草人。
世登年幼我舍不得,靠你抚养长成人。”
  “贤妻,你怎想到这话的。心放宽点,多往好处想想,毛病慢慢自会好的。你挂念世登呗哪不是我的心肝,求天拜佛得来的,我哪不当宝贝。”无常鬼说:“妥了,蒋氏说退气话了,你们好下手了。”刁头鬼用铁链子上去一箍,不曾箍到她颈脖里,对蒋氏头上一砸,蒋氏浑身发麻。“员外,我嘴里发麻,要吃口茶。”员外随手把她抱坐起来吃茶,鬼使连忙把链子对枕头下一摆。蒋氏喝了口茶说:“我现在好过多了,放我睡下去。”蒋氏拿头往下一折,鬼使拿铁链子一捋,拖起来就走——
蒋氏她,两手只是舞,两脚只是蹬,喊喊不作声,
喉咙口断了来往气,牙关骨咬得紧腾腾。
  员外问:“院君,你可吃茶?”不作声。“你心上可要好过点?”不作声。
高喊院君不答应,低喊恩妻无回音。
“恩妻呀,你刚才还像活八哥,现在你怎不开声。
恩妻呀,你怎不走走前来望望后,丢下孩儿怎放心。
阎君哎,她年纪轻轻正好活,你怎一点不留情。”
世登虽然小,心境自然明,
亲娘亲娘哀哀叫,放声哭嚎啕。
  员外吩咐安童买一口沙枋棺木,将蒋氏收尸入殓,世登成服戴孝。
前厅门上挂麻布,高厅改作孝堂门。
诸亲六眷来吊唁,世登作磕头礼拜人。
守孝不知红日落,思亲常望白云飞。
  守灵七天,棺木送到坟堂,入土为安,栽松植柏。这遭,员外朝伴世登,晚来啼哭,孤身一人,心上闷闷不乐。世登就说了:“爹爹,你老是忧忧郁郁,吃点茶饭总不养肉,也好到街坊上散散心,寻点欢乐。”员外觉得这儿懂情懂理,也就出门走亲访友,茶店里吃茶,酒店里喝酒,倒也乐而忘忧。一天,一位帮员外转销红花草的朋友在茶店里与他相逢。他就问员外了:“员外,院君娘娘过世,你孤身一人,忙了不得出门,外面生意也做不成。这样吧,我来向你讨杯喜酒,帮你找个当家内助,有个讲讲说说作伴的人。”员外说:“老弟,这不能呀。我家蒋氏临终时叮嘱我的,叫我积德始终,不能再娶,让子孙受苦。”“员外,这是你蒋氏奶奶的心思,如今她又不知道你的甘苦。我们这前村后庄不是也有几家失了前妻,而后续娶那些为人后母的女人,不是都很好吗?再说,满床儿女不如半床夫妻,等到儿大成婚,媳妇进门,他们小夫小妻,有讲有说,那时你老头儿就更感冷落。”员外想想:这倒也是。后母、后母,毕竟是坏的少好的多。就问:“可有哪家有这对数的人?”“有哇,东门沈员外有位小姐,今年三四十岁,不曾有门当户对。”“不管它,同我去看一趟。”跑去一看,沈氏小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真是黄棉花换布——充当得过。
一边茶花一边礼,把沈氏小姐娶过门。
  这个世登啊,乖巧哩,对沈氏向里叫亲娘,向外也叫亲娘。沈氏对世登,向里也乖乖天,向外也乖乖地,亲亲热热,两无猜忌。员外也就放心。
沈氏女子多贤惠,不比蒋氏差一分。
  沈氏过门一载,六甲怀孕在身。十个月怀孕满足,瓜熟蒂落。
稳婆奶奶刚进门,生下一位小书生。
  员外一看,欢喜哩。从前一子是险子,现在有两子是稳子。
取名叫作张世云,也是张家后代根。
  世云是土龙星临凡,只愁不养,不愁不长。世云长到七岁,也送他到小书房读书。
弟兄两个把书读,总想高跳入龙门。
  员外对沈氏说了:“从此我家人口多了,开销也大了,俗话说,家无营生做,吃断斗量金。家务事情丢把你,我去杭州做一趟生意。”“员外,做底高生意?”“格不瞒你,我一向做杭州的红花草生意。那种暗行生意赚钱哩,前些年我赚到一笔钱,还买了十里草滩。”“格么,跑一趟生意要多长时间才能回来?”“妻呀——
早也不要盼望我,逢时过节转家门。”
  员外出门做生意去了,沈氏就想:他员外见我生了世云这冤家,就嫌人多了,开销大了,认为是多个青虫癞棵菜,对我分心了!那做不到,家在我手里,主在我口里,我必须先下手为强。
咬咬牙齿狠一狠,省得家产对份分。
  大众要问,沈氏心怎这么黑的!才进门没多几年就起这种不良之心?你们要晓得沈氏并非老闺女,是出嫁三年挨夫家休掉退居娘家的回炉烧饼。她脸短气量小,肚里容不得人。那时,她才嫁到夫家去,——
见到姑娘小叔多吃点,嘴就翘到二架梁。
吵了公公不得困,婆婆不得眠,把丈夫踢到里床边。
  所以她的邻居就在外纷纷扬扬说——
沈氏看见姑娘来,变嘴变脸骂起来。
五忙六月不见影,寒冬腊月供家来。
还有哩,见到外甥男女进她门,绿豆眼睛只是瞪,
关碗柜,锁房门,盛点饭灶边上撑,
拈点菜几根根,外甥还未吃几口,吆鸡打狗骂出门。
公婆丈夫说不改,恨气休掉赶出门。
这次嫁到张家来,开头是——虎戴佛珠假修行。
  沈氏毒心既定,就日夜操心,到街上买了一个烧饼。这时,世登放学回来吃饭。沈氏说:“世登,我今朝上街回来晏,中饭还不曾烧得好,这里有一个烧饼你先拿去点点饥。”“母亲,不要哇,我大了,你给弟弟吃吧。”“不啦,往常你弟弟吃得多,他人虽小,吃起来又不问多与少,今朝你拿去吃。”世登只当母亲是好意,把烧饼接过去一吃,喉咙就发痒要咳,几咳几咳,嘴就说不出话来。沈氏随手把世登拖过去对板凳上一揿,用七支引线针对世登肩胛上一钉。
世登痛断命,呼喊又不出声音。
亲生爹爹不在家,口喊亲娘也枉费心。
  员外这趟生意很顺利,个把月时间就回来了。沈氏见丈夫回来,也不曾讲到三句话,就嚅嚅突突哭。员外说:“我在外多时未回,今天回来了应当欢欢喜喜,为何这样伤心?家是你当的,有多少朝四两,夜半斤要你去做!”“员外呀——
朝四两,夜半斤,苦命总没得这伤心。
员外呀,你家日子我也不愿过,只愿死来不愿生。
你的世登忤逆我,骂我后娘是黑心。”
  员外一听,“啊依喂,这个冤家还了得!我不在家他就忤逆你呗,往后还想过他的日子吃他的饭?贤妻,不要哭,我去教训他一顿。”员外气咕唠叨来到小书房里,不问三七二十一,把世登拖去对夹肢窝里一挟——
打一记来骂一声,头上敲到足后跟。
  先生说:“员外,你回来也不问问清爽,对孩子乱打一顿,不等于打了哑口中牲。”员外问:“怎?”“你不知道,你家世登,就从前几天起,不知犯了底高怪,读书无声,说话无音,像哑巴一样,整天萎靡不振,只是要困。”员外听先生一说,觉到自己过于暴躁,对不起孩子,连忙把世登拉到膝下,抹抹摸摸,世登嘴一瓢只是要哭。员外对安童说:“快去请个郎中来替世登看看。”沈氏晓得不好,见郎中才到门前,赶紧迎上去招呼:“郎中先生,对不起你,今朝又烦劳你。”接着就放低嗓音:“先生,我有句话同你讲讲,我家世登不是什么病,是他错吃了哑药,才说不出话的。这就要请你瞒住点,诊脉马虎点,诊费我多把点。你不能说真话,一说不得了,我老娘要挨搅。”说着,随手从怀里摸出五两银子对郎中手里一塞——
“先生呀,请你费点心,来日再送雪花银。”
  郎中也是吃了嘴软,拿了手短,受了沈氏五两银子,心总要烫抛下来。他来到员外身边,对世登的病也装模作样作了望、闻、问、切,说几句行医的老套话,开一张方子对员外手里一塞:“你的公子没什么大病,吃几帖药自会好的。”哪晓得这剂药不对症,吃药如吃水。员外说:“安童,请郎中要请有名的,兴时的,不要请医痱子的郎中。”“员外,哪里有好本事郎中呢?”“你到西门鸡市桥把王半仙请来。”这天,正巧沈氏不在家。王半仙拿脉一搭:“啊呀,员外,哪个害了你公子吃得哑药呱!”“呀,他怎吃到哑药的?王先生,吃了哑药可有救?”“你员外请到我王某某,对公子有救也得救,没救也要尽力救。公子这病有救。”
员外听到这一声,心总落到足后跟。
  王半仙打开药箱,这样抓点,那样刮点,几和几调,调成一服治哑丹膏。用一杯清茶送下,不到半个时辰,世登开声说话了。
双膝跪到平阳地,亲爹连叫两三声。
“爹爹呀,孩儿失一母得一娘,得了一娘胜黄连。
爹爹呀,我身上还有引线针,日夜疼痛难安身。”
  王半仙一听,赶忙就问:“公子,引线针扎在哪里?”世登用手到肩胛上一指。王半仙说:“那还得了,这个是丧门穴,如果不取出,多则一月,少则二旬就要送命的!”王半仙随手取出黑铁火罐对他肩胛一磕,
只听“咔嚓咔嚓”响几声,拔出七支大银针。
  员外一看,浑身冒汗,急得顿脚,就打自己嘴巴:
“可怜呀,早要听了蒋氏话,如今不到这功程。”
  员外就想了,我作得孽呱。沈氏她倒做得出丧德的事,我一时也不好得罪她呢。如果得罪了她,她在家寻死作活,吵得我横竖不直,怎得了呢!
员外有气不敢伸,打落门牙肚里吞。
  从此,员外就想得更多了。朝朝不离世登身,看护世登长成人。这时,员外想到:女大当嫁,男大当婚,让他有个心爱之人,相互有个照应,我才放得下心。“梅香,替我把康媒婆、薛媒婆请来。”
  梅香真正能,两个媒婆请进门。“员外,请我们做底高,可是请我们薅棉花草?”员外说:“二位奶奶真是明知故问,薅棉花草还让你们大材小用!请你们帮我家世登儿寻个丈母家。”“啊,老本行,有、有、有,眼下就有三家。”“哪三家,说给我听听中意不中意?”“啊,东门外贝老员外家。”“小姐人品怎样,底高腔调?”“人呀,一丈多高,升箩口粗的腰。”“媒婆,这个人就不用说了,长得像豆芽菜,长不郎当,多穿衣服像稻草金刚,少穿像鹭鸶青桩。
把她娶进门,要笑坏邻舍许多人。”
  “第二个是哪家?”“第二个是西门吴老员外家有一位千金。”“人品怎样,底高景子?”“人呀,凳脚能高,箩口粗的腰。
走起路来滚了跑,就像滚个棉花包。”
  “媒婆,你们可是见我不曾有礼上门,拿我老头子寻开心!”“员外,你不要着急,还有好的在后头呢。”“还有哪家,说来听听。”“南门陆员外有一位小姐,生成柳叶眉毛瓜子脸,一双小脚赛红菱。
又不高,又不矮,真正好看,
又不胖,又不瘦,窈窕之身。
走步路,多文雅,形端表正,
说句话,不露齿,美貌佳人。”
  “媒婆,小姐外表好看,内才怎样?”“内才呀——
小姐生来又聪明,绣花纳朵件件精。
绣起龙来龙摆尾,绣起凤来凤能鸣。
天上能绣日月星,地上能绣百花名,也会绣皇帝坐龙廷。
说起小姐会绣花,绣个乡下姑娘拾棉花。
棉皮弹弹变成花,锭子头上出细纱。
一个眼眨花,绣个馋嘴偷西瓜。”
  员外问:“可会烧煮烹调?”媒婆说:“员外呀——
小姐生了指头尖,擀起面来像丝线。
煮到锅里团团转,吃到嘴里软如棉。
小姐生了手段强,做起烧饼照见天。
苍蝇搀它溜溜转,蠓夹子衔了飞上天。
她算盘打得‘的答’响,减减加来加加减。
一手写来一手算,做你家管账的大娘娘。”
  员外一听,不晓多兴。“媒婆呀——
能把小姐说进门,赏你们十两雪花银。”
  两个媒婆站起身,不肯耽搁片时辰。来到陆员外的高厅:“恭喜员外,贺喜员外。
恭喜员外福气好,替你家小姐做媒人。”
  陆员外问:“媒婆奶奶,打算拿我家小姐与哪家做亲?”“员外,其则不远,就是北门张员外家长子张世登呢。”“啊呀,我家与他张员外家做亲,就怕是站在泰山脚下向上望——高攀(盼)。”“哎,怎攀不上?员外的小姐配员外家公子,郎才女貌,正好相配。”“既然你们来说亲呗我来出个庚帖给你们。小姐坤造行庚——
丁卯年来属兔生,八月初三卯时辰。”
  媒婆双手接过庚帖对怀里一塞——
得到年庚帖,赛如拾到宝和珍。
  两个媒婆兴致溜溜,人还未到,嘴上就闹——
“恭喜员外福星照,小姐喜帖送上门。”
  “媒婆奶奶,对不起,总烦劳你。”“员外,这也算烦劳?我们在外替人家说亲事就是跑来跑去,烦来烦去,多的人家跑七十二趟半,路上碰到还不算。”“媒婆,我家不用跑这么多趟数,只要拿庚帖押在香炉脚下看三天,这三天不起风,不下雨,锅瓢碗盏,不受损伤,再请瞽目先生来合过婚,算过命,亲事就好定下来的。”“员外,你哩嗦,说上许多,
不要听算命先生嚼舌根,十家亲事九不成。”
  “媒婆,你不要把自己吹上天,拿算命先生说得一文不值。依你们怎说?”“依我们呀,只要在家主神前烧两支香,看看香头点得齐,就是双双同到底,百年偕老。”员外连忙去点燃两支香对香炉里一插。两个媒婆连好档,一个陪员外聊天,一个看住香头。见到哪一支香燃慢点,她就用嘴吹风,吹呀吹,两支香头齐齐往下点。康媒婆说:“员外,你望望看,两支香头齐到底,帖子好用的,真是百年歌好合,五世卜其昌。”员外说:“托福、托福,让我选个良时好日,请你们来向陆员外家行茶聘礼,让陆员外发来允帖,才能将小姐娶过门。”“员外,你怎是丹阳的骡子——好慢的性子。陆员外家可不像你,他见我们从中做媒,是熟不拘礼,一趟到底。”
  “媒婆,依你们怎说?”“依我们呀,拣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当日,今朝日子好,你员外家碰得巧。”“啊唷,定亲好这样急促法子了?”“员外,这就算快啦?我们在西门一家说门亲,你总猜不着有多快?
早上说话晚上成,黄昏拿媳妇娶过门。”
  “媒婆,这样快我家也忙不及。”“这样,再等一天。”“何时?”“背后头喊人——后朝。明天‘红沙’,后天‘庚申’,庚申、庚申,办事不要问先生。”员外一听,不大相信,随时翻开通书万年历一查,后朝真是个好日。“媒婆,你们把周堂吉日记在心上出来说亲的?”“格员外,吃底高饭当底高心,不会看日子也好出来做媒?”格么,张员外家娶媳妇,喜欢闹闹热热的。打发安童请了锣铳鼓手,旗伞执事,备了红灯喜轿。
经中言语省一省,陆氏小姐娶过门。
  陆氏小姐多贤惠,敬重公婆二大人——
早上打水婆洗脸,晚上搀婆进房门。
  婆对媳妇如亲生女,媳妇待婆当母亲。
夫妻相敬如山重,恩恩爱爱过光阴。
  陆员外夫妇二人见小姐匆匆过门,心上就像失落了一块肉,朝不思饮,夜不入眠。
思思想想得了病,寒寒热热紧缠身。
  员外本来就有喘痨病,再加寒热一追,就一天不如一天,一刻不如一刻,
三魂渺渺归地府,七魄幽幽见阎君。
  陆员外的夫人见员外急病身亡,
几个抛来几个滚,一气不来丧残生。
  脸上发紫,鞭鞭脚就死。安童梅香慌得没主见,连忙送信到张员外家,报与陆氏小姐得知。陆氏小姐躁得捶胸顿足,嚎啕大哭。陆家安童就说了:“小姐,你不能只顾哭,你要向张员外夫妇下个报丧礼,同姑爷回去料理丧事哩。”陆氏小姐向公婆大人下过礼,与丈夫世登随安童回去——
只是抛来只是滚,恨不得哭死又还魂。
“双亲呀,我下无弟上无哥,就生我苦命一个人。
你得病也不向儿送个信,女儿也不曾做端汤奉茶人。
人说养儿防老,积谷防饥,枉枉养我长成人,又不曾做到守护送终人。”
女儿哭娘是真哀,恨不能把亲娘哭转来。
任凭安童多劝解,刀劈剑斩总拉不开。
  这遭,张世登作主,叫安童去买棺木,叫梅香去请裁缝做送老的衣服,收尸入殓,女婿、女儿穿孝成服。请了僧道两班,做了七七四十九天道场。七期一满,出殡安葬。陆氏小姐就对安童梅香说了:“员外、太太俱亡,家中无主,我也有家有室,不在娘家守业。我把田地房产卖掉,把点银子你们去安家立业,各找营生,各自成婚。”安童、梅香说:“我们在你家这多年,随你小姐恩赐?”陆氏小姐说——
“你们在我家数年春,也不让你走空身。
安童是个男子汉,每人银两二百整。
梅香是个女流辈,你比安童拿双衬。
家中骡马安童得,鸡鸭鹅儿梅香分。
如果你们心意合,自找心爱配成婚。”
  陆氏小姐把多余银子——
包包扎扎带随身,交与后娘沈夫人。
沈氏一见多欢乐,恨不得笑了肚里疼。
  陆氏小姐与世登公子成婚一载,恩恩爱爱,上界打发文曲星到陆氏腹中投胎。十月怀孕满足,瓜熟蒂落,稳婆接生,生到一位书生。
取名叫作张玉童,当作无价宝和珍。
  天星临凡,生长不难。玉童长到六岁,送他到小书房读书。开蒙先读《百家姓》,接着就读《三字经》。一而十,十而百,公子一听就记熟;百而千,千而万,公子读书档档上。
先生只作领头人,难得收到这聪明的好门生。
  那天,员外来到小书房去看看玉童,又问问先生。“先生,我家孙子读书可有点书性,可算聪明?”“员外,你的孙子有过目不忘之才。坐相端正,性情温存;教过就读,读过就熟;熟而能讲,流利清爽。
员外呀,只说你二公子书性好,孙子还要胜三分。”
  员外一听,分外高兴。回到绣房,同沈氏夫人讲讲:“沈氏,我到小书房去看看世云和孙子玉童,问问他们叔侄二人哪个聪明,先生说他们读书上进,个个聪明。
夫妻讲讲多欢乐,半夜子时祸来临。
  半夜子时,阎君问事。拿生死簿一翻,查到张昌。他寿限已到,无常出票,带领一班鬼使前去捉人。
地头无鬼不生灾,家鬼引进野鬼来。
  进门经过门神、家堂画押,直奔张昌牙床。无常用勾魂票给张昌一看,张昌眼光发暗。
眼发暗来头发昏,寒寒热热病上身。
一刻寒来一刻热,寒寒热热分不清。
热来如临钢炭火,冷来如同身抱冰。
头疼好像乱刀砍,心烦犹如乱箭穿。
  沈氏说:“员外,你不要怕,我叫世登去请郎中,衣破从小补,早点服药求灵,替你退送退送,毛病自会好的。”哪晓得,阎君出了票,鬼使不敢乱受贿。吃药如吃水,化纸如骗鬼,
延医服药无效应,求签问卦总不灵。
  脸上发黄,眼珠落塘;人削骨往下瘦,头发往下脱。一天不如一天,一刻不如一刻,喉咙口痰往下一脱,头朝里床一折,气就断绝。沈氏一看不妙,嘴里就叫:“员外,你现在好像是要睡呀,我来替你搬搬好。”
高喊员外不答应,低喊员外也不作声。
  世登、世云两个儿子和媳妇陆氏听到沈氏母亲的哭声,晓得不好,一齐奔到员外身前,抱尸痛哭。
呜呜咽咽不成声,捶胸顿足喊亲人。
这叫桃之夭夭花正开,其叶蓁蓁长上来。
子子孙孙当堂哭,合家大小哭哀哀。
沈氏场面也哭几声,骨里笑得肚里疼。
恨不得要点点蜡烛烧烧香,他早死一天好一天。
  学堂里的先生见他全家如此痛哭,就来劝说:“世登,人死不能复生,你们哭杀得呗他也不得还魂。你们赶紧叫人去买口棺木,收尸入殓,开丧举吊。
前厅门外挂麻布,高厅改作孝堂门。
亲戚朋友来吊孝,世登做磕头礼拜人。” 
  守灵三天,棺木送到坟堂,员外入土为安。家中逢七做斋,逢节祭祀。沈氏当家,内外一手抓,对员外的思念也就慢慢的淡薄了。
  沈氏就想:“现在,我像一匹没笼兜的马,无拘无束,大斧凿子在我手里,可以随我自砧(斟)自斫(酌)了。她有个贴身安童叫张宝。“张宝,来呀,我有话与你说哩。”“主母,有底高话说?”“张宝,我问你,你家大、二两个少爷哪个好,哪个坏,你可分得清?”
  张宝这个安童是天生的奴才相。员外在世时,他在员外身边左右逢源,讨主人心欢。他见沈氏这么一问,立刻见风使舵:“格,主母奶奶,是二少爷好。”“对呀,”沈氏说,“我的世云小,不会欺侮你。世登有妻有子,又是老大,他一窝三口,处处卫护好的,我们今后要想吃他的饭,过他的日子,是靠不住了。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像你张宝这无家无室在人家为奴为仆的人,只有靠牢主人才有福享。”“主母奶奶,这我晓得,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才去做,叫我向东不向西,叫我打狗不吆鸡。”“张宝,如果听我话,跟我一条心,就要帮我——
拿他们三人赶动身,多余家产同你分。”
  张宝心上一动,就问:“主母,我帮你做点底高?”“这样,你替我用一千两银子到银匠作坊里钻上三成铅,再用散碎银子到药店买五钱砒霜送到我房里来。”张宝这奴才听话哩,不多几天,把假银子送到沈氏房里,半两砒霜塞到沈氏手里。
  一天,世登从外面回来,叫声:“亲娘,儿回来了,可有底高事情要去做?”“儿呀,没什么事要做,中饭好吃了,吃饭吧!”沈氏假装亲热,坐到世登身边,把红烧鲤鱼的盆子向世登面前推一推,示意叫他吃菜。她把身子向世登靠靠近:“儿呀,你父亲过世了,我又不会当家,你也不小了,就把这副担子接过去——当家吧!”“亲娘,我年纪轻,哪懂底高瓜(家)呀茄子?”“儿呀,我哪能包你们一世呢?现在头发花白,像西天的太阳等等险要落。”“娘,这家还是你当,有事尽管叫儿去做,我听你说听你调,决不让你娘生气。”“格么,你要晓得,家无营生做,吃断斗量金。这一寸三分口,喉咙万丈深。坐山草吃尽,坐海水吃干。你不寻点营生做做,怎得了呢!”“娘,叫我做底高营生?”“儿呀,从前,你父亲常到杭州做红花草生意,很能赚钱,是你父亲的熟行熟路,如果你去接上这条路,稳是一本万利。”“娘,好是好,就是没有偌大的本钱。”“本钱嘛,你不用愁,我已为你备足一千两银子,到杭州可算是大本钱客人哩。另外还有一包散碎银子作路费,如果在路途走到南不着村,北不靠店的地方,肚子饿了买不到吃食,我还为你买了一壶黑米陈酒,到那时可以用它点点饥、歇歇腿。”“娘,你真好,为我想得周周到到,我一定要把这趟生意做好!”
  讲讲说说天色晚,世登回到妻房门。
一把背住陆氏手,贤妻连叫两三声。
  陆氏小姐说:“相公,今天一不是我的生日,二不是岁朝年节,你对我怎这样亲亲热热?”“不,我家亲娘叫我接替先父的行业,到杭州做红花草生意。”“啊,怪不到这样高兴?依我看,你年纪轻轻从来未出过远门,出门出户人生路不熟,你对哪里摸?”“不,事在人为,路在口边,先父的家业不也是闯荡出来的?”“相公,你的话是不错,但我总觉得这个亲娘对你不存好心。就在这几天,不晓她要翻底高腔?
脸上做丧景,额角上暴青筋,就怕她要丧良心。”
  “贤妻,我出门出户的,你不要说开口不吉利的话!”陆氏小姐大贤大德,赶紧改口:“姜太公在此,妇语无忌。”不过,她仍不放心,还是要千叮咛、万嘱咐——
“相公呀,你初次出远门,冷冷暖暖要自当心。
每晚未暗先投宿,日高三丈再动身。
多年饭店少要住,多年古庙少要蹲。
多年饭店有强盗,多年古庙出妖精。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逢人只说三分话,遇水要探浅和深,
不怕猛虎当头坐,只怕君子旁边有小人。”
一夜话语休提表,金鸡三唱天又明。
  天明拂晓,世登用过早膳,辞别陆氏小姐,来到高厅,沈氏将银子包袱和一壶陈酒交与世登,又叫张宝安童送他一程。沈氏说:“儿呀,我不远送了。
依礼要送你二三里,我鞋尖足小步难行。”
  “娘,家里事情多,你不要远送了。”
世登上路行,沈氏回转绣房门。
  安童张宝肩挑行囊送世登来到车马驿站——
阳关大道乘车马,荒村小路用步行。
  行过一里又一里,走过一村又一村,三里经过桃花店,七里绕过杏花村,
世登走了一天整,野猪林到面前呈。
  众位,底高叫野猪林?荒山野林,野猪成群,一望无垠,见不到一人。这时,日落黄昏,鸦雀无声。世登就想了:在大路上乘车还好,步行的第一天就走到这南不靠村,北不着店的地方?
抬头不见家乡路,低头看不到骨肉亲。
伸手不见五个指,面东不见面西人。
  张世登想想孤凄,揩揩眼泪,立起身来对远处一望,看到东北方向有一丝灯光。世登想,四周一片漆黑,有灯火处必定是住户。不管它,走过去看看。
世登站起身,直奔灯火亮处行。
  走近一看,是座关王庙。山门半开半掩,关王菩萨坐在佛台上面。世登说:“啊唷,是你老人家气貌堂堂坐在这里?我叫张世登,奉母命到杭州做生意的,现在天色漆黑,找不到下住的地方。关老爷呀——
借你宝地住一夜,明朝绝早就动身。
  关老爷,我想不到要走到你家来,我走得慌,跑了忙,不曾请香烛进庙堂。我这里有一壶黑米陈酒,母亲给我当路粮的,我来张张看,可在包里。”打开包一望,真有一壶陈酒,拿去对关老爷面前一顿:“关王菩萨,我今朝没得香烛敬你,就将这壶酒请你尝尝。不过,这里没有杯子又没搭酒菜,只好请你端起来用嘴喝!”格么,你随它去怎样吃,不要替它拧壶盖呢。壶盖一掀,药味透天。关老爷说:“你这冤家用毒酒害我!”周仓站在旁边,听到这话,走上去用大刀柄一梗,酒壶对台下一滚,只听得乒乒乓乓几声——
瓦壶打得粉粉碎,酒就泼到地埃尘。
  世登说:“关老爷,你好无道理,官也不打送礼的,我好好一壶酒敬你,你嫌丑呗也不可将壶打碎呀?我这遭在路上肚子饿了哪有吃呢!
不好了,就怕这次杭州去,凶多吉少难回程。”
  世登想呀想,实在辛苦疲困,想不多久就睡着了。关王庙的小道士到深更时分来关门熄灯,见到一人睡在关老爷台前——
只当他是落难人,不忍把他赶动身。
轻手轻脚关山门,不曾惊动他半毫分。
  世登眼睛一睁,百鸟开声,天明大亮,赶紧把包袱扎扎好,拜拜关王菩萨:“关老爷,我少陪你了,
保佑我太太平平回家转,重香重烛来了愿心。”
世登要赶路程,单奔杭州做营生。
  来到汉江搭上商船,水路登程。
水陆行走半个月,到了杭州一座城。
  一到杭州,城里热闹哩。真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三里听到人说话,四里听到买卖声,十字街中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世登他——
无心观看城中景,寻访招商店堂门。
  他到街上打听了:“请问伯伯,你们杭州哪家药栈最大?”“啊呀,你问药栈嘛,从这丁字街向南,有个‘万记’药房,坐西朝东的便是。”世登一路寻去,来到“万记”门前一望,店面不小,师傅伙计也不少。他走过去对柜台上一伏,与柜台上的先生笃白。柜台的师傅说:“我一早要做生意,与你不生不熟,哪有工夫跟你笃白?”“老板,你别嫌烦,等你把手上生意做完了,我们来讲讲生意,挑你一笔交易。”“你挑我底高生意?”“我打算买你一批红花草。”店主一听,立刻阴天转晴。“大概要多少货?”“大概嘛,千把两的银钱。”店主笑之眯眯,客客气气:“格倒少请教,您贵府何处,尊姓大名?”“老板,贵府、尊姓不敢当,小本行商是——
家住东京洛阳县,城北三里积谷村。
父亲单名张昌号,蒋氏是我老母亲。
我名叫作张世登,乃是张昌的后代根。”
  “万记”老板一听,连忙走出柜台,一把握住世登的手:“啊呀,恕我无礼,原来是老客户的令郎,失敬、失敬!令尊与我几十年的来往从未换过顾主,今天能摸到这地方来,莫非是令尊的指点?”“店主呀——
我父母双双都过世,丢下我兄弟两个人。
在家闲空无事做,单身寻访到杭城。
为了全家糊张嘴,重操父业旧营生。”
  “张相公,你吃辛受苦寻到我这里来,我一定帮你把货办好。货真价廉,保你赚钱。”万记老板随口叫厨房热酒办菜,好好款待。“张家相公,你且在本店住下,我来查点一下本栈存货可多。如果为数不够,还要叫师傅们帮你到小商小贩那里去收。”这遭,店内店外,一片忙碌。打包过磅,车推肩扛,送到码头,上船装舱。张世登依价按量,与大商小贩一五一十,把账算得清清爽爽,准备开船赶路。格“万记”药房店面也大,本钱也足,拿货款对银柜里一收,也不晓得银子是真是假。那些小商小贩手里就该黄瓜大的本钱,天天放在手上翻的,他们仔细一看,银色白中发暗,对磨砖上一跌,木声木气像块僵铁。不对,银子有伤,就怕钻铅。一家发现,家家发现,一齐闹到“万记”药店。“万记”老板说:“照理,这是我的老客户,与我共事多年,他都不曾用过假银。不过,从前是与他父辈共事,双方都诚守信誉,不曾出过差错;现在与年轻人共事,又是初来乍到,倒是人心难测。这样,你们别闹,我家也有他的货款,如果我收的银子是假的,那你们的银子也是假的。”“万记”老板忙从银柜里拿出来一看,是一样的货色。“不得了啦,我们受骗了!不过,大家不用怕,他鲫鱼尾巴短,船不曾开多远,还好追他打转。”大家追到码头一看,船才离岸不远。“万记”老板对码头高处一站,直巴嗓子就喊:“客家,且慢走,我们账错的!”世登问:“谁错谁的?”“啊呀,你第一次出门做生意就错给我。”世登真的当账错的呢,连忙叫船老大停纤调桨,回到码头,抛锚掺跳,世登上岸。
一班伙计就动手,可像玉兔遇黄鹰。
揪住张世登,绳索捆绑紧腾腾。
  推推搡搡,把他送到杭州公堂。听了“万记”老板禀告,老爷升堂问理。“张世登,你来杭州用千两假银骗取药材,必须从实招来,如有狡赖,重重处治。”
世登跪到公堂上,青天大人叫几声。
“老爷呀,我初次出门做营生,哪敢用假银来害人。
这是一件冤枉事, 伏望老爷察分明。”
  老爷问:“受骗者是谁,有何见证?”“万记”老板和几个小商店主一齐下跪:“老爷,我们是受害之人。”老爷问:“药草何在,假银何在,总共做了多少银钱的买卖?”“回禀老爷,药材三百二十八包,一千两银子成交。货物装舱开船,发现银子有假。假银在此,请老爷验证!”老爷交与师爷验证后认定,确是假银,决无差错。
“张世登你用假银,王法条条不容情。”
“大人哪,我也读书知道理,不做违条犯法人。”
  张世登你滥用假银,又冒充读书知理。既是知理,为何用了假银还不招认!衙役,用水浸皮鞭先打五十。衙役撒野,揿下来就打。
一五一十打五十,两腿打得血淋淋。
“大人哪,你也不要滥用刑,我绝不是违条犯法人。”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胆敢抵赖!衙役,这个细贼咬口紧,替我用大刑,请他坐老虎凳。”衙役端来一张长板凳,把张世登两条腿对凳上一捆,脚跟下用两块城砖一衬。
衙役撬起他脚后跟,反扳脚跟垫砖层。
上去连加三块砖,扳得他根根筋骨总松根。
世登他痛得冷汗如雨泻,牙关骨咬得格铮铮。
“大人哪,你就打死我公堂上,我也不是犯法人。”
  “衙役,他再不招认,替我拿六面三口菱角铁取来,剥光他上下衣。”
在上抛三抛滚三滚,连皮带肉去三分。
根根毛孔冒鲜血,就像鲜鱼活刮鳞。
  世登喊声——
“不好了,我今招也是个死,不招也没命残生。
大人哪,是我是我总是我,我是违条犯法人。”
  说一句,写一句,口供录得句句清。世登喊声“亲娘呀——
你常面同我说好话,骨子里设下害人坑。”
  老爷问:“张世登,张世登,是你的亲娘用假银让你出来做生意的吗?”
“大人哪,我的亲娘过了世,爹爹拿后母娶进门。
这千两银子出自我后母手,我也不知假和真。”
  杭州知府一听,啊呀,可能执杖重了。他怎与我小时一样的命苦,吃了后娘的苦。如此,这个假银案子倒要好好的办理哩!既要分清罪责轻重,又要不让商家受损。
  老爷随即转过身来:“原告听着:你们回去从船上把药草收回,折算抵银,不足之处,由被告赔偿。张世登,你违犯朝廷律例,滥用假银,罪责大小,本府还得查个究竟,再行判明。
今且监牢去坐罪,等你赔偿雪花银。”
世登身犯罪,押进监牢门。
披枷又戴锁,昼夜泪纷纷。
  监牢里鼓打一更,他哭到一更;鼓打二更,他哭到二更。
监牢里打五更鼓,他在牢里哭五更。
一更里鼓咚咚,监牢里面暗通通。
扁螂又要咬,虱子又要攻。
手又不得散,脚又不能松,只好尽他喂蚊虫。
二更里闻鼓声,想起他自身,好坏不能分。
后娘心肠狠,哑药给我吞。  
身上扎铁针,我头脑怎就发得昏,处处拿她当好人。
深夜里敲三更,你沈氏好凶狠。
父亲刚过世,逼我出远门。
场面嘴里说好话,骨子里设下害人坑。
鼓打四更月西沉,想起妻儿在家门。
音又不得通,信又不得闻。
早若听了你的话,如今不到这功程。
五更天东方晓,耳听鸡鸣鸟雀叫。
想到玉童儿,年纪实在小。
你们母子慢慢过,等你爹爹出监牢。
一夜哭到天明亮,五更不曾闭眼睛。
世登在牢里哭五更,外面风雨雷霆吓坏人。
  那天是八月十三,钱塘江涨潮,又遇海风呼啸,风雨潮弟兄三个一齐来——
天上乌沉沉,乌云下面白云跟。
三个雷阵四个闪,狂风暴雨下凡尘。
磨子吹了调烧饼,石砺吹了舞流星。
大树吹了连根倒,草积吹了仰翻身。
  张世登装红花草的船啊,草身轻飘,堆得又高,碰上几个大浪尖,拿货船拱了底朝天。不好了——
药包冲得满江滚,活像中秋放荷灯。
  满船药草全被大浪卷走,“万记”老板报到杭州府台。老爷说:“你们主客双方银货两讫,遇上天灾受损,应由客方承担,与你们无关。至于这假银嘛——
世登尽赔一千两,银到随时就放人。
倘若一年银不到,三百六十天坐监牢。”
不提世登遭磨难,再讲沈氏黑心人。
  沈氏在家想想:“张宝,妥了呱,上了我破布朗——当了。不晓可是嘴馋吃酒,毒死在哪腰沟上,还是被强盗抢劫杀死在荒山上?如果不是碰上这两桩,稳是用了假银在杭州坐监。”
  明天一早,沈氏衣袖一反扳,罗裙一倒煞,来到陆氏媳妇面前。陆氏见婆婆一到,连忙叫声:“婆婆,你怎这么早的?”“媳妇,我来看看你的,我家世登可曾回来?”“婆婆,他不曾回来。”“呀,这个冤家倒算个人呢,我好歹还对他说的,不问生意好丑,要常回家看看,竟是吃了果子忘了树,投到人身‘曹官’总不晓得还了!格么,人不回来可曾有钱寄回?”“婆婆,也不曾有钱寄回。”“媳妇,我晓得了,这遭你们夫妻俩一条心,存私房钱,买私房田,总欺我的世云一个人。”“婆婆,不要说冤枉话,真的不曾有钱寄回。”“媳妇,我在暗处,你们在明处,钱不曾有末可有信给你?”“婆婆,信也没有。”“我晓你脾气的,赖劲凶呢,一赖一个白迹。不过,我的章程早就定好了,不想吃你们的饭,过你们的日子,我们趁早,荞麦屑团——一戳两开。
你们弟兄两个把家分,另砌烟囱各开门。”
  “格,婆婆,我的丈夫不在家,你与我分底高瓜(家)呀茄子?”“分家也要丈夫在家,我不能做主啦?况且我又不欺你们!”“婆婆,随你多说,世登不在家,家是分不成的!”“啊依喂,你倒过钉耙来锄天啦,世登一世不回来,一世也不分家啦!张宝,这个冤家勒头犟哩,替我用湿水麻绳打,不把点颜色她看看,她也不知染布店是怎样开的哩!”张宝这奴才与沈氏合穿一个裤裆,听话哩,提起一根湿水麻绳对陆氏身上——
噼噼叭叭像放霸王鞭,打得陆氏口口声声喊皇天。
  世登的儿子玉童,见他妈妈挨这样毒打,痛心哩!叫声“张宝叔叔呀——
你做做好事不要打,情愿与奶奶把家分。”
  沈氏说:“好哇,情愿分呗,张宝住手。”玉童说:“娘,分就分吧,不要在奶奶身边过这受罪日子。你还不晓得啊,奶奶常常把眼睛对我勒,吓得我吃总不敢吃,直到今天我总不敢对你说。娘呀——
分开我们慢慢过,只等爹爹转家门。”
  “儿呀,还不晓得把我们分到哪里去呢?”“媳妇,你只要承认分,我老八十也没二样心,一根筷子一折两。你家是老大,应当分在上首;我家世云是老二,只好蹲在下首。上首在东面,你家公公在世时,在东沙十里长堤竹观巷开了三爿典当,四爿钱庄,还有十二个庄房,还又买了五百亩沙田,你们去随你收租还是自种,这些家产归你们执管。”陆氏只当是真情,气塌塌听她分啊。
  最后,陆氏来到自己房里把好一点的衣服打好包袱,准备带走。沈氏盯好她的,就说:“媳妇,我对你不算差待,这遭我眼睛看不见做针线了,这好一点的衣裳也好丢给我作洗换。陆氏一气之下,不愿跟沈氏多说,把好衣好裳丢下,把旧衣破衫打成包袱,准备带走。
  众位,沈氏把媳妇驱到这种地步,还做鬼猫哭老鼠——假仁假义说:“媳妇,你们初到那里吃用不便,拿锅里剩饭铲了去,再量二升米,抓把筷带走!”陆氏只当没有听到。气塌塌,纠罗纠罗凑成一担。玉童说:“娘,让我来挑。”陆氏对玉童看看,人呀只有凳脚高,升箩口粗的腰,哪挑得起啊。“儿呀,我来挑,让你挑坏了腰,不害你下半世!”
陆氏肩挑箩担泪在抛,啼啼哭哭往前行。
路见之人骂得凶,沈氏后娘丧荫功。
也有人家做好事,接过担子来送行。
路上行走不打等,十里长堤面前呈。
  到那里一望,吓得心里乱荡。哪来有三爿典当,四爿钱庄,十二个庄房,是一片荒滩,茅棚三间。东壁打西浪,竹架荡叮,是当年搭在草滩上看滩的更棚。陆氏说:“儿呀,听了你奶奶的话,可有好日子给我们过啊!”“娘,别管它,来嘛已经来了,如果再打转回去,与这奶奶也说不到理。要是跟她翻翻腔,就怕又要吃皮鞭。娘呀——
我们咬口生姜喝口醋,再苦再累慢慢挨。”
  陆氏见这凳脚能高的孩儿能懂情理呗,心上也算得到一点安慰,就是眼泪不得干。“儿呀,今朝跑了一天,到现在还不曾有粒米下肚哩。”正准备解开包袱拿带来的次饭给他吃,只听一声虎吼,从山脚下窜出一只斑斓猛虎,张开血盆大口,直向玉童他娘俩扑来。陆氏一见不好,连忙抽出棍棒护住玉童,战战兢兢,盯着老虎。那虎,头像笆斗,脚像抓钩,“叭、叭、叭”,扑地施威,吓得他俩魂不附体。
“不好了,婆婆逼我到荒草地,落进虎口难逃生。
苍天哎,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鸣!
可有神明救救我,搭救我落难小苍生。”
好比一盏孤灯渐渐熄,来了添油掭灯人。
  来了哪个?幽冥教主地藏能仁从这上空经过,俯首一看:“啊呀,文曲星在此遇难。”遂掐指一算,“呀,只配他遭难,不该他丧命!
十磨九难才成器,不磨不难不成人。”
  地藏王菩萨随手挥动锡杖,在离玉童周围三十丈的地方划一道圆圈,顿时金光四散,夺目耀眼,猛虎吓得就回山。从此,一切豺狼虎豹都不得进入圈内。
  虎走险脱,陆氏惊魂稍定。打开包袱一看:“儿呀,你要来啦,就该这二升米,只够吃两三天,若遇阴雨落雪,更没粮防荒应急。
玉童呀,我就到后山树上用根绳,了却我一条命残生。
孩儿呀,我思前想后费思忖,丢不下你心肝后代根。”
  “娘呀,你千万不要往绝处想,要向好处多思念,
日子难过慢慢挨,没得粮吃我挑野菜。
就是沿门去乞讨,也要拿你妈妈养起来。”
  “儿呀,你是娘的胆,有你在身边我就不怕。不过,这拖棒出门要饭呗——
我抬起头来又怕丑,低下头来又怕羞。
年纪轻轻要饭吃,人前人后骂不休。”
  “娘,我们一不是好吃懒做,二不是犯了王法,是挨奶奶逼到这种地步,暂时无路可走,等到爹爹回来,有商有议,再想别的生路。”“儿呀,为了活命,只好走这条路了。”
  这遭,玉童左手挽只讨饭篮子,右手拿根防狗棍子,母子俩——
一路跑来一路哭,低头俯面往前行。
“孩儿,你外公外婆又不在世,没得伸冤理枉人。
心肝呀,你爹又被奶奶骗出门,是福是祸也不知闻。
哪怕是一手拖上两根讨饭棍,也要等到你爹爹转家门。”
  娘儿俩来到街坊乞讨。玉童在前见人就打躬作揖:
“奶奶姥姥呀,做做好事啊,次粥次饭少喂犬,
你们修子又修孙,舍点我娘儿两个人。
先生、老爷、太太小姐们,行行好来把点我,救救我们落难人。”
  她们前面走过,后面人就议论:“这一大一小两个花子是哪里来的?”“哪来的?听说是个高门大户,秀才底子,遭后娘虐待被赶出门的。”“啊,这倒可怜呢。”
  所以,他们来到人家门前,也有人家盛点饭,也有人家舀点粥。玉童他——
要到好的给娘吃,馊粥冷饭自己吞。
日间村庄沿门讨,夜宿茅棚暂安身。
  时光如流水,日月晓夜行。眼睛一眨,到了来年四月廿八;再过七天,就到五月端阳。沈氏对张宝说:“这两个冤家给我弄走大半年了。我有数的,他们到现在不回来,说不定,不是饿死就是冻死,今后随他们有吃没吃,是死是活,概与我们无涉。我们把世云照顾好,将来朝廷开南考——
有了一官并半职,也好到他衙门里散散心。”
  “张宝,我已对世云说了,请先生五月初五到我家过端阳节。你去办菜,是六大四小;办酒,要陈年老窖,请先生吃吃饱,拿我家世云教教好。
不能中个状榜探,也中进士前几名。
  到了五月初五中午,世云放学回来。沈氏问世云:“先生可曾来呀?”“妈,先生说,今朝请他吃酒的人家多,他分不开身,不来了。”世云对那一站,眼张眼识,看看满桌菜,就是不坐上去吃。“娘,我家哥哥、嫂嫂,还有玉童子侄,你怎不喊他们回来吃饭?”“儿呀,他们家顿顿有鱼,天天吃肉,何在乎这点。这点菜是专为你和先生的,先生不来你就吃吧。”“娘,这许多菜我吃不了。既是端阳大节,应当把哥嫂子侄们叫回来合家团聚,有讲有说,吃得快快活活!再则,我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们了,也不晓得玉童长得可壮,养得可胖?”“啊唷,闲思量,惹角落,你吃你的,想他们作甚?”“格亲娘,今朝你不把他们喊在一起,我也不吃,一个人吃也咽不下去!”
  “世云儿哎,娘对你说实话吧,你哥哥我叫他上杭州去做生意了,身上带了药酒做路粮,带的假银做本钱,到如今不回来,我猜他不是在路上吃药酒毒死,就是在杭州问罪坐牢,一世也不回了。你嫂嫂和玉童被我骗到十里长堤去了,说那里有三爿典当,四爿钱庄,还有十二个庄房,其实那里只有三间茅棚搭在荒滩边的虎山脚下,住到虎口里去了。
世云呀,为你冤家一个人,费尽我五脏六腑心。”
  世云一听,急得没命,只是顿脚,打自己耳刮(光)。“娘,你怎丧这个良心呱,这要遭天怒人骂的!我要你为我操底高心?是人总有一块天一块地,
不要说只有弟兄人两个,就是六个也不嫌多。
娘呀,你竟做出这种事,先父在九泉之下也伤心。
娘呀,如把玉童来害死,这本脏账总算不清。
  娘,我不知则已,既然知了我决意不吃,我要去看看嫂嫂和侄儿哩!”“世云,你这不识好歹的东西,你倒跑跑看,那地方老虎又凶,去了还有性命打转?”沈氏脸一青胖,手一反剪,对那一站——
“我今做个撑门杠,看你怎得出前门。”
  世云见母亲拦在门口,不好与她硬性争吵。气对嗓子里一郁,伏在桌上呜呜咽咽就哭。沈氏看到二更之后,倒也辛苦了,揉揉眼睛,打几个呵欠就回房睡觉。世云站起来,猫着腰走到沈氏房门口:“娘,”不作声。“妈呀,”不作声。“啊,也就这样狠——老虎也有困着时。”他心上想:我娘这样对待哥嫂侄儿,我对他们怎得过意呢?他轻手轻脚来到粮房,畚一斗糯米对布袋里一灌;打开抽屉,拿千把个铜钱往衣袋一;来到鸡窝,捉一只雄鸡对篾篮里一放;到水缸里捞两条鲤鱼,用绳一穿拎在手里。
包包扎扎就动身,张看嫂侄两个人。
心念亲人脚头轻,三步当作两步行。
在路行程来得快,十里长堤面前呈。
  来到十里长堤,已日上三竿。陆氏锅下没草烧,用把秃齿钉耙在屋后伐茅草。玉童见母亲在忙烧草,也就跟着去帮拾拾刮刮,拍拍刷刷,放到太阳光下去晒。一见他叔叔的人影,赶紧把茅草对地上一甩,一个趟子跑过去——
一把背住叔叔手,双膝跪到地埃尘。
  “叔叔,你来了啊!”玉童嘴上说话,眼泪千双下。
“叔叔呀,我想你想得肝肠断,望你望得眼睛穿。
我们苦处没处诉,只望叔叔来伸冤。
叔叔呀,奶奶心肠狠,处死我娘儿两个人。
叔叔呀,我们日间村庄讨饭吃,夜宿茅棚暂安身。”
  “玉童,不要哭 ,你娘在哪里呢?”玉童用手一指:“妈在那边伐茅草。”“把你妈喊回来,我要向她赔罪哩。”
  陆氏见小叔叔一到,把钉耙对地上一撂,就放趟子对家跑。
一把背住小叔手,亲兄弟连叫两三声。
“叔叔呀,婆婆心肠狠,毒棒毒棍把我赶出门。
逼到这个荒野地,险些活活被虎吞。
我们现在米麦没一升,烧草没一根,
有了朝顿没夜顿,沿门乞讨度晨昏。
叔叔呀,心想寻你哥哥回家转,这大海茫茫怎捞针。
今日能见叔叔面,好比枯木又逢春。”
  “嫂嫂,你不要再哭了,哭呀哭,哭得我心上像突粥。正是我晓得你们在此受苦呗才来张看你们的。你们不要愁,再苦再难总有我来照应。从今以后,我隔三离四就送一趟米粮,直到哥哥回来,我们兄弟俩再合成一家。”
  讲讲诉诉不经心,太阳已升到头顶。时光将到中午,陆氏揩揩眼泪叫声:“玉童,去淘米烧饭,再把叔叔送来的鱼和鸡捉来给我,用刀杀杀放锅里烧烧,大家吃顿欢喜饭。”“嫂嫂,不要杀鸡烧鱼,这东西是送给你们的,留着你们吃。”“叔叔,东西到我家就算我的,我是借花献佛。”陆氏说着拖起菜刀就杀鸡。世云一见,赶忙去到陆氏手里夺鸡。陆氏心诚手快,咔嚓一刀,鸡头往下一抛,鸡脚一挣,鸡血对世云穿的汗衫上一喷。“叔叔,叫你不要来夺手夺脚的,这下好看哩,鲜血溅了一身,白汗衫成血汗衫啦!快脱下浸在水里,让我替你洗洗,晾干了吃过饭好穿身上回去。”正说之间,外面狂风大作,乌云密布,雷声隆隆,要下暴雨!世云一见,拎起外衣,对身上一披,说声:“嫂嫂,外面要下大雨,我不在此吃饭了。”世云脚底像抹了油,跑起来像神牛。陆氏连忙喊他回转,已经走出去老远,喊不回了。
  众位须知,张世云与西岳华山公主有宿世姻缘。太白星君乘风从此上空经过,见张世云在十里长堤探访兄嫂,就想——
“我今不把媒来做,他何年何月得成亲。”
  太白星君用拨金关一道,把张世云拨到云雾之中——
耳听风声呼噜呼噜如雷响,飘沙荡荡度动身。
仙风阵阵来得快,华山早到面前呈。
  仙风一收,拿他对山脚下一丢,挨巡山兵看见:“呸,你这小厮,往哪而去!”“哦,我往家里去!”“你知这是什么地方?”“哦,大哥哥,我不知道。”“不知道,我告诉你:此山是我寨,山路是我开,欲从此山过,丢下买路财。丢下银子来买路,饶你一条狗性命,
没得银子来买路,丢下头来往前行。”
“寨兵哥哥呀,我又不是买卖客,哪有买路雪花银。”
  “没得银子,跟我去见寨主,听候发落。”华山公主见了张世云问:“来者家住何地,姓甚名谁,来此作甚?”“寨主,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家住东京洛阳县,城北三里积谷村,
父亲张昌是名姓,沈氏是我老母亲。
我名叫做张世云,是张昌的次子小书生。
只因张看陆氏嫂,乘风飘到贵山来。”
  “喔,是天上落下的?”华山公主抬头把他从头看到脚后跟,果然是位小书生。两耳垂肩,两手过膝,鼻直口方,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他是伞破骨子在,是我久念的意中人。
  “张世云,你既是读书之人,不妨同去看看山景兴诗赋对如何?”“公主,人落荒,铁落炉,要打要捶只好听你的便。”华山公主带了一男一女随从,来到顶峰,高入云空。一览眼底:东有朝阳峰,西有莲花峰;南有落雁峰,北有五云峰;还有玉女峰,位居其中,片片白云从五峰间隙中飘过。华山公主感慨地说道:“风吹云动山不动。”张世云一听:哎哟,这是她出的上联?记在心上,不动声色,信步来到山边对下一望,一条长河,胜似银练,舟楫点点,百舸争流。“公主,你看那道河里‘水推船流岸不流’。”公主一听,拍手大笑:“巧对呀巧对,汉(岸)不留(流)俺留!”
张开樱桃口,老老面皮就开声。
“相公呀,不要嫌我容貌丑,愿做牵床掸席人。”
  世云一听,双手直摇:“寨主,你是天我是地,你为王我是民,
龙配龙来凤配凤,乌鸦怎入凤凰群。
你是山寨擎天柱,我是离乡落难人。
寨主呀,你今不要错爱我,另选门当户对人。”
  寨主、寨主,什么事情都是她作主。张世云不依,她大发脾气:“弟兄们替我动手,将他绑到将军柱上,挖他的心,抽他的筋。”寨主开口,哪敢不动手?七手八脚,拿他对将军柱上一扎。兵拔刀对世云心口上一顶,公主一惊。心里话:我是吓唬吓唬他的,当真好挖他的心哩,挖了他的心,不就送了我的命!遂喝道:“且慢动手,再问他一声,如果回心,刀下留情;
说声不回心,剥他皮来抽他筋。”
  世云挨一吓,魂总飞啦得。遂说:“不晓回炉烧饼可脆呢?”“寨主,他愿招亲了。”“好哇,把他放下。
相公呀,我性子暴躁惊吓了你, 还望包涵八九分。”
  一把搀住世云手,来到高厅去谈心。二人对坐,香茶压惊。公主吩咐女将男兵,点起七盏星灯朝北斗,一对红烛照南星,拜过天拜过地,拜过虚空过往神,
夫妻又拜和合相,兰桂香房去安身。
  一夜夫妻鱼水情,讲讲说说到天明。明日清早,公主领世云巡视山寨。只见营帐林立,旌旗招展,厉兵秣马,井井有条,好一派世外天地。公主说:“相公,大丈夫应以四海为家,不必再思乡恋土了,安心在此与我经营山寨,治理一方如何?”“公主,这叫我怎说呢?
营寨安扎在岭头,山涧泉水潺潺流。
山又清来水又秀,你愿收我我愿留。”
“相公呀,留在山上做寨主,你做公来我做侯。”
  世云说:“公主呀——
只愿作双鸳鸯鸟,不做拦路剪径人。”
  “相公,那这山寨作甚?”“这山寨呀,要我称王,要做个公平岱王。
巨商大贾从此过,罚他丢下买路银。
落难之人从此过,赠他盘缠好动身。”
这“公平山寨”四个字,黄旗叉到九霄云。
  张世云华山招亲——
也算得到安身处,再提沈氏黑心人。
  沈氏睡到天亮,起身一看,门户洞开,又不见世云在家。“张宝,你知世云上哪去了?”“主母,我怎知他到哪去呢?”“不得了啦,就怕到陆氏和玉童身边去了呱。替我查查看,可曾偷底高东西带走?”张宝寻到粮房,只见糯米撒了一地;到鸡窝里一望,少了一只雄鸡;用手到水缸里一捞,两条鲤鱼也没有了。“主母,你馋了要吃鱼,自己舍不得吃,也被二少爷拿走了。主母,我原说的,这遭儿大不由爷,家里东西往外拿。”“这个不习上的东西,我去望哩!”
沈氏出家门,乌鸦在头上喊三声。
乌鸦一叫心担忧,走起路来两脚抖,
爬了多少沟坎路,跌了多少大跟斗。
  气急脸红来到十里长堤。陆氏看见婆婆到,连忙把讨饭篮、讨饭棒拿出来对门口一放,叫声:“婆婆,你来了哪?”“哦,媳妇,在这里可好?”“好啊,顿顿吃的百家饭,夜夜睡的金丝草,还有底高不好!”“见我来算是对我诉苦?有北瓜饭吃还不好,街上人没得北瓜吃还到乡下去买呢!不要嫌好道丑,拿北瓜饭吃到老就算享福的了。我问你,世云可曾到你这里来?”“他来做底高?不曾来。”“不好啦,这冤家到哪去了?他来了就说来了,不要哄我,若是哄骗了我,那我是不轻放你的!”“婆婆,他来是来过,已回去了。”“你这冤家怎哄得过我,他如是回去,在路上怎不曾碰见!陆氏,你不要嘻呀嘻,拿我儿子在你家里——
你这冤家年纪轻,三月里芥菜起邪心。”
  “婆婆,你不要说冤枉话,不信,你可以进去寻!”“我倒客气不寻呢!”在那寻呀寻,见到竹竿上有件汗衫晾在上面。“喔,还回去哩,这汗衫不是我家世云的?”仔细一看,血迹斑斑,还未晒干。“啊依喂,不得了啦,世云挨你杀掉了!”“婆婆,世云真的回去了,这汗衫上的血是小叔杀鸡,鸡头一抛,鸡脚一搔,鸡血对他身上一洒,他脱下来准备洗的,谁知天上起暴,他拔脚就跑,真的回去了。”“冤家,我晓你家产分了不称心,起了报复心,磨磨钢刀杀世云。
陆氏哎,你杀了世云如杀我的头,与你一不做来二不休。”
收起汗衫回家转,衙门里面去报官。
  沈氏来到家中把这事与张宝一讲,把血汗衫用布一包,
沈氏把它带随身,衙门里去把冤伸。
堂鼓打得咚咚响,冤枉喊了不绝声。
  洛阳县知事胡坤坐堂:“谁人喊冤,冤在哪里,枉在何处?”“回禀老爷,小民张沈氏,我儿张世云于端午节送礼去张看她兄嫂张陆氏的,不料陆氏心怀不良,上去一刀,人头对下一抛,好端端一个人就挨她杀掉。
老爷呀,她杀我小儿想把家产吞,老爷要为我把冤伸。”
  老爷一听,不大相信。怎?官也不打送礼的,狗也不咬出恭的,一个妇道之人怎么无缘无故就杀送礼的人呢?真是阎罗王没卵子——鬼也不相信!“叭”,老爷把惊堂木重重一拍:“沈氏,你告媳妇杀小叔,有何为证?还是钢刀血迹,还是尸体正身!”
“老爷呀,我一没凭来二没证,血汗衫一件做证人。
老爷呀,这个泼妇心肠毒,毁尸灭迹不见痕。”
  胡老爷看过血洒的汗衫,心想:既有血汗衫为凭,实属真情。“衙役,替我把张陆氏拿来!”
公差衙役人四个,哪敢耽搁片时辰。
  公差来到十里长堤,直奔三间茅棚。“你叫张陆氏吗?”“大人,小民正是。”“你婆婆上大堂告发你,你知道吗?”“大人,不知他为何告我。”“我们公事公办,凭票抓人,跟我们走!”叫她走,不肯走,“咔嚓”一把锁——
锁住琵琶骨,铁链子拖了就动身。
  抓到县衙,老爷升堂,传沈氏上堂对质。沈氏心狠,来个先发制人。
喊声“青天大人哪,这个婆娘心肠狠,杀掉我的后代根。
他死要还尸,他在要还人。
如果不还我尸和人,我也不要命残生。”
陆氏听到这一声,冤枉喊了不绝声。
“老爷呀,我婆婆素来虐待我,她张开血口乱喷人。”
  “叭”,胡老爷把惊堂木一拍:“张陆氏、张陆氏,你年纪虽轻,赖劲不小!今有这血迹斑斑的汗衫为证,你还抵赖!衙役,替我动刑!”“老爷,用什么刑?”“杖打八十。”老爷开口,衙役动手。
一五一十打八十,两腿打得血淋淋。
只是抛来只是滚,痛死过去又还魂。
“老爷呀,你就打死我公堂上,我也不是杀生害命人。
  老爷呀,这汗衫的血,是我为小叔世云杀鸡,他不让我杀,要留给我们吃,
与我争呀争,鸡血溅了他一身。
他见天将下大雨,心急火燎就转家门。
  老爷呀,当时他一出门,狂风大作,大雨倾盆,又在那荒山野地,独自一人行走,
如他不曾回家去,不知可曾被虎吞。
或是狂风卷走他,叫我怎还得出这个人。
冤枉冤枉冤枉啊,明明他世云回家去,腾腾空怎失了一个人。
老爷呀,我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伏望老爷察分明。
如果我杀了张世云,凌迟碎剐也甘心。”
  沈氏一听,拾住了陆氏的漏径,随即顶上一句:“老爷呀——
雨天虎豹不觅食,哪有猛虎伤他身。
若是狂风卷走他,洛阳怎没第二人。
老爷呀,分明她杀人不认账,胡言乱语骗大人。”
  “陆氏、陆氏,鸡血怎能流到人的上身,狂风怎能把人卷走?分明是你畏罪抵赖,拒不招认!衙役,替我拿烙铁放炉里烧红,从她肩胛上往下刷。”老爷口到,衙役手到,把扇红的烙铁对陆氏面前一现——
烙铁还未上她身,陆氏顿时失掉魂。
喊声“不好了呱——
我招也是死,不招也不得生。
是我是我总是我,我是违条犯法人。”
  老爷又问:“你为何要杀张世云?”陆氏低头思忖:要是说不曾杀张世云,就怕烙铁要上身。只好咬咬牙根,叹出一声——
“我将小叔来杀死,省得家产对份分。”
  说一句写一句,口供录得紧腾腾。
重枷重锁押出去,监牢里面做罪人。
  玉童见母亲被公差抓走,跟在后面就追。一边跑一边哭,爬了多少沟坎头,跌了多少大跟斗,
等他寻到监门口,跌得乌嘴黑鼻头。
  牢头禁子问:“你这小厮,来此作甚?”“牢头伯伯,我来看母亲张陆氏的。”牢头禁子把手一伸。“你可懂规矩?把开门钱拿来!”
“伯伯呀,我娘儿俩都讨饭,哪来开门雪花银。
伯伯呀,我母惨遭冤屈事,被人陷害入牢门。
让我会一会生身母,她在牢里才放心。
伯伯呀,你做做好事开开恩,一重恩当报九重恩。
伯伯呀,让我见一见生身母,胜积阴功修子孙。”
  牢头禁子见他哭得可怜,就问:“小把戏,你几岁啦?”“伯伯,我六岁加八个月。”“啊哟,我家十五六岁的孩子总没他晓,真是可爱又可怜。好吧,我放你进去看看。不过,你不能停留多时!”“多谢大伯,这规矩我懂!”牢头禁子打开牢门,玉童一见——
重枷重锁在狭床上,杵嘴棒杵得紧腾腾。
  喊声:“娘呀,妈呀!”陆氏睁眼一望——
“乖乖呀,我浑身疼痛不得过,只愿死来不愿生。
心肝肉呀,我一天只有四两饭,稗子沙粒有三成。
我痛末痛断命,饿末头发昏,生死在这欠时辰。
心肝孩儿呀,你到长堤慢慢过,不要想念你母亲。”
  玉童说:“妈,你在里面慢慢挨,我到外面要饭送进来,宁可自己没得吃,也不让你娘挨饿。”
  玉童拖瓢带碗,沿门乞讨,叫唤不停——
“奶奶爷爷少爷们,我娘含冤在牢门。
次粥次饭把点我,送给我娘度残生。”
  也有人家舀点粥, 也有人家盛点饭,
玉童他,宁可自己收裤带,一日三顿送进监。
  玉童在外面讨饭,跑呀跑,倒挨沈氏看见了。“张宝,才间不是玉童这细冤家!不要看这个小东西,人没三尺,一肚子仙识,等他长大成人,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张宝问:“你看怎弄?”“怎弄?斩草不除根,来年要报春。张宝,你可有本事把这个冤家杀掉?”“啊哟,我样样总会,杀人不敢。”“张宝,你不敢末可请到人动手?”张宝一想:“主母,这长堤后面有个叫王老虎的人,他人又粗胆又大,能杀猪能打虎,他的名字本来叫老汉,就是打死了一只虎而出名叫王老虎的。如果要请到他杀个把小孩,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不过,人无利息,谁肯早起?”沈氏一想:“哦,想起来了,这王老汉种我二亩七分田,借我一千五百个钱,倒有五六年,本钱利钱不曾还一点,我去请请他看,料定我开口,不会让我丢丑。”沈氏拿了十两银子对怀里一塞,跑到王老汉门上。这时,王老汉忙了烧中饭。草湿柴潮烧不着;忙了半天,烟囱里才冒烟。“王老虎可在家?”“外面哪个?”“哦,是我沈氏。”王老汉站起来对她一相:“哟,东家奶奶,我晓得了,是来向我要钱的!”“哎,这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不是来要钱的,是来问你可要发财的?”“东家奶奶,你总说些稀奇话,还有哪个有财不发?”“王老汉,既要发财,我倒问你一句话,你可会杀人?”“老东家,你怎问这话呱!我桩桩总会,杀人不内。”“王老汉,你不要拿板做腔,拆我的桥抽我的跳。你帮帮我的忙,拿我孙子玉童杀掉,只要做得人不知鬼不晓,这里先拿十两银子作定金,事成之后,再请你吃桌酒,而后——
拿陈单旧据退把你,作自田自种过光阴。”
  王老汉一听,大吃一惊,但立刻就动脑筋,转而心平气静。“老东家,请你放心。我中饭不烧,就来磨刀。”“格,王老汉,我小气在先,事成有何为证?”“奶奶,刀口血迹为凭。”
  沈氏一走,王老虎拖张雪亮的驼刀,出门就往外跑。王老虎的妻子在房里对他们二人讲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晓得不好,出门就喊——
“丈夫哎,你不要吃得千人缸里的粪,我你也有后代根。”
  王老汉只当耳边风,放开脚步奔向村外。
站在荒山脚下等,等候讨饭过路人。
  不曾多久,张玉童肚子要饱,把多余的好菜好饭盖在篮内,兴致溜溜,跳呀跳,跑了蛮哨,送饭去给母亲吃。王老虎见他走过来,故意拿头一低,只当没有看见。等他走过去不远,猛然一声大喊:“你可是张玉童?站下来!”“王老伯伯,你做底高?”“做底高?请你吃刀!”“王老伯伯,你家儿子比我高,还同我小叫化开这个玩笑?”“谁同你开玩笑?”王老虎把刀掮了人头高,一把抓住玉童的蒂都蒂,刀对他肩上一搁,玉童吓得放声就哭:“伯伯呀,刀下留人,饶命要紧——
你与我既无冤又无仇,为何要杀我的头。
伯伯呀,人到难中须搭救,不能落井下石头。
伯伯呀,你杀我一人还便罢,连我母亲也活不成。
伯伯呀,你饶我一条残生命,日后我割肉烧香报你恩。”
王老汉听到这一声,钢刀脱落地埃尘。
  “玉童,你别哭,也不要怕。不是我要杀你,是你奶奶用十两银买嘱我的。我出门的时候挨你伯母一提醒——
打动了我的心,放下屠刀重做人。
玉童呀,洛阳地方你不能蹲,海角天涯去逃生。”
“伯伯呀,我今只有六七岁,东西南北总认不清。”
  “玉童,我替你想的,别的地方不要去,单奔杭州一座城,
只要得到杭州地,寻访你生身老父亲。”
“伯伯呀,杭州路程远得很,哪有盘缠好动身。”
  “玉童,这也不要愁,你奶奶有十两银子给我的,我也不要了,送把你在路上用。不过,你要赶快动身,不能在洛阳久留。”
  王老汉放走玉童,还要到沈氏那里去交差领赏呢。一看刀上没有血迹。正巧,一只野兔被猛兽追了血奔了心,对身边的大树杆上一撞,四脚朝天。他拎起来用刀一杀,兔血对刀口上一抹,顺手对腰间一煞,血沽郎情,血还未凝,跑去对沈氏面一撂:“老东家你看,这个细贼跳呀跳,跑了蛮哨,我追上去从他后面咔嚓一刀,头对下一抛,脚搔总不搔——
神不知来鬼不晓,眨眼之间丧残生。”
  沈氏问:“王老虎,你可曾把尸首掉?”“奶奶,这还要你说——
拿尸首抛到荒山上,猛虎拖去当点心。”
沈氏听到这一声,心总落到脚后跟。
  沈氏赶快热菜炖酒,款待不丑。酒饭之后,沈氏退还他陈纸旧约。王老虎从此行善积德,在村头上——
开了一爿茶馆店,做个说和道理人。
  玉童从王老汉手下死里逃生,不敢从大路行走,只好爬河坎转沟头,跌跌撞撞来到牢门口。“娘,妈呀!”“乖乖,你来了哪?你在外面欢喜哩,兴了头总不在颈脖子上了。太阳歪西几丈,我到现在还不曾吃饭。
玉童呀,我饿得祖宗亡灵在我身边团团转,眼目昏花冒金星。”
  “娘,你不要说冤枉话。
儿在外面要饭吃,几乎不得命回来。”
  “儿呀,出了什么事?”“娘,你猜奶奶心多黑,她买嘱王老虎伯伯拦在山脚下杀我,他刀举了有人头高,我吓得就求饶,
磕了多少枣木榔(头),喊了多少声冤枉,
王老伯伯心肠好,饶了我一条命残生。
娘亲呀,他说我洛阳县里不能蹲,叫我海角苍天去逃生。”
“玉童呀,你今才只六七岁,逃到何处可安身。
儿是娘的心头肉,远离娘身怎放心。”
“亲娘呀,你莫看我年纪轻,我纸糊灯笼肚里明。”
  话犹未了,听衙役说,上司公文要到,定她谋财害命,判她六十天杀罪 !
玉童听到这一声,恨不得哭死又还魂。
一把背住母亲手,双膝跪到地埃尘。
“娘亲呀,孩儿今朝行个礼,报报当年养育恩。”
  玉童随手从衣上撕下一块白布,对头上一顶——
“娘亲呀,孩儿今朝戴个孝,是六十天之后送你行。”
儿离娘亲声悲悲,娘疼孩儿心撕碎。
花落又遭连夜雨,堤破又遭浪来推。
  玉童离娘出逃,走不向前,一步三回头。
有玉童,离母亲,如刀割肉,
有陆氏,看孩儿,似乱箭穿心。
玉童离娘身,啼哭泪纷纷。
风餐并露宿,沐雨栉风尘。
日间边走边乞讨,夜宿古庙当家门。
  玉童蓬头散发,裸身赤脚,来到汉江口岸,面对茫茫大江,坐在江边上憩息。
  洛阳一个唱梆子戏的班子,在码头上装箱上船,开往江南。戏班的老板看到玉童,人虽不高,生相蛮好,不知他从何处流浪到此?要是愿跟我去学戏,倒是一块好料。想着想着,便走过去问:“小把戏,你家住哪里,姓甚名谁,为何一人在此?”玉童对他看看——
未曾开声泪先行,哭哭啼啼诉冤情。
一五一十说得清,落难之中遇恩人。
  戏班子的老板,原来是玉童祖父张昌的同窗好友。后来,一个做红花草生意,一个唱梆子戏,张昌又是他的票友。他就想:老友的孙子落到这种地步,要到杭州寻父,我得要救他一把,先乘船带到苏州,班子在苏州唱戏,我再亲自送他到杭州。
  一到杭州,老板对玉童说:“你又不知你父亲住在何处,我又没得工夫帮你寻父,你一个人在此慢慢寻访吧。”
  杭州城地方大,车来马往,人流如潮,这个没眼的笛子怎么吹呢?只好边要饭边打听了。
  第一天到东门,第二天到南门,转过来到西门又到北门。要来要去,周而复始,又从头来起。人家说了,这个小家伙,凳脚能高,不学得习上,沿小就要饭,真是讨饭三年官总怕做,身上筋总懒皱起来了呱,没得把你!挨人家一钝(霉),又气又恨。一天,来到一家饭店门口,一个堂倌手里拿了只空碗来到门口一看,又是这个小叫化。见他站着不走,心里来火:“天天来要,哪有许多饭菜把你!”转身一甩,脚挨门槛一绊,跌出去几丈。“咣”一声,一只瓷碗倒摔破了。堂倌爬起来气对玉童身上出:“快点死走,不要蹲这块害我!”连忙把破碗拾起来对巷弄里一撂。玉童讨个没趣,就去把破碗爿捡在手里,用筷子一敲,“叮叮,叮”,心想起来好悲伤。
玉童就把莲花唱,敲起碗爿答答腔。
“弟子也把莲花唱,两旁善人也帮我答答腔。
金花起呀银花落,(和:金花,银花,莲花落)
莲花落里听根由。(和:嗨嗨活菩萨。)

若要问我的名和姓,
(以下一起一落句的和声与上同)
不是无名少姓人。
高山上点灯明(名)头大,井底栽花根又深。
家住东京洛阳县,城北三里积谷村。
祖父张昌是名姓,祖母蒋氏称院君。
若问我父人一个,名字叫做张世登。
不幸祖母身亡故,祖父把后妻娶进门。
生到叔叔人一个,祖父倒又命归阴。
沈氏奶奶心肠黑,欺我一脉三个人。
骗我爹爹贩药草,杭州城里来做营生。
转眼倒有八九个月,生不知来死不明。
奶奶又把良心丧,驱我娘儿两个人。
把我们逼到竹观巷,十里荒滩去求生。
没得粮吃去讨饭,没得屋蹲住茅棚。
到了五月端阳节,叔叔倒是发善心。
送去公鸡和鱼米,又送铜钱一千文。
母亲感恩不过意,为叔杀鸡算饯行。
叔叔夺鸡不准杀,鸡血溅上叔叔身。
脱下血衫回家转,风雨之中失踪影。
奶奶来到竹观巷,只见血汗衫不见人。
她到洛阳县上告一状,害我母亲杀世云。
洛阳老爷眼不明,鸡血人血总分不清。
当堂施威用毒刑,逼打成招定罪名。
我娘监牢遭苦难,我做提茶送饭人。
奶奶趁机又下毒手,她要斩草再除根。
买嘱屠夫王老虎,拦路杀我小残生。
王老伯伯心肠好,饶我一条小性命。
我洛阳县里不能蹲,逃来杭州寻父亲。
我也不是长讨饭,是个离乡落难人。
我今来到杭州地,遇上多少好心人。
也有人家把五十,也有舍我一百文。
有人送我饭和菜,也有帮我寻父亲。”

莲花越唱越好听,总到此地来听冤情。
胖子轧得浑身汗,瘦子只喊骨头疼。
癞子轧得浑身痒,癞屑子抓抓有半升。
拐子轧得跳呀跳,十颠九倒路不平。
驼子轧得透不出气,弯腰曲背总轧平。
瞎子听听莲花经,眼睛睁了像晓星。
聋子听不清莲花落,扒扒耳朵问别人。
哑子听见了莲花经,呜噜呜噜要开声。
道士轧掉道士巾,和尚露出光头顶。
瘌子轧得火冒冒,冒失鬼只当叉高灯。
灯笼店老板跑来骂,吵了他生意做不成。
隔壁来了王大叔,听唱莲花最伤心。
小时也吃后娘苦,直到如今还记得清。
也有后母在场听,听听旁人摸摸心。
我待儿孙个个亲,要帮玉童抱不平。
莲花不必唱多久,略唱几句诉冤情。
  街上听唱莲花落的人啊,就挤如也,抑如也,推不走,轧不开。东门有个郭员外名叫郭其才,他在茶馆里吃茶,听说街上有人唱莲花,也走出来看新鲜。听到悲伤之处,也抑不住摸出手绢揩揩眼泪。等人群散开了,他走近玉童身边问:“你是张世登的孩子吗?”“老伯,我是张世登的儿子,叫张玉童。”“呀,几个月之前,是有一个叫张世登的人,在这杭州用一千两假银贩红花草,被卖主告到公堂,收监坐罪,要用一千两银子赎罪,才能出监哩!我要问你,千里迢迢来到杭州寻父呗,可曾有银子带来?”
“伯伯呀,我娘儿两个总遭难,哪来千两雪花银。
伯伯呀,若能赎得我生身父,我愿卖千两雪花银。”
  郭员外看玉童五官端正,身材匀称,说话流利,温文尔雅,顿生怜爱之心。就试问一声:“不拉,你愿卖身赎父呗,可愿到我家去?
我妻室虽有两三个,男花女花未曾生。
想负螟蛉一颗子,传接我郭家后代根。”
  玉童心里明白,要想赎回父亲,只能自己卖身,别无他路——
双膝跪到尘埃地,口口声声叫父亲。
“恩父呀,我愿卖银子一千两,赎我爹爹转家门。”
  “小朋友,口说无凭,要写一张卖身契给我哩!”“伯伯,我说你写,写了把银子给我去赎父亲。”“不,我们到茶馆里去请代书写。”郭员外把张玉童带到茶馆,请了代书先生,磨墨掭笔,拿梅红纸折迹,玉童口述,先生动笔:“立字人张玉童,祖居东京洛阳城,北门三里积谷村,父母均被后娘害,又把我玉童赶出门,一家三口遭磨难,如今流落杭州城,急需银子一千两,卖与郭家赎父身,从此我为郭家子,永生永世不忘恩,听从义父家门训,孝敬父母诸大人——
在则赡养他老身,终做烧钱化纸人。”
玉童口里说,代书写得真。
茶馆店里做中证,花押画得紧腾腾。
  张玉童跟郭员外来到门口,他妻妾两三个抢了从屋里跳出来:“员外,太阳歪西好几丈,此刻才回来吃中饭?”“嗯,有事耽误了。”“员外,你后面跟的老小(小男孩)哪来的?”“哦,在街上买的,一个便宜儿子。”“多少钱?”“一千两银子。”“哎哟,一千两银子也算便宜?”“银子是不少,看看小伙的相貌,听听他的言语,就不算贵了。”第一个奶奶抢先说:“别说一千两,两千两我总舍得。”她上前拍拍员外的肩头:“员外,这个儿子就算我养的。”第三个奶奶跳出来:“你养的?你也养得出他来?你人也比我矮一段呢,你养的?我养的!”郭员外说:“别争,别争,大家有份——
各出银两二百五,我们四人来担承。”
  这遭,大奶奶做帽子,二奶奶做鞋子,三奶奶当厨师,赶紧盛饭给玉童吃。饭菜端出来对台上一顿,玉童看到这雪白的饭,喷香的菜,眼泪倒流下来了——
“恩父恩母呀,我倒在你家享洪福,爹爹还在监牢里做罪人。”
  员外说:“玉童,你不要哭,快把饭吃饱了我拿银子同去赎你父亲。”玉童一听,不晓多兴,连忙三扒两噎把饭吃饱,站在门外等员外拿钱。他们赶到府台堂上,一一如一,赎罪的银子算了清清爽爽。手拿一张释赦公文交衙役开枷落锁,把张世登放走。这张世登从监牢里放出来是底高腔调?
脸像裱黄纸,眼落骷髅半寸深。
头发长到足三寸,活活作得不像人。
  他抬头一望,看到玉童与一个员外式的人站在门外,赶忙跌跌撞撞扑了过去。“儿呀,你来了哪,你妈妈可曾来呀?”“爹,妈不曾来。”“儿呀,你奶奶把银子肚里钻铅,害得我到杭州就坐监。要是有一千两银子赎罪呗才能回去。你可曾带银子来?”“爹爹呀——
我们娘儿两个遭磨难,哪来有个雪花银。
  爹,你还不知道哩,奶奶心黑呢。你出门以后,我们挨她逼到十里长堤,骗我们说那里有三爿典当,七爿钱庄,还有十二个庄房,到了那里一望,只有三间茅棚,我们在那里没吃没烧——
日间沿门去乞讨,夜宿茅棚暂安身。”
  “儿呀,你白白地来的,没得银子来赎还是不得回去。”“爹爹呀,你超生了,好回去啦!”“儿呀,到哪弄来银子赎我的?”“爹爹呀——
我从此不算张家人,是郭员外的后代根。
爹爹呀,我今卖与郭员外,赎我爹爹转家门。”
世登听到这一声,恨不得躁死又还魂。
“乖乖呀,我情愿坐死监牢内,再也不回积谷村。
心肝呀,我没得多男并多女,所生你一个秤砣生。”
“爹爹呀,譬如我沿小关节重,二三四岁就命归阴。
爹爹呀,等我日后有升腾,替我父母把冤伸。
你在杭州遭磨难,妈还在洛阳牢里做罪人。”
  “儿呀,你妈为何又坐监的呀?”“爹,你还不知,叔叔心肠好,端午日子送鸡和粮钱去张看我们的,妈妈不过意,为叔叔杀鸡的,叔叔不准,要留给我们吃,这遭你夺他争,鸡血对叔叔汗衫上一喷。这时,天上起风暴,叔叔拿血汗衫脱下来对水盆里一撂,拔脚就往家跑。不知是何缘故,奶奶说叔叔不曾回家,她寻到我们那里,不见叔叔,寻到叔叔一件染了血的汗衫,就害妈妈杀了叔叔,
洛阳县上告一状,定她是谋财害命人。
爹爹呀,妈在洛阳监牢内,六十天杀罪期将临。”
世登听了这句话,天旋地转眼发花。
一个跄跟栽过去,郭员外抢去抱住他。
“亲家呀,你不要惊来不要慌,且到我处再商量。”
  三人回到郭家,员外说:“你的孩子到了我家,等于在你家一样。我家妻室两三个,男花女花不曾生,
见到玉童如接到一块宝,个个当作掌上珍。”
  这遭翻箱倒笼,拿好衣裳对外捧,
香汤沐浴洗个澡,上下换了簇簇新。
  吩咐厨房不要歇手,热菜炖酒。“亲家,你已经出来了,蹲我家过他一年半载,等事情冷淡冷淡,身体养养好再回去。”玉童说:“恩父,我母亲罪限只有两个月,至今已过了一月零。她是上月初一到这个月二十八,今天已是第五十八天了。啊呀,只有两天妈妈就要处斩了。”张世登一听,神魂不定:“玉童,员外,我此刻就要回洛阳。”
  郭员外说:“亲家,就这两天时间你长飞毛腿也赶不到洛阳呀!”
“亲家哎,哪怕见不到她的人,也要为她殡丧做新坟。”
  世登心如火焚,决意要走。郭员外真心留他不住,随即拿出三十两银子给世登作路途之用。世登谢过员外又对玉童说:“儿呀,你要听说听道,不能五难六刁,要听恩父母的训教!”“爹爹,吾乃知道!
爹爹呀,依理要送你一程路,恩父恩母不放心。”
  “儿呀,不要送我,你回去吧!”
世登哭上阳关路,玉童哭得转回身。
  玉童来到高厅,揩揩眼泪,抹抹鼻涕,转过脸来笑之眯眯,很惹员外欢喜。郭员外说:“儿呀,你在张家姓张,到我郭家姓郭,
改姓叫做郭玉童,算我郭家后代根。”
  玉童安定,员外请先生来教他读书。格文曲星临凡,舞文弄墨当然不难。教他上文能知下文,先生只作领头人。
不提玉童习诗文,再讲世登转家门。
  世登出门心上慌,脚下乱,慌慌忙忙在杭州街上转。太白星君从南海普陀山打转,经过杭州上空,看到张世登在大街小巷慌不择路,随手掐指一算,呀,福德星为难,我要度他一把!
我今不把路来引,他兄弟何日得相亲。
  依旧用拨金关一道——
一个云头三千里,飘飘荡荡度动身。
  仙风一收,拿他对山腰里一丢。
兵卒围上来看,云端里落下一个人。
  兵们把他掳去向岱王禀报。张世云坐在银銮殿,见有俘虏送到,遂清清嗓子,整整衣冠问道:“你家住何方,姓甚名谁,来此作甚?”世登对他一望,是个占山岱王。便说:“我生不改姓,死不改名,家住东京洛阳县,城北三里积谷村,父亲张昌是名姓,母亲生前称院君,
父亲生了我弟兄人两个,我名叫做张世登。”
世云听到这一声,哥哥连叫两三声。
  “哥哥,你不要怕,我是你弟弟张世云呢!”世登抬头细看:“弟弟,你怎到这山来的?”“我是挨狂风卷得来的,在山上招了亲做了寨主了。”“哦,挨狂风刮到此地,怪不到惹出这宗大祸呢?”“哥哥,是谁惹出了什么大祸?”“不是张,不是李,就是你这冤家好心惹大祸。你端午日子送东西去张看他们母子二人,陆氏要为你杀鸡,你却不准,弄得你夺她争,
鸡血对你汗衫上喷一喷,惹出连天祸临身。
  玉童说当时你见到天在起暴,把有血的汗衫脱下对那一撂,你拔脚就跑。你又不死家去,又不知你挨狂风卷走,让亲娘寻到竹观巷,不见你人,只见你脱下的血汗衫一件,亲娘她——
到洛阳堂上告一状,告她陆氏杀你人。
害她杀你谋家产,六十天杀罪定终身。
弟弟呀,火烧眉毛到眼前,只有两天就临刑。”
  世云急得没法,只是顿脚。
“哥哥呀,千怪万怪总怪我,怪我母亲不算人。”
  话言未尽,华山公主来了。“夫君,这是哪位?”“夫人,他是我哥哥。”“啊,是哥哥,你怎到我山上来的?”“弟妹,说来话长,也很蹊跷,我挨云雾一迷,就落到你这山里,挨弟兄们掳上来的。”“哥哥,你不要怕,到我山上就到了家。”这遭忙了办酒,款待不丑。世云说:“贤妻,我要回去了。我的嫂嫂在洛阳牢里坐罪,只有两天时间就要处斩了!”“夫君,你怎得知?”“哎哟,是我哥哥来告急求援,
如我在两天之内赶不到洛阳城,陆氏嫂嫂要丧残生。”
  华山公主大贤大德,她说:“既是如此之急,你们必须备我的快马,它日行千里,夜走八百才赶得上呢!”
  世云说:“哥哥,你不会骑马坐在马的后身,我坐马的前身。”
说动身就动身,打马加鞭赶路程。
晓夜行走不耽搁,赶到洛阳一座城。
  一到洛阳县城,只见人如潮涌,直向城门口拱。张世云就问:这些人忙了上哪去,倒像看把戏?”“哦,你们不晓得,今朝城里杀人,百年难逢,如果跑了慢,城门一关,门杠一闩,就不得进去。”世云说:“哥哥,我们也进去看看,还不知杀的哪个?”进去一看呀——
陆氏绑在法场上,啼啼哭哭喊亲人。
“亲亲丈夫哎,你在杭州做买卖,怎想不到转家门。
亲夫哎,一夜夫妻百夜恩,百夜恩情似海深。
你如今朝来会会我,死到黄泉也甘心。
叔叔呀,你走时也不对我说一声,可是不愿进你娘的门。
可是到深山去修道,至今也不转家门。
叔叔呀,你早来三刻能会见,晏来只好看尸身。
玉童呀,你海角天涯去逃难,未知死来未知生。
我今要进枉死城,也见不到亲儿一个人。”
  午时三刻,刽子手出场。
监斩官,进法场,威风凛凛,
刽子手,拖钢刀,杀气腾腾。
催斩鼓敲得咚咚响,落魂炮放了不绝声。
  刽子手拿一斩条,拖一把钢刀来到法场,把斩条对陆氏颈上一插,说声:“张陆氏听好,我与你一无冤二无仇,不是我要杀你的头。今奉上司之令,请你看刀!”张世云一个箭步上前喝道:“刀下留人,此人冤枉!”刽子手问道:“你是何人,敢闯法场?”“我是张世云,张世云就是我!你们说张陆氏罪杀张世云,我张世云不在此地?她何罪之有!”刽子手一吓,魂总没得,刀往鞘里一套,放趟子对大堂上跑。“老爷,张世云不曾死唷,现在来到法场喊冤啊!”
胡老爷惊得抓头无痒处,默默无言不作声。
  这遭,弟兄二人闹到公堂。世云说:“你格瘟官,我家嫂嫂犯了什么法,杀了哪个人?
你鸡血人血总分不清,枉吃俸禄到如今。
我到京都去告一状,你铁打衙门总坐不成。”
  胡老爷连忙赔礼,招呼不及,“怪我粗心大意。格呗,当时她陆氏就说是鸡血呢,她吓得目瞪口呆,一句话总说不出来,原告沈氏又追了紧,我就草菅了人命,错定了罪名,
如今乘坐我的大红轿,旗伞执事送上门。”
  刽子手替陆氏松绑,弟兄二人搀陆氏上轿。
陆氏见他兄弟二人到,心总落到足后跟。
“丈夫哎,我你今日得相会,天边孤雁又成双。
叔叔呀,我们今朝得相会,海底沉冤见太阳。”
  世云说:“嫂嫂,不要哭了,老爷有话到,有礼到,也算给了面子,我们回去吧。”陆氏说:“兄弟,老爷混蛋,说话赖账。我明明说鸡血喷在汗衫上,他硬是不信,要逼我命。”“嫂嫂,你要知道,世上只有官逼民,平民有理说不清。如今承认草菅人命,且用他的大轿送你回去,也就算了吧。”这遭,衙役请她上轿。
官轿生得四角平,只抬官来不抬民。
不是老爷判错案,哪用官轿送百姓。
  世登走在轿子前面,世云跟在轿子后面,一到自己家门口,喊声母亲,沈氏回头一望,心吓得直荡。“世云,老小,你回来呱?
我想你想到肝肠断,望你望得眼睛穿。”
  世登也喊声亲娘,沈氏抬头一望,“哦,世登,你也回来啦!我好了还对你说过,在外不论生意好丑,要常回来看看,到今朝人也不回,信也不写,让我牵肠挂肚,愁煞我了。”“娘,你又说假话了,你把银子灌铅,弄我在杭州坐监。”“阿依喂,冤枉我了,这叫山倒下来压不死人,你用舌头根压煞我了。儿呀,我不曾用假银给你,不知可是你父亲生前把银子弄夹嬲了,我又不识真假,弄你在杭州受苦!这样,总算我的不是,是我交与你的,现在有理也说不清。”陆氏媳妇也来叫声婆婆。沈氏说:“请坐,请坐。”“婆婆,叔叔的汗衫上明明是鸡血,你还害我杀人,可险险乎送掉我一条命!”“啊呀,媳妇,你怎不说清爽的呀,就说是鸡血的呢,你自己怕痛,就随便招供,还怪我哩!我寻不到世云不要去告状?不过还好,大家总算太太平平回来了。回来了就好,总是我不好。
千怪万怪总怪我,怪我老娘不算人。”
  三天之内,总算风平浪静。三天之后,沈氏对张宝说呱:“张宝,不得了啦,十八把钉耙齐上门,我这遭还想过他们的日子?他们三人一条心,总怨恨我老娘,打不死我,气就气煞我了。不拉,你前次在哪家买的假药,不曾药死他呗。你现在替我到同丰老药店买真砒霜,再打两壶酒,回来交给我。”张宝这个奴才听话哩,来到同丰药店,买了一两砒霜,又到酒坊买了两壶酒,交到沈氏手。沈氏把厨房门一关,在里面做作一番。
  沈氏用手对梅香一招:“春梅,替我把这两壶酒送给大二两个少爷吃。你要记住,大少爷酒量好,红色壶盖的给大少爷;二少爷不大会吃酒,绿色壶盖的给二少爷。切记切记,不能弄错!”梅香生怕把酒壶搞错,眼睛盯好了酒壶跑路。哪晓得脚下一乱,挨门槛一绊,酒壶滚出去论丈,壶盖倒跌落下来了。梅香一吓,命总没得,抢了去拾起壶盖对壶口上一塞,壶盖倒塞错了。沈氏在后面看好了的。心想,不好了呱,不得了了呱,这个冤家弄错了,如果把我的世云药死末,这不是——
海水冲倒龙王庙,自家人揪了自家人。
  沈氏连忙走过去:“春梅,我要摘你的眼皮呢,饭白白向把你吃了,好在我还对你说的,当点心,不要弄错。你魂可在身上,还跌一个大跟斗!”她同春梅扯个淡,把壶盖调正过来呱。她生怕再弄错,自己把酒送过去。“世登,今朝老娘办的和好酒,你们吃得和和好,不要计较你老娘。儿呀,你们老诚点自己倒出来吃,我去上菜。”世登可要吃她的酒?不想吃。想想在杭州吃的伤心苦,眼泪从肚爿底下对上泛。气向嗓子上郁,伏在台上哭。世云见哥哥不吃,二人相觑而泣。沈氏想:今朝不吃我的酒,不但弄不死他,就怕还要被他识破机关。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沈氏看呀看,转呀转,看到一只五斤重的秤砣在墙脚下,顺手拾起来对身后一,趁世登伏在台上不动,拿秤砣对他头上一中(砸),正好世云伸头过去想劝他哥哥世登的,哪晓世云的头对上一凑,“啪叮嗵”,
对世云脑壳上一碰,活跳鲜鱼命送终。
  沈氏一看,中了自己的儿子。急得没法,只是蹬脚。她心肠坏,转口又快:“不得了啦,不得了啦,世登用秤砣把世云砸死——
冤家呀,砸死你弟弟人一个,绝我老娘后代根。
  世登,你九谋三计要弄死你弟弟,现在给你砸死了,如今是我条命你条命,
与你一不做来二不休,前世里冤家遇对头。”
  “张宝,用车子推我去告状!”张宝把沈氏拉到旁边,小声对她说:“告底高状,我看见是你砸的唷。”“格张宝,你说这话,我不死你手里!
到堂上经不起你说句糊涂话,我千个残生也活不成。”
  沈氏要张宝作硬证,罚他用车子推,梅香在前面背,来到洛阳县衙。
堂鼓敲得嘣嘣响,冤枉喊了不绝声。
  胡老爷一看,眼睛发暗。“你这个老东西专告谎状,这还了得!衙役,替我拖她下去杖五十大板。”衙役撒野,拖下去就打。沈氏气塌塌回家。张宝问:“太太,可曾准状?”“准底高状?这瘟官不信我的话了,说我告谎状。”“他怎说的?”“怎说,弄到一顿吃局。”“底高吃局?”“茄子烧肉!”“太太,这遭只好歇,回去同世登了结。”“了结?我这遭反正没男没女,前走后空,银子控下来又成何用?我不如尽它了,尽它光,钢火用在刀口上,非要拿世登弄了去陪葬!张宝,回去替我到库房把箱子锁打开,拿出百两金、千两银,再拿百两马蹄金——
拿到后堂去送人情。”
  张宝这冤家听话哩,忙了从库房里拿金银如数称出来,在将夜的时分,转弯抹角,抹角转弯,把沈氏送到胡老爷的太太李爱珠身边。李氏太太问:“沈氏奶奶,你又来作甚?”“太太,我怎得不来。前次怪我弄错,给老爷添了麻烦,失了面子,他张世登没法对老爷出气,就捉住我报复,真的用秤砣将我的世云打死了。太太,这遭我苦命一人,老爷不准状,我这没脚蟹冤从何处伸啊!”李氏爱珠问:“沈氏,你说怎办?”“太太,我这有点小意思,买茶不解渴,买酒喝不醉,请太太在老爷面前帮我诉诉苦,求求情。”李爱珠一看,心上盘算:“沈氏奶奶,这些东西我若不收,你又不放心,还要说我不近人情;收下吧,又不知老爷可准状,官司可得赢?这样吧,我权且收下,等你官司打赢了再拿回去。”“太太,你怎说到这话的——
官司赢不赢,全靠太太一个人。”
  胡老爷深夜从人家宴请上打转,回到房内,头对枕上一搁,枕下怎“咯里咯落”?拎起来一望,蜡板真黄。“哎,爱珠,这东西从哪来的?”李爱珠用手赶紧捂住老爷的嘴:“别响,别响,是告状的张沈氏拿来的。”“哎,还上她当,她专告谎状,上一案弄得我名声一落千丈!”“不,上一次她把事情弄错,让儿媳受了苦,儿媳回去后对沈氏报复,这次真的是世登把她的亲子世云砸死了。你就准状吧,不会错的。”“夫人哎,你就跟我弄点太平饭吃到老吧,不要让我得钱卖法,陪你受轧!”“老爷,你到说得好听,我吃你的戤饭?哪一次拿钱,你不是总叫我出面,靠你那几个俸禄课儿,能吃几天,够吃几年?
等你到了耳顺年,只好陪你吃黄连。”
  胡老爷一听,眼珠发定,默不作声。俗话说,吃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胡老爷还在犹豫未定,李爱珠又追上一句:“你真不准状假不准状?真不准状不要怪我,我刀也有,水也有,绳也有——
冲碎锅子砸碎盆,吵得你牢饭祭不成。”
  胡老爷挨她太太一吓,命总没得。“好了,好了,不要为了别人的事蹲家寻死作活。”
  胡老爷想想——
千里做官只为财,明来暗往鬼无猜。
如果哪个不为财,我也不到洛阳来。
老爷睡在牙床上,一夜无语暗思忖。
  次日天明,胡老爷晓得,今天第一桩公事就是沈氏喊冤。话言未了,
只听堂鼓嗵嗵响,冤枉喊了不绝声。
  胡老爷一看,可真是张沈氏上堂。老爷问:“何人喊冤,什么冤事?”“启禀老爷,小民张沈氏状告长子张世登。他从杭州回来,怀恨老娘,对我行凶报复,用秤砣砸死我亲子张世云。现在凶器、死尸俱在,还有张宝人证!
老爷呀,句句诉的是实情,虚言没得半毫分。”
  “衙役,去把张世登拘来,亦把证人张宝带了!”
公差衙役人四个,仵作子跟了紧随身。
  来到张世登家,仵作子验过尸体,死者确是被铁器砸死。张世登不逃不躲,公差拖起来就走——
链子锁了紧腾腾,拿他带了进衙门。
喊了张宝后头跟,他到堂上作证人。
  世登对堂上一跪,张宝对沈氏旁边一撑(站),胡老爷问:“你亲娘告你一状知罪吗?”“老爷,我不知亲娘告我何罪?”“你从杭州回来,身藏凶器,砸死弟弟世云,你还抵赖?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必须从实招来,不然,重重处治!”张世登想,在杭州府的公堂上吃到那种苦啊,今朝落在这地方瘟官手里,相顶相没得好果子吃。唉,君子不吃眼前亏,不让皮肉白受苦,走一步算一步,只好违心招认。
“老爷呀,是我是我总是我,我是违条犯法人。”
  “为什么要对你弟弟行凶?”
“老爷呀,我把兄弟来砸死,家产独归我一人。”
  说一句写一句,供口录得笔笔清。
拿他送到监牢内,重枷重锁做罪人。
  世登坐监,沈氏把陆氏赶出家门。
沿门挨户去乞讨,做世登的提篮送饭人。
  沈氏回到家里,见到世云头上鲜血已凝,血沽郎情,更加伤心。
“心肝呀,指望你能回家转,做我养老送终人。
这遭我倒要枯竹子上绑红纸,做你的磕头礼拜人。”
  张宝说:“太太不要哭,哭得梅香们要笑格。不怪张不怪李,只怪你自己,你自作自受,哭给哪听?只好捏住鼻孔吃酸醋。现在死尸搁在家不好当饭吃,赶快买口棺材置啦得,抬到坟堂里窖啦得!”这遭买口棺木,替世云换上干净衣服,收尸入殓,准备盖棺受钉。太白星君掐指一算:“啊呀,土龙星被其母误杀,正要盖棺受钉,安葬出殡,等他尸体一烂,怎救得活呢?”随即来到华盖高山,叫华盖老祖变只猛虎,度到华盖山修道,将来成其本位!
一阵虎风了不得,冲开张家两扇门。
梅香吓得溜,沈氏吓得抖,
爬在棺材底,吼(咳)总不敢吼。
  老虎发狠,把棺材盖一梗,对地上一滚,用脚爪一抓,拿世云对背上一搭,
放开虎步往前奔,华盖高山面前呈。
  虎一松口,拿他对前山一丢;用灵丹对他嘴里一按,阳气复原;眼睛一睁,看到一个年老伯伯对他面前一撑,他就开声:“老伯伯,这是什么地方?”“相公,这是华盖仙山。你被母亲用秤砣砸死,我把你度到山上救活,从此你不要染指红尘,与世争纷了。
你在前山修办道,我在后山任逍遥。”
张世云华盖山修道算得到安身处,再提经中另一情。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数载,刘佑天子想到——
多年不曾开文考,误失多少念书人。
皇榜挂到十三省,各州府县总知闻。
  皇榜挂到杭州城,郭其才员外也知闻。他回去与玉童讲讲:“儿呀,今年皇上开南考,不知孩儿意如何?”“恩父,孩儿身受十载寒窗苦,倒有磨穿铁砚功,今逢皇上大比年,为儿要去跳龙门。
如今不把京城进,错过一时要等三春。”
  郭员外随即替玉童备好书箱脚篮,笔墨纸砚,路费银子。
下厨房,吃的是,海咸河淡,
开箱笼,来更换,乃服衣裳。
  高厅上面祭过祖,学堂拜别老先生,父母送到大路边——
玉童身坐一顶轿,安童陪他上皇城。
慢走如打逍遥鼓,快走像弹七弦琴。
晓夜行走不耽搁,赶到京都帝王城。
  人人总说皇城好,话不虚传可是真。
皇城景色无心看,寻访招商店堂门。
  来到招商饭店,行囊搬进店堂。
流水簿上登过号,客房里面去安身。
公子得到安身处,专等考期比诗文。
  初三一场,十八二场,廿三三场考毕。探花出在桂州地,榜眼出在西安城,
玉童公子文章好,朱笔点点状元名。
  刘佑天子龙心大喜。“也是孤家福气好,出到擎天柱一根。
状元前来听封赠,七省巡按你当身。
赐你三千人和马,巡访七省察民情。
再赐一把尚方剑,先斩后奏见当今。”
  郭玉童心想:“诸处地方暂不去,单奔洛阳一座城——
我今先到洛阳地,察访父母冤案情。”
  一日权在手,谁敢不低头。文点忠良才子,武点正直将军。
点起三千人和马,浩浩荡荡就动身。
红旗飘飘如烧山火,黑旗卷动赛乌云。
  玉童想:走旱路人困马乏,行走缓慢;走水路不惊扰百姓,且顺流而下。于是三千兵马一齐登舟,状元公对舱中一安,心也蛮宽。水手拔跳撑篙,支桨摇橹——
顺风扯起篷来走,逆风打纤支橹摇。
船头冲开千层浪,水路滔滔往前行。
状元出行运气通,天空赐他好顺风。
旗牌水手忙调桨,到了南门天妃宫。
  船队来到洛阳南门码头,兵马上岸扎营,不准骚扰百姓,也不惊动当地官府,随即更换便服。头戴一顶道士巾,身穿蓝布直襟衫——
他就敲板来相面,扮作测字打卦人。
穿街过巷来得快,到了城外积谷村。
  玉童进村,手敲竹板,嘴里就唱:“打卦相面,善观财气,能断祸福,能测凶吉。灵不灵当场应验,准不准事后方知。”
  这时,沈氏正同张宝讲:“张宝,我这个家现在是人去屋空,只有我们二人,不要再分什么主呀奴了,这也不算什么稀奇,做一个半路夫妻,还可生个荡江儿传接我们的香烟。”张宝一听,暗自高兴。说:“承你不嫌我身卑人低,真是感激涕零。哎,外面有个测字先生在喊打卦相面,这倒可请他来问问凶吉,讨个喜讯!”“好的呢,把他叫来测个字看看哎。”张宝到门外请了测字先生。玉童他大摇大摆来到高厅,撩衣坐定。“主家奶奶,你是测字还是卜卦?”“先生,测个字问问家宅平安。”“哦,测‘平安’二字。测这两个字,你要对前跑三步,对后退三步给我看一看,方能测准。”玉童看了沈氏的行走步态,说了:“奶奶呀——
你向前三步是风扫地,退后三步是月点灯。”
  “先生,这是什么解说?”“主家奶奶,你听了不要生气。向前三步风扫地,是你奶奶的命狠,家里人都给你扫光了,
退后三步是月点灯,你没添油掭灯人。”
  沈氏一听,连忙用手捂住耳朵。“你捂耳不听,大概是我说的不灵?”“先生,灵格,灵格,再把‘平安’二字测给我听。”“主家奶奶,这平字嘛,上面一横短,是你夫君命不长;下面一横长,是你奶奶的身骨硬;中间两点,是你大小两子;十字穿心过,两个儿子总不靠身。
一子身受牢狱苦,一子飞走身不明。
奶奶呀,安字失去头上帽,当家乃是一女人。”
  沈氏一惊,说到她心。便问:“先生,你家住哪里?姓甚名谁?年虽不长,倒是个仙人!”
“我家住山东蓬莱县,鬼谷仙子的小门生。”
  “先生既是仙家门生,我把实话告诉你吧,可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奶奶你放心,我们走江湖的人,今天在山东,明天到山西,
只为糊张嘴,哪有工夫搬是非。”
  “不瞒你先生说,长子不是我所育,次子是我亲骨肉。只为家中财和产,弄他在杭州坐监狱。媳妇陆氏是眼中钉,把她弄进监牢门。还有玉童一小孙,留在世上惹祸根。
怕他日后有升腾,将他斩草又除根。
谁知天公不作美,三个冤家又同进门。
  急得我老娘拿办法,想害长子张世登,
心慌手抖砸不准,反杀了自己一亲生。
  洛阳县上我告反状,瘟司老爷他不准,随即拿出推磨杠,重重送上金和银。百两金,千两银,还加百两马蹄金。
老爷见了动了心,官司这才算打赢。
先生呀,听说有个巡按到,深怕查出我命难存。
先生哪,可有办法解我难,愿酬千两雪花银。”
  “主家奶奶,这区区小事,何用忧愁?只要你在家主神前烧三支香,连烧两三天,跪在家主神前——
阿弥陀佛念千声,保你灾难化灰尘。
  切记,切记,不可忘记。我到第三天来替你画一张消灾符,一切灾难尽消除。就此,吾乃去了!”沈氏追到门外,送先生十两银子,玉童放手掌上掂掂,道声:“多谢了!”
巡按走出自家门,恨不得笑了肚里疼。
奶奶眼睛发得昏,自己孙子认不真。
我口口声声奶奶称,她声声口口叫先生。
  测字先生来到西街,遇见一个女子,手挽一只讨饭篮子,一边跑来一边哭,啼啼哭哭往前行。测字先生对她一看,是自己的母亲,但又不便相认,于是随口问声:“你这女子何以这么伤心?”“先生,我怎欢喜得起来哩,丈夫被害坐监,儿子逃在远乡,夫离子散。”“哎,听说有个七省巡按到洛阳来了,有什么冤枉事——
你向巡按大人告一状,血海深冤总理得清。”
  “先生,我一没人面,二没钱财,就是到鬼门关也伸不到冤啊?”“这不要紧,我这个人路见不平,就欢喜帮人,我帮你写张状子送进去!”“先生,我不怕你见笑,身上买状子纸的钱总没有。”“这也不要紧,我身边有包旱烟的纸哩。”说着随手摸出纸笔,蹲在地上,把纸铺在膝盖上写了几行字交与这个女子。陆氏到手一看,只是叹气摇头。“唉,这几个字恐怕老爷不收,告他不上。”“哎,你怎不懂。打仗呗,将在谋而不在勇;告状呗,理在足而字不在多。拿去,包你准状!哦,这里还有人家送给我的十两银子,权且拿去买饭吃。”陆氏感激流泪,抢上去向测字先生下跪谢恩。玉童眼明手快,上前一把抱住母亲不让她下跪。
“这位长者莫多心,不要折煞我江湖人。
明日洛阳堂上去,我来替你把冤伸。”
  巡按大人回到船上,换上官服——
顿响三声狼烟炮,三千兵马开进城。
胡老爷接到码头上,就像童子拜观音。
  胡老爷把巡按大人接到县衙,办起羊羔美酒,为他接风洗尘,歇宿一夜。次日清晨,旭日东升,衙内大小官员一齐来到各自班房理事。巡按大人问胡坤老爷:“境下五谷收成、社稷风情、民刑诉讼如何?”“回禀大人,在下虽然无能,总算田禾茂盛,五谷丰登;城乡安宁,犬不吠人,民不争讼,更无冤案积存。望大人明察!”
  话犹未了,张陆氏上堂。
堂鼓敲得嘣嘣响,冤枉喊了不绝声。
  衙役报:“喊冤者求见巡按大人!”胡老爷说:“郭大人,您来得及时,遇得也巧,就请您坐堂。”“那只好用你的公堂了。”巡按大人步上公堂,撤去县衙原班差役,换上巡按府的堂威。郭玉童一看,真是自己的母亲来了,便问:“谁人喊冤,是何冤事?快把状子送上!”巡按大人接过状子略略一看说:“请胡大人听着,该女子叫张陆氏,一告晚婆张沈氏害子灭孙;二告张宝雇凶杀人;三告你胡坤一是鸡血人血不分,滥施酷刑,草菅人命;四告你收受了张沈氏百两黄金、千两白银,还有百两马蹄金锭,得钱卖法,残害无辜良民。”
胡老爷听了这一声,魂灵飞到九霄云。
要想抵赖又不敢,好像鱼胶粘嘴唇。
  “左右听令:先扯胡坤的乌纱袍靴,羁押后堂待审,再释张世登出狱,当堂对质,而后把张沈氏和张宝立拿到案——
三方四人当堂问,谁犯王法谁负刑。
我这钦赐尚方剑,一丝一毫不容情。”
  公差衙役将张沈氏和张宝拿到公堂,巡按大人升堂。“你们听着:原告张陆氏,蒙冤者张世登,你们坐着;渎职贪赃的胡坤,你一人站着;杀子灭孙的张沈氏、雇凶杀人的张宝,你们跪下!张沈氏——
你抬起头来看看我,可是打卦的小先生?
你点点滴滴都招认了,还有何言可辩争?”
  沈氏抬头一望,赛如丢了五肺六脏,魂总不在身上。心里说:“我半升子总倒给他了,还有底高话说呢?
大人哪,千错万错总我错,怪我老娘不算人。”
  “张宝,你有何说?”张宝想:“主母都招了,我若再赖账,不是看着水塘往下踏——自讨苦吃!
大人哪,投毒害命、雇凶杀人,暗送金银给胡老爷,
处处总有张宝的份,我是狗听主使去咬人。”
  巡按大人回头又问洛阳县令:“胡坤、胡坤,你有何说?”胡老爷“啪嗵”一声,双膝落地——
“大人哪,三方六面来对审,不用鞭来不用棍,
他们总说滴滴真,我有何面目见大人。”
一面招认一面写,花押画得紧腾腾。
  巡按大人把尚方宝剑交到监斩官手里——
拿胡坤推到曹市口,身首两处了残生。
沈氏、张宝打入囚车里,重枷重锁戴上身。
又叫陆氏和张世登,你们暂且回家去,隔日跟我上皇城。
  又命衙役将王老汉拿来。公差衙役四人来到王老汉茶店:“王老汉可在家?”“在家,在家,有什么事?”“巡按大人请你去!”王老汉在忙着烧水沏茶,也不曾抬头看看是谁叫他,便随口答道:“哪个寻碗寻筷的大人?店内忙,走不开!”公差说:“走不开用锁!”
铁链一根加把锁,拿王老汉拖了进衙门。
  带到公堂,巡按大人问:“王老汉,你杀张玉童知罪吗?”“大人哪,天地良心,日月睽睽,我不曾杀他!”“王老汉,在我大堂之上不可撒谎抵赖!”“啊呀呀,我真的不曾杀他,是他的奶奶沈氏用十两银子买我杀她孙子,我于心不忍,乃放玉童逃生,还送十两银子给他作路费的呀,怎好害我杀的呢?如是那沈氏咬了我一口,她这犯舂犯磨的女人,死了总投不到人身!”
玉童上前双膝跪,恩人伯伯叫几声。
当初不是你救我,如今哪有这功程。
  王老汉仔细一看,心里说:像的、像的,是在我刀下放走的张玉童。玉童说:“伯伯,你吓了我一下,我得卖身赎父;今朝挨我吓一下,请你在洛阳县做官——
王老汉前来听封赠,洛阳知县坐衙门。”
  “大人,不要叫我吃锅巴受铲罪,我家父母穷,沿小不曾开过蒙,
人倒像个冲天棍,不曾写过‘上大人’。”
  “伯伯,你胆大点,不会做官,只要懂理——
懂得仁义礼智信,走遍天下处处行。”
  巡按大人又把牢头禁子叫来。
他就双膝来跪下,牢头伯伯叫几声。
“我娘不是你善待,哪有性命到如今。
赐你银子三百两,带回家去孝双亲。”
  郭玉童在洛阳为父母伸了冤,惩办了贪官,将父母带了随身,去巡察南方七省。人马来到浙江杭州城,地方大小官员,富有乡绅,一齐来到城外恭迎,他会见了杭州府台后,把父母双亲带进了郭员外的家门。他脱去朝服,换上赴考时穿的一身新衣——
双膝跪到平阳地,亲亲父母叫几声。
回过头来拜三拜,恩父恩母二大人。
两父两母把眼瞪,喜坏了郭张二家门。
  两家团叙三天,弟子不必细表。到了第四天早晨,玉童对两家父母说了:“孩儿公事在身,还要巡访六省回京复命,等我回到京都皇城,再请四位大人去共享天伦。”
经中言语省一省,把沈氏的囚车又带动身。
  走过一省又一省,到过一城又一城。惩治了一些贪官污吏,拯救了不少含冤良民。
沈氏囚车经过处,沿路百姓像看灯。
当面受尽千人指,骂这晚娘不算人。
恨不得要剐她的肉,熬出油来点天灯。
照一照前娘并晚母,你是何心待儿孙?
  巡按大人,历时三春,走遍大江上下和黄河南北七省,回到京都皇城,一一向刘佑天子呈上出巡奏本。刘佑天子龙心大喜,随即启齿动问:“郭爱卿,你上任伊始就奉旨南巡,功绩卓著,泾渭分明,朕无以赐赏,许你休假三月,回家荣宗耀祖,访友探亲!”“万岁,臣之家情,一言难尽,尽在奏章中奏明,请万岁龙目观看!”刘佑天子把奏章细细一看:“阿呀呀——
你是十磨九难成大器,磨难之中长成人。
  你这个晚祖母呀,不仁不义,不慈不亲,丧尽天良,恶贯满盈,天上难找,世上难寻,实属十恶不赦!
赐她一根丝罗带,午朝门外了残生。
张宝这奴才去陪斩,两个罪魁合根绳。”
  众位,宝卷是部劝世文,字字句句劝善人——
行好得好终身好,沈氏没得好收成。
前娘晚母两条心,老少善人莫多心。
若是虐待前娘子,照她沈氏一样行。
  郭玉童将亲父亲母,恩父恩母接到京都,拜见刘佑天子,请求万岁恩赐。刘佑皇安抚了张世登夫妇,嘉奖了郭员外一门,而后说道:
“郭其才员外听封赠,杭州府义士受皇恩。
张世登前来听封赠,自在臣相你当身。”
  封过官职,朝廷发皇银到浙江杭州,南山采木,北窑烧砖,千工动土,工部监督——
造起一座巡按府,旗杆竖到九霄云。
  张世登说了——
“自在臣相我不会做,不如吃素办修行。”
  陆氏说:“丈夫,你吃长斋修办道,我做烧香点烛人。”
房屋改作三宝殿,大小菩萨总装金。
  华山公主想:“丈夫回家多年不来,我只身独拳打虎,成了孤家寡人,
假使朝中出能将,剿灭高山我命难存。
  不如投奔中原帮皇治国,倒还可做一代功臣。”这就召集兵将,当众宣念:“各位兄弟姐妹,本人决意焚山解伙,改邪归正,山中所有金银财物,骡马牲口,一概与众通分,
兵卒每人八百两,将领每份二千银。
拿了银钱回家转,各自立业做营生。
三十六行总好做,莫做拦挡断路人。
  高山放把无情火,下次不必躲强人。”
公主甩上银鬃马,打马加鞭上皇城。
  一日,公主来到华盖山下,已是红日西沉,鸟雀归巢的时分。一看,山下荒无人烟,禽兽无声,我今晚下住何处呢?一想,是山必有庙,有庙必有人,不是尼姑就是僧——
倘若是个尼姑庙,尼姑身边可安身。
  牵马上山,来到半山之上,真的有一座庙宇。走近庙前一看,灯火通明,一个和尚在那诵经。
一问一答吃一惊,原是丈夫张世云。
“冤家哎,你藏在此山修办道,也不知会我一声。
丈夫哎,你吃素呗我吃斋,一同修到见如来。”
  从此华山公主在华盖山与张世云一起修道,
朝念千声弥陀佛,晚拜南海活观音。
  修到功德圆满,玉帝打发火德星君下凡,放它一把无情火,烧了土龙星没处躲,
归去来兮归去来,火坑里面脱凡胎。
  火德星君又到张世登的修道之处,放起南方丙丁火,火坑之中脱凡胎。
脱了凡胎换圣胎,度你们天宫去坐莲台。
  一阵仙风,度上天宫,玉帝拿封神榜展开在榜上注名入册——
“张世云前来听封赠,山神土地受香烟。
三山五岳交与你,下管地狱上通天。
张世登来听封赠,当方土地受香烟。
保障一方田禾盛,五谷丰登度良民。
华山公主和陆氏听封赠,同是莲花正夫人。
一个陪伴张世云,一个跟随张世登。
天宫没你登,凡间去安身,各州府县去受香烟。”
  玉帝派太白星君拿封神榜送到凡府,刘佑天子照本宣封。张世登受刘佑皇封了当方土地,去向他儿子——巡按府郭玉童要房子住。“儿呀,你倒是个大官有巡按府门,我只封的小小土地,连个掌烟火的庙堂都没有?你的神通大,要替我造座土地庙!”“父亲,你的庙要造多少高?”“这,我会射箭的,我骑在马上用穿云箭对空中射,射多高造多高——
我箭头射到天宫里,庙宇要造到九霄云。”
  “格,父亲,你射呢。”张世登坐上马背,玉童在马后豁起来一鞭,将马打得飞跑。格呗,马奔像阵风,两手带住鬃,性命也难保,哪好再开弓。连忙把弓举起来,箭杆倒落下来啦!嗬嗬——
土地菩萨心高命不高,庙堂只有一人一手高。
  他儿子说,还要替他老人家在门上写副对联才像个庙样呢。他就磨磨“大阁香”,笔头掭掭尖,上写:敬公公田禾茂盛,谢娘娘五谷丰登。横批:福德正神。
也是当年留笔迹,千古流传到如今。
  从此,一些种田人就说了——
土地菩萨本姓张,住在东南埭头上。
保佑五谷十分收,猪头火炮谢保长。
  一些风流才子,孔门书生——
写下一部《土地卷》,留在民间劝善人。
  传呀传,传到各州各县,又好敬神又好劝善。土地菩萨保佑一方田禾茂盛,五谷丰登。种田人每到腊月卅夜,总要去敬土地神:土地菩萨,保住我五谷十分收,到卅夜我为你买猪头。现在土地分到户,土地菩萨的神通更加广大,学文化,讲科学,施化肥,喷农药,人人总说土地好,只长庄稼不长草。瓜果蔬菜样样有,一年四季吃不了。
吃不完上街卖,多余钞票进口袋。
口袋鼓得没处装,趸趸当当上银行。
  
宝卷圆满功德在,斋主家发点太平财。
老少念点太平佛,太太平平免三灾。
  《土地宝卷》讲到此地,也算有始有终——
经到头来卷到梢,斋主家佛前请香烧。
圆满师菩萨摩诃萨,宝卷圆满注长生。
张艺荣 演唱
吴根元 搜集整理

月宫宝卷(又名张四姐大闹东京)

仙是凡人塑,人是天赐成。
人仰天赐福,仙慕凡间人。
开讲一部《月宫卷》,表一表仙与凡人闹纷争。
世人之间有善恶,善恶之人两边分。
善人往往要遭磨难,十磨九难大器成。
恶人总有恶来报,作恶没有好收成。
  话说大宋仁宗皇帝登龙位,一统江山尽太平。文有忠良安天下,武有能将治乾坤。
也是我主洪福大,东京汴梁出贤人。
  东京汴梁城北三里太平村,一人姓崔,名叫祝明,同缘赵氏夫人。家有良田千顷,资财万贯,安童成对,使女成双,库房廒房,乃积乃仓。
男子业大称员外,女子有钱号安人。
可是没得香烟后,夫妇积德善修行。
  门前乞丐施粥饭,邻里贫困送金银。阴天过客施雨伞,桥梁毁坏他铺平。寺庙倒塌助缘份,神像损坏他装金。
汴梁百姓人称赞,惊动玉帝得知情。
玉主对他有感应,打发东斗文曲星。
赵氏腹中去降生,传接崔家后代根。
  赵氏十月怀孕满足,瓜熟蒂落,生下一位公子。员外看看多欢乐,喜在眉头笑在心。
取名叫作崔文瑞,到老终身不改名。
  格呗,天星临凡,生长不难。
一周两岁娘怀抱,三周四岁离娘身。
五期六岁知南北,能言能语又聪明。
公子长到七岁整,小书房里读五经。
  公子还未满十岁,员外一病不起身——
延医服药无效应,一命呜呼命归阴。
丢下赵氏和文瑞,母子相依过光阴。
  安童使女勤侍奉,善待他母子两个人。赵氏家中常念佛,文瑞在书房攻诗文。
有公子,在书房,辛勤苦读,
读《春秋》,并《礼记》,昼夜操心。
高读能像鹦哥叫,低读犹如凤凰声。
公子吟诵声音高,书声琅琅透九霄。
接连读了七冬春,玉皇大帝又知闻。
  玉主掐指一算,晓得崔文瑞在书房攻读七载,已具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等他再读三年整,稳是头名状元身。
  自古有言,十磨九难成大器,不磨不难不成人。他崔文瑞本是天宫文曲星,不是久留凡间人。在他报效了崔祝明员外修行积德的心愿之后,必遭三次回禄之灾,身受大苦大难,才能断其仕途之念,使其脱俗还原,成其本位。
  于是玉磬三响,拿火德星君召到御宰台前。火德星君问:“玉主,召弟子前来有何吩咐?”“老星君,召你非为别事。
你到凡间崔文瑞家付三次灾,让文曲弟子早回来。”
  玉主又说:“你到崔文瑞家放火,只能火烧崔家,不能殃及邻居,一定要把崔家邻居的房屋护好——
烧他崔家千百间,邻舍的房屋要没焦斑。”
  “玉主,这个我会,不是冒失鬼做事。”这下,火光老爷着忙,召他的三班六房。对火龙太保说:“你带火种火苗,火球火尺,要烧到哪里,火尺只能量到哪里,火球只能滚到哪里,不可以烧到别人家的房屋。”又对水龙太保说:“你带水枪水箱,护住崔家两边,不能让别人家房屋冒烟。”
火德星君下凡尘,水兵火卒紧相跟。
  仙风一闪,对崔家宅基上一站。这时二更敲过,三更交初,半夜子时差不多。外面暗得伸手不见五指,惟有小书房的灯火还点得雪亮。怎?崔文瑞还在用功读书。火德星君想:我正愁找不到凡火哩,真是天来放火,地赐良机。他就吩咐坐骑速豹,一变、二变,变作一只飞蛾模样,往小书房里一攻,在油盏灯上戏火扇风,扇得灯火忽明忽暗,弄得公子书也没法再看。崔文瑞说:“你这个冤家在戏火,来吵我——
我不惹你你惹我,飞蛾投火自烧身。”
  这遭,公子拿书本合起来对台上一搁,走上前去用手捕捉,捉不住就用蒲扇去扑。飞蛾对油灯边上一伏,蒲扇拍了灯架,灯火对地上一落,火星溅了满屋。天火接到凡火,火势汹汹就上屋。崔文瑞一见,连忙跳将出来,喊声“母亲哎——
小书房里起了火,快快起来去逃生。”
  又对两边厢屋里喊——
“安童梅香快起身,要做逃灾躲难人。
快起能留残生命,晏起只好被火吞。”
  安童梅香听到公子的呼声,吓得摸到帽子寻不到鞋子,找到衣裳又摸不到裤子——
裸头赤脚倒拖鞋,手提裤腰奔出来。
  安童梅香忙了用水浇,三桶六盆的水哪够它火光老爷烧。
子时烧到寅时辰,房屋一概化灰尘。
  安童梅香看看主母娘娘躁坏了,公子头发烧焦了,他们的卖身契也挨烧了得。他们想:这遭没得卖身把柄落得崔家了,再也不要在人家做奴做婢了。就——
东的东来西的西,改名换姓做生意。
  一夜工夫,无声无息,崔家的房屋挨火烧得干干净净。东方日出,庄上的老老少少起身,走出来一望,心吓得直荡。怎?
崔家大院昨日还新堂堂,一夜之间怎烧光?
  有人说,崔家气数已到,只派他发能大的财,是天火来烧的,不然,我们庄上的人怎一个也不曾听到响声。有人说,不一定,他家心肠这样好还遭天火烧?是我们日间累苦了,睡下来如小死,没有听到火烧的动静。一个老者是庄上主事的头面人物,是民众中的自然领袖,他说:“不论崔家是天火烧的还是他火烛不小心,自己惹火烧的,总怪我们提防天灾人祸的警觉性不高,我们应该把庄上公用的太平搭、太平箱、水龙头和水枪查看一遍,坏的修修好,锈的擦擦亮,下次再逢哪家失火,只要听到报警的锣声一响,随时就可上场救火。”有一个慢条斯理的风水先生插嘴说:“你们不要看崔家虽然被了‘回禄’,说不定他还因祸得福,烧掉旧房造新屋哩。”这些议论被一个“二百五”式的小伙子听到了,他赶紧跑去向赵氏奶奶讨好说:“奶奶不要伤心,不要难过,我们庄上的救火龙头修好了,如若你家下次再挨烧,只要喊到我,一定来救火。”
冤家说了无心话,后来以假就成真。
  看火场的人三三两两一走,赵氏奶奶对崔文瑞说:“儿呀,不要着气,气坏了身体没得哪个替到我们。房屋虽然烧掉,你父亲还有不少硬货留下来的。你到库房身下把碎砖瓦砾扒掉,拿银子挖出来买砖买料,重新起造。文瑞他——
朝也扒来晚也挑,扒破指头挑断腰。
扒到黄土看一看,银子烧成豆腐糟。
  赵氏奶奶说:“儿呀,这也不碍事,我家还有两爿典当,一个庄房哩。你去写一张卖据给人家,拿钱回来造房子。”从此崔家到南山买木,北窑搬砖,
工匠忙了一年整,前厅后堂造完成。
  崔文瑞一看,满心欢喜:“娘,人可是要了钱的。有了钱,它烧了哨,我起得哨。”“儿呀,还亏你读书知理的,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不能说,说了菩萨要生气的。你别看我家房屋虽然造起来,可现在是——
描金箱子白铜锁,外面好看里面空。”
  崔家的新房是腊月廿三完工。到了廿四晚夜点,剌棚搭到野场边,小豆饭供在灶神前。
今夜送它上西天,卅夜接它回来过新年。
  格呗,按照风俗是廿四送灶,廿五发酵,廿六蒸馒头,廿七炒蚕豆,廿八炒花生,廿九掸堂尘,卅夜吃馄饨,年初一敬财神。
囤子打到野场边,拿菩萨接下来过新年。
  年初一那天,火德星君也到凡间来过年,看到崔文瑞在敬财神。“崔文瑞、崔文瑞,你好无道理,你可知我火光老爷有搭包理?不管哪一家失火,烧着了要敬我,烧不着也要敬我。我烧了你旧屋,你造起了新房,不先敬我,反而先敬财神菩萨,真是只想发财,不图太平!好,我蹲你家不走,再来放火,看你敬不敬我。”于是他又叫坐骑速豹变一只尖嘴老鼠,对油盏边上一伏,看住公子到油盏火上点烛,公子顺手一拍,老鼠身上着火,窜进了满间三屋。老鼠窜到哪里,火就点到哪里。
公子急得把脚蹬,拖起母亲逃出门。
  出门就喊——
“众位乡邻救救我,大火又烧我门庭。
乡邻哎,看看我先父面上份,搭救我母子两个人。
早来能救我房屋,晏来只好看灰尘。”
  哪晓这天是大年初一,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敬财神,听不到崔文瑞的呼救声。等到火苗透天,冒出滚滚浓烟,庄上人才看到崔家失火。聪明人先寻铜锣,鸣乱锣报救火信号。
咣咣咣咣不绝声,惊动南庄北村救火人。
  这遭,提水桶,背水瓢,扛火搭,带火铙,人声嘈闹,总往崔家大院跑。
有火神,付火灾,熊熊大火,
烟球裹,火球滚,哪敢近身。
  三桶六盆的水对上浇,“吱哩叭啦”只是烧;水龙、水枪对上喷,火势不减半毫分。
大火烧了一时辰,廿四间房子又化灰尘。
  一个救火的人说:“虽然是烧了崔家,我们来救火的人还要图家宅平安,敬一敬火光老爷才好回家哩。”于是大众七手八脚到邻舍家搬张桌子,拿张团花马纸,撮土为香,拜一拜火光菩萨,各自散场。大众一走,崔家母子伤心,急得嚅嚅突突哭,哭声像突粥。一位老者走过来劝说:“赵氏奶奶,文瑞相公,为人过日子要想得开,放得下。拎到头么顺算,拎到尾么倒算,没得哪家吃了五谷不生灾的。再说,人的命运八字好像是前生注定的。一两黄金四两福,该派你享福,一天也享受到一天;该派你讨饭,一天也要讨拉一天,想想开,不要伤心。”赵氏揩揩眼泪,抹抹鼻涕,叹了口气:“大伯,我们这遭对哪蹲,到哪里好安身?”“院君奶奶,不要愁,我来替你请几个木匠,雇几个瓦匠,拿烧焦的木头刨刨细,拿碎砖残瓦对上砌,如果瓦片嫌少,屋面上就盖稻草,起它三间瓦檐草脊的房子,就够你们母子二人住了。”
  经过大家帮忙,起了三间瓦檐草脊的简房。
母子二人才安身,火德星君又上门。
  火德星君想:二次放你火,你总不理我,莫怪我再来放你家火。哎,不曾到第五天,灶面前又冒烟,
三间草房不曾够大火吞,枯树烂叶总化灰尘。
  崔文瑞哭泪喊声“母亲哎——
我崔家不知作得多深的孽,接连三次遭火焚。
真是霜来总打浮根草,祸来总奔失时人。
花落又遭连夜雨,堤破又遭浪来推。
母亲哎,薛仁贵落难还有寒窑住,我们何处可安身。”
  赵氏说:“儿呀,提到寒窑,你还不知我家坟堂里还有三间祠堂屋哩,我们就到祠堂里安身吧。”
母子苦伤心,哭哭啼啼往前行。
  来到祠堂,屋内阴森森,闷沉沉,粮无半瓢,草无一根,叫他母子怎得生存!赵氏说:“儿呀——
饿坏我老娘犹小可,饿坏了你心肝呀,要断送我崔家后代根。
叫一声员外呀,我母子在这活受罪,你在阴司可知闻。”
  崔文瑞说:“娘,这你不用愁,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弯处自能行,
没得草烧我樵柴,没得粮吃挑野菜:
寒冬腊月挑不到,我拖瓢带碗走长街。
就是沿门去乞讨,也要拿你母亲养起来。”
这遭,公子走进城,沿门讨残羹。
一瓢千家饭,母子度朝昏。
不提崔家母子受苦难,再讲经中另一情。
  下文再讲上界张玉帝有七位仙女,住在西子王母宫中,极受王母娘娘宠爱。她们有的喜文,有的好武,有爱琴棋书画,有爱描朵绣花。惟有那张四姐,她既文且武,又能歌善舞,是七姊妹中性情最活泼豪爽的一个。那天是七月初七,王母娘娘去西天设蟠桃盛会。张四姐就向众姊妹提出:“往常祖母在家管得紧,不得出门去散心;今天趁她不在家,我们一同出去玩耍玩耍,不亦乐乎?”众姊妹问:“我们到哪去玩耍?我听奶奶说过,天上有银河,地上有黄河,是最好玩的地方。”“你们用慧眼望望看,哪里风景好,就到哪里去观花赏草,甚至于还好到河里洗个快活澡。”众姊妹一听,个个拍手叫好。用慧眼对高空一望——
天上银河亮晶晶,多少个星星数不清。
牛郎织女两相会,男欢女合笑盈盈。
  又用慧眼对凡间一看——
地上黄河九十九道弯,弯弯曲曲如龙盘。
东入扶桑汪洋海,西连上天须眉山。
  张四姐说:“这块地方好哩——
总说天上是神仙境,它更比仙境胜三分。”
  这下姊妹们回宫打扮,换成一色一样的衣裳——
头戴鹤顶红冠帽,脚穿青裤绣花鞋。
身披白玉朱纱氅,腰束乌光丝罗带。
变成七只仙白鹤,飘飘荡荡下凡来。
  仙风一闪,对黄河岸上一站,歇在黄泥沙滩。只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腾不息归大海。
飞雁阵阵空中过,渔帆点点像穿梭。
  再对大路上一看呀:好哩,稀奇哩——
县官出门敲铜锣,和尚出门念弥陀。
戏子上台唱小曲,农夫辛苦唱山歌。
  再对水边一看,獐猫鹿兔在河边打汪戏水。众姐妹问:“嗨嗨,鹿是长腿,兔是豁嘴,天上怎没有这些东西的。”张四姐说:“它们走兽总爱黄河水,我们飞禽也该下去洗个澡,你们说好不好?!”“好、好,我们下来就是为的洗澡。”
  众位,别看张四姐嘴上喊得凶,她别的事情样样能,就是像个旱鸭子,不敢下河,不会游水,就怕河里有落水鬼。哎,她虽然不敢下水,却还翻出理由来说:“你们可晓得‘跳进黄河洗不清’!”众姊妹说:“洗不清,你就别下来!”张四姐在岸上只看不玩,觉得清闲,就用慧眼镜对四周浏览。
看到京都汴梁城,三十六行买卖人。
肩挑手提沿街卖,男女各自有营生。
  慧眼镜一转,看到一些乡下人。夫妻双双,同来同往,女的织布,男的插秧,到了下晚,洗脚上床,有说有笑,无话不讲,好不快活!
转眼又见一个人,腰束一根稻草绳。
手拖瓢碗打狗棍,挨门挨户叫先生:
“做做好事把点我,冷粥次饭度残生。”
见到一些善心人,伸出手来送钱文。
也有人家没钱送,子总要舀半升。
破衣旧帽送一件,不修今世修来生。
世上也有这等人,看到乞丐上他门。
眇眼闭眼不理睬,恶言恶语不绝声。
轻则放狗出来咬,重则棍棒赶动身。
  张四姐对这个乞丐看看:形端表正,举止斯文;唇红齿白,一副慈善面目。看来他不是懦夫懒汉,可能是秀才落难,出门要饭,还不知他遭了什么灾难?顿生怜爱之心。她正在思量这位花子,忽见前方来了一个身背弓箭,手提火枪的猎人,猫腰疾步,弓身过来。她失声就喊:“姊妹们不要开心洗澡,岸上有猎户打鸟!”
  姊妹六人听四姐在岸上一喊,吓得连忙上岸——
梳一梳毛羽抖一抖身,放翅飞上南天门。
  她们回到王母宫中,梳洗换装,各自回房安息。
  张四姐回到寝宫,浮想联翩,思绪万千,久久不能入眠。她想:竟是楼上有楼,天外有天,那些男耕女织的对对双双,活得多么逍遥,那个讨饭后生,长得多么俊俏!若是能有一天与他同锅合灶,同床共——
一个枕字不曾说出口,脸就红到耳后根。
黄昏想到天大明,一夜总不曾闭眼睛。
  五更天明,主意拿定。她从宫里拿出七盏琉璃杯,一个吸将瓶,一棵摇钱树,一只响铜铃——
又拿一个聚宝盆,包包扎扎带随身。
变作一个寒门女,四姐私自下凡尘。
芦花点头三千里,来到汴梁一座城。
无心观看城中景,专访公子一个人。
四姐到城东,看见一个年老翁。
头一低腰一弓,哎哟,哎哟往前走,挑的湖州大蒜葱。
四姐到城西,看见花子敲锣做把戏。
山羊耕地猴扶犁,狗子踏碓舂粟米,黄鼠狼抓米喂小鸡。
四姐到城南,看到公子小姐舞花船。
男的扮吕布,女的扮貂蝉。
莺声琅琅唱小曲,调调都唱《喜团圆》。
四姐寻到城北门,看见公子讨饭人。
走上前去问一声,“你怎落到这功程。”
  崔文瑞抬头一看,见是一位女子,心上很不高兴。众位,要是平常之人,后生家老小见到年轻的丫头,不晓得要想点底高花头,没话找话也要跟她身边转转溜溜。崔文瑞落到如此地步,哪还有心思理睬丫头。不过,他又想到:我是读书之人,知书达理的,心里随他多气,对人家的问话也要以礼相待。就说——
“我家住北门太平村,沿小在书房读诗文。
先父名叫崔祝明,母亲赵氏老安人。
我名叫作崔文瑞,是崔祝明的后代根。”
  “啊呀,你既是高门大户的书公子,为何不习诗书,出来讨饭呢?”
“小姐哎,提到这事苦伤心,三天三夜也说不清。
父亲得病身亡故,三被回禄烧干净。
母子落难没处蹲,坟堂里面暂栖身。
相依为命苟延生,沿门乞讨度晨昏。”
  张四姐说:“公子,心里不要悲伤,我与你是一样的苦命。
自小父母双亡故,叔伯抚养我长成人。
等我长到十八岁,把我许给恶光棍。
这门亲事我不肯,半夜三更逃出门。
公子哎,我们是苦瓜结在苦藤上,两个苦瓜合根藤。
公子呀,我乳名叫作张四姐,家住西门七家村。
若不嫌我人品丑,愿将青春托终身。”
  众位,崔文瑞不是木头人,也是骨肉血长成,鸽子“咕咕”也婚配,麻雀在树枝上也成亲。现在他——
身落泥潭深万丈,哪有心思要女人。
“小姐哎,我们母子也难活命,哪有余饭养闲人。
如今我若答应你,就是三个苦瓜落火坑。”
  “公子,这你不用怕,是人总有一块地一块天,一双手脚一副肩,你也不是无能汉,我也不是懒惰人,
天边也饿不死无眼雁,省吃苦做过光阴。”
  崔文瑞见张四姐这样好的心肠,心上左右为难。不答应吧,辜负了小姐一片心意;答应吧,这终身大事并非儿戏,要得到母亲满意,才是为儿的道理。
“小姐哎,我们同去见我亲生母,小生不敢乱胡行。”
  这遭,他们走在路上,一刻儿一前一后,一刻儿又一左一右,二人讲讲说说,来到坟堂。赵氏安人一看,心上就在盘算:“啊呀,我儿要饭,怎要到个体面小姐回来的?头发赛乌云,眼珠像水晶,
倒挂净瓶瓜子脸,一双小脚赛红菱。
  格么,养到儿子像拾到一块金,驮驮抱抱长成人。等到儿子身长大,又要为儿操份心。
娶到媳妇传后代,老身这才放宽心。”
  赵氏心是这样想,嘴上又不便问,不知这个女子是天上掉来的,地上长出来的,还是人家跑出来的?就问:“儿呀,这位小姐是哪家闺女,怎到我这穷地方来的?”
崔文瑞向母亲细细说原因,赵氏一听乐开心。
“小姐呀,你不嫌我难中人,我把你小姐当亲生。”
  张四姐随口也说——
“婆婆呀,我金不贪来银不爱,欢喜你家相公是厚道人。
若不嫌我是上门女,把你老人家当母亲。”
  讲讲说说天色晚,撮土为香敬神明,拜过天地与和合,又拜赵氏老母亲。
夫妻吃碗“千家饭”,“金丝”(稻草)牙床上去成亲。
  一夜话语不必表,金鸡三唱天又明。张四姐来到赵氏身前——
亲娘、婆婆叫一声,君是君来臣是臣。
  赵氏说:“文瑞,家中没有一粒米,我怎对得过这位小姐呢?”四姐听到婆婆说出心总掏不出来的话,感激涕零,就说:“婆婆,你不用愁,我们仍操旧业。”公子问:“怎叫仍操旧业?”“仍操旧业么就是仍旧要饭。走,我们一同出门,把早饭要回来给母亲吃。”“小姐,你也不曾要过饭,不懂讨饭的规矩。俗话说:‘要千要万,没得哪个花子要早饭’。”“相公,我们没早饭吃不要紧,不能把婆婆饿坏了。走,我背包袱,你拿碗筷,说不定还能要到一顿上好的肴馔。”文瑞说:“出门讨饭把包袱留在家,空身走路还轻快些呢!”“相公,我这包里有金毛狮子银毛狗,哪个肯丢手!”“小姐,你真会穷开心,有金毛狮子银毛狗么倒不用要饭!”
讲讲说说就动身,街坊上去做营生。
  跑呀跑,来到王家桥,站在桥头一相,北边有爿烧饼店。崔文瑞说:“小姐我去要只烧饼带给母亲吧!”“烧饼不高兴吃,要拣大户要。”张四姐说,“大户人家钱多、粮多,把点我们如雁身上拔根毛,它照样飞,照样跑。如果人家开大恩,说不定要一次回去可以吃一春。”“哎,你哪是叫花子的祖师?还有哪家肯这样施舍?”“这你不要问,跟我后面跑。”张四姐与崔文瑞跑呀跑,看到一个“狗不理”饭店。众位,你们不要听这店名难听,可它的意思奥妙哩。不理狗么他理人的呢。人有人敬,店名又稀奇好听,顾客自然高兴去吃它的东西。他们来到饭店门口,见是五间门面,十个包厢,堂堂满座,食客如云。张四姐说:“,这个人家好去要的。”崔文瑞平时只到小家细户门前喊奶奶佬佬,不敢到大户人家叫老爷先生,他现在对“狗不理”饭店门前一撑,不愿开声。张四姐把包袱里的吸将瓶拿出来对饭店里一照,霞光万道,店里的珍馐百味,美菜佳肴,“呼噜呼噜”对吸将瓶里灌了蛮哨。张四姐说:“你讨饭不开声,还有哪家送到你嘴里了。走,他不曾给你,都送给我了,在这瓶子里!崔文瑞想:她真是叫花子祖师,乞丐的头子,人家奉她上司,孝敬她的!这倒要拜她为师,妻到天边夫要从哩。
讲讲说说不经心,祠堂到了面前呈。
  赵氏安人站在门口望哩。见到儿媳双双回来,欢喜不过,赶紧把台凳摆摆好,准备合家吃早饭。张四姐叫一声婆婆,随手从包里将吸将瓶、聚宝盆拿出来,把吸将瓶里的东西对聚宝盆里一倒,只见菜是菜来饭是饭,鸡是鸡来蛋是蛋,不咸不淡,喷脑真香。吃了一盆,还是一盆,真的能让他们吃上一春,再总不要天天拖瓢出门。
赵氏一见笑颜开,有用头媳妇总到我家来。
  四姐问:“婆婆,我家可有老陆地在哪里?”“儿呀,老陆地是有的,就是房屋遭三次火,总挨烧光了,现在是满场瓦砾,一片青草。”“娘,不用愁,砖头也有翻身日,爆灰也有发焐时,
有朝一日时运转,再造新房也不迟。”
  赵氏说:“儿呀,拆屋一阵风,起屋动千工,要想造到我家原来的样子,莫说我不想看到,就是到你们的子孙手里,恐怕也难做到。”“娘,吉人自有天相。各人自有各人福,烂泥菩萨也住瓦屋,何况公子与我还是天……”四姐一个“星”字不曾说出口,赶紧改口:“何况公子与我还有两双手。”“儿呀,光有两双手也不中用,总不能光凭空想,用两双手去抢。孩儿呀——
大抢大盗犯杀罪,小偷小摸要坐班房。”
  “娘,一不用去偷,也不用去抢,我从娘家有宝贝带来的,如果不信,我拿给你们看。”这遭,张四姐拿包袱解开,拿一根银簪子,一只金环子,对聚宝盆里一放,金光四射。再从聚宝盆里对外拿,拿出一个,盆里还是一个;拿出一双,盆里还有一对。
做作了两个半时辰,金银堆得密层层。
  赵氏欢喜哩,文瑞高兴哩——
该应我家发大财,善才龙女进门来。
  这下,崔文瑞带了银子来到砖瓦窑上。窑上的老板对他望望:“你可是讨、讨、讨……”口中要叫他讨饭的,心上又觉得这话对人不恭敬,就转问:“你可叫崔文瑞?”“老板,我是讨饭的崔文瑞。”“你来作甚?”“老板,人家不是说,‘上窑无别事,总是买砖瓦’。”“买几块,可是买回垫床脚?”“老板,倒不止买几块,要买几万哩。”窑老板“咯咯”一笑,心想,你真是叫化子困西水关——穷开心。就说:“这样,别人来买一块算一块,你崔文瑞来买一万我送一万,还用船送到你府上。崔文瑞听懂这句是瞧不起、奚落他的话,可崔文瑞既不生气,也不计较他的势利,规规矩矩同他讲生意:“老板,我不求你买一块送一块,你送得起,我也受不起,不好白用你的砖瓦——
你把砖瓦送上门,一五一十算分清。”
  崔文瑞把砖瓦买好,转身又上木行。木行老板也认得他的。问:“叫化子,你经常来要,我哪有许多钱开支你呢?”“老板,你不要厌恶我,今朝不是来向你要饭的,是来挑你生意的,卖三排木头给我。”木行老板先是一愣,而后嘿嘿一笑:“花子,你望望太阳从哪个方向出上来的?”崔文瑞一听,晓得木行老板也是欺侮他。说:“老板哎,你这话的意思是——
要是我花子买木材,无非是太阳从西天出上来。
老板哎,皇帝也有兴和衰,刘备起家是卖草鞋。”
  木行老板一听,自觉出言过分,欺人太甚,连忙赔礼:“怪我怪我,嘴上走火。你要买多少木头,请报一个数目给我。”“老板,你果放心?如你不放心,我现交七成定金。
等你拿木头送上门,清清爽爽再算分明。”
  木头买好了,崔文瑞又转身去请五匠。众位,何谓五匠?就是起造房屋的木匠、瓦匠、雕匠、漆匠,还有装饰金银的银匠。这些工匠可不问你穷与富,只要有吃有拿,不少他的工钱,一请就到。崔文瑞说:“师傅,我家工钱不欠你分文,就是没得人手管你们的饭。”木匠说:“没人烧饭,不能叫我做手艺的拿锅子背在背上去做生活。”“不,我出钱,你请人——
大工开支一百五,小工每天八十文。
在我陆地上砌堂灶,酸甜咸淡自烹调。”
木匠一听哈哈笑,“你这先生办法好。
主家出钱我请人,兴兴旺旺造高厅。
择个吉日逢黄道,把姜太公请来镇邪妖。”
  崔文瑞说:“师傅,你们好请,姜太公难请哩。他是文王的宰相,况且已去世千百多年,到哪去请他?”“小先生,不是请他人,是请他的名。用梅红纸裁成长条,上写:‘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贴在宅前宅后,东邻西舍的左右——
来往行人口念姜子牙,避凶避恶避妖邪。”
  开工之后,到了竖柱上梁那天,木匠师傅又叫崔文瑞写——
竖柱逢黄道,上梁遇紫微。  
文星扶玉柱,武曲托金梁。
童言妇语概无忌,主家造房也吉利,我们太太平平做手艺。
众位呀,经中言语省一省,崔家大院造完成。
  新房落成,张四姐把婆婆从祠堂里接过来。赵氏安人抬头一望,红漆堂堂,金碧辉煌。有前厅后厅、左厅右厅;穿衣亭对脱衣亭,狮子亭对憩鹤亭;梅花阁对牡丹阁,望月楼对观雨亭。屋上盖的琉璃瓦,根根椽子雕金花。前后房子十三进,中间一座大高厅。
庭前栽棵桂花树,门上总系响铜铃。
早上开门金鸡叫,晚上关门凤凰鸣。
赵氏一见多欢乐,千中意来万称心。
  张四姐说:“婆婆,您老再到厅堂上看看。”
赵氏看厅堂,画栋又雕梁。
红木香几穿藤椅,紫气腾腾放豪光。
进门先踏七星板,虎皮交椅垫丝棉。
台上铺条红缎毯,斗大的福字绣中间。
如来佛中堂朝南坐,八仙过海列两边。
  四姐说:“婆婆,再看看您老安睡的地方可好?”赵氏进门一看呀——
贝壳镶明窗,雕花像牙床。  
万字寿星枕,金丝银纱帐。
蟠桃丝绒被,铺呀铺满床。
  婆婆说:“儿呀,你们光顾我享福,也带我去看看你们的绣房。”
四姐搀住婆婆手,笑眯堂堂进绣房。
  进门一看,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白玉雕花窗,朱纱鸳鸯帐。
紫金帐钩红绸被,沉香檀木踏步床。
  崔家大院有了钱,买了安童和梅香。门中杂事安童做,侍奉婆媳用梅香。
公子日间把书读,夜回香房伴千金。
不提崔家多豪富,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
  众位,此话怎讲?汴梁城东门有一人姓王,名叫辉堂。他父亲叫王必成。由于他田多、钱多、屋多、店多,债户、佃户占了半个汴城,人家就替他取了个外号叫王半城。王半城死后,偌大的家业自然是他儿子王辉堂继承。王辉堂平时吃惯用惯,也不知上代里创业艰难。娶了一妻三妾,心上还是不满足。在外结交狐朋狗友,嫖赌喝酒;钱不够他挥霍,就向债户加重盘剥。惹得人怨人骂,就不称他的大号王辉堂——而叫他王灰狼。
  一天,王灰狼带了安童王福出门,收租要账。他们从东门到北门,一路来到太平村。只见一家大院,树木园林碧波青,屋上瓦片赛乌云。走出犬儿驴能大,条条园沟水红菱。王灰狼就问安童王福:“那是谁家这么豪富?”安童说:“这总不认识?是当初崔祝明员外家。”“啊,这我晓得了——
廿七个铜钱三人分,九(久)文(闻)九文又九文。”
  王福说:“不啦,现在不是崔祝明员外了。崔员外死后,被大火连烧三次,烧得寸木无存,母子落难,儿子崔文瑞在外讨饭,不知在哪弄到一个落难女子,成了亲就交了好运,不到一年工夫,发了大财,把家宅造成如此豪派。”“王福,提到崔老员外,他与我家老员外是同辈至友。过去崔王二主情若同窗,意结金兰,只是在二老去世之后,两家就不来不往了。今天既然到此,不妨进去造访造访。”
  王福安童随即上前用指头敲门:“门上有人?”管门安童问曰:“子为谁,何人也?”“啊,吾乃东门王员外的安童,我主公今天特来贵府拜访,请您向府上通报一声。”崔家安童说——
“你在门外等一等,报与我主公得知闻。”
  安童来到高厅:“主公在上,现有东门王员外登门拜访,求您相见。”赵氏安人一听,“呀,东门王辉堂的先父王必成与你父亲是八拜之交,只是他们二老去世之后,两家才少有往来,如今他贤侄登门,必得开门迎接。”张四姐听说有客人登门,也就转身上楼,退避三舍。
  王灰狼主仆进门,崔文瑞上前迎接。
二人行过平辈礼, 并并排排进高厅。
  来到高厅分宾主坐下,安童奉上糕点,敬上香茶解渴。茶过三杯,王灰狼开口:“贤弟呀,愚兄顷闻府上前年连遭三次火劫,我竟全然不知,未能登门张看,歉甚、歉甚!万望贤弟海涵。”“哪里哪里,此劫来得突然,我诸亲六眷,概莫能知,望仁兄切莫挂怀。不过,我是暂时落难,曾经出门要饭,为时不久,总算苦日子熬过来了,亦觉无妨。”“贤弟呀,不易不易,亏你度过伯夷、叔齐般的患难,且又造起这等豪丽的家园,真有回天之力,神仙般的本领!”“岂敢,岂敢,这不是小弟之能,实乃拙荆所为。”
崔文瑞说话不留心,惹出了四姐闹东京。
  王灰狼听崔文瑞说这种豪华大院是他妻子所为,顿觉一惊,起了谋心。就说:“提到令内,愚兄更为钦佩,怪不到你把她当珠宝珍藏,也不给愚兄见识见识。”崔文瑞见他这么一说,倒也很难推托。遂叫梅香:“搀你主母下楼会客。”张四姐想:你这个崔文瑞,真是不知进退,你们男宾相叙,为何要我露面相见!这就叫我为难了。去吧,实有失体统;不去吧,又失文瑞面子。罢,夫命难违,去就去吧!
梅香搀住描花手,拨动金莲下楼门。
  张四姐来到堂前,两眼垂视,双手在胸下横向一合,侧身微微一躬:“兄台在上,愚妹这厢有礼了。”说着,又是微微一躬,然后,轻移莲步转身上楼。就这么一见,王灰狼目不转睛,盯紧了张四姐的背影——
窈窕之身瓜子脸,上风走过下风香。
四姐犹如鲜鱼碰上了红头蝇,灰狼就三月芥菜起斜(邪)心。
  王灰狼这种狐狸神情,崔文瑞竟丝毫没有察觉,又继续与他交谈。二人从五经、四书谈到诗词歌赋;从杨家八姐,谈到包公铡美;从山川花鸟,又谈到奇珍异宝。王灰狼说:“提到珍宝,贤弟家一定不少。”崔文瑞说:“哪里,哪里,我家挨三次大火,刮沙的钱总不曾留到一个,还谈有什么珠宝哩!不像你家——
高山点灯名(明)头大,井底栽花根又深。”
  王灰狼说:“未必、未必,我家如多年老树,只剩枯枝败叶,残渣蛀屑,哪比你大器晚成,可冠全城。”崔文瑞连忙摇手:“不、不,这不是小弟之能,仅是我妻从娘家带来几件东西,又何足道哉!”“喔,这倒是个奇闻。几件东西能干偌大的用场?能否给愚兄饱饱眼福?”崔文瑞本想说句客气话,长长妻子张四姐的面子,不料他竟要看这些宝贝,这就为难了。要说不给他看,人家要说我替老婆吹牛;给吧,铜钱银子不好露白,露白就要落。哎,他王辉堂也不是坏人,就给他看看吧!拿什么?崔文瑞在想:不能多拿,多拿多找麻烦。于是就喊:“梅香,叫主母拿只乌盆给王员外看看。”
  梅香报到绣楼,张四姐想:你这个崔文瑞呀怎是个直筒子,滥好人,别的东西可露面,这聚宝盆怎好给人看!啊,我才跟他结为夫妻,也要顾好他的面子,既然丈夫做了主,我也只好听从。不过,我也不怕,仙家的东西只有仙家收,也不怕哪来做贼偷。就说:“梅香,把这乌盆送下去给主公,让客人看过,立刻就拿上楼来。”
乌盆进厅堂,满屋放豪光。  
愁坏张四姐,惊动王灰狼。
  梅香奉上乌盆,王灰狼将手中的褶扇对乌盆里一放,腾出手来捧住乌盆细看。一看呀,只是一个粗糙的乌砂瓦盆,觉得并没什么稀奇之处,随手对台上一搁 ,拍拍手上的灰尘,连忙伸手到乌盆里拿回褶扇。哎,哪晓得拿出一扇,盆里还有一扇;拿出两扇,盆里还是一扇,永远拿不完。崔文瑞晓得不好,是在现宝,连忙说:“仁兄,献丑、献丑,不可再拿了,再拿,你也没长许多手用。”
王灰狼一听笑盈盈,骨子里就在动脑筋。
  王灰狼说:“愚兄有幸,不虚此行,真是一朝饱眼福,胜读十年书。今蒙贤弟把光,实乃三生有幸,愿贤弟不弃卑微,承先辈之情结我俩后辈之谊,明天请贤弟到舍下一叙,以报知遇之恩。谨此,愚兄我就告辞了。”
灰狼他嘴里说话脚下奔,急急忙忙回东门。
  王灰狼一路走一路想——
崔家有只瓦乌盆,可真像个活财神。
才只用了一两春,家宅就造得冠全城。
还有一个美女人,好像西施又逢生。
我虽有妻妾三四个,值不到她足后跟。
  王福安童真是狗懂人情。跟在王灰狼的脚前脚后,脚左脚右,听听主人的话音,看看主人的神情,就说:“你看崔家的瓦盆好不好?只要把元宝对里一撂,再对外拿,真是要多少有多少,怪不得他家房屋造得这样好!再说,那个女人也是个宝,天上无,世上少,要是你员外能弄到,总不要再对青楼上跑。”“王福,你一向是我身边的智囊,鬼点子喜多的,能想到底高办法,把这两件宝弄到手?”“格,员外,不是我在你面前煽,要弄就是连锅端。
一箭双雕射个准,连人带宝弄进门。
从此东城到北城,财产总归你姓王人。”
  王灰狼一听,不晓多高兴。连忙追问:“王福,你说说看,用什么妙计?”众位,王福这个奴才,拍马的大话是说出了,可是他信嘴一塌,不曾从心上所发,等到王灰狼真的要他拿办法,他眼睛直眨,又说不出个办法。他一边跑一边想。忽然一拍脑袋:“员外,你不是说明天请崔文瑞到你门上吃酒?”王福说到这里,鬼眼对四周瞧瞧,深怕路上说话,草里藏人,于是把头凑到王灰狼耳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说了一通。王灰狼边听边应:“好、妙、巧。”不过,王灰狼还觉得此计并不周到,于是又把嘴凑到王福耳跟说——
“胆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不用牢笼计,哪得美娇妻。”
  王灰狼进了家门,随即叫厨房热菜炖酒。又喊王福:“你不要走,把铁锤、钢印寻出来,陪我弄盅酒,吃了夜饭就动手。”
主仆做作大半夜,金鸡三唱天又明。
  次日清早,王灰狼备了一顶轿子,由王福引路,来到崔家门前。安童通报,崔文瑞知道。先到赵氏老母面前请过安又禀个告,然后来到四姐房中说:“贤妻,王家现在用轿来接我,我去去就回,晚上回来陪你,望勿挂念。”张四姐想了想说:“相公,最好你托个故,推个辞,不要到王家去。你看他昨天在我家眼睛贼瞟贼瞟,嘴上花言巧语,额角头上青筋暴暴,看来不像个正经人。
相公呀,你生性忠厚人老实,不防君子要防小人。”
  “贤妻,这我知道。奈于人家一片诚心,我不能辜负他一腔热情。人家轿子已经到了门前,我怎好不去呢?”“相公,实在人情难却么妾身也无理阻拦,只望你早去早回。不过,你到他家去要谨言慎行,不可粗心大意——
燕子衔泥嘴要紧,鼠啃蜡烛要留心。”
公子身坐一顶轿,脚夫人等抬动身。
轿子来到东城门,乌鸦在头上喊三声。
  俗话说,乌鸦叫,有祸到。可崔文瑞并不懂这是祸将临头的预兆,坐在轿里悠哉悠哉地来到王家门前。轿帘落平,王灰狼抱拳一揖,出来迎接。
二人行过接见礼,并并排排进高厅。
  王灰狼客气哩。吩咐安童提壶送茶水,梅香托盘送点心。
福州荔枝赛玛瑙,南洋橘子赛黄金。
瓜子摆成菊花样,山东蜜枣伴莲心。
二人畅谈古今事,灰狼竭力献殷勤。
  二人用过茶点,王灰狼吩咐厨房备办酒菜。一歇辰光,热气铺汤,端到高厅。王灰狼身坐右首,手把壶头,向崔文瑞斟酒。崔文瑞连忙起身抱拳一揖:“兄台,恕小弟无礼,自小不曾沾酒,如要小弟相陪,小弟只好以茶代之。”“唉,到舍下来作客,岂能以茶相待!你如真的不会喝酒,请用我家母喝的琼浆甜酒,品尝品尝它的鲜甜滋味。”王灰狼嘴说手到,斟一杯天津琼浆、一杯河南老窖对崔文瑞面前一放:“贤弟,这两杯是两种酒,请你各尝一口,你欢喜哪种酒就喝哪种酒,愚兄决不勉强你,要让贤弟高兴而来也高兴而归。”崔文瑞见王家如此盛情,也就不再推却。他站起身,先端一杯老窖,才近到嘴唇边,喉咙口熏得要冒烟。“仁兄,这种酒恕不能用。”又端天津琼浆放到鼻孔下一闻,觉得既甜且醇。就说:“恕小弟少喝些这甜酒吧。”
  这遭,王灰狼领头喝老窖,缠住崔文瑞喝琼浆。左一杯右一杯,劝了崔文瑞情面难违。劝酒的劝酒,劝菜的劝菜,弄得崔文瑞不得停筷。崔文瑞喝到第八盅,头里有点昏咚咚——
药性发作了不得,当堂跌个倒栽葱。
众位呀,王灰狼用的绝伦计,要将文瑞命送终。
  崔文瑞挨王灰狼用蒙汗药灌倒,搀了对柴房里一撂。看看不动,才离开柴房,叫王福把夜间做作敲有“王记”二字火罗印的银子拿出来,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往崔家的路上零零星星地抛,零零星星地撒,一直撒到崔文瑞的家门口。
  到了天明,乡下人上街做买卖。拾到银子的人不作声,不曾拾到的人议论纷纷:“张三运气好,今朝起个早,拾到银子真不少。”也有人说:“张三还不如李四的额骨头高,他起早拾狗屎的,在崔家门前还拾到一大包。”有人说是贼偷了崔家,有人说不像,银子上有王记的字号,可能是东门王灰狼家失了窃。这遭,三三两两,谣言扬扬,添油加醋,闹得满城风雨。
走路之人拾到银,恨煞了多少懒睡人。
  这时,崔文瑞药性已过,只觉胸口沉闷,浑身疲困。睁眼一望:“啊呀,我怎困在这个鬼地方?”还不曾容他多想,王灰狼走来,眼睛一暴:“嘿,嘿,崔文瑞,崔文瑞,你好无道理,我把你当至亲好友,请你吃酒,你竟贼心不改,反而向我下手。偷我一趟不算,还又来二趟、三趟——
盗我库里金共银,做了违条犯法人。
拿你送到公堂上,王法处治不容情。”
  崔文瑞正想申辩,王灰狼走上前去,将他五花大绑,推推搡搡,
把崔文瑞拖到公堂上,撞钟击鼓喊青天。
  众位,你们可知汴梁县官是谁?他姓木名不仁。老爷升堂,衙役帮忙,齐声喊道:“威——乎——”一声吆喝,王灰狼怀揣状纸连忙下跪。崔文瑞见势,也“啪秃”一声双膝落地,喊声“老爷哎——
他平白无故乱栽赃,老爷要为我伸冤枉。”
  木不仁把惊堂木一拍:“呔,你们哪是原告,哪是被告?”崔文瑞说:“老爷,应该我是原告。”王灰狼说:“不对,我是原告。”木老爷喝声:“混蛋,你们总是原告,难道我老爷是被告!呔,你们可知,请人要用帖子,告人要有状纸,是原告的把状纸呈上!”王灰狼心里有话:幸好连夜把状纸写好,不然,也做不成原告。于是赶紧将状纸掏出,双手举上:“老爷,我王辉堂告他崔文瑞,日间行剪径,夜出盗金银。今夜到我家,盗我库里银,不知盗多少,我也未查清。天将黎明,还在盗银,家佣被惊醒,当场将他擒。
如今送到您大堂上,万望老爷断分清。”
  木老爷说:“大胆的盗贼,你盗他库房被当场拿住,还不从实招来!”
崔文瑞听到这一声,魂灵总冒到九霄云。
“冤枉啊,冤枉啊,总说没得冤枉事,我这冤枉比海深。
老爷格,我把姓王的当好人,谁知他设下害人坑。
他平白无故陷害我,老爷要为我把冤伸。”
  木老爷吼道:“呔,我晓你心狠口紧,不用大刑是不肯招认的!”崔文瑞一听,急得汗如雨淋。“老爷哎,
你不要毒棒毒棍打好人,我把冤情诉你听。
昨日姓王的请我来吃酒,我还当他是好心。
谁知他把我灌醉,昏倒过去就不知情。
等到天亮酒一醒,他就诬我盗他银。
老爷呀,我句句说的是实言,不敢虚假犯青天。”
  王灰狼赶忙跪前一步:“老爷,别听他胡言。我明知他是多年的盗贼,江湖上的老手,还敢引狼入室请他吃酒!再说,我们把他抓住,在送往你老爷大堂的路上,还听到上街做买卖的人议论说:怪不到今朝起身早的人在崔家门口到王家的路上,拾到了烙有王记印号的银子。这是物证,求老爷明察!哦,还有,他崔文瑞在前些年是讨饭花子,现在他家起了前厅后堂簇新的房子,那种豪富之状,可说是全城少有!请老爷问他,这些钱从哪来的?当然,他盗了别人家多少我不知道,今夜他盗我家库房被当场拿获,才算是破了他的贼账!
老爷呀,做官总会想道理,他不偷不盗怎发财。
汴梁城里出大盗,连害你老爷也不太平。”
  “呔,看你年纪虽轻,咬口倒紧,板子不到,你也不知喇叭是铜浇(铸)的!衙役,替我打!”“老爷,打多少?”“先打五十大板!”老爷开口,衙役动手,
一五一十打完成,两腿打得血淋淋。
“老爷呀,我是儒门读书子,怎做违条犯法人。”
  “呔,你这刁贼,人赃俱在,还敢抵赖!衙役,用大刑侍候!”众位,底高叫大刑?就是上夹棍。崔文瑞长到二十多岁,在父母身边,筷脑头总不曾挨敲一记,今天在这瘟官手里,用四根棍棒,连成两片爿子——
一头套进铁索扣,一头用麻绳对面收。
接连上了三夹棍,痛得死去又还魂。
眼睛冒金星,皮肉在抽筋。
一个“冤”字不曾喊得出,活跳鲜鱼丧残生。
  众位,崔文瑞可曾死,不曾死?是受刑不过,痛死过去的。可是这个瘟官在公堂用刑逼供,是叫花子吃冷粥——家常便饭。他不惊不慌,叫衙役拎来一桶冷水——
一桶冷水泼上身,文瑞惊醒又还魂。
  崔文瑞叹了口气。心上想:“看来这是一个昏官,滥施淫威,逼打成招。如此,我招也是死,不招也不得活。唉,在这生死关头,我也不能苟且偷生,胡招乱认。
老爷哎,说我偷盗是诬陷,他王家见财起谋心。
说我家财从何有,是我妻子陪嫁带过来。”
  瘟官想,妥了,妥了,招出一半来了。“呔,你的婆娘准是个江洋大盗。他在乡下难藏身,骗你细贼来成婚,二人贼心一相吻,勾结起来做盗人。
今夜到王家作盗案,你这小贼未脱身。”
  随口吩咐衙役——
“将他重枷重锁押入牢房去,明日过堂再用刑。”
  崔文瑞押入牢房,王灰狼主仆人等回转。王灰狼叫住王福说:“王福,要得心计成,必定要请人去走后门呢。”众位,王灰狼这个人,是婊子马马困觉——上头人多哩。这遭,他请些狐朋狗友,甚至还有衙门里的二三把手,从差人衙役到案头代书;从捕快、仵作到牢头禁子,你五十他一百,一个个总塞了银子。王福说:“主公,买下不买上,银子是白甩,还有木老爷这一头谁去呢?”“老爷那边我亲自去。”王灰狼晓得木不仁也常跑青楼的,就去请出青楼里的老妈子搭桥牵线,来到老爷的太太身边——
又送银子一千两,放在老爷枕头边。
这叫千里做官总为财,老爷作重案定下来。
日夜敲打硬逼供,几次死去又活来。
  不提崔文瑞在牢中遭苦难,再讲张四姐一个人。崔文瑞去王家的第一天到晚,张四姐问梅香:“你主相公可曾回来?”“主母,他没有回来。”第二天到晚又问:“梅香,主相公可曾回来?”“没有哇。”到了第三天下晚,崔文瑞仍旧没有回去,张四姐想:“不好,这事有点蹊跷,我快去张张看,究竟为的底高?!”随即来到赵氏婆婆楼上,说声:“婆婆,相公被王家请去吃酒,已是三天未回,还不知出了何事?”赵氏说:“儿呀,你去望望看,如是文瑞贪玩,叫他快些回来,就说我心焦他哩;如是生病,让他回来请医诊治。”
四姐说走就动身,身带几件宝和珍。
来到东门王府上,捶门打鼓喊开门。
  王灰狼的安童王福,从门缝里对外一望,见是张四姐找上门了,随手把耳廓门一开,脚对户槛上一踏,手对门帮上一搭,喝声:“你是哪来的泼妇?捶门如打鼓,还不请叫一声!”“哦,你是王福,前天你去接我公子来吃酒,至今怎不见回去的?”“回去?他崔文瑞到我主家偷金盗银,已被捉进衙门去了!”张四姐一听,只觉头脑一嗡,站立不住。但又一想:不对,这分明是王家设计陷害。就说:“不管是长是短,叫你主人出来讲话!”“呸,你这贼婆娘,我不吃你的饭,不听你使唤;不端你的碗,不受你教管。要你的男人到衙门里去向县太爷要!”说着,用手对里一招:“大家出来,捉拿这贼婆娘!”这下,安童、梅香十来个,掮枪舞棍,围上来捉张四姐。四姐一看式势不对,连忙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说声变,变成一把雪亮的钢刀。说道:“众位安童兄弟,梅香姐妹,你们要晓得,冤有头,债有主,我的丈夫是你们的主人和王福这奴才陷害的,与你们无涉,我找这两个冤家算账!”说罢,走上前去,手一举,脚一伸,拿王福推倒地埃尘——
抓起他两条腿,“哗啦”一声把家分。
  王灰狼在后楼上看好了的。见到张四姐撒野,就喊安童梅香帮打。扁担、门杠舞得像恶浪烟,“噼噼叭叭”像放霸王鞭。张四姐说:“你们这些冤家不信我劝,把点颜色你看一看。”顺手抓住一个冲在前面的安童的蒂都蒂(头发),用刀一砍,头滚出去蛮远。
吓得安童梅香逃的逃来奔的奔,跳墙越沟去逃生。
  张四姐执指对楼上一指:“王灰狼你不要逃,姑奶奶上楼来了!”
一个旋风快如飞,可像黄鹰扑小鸡。
  抓住他的头一挤,挤了头朝里;用劲一拍,头往颈里一缩,
眼不眨,气不伸,不哼不响丧残生。
  这下,吓得王灰狼的大太太、二奶奶、三丑怪,一个个叩头到底,像鸡子拾米——
“小姐呀,饶命饶命再饶命,饶恕我们命残生。
只怪我家畜生心肠毒,陷害你小姐的好夫君。
小姐呀,我家是个害人精,早死一天早太平。
他自作自受该报应,是天地神明有眼睛。
小姐哎,你今刀下留个情,割肉烧香报你恩。”
  张四姐收起钢刀对她们一指:“起来,起来,一人作恶一人当,留你们一条生路。”
放把伸冤火,烧它精打一抹光。
  张四姐想:此地不必久留,速往县衙救人!随手抹下手上玉镯,说变就变,变一匹银鬃白马——
打马加鞭赶路程,直奔汴梁县衙门。
  来到县衙已是初更时分,衙门紧闭,寂静无声。将马对门外一放,一个鹞子翻身,跳过围墙,来到牢房,拔根草,变根绳——
把牢役捆得紧腾腾。
嘴里塞上一团布,要出声来难出声。
  张四姐立即到牢房寻找,左一寻右一寻,房房不见她夫君。将身来到重罪房,只见崔文瑞——
重枷重锁在狭床上,杵嘴棒杵得紧腾腾。
  张四姐发火,“噼噼叭叭”就扳牢房锁。进门就喊:“公子哎,公子哎,奴家救你来了——
高喊三声不答应,低喊三声也不作声。
鼻孔只有来往气,生死只是欠时辰。
  张四姐连忙替他开枷落锁,从吸将瓶里倒出一颗金丹,研成粉和成汤,对崔文瑞嘴里一灌,身上就发汗——
发汗眼就睁,陡长精神八九分。
叫声恩妻呀,只说今生难会面,岂料我你又逢春。
恩妻呀,王灰狼心毒手段狠,是个谋财害命人。
他把我往死路上害,就怕你性命也难存。
  “相公,此处不是久留之地,在此不必细说,速速随我回去!”说时迟,那时快,张四姐背起崔文瑞往背上一甩,纵身跳出墙外,上马蹬鞍,策马就走。
救了公子出牢门,神不知来鬼不闻。
  众位,张四姐出门寻找崔文瑞,赵氏婆婆放不下心。一会儿登楼远望,一会儿倚门引领,
走进踱出心不宁,忧心忡忡急如焚。
只听马声嘶叫走近门,马背上跳下儿媳两个人。
  赵氏安人一看,先是一喜,儿媳两人回来了;后是一惊,媳妇怎是身骑大马,手执长刀的人!张四姐说:“婆婆,你不要惊慌,待我细细说来。我今天去王家要人,王灰狼避而不见,且用奴才拦门阻挡不让我进去。说什么崔文瑞夜间盗他库银,被当场拿住送进衙门。还骂我是江洋大盗,唤出他家奴才等围攻捉我。在情急之中,我认定他王灰狼对我家是谋财害命,遂杀将进去,找冤头债主。一怒之下,杀死他两个奴才,一个谋主,烧毁了他所有房屋。婆婆,你不用害怕,这是他自作孽,不可活,我杀他是在情理之中。再则,这汴城县官也是瘟官,竟不分青红皂白,对公子滥施刑罚,逼打成招,硬做盗案,打得公子寸骨寸伤,不醒人事,所以,我追到牢房,将公子救出。”
  赵氏一听,惊恐不已,吓得魂不附体:“儿呀,你杀了人家这么多人,闯下泼天大祸来了——
等到官兵来捉凶犯,连累我老身也不太平。”
  “婆婆,此事不用你担心,你和公子快到后房安息去吧!
一个做事一人担,天塌下来我承当。”
  次日天明,王灰狼的大老婆,头顶白布,身穿麻衣重孝,来到老爷大堂喊冤。木老爷问:“你是何人,有什么冤枉?”“老爷格——
我住本城东大门,王辉堂的一夫人。
昨天去了个强盗妇,她住北门太平村。
口称要她丈夫崔文瑞,手就动刀乱杀人。
杀掉我家主仆人三个,房屋家产尽遭焚。
老爷哎,强盗杀人真残忍,要为我寡妇把冤伸。”
  老爷问:“可是盗你家库银的崔文瑞的女人?”“老爷,正是她。”“喔,衙役,到重牢里把崔文瑞提来!”衙役回声“喳”。正起身欲走,后面来了一个牢头禁子:“报,老爷不好,牢里犯人挨人劫走了!”“劫走哪个?”“重牢里的崔文瑞!”“还有哪个?”“老爷,还有我……”“胡说,你不在此?”“不,我被扎成粽子,撂在尿桶旁边,刚才王三去换班,才把我放出来的。”来了多少人?”“还多少人哩,只有一个女人!”“什么样子?”“短打束腰,手执苗刀,飞檐走壁,身有千斤之力,走起路来无声无息。
老爷哎,今夜到二三更,空中落下一女人。
还不曾等我开口问,拿我扎得紧腾腾。
将我嘴里塞团布,要喊又不得出声。
老爷哎,要不是王三去换班,我将闷死在牢门。”
  木老爷惊慌,忙召三班六房。说道:“果不出我所料,崔文瑞的婆娘竟是江洋大盗!你们去八个中军,到北门太平村把那个女盗和崔文瑞一起捉来!”王灰狼的老婆一听,吓得浑身乱抖,就怕这八个人不是她的对手。连忙下跪叩头:“老爷,你不曾见过那强盗的本事哩,她行走如风,刀不落空,我家几十个人用锹用棍,总不得近她的身,挨她杀得死里逃生。”“呔,你这妇道之人懂得什么?安童梅香只会吵吵闹闹,不会使枪用刀。
我老爷的兵丁个个能,总是拿龙捉虎人。
如果八个中军人嫌少,再加一百个护城兵。”
  这遭,八个中军骑马走,一百个兵丁后面跟。
兵马列队出衙门,老百姓出来看新闻。
小商小户搬摊贩,大商大户关店门。
鸡飞狗跳钻篱障,吓得哼都不敢哼。
猫儿溜到屋脊上,看他们北门去捉犯人。
兵马开到太平村,惊动四姐得知闻。
  四姐对门前一站,口中叫喊:“众位中军大人,老少哥们,你们来此作甚?”“我们奉木老爷之命,来捉你们劫监犯人,还不快快出来就擒!”“呸,我们一不是逃监,二不是劫犯,是你们瘟官贪赃害人,硬做盗案,逼得我无路可走,去把我丈夫救出来的,望你们速速收兵回转,不要在此与你姑奶奶纠缠!”“呸,大胆贼婆,如此凶蛮!弟兄们,替我拿下!”
二人说话气昂昂,脸嘴一变动刀枪。
  刀对刀,叮响,枪对枪,冒火星。张四姐舞起刀来像渥闪,舞起枪来像火流星,县衙的兵丁总是脓包货,只好吓唬老百姓,
今日与四姐来交手,果像厨师拍苍蝇。
  刀碰头,头落地,刀碰脚,断后跟,刀碰腰,两段分。
四姐越杀越精神,一气杀他百零二个人。
留住六个让逃生,做个送信报丧人。
  “报,大事不好!”老爷问:“何事惊慌!”“老爷呀——
这个强盗凶悍狠,杀掉你百零二个人。
你半升子都输尽,就怕你衙门也坐不成。”
  木老爷一听,吓得口呆目定。只说做官是为财,哪晓得惹出这宗大祸来。他想,要是隐瞒不对上报,那强盗也不是个省油灯盏,一定要上门找我算账,我这吃饭的家伙,也不得再在颈上;要是向上司报,这汴梁地方隶开封府包大人管辖,让包老爷查到我的头上,苋菜钵子也是不能长在自己颈上。
木不仁在那转不过弯,横也难来竖也难。
乡下人挑粪前后屎(死),就怕难过这重关。
  哎,木老爷的老婆是个精明货,不然他木不仁也敛不到这么多的财。她说:“老爷,看来纸是包不住火了,一定要向开封府上报的。不过,你要把案情做重点,强盗写凶点,让包大人出兵捉拿——
如果开封府也拿不下,可替你担当了八九成。
  这遭,木不仁夫妻二人,熬了一夜眼睛,点了一夜油灯,才把案情写成——
次日清晨就动身,报信官打马送呈文。
  报信官来到开封府前衙,下马离鞍,递上报文。再由前衙传到后衙,后衙传到正衙,包大人拆封观看。上写:“下官不仁,事台下汴梁知县。因境下近日突发一恶性盗案,系本城北门太平村崔文瑞所为。他深夜盗东门王辉堂库银,未及逃脱,当场被失主拿获,送来本衙治理。不料崔之背后还有一个凶盗,口称姓张,名唤四姐,系崔盗之妻,她见夫行盗败露,遂到王家门上,杀掉他一主二仆,又烧毁他所有房屋。接着又潜来本衙杀死狱卒,劫走崔犯!本衙知事态非常,遂发兵前去拿捉。岂料这女盗精通武艺,凶悍无比,一下杀了本衙一百名兵丁,外加两个中军。大人哎——
汴梁城里人心惶,在下也不敢坐大堂。
鸡匪狗盗如草木,闹得百姓不安宁。
伏望大人扶皇法,拯救汴梁众黎民。”
  木不仁这个瘟贼,与他老婆一夜精心谋划,把汴梁地方说得盗匪为患,民不聊生。包大人一看,随即唤来王朝、马汉,说:“这案你们去作急事急办,把这盗贼捉拿归案。”王朝、马汉说:“大人,平常捉几个贪赃枉法之人,只要凭您的令牌,立时就可捉拿归来,今天去拿如此凶悍的盗匪,可没那么容易。如果与她交起手来被她打败,是坍了您老人家的台!”
  包大人一听,觉得此言有理。随口又吩咐张龙、赵虎、董超、薛霸、李贵、娄清,与王朝、马汉倾巢而出。这八个校尉由王朝、马汉带队,快马加鞭,直奔汴城北门太平村而来。
  张四姐一看,来者不善,遂喝问:“来者何人?请通报姓名,免做刀下无名之鬼!”王朝说:“啊依喂,你倒是病人狠似郎中,我也不曾问你,你倒先吆喝起我们来了。告诉你,我们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是开封府包大人门下八员大将,奉命来拿你归案!”“呸,这就是包大人的不是了!论理,是我告他属下的瘟官木不仁,他贪赃枉法,硬害我丈夫崔文瑞是江洋大盗,应该由我告他赃官;论法,包大人应先惩枉法的贪官,后抚被害的良民。如今他竟良莠不分,惩罚好人,为此,请你们速速回去复命,我张四姐恕不奉陪!”八个校尉“哗啦啦”一声,从腰间抽出八把刀剑,喝道:“泼贼快来就擒,不然,就地正法,决不饶恕!”张四姐也抽出单刀,哈哈大笑——
“你们不要夸海口,杀几个回合再谈心。”
张四姐,朝外杀,如蒸笼喷气。
八校尉,对里杀,似海水翻腾。
一个秤上是八两,一个戥内是半斤。
麦芒遇上钢针刺,秤勾相对枣核钉。
棋逢敌手难取胜,将遇良才没输赢。
双方杀了数十合,张四姐边战边思忖。
  “我是上界仙女,他是凡间清官。伤害他吧,是好人杀好人;不杀他吧,又与我厮杀不休。哦,有了!”随手掏出吸将瓶,将瓶口一开,说声“准!”一个个校尉对瓶里像煮“索粉”。收进了七个,四姐拿瓶口一收,王朝放趟子就溜——
王朝他,跌跌撞撞跑到监察御史府,连呼三声包大人。
“大人哎,汴城出了个女妖盗,杀起人来放飞刀。
我们兄弟八个人,倒有七个丧残生。
大人哎,死么又不见尸首在,活又不见半个人。
无影无踪人失去,我是死里又逃生。”
  只听包大人喊声:“呀呀呸——”
气得眉毛根根竖,怒目睁得像晓星。
用鸡毛文书火烧角,五鼓带本见当今。
  凤阁龙廷九重霄,当今天子坐早朝,
文听钟声朝王驾,武听鼓响拜明君。
个个跪在金殿上,就像童子拜观音。
  仁宗天子说:“众位爱卿,今日上朝,有本早奏,无本退朝,各回本府理事!”这时,包拯手执奏本,赶前三步,来到仁宗皇帝案前:“我主万岁,微臣有急本相奏,伏乞龙目明鉴。”仁宗天子开启奏章,交与谏议大夫宣读:“汴梁县城,出一盗人,抢掠金银,劫狱杀人,杀死失主三个,又杀衙役百零二人。汴梁知县报到本府,微臣遂派八个校尉前去捉拿,岂料盗贼举刀拒捕,交战中又杀掉尉官七人。
万岁呀,世上只见强盗抢金银,她竟胆大妄为杀官兵。
格杀官兵是造反,危及到京都帝王城。”
  圣天子一听,忧心如焚。“众卿须知,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出妖孽。现在——东边辽金在作吵,北边西夏想入侵。
紫禁城旁又出妖盗,内外交困不太平。
哪位卿家愿领兵,先保皇城得安宁。”
  问到文官不答应,问到武将不开声,三百文来二百武,总像鱼胶粘嘴唇。“不好了——
孤家江山如风中烛,没得扶皇保驾人。”
  包拯执笏当胸,上前一步:“万岁——
这事出在我开封府,义不容辞我领兵。”
  这时,他对殿上左右看看,不见杨家有人在朝,就说:“万岁呀——
小包只会摇笔杆,上阵还要杨家兵。”
  仁宗天子说:“老包说得有理。依本准奏,请佘老太君前来商议。”
  众位,圣天子说请就是召,忠臣家见召就立时到。百岁老帅佘太君来到金殿,匍匐金阶,口呼万岁。仁宗天子一见,连忙步下金阶,一把将老太君扶起:“请老太君免礼、免礼,孤家有重大国事与你商议。”仁宗天子把包大人的奏章给佘太君一看,她面带微笑,说:“万岁,这城脚下出点小事,就免费龙心了——
在我在我总在我,你解解罗带放宽心。”
  仁宗天子欢喜不过,当殿就封——
“佘老太君听封赠,招抚元帅受皇恩。
包拯前来听封赠,三军参赞你担承。
赐你们三千兵和马,八月十五日就出征。
你们得胜回朝转,论功行赏重封赠。”
  佘老太君回到天波府,把孙媳穆桂英唤到面前:“儿呀,如今皇城郊域盗匪为患,危及皇城,圣天子命我杨家与包拯大人出兵招抚,这是对我杨、包二家忠臣的信任。我们应以社稷为重,安民为本,贯彻始终,为国尽力。不过我年事已高,包拯又是个文人,看来,交锋对垒还得你作主将出阵,不知爱儿有何见说?”“太婆婆,孩儿一定遵命,无有异说!
随他匪盗有多狠,难比在北番破天门。
有你太婆为主帅,还有阎罗包大人。
为儿一定舍生死,赤胆忠心报明君。”
  “儿呀,你深知战场上的一切,万万不可麻痹轻敌,即使是拿捉几个盗匪也不能放松警惕!好,我年纪大的人喜欢唠叨几句。你快点兵配将去吧!”
  穆桂英来到校场。马用山东枣红马,兵点河南羽林军。老者不过三十岁,少者二九十八春。
残兵败将总不要,个个是拿龙捉虎人。
  刀房里发刀,枪房里发枪。会用刀,刀一把,会用枪,枪一根。盔房里发盔,甲房里发甲。金盔金甲,银盔银甲,铜盔铜甲,铁盔铁甲,黑漆墨塌,像锅底菩萨。
龙凤大旗列前队,黄旗叉到九霄云。
  这边杨家点兵将,那边包大人带铡刀。
铡刀本是月牙样,梨木床子马牙钉。
  狗头铡上四十九个眼,虎头铡上八十一根钉,
龙头铡右边是三十六只凤,左边是二十四条龙。
  铡个奸贼抹个眼,铡个太师去根钉,
铡个娘娘去只凤,铡个王子王孙去条龙。
马驮铡刀亮锃锃,人鬼总害怕八九分。
  佘太君身坐大红轿,包大人乘坐黑塔帘,穆桂英跨上胭脂马,雉鸡毛头上插两根。两路人马汇集——
战鼓敲得咚咚响,放炮如同响雷阵。
主将跨上马,小兵小将说大话。
遇到蛮婆对了面,杀她个人头滚西瓜。
马上将,马下兵,川流不息,
狼烟炮,一声响,震动人心。
兵又强,马又壮,威风凛凛,
三千兵,执刀枪,杀气腾腾。
  兵像南山下山虎,马像北海出水蛟,红旗飘飘如烧山火,黑旗摇摇像暴头云:
鸟飞难过枪头子,蛇钻不进马蹄边。
兵马队队出皇城,直奔北门太平村。
里三层加外三层,把太平村困得紧腾腾。
  帅帐安在城头上,五百人马保帅营,兵营扎在村左右,安民告示贴出城:
只为捉拿张四姐,不动百姓一根针。
  崔文瑞一看阵势不好,赶紧向张四姐通报。张四姐说:“这,我早就知道,是皇上发兵来捉我们了。但你也不要怕,快去后楼照应婆婆,莫把她老人家吓坏,这里由我来抵挡。”张四姐说变就变,将手上玉镯变一匹银鬃白马,头上银簪变作一张钢刀,扎鞍紧蹬,又拿法宝带了随身。一勒马缰,冲出大门,直奔穆桂英的营房而去!这边张四姐向西,那边穆桂英出营向东,二人对面一碰,打了个照面。穆桂英问:“你是何人?”张四姐说:“小女张四姐是也。”“细贼,还不下马受降,想往哪里逃!”“呸,我一不是溜,二不是逃,是来向将军申报,我崔家蒙天大的冤枉,无处申辩。”“呸,强盗喊冤,岂不是盗得嫌少!此地不容你嗦,快快下马受缚。”张四姐可不吃这一套,一勒马缰回头就走,穆桂英策马就追:“恶贼,往哪里逃!”张四姐猛一回头,举刀相迎,杀她个措手不及。
二人动刀就不动口,双双马上比输赢。
  先是人慢马也慢,后是人勤马也勤,战鼓敲得咚咚响,人马都听鼓点音。
小兵小卒帮厮杀,喊杀声声吓坏人。
  上杀雪花盖顶,下打枯树盘根;左打青龙掩月,右打猛虎翻身。杀得乌鸦停了翅,杀得百鸟不开声。
张四姐越战越有劲,穆桂英越杀越精神。
五十个回合无胜败,杀得天地暗昏昏。
  穆桂英想:“这强盗竟是如此利害,怪不得包老爷的校尉要败她手下呢!”随手往里一招,又上来两员小将,说:“细贼,看你孤身一人如何与我力敌!”
三人杀她一个人,杀得四姐气难伸。
  张四姐执指一指:“呸,看来你杨家也是个不义之师,怎么好犯战场规矩?老百姓打架也懂得‘个对个不犯过’呢!好,你犯规,我也变,变点把戏你看看!”说声变,张四姐变成与穆桂英一样的模样。马是一样的马,人是一样的人,让你——
真真假假分不清,自家人杀自家人。
  穆桂英一看说:“这个冤家用妖法,我也来用道法,随手从怀中摸出一把豆子对空中一撒,洒豆成兵。豆兵如雨点落下,认准张四姐厮杀。张四姐想:你能洒豆成兵,我就把它收起来榨油。张四姐打开吸将瓶口,嘴里念动真言:“阿诃弥罗娑婆尼,有担黄豆换担米,索索落落收进瓶子里。”眨眼功夫像吹一阵风,不见豆兵影和踪。穆桂英见一招不成,又来一招。她摸张纸搓成团,放口边一呵,对空中一撒——
口中念动真言咒,纸兵纸马落下来。
认准张四姐厮杀,杀得她两目昏花头难抬。
  张四姐想,这也难不住我。随口将真言一念,晴天立时就变。
东北方向紫云生,西北上空黑云跟,
轰隆轰隆响雷阵,三个雷阵四个闪,狂风暴雨下凡尘。
纸兵纸马遭雨打,皮毛骨肉碎纷纷。
  穆桂英一看不妙,再用一个绝招。从怀中摸出一根丝带往空中一撂,捆仙索在空中转成道道圆圈,直往张四姐身上抛来。“啊依喂,你杨家竟也有这一招?好,且看我来!”她用双刀对背、腹上一定,变成一个鳜鱼妖精。
捆仙索认准张四姐,把她捆得紧腾腾。
  捆仙索一捆,四姐对马下一滚。穆桂英说:“妥了,妥了,看你格冤家再往哪里逃!”随手用刀柄对四姐身上一梗,四姐就势来了个鹞子翻身,运足气力,用鱼刺对外一撑——
捆仙索切得碎纷纷。
  张四姐翻身上马,又向穆桂英杀来。穆桂英一见不妙,拨马就逃。张四姐叫声:“将军哎——
不要逃来不要溜,请到我家赏中秋。”
  众位要问,两个冤家拼杀到现在,张四姐眼看胜券在握,为何不乘胜追杀,反而还请仇人去过中秋节呢?大家要晓得,张四姐没有好果子给她吃,是气气穆桂英的。因为皇上选在今天中秋团圆节出兵,是想一举将张四姐拿获,回去庆功行赏。可张四姐不管你是胜是败,还是庆功处过,总要给点颜色她看看。
嘴上常面说好话,骨子里手下摸宝瓶。
  拿宝瓶对外一照,霞光万道;把宝瓶一捏一松,像风箱对里抽风。两千五百个人马,一个个鱼贯而入,连同主将穆桂英,一概收进吸将瓶。
只剩五百个人马保帅营,人也安来马也宁。
  佘太君与包大人站在城头上督战,只听鼓声腾腾空一停,不见战场上有人。正欲出帐问讯,一个传令官从半路上跑回,“报元帅——主将失阵,连同兵丁战马,一个个不见踪影!”佘太君惊问:“真有此事?”“老太君,在下岂敢谎报!”这时,包大人心中有数,头一低垂,手一倒背,帽翅直摇,心在思考。“老太君,今天战场上出现的情况,看来与我那七个校尉失踪有相似之处。这么多兵马无故失踪,看来这个女子不是什么强盗,倒像是个妖道。太君哎——
你的孙媳遭妖害,怎对得起你杨家一满门。”
  佘太君说:“老包,你何出此言。我杨家为国为民,八个儿郎都捐去了,还在乎一个孙媳!况且她还生死不明,可以查找。”“太君,到哪去查找呢?”“哎——
你眉心堂上顶日月,日断阳来夜断阴。
地府三遭走一趟,倒树寻根查原因。”
  “如此,下官且来试它一试。”包拯拿出三张裱黄纸,写好三张牒文,又吩咐手下高搭醮台,焚香三拜:天上玉皇,海里龙王,地府阎王,各处灼送一纸牒文——
不查主将穆桂英,拜请三曹查妖精。
包拯睡上阴阳枕,杳杳冥冥就动身。
三魂渺渺守尸体,七魄幽幽见阎君。
  冥府慈王见包大人登门,打躬作揖,出来迎接。说:“您大人的牒文,在下早已收到,现在各殿阎君都齐集在此,陪你到各殿寻找。如果有哪一殿的妖魔鬼使溜在阳间作吵,我将把它捉回,立斩不饶!”这遭,一殿秦广王、二殿初江王、三殿宋帝王、四殿五官王、五殿阎罗王……一个个陪他查名对号逐一查找。十个殿里查下来,一个不少。五殿阎罗王说:“我们替包大人查查周到,再到枉死城去看看。那里边有赌钱酗酒,行凶好斗;夫妻不和,投河上吊;贪赃枉法,法场挨杀。这些人因寿延未到,死不瞑目,可能要溜出去作吵。”十个阎王陪包大人在枉死城里查下来,也不少一根毫毛。包拯说:“谢谢阎君,我该走了。”
恍恍惚惚又动身,走进东海龙宫门。
  东海龙王见包大人一到,连忙召来巡海夜叉陪包拯到水晶宫里四重门去查。查到一重门里螺蛳精,爬在滩边晒太阳;二重门里甲鱼精,它与乌龟在调情;三重门里虾蟹兵,勒头暴眼在练兵;四重门里蚌壳精,在与仙鹬比输赢……
水府龙宫查不到,飘飘荡荡上九霄。
  来到灵霄宝殿,玉主亲自接见。“老包,我方才接到你的牒文,晓得你今天一定要登门,所以我十桩丢掉九桩事——
迎接我的包大人。”
  包拯连忙下跪叩首:“玉主在上,小包岂敢受此隆恩,真是折煞我也!”
  “哎,老包,这就是你过谦了。殊不知你以廉洁自律、执法严厉、不畏权贵著称,世人誉你为‘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我虽称玉帝,也不能高高在上不纳见你包老!”说着,随即召来巡天御史陪包拯来到逍遥自在宫、福禄延寿宫、八景神仙宫,查了三十五宫,宫宫扑空,没有星宿溜下凡间。
巡天领他往前行,斗牛宫在面前呈。
  众位,斗牛宫是玉皇的七个仙女住所之地,是王母宫的前宫。包拯进去查名对号,其中少一个仙女未到。包拯就问:“你们姐妹七个为何只有六人,还有一个哪里去了?”七仙女说:“四姐已经三天未见了,不知他的去向。”
包大人闻听这一声,心中明白八九分。
天上三天整,正是凡间三冬春。
时间姓名都确准,讹错没得半毫分。
  包大人来到御宰台前:“启禀玉主,现在已经查清,凡间的张四姐作吵,原来是斗牛宫里你四皇女临凡——
她神通广大了不得,武艺超群怕煞人。
杀了我校尉人七个,又杀杨家三千兵。
汴梁衙役都杀尽,虏走主将穆桂英。
玉主哎,总是你的四皇女,闹得东京不太平。”
  玉主有些不相信,把六个皇女叫来问原因。六人总说不知晓,三天不见四姐人——
“若问她到哪里去,可能私自下凡尘。”
玉主闻听这一声,靴线蹬断两三针。
自己女儿总管不住,枉在天宫作世尊。
  “气煞我也!”玉主说:“老包,你且回去。这里,是天作孽,自承当,我将把这个冤家拿回——
还你校尉七个人,赔他杨家三千兵。”
  玉主随即叫太白星君送包拯回转。
耳边只听呼噜呼噜风声响,到了汴梁一座城。
三魂七魄一相会,苏苏醒醒转还阳。
  佘老太君一直守在包拯身旁。只见他手一舞,足一蹬,响响琅琅就开声:“太君哎——
原来是玉主的四皇女,来到人间心怀春。”
  佘太君说:“如此,我们倒可以去登门探访,究其原因,说不定还可劝其归顺宋室,辅佐朝廷。”“太君,这个想法固然是好,不过玉主现在已经发怒,看来,是不会让她留在人间的。如果我们去探访一下,或许是会得到一些真情,有利于治国安民。”
太君一听很赞成,包拯立刻就动身。
  再讲张四姐虽然将杨家的兵马收进宝瓶,但她心上却不能平静。所以马不离鞍,人不卸甲,日夜巡守,生怕朝廷再来讨伐。正在这时,只见一员文官单身只马,缓缓来到跟前。张四姐立马横刀惊问:“来者何人,速速通报姓名!”包拯立马回答:“四皇女不必惊问,吾乃开封府台,宋室监察御史是也!”
四姐闻听这一声,凭空跌倒地埃尘。
他怎知我是皇女,恐怕凡间我蹲不成。
连忙上前去迎接,青天连连叫几声。
“大人哪,我只闻你名,未见你人,
久已要见你包老爷,为我丈夫把冤伸。”
  “皇女,你有何冤屈,请速速讲来。”
“大人哪,我在真人面前不说假,假人面前不说真,
我是天宫四皇女,爱上凡间厚道人。
相遇乞丐崔文瑞,恩恩爱爱结成亲。
帮他由贫转成富,一家和顺过光阴。
谁知遇上东门王灰狼,他为富不仁,横行全城。
见我人品端正天姿女,起了谋女害命心。
他买通汴城木知县,硬栽我丈夫是盗人。
酷刑将他往死里逼,害死我亲夫再占我身。
逼得我有冤无处诉,才狠狠心肠杀仇人。
屡屡冒犯你开封府,还望包涵八九分。
大人哪,只要你为我把冤伸,放你的兵将回皇城。
你到校场上面去检点,汗毛总不少一根。”
  “皇女,此情可真?”“一点不假!”“如此,我老包应尽职责,迅即查敕,严惩贪赃枉法,决不饶恕一个坏人!”
包拯离开太平村,会同佘氏老太君。
先铡贪官木不仁,随后起驾回皇城。
  再讲张四姐送走包拯,随即下马离鞍,来到赵氏婆婆和崔文瑞身边:“婆婆,你们受惊了吗?”正说之间,只听空中有“汪汪”之声。抬头一看,七朵彩云徐徐往下降落。“啊呀不好,我的奶奶——王母和六个姐妹来了,这怎生是好?”说着,随即更衣换帽,迎到庭前,匍匐下拜——
祖母奶奶叫几声,孩儿是不忠不孝人。
  “冤家,我不要你有礼,且来问你:为何私自下凡,杀了地方官兵,又杀杨家三军,不是包拯上天去查问,我和你父王还不知你在东京吵到这种功程。本来,你父王发怒,命托塔天王带天兵天将来捉拿你回去,狠狠的处治于你。我听到这话,随即和你六个姐妹去你父王面前求情,说是神仙也有犯错的时候的,犯了错就改过,不就好了吗?你父王挨我劝呀劝,心也就劝软,毕竟是自肉割不深,摸摸有点疼,就叫我和你的姐妹们下来带你回宫,不要在人间吵闹。孙女,你看这样可好?”“奶奶,好是好的,不过……”“不过什么?”“奶奶呀——
我到东土已三载,看惯了山也秀来水也清。
父慈子孝兄弟敬,男耕女织相互亲。
人间处处是春色,丢不开凡间好光景。”
  “哎,你这就过于恋凡了。人间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么,它还在天底下呢。我们在天宫居高下望,不是看得更清?这有何可惜呢?”
  “祖母,我还有,”“还有什么?”“还有——
东库金,西库银,满箱珠宝,
前厅堂,后楼房,玉石砌成。
庭前还有桂花树,香飘十里赛黄金。
这都是我亲亲丈夫崔文瑞,十磨九难才造成。
如今跟你天堂上去,丢在凡间给何人?”
  “孩儿呀,敲锣听音,听话听情,千间房屋,财宝金银,你都可以随身带走,别的嘛,我看你就是丢不开崔文瑞一个人。”“奶奶呀,你竟是仙中之母——
这就看到我的心,不妨且来说分明。
亲亲丈夫丢不下,还有婆婆他母亲。
要我随你归上界,妻到天边夫要行。”
  “冤家,你这就出难题目我做了,奶奶可做不了这大的主!”“奶奶呀——
依不到我这句话,情愿不要命残生。”
  说着,从怀中摸出一颗红丹就往嘴里塞。王母一见,连忙上去一把夺下:“冤家,你怎还像小时候的宝宝脾气。这个鹤顶红不能玩,吃下去要送命的,乖乖,我魂都把你吓掉了。好,好,不要来气,奶奶一定依你。”“好哇,依我,我就来作准备。”
  张四姐来到后房,向婆婆和崔文瑞说了前因后果,又对赵氏婆婆说:“婆婆,我要上天啦。”赵氏婆婆一把背住四姐,“儿呀——
你倒回转天宫去,丢下我母子靠何人?
仇未报来冤未伸,我母子哪有命残生。”
“婆婆呀,你千放心来万放心,把你们带了一同行。
所有深仇并大恨,我已禀告了包大人。”
  这遭,张四姐把吸将宝瓶打开,口中念动真言,将包大人的七个校尉和杨家两千五百个兵将通统放走,回到天波府点兵校场,兵将归营,刀枪入库,各享太平。
  张四姐对王母说:“奶奶,请你们到屋外去,我要收拾家产哩。”她就呼来一阵风,把房屋吹腾空,连她婆婆和崔文瑞,一概收进宝瓶里。说声:“奶奶,时不我待,我跟你走——”
八朵彩云乘东风,飘飘荡荡上虚空。
云头落在灵霄殿,玉帝面前见尊颜。
  张四姐跪在前面,六个仙女跪在后面,王母坐在玉皇大帝的旁边。七个仙女齐齐一声:“孩儿叩见父王!”张四姐连忙又接上一句——
“父王哎,孩儿犯了天条律,凌迟碎剐总嫌轻。
你就看看祖母面上份,留儿一条命残生。”
  哎,玉皇大帝也像天下父母的心一样,听到孩子在外面惹了祸,恨不得一刀要把她剁煞得;等到孩子到了面前,吓得两滴眼泪往下一挂,又赶紧抱到怀里:不要哭,再哭我当真要打呱!玉皇大帝见四女跪在面前,两滴眼泪一抛,怒气也就消了一半。就问:“母亲大人,你在凡间跟这冤家是怎么说的?”“皇儿,别的条件我总不允,答应将她的婆妈和丈夫崔文瑞一起带随身的。如今就听你的发落了。”
  玉皇大帝听到崔文瑞这个名,忽有所悟:“啊呀,他是东斗文曲,到东京崔祝明家投生还愿的。转眼之间已有二十多年了,早该让他脱俗还原成其本位了。如此——
他们母子没处蹲,月宫里面去修身。”
  张四姐对王母望望,意思是,祖母呀,还有我呢?王母娘娘心领神会,遂说:“皇儿,这四冤家我在凡间答应她夫到天边妻随跟呱。”玉主一听,很不高兴:“母后,你怎替我作这个主呱?”“皇儿,这样做也是人之常情。
水有源树有根,神仙也要有子孙。
如果老王不成婚,哪有小王治乾坤。”
  玉主听王母这么一说,对他母后也无可奈何。罢、罢、罢——
“四女也到月宫去,三人同去重修行。
月中幸有空田地,中央桂树种两株。
文瑞陪吴刚酿桂酒,四女伴嫦娥抒广袖。
但等功德修圆满,灵霄宝殿上再封赠。”
  

黄立清 演唱
吴根元 搜集整理

药王宝卷

九殿阎君都市王,当年原是卖药郎。
西沙叫他卢功茂,东沙人讲张九郎。
其父名叫卢奎德,慈母郑氏老高堂。
家住山东蓬莱县,鸠桥镇上开药房。
  卢奎德所生一子,名唤功茂,是上界药仙童子转世。仙童临凡,生长不难,自小随父在药房长大,耳濡目染,深明医道药理。卢功茂长到一十六岁,由亲友为媒,娶了霍氏小姐为妻。霍氏小姐是九天仙女下界,才貌无比——
面如桃花初开放,口似樱桃一点红。
双眉弯弯初三月,眸若秋波善传神。
开口先带三分笑,能言善辩又聪明。
  可是他们成婚不久——
父母先后归天去,丢下他夫妻两个人。
夫妻二人年纪轻,不会当家过光阴。
霍氏只知做针线,功茂在书房习五经。
  众位,开药店是一个暗行生意,很能赚钱,所谓神仙不识末药。进货是用簸箕畚畚,卖出是用戥子戥戥,用车推船装的药材不值钱,抓在手掌心里一点点的东西值大钱。他们小夫妻二人,一个绣花,一个攻书,从不上店堂问事。店堂里的货物进出,全由师傅、伙计们作主。这些管账、师傅、伙计见有财可取,便串通一气,把贵重药材卖了饱入私囊,不值钱的草药充塞货架,看看货物不少,实则值钱的药材不多。药材品种不多,照方配不齐全,以致门前生意清淡。不到一年时间,药店关门停业,师傅、伙计也自行散伙。
药店关门第一春,变卖残药度朝昏。
店堂关闭第二年,夫妇出门讨赊欠。
三年还未到冬天,锅下无草上无粮。
  那天,日上三竿,霍氏还没去厨房烧早饭,卢功茂就问了:“贤妻,现在时光不早,肚里饥肠辘辘,厨房里怎锅不动瓢不响的?”“相公,锅不动瓢不响么,是因为屋上的梁在响,座下的凳在响哩!”“贤妻,此话怎讲?”“相公,这话你总不懂,梁响断梁(粮),凳响断凳(顿),我们家已盖锅断顿没烧没吃的了。相公哎——
坛子里炊米无半升,灶前烧草没一根。
锅瓢碗盏都不动,釜冠盖得紧腾腾。”
  卢功茂一听,毛骨皆惊:
“贤妻哎,我家三载之前富得很,今朝怎穷到这功程?”
  卢功茂长叹一声:“贤妻,这一寸三分口,喉咙万丈深,家无营生做,吃断斗量金。常此下去,我们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呢?”霍氏说:“相公,你晓得坐吃山空么,我们就该想办法找营生做哇!”“贤妻,我们开店没本钱,种田少力气,做什么营生呢?”“相公,我家后院里空地多哩,用锄头倒伐倒伐,拿瓦砾拾拾刷刷,做成子,划成垄子,种上葱韭大蒜、黄瓜茄子,我们就靠种菜谋生。俗话说,种菜比种粮好。种粮,忙上一年只收两熟;种菜是什么季节种什么菜,一年四季总有卖。”
  这下,小夫妻二人,起早更,坐黄昏,天光未亮又起身。在后院的空地里翻土播种,浇水捉虫,忙了种菜。哎,抛荒多年的土地里,水肥土松,长出的菜郁郁葱葱,又大又嫩。
韭菜叶子像菖蒲,大蒜头子像葫芦。
一根黄瓜重二斤,倒挂茄子像油瓶。
  霍氏说:“相公,园里韭菜嫩夭夭,好割起来上街去卖了。”卢功茂把韭菜割起来,横七竖八,乱头蓬松对菜篮里一捧,两手捧住扁担,摇摇晃晃,挑上街去。
  这个店家公子初次出门抛头露面卖菜,觉得是丢人现丑,不好意思抬头见人。于是把菜担对行人稀少的巷口一顿,人对菜篮旁一站,既不喊卖菜,也不招呼人买菜。就这样,从早站到中,无人问一声;从中站到晚,无人买一根。卢功茂想想倒恨起来了——
“人说世上三样苦,打铁撑船磨豆腐。
我说世上有四样苦,种菜还不如磨豆腐。”
  卢功茂正在叹苦,有一个算命先生,一手拎一个“报君子”,一手操一根“明杖”,头一昂,眼一闭,“笃、笃、笃”用明杖敲地向前探路。瞎子不曾摸得准,两脚绊了卢功茂菜担的绳索,“啪秃”一声,连人带棒对菜篮上一伏,菜篮翻身,韭菜翻落满地。卢功茂说:“喂,你这人走路不长眼睛,绊翻了我的韭菜,叫我怎么好卖?”瞎子从地上爬起来说:“对不起,我是没双眼睛的苦。”这时,卢功茂才发现他是个瞎子,就说:“瞎先生,你苦还没我苦。我们夫妻两个种点菜,挑来街上卖,从早站到现在,还不曾卖掉一根菜,家里还等我卖了菜买米回去下锅哩!”瞎子说:“罪过,罪过,怪我,怪我,卖二斤给我。”正在瞎子买菜的时候,旁边来了一个近视眼的人。他见有人卖菜,也弯下腰去抓把韭菜放眼下看看,横相竖相,开口就念:“这哪是韭菜?韭菜叶子没这么阔,这不是菖蒲草就是绿花葱——
你不要晴天白日糊弄人,骗人钱财没好收成。”
  挨这近视眼用句浪吊子话一冲,生意不曾做得成功。卢功茂——
挑起担子站起身,气气闷闷转家门。
  跑呀跑,经过一家烧饼店门口。烧饼店老板问:“小伙子,韭菜不曾卖得掉,可与我换爆灰?”卢功茂放下菜担,顺便歇歇力,说:“老板哎,人霉么也不曾霉到这样子,用韭菜换你的烂爆灰!”店老板哈哈一笑:“你这冒失鬼,哪世里种过韭菜的。你晓得我这是什么灰?是砻糠灰,是培育韭菜最好的东西,人家要换还换不到哩。”卢功茂经他这么一说,觉得很有道理,就恨气说:“一个钱卖掉老子——一世不叫了。”
  卢功茂一担韭菜换了一担爆灰,轻飘飘,往家挑。谁知老天不公,又刮大风,一路上灰尘缭绕——
路上行人睁不开眼,轻灰袅袅上九霄。
  霍氏小姐在家盼到中过晚,见丈夫空担回来,满心欢喜,笑嘻嘻上前迎接。走近一看,挑回的是半篮子草灰,就问:“你把这点草灰挑回来何用?”卢功茂说:“小姐哎——
时来凶化吉,人霉吉化凶。
韭菜挑到街上卖,遇到一些蠢弟兄。
有的说它是菖蒲草,有人说它是绿花葱。
从此无人买我菜,饿得我后背靠前胸。
回来经过烧饼店,换担草灰回家中。
谁知又遇刮大风,拿草灰吹了上天空。
小姐哎,别人家养鸭能游水,我养鹅鸭沉水中。”
  霍氏小姐大贤大德,知道丈夫的苦处,就说:“相公,初次做买卖总有三天生,这叫一回生,二回熟,做了三趟就透熟。今天卖菜不顺利,不要往心上记,今天不着,明天再来。”卢功茂听妻子这么一劝,心上宽慰一半,就问:“明天要不要再上街卖菜?”霍氏说:“明天不割韭菜,把黄瓜摘上街去卖。”
一夜话语休提表,金鸡三唱天又明。
  卢功茂一大早去园里摘黄瓜。他想:昨天韭菜不曾扎扎齐,没卖相,人家不买我的菜;今天拿黄瓜上的丁丁疙瘩刮刮清,卖相总不差吧!于是他一边扯,一边刮,拿黄瓜刮得光滑滑。
挑起担子离开家,街坊上去卖黄瓜。
  那天是四月初一,八殿平等王圣诞,城隍庙做庙会。卢功茂就想:前天出门,不好意思见人,把菜担歇在人少的地方,韭菜没有卖掉。今天去赶闹热市口,人多货多,货多成市,生意一定不差!
一脚高来一脚低,城隍庙前去做生意。
  这天城隍庙前广场上人多哩。打卦相面,杂货小店;卖香卖烛,卖鱼卖肉;瓜茄果菜,样样有卖;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常。卢功茂把黄瓜担子对人多地方一歇,嘴上招呼不及,“卖瓜啊,卖黄瓜——
我这黄瓜不长丁,冷拌生炒好当点心。”
  一个怀抱小孩子,手提竹篮的妇女来到他的黄瓜担前,拿起黄瓜仔细看看:“你这是什么瓜?”“黄瓜。”“黄瓜身上怎不长丁的?我看不是黄瓜是菜瓜!”“不,黄瓜上的丁挨我刮掉的,无丁的好看。”“你不要冒充,不上你的当……”旁边一位老婆婆见她们在争论,也凑上去拿起黄瓜在手上摸摸看看,说:“黄瓜是黄瓜,不过,黄瓜丁子挨你一刮,浑身淌水,存放不住,吃起来瓜味不鲜。”也有人说:“冒失鬼卖黄瓜才刮丁哩,哪个买你的!”大家七嘴八舌,把黄瓜说得一钱不值。就在这时——
只听一阵锣鼓响,人像潮水涌起来。
  四乡八镇的狮子、龙灯队来城隍庙参会。人跟灯跑,涌起来如潮。这下,一些做买卖的人就忙着搬摊子、顺车子、让担子,倒出一条空道让舞狮子、调龙灯的队伍进庙。哪晓得看热闹的人啊,人与人争先夺路——
龙灯还么转得过身,庙门塞得紧腾腾。
挤得人都没法撑,像油榨箱里加木砧。
  卢功茂挨轧得两手只顾护住黄瓜担子,双脚却被人流踩落一只鞋子,连忙去找鞋子,又被人踩翻了黄瓜担子。只听得“噼叭、噼叭”几十声,黄瓜踩得碎纷纷。卢功茂喊声:“不好了——
黄狼专拣病鸭子咬,菩萨也揪我落难人。
一担黄瓜成齑粉,六十天汗水付东流。
  卢功茂气得咂咂嘴,蹬蹬脚,挑一副空篮回到家中,对被窝里一攻,着闷肚子气。霍氏小姐在菜园里浇水,见到丈夫早早进门,就赶忙回来向丈夫讨喜讯:“功茂、功茂,”没回音。“相公,相公,”没人答。霍氏说:“人呢?人到哪里去啦?”她头对房门里一伸,见被窝里有人翻身。霍氏走过去掀开被头,摸摸卢功茂的额头:“相公,你怎么啦——
可是辛苦累坏了你,筋骨疼痛欠精神?
可是路上遇邪恶,寒热毛病上了身?
可是做事不谨慎,失落钱包心里疼?”
  卢功茂听妻子这么一问,更觉负屈,有苦难言。只急得“哇啦”一声——
“贤妻哎,我时不济来运不通,阴沟里航船也失风。
六月里跑路冻坏脚,九天里作酱生蛆虫。”
  霍氏说:“相公,你究竟哪里不舒适,可以对我讲来?”卢功茂这才从被窝里坐起来,揩揩眼泪,抹抹鼻涕,把黄瓜刮丁、城隍庙兴会、龙灯进城、人潮拥挤等情形说了一遍。叫声:“贤妻哎!
千万个人争看灯,拿黄瓜踩得碎纷纷。”
  霍氏说:“何苦,何苦,你不好拣人少的地方去!这样,明天你看家,让我上街去卖。”卢功茂对霍氏看看,从她头上相到脚上:“嗨嗨,你是吃了灯草灰,放的轻飘屁,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子?一双金莲脚,一步踏三踏;身像马蜂腰,哪经重担压。不要说挑菜上街,就是空身跑路也要挨风刮倒哩?”“那我们一同上街,你挑担,我看秤,做你的帮手。”卢功茂想了想说:
“你呀,千不能来万不能,千万不可出家门。”
  霍氏问:“我为什么不能上街?难道怕街上人把我吃掉!”“不是怕人吃你,就怕有人抢你。你可知东门有个恶棍陈老虎,依仗他干父南霸天的恶势,在鸠桥镇结帮行凶,欺行霸市——
看中了美貌年轻女,强抢回去填妻房。”
  霍氏一听,浑身松劲。“这么说,你又不会卖菜,我又不能上街,我们二人就分开各自寻饭吃吧。”卢功茂听妻子说把他分开,立即从床上跳下来,一把背住霍氏手:“千不该万不该,我你不能两分开。”霍氏说:“不要做这种哭癞宝腔,我当真舍得与你分开?我们是明分暗不分,日分夜不分,在锅上锅下分一分各自的营生。”卢功茂说:“怎么分法,做什么营生?”“我帮人家绣花做针线活,赚到钱,买粮买油盐,管锅上有煮;你是男子汉,肩能挑担,手能提篮,上山去樵柴,管锅下有烧。分嘛,就这么个分法。”
他就操起锛柴斧,十里荒山去樵柴。
  卢功茂来到十里荒山,只见群山层叠,树木葱茏,好一派壮丽景观。乃随口赞曰:“巍巍乎,尧舜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一口仙气,惊动玉皇大帝。玉帝用慧眼一看,知道是药仙童子遭难在十里荒山樵柴。这是他十磨九难已到尽头,该派他时来运转了。于是打发韦驮天尊来到十里荒山召来五路土地、八方神仙,把川山贝母、云贵三七、龙江人参、山东全蝎,通统献上山来。卢功茂一见,山上的柴禾堆了一大片,吸吸气伸伸腰,把柴禾捆捆扎扎往家挑。
接连挑了三天整,柴房里堆得密层层。
  霍氏走出来一望,心吓得直荡:“相公,这些柴你从哪里樵来的?”“东门。”“东门呀,东门同裕丰药店的盗案还不曾破哩!”“不,我在南门……”“南门!南门协和园药库被窃,还正在追查哩!”“贤妻,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不是偷盗来的什么药材,是在东南方十里荒山樵来的树柴!”“这不是树柴,总是些名贵药材。不信,你放嘴里尝尝看。”霍氏抽一支黄连草,对卢功茂嘴里一撂,牙齿几嚼,“吐、吐、吐”,吐总吐不及。怎?苦味钻心。霍氏又拿一根甘草,对他嘴里一撂,牙齿几嚼,喉咙里“叽咕、叽咕”,咽都咽不及。怎?甜味透心。霍氏拿一根硬柴说,这是桔梗;拿一根软草说,这是柴胡。霍氏就点给卢功茂听了——
“点药名来点药名,百样药草说分清。
上有天上天花粉,下有地上土茯苓。
冬虫夏草秋石散,春葵子不堪入药名。”
  卢功茂尝了三百六十种药草,霍氏点了天上地下、春夏秋冬七百二十样药名。一个是药仙童子再世,一个是九天仙女临凡。她们——
既是彩凤双飞翼,更有灵犀一点通。
  卢功茂说:“贤妻,我们有这么多药材,你也毋须绣花,我也不用樵柴,可以重操旧业,施药行医了。”于是就把柜台倒倒刷刷,药箱洗洗擦擦——
父店子重开,泰和堂招牌又挂出来。
  这下,惊动了四城八乡村,街头巷尾在议论。有人说:“卢奎德的儿子发财啦,药店又重新开张。”也有人说:“发棺材,家里穷得锅盖总掀不开,还不是把多年的陈药、剩草烂竹叶、冬瓜皮的蛀屑粒,倒出来骗钱。”
店门开了七天整,利市不发一分文。
  霍氏向卢功茂说:“相公,信了你的话,要霉一夏。开门七天了,真是阎罗王开酒店——鬼总不上门。”卢功茂说:“小姐,你别急,俗话说,生意不上门,是言语不到家。让我来写出金字招告来,上写:‘泰和堂老店新开,重挂招牌,精制南北丸散膏丹,广采各路道地药材,倘蒙识者惠顾,施药三天不取钱财’。”
金字招告贴出门,求医取药闹纷纷。
  那天清早,一个牙痛病人,双手捂住嘴,口中只是哼:“卢先生,人家说牙痛不是病,哪晓得痛断我的命,可有什么治牙痛的药呀!”卢功茂说:
“牙痛毛病请到我,我来替你点药名。
端尖果子一点红,长在草上像灯笼。
人人说它没用处,拌和冰片治牙虫。”
  用药一搽,立时止痛。
牙痛病人才治好,后面又来请先生。
  后面来了哪个?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双目肿得像红桃,路也看不见跑,由她母亲搀着来的。“卢先生,我这女儿眼睛肿到这种样子怎得了呢?”卢功茂用手摸摸,仔细对她眼睛上看看说:“有办法——
火眼毛病请到我,我来替你开药方。
你要眼药方,明沙共牛黄。
加上青鱼胆,一点千里光。”
  眼药一涂,红肿立时消除。
前面病人走过去,后面又来请先生。
  “卢先生,帮我看看害的底高病?嘴里不要吃,浑身没气力。”“啊,你将手伸过来,把嘴张开来,我来替你看一看、搭个脉。”卢功茂两指切住他的脉,脉跳乱而促,望望他的舌尖苔,腻浊而苍白。卢功茂说:“你口里发干,饮食不贪;热不像热,寒不像寒,心上不适,忧忧郁郁。”“先生,我就是这种毛病,请你出点心替我看啊。”“这,你放心是了——
口里常作干,饮食又不贪。
要得毛病好,重用兑金丸。”
三三两两传得快,惊动多少求医人。
  “卢先生,帮我看病哎。”“你哪里不舒服?”“我头不能见风,夜间常做恶梦,神魂不定,心上板结。”“啊——
你这毛病请到我,我来替你点药名。
川芎治头痛,离魂用砂仁。
紫苏能发汗,补药用人参。”
头痛毛病看过去,气喘病人又来临。
  “卢先生,帮我看咳、咳、咳嗽病哎。”卢功茂对他望望说:“你是哮喘病哎。”“是,是,是喉咙作痒,气短要喘,痰在喉咙里转。”“痰咳不出来,我有办法——
贝母一钱重,百部加天冬。
橄榄去心火,化痰用橘红。”
前面看过后面跟,肚痛毛病又上门。
  一个胖胖的汉子,双手捂住肚子,进门就问:“卢先生,我这肚子疼,疼起来连肛门,泻又泻不出,泻不出肚又疼,帮我开点药试试看哎。”
“肚痛毛病请到我,我来替你点药名。
川椒共红糖,葱白加生姜。
再用川栋子,煎汤治肚疼。”
  肚痛病人还不曾走,后面有一个病人等急了发火:“卢先生,你放快点,我春天多吃了芥菜,身上发芥菜癞,痒起来没法抓,恨不得要用刀来刮。”卢功茂连忙把他的上衣解开一看:“你这个不是芥菜癞,是贩大麦的客人!”“啊呀,我害的痒疮!先生,可有妙药可治?”“妙药难说,我替你开个秘方——
胡椒共槟榔,研末拌硫磺。
布裹疮上擦,医好你这脓窝烂痒疮。”
  痒疮药方才配好,后面病人又来临。一位三十多岁的大嫂,抱来一个五、六岁的老小,肚子胀得高过头,双手在上轻轻揉。“卢先生,我这老小肚子胀,两天不曾吃茶饭,今朝惹了鬼,肚里又泻水。”“嫂子,这不是惹鬼,是吃得太多,食物在肚里转不动,叫积食病。”“先生,可有药吃?”“有,用药三帖,禁食两天。
水泻使君子,腹胀嚼山楂。
肚中积饮食,仁曲大麦芽。”
  卢功茂从早看到中,不曾放点松;从中看到晚,不曾偷点懒。忙得腰酸背疼,正打算站起身,活动活动身子,一位身裹破棉袄,头捂老毡帽的老头儿,跌跌撞撞轧进门来:“卢先生,别、别关门,帮我看、看看这寒热毛病。”卢功茂说:“你这好像是鬼毛病,是每天来一次,还是隔天来一次?”“开始是天天寒交热,现在是隔天热交寒。”“啊,这是病转虐,甭用药,鬼毛病还用鬼办法——
乌珠用七只,桃条用七根。
白钱纸三卷,深夜送出门。
治好间日子,务必甭做声。”
这个病人离店门,又有人喊卢先生。
  “卢先生,帮我看这重脚膀哎。”卢功茂把他的裤脚管撩起来一看,小腿灯光照亮,肿得如急鼓一样。“啊呀,你这是流火破皮,神仙难医。”“先生,可有点办法?”“办法是有格。我先父在世时,我见到一位山东侉,来看流火脚。他的流火脚,三尺白布只够缝只袜,穿上去还是紧夹夹。我的先父就对他说呱,你回去用——
一束陈稻草,二张青黛皮。
三支芭蕉根,四把井底泥。
要得消肿快,再加冬瓜皮。
  除此,我还有个好秘方——
马脚合,瘪郎当,既不圆,又不方。
人人说它没用处,手心拍拍贴烂膀。”

开诊施药三天整,银钱未收半毫分。
  卢功茂说:“贤妻,开门三天了,生意倒不小,买油盐的钱总不曾寻得到,这种赔本的生意做到何时呢?”“相公,你不要着急,光图眼前生息;要得财源广进,还必须再写招告张贴。”霍氏随手拿一张梅红纸,一支乌水笔,对卢功茂面前一放:
  “相公,我说你写:泰和堂老店新开,采尽天下珍奇药材,买不着的药到本店来买,治不好的病上我泰和堂来。专治伤痨鼓膈、狗咬蛇毒,不但能治疔疮走癀,人死七天还可号脉!”
招告一挂不打紧,惹出连天祸来临。
  什么连天大祸?本镇南街有个陈百万员外,娶上三房妻妾,才生到一个独子叫陈龙。陈龙三岁有个阎王关难逃,阳寿一到,阎君出票,一命呜呼。
员外躁得肝肠断,三个院君泪哭干。
  陈员外的两个安童上街到棺材铺替这“讨债鬼”买棺材的,路经泰和堂门口,只听三三两两的人在讲:这个药店的先生本事好哩,能治各种无名肿毒,人死七天还能号脉。
安童听了这奇闻,不买棺材就转家门。
将身来到高楼上,禀告员外老大人。
  陈员外忙问:“真有此事,你在哪听说的?”“不假,是一众市民在泰和堂药房门前看招告说的。”“如此,真是苍天有眼,我不该绝后,小儿有救。你们赶快动手,把小龙用困匾抬了去。”这下,安童把陈龙的尸体抬了往泰和堂跑,陈员外夫妇跟在后面哭嚎啕——
“菩萨把我儿救回生,重香重烛谢灵神。
药店里先生把我儿救还魂,金匾高挂谢恩人。”
急急行来急急奔,哭哭啼啼进店门。
  卢功茂一看,眼睛发暗。这个人病重哩,怎抬得来的,哭得来的。伸手对被窝里一摸,身子挺硬,像块冰棍,手对外缩总缩不及,放趟子就对后堂上跑。“霍氏,不得了,人家抬一个呆货来!”“不要慌,让我去望望。”霍氏来到前堂,把死尸盖的被褥掀起来一望,这小子眼珠落膛,脸上蜡黄;皮肉还能推得转,鬼使捉他还不曾走多远,可以追得打转。哎,她毕竟是仙女临凡,追魂不难。她转身到药柜里找呀找,找到一种三世还魂草;翻呀翻,还有七世追魂丹;两药煎成汤,一直追到鬼门关。把陈龙的牙关撬开——
灌上一口汤,眼睛有点光。
灌进二口汤,睁眼看爹娘。
灌上三口、四口汤,轻轻说话响琅琅。
员外喜得心花放,院君叩头谢上苍。
  陈员外儿子得救,喜不自胜。回去请了一班道士一班僧人,诵经拜忏,超度先祖,重谢神明。
又作金字大红匾,“妙手回春”谢先生。
不提陈家多高兴,再讲地府一段情。
  一班鬼使凭票将陈龙捉到鬼门关,坐下来吸袋烟,聊聊天,好进关交差的。谁知眨眼之间,不见陈龙的鬼影,差使们立刻就往原路上追。阴风闪闪,经过泰和堂门前,只见陈龙苏苏醒醒还阳。原来捉人的票子,被陈员外家堂宅神收去了,手上没票,不能捉人,只好气塌塌回转向阎君禀报。五殿阎君一听,大吃一惊:“泰和堂竟有如此妙药,把我们捉来鬼魂追了打转!”再掐指一算:“啊,泰和堂药房是药仙童子和九天仙女开的,这就奈他不得了。”
五殿阎君站起身,奏与玉皇大天尊。
玉主,如今阳间没有死来只有生,我这阎君也做不成。
  玉主说——
阎君又不舞弊,地府不错捉人。
如若容他乱追魂,转轮王从此就无营生。
玉主发怒说一声,玉磬三响召仙人。
  八位仙人听到玉磬一响,连忙来到御宰台前,站立两边,齐道一声:“天主在上,召徒何事?”玉主说:“凡间有一泰和堂药店,是药仙童子卢功茂开设、九天仙女霍千金施药。她在凡间滥施灵丹,与地府阎君作对,闹得凡间不死只生,阴阳轮回受阻。你等是龙华会上的弟子,百般仙法随身,有谁愿去破她的法,砸她的店,收伏他们还本修身,以解阴阳之结。”其中铁拐李逞凶,争先贪功:“玉主,我去,我去,用我的铁拐杖,砸它个稀巴烂。”吕洞宾说:“拐先生甭夸海口,甭去现丑,你晓霍千金是多深的道功?”其他六位仙人说:“吕大仙说得对,你这拐手舞脚不是她的对手。”玉主说——
“拐李先生你不要争,纯阳老祖下凡尘。”
  吕洞宾身坐银鬃马,肩背青锋剑,一变二变,变作白面书生模样,来到泰和堂药店。哈口仙气,把宝剑化作百两黄金,对手上一托,往柜台上一搁:“卢先生,到你宝号买一剂药。”“可有药方?”吕洞宾假意在袖管里摸一摸,又在衣袋上拍一拍:“啊呀呀,我这人性子急躁,作事毛糙,怎忘了带药方。”“可记得是哪几样药?你说,我用笔录下来。”“先生,这我记得,一共六味:是顺气散、消毒丸、和气子、养命丹、长生草、义沉香。”卢功茂拿药方对镇木下一压,进去翻箱倒笼寻药,找了半个时辰,也找不到六味奇药,但又舍不得这百两黄金,就借口说:“客官,对不起,这些药是我家管账先生收的,今天他外出要账,不在店里,你如不急用,明天来拿吧!”吕洞宾拿百两黄金放柜台上敲一敲说:“黄金留给你收好,明天来取药。如若明天——
交不出这六样药,要砸烂你的店招牌。”
  吕洞宾一走,卢功茂上楼对霍氏发火:“霍氏,你多手多脚,乱动我堂里的药,客人立等要,我翻箱倒笼总寻不到,你把它放哪去了?”霍氏问:“你这无名火向哪个发?也不说说清,哪个买,要哪些药?”“呶,刚才有个白面书生,身带百两黄金,要买这方子上的六样药。”霍氏看了看药方问:“他人呢?”“人被我回走了,黄金交在店里,我约他明天来取。他还说——
明天交不出这六样药,要砸烂我们的店招牌。”
  霍氏说:“明天你在后堂,我上柜台去卖给他。”“什么,你去卖给他,不能,不能,我不爱这个臭财!”“你不要存鬼心,我肯卖给他?你愿我还不肯哩,我去把几句话他!”
东天日出宝莲开,主仆二人上柜台。
霍氏扮作女店主,梅香堂内当听差。
  吕洞宾一早来到泰和堂,马对樟树上一系,回头见两个女子在店内张罗。吕洞宾是八仙中有名的贪色大仙,一见那霍氏窈窕之身,绝色之貌,一眼不眨盯住这位女神。心想:她是妲己转世还是西子再生?正在那想入非非神颠魂倒的时候,霍氏喝声:“呸——
你这油头小光棍,清清早起闯上门。
眼不眨来气不伸,莫非是花痴失灵魂!”
  吕洞宾听她一喝,倒受一吓,这才想到是来买药的——破法的。“哎,我是昨天来宝号不曾买到药,店主约我今天来取药的。不过,昨天是一位男老板,今天怎是你女主人,所以我不敢冒认,又不便动问,故而多看了你几眼。”“啊,我当你是油头光棍,走错家门,上门相亲的呢?相亲么也不要相你的姑奶奶。昨天的男老板是你姑奶奶的东君!”“呀,犯了充军?一夜之间他犯了什么罪就罚充军!”“你把耳朵拉拉长,听听清,不是充军,是东家之东,夫君之君,是你姑奶奶的夫君!”“哦,是你的夫君,他今天怎不来店里?”“唉,别提了——
今宵睡到二三更,犬儿叫得不绝声。
乒乒乓乓敲店门,只道是海盗上岸抢人参。”
  “挨抢掉多少人参?”“不是海盗上门,是——
一顶轿子两部车,接我的先生上东沙。”
  “东沙人请他去做什么?”
“东沙地方灾难多,家家户户要医脓窝。”
  “他可曾对你说,我有百两黄金存给他,今天来取药的!”“有这话的。我问你,这毛病是你家哪个害的?”“是我娘害的。”“害的什么病?”“她呀,害的稀奇古怪病——
一月不吃撑心饱,连吃五顿腹中饥。
三伏炎天要烘火,数九严冬不着衣。
又不是个鬼毛病,天上人间没药医。”
  霍氏说:“讨债鬼,这毛病不是你娘害的,是你没有人生父母养的人说的梦话!”“你说我不是人生父母养的,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你是人生父母养的,你可有哥弟?”“我又不是独杆子。”“你可有妻室?”“我又不是光棍。”“你可有儿女?”“我又不是绝下代。”“你家可种田?”“我又不吃街沿石。”“来呀,要的六样药总有了。
孝顺父母顺气散,兄弟相亲消毒丸。
妯娌和睦是和气子,田中五谷是养命丹。
生男育女是长生草,贤良妻子是义沉香。”
  吕洞宾说:“不啦,百两黄金就买你这几句话?你还不晓得我的脾气哩,我买东西喜欢饶饶刮刮的。买酸醋要饶酱油,买鞋子要饶楦头,你还要饶四样给我呢!”“好的,你说出来我饶给你。”“我要天上的三分白、一点红、悬空挂、锦包龙。”“好,你听着——
东天放毫三分白,日落西山一点红。
北斗星辰悬空挂,乌云一裹锦包龙。”
  “不,不,我要饶仙人中的……”
  “你要饶仙人的?好,我饶给你。”
吕洞宾脸上三分白。
  “不好,她认得我的。”连忙把脸转过去面向外。
  “讨债鬼,你可是没脸见姑奶奶,把脸背过去?”“不,我是看你对门豆腐店的驴子把磨子磨翻了。”“说你的梦话,只有驴子磨拐脚,没有驴子转翻磨子的。别扯淡,把脸转过来,我饶把你!
锺离脸上一点红,拐李葫芦悬空挂,采和花篮锦包龙。”
  “不饶仙人,我要饶古人。”
“刘备脸上三分白,关公脸上一点红。
张飞拖刀悬空挂,赵云救主锦包龙。”
  “不饶古人,我要饶女人。”“好的,饶把你。”“饶把我,要打打包袱跟我走!”“呸,你想总不要想,姑奶奶饶几句话把你。
我花粉搽脸三分白,胭脂涂唇一点红。
耳戴金环悬空挂,怀中抱子锦包龙。”
  “我不饶女人,要饶男人。”这时,正巧有个上街卖草的瘌痢头男子,挑一担麦草从药店门前经过。霍氏招招手:“卖草的你过来。”这瘌痢头还只当买他的草哩,就放下担子赶紧走过来问:“可是买草?”“过来,我对你说句好听的话。”瘌子只当这小姐替他做媒哩,赶快把头伸过去听话。霍氏手又速,脱去瘌子头上的帽,用指甲猛力一抓,瘌屑子往下乱飘,鲜血往外直冒,瘌子痛得眼泪珠抛。霍氏说:“讨债鬼,我饶把你。
瘌屑子飘飘三分白,冒出血来一点红。
两滴眼泪悬空挂,结好瘌疤锦包龙。”
  瘌子说:“好的,好的,你拿我瘌子开心,这世里总甭想嫁到好男人!”霍氏连忙打招呼:“瘌先生,对不起你,我来用药替你医。这叫瘌有瘌疮,我有秘方,三钱雄黄,四钱地黄,医好瘌疮,头发长得乌黑发光。
满头乌发黑茵茵,辫子拖到后背心。
壁虎子忙来把媒做,织布娘子家去招亲。”
瘌子一听笑颜开,挑起草担就上街。
  “讨债鬼,你可服输?”“服输?我还要饶长翅的、会飞的。”“啊,我饶给你:
喜鹊身上三分白,鹦哥嘴上一点红。
黄鹰展翅悬空挂,画眉登窝锦包龙。”
  “我不要飞的,要饶树上长的。”“要树上长的?好,你听着:
梨花开放三分白,桃树花开一点红。
柿树结果悬空挂,石榴结子锦包龙。”
  “不,我不要果树上的,要饶菜园里的。”
“萝卜花开三分白,苋菜出世一点红。
黄瓜豇豆悬空挂,茄子结得锦包龙。”
  “我不要地上的,要饶长在地下的。”
“蒜头身上三分白,生姜芽上一点红。
山药牵藤悬空挂,百合瓣子锦包龙。”
  “饶了地下的,我还要水上的。”“好,饶给你。
乌菱花开三分白,荷花出水一点红。
结起菱角悬空挂,莲籽结得锦包龙。”
  “讨债鬼,你可还要饶什么啦?”“要。还要饶四样:大如天,软如棉,甜如蜜,苦黄连。”
“父母双全大如天,足头登妻软如棉。
怀中抱子甜如蜜,老来丧子苦黄连。”
  “还要饶——明如镜,理不清,硬如铁,辣如姜。”
清官断案明如镜,赃官审事理不清。
弟兄作对硬如铁,后母之心辣如姜。
  吕洞宾说:“心狠手辣的后母我不要,我要千个眼、一条心、悬空挂、放光明这些东西哩。”“好,饶给你拿着它早点死走,不要蹲我这里害我!”
“灯笼圆圆千个眼,蜡烛圆圆一条心。
手提灯笼悬空挂,肚里点火放光明。”
  “讨债鬼,外面时光不早,肚里不饱,饶给你一盏灯笼火,好早点死走了!”吕洞宾难不住霍氏千金,心想要走,又怕回去不好向玉主交差,就在那眼睛白翻白翻,嘴里哼哼唱唱——
“天上飞只大鹏,地上长棵梧桐。
梧桐旁边站个关公,手里拿了一本《中庸》。
上写: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
  接着他就说:“啊,我还要饶天上飞的,地上长的,旁边站的古人,还要在读古文!”
  霍氏说:“这有何难,饶给你:
天上飞只大鹤,地上长棵紫竹。
紫竹旁边站个鲁肃,手捧一本《大学》。
上写:君子贤其贤,小人乐其乐。”
  梅香在旁看不惯这死皮赖脸蛮缠不走的吕洞宾,就说:“我也饶一件给你,让你早些滚走!”吕洞宾说:“呀,你饶给我也要的。”“我饶给你?不要头想尖了戴笔套,饶一群蚂蚁给你——
天上飞的蚂蚁,地上长的枸杞。”
  吕洞宾说:“蚂蚁怎么能飞?枸杞算什么东西?”
  “你这卵生,真是没有爹娘传教的东西,长翅膀的蜂蚂蚁不会飞?枸杞不是好药材?还亏你出门来买药哩!”“好、好、好,算你说得对,再往下说。”
“枸杞旁边站着我的表弟。”
  “你的表弟,还算古人?”“怎不算古人?他害鼓胀病死的,人死了就叫‘作古’,怎么不算古人!”“好,就算是古人,他怎样?”
“手里拿了一张田契,上写:田不起租,钱不生利。”
  “这田契上写的田不起租、钱不生利怎么可算是古文?”霍氏接口说:“你翻开四书五经看一看,这书上可有这八个字!”
吕洞宾破不了霍氏的法,甩上马背想脱身。
  缰绳一勒,马头一抬,“噼叭”一声,屋檐上瓦片挨马头撞摔下来。吕洞宾晓得不妙,就先发制人,抄在霍氏前头说:“你这倒头霉瓦,撞坏了我的宝马,拿药店全部给我,也不够赔我的宝马!”霍氏出口:“呸,你这倒头霉马,撞碎了我的金瓦,把这霉马卖了,还不够赔我的金瓦!”吕洞宾又不曾说得过她,嘴里就扯淡,说些与正事不相关的话:“出门千日好,在家一时难。”“讨债鬼,你说颠倒了,只有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时难。”“你既晓得出外一时难么,我站到现在,时光不早,肚里不饱,也该烧点东西我点点饥。”“你要吃什么,我叫梅香去烧。”“你虽去烧,恐怕还烧不出对我胃口的东西呢?”“你说出来,姑奶奶没有做不到事!”“我要吃二合半、二合半金花白米煮成七大碗饭,还要犀牛角、红嘴绿鹦哥、望月汤等一百零八样菜下饭。”霍氏说:“梅香,去烧给这个讨债鬼。”梅香说:“小姐,哪来有金花白米呢?”“你这个笨丫头,金花白米末是用白米与粟米一和煮出的饭就是金花白玉色呢。二合半、二合半,用半升米煮出的饭装进我家的蓝花碗里,这个碗外面是蓝漆,里面是白漆,碗口上是金漆,三七就是二十一碗,你叫他把脚上袜子脱下,扳扳脚趾头数一数,还多十四碗奉送给他。”吕洞宾说:“还有菜呢?”“菜呀,竹笋不剥壳,可像犀牛角;菠菜不去根,可是红嘴绿鹦哥;百页炒韭菜,一百零九样,多几样譬如舍狗吃。
萝卜切片烧一碗汤,你望一望,汤内可是明月亮。”
吕洞宾听了把眼瞪,哑口无言不作声。
将身跨上银鬃马,回转天宫再定章程。
  身子对马背上一伏,一只脚踏在鞍上,一只脚荡在鞍下,灵机一动,又问:“小姐,你知我是上马还是下马?”霍氏一见,难哩,说他是上马吧,他一只脚往下一踏,就是下马;说他下马吧,他将身对马背上一甩,就是上马。”霍氏眼珠一转,计从心来。立刻从柜台里跳出来,一只手对门梆上一搭,一只脚对户槛上一踏,一只脚提腾空,欲走不走:“讨债鬼,你知姑奶奶送不送你?”吕洞宾想,如果说送,她将脚往门里一缩,是不送我;如果说不送,她双脚走出门外,又是送我。
吕洞宾在那转不过弯,横也难也竖也难。
只因霍氏道功深,我还差她二三分。
将身甩上银鬃马,打马加鞭转回程。
  吕洞宾来到御宰台前拜见玉主。玉主问:“卢功茂的药店砸掉了吗?“玉主哎,我用尽心计,磨破嘴皮,都拾不到她的漏脚,真是拿她没办法,哪有理由可砸!”玉主说:“我料你破她不得。讲讲辈份,论论道功,你是八仙,她是九仙,差她一仙;你见了她那种美貌,神魂一飘,又失落了一仙,就剩七仙;这七仙要降伏九仙——
只有惊动众仙神,泰和堂药店才砸得成。”
  玉磬三响,玉主拿上八仙、中八仙、下八仙,三八二十四仙,统统召到御宰台前。玉皇大帝到王母宫向王母娘娘借了一根璧玉金丝带,叫二十四位仙神在金丝带上各呵一口气——
二十四位神仙炼成七彩金丝带,交与洞宾下凡尘。
洞宾奉主令,二次下凡来。
要将盐化卤,才回御宰台。
  吕洞宾悄悄来到泰和堂门口。霍氏问:“讨债鬼,你怎么又来了?舍不得这百两黄金么,姑奶奶还给你。喏,拿了去,君子不爱狗财!”吕洞宾说:“不,我刚才在北街绸缎店买到一根杭州丝带,你小姐倒是有才有识的人,特地送来给你品赏品赏。”霍氏一望,五彩发光;用鼻一闻,喷脑真香,爱不释手:“讨债鬼,这杭州丝带买给哪用?”“不瞒你说,是买给我高堂老母用的。”“啊,你把我当作高堂老母?好,姑奶奶就领受我儿一片孝心了!”说着,拿七彩金丝带对腰间一系,就中了吕洞宾的诡计——
一根丝带裹上胸,就不知几时寒露几时冬。
  吕洞宾“格格”一笑说:“小姐,我们言归言,嬉归嬉,丝带送给你没关系,还要饶四样药给我哩。”“哪四味,说出来我饶给你。”“你听好——
子夜北天阴,无脚能爬行。
日落西山下,合家守清静。”
  霍氏一听,两眼白翻,不像以前出口成章,能立时回答。她想不出答不上,就到药柜上去翻罐头,倒瓦壶,开抽屉,查账簿,找来找去也查不到这四样药。她急得没法,拿一百两黄金对柜台上一甩:“将黄金拿去,不做你的生意!”吕洞宾说:“没这么容易,前天我们讲生意的时候,是腌菜烧咸粥——有言(盐)在前的。我若在店里查到这四样药你怎说?”“你能找得到,我永世不吃药店饭——
砸掉招牌关关门,打打包袱走空身。”
  “此话可真?”“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决不食言。”“好,我来还你:
子夜北天阴,只见‘南天星’。
  你店内可有‘南天星’?”“有,不多了。”“无论多与少,只要有就行。
无脚能爬行,原名是蚯蚓。
  你店内可有‘地龙’,原名叫蚯蚓。”“有,我没有找到。”
“日落西山下,‘当归’自门庭。
  ‘当归’可是药?”“是药,我头脑糊涂,记不清楚了。”“还有一样,你可能也忘了——
合家守清静,‘合欢’夜休(修)心。
小姐哎,你在堂上乱施药,扰得阴阳不太平 。
如今当归原本位,脱开红尘办修行。”
霍氏一听像失了魂,默默无言不作声。
  吕洞宾拿百两黄金对剑鞘里一塞,仍旧变作一口青锋剑,抽出来劈他的招牌砸他店——
乒乒乓来乒乒乓,药店打得直隆通。
从此凡间觅不到回生草,生生死死照常行。
  卢功茂吓得没主意,连忙整整衣冠,掸一掸身上的灰尘,走上前去——
双膝跪在平阳地,愿陪师父办修行。
柜台改作佛台样,朝朝夜夜诵真经。
修功修德修前程,太白星君得知闻。
将身来到鸠桥镇,把他们夫妇带动身。
御宰台前脱凡胎,玉皇面前讨封赠。
封他们药王并药尚,掌管九殿地狱门。
朱明春 演唱
吴根元 搜集整理
目连救母宝卷

  诗曰:
屈指光阴似掷梭,杀心不死意如何。
风魔尘世终成幻,好把玄机细琢磨。
  又曰:
莫言我佛远西天,想见西天在眼前。
问路暌违十万里,成功欲得似云烟。

真香举起来,登坛把经开。
大众静心听,降福又消灾。
一炷真香举起来,登坛说法把经开。
在堂大众静心听,降福延寿又消灾。
  昔日南都关西有一员外名叫傅相,自幼修行,娶妻刘氏,名叫青提,未曾生育。员外一心向善,持斋念佛诵经。一人独造万缘桥,建造万佛堂,因聚集众僧,故称僧馆。又造了放生池,使善男信女买鱼放生,斋僧布施,广结良缘。有一天,员外来到门外,看见人家在田里挖萝卜,忽然来了一个老和尚,要化萝卜充饥,傅员外说:“不妨,你只顾吃,我来把钱。”这和尚拿起萝卜来就吃,洗也不洗,傅员外说:“僧人师父,这萝卜不洗,上面有泥,怎好进嘴?”那和尚说:“员外呀!
多谢员外老善人,布施萝卜与贫僧。
若到河边去洗净,无常一到吃不成。”
  员外说:“懒和尚,洗萝卜这点时间总没有啊,你现在就死啦!”说罢,只见和尚刚把一根萝卜吃完,即倒地身亡,对下一困,气也不“吸”。当时惊动乡邻总甲,多少人总来看,傅员外说:“僧人啊!
可惜年迈老僧人,不知你宝刹哪山林。
你不在庙内看经卷,为何单身出外行。
既知自己寿延到,何不在家等归阴。
今日死在众人面,连累大家吃一惊。”
  众位乡邻说:“傅员外,这和尚大概是来向你斋化棺木的,你不如做做好事,买棺入殓,把他殡葬掉吧!”傅相员外连忙吩咐安童,
大大沙方买一口,做个收尸入殓人。
自家田里挖个坑,栽松植柏造坟茔。
  员外睡到半夜,只见那和尚走到他面前,傅相说:“和尚,我已买棺殡葬,你又来做底高?”和尚弯腰奉揖说:“员外呀!我是来谢你的,一谢员外,二谢夫人。”说罢,不见和尚的踪影,只听丫环来报,说院君生了一位公子。员外一听,喜之不尽,啊呀,刚才那和尚想必是来报胎的,这和尚为化萝卜而来,我帮小员外取名用罗卜吧!
员外替儿取乳名,就叫罗卜小官人。
  员外当时连忙烧香点烛,谢天谢地,谢谢家堂圣众,东厨司命,又谢三代宗亲、祖宗亡人。
员外点烛把香焚,拜谢如来佛世尊。
孩子取名叫罗卜,寄名称为目连身。
  一天,有两个和尚来到员外家中,傅员外连忙迎接,“请问二位高僧,法号叫底高?”那和尚说:“我叫有缘,师弟叫遇缘。”
员外一听心欢喜,有缘人遇有缘人。
  员外忙叫丫环将院君请到高厅,当时摆下香案,僧人登坛说法。僧人说:“员外呀!
人生难得今生得,贵子难生今已生。
明师难遇今朝遇,佛法难逢今日逢。”
  员外一听,哈哈大笑,“今遇良师,顿觉醒悟,还望高僧指点。”僧人说:“员外呀!
人生在世不能长,花酒丛中没主张。
百岁英雄如晓露,一生豪杰似朝霜。”
  员外一听,不错,英雄豪杰,荣华富贵,田园产业,就是家财万贯,又有何用处?难买生死轮回!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
纵有妻妾难代死,那有儿女替娘爹。
万贯家财带不去,一双空手见阎王。
劝君及早寻门路,修行办道上西方。
  员外说:“夫人,我听了两位明师的教诲,我们不如修行办道吧?”刘氏说:“好格,就遵师父的指点。”当即焚香点烛,跪倒尘埃,发下宏誓大愿。
吃素就走今朝起,下次不开酒和荤。
倘若开斋并破戒,永堕三途地狱门。
  两位僧人见他们发宏誓大愿,当即辞别而去。再说员外夫妇二人,道心坚固,日夜修行。
朝朝诵念弥陀佛,夜夜诵读《金刚经》。
修行不论年和月,桃红柳绿算一春。
苦苦修行九年整,功德修下海能深。
  员外在修行之时,广积阴功,大做好事,起了佛堂两座。一座叫斋馆,一座叫三官堂。整天诵经拜佛斋僧布施,修桥补路,广结良缘。有一天,员外忽然觉得修炼圆满,说:“夫人哎,你叫孩儿过来,我今朝要归天去,家中留下的三千贯钱,一千贯给你们烧香念佛,一千贯与你斋僧布施,还有一千贯留给我儿日后经营买卖,以谋生路。今有道书一封与你母子二人,千万叮咛,切不可开斋破戒!夫人哦!
开斋破戒罪孽重,永堕地狱不翻身。
虎狼伴中参大道,刀枪林里也修行。
任他钢刀头上漫,死也不开酒和荤。”
  员外语言未了,只见异香满室,莲坐腾空,员外乘鸾跨鹤,白日升天。有金童玉女,手执长幡宝盖,把傅员外迎入天堂。
傅相功成升天去,西天佛国伴世尊。
  再说刘氏和罗卜悲痛不已,请了僧人做了七天道场,功课圆满。罗卜说:“亲娘,孩儿要出家修行,母亲在家修行办道,生活上有安童使女服侍,父亲曾一再叮嘱,千万不可开斋破戒。”刘氏说:“孩儿呀!你年纪太轻出门我不放心,你就在家修行,不也是一样的呀?”罗卜说:“亲娘哎!
孩儿出家去修行,母亲大人放宽心。
我皈依三宝心不退,道心坚固奔前程。
伏望母亲多保重,真心实意办修行。”
  且说罗卜辞别母亲,身边带了散碎银子,作为盘缠。
路上行程几天整,报恩寺到面前呈。
罗卜来到报恩寺,投奔师父办前程。
  寺内的主持僧名叫来果,收了罗卜为徒,削发皈依修行办道。下文再表刘氏青提一人在家诵经念佛,虽有安童使女服侍,但也觉得孤单。一天,她的胞弟刘贾来到三官堂,会见姐姐,刘氏一见,欢喜不过。
二人行过家常礼,携手同行到高厅。
分宾施礼来坐下,用茶解渴说原因。
  刘贾说:“姐姐,我多时不曾到你家来,家里怎变了样子?”
房屋改成庙宇样,装金塑佛受香烟。
  “罗卜呢?”“他出家修行去了!”“啊哟!姐姐,人生在世,穿吃二字。孟子说,‘人至七十者,非帛不暖,非肉不饱。’你家有万贯家财,不去消受,也枉活一世,何不吃鱼吃肉,贪贪嘴福。姐姐啊!
地狱门口酒席稀,有吃有穿是便宜。
不信打开棺木看,两眼黄沙一口泥。
万贯家财不去用,活在世上有何奇。
修道之人牛毛广,成道之人麟角稀。”
  刘氏说:“兄弟,此言错了。圣人说,‘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圣人有恻隐之心,上帝有好生之德,为人何不从善呢!”
肉字底下不关门,翻来复去人吃人。
十字街头人吃犬,乱场坟内犬吃人。
今生吃它十六两,来世还他重一斤。
  刘贾说:“姐姐,我家附近有个陈道人,随师护法,吃斋念佛,到七十岁还开了斋戒,又有一个马道人,讲经说法,做人之师,替人家报本酬恩,到八十二岁还破了戒,世上有多少人吃斋能到头格?我劝你还是开了罢!”刘氏青提嘴里不说,心中暗想,这些话总是真的,我如若不听,到后来再开斋,岂不被他耻笑!罢了!
初吃长斋不担忧,惟恐吃斋不到头。
有朝一日破了戒,千日功德一旦丢。
  刘氏被兄弟说动了心,随时叫丫环带了散碎银子到街坊买了鱼肉酒菜,一面招待刘贾,自己也就开了斋戒。以后杀猪宰羊,只图口腹,不顾生灵的性命,吃下来的白骨堆在后花园的枯井里,只顾一时欢乐,哪顾罪孽深重。
刘氏青提作孽深,开斋破戒杀生灵。
羊羔美酒朝朝乐,再不思量诵经文。
  再说目连在报恩寺修行,听人家说到他母亲已经开斋破戒,很不放心,随即禀告师父,决定回家看个究竟。这消息传到家中,刘氏一听,心里不定,连忙吩咐安童梅香,打扫佛堂,烧香点烛。
目连心中不放心,拜别师父转家门。
一路美景无心看,自己门到面前呈。
  目连来到家中,先拜母亲,然后参拜圣相,烧香点烛。
二人经堂来坐定,用茶解渴细谈论。
目连开口将言问,母亲在上听原因。
人家说你开斋戒,不知果有这事情。
  刘氏说:“孩儿,决无此事!这总是左邻右舍,着不得说淡话,搬是非,想挑拨我母子不和。当年我们都发过宏誓大愿,我哪不懂哎!
吃吃素来再开斋,南牢拖到北牢来。
十八重地狱苦难挨,来世只好投狗胎。
你今如果不相信,赌个毒咒我儿听。
为娘如果开斋戒,立时三刻见阎君。”
只说赌咒不作准,谁知遇到恶时辰。
  哪晓日游神、夜游神闻听此言,连忙奏与阎君得知,“刘氏青提论寿命尚未满贯,只因她开斋破戒,制造谎言,罪孽深重。”阎君出了勾魂票,打发无常小鬼、牛头马面带了麻绳铁索、铜枷铁锁,速速捉拿刘氏青提,魂归地府。
无常小鬼前头走,牛头马面后头跟。
阴风惨惨来得快,捉拿刘氏命归阴。
  牛头马面用马叉一捣,刘氏对地下一倒,眼睛一闭,鼻子里没气。
刘氏倒在地埃尘,七孔流血丧残生。
三魂渺渺归地府,七魄茫茫见阎君。
  阎君吩咐将刘氏打入血湖池中受苦。牛头马面用铁链子锁住刘氏,背到湖边,无常小鬼将刘氏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淋。此时天色已晚,只见血湖池中红浪滔滔,尽是血水。坐在血湖池里的女妇人,个个赤身露体,浸在血泊之中,嚎啕痛哭。刘氏问众人:“我等身犯何罪?为底高要在这血湖池中受苦?”那妇人说:“你才来不晓得,我说把你听。
未曾满月堂前进,触犯家堂列位神。
未曾满月灶前蹲,触犯东厨司命君。
河里洗涤污秽物,触犯水府众龙神。
又将不净衣裳晒,触犯天宫日月星。
只因在生作下孽,血湖池中受苦辛。”
  众妇人正在诉说,忽听谯楼更鼓已响。
耳听谯楼更鼓响,妇人在血湖哭五更。

一更里苦难挨,泪满腮,血湖池内哭哀哀。
痛伤怀,浑身皮肉都浸坏。
思想在生日,身怀六甲胎。
面黄肌瘦身体衰,谁知死后还有害。
儿不来救母,怎能够消灾。
我的天,阿弥陀佛,悔不当初早持斋。

二更里苦难忍,泪纷纷,血湖池中冷冰冰。
血水深,浸得皮破血淋淋。
思想在生日,孩儿要奔生。
抽筋拔骨痛难忍,谁知死后还有罪名。
儿不来救母,怎能得超升。
我的天,阿弥陀佛,,谁来救我命残生。

三更里苦难推,眼泪垂,血湖池里哪好睡。
痛伤悲,身上疼痛受大罪。
思想在生日,吃尽儿女亏。
生病作难费心扉,谁知死后还有罪。
儿不来救母,插翅也难飞。
我的天,阿弥陀佛,指望替娘来赎罪。

四更里痛断肠,泪汪汪,血湖池中苦难当。
好凄凉,赤身露体受波浪。
思想在生日,为儿多烦忙。
何曾吃到安逸汤,谁知死后遭灾殃。
儿不来救母,怎能上天堂。
我的天,阿弥陀佛,望儿搭救老亲娘。

五更里苦难熬,泪珠抛,血湖池里多心焦。
不肯饶,肚中饥饿哪知道。
思想在生日,养儿防身老,清明时节纸钱烧。
儿不来救母,怎得好脱逃。
我的天,阿弥陀佛,几时能出血湖牢。
  且说夜叉小鬼奉了阎君之命,将刘氏青提解押到重重地狱受苦。刘氏这时想到在生之时,曾杀害生灵,只说无妨,谁知到了阴司,竟受此大罪,我夫修行,已上了天堂,为妻造孽,今入地狱。现在是蓬头散发,裸头赤脚,短裤遮身,哭哭啼啼,寸步难行,叫一声亲儿,哭一声夫君,怨恨自己,当初在阳日三间不该开斋破戒,不信修行。今日懊恨已经迟了!
刘青提,在地狱,嚎啕痛哭,
悔不尽,从前事,错了人生。
在阳间,做女人,不懂道理,
杀生灵,害性命,饮酒开荤。
到如今,恶贯满,冤鬼讨命,
杀一命,还一命,不差毫分。
吃半斤,还八两,丝毫不错,
老阎君,他判断,不徇人情。
绳又捆,索又绑,铁枷锁了,
手又铐,脚又镣,寸步难行。
牛头打,马面拖,上天无路,
大鬼敲,小鬼捶,入地无门。
  却说牛头马面将刘氏提到森罗宝殿,只见阴风惨惨,黑气腾腾,阎君上坐,两边是文武判官,手拿生死簿,下边是牛头马面、无常小鬼、夜叉狱卒,拿刀的、拿枪的、拿棍的、拿棒的,个个如狼似虎,杀气腾腾。阎君说:“刘青提,你在阳间,为何开斋破戒,广杀生灵?”刘氏说:“阎罗天子在上,罪妇听了我弟弟刘贾的谗言,他说食禄本是前生定,何必做鬼办修行,因此我犯下了滔天大罪,伏望阎君开恩。”阎君一听,重重大怒,即叫判官查阅刘贾的生死善恶。判官一查,“启禀阎罗大王,刘贾在阳间原是打僧骂道,诽谤佛法,十恶不赦之徒。”阎君忙出勾魂牌票,差了无常小鬼、牛头马面,捉拿刘贾归阴。鬼使们领了铁牌,阴风一阵来到阳间,南都关西地界,由当方土地带领一众鬼使来到刘贾门前。刘贾正在店中杀猪卖肉,牛头用马叉一戳,刘贾倒地,七孔流血,小鬼扣上麻绳铁索,把他的真魂带到阴曹地府。
阎罗大王不饶人,三曹对案审分明。
姊弟二人赖不掉,孽镜台上照得清。
刘贾罚去变畜生,披毛戴角去还人。
刘氏打入阿鼻狱,永堕三途不翻身。
  下文单表目连见母亲死亡之后,连忙买棺入殓,殡葬造茔,将灵牌供奉在家,念经超度,报答父母养育之恩,日夜思念,悲泪啼哭。
目连守孝伴灵床,啼啼哭哭念金刚。
“亲娘啊,寿缘结果归天去,不知母亲在何方。
亲娘啊,叫儿想得肝肠断,难止腮边泪两行。
三餐茶饭无心吃,想得孩儿面皮黄。
今生不得来相会,你在阴司我在阳。
想你音容如在世,眼前不见我亲娘。”
朝也思来夜也想,一夜哭到大天光。
睡在阳台想会你,惊醒南柯梦一场。
我恨这把无情剑,割断母子两分张。
你去一日远一日,孩儿想母路偏长。
亲娘啊,你在途中慢慢走,等我同过鬼门关。
只因养育恩难报,声声诉说哭断肠。”
  却说目连孝顺双亲,母亲魂归地府,每日诵经超度升天,舍不得高堂老母,思想起来,眼泪汪汪。
恩深沧海原无量,且数十重报母恩。

一重恩,亏我娘,怀胎十月,
茶不思,饭不想,没有精神。
吃一样,怕一样,肚中饥饿,
这情景,想当初,苦了亲娘。
二重恩,亏我娘,临盆痛苦,
一阵疼,一阵痛,目眩头昏。
痛一阵,紧一阵,魂飞天外,
这苦痛,想当初,苦了娘亲。
三重恩,亏我娘,忍痛生我,
儿在腹,要奔生,摘娘心肝。
儿落地,母昏沉,咽喉气喘,
死过去,又还魂,苦了亲娘。
四重恩,亏母亲,将我抚养,
请瞽目,排八字,又取乳名。
未满月,出香房,污秽不净,
触犯了,众神明,苦了娘亲。
五重恩,亏母亲,洗尿洗屎,
晾尿布,烘衣襟,吃尽艰辛。
热难挨,冷难当,手指冻坏,
不怕脏,不怕臭,苦了亲娘。
六重恩,亏我娘,天天喂奶,
儿啼哭,娘心慌,挂肚牵肠。
顾我吃,顾我穿,一刻不忘,
把孩儿,当宝贝,苦了亲娘。
七重恩,亏我娘,精心喂养,
到夜来,抱着我,同睡同眠。
卧尿塘,被子湿,左右调换,
两边湿,睡娘身,苦了娘亲。
八重恩,亏我娘,替儿种痘,
防天花,出痧子,特别当心。
买鲜鱼,吃发物,牛痘才好,
办香烛,敬痘神,苦了娘亲。
九重恩,亏我娘,带儿顽耍,
教儿说,教儿行,处处操心。
给衣穿,给饭吃,注意冷暖,
看河边,看井边,苦了娘亲。
十重恩,亏我娘,送儿上学,
请先生,交学费,不惜银钱。
买新书,做书包,纸墨笔砚,
还要做,新衣裳,苦了亲娘。
实指望,父母亲,长生不老,
谁知道,我母亲,早见阎君。

哭得天昏并地暗,哭得日月不分明。
哭得八方愁云起,哭得天空雾气生。
  且说目连一日想到,我父已经升天,不知母亲死后可曾往西天佛国?我不如到西天去寻访母亲。这遭,把衣服行李打成两个包袱,一头包经书,一头带了母亲的灵魂牌位,拜别左右邻居,吩咐安童使女看家,即便动身。
目连西天去寻母,肩挑经担就动身。
受尽风霜无埋怨,一心要报养育恩。
  目连这个担子怎么挑法?把经卷放前面,又对不起母亲,把经文放在后面,又对不起佛祖。因此,只好把担子横过来挑。
担经在前亏了母,担母在前亏了经。
目连此时无摆布,横挑经担往前行。
  且说南海观世音菩萨,早已晓得,说:“待我下凡试一试,目连寻母可有真心?”这遭叫龙女变个少女,自己变个年老婆婆,把半途之中的荒山石洞变作房屋。
目连一路朝前走,那肯耽搁片时辰。
看看日落西山晚,寻访住宿好安身。
  目连看到前面有一户人家,便前去借宿。老婆婆说:“相公,你从哪道而来?往哪道而去?家住哪里?姓甚名谁?”
目连又乃将言说,婆婆今且听原因。
我家住南都关西镇,目连就是我的名。
只因母亲身亡故,西天寻访母亲身。
  老婆婆一听哈哈大笑:“哎呀!你来得正好!我老身只生了一个女儿,今年一十八岁,欲要招婿为嗣,你倒是孝心之人,我特别眼热,你就招在我家吧?”连忙叫女儿出来相见。
目连一见忙摇手,婆婆说话欠思忖。
我今是个出家僧,怎好招在贵府门。
  那少年女子见目连不肯,也来劝说:“相公啊!
夫妻本是前生定,五百年之前配成婚。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你不要到西天去寻母,就在我家配为婚。”
  目连说:“千万不可!
叫声小姐要顾羞,莫要规劝把我留。
我要西天去寻母,你另找高门结鸾俦。”
  观音老母见目连真心寻母,便说:“相公,你到西房安睡去吧!”目连来到西房,只见房中清清净净,香气扑鼻,摆式整齐,被褥清洁。目连因一路辛苦,有些吃力,所以十分好睡。
一夜话文不必表,金鸡报晓又天明。
睁开眼睛看一看,自己身卧在山林。
  目连醒来一看,不见房屋,自己睡在山洞里面,哎呀,昨夜原是仙家试探于我,连忙起身挑起经担又走。
朝行夜宿几天整,一条天河面前呈。
白浪滔滔水又深,天河阻隔不能行。
上面无桥不好走,水上无船不能行。
左思右想无可奈,只恨足下不腾云。
  目连在河岸上焦急万分,“不要说天河阻隔,就是刀山火海,我也敢闯。”说罢,纵身对天河中一跳,佛祖早已知道,连忙叫地藏能仁,替他脱过凡胎,渡到对岸。目连过了天河,上岸又走,远远望见灵山,耳听雷音,钟鼓齐鸣。
耳听雷音钟鼓鸣,灵山即在面前呈。
鲜花异草开满地,麋鹿猿猴处处奔。
目连来到雷音寺,参拜牟尼佛世尊。
  目连跪在佛前说:“佛祖呀!我为了报答父母养育之恩,特寻访到此,不知我父母现在哪里?”佛祖说:“你父现在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身边护法,你母因开斋破戒,造下孽障,现在地狱中受苦。”
目连听说痛伤心,嚎啕痛哭放悲声。
只望母亲有好处,谁知地狱受苦辛。
空养孩儿成何用,未曾报答我娘恩。
哀求佛祖生慈念,赐我佛法救母亲。
  佛祖说:“目连哎!你母作孽深重,难以赦免,念你乃是孝心之人,我这里赐你钻天帽一顶、腾云鞋一双、袈裟一件;还赐你摩诃钵一只,内有水有饭,可与你母亲充饥;还有九环禅杖一根,你到阴曹地狱,只要轻轻一点,地狱就会开门。”
目连听见这一声,心中欢喜八九分。
领了宝物朝前走,拜谢佛祖就动身。
驾雾腾云来得快,鬼门关到面前呈。
  狱主说:“你是哪方来的圣僧?姓甚名谁?有何要事?”
目连又乃将言说,狱主今且听原因。
我姓傅名叫目连僧,自幼出家诵经文。
来果师父传道法,修到虚灵最上乘。
  狱主说:“你是高僧,我问你哪里道报芽?哪里道开花?哪里道结果?哪里道归家?”目连说:“我说来你听!
投拜名师道报芽,参透三关道开花。
明心见性道结果,佛祖赏赐道归家。”
  狱主说:“果然是个真僧。小师父到此,有何贵干?”“啊!只因我母亲亡故,特来寻访。”“你母亲叫什么名字?”“叫刘氏青提。”“哦!有的,不在此处了,前日与她的胞弟一同起解去了!”目连说:“狱主,此处叫什么地方?”“此处是阴阳交界,名叫鬼门关。”
鬼门关上冷凄凄,孤单独自无所依。
丢开家中儿和女,离别枕上妾和妻。
多少亲朋和好友,今朝到此各分离。
  目连向前看见一座高台,一面明镜有盘篮能大。这里叫孽镜台,人在阳日三间,行善作恶,只要一照就看得清清楚楚。
孽镜台,镜高挂,照人一世,
善与恶,功与过,不差毫分。
这一照,任凭你,铜嘴铁舌,
辩不过,赖不掉,如影随形。
孝男子,善女人,来到冥府,
阎君爷,下森罗,亲自来迎。
不要上,那高台,容颜返照,
自有那,贤孝光,透彻幽冥。
行善的,对照了,心中快乐,
在阳间,结善缘,吃素修行。
到此地,凶星退,吉人天相,
送各殿,游一遍,再转人身。
作恶的,锁上台,看他孽障,
在阳间,作恶事,件件记明。
不孝顺,忤逆儿,双亲不顾,
兄与弟,亲骨肉,视若仇人。
妻与妾,子与孙,抛弃不问,
争家产,夺田地,毫不留情。
谁知道,头顶上,神明记载,
藏镜中,等你来,对照分明。
罪过小,入四生,胎卵湿化,
罪孽重,下地狱,永不翻身。
  目连说:“狱主,我奉佛旨前来寻母的,不知可有一个叫刘氏青提的人在此?”鬼使说:“有的,前日有个刘氏,蓬头赤脚,披枷带锁,被牛头马面用铁棒打得鲜血淋淋,从此经过,已起解走了!”
目连听说泪纷纷,嚎啕痛哭放悲声。
母亲在世持斋戒,哪个教她又开荤。
鱼肉岂能添寿命,今在地狱受苦辛。
只恨母舅心肠坏,连累母亲作孽深。
  目连走过孽镜台,只见前面一座高山,仔细一看,此山全是破钱堆积起来的,名叫破钱山,这是阳间不信佛法之人,杀牲害命,饮酒茹荤,到临终之时,心中害怕叫儿女多用纸钱焚化,以送到冥府赎罪,哪晓纸钱一多,烧化不过,用棒一拱,钱总挑破了。
破钱山来破钱山,纸灰未过莫挑翻。
阳间挑碎破钱纸,阴司堆积破钱山。
破钱山有万丈高,鬼魂到此哭嚎啕。
任你烧化千张纸,罪孽难消半分毫。
阴司若受钱和钞,穷人总死富人逃。
要离地狱无边苦,阴功积德最为高。
  目连问狱主:“可曾有个刘氏青提到此?”鬼使说:“那刘氏被牛头马面,打得哭哭啼啼,已经起解去了!”
目连听说痛情怀,嚎啕痛哭放悲哀。
可怜母亲身受苦,为儿无法替娘来。
  目连向前,看见一个亭子,四面敞开,有夜叉小鬼看守,两边堆些男女的衣服。目连问:“这叫什么地方?”鬼使说:“这叫剥衣亭。人在阳间捉蛇捉青鸡,将它们斩头剥皮;也有打飞禽走兽的,去毛断脚,拿起来一杀,到街坊变卖钱财;或是自己杀戮,弄顿吃局,这种作孽之人到临终魂归地府,就要上剥衣亭。”
剥衣亭上罪鬼多,扯个扯来拖个拖。
你在阳间将它剥,今朝还复没奈何。
  目连问道:“可曾有一个刘氏青提到此?”鬼使说:“有的,前天有牛头马面押解于她,一路之上,被打得鲜血淋淋,好不伤心,早已过去了。”
目连听说母受苦,不禁二目泪淋淋。
当时若不依母舅,今日那会受苦辛。
  目连哭罢,再往前行,只见一池,上有冰山,下有雪地,罪鬼在里面被剥去上衣,冻得浑身发抖。目连问狱卒:“这是什么地方?”“这叫寒冰池。人在阳日三间,为非作歹,数九冬天,结伙打劫,杀害人命,死后要上寒冰地狱,另外还有在阳间不顾父母冷暖,有钱不肯救济贫穷的人,死后也入寒冰地狱。”
寒冰地狱冷气侵,为非作歹罪不轻。
有钱不肯来布施,自己穿得簇簇新。
一生吝啬无施舍,此种罪孽入寒冰。
  目连问狱官:“可曾看见有一个叫刘氏青提的妇人到此?”鬼使说:“有的,由牛头马面押解已经走了!”目连继续向前,看见前面一座高山,山上有无数公鸡,都是铜嘴铁爪。远远就听到鸡啼。目连问:“这叫什么地方?”鬼使说:“这叫神鸡山,人在阳日三间,多用两眼偷情,常看淫词艳曲,日夜赌博。阎君说这种人的眼睛要他何用,死后罚上神鸡山,那些公鸡专啄罪鬼的眼睛,到来世就是投到人身,也是双目失明的瞎子。”
神鸡山下路途歧,铁嘴公鸡世间稀。
专吃人间偷情眼,单叼世上看郎眉。
淫词赌博贪玩耍,地理不明将人欺。
此等人儿归地府,啄瞎眼睛不能医。
  目连问狱官:“可曾有个刘氏到此?”鬼使说:“有的,被牛头马面棒打鞭敲,哭哭啼啼,起解去了!”
目连听到娘解去,不住两眼泪纷纷。
只恨母舅心肠坏,劝我母亲又开荤。
今日娘亲身受苦,使我心中如火焚。
孩儿若能将娘替,养育恩情报几分。
  目连起程又往前走,看见一座庄院,内有栏杆分割,外有鬼使看守。中间有一个变身台,人到上面打个滚,就会变成猪羊猫犬、驴骡牛马。目连说:“这叫什么地方?”鬼使说:“这叫变牲所。凡在世间,做官的食禄不忠,贪污受贿,虐待百姓,处事不公。做百姓的不缴钱粮国课,做生意的不缴税金,并用大斗小秤,以假乱真,发财人,重利盘剥。还有种人说谎行骗或者赖人钱财,这些人死后,被罚到变牲所来,变成六畜,到阳间还债。”
前世负债不肯修,今生罚你变耕牛。
肩上挑了千斤担,后面还有皮鞭抽。
为人来世变畜牲,总因前世有原因。
为官不清多受贿,赖钱欠债不还清。
变牲所里无情面,披毛戴角去还人。
  目连问:“可曾有个刘氏青提到此?”鬼使说:“有的,她被牛头马面锁着,一路敲打起解去了!”目连一面啼哭,一面向前,看见前面有一座油锅,只见鬼使将罪鬼对油锅里一撂,油锅里烧得千滚万突。
罪鬼油锅打个滚,只见白骨不见人。
  目连问狱主:“这些人犯的什么罪?”狱主说:“只因在生之时杀害飞禽走兽,皮嘛一剥,肉嘛一镬,专弄吃局,只图口腹,到死后魂归地府,就要到油锅里受苦。”
只为生前作孽多,今朝不免下油锅。
只图嘴里滋味好,吃些猪羊鸡鸭鹅。
生前作下无边罪,死后哪有安乐窝。
  目连问:“可曾有个刘氏青提到此?”鬼使说:“有的,已起解去了。”目连一路向前,只见前面一座血湖池。目连问:“他们为何在此受苦?”鬼使说:“只因这些人生前好酒色财气,死后便到此受苦。”
人生在世造孽多,不肯修心念弥陀。
多贪酒色并财气,不孝父母逆公婆。
  目连听了十分叹息。
有目连,在血湖,十分悲叹,
都是些,在阳间,不好之人。
为女子,在家中,娇惯成性,
无三从,并四德,只顾争纷。
嫁出门,做媳妇,丈夫不敬,
打公婆,骂妯娌,恼恨乡邻。
倘有事,不随心,寻死作活,
欺叔伯,咒丈夫,不讲品行。
又好穿,又好吃,涂脂抹粉,
装成了,妖怪样,引诱他人。
全不顾,父母亲,丈夫体面,
无礼仪,无羞耻,有辱门庭。
有多少,好公婆,省吃俭用,
挣下了,产和业,留与子孙。
娶了你,这媳妇,浪吃浪用,
费家财,败产业,留下骂名。
有一等,无节妇,丈夫才死,
就勾引,风流汉,入室偷情。
叫丈夫,那魂灵,怎不切齿,
自然到,阎罗殿,诉说分明。
叫牛头,并马面,锁拿女鬼,
坐血湖,吃血水,永不翻身。
这些人,犯了罪,到此受苦,
男子汉,犯了罪,一样施行。
有等人,好吃酒,不顾礼义,
约三朋,并四友,终日醺醺。
酒醉后,信口谈,胡言乱语,
哪知道,醉后话,容易伤人。
甚至于,乘酒力,将人打死,
连累了,一家人,受怕担惊。
酒醒后,方懊恨,当初吃酒,
若戒去,可免了,今日灾星。
有一等,风流汉,广贪淫欲,
见好女,漂亮妇,就想奸淫。
用千方,和百计,勾引上手,
守节的,一时间,动了春心。
到后来,懊悔迟,,悬梁上吊,
败风俗,坏名声,丧了残生。
开始谈,答应她,百年偕老,
到后来,一场空,丧尽良心。
有等人,好钱财,一钱如命,
舍不得,做好事,济苦怜贫。
对穷人,放高利,重利盘剥,
一文钱,不肯少,哪问亲邻。
有了钱,造华堂,千间嫌少,
又谁知,金满库,一命归阴。
任凭你,财百万,难买地府,
反不如,在阳间,积德修心。
有等人,好赌气,肚量太小,
为小事,也争得,面目通红。
斗闲气,打群架,性命不顾,
丢妻子,抛儿女,哪顾双亲。
为钱财,来争论,行词诉讼,
打官司,告诉状,反用金银。
有多少,动气人,因气成病,
到后来,病一重,一命归阴。
劝世人,切莫贪,酒色财气,
免除了,血湖池,万苦千辛。
  目连问狱主:“可曾有个刘氏青提到此?”狱官说:“有的,起解去了。”目连又向前行,看见一座高山,不生草木,石头上其滑无比。目连说:“这叫什么地方?”鬼使说:“这叫滑油山。凡人在世间,有钱不肯修桥补路,反偷铺路的砖石,走路乘车,不让老人,还偷佛前的灯油,这种人死后,必到滑油山受苦。”
阴司有座滑油山,滑油山上最艰难。
山高路陡坡又滑,寸步难行不可攀。
夜叉小鬼将棒打,跌跌爬爬怎上山。
  目连继续前行,看见前面有一些罪鬼,有的被绑在将军柱上,用刀割去他的舌头,有的被绑在铁床上,破肚曹肠,挖出心肝。”目连说:“这些人身犯何罪?”狱官说:“这些人在阳间,有的造谣说谎,搬弄是非,有的则贪图口腹,杀生害命,到阴司,故受此罪。”
东家闲话对西搬,吵了宅神不得安。
清官难断家务事,轧破篱障狗来钻。
奉劝世人莫嘴谗,造下孽障像雪山。
阎君天子来判断,阴司破肚又曹肠。
  目连问狱官:“可曾有一刘氏到此?”狱官说:“有的,她被牛头马面打着,起解去了。”目连再往前行,看见城池一座,城门上写着“枉死城”三个大字,里面有许多罪鬼。目连问:“他们犯了何罪?”狱主说:“这些都是冤魂或兵刃所伤,或水火所害,或气闷而死,或自尽身亡。这些鬼魂先收在枉死城内,待冤冤相报以后,再行发落。”
刀上死,绳上死,投河落水,
火上烧,阵上亡,总在此城。
吊杀鬼,扛木梢,沿路啼哭,
落水鬼,摸螺蛳,要讨替身。
  目连问狱官:“可曾有一位刘氏青提到此?”狱官说:“有的,起解去了!”目连再往前行,看见有一罪鬼被钉在夹板之内,头朝下,脚朝上,小鬼用锯子一锯两半。目连问:“这叫什么地方?”小鬼说:“这叫锯解地狱。”“他们犯了什么罪?”鬼使说:“这种人在阳间惯用大斗小秤,买卖不公平,到死后罚他受此大罪。”
生意之中莫相争,秤平斗满要公平。
阳间做了阴促事,阴司锯解两分身。
  目连问道:“可有个刘氏青提到此?”鬼使说:“有的,那妇人被牛头马面打得鼻青脸肿,哭哭啼啼起解去了。”目连听罢很是伤心,上路又往前走,见前面那鬼使将一罪妇,压在铁板之下,榨得鲜血直流。目连问:“此人犯了什么罪?”鬼使说:“她在阳间惯贪淫欲,不能生男育女,死后罚她受此苦痛。”
铁板地狱苦伤心,榨压有罪女妇人。
贪淫好色多娇艳,不生儿女绝后程。
宗嗣不承为不孝,故到阴司受苦辛。
要免阴司榨压罪,养儿育女早修行。
  目连问狱官:“可曾有一个刘氏到此?”狱官说:“有的,被牛头马面打得哭哭啼啼,起解去了。”目连又向前行,看见一座高山。山上有无数钢刀,刀尖头朝上,像春天出竹笋一样。夜叉小鬼背住罪鬼一只脚,扯住他一把发,对刀山上一甩,也有穿嗓格,也有穿膀格,也有穿胸格,也有破肚格。
满山遍野尸满地,鲜血淋淋好伤心。
  目连问:“这些罪鬼生前犯了何罪?”狱官说:“有杀牛宰马的,也有造假药骗人钱财的,也有唆使诉讼的,也有骗人嫖赌的,死后便入刀山地狱。”
刀山地狱苦难伸,专对阳间刁滑人。
杀牛宰马作下孽,阴司地府不容情。
制造假药骗人钱,害人性命罪滔天。
唆使人家去告状,作下孽障大如天。
天年之后归地府,刀山地狱受罪愆。
  目连问狱官:“可曾看见有一个刘氏青提到此?”狱主说:“有的,被牛头马面打得鲜血淋淋,起解去了。”目连再往前行,只见一个村庄,那里有七只恶狗,把那些罪鬼咬得血肉淋漓。目连问:“这些人生前犯了什么罪?”狱主说:“这些罪鬼,生前男女暗室偷情,谈论人家淫秽之事,怨天恨地,呵风骂雨,不敬神明,不惜字纸。”
恶狗村来恶狗村,恶狗村上步难行。
七个犬儿驴能大,个个抬头要吃人。
男人女人不正经,暗中来往结私情。
糟塌字纸罪孽重,死后就到恶狗村。
善人到此村中过,个个低头让他行。
恶人到此村中过,浑身咬得血淋淋。
  目连问狱官:“可曾看见一个刘氏到此?”狱官说:“有的,那妇人被牛头马面打得哭哭啼啼,起解去了。”目连只好再向前行,看见夜叉狱卒,将那些罪鬼,剥了衣衫,放在碓臼里舂,舂得粉身碎骨。目连说:“这些人在阳间作了什么罪孽?”狱官说:“他们在阳日三间,掘人家坟墓,将尸骨制成玩具,卖与人用。也有人诽谤佛法,阻止人家念佛看经,所以死后到此受罪。”
碓舂地狱为何因,前世盗墓做强人。
尸骨做成玩具用,大斗小秤不公平。
阻止烧香并念佛,诽谤佛法罪不轻。
如此恶人归地府,碓舂地狱不容情。
  目连问狱官:“可曾看见有个刘氏到此?”狱官说:“有的,被牛头马面打得鼻青脸肿,哭哭啼啼,起解去了。”目连只得又往前行,只见前面有烟火四起,一座座铜柱有盘篮能粗,管子是空的,下面架的钢炭炉火,鬼使将罪鬼用铁链子绑在铜柱上,炉火烧得通红,罪鬼被烧得皮焦肉烂,白骨枯焦。目连说:“这些罪鬼在阳间作了何孽?”狱主说:“这些人生前好吃獐狍鹿兔,飞禽鸟兽,野味熏香,把它们捉得来,剥去皮毛,放在火上烧烤,也有人劝人开斋破戒,死后总要受此炮烙刑之苦。”
炮烙之刑苦难当,罪鬼惨叫泪汪汪。
烧得皮焦肉又烂,烧到白骨枯又黄。
只因前生贪野味,破人斋戒罪难当。
奉劝世人多行善,及早修心上佛堂。
  目连问狱官:“可曾有个刘氏到此?”狱官说:“有的,被牛头马面打得遍体鳞伤,起解去了。”目连哭着,再往前行,一心要寻母亲,只见前面鬼使将那些罪鬼颠倒竖在磨眼里,小鬼推磨,磨子口里鲜血直流。目连说:“这些人犯了什么罪?”狱官说:“他们在日不信佛法,依官仗势,欺压善良,谋人财产,占人妻妾,故有此报。”
碓磨地狱苦难当,罪鬼一见已断肠。
阳间做了非礼事,阴司半点不能藏。
颠倒竖在磨眼里,皮肉成浆骨似霜。
要免阴司轮回苦,修行办道上西方。
  目连问狱官:“可曾有一个刘氏到此?”狱官说:“有的,已起解去了。”目连再往前行,只见一个大院,周围廊房数百间,两边有台,旁设锅灶,许多人在那里喝茶。目连抬头一看,见“孟婆庄”三个大字,
阴司有座孟婆庄,绝色女子卖茶汤。
来人吃得汤和水,三十五天不清爽。
  目连问:“可曾有个刘氏到此?”狱官说:“有的,已起解去了。”目连即便前行,看见一座高桥。“这叫什么地方?”鬼使说:“这叫奈河桥。高耸入云,长八十一丈,阔一寸三分。桥下有毒蛇、毒犬,罪鬼到此,难以过去。”
阴司有座奈河桥,一寸三分万丈高。
两边总是铜钉钉,中间一路滑油浇。
善人到此来经过,风不起来桥不摇。
仙童仙女忙迎接,幢幡宝盖两边飘。
恶人到此来经过,滚的滚来抛的抛。
毒蛇毒狗将人咬,跌入河中命难逃。
过了此处朝前走,六道轮回面前呈。
  目连向前见一个大轮盘旋转不歇,目连问:“这叫什么地方?”狱官说:“这叫六道轮回。”“哪六道?”“第一道,金路车,从这里出来的人,高官厚爵,为臣作相,因他前世能看破红尘,广行方便,大做好事。第二道,银路车,从这里出来的人,身穿绸缎,家住水阁楼台,因他前世烧香念佛,布施斋僧,为人清正。第三道,玉路车,从这里出来的人身穿粗布衣裳,房屋一般,吃的粗茶淡饭,因为他在前世里,为人老实,还能敬神拜佛。第四道,铜路车,从这出来的人,耳聋眼瞎,脚拐手瘸,沿门讨饭长街乞化,因为他前世里行凶霸道,过多功少。第五道,石路车,从这里出来的人只能投入胎生,披毛戴角,变成牲畜,因为他前世里为非作歹,或赖人钱财。第六道,木路车出来的人只能投成化生,如苍蝇蚊蠓,吃污浊之物,蹲污秽之地,因他在前世里杀人放火,瞒心昧己,敲榨勒索,作恶多端。”
第一条,金路去,转为富贵,
做高官,享厚禄,伴驾随君。
头上戴,乌纱帽,威风凛凛,
身上穿,朝冠服,玉带缠身。
外出时,八人抬,前呼后拥,
如同那,活神仙,实在开心。
你知道,他的福,从何来享?
皆因为,前世里,积善修因。
第二条,银路去,家中豪富,
或绫罗,或绸缎,四季遮身。
出门去,坐车马,悠闲自在,
有安童,并使女,紧紧随身。
这都是,前世里,修善积德,
到今生,享富贵,福寿康宁。
第三条,玉路去,平民百姓,
粗布衣,菜饭饱,居住安身。
靠耕耘,做手艺,做买做卖,
凭劳动,赚钱财,好过光阴。
这等人,在前世,忠诚厚道,
尚能够,信佛道,不起邪心。
第四条,铜路去,身带残疾,
或耳聋,或眼瞎,脚拐手瘸。
生活上,有困难,沿门求乞,
喊老板,叫先生,苦度光阴。
这都是,在前世,行凶霸道,
欺善人,无王法,不顾人伦。
第五条,石路去,投为牲畜,
变驴骡,牛和马,出力劳身。
变猪羊,鸡和鸭,寿命之短,
被人宰,被人杀,活上刀砧。
这都是,前世里,为非作歹,
这时候,受罪过,哪个同情。
第六条,木路去,变为化生,
有苍蝇,和蚊蠓,无处藏身。
变鱼鳖,和虾蟹,水中过活,
变昆虫,蛇和鼠,性命难存。
这都是,在前世,十恶不赦,
到头来,罪孽重,不得翻身。

目连听罢问来由,想到母亲泪双流。
善恶到头终有报,万法终归一个修。
  目连再往前行,看见一座铁围城,“请问狱官,这叫什么地方?”狱官说:“这叫阿鼻地狱!”
阴司里,十八层,阿鼻地狱,
是阳间,凶恶汉,不善之人。
头一等,作恶人,怨天恨地,
打善人,骂道友,不敬神明。
二等人,行凶恶,不孝父母,
打爹娘,骂尊长,忤逆之人。
三等人,行恶的,杀人放火,
抢人财,劫人宝,丧人残生。
四等人,行恶的,奸人妻女,
骗人钱,唆词讼,破人婚姻。
五等人,行恶的,开斋破戒,
打入到,阿鼻狱,永不翻身。
  目连问道:“可有一个刘氏青提在内?”狱官说:“有的。”目连举起禅杖,向狱门上用力一敲,只听见“哗喇”一响,如同晴天霹雳,狱门大开,里面的罪鬼八百万,个个逃生,说:“妥了,大概是开恩大赦了。”罪鬼就蜂涌而出,挤如也,抑如也,推背走,轧不开。目连只顾寻母,哪顾到罪鬼的逃脱,把守狱门的鬼使,一人阻止,寡不敌众,阻挡不住,到狱官面前,又不得过身,只得跟随一众鬼,也到阳间投生去了。目连终于找到了母亲,只见她项戴长枷,手铐脚镣,蓬头散发,遍体鳞伤,骨瘦如柴,不成模样。二人一见,嚎啕大哭。
目连看见老母亲,麻绳铁索响玲玲。
骨瘦如柴衣衫破,蓬头赤脚泪淋淋。
披枷戴锁上镣铐,匍匐尘埃步难行。
手执禅杖点一点,刑具打得碎纷纷。
钵盂禅杖来放下,二人痛哭泪纷纷。
刘氏青提悲啼哭,悔恨当初不修行。
只说猪羊人能吃,听信兄弟就开荤。
谁知阴司千斤罪,别人难替半毫分。
  且说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在翠云宫中与十殿阎罗正在议事,忽听地狱门哗啦一响。地藏能仁问:“何人偷开狱门?”阎君正要去查点,忽听狱主来报,说:“有一个和尚用禅杖敲开狱门,罪鬼统通逃走!”阎君说:“此还了得。”吩咐牛头马面、无常小鬼、夜叉狱卒快快捉拿那个和尚。
十殿阎罗怒生嗔,一齐来捉目连僧。
拖的拖来扯的扯,推推攘攘就动身。
青提还入阿鼻狱,夜叉狱卒封紧门。
目连扯到翠云阁,地藏面前把理评。
  地藏能仁说:“你是哪方来的野僧?姓甚名谁?为何偷开狱门?”正问这话,在地藏菩萨身边护法的傅相连忙走下殿来说:“儿呀!你为何私开狱门?”目连说:“父亲,你在此逍遥快乐,尽享清福,母亲却在地狱受苦。”傅相说:“你母自作自受,由阎君发落,我怎能顾她?”阎君说:“你修你的福,她作她的孽。”阎君说:“这是傅相之子,名叫目连,因救母心切,故而敲开狱门。”
目连跪在尘埃地,哀求菩萨发善心。
自古一儿皈佛道,拯救九族尽超升。
只因养育恩情大,担经寻母见世尊。
佛祖见我有孝心,叫我寻母到幽冥。
赐我衣钵和禅杖,可开狱门救母亲。
菩萨如果不相信,佛具在此作证明。
  地藏能仁说:“目连,你晓这禅杖,上开三十三天界,下开七十二司地狱。你只要用禅杖轻轻一点,狱门半开,叫你母亲出来,你用禅杖重敲,使狱门大开,放走所有罪鬼,这怎生是好?判官,查一查,共有多少罪鬼?”判官说:“八百三十万有零。”地藏能仁说:“目连,你要救母亲,只有转世投胎,收回这些罪鬼。”
目连救母不小心,禅杖敲开地狱门。
放出罪鬼八百万,都到阳间去投生。
地藏能仁传法令,目连转世收鬼魂。
衣钵禅杖存地府,给他穿件黄衣襟。
白面善人改恶相,面带金钱好惊人。
鬼使领路前面走,送到阳间赤墙村。
丢在树林鸟窝里,认母投胎去托生。
  下文说到巢州章句县赤墙村有个盐商叫黄宗旦,娶妻田氏,未曾生育。因为无子,宗旦夫妇二人到附近各庙烧香许愿,在自己家中布施斋僧,济苦怜贫,广结善缘。那天,二人进香回家,看见一个小孩,身穿黄袍,坐在地上,二人正想上前问话,只见一阵清风,孩儿无影无踪。宗旦说:“妻子呀!莫非是你我做了好事,刚才是天赐麟儿。”
夫妻二人转回程,田氏有孕在其身。
怀胎二十五个月,腹内孩儿要降生。
  一天,田氏腹痛,三天三夜,生下一子,身长二尺,皮色像黄纸,面带金钱,一字横眉,板牙两个,鼻生三窍,背上有八卦,胸前有七星,两膀长毛,面相凶恶。宗旦说:“贤妻呀!这大概是妖怪投胎,不如把他送掉吧?”田氏开始舍不得,后经宗旦劝说,才勉强答应。宗旦将这孩子送到南面一个渠道之内,就回家而转。此事惊动了当方土地出来救护,送到一个鸟巢之内。众鸟总衔食来喂他,故未饿死。一笔七天,那夜三更时候,土地公公托一兆与宗旦夫妇说:“孩儿长大,必有高官厚禄。”第二天,宗旦又寻到鸟窝将孩儿抱回,田氏一见心中欢喜,即喂奶抚养。因为从鸟窝里抱回来的,取名叫黄巢,表字天朱。聪明伶俐,长大成人,攻书上学,学得满腹文章,他又学习武艺,也件件精通。黄巢自幼知书达理,孝敬父母,宗旦夫妇欢喜不过。
光阴似箭催人老,日月如梭不留停。
黄巢长到十六岁,文武双全件件精。
只等皇上开南考,好将会试跳龙门。
  却说僖宗皇帝,驾坐长安,听朝臣报告,四路刀兵骤起,八面战火烟尘,天下大乱。万岁传旨发榜,开考武状元,将来可得天下名将,以求江山太平。再说黄巢得知即辞别父母,进京会试。收拾行李马匹,带了随身盘费,朝行夜宿,来到皇城,住在招商客店,等候开考。这天正逢黄道吉日,只听得五鼓开炮,天下举子,个个戎装打扮,骑马射箭,舞刀弄枪,总想夺取头名状元。再说黄巢上场应试:
身骑一匹银鬃马,威风凛凛有精神。
硬弓拉到十八个力,子搬到八百斤。
连射三箭都得中,支支射在靶中心。
十八般武艺般般会,得中头名状元身。
  宗师大人见喜,选上金殿参见。黄巢上殿,二十四拜,山呼九叩,口称万岁、万岁、万万岁。僖宗皇帝看看黄巢,相貌凶狠,吓得魂不附体,连忙传旨,速令退下。黄巢无奈,只得退下金阶。
黄巢一见怒生嗔,恼恨昏君不是人。
肉眼不识金和宝,错把忠良当奸臣。
我的容貌虽然丑,岂是为非作歹人?
并非我要起歹意,昏皇逼我坐龙廷。
手边若有三员将,杀上龙廷我为尊。
左思右想无主意,出了长安再理论。
  再说目连释放了八百多万罪鬼,总到阳间投胎,一时人丁多到了当不得。只要是女人,老的到七八十岁,小的到十三四岁,总有怀孕在身。有一个促狭鬼来投胎,他想,到庙里做个和尚,一生决不会受到杀戮之灾。因此他投到杨氏门中,七岁入寺,做了出家僧人,法名叫了空,做了当家师和尚。一天晚上,他见到灯火不亮便放下琉璃灯添油,说:“徒弟偷懒,为什么不及时添油?”有个叫沙弥的小和尚说:“师父哎!我们天天添油,油不知是何人所偷。”当夜了空和两个徒弟就看,看到半夜只见有两个鬼使,带了油瓶,前来偷油。了空说:“你们为什么来偷油?”鬼使说:“我们是地府之司,奉阎君之命到各庙取油,回去给判官造册。”“造什么册?”鬼使说:“阳间该配作乱,黄巢造反,杀人八百万,在劫者难逃!”了空说:“何年何月,从那方杀起?”鬼使说:“就是今年五月十五午时开刀,从长安城外起兵,从了空和尚开刀起手!”杨和尚一听,吓得没命,“哎呀!鬼爷,天下有几个了空?”“只有一个。”
了空听见这一声,魂灵冒到九霄云。
伏望鬼爷来救我,饶我一条命残生。
  鬼使说:“阎君铁面无私不可讲情,我只可以指你一条生路。那黄巢面带金钱,口露双齿,不用你寻,他会自然而来的,你只要殷勤款待,礼仪相拜,他会救你的。”了空一听,口称:“善哉!善哉!阿弥陀佛!”
了空听了这番话,吓得三魂少两魂。
急忙来到方丈里,心惊胆颤说原因。
大家一听痴呆了,浑身吓得汗淋淋。
人人总怕钢刀死,不晓黄巢可讲情?
  第二天,了空在寺内备了斋饭,这也不表。再说黄巢考得好,不得中,心中愤怒,来到城外看见一座寺院,眼看天色将晚,不如投宿一宵,明日再作道理。当时诗兴发作,即吟诗一首:
壮哉山寺石岩边,渺渺遥观斗柄连。
殿阁巍峨浸碧落,楼台缭绕接清泉。
金钟隐隐雷声响,宝塔重重月影圆。
静听法华皆梵语,谁知此处有西天。
  黄巢走到殿前,大家见他面带金钱,浓眉大目,可能就是黄巢。大众一齐跪下,口称:“大爷,求发慈悲饶恕我们出家人的性命。”黄巢一听,莫名其妙,“哎呀!僧人师父,何出此言?”这遭了空和尚将前夜之事,说了一遍。黄巢说:“啊!既然如此,我决不杀你们,请你们放心。”当夜,黄巢宿在寺内,僧人作了殷勤招待。黄巢睡到半夜,见窗外月色光明,随即起身,来到花园,猛一抬头,只见云中有一仙女,手捧青锋宝剑,赠与黄巢,并对他说:“明日就是五月十五,是你兴兵试剑的日子。”说罢即腾云而去。到了第二天,黄巢对各位僧人说:“今日是我兴兵试剑的日子,你们要避一避,更不能在我马前挡路。”寺内僧人一商量,大家外出化斋,只留了空师父一人在家看门。到了巳时,了空和尚特为黄巢备了丰盛的素膳,请他吃饭。黄巢说:“杨和尚,我还是一人用膳,不需奉陪,你还是躲一躲好,恐有不测!”了空随即出门,看见一棵大杨树,已有几百年了,中间蛀空了,有盘篮能大。 了空一想:这树肚里正好躲人,谁也看不见,于是就对下一躲。
和尚设计躲黄巢,想来想去没处逃。
眼前一棵老杨树,遮身不露半分毫。
莫说凡夫寻不到,就是仙家也难知道。
等到午时三刻后,方显今朝主意高。
  且说黄巢到了午时,披挂上马,手持宝剑,见庙里空无一人。走到门口,见一棵老杨树,黄巢说:“和尚姓杨,此名杨树,我不杀和尚,斩树一刀,也就算了!”豁起来一刀,和尚头对外头一抛,这便是俗语说的:黄巢杀人八百万——在劫者难逃。黄巢催马,杀奔长安而来,走不多远前面有几千人马,手执刀枪,蜂涌而来。黄巢说:“你们哪里来的?哪道而去?”众壮士说:“我们都是考不中的举子,要想回家,又不光彩,要上山落草为寇,名声又不好听。”黄巢说:“我和你们一样,昏皇见我容貌丑陋就不肯中我,我现在决定反上长安,你们愿者便助我成功,各有官职!”众壮士说:“情愿保驾!”因此黄巢纠集了数千人马杀奔长安并各州府,杀得尸横遍野八百万,血流成河三千里。僖宗难以抵敌,只得带兵逃走。黄巢得了长安,众人保他为王,黄巢手下有一名叛将名叫朱温,在搜查宫院时,见一宫女,经盘问得知她是御妹。朱温与他暗结为夫妻,朱温将御妹扮作小兵逃奔僖宗营内。朱温也投降唐营,招兵买马,收得一名武艺高超的大将名叫李存孝,与黄巢决战。结果黄巢大败,败到鸦谷边,忽见一人挡路,黄巢大喝一声:“你是何人?”那人说:“我是来收剑的!”黄巢大怒,手执青锋宝剑刺将过去,只见一道白光,连人带剑,不见踪影去了。黄巢无奈,来到山前,见石碑上有诗一首:
忽起干戈交战争,应有狼烟四载春。
朱温投到唐营里,存孝出兵国太平。
阳世杀人八百万,阴司收鬼两三层。
将军解得诗中意,该到幽冥见世尊。
  黄巢一看,心中明白,想当初霸王自刎乌江,也是英雄好汉,今天轮到我了!
为人切莫逞刚强,万里江山是梦粱。
富贵功名风中烛,英雄盖世草上霜。
前年和尚树内死,今岁黄巢山下亡。
争名夺利成何用,不如及早见阎王。
  黄巢长叹一声,取出勒马的缰绳,在山下一棵松树上吊死。他的真魂来到幽冥,会见阎罗大王,一同参见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目连哀求放他母亲出狱,地藏能仁说:“目连转世已收回罪鬼,这是将功赎罪,可以释放他的母亲,同归极乐。”谁知有一位阎君上殿奏本说目连虽然收回了八百万罪鬼,但是还有三十多万罪鬼未能收回。两班善人一听,不大相信,前面不是讲到黄巢杀人八百万,在劫难逃。怎么还有罪鬼未能收回的呢?众位:当时这些罪鬼到阳间投胎,溜得哨,走前面格,投了人,还有溜了慢,走后面的就投了牛马中牲。地藏能仁说:“既然还有罪鬼未能收回,那目连再转世。”
黄巢真魂入幽冥,森罗宝殿把理评。
还有罪鬼投牲畜,目连再次去投生。
目连为救母,阳间去投生。
黄巢来造反,收回罪鬼魂。
罪鬼未收尽,阎君怒生嗔。
再投屠家去,宰杀收鬼魂。
  且说目连领命,只得再转世投胎,投到长安城内一个叫贺祥的屠户家中。他家三代开肉店,杀牛宰马,猪羊六畜。他家妻子肖氏,有孕有身,十月满足,生下一子,取名叫做贺因。自从贺因出世,家中生意更好。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贺因长到七岁。
贺因长到七岁整,送到书房读书文。
一连读了三四载,自己名字认不清。
  贺祥见他读书读不进,杀猪宰羊来大劲,因此就叫贺因歇学,帮助他父亲宰杀。
贺因长到十八岁,亲朋邻友作媒人。
忙忙碌碌来过礼,闹闹热热娶过门。
一家和睦生意好,太太平平过几春。
这年贺祥得了病,肖氏也就病缠身。
东庙求神神不应,西庙许愿佛不灵。
延医服药皆无用,夫妇一命见阎君。
请僧超度双父母,栽松植柏造坟茔。
小夫妻二人守家业,仍做屠户老营生。
  且说贺因家对门住了一个王道人,他姓王名善,一贯吃素念经,道貌岸然,所以人家总称他王道人。他家开个小店卖香烛纸马,每天夜里四更天,他就起身念经格。贺因只要听到他的木鱼一响,就起身烧汤杀猪,纠罗一番,天亮卖肉,不早不晚。贺因心里想,多亏王道人,赛如做了我的报晓鸡,理应谢谢他。有一天,贺因提了一个茶壶,来到王道人店里说:“王道人,多亏你每天喊醒我,这里敬你一杯香茶!”王道人说:“不……我们吃素之人,不吃人家的茶饭。”贺因说:“我今日无事,请你谈谈修行的道理。”王道人说:“好格!”
持斋行善上天堂,作孽之人罪难当。
可叹世人寿命短,为人不免见阎王。
生前修善有好处,诵经拜佛躲无常。
功成圆满归极乐,脱了凡胎入仙乡。
为人在世贪口腹,阴曹罪孽哪个当?
  贺因说:“王道人,我晓得修行是好事,像我杀生害命是有罪孽格,不过我如果不开肉店,不赚钱,如何活命?”王道人说:“你可以改行吧!”“哎呀!别的营生我又不会,不过我以后是要改行。”
一年到头杀猪羊,杀生害命赚铜钱。
别的营生我不会,命里派我造罪愆。
  贺因一想,王道人真心向善,我敬他一杯茶也不肯喝,我如何谢他?于是他想了个主意,每天丢三个钱在王道人的门缝里。王道人拾到钱,心中欢喜,这大概是我吃素修行,生意又清淡,菩萨送把我的吧!
王道人一见喜洋洋,每天拾到三个钱。
只因修德有好处,苍天赠我养命钱。
  再说南海观音老母掐指一算,晓得一半,目连转世收回罪鬼已经完成,那王道人也念佛修得多年,我不如下凡一趟,看个究竟。叫善才龙女,护法韦驮,也一同前去。
观音老母下凡尘,仙风一拂就动身。
按落云头来得快,王家门到面前呈。
  观音老母一变二变,变作僧人模样,走进店门。王道人说:“僧人师父,到此有何贵干?想买什么?”老僧人说:“我要买香烛纸马。”王道人说:“我难得见和尚请香烛,你到是个好和尚!请问师父住在哪里宝山?哪里宝刹?”和尚说:“我从西山而来,到此访道,世上有一种人表面上吃素念经,但不知三皈五戒,所以难成正果,我是来劝化这种人的。”王道人一听,十分高兴,“师父,我自幼吃斋烧香念佛,正想求师父指教,你来得正好。今日天色已晚,就在我小店中住下吧?”和尚说:“好的。”王道人连忙备了素膳点心,一面用膳,一面交谈。和尚说:“持斋必须皈依三宝,生前修成正果,免受生死轮回之苦。”王道人说:“求师父开示弟子,我愿皈依,明日跟师父入山修道。”和尚说:“既然如此,我与你摩顶授记。”王道人烧香点烛,跪在尘埃,大礼参拜。和尚说:“弟子呀!
真经本是佛祖遗,听者甚多做者稀。
在家出家都好学,无论老少与高低。
一片真心能成道,三教同源不要疑。
奉劝世人行正道,不可诽谤说是非。
  观音老母和王道人谈谈讲讲,不觉辰光到了早上四更天,都很好困,就不曾起身念经。哪晓贺因听不到木鱼响,也就呼呼大睡,一觉醒来,已日高三丈了。乡下有一个人叫吴斗魁,家里有点事体,他向贺因订了肉,等到早起一望,哎呀!贺因还不曾起身,猪子固然不曾杀。吴斗魁说:“贺老板,昨天我丢了定钱,今朝你耽搁了我,怎说!
我家离城好几里,家里有事请人忙。
早上上街来买肉,你就困到大天光。”
  贺因说:“不要闹!总怪我,定钱退把你!”贺因气气闷闷来到王道人家说:“王道人哎!你今朝早上为底高不念经?弄怂我,猪子不曾杀,人家买不到肉,挨人家怪了没口开!”观音老母变的和尚,连忙来问:“哎呀!客官!王道人念经不念经,与你何干?他念经也不是替你念的!”“不!这里面有个原因哩。
往常道人念早经,木鱼敲得响呤叮。
正好将我来撮醒,我就杀猪忙经营。
赚到铜钱好养命,我也不忘道人情。
我将钱文暗中送,聊表自己一片心。
今朝正逢天中节,一忽困到大天明。
这是因他耽搁我,不怪他来怪何人。”
  和尚说:“不要怪,不要怪,要怪是怪我,我和王道人谈到深更,今朝早上正好睡,王道人不曾起来念经,你也就不曾起来杀猪。”话说之间,看见地上一个钱包,和尚拾起来一看,“哎呀!这是哪个丢掉的钱?”贺因说:“这是我每天晚上暗中送给王道人的钱。”王道人一听,“哎呀!原来如此,我说为底高每天拾到钱的哩!”
王道人一听心喜欢,贺因本是好心人。
他将铜钱送给我,我还不知为何因。
  和尚说:“贺因,今天是我耽误了你,你要杀猪,我去替你杀!”贺因一听,一点不信,“你是出家僧人,肉总不吃,怎会杀猪?”“你去杀,我帮你做对手。”“不要的,我杀猪,不用捆绑,叫它自己走上杀猪凳!”王道人一听,也不相信,今朝到要看个究竟。三人来到宰猪场,和尚说:“贺祥!好来看刀!”只见那只猪眼泪汪汪,走到和尚面前,自己躺倒,一点不动。贺因一见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说:“僧人师父,这一只嫌小,换一只罢!”和尚说:“肖氏出来看刀!”又一只猪自己走出来,泪如雨下。贺因双膝跪下,左手护猪,右手挡刀,“师父!请你不要杀吧!”
贺因一见真奇怪,二目抛珠泪汪汪。
哀求师父不要动手,饶恕残生命一双。
“贺祥是我生身父,肖氏是我养育娘。
父母恩情如山重,怎可持刀杀爹娘。
自从父母亡故后,请僧超度做经堂。
只说他们升天去,谁知还是变猪羊。”
  和尚说:“猪不杀了,还到圈里去吧!”两只猪子摇头摆尾圈里去了。贺因说:“师父,今日一见,方知报应。我往常听人家说,依了官法,就要处煞,依了佛法,就要饿煞。”和尚说:“这是谤毁之言,我说来你听!
犯了王法不可饶,守份安命乐陶陶。
对待父母要孝顺,不犯萧何六律条。
金榜题名皆善士,凌烟阁上尽英豪。
有朝得到皇恩赐,金銮殿上把名标。
  若依佛法,罪孽消除,我说来你听!
皈依佛法登三宝,持斋行善道德高。
死后不经地狱苦,西天佛国把名标。
列为仙班登极乐,龙华会上漫逍遥。
吃的仙桃琼浆品,免却轮回路一条。”
  和尚说:“贺因,你若能持斋向善,我度你父母超升而去,我也替你忏悔,将从前的罪孽,一笔勾销。”贺因一听,心中欢喜,说:“师父哎!我打算将家产一概交与妻子,我跟师父入山修道。”随时烧香点烛,跪到尘埃,参拜如来。和尚与他摩顶授记。和尚说:“贺因,王道人一比你年龄大,二昨夜他就皈依了,在你之先他为师兄,你为师弟!”正说之时伙计特来报信,说:“刚才唤出来的两只猪突然死了,不知是何道理?”和尚说:“不要着躁!我替你父母一超度,他们已脱离畜胎转为人身,投人去了!”贺因口念:“阿弥陀佛!谢谢师父!”贺因把妻子叫到身旁,说:“贤妻呀!我明朝要跟师父上山修道了,家财一概交与你管吧!”
妻子听见这一声,如同天打霹雳惊。
  “相公啊!
你跟师父去修行,丢下我苦命靠何人。
你要修行我不怪,在家也好诵经文。”
贺因又乃将言说,贤妻听我说原因。
我有真心皈三宝,跟随师父上山林。
家中产业由你管,再不要杀猪做营生。
安童小使慢慢用,不要做呼来喝去人。
两边邻舍来借兑,务必应求转家门。
没得应求回家转,恼人肚皮恶人心。
凡事总要三忍耐,济苦怜贫积善因。
  第二天,三人整理行装,上路行程,何氏小姐悲泪啼哭,一直送到街头,又叮咛几句,“相公啊!
你今出家去修行,饥寒饱饿要当心。
到了宝刹安身处,写封书信转家门。
省得为妻多挂念,不可忘却结发情。”
贺因答道我晓得,不须妻子再叮咛。
我今跟随师父去,不成正果不回程。
天空掉下无情剑,斩断夫妻两离分。
三人上路朝前走,哪管高低路不平。
逢山不看山中景,遇水不看取鱼人。
贺因只顾向前走,王道人开口问原因。
  “师父啊!
几时走到目的地,哪座庙里去安身?”
  观音老母一想他们二人出家修行,谁是真心?谁是假意?我不妨来试他一试。随时叫护法韦陀变个年老婆婆,善才龙女变作两个女儿,设立房屋三间,一个农家小院。再说他三人,一路行程,不觉天色已晚。王道人说:“师父啊,我们跑得脚疼膀酸,天又夜了,不如借宿一宵,明日再走!”和尚说:“好哩,前面有个人家,里面有灯火,想必有人在家。”和尚走上前去,“开门啊!”老婆婆开门一望,“啊!原来是个和尚,你们有何贵干?”“哦!我们是来借宿的。”“那可以,进来请坐!”连忙吩咐女儿奉茶。“师父从哪道而来,往哪道而去?”“哦!我从西灵山而来,一路传道,放戒度人,这是我在长安城里收的两个徒弟,老婆婆家中哪些人手?以何为生?”
婆婆又乃将言说,僧人师父听原因。
我的家中本姓贾,务农为业过光阴。
丈夫早已入幽冥,未有香烟后代根。
只有两个裙衩女,年方二八正青春。
她们二人已长大,缺少门当户对人。
曾有媒婆来说合,高不就来低不成。
我家一门都吃素,怎好配个吃五荤。
姊妹二人难拆散,老身无伴靠何人。
指望招婿好防老,做个烧钱化纸人。
不论年龄大和小,不论家中富与贫。
不论才学并容貌,只须忠厚与虔诚。
  两个女儿说:“妈妈,你在他们面前,说这些话,有何用处?”“哎!他们出家人,走了路多,认得人多,也可以与你们作媒呀!呀!深更了,请三位师父早点安睡吧!”老婆婆安排,三人到西房歇息。王道人说:“师弟,那两个姑娘生得不丑哇!
眉毛弯弯初三月,嘴似樱桃一点红。
十指尖尖如春笋,满嘴银牙白如霜。
不搽杭粉自来白,不戴兰花自来香。
好像嫦娥离月殿,犹如仙女下凡尘。”
  和尚说:“二位贤徒,你们莫非有此意,待我明日与你们做媒,招在他家,安居乐业,有了妻室老小,将来好繁衍后代,我就一人,入山修道吧!”贺因说:“师父,我没有这个意思!”
一夜话文不必表,金鸡三唱又天明。
师徒三人早起身,拜会婆婆老大人。
高厅上面端然坐,香茶糕点面前呈。
  和尚说:“老婆婆,你昨夜谈到的事体,我有两个徒弟不如招在你家,养老送终,到也蛮好。”贺因一听,很不高兴,“哎呀!师父呀!我家有何氏贤妻,已经抛别,一心跟师父出家修行,怎好又在半途中招亲?”老婆婆说:“相公啊!
为人在世想后程,夫妻相配是人伦。
洞房花烛成婚配,享受荣华百年春。”
  贺因说:“婆婆,我若贪恋酒色财气,怎肯投师出家修行办道?”老婆婆说:“不错,此事正是门当户对,我家世代吃素,家中也供奉了释迦牟尼、观音老母、诸佛菩萨,你要修行,就在我家一同修行,有何不好?”二位姑娘,又来相劝,“相公啊!
劝君莫要去山岗,削发为僧苦难当。
路上冷暖谁顾你,肚中饥饿自承当。
如有伤风并咳嗽,哪个为你奉茶汤?
不如招在我家好,夫妻双双过时光。
敬请相公莫推却,我今有意想成亲。
我家正好持斋戒,何必他方受苦辛。
日里三餐充口腹,夜有奴家伴夫君。
入山到老终无靠,谁是知心合意人。”
  贺因听了,心中恼怒说:“小姐,你不必痴心,我是决心修道的人,决不答应!”
佳人脸老太猖狂,我不招亲岂勉强。
一世光阴如春梦,百年夫妇似秋霜。
妙药难医卿相寿,有钱难买一无常。
真心向善持斋戒,谁爱风流女娇娘。
  和尚见贺因一念虔诚,说:“这样吧,大徒弟,你在此招亲,二徒弟跟我同行,路上好挑行李。”当时辞别动身,王道人留下招亲,这也不提。且说和尚与贺因行不多远,见一座桥梁,和尚上桥,突然说道,“哎呀!徒弟呀,我有一串数珠,丢在你大师兄家里,你去替我拿来!”
贺因听见师父说,那肯耽搁片时辰。
路途之中不打等,去找师兄问原因。
  贺因来到原来的地方,只见一阵狂风,跳出一只猛虎,张牙舞爪,将王道人抓住,一口吞下。贺因一见,吓得魂不附体,正想转身,只见那猛虎跪下,把头点了三点,并将那数珠丢在地上,一阵狂风,虎就无影无踪。贺因拾起数珠,来到师父身边,把刚才遇见的情形,说了一遍,和尚说:“不错,这是我施的法术。
要度你们上西方,不知哪个是贤良。
设下一计将道试,谁知他爱女红妆。
心邪怎能成佛道,意乱哪能上天堂。
万恶本是淫为首,猛虎送他见阎王。”
  和尚说:“你乃大孝之人,不贪酒色财气,道心坚固,只是身还未尽,你要跳下河去,将身洗净,脱过凡胎,方能成仙了道!”贺因参透机关,纵身对河中一跳,观音老母念动真言:
皈去来兮皈去来,就在水中脱凡胎。
脱了凡胎入仙胎,逍遥自在上天台。
  贺因现出一灵真性,原是目连投胎,杀猪宰羊收回了所有罪鬼。观音老母现出金身,目连下拜。
观音老母下云霄,救苦凡尘走一遭。
接引长安徒两个,屠夫不假道人妖。
贺家一子修成道,超度九祖罪孽消。
若不修心归佛去,阎君怎肯把他饶。
假道念经被虎吃,只因贪恋美人娇。
杀猪屠户成正果,王道人反伤命一条。
  观音老母说:“目连,你功德圆满,回地府缴旨吧!吾乃去了。”目连见两个青衣童子前来接引,一直同到森罗宝殿,阎罗天子领目连来到翠云宫,参见地藏能仁,地藏一见心中欢喜。
地藏菩萨笑盈盈,目连救母有孝心。
二次收魂功成满,狱中救出你母亲。
  地藏能仁吩咐,将目连的衣钵禅杖、明珠宝贝,一概交还与他。目连拜谢,欢欢喜喜,来到铁围城,阿鼻地狱。鬼使礼拜,目连用禅杖轻轻一点,狱门开了一半,目连喊:“母亲快来。”刘氏青提连忙来到目连身边,目连一见,嚎啕痛哭!“亲娘啊!
你今受罪海能深,孩儿替不到半毫分。
头发结成连丝饼,眼落骷髅半寸深。
十指如同枯柴棒,肋骨可像纸糊窗。
脸上好像表黄纸,浑身抖动像筛糠。
项戴长枷千斤重,手铐脚镣不容情。
阿鼻地狱多黑暗,麻绳铁索响叮。”
  刘氏走出狱门,狱官连忙将狱门封锁。目连用禅杖轻轻一点,刘氏的枷锁,脱落尘埃。青提说:“孩儿呀!你虽然救我出了狱,我现在二目不明,浑身瘫痪,难以行走,怎生是好?”目连说:“母亲,那不要紧,你伏在我的背上,我来驮你!”
目连驮了生身母,要到西天见世尊。
一路行程朝前走,荒郊野地面前呈。
  刘氏青提说:“孩儿呀!我现在腹中饥饿难忍!”目连说:“母亲,你就在这地上暂坐片刻,我去化点斋饭来与你充饥。”
目连村中化斋饭,留下母亲一个人。
青提只觉腹中饿,就拔萝卜口中吞。
  目连从村中讨来了斋饭,一看母亲正从人家田里拔来萝卜就吃。目连说:“母亲哎!你又作了孽啦!人家落种望收,你就到人家田里偷。”目连急得没法,就将自己的手指头咬下一索来对泥里一揣,随时长了一根萝卜。因为有血凝在里面的,所以是一根红萝卜。
两班善人不相信,红萝卜留下到如今。
  目连驮了母亲,驾雾腾云,来到西天佛国。目连拜见佛祖,佛祖说:“目连呀!你三世投胎救母可为大孝,你在水中脱的凡胎,我封你水府龙神。你父亲在地藏能仁手下护法,你不如也去吧!
目连尊者听封赠,水府龙神职不轻。
天宫没得你来登,翠云宫中去安身。
你父封为左护法,右护法是目连尊。”
  只有你母亲,开斋破戒,罪孽深重,难投人身。目连,你驮她到脱身台上,脱去罪孽。”刘氏看见脱身台上有一张虎皮。她想这上头又暖和,又软搓,我不如就睡在上面吧!
脱身台上打个滚,变个东西不像人。
  将身一滚,变成一只四不像。什么叫四不像?
不像狮子不像狗,不像麒麟不像吼。
不像老虎不像人,就是目连老母亲。
  佛祖说:“目连的母亲,不能自控,出得地狱,又作孽障,不如把地藏菩萨做个坐骑。她原来叫青提,现在要她听从地藏能仁的号令,取名叫提听。”
地藏能仁号法名,提听就是她的名。
幽冥教主为坐骑,速报狮留下到如今。
  至到如今,家主轴子底下有一个快嘴菩萨,就是目连的母亲,供在佛台底下,家里就太平。
奉劝世人莫吃斋,吃斋之人莫要开。
吃吃素来再开斋,地狱里面投狗胎。
目连行孝来救母,万古千秋留美名。
奉劝经堂众善人,为人总要孝双亲。
  《目连救母宝卷》讲到此处,是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又好比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目连救母宝卷》看到头,言言语语劝人修。
行好得好终究好,作恶没得好收头。
经到头来卷到头,无边功德在上头。
看库童子来落锁,功德交把主人收。

宝卷看完成,礼拜佛世尊。
佛前求忏悔,罪孽化灰尘。

  四大金刚将,哪吒及地生。站在佛会上,总是有缘人。
  南无阿弥陀佛,圆满功德。
王国良 搜集整理
此卷据在靖江流行多年的上海宏大善书局藏版整理。

血湖宝卷
目连行大孝,因母造孽深。
哀告如来佛,救母出狱门。

昔日目连行大孝,只因母亲造孽深。
哀告西天如来佛,救得母亲出狱门。
一座禅门八字开,水府龙神降临来。
红衣童子拦门坐,打弹张仙送子来。
两班善人齐声和,能消八难免三灾。
贞节淑德招财宝,无字三相免三灾。
  两班善人要问我,小道弟子,这部《血湖宝卷》何处来?多亏唐僧昔年从西域佛国取过来,皇圣天子摆起銮驾忙迎接,我劝善弟子才敢沐手焚香请经开。
天留甘露佛留经,人留男女草留根。
天留甘露生万物,佛留经卷劝善人。
人留男女传后代,草留枯根等逢春。
开经开卷开无生,开天开地开佛门。
开开罗老祖家门两扇,大乘经典涌上来。
  开经开卷,开动一部《血湖宝卷》。是经灭罪,是饭充饥,是话有音,是鸟有翎。宝卷要问可有皇皇登位?可有贤人出世?要有头有尾,有悲欢离合,方可算作一部圣卷。宝卷掀将过来——
唐朝僖宗皇皇登龙位,风调雨顺治乾坤。
  僖宗皇登位之时,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三日一风,五日一雨,大风吹不动杨柳,大雨笃不碎垡头;麦秀双穗,稻报九芽,地产灵芝,干戈歇息,太平之年,马放南山,刀枪入库。
刀枪改作农用物,兵书改作劝世文。
文官执笔安天下,武官不要动刀兵。
大邦年年来进贡,小国岁岁贺明君。
江湖常常流活水,南北大路走行人。
四海渔翁献玛瑙,山中猎户进麒麟。
路上黄金无人要,夜不关门犬无声。

皇皇多有道,端坐在龙廷。
四方总不动,八方罢刀兵。

国正天星顺,官清民乐安。
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
白日休闲过,青春不再来。
树从根上起,花走叶里开。

三人共一百,七十古来稀。
莫待阎君请,及早念牟尼。

宝卷初开启,众等尽皈依。
念念无差别,句句发真奇。

父母不亲谁是亲,不敬爹娘敬何人。
敬父就是灵山佛,孝母就是活观音。
你敬父母十六两,后代儿孙重一斤。
不信但看檐头水,点点不错半毫分。

今日宣讲《血湖卷》,奉劝世人孝双亲。
血湖地狱万丈深,七重剑树两边分。
七重宝纲来盖顶,七重栏杆七重门。
二十四司排两岸,三十六案管冤魂。

有人参透血湖经,十八重地狱化灰尘。
血湖地狱,阴司幽冥,酆都一座枉死城。
破钱山上密层层,望乡台过又到寒冰地狱门。
碓磨地狱苦,活活上刀砧。
铁床并锯解,镬汤最难当。
铜柱烧骨肉,寒冰雪上霜。
  奉劝两班善人,一者敬重天地三宝,参拜三光;二者持斋奉佛;三者报答皇皇水土,救济黎民;四者孝顺父母,乳哺劬劳,养育之恩;五者听师之言,休犯戒律;六者慈心甘受忍辱清静;七者持诵大乘经典,亲近善友;八者发菩提心,听师指训,常行布施斋僧,广种福田;九者广积阴功修行办道;十者听信因可,莫作恶孽。闻此十者,佛天护佑,增福延寿,上达莲花,连登宝座,不堕三途地狱之苦,永证不坏金身。
常修十善人增寿,广作十恶堕幽冥。
奉劝世人要修心,持斋吃素诵经文。
粗衣得暖遮身体,淡饭黄荠好充饥。
将高就低随时过,贫贱富贵有高低。
虽然不是神仙路,生死荣华福寿齐。
奉劝世人早回心,莫学英雄惹祸根。
霸王自刎乌江口,韩信屈死未央宫。
岳飞英勇遭谋害,关公死在战乱中。
奉劝世人早见前,莫待临危被罪愆。
张子房弃职归山去,昭伯皇帝弃江山。
范蠡辞职修办道,妙善公主上香山。
达摩不贪王宫乐,志公和尚度梁王。
轩辕皇帝修成正,真武辞别帝王基。
释迦本是皇太子,地藏弃位办修行。
圣贤都是凡夫做,为人何不早回心。

僖宗皇帝,历代君皇,思想怕无常。
不接王位舍弃江山,超出三界外,灵山伴法王。
历代先贤帝,弃位办修行。
皈依心不退,终究道自成。
  众位:我国自古至今,有多少帝皇将相、文臣学士看破红尘,舍弃江山社稷,皈依佛门,修行办道,皆为生死罪孽、地狱之苦。何况尔等凡夫俗子,就是一块碧玉,隐在顽石之中。若不遇明师巧匠,开山凿石,琢磨成器,怎得出头?修行之人,需要明心见性,脱离生死罪孽,早登极乐世界。
赞叹蒙童正好修,如金似玉可全求。
金丹舍身全不坏,身乘七宝赴瀛洲。
七宝真山金不坏,八功德水玉池流。
九品莲台为宝座,十极高人第一筹。

赞叹世人正好修,夫妻双全胜意俦。
呼童使女骑骏马,爱子贪妻逞风流。
金银财宝陈粮谷,放些钱债在外头。
今生若能行善事,转世为人做公侯。

赞叹贫人正好修,家寒淡薄度春秋。
修福修善修来世,没得冤家祸场头。

前修今享福,富贵享荣华。
今生再修善,锦上又添花。
一段赞叹不必表,贤人出在哪州城?
  且说有一贤人出在南都关西富贤村,姓傅名相,同缘刘氏,名叫青提,所生一子,名叫罗卜,乃金身罗汉转世,家中豪富不过,金银满库,米麦成仓,安童成对,使女成双,驴骡成群,牛羊成行。夫妻双双,说说讲讲,如同佛国天堂。
水旱良田千万顷,库内许多宝和珍。
出入安童骑骡马,扫地丫环耳戴金。
十库金来十库银,另有十库马蹄金。
别家没得他家有,借兑之时不回人。
不提他家多豪富,经中另表一段情。
  再表灵山会上小元祖师下凡,点化傅相长者修行办道。
小元祖师下凡尘,脚踏祥云就动身。
仙风一拂来得快,长者门到面前呈。
  小元祖师,手执引磬木鱼一敲,口念:“龙奔沧海,僧奔善门,人来投人,鸟来投林,要求长者布施斋僧,斋斋我僧人。”傅相员外说:“僧人,你要斋化点底高?”僧人说:“我要化你一疋布,走东天拉到西天能长,好到灵山会上叉长幡;还要化你一缸油,有东海龙潭能深,好到灵山会上点琉璃灯;还要化你一个大馒头,有须弥山能大,好到灵山会上去斋僧!”
员外听见这一声,师父连连口内称。
“你要化我三件物,我要问你三不争。
  我要你一把量天尺,量一量东天到西天有多长,才好买布做长幡;要你一把称山秤,称称须弥山有多重,好弄干面做馒头;还要你一张量海斗,量量东海龙潭有多少水,我好买豆来榨油,把你去点琉璃灯。”
祖师听见这一声,员外今且听原因。
“我今到此非为别,特来劝你办修行。”
  傅相员外说:“僧人师父——
劝我修来我不修,三桩大事未曾丢。
  “哪三桩大事?”“一,东庄要出一个败子,拿千百亩良田卖把我并丘;二,罗卜才七岁,未曾娶亲完备;三,我家前厅后楼,还未造好。
三件大事办完成,我跟师父去修行。”
祖师听过员外说,驾雾腾云转天门。
  再表傅相员外打发安童,置办砖瓦木料,又到街坊请了六匠,回来起造前厅后楼,兴工动土。一月有余,到了上梁格好日,员外备好香烛纸马,荤盘火炮,糕粽供果,一切置办停当。木匠瓦匠,敬过菩萨前来用酒浇梁说好。小师父手执酒壶,酒一浇就说好。
木龙木龙,你在山中。
你在山中长千年,主家请你做正梁。
今日就把楼房起,荣华富贵万万年。
酒浇木龙头,恭喜主家做诸侯。
酒浇木龙腰,恭喜主家做阁老。
酒浇木龙尾,主家做官清如水。
脚踏楼梯步步高,王母空中把手招。
请问王母招什么,招你主家早上朝。
  小师傅拿把大斧,来正梁上振了三振:“一代富,二代富,三代富,恭喜主家接代富!”小师傅虽小,喜封赏了不少。老师傅见到喜钱多,拿把大斧也去说好,哪晓得年纪大了,嘴里没牙齿,说话不关风。老师傅拿大斧三振,也说:“一代破,二代破,三代破,代代破,恭喜老板接代破!”小元祖师来云端用手一指,大斧对下一忒,木匠心里一吓,不沾不搭,忒得傅相个脑搭,对下一困,气总不伸。
花红脑子流满地,呜呼哀哉丧残生。
红血淌来紫血流,上梁遇到祸场头。
木匠吓得来逃走,安童梅香没处溜。
  丫环急急忙忙来到高厅,报与主母得知:“上梁格辰光,大斧对下一忒,忒在员外格脑门上。主母呀,不好了。”
刘氏听见这一声,晴天霹雳了不成。
当时晕倒尘埃地,心中躁死又还魂。
手搀罗卜朝前走,啼啼哭哭泪纷纷。
两个梅香来扶住,新楼早到面前呈。
看见员外死在地,连叫相公不绝声。
“相公,早晨忙了喜上梁,谁知片刻赴黄泉。
相公,丢下罗卜年纪轻,东西南北认不清。
租子账目何人管?内外事情哪当心?
老个老来小个小,老老少少靠何人?
员外,慢慢走来慢慢行,等我苦命一同行。
在日与你同罗帐,死么同过鬼门关。
慢慢走来慢慢跑,等我同过奈河桥。”
  梅香说:“主母,不要哭,人死不得复生,哭死不得还魂,赶快买棺入殓,放在高厅上面。”
头边点起一盏火,足头点起一盏灯。
傅相员外归地府,亮亮堂堂赴幽冥。
  刘氏吩咐安童,忙请僧道回来,诵经礼忏,超度员外。
三尺麻布当门挂,母子总做守孝人。
不表傅相归地府,小元祖师下凡尘。
  小元祖师一阵仙风,来到傅相员外家门口,木鱼一敲,口中就念:
“父母双全前生修,免得年轻扎白头。”
罗卜听见这一声,啼啼哭哭泪纷纷。
  小元祖师说:“罗卜,这棺木里何人?”“我父亲。”“你盛碗饭来,铲碗菜来,等我来超度超度他。”
叫你修来你不修,千百亩良田可曾并丘?
罗卜可曾娶亲事,前厅后楼可曾修?
干大家当还嫌小,四块板里怎抬头?
“师父,你不要冷言冷语说不尽,扦我父亲脚后跟。
我今情愿修办道,跟随师父办前程。”
吃素就走今朝起,下次不开酒和荤。
倘然再吃荤和酒,永堕三途地狱门。
母子双双总吃素,愿心罚得海能深。
  小元祖师说:“罗卜,你修行三载,往九华仙山寻访于我。罗卜,
你吃斋来我担忧,愁你吃素不到头。
半途之中开斋戒,连我功德一齐丢。”
“师父,我吃斋来只吃斋,别人劝我我不开。
船到江心把稳舵,哪怕狂风豁回来。”
初修行,学打坐,开工动土,
心莫慌,意莫乱,一片真心。
言要少,语要少,心中事少,
少贪眠,忙打坐,更须用功。
一坐下,先要你,万事不顾,
眼看字,字在心,对定真空。
珍珠帘,倒卷起,牙关紧闭,
微微的,三口气,阴转阳生。
正阳门,开一条,光明大道,
内元光,外元光,合做一光。
这便是,初修行,言语说破,
传与你,修行人,功上加功。
劝化罗卜修办道,祖师仍然上山林。
  再说罗卜与母亲一商议,请六匠回来,把房屋改成庙宇。
房屋改成庙宇样,装金塑像受香烟。
大前门,小前门,重新改换,
正厅堂,改造成,九架翻厢。
两旁边,一长廊,改成十殿,
棋盘板,格子窗,拆下重装。
照楣上,要彩画,朱雀玄武,
屋脊上,换一双,对口金龙。
  房屋改好了,还要塑佛装金。
山门口,塑起他,哼哈二将,
弥勒佛,护法尊,镇守山门。
正厅上,塑起他,三尊古佛,
弥陀佛,释迦佛,地藏能仁。
塑文殊,和普贤,二大圣相,
十八尊,金罗汉,亮亮锃锃。
塑十殿,众阎君,掌管生死,
有无常,和小鬼,出票拿人。
后厅上,塑东岳,酆都大帝,
有善才,和龙女,泛海观音。
安童梅香多释放,结草为庵办修行。
  装金塑佛,安童梅香大都释放,只留几个,随身使用。
娘儿两个来念佛,昼夜加工办修行。
朝朝只念弥陀佛,夜夜诵读观世音。
朝也佛,夜也佛,时时念佛,
行也佛,坐也佛,佛不离身。
修行之人佛向前,朝不睡来夜不眠。
天天诵到黄昏后,金鸡一叫又起身。
春去夏来秋又到,残冬一过又逢春。
看看不觉三载整,功德修下海能深。
  罗卜说:“亲娘,人家是大人分,我家倒是分大人。”“孩儿,你是底高意思?”“母亲,三载之前,师父叫我往九华仙山去寻访与他。”刘氏说:“孩儿,你出门一要注意自己生活,饱暖冷饿要当心;二要决心修道,不可半途之中,开斋破戒。”罗卜说:“亲娘,你尽管放心!
我吃斋来只吃斋,别人劝我决不开。
决心只要自己定,天打雷惊也不开。
  母亲,你来家也特别要当心。亲娘,
饮食起居要当心,早晚冷暖靠自身。
孩儿出门修办道,做不到端汤奉水人。”
  “孩儿,你放心,如果不信,我罚个咒你听。孩儿,
吃素思量修成正,开斋思量罚愿心。
我吃斋来只吃斋,别人打骂也不开。
如果半途开斋戒,南牢拖到北牢来。
十八重地狱多受苦,来世只好投狗胎。”
  罗卜拿家里现存的四百两金银,丢一半把母亲,叫金枝、玉叶两个丫环服侍母亲,自己带了二百两金银,和一个伶俐安童往九华仙山修道。
安童下跪忙施礼,罗卜拜母就动身。
路上行程几天整,到了杭州一座城。
  罗卜到了杭州,说:“安童,这里气候温和,物产丰富,市场繁华,风光秀丽,你弄二百两金银做本钱,来这个地方,贩卖红花药草,丝线滚条,赚到钱自己生活,我如果打转带你家去。”
辞别安童急急奔,九华山到面前呈。
  来到九华仙山,乃作四句偈文:
“我今来到九华山,一步一步往上。
有本事走到山顶上,不成正果不下山。”
  罗卜来到山顶,寻到佛殿,参见地藏能仁,“师父在上,弟子有礼拜见。”地藏能仁说:“贤徒,你这遭出家修行,我帮你取个法名,不要再叫罗卜,听得清叫罗卜,听不清叫萝卜!”
地藏能仁号法名,目连尊者到如今。
  地藏说:“贤徒,你到山下去栽三棵松树,等到松树报青,你要加功诵经,松树一活,你就成仙成佛。”
目连端坐九华山,昼夜加工办修行。
不表目连修办道,再表刘贾一个人。
  刘贾便是刘氏格弟弟,目连格母舅。
他百样营生不会做,专做游头小光棍。
  刘贾说:“多时不到姐姐家去了,望望姐姐外甥看,他们来家做底高?”
一路行程来得快,姐姐家门到面前呈。
  刘贾抬头一望,哎呀,我多时不曾来,房屋总改作庙宇了。走进门,丫环连忙禀告刘氏太太,说:“舅太爷到了。”刘氏一听,经文落品,立将起身,“兄弟,多时不曾来了,请坐。”刘氏吩咐梅香,“赶紧替我烧茶。”刘贾说:“不要烧茶,我又不曾得干痨病。”“格哨点烧饭。”“也不要烧,我又不曾得饿痨病来。”“过嘛烧底高哩?”“姐姐,你晓得我格,沿小格脾气就是耕田不带鞭——就是喝。”刘氏说:“兄弟,
我家现在办修行,素茶素饭待远亲。”
  刘贾说:“梅香,到我身边拿钱去打酒!”刘氏说:“不要,舅舅多时不曾来,当真还要你摸钱呀。”刘氏拿钱,叫丫环买了一瓶酒,烧了几样素菜。刘贾说:“姐姐,你为底高要烧香念佛,吃素修行?我看三钱买箍香,烧了满间三屋烟,熏了眼睛眨总不得眨。三钱打盅酒,倒还喝到好几口。”刘氏说:“兄弟,
豆腐生来四角齐,里无骨头外无皮。
吃得嘴里多滋味,免得阎君说是非。”
  刘贾说:“姐姐,我说把你听,
一杯清酒碧白清,一块肥肉赛黄金。
吃到嘴里多滋味,何必做鬼罚愿心。”
  刘贾一头喝酒,一头拿手指摆嘴里含。刘氏说:“兄弟,你格脾气才坏哩,能大个人,哪是细,还要唰手指头!”“不,姐姐,我对你家这些菜,总不大对胃口!
你家蘑菇烧香菌,还有山药烧面筋。
豆腐百页豆芽菜,还有菠菜炒金针。
吃到嘴里没得味,吃到肚里不安宁。”
  刘氏说:“丫环,帮我买点肉家来。”“主母,摆哪里烧?”“摆它外头烧,
大门外头挖个坑,探张锅子烧一顿。
等我兄弟回家转,锅子敲了碎纷纷。”
  刘贾说:“姐姐,你烧就烧,不烧就罢,也不要这个腔调。
我你本是骨肉亲,难得一次上你门。
烧顿肉总舍不得,拿我当作路边人。”
  刘氏说:“梅香,你去帮我买肉,烧它一碗来,待我兄弟吃个够。”梅香买肉,烧好端到台上。刘贾说:“姐姐,屋望里有个老鼠多大啊,它来杠捉猫姐!”刘氏不信。隔一刻儿,刘贾说:“姐姐,屋望里燕子来杠争窝!”刘氏抬头一望,刘贾捡块肉,对姐姐嘴里一塞,顺手走他项中哈个吱吱。刘氏一嚼一咽,肉到吃下去了。刘氏出口就骂:
“叫声兄弟你不该,无事端端上门来。
你今作孽了不得,惹我老姐开了斋。”
  刘贾说:“姐姐,这不算作孽,我说把你听,
吃吃素来又开荤,无生老母请你做先生。
你朝也修来夜也修,修到个尾子在后头。”
  刘贾说:“姐姐,我家去了,随你修也好,不修也好。”
不表刘贾回家转,再表刘氏作孽深。
  刘氏见刘贾一走,依然还是去诵经,只觉得牙齿缝里有点东西卡住得,拿头上金钗一拨,原来是精肉屑子,放嘴里咂咂,越吃越香,“丫环,我们吃了干多时素,嘴里淡济济,只想吃点好东西,看来还是肉好吃,你替我到街坊买点肉家来。”丫环带了三百个钱来到街坊,心上一想:我不如趁机打点后手,拿百个钱,买点胭脂花粉,鞋面布。到肉店里:“买肉格!”“啊,你家不是吃素格?几年总不来挑我生意了。”“不错,今朝舅太爷来了,他个人吃,只买二百钱!”肉店老板一想:他家往常不吃肉,不晓肉卖底高价钱,又少斩点。丫环买肉到家一烧,也几年不曾有肉吃,馋不过,撑了灶边上,咸一块,淡一块,硬一块,烂一块,连三端到台上到没多少了。刘氏也不曾吃得惬意,“丫环,再去买!”丫环这下子带六百个钱,来到肉案子上,“买肉啊!”“啊,才买格,到吃下去啦?不对,莫非刘氏开斋破戒,肉卖把她,还作了我格孽,不卖。”丫环家去一说,刘氏说:“不要紧,到乡下买条猪,家来吃惬意了。”哪晓猪子买到家,没得哪个会杀。刘氏说:“梅香,拿根绳子来,场心里钉个桩,把猪子对桩上一系。”那六月炎天,猪子晒了来杠哼气。“丫环,猪子口干,烧点盐开水,把它过过口。”哪晓越吃越口干,“家里还有酱油哩,猪子晒煞得,拿起来一剥,肉嘛一镬,吃到嘴里特别有滋味。丫环,据说羊肉比猪肉好吃。”第二天,又买条羊子家来也用这个方法。刘氏叫丫环拿羊子吆了团团转。刘氏撑杠看,如果不跑,背住得揪毛。
晒杀猪子腌煞羊,造下孽障大如天。
猪羊吃了无其数,骨头堆在后门前。
东家一只焦黄狗,朝夜常来吃骨头。
刘氏心中想一计,拿它肉来做馒头。
  刘氏说:“丫环,狗子来偷骨头倒小事,衔了出去,人家看见了要说我开斋破戒。”这遭弄绳子做个白凿扣,拿狗子收杀得,再烧狗肉吃。
狗肉馒头去斋僧,孽障造下海能深。
刘氏吃得醉醺醺,忽然思量诵经文。
刘氏将言说,梅香听原因。
替我点灯火,等我诵经文。
  刘氏来到佛堂,看见十八罗汉,说:“梅香,帮我数数罗汉可曾少啦得?”一二三四五,就把罗汉数,数到呲嘴罗汉,“梅香弄门杠来打,他笑我老娘开斋。”数到狠头板脸格罗汉,又说:“梅香替我弄棍子打,他恨我老娘开斋破戒!”
罗汉不曾数得清,十八尊罗汉打了碎纷纷。
便叫梅香忙动手,打碎罗汉对外畚。
朝也畚来夜也畚,后门堆个大土墩。
大菩萨劈得烧饭吃,小菩萨劈得煨茶吞。
矮子罗汉当凳坐,高子罗汉倒撑门。
纸画观音剪鞋样,孽障作下海能深。
不表刘氏多作孽,再表目连办修行。
九华仙山修三载,功德修下比海深。
  目连说:“师父,我虽在此名山修道,却朝朝夜夜想念母亲,不知她来家道心果坚,身体如何?”
一日离家一日香,好像孤雁落荒田。
虽然此处风景好,怎比母亲蜜能甜。
  地藏能仁说:“贤徒,你母亲在家已作孽无比,造罪如山,你要是回家,母亲便要归阴。”目连说:“师傅,我也只有早日回家,才能见她,要是迟了,可能就见不到面。”师傅说:“贤徒,你真要回去,我赐你钻天帽一顶、腾云鞋一双、禅杖一根、摩诃钵一个、袈裟一件、明珠一颗。”
目连尊者下山林,拜拜师父就动身。
口念弥陀朝前走,自己门到面前呈。
  梅香说:“主母,你家罗卜官人家来了。”刘氏一听,慌慌忙忙就上佛堂,“梅香,我格木鱼呢?”梅香横寻竖寻,寻到木鱼忒得墙脚下,已经烂掉半个了。“不问它,拿来敲!”
手敲木鱼嘴念经,阿弥陀佛观世音。
  目连一进门,口叫,“亲娘!”不做声。“亲娘!”不做声。目连抬头一望,“哎呀,庙里格金身罗汉怎没得够?”刘氏说:不要提,
六月里来暖洋洋,罗汉出去乘风凉。
不料西天暴头雨,罗汉笃得粉消湮。
  目连说:“亲娘,你来家可曾开斋破戒?”“不曾,你如不信,我罚个咒你听听。孩儿,
上有天,下有地,神明晓得,
瞒孩儿,开斋戒,永堕狗胎。”
  哪晓目连尊者有护法韦驮随身格,韦驮用降魔杵一隔,刘氏对地下一倒,当时七孔流血,呜呼哀哉,一命归阴。
刘氏跌倒尘埃地,呜呼哀哉丧残生。
三魂渺渺归地府,七魄茫茫见阎君。
目连当时来看见,啼啼哭哭泪纷纷。
亲娘:你只说赌咒不作准,谁知遇到恶时辰。
回来未说三两句,母亲跌死地埃尘。
  且说鬼使拿刘氏真魂捉到阴司地府。阎君说:“她在阳日三间,作孽无比,替我打入枉死城中,阿鼻地狱,永世不得翻身!”再说目连连忙请人买棺入殓,自己披麻戴孝,闷闷不乐。
头边点起一盏火,足头点起一盏灯。
等我母亲归地府,亮亮堂堂赴幽冥。
  目连设立灵堂,来家守孝,一二三四五,到第六天,目连说天数多了,魂走远了,这遭盛碗饭,端碗菜供供母亲,所以至到如今,头七背七烧,头七只有六天。目连带了随身宝物,就往阴曹地府,去寻访母亲。
不表目连去寻母,再表刘氏赴幽冥。
只见刀山如春笋,又见滚汤煮罪人。
寒冰地狱多清冷,碓磨地狱碎纷纷。
奈河桥上蛇狗咬,血湖池中浪千层。
破肚漕肠多害怕,拔舌地狱血淋淋。
铜墙铁壁烽烟起,锯解地狱两分身。
  刘氏游过地狱,被打入枉死城中,阿鼻地狱,然后再到血湖池中受苦。
不表刘氏身受苦,再表目连寻母亲。
  目连头戴钻天帽,脚穿腾云鞋,手拿禅杖摩诃钵,身穿袈裟,仙风一拂,来到阴曹地府。
一阵仙风来得快,森罗宝殿面前呈。
目连寻母到一殿君,秦广王他掌管刀山地狱门。
脚在刀上走,破肚又穿心。
目连寻母二殿君,初江王他掌管镬汤地狱门。
小鬼忙烧火,汤锅煮罪人。
目连寻母到三殿君,宋帝王他掌管寒冰地狱门。
头顶冰来脚踏雪,小鬼冷水又浇身。
目连寻母到四殿君,伍官王他掌管拔舌地狱门。
阳日三间说了谎,阴司地府拔舌根。
目连寻母到五殿君,阎罗王他掌管奈河血湖地狱门。
奈河桥上男子汉,血湖池中女妇人。
目连寻母到六殿君,变成王他掌管变成地狱门。
阳日三间赖人债,披毛戴角去还人。
目连寻母到七殿君,泰山王他掌管碓磨地狱门。
碓舂舂了粉粉碎,磨子眼里竖直心。
目连寻母到八殿君,平等王他掌管锯解地狱门。
阳间做事不平心,阴司锯解两分身。
目连寻母到九殿君,都市王他掌管铜柱地狱门。
铁索来锁起,钢炭火又来熏。
目连寻母到十殿君,转轮王他掌管黑暗地狱门。
你来阳间不行善,胎卵湿化去投生。
目连尊者到幽冥,重重地狱看分明。
一到十殿都寻到,未见母亲一个人。
目连寻不到生身母,回到灵山问世尊。
  “师父在上,我回家,仅见母一面,她抵赖不曾开斋破戒,当即倒地,死于尘埃。我买棺入殓,守孝六天,即赴阴曹,每一殿总寻到,不曾看见我生身老母。师父,
我看见罪鬼多多少,未见母亲一个人。
我如不把亲娘救,枉做修行办道人。
地藏不免将言说,贤徒今且听原因。
你母只因作孽深,阿鼻地狱受苦辛。
十八重地狱无她份,打入地狱十九层。
枉死城中刘氏女,定然就是你母亲。
汝州城中追阳县,有座血湖尽女人。
  目连尊者,拜拜师父,即便而去。
目连足下就腾云,地狱里面寻母亲。
身穿袈裟佛家宝,明珠锡杖手中存。
明珠照见天堂路,锡杖振开地狱门。
前面来到追阳县,一座血湖好惊人。
昔日目连游地狱,称念地藏血湖经。
斋主孝男孝女点香烛,端身正坐听经文。
  
一千女子遭磨难,八百个妇人受苦辛。
血湖浩大深万丈,罪鬼啼哭泪纷纷。
  目连口称:“善哉善哉。”走向前来,“请问狱主,此血湖有多大?”
阔有七七四十九丈阔,深有七七四十九丈深。
  血湖池中浪涛千尺,尽是血水,大风吹起来映天而红,妇女坐在血湖池中,随浪飘浮,大风一来,一浪吹到东面,一浪逐到西面。
饥来只好吃血饼,饿来血水度朝昏。
  妇女坐在血湖池中悲泪啼哭,叹息在生之时,生男育女,吃尽千辛万苦,谁知死后又堕在血湖池中,过去生男育女格辰光,着了多少急,受了多少气,困过多少湿尿席。还有个妇人说:“我又不曾生养,为何要坐血湖?”狱主说:“这是你在阳日三间,月经来了,用水洗荡满地,随便乱到,触犯天地,水府龙神,造下孽障,所以也要受血湖之苦!”
污水倒了河里去,分水龙王分不清。
善人拿它敬神明,孽障作得海能深。
  众位:何谓叫女子?何谓叫妇人?不曾生育格叫女子,生了男女格叫妇人。
一众妇人悲啼哭,思量男女更伤心。
相公,从我嫁到你家门,男花女花不曾生。
公婆大人要怨恨,总说绝得你家香烟后代根。
生到三男并四女,今朝来血湖受苦辛。
  目连说:“狱主,可有底高办法来消除血湖格罪孽?”狱主说:“有格。阳间做血湖会,唪《血湖经》,拜血湖忏,均可消除罪孽。”目连又问:“狱主,这血湖有浅有深,是何道理?”“啊,这要论在阳间,生男育女,多少而定。一胎两胎掸到股拐,三胎四胎,掸到膝盖,五胎六胎,掸到奶奶,七胎八胎掸到胸怀,九胎十胎,没顶之灾,只有头发梢子来杠飘。”有个罪鬼,血水掸到颈项,风浪一来,头总沉下去,浪一过,头再冒出来,哭声丈夫:
“从我嫁到你家门,男花女花不曾生。
公婆大人要怨恨,总说绝得后代根。
早知今日轮回苦,何必当初要子孙。
相公,我当初有孕在其身,瞒了大家不做声。
公婆面前不去说,丈夫你也不知闻。
我是长房为大媳,姑娘小叔挤我身。
总说我害懒王病,怕到田里做营生。
头一到,步先行,早晏不得,
一眼里,一支钉,寸步难行。
一月怀孕一月初,二月怀孕道如何。
三月怀孕成血饼,四月怀孕四肢生。
孩儿腹内长四肢,母亲就四肢无力少精神。
五月怀孕生五腑,六月怀孕长六根。
七月怀孕生七窍,八月怀孕长成人。
九月怀孕都长满,十月怀孕要分身。
一阵痛来痛个狠,二阵痛来痛个昏。
连痛三个紧三阵,牙根骨咬了紧腾腾。
欲要上天天无路,欲要入地地无门。
好比棺材盖子上打过滚,鬼门关上转还魂。
三阵痛过胞浆破,腹中生下小姣生。
儿落地,母昏迷,脐带割断,
连娘心,搭娘肺,痛得伤心。
包包扎扎当作金和宝,慢慢抚养长成人。
  生到男女,有了香烟后代,当作怀中之宝,掌上之珍。
驮到东来抱到西,父母越看越稀奇。
  七坐八爬,九月出牙。
七坐八爬九登登,打过登登立起身。
独自走来独自行,父母笑了肚里疼。
或河边,或井边,时时叫喊,
或鸡啼,或狗咬,处处当心。
或是冷,或是暖,常把衣换,
有伤风,并咳嗽,延医求神。
一周两岁娘怀里睡,三周四岁离娘身。
五周六岁知分晓,七岁思量读书文。
男到七岁把书读,女到十岁学指针。
上东庄,去读书,高桥难走,
上西庄,去读书,洼坝难行。
上南庄,去读书,恶狗要咬,
上北庄,去读书,又不放心。
要得官官来识字,最好家中请先生。
  先生请到家,不好随粥便饭,要为他鱼肉炖蛋,孩子身上不能穿了破破烂烂,还要做衣做裳。
公要馄饨婆要面,书房先生要茶吞。
纸笔黑墨父亲买,四季衣服母当心。
长到十五六岁整,亲朋邻友做媒人。
忙忙碌碌来过礼,闹闹热热娶过门。
娶到人家贤良女,孝顺公婆二大人。
娶到人家不贤女,气坏堂前二双亲。
孩儿,我那时来到你家门,家中生活多贫困。
未曾过到三两载,公婆分出我两个人。
可怜家里粮么没一升,草么没一根,子没半升,
碗筷总从头挣,三天吃六顿。
咬口生姜喝口醋,苦辣酸甜过光阴。
好格空把孩儿吃,丑格总是为娘吞。
孩儿,你来阳日三间享洪福,哪晓为娘受苦辛。
孩儿,你到五七三十五天整,多请僧人共道人,
替我拜个血湖忏,等我罪孽好减轻。”
  喊喊儿子,不见答应。还有个罪鬼说:“我家总养格丫头,我来喊喊她们看。小姐——
为你沿小长成人,我苦头吃得海能深。
等你长到十岁整,教你学得做指针。
起了多少早五更,坐了多少深黄昏。
挑一针来拔一针,总望你学得长成人。
  要说不等你学,回头横针不会挡,竖针不会连,补格补丁,欠了丈夫肩兜上,人家又要骂。
骂么不骂别一个,总骂我累堆邋遢懒惰娘。
长到十五六岁整,多亏亲友做媒人。
有了门当并户对,女儿就是别家人。
为了你,要装新,我省吃省用聚资金。
哪怕四两黄棉花,坐夜也要纺成纱。
为了陪口夏布帐,起早坐夜捻苎麻。
你出嫁,为件衣裳不称心,叽三咕四不绝声。
瞒你父亲重去买,暗里替你做衣襟。
就是你父来晓得,我总将言劝他听。
女儿出嫁是大事,为了儿女莫要争。
你父听到我一说,揉揉肚子不做声。
女儿,等你生了男和女,为娘更加要担心。
悠篮合子忙一套,探毛衫来做衣襟。
还有四时并八节,糕团粽子花手巾。
为了等你有场面,忙坏父母也甘心。
小姐,我现在来血湖池中遭磨难,你可有一点孝顺心?
小姐,你到六七四十二天整,请班僧人或道人。
哪怕念个出狱经,超度你生身老母亲。”
  又有一个罪鬼说:“你们——
喊喊儿子不见面,喊喊女儿不近身。
儿子女儿喊不到,我来喊喊丈夫身。
相公呀,一夜夫妻百夜恩,百夜夫妻海能深。
指望夫妻同到老,谁知棒打鸳鸯两离分。
恩爱夫妻难见面,只隔无情板一层。
恩夫呀,你来阳间享洪福,可晓我来血湖池中受苦辛。
相公呀,你到五七三十五天整,多请僧人共道人。
高厅上面设斋醮,超度你妻子一个人。”
  喊喊丈夫,又喊不到,想想当时,生男育女,苦了伤心。
斋主家孝男孝女莫忘记,孝敬父母二双亲。
  提起生男育女,苦楚多端,四季之内,各有不同。
春天养儿春风动,天天总起东南风。
抱被裹了紧同同,恐怕吹坏嫩毛孔。
大门关了挡风雨,身边还把火来烘。
神鬼还怕春三月,哪有钱吃药请郎中。
春天养儿春天苦,夏天养儿更伤心。
六月里来暖炎炎,元麦晒了摺子上。
听见一声雷阵响,姑娘小叔不见面。
我只好,左手拿簸箕,又弄箩来掮。
忙把麦子来收好,再喂孩儿吃奶浆。
夜上更加热烘天,娘抱孩儿去乘凉。
将儿丢在凉席上,抓把青草做蚊烟。
恐怕蚊虫来叮咬,手拿芭蕉扇子。
蚊子,宁可吸我千口血,莫叮我儿嫩毛孔。
夏天养儿夏天苦,秋天养儿更伤心。
秋天养儿起秋风,我来田里做苦工。
一天活计做到夜,才有工夫抱孩童。
八月初一雁门开,田里活计忙起来。
你来悠篮里哭哀哀,姑娘拿我对家喊。
丢下活计回头做,敞怀露胸就家来。
热奶奶要吃坏,风口头一转再家来。
相了中饭没空吃,先等孩儿吃饱奶。
秋天养儿秋天苦,冬天养儿更伤心。
冬天养儿苦伤心,西北风一响发冷性。
孩儿放了床上困,母亲忙了坐黄昏。
棉车弯里端然坐,天天摇到二三更。
冤家一醒床上哭,急急忙忙进房门。
脱脱衣服带儿睡,被窝里喂奶打寒噤。
一双冷脚娘身上搁,一双冷手摸娘胸。
左边撒湿不肯睡,放到右边去安身。
右边撒湿不肯困,怀抱我儿到天明。
数九寒天过残冬,天天总起西北风。
河里冻了紧同同,要洗尿布打冰冻。
两手冻了红通通,十指冻了连心痛。
为了男女两个字,千辛万苦在其中。
我在血湖遭磨难,你们果替到二三分。
丈夫和男女喊不到,只见猫犬报主恩。
  忽见一只黄犬,一只花猫,来到血湖池里,喝了几口血水,又用身子洗个澡,身上血水“吸”了也不少,跳上去,抖抖身上格毛衣,再下去,
血湖里连打几个滚,血水当时浅三分。
奉劝经堂众善人,不要毒棒毒棍打中牲。
中牲好度人难度,若度中牲莫度人。
  “哎呀,这个猫儿、狗子,像我家原来养格。”“不错,当时你养我不丑,吃过你家多少好东西,今朝来报答与你。”
  猫犬晓得报恩典,为人怎好没孝心。
  目连说:“这些猫犬还晓得报主恩情,吃了一口少了一口,吃了一分少了一分。我家母亲也养了我,我也来帮母亲喝拉几口血水。”
吃了一口少一口,报报生身养育恩。
  且说一众女妇人,坐在血湖池中,耳听谯楼更鼓一敲,好不心焦,鼓打一更,哭到一更,鼓打二更,哭到二更……
耳听谯楼更鼓响,罪人来血湖哭五更。
一更里,痛悲伤,血湖苦楚多艰难。
生男育女关,何人来替还。
我的天,阿弥陀佛,进湖容易出湖难。
二更里,好凄惶,思想男女泪千行。
鬼使来拷打,浑身鲜血淌。
我的天,阿弥陀佛,为了男女苦难当。
三更里,痛伤悲,血湖池中冷风吹。
饥饿吃血水,男女来哪块?
我的天,阿弥陀佛,哪个能免亲娘罪。
四更里,痛伤心,抛儿弃女赴幽冥。
血湖池中苦,男女怎知闻。
我的天,阿弥陀佛,怎不及早办修行。
五更里,泪汪汪,双膝跪下告阎王。
伏望慈悲主,判我早生方。
我的天,阿弥陀佛,真心参拜法中王。
女子血湖哭五更,目连听见好伤心。

母亲带我十个月,我要报母亲十重恩。
斋主家孝男孝女忙礼拜,报报母亲十重恩。
最高头顶天,最亲爹和娘。
观音舍手眼,救母是目连。
报母亲,一重恩,生男育女,
带孩儿,十个月,昼夜辛劳。
临产时,腹中痛,犹如刀绞,
鬼门关,打个转,死去还魂。
报母亲,二重恩,抚养长大,
吃娘乳,带在身,耗费精神。
或是冷,或是暖,时常调换,
有伤风,并咳嗽,求医求神。
报母亲,三重恩,洗尿洗屎,
数九天,水冰冻,十指连心。
六月天,多炎热,蚊虫叮咬,
把儿女,带身边,甘受熬煎。
报母亲,四重恩,儿吃娘伴,
儿吃甜,母吃苦,样样相依。
买多少,好东西,带把儿吃,
而自己,多省俭,淡饭粗衣。
报母亲,五重恩,学言学语,
会叫母,会叫父,喜得开心。
说多少,乖巧话,讨好母亲,
引亲娘,心欢喜,掌上明珠。
报母亲,六重恩,仔细思念,
乳哺期,三年整,昼夜操心。
母脸上,改容颜,渐渐憔瘦,
娘为儿,长成人,自己干枯。
报母亲,七重恩,牵肠挂肚,
儿出门,母思念,时刻当心。
冷穿衣,饥吃饭,叮咛嘱咐,
望儿女,保平安,不受饥馑。
报母亲,八重恩,成人长大,
教孩儿,莫戏耍,切勿贪花。
家务事,母操劳,望儿接替,
谁知晓,听妻言,母亲伤心。
报母亲,九重恩,不肯修善,
为女男,造下了,罪孽无边。
孽贯满,寿延终,魂归地府,
见阎君,无话说,有口难分。
报母亲,十重恩,苦无碑记,
大限到,双流泪,离别亲人。
唤男女,唤丈夫,一个不见,
有谁能,为自己,灭罪消愆。
  且说一众女妇人在血湖池中悲泪啼哭,披头散发,长枷手铐。目连说:“狱主,此狱为何没得男子?”狱主答曰:“这些女妇人,在阳日三间,生男育女,产后未曾满月,到佛堂触犯三宝,到厨房触犯灶神,到门外触犯三光,到河边触犯河神。”
狱主又乃将言说,目连尊者听原因。
不关男子身上事,尽是阎浮女妇人。
生产血水流满地,触犯天神与地神。
未曾满月堂前去,触犯家堂罪不轻。
未曾满月厨房去,触犯东厨灶王神。
未曾满月门外去,触犯三光日月星。
未曾满月河边去,触犯水府众龙神。
又将不净衣裳晒,触犯虚空过往神。
空中神明记名字,善恶簿上写分明。
等到百年临终后,勾到阴司定罪名。
  目连听说,大放悲声,捶胸顿足,哽咽难言。又想到这些女子生产之时,若是孝顺男女,容易而生,有些忤逆之子,三朝五日在娘腹内,如刀割肠,百骨疼痛难熬,千生万死,魂飞天外,血流满地,想我母亲,如此一般,将何报答养育之恩?
目连看见血池苦,如何报答养育恩。
有目连,眼看见,血湖苦楚,
手捶胸,双足蹬,大放悲声。
手拿着,锡禅杖,号啕痛哭,
想亲娘,心中苦,眼泪纷纷。
想亲娘,怀胎我,十个月整,
在腹内,多负我,亲娘辛勤。
在母亲,怀胎内,吃娘血水,
母呼吸,儿呼吸,夺娘精神。
十个月,将满足,临时分娩,
剜娘肚,抓娘肺,摘娘心肝。
孝顺儿,容易生,时间尚短,
忤逆儿,多难产,疼痛伤心。
儿落地,母昏迷,魂飞天外,
若是娘,命归阴,就见阎君。
娘如醒,急慌忙,伸手摸子,
若是男,不是女,意内欢欣。
母子们,团圆了,心中欢喜,
倘若是,短命儿,母子分离。
儿落地,母将刀,割断脐带,
此脐带,通我娘,腹内心肝。
我母亲,心如同,莲花开放,
儿脐带,通娘心,五气精神。
有五气,和真精,丹田受纳,
上为性,下为命,宝瓶宫中。
抚养我,两周三,四五六岁,
叫我娘,受尽了,万苦千辛。
左边湿,我娘睡,尿湿床席,
右边干,将孩儿,放好安身。
两边湿,不肯睡,啼哭叫喊,
将孩儿,抱身上,直到天明。
养孩儿,总为了,临终养老,
却不想,我亲娘,反堕幽冥。
众女人,在血湖,同受此苦。
劝大众,将功德,报母深恩。
  目连哭罢,两泪汪汪,如同刀割肠。父母养育,劬劳难当。人皆如此,岂不思量,回头来救母,度出往西方。
目连真难过,内心好悲伤。
生我皮肉体,教母受灾殃。
  目连哭罢,想我亲娘,也是如此,死后身坐血湖,何时才能出离苦海?目连请问狱主:“如何才能报答养育之恩?忏除血湖之罪?”狱主说:“一者印经造象,修桥补路;二者斋僧布施,济老怜贫;三者持斋吃素,莫杀生灵;四者请佛头演唱《血湖宝卷》,请僧道持诵《血湖真经》;五者孝顺父母,诚心礼拜如来、观音,方能忏除血湖之苦,以报父母养育之恩。”
父母养育恩难报,持斋吃素报娘恩。
见血湖,众女人,多遭重罪,
在血池,吃血水,苦痛难言。
在池中,受饥饿,口吞血水,
翻过来,调过去,万死千生。
有亲男,和嫡女,谁人替我?
谁知道,为娘的,受苦遭刑。
孝顺儿,持斋戒,哀求忏悔,
有母亲,在血池,便得超升。
忤逆儿,杀生灵,灵前祭献,
地狱中,又将母,添罪加刑。
狱主说,世间人,不知道理,
你要杀,这生灵,你是何人。
他是你,祖公婆,先亡转世,
因造孽,不得出,脱化四生。
佛祖说,世上人,聪明男女,
持斋戒,礼血盆,唪诵经文。
拜灵山,如来佛,菩萨宝塔,
忏悔娘,血湖罪,才得超升。
奉劝你,世间人,孝男贤女,
地府里,阎罗王,喜得经文。
舍资财,做佛事,功课圆满,
血湖池,众女人,尽得超升。
  
报答父母,养育之恩,请师唪诵大乘经文。
五千零四十八卷真经,如来忏悔,救得冤魂。
若能行善事,救母出苦沦。

经文勤持诵,罪孽尽消除。
阳间求忏悔,阴司作赦书。

目连听见这一声,脚踏祥云就动身。
仙风一拂来得快,灵山上面问世尊。
  目连来到灵山,绕佛三迎,求如来四拜长跪,合掌当胸,上告世尊,“血湖池中,众女人受苦,伏望佛祖慈悲救度我母出离苦海。”佛开金口:“汝听吾言,你到阳间,择于七月十五日纠集中元令节盂兰大会,礼请高僧明心见性,五戒精严持诵《秘密真经》一藏,孝顺父母,坚持斋戒,礼拜世尊宝塔忏悔血湖地狱,一众女人,尽得升天。”目连听说,心中欢喜,就于圣前纠集血湖胜会,礼请八方僧人,又请四金刚八菩萨,五百尊罗汉,敲法鼓,击法钟,演诵大乘经典,持诵秘密神咒,勤修宝忏,焚起五方真香,忏悔三世父母十恶之罪,祈求现在父母增福延寿,过去父母早生天界,未来父母,早持降生,血池化成白玉,十八地狱俱化成天堂,血池中女人尽离苦海,超生天界,快乐逍遥。
目连哀告如来佛,忏悔母亲出狱门。
有了佛祖亲敕旨,地狱提拔母亲身。
  
有目连,到佛前,哀求忏悔,
绕三迎,礼四拜,合掌当胸。
告世尊,可怜我,生身父母,
我情愿,替父母,身受苦刑。
想母亲,生我时,怀胎十月,
抚养我,乳三年,昼夜辛勤。
想亲娘,不得见,如同刀绞,
手捶胸,头撞地,眼泪纷纷。
实指望,与亲娘,一同到老,
谁知道,母去世,身堕幽冥。
父先亡,母后死,丢儿幼小,
丢姣儿,无着落,苦痛伤心。
不知南,不知北,东西不晓,
又无亲,又无故,独自单身。
我如今,求佛祖,菩萨作证,
诸佛祖,和圣像,贤圣金刚。
请高僧,与净道,五百罗汉,
明真性,持斋戒,忏母超升。
忏亲娘,乳三年,劳心费力,
忏母亲,生长我,抚养成人。
忏亲娘,未满月,触犯三宝,
忏母亲,洗尿布,触犯河神。
忏亲娘,将不净,衣服晒挂,
忏母亲,行不便,触犯三光。
忏亲娘,数九天,打开冰冻,
忏母亲,身受苦,去洗衣襟。
忏亲娘,娘吃苦,儿吃甜味,
忏母亲,为儿女,身卧尿坑。
忏亲娘,儿有病,心常忧虑,
忏母亲,惜姣儿,恐受风惊。
忏亲娘,为孩儿,牵肠挂肚,
忏母亲,为姣儿,割肉剜心。
忏亲娘,在生时,养蚕煮茧,
忏母亲,抽长丝,罪孽消除。
忏亲娘,将滚汤,泼在地上,
忏母亲,烫诸虫,罪孽消除。
忏亲娘,杀生灵,飞禽走兽,
忏母亲,宰猪羊,罪孽消除。
忏亲娘,在生时,诽谤佛法,
忏母亲,毁经文,罪孽消除。
忏亲娘,在生时,开斋破戒,
忏母亲,犯戒律,罪孽消除。
忏亲娘,使机关,大斗小秤,
忏母亲,瞒昧人,罪孽消除。
忏亲娘,抛米面,作践五谷,
忏母亲,造酒酱,罪孽消除。
忏亲娘,骂三光,怨天恨地,
忏母亲,呵风雨,罪孽消除。
忏亲娘,说谎言,白日诅咒,
忏母亲,出诳言,罪孽消除。
忏亲娘,在血池,产难之苦,
忏母亲,在镬汤,罪孽消除。
忏亲娘,在地狱,化为极乐,
忏母亲,在铁床,化作莲台。
忏亲娘,在火盆,化为净土,
忏母亲,在铁围,化作天堂。
忏亲娘,在饿鬼,早得甘露,
忏母亲,在油锅,化作凉池。
忏亲娘,在枉城,化作天界,
忏母亲,脱狗胎,早得超升。
忏亲娘,若现在,增福延寿,
忏母亲,若过去,早得超升。
忏亲娘,若未来,也登佛国,
忏母亲,在血湖,早得超升。
忏亲娘,十恶罪,都能赦尽,
忏母亲,共众人,同升天堂。
忏亲娘,十八狱,化为天界,
忏母亲,三十三,天上之天。

十阎君,齐合掌,听佛法令,
有牛头,和马面,听忏经文。
有狱主,和鬼使,听闻佛法,
将地狱,和血池,敕放冤魂。
众女人,在血湖,总升天界,
亏目连,请诸佛,忏破狱门。

目连为母报深恩,跪拜忏破地狱门。
斋主为母报重恩,也来忏悔地狱门。
  斋主家孝男孝女到佛前喝了三口苏木水,也算报母养育恩。
喝了一口少一口,喝了一分浅一分。
苏木水喝得干干净,罪孽没得半毫分。
  破血湖偈言:
  法界圣凡,冥阳斋檀,所奉如来,宣说破血湖偈言,谛,裟婆诃,右具真言狱偈,须下地狱,主者奉如来敕令,速开东门刀山,南门火坑,西门金刚,北门寒冰,中央奈河,血湖,普放×××一位善人,出离地狱,都仗佛光,万罪消除,千灾殄灭,永保长生,全仗一日功勋,四时康泰,信受奉行。破赦!
三星惶惶,原始开光。
有罪无罪,赦出此方。
  
敕破血湖消罪愆,拜拜菩萨总起身。
目连尊者向前来,十八层地狱处处开。
手执锡杖振三振,振开酆都铁围城。
妇人造罪雪山高,不求忏悔怎得消。

一忏阎君消罪簿,二忏孽障尽消除。
三忏冤家都消散,四忏罪孽化灰尘。
五忏五星来送福,六忏清净六根深。
七忏玲珑并七窍,八忏八难免三灾。
九忏身心常不乱,十忏灵光坐宝台。
忏悔忏到中心处,仰求诸佛作证盟。
十殿阎君忙迎接,尊者到此为何因。
目连即便回言答,为报母亲养育恩。
阎君当时来指路,阿鼻地狱寻母亲。
目连一听朝前走,找到孤凄一座城。
手执锡杖振一振,振开铁围一座城。
一众罪鬼来逃走,九洲四海去投生。
  一众罪鬼逃到阳间,总去投胎,当时多少地方,只要是女人,总身有怀孕,十来岁格丫头,不曾结婚,也有怀孕,七八十岁格老奶奶,也有带身上,还有一些罪鬼,来不及投人,就投了猪羊猫犬,驴骡牛马。再表阴司地府:
酆都大帝慌张了,何人偷开地狱门。
两旁鬼使来禀告,目连救母敲城门。
开门寻母非小可,放走百万罪鬼魂。
酆都大帝忙奏本,奏与玉主得知闻。
丢下此话不必表,再表目连救母亲。
  目连敲破地狱,寻到了母亲,将她背在背上,来到荒郊。母亲说:“孩儿,我现在腹中饥饿,快去化点斋饭来。”目连前去化斋,母亲见到人家田里长了罗卜,跑去就拔得吃,目连一见,“亲娘,你又作得孽哇。人家落种望收,你到人家田里偷。”目连急得没法,就拿手指头咬断了一索,对泥肚里一插,喝声道“长”,长了一根红萝卜。
两班善人不相信,红萝卜留下到如今。
  目连把母亲驮到脱身台上,到老虎皮上打个滚——变成一个四不象。
不像狮子不象狗,不像麒麟不像吼。
不像老虎不象人,就是目连老母亲。
不表刘氏将身变,再表目连去投生。
大反残唐遭杀劫,回收百万罪鬼魂。
  黄巢长大成人身为猛将,招收兵马,大反残唐,黄巢杀人八十万,在劫者难逃。有个促狭罪鬼,他深知自己有罪,他转世后,就到庙里做和尚,此人姓杨,法名了空。杨和尚当时和黄巢结拜为义兄,两人相好。哪晓玉旨一到,要拿杨和尚开头刀,并定于五月初五日午时开刀。到了端午,杨和尚自己也有数,便把黄巢请来,共度端阳佳节,黄巢观看玉旨,说:“杨和尚,你名在劫,不要蹲我手脚身边,恐有不慎。”杨和尚说:“好格,我暂且一避,只要过了午时三刻就没事了。”杨和尚出门,庙门外有棵古老杨树,中间总蛀空了,杨和尚便对下一躲。哪晓到了午时,黄巢手执钢刀离庙而去,他跑到庙门口,看见一棵杨树,他说和尚姓杨,此木名杨,我不杀他人,对杨树杀一刀也就算了。刀对树上一砍,杨和尚格头抛出去多远。
黄巢杀人八十万,在劫之数难逃生。
黄巢劫满寻自刎,地府缴旨见阎君。
地藏能仁查簿点,还少鬼魂几万名。
十殿阎罗来算账,还有罪鬼投畜牲。
阎罗天子将言问,还要二次再投生。
将身投到贺家去,自小取名叫贺因。
祖传三代开肉店,杀猪宰羊过光阴。
每日杀牛又宰马,宰杀驴骡几千头。
众魂收尽贺因死,账上不少一孤魂。
地藏能仁将言说,目连今且听原因。
你父傅相左护法,右护法是你当身。
你母开斋并破戒,正果难成为畜生。
地藏能仁号法名,提听就是她格名。
地藏菩萨为座骑,速报狮留下到如今。
又封目连人一个,水府龙神职不轻。
  至到如今,家主轴子底下有个快嘴菩萨,就是目连格母亲,供在台底下,家里才得太平。
奉劝世人莫吃斋,吃斋之人莫要开。
吃吃素来再开斋,地狱里面投狗胎。
目连孝顺来救母,万古千秋留美名。
奉劝经堂众善人,为人总要孝双亲。
《血湖宝卷》看完成,无边罪孽化灰尘。
  宝卷讲到此处,好比诗三百一言以蔽之。
《血湖宝卷》已看完,佛也欢来圣也欢。
佛欢年年添阳寿,圣欢岁岁保平安。
《血湖宝卷》看到头,言言语语劝人修。
行好得好终究好,作恶没得好收头。
经到头来卷到头,无边功德在上头。
看库童子来落锁,功德交把主人收。
会上因缘三世佛,文殊普贤观自在。
诸尊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蜜。

一去再不来,端坐九莲台。
弥陀相对座,万古伴如来。
善人帮和佛,家去总发财。
  南无阿弥陀佛!
王国良 搜集整理
十王宝卷

地藏坐莲台,十殿两边排。
东岳来聚会,增福又消灾。
地藏菩萨坐莲台,十殿阎君两边排。
东岳酆都同聚会,增福延寿又消灾。
  仰维三宝咸愿证盟,预修信女×××燃点香烛供奉冥府地藏能仁案下七月三十日圣诞降生,伏念保相古佛百万千声,能免地狱轮回之苦。
地藏菩萨本姓金,沿小吃素不开荤。
九华山上端然坐,明珠锡杖手中存。
明珠照见天堂路,锡杖撬开地狱门。
有秦桧,害岳飞,良心丧尽,
东宫内,来商议,王氏夫人。
地藏王,疯和尚,拿捉秦桧,
地府里,来判断,胆颤心惊。
青竹毒蛇口,蜈蜂尾上钉。
两般俱是毒,最毒妇人心。
七月三十日,圣诞降生辰。
要免轮回苦,保相古佛称。
南无保相古佛。
  两班善人帮×××奶奶把保相古佛念了一百零八声,阴司罪孽化灰尘。
烧金钱,化银钱,烧小锭,化方笺。
一对拜烛三支香,烧到地藏能仁案台前。
孝男孝女忙礼拜,拜拜冥府地藏神。
地藏能仁得到金和宝,高提龙笔赐寿延。
百年之后台前过,有罪改作无罪人。
两班善人帮和佛,各人名下注长生。
  仰维三宝咸愿证盟,预修信人×××供奉冥府东岳大帝案下三月廿八日圣诞生辰,望各虔诚称念消灾息灾佛百万千声,能免地狱轮回之苦。
东岳大帝天齐王,泰山顶上放毫光。
昨日来天宫朝玉帝,今朝请你进经堂。
泰安州,黄飞虎,忠心保国,
他父子,人五个,执掌朝纲。
姜子牙,封赠他,通天彻地,
朝玉帝,伴地藏,判断生方。
五岳他为首,东岳独为尊。
察人知善恶,不错半毫分。
三月廿八日,圣诞降生辰。
要免轮回苦,消灾息灾称。
南无消灾息灾佛。
  两班善人帮×××奶奶消灾。
息灾佛念了一串珠,阴司罪孽悉消除。
  仰维三宝咸愿证盟,预信人×××供奉冥府酆都大帝案下九月初九日圣诞降生辰,伏念波头摩胜佛百万千声,能免地狱轮回之苦。
北阴酆都大僧人,世间生死判得真。
手执善恶簿两本,先注死来后注生。
用大斗,并小秤,不必吃素,
不敬父,不孝母,枉枉修行。
欺善人,怕恶人,又无王法,
远害儿,近害身,折子害孙。
嘴唇薄绡绡,说话轻飘飘。
常说背理话,罪孽怎得消?
九月初九日,圣诞降生辰。
要免轮回苦,波头摩胜称。
南无波头摩胜佛。
  仰维三宝咸愿证盟,预修信女×××燃点香烛供奉冥府第一殿秦广大王案下二月初一日圣诞降生辰,伏维善部童子下界,称念定光王佛百万千声,免堕刀山地狱之苦。
第一殿,秦广王,四司二狱。
能祛恶,相敬善,鉴察阎浮。
  一殿秦广王掌管刀山剑树地狱,左有牛头马面,右有值日功曹,前有判官执文簿,后有功曹记表文。
劝世人,在阳间,切莫错过,
离娘胎,方结果,才得成人。
善男子,善女人,生居阳世,
不论贫,不论富,总要修行。
少贪荤,休恋酒,持斋吃素,
广看经,多念佛,莫杀生灵。
百年后,无常鬼,前来勾取,
到阴司,归地府,去见阎君。
见阎君,孽镜台,明明照见,
修善的,判生方,早得超升。
作恶的,使恶鬼,牛头马面,
不由你,来分说,就下无情。
秦广王,他管着,刀山地狱,
叫夜叉,忙动手,打上刀山。
  阎君叫鬼使将恶人打入刀山地狱
上刀山,刀尖头,如同春笋。
身倒地,刀透体,破肚穿心。
  鬼使扯住罪鬼一把发,背住他一只脚,对刀山上一甩,有格穿膝,有格穿膀。哪晓这个罪鬼局气好,对刀缝里一忒,口念阿弥陀佛。阎君说:你来阳日三间不念佛,到阴司倒念佛了,这叫平素不烧香,急来抱佛脚,把点好处你看看。喝声道变,变作松树一棵。恶人爬到树上,对树杈里一坐,他说阳日三间大树好遮阴,阴司里大树好躲难,唱了四句逍遥曲子。
寒天还好晒太阳,夏天还好乘风凉。
肚饿好吃松柏果,活他千千万万年。
  阎君说:“你个罪鬼,才有一点好处,倒逍遥起来了,替我变。”喝声道变,变作剑树,刀是一面口,刀背好扶手,剑是两面口,不好扶手!
爬上树,剑刺身,骨肉凌落,
叫声苦,无救度,不得超升。
在阳间,怎知道,阴世苦楚,
不知生,不知死,枉过光阴。
如若要,免地狱,刀山剑树,
口称念,定光佛,百万千声。
年限满,到阴司,魂归地府,
见阎君,方才免,剑树刀山。
把刀山,和剑树,化为花木,
超境去,生天界,不串四生。
刀山剑树实难量,剑树锋芒满山巅。
志心称念定光佛,泼天重罪尽消愆。
二月初一日,圣诞降生辰。
称念定光佛,有罪化灰尘。
  仰维三宝咸愿证盟,预修信女×××燃点香烛供奉冥府第二殿初江大王案下,三月初一日圣诞降生辰,伏维司命童子下界,虔诚称念药师琉璃光王佛百万千声,能免镬汤地狱之苦。
第二殿,初江王,阴司判断,
杀牛人,宰马汉,十恶之人。
只贪荤,生灵肉,口中滋味,
不持斋,不吃素,广杀生灵。
杀猪羊,宰牛马,瞒心昧己,
鸡鸭鹅,喂壮了,活上刀砧。
活泥鳅,活鳝鱼,糟虾酒蟹,
活溜溜,就将它,送下汤锅。
  二殿上讲到有个刘交交,夫妻二人来到田里薅草,仇氏小姐说:“相公:
春二三月淡济济,嘴里思量吃东西。
心中要弄钱去买,想想没钱可孤凄。”
  嘴说这话,看见一淘人掮网拿榔头上南腰沟去捉鱼。小姐说:“相公,你也好去捉点鱼家来烧烧。”“呀,小姐,人家说:捞鱼摸虾,失误庄稼!”“不,我听人家说,一网一只虾,强如种庄稼。一网一只蟹,强似做买卖!”“哎呀,小姐,我家又没得网,弄手哪捉到格鱼?”“家里没得‘肚膛网’?!”“底高肚膛网?”“就是草篮子。”“格么,小姐,我去捉鱼,这一畦草哪个薅哩?”小姐说:“我来!”她对墒沟里一站,这边一薅,过边一拥,个人要抵两个工。刘交交到家拿了草篮子来到南腰沟,东头一淘人捉鱼向西,他拿篮子对坝口上一闸,鱼对西游,他蹲杠横一拎,竖一拎,一下子捉到四五斤,爬起来就对家一溜。小姐连忙跑到家,说:“相公,往常有酒没菜,今朝是有菜没酒,哨点去打点酒家来。”“打酒哩?上回欠格酒钱还不曾还。今朝他哪肯再欠?”仇氏说:“相公,我教你。”她拿嘴凑到刘交交耳朵边,说了一套鬼话。
刘交交听见这一声,拎个酒壶就动身。
一路行程来得快,酒店早到面前呈。
  刘交交拿酒壶对柜台上一顿,“老板,欠点酒把我?”“唉,刘交交,你上次欠格酒还不曾把钱,今朝倒又要欠账了,这叫有欠有还,再欠不难。你是前账未清,又来欠酒,不欠!”刘交交依了妻子格话说:“不赊不欠,不成老店。三声不欠,打你的鬼店!”店里的伙计听了不服气,走上去打了刘交交一个耳光子。刘交交说:“不要调,我现在不同以前了。”“有底高不同?”“我家有了个麻利妻子了!”“怎样麻利法子?”
我家小姐象枝花,会做活计会当家。
朝葺四两麻,夜纺半斤纱。
走到香房坐一坐,带绣几枝海棠花。
明朝拿到街坊卖,前账后账还你家。
  老板说:“伙计师傅,也是他说得好,再欠点把他!”刘交交把酒拿到家,仇氏小姐鱼也烧好了,“相公,今朝不要蹲中间家吃,两间邻居要来相嘴格。我们坐它月城里。”哪里叫月城?就是灶边上。刘交交说:“好格。靠哥靠嫂,不如靠灶。”端张凳对灶边上一伏。仇氏说:“相公,吃酒要行令。叫吃酒寻话,耕田寻耙。我们从甲子起行到辛未止。”倒起两杯酒来,刘交交说:“我不会行令。”小姐说:“我先来!
甲子乙丑海中金,我吃两杯敬夫君。”
  喝得酒,拈点鱼搭搭,刘交交说:“我不吃酒,我会吃鱼!”小姐说:“这不准,鱼是搭酒格,不会吃酒就不好吃鱼。”又倒两杯,仇氏说:“还我来啊!
丙寅丁卯炉中火,夫不吃来又到我。”
  喝了酒,再拈点鱼搭搭,又倒两杯酒,“相公,这是我的门份杯:
戊辰己巳大林木,壶底朝天多快活。”
  又弄点鱼搭搭,鱼到吃得差不多了,刘交交说:“这个我也会。”他说:
“庚午辛未路旁土,我挨打耳光多受苦。”
  刘交交胡子一抹光,端起盆来就喝汤,仇氏小姐不准,
你一扯来我一牵,鲜汤泼得灶面前。
东厨老母忙奏本,玉主一听怒生嗔。
吃了他,肉半斤,还他八两,
一个个,到阴司,等着仇人。
  二殿阎君管着会冤门,这些猪羊猫犬、鱼鳖虾蟹到会冤门阎君面前找仇人讨命。
拖的拖,扯的扯,前来讨命,
少不得,第二殿,去见阎君。
见阎君,来对理,冤冤相报,
你吃他,他吃你,几时休心。
  一条黄鳝来到阎君面前,要求讨命。阎君说:“我做四句偈文,你等等仇人。”
鳝鱼生得浑身黄,伸伸缩缩洞里藏。
不吃稻粮并五谷,为何捉你下滚汤。
  鳝鱼过去,鳊鱼又来讨命,阎君也作四句偈文:
鳊鱼生得滑溜溜,朝朝夜夜水中游。
前面又下沉丝网,后面又有钓鱼钩。
随你游到哪里去,不上网来也上钩。
  鳊鱼过去,鲫鱼又来,阎君也作四句偈文:
鲫鱼生了浑身鳞,朝朝夜夜水中行。
东土迷人好滋味,破你肚来刮你鳞。
  鲫鱼过去,老钳虾又来了,阎君也作四句偈文:
前世不修变钳虾,家乡住在浪淘沙。
你又不是当兵将,为何天天舞马叉。
  钳虾过去,蟹又来讨命。“蟹,你为何要讨命?”“阎君,我来阳日三间,不见天光日色,总躲在洞里生活,九月十九观音老母圣诞,我们要想到南海去朝见老母,哪晓东土人说‘西北风响,蟹脚痒’,河里总下蟹箔子,也有下索,我们对上面一爬,他对虾篓里一捉。”阎君说:我也作四句偈文:
蟹儿生了八脚稀,家乡住在芦滩里。
九月十九朝老母,拦路腰截可孤凄?
  蟹过去,蟛蜞又来,阎君说,“你才来堂,怎又来?你哪有两条命?”“不,才见是蟹老大,我是蟛老二,我脚上有毛格,与他不同。东土人,拿我烧了一吃,说肉苦格,不好吃。这遭就揣了田里垩稻,我垩格稻识得个,烧起粥来,上头有一撮沫个!”阎君说:我也替你作四句偈文:
蟛蜞生来八脚疏,芦柴肚里你做窠。
人人总说豆饼贵,暴灰呛死垩稻棵。
  蟛蜞走了,螺蛳又来,阎君说,“酒坛子怎滚来了?”“不,阎君,我叫螺蛳,东土人把我捉起来,有人用点茴香、八角一烧,背到街坊叫卖:‘五香螺蛳’!还坏我格名气。”阎君说,我也帮你作四句偈文:
挑螺蛳,拨蛳螺,螺蛳肚里子孙多。
九十九个亲生子,连母一百下汤锅。
  后来又来了淘胎生,一条牛对阎君面前一跪,“阎君爷,我要讨命,我来阳日三间最苦,日里耕田,夜里推磨,我说来你听,
前生前世不曾修,我到阳间变耕牛。
跑了哨,叫好牛,跑了慢,骂倒牛。
前头挑了千斤担,后面还有鞭子抽。
一天到夜吃不饱,拿我放到南腰沟。
吃得邻居家豇黄并绿豆,两间邻居做对头。
不怪自己不喂养,反骂瘟牛和倒牛。
五月十三关帝节,拿我卖去祭刀头。
三箍麻绳做个白族扣,一绊一个大跟斗。
颈项碰了钢刀口,还说我中牲自落头。
皮么一剥,肉么一沃,骨头也没作落。
走苏州,奔杭州,卖到店里鞔鼓头。
和尚到人家放焰口,手里拿个木榔头。
黄昏敲到五更头,专门与我做对头。
肉到街上一卖,乡下人买办家去会酒。
大个切块头,细个斩成肉圆下锅头。
大人动筷头,小人动指头。
言三言四说我丑,还说牛肉没吃头。
  骨头么,膀膝骨做打线锤子,长骨头做尺板,短骨头叉钻子,做麻将牌,再细格做骰子。
骰子生了四角方,红黑二色对上装。
遇到一班小光郎,黄昏掷到大天光。
盆底掷得叮叮当,铜钱输了一塌方。
打格打来骂格骂,总骂骰子犯重丧。”
  阎君说,我来替你做四句偈文:
只怪前生不曾修,今生东土变耕牛。
今生早早修办道,来世皇宫早出头。
  牛过去,犬又来讨命,阎君也作四句偈文:
犬儿生了浑身毛,天阴落雨外头跑。
或遇小人来打算,拼死拼命对他嚎。
  犬儿过去,猪子又来,阎君也作四句偈文:
猪子生了黑摩呵,扯格扯来拖格拖。
滚汤锅里洗个澡,回过头来笑呵呵。
  猪子过去,马又来了,阎君也作了一首偈文。
白马生得四脚奔,养在皇皇午朝门。
有朝一日刀兵动,背驮将军去出征。
多少草料无心吃,冬天雪地也行程。
赢到江山万岁得,战死沙场自当身。
  一众罪鬼,来阎君面前不肯开交,说他在阳间吃我,我到阴司吃他。阎君说:
劝你们不要泪纷纷,我来做个解交人。
在世吃你十六两,来世还你重一斤。
肉字底下不关门,翻来覆去人吃人。
阳日三间人吃犬,义葬坟场犬吃人。
两班善人不相信,义葬坟上看分明。
  这等人百年临终来到阎君面前,阎君说:“他在阳间捞鱼摸虾,宰杀生灵,造下无边大罪。鬼使把他打入镬汤地狱!”
这阎君,他管着,镬汤地狱,
就把他,来打下,滚汤锅中。
罪鬼打到汤锅里,只见白骨不见人。
翻过身,捞将起,皮焦肉烂,
那时间,无救度,怎得超升?
切须要,在生时,持斋吃素,
口称念,药师佛,琉璃尊神。
见阎君,方才免,镬汤地狱,
滚烫锅,化作了,凉水池塘。
白莲花,功德水,池中泛滥,
判生方,超三界,不堕沉沦。
威风凛凛曹大王,列班二殿号初江。
璃琉光王念千遍,镬汤地狱尽消。
三月初一日,圣诞降生辰。
要免轮回苦,药师琉璃光王佛称。
南无药师璃琉光王佛。
  仰维三宝咸愿证盟,修信人×××燃点香烛供奉冥府第三殿,宋帝大王案下,二月初八日圣诞降生辰,伏维司命童子下界,称念贤劫千佛百万千声,能免寒冰地狱之苦。
叹世人,在阳间,同天共日,
寻生意,做买卖,各自营生。
富贵人,将绫罗,抽丝织锦,
做衣裳,来遮体,丢弃他人。
  善人,你晓丝绸从何而来?昔年有个马明王菩萨来玉主面前护法,哪晓他辛苦起来就打瞌睡。玉主说,“马明王护法!”他掉头来又睡。玉主龙心大怒,“你这马明王软绵绵,送你到东土变条花蚕。”小小花蚕,有六重地狱随身:初出来鸡毛一刷,刮皮地狱;眠过时候,脱皮地狱;湿桑叶对身上一笃,寒冰地狱;上起山来,大人对上一搁,小孩子对上一笃,刀山地狱;做起茧子来黑暗地狱;抽起丝来滚汤地狱!花蚕到阎君面前也要讨命。阎君说,我来替你做四句偈文:
小小花蚕在吴州,万丈黄丝嘴里抽。
龙袍龙套拿你做,世上无你不风流。

全不思,织女们,勤辛纺织,
一缕丝,难得起,费力千辛。
贫穷人,无衣穿,去寻生路,
集多人,到荒郊,打劫为生。

要得经中喜,就把古人比。
今比古来古比今,说个古人你们听。
  当年有个汪朝奉,三十夜从典当里家来,半路遇到一个陈屠户,陈屠户欠人家钱,来外头躲债。他看见汪朝奉,就心生歹念。陈屠户说:“汪朝奉,借点银子把我过过年。”汪朝奉说:“年三十夜,哪来个银子!?”陈屠户拿块黄石对汪朝奉头上一敲,当时汪朝奉对下一跌,昏死在地。陈屠户抢了他格银子,剥下他身上格皮袍子,骑了他格银鬃白马,来到自己家中,把这件事告诉妻子。妻子说:“汪朝奉人可死?”“格不死,只是昏倒在地。”“相公,斩草不除根,就怕要逢春!
明朝来到公堂上,告你一状了不成。
拦路抢劫判死罪,呜呼一命丧残生。”
  陈屠户夫妻二人一商议,叫一不做,二不休,只有杀人灭口。这遭夫妻二人用锅锈打起脸来,来到荒郊,只听见汪朝奉来杠哼,自己不得撑。陈屠户说:“格哪个?”汪朝奉一听,阿弥陀佛,救命恩人来了,“哎呀,过路君子——
求你救我一条命,一重恩报九重恩。
拿我送到家中去,赠你银子动秤称。”
  陈屠户说:“好格。”拿汪朝奉对背上一驮,来到江边,对江中一撂,“我把口大棺材你,天做盖子地做底,一浪渥出去二三里!”
  汪朝奉到阎君面前告上一状。阎君说:“你要善讨,还是恶讨?”“阎君,善讨怎说,恶讨怎说?”“恶讨他阳寿未满,我差牛头马面用马叉一捣,叫他七孔流血,一命归阴,但你格东西和钱财要不到!善讨么我送你到陈家投胎一十八年,阎王关一命归阴,所有金银物件,总可讨回。”“那就善讨。”
送生老母下凡尘,就到陈家送子孙。
十月怀胎生一子,屠户一见喜欢心。
取个名字叫得富,慢慢等他长成人。
七岁开蒙将书读,自己家中请先生。
读书读到十八岁,亲朋邻友作媒人。
选了良时并吉日,好等得富配为婚。
  阎君查看文簿,汪朝奉投胎一十八载,为他花费格银子也差不多了。阎君打发两廊鬼判将他勾了归阴。鬼判随时变作一个百脚,对得富鞋子里一躲,咬了一口,得富随时发寒发热,疼痛难忍,得富说:“我身上冷不过。”陈屠户拿皮袍子把他穿起来,得富又说:“我只要白马心煎汤,一吃就好格!”陈屠户将白马一杀,煎汤把他一吃,得富一命归阴。陈屠户当时躁死尘埃,只见汪朝奉身穿皮袍,肩背银两跨上银鬃白马飞驰而去!陈屠户跟了后头喊:得富!汪朝奉回过来一马鞭,我不是得富,而是得罪!
有恶人,数九天,逢人抢劫,
剥人衣,夺人钱,丧他残生。
不思量,这仇人,阴司等候,
阳寿满,无常到,取你真魂。
揪住你,见阎君,当堂对质,
孽镜台,照见你,是个强人。
那阎君,他管着,寒冰地狱,
使牛头,唤马面,打入牢中。
  阴司有寒冰地狱,阳日三间也有寒冰地狱。如同贫穷人在数九冬天,遇到阴雨落雪,来路上行走,头上顶个雪,脚下踩个冰,岂不是寒冰地狱!
那地狱,无比苦,冰山雪冻,
头顶冰,脚踏雪,冷水浇身。
阴山后,又没有,天光日色,
这地狱,多苦恼,怎得翻身。
劝世人,若要免,寒冰地狱,
切不可,在生时,打劫为生。
遇二月,初八日,称念佛号,
贤劫千,念千遍,罪孽消除。
百年终,归地府,阎君判断,
早生方,安养国,稳坐无生。
三殿阎君本姓黄,位居宋帝好商量。
贤劫千佛念千遍,寒冰地狱尽消。
二月初八日,圣诞降生辰。
要免寒冰苦,贤劫千佛称。
南无贤劫千佛。
  仰维三宝咸愿证盟,预修信女×××燃点香烛供奉冥府第四殿伍官大王案下,二月十八日圣诞降生辰,伏维五道将军下界,称念阿弥陀佛百万千声,能免拔舌地狱之苦。
大丈夫,在阳间,身为男子,
重君王,孝父母,和睦乡邻。
休要使,毒害心,刁唆司讼,
两面刀,来往使,诬陷好人。
秦始皇,戈干起,两国都败,
使父亲,告忤逆,诬害儿身。
妯娌们,不和睦,各寻投路,
兄弟间,各分散,只为刁唆。
  且说当年有个施秀才家,家中豪富,生三个儿子,娶了三房媳妇,一家和睦,兴兴长旺。那一天,施秀才上城完钱粮,婆婆到前庄上十王会,弟兄三个来东庄做文章会,家中就剩妯娌三个。大娘娘、二娘娘说:“三娘娘,你蹲家看门口,我们凑空家去张张,一刻儿就家来格!”
不表他家多和睦,再表王婆一个人。
  东埭上有个王婆,一生好搬是非。她驮个孙子就向西,媳妇说:“婆婆,你上哪去?”“啊!我去秃树哩。”“哎呀,风大狂狂,到哪里秃树?”“唉,杨树不漫头——要钻天!”
驮了孙子朝前走,施家门到面前呈。
  格天起个对门风,三娘个人来家拿门一关,王婆又不好意思喊开门,要是问她有底高事体,她又没得个事体。这遭王婆就到孙子屁股上挤了一把,孙子到哭起来格。王婆说:“娃娃唉,叫你不要来你要来,来了又要哭,哭了又要嚎!”三娘拿门一开“哪个?”“啊,我哇!扯花格,带叶个,开开门来认得格!”“啊,王大婆婆,家来坐坐!”“哎呀,你家些人呢?”“啊,我家公公上城交糟米,婆婆来前埭上十王会,弟兄三个来东庄做文章会,两个嫂嫂上娘家去了。”“哎呀,今朝你个人来家,我才好告诉你,你晓两个嫂嫂上娘家做底高格?”“不晓得!”“你家公婆有偏心,两个嫂嫂总有私房钱,也有私房田,今朝家去是收租讨债格!有本钱把本钱,没得本钱把利钱。真正没得钱,转个票子到来年!”“哎呀,你比我亲娘好哇,你不说,我哪晓得?”“不嘎,你不要说我说呱。”“啊,晓得。唉,王大婆婆,我来烧点底高你吃吃?”“不要,风大汪汪,真正要烧,我来帮你凑把火!”三娘一寻,厨房里还有升把粗屑,这遭就烧点疙丁。
王婆说谎真说谎,说到两碗疙丁汤。
来时犹如饿皮虱,现在好像饱螳螂。
不表王婆回家转,妯娌两个转家门。
  妯娌两个到家,看到门关格,“三娘娘,开门。”三娘娘拿门闩对地下一断:“开门就开门,叫你个底高魂?”“哎呀,三娘娘,你个人来家忙苦了,这遭我们家来了,你歇歇。喏,我家娘家有黄酒带家来格,你弄点尝尝!”二嫂说:“我家娘家还有糍团带家来格,你吃吃看!”“我不吃,蜻蜓吃尾巴——自吃自。吃下去,还不成嗝气病啊?”“不,三娘,为点底高?”三娘拿头发一散,气急红脸,对娘家直跳。
不表三娘回家转,王大婆婆又来临。
  王婆来到施家门口,“哎呀,二位娘娘,才间我看见你家三娘娘气急红脸对家溜,我喊她,她也不答应,为点底高来家淘气?”“哎呀,不晓得。我们走娘家家来,又不曾哪个说底高,她像河豚撞了个芦桩——一肚子气。才间上娘家去格!”“哎呀,你们晓她上娘家做底高格?”“不晓得!”“你们不来家,她家娘家来了多少人,高子矮子、矮子长子、大斑麻子、雪夺瘌子肩斗上背了车口袋子,肚里灌了多少杲昃,还有纱芋子、毛芋头子忒得我家槿脚头,把我家孙子捡家去,能烧两顿咸粥。她家去,莫非是分赃格!”“哎呀,王大婆婆,你不说,我们哪晓得,来来来,我堂还有点黄酒。”二嫂又拿了糍团。“不嘎,不能说我说格哇!”“哦,晓得!”
王婆说谎真说谎,说到黄酒糍团汤。
  再表三娘娘跳到娘家,父亲一见说:“这底高腔调,莫非总是不贤,才淘气格。往常欢欢喜喜家来,留过两天,今朝哨点家去。”三娘娘到家,妯娌三个对家一坐,像个菩萨,你不对我说话,我也不对你答声。
不表妯娌不和睦,再表婆婆转家门。
  婆婆来前村上十王会,他家客气,半月前就弄帖子来请。婆婆对孙子说,“望望他家几时日子?”孙子一抽,初字底下一横初一,初一到夜也不来接,婆婆等了一天不曾吃饭。“孙子,你望望到底几时?”又抽了一点,“啊,初二。”初二又等一天不曾吃,“孙子,望望看,足底几时?”孙子突估拿出来一望,“啊,初三。”初三一大早,斋主家弄车子来接。他家客气了,做个芝麻屑甜团,一碗盛八个,一众和佛格奶奶总说:“哦,捡啦点,多了。”施家奶奶说:“我赌你们哪个人吃八碗。”大家一齐说:“赌你!”她饿了两天不曾吃,刚刚正好,一口一个,八八六十四个团一齐总吃下去,最后一个吃不下去,就对嘴里一含,“斋主,今朝风大媳妇年纪轻,我不放心,我家去望望马上就来。”跑到半路上,一阵风,盖头布吹忒得地下,团吃得太饱,不好弯腰就弄拐杖对家拱,一拱一蓬,三媳一看,“嗯,婆婆捉个小猪家来了。”来到身边一看,原来是块盖头布。“三媳,帮我拿盖头布拾把我!”“不高兴,你不好拾!”婆婆没法,只得自己弯腰拾盖头布,腰一弯,嘴里团对下一抛,三媳拾起来揩揩干净,对嘴里一撂,“哎呀,芝麻包格,包心不丑!”婆婆说,“早晓芝麻屑,我还要吃他三大碗。”婆婆来到家中有点口干,“三媳,舀点汤来。”三媳拿瓢勺糠来,“婆婆存糠!”“你个不贤三媳,你就这样对我大人格?!”“婆婆,你有偏心,对她们好,欺我个人!”婆婆说,“没这话,你不信,我哪怕赌咒。”婆婆拿箍香对灶家跑格,哪晓气气闷闷头里发昏,盖头布扎得下,看不清,到跑磨房去了,香对磨眼里一插,跪下来就磕头,头对磨子上一撞,头倒撞坏了格!
磨子生来八面花,磨单原是树丫把。
自小跟我团团转,今朝欺我老人家。
  妯娌三个连忙帮婆婆拿头扎起来,大娘娘对三娘娘说:“总怪你。”“怪我哩!怪你们,你们好了!来娘家偷偷放债,有私房钱还有私房田。”“哪说格?”“王婆婆。”“哦,她也说你格。我们不来家,你家多少娘家人来过,拿了多少东西,变鬼蹦家去,原来是家去分赃呱!”“哪说格?”“也是王婆说格。”“那我们去问她!”
妯娌三个朝前走,王婆门到面前呈。
  王婆见妯娌三个一来,晓得不好,吓得就对床底下一躲。媳妇来门口,妯娌三个问,“王大婆婆可来家?”媳妇拿眼睛瞄瞄,“来家不来家?”媳妇嘴歪歪,“躲了床底下,你们做底高格?”“问你家借塌耙格。”妯娌三个背住王婆婆一只脚,手一捺,八寸八。对外拖,“哎呀,王奶奶你躲了床底下做底高?”“啊,不要提,我家孙子要哭,我做黄老虎吓他格。”
两班善人不相信,黄老虎吓到如今。
  “王奶奶,我有私房钱,私房田!?”“王奶奶,我家有多少娘家人来过?!”“哎呀,我老奶奶干大格年纪,老了斜里半调,说话不好算数,你们不要当真个!”妯娌三个一听,该打,上了她格当了!
妯娌三个回家转,和同合气过光阴。
不表施家多和睦,阴司阎君早知闻。
  阎君吩咐两廊鬼判,夜叉狱卒,把王婆捉拿归案!
鬼使听见这一声,带了马叉就动身。
钢叉一把拿在手,当面一叉不容情。
王婆七孔流鲜血,呜呼哀哉丧残生。
头发绞在将军柱,铁钳插口拔舌根。

祸只为,舌上起,亡家败国,
百年终,归地府,去见阎君。
  阎君说:“王婆,你来阳日三间会说谎?”“阎君,我不会说!”“不会说?割她格舌头!”“阎君,我有点会说格:
说到稀奇真稀奇,西天太阳往东移。
花船撑到山顶上,老鼠翻身捉猫咪。
说到稀奇真稀奇,枸杞头开花结荸荠。
滚汤锅里鱼散子,黄鼠狼窝里孵小鸡。
说到稀奇真稀奇,瘫子鸟蓬蓬飞。
聋子听见说鬼话,眼睛肚里哄鼻涕。
说到稀奇真稀奇,水牛淹杀汤罐里。
和尚还成干血痨死,尼姑还发小肠气。”
  阎君说:你个罪鬼,胡说八道,这还了得,鬼使,替我动手!
将军柱,高吊起,铁钳插口,
把你舌,都拔出,除尽冤根。
满口中,鲜血出,难言苦痛,
只为你,在阳间,说是生非。
  众位,阴司割了个舌尖,来生就是笃子,割了舌根,就是哑子。
若要是,免地狱,轮回之苦,
除非是,在阳间,念佛看经。
逢三月,十八日,志心称念,
弥陀佛,万千声,免堕沉沦。

四殿阎君本姓韩,案前狱卒未曾宽。
阿弥陀佛念千遍,铁钳头上软如棉。
二月十八日,圣诞降生辰。
要免轮回苦,阿弥陀佛念千声。
南无阿弥陀佛。
  仰维三宝咸愿证盟,预修信人×××燃点香烛供奉冥府第五殿阎罗大王案下,正月初八日圣诞降生时,伏维善部童子下界,称念本尊地藏王菩萨百万千声,能免奈河、血湖两重地狱之苦。
五阎罗,掌幽冥,实在厉害,
管世间,男和女,不善之人。
血湖池,奈河桥,两重地狱,
一金桥,一铁桥,善恶分明。
在阳间,修善的,金桥上度,
有金童,并玉女,迎上金桥。
这金桥,真金造,金龙金凤,
金桥柱,金桥景,金兽金禽。
金栏杆,金狮子,金花银朵,
金装饰,金雕画,砌地金砖。
修行人,上金桥,金钟玉磐,
过金桥,登天界,极乐逍遥。
作恶人,到阴司,铁桥上过,
一尺三,万丈高,起到青云。
半空中,有鬼怪,铁龙铁马,
恶小鬼,执铁棒,更不容情。
奈河里,大风浪,铁蛇来咬,
铁桥上,铁鬼使,铁狗来吞。
在世间,不行善,不敬天地,
这铁桥,久等着,十恶之人。
河岸上,铁夜叉,铁棍便打,
打爷娘,骂长辈,毁骂神明。
忤逆人,不孝道,父母不顾,
断妻儿,绝仁义,不顾人伦。
使强梁,欺善人,行凶霸道,
还有那,妇女流,邪恶行凶。
逆公婆,通外奸,谋夫害主,
生育时,血污秽,触犯神明。
年限满,到阴司,魂归地府,
见阎君,他断你,血湖池中。
血湖浪,吹起来,口吞血水,
这苦海,怎能够,脱离超升。
在会人,听宣扬,心中记取,
切须要,在阳间,念佛看经。
若遇着,正月八,志心称念,
地藏王,菩萨号,百万千声。
百年终,大限到,魂归地府,
见阎君,方才免,奈河沉沦。
血湖池,奈河桥,罪人得度,
白莲花,登彼岸,极乐仙乡。

五殿阎君本姓麻,铜蛇铁狗便交差。
正月初八称扬念,提携众生踏莲花。
奈河千尺浪,血湖万重波。
要免轮回苦,本尊地藏王称。
南无本尊地藏王菩萨。
  仰维三宝咸愿证盟,预修信女×××燃点香烛供奉冥府第六殿变成大王案下,三月初八日圣诞降生时,称念大势至菩萨百万千声,能免变成地狱之苦。
大丈夫,男子汉,同天共日,
贫与富,寿与夭,由命由天。
富贵人,有钱财,家中积善,
贫穷的,无度活,借债营生。
  就是穷人借了人家格钱,到秋收以后,要及时偿还,如果不还,到来世,变牛变马,变猪羊猫犬,也是要还的。
前世不还今生债,披毛戴角变四生。
富贵的,有钱财,人间放债,
贫穷人,借钱粮,必须还人。
倘若是,不偿还,赖人钱物,
那一种,无义汉,诈骗为生。
年限满,无常到,前来勾取,
见阎君,他判你,是个欺心。
那阎君,判断你,前去还债,
变驴骡,牛和马,也要还人。
  当年有个王举士,三岁丧父,七岁丧母。姑母说:内侄,你去帮我忙忙,十载后,我帮你娶房妻,好等你成家立业。一笔来他家做了十载小伙计。十八岁了,王举士说:姑母,你答应帮我娶房妻格,怎到今朝头也不提?哎!内侄,你听错了,不是娶房妻,是捉只鸡呀!王举士拿鸡一卖,送到观音寺里上了缘簿。舅舅说:外甥,姑娘伯伯骗你,格还算个人?!你上我家去,帮我忙忙,忙了三年,我买条牛把你,你家来可以耕田耙地,成家立业。王举士来母舅家一笔做了三年伙计,王举士说:舅舅,你答应买条牛把我,同我去望望是黄牛还是水牛?“不不不,外甥,不是一条牛,是一壶油哇!”王举士拿了一壶油送到东岳庙里去点琉璃灯。到了来世,王举士读书聪明,十五岁就入黉门秀才,十八岁就中了举人,二十岁成亲。当初人家结婚总请和尚领轿,哪晓周堂日子忙,老和尚没工夫,打发小和尚去格。小和尚年纪虽轻,道功不浅,到他家看见马就笑,看见猪羊猫犬又笑,看见新娘子拍手打掌哈哈大笑。第二天,王举士到庙里谢礼,说:老师父,昨天你家小师父到我家,看见多少东西总是笑,不知是何道理?老师父说徒儿,你笑他家底高?“老师父,你要是去了,人还要笑坏了!”
他家娘舅变马外甥骑,姑母反做脚头妻,
猪羊猫犬表兄弟,吹鼓手打了自己皮。

变驴骡,牛和马,猪羊猫犬,
身披鞍,口衔铁,骑坐还人。
变猪羊,上刀砧,以肉还债,
猫和犬,还不尽,守舍看家。
这阎君,他掌管,变成地狱,
入轮回,串四生,不得超升。
但为人,切须要,持斋吃素,
遇三月,初八日,圣诞生时。
称扬念,大势至,菩萨佛号,
万千声,到阴司,才得超升。

六殿阎君号变成,麻昌街上长生身。
变成六畜还人债,披毛戴角串四生。
三月初八日,圣诞降生辰。
称念大势至,免堕地狱门。
南无大势至菩萨。
  仰维三宝咸愿证盟,预修信女×××燃点香烛供奉冥府第七殿泰山大王案下,三月廿七日圣诞降生,伏迂弥陀童子下界,称念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百万千声,能免碓磨地狱之苦。
豪强汉,在世间,笑人念佛,
不持斋,不吃素,广杀生灵。
  且说有一个人,帽子三七戴,衣裳一把掩,头上辫把散丝线,眼睛上套格二铜钱,瓜子剥剥倒就蛮香,站在三叉路旁边,拖鞋搭脚充魍魉。遇到一班奶奶,上会烧香,“奶奶,你们到哪去?”“啊,我们上明路会去!”“提到明路,你们可会做偈子?”“哎呀相公,和佛也马马虎虎,做偈子从小不曾学。”“那我教你。”“好哩,回头拿果子带把你吃!”“那你们拿盖头布掀掀上,耳朵拔拔长。
三朝露水夹朝霜,破湿花鞋进经堂。
阿弥陀佛不肯念,要吃斋主家豆腐团圆汤。”
  “你个小官人,我们哪里是为吃去过!烧香念佛,修点功德,要说吃,我蹲家一方豆腐三合屑,朝锅里一摘,我老娘个人有了吃!”“我重教你一个偈子!
根根头发像银条,风口里蜡烛渐渐消。
荷叶等水留不住,有了今朝没明朝。”
  “你个冤家,我与你那三世冤家,七世对头,我哪活得你格寿?你咒我老娘要死!对不起,我也咬咬牙齿咒你两句:
颠颠倒来倒倒颠,老者不亡亡少年。
黄叶不落落青叶,年轻寡妇哭青天。
昨日我走街坊过,千金小姐化纸钱。”

他若是,见善人,持斋吃素,
大发怒,来诽谤,毁骂神明。
有苍天,韦驮尊,簿中记载,
恶贯满,归地府,去见阎君。
将文簿,与阎君,分明细看,
他是个,十恶汉,不敬神明。
这阎君,看见了,心中大怒,
差牛头,并马面,拿捉此人。
在阳间,作恶人,杀生害命,
今还报,冤对冤,理直分明。
将此人,下碓磨,舂成肉酱,
把骨头,舂碎了,风里飘扬。
  昔年有个梅乐长者,夫妻二人,持斋吃素二十余载,惊动了南海观音老母。
观音老母下凡尘,善才龙女紧随身。
五百罗汉归下界,变作螺蛳苗篮蹲。
仙风一拂来得快,长者门到面前呈。
  观音老母变做一个年老婆婆,衣衫褴褛,乞丐模样,善才龙女变作一双乞丐孩童,来到梅乐长者门前,口称:龙奔沧海,僧奔善门,久闻贵府,布施斋僧,斋斋我乞丐之人。梅乐长者家里正请了僧道来家做斋,他走到门口一望,“乞丐花子哨点走,我家只做善事,不斋僧布施,真正要,等我家七天道场圆满,再斋化与你。”观音老母说:“可怜我两个孩子三天不曾有吃,肚中饥饿,身上寒冷,你家可有旧衣旧裳送两件把我家小孩穿穿?”梅乐长者说:“我家不开衣庄,哪有多余格衣裳?”这遭观音老母用手一指,设起狂风大雪,两个孩子冻了溜溜抖。梅乐长者只当不曾看见。观音老母用雪搓团,种火做烟,等两个孩子烘火,梅乐长者还不识得,只觉得好奇。观音老母说:“长者,借点草把我打个铺,等两个孩子困。”梅乐长者叫安童捧了两捧钉柴,观音老母就弄钉柴打个铺,两个孩子来铺上滚来滚去闹肚子饿了。观音老母说:“长者,你还没得斋化把我,果可以借个锅子把我,我这苗篮里还有螺蛳哩,烧把我家两个孩子吃吃。”梅乐长者说:“我家做善事,你来烧螺蛳,岂不作我格孽?!”掮个门杠就打。观音老母驾起祥云,口唱莲花,腾云而去。
老母就把莲花唱,善才龙女和莲花。
弟子也把莲花唱,两班善人和莲花。
金花起来银花落,莲花里面说根由:
有人问我名和姓,不是无名少姓人。
高山点灯名头大,海底栽花根又深。
家住九江兴林国,皇宫院内是家门。
父亲就是庄皇帝,母亲宝德正宫身。
未生多男并多女,所生姊妹三个人。
大姐妙书二妙音,我叫妙善第三名。
大姐招了文驸马,二姐愿纳武为婚。
我今不愿招驸马,一心一意要修行。
父皇一见龙心怒,拿我押进冷宫门。
两个姐姐来劝我,不肯回心要修行。
拿我送到白雀寺,五百个尼僧劝我身。
九番三次劝不醒,张老尼僧怒生嗔。
九里山前去跳水,十里樵柴无别人。
还要打筛并推磨,夜里提锣去看更。
佛前烧香并点烛,牵床掸席我担承。
一声要茶茶来吃,一声要饭饭来吞。
倘有一件办不到,三十香板不容情。
诚心感动天和地,打发仙人下凡尘。
六丁六甲修斋供,城隍土地上香灯。
小鬼帮了去推磨,宅神太岁去看更。
飞禽走兽忙送菜,百鸟衔柴入寺门。
东海老龙来啸井,仙童仙女烧饭吞。
茶及时来饭及顿,怠慢没得半毫分。
张老尼僧忙奏本,父王一见怒生嗔。
朱叶二侯领兵将,放火烧灭寺院门。
松枝杨柴三十担,硫磺也带五百斤。
四面放起无情火,五百尼僧命难存。
我就对天来祷告,一场红雨落凡尘。
前厅后楼总烧坏,佛殿不动半毫分。
将我带到法场去,弓弦绞死命归阴。
我到阴司游七殿,阎君送我转还魂。
香山修行九载整,修成佛道上天庭。
父皇得了波罗病,我舍手眼救父亲。
观音打唱《莲花落》,救了多少落难人。
有个瞎子看不见,口念救苦观世音。
观音老母来救度,顷刻二目放光明。
聋子耳朵听不见,愿念大悲观世音。
观音老母来搭救,两耳能听百鸟鸣。
有个哑子不说话,合掌当胸拜观音。
观音老母显妙法,哑子当时就开声。
拐子只恨路不平,口念莲花观世音。
观音老母来搭救,走起路来象腾云。
只要肯念弥陀佛,修行办道要真心。
地狱罪鬼还能度,何况烧香拜佛人。
长者听见这一声,双膝跪倒地埃尘。
我今修道心不退,师父度我脱苦沦。
老母当时将言说,你格行善是假心。
要我度你脱苦海,再歇十万八千春。
打唱莲花无休息,略表几句散散心。
老母腾云天宫去,长者永堕地狱门。

要超升,除非是,再生阳世,
遇三月,廿七日,圣诞生辰。
发诚心,志心念,观音菩萨,
千万遍,方才免,地狱沉沦。
在会人,听宣扬,各人记取,
称扬念,观世音,福寿延增。
碓磨狱,变成了,莲花满地,
消罪恶,除罪孽,都得超升。

七殿阎君本姓何,掌管众生罪孽多。
虔诚称念千万遍,地狱化作白莲花。
三月廿七日,圣诞降生辰。
志心多称念,救苦观世音。
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仰维三宝咸愿证盟,预修信人×××燃点香烛供奉冥府第八殿平等大王案下,四月初八日圣诞降生时,伏维天王下界称念芦舍那佛百万千声,可免锯解地狱之苦。
得为人,在世间,存心行善,
敬天地,孝父母,布施斋僧。
切不可,使奸刁,为非作恶,
莫欺心,休瞒昧,哄骗他人。
  八殿上讲到昔年有个王大婆婆,一生好念平心佛。
平心佛念了二十春,观音老母早知闻。
  观音老母说:“等我下凡试她一试,看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喝声道变,变作千金小姐模样,走王大婆门口经过,掐根荞麦秸子变作金钗对地下一忒,王大婆来田里寻菜,看她头上忒下来过,连忙拾起来,对怀中一揣。那位千金小姐走过去几步,假意到头上一摸,惊惶失措,回过头来,“奶奶,你才见来堂寻菜,可曾看见我格金钗忒下来?”“不曾,不曾看见,我老身一生吃素,好念平心佛,随便哪个格东西,我拾到总要送把他格。”观音老母一道金光,站在虚空口吐人言:
王婆不该真不该,拾到金钗怀中揣。
你今当作金和宝,我本是个荞麦秸。
  王婆一听不大相信,我才见明明拾到个是金钗,走怀中取出来一看,当真是荞麦秸子,随即跪倒尘埃,师父:
我枉生一双铜铃眼,不晓师父是仙人。
伏望师父来度我,真心实意办修行。
  一淘打猎格人走王婆门前经过,观音老母变个青毛兔子对她家菜田里一躲。王婆连忙喊:打猎格,我堂菜田里有个大兔子哩,打了卖到钱,分把我老娘买点香烧烧。观音老母一道金光,站在空中,乃作四句偈文:
青毛兔子草里蹲,我是南海观世音。
你虽吃素不吃我,反做一个恶心人。
  王大婆又跪倒尘埃:
“万望师父来度我,下次不做黑心人。”
  王大婆背个淘箩到水码头上淘米,观音老母变作一条白鲢来河里游来游去。王婆拿淘箩对下一沉,鱼对淘箩里一游,王婆一拎,对家直跳,嘴里直闹:“孙子,哨点,奶奶捉到一条大鱼。”孙子说:“奶奶,你又没得网,怎捉到鱼格?”“哎呀,该死格中牲,它游我淘箩里来格。”孙子说:“奶奶,你欢喜底高?你吃素,又不好吃。”“哎,背到街上去卖了得换点油盐家来也好格。”观音老母一道金光,站在虚空,口吐人言:
王大婆婆心不贤,河里淘米跳白鲢。
你今吃素不吃我,拿到街坊换油盐。
  王大婆一听,连忙跪倒尘埃,“师父,
你不要三番九次来试我,退道心没得半毫分。
师父今朝来度我,下次不做黑心人。”
  观音老母变作一个卖生姜格,走王婆门口经过,口叫:“卖生姜!”王婆说,“来来来,把我望望生姜可有点好?”这遭到东家借把秤,西家借个砣,一斤要称二斤多,三饶对一抢,又是十六两,“卖生姜格,家里没得钱,我把点米你。”“好格,货换货,不犯过,是货就是钱。”王婆找个七合头升箩,正要量米,卖生姜格拿袋子张杠等。王婆说:“小朋友,不要拿人家生姜,人家做小本生意格!”卖生姜格回过头来对后一望,王婆抓把米朝升箩底上一放,对她袋子里一倒。观音老母一道金光,站在虚空,口吐人言:
“王大婆婆心不贤,三十二两秤称姜,
你拿米来换我姜,升箩量米底朝天。”
  观音老母说:你心不平,我不来度你了!
做买卖,不公平,世上多少,
大斗进,小斗出,斗合不平。
主人家,上城去,买物换货,
大秤入,小秤出,克扣为生。
使假银,用假币,骗人财物,
回到家,还人债,是块青铜。
父母骂,妻子怪,儿女怨恨,
那种人,无法想,入地无门。
行户家,大秤称,称出银两,
小戥子,还人去,克扣人银。
这欺心,天有眼,明明照见,
第八殿,平等王,他不饶人。
这阎君,无私情,凭公判断,
唤牛头,与马面,替他上刑。
判断你,在阳间,大斗小秤,
不平心,瞒昧己,锯解分身。
叫夜叉,就把她,悬梁高吊,
这罪鬼,无限苦,入地无门。
  阎君说:“夜叉小鬼,锯开来望望看,心可平?”鬼使拿锯子对他头上一搁,罪鬼头对下一缩,捧住头就哭。阎君说,“把他倒过来,头朝下,脚朝上。”小鬼拿锯子一牵,罪鬼两脚就鞭。阎君说:“弄夹板钉起来!”
就将他,夹板内,铁钉钉起,
脚朝天,头撞地,两半分身。
  小鬼一头解,一头唱起曲子来。
一把锯子铁打成,麻绳捆得紧腾腾。
不解张三并李四,单解阳间心不平。
  唱唱曲子,锯子倒偏到夹肘里了。“呀,不对。”拿锯子一起,心对下一抛,“哎呀,真正心不平。”
今朝一锯两分开,修到几时合起来。
那时候,见阎君,案前受苦,
妻儿女,怎知道,罪孽当身。
切须要,在生时,公平买卖,
百年终,归地府,判你超升。
奉劝你,在会人,持斋吃素,
遇四月,初八日,念佛看经。
称扬念,芦舍佛,百万千遍,
阴司里,锯解罪,判你超升。

八殿阎君本姓韩,案前刑法不曾宽。
世人凡事行公道,锯解地狱尽消除。
四月初八日,圣诞降生辰。
要免轮回苦,芦舍那佛称。
南无芦舍那佛。
  仰维三宝咸愿证盟,预修信女×××燃点香烛供奉冥府第九殿都市大王案下四月初一日圣诞降生,伏迂四大天王下界称念药王药上菩萨百万千声,能免火坑地狱之苦。
豪强汉,使刚强,英雄一霸,
口能言,手能舞,走马开弓。
心胆大,无王法,天理不顾,
体身轻,多能干,勇猛凶人。
集多人,到荒野,杀人放火,
到夜来,入市镇,打劫为生。
  有一种人,号称无名大王,到了年终岁底,没钱过年,这遭就约了一班把兄弟,到豪富人家去抢劫。走进门说:“老板,我们推板两个钱过年,来问你借借格。”富人抬头一看,“哎呀,你上年借我格钱还不曾还,今朝又要借,我到哪有许多哩?”“哎,可借?不借,请你上秸!”“喔,你倒还有理了。上街讲理,我说不过你呀!”“上底高街!请你上棉秸,上豆秸。”一众把兄弟拿富豪长者对稻床上一绑,底下放火就烧!长者说:“大王,放我下来,你们要钱到我库房去掮,要米麦到我廒房去量。”一众无名大王只顾抢钱,也不思量放人,回头一望,长者倒挨烧杀得呱,一众无名大王吓得就溜,溜到江边,看见一只船,“哎,船老板来装我们过江!”“你们这班人,心慌意乱,晓得可是好人?”“哎呀,我们总是穷人,来外头做伙计,做苦工,马上要过年,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所以要赶家去过年!”船主拿他们装到半江心里,一众无名大王说:“船老板,借点银子把我们过过年。”“哎呀,客官,我自己还不得过年,哪来银子!”“没得就拿船借把我们!”嘴说手动,拿船上人一捆,对长江里一撂,抢了船就开走。
劫人船,下长江,抢人财宝,
劫人银,伤人命,尸送长江。
这恶人,使刚强,为非作歹,
无情理,无王法,造孽如山。
  哪晓这个船上人不该死,他虽然手脚被捆,他会游水格。到水里一时不沉,遇到另一只船,将他救上来,到县城里告了一状,县老爷派差人拿这些强人捉住,在公堂三拷六问押入天牢。
这罪人,在牢中,啼啼哭哭,
恨当初,悔不该,去做强人。
罪重的,上法场,斩首示众,
罪轻的,卖田地,身坐牢门。
抛儿女,别父母,妻离子散,
败名声,破产业,只怪自身。
  哪晓这等罪人局气好哩,逢到国母贺寿,赦出天牢,就到荒山野地去打猎,打不到,就到上风放把火,对下风一裹,獐猫鹿兔,一齐烧死,山上树木一片枯焦。
到山上,放野火,焚烧树木,
草中蛇,树头鸟,丧他残生。
许多命,在阴司,会冤门口,
枉死城,等着你,去见阎君。
你烧死,众畜生,獐猫鹿兔,
这罪孽,总是你,举火之人。
等到你,年限满,魂归地府,
到阴司,他见你,怎肯容情。
扯的扯,拖的拖,仇人要命,
拖你到,火坑狱,去受严刑。
这阎君,判断你,阳间作恶,
差牛头,传马面,打入牢中。
火坑狱,多厉害,浑身焦烂,
上铁床,翻身转,骨化灰尘。
铜柱绑,高吊起,溶洞灌口,
这地狱,无限苦,怎得超升。
若要免,这地狱,罪恶之苦,
除非是,在生时,念佛看经。
  却说到了九殿要点药名,如果不点,摸了诚心斋主格痒。
卢功茂本是九殿君,天汉桥边长生身。
父亲名叫卢奎德,母亲苏氏老安人。
娶个妻子郝氏女,如花似玉又贤能。
  一天,郝氏说:“相公,我看你文不像秀才,武不像兵,家无营生做,吃尽斗量金。”卢功茂说:“小姐,做底高营生?”“我家祖上开药店,还做老营生有何不好?”“没得本钱。”“格不要紧,我头上有根金钗,到银匠店一换,打把锹子到花果仙山去挖药材,家来就好开店过。”
卢功茂听见这一声,一点不错半毫分。
打了铁锹回家转,带了苗篮就动身。
路上行程不耽搁,花果山到面前呈。
  卢功茂来到花果仙山,听见凤凰站在西北角落上喊,“哎,凤凰不站无宝之地。”跑去拿锹子对下一挖,顺手对上一拔,锹子头到没得了,原来打个铁锹,把吸铁石吸住得。
卢公茂当时气闷闷,肩背苗篮转家门。
  卢功茂到家,郝氏小姐说:“相公,今朝吃得苦,家来不大欢喜嘛。”“贤妻,不要谈,我药材不曾挖得到,头一锹,就拿锹头子挖抛啦得。”“相公,你也真正倒霉呀。”“我说点你听听:
时不通来运不通,高山乘凉又无风。
六月河冰割脚,九天里下酱生蛆虫。”
  小姐说:“你格倒霉鬼!”“我还有哩:
时不通来运不通,挑担黄瓜到街中。
遇到一个冒失鬼,他说我卖吹火筒。
时不通来运不通,挑担荸荠到街中。
遇到一个近视眼,他说我卖笨屎虫。
时不通来运不通,塍了黄豆水里攻。
种格棉花不结果,栽格籼稻遇狂风。
时不通来运不通,拾到黄金变成铜。
拾到鸭蛋两头空,翻来覆去总是穷。”
  “相公,不要着气,我堂还有点银子哩,再到街坊打把锹子回来,我们同去挖药材。”
卢功茂听见这一声,哪肯耽搁片时辰。
打了锹子回家转,夫妻二人上山林。
  到花果山,又听见凤凰在西北上喊,夫妻二人连忙前去,拿锹子对下一插,顺手一挖,连昨日格锹头总挖上来了,挖到吸铁石一块。“相公昨日说倒霉,今朝果有时髦话?”“有格!
时也通来运也通,草里花蛇变成龙。
将军得到龙驹马,犹如孔明借东风。”
  郝氏说:“相公,我挖你拾,顺便带尝。甜格甘草,苦格黄连,麻格肉桂。”横一挖,竖一挖,数数倒有八百八,郝氏说:“到点点看。”
一点天上天花粉,二点地下土茯苓。
三点川芎共贝母,四点肉桂共黄苓。
五点甘草甜如蜜,六点黄连苦到心。
七点龙须苏叶片,八点当归附子兵。
八百八十样妙药数不尽,夫妻二人欢欢喜喜转家门。
  郝氏说:“相公,请个木匠家来,门面翻新。”“叫底高店名?”“人家有叫‘人寿堂、仁德堂、济仁堂、同仁堂’,我家门朝太阳,就叫‘日照堂’。”卢功茂说:“门两边再写副对联:世代还从古,春光复见新。内厅也写一副:阁老牵牛耕熟地,将军打马过长山。”小姐说:“相公,这副对联不丑,完全总是药名。”
东天日出宝莲开,卢功茂开店挂招牌。
一笔到有三天整,没得哪个进门来。
上上子关关门,这碗牢饭吃不成。
  卢功茂来到后厅,脸一青胖,嘴里乱讲,“怎思量到开这个倒霉药店格!”小姐说:“相公,生意如何?”“还如何哩,开了三天,不曾看见鹅眼剪边钱。”“哎,相公,人家说死店活人开,棺材劈劈当板卖,自然有人上门来。”“还上门来哩。开茶店格倒好说:客官,来吃开茶呀!开面店倒好说:客官来吃碗面!我开药店没处喊人家吃药!”“不要紧,我们同去,卖药带医病,自然有人问。”
东天日出宝莲开,卖药娘子挂招牌。
招牌一挂门一开,烂脚膀老奶奶进门来。
  “先生,你家新开药店,可有好药?我这个脚膀害了十来年了,就是医不好。”卢功茂一望,“不要紧格,我把好药你,一上就好格。”这遭青皮石头上铲点屑子,旧竹搁里倒点蛀屑一和,“你家去弄百合交红糖捣起来敷,几天就好格。”“先生,这药多少钱?”“不要钱,医好了帮我传传名气。”哪晓卢功茂也该得时,不曾到十天,老奶奶格脚总好了,送钱到店里来,“卢先生,你真是妙手回春、药到病除。”卢功茂不肯收钱,老奶奶到杂货商店里买了十来张梅红纸,家去请人一写,贴到四城门、八水关,大家总晓得。
感谢信贴得四城门,南来北往总知闻。
来来往往人不少,个个来请卢先生。
  一个人来,“卢先生,我就是头疼,肚子疼,四肢无力,没得精神。”“容易格,我替你开个方子。”
卢功茂提起狼毫笔,字字行行写分明。
甘草治头疼,肚痛用砂仁。
紫苏能发汗,补药用人参。
  后边又一个人来,“你底高地方难过?”“我就是鼻子塞,气急心口头闷。”“不要紧,我替你开个方子。”
卢功茂提起狼毫笔,字字行行写药名。
葱白能开窍,心火用良姜。
能消喉中火,顺气广木香。
  后来又来了一个,“卢先生,我就是肚子泻,又胀人。”哦,容易过。”
卢功茂提起狼毫笔,字字行行写药方。
肚泻千金子,饱胀用山楂。
肚中停饮食,神曲共麦芽。
  后来又来一个,“你底高病?”“我就是牙齿痛。”“牙痛不是病,痛起来痛断命,我来帮你开个方子。”
端尖果子浑身红,长在树上像灯笼。
五月初五来摘起,瓦上烤灰治牙虫。
  后来又来了一个,“卢先生,我痒疮结毒,浑身直轴,可帮我弄点好药?”“有啊!”
芝麻熬油臭哼哼,要用硫磺共雄黄。
大枫子肉用七个,医好浓窠夹痒疮。
  后来来了个瘌子,“先生,我这头上淌黄水,又痒又痛帮我弄点好药!”“好格,用点草头方就好格。”肇弄瓷锋碗爿一刮,刮得血淋邋遢,毛生姜一,长了一头好头发。
地黄叶子绿茵茵,长了土里赛黄金。
人家说它无用处,单单好治瘌花经。
  看病格越来越多,后头来了个重病,头肿像笆斗,脚肿像车口,浑身破皮淌水。卢功茂一看,“哎呀,这不是一种病,是并发症,我开个方吃得试试看!”
卢功茂提起狼毫笔,字字行行写药方。
头肿冬瓜皮,脚肿敷井泥。
陈稻草,烧水洗,陈稳子,去湿气,重用海棠皮。
卢功茂弄了闹啾啾。拌菜毛病来请我医!
  哪晓一医就好,郝氏小姐说,“相公,你本事确实不丑,我家店里格招牌,可以改写一笔,叫卖尽天下药,医好百病恙,少一样来罚一千。”
为人说话要思忖,不可信口乱谈论。
不改招牌尤是可,一改招牌祸临身。
  再表八景宫中纯阳老祖得知,说:“等我下凡,试他一试。”喝声道变,变作书公子模样。
驾雾腾云来得快,天汉桥到面前呈。
转弯抹角朝前走,来到店堂把礼行。
  “卢先生,小生有事求教!”卢功茂一看,脚上有黄泥,必定是远来的,“请坐,用茶。”“先生不必客气,我来问你买几样妙药。”“客官,请将药方把我。”“哎呀!
我走得慌来着得忙,不曾思量带药方。”
  “药为哪个买格?”“我家小妹。”“她底高病?”“哎呀,她得了稀奇古怪病,三天不吃,肚子膨膨胀,三顿一吃,肚子饿了像鬼喊。”“啊!你可记得药名?”“我记得格。一要消毒丸,二要和气汤,三要顺气散,四要养命丹,五要长生草,六要不思凡,七要归家子,八要意正香。
八味妙药交与我,与你金银动斗量。
八味妙药少一样,打碎你招牌罚铜钱。”
  卢功茂一听,到药柜上,大钥匙开开胡州笼,小钥匙开开柳州箱,横一寻,竖一寻,一味也找不到,又翻开药书来,书上也找不到。客官说:“卢先生,我来问你买药格,不是买书格。”卢功茂说:“对不起,客官,我家新开药店,进货格还有来路上走,今夜才到家。先生贵府哪里,明朝一早,我打发伙计送到你贵府。”客官说:“格不要,我明朝来拿。”
卢功茂当时气闷闷,今朝遇到对头星。
上上子关关门,这碗牢饭吃不成。
  卢功茂来到绣房,郝氏小姐说:“相公,今朝又为底高不高兴?”“贤妻不要提,今朝来了一位客官,要买八味妙药,店里一味总没得。”郝氏小姐说:“哪八味?”“一要消毒丸,二要和气汤,三要顺气散,四要养命丹,五要长生草,六要不思凡,七要归家子,八要意正香。
八味妙药来交付,与我金银动斗量。
八味妙药少一样,打碎招牌罚铜钱。”
郝氏听见这一声,叫声相公不聪明。
现成话句不会说,枉枉开店做先生。
  卢功茂说:“小姐,你不要说现成话,明朝等你去,我蹲家烧饭服侍你。”“好格!”
一夜话文不必表,金鸡报晓又天明。
东天日出宝莲开,卖药娘子上柜台。
店堂打扫多洁净,纯阳老祖进门来。
  纯阳老祖仍然变作昨日格模样,进店一看,原是一位女先生。客官说:“女先生,昨日我到贵店,是位男先生,今朝他到哪去格?”“哦,昨夜深更,来了七部车子,八扇轿子,接出去看病去格!”“几时家来?”
“多至总要半个月,少则总要十来天。
先生找他有何事,我可代他来商量。”
  客官说:“女先生,我昨天要格八味妙药,不晓可曾停当?”“哪八味?”“一要消毒丸,二要和气汤,三要顺气散,四要养命丹,五要长生草,六要不思凡,七要归家子,八要意正香。”“哎呀,客官家里可有父母?”“有。”“可有兄弟?”“有。”“可有儿女?”“有。”“可有妻室?”“有。”“可有亲朋邻友?”“有”。“这八味妙药就来你家府上。
敬重父母消毒丸,兄弟相亲和气汤。
夫妻恩爱顺气散,生下儿女养命丹。
亲眷来往长生草,朋友相帮不思凡。
送老归山归家子,创业成家意正香。
八味妙药交与你,不要你金银动斗量。”
  “女先生,你真是大贤大德,我还要点八味妙药。”“哪八味?”“大如天、软如棉、甜如蜜、苦黄连、硬如铁、海能深、明如镜、理不清。”“哦,说来你听:
敬重父母大如天,夫妻恩爱软如棉。
少来得子甜如蜜,老来无子苦黄连。
兄弟分家硬如铁,结下怨仇海能深。
君王有道明如镜,县官贪赃理不清。”
  “女先生,才学不丑,我还要点四味妙药。”“哪四味?”“三分白,一点红,悬空挂,锦宝龙。”“此四味药是天上的,有哇。
东天日出三分白,日落西山一点红。
南北二斗悬空挂,乌云腾腾锦宝龙。”
  “我要到树上点此四味妙药。”“也有。
梨树开花三分白,桃树开花一点红。
皂角结得悬空挂,石榴肚里锦宝龙。”
  “我要到鸟身上点这四味妙药。”“格也现成的。
喜鹊身上三分白,鹦鹉嘴上一点红。
裙单鸟尾子悬空挂,孔雀身上锦宝龙。”
  “我要到水面上点此四味妙药。”“也有。
水上菱花三分白,荷花开放一点红。
莲蓬长得悬空挂,莲芯结得锦宝龙。”
  “我要到水里点此四味妙药。”“现成格。
鳊鱼身上三分白,金鱼头上一点红。
太公钓鱼悬空挂,鳌鱼身上锦宝龙。”
  “我要到三国古人身上点此四味妙药。”“我说来你听。
刘备脸上三分白,关公脸上一点红。
张飞长矛悬空挂,赵云得胜锦宝龙。”
  “我要到书房里点此四味妙药。”“那也现成的。
竹纸上面三分白,银珠圈书一点红。
十载寒窗悬空挂,状元得中锦宝龙。”
  “我要到人身上点此四味妙药。”“格只有瘌疤子头上有。
瘌疤子头上三分白,搔出血来一点红。
两朵眼泪悬空挂,结起瘌疤锦宝龙。”
  “女先生真是大贤大德,不愧为女中豪杰,我要到你身上点此四味妙药。”“那到你家小妹身上点也一样。
脸搽杭粉三分白,口点胭脂一点红。
耳戴八宝悬空挂,怀中抱子锦宝龙。”
  客官说:“女先生,不瞒你说,我肚里到有点饿了。”“安童,拿米烧饭。”“我要吃格饭你家没得。”“底高饭?”“我要吃二十一碗金花白米饭,犀牛望月汤,三八二十四样小菜。”郝氏小姐说:“容易格。半升大米、半升粟米,拿起来一和,就是金花白米饭。竹笋剥了壳,白萝卜切薄片,开水滚一遍,就叫犀牛望月汤。我娘家陪来一只碗,里面蓝漆,外面黑漆,口上金漆,三七不是二十一碗饭么。安童,你带个钱,到街上买二十四样小菜。”安童说:“格哪买到?”“这总不会,到菜场上看见卖韭菜格,说我家主母家有件大善事,要吃几十担菜哩,我拿个样子家去把她望望,合适总来挑你生意。再买点十花菜,买点绿豆饼,三个地方一买,韭菜九样,十花菜十样,绿豆饼六样,三八二十五,随你数不数,还多到一样送把他吃。”客官说:“女先生,天上有多少大星?多少小星?地下有多少高子?多少矮子?多少光脸,多少麻子?”郝氏小姐拿头发一散,对柜台上一铺,“客官,你晓我这头发有几根长格?几根短格?几根白格,几根黑个?几根开花格?几根不开花格?”“女先生,天上有几个玉皇?地下有几个凡皇?海里有几个龙王?阴司有几个阎王?”
“天上一个玉皇来治世,地下一个凡皇治乾坤。
海里龙王分左右,阴司有十殿阎王管鬼魂。”
  “女先生,你住在天汉桥,你晓此桥何年所造?哪个造成?有多少盘陀石?多少定盘心,几个川门?有多高?有多少龙船凤船从此经过?此桥有多重?”
“你今问我天汉桥,三个川门九丈高。
周朝初年来造起,张班鲁班造完成。
三十六块盘陀石,七十二个定盘心。
龙船凤船多多少,来来往往清香烧。
赐我一把称桥秤,你抬此桥我来称。
你今不必盘问我,志书还在我家门。”
  客官无言可答,一脚踏在马鞍上,一脚站了地上,“女先生,你晓我上马不上马?”郝氏小姐一脚站在门槛上,一脚站在门里面,“客官,你晓我送你不送你?”客官一听,无言可答。
纯阳老祖他去了,驾雾腾云上天宫。
  纯阳老祖,来到八景宫中,说:“师父,凡间天汉桥边有个郝氏小姐,生得聪明伶俐,她十问十答,九问九答,难不住她,她叫我数头发!”师父说:“弟子,她原是天宫白牡丹临凡,本有女状元之职,你要度她,只要带三尺红纱。”
纯阳老祖下凡尘,三尺红纱紧随身。
  客官走进店堂,说:“女先生,前天来店堂麻烦于你,今朝送你红纱三尺,以表谢意。”郝氏一看欢喜不过,就对腰间一系。客官说:“女先生,我还要点两味药。”“哪两味?”“一切两头空,不染自然红。”郝氏小姐一听,默默无言,因为红纱是个懵物!
三尺红纱抹得凶,不晓几时寒露几时冬。
  客官说:“小姐,我告诉你!
嫩藕一切两头空,水红菱不染自然红。
就走今朝来治你,下次不可学嘴凶。
也是当初来留下,女子没得男子凶。”
  纯阳老祖说:“小姐,我来是劝你夫妇二人修行办道格!你赶快吃素修行,将来定有神职,吾乃去了!”
郝氏听见这一声,双膝跪倒地埃尘。
枉生一双铜铃眼,不晓师父是仙人。
吃素就走今朝起,下次不开酒和荤。
倘有一日开斋戒,永堕三途地狱门。
房屋改成庙宇样,装金塑像受香烟。
柜台改成佛台样,碾槽改成蜡烛签。
朝朝朗诵弥陀佛,夜夜诵读法华经。
整整修行三载整,功课圆满上天庭。
玉皇大帝重封赠,九殿阎君管幽冥。

遇四月,初一日,阎君圣诞,
请善人,到家中,念佛看经。
称扬念,药王佛,百万千遍,
阎君爷,判断你,早日超升。

薛帝分班九殿君,四月初一降生身。
称念药王并药上,火坑地狱脱苦沦。
专捉刚强汉,火坑不饶人。
铁床铜柱苦,永堕地狱门。
南无药王药尚菩萨。
  仰维三宝咸愿证盟,预修信女×××燃点香烛供奉冥府第十殿转轮大王案下,四月十七日圣诞降生辰,志心称念释迦牟尼佛百万千声,能免转轮地狱之苦。
在世间,串四生,轮回之苦,
释迦佛,念千声,能脱苦沦。
出娘胎,无灾难,才得出世,
为男子,更不易,得转人身。
十分英雄用七分,留与三分与子孙。
十分英雄都用尽,远害儿孙近害身。
  为人在世,不论军民人等、士农工商总要吃素修行。
修行要趁少年时,六月荷花第一枝。
九月菊花遭霜打,为人修早莫修迟。
十岁二十吃长斋,皇宫里面去投胎。
金銮宝殿朝南坐,九卿四相两边排。
三十四十吃长斋,官员宰相家去投胎。
法堂上面端然坐,四班六房两边排。
五十六十吃长斋,豪富人家去投胎。
高厅上面端然坐,安童使女两边排。
七十八十吃长斋,平常人家去投胎。
三间草屋朝南坐,棉车布机两边排。
九十一百吃长斋,花子伴里去投胎。
窑洞里面端然坐,淘箩竹棒两边排。
为人若不诵经文,变成地狱去脱生。
驴骡牛马身受苦,怎能转世再为人。
小来不修老来修,老来念佛气吼吼。
连三思量修办道,黄泥没到头跟头。
奉劝经堂众善人,不论老少早修行。

为人身,在世间,广行方便,
积阴功,种福田,后世超升。
你务必,在今生,修好来世,
到后世,再修行,不堕沉沦。
这等人,世世修,善根不断,
百年终,阳寿满,去见阎君。
转轮王,他见你,阳间行善,
判生方,超三界,得转人身。
这阎君,判生方,三等九例,
不论贫,不论富,总要修行。
上等人,前生修,为卿为相,
中等人,富贵家,前去投生。
下等人,为客商,做买做卖,
判生方,在世间,都得为人。
九例内,贫穷的,为奴为婢,
寻生意,做买卖,各自营生。
凿石头,扒煤炭,煎盐炼铁,
再艰难,无度活,为盗为娼。
瞎眼汉,妒嫉妇,疯瘫拐脚,
沿门叫,来乞求,总是前生。
变驴骡,牛和马,猪羊猫犬,
鸡鸭鹅,还人债,活上刀砧。
贫与富,寿与夭,阎君注定,
死和生,兴和败,总因前生。
到十殿,转轮王,高低各判,
判他去,在世间,自己承当。
在会人,听宣扬,心中记取,
若要免,轮回苦,及早修行。

四月十七日,圣诞降生辰。
要免轮回苦,释迦牟尼称。
南无释迦牟尼佛。
《十王宝卷》看完成,斋主家孝男孝女拜拜菩萨请起身。
  《十王宝卷》讲到此处,可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诗三百,一言以蔽之。
经到头来卷到梢,斋主会友请香烧。
宣讲一部《十王卷》,福也高来寿也高。
宝卷看完成,礼拜佛世尊。
佛前求忏悔,有罪化灰尘。
红烛分左右,真香透天堂。
佛老爷呵呵笑,福禄寿喜总成双。
经到头来卷到头,小道弟子请卷收。
《十王宝卷》来收起,《血湖宝卷》再开头。
东风洋洋进门来,调过南风又招财。
西风吹散蟠桃会,北风荡散万年灾。
会上姻缘三世佛,文殊普贤观音大士在。
诸尊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蜜。
  功德注长生,难为众善人,南无阿弥陀佛!
缴殿功德,不可思议。
诸天诸地降灵机,皇皇寿与天齐。
大道垂慈,万花落雍熙。
三元神共护,万圣眼同明。
功德上虚空,受益无穷尽。
欲以此功德,普及与一切。
缴殿注长生,慈悲交纳寿。
王国良 搜集整理

庚申宝卷

二更半夜深,善人坐庚申。
坐守三年整,能免地狱门。

鼓打二更半夜深,在会善人坐庚申。
诚心坐守三年整,能免阴司地狱门。
《庚申宝卷》初展开,诸佛菩萨降临来。
在会善人齐声和,能消八难免三灾。
  话说一部《庚申宝卷》,总得先讲朝帝主,后讲贤人轶事。
先讲皇皇登龙位,再表贤人出何城。
宋朝仁宗皇皇登龙位,一统山河总太平。
  仁宗皇登位之时,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边无强寇,国无魍民,万民乐业,安享太平,文出忠臣,武出良将。
大邦年年来进贡,小国岁岁贺明君。
四海渔翁献玛瑙,山中猎户进麒麟。
刀枪改作农用物,兵书改作劝世文。
老兵归山修办道,少兵抄写上大人。
文官执笔安天下,武官不要动刀兵。
龙楼日日生祥瑞,凤阁朝朝结彩云。

皇皇多有道,端坐在龙廷。
风调并雨顺,五谷贺丰登。

仁宗皇皇,端坐龙廷,父慈子孝,兄爱弟敬。
田禾茂盛,五谷丰登,边无强寇,国无魍民。
万民齐喝采,称赞有道君。
休论皇皇多有道,再表贤人出在哪州城?
国皇有道江山稳,大邦中原出贤人。
  且说有一贤人出在山东省直隶州洛阳县北门三里刘家村,此人姓刘名仁,同缘苏氏,夫妻双双家中豪富不过,金银满库,米麦成仓,安童成对,使女成双,牛羊成群,马骡成行,乃积乃仓,赛如佛国天堂。
他家豪富说不尽,库内许多宝和珍。
东库金来西库银,另有十库马蹄金。
水旱良田千万顷,草积堆到九霄云。
前面起造逍遥府,后面又起歇凉亭。
东关十里荷花荡,西关栽种水红菱。
出入安童骑骡马,扫地梅香耳戴金。
刘仁有钱称员外,苏氏称作院君身。
夫妻同庚三十六,可惜有钱少子孙。
  那一天,员外端坐高厅,翻开历书一看,呀,今朝十四,明朝月半,后朝就是清明了,要祭扫坟茔,聊表孝心。安童,替我带点散碎银子上街,置办三牲祭礼,纸锭银锞,回来好祭祖荣宗。
安童听见这一声,带了散碎银子就动身。
买了香烛和祭品,交与员外和院君。
  到了十六大早,员外骑马,院君乘轿,安童挑担,跟后头直跳。
员外骑马前头走,院君乘轿后头跟。
安童梅香抬祭礼,闹闹热热上祖坟。
一路之中不耽搁,坟堂早到面前呈。
  员外吩咐安童,将三牲祭礼摆将下来,焚香点烛,烧化纸锭银锞,拜过祖宗,祭过先灵,抬头看见旁边一座孤坟。员外说:安童,这座坟往年上坟总蛮早格,今年为底高还不曾来上坟格?安童说员外:你不晓得,这是后庄焦公老伯家坟,往年他思量最早,去年局气不好,焦公伯伯一死,只好拉倒。家里没子孙,没人来上坟!
员外听见这一声,手捂胸前细思忖。
我夫妻同庚三十六,男花女花不曾生。
倘若有个长和短,天年之后葬孤坟。
来到清明寒食节,没得飘山填土人。
灵前无人来复礼,坟前没得化纸人。
  罢了,
我满库金银成何用,没得香烟后代根。
带领安童回家转,闷闷不乐在高厅。
  员外来高厅闷闷不乐,脸对下一落,对台子上一伏。院君连忙走向前来,说:“员外,今朝又为点底高?
果是茶饭不对口,还是衣服不称心。
三朋四友得罪你,我做消愁解闷人。”
  员外说:“院君,你有所不知!
我在八方称员外,那敢推板我有钱人。”
  “那相公,你又为点底高?”“夫人,你不要问我,我要问你,你今年多大年纪?”“哎,你年纪总忘着得格?我们是两条黄牛合张犁——同耕。”“同庚多大?”“同庚三十六!不错,同庚三十六,男女没着落,等到千年后,何人穿孝服。哎呀,员外,年纪果不轻呢,现在顾现在,只顾生钱放债,不要思量香烟后代!”员外说:“院君,此言错了。
十岁时,傲人家,抛球踢踺,
二十岁,傲人家,美貌千金。
三十岁,傲人家,金银满库,
四十岁,傲人家,孝子贤孙。
五十岁,无男女,空过半世,
六十岁,无子孙,大树无根。

三十无子平平过,四十无子冷冰冰。
五十无子无人敬,六十无子断六亲。
人生七十古来稀,人无男女被人欺。
门房子侄来争斗,烹分家业可孤凄。”
  院君说:“员外,不要愁,人家说,
无男无女莫怨天,多男多女泪涟涟。
男是冤家女是害,无男无女多自在。
三世修不到绝下代,光床滑席哪里来。
生到三男并四女,孽障作得海能深。
你果如同阿罗汉,我可像赛活观音。”
  “院君,此言错了。
床上没得男和女,灵前没得化纸人。
天年之后归地府,谁做披麻带孝人。”
  院君说:“员外,也不要愁,我家安童梅香多哩,拣两个聪明伶俐格安童配个麻俐格丫环,
生到男来育到女,传接香烟后代根。”
  “院君,安童梅香只好随身使用,怎好算作我家格后代。好比种田,我家田里种格豆,人家田里种格瓜,他家瓜藤牵到我家豆田里,
远看长了一夹瓜,开黄花来结大瓜。
夫妻双双去扯瓜,理理根在别人家。
安童梅香好比一笼鸡,开开笼来去喂鸡。
家鸡吆了团团转,野鸡一吆彻天飞。”
  “员外,不要愁,人家说,有石米,有人理;有间屋,有人哭;有担柴,有人抬;有石糠,有人扛。我家金银满库,还愁没得人来承当!”“院君,原有人来格,等到我你二人头南脚北,眼睛相屋。这遭,大房里要分,二房里要争,尸首没人问,对扛一蹲,你争多,他嫌少,弄了打破头跌破脑,事体闹了到不小。
倒骂我们是害人坑,挣点家当不够分。
千家万当有人分,没得哪个思量上孤坟。

南庄田,北庄地,我手所挣,
一口气,不得来,家业烹分。
金也空,银也空,空有财宝,
到临了,归地府,带不到分文。
房也空,屋也空,空有家产,
只落得,四块板,紧紧随身。”

院君听见这一声,二目抛珠泪纷纷。
“不怪张三并李四,只怪我苦命一个人。

怪只怪,我苦命,不曾生养,
怨只怨,我妾身,破血不生。

或男或女生一个,免得员外泪纷纷。
我前生烧了多少断头香,今生罚我少香烟。
前生做了多少狠心人,今生罚我少子孙。”
夫妻双双悲啼哭,哭成团来滚成坑。
安童梅香来解劝,员外院君听原因。

要求来生福,须舍世间财。
为人不积德,子孙哪里来。

员外听见这一声,一点不错半毫分。
我好比老龙困在沙滩上,天雷阵惊醒梦中人。
  员外说:“院君娘娘,我家满库金银有何用处,不如做做好事,果修到格子孙!安童,帮我拿家里格木头板子刨削刨削,漆漆滑滴,上写几行大字,门口挂起个斋僧牌来。”
门前高挂斋僧牌,广结良缘把僧斋。
初一月半斋僧道,逢七初三济贫人。
天雨布施钉鞋伞,黑夜布施点路灯。
路不平来挑土修,桥坏抽板换木头。
十七八岁小光棍,助他铜钱做营生。
鳏寡孤独无人养,接到家中过光阴。
田单契据挨家退,借兑条子化灰尘。
租子账目不去要,一概不要半毫分。
大做好事三年整,功德修下海能深。
  员外说:安童,凡间做好事,天宫神明可晓得?你替我到庵观寺院,请两班僧道家来,拜它七天求子大忏。
三清宫里请道士,报恩寺里请僧人。
  安童请了一班僧人,一班道士,在东书厅、西书厅设起斋醮,拜求子大忏。
先做三天报恩祖,后拜四天求子孙。
员外家中做大斋,申文发表告如来。
表文升到天宫里,赐他一女下凡来。
员外做斋功劳深,三界符使奏表文。
表文升到天宫里,玉皇大帝得知闻。
  玉主见奏,忙叫左右星君,将子孙簿子掇过来一看,“他命中本派五男二女,为底高没得子孙?”又将善恶簿子掇开来一看,“啊!不错,原来他用米拌糠,麦涨水,大斗小秤,故而折子害孙,子孙总是勾掉格!”
太白金星忙奏本,玉主在上听原因。
他家是前头作恶后头修,好比冰霜见日头。
久旱得到三分雨,庄稼还有八成收。
如果刘家绝了后,凡间哪个还肯修。
  玉主一听,忙叫左右星君查查星宿簿子,派哪位星君下凡?左右星君横一查竖一寻,只有八景宫中九天玄女娘娘,五百年前遭劫,配她临凡。玉主派她到刘家投胎出世,赐刘仁一女,命注她一十八岁阎王关煞,如果她能诚心修道,不忘本来面目,将来成仙了道,仍列仙班。
九天玄女下凡尘,先注死来后注生,
生有时辰死有日,讹错没得半毫分。
打弹张仙归下界,送生老母送子孙,
仙风一拂来得快,刘家门到面前呈。
  二更将尽,三更将初,来到苏氏院君牙床,叫院君速速醒来,吾乃送子与你!喝声道变,九天玄女变作牡丹花一朵模样,苏氏院君顺手对头上一插,一道金光,吾乃去了。
仙人仍归天宫去,院君有孕在其身。
一月怀孕一月初,二月怀孕道如何?
三月怀孕成血饼,四月怀孕四肢生。
五月怀孕生五腑,六月怀孕长六根。
七月怀孕生七窍,八月怀孕长成人。
九月怀孕都长满,十月怀孕要分身。
怀孕带到十月整,面黄肌瘦不成人。
空身如同担重担,过重门槛像山。
怀孕带到十月整,瓜熟蒂落要分身。
孩儿腹中寻门路,剜娘肚皮摘娘心。
一阵疼来疼过狠,二阵痛来痛个昏。
连痛三个紧三阵,腹中孩儿要分身。
当初好人要出世,拣年拣月拣时辰。
拣到四月初八日,庚申日子子时生。
员外院君多欢喜,谢天谢地谢神明。
生来仙风并道骨,慢慢等她长成人。
三朝烧过解污纸,满月堂前取乳名。
取名就叫刘素珍,到老终身不改名。
哭声如同鹦哥叫,笑声犹如念佛声。
尝到荤腥空吊呕,豆腐百页满口吞。
一周两岁娘怀抱,三周四岁离娘身。
五周六岁知分晓,七岁思量读书文。
  员外吩咐安童到东庄请了朱仪老先生来东书厅设馆,素珍用《女儿经》开蒙。
素珍本是天宫星,读起书来更聪明。
教到上句知下句,提到枝梢就知根。
《大学》、《中庸》、《论语》、《孟》,五经四书尽皆通。
素珍读到十五岁,思量吃素办修行。
先生回了回家转,自己端坐西书厅。
观音轴子当堂挂,香炉烛台两边分。
朝念千声弥陀佛,夜念救苦观世音。
初一月半勤念佛,逢到庚申夜诵经。
修行办道三载整,惊动南海观世音。
  观音老母来洛迦仙山,掐指一算,晓得九天玄女临凡,投到刘家,刘素珍吃素修行,她不知大限已到,待我下凡点化与她。
观音老母下凡尘,仙风一拂就动身。
驾雾腾云来得快,刘家门到面前呈。
  观音老母按落云头,我乃南海大士,你果晓得你大限已到,我来传给你庚申妙偈,将来才可还阳成道,吾乃去了。
一个去字她去了,踪影不见半毫分。
刘氏小姐来撮醒,一身香汗湿衣襟。
半夜三更得一兆,句句经文记在心。
观音老母传经典,字字不错半毫分。
素珍一心办修行,黄昏参禅到五更。
修行之人佛向前,朝不睡来夜不眠。
无影山上勤削草,不肯荒失祖家田。
光阴似箭催人老,日月如梭晓夜行。
春去夏来秋又到,残冬一过又逢春。
素珍长到十八岁,阎王关煞注命根。
清风明月年年在,森罗宝殿不饶人。
  阎罗天子拿阳寿簿子一查,刘素珍阳寿已满,命配一十八岁阎王关煞,一命归阴。因为她在阳日三间吃素修行,阎君派青衣童子带了勾魂牌票,拿刘素珍到案。
青衣童子奉了命,带了牌票就动身。
阴风惨惨来得快,刘家门到面前呈。
  青衣童子一阵阴风,来到刘素珍佛堂中,对她上首一撑,哼也不哼。小姐拿经文落下品来,说:“你是谁家书童,到我经堂,有何事情?”青衣童子弯腰奉揖:小姐,我乃阴司青衣童子,今奉阎君之命前来勾你归阴!
小姐听见这一声,啼啼哭哭泪纷纷。
好歹可肯容情我,高厅拜别二双亲。
  青衣童子说:“小姐,你要速去速回,不能耽搁时辰。”
小姐当时站起身,轻移细步到高厅。
双膝跪倒尘埃地,拜拜父母二双亲。
你受孩儿拜三拜,报报父母养育恩。
十月怀胎空带我,三年乳哺枉费心。
譬如自小关煞重,三六九岁命归阴。
  员外院君说:“小姐,清清早上,你何出此言?”“父母双亲,你们有所不知!
阴司童子来堂等,勾你孩儿赴幽冥。
为儿不能尽孝意,做不到端汤奉水人。”
员外院君悲啼哭,哭成团来滚成坑。
指望养儿防身老,谁知短命丧残生。
生男育女成何用,竹篮打水一场空。
父母哭到伤心处,素珍哭死又还魂。
  青衣童子一想,生离死别,总是难舍难分,不下无情手,做不得解交人。青衣童子走向前来用手一指。
素珍推倒尘埃地,带她真魂就动身。
  员外夫妇二人忙忙走向前来,一把背住小姐!
高喊小姐不答应,低叫小姐不做声。
“你一头说话一头死,真正死了可伤心。
我多男多女不曾生,所生苦命一个人。
指望招婿为嗣传后代,接我香烟后代根。
你到一命归地府,叫你父母靠何人?
你慢慢走来慢慢行,等等生身老母亲。
慢慢走来慢慢跑,等我们同过奈河桥。
正月梅花正放光,谁知遭风遭雨遭雪又遭霜。
  女儿心肝啊——
指望养儿防身老,谁知倒过来送儿亡。”
父母养儿日日忧,常把儿女挂心头。
倘有伤风并咳嗽,父母唯其疾之忧。
父母养儿吃尽亏,谁知死去又不回。
指望曾子养曾,谁知颜路哭颜回。
桃之夭夭花正开,其叶蓁蓁长上来。
之子于归归何处,宜其家人哭哀哀。

刘员外,哭儿女,捶胸顿足,
苏院君,哭小姐,死去还魂。

安童梅香来解劝,自己保重自己身。
自己日子是能过,自叹自乐过光阴。
  安童说:“员外,人死不得复生,哭死不得还魂。我摸摸她心口头有点别,身上还有点热,阳气还不曾绝,也作兴得还魂格!”这遭叫安童帮她拿衣裳穿好,对板门上一困,用白钱纸从上身盖到下身。
头边点起一盏火,足头点起一盏灯。
旁边摆个化纸盆,亮亮堂堂赴幽冥。
不表高厅多啼哭,再表小姐赴幽冥。
青衣童子前领路,鬼门关到面前呈。
阴司有座鬼关门,鬼门关上最艰难。
阴间不还曹官债,阴司拷打剥衣裳。
过了鬼门关一座,恶狗村到面前呈。
七个犬儿驴能大,个个抬头要吃人。
善人从此村中过,个个低头让他行。
恶人来到村中过,浑身咬了血淋淋。
过了恶狗村一座,秤称亭到面前呈。
阴司有个秤称亭,罪轻罪重总知闻。
修行之人没四两,作恶之人重千斤。
过了秤称亭一座,孟婆庄到面前呈。
阴司有个孟婆庄,绝色女子卖茶汤。
为人吃了汤和水,三十五天不清爽。
过了孟婆庄一座,奈河桥到面前呈。
阴司一座奈河桥,一尺三寸万丈高。
两边总是铜钉钉,当中一路滑油浇。
善人从此桥上过,凌空现出一金桥。
莲花托起善人走,风不起来桥不摇。
恶人到此桥上过,滚个滚来抛个抛。
前面毒蛇追了咬,后面恶狗不肯饶。
阴司一奈河,蛇咬狗来拖。
要得桥上过,大众念弥陀。

走过奈河桥一座,破钱山到面前呈。
破钱山来破钱山,纸灰未过莫挑翻。
阳间挑碎破钱纸,阴司堆积破钱山。
过了破钱山一座,滑油山到面前呈。
阳日三间搽脂抹粉妆美貌,阴司难过滑油山。
滑油山前不打等,会冤门到面前呈。
会冤门口闹啾啾,讨债冤家不断头。

走过了,会冤门,枉死城外,
前面到,森罗殿,参见阎君。
  青衣童子前来缴旨,“阎君在上,现有刘素珍到案!”小姐连忙跪倒尘埃,“参拜阎罗大王。”阎君立将起身,口称:“善哉善哉,你大有功德,青衣童子,快快带她游看地狱!”
青衣童子前领路,素珍游看地狱门。
小姐游看一殿君,刀山地狱门。
脚在刀上走,破肚又穿心。

上刀山,刀尖头,犹如春笋,
身倒地,刀透体,破肚穿心。
爬上树,剑刺身,骨肉凌落,
身叫苦,无救度,不得超升。

小姐下拜问阎君,刀山地狱为何因?
阎君说与小姐听:阳日三间杀牛宰马汉,刀山地狱不容情。
小姐看见地狱苦,口念弥陀往前行。
青衣童子前领路,二殿早到面前呈。
小姐游看二殿君,镬汤地狱不容情。
小姐看见罪鬼苦,口念弥陀往前行。
童子领路前头走,三殿地狱看分明。
小姐游看三殿君,寒冰地狱门。
头顶冰来脚踏雪,小鬼冷水又浇身。

这地狱,多苦痛,冰天雪地,
头顶冰,脚踏雪,冷水浇身。
阴山后,又没有,天光日色,
这地狱,无比苦,怎得超升?

小姐下拜问阎君,寒冰地狱为何因?
阎君说与小姐听:数九冬天截人路,阴司地府下寒冰。
小姐看到轮回苦,口念弥陀又动身。
青衣童子带她走,四殿地狱看分明。
小姐游看四殿君,拔舌地狱门。
头发绞在将军柱,铁钳插口拔舌根。

将军柱,高吊起,铁钳插口,
将舌头,都拔出,除尽冤恨。
满口中,鲜血出,难言苦痛,
只为你,在阳间,搬弄是非。

小姐下拜问阎君,拔舌地狱为何因?
阎君说与小姐听:阳间说谎掺人祸,阴司地府拔舌根。
小姐看见地狱苦,口念弥陀又动身。
童子领路朝前走,五殿地狱看分明。
小姐游看五殿君,奈河血湖两重地狱门。
奈河桥上男子汉,血湖池里女罪人。

生男女,大血光,冲天触地,
少不得,入苦海,堕落湖中。
血湖浪,吹起来,口吞血水,
怎能免,这地狱,脱离超升。

小姐下拜问阎君,血湖地狱为何因?
阎君说与小姐听:生男育女造下孽,血湖池中做罪人。
小姐看了多悲叹,口念弥陀又动身。
童子引路来得快,六殿地狱看分明。
小姐游看六殿君,变成地狱门。
披毛又戴角,变牛变马变畜生。

变驴骡,牛和马,猪羊猫犬,
身披鞍,口衔铁,骑坐还人。
猫儿犬,还不尽,看家守户,
变猪羊,肉还债,活上刀砧。

小姐下拜问阎君,变成地狱为何因?
阎君说与小姐听:阳日三间赖人债,变成畜生去还人。
小姐看见罪鬼苦,口念弥陀往前行。
青衣童子前领路,七殿地狱看分明。
小姐游看七殿君,碓磨地狱门。
碓臼舂了纷纷碎,磨子眼里竖直心。

将他肉,下碓臼,舂成肉酱,
把骨头,舂碎了,风里飘扬。
将罪人,倒竖在,石磨眼里,
头朝下,脚朝上,血肉成浆。

小姐下拜问阎君,碓磨地狱为何因?
阎君说与小姐听:骂天骂地骂神君,阴司地府不容情。
小姐看到罪鬼苦,口念弥陀往前行。
青衣童子前领路,八殿地狱看分明。
小姐游看八殿君,锯解地狱门。
铁钉来钉起,一锯子两分身。

就将你,夹板内,铁钉钉起,
脚朝天,头撞地,两半分身。
那时间,阎罗王,判断刑罚,
妻儿女,怎知道,痛苦临身。

小姐下拜问阎君,锯解地狱为何因?
阎君说与小姐听:阳日三间不平心,阴司锯解两分身。
小姐看见罪鬼苦,口念弥陀又动身。
童子引路朝前走,九殿地狱看分明。
小姐游看九殿君,火坑地狱门。
铜柱铁床苦,永堕不翻身。

火坑狱,多焦烂,浑身化血,
上铁床,翻身转,骨化灰尘。
铜柱上,高吊起,溶洞灌口,
这地狱,多苦恼,不得翻身。

小姐下拜问阎君,火坑地狱为何因?
阎君说与小姐听:数九冬天放野火,火坑地狱不饶人。
小姐看见罪鬼苦,口念弥陀又动身。
童子引路朝前走,十殿地狱看分明。
小姐游看十殿君,黑暗地狱门。
三等并九列,阎君注分明。

转轮王,判人生,三等九列,
贫与富,寿与夭,听命由天。
九列内,贫穷的,为奴为婢,
小经纪,做买卖,各自营生。

小姐下拜问阎君,黑暗地狱为何因?
阎君说与小姐听:阳间吹熄佛前灯,黑暗地狱受苦辛。
小姐看见罪鬼苦,口念弥陀不绝声。
青衣童子前领路,枉死城到面前呈。

刀上死,绳上死,投河落水,
火上烧,阵上亡,总在此城。
吊杀鬼,扛木梢,沿路啼哭,
落水鬼,爬沟坎,要讨替身。
服毒鬼,走出来,七孔流血,
自杀鬼,拿钢刀,眼泪纷纷。
恨当初,悔不该,自己寻死,
到头来,阎君判,不得超升。

青衣童子将言说,小姐今且听原因。
我今不能来送你,慢慢寻路转还魂。
青衣童子他去了,小姐一人往前行。
素珍走过枉死城,黑暗沉沉步难行。
伸手不见五个指,面东不见面西人。
三千六百里荒草路,乌星黑月步难行。
小姐当时悲啼哭,惊动南海观世音。
观音老母下凡尘,要度修行办道人。
  观音大士按落云头,设起茅屋三间,自己变作个年老婆婆,来家摇棉,门口高挂一盏庚申灯笼,来杠等候素珍小姐。
小姐无奈慢慢走,远远望见一盏灯。
口念弥陀脚下走,看见茅屋两扇门。
小姐走进茅屋内,双膝跪倒地埃尘。
开口就把婆婆叫,请你送我转还魂。
年老婆婆将言问,你是阳间哪方人?
家住哪州并哪县,根生土长哪里人?
父姓甚来母姓甚,你是排行第几名?
你在阳间做何事,为何来到地府门?
还是街坊买卖客,还是乡间种田人?
你今对我说明白,才好送你转还魂。
刘氏小姐将言说,婆婆在上听原因。
我家住山东洛阳县,北门三里刘家村。
父亲刘仁称百万,母亲苏氏老安人。
未生多男并多女,只生我苦命一个人。
从小修行到十八岁,阎君勾我入幽冥。
游看阴司十殿君,重重地狱受苦辛。
青衣童子不肯送,叫我寻路转还魂。
我若能够还魂转,加功进步办修行。
  观音老母说:“小姐,你要还魂一点不难,我有《庚申经文》传授与你,切记在心,不可忘却。”
年老婆婆将言说,小姐今且听原因。
《庚申经文》传与你,牢牢切切记在心。
朝夜庚申颠倒念,时时刻刻记在心。
五十三卷为一藏,不能短少半毫分。
每年六个庚申日,早早思量坐庚申。
真心坐守三年整,免了随身三尸神。
为人去了三尸神,小灾小晦不上身。
金刚尊经常常念,可免阴司地狱门。
一盏金灯交与你,光明大路转还魂。
观音老母前引路,小姐就在后头跟。
  年老婆婆说:“小姐,我不远送你了,你可望见南天格大星,北天格小星?
大星是你头边火,小星是你足头灯。
对好大星小星走,讹错没得半毫分。”
  小姐一看,心惊胆颤,说:“婆婆,前面有个呆子哩。”观音老母说:“这叫东土人回头不认尸。”观音老母走向前来,用手一指,
小姐真魂推入窍,苏苏醒醒转还魂。
刘氏小姐转还魂,板门上面把腰伸。
舞熄头边火,踢熄脚头灯。
员外家夫妻二人吓得墙脚头撑,不晓得小姐转还魂。
你不要年纪轻轻不服死,阴魂不散转家门。
等到你五七三十五天整,我多请僧人共道人。
高厅上面设斋醮,超度小姐早超升。
  小姐只是弄手对嘴里举举,员外一看,莫非小姐当真还魂而转,她来阴司同鬼魂说得话,要用参汤灌,才得开口。这遭连忙吩咐安童烧了一碗参汤水,小姐灌了一口汤,身子硬梆梆;灌了两口汤,眼睛有了光;灌了三口汤,说话响琅琅,
你们不必来害怕,孩儿今朝转还魂。
  员外夫妇二人心中十分欢喜,“呀,小姐,你怎得还魂格?”
“只因修行有好处,有格年老婆婆送我转还魂。”
  员外夫妇一听,“啊!年老婆婆莫非是观音老母。罢了,我们和孩儿一样,一同修行办道罢。”
夫妇跪到尘埃地,拜拜观音佛世尊。
我儿今朝还魂转,父母一同办修行。
吃素就走今朝起,下次不开酒和荤。
倘若开斋并破戒,永堕三途地狱门。
观音就是亲师父,女儿算作领路人。
夫妻罚过洪誓愿,一心一意办修行。
  一家吃素修道,就将房屋改造,叫安童到街坊请了六匠回来,拿房屋改成庙宇。
六匠请到高厅上,房屋改成庙宇门。
前厅改作三宝殿,后厅改作念佛堂。
暗楼改作明楼景,算作戏楼到如今。
房屋改成庙宇样,装金塑像受香烟。

正厅上,来塑起,三尊古佛,
左文殊,右普贤,南海观音。
左东岳,右酆都,各按方位,
左文殊,右普贤,总受香烟。

地藏能仁坐莲台,十殿阎君两边排。
四大金刚两边坐,哼哈二将管山门。
韦驮菩萨朝北撑,字纸炉砌了两边分。

屋望里,来彩画,天宫胜景,
磨地砖,来彩画,盘古初分。
椽子上,来彩画,花花绿绿,
柱棵上,红漆漆,放大光明。
东山墙,来画起,东天日出,
西山墙,来画起,日落西沉。
照墙上,来画起,麒麟送子,
左招财,右利市,五谷丰登。

房屋改造簇簇新,外红里白放光明。
秤称银子几百两,打发六匠转家门。
安童梅香总释放,无挂无碍好修行。
看了良时并吉日,另招僧人管山门。
小小草庵结一座,一家三口诵经文。
朝念弥陀千声佛,夜念救苦观世音。
金刚尊经常常念,庚申经偈不离身。
修行之人佛向前,朝不睡来夜不眠。
天天诵到黄昏后,金鸡一叫就起身。

修行不劳神,黄昏到五更。
办道心不退,何愁道不成。
修行办道三年整,功德修下海能深。
观音老母下凡尘,要度修行办道人。
  观音老母变作一个年老婆婆,来到草庵门口化斋,小姐抬头一看,“啊呀,师父来了。”
双膝跪到尘埃地,师父连连口内称。
  年老婆婆说:“小姐,哪个是你师父?你认错人哇!素珍说师父,就是你送我还阳格。
我在阴司无路走,是你送我转还魂。
《庚申经文》传与我,赐我金灯转回程。
今朝师父来到此,未曾迎接罪不轻。”
  这遭父女三人齐齐拜见观音老母。观音说:“你是修行之人,果懂佛语?底高叫道报芽、道开花、道结子、道归家?”素珍说:“师父,我晓得格,
初吃长斋道报芽,罚愿修行道开花。
修成正果道结子,师父度我道归家。”
  观音老母说:“贤徒,你道心坚固,功德圆满。”用手一指,设立火坑一座,说:“你们看得破,跳得过。”修行之人不顾性命,三人对火坑里一跳,老母念动真言:
归去来兮归去来,火坑里来脱凡胎。
脱了凡胎换仙胎,逍遥自在上天台。
度她全家站起身,御宰台前讨封赠。
  三人来到御宰台前,朝拜玉主,玉主一见,心中欢喜,重重封赠。
玉皇一见笑颜开,得道还原上天来。
玉皇大帝重封赠,九天玄女还原身。
九天玄女加封赠,庚申老母受香烟。
封你父母人两个,圣父圣母职不轻。
  玉主封尊已毕,忙将封神榜射到凡皇金殿,仁宗天子摆起銮驾,五更三点重重封赠。
刘氏素珍受封赠,九天玄女职不轻。
九天玄女加神职,庚申菩萨受香烟。
封她父母人两个,圣父圣母受香烟。
  凡皇一封,随时发下帑银到各州各府,
起造一座烈女庙,善男信女把香烧。
倘有贞节淑德女,烈女庙里办修行。
  万岁派了风流才子、自在臣相,班中造起经忏宝卷来。
造了一部《庚申经》,唪经念佛了愿心。
造起一部《庚申忏》,拜忏也好谢神明。
造起一部《庚申卷》,善男信女坐庚申。
  天宫又打发丹青手、誊录师、裱画匠下凡,就将白纸为题:
一张白纸四角方,五颜六色对上装。
巧手画起金容相,庚申老母受香烟。
  宝卷讲到此处,可算有头有尾,有始有终。这叫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经到头来卷到梢,斋主会友清香烧。
清香烧来木香烧,更比随常有功劳。
经到头来卷到头,小道弟子请卷收。
百亩良田抛下种,弟子耕种主人收。

宝卷看完成,礼拜佛世尊。
佛前求忏悔,罪孽化灰尘。

东风洋洋进门来,南风招宝又招财。
西风吹散蟠桃会,北风荡散万年灾。
拜上圆满师菩萨摩诃萨,圣卷圆满注长生。

佛祖当台坐,善人两边排。
宣讲《庚申卷》,老少免三灾。
南无阿弥陀佛!圆满功德! 

王国良 搜集整理

地藏宝卷

地藏坐莲台,十殿两边排。
东岳同聚会,赐福又消灾。
地藏能仁坐莲台,十殿慈王两边排。
东岳酆都同聚会,赐福延寿又消灾。

天留甘露佛留经,人留男女草留根。
天留甘露生万物,地留五谷度凡人。
人留男女防身老,草留枯根等逢春。
孔子留下仁义礼智信,佛祖留下经典劝善人。

《地藏宝卷》初卷开,绿鸭道人降临来。
两班善人齐声和,能消八难免三灾。

宝卷初卷开,诸佛降临来。
金炉焚香烛,念佛请经开。
  说者,《地藏宝卷》,一部劝善,先讲朝代帝主,后讲贤人出世。要有头有尾,有始有终,有文有武,有甜有苦,有悲欢离合,然后讲到修仙成正,登山显圣,这才算一部圣卷。
哪朝皇皇登龙位,哪州哪府出贤人?
  这叫是话有音,是鸟有翎,是树有根,是饭充饥,是经灭罪,宝卷掀将过来。
夏朝仲康皇皇登龙位,一统山河总太平。
  仲康王是有道明君,文有忠良,武有能将,八大朝臣,九卿四相。
文官执笔安天下,武将拖刀治乾坤。
皇皇有道讲不尽,山清水秀出贤人。
  且说有一贤人出在西京河南洛阳北门金家巷,此人姓金,名叫功善,同缘孔氏。家中十分豪富,安童成双,使女成对,金银满库,米麦成仓,夫妻双双,说说讲讲,赛如佛国天堂。
出入安童骑骡马,扫地丫环耳戴金。
家中豪富说不尽,库内许多宝和珍。
  说到房屋称心,有前厅后厅,左厅右厅,金房银房,堆房廒房,厨房绣房,客房小书房。
东书院对西书院,南楼门对北楼门。
前后房屋几十进,当中一座万福厅。
门前照墙一丈六,上面粉刷画麒麟。
张口狮子竖头匾,旗杆竖到九霄云。
黄旗上面写大字,替天行道显威名。
金丝灯笼当门挂,十大功劳在朝门。
  两班善人一听,不大相信,他家如此摆设,究竟有多大官职?
大人在朝官极品,阁老之职了不成。
孔氏夫人洪福广,皇封诰命正夫人。
夫妻同庚三十整,没得男女后代根。
  众位:金阁老在朝为官,清如水,明如镜,上为君王着力,下替百姓担忧,老者不打,少者不杖,功高宇宙,名震乾坤,国内称赞,四海闻名。
当今皇皇多宠爱,当作擎天柱一根。
不表金家忠良相,再表天子坐龙廷。
  仲康王之母亲,突然身患大病,万岁日夜担忧,亲身服侍。
热来如同钢炭火,冷来如同水生冰。
茶不思来饭不吃,生死只消片时辰。
皇儿呀,我头疼如同砖头砍,腹痛如同箭穿心。
一歇寒来一歇热,鬼门关上转还魂。
皇儿,万里江山要保稳,不要做昏庸无道君。
多用朝中忠良将,不要听奸臣坏良心。
  万岁跪在母后格凤榻之下,说:“母亲,你不要难过,古之常言,三十年无灾灾还在,哪个吃得五谷不生灾,等我立即坐殿,召御医进宫,替母后治病。”
东华门响起龙凤鼓,西华门撞起景阳钟。
文听钟声朝天子,武听鼓响见明君。
两班走出文共武,内房踱出圣明君。
  众位:这过歇是底高辰光?半夜以后,三更将初,两班文武大臣,正在睡蒙头里,忽听钟鼓齐鸣,说,“不好,莫非万岁有底高急事,赶紧上朝。”
钟鼓一鸣不非轻,惊动文武众朝臣。
文官吓得歪戴帽,武官吓得倒提刀。
  九卿四相,六部朝臣,一齐来到万岁金殿,山呼九叩:“万岁在上,半夜三更,召我等上朝,有何急事?”
  仲康王说:“爱卿,非为别事,只因我母后身患急病,故召众臣前来商议。”众臣合奏一本,说:“万岁,这桩事体不难,只要召御医入朝,替太后一看,不就好了!”
  万岁连忙派钦差,拿朝中十三个御医一齐召到金殿。
御医来到金銮殿,二十四拜见当今。
  万岁说:“众卿家,只因我母后身患重病,召你们前来速速替她治病要紧!”十三个御医一听,“万岁,放心,这不要紧格。
万岁天子放宽心,有我们御医一班人。
随她毛病多厉害,我们一到病除根。”
  万岁一听,喜之不尽。一班御医随即来到安乐宫中,牵线搭脉,十三个人轮流看,个底个摇头,默默无言。万岁说:“爱卿,我母后底高病?”一位御医说:“万岁,
她左脉阳来右脉阴,阎王请她吃点心。
右脉阴来左脉晃,太后只好见阎王。”
万岁听见这一声,顿起龙心火一盆:
我母毛病治不好,咒骂太后罪不轻。
如此病情不会治,枉在朝中受皇恩。
  万岁天子龙心大怒,拍案高声,吩咐左右公卿、值殿将军,拿十三个御医衣帽剥将下来!
官职削得干干净,押入天牢做罪人。
医官入牢门,啼哭泪纷纷。
披枷又戴锁,天牢做罪人。
御医坐在天牢里,止不住腮边泪纷纷。
可怜呀,总说官运如纸薄,可晓王法更无情。
早晓么,宁做三十六行小买卖,不要到朝纲伴昏君。
臣在朝中伴君皇,如同猪羊伴虎狼。
臣伴君王终有患,羊落虎口必身亡。
不表御医遭磨难,再表天子坐龙廷。
  次日,万岁早朝登殿,与文武百官相商。万岁说:“众爱卿,我母后格病,如何治法?”众臣合奏一本,说:“万岁,我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世上名医多哩,不如张挂皇榜,广召天下贤医。”
不论僧尼并道俗,无论挑葱卖菜人。
只要医好国母病,重封官职赠金银。
男到七岁封官职,女到十岁受皇恩。
如果不是高妙手,不要到我午朝门。
要是医坏国母病,一刀两断不容情。
不提皇榜来张挂,西天佛祖早知闻。
  且说西天佛祖端坐八宝莲台,掐指一算,晓得一半。仲康王是个孝子,只因孝母心切,御医被关在监牢里,现在广召天下名医,我不下凡,难上加难,我一下凡,一点不难。
西天佛祖笑盈盈,仙风一拂就动身。
驾雾腾云来得快,到了皇皇午朝门。
  按落云头,摇身一变,变作出家僧人模样,来到午朝门伸手就要揭榜。看榜将军一看,“哎呀,你这小小出家僧人,还是想做官?还是想发财?粪桶还有两个耳朵,你可曾听说十三个御医总医不好,还坐在监牢里哩,你还比他们本事大点?
劝你不要揭皇榜,免得性命丧残生。
不要穿蓑衣来救火,飞蛾投火自烧身。”
  僧人说:“将军,你胆大点,不要替我担忧。
如果没得高妙手,怎敢揭榜入朝门。”
  看榜将军来到金殿,报与万岁得知。万岁一听,心中高兴,连忙召僧人入朝。僧人见过万岁,同到安乐宫中,牵线搭脉。万岁说:“僧人,我母后是底高病?可能医得好?”僧人说:“万岁,国母之病是忧闷而起,腹中积食不化,寒热交加,只要用药一服,就可药到病除。
不是贫僧夸大口,有我一到得安宁。
随她太后病多重,丸药一粒病除根。”
  随手摸出一粒丸药来,只见金光灼灼,用净开水化开。万岁端到龙床,给太后一吃,只觉得满口香味,一刻功夫,立通五肺六脏,陡长精神。
一颗灵丹吃下去,病情减退八九分。
  太后从龙床上坐了起来,说:“皇儿,我现在倒晓得饿了,拿点饭来把我吃吃。”僧人说:“万岁,国母格病虽然减轻,但身体虚弱,还不曾好进膳,我再用几样妙药,一吃就好格。”
僧人提起狼毫笔,字字行行写药名。
当归补虚气,薄荷可待凉。
胸闷用厚朴,顺气广木香。
川芎治头疼,肚痛用砂仁。
橄榄去心火,补药用人参。
两服煎药吃完成,毛病没得半毫分。
  万岁一见,龙心大喜,连忙拿僧人召到金殿,“僧人哎,你替我母后治病有功,寡人应该重重封赠与你。”“万岁,我是个出家之人,提到发财,我也不来。”“僧人,我怎样谢你?”“万岁,你真要谢我,依我三桩大事:一,监牢里罪人赦拉一半,重罪改轻罪,死罪改活罪,轻罪改无罪;二,钱粮国课减拉三分;三,拿十三个御医赦出天牢。
御医赦出天牢门,原官旧职受皇恩。”
  万岁说:“僧人,这三件事我一一照办,就是报不到你格恩典,如何是好?”僧人说:“不难,西天雷音寺有五百个罗汉,赤身露体,没得衣裳,你做起五百件罗汉袍来,备起大香大烛,到雷音寺烧香了愿,这就算报了我格恩典,我走了。”只见一阵仙风,无影无踪。万岁说:“我当是一位凡僧,弄到天亮是位圣僧,原来是天上格活菩萨下凡。
也该寡人江山稳,天上活佛下凡尘。
个个跪到金銮殿,拜谢虚空过往神。
  万岁来到后宫,与母后相商。皇太后一听,十分高兴,说:“皇儿,我身体好了,五百件罗汉袍,我亲自动手。”万岁这遭吩咐工部大人,备办绫罗缎匹,又请能工巧匠,数日光景,桩色置办停当。
太后娘娘亲手裁,五百个宫娥绣起来。
上绣天宫星共月,下绣地府十八层。
左绣牡丹迎春放,右绣鲤鱼跳龙门。
百样花名总绣到,宝珠五百个放光明。
  动手半个月光景,五百件袈裟做了簇簇新。那日早朝,万岁登殿与文武百官相商,要到西天雷音寺烧香了愿。金阁老连忙上前奏本,说:“万岁,朝中不可一日无主,万岁如果要到西天雷音寺烧香了愿,这山遥路远,跋涉艰难,万岁龙体不能远游,微臣情愿替万岁到雷音寺去烧香了愿。”
万岁听见这一声,御手相搀叫爱卿。
金功善本是忠良将,代天行香有功勋。
你到西天见佛祖,代替寡人了愿心。
金鼎御祭交把你,三千人马伴你行。
黄伞一顶遮日月,半副銮驾紧随身。
  金大人谢主龙恩,退后百步,辞皇别驾,到演武厅点起三千人马,择日西行。
点起三千人和马,威风凛凛出朝门。
文武百官来相送,送出皇皇紫禁城。
三千小兵前头走,金大人骑马就动身。
銮驾御祭多热闹,大香绕到九霄云。
  金大人领兵西行,一路之上,秋毫无犯,老百姓沿路烧香跪在路边,接送金大人,路上行走,非止一日。
三千兵马朝前走,哪肯耽搁片时辰。
逢山不通开山路,遇水造桥也要行。
朝行夜宿三年整,流沙河到面前呈。
  开路先锋官报与金大人得知,前面有一条流沙河阻隔,不能通行,金大人到河边一看,吓得浑身放汗。
黄水滔滔了不得,一望无边怕杀人。
没得舟船来摆渡,兵马怎得到雷音。
  金大人一声令下,安营扎寨,埋锅造饭,然后再设法过河。众位,兵到流沙河是底高时候?正是十月单初,天气还比较暖和,众兵丁身上格衣裳单薄,没得寒衣在身,哪晓到了半夜把,天上狂风大作,大雪纷飞。
只听得狂风呼呼啸,大雪纷飞怕杀人。
雪花好像鹅毛落,地上积雪几尺深。
一连落得三天整,冻死兵丁许多人。
  雪越落越大,落得三天三夜。三千小兵,大多数冻死,只留到一十八个,金大人一见,心中悲切难忍,
“佛祖啊,我是真心来了愿,冻死兵丁可伤心。
兵马死伤犹小可,见不到佛祖罪不轻。
情愿跳到河水里,呜呼一命丧残生。”
不表大人来啼哭,西天佛祖早知闻。
  西天佛祖端坐八宝莲台,只觉得心惊血跳,坐卧不安,拨开云头朝下方世界一 望,“哎呀,原来是金功善代天进香,因流沙河阻隔,不得前行。再加遇到这大雪三天,小兵大都冻死,故而心中难过。金功善乃一片真心,与我佛有缘,这叫人有诚心,佛有感应,我必须下凡度他一阵。”
佛祖当即下凡尘,流沙河边显神灵。
设起一座雷音寺,金碧辉煌可是真。
  金大人正在哭泪时,忽然抬头一看,前面就是一座雷音寺,香烟缭绕,直透九霄。金功善随手带领十八个小兵,亲自抬袈裟御祭,走进佛殿,摆开御祭一百零八盘,然后点起广南真香,通宵蜡烛。
金大人跪到尘埃地,袈裟献把佛世尊。
  佛祖收下袈裟,发给五百罗汉,各穿一件。这遭撞钟击鼓,登坛说法,金功善献上御祭,说明代天进香了愿。佛祖口称:“善哉,天皇朝上一片真心,我佛保佑他皇图永固,帝道遐昌。金弟子,你吃尽千辛万苦,代天进香,功劳不小,我赐你三桩佛宝:锡杖一根,锦兰袈裟一件,明珠一颗。你带回天朝,献给皇上,以表我佛一片真心。
宝物带到中原去,帝道遐昌万年春。”
  金大人接过三件佛宝,谢谢佛祖赐宝之恩,跪到尘埃,二目抛珠。佛祖啊:
“三千小兵都冻死,佛祖度他们早超升。”
  佛祖说:“金弟子,你放心,我自有安排。”随时将三千阴灵收到阴山之后修行办道。
等到后来成正果,三千阴兵管幽冥。
  金大人辞别佛祖,带领十八个小兵回京。佛祖一想:他来时走了三年,回去我用缩地法送他。
路上行走三天整,到了京都帝王城。
  万岁差了文武百官,在接官亭迎接金大人入朝。次日早朝登殿。
凤阁龙廷九重霄,仲康皇皇上早朝。
  万岁早朝上殿,金大人上朝复旨,万岁一见,欢喜不过,御手相搀,锦墩赐坐。万岁说:“金爱卿,你代寡人西天雷音寺进香,可曾见到佛祖?”金大人二目抛珠,说:“万岁,佛祖是见到了,可是……
三千小兵总冻死,只剩兵丁十八人。
佛祖赐我三件宝,带把万岁治乾坤。”
  金大人随即将三件佛宝献上龙案,万岁一看,只见霞光万道,瑞气千条。
霞光万道生紫气,瑞气千条结祥云。
文武百官齐来贺,恭贺皇皇万年春。
  万岁说:“金爱卿,你代天进香,功劳巨大,寡人准你回家荣宗祭祖,并休息三年。
回家休息三年整,佛宝赐给你当身。
三件佛宝带回转,就算金家宝和珍。”
  万岁说:“金爱卿,你官封到阁老,可算极品,不好再加封,我只好加赐你府门外面再多加两根旗杆,另外加赐俸禄银子,跟随你格十八名小兵,赐把你作管家之用。”
万岁天子重封赠,十八名总管你当身。
跟随阁老回家转,暂歇三载再回京。
又赐兵马三千整,护送阁老转家门。
满朝文武来相送,威风凛凛出朝门。
路上闲言省一省,到了洛阳一座城。
  十八名总管前面通报,报与孔氏夫人知道。夫人一听,喜之不尽,随手带安童使女迎接到府门之外。
夫人接到大前门,恭贺老相公一个人。
夫妇行过家常礼,携手同行到高厅。
分宾施礼来坐下,用茶解渴说原因。
  金功善说:“夫人,我这次代天进香,来到西天佛国,佛祖赐我三件宝物,锡杖一根、锦兰袈裟一件、明珠一颗。”夫人说:“相公,这些佛宝,你为何不交与万岁天子?”金大人说:“交把万岁了,他又转赠与我,作为我金家传家之宝,有何不好?”夫人一听,不晓多高兴。
夫妇二人在家庭,安童使女紧随身。
十八名管家能办事,荣华富贵显门庭。
  金功善一日端坐高厅,看看底高总开心,就是没得男女,想想又难过,金功善说:“夫人哎,
满库金银成何用,缺少香烟后代根。
国家有难思良将,人到中年想子孙。
人无男女枉争业,国无粮草莫兴兵。”
夫妻想到伤心处,哭成团来滚成坑。
  十八名总管前来解劝,说:“金大人,到不如广积良缘,大做好事,求其一子。”金大人说:“好格。”
门前挂起斋僧牌,广结良缘把僧斋。
初一月半斋僧道,逢七初三济贫人。
天雨布施钉鞋伞,黑夜布施点路灯。
路不平来挑土修,桥坏抽板换木头。
十七八岁小光棍,助他铜钱做营生。
鳏寡孤独无人养,接到家中过光阴。
大做好事三年整,功德修下海能深。
  金大人说:“总管,农忙季节,收获要紧,你们带安童去帮穷人家收割,哪怕自己格庄稼长瘁啦得也不要紧,因为我家豪富,少收点不要紧,穷人家背不起荒一熟。”
贫苦百姓多称赞,总说金家是善人;
好事做了如天大,惊动西天佛世尊。
  西天佛祖端坐八宝莲台,只见香风郁郁,瑞气腾腾,莫非哪家大做好事?吩咐绿鸭道人下凡,察看哪家大做好事?
绿鸭道人奉佛旨,变成绿鸭下凡尘。
插翅腾云来得快,到了洛阳一座城。
  时逢金秋季节,金大人不顾自己田中格五谷,打发总管带领安童使女帮穷人家先收,绿鸭道人飞到金家田里一望,稻谷透熟,风一吹,稻子对下直落,绿鸭翅膀一扑,稻籽籽霍落落,绿鸭一想:稻子落得田里烂啦得,岂不可惜,我不如吃它下去,顺嘴一啄,吃了三粒。
三粒稻子不非轻,孽障作下海能深。
  绿鸭道人回到西天佛国,把金功善一门大做好事说了一遍。佛祖说:“不错,就是你吃了他家三粒稻子,罪孽不小,人家舍己为人,你却趁收打劫,私饱囊腹。
你吃他家三粒谷,何年何月还得清。
我今罚你归下界,变条耕牛去投生。”
  绿鸭道人到金家投胎变条瘦牛,金大人说:“安童,这条牛太瘦,不能等它做活计,还要好好服侍,多加草料。”哪晓只吃不做,越养越瘦!
金家养了一年整,孽障造了更加深。
  一年已毕,绿鸭道人来到西天拜见佛祖,说:“佛祖,我格债可曾算还啦得?”佛祖说:“好哩,你只吃不做,罪孽更加变大。”
绿鸭二次下凡尘,还到金家去报恩。
  依还又到金家二次投牛,这次变个壮牛,又体面又好看,金大人说:“安童,这条牛,又胖又好看,不要等他做活计。”安童起大早,天天砍嫩草,服侍真正好!
又在金家一年整,债未还到半毫分。
  绿鸭道人又来到西天,“佛祖哎,这遭可曾算还啦得?”佛祖说:“你两次虽然投牛,但不曾做活计,哪还到格债哩!”
绿鸭三次下凡尘,还到金家去投生。
  第三次投个不壮不瘦个牛,帮金家做活计,慢慢还债。
不表绿鸭金家事,经中另表一段情。
  再表洛阳西北,六十多里,有一座陀罗高山,山上十个强盗,都是结义兄弟。为首格叫肖大刀,老二叫曹二彪,老三叫黄三寒,下面是韩四野、包铁面、蔡六怪、何德摩、阮八郎、薛九虎、夏十满。
号称弟兄十个人,专门打劫做营生。
刀枪剑戟桩桩有,远近闻名是强人。
  一日肖大刀端坐山寨聚义厅,说:“众位兄弟,近日山寨粮草不敷,哪位兄弟下山,到洛阳附近看看,可有富户?作他一案,好做军饷。”曹二彪应声而出,“大哥,小弟愿去。”随带三十个兵,即速动身。
带领兵下山林,洛阳城里做强人。
  曹二彪带领三十个兵,扮做生意买卖之人,来到洛阳一打听,金家巷金阁老家是此地格首富。当夜二更将尽,三更将初,翻墙进院,打开库房,抢了一车金银,彼来重,拿不动,这遭看见金家有条牛,拿车子对牛身上一套。
赶起牛车就动身,哪肯耽搁片时辰。
急急忙忙出西门,十里松林面前呈。
  走到天蒙蒙亮,到了十里松林,牛倒不跑了,随便多打,它寸步不行。曹二彪发火,“你再不走,不要怪我,请你吃刀啊!”绿鸭道人一听,开口说话了,“强人呀!
金家本是善心人,抢他金银不该应。
不义之财不能取,你做了违条犯法人。
我本天宫一仙神,违犯天条下凡尘。
只因吃了三粒谷,三年总未还得清。”
曹二彪听见这一声,魂灵冒到九霄云。
自从盘古到如今,哪家黄牛会开声?
  “哎呀,老牛呀,依你怎说?”“依我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金银送到金家去,改掉恶念做善人。
金大人生来良心好,决不难为你众人。”
  众人一听,果然相信,随即调头,赶车打转。
依还赶车对前奔,到了金家大前门。
  曹二彪等人一打转,惊动门官,报与金大人得知。曹二彪来到高厅,双膝跪倒尘埃,“金大人哎!
抢你家金银我知罪,我原封不动送上门。
万望大人饶恕我,下次再不乱胡行。”
  金大人说:“你起来,一旁请坐,你能知错就改,是大丈夫行为,我不怪你,如果你山寨缺少粮草,老夫可以支持一点,不过我劝你们应该改邪归正,归顺君王,我可代你奏上一本,当今万岁,招安你们,封官受职,有何不好?”曹二彪等人,拜拜金大人,回转山寨。
谢谢大人立起身,带领喽赶路程。
别的地方也不去,还到山寨去安身。
不提洛阳一段事,此话丢开慢谈论。
  再表绿鸭道人在金家还债已毕,来到西天,拜见佛祖。佛祖说:“绿鸭道人,你债已还清,金功善来家大做好事,想求其一子,你倒不如到他家投胎,传接金家后代。
万贯家财你掌管,你做金家后代根。”
  绿鸭道人说:“佛祖,我如堕落凡尘,几时才能转西天?”佛祖说:“我将来指点你修道,成其正果,封为地藏能仁。”绿鸭道人,一变二变,变作仙桃模样。
打弹张仙归下界,送生老母下凡尘。
仙风一拂来得快,孔氏香房面前呈。
梦吃仙桃是男喜,六甲怀孕在其身。
  十月满足,瓜熟蒂落。
连痛三个紧三阵,腹中生下小官人。
热闹满月贺一个,要替公子取乳名。
取名叫做金藏宝,爱儿如同掌上珍。
  再说金大人满心欢喜,家中有了香烟后代了,掐指一算,离京已有三载,连忙和孔氏商议,要到朝中陪皇伴驾。
“夫人,我到朝中伴当今,你照管门户要当心。
带好孩儿金藏宝,他是金家后代根。”
  夫人说:“相公,
你到朝中伴君皇,家中事情我担当。
当官要为民做主,下爱黎民上保皇。”
  金大人选了良辰吉日,带领十八名总管进京而去,夫人送出府门,又返复叮咛几句。“相公哎!
要做清官留百世,贪赃遗臭万年春。
舍身为国忠良将,莫做贪生怕死人。”
金大人带领总管朝前走,直奔京都一座城。
朝行夜宿几天整,到了皇皇紫禁城。
  早朝见驾,万岁一见,欢喜不过,君臣相叙,不必细表。
金功善来到帝王城,如同擎天柱一根。
不提大人保皇驾,再表孔氏一段情。
  孔氏夫人在家,抚养公子,俗话说:只愁不养,不愁不长,七坐八爬,九月报牙!
七坐八爬九登登,打个登登立起身。
独自走来独自行,父母笑了肚里疼。
一周两岁娘怀抱,三周四岁离娘身。
五周六岁知分晓,能言能语甚聪明。
  公子长到六岁,孔氏夫人亲自教藏宝读书,因为公子是天星下凡,读起书来一点不难。
教到上句知下句,提到枝梢就知根。
一笔读到十二岁,天文地理总知闻。
不表公子将书读,西天佛祖早知闻。
  佛祖掐指一算,绿鸭道人在金家出世,年方一十二岁,在家用功苦读。
等他再读三五载,稳中头名状元身。
如果有了状元职,那肯吃素办修行。
西天佛祖站起身,点化藏宝办修行。
仙风一拂来得快,金家巷到面前呈。
  仙风一散,对小书房门口一站 ,摇身一变,变作出家僧人格模样。公子抬头一看,“哎,僧人师父,你到我小书房有何贵干?要化缘,到我家高厅。”僧人说:“阿弥陀佛,公子,你有所不知。
不化你家金和银,特来劝你办修行。”
  “师父,我家万贯家财,父在朝中,高官厚禄,享不尽荣华富贵,为何要修道?你不要来打搅。”僧人说:“公子,荣华富贵只能保一时,不能保一世。
朝中多少英雄将,临了也要伴土泥。
世上多少豪富人,难免空手见阎君。
  如果你吃素修行,修成正果,到西天极乐世界,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庚,有何不好?
一来能免轮回苦,二来报到父母恩。
三来可免终身罪,四来可以度众生。”
  公子本是绿鸭道人转世,经佛祖一指点,他万念俱恢,一心要修道。“师父,我就依你罢!”
双膝跪到尘埃地,师父连连口内称。
“修行就从今朝起,永远斋戒不杀生。
多谢师父指点我,真心实意办修行。”
  “你既然肯修道,我就叫你贤徒了!你要离开祖基,到昆仑山修行办道,久后才能成其正果。
等到日后修成正,我来度你上天庭。”
  佛祖说完,一阵仙风,站在虚空,往西天佛国去了。再表金藏宝急急忙忙来到母亲格暖阁高楼。
双膝跪在高楼上,母亲连连叫几声。
  孔氏夫人一见,“哎呀!孩儿,你不蹲书房用功读书?到此何事?”“亲娘啊!
我要出家去修行,特来禀告老母亲。”
  “孩儿,此言错了!你父亲在朝,帮皇定国,你应该蹲家苦读!
等到皇上开南考,好将纸笔跳龙门。
等你有了高官做,荣宗耀祖显门庭。”
“亲娘,做官不能超九祖,修道方可度凡人。
等我修行成正果,先度父母二双亲。”
  孔氏夫人一听,“哎呀!孩儿年纪虽轻,说话倒很中听,你真心要修道,为娘决不阻断与你。当年你父亲代天进香,佛祖赐他三件宝贝,还来家哩,我儿既然出门修道,就将这些佛宝带在身边。”随手吩咐丫环,将锡杖、袈裟和明珠取出来交与公子,公子双手接过来,袈裟对身上一穿,只见金光闪闪,瑞气腾腾。藏宝说:“亲娘,你蹲家保重身体要紧,不要挂念孩儿,爹爹如果回来,你替儿问安。”孔氏夫人一见,二目抛珠:
“孩儿,你年纪轻轻离娘身,自己冷暖要当心。
如有工夫回家转,免得为娘挂在心。”
  “母亲,不必吩咐,孩儿晓得,我有佛宝护身,不必挂念。”
辞别母亲就动身,寻访仙山办修行。
路上行走几个月,昆仑山到面前呈。
  公子抬头一看,只见山势雄伟,高接青云,随即快步上山,吟偈一首:
弯弯曲来曲曲弯,弯弯曲曲上高山。
等我来到山顶上,不成正果不下山。
  公子来到山顶一望,只见前山到后山,房屋没有一间。这遭他动手垒石为屋,就在这石屋之内修行办道。
朝念千声弥陀佛,夜诵真言办修行。
饥饿好吃松柏果,渴饮清泉度朝昏。
不表公子修办道,经中另表一段情。
  再表陀罗山上以肖大刀为首的十个强盗,手下有喽一万,兵精粮足,野心勃勃,要想夺取皇上格江山。他们举旗造反,并修成战书一道,打发两个兵送上皇城。
战书一道写完成,打发兵两个人。
兵奉了寨主令,快马加鞭就动身。
  一路之上,数日光景,来到皇城,连夜将战书一道,送到金阁老手中,老大人拆开一看,十分恼怒。
上写仲康皇天子,我是山寨众强人。
八月十五兴人马,陀罗山上定输赢。
如果当朝得了胜,年年进贡宝和珍。
若是输在我家手,江山与我平半分。
金大人战书一道看完成,强盗连骂两三声。
有朝一日皇兵到,千个残生活不成。
  次日早朝登殿,仲康王端坐龙廷,文武百官朝皇见驾,传宣官喝道:“众臣有本早奏,无本卷帘退朝。”金大人连忙上前,奏上一本,
“万岁江山可得稳?陀罗山上出强人。”
  金阁老将战书呈上龙案,万岁接到手中一看,龙心大怒。
战书一道看完成,掇起龙心火一盆。
大胆强盗敢造反,寡人江山不太平。
哪位大将去挂帅,哪位爱卿去领兵。
得胜班师回朝转,重赏官职赠金银。
  哪晓问到文官不答应,问到武官不做声,个底个像赛泥塑木雕,口也不开。
连问几声无人应,万岁天子怒生嗔。
太平之年嫌官小,战乱年岁怕出征。
朝中没得忠良将,总是贪生怕死人。
寡人江山风中烛,缺少扶皇保驾人。
  金大人见万岁发怒,连忙奏本,“万岁在上,息怒要紧,这叫兵来将挡,水来土堵,万岁不必担忧。
只要有我微臣在,万里江山总太平。
随他强盗多厉害,皇兵一到灭强人。”
  万岁一听,龙心大喜,“老爱卿,你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忠心耿耿,为国为民,寡人前来封赠与你。
金功善来听封赠,剿寇元帅你当身。
兵权帅印交把你,你做提兵调将人。”
又赐尚方剑一把,先斩后奏不容情。
  金大人接过帅旗帅印,退后百步,谢主龙恩,随后来到演武厅,检点兵马。一点先锋官,逢山开路,遇水造桥,过关斩将,遵令者赏,违令者斩!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二点解粮官、护粮官、催粮官、督粮官,又点左督右督、传话官、报话官、上阵官、下阵官、中军官、旗牌官。又吩咐弓房发弓,箭房发箭,刀房发刀,枪房发枪!
马点山东龙驹马,兵点山西御林兵。
老兵不过三十岁,少兵二八正青春。
马似龙来人似虎,总是拿龙捉虎人。
  又吩咐旗房发旗,一龙旗,二凤旗,三虎旗,四方旗,五色旗,六角旗,七星旗,八卦旗,九面埋伏旗,十面大堂旗,越看越稀奇。又点三十六天罡旗,七十二地煞旗,还有黄道旗,日月飞虎旗。
红旗摇摇像把火,黑旗摇摇似乌云。
  又点金盔金甲,银盔银甲,铜盔铜甲,明盔亮甲,铁盔铁甲,黑漆抹塌,赛锅底菩萨,前后护心镜,刀枪戳不进,长枪对短棍,盾牌带上阵!
会用刀来刀一把,会用枪来枪一根。
枪似南山初出笋,刀如北海浪千层。
  随时炮发三响,战鼓三通,点好五万人马。元帅吩咐中军官传下将令,五万人马,排开三军队伍,自己全副装束,来到三军队前阅兵,兵随将转,马听锣声,不得有误。
雄纠纠来气昂昂,个个总像活阎王。
骑兵前头走,步兵后头跟。
水兵分左右,鸦雀总无声。
  元帅来到三军队前,众兵将抬头一望,只见元帅威风凛凛,杀气腾腾,胡须飘到胸前,犹如天神一般。
左边弯弓如秋月,右插狼牙数十根。
头上戴,紫金盔,金光耀眼,
额头上,嵌宝珠,光照乾坤。
穿一件,黄金甲,鱼鳞片片,
束一条,虎头带,紧紧腾腾。
左手拿,尚方剑,先斩后奏,
右手托,黄金印,提调三军。
护心镜,用两块,前后护定,
令字旗,插一面,八面威风。
骑一匹,龙驹马,追风闪电,
提一把,金背刀,赛如天神。
  元帅用令旗一摇,三军向前百步,步调一致,鸦雀无声。
千军万马齐听令,那敢违迟半毫分。
兵权掌在手,谁敢不低头。
指山山让路,喝水水断流。
  兵马齐整,来到午朝门外,操三操,转三转。万岁吩咐武士将军在午朝门外升起——
格仑仑三个狼烟炮,欢送领兵出阵人。
五万人马朝前走,沙灰搅到九霄云。

元帅去出征,兵将紧随身。
战鼓咚咚响,放炮响雷阵。
元帅跨上马,兵将把口夸。
见到强盗面,杀得人头滚西瓜。
金阁老去挂帅,兵将随身带。
战场防乱箭,各带滚龙牌。

元帅上马把头点,排开队伍分两边。
金旗一越如彩画,马蹄声声起狼烟。
元帅上马把头摇,队伍开动如海潮。
兵似太行下山虎,马如北海出水蛟。
五万兵马早动身,杀气腾腾赛天神。
号筒如同老牛叫,放炮如同响雷阵。
  元帅端坐中军帐内,吩咐中军官,把军令贴出营门。众兵将对上一望,个个心惊胆怕。上面怎样写法?众三军将领听令,本帅奉圣旨,清剿盗匪,一路之上,要秋毫无犯,不准抢掠百姓格东西,不准踩坏农民格庄稼。
挑了人家菜一斤,三十军棍不容情。
捉了人家鸡和鸭,割了耳朵掏眼睛。
调戏妇女问斩罪,人头挂出军营门。
  临阵交锋闻鼓不进者斩!鸣锣不退者杀!举旗不前者斩!摇旗不伏者杀!泄露军机者斩!克扣军饷者杀!
临阵招亲问斩罪,知法犯法不容情。
十大军令看完成,神鬼害怕八九分。
  元帅令箭在手,命十八名将领,分成十路,直奔陀罗山而去。
开路先锋前头走,哪山哪水总知闻。
兵马队队来得快,陀罗山到面前呈。
  兵马来到陀罗山,离山五里,扎下营盘。
军营驻守如铁筒,水泄不漏半毫分。
  不提元帅安营扎寨,再表兵报上高山。“报,报与大王知道,现有皇上派了金功善为元帅,领兵五万,战将百员,驻扎山下,请大王定夺。”
肖大刀听见这一声,哈哈大笑两三声。
  “众兵,不必害怕,金功善,你还了得!
我不寻你你寻我,飞蛾投火自烧身。
如果被我来拿住,兴兵杀上午朝门。”
  肖大刀随即和山寨众兄弟相商,“久闻金功善文武双全,善于用兵,但我兄弟十个,也不是省油灯盏,待我们急速下山,摆下十绝连环阵,我们各守一阵,只要引金功善进阵,他就要大败。”
如果兵将进了阵,个个难保命残生。
十绝连环摆得好,声势浩大了不成。
  第一阵是刀山剑树阵,第二是汤泼滚水阵,第三阵是阴风寒冰阵,第四阵是拔舌抽筋阵,第五阵是洪水高桥阵,第六阵是脱胎换骨阵,第七阵是消烟碓磨阵,第八阵是两半分身阵,第九阵是丙丁火焰阵,第十阵是阴风黑暗阵。十绝连环阵摆好,即派兵来到元帅营盘,送上战书。元帅接过来一看,心中大怒!
一封战书看完成,掇起心头火一盆。
等我临阵来交战,定斩强盗不容情。
  元帅喝令,“大胆强盗,竟敢口出狂言。”随即擂鼓点将,令张龙、张虎带雄兵三千破第一阵,王仁、王义破第二阵,陆信、陆智破第三阵,李山、李海破第四阵,孙明、孙亮破第五阵,周文、周武破第六阵,钱能、钱清破第七阵,陈洪、陈江破第八阵,蒋坤、蒋信破第九阵,自己带雄兵三千,攻打第十阵。
十路人马点完成,号炮连天就动身。
兵马如同潮水涌,刀枪剑戟密层层。
  且说一路总兵张龙、张虎来到刀山剑树阵前,只见肖大刀手执两把刀,背插四把刀,口衔一张刀,跳出阵门。两位总兵见肖大刀来势凶猛,举枪便刺,战到三个回合,肖大刀虚晃一刀,败进阵门,两位总兵不加思索,带了三千兵马冲进阵门,正往前进,只听得一声炮响,阵门紧闭,满阵中刀光闪烁,不见人影,满山遍地总是刀。
刀山阵,刀尖头,犹如春笋,
身倒地,刀透体,破肚穿心。
往前来,遍地刀,无路可走,
向后退,没得路,紧关阵门。
众将被困刀山阵,生死只消片时辰。
  再提二路总兵王仁、王义,带兵来到第二阵,曹二彪假战几个回合,逃进阵中。两位总兵追进阵门,曹二彪便跳上将台,拿白旗一越,一声巨响,阵门紧闭,满阵之中热气腾腾,平地滚水三尺,千滚万突,众人一看,命总吓啦得。
如果跌进滚水阵,皮焦肉烂丧残生。
兵马被困滚水阵,等待救兵出阵门。
  再说三路总兵陆信、陆智带三千小兵冲到阴风寒冰阵,王三寒假战数合,败进阵中。两位总兵向前追赶,只见王三寒跳上将台,用变化旗一越,阵门紧闭。顷刻之间,阴风阵阵,冷气逼人,满地之上,冰冻雪亮,像镜子一样。众兵将,寒冷难熬,只得靠成一堆,互相取暖。
众将被困寒冰阵,身上寒冷苦伤心。
  再表四路总兵李山、李海带领众兵将来到拔舌抽筋阵,韩四野拿三角旗一越,阵中一声炮响,退路截断,只见许多兵青面獠牙,手执牛耳尖刀,将人捉住,割舌抽筋。众兵吓得魂不附体,缩成一团,不敢前进。
兵将被困第四阵,只等救兵好逃生。
  再说五路总兵孙明、孙亮,带兵来到洪水高桥阵,包铁面假意退进阵中,念动真言,阵门紧闭。只见阵中洪水滔滔,一望无边,无路可走。独有高桥一座,只能一人好走。人到桥上,不觉头晕目眩,跌入水中,立即丧命,众军个个害怕,不敢上前。
众军被困洪水阵,生死只消片时辰。
  再提六路总兵周文、周武,带兵冲进第六阵,这是脱胎换骨阵。蔡六怪摇动旗幡,阵门紧闭,阵中黄沙滚滚,天昏地暗。众军在阵中分不清东南西北,一阵阴风,众人昏昏欲睡,兵奇形怪状,将人捉住,生吞活剥。
兵将被困第六阵,只等救兵好逃生。
  再说七路总兵钱能、钱清,一马当先带领三千小兵,摇旗呐喊,冲进硝烟碓磨阵,何德摩令旗一越,阵门紧闭!
嘴里念动真言咒,飞沙走石了不成。
乱石如同落暴雨,打死打伤许多人。
众军阵中遭磨难,几时才得出阵门。
  再表八路总兵陈洪、陈江,带兵冲进两半分身阵,阮八郎哈哈大笑,一声令下,阵门紧闭。阵中设下陷阱,坑中插满刀剑,上面是芦席虚土,他自己坐在将台上饮酒取乐。众军不知地下设有陷阱,直对里冲,谁知一声呐喊。
众军跌进陷阱里,两半分身丧残生。
  如果不曾死,用挠钩背上来,一刀两断,送其性命!
兵马被困分身阵,何日才能出阵门。
  再说九路总兵蒋坤、蒋信,带兵冲进丙丁火焰阵。薛九虎摇动金旗,阵门一关,阵中不见一个兵,中间一条大路,下面挖空,上盖铁板,铺上虚土,下面用钢炭火烧红,热不可挡。众军不知底细,直往前冲!
众军跌在钢板上,皮焦肉烂丧残生。
  再说第十路,由金元帅亲自带兵三千,一股作气,冲进阴风黑暗阵。夏十满将黑旗一越,阵门紧闭,只见阵中黑气冲天,顷刻之间,阴风阵阵,黑雾腾腾。
伸手不见五个指,面东不见面西人。
  金元帅分不出东南西北,晓得不好,一声令下,吩咐众兵一齐伏下,原地不动,以防不测。
不表元帅遭围困,再提营中一段情。
  再提大营中,姜青总兵见十路人马,均被困在阵中,元帅吉凶不知,心中焦急万分,随手写起告急文书,吩咐众军守好营盘。
自己甩上银鬃马,不分昼夜上皇城。
路上行程来得快,到了皇皇午朝门。
  正好万岁登殿,姜总兵二十四拜,奏上告急文书,圣天子一看,龙心大怒:“大胆强盗,这还了得,众位爱卿,你们哪一位替我领兵出阵?剿灭他山寨,
把金爱卿救了回朝转,官上加官职不轻。”
  六部朝臣齐奏一本,“万岁,金阁老文武全才,尚且抵敌不过,不是我等贪生怕死,确因武艺不精,无法取胜,依我等之见,
要得我主江山稳,皇榜挂出午朝门。
谁能陀罗山得一胜,重赏官职赠金银。”
  万岁一听,果然相信。随即召书仪官上殿,书写皇榜,挂到午朝门外。
皇榜挂到午朝门,诸州各府总知闻。
不表皇榜来张挂,再表揭榜是何人。
  再表金藏宝在昆仑山修道三载,功德很深,西天佛祖早已晓得,一阵仙风,来到昆仑山顶,石屋门口,用手一指,石屋倒塌。
归去来兮归去来,石屋里面脱凡胎。
脱了凡胎换仙胎,同到西天坐莲台。
  金藏宝一见,原来是西天佛祖,连忙跪到尘埃。
双膝跪到尘埃地,师父连连口内称。
  “绿鸭弟子,你修道有功,现已修成正果,我来封赠与你,
金藏宝来听封赠,地藏能仁你为赠。
  你随身带上三件法宝,快快救你父亲!”“我父亲来哪里?”“现在陀罗上遭困,你速速进京,揭皇榜到陀罗山破阵,救出你父亲,再将山上十个强盗降伏,就算你个门徒,等他们修成正果,到地府造起十八重地狱,同管阴司幽冥地府。吾乃去了。”
一个去字他去了,仙风一拂就动身。
地藏能仁归下界,征服陀罗众强人。
  地藏能仁正准备下山,只听得半山中一声怒吼,跳出了一个妖精,此妖精不像狮子不像狗,不象麒麟不像吼,升箩能大格鼻头,飘扇能大格舌头。
头么像巴斗,身子像水牛。
脚么像个伐树锄头,尾子像扫帚。
颈项里长毛尺二寸,呲呼呲呼要吃人。
大吼一声如雷响,山摇地动了不成。
  此妖精四脚生风,口鼻冒烟,张牙舞爪,直扑前来!地藏能仁见妖精来势凶猛,手执锡杖一举,锡杖上现出九条火龙,口吐三昧真火,妖精一看,命要吓断,俯首贴耳跪在地下。
妖精跪到尘埃地,师父连连口内称。
“我在此山修千载,只等师父一个人。”
  “妖精,我饶你一命!你叫底高名字?”“师父,我叫泥吼,如今愿陪师父进京,我就是你格坐骑。”地藏能仁,跨上吼背,泥吼四脚生风,腾空而起。
仙风一拂来得快,到了京都帝皇城。
  地藏能仁,来到午朝门,伸手揭榜。看榜将军急忙来到金殿,报与万岁得知。万岁一听,喜之不尽,连忙召僧人上殿。地藏能仁来到金殿,山呼九叩,朝见万岁。仲康王说:“僧人,你住哪山哪庙?有何神术?敢来揭榜?”“万岁,我曾在昆仑山修道,我父亲就是当朝格阁老金功善,今在陀罗山被困,我奉西天佛祖之命,特下山救父,替万岁保护江山。”
万岁听见这一声,阿弥陀佛口内称。
“也是寡人洪福大,圣僧帮我治乾坤。”
  “圣僧,你要多少人马?”“万岁,我一兵一卒总不要,我随身带有三件法宝,自能征服强人。
呼风唤雨桩桩会,撒豆成兵样样能。
不是贫僧夸大口,有我一到定太平。”
万岁听见这一声,心中欢喜八九分。
“你得胜班师回朝转,寡人与你重封赠。”
  地藏能仁,辞别万岁,身坐泥吼,手执九耳锡杖,身穿锦兰袈裟一件,手持宝珠一粒,腾云而去。
云里走来雾里奔,陀罗山到面前呈。
  按落云头,走进中军大帐,姜总兵连忙迎接,问清来由,并且禀告军情。地藏能仁晓得父亲这十路人马总被困在阵中,生死不明。
地藏能仁显威能,身骑泥吼就动身。
  地藏能仁,走进第一阵,只见泥吼四脚生风,离地三尺,口吐烟火。地藏手持锡杖,身披袈裟,豪光灼灼!
耳听一声如雷响,万丈火光怕杀人。
刀山阵烧得干干净,恼怒肖大刀一个人。
  肖大刀见一僧人,火光灼灼,阵已烧破,心中恼怒,大喝一声:“你这野和尚哪里来的?坏我阵门,拿命来!”举起双刀就砍,地藏用锡杖一指,画一道定身符。
肖大刀定在尘埃地,就赛泥塑木雕人。
  “哎呀,师父,饶命要紧!”“好,我不杀你,快快放下屠刀。”肖大刀跟手将刀放下来。地藏用锡杖在地上画个圆圈,肖大刀随便多厉害,也不得出这个圆圈,“师父,你几时放我出去?”“容易格,
你蹲圈郎里修办道,功课圆满就动身。
我算你格明师父,也是修行领路人。”
  再说地藏能仁用掌心雷一放,将一路人马一齐震醒。
张龙张虎多欢喜,带领兵马转回营。
  地藏能仁又来到第二阵,大破汤泼滚水阵,救出二路总兵和众小兵,一同回营。
又将曹二彪来捉住,也到圈郎里办修行。
  地藏能仁,大显神通,连破阴风寒冰阵、拔舌抽筋阵、洪水高桥阵、脱胎换骨阵、消烟碓磨阵、两半分身阵、丙丁火焰阵。救出众兵将,打发他们回营,又将黄三寒、韩四野、包铁面、蔡六怪、何德摩、阮八郎、薛九虎一齐收伏。
个个跪到尘埃地,愿跟师父办修行。
  地藏又画起圈郎来,一个个总蹲圈郎里修行办道。
地藏冲进第十阵,黑气腾腾怕杀人。
  只听得众军格哼声,却看不见人格影子,随手从怀中取出明珠一粒,托在手掌心里,只见霞光万道,冲破了黑暗阵。
明珠冲破黑暗阵,众军个个转还魂。
  只见金元帅坐在地上,神志已清。地藏能仁——
走到前面双膝跪,连叫父亲两三声。
今朝父子来相会,如同枯木又逢春。
  地藏扶了父亲上马,众军先回营门,自己作法,又将夏十满捉住,也关到圈郎里修行办道。
弟兄十个分十处,总做修行办道人。
地藏能仁本姓金,陀罗山上显威灵。
  又将山上房屋烧毁,自己来到军营。父子讲讲,欢乐无比,择日班师,回朝见驾。
父子一同领人马,班师回朝见明君。
老兵敲起逍遥鼓,少兵唱起太平歌。
路上行程不耽搁,到了京都帝皇城。
  兵归演武厅,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次日早朝,父子一同见驾。
万岁见他父子到,御手相搀叫爱卿。
  金殿赐坐,香茶解渴。“老爱卿,你父子平贼有功,孤皇理当重重封赠与你,乃因你官到极品,无法再封,只好加赐俸禄银子,回家荣宗祭祖。”金功善谢主龙恩。万岁说:“圣僧,你功劳浩大,寡人重重封赠与你。”“万岁,我是出家人,提到做官,一点不贪,提到发财,我也不来。”“那我寡人怎样谢你?”“万岁,你只要封我个神职,在凡间好受其香火。”
万岁天子重封赠,地藏能仁受香烟。
  “圣僧,你将来在九华山登山显圣,我带文武百官前去烧香了愿。”地藏父子谢了万岁,登坐舟船一只,回家而转。
水路登舟朝前走,不分晓夜赶路程。
  金大人吩咐,船头上挂免见牌。
逢州不要州官接,遇府不要府官迎。
船头推开层层浪,船后拖起八字锦。
顺风叉起蓬来走,逆风支橹往前行。
水路登舟几天整,到了洛阳一座城。
  金大人到了水码头上,安童知道,连忙报与孔氏夫人:“哎呀,老相公家来格。”孔氏夫人带了安童使女,一齐迎接。这遭夫妻相会,母子重逢,欢喜不过。
地藏跪到地埃尘,母亲连连叫几声。
一家团圆多快乐,如同拾到宝和珍。
  地藏合家相会,十八名总管也来见过孔氏夫人,一齐到坟堂祭过祖先,诸事完毕,地藏劝父母双亲,吃素修行。
做官不能超九祖,修道才能度众生。
  金功善夫妇二人,看破红尘,情愿吃素修行,十八名总管也一齐吃素修道,后来被封为十八名狱官。安童使女个个释放回家。
房屋改成三宝殿,装金塑佛受香烟。
地藏身骑泥吼走,陀罗山到面前呈。
  地藏来到陀罗山,只见肖大刀兄弟十个总来圈郎里修道,见到师父一到,
个个跪在尘埃地,师父连连口内称。
我们修行三年整,几时才能上天庭?
  “贤徒,容易格。我堂有桩事体,你们做好了,就可成仙了道。”“底高事体?”我这件袈裟穿脏了格,你们帮了洗一下。”“这容易格。”“到哪里洗?”“不远,到流沙河。”
兄弟十个站起身,流沙河内洗衣襟。
袈裟一件随身带,那肯耽搁片时辰。
路上行程几个月,流沙河到面前呈。
  来到流沙河,弟兄十个,拿袈裟放在水里洗,哪晓得袈裟不入水,放了快,氽了快,湿总不得湿,想想没法,只好回转高山。“师父,这件袈裟怕水格。”“贤徒,你们要用点力气格!你们将袈裟铺在水面上,弟兄十个对上一站,就成功格。”
弟兄十个站起身,辞别师父就动身。
  来到流沙河,弟兄十个将袈裟对水面上一铺,人齐齐对上一站,哪晓地藏能仁就在虚空用手一指,弟兄十个齐齐对水里一沉。地藏念起真言咒语:
归去来兮归去来,流沙河中脱凡胎。
脱了凡胎换仙胎,逍遥自在上蓬莱。
  弟兄十个脱了凡胎,地藏能仁把他们带到西天佛祖面前讨其封赠。
弟兄十个就动身,直到西天见世尊。
云里走来雾里奔,雷音寺到面前呈。
  师徒一同来到雷音寺,参见佛祖。
佛祖一见笑颜开,这等好事哪里来。
放下屠刀能成佛,也到西天伴如来。
  佛祖说:“地藏弟子,你们师徒十一个总成了正果,我带你们到御宰台前去讨封赠。”这遭一齐来到玉主面前,玉主一见,口称,“善哉善哉!我来封赠与你。
地藏能仁听封赠,幽冥教主你为尊。
肖大刀来听封赠,秦广大王你当身。
曹二彪来听封赠,初江大王你当身。
黄三寒来听封赠,宋帝大王是你身。
韩四野来听封赠,伍官大王你当身。
包铁面来听封赠,阎罗大王你当身。
蔡六怪来听封赠,变成大王你当身。
何德摩来听封赠,泰山大王你当身。
阮八郎来听封赠,平等大王你当身。
薛九虎来听封赠,都市大王你当身。
夏十满来听封赠,转轮大王你当身。
  众位弟子,神职已经封过,现在东土红尘阳日三间,行凶作恶格人太多。你们到阴山之后,三曹地府造起十八重地狱,我赐你们善恶生死簿。原来金功善代天进香格时候,有三千个小兵冻死在流沙河边,现在总在阴山修道,我来封归你们所管!
三千小兵修成正,三千阴兵入幽冥。
天宫没有你们蹲,三曹地府管罪魂。
阴司地府管罪鬼,铁面无私不徇情。
  地藏弟子,你父母双亲和十八名总管来家修道,你回去度他们脱过凡胎,我来封赠。
金功善夫妇听封赠,飞天神王职不轻。
十八名总管听封赠,十八位狱官掌幽冥。”
  封过神职,一班弟子跟随地藏能仁来到陀罗山,地藏吩咐十殿慈王速到阴山,召集三千阴兵,建造十八重地狱,自己回去替父母脱过凡胎。这遭拿前门一关,后门一闩,放起一把三昧真火。
归去来兮皈去来,火坑里面脱凡胎。
脱了凡胎换仙胎,满家人等坐莲台。
云里走来雾里奔,九华仙山面前呈。
  地藏抬头一看,九华仙山前有九龙八卦,后有丹凤朝阳,仙鹤对对,仙鹿成群,有四时不谢之花,有八节长春之草,此山乃真山活水,不如在此登山显圣。
九华仙山来显圣,托兆万岁早知闻。
造起四进廊房屋,地藏能仁受香烟。
  再说十殿慈王来到阴山召集三千阴兵,造起十八重地狱。如何造法?兄弟相商:拿陀罗山摆的十绝阵,改为十座地狱。秦广王造刀山剑树地狱;初江王造油锅镬汤地狱;宋帝王造阴风寒冰地狱;伍官王造拔舌抽筋地狱;阎罗王造奈河血湖地狱;变成王造变畜地狱;泰山王造碓磨地狱;平等王造锯解地狱;都市王造火坑铜柱地狱;转轮王造黑暗地狱。又造起鬼门关、孟婆庄、恶狗村、秤称亭、滑油山、望乡台……
十八重地狱造完成,单等阳间作孽人。
  地藏能仁晓得地狱已经造好,一阵仙风来到阴曹地府,十殿慈王远远出来迎接,请幽冥教主察看十八重地狱。
地藏观看一殿君,刀山剑树地狱门。
阳日三间宰牛马,阴司破肚又穿心。
地藏观看二殿君,油锅镬汤地狱门。
阳日三间烧鱼蟹,镬汤地狱不容情。
地藏观看三殿君,阴风寒冰地狱门。
头顶冰来脚踏雪,小鬼冷水又浇身。
地藏观看四殿君,拔舌抽筋地狱门。
阳日三间搬是非,阴间地府拔舌根。
地藏观看五殿君,奈河血湖地狱门。
奈河桥上男子汉,血湖池里女妇人。
地藏观看六殿君,变畜地狱受苦辛。
阳日三间赖人债,变牛变马去还人。
地藏观看七殿君,舂碓磨磨地狱门。
阳日三间打生灵,碓磨地狱不容情。
地藏观看八殿君,锯解分身地狱门。
用了大斗并小秤,锯解地狱两分身。
地藏观看九殿君,火坑铜柱地狱门。
阳间杀人又放火,阴间火坑化灰尘。
地藏观看十殿君,阴气黑暗地狱门。
阳间吹熄佛前灯,黑暗地狱不容情。
地藏又看其他狱,刑罚条条判罪人。
  地藏能仁和十殿慈王分派十八狱官,又分二十四司,牛头马面,无常小鬼,三千阴兵,各处把守,又造起森罗宝殿。地藏仍回九华仙山。再表玉主把幽冥三曹各位弟子封格神职用穿云箭射到仲康王金殿。仲康王连忙吩咐工部大人,在外罗城造起地藏十王殿来。
塑起地藏十王相,军民人等好烧香。
  仲康王又发下帑银到各州各府,
造起地藏十王殿,塑起圣相受香烟。
  万岁天子又带文武百官到九华山烧香了愿,又在京都召集风流才子、自在臣相,将金藏宝陀罗山救父,收伏十个强盗修仙成道,造起《地藏十王忏》来,还有《地藏经》,《地藏卷》,忏好拜,经好唪,宝卷好宣讲:总好消灾灭罪!
才子造起《地藏卷》,讲经和佛了愿心。
《地藏宝卷》讲到头,言言语语劝人修。
百亩良田抛下种,功德交与主人收。
经到头来卷到梢,斋主会友清香烧。
清香烧来木香烧,更比随常有功劳。

宝卷看完成,礼拜佛世尊。
佛前来忏悔,有罪化灰尘。
圆满师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蜜。
  讲经注长生,难为众善人。南无阿弥陀佛,圆满功德。
王国良 搜集整理

东厨宝卷

斋主发诚心,答谢灶王神。
五谷仓仓满,火星化灰尘。

斋主满门发诚心,虔诚答谢灶王神。
田间五谷仓仓满,火星落地化灰尘。

一座禅门八字开,东厨司命降临来。
两班善人齐声和,能消八难免三灾。

开经开卷开无生,开天开地开佛门。
开开佛祖门两扇,大乘经典涌上来。

天留甘露佛留经,人留男女草留根:
天留甘露生万物,佛留经卷劝善人。
人留男女传后代,百草留根等逢春。

宝卷初卷开,诸佛降临来。
大众齐声和,赐福又消灾。

宝卷初开,始诵真言,香风郁郁遍大千。
行行灭罪,句句消愆,两班善人上会烧香。
佛前求忏悔,家家降吉祥。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人生百岁,能有几个?
金银满库,究竟如何?难买阴司一阎罗。
阎君出票,小鬼来拖,阴司地府千斤之罪,过歇到底怨哪个?

开经二字不必表,开动宝卷往前行。
  开经开卷,不是绫罗匹绢。而是开动一部《东厨宝卷》。这叫是经灭罪,是饭充饥,是话有音,是鸟有翎。宝卷闻之者多,听之者广,不知上面可有皇皇登位?可有贤人出世?要有头有尾,有始有终,有悲欢离合,有劝人行善,方为一部宝卷。
哪朝皇皇登龙位,哪州哪府出贤人?
  且说西京洛阳县有一贤人出在北门锦绣村,姓张号称百万,同缘吴氏,家中豪富,金银满库,米麦成仓,安童成对,使女成双,夫妻双双,说说讲讲,赛如佛国天堂。
他家豪富说不尽,库内许多宝和珍。
十库金来十库银,还有十库马蹄金;
出入安童骑骡马,扫地丫环耳戴金。
夫妻二人如鱼水,可惜有钱少子孙。
  他家为底高没得子孙格?因为从前曾经用过大斗小秤,重利盘剥,做事缺德,子媳挨天宫神明削得个总没得。一天,张百万端坐高厅,同夫人吴氏讲讲,说:“夫人哎!我们忙了有底高意思?
满库金银成何用,竹篮打水一场空。
国家有难思良将,人到中年想子孙。”
  这遭夫妻二人,大做好事,一心求子。
东庙求神并拜佛,西庙问卜许愿心。
  苍天菩萨啊!
保佑我家生一子,重修庙宇佛装金。
拜了七天求子忏,三界符使奏表文。
表文升到天宫里,玉皇大帝早知闻。
  玉主接到表文一看,西京洛阳县锦绣村张百万求神拜佛,大做好事,想求其一子。玉主吩咐将子孙簿子查查看,他家为底高无子格?拿起来一查,啊!他家原来大斗小秤,重利盘剥,子孙挨削啦得格。太白金星奏本说:“玉主哎!他家是,
前头作恶后头修,好比冰霜见日头。
久旱得到三分雨,庄稼还有八成收。
张家若不送一子,久后哪个还肯修。”
  多罗星君奏本说:“玉主哎!就是送一子把他也不要送好格!”玉主吩咐左右星君,
金钟玉磬鸣一鸣,满天星斗总来临。
二十八宿齐来到,来了财帛八败星。
  玉主说:八败星君,你下凡到洛阳锦绣村张家门中去投胎,拿他家格家产总败啦得。因为这张百万所得来格,总是不义之财!
万贯家财总败尽,久后乞丐命归阴。
  太白金星说:“玉主哎!八败星君一人下凡,不能成双结对,况且也没得格对比,不如打发财帛星也下凡,等他们二人配为夫妇,命中注有六年姻缘。财帛星送到山西省柳林县,那里有个刘员外,同缘潘氏,夫妇二人一生好善,使他得到一个女儿。”
玉主当时忙传令,二位星君下凡尘。
八败星君归下界,吴氏有孕在其身。
十月怀胎方已满,瓜熟蒂落要分身。
来到五月十五日,半夜三更子时生。
夫妇二人多欢喜,谢天谢地谢神明。
  张郎出生以后,员外夫妇二人请了瞽目先生替他排了个八字,瞽目先生为了讨好,只说绽格,不说瘪格,不肯把他格八败命说出来,只说这个难长,要到九岁才长根,所以帮他取了名字叫张九龄。
满月堂前取乳名,取名叫做张九龄。
生来仙风并道骨,慢慢等他长成人。
丢开此处暂不表,再表山西姓刘人。
  刘员外家潘氏,因为财帛星临凡在她腹中投胎,故有六甲怀孕在身。
潘氏院君身有孕,十月满足要临盆。
来到八月十五日,半夜子时降生身。
香汤沐浴洗过澡,红绫子包裹紧腾腾。
  刘员外一见欢喜不过,“夫人呀!这孩子生下来正是花园里丁香花盛开格时候,我看她生得如花似玉取名就叫刘丁香吧!”
丁香名字取得好,到老终身不改名。
一周两岁娘怀抱,三周四岁离娘身。
五周六岁知分晓,七岁思量掌绣针。
丁香生得多伶俐,描花绣朵样样能。
  下文说到张九龄长到七岁,张百万请了先生教九龄攻书上学,先生帮他取个名字叫张大刚。
九龄长到七岁整,请了先生读书文。
大刚读书不聪明,一字不识半毫分。
七岁读到十六岁,自己名字认不清。
  先生说:“张员外呀!我坐馆坐到今朝,还不曾遇到这样懵懂格学生哎!虽然你每年束银子照把,其实我拿了总不过意,家去买盐总不咸!格么大刚也十六岁了,我也该家去了!大刚如果要读书你家另请名师吧!”
先生离馆回家转,大刚也不读书文。
一直来到高厅上,拜见父母二双亲。
  张百万说:“大刚哎!你读书读不进,我家祖上是打猎格,你不如继承祖业吧!”大刚一听,心里高兴!这遭叫安童陪大刚到街上买了黄鹰猎犬、弩弓搭箭。张大刚读书不聪明,学得打猎,本事不丑。
大刚一见心欢喜,忙叫安童两个人:
弩弓搭箭买一套,黄鹰猎犬买现成。
银鬃白马备一匹,专做寻山打猎人。
  这遭张大刚天天练武,早起练到中,不放一点松,中午练到晚,一点不偷懒,起早更坐黄昏,日里不歇夜里不困。
硬弓拉到十八个力,子能搬八百斤。
弹弓能打天上雁,搭箭能射水中鱼。
一箭连穿三个金钱眼,百步穿杨不非轻。
  大刚带安童天天上山打猎,他对山上一站,野鸡兔子吓得心惊胆颤。
早起出门打到晚,驴驮兔子马驮獐。
  张百万一见欢喜不过,我家大刚不习文,专学武,不过吃点苦,天天外头舞。打到獐猫鹿兔,不总是钱哎?
员外一见喜透顶,喜成一病上了身。
东庙求神神不应,西庙问卜卜不灵。
求医服药皆无用,呜呼哀哉命归阴。
合家大小悲啼哭,伴灵守孝度朝昏。
  棺木停在高厅,请了僧道超度亡灵,七天道场圆满,出丧殡葬,栽松植柏,入土为安。
大刚仍然去打猎,每日山中过光阴。
丢下此处不必表,再表丁香小姐身。
  丁香小姐,每日端坐高楼,描花绣朵,描龙绣凤,虽有丫环作伴,但没得知心霍意格人。生活孤单寂寞,一点也不快乐。
一人端坐高楼上,闷闷沉沉没精神。
  “丫环,今朝像赛精神不好,同我到花园里看看花,散散心。”
丁香小姐忙打扮,轻移细步下楼门。
  丁香小姐带领丫环走进花园,只见东园红泼泼,西园白雪雪,有红有绿,有黄有白。
东园桃花红似火,西园李花白如银。
地棠花开似黄金,木香花开满天星。

鸡冠花,干菊花,愁眉不展,
垂杨柳,飘荡荡,水仙芙蓉。
绣球花,滴溜圆,圆得好看,
西番莲,水荷花,耀日增光。
看不尽,园中景,山清水秀,
听不尽,黄莺叫,百鸟争鸣。
  丁香游看了百花,跑了有点脚疼膀酸,就到百花亭上休息。百花亭上有两副对联。上联写:画上荷花和尚画;下联是:书临汉帖翰林书。不丑!这是一副回文对。还有一副对联,上联写:东启明西长庚南箕北斗,谁是摘星手?下联写:春牡丹夏芍药秋菊冬梅,何为探花郎?
丁香小姐来看见,手捂胸前自思忖。
我今长到十八春,未有门当户对人。
多少人家来说合,父亲总是不允承。
高不凑来低不就,至今未能结联姻。
  丁香小姐抬头一望,百花亭前面有一副秋千架子,“丫环,替我到绣房中拿两段红绿绸缎来,等我来打一下秋千,散散闷心,活活精神。”
丫环听见这一声,哪敢耽搁片时辰。
红绿绸布拿两块,交与丁香小姐身。
  丁香拿外头衣裙一脱,对秋千板上一站,红绿绸缎一襻,丫环帮忙,拿起来一 拱,荡了蛮高,绸带一飘,如同仙女直下九霄。
丁香来把秋千打,空中飘荡散散心。
小姐当时心中想,顺打几个古人名。
一打张生跳粉墙,二打正德戏凤娘。
三打宝钏薛平贵,四打七仙女下凡间。
五打白牡丹与纯阳,六打唐寅点秋香。
七打刘备甘露寺,八打方卿到襄阳。
九打宗保穆柯寨,十打赵匡胤送京娘。
不表丁香秋千打,再表太白老星君。
  太白金星掐指一算,晓得一大半。刘丁香乃上界财帛星临凡,他与张大刚有六年姻缘,待我下凡助他们完其婚事。
太白金星下凡尘,仙风一拂就动身。
按落云头来得快,遇到大刚打猎人。
  张大刚住西京洛阳县,刘丁香住山西柳林县,路途遥远,他二人怎得会面?太白金星用手一指,一阵仙风,拿张大刚吹到空中。
飘沙荡荡来得快,刘家花园面前呈。
  仙风一收,拿张大刚对下一丢。太白金星拔根胡须喝声“变”,变作白玉兔模样。走花园门口一溜,张大刚一见:哎!一只兔子,连忙取出弓箭,对准白玉兔“唏呼”一箭,玉兔对花园里头一溜,张大刚随即走进园门,一路寻找!
大刚走进花园门,看见丁香女千金。
天姿国色多美貌,犹如仙女下凡尘。
丁香站在秋千上,不觉心中吃一惊。
我在此处秋千打,何人竟敢闯进门。
  刘丁香大喝一声:“喂,你是何人?未经许可,怎好冒冒失失横冲直撞闯入我家花园?”张大刚一听,吓得对杠一定。
大刚听见这一声,脸就红到耳后根;
双手奉揖拜一拜,小生到此有原因。
  “哎呀!小姐,对不起,我是格打猎格,刚才走到贵府花园门口,看见玉兔一只,小生施放了一箭,这玉兔对你家花园里一溜,我为了寻找猎物,故而闯进花园,实在冒昧,敬请原谅!”
丁香见说抬头看,好一个白面小书生。
好像吕布无二样,犹如张生小官人。
顶平额阔天仓满,两耳垂肩是贵人。
丁香一见心欢喜,心中爱慕八九分。
  丁香说:“相公,你家住哪里?姓甚名谁?”
大刚不免将言说,小姐今且听原因。
我住西京洛阳县,锦绣庄上有家门。
父亲本是张百万,母亲吴氏老安人。
先生取名叫大刚,乳名叫做张九龄。
  丁香又问:“你今年多大,家中弟兄几个?可曾有门当户对哩?”大刚一听,心里高兴,这位小姐问问我姓甚名谁也就算了,她为底高又要问我年龄多大,可曾有门当户对?莫非她对我到有爱慕之心?她问嘛,我就告诉她。
小生今年十八春,父母生我一个人。
我今委该年纪轻,未有门当户对人。
今日到此冒犯你,伏望原谅二三分。
  张大刚说:“我转请教小姐尊姓大名?贵庚多大?有否婚配?”
丁香又乃将言说,相公今且听原因。
我父就是刘员外,丁香就是我格名。
小女今年十八岁,未有门当户对人。
  大刚拜谢,即便回程。来到家中就把这件事情禀告母亲得知,说:“亲娘哎!孩儿今朝出门打猎,到山西刘家花园遇到一位丁香小姐,生得聪明伶俐,美貌无比,孩儿打算娶她为妻,家来好奉养母亲。”
吴氏听到大刚说,忙叫安童两个人。
替我来到北庄上,去请媒婆转家门。
  安童来到后庄,请了王李二位媒婆。二位媒婆来到高厅,深深一礼,“院君娘娘在上,唤我们到此,有何吩咐?”吴氏院君说:“二位媒婆哎!我家大刚打猎到山西刘家花园,看见他家格丁香小姐,一心要想娶他为妻,烦请你们二位前去说合。”
这门亲事说得成,重重赏你们雪花银。
两个媒婆心欢喜,辞别院君就动身。
一路行程不耽搁,刘府门到面前呈。
  两个媒婆来到刘员外家高厅,“恭喜员外,贺喜员外!”刘员外说:“二位请坐,有何喜事?”“啊!我们来替你家令爱作媒格!”“哦!把哪家?我果高攀得上?”“唉!门当户对!”“哪家?”“洛阳县锦绣庄,张百万之子张大刚。”刘员外一听,心里一想,回悟过来,“我耳闻听说,洛阳有个大富豪叫张百万,就该一个儿子,也不晓是祖上荫功不好呢?还是太发财娇生惯养,钱是该哩,就是不肯读书,不识字,只会打猎。要说不把,对这些大户人家没处回,要说把,心里实在不愿意。”灵机一动,唉,有了!我不如来出点难题目把他做做!“哎!二位媒婆,既然你们来说,我家肯格,不过礼物上要依到我。”“哦!这总好说,他家发财哩,随你要多少礼金,他家总出得起。刘员外,你说格!”
礼金银子一千两,各样礼物色色新。
百对猪来百对羊,鸡鸭成对一百双。
大红绫子二百疋,桃红缎子二百双。
苍蝇骨头要四两,蚊子心肝要半斤。
要他一疋长帆布,男家拉倒女家门。
玉皇大帝为媒证,王母娘娘来搀亲。
四大金刚来抬轿,八洞神仙奏乐声。
还要两根通天竹,两根金丝晾衣襟。
要个猪头山能大,富酒坛子海能深。
两个媒婆来听说,默默无言不做声。
  媒婆正在为难格时候,丫环在绣楼告诉了丁香小姐:“小姐喂!洛阳张家请人来说亲,员外出些难题目叫两个媒婆无从回答。”小姐一听,心中有数,“丫环,你叫两个媒婆到我绣楼,有话相商。”
丫环听到这一声,哪敢耽搁片时辰。
转弯抹角来得快,高厅早到面前呈。
  丫环来到高厅,对两个媒婆一相,嘴么一欠。媒婆心中有数,转口就说:“员外呀!你要格礼金并不算多就是有格礼物一时难以办到,不要紧,我们到张府商议了再把回复你!”丫环用嘴一呶,媒婆跟她就走,来到小姐绣楼。把员外格一番话,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小姐说:“媒婆喂!我家父亲就是财迷心窍,不要紧,你一一答应他,叫张家看好良时好日,只要放舟船两只,到我后楼就是了。”
  媒婆听见这一声,恨不得笑了肚里疼。连忙转身来到高厅,“员外呀!我们才见刚出你家府门,就遇到张家管账先生送信来格,随你家要底高,如数照办,请你写个年庚草帖把我!”刘员外一想,这个赖话没处说。
员外一见无可奈,只得提笔写年庚。
  刘员外拿出梅红纸,裁纸折迹,磨墨掭笔。
上写小女十八春,八月十五子时生。
一张庚帖写完成,交与媒婆两个人。
媒婆接到年庚帖,如同拾到宝和珍。
辞别员外就动身,张家门中去说亲。
  媒婆来到高厅,双手合揖,“恭喜小员外,贺喜老院君,我们为你家这门亲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怎说格?”“不要提!刘员外格人呀,十分刁难!他要格彩礼,是你无法办到格!”“要哪些礼物?我说把你听。”“嗯!”
礼金银子一千两,各样礼物色色新。
百对猪来百对羊,鸡鸭成对一百双。
大红绫子二百疋,桃红缎子二百双。
  “啊!这些礼物不算多,完全可以办到格!”“办到哇!还有你办不到格哩!”
苍蝇骨头要四两,蚊子心肝要半斤。
他要一疋长帆布,你家拉到他家门。
玉皇大帝为媒证,王母娘娘来搀亲。
四大金刚来抬轿,八洞神仙奏乐声。
还要一根通天竹,两根金丝晾衣襟。
要个猪头山能大,富酒坛子海能深。
  “哎呀!媒婆哎!这些礼物到哪里能办到?分明是他家不肯把!”“哎!甭着躁,你听我把话说到底,好戏来后头哩。我们一想,员外不肯,小姐怎样?经要佛口里吐。这遭我们买通了丫环,拿我们带到绣楼,亲自会见丁香小姐。哪晓天赐姻缘,小姐肯格,不但小姐情愿,而且叫你家看好良时吉日,放两只船到她后楼,大概小姐搬出银子,交把她家父亲,事情就办成功格。”院君一听,不晓多兴。
高厅上面摆筵席,款待媒婆两个人。
打发媒婆回家转,又请瞽目选良辰。
六月廿六来过礼,八月十六娶新人。
光阴似箭容易过,良时吉日到来临。
  院君吩咐丫环拿媒婆请到家,用过羊羔美酒,打发舟船两只,水路登程。
水路登舟来得快,来到刘家后楼门。
媒婆来到绣楼上,会见丁香小姐身。
小姐取出金钥匙,开了箱笼取金银。
珠珍宝贝无其数,又取多少雪花银。
  丁香小姐说:“媒婆哎!我父亲每要一件礼物,凡是没得格,你就把两箱子金银他。”
媒婆来到高厅上,拜见员外一个人。
拜帖交与刘员外,各样礼物赠金银。
礼金银子一千两,交与员外看分明。
猪羊未备一百对,赠你金银两皮箱。
鸡鸭没得一百双,又加金银两皮箱。
没得红绫二百疋,又加金银两皮箱。
桃红缎子不曾备,再加金银两皮箱。
苍蝇骨头没四两,又加金银两皮箱。
蚊子心肝没半斤,又加金银两皮箱。
没得一疋长帆布,又加金银两皮箱。
玉皇不来为媒证,又加金银两皮箱。
王母娘娘不搀亲,又加金银两皮箱。
四大金刚不抬轿,又加金银两皮箱。
八洞神仙不奏乐,又加金银两皮箱。
没得一根通天竹,又加金银两皮箱。
没得两根金丝索,又加金银两皮箱。
没得猪头山能大,又加金银两皮箱。
没得富酒海能深,又加金银两皮箱。
各样礼物算一算,一共三十二皮箱。
  刘员外一看,心里想:这些金银哪里是张家格?分明是我家自己格。罢了!这叫天要落雨娘要嫁!儿大不留爷!她既情愿,我也舍得!
暂且打发她出嫁,永世不要她回门。
打发媒婆回家转,闷闷沉沉不做声。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过起来快啦!眼睛一眨,廿七廿八,眼睛一鞭廿八九天,不曾介意,八月十六到了!
张家一门忙不住,诸亲六眷闹盈盈。
高厅上面摆筵席,厨房里面不稍停。
花花轿子庭前摆,媒婆做个领轿人。
锣鼓喧天多热闹,笙箫细乐不绝声。
炮仗放了应天响,流星追到九霄云。
一路行程来得快,刘府门到面前呈。
媒婆来到高厅上,拜见员外老大人。
  刘员外见到轿子一到,心里发躁,吩咐丫环报与小姐得知,等她早点打扮早点上轿。
丁香听见这一声,十分打扮做新人。
双手散开青丝发,对镜梳妆理乌云。
左边梳个蟠龙髻,右边梳格插花行。
前面梳个贪交虎,后面又梳耍鸳鸯。
杭州花粉搽白脸,手拿胭脂点嘴唇。
上身穿,红绫袄,销金纽扣,
下身穿,百间裙,都挂响铃。
走一步来撼一撼,赛如南海活观音。
高厅拜别双父母,丫环搀进轿子门。
轿子门口转三转,一盆清水泼轿跟。
诸亲六眷来相送,放炮三响就动身。
  小杠一探,大杠一换,轿子来门口转了三转。人家说如果不转,歇不到三天新娘子要对娘家钻!轿子动身,一路行程,路上言语省一省,轿子到了张家门。
诸亲六眷多热闹,挤挤轧轧看新人。
轿子到门庭,诸亲闹盈盈。
糕红绿米,白钱退家亲。
轿子进门来,伴娘婆把门开。
新娘娘来接宝,轿子里搀出来。
八拜天来八拜地,又拜三代共宗亲。
夫妻双双拜和合,洞房花烛配为婚。
来到三朝分大小,君是君来臣是臣。
大刚娶了丁香女,如花似玉喜逢春。
  大刚娶了刘丁香,夫妻和睦,亲如姊妹,刘氏贤慧,孝敬婆婆。不曾到一年家中更加豪富,又买了良田几千亩。时隔三年生下一子,合门欢喜不过,取名叫金宝。又歇二年,生到一女取名叫银珠。
不表他家多豪富,再表太白老星君。
  太白金星掐指一算,大刚和丁香只有六年姻缘,现已满期,待我下凡,拆散他夫妻,等他一富一贫,方得财帛星和八败星的对比。
太白金星下凡尘,变个算命老先生。
  来到张家门前,手里敲嘴里叫:“哎,测字算命呀!测测字、算算命,一年四季不害病!包算包灵,不灵不要钱,一算二三年。”大刚一听,“哇!你倒会吹牛哩!帮我算算看!”大刚将算命先生请到高厅。
倘若算命算得准,重重赏你雪花银。
先生忙把官人叫,年庚八字说我听。
  大刚说:“我们俩人同庚,总是廿四岁,我是五月十五子时,她是八月十五子时。”老者掐指一算,“哎!官人,我是王瞎子算命——不留情,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啊!你不要瞒!”“我说你不要见恼,你命没得妻子好,你完全过了她格日子。你如果不信,我说把你听!
男命算来犯八败,万贯家财化灰尘。
十五岁上交坏运,命中要配克父亲。”
  大刚一听,“哎!不错,我是十五岁那年父亲亡故格。我妻子格命呢?”
女命算来真豪富,随身俱带雪花银。
一生穿吃用不尽,真是天宫财帛星。
男命生来八斗糠,女命金银八仙缸。
如果没得女命帮,只好乞讨走街坊。
大刚听见这一声,一点不信半毫分。
  大刚一听,一点不信,哪家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总如不到一个女子格,不霉死勒!算命钱一把,先生送走,心里来火,气气闷闷来到绣房。
大刚来到绣房门,红头赤脸不做声。
丁香小姐将言问:相公烦恼为何因。
可是朋友得罪你,我来做个解闷人。
  “哎,你不要问我,我倒要问你!不要好像我总过了你格日子!我们今朝就分手,你到娘家去,发天财我不眼热,我哪怕讨饭,也不关你事!”丁香一听,莫名其妙,“哎呀!相公哎!你这发个底高肉头火呀!一则来,我不曾说你格三言两语,二则来为妻这么多年,没有做过不端之事!你怎腾腾空空来了气?如果你嫌我容貌丑陋,也可以另娶一个!”
大刚听见这一声,喝骂无端下贱人。
  丁香一听,急得要命,“相公哎,你怎干不讲理格!”
丁香一听放悲声,恨不得哭死又还魂。
“相公啊,你不看金刚看佛面,不看鱼情看水情。
看看一双男女面,容奴在家过几春。
次粥次饭把我吃,等我苦命度朝昏。”
大刚一听心来火,掇起心头火一盆。
我有茶饭把你吃,不如舍把落难人。
  大刚写了休书一封,交与丁香小姐,说:“贱人呀!
不要嗦说废话,快快替我就动身。”
丁香一见无可奈,上房拜见老大人。
“婆婆哦!不是媳妇不养你,只怪你儿没良心。
我在你家蹲不住,大刚把我赶出门。”
  婆婆说:“小姐,你是再好不过,只怪我家大刚格脾气不好,你回娘家暂过几天,等他性子一过,我打发安童再接你家来。”丁香无奈,只得到家堂圣众面前祷告一番,“苍天菩萨啊!家堂圣众列位神,一家之主你为尊,我家事情你知闻?”
我今出得张家门,再也不进此门庭。
只怪自己命中苦,跟个丈夫没良心。
第一拜来拜家堂,家堂圣众听原因。
狠心丈夫休了我,从此不进张家门。
第二拜来拜箱笼,箱笼听我说原因。
我今出得张家门,再也不来换衣襟。
第三拜来拜梳箱,梳箱听我说端详。
狠心丈夫休了我,再也不来巧梳妆。
第四拜来拜安童,安童小使听分明。
自从出得张家门,再也不来唤你们。
第五拜来拜梅香,丫环使女听端详。
我今出了张家门,再不唤你做营生。
第六拜来拜猪羊,猪羊听我说端详。
狠心丈夫休了我,自有别人喂食汤。
第七拜来拜仙缸,仙缸听我说分明。
是我财来跟我走,张郎不是该财人。
丁香八拜拜完成,又把相公叫几声。
可看夫妻情份上,马车送我好动身。
  大刚说:“不要客气!还马车哩!安童,牵条老牛,弄部破车,等她好走!”
丁香听见这一声,二目抛珠泪纷纷。
狠心丈夫休了我,有何面目见双亲。
老牛啊!哪里是我安身处,你就止步不要行。
  丁香坐在老牛拖的破车上,一头走,一头哭。想到从前一片真心对待张大刚,而张郎现在心肠如此狠毒。再想到自己还有一双男女,心中十分难过。如刀割肉,犹如乱箭穿心。
走一里来哭一里,难舍张家好田庄。
走二里来哭二里,难舍张家好衣妆。
走三里来哭三里,难舍张家好牙床。
走四里来哭四里,难舍张家好楼房。
走五里来哭五里,难舍张家老尊堂。
走六里来哭六里,难舍丈夫张大刚。
走七里来哭七里,难舍男女有一双。
走八里来哭八里,难舍张家好安童。
走九里来哭九里,难舍张家好梅香。
走十里来哭十里,难舍张家八仙缸。
丁香小姐往前行,啼啼哭哭泪纷纷。
想当初,嫁张家,夫妻恩爱,
生了男,育了女,同过光阴。
想不到,我丈夫,心肠太狠,
哪料到,半路上,休了奴身。
做夫妻,六年整,生下男女,
到如今,太不该,赶我出门。
我个人,无依靠,倒也罢了,
丢下了,男和女,依靠何人。
  丁香一头哭来一头跑,前面一座旧破窑,老牛到杠不肯走,随你多吆也不跑。丁香一想,此地大概是我安身之处,走车上下来,对窑里头一望,心吓得直荡,这底高地方?还好蹲身啊?
抬头向里看一看,窑里坐个黑婆娘。
脸上好像锅底样,脚上草鞋九寸长。
伸手如同钉耙齿,浑身皮肉像枯炭。
  丁香小姐走向前来深深一礼,请问婆婆尊姓大名,家里有哪些人?年老婆婆说:“小姐,
我们母子人两个,无家住在破窑门。
丈夫早年已去世,我儿三郎一个人。
我家家里本姓范,原住山西太平村。
家中贫苦无饭吃,荒山樵柴度光阴。”
  丁香一听,心里高兴,他家儿子单身汉,大概天赐姻缘。我该配在此找个丈夫,就说:“婆婆哎:
你家儿子单身汉,我愿与他配为婚。
把你当作亲生母,我不嫌弃丈夫贫。”
  年老婆婆一听,手摇总摇不及,“哎呀!小姐,你怎思量到说这话格?
我娘儿两个无饭吃,哪有闲饭养闲人。”
二人正在细谈论,范三郎樵柴转家门。
  范三郎樵了一担柴,走到破窑门口,哎!我家门口倒哪来一位美貌千金格?她同我家母亲有讲有说,不晓多好。要说是亲眷,我家该不动,要说是邻舍,我不认得这个人?这遭连忙拿柴担子对下一歇,走向前来,“请问小姐,你哪块格?”
丁香不免将言说,三郎哥哥听原因。
我是山西刘氏女,嫁与洛阳张九龄。
他无故休我回家转,我有何面目见双亲。
如不嫌我容貌丑,情愿与你配为婚。
丈夫樵柴我也去,就是讨饭我也行。
  范三郎一听,心里不晓多兴,嘴里却说:“哎呀!小姐,穷遮不得,富瞒不得,我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你久后要懊悔呱!”三郎说:“小姐啊:
我又无床来又无被,一个窑洞当床眠。
脱下衣服当被盖,两块方砖枕头边。”
丁香困到半夜深,思量张家一段情。
昨夜盖格绫罗被,今朝盖格破衣襟。
虽然在此生活苦,埋怨没得半毫分。
一夜话文不必表,金鸡三唱又天明。
  丁香小姐一大早就起来刷地。善人啊,刘丁香是天宫财帛星临凡,她随身有八仙缸金银。
丁香起身把地光,平地扫出八仙缸。
  丁香小姐说:“相公,我格财气真好,才见刷刷地腾腾空空刷到地下有八仙缸金银,这遭不要愁没得饭吃,没得穿。”范三郎一看,“啊哟,底高稀奇?我往常上山樵柴,一路上看见多哩!我格鞋子就是把这些东西戳坏了格,所以我后来一直总穿草鞋。”丁香说:“相公哎,我们同去,把它挖家来,到街坊上当铺里一卖,就好买块陆地起造楼房,置买田庄。再多,还好斋僧布施,大做好事。”
不表丁香有好处,再表无情小张郎。
  下文说到张大刚休了刘丁香以后,又娶了一个胡氏,这个人,人品丑怪,品德又坏。
四个板牙飘向外,脸上麻子许多塘。
屁股倒有台面大,脚上害格黄水疮。
听到外面糖锣响,头上金钗去换糖。
孩子问她要糖吃,当面就是一巴掌。
大刚那天不来家,假马式腔做衣裳。
做件褂子三个袖,做条裤子两个裆。
大刚一见心大怒,喝骂贱人没用场。
  大刚说:“我家前妻刘丁香聪明伶俐,人也漂亮,尚且被我赶走,你这无知的下贱之辈,还不与我快快滚出家门!”
无耻贱人快快滚,另娶伶俐女佳人。
不表张家来吵闹,再表天宫火德星。
  火德星君奉了玉主之命,到八败星张大刚家,将他家所有房屋一概烧光。他变作一只萤火虫,对他家屋上一歇,口吐人言说:“大刚大刚,你听清爽。命犯八败,房屋烧光!”大刚一听火冒三丈,“谁人大胆,竟敢口出狂言!”一看,原是一只萤火虫。大刚一想,我格箭法好哩,可以穿杨贯虱。弄箭来射,只听得他“唏呼”一箭,萤火虫飞了对厢屋上一歇。大刚说:“火萤虫太小,射不住,不如用火来烧。”众位,天火得不到凡火烧不起来,一得到凡火就了当不得!
天火得到凡火起,烧得通天彻地红。
母亲烧死高厅上,两个孩儿命送终。
万贯家财都烧尽,狗洞爬出小张郎。
大刚一见哈哈笑,地下还有八仙缸。
  张大刚说:“不要紧,我家地下还有八仙缸金银呢!只要挖出来,家里就发财!”
大刚当时心不慌,地下还有八仙缸。
拿把锹来挖银子,变作八缸米皮糠。
左一挖来右一坌,金银没得半毫分。
仙缸旁边来看见,挖出讨饭棒一根。
竹棒上面刻了字,只配讨饭过光阴。
  张大刚一想:哎呀!那个算命先生真灵验呀!
当年说格几句话,一点不错半毫分。
  张大刚无路可走,只得沿门求乞。头一低,手一伸,叫声奶奶、老老、哥哥、嫂嫂、小姐们:
把个铜钱我花子走,土地庙里去安身。”
不表大刚去讨饭,再表丁香一个人。
买田置地多多少,楼房起了簇簇新。
  丁香说:“相公,我离开张家格时候,许过愿心,如果得到安身之处,生活上有穿有吃,我一定要大做好事。如今家财豪富,应该请僧道回来,追荐祖宗三代,这也是祖上格阴功!还要高挂斋僧牌,济苦怜贫,大做好事。”
门前高挂斋僧牌,广结良缘把僧斋。
初一月半斋僧道,逢七初三济贫人。
天雨布施钉鞋伞,黑夜暗星点路灯。
路不平来挑土修,桥坏抽板换木头。
十七八岁小光棍,助他铜钱做营生。
鳏寡孤独无饭吃,金银米麦送上门。
  丁香请了一班僧道,拜了七天朝天大忏。凡是乞丐花子到门口,除了施舍斋饭吃饱肚子以外,还发三升大米,三两纹银。这遭一传十,十传百,多少花子上门,安童使女忙不及,说:“能格,每到吃饭格辰光,排好队发一趟。”再表张大刚在外讨饭,也听到这个消息。一大早,来到范家门前,排在西边第一个,到了开饭格时候,范三郎说:“今朝走东头对西发!”
大刚坐在西边等,发到西边少份粮。
  张大刚齐巧不曾发到,安童说:“为个人也不值得补,明朝早点吧!”第二天,大刚一早就去排队,排在东头第一个。哪晓范三郎说:“昨天西边有一个人不曾发到,今朝走西面对东发!”
大刚站在东边等,发到东边少份粮。
  安童还是说:“为个人不值得补,明朝早点吧!”第三天,张大刚说:“今朝我排在中间,随他走哪头发,我总归发到格。”哪晓到第三天范三郎说:“昨天东边又有一个人不曾发到,今朝走两头对中间发。”
大刚坐在中间等,发到中间少份粮。
张郎当时泪纷纷,三天无饭到嘴唇。
  大刚三天不曾有吃,腹中饥饿难忍。
眼发花来头发昏,生死不消片时辰。
大刚在此悲啼哭,人人看了总同情。
  有个好心丫环见到这叫花子一哭,到蛮罪格。连忙来到后厅,报与丁香小姐得知,“主母哎!府门外头有个叫花子,三天不曾有吃,饿了来扛哭呢!”丁香说哇,“叫他到厨房里用顿便饭吧”!
大刚走进厨房门,看见丁香小姐身。
一把背住丁香手,恩妻连叫两三声。
恩妻啊!千错万错是我错,对不起恩妻一个人。
小姐哇!你今倒有翻身日,万贯家财了不成。
可怜我大刚命中苦,千百间房屋化灰尘。
如今没得日子过,只得讨饭度朝昏。
伏望小姐开恩典,救救我苦命一个人。
  丁香一看,眼睛发暗,“你这前世里格冤家怎来格?”
丁香当时开口骂,狼心狗肺不是人。
当初为了嫁与你,背父取财数不清。
今朝你倒认得我,当初怎不长眼睛。
丁香虽然嘴里骂,心中可怜他二三分。
  刘丁香是个贤良女子,她与张大刚必竟有过六年夫妻,是一条痛肠,一条恨肠。见到大刚可怜,就到手上捋下三个金戒子对面碗里一放。她想:大刚吃到金戒子,带家去卖啦得,也可以暂度光阴。哪晓大刚三天不曾有吃,肚子饿了不得了,狼吞虎咽,连金戒子也吃下去了!众位,金戒子是垂人格,顿时腹中疼痛,他又气又恼,又羞又恨,想想不好过,就对锅洞里一跳,一命呜呼!我们两班善人一听,不大相信。你劝善弟子经不会讲,倒会说谎。锅洞有多大,还跳得下一个人哎?众位,他家大做好事,每天几百个人吃饭,三十六张格锅子,砌个敞口灶,锅膛有盘篮能大哩!
大刚跳进锅膛门,顿时一命见阎君。
丁香一见魂不在,就行短见丧残生。
范三郎当时来看见,吓得三魂少二魂。
将身跳到金井里,呜呼哀哉命归阴。
婆婆见到三郎死,撞死灰堆丧残生。
太白金星忙奏本,奏与玉主得知闻。
财帛八败二星君,下凡圆满转天门。
玉皇大帝重封赠,封他一门四个人。
第一封赠张九龄,九龄灶君你为尊。
第二封赠范三郎,封你井泉做龙神。
井砖不好来砌灶,二人原是对头星。
第三封赠范老婆,灰堆姑娘你当身。
只有丁香不曾封,一女嫁了二夫君。
  丁香在御宰台前苦苦哀求,“玉主呀,并非小女贪花爱色,张大刚无故休我,我无家可归,实属无奈。”太白金星奏本,“财帛星情有可原。”
第四封来刘丁香,墒沟姑娘你为尊。
《东厨宝卷》看完成,言言语语劝善人。
丈夫不可嫌妻丑,妻子不可怨夫贫。
修成一部《东厨卷》,万古千秋到如今。
  
宝卷看完成,礼拜佛世尊。
佛前求忏悔,灾难化灰尘。
红烛分左右,真香透天堂。
佛祖哈哈笑,福寿总成双。

宝卷看完收起来,门前高挂太平牌。
太平牌上七个字,降福延寿又消灾。
两班善人帮和佛,大家家去总发财。
东风洋洋进门来,调过南风又招财。
西风吹散蟠桃会,北风荡散万年灾。
  四大金刚将,哪吒及地生。站在佛会上,总是有缘人。南无阿弥陀佛,圆满功德。
王国良 搜集整理

财神宝卷

斋主发诚心,合家敬财神。
黄金增富贵,黑虎免灾星。

斋主今朝发诚心,合家大小敬财神。
天赐黄金增富贵,云腾黑虎免灾星。

一座善门八字开,黑虎财神进门来。
东进黄金西进宝,南招利市北招财。
两班善人帮和佛,能消八难免三灾。
开讲一部财神卷,大家家去总发财。
  说者《财神宝卷》一部,它也叫《玄坛宝卷》。开经开卷不是绫罗疋绢,而是一部圣卷。这叫是经灭罪,是饭充饥,是话有音,是鸟有翎。宝卷闻之者多,听之者广,不知上面可有皇皇登位?可有贤人出世?这叫话不留名,不知朝代帝主;草不留根,不知春夏秋冬。这部宝卷掀将过来:
昔年商朝帝乙皇皇登龙位,一统山河治乾坤。
  那时还是奴隶社会,各方部落,混战频繁。帝乙皇朝中,有群臣数百,战将千员。
文官执笔安天下,武官拖刀定太平。
不表皇皇登龙位,贤人出在哪州城?
  且说有一位贤人,出在河南省中州府铜陵县友仁村。此人姓赵,名叫忠和,胞弟赵忠平。同缘郝氏,弟媳宋氏,一家和睦,生活富裕。夫妻二人,情深似海,恩重如山。
夫妇二人如鱼水,缺少香烟后代根。
  忠和说:“贤妻呀!人没有男女,也是空忙一世,就是有千家万当,临终把哪个?”
青云高来白云低,人无男女被人欺。
门房子侄来争斗,烹分家业可孤恤。
 
清明时节雨纷纷,多少人家上丘坟。
有子孙人家的坟上飘白纸,无男女坟上冷清清。
  这遭,将家中的杨木板子刨削刨削,漆漆滑滴,上写几行大字:广行方便,大做好事。
门前高挂斋僧牌,广结良缘把僧斋。
初一月半斋僧道,逢七初三济贫人。
天雨布施钉鞋伞,黑夜暗星点路灯。
路不平来挑土修,桥坏抽板换木头。
十七八岁小光棍,助他铜钱做营生。
鳏寡孤独无人养,送他钱粮过光阴。
大做好事三年整,阴功积得海能深。
  郝氏夫人说:“相公!我们做了好事,怎不生孩子?莫非天上神明还不晓得,我们再请僧道家来,拜它七天求子大忏。”
赵忠和听见这一声,普济寺里请僧人。
拜了七天求子忏,功课圆满上天庭。
表文升到天宫里,玉皇大帝得知闻。
玉主一见笑颜开,这等好事哪里来。
天送一子归下界,赵家门中去投胎。
  玉皇吩咐左右星君,将金钟玉磬一鸣,满天星斗聚会,只见黑虎星姗姗来迟,玉主一怒,即派他下凡。
黑虎星君下凡尘,赵家门中去投生。
天宫星君归下界,郝氏有孕在其身。
一月怀孕一月初,二月怀孕道何如。
三月怀孕成血饼,四月怀孕四肢生。
五月怀孕生七窍,八月怀孕长成人。
九月怀孕都长满,十月怀孕要分身。
怀孕待到十月整,又愁死来又愁生。
一阵痛来痛格狠,二阵痛来痛格昏。
连痛三个紧三阵,牙关咬得紧腾腾。
当初好人要出世,拣年拣月拣时辰。
拣到三月十五日,太阳刚出卯时生。
香汤沐浴洗过澡,红绫包裹紧腾腾。
三朝烧过改污纸,赵家有了后代根。
夫妇二人多欢喜,谢天谢地谢神明。
满月堂前取名字,取名叫做赵公明。
  众位:赵公明乃天宫黑虎星临凡,养出来浑身皮肉就黑黝黝格,浓眉大眼,长得非常发禄。
天宫星君下凡尘,灾星没得半毫分。
父母当作金和宝,顺顺当当长成人。
一周两岁娘怀抱,三周四岁离娘身。
五周六岁知分晓,能言会语甚聪明。
赵公明长到七岁整。送到书房读书文。
  本村有一个书房,请了一位文武双全格欧阳达老先生,朝中曾多次派人来请他上任为官,他总是婉言谢绝,为底高呢?他见到世道不公,战乱频繁,不如在家做个先生,设馆训蒙,倒落得清闲自在。
先生只想得自由,俯首甘为孺子牛。
何必上任为官职,逍遥自在到白头。
  这欧阳先生单日教文,双日教武,书房中不但有书而且有十八般武器。
别的学生不必表,单说赵公明一个人。
读书聪明多伶俐,先生一见喜十分。
教到上句知下句,提到枝梢就知根。
天天一早将书背,不用先生打手心。
  再说他练习武艺也是头一名,因为他生得铜胸铁背,浑身是力。
走起路来一阵风,天天起早苦用功。
立如松,坐如钟,行如风,他和别人大不同。
硬弓拉到十八个力,子搬到八百斤。
一箭能射十三个金钱眼,百步穿杨不非轻。
弹弓能打天上雁,搭箭能射水中鱼。
读书读到十六岁,满腹文章无比伦。
文武双全本事好,亲朋邻友做媒人。
  由亲眷说合,前村有个钱员外,他有一女,名叫钱淑贞,生得聪明伶俐,一表人才,二人同庚,门当户对,两下好配,到了第三年,赵公明一十八岁,这遭,
忙忙碌碌来过礼,闹闹热热娶过门。
淑贞本是贤良女,才貌双全美佳人。
选了良时并吉日,花红酒绿结良姻。
婆待媳妇当亲女,媳妇待婆当亲生。
一家和睦多欢喜,太太平平过光阴。
  谁知好景不长,赵忠和突然一病就卧床不起。
东庙求神神不应,西庙许愿佛不灵。
延医服药皆无用,无常一到命归阴。
满家人等悲啼哭,又请僧道荐亡灵。
出棺殡葬栽松柏,入土为安立坟茔。
  下文说到帝乙皇崩驾之后,由纣王接位。纣王是一位昏君,终日迷恋酒色,他到女娲宫进香,见到女娲娘娘的神像漂亮,就题诗戏弄神明,触犯天条。女娲娘娘动怒,将轩辕坟里的九尾狐狸精附在苏妲己身上,进宫后当了贵妃,叫纣王造鹿台,制虿盆狱,设炮烙刑。朝中大臣,个个提心吊胆,黎民百姓受到横征暴敛,民不聊生,战乱频繁。由于兵将损伤严重,纣王下令广征兵员。
皇榜挂出午朝门,广征百姓去当兵。
二十岁征到四十五,在龄总要去应征。
  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自愿去可以散手散脚,不肯应征挨抓去格,先是一顿打,关押起来,而后用绳索捆绑起来,也要去上阵。
黎民百姓多怨恨,恨煞昏皇无道君。
地方官员更凶狠,敲榨勒索胡乱行。
  再说连年征兵,圣旨到了河南,铜陵县知府见到发财机会来了,可以借征兵的名义,大肆敲榨勒索。有钱格人,暗地里出钱买通官府,没钱格人,只好眼睁睁吃苦。
君皇有令要征兵,下文说到姓赵人。
  赵忠和已经去世,他有个胞弟叫赵忠平正在年龄上,其妻宋氏,不曾生到个男女,带了个内侄,名叫宋成,今年一十六岁,他年纪虽轻,花头蛮精,他说:“姑母哇,你叫姑父装病,等赵公明代叔应征,打到胜仗功劳应该挂在叔叔名下,挨打杀得,家当把我们得。”
宋氏听见这一声,一点不错半毫分。
忠平当时就装病,困在床上嘴里哼。
  宋氏假意啼哭,来求郝氏,说:“嫂嫂哇,我家忠平陡生重病,不能去应征,把钱又把不起,只有求你叫公明代叔去应征,家里再有多大的困难,总有我们来。”
郝氏本是善心人,心中同情八九分。
忙将公明来唤出,商议这件大事情。
  郝氏说:“孩儿呀,你叔叔生病不能应征,你就代叔叔去罢?”
赵公明听了母亲说,心中就在暗思忖。
为国出力我该去,要和妻子说分明。
  赵公明来到绣房,说:“贤妻呀,现在国家征兵,我叔叔生病,不能前去,母亲叫我代叔应征,你意如何?”“哎呀!相公,大斧凿子在你手里,随你自砧自斫。再说相公学得文武双全,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国家正在为难之时,正需要忠良之将,你也是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了!”
赵公明听到妻子说,贤妻连连口内称。
一直来到高厅上,拜见母亲老大人。
我代叔父去应征,你们在家要当心。
  宋氏一听,不晓多兴。
侄儿代叔去应征,赵家光辉耀门庭。
今受婶母拜三拜,永生永世不忘恩。
  赵公明说:“婶母!你说到哪去格,我代叔应征是理所当然,不必多心。”
宋氏又乃将言说,侄儿今且听原因。
你本是位英雄汉,今日代叔去出征。
你文武双全本事好,正好战场立功勋。
求到一官并半职,荣宗耀祖显门庭。
  这遭一商议,第二天就动身,郝氏将家中一匹骏马和纹银二十两,作为盘费,一起交与赵公明,说:“孩儿呀,你到军中一要为国立功,二要遵守军纪,早日写信回来,以免全家挂念。”宋氏说:“侄儿呀!我手里穷,没底高送把你,我叫宋成送你到军营,你么有个伴,我们也好放心。”
一夜话文不必表,金鸡三唱又天明。
赵公明动身去应征,母亲从头上吩咐到脚后跟。
孩儿啊,未到将晚先投宿,日高三丈再动身。
多年饭店少要住,多年古庙少要蹲。
多年饭店出贼子,多年古庙有妖精。
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抛却一片心。
遇见少者莫谈论,看见老者问路程。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怕猛虎当头坐,君子旁边有小人。
  淑贞说:“相公啊,
你代叔父去应征,家中事情莫担心。
田里活计我去做,服侍婆婆我当心。
你到军中要守纪,服从元帅老大人。
打到胜仗回朝转,切莫争功为自身。
名利都是身外物,只求早日转家门。”
  赵公明说:“母亲和贤妻,你们的吩咐,我牢记心头,望你们在家多多保重,我就走了!”
赵公明动身去应征,哭坏妻子钱淑贞。
相公啊,千言万语并一句,万望早日转回程。
公明骑上银鬃马,宋成背包紧随身。
辞别家人朝前走,一路登程往前行。
走过一去二三里,到了烟村四五家。
亭台六七他不坐,又见八九十枝花。
逢山不看山中景,遇水不看取鱼人。
朝行夜宿几天整,滔滔洪河面前呈。
  洪河是一条大河,水深浪急,波浪滔滔,汹涌澎湃,上面架有一座十三节的大桥。宋成当时一想,计上心来:我姑母说格,赵公明要是到战场上一死,家当将来就是我格,淑贞就好配把我!那是将来格事体,要是赵公明到军中不死,甚至于立了战功,那我们的计策,不就落空了吗?我倒不如现在动手,将他弄死,眼前就可以人财两得!一个有心,一个无意,两人走到桥中间,宋成说:“哥哥,河里一条大鱼,才见格混花多大啊!”“来哪里?”“你望呀!”赵公明用头够了望,宋成走他背后用力一拱,“空叮嗵”,倒栽葱。赵公明对水里一攻,一命送终。
只听一声空嗵响,赵公明跌落大河中。
波浪滔滔潮水涌,只好一命送了终。
  赵公明落水,论理只好变鬼。众位:赵公明本是天宫黑虎星临凡,他不配死。洪河边有一座老君庙,李老君显圣,说黑虎星有难,我必须救他。喝声道“变”,变作渔翁模样,驾了小船一只,连忙来到大浪之中,将赵公明救起。
道教祖师李老君,救起遇难黑虎星。
一篙救起赵公明,度到寺内暂安身。
  再说宋成见到赵公明落水,几个大浪一掀,看不见人影。他心中欢喜,妥了,我好回去了。这遭夺了他的马还有二十两纹银。宋成一想,银子上面没记号,好朝家带格。马不好牵回去,我不如将马卖掉,又得到一些银子。于是将马牵到市场上一卖,又卖到十两银子。家去怎么说?要编起个谎,在街上请测字先生写了一封假信。
上写拜上三拜上,拜上母亲老大人。
自从孩儿离家后,一路平安到军营。
今有宋成回家转,带上书信见母亲。
伏望母亲多保重,饮食起居要当心。
第二拜上贤妻子,孝敬婆母要尽心。
等我有功归故里,合门大小受皇恩。
一封书信写完成,宋成笑了肚里疼。
路上言语省一省,旧马熟路转家门。
  宋成到家,把经过告诉姑母一听,宋氏十分高兴。这遭甭愁,家当早晚是我格。淑贞也好配把宋成,二人将书信送到郝氏手中,也喊淑贞前来观看。
淑贞接到书信看,心中疑惑二三分。
信中言语说得好,就是字迹不为真。
  淑贞说:“宋成弟弟,这信是哪个写的?”宋成晓得不对,连忙转口说:“嫂嫂,公明哥哥一到军营,就被元帅赏识,第二天一早,元帅就叫他到军营中去议事,我又要家来,所以公明哥哥就请军中一位书吏代写了这封书信。”
光阴似箭容易过,日月如梭晓夜行。
春去夏来秋又到,残冬一过又逢春。
不知不觉一年整,音信没得半毫分。
  下文再表赵公明被李老君救起,暂住在老君庙。一天老君对他说:“公明呀!你本有神仙之职,此处不是你的久留之地,你到四川峨眉山,投奔玉虚老祖,拜他为师,向他学习道法,将来你建功立业,等到大业成功,再修行成道。”
赵公明听了老君说,一点不错半毫分。
次日天明就动身,投奔峨眉去修行。
朝行夜宿半个月,峨眉山到面前呈。
  赵公明来到峨眉山,只见此山真正好看,山林茂密,郁郁葱葱,松柏苍翠,泉水淙淙,松鼠跳跃,鹤鹿飞行,真山活水,瑞气腾腾。赵公明寻山问路,一直来到山顶,见一寺观,门匾上有“罗浮洞”三个大字,正厅上坐一老道,鹤发童颜,盘膝大坐,二目紧闭,手一那摩。赵公明走向前来,跪倒尘埃。
赵公明跪到尘埃地,拜拜师父玉虚尊。
弟子到此非为别,投奔师父修前程。
  玉虚道人睁开二目,问道:“下跪何人?”赵公明说:“弟子名叫赵公明,河南铜陵县人氏,由老君指点特来投奔尊师,练功学法。”
玉虚老祖将言说,公明今且听原因。
既是老君来指点,收你为徒办前程。
日里寺中诵经文,夜上传授法术深。
仙法佛法道家法,真言咒语记在心。
公明得到安身处,再表赵家一满门。
  再说河南中州府铜陵县赵家一门,赵忠平陡生一病不曾到三天,一命呜呼,家中将丧事办过,栽松植柏,立了坟墓。再说郝氏和淑贞一年多听不到赵公明格音讯,心中十分焦急,说只有叫宋成,到军营中去问问看,他认得格。这遭,宋氏唤宋成到内房,说:“内侄呀,你将公明推入河中淹死,隐瞒至今未曾说出,纸总包不住火,早晚总会晓得,你不如假意前去打听,回来就说公明已战死沙场,这样,我们就好叫淑贞改嫁与你,一则来你就有了妻房,二来家当钱财归我们所得,岂不是好。”
宋成本有这个心,又听姑母说分明。
立时动身去打听,假仁假意献殷勤。
  宋成带了随身的盘费,用过早膳点心,一路行程来到铜陵县城,只见城里闹热得很。
宋成来到铜陵城,五花市镇闹盈盈。
参药铺对熟药店,南货店对京货门。
药店门口挂招子,浑堂门口挂灯笼。
石灰行里雪雪白,煤炭店里暗通通。
茶店说书多热闹,酒店甩拳闹烘烘。
  宋成找个招商客店住下来,整天上街东跑西逛!
东门外头看大戏,西门街上说新闻。
南门里头玩杂技,北门外头看花灯。
  一连相了三天,宋成说:“我好回去了。”
宋成一路转回程,哼哼唱唱蛮开心。
哪里是找赵公明,表面装得很正经。
一路之中不必表,自己门到面前呈。
  宋成一到家,先到郝氏上房,假意啼哭,说:“不好,公明已经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了。伯母呀,
自从公明到军营,他愿为国立功勋。
元帅见他武艺好,封他剿寇大将军。
一连打了十几仗,阵阵得胜转回营。
那天遇到强敌手,他的魔术了不成。
空中祭起乾坤尺,打得公明命归阴。”
郝氏婆媳来听见,如同天打霹雳惊。
  淑贞说:“相公啊,
你好好代叔去出征,怎就没命转家门。
老的老来小的小,叫我苦命靠何人。”
高厅上面悲啼哭,哭成潭来滚成坑。
  宋氏假意前来解劝,心里却有一番打算,说:“嫂嫂侄媳呀,你们也不必过分悲伤,自己保重身体要紧,人死不得复生,哭死不得还魂,死格顾死格,在要顾在格。不过我家这个人家,连年出事,大概也到气数。我们总要想个法子拿日子慢慢过下去。我看公明已经去世,淑贞个人,这遭孤苦伶仃,岂不伤心,倒不如说配把宋成,这样两下都好。”
淑贞听见这一声,叫声婶母听分明。
丈夫刚刚才去世,尸骨未寒怎嫁人。
好马不吃回头草,好女怎嫁二夫君。
再说这个小宋成,鬼头鬼脑不似人。
鹰嘴鼻子三角眼,看来就是坏良心。
宁可守寡过一世,再也不嫁小宋成。
  宋氏说:“你不肯拉倒,现在家在我手里当,你们不要狠,我耕不到你,耙也要耙到你格!
好言好语你不听,莫怪我宋氏不讲情。
家中生活无法过,哪有闲饭养闲人。
坐吃山空海也涸,只能吃尽斗量金。”
  那么就寻点营生做做。“做底高?”宋成说:“磨干面甭愁磨子磨崩了!这个营生槌不破,跌不碎,包赚钱,不蚀本,别的营生没得这个稳。”
东天日出宝莲开,家中磨坊开起来。
宋成负责去送货,她婆媳二人把搅挨。
  宋成负责出去送货,他婆媳二人蹲家推磨。众位,郝氏和淑贞从小不曾推过磨,这个营生不好做,推起磨来转呀转,两只眼睛要发暗,人么推了浑身汗。撑一撑,头发昏。
郝氏推了头发昏,当时晕倒地埃尘。
淑贞一见忍不住,两行珠泪落纷纷。
  “婆婆呀,你不要推,等我一个人来推吧!”
可怜淑贞一个人,整天推磨不住停。
早上推到午时后,午时推到夜黄昏。
日里推了还不算,黄昏推磨到五更。
  一天夜上,宋成偷偷来到磨坊,假意来关心淑贞。“哎呀,大嫂哎!你一个人来堂推磨,多心焦,我来帮你推。”嘴说这话,手就去接杠子。淑贞说:“我不要你推。”宋成拿手对她怀里直摸,淑贞上去一个耳光子,“呸!下贱的小人,
你不要狗眼认错人,我不是低三下四人。
打个耳光送个信,官府告你罪不轻。”
  宋成挨一打,心中火冒三丈,“乖乖,你不答应,把点‘好’日子你过过。”宋成和宋氏一合计。第二天,宋氏说:“侄儿媳妇哎!推磨确实苦,头要发昏。我把点轻省活计你做做。这南面有一座平顶山,山上青草满坡,你们婆媳两个就去放羊吧!”
宋成买了千只羊,平顶山上牧山羊。
婆媳二人无可奈,从此生活受熬煎。
  众位:上山放羊子,看看是轻省活计,其实羊子也不是好放格。山上有野兽,狼要来吃羊子,轻则伤羊,重则还要伤人哩!淑贞算是有见识格人,买了一只猎狗。还有一个大问题,就是人的吃、住怎弄?山上没得锅灶火木,夜上没得房子好住。
婆媳二人苦伤心,牧羊怎好过光阴。
日里挑点野菜吃,夜宿山洞暂栖身。
一日三来三日九,苦难日子怎出头。
论年论月山上住,苦风凄雨几时休。
  一阵风来了,身上寒冷,腹中饥饿,又没得衣裳加添,只好扯点树皮、树叶子遮遮身体,人又不好离开羊群,过的像原始社会的生活。一阵雨来,又没得蓑衣雨伞,只得对山洞、山坳子里躲躲或者在大树底下撑撑。
光阴似箭过得快,日月如梭晓夜行。
春去夏来秋又到,冬至一过冷煞人。
数九冬天到,天上雪花飘,婆媳二人好懊躁。
锅上没得煮,锅下没得烧。
无床无被盖,身上没棉袄。
肚子饿了叽哩咕噜叫,看看没命到明朝。
  这数九冬天一来,天气寒冷,腹中饥饿,只得躲在山洞里,弄点枯草盖在身上当被,拾点枯树枝杈烤烤火、取取暖。
数九冬天雪花飞,身上寒冷腹中饥。
肚中饥饿无饭吃,越思越想越孤凄。
  哪晓大雪封山,人也无法去照顾羊群,一淘狼来了,把羊子拖了——
东个东来西个西,不见尸骨不见皮。
婆媳二人没主意, 不如寻死命归西。
  婆婆要想寻死,淑贞说:“婆婆,万万不可,人家说宁蹲世上挨,莫对土里埋,阎王不寻你,你寻阎王来,我们能过一天拾到两个半天,也作兴久后有个出头之日格。要说家去,羊子总丢失啦得,没处说,不是寻霉哎!要说蹲在山上,只好冻死、饿死!想来想去没有别的法子,只有沿门求乞,事到如今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等到雪后天晴,婆媳二人走街串巷,沿门乞讨。
二人一路朝前走,跌跌冲冲往前行。
媳妇搀住婆婆手,沿门求乞度朝昏。
  街坊四邻,过路行人,看看总肉麻!说你们住哪里?姓甚名谁?为底高讨饭格?这遭钱淑贞就将她们的身世,遭受的苦难,编成莲花落,一路上说唱,沿门讨饭。
淑贞打唱莲花落,婆婆帮她和莲花。
我劝善弟子打唱莲花落,两班善人和莲花。
金花起来银花落,莲花里面说根由。
你今问我名和姓,不是无名少姓人。
家住河南中州府,铜陵县里友仁村。
父亲本是钱员外,母亲孙氏老安人。
自幼匹配赵公明,丈夫本是有才人。
文武双全本事好,家中生活也称心。
谁知好景不长久,国乱民愁起祸根。
只因朝中招兵马,我夫代叔去出征。
他为国立功多英勇,屡打胜仗立功勋。
谁知遇到强敌手,中了魔术命难存。
我夫阵上丧了命,留下苦命一个人。
婆婆已经年纪老,家中婶母狠煞人。
霸占财产非小可,罚我们推磨做营生。
婆婆大人推不动,只有奴家一个人。
早上推到午时后,午时推到夜黄昏。
日里推了还不算,夜夜推磨到五更。
婶母有个内侄子,要我与他配为婚。
我见此人心肠狠,决不答应这门亲。
婶母一见心中怒,有意欺我们两个人。
他们设下阴谋计,叫我们上山放羊群。
肚中饥饿无饭吃,身上寒冷少衣襟。
树上扯点松柏果,野菜充饥养命根。
身披树皮和树叶,夜宿山洞暂栖身。
春夏秋天挨过去,一到冬天冷煞人。
谁知苍天没眼睛,鹅毛大雪落纷纷。
大雪封山没办法,只好洞里暂安身。
野狼来了多多少,山羊拖去当点心。
我婆媳二人没办法,不敢回转自家门。
天生苦命无饭吃,只好乞讨度朝昏。
求求善人多施舍,救我婆媳两个人。
奶奶老老尊大嫂,哥哥兄弟小姐们。
你今恩施救了我,来世变犬马报你恩。
一钱不落虚空地,行好得好福满门。
走一村来又一户,豆腐店到面前呈。
老板好比白玉卤,奴家如同黄干浆。
前面来到绸线店,红绿黄蓝黑白青。
老板如同红绿线,我们好像破补丁。
走过一店又一店,药店来到面前呈。
老板如同甜甘草,我们就像苦黄连。
走过一村又一户,沿途讨饭往前行。
也有善人肯施舍,也有泼妇骂山门。
也有孩童吆狗咬,也有善人好同情。
莲花越打越好听,后面跟了许多人。
高子轧得对前坎,矮子搬砖填脚跟。
胖子轧得浑身汗,瘦子只闹骨头疼。
聋子只说听不见,瞎子只说看不清。
瘫子轧得手直舞,拐子只说路不平。
瘌子轧得火直冒,哑子轧得也开声。
人山人海看热闹,冒失鬼只说叉高灯。
莲花不是凡人造,经堂里残疾不要多心。
打唱莲花无休息,略表几句散散心。
不表她婆媳多受罪,经中另表一段情。
  下文说到纣王昏庸,终日迷恋酒色,不理朝政,西岐山文王、武王在渭水河请到了姜子牙当了军师,帮他保朝。姜子牙姓姜名尚,号叫子牙,后来人称他姜太公。此人自幼学过三韬六略,老谋深算,道功高深。他与纣王交战,连连得胜,而纣王朝中的满朝文武,看破纣王的昏庸暴虐,不肯为他出力,只有一位忠良大将名叫闻仲,他文武双全,愿为国尽忠,被封为成汤太师,征西天保大元帅,此人底高模样?
头上长了三只眼,二目炯炯有精神。
赤须赤发神鬼怕,虎背熊腰是忠臣。
手持钢鞭十三节,身骑一只黑麒麟。
道功随身多英勇,南征北战有功勋。
  闻仲虽有如此本事,还打不过姜子牙。这遭奏与万岁,满朝文武一议,张挂皇榜,广召天下有才之人。
皇榜高挂午朝门,诸州各府总知闻。
哪个能够兴人马?哪个能够去领兵?
只要战场能取胜,重赏官职赠金银。
  且说皇榜一挂,天下皆知,各路名道,总来助阵。
皇榜挂了三天整,十路名道到来临。
  泰山来了秦完天君,华山来了赵江天君,衡山来了董全天君,恒山来了金光圣母,嵩山来了袁角天君,九连山来了孙坤天君,西里山来了张藩天君,须弥山来了杨圣天君,铁克山来了周旋天君,乌蒙山来了邵刚天君。他们先后到午朝门揭榜,万岁把他们召到金殿共议征伐西岐大事。
万岁一见龙心喜,十位天君到来临。
也是寡人洪福大,来了扶皇保驾臣。
  两班善人要问这十路天君有什么本事?啊依喂!他们的本事大哩!各有各的道法。秦完能摆天绝阵。什么叫天绝阵?就是说他把阵势摆好,你的兵将只要进了他的阵内,这遭雷阵渥闪,人就化作灰尘。再说赵江天君,能摆地裂阵,只要兵马进入他的阵内,上面响雷,地上起火。
掌管地裂赵天君,上雷下火好无情。
只要一声霹雳响,千军万马化灰尘。
  董全能摆风吼阵,金光圣母能摆金光阵,袁角能摆寒冰阵,孙坤能摆化血阵,张藩能摆红沙阵,杨圣能摆黄河阵,周旋能摆落魂阵,邵刚能摆蛇游阵。
万岁天子重封赠,封为征西大将军。
十路兵马齐出动,征讨西岐动刀兵。
  这十位征西大元帅,各带兵马十万。
万岁出了皇圣旨,演武厅上点三军。
马点山东龙驹马,兵点山西御林兵。
老兵不到三十岁,少兵二八正青春。
会用刀来刀一把,会用枪来枪一根。
马似龙来人似虎,总是拿龙捉虎人。
大连夹小连,盾牌共长枪。
金锣和战鼓,人马闹呛呛。
  万岁天子吩咐武士将军到午朝门外升起那——
嘎啦啦三个狼烟炮,威风凛凛出朝门。
旌旗招展遮日月,号炮连天震耳鸣。
枪似南山初出笋,刀如北海浪千层。
乌鸟飞不过枪头上,蛇也难钻马蹄跟。
  闻仲身为太师之职,又封为征西大元帅,手捧帅印,坐在黑麒麟上,说:“各位大将听令!兵随将战,马听锣声,不能嘈杂!一路之上,不可伤害百姓,不可掳掠黎民!违令者斩!”
兵马来到乡间走,乌鸦吓得不开声。
兵马来到街坊走,家家店面总关门。
一路行军来得快,赶到西岐一座城。
  来到西岐,安营扎寨,各位天君,分头带兵,布下阵势,然后埋锅造饭,屯兵待命!
西岐摆下十绝阵,神鬼到此也吃惊。
一道战书来得快,要与武王定输赢。
  且说武王接到战书就与军师姜子牙商议,说:“这次闻仲带了百万兵马来到西岐,摆下十绝阵,如何对付?”姜子牙说:“武王千岁,闻仲来者不善,我们不可轻举妄动。先派一路兵马去攻打他的天绝阵,看看他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姜尚挂帅去领兵,派出大将黄天化、哪吒两个人。
带领兵马朝前走,西岐山下定输赢。
  约定第二天巳时开战,黄天化、哪吒披挂上阵。天化手执青锋宝剑,哪吒手提钢枪,身带乾坤圈,脚踏风火轮,到了两军阵前。听得战鼓齐鸣,却不见来将御敌!黄天化仰天大笑:“哈哈哈!闻仲乃小人也!”说着拍马冲入敌阵。这里面便是秦完天君布的天绝阵。
黄天化冲入天绝阵,只见阵内一道人。
身骑一只梅花鹿,手持方天戟一根。
二人交战三十合,也没输来也没赢。
  只见秦完后退,来到板台之上举起青色幡子,凌空一摇,叫你不得跑。天空顿时雷声不断,震耳欲聋。
只听天空雷声响,轰轰隆隆不绝声。
黄天化当时昏倒地,哪吒看了吃一惊。
  哪吒眼明手快,连忙救起黄天化,败下阵来。
二人回到军营里,报与军师得知闻。
  姜子牙一听,果然是真。闻仲摆下十绝大阵,如此厉害,非仙不可破也。随手与武王相商,挂出榜文,广召天下各路名仙。
榜文挂出西岐城,诸州各府总知闻。
也是周朝该兴盛,来了燃灯老道人。
  灵鹫山修炼千载的燃灯佛祖,驾雾腾云,来到西岐,会见姜子牙。
姜子牙当时忙迎接,香茶一盏面前呈。
燃灯佛祖将言说,要请各路大仙神。
  燃灯佛祖说:“闻仲摆下十绝大阵,各阵主道法高超,只有拜请各路神仙,方可破得。”这遭,姜子牙奏与武王,武王一听,老能相信。连忙摆起香案,焚起广南真香,点起通宵蜡烛,上坛台顶礼膜拜。
武王在此点真香,香烟缭绕透九天。
燃灯念起真言咒,请来十方大神仙。
  当时只见祥云朵朵,瑞气腾腾,飘飘而来,来了九仙山广成子,太华山赤精大仙,二仙山黄龙真人,狭龙山惧留孙,乾元山太乙真人,崆峒山灵宝大法师,五龙山文殊天尊,九功山普贤真人,普陀山慈航道人,玉泉山玉鼎真人,金庭山道行天尊。姜子牙将各位名仙请为上座,奉上香茶,说:“各位大仙,今请你们到此非为别事,只因闻仲在我西岐布下十绝阵,有请各位前来救援。”燃灯佛祖说:“各位仙家,我今到此,除非是顺从天意,周朝该兴,商朝该灭。奉请各位大仙出一臂之力。”各位大仙说:“请放心,我们一定尽力。”
军营之中笑言开,各位仙家一齐来。
燃灯计破十绝阵,兴周灭纣理应该。
  随即下战书一道,约定第二天双方交战。且说这第一阵由文殊天尊去破天绝阵,
文殊身骑青狮子,出阵来到军营门。
秦完天君来会面,二人交战定输赢。
接连战了三十合,秦完假败进营门。
  秦完假意败阵,来到营内,文殊紧追不舍。秦完上了板台,摇动青幡,当时天宫雷声大作,声响不断。
只听雷阵吭呀吭,闪光灼灼了不成。
千个雷阵万个闪,硝烟弥漫下天门。
  哪晓文殊天尊法术深哩,用手一指,平地升起两朵莲花。他脚踏莲花,手一伸,五道白光,喷射而来,秦完摇幡没得用,只觉两手有点痛。文殊用手一指,空中有一仙物,名叫遁龙桩。
天空降下遁龙桩,白莲台上现金光。
五色神光多厉害,射得秦完一命亡。
  且说天绝阵一破,闻仲大吃一惊,“哎呀!不好,姜子牙军中竟有如此仙家,真是了当不得,不过你才破了我一阵,我还有九阵,你能个个破吗?”随手有赵江天君与文殊天尊交战,未曾战到几回合,惧留孙说“我来”,双方各持宝剑,短兵相接。
刀对刀来叮响,剑对剑来嘀嗒声。
一连战了三十合,也没输来也没赢。
  赵江虚晃一剑,假意败阵回营,惧留孙拍马追赶,冲入地裂阵。只见赵江步入板台,摇动红幡,当时天空响雷,地上起火,如同到了火焰山一样。哪晓惧留孙神通广大,他有灭火之术,用嘴一吹,火焰熄灭。他从腰间取出捆仙绳,往空中一撂,那绳索“霍落”一响,将赵江捆得密密层层,动弹不得。
空中祭起捆仙绳,万道金光下凡尘。
随你赵江多厉害,绳索捆得紧腾腾。
  惧留孙吩咐黄巾力士,将赵江抬到军中,听候处置。此时地裂阵一破,闻仲心中惊怕,连忙请董全天君出阵,与惧留孙交战。
兵来将挡几十合,飞沙走石了不成。
慈航道人来助阵,要捉董全一个人。
  董全说:“任你仙家法术高,进入我阵不可逃。”说罢退入营中,在板台上摇动黑幡,只听得狂风大作,乌云阵阵,吹得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而且有千万把钢刀对下直忒。
只听天空起大风,乌云黑雾满天空。
伸手不见五个指,千万把钢刀落地中。
  哪晓慈航道人道功深哩!他有定风珠一颗,此时正有用处。
一粒宝珠显威能,慈航托在手中存。
轻轻对珠吹口气,风平雾消太阳升。
  此珠一现,风屑子没得一点。董全一见,晓得不好,随手就想逃命。慈航道人拿出清净琉璃瓶,祭在空中,只见瓶口朝下,瓶底朝天,一股青烟,董全被吸到瓶里,一命归天。这时风吼阵一破,闻仲更加吃惊,连忙请金光圣母来与慈航道人交战。
金光圣母走出营,会战慈航老道人。
上下交锋几十合,未见二人有输赢。
  金光圣母假败回营,广成子说:“慈航道人,你且回营休息,待我前去,捉拿于他。”广成子入营,只见金光圣母上得板台上,上有二十一根杆子,杆子上各有一面镜子,只要摇动一下,就会发出二十一道金光。这金光刺人耳目,只要手一伸,叫你两眼不得睁;两手一动,耳朵就聋;顺手一抬,叫你四肢无力。
金光刺目看不清,震得耳聋眼不明。
浑身好像绳索捆,四肢无力少精神。
  哪晓广成子道功深哩!他有八卦紫寿衣,拿起来一裹,对下一躲,伤不到他。他从袖中取出番天印,对下一打,十九面镜子打得粉碎。金光圣母晓得不好,随后就溜。广成子打下番天印,金光圣母丧了命。
广成子修来道功深,八卦寿衣好遮身。
番天大印来打下,金光圣母丧残生。
  金光阵一破,闻仲十分胆寒。随即请袁角天君来与广成子交战。普贤真人说:“等我来,袁角天君摆的是寒冰阵。”什么叫寒冰阵?就是阵里冷气逼人。用现在的话说,大约有零下四五十度。凡人进入阵中,甭说打仗,冻就冻死了!况且此阵上有冰山,下有冰地,上下一合,就叫你粉身碎骨。
袁角天君设寒冰,冰天雪地了不成。
上有冰山对下压,下有冻地万千层。
浑身冻到不能动,哪有力气动刀兵。
  哪晓普贤真人法术高深哩!他有八角金灯,这种法宝厉害哩,只要用他一照,冰天雪地一概融化。
袁角天君布寒冰,普贤真人用金灯。
只要金灯照一照,万里寒冰化灰尘。
  寒冰阵一破,闻仲心里更加难过。随手请孙坤天君出阵与普贤交战,孙坤摆的是化血阵,他有黑沙一斗。这沙子下来,就会使人化血成河,人身上没得血肉,只留枯骨,那还谈到打仗?谁知太乙真人他叫普贤休息,自己上阵。他的道功高深,身边带有九龙神罩,定能取胜。
孙坤摆下化血阵,太乙真人道功深。
二人当时来交战,各人总称各人能。
孙坤撒下黑沙子,太乙启用九龙神。
你来他去空中响,如同白昼响雷阵。
  哪晓今朝黑沙没得用,就是全部倒出来,也不能化血。太乙真人用九龙神罩。对空中一撂,对孙坤头上一套,躲也躲不及,溜也溜不掉。这九龙神罩中间有九条火龙,口吐三昧真火,把孙坤烧成一块焦石对下一忒,忒到镇江金山寺旁,长江心里长起一座山来。这座山至今叫做焦山。
九龙神罩了不成,万丈火光烧煞人。
孙坤今朝该丧命,封神榜上立标名。
  闻仲见到以上六阵被破,心中十分难过。随手吩咐帐下挂出免战牌,并请余下的四大阵主,共议军机大事。闻仲二目抛珠说:“各位道长呀,
多谢各位来助阵,总想为国立功勋。
谁知被破六大阵,伤了道友果痛心。”
  四阵主说:“闻太师,胜败乃军家常事,不必过份伤心,也许这是天意。如今暂且停战,日后再作道理。”
闻仲端坐中军帐,二目抛珠泪纷纷。
哪里请到高妙手,帮助我主保乾坤。
  闻仲左思右想,忽然想到自己有一位同窗好友,名叫赵公明。他现在四川峨眉山学道,他的道功高深,法力无边。不如请他出山,帮助我扭转乾坤。
说罢当时就动身,身坐一只黑麒麟。
途中言语省一省,峨眉山到面前呈。
  闻仲来到四川峨眉山罗浮洞,说:“门上有人通报一声。”守门童子说:“你姓甚名谁?哪里来的?有何要事?”闻仲说:“道童,我乃朝中太师,名叫闻仲,与你家师父是同窗好友,特来有事求见。”看门童子一报,赵公明知道。
赵公明听见这一声,来了闻仲老大人。
我们本是同窗友,今日到此为何因。
  连忙出门迎接,打躬作揖。“哎呀!闻年兄,多年不见了,今朝底高风吹到我的山中?”
二人行过见面礼,携手同行到高厅。
主宾施礼来坐下,用茶解渴说原因。
  赵公明说:“闻年兄,你在朝中官高爵显,身为太师之职,享尽洪福。我在此山修道,没得一点烦躁,却是享的清福。人家说,贵人不踏贱地,凤凰不站无宝高山。今日尊驾到此,有何贵干?”闻仲说:“年弟呀!你有所不知啊!
我虽在朝中做高官,一天到夜心不安。
身为太师成何用,那如年弟心胸宽。
万岁要我去出征,兵发西岐斗强人。
谁知遇到强中手,姜子牙是个有才人。
多次交战不能胜,皇榜挂出午朝门。
请来道友十多个,总来帮主保乾坤。
西岐摆下十绝阵,谁知遇到对头星。
十阵已经破六阵,我也无法去应承。
免战牌儿高挂起,面无光辉见旁人。
今日到此非为别,特来请你出山林。
帮我愚兄拉一把,扭转天下锦乾坤。
万望年弟勿推却,总看同窗面上情。”
  闻仲将这六阵被破之事细细说了一遍。赵公明一听,心中来劲,我跟师父学过这些法术,闷在心中,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大业未成,家仇未报,你今朝来请我,我一定为国尽忠,为年兄尽力。
赵公明当时摆酒宴,款待闻仲一个人,
又对师父来禀告,跟随年兄下山林。
  玉虚老祖说:“贤徒!你下山,为师决不阻拦。你要晓得,在这兴周灭纣的战乱之中,不仅有生灵涂炭,就是有多年道功的人,也会毁于红尘,名标封神榜上。你要奉劝诸多道友,不要恋战,适可而止,得意不宜再往。”
公明听了师父说,牢牢切切记在心。
手执钢鞭朝前走,陪同闻仲就动身。
  闻仲骑的是黑麒麟,赵公明却是徒步。这怎么走法?众位,赵公明乃天宫黑虎星临凡,今日是他大显身手的时候,天星出现,山前陡生一只黑虎,在山上吼叫。这黑老虎,头么像笆斗,身子像水牛,脚像伐树锄头,眼睛像铜铃,牙齿像银钉。
颈项里长毛尺二寸,嗤哺嗤哺要吃人。
  人家说,云从龙,风从虎,一点不错。老虎来格辰光总归有风格。
人家总说龙风大,还比龙风大三分。
磨子吹了调烧饼,石砺吹了舞流星。
碾砣吹了抛瓜滚,巫山吹到海中心。
大树吹了连根起,小树吹了趁风飞。
老者吹了爬爬跌,少者吹了着地滚。
  赵公明施其道法,用手一指,老虎对下一伏,动也不动。赵公明说:“我出征原少个坐骑哩,你来得正好。”
公明身骑黑老虎,闻仲身坐黑麒麟。
一声走来一声行,二人足下总腾云。
云雾飘飘来得快,西岐早到面前呈。
  二人来到营门,四阵主前来迎接。营中摆下酒宴,为赵公明接风。闻仲与四阵主陪同畅饮,正在酒宴之时,忽听军士来报,说营门外来了一名小将,手执钢枪,脚踏风火轮,一圈将免战牌打碎。赵公明一听,眼睛一暴,胡子一翘,嘴里直闹:“这小子哪吒,竟敢如此大胆,待我前去教训他。”
公明骑上黑老虎,手执钢鞭出营门。
前面遇见小哪吒,脚下踏的风火轮。
二人见面就交战,各施神法显威能。
哪吒放出乾坤圈,要想套住赵公明。
公明祭起金光锏,杀气腾腾怕煞人。
交战不到三十合,哪吒败阵去逃生。
  哪吒哪是赵公明的对手,战败以后,回营去了。赵公明说:“一个大人打一个小孩子,这算不了什么本事,擒贼先擒王,我要找他的主帅姜子牙论个高低。”
一夜话文不必表,金鸡三唱又天明。
公明出骑来交战,要与姜尚定输赢。
  且说赵公明乘虎提鞭来到姜子牙的营盘,说:“姜子牙,姜子牙,你请许多妖道,破我六阵,伤我道友多人,实是心痛。今日与你决一雌雄,快来见我。”姜子牙连忙披挂出阵,身骑四不像,手执杏黄旗,青锋宝剑一口,他左有哪吒,右有雷震子,还有金木二吒随身。
姜子牙出阵来迎敌,金木二吒紧随身。
左有哪吒来护卫,右有雷震子作保臣。
青锋宝剑寒光现,杏黄大旗手中存。
走出营门抬头看,会见黑虎赵公明。
  赵公明纵虎提鞭,来取姜子牙。姜子牙用青锋宝剑挡架,坐下二兽相斗。战了五十余合,赵公明将钢鞭祭在空中,神光闪灼如电,从空中打将下来,姜子牙躲让不及,被一鞭打下坐骑,哪吒眼明手快连忙用火光枪挡住,金木二吒救起姜子牙,回营去了。
姜子牙败阵转回营,身上受伤痛煞人。
广成子送来丹一粒,疼痛没得半毫分。
  第二天,广成子、赤精子来与赵公明交战,战了二十余合,赵公明取出定海珠二十四颗,祭在空中。
五色毫光真稀奇,二十四司众神祗。
天空一声霹雳响,三昧真火烧战衣。
  这三昧真火烧得广成子和赤精子大败而回。
二位仙家败下阵,急急匆匆去逃生。
  他们路过一座山坡,见有两个道人坐在一棵松树下下棋,见他二人逃逸,连忙站起身来问清原由:“哎呀!尊兄,你们为底高如此慌张?有何要事?”二人站下来一望,一个穿青衣,一个穿红衣,都是道家打扮,“啊,原是二位道友,我们与赵公明交战,谁知他的法术高深,故此大败而回。”
身骑黑虎赵公明,他的法术可高能。
三昧真火多厉害,几乎送了命残生。
  “啊!不必害怕,赵公明欺人太甚!我们去助你一阵,定能取胜。”二人一听,不晓多兴,连忙弯腰作揖,“请问二位道长尊姓大名?在哪座宝山?哪个宝刹?”“啊,我叫肖升,他名曹宝,在五夷山学道。”“你们有何道术?”“我们有落宝金钱。”
世界之上谁为珍,有钱就是发财人。
有钱能办千桩事,无钱就是地狱门。
  第二天,萧升、曹宝出阵与赵公明交战,鞭剑交锋战了二十余合,赵公明祭起缚龙索,想把他二人绑起来。谁知萧升从豹皮囊中取出无数的落宝金钱往空中一,喝声道“变”!只见落宝金钱由小钱能大,变成铜板能大、洋钱能大、酒盅能大、汤碗口能大、大碗口能大、盆口能大、罗筛框子能大、筛子能大、盘篮能大、行盘篮能大……从天上对下直忒。
只听金钱轰隆响,打死兵将许多人。
金钱穿在龙索上,却被萧升取回程。
  这缚龙索一见金钱,就串到索子上,却被萧升收回去了。所以后来,我国用小钱格辰光,总是用麻绳串格,一百个钱为一串,一千个钱叫一贯。
也是当初来留下,万古流传到如今。
赵公明一见吃一惊,今朝遇到对头星。
金钱能收缚龙索,失掉师父的宝和珍。
  赵公明回营,与闻太师一商议,随后到四川峨眉山去求师父。玉虚老祖说:“公明哎,要收回缚龙索,只有到三仙岛你师妹那里去借金蛟剪,方能取胜。”
公明当时就动身,身骑黑虎会腾云。
仙风一拂来得快,三仙岛在面前呈。
  三仙岛上,有三位仙女。一个叫云霄娘娘,一个叫碧霄娘娘,还有一个叫菡芝仙姑,他们都是玉虚老祖的徒弟。赵公明来到三仙岛,只见山洞门口有一副对联,上联是:紧闭洞门,静诵黄庭三两卷;下联是:身投西土,封神榜上万千名。
  赵公明来到门口,守门的是位女道童,问道:“你是哪方来的?姓甚名谁?有何要事?”赵公明说:“我乃四川峨眉山来的,名叫赵公明,与你家三位仙姑是师兄妹,特来有要事相商。”女道童一报,三位仙姑知道,连忙出来迎接。
双方行过道家礼,相敬如宾到高厅。
茶杯酒盏方已毕,三人开口问原因。
  云霄娘娘说:“公明道兄,今朝底高风来到我们山岛的?到此有何赐教?”“哎呀!不敢当!愚兄帮闻太师征服西岐,遇到两位对手,五夷山的萧升、曹宝收了我的缚龙索,师父说只有向师妹借取金蛟剪,才能收回这个法宝,故而到此。”
云霄娘娘听到这一声,默默无言不做声。
碧霄娘娘将言答,此宝一概不出门。
不是师妹太小气,师父交代又叮咛。
  赵公明非常尴尬,“师妹呀!愚兄现在有难,望你们帮我一把。再说,我来也是师父指点的。师妹呀!
不看金刚看佛面,不看鱼情看水情。
不看兄妹情面上,也看师父面上情。
菡芝仙姑将言说,二位师姐听原因。
道兄今朝有困难,怎好不借宝和珍。
嫡亲师兄总不顾,底高叫做自家人。
云霄娘娘无言答,勉里勉强答一声。
今朝借你用一次,不可伤害许多人。
赵公明一见心欢喜,借了宝物就动身。
腾云驾雾来得快,霎时回到大本营。
  赵公明回见闻太师,闻仲一看,十分欢喜。次日早晨,公明出阵,与萧升、曹宝交战。双方跨上坐骑,鞭剑交架,如龙似虎。
鞭打如同流星月,剑舞好似闪电声。
刀对刀来叮响,枪对枪来嘀嗒声。
杀得天昏地又暗,杀得日月不分明。
二人交战几十合,也没输来也没赢。
  只见萧升祭起落宝金钱,今朝的钱不是一个一个对下落,而是用缚龙索穿好,一串一串对下落,打下来就更加厉害。赵公明连忙祭起金蛟剪,向空中一放,只见两条金龙头尾相顾,如同一把剪刀。
金龙当时在空中,金色毫光透长空。
来来往往如戏水,金钱落地响叮咚。
  萧升、曹宝晓得不好,一个土遁逃往五夷山去了。赵公明不但取了他的落宝金钱,而且收回了缚龙索。所以现在人家为底高要敬财神菩萨,就是他能收下落宝金钱,故有招财进宝之说。
斋主虔诚烧炷香,烧香点烛到神前。
财神菩萨保佑你,招财进宝降吉祥。
赵公明交战得了胜,取了宝物转营门。
  赵公明说:“姜子牙虽已失败,但他后面还有一个大靠山,那就是燃灯佛祖,我要去会见他。”次日清早,赵公明身穿素服,骑上黑虎,来到姜子牙营前,会见燃灯佛祖。
只见燃灯老道人,端身正坐在营门。
手执拂帚多清净,俨然有道佛祖身。
  赵公明上前行之一礼,说:“燃灯老祖,你乃佛家弟子,我是道教门徒,我们之间的凶残杀戮,与何有益?伤害道友生灵涂炭,那又何必?争到江山乃是帝王所受,他们享尽人间富贵,我你是身入空门,一不为财,二不为名,争战何事?”
翠竹黄须白笋芽,儒冠道履白莲花。
红花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是一家。
燃灯听见如此说,一点不错半毫分。
  滚滚长江水,浪涛洗英雄。是非成败总是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奉劝经堂众世兄,不要心高气硬占上风。
霸王自刎乌江口,韩信屈死未央宫。
为人在世莫行凶,人生如戏一般同。
有朝一日无常到,金银儿女总是空。
  燃灯老祖说:“公明道弟,既然如此,我们便免动干戈,至于朝野之事,听从天意吧!”
二人各自转回营,一时天下总太平。
  且说闻太师一见,欢喜万分,“我这么多年,征战西岐未能取胜,有赵公明一到,不但打了胜仗,而且天下太平,我们可以回朝复旨了。”
闻仲多谢赵公明,西岐征战有功勋。
检点兵马回朝转,奏与万岁得知闻。
  第二天早朝上殿,闻太师与赵公明一同上朝。闻仲奏上一本说:“万岁呀!西岐征战已经结束,天下太平。此次征西主要是赵公明出了力,立下了汗马功劳,万岁理当重重封赠。”
万岁天子重封赠,征西元帅职不轻。
万岁加封晋三级,定国公侯你当身。
赵公明当殿谢皇恩,山呼万岁口内称。
万岁一见心欢喜,御手相搀叫爱卿。
封官已毕赠金银,千两黄金万两银。
闻仲也受加封赠,一品当朝宰相身。
  赵公明此时突然想到:“哎呀!万岁呀!我离家三十多年,不知家中老母和妻子生活如何?我必须回家一趟。”万岁说:“赵爱卿,你应该回家一程,一是荣归故里,二该家人团聚,三应祭祀祖先,寡人赐你满副銮驾。”赵公明说:“万岁!不必兴师动众,兵马留在京都,帮万岁守护皇城,我只要随身几个中军和校尉就好了!”万岁说:“赵爱卿竟是一国忠臣。
也是寡人洪福大,扶皇保驾是忠臣。
  万岁说:“爱卿,我寡人用半副銮驾送你出午朝。”
万岁天子重封赠,亲赐尚方剑一根。
除暴安良平天下,先斩后奏不容情。
满朝文武来相送,万岁搀手送爱卿。
  万岁天子吩咐武士将军到午朝门外升起那——
嘎啦啦三个狼烟炮,威风凛凛出朝门。
  赵公明一想,我出征多时,有点吃力。回家之时,到不如乘舟船,可逍遥自在。
大大舟船雇一只,水路登舟转回程。
逢州不要州官接,遇府不要府官迎。
船头推开层层浪,船后拖起八字巾。
水路登舟不必表,把话分开另有因。
  且说宋成在街坊上听人家说:赵公明得胜回朝被封为元帅之职,即日回家祭祖。宋成一听,吓掉大半条命,连忙同姑母商议:“这如何是好?要是赵公明家来,必然要问到母亲和妻子,这话怎样答复?”宋氏一想,心生一计:“不要紧,就说他婆媳二人,因为日夜想念身患重病,已经去世。”“人死了,坟墓来哪里?”“这倒好办。”宋成说:“我来用点工,早起忙到中,两个坟还不做起来。”这遭宋成和宋氏带了扁担、畚箕、钉耙、大锹,坟做哪里?因为老祖坟在南腰沟,那里有两棵槐树,就在这旁边新做两个坟茔。
挖个挖来挑个挑,坟墓做得蛮蛮高。
如果公明回家转,定在此处哭嚎啕。
  “新坟做起来,不像旧坟。这如何是好?”宋成说:“有法子格,坟上浇点水,到别处捋点草籽对上一,回头长起来,不就是旧坟哎!”宋氏说:“恐怕来不及吧,我看不如铲点草皮对上一贴,这倒有点像。”
草皮贴得紧腾腾,两个新坟像旧坟。
赵公明家来识不得,就可以假当成真。
  早起忙到中,不曾肯放松。眼看日头平南,两人肚子有点饿。宋氏说:“我先回去烧中饭,你蹲堂弄弄好,浇水栽草,坟上插两根杨青,把叶子摘掉。”
宋氏回转自家门,留下宋成做新坟。
不表他们来做假,再表公明转回程。
  赵公明带了随身侍从,中军校尉成双结对,一直来到家中。宋氏一见,吓得魂不附体。哎呀,不好,赵公明当真家来了。随手假仁假意出来迎接。
公明行过家常礼,宋氏迎接到高厅。
穿花椅子公明坐,香茶一盏面前呈。
  “哎呀,侄儿啊,你出去这么多年,一直没有音信。我做婶子格一直不放心呀!总到四面八方打听,又得不到消息。今朝家来了,这是靠天靠地,靠了祖上格福气。”赵公明说:“婶母哇!你到精神蛮好,一点也不觉老。”“哎呀,这也是靠了侄儿格福气啊!”“婶母哇,我家母亲和钱氏呢?”宋氏说:“哎呀!侄儿哎,甭提!
自从你那天出了门,他们朝思暮想你一个人。
早上开门对东望,晚上望到月三更。
眼泪哭掉多多少,日夜思念苦伤心。
忽然二人得了病,延医服药总不灵。
又到庙里求神明,烧香点烛许愿心。
头么磕了千千万,二人终究命归阴。
  “侄儿呀,我做婶子格,也对得起她们。
我大大沙枋买了两口,我倒做了守孝人。
请了僧道来超度,追荐她婆媳两个人。
逢时过节都烧化,双槐树下立坟茔。”
赵公明听见这一声,如同天打霹雳惊。
  “哎呀,不好了。
我总想回家团圆聚,谁知他俩命归阴。
  “亲娘啊,为儿的——
未曾报答养育恩,为儿做了不孝人。
你十月怀胎空带我,三年乳哺枉费心。
为我吃尽千般苦,未有汤水到嘴唇。
贤妻呀,一夜夫妻百夜恩,百夜夫妻海能深。
自从结发同罗帐,姊妹称呼到如今。
谁知你早早归地府,叫我今后靠何人。
贤妻呀,我过歇天天起早更,夜夜坐黄昏。
你总陪我坐到二三更,没得一点怨恨声。
贤妻呀,怪我离家三十载,未能顾到妻子一个人。”
公明哭到伤心处,几乎哭死又还魂。
  赵公明说:“婶母哇,既然他婆媳二人没福,我这里从京中带家来格凤冠霞帔就把你穿戴吧!”宋氏还假意客气,心中却十分欢喜,假意流下两滴眼泪,说:“侄儿呀!这是他婆媳二人的荣誉,我怎配享受哩!”公明说:“婶母哎,我母亲不在,你就如同我母亲一样!这一套凤冠霞帔,你就穿戴起来吧!”
宋氏一见心欢喜,我到做了有福人。
凤冠霞帔来穿戴,妖妖怪怪喜开心。
  赵公明说:“婶母哇,他婆媳二人的坟墓在哪里?”“哎呀,我不是告诉你啦,在双槐树下。我请阴阳生看了一块风水宝地,他说那个地方好啦!后代子孙将有三斗三升菜子官做做哩!”
赵公明听见这一声,带了校尉就动身。
转弯抹角朝前走,双槐树下看坟茔。
  中军官带了两个校尉走前头,远远看见一个人在那里做坟。中军官走向前来,“请问大哥,这里有个双槐树在哪里?”“这就是,你问它做底高?”“据说赵大人的母亲、夫人的坟墓都在这里。”“不错,这就是得。”“啊?你在此处做底高?”“啊,清明快到了,我帮了拿枯叶子摘摘,乱草拾拾。”“哎呀,那到难为你啦!”“不妨不妨。”“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宋……成!”
一个成字吐出口,浑身上下打寒噤。
  中军官一听,心里一定:啊!我往常曾听元帅说过,他有个仇人,当年推他下河格,那人叫宋成。此人莫非就是得。嘴说这话,赵公明到了。
宋成一见赵公明,吓得三魂少两魂。
双膝跪到尘埃地,大哥饶我命残生。
  头么磕到底,就赛鸡子拾白米。赵公明说:“衙役!将他拿下!”
赵公明当时见宋成,两眼之中冒火星。
有恩不报非君子,有仇不报枉为人。
  公明开口,衙役动手,哐一链子扣起来了。赵公明写了一张手谕,将宋成送到铜陵县知府案下,手铐脚镣,坐进死牢。下文再说到赵公明看看这两个坟,泥是松格,草皮是才贴上去格,肯定是假的。但是他婆媳二人生死如何?并不晓得,心中只是怀疑。
赵公明跪到尘埃地,拜拜母亲老大人。
一见此景真难过,二目抛珠泪纷纷。
亲娘啊,孩儿出门三十载,今朝见到一丘坟。
公明哭到肝肠断,哭成潭来滚成坑。
贤妻啊,生前你我同罗帐,你就先过鬼门关。
回家未曾见到你,我如孤雁落沙滩。
  中军官以及部下的许多校尉,总来解劝,说:“元帅大人,不要过分伤悲,保重身体要紧。人死不得复生,哭死不得还魂,且先回家,再作道理。”
带领校尉回家转,自己门到面前呈。
高厅上面来坐定,吩咐中军听原因。
  “中军官,我此次回来是祭祖的,你替我到附近寺庙里请他一班僧人回来,做它七天道场,既超度我家三代宗亲,也超度我母亲和妻子。”
中军听了元帅说,哪敢耽搁片时辰。
请了僧人回家转,摆坛设醮度宗亲。
僧人诵起《金刚经》,超生脱死度鬼魂。
铙镲一敲召九祖,法螺吹起召亡灵。
赵家做斋忙追荐,四面八方总知闻。
  赵公明一想,家中既然做斋,应该大做好事。吩咐中军官高搭粥棚,对那些乞丐花子、鳏寡孤独寒苦人等,施舍斋饭。每人除了吃饱一顿,还发大米一斗、纹银三两。哪晓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淘淘罗罗对堂上。早起发到中,中午发到晚,没得清爽头脑胀。中军官说:一天发三次,以次排队。
高搭粥棚济贫人,来了花子许多人。
吃饱肚子还不算,又发大米雪花银。
远近闻名总晓得,钱氏婆媳也知闻。
  且说钱淑贞婆媳二人听到这话心里又惊又喜,领到大米一斗,还有三两纹银,这到够我们过一阵子。不过,听说地点就在离家不远,要是被宋氏看见了,如何是好?郝氏婆婆说:“事到如今,也顾不到许多了。就是被她看见,我们也不怕。那里人多哩。可以说把大家听听,究竟是怪我们呢还是怪她!”
婆媳二人转回程,铜陵县到面前呈。
穿街过巷朝前走,远远望见自家门。
  淑贞说:“婆婆,那粥棚就在我家门口。”她将讨饭的篮子对外面一放:“婆婆,你在这里等一等,我进去问个明白。”淑贞走向前来,深深一礼:“军士老爷!我们是远方来的乞丐,已饿了几天不曾有吃,身上寒冷,腹中饥饿,特别是我婆婆已八十高龄,身体又不好,一路之上跌跌爬爬,勉强跑到这里,伏望你们开恩施粥一餐,等她有个饱肚子。”看门的士兵一听,很不高兴。“哎呀!才嗦哩,你们早不来,晏不来,偏偏在这个不中不晚的辰光来,现在中饭吃过了,夜饭不曾烧,你甭登堂瞎叫!”另一个看门的士兵,倒有点同情,说:“你等一等”。他连忙禀告中军官。中军官一到,眼睛一暴,胡子一翘,嘴里直闹:“哎,要饭要饭,真正难办!不曾到时候,倒要为你个人烧来。”
淑贞听见这一声,双膝跪倒地埃尘。
老爷啊,我家婆婆老大人,今年已经八十春。
三天不曾有得吃,饿了眼发花来头发昏。
就在阎王门口等,生死只消片时辰。
腹中饥饿真难忍,伏望老爷开开恩。
我今饿死也便罢,救救我婆婆老大人。
中军见到淑贞苦,铁打心肠软三分。
  中军官说:“不要哭,我去望望看。”中军走进内厅,只见赵元帅面前有半碗饭,“哎呀!元帅大人,门外有个叫花子,她说三天不曾有吃,自己饿死到也便罢,还有个八十岁的婆婆,等等险要饿死。这个人倒还有点孝心哩!”众位,赵公明面前怎会有半碗饭格?吃饭的时候,厨师送把他的饭菜,他才吃了几口,心中突然想到母亲和妻子,一股气朝心头上一涌,一口也吃不下去,碗就对杠一顿,泪水直流。他听中军官一说,“哎!就将这半碗饭端去把她吃罢!”
中军听到元帅说,端了饭碗就动身。
一直来到大门口,交与花子女妇人。
  钱淑贞接到饭碗一看,玉碗金边,上面还彩画了花鸟,半碗饭上面还有两个大肉圆,连忙端到婆婆面前,说:“婆婆,这是元帅大人吃剩下来的饭,你端去吃罢!”婆婆说:“不要,你吃。”两个人推让,婆婆手抖,不曾端好,对下一忒,刚刚对那块黄石上一撞,“哐”倒打碎了。
你推我来我推你,二人推让不肯吞。
谁知手中没端稳,玉碗打得碎纷纷。
  中军官一看,大发雷霆:“你这个贫妇,不识好歹的东西!你晓得这是元帅大人吃的碗,是玉做格值多少钱,你赔得起了?”
郝氏吓得浑身抖,淑贞吓得掉了魂。
打碎玉碗了不得,闯出连天祸临身。
  中军官急忙报与元帅得知。赵公明说:“不要闹,叫那贫妇前来见我。”中军官走到门口,开口就骂:“不识好歹的东西,把饭你吃,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你打碎玉碗,该当何罪!快快跟我来,好好磕头求情,看到果能免于一死。”
中军就在前头走,淑贞就在后头跟。
一直来到高厅上,拜见元帅老大人。
淑贞跪到尘埃地,大人连连口内称。
千怪我来万怪我,小人该死罪不轻。
伏望大人饶恕我,恕我婆母一个人。
淑贞二目双流泪,啼啼哭哭泪纷纷。
  赵公明一看,肚里打稿:哎,这个人的长相面貌说话格声调,好像很熟。我们两班善人一听,不大相信,他们夫妻见面,总不认得?众位,赵公明代叔出征的时候才十八岁,少年英俊,相隔三十多年了,现在是年过半百,胡子一大把,说话有点卡。淑贞结婚格时候,年轻美貌,十分俊俏。经过多少年的苦难,现在在外头讨饭,哪里还谈到梳妆打扮?所以也作得不成个模样了。
头发结成连丝饼,眼落骷髅半寸深。
两手如同枯柴棒,肋骨果像纸糊窗。
  赵公明说:“贫妇!你怎么将我的玉碗打碎的?”
淑贞开口将言说,大人在上听原因。
多亏元帅赐饭吃,我将此饭给婆吞。
她将饭碗推把我,我要先敬老大人。
婆母年高手又抖,打碎玉碗罪不轻。
要斩要杀先杀我,莫怪我婆婆一个人。
  赵公明一听,哎,这贫妇尚能孝敬婆婆,到是个贤良媳妇,便说:“妇人,你起来,坐下来慢慢说把我听。”“哎呀!大人哎,元帅在此,哪有我坐的道理。况且我贫妇有罪,岂能就坐?”“哎,我恕你无罪,你说与我听,你家哪里,姓甚名谁,为底高讨饭格?”
淑贞当时将言说,元帅大人听分明。
家住中州铜陵县,北门三里友仁村。
我父本是钱员外,母亲孙氏老安人。
我名叫做钱淑贞,父母生我一个人。
  “你后来呢?”
小时长到十七岁,多亏亲友做媒人。
  “你丈夫是哪一个?”
丈夫不是别一个,他名叫做赵公明。
  中军官一听,火冒三丈:“大胆的贫妇!你竟敢冒称我元帅大人的名字!请吃我一剑。”赵公明说:“你休得无理!两边退下,等她慢慢说来。贫妇哎!赵公明呢,他怎不顾你生活?”“哎呀!元帅呀,此处说来话长……
那年国家不太平,西岐出了反叛军。
国家征兵去打仗,我夫代叔去出征。
自从那年出了门,音讯不通到如今。
中途宋成去探信,听说战场丧残生。
家中由我婶母管,我婆媳二人受苦辛。
先是罚我去推磨,日日夜夜不能停。
宋成前来调戏我,要我跟他做夫人。
  “你可曾答应?”“格不曾啊!”
我哪肯配他这种人,被我耳光打得也不轻。
他恼羞成怒定诡计,罚我们上山放羊群。
  “那你们的生活怎么弄的?”“元帅呀,
既无烧来也无吃,野菜充饥度朝昏。
一直过到寒天里,大雪纷纷冻煞人。
腹中饥饿身上冷,只好山洞去藏身。
野狼跑来拖羊吃,失散羊群好伤心。
我婆媳二人没办法,沿门求乞度光阴。
昨日听到人家说,元帅开恩济贫人。
我婆媳二人来到此,谁知闯下祸临身。”
  赵公明一听,“哎呀,可真是我的贤妻!”连忙将她扶起来,“哎呀!夫人啊!
抬起头来望望我,我就是你夫赵公明。
离家今年三十载,带害妻子受苦辛。
  淑贞抬头仔细一看,当真是丈夫站在面前。当时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难过,二目抛珠,热泪滚滚,只就昏昏沉沉,对下一倒,“哎呀!恩夫啊!
可是南柯一场梦,哪会见到我夫君?
当年总说赵公明,战死沙场变鬼魂。
今朝当面见到你,到底是假还是真?”
  赵公明吩咐手下,连忙打一盆温水来替淑贞洗过手脸,说:“夫人呀 !这不是做梦,你丈夫真的回家了,而且做了官,被万岁封为元帅之职、定国侯之位呢!”
淑贞听见这一声,心中欢喜十二分。
今朝合家来相会,如同枯木又逢春。
  赵公明说:“贤妻,老母现在哪里?”“在粥棚外面呢。”这遭二人连忙出门,会见母亲。淑贞说:“婆婆哎,这就是赵公明,他家来了,而且做了高官哩!”
赵公明双膝来跪下,搀扶母亲老大人。
“亲娘啊,孩儿出门三十载,连累母亲受苦辛。”
郝氏见到亲生子,好像活得两世人。
  赵公明把母亲搀到高厅,吩咐中军官到街上替他婆媳二人买了衣服。拿衣服一换,真正好看。
人是衣装佛靠金,霎时好像两个人。
  再说宋氏晓得不好,就对娘家一躲。这叫躲了和尚躲不了寺(事)。赵公明打发四个校尉去请她家来。四名校尉来到宋氏娘家,说元帅有令,请你家去好受皇封。宋氏心想,不是皇封,而是送终啊!
宋氏一路转回程,如同飞鸟入笼门。
今朝见到仇人面,九死一生命难存。
宋氏转回程,浑身打寒噤。
遇见仇人面,实在难为情。
  宋氏来到自己门口,对里一望,心吓得直荡。只见高厅上左面坐格郝氏,右面坐格淑贞,中间坐的赵公明。
好像公堂无二样,后面是升堂站班人。
  宋氏一看,眼睛发暗,晓得不好,一生拉倒。“哎呀,侄儿呀!我到后面解个小手,马上就来!”宋氏溜到后院,就对深井里一跳。
宋氏跳到深井里,呜呼哀哉丧残生。
  赵公明说:“宋氏婶母已自寻死路,还有个祸害宋成,要他何用?”一道手谕,命铜陵县知府,将宋成绑赴刑场,一刀两断,送他残生,了他命根。赵公明说:“人生如梦,名利何用?不如看破红尘,身入空门,修行办道吧!”吩咐中军官,帮助置办砖瓦木料,到街坊请了六匠回来,把房屋改成庙宇,塑起金容圣像,好受香烟。
房屋改成庙宇样,装金塑像受香烟。
正厅上,塑起了,三清玉帝,
两旁边,塑起了,太乙真君。
后厅上,塑一尊,老君圣像,
左天师,右真武,元始天尊。
灵官菩萨管山门,二十八宿两边分。
五方五老真君像,照墙上八卦亮锃锃。
  这遭赵公明留下几个年长格校尉,帮助庙里管香火,年轻的回到京都,另有任用。赵公明取了道家真经,一家在寺内修行办道。
朝朝都念《真言咒》,夜夜诵读《玉皇经》。
修行不论年和月,桃红柳绿算一春。
修过一春又一载,修过一载又一春。
苦苦修行三年整,功德修下海能深。
玉皇大帝行玉旨,太白金星下凡尘。
度他一门上天庭,御宰台前讨封赠。
玉皇大帝重封赠,玄坛真人职不轻。
封他母亲人一个,灵光圣母受香烟。
又封淑贞人一个,封为一品正夫人。
  玉主敕赐赵公明掌管天下金银财宝,故称财神菩萨。
两班善人要修心,天宫送你宝和珍。
命中配你升富贵,路途之中拾黄金。
为人倘若不修心,奸刁刻薄坏良心。
倒霉失时交坏运,天宫神明付灾星。
  财神菩萨,有文财神是比干和范蠡,他保佑升官进爵;武财神就是赵公明和关羽,他保佑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当年我们靖江有不少财神庙,惠丰乡、四圩港、西来镇、青龙港都有财神庙。人家三十夜、年初五请财神。现在有许多大公司、大企业、大商店也供奉财神菩萨格。
财神菩萨保发财,家家户户请家来。
  宝卷讲到此处,可算有始有终,诗三百,一言以蔽之。
经到头来卷到头,劝善弟子将卷收。
今朝包它包袱里,下次讲它再提头。
经到头来卷到梢,斋主会友清香烧。
清香烧来木香烧,更比随常有功劳。
宝卷看完收起来,门前高挂太平牌。
太平牌上七个字,斗大元宝滚进来。
斋主做个龙华会,一年四季不生灾。
东进黄金西进宝,南招利市北招财。
两班善人帮和佛,大家家去总发财。

宝卷看完成,礼拜佛世尊。
佛前求忏悔,罪孽化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