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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翁大全集_2

  作者:明  湛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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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行度龙溪村名,遵岭北而西。回望烟霞洞,中居控四维。前得垂虹泉,珊珊落云端山上村名。壁立如斩削,鸟道孤岩悬。於兹宜揽结,或可作小歇。洗耳与枕流,长以师峻洁。
  
  示诸生兼告同志
  
  圣人亦人为,诸子早辨志。持此忠信资,何远不可至?尧舜称大圣,其道孝弟耳。孝弟谁不然?鲜或见天理。天理天所为,超然绝人伪。夫谁能举之?聪明与睿智。兹理何由臻?执事自敬始。
  
  考室
  
  丁丑孟冬吉,湛子辟烟霞。虽非鹿门胜,亦携庞公家。乃开正义堂,乃建崇经楼。乐阁在堂前,茹芝堂名在楼头。有亭面西壁,丽泽亭名双泉北。退轩后洞居,峻洁亭名垂虹洞名侧。亦或考金钟右[石]名,亦或击石鼓左(右)[石]名。前抚卧龙岩名吟,后引九龙岩名舞。七曜岩名明天经,三水地名察地理。俯仰参两间,其道一而已。
  
  酬方吏部石泉与烟霞同板筑
  
  石泉在樵东,烟霞在樵西。同家宇宙内,况复同藩篱。若欲散沉郁,登高以眺遐。方子於斯时,不弃来烟霞。若欲翕发散,入谷听潺湲。湛子於斯时,不厌过石泉。春暮方发育,石泉颇幽独。万水与千山,烟霞堪寓目。秋冬美朝暾,烟霞颇高寒。晞发与炙背。石泉宜借眠。遶泉为盘阻,谁复争子所?伏虎与盘龙皆石名,呵禁乎不可。诸子游大科中峰名,因名大科书院,亦须从大路村名。有或非吾徒,攻之以石鼓左右盘石,击之则鸣。
  
  浚烟霞后洞新泉得七石榻
  
  有客晨叩门,劝我浚新泉。适当连雨天,工暇土脉匀。发石玉已喷,除壤榻自陈。布列象斗极,可以坐七贤。尹公(兀)[几]中尊,次左湛子焉,邓子居右方,方君左临渊,甘也接邓膝,南上秩有伦。余二若有待,不备惟其人。清如此泉者,来居无厚颜。
  
  题万竹台在九龙洞,为尹翁舜仪也
  
  九龙洞也樵三昧,竹台在九曲。岩与台近邻,相看爱无俗。根根一根同,曷以多为喜?此君正耻独,遶台是君子。
  
  送赵元默见过烟霞还龙江
  
  南山有隐豹,十日雾雨中,惄焉忍长饥,引项吸天风。蟠家曲树底,甘以矢自终。不啖人门食,卓为汉士雄。故人扣我关,舒啸凭高峰。六夕烟霞里,浮云迷去踪。
  
  题直庵
  
  世有好直者,直行悲穷途。直视不仰天,直立不俯躬。若有用直者,如绳无曲木,如弦有高音,如矢利於镞。或有徒直者,心不藏丝毫,与人无可否,於物忘卑高。我直异於是,用一而化二。生理本不回,修之敬为地。
  
  过波罗二首
  
  片帆出扶胥,潮打虎门开。正爱远山青,白鸟闲飞来。
  
  举手望飞云,鸣桡过黄木。舣舟江上亭,虚空观日浴。
  
  李亲秉衷过烟霞赠之
  
  抱病烟霞居,与世日相遐。不见交亲至,惟见白云过。孟夏风云会,送子来大科。洞门修且深,窈窕入烟萝。群彦翕然集,燕饮酣且歌。警发同文会,言笑靡及他。岂无欲君意?未敢言琢磨。不谓即言旋,白云如子何?贱躯因晨风,饯子山之阿。
  
  喜东山陈宗享复到山论学兼示诸生
  
  吾爱蘧伯玉,五十能知非。吾慕卫武公,耄期不忘规。芳名垂典训,百世诚吾师。嗟彼夸毗子,沾沾自满欹。隙光讵全照,掩鉴犹蔽亏。井蛙不知天,瓮里蒙醯鸡。日月普空宇,万物含光辉。高明与广大,临照无隐微。圣哲崇弘毅,小器非大知。全功在知性,尽心乃不遗。
  
  送杨士德还潮
  
  送子翳门关,上上官山渡。自渡还自济,千圣同大道。下樵苦不难,上樵苦不早。有形岂不滞?出入更如主。短景倏如流,永怀岁将暮。且莫笑杨朱,杨朱泣岐路。
  
  何亲邦仁将北上来别烟霞
  
  有客来烟霞,告我游燕北。送子以愁心,徘徊瞻斗极。
  
  和杨少默九日怀菊之作用章韵而约之
  
  采采篱内花,少间复耻独。采之欲何为?幽香难入俗。吾衰虑芳歇,岁晏日不足。薄言采群芳,天地归一掬。霜高草木黄,孤秀媚空谷。自非金刚姿,孰致后凋曲?圣人贵松柏,卫风咏菉竹。爱此柴桑操,纳尔於大麓。登高发雅颂,被之三尺木。手弄无弦君,眦决飞鸿日。谁能继此曲?此曲情何极?顾谓二三子,菁莪歌乐育。一育草木蕃,永言自求福。我福在百顺,神不疾而速。四时自运行,天道尚往复。怀人倘不遐,吾以献芹曝。
  
  南京刘秋江至烟霞
  
  有鸟振奇羽,周游隘八区。嗟彼(抢)[枪]榆翅,一枝徒自娱。素啄秋江水,今将睨天池。偶值云端西樵村名树,况是千寻枝。积风负大翼,殊量非小知。语君九万程,君志定何如?
  
  寄题眠云
  
  白云满空山,山在白云里。心若似云闲,与君同睡此。
  
  赠四川王公子敬之
  
  嗟予语敬之,敬之当听予。敬亦无不在,语子敬读书。当其未读时,天君自俨如;及其对书册,万象涵太虚。见谓以我观,勿以此丧志。舍之求放心,离物以为二。学问与思辨,古训乃其地。无在无不在,事事亦如是。
  
  ?括格物之说
  
  大学崇至善,格物为实地。格者意身心,是谓至其理。如彼之国都,亲见乃知至。平地说相轮,伯淳所以耻。格之厥功何?知行并时诸。终日及终身,惟此一大事。何为齐治平?即前物理是。万一本同原,体用元非二。道丧千载余,支离为简易。谁能一扫之?敢以告吾子。
  
  送继宗
  
  陈生古梅秀,三载拜小瀛。访予避地处,远扣烟霞扃。云 □   百尺阁,明月几亏盈。经始开书院,置田赡诸生。冷淡世人笑,在古或垂名。咄咄夸此子,睚?愤所争。持此赠之归,以为乡里荣。
  
  代简答黄应期太常
  
  故人莲峰子,约我到罗浮。罗浮众仙人,?望大石楼。缥缈度飞云,超然见丹丘。自我小蓬瀛,可以至十洲。试问莲峰子,与我烟霞不?
  
  东山
  
  东山众东山,爱之即我有。若然不知爱,其土等培塿。宣尼曾一登,聊以小东鲁。因君感吾心,吾将随步武。
  
  菊轩
  
  秋菊已可爱,况复当高轩。坐轩对新菊,南山见悠然。此景世间有,所恨难其人。何期闹市中,聊复见蒋君。可是元乡裔,三径开白云。菊吾甚爱之,借轩闲一眠。
  
  湛泉为张天序
  
  谁为开湛泉?先得吾姓号。知是爱泉人,可与结心素。移居近泉头,对之心益幽。因达虚明体,於以长泳游。
  
  与韶守有序
  
     嘉靖元年春王正月十日,予以部檄北上过韶,与太守周子语及先朝抗疏事,而言予以先去,俯仰今昔,共成悲欢。遂与谒舜祠,吊文献之墓,赋此言怀。
  
  里奚非智士,宫奇为忠臣。何期数载下,共沐新主恩。入疆问贤守,高宴具前陈。忧余发孤笑,痛定说酸辛。晴祠拜舜日,愤惋吊荒坟。愿持精一学,献之重瞳君。
  
  寿董中峰乃尊八十
  
  我爱东山高,东山有佳色。匪爱东山色,中有幽人宅。昔为谢公居,今下董子帏。丈人日夕往,斑衣此儿戏。郎今侍仙府,寿以金茎露。丈人进一杯,我为一歌侑。歌竟将若何?为祝东山寿。
  
  侍御林君钺乃尊紫霞先生寿
  
  有子骑青骢,青骢何桓桓?我马愧不如,谁马气如云?下马为拜之,因以知其人。若人抱忠孝,君家有严君。再试乃卷怀,临世濯垢氛。我欲从紫霞,遨游於无垠。聊用谢短世,永以寿千春。
  
  题双石为郑於成
  
  孤石已可爱,况复双嶙峋。物情无美恶,损益在所任。一以砺吾行,一以砺吾心。砺行得人钦,砺心得神歆。神人既两协,为谢他山吟。
  
  送戴员外有序
  
     前南京工部员外,今转户曹戴君祥,予旧知也。尝读书石镜山,石镜,绩溪之胜也,予尝慕齐云,欲游而未能,因相见於长安,语及此,勃然兴於怀,赋赠戴君。
  
  戴君工垂佐,业出石镜阴。邂逅道知素,因忆齐云岑。国计赴留司,若过桑梓林。为予借石镜,可照万古心。
  
  送南京大鸿胪刘克柔
  
  鸿胪出尚方,飘飘下五云。踟蹰即长路,瞻恋犹枫宸。朱光发大夏,长养同维新。阳刚尚微郁,阴姤讵能沦。两都景不殊,欣戚齐疏亲。斗杓解斟酌,羲和无停轮。谁能回元气,祈此万年春。
  
  题探源
  
  君家在宝潭,潭中有真源。若欲求至宝,更窥九层渊。
  
  送李上舍归宜兴
  
  翩翩(昆)[毘]陵子,浴德璧水涯。十年不入官,藏器以待时。四海仰明圣,天运转璇玑。遐不共帝臣,之子亦来归。观光五云里,际会千载期。阳德会光大,阴霭尚朝曦。时事异厝薪,凤凰亚鸡栖。献璞或见刖,按剑专相疑。苍苍阳羡峰,微微江月晖。送子归山中,山中多蕨薇。
  
  题拟松亭
  
  岳顶亦松耳,托根故不同。遂为人所慕,拟置幽亭中。得之亭益幽,浩浩生高风。若有抚松人,等视无卑崇。
  
  大理杨司厅调南礼部赠之
  
  番山一时秀,君才似杨修。况当机云年,文价迈等流。双双矫云翼,意气隘九州。中年一垂翅,抢彼枳棘休。列第太常右,交辉花萼楼。鹦鹉诉北寒,越鸟思南游。法星化奎文,一夜光芒浮。我有停云念,岂无看云愁?南宫省署静,文苑开清修。六朝佳丽景,楚尾与吴头。我祖膺戎狄,山河为增优。夫何根本地,犹有兵食忧。大风拔陵木,江涨浮尸游。今年灾疫仍,千室无人收。频下修省诏,悔祸天启谋。此当属春官,送子发长讴。若有南征赋,可以献纳不?
  
  赠常德车驾之湖南
  
  佩玉身若槁,志在朱陵天。襟怀全楚阔,胸荡洞庭烟。使君乘别驾,冠盖何翩翩?去问常德俗,令我心飘然。圣师问得人,澹台部下贤。身心是公事,何烦入室焉?若访蒋生径府中有蒋贡士名信,好学,宁无切琢言。
  
  寿杨石翁少师诞日适赐宴礼部四十韵
  
  少师群伦表,朗豁夙天人。骥驹已超类,岐嶷与岳嶟。蔼蔼文苑秀,皇皇秉丝纶。垂翅权奸际,云雷见居屯。藏纳似梁公,龙蛇十六春。贤者固叵测,终复唐乾坤。我师富才力,张弛在北辰。浊河上滔天,清济中不浑。先皇幸南北,留后报主身。时与三二公,内外协同寅。旄头出东南,帷幄坐清尘。深忧在心腹,岂但宁与彬?城社杀狐鼠,事势岂易论?及乎抱弓泣,危疑难重陈。寅夜定大策,翊运扶紫宸。圣人御皇极,正诏下高旻。积弊一旦革,大礼无前因。众论正嚣嚣,国狗亦狺狺。处人骨肉间,两宫恩义均。自非中理解,谁能定逡巡?天子曰劳止,策勋命谆谆。三让不拜封,世禄控亦频。天子自仁孝,手敕加私亲。从容对数语,封纳了不嗔。自余一召对,侃侃复誾誾。帝亦为之慰,格君可渐臻。公方论年秩,闭门解朝绅。帝命加太傅,赐宴倍臣邻。三四获所辞,乃饮春官醇。皋夔皆赓歌,殊锡感明禋。此日是何日?重阳更越旬。寔维公华诞,岳降生甫申。福德代不数,无乃天逸麟。天寿且平格,周召古所伦。永命在祈天,国脉亦以新。维时贺宾至,公醉在帝[闉]。贵介盛珠屦,所宝惟贤仁。狄门多桃李,宁无入幕宾?水也则狂简,滥竽亦效颦。敬赋南山诗,万寿祝无垠。
  
  送屠侍御之南都
  
  司寇东湖公,文学饰吏治。凤毛两翀霄,乘骢乃仲氏。从予拜乞言,服之为砭剂。予久拙言词,感君故来义。请从文厚言,静重如厚地。卓哉万仞冈,壁立不可比。青天何昭昭?白日靡霞翳。雷霆迅奋击,去来复何意?流水与行云,浩荡行无事。物情有常则,君行为君记。
  
  送太常博士李九皋养病还金华
  
  名玉方在璞,隐隐含辉光。不有卞和子,忽焉终韫藏。物情有感遇,世岂无明良?胡为抱之泣,徒尔重自伤。李君温如玉,独负珪璧章。我乃他山石,磨琢以相望。进思正斋居,君已谢奉常。局促笼中鸟,插翅慕云翔。金华为益高,浙水为益长。玉尔明德躯,慰我金石肠。
  
  谩题送人
  
  杞人忧天亏,共工怒地缺。天地且反复,人事何足说?物理故不齐,人乎天使之。天人莫之致,此咎将安归?大易贵时义,蠖屈乃求伸。危言亦何为?祗以危其身。去矣勿复道,龙德在存神。
  
  送梁以顺尹如皋名乔升
  
  沣州吾旧契,於子为姻?。况尔朴茂资,古道期跻攀。兹将牧如皋,令我心惕然。已闻江南北,饿殍盈郊阡。静坤为屡震,乾玑失常旋。狐死兔且悲,骨肉相啖残。死者未掩骼,生者留孤孱。古人尚平格,三极谁复论?调燮自一 邑,以为诸牧先。
  
  汶上县作
  
     往谒孔林,取道汶上。汶上乃古中都,吾夫子所尝为宰於此者也。县中有思圣堂,县堂有古石准坎,其中书「大准」字,游鱼在四隅,取平政之义,或曰:「盖孔子遗物也。」
  
  沿流及汶上,问是古中都。宣尼有流化,男女别行途。有堂表思圣,遗准存圣模汶上县有二石於中堂,亦古人平政之义也。治者平偏党,学以平卑高。扩之遂相鲁,东周其庶乎?水也未升堂,入室安可图?寄语都人士,希圣无自诬。
  
  谒阙里庙庭
  
  悠悠宇宙内,斯人独长勤。谁立万古心?所赖大圣人。六籍开知见,耳目长得新。元气岂岳降?此地传绂麟。佳气远弥蔼,况乃亲炙存。杏坛沛时雨,高弟集如云。当时侍讲席,所志皆求仁。仁也人心耳,五十何无闻?稽首奠心曲,诱衷希圣神。
  
  题画二首
  
  吾闻青精鸟,鸣则有大水。列之在旌旗,为世智者耻。
  
  鸲鹆学人言,翻能避罗网。人迷祸福途,徒居万物上。
  
  赠何道亨转北工部侍郎理易州厂名天衢。乙酉正月
  
  宇宙何(廖)[寥]邈?造化苦长勤。绵绵初生条,倏忽摧为薪。采薪须采枝,采薪休采根。枝伤可复生,根蹶难为春。牛山既濯矣,乃尚寻斧斤。斧斤亦易缺,生理亦易灭。畴若予草木,帝咨益垂烈。往谐周虞衡,咸若夏鱼鳖。尽物斯□□,性分在调燮。
  
  送陈静斋少宰考满名凤梧
  
  皇穹尚不宰,阴阳运时功。所以乾坤尊,六子代有终。蔼蔼贤少宰,庐山起高踪。昔为翰苑秀,於今代天工。词华照青阳,玉色倾群公。?历遍台省,文武兼折冲。报政趍当宇,新春向和融。留都盛冠盖,出饯江之东。江花发文藻,江水鉴清容。行矣无迟迟,宵旰正重曈。
  
  送都宪高先生总督漕运名友玑
  
  飞挽地僵仆,海运天翻波。圣皇制国计,全功任漕河。河水亦有竭,民力岂云多?榜卒晨告痡,及暮靡啸歌。妻孥终岁别,生死在网罗。去年千里赤,十室九蓬科。骨肉且相食,他人将若何?根?花不实,生理宁有他。君子秉明德,调剂使平和。乾禄有恺悌,刚柔无僣差。如何民物遂?国祚同无涯。
  
  遂庄西峰还江浦名会
  
  峨峨定山尊,苍苍出云里。望之不可即,盈盈隔江水。何以爱此山?爱此山中云。涔涔不成雨,念之徒伤神。定山不可见,得见西峰子。爱之若定山,聊以慰予意。之子度江去,渺然一苇杭。登高赋将归,於以写不忘。
  
  送陈太仆谢病还福建名达
  
  蹔辞太仆马,采药归武夷。武夷多异人,九曲或见之。若逢云谷老,为予重致辞。精一事久旷,千载空尔为。
  
  题淮浦为杨敬之太仆
  
  泠泠淮浦水,水清人亦清。有客来照影,浩然歌濯缨。岂但可濯缨,坐使心神澄。无穷川上意,日夜注沧溟。
  
  陪诸公瀛洲胜会共七首
  
  广宴开钟阜,群彦集瀛洲。新晴美朝晖,重阴豁然收。主人爱敬客,感格天与谋。八榻依云列,眇予岂其俦。因思竹林会,当时亦何修?醉心以明德,岂伊杯酒酬。
  
  呈朱玉峰冢宰
  
  吾慕朱修撰,持敬终不破。千载仰其人,庶以警□□。蔼蔼玉峰子,云间一硕果。大华谢雕镌,至性本无作。桃李自成蹊,此言可喻大?。默默太宰公,恭敬倾四座。
  
  呈赵类庵少宗伯名永
  
  清献本狷介,琴鹤适相随。峻洁殊绝俗,家风君独追。昔予与宗伯,内馆日徘徊。因兹契衷素,卓然出风埃。何其廿载下?共把金陵杯。杯到莫停手,有诏行当回。
  
  呈李蒲汀少宰名廷相
  
  翩翩李供奉,世号谪仙人。帝赉锦绣襟,笔下如有神。明公泰山秀,鼎甲自宸遴。不薄南国游,渺渺江东云。玉堂忝嘉会,律转物华新。再枉琼瑶篇,涤我胸中尘。
  
  呈何柏斋太常名塘
  
  太常抱荆璞,骯脏尝遗荣。拜诏感明主,买舟扬越行。虚疑是何逊,吟笑春风生。寄怀托秋奕,远心在沉溟。清修我所能,维以咏同行。今夕同嘉燕,欲子子心明。
  
  呈郭杏东翰长名维藩
  
  当时李郭舟,望者如登仙。君家在瀛洲,君知然不然?我本南溟客,家住增城巅。凡骨久未蜕,阴功六十年。感子琼浆酌,报以金石言。神理各保爱,逝水趋东川。
  
  呈陈琴溪少司成名寰
  
  三吴多秀士,籍籍皆贤豪。元方与季方,雅获一臂交。昔联翰苑辔,今共璧水游。季冬木叶脱,已见新萌抽。群公修胜会,德言亦交酬。敬赋无衣篇,誓与子同仇。
  
  於观音阁饯梁天壶宗烈同府
  
  兹辰风日佳,秋空极寥廓。四美翕然臻,群英亦趋约。结集逍遥游,临江更登阁。阁迥江不流,澄心坐超脱。高歌饯嘉宾,遗响天际落。展足贵千里,去去崇明德。
  
  赠唐京兆得命送母还乡名凤仪
  
  翩翩一朱鸟,毓德祝融丘。羽映五云色,将母来神州。亦有游子衣,慈母手中线。何如京兆君?日日侍亲膳。天子至仁孝,诏许扶亲归。亲欢日不足,皇命有程期。直知归荣欢,勿言别时苦。我歌北山诗,子为彩衣舞。
  
  送谢考功显之任福建少参
  
  昔行长千里,欣然得贞幽。斋分金屋色,门带玉河流。中有天曹星,光照闽海陬。丈夫抱经济,及时展才猷。手挹上林春,去播薇垣秋。
  
  奉赠叶时举之任广南
  
  朱光正中天,阳和倏南流。行迈越万里,山川何阻修?长风负大翼,六月须云游。遐以酬宿昔,道义敦所投。夫君工垂佐,一麾守遐州。踟蹰临岐路,执手野绸缪。王风四海同,毋曰蛮荒陬。君其嗣德音,慰此友生求。
  
  於朱玉峰太宰宅修会得匏字
  
  诸公青云器,鄙人长系匏。九载面石壁,烟霞与游遨。知匪适时韵,世网忽复遭,天官闻胜会,满座皆贤豪。人豪事自胜,蓬瀛何必高?作者已七人,伊予惭续貂。
  
  於李薄汀少宰宅修会得巽字
  
  清风东南来,阳德方在巽。抚己感时物,天道有常运。八位皆乘时,万年如转瞬。荣华逐飘风,柔条为煨烬。是形岂不坏?万有归空□。何以觅真常?至道在贞信。敬告同盟子,无忘金石论。
  
  於何柏斋奉常宅修会得牛首秋云
  
  主人且莫言,听我歌秋云。逍遥望牛首,神爽已翛然。牛首夫何如?我尝造其区。坐小西南峰,蒸郁浮翠虚。人言秋云薄,我爱秋云淡。淡以明我心,薄以忘世念。白衣与苍狗,变态竟何有?此山长尊居,万化有形后。山高有大云,云大能施雨。若待春阳时,万物皆煦煦。
  
  陈琴溪司成於凭虚阁修会得绳字
  
  主人如酒清,未对心先澄。酒似主人意,不尽来如绳。清燕依兰若,回席近前楹。江山献佳丽,乐极悄怀生。六朝豪俊地,风花忽飘零。维彼长江水,滔滔去不停。
  
  送太学生蔡羽归洞庭山
  
  昔我游太湖,欲访洞庭山。匪为爱僻绝,自古多隐贤。翠壁浮大泽,洪涛春高天。道阻不可致,怅望二十年。蔡生从予游,秀出西山巅。爱之如爱山,神爽超尘凡。虚无指归路,渺渺在云间。为我卜角里,先扫茅公坛。
  
  送张别驾之琼州汝范名楷
  
  忆昔张公子,倾盖淮南道。宛宛青阳色,侃侃金玉吐。邂逅金陵游,抚臆道衷素。往来二十霜,头颅各非故。君今渡琼台,海岸孤绝处。别驾展骥足,千群看独步。
  
  题毖齐为宪副查君约
  
  三阳舒盛德,万物皆发生。试问胡乃尔?隆冬闭元精。天道专乃直,地道翕而辟。欲会天地心,毖之在恭默。小毖通神明,大毖天地贞。毖之复毖之,上下同流行。查子开名斋,独得毖之义。不愧此屋漏,可以配天地。
  
  题东湖书院为吴献臣中丞也,不就大司空之曜,飘然辞归。
  
  中丞谢司空,书院开湖渚。静观山下泉,因知水来处。湛然涵太虚,余波欲东注。湖光入帘明,照见先生语。逝者其如斯,自然本无作。一画起於无,六经皆我注。自以我自观,自感还我悟。寄语湖外人,湖源尔当泝。
  
  赠何公志别驾事竣还湖州
  
  忆予年向立,同君西瓮间。尔年方二六,志气千里驹。君今已二毛,我衰当何如?别驾展骥足,会计赴留都。把酒谈故旧,美恶成虚无。君自崇明德,爱此金玉躯。
  
  寓思图诗有序
  
     安福王生仰孔乔曰:「家君失怙恃,既葬,兄弟[悲]号无及。后客沅湘,不得守墓,图墓之形以寓□思。」甘泉子曰:「夫人子之於亲葬,则忽焉亡之矣,思之至也。今夫失形而墓,失墓而图,思之切也。若夫失图而心焉,孝子之至矣。」
  
  悠悠寸草心,荡荡三春德。亲恩此昊天,昊天元罔极。罔极何所思?目击双坟白。双坟不可见,游子沅湘客。泪下斑竹枝,染泪图坟色。於以寓孝思,孝思本无迹。体魄归黄壤,神理陟玄寂。潜思无不通,见之在恭默。
  
  於中和桥饯毛古庵黄门式之即席赋赠
  
  晨光曜白日,宿雪倏然消。借问乘除理,阴阳谁与调?适此中和天,送君中和桥。此桥君自度,自度还自超。行行戒多岐,天路谅不遥。
  
  予友方子思道弃湖广宪佥逃归三衢山筑室以居号逋吏窝寄题数语名豪
  
  逋吏不逋吏,逋吏莫逋心。逋吏吏身洁,逋心心不神。不神乃滞物,天理自微灭。兀兀此窝中,无言自超越。我则何所逋?八方皆我闼。
  
  送邹司徒考绩之京名文盛
  
  留都根本地,兵食夙告亏。闻有颜司徒,旋斡如神输。蔼蔼黄山公,画一守不违。后先协乃心,会计靡毫遗。月计一不足,岁计今几余?秣马腾□鸣,壮士歌以嬉。春光入报政,南风满征旗。幸承前席问,请进阜财诗。
  
  送沈宗伯三年考绩之京名冬魁
  
  草树动微旭,江介清风生。都城尽冠盖,出饯春官卿。际此晴和天,矧伊皇路平。揽辔即长?,去去觐朝廷。伯夷典三礼,夙夜惟寅清。会见神人协,几年南教成。
  
  送少司空何燕泉谢病归衡山名孟春
  
  君来钟山秀,君去衡山高。问山何以高?为有人之豪。山高得撑天,炼石可补地。君今采药行,为我重留意。
  
  赠人出守严州
  
  五马何跄跄?朱轮何喤喤?青天曜白日,送子之大邦。钓台有清风,世远道弥光。为我一再拜,山高流水长。
  
  赠彭鹤泉黄门汝寔考绩之京
  
  鹤泉我所慕,爱之如爱鹤。独立雪山高,意气轻寥廓。一鸣天以清,再鸣地以宁。去去凌紫云,对扬在王庭。
  
  送萧山张先生名嵿
  
  萧山何高高?白云何游游?白云有去来,此山屹不摇。朝出暮知归,白云为我师。寄语萧山灵,主人今疑扉。
  
  送陈静斋中丞致仕还泰和名凤梧
  
  螺川接南浦,岭雪通鸟道。送君归快阁,因思我来处。天道好乘除,有来孰不去?我若归西樵,访子洲之浒。
  
  於盛符台宅会郑君邦教,语及畏暴,求为藩僚,赠此。
  
  潮客金陵游,邂逅谈暴虎。南山有白额,白日食人脑。嗟予几不免,藏身入藩府。非爱曳长裾,惴惴戒余暴。地虎尚可撄,飞虎谁能捕?寄语[虐]政人,归来学周处。
  
  送少司空韩信山致仕归东鲁名荆
  
  鲁有柳下圣,士师亦三黜。直道古难容,焉往而不屈。送君江水东,正是开笼日。羁鸟得旧林,安能顾俦匹。若过展禽祠,为我一拜之。身屈道弥尊,千秋映余辉。
  
  送司马周贞庵之京名伦
  
  北虏瞰天关,长?宵旰忧。谁能请长缨?系耴单於囚。挽弧射天狼,拥彗扫旄头。元戎十乘出,胡骑宵奔遒。本兵得贤佐,深沈出智谋。庙堂有成算,群公更运筹。折冲在尊俎,全功幸蚤收。
  
  赠少司徒王舆浦之京名軏
  
  负?颓檐下,嗒然若无怀。清?东南来,吹我灵襟开。舆浦有好音,召命从天来。邦储得佐理,兵食靡遗乖。朝廷有正人,四方无厉阶。
  
  送大司空胡静庵奉诏改掌都宪名世宁
  
  平生子魏子,称道十年前。夙闻艰贞节,兼知文武贤。倾盖金陵下,初赋缁衣篇。秋风爽鸠鸣,鸾凤为鹰鹯。凌厉翀九霄,众鸟皆回旋。独自持风裁,肃肃都城天。
  
  送李逊斋冢宰赴召之京名承勋
  
  维皇立民极,冢宰为天官。何名为天官?心亦如天然。好恶一不作,天鉴何昭全。君子抱明德,心学自家传。好素慕其人,神交倾盖前。一朝简帝心,四海望平平。山公日有启,野人献无芹。迹以参商隔,浩浩心同天。
  
  送冢宰朱玉峰致政还姑苏名希周
  
  丈夫负志气,投笔当封侯。奇文抱经纬,星斗罗清秋。甲科耴大魁,仕宦至将相。收身归五湖,鸿飞紫寔上。
  
  题方西樵宗伯凤鸣朝阳图
  
  朝阳出东方,仪凤正皇皇。凤鸣自有时,得时为休祥。会看日中天,普照弥八荒。照见箫韶鸣,五彩成文章。宣尼有遗叹,礼乐空虞唐。何期千载下,重见春官堂。
  
  题趣菊
  
     南雍博士杨君中,孝敬无间存殁,厥考号趣菊。索予为题之,三辞之而十至焉,可以观孝矣。因名附义,知菊者或可考焉。
  
  菊亦有何趣?趣之存乎人。花光映天地,自性求灵根。植根植欲深,采花采其神。欲辨神灵理,南山已忘言。我闻云子子,藏心亦云渊。寄语趣菊翁,难为俗人传。
  
  泉翁大全卷之四十二
  
  门人新兴潘洋校刊
  
  五言古诗
  
  题三石有序
  
     三石者,冯冬官之号也。冬官何号尔?以寓终身之慕也,求予随之。
  
  仰观有三光,俯察有三石。谁能参两间,许尔齐三极。三极本同原,是名为一体。世惟精一者,可以与於此。在天则成象,在地则成形。无违大父母,子道自完成。戊子三月上巳,同毛古庵黄门、梁天壶长史、周纪
  
  善诸生游善权三洞。
  
  善权善洞府,神僊逸其名惜其不在洞天之列也。嘉名吾夙慕,於兹扣岩扃。地气通灵窍,天神启虚明。谁能履兹境?可游神之庭。明公翕然至,如云集诸生。心同理有惬,景澹心自澄。
  
  赠马溪田纳言归陜右有序。名理
  
     君生西北,予产东南,异天一方,同心同理。於其谢病而归也,慨知己之难,念合并之不易,情见乎辞。
  
  圣途日芜秽,宇宙何寥焉?天下皆尚同,人人信其贤。自我抱兹独,世贤多烦?。蔼蔼溪田子,倾盖独相怜。见嗟大科训,交契十年前。邂逅金陵游,载歌伐木篇。岂伊人事乖,聚散如云烟。风云安可期?见月忆同天。
  
  送胡樾冈少司徒六载考绩之京名锭
  
  见君廿载前,倾盖湖西东。重逢每追想,惚惚如梦中。君才本明哲,所志在事功。足迹亘南北,威声动虏戎。功成尚久次,六七阅春冬。手持经济策,於以献(童)[重]曈。
  
  送何柏斋少司空应召迁北部名瑭
  
  秋高霜露繁,木落鴈南迁。南鹏幸相遇,息养待时骞。江东送司空,飞盖如云烟。寒江深碧流,白日曜青天。瞻望嗟弗及,北斗紫微前。
  
  董东湖道卿母挽
  
  道义骨肉爱,异姓如周亲。而母亦吾母,一体同戚忻。尊慈享善养,况乃及百春。即化何遗憾?而令吾戚焉。子爱本罔极,吾母仅八旬。哀哀蓼莪篇,吾宁为子陈。显扬乃不朽,相期未死前。
  
  为牛举人恺寿母
  
  牛生久侍侧,因知慈母贤。念长衣上线,心苦手中丸。曷报三春晖?愿寿三千年。努力显扬事,行道在尔身。
  
  题都督马君望云思亲图名永
  
  望云复望云,少间云无存。云化心不化,如将见其亲。移忠本在孝,五云扶至尊。伏波尔世业,狄公为后身。
  
  送王南渠奉诏终养名爌
  
  王母垂百龄,王子瞻云起。自兹一日养,岂以三公比?孝子是忠臣,圣明重孝理。疏入赐俞允,金紫归闾里。孝弟人人同,尧舜一而已。天子崇百年,村落走童稚。招呼天姥精,寿酒从头起。
  
  孟母寿诗有序
  
     孟氏子兄弟二人源、津,皆从予新泉讲孔孟绝学七年,十一月二日,其家君诞,既称寿毕,母索太夫人促津来新泉,津以十九日方母诞辞,母谓之:「汝第往学焉,即寿我也。」同门谓:「昔者孟子尝以母命游学於鲁,数年不归矣,而孟母之名至今不朽。(请为)请为诗寿焉。」
  
  既有孟氏子,岂无孟氏母。经年学不归,寿亲在行道。暮宿新泉源,朝望滁阳云。愿酌无穷泉,永言不寿萱。
  
  答黄生理夫
  
  黄生将北征,停辀问予路。答云致子知,胡乃更外慕。纶也避席言,吾心有知觉。南北又西东,岐径须咨度。四方与多岐,良知孰带来。所以贵问学,聪明乃日开。
  
  送王太常赴京
  
  君随北鴈来,又随南鴈去。始悟乘除理,因知去来处。迟回三纪下,礼乐一朝举。随子听(钓)[钧]天,谁能插六羽。
  
  送高司寇之京名友玑
  
  日照江水涯,凄风爽鸠飞。严霜始消尽,正是好春时。满城送司寇,冠盖何陆离?登高云雾合,望断继以诗。
  
  送柴黼庵少光禄进贺中宫笺赴京名奇
  
  云间一青鸟,口衔红锦笺。遥遥度北极,飞去玉皇前。之子怀明德,养翮八九年。大试调羹手,持向紫微垣。昨霄帝座明,光芒烛中天。瞻望广寒宫,姮娥正娟娟。
  
  赴毅斋光禄招游东山翼善寺即席赋此
  
  驱车出正阳,逍遥望东山。地灵何必高?葱郁浮其颠。云是谢安宅,莽为梵林禅。昔是钟鼎地,虚磬空堂悬。境在豪华尽,时去春自还。六朝多胜流,衣冠芳草间。复有争?子,愚哉一何愆?哀荣竟奚论,醉歌光禄筵。
  
  雨中赴杨鸥溪饮清凉山题石壁名果
  
  清凉如我心,洒落双眸豁。地高人寰表,天阔诸峰落。抚境兴已高,何必求庐霍。暮雨韬天光,朝旭开云幕。而我以一观,何用不寥廓?对之已忘言,得意本无作。
  
  题友泉
  
  举世无可友,可友在山泉。心若学泉清,许尔来结缘。
  
  送陈天游京兆致政归浮丘
  
  与君二纪前,看花逐年少。逢君二纪后,解组去京兆。君今如冥鹏,我如笼中鸟。岂不念俦侣?羁迹徒悄悄。六月奋图南,谁道南溟小。君若归浮丘,肯访樵云峤。
  
  送林寺丞升大理寺少卿名有孚
  
  大江淼西来,势浮凤凰台。凤凰去千载,借问何时回?送子凤凰西,相看燕两飞。北风吹爽气,贯城摇清辉。哲人佐廷尉,刑措期几致。民物协中和,凤鸟或可至。
  
  送葛两溪大理赴北名浩
  
  两溪似溪水,澄然清且平。?历遍中外,上应执法星。素手持三尺,五月霜风冷。若人怀明德,惨舒无容情。行将是非鉴,努力事廷争。
  
  送奉常牛西唐致仕归河南名凤
  
  西唐中州秀,秀出金芙蓉。因君棱层姿,每忆西唐峰。自君正清卿,接之吾眼明。见君如见山,矻然两棱层。北鸟无越想,南翎快朔征。自得开笼去,安知羁鸟情?
  
  送吴北川学士召还翰林重修大明会典名
  
  天与锦绣心,岂无锦绣口?既有锦绣口,岂无锦绣手?信手摘星辰,开襟见珠斗。重登白玉堂,经纬罗户牖。上天抉云汉,五色天章就。愿开广大胸,点缀周官后。
  
  送光禄刘毅斋致仕有序。名乾
  
     光禄一章,送刘光禄毅斋归靖江也。毅斋上疏求致仕,得允而归,吾重其别,诗以送之。吾观於世,多?忌者、多丑正者、多慢傲者,毅斋独谦虚乐道人之善,不乐道人之短,故其词特重焉。
  
  光禄江阴彦,素业出靖江。开疆垂百载,维君破天荒。天道不远人,於人情最真。好贤与乐义,区区迈等伦。靖江若桴浮,人烟载浮居。君今乘桴去,吾欲与尔俱。
  
  送邹山人归锡山
  
      逸士邹近辰,以其所著通史补遗见我新泉精舍,多自得语,及观心性图,而云:「益有所悟。」於其归,诗以赠之。
  
  山人手新编,造我新泉源。一语尽今古,微言入冥玄。何以为冥玄?心性维一圈。非隐亦非显,宇宙何超全?君今领略后,宇宙在乎手。万化与万事,敛之亦无有。有无常相通,一体靡先后。如彼天地然,高明与慱厚。山人吾爱焉,为爱山之泉。源泉锡山下,蟹眼长涓涓。送子归山去,观泉无观澜。心性如自得,浩浩同渊渊。
  
  送杨迁乔银台奉诏归淮侍养名谷
  
  淮南靡丽地,门巿多纷华。闭户事太玄,将非杨子家。寂寞葆清静,上堂致温(清)[凊]。十年一斑衣,恭命银台省。陈情如令伯,忠孝帝俞怿。入门昼锦裳,爱日照颜色。
  
  为黄理夫寿亲
  
  得道彭祖先,失道殇子后。得失在一念,修短何足较?江南八百僊,僊僊可祝寿。何如握莫穷,天地共不朽。
  
  题天机感应卷为刘秋官子中名应受
  
  生道以杀人,虽死亦不怨。因知感应理,不以幽明间。为君大书之,用为王道劝。
  
  送周克道吕汝德入九华兼寄先在山诸君有序
  
      九华山甘泉书院,盖为甘泉子他时退藏之地也。青阳尹祝君增与庠诸生江生学曾、施生宗道成之,而太学生李君呈祥亦与经营焉,周纪善冲、尹生、唐先往居之。今乡进士周生孚先、吕生怀送予至彭城而还,亦浩然以往。朋友道义之会,乐当何如?诗以赠之。
  
  祝尹开山主,江施擅樾成。李子尚清修,亦来同经营。尹生周藩史,长住心期亭。周吕同声应,翕然迅遐征。四野云龙集,五星奎璧明。九华九仙人,举手来相迎。八君称八逸,归心共惟精。为山不厌高,山高必有灵;为水不厌深,水深蛟龙生。神物贵变化,九仞安可停。
  
  甘泉山诗有序
  
     嘉靖己丑秋,予被召入京,过广陵。广陵有葛生涧兄弟所为行窝,迤逦甘泉山二十里而近。甘泉之名,若预为我设者。七月二十日,予与巡盐朱侍御子礼、毛黄门式之、周纪善道通陆廷评伯载、萧督学子鸣及志学之士吕、郑诸君数十人,同往观焉。酌其泉,甘而洌,登其巅,四顾洒然,特出一方,朱侍御为置酒尽乐而返,诗以纪之。
  
  是山皆我乐,何必吾家山。此山非我有,胡乃名甘泉?而我有行窝,适在泉山前。始知天所作,意或遗斯人。我来陟山巘,翕然集群贤。谁为引天瓢?谁为酌天泉?一歃尘虑散,再歃澄心魂。岂止澄心魂?毛骨皆通神。安得将此泽,普为天下春?
  
  东溪诗有序
  
    东溪诗者,甘泉子为郑东溪居士而作也。东溪居士有二子:为经正、经哲,皆业进士,从甘泉子讲圣贤之学,居士乐善贻谋,乡称善人,比之太丘父子云。
  
  东溪何所乐?我乐无东西,亦复无南北,亦复无高卑。何以乐东溪?溪月初生时。乘流观我生,月庭长相随。月庭者,处士,向白沙门人也,与东溪友。大行人柯子归寿其大人云门先生七十寿诞柯迁之,名乔丈人九华秀,曳裾自王门。归来逐云月,壁立华山尊。有子恭皇命,适逢岳降辰。天寿祝平格,百龄安足论。
  
  过高仲子思齐园中宴坐名景贤
  
  澄心万泉渊,因过仲子园。时方尚桔槔,抱瓮胡独然。智或忧不足,愚或有余欢。燮理[畦蔬]外,生生对无言。本自得心性,难为世人传。
  
  葵轩诗为张仪制时辙之父
  
  艺葵复艺葵,艺葵当前轩。葵心向我赤,我心与葵新。何以与葵新,维以美灵根。心心同向日,君家多荩臣。
  
  题星石亭
  
  在天成星象,在地成石形。谁能参两间?可住星石亭。
  
    
  
  赠易栗夫归安成
  
  是形有聚散,本心无来去。如何夜半心?又挂安成树。
  
  东隐为李文宗
  
  君隐相江东,东江汇门前。园涉日成趣,猿鸟相周旋。问是谁东邻,我屋罗浮烟。
  
  送张少司成子阳之南雍名星
  
  昔忝司成席,亦作南雍游。壁水汇门清,钟山翠空浮。观光多英才,函丈交问酬。昔如鱼泳渊,今如鹰上讲。君今往持铎,声闻超前修。为问弦歌地,钟鼓今存不?
  
  庚寅仲冬三日奉命同大司空章朴庵如西山诸处查看风水因得胜游诗以纪之
  
  恭命历形胜,因兹恣玄览。仲冬草木落,山色逾古淡。似我无情游,不爱春芳艳。天青画幅阔,湖净开一鉴。遵曲得真源,寻岩履崎巘。超绝金山巅,寥廓一全瞰。天山逼斗极,帝座尊而俨。吾君古尧舜,所务在宽简。礼乐重留神,制作虑霄(肝)[旰]。梵宿闻晨钟,悄然动归念。
  
  赠畅佥宪子实华之西山
  
  山西天下脊,为唐帝皇都。使君按其地,问俗今何如?宽简与时雍,於今尚有无。赠子执中语,政学无两途。
  
  赠赵惟用分教江阴
  
  吾师闇然翁,一见一百拜。道高人伦表,忠信世无配。过乡见乡人,肃肃起敬爱。矧子久立门,托孤姻娅外。素衷靡边幅,古器绝雕伪。持此忠信教,一洗文俗弊。永佩溪中兰,馨香满江介。
  
  游胜泉寺
  
  驱车暂出郭,□□□□喧□□□□□□□□中尘□止耳中尘因□□□□□□□□□□□□□□□□既已尽天地皆□□□□□□□□□□□□□□□
  
  赠蒋生莅赴镇沅经历
  
  忠信与笃敬,蛮貊云可行。行迈何壮哉?远[涉]万里疆。我心久不远,宇宙如室堂。华夷本同天,岂不同三光?此言可书绅,亦可书心肠。书绅有时违,书心长不忘。
  
  贺闻人母太孺人六十六华诞诗有序
  
     闻人母者,闻人侍御诠之母,冢宰海日公之女弟,新建伯阳明子之姑母也,归贞庵公,相之儒业。贞庵告逝矣,母三十而孀居,六十如一日,志则贞矣。有子曰誾、曰诠,诠病剧,誾为焚香请身代之,遽毙。母曰:「天乎誾也,爱弟而毙乎!」哭之哀,[乃]丧明,其慈孝弟友则交感矣。诠学成,行令宝应有声,擢御史有声,帝乃推原善教,褒封母为太孺人。太孺人华诞,适逢其会,辛卯六月十有二日也,则感应之致矣。甘泉闻之曰:「以予观於世而知王道之易易也。夫父子兄弟上下之心,一於感应而天下治矣。」为赋诗以寿焉。且用□□观□
  
  今日曷为□,□□开寿□。小寿逢六六,大寿祈百千。何以祈百千?□□无期□。何为不朽名?圣善流芳声。母仪自贞则,[海日难为兄]。伏生传尚书,卓为女中英。嘉言不出捆,善行溢[家]庭。□为众宾陈,众宾为我听。兄代弟病毙,母哭□丧明。一门感慈孝,蔼然为嘉祯。和德协上下,精诚达[穹]冥。仲氏新骑骢,宝应留清风。帝曰母善是,孺人特褒封。龙章与凤翟,五色来云中。风日清大夏,华诞适与逢。乃悟天人际,感应常相通。特为王母寿,於以寿无穷。
  
  为栋塘大人题李侍御循义父也
  
  美人隔溪岸,岸边双栋木。高支撑青穹,下荫寒塘曲。披图动遐想,林深恐幽独。此中有真境,是为虚灵谷。有欲往从之,寒泉须浊足。道逢乘骢郎,问询云中屋。
  
  送太仆丞陈君钝斋抗疏左迁黄州通判诗
  
  钝斋吾老[友],十载拜床下。抱材恒不售,时已有定价。叫阍论大礼,不肯诸公亚。三迁及仆丞,一疏落别驾。执经睨黄梅,且莫易呵骂。无住生尔心,可达圣仁舍。
  
    
  
  送夏官正郎伍君左迁安吉判官诗
  
  昔闻云间言,国有古君子。作者魏陆俦,扁舟五湖里。翩翩司马郎。遥遥鸱夷裔,[如]闻市虎谣。复道投杵起,垂翼天目游,再奋天门趐。磨泥在泥中,超然出清泚。丈夫贵自立,自古多此事。
  
   
  
  送总运李挥使还维扬诗
  
  维扬李挥将,从我甘泉山在扬州三十里。暂尔脱介胄,求闻俎豆间。文武非二道,折冲即周旋。今将韬略技,化为转运贤。异用本同体,君行宜勉旃。
  
  送周侍御巡盐两淮名相
  
  圣王公民利,天下为太藏。盐铁竭山海,山海无辉光。遂令长者心,千载憾弘羊。柱史怀忠义,斡旋岂无方?勇决义利几,载献治平章。
  
  送汤刘二阴阳领职还乡
  
  吾闻古周官,亦有挈壶氏。大者赞化育,调燮阴阳理。大道何洋洋?一阴与一阳。职思合其德,国士知无双。
  
  秋官副郎张君允清奉诏归侍其严君天方大夫。仲冬七月,适遇七十有八华诞之辰,予忝旧知,诗以侑寿焉。名寰
  
  昔我北趍召,倾盖过济宁。一晤语契意,知君自阳明。兹晨扣我户,告我当南行。圣明重孝理,俞允侍亲庭。家君夙谢事,冉冉八十龄。归当寿筵开,举酒招长庚。骑鹤众仙人,飘飘吹云笙。先生正加爵,怡然陶性灵。一养换三公,讵足为亲荣。予闻重叹息,世人失其恃。孩提有良知,人爵灭天经。孝哉张氏子,显亲在扬名。敬为作此诗,於以侑寿觥。
  
  送张亭溪少宰终养还蜀
  
  吾爱亭溪好,溪亭生孝思。溪云悬狄望,溪水照莱衣。衣中密密线,绵绵念母慈。寸心逾线长,万里牵慈闱。拜表昨陈情,微言感天经。明皇务孝理,辍讲归亲庭。一养重九鼎,三公为之轻。眉云喜色动,剑水赐衣明。慈孝苟相感,天机所由生。
  
  友兰为张伯彦题
  
  众皆爱兰名,我独爱兰馨。兰名起人听,兰馨养性灵。幽兰倚孤石,石边有丛竹。节砺馨愈幽,君子当三益。
  
  赠黄门陈应和侃奉诏使琉球国
  
  平生(还)[远]游志,万里乘长风。飘飘临倒影,高举凌苍空。北至北溟北,东至东海东。何其形迹滞?此愿将莫从。大鹏罹罗网,戢翼居樊笼。之子金闺彦,锦绣罗心胸。文星见眉宇,嘘气如长虹。又如插六翩,翛然驾高穹。自言有远役,秉节飞六龙。何以为前驱?两师与丰隆。将命遄朱鸟,呵护先祝融。予闻为起拜,高歌壮其行[?]。持被恋入直,安足为士雄?丈夫志六合,岂在寰堵中?
  
  题心渔为钱洪甫乃尊
  
  有心不在渔,纵渔亦无心。所以直钩子,心与寒潭深。无心亦无弦,吾以忘吾琴。
  
  寿蕴斋翁陈君华诞诗有序
  
     小司马胡用甫、大行人李子良为予言泰和省元陈子昌积之贤,且请赋诗寿其家君蕴斋翁焉。予未识陈子之面,因二子之言而知有陈氏子矣。既而胡、李二子以省元来谒予客邸,道其家君之贤,盖古所谓寿耇者也。予虽未识翁面,然而见陈氏之子,斯知其家君矣。二子者,以陈氏子问予所以为寿亲之道,且出其寿图,有九老焉。予曰:「以九老而寿,不亦可乎?老寿之数,□得八十三,元各得一百六十,合九老共得千[六]百有二十焉,是亦可以寿矣。」曰:「未也。」「然则以无穷寿可乎?」曰:「可。」「何谓无穷?」曰:「无穷者,道也。道者与宇宙一者也,宇宙一,斯无算矣。陈子能以此道体於其身,以寿其家君,寿亲之至者也,九老云乎哉。」乃为之赋诗一章,俾持归以侑寿觞[焉]。其诗曰:两生扣我门,请为陈翁寿。开图见九老,个个皆耆旧。□元百八十,共祝千六有?。我寿元无穷,充塞弥宇宙。混沌在我前,长庚在我后。持以寿陈翁,可传不可受。不□亦不一,愤捷看下手。弱水几清浅,蟠桃誂讵三就。下视[南]极星,日月双丸走。壬辰中秋廿一日。
  
  送程舜敷内翰左迁岭南
  
  道大古难容,斯言得无征。子家子叔子,不免涪州行。而子金闺彦,讲幄侍传经。一朝丧其朋,同义争死生。落官万里去,孤鴈渺天青。风波蹈岭海,时复立怔营。踟蹰望北斗,趍视南极星。瞻依石翁像,驻楫五羊城。
  
  已及首夏遂尔寻春与诸同志游胜泉寺时春花已罢遂观源泉怅然啸歌偶而成韵
  
  人生百年内,仅有百回春;若遭万日?,倏忽成灰尘。古人爱春光,可以怡心神;是春无内外,天地为一身。何哉浴沂子,暮春六七人;我游坐迟暮,不见春花妍。大夏草木盛,生意弥乾坤;四时本同原,吾以观源泉,啸歌人不闻。
  
  於礼部后堂同诸公宴衍圣公得宾字
  
  兹会曷为乐?所乐在嘉宾。素王有哲裔,蔼蔼温恭人。南宫荫芳树,宛若杏坛春;斯文本同家,十哲时同与席者:汪、夏、王、许、蔡、顾、周、张、张、席十公也集如云。共闻宣圣训,气义即同门;我尝见羹墙,况接其贤孙。圣皇重师道,俎豆临成均;百工骏奔奏,三氏翕然臻。御宴昭殊锡,初筵亦继陈;幸逢五□会,文物为一新。
  
  题邹山人江湖诗舫,因以赠之。
  
  邹子谈天来,随身带诗舫;何如坐星槎?浩荡银汉广。吟弄天婴怀,敲推地劳攘;天地我虚舟,阴阳荡双桨。忘言本无诗,超诣天机上。
  
  送沉大行使山西有事於藩府癸巳六月
  
  三晋多胜迹,唐虞帝王都;使君往问之,旧俗今有无?宽简尚熙皞,精一传执中;咨询如有得,归以献重瞳。
  
  题芳洲为袁御医作
  
  闻说芳洲好,芳洲吾爱之;芳洲有名橘,橘井有名医。名医能医人,大医能医国;吾怀一寸针,不得起民瘼。
  
  癸巳八月七日,承同志诸君於杜氏园亭饯,相对假山,见时芳与松柏交发有感,即席赋此留别,以为诸君赠言之倡。
  
  大火变朱夏,微凉遍秋阴;俯睇红芳□,仰观松柏林。感此时节改;安得不沉吟?自强贵及时,流光互侵寻。众星拱北极,孤鹤遗南音;所欣宇宙内,万里同此心。
  
  走笔送刑部谢主事少南改官北上十月十日。
  
  手持三尺法,气嘘九天云;岂无造化笔?宇宙能回春。
  
  寄题沉东园别业有序
  
     东园者,秀水沉君时旸之别号也。别业在溪东,东溪有东园,故号「东园」。东园有亭榭,亭榭外有思贤堂,沼鱼鹤鹿相与上下飞跃和鸣为乐。东园公日与绮里之流宴坐思贤堂,亦相与乐其乐,若浑然忘其为人与物也。令嗣黄门(谥)[谧]从予学,因请予赋之云。
  
  丈人好别业,渺然在东溪;人号东园公,绮里偕游嬉。溪梁架飞虹,亭榭还茅茨;偃坐思贤堂,鱼鸟观鹿麋。何以爱东园?东园多朝曦;东园好炙背,东园物先熙。鸡鸣瑞色动,惊起金乌飞;金乌既已飞,照见扶桑枝。左攀扶桑枝,折之为牛棰;朝牧东园野,夜赋饭牛诗。以此谢荣□,岂知尧舜时?我屋异於是,无南北东西。洞达开八窗,八风感我帷;搴帷看时景,乌兔闲追随。坎止我居静,虚心动应离;动静随寂感,无为无无为。丈人闻我言,信乎能不疑;若询过庭际,谧也能言之。
  
  题潘司马三锡册后有序
  
     三锡,美褒庸也。曷为乎美褒庸?少司马莪峰潘 公,自为廷评、为佥宪、为副都御史,三受诰敕之褒,及为山东、福建巡海副使,为辽阳巡抚,为操江留都,亦三受玺书之命焉,故美之。曷为乎美之?书之册以恭君之休命,而对扬之,将俾恒寓诸其目,以志诸其心,匪直书诸其绅、铭诸其钟鼎尔也。夫土之积不厚,则其生物不蕃;木之根不深,则其花实不能硕。夫物则亦有然者矣,而况於人乎?然则是锡也,非其先世之积德与其本心积诚之致者乎?予因序其意而系之以诗云。
  
  盘古未分判,乾坤尚鸿蒙。一锡天地辟,再锡民物丰,三锡人文朗,圣人出弥缝。乃闻大圣先,三命兹益恭;佝偻走循墙,铭鼎垂无穷。莪峰新安秀,簪笏夙显庸;四方迈宣力,帝锡三褒功。玺书复叠降,纶綍何殷隆?父老行叹息,信哉仁者荣。将以铭肺腑,肺腑难为工;将以书诸绅,绅亦有违从。不如置诸册,置座胜鼎钟;匪以夸稽古,维表事君终。
  
  治官舍后小圃种蔬大吟
  
  先哲家为山,予独爱坦夷。后园积土丘,铲高平其低。我无治平术,仿井理蔬畦;纵横称疏密,南北方东西。以兹如我心,周正无斜欹;抱瓮有代功,秸皋遂忘机。老夫自退食,随意行杖藜;非徒见生意,亦且调燮之。培灌自时若,雨旸不可期;怀彼灌园翁,食力无忸怩。利泽苟公溥,何必拔园葵;岂无废地力,而况暴殄为?理蔬不愧高,理蔬不愧卑;不熟知时馑,举著思氓疲。天下尚多山,崎岖不可?;安得尽经理,井授无流离。岂止无流离,乡井无寒饥;饥寒不切身,礼义生天彝。四方措兵刑,馨香格神祗;始知农圃事,是为太平基。泉叟癸巳冬,理蔬作此诗。
  
  述先德诗四十韵有序
  
     述先德者何?感圣恩也。何以感圣恩?嘉靖十二年癸巳七月五日,叨升南京礼部尚书。八月十九日,皇嗣生,沛恩海内,得封赠祖考,皆加尚书资政大夫焉。恩至渥矣,故感之。感之何以述先德?将俾子孙上不忘圣恩,下不忘先德焉。
  
  维祖奉训初,治中肇德庆;倦游憩增城,定卜甘泉境。再传县簿君讳晚丁,民事亦簿领。元帅出乱季讳怀德,增江志云:「元季为保障头目。」一云:「时遥授元帅号。」,保障六乡靖;池鱼贷断死,先期自归命增江志云:「湛公有恩及人。人有盗池鱼者,时法严,当死,头目得专主杀,公遣归,辞其父母妻子来就刑,则依期而来。公曰:『死不复生、断不复绩。』宥之。」。他乡绐乞囚,完保十腰颈公访戴元帅,见其方杀人。公怜之,绐曰:「吾乡无可杀人,人不畏,请乞归斩之。」及与俱归,则密释之。。舟师厄苏寇,率义援乃竞;甘泉名义乡,获免降军令志云:「朝平定天下,公始安居乐业。」洪武十四年,邻境苏友兴作乱,朝命南雄侯征之,舟师失利几危,公率义勇敢死五百人,赴海救援之,总兵战舟乃解,遂奏免甘泉一都降民军云。」。孤婴暂微弱,继世复蕃盛。我祖樵林公,脊鹡鸰五呼应兄弟五人;人皆好夸靡,我独乐居静。宜栖上游庄,林塘互交映;我师石翁。尝卧游,题诗寄高兴。上苏上游樵,下钓铁江泳翁序云:「民泽祖樵林上游庄,有高栖遐遁之风,山樵水鱼之乐。」。春至理农桑,蚕熟谷亦颖。夫人即今赠夫人祖妣梁氏也。自蚕缫,谷易丝绢并;以兹广土业,土直宁优剩加价买田。孝友动里闾,行义太丘等。自兹重乡评,世业保终竟。显考曰怡庵,高才乃雄逞。直志靡欸曲,正色奸回屏。强弱以弱强,高义畏乡井。损己忧人忧,人众天久定。好士屡济贫,乐友侠游聘。长洗荤血肠,日啜十缾茗。谥妣曰贤母,四十孀居整。贞智与慈俭,纯诚自天性阳明王(光)[先]生题称曰「湛贤母」。高人阳明子,碑表阐幽行。恨公不立朝,大节唾奸佞。已上俱见阳明公赵员外表志碑文。水也寔不肖,承德数世永。每感尹母言,且免咸父订。妄秉圣途志,岁暮徒耿耿。特立与群疑,独行耻孤影。年颓志不酬,挥戈倡予猛。远道行跛鳖,渊泉汲短绠。二品蒙素餐,深夜愧私省。恭逢圣主恩,褒封一朝并。三世连八座,祖考及予姓。维昔世田家,迈迹自今炳。誓当报主恩,出心以为证。
  
  赠宁波郑太守威甲午闰二月十七日
  
  翩翩贤使君,五马仍朱轮。试问何所之?甬东东海滨。名郡是宁波,波宁时亦和。圣人坐明堂,民物无札瘥。君莫问我言,郡有四明山。四明如我心,四聪斯豁然。学山以为明,学海以为平;平政明照物,颖川凤凰鸣。
  
  赠大理丞林次崖考绩之京闰月十八日
  
  廷尉(入)[八]闽秀,意气凌秋旻。初年入棘寺,抗疏论辅臣。缙绅皆动色,名誉夷山尊;中遭长官怒,蠖屈道弥伸。磨泥出浊水,媚渊光照人。一作岭表士,贰平天下?;尚稽井田制,沟洫入毫分。岂不有司存?润泽在相君。三王不同礼,三事古所敦。此去觐明主,报政因奏言。民事为国本,笃恭天下平。食足礼义兴,自余无足论。吾衰志明农,圣人起周殷。复古如有作,愿为受一?。
  
  赠季明德左迁辰州甲午三月五日
  
  网罟以鱼设,维鸿则罹之;鱼鸿各有命,乌用尤网为。季子黑貂弊,贵富会有时;矧兹性不存,子昔事於斯。尧舜亦浮云,稷契逢昌期;丹砂在尘土就辰州言,一朝发光辉。何以发光辉?神理可以推。
  
  云龙吟有序
  
     李仲谦侍御以巡仓浦,陈道源侍御以巡江浦,二子同心於学,同励二政,今又同行,复命诗以送之。
  
  食哉兵所天,兵乃国司命;兵食既两足,二豪来报政。二人本同心,其利乃断金;弦琴起瞻斗,送之云龙吟。
  
  重游牛首山宵行呈同游冼司空罗江
  
  宵征林路黑,七圣亦迷踪;仆夫随老马,即与吾知同。大智沛闻见,可以达天聪;以兹登名山,步步超无穷。旧游与新游,十载如梦中;自得新景好,安知旧迹空。
  
  赠周世清表弟省祭还南海诗十六韵甲午六月初十日。
  
  尔之慈亲家,乃我表姨母;一体姑舅亲,譬之左右手。我幼依尔家,直至十八九;读书学尔叔,深衷自天诱。微此谁开先?终作田舍叟;及我显翰林,尔家运不偶。一兄罹祸罗,二老宵奔走;尚愧我力微,不能解纷纠。尔时在弱劣,讵意振周后;爱尔谨慎姿,贞此三尺守。怜义不怜钱,狱掾於公厚;三考入神州,通(藉)[籍]登选部。省祭归山田,衣冠贲幽牖;谁莫薄为吏,委吏宣圣受。曹参以封侯,安期以不朽?高卑不高卑,太山等培塿。
  
  赠新举人怀远杨生时秀
  
  翩翩高广文,寄书江东滨。道逢杨子居,於於来问津。要 津在方寸,平步於青云。
  
   
  
  题两峰书屋诗有序
  
    两峰,赠叶生应元也。生爱罗浮之胜,以两峰近似罗浮,故以拟之,因托以自号。其前峰曰九龙湖、曰龟湖,皆助两峰之胜者也,故诗词及焉。
  
  两峰在何处?缥渺罗浮东;鸡鸣海日动,隐映扶叶丛。中有读书屋,悬崖挂苍穹;夫鉴开龟湖,湖月照九龙。叶生二亲葬在此。何以爱两峰?万物一体中;居两以观一,两峰一峰同。反观万卷破,一念入无穷。
  
  题画七首
  
  王母去何处?蟠桃几树幽?凭君收此画,方朔恐来偷。洪涛起舂天,天地谁撑拄?若非画品工,不信中流柱。盖有千寻木,千秋为栋梁;安得作大厦,尽庇尔多方。逝水滔滔去,水流心不流;舟行戒?滪,暗石在中洲。吕纪挥醉笔,能作双鹤鸣;作者与鸣化,遗鹤在荒汀。稚子弄影罢,祗供静眼观;见影不见形,少间亦无存。我目无存画,翻怜影弄儿;相怜无了日,相弄无穷期。
  
  游梅花水
  
  昔观南海水,今见梅花泉;沛然生我心,因知南海源。
  
  广德州儒学新建青云楼诗有序
  
     夫青云楼者,今广德州判官、前侍御史丰城?君梦卜之所建,以登学士诸生子广德者   也。楼成,?君介邓司训廷凤与黄、方二生以告甘泉子,甘泉子笑曰:「夫?君之为斯楼也,岂徒以供尔师生登眺而已哉?夫青云以言青紫也,楼以言其高也,期诸生以高取青紫也。期诸生以高取青紫者,期诸生以崇德也。夫崇德则德广而日高,德日高则於取青紫也夫何有?故堂以言其基也,阶以言其升也,梯以言其升之级也。今夫为楼居者,有堂基然后有栋宇,有栋宇然后有阶升,有阶升然后有梯级。学也者,觉也;先觉者,所以觉后觉也,故忠信以为堂基,多识前言往行,蓄德以为栋宇;学问思辨笃行,知行并进以为阶升,梯级广大高明以为登览,中庸精微以为归宿独到之地。此?君觉诸生之意也。若夫区区舍本而求末,舍内而求诸外,声音笑貌儿戏以取青紫者,岂?君所望於诸生以待来学者哉?甘泉子既以扩?君之意,系之以雅诗,凡后之登斯楼者,盍亦咏歌其上,庶有感於斯文。」
  
  高楼何嶙峋?凌空抉青云;云间摘明月,海底见朝肵。试问谁栋宇?广德?使君;嗟尔青云子,洒落来凭栏。见云不见空,变态倏如神;何以倏如神?是神无长存。无存还太空,如我心清真;肤寸起天末,神尧亦放勋。放勋与清真,可以有无言;人者云眼青,我见云漠然。白衣与苍狗,一体相化迁;立谈取卿相,如平步云烟。楼外不属楼,天上还有天;舜禹有天下,所以不与焉。立己如己高,何以齐泰巅?以无常观常,常莫为之先。履危若平地,悠然见参前;寄语青云子,登楼如是观。
  
  阳峰石首张学士璧崇象所居之山峰也,以为号
  
  吾爱阳峰子,因之询阳峰;阳峰何面目?无乃阳峰同。壁立几万仞,路盘几百重;秀色入天青,峭削金芙蓉。匪但爱秀色,阳德当正中;中山时出云,沛雨弥西东。风云一相遇,变化不可穷;神速在呼吸,调燮希神功。
  
  仰宸楼石首张学士所建,以贮钦赐书翰之楼也
  
  仰宸在何处?缥缈奎壁间;阳山以为经,长江为之权。经纬应天象,上侵霄汉端;楼中何所有?天章耀奎文。回?吹天花,五色成锦云;俯首读宸翰,仰面瞻紫(震)[宸]。紫宸不可见,心同珠斗旋。
  
  泉翁大全文集卷之四十三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五言古诗
  
  送大司空何石湖先生乞休还越甲午十一月三十日
  
  宦海挂孤帆,曾联石湖舟;石湖今到岸,而我犹中流。五里闻覆载,十里惊石尤;还家告妻子,色变有余忧。出身至卿相,收身相上头;二疏畏尊名,弓冶有箕裘。人叹贤大夫,羁鹰脱臂鞴;仰望冥冥翼,神爽与天游。自非济川材,无成独淹留。
  
  暮於中和桥玄真观访大行钱采之,坐话不觉城门已闭,回驾宿玄房,得会吴秋官仲敬携酌赋此。
  
  阮生泣途穷,不知有回驾;易贵穷则变,变通道乃大。达处岂无塞,塞处达斯得;达塞一以观,何必妄欣戚。回?吹我裳,超然坐玄房;胡为得良友,共此灯烛光。灯烛同心光,觞酌三相忘;诣道亦如是,何用而不臧。
  
  孝思诗为卢上舍尧俞母应氏作
  
  卢生笃孝思,终身念母慈;绵绵衣上线,见母不见衣。笑语与居处,优乎见容止;行道以立身,大孝在吾子。
  
  送巡按卢侍御还朝乙未二月二十日
  
  绣衣乘马骢,人好马亦好;问俗来周南,不践[春郊]草。春草春来生,春去愁凋零;愿言絷其马,使君且莫行。
  
   
  
  送南道宋侍御升真定太守之任名宜,乙未三月十日
  
  行迈何於於?专城新剖符;昔骑青骢马,今乘朱轮车。问是谁刺史?唐时宋大夫;若人秉明德,福星辉上都。所重在畿辅,圣主今虞唐。
  
  寄题心期院诗有序
  
     心期,心学也。亭旧卜五溪,已而不果。督学闻人君诠、巡按虞君守愚既定九华山两书院,池州守侯君缄、贰守任君柱,以前御史柯君乔及诸生吴筥、江学曾之请,卜无相寺后地为心期下院,以便来学登山者之小憩讲习也。甘泉子闻而作是诗,刻之院壁。
  
  心期在何处?十载念存存;不住五溪流,超然无相前。无相夫何如?有物为之先;举手见九华,回头看逝川。梦中此何景?与我同自然。前朝谁地主?高人王季文。昔为讲席地,今化梵林禅;天道有往复,邪正互相沿。闻虞并骢马,指顾来开山;徘徊两书院,仍结心期缘。黄堂有贤主,吴江诸席珍;双峰子柯子,同洗金沙泉院西泉名。一洗心体真,再洗天地新。何□□□□,熙穆如初春。作诗矢心期,他时看浴云。
  
  送程太守资之南昌
  
  昔在东都时,南守有陈蕃;孺子本高标,孤榻为之悬。云卿踰垣来,素餐织屦钱;三贤久已逝,意气凛犹存。君乘五马去,缓辔西湖前;履地若思齐,为我访其人。君材堪大厦,岂但烹小鲜;古来多入相,黄霸起颖川。
  
  送许太守管之兴化
  
  兴化古名郡,庙为长者留李宏;何以称长者?筑陂灌民畴。闻有障海堰,亦有黄公桥旧名定海桥,前守黄君一道所修故云。桥成不自度,鹊去空遗巢。鱼性恶其网,人情忌其高;令德全恺悌,吐茹岂刚柔。民俗望风变,再来段大夫志录段鹏知兴化,旧俗为之一新。
  
  寄题九华山书院有序
  
     九华山甘泉书院,在书堂记之址,与阳明书院相上下。门人江学曾诸生既不得於五溪者之所改图,池守侯君缄、贰守任君柱之所请,前御史柯君乔之所赞,督学闻人君诠、巡按虞君守愚之所定卜而创置,以为甘泉子他时归隐之所憩息,而与诸生之所欲习之地者也。余欲拂衣以往而未能也,聊作诗,寄意神游焉。
  
  昔年阳明子,为我说九[华];夜□梦此山,令我胸嵯峨。九[华]后□□,是为太极门;得意何必登,神游九有全。两君回、虞也开两堂,二侯侯、任也为赞襄;下上如生平,千载同徜徉。堂□□城外,九华於兹会;甘泉山堂前,堂胜益可爱。诸贤若爱泉,人人有真源;自酌乃自得,且勿信吾言。
  
  寿闻人母王大夫人七十华诞诗有序
  
     祁门程生清告甘泉子曰:「六月十二,寔维我宗师北江子闻人先生母夫人七十初度之辰,维我公以道义之雅,宜有言以寿祝。」甘泉子曰:「寿其可知也,北吾素所期於北江子以致之於太夫人者也,且以学曾子之事亲而方诸老莱子之儿戏,以豸绣而善养,当乎斑衣之舞跌,诚未知其孰贤也。吾何爱於言哉?言之不足,遂长言之。」
  
  王母下瑶台,开颜宴曾孙;亦有偷桃儿,闯焉来窥门。夫人天姥精,圣善女中英;阳明为之侄,海日为之兄。盛夏物生长,天地何高广?有子开寿筵,万寿歌遗响。何谓寿之道?生生之谓寿;何以寿生生?天地共悠久。
  
  送刘祠祭实夫迁宪佥之广右
  
  昔我犹词垣,刘子居黄门;一挥紫薇幕,为发抗直言。今[我]掌南礼,实夫[在]祠祭;不[减]骯脏姿,徐思强人音。□□不失听,为下不失正;岂□□贯城,可使天下定。
  
  福山素心亭诗有序
  
     尝闻婺源有福山之胜,山有总灵洞,有自然岩,其余名胜不可胜纪。有泉曰洗心泉,方生纯仁及瓘兄弟,黄生善及奇叔侄,与诸同志治之为讲学之地。泉上有亭,予名之曰素心亭。夫心之自然,是以总灵,故洗心则心素矣,素心则无所用洗矣。因作诗寄题其上,以示诸同心者。
  
  福山福何如?百顺之谓福;左刚石山而右柔土山,阴阳合其德。天一以生水,水泉应心澄;是名为洗心,是心亦何形?无形亦无滓,素心无可洗;吾将携素琴,为君鼓於此。
  
  题春庵为周医士,乙未六月二十九日
  
  求春春庵中,春了无可觅;逍遥坐灵台,生意盎充塞。问春从何来?来处亦无迹;化为方寸丹,可起天下瘼。
  
  送令尹王君时简之崇仁
  
  郎星耀江濒,百里剖符新;问道秉信车,逍遥入崇仁。仁者视民伤,割鸡忌烹鲜;恺悌有乾禄,平易为近民。此地昔多岐,行行戒迷津。
  
  送李希孟掌教安义
  
  希孟问我言?我言然不然;语贤以希孟,希圣以希天。□岂外此哉?万性同一原;送子去安义,安义斯安仁。仁义已皆得,遐以不作人。
  
  寄寿别驾潜庵曾先生华诞诗
  
  罗浮七洞天,增城为近邻;龟峰与鹤岭,瑞日生紫云。逢辰思岳降,渺然忆怀人;若人抱潜德,於我为交亲。别驾不肯展,凤毛光日新;望云开寿域,系此斑衣身;龟以祝奇算,鹤以呈遐年;我为歌南山,寿之於无垠。
  
  赠延平太守沈君景明之任
  
  五马何刺史?天曹照延平;因君履贤地,令我思齐生。毫厘千里辨,终古有余情;为我拜其墓,因之扣天灵。天灵自不远,参前或倚衡;之子怀明德,煌煌曜福星。以□□民隐,三载治功成。
  
  题听雪
  
  人皆知雪形,子独知雪声;雪形知洁白,雪声知轻清。人皆知形声,我独知性情;形声得其似,性情契元精。何以为元精?阴阳无定名;既已无定名,我诗何足征。
  
  赠谢生显归祁门
  
  吾闻谢上蔡,克己最精明;自谓知本体,主翁长惺惺。如何习危阶,未去十年矜;忘助两勿间,天理自已呈。真机一入手,骄吝何由生?归哉谢氏子,九万慎程途。
  
  二子涉长江二章章十句
  
     二子涉长江,赠沈生、高生还维扬也。珠也沉潜、简也高明,然沉潜而不滞,是故有刚克焉;高明而不亢,是故有柔克焉。二子者,皆能超然不落忘助,自损益以归中正者也,於其还也,赠以此诗,究知本之学焉。
  
  二子涉长江,采采秋芙蓉;采之欲奚为?怀彼无极翁。采花食其实,实衷苦心同;岂但此心同,直外而通中。自恐采迟暮,凋落随飞蓬。
  
  二子采芙蓉,因得直通理;刊落支蔓□,於以观太始。尝闻十丈花,孤光映天地;何以映天地?如船之藕是。欲窥本来相,来照玉井水新泉精舍池名玉井。
  
  江东登舟中流阻风易以小艇乃能□岸
  
  晓出江东门,遥望江浦埏;风波咫尺耳,而况万里船。船大难为用,舴艋吾周旋;尝闻一苇杭,传说济巨川。留滞荒洲外,嗟哉行路难。
  
  谒定山先生祠
  
  巍巍定山孤,高士不入俗;涔涔定山云,作雨不盈谷。伊人久云亡,山水留芳躅;我涂出新江,瞻望宛在目。涉江采苹芷,敶词奠衷曲;苹芷亦非馨,惟馨在明德。
  
  观玻璃泉泉在[盱眙]山
  
  吾爱玻璃泉,泉与心同渊;不待酌饮之,心源已涓涓。涓流作大海,坏土成高山;山高乃有灵,水深蛟龙蟠。
  
  泗州夙赴基运山祭告中
  
  鸡鸣夙严驾,戴月冒秋霜。皇命事三陵,於焉肃祼将。踧踖履神地,草莱愁践伤。生意谅无极,勿使我心慌。
  
  泗州学讲后作示诸生
  
  圣途久芜秽,吾衰复谁治?人乃天地心,三才为纲维。如何餍糠粕,人人醉如泥;安得独醒者,哺糟啜其醨。豁然见天地,见南北东西;与心有六经,见心能昔为。见心本广大,见心本精微;见心本高明,见心无倚被。人心即宇宙,人心即两仪;两仪与宇宙,吾能握其机。问机是何为?欲语逼归期;诸生试自思,反求自得之。
  
  宿瑞岩道院
  
  悬榻第一山,况在最高峰。淮流转地轴,高木摇天风。云卧秋气肃,冥栖晓露浓。洒落群物表,如身在虚空。虚空复何有?扰扰将奚从?鸟欣暂止木,久在樊笼中。
  
  登泗城北楼
  
  登上城北楼,遥遥望三陵;王气何郁葱?千载藏威灵。城面(旴?)[盱眙]山,淮泗来遶城;低回思沐邑,依稀怀镐京。河流泌洋洋,玄鸟兹降精;卜年讵有极,祈天岂无征。
  
  初宿甘泉山书院楼中
  
  晓下甘泉山,暮宿山下院甘泉山书院也。诸贤翕然臻,杏树坛□□□□有□□高杏。超然得予情,楼高仰宸楼也原底平。平原似广大,高楼似高明;诸贤欲见焉,且须凭楼轩。各自得自心,吾亦欲无言。
  
  九日同诸贤登高甘泉山有序
  
     嘉靖乙未,予奉祭告於泗州,归途出维扬。九月九日,予约巡鹾侍御芝南徐子同登高於甘泉山,徐子欣然许约,予乃携火生坤、沉生珠先期往宿於山上。九日,徐子乃至,都运范君?、通守闵君廷珪、赵君沆、节推徐君守义、挥使李君懋、县尹王君惟贤、掌教高君简、训导李君世用、太学生史生起蛰、史生书,府、县学诸生:方生顼、葛生涧、张生藻、张生沈、周生玮、儒士王生仁、刘生昊暨弟显咸来,先后登焉。芝南与予登酌於第一峰,环视诸山旁围,诸山在江南者,□□如列坐前,释子作乐於云外,飘飘如钧天之音,从天而下。或曰:「公之游乐此乎?」曰:「而知有声之声,而未知无声之声,而知人乐,而未   知天乐矣。」侍御籧然有契而笑曰:「吾当为作亭於此,先生当记之。」遂扶而南,遍酌於诸峰。父老告曰:「此山七峰连络如斗,平地错落,诸圆冈凡二十八,如宿星之拱斗焉。」甘泉子曰:「而知有形之形,而未知无形之形也。」遂与芝南子历诸峰,凡四五移席,席每三数酌,酌必三数泛菊焉,曰:「开辟以来,即有此山,不知曾有如此人登高於此、酌酒於此、泛菊於此否 ?此山旷世之遇,不可使一峰之不及也。」徐子叹曰:「持此心以用人,则野无遗贤;持此心以惠民,则无一夫之不获矣。」甘泉子曰:「此相天下者之事,吾何知焉?吾知游山焉耳。」徐君既别去,予复与公敬数十人者赏菊於上方,越宿乃返。抚景兴怀,乃为作二诗纪胜游焉。
  
  名节寻名山,四美兼二难。不知循去步,已历翠微间。独立在物表,高视乎尘寰。斯人苦长勤,时去未知还。高歌发长啸,连山起雾烟。
  
  泉山一方高,其高能几何?不能千尺耳,罗浮之丘阿。罗浮自海□,万丈突巍峨;以顶等高卑,未知孰为多。此山系望远,地位累坡陀;此山可远望,紫气腾冲和。望之已可爱,而况来登歌?即事既已高,万丈如吾何?
  
    
  
  芝南篇赠徐子有序
  
     夫芝南何谓者也?侍御徐子远卿自谓也。夫芝南者,芝山之南也,徐子居焉,故芝之言其德也,南以言其方也。何以言其方也?言阳方也、言离明也。何以言阳方、言离明也?阳且明者,天地之生德也,君子之德,法乎天地焉也。芝不世出,君子不世有,故以比诸君子。是故芝之懿有三焉:德具五行,色具五彩,香具五臭。是故以本者尚其德,以象者尚其色,以香者尚其臭。尚其德,故君子务本焉;尚其色,故动容中礼焉;尚其臭,故百世流芳焉。君子有此三者,故其阳德与天地合,天地氤氲,万物化醇,天下皆如在芝兰之室矣。作芝南篇。
  
  上上甘泉山,邂逅逢使君;邀与酌甘泉,意气香袭人。云生浙水深,家住芝山南;君子秉明德,馨香发幽岑。幽岑以韬光,明德在离方;氤氲塞宇宙,烨熠何皇皇。一年昔三秀,五百昌期缪;阔哉何寥寥?绝无而仅有。灵根入厚地,孤光映穹昊;藏心美灵根,疾徐应心手。心手皆自然,忘助一无作;问何为灵根?此根何处讨。
  
  九月十一日将从瓜洲渡江游焦山阻风
  
  涉江访焦山,焦山在目前;风伯有何意?而使不济焉。不济命乎而,遗予不尽思;如彼隐德者,缄藏极神机。草木与崖石,处处皆吾益;草以观我生,石以砺予力。
  
  访焦山焦公隐居处
  
  吾闻焦先生,避地来隐沦;不受天子召,变名匿其身。当时如弃灰,后世如席珍;固此一人耳,美恶异等伦。遗祠依古剎,寂寞江海滨;因思乘桴叟,敻绝真天人。安得从之游?究竟所未闻。
  
  雨登茅山上宫遂宿道院二首
  
  云塞前无路,徐行乃有通。不知转忽间,脚踏最高峰。我衣湿寒云,我袖飘天风。三茅皆失色,万象归玄同。玄同夫何如?吾以观无穷。望山山可怜,到山已忘山。问我到山意?此意亦忘言。忘言是忘我,安知山为大?山上不属山,空中一鸟过。
  
  赠少司寇潘石泉年兄先生赴召入京
  
  甘泉於石泉,本性同气味;合是清者流,异派为兄弟。石泉别甘泉,白日飞黄去;手持三尺法,五色云生处。愿酌石下清,为世洗冤滞;非但洗冤滞,洗彼眼中翳。
  
  经宪俞子奏最上京诗以送之名有孚
  
  秋江秋水清,秋空秋月明;肃肃霜台客,水月随之行。明月照子襟,清江渥子缨;况值清明时,皇路无险倾。清心以明德,劳谦有终吉;佝偻走循墙,家庭有遗则。於己无胜心,於物无德色;何以上功最?谦者德之益。
  
  赠倪考功迁任少参之两浙
  
  伯氏乘骢騋,从我游金台;红尘白日翳,易水悲风回。爱弟青云器,新参紫薇治;到家奏埙箎,歌啸致予意。
  
  偶笔答白川子张秋官嘉秀
  
  东方有白水,西方有黑水;天地有玄黄,安得有二体?白水亦是川,黑水亦是川;同是润下性,万善无二根。谁来叹逝川?谁来此观澜?白日白川子,可以洗心言。
  
  送仪制顾郎中迁山东佥事
  
  仪制本清吏,积弊颇厘革;吾志在邦礼,尔明赞予力。以礼达诸刑,伐柯不远则;尝闻伯夷典,可以折民忒。五刑属三千,依伦以立极;以兹协於中,配命在天德。
  
  赠项精膳迁抚州太守
  
  吾爱项平父,居然受道姿;自惭立达者,欲人人得知。之子有至性,谦虚吾不疑;畏利人称怯,避权时或嗤。昔在四司僚,今乘千里车;朱轮入抚境,为拜两贤祠。两□□为谁?崇仁与金溪;其人死不亡,履地当思齐。
  
  赠医士叶子新还维扬诗有序
  
     叶子子新鼎者,姑苏人也,少游於江湖之间,以访医道。得师朱进卿氏,又得杨介诚氏。及遇蒋卿实氏,舍其学而求闻正学焉。或曰:「夫正学求仁也,医学仁术也,子以正学为体、以医学为用,不可乎?」生之言曰:「夫元气完全,何用於补?去其害元气者尔。」甘泉子闻之曰:「甚矣!生之言,似吾合一之学也。天理完全,何用於益?去其害天理者尔。」乙未仲冬(秒)[杪],予陡病痰厥,几危,亟以苏合丸下之。然火时作,时医治之,罔效益剧。秋官高子公敬闻之,以叶生自扬来视疾,加药三服,痰下数升,疾乃渐愈。於其还也,赠以是诗。
  
  叶生自蒋氏,作用出岐黄;手持百药匕,捷下回真阳。造物何小儿?令我病张皇;痰火炎昆仑,面赭手足僵。二陈与四物,时医执其常;之子自扬来,视脉为剂量。如彼大将谋,应变无定方;多谢瓜蒌子,洗我醒血肠。邪涎下数升,正气乃一张;浃旬水火济,冷焰发辉光。因兹悟神理,报之合一章。
  
  泉翁大全文集卷之四十四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五言古诗
  
  过滁州感旧作奉胡时振崔来凤二太仆田叔禾太守兼示二孟生
  
  遵涂出滁阳,望望琅耶山。昔日阳明子,相期共跻攀。寂寞卧山房,共话儒释言。何期念载下,复此同诸贤。俛怀丰乐地,壮心与盘桓。冥搜醉翁处,窥潭有龙蟠。醉翁醉亦得,蟠龙不可乾。
  
  送大司徒王舆浦先生三载考绩之京丙申二月七日
  
  澄澄舆浦水,水清人亦清;照见公廉慎,照公勤物刑。委身事明主,三事特一生;执此行报政,无愧天日明。
  
  赠唐西洲司徒转北部有序
  
     少司徒唐公西洲先生,吾省望也。予忝与三十年交,义不浅,於其奉诏转北部也,情见乎辞,辞而长言之,得六韵古诗以赠之。爱西洲嘉号偶与予居之邻乡同也,因以托兴焉。
  
  君居西洲西,我居东洲东;东西永相望,中有一水通。君行北极北,我将南极南;南北本同天,何用悲商参?行矣怅予望,望绝继以音;音书宜慰我,慰我停云吟。
  
  赠南阳节推陈君羽伯之任诗
  
  才华映青春,行年初向立。手持郡尉符,泝江胡汲汲。闻经诸葛墟,为访卧龙室。何以开诚心?何以广忠益?满堂方燕笑,勿使向隅泣。
  
  送吴纯伯奉诏归侍养宫保白楼翁
  
  吴子秀延陵,拜疏还亲庭;出门姓字显,归家仁孝成。上堂事二养,下帷读六经;孝以顺其亲,仁以成其身。身亲非二致,致孝本自仁;我语无征信,君家有大人。
  
  赠宁州吏目王君策宜兴人
  
  昔泝荆溪澜,登歌南岳山宜兴山名。今见荆溪子,令我心飘然。之子南岳秀,官卑五马后;南岳何必高?壁立有孤操。
  
  题橘园野仙卷为医士叶新鼎
  
  种橘不种杏,杏多人病多。橘井有天泉,汲者来自歌。寄语野仙子,此泉同大罗。
  
  有瑞堂诗有序
  
     有瑞堂者,姚江致政沈臬佥先生肯构厥考所遗之堂也。堂适成而有花瑞焉:曰桃,则两实而并蒂;曰菊,则一蒂而两花;曰葵,则七花而共蒂;曰鸡冠,则日肖形逼真而峨乎岌然伟观也。是故桃以瑞夫美实也,菊以瑞夫逸德也,葵以向日、以瑞忠也,鸡冠以瑞武、以斗邪也,夫是谓之有瑞,此堂之所以名也。曰:「然则斯瑞何瑞矣?」甘泉子曰:「瑞臬佥公静养以植,众善和德之应也。瑞其有子澧、文澜以峨豸冠衣绣斧之贞也;瑞其奕世进士祖子孙显受荣恩,将以求於无穷也。」是故甘泉子闻而瑞之以诗,以广德瑞焉云尔。
  
  有瑞复有瑞,有瑞在虞周。气机一相感,谁辩瑞所由。邈兹千载下,同气如相求。下瑞以形化,上瑞与天侔。洋洋鉴湖水,中有沈隐侯。闲开有瑞堂,遶堂花遭周。三葩出并蒂,桃菊葵同休。鸡冠峨似豸,正色莫与俦。君子秉明哲,奕世绍箕裘。阴阳须合德,奇偶会神谋。达观大化内,天地其同流。嘉靖丙申五月端阳日
  
  赠东莞地官正郎李惟肖希说三载考满之京有作
  
  平生子李子,昔会在长乾。世态与时变,旧盟终不寒。试问何能尔?恒性若存存。远迹沧洲外,沈冥白云端。廿年策天府,三载在郎官。报政朝天去,嗟嗟行路难。丙申五月十九日
  
  题李仲谦昆仲程门立雪图
  
  亭亭高明家,廓然似吾庐;吾庐夫何如?天下之广居。立门对两生,无乃游杨欤?闻有立雪贤,雪深三尺余。伊川不可作,举世无师儒;两生侍立门,又如濂溪徒。闻有吟弄姿,清风满八区;世无无极翁,谁传太极乎?太极在予心,风雪皆真吾;收之还灵府,请君卷此图。
  
  登九华
  
  爱鱼数临渊,安知网罟愆?爱山见山好,安知上山难?山高高无极,步步如升天。有如入大道,疾徐无所先。无先即高步,造诣何超然?俯视众山小,洒落如云烟。特立在中峰,邈矣坐忘言。
  
  中亭诗有序
  
     中亭者,九华中峰之亭也。夫一阴一阳,刚柔合德,是之谓「中」,圣人之道也。亭在中峰,中峰在湛子中堂之后。嘉靖丙申八月二十六日,池州太守陆子所默冈赞予登九华而堂适成,景青阳施子观卿大观登绝顶,乡进士南陵汪子道夫、穷其最胜石上,憩於中峰,人人快乐,汪子慨然为作石亭於其上,湛子名之曰「中亭」,作诗镵於崖石,以示来者。
  
  逍遥上九华,洒落山中央。中央在何处?山水围书堂旧名「书堂记」。中坐得中心,中道靡狷狂。有如诣道者,广大极高明?。幸逢贤郡主,导我从施汪。施子撰杖履,凌空步中冈。道夫起中亭,倒影临天光。昊天及明旦,游衍共出王。人人有泰山,毋曰让未遑。我诗?崖石,千秋永不忘。
  
  过柯双华侍御山居有序
  
     予游九华,往返两过柯双华侍御家,见阳明子诗,以为未见双峰,予以能会双峰之道,即是双峰,何必更见双峰?双峰今为双华也,因次韵焉。
  
  如我爱双峰,到眼心会景;爱此峰下人,苗秀方实颖。云开山露光,云合山色屏;开合如我心,对之心数省。
  
  醒老亭诗
  
  谁能名醒老?阳明独名之;醒老何以名?举世醉如泥。大醉天地昏,小醉丧威仪;安得独醒者?哺糟啜其醨。一醒撤人机,再醒撤天机;天人既已撤,天地同无为。天岂去此哉?先训有家遗;种秫不种林,秫解忘忧时。
  
  访静斋少宰陈公书院
  
     予以考满,由江湖南归泰和,前少宰静斋中丞 陈公预遣其子上舍迎予舟中,予因登舟敬造竹所,则静斋书院也。静斋不在,径自登楼,楼上有阁,甚为奇观。须臾静斋公至矣,相对甚欢,言符昔时诗语,大笑而别,作此。丙申九月十二日也。
  
  凌厉江湖风,风波靡时定。舍舟扣静斋,斋境与心静。何以得予怀?静乃天之性。看竹如主人,君子予所敬。凭虚上高楼,楼上合愈?。仰入飞鸟门,俯鉴蛟龙井。诣道如是观,超然发深省。
  
  过梅岭感兴二首
  
  步出折梅亭,行行且停停。喜望桑梓迩,肃肃迅霄征。回思昨宵火,旅魂为怔营。不能亟极救,如我伤群生。一城焚尚可,四方若为情。谁挽天河水?谁灭天火星?毋曰既焦烂,乃尚可回生。
  
  步过梅关西,忽忽如梦归。屈指十五年,始踏乡土坨。爵新人惟旧,安足为盈亏?维有耿耿心,七圣不能迷。七圣如皆迷,神明自合知。手写王道疏,奉赋同游诗。岂谓天盖高?自是诚悃微。乘流下曲江,矢心酌武溪。焚香拜两贤,俯仰正凄悲。凄悲无奈何,歌啸徒嘘欷。
  
  过清溪黄太学生绣绪宸谈异泉之胜作此以为他时往观卜筑之张本
  
  吾爱三黄生,排闼临清溪。吾爱清溪水,浣此胸中泥。泥滓消且尽,心月澄光辉。还闻山上泉,灵异天下奇。朝夕应潮起,其声隐如雷。乃知气机鼓,通窍靡高卑。此溪何所自?此泉何所为?因悟一本理,共君契玄机。吾欲卜泉上,相与日追随。
  
  罗浮四诗有序
  
     罗浮四诗者,甘泉子之所作也。甘泉子昔在弘治丙辛曾两登罗浮矣,越三四十年,自落宦途而此心念念未尝忘此山者,嘉靖丙申十一月二十六日至增城,遥望罗浮,勃焉兴怀,是日亟了人事,一宿凤凰山明诚书院。厥明,遂偕宪长卢望峰先生,携诸生新昌罗生儒锦、余姚王生仁、太平王生盘、顺德陈生说言、周生万芳、周生学心、东莞梁生文宾、钟生景星、黄生士英、谢生永祎、黎生、谢生与规、番禺郭生伯仁、增城曾生致道、张生文海、伍生誾、黎生滚、黄生文典、张生文济、伍生山、伍生就汤及吾婿吴生宏、宏子甥元科二十五人者,晨渡相江而东。二十八日到山,同卜书院之基於朱明东洞,明日又卜西洞。於时如约而至者:伍君栗夫、陈君以德、吾兄行素翁也;闻风而后来者:博罗胡掌教子学、鲁秋官子鲁、黄地官时卿、时卿子某、子鲁孙某、近山徐生一龙、其侄邦仕也。二十九日乃下山,而东筦李生一契、一夔以黄生大行来赴会於洞口矣。是游也,大小协孚,前后奔奏,不期然而然,皆出於人心之同然者,乐以山水而不在於山水之间。视诸昔年之游,但留情於杯酌诗句之末,而未有道义会集之乐者,似不侔矣。因感叹而不足,遂为长言以记斯胜,不知后之视今,与[今]之视昔,又何如也。
  
  人事百窘逼,望山即罗浮也心一怡。苦乐本无门,维人自致之。祥禽困雕笼,幽鸟择高枝。鹪鹩乃自足,琐琐亦奚为。右初程出郭望罗浮
  
  北风吹宿雾,天宇何寥廓!罗浮众仙人,为我开云幕。簪笏非素心。泉石有夙约。得所自得生,忘景亦忘乐。
  
  步步上飞云,一步度一?;?尽见真源,一切了缘业。下看金鸟忙,长啸玉兔捷;而我本无为,宇宙同超越。右登飞云
  
  昔欲卜朱明,以为元明宅。非为绝人境,远道迅所适。凿石开院门,搴萝补石隙。闲携二三子,来共散书册。念此三十年,志愿会须得。右卜书院於朱明洞。
  
   
  
  兼卜朱明两洞诗有序
  
     予既与诸生先卜朱明东洞矣,曾生学之又言西洞之胜,遂兼有之。盖东洞在虾蟆峰之南,西洞在麻姑峰之左,皆罗浮之最胜者也,诗之纪之。
  
  遂卜朱明西,乃兼朱明东。东西如日月,大地普玄同。何以爱东洞?虾蟆峰名,洞后起青空。何以爱西洞?麻姑秀芙蓉。朝日未出时,先见东海红。新月欲吐夜,坐待西岩中。日月互来往,吾以观无穷。
  
  丙申十二月七日偕文明府汤县博伍太和诸友同游娥眉山莲花洞有作
  
  凌晨巾我车,天宇极清廓。闲从同心人,莲洞视兴作。兴作夫何为?讲堂开正学。正学谁同心?令君与县博。共结逍遥游,散此无怀乐。天路入虚无,地势乾碧落。三心明心、胜心、成心也浣飞泉,千仞书石壁洞口一石如穹碑,高五丈、阔二丈。遥望飞云峰,忆我朱明宅。浩气穷八弦,聊兹寄鸿迹。
  
  再宿莲洞有作
  
  吾爱娥眉山,娥眉淡不如;吾爱莲花蕊俗以此洞似莲花,故名之云,花光映太虚。出门重延望,随意命柴车;凌空入鸟道,绝境寻吾庐。入暮迅登陟,志往忘崎岖;后蹑聚星石,前望二台墟。侧身度飞流,秉烛观崖书;险尽履平地,孤笑多艰余。枕簟依云岫,玉露沾衣裾;衣裾沾尚可,勿使愿相违。
  
  美邑尹文侯诗
  
  尝闻恺悌人,刚柔靡茹舍;厥德用允修,是为循良者。吾增今文翁,纯然用德化;莅顽有笑谈,琴堂无叱咤。发摘钩筩外,挞辱莆鞭下;游息吏治余,燕喜乐育暇。开我莲洞堂,定我赡田价;诸生日云集,斯道亦风播。以仁化不仁,不仁当避舍;泉叟敬作诗,循良绩以大。
  
  观清溪灵泉书院刻崖石
  
  暮泊清溪隈,朝登凤凰台。凤凰去千载,遗台尚崔嵬。肩舆向名山,春山花烂然。如锦屏匝地,如剑戟插天。上山觅灵泉,灵泉有如神。我到泉倏来,阐彼舆皂言。此泉应潮汐,莫或爽时刻。其动若雷殷,其止若龙蛰。爱泉者黄生,开我甘泉亭。甘泉与灵泉,同以天一清。留诗刻泉上,清者来濯缨,於泉何损增。
  
  题曲江新定行窝壁
  
  宣尼救世心,爱人何汲汲?人或不受爱,伐木仍削迹。虽则仍削迹,亦爱不终息。倾覆与流离,吾道自正直。嗟予亦何人?弄影韶石侧。昔拟相江院,
  
  今为行窝室。成物固不能,反躬当自力。圣道大如天,渊深安可测?澄澄相江水,此心或能识。
  
  竹松清荫诗有序
  
     竹松清荫者,曲江教谕象郡秦子志道以德其祖若考之荫者也。秦子发解西广,祖考竹轩、 双松,世传清白。至秦子又能从甘泉子问圣贤之学,玩心性之原,以造天德焉,有以也。夫昔者孔氏有正考父叔梁纥之荫而孔子之圣出焉。其德盛者流光,故德愈大而所荫愈远矣。夫盈天地之间,凡物莫不有荫,槿之荫以日,桃李之荫以时,松竹之荫以世,何则?以其有后雕之德也。夫物则亦有然者矣,而况於人乎?而况於为圣贤者乎?是故秦子慕之,用光大於厥世焉。予丁酉正月过韶,作诗引之。
  
  尝闻斐君子,外节以中通。虚心应霜雪,夷险无春冬。又闻髯大人,柔外且刚中。霜雪莫之陵,雨露无全功。以兹庇本支,不与时芳同。遥遥念先德,毋忝尔芳踪。若欲问圣学,诣学竹与松。何以学竹松?生理一无穷。刚通本阳德,去去成群龙。
  
  题天泉书院壁示诸同志
  
  逍遥访名山,早晚至天泉;天泉夫何如?天一为之源。天以一而清,泉以一而灵;物以一而生,心以一而明。明者天之德,三才同一极;自德还自昭,天然绝人力。此泉君自酌,自酌还自得;中味鲜能知,人莫不饮食。
  
  至福山书堂示诸学子诗有序
  
     福山书堂者,婺源学子诸生与乡义士之所建,以为文会之地。邑大夫吴君且作兴之,时甘泉子过而讲焉,为作诗以喜之。
  
  趣程访先贤,迤逦寻福山,灵境惬素心,怳疑梦寐间。奇秀万交目,吾心一以闲。问心何以闲?万有性不存。所性如兼存,万物同浑然。一石砺心确,一花应心妍。有鸟对关关,有泉同涓涓。风云恒变化,我心自存存。为语山中人,诣道以我观。
  
  婺源五岭诗有序
  
     甘泉子之北也,过婺源,抵休宁,经五岭焉:曰芙蓉、曰对镜、曰羊队、曰德胜、曰新岭,爱其名而赋之。
  
  春山绣芙蓉,闪烁入青空;我来乘云车,缥缈行空中。芙蓉临对镜,镜光花愈胜;未见本来面,更须学山静。静坐看羊队,羊化石空在;石吾甚爱之,勿使羊践坏。德胜非人力,而乃见天则;是德何必胜?日用常饮食。新岭德胜前,问新何以然?盛德乃日新,春花自年年。
  
  题复齐云甘泉旧名
  
  齐云有甘泉,似为甘泉设。此泉有本源,迸出山石裂。维甘隽不坏,维泉流不竭。不竭与有本,问我如何说?安得挽此泉,尽救天下渴。
  
  宿斗山书院诗有序
  
     斗山书院,歙诸学子所建,为文会之地也,且以俟甘泉子谒文公庙庭於婺源,过而讲焉。郡侯三石冯子实作兴之,甘泉子嘉焉,为作此诗於壁以诏来者。
  
  频年瞻此极,今夜宿斗山。缥缈入飞磴,超然出人寰。群峰绕列宿,宛在天中间。居中以应外,比如我心然。经纬皆文章,后地与先天。山鸟不尽宣,山花不尽妍。惟以反求心,圣功收大全。
  
  宿和州香泉书院题壁,兼寄州守鲁君承恩
  
  卓午辞和川,暨暮宿香泉。秉烛寻名胜,冒雨凌寒烟。烟霾鲁叟磬,雨湿梵堂禅。香泉问何如?温温如暮春。因动浴沂想,鲜见浴沂人。何以鲜其人?浴法人莫传。一浴净毛骨,再浴清心神;三浴日月光,天地与偕新。天地既已新,人世无妖氛。
  
  登峄山感怀五首
  
  吾昔读禹贡,梦寐怀峄山。今我履真境,亲见胜陈编。古来穷理人,诣道亦复然。归来束六籍,面壁坐九年。
  
  上下峄山峰,危石度千重。回头倚岩坐,洒落观大通。何名为大通?是身在虚空。欲归前无路,插趐凌天风。
  
  山阳觅孤桐,孤桐已无树。虽有千年凤,未知栖泊处。琴瑟非爱身,太和没六吕。惟有桐上月,古今自来去。
  
  岩花非可爱,爱之在吾心;是知真爱处,不在丛花林。爱花无甚浅,采花无甚深;问花莫问道,问我深浅吟。
  
  颓垣带峄山,门是纪子郭;有德不在险,胡乃大去国。狐狸穴姬陇,猿鸟悲日落:乐极哀忽生,凄风满(廖)[寥]廓。
  
  望西山吟示周生荣朱丁酉三月初九日
  
  西山昔爱我,山色如眼青;今我爱西山,眼与山色明。山色何为明?雨后风廓清。风雨几千度,变易尘与土。尘土尚变易,人奚不速老?二月九日
  
  题黄中丞公求放心轩
  
     水也不揣,自少有志於圣贤之心学,悲世儒或失於求心,因作求放心篇。世之君子,恶而摈之者一也,疑而议者又一也,知而敬之者又一也,敬而信之者又一也,其上焉者也。如安崖黄中丞之相信尤笃,作轩以志之者,,百无一二焉。水也於摈议之余,益以见安崖公之至难得也,而敬之信之,岂但如公之见敬信於区区求心之说者哉?作崎岖篇。
  
  崎岖历荆棘,危途度百千。道遇安崖公,爱我求心篇。问安为安崖,不答心坦然。求心不求心,安安无所先。君看石头路,险滑不扶颠。
  
  赠毛后军捧 表之京丁酉九月初一日
  
  闭门谢诸贤,吾亦欲无言。毛苌对门居,世契知我焉。我心如月光,随子朝天行?。谁云有凤德?但闻歌楚狂。
  
  送胡舍人立之
  
  首夏破群咻,相从金台游。高秋慰孤寂,相见江东楼。炎凉变时节,人事安足谋?匹夫不夺志,志士忘在沟。达大人无我,独立谁朋俦。至道本无体,天地与同流。子去崇明德,吾当行归休。
  
  送徐枫冈廷尉考绩之京
  
  冠盖何煌煌?江东送飞黄。青青枫树林,倏尔染丹霜。□ 明照君心,瞻望彩云深。廷尉天下平,吾以啸且吟。
  
  送总督宋中丞南塘公入坐院诗丁酉十一月十四日
  
  同年宦中外,於今余十人。揆之三百中,三十能一存。其余未可计,零星与飞烟。倦鸟思白云,健鹗翀青天。云散何时合?高歌开别尊。
  
  与苏年兄乙峰言别时乙峰报政北上予亦将南归
  
  君家西北边,我家东南埏;风云偶相会,离合三十年。云生本无根,风来亦何门?变态不自由,所慰元同天。兄移北斗下,我思南斗前;同心同广居,东西南北人。
  
  送少司徒静庵公迁北部
  
  我身虽在外,乃心在皇室;夜夜望帝星,朝朝瞻舜日。闻公有召命,邻寀来相庆;我心如日星,随之掖垣省。
  
  诰封刘母孙太淑人七十寿诗有序
  
     刘母孙太淑人者,徽州人,寿阃本、太学生椿之母也,戊戌三月九日寿旦。柔顺知书,尚义理,动必以礼,教子以义方,二女皆贞守不渝。谓本曰:「尔祖以武报国,利钝命也。」谓椿曰:「尔惟以文华国,通塞天也,且汝欲以名养为忧,孰若以忧善养乎。」甘泉子闻而贤之,作诗寿焉。
  
  何物女之贤?生两文武姿;伯也提乾戈,仲也习书诗。遥闻蟠桃宴,正是春花时;彩服两阶舞,天姥千年辉。伯氏为吹埙,仲氏为吹箎;王母开颜笑,礼乐母亦知。
  
  三月五日同曾惟馨郑世迪诸君游三山寺观白鹭洲
  
  是日同者郑生经哲曾生汝檀夏生仲洪生梓王生奉柴生惟道徐生贤杨生舟马生翀王生性仁丛生茂林俞生介温生如泉王生为宁潘生鋐方生瑞
  
  公余静扃户,倏忽已春暮。生意尚可观,诸子扣门告。肩舆遵江曲,轧轧向何处?三山在天外,以远人莫到。如彼幽深士,不入俗眼妒。鸡鸣迅宵征,近午起风雾。将天秘神景,诫此浅士露。幽合临长江,中洲蹇独步即白鹭洲也。吾欲观逝川,於此巢云构。
  
  答江山何伦柴惟道徐贤三生问自然之说
  
  客来问自然,本体已见前;本体何面目?见之亦至难。至难有至易,忘助两无间;两在故不测,而乃疑於天。
  
  赠南京大理寺正澹轩戴君升任柳州府太守诗
  
  皇化渐以普,风气日以开。昔时荒服地,今日须贤才。蔼蔼贯城彦,五马朱轮来。问俗柳江头,柳树何人栽?春到柳眼青,君来春意回。无然蹙其根,而使枝叶摧。君看甘棠树,遗爱何悠哉。
  
  赠麦前军升任山东盐运同诗有序
  
     东轩子麦子秀出乎端溪,歌鹿鸣於乡闱,不薄乎儒师,迁博予南雍,从予於观光之馆,讲心性之学,以考最为倅於临江,贰守於吉安,於砥砺以检身,勤劳於皇事者六年,而赞前军一年,而升运同。或曰:「盐运利场也、污地也,其贪者荣之,其洁者危之。」东轩子不怿然,欲勿赴,甘泉子曰:「子赴也,吴隐之诗云:『设使夷齐饮,终当不易心。』盐运岂有污於贪泉乎?岂有危於贪泉乎?昔者铁桥黄子欲勿赴福建盐使,吾劝其行也,非污危之地,无以见真操也。铁桥子行而累致大位,今子不薄儒官,廉也;讲求心性,贤也;砥砺检身,慎也;勤劳皇事,能也;贤能廉慎,足以辨之矣。子其行矣,大位之升也,将发轫於斯。」乃作诗而壮焉。
  
  吾欲观太山,苍苍天际头;吾欲望东海,浩浩连天流。鸡鸣日观晓,日动海光浮;照见负盐子,嗟嗟齐相谋。利国日以始,强兵日以起;利害互纷拏,无乃盻於此。选君二盐运,以君能守已;畴昔倅临吉,止饮清江水。以此二盐运,寸心群职尽;子行愈峻洁,性有无穷分。君看贪墨徒,乡评如秽粪;太山千仞崖,可以振尘衣。东海万里流,可濯足底泥;我若遂东游,与子一共之。
  
  送考功君南乔参藩广东诗戊戌三月
  
  高鸟亦血肉,羽翼能天飞;轻车本枯木,骖服能陆驰。为政在得人,至治以无为;如彼在一体,指臂恒相随。达人贵远识,智士炳先几;无事应大事,畴可与子期。帝命将普泽,先济东南隅。失我左右手,我心宁不悲。福星照吾广,维以慰我私。
  
  赠侍御沈君南湖佥宪之山东诗
  
  吾庆南湖子,汪汪似南湖;不以澄而清,而况澄定乎。袖有双龙剑,身佩明月珠;珠以明宝善,剑以断奸谀。清以濯群溷,定以怀永图;君行有遗则,邹鲁圣贤都。
  
  诫子诗戊戌四月十日示柬之
  
  忆尔年四五,期尔为圣贤。尔时亦不辞,冉冉岁相迁。志学及弱冠,变化忽不然。龙猪异其质,速利日牵煎。如藤缠葫芦,所得遂忘天,岂特遂忘天?於亲亦忘焉。忘亲都非子,忘天者非人。哀哉为人子,回驾今勉旃。
  
  送地官大夫受庵周君谦之迁任云南诗
  
  五马乘指南,万里何阻修?(沂)[泝]沿到岷峨,无乃一源流,因之望滇溟,山川郁相纠。地远俗维迩,道同政易谋。先王重柔远,行矣壮才猷。
  
  送黄左军迁任石阡知府
  
  左军滇溟秀,剖符石阡守。云贵本同宾,如乡东西道。云山识旧面,回马知熟路。何况谙土俗,善政因俗好。君行毋谓遐,二方随左右。
  
  送中舍谈君相?祭江香祝至南都竣事还京
  
  相见十载前,君颜宛青阳;相逢十载后,我鬓则已霜。邂逅道衷素,今昔徒慨慷;万里禋江使,青天一炷香。
  
  与成孝子诗有序
  
     成孝子进生甘泉山下,未尝知读书,事母甚孝。母病垂危,或言子之肝可救疗,进闻之即夜以刀剖腹,凡二次乃得之,疗母病愈。
  
  操刀取肝时,心手两不知;一念但知亲,安知亲之肢。不识不知处,可以观天机;自兹通神明,成子其充之。
  
  赠职方澜石梁君擢宪副之广右诗
  
  平生澜石子,表表冠时贤。衣葛深怀玉,成蹊以不言。澜心不足清,石胆不足坠。持此清坚操,本兵空诸边。遥边尚折冲,况理宪台前。
  
  泉翁大全文集卷之四十五
  
  文集
  
  门人新兴潘洋校刊
  
  五言古诗
  
  题日惺斋为杬上舍封兼似乡进士郑世迪
  
  日惺名尔斋,尔心日了了。天理日流行,天运日旋遶。心日日日惺,神理日日妙。一惺明德昭,太虚游八表。退藏外昭心,声臭不闻睹?。惺惺斯不惺,长夜何时晓?
  
  题曹宁波太守语所藏吕泾野八分书大科训规因以赠之
  
  宁波守执持,爱我大科规,既爱我规条,爱我叙规词。规条如布幅,叙规如线属;心几善恶间,敬肆隔云陆。敬肆慎心几,叙规象施为;规条应万事,为郡张四维。戊戌六月十六日
  
  书尹黄门相二代敕命册因以赠之归嘉鱼
  
  黄门清楚客,於於手一册;大哉称皇言,褒衮何烜赫。先德以流光,子道益辉煌;荣亲岂外求,道在立身藏。道大配天地,全归本无二;楚山为增高,楚水为增驶。伏读不见文,惟见两亲存;亲存以不朽,永矣感皇仁。
  
  赠和州同知前秋官胡君名永成
  
  和州贯城彦,旷别语合意;因语知同心,又知理无二。慨共唐虞天,君相都俞事;敬哉达上下,民与诚和治。戊戌九月九日
  
  赠张君惟行恕尹温州平阳县
  
  吾欲登鴈荡,因之临温台。日月凌倒影,飞锡乘风来。闻子试牛刀,莞尔襟怀开。弦歌道有闻,亲见淳风回。戊戌七月二十一日
  
  洪器之梓寿亲
  
  昔憩斗山城,俯视老人星;还歙多老人,大老百二龄。我寿本无极,宇宙同生生;为子侑寿觞,将亲过大庭。七月二十二日
  
  邵武画士方烨为予作真,予不自知其肖否?若作从游诸生以及厮役,无不曲肖之者,予戏作此诗难之。
  
  尔能画我形,能不画我影?形影既能画,盍画心神境?心境高同天,心境大同地;能画天地心,万物可能备。七月三日
  
  戊戌八月四日甘泉子再登牛首山,同游者:洪生梓、郑生经哲、张生文海、洪生清、方生瓘、程生锐、梁生穑,一时甚适,遂以杨生舟诸生请,历危涂,放於新泉下院,数酌而归,作此。
  
  驱车曷宵征,感兹秉烛游。不见牛山春,登高爱清秋。秋高爽气发,雨后炎嚣收。鸡鸣群息动,时去众芳休。达人究终始,故与天同流。
  
  题西溪卷为俞进士宪乃祖
  
  何以慕西溪?因见西溪派。涓涓照人清,澈底清可爱。弄艇西溪云,月出东溪外。不见溪畔翁,溪月长相待。永以贻孙谋,濯缨溪上流。八月二十日
  
  送闵仪制旦考满入京
  
  昔在春官年,礼义尚相先。堂属如一体,斯道共钻研。闵子於此时,执侍以周旋。自谗之昌矣,志士若委靡。日月递昃盈,天地互泰否。闵子於此时,自反能不惴。手持天官最,送子朝天去。感慨难重言,言亦不尽意。意马防风奔,子其慎御御。
  
  永思为仪制闵主事旦
  
  永言谁孝思?孝思思维则。其则亮不远,反求自天德。大孝终身慕,自慕终自身。手足未启前,履薄如临深。跬步一或忘,不孝与不仁。不仁者违天,不孝者违亲。违亲斯不孝,违天斯不人。
  
  走笔偶赠省元唐子元殊
  
  桂林一枝秀,晖晖清照人;勿使藤蔓之,可以乾高旻。大临驾六翮,遨游出风尘;太远不速归,归人念倚门。
  
  寿大司空蒋公石庵七十华诞
  
  寿公以长生,煌煌两生祠。生生之谓寿,父母多仁慈。湖南与江北,处处遗去思。以兹寿国家,可永万年基。及乎作司空,六府思若时。讵能以淫巧,艺事执相规。?历遍中外,而今跻古稀。岂逐少年行?寿耇古不遗。稽谋能自天,天子自深知。
  
  赠地官大夫丹山子赵君迁曲靖太守诗有序
  
     语云:「白头如新,倾盖如旧。」其然?岂其然哉?吾以为新知终不若旧交之至也,气合诚不若久敬之懿也。尝观斯世之人,有四十之交而能久敬者乎?无有也。昔与丹山子初相见於石翁先生之门,迄今四十年矣,翁时已在病,举赵子以属水,曰:「可哉!秀子,子其与语之。」自兹相契好。丹山以兄事予,相期志道。筑场之后,相与游罗浮,居西云舒啸。扶胥出庾岭,渡彭蠡,访白鹿,历金陵,登歌郭隗之台,咸与之俱。及予官词林,丹山守沣州,入赞都督府南郎地官,往往见於事功,称才能,而予职不任事,徒以不忘区区之学,托诸空言,莫得少见於事业。然回视一时及门游从诸子,而予与丹山子及邓子贲斋幸存,又同官南都,交义不替益亲。今秋之季,丹山子拜守曲靖,乃天子重之以柔远之道,而人不知以为屈,吾以为荣矣。於其行也,念四十年久敬之善,慕平仲见称之义,慨今昔与之言别,感慨之不足,遂托於声诗。
  
  钟山郁苍苍,依佩丽且光。侯今万里去,谁与予翱翔。君心江月白,我念滇云长。一解云龙乘大泽,油然生霈雱。西郊久不雨,帝念施远方。柔远以能迩,此道自虞唐。二解忆昔江门游,圣途共相将。一日期千里,衰老未升堂。各自笃初敬,之夷不可忘。三解
  
  送少司徒王公鹤亭先生考蒲之京
  
  鹤亭海鹤姿,独立未入群;依然在人寰,翛翛见风神。古来贤俊者,气习不能沦;夫君京洛士,衣袂无淄尘。屡迁不入朝,留都邦计新;报政或前席,赢绌具能陈。
  
  戊戌十月二十八日,携徐生世礼、夏生仲、王生奉、黄生耕、黄生牧、刘生誉、符生治、俞生介、周生士良游东山,东山旧传即所谓谢公?,后王荆公所为作诗者也,作此以示诸生。
  
  鸡鸣出夹冈门名,过午入上方门名。出入寰阓内,如虱处裈裆。词客悲摇落,俗子爱春芳。达人玩生意,寂士空坐忘。我则异於是,大观与时行。携我八九子,冉冉惜流光。不因驾言出,焉知草木黄。王谢安石、荆公俱尘土,?上亦荒凉。进修贵及时,游衍与出王。
  
  钟石诗有序
  
     钟石诗者,甘泉子为钟石子而作也。费钟石子秀出广信之横林,横林之溪西下不能一里,有大石焉如钟,弗倚弗偏,矻立於溪水之涯者,钟石也。其溪二百里,遥遥自怀玉来,环钟石之三面,终日击撞。或曰:「是水如其椎也,怀玉高悬其后,??磈磈、灿烂萦带。」或曰:「是山如其追蠡也、旋虫也。」费少宰尝筑室其巅,藏焉修焉、息焉游焉,因以自号,诗曰:「维其有之,是以似之。」圆外而坚中,坦夷而穹窿,吾不知钟石其钟石子乎?钟石子其钟石乎?为之作诗,以寓神游焉。
  
  钟石似钟石,实心历霜星。鸿钧太古色,直截幽人贞。幽贞之所庐,钟立四无欹。怀玉为之纽,玉流为之椎。君子曷似之?实以比其德。特立砺坚操,磨磷终不易。至乐若无声,一鸣天下惊。小大随所扣,宰公在司成。万石之洪钟,维以警聩聋。夜半攒眉起,昊天日升中。
  
  奉次舆浦王公冬至前二日韵
  
  剥余天亦复,天地讵无心;独观剥复几,千载逢知音。流行与充塞,浑沦曷升沉?此事无声臭,茫茫何处寻。
  
  送长泰尹郑明府赴任便道归省诗有序
  
     潮阳有四难焉。郑氏东溪翁,贤也,有二子,长曰经正,贤;次曰经哲,贤也。人曰东溪翁难,为子在;正、哲难,为父在;正也难为兄。或曰:郑氏有二养焉,哲也为善养,正也为禄养。正也以今年冬钦授长泰知县。长泰去家五日,可迎养矣,承颜谕志,善养兼焉。谒予金陵,憩新泉精舍五日而行,同门陈生等请予诗赠之,诸同志之诗歌继之。
  
  渊明令彭泽,百里去柴桑。心为醉秫田,折腰乡里郎。何如郑长泰,违家五日强。起居可迎养,甘旨得相将。况有好兄弟,孝友溢庭堂。由家达之政,一邑见循良。行行念赤子,竹马迎道旁。
  
  送符生士亨还南昌有序
  
     十年三章,甘泉子赠符生治也。治少从其父伯声从予於观光馆,讲圣贤之学,甚适,得勿忘勿助之指,父子持养甚坚,今十余年矣。噫!怅想昔时观光所设射礼废矣,钟磬隳矣,歌声息矣,时变事殊屡矣,而伯声亡矣。今其子治卓有立志,不远千里越江湖来居新泉,谒予请益其心,其学业不变不废、不隳不息,而益笃焉,而其父为不亡也矣。予喜之,於其归也,为作古诗三章,赠之励之,同馆同志者,歌以继之。
  
  十年别子面,千里忆子心;子心既已见,慰我一何深。一章出门多路岐,行行慎所之;古人千里谬,所差在毫厘。二章江风送子来,新月迎子归;风月同自然,吟弄亦奚为。三章
  
  三凤吟赠伦白山司成送母太夫人还乡
  
  穗城有三凤,五色具文章。上止三珠树,百鸟惊回翔。仲氏鸣壁水,将母还离方。离方朱鸟地,昼锦同辉光。何时复来仪?圣人坐明堂。
  
  题克斋为王奉常暐
  
  奉常有清卿,斋居名曰克。顾名以思义,思之吾未得。得非孔颜徒,为仁在一日。夫克亦何名?精军以胜敌。虎贲三千人,一心同一德。所向尽披靡,不追亡逐北。何名为精军?天理乃天则。颜氏事斯语,养锐有余力。至明且至健,勿之不容息。中军如不精,空拳控勍贼。天定人亦泯,吾语克斋克。或言道何克?能事非持国。天理天所为,自然本无作。
  
  赠表弟乡宾陈爱月还甘泉诗有序
  
    君从,甘泉子赠表弟乡宾陈爱月也。感今昔老少之异,嘉其古心古服,为古乡饮礼之宾,望之老而笃学,光甘泉焉至矣。
  
  君从甘泉来,色带甘泉云。今我梦甘泉,悠然得我心。忆子从予游,十五映青春。予今各老大,卓立冠乡宾。不远四千里,访我憩新泉。倏尔告还山,了此儿女缘。江风与江月,赠子吟弄船。
  
  晓如惠化洞会送吕汝德书怀兼似刘子实
  
  晨出安德门,超遥度长林。恰恰闻鸟声,欣然得予心。此鸟意何切?有如求友生。千载望三益,异道故相嗔。感彼谷风篇,再拜谢义禽。
  
  赠春官许仲颐之京
  
  江东盛才俊,今见会真元。之子富文华,抱负何超全?一战三千士,独步文场先。筮仕入春官,礼乐渐得新?。赠子直清诀,夙夜以惟寅。
  
  题郡博夏念斋先生寿图诗
  
  五翁应五星,五寿仰求天。一翁坐一室,一德反求身。求身机在我,求天事茫然。德者寿之本,身者天一原。自求自多福,且勿信人言。
  
  寿全山高士刘先生诗有序
  
     广信永丰之霞方有丈人焉,曰文甫涛者,乡善士也,行年七十有三,志不凡近,独复   中行,行不适时情,声不入俗韵。人初讶之诮之,曰全山耳。夫谓之全山者,俗以訾夫全野也,犹曰坭塑人也,又曰无机变也。丈人曰:「是善名,我因以自号。」且六善焉,俗久而孚之,曰真全山也,善人也。何谓六善?一曰德,二曰敬,三曰惠,四曰廉,五曰教,六曰义。曰德,文史自娱,天性刚直,是故足以励俗矣。曰敬,笾豆必饰,祭祀必肃,是故足以(救)[敬]先矣。曰惠,罄囊以助丧葬之乏者,亦分饭以救於告饥者,於时储无宿粟矣,迎赡七(衮)[秩]无归之嫂,曰一饭可分饱二人也,是故可以济物矣。曰廉,生不妄取一钱,受族人百金之托,事毕归余,弗或私乎一毫,亦弗私於托货之贿,是故可以洁己矣。曰教,人曰:「窘矣,盍教之生殖乎?」曰:「吾惟教 誉也,从吾所好焉,治经养性,即有广心田矣。」垂髫出就夏东岩,经岁不归,曰:「欲汝熏染之耳,独举业云乎?」誉登乡荐,归则戒曰:「自吾父、吾祖累世积而发於汝,其勉之为邦家之光。汝毋负吾志焉。」闻在南京甘泉之馆教小子,来之,则曰:「吾老且病,岂不念汝?汝得所宗,遂吾志焉。」是故可以裕后矣。曰义,与其配余孺人相敬如宾,赞成厥德,是故可以称媲美矣。夫刚直德也,肃祀敬也,恤贫惠也,不苟取廉也,乐得其学教也,夫妇敬成义也。是故定静不迁,偌呼以为山者,此类乎?甘泉子闻之,曰:「彼所谓全山者,君子以为全德也者,全人也。」夫惟六行者,足以称之矣,为之作诗寓寿焉。诗曰:
  
  俗诮全山名,吾以静不迁。全山偌我訾,因以止安安。乾坤有五岳,五岳一全山。何名为全山?五岳合一观。何以为合一?静看先天先。当其未分时,宇宙同混然。丈人秉刚直,用志能不分。凌空俯五岳,(廖)[寥]廓何超全?以兹孚邦家,闻达无间言。德教施外内,廉惠人己间。敬义通幽明,六善如山尊。丈人自岳降,仙客来如云。以山祝公寿,寿酒至如川。贤郎滞西席,吾为歌此篇。
  
  赠建昌南城张举人崇
  
  吾欲欲跻匡山,照影天地边。南寻五老宅,西访麻姑坛。下自状元里,秩宗弘治间。予时始通籍,亦获瞻温颜。今见凤毛种崇也,引雏桂也来蹁跹。问我养毛诀?君家有直传。问何为真传?直清以惟寅。
  
  送姚侍御奉命之湖广清戎
  
  吾闻国大事,惟在祀与戎。和协神人际,诰尔治平中。吾皇古圣神,礼乐政一新。郊庙焕古制,戎政咨廷臣。帝曰御史姚,虞尔有风标。维尔多才敏,理戎维尔优。遍历湖南北,爬梳与搜剔。如发乱思栉,如身疡欲释。前年水旱荒,将御失其粮。枵腹出死命,十室五逃亡。调停在大手,往哉念不忘。戊戌六月十五日
  
  答安福乡进士周君得之所问八条后赋此
  
  翩翩安成子,问我八条目。吾方欲无言,言中不如默。默识不识前,万里一处足。八月八日
  
  赠九山汤子还古冈有序
  
     甘泉子之与九山子友也,自弱冠之前已知其为古道之器矣。或曰:「九山子益友乎?」曰:「然。」或曰:「直乎?」曰:「然。九山子之生心,未尝设町畦也,如其直矣。」或曰:「九山子谅乎?」曰:「然。九山子之生口,未尝出妄语也,如其谅矣。」或曰:「九山子多闻乎?」曰:「然。九山子经书入口成诵也,  如其多闻矣。」或曰:「古之所谓三益者,九山子其庶几乎?」曰:「然,予所敬也。」己亥夏四月,九山携先师石翁之孙畬来访予於金陵,而馆於新泉者三阅月日,与道旧甚适。於其归也,为之赋三益。
  
  圣人训三益,直谅与多闻。予友九山子,何讵非其伦。同业因伯氏,识君弱冠前。古心称古服,言动夙驯驯。亦同江门游,亦钓楚云春。予昨归沙堤,访我铁江滨。今秋携公孙陈畬也,来浴新泉云。何以养其直?丝毫了不存。何以养其谅?心口无间然。何以养多闻?畜德归渊泉。行矣各努力,相约朱明天。
  
  己亥六月七日与九山诸同志游夹冈义庄
  
  盛夏万物长,阳德极光辉。天道代消长,秋阴变萎蕤,携我众友生,及时出游嬉。天地尚往复,谁能超范围?形骸非我有,爵禄岂我私?逍遥大化□,[何]喜亦何悲?
  
  荣寿诗赠赵廷评崇信归庆严亲梅月翁
  
  人皆爱世荣,我独爱良贵;人皆爱年寿,我独不如是。良贵在我身,世荣从外致;年寿会有涯,显扬於世世。我昧梅月翁,知之有贤嗣。行道与立身,以亲受多祉。归荐荣寿篇,廷评子赵子。
  
  严陈生叔莘有序
  
     庠生畬叔莘者,我白沙先师之孙也,赋性淳实,称其家儿。昔从予北游而归者,十四五年矣。今夏四月随九山来省予金陵,共语今昔,为之怅然。予深欲其不坠家学,於其归也,严之以诗。
  
  忆昔辛巳冬,治任将趋召。念 师裔宜昌,携尔来北学?。三载妨职事,迄今憾草草。乃考睡乡言,命归侍左右。星霜十五更,相见学如故。令予生大惭,不觉发孤叹。念祖修尔德,否则为不孝。如彼嘉树根,枝叶谁伤耗?赠尔作述箴,归读中庸教。
  
  赠表弟陈谏乡还甘泉洞
  
  新泉亦甘泉,东海即南海。须识两泉源,方知四海水。四海尚且同,人心何彼此?临流饯弟归,静学泉水止。
  
  叶子新疗涞之有效谢之己亥闰七月
  
  吾儿病且懒,懒故志不立。身病尚可疗,志病药难及。下体发虚浮,诊者云热温。旬月再加医,如水投之石。叶生一二剂,病已去六七。再加三五之,根株拔且悉。惟有心志病,懒惰尚如昔。奄奄若懦夫,邪魔作蟊贼。子能为药之,赠子以百镒。
  
  赐故人林南川先生冢子正夫别
  
  而翁我同门,卓焉号先达。一体分殊理,自翁亦足发。我乘飞云车,访翁茶园庐。子年等中军,我始向立余。嗣晤国华寺,题诗见真意。於今四十年,相见如梦寐。我酌为君歌,君为我婆娑。
  
  初九日以神告卜得青霞洞
  
  朱明与青霞,相比为近僯;虾蟆嘘其气,两洞生晴云。青霞朱明后,朱明青霞前;前后一间耳,山脊云平分。天地不爱宝,多藏遗斯人;贪固人所鄙,贪山未为愆。让固为美德,让之恐逆天;乃辟通云路,乃开见日轩。行馆落天华,天厨引天泉;再拜谢神贶,吾兹毕吾年。
  
  奉题席光亭有序
  
     先师白沙先生慕凤凰山之胜,寄题诗,有「借我一席光」之句。水得凤凰山西坡建明诚书院,为席光亭於其上,以奠先生神位,取诗语名曰「席光亭」云。
  
  吾师一席光,从谁借於是。一声凤凰鸣,五色映天地。此光师自光,何与他人事。自性得自天,无借亦无匮。不离一席间,天地万物备。
  
  梁俭庵司徒七十华诞
  
  我闻莘挚言,俭德怀永图。小俭财用节,大俭意必无。愈俭德愈精,精一天为徒。俭翁跻七十,俭化七十遭。祝过百千?,国脉与长悠。
  
  送安子静如山考察左迁
  
  尝闻鲁多贤,岂无知人者?柳下三黜圣,名照千载下。人有区(捐)[损]益,天地同久大。子静安汝止,何健羡悲诧。
  
  走笔代简答庞举人朱明洞
  
  庞公隐鹿门,有人拜末次。朱明隐庞子,五方执经至。朱明於鹿门,境胜无以异。人心有全经,无言注天地。隐显语默时,畴或知其义。世有孔颜徒,可以与於是。明当脱樊笼,与子坐超诣。
  
  走笔赠萧上舍归潮阳
  
  萧生辞观光,归问潮阳路;大路在子心,问人在何处。何处是吾庐?广居在天宇;观光一片心,挂住萧台树。
  
  送刘通政参议转北大理少卿
  
  春冈好春冈,春冈吾爱之。一名为春台,阳德镇熙熙。春生变秋杀,仁义贵兼资。目君去之矣,宁不令人思?廷尉天下平,平心君莫疑。圣主具一德,皋陶在唐虞。
  
  己亥腊月十一、十二日,同职方朱正郎簠、赵副郎伊,连日冒雨雪视卜义阡,小憩同人馆,而同志诸子:王生奉也、盘也、黄生牧也、俞生介也、杨生大中也、涵也、泳也,同具杯酌,同欢乐焉。夫同人者,人人同有之地也,其诗指尚同云。
  
  兹晨凌沧波,昨日发姚坊。仙鹤逐麒麟,高桥度上方。率属至斯里,遵曲来夹冈。冲雪非谩游,卜阡何傍徨?念彼火中人,安得不为伤。圣仁泽枯骨,推之及无疆。息徒同人馆,同志致壶浆。同人风景奇,山水围孤光。万物正归根,归根为春阳。会兹同体理,荡荡见虞唐。
  
  赠宣城掌教陈伯孚迁尹安义
  
  谁是安义者?吾与治安义。郑侨称使民,宣尼谓之惠。安义斯安仁,仁惠民所庇。仁以庇民生,义以宜民利。利成如万物,生聚如天地。天地大父母,君子维恺悌。问之何能然?仁义乃兼至。
  
  赠葛子东应贡北上诗有序
  
     葛生涧子东,维扬之杰也,从予游观光者十五年矣,未尝见其有一过。孝奉母李,惟母之 所欲,与诸弟而顺承之,故五子者,惟涧独贫,(淂)[得]之於沉汝渊云也。不省外事,贮书满楼,次第遍览,亦不尚记以媒科第,其志可识也。嘻,得斯道之门而不疑吾言者,其葛子乎!信予言以倡斯文,起於行窝者,其葛子乎!兹以贡入京而来辞予於金陵也,赠以古诗一章,以致属望之意云。
  
  昔予开观光,葛子自扬至。芙蓉出秋水,神清绝神气。棣萼映堂萱,闾阎称孝弟。挥金辟行窝,昌大斯文地。再荐乃入京,马群空北冀。乐近天子光,九五正当位。众凿混沌余,古锥乃一试。且勿访去华,轻言天下事。
  
  为汪节夫尚和题德馨堂诗
  
  德馨夫何如?明德以为馨。君子贵自昭,虚室生天灵。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先君有贻孝,地义与天经。尔德尔自馨,神明游其庭。庚子二月七日
  
  送南京大理寺正赵鲲迁守汉中府
  
  闻鲁多君子,於今一见之。一见雅素心,语默存真机。大笔见心画,方正无斜欹。生心发於政,汉中何足治。使君行无迟,候迎竹马儿。庚子二月望月
  
  谩题赠冼碧山
  
  吾甚爱此山,山石如我心。石纵可以转,中坚谁能侵。山面碧如壁,壁立万仞浔。不有羚羊角,谁能履高深?
  
  四月二十三日省农上方门,遵河而南,止於夹冈门同人馆,示诸生二首
  
  劳役不为戚,自逸不为休;休戚本同体,稼穑与民谋。我世农家子,莘野岂其俦?受命安民事,我心宁不忧。先时旱妨麦,我心忧忡忡。一雨幸全收,我心乐沨沨。忧乐岂以我?实与人天通。譬如诸子心,翕然何来同。
  
  题嘉善寺住持僧大智画
  
  入山是□樵,出山是人樵;何如不息担?洗足看溪流。
  
  过东义庄感旧而作有序
  
     东义庄者,诸生刘生誉等义举之所建,以守史吏曹恭甫义捐之赡田也。庚子四月二十三日,予以劝农遵河曲,由东而南过之,感史子之高义,捐田二百亩以育新泉学子,且三让誓不易初志焉。他如出谷万石以赈饥民,推煤山以公两邑,皆希世义事也,而人见谓不以为谨德焉,可以观世矣,而赋之刻石於庄壁,以示来学裔云。
  
  遵河过义庄,忆昔史子贤,三以义让业,附郭二顷田。养贤为国桢,有功人不然。又闻溧阳谣,赈饥破什千。焚券公煤山,允殖王所天。有功蒙不韪,养贤以殖氓。贪夫多灭义,反为世人怜。三代直道行,天运亦何愆?嗟亦已焉哉,问天天不言。矢时告来裔,感义同勉旃。
  
  泉翁大全文集卷之四十六
  
  文集
  
  门人新兴潘洋校刊
  
  五言绝句诗
  
  中秋三首寄伍宗逊尹彦明
  
  有为常扰扰,无事日休休;江山饱风月,时节忘中秋。佳节闾阎共,清光月十分;共怜盘里芋,谁是赏秋人?残云忽卷开,长空极高洁;偶坐归云楼,何处无明月?
  
  读刘可大内翰题云轩霍君卷次韵
  
  我屋堪全华,[君轩]半卧云;酒醒云散后,开卷忽逢君。
  
  赠吴世英分教宜兴
  
  夜瓮分江水,春茶煮楚云;为君浇舌本,六籍细条分。
  
  为永顺彭宣慰题四首
  
    天章阁
  
  云汉昭宸极,人间一阁张;始知天广大,不外照辰阳。
  
    清心亭
  
  心源无一物,何物更能浑?活活天泉在,凭君莫挠源。
  
    四贤堂
  
  四贤堂外月,颜色满空梁;千古贤宣慰,中心一瓣香。
  
    征边录
  
  谁家重生子?血化剑芒腥;因读征边录,千秋憾武成。
  
  斗潭八景
  
    圩上观澜
  
  我本望洋客,观澜得小圩;源头云锁断,山下看何如?
  
    沙头唤渡
  
  且莫渡河去,风吹水倒流;隔沙人不唤,空老济川舟。
  
    后溪钓月
  
  钓璜不钓月,钓月不钓璜;夜来得月处,钩丝俱已忘。
  
    南陇耕云
  
  耕陇恐破云,云破成离披;纵然[耕]破罢,犹得补山衣。
  
    竹屋鸣琴
  
  竹林围翠响,虚室和琴声;丝已不如竹,风戛自然鸣。
  
    柳坛对奕
  
  何处柳坛好?柳坛风景多;奕声动前浦,惊鸥飞渡河。
  
    禅剎云封
  
  古剎云长封,绝顶出云外;君欲看白云,更上九层剎。
  
    书窗雪霁
  
  书窗映雪时,书声已闻世;留眼看光风,窗前雪初霁。
  
  新岁六日凌江驿新晴即事四绝句
  
  六日凌江馆,新晴江水深;居人因暖出,不为听拏音。
  
  新日暄幽坞,断崖过乱霞;霞消有烟火,树里有人家。
  
  溪叟坐暄背,溪童出采芳;轻风舞莺燕,平野鸣牛羊。
  
  驿附十家村,虽贫尚可存;隔林闻吏语,贷廪落人门。
  
  北峨驿道中口占四首
  
  南风不满旗,新晴日初暖;草木生光辉,得意流莺啭。
  
  南极行尽头,南望尚决漭;不游八极外,焉识天地广。
  
  风软旌旗定,山空玉节明;如闻重译语,圣德比周成。
  
  何处北峨驿,门前江可怜;若教居孔老,川上意依然。
  
  不博驿二首
  
  绝岛生修篁,无风自相拂;有果不知名,碧枝映丹实。
  
  千军金鼓震,十里羽仪趋;是我曾无事,春风鸟调雏。
  
  为石泉赠?友
  
  道旧西樵馆,山尊亦偶同;独邻归草草,不得看诸峰。
  
  托吴提舶致书应吉士元忠
  
  七十峰头月,青天一尺书;不逢贤舶使,那得到仙居。
  
  再寄吴提舶
  
  偶逢吴舶使,问讯是天台;鴈荡他年约,从吾跨鹤来。
  
  自甘泉归西樵夜舟风月甚佳
  
  八日夜潮落,扁舟来自东;天与还山意,为借满帆风。
  
  在山月色好,出山月色微;山月今多少,还载满船归。
  
  寄题眠云
  
  西樵亦西华,同睡不同情;他时传睡法,不是五龙精。
  
  题陈继宗所赠万竹尹先生画
  
  可堪开画幅,秋思满江湄;惟有随阳鴈,年年朝北飞。
  
  送周生卫还阳羡卫为医士不中欲弃其业归於儒云
  
  救身岐黄乡,阳羡山中去;因君问里人,归来拜周处。
  
  大同春吟己丑作四首
  
  我道本大同,从人自分别;举首问太虚,太虚亦何说。
  
  宇宙同胞里,身居太一家;清平有麟凤,狡狯起猱蛇。
  
  譊譊夸毗子,东家复西家;寻常家计事,岂足向人夸。
  
  大道玄同是,群分自作家;春诗拈未出,春信已开花。
  
  题周克道藏修所二首名孚先
  
    静趣坡书馆
  
  无情未发前,可欲已发后;借问静趣时,此趣更谁受?
  
    桃溪精舍
  
  桃花映溪水,溪水亦何情?精舍有高人,端默观化生。
  
  送江西周节推佐调重庆
  
  周君骯脏姿,方正不合俗;不信行路难,仍上瞿塘曲。
  
  赠屠文厚侍御清戎南广名应坤
  
  霜旌一夜发,五岭已全摇;余事清戎外,秋风待举鵰。
  
  寄镇江钱医士
  
  闻说钱方士,回生一匕中;众生犹痿痹,吾药媿全功。
  
  娄江书舍为华生庆玄题
  
  四海观会同,三山亦既入;江馆读书心,二业可能一。
  
  旧作送戴君赴京公事毕还家今主客铣之父也。
  
  观国归来日,华胥梦已空;此中难著句,把酒送飞鸿。
  
  寄题讷庵为黄州程子健乃父也。
  
  天下方多巧,讷庵元不知;庵中人默坐,兀兀到黄羲。
  
   
  
  送曾秋官梧之南畿审刑
  
  秋杀与春生,天德普万物;子会好生心,大回造化笔。
  
  张伯怀舍人素扇面
  
  阖辟如变化,用舍如随时;把柄一入手,炎凉夺天机。
  
  送胡主客松之北
  
  北风何凌厉?送子渡江汀;江花与江涨,尽是别离情。
  
  甲午元宵,予奉会於池亭。承诸公乘雪见过,分得五言绝句体四首,因以奉谢。
  
  寂寞幽人宅,低回长者车;坐令门巷迥,情以主宾摅。
  
  柳眼青迎客,禽心乐傍人;鹤须为起舞,童侍亦相亲。
  
  主办逡巡酒,天开顷刻花时雨雪;雪光瑶海月,灯映赤城霞。
  
  酒令军经略,诗旗愚树降;门前风雪大,更为尽余缸。
  
  偶书与诏使陜右白上舍
  
  浩荡天游志,名山欲尽探;心将钟阜月,随子到终南。
  
  偶书赠邬青州之任名绅,南京主客司升。甲午六月日
  
  翩翩贤刺史,问俗古青州;我若登东岳,传声海岱楼。
  
  李医诗有序
  
     陜右李医名东,妙於医,能以其利利人,而不利人之利。吾以其是心足以医国矣,作短诗赠,医国者盍取焉?
  
  人爱李生药,我爱李生心;谁廓此心用,为世起呻吟。
  
  赠沉汝渊北上春试
  
  汝渊自如渊,渊深有真龙;一旦乘云去,弘施泽物功。
  
  赠柴允中归江山
  
  允中不允中,中在虚无里;无在无无在,自见天之理。
  
  赠胡生登第
  
  胡子青云器,意气激青云;手执万言策,行於万乘君。
  
  题扇面书寄陈云山中丞
  
  两舟系彼岸,共说波涛话;我若归去来,江山胜如画。
  
  代简寄对山状元海
  
  太白归眠日,云山以为徒;可怜迁史笔,不为世芟芜。
  
  代简寄王渼陂
  
  渼陂名胜在,不欠杜陵诗;云山想眉宇,可似玉堂时?
  
  走笔赠李道行司训还扬州
  
  李生步江来,惓惓问心学;心学在自心,自求岂云邈?
  
  走笔赠李司训世用父母双寿
  
  尝闻岷峨下,往往多长年;把赠李氏子,归以寿双亲。
  
  走笔寄题守愚高乡宾太学生相父也。
  
  偶逢守愚翁,因知古愚直;直者天之德,大智藏诸默。
  
  改名至喜泉有序
  
     大茅峰下有泉焉,人至其间,则泉眼喷起如琼花,拍手振动则愈涌出,如有感应然,故旧名喜客泉。予爱其泉之异,而恶其名之不雅,门人周玮曰:「请先生易之。」遂更名曰「至喜」。噫!泉既有喜,亦必有怒,若清者至则喜,浊者至则怒,是得喜怒之正矣。既为大书,前黄门李九皋立石泉上,乃纪之以诗,俾至者有警焉。
  
  何名至喜泉?泉翁至则喜;后有清似泉,许尔来共此。
  
  十六日宿句容土桥南庵庵甚陋小示周生
  
  蜗室亦自安,华堂亦自安;同来寄四大,睡醒在南庵。
  
  闻鴈二绝
  
  嗈嗈北塞鴈,肃肃向南□;阳气日南矣,尔知人未知。
  
  年年阳气复,是尔北归期;王孙春草绿,尔归归不归?
  
  休宁汪节夫尚和以三帕来寿云致三祝之意答之
  
  节夫致三寿,一寿三千年;我寿无穷极,与天同后先。
  
  问庵佥宪马君宗孔求题圃中楼亭及八景,共十绝。丁酉十一月十日
  
  天德本自崇,为人自旦之;倚楼会先后,便是死生机。
  
     右崇德楼
  
  亭子悠然好,况当崇德前?悠然真境得,何必见南山。
  
     右悠然亭
  
  东山云起时,捧日共熙熙;照见子房心,微尔汉皆非。
  
     右房云捧拋
  
  楚王久泯灭,楚山月长来;月曾照楚王,楚王安在哉?
  
     右楚月生明
  
  南山凤鸟地,何时更来仪?凤去独留山,山光楼得之。
  
     右南山献瑞
  
  宝瓶应北斗,北斗不酌酒;若酌入瓶中,可以献万寿。
  
     右北斗调元
  
  黄彭骨已蜕,何年遗两山?我寿年龄外,后地与先天。
  
     右黄彭对峙
  
  河泗争流处,水流心不流;自流他自止,吾与止流休。
  
     右河泗环流
  
  楼上望桑梓,依然见旧居;广居君认得,何处是吾庐?
  
     右桑梓晴辉
  
  亲在松楸下,松楸暮霭中;望亲存著外,松霭化为空。
  
     右松楸暮霭
  
  偶题杨生大中君极采芳卷丁酉十一月
  
  采芳复采芳,采之何太勤?芳馨塞天地,吾自美灵根。
  
  寄题山泉吴兵部号也名道南
  
  何以爱山泉?山泉静且清;安得挽之去?尽洗世间肓。
  
  期邹谦之不至,走笔寄之
  
  我来我有期,我期天不知;寄语东郭子,可悟天人机。
  
  送夏官孙君文宿参藩四川诗
  
  直气叫阊阖,同听喜起歌;心将薇省月,送子到岷峨。
  
  题曾春官惟馨藏予小影
  
  无言是吾真,君若请益起;默识如愚外,曾子可与此。
  
  觉山五景为洪侍御峻之垣作
  
  高士昔乘鹿,还同鹿性驯;遗田千载下,今属姓洪人。
  
     右洪鹿田
  
  主龙何处是?烟火两三椽;静坐知龙德,他时或跃渊。
  
     右主龙山
  
  源泉官谷里,泉亦未忘官;泽物司云雨,西风卷却乾。
  
     右官谷泉
  
  天井无人汲,汲之愁太勤;忘助中间看,天人此处分。
  
     右天井峰
  
  潭中何所有?白石映黄芝;坐来潭底影,照见本来谁。
  
     右黄芝潭
  
  题碧潭为丹山馆人朱挥使
  
  碧潭如碧天,天与碧相连;欲普乌龙泽,须借雷霆鞭碧潭即乌龙潭也。
  
  题马雪坡卷马柳父
  
  信步北城坡,忘却坡上雪;不知孟浩然,寻梅有何说?
  
  送江君一桂之广右太平守
  
  使君刺太平,问讯太平治;太平本无象,人心平即是。
  
  赠李一夔分教海丰己亥闰七月
  
  境土移毡近,罗浮就眼新;秪应徐节孝,扶持百年亲。
  
  送古田尹何君世纶
  
  邂逅郎星使,知是古田侯;今我长怀古,因君问井丘。
  
  泉翁大全文集卷之四十七
  
  文集
  
  门人新兴潘洋校刊
  
  五言律诗
  
  雨中坐楼上书所见
  
  浊酒不得意,新诗空自酬;冥冥翳白日,郁郁坐穷愁。飞鸟冲风堕,归云被雨留;小舟还数点,寂寞在荒洲。
  
  望罗浮
  
  对之不敢指,万丈立空青;影落沧溟得,高分日月明。阅人幽石老,无主野花馨;葛老遥相问,西云是友生。
  
  谒崔菊坡祠
  
  玉颊碧瞳清,想公眉宇成;傍观知国手,遗表自丹青。日落西湖晚,云归剑阁灵;短词吟未罢,欸欸凤凰鸣。
  
  元默别后有怀
  
  闭门梦行李,白鸟没青天;好月将愁去,新梅对恼眠。相识波罗树,重看玉井莲;欲申花意思,临别已忘言。
  
  西云梅花盛开用元默西云韵十一月晦
  
  梅花清太极,雪月与通灵;老树从心折,春风就手迎。映溪流不兢,脱蒂了无声;惊起罗浮梦,凭轩见八溟。
  
  赵元默得一鹤将致西云随即病死诗以悼之
  
  空山无一侣,托契九皋君;引吭轻寥廓,长鸣意绝群。世有三生血,吾兼一返魂;敢言屋乌爱,未必主人嗔。
  
   
  
  题易菊趣
  
  菊亦有何趣?渊明独赏真;后来爱花者,总是学陶人。秋露与佳色,南山对入神;不逢易居士,谁识白纶巾?
  
  夜梦谒石翁墓病中作
  
  黄云不可度,紫水乃无门;敛衽圭峰下,如公面目存。想极寻诗稿,哀余有梦魂;平生游走意,他日夜台论。
  
  临病西云之下不得回送元默行舟聊此遣闷
  
  斜阳迎度马,落月下归舟;举棹意有适,卧家人独愁。倚树吟三叠,开帆过两洲。神仙本无累,吹笛酒家楼。
  
  冬至日一首
  
  年年有此日,此日苦无多;愁与初长刻,天来柰老何?新梅惊病眼,短句儗春歌;板筑过名节,黄鹂度翠萝。
  
  板筑一首
  
  板筑非吾辈,心期鹿洞前;凿池得新月,伐竹见全天。翠嶂园高阁,黄云对小轩;仲冬岁癸亥,短咏记吾年。
  
   
  
  同元默弟游黄云洞马上口占
  
  联辔敲推入,溪桥风袂斜;两莺鸣并树,一路转三叉。紫府千回梦,青春二月花;直知天路杳,谁管暮归鸦。
  
  归云窝中卧看鸟群飞
  
  朋飞何处鸟?此去竟何之?有底轻心性,无家重别离。入云终自得,高翅与群疑;世网专相待,稻粮肥未肥。
  
  将往谒先师石翁墓舟中写怀
  
  初定江门舸,中宵梦倚樯;精魂不可致,大道有遗光。雨过白龙出,云消紫水长;望坟欲饮泣,不觉泪沾裳。
  
  大行孝宗皇帝挽词二首
  
  泪穿无厚土,目窅有高呅;敬祖翻材艺用尚书,祈年蹶玉身。恤囚扬末命前七日因暑有旨放囚,放女陋前人妃嫔绝少;从有如椽笔,谁能画得春?
  
  退朝恭默处,座上见秋旻;十八全弘治,清修在侧身。折节延诸老,承平颂一人;亲王遗谕在,花萼自冬春。
  
  奉题东山草堂为刘时雍少师
  
  正属苍生望,东山复此亭;檐虚湖与迥,景胜岳全轻。三径沿溪辟,千峰就榻迎;不留廊庙老,乞与草堂荣。
  
  潘黄门海珠诗次韵
  
  孤根分穗石,树影带城堤;泛泛星槎外,荒荒日驭西。两崖烟火断,一啸海云迷;便欲依僧寺,终同一鹤栖。
  
  腊二十八日宿三洲滩
  
  岁尽日阴雨,魂销夜荒汀;寂寞关河黑,咄嗟瘴雾腥。兵卫起风草,扪虱卧寒铃;心逐北流水,直到粤王城。
  
  过永淳县除夕夜宿道庄与潘黄门对酌二首
  
  岁事催行李,时光只客船;历头忘了日,符面已新年。北斗天颜近,南溟地脉连;几时青鸟使,归侍玉皇前。
  
  此日不再得,此岁其如何?此岁还此日,一觞当一歌。往事成陈迹,流光逐逝波;年徂志不就,歌竟独长嗟。
  
  人日过长沙乡
  
  人日程途得,伤心花近舲;仆童当骨肉,梦寐是家庭。山势迎船转,草色驻桡青;双双彩羽去,立石愈分明。
  
  次潘黄门人日韵二首
  
  春自东南至,迎予作伴行;草新随意长,花故傍人明。旅处亲童仆,遐方赖友生;秉芳欲寄汝,路渺又难征。
  
  地幻乎天设,奇观纵此行;也须潘仲鲁,消得湛元明。日夕黄鹂语,春风碧草生;只难销此恨,采采念孤征。
  
  太平道中观石壁次韵二首
  
  岩石可自砺,试观神已疲;荡胸生磊磈,乱眼幻神奇。鸟星来作篆,木客上题诗;不是飞空侣,人间那得知?
  
  景浓不可泥,情缓故无疲;称意崖云丽,伤心壁月奇。久婴性尔廦,太瘦是吾诗;微意凭谁诉?峰头病鹤知。
  
  次宿布村韵明日出关
  
  连云草色润,带雨花枝寒;物态兼诗得,羁怀共酒欢。青牛谁谷口?紫气此檐端;惭愧非吾辈,临关重倚阑。
  
  早发不博驿次韵
  
  异俗难同调,诗情空自浓;触人山霭霭,当面水重重。飞鸟愁欹径,行云无定踪;自兹欲浮海,高步蓬莱峰。
  
  次韵潘黄门寿昌河之作二首
  
  却如周宰孔,不似晋临河;已见天无外,还闻海不波。影随一苇渡,声接两涯歌;遥想唐虞化,南郊羲暨和。
  
  回首千山路,消愁见此河;滥觞立鹭渚,映阁浴凫波。有客乘槎过,何人鼓枻歌?蛮音不须解,以臆宣天和。
  
  题谏议祠
  
  冬日昌平郭,吟诗谏议祠;志存时事往,道在后人思。古木藤萝上,荒庭俎豆薇;瞻鸟下爰止,得意舞阶墀。
  
  寿故李少师母太夫人九十
  
  寿域开何处?西涯近斗杓;帝师推八座,母范著三朝。已见曾孙宴,还夸后物凋;偷桃惭匪朔,爱听幔亭谣。
  
  送张公度尹贺县
  
  贺县分符去,苍梧路更西;青山迎彩旆,明月引花蹊。谩说能撄虎,还闻笑割鸡;千家有忠信,赤子在提携。
  
    
  
  送吴孟奇立教迁江
  
  闻道迁江博,高情见五坡;旌忠立教地,伏义即条科。春风皋席动,化雨杏坛过;试问江头水,观澜谁独多?
  
  送松江陈别驾之任
  
  问俗松江口,松江春若何?黄堂已风动,上海有弦歌。民瘼催租拙,儿号乳哺多;不惭食鲈美,明月满清波。
  
  题三郡政略
  
  再读刘琨传,南邻太史稽;甘棠有遗爱,别驾是名騠。宫协三刀梦,桥留十字题;邦人须考德,更请问松溪安公石号。
  
  送太仆少卿陈先生之南寺德英
  
  因忆环滁胜,曾登太仆堂;逍遥王子阳明馆,把别榜兄觞。戎马论材剧,羁怀吏隐志;秉心渊塞处,騋牝自骧骧。
  
  送大都宪伍松月先生考绩之京
  
  颇忆江西变,微公人恐非;论功犹众典,超逸与群疑。贞度僚须肃,精忠帝合知;会应为前席,南国尚疮痍。
  
  送大都宪胡先生考绩之京世宁
  
  中丞新画鹢,迤逦傍春行;北去频瞻斗,南还未计程。三载虽论绩,诸边尚用兵;奇才本无最,天诏下青冥。
  
  和周贞庵中丞操江江上之作
  
  中丞出耀武,横槊赋新诗;画戟青天杳,楼船白日移。波光闲水阵,霾气散霜麾;见我开衷素,论交颇恨迟。
  
  送张惟信学士主考南畿事毕还朝名潮
  
  吾爱亭溪子,一见眼逾明;对坐疑醇酒,相将到大美。抡材钟阜秀,临决秦淮清;影绝停云处,天空北斗横。
  
  健翁费少师寿诗
  
  棣萼真吾爱,楼居接凤台;因知健翁诞,遥想寿筵开。金露降南极,文星烛上台;乘除蘧化里,阅世几回来?
  
  送蒋中丞石庵考绩之京
  
  爱尔柳塘静,肩舆月屡经;依稀蒋卿径,?寂子云亭。白日三山迥,青天一鹗征;历?中外处,报政几回成?
  
  崦西徐少宰部署藤花盛开佳章见示欲予同和
  
  藤花亦自媚,适逢赏者贤;托生天署上,偏得主人怜。万朵娆同色,孤根深不迁;遥知樵岭发西樵山也,寂寞在江天。
  
  次韵和廖洞野翰长院中观莲四首壬辰六月二十九日
  
  御气通龙阁,花光接凤池;清香超圣品,静直不凡姿。过雨添诗兴,新荷当酒卮;还闻君子德,在远益相宜。
  
  天然元不作,清水出芙蓉;自挹瀛洲秀,因思太华峰。神清天所降,根净地攸钟;若就观莲赋,名书必蔡邕。
  
  缥缈姮娥府,璀璨碧玉堂;大千嬉日旭,尺五接天光。不著群花色,兼闻自性香;谁云衰白叟,无算尚能觞?
  
  接引谁僊子?观莲无极翁;浴神群玉府,弄化水晶宫。杯酒频经眼,芙蓉不耐风;及时虽领略,真赏在收功。
  
  咏正堂旁老柏癸巳腊二日
  
  此柏如有意,森森近我堂;避檐东乾落,碍日北厅凉。正色难谐俗,何心独傲霜?春花与夏草,同尔一时芳。
  
  早出仪凤门过狮子山有感而作
  
  忧世山容蹙,还过狮子山;即愁狮子吼,未放豹韬闲。戍卒反金革,天兵压玉关;如闻飞檄报,生縳渠魁还。
  
  赠常司教之婺源诗名廷衮,甲午正月十日
  
  广文从北斗,肃肃趁春来;桃李迎门待,春风称意栽。青毡他自冷,素业是谁开?若到齐云胜,因风寄语回。
  
  咏柏木网巾筒子盖柏木能消汗也。
  
  筒子偏随我,於今三十年;纪纲舒卷里,汗漫化功全。素质自贞乾油柏骨,虚心是应缘网巾有缘;世间炎冷态,於汝不惭然。
  
  次韵介溪太宰灵谷寺见寄二首
  
  风递歌声过,令人毛骨寒;我歌青竹枕,公咏白云端。一啸天地窄,再歌胸膈宽;即须鞭鹤去,暂结寿崖欢。
  
  遥忆羊肠路,初行未觉通;前途须自到,真境与人逢。五字闻孤唱,三更梦远峰;诸天在云外,风送隔山钟。
  
  陈石亭以旧作见示次和灵谷一篇
  
  灵谷寺前树,参天机十寻;阅人万遍过,怀古一何深?佛日照群动,慈云送远阴;因思天下暵,中夜想森森。
  
  周厚山中丞家鹤产双雏,是称瑞鹤,为赋此诗。
  
  产鹤家奇瑞,亦惟人瑞之;和鸣学雍睦,修洁似搡持。乐意将雏舞,成巢愧燕归;托身已得所,应感主仁慈。
  
  为夏举人臣寿其乃尊梅湖先生六十华诞
  
  有子怀贞介,因知尊甫贤;自怡椿树寿,不羡槿花妍,养志三牲上,扬名万寿前;在京亲意乐,何必舞华筵?
  
  陈中舍使事毕将便还姑苏托兴赋此赠之
  
  倾盖逢中舍,停杯问洞庭;扁舟逐海月,几日到沧溟。尔乘槎使邦,人负弩迎早;闻侍书召夜,梦笔花生□。
  
  赠别同年陈省斋司寇还朝
  
  酒黄黄似菊,菊色劝杯频;别后杯停处。遥思菊对人。世情青眼几,交态白头新;上苑看花意,如今老更真。
  
  赠李文舆秋官正郎奉诏归省
  
  天子崇仁孝,陈情诏许归;望云纡昼锦,计日理班衣。岭月明空橐,江风满去旗;抚弦看远翼,心与尔同飞。
  
  赠钱公溥地官正郎奉诏归省
  
  公溥思亲疏,文舆作伴归;几年同绛帐,到日两莱衣。日决冥冥翼,心悬猎猎旗;樊笼有羁鸟,争得羡群飞。
  
  松谷为洪侍御峻之外舅胡君洪
  
  夫谷亦幽矣,况复万松深?丈人此揽结,如入空禅林。绿云迷慧眼,涛声惊静心;幽深尔自得,於人何处寻?
  
  泉翁大全文集卷之四十八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五言排律
  
  太平诗有序
  
     予过广西太平府而南,观其风俗异之,作长律二十韵。
  
  遶郭茔心水,沿江破额岑;巢城俗传黄巢城天设险,狼寨地还侵。胡米下空壁,蛮烟出远林;听歌或成啸,欲语却殊音。架木怀俗谓牛为怀同寝,编篱巴谓鱼就擒;美波谓男妇刑莫辩,□割谓□莱歜同斟。士挽须龙谓袍去,人酣艮柳谓饮酒吟;暂看腰带剑,差别耳圈金。口与槟榔赤,头兼面目黔;狫长裙过胫,姑巨结垂簪。服贾浑箕帚,哺儿并?砧;开元泉货旧独用开元钱,昭代品流今国初始置流官。尝隘三都赋,无论九牧箴;封疆虽斗大,日月共天临。一体分冠屦,八荒同裔襟;驻桡江雨歇,吹笛壁云沉。铜柱北影外,扶桑西枝阴;星槎凌斗极极南,龙节谢氛祲。刺史堂乌下,皇华亭草深;使君行县事,驿廪并家寻。
  
  赠霍渭先进士毕姻归南海长律一百韵
  
  发迹青云上,收身紫极边;相逢何恨晚?倾倒到忘年。溟海千龄鹤,风波万斛船;是源终必达,若火势方然。斗极应长定,星霜却屡迁;哲人无习气,圣学谢陈篇。四宇云消尽,中天月自圆;有流皆赴海,无地不同天。鍜炼功须此,山林趣已偏;百途皆适国,一苇亦杭川。尺蠖时乎屈,羚羊有或悬;陆沉须似朔,勇退每思钱。敝帚真谁售,兰膏合自怜;侧身观世界,引手汲天泉。铁笛吹何处?蒲团坐欲穿;前程无税驾,重任未弛肩。在水应为润,存规必作员;一心从主宰,万事或因缘。肯信神为速,还如静者便;掉头归海岛,障眼扫云烟。尧舜非无受,羲皇更有前;多岐分炼术,快捷方式入金仙。逝者无停息,斯文久绝传;开怀舒浩荡,洗耳藉潺湲。到处逢膏火,将身赴熬煎;清凉思盥濯,荤血饱腥膻。大隐金门客,叨陪玉帝筵;全身徒蛰虺,奋击愧高鹯。瑗过年将迈,予诛志速悛;惭无退山手,犹树慧云鋋。有客利攸往,何人敢与权?高坚劳(锁)[钻]仰,影响病拘挛。根本方时发,支离在必蠲;艺游须有息,德猎迅於畋。观海知无量,窥天失大全;中心秉明哲,和气会相宣。至德酬知己,高谈谢世贤;庶几犹万一,彷佛见三千。独步难为继,将开必有先;时贤生衮衮,粤秀起翩翩。古调诚孤唱,高山未绝弦;流行虽宇宙,鱼免有蹄筌。蕴藉胡为者,声名骤隐焉;奎星光朗曜,文运亦回旋。讨论随毛颖,游居即楮玄;骐骝产渥水,毛羽长青田。(予)[子]史如珠贯,经书以类连;玉金声互戛,苕翠色相鲜。古器看黄吕,和音听铎舷;纷纷惊藻思,稍稍弄云笺。历块迷途辙,追风累缠牵;同行常似砥,皇路忽如邅。弃席还当惜,君恩忍遽捐;瓶冰占气候,尺水起漪涟。枯草知兴废,元龟定涧瀍;七三梅有摽,花柳昼连阡。去路瞻南斗,归途转北鞭;寿筵舞锦绣,月殿见婵娟。珠?先隆翟,峨冠细玩蝉;李桃酬种种,瓜瓞祝绵绵。家徒四白壁,业有一青毡;永怀梁子节,不愧孟光钿。牧犊心悲雉,东莱笔胜椽;光生魁堡里,华发秀山巅。泉石宁耽恋,膏肓可疗痊;依依看院草,冉冉见池莲。倒蔗渐如境,幺荷苦似拳;会前厘室席,已兆讲堂鳣。尘土浑缁素,风埃没锦?;灵源殊濯濯,静溜自涓涓。习静依山下,行歌到海壖;大醒尘土梦,勇斩葫芦缠。闲倚孤崖啸,魂酣绝嶂眠;未须游远骑,祗合坐中坚。花发馨香远,云开锦绮妍;抢榆无大翼,止棘是轻翾。允矣谁能拔?招之或以旃;尘头障霾雾,足底动星躔。衾影恒存畏,盘盂亦致虔;至人无彼我,举世入陶甄。谁捧寻常土?时方四六骈;醯鸡生翰简,负□累尘编。开户夸新学,名家业旧专;诚能通内外,不必佩韦弦。槁槁修形客,冷冷古寺禅;到头还自得,入手要求诠。蜀犬多骇日,南辕岂适燕;十千凭奋迅,九万快高骞。看剑歌还叠,拈杯语更延;途危防骥足,江涨慑蛟涎。西土无仪凤,南州有杜鹃;笔谈先远寓,书舫蚤言还。蹈海休从鲁,寻山谩觅佺;临流悲影独,涉水惜裳褰。渊静忻潜鲤,天空看戾鸢;如君多直谅,合我补遗愆。壶子机将杜,西铭意独镌;王孙何伥伥?芳草又芊芊。远到仍胜重,孤征岂惮孱?为言同志子,共赴胜流铨。
  
  遗庵任丘张君寿七十太史李宗易令岳也恳予作寿诗二十韵
  
  丈人河上秀,蓟子朔方英;素履终全节,金天独孕精。留侯无事汉,仲蔚不居城;入粟都随例,褒官自当荣。寿筵开赤县,真箓授神京;福地通玄极,神仙接岛瀛。东床分玉液,北十下金茎;燮理存交酢,调和付太烹。挥杯邀玉兔,举手揖长庚;月底排鸾驭,云中听凤笙。过从皆抱朴,招引或籛铿;蔼蔼闻歌至,翩翩倒屣迎。各酣真率酒,共进太和羹;自有延年诀,谁称介福觥?诸郎传世德,别驾振家声;何日延三老,如公亦五更。由来知玉润,应不愧冰清;上寿元平格,遗安乃利贞。至仁须永命,无事即长生;缕舞纷仙乐,清谣尽胜名。送翁存道宪副赴荆湖兵备八韵威弧将肃气,岁晚下荆州;戎马论兵地,才能壮国猷。洞庭春水阔,冲岳宿云收;云移图阵外,水满舳舻浮。舒啸登楼夕,赋诗横槊秋;运筹南北会,胜制楚吴头。营月宵堪迥,狼星夜合愁;风流元漫叟,经略尔追求。
  
  奉寿毛阁老六十律
  
  旧说山东相,东莱更毓灵;近分洙泗润,不了岱宗青。维[岳]生申甫,斯文睹日星;芝生饶秀色,玉立映明庭。弱冠终军少,三冬曼(债)[倩]成;汪怀欺汉宪,雅量似辽宁。文彩云中豹,清修海上□;九流兼猎涉,六籍在参订。世识公侯器,人夸宰相形;色言无疾厉,胸次没畦町。四世勤供奉,三朝谨侍经;纾徐登相府,洞达见灵扃。黾勉艰危除,裁成靖难能;刚柔须吐茹,剂量费调停。定册终推让,承恩若战兢;居成惊宠利,在治念伶俜。寿域开初度,神都锡百龄;金天授丹箓,紫阁出仙醽。东海夸桃宴,西王说幔亭;未须辞富贵,长与作仪刑。大司徒九峰孙先生七十华诞诗以奉寿十二韵我慕孙思逊,知圆行且方;遥遥九峰秀,鼎鼎四朝望。文苑开郎署,魁星近斗芒;群公皆雅器,三命每循墙。赤舄多肤逊,丹心在庙廊;云归天地闭,龙起楚江光。大老来东海,精忠答圣皇;召司仍会计,疏达必流亡。祚国须兵食,匡时乃历?;甫申神岳重,平格寿天长。瑶宴张□府,金茎下建章;凤雏供戏彩,诗咏祝无疆。
  
  寿留余先生得生字陈德英太仆父也。
  
  自亲吾榜弟,如已拜先生;尚想趋庭教,无论翼世荣。著鞭骢马逸,脱蹝柏台轾;平格多延考,留余与戒盈。逢辰歌岳降,初度纪王正;北斗斟元气,东皇进寿觥。百龄符帝锡,三老会时享;莫憾莱衣旷,贤劳在野垧。
  
  於赵类庵宗伯宅修会得五言排律二十韵
  
  宗伯开文苑,春光际景辰;吟鞭乘岛兴,谈(尘)[麈]静规尘。忝窃瀛洲彦,叨陪讲幄臣;诗坛寻地主,酒伴尽天人。等作地乡客,犹惭入幕宾;游从兼吏隐,人物是丝纶。花意妍堪恨,山容巧作颦;云行西岳雨,蝶梦上林春。燮理存杯酒,忧虞损绣茵;逍遥鸡阜月,寂寞凤台滨。潭府初张宴,明公对饮醇;大羹滋味永,雅咏愫情申。蔼蔼衣冠俊,恢恢笑语亲;兰亭无放达,金马更清真。咄咄书空扎,嚣嚣谢众嚚;天心自流运,物态尚悲辛。仰阁依珠斗,瞻云恋紫宸;食芹思有献,投壁恐无因。盐鼎非公辈,清修报主□;南溟起大翼,九万谁能驯。
  
  贺张母胡太夫华诞诗十韵
  
     张太史衮补之母封太孺人胡氏
  
  阿母江阴望,神明胤厥先;尹门兼二养,孟氏自三迁。未拜慈颜胜,占知令嗣贤;瞻丸开翰学,闺范得家传。帝锡褒贤自,人夸教子然;金茎分玉斝,珠翟映瑶钿。宝箓传天姥,年龄各地僊;锦筵云起处,彩服日华边。道筭千年外,真羞五鼎前;平生寿亲意,不以慕彭籛。
  
  赠地官副郎赵丹山考绩取道南归诗三十四韵
  
  忆昔全弘治,相逢嘉会楼;时方岁戊己,人各富春秋。我出乘孤蹇,尔来携小舟;终军初弱冠,思叔晚从游。碧玉同分席,圭峰到上头;论才师有眷,请事子能休。宴笑筑场际,执丧诸楚咻;心将深丽泽,期以各藏修。并马铁桥过。联诗径口遛;西云石路滑,南海古祠幽。辛酉登秋榜,甘泉系晚桴;经年而傍母,一纪亦盟鸥。观国亲言感,同舟友义稠;岭猿愁寂寂,洞鹿喜呦呦。留滞南雍帐,先开北蓟艘;春光惭老帽,秋翮落凡鞴。碧水芹香远,枫山礼数优;自衔三载恤,独抱百年忧。静坐烟霞迥,闻歌海若愁;多君左凤尾,索我大科丘。感邀飞龙诏,朋从菲采收;叫阍上封事,歌朴下东周。澧北紫兰圃,江东白鹭洲;异方音渺渺,相望路悠悠;入贰南宫省,来参中府谋;缤纷皆礼乐,驽马愧骅骝。出并寅清舸,勤操会计筹;奏功兼府部,赠处似回由。天上千龄鹤,人间万火牛;樊笼淹健嗣,寥廓放高眸。心逐鸿飞远,形同匏系留;需沙终有意,艮背乃无俦。咄咄勿复道,冥冥不可求;鲁连如欲见,谓渭涯也,为我试穷搜。
  
  六言诗
  
  次韵答郭总戎武定题烟霞洞二首
  
  百万胸中藏甲,悬河口里生波;顾我烟霞何意?无能知我无他。
  
  七十二峰光影,二百里外风波;不笑人间冷澹,高情那识其它。
  
  画
  
  山霭参差屋树,江烟灭没风舠;一笑渔鱼得失,危机共在波涛。
  
  晓发仆山驿至丕礼驿四首
  
  草色初看过雨,山光乍见收霞;烟火数椽茆栋,荒篱一树桃花。
  
  摇曳旌旗十里,斑趍甲士三千;著处春风满意,殊方化日回天。
  
  阴晴养花天气,士女游衍风晨;一翻佳人拾翠,满城桃李争春。
  
  冠屦不伦之分,珪璋特达之尊;秉节会成周礼,曳裾归去王门。
  
  市桥道中四首二月一日初
  
  春草气蒸行李,朝花露滴征衣;怅望平原雨湿,欲寻旧路云迷。
  
  树杪鸠鸣雨霁,稻畦秧送风凉;欲采楚襟香草,巳辞越橐难将。
  
  云去竹间露坠,风来草际波生;忽逐黄牛别陇,惊飞白鹭一行。
  
  断桥两涯流水,孤村一带平芜;乡梦初惊唤渡,海怀想见乘桴。
  
  题洗罗江司空画菜
  
  谁能笔底生春?老眼触处皆仁;生意可留此看,无然咬尽菜根。
  
  晓枕偶成六言六首乙未十月四日
  
  正写引年一疏,梦寐中夜思归;心逐南翔宾鴈,插翅不能奋飞。
  
  阳鸟木落南征,欲托阳鸟寄声;先扫烟霞荒径,阳鸟谢予不能。烟霞,洞名。
  
  铁江新筑钓台,长竿待予归来;若出九井之璜,世人无然见猜。铁江,沙堤江也。
  
  欲鞭九龙上天,九龙藏而不云;云龙不期而会,雷雨之动如神。九龙,洞名也。
  
  云谷依稀南亩,乐尧执穗北庄;怅想助耕诸弟,屈指大半云亡。云谷、乐尧,皆山上庄也。
  
  垂虹珊珊从天,流落人间不还;归挹飞泉洗耳,耳畔寂无尘喧。垂虹,乐尧左瀑布泉也。
  
   
  
  精舍甫成寄怀觉山侍御
  
  讲堂一悟天开,上起亭云高台;台下三千弟子,梦想觉山归来。
  
  泉翁大全文集卷之四十九
  
  文集
  
  门人新兴潘洋校刊
  
  七言古诗
  
  东牧为同年王君坊外舅翁题
  
  牧牛四方亦无著,牧牛东原爱朝暾。西北幽昧不可居,南方离火残牛群。善牧牛者随牛意,牛不能言臆自申。手攀扶叶折牛棰,蹊人之田即鞭之。若然不蹊亦不鞭,此牛与我同无为。丈人牧牛从养性,行往坐卧吾无疑。驯致白牛露迥迥,勿令斗伤扶叶枝。扶桑枝伤亦未恶,扶叶日出无光辉。
  
  我所思三章有序为伯安
  
    我所思,为知己也。停云悠然,有触於怀,咨嗟不足,托於长言。
  
  我所思兮在河西,一人独往何人迷?天寒古道行人稀。我若言之天亦悲,江流东去西日微,愿回中天照我私,朝宗日夜无停时。
  
  我所思兮在龙场,何年龙卧今遗芳?潜者勿用用者伤,孔颜当之亦则藏。思君思君白发长,乘彼白云归故乡。
  
  我所思兮阳明麓,空山无人又多木;犬惊春云鸡升屋,泉鸣琴兮山鸟歌。山人负暄□鸣犊,嗟此乐兮乐无殃,我不归来君耻独。
  
  题华山希夷睡图
  
  陈桥数万之扰扰,不供堕驴之一笑。宋家四百之历年,不足开眉之一觉。五龙睡法不可传,虚以待之无所先。一阖一辟皆自然,此辈岂是作梦人?引笻卓地脱笠顶,(天)自有天地为衾枕,何须更费买山钱?落花啼鸟春无穷,欲尽此梦须梦中。
  
  答邕州别驾邓诚之
  
  美人昔别藤江湄,藤江山前云满溪。翳门关外春草萋,王孙王孙归不归?
  
  送泰州慱何道充
  
  通州广文何道充?和气可挹如春风。四载冷冷振铎声,至今闻者开盲聋。此风传播自扬泰,欲得师者人人同。鹿门文选郑伯兴前在扬州节推知在扬,补之泰州从众公。何君义气更喷薄,生死交情不改矱。安溪钟宗禹倾盖始定交,临死后事以相托。君之高义激秋云,携丧并子同南舶。教子全丧谢九原,略无难色见然诺。嗟嗟世上平生交,临难反眼若不识。临难反眼若不识,闻君之义宁无怍?始知动人自有本,知本可与共圣学。愿君充此恻忆端,优与诸生入圣门。
  
  送望江令余君弦
  
  县名望江吾独邻,大江滚滚来县前。欲挽天瓢汲江水,尽为人间洗怨冤。闻彼疮痍尚民瘼,请君濯热与疗痊。尤溪溪水深几许?润泽百里长涓涓。曾子鲁为尤溪令,有善政。
  
  送浔州别驾陈一之
  
  浔州壬癸吾旧游,大藤峡贼窥城头。忆昔韩公霹雳手,断藤大藤今无有。於今此辈交市货,骄子饱暖虎则饿。明公别驾展骥足,此辈应须窜林麓。从来感格在信恩,潢池赤子皆王民。
  
  赠彭鸣卿下第还五羊
  
  白云山下五羊城,西江山流东海清。毓才有如一彭者,长使老夫双眼青。翩翩宛若两朱鸟,一留瑶阙一沧溟。三年定静养奇翅,会著翀天时一鸣。
  
  赠明卿周君赴衡府伴读名必诚
  
  去年遇君淮水北,今日见君江水南。江淮渺渺波浪阔,道路修阻愁人深。清秋天高一鴈征,公子独曳长裾行。会见王门称乐善,梁园赋雪风冷冷。
  
  送大中丞林石崖巡抚保定诸府提督紫荆诸关名有孚
  
  石崖如心铁如面,霜风凛凛不可犯。化作两畿桃李春,为两棘寺洗冤怨。世传斧钺授天庭,内抚天关外紫荆。旧日春风皆识面,株株桃李近相迎。
  
  送大司成陈琴溪之南雍名寰
  
  忆昔与君尸壁水,东厢南厢只尺耳。嗟予有行君不疑,德业相成同一致。琴溪溪上风冷冷,君归予南旋北征。诗歌钟鼓停夜月,观光庭草待君青。圣人临雍思南国,思得司成司礼乐。谓君德化犹在人,君之南行当不薄。亲承诏旨出明庭,春明门外春花生。花光一路送君行,明年君北还相迎。
  
  贺沉氏二母双寿
  
  沉生情事久未伸,衷曲区区难向人。襁褓命者麟台君,守斋仲父为后昆。本生离怀未离乳,所后鞠之应甚仁。一母生之一母成,爱根天性俱天经。王母孀居七十零,手和熊胆学业精。帝推所自锡恩荣,表与令尹为式矜。许母劬劳裂肺腑,生男不获食男报。但知祖命为尊严,不谓终惭矍相圃。只今垂垂八十龄,私恩耿耿负中抱。秋春之秒双萱秀,寿盏斑衣随左右。三月花红照寿筵,三秋寿域花更妍。二母欢心一子尽,移治移忠皆性分。当今圣明重孝理,两宫并寿因心起。右壬辰十一月望作
  
  走笔赠倪中舍霄癸巳八月
  
  集贤学士开弘文,中书下笔中书君。我看倪君思不群,海鹤低回鸣向人,飘然意气凌青云。过清源遇兵备齐瑞卿索言赠之癸巳九月齐君自昔读中秘,作天子吏居黄门。欲与天子争可否,天门垂翼久未伸。稍从粉署饬兵戎,飞舸邀我清源东。索言相对有何说?清源水照君心胸。玉皇昨命丞神州,虚传羽檄姑淹留。军民一载须借寇,天马安得长凡槽?
  
  张子部惠予浆水玉石砚,予视之,隐有云气,梅乾双双侵云,月色照耀。走笔歌谢之。癸巳九月十日过吕梁
  
  张君惠我浆水砚,烟水微茫云一片。又如月色照梅稍,但色光芒月不见。一乾两乾於青天,挛拳根著万千年。学文须学石间秀,美在其中人得传。
  
  游嘉善寺题后峒石壁
  
  飞空片片如鸿翼,盈盈僊掌尘凡隔。怪石幽崖鬼所壁,不然亦是雷霆劈。女娲补天炼五色,混沌劳攘谁开辟。七日凿死天亦戚,因思五岳本同根。浑沦直赖回天力,重看宇宙还完全,归去登歌盘古石。家山有名盘古
  
  走笔赠孝子国子学录加博士杨君成章宗道归道州甲午十一月二十三日
  
  杨君孝行世所闻,孝诚直达通高旻。有司奏授录国子,大哉圣明重孝理。始知天人一理同,六堂化育如春□。只今引年拂衣去,天子三留留不住。加之博士表其孝,孝廉足以立世教。系帆白下勤问道,归心如箭行草草。千圣圣学将无同,请君归问无极翁。
  
  送翰目王嘉言考绩之京乙未正月望后
  
  王子桂林一枝秀,文学讵从翰林后。少年折桂秋蟾宫,冲突颇遭月娥怒。帝遣来司南苑花,潜夫书读两三车。朝天一别柳湾去,暮云春树天之涯。
  
  寄惠州太守史使君乙未二月十五日
  
  使君自昔居黄扉,曾在上前争是非。於今去饮惠州水,餐荔亦和东坡诗。黄金台下一见之,罗浮月满相思时。我将决策罗浮去,东道主者非公谁?
  
  为王舆浦司徒悼何氏夫人
  
  夫人女德冠女伦,余事亦善弹鸣琴。素手翻成鸾凤曲,曲终弦断不见人。世间谁解觅鸾胶?为公肠断续朱弦。
  
  参赞紫岩刘公有旨取回京用行在八月末予以祭告先之渡江作此奉赠
  
  中秋秋高天气清,珠斗倒挂银蟾明。普照妍媸无遁形,圣人建极泰阶平。用意忠厚何含弘?衮衣东归众所荣。留后直向斗边行,予夙骏奔江北征。不得离筵唱渭城,江水千寻不尽情。
  
  天台高寿年兄蔡方伯霞山先生七十华诞
  
  天台之高高万丈,不尽千峰万峰入。天上天上蔽三光,下与五岳而争长。中有哲人神所降,岳伯高节与之抗。伯喈君谟不足让,脱蹝归来五十强。踏遍五岳来高尚,古稀之寿寿无量。寿筵天开与天广,天花为舞鸟为歌。天姥谈谐傍抵掌,尊俎江山供俯仰。金盘露醉逡巡酿,宁馨偷桃未得归,斑衣挂住天曹仗。
  
  赠高都阃君阳还楚
  
  将军非是不好武,将军既武又能文。揖让恂恂如儒人,挥戈辟易万马群。文武一道古所难,乾戈揖让同此身,武惠武穆岂武臣?
  
  贺魁峰曹先生七十七寿诞诗
  
  九月秋高天气清,云烟飞尽天宇澄。谁家寿筵开广庭?丈人独得金天精。显受天箓葆长生,试问丈人何为者?魁翁坦坦心地平。试问何以为长生?通格三极维性灵。始知天地在平格,天地得之乃清宁;圣王得之当永贞,丈人富寿多男子。燕山五桂皆贤名,震器致身衣豸绣。青衿蓝绶膝边盈,五郎前进五福觥。一家起止为休征,待将人瑞瑞皇明。
  
  赠周君实夫升任思州太守诗有序
  
     嘉靖丁酉夏,六虚周子以南京主客郎中擢为思州郡守,人或嗟嗟以为薄思州矣。夫周君孕金华精、秉方刚之气,瞻於廷对,邅回於仕途,由御史外补而参议,俄落职而推官,踣而起,复稍迁而同知,以及主客,且未直其枉,今迁之太守矣,而犹置之边远焉,实夫将薄之欤?甘泉子曰:「六虚子岂谓然也?不曰今圣天子之重於柔远乎,而必其贤乎?不曰思远人之淳朴乎,而必乐能从其化乎?吾闻环思之郡,皆长官司也,长官司者,土夷也。昔者孔子尝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若孔子者,岂非叹道难行於中国,而思以居夷而化之易乎?」许子曰:「蒙古人易语而教,其亦有征於夫子之言乎?」因为之诗以送之。
  
  周君截截金华姿,扬眉吐气鸣彤墀。高才顽□不偶时,夷险一节终不移。天子重远[远]非麾,宣尼直欲居九夷。礼失在野野不漓,使君去去宣恩威。吾欲乘桴以从之,父母仁圣犹迟迟。
  
  赠少京兆吴公讱迁都宪巡抚四川
  
  自我逢君三十春,手攀月埜凌清云。连枝粲粲并三秀,花光照耀老灵椿。中丞?历遍中外,垂趐直上青云天。发铏揵下庖丁刃,会中理解牛无全。腰间烨烨张华剑,影摇三峡星斗寒。自古大才当大用,君家家范司寇存。始知余庆自积善,先公高大於公门。丁酉七月
  
  寄寿程生爵尊府容庵君七十
  
  吾闻古有为义者,利人不肯拔一毛;又闻徽今有义者,慷慨视如毡上毫。一朝挥金四百星,千秋名与天泉高。何以作诗为君寿?贤郎折桂不偷桃。
  
  赠陈生遴得解还姑苏因贺其尊府大司成苇川
  
  才子文华二十余,寻常亦读五车书。秋高凌凤折丹桂,腾空入月骑蟾蜍。身上陆离云锦裳,口中咳唾明月珠。拾芥归来称庆爵,圣途万里期驱车。谁留有余不尽之积庆?学君学士早已焚金鱼。
  
  酬赵丹山地官扣门作寿诗韵
  
  七十二春日过云,飞云西云忆共欢。自兹兹念长存存,红尘坐入无穷门。寿崖洪崖倾尔尊,宇宙一气同氤氲。吾今忘却寿者身,南山顶上无嶙峋。
  
  题橘洲居士别业图有序
  
     太湖,美蔡橘洲也,内翰九逵先隐君橘洲居士有隐德焉,故甘泉子作长诗美之。
  
  太湖畴昔吾曾游,东洙西崦入湖陬。小从悬木望缥缈洞庭山高峰名,洞庭云飞天际流。茆公坛名,山中胜迹见我招手迎,惜也欲渡无扁舟。愤将湖水一口汲,喷济万物泽九州。三十年来抱孤志,时不可得徒淹留。披图宛见蔡氏古蔡泽也裔,四时始悟功成休。高踪已逐鸱夷范蠡也去,至今芳躅留橘洲。还闻橘洲邻夏湾消夏,湾名,一水旁通流玉沟。两山对峙深门阙,瑞气浮空如蜃楼。橘洲居士称时清,五湖波浪谢五侯。花开花落记年华,玲珑硕果斜阳收。自非田桑八百之草庐,即为木奴过千头。居士居士谁与俦?自受天乐无人休,北圃南田游寿乡巷名,一声长啸如鸾凰。俯视夫差避暑湾即消夏湾也,豪华既尽何荒凉!吴王越相俱寂寞,惟有震泽春天三江瀼瀼之流长。居士有子曰九逵,隐居肯构以肯堂。通籍於今留翰苑,君子福泽殊未央。乘风飞锡欲与去,令我三十载幽期一日偿。当时请扫茅公坛,分我?地亦何伤?丁酉十一月十六日
  
  赠邓君念斋考绩之京长句有序
  
     工部正部邓君念斋居对江门,去石翁阙里若此其近也。昔人有言:蓬麻并生,不扶而直。邓君於贤圣之道,宜以於其风声之鼓动,熏炙而感发,有不待力学而得之矣,矧若君之好学乎?君昔为监博,予时考绩至京,有若权门炙手可热,君谓予曰:「愿公无失身於某某。」予义而嘉之,笑曰:「岂有失身甘泉子者?」遂以为益友焉。今君三载考绩,予重其别而荣其行也,作长言赠之。
  
  南曹冬官尚书郎,邓君门汇江门长。江门老师风韵切,先时熏炙趋高明?。闻君斋扁亦曰念,克念作圣恒不忘。直声昔播南台表,一掷泥涂珠复光。候吏不卑令项强,贰守一道无低昂。诸司考最如一口,报政早晚趋朝堂。圣皇会须前席问,畴若工垂与殳斨。丁酉腊二十五日
  
  赠侍御钝庵何君升任德安府太守诗
  
  何使君何使君,人称有脚之阳春。阳春到处物皆欣,三方遗爱六碑存。按辔骢马无生尘,剖符帝命乘朱轮。德安用德不用罚,千里牧?无斗群。坐使闾阎风俗淳,循良之政为一新。尔时德民吁叹哉,何父何母使君仁。
  
  寿张母林孺人七十诞诗戊戌三月二十八日
  
  北城楼张号高义,同居共爨已六世。留都风俗波靡余,万一见之亦足异。家人不离由母贤,孤侄孽子如己气。只今垂白跻古稀,寿筵高张三彩戏凤鹏鹤,人名。此筵合[依] [连理]枝,宁问同根与异蒂。我为作歌,也匪侑觞,感激慈孝警聋瞶。
  
  赠侍御洪峻之巡鹾竣事还婺源诗有序
  
     有美,美洪子也。洪子觉山子,为体认天理德业合一之学,故其巡鹾两涯也:於照?商有通融革弊之政,於兴化有均税除害之政,於士人有教成二业之政,风俗有乡约善俗之政,君子称「四美」焉。太学生葛生洞曰:「洪子满代而去,扬之耆老数十人遮道涕洟止之,无已,愿脱靴为记。」洪子曰:「夫父老恶知其不可,此守令事也。」谢去,久之乃去,非善之入人之深也如是乎?甘泉子闻之,喜曰:「夫学仕兼优,知行并致,忘助之两勿,直达天理,洪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或曰:「洪子之善,乃其祖母余教成之致然也。」今竣事而还,便省祖母也,将曰:「祖母之所以教垣者何如?垣今则可以见祖母矣。」诗云:「无忝尔祖,聿修厥德。」洪子有焉。甘泉子既喜而饯之,於会化之馆,会诸同志二十余人,褒之以诗云。
  
  有美一人兮,在福山之冈。爰服四美兮,两淮之光。淮之清深兮,流之洋洋。维扬之士民兮,念与之长。念之长兮何如?靴不可兮得脱。民之口碑兮,若何可忘归途?会化兮三山之阳,同志翕聚兮天日。堂堂大道如砥兮,孰示周行?岂伊人之岐径兮,无然伥伥。
  
  送李壁山主客考绩便归穗城长句
  
  壁山昔共游璧水,别馆观光君所起。师儒历历坐四筵,遶筵立立青衿子。高谈道艺到虞唐,习射来观如堵墙。尔后门前径草封,钟鼓不见歌洋洋。璧山名迹历中外,当时素业今弛张。君归为访朱明洞,朱明近已开书堂。
  
  寄萧王僚月塘子长句
  
  潮阳萧生月塘子,心如明月时时来。云影天光自感应,碧光荡□银河开。半醺仰空拊髀笑,笑彼杨朱不肯拔一毛何愚哉?上天生财自有数,千金挥尽还复回。新泉一掷七百星,至今萧子有遗台。遗台百世长崔嵬,名与此台百世终不摧,月塘心月谁能裁?己亥正月二十三日
  
  丁千兵忍庵七十寿诗有序
  
     忍庵君,丁其姓,翥其名,云汉其字,生於淮南,长於淮南,老於淮南,遂得淮南之精,将得淮南之寿,而忍庵则不是重也。五世同居,屡蒙旌表,又以例授千兵,而忍庵则不是荣也。建学官、修桥梁、施人材、立义冢,累行高义,饮於乡宾,而忍庵则乐之。今年十月晦日,为七旬华诞之辰,甘泉子作诗寓寿之。
  
  淮水出自桐柏山,黄河沧海汇勾连。异人义士生其间,不然往往多长年,刘安鸡犬皆成仙。又闻丁家有高士,令威野鹤相后先。只今共爨过五世,宅里已表兴让仁。今年阳月跻古稀,天高海阔闻华筵,高士高义不谢年。无疆万寿无穷传,我歌寿歌歌寿筵。
  
  送乡进士刘子实归省广信永丰诗有序
  
     刘子子实既领乡荐,北试於春官,且报罢,人有不堪者矣,子实勿以[挫志]焉。游学南雍,历事铨曹,一子报丧於家,人有不堪者矣,子实勿以挫志焉。少宰钟石费公曰:「誉有志之士而乡里之良也。」荐入馆以教涞之。未几,妇氏在家又报病,人有不堪者矣,子实勿以挫志焉。报者三至,去家三年矣,犹不忍言归,予谓之归,乃归省焉。夫无所挫於外者,必其有自胜中者矣,刘子其贤乎哉!或曰:「夫谭子焚衣、邵子置之,非古之志士乎?若子实者,将非其人乎?」子实乐就翁学,将朝夕听言於斯,岁时观行於斯,其成己者欤?内以规训,循循不息;外联同志,惓惓不忘,其成物之志欤?夫人己一体、外内合道,俛焉孜孜,知有德性之乐,而忘其身家之虑,以自胜夫三挫之窘者,其在兹欤?甘泉子曰:「夫以子实之务学,不汲汲於归,吾於是占其必不迟迟而来矣。」乃合同志十有八人饯之於东义庄,各为诗歌之,予乃为序诸首简。
  
  朝言兮唯唯,暮?兮舋舋,子今此而归兮,我之中怀能不思?子上称寿兮有贤父,入室举案兮有良妇,慈爱相感兮畴知其故,将求大孝於天下兮,非夫之内顾,望子归来兮来毋暮。嘉靖己亥八月望日
  
  泉翁大全文集卷之五十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七言绝句诗
  
  弘治壬戌仲冬六日,予与丹山赵元默归罗浮,复有西云之行。予方有事於先祖,不得偕往,小诗二绝奉赠。
  
  吾山虽小从吾爱,不向罗浮更乞灵;信息朝来先到洞,山灵拍手笑相迎。
  
  □洞天深还别洞,白云摇手向西行;到时笑与山灵道,已许罗浮作友生。见前「望罗浮」诗
  
  同元默弟并马入西云马上口占
  
  天风吹袂散云蹄,春入青山锦障围;百尺空中开卧榻,片帆挂住铁桥西。
  
  次韵元默游萝峰寺
  
  春日春风吹客行,好春元在最高层;千寻石上看流水,独自鸣钟何处僧?
  
  自西云归甘泉雨中马上次韵元默
  
  积雨饥鹰下啄泥,幽禽独自向人啼;畏途百转逢危阪,著脚人间未可低。
  
  偶题南安王家楼上将发南安
  
  乌飞兔走几将迎,映阁秋□□□□;[尔]欲无心吾亦尔,出门莫问弃□生。
  
  赠张宗韶尹衡山一绝
  
  云消紫盖旭堂暄,怀县桃花锦一川;治下江山兼管勾,与君须结五峰缘。
  
  留题鸡鸣寺桂庵僧房二首其僧甚贫,卖药为生
  
  无树菩提月色空,庵前古桂发秋风;鸟窥橘井天泉涌,十日禅床借睡侬。
  
  古时贫僧无?著,今时僧贫还卖药;却嗔病者来打门,桂花无语僧前落。
  
  阳明赠方吏部归樵四首金山出示次韵
  
  西樵绝壁迥无依,云锁千峰鸟道微;居士往来谁是伴?翳门关外一僧归。
  
  太虚万事片云浮,若有神明与道谋;请君更看羲皇上,曾有元初一画不?
  
  一念正时便是惺,要知念处也无情;无情知见真知见,到了参前即性灵。
  
  曾许西樵作主人,卜居云外与天邻;上山正在江门路,来往寻常不问津。
  
  过横州吊秦少游二绝句
  
  南洲咫尺水盈盈,水遶南洲洲遶城;试问海棠香不断,城南桥下吊先生。
  
  辞章汉魏风同远,文翰苏黄许共能;对客挥毫还意气,海棠花下卧烟藤。远者,远於古也。
  
  往卜邻驿山间四绝句二十日
  
  野桃得意为谁秾?水际际翩弄影红;可惜不栽玄圃上,却同灌莽倚春风。
  
  江山景物元同我,鸟咔花枝故异音;我欲题诗愁鸟讶,我诗还作越声吟。
  
  真成入谷笑鸣驺,谷里云闲水自流;肯许周行平似砥,能输千里作山游。
  
  一溪诘屈群山里,迂径缘山屡度之;非是皇程畏纡慢,不妨留憩改新诗。
  
  过邕州,故知邓诚之别驾他出,回时适二月望,次韵奉答。
  
  来时虚拟连宵话,回首初逢二月天;弦望从来元有定,千峰团月正高悬。
  
  予从安南回,取道访西樵。时方叔贤适还五羊,赵元默约偶他出,邓顺之先期偶至,用阳明子旧韵四首,前二首戏呈叔贤,后二首兼柬邓、赵二君,并寓卜筑之意云。
  
  当时猿鹤许相依,烟雾连山隐少微;空谷独留猿鹤在,岩扉长待主人归。
  
  心许回程取道浮,闻君经始入山谋;白云出岫无踪迹,莫去人间作雨不?
  
  欲将木石同枯槁,不问猕猴有世情;信息独惭非正叔,凭谁先报与山灵。
  
  千秋云谷还归我,三二求羊作近僯;莫种桃花临水岸,引人来问武陵津。
  
  送何子行广文之任广昌,时张广汉在南都,因寄意焉。
  
  多年不见罗浮子,忽见平生何广文;汪汪广汉谁能度?他夜随君有梦魂。
  
  万竹尹先生为人孝谨,有似万石君建,故作诗表之。
  
  竹石元[来不必],分竹精神是石精神;若教万竹论封爵,可配当年万石君。癸酉端阳日
  
  赠本县丞黄君之任
  
  拜职都[门冰雪]初,袖中三尺本由儒;凭谁寄与朱明府,莫遣哦松纸尾书。
  
  送钟宗禹分教
  
  两世传家诗礼在,周官三百属司徒;[苏湖]若道分斋小,五教还君在敬敷。
  
  送刘仲德分教感恩
  
  乌石崖西一室清,先生白首坐穷经;莫言稽古全无力,静拥琼毡看蜃生。
  
  次韵吕仲木修撰赴予边炉之作兼呈崔穆黄诸君
  
  乾坤浑浑一洪炉,一处由来具万殊;若比圣功如火候,非君调燮复谁乎?
  
  送陈汝晦分教万州
  
  四海圣人同此天,莫教荒远等闲看;分将化雨南溟去,便是当年杏树坛。
  
  送郑刘二生分教
  
  两两青衿及我门,今朝各领一毡寒;临行分付虞廷意,敷教还应在敬宽。
  
  送郑汝高尹黟县
  
  黟县县前江可怜,青山四塞上通天;长官公暇鸣琴坐,不管桃花满近阡。
  
  送萧元章赴柳州别驾
  
  柳州江上柳千垂,柳子当年手自培;到时若见思人树,五马风流别驾追。
  
  送杨汝重千兵袭职还增江
  
  蓝粪良田今警无,泮宫高会论功高;归余杯酒闲三略,重振将军旧战袍。
  
  送陈元白归省三首
  
  西掖垣西小草堂,一星悬处几星霜;孤舟书剑趋庭日,记得斋居此坐忘。
  
  荆门共弄江门艇,我与荆门是路回;因子望云一惆怅,明年消息杏花开。
  
  此物须防与物迁,最怜光景易流连;游丝却是殊无赖,随逐狂风过别川。
  
  送梁克明掌教乐会
  
  化雨普天无远近,琼台文献杂雕题;好从乐会青襟子,遍化生黎化熟黎。
  
  赠教职
  
  课业须於德业完,二流吾且一源看;永歌教冑中和性,元是虞廷典乐官。
  
  赠张孟阳上舍南还
  
  金陵初见随言别,为意匆匆未尽裁;昨夜南风吹浪起,归舟归舟且徘徊。
  
  赠妹婿何仁邦还增城
  
  凤凰山下席光亭,树底尊叠共几倾;门院白云封固著,凭君须寄语山灵。
  
  赠李秉彝分教临江
  
  令祖文溪吾所慕,岂徒□□与兼葭?凭将一勺文溪水,去洒临江桃李花。
  
  尹万竹乡宾诞日拜寿官名凤
  
  万竹先生八十春,乌纱拜领适逢辰;遥知寿筭元无极,岁岁逢辰感圣恩。
  
  答罗生郡从白鹿洞来问所疑郡乃一峰先生之孙也
  
  愚智师心亦是知,乾坤此路本多岐;游人未识尼丘路,细把中庸问子思。
  
  中庸中路是吾师,快捷方式人间曲路岐;千里毫厘君未信,主翁元似不曾知。
  
  送宋有台中丞抚蜀
  
  斧钺遥临峨岭动,风声雷会自天来;西夷亦入文翁化,小队寻花月几回。
  
  有星士以其术说予,辞焉,且以慈节求题,姑答之。
  
  人间节孝尔同之,李广封数本奇;孔孟知天吾自信,烦君莫漫泄天机。
  
  送周道原易掌教之和州诗有序
  
     周君道原有志於学者,以乙榜掌教和州,问言於予。予以心性图赠之,持此以往,教学之道不外是矣。
  
  金陵见月送周郎,心如月员性如光;我将心性托明月,随子去照和川阳。
  
  送张伯征下第归双林
  
  说到双林吾爱之,况有好鸟翻相依;高枝密荫养奇翅,他日一鸣翀天飞。
  
  承张罗峰阁老手书野外送鱼之作见示倚韵奉和二首壬辰五月七日
  
  宇宙恢恢是广居,沧溟泼泼有长鱼;若在相公怀度内,乾坤此乐更无余。
  
  燮理由来在相门,盎中潜跃化机存;枯鳞涸辙知多少,一并烦公达圣尊。
  
  题马氏寿图
  
  蓬莱弱水何年浅?王母蟠桃几度偷?若问长生即无等,海中何必计添筹。
  
  为霍武学请送刘都阃
  
  楼船箫鼓动秋清,剑气寒光下紫冥;想得将军经略外,时时骑马看潮生。
  
  答陈子望诸生求言
  
  陈生屡屡求予言,欲言未言意先传;始知无言是至教,四时百物无非天。
  
  送黄秀卿地官部运西边
  
  木牛流马缘何事?会计元同一贯心;馈饷元功能画一,秋风揽辔一沉吟。
  
  题松泉图为张伯牧中舍癸巳六月
  
  松泉之图心外景,何以见之称我心;我心似有松泉在,流地参天万万寻。
  
  赠大鸿胪黄斋王先生
  
  五色云中瑞日光,朝朝休命对宣扬;长摇青佩窥青锁,玉韵亲承拱玉皇。
  
  於刘子所见白鹿山人蔡君诗戏作
  
  白鹿山人白眼多,胸中?磈奈君何?昨宵梦语阳明月,又共天台月底歌。癸巳八月
  
  金陵八咏癸巳腊十九田晓枕作
  
  颇忆南观牛首山,献花天女佩珊珊;上方闻钟只欲到,返照入林犹未还。
  
  楼船箫鼓动秋清,剑气寒光下紫冥;想得将军经略外,时时骑马看潮生。
  
  答陈子望诸生求言
  
  陈生屡屡求予言,欲言未言意先传;始知无言是至教,四时百物无非天。
  
  送黄秀卿地官部运西边
  
  木牛流马缘何事?会计元同一贯心;馈饷元功能画一,秋风揽辔一沉吟。
  
  题松泉图为张伯牧中舍癸巳六月
  
  松泉之图心外景,何以见之称我心;我心似有松泉在,流地参天万万寻。
  
  赠大鸿胪黄斋王先生
  
  五色云中瑞日光,朝朝休命对宣扬;长摇青佩窥青锁,玉韵亲承拱玉皇。
  
  於刘子所见白鹿山人蔡君诗戏作
  
  白鹿山人白眼多,胸中?磈奈君何?昨宵梦语阳明月,又共天台月底歌。癸巳八月
  
  金陵八咏癸巳腊十九田晓枕作
  
  颇忆南观牛首山,献花天女佩珊珊;上方闻钟只欲到,返照入林犹未还。
  
  观音岩高临大流,杨子江深多睡虬;怪景千千如怵目,行人往往欲停舟。
  
  杉云窈窕作深洞,灵谷人传谷有灵;移带飞泉佛力大,可能说法鬼神听。
  
  白下一台留雨花,天花吹散万人冢;长江不洗台城恨,纵有清修亦乱华。
  
  我昔与客登东山,谢墩王墩荒草间;无端更说争墩事,新法如何得解颜。
  
  清人爱杀梅花水,水弄梅花清杀人;我有清诗传不尽,更凭雪月写精神。
  
  清凉清凉吾爱之,直欲结托清心脾;救火事忙胜执热,兰膏自焚谁自悲。
  
  蒋山鸡埠跨城隅,双瞰成均汇后湖;忠节卞公同庙食,昭明文艺亦如无。
  
  金陵后八咏癸巳腊除夕作
  
  王气金陵定有无,瓜分鼎分皆羁图;普天全付高皇烈,无论南都与北都。
  
  高皇不北意何如?文祖燕都控虏胡;高倚天山施裂决,风雷迅急百蛮呼。
  
  万水朝宗来海门,居然仰受万方尊;除刷耻今皇祖,未许唐宗谩拟伦。
  
  冶城山下朝天宫,万岁巍然殿顶中山顶有太袓驻跸万岁殿;不以朝天南受贺,南宫西面义何从?
  
  三山山外青天外,合作无穷如是观;道人独立无穷外,但见乾坤小一丸。
  
  天堑长江城石头,偏安夸羡未能休;太行为郭中原北,天险黄河到海流。
  
  钟山爱我如居静,我爱钟山似展眉;相爱也堪相信得,不应移我勤铭诗。
  
  冶城山西谒卞公,三匝三叹意何穷?若得如公百数辈,叛卒何忧乎大同?
  
  除夕癸巳
  
  身经六十八除夕,除去为劳天亦深;还有病根除未去,膏肓泉石更婴心。
  
  官居杂咏四绝句甲午新正三日作
  
  堂东[小池二丈?],池边古木集昏鸦;天光池上无多子,槐柏三珠纵意遮。
  
  左任凭翼舞仙胎,疑是天门折翼来池边双鹤,其一折翼。;世间或有胡卢血;只倩何人为取裁。
  
  黄杨古色老无皮,枝叶犹能荫北墀;输与鹪鹩低稳睡,月明清影对公移。
  
  舍北冬蔬新作畦,冬春之交生意迟;为嘱儿童须谨护,只愁鹅鸭践伤之。
  
  山邻钟隐君元瀚以诗附梁表弟标见寄答之二首兼与表弟甲午二月
  
  西云予旧读书书院种德屡曾跻种德庵近钟君胜处,不周之山天与齐界有山旧名周领,予曾改名不周山,西云在其东,种德在其西。表弟忽传诗句到,中宵梦语西云西。
  
  中宵梦语西云西,云白天青帽顶齐;云侣有人供茗果,天梯无路只同跻。
  
  代简寄段德光旧同馆炅
  
  中秘同书忆段郎,江东渭北云苍苍;南皋问讯知无恙,老我头颅已尽霜。
  
  送叶生春芳还惠州乙未二月十五日
  
  两峰日日侍我傍,两峰归去天一方;心将月逐两峰去,飞云顶坐山中央。
  
  送郑广文軏迁任郴州乙未二月十五日
  
  唐时闻人郑广文,今时广文还郑君;(他)[地]平郴岭烦相候,从我高登南岳云。
  
  承邓贲斋以诗报到普惠寺走笔依韵迓之
  
  歌声传到拜君嘉,乱坠天花与地花;两载相思幽芜□,犹疑是梦在天涯。
  
  汤中山贰守两子价钦下第南归凤山即席赋寄
  
  凤凰山下想高栖,乳凤双双接翅飞;目断停云正忆尔,援琴手把五弦挥。
  
  将由瓜洲往三茅访句曲华阳洞途中绝句十首
  
  江涛浩浩雷风生,万斛之舟不敢行;金焦缥缈在天上,江涛势欲与山平。
  
  九月十二来自扬,焦山之麓访焦光;京口归途趁谷口,丹阳取道到华阳。
  
  焦山山外临无地,地上人家水上洲;人世不闻夫子叹,海[怀具]共见一桴浮。
  
  江势滔滔入海争,润城江海汇深清;北门锁闼非无地,北固山高铁瓮城。
  
  石城铁城不可猜,长江东逝打城回;若教道德为城郭,天险还应飞不来。
  
  镇城东西几万家,焦山花映金山花;吸江焦山亭名吞海金山亭名谁胸量?一体乾坤且谩夸。
  
  七里桥南一水通,不知遵曲入无穷;野花两岸无人采,□艇中流两岸中。
  
  恰到溪穷阳步潭,舍舟策马仍之南;上方有路能终到,直到茅君炼药庵。
  
  明道先生此脯龙,佛头光放一齐空;我来剪棘皮披云上,要探骊□[第]一宫。大茅峰顶上有龙池,至今有如小龙出其间。
  
  九日泉□[扬]州甘[泉]山也登翠微,三茅旁望咏风归;千寻流上三挥洗,万仞峰头一振衣。
  
  金坛二尹李潜崖、九皋黄门迓予沉渎,同登茅山,作二绝奉览,兼示同游诸生。
  
  沈渎桥边逢故人,酒船邀我无何滨;从前欲说风涛事,风涛风涛难重陈。
  
  风涛风涛难重陈,挥杯只合与论文;若为七子高相、沈珠、葛涧、周玮、王仁、刘昊、刘显忘诗赋,倚杖茅山共看云。
  
  先期史恭甫来同游茅山,家人已迎至镇江矣,月十二日也。意其连夜归报速来,(子)[予]已到山二日,至望之暮,犹未至,岂为泥雨所阻欤?或赈饥之务未暇欤?未可知也,因作二诗唁之。
  
  恭甫铨曹期不来,兴高迹滞今人猜。鸣鞭走马通宵报,快捷方式冲泥冒雨回。溧阳有快捷方式,一日可到也。
  
  尽道知山有子贤,恤邻焚券是光先;邑人捄火牵行计,散谷分煤岁十千。恭甫赈饥谷八九千,又买山偶得煤,即以永为贮谷,赈二县之民云。
  
  祁门汪茂才可立久住九华来寿予以太极章答之
  
  爱尔九华来秀色,寿予太极之长篇;九华看到同根处,太极中峰坐九年。
  
  南安访吟风弄月台诸胜奉陈太守三首
  
  金鏊阁上看山来,为仰前修陟古台;弄月吟风乃何意?芙蓉自对桂花开有二花列於台前。
  
  台高吟弄连君子□堂名。,铁汉楼堪对墨君。宇宙无穷今古事,人情类聚又群分。
  
  君子堂开邓子题邓太守南海人,韩应仁有庙食,君子去后遗人思;后来居守者谁子?太丘恺悌吾无疑。
  
  访刘秋卿梅国书院三首
  
  山遶孤域城带溪,幽居溪畔与城西;主翁独擅溪山胜,消得泉翁来杖藜。
  
  楼外堂前沼引溪,楼中充栋青云齐;半年恭默开群(藉)[籍],学礼无穷但学诗。
  
  书院初成桃李树,即看桃李渐成蹊;背山莫讶刘因僻,起舞还应听晓鸡。
  
  观蔡九逵北游图卷
  
  □屋山人北学时,青春眉宇青云姿;而今翰苑披图看,四十年光画里移北游时於今四十年矣。
  
  长江杂咏三十首
  
  驻桨燃灯大胜关,此关人道是天关;胜心已化江流远,超出人间第一关。
  
    右大胜关
  
  慈母山前江水流,春来秋去几时休?不知大舜终身慕,也见丁兰刻母不?
  
    右慈母山
  
  谪仙捉月骑鲸去,胜迹空余采石楼;登楼望月月不见,老拳搥碎此楼休。
  
     右采石
  
  吉祥寺前路转迂,(昆)[毘]卢合上坐虚无;淊淊不尽芜湖水,曾阅人间几丈夫。
  
     右芜湖
  
  铜岭峰头驾铁船,望中神爽一飘然;少间复作千年慨,慨底如吾济巨川。
  
     右铜陵
  
  曾见阳明说九华,千重山锁万重霞;中严觅得幽人宅,中夜无言自月斜。
  
     右述九华
  
  多年梦与九华通,到眼山山似梦中;已见九华同面目,九华疑与此心同。
  
     右望九华
  
  九山翠色入云齐,一角青天为尔低;即欲拨云问天路,云深天路恐无蹊。
  
     右将入九华
  
  见说齐山九华根,此根合是无穷门;若非万嶂千峰拱,未见华山是极尊。
  
     右齐山
  
  山遶如城是化城,城中佛子但知耕;高低心地田塍在,未许町畦起妄争。
  
     右化城寺
  
  不见高人新建公,旧游脚迹已成空;当时吟弄人何在?明月清风只自同。
  
     右访阳明书院
  
  地藏金地藏塔峰头咏五钗奇松名,阳明去后我升阶;到来阶级无多在,拄杖飞空无伴侪。
  
     右登金地藏塔
  
  无相心期期亦无,此心直与天为徒;从前欲问天何似?无相参前即是吾。
  
     右无相寺心期亭
  
  神龙卧处池水清,龙池水涸龙不兴;上天若欲作雷雨,泽世舍子其谁能?
  
     右龙池
  
  无相中间真相在,有期前路是真期;有无并作中霄梦,似到羲黄穆穆时。
  
     右宿无相寺心期亭
  
  华山者了又齐山,始悟山山与性关;山水若无关涉处,如何山水得怡颜?已度仙桥窥石鼓,上清还在上方头;今霄知有来朝否?胜景应须秉烛游。
  
     右游齐山
  
  会华堂起湛公来,多谢明公大手裁;若谓相公墩岂敢,相公瑞为后贤开。此地旧讹称相公墩,然实未有相公也,后进必有应此兆者。
  
  天心失路可哀人,忽悟翻哀在自身;痛痒自身自知得,何如鸡丈又乡邻。讲孟子「求放心」章,故申其义。
  
  湛然坐到廓然时,不著纤毫著一丝;谁今未识虚明体?更拜延平一问之。书院后一亭名曰湛然。
  
  不记他乡何处乡,湛然亭在水中央;蓬湾地名九曲江流遶,似我思子九回肠。右初会讲於会华书院四首兼谢陆太守诸公
  
  今人游处古人游,万古清溪只自流;溪月曾经照太白,太白不见令人愁。
  
     右过清溪
  
  急江崩岸群鹅浴,更有群牛来饮之;著足忘机方趾地,不应人自不能知。
  
     右书所见
  
  李阳河北庆阳城,船到江心水逆行;船头波浪舂天起,船底风雷动地生。
  
     李阳江心将至安庆
  
  快目明眸坐大观,我观大块目无全;有时化作鸿毛酒,又化鸿蒙未闻前。
  
     右从石太守态同府饮大观亭
  
  时人唤尔小姑山,吾作中流砥柱看;何物女儿能此健?山头只欠丈夫冠。
  
     右姑山
  
  人道先生是逸民,不知二姓即无君;当时若作杨朱学,彭泽如何来屈身?
  
  彭泽如何是屈身?折腰不为督邮人;区区刘宋皆邮吏,松雪草庐根未论。
  
     右彭泽谒靖节先生祠
  
  停舟楚尾与吴头,二水滔滔争乱流;却似当年争战地,至今遗怒未曾休。
  
     右宿湖口
  
  两姑皆是中流柱,铁作肝肠石化身;大姑不知何处去?独遗只履示凡人。
  
     右大姑鞋山
  
  送杨郡博周君迁河阴掌教
  
  河阴白日书一幅,北风吹到江东曲;独怜区区羁病身,不得送子甘泉麓。
  
  访庐山白鹿洞五首
  
  (州)[卅]年不见庐山面,依旧庐山似我?;驻桨题诗人不见,丹山今在小司徒。丹山,赵郎中元默也。
  
  山青云白似吾无?似笑头颅非故吾;世态日随人事变,山灵何必讶头颅。
  
  如何瀑布不飞津,秋后山枯山亦贫;纵有真龙能作雨,真龙亦自解全身。
  
  甲子题诗入洞扃,山灵於我得无情;北风浩浩吹云幕,五老欣欣举手迎。
  
  朱陆当年此讲闻,晓然义利一时分;要知义利真消息,物我心生胜火焚。
  
  过十八滩戏作三首
  
  乱石堆江谁主张?因思?滪可怜伤;倚蓬不语细思量,好与人家砌屋墙。
  
  江西大旱饥欲死,滩危商旋为不行;安得仙人煮滩石,济饥除险民无争。
  
  如马如人皆石耳,置之滩畔恶涛憎;若作假山华屋里,主人歌宴日相仍。
  
   
  
  别后有怀甘泉洞兼呈板筑诸君五首
  
  俯视沧溟气欲吞,群山高作万长垣;堂开揽结重重秀,东西二洲两□门。大□小□也。
  
  周公谷是湛公栽俗呼此谷为周公谷,周公面上是谁开?山石不知泉混混,乾坤古往又今来。
  
  静倚五峰书院后有五峰看两洲,无端应胜十洲游;景光自与朝阳出,暮霭闲从落照收。
  
  西洲诸彦殷勤甚,走马时时入洞门;板筑声高落云汉,苍岩经始苦心存。
  
  地藏天设几千年,合有神明启震川陈志刚号。甘泉洞修复,因志刚言启之也;大院豁然临大路,人间始信有壶天。
  
  纪梦二首有序
  
     丁酉正月十五日,舟抵凌江,晨将度梅关矣。是夜梦徐姓者二人来告我曰:「甘泉洞固佳,此外又有甘泉上洞,尤为奇绝,请公筑屋焉。」即以柱石四遗。予既觉,神爽修然,因叹曰:「是何梦耶?进耶退耶?神将以告我耶?」作诗纪之。
  
  梦中说梦缘何事?上洞风光更作佳;柱石分明堪四极,不须鳌足炼神娲。
  
  度关便有利名心,夜梦何山洞更深?可是山灵先报我,春风回首得幽寻。
  
  过南安峡江下滩多石二首
  
  昨闻上峡江水浅,今朝下峡江水深;日夜滔滔亦何逼?不尽似我朝宗心。
  
  积雨冥冥溪涨高,春风下峡双鸣挠;莫道下滩容易在,下滩篙比上滩牢。
  
  过徐州谒闵祠三首示周生荣朱兼寄州守陆生时望掌教周生易
  
  孝心一念亦无多,德行三千擅首科;不赖源泉涓滴在,争看积累沛江河?
  
  稚年孝友自天成,达变全经孰与能?放眼直从千古看,重华经变可同称。
  
  数言全母出真诚,兼善无妨见父明;惭愧听听国多妒,祠前三叹遶阶行。
  
  次韵王司马斋居尝冰之作而扩其义寓感慨焉
  
  乍喜传冰济郁蒸,少间战战复兢兢;却因细嚼凌阴后,犹忆春初履薄冰。
  
  走笔题双松卷为塘口刘锡
  
  壬子联诗共乃翁,酒杯塘口夜灯同;金陵忽遇双松子,彷佛髯翁在眼中。
  
  朱明洞闻松声众观有五色禽之集
  
  正便幽寂尘嚣绝,又恼松涛聒耳多;五色禽来还夺日,主人翁者问如何?
  
  送徐苍岩卿授阴阳还西洲
  
  甘泉洞府入云齐,板筑当年尔共跻;训宰峨冠今昼锦,苍岩归去西洲西。
  
  因督学寄霞山蔡方伯巨源
  
  鴈荡天台天上境,吾将因之观无何;凭即为报霞山老,我若来时取路过。
  
  临归与吴介夫话旧
  
  忆年壁水青竹林,[诸]贤兀坐溪云深;而今讲院苍苔满,钟磬无声只尔心。
  
  作表滕西江寿官成定山祠因以留别
  
  古人冷澹今人轻,定山栋宇是谁成?八十年来勤礼义,西江月色照君情。
  泉翁大全文集卷之五十一
  
  文集
  
  门人新兴潘洋校刊
  
  七言律诗
  
  题陈郎中哀挽卷并跋尾一首国朝人才,荐授礼部郎中,以事贬云南,城陷死事,失体骨所在,具衣冠葬之,故前作有招鬼之说。
  
  菊坡乡里许谁伦?圣祖龙飞第一人。天造英雄多伏死,先生明哲不谋身。谴严日远心空赤,战苦云深箭不神;若与睢阳留宇宙,寓坟何必更招魂。
  
     公以韦布至春官,必有过人者,未几,即以谴去,何哉?然当草昧危疑之秋,能保腰领而去,不智若能之乎?余不及公之处死,城陷而斗毙,与被执而不屈者,皆不可谓不勇也。智以周身,非轻死者也;勇以就义,非爱身者也,则公之始终可互见矣。此卷所作,皆当世所谓名公钜人,予小子何敢容喙?独其中「招魂」一节,余固已尝疑於离骚。夫与草木同腐者,精气游散,故必有招魂之说;若夫忠义之士,其气浩然塞於天地之间,生而非来,死而非往,直与星辰河岳上下同流而无不在者,固不待乎招也,故余诗特发前人所未发云。公之曾孙曰秋者,於余为从姑丈,以此卷求题其末,不可辞,遂书以归。陈氏世多伟人,公蕴德而位不称,将委祉於后昆,其在兹乎?时弘治十五年,岁次壬戌,秋八月跋。
  
  南岳之怀秋暮愈切道远囊空何日发轫谩作呈知己
  
  西游忽忽过秋深,北风萧萧吹客襟;破锦囊中金一缕,瘦藤枝外石千寻。丹霞露啄无炊粒,紫盖冥栖谢结阴;便欲五峰寻故宅,白头未了百年心。丹霞、紫盖皆南岳名峰,五峰,胡明仲先生兄弟住处也。
  
  韵次元默夜在楼下时将游罗浮
  
  天高海阔片帆孤,好与青山作画图;闭户经冬愁?寂,逢君满意说江湖。飞云割得如堪共,白鹤招来不受呼;百尺崖头看进步,乾坤此事属吾徒。
  
  同元默弟罗浮次韵东所
  
  青冥连袂度虹桥,足到千峰意尚遥;白鹤闻笙来月洞,紫霞炊玉供晨朝。本无经济夸长往,已许渔樵蚤见招;万丈飞云咏东所,云和声里间萧韶。
  
  马上又呈元默弟前韵
  
  白鹤僊人跨鹤来,洞门遮道谩何谁?旧传瑶笛无吹处,近得云衣自剪裁。风引钟声来隔岭,鸟腾花影度荒苔;中岩一诀堪留意,尽与丹山领却回。
  
  马上望罗浮
  
  影到东溟青不了,天来南极迥无前;百年意绪长依寺,一路歌声欲彻天。紫翠封云迷古洞,风光随马舞吟鞭。约君大石楼前月,对景无诗只醉眠。
  
  飞云顶次韵元默弟
  
  玉洞一山齐北极,铁桥有路到青天;正开天眼东南阔,细袅崖烟锦绣妍。举盏倒迎沧海日,放歌醉拍洪崖肩;与君永结无情契,分与罗浮一半烟。
  
  赠别元默弟还龙江不拘韵
  
  岁晚藤稍谁与传?乾坤未了看山缘;千峰踏遍还知我,百炼归来且闭门。九万里鹏看展翅,三千年凤共和鸾;西云影落西樵月,一幅青天两钓船。
  
  新春试笔癸亥
  
  新岁题诗发兴新,新梅枝上太撩人;三元甲子周天日,一十六回弘治春。天上经纶知有自,人间竿木小随身;强颜欲索慈颜笑,毛义终惭捧檄频。
  
  次韵元默游萝峰寺
  
  乱水冷冷而北出,诸山靡靡以傍围;一蒲古寺僧无语,独树交花莺自啼。有客吟诗一石上,无边春色隔林迷,请君更上峰头看,回首人间步步低。
  
  次韵元默弟登黄云
  
  天来紫府人非世,山到黄云草亦香;桃雨坠红春事晚,竹风摇翠午衣凉。鸟鸣独树溪当面,樵语千峰路更傍;两马联翩何处客?酒瓢高挂与诗囊。
  
  过梅关同元默忆以道大理
  
  花如得意明秋旭,云似无心度晓风;策马舍舟吾不系,群山赴海此称雄。宫槐转日游人过,古寺吟诗忆尔同;不厌陈登湖海气,几时都下醉郫筒。
  
  望匡庐同元默定白鹿之游七月二十二日甲子年
  
  湖水之阔阔莫收,庐山之高高莫俦;青连百越诸天近,影落东溟海若愁。驿下风湍深驻桨,山腰樵路曲沿流;明朝两马冲云去,十载心期一日酬。
  
  游白鹿洞
  
  十亩堂开旧典刑,诗成白鹿也来听;群山靡靡水争出,独树荒荒鸟自鸣。烟散香炉浮俎豆,苔生漱石上檐楹;废兴独有人心在,五百年来拜后生。
  
  毛献清殿元乃婿王世芳年十八领乡荐会试下第因留毕姻於毛氏以孟秋还太仓
  
  弃繻略比终军少,折桂初逢素女游;且逐鹿车归海曲,还如萧史别秦楼。冰清玉润终辉映,白壁明珠岂暗投,他日尚书传仲默,几年南国咏睢鸠。
  
  赠伦伯畴使安南
  
  天语亲承出禁廷,五云光映赐衣明;便从北斗趣南斗,少借魁星作使星。铜柱珠崖迎汉节,春王正月到沧溟;乾坤大地春风转,应说年来海效灵。
  
  寿冢宰致仕三原王先生
  
  正色朝端三世望,长生箓里九还灵;尚书自昔十珠斗,西极而今应寿星。洛社有图传大老,石渠随笔点残经;年颜汉使烦相问,或者前身是伏生。
  
  送赵黄门奉使祭告辽楚二府得便归省
  
  赤社诸藩亲帝裔,黄门兼使旧名流;明禋册祝龙飞载,至德馨香花萼楼。裾曳楚云湘水阔,赋成梁雪郢烟收;过庭不著莱衣舞,昼锦称觞未白头。
  
  赠郑克新同年奉命采实录拟由南宁达云南得便省亲
  
  拟谢三川趋五岭,别从宁外向云中;六年亲舍今虚远,四月王程亦自同。日照白龙明昼锦,天随金马舞春风;网罗放失名山下,胜览还收史外功。
  
  赠张澹轩携子养病南归上海同年九苞乃尊也
  
  高士传中知仲蔚,大丘车里著长文;班衣随地将莱子,昼锦还家问铁君。海鹤避人□逐子,樯乌冲浪忽穿云;莫将药裹妨诗兴,夹岸春光到楚分。
  
  送西溪张都宪之南都总督粮储
  
  乡里名家殊未央,典刑真见曲江张;共忧天下军储重,肯谢江南会计忙。后辈旧传姬老舄,多年曾拜德公床;金陵春色浓无奈,可许新诗寄锦囊。
  
  次韵潘黄门出关宿坡垒之作
  
  水承山管了公程,驻节关西憩晚晴;已信众星能拱极,谩劳仪卫盛陈兵。春风到处人争睹,雨露来时草亦荣;欲寄归心随出日,中天下直是神京。
  
  次韵潘黄门市桥之作
  
  五色云中渡鹊桥,九天露下浥星轺;地穷朱鸟心犹壮,程尽冥鹏意尚遥。珠树西将求硕果,扶桑东去挹孤标;不堪母念思方切,欲报君恩愧未饶。
  
  用韵奉答学士毛白斋先生
  
  即看凡凡仪形外,也到休休乐善时;陋识岂能酬远业,高情兼已拜新诗。逢人只说苌公学,知己长怀鲍叔思;裁得尺书凭寄与,天空日短鴈来迟。
  
  次韵潘黄门谒伏波祠十二月二十五日大滩驿
  
  始定南旌拟过祠,春蘩此日进吾?;飘风薏苡明珠贝,积藓勋名蚀鼎彝。世且英雄皆庙食,公於冠履有维持;乘舟三叹重回首,得意藤萝剪阿谁?
  
  元日次韵潘黄门奉怀朝会诸公
  
  此日五云扶帝座,同时万国祝尧天;春风先到金茎动,景运遥看斗柄旋。心逐火轮瞻雉尾,眼欺云墨起蛟涎;不陪天上群仙会,留滞周南万里船。
  
    
  
  次韵答东所张先生
  
  共将蓑笠谢冠缨,中岁犹污一第名;金马有官藏曼倩,成都无地隐君平。邯郸我了人间梦,声誉君归使者旌;亦恐乖崖久间散,时方捄火得无情?
  
  张东所与潘黄门用涯翁韵往复予因用韵言别三水
  
  从容已了皇华事,兼与江山询胜名;海岛或因逢葛老,金华方许访初平。联翩双舫酬诸作,出没千峰见一旌;暂且分携应不易,相亲难割到离情。
  
  用韵留别东所张先生
  
  种种元非为请缨,弄丸来往只无名;杞人徒自忧天坠,禹域空闻说地平。天上风云劳梦寐,世间贤哲几弓旌;多君赠处临岐意,我欲酬君岂世情。
  
  宿谏议祠,次韵余子华太史兼呈郑伯兴朱守中二进士
  
  辉辉灯火照寒椽,袅袅炉香驻晚烟;一卧正祠非白屋,对坛供奉是青莲。心将胜事诸贤共,影度斜阳两袂连;莫道岁寒诗景恶,碧崖苍柏自相鲜。
  
  奉和守中谒泰和有感
  
  乌号曾是小臣来,又听悲歌动我怀;亲见彩云扶日上,谁能赤手挽天回?群忧极处思孤笑,方寸伤余尚百哀;闻道阳回今日始,龙门遥忆曝春腮。
  
  和郑伯兴上陵三首
  
  郁郁诸陵浮地起,恢恢玄极倚天开;虚传龙驭宾天府,实见麒麟卧草莱。望阙众星同绕斗,吟诗一客独登台;楚歌郢曲多遗调,试续离骚不可哉。
  
  次陪祭茂陵韵
  
  北极高齐天寿山,何当与尔同追攀?五岳拱如尊帝义,诸峰攒作效颦颜。共怜福地藏玄苑,信有神山出世寰;正忆都城珠斗下,镜光阁名吟望几凭阑。
  
  次韵陪祀泰陵
  
  羁思那堪更感时?忽传诗句到阶墀;普天吾欲一流涕,率土谁能咏孝思?天运去来浑不管,阳回草木也应知;临风无限攀号意,独立斜阳疋马迟。
  
  游罗浮四首存其三
  
  闻歌一夜动幽怀。直踏飞云万丈崖;翠霭浮云白日暝,虹桥有路青天来。三月二月春之半,千山万山花正开;笑问仙源杳何许?云涛浩浩不堪裁。
  
  飞云渺渺来中空,洞口桃花虚映红;瑶笛长吹千里月。霓裳轻扬五铢风。玉堂回首即天府,黄石归来是赤松;静啸空山人不见,石楼烟袅麻姑峰。
  
  老鹤阅世山之隈,花开花落愁相催;举头世事都春梦,叹息人间几?灰。随世功名悲弄影,流形天地小浮杯;要知此外无穷在,莫道曾登绝顶来。
  
  次韵送顺之赴试
  
  昨宵桂影照君床,定领秋闱第一香;不尽乾坤闲事业,且将文字小揄扬。云龙有会开金榜,风雨无妨护锦囊;卧病烟霞独惆怅,送君无语到行藏。
  
  病起次韵林见素司寇颂主上秉烛视朝经筵之作兼呈诸老二首
  
  五云深处寸心悬,掖外垣西尺五天;每见诸公调玉烛,也曾一日侍经筵。赓歌直忆千年上,致主须归一德前;谁道有虞非此日,明朝更理南风弦。
  
  露立千官列宿悬,高张银烛照中天;玉炉烟转奎文地,赤舄班趍御讲筵。旭日尚须云气拥,瑞光先动紫微前;诸公幸有调和手,善治行看更改弦。
  
  壬午秋有鹤降於吏部庭见素翁和白岩诸公有作予亦步韵二首
  
  月作衣裳云作行,秋高毛翮引风长;自天降兆非无意,此地恩波定益瀼。赋性莫须求净土,乘轩孰与在江乡;遗音种种虞罗者,愧尔谋身实善藏。
  
  小黠纷纷笑大痴,高标插趐与群疑;鹤行误戴丹砂子,燕尾兼衣白雪谁。独立可忘三岛日,长鸣欲彻九天时;主人况有梅花月,饮啄尤堪自蹑追。
  
  次韵奉赠宗伯毛三江致仕
  
  手翊飞龙起在田,策勋三让尚皇然;广论大礼群公独,冥汉高标一羽偏。累疏许归天子圣,满城都叹大夫贤;也应多谢经旬病,行李春光欲暮天。
  
  次韵见素司寇送大廷尉郑山斋先生陜右二首
  
  江右相逢记昔年,谁将只手欲扶颠;素翁自尔同云卧,圣主招来上钓船。昨夜法星辞帝座,秋光评品带秦川;愁闻司寇归休疏,未到丕时得稳眠。
  
  偶因舒啸别长亭,未得哺糟耻独醒;袖里双龙须此耀,人间只眼向谁青?大经大法皆皇道,公是公非即性灵;万里长城在君手,磨崖他日待镌铭。
  
  次韵少司马李松初度之作
  
  岳降逢辰甫及申,谁家此日产麒麟?折冲尊俎皆文雅,贤誉辉光在缙绅。好事每从初度见,风花又领一回新;祈天永命惟平格,我欲相期几百春。
  
  次前韵和李司马武试之作
  
  重重罗网自天申,谁道中原没凤麟;自惜将军不好武,於今介胄等垂绅。棘围?闼论文细,耀德观兵发政新;记得兼资神祖语,还期皇祚过千春。
  
  李公谕母太淑人八十寿诞
  
  四世同筵寿益奇,孙曾拜舞[随]儿嬉;司徒户部主政寿盏称王母,戏彩贤郎是帝师。同贺亲宾皆胜侣,齐歌圣善更新诗;定应来岁貤金玉,供帐年年渐改为。
  
  寿乔白岩冢宰
  
  天官堂中开寿筵,长庚正照垣西偏;上当此斗调元气,兼与皇图祝大年。再造乾坤机务重,上元甲子宰衡贤;门前桃李应无数,好近先生寿酒边。
  
  送杨石斋少师致仕
  
  赤日亲擎照两仪,功多违众是危疑;名家独步三杨后,天柱俄惊一角移。归路竟须从老马,惜花时复看新枝;未愁行处春芳暮,犹[在花阴乍]半时。
  
  五月八日敝宅修会得[春]字
  
  盛夏郁郁若炎氛,诸公一来满座春;翠筱炊烟浮杂俎,腐儒粗粝荐春苹。[酒]□未几起者半,会合况岂由乎人;欲托长歌歌不足,金兰为我尽殷勤。
  
  次韵边奉常旱习仪朝天宫之作名贡
  
  居然仙仗列森森,南北尧天共此心;五度嵩呼瞻圣切,两年芹曝祇谁深。琳宫想象蓬莱地,宝运争看治化今;惆怅金陵秋雨里,何由洗耳听韶音。
  
  朝天宫习仪次日边何二奉常既往上陵有作见怀次韵
  
  玄房秋雨更潇森,滴滴随风直到心;感慷於时竟何补?酒杯在我不论深。两贤謦欬犹如昨,千古人心只是今;琴遇知音须一奏,敢言天下少知音。
  
  聂侍御文蔚印马至留都倾盖一语相得以诗见寄次韵名豹
  
  已闻伯乐空燕冀,柱史还夸马是龙;阅世祗凭天下眼,攒眉空说梵前钟。了将性分一图里,始信人心万古同从人者天地之心识取。自开辟到今,宇宙内只是一个心,更无别心。转语见拈倾盖后,世儒虚枉十年功。
  
  次韵吴白楼冢宰斋居名鹏
  
  斋居今雨一灯同,风竹如吹嶰谷筒;正忆往年僊乐动,共扶晴日彩云中。明禋感格通三极,圣德中和协八风;南国五回瞻望处,寸心折尽一衰翁。
  
  次前韵酬万治斋司马名镗
  
  看花骑马也曾同,中岁行藏付钓筒;世事几回棋局里,家山长在梦魂中。我无奇计裨王道,君有新诗似国风;笔战降旗真欲树,挥戈无用紫髯翁。
  
  万治斋再见示叠韵酬之
  
  萍踪不易笑相同,莫废诗筒负酒筒;丽景况逢正月半,胜游已在暮年中。绝尘拟逸三年驾,插趐犹堪九万风;寄语洛阳好年少,昔时童子化为翁。
  
  次韵答陈天游京兆兼呈白楼冢宰名锡
  
  大道元来是大同,谁分大海入纤筒?区区索我形骸外,浩浩同胞宇宙中。骞举直须凭巨翼,廓清端合谢长风,欲知圣学真端的,去问舂陵无极翁。
  
  次韵刘毅斋诸公游东山
  
  将晴欲雨此何山?我亦半醒半醉间;泥滑未须愁晚暮,崖高犹拟直追攀。到穷真境都无事,了悟浮生始觉间;闻说上方花更好,莫教不采竟空还。
  
  承大宗伯李公薇园燕集原唱并诚斋汪中丞同韵见示次韵酬二公
  
  名园八月秋花时,静院日暖飞游丝;公方供奉宴桃李,我亦逆旅同京师。嘉客诗成律愈细,蹇予缘薄来何迟?定应不谢龙门客,百遍过从岂斁思。
  
  送许思仁学士归东昌省亲
  
  帝许莱衣学士亲,庭帏垂白望归勤;寿觞带得金茎露,戏彩遥分五色云。孝思一念聊城箭,爱日三公鼎鼐芬;忠孝人间要全备,文华前席待来闻。
  
  贺银台张东瀛先生生孙
  
  庚寅孟秋月将望,东瀛先生始抱孙;定应滚滚延公相,莫厌频频声酒樽。庭桂楷兰随意长,犀钱玉果可胜论;赠诗不愧徐卿子,天上麒麟下紫垣。
  
  次韵贺叙庵李宗伯受玉带之赐
  
  瑞光一带下中宸,二月既望天王春;共看比德同无类,始信朝廷实有人。荣耀未论稽古力,赞襄直作有虞臣;重华协帝今皇是,礼乐千年又一新。
  
  次韵贺夏桂洲学士受赐箱金犀带
  
  金蕙生香礼乐身赐箱金兰花犀带也,通天文犀不足珍;自惭圣世曾何补?公在当朝更几人。明良际遇云龙会,制作辉光耳目新;想得沃心愈纯一,皇言今见出如纶。
  
  次介溪韵喜李叙庵宗伯同张阁老被召同游西苑相谷祗亲蚕坛位
  
  召命传宣出紫宸,彩云西拥到宜春;即看致主同三德,自古襄时在二人。务於移风知有地,赓歌流韵又从新;共称圣主今尧舜,自有当时弼直臣。
  
  奉诏西苑陪祀谷祗坛舟渡西太液而归因览诸胜次韵张亭溪学士二首
  
  皇风吾爱似春初,身际羲农教植余;凤辇声回闻碧落,谷坛香散满衣裾。卷阿流韵今谁续,瀛海烟波古自如;太一前头有平路,五云深处帝皇居。
  
  西畴帝藉方兴晓,太液天池不作波;风引洞箫来月殿,日扶仙仗出云萝。凫鸥自了忘机在,草木何如喜意多;正想新曲翼玄圃,六龙重扈此来过。
  
  於席学士院池观莲燕集和张亭溪詹事二首兼呈同会诸公
  
  清赏和风天不违,花光水色丽相依;盛将歌管仍仙侣,静倚芙蓉谢宓妃。终是直通怜碧乾,不堪摇落看红衣;况逢夏尽秋来日,酒盏还公满意挥。
  
  玉井孤根何处峰?移来天府翠云从;谩夸骤雨明珠过,更看高秋碧实重。出水群僊天藻发,临池诸杰地灵钟。一难四美还尧日,尽拚傍人笑醉容。
  
  即座次韵和桂洲公夏日试就职贡士有感示僚属兼慰诸生之作壬辰六月廿五
  
  阶前临试鹤和鸣,忽悟天机感处生;在物飞鸣有何意?众生得失谩留情。青天座上人皆见,澄鉴空中尔自明;德业无穷前路在,古人一善耻成名。
  
  即席和桂洲公次韵郭杏东翰长观莲二首壬辰六月二十六日
  
  暑气初收过雨余,晚风更为凈芙蕖;即看胜境须游赏,已见幺荷遍卷舒。孤乾擎天张翠盖,五铢迎日扬轻裾;诸公总是瀛洲客,从此来观莫作疏。
  
  只到闻歌心已生,瀛洲僊客旧逢迎;已知高韵能超俗,不道新诗更解醒。濂洛独观惟茂叔,西湖一曲想云卿;哲人已往不可见,溪上空余万古情。
  
  再和桂洲公叠杏东观莲韵奉答来教二首壬辰六月二十七日
  
  不足天教对有余,白鸥飞处起红蕖;一江月水客还否?万古轻蓑云卷舒。我相茹芝非食囱,公文玉佩与琼裾;秋风吹动归来赋,老鬓秋来无尽疏。
  
  高歌拍拍有春生,老我下阶倒屣迎;便见三叹有余韵,何须五斗解宿醒。呼儿入室取毛颖,起自登坛挥墨卿;若云坡老吾岂敢?惟於唱和见真情。
  
  走笔次韵和少司空林小泉同差於功德寺话旧
  
  同考分经听鹿鸣,廿年今日话平生;看花信宿能无恙,屈指存亡正感情。玉液封云泉溜细,金山过雨月华明;羡公自昔传家学,才望如今更老成。
  
  同小泉游玉泉龙泉看花台望湖亭诸胜再次前韵
  
  寺下珊珊双窦鸣,石间汨汨万泉生;看云尽日忘言坐,得我平生遗世情。雨过芳林他自得,月来空阁为谁明?天公自解游人意,更与新诗一趱成。
  
  归途雨中即事用前韵壬辰七月十三日
  
  东村西村乱犊鸣,天南天北雨云生;双双浴鹭缘何事?恰恰啼鸠还底情。潦潢恶浊愁路滑,觳觫见之当眼明;安得沧浪濯吾足?因以从兹寻广成。
  
  承桂洲公部署观莲晚发双花亭亭以为联壁之兆用旧韵作诗以庆之
  
  团荷过雨跳珠鸣,联璧盘池弄化生;定是孔迦双兆吉,交辉蒂萼独无情。从来物大天成晚,恰到花光秋更明;他夜不须求厉火,而翁早已擅才名。
  
  叠部署观莲韵答未斋兼呈桂洲二公
  
  暂止浇花雨复鸣,雨花中著几先生?逢场热闹观无相,欲语娇娆似有情。君子比公莲茂叔,隐沦学我菊渊明;浅红看过深黄看,岂但区区爱节名?
  
  次九日送酒韵酬和未斋函谷兼呈北川二首
  
  云液珊珊落夜槽,[郁金]香动更葡萄;樽前南海心同远,脚底云龙步欲高。古今醉眼还醒眼,贤圣清醪定浊醪;曾得南山真意在,胸中何病不如陶。曾听吴姬压酒槽,江南八月熟葡萄;川翁走送情非浅,木老由来兴本高。响戛青云非我句,[愁随]黄菊泛谁醪?若将诗酒来相拟,公是诗陶又酒陶。
  
  奉和桂洲公试天文医生之作壬辰十二月二十七日
  
  经济无能合固穷,校能犹自对儿童;身依北极星辰外,志在西山药物丛西樵出也。玑管何由窥造化?顶门无术起疲癃;真闻圣主频宵旰,肉食如何报鼎钟?
  
  次韵和桂洲公元日之作癸巳五月四日
  
  春光耿耿九天明,春意熙熙五凤城;元会君臣须一德,嵩呼夷夏已同声。不堪旧事论长恨,最好新年是太平;莫以轻阴泥阳道,都教酿雪洗天清。
  
  次韵和夏桂洲癸巳孟春斋居之作
  
  初春夜气著人寒,坐点更筹夜未阑;面壁东垣如梵寺,窥人西月过长安。幸逢圣世寅三礼,尚想虞廷命九官;赖有公余大宗伯,诗筒排日下吟坛。
  
  虚山公追咏丁香桂洲公约赏碧桃次韵奉答二公癸巳四月朔
  
  自爱丁香自在香,碧桃国色艳新妆;眼惊夏事怜春事,倚过南廊又北廊。万?尘氛愁汨没,三春花鸟废篇章;明朝约在花前醉,放手犹堪累十觞。
  
  泉翁大全卷之五十二
  
  文集
  
  门人新兴潘洋校刊
  
  七言律诗
  
  送陈宜山廷尉奉召北上癸巳十月十三日。
  
  多年不见宜山子,到我来时作别筵;三十星霜同榜日,四千风浪各方天。可堪插趐随凫翥,不尽挥弦送凤骞;北斗瞻依意何极?贯城应在五云边。
  
  癸巳十月廿七翰林旧僚九人作瀛洲胜会於刘紫岩公宅上依原限韵
  
  久矣不见钟山青,回首星霜五度经;过眼风云徒滚滚,昔年花柳自影形。逢迎主客挥三岛,高韵寒香载一庭,若比九人出论语吾忝窃,东吴应有聚奎星。
  
  再用紫岩公宅会韵兼示同志
  
  人人眼见汗篇青,莫是人心有六经;蚀尽蠹鱼犹未悟,坐来槁木也忘形。金□可刮无穷膜,草色交青未了庭;北极中天长不动,森罗聊尔见诸星。
  
  十一月十八日作会限韵二首
  
  立冬之后冬之先,病骨偏宜爱日天;喜把新诗酬酒伴,从看好景到新年。人苦几番忧大暵,谁将只手挽天泉?诸公不作商霖雨,留滞周南秀句传。
  
  官舍潇条似仲先,茶烟匝地鹤飞天;沈吟莫恨无新句,短景那堪送旧年。政简身闲兼吏隐,南宫东畔有林泉即官舍也;自惭著述无裨补,添与龙门胜事传。
  
  前此九月间,费翰林瀛洲会限五字同音之韵,予时方行至江北,近阅诸作,紫岩公欲予追和之二首。
  
  欲扣诗坛不敢乾,诗囊写出尽琅玕;歌声窈窕初闻雅,行李依稀始渡乾桑乾也。高韵想应卑汉魏,微言早已入脾肝;莫嫌潦倒无筋力,进步还看百尺竿。
  
  泄柳惟应况段乾,闭门遶座青琅玕;此君对我心俱静,感事看花泪未乾。尘土何曾眯慧眼?乾坤元只付忠肝;从来未作逢场戏,敢道随身有木竿。
  
  和赵地官留别癸巳腊十二(二)[日]
  
  [石]头城到五羊城,两月程兼一月行;极目送君千里外,飞鸿似我五弦横。青春迓客开青眼,自得新诗欲自更;他夜西樵山上月,相思须上最高层。
  
  元旦甲午
  
  三元迭运吾闻语,三正三王别作元;岁岁逢元他自喜,家家称贺到人门。得非元者善之长,将谓善为道所存;大道有无终始在,欲从康节觅天根。邵子为天根月窟之论,是阴阳有所 终始矣。
  
  甲午正月十一日於方山张中丞所作会限五字同音之韵
  
  真乐关心不可支,先春先到好花枝;不堪胜事催诗兴,更触闲愁到酒?。肉食只今多战垒,锦筵何处逞腰肢;折冲尊俎吾儒事,谁为将军一洒之。
  
  赠张方山中丞转坐北院
  
  脱除雀弁冠峨豸,破却春风面肃霜;会计总条知孔老,振扬中宪陋张汤。三山草树千门晓,万里云霄一鹗翔;多少都人望仪羽,西楼月断括琴囊。
  
  寄题海日楼诗有序
  
     予与阳明子共盟斯道,如兄弟也,曾侍其家尊太宰海日翁游阳明洞。海日翁少读书於姚江龙泉山,阳明子尝即其地构楼以望海日,其侄孙秋官君正思能世其美,为予道海日之胜。予喟曰:「夫能见海底日者,斯可与见道矣!」感慨二公代逝,岂胜今昔之怀?咨嗟之不足,发为长言。
  
  曾随海日阳明洞,此日空闻海日楼;揭日欲寻观海处,美人不见今人愁。红云一动千江晓,白首孤吟双泪流;不有秋官传胜事,谁窥海底阳光浮?甲午二月二十八日
  
  闰二月二十日於林介立纳言宅会顺限韵
  
  无曰四方尚多虞,乃尚可以同欢娱;对酒忽闻骄卒破,放歌暂觉客愁无。人事好乖天不语,花枝劝饮鸟提壶;醉来独发无穷笑,笑杀狂生浪哭途。
  
  周厚山中丞改大廷尉北上
  
  壬午春吟韶石下,冬樽癸巳共长乾;折冲且见霜台外,谏草重光棘寺端公初为评事谏南巡左迁。万里凤抟毛翮健,十年天会别离难;光明正大清时事,智士忠臣后代看。
  
  甲午三月十八日欧南野司成设会於鸡鸣山凭虚阁予以风阻而返依限韵追和
  
  想到凭虚思入微,况同嘉客倚晴晖;风尘阻隔非缘薄,咫尺僊凡是愿违。江水无情今日逝,溟鸿得意背人飞;故园芳草年年绿,惆怅王孙归不归?
  
  三月二十一日游祈泽寺即席用旧韵示刘盛夏李陈谢方二王诸生
  
  小寺寻春草路微,春花春日静相晖;好花到眼愁应破,真赏於人天不违。风日深林啼鸟过,晴光满院游丝飞;当时风浴缘何事?只领春香两袖归。
  
  叠前游山韵示诸生兼答介溪太宰三月二十四日
  
  暮春暮矣春事微,看花时复惜春晖;明年未卜今年健,□   □相期九度违。山中闭户梅千发,都下移居南北[迁]者四□□飞;自是明时久贪恋,拂衣争得赋来归。
  
  西园清燕和陈石亭侍讲呈东园公及诸同燕
  
  东园载酒过西园,绝径通幽别馆繁;一自凤台西园即古凤凰台也吟寂寞李白诗,六朝车马共□□。还堪向上追云月,可献终须负曝暄;笑指闲游花[底]鹤,得无当日笑乘轩。
  
  寿少师费健翁六十八乙未正月二十一日
  
  富贵春时二月天,先生拖玉锦屏前;祝年可进还天爵,避相归来作地僊。岳降古今同胜会,江南八百有前缘;天曹应是东方朔,待与偷桃献寿筵。
  
  赠司徒钱桐溪考绩北上诗
  
  朱雀桥边好鸟啼,提壶相送石城西;江天渺渺孤帆远,草树依依望眼迷。社稷奠安余献纳,江淮儿女(籍)[藉]提携;从来知恤惟乡土,前席烦公奉拜稽。
  
  病间奉和大司马秦凤山祈雪有应之作乙未腊二十五日夜灯下
  
  一炷香腾烟雾昏,寒云酿雪□犹温;雨旸坐见公调燮,消渴居思我病原。沥疏乞归犹[未]许,忧时既□尚堪存;何人大挽天瓢去?去作苍生□济恩。
  
  除夕再叠喜雪韵奉酬边光禄邓司训
  
  得雪啸歌异晓昏,千家茅屋尽温温;且将稔岁占三□,会见全功收一原。位育共瞻今圣主,直清犹媿此□存;引年未遂归山计,那有涓涘报主恩。
  
  喜觉山洪大巡来访朱明洞天遂讲於青霞洞次来韵二首答之
  
  铁桥偶挂桐江线,岂有声光答世贤?乍惊云外行骢马,再为城中辟洞天。地判天开无此事,吟风弄月是谁[船]?圣途量亦无多路,都在贤今一著鞭。
  
  都亭埋轮聊城线,中外人夸柱史贤;莫信踰河他蹈海,来看拄地亦撑天指罗浮山。心期直在飞云榻,神理还窥架壑船;天马行空岂凡步,区区无论祖生鞭。
  
  七言排律
  
  送少司成鲁振之先生谢病携其子侄归竟陵十六韵
  
  莲北先生还洞庭,登高饯远秋风生。乞归感激承天[宠],正去遭逢是地平。当日论才称子敬鲁肃,他年司业配[源]明苏。暂收六馆春风座,便数三湘日月程。驭处元[方随]侍乐,行边小阮对谈清。[人]怀岂但[欣]三舍,放眼犹堪[望八]纮。回首北辰天上近,归途南斗马前横。[未应泉石膏肓]重,要见[丹]砂药[裹成。肯许]朱陵寻懒瓒,[已闻多士]引阳城。越吟曾是如庄舄,著术还须似长卿。衡岳夜炉煨玉芋,竟陵秋溜煮云英。月明水上收筒钓,水满湖南采杜蘅。春酒埙箎知迭奏,初筵琴瑟想和鸣。莫谈世上风涛事,且尽灯前笑语声。羁鸟可堪闻远翥,溟鹏遥想快孤征。临岐谩问归期日,我亦沧浪去濯缨。
  
  奉次郊坛嘉会联句六韵酬汪中丞夏黄门见示之作兼呈同会诸公
  
  合观非为逢嘉节,感节遥同万国欢;家家舜日迎时景,荡荡尧天共简宽。胜事且於玄圃见,高丘长有彩云团;黄门殊锡纡金绶,乌府先生正豸冠。却暂德义酬三益,莫负芳樽对二难。领得秋香何处赠?欲依阊阖献琅玕。
  
  泉翁大全卷之五十三
  
  文集赋颂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赋颂
  
  圣主躬肇农桑颂并序。附拟作西苑赋。
  
  臣伏读圣制同辅臣宗伯西苑视谷祗先蚕坛位赋,仰见皇上勤民敬天之诚,溢於言意之表,盖由中而发,不假安排。虽虞廷敕天之歌,有周七月之诗、无逸之训,何以加焉!臣闻王者上承乎天,下治乎民。是故帝王之道,事神治民焉尽矣。夫王者代天而理物,敬天所以勤民也。是故帝王之道,勤民焉尽矣。事神者,敬天是也。治民者,农桑是也。夫天之立君,所以为民也,故勤民实所以敬天也。洪惟皇上厘四[郊百]神之典,定宗祧配享之仪,备物品以致其飨,精礼乐以通其诚,事神之至也。事神至矣,乃修民事。谓农桑之务,乃衣食之源,民事之最急者也。乃肇修先王千载之坠典,每岁皇帝耕籍於南郊,皇后亲桑於北郊。又以为未足以勤也,乃卜西苑之隙地,实惟文皇帝仁寿殿之原。皇帝耕於殿之南,皇后蚕於殿之北,内外并行,视前益密。於是命公卿,与夫公卿之命妇,执耒执筐,以时从事,宛然三代之气象。一时观者莫不咨嗟兴叹而欣慕焉,忽忽乎不知其身生於千载之下,而若获际其盛於唐、虞三代之上也。凡若此者,皆勤民之实,盖本於我皇上一念敬天之心始也。臣谨按,记曰:「人者,天地之心。」则夫天下之民,乃天之民也。天下之民之心,乃天之心也;天下之民之气,乃天之气也。故其喘息呼吸皆天也,性情形体皆天也,食息起居皆天也。书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则夫民之视听好恶皆天也。夫然后知天之未始不为民,而民之未始不为天也。事在扩而行之尔,养吾之性情,以养民之性情;爱吾之形体,以爱民之形体。时吾起居食息,以及民之起居食息;公其视听,同其好恶,以和民之气。上格乎天之和气,扩而充之,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帝王天德王道之功用毕矣。臣何幸躬逢其盛。今四郊甫成,灵鹊诸祥荐至,文学儒臣,咸有咏颂。臣尝备职史臣讲读之末,不能自默,忘其疏愚,谨推皇上盛德至善之美意,敷衍为颂一篇。凡三十一章,并附前所拟作西苑赋二篇,将以美盛事而传於无穷焉。颂曰:
  
  天眷圣人,克敬斯亲,维圣宪天,司敬於民。急务所先。右一
  
  於维圣德,勇智天锡,乾包坤积,日月昭晰,皇中建极。右二
  
  天纵神发,文理密察,尧钦舜哲,文谟武烈,玄览超轶。右三
  
  皇帝曰嘻!天命在予,[全覆]华夷。祖宗临之,敢不勉之。右四
  
  予祖予宗,茂绩丰功,格於皇穹,维兹礼乐,遗付朕躬。右五
  
  予岂自是,维祖初制,咨尔廷议,予乃折衷,四郊奠置。右六
  
  爰及祖祧,百神之交,於厘於淆,制作之柄,予敢不操。右七
  
  乐和礼备,百灵歆至,事神曷以?以报以祈,终勤民事。右八
  
  民事何其?乃食乃衣,农桑其基,予司敬天,民事可缓遗?右九
  
  相兹下民,实天地心,喘息呻吟,气实通於天,予敢弗钦?右十
  
  矧兹庙郊,粢盛衣袍,躬植躬缫,岂无农工?乃效厥敬劳。右十一
  
  帝耕於藉,后蚕於北,以艺以织,以为神钦,以为民则。右十二
  
  帝曰曷已,毋疏而迩,西苑隙地,予其卜之,文祖之址。右十三
  
  来宣水浒,一二臣辅,同游以赋。瞻彼卷阿,七月之句。右十四
  
  乃耕於南,乃桑於阴,有苗渐渐,有条柔柔,生意盎然。右十五
  
  乃知天地好生,亦复如是。同体一气,予其廓之,与天侔配。右十六
  
  岂物则尔?民吾同胞,痛痒爬搔,仁心仁政,寒衣饥哺。右十七
  
  粟盈天仓,丝登织房,黼黻文章,黍稷馨香,明德之光。右十八
  
  民昔愁苦,今也歌舞,食我者父,衣我者母,我恃我怙。右十九
  
  帝曰已诸!王道远徂,教养工虞。乐礼政刑,荡荡平平。万里其余,我遄我驱。右二十
  
  济众博施,尧、舜病而。视民如夷,望道未见,文王怅而。右二十一
  
  普天斯民,罔非天真,有一饥寒,有一失所,如痌?切身。右二十二
  
  我闻天德,斯有王道,体用备具,心事并造,孰究其故?右二十三
  
  天德维何?天理是极。心维天则,性情游息,视听典礼,讨罪命德。右二十四
  
  存养心性,知天事天,出王游衍,视听维民,喜怒不迁。右二十五
  
  讨曰天讨,命曰天命。天叙天秩,知止有定,如子奉父令。右二十六
  
  敬天之实,斯其至矣。天德王道,本末备矣。天人协应,斯无贰矣。右二十七
  
  乃耀前星,甘露降陵,乃呈瑞麦,乃兆休征。宛宛灵鹊,白贲来庭,垂拱离明,无为而成。右二十八
  
  云何无为?执天之机,四序推移,万物咸熙,化与天齐。右二十九
  
  天普无心,圣顺无情,庶尹以行,庶绩以凝,是谓太平。右三十
  
  太平之道,天下??,与天浩浩,无令人喜怒,曷以颂歌?帝力何有!右三十一
  
    附录拟作西苑赋二篇进呈。赋曰:
  
  皇玄览而迪哲兮,既大报而奉先。急民事而悯穷兮,曰盍反本而求之,修可[愿]於未发之前,爰恭默而澄心兮,见斯道之大原。严天命於好恶用舍兮,同帝德之罔愆。扩天德於王道兮,躬教养而两全。载省耕而赋同游兮,观天地生意之郁芊。悟德业之日新而富有兮,如彼苗之秀实以有年。上感馨香而下兴礼义兮,还漓俗於蒙颛。迓休征之骈至兮,充一念之敬天。昔后王之明德兮,炳太始於几先。赖辅弼之左右兮,又疑丞於后前。王中心而无为兮,守至正之一原。肆出入起居而罔弗钦兮,发号施令而又无愆。笃寔心而行寔政兮,究体用之大全。繄圣德之纯一兮,硕藉苗之芊芊。爰五雨而十风兮,卜大有之丰年。将胡然其召应兮,寔圣心渊塞而精颛。廓万务而万化兮,咸托始於事天。
  
  瑞应白鹊赋并序
  
  惟嘉靖之治,和洽於上下四方。礼乐斯兴,皇上既定尊亲大礼,乃厘郊庙之典。九年十一月冬至,皇上礼於南郊。十年二月春分,礼於东郊。其五月夏至,礼於北郊。八月秋分,礼於西郊。实月之二日,斋戒将往即事。前期二日,郑府以白鹊来献,礼部祗进内府。皇上以告荐於太庙、世庙,见於两宫,观於群臣,昭天贶也。窃惟古昔明王虽不贵祥瑞,然亦有贵者焉,贵时焉以应尔,是故箫韶九成而凤凰仪。今郊礼成而白鹊至,均之所谓时应也。虽虞廷犹重其事,而史臣犹纪之矣。先圣后圣,其揆一也。复何疑焉!臣尝备史臣之职,今守礼乐之官,睹斯盛事,其能喑无诗歌,以纪非常之休乎!谨为瑞应白鹊赋一篇。盖欲传感事於无穷,以备史氏采焉。其词曰:
  
  昔帝舜之恭己兮,治宽简而无为。时箫韶之九成兮,跄凤凰之来仪。繄圣德之浚哲兮,协重华而同熙。仰天地之覆载而上下兮,炳日月之东西而光辉。奠四郊而礼群神兮,肇南东而北西。甫礼乐之告成兮,灵鹊至而应期。兆羲易之白贲兮,又风雅之素丝。将淑质之孕西颢而范金精兮,同文凤之产於西岐。明月为神兮,皓云为衣;冰雪为色兮,霜颜自持;璧玉其瓜兮,明珠其眸;贵殷人之所尚兮,秉素质以为奇。宛尔翵翵兮,如彼文王之囿;岂伊遥遥越裳之雉兮,中国圣人以为慕。盖来自天潢叔伯之亲兮,郑藩之国。钟此和气兮,产於中域。具灵德兮,休应礼乐。岂彼区区之狐以鹿兮,距远荒服。鸟曰兮喜鹊,郡号兮怀庆。曷喜以庆兮?有开厥先。兆前星兮天休默定,应秋成兮资生元命。於时礼荐伯夷,乐作后夔,祗告祥於清庙兮,乃呈瑞於宫闱。天颜为之改容而粲然兮,神人胥庆而愉怡。居以雕笼兮,啄之玉粒。饮以沆瀣兮,晞以华日。下召文武公卿兮,逮於百职。恩赐之纵观兮,神心以怿。人人□羡兮,如快睹羽之五色。光生玉殿兮,色映瑶璧。引项舒臆兮,如告如报。振羽蹁跹兮,如舞如蹈。匪以言受兮,可以心悟。嗟羽类兮四德备具。温柔似仁兮,皜洁似义。驯顺以礼兮,前知似智。是宜欢动百辟兮,而上下惬於圣帝。羡二鸟之瑞世兮,叹吾人不如。秉二气之中正兮,端五常之天彝。蹇特立而独行兮,振羽仪於天墀。应五百之昌运兮,抚素襟而歔欷。仰圣人之侧席兮,宝惟贤以自毗。祈胤庆於万年兮,永无疆之丕基。
  
  君臣同游雅诗二章并序
  
  夫自唐、虞赓歌之声微,有周卷阿之风息,君臣同游罕闻矣。夫君臣不同,则诚意不孚;诚意不孚,则上下不交,而德业不成,是故古之帝王重焉。惟我圣祖知其然,故有君臣同游之训。盖欲上下诚意交孚,共成正大光明之德业,甚盛典也。我[皇]上肇辟西苑,躬农桑,修仁寿宫,创无逸殿、豳风亭。盖欲复祖宗君臣同游之典,咨政事於斯,讲圣学於斯焉。辛卯九月十日落成,祭告礼毕,宴文武大臣,赐坐赐饮,礼行乐作,人人欢喜。如在唐、虞、三代之上,闻箫韶之声,而身际赓歌矢音之盛也。礼臣若水谨拜手稽首作诗,窃附於卷阿之雅,以传盛事於无极焉。诗曰:
  
  今日□何日,君臣幸同游;都俞韵久息,一旷为千秋。维圣祖高文,卷阿继西周;王风振大雅,浚源扬其流。吾皇古神圣,超迈谁为俦?恢恢仁寿域,文皇昔优游。隙地开农桑,无逸胥讲求;蔼蔼豳风发,穆穆迓天休。元首於股肱,一体神与谋。为民以为德,清问仍咨诹。精一与执中,可愿为敬修;如闻敕天歌,上下相赓酬。
  
  今晨亦何晨?皇风见清穆;神光耀九州,瑞气腾黄屋。日出彩云生,天高万籁肃;是时上下交,如彼和丝竹。仙乐下钧天,金茎传王烛。一奏天地辟,再奏日初旭,三奏人文宣,四奏万物育,五奏龙德中,宇宙弥和睦。圣人殿中央,思道正恭默,廓之配天地,敛以藏诸独。至要云在兹,哲命在初服。臣也遂矢诗,於以赞一德?。
  
  演雅并序
  
  惟我皇上临御天下之十有一年,礼乐既备,政治咸张,至德感通,皇天纯佑。迩者蟠龙贡宝,白兔呈祥,臣忝贰礼官,睹兹盛事,宜出意见,以赞扬德美,用弘丕休,传之无极。谨撰雅歌一篇,凡四章,名曰演雅。夫演雅者,演瑞兔之雅也。夫演,引也,引长其义也。故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天下之义尽矣。臣愚不佞,不足以知远,盖尝闻之记曰:「国家将兴,必有祯祥。」非祯祥之能兴国家也,天降祯祥所以答盛德也,亦所以诏意也;诏意所以启圣也,启圣所以兴国家之治也。是故伏羲之时有龙马焉,尧之时有蓂荚焉,禹之时有神龟焉,周之时有凤凰焉,有麒麟焉。故龙马,天所以诏文也;蓂荚,天所以诏时也;神龟,天所以诏范也;凤凰,天所以诏和也;麒麟,天所以诏仁而不杀也。此数圣皇者,皆有盛德以感召祥瑞,又能仰体天心,则而象之,故皆能以兴天下之太平焉。易曰:「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正谓此也。夫马图、龟书,瑞也,非有圣人则之,亦一物之奇耳,又何以开文明之治,而为万世之至瑞乎?今白兔之祥,人皆曰:「乃我皇上盛德之所感召。」然亦上天之所以告诏於皇上,圣而益圣,以开亿万年无疆之休者,昭昭然矣。夫兔其色白,以诏异常也,且诏洁净也;其性驯,诏柔顺也;名曰明视,诏智远也;不好杀物,诏仁厚也。其诸上天将以皇上进修德业,兼洁顺智仁而有之,且进进於无穷,故出兹祥物以告诏皇上。若欲皇上则其洁,而益净一以敦化;则其柔,益以柔道而顺治;则其智,以益其如神之智;则其仁,以益其如天之仁。夫然则瑞不徒出,必有开先,此其所以为希有异常之应也。此上天所以眷爱启诏皇上於无穷之深意也。臣冒昧谨以所撰演雅,拜手稽首以上献焉。其词曰:
  
  皎皎洁兔,亦洁其心;於昭明德,上帝是临。祖考居歆,金精玉液。以范尔质,以自冰雪,何以瑞之?为天下洁。
  
  皎皎柔兔,亦柔以贞,於穆懿德,上天降灵。荐之明庭,月华孕性,柔嘉以定,以定尔休。何以则之?为天下柔。皎皎智兔,亦视而则,於哲睿圣,重离降精。享於神灵,朱眸丽丽,明视勿蔽,以照遐迩。何以象之?为天下之远智。皎皎仁兔,亦仁且慈。至圣至慈,皇天降祺。兆於中闱,月宫之秀,以孕以遘。何以瞻之?为天下之仁寿。
  
  瑞鹿赋并序
  
  圣皇临御天下,登兹一纪,庸庸祗祗威威,钦若於天。执天之机,知化而裁,品汇咸熙,协风时至,祥瑞乃应,地呈河清,天降甘露。十年,白鹊来自郑藩;其明年,白兔来自西蜀;又明年春正,白鹿麑来自灵宝。夫白,纯色也;三白叠至,纯德之符也。夫灵,善也;宝,瑞也;灵宝者,言善瑞也。谨按图志,鹿为纯善之兽,其寿千岁,五百岁则色变白。王者道纯则白鹿至。夫鹿为纯善,白为纯色,麑为纯性,故郊牛茧栗,贵纯也。此昭我圣皇之德之纯,刚柔致中,阴阳合德之感召乎!记曰:「黄帝御天下,白鹿至,又飞黄服皂,而其寿三千。」然则白鹿之至,匪直为纯德之应,且为圣寿之征。自今至於万年,子子孙孙,永於无疆之休矣。臣若水谨采前闻,作古赋一篇,凡六章。首兴起鹿具纯善之四美,中称白鹿麑之懿迹,末乃归於黄帝之符瑞以兆圣寿焉,用传胜事於来裔。赋曰:繄圣人之纯德兮,曰刚柔以正直。亶荡荡以平平兮,执大中而御极。维中气之协应兮,蔼和气之氤氲。氓遵道而遵路兮,衷好恶而化纯。感纯善之灵兽瑞应图云:「鹿,纯善之兽。」又记曰:「鹿为纯灵之兽。」兮,产中州之灵宝。天不爱而降神兮,地不爱而质作?。协阴阳於高旻兮,体刚柔於垕土。曰若闻礼乐之鸣和兮,来同百兽之率舞。○右其一章。推原圣德之纯,感召纯鹿之瑞。
  
  □浑浑而含威兮,又不猛而不触;翕群游其罔争兮,以礼序而叵渎。恒刍食之匪血兮,性仁惠以不杀;时解角之协律兮,又忠信而罔括。○右其二章。赞美瑞鹿之纯善。
  
  变缤纷其纯质兮,来若时以应符;协纯一之明德兮,物无情而交孚。皎纷如之雪毳兮,崇缟素以为采;将浴神乎昭质兮,於银汉之白水。炯玉立而霜标兮,其冰质而金声;紽素丝而白贲兮,饮玉井而食瑶苹。文濯濯伏灵囿兮,歌嘉宾而呦呦;周跃鱼以告瑞兮武王伐纣,渡江,白鱼跳入王舟。,殷狼兆乎衔钩论衡曰:「汤起,白狼衔钩,遂尚白。」。胡引麟而食嘉禾兮元和七年十一月,梓州上言:「龙州界嘉禾生,麟食之。一鹿引之,群鹿随之。」,临淮方道而夹毂郑弘为临淮太守,白鹿方道夹毂而行。刘武制币而发瑞兮史:武帝苑有白鹿,以其皮为币,以发瑞应,造白金焉。,白金於焉以为禄。○右其三章。赞美瑞鹿之纯白。
  
  云色变之五百兮抱朴子曰:「鹿寿千岁,满五百岁则色白。」,荪胡为而方麑?岂神灵表其奇瑞兮,故宠兹而异之!李唐产於中苑兮天宝四载八月戊子,有班鹿生白鹿於苑中。,获寿昌之别殿元和十年五月寿昌殿南获白鹿麑。见武德之九成兮,乃冷泉之遥巘贞观十年二月,白鹿见九成宫之冷泉谷。;爰卜相以传嗣兮,壹放尔於西巴西巴见鹿母随麑,不忍而放之,后选为太子傅。同瑞符於雍畤兮,天用贶夫柔嘉武帝幸雍时,获白麟;皙秋阳之皜皜兮,鸣珂佩而琳琅。若喷玉而欬珠兮,璨月明而夜光。朝振衣於阆风兮,夕濯足乎昆明。制云霓以为裳兮,骖玉 以为乘。角茧栗而蕴珍兮,蓄享天之诚意。含中秀而表纯兮,昭精白之一致。○右其四章。美鹿在麑而白,尤为奇特之瑞。
  
  昔黄帝之御世兮,南夷以之来庭志云:「黄帝时南夷乘白鹿来献。」说苑曰:「神人以鹿遗黄帝。」;维以瑞而兆瑞兮,帝用参乎千龄淮南子云:「黄帝治天下,飞黄服皂。」高诱曰:「乘之寿三千岁。」。岂姬穆之获戎兮,征服远以为奇周穆王伐犬戎,得四白鹿以归。;彼琼土之攸献兮,肇开宝之灵旗开宝七年琼州献白鹿,遂加仙鹿旗。。真源进於祥符兮,矫前列乎天书祥符七年二月,幸亳,以真源所进白鹿列天书前。;荐咸平之颍阳兮宋咸平六年,颍州献白鹿麑。,随璧山之驺虞蜀王建永平三年五月,虞见璧山,有二麑随之。。彼在麑之洁白兮,昭厥性之纯善。备四美之骈繁兮,岂越裳之宾献周公时,越裳氏献白雉。;讵若轩黄之嘉瑞兮白鹿飞黄,兆圣寿之三千。谅平而天寿兮,嗣世世於万年。○右其五章。言瑞鹿应黄帝之符,以兆圣寿。
  
  重曰:天地之中,人受厥全兮,圣人中德,稽天纯兮。阴阳刚柔,协乾坤兮。中和建极,德罔愆兮。灏气磅礡,蔼氤氲兮。全功位育,百灵奔兮,天毓纯兽,寿圣仁兮。穆穆敬一,观厥化原兮。恭己无为,万化臻兮。曷以致之?职宝贤兮。○右其六章。总赞[鹿]纯德应寿宝贤致治之隆。
  
  祖陵颂有序
  
  臣若水谨稽首顿首序曰:臣尝闻,中都形胜之大,载籍文献之休,盖亦有年矣,而未获考观焉。然窃伏思之,天以覆薄海内外,而凡人力所通,舟车所至,日月所照,霜露所坠,莫不全付於我皇明。比诸尧、舜三代之时,荆楚即为三苗,徐淮即有戎夷,太原之外即为猃狁,而我国家北距朔漠,南尽交趾、暹罗,东至琉球、日本、朝鲜海上诸国,西至土鲁蕃以外诸国,莫不臣顺朝贡,岂无所自而然也耶?岂不以功之大者,上天付托之必大耶?岂不以我太祖非常之神功,由四祖极厚之积德所致耶?夫土之积不厚,则其生物也不蕃;水之积不深,则其流也不长;风之积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夫物则亦有然者矣,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圣人功业之大者乎?臣又尝观九流百家,於天文之感应,地理之承生,吉凶之祥兆,玄鸟降商,巨人兆周,至於玄女下庭,白鱼入舟,狼衔钩蛇,当路呈瑞告符者不一可异焉。今兹仰承钦命,遣诣泗州祭告祖陵,臣既虔诚行事,已乃近观地形,远稽图志,昆仑、太行、中岳,地势南趋,至淮、泗而极。淮河二流东西夹遶,天地之气,至此而全。(比)[此]天下之形胜,直可与北都比隆矣。夫红罗之兆,幛名犹存,其诸长髯告符,二神徙庙,皆可考信。则夫玄鸟、巨人、白鱼、玄女、大蛇、神母之兆,又何足异焉?臣於是知帝王之有真,而天命之有在,在於有德也。臣窃闻之,夫帝王之道,以德为本,美以充之,光以大之,纯以全之,功业以成之。是故得之之谓德,充美之谓懿,光辉之谓熙,纯全之谓仁,发挥而楷诸天下之谓功业。犹之树木焉,德譬则根也,懿譬则充美其乾也,熙譬则达诸枝叶之光辉也,盛业大功譬则茂华硕实也;皆一气而贯通者也。书曰:「皋陶迈种德。」又曰:「树德务滋。」中庸曰:「人道敏政,地道敏树。」盖皆以种树喻道德也。恭惟德祖玄皇帝树兹德木,懿祖恒皇帝充美德乾,熙祖裕皇帝光辉德枝,仁祖淳皇帝纯全德华,而我太祖高皇帝硕果收功,盛德大业,卓越百王。以亘古所未有之功德,故克受亘古所未有之土宇,宜也。唐太宗诗云:「刷耻酬百王,除凶报千古。」惟我太祖高皇帝有之,而唐太宗弗克是践也。夫春秋之衰,夷狄谋夏乱华,乾盟偪好,王若缀旒然,以至金元之祸极矣。洪水猛兽之灾,未有若是烈也。此我太祖高出乎驱抑之功,所谓雄伟而非常者矣。夫由根而乾而枝叶而华实,为一气之贯,犹五圣相传以成一大道。诗所称「本支百世」,盖善喻者也。是故本根以发其枝叶华实,枝叶华实又以庇其本根,是在圣子神孙自庇自培自达,以昌於百世,以永亿万年无疆之休耳。仰惟皇上盛德日新,大业富有,修本心之敬一,而仁义礼智根焉。所以成盛德而生大业,以培植於千亿斯年者,盖无所不用其极矣。此五圣神灵之所同欢,而宗社臣民无疆之庆也。臣祭告之余,获睹形势之胜,遂考图籍之祥,窃惟清庙明堂,古存雅颂,不有作述,何以垂今!谨撰祖陵颂十章。一曰皇统,二曰皇德,三曰皇懿,四曰皇熙,五曰皇仁,六曰皇迹,七曰皇基,八曰皇瑞,九曰皇业,十曰皇化。夫千圣一心,万古一道,开辟以来,载籍可见。自三皇五帝三王,以迨於我皇祖列圣,同一大统也,故首之以皇统。帝王之道,必本乎德,故次之以皇德。德必贵乎纯,纯亦不已,则充实而美生焉,故次之以皇懿。懿者,纯也,美也。德之美者,必充实而光辉,故次之以皇熙。熙者,光也,显也。光显者,仁之至也,所谓显诸仁也,则德之全,而体用备矣,故次之以皇仁。仁者,博施而济众。皇德溥矣,德之溥者,其迹必有所起,故次之以皇迹。迹之起也,必有其基,基者本也,如木之根必著於土本也,故次之以皇基。基本之大,必有先兆以为受命之符,故次之以皇瑞。瑞以开先,先兆乎太业,业高乎百王之上,而道拯乎天下之溺,故次之以皇业。保大业者,必存乎恭俭,恭俭必有敬一之学以为之本,故有制作之隆以为之用,是以有转移感动之机,而神其绥来动和之妙,以风乎天下,故次之以皇化。垂亿万年无疆之休,亦亿万年无疆之恤,帝王列圣之道,斯其至矣。臣愚昧,不明大道,谨述肤见,为祖陵颂十章,录於左方,以上尘睿览,备清庙雅颂采择之万一,以垂之无极焉。臣不胜悚息之至。颂曰:
  
  於维皇天,眷鉴有德,爰作民主,以建皇极。三皇在天,五帝降陟,自帝徂王,九围是式,或禅或继,厥义惟一。五胡乱华,元已僣忒,天眷皇明,大统斯锡。○右皇统。
  
  於穆元德,元德玄玄,渊泉其渊,溥博其天。泽远光流,有浚其源,其源浩浩,协於混元。有周后稷,王迹开先,如源斯水,如木斯根。○右皇德。
  
  猗乎懿德,懿德维皇,如玉中蕴,不耀其章。至纯至粹,上配穹苍,肇启玄孙,万裔其昌。克昌厥裔,皇矣无疆。○右皇懿。
  
  於昭德熙,缉熙光明,煌煌赫赫,乾元而亨。本硕乃大,其明庚庚,如彼日月,式扬其精。积极而发,以观我生,隐如隆如,素业彭彭。○右皇熙
  
  於皇尧仁,如日如云,如云之庇,如日之亲。皇在濠亩,祖在泗滨,越来江东,太王居邠。亦有耒耜,曾示俭勤,先知乃逸,稼穑艰难。○右皇仁
  
  於铄皇迹,肇我仁祖。累仁积功,不阶尺土。维勤维俭,维淳维厚,以厚其德,以笃天祜。天祜笃眷,帝王之冑。○右皇迹
  
  丕丕皇基,爰卜钟离,载迁临淮,聿来盱眙。自泗徂濠,太平之墟,维以德祖,维懿维熙。三陵来奠,淮河合之,龙隆或伏,於泗之涯。中都中气,天地之奇,是生圣人,以定两仪。○右皇基
  
  明明我祖,降生出世。生而神灵,天锡勇智。人亦有言,荆涂王气。五百年来,圣合符契中都志:「周世宗显德四年至淮南,言荆、涂二山为濠州之朝,岗有王气。逮我太祖龙飞,乃验。」。红罗呈祥,长髯告瑞,火光烛天,二神避地旧志云:「太祖初生,河上取水浴澡,忽有红罗浮来,遂取衣之,故所居名红罗幛。」又云:「陈太后见西北有异人,修髯朱服,授以白丸,吞之忽然不见,遂生太祖。」又志载:「大明实录云:『太祖方四岁时,仁祖坐东室,檐下有长髯道士,排垣入揖,谓仁祖曰:「好个公公,八十三当大贵。」出外忽不见。及上尊号,年数相符。』又云:『仁祖居邻二郎神庙,太祖生夜,忽见火光烛天。天明,见二郎庙徙东北百余步。』」。玄鸟兆商,巨武[名]弃,帝王之真,超焉神异。○右皇瑞。
  
  我祖明明,勇智天锡,提戈起义,一怒而赫,顺天应人,天命斯革。方夷乱华,冠履倒易,天地失位,日月失色,洪水猛兽,夫焉足戚。我祖奋迅,风号雷击,千古凶除,百王耻释,还我衣冠,复我人极,宇宙重光,九州宁一。车驾还濠,父老来谒,言教子弟,勤俭是饬。○右皇业。
  
  列圣在天,命乃孙曾,礼乐未遑,乃成予能。昔在周文,百年而兴,武周继之,而后大行。诞维我皇,天地秉精,重华协帝,明物察伦,乾德之刚,有为必成。乃敦大本,乃理大经,乃正群典,乃厘萦,乃哲用人,乃求耆英,乃益敬一。皇猷久升,鬼神幽享,礼乐於明,或惨而舒。秋杀春生,与天同德,率祖章程。○右皇化。
  
  铁柯赋
  
   铁柯者,姑苏刘司寇以清先生自号也。司寇昔为御史,按吾广,余忝与公之知,感之为作赋焉。
  
  有怀耿介兮,蹇独立兮云间。或鼻祖乎康公兮,遥派乎铁汉之玄。澜金玉兮自贞,抗颜兮冰雪。眄奇柯兮自寄,将彷佛特立乎徂徕兮崒?。夫既周览乎四序兮,岂无华之可好?嗟与时其下上兮,将改厥度。遵圣则以见志兮,托松柏以后凋。羌日抚以盘桓兮,挹五柳之孤标。昔帝震之发轫兮,爰初觐乎东林。曷羞颜於桃李兮,嫌朝艳而夕湮。承离明於朱夏兮,夕坠玉井之露莲。策功勋於南柯兮,耻蝼蚁而相先。招蓐收於西枝兮,既纫兰之九畹;餐湘缧之落英兮,悲摇落於秋晚。觏玄冥於寒门兮,百卉腓而空山。俨髯翁之屹立兮,刚偃蹇以夭矫而不可攀。何铁柯之蹇蹇兮,伊哲人之媲美也。岂金天之孕秀兮,固元气之纪也。托灵根於铁崖兮,匪夫人之铮铮也。入九原而不曲兮,直矗枝撑乎高冥也。范二仪以为冶兮,橐钥雷风。天三地四以为质兮,二气为工。雪霜兮为淬,仰昆仑兮以为砺。出精钢於百炼兮,非脂韦以为态。彼柔佞之绕指兮,固先时而圯坏。骨骯脏兮枝带矩钩,肤文章而鳞棱层兮髯为 。骤雨兮其鏦鍧,烈风扬兮撼铃。或锵乎其暴雪。亦铿尔兮霜清,遥隐几以玄聆兮,聊逍遥以遐睇。则武侯之正直兮,览赤松之高致,挟梅僊以结侣兮,?孤竹之逸踪。亮百折而不挠兮,见劲节於疾风,薄匪人之振落兮,固望秋而先零。彼淮南之萎蘼兮,知黯也之在庭。禀至刚以为肠兮,中结义以为胆。直苦心而致节兮,又贞乾以自亶。昔余之既有知兮,尚庥庇於繁荫,将采华而食实兮,岂附兔丝女萝之径寸?贞心忠悫兮,流脂为仁。变茯苓其将圣兮,化琥珀以为神。峨铁冠之岌岌兮,肃柱史乎台中。陟大夫之岳岳兮,谅匪夫嬴氏之所封。彼刚柔亦不吐茹兮,又何有於阘葺?昔巡历乎闽、广兮,耸铁颜而森冽。回霜节以之蜀兮,又确乎其不可拔。遭迍邅之不辰兮,壹轗轲於权竖。使囚缧而屈折兮,固将惭於此树。邈致身於卿相兮,谢司寇於留都。冯虎丘以舒啸兮,访鸱夷於五湖。悲胥门之墓槚兮,忽乎与国而荆榛。彼大厦之一木兮,蜀铜柯其谁与伦?乱曰:时之来兮椎为铦,牺尊青黄兮楚人之钳。将遨游於扶桑兮,或晞发於阳谷。穷金天而逍遥兮,遐振衣於若木。入玄门兮揖清穆,?月桂兮扶天根,临下世兮濯足。
  
  交南赋有序
  
  予奉令往封安南国王睭。正德七年二月七日出京,明年正月十七日始达其国,睹民物风俗 ,黠陋无足异者,怪往时相传过实,托三神参订,而卒归之於常,作交南赋。
  
  皇穹极乎无朕兮,廓空窿而罔象。厚壤渊其莫测兮,又坱北而无垠。爰下上乎中土兮,中气聚其曰人。中四渐而四荒兮,极泱莽乎禽兽草木而为邻。维中气以风之又渐兮,圣神肇乎盘古降。皇皇而帝帝兮,哲王以之疆理乎中土。列四方而五服兮薄四海,又建长而以五。森内夏而外夷兮,哲要荒以为度。帝曰南之荒裔兮,畴分野而代工。南翼轸而朱鸟兮,帝炎帝而神祝融安南,分野翼轸之南,朱鸟之地。记曰:「南方其帝炎帝,其神祝融。」。窅乎皇后君之攸治兮,曰火僊而征龙。烛九阴於赤水兮,觌冯夷之幽宫皇后君兄弟五人为五龙,治五方,南曰曰征龙。火仙赤水在西南。。昔陶唐之咨命兮,羲叔南宅乎交趾,庸均秩乎南讹兮,亦暨时之与事。季德凉而莫遐兮,荒忽以之自异。维彼交之蕞尔兮,北五管而越南裔。际尉佗之七郡兮,汉九郡而同置。凭都卢於天末兮,望越裳乎海际都卢国在合浦南。越裳在安南之南。。南迤逦兮占不劳,西联属兮滇溟之尾派。诸葛之度泸兮,州炎刘之经始。李唐承乎厥后兮,恢都护之府治归化江一曰泸江,与汉鄂等,自大理而下入海。安南汉为交州,在唐为都护府。占不劳即占城地。。昔炎氏之方殷兮,泛海外之楼船。二女孽乎中叶兮,薏苡用惑。夫马援矻铜柱之磷磷兮,厌搀枪乎南天。彼高氏之定交兮,建石塔之岿然。胡?崒乎桥市兮,立富良之江埏。彼尔点曰炎均兮,冒耳聃之仍云。维公蕴之肇绪兮,绍八叶以斯君。京用篡而易位兮,附胡公之远孙。和叔后其曰黎兮,亦攘之於累传。昔少皞之方衰兮,九黎扰而乱德。北正黎之司地而属民兮,羌始受之颛顼。彼三苗以效尤兮,陶唐亦复乎贞则。皇混一以为家兮,亘地载而天覆。一正朔以同文兮,又同轨而辐辏。物土方之包匦兮,则九载而三奏。厥易世而来王兮,叩天王而庭受。析圭玉乎上方兮,球弁旒而七缀。袜凌波以赤?兮,带灵犀之与玉佩。乘龙节於云亭兮,将天语於扬对。帝曰:「畴咨若时余其以兮,畴专对而学诗?」缪曰:「予之颛蒙兮,之四方其以宜。」班麟服其烨烨兮,畴予佩之陆离。带飞霞之弱弱兮,冠切云之巍巍。书余绅以忠信兮,申笃敬而行之。怅世途兮曲,又修阻兮崄巇。羌跋?兮淮、泗,乃啸歌兮江湄。望南极於岭峤兮,冯炎而长叹。徘徊苍梧之墟兮,揖重华而联翩。西遥睇乎桂、湘兮,见二妃之婵娟。眺昆仑而容与兮,憩舒啸乎筹边邕州有昆仑关、筹边楼。岁月经於五管兮,青牛服乎南关。凯风熏而迎余兮,余因以寄兴於五弦。拔南巢而盘桓兮,睹凤鸟之翩跹南巢乃安南南方凤鸟巢。始问道兮谅山,孰凤眼兮七源安南有谅山府、凤眼、七源县。?晞晴曛於坡垒兮,濯北峨之清湍。朝曦发乎不博兮,度卜邻而仆山坡垒、北峨、不博、卜邻、仆山皆安南驿。步飞空於风磴兮,遐缥缈乎云巅。悬岩崖兮渊际,设鸟道兮侧旋,或深入兮厚土,又上登兮高天,郁山林之险隘兮,川屈诣而缠绵交人尚诈,不欲使过城邑,为问道乱山中屈曲示远,故数日只度一水,已数次。。暮虎豹之蜿蜿兮,朝蝮蛇之蜒蜒;过丕礼而昌河兮,渡市桥而吕瑰。余息徒而班班,炎均遥遥以斯迎兮,渡富良兮洄湾丕礼、昌河、市桥、吕瑰皆驿。富良,江名。。曰余中华之子族兮,家增城之九重。从游帝之玄圃兮,闲逍遥乎阆风。初离郡之豫章兮,嘉厥名曰清源。派炎汉之司农兮,居余都兮甘泉,依云母兮高岭,迩安期兮左邻,处太一之穹庐兮,抱罗浮之飞云。承帝歌之皇华兮,兼咨诹乎炎德。泛淫游乎方外兮,观泱漭之无极。岁摄提之癸酉兮,斗杓忽其东捩。火轮躔乎娀訾兮,魄下弦之次夕。蹇余渡以王舟兮,亦黝黄而丹垩。纷龙舟其后先兮,沓蛟人而裸涉。百挠以象刀兮,扶黑把而刃白。夫唯寓艺夫水战兮,或因用以刺击每一龙舟百桡如刀,或习水战也。。肆迎拜於厥明兮,濒祥寿之别殿。入修门其大兴兮,见广文之颜扁富良江边有曰祥寿殿,王门曰大兴,亭曰广文。。临炎官之窕窈兮,祝融跸而东转,依南风以弭节兮,睇天使之离馆。炎均俯候於朝元兮,肃敬天之北面馆曰天使,门曰朝元,殿曰敬天。。俨百辟以皇皇兮,奔重侯之款款。陈黄幄兮月殿,时六龙兮临下?,虹桥度而未云兮,又鹊桥而参伍。聆天书乎洪音兮,伏群黎於下土。时中律之太簇兮,洪钟寂而不作?,置鸣凤之嶰管兮,击灵鼍之高鼓,应河鼓之磅硠兮,屡天吴之舞蹈,夜叉奋其怒臂兮,裸竖梃而前杜,开广宴於勤政兮,崇余东之席端行路则以梃横杜。行礼时,二将军怒臂卫之。勤政,殿名。。珍羞虫虾兮,太牢别陈,椰席敷重兮下地,登土偶兮簇盘,粔籹杂俎兮远苾芬。呜呼广乐兮,蔑弃大吕;跳梁舞蹈兮,弗事乾羽。登庸瓦缶兮,捐谢鼎俎。时斗杓之孟陬兮,列青梅之碧弹。累柸盘之狼藉兮,瓜亦先期以为献正月有梅瓜。奏夷乐於殿上兮,鼓噪杂进而零乱;列雄虺以为阵兮,又沐猴而加冠。曰而重黎其苗裔兮,寔乃祖之司礼也。曷不返乎初服兮,乃视发而脱蹝也。敷余闯其度关兮,寔孟陬之中适。嗟阳侯之迥绝兮,茁芋苗乎三尺。农告毕而苗离离兮,鹭亦以之藏色正月芋禾以长。望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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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兮亦蛾眉而曼肤,上衣古而过骭兮,又罔裳而重襦。袖飘飘其仍风兮,跣足足而泥涂。资珍?以弗售兮,齿黝黝而牙聱。仍葛洪之丹砂兮,将博访乎勾漏。逢鲍靓於南海兮,余亦与之幽遘勾漏山在安南之南境,葛洪求丹砂即此也。。观民居之鸟翼兮,恒居高而檐低。方甍瓦而锐下兮,概厥形如短圭。爰乘葺而平敷兮,象鳞鳞其鱼鱼。岂水族相感而则然兮,乃厥类而象诸安南之制,民居如此,若王居九一,如中国。。鸟翼堂而里置兮,日中市於虚落。环四面以施榻兮,中市官而均权。国无马之千乘兮,又何择乎骥与骀?曰国君之称富也,又曷数以为对?兵裸以靡甲兮,亦焉用夫犀兕?岂厥家之罔藏兮,恐其德之未改。木寄生之累累兮,亦既繁而木萎。藉若人之福威兮,不再世而贴殆。炎均贶予以非芷兮,又蕙兰之旖旎安南有香草曰排草。余辞以帝之纫襟兮,有县圃之芳蔼。又重余以椒苓兮,曰余襟之难改。余受阆风之缤纷兮,兼月殿之菌桂。慨有职乎咨询兮,虽草木鸟兽而莫予□。或申申而问俗兮,恐邦人之女诒其俗多诈,问之不以实告,故云。。招朱鸟兮七宿,分南野而司天。乃灵哲夫天飞兮,盍於余而具陈。鸟恍惚而夕降兮,曰余不习乎世言。交三趾而作篆兮,庶余意之或宣。曰普天兮殊方,迥气风兮不同。俯南极兮地下,仰南斗兮天中,规毁度兮鹑尾,天地罔肃兮凉风。爰又戾兮玄枵。泽不腹坚兮溶融,冯碧鸡兮右掖,接乌衣兮邻邦碧鸡山在安南西。乌衣国在安南南海外。。服余华虫兮乘驾鹅,跨鸿鹄兮鸣天鸡。振鹭吾其洁修兮,海鸥□乎忘机。疾黄鸟之谗兮,鸠痴黠而攘栖。雉胡臻化蜃而呈楼兮,鳝声霹雳而震怒。鹦鹉慧而诉寒兮,翡翠胡丧质於奇羽翡翠鹦鹉诸鸟,皆安南所有也。□时献鹦鹉,数自诉寒,诏还之。。彼纷纷乎斗筲兮,亦焉足以多数。奋九万於溟溟兮,?鹏翼其垂天。纷有鸟而九头兮,雀蛤胡感而化迁鹏徙南海即安南之南,又旧传有九头鸟,又曰雀入海化为蛤。。鹈鸣而草芳兮,天虹藏而不雪,随阳懵乎冰泮兮,布谷啼於冬月安南气常暖故云。曰邈邈乎皇穹之冥玄也,昭昭乎博厚迩而不可原也。揖祝融之冥冥兮,而南纪之专也。纷??其渊陆兮,盍悉余之昌言也。曰维扬之末裔兮,上亦殊乎涂泥。贡奇南以沉水兮,又南金之与纤绨本朝入贡,沉香、金器、土绢。。柚包而莫致兮,丹荔远而见遗。繄铸山兮为金,又煮海兮以为盐,波罗特乎彼岸兮,安息以液而自歼波罗密、安息香唯安南产之。狶具矢而捷射兮,兽带甲而穿山,麝藉香以为崇兮,猩猩机疏乎能言。探余纚龙之颔珠兮,又网海根之珊瑚。佩明月乎南海兮,拂若木於明都箭猪、穿山甲、麝、猩猩、明珠、珊瑚皆安南所有。兽为舞而衔戈兮,蓬莱浮海而负鳌。射工巧而俟影兮,巴蛇吞象而吐哺,又九首吞人兮,天吴怒号。犀胡灵兮而厥角通天;象奚知兮,而委齿自埋乎?有儵忽兮玄 负黄熊兮出游,眺西皇之青鸟兮,见王乔之双凫兽衔戈见山海经。蓬莱,海上山。安南有射工。雄蛇百丈九首,吞象吞人。有水犀。有象能自埋齿云云。。怳海若兮夜出,水妃偕兮朋遨,胡冯夷兮娶妇,谅佳期兮好逑。何海上之居人兮,头宵飞而海食。晨则返而完归兮,又追随於往夕旧传安南海峒,有人头飞海中求食,晨返,头中有缝如线。。歌曰:二神僪诡诞慌惚兮,懵乎余狐疑助莫决兮!骑彼箕尾揖傅说兮!天路漫漫何修越兮!昔羲氏之宅交兮,化为神於日驭。曰南讹以平秩兮,就余订以一语。依朝曦而折衷兮,庶吾之犹豫曰物之生,颅玄趾基。一体齐气,孰首飞之?断永不续,孰能弥之?补天有石,谁其治之?鳌足立极,孰睹裁之?象能埋牙,谁亲掘之?无瓜无角,谁与锸之?冯夷娶妇,匪形安协?水僊有宫,胡身业之?鹏翼垂天,谁能运之?扶摇而起,击水三千,孰其仞之?有鸟九头,孰啄食之?惟天一本,谁参析之?虺毒一足,谁附益之?天地之常,传物有极,日月曜灵,风动雷析,动植潜飞,咸识其职。百家九流,荒唐莫测,爰有典谟,圣人[作]式。厥民析因,鸟兽孳革,过此则非吾之所识。於时日车就驾,引挽羲和,朱明离离,扶桑参差,炎均击鼓,且笑且歌,乃临桥梁,送余於河。怳乎忽忽,若梦南柯,载歌曰:中气磅礡,山川缪兮。蝘蜒隔,离中州兮。常而不常,怪诡幽兮;不常而常,三光周兮。圣人耀德,文明流兮。海波不扬,庶征休兮。结余忠兮为轴,又揆信兮以为路。乘余敬兮於堪舆。廓自得而容与兮,余因以从容乎周道。观八极之无穷兮,浮游驰骋乎宇宙而上下。聊反观而知天兮,超逍遥於闭户。乃旋氛旄之班班兮,揽霓旗之翕翕。掣摇摇之云旌兮,叫帝阍乎阊阖。入钧天兮紫微,闻广乐兮九合。
  
  蛇虎颂有序
  
   予既从李氏买九龙洞,又西登鸡冠顶,得虎岩焉。传闻九龙旧有大蛇,虎岩旧有猛虎,今皆去之,其亦灵且仁也。因为作颂。
  
  猗灵乎虎!无争幽人之所。虎也不争,夫何世之情,不如彼虎之灵!
  
  吁仁乎蛇!无嗔居士之家。蛇也不嗔,夫何世之人,不如彼蛇之仁!
  
  九龙颂有序
  
   畴昔之夜,梦从烟霞洞后复得一洞,甚纡邃。奇怪之石,不可名状,中有古碑文字,非人世所见者,其左有一人家。梦中叹息,以为奇伟之观。及与尹万竹携陈、龚二生往游九龙 岩洞,宛如梦中所见,岂九龙之精,先以告我耶?因为颂二章。
  
  一龙乘云,九龙在田;一龙全身,九龙潜渊。龙德之潜,其潜正中,吁嗟乎龙!
  
  一龙将雨,九龙处处;一龙来宇,九龙避所。龙德之让,其让正中,吁嗟乎龙!
  
  反招魂
  
  反招者,甘泉子所作,以哀进士梁渐卿之辞也。渐卿质美,有志於道,年不究学,客死京师,良独可悯。又以为魂无不之,将合乎大化,非若楚招,拘拘乎恐滞乎四方上下之苦焉,非所以语性也。又其所陈荒忽,诱以娱欲,非可以慰志道者,故作反招以广之。
  
  玄冬厥季,旁望辰止。嗟灵全归,返厥真止。有生不辰,罹迍邅止。灵承多修,服美乾止。爰乘气机,观大化止,魂无不之,游乎四方上下止。不泥故乾,独悲诧止,合同而归,物代假止。魂无不之,魂游乎东止。东方大海,浟浟观澜洪止。阳谷日出,烛幽蒙止,长人千仞,呵禁凶止。螭龙上下,驾言从止,仰攀扶桑,观春融止。帝震乾元,仁意沨沨止。生气盎泱,魂其东止。魂无不之,魂游乎南止。南方炎火,千里照途晻止。蝮虺虎豹,后先骖止。雕题黑齿,化礼让参参止。揖彼炎帝,祝融耽耽止。向乎离明,文物粲森止。大明亨亨,义有严止。茂对时育,魂其南止。魂无不之,魂游乎西止。西方流沙,弱水纵观涯止。赤蚁玄蜂,化仁慈止,豕首纵目,御穷奇止。长爪锯牙,反胥依止。觐彼少昊,蓐收齐止。利观厥成,金气澌澌止。万物顺理,魂其西止。魂无不之,魂游乎北止。北方寒山,代水弥窥北极止。曾冰积雪,千里气肃栗止,逴龙骧驾,逍遥叵测止。乃觏颛顼,玄冥同适止。启辟寒门,窥广漠止。万物潜藏,智渊匿止。贞观天心,归而复止。返乎幽都,在朔易止。归根复命,魂其北止。魂无不之,游乎上止。上之峻极,穹窿无尚止。其气苍苍,曷有虎豹豺狼,九首相攘止。三光五纬,有列在下,下观天象止。三皇五帝,济济互揖让止。察彼鸢飞,魂其上止。魂无不之,魂游[乎]下止。下有九土,渊渊厥块大止。山峙川流,罔昼夜止,广大博厚,体变化止止。伯牛身九约,参目为让咤止。鼋□蛟龙参灵驾止。从观渊跃,魂其下止。四方上下,惟君所之止。宇宙一气,万物体齐止。同归大化,混沌无倪止。死而不亡,或合或游,孰测其机止。纵浪不有,厥乐曷涯止。爰履厥礼,静反乎初,即修门止。安此广居,谢齐云止,善以为宝,薄翠珍止。明哲煌煌,代膏兰止。童冠风咏,俨齐容止。生色睟盎,朱颜曼丰止。仁义餍饫,殽羞重止。令闻广誉,文绣被躬止。九容三变,姱容修丰止。齐翟并佾,鄙郑舞止。九歌九韶,陋激楚止。三千三百,靡荒惰止。道艺是乐,六□左止。餐饮泰和,观颐朵止。乘彼大化,驾野马止。魂乎奚之,一四方上下止。乱曰:「朔风萧萧兮吹白杨,一气推迁兮柔乾为刚,昊天剥否兮神龙蛰藏,南窥苍梧兮重华陟方。夫天地神物且如此兮,圣哲亦独何伤!颓然顺化兮与之升降,服丽且都兮君独翱翔。乘彼白云兮返故乡,岭云攸攸兮上有丹枫。我哀思君兮君不从,魂无怛兮归空同。
  
     洪觉山侍御来按吾广,以兴起斯文为己任。为予开天关精舍於穗城东北之隅,□□有岑郁焉,是谓红冈。乃又抑邪崇正,毁淫祠,创讲堂焉,名曰同然之堂。堂之北堂曰自然,其又北则依城为一悟亭,环沟池夹之,甘泉子与觉山讲习之所也。洞门有榕,合抱参天,二本同乾,其枝之交又同,盖不知其几数百岁矣。凡过而见之者,又不知其几千百人矣,无识之者。甘泉子一日见之,曰:「此非古所谓连理木乎!小子识之,辟兮浑兮,浑兮辟兮,是可以见天地万物同体之理,理一分殊之义矣。诸生欲学,盍学此本乎。」洪侍御、冼秋官各有题咏。予感而奇之,亦为作颂以示同志云。
  
  江湖逶迤,东入城陴,引流环岛,九曲而西。白云之颜,谁开天关,讲堂恢恢,洪曰同然。同心同理,宇宙同此。有情无情,连理感契。连理维榕,堂门崇崇。两根一乾,支分再同。万物天地,知为一体,可以人乎,有不如此?奇踪五百,示我学的。敬告同志,庸以默识。
  
  泉翁大全卷之五十四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歌
  
  登圭峰歌
  
  山罗列兮青青,泉纷飞兮冷冷,人与凤高翔兮,世孰得而为缯。
  
  富良歌壬申正月二十六日安南作
  
  乘玉节兮坐王子,舟披霞缨兮云裘,击兰桨兮泛中流,冯夷舞兮蛟人游。草萋兮荒洲,怅独立兮容与,望五云兮神州。
  
  烟霞乐歌
  
  烟霞之虚兮,与子广居兮。烟霞之极兮,与子安宅兮。归来归来兮,乐以栖迟。樵之云兮,可以兴雨。优哉游哉,乐与子处。
  
  赠朱生归江阴
  
  朱生自负医国术,持以售人人不识。有如旌阳大丹丸,从来相遇非人力。药囊小试岐黄春,一匕一下回命脉。我有真丹欲传子,得之者寿寿无极。归来濯足长江流,偃仰睎发阳羡北。阳羡山中茶,(杨)[扬]子江心水,一化晕血肠,胸次无查滓。
  
  送梁职方入西樵
  
  兀?子掉头,不肯住郎署,乘风直入烟霞去。梁伯鸾一身,与之若比翼。追踪蹑影凭高翥,翳门牢关守九虎。扣之不开日将暮,徘徊四顾独谁语。山高云深不知处,从天倒下非凡步。二人一笑平生欢,携手高堂谢云驭。
  
  王士招侍御乃尊寿图诗名以旗
  
  灵椿年年长,丹桂日日芳,两树相映交辉光,有鹿有鹿游其傍。地呈神芝何煌煌,天锡龄鹤来翱翔。谁开此图称寿觞?地瑞不如天瑞,天瑞不如人瑞之为家国之休祥。通彻三极寿无疆,禄养善养垂显扬。青骢绣斧谁家郎。
  
  卢氏五鸣书屋长言
  
  少参子卢子师陈,?如海鹤立我门,索赋五坞山房篇。予辞以病无能焉,靡丽之词病子云。壮夫不为子何人,无已托歌於长言。五坞峙地五岳然,又如五星之在天。夫在天者阳之神,其在地者阴之真。阴阳合德天地浑,五子得之为舜臣。燮理阴阳,寅亮天地,圣人成能在五伦。不然亦有五经存,五事元来共一原,收拾溥博极渊泉。渊泉如地,溥博如天备我身,变化位育如屈伸。借问山房吾伊贤,听予长言闻不闻。
  
  翰院观莲歌和夏桂洲宗伯次韵席虚山翰长
  
  濂溪爱莲非爱莲,天机漏泄圣学传。耶溪新妆红十里,纷纷开落同葭苇。銮坡东畔玉堂东,池莲倒映天光中。一般外直还中通,君子之赏清兴同。顿令退藏心已洗,何必区区色香相旖旎!下有灵根如磨泥,不染淤泥出清泚,空闻无物不惹尘。此花即物如入神,入神当是花之圣。直识还他舂陵人,遶栏赏者四方彦,瀛洲学士开清燕,移时歌鼓相喧阗。回首生姿一顾盻,酒徒历历皆诗豪,笔端浩浩生波涛,挥洒绳床客如堵。杀尽山中万兔毫,酒阑客散文章伯,此花自媚宁潇索,重来嘉会在何时?花余岁冕仍餐实。壬辰六月二十日
  
  再和桂洲宗伯重叠观莲歌兼呈席虚山院长
  
  空流空说,火中能生莲;清水芙蓉,天然人莫传。水火相去谬千里,奚啻美玉杂葭苇。月之西兮日之东,日月奔走无穷中,宇宙无穷一气通,天地万物吾体同。日月长新不用洗,照见种种群生,臭腐兼旖旎。岂无牡丹妆点春,富贵又何似?天绣芙蓉出清泚。看花看色眼尚尘,看花须看花精神。见之不识识不见,如公方是观莲人。无穷宇宙,不知观者几千万亿神圣彦,须臾聚散如一燕。因嗟此燕休草草,荏冉光阴不能以转盻。将军一去随华豪,红花落尽空江涛。裈虱区区是寰堵,太山不察与秋毫。归尽王皇及帝伯,雪月风花未穷索。大都当作观莲观,闲与诸公餐胜实。六月二十三
  
  贺诰封廖五洪学士配江安人双寿歌
  
  谁家玳瑁筵初,启金盘露滴琼瑶髓。长庚跨鹤来青霄,王母鞭鸾度碧海。寿域弘开瑞气腾,庭闱交映金天精。主人一仕归五洪,陇上馌耕宾主仍。阴阳合德天道成。桂芳熊胆流休声。木天紫诰换郎冠,珠翟霞帔曳绛云?。门中亦有偷桃儿,胸罗星宿剑光寒,偷桃儿,洞野子,词源三峡倒流水。洞庭阔豁不可收,波涛动地舂天起。我闻寿亲之道在显扬,何必尽引洞庭为酒入寿觞?无念双亲贻令名,直与乾坤配耿光。癸巳夏五月
  
  贺张母季孺人寿七十八华诞歌
  
  吾闻上有天姥星,下有天姥山,天姥之精,下上磅礡乎两间,正在(淅)[浙]水之东,南镇之南,天台之北东海埏。坤德柔巽,毓秀於人寰。永嘉张母七十年,圣善门中有令人。王母降神为后身,恢恢寿域开良辰,宛如王母宴曾孙。玳瑁筵、琥珀杯,金盘之露从天来,五彩屏帐云锦裁。膝边戏彩谁令人,伯牧贤嗣中书君。禄养何如善养尊,子进一觞,我歌一曲为君申。歌中曲曲能回春,春意回转 无穷□。□□无疆天锡之,何必蟠桃花实与三千,久视兔走与乌飞。癸巳七月二十九日
  
  於张参议子纯亭中看竹
  
  看竹复看竹,千枝万枝绿。疏节虚应心,元来一根独。所以君子称此君,无乃当作如是。
  
  少宰顾未斋学士请同寿其乡隐君蒋廷器七十华诞歌
  
  蒋生自昔开三径,尔依日月居东华,得非大隐在城市,一壶亦挂壶公家。陈留曾闻有市隐,虎头拉我把酒盏,自兹虎枣与神瓜,一月二月来家乾。今年八月上清秋,古稀花甲再回头,寿筵寿宾彩云里,长庚跨鹤来交酬。仙鹤来飘飘,仙人吹紫箫,飞空下看凌倒影,但见人间此乐乐陶陶。自不知蟠桃之熟应几遭,海屋於今添几寿。癸巳八月九日
  
  粤峰歌赠鸿胪梁君禹范
  
  粤峰积翠中天浮,下看南极南海流。手摩青空摘明月,超然更上五层楼即所谓五滴水也。丈夫立身崇德亦如此,临深为高窃所耻。一善成名止自止,太山顶上不属太山。老夫自力以告诸贤,粤峰梁子听吾言,君有大笔大如掾,都城大笔谁拟伦?正笔正心非小技,扩此正心天地位。天地之位,何以云然?俯仰高卑,健顺方圆在一字,一字一画即一心,只此是学程伯子。墨雨浮云点太空,尽在梁君一目中。癸巳八月。
  
  嗟麟篇有序
  
  予之南也过东昌,闻东昌顷者产麟,或随为见伤,遗骸经时不腐,如有生气焉。其事甚奇,感之为作嗟麟以归陈侯。
  
  嗟麟兮!麟兮!胡为乎来哉!天精秀尔神,地质范其胎,闪烁三光焰,天马奔惊骇,毛色孕岳渎,嶙鳞波洄回。吾闻光岳完,东昌有楼台。阙里一丝绂,千古元经垂。西狩见折足,掩袂为伤哀,理长数何促,此事令人猜。美苗盎初茁,雨露须栽培,元气能产斯,元气莫养之。颜氏不长年,孔辙穷流离。陈侯治东郡,民物一柔怀。和气溢四境。神瑞为之来。尧文协諴和,麒麟游其陂。黄霸昔理郡,凤凰鸣喈喈。夫何此见伤,无乃元气为?旬时若生气,臭腐为神奇。异哉乎麟兮!感慨作此诗。癸巳九月六日。
  
  虞山歌赠陈元习中丞抚南赣
  
  虞山!虞山!乃在洞庭姑熟之间,遥遥东驰到海。截屼?而嵯峨,琴川浟浟以渟滀,扶摇清淑之气,郁积成衷和,是生魁奇俊特之士何其多!就中有如二陈者,元方季方宜同科。长公?历遍天下,身佩明月胸星罗,白眼向空思吁咈,开口不绝如悬河。又如银汉天上落,昆仑之水千流万折生层波。庖丁十牛中理解,八面应敌如君何!前年知命始添丁,联翩三凤过徐卿,始知有子万事足,岂能无官一身轻?迩来光禄席未暖,命抚南赣连漳汀,自古大才当大用,丈夫四海还经营。区区问我借聋盲,此去可作咨阳明。四省夹攻有遗策,狡兔三穴失其灵,不然亦有智将术,威风肃肃流先声。如以口舌代斧钺,胸中百万藏甲兵。弄兵之徒化赤子,归放牛马耕为农,洗兵於江湖,四省见永清,神武不杀方来庭。癸巳十一月一日
  
  百岁歌堂有序
  
   百岁堂者,嘉兴崇德周氏之堂也。周君德茂讳文忠,孝友笃至,兄遭寇劫,则为以身急其难。母氏胡遘疾弗疗,则为吁天割股和药疗疾,疾即愈。若夫赈饥施棺,修桥引井,以仁义之泽及於乡人,载於县志者,不可枚举。寿跻百有三岁,未满百岁时,其孙埙构百岁堂以祝其寿。寿乃过之,每称寿,则子孙曾玄四代重列於前。甘泉子友其重孙黄门昆,昆盖志於仁者也,间以告甘泉子。甘泉子曰:「寿者,仁之符也。观周翁之 寿,可以知周氏之仁矣。若使天下皆如此寿,可以观斯世之仁矣。」感之为作此歌。
  
  吾闻上古上寿万八千,中古一百六十年,而今上寿称百岁,万人有之号人瑞。宇宙之气将无同,今何为啬古何丰?始知元气在燮理,匪但气数而已矣。又闻上古至仁皇,可使世为仁寿乡。高明博厚乃悠久,悠久可以配无疆,民物以之不夭折,二仪五气延三光。自余一国及一家,积仁气象何其赊?敛时五福保寿康,神理不亏无沴邪。崇德德茂有周公,孝仁不愧古人风。有兄罹寇身急难,割股吁天天亦从,和药一歃母病起,感应之速如神功。始信古传仁者寿,一旦三回介春酒。三万六千九十日,花娆劝酒鸟音奏。人言寿域在此门,三代四代斑衣舞。贤孙肯构堂崔嵬,前人肯构后孝思。曾孙黄门我贤友,大公之世非天遣。安得四方此寿域?民物长养同熙熙,顿令此世还黄羲。
  
  阅顾新山司徒考绩卷歌
  
  群公赠公上考功,我来后公颂公功,赠公颂公似不异,彼功此功元不同。会计勤劳国计外,爱公真朴回浇风。近来士风愁倒澜,谁立砥柱中流中?安得如公千万辈,遍化天下为淳庞。
  
  十二月十八日於穆玄庵所会限韵短歌行
  
  初冬瀛洲在山西紫岩公作会,季冬瀛洲在山东玄庵公作会,倏忽万里非缩地,莫是乘云与御风?五十六十积阴功,福地大地为大同。玉堂兄弟共十人一时举会者,刘、许、严、穆、张、费、王、林、欧与水也,十洲共效玉皇忠。清都广乐与众乐,百妖千怪自神通。
  
  甲午正月初七日於严介溪公所寓山池作瀛洲会是日会者八公分得七言长句体为八仙歌。
  
  元日人日连晴明,三阳交泰阳道亨。毁规魄渊吐华精,瑞台八仙排云行。锡声鹤御风冷冷,琼琚玉佩空中鸣,冠盖闪烁如流星。主人自是爱敬客,拥帚下阶倒屣迎。恍闻异香生四座,华筵徐开孔雀屏。烹鲸炮凤煮麟髓,八珍水陆陈前庭。美酒近寄金华仙,玉露下浥来金茎,琉璃滴沥珍珠清。琼浆交迭玉糁美,渺然一山在池北,宛隔弱水如蓬瀛。鹓鸯宝鸭立洲渚,酒徒词客皆仙灵。试问主人为谁氏?无乃西蜀严君平。自言神降奎璧星,先时历历知前生。下无云鸟纪官名,亟谷传家许旌阳。育神灵宝来帝乡,暂出紫微司天仓。岁计出入为经常,紫岩前身是刘晨。天台来侍玉皇前,旧从日讲来经筵,亲受符玺统军民。姬公留后机务身,玄庵元是治仙官,清卿灵骨交天神,道流仙子出其门。愿公玄之而又玄,双修性命道义存。方山崔嵬张紫阳,帝命督储下玉堂,满期天粟盈仓箱,庸为时弊祛秕糠。钟石缩地如长房以其邻於会所。长安市上壶中藏,翰苑银台高穹苍,后与疲癃施药方。介立节介如逋仙,早读中秘游木天,苦辞司业参纳言,夙夜惟允天喉咽。贱子本住甘泉宫,别馆增城仍九重,天乙降精来地中。白业面壁烟霞东,陆沉金马二十冬,恭命三礼绝天通,凡骨未脱非仙纵。今夕何夕良会同,坐令玉烛回春风,酒阑云散月明空,他日莫须夸八龙。
  
  介溪太宰画歌
  
  南都太宰介溪公,手持一轴来春风,敛之初觉未盈把,张之屋壁屋增大。上有一鹤从天来,皤然四翁立地下,此图胡为挂我壁,使我恍恍累日神辟易。屋壁欲动,儿童骇走,走告一鹤,飞来堂上从四客。即令招之无所得,但见图中隐隐一翁举手鹤羽摇,一翁捧书鹤头朝,一翁仰视志凌霄,一翁俯目神寂寥。四人俨俨毛发动,睛光射人人发耸。似是四皓在商山,鹤书一召汉鼎重。动息弛张,仔细思量,共工怒触,不周山崩,天柱方折,地维亏张。於彼之时,女娲何必断鳌足?四人可使撑四方,永立四极寿无疆。
  
  赠扬州太守侯君考绩之京
  
  维扬郡侯子侯子,忠肝如铁心如水,政刑清简吏典壉劬?,鸟雀不庭如古寺。曩者薝簪笔忤相公,一挥折翼落泥滓。起来作郡气不挫,手笏犹能击朱泚。帝思颇牧正拊髀,君今报政逢其时。若蒙简任镇边陲,文能附众武能戡乱非君谁?
  
  寿大司成苇川陈先生七十华诞有序
  
   大司成苇川陈先生,往在翰林,独擅才名。又任直不与人款曲,独於水屡见推奖,人或忌之。先生以终养去,继而致仕,水不见者二十年矣。颇恨先生以高才自废,不及大用,然又慕其早脱世网,以逍遥於山水之间,未必不为得也。今年寿跻七十,方且慕学不倦,遣其子遴来白下相问。水喜之不胜,因作长歌寓归,以为寿筵侑觞之献,苇川公岂索我於言词者哉!
  
  苇川先生年七十,发始如艾眼如碧,扁舟上下只五湖,寻常城府亦不入。中年供奉金马门,气吞星汉摩青云。集贤学士多藉藉,亦有海鹤参鸡群。自是天星骯脏姿,长门白眼青眼稀。已闻世间鱼恶网,复道高树狂风吹。感慨犹如老女吟,故人族子为商参。时方争慕祝鮀佞,甘从吾好归山林。忆昔较文春棘围,於予旁经亦见知。自兹往往语门弟,如某乃尔同榜师。衔哀公北我奔南,程途相吊齐鲁间。八年蹲伏在草莽,再来不见公温颜。一从契阔二十年,致书兼喜有子贤。载读思过息机作,三夜梦语洞庭山。公今古稀我肩随,我在罗网公鸿飞。六十七十伯玉化,遣子下问不朽之道夫何为?答曰宇宙无终,莫知始终。万寿无疆,道与天同。回视彭殇,倏忽共隙光;无异槿花,须臾与蠛蠓。又何必区区慕广成子安期生,幻迹沧溟中。
  
  马恒斋都督永奉部檄北上出饯道中口占短歌赠之
  
  文武吉甫今马公,方古名将为将雄。文以附众武以戡乱随守攻,翕张呼吸生雷风。指麾戎马如手足,千人万人心一同。此行可请二长缨,左系天骄右叛戎。
  
  奉贺沈太夫人上寿华诞侍御应阳之母夫人也
  
  绣衣乘青骢,铁面飞霜风,试问谁氏子,圣善高门中。何以谓圣善?慈巽与贞俭。母范成子贤,子贤母益显。紫诰映春晖,珠翟明霞帔。子进寿觞为万舞,我歌万寿寿无涯。
  
  寿丰城王逸轩七十一歌
  
  王翁自昔河上逸,闭门闹市长不出。观碁世上似玉质,输嬴局面谁得失?壶里乾坤纔七日,世间甲子踰七十。已闻宣圣不踰矩,籛铿之十始得一。不然亦授王野术,面如丹砂眼如漆,步履乘风如老列,硬饼大肉真刀截,阳生腊后启寿筵。二阳三阳生相续,长庚天姥来献箓,满堂贺者皆仙客。麻姑不尽之天泉,金华老仙之玉液,主宾皆醉翁眼碧。瑶池之宴宴曾孙,王母不来来月屈,膝边更笑戏双雏,高低左右年六七,二雏会看生重孙,岁岁与翁开寿域。
  
  送严介溪冢宰考满上京便道归钤山
  
  龙江江上有龙眠,溪翁鞭龙上九天,腾踏白日何飘然,倏忽变态生云烟。须臾飞去玉皇前,玉皇为之开天颜,周旋唯诺於其间,留与云鸟司千官,慎莫贪看钤山云,钤山云起龙俱神。
  
  寄寿舍亲何东麓先生七十华诞歌
  
  接龙桥畔相江澳,江迎路转幽人屋。屋边百万寿琅玕,潭水潇潇九月寒。别业流杯近东麓,曳裾王门归濯足。晚年得子子能书,万事已足况其余。闻说古希开寿筵,因风寄赋南山篇。
  
  寿两涯钱先生七十华诞歌有序
  
   天目,寿两涯君也。何寿乎两涯君也?两涯君者,大行人钱子薇采之之家君也。居海盐韩墩之涯,故自称两涯居士。人称之曰两涯先生,乡之人称之曰乡先生,则尽善士矣。薇暨其从兄弟芹、萱者从甘泉子游,问学圣贤之道,以立其身,以奉其亲。薇由进士拜大行人,以今年夏六月二十七日为两涯先生初度之辰,与母夫人某氏双寿康强,乃假使归省,与其兄著称寿觞焉。或曰:「钱生学古之道,善原百行,道备三养,则无时而非孝敬矣,何假乎兹辰寿觞之为?」甘泉子曰:「是非尔所知也,夫有所本之也。岂若今之称寿者,而徒以酒食为哉?」「曷谓三养?」「一曰志养,二曰善养,三日禄养。」「曷谓志养?」曰:「志养者,养志之谓也。所膳必视,所余必请,若曾子者也,是之谓志养。」「曷谓善养?」曰:「善养者,(善)[养]以善也。致其至诚深爱,谕亲於道,若大舜者也,是之谓善养。」「曷谓禄养?」曰:「禄养者,养以禄也。若孟之三鼎五鼎也,是之谓禄养。今钱子者,盖本其三养之诚心而为之以致孝者也,岂若世俗本无爱敬之实,逢辰设席,招宾耀美,而不知犬马其父母者哉!故三养者,钱子之常养也。寿觞者,钱子斯须之致养也。岂比而同之哉?」甘泉子乃为之诗歌以寓诸钱氏之子,俾咏之以侑寿觞焉。其诗曰:
  
  天目之山,东驰遥遥,数百里之相。五湖三江,汨汨滔滔不尽流,表忠?屼东海头。海盐之墟,韩墩之陬,钟奇汇秀无期休,往往异人生乎其间,富寿康宁多好修。有如钱氏子薇者,兄弟三二人,笃志好学勇直前,身以父母为仁贤,兄弟无故父母存,志养善养禄养全,俯仰愧怍无天人。风日清秋岳降辰,上堂称觞祝大年。琼浆玉液开华筵,锦帐光生五色云。寿山为之俎,福海为之尊,天吴为之起缕舞,琴川为之遥张弦。长庚天姥来嘉宾,花开顷刻酒逡巡。交酬箫鼓何喧阗,不知此乐复有何人天?显亲扬名在立身,天性之乐乐无垠!猗哉乐无垠!
  
  偶书送李生白父下第归蜀
  
  游子才华三十春,扬眉吐气激青云,骑蟾折桂耻下体,直泝江源归蜀岷。岷峨自昔多达士,汉之广矣思其人张敬夫也。子归求之而问焉。无为而为之一言,可以行之於终身。顺流书报江东滨。
  
  望甘泉山作扬州之镇
  
  甘泉之山何处山,山岳中脉来蜿蜒,淮海维扬作方镇。左右江湖扬子江、高邮邵伯湖中气尽,孕奇产秀多哲人,三品瑶琨不足珍。势如黄河天上落,千枝万枝极磅礡。又如君 子温而厉,阴阳合德德乃备。我来仰止冲和色,远之可望近可即。咫尺之水藏蛟龙,地脉况与江湖通,一朝乘云作霖雨,膏泽应须盈下土。
  
  初宿甘泉山
  
  甘泉合是吾家山,吾都吾号姓亦然,夜气凭空滴沆瀣,[天]鸡一叫非人寰。自从山上流涓滴,直至南海浩连天。始知天下地脉不能以寸而相连,宇宙不远,人心自悬。吾欲移家於其巅,举手高谢乎人间,床敷白云,展开愁眉来打眠。
  
  赠大司成吕泾野先生之京诗有序
  
  奉常高陵泾野吕子,以帝心简在,迁国子祭酒。众称得人,咸有赠文,予以久禁文字,於其行也,不能为情,因为诗十有五韵。於乎!予所望於泾野子者,曷有涯哉!
  
  揽辔即长途,立马凤城隅,踟躇问赠言,赠言足闻欤?吾闻虚受人,所以实若虚。君看大海水,万壑皆争趋。又看大空广,万物皆含敷。大禹拜昌言,舜善与人俱,夫子三人行,商也亦起予。我生之初似大虚,我生之后形骸拘,昔为天上云,今为井中鱼。圣途万里远,君乘千里驹,追风与逐电,凌厉信所如。璧水照心圆,皋比拥高居。三千青衿子,六馆春风初。岂无起予者,温故维新图,?学贵知新,不尽世师模。
  
    何钝庵侍御将以考满便归叙别,离家者十有四年矣。予离家十五年矣,时予将引年求归,勃焉感怀,不胜故山之念,赠以是诗。
  
  君来十四年,我年十五经,君业三留碑通、泰、六合皆有遗爱碑也,我言无一征。君因考最归,而我犹滞形。引年乞骸骨,天高宜下听。将心托明月,先已随君行。君行见月明,千万忆老兄。更为老兄道,为道老兄情。我情似羁鸟,惊听林风声。梅岭之绿阴,海珠之深清,白云飞云之光荧二科西樵大科小科峰也,九龙即湛子洞之旧盟。欲归乞归事竟成,无边风月无人争。高坐大睡了余生,耳尖宠辱不足惊。尔时君行我长往,健足高步虽老矣,犹能供四海九州名山大川之征营。
  
  赠林美中司教之漳浦美中昔相从於大科今相见於南宫
  
  大科此明月,金陵此明月,漳浦此明月,万古此明月。广文端默忘?时,见月相思几圆缺。
  
  冼贤母行
  
  五岭北来遥遥,千山万山相连。东海洪潮浮佛山,端 浈之水西汇门。时有达人奇士轻,秋官冼[氏]之子生其间。岩姿石骨铁为肝,清诗秀文信手拈,劲节不屈八磨盘,何物女子生宁馨?有母陈也不世贤,降神天姥金精僊。姆仪闺范足世传,孟母尹母相后先。禄养之畏人,孰与善养之峻洁而超全?无为辱身以及亲,尝闻善教以三迁。昔时学校今林峦,习气何如静学便?从师学道如终焉。掉头挥手谢宗姻,将子直入朱明天。猗哉贤母之懿节,丈夫之所难,神女何必夸金泉,我歌贤母贤无前。
  
  放歌赠颜吏目
  
  乘田委吏大圣人,抱关击柝非为贫,封人木铎犹知天,高车驷马何臣邻。□清好浊觳觫君,颜子之后多遗仁,卫幕曾游泮水滨。庚子二月十六日
  
  武夷风月代券付洪子歌
  
     觉山洪峻之侍御,将别岭南,曰:「石翁谓达磨传衣为信,江门钓台亦衣钵也。既以付公矣,敢援此例,愿乞武夷风月以为衣钵之信,诗以代券云。」
  
  武夷风月与人同,光霁之体无彼我,无终穷。宇宙充塞,流行大通。风月阅人知多少,人不见风月之始终。尧、舜亦在光被中,回视浮云点太空。千古此明月,万古此清风。风来无迹,月去无踪,口不可授神可融,回也卓尔末由从。武夷风月匪衣钵,以付洪子得其宗。得之衣钵亦无有,老拳搥碎还穹窿。辛丑夏四月三日,甘泉居士湛若水书於胥江舟中。
  
  泉翁大全卷之五十五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辞
  
  招隐
  
  云下山兮水潺潺,游子去兮何时还。白云朝出兮暮来归,游子去兮何时,怅不返兮予愁。子胡为兮淹留?归来乎!人间不可以久游。烟霞为家兮白云蒙头,膏火煎熬兮火消膏。归来!归来!龙泉可图。
  
  尹彦明彦举昆仲从其师伍宗逊读书於上游庄作山中归
  
  山中归兮景暮,筵白云兮饯俎,汲甘泉兮为酌,列西山兮为簠。鸣山鸟兮当歌,袅游丝兮缕舞,欢饯君归兮君生悲,北顾黄云兮横烟雾。山中景兮人不知,归见外人兮不足为道。
  
  山水图
  
  山蒙蒙兮多云,混远近兮不分,入修林兮无人,鸟不见兮声闻。欲驱蹇兮何之?怅揽辔兮延缘,延缘兮踟蹰,念怀人兮远墟。
  
  梁松溪辞
  
  岭云涔涔兮南海瀁茫,有怀幽人兮魁冈之阳。托木石以为居兮青山为伍,鱼虾於侣兮鹿麋之友。抱贞朴兮泝淳源,下谢漓风兮夸毗惟贤。嗟世喷薄兮,指混沌以为证;浑渭泾兮,夫固将彷佛於溟涬。神窅窅兮思深靖止,目不睨兮谅正直乎眸子。俯视履兮考祥,匪夫人白眼兮,又何有乎祸殃?生不识官衙兮,邈自税於缧绁。彼恶声而反?兮,孰与柔长而刚折?猗哲人之阴功兮,垂后昆之余庆。谌蛇蚁之可则兮,余请征君之逭二命。燕之桂兮]之秀,钦夫君之义方兮,讽咏咨嗟以为教。麟有趾兮凤有毛,猗彼瑞世兮老翼扶摇。於昭令胤兮瞻云罔极,釜羞未逮兮遐返邙宅。胡二竖兮弗仁,挥遥涕兮终天之戚。
  
  石矶辞
  
   石矶辞者,甘泉子赠刑曹孙世其归华容也,世其有志於学,谢病而归,将筑石矶以卒业焉。
  
  石矶兮盘盘,秋风起兮沱水粼粼。白云横江兮鴈南宾,王孙归兮春草又新。春草新兮王孙游,鴈南翔兮白云满州,弃置三尺兮,归来乎高谢缧囚。控黄湖兮白鼎,攀衡桂兮淹留。日复日岁复岁兮,憺不知春秋。搴长竿兮云月为俦,采苹芷兮中流。抚倾筐兮谁寄,怅渺渺兮予愁。
  
  薤歌辞
  
   薤歌者,甘泉子所作以倬东所张先生之辞也。东所生年六十,智性高明,往来白沙之门二三十年,未尝问学。性智超诣,自谓独打合同云。至谓三教同一道,一时师友无足以易君之见也。及其出处大致,物亦莫易之,其志尚矣。
  
  薤歌胡为兮?薤露澌澌。朝阳东升兮,忽其以晞。朝阳中天兮忽西垂,江流浩浩兮西日微,日微兮木苍苍,冬复春兮薤叶长。佳人去兮不返,思不返兮可忘?怅灵修兮孔臧。贮此丽服兮侈文章,思超绝兮极高明,思尧舜与徒兮殊途同行。嗟三百兮黄道芜芜,孰奋志帅兮扬旌枹鼓?时不竞兮鼓不鸣,鼓不鸣兮风折其旌,匪天为之兮曷归咎征?乘大化兮上寥廓。揖元极兮参寂寞,从元哲兮旋唯诺谓石翁也。纷下上兮极商确,莫殊矱兮合同,怅多遗兮毋然画画。
  
  吊伏波将军辞
  
  承哲皇之嘉命兮,恭秉节於南荒。Y浔横之修阻兮,敬奠先生。昔炎祚之中熄兮,纷名号於嚣融。识帝王之有真兮,初岸帻於相逢。建大勋於汉鼎兮,扬炎焰而重征,光南交以甸荒服兮,侯臣服於天王。彼圣哲之谟训兮,罔宠利於成功。监四序之代谢兮,恒伏辱於显荣。矧鱼目之混珍兮,玉亦污夫苍蝇。夫何薏苡之贱微兮,俾胶漆之弗终。慨伊义之自古兮,奚悄悄而内忡。繄客星之辉煌兮,渺江湖之高踪。矫鸿飞之冥冥兮,弋虽巧奚施工。岂经济之或歉兮,谅主器之不同。予有事於兹土兮,仰先哲之遗风。匪神武之威远兮,遏四海以攸同,撷江蓠与芳芷兮,跽虔荐以予衷。
  
  陈生公赞归省久不反辞以促之
  
  怅空馆兮烟霞,日将晚兮岁华,感慈乌兮返哺,独迟迟兮孰知其故?归来归来兮岁将暮。
  
  龙州诗
  
  龙之山,不兴雨云,山中之人,不可以论。乌用如城矻高旻,祗可以障南氛。
  
  龙之水,亦流束荆,水阳之氓,不可以情。乌用如堑流南冥,惟可以洗甲兵。
  
  侯官黄孝子兰坡
  
  猗乎兰之翳翳!於以采之?於莆之涘。匪色之翳,维德容不比。何其采矣?以遗君子。
  
  猗乎兰之旎旎!於以采之?九畹之际,匪臭之旎,维德馨不匮。何其遗之?於昭孝思。
  
  君子孝思,兰之辉辉。兰既坡矣,神之歆之。非神之私,精诚之几。我其颂之,实子之师。
  
     右猗兰三章。二章章七句,一章八句。
  
  东溪辞四章有序
  
   潮阳之墟,有曰东溪善人者,邑宋大夫元翰之所品题也。东溪善人者何?东溪翁郑君朝制嘉仪也。东溪翁聪明识道理,不求闻达,不屈势利,亦不就乡饮。神受於白沙先生,得其书焉,玩不释手,吟咏性情,充若有得。於是崇先祠,肃祭斋,馆以文会,堂以志仁,以课□□诸子。有舟曰五湖烟艇,邀隐君子月庭子、吴子□□□东溪之涯。得鱼则对酌赋诗,不知有人间事。月庭尝学於白沙先生之门,吾友也,善士也。故吾未识东溪,因月庭而知东溪之贤矣。有子二人,曰经正、曰经哲,皆以贤荐於乡,遣从吾游。东溪翁谓之曰:「禄养善养,惟尔之从。」故正也赴会试谒选,为禄养;而哲也舍会试不谒选,就学於新泉精舍,为善养焉。二子,贤子也。故吾未识东溪,因其二子而知其父之贤矣。正也得禄养而归,哲曰:「吾未有善养,且我大人际古稀之辰,若幸得甘泉翁诗辞以归寿,答家君景仰之心,其为善养焉大矣。」予感之,乃为东溪辞以彷佛其高致,俾归歌之,以侑觞焉。
  
  怀若人兮溪之东,纷多修兮服美且荣。纵烟艇兮攀芙蓉,攀芙蓉兮入无穷,来无期兮去无踪。
  
     右一章
  
  潮之阳兮溪之滨,怀东溪兮善人。彼善之人兮,视素履以抱大真。混东西南北兮同云,合天地兮不分,入云中兮款乃,人不见兮声闻。
  
     右二章
  
  濯溪锦兮离离,绿草为裳兮彩花为衣,剪溪毛兮笔荐,登溪兮自颐。
  
     右三章
  
  畴遨游兮月庭,啜桂露兮冷冷,窥玉兔捣药兮冬丁。采芰荷兮谐嬉,倚芙蓉兮溪风薄之,著浅深兮涟漪。小若轗轲兮以为安危,乘潮而出兮载月以归,非夫人之济巨川以臭厥载兮,鸱夷之皮。
  
     右四章
  泉翁大全卷之五十六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传
  
  □白先生传
  
  □白先生,姓吴氏,增城人。其先延陵季子之后,自号□白先生。「□白」者何?爱梅雪之洁清,以自寓也。人皆谓是不浮也哉。喷(簿)[薄]污俗而玉雪自清,以不沟洫其身,故亦谓之曰「□白先生」云。有生三十九年,言不取苟合,行不取苟从,目不取苟视。少游邑庠,诸生或出鄙语,则揜耳不听,诸生皆笑之。尝读书一室,有女侍嬉於傍,怒曰:「奴何得侮我。」即白其夫人出之乃已。及壮,由进士尹弋阳,凡六载而政成。未及满秩,用保举迁饶州府同知,卒於饶。其御史所尝保公者,陈公选其人也。陈公选者,时有直声,后来为布政广东,劾中贵人韦眷毙於道者也。先生生而家饶富,治弋时折节自律,朝夕饭粟,一瓢羹一荠择不取。适民有馈水土物者,谢而不受。从者苦之,私曰:「久从官人无益,吾不如归。」先生治弋,耻随俗吏役役以簿书期会,而古循良自效。始至日,与诸生讲学习射,而助其不给者。宁陋宫室,以与民宽力。立义仓以廪其无告者十万石。挺身摧中贵人之威而息其暴敛,裁无经之费以为典常。曰:「宁我受责,毋宁使民受其辜。」尝从其仆问弋之俗,因谓妇人何髻。仆讶曰:「主官弋六年,今问髻,诈我也。」公曰:「吾殊不觉耳。安有为民父母,窥其子女乎?」或曰:「先生何人也?其古之遗直欤!」又曰:「先生故廉惠人也。」先生为弋阳六年,弋阳之民歌之者以百数。御史藩臬闻而达之天子,天子例褒之,封及其亲。其去之饶,而民思之,比死而民祠焉。夫歌之者众则公,而浮於下上,则其爱也博。既去且死,而民思而祠焉,则其入人也深,非其所谓惠欤!其卒於饶也,太守发箧视之,叹曰:「人不信源深廉,今不足於敛。嗟乎源深!不知古之廉者何如耳。」伍益之云:「公尝语从子时慎曰:『儿谓我何如人?夫大匠不斧试,大器不小庸,凡我之所以为此者,非吾之所谓上焉者也。吾之所谓上焉者,而何足以知之?餐山饮流,抱道而居;养高凭虚,造物为徒。世贵不足,贱而有余,吾不知其不可也。』」先生名[浍],源深其字。既卒而食於弋者,士祠於奎星楼,民祠於县治。其在邑之乡贤祠者,与崔、李参焉,申侯跻之。先生有子曰枞时用,与余善,犹髣?其风度云。
  
  甘泉子论曰:余尝观古之贤俊人,皆出於神圣之后,稷契本帝喾,仲尼本弗父何、正考父。今观公之先世可信也。夫以六载不知弋阳之髻,卓然有孟嘉之风矣。及观其语从子以其志,岂功名之流,富贵足道耶?吾尝谓公吾乡清献匹俦,然清献以位望之极,而公事业不究於高年,故往往不见信,齿爵於人,可少也哉?时弘治十五年,岁在壬戌夏四月晦。
  
  刘朝请肃庵先生传
  
  刘朝请彬肃庵先生者,罗一峰先生伦之友也。一峰者,状元及第,论大学士李贤夺情起复之非,落职者也。彬字素彬,与伦同师,皆九岁。及同授春秋於邓公表臣所,或经年乃一归。以德业相励,乡俗目为迂儒,戒子弟勿效,嗤之曰:「罗古人、刘古人。」且有欲破其交者。伦诗有「浪拍洞庭,君山不动」之语,素彬笑曰:「君山岂足喻吾交?君山静而不动,吾交动静不违。」伦告之曰:「科名文词皆净洗而痛决之,不使乱吾之念虑,一意从事圣贤之学,必至於成人而后已。荣华与道谬,永贻身后嗤,胡可以有尽之身而贻无穷之辱乎?仕止久速,各当其可,此孔子所以圣也。」素彬曰:「一峰平生故人,今墓木拱矣。生年不满五十,其出处语默进退如是,吾敢负一峰乎!」白沙先生答之曰:「别驾自审去就,何与一峰也?」素彬亦吉之永丰秋江人,貌?骨秀,心纯正。五岁而孤,张宜人抚育之。时从巫用瓮关於祠案下,谓十五出关时破瓮,名曰破关,祈可生。素彬默用石碎之,宜人大怒。素彬跪曰:「寿夭在天,非巫可求,天感母德,吾自可生,母宜安心,勿惑异端。」戊戌举进士第,授潮州程乡知县,痛乡俗之薄恶,彻赌场、禁酒肆、逐娼优出诸境,民以不复破产。立养济院,月给粟帛於境内之颠连无告者;广囹圄之湫隘,囚缧者不至气疫死。部民王慎者,德素彬直其诬军数年之枉,以黄金十五两包香茶中,跪送以为报。素彬觉,挥之去曰:「生汝者吾父母之心,岂容报乎!」巡按御史徐瑁行部至境,闻峒贼潜去,居民安堵,开院无讼,以羊酒奖励之。立三社学以教乡之子弟,置田入租百石,以充社师之资,民益慕德。建周溪书院,东为云谷书院,以祀元公、文公。考绩赴部,老稚追攀道左。素彬曰:「若等毋虑,吾行不出半年耳。」去任未三月,邻邑饶平贼发城陷,奔屯程乡深谷中。官民大惧,时素彬过家,卧病闻之,明日即力疾陆趋。四日及境,四野欢喧,即白行军布政陶鲁,军众邑小,乞散之邻邑,以纾民困。陶擒贼五百余,真伪相半,素彬力争民命不可轻,陶不听,且曰:「君不亦当立功乎?」素彬励色曰:「吾为民父母,坐视子弟命绝,何谓立功?」即白巡按御史廉雪其无辜者过半,陶大惭,谢病不莅事。巡按御史周南葛萱皆奖励之如徐,然而无有能荐之者。九年考绩,方伯刘东山大夏署云:「无能事之虚名,有牧民之实惠。」素彬既去,百姓塑生像於鲁井庙,又有立生祠於松口之蓬□滩。寻升雷州府同知,设施略如程乡。士民亦乐趋教,拓地以广学校新之。清戎伍之冤抑,久弗伸者雪之。以疾三辞,乃获解官而去。民谣曰:「知府似烂泥,通判似豆腐;去了刘同知,倒了雷州府。」既归,作小楼以居,绝迹官府。武庙嗣位,诏进朝请大夫,以疾终於家,年七十有七。子三:仁、惠、霖。孙男十二:浚、沬、泗、湛、汉、洸、澄、沆、洋、沉、潜,霖及游白沙之门,能守其家学。浚方从余游,皆驻观光馆。
  
  太史论曰:古之谈交友者,曰:管、鲍、陈、雷至矣。然未知以道义相勖,有如罗、刘二君者否邪?孔子称十室忠信与躬行君子,若素彬者,岂所谓主忠信而躬行,允矣君子者非耶?余昔游白沙,见素彬貌极古,如画中人,口弗道其词。及为政施设,所至响应,民慕之如父母。谚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岂谓是邪?一名满天下,而肃庵号不出乡省,用不究其学。余故为传,表而见之。
  
  旌表陈节妇都氏传
  
  节妇都氏者,安吉州陈守谦满之妻也。都氏其先镇江人,元至正中,始祖来尹安吉,因家焉。世居凤亭,父旻号东畦,母樊氏,有男女五人,节妇其季也。生天顺甲申六月九日,卒正德己卯四月十八日,年止五十有六。生子曰良谟,有志圣贤之学。幼尝从伯舅竹存公游,每称节妇之行,教之曰:「小子志之,汝母严慧贞一,最为吾父东陆公所钟爱;常口授孝经、论语、列女传要语,入耳辄不忘,故虽不识字,其大义咸能通之。从父教谕公尝摩其顶叹曰:『天不欲亢吾宗耶?而使此子为女也。』年十三,母樊疾剧,刲股肉和药啖之。及樊卒,无昼夜恸哭,绝而复苏。恶衣蔬食者,终三年乃已。东畦公暑月坠马伤足,溃且生蛆。汝母每晨起,漱口舐疮,因啮其蛆吞之,此吾所深愧者。年十六归汝父,明年,汝祖母吴卒,汝父方贾於外,敛含之类,悉自营办,不以乾於诸伯叔。年十八,实诞汝,汝父遘贞疾,逾一年。时成化癸卯,岁大歉,饔飧不继,加以医药膳羞之费十倍,狼狈脱簪珥裙襦致之,又称贷以充焉。艰苦备尝,略无怠容。每夜露祷,愿以身代,复割左臂肉以糜进。汝父竟终。於时汝母年甫十九也。家益贫,伯叔多挤之以夺其志。东畦公虑其不能养,亦从而讽焉。辄涕泣以死自誓,乃益严守,纺绩以自给。汝母之孝之节如是,汝宜刻骨。汝当有成,天必不终负汝母也。」良谟甫六岁,遣之入乡塾,十三遣受易於庠生张性之所,遂补弟子员。宗人沮且笑,都不为动。儿夜读无油,燃松脂以代之,寒则解怀护之,欲睡则挈其手以行,令神醒复读。冬日教之习书,置小几墙下向晷,晷渐移,旋移几以就,终日视之,无须臾离。既而从张读城中,不许数归。或曰:「儿孤弱多病,可俾远离若此?」则答曰:「吾岂不乐其在膝下耶?顾吾乐有大者耳。」□苎为布,极精致,其售直可三倍於里妇之为者,以给良谟师友之资。庭前有井,良谟以妨客出入也,请塞之。都曰:「吾闻古有义井,客不便,孰与同室妇女河汲乎?」邻圃有树,横蔽其门,术者曰:「宜伐去,斯利举子。」良谟使人谕之伐,其家难焉。都召而责之曰:「吾闻穷达在天,力学在己,顾尤之邻家之木耶?且强人所不欲,不仁,不咎己而咎物,不智。不仁不智,得举何为?」季舅之妻王也,二十有二而寡。王之女为都侄妇,亦十八而寡。都每向之泣,感激其义气,竟成母子之节。守令丞簿及州大夫至,必知都之贤。岁举乡饮礼,必馈馔,祭祀必归胙。有事过其乡,必顾其庐,曰:「此女中贤也。」年五十。州守弋阳陈善疏其事於朝,下诏旌之。良谟既举进士第,将北上。都闻廷绅谏上南巡被谪,谓良谟曰:「汝意诸公何如?」答曰:「引谏纳忠,虽谪亦喜。」都曰:「谪岂臣子所喜?但愿能回乘舆,乃可喜耳。」都后亦以良谟贵,赠太孺人。
  
  太史氏论曰:畴昔余拜南雍之命,取道汶上,以谒阙里。问中都男女所别之途,以观杏坛舞雩之遗风,而都水陈君良谟迎拜余於宁阳,执弟子礼甚确。余贤之。及考其先慈节孝之行,其有以也。夫使都而为男子,则必为忠臣、为孝子、为义夫、为严父、为信友、为悌弟,扶纲常立教以风天下矣,顾惟妇耳。虽然,不有此妇,孰生此子哉!
  
  鹅峰处士吕公传
  
  鹅峰处士者,广信永丰之岑阳人也。姓吕氏,名贤,字良器。有唐刺史安国携季子由衢来避兵,遂家焉。有曰祖者,在宋为闽州提刑,历官兵部尚书。七世生廷彦,擢文武都科状元,授忠翊郎。曾祖文敖,祖子昂,父茂辉,母俞氏。处士自十五、六时,博学强记,业举子精矣;补邑庠诸生,有声称矣。一日,与叔父琛及同志登鹅峰之巅,默坐崖石。良久忽自歌曰:「天地高广,日月昭明,泉流不息,山鸟无声。我亦何有?浩然同形。」於是逍遥而归,遂藏修於鹅峰西南之木山。三年,充然有得,嗒然忘乎功名富贵之念。及父既丧,而母俞多病,遂弃业归养,朝夕定省无怠。正德癸酉,俞终。越二月,舍人失火,势且及柩,处士触柩痛哭,流血被体,燎及须鬓,不少却。俄而反风转焰,得移柩丈许,焰复合其室门。里人异而嗟之,可谓曰孝矣。故其诗曰:「天心仁孝子,火[内]出莲花。」仁和邵提学思抑按信,廉访郡下德行道义之士,吏士咸以处士对。邵将采其事以闻,处士以状辞之固。邵览状,顾邑令谭缙曰:「观此状,足见其笃实为善,不求人知,尤为可嘉。」谭曰:「然,此丰邑之灭明也。」邵因署於状末,仍命谭时以礼存问焉。处士以礼治家,内外肃肃。若有宴会,则子姓列侍,勿得肆笑语。族中有贫孤不能葬娶者,即为具棺椁、率资聘,葬之妻之。有一妪老矣,其子弗养也,迫依闽浦之戚,处士召而呵之,责令迎母归养,仍岁月间一给之食衣,又佃之居傍耕地,令可养焉。其仁矣!里有侠者,诈取其邻之疋帛,初不知处士之与客坐林间也,指处士之门语之曰:「疋帛微物也,无令此君知之。」客笑应之曰:「此君已知之矣。」侠愧不敢过处士者数年。君子曰:「诚足以格物矣。」俗传有神来自徽,无形状,所至争以羊豕逆之於道,神降则羊豕自跪伏。焚香设位,鼓乐而归,以桃符谈祸福如响,名曰「活佛」云。族党将议逆之,处士集议者而语之曰:「此讹言,无有。设有之,亦妖气也。谨以正待之,否则且当作孽耳。」未几,活佛寖所至辄弗靖,而族里晏然。君子曰:「正足以胜邪矣。」处士好读书,然期於涵养心性,不求记忆,故其诗曰:「读书多过目,养性欲忘年。」架竹为屋,覆之以茅。扁曰:「鹅峰草堂。」与客谈论赓和,时或宴坐於其中,故其诗曰:「不为草堂无户牖,孰知天地有鸢鱼。」所著有皇极经世解、律吕新书解各二卷,正蒙解二卷,洪范皇极解二卷,诗文烬烈散亡之余,仅存二百余篇。嘉靖甲申十二月之望,寝疾,顾谓其子曰:「我学不足以成身,文不足以垂训,可瞑目者,乃今无愧悔耳。」又七日而卒,享年六十一。是年郡志成,人物志或间载其事。娶祝氏,生子男三,长即怀,次怿,次慎。女二。葬新石山之蒋家庵。太史公曰:「谚有之:『草木所茂,必有丰土。』此言虽小,可以喻大。是故箕裘之业,与夫蓬麻丹墨之喻,其足征矣!吕氏之子怀从余游於新泉,笃志温恭,喜怒罔形,余心独异之。及读其友白石纪立所谓其先考鹅峰处士状,其廉介孝谨之风,孚及乡闾,足以敦薄而立懦矣。夫然后知其有所本之也。诗曰:『贻厥孙谋,以燕翼子。』处士有焉。」
  
  节妇杨氏传
  
  节妇杨氏者,广信著姓夏□□妻也。讳林姑,生有淑姿,幼读孝经、列女传,即知大[义,曰:]「不如此不可以为子,不如此不可以为人。」五岁失母,昼夜悲号,及事继母如生母,慕其父终身,如生无异。在室时,有异味,必遣祭之乃食,不祭不食,食亦不美也。及笄,来嫔於华克,其家翁宦江夏,无内顾之忧。华卒时,杨年甫二十六,哀恸几绝。既而曰:「天边老亲,怀内孤儿,即死,负之谁耶?」乃隐忍襄事,辛苦人不能堪。或劝再适,杨指其遗孤瑛等泣曰:「吾之不即死者,徒为此耳,宁遑恤其它!」以节自誓,足不踰阃。虽家人鲜见其面,邻妇[何氏曰]:「八娘子家何异御史衙耶!」翁归自江夏,囊橐悬磬。事姑祝至年九十,无一日失其欢。脱簪珥以教子瑛,夜以绩课读,至鸡鸣即起,曰:「儿弗学,予弗为母。」瑛力学取乡荐,官郡邑,所至有声。曰:「儿弗职,乃弗子。若吾乃今可以见夫子於泉下矣。」哭其夫过哀丧明。族有□妇,贫必周之,妇感化之,亦不易志。有司欲以其贞节上闻,辄令谢之,曰:「此吾义也。吾知不负吾心耳,吾何求?吾何求?」以此自终,寿八十四,孀居者六十年。其后几年,提督学校周广列其行於郡志。徐一鸣大书孝节,以表其堂。有孙曰浚,举进士,今为海盐令有声。
  
  太史论曰:「予观古之妇女,其贞节卓卓,多出於天姿之暗合。若杨氏者,其称能读孝经、列女传,通其大义,则其所得於道者,岂直天姿而已哉!於乎!上观尽妇,下观尽母,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其孙浚从甘泉子南雍,讲圣贤之学,而究夫大道之要。噫!其有所本之矣。壬辰二月十日
  
  张澹轩传
  
  太史氏曰:「自岩穴之士,遯世无闷,世或多有之,不得而知也。有特立励行,乡党称善焉,而不能自见於天下者,岂少哉?故太公鼓刀,伊尹负鼎,说筑傅岩,宁戚饭牛,胶鬲鬻鱼盐,非附贤哲之君,安能表於后世哉?余与郎秋官张氏鶠九苞同举进士善,因讲其世,得其先君遗事颇异,其殆牛鼎饭筑之伦乎!作张逸士传。」澹轩先生者,松之上海人也。名鳌,字文魁。尝遇陈山人传清心养性之道。陈曰:「张子明而朗,澹然无欲,可与言道。」故号澹轩。上世曰英者从华亭,始割为上海籍,至大父益,迁邑治,愈饶裕。父伦,号乐道,倜傥有气。母出赵孝子思恭之后。澹轩自童子时,游邑庠,为诸生,诸老生咸谓曰:老成。及壮,以气自豪,刚直自遂,好面折人,人莫能堪,闻者毛竦。少年亦由是侧目腾口,澹轩故弗恤。读诗,得涵泳性情之旨,故其吟咏有风人思致。稍通诸经史自广。凡阅十举弗第,叹曰:「吾年五十余矣!尚弗知命耶?」乃弃去。或曰:「君久次廪资,会当贡,盍少须乎?」澹轩弗听,啸傲於九峰之间。□□□□□□士识其向。初年三十,执父丧,哀□□□□□□□□□。[其配唐氏亦早卒,临诀曰:「吾徒有君息]鶠未及成立,我即死,此子奈何?」因泣下。澹轩曰:「微子言,我固自誓守礼,弗再娶。」遂独居终身。伯母朱溺爱其女,既尽以家资赘婿某某,又赘婿毛家,赀至,毛倾殆尽,朱随之流离,澹轩迎养之终身。妹适顾氏,贫失所,澹轩分赀济之,济之又贫,不堪,乃并取其子女归赡之。二十余年而妹没,没即为之敛葬,葬已,恤其后,女有夫,男有妇。凡澹轩之务义强人,皆人所难。邻有凭恶者侵其地一亩许,澹轩漠弗与较,久之后自愧且悔,谢请归地。里中人马氏子,先其父轻税厚直,鬻其田三分之二於邻人王及族子兴,后所余一分,不胜其亏税之累,且不支。澹轩呼兴与分受其亏,家赖不倾,而王弗恤也。乡人有讼,或来就决,无不协服而去,又凛然不可乾以非义,[叹]曰:「张公,吾乡之太丘。」咸相诫曰:「吾曹勿使为澹轩所□。」对妻子不作狎语而教以私图。鶠初举进士,即命谢病归,积学俟时。无何,权奸擅威,废置者,四年而权奸败,乃复起用,以免於危乱,澹轩之先见也。鶠起为秋官,念念归养,且隐忍企满秩,须貤封,然而非澹轩志也。澹轩曰:「吾宁孰与角巾,逍遥物外耶!」尝讲伐檀诗而慕[徐孺]子之非力不食,曰:「弗耕曷获?弗猎曷获?不素餐兮!其诗人之志乎!」初遣鶠之京,鶠留长子挺侍养。曰:「挺可以代鶠矣。」固以是安鶠。后二年,而鶠以公事取道归省。又明年五月,澹轩卒。卒前数日,言动如平常,一旦呼挺命以后事,挺骇泣。澹轩曰:「是大数,汝勿讶。」遂命治棺衾,辟饮食一昼夜,取镜自照曰:「吾得正终,吾免矣!」遂瞑坐而卒。追赠刑部主事。有澹轩集藏於家,鶠贤,能大其传云。
  
  论曰:「余尝见澹轩於进士鶠所,言貌侃侃,良称是澹轩。他多善言行,以间见於状志,故弗论著,著其大者。若澹轩者,古所谓逸民非耶?语曰:『刚毅木讷,近仁。』澹轩其近仁者乎!故曰:『南山有竹,不揉自直。镞而括之,不愈美乎!』故璞玉弗善琢则弗器,金不百炼则弗精,而况於人乎!而况为君子者乎!夫以澹轩如彼其天资,使闻孔、孟之学,养之中正,文以礼乐,其所就可量耶!然其笃彝伦、励节义,庶几知昼夜之道,可谓朝闻夕死者,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陈常州传
  
  常州陈太守实者,广东琼州琼山人也,字秀卿,号虚庵。实父昭,昭父荫,荫父士聪。秀卿自为童子时,厚重不嬉戏。及十七游邑庠,已自老成,能属文,有思致。举壬戌进士,告病家居。会逆瑾作威捏例,凡京官病久在家者削籍,而秀卿乃始病,病而居父忧,忧服阕而未行,例以落职,莫为分辨也。瑾诛例革,秀卿复除南京江西道监察御史,劾中官赵兰采珠合浦之不法状,罢之丁母忧免去。起复,改北广西道御史如初。按徽宁诸郡,坦坦平易,盖不为苛刻以取能声者。及权宦夺芜湖苇洲,即论奏还民,民戴之如父母,为立生祠。呜呼!刚亦不吐,柔亦不茹,岂秀卿其近是乎!夫以御史例,秀卿所存,当储为卿寺人物,以阶於公辅也,乃又不为方面,止迁常州府知府,不知造命者何意也!嘉靖中癸未,莅常,即壹孚以恩,[弗]以树威。宁[伸情以]绌法,毋宁用法以绌情。令赋民以时,毋严乃征,而苛於入,故不严而民乐趋之。徐临江曰:「吾乡落数年得赖以无扰云。」甲申大饥,饿莩相(籍)[藉],白其大官,发公帑赈之。不给,即出府库堂食钱数千缗,籴谷赈之。又不给,或劝之借於富民,不可,曰:「贫富皆吾赤子[也]。譬之一家,可损上益下,不可损彼以益此,仁者不为也。」或曰:「秀卿惠人也,民实怀之,吏或欺焉!」或曰:「秀卿故长者也,不疑人欺,或告之某吏欺,某吏欺,秀卿犹待之如平常,不色怒也。」呜呼!虽以见谓如此,然近年往往多以惨刻苛察得能声,致大官者。秀卿独不趋时好以希世,岂其天性然邪!乙酉岁,从科道官移檄往同按浙江倭人事。秀卿议曰:「倭人两下假名入贡仇杀,因斗杀平民。都指挥御之与害。朝议以兵备守备不设,过矣!且外国有入贡例,两下仇杀以及御者,事起仓卒,兵备安得而预防之;若军卫不救主将之死,自有常刑狱谳。」果如秀卿议。秀卿欲兴道学以风化一方,建道南书院以祠杨龟山、邹道卿以下若乾人,盖以一时师友讲学於兹土也。工方就绪,秀卿暴疾而卒矣。年止五十有一。恽宪副功甫云:「秀卿卒之日,囊资不能敛,讣至,远近士夫,下及吏民,无不泣下者。」按治御史朱公士光署其申文曰:「古人之心,淡然寡欲而凝然不动。循吏之政,月计不足而岁计有余。」又曰:「民戴其岂弟,士称其清和。」海南兵备副使胡诲之语邵二泉宗伯曰:「秀卿居家孝友,育从弟之二遗孤犹子也,有田数顷,给赏祭食饮之外,余以分诸宗族。」土官某者犯法也,以千金求秀卿言,逸其死,秀卿峻拒之。以是揆之,前称囊资不能敛,可考信也已。徐临江谓秀卿尝语所知曰:「学莫先於辨义利,其要莫切於养心。养既定,则於事到处便能洒然无疑。」周纪善道通曰:「秀卿坐堂时少,而静居时多,可征其专於内养矣。」所著有虚庵集若乾卷,二子忭、悟,忭庠生。
  
  太史曰:「是岁五岭之西南当陨二德星,而不见报者何也?其一高州李黄门学曾,其一陈常州实秀卿。皆有淑质,先后物故,而秀卿尤好学。昔者孔子独悼颜回之好学而以短命死,秀卿亦不得寿,悲夫。余与秀卿一讲小禺洞,迄今再见於白下,怪秀卿精神靡然矣。昔方叔贤谓秀卿盖好象山者,象山殊非禅,则微是内耳。毛黄门式之亦好学,云:『静坐中得之秀卿矣。』呜呼!秀卿而无死,正学其有成乎!呜呼!安得作秀卿者而与之论圣人内外合一之旨哉!秀卿死后,不远数百里而奔告於余者恽公也。恽公经纪其丧,而虑其懿行之弗彰,拳拳表异之,盖不以存殁易其心者,足称於古义也已。余故并论著之。」
  
  紫坡子传
  
  紫坡子者,潮之揭阳人也。名一初,字朝朔,世居於蓝桥之里,魁辛酉乡试,举乙丑进士,授云南道监察御史,告病归,卒於杭,年三十有八。甘泉子曰:余与龚南村旧游江门,为余道朝朔之为人。余故与朝朔同举进士,视之信然。朝朔盖口若不能道其词,其志谨确,必有所不为。虽自谓贲育,莫能夺之矣。诗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书曰:「作善,天降之百祥;作不善,天降之百殃。」信邪?否邪朝朔不汲汲於富贵,廉介名节自励,笃行孝友,得祖祢欢心。居丧,水浆不入。昆弟无私蓄,却请托千金而麾之。所谓作善非邪?及恬於进取,卜筑读书於紫陌山之麓六年,闭门却扫,足迹不至公室。及为御史矣,人皆扬扬,而独首事。阳明先生以为自得师,弃其旧学而学之,彼诚所谓自求多福者邪!而甫登第,乃以病归,归而遭丧,丧免遇瑾变法,去职。瑾诛而起,起为御史,为御史未几,又以病去,而客死夭扎。汤粥不给,囊无敛资,於有司殡。所[志]不就,抱经济而弗施,赍志以逝,所谓百祥之降,果可[信]邪?而世之言犯口过,行罹尤祸,悖戾逆天,无所忌惮,而享高爵大禄,寿考无恙,子孙世济不绝而免天殃者,又何也?岂所谓「罔之生幸免」者邪?语有之:「天久乃定。」天定者亦能胜人,其不然者,或天之未定耳。或曰:「朝朔归柩甫及岸,而他舟覆於飓,略无存者,非平生积善之报乎!」或曰:「其长子大昆游於庠,其仲大仑举於乡,未艾也,庶其见天之将定也已。」大仑从甘泉子游,亦有志於学。
  
  太史公曰:「余观紫坡子之为人,殆孔子所谓忠信者与!其可与为善也,必矣。使紫坡子而无死,至六十、七十,其讲求大道,所造诣又可量也?夫以孔子之圣,犹假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况其它乎!紫坡子病革,且力学,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其志悲夫!」
  
  南庄先生传
  
  南庄先生者,东莞人也。姓王氏,名瑄,字廷实。居圆砂之南,因号焉。好善若渴,乐施若遗,与人若怯,惟蓄书植花,扫室静坐对炉熏。终日一衣,五十年不垢。行孚於乡闬姻戚。不谄鬼神,敬而远之。礼大夫士之贤者以教子,二十余年而弗衰。兄弟七人,瑄行六,九龄而孤,兄弟姐皆幼鞠於母梁,长二三四兄皆殇以早世。梁抚鞠诸遗孤,颇殷忧。瑄谓五兄琼曰:「兄不可以力举子业乎?否则何以起家?兄其毋以家事夺尔志。岁饥,吾当以身乾蛊,纾母之忧。」遂力耕艺为滫瀡具。年二十,颇克树殖。琼领乡荐,出己赀助之之京,[三试三得]乙,乃就象州学正。梦臼炊,梁携续妇就任,瑄泣谏,弗能止,乃以舟随之象。居无何,子母俱中瘴,乃速归。至桂林道中,瑄行独后相失,则愈力趋之,吐血仆於地。他过者曰:「身著青衣,必东广远人也。」解以草药而苏,则又力追及母,对泣逆旅。母梁疾危不可起,有白医士者,神而两痊之。人曰:「孝诚所感也。」梁以二三遗孤为□□□。瑄曰:「兄弟之子,犹子也。」为婚嫁之,踰年而梁卒。□□□苫粥七旬,跣求宅兆。卜者曰:「乃襄乃藏,爰有白□□□家乃其昌。」既虞而馈牛者至,是应也,乃孳之,自是生业日炽。有子四人,世清为邑庠生,屡试不偶。其季希文特敏,童蒙时瑄摩其顶,曰:「汝能自力,乃克有成,成吾志。」南庄君以寿卒於家。其后几年希文学果有成,发解登进士第,擢刑科给事中。
  
  太史论曰:「余嘉靖己丑至京师,遇给事君於众进士中,奇之。明年,景纯擢给事,得以讲闻其世,而知其所本於南庄君之贤如此,有以也夫。夫本大而末茂,夫物则亦有然者矣,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君子乎!余是以论著之。」
  
  叶贤母邹氏传
  
  叶贤母邹氏者,贡士春芳之母,叶君标之妻也。标与邹皆惠州归善望也。邹氏曰寿官之女,年十九而归标,甫七阅月而标卒。邹时年二十,执丧踰礼,身不解麻,哭不绝声,哀痛而不欲生,遗腹生子春芳。自是缟素自持,不饰粉黛,常处中阃,动不踰阈,虽家人不见其面,乡人贤之。事舅姑则曰孝敬至矣,处妯娌则曰姻睦矣,逮(藏)[臧]获则曰有恩惠矣,抚育厥孤则曰慈而知劳矣。初娠其孤,比标死,已四月矣,一未尝以语诸妇。诸妇或有知而私询之者,即掩而趋避之,羞以为对。及其生也,三载不离於怀,不以假诸他手。纔能语,则诱至翁膝下,受诸古训,退即责成诵,不少姑息。故春芳自髫龀业儒,以迨於有成。超贡於乡,以观光於上国,而流声於辟雍,以亢其宗。人曰:「叶氏有子矣,邹氏之教也。」卒於弘治辛酉六月望,以悲哀其夫夙疾也,年仅三十有四。与标合葬於水帘洞,后迁九龙峰之原,盖始终从夫云,实迩永思堂。
  
  太史公论曰:「自柏舟之诗亡,而共姜之节微矣!邹氏自矢以苦节,宛然柏舟之风焉。既不忘其天,以及其亲,而贻其子之贤,贤矣哉!」壬辰夏六月  日
  
  慈节应氏传
  
  慈节应氏者,浙之某县人王素斋某之妻也。年若乾,归素斋,主中馈,执柔道,恪循内则,人曰尽妇矣。姑何严峻莫容人,独爱应氏。一日,何怒诸妇,欲析爨,应氏长跪曰:「诸妇有过,罪在诸妇,奈何以妇故,伤诸郎同胞之爱乎?」何遂已析爨。或何疾病,应氏即为拥扶之,顷刻不离侧,凡供养必丰洁。应氏为冢妇,凡何有所分惠於诸妇诸子,则均给无后时,悉如何志。素斋以嫡长乾蛊,凡调度转运,应氏赞助有力焉!又友爱二季,二季不更事,应氏承素斋闵念之意,一钱尺帛不自私,怡怡之情,溢於家庭。成化辛卯,素斋遘疾,疾且剧,语及后事。应泣下,素斋亦泣下,曰:「吾平生未尝为恶,岂天反绝吾后耶!幸汝人妊已九月,倘得嗣,为王氏长养之,亦惟汝志。如有所否者,亦惟汝志。」应氏复位下,呜咽曰:「妾闻之谚云:『良马不跨二鞍,良妇不适二夫。』妾愿守死为君家存嗣,终得从夫子於地下足矣!他复何知。」已而素斋卒,应氏号恸几绝,复苏。阅月而子某生,应乃含哀鞠育,旁族有欲害之者,应卫之益慎,又遇其人益恭。稍长则谕曰:「曾记汝父生时尝云:『所谓有子者,有令子斯为有子,若子不克肖,与无后均也,汝可不知!」又曰:「汝父平生为善,没时未有汝,人或谓天绝之,不信汝父之为善。今死后幸有汝,汝能以善自树,使人知汝父之有子,又知汝父平素为善足征信也,孝孰大焉!汝可不勉之!」延师督教,至脱簪珥以供礼费。从侄志年三岁失怙恃,应氏鞠而抚之如子,爱养必周,长必择婚如子,志亦戴之如母。族里之冻馁者周之如周志,语人曰:「救济人生,即是无量功德,修斋诵经何为?」居常纺纴自给,茹虀衣素,以苦自节自励。居必中阃,不出户阈,或一出户阈治宾祭具。虽骨肉之亲,亦莫或面,面亦不数。女流皆诵以为法。子某甫三十而卒,应氏哭之几丧其明,与孀妇某氏居一室,益励节。有孤遗孙曰杏,六岁;曰櫑,四岁。泣谕之曰:「王氏三世统绪,惟汝兄弟,吾一生勤苦,亦惟在汝兄弟。汝兄弟可不念诸!各期自立,以成汝祖、汝父之志,岂可效常儿碌碌乎!」亦延师友督教之,如教其子者。戊[寅]冬十二月,倏患疾,疾剧,呼其妇某氏曰:「与汝作长别矣!」端居而逝,无或迷乱,颜色如生。人咸曰:「贞节之征矣。」年八十有四。若应氏可谓完节也已。生时子丧孙幼,无以上达有司,又无好善以□□□□□求尽心耳矣,安求荣褒?及卒,又限於例以□□□□□旌。其孙杏为监察御吏,以道义自立,於应□□□□杏尝从甘泉子游,语其详如此,且以不及褒旌[为]□。[甘泉子]曰:「子不见春秋之所褒贬乎?垂荣辱於[百世]者,岂尽出於当时?当时之所荣者,今或泯然矣!」太史公论曰:易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浅丈夫因以求之目前,一不验,必诿曰:「为善未必有报,易之言欺我矣!」殊不知所谓积善云者,岂一朝一夕之故哉!其所由来渐矣。今夫其树根深者,其花实繁;其积德盛者,其流庆远。夫物则亦有然者矣,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君子乎!是故或四三世,或八九世,愈远而弥光,夫然后知易之言信不我欺也。王氏自慈节夫妇积善,而其子而其孙传三世,乃大发於御史。其德其业未艾而愈光,有以也哉!壬辰六月二十六日
  
  泉翁大全卷之五十七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祭文二十九篇
  
  奠先师白沙先生文
  
  弘治十三年,岁次庚申三月某朔,越八日壬戌,门生湛某谨以牲醴之奠,敢昭告於先师石翁先生之灵。呜呼!先生独得不传之奥,以传后人。扩前圣之未发,起历代之沉沦,至无而动,至近而神。因圣学以明无欲之敬,举鸢鱼以示本虚之仁。卓有见乎神化初不离乎人伦,即一事一物之末而悟无声无臭之根,於勿忘勿助之间而见参前倚衡之全。握无为之机而性成久大之业,启自然之学而德有日新之源。无疑所行,行所无事;沛乎如行云流水,就之如和气阳春。至其所谓不可传者,终不可以言而陈。盖必有潜诸心,有践诸身,窥其奥而探其渊,夫然后信先生之所立不远而倬,所学不杂而纯也。呜呼!孰谓不可言之妙,不可传之蕴,今已不可得而复传,而传之者复几何人?堂堂元气,逝将与大化而长奔。一十二万年雪月,四百三十峰晴云,是犹庶几乎先生之真,万古长存。嗟哉!先生昔尝执我之手:「惟我与尔,以慨斯文。」今也斯文丧天,予将畴亲?吁悲无垠。呜呼哀哉!尚飨。
  
  白沙先生小祥祭文
  
  维弘治十四年,岁次辛酉,二月庚申朔,越十日乙丑,门人湛某因小祥之晨,谨以菲奠,敢昭告於先师白沙先生之灵。呜呼!先生,其观化耶?其乘化耶?大化同流,化而不化耶?日月互移,遽而及期,其化者几何时,而不化者无穷期。曷梦?曷觉?曷寄?曷归?觉反其真,而归曷悲?匪寄曷归?匪梦曷觉?元气周流,万古浩浩,死而不亡,曷为其伤?哲人之亡,如瞽伥伥,曷其不伤?曷其能忘?呜呼哀哉!尚飨。
  
  祭岳丈月湖袁先生文
  
  维正德七年,岁次壬申,八月壬寅朔,越十九日庚申,子婿翰林院编修湛若水谨以刚鬣柔毛清酌庶羞之奠,敢昭告於故岳丈月湖袁先生、岳母尹氏安人之灵。呜呼!噫嘻!我之於公,分虽舅甥,义则父子,秉兹素心,同期希古。公之孝友,无间异母;公之忠信,不惭妄语。我居西云,公亦来宇。云山水石,我步公武;饭糗茹草,公乐我豫。甲乙之岁,我涉仕路,公念我怀,笑语寐寤。忽闻讣音,庸何能处?临终顾念,寔钟我抱。阅岁未期,良配亦故。平生如宾,死亦先后。言念仁人,宜昌其祚,先殒克家,二老随仆。门户衰微,天乎何道!我恭皇命,过此增悼。敬一奠觞,以告衷素。呜呼哀哉!尚飨。
  
  祭昌平伯刘谏议文
  
  维正德九年,岁次甲戌,十一月己未朔,越二十六日甲申,翰林院编修湛若水、余本,刑部观政进士郑杰,大理寺观政进士朱节等,谨以牲醴之奠,敢昭告於唐赠谏议大夫刘先生之灵曰呜呼!哲人知微,故言惟其时;志士不欺,故心苦而身危。嗟呼谏议,初以布衣,一旦立乎彤墀,吐气扬眉,言触於祸机,知时之不可为,而犹冀其百一千一万一乎!庶几一木亦支,一绳亦维,诚贯乎金石,光并乎日月,而气塞乎两仪,故足为百世之师。呜呼!其悲乎!其悲乎吾何以谏议之思哉?事有抚景而兴怀,异世而相契者,此吾等所以仰瞻庙貌,俯钦忠义,三匝三叹而不能已也。忠魂如在,其歆此意。尚飨!
  
  告祖文
  
  维正德十一年,岁次丙子,三月壬午朔,众孙钊等谨因朔觐,昭告於始祖主簿府君,高祖元帅府君,曾祖处士府君。爰自宗子祯死,其元子腔放於外,不时奉祀,遂以祯弟权行祀事。兹祥逝,而腔亦死,权无终行,礼当即正,宜以腔子大川为宗子,永奉岁时。然以世次屡更,礼有隆杀,宜奉祧曾祖处士为先祖,处夹室,祀立春。主簿府君实始分之祖,元帅府君实功德之祖,皆当世奉不迁,以联族人。春秋二享,惟灵尚鉴之。
  
  告崔菊坡先生毁碑文
  
  正德十一年,岁次丙子,九月己卯朔,越二十八日丙午,后学居忧编修湛若水敬托友人乡宾尹凤,谨以牲醴,敢昭告於清献公菊坡崔先生之灵。其辞曰:呜呼!奈何!事有在理所宜然,而时或有不可;在君子以为义,人或不见是;神或歆之,而有或以为厉者,亦独何心哉?亦独何为哉?使予歔欷而流涕。若公之避相,若将浼诸其身,匪直以其时耳,抑亦以非其君。若公具有七善,百世方以为师,况予之居实迩公祠,悲香火之荒落。置田以为主持,而考德在碑。惟乃孙子三山诟予,予无祀田,用尔田欤?尔之置田,证无祀田矣,阴佑坑贝以为厉己矣。此非所谓神或歆而宜义,时或不可,人不见是者耶?出不逊言,要予仆碑去田,予惟畏祸,其敢不然!仆碑去田免祸,予心也;其负於护公香火之初心,非予心也。予将舍宅以为书院,以惠后人,敢归其田以为晨昏。呜呼!皇穹在上,四方在下,公如左右,听予矢者。呜呼!悲其奈何!尚飨。
  
  祭白沙先生墓文丁丑服阕后
  
  维正德十二年,岁次丁丑,八月甲辰朔,越二十四日丁卯,门人翰林院编修湛若水谨以刚鬣柔毛庶羞醴齐之祭,敢昭告於尊师白沙陈先生之灵,曰:於乎!生我者父母,成我者师,食我者君。盖三本之不可以一遗,况先生於俗学之支离,念人心之惟危,而扶我於颠隮,开我之沉迷,其功同夫生死而肉骨,夫岂但哺糟而啜醨也?筑场之哀,未足以为报;而无玷於师门者,终自以为期。中涉仕途,服膺圣规,盖谓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岂伊知其不可为哉!子必将母,母亦逐子。感西日之将坠,天罚其愆;母病遂踬,抱恨终天,几死颠沛。盖不即死者,天将使之追悔,而迁善於有待也耶?慨昔修德之方与闻,而讲学之功未究;以力未能有疑而质,得门而叩也。内外合德,敬义双造,怅未得於面受。一悟久迷,若或有知,将就有道而正诸!九原不作,吾谁与归?已而!已而!今兹终制,稍开小瀛之风月,将友西樵之鹿麋,筑江门之钓台於铁水之涯,不忘平生,若临在兹,非敢背圣训以长往,盖将於此卒吾业以俟时。先生之灵,庶鉴於斯。尚飨!
  
  祭徐郎中曰仁文
  
  维正德十二年,岁在丁丑十一月日,友人翰林院编修养病增城湛若水敬寓香币,致祭於故友南京兵部郎中徐君曰仁之灵。其辞曰:於乎!曰仁,秉质清淑,得气之元,宜寿而促。二气杂糅,清或不足,盗跖乃长。回也无禄,气数则然,天乎何愆!时当严冬,蒲卢不延。伊古圣哲,寿数百年,气有养之,力谁与焉?丙寅於京,我友阳明,君少侍侧,如玉之英。阳明远谪,君取科名,推阳明义,视我师兄。君继外补,阳明入部,长安卜僯,君时亦造。迁属南兵,阳明鸿胪?,旦夕辩疑,将谓得所。阳明抚虔,君以满还。又闻在告,谓学静专。仆言病状,我忧则悬。天乎何意?竟夺斯贤。上有衰亲,下有弱寡,伯道无嗣,三可伤者。以君之资,逢时雨化,有志未成,一可悼也。一悼三伤,实为难忘。神已告梦,在湖之阳,久如此梦,何悼何伤!德亦如颜,三十二霜。阳明来讣,我哭小华。天乎!天乎!天乎!何嗟!君知性命,其嗟何耶!死而不亡,其有知耶!尚飨!
  
  祭告大科书院落成文
  
  维正德十二年丁丑,闰十二月朔,越七日,翰林院编修湛 修建书院隐居落成,谨以豕一羊一,清卣庶羞,敢 昭告於大科峰烟霞洞之神曰:大科中立,山川四维。有洞烟霞,以卜我栖。盖自开辟以来,厥已有之,而尔居尔寺,相望迤逦,若相避违。是故天作地藏以遗耶?亦惟神明攸司也。神司畀德,寔惟神谋,德或不称,贻神之羞。宇宙悠悠,天临地浮,神之相之,俾无悔尤,以从前修。惟神亦永有显休!
  
  奠李云洞处士文
  
  维正德十三年,岁次戊寅,十二月丙寅朔,越十有七日壬午,翰林院编修湛 以牲醴之奠,昭告於故耆德云洞李公之灵曰:於乎!念昔垂髫,我侍亲傍,聆公谈说,其声琅琅,口若悬河,爽朗无滞,言惟其心,罔有盖蔽。先君之贤,豁达广交,种种义士,如公一豪。世情之交,酒食游戏,利害少临,反眼相弃。如公执义,患难周旋,尽瘁鞠躬。涉路刺船,我归衔命,公有正言,不割彼交,子之辱焉!公丧不举,令子在疚,我追公义,报之敢后。鹧鸪之岑,我以公藏,覆土一觞,於乎可忘?尚飨!
  
  祭锯工文
  
  维正德十四年,岁在己卯,九月八日,甘泉湛子遣诸生以酒食告於锯工叶阿尾之魂曰:惟皇授工不已,将迎[邅]兮。阴阳往来,递推迁兮岁月。餬口以为饘兮,加灾於木,谁之愆兮。一夕不息而化,谁使然兮?死於藤,孰与於樵其天兮?悯予揜汝,群贤骈兮。魂无不之,从汝妻孥返故园兮,汝其知之。
  
  新会县时祭白沙先生文代新会县作
  
  维某年月日,知新会县事某率诸生,谨以少牢释奠之仪,致祭於明翰林院检讨白沙陈先生之灵曰:孔子道丧,大原益分,倬彼濂溪,有泝其源。先生天挺,握会之元,再离而合,复其混沦。阐兹圣学,无欲之篇,力去支离,以开我人。於昭神灵,垂在两间,兹惟阙里,风声攸存。高高圭峰,厥祠孔殷。扬虔俎豆,示於万年。尚飨!
  
  祭林南川文
  
  维正德某年月日,翰林院编修湛若水谨以清酒之奠,敢昭告於故友南川林先生之灵曰:呜呼道丧千载,支离析分,我师石翁,再还浑沦,亦周无欲,本体自然。我始扣关,吁嗟以言。此学不讲,寥寥三十年。我疑进问,子长东所,并称高弟,语何不可。曰李诗癖,曰张高话,南川之去,无问学者。继得榄山,论学一书,卓见道体,理一分殊,乃既定交,敬谒茶庐、神往义契。十年之余,读师答简,剂 量锱铢,分殊之说,无穷功夫。小子狂简,作诗扩义,谓一与万,如身之臂,合为一体,二之不是。每思与公,上下其议,我居於樵,公已长逝,徒负幽冥,抱此至意。远不临吊,病莫执绋,敬奠一觞,告此衷一。尚飨!
  
  奠杨仕德文
  
  维正德十六年,岁次辛巳,正月甲寅朔,越十一日甲子,翰林院编修湛 以牲帛之奠,告於故国子君杨生仕德之灵曰:呜呼!道丧千载,学失其心,失之者,岂惟逐而迁?盖有心心相持,束缚天君,如?如钳,则忘则助二者,支离而愈分,而不知本体之自然者,即事而在,不存而存,内外合一,而不容二三以人也。昔尔伯氏,遣来归云,一见之间,遂喜得君。君年孔富,其气孔神,许以共学,以志於仁。尔时匆遽,未罄其余,继以季弟,再谒墓庐。我方衔恤,略示要枢,誓心卒业,无论荐书。君师阳明谓予:「司道仕鸣来樵,合一是讨。」谕年君来,昆季其究,君时是内,恶物之疚,君病憔悴,予曰:「心病。」予忧予言,予言砭订,君亦予然。匪则来正,孰病孰知,生也则幸。呜呼!岂谓而终以是灭其性耶!夫学以复其性,而反以自病焉,其天耶!其人耶!夫后世风靡,知学者希;知学矣,而虑不得师;得师矣,虑传习之犹非真传矣,虑用力之弗宜;宜力矣,虑其年之弗弥,无以毕志愿之所期。若吾仕德者,可谓知学而得师矣。而年止於斯,□志而殁,其传耶?力耶?非耶?呜呼!悲乎!尚飨!
  
  祭告白沙先生文
  
  维正德十六年,岁次辛巳,十月朔,越十日,门人湛若水谨以牲醴束帛之仪,敢告於先师白沙先生之灵曰:水也不敏,幸承夫子之教以有闻。昔也逢时之屯,惧辱其身,以忝夫子之门,退毕业於西樵,以迪前闻,若将终身。水也不肖,际兹亨运,天启圣明,秉资尧、舜,搜罗遗逸,无有远近。有司以召,命及烟霞之墟,而责之君臣之分。水也不材,安敢偃蹇以自遯,夫云龙风虎,圣作物睹。水也虽不敏、不肖、不材,安敢偃蹇肥遯,自暇自逸以负明主?罔恒宁居,不日就道,敬以衷诚,拜告於墓,惟夫子其鉴之佑之!尚飨!
  
  奠故大宗伯枫山章先生文
  
  维嘉靖改年,岁次壬午,三月戊申朔,越初四日辛亥,门生翰林院编修湛若水,谨以牲醴束帛庶羞之奠,敢昭告於尊师大宗伯枫山章先生之灵曰:夫子之生,天笃其性,不揉而直,柔顺中正,人曰「克温」。温而亦厉,表里如一,人己无异。诚意恻怛,动以感人,人为之尽,罔有后言,人曰「好人」。世如公者,如彼美玉,畴赀其贾。如彼汪汪,不以挠澄。公之器量,本自天成,肆博於学,无所不窥。近继金许,远宗宣尼。粤自蚤岁,大魁春宫。词垣抗疏,忠以畜君。自兹落职,解官大行。受知孝庙,司成是征。公在司成,陈疏复古,众或嗤迂,谁惜斯宝?水也无知,昔游太学,误公异礼,夙命有恪。考文晬盎,谓予老友,岂兹一第,足为子有?水忝词垣,承嗣教音,神思梦晤,羹墙实钦。奉命予南,两过兰溪,命予连榻,议论发挥。身处江湖,心在王室,苍生之忧,十虑八七。忧病还郡,蒙公寄声,老不数见,北来浙行,卧樵八载,终焉长已。讵意圣明,承此召旨。国有大事,借重公言,道入江右,讣音以传。万一不泯,鲁有灵光,天不[慭遗],以师帝皇。慎终於始,终於三终,三达五福,可谓兼隆。千里奔哭,室是人非,犹有典刑,溪兰猗猗。私心许与,莫揄季札,絮酒征词,哀诚以达。惟夫子其鉴之,尚飨!
  
  奠何氏妹文
  
  维嘉靖四年,岁次乙酉,十月丙戌朔,越九日甲午,兄南京国子监祭酒湛 敬寓洁牲束帛醴齐,奠告於亡妹二娘何孺人之灵曰:呜呼!哀乎!呜呼!伤乎!吾妹之不幸也。凡天地间之物之同类者之死,莫不相哀,而况兄弟姊妹之同气者乎!又况同气而同胞者乎!又况同胞之死,死而不幸者乎!夫血气之同在人之身,刺之必痛,痛出於心而不能已也。呜呼!吾兄弟姊妹之同胞者四人,长吾姊,次吾,次汝,次三娘,较姊妹兄弟之中,吾二子而三女,又幸至贵显。三娘幸三女而一子,吾姊与汝止二女而不幸无子。无子,一不幸可哀也。然姊幸几七十而亡,汝年仅五十有六而死,死不及下寿,二不幸可哀也。死而值汝所天远役於北,使汝无丧主,不知承重者谁欤?三不幸可哀也。又值我远宦於京师,汝死不得视敛,凭哭骨肉之在傍者谁欤?是又四不幸可哀也。呜呼!幸有二女,不知能尽夫衣衾之袭敛如意否耶?汝所天平生勉执夫义,与汝不至大相戾,必不忍汝暴露,不知其归也,果能以礼如期举葬,使汝体魄早归於土,不至久暴露也耶?呜呼!汝死有四不幸,所幸在敛、在葬,又不知何如也?呜呼!哀乎!呜呼!伤乎!尚飨!
  
  奠赵澧州母太安人文
  
  维嘉靖五年,岁次丙戌,二月甲寅朔,越二十日癸酉,南京国子监祭酒湛若水谨寓牲醴束帛之奠,敢昭告於故赵母李太安人之灵曰:呜呼!安人之贤,水也亦既闻之素矣。自夫获交令子鸣也於江门,始闻柏舟之誓,既曰:「尽妇矣。」继聆合花之诗,则曰:「於是乎尽母矣!」母以子贤,子以母显,人道宜然也。子既迎养,母则不延,其人乎?天也。令子治澧,赈荒救菑,将兴礼崇教,守职可几矣,而谗人挠焉。及谗人遄死,王氓讼诬,抚巡上言,公论方昭矣,而贤母捐焉,其天乎?人也。呜呼!吾母於安人十年之长也,亦先后十年而皆往也。吾母旅丧於京师,方痛万里遥魂而不知归,今安人亦卒於澧兰之涯,是以感予怀之悲。然而体魄既返,魂亦无所不之也。况所幸者,其以母来。其不以母来,则病孰视药?而死孰敛哀?又震器先游,宁免终天之恨哉?水托令子之交,又及登堂之义,於令子视犹弟也,则於安人视犹母也。敬陈兹奠,告予哀愫。尚飨!
  
  奠杨仕鸣文
  
  维嘉靖五年,岁次丙戌,六月壬子朔,越六日丁巳,南京国子监祭酒湛若水敬以牲醴之奠,告於近故乡荐士杨仕鸣之灵曰:於乎!仕鸣,而至於是邪!而止於是邪!孰主张是邪!今之学者,患无受道之器;有其器矣,患无必为之志;有其器有其志矣,所贵遵道而不贰;有器有志而不贰矣,彼任重道远者,必天假之遐龄而远乃可致。若夫不遵道而贰,致远恐泥,不假之遐龄,彼苍苍者将何意邪?於乎!昔者子也与仲骥也,承命伯氏,千里而来,同负笈笥。及再见於荷塘之庐,联举秋试,慨然圣学之并诣,岂非后生可畏邪!仕德北游,予居於樵之屺,讲合一之学於勿忘勿助之际。仕德乃来,予有砭剂,予顾谓子,尔辙勿异,是以有支离之说、易途之诫也。於乎!昔在夫子之门,称好学者,颜氏之子,终日如愚,独以默识,故曰:「万言万中,不如一默。」於乎!尔旧字少默,宜默不默,而乃以鸣易尔字邪?多言伤气,气以动志,往往以谈以歌,彻夜不寐。不寐固励志也,不能养其身以有为,人将指学为祸生之戒。夫然后知勿忘勿助者,绝无丝毫人力,乃为学之至也。於乎!海内同志者无几,得尔兄弟,又五六年相逐而逝,此夫子所以恸丧予之慨。岂天果无意於斯文也邪!岂天果无意於斯世也邪!於乎!子来观光,死於师友,命也,义也。魂无不之,返尔故里。哀哉!尚飨!
  
  太学祭门行井?仓库神文
  
  维嘉靖五年,岁次丙戌,十二月己酉朔,越二十五日癸酉,南京国子监祭酒等官湛某等谨以洁牲粢盛醴齐之仪,敢昭告於司门、司行、司井、司?、司仓、司库之神曰:惟兹太学,贤关是职,义路礼门,颐乃口实。乃阖乃辟,乃践乃迹,乃储乃积,乃饮乃食,神各攸司,交赞明德。清酒洁牲,以报岁绩,惟神申相,其永不忒,俾我师徒,归於皇极,无作神羞。尚飨!
  
  奠沈隐君文
  
  维嘉靖七年,岁次戊子,七月庚午朔,越二十三日辛卯,南京吏部右侍郎湛若水谨以洁牲束帛之仪,寓奠於故沈父隐君逸庵先生之灵。呜呼!斯道之不明,由圣学之不讲。非直世教之衰,有泥於上;乃亦人不爱成子弟,罪归於父母兄长也。父兄以举业望其子弟,子弟以举业而自障,惟利竞竞,惟名攘攘,人习其化,家习其尚。故子弟生则罔,生则罔,如虱处禈,如鱼在网,又焉能见天地四方之高广哉!予初教南雍,若子珠也,来应如响。轶天马於行空,脱驽骀之尘鞅,将一日而千里,合二业以兼修,焉得不动予之叹赏也!云胡自而有此子?非内之断机和丸,则外之异闻而中养也。夫然后知君之与,贤配,内外交成其义方,可以法乎族党,如焞母之尹,程父之,托其子而传者,其可量哉!其可量哉!我文奠君,用为时奖,君如有知,可无遗怅。尚飨!
  
  奠王阳明先生文
  
  维嘉靖八年,岁在己丑,三月  朔,越  日甲子,友人南京吏部右侍郎湛若水谨以洁醴束帛之奠,寓告於故新建伯兵部尚书左都御史阳明王先生之灵。於乎!哀乎!戚乎!而遽至於是乎!而止於是乎!前有南来报兄病委,乃传二诗题我敝止。予曰小恙,未足为异。开岁以来,凶问叠至,予心惊怛,疑信未已。黄中绍兴,讣来的矣。於乎!戚乎!於乎!哀乎!而止於是乎!而遽至於是乎!谓天之生人,其有意耶?其无意耶?以为无意也,何以厚赋兄智若是?以为有意也,则能笃生是,曷不永成是?嗟惟往昔,岁在丙寅与兄邂逅,会意交神,同驱大道,期以终身。浑然一体,程称「识仁」,我则是崇,兄亦谓然。既以言去,龙场之滨,我赠九章,致我殷勤。聚首长安,辛壬之春,兄复吏曹,於吾卜邻。自公退食坐膳,相以存养心神,剖析疑义。我云圣学,体认天理。天理问何?曰廓然尔。兄时心领,不曰非是。言圣枝叶,老聃释氏。予曰同枝,必一根柢,同根得枝,伊尹、夷、惠。佛於我孔,根株咸二。奉使安南。我行兄止,兄迁大仆,我南於北。一晤滁阳,斯理究极,兄言迦聃,道德高博,焉与圣异,子言莫错?我谓高广,在圣范围,佛无我有,中庸精微。同体去根,大小公私,斁叙彝伦,一夏一夷。夜分就寝,晨兴兄嘻,夜谈子是,吾亦一疑。分手南北,我还京坼,遭母大故,扶柩南归。迓吊金陵,我戚兄悲。及踰岭南,兄抚?师,我病墓庐。方子来同,谓兄有言 学竟是空,求同讲异,责在今公。予曰岂敢不尽愚衷,莫空匪实,天理流行。兄不谓然,校勘仙佛,天理二字,岂由此出?予谓学者,莫先择术,孰生孰杀,须辩食物。我居西樵,格致辩析,兄不我答,遂尔成默。壬午暮春,予吊兄戚,云致良知,奚必故籍?如我之言,可行?役。乙丙南雍,遗我书尺,谓我训规,寔为圣则。兄抚两广,我书三役,兄则杳然,不还一墨。及得病状,我疑乃释。遥闻风旨,开讲穗石,但致良知,可造圣域。体认天理,乃谓义袭,勿忘勿助,言非学的。离合异同,抚怀今昔,切嗟长已,幽明永隔。於乎!凌高厉空之勇,疆立力胜之雄,武定文戢之才,与大化者同寂矣。使吾伥伥而无侣,欲语而默默,俯仰大道,畴与其适?安得不动予数千里之嗟恻,而望方恸哭,以哀以戚哉?既返其真,万有皆息,死而不亡,岂谢人力?兄其有知,可以默识。尚飨!
  
  奠陈母侯孺人文
  
  呜呼!世固有理之常而不可以尽信者,善恶灾祥之谓也。是以君子恒吁欷而慨慷,是常者或不得其常,而天果或不可以信乎哉!若陈母侯孺人者,宜寿而康,获福善之报於久长,乃子之禄将及,而不少待而遽亡,且将有憾乎苍苍焉,何哉?孺人捆中之善,不可得而尽知也,而懿范淑仪於施及厥子者可知也。令子思诚比以才贡於大庭,屡试上游,首贤良之称,盖充其实以达其名。君子曰:「是可以副三途之选,获不次之升,而殊遇於皇明。由是观之,皆其亲之教肃而成。禄养方及而不逮焉,是天之道诚若不可征也。然而久而后定,厥子之立身行道,显亲扬名,愈大而昌,流庆弥远而无疆。夫然后君子始信天人不可量,有其基而斯有肯堂者也。呜呼!子以母贤,母以子荣,禄养虽不及,而善养之祯,则孺人之所以得诸天已多,而或啬诸人者,不足以遗憾於冥冥也。夫无心者,化也;不齐者,数也;有限者,天之分也;不可穷者,子之情也。子惟尽其在我不可穷之情,若夫无心之化,不齐之数,有限之分,天也,何惩焉!致奠陈词,庸告慈灵。呜呼!尚飨!甲午
  
  奠河东运使王公济溱文
  
  维嘉靖十有二年,岁次癸巳,六月壬申朔,越初十日辛巳,礼部左侍郎辱知湛若水谨以炷香束币之奠,昭告於近故河东运使王君公济之灵曰:呜呼!斯道久孤,孰翼孰传?子与德征,千里来闻。二子之资,一俊一迟,予乃有诰,佩之弦韦,因文知道,由举入德,豁而通之,二业合一。予曰斯义,孔门一贯。两贤卓然,始终不畔。豪杰之士,无文犹兴,有如贤辈,岂待予行?继奋贤科,学优而仕,为循为良,为直指使。讲求不倦,明伦有编,表章斯文,赖以传焉。帝择贤守,理兹平阳,下问谕俗,吕子灭明。身不屈道,道不屈时,宁行之窒,毋世之随。左调南康,求道益笃,仰瞻圣途,创开白鹿。乃磨穹崖,乃勒图箴心性图、四勿总箴也,以扶世教,以淑人心。一守不挠,百摧不折,钦遵圣制,膝不少屈。凡今之人,险庂倾崎,河东阳转,阴快其私。愤世嫉邪,叩关自直,逮狱山西,天定事白。期刊客气,讲蔽开明,胡为一疾,中道而倾。呜呼!以子之志,可与远诣,何与命违,卒至於是?以子之才,可以普施,时乎不合,竟止於斯!志而未成,才不究用,子也何悲,吾道之恸!嗟子长往,存者德征,离索幽明,有死有生。宇宙寥寥,几问津者,侧身独立,起予谁也?心之忧矣,不啻如焚,既忧而喜,死后有人。此为不死,死也犹生,一悲一喜,倍於常情。系官於朝,不及视墓,束帛瓣香,寓告衷素。呜呼哀哉!尚飨!
  
  奠唐府纪善周道通文
  
  维嘉靖十二年癸巳,七月十三日甲寅,南京礼部尚书湛 敬以束帛炷香牲醴之仪,寓奠於故唐府纪善周君道通之灵曰而告之曰:於乎!道通,木之既隳,妄意一绳之可维,忘圣途之万里,伥独往而莫狐疑。幸诸君之予助,穷日暮而趋之,不自知其艰危。旷五载而不见,君独倏尔其焉归?於乎!道通,予宁不悲!君始歌鹿鸣而教万安也,惟阳明之学以为归依。及宰应城,慕上蔡风以立化基;求善闻过,设笱桶以受隐词。故下情旁达,事罔或遗。士丕变而民不欺,虽重听其何伤!而竟不免於真盲聋者,惟牝牡黄骊之是非,付铨司以改为。辛壬之岁,因兄道明,见予京师,矢言适道,有疾其驱。继而教授邵武,乃端厥范,乃指迷途,而一时诸生晓然如开聋瞶,咸知圣域之趋。载迁藩纪,曳裾王门,好善乐道,鱼水交欢。讲必正言,行必正事,有不如是,非吾素志。徐曰归哉!母龄暮矣。岂无兄弟,曷以代己?乃假使符,南望白云,岂无水菽,可以怡亲?予方司成考绩,言还自北。东君艳阳,召我游役,而君之兄弟从予二洞,行歌是适。我贰南铨,新泉涌庐,君来饮泉,卒业於兹。维时多士,如云来集,君领袖之,问辩是释,就予正焉。盖以笔代口,以目代耳,其好学不以病废,如是其急,此录之所由以辑也。至於会极有约,以燕以射;唐录有刊,以为乡士之劝激。而予两序其首册,衍敬一之洪谟,揭程氏之奥域,固君终身之所从事而不惑也。而君之灵,尚有知识耶?尚能记忆耶?逮予召贰春卿,瞻斗极而晨趋,君与古庵,并棹相追,酌甘泉,憩行窝,话别於维扬之墟。当是之时,沈、葛主之,子鸣、伯载、子礼、子朱,盖一时嘉会之盛,不期而翕如也。岂意此为永诀,生死幽明而顿殊乎?君之复任,予亦知之盖久矣。贤王之虚位以相徯,移文以相稽,而君岂亦自病水菽之莫资,复回辙於河南之涯乎?胡三载之淹留,竟一疾以不支,而母氏亦告终於庭闱,有讣而君不复能知也。於乎!其悲乎!於乎!其悲乎!予官於朝,临穴莫遂,而远寄哀忱於束帛,摅肝肺之微辞,惟不亡其常存,君通於道者,庶几其尚能鉴之。
  
  奠安庆尹生唐文
  
  於乎!尧臣,人莫不有生,而子之生,寔维不辰。思以操耿耿之志,立鼎鼎之身,而於於而来,见予於新泉也。寔因乎子京,庶斯道之有闻,以立乎己者立乎人,而解人之纷。彼昧夫痛痒者,反病子之为仁以为不仁,褫名与廪,维子之嗔。及其父而悟而复也。亦乌足以损益乎子之所得於天者之真哉?於乎!子尹之子,人莫不有死,而子之死,天胡为乎其惨一至於此?彼盗跖日杀无忌,脯人之胔而老死牖下,岂非所谓天之君子?若夫通都白昼,夺人益己,多窃爵禄以丰其妻子者,方将康强无灾,以延遐祉,亹亹而不已。子乃千里从师,负笈蹑履,长风大江,如蹈平地,舟楫颠危,达去如是。及乎舟陨身溺,立死不踬,使其终不泥滓,自非朝闻夕死可矣者,其曷能昼夜不贰如彼乎?然则子之死虽不得其所,而亦得其所止,视世之遐龄无耻,如醉如寐,活如蝼蚁,死如土块,以无闻於世,玷污清议者,亦何足以儗比耶!子之灵爽,昭昭而不昧,安於天命也,夫亦何悔!於乎!子尹子尧臣,庶其鉴之,如在如在。於乎!甲午六月十二日
  
  奠黎氏女文
  
  维年月日,父在南京礼部尚书之公署,寓饮食牲羞之奠於故黎氏女三娘之灵,而告之曰:吁嗟唏三娘!尔何以遽至斯耶!初闻尔之凶音也,惕焉!怛焉!而恸予怀之悲,继而曰:「其是耶?其非耶?」以为非也,则广人之来,胡为往往而传之?以为是也,则尔之夫子胡不以讣而见遗,及阅数月而讣音至矣,乃黎氏之子与吾家之书连讣,附於人者,来之迟迟也。使吾将信而将疑,隐伤於岁时也。吁嗟唏三娘!尔竟至於斯矣!尔之幼女弱儿,孰为之提携矣。初闻尔竭力助夫子以建楼居,恐尔劳伤而神疲,继闻尔之被盗也,举衣服首饰而尽之,恐尔失意伤神而莫之支。今尔方壮而乍病,一病而竟不可为,岂因是伤损於中者,非药石之可医耶?抑亦大数之有期耶?而不可以人力移耶?吁嗟唏!昔在丙子,吾年五十,哭尔姊大娘於墓扉。及乎己丑孟冬,吾年六十有奇,又哭尔母於京师。今吾年近於古稀,癸巳秋季之朔,又哭尔兄於德州之涯。不数月,又哭尔於兹。未老者、壮者、少者、母子、姊妹化去相随,则吾之老而且衰,将何为耶?欲归而未能遂归,将何须耶?不得归以临尔葬,南望涕洟,益以增予无穷之凄。其兹以哀悃酹告尔知,尔其歆之。甲午十月十六日
  
  同年祭黄伯固文
  
  维嘉靖元年,岁在壬午,九月甲辰朔,十有九日壬戌,同年生官某某等,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昭告於故南京大理寺左寺丞后峰黄伯固先生之灵。嗟嗟伯固,而至於斯耶?其胡以得斯耶?其天使之至斯耶?其偶若斯耶?将非天笃其资,贞确而不可移耶?身若不胜其衣,口若不能举其词,至於临大难、处大危,以理自胜而不可欺。昔君之仕曹司也,恂恂偲偲,闇然自持,外若无能,不事骤驰。逮夫正德之末,帝将出狩於西,积威所怯,无不靡披,而君独率先排闼,逆鳞是批,若出只手,障狂流以东之,杖之百趍,死而弗疑。君之节可不谓奇乎!而天下之知与不知者,皆服君之智以藏用,勇以彰微,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者,君其以之。此非天之所赋,其何以得斯也?杖之百,濒死而不死。及乎际遇明时,宠丞棘寺,进嵩呼,觐天仪,一病不起,毙於京邸,其又何至於斯也耶?将天命致之耶?又胡为其俾之得斯耶?其俾之得斯耶?又胡为使之至斯耶?其天使之至斯耶,抑偶然其若斯耶?其使之得斯者,天之为也;其使之至斯者,天之为也;其偶然者,亦天之为也。天不可思,人孰不可知?彼昏昏而耄期,靡靡而光辉,君独止於如彼其年,而位不及其所施也。已而!已而!夫自古贤圣,莫不有兹,吾又胡为太息而嘘嘻,嘘嘻而涕洟也哉!盖生死者,二气之机,死而不亡者,性道之彝。慨朝闻而夕死,夫岂以修短而为盈亏也?凡若此者,将与兄共勉以同归,而兄之高袂长挥,与世永辞,曾不能少待而迟迟。然而乘彼白云,帝乡游嬉,生既不违,死又奚悲!尚飨!
  
  奠故安溪司训钟宗禹文
  
  维嘉靖二年,岁次癸未,二月壬申朔,越三日,翰林院编修湛 谨以牲酒致奠於故安溪司训钟君宗禹之柩而告之曰:呜呼!大道之於人,具於心,根於性。穷通寿夭之於人也,系於物,原於命。根於性者,我固有之,我自求之,君子有定。原於命者,物有司之,卒不可以或幸。此吾於钟君宗禹之亡,实感慨而儆省也。夫系於造物,命之不可常,吾付之苍苍。心性而有求焉,在失若得,虽死不亡。钟君宗禹与吾同居乎甘泉之阳,早游泮庠,业踵前芳,何求之於外者而弗得。得岁荐而观光,大试於天子之堂。帝命分教安溪之乡,拜予赠言,以为为学之方。夫何一疾旅馆,遂□志而长行。呜呼!未得之,愿得之;既得之,而年不少稽。信乎系於命,求於外者之为无益。而大道之原於心性,切於人者,不可不早自修为也。已乎!已乎!死而有知,悔可追乎!众议焚尸,予曰「无之」,既有客殇之惨,又受炮烙之灾,吾不忍以彼遗体,而就粉虀。兹尔季子具是舟舆,宁君之神,返彼故庐。於於其归,宜乐且娱,告以牲酒,君行无迷。尚飨!
  
  祭封翰林编修应君文
  
  维嘉靖四年,岁次乙酉,九月丁巳朔,越六日壬戌,南京国子监祭酒湛 谨寓洁牲束帛之奠,敢昭告於故封翰林院编修应先生之灵曰:呜呼!先生,古语有之:「举孝廉,浊如泥。」盖恒或得其名,而实则或违。若先生者,其古孝廉之遗耶?非耶?愚久获交於令子,闻先生之高行,而心慕之,恒欲一传其懿,而病莫能为也。盖公在家则笃夫孝思,在官则清介以自持,故能千里徒步以奔丧,而一钱曾不入於箧笥也。是宜笃生令子,忠信诣道,托愚於心,期忘己之聪明,而顾惟盲聋之是资。古之勇撤皋比者仅一人,而不图复於今焉见之,则公厚德之遗,乃发於兹。亦念高年,屡请弗俞,诤事叫阍,几阽於身危,遂假使事以归。使天假公阅月之数,则忠孝两全,其亦何亏?夫何天意人事,每若相睽耶?於乎其悲!於乎其悲!然而子为圣贤,太史是貤。生而全归,则没也亦何遗憾於斯耶!呜呼!尚飨!
  
  奠锦衣徐指挥母崔恭人文
  
  维嘉靖七年,岁次戊子,八月庚子朔,越二十四日癸亥,南京吏部左侍郎湛 谨以牲醴庶羞之仪,致奠於故徐母崔大恭人之灵曰:於乎!夫人其贤乎!於乎!妇德其懿乎!夫妇德不出阃外,吾何以知夫人之德之贤之懿乎哉?吾於其子有所试矣。予始也讲学南雍,虽在官僚,纷纷或起非议,而令子礼也,以贵戚之家,折节恭己,首来从侍,知夫人之教以义也。夫人病痿,三年不起,礼也戚焉,行若不能正履,知夫人之慈之若出自己也。凡今之公子,锦贝文绮,骏马宝辔,驰逐华靡,以相标致;而礼也脱去绮纨,缟素自励,知夫人之仪范以俭德也。中山功勋,开国第一,世袭贵禄,不期骄侈;而礼也恂恂有若儒士,无介冑之气,知夫人之家训以谦卑也。夫慈俭谦义,是谓四美。嗟嗟夫人,众德咸备,求今士夫,亦或难矣,而矧闺阃之内,则吾安得不以为贤哉!则吾安得不以为懿哉!今归北邙,缙绅之士送者数百骑,不期而至,足以征夫人懿德之所致矣。敬兹一觞,以告世轨,尚飨!
  
  奠王太宜人侯氏文
  
  维嘉靖十二年,岁在癸巳,秋九月初四日壬寅,南京礼部尚书湛 谨以香币之仪寓奠於故王母侯太宜人之灵曰:嗟!宜人之贤,毓德儒门,克媲厥美,克相厥良,克成厥嗣。以沐恩褒,以享荣养,以跻遐龄,以子显扬,不贤而能致之乎!曷谓毓德?吾闻在昔侯夫人者,宪臬余泽。曷谓媲美相良?吾尝面公於京,甲科刺沁,厥用靡征。曷谓成嗣?庆也能子,少及吾门,联第而起,而官地曹。言出祸及,投荒荐兴,及历藩臬,副宪山西。既归而出,以母扣天,诏可其乞,近起河南,安车是迎。进秩苑寺,道远莫征,再疏乞归,实为母慈。三公一日,吾孰从违,遂乾国宪,致政是谴。宁获我心,遑恤其贬?侍疾侍药,号泣於天,以身代母,母疾遂痊。若忠以孝,忠孝两全,以子观母,可不谓贤也乎!呜呼!生享荣寿,没有子孝,生顺没宁,何憾何慕!吾行清源,忽尔闻讣,束帛陈词,遥奠衷素。呜呼!尚飨!
  
  奠惟浚父母文
  
  维嘉靖十有二年癸巳,十月庚午朔,越十三日壬午,南京礼部尚书湛若水谨以炷香束帛之奠,告於故封文林郎太常博士闲翁陈先生、封孺人吴氏夫人之灵曰:於乎!封君,宽弘以仁,以孝以友,以笃宗姻,亦弃短檠,亦弃三尺。赈邻教子,其报卒食。於乎!孺人,女中之贤,内赞德义,让其争田,亦操井臼,亦共祠馈,励妇训子,贞静慈惠,内教外教,内外夹持,遂以子贤,圣学是归。讲及燕越,言无不悦,遣来西樵,章贡小歇。自兹改元,一见於京,叩昔扺佛,答曰同能。子司南雍,未知子终,继以泣玉,一隶闽戎。徐以恩宥,归侍二亲,慈孝之感,岂谓不然!二旬之间,二亲轮逝,慎药慎终,匪教之致。惟兹大孝,乃子允蹈,显亲扬名,立身行道。我交令嗣,休戚同义,既铭且奠,窀穸以慰。呜呼!尚飨!
  
  南京礼部并内外守备等衙门祈雨告文
  
  曰:今年自夏望秋,雨泽少降,间有欲降不降,若欲降责於我人然。然而原野焦赭,禾将尽槁,罔所收成,民心惶惶,控吁无地。仰祈神造,普施洪庥,及今大沛甘霖,沾被下土,乃尚可以转灾为祥,乃尚可以有秋,惠保天□□□□□庶官情有戾愆乃我庶官□□□□□□□□□焉。某等兹以庶官斋戒待罪,惟以泽天□□□□祈,不胜恳切之至。惟我有神,其默相之□□□□艰难惟□亦求有休德□告。甲午六月。
  
  奠告小宗子大川文
  
  维□□□□年十月二十五日,甘泉翁在南京礼部尚书之□以纻丝一束,香二束,寓奠於故从孙宗子大川之灵而告之曰:呜呼!尔为吾小宗宗子,夫为宗子者,宗人宗之,以上享祖宗,下系宗族,宗族之心归焉,以格祖宗,其道匪轻。道匪轻,故不可不自重,自重所以重祖宗、重宗族也。尔为宗子,何不自重,以轻辱尔身、丧尔躯、绝尔嗣,以上辱祖宗,下辱族人?尔有知,盍自悔乎?吾平素所以教尔,植尔,以礼义闲尔者何?谓尔忘之乎?尔不忘之乎?尔知之乎?不知之乎?呜呼!大川,其歆享予哀!
  
  诔故太仆少卿石泉姜君源甫文
  
  甘泉子闻姜太仆卒於官,哀而诔之曰:於乎!已乎!石泉子姜子,其何以遽至此乎!天道其有知矣乎?其无知矣乎?其无知也,则福善祸淫之说,其欺矣乎?其有知也,则以子之善,而何以不受多祉也?行希伯夷,屡空[乎颜]氏,不皎皎以为洁,不泯泯以垢滓。畏权若懦夫,避利[若]浼己。择口而启,不妄苟訾;择地而履,不践一蚁。而乃□夺其齿,或如盗跖以高年,如蝮蛇之多子;而若彼善□□使之无寿无嗣也。天其有意乎?其无意乎?於乎!姜子![吾]见其懿,未见其止。於乎!姜子!甲午十月三十日
  
  祭黄门毛古庵先生文
  
  维嘉靖十四年,岁次乙未,十一月戊午朔,十四日辛未,友生南京礼部尚书湛若水谨以牲醴庶羞束币之仪,寓奠於近故有道黄门毛古庵先生之灵,其词曰:於乎!吾丧吾友乎?吾友丧吾乎?自余之志於斯道也,倡天理之学於斯道衰微之余,一时在朋友之列者,同声相应,若和而随之,若翼而飞之,若或合而离之。终始无违者几何人斯?乃吾於金台得阳明王子焉,吾於金陵得[古庵]毛子焉。而余昔与阳明究此天理於长安之邸,阳明曰:「如是如是。」继余与古庵究此天理於新泉之涘,古庵曰:「唯唯!唯唯!」古庵固阳明礼闱之门弟也,遗阳明之书曰:「吾近得宗指焉,吾得於甘泉子之随处体认天理□□矣,至矣。」阳明曰:「良知哉!体认天理,吾犹惑乎其外□。」[古]庵曰:「天理外乎?心乎?体认之者,心乎?外乎?」益自信□□贰。於乎!□□吏之贰,吾哭阳明子於新泉[寝门]□ 所,今在南礼,吾又哭吾古庵於官署寝门之东位。於乎!世之悖道而受福利者,往往而是。嗟嗟古庵!生蹈仁义,不践一蚁,不及中寿而奄逝。天乎!何意而丧吾良友也。忆君在昔,留都再至,中和赠言,天路自跂。君其有知,其尚能记耶?吾岁在己,改贰北礼,君送於扬,群贤至止。及余南来,君之致书,往往言来,而不遂来。余曰:「何为?」今秋恭命,祭告於泗,致书告君:「余乃峻事,取道於扬,以图嘉会。」卧病书院,旬日而俟,君既不来,而使亦不至。余意君之衰乎?其病惫也?乃观华阳,勾曲福地。来使仓皇,及我涂次,徒使余之引领而嘘。噫!余既还京,两以书来,谓行且相诣,而久不至。余窃疑其必有以乎?何其濡滞也,於乎!岂意讵至此耶!俾余伥伥於天下,而畴与余唱而和之者谁耶?余振而翼之者谁耶?是吾良友之丧,丧吾也。於乎!令子以讣告,余怀悲悼,抚敛末由,奠兹衷愫。於乎!尚飨!
  
  泉翁大全卷之五十八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祭文
  
  南京礼部祭五祀文
  
  维嘉靖十三年,岁在甲午,十二月癸巳朔,越二十九日辛酉,南京礼部尚书湛 谨以果酒三牲庶羞之仪,致祭於中溜之神、司户之神、司照灶之神、司门之神、司井之神,曰:大夫祭五祀,礼也。某阖家大小,居处於斯,饔飧於斯,饮瀹於斯,出入於斯,行由於斯,咸赖神明是佑是奠,是泽是养,是开是导,俾之不失其安宅,不困於饮食,不迷於行由。今兹岁除,礼宜修报。惟神其歆此诚意。尚飨!
  
  诔太学生潘君汝亨文
  
  甘泉子乙未季春之廿三日,闻太学子潘子子嘉汝亨之讣而怛且惊,召诸生会哭於新泉精舍之东楹,乃寓奠於六安之灵,而诔之以文。其辞曰:呜乎!汝亨,天能尔生,而不能尔成,畀尔以不息之贞,而不能锡尔以遐龄,亦独何情哉!念昔岁在丙丁,尔来都城,分坐观光,以友天下之群英,则见尔质之纯诚,所谓刚毅木讷之近仁者,而一时之士,莫之与京。亦既闻之,逮事继母,得其欢心,乐就之养,而舍其所生。方年三十而失配,守义而不再偶者,历寒暑之十更。[早]廪六庠,亦既知名,弃如敝蓗,逃虚入冥。及乎高义,动於乡评,督学闻之,移文是征,州郡强起,贡乎天廷。不遑归宁,见予南京。一尝游於璧水,即又弃去,浩乎长往而不为之婴。从予新泉,切磋惟[精。立友约於]精舍,悬东壁之光荣,居数月而归省,念[弱孩]之咿嘤。家赀既窃於所亲,逻吏得之以来呈,则曰「我无是也」而还之,为亲者[讳]而恶其声。归阅月之几何,悼弱孩之已夭,罹二竖之为殃,亦既笃而舆疾。往兀兀於青山之阳,无何有之乡,[愔]默默而观化,端瞑目而不僵。於乎!汝亨,天其有意而生耶?其无意而生耶?以为无意而生也,则何以赋尔以刚方贞固之资,勇往直前之力,刚毅木讷之仁?以为有意而生也,则又何以既啬尔之禄,又夺尔后昆,又靳尔之天年,使尔有志而未就,可共学立而未可与权?昔夫子恸丧予之叹,未见其止於颜,天乎何意?使予欷歔气於悒而莫宣。然而汝亨美质所得於天者既完,抗志高节,笃行慎言,古有鄙宽薄敦,懦立顽廉,汝亨则有焉。夫继母就养,昭孝贤也;十载不偶,答不二天也;?廪谢监,尚志於物先也;窃物不有,让隐贤也;舆病青山,厥志不迁也;病革而默,神静渊也;坐化不僵,正终归全也。然则汝亨者,亦何负於天哉!亦[何]憾於天哉!
  
  会九卿祈雨告文
  
  今年入夏以来,天久不雨,苗将尽(稿)[槁],雷雨间兴,俄顷即霁,若神明示欲降不降之意然者,示欲降不降之昭谴於下臣也。不雨而禾则尽(稿)[槁],降割於下民也。天子之下臣,不能上体天子之德意,肃恭神,则信有罪人,而天子之民何罪焉?民惟神明之意依庇,不蒙降割於下臣,而乃移怒於下民。下民罔攸庇庥,岂惟下臣之尤,亦为神明之羞。兹我庶官,惟卜日斋戒,待罪俟命。惟神鉴兹悃诚,亟沛甘雨,以惠此天子之民,庶几农乃尚亦有秋,明神亦求有显休。某等无任恳望之至。乙未五月十九日
  
  过江浦祭庄定山先生文
  
  维嘉靖十四年,岁次乙未,八月己丑朔,越十九日丁未,晚生南京礼部尚书湛 谨以束币炷香致祭於故定山庄先生之祠曰:於乎!先生,超然秉灵,类出群生,玩心高明,陟降帝庭,而物莫与撄。水也癸丑下第,掉臂南行,与夫六七子者,造谒先生於定山之庭。哲人云亡,高 山乔岳之望,冰清玉洁之姿,不折不屈之节,磊落不羁之才,特绝迈俗之文,精金千炼之诗,迥异无前之书,深造自得之学,今则不可复见矣。所幸见者,新江书院之祠、神容道貌之肖,犹得以彷佛瞻依其形仪,遶之三匝而歔欷。於乎!先生,性气之江湖,襟怀之风月,吟弄未了之莺花,上下察见之鸢鱼,登高追逐之云日,川上咏叹之逝水,则化而不化,穷天地而独存者,怳若揖先生於寥廓,而与下上其论,以酬夙昔未尽之请也。水也骏奔泗淮,路出阙里,矢心陈词,敬奠诚意。先生之灵,当鉴愚志。尚飨!
  
  奠邓巨卿文
  
  呜呼!巨卿,至此剧耶?胡然其天耶?胡然其人耶?天则吾又何尤,人也其谁之愆耶?汝之严君於予有道义之契,故以汝惟予之托,欲予以汝期於道义之归,而推诸圣贤之域。岂意汝遽至於是耶!而止於是耶?其天耶?人耶?汝之严君俯视世人,若罔可以当其意者,而惟予之托。世之君子或不予面而非予,或面予而非予,或予面而不非予,或予面虽不非予,而后或叛予;有或不叛予而去予,或不受规而去予,或不受规而去予,弗悔过,弗迁善。若巨卿者,岂惟其严君哉!自面予,弗非弗叛,规过之而弗去,而悔而迁。病笃矣,强遣之乃归。病且革,且大归矣,不忘几谏,不忘深山,不忘学圣之言。夫世之君子犹是,而使巨卿一至於是,而止於是。□志而没,而吾道且厄,其天乎!其天乎!呜呼!
  
  奠王美中侍御文
  
  维年月日,南京国子监祭酒湛 谨以牲醴束帛之奠,敢昭告於故友侍御王君美中之灵曰:呜呼!美中,呜呼![可惜]。呜呼!若美中者,非孔子所谓忠信而可与进德者耶?甲子之秋,赴试行役,邂逅伯氏,鲁桥之驿。伯也谈玄,子独默默。在兄兼师,有俨其色,子执弟子,外若无能,其中悃愊,唯诺旋辟。昆季下第,我忝登陟,自兹三载,天各南北。爰及辛未,文衡载职,予岂有知?得子糊易。壬申使南,窥禹窆石,子尹萧山,侯我江沥。誓言反棹,湘湖於适,载泛载歌,越台之侧。顾谓兹幽,行窝可觅,子承予志,捐金基直。自予复命,归病忧宅,子为御史,嗣音寥寂。闻子病归,乃继乃伯。予在金台,未由同席,讵意予南,君就窀穸。嗟予守雍,弗获执绋,寓奠兹文,庸告予恻。尚飨!
  
  奠陈坡山廷评文
  
  维年月日,礼部左侍郎友人湛 谨以毇段帛香纸,寓奠於故友廷评坡山陈先生之灵,其词曰:於乎!坡山,於乎!坡山。人言坡山,今春之暮,一病弥留,捐馆大去。予心狐疑,岂传者之误实?乃儿辈书来,始得闻讣,的矣!非误矣!使余弥日於悒,怅怅而伤悼。夫人情之不可以离薄者,所厚也;所不可以新易者,至旧也。余之於公,非所谓至旧而厚者耶!惟昔髫年,与公邂逅,公时骏发,我则固陋。甫及弱冠,同游广校,文会追随,射[圃]东号。公文轻清,我则浑厚,於占得失,公先我后,岂意始终,公速我久。公於酉戌,甲第联耴?,遂陟廷评,归病却扫。我举旷岁,十有三[奏],一试南宫,后遂不就。我趍江门,少至城府。乙丑忝登,八载官守,有事安南,归获会好。及余还朝,寻抱忧疚,沙堤倚庐。樵云结构,八而出。登极之诏,一尝面公,十稔弗觏,音迹辽绝,情则如故。月夕风晨,惟公在抱,岂非所谓薄不离厚,新不问旧者耶?若夫离合趍舍,同胞则有,而况离索之友,命则系於所遘者哉!书童作归,益切思慕,尺牍双币,往表情愫,达耶?否耶?渺无书报,讵意平生,纵横驰骋,滔滔之笔,遂不可作?,而爽剀之精神,遂归於大造也!於乎!死而不亡,公今自悟,万里寓奠,敬以此告。於乎!尚飨!
  
  奠史母敕封孺人徐氏文
  
  於乎!孺人,有闻其先,维以夫正,维以子贤,维夫维子,坤道以宣。大道之丧,人失其全,同牢反目,耴帚谇言,妇德繄存,什一百千。妇视巾栉,母视桮桊,无贰尔道,无忘尔天。於穆孺人,公子王孙,金玉之枝,天潢其源。有齐季女,继昏士人,维柔维巽,维恭维懃,以承夫子,以事慈亲。维内多故,维外紏纷,维爬维栉,维以静专。静以时动,专以承乾,脱尔华绮,济我凶年。柏舟维志,熊胆维丸,维以贤科,维以忠诠,立身行道,以光於前。维公维母,如孺人然,求之女中,无亦其难。令子际也,昔承先君,於今十载,已及吾门,不言而愈坚。道义天性,哀戚惟均,敬遣大子,奠兹豆尊,灵其不昧,予言匪愆。尚飨!
  
  奠程乡陈贡士洪范文
  
  维嘉靖十五年,岁次丙申,五月乙卯朔,越二十二日丙子,南京礼部尚书甘泉翁湛 敬以束牲醴之仪,寓奠於故贡士陈生洪范之灵曰:於乎!始吾见吾子之面,如见吾子之父之面,甚欢慰也。吾谓子必留子家眷於南,而独身由陆以北,赴部不一月,可还南监以相依,可免不测之虞也,而子悻悻然以往。吾且谓不测之渊,不可虞也,谓子毋渡河,而子竟渡河,渡河以没,其奈若何?地乎奈何?天乎?命乎?其将奈何?挥涕奠文,以慰旅魂,魂无不之,归慰尔亲。於乎!尚其歆之!於乎!子灵不昧,尚其歆之!
  
  奠林方斋先生文
  
  维嘉靖十五年,岁次丙申,七月甲寅朔,越三十日癸未,南京吏部尚书湛 ,谨以牲醴庶羞之奠,致告於故嘉议大夫南京吏部右侍郎方斋先生林公之灵曰:於乎!夫何上天之冥冥,而若不闻耶?何以夺此仁人耶?何厚地之坦坦,而若不见耶?何以痿此民献耶?武夷之?脩脩乎!自我觏之兮,山为不高;闽海之南潭潭乎!自我测之兮,海为不深。嗟方斋君,胡公降神,奄彼南闽,而不见其嶙嶙。方斋之英,闽海钟灵,涛波不兴,而挠之不浊,澄之不清。人但见其高登科甲,早著令名,而不知其所存者,直方无陂,简易宽平,刚塞不过乎悻直,变通不致於失经。昔在场屋,忝有薄分,寻常往来,未知深信。昔在内翰,君常闭门,简出寡默,已知其贤。及两司成,以贰南礼,同堂接座,於以处启,莫逆莫随,君心我意。夫然后知君之刚柔适宜,正中兼至。夫然后信人之未易知,知人亦不易也。报迁天曹,(子)[予]心欢娱,幸二寮寀,得与君俱。惟清惟直,昔既交孚;其难其慎,期纡帝谟。夫何陪我莅篆,君即病疽,旬日而逝。行路咨嗟,咨嗟涕洟,岂惟吾徒!右堂老柏,亦为之枯。於乎!福善祸淫,谓天匪疏,夫何公之 福寿不足,而德则有余?岂天之气数则有定,而造物者之意必则或无,其惟夫人之所遭哉!於乎!公其已矣!不可作矣!若公之生,无愧於其死,公之死,无忝於所生者。区区寿夭祸福,固不足以累公之神灵,而徒系夫斯人之哀荣也。束刍奠诚,永诀幽冥,公灵不昧,尚鉴德馨。
  
  奠瀛西伍先生文
  
  维嘉靖十五年,岁次丙申,十一月癸丑朔,越十五日丁卯,弟末南京吏部尚书湛 谨以三牲香币之奠,告於掌教瀛西伍先生表兄之墓曰:於乎!水也闻之,礼:朋友之墓,有宿草而不哭焉。水之与兄,志同襟而学同业,有朋友之道,宜无哭也。然而尔之母乃我之姑,我之父乃尔之舅;生同祖而出同气,又匪特朋友之道也。惟兄有怀而未施,有志而未就,有官及居,而年不究於上寿,赍所抱负而终,而大业莫光裕於后,是恶乎而勿哭?虽然,兄之心则不为穷达、隐显、修短而异其操,虽勿哭可也。兄之灵爽不昧,其谓然乎否?尚歆鉴之。
  
  初卜筑莲花洞祭告土地文
  
  维嘉靖十五年,岁次丙申,十一月癸丑朔,越二十二日甲戌,南京吏部尚书湛 谨以牲醴之祀,敢昭告於娥眉山莲花峒之神曰:窃惟名山雄峙於东南,寔惟一 方之望。夫山之雄大者,必有灵异以钟秀於人,某厥德不类,庶亦与有毓秀於名山者,忝亦有知,以知名於世,而名山之胜迹未显於天下,岂非吾人之责欤?迩与二三子聿来登陟,溯源跻崖,遂得莲花之胜。乃协板筑之谋,工役肇兴,院堂日就。惟神是相是佑,是启是获,恶兽是驱,善人是辅。俾肖山之仁,仁静而能迁,肖水之智,智动而不流,是乃惟神之休,其或流而不迁,无亦惟神之羞。尚其歆飨!
  
  奠东林李君文
  
  维嘉靖十五年,岁次丙申,十二月壬午朔,越十二日癸巳,南京吏部尚书湛 谨以牲醴庶羞束帛之奠,告於故寿官东林之灵曰:於乎!东林,胡使我而哀哀乎?胡使我而恻恻乎?吾何以哀哀而恻哉?而今而后,求如东林者,其复可得乎?古亦有言:「南山之竹,不揉而直。」「必有忠信,十室之邑。」若东林者,岂非其亚匹欤?何必读书,然后为学?惟东林口必其心,心必其迹,故能解人之纷,济人之急,事人之事,不遗其方。是以属纩之晨,盖棺之夕,凡乡之人,识与不识,莫不垂泣,莫不啧啧。至於我营我居,我饮我食,小瀛东沼,一坭一石,沐雨栉风,露沾日炙,一忧一乐,一得一失,异形一心,实同休戚,告逝之朝,梦我以揖。於乎!若东林者,斯心斯德,向使立人之朝,谋人之国,载人之忧,焉往而不用其极乎?若东林之富之寿,之德之行,之康以宁,勿病而卒,五福骈臻,亦何庸乎哀恻哉!君灵不昧,尚其歆格!
  
  莲花峒书馆上梁祭告文
  
  维嘉靖十五年,岁次丙申,闰十二月壬子朔,越初三日甲寅,南京吏部尚书湛若水,敢昭告於娥眉山莲花峒土地之神曰:惟神正直,聪明雄峙一方。岷娥失秀,罗浮并光,淑气攸钟,神人交逢。爰携诸子,肇启幽,惟贤令佐,中土是辟,诛茅畚土,永乾无极。先民有言:「天作地藏。」遗予何人?惟神之明。兹惟良辰,栋宇聿成。洁尔牲醴,用告神灵。地以人胜,人以地胜,维地维人,天极与并。爰俾诸子,学尔正直,学尔聪明,以成厥德。莲峒恢恢,书堂肇开,道在宇宙,神灵与偕。尚飨!
  
  祭告白沙先生文
  
  维嘉靖十五年,岁次丙申,闰十二月壬子朔,越初六日,门下生南京吏部尚书湛若水,牲醴束帛之仪,敢昭告於先师翰林院检讨白沙先生之灵曰:於乎!昔者夫子叹莫我知,而下学上达,德与天齐,故知者惟天。盖天德之妙,固不可以易易知也,其先生之谓乎!慨昔洁斋,扣趋讲帷,首闻勿忘勿助之指,无在无不在之规,立乎大中至正之准,无为而无不为。然而世之俗儒之卑卑者,知有而不知无,则疑以为穷禅;而禅伯之高高者,知虚而不知实,则又以为下儒。若夫先生有无虚实之同体,谁则知之?至其知者,见先生之不仕,则以为天民。殊不知先生两至礼部,拜官不辞,则亦未尝不欲仕也。其不知者,见先生之吟咏,则以为诗人,殊不知先生发乎性情,止乎礼义,则亦未尝有所作也。若夫先生出处语默之时,谁则知之?是故说梦者,不可以与夫人之痴,而古今知德者之为希也。水生也晚,而性则颛愚,曷敢自谓知先生哉?然尝亲受音指,裁决大疑,因自然之训,而悟体认天理之机。故於或处或出,或受或辞,或默或语,或合或离,中立而不倚,独行而无依,庶几不玷乎师门,不负乎先生之知。相见夜台於他时,而世之谫谫呶呶者,亦未足以与於斯也。今也以满秩南归,敬奠新祀,敢告心曲,匪夷所思,惟先生其鉴之。於乎!尚飨!
  
  祭外祖墓文
  
  维嘉靖十五年,岁次丙申,闰十二月壬子朔,越初十日辛酉,外孙南京吏部尚书湛若水,谨以牲醴之仪,敢昭告於外祖义爵云溪陈公、熊氏安人之墓曰:於乎!昔者王符尚无外家,而我外祖族豪且华。少戏摊钱,一掷十千,勇投於江,永绝后艰。爰及祖母,生财广土,外严内宽,亦仁亦富。我自龆时,随我家慈,爰避家难,外祖是依。伶仃孤苦,感祖德厚,是馆是谷,父不间母。弱冠游学,渐有知觉,以底於成,外祖是托。有诚莫将,有恩莫忘,念祖如母,悠悠渭阳。秩满南归,昧昧我思,薄奠於墓,庸罄我私。陈家之林,西冈之月,有溪沄沄,二祖来阅。於乎!尚飨!
  
  祭甘泉洞土地文
  
  维嘉靖十五年,岁次丙申,闰十二月壬子朔,越十七日戊辰,南京吏部尚书湛 谨以牲醴之仪,敢昭告於甘泉洞土地之神曰:於维名山,自昔有闻,未Y其源。今Y其源,有石磷磷,有水潺潺,水可漱齿,石可砺止。山德与比,嘉名我号。地设天作?。孰知其故?不期来臻。维我诸亲,刘、徐继陈,鸠工聚材,书馆以开。堂堂恢恢,诸豪诸子,学诗学礼,肇基於此。维我有神,惠我斯人,永於千春。尚飨!
  
  谒朱文公先生庙庭文
  
  丁酉二月十有二日,后学湛氏若水将达上都,取道婺源以渡大江,敬诣宋文公朱先生阙里而拜焉。三焚香,三奠币,三匝而三叹,其词曰:嗟宇宙之无穷,而斯人之多岐,往者余不及见,来者吾莫之知,或一分而一合,或浑沦而支离。维哲人之天挺以勇智,恒鸡鸣而孳孳,早得师於延平,将终身以为依。默体认夫天理,直上达乎精微,悟浑然以同体,别分殊以求之,乃毫分而缕析,博牛毛而茧丝。嗟夫!吾观乎先先生而言者之乱殽,非先生无以定其指归;后先生而学者之缪纰,非先生无以见其千里。愈趋而毫厘,抑孰知先生独悔夫枝叶之或繁,而前训之昧违,永发愤以刊落,收夫全功之一奇。彼呶呶者,何足以知欤?嗟余小子之颛蒙,少读先生之书以致於斯。今也之北,幸路出於名区,敬跽奠以陈词,维先生其鉴诸!
  
  谒孟子祠文
  
  维嘉靖丁酉三月旦,南京吏部尚书湛若水将赴上都,经过趋谒於先师邹国亚圣孟夫子庙庭之下,其词曰:尧舜执中精一之传,至宣圣而益明;宣圣一贯之训,执事之敬,至我孟夫子而益精。必有事而勿正忘以助之数言,开其钥而启其扃,独发千古百圣之蕴,大中至正之经。俾梦者以觉,醉者以醒。不然,则不及者见之或以为执一,其过者见之或以为窈冥,而不知敬一之义,无在而无不在,勿忘勿助之中间,为本体之至当,所谓至神至诚者也。然夫子之於尧、舜、宣圣,指示廓清,比诸武德之雄,莫之与京者矣。某也无似,尝谓苟志斯道者,宜一日百拜,乃为称情。今兹过境,敬谒庙庭,奠币陈词,虔告神灵。尚飨!
  
  奠於潜骆知县文
  
  维嘉靖十六年,岁次丁酉,六月戊申朔,越初十日丁巳,旧知南京吏部尚书湛 谨以香币之奠,遣官致告於近故於潜知县骆君明府之灵,曰:於乎!子昔从吾成均,观心性之章,而升观光之堂。吾谓而弟君举之贤,胡为高隐而深藏,不游学於上国,而博观乎四方?及乎尧知从吾两京,廓广大而高明,吾於是每夸韶阳之有二难,为五岭之光。子试牛刀於於潜,曾未两易乎星霜,以学道而爱人,冀礼乐之可兴。人曰:「无乃今之迟钝者欤?」吾曰:「庶几乎古之循良。」子志於循良,而行未成,而名未彰,独赍所志,一日无病倏然而亡,使吾抱无涯之伤。於乎!天其可量?天其叵量!束帛炷香,与哀俱将。魂无不之,无?异乡。尚飨!
  
  诔谢生显妇孝烈戴氏文丁酉八月二十三日
  
  於乎!侯严兮若考!侯慈兮若妣!若严若慈,侯有若子。身之学兮,百士之雄;腹之存兮,五经之笥。严慈遣俾兮,从 予万里;登歌乎罗浮之巅,穷窥乎南海之底。夫何上天之仁,负兹一门之义,子为母毁兮,妻为夫死。方属纩而未绝兮,及引绳而先逝。族党为之奔号,鸡犬为之鸣吠。其始兮许不先贰,其终兮死不后泚。敬予为诔以表之兮,以为世之忘亲贰君,不忠不孝之愧耻。
  
  奠伍母余太安人文
  
  维嘉靖十六年,岁次丁酉,九月丁丑朔,越 日  ,忝戚南京吏部尚书湛若水,谨以束帛庶羞之仪,奠告於伍母余太安人之灵曰:於乎!安人,女德之懿,贞静恭让,岂意遽弃善养乎?岂意遽弃禄养乎?贤子之善进,进而未艾;而其禄享也,骎骎而方长;岂意遽弃二养而长往乎!吾归省墓,虽未及登堂而瞻仰也,然闻之人,每羡安人年跻上寿,体气未?,而神犹洋洋,发落复生,而犹尔苍苍,食步之常常,笑语之扬扬。故吾每赞而子,宜迎养而来常,遂迎养而来常也。岂意遘疾弥留,而药莫能胥康,不二三月而奄忽以亡。子乃追悔动劳母来,客死於他乡;吾谓母在天涯,而子侍膝傍,犹夫在室堂也。夫何悔?夫何伤?否则食旨乌得而怀将?病药乌得而亲尝?属纩抚敛,凡送死之大事,乌得尽其诚敬?是未免乎抱终天之惶惶,魂无不之,返於下冈,亲情哀感,荐告一觞。尚 飨!
  
  奠上舍罗民止文
  
  维嘉靖十六年,岁次丁酉朔,越二十日丙申,旧知南京吏部尚书湛若水遣男柬之,敬以牲果香帛之奠,告於故上舍民止罗君之灵曰:嗟乎!民止,胡乃遽尔而奄忽以死乎?世之谋人割人者,多享大位,长年久视,以庇后裔。若民止孜孜自力於为善,而乃穷贫孤苦,遂以早世,岂非所谓「天之小人,人之君子」乎!夫以乃祖一峰公之硕学名德,曾不小试,而其积庆,犹将百世是庇。乃民止之静一,能世家学而益求大备,不使少延而遽止是耶?昔讲白鹿,同异纷然,子渡江湖,折衷新泉,予颇分析,有诗赠焉。众口嘐嘐,子心益坚,再究两都,上舍成均。自落告归,乃罹内艰。我过螺川,闻子乡还,不得一晤,我心惄然。今秋周生,告子重泉,斯道羽翼,又失一贤。亦复何意?悠悠苍天!嗟乎!子之为善,竟不获天之佑矣,而祖之积德,竟不庇其后矣。嗟予莫与羽翼斯道矣!有志者竟不能不为长悼矣!嗟乎!天乎!此憾谁诉?炷香奠帛,寓文敬告,尚其歆此!
  
  奠程母袁氏文
  
  维嘉靖十六年,岁在丁酉,十月丁未朔,越七日癸丑,南京吏部尚书湛若水谨以束帛炷香之奠,告於程母袁氏大夫人之灵曰:昔者孟母,断机教子,轲氏因而游学於鲁者,数年以成大贤。尹母教子,知以善养,而不知以禄养,卒成彦明之善。古今称母之圣善,必首孟母,而尹氏之母,亦称贤哉!今大夫人其殆孟、尹之母之俦乎?令子辙也,从予十年而所志益坚,汲汲焉惟道德之勉旃,而闻达不求焉。然则父母岂不曰「吾知尔以道显,而不知尔以爵显也」乎?岂不贤哉!岂不贤哉!上堂称水菽以为欢娱,下堂读孔、孟之遗书,父母恒愉愉,妻子不嗟嗟。母其长逝,可以无遗憾矣。尚飨!
  
  奠王鹤山司成文
  
  维嘉靖十六年,岁在丁酉,十月丁未朔,越二十日丙寅,友人南京吏部尚书湛若水谨以炷香束币之奠,敢昭告於故友大司成鹤山王先生之灵曰:於乎!胡然!胡然其天!鹤山已乎!长谢人间,千里停云,我瞻鹤山,鹤山不见,使我心烦。何以怀诸?学与德与?维道维义,誓不以私。昔我特立,人将下石,君为排难,濡足拯溺。昔我独行,群小是惩,公暨告公,谗邪是膺。道斯义斯,今则亡之,罹斯多口,云胡不思?春夏之间,及兄春官,报我哀疏,酬我慰言。倏忽讣音,来自传闻,是耶否耶?乃乡之人,诚匪讹矣。天乎!何意?胡佑他人,而不慭遗君子?鹤云之长,浙水汤汤,寓奠陈词,永矢弗忘。尚飨!
  
  奠毛古庵黄门墓文
  
  维嘉靖十六年,岁次丁酉,十二月丙午朔,越十九日甲午,友人南京吏部尚书湛 谨以牲币庶羞之奠,遣官致告於故友黄门古庵毛先生墓曰:於乎!公其已乎!公其已乎!悠悠斯世,寥寥斯文,浩浩斯道,负荷之者亦几何人。而公忠信之资,挺然之身,迈往之志,出而不让,以当夫仁。卓焉而特立,绝类而出群者,忽焉而亡之,以归於穸窀矣。始余闻讣而悼,悼而伤神,实为斯道、斯文、斯世,歔欷涕泪而不可禁。况值夫时事之多故,斯人之邅迍乎!以兹腊望,会葬之辰,将谓吾若未得请,不得躬执绋,则当遣以代执绋;身犹系於官,不能亲往视窆,则必遣代往视窆,以庶不忘乎平生之言。讵意期依辰至,事与心违,二者已不得遂,而况於身亲之?徒使余抱怅怅之憾於无垠者哉!斯怅斯憾,谁其知之?知之者,其惟公神灵之临乎?公之体魄永奠於幽宅,公之神无所不之,与死而不亡者,亘古而长存,昭昭不昏。独鉴於余之跽?,尚其歆之!
  
  奠陈公赞谟文
  
  维嘉靖十七年,岁次戊戌,十月辛丑朔,越二十六日丙辰,南京吏部尚书湛若水谨以香烛束币之奠,遣官致告於居士陈公赞秀士之灵曰:嗟嗟!公赞,何逝之亟!世之无资无志者,类不足责。天与之资而志斯立,独啬之年而未造其极,岂不可惜!嗟嗟!公赞,敦朴之质,沉毅之力,抠趋大科,八年一日。后洞藏修,九龙游息,於时乾乾,不忘终食。我仕行义,邈天斯北,问讯南来,予守不忒。丙冬还樵,子病不适,初晤小瀛,遂尔暌隔,今春以来,书亟再役,谓我归疏,十上必得。予曰:「归裁!实维我志,圣明之下,进退叵易。来岁俟间,丐天可冀。」报书未抵,讣音倏至。於乎!昔在大科,相期诣道,大道堂堂,维人自造。蔼蔼公赞,有志未就,素业中殒,可惜可悼。嗟美公赞,非仁无存,非礼不蹈,视世之人,如狂如盗,如醉如梦,终天不悟,彼长何为?彼短何故?达人有知,画夜之道,则亦奚憾?则亦奚慕?哀哀公赞,尚其歆此告哉!
  
  奠庄惟正秀才文
  
  维嘉靖十八年,岁次己亥,闰七月丙申朔,越十有八日癸丑,南京兵部尚书湛若水敬以炷香百、束币一,遣官致奠告於近故庠生庄惟正秀才之灵曰:昔予正卿南礼,子屡越江见予,予见子之质重而行端,庶几笃敬而忠信者乎!知子为定山公之枝,即视子如定山公,望子如定山公。今年之夏,子又越江见予南吏中正之堂,予见子之质信重矣,而行信端矣,庶其忠信人矣,笃敬人矣。及予涉江,候哭圣母梓宫於江浦,子恳迎馆予於尔家,将避房以处予,予曰:「不然!厅事可寝矣。」见子之事我之心矣。予则乐处於船,船处未二日而返,予谒定山公之祠曰:「陋。」必新之廓之。予署礼篆,犹遵例毁淫祠,江浦高尹移文请淫祠女贞、裴家二庵之判在公用者,以助新定山公祠。予曰:「义举也。」回文许之,而贡也不一我报,予颇讶之。噫!孰知子之於时已在病疮哉!既而使走来问医,医与俱往,日望子之瘳也。孰知子之竟以此逝哉!予尝望贡也与寀也,振定山公之后,庶枝芳而本昌,孰知子之一至此哉!寀也来讣,予为之饮泣不已。於乎!哀哉!予系官守,不能往哭,盈盈长江,奠此心曲,尚其歆之!
  
  奠司训邓贲斋文
  
  维嘉靖十九年,岁次庚子,三月癸巳朔,越九日辛丑,友人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束帛刚鬣柔毛清酌庶羞之奠,告於近故友京学司训贲斋邓先生之灵曰:於乎!贲斋,何遽至是乎!何遽止是乎!深居简出,吾谓当官不可若是其傲睨也。曰:「吾近患漏痔,往往而惫,匪不欲亲,?不可以骑。」旬日告苦,予乃躬诣,对语楼下,与素无异。初七报剧,欲绝数次,卒试遄观,定心微气,八九复然。吾亦两视,一剂不疗,过午奄逝。於乎!贲斋,而遽至是乎!追惟厥初,后先同志,子年英妙,谓圣可至。同游白沙,立雪门地,道逢恶少,莫打敬字。予来水藤,诚之兄弟,诗话夜阑,联舟江涘,同登翳门之关,穷探西樵之幽密,七十二峰,历历予记。及予卜筑於烟霞,子亦铁泉而是艺。予落尘网,余二十。子膺贡书,师儒首寄,作人范模,倡明道义。高谢诸生,毫发弗利,一时闻者,鄙夫可宽,懦可立志,其亦冀北马群之一骥也。於乎!追惟厥初,方予斋戒以请教於讲次也,自然之指,勿忘勿助,而必有事者,子时有闻之乎未也?归求忽悟体认天理,而翁言:「循是,圣贤佳处,何患不到!」子必有闻之乎?既也,曷子尝言:「见予心性之图,在樵之时,犹在疑议。今也释然於心,不逆於志,若口之嗜味,虽欲舍之而不能置。质诸鬼神,建诸天地,考诸三王,百世以俟,圣人复起而莫之易。吾常寘之座右,与太极西铭同为左契。」於乎!贲斋,此又何以超然而独诣耶?吾方期子晚年以进进乎道而未艾,率此适道,天畀之弘毅,任重全归,而夭寿不贰,俯不怍而仰不 愧,没吾宁而存顺事也。於乎!於乎!孰谓贲斋而遽止於是耶?然而临终而不乱,阳裔裔正而就毙,不怵不惧,不语后事,则公亦通乎昼夜、达乎终始而无二者,亦何遗憾於斯世耶?於乎!尚飨!庚子三月初九日
  
  诔太学生程生镔文
  
  维嘉靖己亥十月三日,谢生显告太学程生镔之疾且革矣。守南京兵部尚书甘泉翁,亟以苏合丸使速疗之,不苏而死矣。翌日戊辰,若水遣官以纻衾往赙之,且哀之而诔之以词曰:嗟乎!程生;嗟嗟乎!镔,昨廿日新泉之讲,知好与乐,何其温而文也!方将期子以求仁也,以不坠先君之思,以如存也。何嗣续之未有其人,而一旦归化而神耶?岂或疾之未谨,以亡其身耶?世之积恶於百千,而享福寿者比比,又何言也?岂天地之不仁,为人之君子,而天之小人耶?嗟乎!嗟嗟乎!天亦已焉哉!
  
  祭亲家彭芝田先生文
  
  维嘉靖十九年,岁次庚子,十一日戊子朔,越二十四日辛亥,忝戚南京兵部尚书致仕湛若水谨以洁牲束帛清酌庶羞之奠,敢昭告於故亲家大奉常芝田先生之灵。其词曰:於乎!芝田,哀乎!芝田,惜也!芝田,伤乎!芝田。夫以聪慧如芝田,明敏如芝田,才如芝田,孰如其贤?相彼凡羽,群飞刺天,以彼其贤,往遭迍邅。岂实命之?不犹抑所。比之匪人,匪我比之,以才以贤,人自比焉。亦复侃侃,亦复谆谆,回邪为正,亦庇缙绅,亦擸虎须,为人解纷。履虎既咥,以怨化恩。视将廷鞫,公在支持。张公就语,可知其概,非其豫谋,嘱令勿悔。夏公亦言,匪芝田之意,嫁祸倾人,若人之自幸。吾曰:「如是,何不上闻?」光明峻伟,人畴不钦!贷嬖及公,代朔是行,安土为家,坎利屯亨。明明我一圣,沛此大恩,间关万里,归乐园林。乃复冠绶,乃复旧衔。维公发科,二十四寅,天曹翰苑,大常岩岩,中更罗织,在人何惭!仲子缔亲,道义以兼,莫直公屈,寔戚我心。丙丁南还,获与语言,矢以遂归,同游江山。岂谓中途,闻公讣音,使我哀伤痛惜,而不觉叹息之深。於乎!芝田,兹陈薄奠,敬侑斯文,庶几其鉴之。於乎!尚飨!
  
  归休祭告先师石翁墓文
  
  维嘉靖十九年,岁次庚子,十二月戊午朔,越初二日己未,门人前南京兵部尚书湛若水,谨以洁牲束帛庶羞清酌之仪,敢昭告於先师翰林院检讨白沙先生之墓曰:水也言念在昔,欲归未归,惟其时矣。言孙行危,哲其机矣!欲行夫子之道,溥其施矣。然而仅以明夫子之道,折群疑矣。淹留无成,今兹其归矣。君亲师一道矣,昔者曾子,战战兢兢,临终而启手足,惧亏体辱亲矣。□□□事君,亦战战兢兢,临归而自省厥躬,惧失身□□□。今也既归,犹战战兢兢,而自思以不亏体失身□□□子之门矣。天心陈词,奠告墓下,自兹以至於未死,亦战战兢兢,扩充素学,毕吾年矣。惟夫子其启佑焉!尚飨!
  
  祭县丞刘应言文
  
  维嘉靖十九年,岁次庚子,十二月戊午朔,越初二日己巳,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南京刑部主事冼桂奇,敬束帛□□□□□□□□□□於□城县县丞命庵刘应言之灵,告之曰:於乎!□□□遽至於是!子生而早慧,家学有自,志学南雄,从闻道艺,谒选天官,□□□□□□□□□□□□□佐吾邑,小民称惠,群吏称[治]。士夫称贤,翕然罔异。子又何修而能卒致也?及乎恪勤乃事,□□□日,殚精毕力,□□陨坠。□□不周,俯仰称匮。然□子之守身正终,又何□也!水等於子,恩义师友,父子兄弟,哀痛不足。奠告以意,子其归矣!无忧严侍,尚其歆之!
  
  告天关土地文
  
  维嘉靖十九年,岁次庚子,十二月戊午朔,越二十一日戊寅,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谨以牲醴□□□昭告於天关土地之神曰:□天□□□天开□关□□□□□□□闲曷居匪仁?曷处匪义?□□君子,曷立匪礼?吉□□时,栋宇斯栖。敛时五福,维神庇之。尚飨!
  
  祭赠刑部主事冼君文
  
  维嘉靖十九年,岁次庚子,十二月戊午朔,越二十三日庚辰,前南京兵部尚书湛 敬以牲羞果酒之仪,遣门生李公秀祭告於赠南京刑部江西司主事履斋冼君之灵曰:忆昔与君,一日亦雅,语默意志,知为贤者。伊贤曷征?亦征趍庭,亦征正阃。外训内贞,其训维何?伯也倜傥,放达自慕,知过勇改,鼎新革故。仲也敏文,愤世解组,入山相从,一变至道。以二能子,知君能父。其贞维何?中居不户,柏舟自矢,自崇俭素。伊昔三迁,不离尘土,母以子隐,罗浮高蹈。知君刑於,维以能母,於子尽父,於妇尽夫,夫义父慈,乡党作孚。敬寓一奠,式以陈词,幽明感应,勿替引之。尚飨!
  
  泉翁大全卷之五十九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墓志铭
  
  赠承德郎刘公配安人王氏合葬墓志铭
  
  赠承德郎刘公卒之十有一年,而嫡室黄氏安人卒於京师之官邸,距贰室王安人之卒十有九年矣。其子驾部主事文焕,谋以黄安人之丧归,而合葬於兰家左之原。介其友黄门马君敬臣以状求铭於甘泉子,乃诵公之世系曰:「公讳杰,字世英;祖曰聚,世为山西怀仁人。考曰忠,应戍大同中护卫,调定州卫,遂为定州人。有子四:一曰芳,二曰顺,三曰俊,四则公。公生於正统三年十一月十五日,终於弘治十三年十一月十一日。黄安人乡闻人俊之女,生於正统六年正月十三日,卒於正德六年十二月十五日。王安人元显官浩后之女,生於天顺三年,卒於弘治六年八月二十日;生子一人,驾部主事文焕也。孙男曰堪,女曰兰、曰桂。」又曰:「与安人之赠,以文焕贵也,正德辛未上两宫徽号之恩也,黄嫡而王生也。」甘泉子曰:「可以考世矣!」乃又诵公之懿行曰:「公生不从儿弄也,语必不妄也,丧其父母三兄,必竭力也,抚其兄之遗孤以有成也。」甘泉子曰:「可以昭孝慈矣!」乃又诵公之贫也,力作成家而菲於自奉也。语人曰:「各一尔业,食尔力,无暴殄尔天物。富人之子,暴若物以败厥家者,往往可戒也。」甘泉子曰:「可以昭勤俭矣!」乃又诵公之不遗故旧子弟也,必问曰:「汝何营而足?」曰:「不足。」必济之。必且教之治生,有称贷者,必不问其息;有不能偿者,必毁其券。又曰:「客有醉遗囊金者,公藏而待之,遗囊者至,尽还之。请中分焉,公不可。」又曰:「尝岁凶,人冻馁死者相藉,公出金痊之,是则可以铭乎?」甘泉子曰:「可以昭厚德矣。」乃又诵公之严以治家也,家人有饮酒者,不敢见公面;里中人有酒失者,不敢过公之门。人有过,公面折之,公亦罔有后言。故富而人不嫉,直而人不怨,与之游而人不斁,是则可以铭乎?」甘泉子曰:「可以昭德化矣!」乃又诵公之教驾部也,幼即令学书习礼焉,无少假之。长即择师教之,严督每至夜分,公亦至夜分焉,无少假之。曰:「惩我之失学,欲尔之成,博尔学,明尔理,莫我之若。」又曰:「吾欲尔之成,独富贵乎哉?尔之弗成,独不富贵乎哉?」甘泉子曰:「可以昭教矣,教义方矣。」乃又诵公之疾大渐也,出其公资,命某侄掌理之,某尝曰:「若乾。」及公出焉,则又「若乾」,溢其数焉。无少私其子,私其子者以勤学,曰:「汝孟子书成诵否?」言讫而绝。湛子曰:「可以昭公矣,正终矣。」乃又诵黄安人之归公也,佐公以起家,公实赖之。其事舅姑以至孝,舅姑实赖之。甘泉子曰:「可以昭妇道矣。」乃又诵安人之出入有度也,弗事饰也。甘泉子曰:「可以昭女德矣!」又曰:「驾部,贰室王安人出也,黄安人抚之如己生焉,王安人卒,黄安人哭之几绝焉,而抚驾部益笃焉。」甘泉子曰:「可以观逮下矣,又以见王之良矣。王之弗良,则黄不哭,哭不哀;虽哭不哀,则王之良未至,未至若此也。」又曰:「公既没,黄安人尝诲文焕曰:『勤尔业,卒尔父志,吾有以报尔父於地下。』乃泣。文焕亦感泣,益自奋励,故举乡荐,举进士,以有今日,黄安人成之也。是则可以铭乎?」甘泉子曰:「可以观母道矣,且以成妇矣。」是皆可以铭诸!铭曰:「恢恢著姓,其源孔邈,刘子言中,乃显其国。断断承德,如(王)[玉]出璞,孝谨传家,施及闾郭,有闻其风,亦足敦薄。观厥贻谋,孰曰未学?婉婉安人,女中先觉,诲成厥嗣,弗惭顾托。耿耿小星,光於帏幕,孕毓贤秀,荣及冥漠。永归同藏,亦大其域,维石不朽,我铭有确。」
  
  明故翰林院检讨白沙陈先生改葬墓碑铭
  
  惟明宣德戊申岁十月二十一日,白沙陈夫子诞於新会,惟育成於妣旌节林氏,惟生於考琮乐芸之既卒。乐芸生於渭川,渭川生於东原,东原生於判,惟乃高祖。惟夫子有生乃异,始读孟子,志於天民。二十年举於乡,二十有七年罢於礼闱,从学於吴聘君,闻伊、洛之绪,既博记於群籍,三载罔攸自得;既又习静於春阳台,十载罔协於一,乃喟然叹曰:「惟道何间於动静?勿助勿忘何容力?惟仁与物同体,惟诚敬斯存,惟定性无内外,惟一无欲,惟元公、淳公其至矣。」故语东白张子曰:「夫学至无而动,至近而神,藏而后发,形而斯存;知至无於至近,则何动而非神!故藏而后发,明其几矣;形而斯存,道在我矣。夫动已形者也,形斯实矣,其未形者,虚而已矣。虚其本也,致虚所以立本也。」语南川林生曰:「夫斯理无内外,无终始,无一处不到,无一息不运。会此,则天地我立,万化我出,而宇宙在我矣。得此把柄,更有何事?上下四方,往古来今,浑是一片。自兹已往,更有分殊,终日乾乾,存此而已。」甘泉湛生因天壶梁生以见,语之曰:「噫!久矣!吾之不讲於此学矣。惟至虚受道,然而虚实一体矣。惟休乃得,然而休而非休矣。惟勿忘勿助,学其自然矣。惟无在不在,心其无忘助矣。」问体认天理,曰:「惟兹可以至圣域矣。」问参前倚衡,曰:「惟子是学矣。」问:「东所张生敏也,子何不之讲?」曰:「弗问弗讲,且顺其高谈,然而禅矣。」甘泉生曰:「夫至无,无欲也;至近,近思也;神者,天之理也。宇宙,以语道之体也。乾乾,以语其功也。勿忘勿助,一也,中正也,自然之学也。皆原诸周、程至矣。惟夫子道本乎自然,故与百姓同其日用,与鬼神同其幽,与天地同其运,与万物同其流,会而通之,生生化化之妙,皆吾一体充塞流行於无穷,有握其机,而行其所无事焉耳矣。惟夫子学本乎中正,中正故自然,自然故有诚,有诚故动物。」惟岁丁亥,游於太学,祭酒邢公为之彰誉,一峰罗子、定山庄子为之左次,辽阳贺子为之从学。惟岁壬寅,方伯彭公、督府朱公为之荐其才,夫子疏於朝曰:「臣母贫贱早寡,俯仰无聊,殷忧成疾,老而弥剧,使臣远客异乡,臣母之忧臣日甚,愈忧愈病,愈病愈忧,忧病相仍,理难长久。臣又以病躯忧老母,年未暮而气则衰,心有为而力不逮,乞归养。」钦授翰林院检讨,不辞;自尔荐书岁至,不行;或劝之著书,不答。夫不辞,以尝系仕籍也,恭君命也;不行,达可行志也;不答,著述之精寓诸诗也。夫道,知语默动静而不失其正焉耳矣。惟弘治戊午遘疾,弥留弗兴,越二年庚申二月十日乃卒。方伯周公葬之於圭峰。越二十有一年,惟正德辛巳,胤子景云谋及门下晋江知县梁生景行、翰林院编修湛若水、庠生邓生、德昌汤生□、太学生赵善鸣、处士梁生景孚、黄生昊曰:「惟予家中否,惟予兄弟二人,景昜也先折。惟诸子弗振,惟我显考之藏卜罔知吉至,以累子。」若水等乃以邓生、汤生,具以十一月十二日改葬皂帽峰下。闻於宪长汪公鋐,以闻於巡按谢公珊,下於府太守简公沛,为助之白金。总镇韩公庆闻而先助之,吏部方公献科益助之,府命县典史贺恩、义官邓南凤、士人马国馨董葬事。乃襄事余,置祭田,买其前湖,湖曰「自然」,昭至学也。昔者水也闻诸夫子曰:「天下未有不本於自然,而徒以智收显名於当年,精光射来世者也。」夫自然则诚矣。是故夫子之生也,人荣之;其死也,人哀之;其诚之所为乎!铭曰:混沌既凿,源远益分,分乃支离,体用弗原。孔孟而后,若更一门,门各为户,竞出异言。浑浑濂溪,有沿其源,一为圣学,示我大全。学绝道丧,千载棼棼。天笃夫子,握会之元。泝程而周,再复浑沦。何名浑沦?溥博渊泉,直指本体,挽漓而淳,孰惑寓言?孰惑其禅?惟此天理,二途判然。师於救世,可谓元勋,念功考德,永护兹坟,毋毁支木,以伤其根。嘉靖元年正月
  
  明孝义处士程君用衡墓志铭
  
  嘉靖甲申,甘泉子莅教南雍,开观光馆,以延四方游学之士。祁门有儒程生镐肇来从游,问圣贤之学。乙酉丁亥居观光者逾半载,志行确确尔,甘泉子贤之。其明年戊子,复游於新泉精舍者三阅月,前之确确尔者,廓廓尔!於时甘泉子已贰天官之卿矣。既退修於维扬之行窝,三月而复来,誓若不可反焉,又益贤之。问曰:「子之世德,岂有自乎?」对曰:「吾祖用衡府君讳枢保,号燕巢夫者,世所谓孝廉也。九岁而孤,不嬉戏,好读书,励廉耻,敦礼义,力孝友,睦族党,赈饥贫,弃举业之习,不诡於俗,独追古人而从之。给事中汪庶民、王等上其孝行於朝,以孝义貤之官,诏有司优礼焉。篁墩学士修统宗谱以贻之,不受,曰:『不可。不同而强同之,是乱宗也。』」甘泉子曰:「吾知其有所自也。夫然而祖之上,又有自乎?」镐曰:「燕巢府君考载熙公而祖还春公,曾祖於仪公、高祖仁山公。仁山公乃奉皇祖诰敕,保障番昜。诏封功臣,弗就而逃之淮西,世所谓明哲者也。」甘泉子曰:「是宜其有是孙也夫!」镐曰:「夫镐非能然也,乃伯父寿官景,仲父义官昺,克嗣祖德。吾家君晟也,隐德业儒,遣镐游学,必如孟子数载无归,以成大贤者。」又曰:「吾祖生於  年 月 日,卒於  年 月 日,寿七十三。初葬於下村,改葬於还村。嘉靖乙酉,又与配於氏改葬於东坑象鼻之原,石未有铭,敢以丐於先生。」甘泉子曰:「吾不轻铭人墓,以若子暨孙有若祖,得无铭乎?」孙男七人,自镐之外,曰錧、曰镜、曰镌、曰针、曰锜、曰鏻。铭曰:祁门善和,有伟一贤,脱去凡俗,独进古人。古人维何?维孝维义,不苟不诡,言行毅毅。生勿儿嬉,孤鞠母氏,形影相吊,为命一致。维孝於亲,维义乡闾,维以温清,维以恤饥,维执不求,维公不私。母节未表,徒步京师,精诚感动,遂以孝闻。天子有嘉,诏貤之官,家政克施,外内服从,人亦有言,司马之风。维土有蕃,维木有根,世而不信,请厥孙。
  
  明中奉大夫江西布政使司右参政项公墓铭
  
  刑部貴州清吏司主事屠君應?狀其岳翁江西布政司右參政項公之行,以公之季子刑部主事錫來請銘於金陵新泉之館。状曰:「公讳经,字诚之,别号怡庵。其先洛阳人也。九世祖宏度,宋乱避地家嘉兴。宏度生仪甫,仪甫生伯通,伯通生达卿,达卿生永原,永原生邦,邦生衡,世有令德,阏而弗施,遂生子忠。忠举进士,为刑部主事。土木之变,从英宗皇帝北狩,归而进郎中,累迁至兵部尚书,有大功於西边,还定荆襄,卒谥襄毅。性刚果,身数犯难,以能保功全身,既卒,诏录其子若孙为千户,世世弗绝。配鲍夫人,生二子,长即公,次曰绶,惟先生幸畀之铭,以光於前文人。」又曰:「公生而哲灵也。八岁学记诵,即善记诵;少长学文辞,即善文辞。比弱冠,以荫为太学生,即又试右太学诸生。成化辛卯,举顺天乡试,越七年丁未进士。」又曰:「公始授南京福建道御史,奉命简阅内库,循固实,稽羡余,内库豪贵无敢冒利者。又视南城,而南城无敢夜聚。按江表而江表宁。上章论利害者凡十有一,皆曲尽事理。升知太平府而太平理。曰:『惟时建康之南屏,实惟国家之股肱,独不可使彼民贫。』乃身?循之,流亡来归者万计。彭中丞礼、邢御史凤交荐於朝。惟先生幸畀之铭,以光於潜德。」又曰:「公奔襄毅公之丧,太平民留者塞道,公泣而谕之,乃稍稍引去。公乃兼程驰回,悲殒号极,几不生,凡六日,而后食饮。即食饮,人弗强之,犹弗食饮也。其孝有如此者,惟先生之铭是祈。」又曰:「起复,移治临江。临江壤接袁、筠诸郡,土寇出没其间,前有司率玩暍养患,民无休居。公悯曰:『夫临江与太平异也,寇弗击,民弗宁。』乃立捕诸豪贼百八十人按之,一郡肃然,夜户不扃。逾年,临江大饥,米石千钱。有司方请赈,公曰:『民饥就死矣,必请而赈,毙将何待!赈而弗请,罪在太守,太守宁以一身活数万人。』於是发府库金数千,建和籴之法,民赖以存者无筭。时监司督赋方急,公入诤曰:『化理民命为重,民惫矣,以杖驱之,是束羊加石而沉之渊,直速死耳。民尽死,赋从何出?太守死不奉命,太守死不奉命。』监司怒。继而岁大稔,民感之,各思报德称赋,洒洒然入恐后矣!卒为诸郡先。其仁爱感格如是,亦足铭矣。」又曰:「方逆瑾擅权,吏多入赂,公弗赂瑾也,瑾怒。或以告公,公曰:『乃人各有志也,彼乌怒?即怒,吾命耳。』卒弗赂瑾,然心知祸之将及也。寻又移治汀州者期月,政尽举。瑾怒甚,乃卒檄致仕。公致仕,汀州民留之又犹临江也,已乃夜遁去,瑾怒益甚。时公弟绶为千户者,进指挥矣,又从征广右有功,於是矫诏缚绶编戍辽阳。居无何,瑾诛,诸赂瑾者皆败。台谏荐公抗直可大用,公曰:『吾乃今可休矣!夫人处世,倏若飘风之过耳,吾五十余矣,吾宁千里为吏,俯仰人作强壮态,吾孰若林皋自怡也!』乃自号怡庵翁。具疏请老,上允之,授江西右参政。盖致仕又十年而今上登极,又七年,大礼书成,俱推恩天下,诏两进阶至中奉大夫。其节介恬退若是,又可以铭矣!」又曰:「公教子严而有方,尝曰:『夫起家者,犹治田尔也。吾先有厚畜矣,至我襄毅公辟之树稼焉,而守於予。夫善守未必有终也,小子识之,其毋忘尔祖矣!』」又曰:「襄毅公遭谗屏居,公时虽少,亦夙夜抑畏,惧贻襄毅公忧。比为御史,而弟绶以指挥署苏州卫。公令绶奏署嘉兴,所以侍襄毅犹己在。绶亦善事襄毅公,无弗若公在也。襄毅公卒时,又有幼子矣,公周悉抚爱,讫有成立。襄毅公廉无所遗,即少有遗,公尽分授之,弗私也。初公为举人,居鲍夫人丧,比又居襄毅公丧,皆善执礼不随俗,其子弟无敢弗执礼、居丧随俗者;乃昏娶不论财,其子弟无敢论财者;居常不私谒郡邑,其子弟无敢私谒郡邑者,是宜若可铭也。惟先生幸畀之铭焉?」甘泉子曰:「予观於状,而知参政之贤,贤於人人矣。是故本襄毅以达宏度,表世德也;本之学艺,昭才异也;简阅按视,爰有章奏,明经济也;纪太平临汀,彰政理也;赈济而以身易民命,仁之发也;奔丧表孝,诚也;三郡之民遮道以留著,遗爱也;遇祸滨死而莫以赂免,节介也;起废引退,可为而不为,廉也;谨事父兄,成化子弟,文知武勇,以裕於后昆,善作述也。足以铭矣!」公生於景泰壬申,卒嘉靖己丑,享年七十有八。娶赵氏,继田氏、王氏。男三,长镛,千户,今从征交南,次铠,鸿胪序班,次即锡。女三,长适南京左府经历吕言,次即适屠主事应?,次适太学生沈惟[锷]。孙男四,元淳、元深、元淙、元涍。孙女七。墉等以  年 月日葬公於  山之原。铭曰:奕奕项氏,右於嘉兴,有宋宏度,避地来宁。仪甫、伯通,乃生达卿。永原、邦、衡,遂发忠生。七叶令德,德蓄而植,植久以深,厥果乃硕。忠寔襄毅,仕功永锡,帝褒世官,以报显绩。是笃参政,生则灵颖,曾荫太学,遂举两省。爰擢柱史,三州是领。上旌下欢,赫赫整整。救民发廪,维以身任。监司有尤,天与大稔,民争入租,报德孔牣,我哺我苏,父母我轸。罹时孔艰,逆瑾煽权,弗从众赂,竟以祸延。公曰:『去已!又何难焉?』即以夜遁,民莫攀辕。邪诛正厘,台谏荐之,公曰:『可休,林皋自怡。』上疏陈乞,遂获所私。厥胤文武,余庆是贻,庶美具有,厥自奚取?克施有政,君臣孝友,孝友於家,式训善守,以子弟材,罔有间口。维山有原,维水有源,维公幽宅,以千百年。
  
  明赠吏部郎中鄠南苏公配封太宜人赵氏墓志铭
  
  志曰:父子之爱,天性也。以天性相感,岂有穷哉!故父母之生子也,爱其生矣,必欲长养之;既生而长矣,必欲教成之,以达於贵显。夫然后父母之慈爱以尽。人子之报其父母也,既温清定省以安其体矣,又必欲怡颜承志以欢其心。体志安矣,必欲备物显扬以尊崇之,夫然后人子之孝爱以尽。是故慈孝相感,皆天性也。吾於苏母赵太宜人者,其有征哉!其有征哉!赵太宜人,故河南鹿邑望也。曾祖为福建参政,至祖斌隶戎於陕西西安前卫,父逸庵升,母刘氏太宜人。生而静贞温穆,端凝自持,不逐群女嬉笑,力女红以为常。笄而言动益谨,暗合女诫,父母选择以归赠吏部郎中鄠南苏公文通为元配,生一子,工部侍郎民。谨蒙养,勤训以义。能食,则曰:「以礼食。」能言,则曰:「毋妄言。」及就外傅,则曰:「若日何学矣?」必曰:「必若古之人某也,必若古之人某事也,必若古之才子弟某也,某事也。」弱冠举於乡,而鄠南公卒,则曰:「毋扰尔以家事,予其宰之。夫学以志先,毋以事夺尔志。尔志於学,以振尔业,用光於尔早世考。」故民肆厥学业,荣举进士,知榆次。榆次健讼且善谤,则谓之曰:「儿,尔无剧之患,患公与清耳!惟不私可以息讼,惟不贪可以弭谤。」乃邑大治,大著贤能声。起为兵部主事,忤权奸,谪播州桐梓驿丞。太宜人则谕之:「尔毋以我弃官。臣之事君犹子事父,父命不可违,矧君命乎?其勿我系念也。」及权奸诛,召还为工部,更吏部,由主事历员外郎、郎中,处铨曹地以嫌,然而无间言,皆宜人谨扃钥、察内外所致。以故及民为太常、为太仆、为光禄、以登侍郎,辄有清誉,非所谓生长教成以达於贵显,慈爱之至者耶?自民之令榆次、为主事、员外郎、郎中,历兵工吏之曹、太常、太仆、光禄公卿之陟,未尝不迎养左右,晨昏不离。故由太安人晋太宜人,服命、服享,禄养几三十年,志意谦谦,人曰:「贤哉!母也。」己丑秋,病胃矣。蹔止复作,作止无恒。民更医尝药,祈哀於天子,欲假晨昏须臾,就养母疾。既母疾不可以远归,且留医於京师,冀日愈。期明年得三品诰命致尊荣,以报生成之恩,遽意再期不起,卒卒於官邸,命也。非所谓既安其体志,而欲尊崇显扬之,孝爱之至者耶?非所谓天性慈孝之相感者乎?非惟天性之相感为然尔也,人合之亲亦有之。方太宜人之归鄠南公,鄠南公性严急,尚俭勤,又好宾客,太宜人课僮作,督女事,警惰节费,以适鄠南公之心,饮燕之馔,如夙具,又丰约中礼节,鄠南公曰:「吾得相矣!内助顺而良。」又推鄠南公之孝,以孝苏翁、潘姑焉。既结缡即事中馈,晨昏起居,缝纫烹调,柔暖以适其体,甘脆以适其口,候颜色,知嗜乐,以适其性。舅姑咸谓曰:「孝而恭。」潘卧病三年矣,太宜人躬致食饮汤药,毋或弗虔,潘感焉,临终执其手曰:「吾病良自苦,且苦吾新妇,新妇甘苦久不衰,真孝哉!真孝哉!愿天畀新妇,得孝妇如新妇。」及太宜人视侍郎之妇王如己女,王严妇职,则亦如太宜人然。至其孙幼平之妇,王则亦如王之式法赵宜人者,非所谓人合之亲,夫妻姑妇之相感以爱者耶?非惟夫妻姑妇人合为然也,至於上下主仆之相感亦有之。太宜人既宰家务,臧获男女之指众矣,推恩抚育,轸其寒饥而食衣之。男女之仆咸尽心力作,弗怨弗惰,比终之日,咸哭尽哀,如子丧父母然,非所谓上下相感以爱者耶?同乡太仆许子以状告天秀之同年甘泉子,甘泉子曰:「甚哉!予观於家,姻戚上下之相感以其心,而知王道之易易也。谓国天下之难治平,岂不谬哉?岂不谬哉?」乃为之铭。太宜人生天顺己卯六月五日,卒庚寅八月十七日,享年七十有二。某月日归葬某山。有女一,适士人何江云。铭曰:曷观乎母?以慈以教。曷观乎妇,以顺以孝。奉上逮下,勖乃家道。尊荣后延,其弗少延以待也。於乎!匪天,求安尔阡,以表其贤,於千万年。
  
  明封宜人刘宪副配周氏墓铭
  
  呜呼!惟兹同年广右宪大夫督学刘子介夫节之配敕封宜人周之藏,甘泉子铭之。或曰:「妇行不出捆,子之铭之也何居?」甘泉子曰:「吾有征矣!吾有征矣!吾上以征诸其夫子,下以征诸其胤嗣,是故上征尽妇矣,下征尽母矣。如其铭!如其铭!」铭曰:大庾周,周司马胤,以伪汉来归顺孝文,显祖时昌。丁酉春,宜人降?。惟宜人,范母易,生柔淑,惟贞默。闲内则,迪婉从。择好逑,督黉公。俨如宾,射俭勤,致孝敬,太宜人馔,必躬食。祀丰洁,簠簋饬,睦而姻,及娣姒,趋尔荣,让厥美。相督黉,力尔学,凡捆内,咸予托。亲馔饮,腆奉宾,御妾媵,恕以仁。教男鲁,爰及妇,有义方,闲女道,惟督黉。发省解,登乙丑,声始大。爰筮仕,司马曹,载迎养,谒妇劳。以直出,令宿松,将母祝,舟反风。助政理,严内外,杜幸门,赫声誉。守庆德,侍姑从,佥宪川,母归荣,副云南,宜人养。念垂白,无遐往,婴奇疾,既诀面。迁广右,不期见,子鲁音。适夙肖,命择师,阳明教,闻养心。亦暝坐,原喜怒,知心过。朝闻道,可夕死,卒庚辰,四月朏。兆杨 ,天竺山。孟冬望,称高坟。
  
  明东园林君配郑氏合葬墓铭并序
  
  莆田林子守新会教谕,有雅於甘泉子,因汤生□以状告曰:「?也不肖,幸少成立,舉於鄉,以至今日,先考妣成之也。惟吾考熥弥睿东园翁也,生於正统之己未五月六日也,卒於正德癸酉七月之廿八也。惟吾妣郑氏锦有章也,生於正统戊午二月廿九也,卒於弘治戊申仲冬之十七也。妣之葬也,在甲寅;考之葬也,在乙亥,其同茔在常泰里仑山[之]麓也。咸有潛德,久而未銘,?與伯氏在,足恥也。盖若□待子之笔而后快於心也?」甘泉子曰:「是孝子仁人之心也。吾与之善类也。」乃视状而铭之曰:维林氏,甲於莆,詹事披,居澄渚。产孔子,牧九州,端州裔,徒城都。及五世,乌石徂,瀛岳准,进士髦。三进士,出同胞,及洪弟。洪武初,辰遗爱,悬靴楼,生完孝,闻乡闾,终不仕,曰潜夫。再世隐,东园高。惟东园,少业儒,弃举业,称士豪。孝继养,念劬劳,事继母,爱敬俱,丧致毁。六十孤,弟少则,友兄模。直道行,秉礼居,谨暗室,斥佞徒。非宾饮,绝公庐,屏玩好,淡自娱,惟诗礼,传厥家?。工吟咏,三千余。厥配郑,胤南湖,闲女德,性淑柔,寡言笑,动则姝。相夫子,家理敷,致妇道,孝舅姑,事继乳,针澣澡,睦娣姒,恤有无,或少失,辄引辜。理中馈,洁酒餔,奉宾祭,自竭输。内政举,外德孚,严母训,教二雏,成厥季,翀、云、衢。主捆内,阈不踰,病且革,却像图。生并美,死同区,仑山高,埋双瑜。有考德,铭斯诹。
  
  月林陈君配湛氏墓志铭
  
  辛巳四月二十二日,圣主龙起藩邸,入继大统。五月二日,部檄以钦命起取若水於西樵山,予往告别县大夫,因过石滩,哭从姑母於陈氏。姑丈月林居士哭之哀,予益哀,予辍哀饮泣,慰之勿哀,愈慰愈哀,愈哀且病。予告曰:「病矣,勿哀。」犹益哀益泣,言曰:「而姑负矣,无及矣!若得子之铭,虽死犹生也,虽哀可慰也。而姑自十七而归於予,归予以而家迍难也,无所利於一财。吾念之,相敬爱益笃者,徒以而姑克勤俭、孝舅姑、和妯娌、恤(藏)[臧]获,且与予相接宾敬,生平无有悖戾,如斯而已矣。」又泣曰:「若得子之铭,死安而生慰矣!予将以嘉靖改元正月  日,葬於肖塘头石井山祖墓之侧,予死将同穴焉。庶乎生顺而死合矣。」姑生天顺四年七月十七日,卒正德十六年十月二十四日,享年六十。有二子男,天与、天瑞。女一,许龙门功武廖氏子。姑乃伯祖汶之季女,出於元德庆路总管府治中露。月林,乡善士也,讳耿,字克明,世居石滩,洪武初郎中某之后。若水乃拜而铭之曰:惟夫哀慕,惟妇尽道,生死爱敬,可谓无负。传云「夫妇,与知能行」,考於斯道,其足有征。
  
  明莒州守杨君配汤氏宜人墓志铭
  
  宜人姓汤氏,讳淑,字淑先,嫁为莒州守杨君舫弘载元配,生明景泰四年癸酉正月一日己未卒,嘉靖五年丙戌八月二十日辛未,享年七十有三。以嘉靖七年戊子闰十月二十二日庚寅,葬於邑城西一十五里虞山之下湖村之原,与莒州居同穴。宜人无子,抱叔奠次子育之,名曰似。卒而别室生子曰仪。女二,适周氏、沉氏。仪槁形疏服走白下,跪告於甘泉子,愿丐之铭曰:「吾母汤也,自十世祖均莹赘常孰唐浦之瞿而家焉,而曾祖景德,而祖铭,而考礼,世传诗礼,而兄滋发身大学,而溯於五世祖镐避兵以家江阴,而Y於观察使左迁宿州司户公育也。以极於上党之宗,世有积善,是故吾母亦逑世德焉。吾母之归我杨氏,我祖安州守东溪府君为我考莒州府君择配,必以世德之家,如吾邑之汤乃可,且吾杨自唐叔虞而后伯侨,而东汉之华阴,今吾邑陈墩太尉伯起之祠,实号余庆。吾曾祖贻谷先生福、谷堂先生宗,积德以发於集,始举进士,后必将益大。今吾子舫也,有异质,事业未可量,其可不慎为择配耶?及吾母汤既归,吾母能畏慎孝慈,克修内教,不以家世财雄,而加我俭朴之族,乃尽去华靡,以就儒素。至於烹饪纫缀,虽既贵犹身任之,年踰七十,纺织或至夜分。每事必有常度,未尝以盛衰为丰俭,虽事变仓卒,而不见有烦劳惊窒之容。帏服整洁,兴居闲静,虽至亲爱子姓,莫不望而畏,君子谓之俭矣!勤矣!盛德矣!」又曰:「莒州府君未第时,或有讲习之会,典籍之费,上既不敢渎吾祖考妣,而下又恐汨吾莒州府君之心,纺织不继,至尽脱簪珥以资其用,故上下两不烦而事举。自少至老,凡交游手札、往来文籍悉藏之,虽隔数载,求之无有遗者。平居与莒州府君处,若对大宾然,未尝有戏言惰容。君子谓其妻道之顺矣。」曰:「安州府君治家有法,祖妣李宜人性复严重,而汤宜人为之冢妇,旦暮必率诸妯娌谒候起居。岁时祭祀燕享,率先趋事,礼文既著,而上下各安,家庭斩斩,无有违言。」又曰:「弘治庚戌,莒州府君会试礼部,李宜人忽构疾,吾母汤也,亲供汤药,左右扶持,衣不解带者两阅月,忧劳憔悴,人不能堪。诸女妇或欲趋代者,悉遣之,李宜人谕令少休,则曰:『诸妇皆夫在,能分外忧,服劳多矣,吾为妇,夫远游,未知姑疾苦,小小勤劳,皆妇职之常,尚谁让耶?』比疾革,李宜人执吾母手,仰天而叹曰:『吾昔奉先姑缪宜人颇尽心,缪宜人谓曰:「吾愿新妇,复得贤孝妇如新妇以相报。」今果然矣!』泫然泣下,就怀中出金珥一双,令付莒州府君曰:『若相吾面也。』自后每一见之,与莒州府君辄相对悲泣,凡十五载如一日。莒州府君卒,痛不自胜,遂以石匣盛珥,埋於墓下,君子谓其妇道之克孝,虽死如生矣。」又曰:「仪,别室子也,自脱襁褓,与诸女兄处,凡服食抚弄,必以先於仪。人或疑之,宜人笑曰:『非谓嫌於嫡庶,男女之分固当尔尔。』莒州府君谢世,仪也时方弱冠,犹未知向学,且事迷缪,家日屯蹇,无所聊赖。吾母汤叹曰:『无财而有人,束皙且不以为忧,人所虑无良后尔!』戒仪谢绝杂宾,屏居城南耕舍,尽发祖父所遗典籍,程而课之,视进退为喜怒,以有今日,幸不为废子。君子谓其教子之爱,而知劳其克慈矣!」又曰:「先宜人处娣姒僮婢,极加恩顾,勉其善者,而惩其有过,俾咸有成,无或弃坠也。昔先大夫莒州府君,尝建道端堂於邑城南,为耕读之所,僮婢聚千余指。吾母悉身先,为务本之业,衣食未尝不均,有力勤者必劳之,曰:『此衣此食,皆出汝辈也。』尤厚恤之。君子谓其御下之严且仁矣乎!」甘泉子闻之曰:「宜其铭诸!宜其铭诸!夫闺捆之言不外闻,吾孰征信哉?信子而已尔。若吾子者,岂有美而不述乎?与非其美而述之乎?弗仁弗孝,君子弗为也。且妇人德罔由见,见於厥子。嗟嗟梦羽,昔从予游南雍,吾视之,见其衣缟悬鹑,及登进士而不改。以能脱其靡俗,知其母教之俭矣。励志学古,不移於气习,虽及贵,犹进进而弗自满焉,知内教之素勤矣。视其爱汤宜人,如生己者之孝矣,又以知汤宜人之爱之如己出者,其慈矣。视梦羽之迎养其二寡姊之悌,而知宜人之爱女若子无贰心之所感,信甚慈矣。视其既登进士,卑卑而与士者齿焉,知宜人之教以谦矣。夫是五德者,予於汤宜人之美有考信焉。予虽久不作铭文,其能勿铭乎?铭曰:匪蠙也以孕珠,惟蜾也以气化,而肖之。生之难,孰与成之难?谓生成一本,而又何间焉?考信厥成。如其贤!如其贤!戊子九月 日
  
  明赠承德郎刑部河南清吏司署员外郎主事卢君易庵配赠安人俞氏合葬墓志铭
  
  君讳和,字廉夫,姓卢氏,别号易庵。其先涿人。宋治平间有曰实者,为吴县簿,始自台郡迁居东阳之邪溪。七传曰大振、大成者,联姻宋室,为郡马。廉夫,大振之八世孙也。高祖松斋,德者还珠,曾公鹤龄为作传,载在实录。曾祖元定以仲子贵,累赠中议大夫,赞治尹,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祖讳章,父讳洙,皆潜德弗耀。易庵生正统庚申二月初六日,卒正德乙亥七月十七日,,寿七十有六。配俞氏,讳玉,生正统庚申九月二十四日,卒正德甲戌七月十一日,寿七十有五。越厥三年戊寅正月三日,合葬兴贤之桐山,祔先茔也。又三年,以其子湖广参议煦贵,赠易庵承德郎、刑部河南清吏司署员外郎主事,母俞为安人。又五年丙戌,煦俾其子尧俞拜状於甘泉子曰:「先君人品高,豪岩不羁。少游南都,与鲁都谏诸公同从罗公崇岳习举子业,为文尚理致。既将有成,遂弃去,遨游四方,历览名胜,以大所见闻。归而志气益高,遂轻世肆意,漠乎不知天下有外物。以先大父误毙於庸医,自愤激,旁通内难,究极旨归。由是医道闻於海内,以是全活者众。所著有州溪纂要、食物本草、儒门本草,行於世。游姚江,见海塘高仅寻丈,叹曰:『一旦海啸,居民其皆鱼鳖乎!』后正德壬申秋,海水暴涨,溺死者数万人,人始服其先见。邑中患火,先君曰:『盍砖其墉乎!』遂砖其厅事之墉,得免患者再,由是邑人及旁邑人皆效之以免患。交游遍海内,至名公卿多折节下焉。惟孤煦也举进士,由长垣令迁刑部云南司主事。先君两寓教曰:『人孰不愿高,福则有分。吾见之真矣。且尔以进士差者二年,一毫无犯。为县三年,家不自随,冰玉自清,保全万姓。受旌七八,而仅得此升。人为戚戚,我独坦坦。夫司事愈繁,独不可愈著政声乎?汝其最尽厥职哉!』孤谨奉以周旋,用能保其终。尝上书论时弊於谬令樗,几六千言。一曰:量田土,均赋役,返水夫。二曰:禁盛畜婢。三曰:革吏奸。四曰:急救荒,兴水利。五曰:正风俗。六曰:听讼先乎其大者。七曰:尊礼耆贤。八曰:检例以附律。九曰:崇丹溪医学,革永宁巡司。十曰:宽征科。缪侯多所从可,而量田之利至今赖之。又笃孝友,财产悉以委诸二弟,独拳拳以赒恤为念。自幼习郑氏家范,慕而叙梓之。欲聚同堂而下为同居,遭回禄而寝。又欲效范文正公为义田义学,未就而卒。」又曰:「吾妣俞也,宋待制献可之裔。世居邑之石潭,迁竹园。性贞静勤俭,自奉甚薄,不喜华靡。凡有馈遗,辄不苟取。自孤之领乡荐,登进士第,及拜尚书郎也,未尝喜动颜色。事姑以孝,遇下以恩,处妯娌以和,庭无间言。先君游居,内助赖焉。遇祖曾高之祭,祭必洁,忌祭必为素服蔬食。子姓守之,遂为定规。生不肖孤与女弟敬,适县西金权。孙男三,尧俞、尧亮、尧工。曾孙男仲文、仲武。会孤以湖广参议奉敕提督太和山,并分守下荆南道,廉管抚民,奔走於外,墓久未有铭,惟先生念俞也亮也之在门下,幸畀之铭焉。」甘泉子曰:「可铭也。吾闻古有卢医扁鹊者,受诀於神人,能视垣一方,人以神其医。廉夫岂非其俦耶?何其子勇退全节,其孙好学,向上古人耶?夫土之厚者,其生物必蕃。今以其子若孙如此,可以知君之所蓄矣。可铭也。」铭曰:医有阴德,矧兹众懿。以懿而家,宜家而媲。而党而里,而孙而子。土厚而蕃,天地则尔。不弛厥蓄,以求多祉,於千万。戊子十月 日
  
  明故封宜人吴嫔何氏墓志铭
  
  惟兹封宜人吴嫔何氏之墓,以玉?陆侍御状来恳甘泉子铭之。或曰:「曷氏焉?」曰:「明本也。家故仁和之唐栖也。」曾大父源也,大父铨也,父瑛而母卫也。敦本乐常,家用阜康。」「曷嫔焉?」曰:「明归也,从夫也。何之生也,厥讳妙清,禀兹淑质,庄顺贞静,习於女诫,工於纂组。及笄,闲於姆训。厥父母爱焉,必择所归,曰:『惟时邻邑德清慈孝之里,吴氏子庠生江者,英声隐隐,弱冠也,庶可与为匹乎!夫吴,巨族也。且承其先考大夫礼部司务君之懿,先祖承事府君之绪。』遂昏姤焉,以归从岷。从岷者,领弘治乙卯之乡荐,登丙辰之进士,即吴氏子江也。」「曷封诸?」曰:「以夫贵也。有内助於江,江以进士拜刑部主事,壬戌考绩也有封。及迁员外郎,甲子覃恩也,再有封,由安人以进宜人焉。」曰:「夫妇言不出捆,曷铭诸?」曰:「以其状也,以其夫也,以其子也。曷谓以其状?状曰:『宜人来归中壶,雝肃爱敬,匹休为顺,重闱且庆,咸得欢心。四丧哀致,罔踰情文,为孝。群从妯娌,外内仆御,以安以乐,为睦为惠。敬姻党,为礼,施乡邻,为义。衣必澣敝纽缀,食必素虀,为俭。业必女红,弗替寒暑;为勤。』曷谓以其夫以其子?其夫子莅政於内外,声则赫赫然。其嗣子游於庠雍,学则饬饬然。从岷曰:『吾非独能尔也,夫有所助之也。吾自刑曹出佥江西之宪,再补河南,参议山东,副宪山西,而参河南之政。宜人或从任,或留居所,至扃钥肃严,言笑不闻,亵俚不出口。听读书史,则识其嘉言善行。及为政,必举以相勖。闻政事之疑,必曰:「得失当如是。」临利害,决去就,曰:「义当如是。」以致规讽。故江之居官,获保无大戾者,宜人之内助也。』同庆曰:『吾非自能尔也,夫有所教之也。昔我母子阻於巨寇,不获从我家君於山之西东,奉母以居。母戒曰:「制家之用,惟家之量。勿婴父念,以败厥官。」故於吾三孤也,恩不弛教。曰:「爱也、庆也,颖而悫,请俾学文焉。恩也幼而?,请姑学礼焉。」饬而勿弛。爱也、庆也,惟是先世不坠之绪而加谕焉。所与贤,则曰:「汝不如若人耶?」所与否,则曰:「汝复与若人耶?」所业勤,则为欣欣焉。业或惰,则为戚戚焉。故兄弟凛凛自效,至於今幸不大坠家法者,母宜人之教。』」宜人生五十有七年,始於成化辛卯之正月二十七日,终於嘉靖丁亥之十一月十七日。子同爱,儒学生;同庆,国子生;同恩早夭。孙男:期大、期义、期友、期典。以某年某月某日葬於其里灌泽之原,祔大参之寿藏云。甘泉子曰:「夫天地之间,物必有所本,有本然后有所归,有所归然后观其华,观其华然后可以考其实,考其实然后可以究其终始。是故氏以明其本也,嫔以明其归也,状以明其实也,夫以明其妇也,子以明其母也,夫然后有生之道备矣。故志而铭焉,以章其幽也。」铭曰:观尔本支,敦与尔归。与观尔归,敦与尔貤。於夫观妻,於子观慈。谁其状之?众懿思齐,玉?来遗。为女者师,我观铭诗。戊子十月二十日
  
  明故礼部精膳清吏司主事臧君墓志铭
  
  惟兹故礼部精膳司主事臧君贤征应奎之墓,其弟应璧,以其友德安推官韦希尹、庠生蒋雷卿状来请铭焉。甘泉子曰:「於乎!吾忍铭吾贤征哉?於乎!吾忍才铭吾贤征哉?於乎!斯道之在宇宙,何其得之难而丧之易也?孔氏之门称德行者数人,颜渊短命死,冉伯牛则以疾死,闵子骞不死,则亦孤而不禄,何耶?岂所谓天之小人耶?而当其时,盗跖横行天下,日杀不辜,而幸老死,岂所谓天之君子耶?天之於善恶人,其有意耶?其无意耶?余求志圣人之学者於天下,仅百数人,得其门者几人。其在湖州,自吾贤征之外,有若评事韦希尹商臣,有若刑曹唐子正枢,陈忠甫良谟,其在广之顺德,则有若仪制主事张景川澯。澯与应奎以诤礼跪门,同死於杖;商臣以言礼刑落职靖江丞;枢亦以论大狱禠职编管;良谟虽不死,亦病且去二年,濒死乃不死。然则天之於善人,何其恝然耶?而世之人有生而积恶,日惟不足,以至公相,而老死牖下,又蒙身后之泽者,何耶?天果有意福之杀之耶?其无意耶?於乎!若臧张二子者,其偶自死耶?其天死之耶?天耶人耶?然则吾之於吾贤征,其忍铭之哉?若贤征者,其果可以死之也。」韦子曰:「奎也少禀天聪,丙子举乡荐,丁丑举进士,以父丧去。及授南车驾,寻以庶祖母丧求去,例不得承重,犹执私丧三年,以重所自出。其孝如此,可以死之乎?」蒋生曰:「贤征之事亲也,吾尝偕出焉。归不过期,途不废业,曰:『家君所程也。』母氏病痰,忧形於色,旁求名医,疗必亲焉。前母之墓,过必瞻拜凄然,乃去,可谓孝矣。是未可死也。」又曰:「同泊邑城,见旁郡之流民老稚过者,倾粟与之,不顾晨炊。其仁如此,可以死之乎?」韦子曰:「贤征恭俭不踰,见人之善,惟恐不及,色为?然。其惠宗族,虽患难孤嫠弗遗焉。其贤固未可死之也。」蒋生曰:「贤征为之车驾留都,愤中官以进贡索多船,利私载,则为裁抑。遣卒哗焉,则叱左右执之,乃遁去。势力者谋造舟之利,以糜金害民,则出身拒而沮之。其正直刚方若此,顾可以死之乎?」又曰:「贤征心地光明而义气充实,尝过文庙庑下,慨然叹曰:『吾辈殁亦当俎豆其间乎!』及官礼部,学於甘泉先生,得知行并进、体认天理之说,而惓惓於雷卿之未闻也。如其无死,所至可量耶?」韦君曰:「贤征闻先生之学,曰:『吾欲终身得所宗,执弟子礼而受学焉。』」甘泉子曰:「於乎!若贤征者,岂易得哉?使假之年,以其忠信不欺之心,笃其志以往,扩同体之仁而全归焉,且为天之孝子矣。其可死之哉?其可死之哉?天之意固不可得而知矣,吾独忍不铭贤征也乎?」贤征号损斋,生弘治三年四月二十五日,其不幸而死,为嘉靖三年八月四日也。世居兴城。曾大父和,赠工科给事中。大父瓛、父维,副千户,赠如其官。母黄氏,封太安人。妻严氏,封安人。严尝割股和药以疗贤征之疾云。临绝,其从父太学生志观视之,索笔书云:「不当与弟应璧异居。」可以观弟友矣。子二人,长继英,次继荩。女二人。铭曰:大道浑浑,胡生之难而觉之难?成之又难?胡三十五年,以身殒损?胡然其人?胡然其天?亦已焉哉!死而知性,不亡者存。戊子十月三十日
  
  苏母朱氏孺人墓志铭
  
  苏母朱氏讳大娣者,新建令尹朮之母,阳朔明伦坊庠士钰之女,云南阿弥州守钺之侄,义官启亮之孙也。早尖父母,育於祖母张。启亮以大娣慧而贤,甚钟爱之。及其长,则曰:「此孙聪敏,言文而动矩,贞於为道。配惟其贤,不惟其族。吾族虽富甲吾邑,此孙不宜与富而庸者。苏氏虽中贫,而世家,庠士昌,其才可妻也,宜与之。」及归苏氏昌,脱去富习,翼翼小心,以奉翁姑。敬以事上,恩以遇下。族之妯娌,以及邻里之妇女,罔不和睦,咸称曰:「贤富而能贫,独古有孟光哉?」遂佐昌业儒二十余年,不倦益虔。弘治丙辰岁,家遭回禄益窘。乙丑,值九溪土兵讨思恩岑俊之乱,道经阳朔,放纵掠杀居民。母从昌将避之於姻家,行四十里,逢其冲,一时夫妻子女各鸟兽四散,匿山溪间奔命,幸而保全,又益窘。昌遂权为计利之术,货殖於岭之南,失利,又益窘。祖业倾尽,无立锥之地。翁丧不能葬,假资於外叔父钺、铎以襄事。姑黎年七十,子女皆未婚娶。母则为亲操井臼以为养,纺绩以为衣,苦节甘贫不少屈。教子朮读书,必伴至二鼓乃息。五鼓亲为起,然灯使之兴读,以为常。日禁其出,曰:「汝同富子游则惰,同荡子游则废,汝出何为者?」课其长子朮与女子,皆以勤俭。少有怠肆,则挞之流血。常曰:「富贵勤俭致,贫穷懒惰生,可不鉴诸!」於巨家有子皆来求婚,必有愿嫁归焉。曰:「此人家贫而行不可及,安知其异时不复富乎?」正德丙子,朮中乡试,皆母教诲之力也。朮为广东英德教谕,迎养於官。时督学庄渠魏公移文取朮居书院,讲论道学。拜辞而行,母戒之曰:「敬谨便是道学。」嘉靖乙酉,母归阳朔,朮赴会试,得进士第。陈情归省,不允。观政户部,差往南都勾当,便道而归,父母相欢也。朮欲终养,弗从。拜江西南昌府新建令,莅任四月余,母讣至。终於嘉靖戊於十月十三日,距生成化丁亥十一月二十九日,享年六十有二。葬於东岸上水龙洲,实嘉靖己丑十二月初三日也。男二人,长曰木,三十三而先卒;次即朮。女三人,大姐配邑庠生林瀚;曰二姐,配朱邦麟;曰三姐,配葛兴。男孙二人,曰小狗,曰京狗,朮出。女孙二人,曰黑老,配童生王守约,朮出;曰英姐,朮出。葬明年,坟之左右产芝三十本,长尺许者一,如盘大者三,连理者二,皆紫色云头云。嘉靖壬辰二月,朮起复,诣都下,部廉以充会试受卷官。日见甘泉子於文场;以状告曰:「朮也幸游门下有年,而母墓未有铭,愓若不可以为人子者,敢以乞铭於先生。」甘泉子曰:「铭也。予未知母之贤,知母之贤者,其惟子也。夫朮也夙从吾游,学圣贤之道,笃志力行,以达於政。尹新建,学以淑其士,德以化其?,隐然有循良之风焉,则母之贤足征也。而况瑞芝之应,其见报之异又如此哉!」铭曰:曷以观母之贤?吾征诸其子之贤。子曰:「非敢谓然。」有瑞芝焉,吾以征诸天。嘉靖壬辰二月 日
  
  明故封文林郎太常博士(闲)[间]翁陈君配封孺人吴氏墓志铭
  
  金溪陈子惟浚以其妹婿吴君镔之状来京师曰:「吾考封文林郎太常博士间翁府君不幸以嘉靖壬辰二月三十三日卒,距生天顺戊寅十一月十六日,寿仅七十有五。吾妣封孺人吴也,亦不幸以壬辰正月二十九日卒,距天顺辛巳十一月初五日,寿仅七十有二。吾母卒仅二十五日,而吾考继卒。九川终天之戚,其若之何?」若得仁人君子闵焉,志而铭诸墓,托以不朽,则吾考妣虽死犹生也,庶乎可以解忧焉。」甘泉子叹曰:「於乎!铭哉!铭哉!昔予既已闻之矣!昔者甲乙之岁,予丧母陈夫人於京师,陈子相焉。予扶柩而南,陈子告病从焉。由齐鲁之墟以及鄱阳之涯,讲其世,因吾母以获闻其母之贤。予曰:『非此母,莫生此子。』又因其母以及其父之贤,予曰:『必有是父,乃有此子。』或曰:「父之贤,则德何德矣?」曰:「父为乾,乾为刚,其刚德矣乎!」「母之贤,则德何德矣?」曰:「母为坤,坤为柔,其柔德矣乎!」状曰:封君讳昆,字献璧。厥考曰溥,厥妣曰聂,厥祖曰敬和。封君之贤也,人或莫知之。器度宽弘,静重醇谨。其接人则有温容,其待宾则有敬容,其事亲则有婉容。祀事思孝,忌事思哀,兄弟思让,五十同居,罔思私蓄,蓄则思散,饥则思赈。厥在正德,济活旁郡,犹其乡人也。老而分财,遍於姻族,犹其子弟也。御仆思宽,教子思严。幼学举业,以为不足事也,弃去。学三尺法,为方镇掾,又以为不足为也,又弃去。教四子,乃先气质,后乃文艺。尔静处尔塾,母妄尔交接。故长子九章学成,辞廪侍养。而次子九皋作,九皋后通判君,而叔子九川作。九川既显而厄,而季子九思作,补弟子员,通春秋矣。公不悦而退处,先孺人卒。九章以执孺人之丧,病毁而卒。九川始三录而后就学官,惟公之教,空同子之强。既举进士,则召之归山,静学以图大业。尔毋乾於城府,三载乃行,其忠尔君事,和尔僚友。故九川由大常博士历主客郎中,执正罔攸顾忌,以忝家训,惟封君之贤。捐赀命之立祠,合族以终通判君之志,惟封君之贤。非所谓刚德矣乎!然而刚不偏於刚也。配孺人吴,金溪世族之雄曰松之女也。其贤也,人或莫之知。内相以义,故外德以孚。侵我田者,则曰:「盍让诸!曾闻有千岁人乎?奈何以土地伤人和乎?」故恤邻族之贫病,必周馈以广公德。慈惠静贞,雅素性成。厌尔绮罗,乐尔布褐,甘尔井臼,勤尔绩纺,俭尔食饮,精尔宾祠,其在老犹其在壮也。勤励诸妇以肃;慈训诸子,诸子以循。崇尔仁厚,戒尔刻虐,母损尔阴德,母伤尔家祚。有小过,则必呵必挞。其在强壮犹其在孩提也,其在显荣犹其在穷约也。子告远游,则必遣,曰:「尔从尔师友乎?」子告以复召而起,则必不遣,曰:「尔以身易贵富乎?」及九川以严直罹玉石之诬,逮海滨之戌。封君曰:「吾外教非耶?何以致之?」或曰:「非也,大吏之移也。」孺人曰:「吾内教非耶?何以致之?」或曰:「非也,严莅之咎也。」则安之。是惟封君孺人之贤,非所谓柔德矣乎!然而柔不偏於柔也。是故封君孺人合德并福,以及九川。嘉靖壬午,并拜封命,潜德发光,以荣乡饮之宾。其生也,人莫不知敬且慕焉;其没也,人莫不感而伤焉。以是年十二月十六日,合葬於临川某山之阳。女一,即适吴氏镔。铭曰:临川之原,峨峨双坟。如璧斯联,如媲美并媛。匪之子之贤,吾何以知其然?明故广东按察司佥事潘君宗节墓志铭甘泉子曰:伟哉!团山潘子之为人也。正德乙亥,予自翰林衔恤南归,闻团山子佥臬事,政行卓卓,官不满岁,拜疏拂衣而去,士人犹传其风流不绝。予以不及见为憾。后十年,予司成南雍,开观光馆以延来学者,而团山之子子嘉首来问圣贤之学,遂得其门以入。予因得属璧焉,岂非神交之感应邪?团山名镗,字宗节,祖御史岳,庐之六安人。成童侍父布政入京冠带养疾。及弱冠而娶,甫四十日,坚请侍父以往,防蜀道之险,三岁而后反。举丙辰进士,尹满城,以父忧去,哀毁如柴。事继母许如生母王,疾必亲,珍必献。肇祀立春,忌祭惟谨。吁嗟其孝乎!再尹於滑,犹其在满也。去满束装不及一车,被征而去滑,或私赆金二百,峻辞却之,民立石以识焉。吁嗟其廉乎!治满去厉政,恺悌子育,民视之如父母,化巨猾而不杀。其初莅滑,断滞狱,理逋赋,解棼剔蠹,疏导如川,民争输租,化奸为良。册胥呈弊,遂以厘正。吁嗟其惠乎!拜为四川道监察御史,首论四事,审大势,权时宜,重将权,倡士气。劾阉宦高凤荫侄侍从之非,而斥其罪。劳军辽阳,公而有威,边将敛手。上备边五策,酌戍守,悯戍卒,处备用,戒未然,革科敛。及以许夫人老,乞改南道就养。逆瑾作威,矫制削籍,下诏党恶,诬罪罚粟,鬻产供命,唯恐或后,罔有怨悔。吁嗟其忠乎!诏复冠带,起授佥事,莅於广臬,持法平恕,人以不冤。杨丞见黜,心服感泣。黄尹遗金,自咎不德,弗暴尹罪以自章,黄为惭谢。吁嗟其厚乎!广猺为患,诸司首鼠,君奋兵直前,夜捣其穴,不遗一矢。吁嗟其勇乎!韦氏兄弟争财不决,开喻义利,自相引伏。吁嗟其信乎!年踰五十,上疏请老。铨司慰留,再章而去,不待报命。吁嗟其恬退乎!谈圣贤之道,如啖饴蜜。学有源委,不事枝叶。以古人之学惟在此心,今外心为学,故汗漫无归。吁嗟其知要矣乎!其笃乃志,以燕翼子也乎!事详顾东桥廉宪璘状,文在团山集。卒正德庚辰八月二十八日,年五十有六,葬於望江之原。提学御史萧君鸣凤因诸生之请,升其神於乡贤祠。配单氏,封孺人,继黄氏。男二,曰:子嘉、子寿。女四人。铭曰:惟祖子孙,三世御史。岳不迁官,至辖使,而大显於团山子。盖君子有至显,而官爵不与焉,寔为道学起家之始。生不及六十,秩不过五品,而九德咸诣备具。人道之纪,以贻厥嗣。
  
  明故正议大夫资治尹兵部左侍郎赠兵部尚书竹涧潘公墓志铭
  
  於乎!竹涧,而遽而化耶?化者之寂灭,孰乐耶?生者之哀,孰妄耶?抑理固有常而非常,而谓乐与哀皆妄耶?未可知也。於乎!昔在壬癸之岁,偕公奉节,诰封於安南,历齐鲁徐扬之墟,乱於江淮,达於吴越,惟余与公偕,惟时公则先趍而归,余独登越王台,观会稽,窥禹穴,访阳明之洞,然后返钱塘,过严濑,以会公於金华。抚赤松,观王初平化羊石,然后浩然偕南沂浔横之江,以出凭祥,两崖之山,夹江插天,奇怪百出,目眩心悸,笑歌相答,忘乎其为行旅矣。凡相与岁月之间,无有几微相逆於心者,然后知公之为盛德人也。及还朝,无何,余以忧去,继以病不起,离索者八九年。及今上改元,余奉召至京师,见公无几,而余为祭酒以南。及余方北,公亦治水还朝,历贰冬夏卿,未及三年,而公一日勿病而化。於乎!人生离合无常,死生亦无常,余安得不动今昔之悲乎?其子徽以其子婿文德之状,来请志铭,余揽涕勉为志而铭之。志曰:竹涧公,潘其姓,希曾其名,仲鲁其字,竹涧其号,金华其里,彦亨其高祖,文华其曾祖,洪其祖,璋其考。彦亨应洪武贤良聘,使江右,有专对之才,未官而卒。文华以洪贵赠山东道御史。洪以御史累官广西按察佥事,又以璋贵赠奉政大夫。璋由水部郎司榷荆湘有声,为佥事,督学於蜀有声,官至陕西副使督学,卒,食俎豆於蜀之名宦、婺之乡贤祠,后洪、璋俱以公贵赠中宪大夫、南京太仆寺卿。祖妣吴氏封孺人,母姜氏封安人,俱累赠淑人,其世德之积累也。公生七年能诗文,十有四年丧宪副公於陕,奉淑人以丧归葬,读礼如成人。弱冠,补郡弟子员,经学迥异,督学者必器重焉!弘治辛酉,举乡试,壬戌,登进士,皆居上第,选翰林院庶吉士。秋,迎母淑人就养,淑人以疾终,则扶柩还葬,如丧宪副公。服除,授兵科给事中。武庙登极,恩诏赠宪副公中宪大夫,母恭人,兹其出身之履历也。天性孝友,简默惇悫,接人和夷,未尝作谐谑语,有德於人,未尝自言,人有不礼,未尝见其非。口不言人过,有言人之短者,则为默然。又不乐趍时进取,尝私著大礼论,不以上闻,若嫌附合避荣宠然,人亦终不知之。居三品者比三考,至滞也,人问之,则笑曰:「难说!难说!」此其德性也。沉默不露,外视之若愚,及临大事,决大疑,若庖丁之理牛,无不迎刃而解者,兹其材能也。有汪钰者,故太监汪直义男也,乞升锦衣卫镇抚,带俸守茔,公即首疏,以为世禄以及子孙,鬼神不歆非类。内臣本无后,而强求世禄之恩义;男本异姓,而欲冒他鬼之荫。疏上,中官皆切齿侧目。又上疏劝上隆大孝、勤圣学、节游乐、远佞幸八事。逆瑾遂谋中伤之,以发前愤,乃差公湖、贵二省计处边储。至,则有司为备千金以请曰:「今瑾虐焰日炽,凡差者以赂免祸,时也,势也。」公毅然却之,曰:「我谏官也,未能为朝廷除恶,奈何复尔乎?」瑾因大怒,矫诏下狱拷讯,欲寘之死。杖於阙下,晕不知人,瑾决曰死矣。左右负以出,不知公之复苏也,然且除为民。归则杜门深居,宅傍有水,水际有竹荫可息,闲招亲友觞咏,悠然自得,因自号竹涧居士。庚午,瑾伏诛,明年,诏复其官刑科右给事中。壬申,奉诏持节往使安南,赐一品服以行,寻由吏科右给事中升礼科左。入其国,远近皆来瞻仰其仪度,以为从天而下,莫不起敬,且为中国重,非徒不辱命而已。途中述作有南封录。反命,升工科都给事中。时内官监奏请修太素殿、天鹅房诸役,费累钜万。公抗疏力争之曰:「方今边储告匮,冗食日繁,山东、河南,近经兵燹,江西、四川,疮痍未起。凡营建清、宁二宫,大木采及於远方,工料派遍於天下。若复别兴土木,诚恐民不堪命。」疏上不报。丙子,迁南京太仆寺少卿,奏易买马为折色,宽滁和之民困,而马课视昔尤易完,遇灾沴则请蠲贷以苏之,长淮南北之人咸德焉。今上御极,迁本寺卿,复遇恩诏,是以有祖考之赠。癸未,迁南京太常寺卿。期月,改提督四夷馆。乙酉,晋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督南赣、汀、漳等处军务。先是,招抚新民,或多以诈杀之,是以往往复猖獗为民害。公鉴其弊,务驭以诚信,惟於自相告讦者亦听之,而其党以离,有功未赏者,悉令赏之,以示恩信。惠州黠寇赖贵聚众肆虐,则进兵剿之,空其巢穴。凯奏,赐金币慰劳之。浰头余贼曾蛇仔七巢?兴,流毒江、广,发诸路兵夹攻之。贼计穷,袭通判董鸣凤以要我抚。公曰:「不可堕其计中耳!」乃佯曰:「通判自偾事,不足恤。」督兵益力。战数合,贼大败,生擒渠魁,余党奔窜,通判卒获全。遂犁其庭,籍其田,以业贫民;廉其胁从者分配内地,上功多归之人,弗以自伐,曰:「臣子效劳,常事耳!」俘获涉疑似者,不以报奏。会召入为工部侍郎,故论功竟弗及,人益高之。及还朝时,黄河溢淤漕渠。任事者方兴新河之役,费且数十万,死者数千人,人心汹汹欲为乱。岁运又不继,廷议必得公往代乃可。赐玺书兼宪职,以往莅事,公还甫三月也。於是誓殚虑毕力,以济大事,夙夜思惟,廉知沛漕之淤塞,因黄河之旁冲;黄河之旁冲,因上流之未疏。今宜疏支河以杀其势,筑长堤以防其冲,然后凿通沛漕,自无复淤之患。乃上疏谓:「河流故道非一,其大而要者,若孙家渡、赵皮寨乃上流之支河也,沛县飞云桥乃下流之支河也,弘治以前,三支分流会於淮而入海,故徐、沛不受其害。迩来上流二支俱就湮塞,全河东下,并归飞云桥一支,下束徐吕二洪,上遏闸河,流水溢为游波,茫无畔岸,於是决堤壅沙,大为漕患。」人以为探本之论。既至济,即达观徐、沛险阻,而得其利害,乃复上疏,以为:「济、沛间漕渠忽淤者,盖由决河西来横冲,并掣闸河之水,东入昭阳湖,故闸水不复南流,而飞云桥之水时复比漫,故沙停而淤也。今宜加筑东堤,以遏入湖之路,更筑西堤以防黄河之冲。臣愚不敢求新奇之功,不敢为苟且之计,惟欲因旧以为功,从省以济事。故舍新河而修旧漕者,图其易也;沿黄河为堤百四十里者,防其溢也;停概派夫十数万,仅用河夫二万余者,恐民劳也;罢顾募而行犒助者,虑继费也。」上并嘉纳之。不期年而成功,以公有令策也。己丑秋,河溢境山西,徙三百步,乱石绝流,流下射高数仞,虽虚舟不能上。有冒险而下者,十覆三四。公乃命穿故河,广十步以通水,稍截徙河逼之东,仍於徙河两涯下埽,以渐相属,埽渐逼,河流激荡,因决入故河,奔放冲涤,一夕河广一倍,二三日尽复其旧。人曰:「今人未见禹之行水,未知於公何如耳。」役之初兴也,有风公终新河之绪者,有风公条新河之害以闻者,公一弗从。盖公之忠,不欲徇人之非,以偾国之是;而其厚不欲扬人之短,以彰己之功。故功卒成而人弗病。於是傅御史炯、章尚书拯,各疏公费省而成速,画一而有序,坐收累年难就之功,宜加升赏。诏升尚书俸,总理如故。然而公自此婴疾矣。盖由鞠躬尽瘁,有所不顾焉耳。己丑冬,上疏乞骸,温旨慰留。辛卯春,诏改兵部右侍郎,五日而部署灾。时堂属多被逮,上察公任浅,特贷之。公益感奋,以一身当众务之剧,收拾图籍於散毁之余,厘革宿弊而复之旧章,则其事业也。是年秋,迁左,寻奉敕督理仁寿宫工役。力疾趋事,壬辰三月十九日,上御正殿,传制赐进士。公朝服侍班,退朝,同省迎进士,合主宾百余人,冠盖济济,宴会尽欢,比日昃始归。又延接宾客,罢则如卧内少休。有顷,则气微微逝矣。明日讣闻於朝,朝绅皆惊愕,以为神异。天子赠公兵部尚书,赐祭葬。所著有竹涧集若乾卷,又尝作潘氏家乘以联属族人。公生成化丙申,距卒享年五十有七。娶叶氏,累封淑人,前壬辰进士知和州梅溪公第三女,性慈孝,事姑姜淑人,得其欢心,又能逮下。男子三人,女子一人。长男徽,登己丑进士,任南京刑部主事。女粹,适程内翰文德,俱淑人出。庶子绍,邑庠生,章氏出;绶,葛氏出。孙男四人,长承佑,以公荫为大学生;次承祥、承禠,俱徽子,承禋,绍子。公卒三十有三日,徽来奔,自南都扶榇而归,将以嘉靖十 年 月  日葬於  县  之原。铭曰:嗟公行己,如公行水然,顺而因应,莫为之先。大服於於焉,朝而朝天。日中游宴以周旋,是刻不息而化,吁其仙!嘉靖壬辰夏五月一日
  
  贞烈谢妇戴氏墓碣铭
  
  贞烈谢妇戴氏者,祁门谢生惟仁显之妇也。父冕,休宁人,初以女许聘显,显父兰,家后益贫,冕悔,欲阴谋以女改许富人,且得多赀,而买一女以为己女与谢氏。女闻之,知谢父馆於戴所,稍出面视谢父,所以志不得以他日易己也。后数年,冕亦贫,益欲以女改婚他富人,设言需多礼赀以难谢氏,谢氏不能赀,自停婚耳。女闻之,泣而不食,曰:「吾闻古女不二醮,吾当不二心,二心不如死,死亦为谢氏鬼耳。」遂闭门自缢,亟救,得不死。冕又绐女以适外祖母家,实嫁之也。女窥见里门非外祖家,乃欺陷己也,以头撼轿柱欲死,舆人惧,乃为返途。然冕改议之意不已,又许大富人汪氏,得聘财若乾矣。汪后乃闻女屡自杀不肯贰许,义之曰:「此女两誓自死,不肯从再议,吾若再议促之死,是吾杀之也。杀贞烈不详,宁弃聘赀,不可为不义事,愧此女也。」事闻於官,官断之,不得已遂与谢氏子显成婚焉。谢氏无甔石之粟,妇曰:「吾宁甘贫,吾不宁二吾心。」执妇道益恭,水菽为欢以孝,奉翁姑和顺,妯娌皆化之克孝焉。勖其夫显以成君子之行。显好读书,至夜分,戴绩纺供粥,亦至夜分。闲则道古贞节之事,显尝谓:「梅圣俞言:『吾出与朋友游而乐,入则见吾妻,怡怡而忘其忧。故得不以贫窭自累,而致力於学。』吾亦有之矣。」显从甘泉子游於白下,戴大喜,夫子将有成行矣。归,见问心性图,即知心体之广大而保守之,饥寒自甘,卒无怨言,虽古孟光於梁鸿何愧焉!显随甘泉子至广东,登罗浮,穷南海之涯,戴携二女,侍翁姑益敬以顺。翁坠堑伤足不能支,戴以身扶负之,不以小嫌忘大爱。姑病,视汤药六月,不少懈,忧形於色。姑殁,显未归,则脱己衣敛之。显归途病甚,至则又以母丧痛哭致毁焉,水浆不入口者三日,戴亦三日不食;显仅食,戴亦仅食。显犹居丧次,卧枕苫块,戴曰:「病势如此,恐不礼,请权就别室便汤药,俟少愈,惟君之志可也。」显不肯,由是哀病相乘,益笃且革。谢父诊之曰:「事危矣!」他医诊之,亦曰:「死证矣,当在今夕。」戴恸哭曰:「吾身与夫为存亡者也,吾初不贰心以从他人,吾其可后夫子死乎?是亦贰心也。且吾闻有代君之死,而果得不死者。」遂拜告於天,以身死代夫,密辞其姒吴氏。吴守之,守怠,会夜大雨雷电,遂自缢而死。姒氏穴阁救之,气犹奄奄。众相与扶其夫显往视,欲宽之,戴但举手若辞诀然,遂绝。戴死后,显病益沉迷,阳阳然若见戴来曰,「吾告天帝,许以身代夫子矣,夫子病瘳矣。」以巾为抹其体之汗,觉则汗津津,爽然而渐愈。幽明感通之理,有如是哉!甘泉子闻之叹曰:「彼所谓女之圣人也,始终生死不二其心,无所为而为,非圣人之心乎!推斯志也,将与日月争光,天地合德矣。嗟夫戴氏妇女耳,使为男子,以其不二之心,若当大变,为人臣,其肯后君以死乎?为人子,其肯后父以死乎?为人弟,其肯后兄以死乎?为人朋友,其肯不赴之难而一朝与之同国乎?若戴氏女者,可以立教於天下后世矣。」予哀而贤之,既为作诔词,谢生来告铭焉。乃为志而铭之曰:「嗟嗟贞烈,不二其心,不二其天,不二其所天,何用不圣善以贤!」
  
  浠川程母孺人袁氏墓志铭
  
  孺人姓袁氏伯迪之长女,为蕲水程上舍文远讷庵之配,乡进士程辙子健之母也。孝舅姑,睦妯娌,相夫子。讷庵於邑庠以及太学,咸谨以顺,敬戒无违。讷庵养高不仕,退居於风竹亭,孺人相随以隐,不悔。有古儒仲妻莱之风。辙中正德丙子乡试,屡举进士未第,亦不屑仕。孺人乐焉,亦不强之。孺人性谨醇,寡言笑,对所狎如宾客,每朔望必衣冠谒家庙,舅姑忌日,必素服蔬食以从夫子,言则必称先德为子妇训。勤於纺绩,未卒前一刻,(尤)[犹]督女工。疾病不祈於神鬼,卒戒勿作佛事,平生动必以礼,有送道箓必火之,以从夫子。子男四人,长曰轼,次即辙,次曰輗,早世,次曰辂。女一,适邑庠生周明易。孙男十二,若砥、若规,邑庠生,若砺、若矩辈,俱就外傅。曾(县)[孙]生、庆等在襁褓。孺人生於成化丁亥四月十三日,卒於嘉靖丁酉八月二十二日,寿七十一。辙久从甘泉子游,所谓立身行道,扬名以显父母者,其在斯乎!乃来请铭。铭曰:「蚌有珠,渊则有光;捆有贤,户则有祥。蕲水之浒,生此淑女,上观之妇,下观之母,慈顺之武。」
  
  泉翁大全卷之六十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墓志铭
  
  明故尚宝司尚宝赠承德郎颐庵丘君墓志铭
  
  甘泉子曰:小医医人,大医医国,故曰:「医有德於人者,必有后。」易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故小不积,不足以成大;善不积,不足以余庆;故小医之积,大医之致也。吾观於文庄丘公之训,其斯之谓乎!文庄公抚其孙之顶而器之曰:「自吾祖训科府君,仁爱济物,义及枯骨,致吾幸有今日,而吾孙又若是可继先德,岂非世积所致乎!」由是观之,训科府君,其小医之积德乎!文庄调元燮理,经济困穷,以寿天下,其大医之积德乎!故公生敦,敦生。之生也,颖悟谨饬,其孝事继母韩,如事所生徐,憾不及事其父而思慕焉。髫龄承重文庄之丧,扶柩南归,哀毁襄事如礼,答士大夫之奠赙如成人。其廉藐於势利,足迹不掩於公府,仁以周恤其宗党乡里,智足以策符南蛇之寇乱,不及城府,义不可以去祖宗祠墓,遂以无事其介荫尚宝,而恬退者十有八年,以奉韩、徐二母之养,其积德累善,未及居官,年二十八以卒。如木之方渐拱把而扶疏,遽以摧折,不及参天而食其实。然而天靳其末,将以隆其本,则末之茂硕未艾也。今长子郊补尚宝之荫,次子庠生祁与其子姓,衮衮而生,其学业福基未涯,夫小医大医之庇远矣哉!君字孝甫,号颐庵,琼山西厢人,生成化丙午十月日,卒正德癸酉十月日,葬於滨涯之原,赠承德郎。配张氏,生二子,曰郊、曰祁,女一,适海卫指挥李重敷。甘泉子曰:「夫君子有此六德者,可与铭已!」铭曰:「夫医有生杀之权,吾以用之於调元,积庆以流其源,以委祉於子孙。其贤!其贤!六美咸臻。」壬辰八月初九日
  
  明故桂坡安君墓碣铭
  
  常之无锡人安裕州如山,初举进士,尝从甘泉子於金台,嘉靖甲午闰月十六日,丧其家君国民泰。既归奔,将以明年二月十日葬於胶山之新阡,遣其弟太学生如盘,介谈生一贯告墓碣之铭於甘泉子。甘泉子曰:「碣也者,碣也;墓碣也者,揭其大者於墓也。碣曷为大?志为大;曷志为大?揭仕者以事,揭隐者以志。若夫行实存乎表志,世系存乎家谱,则又奚揭焉?志曷为大?志其大者为大。」冢宰龙湾公贤之,曰:「安桂坡志存德义。」此其大矣乎!夫志奚揭矣?揭诸状,是故於其先意承志,居丧克礼,而知其善养孝亲之志;於其乐为义举,赒急死贫,馆谷士人,而知其济物之志;於其出粟赈饥,活及旁嫠,而知其恤难之志;於其捐助(昆)[毘]陵城,设策白茅港,而知其治事奉公之志;於其料事中机,而知其谋虑图揆之志;於其海寇作祸,献策中丞,画其直捣海涛之难,谋以渠魁诱执之易,克受银牌之锡,而知其戡乱御侮之志;於其新废祠於李忠定,辱贺兰於张中丞,而知其崇正嫉邪之志;於其攀银山,望天寿,跻岱宗,越龟绎,谒孔林,有北游记;於其泛大江,蹑匡庐,观瀑布,陟武当,有西游记;於其道荆溪,登龙池,涉震泽,穷天目,有南游记;於其至海上,渡钱塘,探禹穴,窥天台,历鴈荡,有东海奇观记,而知其四方之志。此八志者,足以揭人品之大都,以其所存以闻於乡,以裕於后昆矣。夫以桂坡之志,如彼其才识,顾其隐焉独与云山为伍,鹿豕同游耳。向使遭时向用,出其所抱负,其事业可量哉!其事业可量哉!蓄而不发,委祉於后昆,今裕州之治,得非继其志者欤?乃为揭於碣而铭之。桂坡配周氏,贤子七人,即如山、如盘,次庠生如石、次如景、次如冈、次如陵、次如某。考曰祚,妣司马氏。祖曰公俊,曾祖曰以恕,高祖曰茂。铭曰:匣也不可以语剑之用,箱也不可以语车之用。於发於硎,於乘於周行,后观厥生,此之碣铭。
  
  明故处士龙筇何君墓志铭
  
  蜀有何生承者,既葬其父龙筇君於龙筇,持罗佥宪玉之状来请曰:「不肖不能显扬吾考,然吾考素尊信夫子,必得夫子之铭以为显扬焉足矣。」甘泉子曰:「铭足以显扬哉!其本诸尔心,立尔身,行尔道,则显扬莫大焉!若夫取诸外者以为亲荣,乌足以荣诸?」何生九至九拜而不已,遂感其孝诚,志而铭之。龙筇君名寅,字惟敬,为南充世家。祖琛登景泰乙丑进士,英宗朝为台中史;父儒官贵阳,俱有声称。龙筇君少负奇志,??自将行谊,耻在人后。贵阳君以母老蹉於仕途,龙筇君曰:「孙,子也,祖母,母也;父官而忠,寅代而孝,不亦可乎!乃寅不逮事吾母樊,终天戚己,於吾祖母不致孝以慰勉吾父忠於其官,不亦可乎!」乃益悉心左右,养祖母亡或怠,贵阳君得有成绩。龙筇君业仕进,不偶即弃去,日肆力古传记,历东南诸山水之形胜,察天地万物之消息盈虚,深浸钜蓄为富,而大发於歌诗,佚宕瑰伟,摆去拘束,骎骎乎古名家风。大官贵人,忘其势分,为布衣交。弘治间,有命纂天下实录,顺庆张守以其境内属龙筇君,龙筇君不踰月以完志复守,守奇之,寻欲荐於朝,坚谢弗可。晚筑室龙筇,哦诗其间,课子为业,不累於俗,俗亦无所累。庚寅正月八日为龙筇君诞辰,诸子妇相率前为寿。寿毕,龙筇君冷然笑曰:「今年适数穷矣,其在夏乎!」越四月果疾,环其子若妇於前,畀之后事,凡附身附椁,必有遗命,曰:「必葬我龙筇山。」复从容自为挽章,落笔而殒,距生天顺辛巳,得年七十。配冯氏先卒,子男三人,长承祺,早世。仲即承,壬午举於乡,以龙筇命,尝从予问学观光馆。季承祖。女一人,归同邑冯恢。孙男二、孙女四。噫!龙筇君德修於身,行於家,孚於宗族乡党而淑其子孙,年七十而不替其守,好德以考终命,是可无憾已。铭曰:呜乎!惟敬龙筇,世卑卑於贵富,而戚戚於贫穷,而独蕴藉於中,裒乎其虚而若充,辟阳阖阴,浩乎其舂容,怀握瑾瑜,不替其终。隐隐高封,藏碧其隆。呜呼!惟敬龙筇,以为后德之崇。」甲午九月三十日
  
  明唐府纪善进长史俸静庵周君墓碑铭
  
  周子道通卒於唐府,归葬於宜兴,其子有征,以其执友黄门古庵毛先生之状来乞铭。古庵状曰:君讳冲,字道通,姓周氏,号静庵,常州宜兴人。曾祖士原,祖海,考钦,号慎斋,妣徐氏,生君於邑南舍。儿时不好弄,恒侍父兴寝不怠。稍长,从仲兄衢授尚书,补邑庠生。正德庚午,领应天乡荐。明年会试中乙榜,授江西万安训导,身率诸士白当道,建四门社学,萃子弟居业,而升其秀者於泮宫。旌孝子刘静,以惇风教;刻孝经则误、养正群书,以代口授。庚辰,用御史徐赞荐,铨授湖广应城县令,朔望则召耆老询利弊,门设二筩,署一曰疏通民情,一曰愿闻己过。立十家牌以弭盗贼,东建谢上蔡祠以风文学,西创常平仓以备赈恤。酌邑正之宜若乾条白巡抚秦公,公曰:「可以为永式矣!」俾榜堂左。刻遵道录、唐录、上蔡语录、心政启钥,颁训士民。嘉靖壬午,当道疏君耳疾,铨司改邵武教授。其教如万安加密焉,创联属会友,约以资进。修复乡贤游先生祭田,搜集遗书,付厥裔孙景寿。督学端峰邵公锐重之,与之论学及博约知行之说,益叹服。乙酉,进唐府纪善,屡以正学启王。寻上定志修学以防逸豫疏,又上修德裕后十二事,而明圣学、近正人二条尤切,王敬重之。乞移半禄养母,阅岁,念母老,假使符归省。越庚寅,藩府以檄来征,母命之曰:「唐藩恩不可忘也。」屡促行,黾勉复任。举会极约,作希颜日抄议,酌行横渠井田遗制,未遂而止。壬辰,王疏荐曰:「周冲心志通明,操持端谨。」诏加五品俸级,储长史缺。八月得疾,将瘳,闻母讣,号恸转亟,卒,实二十二日也,享年四十有七。王诔之曰:「天夺藩珍。」上下咸哀伤之。配赵氏有贤行,千里扶衬来归,哭临如礼。子一,有征。女四,孟适储官,仲许聘庠生尹志伊,叔未聘,季许聘江阴朱某。将以卒之又明年甲午十二月某日,窆某里新阡。君资禀纯明,心神凝静,始为学,铭其牖曰:「存心为为学之要,知耻为入道之机。」其志趣可知已。在庠,从颐山吴先生学。在万安,闻阳明王先生讲道於虔,亟往受业,闻求心致良知之说,以圣贤为必可学,以存天理去人欲为下手功夫。自应城之京,复受学於甘泉湛先生,闻随处体认天理之要。之邵武,授诸生以二先生之学,信从者众。尝遣门人米子荣辈质疑阳明,问答具传习录中。自唐府归省,复往见甘泉於南雍,益得圣学之实,语同志曰:「湛先生之体认天理,即王先生之致良知也。」因偕同门蒋子信集师说为新泉问辩录,暇则行乡射投壶礼,士皆敛衽推让。泾野吕子、东郭邹子为世通儒,咸相交往,称有淳雅气象。予辱道义切磋甚久,论辩知行、敬义、慎独之训甚悉。来书略云:「学以成身而已,其要只在慎独。博约知行皆慎独功夫内事目也。凡学须先有智识,然后力行以至之,则几矣。」又云:「来讲学须脚踏实地,敬义夹持,此为己规模大略。夫君子之学,终日终身,只此一事,盖理不外乎一中,即吾中正心是已。无事时戒惧,照管吾中正之心而常存;有事时亦只戒惧,凡事循吾中正之心而不杂;是谓敬义夹持。心外无理,理外无事,学者知不可须臾离,又何患脚踏不实乎?」时巡抚陈公延予与君主道达书院教事,辞避再三始就。揭白鹿洞规,而充广之士多兴起,又阐敬一箴为会极约。闻阳明丧,与同门黄子云淡仿先哲作师服议,以正学诲诸子弟有容辈,属望甚切。大率君之学,笃信二先生之道,复谕於诸同志,所谓知行合一、敬义夹持、体认天理,尤为切要。造诸平实,行履纯固,庶几高明矣。使天假之年,则优入道奥,丕显前谟,当大有所就,惜不及五十而卒。悲夫!甘泉子论曰:「昔钟期死,伯牙为之破琴;颜渊死,孔子以为天丧予。师友相知相遇之难,尚矣!予观毛黄门古庵先生所为状其亡友周纪善冲道通之行详焉!是故於游於阳明,订於新泉,知行博约,究其指归,知其学矣。於万安、邵武,联属会友,遵道之刻,唐录之编,知其教矣。尹於应城,设筩求言,立甲弥盗,知其政矣。新泉问辩,会极投壶,横渠井田,知其志矣!启王正学,定志修德,亲近正人,知其用矣!」甘泉子喟然叹曰:「昔孔子告哀公以颜回好学,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若吾道通者,四十七而死,世岂有如道通好学而短命者哉?人或以道通聋疾而易之,夫天下之不聋者,不知几万亿,而其心之不聪,老死不复有闻,乃真聋者也。若夫道通聋於耳,不聋於心,古有之者,徐仲车其人耳!」又曰:「道通昔在辛壬之岁,因其兄医士卫见予於金台而问学焉,予为祭酒於南都,道通又舍官归省,从於观光之馆,讲於新泉精舍,师友切磨於嘉会所。至今规条在石,予每视之恻然!道通不敢背其师而忘其言,然其真心听受以求实益,其异於死守门户以相訾而不悟者,远矣!至於体认天理,求大中不踰之矩,入自然之门,立的於勿忘勿助之间,今则已矣,安得起道通而与之究竟斯义哉?」因按状感慨而为之说,系之铭,俾刻於墓。铭曰:於乎!生之难,学之难,成之难。奈何乎天!於乎!道之通,道之穷,穷之,命也!夫奈何乎!道通。甲午十一月初四日
  
  赠文林郎南京河南道监察御吏梁君墓志铭
  
  呜呼!此赠监察御史梁东墅先生以和韶之墓,墓曰「永寿之乡」,厥考乐淡先生曰信之兆右。乐淡为庠生,以毛诗名。厥祖曰道佑,是为判乡。厥曾祖碧溪翁曰马庇。厥五世祖曰溢民,来家於广,皆出五季荆南隐士震之裔。厥配区氏,厥继何氏,有子世骠、世驭。驭游番庠,骠举乡试,登辛巳进士第,擢南京河南道监察御史有声,圣皇御极沛恩,褒东墅如其官。骠应房,与甘泉子游,盖因论其世曰:「先子昔在正德乙亥,不幸五十六而逝,骠之禄弗逮养於先子也。先子之行弗彰於世於后,骠之罪也。先子虽弗肆力於学,而天性寔笃,有懿其行,先生幸能赐之铭乎?」甘泉子曰:「吾虽不文,愿闻其懿。」梁子曰:「骠之有今日也,先子成之。故骠之始学,即日课书史数章,揭之於屏以验勤怠,其教育有如此者。」甘泉子曰:「其慈足称矣!」曰:「先子之事大母郑也,旨甘必备,出返必面告,疾病必侍卧,敬养弗惰。其奉先也,因楼为祠,朔望必拜,祀事惟恪。」曰:「其孝敬足称矣!」曰:「先子伤痛早孤,事二兄视其父,克敬克谐。周长兄之丧,完其婚嫁,以不食言。教次兄之子犹子,俾鳌也有成,以举於乡。」曰:「其友爱足称矣!」曰:「先子刚直豁达,弗事边幅,正色以折人之非,尽心以谋人之事。见忤者服其公,健讼者消其侮。」曰:「其信义足称矣!」曰:「先子周人之贫,虽受欺负而不以悔,闻亲友疾病患难,则中宵往救而不以为难。」甘泉子曰:「其仁足称矣!是亦不足以铭乎?然吾久不铭,吾之铭,以应房之贤也。」铭曰:「凡物之硕,必丰其根,地之不厚,厥生弗蕃;而况於人,有裕於后昆。故天马之胎,堕地超先。或谓神物无种,夫岂其然?夫岂其然?」
  
  明故白龙先生杨公墓志铭
  
  白龙先生,衡山人,姓杨氏,讳时荣,字仁甫。少有奇思,长益隽发,因戎籍居贵州之平越。弱冠以春秋魁云贵,屡试屡屈於春官,乃以归咎於学。居京师,广益於天下之士,凡六年。曰:「学艺精矣!」及试复屈,乃以归咎於命,进取之念遂衰。庚申,父少参公遵卒,哀毁特至。东房灾,逼於正寝,己独抚柩号天,俄而返风,柩得无恙。奉太夫人孟氏甚孝,有疾则日亲汤药,及剧,则焚香祝天,愿以身代;梦神人道之方,乃治药进之,疾遂瘳。人皆曰:「孝诚感格於天矣!」乃居母之丧,哀毁如初,葬则倚庐墓傍以哭,凡六年不忍舍去,终日读书,超然有得。尝祭墓,途遇恶少十余人,其一指谓其党曰:「此积善杨举人也。」时寇盗充斥,方劫邑,家徒奔散,君独扶孟太夫人在堂。贼将拥入,其首指之曰:「此善人之家尔!勿犯。」人皆曰:「其德孚於恶人矣!」张吏部志淳於君同乡榜,致书劝之就选,将处之善地,君固辞之,以已。志常乐幽居,不轻入公府。厌世儒多自标榜,以敬义之学闇然自修,肃恭收敛,亵服不以出,邑人无不敬惮之者,当道大夫之东西过者,无不延问焉。卒於正德辛巳,年六十一。厥配南都马千兵之女,生二子,继为庠生,先卒,续入粟为国子生。三女,皆适士族。续将以某年某月日葬於某之原,其季婿应天府丞唐公凤仪以廖大行珊之状来谒铭。铭曰:「世方奔奔,而独泯泯。诚孚乎天人,而不能以一第而致身。长揖交游,脱蹝缙绅,飘然衡山之云。吁嗟!白龙其谁与驯?」
  
  梁母周氏墓铭
  
  维岁癸未,南海之兰石梁子伯纲既举进士,试政兵部,闻母丧,将归奔,衰绖麻履徒踵,因陈元白以见甘泉子曰:「廷振,周出也,以不德延祸,今闰四月二日倾逝。归葬有期,敢谒先生之铭,以缓不德之罪。」甘泉子既受而退,喟然叹曰:「孝哉!梁子,吾犹及奔丧而致孝者矣。自若人奔丧,而若无玄服而黑围,乘马驰驰谒於东西也,而讣闻之礼坏。自若人及城半里,而违家燕语以终日而后入也,而望家则哭之礼坏。自若人大饮而矧齿易服,以就宴而莫之恤也,而居丧之礼坏。夫礼之坏也久矣,不图梁氏之子独存其礼也。衰绖麻屦徒踵而见,我昔闻西樵方子道其贤,乃今得其孝之始如此,则其归奔而忧居者可知矣。虽然,其子之孝,必其母之贤也,其殆可以铭乎!」元白曰:「吾邻里也,吾知之。周孺人,濂涧处士出也,自景泰之甲戌至嘉靖之癸未,厥生七十年而以正终,孝慈贞静者若一日。及笄而归,克相夫子,以柔济刚,杵臼酒浆,绩纺衣裳,勤俭以昌,其妻道有如此者。孝事姑姚,敬养不怠,粢盛苹蘩,以洁祀事,其妇道有如[此者]。妯娌姒姑,无有言间言,慈恤贫苦,食饮弗吝,其仁睦有[如]此者。廷振、廷抡,教有义方,以内外严,成兹远大。四女有归,各率闺范,其母道有如此者。」甘泉子曰:「如其贤!如其贤!夫坤顺承乎天,以孳万物,若孺人淑质,其有合矣乎!」铭曰:乌乎!其孝,乌乎!其慈,有感其机,匪惟其慈,惟家之宜,以大其基。
  
  明赠文林郎南京云南道御史默斋田先生配俞氏合葬墓志铭
  
  南京云南道御史田子介潘子直卿过辟雍甘泉子曰:「麟之先子默斋某也,生於某年某月某日,卒於弘治乙丑某月某日,享年仅五十,不及於寿,哀也。吾母俞也,先八年而卒,又哀也。合葬於某山之原且二十年,墓木拱矣,而未有志铭,弗昭诸幽,又哀也。然而必得名笔以不朽,若有待甘泉先生者,先生幸念而赐之铭焉!」甘泉子曰:「久矣!吾之以病废文也。虽然,必愿闻先君之懿。」因问其世。麟曰:「吾先汴人也,有讳晟者仕宋,扈跸南渡,世家山阴之欢潭,勋伐武绳。入国朝,粹为儒雅。维先子出於府君玉也,玉好善乐施,与人贸易,有遭溺者,尽以赀归其家。玉出於府君锡也,锡出於府君某也,皆以勤俭起家焉!」问学术,麟曰:「先子性颖发豪宕,好读书,了大义。厌举子业之束缚,遂弃去,学三尺法,兼精医术,著[经]验方,旁通象纬阴阳诸家,曰:『庶其有济於时乎!』」问出处,曰:「吾先子有用世之志,稍从事臬司,疾时之刻深也,乃独持平反曰:『大小者,其职异也;轻重者,其权同也。服念求生之心,宁有异乎?』是寔生有麟,以至今日也。」问行义,曰:「先子刚直足以严惮於族里,孝节足以垂训於子弟。其居丧也以礼,不作佛事;其营葬也以身,不顾尽瘁。」又曰:「先妣俞,暨阳之望彦也,与先子相敬顺,倾奁以供葬事,诸叔请均其费,辞不可。夫所谓自尽者何?」又曰:「先子伤悼,失良内助,故终身竟不再娶。」又曰:「先子有志开义塾、义田,未就而卒,又可哀也。」问所谓训教於子弟者,麟曰:「吾兄弟三人,麟也、凤也、鹗也,先子教之以义方,弗专之於文艺。女子子一也,闲於阃仪,适邑之韩氏镇世。麟也,幸赖先子之教以有今日,举进士擢今职。以今上登极推恩,阶文林郎,赠先子如其官,妣俞赠太孺人。麟也下悲先德之未彰,上愧君恩之弗扬,且有美而弗彰弗扬也,弗仁也。无其美而言之,是诬亲也,诬亲,弗孝也。麟也安敢阿而诬诸?且幸有佥□汪子宿之状在,[唯]先生畀之铭焉!」未铭者六月矣,[潘]子以田子之意□□铭曰:「否则无以焚黄於墓。」甘泉子曰:「吾久以病废文也,然而吾固业已诺田子矣。」遂强而铭之。铭曰:奕奕大田,於浙之东,於彼山阴,欢潭溶溶。有宋南渡,祖晟扈跸,来斯来宇,武绳文?。锡甫玉甫,启家维硕,遭溺归货,维天阴骘。一传默斋,从事维仁,平反求生,服念时旬。维刚、维直、维孝、维勤,在妻维义,子则慈恩。其义维何?维弗再逑;其慈维何?德业双修。笃御史麟,显扬厥休。帝曰嘉哉!爵命是褒,褒命皇皇,於山之原。维山斯永,不替有虔。凡尔庶姓,天鉴弗悬,念祖敬宗,式训三孙。
  
  明南京太仆寺少卿南原王公配张氏合葬墓志铭
  
  南原子、王子韦钦佩与厥配张安人皆五十有六而卒,张先一载以嘉靖丙戌二月壬午,合归体魄於长泰乡祖堂山先茔之次,厥嗣逢元先期衰绖踵门而告甘泉子曰:「哀乎!吾三姊妹孑孑尔也。长适刑部张亚卿冑子恕,次适户部李副郎仲子芹,又次适徐耆德仲子应坤,而不肖孤则孑孑尔。赖诸婿以毕敛葬。先子临终,命以铭累先生,惟先生幸留意焉!惟先子於来江浦,隶南锦衣,曰宗嗣者,为曾大父。子赠普安判官曰宁者,为大父,然而微也。至参政府君曰徽,为乃显考,始著厥姓。惟祖妣孺人俞氏、杨氏,恭人徐氏,太安人吴氏,绍相内政,笃生先子。」甘泉子曰:「嘻!吾固知南原子之贤有所本矣。」逢元又曰:「惟先子幼闲礼度,应答如仪,能白大人,却金以留古砚。」甘泉子曰:「其器识夙见矣。」逢元曰:「先子少见亲栉白发则泣,遇亲之怒,则怡然侍侧,必霁乃退。」甘泉子曰:「其孝自天性矣乎!」逢元曰:「先子登乙丑进士,改庶吉士,才望当授翰林,以亲老,求得南京考功主事,以就禄养。於是出告反面,事必禀命。侍大父之疾不解衣,而养药必先尝,病革吁天,愿以年代,死则号泣濒死,苫块啜粥,及禫不忍释服。」甘泉子曰:「其古之敦孝人矣乎!」逢元曰:「先子起复车驾,却内臣增船之贿,凡在二部,饰行励正,见重一时,爰及考绩,吏兵书最,副郎职方,寻正仪制,副宪河南,爰督学校,赏罚秉公,先行后文,士人归心,寮寀穆穆,咸称有德。」甘泉子曰:「可以昭贤能矣!」逢元曰:「先子迎太安人於官,色养备至。有疾,则泣以自詈,勤亲於远,独抱郁郁,乃因朝贺,引疾杜门。及升南太仆少卿,先已卧病;太母吴疾卒,悲号呕血,水浆不入,前病益剧。或告曰:『肌肉尽消矣!』犹泣血不已,阅一载乃毙,弥留之际,气虽微而心不乱焉。」甘泉子曰:「夫不以变而忘孝,能正终者矣!」或曰:「南原子能薄於自奉,而厚於自守,衣不过一帛,食不过一馔,居官二十余年,不营赀产,有田数亩,有屋一区,仍先人之旧,至殁无所於殡也。」甘泉子曰:「其古之廉介人矣!」又曰:「南原子之配安人张也,为江浦大司寇瑄之季女,闲内则,精女工,综家政,洁烹饪,孝姑嫜,和妯娌,恤奴仆,此其贤也。南原子寔有刑於之化焉,四十年爱敬如宾。及张之卒,终身不纳妾御。」甘泉子曰:「可谓夫义妇从,人伦正始矣!」夫南原子有生五十六年,而庶懿骈臻,孔子称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夫成人者,圣人也。使南原子而无死,其所到可量也乎!遂为之铭曰:嗟乎!南原,惟义惟正,惟学惟廉,惟尔之贤。天与尔贤,不与尔年,呜呼!天乎!文之礼乐,将化於大全,而子不少延。嗟嗟!南原!
  
  明定山庄先生墓志铭
  
  先生讳昹,字孔(易)[□],号木斋,江浦人。卜筑浦口清江建亭,而东莞林缉熙适至,扁曰卧林,遂号卧林居士。迁定山桥,曰双泉阁、曰天风亭、活水、曰溪云,则又号定山居士;四方人称之,亦曰定山先生。本姓章氏,宋丞相郇国得象之后,子孙由闽越而浦城,而松江,至祖曰智甫者,以儒术名。洪武初,不乐仕进,逃名更姓庄氏,游淮泗,至江浦家焉。父讳诩,赠征仕郎、行人司左副,妣任氏,赠太孺人,配李氏,封孺人。先生生於正统二年丁巳十一月十二日,为儿甚异,十一岁充邑庠生,十三补廪膳。景泰丙子领乡荐,成化丙戌举进士,选庶吉士,授翰林检讨。夙志慕古,文尤奇伟。与之交游者,皆一时名儒,如白沙陈先生,一峰罗先生,其尤者也。宪庙欲设上元鳌山灯,先生同编修章公懋、黄公仲昭上培养君德疏,言甚剀。为忤旨,杖之,调湖广桂阳判。行间用给事中毛弘、御史陈壮言,改南京行人司左司副。迎二亲就养,寻遭二艰。丙申服阙,不起复,超然肥遁,有示门人徐光岳无弦太极之诗。巡抚都宪王公恕访於定山,欲以白金十五镒理其敝庐,却之曰:「受官办以理私庐可乎?」十九年癸卯正月,白沙先生起取入京,过定山,相留越月,送於扬州;及南还,复送之龙江关。故白沙诗曰:「忆昔经江东,多士予所钦,论文一杯酒,惟我与子斟。岂意千载下,复此闻韶音,我病不出户,何时还盍簪。俯仰宇宙间,与子契其深。」或问张汝弼草书。先生曰:「好到极处,俗到极处。」问:「何如则可?」曰:「写到好处,变到拙处。」曰:「何居?」曰:「邵子所谓行墨因调姓者是已。」白沙先生亦曰:「定山草书迥然,自成一家者也。」定山论诗文曰:「取乎内而忘乎外,得之心而应之手,如相马之神,非牝非牡,而斲轮之巧,不疾不徐,斯其至矣!若夫优人之学孙叔敖,抵掌谈笑,得其形似者,奚可哉?」其持身则慕伊川法度,斩然而难犯;接人则慕明道和气,油然而可亲。尝曰:「天之生圣贤,将为世道计也,或裁成以制其过,或辅相以补其不足。孔子之於六经,朱子之於传注,唤醒聋聩,所以引其不及者矣!今世降风移,学者执於见闻,入耳出口,至於没溺而沦胥之者,非制其过可乎?故进而当行道也,吾义所安,不违道以乾誉;退而当明道也,吾志所存,亦不立异以求名。」弘治七年甲寅二月,后军都督府经历周广荣荐先生恬退自守,涵养有素,乞起用。圣旨曰:「取来用。」巡抚何公鉴躬请定山劝驾,继遣应天府候行。先是,冢宰王公恕、司寇张公瑄、都宪虞公瑶、侍御朱公德、提学王公鉴之、知州万公本诸荐疏,皆出部檄,非特旨也。故先生曰:「吾向以谏被谪,既而退处几三十年矣。今乃出特旨,敢不行乎?且学士丘琼台常嫉曰:『引天下士夫背朝廷者昹也,吾当国必杀之。』丘今入阁矣,承特召而不行,罪其可逭乎?」七月遂行,九月入京朝见。大学士徐公溥语郎中邵二泉宝曰:「定山亦我朝出色人,当复翰林,乃协舆情。」丘语人曰:「我不识所谓定山也。」徐公又语学士西涯李公东阳曰:「定山君之故人,君当注意,我已致仕,不能为朝廷荐贤矣!」李但唯唯。子会谓西涯初见先生入京,戏曰:「公今后能用大笔字作拜帖乎?」谒吏部,三揖不跪,冢宰耿公裕起延之以茶,令四司送出部门。先生曰:「第令不失己,官职外物耳!」吏部题复行人司副。子介暨王巴山弘谓西涯语吏部曰:「留都根本之地,定山还,当官此。」八月乙卯三月,升南京吏部验封司郎中。以八月日到任,十二日病中风疾,迁延野寺,弥留日甚。明年丙辰八月二十日,赴通政司告行本部,即归定山。自是屡告部,不为题处,时琼台丘公亦卒。越明年丁巳三月,遇考察,尚书清溪倪公岳以老疾退之乃先生告去已改岁矣。故白沙诗曰:「欲归不归何迟迟,不是孤臣托疾时,此是定山最高处,江门渔父却能知。」或曰:「先生与白沙之诗,可谓世称两绝者;曰言语文字之学,昔人谓落第二义矣。」先是,江西张公东白元祯书曰:「获睹近作,不胜仰慕。向里工夫,惜不得聚首论之。往年陈白沙会间当尽所言矣。」张公汝弼书曰:「君子居闲,患无书可读,又恐书多而亡羊耳。晦庵教万世学者,不得已而有言,亦为鲁斋所惜也。先生之於白沙必有定论,更一示我。」先生俱以白沙之说答之。新安进士汪君循从学,亦[首]示以白沙之学。循曰:「欲知先生之心者,当观先生之诗;善观先生之诗者,亦可见先生之学。」甘泉子曰:「予癸丑下第南归,谒先生於定山,潇然洒落,望之知为有德人也。今观先生及诸公之言,即先生之学,宜与白沙先生同矣;而白沙先生语我曰:『定山人品甚高,恨不曾与我问学,遂不深讲,不知其后问缉熙,何以告之。』此犹若有未尽然者何耶?」或曰:「以讲习不足以入道也,故忘言以默识终。默不可以示训也,故因诗以立言。惧诗名之召祸也,故应诏以混世。见世不可以久处也,故在告以归山。归山不能以自洁也,故委物而辱身。乃先生超然而还大化矣。」或曰:「先生之出处进退未易言也。其始也,激之於琼台;其中也,乘之於西涯;其终也,成之於清溪,而又误於子弟门生之不力焉。使琼台而无入相,入相而先物故,则先生退居三十年矣,未必出。出而有知己故人调护之,以累荐之贤,则必复内翰,必不南。及南而疾作,不知人矣,使子弟门生而力焉,则必知今法不但一状而可挂衣长揖以去,而必知自奏,必不罹清溪之忍。使清溪而不忍,则自八月至明年二月如彼其久,中间一念同榜之义,全天下之望,必有以处先生,而不至从考察退也。噫!」或曰:「先生既病风不知人,其进退当是子弟主之也。虽然,昔者柳下惠为士师,三黜而不去,犹曰直道而事人;今尹子文曰三仕三已,而无喜愠色;宁武子邦无道则愚。古之圣贤人立身遇世,其远意岂常情所可测哉?」十二年己未九月,疾大作。二十九日,终於正寝。十二月二十日,葬定山之原。其明年庚申,邑尹明君昉请祀於乡贤祠。子男五,曰会、日仝、曰介、曰全、曰俞,仝、全、俞先亡。女三,长适尚书张公瑄犹子织,次适佥宪石公淮之长子柱,又次适宪副王公弘。会、介诣南雍恳甘泉子曰:「知吾考者白沙,白沙之门则子也,非子莫可铭吾考者。二十有八年未之铭,若待子也。」铭曰:峨峨定山,四方之望,薄云不雨,奄望伥伥。云中之隐,哲人颀颀。维以奄望,维以狐疑。蛰彼龙蛇,出而见毁,龙蛇之毁,龙蛇之否。孰惑龟山?孰惑下惠?三黜何伤,孰知远意?定山不颓,哲人不萎。后有作者,观铭於此。
  
  明故封兵科给事中西山许公墓铭
  
  南京考功蔡子希渊谈海宁许子台仲相卿之贤於甘泉子曰:「贤给事也,讲学於阳明先生,志圣贤之道,而行则笃;在家行於家,在乡行於乡。」甘泉子曰:「嘻!予知之。畴昔过从於长安之西而贤之久矣!在朝则风采凝然,在列则切磋偲然;虽然,其必有所述者乎?」蔡子曰:「有之。其考曰滋,润夫也,是为西山居士也,是为兵科给事中封君也。童而克丧其母,蔬水三年。而壮而老,克励其行;於家於乡,家化而乡信者六十八年,卒以善称。是故幼而知孝,明其资矣!玉立山峙,严重自持,不妄语笑,洞彻肺腑,知其人品矣。迁茔厥祖,费数百金,不以累其弟兄,知其悌友矣。教子业儒,言动以正,严爱交至,延师校业,巨费勿爱,知其慈矣。弗屈於贵势,而谦卑贤?,弃蹝举业,久远是图,知其介矣。乐周人急,不敢自失,面折人过,改勿怒,知其义矣。?不负舅翁之遗托,经纪外家,销隙於内,御侮於外,完业以归其弱嗣,而却其千金之报,知其恤睦矣。及以封贵,泊无矜色,咏诗诵书,游遨山水,足不履城府,聘之乡饮,亦谢不赴,却亲知之请托,以不沟渎其身而累其嗣贤,是故知其廉退矣。」甘泉子曰:「夫封君之贤,则既闻之,然其必有自矣!」曰:「内则元配封太孺人俞也,相卿,其笃生圣善也。知学,通列女传,闲内训,其贤而有识也。其继室居也称之,故知内助之良矣。」曰:「抑犹有所作之者乎?」曰:「厥考一樗翁曰紃也,识广才雄,光大家业,游必豪杰,而母仪则徐氏其贤也。厥祖则立本翁曰祯也,奋於农亩,义行信於乡人也。厥曾祖则曰懋也,国初以人才举,同知海州,为海宁起仕之始也。是故知其世德之积矣。」又曰:「此非予之私言也,盖征诸查参政约之状焉。」甘泉子曰:「吾何征?信诸其子,知其当必有所本也,而况其考西山公及其妣之贤,有足(惩)[征]者乎!况其祖曾高始之源远而淑者乎!」蔡子曰:「敢以吾台仲之哀悃有恳铭也。西山封君以嘉靖丁亥五月二十五日卒,距其生天顺庚辰十月十七日,享年六十八,弗跻於中寿,禄养弗及於五鼎。与弟益府典膳桐卿二人相悼痛弗已,谋诸其子婿周府典膳祝继暄、太学生贾中,愿得先生之铭,将以是冬十月十二日葬於永安湖杜曲山之阳也。」甘泉子曰:「久矣!予之不托於铭也!然而不可以终辞於台仲之同志也。」遂铭曰:呜呼!如其贤!生之难,作之难,述之又难。遥遥西山,山有泉,泉则有源,有考其源泉,予以观其澜。 六年秋。
  
  敕封孺人黎氏墓铭
  
  敕封孺人黎氏者,辟举修文庙大典定陶丞贵之孙,应贤良方正知嘉定州颢之孙,鱼丘驿丞伯禄之女子子,前按察使杨君璋之配,乡进士汝荣之母也。讳惠清,字益虔,寿六十有三,卒於嘉靖乙巳之六月朔,以庚寅 月 日葬邑西湖清溪之阳。子男四:汝荣,举人;汝棠,百户;汝橐,早殇;汝汇,在幼。女二:如玉,适举人何迁;如瑶,在室。汝荣从甘泉子游南雍,奉其家君之命,赍状赴京师求铭孺人之墓。甘泉子曰:「夫妇女之美,不出闺捆,吾将安铭哉?吾以知其子也,以其子而知其尽母也。以其下尽母而知其上尽妇也,以其上尽妇而知其中尽妻也,以其中尽妻而知其外尽姻也。尽妻者之谓顺,尽妇者之谓孝,尽母者之谓慈,尽姻者之谓睦。孺人有四德焉,其可以勿铭诸!」铭曰:吁嗟!孺人,简重慧贞,简维坤体,贞以坤能。居寡言笑,嘉定是教,孝经女红,不习而妙。十七归杨,内政有光,井臼馈饪,妇道久臧。脱珥奉夫,膏火用敷。闻磬课子,燃灯劬劳。食报山阳,孺人封章,就养舅姑,德色罔彰。瑾兴党议,御史坐废。起贰闽宪,再改兵备。江西总宪,宸濠适变,夫就桎梏,坤贞乾健。既脱虎口,阳明矜宥,生死安危,孺人固有。上孝舅姑,下顺於夫,丧讳哀诚,伉俪宾如。训子汝荣,圣学是宗。棠也励奋,益起武功。五旬失母,咀粉代哺,孰匪我出?维以仁怙。睦我妯娌,及我宗姻,无窘不济,食衣乞人。维孝维顺,维慈维睦,我铭幽石,式尔党族。」
  
  明故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惕庵张公墓志铭
  
  嘉靖庚寅中冬,故致仕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惕庵张公之子太学生悊,麻绖奉司徒梁俭庵公之状,来见甘泉子,曰:「吾考,先生所与也。不幸今九月三日卒於寝,葬事有期,愿得先生之铭,以显诸幽。吾考故苏郡吴邑人也,以右族填实京师,占(藉)[籍]应天之江宁。自曾祖赠征仕郎行在中书舍人豫,而祖赠通议大夫右副都御史晋,而考赠资政大夫南京右都御史?,而前母高氏、李氏夫人,於兹三世矣。自吾考为京学庠生,领成化丙午乡荐,而登庚戌进士,而授工部主事,而调礼部,而升员外郎,而升郎中,不出仪制者三任十余年,而升陕西参议,而左迁济宁知州,而迁山东道监察御史,而升湖广按察副使,而升贵州按察使,而升四川右布政使,而转左,而丁母李忧。服阕,补广西,而升都察院右副都御使,而升南京工部右侍郎,而升今官。三年,礼以致仕,以卒焉。故俭庵公称公自穷而达,?历中外,四十余年,行履则端矣!事业则盛矣!誉望则美矣!」甘泉子曰:「夫俭庵公长者也,信人也。其见称之懿如此,则水也曾受公知爱於礼闱,夫何铭之敢辞焉?且自公之为庠生以登第,则何如?」状曰:「公自知学,则奋励举子业,授易於吴秋堂方伯,与矩庵、自庵二陈子、南原王子齐名友善,为娄督学所称赏。慕东莱日记诵诗、读书、阅礼咸有程限,曰:『吾乃今知学非过目成诵之为奇,而为之不厌者终有得也。』由是肆力群书,以至字法、春秋纲目,无不究心,且曰:『世人於己则喜闻称善而惮於闻过,於人则喜闻其过而不喜闻其善,反是则思过半矣!』领丙午乡荐,北游太学,与彭司马幸庵公友,为司成诸公所器重,登弘治庚戌进士第,时誉隐然矣!」曰:「其筮仕工部也,则何如?」状曰:「公初主事都水,分司清江,冰_自矢,秩满称能,荣封其亲矣!」曰:「其为礼部也,则何如?」状曰:「公调主仪制,寻陟员外,以正郎中,茂能其官,进加亲秩。方孝庙不豫,命免朝贺,东宫亲王如故。公执议不可,安有罢贺圣上而独贺亲王者?占城请封,或曰『宜罢』,公言『占城称臣受封,自祖宗来已然,无故罢之,何以臣服夷邦而示大信乎?』悉如公言。其耕籍大礼之诚敬也,会试之条理也,吉凶封祀之必恪也,旌表节孝之必当也,部长旴江张公曰:『可以任远大矣!』」曰:「其升陕西参议以忧去,为逆瑾谪知济宁也,则何如?」状曰:「夫济宁当南北之冲也,日费钱者二万余,公力裁省什之六七,声誉翕然,达於京府。俄迁山东道监察御史,父老遮道泣留。及按甘肃,安化初平,人心汹汹,公则正法令,广恩威,抑强横,恤孤弱,举贤能,劾不职,历边圉,定酋虏矣。取虏刃,视而掷诸地曰:『尔刃止若此乎?不及南方者远矣!』虏皆缩项骇,呼公为大公,且进羊酪为寿,边陲赖以宁谧矣。」「其在湖广按察副使也,则何如?」状曰:「公方奉敕抚民,襄阳流民顺逆不一,公则竭虑剿抚矣。白莲伪教,啸聚千余,盗名称号。公则为募死士,歼厥渠魁,余悉宽贷,襄地安矣。鄢、蓝、方、廖,巨寇稔害,则亦罄殄。抚按刘公、张公则交章旌荐矣。」「其莅贵州按察使也,则何如?」状曰:「公为贵臬,则既明刑弼教,能迩柔远矣。」「其为四川左右辖也,则何如?」状曰:「揽头全成,多侵官银,诬引代□六十余户,府县受毒,公则讯得其情,罪成而释诸被诬者矣。又尝靖苗蛮,置边饷,节糜费,抑巨珰,慎出纳矣。是故自楚迁贵,由贵迁蜀,勋绩卓异,三荷朝廷金币之赐矣。」「其父忧服阕,补辖广西,稍迁副都,巡抚湖广也,则何如?」状曰:「公在湖广,益布德意,不事苛察,累奉敕谕,宠眷愈降。其修缮显陵,综理精而财用以充矣。奉迎神舆,诚敬至而民用不扰矣。存活饥民四十余万;平治德安、襄阳、芒部诸妖逆丁爵、李全、陇政等数十族,又建义冢,修厉坛,追逋负矣。」「其迁贰南京工部,俄改南刑以及南都察院也,则何如?」状曰:「公以年劳荫子悊,又以履盛是惧,执法益严,操己益□,维贞百度,风纪聿修。膺考察之柄,则曰:『进退人材,朝廷大事也,不祗承先正,谓恩归於己,怨将谁归?』是故核别必公,去留必当,人心胥服矣。以疾,疏四上,始获归休。拜褒称之旨,重夫米之赐,居家优游,不妄交接。然则公之仗义秉道,终始一致也。事亲迎养,承悦备至,丧而哀毁,几委乃生。抚兄之子宪如己子也,赒族人之婚丧如己事也,还称贷於已故之子,其子不知也。」其孝弟忠信可以为训也,则乌乎而不铭诸?公之卒,距生天顺癸未七月二日,为寿六十有八。元配倪氏封淑人,侧室某氏。子七人,长恕领乡荐,次愈早卒,次志京庠生,次即悊,次,俱倪出。次恩、次。女二,长适参议蒋公子鸣鹏,次适俭庵公子冠,俱某氏出。将以 年 月 日葬 山之原。遗文有惕庵集,藏於家云。铭曰:张氏自苏寔来京,奕叶积德发中丞,恺悌宽厚存恤矜,?历所至省部倾。桃李不言下蹊成,有其作之诸嗣承,后欲观德此其征。
  
  明故中奉大夫贵州布政司左布政使王君济川墓志铭
  
  君讳汝舟,字济川,别号时斋,四川城都府华阳县之锦官坊人。高祖曰先,曾祖曰永忠,祖曰义,考曰弼。弼以进士授知县,擢御史,迁按察佥事;推赠义御史,又以君官推赠弼奉政大夫。母赠孺人张氏、赠宜人李氏、封宜人刘氏。君乃李出,生於戊子十二月二日,讵卒於辛卯九月七日,寿六十,入觐及家二日也。配封孺人曹氏,子男一人,女一人。君少而颖敏,自为华阳诸生,为乙卯荐士,为正德戊辰进士,己巳,为句容令三载,征为江西道御史,为巡视陕西茶马,迁为山东按察佥事,整饬武定诸路兵备。己卯,以内艰去,起复为陕西佥事。癸未秋,迁为布政司参议,分守凉州诸路。丙戌,迁为云南参政,分守金沧道。己丑,迁为贵州布政左辖。至有贤声,鞠躬尽瘁,婴疾於瘴乡,卒於正寝,始终生死,以顺以正,可以无憾矣!是故其为荐士,九载旅京,声实隐然,则有成就后学之功,举於乡者三十,举进士者二十,卓为士人宗。其令句容,则百废具兴,六事克举。其为御史,则激扬风纪。其巡视茶马,则茶利均布,马群弗逸。是以有考称拜封之嘉。其为兵备武定,则戎务咸理,巨寇以平,是以有加俸金币之锡。其复佥陕西,保任凤翔兵备,则斩木通蔽,训兵督捕,以遏关栈聚剽之寇。其在参议,则粮储以足,供饷有功,是以有银币之赍,羡余三千,悉备公储。其在云南参政,勘处木邦之夷,以夺三酋之气,是以有银象之献,还金牌土地之攘。其为贵州左辖,破姑息之说,励振奋之气,以消边患,练兵防守,会计刍粮,以定川寇周天星之乱,是以有银币之锡。盖自筮仕二十四年,节操冰清,贤能茂著,才不究用,赍志以殁。故曰:「始终生死,以顺以正,可无遗憾矣。」有弟二人相友爱,仲弟汝盐送终执绋,其季黄门汝梅,今迁浙江参政,道扬功德,哀墓石之未立,无以垂诸其后,乃为谒铭。甘泉子曰:「铭也者,以阐幽表隐,而暴其美於世者也。矧济川之德之功,表表可见,有如此者,可不铭之?铭之岂但以其弟之贤哉?」铭曰:呜呼!济川,不遂济川。天乎其人!人乎其天!维君孝友,笃於天伦,推尔族党,及尔乡邻。药疾敛死,以嫁以昏。育德华阳,遂荐於乡。九载京师,髦俊是倡,乃登进士,乃宰句容。六事乃举,百废乃兴。乃擢御史,风采振扬,乃巡茶马,缩伸上下,散敛平施,莫或忒者。马不逸群,茶不腾价,载稽草场,氓戎得所;三载风清,宿弊以罢。备戎山东,诘尔兵刑,武定文戢,巨寇克平。帝曰劳兹,俸□以荣。复佥於陕,关栈为凶。斩木督捕,群盗敛踪。分守凉州,馈饷以周。大军西征,厥功显褒。羡余三千,悉贻后谋。乃参於滇,木邦是筹。乃示福威,气夺三酋,乃献银象,乃还所攘。维牌维印,维以土攘。土人有言,昔也悖狂,今有王公,遐不自藏,我怀公德,维以不忘。左辖贵阳,僻在遐荒,沿乃姑息,废乃纪纲,君侯至止,庶弛孔张。天星寇蜀,旁毒一方。维以防御,维以刍粮,遂奏厥功,惬於重瞳。命币宠锡,简在帝衷。辛卯入觐,二竖为凶,夙婴瘴疠,剧於途中,毙於正寝,维以正终。令弟来恳,甘泉铭公,维石有朽,显名无穷。
  
  明故征仕郎礼科右给事中古庵先生墓志铭
  
  正德、嘉靖间,常郡有二儒焉。在宜兴有纪善周子道通,在武进有黄门毛子式之。道通从甘泉子游,以式之交於甘泉,时人莫之知,诮曰:「二儒者,二聋也。」甘泉子曰:「人之所以为人,心为大,耳目为小。夫尽江之南,其耳目听者,奚啻万亿,而二子者,独不听於耳而听於心,其过亿万人远矣。」故二子相友善,不能相听,则书几以语道学。道通卒后三载,为嘉靖十四年十月二十九日,古庵毛子卒,讣闻,甘泉子为位以哭。其子诠等捧其先友大司马徐养斋子之状来乞铭。稽状,古庵宪,其先世出河西,仕寓常之武进。高祖曰福四,曾祖曰智,祖曰文明,父曰绩。绩去儒,为郡功曹,官石窟巡检,卒焉,赠兵科给事中,配卞氏,赠太孺人,生宝及公。公生而淳重不群,笃志强学,以礼记知名。庚午,以邑庠生乡试,亚魁应天。辛未会试,复亚魁礼闱,赐进士出身,拜刑科给事中。寻上疏开广言路,优纳忠直,疏大臣之附中人势而为奸者某人某人,内外肃然。又以身病谏臣任耳目之司,实乏聪明之德,三年之艾莫措,七年之病难瘳。盖欲此讽而悟主也。病痊,复除兵科。上议几宜,以守为经,战为权,乃陈八事,以作废弛。陈十二策,预备兵马,以戒北虏,忧深而虑远矣。见灾异水旱,为陈民隐六事,则保治安,振纲纪,任老成,正士风,固邦本,修武备,其至矣。其继上者,则恤困穷,备蓄积,惜人财,崇节义,重风教,宽刑狱,其切矣。及奉使荆湘,见洪水漂没民居,又极陈死徙疮痍之状,其词意恳笃矣。人或危之,则曰:「吾党言路,顾宜默默以蒙耻耶?」以忤旨罚俸,不为少沮。三载秩满,迁礼科右,抗疏谏武庙,幸甘肃回銮建储嗣,惓惓然惟宗社之忧深矣。武庙回銮,先赐近臣彩币,公疏辞不受,因谢病归。今上即位,遂以耳病乞休。尝痛父卒万里外,感立身显扬名之遗言,矢成厥志,揭其堂曰「永思」。不及禄养,终身不食重味。置义田以养三族,设义学以教礼义,置田宅以存故师子孙之贫,使迎养其母,备衣棺为送终具。凡葬敛婚嫁其乡之穷者若乾家。遇岁大饥,曰:「吾讵忍如某也某也之幸灾闭积,以牟厚利者乎?」遂轻息贷,人人争先偿之,家益饶,又得以济活远近之饿莩流移者。置社仓社学,惠其乡闾,救灾恤患,以成礼俗。与人交以礼信,凡有期约,虽风雨寒暑弗爽。士大夫过者,必礼於其庐,而究其学。又曰:平居无事,惟静扫一室,曰三近斋,前言往行,必书座隅,默坐沉潜晏如也。其学以不欺为主,以恕为用,以克己为功夫,自谓二十余年?性不能尽除。临终沐浴,整衣冠,移就正寝,目瞑以视其手,了了而逝。所著有谏垣奏草三卷,古庵文集若乾卷,所编名臣奏议、道南录、先贤录各若乾卷。若先生者,真可谓励志笃行君子矣!其平生践履,笃实昭融,可以匹休先哲,贻范将来也已。甘泉子曰:「信乎哉!养斋子之知古庵乎?由前言之,细行具矣;由后言之,大德本之矣。嗟嗟!古庵,其可复非耶?昔子期死,伯牙绝弦破琴,所感深也。古庵子两过我於白下,一同游於善权,相与论学而感於心焉。告阳明子曰:『吾谅焉!吾迩得甘泉子随处体认天理,学而得力焉,至矣!虽复有闻,蔑以加矣!』俯仰今昔,慨相知相信之难,而感生死交义之重,其可以噤言辞铭乎?」子男七:长诫、次诠、次諴、次欣、次谐、次访、次讽。诫、诠、欣皆太学生,諴邑庠生,皆先孺人陆出。欣命为兄宝后。陆孺人、继室单孺人,皆先公卒。谐、访、讽皆侧室某出,访、讽后公夭。夫以公之德,宜万寿无强,乃仅年六十有七,而使其所学未竟其志。呜呼!天乎!诠等将以某年某月某日奉公柩於某村之原,启先孺人兆而合葬焉!铭曰:於乎!曷为乎聪明?曷不於其耳目而於其心?心通於天。天理浑然,神理蔼然,人理粲然,以莫不全。嗟!古庵君可以与於斯,曷不足於力而足於年?於乎!丁酉八月二十三日。
  
  明故诰封宜人吴母张氏墓志铭
  
  甘泉子遨游於人间,博交乎当世,有告者曰:「湖有二难者吴氏,长曰麟,难弟,次曰龙,难兄。」因与之游焉。问其自,曰:「父某有敏德。」曰:「母张有媲德。」甘泉子曰:「噫!固有是哉!夫土厚而物蕃,源深而流长,夫物则亦有然者矣。而况於人乎?故太丘得两方而道益显,孟母得子舆而名愈彰,岂偶然之故哉?」乃嘉靖丙申六月二十九日,张宜人卒,麟、龙哭之毁。告甘泉子曰:「麟等子之心无穷,吾母距生天顺七年四月二十二日,仅享年七十有四,不可谓不寿矣。必得子铭以光幽宅。吾母慈淑明慧,俭素简慎,非得子文之重,死目不暝。吾母故广德人也,父乐庵先生,母孙氏硕人。以吾母仪度庄重,围范夙成,贤女也,必择佳婿,必如孝丰吴爱竹某之子某,敏毅不群者,乃可以配。因媒妁纳聘而归家君。事舅姑恪遵妇道,惟厥诚孝。寒燠燥温,惟厥命;衣服食饮,惟厥时;非予所亲,不敢以进;刳断烹饪,非手所自效,不敢以安;虽至手足疲挛,不敢以悔;惟竭厥力,意少不豫,则婉词愉色,惟复其常乃已;否则,终夜俟於门外,不能一刻安寝食。姑李疾且危,割股肉以继药,未愈;则号吁於天:『是妇之无孝诚也。』再割以进,疾乃愈,亦不以语人。君子曰:『孝而诚,克妇道矣。』吾母事吾父,勤俭安详,无敢或违。父执事於公所,或一二月,或五六月,不过其家。吾母居止一幼婢执爨供役,携幼补织,独任艰苦,屡至缺乏。处之二十余年无难色,辛勤课业,恒衣屡浣之衣,指乡妇之长裾大袖者以戒妇女:『大布适体,蕨糗适口足矣。』凡内政罔式不举,故家君无内顾忧。嘉靖丙戌,吾父痛毒疮,吾母祝天,愿以身代死,遂窃割股肉,和丸以愈疮,不令父知也。君子曰:『贞而顺,克妻道矣!』麟也,龙也,少儿嘻,即叱曰:『汝辈不务孝,勤谨力学,念汝父之劳乎?』麟、龙下癸未春试第,请不能显扬罪,母曰:『吾愿汝等立身孝弟,为世善人耳,进士何论迟速?』丙戌,麟、龙联第进士,母移书戒之曰:『若等素受父母清忠孝友之教,若亦素有承式,其往益励若初心,毋怠!』语麟曰:『尔为刑曹,勿利於杀,惟求於其生,勿或自喜,惟以哀矜。』又曰:『尔今改御史,毋若某也之作威造孽,棰楚人死如菅草然。尔或如若人之为,吾死不忍闻。戒之哉!』语龙曰:『尔为礼官,以奉天地神明之祀。尔罔或不斋洁,肃虔以体吾心。」又曰:「尔今改吏曹,尔宁多进於一人,无宁多退於一人,惟去其甚。』又曰:『麟!尔以巡按,不阿於峻势,谪判於泰州,尔惟其持正,随所是安也。夫何亢?』曰:『麟!尔今迁尹於庐陵,尔毋吾念吾病,谅即痊。一尔心为尔民,吾病即痊!尔毋吾念。』又曰:『龙来!吾日夜惟尔致君泽民,显亲扬名之恤,匪疾之恤,吾病不久当愈,尔何来归?』君子曰:『慈而正,克母道矣!』吾母和睦妯娌,怡怡雍雍,终无间言;仁御臧获,严而有恩;义恤族里,周贫取葬,以衣以食;修涂葺梁,行有茶济,劳有止息。爰值汤乱,集谕乡妇女曰:『官兵讨贼也,汝等何惊?汝之奔窜,不啻弃尔家,污尔身。尔等其宁,其乱自定。』丙申六月,迁卒於正寝。时有庭枯槁,群乌集鸣之异。遗肤柔渥如童子然。君子曰:『夫人居有仁义,行有断智,卒有灵异,可谓女中丈夫矣!』」甘泉子曰:「嘻猗哉!夫人行此四道而万善毕举,是故能膺天休。」戊子,以麟贵推封父母,母为安人。癸巳,以龙考功郎中,进受封母为宜人。二荣荐臻,非其盛德之致矣乎!其可以不铭诸?铭曰:於乎!贤母,身三割股而四道具造。胤有二难,以彰三迁,而閟玉华山。嘉靖丁酉,阳月望后,以狙永不杇。
  
  明故亚中大夫广东参议可斋张公墓碑铭
  
  公讳简,允敬其字,张其姓,可斋其号。近祖有讳士昱者,元季自临安避兵江阴,占籍来昭坊圣母桥东,环树以桐,人遂曰桐树张氏,为公六世祖。士昱生友文,友文生平道,平道生大川,大川生纪仲纲,曰遗安先生,为公考。倜党好义,以公贵,封奉训大夫武库员外郎,封妣沈安人。生子三人,公其季也。早授壁经,游邑庠,每台试居最,有名,补廪膳,乡后进咸从授业。中弘治甲子应天乡试,乙丑登春闱,即登顾鼎臣榜第二甲,赐进士出身,观政吏部。正德丙寅,采孝宗皇帝实录於广东,戊辰,授兵部职方主事,作养卫士;庚午,迁武库员外郎,职在勾补天下文册。时逆瑾乱政,武皇巡边,中外岌岌。会山东、江西、川、陕、闽、广群盗蜂起,戎马半天下,外有土蕃芒蔀相继扰於西南。廷议以公迁职方司郎中,公承简命,以身任事,忘其寝食,四方奏报日至,每一议奏,机宜文字动数千百言,公援笔立就,诸将受成筭,守固战利,群盗以次削平。大司马新昌何公、水村陆公皆甚赖之。人谓职方年劳,例当得内堂矣。奏凯论功,仅加禄四品锡银币。然颇以守正忤时,铨曹乃以公迁广东左参议。至则分守岭东,兼岭南、岭北诸道,旬宣罢行,恩威兼著。会镇巡宪天门、箭灌二洞,雷白眉、温火烧诸贼称乱,势动闽、广。乃共推公之才,授以兵权,往攻讨之。公为密授方略,先诱被胁之民,因抚用之,以得贼中消息,俾为乡导,乃分兵八路,以扼其吭,然后大兵直捣,以摧其坚,一鼓而合,贼大溃乱,遂俘其渠魁,上之宪府,歼其乱党,安辑其胁从之众,一方底宁。宪府方上其功,赏典未下,铨曹犹以旧嫌令致仕。公笑曰:「吾志也!」遂促装而归,寻进中顺大夫。壬午,今上龙飞,诏进亚中大夫,阶从三品。宅后筑圃凿池,杂植花竹,开怡老之堂;花朝月夕,一致亲旧,觞咏其中。年始及耆,预为寿藏於定山北麓,逍遥其上。嘉靖癸巳,忽感痰疾,艰於言步。越三年,卒於乙未十二月十六日,距生成化乙酉正月二十日,享年七十有一。配汤氏,大廷尉沂乐公从侄女,协德宜家,善襄内政,封安人。父讳某,母王氏。安人生而赋性贞静,不妄言笑。归可斋,夜躬绩纺,以佐可斋力学灯窗之勤,以收其成功;孝舅姑,和妯娌,以洽敬爱。公宦於广,安人内助良多。当可斋为人所害,致政而归也。安人曰:「公素孝友敦睦,事父母荣养备至,二老优游,偕跻上寿。又常念伯兄早世,与仲兄兰雪友爱深至,锦衣荣之。若今吾夫妇得归,以与父母兄弟团联,以乐余年,何讵不为福?」乃共奉二亲於八秩之余,甘旨晨昏无违,以得欢心。及侍可斋之疾,如事舅姑然,后可斋一年卒焉!嘉靖十五年五月十七日,距生丙戌年八月二十二日,享年七十一。子男三:稑娶太学青田陈君女,先十年卒;禾聘中舍一慕夏君女,未娶而殀;木郡庠生,娶故千兵莲塘陈君女。女二:玉洁适鸿胪通事顾德;玉静议薛给事大江子如璋而殃。孙男三:伯炫、伯?、伯焞;女三:伯耀、伯姜、伯姬。以嘉靖丁酉十一月二十七日,合葬於寿藏,其子木来南都乞甘泉子铭。甘泉子例辞之者三。同年大司寇闻石塘公为之恳曰:「年兄义也,可斋且曾有德於广。」勉为之铭曰:於乎!玉河迢迢,邻以子同朝。忽挥藩荒遂不收,有其尼之,而以归於逍遥游。良配媲德,联玉辉山丘。
  
  明故亚中大夫四川按察司副使致仕十峰程公墓志铭
  
  时惟宪副十峰程公之墓。公名銈,字瑞卿,先号方岩,更号十峰。有子曰文德,南京兵部主事,一日衰绖手伦司成之状,造甘泉子而告曰:「不肖孤也,游先生之门十七年矣。今不幸父有大故,敢丐先生之铭以归显诸墓,惟先生悯焉!吾父性极慈仁而笃於义,见可矜,恻然流涕,闻亲戚讣,必疾声悲号,畎亩不忘爱君之心,储嗣生,必遥贺喜抃。平生无藏怒宿怨於人,故人亦不怨怒之。」志曰:「公以勤俭起家,初家塾,能兼诵群儿之所诵。覆试之,(曰)[日]就数千万言,角有声。己酉,领乡荐;己未,登进士第,辛酉,拜南京大理寺;乙丑,升右寺副;己巳,迁右寺正。精律法,狱案手成,胥吏莫能与;所评驳,原问官莫能难。平反全活,无虑数十百人。辛未,升四川按察佥事。会蜀寇蜂起,杀害守臣,公留妻子於家,慷慨揽辔而行;壬申莅蜀,出按所部,过内江,军吏报贼相距数里矣,则为按兵野宿,拒守数日。贼遁去,征兵既集,乃申号令,明赏罚,广谍召胁从,离散其党,贼势减半,乘胜剿,贼平。天子褒功,赐金绮,进禄秩;本兵论功,又命再加俸级。甲戌春,进本司副使,领敕整饬威武兵备,乃益悉心经略,视利害而兴革之。惬於夷情,羌夷悦,争献宾帛牛酒飨军,公笑而谢之。居数月,粮饷积余数千。左右谓:「前政未有是也,宜别籍备他用。」公命籍之公帑。寻改敕建昌兵备,建昌边蜀尤远,多弊,公一芟治之,如威茂益密,民夷便之。居蜀五年,抚按荐章凡十八上,又以军功骤居同列之上,媢者率谤公以为矫激,又多方扇惑於冢宰,果怒,堕其计。丁丑春致仕,时方公座,报至,吏民骇,相讙突入,伏庭拜哭。公笑慰之曰:「枉直颠倒,亦常事耳!」翌日遂行。蜀江方涨绝津,吏苦谏勿犯。公矢之曰:「某在蜀,所或不公不法,天必溺之,何悔?」舟行晏然。蜀人语曰:「矫激之谤,乃能欺人以罢官,而不能诬神明以覆溺也。」既归,怡然自适,日惟觞咏娱乐,有和陶靖节、陈白沙先生诸作。於是立家规以求敦睦,葺诸先墓以隆追远,置义田以广赒恤。其初有祖曰楷,廉访使,避元季乱,来居金华之永康。楷生益宁,益宁生可与生鹏,鹏生永延,永延生世刚。世刚号松崖,则公之考也,封大理评事。前妣杨氏、妣方氏,赠孺人,配赵氏亦封孺人,加赠恭人。子四:长文思,次文德,即舜敷,次文谟。文思、文谟皆邑庠生。次文训,国子生,侧室夏出。文德己丑进士及第,官翰林编修,以朋友事左迁广东某官,累迁今职。初文德之仕也,公寓书训以忠清慎勤,终我报主之余忠;其谪也,训之曰:「为友谪,义也,何怨何尤!」文德奉之,夷险一操。及来兵部,迎公就养,屋东治小圃,名之曰承欢,名其轩曰爱日。盖公昔筮仕於此,则迎养松崖公。松崖公远识伟论,以一布衣上下诸达人中,而公尤善先意承志。至文德事公,亦复如是,士夫嘉之。盖岁余而公殁,殁之前夕,文德拥炉侍觞咏,公使诵十峰诗卷而谛听之,会意处击节引满,且极论诸作者平生。二鼓始即安寝,有顷疾作,遂不可起矣!时嘉靖丁酉十二月二十七日,距其生成化己丑十二月初六日,寿仅七十。女三人:长文贞,适国子生卢应豸;次女文奇,适吏部右侍郎董公;次文徽,适国子生季明德。孙男八人:章甫、章衮、章冕、章服、章逢、章掖、章缙、章绅。孙女五人:章婉、章娩、章懿、章惠、章和。以某年某月某日葬公於龙盘山之原,白山子曰:「嗟惟十峰公,年未五十而休,位不满其德,用不展其方,宜享寿无疆,而乃不跻上寿。虽然,舜敷之始谪也,诚不自意复侍公於此,乃幸得以送公之终。忠孝之报,公既享之,天之予公亦云厚矣!况嗣此显扬於方来者可涯哉!」甘泉子曰:「善哉!可以铭矣!」铭曰:田有耔,秋则有积?;福德亹亹,不究於其己,而於其后嗣。戊戌二月二十五日
  
  明故征仕郎右给事中东泓薛君墓志铭
  
  东泓子薛子宗铠子修,从其父靖轩子,叔父中离子、竹居子,皆学王阳明公良知之学,推阳明之意,而前辈以事甘泉子。东泓子诤死於廷杖,甘泉子悼之,叹曰:「嗟夫!惜乎!若东泓子之学,如其良知矣!」或曰:「何哉?子之与东泓子也?」曰:「吾观之行事矣!」或曰:「陈子思谦益撝之状有之。东泓子生而聪悫,少有大志,学记诵则善记诵,长学文辞则善文辞。仕矣,双江聂御史有『守定才充』之旌。卒也,犹自言曰:『问学无闻,有志未就。』兹不亦志学好德之良知矣乎?」曰:「然。然而亦好德之良能矣!」曰:「克立尔身,以显其亲,执乃考丧,号绝复苏,五日,水浆乃入於口。兹孝也,不亦爱敬之良(能)[知]也乎?」曰:「然。然而亦孝敬之良能矣!」「状有之:东泓子与竹居子壬午同乡荐,癸未同进士,初令贵溪,再调将乐,三更建阳,政务大体,开诚心,牖民彝,剔奸蠹,约滥费,去民贼。活夷俗弗举之女於水盎中者几千命。先发后请,以身救饿殍於旦夕之急者,无虑万人。宁以身受梁司徒催科之劾,自黄门而还之邑也,不忍残剥民之膏脂以要能名。兹其仁惠也,非自其恻隐之良知而致之欤?」曰:「然。然亦恻隐之良能矣!」曰:「状有之:其尹邑也,剖豪强诬婚婺妇之奸,而遂其终志。捕邑之多盗以就擒,凛乎破胆寒心。其立朝而给事也,与其僚魏子良弼愤汪宰鋐之奸佞险邪,而后先极论之:『内怀欺罔,外饰忠爱,恶贯四凶,行兼正卯。』圣明嘉纳矣。鋐肆饰辩,私挟辅臣,言者继之,激怒诏狱,受杖八十,赋诗誓死。故其诗曰:『大奸在位,毒流缙绅,爰及三年,愤积人神。乃披忠悃,乃吁帝宸。维帝时嘉,俟时而行。维被奸谗,捏构诬绳。维帝赫然,屏兹佞人,爰逮小臣,亦寘於刑。於皇明圣,寔余寡诚。大奸既去,遑恤我身,阳德方亨,永底乂宁。』五日而死,兹义节也,非自其羞恶之良知致之欤?」曰:「然。然而亦羞恶之良能矣!」「状有之:潮人逮狱,千金求免,峻为却之,吾乌用是,遂愧以去。终靖轩丧,结茅石林,养母求志。及以母言,起尹将乐,修庙学,建桥梁、毁淫祠、置赡田、资贫士、复考亭、立主祀。兹其礼也,非自其恭敬之心之良知而致之欤?」曰:「然。然而亦恭敬之良能矣!」「状有之:历治三邑,洞见民隐,知百姓之利病,炳几事之臧否,乃以罢行,乃以兴革,平反他邑当道之枉狱,辩弃妾类姊之遗孤而归其族产。明烛乎小吏,亦烛於大吏,识其权宰之奸诡,亦识其有滥贿,如睹其肺肝然。故其攻之也切,若是其智也,非自其是非之心之良知致之欤?」曰:「然。然而亦是非之良能矣!」或曰:「东泓子之良知,则何以荐良能矣?」南野子曰:「致即良能矣。」甘泉子曰:「良知所同也,致所独也,是故学焉而后良知致矣。孟子曰:『无他,达之天下也。』惟学也,故能以其所知,达之於其所未知;以其所能,达之於所未能,如斯而已矣。」东泓子配丁氏,封孺人。子二:长曰洪,孺人出;次曰江,侧室林出。女三人。考曰俊,靖轩子,仕为国子监博,赠征仕郎刑科给事中。母庄氏,封太孺人。祖曰骥,以子侃贵,赠行人司正。曾祖曰志安,高祖曰田,皆有隐德,世居揭阳之凤垄。子修生弘治戊午三月朔日,卒嘉靖丙申九月二十一日,享年三十有八。其季叔兵曹竹居子侨携丧以归,与仲叔中离子侃葬之饶邑平福之原,谓知子修而能铭之者,莫如甘泉子也,三寓书来恳铭。铭曰:曷曰良知?天知地知。曷曰良能?天地成能。曷以致之?学之、问之、思之、辩之、笃之、行之。曷谓之之?有物於斯,执天之机,六德之舆,东泓子之知。东泓子之知,不忘不助,所行不疑,后有求者,考此铭诗。戊戌三月望
  泉翁大全集卷之六十一
  
  文集
  
  门人新安洪垣校刊
  
  墓志铭
  
  明故文林郎宜黄县知莲塘陶君配沉孺人合葬墓志铭
  
  陶氏曰莲塘先生谘世臣者,铅山尹师文之考,通议大夫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谐之从兄也。陶氏世为山阴人,自东汉太守马臻堰湖以陶名,则其族右且旧也。五世祖曰义,元举学行,充潞州书院山长。入国朝,改闲良官。高祖曰仲濂,曾祖曰士成,皆弗仕。祖松菊处士曰寿,以孙谐贵,赠如其官。考曰性复之,号复斋,复斋业春秋,魁(淅)[浙]试,游成均而卒。君奉其遗命,帅事执友张子由、秦克进。丙午,与从弟诰同举於乡,既屡试礼闱不偶,志益锐,思益精,明春秋大义数十,谔谐二季师之,皆发解,遂以春秋名家。其为文闳肆,屏梅娄侍御见而称之,屏梅固素少许可者也。弘治乙丑,当会试期,坚不欲赴,曰:「吾母年踰七十,复婴末疾,其能早暮舍去乎?」母沉孺人诫曰:「吾能饭,何忧?且而忘而父垂殁之言乎?」君遂勉赴,又不偶,叹曰:「进士得不得,命也。吾母年高,不可不谋禄养,安义也。」遂就选,得尹宜黄。宜黄,抚剧邑也,君治之有三善政焉:化顽,一也;善赋,二也;济灾,三也。先时,民险阻为顽,制以威则益强而教弗率,纵以宽则肆玩而租弗输。君则召其首黠,谕以顺逆祸福;其人感悟,悉囚首自诣,誓罔敢再奸。邻邑豪贵买田寄户者,赋不肯供,君曰:「赋自田出,当问田者。」由是岁率责佃举赋,罔或弗供,上司亟称善,檄以为他邑法焉!邑遇水旱,君忧民之忧,辄祈於天而天应之,劝赈於民而民趋之,饥者赖不死沟壑,故夫三政举而六事修矣。三载民安之。时逆瑾科敛愈蹙,君曰:「吾宁以身退,而不忍赤子为鱼肉。」适从弟谐世和以给谏忤瑾,亦夷士伍矣。未几,丁母艰,丧事一不以烦其兄,而且事之弥谨。君子曰:「先生平生寡言笑,重然诺,不立崖岸,不苟取与,不作无益,眉不常舒而胸次豁如,外似迂疏而中有条理。其处族党以恩以义,待外姻以礼,至周其贫不能存者,恤其诸甥子,厚奁以嫁其甥女。与人交,始若难合,久则益真。既谢归,杖履逍遥,不入城府,乃与邻翁叟相款洽。相地於居之东,筑室数百楹,曰:「伊淢伊匹,遹追来孝,吾匪罔攸闻,嗣续妣祖,方勉图之。」毕先志也。室南塘植莲,则自号曰莲塘。营别业於丁山下。两溪合流,旧闸圯,田农病涸,行旅病涉,则甃石架桥,民甚便之;教佣□蔉之法,田悉为沃壤。好读书,书不释手;好种树,树必成列。子师文由冑监领壬午应天乡荐,君喜曰:「吾儿幸成先志,先人可瞑目於地下矣!」壬辰十一月二十六日,痰疾作,自起坐正寝,栉沐,拾坠发数茎於衾燎之。向晦,俾子姓侍疾者去。宴息,忽叹曰:「吾赖天地祖宗之佑,自分足矣!」遂逝。距生天顺庚辰闰十一月十三日,得年七十有三。配孺人沉氏,同邑人,考木斋曰玮,祖宁国守砥庵曰性。孺人通孝经、内则,精女工。木斋遘疾,剜臂肉以进,疾少瘳。年十八,君赘其家,逮於归,君方在疚,与百口共食粗粝,人或不堪,孺人安之。常念不及事其舅,每节忌荐豆必虔,事其寡姑及王舅,并加爱敬。王舅老,以铜铛遗之,曰:「以志汝孝也!」姑病垂十年,孺人候起居,共滫髓,问燠寒,扶抱按抑,忘其久事之劳,而姑亦忘其久病之苦也。处伯姒妯娌以恩,训子女以正,恤宗姻以仁,御臧获以慈,周邻里以惠,其为内助多矣。自宜黄还家,病转剧,忽语其子曰:「我后事当百出,善处之,毋贻我累,吾目瞑矣!」正德己巳七月二十九日也。生天顺壬午三月二十四日,享年四十有八。继室泉州掌教山阴陈敬敏之孙女,克嗣徽音。子男三人:长即师文,筮砀山尹,调铅山,有善行善政,钟石费子贤之,甘泉湛子亦贤之。次师尹、次师韩,邑庠生,沉出。女二:长适同邑秦经历镒之子偲,亦沉出;次适上虞邑庠生陈绾,陈出。孙男十人:长大有,邑庠生,次大观、大心、大章、大山、大益、大辂、大防、大冕、大时;孙女一:适山阴举人辂居敬之子大山。玄孙男一:久恭。女一。甲午,师文与二弟以十二月二十二日归君柩於丁山之阳,与沉孺人合窆焉,乃君平时所自卜者云。甘泉子曰:「师文,故余门士也,可与向上者也。走书千里,因钟石少宰来乞铭,余禁不文铭,安得而勿铭?」铭曰:陶於古微,厥为蕃荣,汉守焉臻,堰湖以名。五世祖义,元举行异,潞州山长,而国朝闲良改置。高、曾濂、成,弗仕弗声。赠祖松菊,司马中丞,世和之能。维考复斋,春秋计偕,君世其业,屡至礼闱。母老禄养,遂尹宜黄。六事克举,三政有光,为尹之倡。逆瑾敛蹙,曰:「吾宁以黜,而不忍以民鱼肉。」丁山高高,莲塘幽幽,解组而归,以优以游,卒岁以休。配沉孺人,德媲夫君,疗亲剜臂,举案如宾,善事王舅与寡姑,卓为女模。生子三人,义方和丸。曰师文者,嗣尹於铅,光於前闻,联玉双碧,称此高坟。戊戌六月十四日
  
  明赠通议大夫南京吏部右侍郎顺庵费公神道碑铭
  
  吁猗哉!此累赠翰林编修文林郎奉议大夫右春坊右庶子兼翰林院侍讲通议大夫南京吏部右侍郎顺庵先生季玉韩玙费公之墓道也。此并赠少保兼太子太保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讳荣祖公之孙、讳应麟乐庵公之子也。此今南京吏部右侍郎寀之考,故大学士少师文宪公讳宏之从父也。乐庵公有卓行,孝友化行於家邦,教五子发科第。长子曰珣,伯玉敏庵,发举於乡;次曰瑄,仲玉复庵,发少参,次曰璠,叔玉五峰,发文宪,赠少保大学士;又次即顺庵,发少宰寀钟石;又次曰瑞,幼玉雪峰,发举於乡。惟兹五玉,同心同德,同堂同爨,事必同议,外内同和。人曰:「北有燕山五桂,南有铅山五玉。」玉者,玉树也,玉树贤於桂多矣,故少宰署联於门曰:「铅山不让燕山秀,费氏能齐窦氏芳。」课钟石於髫年而奇之曰:「协吾门联,其在兹乎!夫树之生也,后发者必硕果,其在兹乎?其在兹乎?」顺庵公生正统壬申三月五日,卒弘治辛酉六月五日,享五十。配赠淑人张夫人,汭川名族,归顺庵公,善处妯娌,同睦相赞,生子男四人:长?竹所,克勤克义,次即寀,次□,朴茂无违。女三:静玉适弋阳潭石黄某,润玉适同邑庠生陈道,排玉适弋阳西洋张璞。张淑人出。最次男?,侧室某氏出。若钟石者,君子知之,内不比亲,外不比人,学而能达,正而能通,世之所谓贤卿大夫也。与同郡今应天府府丞四泉杨子为布衣交,莫逆也。钟石费子、四泉杨子皆交与甘泉湛子,亦莫逆也。甘泉子谓四泉子曰:「若钟石者,世岂无所自而有斯贤哉?」四泉子曰:「有之。」甘泉子曰:「可得闻与?」曰:「公有四德,以敷众善,敢以布闻。惟君子为能道扬善人之行,而阐诸幽,公其可之乎!麒也闻之,公事母一品夫人周曲尽志养,赈贫恤族,罔不尽恩。受兄封君少保家政之委,殚心综理,钜细必请,勤俭惟宜,家道以隆。是则可以扬乎?」曰:「其古之孝谨人也,又乌乎而勿扬诸?」曰:「公不忍岁饥富人腾价,则为开仓平估以籴焉!感城桥覆粟之儆,而知以粟轻贸,里人掘地之金之非,则为倍偿之粟焉!贾荔船覆宅傍之潭,则叹曰:『昔我五峰兄见?船之覆,於是恻焉。人贱市其余,则不忍入诸口,吾恶乎忍之?』其亟令渔者捞而曝之以还焉,是则可以扬乎?」曰:「其古之仁惠人也,又乌乎而勿扬诸?」曰:「夜寇至邻,将及其家,报兄五峰拥孤出避,独以身捍,寇竟不害。伯兄敏庵乡举乃卒,仲兄复庵藩参在外,家嫂贞节张孺人主捆之内,三兄五峰主捆之外,公乃率季弟雪峰周旋其间,上承下致,不避劳瘁,出入必谨,必私其室。二兄分财,议欲多与以酬其劳,固辞不受。於时兄弟同心协义,食必相待,寝必相视,出入相告,事必相谋,患难疾病必相扶持,中外大小,井井雍雍,是则可以扬乎?」曰:「其古之友弟人也,又乌乎而勿扬诸?」曰:「公性谦让,不伐门第。马至凿圳,路狭溪阻,遇樵数十,下马让路,众为旋避。乡有不直来就质成,数语而决,称为今之太丘。故其生也,乡人德之;其卒也,乡人哀之。无间乎亲戚宗族焉,是则可以扬乎?」曰:「其古之礼让人也,又乌乎而勿扬诸?夫孝,谨德之基也;弟,友德之推也;仁,惠德之施也;礼,让德之维也。君子有此四德者,以行於天下,可以不朽矣!」或曰:「数事而称之,德为有限,何云乎不朽?」甘泉子曰:「夫四德者,万善之本也。子不闻子产称君子之道四,而万世贤之乎?况夫非此贤父,莫成贤子;以其贤子,益显其贤父。昭昭而不可掩者乎?况有孙男曰懋礼,选贡;曰懋乐,中式;曰懋智,皆太学上舍;曰懋信,庠生;曰懋昭,克家;曰懋学,恩生,进进未艾;曰延庆,夭;曰懋洪、曰懋某、曰懋升,曰三寿;孙女宝英,适给事詹泮;壬英,适贵溪庠生汪裳;南英,许聘詹廉使之子鲁。曾孙男缘庆、嘉庆、良庆、成庆、德庆、从庆、某某;女顺庆、梦玉。济济吉良,岂非如瑶叶琼枝,愈发愈盛,光於前文人者乎?是宜铭扬墓道以式来者。其词曰:怀玉之下,铅山之阳,降生异人,乐庵皇皇。五玉生辉,并毓嘉祥;燕山之桂,后先相光。维巍季玉,百顺之福,且兹众善,以行四德。其德维何?四泉公历历。维以孝谨,於家立极,志养赈贫,家政是力。维以仁惠,饥岁平籴,覆粟知非,贾荔是恻。维以友弟,拥兄寇至,睦家乾蛊,弗辞劳瘁。维以礼让,不伐门第,避樵下马,乡评质是。维兹四德,百善之地,维以不朽,维以范世。铭於墓道,来式勿赞。钦於千!
  
  明故赠奉政大夫南京户部郎中时务子钱君墓志铭
  
  山东副宪钱子仝公溥言曰:「吾考时务子也,生天顺甲申十二日,殁正德戊寅三月二十九日,家不满甔石,年不及下寿,行谊不出乡井,而二十有二年未铭考墓,若有待於子者,否则何以表潜德之微光以见於世也。」甘泉子曰:「吾闻之,先公赠南京行人司左司副,嘉靖八年也;赠奉政大夫、南京户部云南司郎中,嘉靖十二年皇太子生而推恩也;则何德不光?」曰:「是崇号也,非耀德也,崇号在朝廷,耀德在君子,愿终屈先生之铭。」曰:「耀德也,独不在子之身乎?公溥立身行道,思以其亲显於无穷,而乃求铭於外,以为亲显乎?虽然,吾以子之故铭也。」状曰:「时务子讳镒,字道重,武肃王二十三世孙也。武肃十世孙讳周者,繇钱塘来知惠州军事,因家归善,迁东莞。至讳益者,宋淳佑进士,历官有声,载於邑乘,祀於六君子堂崇贤祠。寿卿、梦骥咸登淳佑、咸淳进士,兄弟约戒,子孙不仕元,可以观世德矣。君直谅孝友,仁爱天授,少笃学,读书梅塘,躬自炊爨。月溪府君遣童仆代劳,曰:「吾不能以水菽役於吾父母,而宁安然以役人耶?」遣之。伯兄铎宦京邸,束书就业。时初授室,辄长驱弗顾,可以观笃志矣。伯氏即世,季亦入仕,君左右亲侧垂三十年,未尝一日离侧,食饮寒温必视,眠起早宴必候,有疾必卧床下,必躬汤药以身祷。母氏丧明,奉视必加谨。凡坐卧起居,必亲扶掖,必不以委人,可以观孝矣。事诸兄视其父,克恭克爱;抚诸子如其子,必严必饰,必以义方,以期底於成立,可以观友爱矣。好读书,工於诗歌,不牟声利,尝受知当道,强省从事,即自谢去,可以观介矣。性刚果,平生不受人侮,而亦不侮人;尝怜人之贫,不以贫怜於人。正色以折人之非,尽瘁以济人之难,辍食以餔行丐,标识以谨涂殍。尝出游,见老妇冻馁几死,亟索取往存活之,不遑朝餐,可以观行义矣。桥梁必修厥圯,道涂必平险欹。行次遇棘茨,必为除去,可以观阴德矣。年五十五而殁,垂殁无一语顾虑,惟以不能终养二亲及教成次子云。配李氏,有贤德,子男二人,长合,次即仝。女三人。铭曰:天笃尔焉,而靳尔年。以阏乎身,而永其传。(呼)[吁]嗟乎天。
  
  明故洪贤母汪氏墓志铭
  
  洪贤母者,贡士章之母,淮藩典膳丞迪功郎廷相之配也。其族叔侍御史垣状曰:「母姓汪氏,讳莹秀,系出唐越国公华长子朗州参军建之后,世有闻人。父曰宅,以长者为乡邦所服,讼曲直者,咸就质焉。其妣光氏诞生母。」是故其世崇矣。曰:「母年十九归桃源君廷相,惟顺;孝事其姑潘,惟谨。一肉必馈,未馈不尝,必得欢心。」是故君子曰:「孝矣。」知桃源君自伤儒业弗成,而以成诸其子,故所出章也,孩提必谨导焉,行步必以正焉,仆必曰:「汝曷不安详乎?」早就外傅,归饬内训,必纺绩以励章读;章受扑於家君,不为少庇。九岁遣学外家,十四遣学闽中,十七遣游郡庠,听游学岩溪之上,紫阳天泉之间,诫曰:「开岁而往,杪岁而归,惟笃尔学,毋念尔家。」故章得优游以进学,学校校艺,三居上游,遂以异等,为集斋丘公所超贡。至京,因蒋卿实信拜甘泉先生,从事体认天理之学。母喜曰:「儿素慕先生,今得师矣!」遂寓语章:「就学以淑尔身,以贻父母令名,毋庸急归也。」章留学京师,二载始归。是故君子谓之慈教矣。桃源君游江湖,数不归,事无巨细,母身任之,夙夜忧勤,必躬必亲,不少假手。闺门之内,寂若无人,而宾祭吊问,上下衣食,井井秩秩,不侈不匮,使其丈夫无内顾以弘其资。桃源三治室庐,章亦时萃问学之士,母治饔飧、具牢醴,日不暇给,或夜分不寐,无倦容、无愠色,人皆曰难。是故君子曰:「称妻道矣,成夫能矣。」尝谓治家非难,无怨为难,故遇庶子若女如己出。岁大荒,母则加勤纺织,率至夜分,为布囊百余,节?贮米,以济丐者。是故君子曰:「德惠矣。」母夙婴怯疾,五十而剧,谓章曰:「死生有命,先生尝为尔致方药,以惠救我,我即死莫救,数也。勿用浮屠,但愿尔无忘父教,吾死无憾。」君子曰:「能正终矣。」或曰:「母自少有至性,温良端静,寡言笑,虽大喜未尝见齿,大怒亦不至詈。阃中无事,鲜越户限。与妇女居语,若恐伤之,故生平无怨言。」章子太初及睟,母病矣,姆抱戏侧,母抚摩之,谕以礼法曰:「教子婴孩,此切务也。」识者以为古贤母亦不过是。卒之日,族党亲戚,下至婢御,莫不哭泣,共叹其贤,思慕不忘。谢子惟仁显称其克存女德,备具人理,非虚美也。己亥闰七月初一日卒,距其生成化己酉十一月初八日,享年五十有一。子男二,长即章,其庶曰音。女二,长适谢时享,其庶尚幼。孙男一,即太初。章将以某年某月某日葬母於某山之原,负某面某。甘泉翁曰:「孝以昭妇道也;顺承,妻道也;慈教,母道也;惠德,家道也;正终,人道也。可与铭矣。」铭曰:孝承夫子,而慈成厥子,维惠维正,五德其懿,侯以铭矣,甘泉湛子,畴能述此,於贤族子。
  
  明故中宪大夫山东按察司副使石溪王公墓志铭
  
  太史公曰:「三江入於海,江海之间,天地阴阳之气合焉。故多生异人,岂偶然之故哉!」或曰:「东海圣人同心同理,此又何以言耶?」天曹丁子奉曰:「若吾苏有二王氏者,岂非钟江海之和气所生哉!其伯曰舜耕,其仲曰舜渔,卓有文行,同登丁丑进士,世居邑之石塘乡,徙熟邑城。高祖寿四,曾祖孟德,祖廷美,皆隐德弗仕。父原吉,号东川翁,好义,以於泽贵,封工营缮司主事,赠山东按察司佥事。母宗氏有懿行,封安人,赠宜人,生於泽而神清骨耸,有奇气,从父宪副鹤皋公时盛以监察御史按治江右,归见奇之。既就外傅,读书过目成诵,为文敏捷。年十四,补邑庠弟子员,学识益进。年十九领丁卯乡荐,明年春试下第,游南廱,僦民屋以居。主人有女美而艳,将来奔,则正色以拒之,明日即徙去之。有邀饮者,至呼妓,即起去之。正德癸酉,其兄石崖曰舜耕者领乡荐,与同试南宫,又不利。益相琢磨,丁丑,遂同登进士第。廷对敷扬剀切,拜工部营缮司主事。明年,委督杭州榷税。先是,中官马俊赂幸臣江彬得预其事,奏带弟侄家人,挟势滥税,怨声载路。公正己清裁,凛不可犯。榷筏有期,簿籍有定,税课按月入杭库,而己不与焉。俊觇於泽无私,亦不敢逞。及彬扈武宗南巡,俊欲倚彬害於泽,於泽不为动。会宸濠叛,镇守浙江太监毕真谋应之,巡按御史张元素知於泽刚介才识,使移分司入城,相议备贼,誓与同死。一日真邀与张同饮,谋杀张立威起事。於泽觇知之,挺身前往,以语折贼,密约张后至先出。(贞)[真]知机露遂寝。后(贞)[真]败伏法,於泽事竣还朝,改刑部广东司主事。逆濠既平,其党与多疑狱。司寇见素林公素有重名,於属官少许可,每呼公等一二人议决,事多从之。升本部浙江司员外郎,寻改广东司署司事。司辖锦衣卫,卫官多倚声势,以其意重轻人罪。於泽参错讯鞫,不拘成案,曰:「吾惟得其情耳!」东厂理刑千户陶淳受贿属事,不从,憾之,使数十校察其私事,竟无所得。同邑陈君察巡按四川,荐补重庆知府。疏下吏部,乔公曰:「见素方倚重也。」不行。久之,迁山东按察司佥事,整督武定兵备。地适多警,於泽於是疋马就道,至则整废振靡,时省练习,军声以张,疆圉遂宁。召父老询访民事,轻徭薄敛,节用缓刑,务在安养,劾罢有司之贪酷殃民者。寻丁太宜人及东川公忧,四年,与其兄竭力营葬,出入未尝乘舆马张盖。祥忌,不饮食,相对哭泣。服阕,铨司?补旧省佥事,分巡辽海、东宁道。边圉多患,军民杂揉,土人犷悍不率,又多群寇奸宄,号称难治。严则生变,宽则玩法。於泽则为锄强植弱,宽严得宜,军民以安。有托为巨珰家人者,倚势盗支官俸,侵削军粮,吏惮莫敢治,则执而置之法,闻者称叹。奸民胁恃官府以取赂,则为廉得其情,发戍极边,辽人快之,戒毋犯。公又熟闲弓马,旬日一至教场阅武,披重铠,执弓矢,据鞍踊跃,中马步箭十常七八,总兵参将以下以为不及。边城圯颓,延袤千余里,巡抚都御史莪峰潘公命之重修,众皆难之。於泽经画规度,悉心尽瘁,与士卒同甘苦,故人人乐於用命,三月而城成。抚臣上闻,诏赐白金文绮以旌之。吏部考其最,迁本司副使整饬临清兵备,报至即行。辽人遮道拥泣,愿留像以祀,则固却之,乃阴令善绘者肖其形而去,复有数百人护公行,至山海关乃还。至清源,修政刑,遏权势,裁冗役,决讼狱,靡少凝滞。旱蝗为灾,戒有司预以申请,劾兖守之怠事,绳诸属之贪墨。吏惮其严,民怀其惠。清源为南北要冲,商贾百物聚焉。守土者与过者,恒低价以市物,吏卒因缘为奸,则为禁绝之,莫不称便。地多群盗,乃为创演武厅於本道之左,东西置马房四十余楹,简骁勇,诘戎兵,修马政,训士卒,躬亲矢石,一如治辽之时,军声大振,盗贼屏息,筑土垣於城外,以固封守,立义冢於四郊,以掩遗骸。申明典章,讲求利弊,而兴革之。先是,巡河部使刘某督治砖厂,用久恋人,役索民财,禁无辜致死。公视狱,其囚梁仲山等五十余人号诉,察其冤,命州守白刘释之。又清查州库,籍刘侵匿赃罚纸米银千余两。刘益愤,欲加倾陷,以快雠怨。拾摭无所得,适有以私怨诬劾中丞林以吉纳清人女为妾者,刘乃诬诖於泽。於泽亦具辩,中外皆直於泽而嫉刘之罔。诏各回籍待勘,军民泣送,如失父母。居无何,晡时与客笑谈,忽得疾,不言而逝,嘉靖乙未三月初七也。距生弘治己酉六月初九日,年仅四十有七。卒之明日,清源人捧檄至,以事雪还职告,恸哭而去。於泽三任东臬几六年,当道举荐凡十余疏。於泽天性孝友,登第时父母年俱六十,尝与石崖言:「吾兄弟同忝科名,此身属国矣。其如亲老旷养何!」故二石出仕,必留其子妇供养父母,未尝携之以行。故其兄弟无内顾,皆克奋拔,树功名,表表以见於世。於泽事兄如事父,行必相随,事必咨禀,在清源时,石崖为监察御史,按治河南,壤地相接,每遗书必以忠清尽职相勉励。刘以嘉尝谓人曰:「吾同年王於泽清节雅操,在官在家,其一致者乎!」配宜人钱氏,先公终。有子曰之龙,邑庠生,聘仪部郎中杨梦羽女而卒;曰之益,慧而夭。长女适庠生朱黻,亦先卒;次女许户部员外郎安君子静弟如冈。继宜人章氏,广西少参贞庵之曾孙,太学生宗亮之女,生子曰之稷,聘驾部郎中范君昌国女。一女遗腹生,许聘河南参政陆君肯堂子。其兄石崖率之稷将以嘉靖十九年九月九日葬於泽於虞山宝岩湾之先茔。石崖君於甘泉子有文字之雅,乃命其子之皋以同年张太守公瑞文麟书来谒铭。甘泉子曰:「久矣!予之不托於铭也。重张公之书,爱其昆季之贤,乌得而勿铭?」铭曰:生之难,成之又难,兄弟二难。嗟吁乎贤!
  
  太安人郑母俞氏墓志铭
  
  前德安太守子郑子既从甘泉子游,讲圣贤之学。丧其母太安人,逾期而肉食不入於口,间以陈御史之状,三恳铭於甘泉子。甘泉子轸其孝心,渝禁为之。据状,太安人姓俞氏,先世浙之钱塘人。自高祖以闾右徙实京师,遂占籍应天之江宁县,为望族。祖讳熙,父讳礼,妣周氏生五男三女,太安人其季也。生而孝谨慈惠,而一切女红不学而能,父母钟爱之,俾诵小学、女戒诸书,辄领大义。丧父哀毁,事母孝甚。年十九,归郑君为继室,事祖姑卞、继姑唐,咸得欢心矣!惟东跪而言曰:「淮也祖母卞治家甚严,子妇十余人,晨昏定省,不敢失仪度。叔祖母吴随侍先叔祖黄冈公仕宦回家,年已半百矣。定省少怠,即面戒之,而独优贷吾母,吾母之贤也。先祖逝,遗孤二子二女,吾母咸保抱代乳之。弘治戊申,唐孺人暴病且危,吾母供侍汤药无昼夜,吾母之贤也。一日,病少间,犹昏昏如梦中语,语母曰:『汝舅在此,谓汝夫妇孝心诚笃,四十六当产贵子。』已而果弘治乙卯,不肖淮生,时先府君年四十六也。先祖卒时,遗家赀仅三千金,先府君继承遗业,太安人佐以勤俭,不十余[年],累赀万金,吾母之贤也。时同居族近百口,婚姻丧葬,家政丛委,取裁於太安人无失。事亲井臼,治酒浆奉诸叔姑,率诸姊娌循默默,无德色骄容,不知其家之富,吾母之贤也。先府君以家眦均分诸昆弟,佥议以先君起家勤劳,乃以酒器值千金者让先府君。府君试以问太安人,太安人曰:『君以万金均诸弟,而复多取千金乎?』先君曰:『吾意也。』集亲友三分之。是故族党姻朋咸服先君之义,而颂太安人之贤也。先府君自奉菲俭,以身率家,太安人服饰器用,不务奢靡,是故相成厥美,吾母之贤也。先府君年四十六而弃诸孤,太安人哭必绝,二姊未嫁,而仲父锐亦以是年继卒,季叔铎已先夭,淮年仅十岁,幸而浩兄年十五,稍有知,太安人教浩以生理,教淮以业儒,吾母之惠也。先是,先府君友有孙宾者,欲卖其居以偿客债,先府君怜而贷偿之,孙以其居为券质,先府君受质券,仍以其居僦之居。先府君卒,太安人竟未取租,后二十年,孙贫欲卖前居,乃持币礼取牌券,太安人即检出付之,以全先义,吾母之贤也。尝教淮曰:『汝祖、汝父尝厚施於人而未食其报,汝其力於学以为前人光。』念淮多疾,朝夕抚摩,察其志,节其劳,振其怠。故淮之致有今日者,皆太安人之力也,吾母之贤也。嘉靖壬午,淮始举於乡,明[年]癸未,举进士,浩奉太安人就养於京师,浩病卒於途。甲申秋,淮选例内授,次当在北,以太安人思乡,告便养,因授南京户部主事。常教淮曰:『汝父掌万金之赀,未尝入一钱於私室。汝居官能如父之居家,庶可称廉已!汝父见人之贫穷患难者济之,如救焚拯溺,汝爱民能如汝父之爱人,庶可称仁已。』使淮奉教惟谨,吾母之贤也。戊子春,三载考绩,受敕封太安人,是年寿七十。壬辰,淮出知德安府,奉太安人就养。癸巳,淮得报解官,太安人闻之曰:『进退在命,操守在汝。汝能守其身,不辱其亲,三黜何伤?奸人焉能为?』嘉靖戊戌,寿跻八十,越明年己亥三月,忽感痰疾,卧床逾月。四月己酉,晨起至晚,谈笑如常。夜分淮侍侧,感异梦,惊起省候,犹若酣睡有声,既而身战战而益甚。扶起,已不能言,鼻中出白痰如柱,近尺许,气遂绝。实四月十三日庚戌丑时也。距生天顺己卯十一月二十九日,享年八十有一。呜呼!忍言哉!惟先生赐之铭,庶慰吾母子於存殁。」甘泉翁曰:「吾久不铭人墓,今子之好学,以卫新泉之教也。吾乌得以凡辞焉!」太安人生子男一,即淮;女四,适京师名族杨宣、蒋弼、甘教谕之子节,皆先卒,三女皆孀居守节,幼女适仇赞,早殁。孙男一:一鹏;孙女四:长适儒学生葛汉,仲适徐动,余俱幼。铭曰:曷以知只?求以其母,而以其子。曷以信取?既以其子,而及其母。母以子善,子以母显,尔慈尔孝,式示天典!
  
  郑王两生墓志铭
  
  庚子秋,甘泉子奉诏还山,入朱明洞,四方学者云集。婺源方生瓘、王生元德从而来,郑生经哲自潮而来。无何,各以丧以病而归。方时素於蒙,以子敦十九日之卒来讣,叶春芳之子梦麟於平山,以世迪初三日之卒来讣,皆十月也。甘泉子饮泣而叹曰:「嗟夫!世之便佞刻酷,杀人利己,盗贵富而享永年者比比。若二子者,皆口若不能言,行若□地而履之,恐伤一草、践一蚁,然而凶短折若此,何在彼皆天之君子耶!在此者皆天之小人耶!何报应其施也?夫世迪者,以若考东溪翁之贤,教学夙成,简默不嬉,独立於流俗,毅然自力其学,毕姻明日,就傅弗室。待伯兄经正同举於乡,与举人周孚先约不会试,岩居□那,画粥相励。从甘泉子学於金陵,皆弃进士不取,视如敝蹝,一以翼振斯文为己任。哲也不幸赍志而没,没时谓应元曰:「死生昼夜,人道之常,吾其审矣!」遂卒。於乎!可念也夫。若夫子敦者,家无甔石之储,而不以累其心。从予於金陵,口不能道其言,言不能尽其意,其於富贵利达则眇之。非义之得,避之若将浼己焉!俛焉孜孜学之,惟日不足,援笔动数千言,与方氏子齐名於时,而竟不得一试,贫贱冻馁而早折,临死独呼母及师,而无他言焉!於乎!其亦可念也夫!夫以二子之志之坚定如此,向使延而不即死,则必有成。成己成物,盛德大业必可期望,羽翼世教,张皇世道,以利国家,所以托区区於无穷者,岂可涯哉!而不幸皆早世,又皆一时死於道路焉!则又恶得不重予之感悼也。昔颜子卒,夫子叹曰:「天丧予!天丧予!」所叹深矣。夫子之叹,非叹颜子也,叹己也,叹斯道也,叹斯道之不行,又不明也。叹夫子汲汲皇皇,周流四方,岂爵禄之牟哉?为行道也,而不得一行焉,归将以裁吾党之小子,而颜子首科,又不幸早死焉!则斯道匪直不行也,又不明也,此夫子所以叹而伤之也。然则予於二子之同时而卒,其何能忘情於怀耶?虽微周生克道之状,郑氏子一宁之请,吾犹将铭之矣!铭曰:郑年不惑,王年既立,同月而逝,能不悯恻。知天之理,知死不亡,同归大化,噫亦何伤!
  
  泉翁大全集卷之六十二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墓表
  
  赠吏部主事方公安人黄氏墓表
  
  甘泉子曰:夫风不积则不能负,水土不积则不蕃,脂不厚则不光,和气不积则不生祥。弛之而或张,抑之而或扬,虫之屈以伸也,龙之蛰以神也,而况於贵富显庸者乎?而况於为盛德大业者乎?盖仲尼之生也,以弗父何、正考父;周之兴也,以古公亶父;王旦之显也,以晋公佑,其所由来者尚矣。余观赠文选主事方先生允盛世系,其有感乎!厥考亭秋公大积之,厥嗣司封君大发之,而先生中蓄焉。自乃祖光禄大夫宗元,武节大夫道隆,极盛而微,历雷益华,势宏绍世,隐德以逮亭秋处士,博记群籍,笃行好古,称贤於乡,积极不发,全委於先生。而先生恺悌和气,恬静寡欲,廉取而厚藏,济物以曲成,仅以乡荐得乙榜,卒教於全,易学是兴。乃生三十八年,将舒而屈,宜长而折。其配黄安人,克助厥教,以成诸孤,禄养弗究,寿不足年,此非所谓中蓄者乎?先生三子,某为省从事;茂科为庠秀士,未及於用;而遗腹献科文学夙成,魁乡榜,举进士,为翰林吉士,历祠祭文选主事,推恩显扬,克大厥世,今为司封员外,未艾而日升也。夫积而不蓄,则不能发;不蓄而发,则不能大。天道之亏盈,地道之翕辟,阴阳之消息,固有然者矣。岂偶然之故哉?是用表之,以告来裔。
  
  明封承德郎户部主事黄君良器配太安人萧氏合葬墓表
  
  铁桥黄子与甘泉子友,视之,少则嶷嶷然夙成矣,壮则裒裒然蓄停矣。居吏曹则肃肃然,守湖州则抗抗然,盐运於建斩斩然,参藩於广右则烨烨然,及右辖於云南则嚣嚣然若不有。甘泉子喟然叹曰:「夫物之蕃也,其土厚;流之长也,其源深。黄子其有先乎?」黄子曰:「不肖衷也之有今也,暨弟褧也之获举也,先考妣之庇也,惟我显考琏封户部主事公有乾道焉,惟我显妣萧氏太安人有坤道焉。」甘泉子曰:「乾称父,坤称母,尽父母之道,则尽男女之道;尽男女之道,则尽乾坤之道。是故乾为明敏、为义、为孝敬、为推友、为节介,其於人也为居贞。惟乃显考,其若是乎?坤为专静、为从顺、为和睦,为慈、为恭、为礼逊,其於人也为贞淑。惟乃显妣,其若是乎?」或应之曰:「於昭良器,经史是淹,肆口灿如,非明敏乎?让廪詹氏,水菽是畀,非义乎?居亲之丧,哀毁柴立,非孝敬乎?先世之赀散於诸季,俾殖於先丰,非推友乎?总督韩公辟为馆宾,谕以省解,退居峻却,非节介乎?自忤权贵,免隐城西,聚徒讲诵,绝意仕进;林公用养,是以有河汾之誉;孝宗敕制,是以有抗节之称;斯不亦居贞矣乎?是故拟之於乾也。於穆夫人,夙成至性,言不踰捆,非专静乎?舅姑得其欢心,夫子为之倡随,非从顺乎?施於娣姒,罔有间言,非和睦乎?恤兹妾御,咸获其所,非慈乎?中馈宾祭,罔不洁丰,非恭乎?宗党婚姻,有礼有度,非逊乎?具兹六善,女德是正,共姜之思,大家之俦,斯不亦贞淑矣乎?是故拟之於坤矣。」黄子因拜曰:「先考妣未有以表墓,惟吾子是恳。」甘泉子曰:「夫阳主舒,阴主翕;舒主健,翕主顺;克健克顺,乾坤之象也。克成二子,成男成女之象也。积善流庆,克成厥家,委祉无穷,万物之象也。媲美并德,联玉丘阿,乾坤合德之象也。然则黄子其有先乎?」是故表之於石。
  
  明故雪竹李先生墓表
  
  太史甘泉子表曰:呜呼!惟兹雪竹李先生之墓,若吾友伯温瑜者,其庶几孔子所谓「刚毅木讷近仁」者乎!是以刚故不屈於物,毅故不挫其志,木故不凿其智,讷故不放於言。惟雪竹公早谢庠廪,从游白沙,不卑卑於贵利,不役役於外诱,斯不亦不屈物矣乎!惟雪竹公学老而笃,处贫而坚,惟笃也,故八十二而不忘规;惟坚也,故一廛若自足,斯不亦不剉志矣乎!惟雪竹公抱朴自愚,故下问不耻;溟涬自居,故巧伪不作,斯不亦不凿智矣乎!惟雪竹公处大辩则守之以默,在众哗则俛焉以寂,斯不亦不放言矣乎!是故表其近刚,可以规夫时之脂韦喣濡者矣!表其近毅,可以规夫时之懦柔委靡者矣!表其近木,可以规夫时之用智机巧者矣!表其近讷,可以规夫时之谀佞辩给者矣!表其近仁,可以规夫时之巧令鲜仁者矣!是故变而化之存乎学,化而裁之存乎道,神而明之存乎德,考世系者存乎谱,稽行实者存乎述,观配嗣者存乎状,纪窆葬者存乎志,揭其大者存乎表。雪竹公为寿官,嘉靖二年仲春,次子静荆府工副来谒。
  
  追封彭城伯汉中垒校尉刘子政先生墓表
  
  惟兹汉中垒校尉追封彭城伯刘子政向之墓,侍御马子宗孔请表之。甘泉子曰:「久矣,吾之不托於言也。虽然,以子学圣人之道,兹以风於乡之人,吾恶得而勿表诸?」昔者孔门之教同於求仁,而七十子之徒各成诸质,是故一贯之学离而四科分;四科分而圣人之道熄,故德行之流为道德,为节介,为悻直;言语之流为游说,为纵横,为词章;政事之流为刑名,为功利;文学之流,为训诂,为记诵。是故后世之学,成於所长而蔽於所偏矣。余读刘子政传,或疵其为伪黄金以迎主好,溺於休咎,诡谋上变,踣而几进,为德行之疚,颇异焉。然而究极六艺,洞窥阴阳,星历之纪,其博洽有如此者,岂所谓文学之流与!新序、说苑、洪范五行、封事数十,触物连类,沛若悬河,其文词有如此者,岂所谓言语之流与!元帝之初,自以末属,力排许、史、恭、显之奸,屡折而不悔,与望之、堪、敞同心辅政,别邪正忠谗之分,明用舍治乱之原。成帝之际,危言祸福,极陈法戒,斥王氏威福之盛,图宗国社稷之安,其济屯倾否之志,殆亦庶乎可与从政事矣。惟兹三者,是亦不足表之以为劝乎!盖子政裔出於楚元王,元王之学出於浮丘伯,浮丘伯出於荀卿,荀卿出於孔氏门人馯臂子弓,其源流之分可知也已。孔子称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后之君子有子政之长而去其蔽,以变化於大道,如百川支流之会同於海,渊渊其渊矣。吾是故表之,以诏於后世。
  
  明故浙江按察司佥事致仕进朝列大夫留余陈先生墓表
  
  於乎!斯惟朝列大夫留余陈先生之墓,甘泉子表之。留余先生之子,今大理少卿达也,与甘泉子同年雅也。以状谒文於甘泉子曰:「我故唐太尉檄裔也,自光州固始从王审知入闽。子令镕居大义,与古灵先生居候(候)[侯]官者派也。大义之族蕃而显,宋淳佑则有显谟阁待制湖南安抚使可齐先生垲。惟我祖钰祖周,弗发於仕,惟蓄於德,乃积乃盈,乃贻於后昆,肆生四子:叔刚、叔茂、叔绍、叔复。叔刚、叔绍咸为御史,叔刚改翰林至侍读,叔绍为湖广按察副使。惟我祖抑斋府君叔复,笃生我留余府君,以及於达也,赖有先德之遗庇焉!留余府君夙有抱负,不幸五十二而谢事,七十有九而弃养。遗孤达也,暨太学生进也,弟子员暹也,愧先人之墓久未有表,欲得先生之文,则於前文人有光焉!」甘泉子览状而喟曰:「夫表何为者也?表名德之表表,以遗诸其后之人,以为表焉者也!故贤者表其大者,不贤者表其小者。吾观於状,而知留余公之为贤者矣。盖莫不有可表,其大者有九伦焉:曰孝,曰慈,曰廉,曰明,曰公,曰断,曰刚,曰劳,曰正。是故终始爱敬之谓孝,爱而能劳之谓慈,辞受节介之谓廉,知幽察隐之谓明,胜私合理之谓公,见难决疑之谓断,守己不屈之谓刚,抑邪扶道之谓正,能捍大难之谓劳。吾观留余公之丧抑斋公也,尽毁谒哀,丧葬以礼。其丧嫡母吕太孺人也,如丧抑斋。既其暮年矣,丧生母王如丧吕氏,心不以老而衰,礼不以衰而杀。老而病痿矣,祭扫必舆致,必诚必敬,必尽情焉!非终始爱敬乎!延师儒以教达辈,亲点窜其业焉。达与从子墀也同举进士,达之推官宁波也,岁遗数十金以助其清,曰:「毋少渝,贻若羞矣。」非所谓爱而能劳乎!公之推潮州也,吏以杂进易之,及署篆,剖决如流,囹圄为空。迁佥宪广右,愤八寨之叛,人皆畏避,莫之谁何,则谋诸抚镇参戎,约束思恩之强兵以镇压之,赖以无虞,非决疑之断乎!其在潮州,知程乡萧千户之诬人而置之法,辩庄、蔡、刘二十八人之非通番,为之泣争,以解守巡之惑,必生之然后已,而守巡不疑,卒有生祠像之祀报。诉牒千余,决无滞留,吏无售奸,人无遁情,号曰神明。其理两浙军政,竭殚心力,清积岁不起解者万户,非所谓知幽察隐之明乎!委编潮揭二邑之均徭也,远近以宜,小大以均,里胥不得而高下焉,非胜私合理之公乎!辩黄氏人命之枉,而峻斥其白金二百之报,可不谓辞受节介乎!拒泗城土官奸生子岑节承继之谋,斥其黄金、白金之赂,而麾思恩土官之馈,不可谓不廉也。既以忧去,起而佥浙也,甫三月而谢归。邓巡按是以有清白廉静之嘉,可谓不廉乎!在杭则折张阉镇守之权势,而不轻闯其门,所谓守己不屈者非耶!分巡桂林,当猺獞猖獗之冲,斩获贼首王公,猎二百五十,获右江之猺寇三百,阅府江之首级二千七百而无爽,屡受白金彩缯之锡,非所谓劳乎!条陈政事於孝庙者八,明敬神安民之道,欲辍中官灵济真君换袍之役,以福福民,非所谓抑邪扶道之正乎!夫孝以奉先,慈以裕后,廉以律身,明以照物,公以服人,断以集事,刚以克乱,劳以效能,正以祛惑,九者备矣。以其大者信其小者,虽百行万善可知也,是故表之。表之以为族训,以为时规。公讳烓,字文用,别号蒙庵,晚号留余云。
  
  明故南安太守容庵邓公墓表
  
  正德戊辰秋七月二十三日,南安郡守邓公容庵先生卒於家,己巳冬 月 日,与其配蒲宜人合葬於番禺之永泰乡狮子岭,墓则既有铭矣。越二十六年甲午,其门人南京礼部尚书湛若水揭先生善行之表表者为表於墓石,若夫世系具於家谱,细行载於志状,吾无表焉尔。或曰:「请闻先生所谓表表者?」若水谓曰:「世多见所谓善人者如先生者哉?沉默雅饬,喜怒不形,言色不厉,虽其学力涵养则然,然而厚得於天者,不可诬也。於惟先生之大善有七焉,曰敏、曰孝、曰恭、曰惠、曰威、曰廉、曰俭。是故颖悟天发,德气夙成,专门壁经,人奇大器,遂名邑庠,发解辛卯,非敏乎?克敬於封君秋窗员外,亦克敬於母刘、继母胡,无间於二宜人;居家雍睦,无间言於外内,非孝乎?爰举进士,奉使孔林,执事有恪,不怠君命,非恭乎?出宰东流,载补蒲城,图难为易,德化是敦,劝农兴学,遐不作人,六事咸举,当道交推;及守南安,下询民瘼,罢行利害,如己忻戚,非惠乎?邻境盗兴,痡及南安,身率民兵,以守以攻,卒枭恶首,以奠安民,非威乎?郡俗健讼,以义谕遣,归者数千,厥有疑狱,一讯立断,民以信从,期勿犯公,不可谓不威也。陟於南京户礼二部,邦礼国计,咸称其职,不可谓不敏也。大庾岭南,番货攸经,例十抽一,军饷是供。濯以清介,前弊悉祛,商贾颂焉,非廉乎?缟素自奉,口不择嗜,体不择华,居官三十载,屡如贫儒,曰以遗后,非廉而能俭乎?惟先生具兹七懿,百善咸臻,是以方归,而民遮道入留,既去而民肖像以祠,故曰:岂可以声音笑貌为之哉?』是故表其表表者,而出之以来裔。」先生讳应仁,字子荣,子男二人,长学夔,次学尹。
  
  敕封安人董母吴氏墓表
  
  正德辛未夏,封户部主事东墅董公之配吴氏安人卒,东墅公将以中秋葬之於董家庄之东北,其子户部主事琦将奔归,而以墓表属於其同年史官湛若水。或曰:「太安人葬有志矣,且妇也,何以表为?」若水曰:「夫表也者,表也,表其表表者也,其余则有志存焉耳!且妇幽德也夫,则吾又何表焉?微显阐幽,圣人所以立教也。太安人出太山之秀,少为处子之烈,归事翁姑,如生父母,病则吁天求代,不食则吁天,必食乃食。吾何为不表之,以劝天下之为孝妇者乎?东墅少吏鵰鹗,以迁石墩,安人以时进言:『知止不殆。』年跻六十,解组而归,吾何为不表之,以劝天下之为贤妻者乎?遣琦入学,竭力供给,以励其成。琦尹高平,谕使宽恕,六事咸举,吾何为不表之,以劝天下之为慈母者乎?肃然中居,言笑不妄,躬御绩纺,节缩饮食。其待宗族也礼,其御臧获也恩,吾何为不表之,以劝天下之为女则者乎?是故妇道立,则天下之为子者劝矣;妻道立,则天下之为夫者劝矣;母道立,则天下之为父者劝矣;女道立,则天下之为男子者劝矣。故曰『爵赏不遍於天下而天下劝』者,其斯之谓乎!」
  
  明故广州府学教授陆君墓表
  
  维正德十有五年闰八月,教授月江子陆汝龙嘉鲤卒於广庠之官廨。厥仲子舜臣奔自南宫之试,将归葬於横州之六梅。以关生大正来请表其墓。甘泉子曰:「表也者,表也,表其大者也。故月江子之世系在谱牒,其年籍在叙述,其历官在志铭,吾无表焉。是故君子所贵乎道者四:曰诚,曰仁,曰孝,曰廉,陆子有焉。吾是以表之,表其大者尔。陆子生而端?,不妄言笑,忠信不欺,教授於[广],以抚巡之命,单骑谕后山之贼,下四百余人,入处於□庙,斯不亦诚矣乎!诱生徒之勤而警其弗率者,助刘□之丧,赙谭伟之贫,斯不亦仁矣乎!分教上虞,迎养致□,遭丧而归,匍匐致毁,斯不亦孝矣乎!却后山之贿五□辞束修之礼,以终其身,食不兼味,衣不取华,居不蔽[风]雨,斯不亦廉矣乎!夫诚以立其德,仁以达其用,孝以致其情,廉以律其身,四者备矣,扩而充之,以尽其性,斯不亦可训矣乎!陆子有四德焉,方伯吴公是以有学行之誉,侍御陈公、伍公是以有端懿之誉,是故君子有此四德者,人斯与之矣。人与之,鬼神斯福之矣。陆氏之子质而淑,且从甘泉子以修四德,君子是以知其后。」
  
  明从仕郎广海卫经历罗君慎斋墓表
  
  □惟庐陵慎斋罗君赞徽良者,赠兵部员外玉之考,宪[副]君□之祖,□□君洪先之曾祖也。慎斋生永乐乙未□□□□□□□弘治[庚申正月]十九日甲子,葬於□□□□□□□□□配王氏生[永乐]丁未十月二十六□□成化甲午四月十六日,修撰洪先以宪副之状恳甘泉子表其墓。甘泉子昔在正德,会宪副君於京口,同□歌於小金山,饮中冷泉,知其清而贤矣。乃今见其子殿撰君於金台,则恭而谦矣。恭以行己,谦以求道,未艾而进进於古人也。甘泉子曰:「子之懿也而继世,子之先必有艺之者乎?」曰:「吾之曾祖慎斋公也。慎斋出於善庵府君嗣庆,嗣庆继朋寿府君,朋寿府君继仲瑛府君,仲瑛府君出於维高府君,维高府君出於庭兰府君,是为吉水谷平之始祖也。其斯之谓艺乎?」甘泉子曰:「艺也者,艺其德也,是故一年则问艺谷,十年则问艺木,百年则问艺人。」殿撰曰:「吾祖慎斋之考善庵府君,好施以济,贷而焚券,称善於乡,笃生慎斋,则有家君之状存焉。」於贡业太学,奔母周之丧,寻丧善庵,自度以礼,葬营周密,□致诚信,既事即还赙布焉,罔家於丧,以累先人,是故知其孝矣。於不报侮於族人,亦不责报施於所厚惠之人,宁忍人之横逆,而勿以横逆加诸人。经历广海,勿罚自利以害人,禁夺筹於豪家,以宽卫卒称贷之苦,是故知其仁矣。於月舟拾之遗金视其封识,归之其人,其人拜泣分半,笑却不纳。退而贫屡布袍蔬食,囊箧萧然,不□城府,不媕婀以附势,不谐恢以和俗,是故知其义矣。三仁之说,试文称著,剖析理欲,九举不偶,知命不忧,益励不懈,是故知其智矣。广海之政,虔肃以纠於不检,罔或弗恭,教绮纨介冑之子,折其骄贵之气而化之学。式教诸孙,进退揖让,咸有秩度,供事惴惴,罔与宴饮,不狎侮於僮仆,亦不狎侮於樵牧,喻叩角如成人,出其门者必谦逊,是故知其礼矣。故夫君子艺植於其身,以裕於后昆,必仁孝以为根,智以芸之,礼以培之,义以滋之。夫仁孝根之则道生,智以芸之,则领恶而全好;礼以培之,故有所循植;义以滋之,故旦以长养。夫道生故不息,领恶全好故不荒,有所循植故不欹,日以长养故不折。犹谷木之由扶疏而参天,实颖以粟。然则若慎斋公者,非子先世之艺欤?是故表之於墓,以式於来裔。
  
  乡善士慎斋周君墓表
  
  甘泉子表周慎斋墓曰:「呜呼!其乡善士之藏乎!」或曰:「何表尔?」曰:「以其子也。以其子之善,而知其善士也。」慎斋名铭,生正统乙丑,卒弘治辛酉,享年五十有七,世居宜兴荆溪之南。高祖晓三,曾祖宗七,祖士元,考海。慎斋配徐氏,生六子:曰衍,曰衎,曰衢,曰卫,日冲,曰衡。冲举乡进士,试教职,累升唐府纪善,与庠生衢、衡,医生卫皆从甘泉子游,问圣贤之学。冲言於甘泉子曰:「冲也兄弟幸有立於门下,先子之遗也。幸吾师表之墓焉!」甘泉子曰:「子善述,吾将善传。表其大,识其小。」曰:「惟我先世,自荆徂亳,自亳徂邑。我先子少而罔恃,能自立以能排河间族戍之难,啜辛茹苦,竭力营运,以养大母,而渐复家业,以得其欢心。安养七十稔,丧则致哀毁,夜寐觅母不得;则大号恸,亲邻为戚戚。治丧以家礼,而斥去浮屠,念父养不逮,买田墓下而守祀焉!凡行向墓之方,虽远必造谒。」曰:「可以观孝思矣!曷不表之以昭子道乎?」曰:「呜呼!我先子之养我诸孤也,曰:『衍也,衎也,而宜治生;卫也,而疾,宜世医道,衢也、冲也、衡也,而宜从师受经学,以显吾宗。』且严厥法,诸小有过则挞之,晨昏谒见,不敢仰视焉。或闻謦欬之声,即惕然敛容。其为择子师必端士,朋友毋近邪佞。躬督其课,程其功,诸孤读诵,夜分必亲起视焉。曰:『欲粥汝。急於成立,无急於功利。』」曰:「可以观义方矣!曷不表之以昭父道乎?」曰:「先子暇则燕坐阅书,小学是笃,素履是慎,勿汨邪说,勿事异教,接不妄语,居无惰容,言无隐情。贷不急人之偿,公以息人之争,逊以避人之慢。官察治之,则为求免曰:『彼得无自新乎?』县大夫以是敬礼之,欲荣之义爵,则辞弗受。」曰:「可以观立身善物矣!曷不表之以昭人道乎?」又曰:「吾母徐也,自先子营运於外,则居侍祖母,孝养是谨,女红是勤,食不继,宁与诸儿啖糠核,毋宁令姑不梁食。先子之丧,治家益严,诸孤惰,必责之,曰:『汝忘先君之志乎?』诸孤凛凛,莫敢再违,翼以成立,以振厥家。」曰:「可以观慎斋之刑於矣!曷不表之[以]昭夫道乎?」夫人道惟尊尊亲亲,中立以成上下之伦也。嗟嗟慎斋!上观尽子,下观尽父,夫夫妇妇,而人道备矣。是故表之以为乡善士之规。戊子十月
  
  明故崇安教谕古愚费公墓表
  
  南海古愚先生者,寿宁、麻城、崇安三县博费君容卿溟也。祖曰友德,其宦曰英德教谕。父曰希用,其行曰积学而隐德。古愚之生曰景泰辛未,其卒也正德戊寅,其所卒曰二月廿一之官舍,其归祔曰庚辰正月之七日,其所祔曰佛塔冈之先茔。其弟曰汇,俾其族孙隐,以其友陈廷评之状来谋表於墓曰:「古愚,古贤也,盍表诸?古愚生无妄语,语必如心,勿或回护。」曰:「曷不表之,以劝忠信乎?」「古愚为庠生,教於司府!弗辱弗求。」曰:「曷不表之,以劝清节乎?」「古愚能以其配李,克勤克礼,克妇克母,克化妯娌。」曰:「曷不表之,以劝夫道乎?」「古愚之在郡庠,当贡则让,遗金则却,曰:『道义何在?』」曰:「曷不表之,以劝朋友之道乎?」「古愚丧其亲,处贫而尽礼,裒土以襄事。举於戊午,向主而泣,伤不逮养。」曰:「曷不表之,以劝子道乎?」「古愚与弟瀚也、汇也,居则同爨。瀚也恶疾必亲调,死敛必亲浴,无或畏忌。」曰:「曷不表之,以劝友弟之道乎?」「恤其遗孤檚犹子也,以及其成立。」曰:「曷不表之,以劝慈幼之道乎?」「其教崇安也,犹其教麻城也;其教麻城也,犹其教寿宁也。其处诸生也,犹其处父子,义利截截。」曰:「曷不表之,以劝世之为师者乎?」甘泉子曰:「孔子称:『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也。』若古愚生而质直,八美是臻,谓之学,非耶?夫位不称德者必有后,古愚以彼其善,乃有子桐,夭折不嗣,岂所谓福善之说非耶?夫世之是非反复,贪污无耻,大纲倒置,兄弟途人,朋友市道,师生义绝,攘夺遗孤者,滔滔皆是,其不无媿於斯人矣。或以位高泽及子孙者,何耶?是宜表之,以为乡党规。」
  
  明封某大夫南京户部署员外郎主事加四品服竹庐吴公墓表
  
  公讳琏,字美中,别号竹庐,广之南海人。大父讳某,考讳某,皆不仕,而以积善遗於后。公生於正统壬戌,卒於嘉靖之癸未,寿八十有二。初以府庠生领成化甲午乡荐,甲辰进士,授和州含山知县,改进贤,以母老解印去。凡官不过七品,任不满六载,而退居者二十有八载。正德辛未,以子允祯官,封南京户部署员外郎主事。辛巳,今上入继大宝,复沛恩进阶四品,配何氏封安人。子男五人:允祯今为两淮盐运使,方迁广西参政而卒;允礼先卒;允禄,考功主事;允裕,举人;允祉未仕。女二人。孙男九人。所著有竹庐集、洗炭录。两淮运使祯迎拜甘泉子於维扬之道,曰:「先人之墓,愿子表焉!」甘泉子曰:「子,水之友也,子之先大夫,水尝登堂拜焉。表也夫,何辞之辞!夫表也者,表也;表其表表者也。庸则吾无庸表焉。盖考之状矣!」或曰:「公之表表者有七善焉,曰志,曰孝,曰廉,曰惠,曰明,曰公,曰真。状曰:公初业举子,既乡荐,则曰:『科举业乌足以尽所学也!』闻白沙先生鸣道於江门,遂从之游,讲闻圣贤之学,斯之谓志矣。不表之,何以规时之无志者乎?」曰:「公举进士,尹含山,招旱荒之流民而赈给之,而复之业。请贷其役徭,给之牛。白於大吏,劝於富人而益资赈之。大家乡贵之知者欲假之冒支,则拒焉:『粟为饥者乎?为公辈乎?』或聚众给粥,粥陈愈疾疫,乃选各乡大户,户付之饥民,给粟食之,令为之耕作,戒大户安恤之而药之,疾疫死者多寡以为大户责罚,而棺衾埋之。於是大户皆以为己任,而活者众矣!莅官八月凡三上疏,皆以兴利除害爱民也。其在进贤犹其在含山也,毁淫祠,立社学,明人道以息鬼道之惑,与民更其所不便,纳粮之民,令得自致,而去其包揽之弊,毋使殃民而疵公。沮止邻邑典史管粮之摄,而犯督粮者怒,将亟其完粮之期以罪之。民惧公得罪,争负米,不旬日而完。修预备之仓,捐纸价堂食,籴谷以充之。有中官奉命来,将至邑,他邑必须百金乃去,否则受辱。公令邑民校尉往说之:『吾邑主选兵快以俟,至必盘诘,非太监之利也。』至则礼待而去。夫忘其身之利害,以纾民之急难,故遗爱及民。既去而民思之,斯之谓惠矣。不表之,何以规世之残民者乎?」曰:「公之尹二邑也,独以一仆自随,常禄取适口则已。岁编祗候,且令停征,曰:『毋令吾民称贷益我,马夫仅令养饲则已,毋纳乃金。』检灾民间,民馈之烹鸭,酬之金,食既,民置金而去。公家居不忘,曰:『吾岂妄受一物者乎?』以二帕寓予之。有亲郑姓者,见其澹泊而讶焉!曰:『得无为公孙布被乎?』则为尽出其箧笥,令检视之,且曰:『不信试与居,凡所得,尔皆有之。』居数月,叹息而去。是故邑志称其廉洁矣。不表之,何以规时之贪墨者乎?进贤之邻邑有李氏者,大宰也,与邑民争地,官多佑李之势,故久不决。公承委往勘,悉还地於民。故邑志曰:『守正奉公,始终不苟。』不表之,何以规时之徇私者乎?民以讼至庭者,呼使前而备询之,必得其情而后为之断。故负者未尝称屈,屈者未尝不伸,虽厄於权贵不恤也,斯之谓明矣。不表之,何以规时之昏暗者乎?」曰:「公父卒於含山,孝於母杜夫人益至,迎养於进贤。既三载,夫人思归,令祯侍行。已即谢病致仕而去,归养其母。虽以屡荐,将擢之时,弗少俟也。数千百姓之遮留不顾也。夫不以爵禄之縻,而易一日之养。丧则六十四矣,而哀慕致毁,可不谓孝乎!不表之,何以为仕而忘亲者之规乎?」又曰:「公刚介鲠直,乐与人为善,尝过光孝寺,见一生员有博局,正色喻之。曰:『得无废业乎?』命投之水。凡闻人之小长,即与之不置口,有小不善,则面斥之而告诫焉!庶几其改。故乡里无老少皆乐与之谈,斯之谓直矣!不表之,何以规时之枉者乎?」甘泉子曰:「予尝观於世矣。善恶之实,或能少屈於一时,而不能不伸於身后,何者?其屈者人也,其伸者天也,天必久而后定。今少司马万公镗,进贤之贤者也,尝谓水曰:『吴公美中遗爱之在吾邑,民到於今称之。』其考於状志益足征。及观公诸子多贤,而显孙曾复滚滚承其家风益昌,则吾之表之,岂诬也哉!岂诬也哉!」戊子闰子月十三日
  
  明处士王公墓表
  
  公讳全禄,字伯永,浙台之黄岩人。唐季大理少卿曰从德,自钱塘避乱来家焉,是为公之始祖。高祖讳某,曾祖讳某,祖讳某,父讳某。公生元至正十九年七月二十三日,卒明宣德六年九月一日,享年七十有三。葬於方山壕头之原。其配范氏,内行修饬,足以媲美云。后若乾年,其曾孙南京刑部右侍郎爌请甘泉子为文表其墓,甘泉子曰:「表者,表其幽而著诸其显者也,故非幽不表。今公隐德而弗仕,其幽也夫!然而有懿行焉,著於乡以裕於后昆,其显也。夫水也,尝交於南渠子而讲其世矣。公之懿有六德焉,曰孝,曰仁,曰廉,曰忍,曰严,曰诚。吾闻之,公之幼也,有所戏蟋蟀於匣,倭寇至,从众走,且百步矣。忽趍还开匣,纵蟋蟀乃去,曰:『虽微,命也,若弃去,必残其生。』若是者非仁乎?公之父善饮也,贫不可得,则竭力营致以娱之。为里役,送囚至郡。既上道矣,还倾囊出道费奉其大人,以为杯勺资,曰:『毋令别久旷甘旨也。』若是者非孝乎?或以非礼见侵,则恬然受之,勿与之较,故人号之曰王大佛、王大佛云。若是者非忍乎?邻有挟多赀以自矜者,则视之漠然,弗忮弗求,谢其非道之交,若将浼己焉!非廉乎?出入起居,爰有常度,途遇雨,勿或疾趍,湢浴必就暗室,声不闻於垣一方,非所谓严乎?乡党姻戚待以忠实,闻人之过,若在其身,虽家人父子,不以语诸其口。贫鬻其田,邻有宣言曰:『彼其田卤耳!』故莫售。公曰:『彼言者实事也。人不欲亦犹我不欲,可欺之乎?』因不复鬻。若是者非诚乎?」君子曰:「嗟乎!懿哉!德也,夫以避寇仓卒,不忍微命,可以观仁;行必念亲所嗜,推囊以副其意,可以观孝;不较横逆,可以观忍;动必知谨,可以观严;不羡多赀,不受妄交,可以观廉;外不道过,内不欺恶,可以观诚。仁者,德之爱也;孝者,德之本也;忍者,德之地也;严者,德之正也;廉者,德之守也;诚者,德之确也。夫以不出闾里,六德具修,所谓厚积而不施者,其必有后乎!故其子次隼也,虽不幸早世,而长阜也,幸以勤俭起家,义方裕后。其孙秬也,乡贡肇显,判官和州。其曾孙有若烨者,则训导苏郡;有若炜者,则训导丹徒;有若燠者,则教谕凤阳;有若弼者,则太守兴化;至於南渠子爌也,则贰卿司寇。其玄孙曰坊者,则丞於尚宝;其庠游闾处者,文学诗礼,衮衮绵绵,如瓜瓞然,由小而大,其进未艾。子姓之蕃,门祚之盛,虽其子南耕公阜扶衰振废之功,而公积德累仁之自,君子可以知本矣。曷不表之於墓门,以垂於后裔,扬於乡党,永以为训乎!」戊子闰十月十八日
  
  赠文林郎忠斋曾君墓表
  
  是惟司谏曾君仲魁之显考敕赠文林郎忠斋先生之墓。司谏有惠於顺德也,故於甘泉子为知,告於甘泉子曰:「吾先君,故泉人也,世有名於泉。唐之由光州而闽,则有若团练副使延世者;宋之硕辅,则有若讳公亮者;继秉钧枢,则有讳怀祖者。嗣光联声,是以温陵有曾府之称。乃迁晋江,乃奠西安,则有若五世祖讳砾孙者。惟我显考忠斋,厥考德厚,厥祖阳文,而曾祖保养;世隐德也。惟我显考,厥生天顺己卯七月八日,厥终成化癸卯六月七日,享弗遐也。女兄娥姿,长兄元魁,在冲而孤;仲魁生甫三年,而乳哺鞠於母封太孺人柯也。仲魁幼蒙,不及忆记吾之显考之容仪;忆记吾显考之行义以教诸孤者,母太孺人柯之德也。曰:『於乎!二子,而考敦悫醇懿,殆天植也。奉乃祖惇斋公之严毅,左右承顺,曲欢其心也。早失所恃,事继母张氏、薛氏,无违颜志也,处於兄弟,同牟匕衣裯,至欢也。曰:「於乎!兄乾瑞,尔名弗成,则莫以显亲,惟兄之责。璟瑞也,义[服]劳以成吾考之业,我弗力艺,服贾以代考之艰,以张而家者,吾之责。各自竭自力以成於志也。」於乎!而考经营周旋,联族叙姻,率党御下,靡过举也。服命弗腆,质朴自居,称谨饬也。服父之劳,往役清戎,遘暑而终,无遗憾也。』慈母顾复之恩,训言在耳也。不肖孤仲魁惟显考有德而早逝,兄元魁继殁,而仲魁孑孤,忝以官秩,貤赠封於父母,痛惟香饭林之草葬,虽尝新之於癸未之冬,久未有表以发潜德,则仲魁及女兄婿南安碧石陈浩也;而侄宗开、宗省也,而嗣子宗孔、宗鲁也,咸抱耿耿於没世而弗伸,其何以称哀哀之情,水木本源之思乎?惟先生其俯赐之表焉!」甘泉曰:「信斯言也,若忠斋先生朝珪者,其贤矣哉!是故敦悫醇懿,著其德矣!承顺无违,竭耕服劳,著其孝矣!牟匕衣裯之共欢,成名显亲之责难,著其友矣!联姻御下,著其惠矣!死没无憾,著正终矣!君子有此五者,虽著於天下可也,而况於乡乎!焉得不表而著之,以告后昆,以式乡人。」庚寅十月 日
  
  明故封孺人傅母刘氏墓表
  
  皇明江右敕封孺人傅母刘氏,卒於嘉靖辛卯冬十二月十三日。其子监察御史鹗,以明年壬辰仲春之三十日,卜葬於新喻邑南简家山之原。御史君以行实走书数千里来京师,请表其墓。表曰:傅氏之门其日昌矣乎!盖自刘孺人发之矣。孺人讳喜珠,姓刘氏,世家新喻昌梅之里。厥考士沂公学积弗举,才阏弗售,厥妣段氏淑行实繁。故成化庚寅仲冬而孺人生。夫天於人之德也,不发其身,则发於其后。士沂段氏并蕴中美,笃生孺人,孺人固秀之钟也。甫及龆龀,慈慧而柔顺,俭慎而贞一。父母而孝,兄姊而友,弟妹而睦,发自天性,不由保姆,其为人女有如此者。及归傅氏,与守朴周礼封文林郎御史公为元配。不及见其家翁,而事其姑阮孺人如□。知阮孺人之严厉,必时其怒而起孝敬焉,罔有乖忤。不及见其长伯,而知其仲伯乐善公能振家声,而庇守朴及其子者,则为视伯犹翁,而视姒犹姊,视诸侄犹子,视诸女犹女,其为人妇有如此者。其事守朴,一言不敢轻,一事不敢专,尺帛斗粟,非告勿遂。守朴中年以乐善命,为掾郡堂。孺人独家居,绝去锦绣珠玉之饰,尚缟素,衣澣濯,勤绩纺,躬机杼,以奉阮孺人,不忍去离其侧,以纾守朴内顾之忧,而完其令名,家业亦举。守朴刚介,少假人词色,孺人曲为调护。虽奴婢有过,亦曲为掩容之,饮食必询其有无。以此不致酿怨启衅,以守朴取誉於乡评,其为人妻有如此者。孺人之归傅也,遭家中衰,外内交侵。己独不恤,日业子以儒,以礼义自树立,使补弟子员,登癸未甲科,拜行人,迁今官,直声著於时。乡之人佥贤其能大傅之宗而成子之名,其为人母有如此者。孺人岁时深居简出,非礼节所关,终数月不离房闼。宾亲欲求见,谢却之。虽兄弟诸侄罕得见之,见之未尝出阈。疾且渐,比属纩前一日,犹区画内外支费,井井如平时。请医人来诊脉,却之,曰:「吾自当瘥矣!奈何轻身见外人乎?」推此心也,则夫身可死也,手不可辱也,其持身贞洁,能以正终,至死不变,有如此者。噫!漆室、缇萦,烈女也,为妇则未闻;共姜、孟光,哲妇也,为母则未闻;文伯、和靖之母,懿母也,其死而不变则未闻。噫!若孺人者,兼有众美,宜获诸福,而寿不过六旬之二,子不过侍御一人,然而犹及与守朴公蒙郊祀推恩之封,其卒也,犹及御史自湖南归养之旬月,而御史君又褎然能亢其宗,功业进进未艾,而以孺人显於不朽者无涯也。况孺人身备五美,昭昭如此,是宜表而出之,俾为人妇者得之以事其翁姑,则不失其敬;为人妻者得之以事其夫子,则不失其顺,为人母者得之以教子,则不失其慈;为士女者得之以自守,则不失其身;为人子者得之以事亲,则不失其孝;为人臣者得之以事君,则不失其忠。余是以表而出之,以为世轨。壬辰六月二十六日
  
  明故逸庵居士沉君配罗氏孺人合葬墓表
  
  甘泉子曰:凡生人之道有四:曰孝,曰和,曰慈,曰惠。然而鲜有备之者焉!备生人之道者或有之,然而鲜有夫妇合美比德者焉!余於沉氏之子珠得观其考妣逸庵居士、罗氏孺人之状,而有感矣!逸庵居士铠德威者,厥考寿官稢,厥妣王氏。而逸庵生谨畏孝慈,贷人以物而不责其偿,时父之怒,罔敢怨尤,起爱起敬,终身罔敢或怠。丧则尽礼,祭则尽诚,流涕思慕,虽老如少。事母王如事府君,事继母曲如事王焉。配罗孺人妙正,厥考曰纹,厥妣曰孔,而孺人生明慧贞孙,归事舅姑,於寿官府君以敬,於曲孺人以爱,谴抑喜爱,惟以承顺,白首一心,一食必先,一事必请,祗敬祖先,祭品必亲。其夫妇之合孝有如此者。逸庵十六而娶罗氏,罗氏十七而归逸庵,女红极精,惟伉惟俪,以倡以随,内无婢妾,外无间言。其夫妇之合和有如此者。逸庵教珠业儒,期底於成,有惰即警,有戾即谕。逸庵曰:「夫富贵之别离,(就)[孰]与相保於安乐?」罗孺人则曰:「如某某,厚德人也,汝可不学乎?如某某,薄德人也,汝可不戒乎?」珠游南雍,闻心性之说,人为危言,逸庵归告孺人,则曰:「祭酒公教吾子好也,吾为父母,反不欲乎?」意遂释然。其夫妇之合慈有如此者。逸庵有赀易於人,人欺匿之则不问;有称贷於人,人欺负之亦不问。弟锐合门疫死,则为竭力以殡。逮使僮仆,仁爱弗虐。罗孺人於同居百口,内外谦和,咸得其心,推财济之,不责其偿,以赞夫子。其夫妇之合惠有如此者,斯不亦媲美同德矣乎!逸庵生景泰甲戌二月三日,卒嘉靖戊子六月十五日,寿七十五。罗孺人生景泰癸酉十二月四日,卒嘉靖丙戌十二月三日,寿七十四。孺人以丁亥十二月二十八日,葬江都县豊乐乡辅德庄之原。比逸庵卒,其子珠乃启孺人之墓而合葬焉。己丑之十月二十一日也。汝渊诣京邸而告甘泉子曰:「珠於夫子,所谓受罔极之恩,出膏火之中,而游乎清波乐土之上者也。况斯墓乃夫子往所视定曰『吉』者也,幸赐之文,以表於二亲之墓,庶以赎不孝之罪,而慰亲心於地下也。」遂为表之於石云。孙男二,曰与存,曰与安;孙女二,巽良,兑良。嘉靖壬辰七月二十一日。
  
  明故襄府长史南川林先生墓表
  
  周公而上,其道行;孔子而下,其道明。其道行者其言微,其道明者其行绌,是故明者其体乎!行者其用乎!白沙夫子崛起南方,泝濂、洛之源,以达於洙泗,慨然任明道之责。当是时,得其门而入者,惟南川林先生一人而已矣。南川静坐清湖余二十年,玩心於神明,默契乎大道,其质於师之言曰:「元来四方上下,往古来今,直是一个充塞周洽,无些小欠缺,无毫发间断,无人我、大小、远近,如一团水相似,都滚作一片,又各饱满无相乾涉者。前辈谓『尧、舜事业亦是一点浮云过目』,今始知其果不我欺,实见得,则所谓充塞天地之间;所谓天地位万物育;所谓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所谓至诚而不动,未之有也;所谓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与夫高宗梦说之事,朝闻夕死之说,方各各有落著。曾点三三两两,看来自家多少快活,何必劳劳攘攘,都不是这个本色。千古惟有孟子勿忘勿助之语最是不犯手段也,斯不亦见道之体乎!然而言则精而行绌矣。」先生事竹斋府君如事天,其事游太夫人如事地,故孝敬行於家庭,孚於族党,闻於巡抚。巡抚朱公为劝驾焉,中乙榜,教谕平湖,迁教授於兖州,再补严州。所过士习以化而师道尊,破规条之说而重以身教,化举业之陋而合於涵养,去支离之弊而究於一本。荐进监博,学者宗之。进学有解,教冑有辞,士人就矩,缙绅考德。拔为襄府左长史,正国法、肃官僚、慑奸佞,清官禁、立体统,一府大治。及其既老,以礼而退,能以正终。故方其隐居清湖也,人曰:「未可以仕乎?」曰:「吾方求吾志也,吾何为而易诸?」及其仕也,人曰:「未可以止乎?」曰:「古有为贫之仕者,而乘田委吏所不辞也,吾何为而去诸?」斯不见道之用乎!然而行则绌而道明矣。甘泉子曰:「夫道,体用一原者也。昔者,孟子称伯夷、伊尹、柳下惠、孔子之圣,於伯夷曰『治则进,乱则退』;於伊尹曰『治亦进,乱亦进』;於柳下惠曰『不羞污君,不辞小官』;於孔子则曰『可以速则速,可以久则久,可以处则处,可以仕则仕』。夫圣之为德亦大矣,而直於进退仕处久速之间言之,何耶?明体用之一原而变化不居也。故即用可以观体矣,即体可以观用矣,即体用之全可以观人矣。南川先生之学,其盍亦以是观乎?若其赞述存乎文词,其行实存乎家乘,余特撮其大者表而出之,庶来裔有观焉。」先生讳光,字缉熙。子二人,长时表,医学训科,次时衷,乡进士,能继家学,从予游,语予表於墓石。嘉靖壬辰十二月望日
  
  明故医闾先生户科给事中贺公墓表
  
  於乎!其斯大明有道医闾先生贺公之墓乎!其考孟员,妣郭氏,世有阴德於辽之广宁、义州者乎!其厌俗学之牟利,而慨然以古道自任,圣贤自期者乎!惟义之比,而进退取舍以之,而确乎不可夺者乎!其陋记诵之知,而一本诸躬行者乎!先生之殁而葬者余二十年,而未有墓门之表。有子士谘谋於诸弟,谒甘泉子之文於京师。发阅月,而士谘卒。夫访之固能世先生之学者,以乡进士荐入京,不愿仕,上疏千数言而归。甘泉子贤之,固可与表矣!矧先生之学,崛起於东北之藩,忘势受善,拜白沙先生,易友为师,有撤去皋比之风,予甚慕焉!表其可以辞乎?状曰:先生讳钦,字克恭,弱冠魁於山东乡试。成化丙戌,登进士第,为户科给事中,期尽言责,曰:「是岂窃禄者?」书宣尼鄙夫之训於壁。故於不可者,常率僚长以言,不言乃自言,言无不尽,一芥非义之馈不受,虽义受亦不过礼。科中新进者率盛席以礼其旧僚,先生曰:「朝廷奢侈,言官谏之;言官奢侈,乌能谏君?吾惟以菲馔备礼而已矣!」成化四年旱灾,则抗疏上言,应天修省,当以实心修实政,今所行皆虚文也。遂以自劾求退,不久。初见白沙陈先生於京邸,与吾叹其知圣学有道者,千载真传,其在兹乎!曰:「先生非吾友也,吾师也。」遂请以师事,辞,固强之。省其像,谢病东归。有为留行者,先生曰:「进以礼,退以义耳,遑恤其它?」遂行,归则杜门,潜心进修德业,时瞻白沙先生之像而企慕之,以致羹墙之意焉!白沙先生谓之曰:「为学须静坐以祛纷扰,使此心凝定,然后读书应事;无不明达。」谓:「今之士者,止以名节结果,学负其资。向上一步,其谁进之?」先生与人言论侃侃,白沙先生曰:「得无锋芒太露乎?须涵养令深沉和平,乃为美耳。」於是乃作书室於后圃,遍书深沉和平向上之语於目前,令有警惕,必期至是乃已。悉取古圣贤经书,以次优游涵泳於其中,非吊丧问疾不出也。或来从学则谢之:「师道非徒诵说已也。吾惟自治不暇,何暇及人?」盖静居者数年,凡天命之微,人伦之著,经世之要道,为学之大法,精思默识,反身实践,乃推所得以淑乡人。学必以躬行为至,於俗儒训诂辞章之习,一为扫去,所学所养益精到矣!公与白沙先生虽相望万里,而心神交契,如共一堂,每一展像,宛乎如闻謦欬,俨乎如接神明也。尝曰:「白沙先生天资高,见道易,先得其本原,而后学其节目。吾人无白沙之资,且自小学做功夫,以渐而上达。庶有资级可循守,以不负白沙向上之言,然后为善学白沙也。」公才虽高而能以虚下人,虽内蕴德美,而自视若无,闻善即拜。以故聆言者起敬,接颜者诚服。凡文武官僚之寓辽者,与往来,过其境者,未尝不礼於其门,得其绪论,淑诸行事,泽於生民。处家则以笃孝友,厚宗族,谨祠祀,行四礼,遵朱子之制。其教子弟,必习定省,设温凊,崇礼让,禁争斗。争斗者,子弟虽直,必以右於乡人,必棰楚之,於是感化於乡人。乡人旧习,丧葬侈於酒肉,尚於释、老,惑於邪鬼者,悉为变革之。旧有慕於浮华,事於刺绣,妨於纺织,害於风俗,悉为变革之,一归本业。子姓纳妇,则先谕之有如此者乎否?有则非吾家妇也。於是悉禁之以为乡人先。间喜教童子,曰:「为其染俗未深,而去道不远也。」宿学舍,则命诸生习温凊定省之礼,曰:「弟子之职也。其事师长能如此,即其事父兄於家庭亦如此也。」作歌诗数章,俾朝夕歌之,以知为己为人之辩。观朱子白鹿学规,则曰:「经书之机括总要也。」於小学书则曰:「是日用之规矩准则也。」由是洞规小学之教盛行於乡邑。亲戚之困无衣食者,必周竭其力。於父母之没,父母所爱者,则亦爱焉!困卖居宅者,必为赎之,死无以殡葬者,必助之竭其力。论为学曰:「处俗必当尚志。」论天下之治,必曰:「本於君相知学。」盖先生之学,以务本务实为主,故其言如此,故曰:「学者之无成,政教之不举,风俗之不美,世道之不泰,皆坐本蹶实丧,事末节而饰空文耳。」弘治改元,内阁大学士刘公吉荐举人才,以先生首,乃除陕西参议,抚治商洛等处,提督官军民壮,分守汉中府地方,赐之玺书,假以便宜。先生以母老且疾,并与新职名辞之,因论时政急务四事:资真儒以讲圣学,荐贤才以辅治道,遵祖训以处内官,兴礼乐以化天下,详见於状,足征也。其荐贤才,谓广东陈献章天性高明,学术纯正,有格君之德,有经世之才。朝廷允其辞,不用其言。先生终不出,而前后荐举者众矣。每景物熙明,辄与诸友生游钓凌溪之浒,徜徉竟日而归。每率子弟习射,曰:「射者,男子之有事也。」先生屏居,或传闻朝报有纳谏用贤之事,即喜不自胜;或闻举措愆违,四方灾变,即忧叹不能自安也。初读五经,则博考传说,不遗一字。久而融会自得,则惟取经书正文,循环讽咏,虽老病不辍。尝曰:「万古圣贤,只此一理,深契力行,圣贤同归,岂有二耶!」先生方欲由朱子以入孔、颜之途,不殊圣贤之轨,以为无二。而其正大光明之心,恳到不欺之志,则可质诸鬼神而无疑矣。寿七十有四,以正德五年十二月初四日终於正寝。先生居医闾山之西,因号医闾山人,人亦称为医闾先生云。配席氏,同邑千户家女,娩婉贞淑,克媲厥美,中尽内助,外赒贫乏;上奉祭祀,下仁婢仆,外内称美,无间言焉!寿七十有一,先先生五日卒,以次年二月十五日,同葬闾山麓光明谷中。生四子,长即士谘,次士誾,次士谟,武举赞画百户,次士诏。一女,适都指挥史文。孙男十一人,世雍、世和、世泰、世平、世清、世安,余幼未名;孙女八人。甘泉子曰:「余昔从白沙先生闻医闾先生,甚习而慕之,恨不及亲炙而与之下上其论。及余仕京师四五年,而医闾公已谢世矣。每见辽人来者必询之,而其子访之又高尚不肯就试京师,故不获相识,以遂余仰慕医闾之愿。前年唐府李纪善遇春致仕归辽,取道从余京师,询之,托以寄声访之,访之亦未有一言之交,今则已矣!独记忆往在江门,白沙先生道公父子之美。又云曾劝公读佛书,公久不答,士谘则有书疑辩,先生亦未之答。余问焉!白沙先生曰:『公笃信谨守人也,别三十年,其守如昨。』又问,则曰:『吾子不闻程子「谨礼者可令读庄、列」之说乎?』」甘泉子曰:「甚哉!大学之难明以行也,贤知者之过之,而愚不肖者不及也。自周公没,数百年而孔子作,颜、曾、子思传之绝。百余年而孟子作,孟子没而道无传焉!绝者又千数年,而宋有周、程子作,张、朱继之。自是绝者又数百年,而我朝白沙先生作。时则有医闾先生与罗一峰、庄定山、章枫山诸先生,然而笃信恳到,则医闾公其人也。自周公、孔、孟、周、程之间,横议邪说者杂出而支离,不足以语道之大全者多矣!由是言之,明而行之,岂不难哉!昔者孟子称子夏、子游、子张皆有圣人之一体,冉牛、闵子、颜渊则具体而微。夫或以一体,而不足概乎其全体;具体矣,而又见谓微焉,此其所以难乎!而医闾先生得於师友之讲求,其所自立者卓卓如,此以置之孔门弟子,当不在游、夏之后也。」予是以表之墓石,俾东方之学士有所依归,以求闻夫大道之要焉。嘉靖癸巳五月初九日
  
  泉翁大全集卷之六十三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墓表
  
  明琴窗陈先生墓表
  
  甘泉子曰:「呜呼!兹惟乡先生琴窗陈公之墓。余自白沙先师之外,观於乡先生有三人焉!余初举於乡,过龙滩,谒琴窗先生,则见其动止必正,雍容和怡,蔼然文雅君子也。及赴试北都於崇文之馆,见方伯祁致和先生者,容恭而礼下,裒然博雅君子也。礼闱报罢,执业白沙,则又见师之友西溪张司徒先生者,时谢御史家居,谦柔而刚正,又卓然大雅君子也。夫三公者,其襟怀气象大率相类,余尝往来於心,彷若见其人而不可即矣!夫西溪望於朝著,祁公望於方岳,琴窗望於乡邑,所遭不同,其道一也。」或曰:「古之君子,微显阐幽,则吾子於琴窗可无表乎?」甘泉子曰:「吾其表诸!吾其表诸!吾何征矣?」或曰:「子云『公与祁公同道』,则幸有致和先生之传在,文献足征也。是故君子有美在中,蕴之为德行,发之为文学,形之为孝友,推之为乡行,广之为交际,制之为出处。故传曰:公蚤失恃,孝事继母,敬爱於兄,无间母弟,言动不苟,取与惟义。其德行有如此者。」又曰:「公之葩经专门,子史旁通,发为诗文,爰有典则。故蓝溪有咏,琴窗有集,其文学有如此者。」又曰:「待宗族亲戚有恩,接乡党朋旧有礼,捐资为祠,割田为享,倡义率族,以联本支,其孝友有如此者。」又曰:「千室之乡,不信於官而信於公,有争不平,片言乃决。人有不善,恐闻於公,罔畏於官,其乡行有如此者。」又曰:「有文字之交,公未尝以越境而沮,若公室非乡饮之延,虽欲见,而公有不屑,其交际有如此者。」又曰:「有琴一张,有香一炷,使璨也乐於斯,终可以卒岁。常曰:『孔子有云:施於有政,是亦为政。奚必禄仕?』应诏求贤,力辞乃已。季弟哦松援例义官,乃钦恩典,其出处有如此者。」甘泉子曰:「呜呼!先生七十 而六美具臻。向使见用於世,居方岳则可以表率一方,立朝廷则可以表率一朝,治化其有襄哉!惟公不仕,无以自见於世,故善专於一乡。夫古之负才德而不自见於世,岂少也哉!岂少也哉!厥嗣道本、道章,世济其义,具石以请,余故表之为时规。」
  
  明故武昌太守王公墓表
  
  为僧。折妖僧继晓之横,行抚按二司,而奏毁其坊牌诰敕,焚其妖书,卒擒而斩之。革守备太监之以进贡渔民,奏罢襄府之营造,以恤水旱相仍之患。承擒妖术道士李?甘泉子曰:「语云:『太柔则灭,太刚则折。』岂其然乎?盖自孔子叹未见刚者,枨也欲,焉得刚。刚则明,明则断,刚岂易得耶?若宁国泾川中宪大夫武昌太守王君得孚者,古所谓刚者非耶?」公以丙戌进士为户曹,受檄平物价,则中人不敢犯;决凤阳河南之争田千万亩,而军民不敢以混欺;发十三年之盗银於仓地,以称神明;非刚毅而明断者能之乎?守武昌,解督责催租之令,剖狱流行,民教风振,士民敬服。立三等九则之法以均田役,而公私称便。牌县给粥以多活饿殍,发奸僧之杀人以有其妻而孜省於南京,戮於京师。年甫四十九矣,不遇时,则飘然拂衣致之仕而归,不少为不义屈,不可谓非刚者也。然而公直行其志,不少顾藉,敢於任怨,而怨多归之,盖自负其高才,人莫己若。平生惟敬信白沙陈先生诸名公,而世之人不皆白沙诸名公者,皆不得为之敬。故在家在邦,多所不合,而怨尤生焉!此公之高才所以不大用,而或冒蒙以不韪之名也。及其曾孙廷乾始以奇童能文,年十七,取进士第,官大行人,而公之才德遂因以显於邦家,邦家之人遂服公之终善,而食报於后昆也。廷乾父子於余有从游之雅,乞为表公之墓,盖二年矣。乃今廷乾充诏使於南都,恳余成之,君子於言,夫岂苟哉!夫岂苟哉!公号戆陋子,嘉靖九年十月十八日终,距生宣德庚申十月三日,享年九十有一。配吴氏封宜人,生男六:镗、?、钰、铉、□、锐。孙男十五人,曾孙十人,蕃衍矣。而廷乾以大行人显,进进而未艾,斯其德之征欤!癸巳九月二十五日。
  
  明故沁洲太守渐斋王公配宜人侯氏合葬墓表
  
  呜呼!此王大夫、侯宜人合葬之墓。大夫者何?讳某,字某,为沁太守渐斋先生。宜人者何?为厥配侯氏夫人,曰四姐。生而媲德,殁而同藏,始终备矣。有子曰崇庆,为按察副使,为志学士,为名称於时。渐斋公享年若乾,以某年某月某日卒,葬於新原。侯宜人享年八十有二。以嘉靖癸巳八月朔日卒,合葬焉。德征走书金陵,告表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吾尝闻於君子矣!乾坤合一之谓道,刚柔合一之谓德,阴阳合一之谓教。夫父,乾道也。刚道也,阳道也;夫母,坤道也,柔道也,阴道也。故道有乾道坤道,德有刚德柔德,教有阳教阴教,夫此三者,人道之重也,人伦之表表者也。太守宜人其必有之矣乎!吾其表诸!若夫世系存乎家乘,业历存乎志铭,吾又乌乎表诸?」崇庆曰:「其惟状乎!渐斋府君刻励於学,宜人助之,采薪为灯火之供;府君节介操持,宜人则孝慈勤俭。是故木而讷,质而静,柔而刚,顺而立,专而不忘,慎而不忽,婉而不妒,有健顺相成之懿焉!是故拟之於乾道坤道之合一也,不亦可乎!慎王事,戒暴怒,宜人赞之,於常熟、而浮山、而平阴,一也。惠尔民,敬尔事,府君从宜人之赞,於常熟、於浮山、於平阴,一也。判於衢,屈矣,宜人则曰:『足矣哉!』故由判衢而守沁,滞矣。府君亦曰:『足矣哉!』有弛张相须之义焉,是故拟之於刚德柔德之合一也,不亦可乎!庆以言事谪端州,则戚戚;倅登州,闻行杖,则戚戚,曰:『盍省尔刑?』迎养於汴,则惟馆舍俎豆之共,亦曰:『藩臬之养足矣哉!吾复何求?』辞苑卿得致仕,则亦戚戚,曰:『奈何负朝廷哉!而何以老身弃而官哉!』夫府君教之,宜人赞之;府君诏之,宜人成之;是故拟之於阳教阴教之合一也,不亦可乎!夫斯三者,府君宜人有之,是用表之,以警世规俗焉。又因以见王氏之父父、母母、子子,以慈孝相感以相成,推此以往,行王道於天下也乎何有?」癸巳九月二十九日
  
  明故道州知符君伯声墓表
  
  维嘉靖甲午四月二十四日,道州守符君伯声钟年四十有九,以公务卒於衡阳,囊无所於敛。林兵备士元、王巡按衮、邬分巡阅敛之,甘泉子为表其墓。甘泉子之不表人墓久矣!曷表诸?伯声之贤不可不表也。或曰:「伯声窭也,养亲必丰,疾必尝药,惟六兄弟怡怡终始,闺门肃肃,外内斩斩,训子义方,周旋恤睦,是孝谨有余励矣!伯声敢规逆濠包藏之祸心,峻却粮长宽限之金币,是廉介有余操矣!伯声捐财捄堕水之舷夫;明物我之一体,积致其诚意,以感道州十年不雨之雪;先发仓廪,以苏道氓灾疫饿莩之余;免秋耗,断滞狱,济盐食,通水利,叛獠感而来归,是仁惠有余施矣!是亦不足与表诸?」有告之者曰:「子之称伯声则善矣!抑末也,而未闻其本矣!吾独惮伯声之好学,不幸不寿而死也。夫伯声(之),南昌之忠信人也,父子世美。初携其子治,从甘泉先生於观光之馆,闻随处体认天理之学,得勿忘勿助之规,静思匝月,沛然而悟,翻然而改,弃旧学而学焉!由先生天理之学,而知白沙自然之学;由白沙自然之学,而知明道主一之学;由明道主一之学,而知濂溪无欲之学,由知孔、孟求仁之学,扩充本心之学。必有事焉,忘助两亡,不假人力,是谓之自然,是谓之一,是谓之无欲,是谓之仁,是谓之本心,是谓之天理。其诲之子弟也以是,其讲之道庠也以是,其发之政事,鞠躬尽瘁,毙而不悔也以是。其守道州,其感人也,人皆应之;其存也,人皆仰之;其死也,人皆哀之;亦以是。是其足表也多矣。」甘泉子喟然叹曰:「□□[伯声,天其]无意於斯文矣乎?何以生伯声之好学[也]?□□天其有意於斯文矣乎?何以夺吾伯声之速也?□而伯[声]虽年不跻於下寿,位未几乎下大夫,然而伯□□□□□人之所以感伯声者,伯声何假乎大位高[年也?而世]之冒大位,享高年,多积罪恶而死有遗臭者,[其於]伯声何如也!予是以表而出之。」
  
  明故山东按察司副使双泉罗公墓表
  
  [於乎!]斯惟山东按察副使双泉罗先生之墓乎!斯惟翰林修撰殿元达夫洪先之考乎!洪先谒表於甘泉子,以同志也,甘泉子禁为文久矣,不辞之,以与同志也。据李谷坪之状亦与同志也。状曰:公讳循,字遵善,双泉其[号也。其先]氏世居吉水谷村之黄橙溪,公少颖悟敏达,□励问学,以乙未进士观政刑部,授南曹主事,称善折[狱],是故能刑事矣。起复,授都水主事,理徐州洪,督东南运,除运艘羡余之税,罢商舶均给之敛,立石堤以防涨囓,筑□陂以射淤蔽,树荫木以息役者,是故能工事矣。副郎□□[寻]正驾以调武选,咸曰称职。逆瑾用事,幸门骤开,□革乳母,传奉三百,怙势求复,尚书下询,公执愈坚,曰:「[纵]不为糜费惜,独不为名器惜乎?必以案阁。」三疏,不恤。军政考核,罢瑾党指挥二十余人,风裁益振,是故能兵事矣。冢宰邃庵贤之,升守镇江,去扇讼以息刁风,节冗蠹以充公费,画官条以革吏弊,恤孤嫠,举废坠,振荒歉,以苏民困。增学舍,月廪饩,以作士风。峙刍粮,简服乘,载辎重,以待总制之命。协诸道之军,尽进讨之策,以大败刘贼於狼山,致受朝廷袭衣之锡,是故能守事矣。於时大官觖望,遂以胜谤,更守淮安。缧系立释,兵甲凋余,静抚休养,生事渐充。是故守事亦精矣。荐升山东副使按察,奉敕兵备徐州,以及淮扬,时训练,严赏罚,密授成筭,多所捕获,凡俘张家村五沟者五百余人,下邳者百十人,是故兵事亦精矣。继母服阕,复除山东,备兵密云。权贵用事,边境骚然,遂有归志。适以冗员裁革,而公浩然而归,独处一室,不妄交接,绝迹公府。周御史鹓荐其严明,复任山东。部檄方至,公笑不起;陈巡抚洪谟荐公安贫守道,善行高风,实可敦俗,固以疾辞,是故退志遂矣!以癸巳年四月三日端坐而逝,是故善全归矣!开诚豁达,庄重严毅,不作机械,不为(摸)[模]棱,闺门之内,凛然如公府。祖考遗产尽给昆弟,严教诸子,动以礼节,冢嗣及第,训如儿时,不假辞色。食无重肉,服无完衣,不妄取与,以是始终,是故伦理辨矣!享年七十。配李氏,封安人,加封宜人。子男三人,长即洪先,次寿先,幼居先。甘泉子曰:「若双泉子者,可与表也已矣!」或曰:「曷为而可与表诸?」曰:「子不闻艺人当如诸艺树矣乎!子欲知表人,盍观诸树矣乎!」「曷谓树?」曰:「子不观诸树木者乎?君子观其树枝之乾焉,而其根可得而考也;观其根与枝乾焉,而其花若实可得而知也。是故吾於双泉子之状而得其枝乾矣!」「何居?」曰:「刑事,尚钦恤也;工事,昭谐若也;兵事,饬德威也,遂退,正志也;辩伦理,著人道也;全归,考终道也。夫君子有此六者,是故政事修而人道尽矣。如彼树木,一乾庶枝,大小具矣。」曰:「然则有本乎?」曰:「有。」「有标乎?」曰:「有。本乌在?根是也。标乌在?华实是也。本根乌在?祖考是也。华实乌在?子孙是也。」「何居?」曰:「吾尝考状而知其世矣。曾祖曰庆同,善植家,家是用饶。好施与,仗义气,遂雄里中,里中人贤之。乃祖曰良,经历府君,著绩广海;厥考曰玉,继著休声,忠厚相承。是故玉本诸良,良本诸庆同,庆同本诸明寿,明寿本诸献,献本诸志大,是为吉水之始。志大本诸几学,几学本诸应炽,应炽本诸思立,思立本诸仲鲁,仲鲁本诸元圭,元圭本诸子文,子文本诸仕迁,仕迁本诸袭,袭本诸逢,逢本诸珣,珣本诸议,议本诸皎,皎本诸达,达本诸崱,是为唐懿僖庐陵之始祖,其本根之植,不亦深矣乎?」「何谓华实?何谓孙子?」曰:「吾尝友於其元嗣达夫洪先甫矣。及第状元,人不胜其侈,嗟嗟达夫,乃忘殿撰之为尊,翰苑之为荣,退然若蓬荜穷困之士,若颛蒙始学之儒,语若不出口,空空若不识知,毅然以学道自任,庶乎以能问於不能,以多问於寡者。观其器量,将尽天下之善,追古圣贤而从之,是之谓硕果者非耶?其华实之成,不亦盛大矣乎!是故有祖考以本之於前,有嗣子以大之於后,夫然后足以征双泉子之贤也。予是以特表而出之。」
  
  明故乡先生万竹君墓表
  
  於乎!其万竹尹先生之墓乎?凤其名,舜仪其字,居增城北郭之外,性好竹,植竹环其居,自称曰万竹轩,人称之曰万竹先生。性孝友,及丧其考绍先,妣姚氏,尽礼哀毁,庐於墓亘六年,不脱腰绖,忌日则闭户斋居,人称之曰尹孝子。县大夫闻其贤,敦请为乡饮宾,人又称之曰尹乡宾。年跻八十有二,曰年高有德矣,乡里正以闻诸县大夫,以例授寿官,人又称之曰尹寿官。方其有志古人之道,道古之言,行古之行,口不取妄言,身不取妄动,物不取妄求,费不取妄与;衣必先王之法服,行必先王之德行,戴玉台巾,衣深衣,行过於市,市人肃之,庸人笑之。先生处之毅然超然,人又称之曰尹道学。游於白沙,白沙先生贤之,故其诗曰:「俗气熏天,竹无一个,此君到处,无俗不破。何期五岭南,造此多竹所?」与甘泉子为布衣交,钓铁江,游江门,居西樵,必与之俱,故西樵之九龙洞有万竹台。甘泉子诗曰:「九龙樵三昧,竹台在九曲,岩与台近邻,相看爱无俗。根根一根同,曷以多为喜?此君正耻独,遶台是君子。」或曰:「古以竹比君子之德,故高而有节,箨而能变,直外而虚中。先生口不妄言,故言之於乡无口过;身无妄动,故行於乡无怨恶,入无妄取,故取不伤廉;出无妄与,故与不伤惠。君子行此四德者,是故无愧於竹也乎!是故能节而知变,中虚而外直也乎!」瀛西伍先生曰:「万竹君少为里正;勾罪人,缧绁不施,而囚自来。到官,官命持数百金理公事,事理而金不用,即以还之。不侮於长,亦不侮於少,与少语如与长者语,无疾言厉色,是难能也已。」先生生三子,长曰旭,次曰昂,次曰昊。旭、昊皆先卒,而昂也独走四千里,乞表其墓。甘泉子曰:「余平生道义交也,若万竹先生者,虽其得於天者,厚然而笃行,所至亦不可诬也。」遂表之,为乡先生之规。
  
  明故埜庄冯先生墓表
  
  南海万善里冯隐君祥埜庄先生,生於万善,长於万善,卒於万善,弘治甲子十二月二十九日,至於今既三十二年矣!甘泉子为之表其墓。或曰:「子之表冯隐君之墓,得非以素知於其二子宝庆,推官教、户曹员外郎徽也乎?」曰:「然。然而未也。冯隐君者,古之志士也。」「何居?」曰:「古有隐居以求其志者,非若人之俦乎?隐君弱冠游邑庠,遂知名於邑庠;为西宾於薛廉宪,遂见重於廉宪;委币使於白沙先生,遂闻江门之学。适秋试,期且逼矣,犹请留而受学焉!遂弃科举之业,求道之志一而靡他,三年而不返。伯氏以未婚来促,促再四亦不动,乃亲操舟迎归,遂以归。白沙先生赠之诗曰:『送君河上舟,河水清且驶,水清渺难淆,水驶舟难系,君能一日乘此舟,台上黄金如土弃。』薛公使强之复学,亦遂不应。自是言笑简寡,静洁精一,焚香正坐,博阅经史,怡然自乐,以此终身。於乎!若埜庄先生者,所谓隐居以求其志者,非耶?向使遭时,行义以达道,其可量耶?即其所自立,未知古之人何如尔!」曰:「有征乎?」曰:「有。予尝夷考其行状矣。其谨孝祀,敬父兄,色言靡厉,让兄粥地,教子能劳。以大义折乡人之纷争,乡人之纷争,不之官府而之先生焉。然则虽太丘不是过矣。吾何以不表之於墓,以为时范。」子四人,长即教,次敏,次启,次即徽。教、徽同举乡进士,皆有贤声,称其家风。女三人,皆适士族。乙未四月二十二日
  
  明故福建布政使致仕进阶资善大夫泽西杭公墓表
  
  於乎!是惟泽西先生之墓,甘泉子表之。泽西先生者,故福建布政使致仕进阶资善大夫杭公济世卿也。都宪双溪公淮之兄,太学生封之考也。始祖曰邦恺,自宜兴东霞埠来徙百渎里,曾祖曰敏,祖曰征,考曰伦,伦以公封稽勋主事。妣曰王氏,赠太安人。厥弟惟五,曰:淮、澜、濂、洵、□。厥生景泰壬申正月八日,厥卒嘉靖甲午闰二月八日,厥寿八十有三。厥配封安人王氏,厥子惟封。厥葬附凤山祖茔之原。厥日惟乙未腊月十六。封学於甘泉子,志行能世其家者也。封以葬事来告表,甘泉子以戒文辞之。再三,诺焉。表之曰:「曷考信哉?信子封以其执友古庵黄门宪之状也。」「其状何如?」曰:「公夙颖异,十岁能诗,塾师惊曰:『他日必大就。』长益超悟,学日渊粹,试必冠於庠生,主试屡嘉焉!壬子,应乡荐;癸丑,登甲科;诸老先生曰:『其达矣!远矣!』」请闻其再。曰:「初筮稽勋主事,裁节部粮,清稽黄务。冢宰屠公曰:『才矣!』进副考功,协恭同寅,考核臧否。堂尊曰:『久矣!』」请闻其三。曰:「甫正稽勋,以亲乞归。暮夜千金,峻拒乡人,曰:『吾宁爱此尤物耶?吾宁忍挠吾素知者之法耶?』君子曰:『廉矣!』」请闻其四,曰:「既迁副使,督学於闽,崇雅黜浮,士习丕变。爰署司篆,情法兼得,庭讯系囚,抚按交荐之。曰:『能矣!贤矣!』当轴御之,抑不以闻。稍转右参,提调秋试,多拔名士。漳贼方兴,督饷进征,往来弥岁,预遏贼谋,以克底平。人曰:『诚哉!贤矣!能矣!』」请闻其五,曰:「分守邵武,民大和会,戴之如父。左参河南,分守南阳,地滨湖襄,流民豪梗,开示礼法,剖断无滞。执法以抗藩王曰:『殿下不宜以谗杀人,参政不能以杀人媚殿下。』曲白释之,寻转右辖,简省徭赋,民以不扰。君子曰:『仁矣!惠矣!』」请闻其六,曰:「坚疏乞休,拂衣而归,两遇推恩,进阶资善大夫。敛迹丘园,罕入城邑。郑御史慕,闽旧知也,觅见不得,馈金不受。尝谕子封曰:『人显达,即声色甲第游佃是好,我宁有是耶?』古庵子曰:『其清德雅操足敦薄俗矣!』」请闻其七,曰:「制行立身,事亲色养。得一甘旨,必进焉而后食。花晨月夕,与弟五人觞咏湖山,即席联句,怡怡如也。宗族敦睦,义塾是训,婚姻丧葬,有助不给。君子曰:『敦孝友矣!』」请闻其八,曰:「卒之前日,偕弟渡头花下,联诗饮酒,尽欢而罢,期游蓼莪。明晓揽衣,抚咏问霁否,嘱治具忽噤而逝。君子以为善正终矣!」甘泉子曰:「吾观於状而知杭氏之德,其盛矣乎!夫达,德之基也;才,德之乾也,允,德之信也;廉,德之辩也;能,德之固也;仁,德之惠也;清,德之操也;孝友,德之顺也;正,德之终也。达以基用,才以乾事,允以信道,廉以辩义,能以固志,仁以惠物,清以操己,孝友以顺亲,正以终命。君子有此九德者;可与为世表矣!」遂表於墓,以告来裔。嘉靖乙未十月初一日
  
  赠监察御史紫山李公配孺人马氏墓表
  
  永兴李御史仲谦从甘泉子游者十年矣,一日,踵门而告曰:「惟不克肖德於我显考若妣也,而中怛焉,以辱夫子之门,则若之何?惟我先显考紫山贻锡府君,生天顺甲申十二月二十一日,卒正德癸酉八月初四日,而葬於灵江株木山之原,则甲戌九月乙巳也。惟我先显妣马氏孺人,生天顺己丑十一月二十一日,卒丁丑十月四日,其葬於龙耳山金华岩之巅,则戊寅十二月己丑也。墓木拱矣,未有表墓之文,将谋托夫子之言,以光二墓於不朽。夫子悯焉!将不以禁文而例拒之。」甘泉子曰:「吾闻子之二亲,克严克慈,克成乃子,其刚柔合德也乎!吾表也,曷征哉?」曰:「也不类,其仰征诸圣明之典命乎!诞惟元嗣,推锡命於我显考,见刚德焉!曰:『尔故李永蕃乃御史之父,登名贤科,作宰钜邑,廉勤自励,膏泽在民,有遗爱焉!用发於贤子,才为宪臣,肇举恤章,用垂芳於不朽。兹特赠尔南京广西道监察御史。尔灵弗昧,朕命其歆。』」曰:「大哉皇言,其刚德之著乎!」「爰锡命於我显妣,见柔德焉!曰:『人子之才,虽由父训,资於母德恒多,故褒锡均焉。尔马氏乃南京广西道监察御史李之母,礼克相夫,训能成子,养虽弗逮,名则永昭。兹特赠为孺人。恤典既隆,孝思良慰。』」曰:「至哉皇言,其柔德之成乎!」甘泉子喟曰:「吾闻之,君锡其大臣,识其小子之严慈之德,必闻其详。夫刚之德,为诚悫,为明敏,为廉能,为仁爱。夫柔之德为贞静,为淑善,为顺,为慈。其有征哉?」李子曰:「也不类,尝求严慈之德而状焉。惟我紫山君沉深有度,孝友是敦,机巧不作,淳朴是居,其亦可以为诚悫乎?」曰:「然也。富於文艺,贤荐湖藩,业成均,友亲而名著矣!宰当涂,三事修而百废举矣!其亦可以为明敏乎?」曰:「然矣。」「崇节俭,远暮金,兴学校,恤民隐。宽逋以资农,单骑以谕贼,水患而民不流,师行而众安堵。其亦可以为廉能乎?」曰:「然哉!」「巡行沟浍,燕及□□□牛犒师,以犊释母。及其殁也,民如失怙,祠於名□□□爱之遗与?」曰:「遗爱哉!」「惟我赠孺人生而聪慧,夙闲姆训,暗涉书史,遂通孝经。言不出捆,动不踰则,其亦贞静矣乎?既归紫(臼)[山],恪修妇职,肃奉舅姑,中馈宾祭,靡不宜适。宜宗宜亲,宜於媵妾,其亦贤淑乎?内助则学,外善则政,生事听从,死事诚信,其亦顺矣乎?己丑登科,兆梦诞。教秘与,一如己出。脱珥资师,作其发愤,爱而知劳,成廪成官,其亦兹德矣乎?」甘泉子曰:「其然哉!其然哉!其足征哉!允若兹,阴阳合道矣!刚柔合德矣!可以训於家於邦,用表於墓石,以永为来裔之式。」丙申正月
  
  明广东高州府电白县儒学教谕近庵郑公墓表
  
  惟兹广东高州府电白县儒学教谕郑君之墓乎!厥讳曰祥,厥字曰善卿,厥号近庵。厥先莆之南湖人。厥始祖唐太府卿露倡道学於莆,载於郡乘。厥裔世居桃源山中,厥七传有祖曰朝元,儒学提举,避寇於城,居迩府学。厥曾祖贵八,厥祖再一,厥考廷辅,载徙府前,咸晦厥迹。惟善卿之生,九岁而孤,鞠於母蔡,教以成材。精於诗学,由邑庠生,正德庚午登厥省试,甲戌,肇授厥职。厥生成化辛卯九月六日,厥终嘉靖丁亥九月五日,厥葬东厢玉润之山,祔厥先茔。厥配澄渚林氏,唐孝子攒之后。厥嗣三人:厥长洛书,进士,监察御史南畿督学;厥次洛诰,为郡庠生;厥少洛都。厥女子子二:厥长适杜千户世勋,厥次适陈中甫。厥孙男开。惟洛书举进士有名,能文,因省电白,从甘泉子游,涉西樵大科之巅,问圣贤之学,行必步,请必拜,人咸曰:「笃志矣!郑氏无贤父,见曷有若子?惟兹以大事告,必得子之文表於墓。」甘泉子曰:「吾夙昧而考,知而考者以子也。夫生人之理有四焉!一曰孝,二曰慈,三曰介,四曰惠。是故孝所以事亲也,慈所以畜幼也,介以立身也,惠以及人也,君子行此四者,而人道具矣。是故观其子,考其状,而近庵之文献足征矣!其曰:『生无矫饰,谭必如其衷。对妻子言,如其对宾客。严重刚毅,非义不敢犯。闭门却坐,环(者)[堵]萧然。非公勿由,乡宾之致,非其主亦勿赴。』又曰:『取嫉凶人,敛身而退。』非立身以介乎?其曰:『敬爱其母,色养备至,五十而慕,扶柩左右,未尝少离。丧则致毁,婴疾弗怠。』非事亲之孝乎?其曰:『教子义方,不以姑息,寔成厥贤,抚养弱昧,以底成立,以宜厥家。』斯不亦畜幼以慈乎?其曰:『家居教授,择取不过束修,期仅以养母,牟乃家。及其教电,捐俸以新学馆;振铎分茶以警惰;课业修,明乡饮酒之礼,以别淑慝;定冠昏丧祭之仪,以范民俗;举射礼,择贤能,以与丁祭之执事,观以先王教人之法;衣冠必俨,以化鄙夷之习;俾出肄学校,入亲宗党。电士发解,肇破天荒,思德不忘,胥与祠祀焉!』斯不亦及人以惠乎?」甘泉子曰:「嗟乎!近庵有子一夔,文行卓卓,犹足为之表矣。而况身备四善,见报如状,不表之,何以为时规哉!」
  
  明希古处士黄公墓表
  
  江右金溪黄生纶从甘泉子游,因讲其世,因乞表其祖希古先生宪则矩之墓。甘泉子曰:「夫令祖之义行,行实存乎家乘,系状存乎铭,履历存乎省志,焉事乎表?」纶曰:「夫表也者,表墓也,表而扬之,将俾后世因表以知其人,因人以卫其墓,其赖孰大焉!」遂表曰:嗟夫!希古,其善士乎!孟子称一乡之善士,一国之善士,天下之善士,希古先生足迹不踰里闾,而志存天下,自其笃友孝谨,丧纪尽志,养修四礼,赈孤贫,化(嚣)[嚚]讼,治桥路,表孝节,举祀典,盖有为王公大人所不能为者。夫今之王公大人,或碌碌循至显荣,平生未尝有一言一行可概乎道义,而与草木同荣枯者,岂不愧於斯人乎!岂不愧於斯人乎!而希古之行义所感动,被荐於抚巡守令,见友於康斋聘君,遂称谓希古先生,而希古之号以彰,所谓一乡一国之善士耶?其天下之善士耶?及考其陈闽寇机务,辞辟召而不居,玩易读史诸制作,则经济之材,文艺之懿,又隐然见矣!徐尚书琼乃至比之陈太丘,可贤也已。后之人过斯墓,见斯表者,盍亦知希古之名之称情哉!
  
  敕赠文林郎太常寺博士李君配封太孺人楼氏墓表
  
  呜呼!是惟赠文林郎太常寺博士李君配封太孺人楼氏同藏之墓乎!嘉靖九年二月 日,户科给事中李君鹤鸣九皋将奔其母太孺人之丧,泣而告其友程内翰舜敷曰:「吾有雅於甘泉先生,吾先博士府君不幸以弘治辛亥中夏廿一日,无疾而卒,年四十有八。迄今三十余年而未铭。今吾楼太孺人又不幸於嘉靖己丑中冬十六日,年八十有三,而弃诸孤。不肖孤将归祔而同藏焉!子为我求表墓於甘泉先生。甘泉子曰:「吾於九皋太常博士,友也,及为给事友也。表墓也,吾孰得而辞诸?」问其世,曰:「赠太常君讳昙,字子云。子云之考讳成,妣朱氏。成出於彪,彪出於安,安之上世在元,有河南安抚使禄者,家金华之平桥。平桥之族,从宋南渡,来自汴京,累代传诗礼,三世称长者,若曾祖安之端毅庞厚,若祖彪之谨愿淳实,若考成之敬信静默,若高祖妣何之年一百有六而视不乱,曾祖妣楼之理家有法,妣朱之能道邑钜姓之故。」曰:「可以表世德矣。」问其素履行义,则曰:「先君孝友任睦,沈默多智,刚介峻整。幼避己巳处寇之入城也,为负者弃之涂,偶得家逸牛,骑之渡湖以归。据铜盘以戏,邻贼墨面持刀,将取其盘,曰:『尔识我否?』曰:『否。』则取盘而去,不罹害。人问之,曰:『不佯为不识,则我不为所贼乎?』」曰:「可以表其周身之智矣!」曰:「行年十七,私请代季父解军於浔。身犯瘴乡之毒,以舒祖父少子之忧,用能已其祖疾;同行死病者三人,而己独无恙,以来孝感之誉。弱冠省其姑之夫,与族人构隙,方饭,属曰:『幸与吾儿往讼於府。』则弃箸而起,曰:『岂闻君子助人讼同宗者乎?』遂辞而归。不悦於邪佞者,不忤於不善人,亦不喜谈人之短。闻语诘盗某者,曰:『彼迫於饥寒耳!其心未必安。』盗夜匿於室垣,闻之感,尽裂诸谈者之服,而独公之服无恙。党人有曲直,必取成於公,公以数言决之,咸服其心。」曰:「可以表正直忠信矣!」「杜布政按县,先君以里长供役,见之,曰:『彼棱然皙者乾局,可吏令以谕。』先君谨辞曰:『此非小人之志,不欲也。』令以复杜,杜叹而贤之。」曰:「可以表廉介矣!」曰:「家遭己巳之变,日以衰替,吾先君与吾母楼也,身力勤俭,衣食仅给,孝养三世,视诸叔弟,身任其责,委曲取欢,勿或敢怠。叔父不治生则戒之,忿其不听,见不足则周之,绐曰:『贷汝也。』或札记之,先君詈曰:『吾云贷之者,虑其恃此资费耳!岂望偿耶?』取而焚之。及待他姻族亦如之。」曰:「可以表孝友矣!」「吾母太孺人楼也,讳祥,年十七,归我先君。义帅顺听,内外同德。逮事高王姑,高王姑时年一百有五,常口祖父母曰:『妇楼也,必振吾家,吾其与而寿。』相先君,更丧三世,咸尽其情,内外姻族,共相称道。及先君弃诸孤,子男三,女一,冢子鹤年稍长,吾姊十年,鹤鸣七年,鹤翀四年。吾母楼也,适年四十有二,号恸几绝,三四昼夜水浆不入口。及丧冢妇,抚弱孙,视冢子、祖姑之疾,抱持医祷,必尽其诚信,时节蒸尝,必哭尽其哀。」曰:「可以表孝顺矣!」又曰:「方鹤鸣十三年,而遣就师学举子业,有昏惰,则训曰:『尔父所属念,尔罔知自爱乎?』有所与游,益友则喜,虽典衣脱珥待款之,否则重挞鸣也,使必远焉。教子育妇,爱而能严,每戒诸孤毋辱先人。鸣也得进士,为博士太常,以推封太孺人,即以病归侍者四年,则谓之曰:『尔受恩出身十年矣!而多家食,得无以时而图报乎?』遂遣北上,得给事中,以清八府庄场之地,陈时几宜,以竭吾忠。」曰:「可以表慈爱矣!」夫世德以明其本也,智以昭其才也,正直忠信以著其德也,廉介以考其节也,孝友以其行也,听顺以观妇也,慈爱以观母也,夫君子行是七者於家政,阳德五,阴德二,以应奇偶之数;阳以理外,阴以理内,应天地之象。外内合德,夫夫,妇妇,父父,子子,兄兄,弟弟,而家道理矣。家道理,而门祚昌矣。理问楼公必大见九皋曰:「信乎善人之有后也,其在斯乎!」甘泉子是以表之墓,以告来裔。□□□□
  
  (缺页)
  
  泉为之表,见於世云。
  
  明故锦衣莫千户配宜人苏氏墓表
  
  斯惟苏宜人之墓,甘泉子表之。苏宜人者,锦衣千户玉泉子莫希颜违仁之配,实为充实京师陕西宁州巨族曰显之女也。「曷表诸?」曰:「稽其状,征其善,则可以表矣!」甘泉子曰:「妇行不外见,吾不知其状,知其夫焉!足征矣!粤稽诸状,宜人赋性纯雅,动不失礼。」曰:「其玉泉子正身之刑於乎!」「其事夫也,庄服如严宾,几谏如忠君,药事必躬亲,祷事必以身。」曰:「其玉泉子义行之刑於乎!」「其治家也,入出必量,常服必布,钱粟罔轻,酒浆必躬执。」曰:「其玉泉子勤俭之刑於乎!」「其祀先也,豆笾手不涤不用,祭品身不恭不献,时物祭不荐不以食。」曰:「其玉泉子孝敬之刑於乎!」「其处夫妯姻,小大必和洽,聚谈必节义,称道不失正,与人不失色。」曰:「其玉泉子友睦之刑於乎!」「育教诸子,钦帅记成;长就外傅,行必淑()[矜]。」曰:「其玉泉子义方之刑於乎!」「严及诸妇,必以身帅;慈及庶孽,必如己出;疹危必痛,如切身;臧获衣食必察,如在己。侄如善少孤,必抚之犹子,领乡荐喜甚,犹己子,如爵之初焉!」曰:「其玉泉子慈爱恻怛之刑於乎!是故表正身之刑,可以教立本矣!表义行之刑,可以教妇顺矣!表勤俭之刑,可以教克家矣!表孝敬之刑,可以教报本矣!表友睦之刑,可以教和顺矣!表义方之刑,可以教养正矣!表慈爱恻怛之刑,可以教正家矣!夫如是,则四方之女子闻者,必来取法,是为女子师也,吾乌得而不表诸!」
  
  明故古塘滕君墓表
  
  古塘滕君者,寿官泰子安之考也。子安游从往来於甘泉子,踵门而告曰:「我故宋人也,国初,江浦始迁之祖,则福十公也。创庐於兹,以耕读为业,不求利禄,而高洁焉!自守以朴,实垂裕子孙,世务稼穑焉!至潮五公,十世矣,是曰友才,纯雅谨守,尚义笃信,置田园以为恒产,卜山水以为墓茔。兹古塘,乡曰怀德,违县六十里,东有龙洞,南有赭乐,西有四马,北有北山(睹)[诸]胜。潮五公元配汤氏生我伯考思泰也,继杨氏生我伯考永谦也,生我考永政也,生我叔考永恭也、永昌也,惟我伯考思泰,兄福成、彦德、彦贵、彦缘、彦经,弟彦春别兆,余皆祔潮五公於古塘焉!我考永政遂号古塘居士。惟我显考古塘府君,积德有稽,宽裕慈良也,节度谦和也,处事详审也,务本勤俭也,周贫恤老也,敬恭党族也,封树先茔也。惟我显妣倪氏生我兄彦宗也,继显妣戴氏,咸媲德内助,生泰也与弟彦宏也。考妣卒,亦祔葬於斯焉!泰妻张也,侧室刘也,彦宏妇邵也,男妇李也卒,亦依序而祔於傍焉!泰也继守先业,知成立之难,而保守之不易,夙夜是惧,又以蒙我祖德,荫佑流远,子孙蕃昌。泰之长男则应表也,为国子生;次则应鹤也,学举子业。表生孙世远也、世道也、世通也。弟彦宏之子应科也,亦以国子生任海宁县簿,生世逵也、世选也。兄彦宗之子应举也,亦克乾蛊,应诏也方为庠生,则皆我考古塘府君之裔也。若夫福成也,侄孙应璟也,则皆伯考思泰之裔也。兄彦德也,侄应?也,侄孙世英也、世华也、世征也、世和也,则皆伯考永谦之裔也。彦贵等六人,侄应珝也、应也,则皆叔考永恭之裔也。彦实也、彦宝也,侄应禄也、应璇也、应珞也,则皆叔考永昌之裔也。泰也暮年衰朽,推追远报本之义,捐资募工,整饰先茔,成其昔之所未备者,廓其昔之所未弘者。宗祖、伯叔、父母诸灵幽宅,未有碑刻,将不可以垂世守,惟明公悼而赐之墓表焉!泰也,他日未尝学问,然亦尝事其大夫之贤者矣。惟公其无鄙夷焉!」甘泉子曰:「於乎!吾闻之,子安之在金陵,庶其所谓富而好礼者乎!所谓事其大夫之贤,无所为而为者乎!无小大,无众寡,无隆寒,无酷暑,无敢慢且替焉!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今之士失名为学者,平日相与谈道德,夸义气,一遇时之炎凉,仅如瞬息之变耳!平生之交,反眼若不相识然,如昔时翟公所署於门者,亦既见之有若人矣!若子安者,不以炎凉,不以始终,不以昔有势而敬,不以今势去而衰,以二其心,吾於子安重有感焉!然则子安其犹贤也乎!吾不知其祖若考,吾知子安,观子安之勤於礼而不变,可以知其祖考之贤矣!夫乌得而勿表诸!」
  
  明赠中宪大夫南京太常寺少卿朴庵张公配加赠恭人雷氏合葬墓表
  
  维嘉靖丙申,皇帝大沛恩诏,制若曰:「君子未用之志,而庆钟若子,效才扬芬,功亦懋矣!尔赠征仕郎翰林院检讨张文盛,乃南京太常寺少卿星之父。敦复之学,有获古谟;淳厚之行,无愧先哲;皓首章缝,发祥文嗣。特加赠为中宪大夫,官如子。金紫之荣,幽阴良慰。乃载命曰:人子爱亲,生荣而殁命;朝廷褒典,广孝以休情。尔封太孺人雷氏,乃南京太常寺少卿张星之母。坤灵启秀,巽质含贞;考敬宜家,惠勤综内;而义方之训,穷达不贰,有和熊啖肉之风焉!兹特加赠为恭人。国典载优,母仪斯著。」臣若水赞曰:「大哉!皇言,一哉!皇心。惟一厥心乃哲。乾坤父母,刚柔合德哉!曰若稽状,惟乃显考中宪公尚质朴庵,承世积德,曾大父载,大父国镇,乃者彦通约久而发,淑质不凡,孝友信义,乾蛊节费,裕大乃家。奉养母苏,务得欢心,群从昆弟,孔怀天显。交游於乡,始终不怠,郭於我殡,恤及孥嫠,口不道人非,身不校物犯,宗姻敦睦,无有或乖。市价称平,人信不疑,或有遗赀,俟至必返,非所谓淳厚之行乎?非有所谓敦复之学,何以能之乎?课教诸子,以正且笃,非敦复有获者不能也。惟乃显妣恭人,生有至性,柔贞婉娩,待夫如宾,事姑如母,茹辛服勤,女工是亲。睦妯娌,和姊妹,御仆妾如子女,丐者王妪,存俾有归。先人祭祀,必竭心力。脱簪珥以资教,身绩纺以率先。灯火荧荧,光达於旦。季星劳之,曰:「吾心自乐,不觉其罢。汝辈读书,能如是乎?尤乎啖之粥糜饼果,以患其瘁。」故癸酉星捷於乡,母不色喜;甲戌星不第春闱,母亦不色愠,故卒能以星成名,学行卓卓,著於词林,范於太学,南北奉常,而进退未艾,以跻公辅也。斯不谓之孝敬乎!惠勤乎!不谓之义方之训乎!和熊啖肉之风,而母仪之著矣乎!是宜其子之才,非但季星之达,而伯昱、伯旻皆有成立,孙男汝桐、汝楠皆举於乡,而楫、?、栋、梅、椿,称贤滚滚。中宪公享年五十有九,太恭人享年七十有六也。甘泉子载赞之,曰:「於乎!休兹,在古有之。乾称父,坤称母,父以生之,母以成之。克刚克柔,厥德允修,联玉同丘,表於千秋。」
  
  明故大中大夫南京光禄寺卿毅斋刘公墓表
  
  大中大夫南京光禄寺卿刘公乾克柔,生成化戊子,享年六十九,以嘉靖十五年丙申三月卒於正寝。天子遣守臣谕祭葬。其长子太学生甫学,与其仲季太学生甫登、甫政,卜以又明年戊戌七月二十六日,祔於厥考友桂翁墓次,与元配蒋淑人合焉!甫学来请表墓之文,而大司徒桐溪公、钱公促焉!甘泉子曰:「於乎!毅斋!毅斋素知我、敬我,我友也;亦知敬之,盖孝敬人也、勤能人也、惠爱人也、文雅人也,吾其表诸!」或曰:「子曷不表其世系焉?」曰:「有谱。」「子曷不表其履历焉!」曰:「有状。表也者,表表也,吾撮其大者而表之,耀厥美焉,斯已矣!闻之毅斋公尝讲其世曰:『维我高祖讳信之府君始家江阴,曾祖讳公义府君,显祖讳彦皋府君,显考讳僎友桂府君,积德累庆,以传於予,予敢不学以光厥世。』」或曰:「惟时马驮之洲肇建,靖江乃游兹学。少有颖质,甫年十三,已亢文儒,念友桂翁以粮正偿逋破产,於是奋励三年而业成。戊午领乡荐,己未登进士,是破天荒。辄大理观政,谋以归省,遂奉二亲如京便养。二亲既归,母薛讣俄至,哀恸感人,奔考之丧,咸中礼则。鸿胪考满,捐己妻恩典,乞貤二亲,遂赠中宪,恭人是荣。载加三品,太中淑人,斯不亦孝矣乎?筮仕户曹,督饷输边,无怠职思。管仓於淮,奏革军斗,至於二百。提督京厂保涿诸卫,时其收放,积弊乃革。运饷三关,奋虑勾稽,不遑暇食。四方会输,旬月万石,三储以盈。敕总蓟州永山海军储,益励尽瘁。抚臣立传,以章其能。及遭瑾毒,械逮诏狱,罚米六百。或说千金可以自免,公以死守。起补武选,厘正选格,宿弊乃清。爰陟南大鸿胪,奏肃大臣失仪,新其衙寺,及正光禄,志簿正祭,弊端以祛。奏革供应煮酒十万,改造北寺,免十倍之费,除太剧之役。公所谓廉且能者非耶?」或曰:「公性度开豁,气宇闲雅,行己坦率,恬无机心。勤道义,广交际,乐施予。破券以捐重赀,割产而济贫戚。斯不亦惠爱矣乎?博聚书帖,名公词翰,插架充栋,即口成诗,不经苦思,言亦如之。直谅自遂,不面匿怨,不拘新故,必致殷勤。居官三纪,不随家累,自引遂归,喜得(矌)[旷]止。别业邑东,田宅园池,可钓可浴,可咏可诵,散逸适情,优游卒岁。分业诸子,不以婴怀。病革,召继室周曰:『吁!尔无忝於前踪,尔惟终。』召嗣子学、登、政来听吾决:『汝於后事,其无饰於虚器,汝世勿忘予诫。』遂卒。若是者,谓公之文雅非耶?」率是四者,众善具矣。是故甘泉子表之以见於世,俾凡过其墓门者,知公之大都,犹将想见其人而起敬云。戊戌七月二十二日
  
  明南京守备司礼监太监丘公墓表
  
  嘻!此前南京守备司礼监太监丘公之墓乎!甘泉子曰:「古有之:『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同明相照,同类相形。』孔子有教无类,孟子称出乎其类,拔乎其萃,岂特圣人然哉?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夫物则亦有然者矣,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君子乎?古之人,吾不可得而见也;今之人,吾不可得而尽知也;若前守备丘公者,其殆出其类而绝长者乎?公讳得,字惟学,别号静斋,又号紫泉。紫泉者,本其所生之地也,世为保定新城人。成化十八年,宪朝录入内府近侍,历升内官监左监丞。孝庙送内书馆读书,受业於翰林王公鏊、刘公忠,为本监书办。及司礼监太监傅公容奉命来守备南京,以公为门下,奏改公南京司礼监书办,历升太监,特赐蟒衣玉带。寻奉敕南京守备,调御马监太监,敕转守备凤阳,兼受胸背蟒衣三袭。嘉靖改元,复南京司礼太监,休致。当公之在内府也,公则不外言内事,人则不知。其在凤阳南京也,公则行乎无事,人则不知,而但乐其德。公既闲居也,闭户扃钥,深居简出,读书好学,老而不倦。公卿大夫士,非知者莫到其门,到则非停车久扣其门,门亦不开,莫见其面。天性朴直,动静简默,言诺不贰,与人不疑。苟非其人,未尝轻与之群。一切声技之事无接於聪明,恂恂如儒者。」甘泉子曰:「嗟夫!天下古今之人,其尽可以类求耶?若紫泉公者,其拨乱反正之功,未知其於郑众何如?其犯颜敢谏之事,未知其於吕强何如?然而其心其行则同之矣。使得若人者十数在人主左右,则所以旦夕承弼以养其德者,岂尽出於士夫荐绅之下乎?其好学不倦,闭门寡交,岂尽出於仕而失守,流荡忘返之士之下乎?其朴直简默,言诺不二,岂尽出於躁妄反复之流之下乎?其服用俭约,岂尽出於食前方丈,声技满前,放侈之儒之下乎?是故予尝观人於天下,不敢复以其类求之矣。夫微显阐幽,盖自古已然也,余特为表而出之。」戊戌十二月十六日
  
  泉翁大全集卷之六十四
  
  文集
  
  门人新安洪垣校刊
  
  墓表
  
  明故封奉直大夫南京刑部浙江清吏司员外郎柯公墓表
  
      高祖天乙, 曾祖昌容, 祖淑荣, 考璟。
  
  泉州南安县三十九都朴儿?之麓有墓焉,为安平柯氏曰仪尔范之藏。尔范号西田子,人称之曰西岩君。六岁丧父璟,依母林为命。聪慧过人,幼能觉族人之饼毒,以归告,试犬,犬毙。母乃与归,保养於林氏。长乃还,业不能适二百里离母侧。善养母志,事诸舅,无间内族父兄然,匮或为饷,死或为殡,负租或为之偿。母侄察被诬死罪,则为出赀,殚力救免之。令仆者持五百金商,货没於江,归以告,无愠色,曰:「汝遭幸无恙乎!」仲子实卿荐於乡,於春官,捷报,见客无喜色,敝衣姁姁,若素有之。不苟取於佛寺之基,亦不苟与於方外之营,不戚戚贫贱而汲汲於富贵。以子实卿贵,封南京户部主事承德郎,加封南京刑部员外郎奉直大夫,积德之报也。人以为荣,西田子若固有之。西田子生成化甲辰,卒嘉靖丁酉,寿五十四,葬以又明年己亥三月 日。病革,顾其配黄宜人以泣,黄问所欲,曰:「吾得甘泉先生表吾墓焉,足矣!吾目瞑矣!」或曰:「是曷取於甘泉子哉?为其文欤?才辩欤?智能欤?名位欤?世之以文辩智能立取高位者多矣,而西田子不之取,彼甘泉子者,世之君子所睥睨欲摈之者,而才辩智能无以踰人,位旅旅在人后耳!而西田子乃独违众而慕之。将死,真情也,犹愿得其文以表之焉!则其平生人品识趣可知矣。噫!若西田子者;诚使仕而至公相,则其所取所举,以人事其君,以共成正大光明业者,孰不可至哉?如使古之伊、傅、太公之流而不遇,则亦海滨田野耕钓之叟耳矣!古今之人品,其可一一能自表见於世耶?」甘泉子曰:「西田子盖三代之遗直人也,闻之黄子淑清氏,莲峰子之所善也。吾表之哉!吾以自附於圣人微显阐幽之指。」子三人:秀卿、实卿、奇卿。秀卿,散官;奇卿,有奇质;实卿,笃实士也,从甘泉子讲圣贤之学,今为刑部郎中,能其官,以显扬其世云。
  
  明故处士善山程君墓表
  
  婺源善山处士廷用文才者,香山望也。生成化己丑十月七日,卒嘉靖庚寅十二月二十三日,寿六十二,以壬辰九月十五日葬於降仙桥之原。其配俞孺人,为宋高宗附马之裔望也,语其长锐曰:「吾生尔兄弟二人,女姊妹二人,不幸而弟钿早殀。尔从甘泉先生游,虽忝太学,居上游而未第,未能显光於尔先人,尔盍求先生之文以表於墓,存殀有光焉!」甘泉子三辞之,锐三称母命以恳,期必得焉!甘泉子喟曰:「母於是为贤母,子於是为孝子矣。吾其表诸!然亦有所本之也乎?其族子瑚状则有之。孝友乎?」曰:「然。」「行义乎?」曰:「然。」「惠爱乎?」曰:「然。」善山本静庵仁源,笃行好善,勤俭逊让。仁源(笃行好善,勤俭逊让)本绍宗。绍宗本盈大,盈大本文礼,文礼本宗仕,博雅高隐,倾廪赡饥。宗仕本楚翁,楚翁本遁,袭都镇,罢兵仕宋,为户部尚书国子祭酒上柱国。遁本全皋,全皋本湘,与兄澐起兵拒黄巢,为州将,镇婺源。湘本文季,从吴明彻死节於周,赠开府,谥威悼。文季本灵洗,起兵御侯景,仕陈至将军都督,封公食邑,赠开府,谥忠壮。而十三传本晋元谭来为郡守,家斯邑焉。溯厥积德胤庆,遥遥华(胃)[冑],尚矣!是故明其本矣。嗟惟善山之生,与兄英才外支户役,内理家政,惟怡惟柔,天性笃至。静庵早世,事厥母项,曲尽承顺,轻财乐义,养志好施,桥梁渠路,费金数百,务以悦亲。是故明其孝友矣。岁饥应贷,不问偿否,子母券焚,数贷不悔,故其恒言曰:「天为民生财,非使我独厚也。一葛一裘,一饔飧外,皆众得公共者,吾特时为给藏而已。」县官劝赈,将荣以官,则曰:「赒穷,吾分也,奚以劝为?奚以荣为?」夫尚德不荣官,是故明其行义矣。俗不信医,庸乃杀人,乃语锐也,谙医施药,多活一方之人,咸知爱敬。善山卒,则吊哭之曰:「嗟!仁人也,天胡不留以惠我人?」合族三里彰睦、香田、香山,共存宋祖地,曰降仙桥者,感乐以窆之。善山病亟,俞哭曰:「子孤未孙,为善终无报矣。」许翁梦天神语之曰:「尔婿程锐施药有德,将为乃考得城,城於蛤子上。」蛤子者,所葬地形也。越三载而生四孙,人曰:「为善之报,将在兹乎?」是明其惠爱矣!夫德惠感於神天,诚之致也。君子懋所本,而又有此三者。甘泉子是故表而出之。己亥三月十七日
  
  明故赠监察御史桧亭钱君配孺人徐氏合葬墓表
  
  於戏!是为赠文林郎浙江道监察御史桧亭钱君,孺人徐氏合葬之墓乎!厥子?从甘泉子游,恳表焉!於时壬辰,举进士矣!及授抚州永平二推官矣,而声闻翕然,交荐起取矣!授监察御史矣!推赠二亲矣!而吾表未成。或曰:「迟。」曰:「能事固非逼促,四年何迟焉?」表之。桧亭君,嘉靖甲午夏六月辛酉,没於正寝,丙申冬十一月辛酉,葬於狼山乡仓南之原。或曰:「表何表矣?」曰:「太上表畜德,其次表媲德。以畜德者其世,以修德者其身,以媲德者其室。」曰:「曷征焉?」曰:「征诸状。状称维钱世家扬之通州,粤稽五世,曰福满,曰仲德,曰大宥,皆戢耀笃行。祖曰思祯,敦厚力田,裕其家。父曰叔惠,愿且有为,承大厥世,弗泄厥隆,斯非其畜德之厚之征乎?状称君厉学苦行,优廪上游,母病吁天,身代股疗,丧葬哀诚,是故人谓之孝。推产以救兄,迸力以植弟,纠?以利族,是故人谓之友。厥丞松阳,协尹署政,惧豪右,捕矿贼,塞利穴,散闽寇。是故人谓之能。飘然致政,当道莫留,是故人谓之清。乡饮弗能致,贫乏不能困,施贷而如遗,慕贤如不及,是故人谓之义。闻?之举,不色喜,推归空篚,则喜色,是故人谓之雅量。斯非修德之素之征乎?状又称君之元室徐也,曰福祥,为通世家曰华之女,端静秀慧,纯懿警敏,克配君子,工组刺,洁苹藻,和妯娌,厚姻族,严训饬,惠妾御,左赞右翊,曲尽妇道,是故人谓之贤。绝纷华,谢游观,寡童婢,是故人谓之朴。奁侄女以己床,或娠告忌,与之不顾,是故人谓之达。斯非媲德之良也乎?夫斯三者,诸皆足表尔矣。」甘泉子曰:「众懿联具,微而弗彰,可乎?矧侍御君之贤,折节向学,於予有雅焉!矧夫上观所自,下观所嗣,中观所诣乎!是故表畜德,昭善继也。表修德,昭全归也;表媲德,昭刑於也。故善继而世德作仇矣,全归而人道不匮矣,刑於而家道攸齐矣。是故表之,以昭於其后裔,於其世世。」
  
  明故处士汪君墓表
  
  惟汪氏远有冑绪,余所为表者曰橚,字维翰,歙之潜川人。其先在郡之绩溪登源,迁歙之平聊乡,再迁唐模,以及潜川。裔出唐越国公华后,有曰时俊者,为潜川别祖。七世孙彦实,为维翰高祖。彦实生士贤,士贤生永德,永德生以辅,以辅生维翰。厥配张硕人媲其德。信斯志也,是故可以表世德矣。维翰生而颖异,及就经师,业举子,通经义。十四试弗遇,因叹曰:「非士即商,咸於四民,视其义,无视其类。啬於国,当丰於家。」即投管而兴,拂衣而去,慕计然之术,为子贡之学。人曰:「子为富矣乎?」笑而不答。於时所贸日广,所业日丰,乃什其初曰:「天产之,人转之,壅而不流,是谓逆天。」於是济族之壮而不能娶者,死而不能葬者,恤邻党之困而不能生者,弃佚其金而不能酬者,诱资邑子质美而力不给者、成之且达者若人,而皆不望其德。助它方仕宦、考绩举贡、廷对京师,弗克自致者,弗问其偿。治道涂,修舆梁,堤水口,作高陵。新越国故祠,建其牌坊,费不赀,皆无靳色。新厥祖永德公之义井且泥者,复甘冽以济渴者,因自号玉泉子。而食则一豆一酱,衣不弊不更。人乃曰:「维翰非富货殖也,行义也。」信斯志也,是故可与表行义矣。信以待人,而人亦信以相从,乡里有争(兢)[竞],折於一言。尝遇同舟人怀其金几十铤,不白官白之。迨金还,则大召宾客燕饮,尽其数,志在白不在金也。信斯志也,是故可以表孚信矣!尝以例授益府典膳,亦不以官。以疾卒於嘉靖丙申季冬闰月二十三日,距其生成化庚子四月六日,年五十七。配吴氏出文管,副室杨氏出文珍,皆国学生。女三人,长适吴良晰,次适吴元纲,次适程涧。孙男五人,大器、大有、大成、大壮、大节。於斯志也,可与表正终裕后矣。是故甘泉子表而出之,以附於微显阐幽之义云。庚子二月十二日
  
  明赠承德郎工部屯田清吏司主事履斋冼君墓表
  
  甘泉子曰:於乎!斯故乡善士赠承德郎工部屯田清吏司主事冼君天泽灌之墓。天泽别号履斋,履斋世居广州南海之弼山,曾祖月松,祖桂轩,考侣竹,皆隐德不仕。兄弟四人。天泽生而聪悟孝友,早从从叔司训招鹤先生政游学增城,因拜甘泉子,踰年告归,弃举子学。去学诗歌草书,不经意而成,曰:「是不足为也。」亦无复留稿。去游览金陵诸胜,假商以行,踰梅关,道匡庐,浮大江,以为平生奇观矣。仰天浩歌,若有所得者。顾不善商,又乐施与,同商者多取之,不较,几空囊以归,曰:「是不足游也。」去游醉乡,一饮能十斗,所至辄为大醉。诸好事者乐其如此,日设酒饮之,饮之辄醉,醉则辄喜,无不尽欢,乐而忘归,或醉止其家。其人见其如此,辄又喜,众号为醉乡君。乡里有争斗者,辄赴醉乡君求直。醉乡君方在醉乡,第云:「酒且共醉耳,何以争为?」其人辄媿去。平生不事生产,以故家大窘。有子二人,长曰桂魁,次桂奇;女四人。有年长不能与婚嫁者,人问曰:「何不为儿女婚嫁?」第笑而不答。年五十有四,竟卒於醉乡,嘉靖乙酉九月初七日也。方病笃疾,桂奇以儒试於有司,居上游矣,即弃去,归侍。父执桂奇手曰:「吾即死,汝辈能继吾志,吾目瞑矣。勉之!勉之!」即泣下。桂奇伏床大哭大泣下,后一月竟卒。嘉靖辛卯,桂奇举於乡。乙未,举进士,迎母陈就养於京邸。丙申,母欲归,以例请得送还,始克葬二祖及考之丧於海口犬眠冈。还京,授工部屯田清吏司主事,奏改官,图便养,补南京刑部江西司。以方候改时,遇明堂大礼成,上疏陈请,得俞允追赠灌如子官,封母太安人。奕倩从甘泉子游,且以养病联舟同归,因申恳墓表焉,且约侍学於罗浮朱明之庐。太孺人曰:「儿侍先生於罗浮,吾乐也,官亦奚为?」甘泉子曰:「贤矣哉一门乎!夫履斋子超俗玩世,贤母陈允乐善养,而冼氏之子,复以磊落之怀焉,志圣贤之学。夫以父母子之贤,足以自表见於世矣。何以文为?然而一门之善,不可不为之阐扬。表而出之,使过墓者,知起敬焉!」
  
  明诰封奉直大夫六安知州岩溪欧阳先生墓表
  
  甘泉子曰:「父子之道,其支体为一者乎!其体一,故无所不兼爱。是故父子爱,天性也。古之言父道者,必曰:『克成其子。』言子道者,必曰:『能显其亲。』是故成显一道也。曷成哉?成诸道也,而世业次之。曷显哉?显诸道也,而外荣次之。」或曰:「夫慈孝相成以显,则既闻命矣。若今泰和之浩溪欧阳氏父子者,其庶矣乎!」曰:「然。」「有征乎?」曰:「有。若岩溪公某之轻万金也,不皱眉窘约也,还萧道士以余所拾之金笥也,是示子以廉也。少以僮伋走万里,省祖於兴州戍所,示子顺也。直理兄枉,震撼不回,示子以弟。痛母早世,爱及於舅,兄弟九人,坐欢大树,示子以孝、以友也。恤贷焚券,不取多积,示子以仁也。教子德昱,爱而能劳,习以运甓。遣师阳明,必曰:『净尔肝肠,庶可及门。』示子以道也。斯不亦克成其子,而世业不与焉者乎?子德崇一举名进士,初知六安,微行来觇,克安亲心,不辱亲也。用是封如其官奉直大夫,母萧宜人,荣亲也。韦布从师,究极理道,良知所知,知皆扩充,使人称为王门颜子,高第入室,扬名显亲也。推入内翰,司业尚宝,及大鸿胪,学业政声,烨烨在人,使人称欧氏为有子,所谓立身行道,以显父母。其与弟太学生昱皆未艾也,斯不亦能显其亲,而外荣不与焉者乎?父道子道相待而成,一体无二,可以成身,可以教家,可以范俗矣。是故表而出之。」
  
  泉翁大全集卷之六十五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墓碑
  
  工部尚书吴公神道碑文
  
  吴公讳廷举,字献臣,号东湖,其友生今寿府长史梁君宗烈景行甫状曰:公先世湖广嘉鱼人,洪武间遣戍九江,又调广西苍梧所,遂系籍焉。公梧产也,自幼不与常儿群,手不识戏弄,口不道恶言。父讳某,母某氏,长伯某无子,命为嫡嗣,以承宗祧。稍长,充邑庠生,隽颖超迈,书再读不忘;随意为文,亦合程度。中乡试,登成化丁未进士第,来宰顺德。公事暇即见白沙陈先生,往返数载,得闻理学梗概,为治根本。又学为诗,亦就规矩。其治邑有道理,民甚便之。巿舶太监尝以银委买葛布充贡,公即用其银买二匹自送於司,曰:「承委买布,不识可否?先买二匹为式。倘以为可,买之;如不可,即还原价买於雷州。此布出自雷州,非吾邑所有也。」太监不悦。盖旧买贡物,县率令民买办,而以原价完封纳还,故公独不从。有使者道经顺德,索其人事夫马柴薪以为常例,公宁挺身与之角,卒不与以病其民。六载,升四川成都府同知,治繁剧,理盘错,无不迎刃而解。抚巡布按诸公交重之。丁母忧,服阕,改松江府。到任数月,广东南海、清远二县群盗扰乱,兵部尚书马公文升、东山刘公大夏荐公可用,遂命为兵备佥事,分司清远。征十三村,池水诸峒,平之,又兼屯田盐法。时逆瑾专权作威,差官查盘诸省库银,解京额外,索取内进人事贺礼银若乾。众以为当出於盐法道,公力拒之,列疏於朝,留备两广兵兴之资。彼虽甚怒,而未有以罪也。岷府差门正往江西、福建、广东收买药物,横夺暴取,公又疏劾之。瑾愈怒,令总镇伺察其过。公又疏劾总镇太监潘二十余事,总镇亦诬讦之。逮系诏狱,必置死地,拷掠数日无所得,乃以枉道还乡罪之。枷号於吏部门外九日,死而复生,谪戍雁门。逾月,遇宥放还为民。瑾诛,直其诬,升云南副使,未行。江西姚源洞贼发,乃升右参政,往抚征之,公即行。一以诚信开谕往返,不以兵自卫,贼因留公於巢以求抚,且劫公。公不为动,开谕如初,贼不敢加害。公稍以利贿贼之左右有力者,赖以执贼酋数人,因败成功,卒以平定,疏立万年县。升广东右布政使,疏处番舶进贡交易之法,彼此调停,甚得经远之猷。定均平,省驿递,民困以舒。岭西道徭獞啸聚,命兼兵备副使,专意经略。寻升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赈济湖广,民不阻饥。处分辰州土官积年争杀,事理各得其宜。嘉靖改元,下诏更张政令,改用人物,升公兵部侍郎。公至京上疏自劾,以及宰辅。立朝五日,改南京工部侍郎,转户部,寻升右都御史,巡抚南畿。赈恤凶荒,均补粮运,扶植柔弱,抑遏豪强,一切称贷债利,罢不逾时。所至行台,内有余地,令人种植疏菜,采以自给。每日廪给,止取柴米盐醋,肉食必以廪米巿之,悉除积年无艺之供应。升工部尚书,时年六十四矣。即再疏於朝,飘然而归,归二年,以病卒於正寝,囊橐萧然。巡抚姚公经理其棺椁衣衾,乃得卒敛。呜呼!行端而才雄,气刚而志锐,忘身致主,忧国爱民,公无愧矣!创有东湖书院,积古书万卷,每遇夜,必阅数卷,乃就枕。平生所为奏疏数百篇,案牍几千篇,书启序记千余篇,诗千篇,皆发其感事忧时之意,罕为闲浪不经之词。元配夫人冯氏,继夫人梁氏,俱受封赠。子一人曰藩,太学生。甘泉子曰:「梁壶山长史既为此状,恳予为神道碑文,又欲解官走苍梧经营其葬事,可谓交道不以存殁易者也。东湖公平生以国士待壶山,壶山之知东湖,与天下士大夫之所共知者,宜有浅深也。今壶山之称东湖,可以传信矣!水也亦尝受公之知,谨因壶山请状而作文,刻之墓道,以昭示来世。」其辞曰:浩浩东湖,节节苍梧,哲人降生,申甫为徒。惟申惟甫,亦文亦武,惟以附众,惟以御侮。其才其杰,浩浩节节,探而愈出,百屈不折。遍身是胆,皮囊是智,人当其难,公处则易。初尹顺德,强御是抑,公用乃纾,民以不蹙。去佐成都,如丁解牛,省府皆倾,盘错无留。爰司盐法,临财若怯,峻拒权贪,惟以贾孽。九关三木,起死既踣,遂戍鹰门,生归乃复。姚源即戎,挺身贼中,用寇作御,因败成功。藩广赈楚,民获其所,饥者饱嬉,掠者安堵。初召荆下,遐不少假,抗章忤时,五日司马。冬官南都,再贰司徒,都宪抚南,强锄弱扶。司空正卿,不拜而行,人皆曰亢,公视则轻。公曰予巳,正丘而毙,仕止死生,诚哉无愧!戊子二月 日
  
  明赠詹事府詹事翰林学士西庄霍公配封太淑人梁氏神道碑文
  
  惟嘉靖七年戊子夏,皇帝诏若曰:「惟尊亲大礼,克襄厥典,惟尔韬肆效厥劳,陟之詹事学士。揆厥外内,教成有自,惟尔考七品义官华,寔严庭训,惟尔贤,可赠官如其子,以昭世教。惟尔妣梁,寔式母仪,惟尔贤,可封太淑人,以昭内教。」太淑人卒,将归葬於西樵雷坛宝峰之上右,祔詹事学士公之墓侧。太淑人自乳五子,纺绩纫针衣之,毋或丽美。幼子索食环左右,宾客时集於堂,则为左手携幼子食之,勿以肉食;右手治果酒以供宾客,截蔗寸五,信手不爽。詹事公训厥子曰:「吾霍之祖迁自南雄,及兹六世。六世之祖刚可翁溺於粮运,五世祖义翁,厥配惟黄,四世祖玄珍翁,厥配惟梁,三世祖厚一翁。予父若祖,再肇尔基,厥配惟徐,宽以克勤,尔其念哉!」曰:「隆!尔惟长尔质,宜代主乾於家之蛊。」曰:「韬!尔佻轻以矜始,自今宜靖勤以慎;其毋败乃躬於家。」曰:「佑!尔质惟敏,是利於禄学,惜窘艰於薪水之供。」曰:「任!尔赋乃厚,尔其勤以大尔家,毋忝尔宗。」曰:「杰!尔性其未定,我不尔责,尔后其勉之,庶乃有济。惟尔五人,若则有过,予若罔闻知,弗正斥言,养尔耻心。若则有过,惟予闻知,予乃斥辱,乃有改,是谓非人。尔其慎动,以毋自灾於尔躬。」故西庄公平生无竞於物,无面斥於人之过恶,有被酒肆加横逆,西庄怡然,若罔闻知。傍有不平者愤焉!则曰:「彼怒也,吾应以怒,奚择焉?」韬试黜於有司,归白曰:「请谢举业,术云『弗利於数』。」西庄责之曰:「得无以失得累心乎?乌乎学?」及韬发解癸酉,中甲戌会元,西庄曰:「吾前以吾梦圆月之诗,已知之矣!已知之矣!」太淑人之归西庄公也,恒鸡鸣而起,农月则夜分而起。供祖考,躬井臼,执炊爨,毋或逸豫,惟勤惟俭。儿过二十,罕与肉食,毋或侈厥性。故能节制缩财,以济家之弗腴。纾西庄内顾之忧,复合再世已析之爨,其於内助,可谓有劳。初,渭先韬为兵部主事,倡论尊亲大礼也。朝廷谦让而未之行,时例得赠封其父母。渭先不肯,曰:「大礼未行,吾誓毋受父母赠封。」为文告於西庄,白於母。母曰:「可也。吾儿事天子以孝,吾不以大孝成汝乎!」及大礼成,特命学士詹事,皆三辞乃受;寻命之礼部侍郎,不受;又将命之尚书,固辞;於铨曹固不受;曰:「吾可以论礼取大官乎?」太淑人闻之喜。既而韬自以受国恩深重,曰:「吾何以尽国士之报乎?」独居府中,覃思尽言天下之事,每背手徐行,仰天而纡思,明日即又有封章入矣。知即必言,言即必尽,无虑数十上,其意欲达圣孝,以理天下,多所可行。太淑人闻之喜。己丑夏,韬乞归弗遂,太淑人使谕之曰:「儿也宜宣力於国家,吾将依尔於京,尔无内顾是忧,尔惟一心图报尔主,尔其念哉!」庚寅三月四月发南海,越七月之朔,至河西务,病亟,曰:「吾儿来乎未也?」二日,则又曰:「吾儿来乎否也?」遂卒。既属纩矣,而韬乃来,及敛。甘泉子闻之曰:「天也。不幸而有幸者存焉!尤及见而敛,尽礼慎终也。」韬泣血为状告於甘泉子曰:「痛哉!昔吾考体貌丰硕,美须髯,远视有威,近之和气玉润,族称宽厚长者。宜遐祉而乃卒於正德丁丑五月之二日,寿止五十有八耳。今吾母又若是,哀哉!昔者吾母太淑人有祖曰梁善人,世积好施,饮食饥丐,棺敛死无於归之人,遇鬻鱼鳖,则巿而纵之江;而吾母太淑人又克承祖德若是,宜遐祉也,而寿不过七十有七,旅没於八千里之外,天人之理,果可信耶?天道之於人,果无意也。兹以归葬有期,惟子铭其墓道之碑,庶几死且不朽。」甘泉子曰:「古之贤哲人,必有所本。夫土之厚也,则其草木必蕃植;根之深也,则其发也必茂硕。夫物理则固有然者,今霍氏之所发匪常,其在兹乎!」遂为之作文揭示於后。其词曰:霍氏之先,世多杰人,惟将惟相,惟以显闻。南海魁冈,初微而光,六世来雄,遂发西庄。西庄起家,内助孔嘉,外训五子,内教罔奢。厥训曷以?矫偏器使,罔闻罔斥,作其愧耻。淑人劬劬,俭勤自为,二十勿肉,爨合家规。克相夫子,以隆厥祉,教孝以忠,用成尔嗣。蔼蔼詹事,无竞惟义,酒徒逆加,公以顺是。式孚而家?,而乡而闾,庶傍愤愤,吾乃怡怡。韬也刚直,帝图是式,贾生上疏,仲连辞爵。匪父若母,安有此子,沿流求源,焉可诬己。
  
  明处士月崖赵公配李氏墓碑文
  
  月崖赵君讳不?,字秉启,广之顺德碧江人也。秉启出於士志,士志出於仲瑀,七世祖曰必持,必持出於崇澥,皆出於宋宗室之裔。随牒由闽入广,居羊城,徙新会。仲瑀徙碧江月崖。处士磊落无所於拘系,处财利若怯,虽喜诗书,亦不足工也。惟登高临深,覆飞乌,度曲饮酒,娱宾不倦,每朔望拜於祖祠不怠,三十几而卒。其配李宜人,龙江巨族德彰之季女,参政聪士达之女弟。德彰以其季而钟爱之,年二十二,为之择婿,以月崖实出帝裔且贤,乃赘焉!生二子:长善和,次善鸣。善鸣举乡进士,为沣州守。水於弘治间游江门,问圣贤之学,居楚云台。戊己之间,沣州时为邑诸生,亦游江门,馆嘉会,一见如平生。石翁谓水曰:「可也是子,子其与语焉!」辛酉,赵子举乡荐,以母在,不赴春试,与予游罗浮,居西云,语同志也,时予不试礼部者十有三年矣。甲子,同北上,逾岭浮江,以会於上都。虽离合不一,然前后三十年矣。沣州每悲先君之早世,而道其母夫人之贤,水亦尝登堂而拜,退曰:「夫赵母有七德焉!曰顺,曰节,曰慈,曰恤,曰爱,曰慧。」或曰:「吾闻之赵氏之子矣!夫人自妇於赵,赵君好交游,亲朋燕乐,李能经纪家务,以应其需,而节之以义,故能不违其夫子,厥业不坠有增,非所谓顺乎?夫人每以不及事其舅姑为恨,於忌墓时,祭必齐素敬恪,粢盛惟洁惟丰,非孝乎?三十七而孀,哀痛三年,足不踰阃,口不语外,四十余年,人无间然,非节乎?夫人教育儿女,动以古人忠孝勤谨为法,而以孝经小学为业,又厚给其学师,禁其服用之靡丽,以养其志,曰:『毋娇焉!』关二子於空室,令读诵毋出,仅令小童时其食饮。察其奕棋而火之,令跪於堂下,戒毋戏以惰。朋侪之过者,察其讲习书籍,则曰:『益吾儿者也。』虽馔必馈焉;察其諠哗戏谑,则曰:『损吾儿者也。』虽茶必不馈焉。谓其仲善鸣曰:『汝行会试矣,始入官,必树贤声,忠君显亲足矣。幸毋以贿利自坏也。』爱而知劳,非慈乎?推其舅姑之爱以及其遗弱,小姑如同气然,抚养教训兼至。敬归其良人,宜其家,其家必称曰『善』。惠其姊妹,和其妯娌,以逮其甥侄。臧获时其寒饥而温饱之,非所谓恤乎?赒人之贫,解衣衣之,推食食之,宁自匮以存人,毋宁责其报,非爱乎?夫人知识颖悟,迥异於人,诸舅诵所受书,时幼在室,执枲於劳,默领大义,佩服不忘,故其戒善鸣与姑之子赴会试诗曰:『澹薄杯酒意思间,送而兄弟过梅关,合花并得萱萱秀,要取声名慰老颜。』其天性不学而能有如此者,非所谓慧乎?」月崖生某年某月某日,卒某年某月某日;夫人生正统丙寅三月二十二日,卒嘉靖乙酉闰十二月二十八日,为善鸣守沣之二年,迎养之明年也。既卒而诸僚之妇女,平日为夫人所仁者,咸哭之哀,如丧其妣。临终,犹嘱善鸣以其赡租之积,与柴薪之入为义仓云。寿八十。以某年月日,合葬於月崖公甘竹凤凰头之墓左。善鸣请予为文,立碑於墓门,其词曰:嗟遥遥,华冑长。麟有角,多才良。媲德谁?非孟光?七德备,工容彰。乃好逑,天蚤亡。蠙孕珠,渊发光。昧幽潜,观乃郎。埋双璧,联凤凰。万千秋,永同藏。嘉靖七年九月
  
  明封翰林院编修分宜县典致仕慎斋应公墓碑文
  
  雁荡天台之麓,仙居之墟,恒有特异之士,逸民之流,出乎其间,而世莫之能知,知而莫之能举者,若应公慎斋先生其人乎!公盖隐於胥者也,仕不及一命,而德具四懿。有子曰良,游於甘泉子,讲圣贤之心学,得勿忘勿助之规。元忠曰:「良之考发身从事也,具有隐德,位不究志。今墓木拱矣,欲得子文於墓碑,将托子以显焉!」甘泉子曰:「吾闻之矣!且慎斋公孝友信忠,有邹太史之志足征焉,使遇成周六行六德之宾,则公其能终以胥格泥乎?是故孝以显爱其亲也,友以和怡其同气也,忠以不欺其心也,信以无违於物也。君子行此四者,而人道具矣。公晬而失怙,鞠於母陈,壮躬行义,白旌母节,五千里徒走京师。日者云:『母数当尽。』则断肉徒归,血其趾,勿止。尉分宜也,觐京乞致仕以养,道闻母丧,则五日不食,亦徒奔四千里,血趾而归。则庐於墓,因病痿矣!人劝之归,犹不归以终制。终制矣,犹寝苫不入室。六十丧而致毁,八十忌而不肉食。贫也,为祠堂坟庵以祀事其先,不谓之孝以显爱其亲乎?在台,闻兄昙病疫,夜步走百里,过山谷,穿虎豹以归,视药焚香,叩祷不死,越月果不死。分分宜之禄入,以济兄侄与族之贫寠,自甘敝衣粝饭而不恤,不谓之友以和怡其同气乎?掾藩司则清白自濯,奉公忘私,身不沟渎自污。及尉分宜,则竭心力,效勤敏,理滞狱,督逋赋,治赃吏,锄豪民,无虑十余,上下称服。袁之四邑丞簿尉,开国来惟公一人列传於名宦,斯不亦忠以不欺其心乎?乡俗贫者例质物,以俟有秋而赎,或告曰:『无物可质。』即以假之质,无疑虑,虽衣被靴袍,无或吝惜。吴氏子客死於京,则出财殡而还之其家,如是者四三人。曰:『吾自尽心尔,非冀报也。』斯不亦信不违物乎?夫由孝显其亲之心充之,则可以事天矣!由友爱同气之心充之,则可以育民物矣!由忠事不欺之心充之,则可以通神明矣!由信物无违之心充之,则可以孚众兆矣!夫是四德者扩之,天地神明民物众兆不能外焉,可不谓善乎?宜其前有作,后有述,明则有称号邑志之褒,幽则有仙居乡贤之祀也乎!慎斋,名昌,字克盛,仕为分宜县典史,以良贵封翰林院编修,生某年日月某,卒某年某月某日,享寿八十有四,以嘉靖甲申八月十四日葬於  之原。元配徐氏,其继许氏,知书有内行,以子赠太孺人,孙氏、包氏先卒。子二人,长即良,次宾,庠生。孙男本、木、材。曾祖讳翁之,祖讳文正,父讳宗儒。观其源流,远有端绪,蔼蔼乎美矣!是宜为文揭之於墓,以训来裔。」其词曰:雁台降神,毓多哲人,既笃尔子,亦显尔亲。厥子维何,良也元忠,折节师道,古人之风。为圣为贤,以父贤圣,擢科翰林,推致显命。厥父维何?慎斋截截,式训厥子,忠义自立。迩读中秘,爰以忧归,藏修十载,我不尔违。今天子圣,龙飞兴藩,有诏起遗,若可耽闲。太史既擢,忠义谔谔,尽瘁鞠躬,匪予所薄。揆厥身教,四德咸备,一节始终,八秩有四。厥德维何?克孝克友,职思其终,忠信不疚。少孤母贞,行义岁长,绌身藩掾,维以禄养。走白母节,徒步上京,血趾忧亲,间关省兄。彭城奔丧,载血厥趾,哀毁墓庐,六十病痿。克己务义,节乃坟祠,敢不竭力,吾身者谁?念兹天显,惠爱兄子,族姓困穷,莫非吾耻。於掾於尉,精白奉公,有一予欺,上下曰忠。百尔赃吏,爰及乱民,有罹王法,身家糜尘。遂锄彼强,以扶此弱,百里凛凛,四邑愕愕。维袁簿尉,畴列史传,开国一人,维公流闻。族党有盟,推衣食济,孰非窘窭,曷以而质?乡评孚信,无间於家,祀典贤祠,光命有加。揭文墓颜,用告来世,式邦士人,於千百。戊子闰十月二十三日
  
  明诰封冼淑人霍氏神道碑文
  
  南京工部侍郎罗江冼先生,将携其子尧佐归葬其元配淑人霍氏於 山之原,恳於甘泉子曰:「子,吾年家也。墓碑铭将於子是托。」甘泉子曰:「吾无辞乎辞矣。吾闻之,妇德不外见,则吾於淑人何征而铭诸?」或曰:「幸有厥姻司马冯司厅宗典者之状。淑人少赋懿德,闺范贞则,非其内外亲姊若妹,莫或与之面觌,是故其女德足征矣。厥既归公,则曰:『其无以家事相妨,俾肄学於邑庠,於业精专。』於是家务理矣,旨甘具矣。及举进士,尹安仁,则曰:『必致吾舅姑,安吾孝养,如子在膝下,乃可也。』遭舅之丧,则克相襄事,勿之遗悔。及公入为御史,奉太淑人於京师者二年,於家者又七年,敬养无怠。有疾侍汤药,则必躬抑搔扶,哺则必躬,滫□时膏则必躬,必致敬焉!罔或不给,以将顺之,以忘乎子之离违乎膝下也。是故其妇道足征矣。事夫子有顺无遂,中馈宾祭必躬,曰:『乌得以委婢御也?』朝服冠履必躬,曰:『乌得以责僮仆也?』公尝以母老,疏乞终养,家居者六年,终母丧,又乞养余疚,家居者又九年,若遂终身焉!淑人顺成公志,勤俭如布素,以理内政。及公起参议於南通政,寻迁太仆少卿,晋南光禄卿,转大理卿,南北往返,淑人咸与俱,事奉唯谨。公是得以悉心职事,而无有内顾。公语及大理死狱,淑人则曰:『有生道乎?公求生道而不得,则彼我皆无憾也。』南狱称平,淑人与有阴功焉!是故其妻道足征矣。抚己出之子尧宾、尧臣,与侧室之子尧佐、尧相,幼女某,无彼此厚薄。在爱而知劳,有过而能惩,曰:『吾将以告乎!』然而实莫以告也。诸子咸知感励爱戴之,亦无彼此厚薄,各有成立。是故恩严俱得,其母仪足征矣。」甘泉子曰:「以予观於此,而知坤德之承乾,未可以截然观也。何也?女道也,妇道也,妻道也,母道也,皆阴德也,所以成乎阳德之施也。是故其致一也,人道之全也。故夫知为人女,则可以[知]为人妇;知为人妇,则可以知为人妻;知为人妻,则可以知为人母;知事人则必能长人。若淑人者,其无愧於人道也已!其无愧於全归也已!」淑人以嘉靖壬辰秋,由大理官署南归,卒於癸巳十一月四日也。距生成化壬辰四月二十一日,年六十有二。以公贵,初封孺人,再封恭人,后加封淑人。尧宾娶黎氏,以公泽荫太学生;尧臣娶张氏,例授典膳;尧民早殇;尧佐业儒,骎骎有成,聘关氏;尧相尚幼;一女某,许户部主事岑君万之子。铭曰:於穆淑人!维坤之元,维贞维则,维静维专。维以从父,维以承乾,懿德夙昭,於彼闺阃。钟爱维亲,聿称孝谨,言归则妇,职思旨甘。居肆夫子,遑参以三,以亲欢心,以夫茂名。侍疾必谨,相终必诚,皇皇凤冠,讵忘布素。朝御服饬,宾祭馔具,以躬以亲,无俾僮竖。旅北旅南,恭谨在御,相伊诸子,一体同天。同天同我,同鞠同怜,爱而知劳,式昭母贤。仁贤之征,靡施或爽,匪宜宗亲,宜於民上。折狱且成,惓惓平反,曾是不直,则莫我敢冤。於穆淑人,亡媿全归,全归伊何?坤德庶几!我铭畀石,永告(捆)[捆]仪。
  
  明赠通议大夫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刘公神道碑文
  
  赠通议大夫右副都御史刘公原芳德华者,广东合浦县训导赠奉政大夫、四川按察佥事加赠通议大夫、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曰滋之父。发解省元、举名进士、由兵部尚书郎四川提督学校佥事副使,左布政使总督巡抚都御史刑部右侍郎曰节之祖也。公生洪武丁丑七月十五日,卒成化丙戌正月九日。后六十五年,以孙节贵,封如其官,得立神道之碑。节寓书以币,征文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嘻!若水之与子,同年兄弟也,视而祖犹祖也,文也,义乌得而辞诸?币乌得而受诸?」曰:「文献其有征乎?」曰:「有。」「曷征哉?」「征有一:征诸大理卿宁都董子天锡之状。」曰:「足以征乎?」曰:「未也。征一得三,征诸其见者,征诸其往者,征诸来者。曷谓往者?乃曾祖国宝不仕,乃祖志均不仕,乃考兴远不仕,不仕则不泄,不泄则畜,畜则积,积则厚,厚则久,久则大,其发於公乎!曷谓来者?乃嗣子三,曰洪、曰洵、曰滋,及滋而稍昌,育贤於郡庠,登贡於礼部。乃嗣孙三:曰巽、曰节、曰甫。节贰名卿,乃以公贵;甫以行义,作乡嘉宾。乃嗣曾孙曰鲁,举乡进士;曰香,养德於庠;曰音,荫叙太学;曰著,暨乃玄孙尧臣、尧佐,幼而进进未艾,其本於公乎!」「曷征乎见者?」「夫见者,表表者也。状曰:『公力治生产,以振中衰之祚,以光於前人。』见孝敬矣!其曰:『刚方大度,不事脂韦。』见正直矣!曰:『与人交而有信。』见诚悫矣!曰:『耕稼自给。』见务本矣!其曰:『余则赒人之贫乏而勿吝。』见广惠矣!曰:『邻邑称贷,不取责偿。』见尚义矣!曰:『宣德己酉,邑岁大歉,斗米百二十钱,则发廪平价,捐三之一。』见济急矣!曰:『买附郭之腴,为子孙之贻。』见裕后矣!孝敬,德之本也;正直,德之居也;诚悫,德之孚也;务本,德之基也;广惠,德之施也;尚义,德之公也;济急,德之仁也;裕后,德之流也。君子有此八者,是故前以开之,后以恢之,於德华公之光为有征矣!宜碑而铭之於神道,以昭示来裔。」其辞曰:中气磅礡,南迄五岭,大庾峨峨,异人天挺。天挺维何?有秀其柯,三世不发,茂畜天和。畜极而舒,勿遽而徐,谁其钟之?德华渠渠。是肇合浦,是开司寇,合浦司训,司寇督校。维闻子之贤,闻子闻孙,维以发解登科,维大其门。历世既三,德泽渐渐,侯谁起之?维德华公克堪。何以堪之?维稼穑之依,以起生产,以振中衰。以播德惠以及周济,维以不责偿,维以尚义。义动闾里,以受嘉祉,嘉祉不於其躬,於其孙子。
  
  明故奉议大夫刑部郎中赠通议大夫吏部右侍郎何公神道碑
  
  惟兹明赠通议大夫吏部右侍郎何公之神道乎!其冢嗣今南京工部侍郎孟春之所庐墓者,其在兹乎!少师西涯李公之所为志者,其在兹乎!所为赋陟望,去母宜人十里而近者,其在兹乎!曾户曹全之所为传者,其在兹乎!郴阳志之所载者,其在兹乎!南京丰功曹坊之所为状者,其在兹乎!粤稽诸状,说为公名,商臣其字,[惟]家於燕泉,居於梅溪,号曰梅岩。越宋出於庐陵,从於东广。爰及於元,都统聿来,镇兹彬桂。厥孙九三,肇定彬宇。高祖德翁,敦厥行义。曾祖仁海,隐德是嘉。祖考义坚,肇膺乡贡,同知合州,施有惠政,赠户部主事。祖妣袁氏,追赠安人,厥继邓氏,寔膺显封。惟考曰俊,奉政大夫,云南宪佥,督学云贵,加赠通议大夫吏部右侍郎。妣曰廖氏,厥继李氏,并赠淑人。惟公生於辛未,卒於弘治癸丑五月十有八日,年四十三。配李氏,封太宜人,李少师称备极孝养,无间继姑,盖其令德克配君子。子男二人,长即孟春,次曰孟旦;女子一人,适崔侍郎子士彦。孙二,长曰仲方,国子生;次曰仲平。曰:「惟成化庚子,惟公发解於湖广,主者曰:『吾得士矣!』先是,樊御史英素奇公,及监湖试,拆卷,末乃得公释之,谓人曰:『奇才!不可使小就。』至是果得解元,即图省亲於南部。或曰:『盍且归荣乎?』则应之曰:『吾岂效得一隽,扬扬夸州里者哉?』遂擢辛丑进士。人曰:『可以知其志矣!』」然则公之出处,其在兹乎!曰:「按察君游宦於外,公方弱冠,事邓安人克孝,赴提学修志之命,及永,闻邓病,亟告以归,至则入棺七日矣。或告之棺不任体,则请曰:『叔父易之,叔父不易,必贻后悔。』崔君克,明义人也。叹曰:『人有孙如此,忍不副其志?』即为易之。按察君归奔,廖淑人道卒。公闻讣,即徒步逆丧於长沙,足尽裂。庐墓孝感,芝生其侧,李少师志称之曰:『清谨重厚,遇事有力。』曾户曹曰:『自立有基,积种有地。』然则公之行义,其在兹乎!曰:「公所素惜有佳砚焉!或触之折於地,公恬然不动色。」然则公之雅量,其在兹乎!曰:「惟公禀夙颖,长於属文,尝听人读黠鼠赋,至『言出於汝』而忘之,则笑曰:『言殊不始子瞻。』问之,曰:『此晋邹湛对武帝意也。』或疑所谓黄头取土胜水,其义何如?公曰:『汉人谓擢舟者曰黄头郎。黄也者,土也,以土胜水,盖仿诸此耳!』」然则公文学之博敏,其见於兹乎!曰:「惟公初授刑部山西司主事,侍郎何公见所属狱,曰:『吾曩监湖试,重子文士耳!乃又长是邪?』是故知其能矣。核狱顺义,两豪争田,事涉中贵,剖折罔避,是故知其节矣!有饮姊家归而疾腹,姊谓之曰:『毒也,养子寔饮汝。』遂讼养子。病者死,死无毒验。公廉其邻,知姊寔后生子,憾构养子,遂释之。是故知其明矣。迁员外郎,总阅法司奏牍,阅奏牍惟敏。山西民王良、李悦假佛惑众,潜表通胡,御史奏坐以反。公阅卷曰:『反必连从,且罪当孥。此虽通胡,不果至,宜论谋叛,叛止死耳!』竟用其议,活孥从数十百人。是故知其惠矣。人有见杀於雠,讼及其外亲。两人情状微晻,公一穷治之,事遂白。民间盗发,逻者执一人曰:『盗也。』公鞫之,乃旧馆人嗛新迁他居者,故嗾为之,即出焉!是故知其察矣。迁郎中,阶奉议大夫,时法司条例纷沓,何司寇命公修之,兼总节,适法比以宜,是故知其才且辨矣。周指挥某也出其妻,有国公之弟怨之,诬以杀人,囮东厂行奏,下之法理。公白何公以故。或曰:『东厂意殆不可忤。』公曰:『顾可以法媚人乎?』即具以闻。上遣中人谳於朝,如公言。或曰:『君议行矣!』公愀然曰:『法不自吾辈主持而得之,阉宦是任,嬖幸之渐也,吾辈与耻焉,何议行之云?』是故知其正矣。奉敕南畿,凡录囚者六千有奇,上谳者余三十,多所平反。扬州逻人与一商一医有隙,觇商与江右人贾於外,获赢归,遂上其毒人取财,而连逮医,织当之死。公折曰:『曼陀罗华,能迷人盗赀,不俾至死,是尚有万一人心,必不挤之江。若挤江湍急,必不可救,死矣!江右贾固未死耳!且购毒药者,必不告医以杀某也,医衒药取赢,既杀人必不告逻者。逻者云何词?』遂服。仪真人犯夜禁,脱走,执者追之,剚其胁濒死,谓兄曰:『杀我者,长而髯。』兄诉逮直更同巷人长而髯者,公曰:『同巷人独不能言其姓名乎?』后果得真剚胁者。负薪者经行孝陵,守者执之,有司例以斩。公曰:『生木根株,无有证迹,且木枯相似,安足据以杀人?』减死。民告劫盗二人,获其一,有司拷穷,其二急,则以弟足数盗死。公鞠得之,遂原其弟。民相哄斗,追至敌者家,敌者闭门,推门门坠,稚女死坠门下,论死。公曰:『彼从外,焉知门内有稚女?又岂意门坠?非故杀,殊非斗误旁击者比。』奏矜之。广德饥,民贷谷弗与,而群夺之,坐强盗,株连四百余人。公矜其情,请许自首偿谷,且杖遣之,皆泣拜而去,欢动州境。蒲田彭公代何公为大司寇,尤器重公,令兼摄他司。有民家罹焚,告宿隙者放火,公察其诬,反坐之。时他司亦有宿隙而放火者,坐放火者。公曰:『迹类情殊,故拟以情异,何相悖焉!』是故僚辈咸服其公矣。」惟是八者,公之政事其在兹乎!曰:「惟孟春癸丑进士历官吏部侍郎。文学政事,在在有声;挺节抗疏,极谏大礼;调南工部,时论是称。初,梅岩公为进士,尝梦击谏鼓,鼓无声,其傍一人曰:『公勿击,公子当击,公子当击,击则人众象马皆惊。』至是验云。」然则公之位不满德,而委趾於后昆者,其在兹乎!宜揭文於道,以示来者。其词曰:彬岭嶙嶙,燕泉沄沄,有哲其人,於兹降神。维兹哲人,裔都统君,四十三年,六美咸臻。出处有倬,行义中伦,亦弘德量,亦博其文。施於有政,克裕后昆,维兹六美,庶善是轨。为清为谨,为敏为志,为正重厚,为能才智。维以顺孙,维以孝子,□□且明,为察以惠。为公为仁,为慈贤嗣,媲美宜人,相 千里。山高泉深,有铭在此。」
  
  明故史母徐氏孺人墓道碑文
  
  徐氏孺人者,故南京光禄少卿进阶朝列大夫知山史公逊仲后之继室,进士观政吏部稽勋际之继母,魏国庄靖公之第三女,中山武宁王之七世孙,郕国庄简朱公之外孙也。孺人生成化戊戌正月十七日,卒嘉靖甲午二月十七日。乃际以赍敕谕南都便归侍药之二月也。将配葬於石门山,际遣其子继源以狄都水冲之状,来谒墓碑之文。甘泉子曰:「妇德不外见,是故必有所考信焉!妇道不专行,是故必有所明征焉!然则若孺人者,曷考哉?」考诸其状。状曰:「庄靖公以少女钟爱,知知山君给舍留都之贤,择而归之,为继室,孺人不矫矫,不为居养所移,事姑王也益孝谨,承知山君益以巽顺,乾女事以勤,持家以俭,虽一钱,曰与则与,不敢专与也。尺帛曰用乃用,不得妄费也。率婢子瀹茗汤,治酒殽,以时知山君之宾客,虽或夜分,寝不先也。孺人素不产,抚育先室王之子际,侧室之子阶,悉如己出。际病,即起视之,触铜炉伤其股,亦不戚戚。二子或嬉戏,则密戒之曰:『吾将白而大人。』固以惧之改,未尝以言也。阶夭卒,孺人哭之如丧所生。际屡试不中,则解知山曰:『得失有数耳!』及语际则曰:『而父暮景而不努力,而重违亲志乎?』故能以乙酉领乡荐。」又曰:「惠以逮下,有樛木之风焉!知山为雠人所诬,愤闷而卒,孺人哭之,几绝而苏。服除,终不服华绮,曰:『吾未亡人也。』际既孤立,仇雠紏谋侵之者数年。孺人旦夜焚香,愿难早解。壬辰,际登进士第,则嬉曰:『吾夫且不死矣!』遣人至京师诫之曰:『是汝祖、汝父积善所致,汝尽汝忠,以雪父耻,斯孝子矣!』得曾孙,则喜且悲曰:『吾孙特继源耳!幸有此,然吾之见曾孙,孰若使汝祖见之也!』际衣锦归拜於床下,孺人病少间,喜且悲曰:『吾见汝之归荣,孰若使汝父见之也!』阅两月,病益笃,召际妇孙诀曰:『吾之命数已若此,医祷何为?』言已而逝。」甘泉子曰:「孺人之贤,於是乎可考信矣!夫以公侯之女而继室於士人,以不戚戚,从父孝也。贵富而不骄,恭巽勤俭益至,寝而必后,妇道妻道之懿也。抚先室侧室之子,以严以恤,母道之慈也,樛木御下之仁也。夫难而忧,殁不华绮,妻道之贞也。外侮亦愠,登第亦喜,诫之显忠,以雪父耻,母仪义方也。得曾孙则思,子归荣则思曰:『不令而祖而父见之!』动不忘所天,纯乎贞道也。病革矣,则召子妇孙而永诀,安於数命,言已逝,正终也。」「然则曷征哉?」曰:「吾以征於夫子矣!吾以征於其子矣。其夫子知山君富而知礼,好善乐士,积而能施,出粟□□□以济一方之饥,守臣闻而上之,天子嘉而褒之。□□内助,何以致然!以是知孺人之尽妻道矣!嗣子□□处变而不失其正,遇暴侮必以恭让,散财以济乡,□□收其宗族,焚其先遗券而不之问者若乾纸,使人□□怨而为爱。举进士达矣,而滋益恭,恂恂若穷士然,乡士民贤之,缙绅亦贤之,非母仪何以致然!以是知孺人之尽母道矣!是故二道得而十善形焉,是可铭。矧昔际也不吝数百金,开新泉精舍,以与诸生从予而讲学,今又拨田附郭二顷,以赡来学者,贤已!吾乌乎辞诸?」乃序而铭之,以碑诸墓道,以诏来裔。其词曰:於昭孺人,裔自中山,中山维王,大武桓桓。翊我神祖,迅扫胡元,征南伐北,如匠运斤。浑一区宇,卓为宗臣,维功维德,维佑后昆。逮於庄靖,爱尔贞静,择良以归,顺爱厥正。匪恭於父,移天亦敬,谨顺勤俭,家道以定。一钱尺帛,曰与以用,不专弗费,三从是奉。维酒维殽,维茗维供,维供维宾,罔骄以从。己则弗嗣,二子是字,际也有疾,起则夜视,载伤厥足,铜炉在地,子弗若训,戒勿嬉戏。夫喜亦喜,夫愠亦励,以底有成,以奉夫志。夫子罹诬,濒死复苏,曰『未亡人』,终绝绮珠。际方登科,寓诫上都,乃竭乃忠,乃忘耻乎?衣锦於归,荣满里闾,以喜以泣,盍令而父见诸!维逮下以仁,维樛木振振,维恭维巽,维俭维勤。克妇克妻,克慈克贞,维以夫正,维以子贤。上观四德,下观三迁,於乎孺人,其尚善旃哉!」甲午九月初十日
  
  明广西副总兵右军署都督同知可兰张君神道碑文
  
  甘泉子将为可兰张子神道之文而叹曰:「文献孰征哉?」或曰:「先生雅知可兰,奚而征焉?」「吾能知其人,未稽其事功。」曰:「今幸有虚谷江子尝载笔而状焉,足征也。」状曰:可兰子名佑,字天佑,系出汉留侯,邈矣。其后裔在河南河内县,有祖曰祥者,洪武永乐间以武功显,官至都指挥佥事,调江西,卒於从征交趾之阵。再世曰宁府仪宾雯。三世曰南昌左卫指挥使应隆,改广州右卫,守御石门以卒,遂为广州之始祖。四世曰昭勇将军广州右卫指挥使翱。五世曰某,而得可兰。可兰生於邑之宾贤里,六岁而孤,鞠於王太夫人,依於舅氏。颖悟超常儿,稍长,能脱去绮纨之习,为学士之志,师事东所张先生,得闻心学大义。弘治戊午,袭广州右卫指挥使,守卢包水。年十九,随征丰湖十三村,先登,斩首百余级,贼势披靡,大军从之,尽歼其凶。丁卯,累前功,擢署都指挥佥事,守备德庆泷水,威信渐著,先声足寒贼胆,猺獞负险狠骜者稍稍遁去,不敢来犯,行旅信道。都御史林公廷选甚奇之,引为梧州坐营,军事无大小必咨焉。辛未,移守备惠、潮。时潮惠之间,程乡有王管诸峒,龙川有野鸭诸巢,其盗贼如潮之刘文安、惠之李通宝诸寇,啸聚为患。可兰谈笑麾之,直捣其穴,以次削平,积功六千三百余级。癸酉,擢广西右江右参将,分守柳庆。先是,朝议惩思田土官岑猛逆残之酷,欲郡县其地为流官,叛目韦林等因复起为乱,可兰承檄抚处,诱诸元恶二十九人,追杀其党千八十级,因进剿修仁富贺诸处,又斩获八百五十四级。都御史陈公金荐於朝曰:「读书养性,绝绮纨之骄奢;清介持身,饱战攻之韬略。可当大将。」巡按御史曹君珪荐曰:「志正守定,戎务久废复兴,劳息困苏,士气始作而方振。」戊寅,迁副总兵广西镇守,寻进右军署都督佥事,於是饬兵政,缮守备,三军作气。庚辰,古田诸处流贼煽乱,郡邑骚然,议抚之则不可,剿之则难。可兰上便宜,欲照景泰间降敕激劝土官,令遵调度。上可之,仍命之给赏,果致用命,讫底戡定。寻以总理五哨功,进署都督同知,镇守如故。以手足顽痹之疾,上疏乞休。上曰:「张佑杀贼有功,偶有疾,其令善加调理,以副委任。所辞不允。」冬,督兵进讨洛容蛮贼,斩首六百十级。辛巳春,复督兵讨肇庆、平乐蛮贼,克之。是年五月,特旨升俸一级,荫子侄一人,世袭百户,兼白金文绮玉带之赐。嘉靖改元八月,丁太夫人忧,哀毁骨立,夙疾复作,累疏乞致仕,辞甚恳切。得旨以都指挥同知原卫带俸调理。既得请,即扶榇东归。初在镇时,上思州土目黄镠作乱可兰密策悬赏购之,於是土官黄廷宝生缚镠至麾下。总督张都御史嵿忌其功,衔之,以其不先禀命也。至是,劾其怀奸避难,逮系德庆狱。上察其诬,令照旧带俸,自是有终焉之志矣!丙戌,田州叛兵既翦复炽,祸连思恩。都御史姚公镆谓必得谋略如张佑者乃有济,特起之,赴军府,以客礼相待,每咨访之,多所裨益。新建伯阳明王公守仁继至,首询以抚捕之宜。可兰曰:「以夷治夷,可不烦兵而下。」王公纳之,疏於朝,复叛裔岑氏一人以抚其众,设十九巡检以携其党。既而土目卢苏、王受等果乞归顺,愿立功自效,因命可兰部分其众,以便宜设阴计,略八寨之贼若乾人,遂奏复其原职,留镇其地,绥徕有方。未期月,民夷安堵。己丑,剿封川石砚山贼盘古子等,斩首二百级。辛卯,剿广东会宁剧贼丘区长等一千二百级,勒铭大隆山而还。壬辰春,西山寇赵林花攻破高州城池,势甚猖厥。兵部侍郎都御史陶公谐、总兵咸宁侯仇公鸾,会委调左右两江土官五万余,以癸巳春正月抵梧,为中军,冒险深入,抵阳春、参峒、云廉诸处贼巢,一鼓斩首六十级。时已疾剧,犹扶惫处分军事不辍,以是月二十日,舆疾至车峒而卒。将士哀号,如丧父母。可兰身长八尺,智识绝人,裁决如流,军旅刑名之事,咸不习而能。慕伏波武侯之风,过乌蛮滩,谒伏波祠徘徊太息曰:「殁不俎豆其间者,非夫也!」题诗其上。后死於高、凉之役,田人立祠横山祀之,此其兆欤?尤笃志文学,喜赋诗,读书积至千余卷,所至辇以自随,暇即延儒生相与论难,虽军务倥偬,未之或废。历官余四十年,位至一品,未尝营家室,卑隘仅可容马。驭士严明,威爱兼济,在广南时,有卒取民束菜者,立斩以徇,至於均甘苦、结士心,古名将不是过也。以此所向成武功,兵骑所至,老幼女妇不惊,市贾不变,田园蔬果下无一迹。思、田、德庆之民至今德之。其在右江,发御史朱之赃贪,以抵於法,然亦用是为时所忌。今大学士西樵方公尝疏荐以可当大任,且曰:「才兼文武,学有师承。」将举之挂印,总镇两广。为人沮止,不究大用,赍志以殁。惜夫!距生成化癸卯十月十八日,寿五十有一。以卒之明年二月丙申,卜葬於番禺之柯子冈。配夫人李氏,右卫指挥使盛之女,有淑德,无嗣;取同祖南昌小功之弟裕世其官。裕以李夫人之命,可兰生平之志,走南都乞文於甘泉子。甘泉子雅器重可兰,可兰亦尝恳书,愿执弟子礼,称门下生以为他日进学修德之地。观其志,岂寻常武将者比哉?甘泉子按状而叹曰:「若可兰之功之志,则固可以传矣!记称三不朽之道,曰:『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言不足道也。以可兰如彼其志,忘其功名之高,屈己以求学,使可兰而无死,聿修其德,进而为圣为贤,则其功为周公之功矣!有志而年不究,悲夫!」遂为之次第其说,而系之以铭,俾立碑墓道,以显示来世。其词曰:桓桓将军,留侯裔孙,既敏而学,亦武能文。曷维其文?麟趾振振。曷维其武?矫矫虎臣。如虎如麟,以威以恩,乃以御侮,乃以辑民。维奇维正,维以全胜,三千其旅,莫不一命。运筹帷幄,赋诗横槊,用夷处夷,以恶化恶。无坚弗披,无披弗夷,孰是?橐,左书右诗。义气所激,摘奸辩慝,君子之休,君子之踣。直道则然,尔踣尔安,志德弗究。呜呼!可兰。甲午十一月初五日
  
  赠嘉议大夫吏部右侍郎处轩徐公神道碑文
  
  於乎!斯维嘉议大夫吏部右侍郎处轩徐公之神道。处轩讳朝,字以同;有子曰缙、曰绅。缙娴於文词,多修於学,侍日讲於帝,帝用贤之,如子官。处轩之考曰震,妣曰邹,继妣曰顾。十五世祖曰三奇,宋南渡,自金华而来,居吴邑大湖之西洞庭。处轩生景泰庚午年正月十四日,卒弘治辛酉六月二十四日,其明年十二月庚申,葬金铎山之原,元配曰沈,贰室曰王。沉生二女,长适监察御史蒋诏,次适乡贡进士朱伸。王生缙、绅,及季女。[缙]娶少傅王文恪公之女,绅娶陆氏女,季女适马叔雍。孙男五:玄度,荫太学生,次玄成、玄庆、玄龄、玄理。缙恳神道之文於水曰:「於同榜之义,亲也。」水曰:「於企慕之贤,敬也。亲且敬,吾虽艰於为文,乌得而辞诸!」或曰:「子之艰於文也,於处轩之神道,何以亟敬其贤而文诸?」曰:「吾征诸状矣!吾征诸状矣!处轩公礼貌魁硕,有如其心,襟度夷旷,爱敬笃至,其天性类如此者。处轩公好书不倦,识善弗忘,庄重自持,靡他嗜好,唐诗欧帖,妙逼其真,其好学类如此者。三兄析业,己独不忍,依亲终身,行必禀命,旦暮侍奉,内敬外愉。丧不忍葬,寝苫柩侧,食必先祭,(撒)[撤]必先奠。朝设洗沐,暮拂茵枕,三载如初。其孝行类如此者。处轩善事仲兄,委曲逊顺,处人所难。抚其遗孤,三兄之子,周之习学,束修廪食,衣服是资,诚信谦恭,善称乡党。其弟友类如此者。处轩公延师教子,教而有法,北学上都,茂荐贤书,戒勿自满,实德实学,古人是期,及缙成名,登庸显位。其慈教有如此者。夫君子具五美者,吾乌得不贤而文之,刻於墓道,以告於后之人!」其词曰:汤汤具区,跨於吴会,震泽舂天,洞庭拔地。奇气之钟,异人辈起,有开其先,凤毛麟趾。隐隐征君,敛福於身,蓄极而发,贻厥子孙。遂以子贤,日侍讲筵,帝褒嘉议,以显尔亲。穆穆嘉议,德性天至,好学有加,闻善必识。兄弟析产,独不忍去,我依我亲,终身弗异。禀命而行,逮死如生,生事死戚,三岁营营。恤孤犹子,克顺其兄,克念克爱,克襄其成。孝弟之至,通於天地,矧孚族党,外内无异。克谦克恭,称於闬里,有其式之,於此记。
  泉翁大全集卷之六十六
  
  文集
  
  墓碑
  
  明通奉大夫湖广左布政使抚治两广地方兼广东按察司副使陶公墓道碑文
  
  惟公厥姓陶氏,厥讳曰鲁,厥字曰自强,厥号节庵。厥族西广之郁林,厥宦由考荫肇丞广之新会县,迁知厥县,迁广州府同知,迁广之按察佥事,遂迁厥副使,迁湖广按察使,迁厥布政使,兼故按察副使,辖治广西寇贼。厥考曰成,由典史历淛按察副使,死己巳金华叶贼之变。景庙嘉厥忠义,乃命官子鲁。厥祖曰本可,厥高祖曰永泉,而始於三十六府君也。惟公丞新会,方弱冠,广右徭贼流劫,尽雷、廉、高、肇以东之境,破城杀吏,戮掠人。香山、顺德庶顽胥兴效尤,黄贼胥响应,胥劫杀无宁日。公召父老於庭,誓曰:「贼气将吞吾城,若父兄能率若子弟,从我以死守城邑,保若家族乎?」皆曰:「诺。」乃筑厥塞堡,与民守之,中立以捍东西寇贼之冲,筑辅城以卫厥城,浚外沟以卫厥辅城,布铁蒺藜,植刺竹,以卫厥沟。人守厥土,分殊死战,别寨分兵相援,一邑之势,如腹心相联络,贼至不得犯。父老咸曰:「吾等保妻子,长子孙,皆陶丞之功云。」白沙陈先生记曰:「往年西寇之来,凭凌高凉以东,破关袭城,势如建瓴,至此则截然而止,如虹霓之收急雨。由是吾民丘垄以完,室家以安,鸡犬以宁,仓箱以盈,燕有岁时,乐有宾客,至於今各得其所者,则谁之赐乎?」始者,吾谓陶公曰:「孔子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公练兵於暇日,兵知其意,如臂指知心,惟所使之,前向无敌。其兵行,兵不与知,其调兵食、运军械,率先期封檄令,至期乃发,发则机动事备而人莫测,如雷霆之至,不及掩耳。又多疑兵,故东西多寡,贼不知方与数,而疑惧其心。贼遁则戒兵勿进,贼弛备则急取之。其刚柔操纵在手,故贼过之即殪殄,又无能遁者。尝与公燕夜饮,俄起如厕,潜身钥门出城,僚友索之,不知其出征也。故贼虽置耳目於左右,其行神速,不及知也。功成而人多忌之,其荐而称道之者,韩公雍、邓公廷瓒、刘公大夏也。刘公大夏者,与白沙先生为友,后为太子太保,兵部尚书,负天下重望者也。其状曰:「公肇莅新会,民尚梗化,效黄萧养所为,结营寨肆虐,以祸东土。公单骑诣贼,开谕祸福,招为良民。新兴、阳江、阳春迩贼危困,则率义勇保障,民以安堵。奉檄行兵,亲冒矢石,屡破贼巢,一邑以宁。载当满去,父老乞留,擢知新会县事,升广州府同知,仍掌县事,民益用康,风俗丕变。总督两广都宪韩公雍以公功上闻,升广东按察佥事,奉玺书整饬兵备,首建议请立总府於梧州,统两广以制其喉舌,霍詹事曰:『百世之功也。』梧有帅府,两广乃如两臂,以护胸腹,而西贼遂不东。雷、廉、高、肇,民有宁宇。又城吴川,白沙先生曰:『昔寇盗充斥於高凉,百姓凛凛,委性命於豺虎之林。公专经略,大著讨贼之声,高凉以东之民,倚公为命。及筑城之役,民喜曰:卫我者生我,劳我者惜我,公大惠我,我何敢忘。』又九年,考最,升本司副使,仍奉玺书专理戎务,凡两广之地雷、廉、高、肇、浔梧、荔浦、府江、田州之贼,剽掠毒虐於西东者,讨而抚之。诸贼雠公害己,於是劫其郁林之庐,焚其诰命,毁先茔,害其族党。事闻於朝,乃命公徙籍於东广。公愤不顾家,益励其讨贼之志。又九载,考最,升湖广按察使,乃奉玺书,理戎务两广如前。赐以金绮,锡以诰命,荣其三代,升湖广布政使兼广东按察副使,仍奉玺书抚治两广。公自丞至布政使,凡平后山,平恩平、阳江,平新宁、白水,平浔梧、荔浦、府江、田州,诸凡斩首恶二万一千四百有奇,夺回被虏人暨抚散向化人一十三万七千有奇。巡抚邓公廷瓒疏其功於朝,且曰:「鲁年将衰,而恩信入人且深,若得鲁父子相继统领民兵,其可请以世袭武阶官其子荆民,俾领兵随鲁杀贼,以系兵志,以激有功。」上可之,下兵部覆,官荆民锦衣左所百户,后以功升千户。公恒言除寇贼化之为先,杀之不得已也。故公平后山贼,即请置从化县,遂建厥学。平阳江贼,即修阳江县学。平恩平贼,即请置恩平县,遂修厥学,修电白县学。平新宁,白水,即请置新宁县,遂建厥学。修崖山三忠祠以祀宋死事张、陆、文诸贤,修忠勇祠以祀从征死战诸民兵。曰:「吾以化残而劝之忠义也。」於是民父老为思德之碑。公没三十余年,国子生何相上言,欲正公祀典於忠勇祠,而凡为忠勇者从祀焉!县官岁行礼。公平生所礼於其庐者白沙先生,白沙先生亦为之起敬而尽礼焉!白沙先生曰:「公之治民如治兵,因应随机,初无定体。其治兵也,如文士作文,奇生笔端,无事蹈袭,故能使人畏之,而率以取胜,此皆公精神心术之奥之运云。」公生宣德甲寅十一月初五日,卒弘治戊午八月十四日,享年六十有五。配杨氏封宜人,赠淑人,继陈氏封淑人。子三,长即荆民,淑人陈出,次梁民,次雍民,皆侧室出。孙男出於荆民者二,曰凤仪、曰凤翔。葬番禺龙眼里。凤仪谒予为墓道碑文,予既嘉公功,又嘉凤仪职武而志於文,卓有令祖之风,敬述所闻而撰次。其辞曰:邈邈长沙,厥裔伊遐,作牧八州,分阴是嗟。楚楚郁林,南北交森,遂发忠烈,死事兰阴。忠烈有子,三广是纪,肇迹新会,文武宴喜。乃有辅城,乃有沟荆,乃有分寨,乃有援兵。畴触我蕃?畴犯我边?西东充斥,我氓宴眠。贰守广州,氓以攀留,令行禁止,用淳化偷。广宪之佥,亦迹湖廉,载辖厥邦,兵符悉兼。誓言行师,机神如疑,东西遐迩,燕僚莫知。雷、廉、高、肇,浔梧、荔浦,府、田诸戎,孰予敢侮?兵将相知,心指弗违,所向无敌,因应随机。请开帅府,於梧要道,坐制两省,如臂交护。运筹如神,如士作文,疾雷无迹,奇生笔端。公之长技,长鎗是艺,勿遂勿放,维以节制。总於执顽,二万一千,厥数六之,夺虏化残。韩公、邓公,两奏公功,天子曰俞,褒官以崇。天子曰鲁,年衰而老,系兵恩信,宜官厥后。百夫之长,以延世赏,有子荆民,领兵随向。天子曰噫!贼雠尔西,劫庐焚诰,先茔以隳。命籍於东,以避其锋。公用感愤,誓以身从,凡奉玺书,三广是都。东西底平,湖南晏如,予岂杀云?化之皇仁,普兴学祠,咸与维新。贻犹厥孙,言行恂恂,无忝尔祖,在武亦文。
  
  明故征仕郎海宁卫经历赠通议大夫兵部右侍郎陈公配赠淑人孙氏神道碑文
  
  粥不给,意漠如也。乃谂曰:「长二子可乾蛊。恭也幼,良也慧而敏,可卒业以光先志。」良后果登乡举,中会试乙榜,授开县教谕,改武进,以光先人之绪,以开宗禹之贤名,大其门。孙淑人之功,岂小小哉?经历公满九载矣,藩臬考其最,俾北上。天顺壬午秋八月二十六日,至天津旅,没焉。距生永乐庚子二月十一日,年止四十有三。孙淑人生永乐己亥六月十五日,卒弘治戊午十一月二十一日,享年八十。宗禹曰:「不肖洪谟之忝丙辰第也。淑人喜曰:『吾夜乃梦而翁中堂衣紫坐告我曰:「志不显,今上帝许我乃有此孙。」』」甘泉子曰:「阴阳合德也,幽明一理也,然则公之所赖於淑人,淑人所以助成於公也,公之所以梦告淑人也,而淑人所志以教子以逮若孙以光先志者,而宗禹又所立卓卓若此,今益可以从告通议公於地下,服是休宠,无憾也已。」吁!可以观陈氏之祖子孙之贤也已。孙男六,长即宗禹勒文於神道,其词曰:地承天施,万物资也,阳倡阴随,家道宜也;官理之移,内化基也,燕翼之规,孙谋贻也。勒文墓碑,永惟后人之稽。?赠通议大夫兵部侍郎陈公镛,赠淑人孙氏者,今之司马二卿陈公洪谟宗禹之祖考妣也。其赠官号,以宗禹?历中外,考绩锡命推恩,例如其官者也。通议公字大器,故武陵人也。大器考曰惟新,笃行孝谨,始迁县郭之东曰长乐村。祖考曰春,辟人材,官至云南澄江府推官。曾祖曰志清。高祖曰得明,元末以明经教授於乡,为沅江书院山长。大器公幼而岐嶷,美风姿,有远识,方澄江公殁於官,囊则萧然,且道危远,而旅榇厝於滇中僧寺者逾年矣。大器公侍父惟新护丧以归焉,故曰:「镛之力也。」於是人称陈氏子惟新之孝,而厥孙镛之贤也,又知澄江之积善以有子若孙也。孙刚者,故常德卫百夫长,见大器曰:「郎异,可妻也。」以其女婚焉。故得婚孙氏,以其贤也。孙氏讳缘,是为赠淑人。初归公,以醇悫承其夫子则尽妻道,事舅姑则尽妇道,节其家则兴家道。姑常目谓佳妇云。大器初就外傅,嗜学不厌,孙淑人夙兴夜寐,佐之课业焉。文声日起,旁通星历、步筭、律令之学,然乃累试不得志於有司。或曰:「盍以赀入乎?」淑人曰:「夫子文声日隆,未得解时耳,顾以资进哉?」或曰:「卜式不以资进耶?而卓卓有闻於后,赀也何伤?」大器遂以例入,卒授经历浙之海宁卫。海宁濒海,素沃饶,武弁率骄横,凡经历至,率惮其势,利其有,率媕婀媚悦,听其所为,往往不振,因废职。淑人曰:「宁茹素疏,愿佐夫子之廉。」大器乃无复内顾忧,不留情儿女子之缘,曰:「我所谓经历也,非天子之命吏乎?顾如是哉!」於是骯脏持法,清约自处,内外濯磨,长帅而下咸惮曰:「经历纤芥亡所受遗,岁时之燕亦亡所受馈,且有内助。」谨避之。常条陈十余事,部使者多罢行之,贤声籍籍。每宰邑缺,上司必曰:「非海宁陈经历不可。」必委摄焉。沉姓者,嘉禾赀豪也,人有告之谋反者,有十龙九虎之号。大器承委核焉,淑人白之曰:「是族灭罪也,岂可轻乎?」经历君即为微服,间往反其地旬月,密观之,乃叹曰:「果哉!里赀之豪,而子弟之横也,仇怨之诬也,何足以反?且反得无形乎?昔者孙也幸白我矣。」遂力平反其狱诬乃果服。滨海仓储,戍卒官吏饵典守仓吏,听其预支,后乃有重冒亏耗之弊。事发,典守之吏甘受罪。大器被檄查盘,廉知之,召守吏数曰:「若等愚而自陷也,法当永充军,为子孙累。且经历之来,为官理积聚耳,不为寘而法来也。」卒吏喻其意,出私补以得末减。后沉姓者及吏卒怀金以谢,峻却之,则又望门顿首泣祝而去。君子曰:「经历公之廉,然亦孙淑人甘茹素服疏之助也。」生有四子:曰温、曰良、曰恭、曰俭。女二,一适何祯氏,一适蒋纪氏。经历官海宁时,三子已长者,各授一经,暇则课其业,戒之曰:「业精於勤,荒於嬉;行成於思,毁於随。汝等知韩子之训乎?」淑人又从而左右之,每旦夕,令老婢讽诵其语,俾诸子听焉。经历公殁,家愈窭,淑人躬麻枲稼圃以为生,虽
  
  明故赠南京礼部尚书文修公方斋林先生神道碑文
  
  维嘉靖十有五年丙申七月十二日,方斋少宰汝英林公,不幸五十而卒於留都官舍,贫无以为敛。其僚甘泉湛子、其年友钟石费子哭之哀,各以棺以币敛赙焉,讣闻於朝,下有司议奏,若曰:「林文俊以弱冠发解於闽,辛未举於春官,试於大廷,选入翰林院庶吉士,授编修,预修武庙实录,迁右春坊右赞善,进经筵讲官,庚辰、己丑两同考会试,一主武试,洊擢南北国子祭酒,以身立教。其宣力既多,其守己极洁,其讲读效劳有年。如不以例赠官葬祭,荫子及谥,以示异数,礼亦宜之。」制曰:「可。其赠南京礼部尚书,葬祭如全给例,其荫子宗翰入监肄业,其谥文修。」初,翰林拟谥曰良、曰恪,上曰:「未称其德。」钦定今谥,近代未有之懿也。或曰:「林文修公何以谓之修也?」职方程子曰:「大哉皇言!斯名其称情矣哉!」惟公清修之行,自身而家而朝,始终一致,其可知也。文德少尝从受举子业,仕也尝侍史馆,知之详也,谨有状具。惟公祖於光州固始,五季入於闽,籍於国清。宋则承事郎曰国钧。国钧子曰充、曰褒,师事宗人艾轩,倡明正学,登进士第,於绍兴间授充南安司户参军,褒尤溪丞,称孝廉先生。七传至荼卿,荼卿生子,子生?,?生诰,廷谕号朴轩,是为公 考,以公贵,赠翰林院编修,加朝议大夫南京国子监祭酒。妣张氏赠孺人,加恭人。考妣咸有懿行,其所本之也。公生成化丁未二月二十八日,有异质,过目成诵。家贫,阅书於肆,尽得其大义,多闻蓄德,文行卓卓。丁卯会校,选首八闽之士,遂发解於乡,是则公之学也。惟公岂弟和厚,外无边幅,内无町畦,无言人过,无念人恶,无贵贱贤愚,无或弗敬,此则公之德行也,其在身者也。丁未选进士,选翰林。僦屋以居,假乘而出,衣冠必取简朴,冲然闲淡,通显二十年如一日。堂名力本,曰:「朴轩公之遗尔后之人也。」是则公之质素也。始为史官,以家贫迎朴轩公、张恭人就养,与配朱恭人勤俭靖恭左右,孝养无违,水菽是欢,务得亲心。己亥,张恭人逝,执丧哀毁焉,扶柩南归终制,奉朝议公起复之官。壬辰,朝议公卒於官邸,报丧哀毁,如丧恭人焉。是则公之孝敬也。公以进实录所得赐金置祭田,与同祖者均业,买山为义冢,殡其亲戚之无归者,恤其女兄之后[而为]之嫁娶,□赒其姻族之贫无养者,存亡无□□□□犹子贵英之流落湖南三十年者,使得葬其亲宗□□子,是则公之仁惠也,其在家[者]也。惟公外和而中□,不俯仰权贵,人或挤之外补,赖受知於上乃止。仍署篆司经局,庚寅凡四推,终及公,迁南京大司成。范人以身而人信之,饮人以和而人畏之。於时监之贵游子弟希躐资叙者,一无所容。时诸生有遇盗稽程,将粥子以赎罪於法司者,公恻然,欲代之损俸,吏议卒免赎。奉诏命校刊二十一史,躬帅诸生雠校,无间夙夜,不数月史成上献。上喜示辅臣曰:「此非林文俊所刻书乎?」是则公之公勤也。公尝再疏乞休,上慰留之,有「学行可取」之称。又明年,改北监,仍充经筵讲官,模范益慎,启沃良多。癸巳三月,上再视国学,释奠先师礼毕,命师儒坐讲。公从容进讲「元首股肱明良」之义,天颜怡怿,赐衣二袭。甲午,擢南京礼部侍郎。乙未,改吏部署篆,百尔明慎,吏人悦服。是则公之事业也,其在朝者也。一日左胁患疽,忽语人曰:「吾数厄在中,殆将死矣。」乡士人争为请祷,公止之曰:「命也,奈何!」浃旬竟以卒。卒之日,诸缙绅莫不叹泣,乡人莫不若丧所亲,部庭柏树为之□□。是则公之知命正终也。或以告於甘泉子,叹曰:「懿哉!学修之积也,文修之备也。夫孝敬,修之基也;德行,修之□也;质素,修之地也,仁惠,修之弘也;公勤,修之著也;事业,修之发也;知命,修之终也。夫君子有此八者,可谓备善,皆其大者也。若识其大者,揭之神道之碑,於礼亦宜之。」少宰钟石公为之恳焉。公平生遗文有经筵讲章,方斋存稿若乾卷。男四:长即宗翰,次宗直,次宗燠,次宗礼。女二人。孙男三人。其词曰:壶公郁兮降生神,文修兮毓清真,温其如玉兮畴淄磷,正而通兮儒之珍。天弗慭遗兮一哲人,莫与后时为相臣。嗟予攸期托空言。
  
  泉翁大全集卷之六十七
  
  新泉问辩录序
  
  新泉者,史君恭甫嘉会所也;问辩录者,恭甫与四方贤士卒业甘泉先生之门,各因所得而请订其是非,用是谨书而备录之,故曰「问辩录」焉。恭甫将寿诸梓,以记者之误,乃委蒙校正,因属为之序。蒙惟太上忘言,方其浑然未发之时,而六经、孔、孟之文已具,至于六经垂训之后,殆若日星丽天,而天下之理备矣。故吾夫子尝欲无言矣,微颜、曾七十子以发之,则圣人之蕴殆不可见。及夫孟子,不欲好辩矣,不有章、丑二三子以发之,其蕴亦不可得而见矣。是何也?盖理无终穷,任斯道者,自不容已而不究其指归也。岂老佛之流失之言,庄荀之徒失之辩者,所可同日而语邪?秦汉以还,斯道不绝如线,迨至有宋,惟濂、洛、关、闽之学沉浸六经,更倡迭和,固皆扩前圣之未发,补斯理之未备,非徒言也。善乎程子之言,有曰:「圣贤之言不得已也,有是言则是理明,无是言则天下之理有阙焉。」今观斯录所载,诚天下空阙之理也,必有是言而后是理始明,非无用之赘言也。在先生若洪钟待扣,随感而应;在诸贤如群饮于河,各充其量。言岂先生之得已哉?使非诸贤问之审、辩之明,则先生之蕴亦终不可见矣。学者欲窥先生之蕴,若格物通、若学庸难语、若古文小学及此书之类观之,亦可以得其概矣。然此无非教也,若其宏纲大法,则惟在于随处体认天理一言而已。斯言也,即孔门求仁之谓。孔门弟子问仁多矣,圣人皆告以求仁之方,初未尝言仁之体,若语曾子「一以贯之」之理,是乃以己及物之仁体也。而语诸弟子以求仁之方者固多,惟克复之功为最大,「随处体认」云者,即四勿之意,乃指示学者以随事用力于仁之功夫也。仁者,至诚也,天之道也;体认天理者,诚之也,人之道也,下学而上达也。先生斯言,其有功于圣门、有补于世道也大矣。士之生于三代以后者,夫何去仁益远,为害益甚,故事惟求可,功惟求成。惟取必于智谋之末者多矣,而能循乎天理正者,几何人哉?故士之欲复乎天理,必自体认功夫始,然后有所持循,而可以求至于圣人之仁,可以图三代以上之治;否则心术之微、政事之末,皆苟焉耳。故曰:「有天德然后可以语王道。」又曰:「必有关睢、麟趾之意,然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斯言岂欺我哉!斯言岂欺我哉!蒙敬用书之篇端,以为有志者之一助云。
  
  嘉靖壬辰春三月壬子,象郡后学吕景蒙序。
  
  泉翁大全新泉问辩录题辞
  
  嘉靖戊子冬,予来新泉精舍卒业甘泉先生之门。一日侍坐,因请曰:「冲学圣贤之学,于兹十有一年矣,日用功夫,犹未免出入,恨病耳艰听,不能悉闻至论,以完养此志,幸先生怜之,笔以示我,可乎?」先生许焉。时则四方同志来者日众,吾友史君恭甫复于精舍之后辟一室为嘉会所,冲遂得与诸君联属为会,日相辩论,其中有疑则籍记以问于先生而取正焉。积三(乾)[?]月,得百有若条,盖自下学立心之微,以达家国天下之显,与夫古今圣贤心事,佛老异同之辩,皆略该载,欲知先生之学者,观于此亦足窥其大端矣。恭甫之子继源从予游,若有志者,因命抄为一帙,题曰「问辩录」,俾持归家塾,时一潜玩焉,则区区属望继源之心,其将有遂乎!继源其亦知所勉也夫!是年十二月丁丑,荆溪周冲书。
  
  新泉问辩录
  
  门人宜兴周冲编辑
  
   冲问:「舜耕于历山、伊尹耕于有莘之野,一则取诸人以为善,一则乐尧舜之道。耕固不妨于学,而夫子于樊迟之学稼,乃鄙之为小人,他日又曰:『耕也,馁在其中;学也,禄在其中。』似分明不欲人耕,意果何居?」
  
  读书要会圣贤之意而不滞于言,舜之耕历山,盖竭力以养父母,与取人为善不相涉;称伊尹者,在乐尧舜之道而不在于耕。曾子躬耕而传圣人道,夫子鄙樊迟为小人,为其志于耕,不志于道,以耕求食者也而反得馁,明学非为食也而得禄,然则圣人非不欲耕也,顾其志何如耳。子路负米百里以养其亲,不闻有非之者。西汉之高人如徐孺子,非其力不食,许鲁斋教学者先治生,皆是实事,何不欲之有?惟不耕不治生而冻馁其父母妻子,则害道之大者耳。
  
   尚和问:「伊尹耕于莘,如何见他是乐尧舜之道?」
  
  伊尹,天民之先觉,觉了便自乐我所觉之道,便是尧舜之道,非取诸尧、舜者以乐于我也,我固有之也,但系于觉不觉耳。自有、自求、自觉、自乐,尧舜不能以分与我,我亦不待求之于尧舜,此一事于耕莘阿衡自不相乾。
  
   冲问:「舜之用中,与回择乎中庸,莫亦是就自己心上斟酌调停,融合吾天理否?」
  
  用中、择中庸与允执厥中,皆在心上,若外心性,何处讨中?事至物来,斟酌调停者谁耶?事物又不曾带得中来,故自尧舜至孔颜皆是心学。
  
   尚和问:「颜子在陋巷,箪食瓢饮,人不堪其忧。当时颜路尚在,回何以能无仰事俯育之累,而反能不改其乐?」
  
  颜子惟见大心泰,故贫而不累而乐不改,贫富贵贱而心性无与焉。人子于父母,一体者也,不可以非道、非义养其亲,不论颜路之在不在也。
  
   盘问:「日用切要功夫,道通曰:『先生之教,惟立志、煎销习心、体认天理之三言者,最为切要,然亦只是一事。』每令盘体而熟察之,久而未得其所以合一之义,敢请?」
  
  此只是一事。天理是一大头脑,千圣千贤共此头脑,终日终身只是此一大事,更无别事。立志者,志乎此而已,体认是功夫以求得乎此者,煎销习心以去其害此者。心只是一个好心,本来天理完完全全,不待外求,顾人立志与否耳。孔子十五志于学,即志乎此也。此志一立,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直至不踰矩,皆是此志变化贯通,只是一志。志如草木之根,具生意也;体认天理,如培灌此根;煎销习心,如去草以护此根,贯通只是一事。
  
   冲与节夫偶论及礼乐,谓「鲁两生有王佐才」,节夫不许,问何以见之。冲谓只被他不肯行,便见这两生肚里有许大说话。明道云:「有天德便可语王道。」制礼作乐,须达天德者能之。当时汉之君相未可以语此,使两生而行,只与他虚弄得精神。昔者圣王之官材也:聋者司火,瞽者司乐,跛者、偻者各有所任,是以野无遗才,四方风动,是何等气象!周公之为相,握发吐餔以见贤者,而犹恐失之,是何等精神!汉之时,朝廷无尊德乐道之风,大臣未见休休有容之量,以是知得当时君相皆未知天德王道之学,此两生所以不肯行而且曰:「礼乐积德百年而后兴。」岂无见而然哉!但冲则谓使当时君相诚有志于天德王道之学,只消三十而礼乐亦可兴矣。何如?
  
  亦看得好。「礼乐积德百年而后兴」一句是格言,但自孟子没后,直至秦汉,圣学不传,然圣人格言遗意亦自流传,以其去古未远也。观于礼记乐记尽有格言,未可便许他有天德王道。自孟子而下,周程而上,难以此许人。两生不肯行,只是知足以及之,高出于一时之儒者矣。
  
   周冲请学易,如之何?
  
  体认天理,终日乾乾,便是学易。一部易只说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圣人以此斋戒神明其德夫,更有何事?
  
   球问:「仲尼之川上、子思之鸢鱼,凡以言乎道体也。君子终日乾乾,其默识乎此而已乎?」
  
  正是如此看。此是圣学大头脑,要察识乎此,乃有用力处。开眼无不是这个充塞,无不是这个流行。
  
  球问:「体认天理,则几在我。几在我,则天理日长、人欲日消矣,然与?」天理在我者也,若真切体认,几便在我;顷刻体认,则顷刻便在我;顷刻不体认,则顷刻便不在我。天理人欲,只在分数消长之间。
  
   润问:「致良知亦自好,如知得未见天理,即体认而求见之;知得天理已见在,即操存而涵养之;知为物欲牵引,即提醒此心而消除之;知得志气昏惰,即打起精神而植立之。果能一日之间,每每如此知得,亦每每如此致去,即无时无处非体认天理之功矣。然否?」
  
  知字是吾心虚灵之本体,安可无得?洪范:「思曰睿,睿作圣。」中庸:「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又曰:「聪明圣知达天德。」予尝谓:「知圆如天,行方如地,天包乎地,知通乎行。」又曰:「圣人之学,恒知而已矣。」知安可一时无之?但要察见天理,便可谓之良知。致之之功,非学、问、思、辨、笃行,不能见其天理之正而存之也。不然,则但云「聪明圣知」便了,如何又云「达天德」?天德即天理也。今谓知得是便行将去到底,知得不是便除去到底,而不用学、问、思、辨、笃行之功,未免或非良知。
  
   心问:「如何可以达天德?」道通云:「体认天理之功,一内外、兼动静、彻始终,一息不容少懈,可以达天德矣。」盘问:「何谓天德?何谓王道?」道通谓:「君且理会慎独功夫来。」敢问慎独之与体认天理,果若是同与?
  
  体认天理与谨独,其功夫俱同。独者,独知之理,若以为独知之地,则或有时而非中正矣。故独者,天理也,此理惟己自知之,不但暗室屋漏,日用酬应皆然;慎者,所以体认乎此而已。若如是有得,便是天德,便即有王道,体用一原也。
  
   冲问:「伊川尝谓与尧夫讲论,以及六合之外。窃谓通宇宙只是这个道,恐无内外之可言。」
  
  宇宙间只是一体,宇宙无内外,理无内外故也。
  
   球问:「思者圣功之本,不出位焉耳矣。出位之思,憧憧往来也。夫是故四时行、百物生,皆自然也。然与?」
  
  四时行、百物生,皆自然,固有是理,然未可骤语,须在思无邪上用功,久则自见。
  
   一友问:「何谓天理?」冲曰:「能戒慎恐惧者,天理也。」友云:「戒慎恐惧是功夫。」冲曰:「不有功夫,如何得见天理?故戒慎恐惧者,功夫也;能戒慎恐惧者,天理之萌动也。循戒慎恐惧之心,勿忘勿助而认之,则天理见矣。熟焉,如尧之兢兢、舜之业业、文王之翼翼,即无往而非天理也。故虽谓戒慎恐惧为天理可也。今或不实下戒慎不睹、恐惧不闻之功,而直欲窥见天理,是之谓先获后难,无事而正,即此便是私意遮蔽,乌乎得见天理耶?」
  
  戒慎恐惧是功夫,所不睹、所不闻是天理。功夫所以体认此天理也,无此功夫,焉见天理?
  
   舜臣窃谓:「未应事时,操存此心在身上作主宰,随处体认吾心身天理,正见得心身生生之理气,与天地宇宙生生之理气吻合无间,上下同流,无有止息,无分天人,即此便是敬以直内之功,即此便是廓然大公之处,而所以立天下之大本者在是,未知是否?」
  
  大段看得好,初学尤难见得,但纔操存便体认,体认便见生生之理与天地一,不待安排也。更宜与下章合观并用。
  
   舜臣窃谓:「正应事时,操存此心在身上作主宰,随处体认吾心身天理,真知觉得吾心身生生之理气,所以与天地宇宙生生之理气吻合为一体者,流动于腔子,形见于四体,被及于人物,遇父子则此生生天理为亲,遇君臣则此生生天理为义,遇师弟则此生生天理为敬,遇兄弟则此生生天理为序,遇夫妇则此生生天理为别,遇朋友则此生生天理为信,在处常则此生生天理为经,在处变则此生生天理为权。
  
   以至家国天下、华夷四表、莅官行法、班朝治军、万事万物、远近巨细,无往而非吾心身生生之理气。根本于中而发见于外,名虽有异,而只是一个生生理气,随感顺应、散殊见分焉耳,而实非有二也。即此便是义以方外之功,即此便是物来顺应之道,而所行天下之达道者在是。未审是否?」
  
  如此推得好。随处体认以下,至实非有二也,皆是。可见未应事时只一理,及应事时纔万殊,中庸所谓「溥博渊泉而时出之」正谓此,后儒都不知不信,若大公顺应敬直义方,皆合一道理。宜通上章细玩之,体用一原。
  
   石廉伯问:「先生说格物兼身、心、意俱至,而不及知,何也?又以知(即本)[本即]知至,而所谓本者,即格物是也。于意云何?」
  
  至之之功兼知行,盖已于上文知止、定、静、安、虑见之矣。知止,知也;定、静、安、虑,行也,已自明白。其廉伯谓不及知,徒以下文知至知本,而此乃不及知。殊不知下面知至,乃是了悟处,即伊尹所谓先觉,孔子所谓闻道,中庸所谓聪明圣知达天德,圣学极功至此了手矣。比前所谓知行乃纔去下手者不同,不可不仔细会也。下所谓知本即知至者,谓修身后兼意心一齐都了,乃知知本者,修身之道也,犹上文物格而后知至也。知本及知至,知之深,即上所谓了悟、所谓先觉、所谓闻道、所谓达天德也,此是圣人地位。
  
   廉伯又问:「随处体认天理,则意、心、身、家、国、天下一齐俱至,此即心事合一、此即知本、此即知至否?」
  
  意、心、身、家、国、天下一齐俱至,固是心事合一,随处体认天理功夫,久久熟后,心身了悟,自达天德,乃是知本、乃是知至,知本、知至,非浅浅闻见测度之知也。
  
   冲问:「制外养中语,恐未彻,只戒慎恐惧功夫,合内外都照管得到,便内外都自循理。」
  
  此是伊川初年之说亦未可知,若明道之见自无此。伊川后来见体用一原、显微无间,自不同矣。学者宜信其所信,而阙其所疑可也。且更看吾四勿总箴,便是合内外之道,省得支离了。
  
   一友问:「察见天理,恐言于初学难为下手。」冲答曰:「夫子之设科也,中道而立,能者从之。天理二字,是就人所元有者指出,以为学者立的耳,使人诚有志于此,而日加体认之功,便须有见;若其不能见者,不是志欠真切,便是习心障蔽。知是志欠真切,只须责志;知为习心障蔽,亦只责志,即习心便消而天理见矣。」
  
  天理二字,人人固有,非由外铄,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故人皆可以为尧舜,途之人可以为禹者,同有此耳。故途之人之心,即禹之心;禹之心,即尧舜之心;总是一心,更无二心。盖天地一而已矣,记云:「人者,天地之心也。」天地古今宇宙内,只同此一个心,岂有二乎?初学之与圣人同此心,同此一个天理,虽欲强无之又不得。有时见孺子入井、见饿殍、过宗朝、到墟墓、见君子,与夫夜气之息、平旦之气,不知不觉萌动出来,遏他又遏不得。有时志不立,习心蔽障,又忽不见了,此时节盖心不存故也,心若存时,自尔见前。唐人诗亦有理到处:「终日觅不得,有时还自来。」须要得其门,所谓门者,勿忘、勿助之间便是中门也,得此中门,不患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责志去习心是矣。先须要求此中门。
  
   一友患天理难见,冲对曰:「须于心目之间求之。天理有何形影?只是这些虚灵意思平铺著在,不容你增得他一毫、减得他一毫,轻一毫不得、重一毫亦不得,前一步不得、却一步亦不得。须是自家理会。」
  
  看得尽好,不增不减、不轻不重、不前不却,便是中正。心中正时,天理自见。难见者,在于心上功夫未中正也。但谓「天理有何形影」,是矣。又谓「只是这些虚灵意思平铺著在」,恐便有以心为天理之患,以知觉为性之病,不可不仔细察。释民氏以心知觉为性,故云:「蠢动含灵,莫非佛性。」而不知心之生理乃性也。「平铺」二字无病。
  
   经哲问:「察见天理与顾諟天之明命、齐戒以神明其德合看,何如?」
  
  天理二字,乃千圣千贤大头脑,汤之顾諟、易之神明,皆是此也。谓之明命、谓之德,皆是这个天理,如是则六经圣贤所言,皆不外此物,非但二句也。会得,便去涵养令有诸己。若徒校勘,亦非用力切要处。
  
   周孚先论读书,徐最谓:「读书时,心如明镜,照之而已。」
  
  孚先云:「此顺万事而无情也,谓不以己意著之也。窃恐读书时,还须身心俱到书上,方看得一段道理出来,若只如明镜照之而已,未免有悠悠不切、草草不精之弊。」
  
  吾示学诗正说读书一事,可玩。此事最难,亦最紧要,此事通了,事事皆通;若此事不通,则事事皆窒,故吾于此务要人打通这关,方有入头,心事合一处也。诗云:「方其未读时,天君自俨如;及其对书册,万象涵太虚。是谓以我观,勿以此丧志。」以镜照物,则妍媸自见,譬如以太虚涵万象。若一一著在书册上,是以镜掩在物上,又安得虚明?又安得照?
  
   孚先问:「戒慎不睹、恐惧不闻,敬也,所谓必有事焉者也。勿助勿忘,是调停平等之法,敬之之方也。譬之内丹焉,不睹不闻,其丹也;戒慎恐惧,以火养丹也。勿助勿忘,所谓文武火候。然否?」
  
  此段看得极好,须要知所谓其所不睹、其所不闻者,何物事,此即道家所谓真种子也,故其诗云:「鼎内若无真种子,如将水火煮空铛。」试看吾儒真种子安在?寻得见时,便好下文武火也。勉之!勉之!
  
   冲尝与谦之诸友论事有应不去、处不下,还只打转心上,充拓其良知。知足以及之,则事无难处者矣。仲木云:「事有应不去、处不下底,多牵带了私,不能致一。」
  
  良知者何?天理是也,到见得天理,乃是良知,若不见得天理,只是空知,又安得良?这个天理之知,譬如一把火在心上,又如一面明镜在手上,随事随处,实时能照。故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不待应不去、处不得,乃回头求良知也。其有如此者,即是功夫疏脱处。所以吾每每劝诸君终日终身体认天理也,天理即是德性之知。
  
   吕子言:「吾辈今日只是讲著要行不是行,就是朱陆二公,亦只是如此。朱子能笃行,亦不及二程子已在路上走也。若要走,须在事上磨炼,如礼乐、兵刑、制度,皆所当讲,言动不消说。」冲谓:「仲木平生言论多切实类此,甚有益于朋友。但谓礼乐、兵刑、制度皆所当讲处,只怕吾辈功夫不熟,纔遇理会名物度数时,此心却又逐物去了。」因言贵在知所先后。仲木以为然。
  
  二说议论得,皆不可废,但欠合一耳。就知就行、就讲就行。讲者,求之以为行之地也。譬如行路,目视足行,便是知行并进,顷刻相离不得。路之中途便有多岐三叉处,不讲知之,即一步不能行;若不行,即不到得路岐三叉可疑处,又从何处讲得?故在家时讲岐路,恰似说梦也,即一言亦不可有矣。道通所谓贵在知所先后,却似分作两截看了。知行心事无有先后。至于言仲木说理会名物度数时,此心又却逐物去,此则深中学者之病。夫子于夏礼、殷礼、周礼无不学,盖圣贤学以明此心,非以异此心也。其理会时,心不逐物去,即一举两得,此吾所谓皆不可废也。夫子斟酌四代礼乐,须是能理会高手也,否则五帝异乐、三王不同礼,何从理会?
  
   孟源论乾道坤道,冲谓:「儒者以乾知大始,为圣人之事;坤作成物,为贤人之事,非也。圣贤俱各有乾坤,但自圣人为德,在贤人为学耳。知始是知至知终之谓,成物是至之终之之谓,成物只是成得这个知,所以先生言『笃行是恒其知』也。阳明先生亦言『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可见是知行合一,要分一个分不得。」
  
  分乾道、坤道,程明道先生说最好。非明道不能说,安得差分明?有圣人之学、贤人之学。中庸言:「诚者,天之道,不思不勉,从容中道,圣人也;诚之者,人之道,择善固执之者也。」又言:「诚则明矣,明则诚矣。」圣贤之学,终是同归。知大始者,都于念头上用功,惟颜子能之,故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所以不远复、无祗悔。颜氏之子,其庶几乎!颜子只于几上用功,须是圣人胚胎,其余冉闵诸贤即在事上用功,则未免祗悔而后复矣。吾尝谓学者去颜子虽远,亦不可不知此一节最先手段兼行之,故曰:「知圆如天,行方如地,天包乎地,知通乎行,通乎行而知者,圣学之始终也。」又曰:「笃行,恒其知也。」此合一功夫。
  
   冲问:「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拟议以成其变化,此恐是贤人之事。若圣人则率性而行,无俟于拟议也。」伯生云:「同只是一个拟议,但有生熟不同。」
  
  拟议皆在心,即所谓体认天理也,而后言动者,言动由中出也,久则熟而变化,即圣人矣。圣人、贤人皆有功夫,但圣人聪明睿知足以照之,贤人则须体会乃通。生熟不同,盖得之矣。
  
   徐最问:「乾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忠信以进德。』宜无往非诚也。而又曰:『修辞以立诚。』何与?」
  
  修辞即是谨言,言,心声也,与心相通。而最易躁妄难禁者,莫过于言,故圣人每每于此致意焉。告颜子以「非礼勿言」,告司马牛以「仁者其言也讱」,张横渠亦云:「戏言生于思也。」故君子终日乾乾,虽无往非诚,而此尤为紧关。纔妄言时,心已不诚,纔有谨言之心,即是诚也,即是践履实地,故曰「居业」。不然,圣人何故如此谆谆欲人谨言?又不是要谨得言语来,令好看好听也。
  
   冲尝与仲木、伯载言学,因指鸡母为喻,云:「鸡母抱卵时,全体精神都只在这几卵上,到得精神用足后,自化出许多鸡雏来。吾人于天地间,万事万化都只根源此心精神之运用何如耳。」吕、陆以为然。一友云:「说鸡母精神都在卵上,恐犹为两事也。」此又能辅冲言所不逮者。
  
  鸡抱卵之譬,一切用功正要如此接续,许大文王只是缉熙敬止,鸡抱卵少间断,则这卵便毈了。然必这卵元有种子方可,若无种的卵将来抱,抱之虽勤亦毈了。学者须识种子,乃不枉了功夫。何谓种子?即吾此心中这一点生理,便是灵骨子也。今人动不动只说涵养,若不知此生理,徒涵养个甚物?释氏为不识此种子,故以理为障,要空、要灭,又焉得变化?人若不信圣可为,请看有种子鸡卵如何抱得成雏子,皮毛骨血形体全具,出壳来都是一团仁意,可以人而不如鸟乎?精神在卵内,不在抱之者,或人之言亦不可废也。明道先生言:「学者须先识仁。」
  
   舜臣尝问:「万殊上如何著功?」冲谓:「万殊是一本中天然自有之条理,如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皆天叙天秩,不容人力安排计处,遇此亦只但体认天理,尽吾心之良知以应之而已。先儒只为于此等处,务要各各讲求,得个一定道理处他,所以反晦了道。今吾友只务涵养本源,致广大而尽精微,他日自会知得,亦自会处得,此意如何?」
  
  儒者只管去讲万殊,如看棋谱,临时机变不同,如何下手?转觉支离,异于孔门了。所以吾尝于白沙先生墓铭曰:「有孔、孟而后又开一门。」虽其间有不可概论,然大段如此。蒋生却被旧见蔽障,要须勇猛脱去。所谓脱去凡近以游高明也。道通对得好,中庸「溥博渊泉而时出之」,何谓乎?且理随时,随时变易即道也,时又安得有定本?至于平日所讲,只可到大节上,如父坐子立、君尊臣卑,然古礼亦有子冠而见于母,母拜之,父祖尸亦有答拜子孙之礼,今则不然。古者臣拜于堂下,君辞之,乃升成拜,君亦有揖臣之礼,今则不然。五帝异乐、三王不同礼,皆是随时,又何有定本?只是一个天理变动流行不居耳,如弹棋者,须看他那人动手如何,我纔动得手,只是随感而应也。
  
   经哲问:「心性图曰:『戒惧慎独,以养其中;中立而和生,易之所谓圆神方知,虽以蓍卦言之,反求诸身,即吾心之本体也。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所谓此者,固不外乎此矣。窃尝谓:孔子曰:「假我数年,卒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学易之功,即是洗心,若所谓观象玩辞,观变玩占,恐为大贤以下言之易,简不妙不如是也。
  
  蓍卦是易理之形见者也,在卦在心,皆是一理,因卦以感通其理,理见而心邪秽去矣。此即所谓易简之学。观象玩辞,观变玩占,即学易以感通此心之理,与洗心退藏于密一事。大贤以下学易固如此,孔子韦编之绝,又何所事乎?不但学易,凡读书皆当如此。
  
  学者功夫要见大,大者既立,而小者不能外矣。子夏曰:「大德不踰闲,小德出入可也。」若拘拘于末节,而于吾心大本全无所见,虽小节事事中虑而已,不谓之闻道矣。今之学者,多持此以律人,郡窃以为与其笃信谨守,而规模卑狭,不若见大,心泰而意思广远者之为优也。未知是否?
  
  学者须先见大,所谓大者,天理是也。然大德若不踰闲,则小德出入便中道,大德敦化,则小德便川流,知崇礼卑,原是一事,盖理无大小,卑崇故也,不可偏著。虽然,又随人气质所用不同,若吾民止多用弘大崇高之意,不讲。吾意谓天理正要在此岐路上辩,辩了便可泰然行去,不至差毫厘而谬千里也。儒者在察天理,佛者反以天理为障。圣人之学,至大至公;释者之学,至私至小;大小公私,足以辩之矣。昨潘稽勋、石武选亦尝问此,吾应之曰:「圣人以天地万物为体,即以身在天地万物看,何等廓然大公,焉得一毫私意,凡私皆从一身上起念,圣人自无此,以自无意、必、固、我之私。若佛者务去六根六尘,根尘指耳、目、口、鼻等为言,然皆天之所以与我,不能无者,而务去之,即己之一身亦奈何不得,不免有意、必、固、我之私,犹强谓之无我耳,何等私小!」二子闻言即悟,叹今日乃知如此,先正本未尝言到。
  
   田叔禾问:「气也、理也、性也,一物而三其名者也,自其流行而言曰气,自其条绪而言曰理,自其人之所禀而言曰性,举其一而可以兼其二者也,是故盈天地[间皆]气也,即理也,孔子所谓『一阴一阳之谓道』是也。阴阳运而五行分焉,其间纯驳、清浊、厚薄之不齐,皆所以凝结乎万物者也。人之生也,得其气之中焉者,上也,得其偏胜焉者,次也,得其偏而与禽兽同之者,下也,斯三者,性之所以不齐也。是故圣人与天地合其德者,阴阳不偏之谓也。其在凡民也,刚者吾知其偏于阳也,柔者吾知其偏于阴也,而阴阳偏胜之间,又有偏于木而慈、偏于火而燥、偏于土而滞、偏于金而厉、偏于水而荡,此智愚贤不肖之所以分也。是故中也者,气之常也;偏也者,气之变也。孟子曰:『人性善也。』语其常也,孔子曰:『性相近也。』语其变也,夫凡民之性既已非中,而形生神发之后,又有物欲之私以牿之,其害性也甚矣,孔子所谓『习相远』者是也。是故物欲之私非性也,形而有后者也。商纣之暴也,周幽之懦也,性之偏也,使其自孩提之时,即得圣人而教之,不习于形体之私而荡其心焉,其恶未必如是之甚也。惟其不知尧、舜之道也,是以声色货利之欲,群聚而诱之。夫以偏胜之性,而驰骛于形而后有之私,所以为天下大戮也。是故君子之养其性也,修其禀受之偏,而原于天者全矣;克其形体之私,而蔽于物者昭矣。斯二者皆所以求性之中也。」冲未有以对,请问。
  
  天地间只是一个性,气即性也,性即理也,更无三者相对。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孟子曰:「形色,天性也。」诗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则。」孔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中庸「鸢飞鱼跃」,皆是此意,舍气何处寻得道来?故曰:「乾坤毁则无以见易。」盖气与道为体者也,得其中正即是性、即是理、即是道,故曰:「一阴一阳之谓道。」而偏阴偏阳则非道矣。为人、为物、为君子、为小人,于此焉分。若君子之学,体认天理,得其中正,即性道矣,是为全归。其余且待他日自明,今且莫太分析,恐又反为心病也。
  
   叔禾又曰:「或问人情得其理则平,断狱者所以求其理也。然必先有以正己之情,而后能平人之情,如尺之分寸不明,固不足以度物之长短矣。孔子曰:『听讼,吾犹人也。』以其好恶之情无弗正也。然则欲亲民者,不可不先明德矣,而先生每曰:『明德亲民之功,浑成一片。』又曰:『凡事皆学也。』使人以事为学,不犹以物之长短而定吾尺之分寸乎?子路使子羔以社稷人民为学,而夫子斥之,则学与事先后较然矣。将使为子羔者何如而后可?」愚应之曰:「夫谓明德亲民之功为一致者,非谓可以概施而无序也。盖谓明明德者,必于亲民乎见之,而亲民也者,乃所以明德也。然明德有浅深,而亲民有远近,是故以身对家而言,家则近矣;以之对国而言,国则远矣;以之对天下而言,天下则又远矣。君子之论学也,有曰『入则孝、出则弟』者,语乎其近者也;有曰『授之以政,使于四方』者,语乎其远者也,斯二者,皆亲民之事也,而其势固有远近,其功固有难易也。是故谓明德者必明然坐于一室之中,存心养性数十年,而后推以亲民,固不可;谓使少年质美之人不涉世故,而一旦置之民社之上,求其亲民,亦不可。为子羔者,使之修于家、群于学校,其识见精明,操守坚定,而后授之以政,斯裕如矣。是于亲民虽有远近先后之分,而于明德实未尝不一致也。」
  
  非以物之长短定吾尺之分寸也,乃以吾尺之尺寸定物之长短也。孟子曰:「物皆然,心为甚。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此便是良知、此便是本体。人心即是尺,以不明,故失其分寸耳,若顷刻心存时,则顷刻便中正,而顷刻分寸便明白。君是刑官,请以刑言。如问刑者,不问其人之富贵贫贱,而惟吾心之公是公非察之,则心何有不中正?何曲直不能断?更不须问人讨尺寸也。若以人之富贵而避嫌,或其贪利贿,则此避嫌贪利之心便不中正了,便差了分寸,岂不是心事一致?吾契所谓亲民虽有远近先后之分,而于明德实未尝不一致者,是矣。然亲民固家国天下远近,然亲之者,此心耳。故大学齐家章曰辟、曰好恶,于治国章曰心诚求之、曰仁、曰让、曰贪戾、曰恕、曰暴,于平天下章亦曰孝弟慈、曰絜矩、曰好恶、曰辟、曰忠信、曰仁、曰义,无非心上管摄了,岂不是一致?其孔子不许子羔者,盖其少年初学,力未足以胜之,又季氏家臣,皆颜、闵诸人所不屑也。
  
   或问:「学贵煎销习心,心之习也,岂其固有之污与?」曰:「非固有也,形而后有者也,外铄而中受之也,如秦人之悍也、楚人之诈也,心之习于风气者也。处富而鄙吝,与处约而好侈靡者,心之习于居养者也。故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煎销也者,炼金之名也。金之精也,有污于铅者、有污于铜者、有污于粪土之侵蚀者,非炼之不可去也,故金必百炼而后精,心必百炼而后明。」
  
  此说得之。认得本体,便知习心,习心去而本体完全矣。不是将本体来换了习心,本体元自在,习心一蔽之,故若不见耳。不然,见赤子入井,便如何蹦发出来?故煎销习心,便是体认天理功夫,到见得天理时,习心便退听,如煎销铅铜,便是炼金。然必须就炉锤乃得炼之功,今之外事以求静者,如;置金于密室,不就炉锤,虽千万年,也只依旧是顽杂的金。
  
   七情未闻所谓怨也,其哀之属与?然周公东征,赤舄几几;孔子厄于陈、蔡也,弦歌不辍,圣人何有于怨哉?然小旻,君臣怨也;小弁,父子之怨也;五子之歌,兄弟之怨也,君子以为善怨。然则怨亦圣人所不禁与?愚以为处人伦之变,而亲亲之义不可解于其心者,怨之可也,冀其感悟之也,如宜臼五子是也。若夫横逆之来而自反无缺焉,则亦顺受之而已,何以怨为?如孔子之于陈、蔡是也。独不识周公之困于流言也,亦可为小旻之怨以感动成王否?小弁之怨,亦果合于中庸否?
  
  怨固哀之属,周公居东,为鸱鸮之诗以贻成王,分明亦是怨,与小弁、五子之歌一般,但要知圣人之喜、怒、哀、乐、怨、恶者,当先识取圣人之心。圣人心如明镜,物来妍媸自照,依旧此镜,镜何与焉?事物之来,喜、怒、哀、乐,圣人自顺应,依旧此心,圣人之心何与焉?象忧亦忧,象喜亦喜,忧喜以象,舜无所与,忧时不改其乐,乐时不改其忧,此乃是忧乐并行而不悖也,以此涵养,何等洒落!
  
   迎哀诏之体,愚谓百官当常服郊迎,至开读之后而后始易素服,次日乃具斩衰。盖其始之迎也,臣子有不忍死其君母之心,必闻诏而后凶问乃的也。今之迎也,既已缟其衣矣,而复服玄冠束带,其制何居?若以为既知其崩也,则当匍匐而往从之,不当复乘骑以前导也;犹以为朝讣之未及也,则又不当为非凶非吉之服以迓之也。
  
  孔子从周,恶生今反古,亦圣人天理流行不执滞处。在家之礼则可自裁,若朝廷之礼存乎时制,素服玄冠束带郊迎,开读乃制服,此朝廷旧仪注也。又北礼部咨,开次日乃成服,经题准事例,又安得易?又皇后丧分明有报,但来依诏耳。故为此服者,及将变而未即变之渐也,与人家亲死第四日乃成服,不忍死亲之义不同。其乘骑前导者,为诏?为尊也,其易服习仪拜冬,皆尊尊之义。
  
   先生曰:「老氏任气,圣人任理,任理则公,任气则私。」愚谓理气皆道也,自其会通者而言谓之理,自其浑沦者而言谓之气,气则其虚,而理则其实也。圣人任理,故万物皆备于身;老氏任气,则虽四体犹以为赘,故其言曰:「圣人虚其 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是使天下蠢蠢然相率为犬豕麋鹿而后可也。
  
  理气皆道,即气是道,孟子形色天性也,此无疑矣,然与老氏任气、圣人任理之说不同。老氏只炼精化气,专以调这些气为主,圣人则以气之得中正是理,全不相乾。会通浑沦之说,亦是就圣人所论理气上说如此。理气不分浑沦与会通,更须体认。巳上六条答田叔禾问。
  
   勖问:「直内方外,或谓内直而外自方。愚尝体验,内直时亦间有之,但事至物来,亦须量度而后得宜,似乎方外处也须著力,如何?」
  
  圣人之学,体用一原,心事合一,岂容有内外之间?贤见得是。
  
   或问:「理义之悦我心。」冲答曰:「先生已改『在物为理』一句为『在心为理』,但人心有感处,便是事,亦便是物。凡遇感,合下有一条理以处之,就吾心条理而言,谓之理;就条理以处事物而言,谓之义,一感一应之间,而理义形焉,皆在我心而不在物也。若无一毫私意参杂其间,则不习无不利,何悦如之。是否?」
  
  在心为理,处物为义,体用之谓也。若如道通所云:「有感为事为物,有条理以处之即是义也。」如此当时更不须说理字。以理义并言,便有体用,理乃是浑然一点至公的心,义便是粲然一点制宜的心,只是一心,但有体用耳。
  
   源问:「天地万物一体之义,只体认功夫看到无我处便见得。夫子格物释所谓至其理,与教学者察见天理,始谓是与?若然,则所以恒是功者,更有何道?」
  
  非谓看到无我处,纔见得天地万物一体之义,及见得天地万物一体,纔能无我也。人所以有我者,只在一己躯壳上起念,若见一体之义,又何有我乎?如体认,便是至其理。至者,造诣之谓也,若常常如此,存存不息,便是恒之之功,更无别道。
  
   冲谓:「未发之中,唯圣人可说得,若是圣人而下,都是致和的功夫。然所谓和者,不戾于中之谓,乃是就情上体贴此中出来,中立而和生也,到得中常在时,虽并谓之致中和,亦可也。然否?」
  
  道通所谓「情上体贴此中出来」一句,与「中立而和生」,皆是,其余未精。致中和乃修道立教之功用,道至中和,极矣,更又何致耶?若以未发之中为圣人分上,致和功夫为圣人而下学者分上,则又欠明了。所不睹不闻,即未发之中也,道之体也,学者须先察识此体而戒慎恐惧以养之,所谓养其中也。中立而和生焉,若谓自然而中,则惟圣可能也。若功夫则正是学者本源紧要处,动以养其静。道通徒见戒慎恐惧字,以为致和耳。
  
   冲问:「天地位、万物育,鄙见以谓此正致中和之极功,恐不可以效言也。天地位处有裁成辅相意,万物育处有左右民与使物各安其生意,谓自我位之、育之也,如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万世永赖,皆是舜禹致中和功夫所到处。如何?」
  
  看书须看文势,不可溺于旧见,及先立己意,迁文势以就之,便不是。若如道通之说,则位育二字,当在天地万物之上矣。如大学物格而后知至,及天下平,若如旧说,格了物乃诚意,则当云:「格物而后至知,至知而后诚意,诚意而后正心,正心而后修身,修身而后齐家,齐家而后治国,治国而后平天下。」而「格至诚正修齐治平」八字,当在「物知意心身家国天下」之上,而必不在「物知意心身家国天下」之下矣。其所谓裁成辅相,左右民,使物各安其生,乃致中和之功用,即篇首所谓修道之教,即篇中所言礼乐政教经纶,立本知化,尽人物之性等事也。予中庸测难极明白,但人先入之言生于心,故不肯虚以理会之耳。若见得真切,作功用、作效亦无不可。
  
   源与道通论克己,道通云:「克己功夫大略有三节,上一节只是立主宰。主宰恒立,己安从生?此是颜子功夫。中一节是纔觉有己,即便克去,但克时亦只是提省得主宰,观颜子知有不善未尝复行,与三月不违仁,恐亦有时落此。若下一节则是己已涉事,悔而后复,颜子则无此矣。今有志于学颜者,三节功夫皆不可不知,但须审己力量,勉勉循循,做得去便好。虽然,三节总以立主宰为本,功夫疏密不同,即便有此三等。」是否?
  
  知崇而礼卑须兼用。吾尝云:「知圆如天,行方如地,天包乎地,知通乎行。」通乎行而知者,圣学之始终也。须是兼用此克己三节,上二事皆颜子事,后一节即易所戒「无祗悔」,悔则力有不能克矣,频悔频复,必至迷复,亦易之所戒也。
  
   勖问:「心事合一,有事时敬义兼尽,无事时如何合一用功?」冲对:「吕泾野每见予说无念无事,便谓立论太高,冲因熟验来学者,果说不得无念无事,只如人具四体,便有四体之事。颜子虽只在念头上用功,然亦须要照管得四体方是,故夫子告之曰:『非礼勿视、听、言、动。』这四体之事,岂可一时不管摄也?大学意、心、身、家、国、天下,总纽都只在此心,况不时绵续相感,岂可一时不体贴?若说无事,除是用功则可耳。」勖云:「然则戒慎恐惧之心,焉可须臾而离?」冲曰:「然。」是否?
  
  说得皆是,难得见到如此,便不落空了。人于日用,无非事者,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不分动静。
  
   周桐问:「二程之学,得之濂溪,故其言曰:『自见周茂叔,每令寻仲尼颜子乐处,既而吟风弄月以归,有吾与点也之意。』后来造诣精纯,虽由乎己,然开发之功,不可诬也。伊川顾谓得不传之绪于遗经,何与?况图说谓「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通书「一为要」,其言至精切矣,岂二书犹有未尽,必待求诸六经,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耶?」
  
  明道云:「吾学虽有所受,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贴出来。」可见其学本于濂溪,而「天理」乃其自得者,然不可谓无所传矣。伊川谓:「吾之学与家兄同,后之人求家兄之学者,求之我可也。」吾一向不敢许其同,今观其不信濂溪,则与明道不同处,亦可见矣。
  
   桐又问:「事上磨炼,惟涉利害难处者,虽不轻易放过,终是欠快利,不得洒然,其病安在?」冲答曰:「看得利害尚重在,故此心做主不起也,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何等洒然!」
  
  涉利害难处事,欠快不洒然者,只欠体认天理,功夫欠熟耳。看得利害重,只是天理轻耳。所谓志士勇士,果安在乎?所志何事?勇者何为?必有所见,又不成只血气之勇能尔也。
  
  泉翁大全集卷之六十八
  
  新泉问辩录
  
  [门人宜]兴周冲编辑
  
   或有认思虑宁静时为天理、为无我、为天地万物一体、为鸢飞鱼跃、为活泼泼地,自以为洒然者,因言遇动辄不同,何也?冲应之曰:「譬之行舟。君这个舟,风恬浪静时,或将就行得;若遇狂风送浪,便去不得也。要去,须得柁柄在手,故学莫先于立主宰,若无主宰,便能胸中无他闲思杂想,亦只讨得个清虚一大气象,安得为天理?安可便说鸢飞鱼跃?程明道先生尝言:『鸢飞戾天,鱼跃于渊,与必有事焉而勿正意同。』昔聪明如文公,直到晚年纔认得明道此意,未知道必有事焉是何事?」
  
  天理亦不难见,亦不易见,要须切己实用必有事焉而勿正功夫,乃可真见都是鸢飞鱼跃,不然,亦只是说也。
  
   冲窃谓:「初学之士,还须令静坐息思虑,渐教以立志,体认天理,煎销习心,及渐令事上磨炼。冲尝历历以此接利人,多见其益。动静固宜合一用功,但静中为力较易,盖人资质不同,及其功用纯杂亦异,须是因才成就,随时点化,不可拘执一方也。然虽千方百计,总是引归天理上来,此则不可易。正犹母鸡抱卵,须是我底精神合并他底精神一例□方得。如何?」
  
  静坐,程门有此传授,伊川见人静坐,便叹其善学,然此不是常理。日往月来、一寒一暑,都是自然常理流行,岂分动静难易?若不察见天理,随他入关入定,三年九年,与天理何乾?若见得天理,则耕田凿井、百官万物、金革百万之众,也只是自然天理流行。孔门之教,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黄门毛式之云:「此是随处体认天理。」甚看得好。无事时不得不居处恭,即是静坐也;执事与人时,如何只要静坐?使此教大行,则天下皆静坐,如之何其可也!明道终日端坐如泥塑人,及其接人,浑是一团和气,何等自然!
  
   曾檀问:「『坤六二,直、方、大,不习,无不利。』其文言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义,孔子盖并言之,而程子释之,谓:『主一之谓敬,但存此涵养,久之,自然天理明。』则是所习惟敬,而义举之矣,又何必云『敬义夹持』?愿闻其所以习者。」
  
  「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两句,只是一段功夫,在心为敬,应事为义,合内外之道也。当敬直时,义涵于敬;当义方时,敬行乎义,原非二物。后面「敬义立而德不孤」,「立」字即敬义合一也,「夹持」,义亦如此,非谓惟习敬而义举之也。习只便是如此,持养即随处体认天理。
  
   檀又问:「论道体者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曰:『正明目而视之,不可得而见也;倾耳而听之,不可得而闻也。』然而又有曰『卓尔』、曰『跃如』,至如川上之逝、鸢鱼之飞跃,则又似显然指言天理之体,不但参前倚衡而已,而曰『无』、曰『不见闻』,何与?」
  
  虽鸢鱼川上,其理何曾睹闻?不可睹闻,无声无臭者,道之体也,所谓形而上者也;鸢鱼川上者,道之用,流行可见,与道为体者也,形而下者也。合而睹之,自可见矣。其参前倚衡,卓尔跃如,不过心目之间若有见耳,非真有形状可见也。
  
   王奉问:「老子曰:『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人得一以灵,物得一以凝,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未识彼之所谓一者,与吾儒之所谓一,同与?异与?」
  
  此千里之谬,老子所谓一者,气也;圣人所谓一者,理也。
  
   日昨孚先以长至在迩,作饭会。席间因讲复其见天地之心,冲谓诸友云:「人心本自坦坦平平,即所谓天地之心,不待复而后见也。圣人见人多迷而不复,恐其灭绝天理,不得已又就其复处指点出来,欲令人便循著扩充将去也。吾辈若能守得平坦之心常在,即不消言复,只怕无端又生出别念来耳。故颜子『克己』,只是不容他躯壳上起念。」诸友以为然,如何?
  
  冬至一阳初动,所谓来复时也。天地之心,何时不在?特于动复时见耳。人心一念萌动,即是初心,无有不善,如孟子乍见孺子将入于井,便有怵惕恻隐之心,乍见处亦是初心复时也。人之良心何尝不在?特于初动时见耳,若到纳交要誉恶其声时,便不是本来初心了,故孟子欲人就于初动处扩充涵养,以保四海。若识得此一点初心、真心便是天理,由此平平坦坦持养将去可也。若夫「不消言复」一语,恐未是初学者事,虽颜子亦未如此道。颜子犹不远复,毋高论,要力行实地有益耳。
  
   潘稽勋讲:「天理须在体认上求见,舍体认何由得见天理也?」冲对曰:「然。天理固亦常常发见,但人心逐外去了便不见,所以要体认,纔体认便心存,心存便见天理,故曰:『不能反躬,天理灭矣。』又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体认是反躬而复也。天地之心即我之心,生生不已,更无一毫私意参杂其间,此便是无我,便见与天地万物共是一体,何等广大高明!认得这个意思常□□,而乾乾不息以存之,这纔是把柄在手,所谓其几□□□□   ,到那时恰所谓『开阖从方便,乾坤在此间也』。
  
  宇宙内内事千变万化,总根源于此,其妙殆有不可言者,然只是一个熟。如何?」
  
  此节所问所答皆是,然要用功实见得方有益。中间云「纔体认便心存,心存便见天理」,不若心存得其中正时便见天理也。如此是体认功夫犹更直截。其后云云,待见天理后便见得亲切也。
  
   陈子才问:「先生常言见得天理,方见得人欲,如何?」冲谓:「纔体认便见得天理,亦便见得人欲。盖体认是天理萌动,人心得主宰时也,有主宰便见人欲。文王缉熙,只体认不已,便接续光明去,便容不得一毫人欲,此便是敬止,从此到至善只一条直路。因窃自叹曰:『明见得这条路在前面,还只不肯走,病果安在耶?』愿赐鞭策。」
  
  文王缉熙敬止,便是止至善、便是体认天理功夫。若见得时,李延平所谓一毫私意亦退听也,岂不便见得人欲乎?若人之酒醒,便知是醉也;若谓明见得这条路在前面,如何不肯走?或是未曾上路也,又何迟回顾虑?无乃见之未明,或有病根,如忧贫之类在内为累故耶?若欲见之明、行之果,须是将习心打破两层三层,乃可向往也。
  
   一友语经哲曰:「须无事时敬以直内,遇有事方能义以方外。」经哲曰:「恐分不得有事、无事。圣人心事,内直则外自方,学者恐义以方外时,亦是做敬以直内功夫,与修辞立诚,亦是做忠信进德功夫,纔见得心事合一。先生随处体认天理之训,尽此二句之意更见打透明白。」不知是否?
  
  「随处体认天理」兼此二句包了,便是合内外之道。敬以包乎义,义以存乎敬,分明不是两事。先儒未尝说破,予一向合看。如此见得遗书中谓『释氏敬以直内则有之,义以方外则无有』为决非程子语也。吾子看到此,难得!
  
   经哲向问戒惧慎独养中之说。先生批教曰:『戒惧慎独,情也,就动上用力。』哲觉定性书云:『人能于其怒时遽忘其怒,而观理之是非。』又有怒发之时,不觉为气所动,此心一觉,即制遏之,使心平气和,不至过甚,亦是中否?」
  
  亦是如此,但中即是天理,察见此天理,则易之惩忿窒欲,颜子不迁怒贰过,孔子不怨天尤人,与戒谨恐惧,不过都是存养此中耳。
  
   一友问:「明道先生言:『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贴出来。』今见朋友中开口便说天理,某却疑先生教人要察见天理者,亦是人自家体贴乎此耳,非谓必欲人图写个天理与人看也,如何?」冲对曰:「诚然!诚然!天理何尝有定形?只是个未发之中,中亦何尝有定体?人但常以心求中正为主意,随时随事体认斟酌,调习此心,常合于中正,此便是随处皆天理也。康诰所谓『作稽中德』,亦是如此。求也自求,见也自见,得也自得,他人不能与其力。便自见得,亦不能图写与人看。虽然,说功夫处却不能瞒得人也。」未知是否?
  
  天理只是自家体认,说便不济事。然天理亦从何处说得?可说者,路头耳,若连路头也不说,便如何去体认?其全不说者,恐是未曾加体认功夫,如未曾行上路的人,更无疑问也。所云:「心求中正,便是天理。」良是,然亦须达得天理乃可。中正而不达天理者有之矣,释氏「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是也,何曾达得天理?
  
   若愚问:「夫子之道,本心性而贯天人者矣。然有知慕此道者,其知可谓良知乎?有知慕之而弗为之者,果力之不足?抑志之不立乎?若愚盖知慕而弗能为之者,幸夫子鞭其驽、指其要而进之。」
  
  道本心性贯天人,原不是二事,吾子看得亦好。知慕之者何所逼而然?乃秉彝好德之心,不可谓非良知,然知之未真,故弗能为,非力之弗足也。若全身精神命脉皆在于是,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则见岂有不真?力岂有不足?岂有弗能为之理哉!
  
   若愚尝思读书法矣,心不在书,虽蚤夜研穷,恐无自得之益。心专在书,则心滞于一,难免玩物之失,不知如之何其可也?朱子曰:「读书须是虚心切己。」不知心何由虚?己何由切?幸夫子发明之。
  
  所问读书之法,心不在则无自得,心在则滞于一,此足见体认之功,乃切问也。盖人心之于事物,其病有二:只是一忘一助而已。惟读书时,无在而无不在,即是勿忘勿助之间,便须自得。自得者,得自我也,非得于书也。因书以警发耳。文公所云「切己虚心」,亦正如此。切己者,恐不虚心;虚心者,又恐不切己,惟中间是正当处。凡应事接物,亦复如是。
  
   若愚家食时闻夫子道,惟恐其举业相妨也。既得观二业合一之论,与闻根本枝叶之说,心始释然知其无所妨,而所资者益深矣。然其所以培根本者,厥功何始?
  
  此是今世第一个关,若打得透时,事事皆透,诚是高手也。为而不溺,乃是高手;为而不知反本,固溺志,若只不为,谁不能之?君欲培其根本,须是就习读时体认天理,天理日长,则资之深,而二业同长矣。
  
   若愚问:「中庸尊德性、道问学一章,朱子以存心致知言之,而未及力行者,厥义维何?」
  
  后世儒者就行字别了,皆以施为班布者为行,殊不知行在一念之间耳。自一念之存存,以至于事为之施布,皆行也,且事为施布岂非一念为之乎?所谓存心即行也。
  
   若愚问:「伏羲、文王、周公作易,未言太极,而孔子言之;孔子未言无极,而周子言之。所以言与不言者,何也?」
  
  古今往来之宙,上下四方之宇,只是一个天理,即易也。若体认得,则周易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皆是这个,注脚皆是剩语。言不能加,不言不能减,故也。
  
   若愚问:「天理,心之主也;人欲,心之贼也。一心之微,众欲交攻,日侵月蚀,贼渐内据,主反退听,旦昼所为,时或发见,殆亦杯水于舆薪之火耳,如弗胜何?今欲反其故,复其真,主者主之,贼者贼之,如之何其用力也?」
  
  这个天理真主未尝忘,特为贼所蔽惑耳,观其时或发见可知矣。体认天理,则真主常在,而贼自退听,不是外边旋寻讨主入室来,又不是逐出贼,使主可复也。只顷刻一念正,即主翁便惺,便不为贼惑耳。二者常相为消长。
  
   若愚问:「见色而喜,见利而趋,人之迷也,滔滔天下矣。见斯道而弗之求者,岂天理反不如人欲之易动人念耶?」
  
  人只为不见理,从躯壳上起念,便血气用事,故如是。非好恶之真性然也。
  
   简静夜默坐澄心内观,求吾所谓天理者,惟见气机之运,生生不息而已。天理非有一物,诚如明训,但颜孟所谓「卓尔」、所谓「跃如」,毕竟何如?不识循此求之,久当有见,将别有一段微妙功夫,而非浅浅者所能及也。敢问?
  
  更无别微妙功夫,只是心存时,得其中正时,勿忘勿助时,便自见得卓尔跃如。皆曰「如」,非真有物也。所谓气机之运,恐未是天理,天理何形?只廓然大公便是。善自体认。
  
   简曾、祖父皆次子,而嗣宗者多弗克祀。简祀曾与祖而附其兄,则既已而不敢矣,但吾伯于亲为近,而其子尤不肖且贫,简欲祭则僣;欲祔则逆;欲舍置之,则行且废祀。然则若何使心安而礼从也?敢请。
  
  礼:支子不祭。又支子为大夫以上,牲祭于宗子之家。宗子乃祖父正体,为父祖后,故得祭,祭则飨也;支子非正体,不为父祖后,故祭则不但僣而已,恐神亦不飨也,故神不飨非类,亦如此。礼:敬宗所以尊祖。故于宗子正欲培植,立祖父祠,每祭使宗子行之。若牲品物,宗子贫不能备者,支子为大夫,备之,至于祭服,亦须为[之]制,遇行礼时,则服之可也。宗子之祢,亦该入祖祠,支子之父则不得入,别立祠可也。
  
   刘子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性之所以立也。子思曰:「中者,天下之大本。」用之所以行也。体用一原,显微无间,学者从事于勿助勿忘之间,而有得夫无声无臭之旨,则日用应酬,莫非此中发用流行之妙,不啻执规矩以为方圆,盖曲当也。然尧、舜允执之中,孟子无权之中,似就事物上说,故后世有求中于外者。不知危微精一,皆心上功夫,而权之一字,又人心斟酌运量之妙,以中乎不中者,则既已反其本矣。舍此不讲,而徒于事物上每每寻个恰好底道理,虽其行之无过不及,而固已入于义外之说,恐终亦不免于执一而已矣。臆见如此,未知何如?
  
  圣人之学皆是心学,所谓心者,非偏指腔子里方寸内□□□对者也,无事而非心也。尧、舜允执厥中,非□□□□□,乃心事合一。允执云者,吻合于心,与心为一,非执之于外也;所谓权者,亦心也,廉伯所云「斟酌运量之本」是也。若徒于事物上寻个恰好道理,平时涵养,由中而出,即由仁义行之学,何有不可?若平时无存养功夫,只到事来面前,纔思寻讨道理,即是行仁义、必信必果之学,即是义外,即是义袭而取之者也。诚伪王伯之分,正在于此。
  
   简一日与周用宾论祭义,曰:「天地以生物为心,而用牲,何也?岂真所谓万物之蠹也乎?」用宾不答,之曰:「血食也。」又曰:「此等处须于二十年后当自得之,某亦求之二十年始得。」简惑焉。
  
  天地春生秋杀,圣人仁育义正,皆是天理流行,阙一不得。好生者,仁也;用之以供宾祭者,义也;取之以时,用之以节,而远庖者,义所以存其仁也。若复不用牲,则梁武帝以面为牺牲者,果得尽仁义之道乎?好生者,天地之心,然天地之性,人为贵,仁之中有义存焉。释氏不杀牲,然不能不食五谷,五谷亦生也,岂为能充其类也乎?[仙]人谭景升论杀生云:「吾疑自古无君子。」误矣。
  
   敢问中庸「不睹不闻」,与诗[「无声无臭」]之旨,何以[异]?天理本无形声可以[议拟],但只恁地看,恐堕于无,若□无中想出一个不睹不闻景象,则亦滞于有矣。无[即]佛氏之所谓空,有即其所谓相也,二者皆非也。然则不无而无,不有而有,其心之本体乎!其在勿助勿忘之间乎!
  
  此事正要理会,廉伯能以疑问,知是善理会矣。在人为不睹不闻,在天为无声无臭,其实一也。如旧说不睹不闻、无声无臭,却堕于虚无而不自知矣。然于不睹不闻而必曰「其所」,是有实体也;于无声无臭而必曰「上天之载」,是有实事也;何堕于无?这个不睹不闻之实体,程子所谓「亦无有处有,亦无无处无」,乃心之本体,不落有无者也。须于勿忘勿助之间见之,要善体认。吾于中庸测难已说破,惟诸君于心得中正时识取,本体自然见前,何容想象!
  
   奉谓:「孟子所谓『持其志,毋暴其气』者,亦无本末之分,不过欲人存中以应外,制外以养中耳,使知合观并用之功也。公孙丑疑而问者,未达乎此而已矣。」
  
  志气不是两物,志即气之精灵处。志之所至,气亦至焉,故持志即无暴气,都一齐管摄。如志欲手持则持,志欲足行则行,岂不内外一致?存中应外固是,制外之心,非由中乎?不必分内外。
  
   奉自领先生随处体认天理教泽,反而思之,即尧、舜、禹所谓「执中」,汤、武所谓「建中」、「建极」,孔子所谓「一贯」,周子所谓「知几」,程子所谓「主敬」,须是无分动静、无间内外、无愧隐显、无易常变,然后谓之随处体认天理。未识可如此致力否?
  
  随处体认天理,是圣学大头脑,千圣千贤同此一个头脑,尧、舜、禹、汤、文、武、孔子、周、程,千言万语,无非这个物,岂有别物?同是这个中路,岂有别路?论语终食之间,造次颠沛必于是而不违;中庸富贵贫贱、夷狄患难,无乎不行。动静内外、隐显常变,无不是随处体认之功,尽之矣。
  
   清问:「上蔡十年功夫,只是去一矜字,夫所谓矜者,如好高好名,不肯服善,好使客气皆是,此是今世痼疾。然欲去此,清意谓无过虚己,己虚则自然天理发见,胸中洒落,病根可除。上蔡但云:『按伏得这罪过,方有向进处。』愚恐功夫茫茫荡荡,无所著落,病根隐伏,有时举发矣。请问何如?」
  
  若要去矜,除是体认天理,久则可夺旧习。介卿所谓「虚己则自然天理发见,胸中洒落,病根可除」,此数言最好,见到此,不易得也。盖勿忘勿助,乃是虚己,天理自见,何用想象?见得时,矜复何有?此盛则彼衰,病根不期去而自去矣。上蔡乃欲事事而习之,宜其十年不能去一矜字也。
  
   昨论尧、舜至圣,故授受止于「允执厥中」一言,禹次一等,故益之三言,以示功夫,与颜子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勿失之意相同。伊川谓:「精一所以致之,执中所以行之。」则见精一与执中分为两途矣。夫万世传心之学,不过此十六字,禹次二圣,即有三言之赘,下禹数十辈者,不知又将何如?
  
  所谓中、所谓善,不过只是天理,前乎千百世之既往,后乎千百世之将来,其间千圣万贤,千言万语虽不同,同归天理二字耳,更复何加?精一是执功夫,皆兼体用心事言。
  
   清问:「昨者坐中一友言夜睡不著,先生谓其未曾体认天理,故睡不著。清因举蔡季通『先睡心、后睡眼』,文公以为古今未发之妙言之,先生不以为然,岂以其岐心目为二理耶?」
  
  吾意不以为然者,非以岐心目为二理也,只先著一个睡字,便是安排,事事亦复如是。所谓体认天理者,亦非想象,想象亦便是安排,心中无事,天理自见,无事便自睡得著,何意何必!
  
   清问:「宋哲宗锐志于学,一日于轩前折柳,程子谏以方春不可无故摧折。哲宗不平,掷之于地。司马公谓使人主不肯亲近儒生,正为如此。夫从容讽谏,固足以转移君心,而有犯勿欺寔君子事君之道。若司马公之言是,则于其君折柳之时,果将何以为谏?」
  
  君子事君,固当随事谏正,然使明道言之,必圆转和平,自能入人,足以感动人主之心,此事系乎德盛所致,不可强为。
  
   清问:「昨在公所,与僚友笑谈间,因出一谑语,回顾群吏,赧然有惭色。适潘叔愚至,清语之故,叔愚谓:『此即是天理发见,此即是良知良能,由此用功夫去,终身将无谑语也。』清谓修于显者易,谨于独者难。君子修身,虽无隐显之间,然处幽独而谑语知愧,则功夫斯进矣,不识何如?」
  
  介卿能知过不欺,叔愚能推类辅仁,两得之矣,且戏言生于思也,思常无邪,何间隐显?何有谑浪?
  
   孟源问:「向在嘉会所,曾与朋友论『心外无事、心外无物、心外无理』,源谓此三语者,盖言心即事、心即物、心即理也。子思曰:『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是言诚即物也;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是言我一物也,是天地万物一体者也,学者识此意,即无分彼此、内外、动静,一以贯之诚是也。苟未能然,必常因其所发而加困勉之功,必格物、必穷理,即功夫始有实地也。又所谓物,非若后儒漫指天下之物之谓也;源所谓理,非若后儒所云在物为理之谓也。要皆本于吾心,如吾心发一念事亲,即亲为一物;发一念事君,即君为一物也。必尽吾心以孝其亲,尽吾心以忠其君,是所谓得其理矣。使吾心容有未尽,是君亲之物未格而忠孝之亏矣。以此例之,万事万物,莫不皆然。窃意子思、孟子所谓,乃诚者之事,源所谓『发处用功』,乃诚之者之事。但功夫有生熟,固造诣有安勉耳,则亦不害其为体用一原、内外一道也。未知当否?」
  
  所言「心外无事、心外无物、心外无理」三句无病。又云「心即事、心即物、心即理」,似欠明。又云「一念事亲事君即为物,非若后儒指天下之物为物」,则又似以万物在心之外,是心外有物矣。不若大其心,包天地万物而与之一体,则夫一念之发,以至天下之物,无不在内。而以其浑沦,则理在天地万物;以其散殊,则理在事亲君之间,即心而事物在,即事而理在,乃为完全也。如是体认,不亦可乎!诚者、诚之者无不同条共贯,有生熟、无彼此。
  
   冲窃谓「予欲无言」,与「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意同,皆是圣人用功,纯亦不已处,此惟颜子识之,而子贡之徒不能与也。旧注二章俱看得浅了,是否?
  
  「予欲无言」与「默而识之」,圣人自学教人,无不皆然,非徒设言以发门弟之问也。颜子终日不违如愚,正是此学,故程明道先生云:「惟颜子便默识。」君知得如此,便须加默识功夫,自受用便须省得言语,先正传注不必议其浅深也。
  
   冲问:「知言养气是一套事也,集义以养气,似忠信进德之事,知言则有修辞立诚之意焉,但知言兼人己,是否?」
  
  不必将易二句来体贴,立言各有端绪。知言养气是孟子之学紧要处,程子曰:「知言即是知道。」最好。由是言之,「知言」是知所有,「养气」是养所有;「知言」非谓能观人,能观人是成德之事,「知言」是为学之事。「知言」者,因人之言而警发吾之心,故因诐淫邪遁之辞,而知其必有以蔽陷离穷乎我心也,是所谓警发吾心之良知,即知道矣,非知所有乎?由是而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是养其志气,非养所有乎?知兼人己一语得之。
  
   毛式之日来功夫尽切身,冲家居全得此友往来商确耳,但渠铢较寸量念头尚未肯放下,多病精神不足,可惜也。愿先生疗以一言,渠若见得完全,却会守得牢固。
  
  毛君素笃信吾学,随处体认天理,此吾之中和汤也,服得时即百病之邪自然立地退听;常常服之,则百病不生,而满身气体中和矣,何待手劳脚攘,铢较寸量乎?此心天理譬之衡尺,衡尺不动而铢铢寸寸自分自付,而衡尺不与焉,舜之所以无为而天下治者,此也。此剂中和汤,自尧、舜以来治病皆同。天理人心不在事,心兼乎事也。
  
   朱鹏问:「道通云:『随处体认天理,即孔门博约一贯之义者。』然则博学于文、约之以礼须合作一句看始明。请示。」
  
  随处体认天理,与博约一贯同,皆本于精一执中之传。博文约礼还是二句,然只一段,功夫一齐并用,岂不是同一体认天理!
  
   鹏又问:「天理体认得亲切,涵养得熟后,则富贵贫贱、出处去就,与夫日用一切应酬,便能顺应故也,不识涵养未熟时如何?」
  
  天理是圣贤真种子,苗而不秀、秀而不实,虽有良种子亦无用,故体之为贤,熟之为大贤,熟之化之为圣人。夫人亦在乎熟之而已矣。学者虽涵养未熟,然顷刻体之,则顷刻便能顺应;若顷刻体认之功间断,即顷刻便倒行逆施。
  
   先生尝言:「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此便是良知,亦便是天理。」冲窃以为是非之心,其在人也,虽私欲亦蒙蔽他不得。譬诸做强盗人,若说他是强盗,他便是怒;又如做官人要钱的,渠亦怕人知觉,及见人称「某官何等清廉」,渠亦知敬而自愧,可见他本心自是明白,虽其贪利之心亦蔽他不得,此正是他天理之心未尝泯灭处。学者能常常体察乎此,依著自己是非之心知得真切处,存养扩充将去,此便是致良知,亦便是随处体认天理也。然有谓先生不欲学者之言良知,岂虑其体察未到,将误认于理欲之间,遂以为真知也耶?
  
  如此看得好!吾于大学小人闲居章测难备言此意。小人至为不善,见君子即知掩不善,又知著其善,又知自愧怍,人视己如见肺肝。又如贼盗至为不道,使其乍见孺子将入井,即有怵惕恻隐之心,岂不是良知?良知二字自孟子发之,岂不欲学者言之?但学者往往徒以为言,又言得别了,皆说心知是非皆良知,知得是便行到底,知得非便去到底,如此是致,恐师心自用,还须学问思辩笃行,乃为善致。昨见邹主客记中说得好。
  
   葛洞问:「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今日这个头脑学问讲得停当时,须是夫妇间磨炼得过,纔是著实功夫,纔可说到天德王道,不然恐只是伪也。」
  
  如此体察最好,然必须实认功夫,即无往而非天理矣,不可徒作话说也。
  
   冲尝见学者多言:「圣贤言语句句是疗病之药,须是博览牢记在心,遇一病发,即疗以药。」冲戏谓之曰:「安能得此宽大肚子,盛受此许多药柤。」或曰:「然则学于古训,非与?」冲曰:「乌乎非也!圣贤之言,诚疗病药石也;随服随疗,病去则已;若服过多,则反耗元气,君必欲多带药物以防病发,则请增以一方。晦翁曰:『知得如此是病,便不如此是药。』此方可以疗万病矣。」此意如何?
  
  今时学者多是此见解,殊不知如此欲以疗病,乃反添一病也,纵有如许大肚载药柤,又反是一大病也。学于古训,古训岂可不学?但古人学与今人别。学者,觉也,古训者,圣人之心也。学之所以觉我之心也,我之心即圣人之心,觉了便不须留心,最是用药之气,以疗吾之元气而不用柤也。若元气好时,中和之药亦不妨多,心在则古训之学亦不妨多,子不闻「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乎?
  
   葛洞尝问:「易曰:『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何谓也?」冲答曰:「君子以畜德为本,而前言往行,皆培壅灌溉之资,兼有扶植防护之意,亦犹病愈则已之说也。昔人有读书不求记与不求甚解者,此最得读书之法,须知不求记与不求甚解之时,有何作用始得。」洞又问:「所谓作用者何意?」冲只令渠自悟。何如?
  
  德者,我之德性也,非得之于前言往行也;因前言往行以开发乎我、培灌乎我,如种树然,必根于心乃可。故吾尝谓:「根立而不灌焉者,死矣;根不立而灌焉者,死矣。」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者,正谓如此。识者,知识也,入乎耳、感乎心也。若读为去声,则是识记也,则是后世记诵之学也,何关于德?
  
   冲尝谓:「学者尚论古人,偶觉古人心事有未安处,切不可辄生议论,虽于今之贤者亦然。不惟失忠厚之道,即此便不是学问,就是朋友中亦不可轻指其失,恐其心自有所安处,正与我所见不同也。或云讲论,或学问,则不在此例。二说俱当否?」
  
  正是如此立心。
  
   王盘问:「地步除却颜子已在几上做著了,吾人惟有一念觉处。间断时,纔知得不是,便向志上打发起来,就求实落存去,以为常惺惺法,不知是否?又明道先生谓:『觉悟便是惺』,先生诗谓『一念正时便是惺』,亦即谓此处否与?」
  
  此意已尽,然必须见参前倚衡,乃是觉,存习之久,便可到颜子几上功夫。
  
   盘又问:「圣人之无言,正默契乎道也,若颜子之如愚,明道之如泥塑人,其亦必有事焉也乎?」
  
  孔、颜、明道无言、如愚、如泥塑人,正须必有事焉乃可也。吾子初学见得如此,便好用功以有诸己,不然只是意见说话也。
  
   先生言:「知仁勇三者,俱不可无。」盘意须是此志一立起,自然一念愤发处便是勇,亲切处便是知,延引去生生不已,即是天理,即是本体,所谓仁也。说仁便知勇都该载,只要好生体认得,许多昏杂意念,都可自无,却还由这个志鞭策出来,纔能如此做得,所以今日之学惟患不立志。是否?三者皆天理也,只是一事,知是精察以知此,仁是纯心以存此,勇是果确而不息乎此。学者只体认天理,三者皆在其中,昏杂意念自不生,不须头绪多般想象,即是昏杂了也。
  
   冲窃疑人主之学,只是「正心诚意」四个字,正在此著功尽不妨。圣人天聪明之尽,只是尽得这四字。人主大患,凡在作聪明,但尽得正心诚意功夫来,自然聪明睿智足以有临,身与家国天下之事,无微不烛,更容不得分一毫精神别处用也。舜无为而治,恐亦是如此。
  
  独说正心诚意,遗了身家国天下事,所以不得完全。还是意心身家国天下,都在格物至其理上作一段工夫用,则心不落于空虚,而事不流于用智,都是一团天理,自然意诚、心正、身修、家齐、国治、天下平,所谓一了百了也。
  
   冲窃以人主之职只是论相,宰相之职惟辅君正心诚意,与旁求俊乂、布列庶位二者而已,但得君心正,野无遗贤,则天下国家事正不必皆己出,而可以坐享太平矣。周公握发吐餔以见贤者,而犹恐失之,为是故也。后来惟明道程先生识得此意,故其言曰:「我只是格君心。」又曰:「但得他人致世如唐虞三代,我愿为唐虞三代之民。」何等公平正大!此等意思,在吾辈今日恐亦不可不知也。
  
  君相须是咸有一德,方可济天下之事。学者他日见用,莫不有此,则今日所学,正要存此志。
  
   洞问:「宋神宗时,使程明道、张横渠二先生并居要路,朝廷更责任得重,则三代之治决须复得,但斡乾转坤之柄,窃恐还须明道手中方运得去。不识是否?」
  
  程明道先生真王佐才也,真有王道手段,观其风动处便不同。所言治天下以正风俗得贤才为本一疏,便是王道规模。
  
   昨与陈子才论为守令,冲谓:「先就他民情土俗,略加点掇,使各安生乐业,然后可以有为。若先立己见,要得他那许多百姓一一依著圈套行,秪见其生事而扰民也。因言朝廷若要天下太平,须是责重守令。凡遇选守令时,须召见温语,谕令之任,其在两考之内,务须家给人足,风移俗易,监司不得文法相拘。既赴任后,仍留神访察,以时激励,如汉朝最得御守令之术,所以汉世良吏为盛。此在今日,恐亦不难举也,如何?
  
  牧民者如牧牛羊矣,牧牛羊者,只令不失其刍,不扰其群而矣。天下之乱,只因上人生之耳。
  
   先生儒佛之辩明矣。冲窃以为论佛氏曰:「当先根究其初心不合从躯壳起念,且缓责其苦根尘、绝伦理之罪。盖由其举足之差,遂使其缪至此极也。」故冲每与朋侪言学,须先探讯其志,然后与论功夫。若其志不正,虽与讲得极亲切,只是替他培壅得私己的心,反帮助润饰得他病痛。后来纵欲败度,伤残伦理,或反有甚于佛氏者。孔子于门人往往诱其言志,孟子欲人察于善利之间者,殆为是耳。故自学教人,皆宜先正其志,何如?
  
  佛氏初心躯壳起念,即是苦根尘、绝伦理之罪,是同条共贯事。然问罪者先须按其实迹赃证,乃可诛之也。今只诛其躯壳起念,则彼又有无诸相之说,必不肯服。从事圣人之书者,亦有纵欲败度、伤残伦理,然不可谓之儒,圣人必不取之。而佛者之教,正欲人人绝灭伦理,如水火之不相同。子比而同之,且抑扬之间,辞气过矣!正志之说甚好。
  
   衢问:「先生教人体认天理,衢只于无事时,常明诸心,看认天理万物一体之义,至有事时,只就此心上体会,体会便应去,求个是便了,不识然不?」
  
  吾所谓天理者,体认于心,即心学也。有事无事,原是此心,无事时万物一体,有事时物各付物,皆是天理充塞流行,其实无一事。
  
   勖问:「宇宙内事,千绪万端,皆不由己,惟有一心在我耳。孟子曰:『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是求有益于得也,求在我者也。』所谓在我者,此心之谓与!圣贤教人千言万语,无非心学也,书曰:『思曰睿,睿作圣。』孟子曰:『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思之一字,其心学之要与?」
  
  当思所谓「求则得之,舍则失之」与「思则得之」者是何物乃可。这个机括,诚为在我,其得其失,将谁责乎?
  
  泉翁大全集卷之六十九
  
  新泉问辩录
  
  门人宜兴周冲编辑
  
   桐问:「天行健,君子法之以自强不息。是故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戒慎恐惧,不容少懈,此乃为学大头脑处。学者须是切问近思,反躬体认,得下手实地,而见所谓中正者常在心目焉,庶功夫有下落、有滋味、有不能自已处,所谓寂然廓然,感通顺应者,渐自精明透彻,至凡精一缉熙一贯之旨,皆当统会矣,乃是真实学问,可以上达。若或看得轻、造得浅,不得下手实地,讲来讲去,终是口耳,做来做去,终为义袭,虽或夙夜考索,终成障□□蔽。窃谓今日当务,惟辩术贵精,用功贵切,如斯而已矣。何如?」
  
  当知所戒慎恐惧者何故?若察见所不睹不闻之实体,乃知所谓中正,所谓大头脑,所谓实地,所谓功夫下落,所谓滋味,所谓不能自已,所谓切问近思,所谓精明,所谓寂然廓然,感通顺应,一一各有真见,与精一缉熙一贯之旨无异矣。
  
   孚先问:「体认天理之说,近来正衣端坐,收敛身心,稍见有些光景。窃看得天理止是吾本然之良心,此心常能整齐严肃,自无非僻之乾,自有个正大光明气象,凡遇事自然从容闲雅,有个良心发出来,便就此扩充将去,便是天理。若或不敬,此心便放肆,应事便无良心;或介然有之,不免私意附会,不能察识扩充。如此体认何如?」
  
  且须如此体认,久久自有光明。「心常整齐严肃」一句好若,舍心却于外貌上求整齐严肃,则不是。
  
   又问:「真种子,窃看吾儒与道家不同,彼以精气神,吾儒止是良心。心之良者便是天理,孟子所谓『仁义礼智』者,天理也;『四端』者,良心也;『先立乎其大者』,立此也;『扩充』者,充此也;『复礼』,复此也;『未发之中』与夫『道心』、『明德者』,此种也。今日止是敬以涵养良心,而扩充之,便是体认天理,庶几不煮空铛。如何?」
  
  且默识这一点生意。
  
   又窃疑心性图中,敬始二字,何以不与上一心字齐?何以在性之小圈中?性是未发之中,静物也,夫子曰:「静以上无容力也,戒慎恐惧,动以养静也。」今著敬始于性之圈,是静以上用敬矣,何云无容力?尚未豁然。
  
  图意不以上下为先后,且敬亦何终始,性虽未发,然戒惧慎独,敬以存之,则动之静也。更须玩索完全。
  
   孚先尝阅鹅湖之辨,象山之说尤觉明白。朱子后来止以平心观理答之,终不见分晓。又朱子太极总论中所与象山难辨者,终不开析,岂朱子真有不服善乎?抑象山果妄辨乎?无极二字,至今疑之。
  
  且信所信而力行之,信未及者,姑阙疑可也。
  
   又问:「窃看得察见天理,即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之头脑,敬直义方,即察见天理之脚注,而戒慎恐惧又持敬之样子,格物致知是明义之路头。然敬存则义自明,义明则敬益存,一动一静,交相为用,如此持循,庶几天理在我。未知是否?」
  
  若体认天理有得,则圣贤千言万语皆二字之脚注也,奚直二句耶?
  
   合一之训,与抑洪水、兼夷狄、作春秋同功,然孚先窃谓:「一而二则合,二而一则不合。一而二者,培根本而俟枝叶自生也;二而一者,一面培根,一面作枝叶也。枝叶与本根,两下功夫也,故欲事德业,不先断举业,而曰:『吾无助长计功之心而合一』,恐自欺也,故必有夫子十三年涵养之功,然后可。未知是否?」
  
  只心事合一用功,即执事敬,便是根本枝叶一气贯通,但枝叶花实,则随气所到处生长耳。君岂见止种其根去其叶,日绝其萌芽,而可以望花实之生乎?
  
   经哲问:「先生每令察见天理,哲苦天理□□□□□于空中摸索耳。近就实地寻求,始觉日□□□□□止一事一物,无非这个道理,分明有见□□□□□意思牵滞,未肯真实认他做主耳,非难见□□□□生天地间,与禽兽异,人得天地之中耳,中□[乃人之]理也、即命根也、即天理也,不可顷刻间断,若不察见,则无所主宰,日用动作,忽入于过不及之地,而□□知矣,过与不及,即邪恶之去禽兽无几矣。故千古圣贤授受只一个中,不过全此天然生理耳。学者讲学,不过讲求此中,求全此天然生理耳。入中之门曰勿助勿忘,中法也,以中正之法,体中正之道,成中正[之]教,体认天理,即体认中也,但中字虚,天理字真切□,人可寻求耳。不知是否?」
  
  体认正要如此真切,若不用勿忘勿助之规,是诬也。
  
   经哲与一友论扩充之道,经哲以扩充非待发见之后,一端求充一端也,只终日体认天理,即此是敬。[敬]即扩充之道,非敬之外又有扩充功夫也。所谓操[存涵]养体验扩充之,只是一事。如戒惧慎独以养中,中立而和自发,无往而非仁义礼智之发见矣,孟子[曰]:「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重在足字,非必保四海□□为充也,只是求复吾广大高明之本体耳。不知是否?
  
  今之所谓致良知者,待知得这一是非,便致将去,此所谓致良知者,一端求充一端也。只一随处体认天理,扩充到尽处,即是保四海,即是广大高明之本体。
  
   经哲疑默而识之是思诚功夫,既云默识,即此是学,又曰「学而不厌」,岂默之外又有学耶?抑即是默识之学而重言其不厌也?
  
  默识对学不厌说。默识即尊德性,学不厌即道问学,非问学,则德性不真;非学不厌,则所默识者或差也。圣贤每每兼举并言之,盖二者所以相济,不可相无也。
  
   经哲读中庸难语首章曰「莫见乎隐者,道体之大也;莫显乎微者,道体之小也。」读费隐章难语曰:「费即上章之莫显乎微也,即下章之小德川流也;隐即上章之莫见乎隐也,即下章之大德敦化也。隐则体用皆隐也,费则隐显皆费也。」读仲尼章难语曰:「大德者,隐之谓也;小德者,费之谓也,大德小德,其德惟一也。」读其测曰:「大德一理也,即首章之中,大本也,道之体也;小德者,万殊也,即首章之和,达道也,道之用也。」费隐不分体用,而大德小德,亦宜各有体用,却分言之,与首章莫见莫显为道之用,隐微为道之体,参看不[合],不能无疑。
  
  大略分配如此,不可执泥。体用二字,随在皆有,隐费与首章隐微言道之大、道之小,或在人物、或在天地,皆有体用。若仲尼祖述章,则皆以天地之道明圣人之道,大德小德皆以天地言,故大段以大德为体,小德为用。然由是推之,则体中又自有体用,用中又自有体用。如并育并行,大德也,其间充塞流行,是亦体用也;不害不悖,小德也,其间物物各正性命,充满发生,是亦体用也。愈推而愈无穷,但不可分析太繁,恐伤支离耳,更于浑然处体认涵养,他日自当分明,不假于言矣。
  
   津问:「为学紧要[是]克己,克己莫善于养知,何也?知是心之本体,本体常觉,己安从生?己私之生,缘不自觉也,然亦却自有发见不可泯灭时,如乍见孺子入井恻隐之类,乃良知也。只要知皆扩而充之,扩充不息,即本体愈自精明,一有私意,即便知觉,自然容(宅)[它]不得,所以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功夫全在养知上用。然乎否也?」
  
  恻隐之类,乃良知也,本体知觉,非良知也。所谓养知,非是只养他这一点灵觉知识,乃养其所知之实理,程子曰:「养知莫善于寡欲。」欲乃害天理者也,克己即所谓寡欲也,而吾子以「克己莫善于养知」,盖有间矣,识得此理,扩充之功在学。
  
   或问:「克己养知,与随处体认天理,一乎?」津曰:「一也。心体本是天理,本自知觉,不知体认,天理灭矣。理灭则为己,在随处体认而已矣。随处体认也者,随视、随听、随言、随动,体认吾心之天理,就正当处而勿其非礼之不正当处,即便是克己,即便是养知,皆从心上用功。」曰:「然则由中应外,制外养中,非与?」曰:「安得而非诸?心无内外,内外一心也。其由其应,其制其养,非心而何?在人善体认。若于此体认得,实有诸己,便许他知制事制心,直内方外,一以贯之之学。是否?」
  
  不须如此牵合,只随处体认天理,有见则所知日明,己自退听。所谓知者,天理是也,贤辈等所言,似以知觉之知为知,而不知中庸所谓「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三「之」字,皆指天理也。知觉之知,乃心之本体,而谓本体是天理本自知觉,则彼凡有知觉运动之蠢然者,皆天理与?是自堕于即心见性成佛之弊而不自知也,故良知之说最为难信者,此也。当观孟子此章面,原都在「达之天下」一句,「达」之一字,便是扩充,须有学问思辨笃行之功,乃不差也。伯通所言「随处体认天理」随视听言动而体认吾心之天理,良是,但又谓「就正当处而勿其非礼之不正当处」,又似太多头绪,不若心常令中正察见天理,而非礼之萌即退听,为简易直截,不须如此牵合,牵合犹似有心病也。既知一以贯之,何须更说中外?何分应制?此或是伊川少时语也,贤辈当濯去旧见,以来新知。舍己从人,道当如是。
  
   津问:「鸢飞鱼跃,活泼泼地,学者用功,固不可不识得此体。若一向为此意担阁,而不用参前倚衡的功夫,终无实地受用,须是见鸢飞鱼跃的意思,而用参前倚衡功夫,虽用参前倚衡的功夫,而鸢飞鱼跃之意自在,非是一边做参前倚衡的功夫,一边见鸢飞鱼跃的意思,乃是一并交下,惟程明道谓:『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未尝致纤毫人力。』最尽。」
  
  「鸢飞鱼跃」与「参前倚衡」同一活泼泼地,皆察见天理功夫,识得此意而涵养之,则日进日新,何担阁之云?不可分为二也。所举明道「必有事焉勿正,勿忘勿助,元无丝毫人力」之说最好。勿忘勿助中间,未尝玫丝毫人力,乃必有事焉之功夫的当处。朱传「节度」二字最好,当此时节,所谓「参前倚衡」,所谓「鸢飞鱼跃」之体自见矣。阳明谓勿忘勿助之说为悬虚,而不知此乃所有事之的也,舍此则所有事无的当功夫,而所事者非所事矣。
  
   津昨与邹东郭论「知至至之可与几,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一条,东郭曰:「此正见知行合一处。知至知终主知,至之终之主行,知至而即至之,始条理之事也,故可与几;知终而即终之,终条理之事也,故可与存义。」诚然!诚然!始终总是一知贯彻,自知之贯彻不息,便谓之行,所以先生说:「知通乎行,通乎行而知者,圣学之始终也。」亦是此意。东郭又曰:「知字最重,中庸言:『惟天下之至诚,为能知天地之化育,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德者,其孰能知之!』是何等的重!只为后人把作闻见之知看了,所以有岐知行为二之弊。」
  
  知固贯始终、通乎行,但易所谓「知至至之」,而必曰「可与几」,是专主知,知之在先,故曰「可与几」。所谓「知终终之」,而必曰「可与存义」,是主行,行之在后,故曰「可与存义」,此所谓始终条理也。所以圣人之学,知最重,吾所谓通乎行而知者,圣学之始终是也。但后又云:「空知,禅也。」又曰:「学问思辨笃行,开其知也;笃行,恒其知也。」则所知者天理而非空知矣,空知乃知觉之知,不可不察也。如以常知常觉即道,则中庸但云「聪明圣知」足矣,而又云「达天德[者何]」耶?天德者,天理也;聪明圣知,圣人知觉之神也,亦[必须]达天德,佛学原欠此一节。
  
   津问:「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玉必琢而后成,金必炼而后精,不琢不炼,虽有良金美玉,岂能自成其精美?故日用亲师友、对简编、应接百为,无一而非吾琢磨煅炼之地,无一而非吾琢磨煅炼之功。然亲师友简编时,觉亦磨炼得过,及应接稍久,便有出入磨不过的去处,此其病安在?」
  
  应接磨不过者,即亲师友简编时,亦必有走作而不自知也。此皆是一套事,能则皆能。应接磨不过,只病在与人忠处尚欠,主忠信之功未加耳。伯通所云「亦用亲师友、对简编、应接百为,无一非磨炼之地之功」,此即是学问思辨笃行之功也,而谓致知不用学问思辨笃行之功者,可以自反,思而知其不然矣!
  
   子嘉问:「程子曰:『勿忘勿助之间,乃是正当处。』正当处即天理也,故参前倚衡与所立卓尔,皆见此而已。必见此而后可以语道。或以为勿忘勿助之间乃虚见也,须见天地万物一体,而后为实见。审如是,则天地万物一体与天理异矣。人惟不能调习此心,使归正当,是以情流私胜,常自扞格,不能体天地万物而一之。若能于勿忘勿助之间,真有所见,则物我同体在是矣。或于此分虚实者,独何与?故图说曰:『性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心也者,体天地万物而不遗。』舍勿忘勿助之间,何容力乎?」
  
  惟求心必有事焉,而以勿助勿忘为虚,阳明近有此说,见于与聂文蔚侍御之书,而不知勿正勿忘勿助,乃所有事之功夫也。求方圆者必于规矩,舍规矩则无方圆,舍勿忘勿助,则无所有事而天理灭矣。下文「无若宋人然」,「非徒无益而又害之」,可见也。不意此公聪明,未知要妙,未见此光景,不能无遗憾。可惜!可惜!勿忘勿助之间,与物同体之理见矣,至虚至实须自见得。
  
   子嘉问:「程子曰:『体用一原。』体立而用达,非外体也。或以为无事时,以天地万物一体之意而涵蕴之;有事时,则举此天地万物之意,则无往而非不忍矣。嘉以为以此涵蕴是也,若曰举此以应事,则举之一字,不亦多乎?人之不能天地万物一体者,以其私也,勿忘勿助之间,则私无潜伏矣。私无潜伏,岂有不能一体天地万物者乎?又何必待举而后不忍耶?况有意举此,则心已不得其正当矣,又何有于勿助勿忘乎?况勿助勿忘之间,正所以欲其天地万物一体也,何以二乎哉?嘉见如此,未知是否?」纔说举便不一体,此段看得好。
  
   子嘉问:「克己复礼,一功也,己克而礼自复,礼复而后己可言克矣。盖一心之中,理欲不容并立也。或者专言克己,必己私克尽而后礼可复,则程子生东灭西之语何谓乎?若谓初学之士习心已久,不免己私之多,故先言克己以觉之,即先正所谓『非全放下,终难凑泊』之谓也,以此为讲学始终之要,恐非中正也。殊不知言复礼则克己在其中,言克己则复礼不外矣。若得其要于勿助勿忘之间,虽言克己,亦可也;若不得其要,不知所克者何物,纵云克己,亦不过把持而已,为能尽克而不主乎?若谓颜子之功尚亦如此,况他乎?盖颜子之资,生知之亚,故己一克而即去不萌,所谓『不贰过』是也,非若后世一一而克之之谓也。或以为存天理无所捉摸,不若克己之为切,是盖未得其功于勿助勿忘之间者也。果能有见于勿助勿忘之间,则己私又何容乎?嘉以为既真有所见,复于受病深者而克之,则日渐月磨,己不知而自克也。嘉之所见,或亦偏堕而不知,伏惟详示。」
  
  克己复礼固不是二事,然所谓克己者,非谓半上半下也,去之尽乃谓之克也。己私纔尽,天理立复,若其不继,又复如初。惟随处体认天理最要紧,能如是,则克复其中矣,谓体认天理不如克己者,盖未知此。且克己惟以告颜子,而不以告仲弓诸人,盖非人人所能也。今人只说克己耳,又何曾克来?若待到知是己私时,其机已往,又安能克?惟是祗悔耳。
  
   子嘉问:「隐显无间、动静一功,子所雅言也。或者不求立其本体,而专磨炼于事,遂诋静坐者为非。夫静坐不求诸人事,而后可以言偏矣;若专用力于事而不求见本体,则与静坐之弊均矣,又何诮彼耶?不知所谓磨炼者又何物耶?况所谓随处体认天理,非专于事也,体认也者,知行并进之谓也,识得此天理,随时随处皆知行并进乎此天理也,若曰随事,则偏于事而非中正矣。毫厘千里之差,所系不细,伏惟垂教。」
  
  体认天理而云随处,则动静心事皆尽之矣;若云随事,恐有逐外之病也。孔子所谓「居处恭」,乃无事静坐时体认也;所谓「执事敬,与人忠」,乃有事动静一致时体认也。体认之功,贯通动静隐显,只是一段工夫。
  
   罗郡问:「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矣。」所谓天地者,其以天地之形体言之乎?抑以其性情言之乎?所谓易行乎其中者,其以自北而东、自南而西,而所谓东北,万物之所出也,出则有神;西南,万物之所入也,入则复命者,言之乎?其以自下而上、自上而下者,六阳生于地而极于天,六阴生于天而极于地者,言之乎?又有所谓天地交泰,不交而为否;又有所谓阳在阴中,阳逆行;阴在阳中,阴逆行者;又有所谓阴阳动静,互为其根者;又有所谓乾坤各有动静者,果皆一定不易之论乎?抑其中有出于意度,而非天道之本然也?横渠张子曰:『知此者,谓之知道;见此者,谓之见易。』先生曰:『知所有而后养所有。』是易理也,吾之所有也,非苟知之,则涵养无其地矣。」
  
   如此看似伤于支离了。认得天理,则或在天地、或在万物、或在人伦、或在卦画,无不是此天理,张子所谓「知道见易」,吾之所谓「知之养之」,皆谓此也,更有何事?
  
   周子曰:「无极而太极,太极而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夫动静一也,而为动而生阳,静而生阴,则动静各自为一物矣。谓常体不易者为静,妙用不息者为动,则所谓静极复动、动极复静者,不可通矣。夫所谓分阴分阳,两仪立焉者,其以天地之形体言之乎?抑以其性情言之乎?以其形体言之,则天主动、地主静,动静分矣;以其性情言之,则所谓阳变阴合而生金木水火土者,又何谓也?愿示。
  
  观天地间,只是一气,只是一理,岂常有动静阴阳二物相对?盖一物两名者也。夫道一而已矣,其一动一静,分阴分阳者,盖以其消长迭运言之。以其消,故谓之静、谓之阴,以其长,故谓之动、谓之阳。亘古亘今,宇宙内只此消长,观四时之运,与人一身之气可知,何曾有两物来?古今宇宙只是一理,生生不息,故曰:「动静无端,阴阳无始。」见之者谓之见道。
  
   白沙先生有言云:「静坐久之,然后吾心之体隐显呈露,常若有物。」观此,则颜之卓尔,孟之跃如,盖皆真有所见,而非徒为形容之辞矣。但先生以静坐为言,而今以随处体认为教,不知行者之到家,果孰先而孰后乎?明道先生曰:「天理二字,是某体贴出来。」是其本心之体亦隐然呈露矣,而十二年之后,复有猎心之萌,何也?意者体贴出来之时,方是寻得入头去处,譬如仙家之说,虽是见得玄关一窍,更有许多火候温养功夫,非止谓略窥得这个景象,便可以一了百了也。如何?
  
  虚见与实见不同,静坐久隐然见吾心之体者,盖先生为初学言之,其实何有动静之间!心熟后虽终日酬酢万变,朝廷百官万象,金革百万之众,造次颠沛,而吾心之本体澄然无一物,何往而不呈露耶?盖不待静坐而后见也。颜子之瞻前忽后,乃是窥见景象,虚见也;至于博约之功,既竭其才之后,其卓尔者,乃实见也。随处体认天理,自初学以上皆然,不分先后。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即随处体认之功,连静坐亦在内矣。
  
   「无在无不在」,只此五字,循而行之,便有无穷难言之妙,白沙先生所谓「高明之至,无物不覆,反求诸身,把柄在手」者是也。而或者乃曰:「无在者,不在于人欲也;无不在者,无不在于天理也。」郡窃谓此五字当浑全以会其意,不当分析以求其义。分析则支离矣。既有学问思辨之功,应不向别处走,不必屑屑于天理人欲之分析也。此紧关终身受用之地,更愿发挥,归与同志者共之。
  
  此段看得好!五字不可分看,如「勿忘勿助」四字一般,皆说一时事,当此时天理见矣。常常如此,恒久不息,所以存之也,白沙先生所谓「把柄在手」者如此。此乃圣学千古要诀,近乃闻不用「勿忘勿助」之说,将孰见之?孰存之乎?是无把柄头脑学问者,不可不知。
  
   易之所谓圆神方知,虽以蓍卦言之,反求诸身,即吾心之本体也。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所谓此者,固不外乎此矣。窃尝谓:孔子曰:「假我数年,卒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学易之功,即是洗心,若所谓观象玩辞,观变玩占,恐为大贤以下言之易,简不妙不如是也。
  
  蓍卦是易理之形见者也,在卦在心,皆是一理,因卦以感通其理,理见而心邪秽去矣。此即所谓易简之学。观象玩辞,观变玩占,即学易以感通此心之理,与洗心退藏于密一事。大贤以下学易固如此,孔子韦编之绝,又何所事乎?不但学易,凡读书皆当如此。
  
   学者功夫要见大,大者既立,而小者不能外矣。子夏曰:「大德不踰闲,小德出入可也。」若拘拘于末节,而于吾心大本全无所见,虽小节事事中虑而已,不谓之闻道矣。今之学者,多持此以律人,郡窃以为与其笃信谨守,而规模卑狭,不若见大,心泰而意思广远者之为优也。未知是否?
  
  学者须先见大,所谓大者,天理是也。然大德若不踰闲,则小德出入便中道,大德敦化,则小德便川流,知崇礼卑,原是一事,盖理无大小,卑崇故也,不可偏著。虽然,又随人气质所用不同,若吾民止多用弘大崇高之意,不妨。
  
   博学笃行,固知行并进之功夫,今云:「学者觉也,不求记焉,不求解焉。」则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者,为支离矣。「行者,存也。」则今日行一难事,明日行一难事,为支离矣。觉而存焉,道学而自修也;存而觉焉,行著而习察也,其至易矣,其至简矣。愿更详示。
  
  即觉即存,便是知行并进之功。今有以常知常觉为行,殆未免见性成佛之弊。释者只说了便罢,圣人之学,所谓觉者,所觉何事?所谓存者,所存何事?觉而存之,久而变化,乃可以成圣,所以不同,不可不仔细究竟。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白沙先生诗云:「些儿欲问天根处,亥子中间得最真。」窃料天地之心,动而无动、静而无静之妙,贯昼夜寒暑古今,而无不然也,而此独以亥子为然者,必有说矣,愿闻。
  
  所谓亥子中间者,动静之间,即所谓几也,颜子知几,正在此一著。
  
   吾心大本未立时,虽日用体认天理功夫,然其言也,未免拟而后言;其动也,未免议而后动。不议不拟,则妄言妄行矣;议之拟之,则又非勿忘勿助之中正,而涉于安排布置之私。晦庵云:「向来枉费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如之何而可?
  
  拟议与吾所谓体认功夫一般。拟议者,拟议于心,合天体否,非如世之所谓安排布置也。人心自有天然不易之则,即天理是也。一言一动,必虚心体认,合此然后言动,则一言一动皆由中出,习而熟之,则有变化之妙矣,何自在如之!
  
   诗文之作,发愤刊落固是矣,然必有不得已而作者。当其作时,涉于思索安排,则为思索安排者,窒吾心本体之虚,不思索安排,则又不成文理矣。抑且放下,俟吾心明静,意趣俱[到],然后操笔为之乎?然而造次应酬,则又不得如此从容暇豫矣,如何而可?
  
  但能常加勿忘勿助之功,于其中间澄思默会,自成章自达矣。故思而未尝思,是谓善思。
  
   心事合一之诲,生固以为虽圣人复起,不能易矣。然学者下手之初,既不可偏于静坐,而又兜揽外事,不知撙节,诚恐此心把捉不定,本欲合一,而事反为心累矣。自今以往,誓凡亲朋召饮,及一切不急之务,悉皆节之以礼,专意做勿忘勿助功夫,求见吾心之大本。大者既见,则虽终日应酬而不失我矣。若夫坚白不足,未可自试于磨涅也。如何?
  
  心事合一之功,随处随事皆然。但力未足以胜之,亦须审己量力耳。程子曰:「且省外事,但明乎善,惟进诚心。」又曰:「莫将天下事扰己,己立自能了天下事。」
  
   先生随笔书与道通。
  
  道通昨说:「只体认天理有见,即是良知。」极好。若不察见天理,恐所知非良矣,都从勿忘勿助中间见得。
  
  吾见知诸君制行尽好,尽是难得,但更于心上贯通合一持养,令可变化气质,士可贤,贤可圣,圣可神矣。于心事合一,终日乾乾,若少间断,恐亦不免于意必固我之私而不自觉耳。圣人于克伐怨欲不行,而许其难不许其仁者,何故?此非可以口舌强聒,要人濯去旧见,乃有新得耳。
  
  道通谓:「惟意必固我,故不能贯通,心事合一持养。」吾以为惟不于心事合一持养,心地不能洒然,而物来顺应,则每事拟议商量,憧憧愦愦,便是意必固我。
  
  今之学者只怕说著一虚字,张子曰:「虚者,仁之原。」先师白沙先生与予题小圆图屋诗有云:「至虚元受道。」又语予语:「虚实二字可往来看,虚中有实,实中有虚。」予谓太虚中都是实理充塞流行,只是虚实同原。
  
  今日天理二字,实是元初予自悟得,可念二三十年未得了手。初从白沙先生,归甘泉半年,有悟处,致书请问先生曰:「近日见得天理二字最紧关。程子曰:『吾学虽有所受,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贴出来。』延平先生云:『默坐澄心,体认天理。』窃惟天理,切须随处体认,若真见得,日用间参前倚衡,无非这个充塞流行矣。」先生答云:「得某日书,甚好,喜之,不觉遂忘其病。随处体认天理,著此一鞭,何患不到圣贤佳处也。」
  
  又曰:「白沙先生有一官客,吾在坐,先生指吾曰:『此子为参前倚衡之学者也。』」
  
  天理非一物,若勿忘勿助时,若有见耳。颜子卓尔,孟子跃如亦如此。
  
  闰十月二十九日晚参,道通于诸生讲谕后,起曰:「吾辈学只须行去,不在多讲。」吾谓道通此言亦有警策,然学譬如行路,问辨正为行也,不行则不须讲矣。行道者在道上,便有三叉岐路,同行者岂不讲辨乎?不辨即一步亦不能行矣。若不行,又何从辨去?若知正路,只管坦然行去,一句言语亦是多了。易曰:「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明道曰:「惟颜子默识。」
  
  曾记先师白沙先生举先正语云:「非全放下,终难凑泊。」
  
  曾记先师白沙先生举先格言云:「致之一处,何事不辨?」
  
  先师举庄子亦有格言:「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又云:「凝字当是疑字之误,言与神一般也。」吾曰:「说著凝于神,则二矣。」
  
  记吾初游江门时,在楚云台梦一老人曰:「尔在山中坐百日,便有意思。」后以问先师,先师曰:「恐生病。」乃知先师不欲人静坐也。
  
  中道而立,能者从之,不可随人救偏,救得东边,西边又偏,救西边亦然,不若只与中立。曾记白沙先生为贺克恭黄门许多年不悟,因书劝之读佛者,盖伊川所言谨礼不透,好令读庄列之意。克恭之子反生疑辨。人之指为禅,大抵类此。故立教不可稍有救偏之术,救一偏是又起一偏也,为中正乃救偏之极致。
  
  良知事亦不可不理会。观小儿无不知爱亲敬兄,固是常理,然亦有时喜怒不得其正,恃爱打詈其父母,紾兄之臂而夺之食者,岂得为良知?不可全倚靠他见成的,亦须要教。故古人在胎中已有教,始生至孩提以往,皆有教有学以扩之。孟子为此言,不过提出人初心一点真切处,欲人即此涵养扩充之耳,故下文曰「达之天下」。达者,涵养扩充之谓也。学、问、思、辨、笃行皆是涵养扩充功夫。今说致良知,以为是是非非,人人皆有,知其是则极力行之,知其非则极力去之,而途中童子皆能致之,不须学问思辨笃行之功,则岂不害道?子等慎之。若云致良知亦用学问思辨笃行之功,则吾敢不服。
  
  道通说:「吾见人便与人讲。」伯通必待人问乃讲,曰:「劝诱而不轻传。」若遇知者,吾不得不为道通;若寻常遇人,吾不得不为伯通。
  
  先师举程子语云:「最可畏是便做,直要猛勇。」
  
  先师举程明道「学者须先识本」一段曰:「汝曾知得否?是明道最紧关处,文公乃疑其话头太高。」又曰:「无丝毫人力。」
  
  必有事焉,乃吾终日所谓随处体认天理;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乃所有事之功夫规矩也,亦吾所谓体认天理之功夫规矩也。若舍勿忘勿助之功,而求必有事焉,则所事或过不及,不中不正而非天理矣。近日或有主必有事焉,而非勿正勿忘勿助之功也,不亦异乎?求有事于天理者,必勿忘勿助,譬之为方圆者,必以规矩。是方圆非规矩,可乎?
  
  必有事焉,此吾丹头真种子也;勿正勿忘勿助,乃吾之火候也。无火候是无丹也,非勿正勿忘勿助,是无所事也。舍火候而欲炼丹,譬如世念僊念佛,而未尝有做僊佛功夫也;又如念念欲为方圆,而未尝就规矩做方圆功夫也,岂不落空矣乎?
  
  圣人之学须心事合一,二之则不是。治身治家治国天下,无非心事合一,今日治家,乃吾道通第一件事。治家须一,所以义理其丰俭用舍取与,一一要合天理。须是揽权,不可狃于情爱、制于妻子。不能检制,不能节用,便至于困,不免起求人之心,展转于私意而不自觉。此病痛亦非小小,其始皆主心事相判之咎。今人皆言待心养熟,自事无不善,其疏脱多矣,可不戒哉!且如借贷于人,必须记某年某月某日有某租,亦可以偿之,若过一日欠一物,即非信也,即非天理也。谨于始而虑于终,无非欲成就个天理耳。
  
  「施为要似千钧弩,磨砺当如百炼金」,康节之学,何其勇耶!
  
  程明道曰:「勿忘勿助之间,乃正当处也。」谢上蔡曰:「既勿忘,又勿助,当恁时天理见矣。」白沙先生曰:「舞雩三三两两,皆在勿忘勿助之间。」前后若合符节,何也?只有此条是中正路也,更无别路。
  
  □伯通说:「道通疑恭甫所馈百米不宜受,过矣。朋友之馈不可受,何者宜受?宜受而不受,不宜求者又求之,是惑也。」
  
  伯通曰:「道通今辞官而归,恐无以白于父兄乡党而解其惑,且止非议也,请子一言以为赠。」吾曰:「冷暖自知,进退自裁,自求自得,自信自乐,何与他人?」
  
  规矩准绳,乃方圆平直之至也;勿忘勿助之间,乃中正之至也。不知勿忘勿助之间,是未知学之的也。
  
  戊子岁除,召各部同志诸君饮于新泉,共论大道。饮毕,言曰:「诸君知忠信为圣道之至乎?学者徒大言夸人,而无实德,无忠信故也。故主忠信,忠信所以进德,直上达天德,以造至诚之道,忠信之外无余事矣。」既而语罗民止、周克道、程子京曰:「忠信者,体认天理之功,尽在是矣。中心为忠,心中故实是谓之信。心之不实,全是不中不正之心为之。」问:「如何中心?」曰:「勿忘勿助之间,则心中矣。」
  
  忘助皆物也,勿忘勿助之间,其神之至妙不测者与!
  
  勿忘勿助而必有事焉,圣人之至学,大中至正之矩也。今之语学者,不知勿忘勿助,则不足以语中正;不由中正,不足以为人师。师也者,医也。医之用药,不中不正,其术足以杀人,可不慎乎!可不择乎!
  
  勿忘勿助之间,所以立中正也。舍勿忘勿助而语学,则失其中正,其必为老、庄、佛氏,必为仪、秦、管、商。老、庄、佛氏,皆自以为圣;仪、秦、管、商,人皆以为大丈夫,而志愿慕之,彼岂自以为不中正哉?盖无勿忘勿助之矩而不自知耳矣,孰为良知乎?
  
  置鉴于暗,可以照明,物在明而不在暗也,故感在物而不在鉴。诗曰:「潜虽伏矣,亦孔之昭。」君子可以知感应之理矣。
  
  史过曰:「考中度。」衷,中也,故中心为中。最可玩味,中心则实矣。
  
  泉翁大全集卷之七十
  
  新泉问辩录
  
  门人宜兴周冲编辑
  
   刘心问:「道之浩浩,何处下手得力?虽有随处体认、勿忘勿助之法,然日用间殊觉泛泛。窃谓譬之射者,见的所在,斯操弓约矢,正志直体,可以求中,若不见正鹄,则所射者何物?巧力虽全,亦无地而妄施矣。」
  
  只勿忘勿助体认天理,便自有见,即如射者之见的也。以为泛泛从事者,殆恐于体认功夫未能实用其力耳。
  
   圣人云「默而识之」,不曰「学之不讲」乎?此二者当兼致之。盖恐人有务外遗内之病,故示以默识;恐人有遗弃物理之患,故示以讲学。然讲学时即须存个默识意思,俾能得诸心;默识时又于所讲者旁通而曲畅之,俾能开其明;则亦非二事也,乃是一致功夫。今若当默识时,但只默识,离却讲明之事;当讲学时,但只讲学,更不即存默识之意;如此尚有两段,不涉空虚,则是口耳者也。敢问如何?
  
  正是合一用功不可偏废,故圣人必每每并言之。今人又有倡为只用默识,不须讲学者,则亦异于圣人之学矣。
  
   明道云:「见理后须放开。」看来未见理时须如何做?莫先紧著一步,待见得此理有据处,始可涵泳自适。不然,初学将甚么放开?恐无以为之地也。明道又云:「开又近于放倒,故有礼以节之;守几于不自在,故有乐以乐之。」此便是勿忘勿助,何不辟头以此教人?乃云「见理后须放开」,何也?
  
  学者紧要勿忘勿助体认天理,若真见得天理亲切,则自廓然大公,而广大高明之本体自复,即所谓「放开」,非谓见理之后,又有所谓放开也。若如此说,却又看小了天理也。圣人川上之叹,即此便是道理。程夫子谓其要在谨独,此是切实用功处。
  
   师尊解中庸「慎独」,以独者不可见闻而可独知之体也,理也;戒慎恐惧,乃所谓慎存其体也。心谓果能如此,必见此道无所不在,色色皆天理流行,庶或窥无声无臭之妙,是谓德修而道凝矣。程子只在谨独之意殆如是乎!初学固未敢论此,诚有望洋之惧焉!
  
  且莫理会川上及无声无臭之妙,只且去下慎独功夫,则自见无声无臭之妙、川上之体矣。
  
   师尊以理气一体无二,然又曰:「有可见闻者,有不可见闻者。」然则可见闻者是何物?不可见闻者又是何物?语意未免分别个理气在,幸明教焉。
  
  可见闻者,气;不可见闻者,理。理亦气、气亦理,故一体无二。
  
   茂叔每令伯淳寻仲尼、颜子乐处,不知伯淳此时造诣亦将有可以语上,亦始见时便令如此也?初学求寻,茫然何识!尝见尊师云:「惟勿忘勿助者见之,惟缉熙光明者得之。」此只言其功夫成就处,未明著乐之实也。敢问所以乐毕竟何事?
  
  只须自体认天理自见,不须问人,人亦无所言处也。
  
   横渠「清虚一大」之说,使人向别处走,以甚或不实落也。程伊川(诰)[诘]难,乃云:「清兼浊,虚兼实,一兼二,大兼小。」乃是有弊。不如明道云:「道亦器也,器亦道也。」乃为了了,使人有所依据而不堕于空寂也。然紫阳谓横渠本说形而上反成形而下,似又截然两下,何耶?
  
  二程之说皆同,知「道亦器、器亦道」之说,则知「兼清浊虚实大小一二」之说矣,横渠之见也范围在内。
  
   闲居未应物时,端坐整顿,提省觉察,扫除伪妄,自谓此便是敬,然只疑敬不止是也。看书见程子说:「动容貌、整思虑,则自然生敬。」敬果若是乎?当容貌动、思虑整,即是敬了,如何谓生敬?又曰:「敬只是主一,不之东之西,只是中。不之此之彼,只是内。」存此自然,天理即此可知。主一方见天理,非是主一个天理也。至其门人上蔡云:「敬只惺惺法。」又云:「方其敬也,甚物事换得。」和靖亦谓:「其心收敛, 更著不得毫发事。」即此可知主一要心中无物。尊师前此每以诲诸生,今略辩此意,不知所自用功夫是否?
  
  主一只主个天理,阳明尝有此言。殊不知无适之谓一,若心主一个天理在内,即是适,即是物,即非一矣。惟无一物,乃是无适,乃是主一,这时节天理自见前矣。观此则动容貌、整思虑未便是敬,乃所以生敬也。
  
   孔门教人求仁,今日为学复何所求?谓仁字是第一义也,然须识得根源,才自然乐向前,如尊师云:「性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混然宇宙,其气同也。」此当为仁的源头,真真留念不假,则见物便有相爱意思。然以墨氏兼爱为非者,盖气虽流通,又各有所属,所谓分殊也。大德敦化谓之统体,小德川流谓之各具,此施仁要有次第。文公云:「一统而万殊,虽天下一家,中国一人,不流于兼爱之弊;万殊而一贯,虽亲属异同,贵贱异等,不梏于为我之私。」此语的中正,可谓支离乎?旧时只作说书看,我比来却欲见诸行事,然遇物不平,终梗一物在心,强克不去,何耶?抑还不知仁字义也?
  
  前一截求仁之意看得好!仁中便有义,一体中便有万殊,观心性图可知,文公之说亦在其中矣。其遇物有梗者,盖功未深,未到亲切处耳。
  
   万物皆天命,无不有个理在,一友云:「在物无理,自吾心处之为理,如水火,用得其道,则为利用;否则为?害,是理从吾心出也。水火何理之有?」心谓物若无理,则鸢鱼川水,何指为道体?盖如水就下,水之理也,吾导之,即是水之理,即为吾之理也;吾逆之,即非水之理,即非吾之理也。一友云:「然则义岂外至者耶?」心又谓物既有个下之之理,吾心原有个导之之理,理一也,特感应之而已,顺应之而已,是物莫不有理,理莫非吾心,故曰:「万物皆备于我矣。」一友云:「物与人两个相对相形,合然后见理,若物不遇我,何处讨理?我心不遇物,亦无从见理。」心又谓此说并人物皆无理矣!使物不各有此理,则遇我时,决不能强假之以理;我心不原有此理,则物至时,亦何有应之耶?夫天理万物一源也,人特物中之灵也,岂可分之为二?亦岂待合之而后成耶?
  
  前说为非,后说差胜。盖物我一体,理无内外,万物皆备于我之说尽之矣。然谓之「在物为理」则不可,此理毕竟在心,贯通乎万物万事。
  
   每见人言:「只当讲功夫、求诸心,不必论文义。」以为胸中自有全经,亦是也。心谓书籍所载,如曰「精一」、如曰「博约」、如曰「格物」、「慎独」、「存心养性」之类,便圣贤已做功夫,宁可以文义视之?却自生一种意见,证以前言,将来牵合说,此通弊也。窃以六经、语、孟、庸、学等书,今日师友间,当句句字字逐一理会过,使其言明白,则功夫益正当,心益开□矣。至其论讲时,只体师尊「以我观书」之言,便不[牵]制[文]义。然[所谓]以我观书者,非只随我意也,尤贵虚心逆志。若一向恁地私意横生,仍不免以圣贤言语附[合]己意。其要在勿忘勿助之间耳,然未易得也。
  
  近时新杜撰一种意见正如此,而不知与圣贤学于古训之说不合,师心自用,百孔千疮,极为害事,且坏学者。吾子如此看最好。但谓句句字字理会,恐又滞也,若谓勿忘勿助之间,以我观书,则庶乎两得矣。
  
   胸中念虑丛生,用[力]扫除,其惑益甚;优游自适,及觉少之,不知何故?岂有强制之病,而反助其气;优游自适,以其能舍却而无所增减也。然少间,又忽不知所有事。当何要法以处之?
  
  云「舍却而无所增减」最好,即是全放下之意,要法只是体认天理,见天理则邪念不生,而所有事不妄矣。
  
   此心未尝一时无事,动时事反少,静时事多;应物时只一二事,未应时却有许多事在心上。廓而除之,只静时且不能推却,到动时一向逐物,如何不忘却这里?又如何摆脱得下?自谓静间先能去得许多事,则动间或亦易为力而不苦其扰乱矣。不知如何?
  
  不分动静,只是要察见天理,见理即是知止,知止而后有定,而动静皆澄然无事矣。
  
   朝夕或坐卧、或食息、或出入应对事物,意惟专一,则或得此失彼,甚至目有所不及见,耳有所不及闻者。将照管使事事不失,则所主一又夺于事,而心外驰矣。安得事事顺应各当而不遗?其心常常在是,又安为之夺乎?二之甚易,一之甚难,如何则可?
  
  以我应物而不与于物,则内有主而能照外矣。今人何曾立我?
  
   孟子曰:「鸡鸣而起,孳孳为善。」程子云:「主敬便是为善。」当于晨起验之,只存此心,不放僻杂扰便是行,非必处事应物为行也,其精明不昧处便是知,非必推测求通为知也。由是不已,便是久矣。其德性恒存矣。圣人缉熙敬止,殆可知也,所患者,平旦之气不常耳。然终不敢望圣域者,终是明健之资有异。惟昔大贤极力自为,毕竟贤而未圣,贤者以下,虽常常苦学,终以分限而不能上达,止获令名而已。然儒者相承,每以圣可学为言,未始不令人口是而心不然者,恐未足过责矣。
  
  谓「只存此心,不放僻杂扰便是行」,此说足以破后儒只以处事应物为行之说;若谓「精明不昧处便是知」,则又堕于近时以知觉之知为良知之弊矣,不可不仔细察识。盖知觉是心,必有所知觉之理,乃为真知也,如此涵养便是行,久而熟之,则圣域有不可到耶。
  
   每见有从何思何虑做功夫者,心窃谓:此圣人地步,非吾辈始入头路,将此来做,正如释氏去了念头,恐非圣人所教者。先圣先贤,一勉之曰「思曰睿」,一戒之曰「弗思甚矣」,盖要有个事在。然谓去闲思杂虑者,不正之思虑也,思曰睿,其正者也。故始学先去邪念,庶可求睿思之正者,到得不思而得的地位,方可当何思何虑,否则心无所主,其入禅甚易也。未知是否?
  
  正是如此。
  
   尊师格物之说为知行并进,证之书曰:「格于文祖。」程子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即□□有行的功夫,如何专为求知?便是要至乎彼也,如何为格去之格,又遗却知一边?知行并进,不离不混,则师尊之惠后学者,无可疑矣,但云:「意诚、心正、修、齐、治平皆是物格。」则经文何为次第言之?又云:「以身至之也。」则经文何为以身并列其间?观前一段文义若曰欲如此必先如此,后一段文义若曰既如此而后可如此,虽是逆推到格物,又顺到天下平,然先后二字,每每惑焉。
  
  只本文自明,何待辨说?君辈只为成说习熟为累,而不能超然独见耳。且问格物是至其理,谁至他?至者,造诣之谓也,非知行并进,安能造诣?至之者乃意心身也,物者,意心身感应天下国家之理,意心家国天下事理都在格物上了了,故下文但说「物格而后知至」,不说「物格而后至知」也;但说「知至而后意诚」,不说「知至而后诚意」;但说「意诚而后心正」,不说「意诚而后正心」也;君曾见意诚而心不正,纔又要去正之者乎?但说心正而后身修,不说心正而后修身也,于此例之可见,但怕人不求自得耳。
  
   「全放下纔可凑泊」,岂放下即凑泊乎?如心中廓清障蔽,使本体不扰,由此加学问思辨笃行之功,方有见处、方有得处,若谓是中心无纤毫物,乃更不说此段功夫,亦只徒快乐耳。便谓是道即凝,殆虚语也。然放下功夫岂即学问思辨笃行耶?抑在其前耶?在其后耶?
  
  圣贤说许多学问思辨笃行之功夫,只为要此心放下耳。由此知放下不是放倒。
  
   政学为一,如在家要事变上磨炼,在官亦要事变上磨炼,无事非学也。又如心存省即施为不苟且,神心久即施为不虚伪,作辄无非学政也。后世心迹判、体用离,所以无善学善治,横渠谓:「道学政术为二。」此自古可忧者,正以此也。然圣人恶子路民社为学之佞,而漆雕开以未能信不出,是何哉?窃意圣贤之道以平时政学未能一致,则体用咸乖,卒急临事,不免舛谬。须使穷居政学为一,既有其具,然后可作官治民,此常理也。故有位者便须即政即学,穷居者孝友兄弟,亦是即学即政,非必民人社稷,然后有学政之可理会,所谓「一以贯之」也,其可以仕、可以未仕者,所得有浅深故耳。幸为再诏。
  
  更理会心事合一之学,则知此矣。孔子所以不欲子羔为费宰者,以三家之事最难处,非圣人之权,不能以处变,故子路、冉有皆以取败;其喜漆雕开之不仕者,亦此意。盖当此之时,一出仕便入三家笼络里也。若夫天下一统,法度昭明,学政安有不可并用功乎?否则心事判矣。
  
   人之资禀才量,难可强同,故其功夫作用处,圣人大贤,自是一等;(闲)[贤]人以下,自是一等。如圣人告颜子以「克己复礼」,告仲弓以「主敬行恕」,程子谓有乾道坤道之别,至告司马牛,又只是「其言也讱」、「不忧不惧」而已。使非有个等级,何必言之有异乎?至其见诸事为,子游还须为武城宰,由、求还须治赋治邑,颜子便当个辅相帝王之任,其不同又如此。然则师之所教、弟子所学,当随资禀分量而各成造之,方有实得实用。今使举百钧者责以举千钧,举千钧责以举万钧,能强同乎?
  
  虽教因材而笃,然至于求仁则一致,及其成功,一也。故大匠不为拙工改废绳墨,中道而立,能者从之。
  
   文王、孔子,先天而天弗违者也。二论中,师尊以为学知之圣,不得比五帝之生知,岂以文王尝有师,而孔子亦问礼问官耶?然名物事变,虽生知者不免经验过,若义理则固皆生知矣。尹子之说恐□□□□□□以孔子为学知,则颜、闵以下皆困知者乎?
  
  孔子、文王学知,自与世之学知者不同。颜子闻[一知十],子贡闻一知二,已自不同了,况其上者乎?孔子[自言「非]生而知者,好古敏以求之者」,圣人无诳语,人自不觉[耳]。及至圣则无优劣。
  
   老氏为无、释氏为空,似亦说得形而上者,只不合遗弃形而下者,所以为无、为空。若儒者为无而有、空而实,有者、实者皆天理也,道器之一也,显微之无间也。离器求道,鲜不沦于二氏,所以人伦日用之间,礼文法度之著,不可顷刻离之。而学者求致广大,徒事内而略节目之详,何耶?其流至于肆志遗世,皆贤智之过也。清净寂灭二途,诱人如此,此昔人所以谓足陷高明之士也。愿师尊以一贯之旨,重为发明所以异于文公训解者安在?
  
  心事合一,圣人一贯之学也;遗事而语心,二氏灭伦之学也。乃有甘心陷溺于其学者,岂足以为高明耶?
  
   江门夫子谓:「儒与释,其无累一也。」心尝绎之。[释]之无累,外天地万物而空其心者也;儒者胸中虽无一物,却无物不体;虽全放下,却以无一事而非性之所固有而存之,是谓万物皆备也。又如释氏恶死则求偷生之术,恶物欲乱心则绝灭人伦。儒者义重生轻,不外人伦日用,而自有洒然境界,其无累盖不同也。近来有为儒释辨者,却有三间说,谓儒居其中,而异端亦得窃其左右间而处之,其亦以无累相同,而未论其同而异者乎?
  
  其儒释无累,亦已自有不同,何得在三间之内?是皆讲学不精之故也。若白沙先生为此说,当连上下文看,乃是。
  
   程子云:「道亦器也,器亦道也。」师尊却云:「性即气也,气即性也。」性与道,气与器皆同也,但以其成之为性,以其合之为道,以其形质为器,以其流动充溢为气乎!实一物而己。然气之中正即是性,而孟子不然告子生之谓性者,岂告子所指非专气之中正,而并其不中正者,概指为性乎?
  
  程子所谓「告子生之谓性一句不差」,孟子知言,已见其意之差于不言之表,故复诘出牛马与人同性之说,乃有可辨处也。所谓「气即性」者,乃「形色,天性」也之意。
  
   由、求、赤要为邦,曾点要洒然为乐,其志敻不同者,岂圣人以其事迹观之,顾有取于穷居乐善,而不取于用世行志者耶?但其间有大意存焉。谓理之无在[无]不在也。夫有点之乐,奚必舍去国事,适清闲之[地,浴]沂咏歌而后乐之乎?为邦亦是曾点合当[为的,使由]、求赤得点之意,则何嫌于用世?但三子见得[一处,点]见得无处不是此理。使点只认得彼处是乐,亦[犹夫]三子之屑屑事为矣,尚谓之见大意乎?孔子仕止[久]速,未尝留意;孟子大行不加,穷居不损,是何物也?可因与窥与点之意矣。是否?
  
  曾点正为不曾见得无处不是此理意思,故须求风浴咏归始乐。若见得,则随处体认天理流行,则为邦为政,何往而非风浴之乐?点虽乐优于三子,然究竟言之,过犹不及耳,终是未能一贯。若以此为有尧、舜气象,则又认错尧、舜了也。
  
  之士,迹若同于竹林诸人,比观其与韩荆州书,其汲汲欲何求耶?视由、求得国而治之意,又自不侔矣。谓同曾点志意,何哉?然君子每高曾点、不齿太白,抑又何也?? 师尊每以李太白同曾点意思,窃疑点在圣门,非但是天资高,亦是由体认至此,方说得圣人大意,行不掩言,以其不能由此成德,直是圣人大贤地位耳,恐不至如后学之言不顾行,全无功夫者。今千载之下,想象其人之气象,风月无边,可易及乎?若太白不过放旷不
  
  曾点行不掩言,亦大害义理,后人只为夫子与点,便看得他高耳。太白只以其气象胸次相似,若得圣人为之依归,未知与点伯仲也。
  
   学者于师,动静气象作止语(点)[默]皆当识认。孔门弟子皆是如此,所以得其宗。今却未免专在言语上求,舍言语之烦多,而求之不言之表,则又无所知识也。敢问彼之善观默识,而后学不能及者,果安在与?
  
  只其求道之志,不及孔门弟子之恳切耳。
  
   至道有可言传者、不可言传者,夫可言传者,可见闻者乎!不可言传者,不见不闻之体乎!夫子之文章便是可言传,性与天道便是不可言传。然文章即性道之形见者,则是不可言传之妙,已存乎可言传之中;即可言传之物,当默识夫不可言传之体。故程子谓「下学人事是上达天理」,亦谓「得其辞而能通其意」,此由显而后知微也。然儒者往往于性命之奥,无声无臭之体,亦要讲究之精、讨论之多,其不可言传者,亦可言传乎?其不可传者,非谓难言也,亦指其所受之人乎?
  
  人事即有天理,所谓下学者,学天理也。若只学人事而遗天理,安能上达?先正分作两截,殊未可晓。故可言传者,求天理之方,即是下学也;不可言传者,天理之妙,即是上达也。如小学于洒扫应对上,便是立诚敬下学,若诚敬得之于心,不可言语形容处是上达,岂分人事天理为两段?若如此,便是支离。
  
   商臣问:「病中读难语诸书,殊胜药力。第功夫未到时,有求诸心而不得者。易曰:『天地感而万物化生,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则感似由外来也。难语云:『感在内也,谓之外,非也。』何居?」
  
  程子有言:「天下之道,感应而已矣。」感应在内也,故又曰:「外物触其形而动于中,其中动而七情出焉。」触动处是感,七情出是应,易曰:「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何外之有?感是一念初萌,应是去处也。感阳而应阴。
  
   心与志、与思、与念、与意,一而已矣,故先生曰:「有顷志弗存焉,天理灭矣。」白沙先生曰:「一念一主持。」是则然矣。惟意与思,窃有疑焉。难语曰:「感物而动,意也;本体虚灵者,心也。」似以意属之动,而人或有无意之时矣。夫诚意章所谓「慎独」,即中庸所谓「戒慎恐惧慎独」,此皆兼动静言之者也。今似有动静之分,何与?樵语曰:「知觉者,心之体也;思虑者,心之用也。」难语曰:「心之虚灵知觉,思也、本体也。」岂思之一字,偏言之则属动,全言之则贯动静也?
  
  心、志、思、意、念,俱物,故独举其一,则数者皆在,以其全体虚灵知觉谓之心,有向往谓之志,以心去营为则谓之意,去体会谓之思念,随处用处不同,要当自善体认,难以言泥也。
  
   难语曰:「镜之明也,自然照物矣;心之明也,自能知觉矣。」商臣窃疑之。曷不曰:「镜之明也,自然照物矣;心之觉也,自能应物矣。」此岂记者临文之误与?
  
  此一节所疑良是。难语中多记者之误,或改了一二字,即与原意别了,不可尽信。
  
   中庸大德云者,犹夫一本之谓;小德云者,犹夫万殊之谓。故先生曰:「大德敦化,则小德川流矣。」甚明白。下文顾曰:「大小也者,事也;德也者,理也。」则理一而事万矣,其义何居?
  
  所谓「一本万殊」与「理一分殊」不同。一本是浑沦大体处,如发育峻极一节;万殊是支分处,如三千三百一节。至于所谓理一分殊,则就吾心体用处说,故有理事之别。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先生尝谓:「行易而知难,行近而知远矣。」商臣窃谓:即百姓日用而不知之意尔。未知是否?
  
  亦是如此。可不可就民上说,不就上人说。
  
   樵语云:「性也者,其天地之生生者乎!道也者,其生生之中正者乎!」商臣窃疑之。自天命而言谓之性,自人之率性而言谓之道,其实一而已矣。故曰:「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言性则道在其中矣。今如前说,则性或有不中正者乎?商臣窃疑之,敢问。
  
  刘子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则亦有不中正者矣,物是也。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则亦有偏阴偏阳者矣。故吾尝谓命为中正,故物与恶同在生生之中,而非天地之正性矣。如此而率之,安得为道乎?中庸「天命之谓性」,吾测难更一一理会。千古言性,被子思一口破了。作用是性,生之谓性,安得为性?
  
   人心与天地万物为一体,是则然矣。但学者用功只当于勿忘勿助上著力,则自然见此心虚明之本体,而天地万物自为一体尔,故曰「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曰「古人见道分明」,曰「已见大意」,曰「见其大」,皆指见此心本体言之尔。若为学之始,而遽云「要见天地万物为一体」,恐胸中添一天地万物,与所谓守一中字者不相远矣。未知是否?
  
  吾意正是如此。勿忘勿助,心之中正处,这时节天理自见,天地万物一体之意自见。若先要见,是想象也。王阳明近每每欲矫勿忘勿助之说,惑甚矣。
  
   先生云:「格物以后更无功夫。」此甚明白简易。或又云:「但正心修身功夫,亦各有用力处。」商臣窃疑之。夫诚意章所谓好恶,意也;正心章所谓忿懥、恐惧、好乐、忧患,意也;修身章所谓亲爱、贱恶、畏敬、哀矜、敖惰,意也。三者皆以意言,则知正心修身,无可用力处,彰彰明矣。今如前言,商臣窃疑之。
  
  不意见得如此。观此则知希尹居官不废学,且有日新之验矣。珍重珍重!
  
   先生云:「莫学非政矣,莫政非学矣。」是固合一之道矣。但古者四十强仕,故漆雕开谓:「吾斯之未能信。」孔子说之。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孔子谓其贼夫人之子。若有不同者,何居?
  
  吾谓政学合一者,正以体用一原,心事一贯,道理是如此。若夫吾子所举诸说,盖就初学者力量言之耳,其道理则莫易也。中道而立,能者从之,立教者固然也。大匠不为拙工改废绳墨。
  
   九思皆因病用药,如视有不明,故以明之药治之,九者大率类此。然必有明医然后能因病用药,必有主翁,然后能因事致思尔。未知是否?
  
  吾尝谓九思同一思也,但以随事不同,而吾心之思则一也。如物之形万有不齐,而镜之明照则一也,故洪范五事只说一个思,何曾有九思来?圣人为此言,亦随处体认之意。吾近有四勿总箴,待付去细玩,前辈于此等处不曾说破。
  
   大学所谓物也、知也、意也、心也,其名有四,其实则一,大抵指此心虚灵知觉之本体言之尔。然必历言之者,岂古者相传有此名目,故孔子第言之?如人有恒言,皆曰「天下国家」,故孟子第言其本与!其必曰物也者,岂亦见万物皆备于我与?
  
  所谓物,非但四者,盖意心身感应家国天下之事,而理义出焉,故谓之物,由是推之,与万物皆备于我之意亦同。了悟后乃谓知至,知者,知此而已矣。
  
   窃看为学之始,虽不可遽云:「要见天地万物一体。」然为学之初,亦不可不知天地万物与吾一体。盖不知此体,则昧于头脑矣,故程子曰:「学者须先识仁体。」先生亦尝教孚先曰:「鼎内若无真种子,却教水火煮空铛。」又曰:「须默识一点生意。」此乃知而存也,韦推官止见得程子所谓「存久自明」以下意思,乃存而知也。窃疑如此,未知是否?
  
  固是大头脑,学者当务之急,然始终也须于勿忘勿助处见。
  
   先生新泉随笔书付周克道
  
  智崇而礼卑,中行之士也,行者,中路也,以上便可到圣人地位。狂者有智崇而无礼卑,狷者有礼卑而无智崇,孔子思得狂狷,盖欲因其一偏之善抑扬进退之。狂狷交用,则智崇礼卑,天地合德,便是中行,可践迹而入圣人之至矣。杨慈湖岂是圣贤之学?乃真禅也,盖学陆象山而又失之者也。闻王阳明谓慈湖远过于象山,象山过高矣,又安可更过?观慈湖言「人心精神是谓之圣」,是以知觉为道矣。如佛者以运水搬柴无非佛性,又蠢动含灵无非佛性,然则以佛为圣,可乎?
  
  聪明圣知,乃达天德,故入道系乎聪明。然聪明亦有大小远近浅深,故所见亦复如此。曾记张东所谓「定性书静亦定、动亦是定,有何了期?」王阳明近谓:「勿忘勿助,终不成事。」夫动静皆定,忘助皆无,则本体自然,合道成圣,而天德王道备矣。孔、孟之后,自明道之外,谁能到此?可知是本习经历。二君亦号聪明,亦止如此。故人之聪明,亦有限量。
  
  有以知觉之知为道,是未知所知者何事。孟子言:「予将以斯道觉斯民。」则所觉者,道也。儒释之分正在此。
  
  人情有以仇为恩者、有以恩为仇者。如人被邪魔所迷惑,或入深山大谷中,或入恶秽坑里,其时鲜不以彼邪魔为恩,有人嗔而醒,未必不反以为仇,盖心迷惑不知故也。如柳子厚所说「李赤被鬼迷,引入溷厕,恶人救之」之事是也。使其一旦觉知,岂不可叹?明道出入释老,后大觉悟其非,反力攻之,方为善觉,方为大勇。其终身迷惑,不知反者,溷厕中鬼耳。
  
  古之称禅师者,所在必有数千百人听法,一时之盛,皆自以为觉矣。殊不知自具眼观之,师弟相迷,载胥及溺耳。乃自以为是,终身迷惑而不知反。程子曰:「传灯录几千人,敢道无一人觉者。若有一人觉者,临死须求一尺帛裹头而死矣。」
  
  黄淑问云:「阳明在广,对先生门人则曰:『随处体认天理,与致良知一般。』向别人则又云:『随处体认天理,是义袭而取之。』前后不同,如何?」其时只与默然,更有何说。
  
  「忠信」二字,圣贤始终之贯也。古训中心为忠,故可玩。记曰:「中心无为,以守至正。」内史过曰:「考中度衷,忠也。」中心之为忠,自古得之矣。心中时何有不实?故忠信即一事也。孟子自可欲之谓善,有诸己之谓信,自实地直充至圣神。克道今在实践上用功最好,可欲之善,乃人之初心、良心、真心也,如树木之根初萌、桃杏之仁初出,蔼然生意,即此涵养,有之即是信,充实即是美,有光辉即是大,化而不可知即是神圣,都在这一点元初真实良心扩充去,非假借于外。今人有杂伪之心,只管要张皇,张皇之心即非真心,如此说甚神圣?
  
  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此孟子说出千古论敬之旨,真发前圣所未发也。朱子「节度」二字最可玩。
  
  克道患病,能于此用功而不以病心否?此学造次颠沛必于是,素患难行乎患难者也。今遇此疾病,正颠沛患难之时,宜于此著力,则虽病而心不为之累,即是进步处也。全放下即是著力功夫。
  
  周道通前此溺其旧见旧闻,乃立说「是德性之知,而非闻见之知」,殊不知自堕于闻见而不觉也。昨有书来辩,犹终执迷,吾末如之何矣。不知舜之闻一善言,见一善行,沛然若决江河,莫之能御,何耶?易之「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以大畜之学也,而反指为觉之事,而以德性之知为至,岂不惑甚矣乎?僻说之害人有如此者。盖人之聪明得于天,故曰「天聪明」,人人皆同,但生而蒙,长而无师友讲学则愚,故须多闻多见,以开发吾之天聪明,何分别之有?近时倡为此说,乃敢于非古圣贤而自高,充其极,不至于蔑弃六籍,离绝学问不已也,即今日一语亦不宜有矣。可叹可叹!
  
  参前倚衡只在心,心在前则见其参于前,心在衡则见其倚于衡,故体认天理原只在心。
  
  刘学正宗之共饭,因言今以常知常觉为学者,犹自隔一层,如饭食之时,此心知觉饮食为天理乎?抑知饭食时,不放饭流歠为天理乎?
  
  理只是一个理,而谓之天理者,明其为自然,不由安排耳。象山从而非之,浅矣。
  
  大凡先论心术,然后可讲学术。心术不好的人,难讲学术,讲得是亦虚言无用,如不好的田地,虽有美种,亦将奚施?佛学者一变可以至道,如其不变,则入夷狄禽兽,故君子之学在善变。
  
  昨与克道谈潮州买鸽子之事,因有所(惑)[感]。夫其初一人伪倡之,一人伪应之,由一二人而十人,由十人而百人、而千人,遂以成风;初由价一钱,而伪倡之至一两,又至十两,又至百两、千两,至于鬻田宅、鬻妻孥而不厌,其人之愚如此。学异教者,其惑人至于舍身断臂而为之不悔。古之惑人也以诚,而人亦相忘于诚;今之惑人也以伪,故人亦相忘于伪。古之惑人也以无心,今之惑人也以腾口。王者之民,??如也;霸者之民,驩虞如也。
  
   吕怀问:「气之中处便是理,民受天理之中,与心俱生,便是性。故性即中、即天之理也。性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所以天理无不包贯,即此便是仁体。学者只是随处体认天理,便是求仁,便是养中,便是格物,便是天人、人己、内外合一之学,虽执中一贯,其致一也。未知是否?」
  
  在天地与在人一般,其在天地,一阴一阳合德,是之谓中,是之谓理;民受天地之中,在生生不息,刚柔合德,即是天地之性,所谓天地万物一体者也。识得此意,便是仁体、便是天理,如是体认,须于不助不忘,心得其正时识取。
  
   问:「体认天理最难。天理只是吾心中正之体,不属有无,不落方体,纔欠一毫,已便不是;纔添一毫,亦便不是。须是义精仁熟,此心洞然与之为体。如怀虽是随处体认天理也。或曰:知勿忘勿助之间则见之。窃谓勿忘勿助固是中规,然而其间间不容发,又不是个有硬格尺可量定的,只这功夫,何缘便得正当?」
  
  观此可见吾契曾实心寻求来,所以发此语。天理在心,求则得之。夫子曰:「我欲仁,斯仁至矣。」但求之自有方,勿忘勿助是也。千古惟有孟子发挥出来,须不费丝毫人力,欠一毫已便不是,纔添一毫亦不是,此语最是,只不忘助时,便添减不得。天理自见,非有难易也,何用硬格尺量耶?孟子曰:「物皆然,心为甚。」吾心中规,何用权度?明道先生与吴师礼谈介甫之学错处,谓师礼曰:「为我尽达诸介甫,如有说,愿往复,此天下公理,果能明辨不?」
  
  泉翁大全集卷之七十一
  
  新泉问辩续录序
  
  新泉同志尝各纪其问辩之说,自嘉靖八年以前为问辩录,复自先生由北而官南都,以至十四年终也,为问辩续录。觉山生读之,曰: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录问辩,见师友切磋琢磨而脉理见焉,玉斯成矣;学问思辩而理欲判焉、渣滓融焉,善斯成矣。成善以复本体之旧,非假之外以自益也;非假之外以自益,而犹有取于问辩者,何谓焉?曰:吾问之、吾辩之,吾问辩之以达吾本体之知,非有外也。夫非有外,则亦何内之有?是故即知而行至,即功而道存,即问辩而学思笃行,五者皆举之矣。五者一焉者也,何也?几也、中也。昔者尝问象山之学于先生,先生曰:「象山非禅也,其言博学、审问、慎思、明辩、笃行,必求个止处,象山非禅也。象山而上为慈湖,慈湖则禅之流矣。其学也,以不起意为宗,则无所用于学矣。无所用于学,夫何有于禅?而卒不免于禅之归,为其容有未中焉者也。夫知自内也,而为容有未中焉者,几可以易言哉?是故问辩以达知,所以审之也。譬则水焉:水其止也,导水者,或以堤防、或以疏瀹、或以辟凿,不论其功难易,凡以为水而已,逆水之性而以堤防疏凿,与知顺水之性而不以堤防疏凿者,均之欲其有水焉,吾不可也。」噫!至矣,审几之学,其问其辩,其不已,其合内外之道,若禹之治水然也。垣不敏,敬以所闻父师者,序诸篇首,以见其意云。
  
  嘉靖十八年秋九月朔日,门人婺源洪垣识。
  
  新泉问辩续录
  
  门人邵阳陈大章校刊
  
   高简问:「窃校春秋正传而两读之,见先生之于是经也,真有以得千载不传之秘,而孔子光明正大之心,如秋阳皜皜者,不可得而支离穿凿之,不可得而附会深刻之,灿然若星斗在天,而人之望之者,咸知其孰为经、孰为纬、孰为灾、孰为祥,无事乎深为推测,以累乎天之无心焉耳也。于乎!孔子无心之心晦之千余年矣,而先生乃独契之,盖先生之心,即孔子之心;孔子之心,即吾人虚明纯白之本心,诸儒者不以其本来者契之,而凿之使深,宜乎先生之独得之也,所谓百世俟圣人而不惑者,其在兹乎!其在兹乎!然中间有所请者,愿得而辩之。正传序曰:『笔者其所书也,削者其所去也。』而传内又有所谓『春秋为鲁史之文,而非仲尼削之。』」
  
  此「削」字犹「改」也。
  
   又有所谓:仲尼无所损益者,不知前谓「其所书」、「其所去」者,指仲尼耶?抑鲁史耶
  
  所书所去,正谓仲尼,非鲁史也。
  
   鲁史书之,而仲尼亦书□□□□□□而□□□□之耶?
  
  非也,鲁史不止此,书不书,去取在仲尼也。
  
   若曰:「笔削尽由于鲁史,而仲尼无所加损。」则[所谓春]秋成而乱臣贼子惧者,孰成之而使之惧耶?
  
  非谓笔削尽由于鲁史也,谓鲁史中有关于是非者,仲尼则笔之于册,今春秋是也;无甚关于是非者,仲尼则削之而不存于册。然其所笔,皆鲁史旧文,仲尼未尝改其文,但取其义耳,所谓「无加损」者,不加损鲁史之文也。其余则削去而不笔之于书者多矣,今观左传有而经则无者,可知矣。
  
   简以是细详先生之意,毋乃以谓笔者,鲁史之所已笔为纲也,孔子因而笔之,而未尝削而损焉。其所削者,鲁史之所约为提纲,而削其事以附于纲下者。乃其托事之法,孔子亦因而削之,而但无用附诸纲耳。是先生之所谓「无所益」也,如此乎哉?
  
  非是之谓也。「笔削」谓仲尼,非谓鲁史也。削事附纲下,尤未明。春秋者,鲁史之总文,如董狐书「赵盾弒其君」,而其弒之之迹,则当时别有缘由,如左传所云:「出不越竟,入不讨贼」者,乃其实事也。
  
   若是,则春秋一部书,信为鲁史之文矣,而非全文也。此句当改云:「未具事实」也。
  
   其不用全文处,即孔子窃取之义。
  
  当改云:「孔子窃取之义,则具于事实。」
  
   所谓成春秋者,亦在乎此与?譬如今之士人读史书然,既读其提纲,又读其记事矣,却将提纲录出成一部书,而无所增减,其记事不用录之,而使后之人读其所录,而考诸记事以见是非乎云耳。此则孔子作春秋之意也,不知先生正传之作,果如此乎?
  
  正是如此。
  
   抑所谓笔削云者,笔固仍鲁史之旧矣,而削有二义,其不书鲁史所记事,则孔子削之。
  
  非有二义,削即去之,不存于经者也。
  
   其夺人之爵、不具时、不书即位之类,则史之旧也,而非孔子之所削乎?如此以观先生之意,则既谓其去,又谓无所削者,庶乎前后不悖矣?
  
  无所削者,谓不改鲁史之文也,此「削」字,当作「改」字。
  
   简窃以为既因史氏而笔削之矣,后之观春秋者,[或]经中所载是非显然者,固得以知其[实其有难见是]非者,必考于传而后知之,则孔子[胡不依史氏附其]事于下,而使后人坦然[易明而莫之疑乎?何乃第]书其纲而已也。
  
  正谓窃取而不显然取之,而其事实□□□□□□□始末如左传是也。
  
   岂孔子之意,知记事之书必传于后世,吾但特提□纲要,而使后之人知吾取义在此,则是非得失,人自求之于心而不可掩焉耳!审若是,孔子敦厚含□广博深沉意,实寓诸春秋,而在夫人之自得焉者乎!譬诸天地覆载万物,而高卑贵贱,莫不悉具;其所以高、所以卑、所以贵贱,人自求之,而人自得之,而天地无心成化之意固浑乎其中矣。故庄周云:「圣人议而不辩。」先生之意,其或在此矣乎?
  
  但书一事,令人考其迹,则知其善恶矣,不必引庄周之言。盖圣经尚简,若当时作春秋,亦如后之纲目,则不胜其烦而非经之文矣。
  
   先生谓春秋为鲁史之文而非仲尼之文,固本诸孟子也,然春秋十二公,记者非一手,今详观春秋之文,如出于一人之手,何也?岂史官记事之法,世世相传,故其文词书法不甚相远矣乎?
  
  正谓如此。所谓史有三长:书言书事,自有其法。古之史官,子孙皆世其业,安得不如出一手?昨考得修后旧史之文十六条,附于正传之末,杜预谓:「弟子欲存孔子卒,故录之。」试取观之,与今春秋之文无异,益可见春秋为鲁史文无疑矣。
  
   夫唯其不出于一人之手也,是故其中[有]缺时而不书者,有当书即位而不书者,有缺文
  
  而存疑者,有序爵而或先或后者,有序事而或详或略者,有或书爵或书人者,有名不名者,有或薨或卒者,孔子皆因而笔之,而唯窃取其义在经吾录出者乎?
  
  正是如此。
  
   王元德问:「即天地而见吾之精魂体魄如此其大,若不学问,则老死于愚耳矣。即吾身而见天地之精蕴如此其亲,若不近思,则终于与彼隔绝耳矣。愚而隔绝,不过失魂落魄,苟存于世而已。」
  
  如此看得亲切,说得痛快。人与天地魂魄精蕴合一无二,君子体之以自强不息,纔息便与天二,便是死人,[安]得不失落魂魄?煞要体认。
  
   又问:「不务世务,不讲世上实学,是心不得其职,□□收拾,欲其心之不放也,难矣;有能禁制其心[者],□□至于伤性,夫何故?只是脱开天地,徒用□□□□□精灵,岂不竭了?」
  
  世务中便有天理,天理便是□之□□□□□□□□得。见得亲切,心便知止有定,何用强禁制□□□□□制。天地之精灵,即我之精灵矣。上下四方之宇不足以为大,古今往来之宙不足以为无穷。
  
   又问:「不偏之谓中,犹之不残废之谓身也。学只是在中而已,在中则有蕴,自可以时出而无穷矣。所谓在中者,亦只是在见今天下国家之实务之中而已。窃思之:一阴一阳之间为道,所谓间者,即见在天地之四时百物之中间,是阴阳不能外四时百物中间而为之者也。又思之:勿忘勿助之间为正,所谓间者,即随处时物实务之中间也,是勿忘勿助之学,不能外乎时物实务中间而为之者也,不知是否?」
  
  首二句说得切近。天理无中外,中外一理也。其在中者,心也,犹一阴一阳之谓也;其在外者,事也,犹四时百物之谓也。人之心事、天之阴阳生物,何尝不贯通中外,一齐中正。阴阳生物不中正,不可以为天地之道;人之心事不中正,不可以为立人之道,不足以合天道故也。合天人、一内外,其要只在勿忘勿助之间,舍此无可用力者矣。
  
   方瓘问:「心体天地万物而不遗,以为体也者,体也,犹体乎四肢百体也,与之为一,流通而无间也。故手足痿痹谓之不仁,以其不流通也。」
  
  此段说体字意义亲切。
  
   心也者,与天地万物一体者也,是故随时随处化化生生,无非此心之充塞,是故无物而不流通也,无时而不流通也。故夫子逝川之叹,子思鸢鱼之察,周子之?草不除,程子之吟风弄月,张子之听驴鸣,是皆本体自然流通之著见也。圣人无往而不流通,在此则流通于此,在彼则流通于彼,活泼泼地随处融彻,与见在天地万物只是一片,不分彼此,随寂随感,随感随寂,而流通之妙,无往不在。是以物各付物而我无容力焉,更无内外、动静、人己之分,是盖与宇宙为一,无往而非鸢鱼草木风月之活泼也,特举此以见其余耳,其溥博渊泉之蕴,是可以言语尽耶?
  
  此段体认心体万物处好。
  
   切脉可以观仁,以其流通而无少欠缺也。若见在[天]地万物藐然与己不相乾,则与吾身百体相脱[落矣],是之谓痿痹者也,不落于昏昧,必滞于一隅[矣。落于]昏昧者,不知其体者也;[滞于一隅者,□□□□□□有足,知有足而不知□手者也,岂□□□□齐王之]
  
  爱牛,似与孟子无异矣。[然而无孟子]□□□□□□物也,是以亲不亲而民不仁矣,故孟子告之以□□孩提爱亲敬长,似与尧、舜无异矣,然而无尧、舜□活泼泼于物物也,是以不爱人之亲、不敬人之长[矣]。故孟子重以达诸天下。
  
  不认本心,便有偏蔽,故至于此。在认得本来真而扩充之耳。
  
   或曰:「心不可落于方所,只存得一点明觉,而天地万物自在其中。」瓘以为如此则佛氏之所谓惺惺者,亦明觉也,何以谓之空虚寂灭耶?吾儒所谓明觉者,觉乎此而已矣,犹心精灵,所以贯通夫百体者也,岂有心在此而四肢百体顽然不知耶?是以空寂为无方所,而不知本体自然流通之无方所也。
  
  此段辩得是。人自明觉,天地万物乾尔何事?此皆不实用功之咎也。
  
   夫古人所谓「性无内外」、「仁者浑然与物同体」,非徒空空只说个道理,盖实见得此心之体见在本如此。故心性一图,真描出一个心,点破古人千言万语要处。吾辈必须实实体认得,不离见在,随处融彻,方有著实。否则须浑然说做一体,亦二本而已矣。
  
  善体认。
  
   此体流通,本是自然,加一毫意思也不得,减一毫意思也不得,必须调停此心,勿忘勿助,认取其自然之机,斯得之矣。
  
  真妙处正在此间。
  
   非勿忘勿助之间,必不能真见此心自然流通莹彻之蕴,是以无所著落,三截两截,终无向进之理。或者徒以必有事焉为工夫,而不知以勿忘勿助为节度,是以开口便说心、说性、说仁,而不知见在天地万物为何物,自以为真切,而不知已自脱落了四肢百体,而失其本心矣;自以快捷方式超脱,洒落无比,而不知只是弄精神,以意见为天理矣,以虚兴为实乐矣,以客气为义气矣,以见一偏为是,而不顾浑全矣,以自私用智为变通,而失大公至正之本体矣。是皆不见夫勿忘勿助之间,而得乎本体自然流通之妙者也,是以陷于支离,手足痿痹而不自知也。
  
  君子正己而不求于人。
  
   近有朋友论为学只要时时提省、时时警策。□□□为纔提省警策,便见□觉炯炯精神□□□   □□□仞之意,自然□□□□□凡百杂念亦退□□□□□知此勿忘勿助功夫,□□□□□□□□□□□□不参前倚衡而提省警策,自至其中,□□□□□提省警策也,若徒提省警策,则有起灭,有起灭□□三截两截,不成片段,岂善学耶?但初学不能自□□如此振作亦好,然根究其所以,无有实落,未免□□有意,而有我之私犹存乎其间,非圣人浑浑一贯[之]学也。
  
  心病于怠惰,故须一提省,提省不可常用,常用则憧[憧]朋从之私起矣,提省后须放下。
  
   夫道,廓然太公而已矣。内不见己、外不见人,与天地万物为一,相安无事。夫是之谓太公。吾心之体本如是也,惟顺其自然之机,则得之矣。
  
  此段说得是,存养。
  
   今乃不求之勿忘勿助之间,而专以提省为事,作弄精神、策励意气、劳劳攘攘,未免涉于意必固我之私、憧憧往来之扰,判物我外内为二本,自与天地不相似矣。且心之本体,如万顷寒潭,静风平浪,自与天地万物相安为一,物各付物,行所无事,更不可容一物于其间也,若著些提醒意思,起一毫风波,则寒潭万顷一齐骚动,而此心之体安能如止水之澄清,而[与]天光云影共徘徊乎?故程子云:「言体天地之化,已剩一体字。」又云:「越著意,越把捉不定。」又云:「以敬直内则便不直矣。」盖言本体自然,不可著纤毫人力,纔著便不是矣。象山所谓:「纔警策,便与天地相似。」盖象山所见甚高,而为己工夫又真切,是以纔一警觉,心便超脱,故有见夫天理,但不能得此中正头路,而从事于勿忘勿助之间,存养将去,是以三截两截,或过或不及,终未至于内外终始之合一也。观其涵养气象,与孔、颜、濂溪、明道自有别矣。
  
  看得亦是。
  
   今之学者无象山超脱之见,真切为己之功,又不能察见吾心自然之体,而认取夫勿忘勿助之机,只空空著一个提省警策,作弄精神,是以自私用智,百病俱生,以著意为真切,以断断为大道,以支离为快捷方式,以冥行妄作为简易,提省日增,习蔽日甚,愈习愈□,养成个血气有我之私,□驩虞气象。其善学者,[为]节气为空虚;其不善学者,为游挟放荡,为机械[变诈],为口耳,昂然自足,傲□当世,自以为义气英发,而[不]知其杂于霸伪,自以为举动□□□□□□□□□纔涉张皇□□□失,更学何事?其视古人□□□□藏于密,胸中洒落□□□□□□□□□□□□□□不见是而无闷者,不啻天地之悬隔矣,是盖□□□差溺于意见,终身背驰而不自知也。是否?
  
  可戒彼取此,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可也,[不必]与辩,君子反经而已矣。
  
   近来见有学者专事言语,不分有志无志,强聒不[舍],自以为视人一体,引进后学,正是良知真切去处。而不知言由中出,不容安排,纔涉言语,便是心放,况任意烦渎而不知止乎!且功夫到何田地,见识有何浅深,必须审其实落而后与之商确,自然因人而施,轻重疾徐,各当其可而亲切有味。今乃不分精深粗浅,一齐说尽,更不使人往返商确。无所见者已不能领悟,有所见者又不能曲尽彼此丽泽之情,竟何益乎?且本体精灵,无物不体,而人己之间尚不能流通,其所蕴可知矣。良知之体,果若是其逐物而忘本耶?是盖以知觉为良,而不知溥博渊泉之体,莹彻宇宙,有天机自然流通之为良也。或曰:「当今之世,若不以言语启发,诱掖奖劝,感动其良心,则此学终不明,而道为无用矣。」殊不知圣人之心,廓然而太公,岂不欲人同归于善?但太公之体无思无虑,不容有一毫意必固我之私参于其间者也。是以情顺万事而无情,不愤不启,不悱不发,初筮告,渎则不告,是非不欲告也,机之未动、时之未可,不可得而强也,强则天理灭矣。
  
  此说言语之道亲切。
  
   遯世无闷,不见知而不悔,感应无心,动以天机而我无容力焉。然而有可言之机者,则固诲之而不倦,竭两端而不能已,又未尝无言也。
  
  圣人言「智不失言、不失人」一章,正如此。
  
   以有心感物,则其感也已浅,感之以有心且不可,况徒事于口耳之末者乎?是率人而流于口耳之归者也。且圣人动静语默容止之间,莫非此体之莹彻,天机之运用,太公无我之流行,物各付物,感应无心,是皆至教之所寓也,何尝以言而显?以不言而遂隐[焉]?徒以言语求之,其不足与有言可知矣。盖不知深潜默识之功,溥博渊泉,浑化无迹之奥,是以失之于浅,无所著落,无惑乎其无见也。古人以色相授,以意相传,以神气相感应,以不言之信相孚,是故不必于[言],亦不必于不言也,惟[其时而]已矣,[未知是否]?
  
  见得皆是。此后[只须默而识之,不言而信,勿伤于□□。]
  
   纯仁问:「先生之教,只[随处体认天理]□□□□□□头脑处,所谓天理,不过体用合原而已。」
  
  见得天理,自体用合原,若谓天理不过体用合原,则不可。
  
   此是一个中正道理,必须用勿忘勿助中正的功夫,斯得之矣。
  
  此四句说得是。
  
   窃谓天理有何形象?只本心之不容已处发见便是,如乍见孺子入井,而怵惕恻隐之心动也。
  
  当作「心之不容已而无所[为]而为者谓之天理」。如乍见而恻隐是也;若纳交要誉恶其声,则有所为,非天理矣。
  
   此个天理,其谁无之?只蔽于习俗物欲,丧失之耳,而今且打叠此处洁洁净净,随处存个无欲之本,察见合一天理而涵养之。
  
  谓之合一天理,名理未当。
  
   勿忘勿助、不空不滞,无事而有事,随动随静、随常随变、随烦随简,而一以此工夫贯之。
  
  皆说得是,但云无事而有事则未莹。
  
   存养□久,物欲去而习心亡,则真心自然随处发见出来,不容已矣。但得真心流行,不至障碍,便是天理流行,未知是否?亦是如此。
  
   但初学摆脱不开,知动静合机矣,未免静忘而动滞;知体用合原矣,未免心与事判;知物我合体矣,未免痛痒不切。日难一日,将何以救药之?
  
  此只是用功不深故心生,心生故动静、心事、物我相扞格耳。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
  
   王仁问:「宇宙间只是一个理而已矣。理也者,理也,先生所谓浑然粲然者是也。此理充塞无间,流行不已,何尝有一处不到、一时不然乎!是故学者要当随时随处、随寂随感、随动随静,体认得此理亲切,如在目前,自然广大高明,自然活泼泼地,自然与天地万物流通,而不知天地之为天地、万物之为万物、我之为我,浑成一片,只见得一个理而已矣,更何有内外人己物我之分?可见一体功夫全在随处体认天理,故学者不可不先识此头脑。不然茫茫荡荡,无所著落,终有内外、人己、物我之分,终是三截两截,不成片段矣。若有个要见天地万物一体之心,便是私意,便是间断,便与天地万物为二矣。何如?」
  
  「如在目前」四字甚好,稍有要见之心,则滞于见矣。余皆是,如此涵养。
  
  又问:「天下之道二:公与私而已矣。公也者,其天理乎!私也者,其人欲乎!今有学者用功,只要无欲,愚见天理人欲不容并立,只要察见天理。若见得天理融彻,则百般私欲自消;苟徒要无欲,恐功愈勤而欲愈生。理譬诸主也,欲譬诸贼也,主翁长在,则贼不敢进,若一时不在,众贼遂攻进矣。是否?」
  
  亦看得好。公即天理,天理斯无欲,未见天理而骤然欲无欲,岂可得乎?只是说无欲耳!周子曰:「一者,无欲也。」一即天理。
  
   先生曰:「小贤则小虚,大贤则大虚」夫虚也者,其无物之谓乎!惟其无物也,故与道为一而无物不体,无物不体,其天下之至实者乎!观诸太虚可见矣。太虚中无非是实理充塞流行,是故知虚实同原者,斯可与论学矣。
  
  吾所谓「小贤则小虚,大贤则大虚」者,谓虚心受善之虚,如子路人告之以有过则喜,禹闻善言则拜,大舜善与人同是也。今论此虚字亦好,虚实本是同原,太虚能生万物,以其至虚至实也。石翁亦云:「虚实要往来看。」见虚非难,见虚中之实为难。
  
   丘汝庄问:「静时体认易,动时体认难。先生曰:『只是患(末)[未]知止耳。』盖知止者,非徒想见之而已,必真见得天理之在宇宙间活泼流行,融彻无间,则心有定见,而静亦定、动亦定,动静两忘而澄然无事矣。又何难易之有?故大学功夫全在知止。」
  
  只说天理在宇宙间,便尚有病痛,只于心体中求之为切,而与在宇宙间者一也。古人致知功极多,而其功效甚大,其在大学只一知止,而定静安虑能得皆由之,是「功效之大」也;其在中庸,博学、审问、慎思、明辩、四者皆知止之功,故曰「其功极多」也。知止然后心有主,释氏戒定慧倒说了。
  
   人也者,天地之气也;心也者,天地之气之精也,可见天下无一而非吾之心,则无一而非吾之事,心事非二也,一以贯之者也。心存则天理跃如,而事至物来,无非此理之流行而顺应之矣,又何假于思虑、待于布置哉?所谓「中立而和发焉」是也,不识然否。
  
  人若不识心,只在腔子里求以为本心,而外事以为心,则远矣,只是一气,不分天地与人物。云「人者天地之气」,未莹,与记云「人者天地之心」不同,更思之。所谓「心存则天理跃如,流行顺应,何假于思虑」,熟后则有此理,吾子今去此地位尚远,然不可不知此气象也。更善养之。
  
  仁问:「孟子所谓必有事者,其体认天理之谓[乎!勿忘]勿助者,其体认天理功夫之节度乎!勿忘勿助之[间],甚是中正处,其学之的乎!舍勿忘勿助而语学,则失其中正而过与不及矣!其为老、庄、佛氏者有之,其为仪、秦、管、商者有之,乌足与语学哉?是故学者求之于勿忘勿助,无纤毫私力参杂于其间,则天理在矣。天理者,吾心中正自然之本体,不由安排者也,下此中正工夫自见之。」
  
  正是如此。勿忘勿助,孟子说出中正之的,示人无走作去处,可怪今之学者多未知耳。
  
   仁问:「语天下之至大者,其惟天理乎!若真见得此理,则胸次悠然,无入而不自得,其于富贵、功名、声色、货利、天下之物,举不足以动之,孔颜之乐,其在兹乎?否乎?」
  
  周子曰:「见其大则心泰,心泰则无不足。」富贵贫贱处之一者正在此也,只是要体认天理。今之学者不知求天理,或多以放旷为大,居之不疑,吾不欲强告之耳。石翁云「三十年不讲此学」者,非此类耶?
  
   仁问:「释者弃人伦,由于外物也,外物由于恶六根,恶六根由于不知性也。知形色天性,则知恶六根之非矣,是故知性而后能尽性,尽性则至命矣。学者须先识性。」
  
  此看得好。须记得路脉正处用功,别后勿为他说所惑可也。性乃人之所以为人者,性乃心之生理,或有惑于「性非所先」之说,便往往恶人说心性,殊不知孔门求仁,非心性乎?不知心性,则不知人道中道,高则至于释氏,卑则至于俗学。
  
   或问:「大学古本俱二先生悟后之言,而其训释格物,复相矛盾者,何也?」惟道曰:「在学者潜心默会,自不相妨。大学功夫全在止至善,止至善只在格物。自其统摄吾身而言,谓之心;自其心之运用者而言,谓之意;自其意之明觉者而言,谓之知;自其应感不偏者而言,谓之格物。日至其理,日正其不正以归于正,功夫究竟其致一也。盖千圣一道,横说竖说,不过明此一件事,会得则四书六经莫非此意;不会则牵文逐句、祗益口耳,徒立门户,终无自得。彼浮屠氏以了死生为事,尚有南北之分,其徒为刺客之事者。儒者之学,自非真求自得而卓见其性命之原解,不为门户所[限],而终日哓哓也。何如?」
  
  只看大学两节,前一节从[平天下逆推说到格物,后一]节从物格顺说到天下平,源头皆在格物。[至其理兼知]行,正念头微不同。学者正当立个公心,虚心相求,便于不同处相切磋,乃有益。古人比于磨齿不齐,乃磨得粟与粉面出来,若皆雷同,岂能磨得出了?但恐学者无此至公至虚之心,只为人守门户,其害道义甚大。戒之戒之!吾不愿学者有此病也。
  
   惟道问:「天地一气耳。为风云、为雷电、为日月星辰、为山川草木,莫非是气之流行充塞其间。至虚至灵者则为人,故人为天地之心;迷而不复,是为不肖,一日觉之,是为复矣。复则见天地也,心戒惧慎独,皆复之之功。握此枢机,更有何事?世间百般声利,直犹如梦。宇宙尽此包括,死生之故,又何足言?若不见此头脑,总用苦工,终是义袭,究竟何益?」
  
  流行充塞,固有是理,然其要只在戒惧慎独之功。真切积久,乃实见得,乃实有之于己,否则徒说他人宝藏,见他财之类耳。天地间充塞流行,乾尔何事?切勉之勉之!切问近思最好。
  
   王元德窃看先生讲学,随时随处,必是两边对待并举用功说来,曰「知行并进」,曰「心事合一」,曰「知有养有」,曰「体用一原」。只是怕人偏了,所以每每并举对互说来,方得造圣贤正途,以[直上至□天□],不枉用□□□。元德于此不敢妄有悬想,只是随处不□不徐,勿忘勿助,调停节度得心体平正,方得随处无所沾惹,然后立得我起来。我立则有主,自可以随处触类而通,可以随知顺理而行。这知行自是如双足并驱而前,有非大力安排然也。学、问、思、辩、笃行自是如五星齐明,中间自是长进得不可当也。若不立得我起来,则终生被言一念邪恶担合一生事业。
  
  「立我」二字最好,我立则我大而物小,我有余而物不足,我无穷而物有尽。颜子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是我立也,他人博约都落空,与我不相关。勿助勿忘是要处,学、问、思、辩、笃行皆立我功夫。虚无中有体,见得此体,则不落虚无而我立矣。
  
   元德自知应事之力浅,如今只是收敛将来,纔收敛便生意满腔,渐渐可敷散。
  
  如是知觉,便惺惺时,便自收敛。
  
   元德窃验有时忽如初生于天地初辟之始,见有人物,无非手足;见有经传,无非警觉。虽默坐之中,亦见天地之用即我之用;虽动应之际,亦见我之体即天地之体。从此觉悟道,亦非小小。
  
  首一句记忆石翁当时亦有此语,余皆思则得之。
  
   元德观心性图,忽悟「位育」二字甚紧关,便令人有斋庄中正,整齐严肃,不容有一物之乾底意思。意心身家国天下,随处都要这样位育,一物不位育,便是性分上欠缺。
  
  若不存尽此心性,何处有位育?学者且不说位育,只存心性。尽其性则尽人物之性,与天地参矣。何等广大!何等切实!
  
   元德谓「中正」二字最可玩。未尝有在,其体中矣;亦无不在,其用正矣。中则参前倚衡之体见矣,正则参前倚衡之体存矣。体用一原,何消想象?何消安排?是故外物不惹,知所有也;勿忘勿助,养所有也。
  
  「无在无不在」五字不可分说,「勿忘勿助」四字亦然,此数字分明画出个中正之体。参前倚衡,寔在于此时节,自活泼泼地,何待安排想象!
  
   元德问:「乾道之学盖已握得大头脑在手,只于一念之微紧著功夫,自可以达诸事业而为王道。坤道之学虽在学问思辩笃行上用工,盖亦无往而非察见此体而涵养之,以有诸己,久久熟后,亦可以达天德矣。」
  
  亦是如此看。乾知太始,主在念头上;坤作成物,主在寔践上。学者宜兼并合一用功,自一念以至寔践,通贯一段功夫乃可。
  
   元德尝观君子之无言,有礼以示人矣;观君子之答问,有乐以示人矣。观君子之礼,而吾之情可以默定矣;观君子之乐,而吾之性可以中主矣。故观君子之语默而仁行乎其间矣。
  
  如是善观,如是善学。
  
   元德窃思体认天理,不曰某处,而曰随处,最好。随意、随心、随身、随家、随国、随天下,只是一个格物。随性、随情、随形、随体、随礼、随乐、随政、随教,只是一个慎独。随视、随听、随言、随动,只是一个勿。随色、随貌、随言、随事、随疑、随忿、随得,只是一个思。何等容易!何等快活!
  
  此段见得甚好,首二句尤足破惑人之惑,尤好。
  
   元德谓廓然大公最可玩,何者?其体明觉者也,物来照,不来则不照,照不照,都与天地万物一例看。其体中思者也,物至则思,不至则不思,思不思都与天地万物一例看。人从躯壳上起念,终日学而心性上无所觉,终日习而心性上无所察。只将自身[与天地万]物一例看,久之,自家本体日用[间渐渐呈露,可以无]
  
  所缘而知,可以无所利而能。学则此体日明[一日,习]则此体日熟一日,造圣之要,决不外此矣。
  
  只云「与天地万物一例看」,则是犹有二也,看破后只是一体。余皆是,可善以自养。
  
   王顺渠司成问:「献纳编前已受读。吾师之意,盖欲以此晓天下之人,使知吾道之在今日,其行否何如,吾身之在今日,其进退当何如也。其所以开示后学已大明白矣,或者不知,乃以近名疑之,陋哉!」
  
  其谓近名,固不足辩,祇可以自反自警策耳。吾道之行否,吾身之进退,吾自知自信,中立不倚,何与于人?何必以此晓人?盖此编乃门下史进士刻之,然可以告君父者,无不可以告朋友、告人人。盖此编论道也,非论事也,古人不存奏稿者,论事之言,恐彰君父之过,若此编皆论道之言,又累蒙圣明嘉纳,固无嫌可避,且足以彰君之美也。近日有叶生春芳作跋语,殆识此。若夫疑者自疑、信者自信,吾又何与焉!
  
   黄省曾问:「浩然之气,是劈直天命与人中正之理,即所谓受中以生者。仲尼曰:『人之生也直。』亦谓此也。必须集义乃为善养,义即是心之天理,集义只是存心,所以孟子曰:『存其心、养其性。』然必须勿忘勿助,始能存心,养得中正之理。少有忘助,便涉偏斜,失其天然矣。勿忘勿助,正是善养处,未知是否?」
  
  惟中正以直时,此气便自浩然,与天地之气同。天地之气与吾之气本同一浩然,惟不中正不直,便与天地之气不同,安得浩然?勿忘勿助,惟中正以直而义聚焉,此便是养之之法。
  
   省曾问:「心犹一池清水,天理犹水中天日之影,若忘却如去了水一般,天日如何得见?助却如时时添水,增长激撼,波澜摇动,天日虽在,不过依希罔象,何能的见?必须澄潭皎洁,乃始天日了然。如此作喻,未知何如?」
  
  池水天日犹是二物,不若以心如一池水,其清光即水之性,即如心之纯一,即天理;水能润泽万物,即天理之流行,万变万化,弥纶参赞之功用也。水在澄之以复其本性之清,心在定之以尽其本性之善。忘助便是坏性之端,勿忘勿助便是定性之要。
  
   谢显问:「孟子之言良知,是正言在人之所固有者,欲人以此达之天下也。其言见孺子入井之事,是为大人之失其本心者,而直探其一念之微,欲其即此充之,以保四海也。其实此理之在人心,极乎天而□乎地,无一物不体,无一息不运,人惟不善察识此体,弗或过则或不及。过则助,不及则忘,忘则涉于去念,助则近于留情,夫是日骛而日远矣。故学者之要,在勿忘勿助之间,以调习此心,使归正当。不落方所,不涉有无,则本体浑融,随感而通,而凡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发,莫非天理流行,不容以自已者。若平时无许大打贴功夫,痛痒略不切身,虽良心之发,间或见于孺子入井之类,遇一物终梗一物,其幸不至沮抑而灭也者几希。」
  
  孟子「良知良能」一章,正是指出人之真心、初心,欲人即此扩充,与「孺子入井」章同一意。「四端」章紧要在「扩充」二字,「良知」章紧要在「达之天下」一句。今人不知,便谓良知良能不须学,便错了圣贤路脉。吾子见得此最好。「勿忘勿助,调习此心」二句最切,此便是扩充达之天下之要法,学问思辩笃行在其中。
  
   显问:「吾心生生之理,与在宇宙间一也。吾能察识此体亲切,而涵养之使之充实,洗濯之使无夹杂,则形于四支,发于事业,周通于人物,莫非本体流行,而感应之妙,亦自有不期然者。大而天地变化、草木蕃,小而一事一物各安其所,何有走作?何有窒碍?若稍有走作窒碍,犹是全体未见莹彻,更须循循磨炼,到得全体莹澈时,自是太公而顺应,内直而外方,而天下之道,万理万化,皆由是出。如此功夫亦自有著实处,庶不为空空之谈相轮也。何如?」
  
  首一句最好,此体乾涉最大,若察见而涵养之,以有诸己,则宇宙与我通一无二。宇宙在我,而宇宙之化即吾之化,天地万物位育亦是原来本体,无所加益矣,何等快活!
  
   显问:「『天理』二字始见乐记,而特以好恶言之,何也?意以好恶者,心之大端,无所作好作恶者,吾心中正之本体,本体即天理也,本体既立,自廓然太公、好恶以物,而无与于己,事事物物莫不各与己相安,而天德王道备矣。若不立定本体,好恶必不能一一中节,应事遇物,类多偏窒。是天理者,通贯乎万事万物而发端于好恶焉者也,故曰:『平好恶而反人道之正也。』观大学一书,[于]诚意章曰『好恶』,于正心章曰『忿懥』、曰『好乐』,于修齐章曰『好恶』,于齐治曰『所好』、曰『恕』,于治平又曰『好恶』而[不]及乎他,从可知矣。盖其体认天理,[功夫]尽于格致,[自诚]正以下,[不过随寂]、随感,随[家、随国、随]天下,以平[其所好恶而已。师曰『格物而下无功夫』,岂]不尤信。」
  
  「好恶」二字,最紧要。圣人之学全在几上,好恶者,此心发动之端,乃所谓几也。故孟子欲人于四端上扩充,大善大恶莫不于此分路,须吾子此问,可谓切问近思矣。好恶不作者,天理之本体;好好恶恶者,天理流行之大用。
  
  或谓:「天理人欲不容并立,去一分人欲,便存得一分天理;若人欲一分未尽,犹足为天理之累,故易曰:『刚长乃终也。』」显曰:「然此或犹是称量之辞,学者只在体认天理,见得天理时,便许太[私]欲,亦自然退伏,安在分数消长之间?故曰:『苟志于仁矣,无恶也。』『克伐怨欲不行而不知其仁也。』若徒规规于私欲分数之去,正恐灭于东而生于西矣,是否?」
  
  此大略言天理人欲相胜之机耳。消长岂有分数,吾尝谓万理同根,万欲亦同根,其几甚微,其成甚大。人只要谨其机。
  
   夜气之息,平旦之气,最为清明。显每于思时澄心体认,久之心体渐觉广大,而天理忽跃如吾前,谓由此而存存不已,将无时无处不在我矣。事至物来,稍照管不及,便自与己不相乾。使提醒得来,亦终不似平(且)[旦]底境界。敢问功夫[何]如能浑成片段,使旦昼[不异]于旦夜乎?
  
  只此可见理气为一,若用功积久,则片段自浑成,气之所发,动无非天理矣。
  
   显从前滞心章句之末,几为简册一蠹耳,及闻「无在无不在」之训,曰:「此即心事合一功夫也。」盖无「无在」,其为病亦故吾也;无「无不在」,却有影影不切心之弊。必如是而后可以有得,然犹不能脱然自悟。于是废观默坐者旬余日,徐取书观之,至半篇,稍觉心体滞,便掩卷默坐,稍定复观,越三二日试至一篇,又三二日试至篇半,或二篇,日循循渐摩将去,谓必顿然有成片段处。不识如此而可施之事事乎否?
  
  如此正是善观书,如此乃是善用功切实处。吾尝有嗟予语敬之一篇,亦是此意。如此调习此心熟后,酬应万变,吾心实无一事矣。可[趁]此机括存习将去,少间则失之矣。
  
   或问「随处体认天理」。师曰:「只『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之三言者,已尽矣。」显窃谓三言名义虽殊,其要在□见天理而实有诸己,则曰恭、曰敬、曰忠,一以[贯之]□矣。旧谓恭见乎外,[敬□□中]□□非?
  
  夫子三言,即是一贯□□□□□□□□□□□[随]处体认天理功夫。
  
   汪尚和问:「宋胡文定公长子文忠公寅,实[文定公同]祖兄淳之子,已生太史公宁、五峰先生宏,[不知文定]公没,当立何人为宗子?」
  
  立宗以嫡不以庶,庶长且不得立,而况养寅同祖之子乎?
  
   许亮问:「晦翁先生有曰:『非全放下,终难凑泊。』先生云:『圣贤说许多学问思辨笃行功夫,只为要此心放下耳。』窃谓圣人之无意必固我,其放下之谓,由此知放下不是放倒,学者不可不于此二字上用功,如何?」
  
  今尔初学只是要向进,一日千里,到有见得力处,却须放下。
  
   亮问:「尝看先生心性图,一大圈中,而上下四方之宇,古今往来之宙,万事万物一切包括,此是画出心之本体如此。先生尝曰:『镜体本明,为垢所蔽;磨得垢去,本体自然光明。』亮窃思这镜却不是一面光明的,必是团圆,光明所及,于上下四旁一切无所遗脱,方似此心完全处。方能包贯许多万事万物。」
  
  此固是心之本体,一面便是四面、一了便是百了,能括去尘垢之蔽,便谓之尽心;光明洞烛,便谓之知性。
  
   亮看四勿箴教人于几上用功,所以视听言动之非礼处,勿则俱勿了,不待逐一去勿,只是此心不为摇动耳。看「如精中军,八面却敌」两句,乃其下手实落处。
  
  亦是如此看,但几不易知,勿不易勿,须实著功夫始得,言语不济事。易曰:「知几其神乎!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
  
   亮看得古人手容恭、足容重处,浑是一团天理,不是做作的。今人有假设的,使得外面一时虽亦好看,而中心已自逐逐矣。自贼其心,莫甚于此。所以知巧言令色之鲜仁者,以此。
  
  学者且须学礼,然必由中出。曾子言动容貌、出词气、正[颜色],动正出皆由中也,以此见曾子已是一贯之学,知动正出,然后知巧言令色之鲜仁。
  
   亮看心性图,分明是画出个仁体,为作圣人全功。学者必先识得此体,然后知宇宙内事皆吾性分内事。今之学者只是看得心小了,然佛家把生死利达都忘了,非见大恐不能如此,其又毕竟无所成者,何耶?
  
  圣贤以天地万物为一体,释氏以耳目口鼻为根尘,大小居然可见。
  
   亮尝与徐文清语,先生教人如牵引许多瞎子行路,有东走者、西走者,都牵引他到中道上走。夫道以中为至,学以圣为至,非中道则俱谓之岐径,非[圣学则]俱谓之异端,不知如何?
  
  中道是尔诸生自家中道,中道在尔心人人同有之中,非是我与尔的中道,我但能指示之耳。人不自立自行,犹自倒东倒西,吾亦末如之何!
  
   亮有伯祖无子而卒,其物产一归吾祖。祖有三子,以其有均之,寻亦病卒,未及议为之后者,至今若忘之矣。亮以既利其有而不为之后,不仁不义莫大焉,欲为之计,则吾伯父为嫡,次吾父、吾叔,一旦易父之称曰伯父,易伯之称曰父,奈人心之序不可乱已!且亮辈平时称吾祖父曰祖父、伯祖曰伯祖,今复改称焉,不可得矣。然继嗣之事卒不可废,终日往来于怀,不能自决。伏惟先生于义理人情至当之归,示以善处之方,俾既不废继嗣之义,又不失改称之嫌,宗祖幸甚!一家幸甚!
  
  此亦是切问,心不安即非天理,得天理之正,则人心安,幽明皆然,则安死者,生者皆安。可先于尔身尔心上实用功,到诚意能孚宗族处,不可以精诚从容告于父兄,仗义而立之后,夫谁曰不然?叔父伯父皆称父也,所以皆谓之父,同出祖之一体,有何间?有间犹尚于躯壳起意也。
  
   黄锐问曰:「尝玩味随处体认天理之功,勿忘勿助之法,甚为至妙至切。但纔应物便有失情处,非失喜则失怒,非失哀则失乐,四者最难著力。如此便不是天理,便已忘了,不知其病根从何处萌芽?其用力从何处发轫?」
  
  人但能于此心勿助勿忘时喜怒,岂有失处?喜(恕)[怒]有失,乃此心忘助不存时错了。
  
   锐尝读近思录,先儒尝教人静坐,他未必无见,但常人静坐,愈觉得不静,不知此静坐功夫可用否?
  
  不可只于静坐中更求静,纔求静便是动了,惟静坐时体认天理有见,便定。
  
   门人问:「有贤者曰:『白沙先生禅学也。』何如?」
  
  知儒则知禅矣,知禅则知儒矣。由此言之,彼未知儒,又安能知禅?孔子事君尽礼,人以为谄。尽者,中正之极,无过不及,自不及者视之为谄。白沙先生之学乃得圣贤中正之矩,自世学者视之为禅耳,安知自达磨释迦视之,不以为卑乎?曰:「何以见白沙中正之矩?」曰:「夫子决[我]曰:『日用间随处体认天理,何患不到圣贤佳处?』天[理者],中正之矩也,又语我曰:『此子为参前倚衡之学也。』[以此观之]。□□胡敬斋以白沙先生「藏而后发」之说为禅,何如?中庸「溥博渊泉而时出之」者何如?亦禅乎?
  
   有问□□[以白沙]静中养出端倪乃存养之说为禅,何如?
  
  孟子扩充四端之教何如?亦禅乎?此端与四端一也。人[之]初心发动[者],□□□[汩没]之久,此端微而隐,殆不可见矣。如□□□□□斧斤一□之所丧,若彼濯濯,非静养之,则终无□□□□见则□何而用力所存养者,何□多见□□□□□□
  
   [李尚理问:「鄙见]弟子入则孝章。入孝出弟者,因其本□而□□□□□教□□。谨信俱言上功夫,惟谨之斯能信□泛爱亲仁□□同于人知所择也,余力学文者,博之古训,以□发其良知良能者尔,非外益之也。譬之□□□□□立根而灌溉之也,灌溉之俾生意自畅□枝叶,非□与之生意也,故学文非徒博物洽闻也,知而[存]之也。从此不已,可达天德。
  
  [此]亦[看得好。培]根灌溉之说甚切,但孝弟是良心真切处,是其良知良能,是其生意。泛爱是扩充爱亲敬长之[心,亲]仁学文,皆是培灌生意功夫。
  
  君子不重章。鄙意「主忠信」以下当自为一章。大哉!忠信之教乎!由兹可入圣域矣。中心为忠,心中故实,是之谓信,曷谓中心?匪前匪后、匪左匪右,随处体认天理也。天理存则心中矣,而慎交焉以辅也,改过焉以修也,其进也,讵可量也。
  
  此只是一章。重在「重」之一字,重是内重,内重则学固而有威。忠信是做内重功夫,取友改过,皆是辅养此而已,云「天理存则心中」,还作「心中则天理存」为是。
  
   礼之用章。礼也者,礼也,理之体也,不容纤毫人力,自然也。自然则安,安斯和矣。三百三千,其体一也,知和而和,坏之人矣。论理而至于和,礼之极也。此可见礼乐异用而同体,而又和焉,则荡矣,岂礼也哉?
  
  「知和而和」是多一「和」字,和之过矣。但谓之和,皆生于中,既和未有过者,过非和也。此有子支离处。
  
   贫而无谄章。引诗一节,此是子贡悟锻炼处,圣人许之,成物之仁,形于欣慰之顷者如此。
  
  此就事上论理,亦一贯之学。无谄无骄,世上或有如此美质人,但未必见道理,乐与好礼,则进于道理矣。此非学问切磋琢磨之功,何以至之?
  
   为政以德章。政不能无也,而政则德之精粹□□□者。夫我之德与民同体也,故为政以德,则无为民归,如北辰之众星拱然,北辰与众星亦同体也。
  
  惟其同体,是以感应。
  
   吾十有五章。理曰:「志于学者,敏求也。」学无止息,直到从心所欲不踰矩,方可脱驾。
  
  尧舜之圣,犹兢兢业业,无可脱驾处。可欲之善,纯亦不已,至诚无息。
  
   「从心所欲」,这欲字,与「可欲之善」欲字同。书曰:「敬修其可愿。」愿之一字亦同。
  
  此「欲」字看得是。
  
   矩也者,天则也,即天理也。天理不可易,故以矩名之。
  
  此「矩」字看得好,乃天然中正之则,与「絜矩」之矩同。
  
   吾与回言章。与言也者,其诸进而讲学也,其诸问而答也,终日不违,所言无一或违,默契也。颜氏之学,知行兼至矣。
  
  闻言不违,一时知行俱至,如舜闻善,沛然莫御。但颜子未至沛然,气象颇小,此所以具体而微。
  
   攻乎异端章。夫攻乎异端,曷害也?孟子曰:「君子反经而已矣。经正则庶民兴,庶民兴,斯无邪慝矣。」此则不攻之攻。若惟攻彼是务,而不知所自胜,则内外人己之辩,明者当自知之。
  
  亦是道理如此。著意攻之,则已过,当如御夷狄然,以不治治之也。
  
   人而无信章。不知其可也者,外之之辞也,下文足其意矣。
  
  「不知其可」说得重甚,言其不可也,非止外之之辞。所谓不可者,以其不可行也,如下文是也。
  
   八佾舞于庭章。孰不可忍,如上蔡说。
  
  人心昭昭而不可欺,忍心害理。
  
   素以为绚兮章。疑而讲焉,此古之道所以明也。
  
  此正讲学。「礼后乎」,礼即是道。学道必有本为之先,实心是也。
  
   「夏礼吾能言之」,此孔子好古敏求之实学。或得诸鼎彝、或得诸所识一二焉,启其天聪明之蕴,而其所冥契者多矣。
  
  能言者其理,不足征者其文。三代礼乐,异文而同理,君子之学,不徒知其一理,又当考其分殊。三千三百,亦同此意,无一而非理也。
  
   定公问君使臣章。礼与[忠],天理一也,因君臣而异名尔。
  
  看得是,一理感应。
  
   管仲器小章。天下何事非学?何学非心?以管仲所负之材、所际之奇,得君专政如彼其久,使知天德王道,其所成就何如?惟其器小,不足以进此格,此夫子所以深惜之。
  
  君子不器,与天地同量,管仲既不能不器,而又器之小者,不学,故不能廓其本体耳。
  
   处约处乐章。不仁者无见于天理,仁者天理存存,知者天理常知。
  
  不仁者,不可以处约、处乐,犹中庸修德凝道,则居上为下,在治在乱,无不宜之意。举约乐可尽处世之事,言人之不可不求仁,求仁必知以知之、仁以安之,求仁之功也。
  
   能好能恶章。天之于物,栽者培之,倾者覆之。仁者之于人,可好者好之,可恶者恶之,理一也。
  
  能好能恶人,如天之栽培倾覆,因物付之,己无与焉。吾子亦看得好。
  
   富与贵章。归重在末一节,能无终食之间违仁,而造次颠沛必于是焉,则天理存存,富贵贫贱自能审处矣。
  
  此说不易见得。近有一贤者,疑吾辈讲辩,详于终食造次颠沛之说,而略于富贵贫贱取舍之间,吾答之亦如此。天下之事皆有本,无本是强制耳。周子云:「见大心泰,富贵贫贱处之一。」岂有强制便可谓之道乎?
  
   我未见好仁者章。好仁恶不仁,一人也,由好恶之本心存存不已,而为成德者事也;用力于仁,而未见力不足者,觉后自欲罢不能;「盖有」二句承上用力于仁而不能自罢者说。此章凡三致意矣,始曰未见,盖未见乎德之已成者也,其次则未见乎德之不可成,其末则未见乎德之尚于成,言愈密而意愈切矣。
  
  此章三见,吾平日亦如此看。
  
   观过章。语意为君子发。
  
  近有一学者洪章,于新泉精舍说此云:「党,偏也。人惟偏党,故有过。若能反观知其过,便得其本心而知仁矣。」亦通。
  
   闻道章。闻道即物格知至,功夫在格物上。
  
  此说得之,知至即是闻道,闻道自贯彻人我古今幽明,便能知死而不亡,易所谓通乎昼夜之道而知。
  
   志道未足与议章。习心胜则天理难见也。
  
  一面志道,一面耻恶衣恶食,□□□□□□□□□与入尧、舜之道。
  
   吾道一贯章。一贯也者,道体也、一本也、无二也,[四方]上下之宇,古今往来之宙,充塞平铺,无间于人我,无分于体用,无偏于动静,何烦人力之为?本体自然,故程子谓之天理也。察识操存之法,唯勿忘勿助,未尝致纤毫之力,则何莫而非此理之流行矣!
  
  即勿忘勿助,便是贯体用动静,无纤毫人力,而天理流行。道者,天理也,此体包贯四方上下,宇宙在我矣。
  
   曾子所以唯一贯之传者,恐精察力践于分殊,而将悟协于克一云耳。
  
   此恐未安。曾子平日亦尝如此用功,如三省,忠、信、传习,所贵乎道者三,动正出,皆是心事合一工夫,暗与圣人一贯之学合矣,故一闻言即响应,不容思议。若非平日有一贯工夫,安能响应?子贡闻之便手忙脚乱了。故孔门学问皆是一贯,无二语。
  
   「忠恕」是学者功夫,中心为忠,勿忘勿助,(任)[恁]地时看取,理自见矣。故心中,夫心中则人己合体,体用合原,内外合道,家国天下合性,无所往而不各得其本然之天理矣。夫是之谓「恕」。
  
  看得亦□,但心不忘助时,天理自见,不必又加看取,勿忘勿助即看取也。体用犹形影,不可离。
  
   忠恕之学,一贯之学也,故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怒)[恕]而已矣。」
  
  既知此是一贯之学,则知前段之说曾子,非但在分殊上学矣。
  
   子使漆雕开仕章。仕亦学也,斯指此理而言,至近而至远,至无而至神者。信,实也,未能实有诸己。子说也者,说其素位而行,将无入不自得也。程子曰:「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
  
  「子说」犹「吾与点也」之意,「斯」之一字,与浴沂咏归二字,一语得了圣人胸中所存所乐,故不觉说之与之。
  
   先进于礼乐章。理疑之,孰疑之?以文义而疑之。若如今之论,以上二句为时人之言,则「子曰」下当有「人之言曰」四字,而本文无之,此其疑一也。「如用之」二句,孔子于礼乐,何尝斯须离?何必婉转而缓其辞曰「如用之」?此其疑二也。若谓君用孔子,则是如有用我者,孔子又不但从先进尔矣,此其疑三也。
  
  此固如所疑。此皆孔子之言,野人即是郊外百姓,君子即是在位士夫。先进质朴,即今之野人;后进弥文,[乃今]之君子。孔子叹坏于君子而存于野人,礼失求之[于野]伤君子之坏礼,而幸其犹存于野人。故下从先进□□本意也。至于大林放问礼之本,亦此意。
  
   回也其庶乎章。庶也者,以言乎其将至于极也,几也。几于圣也。所欠者,从心所欲不踰矩焉尔。屡空者,以言乎其所遇也。夫子尝曰:「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胝舜之侧陋时一也。不受命者,贫富有命也,货殖焉,心乎求富也,故曰:「不受命。」亿则屡中者,材识之明也,夫子尝曰:「赐不幸言而中,是使赐多言也。」此子贡之所以终不回若也,然否?
  
  「屡空」与「屡中」文相对,屡空者,货财与心皆空也,故近道;屡中者,能窥测,言虽或中而心累于货财矣。空之而不合道者,有之矣,未有合道而犹累于货者也。
  
   子路使子羔为费宰章。子羔之愚可进于道,非亲炙焉,莫之有成也。亲炙矣而不成则有之,未有如子羔之资之狷,不亲炙而能有成者也。子路欲使之为费宰焉,则诚不足以格季氏之非心,才不足以改费邑之旧政,非所处而处之,以学则习染日滋,以仕则龃龉难合,其害可胜言哉!故曰:「贼夫人之子。」而子路托即仕即学以自文,故夫子曰:「是故恶夫佞者。」
  
  学不外乎事,民人社稷无非事者,然其质虽美,而其力未足以兼之,故夫子告之如此。
  
   颜渊问仁章。非礼勿视四句,视听言动有四,而勿之则一,守约之方也。惟精乃约,可与几矣。夫是之谓克己,视听言动皆天则矣,与古圣精一合。
  
  此是博约兼至,一贯之道,亦随处体认之意,但颜子见得速耳。
  
   仲弓问仁章。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皆以言其随处不敢慢,非助也。古有是言矣,摘其大焉者也。己所不欲,本心也、天理也;勿施之人,则动处皆天理矣。家邦无怨与归仁意同。
  
  此亦随处体认之功,但仲弓比颜子较缓,颜子如风,仲弓如日。
  
   子张问达章。仁义一道也,义以天理之所宜者言,仁以天理之浑然者言,故言仁则义在其中,言义则仁在其中。质直好义者,得则仁义皆得;色取仁而行违者,失则仁义皆失。此闻与达之所以分也。
  
  此张内外人己之分,圣人教人最切要处,与孟子分别「由仁义行」非「行仁义」,及「集义」「义袭」意同。色取仁,此一念已悖道,况行违乎!色取仁而行不违,亦已为行仁义、义袭之学矣。今之学大率皆然[而不自悟,悲矣]。
  
  子章问行章。言忠信、行笃敬者,皆有以以也。以也者,天理也,惟在时时体认,察而存之,一息不到,天理灭矣。故曰参前也、倚衡也,夫然后行。
  
  此章问行,非问达之意。行乃知行之行,夫子答之言行,乃带过说,言行要忠信笃敬,只是同一实心。蛮貊之邦行矣,犹虽之夷狄,不可弃也之意。此「行」字即答子张问行「行」字,然无所见,如何行得?便没来头了,故又告以「立则见其参于前,在舆则见其倚于衡,夫后行」。见得亲切,自然行之歇不得了,如识宝者便欲求之,知味者便欲食之。所以古之言学,必兼知行,知行并进,然必先言知而后言行也。子张问得没来头,非夫子告之,便一向冥行去,终是务外。今之言学者反言不欲有所见,有所见便不是。吾告之如此有何长进?易:「易知则有亲。」若其无知,又岂能亲之?颜子所见卓尔,亦此意。
  
  泉翁大全集卷之七十二
  
  新泉问辩续录
  
  门人邵阳陈大章校刊
  
   程世洪问:「圣人之心,天理浑全,不知其亦有体认功夫否?意者顾諟明命,乃圣人之体认,特与人生熟之不侔。未知是否?」
  
  圣人岂无体认?但天机熟,故自然耳。中庸聪明睿知达天德,便是圣人体认。
  
   世洪问:「人以静坐为善学,然静必有物,有物者,天理也,参前倚衡之谓也,未知其气象为何如?抑不知一念正时便是否也?」
  
  自于一念正时自识取,气象难说。
  
   或曰:「今夫蹶者、趋者,是气也,至大至刚,塞乎天地,亦气也,二气果将同乎?」洪意气本无二,有主客之少异尔。
  
  皆是气,气一也,人之气即天地之气,以为主客者,非是。
  
   徐文清问:「高公敬尝论迩来功夫。文清云:『只在调停此心,不缓不急,不驰不滞,平铺自在,而参前倚衡之体见矣。』渠云:『要见参前倚衡,则有逐物之病,莫若于此时节,有见而不见之意始好。』然文清意以不见此体,欲功夫有下手处,恐不可得,功夫既中正而天理
  
  (缺页,据康熙三十年本补)
  
  [见其参前倚衡,卓尔跃如,此是自然真见,都勿忘勿助之间有得。或不善体认,则多著想象,即是逐物。故释氏訾之为理障。公敬之言亦救此弊,似亦不可少。
  
  昔尝与洪?子明论戒慎恐惧。渠云:「戒慎恐惧,心之动处,即喜怒哀乐之情,已发也,而又何以有未发之中?故戒慎恐惧者,天理也。」文清以为戒惧还是功夫,而不睹不闻是天理,功夫所以养此天理也。然功夫与天]理非判然二物,功夫停当处便是本体,便是天[理。无]此功夫,焉见天理?只谓迩来学者以戒慎恐惧[为天]理,故便以体认天理为逐外,以学者只做得致[和工]夫。一错百错,毫厘之差,千里之缪,然否?
  
  [以戒慎]恐惧为动,为即是喜怒哀乐已发,为即是天理,皆未是。戒惧不过时时警觉不怠耳。吾子所说皆是切要,在察见不睹不闻之体,而戒惧以养之耳。
  
   周有容论心要常照管。公敬曰:「无端私欲横生,盖由不照管故耳。今欲常常照管,则常常光明,私欲何自而生?」文清以为照管二字,诚今日为学之要务,然欲照管则便不能照管矣。君子之学惟在于立其主而已,主立则常知常觉,随动随静,常常照管,而天理流行。先生四勿总箴于学者极有力,曰:「如精中军,八面却敌。」精之云者,主立之谓也,而照管在其中矣。然立主又非可以作意为也,惟在调停于勿忘勿助之间,不致纤毫人力,则此主精精灵灵,通贯百体,遇未接物,此主之神明耿耿不昧,而私欲退听,以至处常处变,处富贵贫贱夷狄患难,不为势屈、不为利疚、不为达变,皆此主之精灵一以贯之而不遗也。故曰:「精灵之至,是谓知几。」其此之谓乎?
  
  此段看得好。「照管」字恐说得太重,此心时时常明,如悬明镜然,物无不照,不待临时纔去照管他,如此则又多一照管矣。
  
   一友论戒惧以养天理,其义未安。盖戒惧者心,既云是心,即是好心,即是天理,而何以又云养天理?若此者,谓之非逐物者,诬我也。文清云:「浑然天理,这是道心,乃人之真心也;蔽于私欲,这是人心,非人之真心也。真心即所谓好心,心也者,虚灵知觉之神也,察见天理而戒惧以培养之焉,即功夫即见天理,而虚灵知觉之体浑全矣。不见天理,其得谓之真心乎?夫心之用广矣,循理而为圣为贤者,此也;徇欲而好货好色者,此也;陷于一偏而为杨、为墨者,此也;充一偏之极而至于弒父与君者,此也,其可得以谓之真心乎?其皆得以谓之天理乎?故以戒惧为天理者,由其以心为天理,一错百错,其流之弊,不至于为杨、为墨不止也。」
  
  若如此言,则中庸止言「聪明睿知」足矣,何以谓「聪明睿知达天德?」天德者,天理也,若未察见天理,则戒惧所养何物?或者之言妄矣。道家诗犹能云:「鼎内若无真种子,如将水火煮空铛。」毫厘千里,不可不辩。
  
   骆尧知问:「庄渠作白沙先生祭文,有黜聪明之说,盖本于白沙先生『去耳目支离之用』然乎?」
  
  白沙先生说「去耳目支离之用」,不曰「去耳目之用」,犹书云「不役耳目」,非去耳目也,但恐今学者不善读书耳。
  
   李尚理问:「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此固孟子独得千古作圣功夫之程度,自程子论仁,已曾拈出教人矣,而又加以未尝致纤毫之力,吁!尽之矣。孟子以前,只说个敬,则勿忘勿助在其中;程子以前说勿忘勿助,则无纤毫在其中,所以各各痛彻迸口说出来者,不得已也。白沙先生立本自然之教,意正如此。昔理也初见之时,蒙问理字,答曰:『希孟,先君所命也。』先生语曰:『孟子云: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尽此一言,可希孟矣。』于时心已豁然,至今日觉颇得力处,端端的的在此也。夫为学而必有事焉,则其学也实;勿正焉,则其心也虚。虚故无感不通,实故无行不利。然使或忘焉,或助焉,胥失之矣,故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一以贯之者也。又尝推之,则所谓博约也,精一也,知行也,明诚也,慎独也,止至善也,是皆在勿忘勿助之间,随处察见天理,而存存为我有也。是故知行合德矣,心事合几矣,内外合原矣,先后合道矣,理所服膺者如此,若容有误而或不自觉者。」
  
  希孟所说所见,皆合吾意,观自然堂铭序可见。如是用功,真可希孟矣。
  
   易经一部,理尝欲以伏羲四图,不赘一字,自为一部,为伏羲之经。以文王乾坤三索图、八卦圆图列于前,次乾坤至未济六十四卦画列于后,每二卦一板,以便玩味,而写彖辞于各卦之下,又为一部,为文王之经。复就文王之经之内,于各卦后离开六行写各爻辞与彖平,又为一部,为周公之经。复就周公之经之内,冠伏羲之经于首,而每卦卦爻辞后略低一字,写孔子彖传、大小象传,而乾文言传照今写乾卦后,坤文言传照今写坤卦后,系辞以后皆如其旧,此又为一部,为孔子之经。此虽非古,易便观览,且亦不甚破折,未知可否?
  
  古易只伏羲文王卦画彖爻辞为经,孔子十翼为传,以传解经,说了又说,许多广大悉备。后儒又纷纷添说,是以易道不明。
  
   又问:「易未作之前,其理在天地,与天地间万有并形之物,固非屑屑求合于河图也;河图虽出于伏羲之时,但此已非作易之本。窃意河图图适与文王卦位合,而大衍策数又符之,疑是易道中兴之时,则之以易卦位制蓍策与?故伏羲之图之前,不敢先著河、洛二图也。抑圣人所为成天之能,固不待于河图、洛书,亦不违乎河图、洛书也?草率之见,唯就正焉。」
  
  伏羲作易,只见天地间,惟阴阳奇偶耳,故始作一画,于上加之至六,而后尽天地人物变易之理。洛书之合者,[亦]合于此耳。后世有圣人作易,亦不过此,故伊川见卖兔者,亦云:「观此兔可以画卦。」亦以其一头一尾、二耳四足,一奇一偶之数耳。至宋而后,圆图方图出,其初画成只是横图耳,余皆后人添上。
  
   心性图有谓:「浑然宇宙,其气同也。」又中庸测有所谓「气之中者,即命即道,人受天地之中以生即性。」近见史文有所谓:「五六中合,民所受以生。」窃以为得其旨。
  
  五六天地之中,即刘子之说,彼时去古未远,故有此流传。
  
   骆尧知问:「学不闻道,犹不学也,闻道则无过举。尧知非不学问以求放心也,非无小春秋以记过也,而于道未得,未能入寡过之地,何也?近幸得侍新泉,日玩先生身言之教,愈见此学只在自家调停此心,如调息然。何为调停?夫用而不用者,心也,觉得忘时,便著提醒,觉得助时,便要斩截,不使昏放矜持太过,此调停功夫也。这个功夫用得亲切,无有疏脱,则勿忘勿助之间,天理见矣。勿忘勿助,敬之节度也,故明道先生曰:『修此道者,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而已。由是而不息焉,则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可以驯至也。』然则戒慎恐惧贯动静而言之,如读书时敬,则本体不失而理益明,先生所谓『读书观山水不失己,书以明心,非以累心也』。应事时敬,则本体不失而理不差,先生所谓『几上用工,虽人事纷纭,不失吾心之本体也』。知乎此,则谓之随处体认天理可也,谓之戒惧慎独以养中可也,一贯无二,此千古圣贤中正心法。一息助忘,便是罪过,虽曰学道,而此心一忘一助,以之读书,依旧是埋头册子,不超于俗;以之应事,不觉失其所止而化于物,如此安得洞见道体,参前倚衡,壁立万仞,洒然平易,静而不息,动而不流?愚故曰:这个勿忘勿助中正的心法,须是劈初心上见得,虽颠沛造次、终食不违,而后能有受用处。夫谓先生之心法,即千古圣贤之心法,盖尝证之,如书之『精一以执中』也,如论语之『博约以为仁』也,如大学之『知止安虑以止至善』也,如中庸之『尊德性、道问学以修至德』也,如孟子之『学问以求放心』也,与夫戒惧慎独以养中者,一也。譬之镜焉,镜明而后能照物。不求磨镜而求照物者,众也;持镜照物与反鉴索照者,亦众也;物来则照,物去不留者,圣人也。圣人无事于镜,静为镜体、动为镜用者,缉熙敬止也。是故圣贤之学,先立乎其体而已,有体即有用。是故礼以存成性,则成性存存而道义出矣;戒惧慎独以养中,则中立而和生矣。朱子所谓『无过不及』,乃不偏不倚者之所为也,夫子所谓『修己以敬、以安百姓』者也,子思所谓『笃恭而天下平』者也。虽然,普物无心之心,顺事无情之情,此皆本体之妙,学者当自得之于言外,不可以言传也。可以言传者,心法也。心法可以言而传,又不以易而能,若非打揲了习心两漏三漏子,而便能做勿忘勿助的功夫,不亦难乎!且如白沙先生与先生诗云:『千休千处得,一念一生持』,先生乃谓此言『非全放下,终难凑泊』,不知所谓全放下者,拆亦明道先生所谓『意必固我既亡之后,必有事焉』云乎?明道先生又谓:『鸢飞鱼跃一段, 子思吃紧为人处,与必有事而勿正之意同,活泼泼地。会得时,活泼泼;不会得时二段, ,只是摆弄精神。』又何谓也?」
  
  先观吾君举十年前小春秋记过,后观吾君举此篇之问,乃知此吾君举觉后语也。以小春秋十年之功,乃能一旦弃去,以相信从,可谓舍己从人,自非明哲善择,何以及此?即君举所谓打叠了习心,乃能做勿忘勿助功夫也。世之贤者,一有意见便自以为是,固守而不知悟,其视君举之虚以受人远矣。君举所言多切要,如云:息忘助便为罪过,与磨镜之喻,静为镜体、动为镜用之喻,非实用功,何以及此?所谓调停此心,用而不用,即是勿忘勿助之间,合下下手便要如此,不必待于其忘助时乃提醒斩截之,憧憧往来,朋从尔思也。其白沙先生之所谓休,乃朱子全放下之说,乃孔子毋意必固我之说,而或者闻之便以为禅,所谓痴人前不得说梦也,可叹可哀!吾子试于此心全放下时观之,乃知勿忘勿助之间,与鸢飞鱼跃同一本体自然,然后信明道与白沙二先生之言为不诬矣,此可与知者道,难与俗人言也。
  
   高简问:「虚灵知觉,心之本体,本体何尝不中正,盖天理即吾中正之性,性即吾心之生理,心之生理却虚灵知觉,能物来而顺应,本无不中不正者也。问辩录有曰:『以心为天理之患,以知觉为性之病。』简窃疑之,毋乃恐道通谓只是这些虚灵意思,其流弊至于不加体认,而或至认其私意以为虚灵矣乎?」
  
  吾所答周道通之说,已明白痛切,不知吾公敬何以有此疑?无乃于释氏蠢动含虚无非佛性之说,犹未勘破乎?吾为吾子忧也。谓虚灵知觉本体无不中正,即天下无恶人矣;牛马含灵,亦皆如人之性矣。不可不仔细察识也。
  
   简问:「事至物来,虽是方外功夫,然量度而后得宜,却不曾离了直内功夫。先生曰『心事合一』,尽之矣。详录中徐子所问,犹不免析内外为二的意思,先生乃曰『贤见得是』,如何?」
  
  理无内外,就心而言谓之敬直,就事而言谓之义方,合内外之道也。吾故于徐勖之问,以方外也著力之说,不得而非之。
  
   又问:「本体知觉即是良知,恻隐之类正是本体知觉,即良知也。今问辩录有非良知之说,窃有未喻。又云:『灵觉知识即非知之实理,若非所知之实理,即非灵觉知识,即非本体,即是意见。』盖实理即中正,中正之心乃为灵觉,乃为知识,若愚人之与物类,非无觉也,而不可以语灵;非无知也,而不可语良知;以其不中正而有蔽耳。今如录中云云,何如?」
  
  吾所辩养知,不是只养他这灵觉,乃养其所知之理,程子意正如此,亦已明白,今人以知觉为良知,非也,吾子何疑!
  
   辩录中有「知之在先,行之在后」二句,恐未免复启学者知先行后之惑,而昧通乎行而知之正旨矣;请裁之。
  
  观易「知至至之,知终终之」及书「知之非艰,行之惟艰」可知,但知行通贯耳。
  
   简问:「讲学默识,固是合一功夫,然所默识,即其所讲者也;其所讲者,即其默识者也。今问者云:『讲学时即须存个默识意思,俾能得诸心;默识时又于所讲者旁通而曲畅之,俾能开其明。』恐一心之中,而未免有安排布置之病,虽曰一事,而实有以二之也。先生未见非之,敢疑?」
  
  非有彼此往来二端,只是此心常勿忘勿助,何等自然,何有安排布置之病?有安排布置乃助矣。
  
   辩录中有「精明不昧处是知」,即清明在躬之意,此间未似差,盖不昧处,即是私欲无所蒙蔽,惟无所蒙蔽而后谓之知觉,乃心之本体也。今曰「知觉是心」,而又曰「必有所知觉之理乃为真知」,愚谓心之知觉,本无有不中正者,即天理也,即真知也。若如近时以知觉为良知,而无知觉,即非真良知也。详先生语意,窃疑以所知之理为真知,则既指知觉是心矣,则所以知觉者非天理乎?若非天理,则亦不得为知觉矣,而复指所知之理为真知,岂惧夫人误认蠢然之知觉为真知乎?
  
  佛氏有直指本心、见性成佛,知觉乃人心之灵明处,而便以此为性,则不可。如马牛皆有知觉,人之为恶,至如盗贼,皆有知觉,方能设巧计以劫人杀人,岂可便以知觉为天理?当彼时亦似精明不昧、清明在躬,而实非精明不昧、清明在躬也,故谓知之正当处为精明不昧、为天理,则可;谓知为精明不昧、为天理,则不可。差之毫厘,缪以千里,故学不可不仔细讲也。
  
   简读阳明议论,其「致良知」正用学问思辩笃行功夫,如曰:「惟精者,惟一之功;博文者,约礼之功;道问学者,尊德性之功。」皆是致的意思。第其门人流传之差,故有谓不用学问思辩笃行之功者,非其本旨也。先生于问辩录中有为之指其弊,得非惧流传之差而使学术之偏乎?抑亦有见乎?立言者之果偏而故救之乎?
  
  吾元年同方西樵、王改斋过江吊丧,阳明曾亲说:「我此学,途中小儿亦行得,不须读书。」想是一时之言乎?未可知也。亦是吾后来见其学者说此,吾云:「吾与尔说好了,只加学问思辩笃行,如此致之便是了。」
  
   谢显问:「心体天地万物,元来只此心,得其中正时,虚明之本体既复,而生生之理自是不息,自是与天地万物相为流通,不成要把个躯壳之心安顿著天地万物而后为体也。向来落此想象,心中常若有物,恁地不洒脱,近纔觉得全放下为对症之方,然尚未能豁然于怀耳。」
  
  此是吾子悟处。体认天理,正怕想象,亦恐人认作逐物去,都于全放下处有得。白沙先生诗:「千休千处得。」斯言岂欺我哉?勿忘勿助,便是全放下功夫。全放下非放倒也。
  
   显问:「人之精神意气常令收摄近里,则聪明内蕴,运用有主,便时时见得参前倚衡底景象。顷刻不收摄,则顷刻便昏愦了也。故程子曰:『不翕聚则不能发散。』石翁亦曰:『藏而后发,形而斯存。』其与先生毖斋之吟,皆天地人之一致欤?」
  
  正是如此看,顷刻不收摄,即顷刻便昏愦;若顷刻收摄,即顷刻便精明,便参前倚衡之体见,便是合内外之道。非有表里,何有远近?近字与里字亦不消说矣。
  
   又问:「即天地之四时行、百物生,其在我为率性以和乎情;即天地之寒暑灾祥、变动不居,其在我为约情以正其性。则是天地我之性情一也,天地之化即我之化,而万事万物莫不协于一,万事万物一,则无事矣。故曰:天道至教,圣人至德,至教至德,性情焉尽矣。是如此否?」
  
  记曰:「人者,天地之心。」最是精微。若看得破,则人与天地只是隔一形骸皮肤耳,其气未尝不贯通。人之心即天地之心,人之性情即天地之性情;性情正而和,而万化生焉,故曰:「天地之用,皆我之用。」是天地万化在我矣。孟子说「乐莫大焉」,大不足以言之也,特就人言耳矣。
  
   显问:「圣人之道至卑而至崇,至虚而至实,其曰『智崇而礼卑』也,曰『文章、性与天道』也,曰『费而隐』也,曰『广大精微、高明中庸』也,则皆兼举、一原无间之实,欲人察识而会其全。故心性图只『包』、『贯』二字,便括尽宇宙内许大道理,言亦不过就人之本来体段画出以示人耳。人能常戒惧慎独以存养此体,则全体浑成、神妙不测,而于天地万物无不包;其发用不竭,而于天地万物无不贯。何等直截!何等洒落!而世之学者,顾有顽守空寂以为崇,徇生执有以为实者,是足以尽包贯之妙否乎?」
  
  观此段,即吾子近来学问又进一格矣。此意不易见得,可善扩充,图在吾子之心矣。但合下便自有包贯,不分体用,随体随用,皆是本来如此。
  
   又问:「心一也,用而未尝用者日益明,滞于用者日益晦。尝观周公制礼乐、系周易,孔子修定六经,下迨濂洛关闽诸君子之言论训释,概不为少,皆以是继往开来,而斯道至于今昭昭尔也。考亭勰勰著释,煞亦以阐明斯道为志,然而斯道反若未尽,人则以是病之者,亦其用心之有间欤?发愤刊落,其有以觉乎此耳!」
  
  用而未尝用,即勿忘勿助之旨,此句最好。[诸]圣诸贤岂为事累?文公诸子必自有处置,则不可知。吾但见前辈未曾说破,及此理有缺,则生人之道未备处,有意即随笔而书,无意即止,亦必如明道作字时甚敬,功夫不离本体也。
  
   洪梓问:「无在无不在,道体如是,功夫亦如是,此为圣学一贯不遗之旨。姑自饮食一端言之,人莫不曰:『当食而食、当饮而饮,便是道。』然观之程子曰:『别人吃饭从脊皮上过,某吃饭从肚里去。』中庸亦曰:『人莫不饮食,鲜能知味也。』盖以言乎心存也,心苟不存,则不知味而从脊皮上过矣;心存云者,非在于饮食,亦非不在于饮食,在而不在者也,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亦不息此心而已。有在之心,不足以合天心;而无所不在者,又非冥然荡然而无所止也。惟执事敬而忘助无,则庶可以恒见吾心之本体而存存不失。」
  
  无在无不在,于饮食上调停亦切近,处处事事须如此用功。
  
   先生尝云:「学须事上磨炼。」当时不知动上求静之旨,未免劳扰不安。近来幸闻初学还须静坐之教,与程子且省外事,白沙先生静中养出端倪之说,先后一致。梓乃今静坐之时多,而接应之时少,不觉此心略有澄然意思,及其接应处不甚周张忙错,方知坐有益。但静坐中有时昏明交战,有时脱然无事,若身居太古之上,其昏明交战,恐其终难有恒;其脱然处,又恐或流于空耳。
  
  静坐固善,只恐又靠在一边,不若随静随动,内外两忘,更中正,便无事了。
  
   梓问:「人子莫大乎顺亲,后世之为父兄者,莫不以科第责成于子弟。然由之有道,得之有命,为父兄者,或未深悉此义,一试未利,则曰:『吾子弟不能显亲扬名以成考志。』乃终日不乐,为之子弟者将若之何?愚意以为平日固宜早夜孜孜,勤勉举业,且曲尽子职,以喻之于道,俾之安于义命,则小小得失皆不足计。此亦为己为亲之要道,不可不明辩而豫立者。」
  
  强勉进德修业、立身行道、显扬父母,乃孝之大者,备尽为子之道,未有不能孚乎亲,为己为亲,只是一事。
  
   汪以仁问:「高简云:『静思时殆觉念头纷起,及至动而应事接物,似脱然无累。』愚验之亦若然者。后推其故,毕竟仍是静思之未得其真耳,使得其真,则浑然在中,自无偏倚,邪念何由而生?若应事接物而无累者,疑是此心直向事物上去做,而为事物牵引,自忘怀乎善恶之念,亦非动定者也。」
  
  静时念头纷起,由于思之未真;动时似乎无累,由于心之随物。吾子以此反观内省,是矣。
  
   孟子曰:「志至焉,气次焉。」程子曰:「志动气者什九。」是故人之所患者,志有不立尔,未有志立而气不为之辅者。愚尝自考,鄙志未尝不定,及至所为委靡退缩。推原其故,须仍是志未能真定。志气俱为一身之备,运用之间,疑若亦无轻重先后之甚别也。何如?
  
  人只是一个志,志至气次。气一,气随也。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以仁又问:「天理人欲,不欲并立,当天理在时,不知人欲退于何处?人欲蔽时,天理又岂不系于心?其发见之微而交[胜]之机,必有所以然而然者。」
  
  学者只是终日乾乾,体认自家本来天理,则人欲自消。又欲皆于心有懈怠时生,懈怠便是欲胜理之机也,又何必问其所以然乎?
  
   施大任问:「当平旦时,自觉心地明莹、气象清虚,疑此即是天理萌动。及旦昼间遇一事来,此心不免为之昏扰,举动谬迷,去平旦时若远甚,正孟子所谓『梏亡之矣』。切虑人之一身,万事萃焉,安能一无所为?一日之间,安能常如平旦?今欲使遇事如无事时,一日常如平旦时,天理常存、本心常静,其必有至要之法也。」
  
  当明莹清虚时,这一点大公之心便是天理;若明莹清虚而一无所见,恐又(尚)[向]别路去了。惟常存此心,勿忘勿助时,便常见此,更无别法,稍忘助即失之。
  
   大任问:「心之本体,一友云:『在于勿助勿忘。』一友云:『觉者,心之本体。』及质之明论[云]:『知觉也者,心之本体也。』则以觉为本体者为的当,勿助勿忘似为存此本体之功夫。然有知非所当知,觉非所当觉者,谓之本体可乎?」
  
  是如此看,不可便以知觉为中正、为本体、为天理,明论正谓中正的知觉。
  
   又问:「二业合一训云:『读书以养吾心性,以体吾实事,而举业在其中。』诚为确论。言不应试则已,欲应试,恐于词章亦不可缺,盖有心性实事,而词章不足以发之,亦终于言之无文,第不可剽窃而为之耳。」
  
  吾所谓二业合一者,就于读书作文写字中存习,则词章自高妙,非欲人缺词章也。
  
   今之教人者,有谓先孝悌而后心性,以孝悌乃庸行之常,学者易于学,教者易于教,非若心性之有难于语人者。
  
  孝悌即是心性真切处。谓先孝弟而后心性者,徒以服劳奉养、徐行后长之事为孝弟耳。此等学者,便不识心性,乃俗学也。
  
   大任问:「后儒云:『自洒扫应对上可以到圣人事。』又曰:『洒扫应对是其然,必有所以然。』窃以道理一贯,初无其然、所以然之说,如洒扫时诚敬以趋事,即此充之,天德王道在此,便可到圣人事了,岂又有所以然之说哉?」
  
  就事便立诚敬。
  
   叶春芳问:「久侍教于夫子,不敢常有请,非不欲有请也,惧之行不于其言,有负夫子之教耳
  
   !窃意体认天理,勿忘勿助,求之急促便是助长,又安见得天理?故只潜心体认天理,且于日用人事上验过,惟求『真实』二字,不敢少有假借,行得一分实处,方有一分受用,庶优游厌饫以渐而进耳。何如?」
  
  吾子有行不逮之忧,即可生勇矣。真实则果确,果确则勇,然世儒认得真实者少,多以有执著必信必果为真实,非真实也。惟勿忘勿助,心自诚确,乃真实也,可于此自知识。
  
   春芳问:「孔门不仕大夫之家者,闵子、曾子数人。曾、闵而下,由与求皆高弟也,一则臣季氏,一则食辄之食,二子得圣人为之依归,而大节如此!窃尝揣之,圣人以天下无不可为之事,而由、求皆有用之才,使二子之出,救得一分,则人受一分之赐,此圣人仁天下之心也。乃若曾、闵之不仕,则又正当的道理,故不仕者,孔子未尝强之;其仕者,孔子亦未尝止之,皆有义存焉。是否?」
  
  圣人心如化工之付物,因材而笃。天地岂待物物而雕之?圣人岂得人人而强之?出处之道亦多矣,或出或处,或去或不去,归洁其身而已。孔子一身,仕止久速皆备,惟时焉而已。时也者,道也,今儒只以不做官便是道,末之难矣。
  
   又问:「以静为学,非知道者不能,故大学曰『定静』,周子曰『主静』。然须于静时有个操存涵养功夫,如江门夫子所谓『静中养出端倪』,又曰:『藏而后发』,诚与圣贤之言千古一(辄)[辙],非如释家之所谓『静而寂』也。世之学者不知先生之详,乃有摘其序道学传所谓『去耳目支离之用,全虚圆不测之神』二语,似涉于禅。窃谓支离之用,亦当去之,非谓黜聪明也。心之神明不测,全其本体,如孟子之存心,亦何足以病夫先生!知道者自能识之。何如?」
  
  谓以静为学则不可,谓静为非学亦不可。静中有见,则是静而无静也;动中有见,则是动而无动也。静中养出端倪,为初学者言之,此个端倪,天之所以与我者,非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但其汩没之久,非静养之,则微而不可见,若彼濯濯耳。孟子夜气之所息、平旦之气,须有这般端倪呈露,此即四端之端,由此便可加涵养功夫,所谓知皆所以扩而充之也。若不见此所养者何物,如将水火煮空铛也,俗儒乃以为禅,然则孟子所言亦皆禅欤?
  
   虞史称舜纳于大麓,烈风雷雨弗迷,盖以其处变而不失其常,尤人所难也。释之者曰:「虽其度量有过人者,而天地鬼神亦有以相之,是固然矣。」窃谓圣人之所以大过乎人者,夫岂无自?盖其耕于历山,力行孝弟,一出至诚,是以瞽亦允若,受尧之天下,若固有之处常应变,各适其宜,以其有此具也。如孟子加齐卿相,成霸王之业而不动心,亦自知言养气中来。今人自谓能辩大事、决大议,大率皆气质用事,虽一时建立似有可观,而终非纯王之治,无本故也。儒先有言:「孝弟通乎神明。」又云:「自洒扫应对可到圣人事。」愚亦谓舜处变不失其常,当自其力行孝弟,与夫洒扫应对时求之,而学圣人者亦不外是。请教。
  
  此是知本之论。舜之不迷乃其度量,若以为天地神明之相,则末矣。如易之「震惊百里,不丧亡鬯」亦是如此,只到无我之至便能如此。且如雷炮声之击烈,虽壮夫悍人则反惊惧昏倒,未周婴孩则若不闻者,何也?真纯与不真纯之别也,有我与无我之分也,此自难强,皆涵养所至。
  
   何大通问:「天理者,直指人心之本体而言。以言乎天者,万物皆备之矣,所以大一体之意也。在天曰理,理者,礼而已矣,本其于穆不已,流形万变,天地以是而覆载,日月以是照临,鬼神以是而幽明,人物以是而动静,山河以是而流峙,风云以是而变迁,以至霜露雨旸,无非此理也,圣人之糟粕煨烬,亦无非此教也。是以人曰心,心也者,天理而已矣。尊卑殊分,贵贱殊亲,民物殊爱,一以贯万,万以原一者,抑亦无非此理,无非此教也。曰体认者,只是天理本体上用功,所谓『识得此理,以诚敬存之而已』。千古圣贤只有此一些子不放过,所以立天下大本,重天下之急务。尧告舜曰『精一』、舜告禹曰『执中』,无非精此执此一念而已,是所谓『缉熙敬止』也、『顾諟明命』也、『安汝止』也。曰随处,无在无不在之意也,所以不可须臾离也,所以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颠沛必于是也。颜子三月不违,只是三月随处用功而已,其余则日月至焉,只是日月间随处用功而已。」
  
  「天理」二字乾涉甚大,人不足以名之,无与之对者。天地之覆载,日月之照临,鬼神之吉凶,人物山河、风云雷雨之聚散消息,无非这一个形见,不必言以是也。随处体认说得是,这一个功夫乃自然功夫,与天地合德,与无终食违仁,自造次颠沛必于是,与三月不违,与顾諟明命,与缉熙敬止,与惟精惟一,皆同条共贯。此个条贯,千圣千贤一大头脑,正是作圣功夫。贤能看得破,便可下手,便可起脚向圣人路上行矣。
  
   「必有事焉」,事字是一点真道理,自是勿忘勿助的道理。苟能扩充此一点,便是圣贤的真乐,便是配义与道,所以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处,皆是中情达乎人,非为人者。由是观之,无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非真无是心也,是自贼其情、自暴其气,为所不为、欲所不欲者也。苟能举此而措诸天下、达诸家国,则天下家国可得而平治,而况父母妻子乎!故曰:「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先生指点出「天理」头脑,较于「事」字明白简易,通虽不敏,请事斯语。
  
  切须认得所有事者何事?天理即是真道理,真道理即是真心。孟子言乍见孺子入井,怵惕恻隐之心,即是真心。此心是自然之心,勿忘勿助只是做必有事之功夫,此功夫亦是自然功夫,所以能体自然道理。孟子言「充之足保四海」者何谓?盖此本元于天地同体,故云保四海,亦复其本然者耳。其万变万化,亦只是同体中事耳。
  
  有所著于怒便是迁,有所留于过便是贰。怒与过,颜子有所不免;怒不迁、过不贰,斯为几微之妙,谓之真好学。然否?
  
  云「有所著于怒」,是也,著则以已与之。若云「有所留于过」,则非也。过萌于心又发于事,是贰也;若过发于事,即是祗悔,又何待留?
  
   仲尼、颜子乐处,此「乐」字极有意味,本人人皆具此乐,溺于闻见之小,所以失之。此乐是乐于天理流行、充塞宇宙之大,苟能识得此一点意思,虽蔬食饮水、箪食瓢饮,此乐自如;吟风弄月、傍花随柳,此乐自如;鸢鱼活泼、舞雩风咏,皆是此乐之流行动静,天机一点真消息也。
  
  云「此乐是乐于天理」,则不是。盖知天理可乐,即又为天理所累,得此天理则自乐,自不知其所以乐,此与箪瓢陋巷不相乾,与花柳鸢鱼亦不相乾,乐在中,触于外而发耳。
  
   大通初然静坐体认时,觉此心茫然无措,提醒数番,尽将从前所有的声色货利、功名富贵、死生患难的念头全放下,每有意念发作,甚觉是非明白,好恶真诚,了然无滞,易为克治,虽有千头万绪,皆自一念无间、生生变易中来。如此用功,稍觉志气明□心□平顺,其灵昭不昧之体,随时感应虚寂矣,但未识此生还有透脱功夫否?
  
  更无别透脱功夫,于灵昭不昧处便体认得天然自有之理,久则此理渐长,而病根渐消,消尽即是透脱,直达天德。今之灵昭不昧之体亦是一斑然,未为实得也。
  
   王元德问:「欲学在敬,欲敬在一,欲一在审节度,曰『勿忘勿助』、曰『无在无不在』、曰『不离于物而不滞于物』,三句互相发明,所谓自然之度也。寻此一段,颇有凑泊,前此不免时有偏拗而未之定也,今犹未知是否?」
  
   此问比前见得越亲切,紧要在「审节度」一句,此节度是自然之节度。是自然之功夫,便可合自然之本体,可合天然自有之理。人有欲强为之者,不足以合天,不足以合道矣。
  
   程相问:「心外无道,日常真实体认求之,一处是则处处皆是。奈何此心此理仍未凑泊吻合,毋亦病根常在,以致胸中未能摆脱?兹欲先静坐磨炼本体,久之成熟,然后应物,庶功夫易进而有著力,又恐有累孔门之教。」
  
  天理无间动静,理无二故也。动静合一,此是中道,中道而立,能者从之。然此在学者自家审己量力,若于动时未得力,且先兼在静坐涵养,俟力渐大渐应接亦可,程门元有此教。
  
   韩一芝问:「心事合一功夫,只是要见天理为主。见了天理是我自然的本体,然后可以率性,不然皆是躯壳上起念,虽说无意必固我,谁知纯是一块私意?见天理只是主一为要,不知要则终不得纯熟,而神化之妙不到,是否?」
  
  此问稍亲切,云「见天理只是主一为要」最好。今且莫求天理,只求主一,便自见得。见得天理,便不分心事知行,一齐到了。
  
   方珙问:「归来细玩明训,及答王元德问语,并思先生动静语默,然后知先生精神心思已在是,头脑功夫已在是,至博而约、至简而易,合人己天地万物而一之,日用之间,自不觉有生意流动。」
  
  览子此书,知有开悟。如人行夜路,有一点明处,便急须接续进步,前头更有明处,若不接续,少间忽然迷了前所见路矣。
  
   蔡继成问:「日习似见惺惺,但应物时忽有不知,或被所引,惟一觉便在。成用常觉打成一片,何如?」
  
  常觉便知痛痒,岂可一息不觉?第要知所觉何事,乃精切耳。应物时被引,则恐不应时亦未停当。惟知止乃能有定,有定则动静皆定矣。
  
   又问:「消习心,去成心,亦是要克私意。成谓勿助勿忘,常常中正,习心成心便消去,故为学须得头脑耳。」
  
  勿忘勿助之间,即是的当处。顷刻在此,私意习心成心一切皆了。
  
   或云:「天理何见也?只发生处,见善便存,见恶便去,临时下手,成试之甚不得力。只终日终时,无动无静,勿助勿忘,便自中正,遇事稳当。一有差池,还是功夫有亏,中正之体不存也。」
  
  终日终身,勿忘勿助,一了百了,若临时下手,灭东生西,憧憧往来,朋从尔思,辗转缠障,不惟不得力,而又害之。
  
   有云:「学要到脱洒处。」亦是言美在其中,畅于四肢。见舍其中美而调习外形,久假不归,至于惯熟,自以为学。成谓只终日终时存存,本体自然廓清,廓清则富贵贫贱无所与,无与则无累而乐生。孟子曰:「反身而诚,乐莫大焉。」
  
  美在其中,畅于四肢,发于事业,本体存存,廓清洒脱者,由仁义行之学、集义所生之学也。调习外形,久假不归,因以为学,自是自安者,行仁义之学、义袭之学、必信必果之学而不自觉者也。间不容发。
  
   精察本体,实见无在而无不在,虽泯然声臭,而炯然灵觉,终日乾乾乎!此何如?
  
  止说炯然灵觉,亦尚未见真切。夫子所谓「参前倚衡」者何物?颜子所谓「如有所立卓尔」者何物?
  
   圣人言士当志于道,所谓从其大体也;耻恶衣食,人不足与议,所谓从其小体也。一是一非,士与者对作两人,勿作一人看,何如?
  
  恐不然,世间自有此等半上半下的人,一心志于道,一心又耻恶衣恶食,则志非其志,非不可夺之志矣。见道分明,则自与衣食不相乾,所性不存故也。
  
   晦庵居家立朝皆可观,卒不见道,恐是合下手要做孔子,则述作久久,至于玩物丧志,遗其本而不知。故白沙师云:「先令我打叠得洁洁净净,便是要立本。」故曰:「学须见头脑始得。」
  
  未可谓此公不见道。初见延平,即举程子「仁者浑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之语,岂不见得?被延平虑其过高一语转却,谓要见理一不难,须要见分殊。吾尝谓理一分殊本是一体,分殊即在理一之中,故示学诗有云:「万物宇宙间,混沦同一气;充塞与流行,其体实无二。就中有粲然,即一为万理。外此以索万,舍身别求臂。」
  
   吾性原是完完全全天然自有之理,不假一毫人为。故夫子欲人用勿助勿忘自然之功,合自然本体,如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岂是人为?皆自然如此。人为[则伪],无为则诚也。
  
  正是如此看。此吾四十年来所得者,乃今信之深也。不做自然功夫,便不合自然道理,道理不自然,即非道矣。非自然道理,即不是圣人路脉,又别是一个路脉,夫子所谓异端也,可不[思哉!]可不惧哉!
  
  泉翁大全集卷之七十三
  
  新泉问辩续录
  
  门人邵阳陈大章校刊孙然补刻
  
  王仁问:「天下之道,在我而已。道非有也,亦非无也,至无也,而有以涵天下之有;道非远也,亦非近也,至近也,而有以达天下之远;道非精也,亦非粗也,至粗也,而有以妙天下之精。是故心存则触目皆道,而与我相参;心放则物欲牵引,而与我相离。是道之得失实系乎吾心存否。故学者之于道也,不必求道于道,而求道于心,在是矣。道岂远乎哉?功岂难乎哉?」
  
  谓「道之得失实系乎吾心之存否」,最是。若夫有无远近精粗之论,则非所以言道。盖道者,理也,理无远近精粗之别,亦无有处,亦无无处。
  
   仁问:「昔周子每令伯淳寻仲尼、颜子乐处,今吾辈亦要寻得此乐,方有日进。然此乐岂所谓人情之乐哉?本吾心自然之乐,乃真乐也。圣贤有之,常人亦有之,但常人有之而不自知。易曰:『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君子恐惧修省,中庸曰:『君子戒慎恐惧。』君子之心既常存忧惧,不识此乐亦在否乎?盖孔颜见得天理亲切,故自然洒乐,今有不曾去体认天理,只图安排得心上无累,便谓孔、颜之乐在此,果是与?抑亦是虚[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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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静坐亦如此,吾之所论,动静合一用功,理无]动静故也。中道而立,能者从之;学要量力为之,自取方便,及其至也,须是动静合一。
  
   仁问:「性,天之命也,一而已矣。何孔子之论性曰『相近』,孟子之论性曰『本善』?说者谓孔子指其气质而言,孟子指其义理而言,不识孔孟垂训之本意果如所说乎?抑别有所指乎?夫曰『相近』,则有类乎韩、杨之说矣;曰『本善』,则有异乎孔门之教矣。而或者又谓:『孔子之言性,盖浑言其统体者也;孟子之言性,乃直指其本然者也。』窃所未明,敢请。」
  
  相近者,即同之谓也,不言同而言相近者,为世人言之,为下文「习相远」而言之,为上文「上智下愚不移」而言之。后人不善观书,便以文害辞、以辞害意,便以美恶一定言之,岂不累了圣人之意?此章犹言人之性岂不相近哉?由不学不移而习以相远耳。与孟子未尝不同,观程子之说可知。
  
   仁问:「先儒论学者当以立志为先,愚谓学莫先于立志,尤莫先于察见天理。盖天理者,吾心广大高明之体;志者,吾心之所之也。必真见得此体,则有定□而志之矣。志则念念不忘,而富贵贫贱夷狄患难[确]乎其不可拔,如此可谓之真志矣。若不察见天理,而徒要做圣贤,则心无所定,是个虚志而已,若立得此志而涵养之,则日新又新,而德也、业也盛大矣。可见终身学问之功,只是成就一个志而已,未审是否。」
  
  察见天理即是立志工夫,非有二段,非有先后。云「终身学问之功,只是成就一个志」,是也。
  
   仁问:「孔子曰:『天下之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仁也者,吾心之天理,所谓善也,君子之道也;不仁也者,吾心之人欲,所谓恶也,小人之道也。此君子小人之分,系乎吾心之善与不善。吾心之善与不善,其端始于一念之间尔。一念而正焉,天理也、善也,而为君子矣;一念而邪焉,人欲也、恶也,而为小人矣。此毫厘之差矣,千里之谬也。若吾辈固要廓清本体,常虚灵知觉,然于几微之际,尤所当谨。不识随时随处体认天理,则邪念罔生矣,可使无事于慎动否乎?」
  
  所谓随处体认天理者,随静随动而体察之,岂可以体认慎动为二事乎?
  
   仁见得学者莫要于存心,心存而不失,则无往而非用功之地,语读书可也,语作文亦可也,语静坐可也,语应事亦可也,随在得益矣。盖此理原是彻上下、贯始终、兼内外,无一处不有,无一时不然。故心存则此理见前而处处融彻,事物之来,顺应之而已矣,何用劳攘?可见圣贤之学,莫要于此。
  
  存心要矣,见理为实。
  
   仁问:「『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先生测:致者,推而达之于人物也,致中和则和气絪缊,故位育。又证孔子之不位育者,以不得邦家,无致之之地。此诚得子思之本旨,足以破后世之惑矣。然而水旱之沴,由阴阳之不和也,以尧之圣而有九年之水,汤之圣而有七年之旱,二圣均为民物之主,而阴阳之不和者何哉?岂中犹或未致乎?」
  
  致中和而天地万物位育者,其常也;犹有水旱之灾者,其变也。故盛春之中,能保无一花一叶之落乎?天地之运,能保无一星辰度数之愆乎?天地万物且然,而况于圣人乎?故博施济众,尧、舜其犹病诸!
  
   仁问:「今有学者,无事时将好色好货好名等私,逐一追究搜寻出来,除去病根,使不复起,常如猫之捕鼠,一眼看著、一耳听著,纔有一念萌动,即克将去,斩钉截铁,不可姑容。窃谓克己工夫固是如此,然犹未见头脑,不免灭于东而生于西,终身不能克得尽。盖天理人欲,不容并立,须是随处体认得天理亲切,久则浑然一团天理,自无所累矣,何用著此许多气力!」
  
  看得好,此其说似有气力,然纔著气力便是病,憧憧往来,朋从尔思。宜慎之!
  
   仁问:「易曰:『君子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义立而德不孤。』先生曰:『敬义二字,譬如形影一般,盖不可得而分矣。』何孔子言『修己以敬』而不及义?孟子言『集义』而不及敬,何也?或者以为敬即是无事时义,义即是有事时敬,两句合说一件,言敬则义在其中,言义则敬在其中,不知是否?」
  
  正是如此。在心为敬,在事为义。
  
   仁问:「洪范曰:『思曰睿,睿作圣。』周子曰:『思者,圣功之本。』可见君子思之为贵。然而传曰:『天下何思何虑。』何也?窃意所思所虑,只是个天理,更无闲思杂虑,即此可谓之无思虑乎?抑亦吾心之本体即是天理,善体认之则是,而无待于思虑乎?」
  
  勿助勿忘,思不出位,如明鉴止水,万象毕照,是善思也。天下何思何虑?
  
   仁问:「天地之定位、日月之往来、山川之流峙、四时之运行、万物之化生,天理固自然莹彻于其间,而亦何待于言哉?此夫子所以欲无言,与默而识之也。颜子不违如愚,正是此学,然则孔子又与回言终日,何也?敢是子贡以言语求圣人,孔子示以无言;颜子默识,孔子故与之言终日,是亦因材成就者与?」
  
  无言者,圣人立教之本;有言者,圣人感应之用,并行而不悖也。
  
   仁问:「天下之理具于心,而圣贤之学固莫要于存心矣。然存之必有道焉。存也者,敬之谓也。敬也者,勿忘勿助之谓也;勿忘勿助之间,无存而无乎不存矣。或谓心存则天理自然流行而无待于学,窃意心存固见天理,尤必加学问思辨以开发之、以扩充之,则生生之理不息,而德日盛、业日大。不然,则天理或几乎息矣,焉能长进?焉能顺应?譬诸草木之生意具于根也,树草木者,先植其根,而又灌溉之、培养之,则生意不可遏,而枝叶花实自然茂。否则根虽植,而日至于枯槁也。故先生曰:『根立而不灌者,死矣;根不立而灌者,死矣。』请教。」
  
  如是涵养。
  
   仁问:「书曰:『改过不吝。』语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子路,人告以有过则喜。』是古之圣贤,不贵于无过,而贵于不吝改,不以无过为幸,而以知过为幸。而今且莫要说无过,只要常常见得有过,便是进处,然过之见与不见,亦在我之用功否耳。仁近来验得纔用工便觉得满身都是过,略放肆便不觉。今欲寡,其过而未能也。敢问寡过之道何如?」
  
  纔知痛痒,便有生意,便是仁,故哀莫大乎不知痛痒,大不幸不闻过。子可谓切问近思矣。
  
   仁问:「先生曰:『性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惟能尽其性,则能尽物之性者。』今谓释氏明心见性而不能尽人物之性者,果释氏未能见性乎?抑性非一体乎?石翁云:『吾儒与释者,其无累一也。』程子曰:『体用一原。』盖有体必有用矣,今谓释氏无所累,则本体全矣,而无用者,果释氏有所累乎?抑石翁之论,别有所谓乎?」
  
  无累同而本体异,性其所性而非吾所谓性也。圣人天地万物一体,释者务去六根。
  
   仁观尧、舜之学只是一个「精一」,成汤之学只是一个「建中」,文王之学只是一个「敬止」,孔子之学只是一个「一贯」,孟子之学只是一个「博约」,周子之学只是一个「无欲」,程子之学只是一个「主敬」,可见圣贤之学,简易而已矣。今先生随处体认天理之教,则又明白简易,真足以绍尧、舜、汤、文、孔、孟、周、程之至传,百世以俟后圣而不惑者。然则有志于圣贤者,果能随寂随感随静随动,无时而不体认,则参前倚衡之体见矣。有所见,则外物不能动,而吾心自然之乐可已乎哉?
  
  只教诸贤去体认,自求自得自乐耳,焉知尧、舜、汤、文、孔、孟、周、程之传。
  
   王奉问:「天理者,吾心中正之本体,但人拘于气禀,蔽于物欲,失之者众矣。夫子悯斯人之陷溺,示人以随处体认之功,欲人合心事内外而一之,以复其中正之本体也。或人以为随事体认者,求之于外,何与?」
  
  如或人之说,然则体认者,心也,心亦有外欤?天理者,性也,性亦有外欤?造次颠沛必于是,居处执事与人之恭敬忠者,亦外欤?是徒为诋此,岂自胜而不自知其陷于义外之蔽也?徒知是内非外,而不知心性之无内外也。观吾心性之图,此惑自释矣。
  
   奉问:「夫子教学者以勿忘勿助,盖阐孟子之秘而示人以易知易能之功也。学者不能实用其力,或以悠悠不进为疑,或以用意则助,不用意则忘为惑,何也?」
  
  此与千圣千贤论学工夫皆同条共贯,千圣千贤之学皆主此自然,稍涉忘助便不是自然,便不是圣贤这条路上人也。
  
   奉问:「夫子自然之铭,其示人以简易之学,至矣!尽矣!或以老氏自然为疑,或以董子勉强为是,愿开示之。」
  
  所强勉之理,亦是自然道理,老氏安得望此?董子「正义不谋利,明道不计功」,亦见得自然之理。所谓强勉者,亦强勉此耳,稍有助长,即是计功谋利之心矣。勿忘勿助乃自然之功夫。
  
   奉问:「随处体认天理,则心静,心静则云行雨施,山峙川流,草荣花茂,鸢飞鱼跃,无适而非天理之流行;不能随处体认天理,则心不静,心不静则天地若隘,山川若囚,花若以溅泪,鸟若以惊心,诗人所谓『出门即有隘,谁谓天地宽』者也。」
  
  只可言定,不可言静,心定乃能体认天理,见得天理,则心愈定,所谓知止而后有定也,他未暇论。
  
   奉问:「回之屡空,虚心以应物而已,富贵贫贱,所处一也。夫子许其近道者以此;赐不能虚心,故不受命而贷殖,其曰『屡中』,不过亿而已矣。然否?」
  
  空而谓之屡者,或空或不空。如止许其三月不违之意,故云「其庶乎!」若圣人之心常如鉴空,则与道为一矣,不止于言近也。货殖则心常有物而不空,其言之中道者,亿度而已。盖庶乎,则一时或有之于己,亿中则如说别人财宝,与己不相乾。
  
   奉问:「吾十有五一章,皆圣人经历实事,若颜子三十二而卒,止是到立之地位,不惑、知天命、耳顺、不踰矩尚未至也。今称颜子者,谓几于圣人,不谓颜子造就之功,反在圣人前乎?」
  
  到立地位亦难,不可容易看。立则如木根之著土,确乎不可拔,此即与「可与立」之立同,前面只有权耳,权即圣矣。自不惑、知命、耳顺、而从心,权之谓也。
  
   姜凤问:「道体本自然也,不容一毫人为。故求道者,必用功于勿忘勿助之间,则自然矣。用自然之功夫,方合自然之本体,若加一毫人为则伪,伪则去道远矣。未知如何?」
  
  察见自然之本体,便合用如此功夫。明道谓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不用丝毫人力,岂非自然?自孟子而后无人识此义,惟明道、石翁知之矣,不可不吃紧理会。
  
   凤问:「人心与天地万物为一体,是则然矣,若不用功,其何以见之?盖勿忘勿助,心之中正处也,学者能于中正处用功,此便是参前倚衡,便是所立卓尔也。天地万物一体之意,不于此而可见乎?若为学之始而遽欲见天地万物一体,是想象也。未知是否?」
  
  于心得其正识取,想象便不是。
  
   凤问:「未发之中,是道之无声无臭、不睹不闻者也,如何见得?恐只于已发之时方纔可见。如喜怒哀乐之中节,和也;喜怒哀乐之能中节者,中也,离却不得。若未发之时,只可居敬而已,故曰:「戒慎不睹,恐惧不闻』。未知是否?」
  
  喜怒哀乐未发之前,而中自见。
  
   凤问:「善乃心之本体也,然亦有恶念之发,亦可谓心之本体乎?若不谓之本体,胡为而有是哉?且如天地以生物为心,然或有时而生祥物,有时而生恶物,由是观之,是天亦有善恶之分矣。谓善恶者皆为天之性,可乎?」
  
  善者,其念也,本体也,恶者,其邪念也,非本体也。试独观之。
  
   凤问:「曾子大贤也,其于取舍之分盖明矣,何以受大夫之箦而即安之?必待童子骇异于病笃之余而后易之乎?」
  
  或前未觉,而至此因其言乃觉也,觉则不安矣。
  
   凤问:「人性皆善,何以有上智下愚之分?其上智下愚之所以不移者,果生成不移乎?亦是可移而人自不移乎?」
  
  人性本善,无不可移之理,人自不肯移耳。
  
   凤问:「心者,理而已矣,释氏何以理为障碍?乍见孺子入井的心,生出来便有,是自然之理也。释氏欲一切扫除,其见何如?」
  
  释氏之得罪于圣人,只是以理为障,不识天理。天理者,天之理也,有何形影?有何障碍?
  
   凤问:「师尊明道解格物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是以格物从心上说,与晦庵先生解不同,诚是也。但晦庵当时释格致之义,亦曰:『窃取程子之意以补之。』岂程子当时议论不同,有此两说欤?」
  
  晦庵解「格物」为穷至事物之理,欲其极处无不到,此即程子「至其理」之说。其解格为至皆同,但程子以致知在所养,养知莫善于寡欲,以涵养寡欲为格至其理,则兼知行,而晦庵则只主知言之耳,所以不同也。
  
   凤问:「孟子夜气之论,只可就常人说,若学者用功,终日乾乾,勿忘勿助,无间动静,则新意当时时发生,何俟于夜乎?」惟「息」字最可玩,息者,止也、生也,不止则不生。
  
   凤问:「程子曰:『心要在腔子里。』这腔子有指其形体而言者,有指其理而言者,未知孰是?」
  
  心何尝不在腔子里,但在于觉与不觉耳。此言亦似有内外,或记者之误也。
  
   凤问:「好仁即恶不仁,岂有恶不仁而不好仁,好仁而不恶仁者乎?然论语于好仁恶不仁者岐而二之,何欤?」
  
  古人之言,多有如此分说,其实合一,须善体认。
  
   凤问:「晦庵曰『无私心而合天理』,延平曰『当理而无私心』,二说孰是?」
  
  若当理合天理,何私心之有?二说皆似分为二,若有私心,著一理字不得,则可作事字耳。
  
   凤问:「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凤以为穷理,则性可得而尽,命可得而至也,一时便了,岂有穷理是一段功夫?」
  
  明道先生云:「纔穷理便尽性,尽性便至命。」穷理是大头脑处,后儒错看作知止了,殊不知穷者,知行皆至也。
  
   凤问:「随处体认天理之教,其即执事敬乎?执事,其随处之谓也;敬,其体认天理之谓也。未知若何?」
  
  所谓随处者,今人未知此意,以为求外。此即与终食造次颠沛之义同,与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之义同,盖随动随静、随感随寂、随有事无事,无往而非此体认之意耳。
  
   凤问:「静坐间,或有时无见天理之发,亦无见人欲之发,这时节还是气宁静,亦为未发之中乎?」
  
  是以静为中而未知中也,更存养之自见。
  
   谢显问:「体验日用功夫,以动以静,殊不成片段,还只是于本体上理会未透耳。师尊所以每每拈出执事敬示人,却甚精切,且曰:『主一之谓敬,无适之谓一。』无适者,无物也,惟无物故能主一,主一则本体澄定,体物无遗,自一念存存,以至游息酬酢,不惟不为外物牵累,抑皆以涵养吾本体,而坚定吾之志趣耳。故曰:『敬立而动静混、内外一。』何如?」
  
  只是一执事敬,一了百了。
  
   或谓夫子尝以气之中为性,至喻以手恭足重云云者,何居?显曰:「此即性之体用一原之妙也。夫心之生理为性也,人只于此心勿忘勿助时得其中正(时),生生之理,自然流通,其见于手足也,手恭而足重,于喜怒哀乐也,而莫不中节,以至于天地位、万物育,三千三百各有其叙,无非气得其中正而为天性之著见者也。是则气之中正,以心生也,心之生生,由得中也。若心不中正,则生理息矣,生理息,故手足痿痹,七情过当,而万事万物皆病矣,尚得谓之性乎?」
  
  正是如此看,器与道非二也。
  
   有疑夫子自然之教者,曰:「夫惟圣人为能自然也,学者盍且做勉然功夫?」显窃谓:「自然者,吾心中正之本体,即天然固有之理也,何圣愚之别?顷刻用自然功夫,则顷刻便见得,元无丝毫人力,恶得舍此而别有所学者?中庸诚者之不思不勉,诚之者之择善固执,虽功夫有生熟而无彼此,玩道字及善字可见。故曰:『诚则明矣,明则诚矣。』是其理未尝不一致也。或者所疑则何如?」
  
  未睹自然之本体,即不知自然之功夫,便不是圣贤中正之路,更学何事?
  
   或者曰:「夫子谓中思而不遗于四远也,何居?」显曰:「思也者,神明之体,心之用也,心体天地万物而不遗,故思通天地万物而无外也。无外故曰中,中外一体也,何远之遗?」曰:「然则思不出位也,出则何之?」显曰:「此自夫人之非所思而思,或滞于一偏者言耳!一偏者有外也,非所思则又外也。是安能聪明睿知以达天德?故求入德者,莫如中思,而中思者,其唯勿忘勿助之间矣乎?」
  
  亦是。如是体会,便合如是用功。
  
   黄纶问:「或谓尧、舜,作者之圣;孔子,述者之圣,其圣有异乎?愚谓前圣后圣,其揆一也,或作述,时焉而已,欲以作述差等之,其亦不知圣人矣。未知然否?」
  
  德至圣人则无优劣,所谓及其知之成功一也,而或以为有差等者,非知圣人者也。譬之金焉,有自然足色者,有自七八成炼至足色者,及至足色,则无差等矣。若夫作述,则夫子自谓「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先天开物,后天成务,固有这般神圣。
  
   纶问:「格物致知之说,夫子论之详矣。近世学者有以格物致知属知,诚意正心修身属行者;有谓格者,正也,物者,事也,格物是即事而正之也;有谓格者,正也,物者,念头也,格物是正其念头也;又谓格者,格之于心也,以心格之也,物者,理也,吾心之天理也,格物者,非穷究物理,乃穷究天理之谓也;又云格物是知性,致知是尽心。诸说纷纭,尚未合一,乞重言之,以开来学。」
  
  □□格物功夫,随处(认体)[体认]天理上恳到,则自洞然。诸说未宜与辨。
  
   纶问:「言贵信、行贵果,何以谓言必信、行必果,乃为硁硁小人乎?」
  
  只为多一「必」字,世间有如此学,如此人,人便以为圣学贤人矣。岂知夫子直于其心术上说破,便是小人之儒乎!
  
   纶问:「象山谓『六经皆我脚注』,愚谓所云『我』者,心也,心之理原于天,六经也者所以发明乎此心之理者也。未知是否?」
  
  其理固然,且问谁是我者?古今之人至立我者有几?
  
   纶问:「明道教人静坐,延平亦教人静坐,晦庵亦谓『看来须是静坐始得收敛』,何如?」
  
  理无动静,只为后世学于波荡汨没之中,须得如此,亦不可偏著。
  
   纶问:「先儒谓释氏多言『定』,圣人便言『止』。愚谓止与定无分别,圣人之定异乎释氏之定,如知止而后有定,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圣人亦何尝不言定,但不与释氏同耳。」
  
  所谓「句句合,然而不同」,若于此看得破,许尔具一只眼。
  
   纶问:「易曰:『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先儒谓人若以易简存心,将来便入异端去,何如?」
  
  天理自是易简,以为将来便入异端去者,未知易简之理也。
  
   纶问:「或谓良知自明,不消更去穷理,只要来行上著力,但几微毫厘之辨,或恐行之过中失正,故讲学问辨之功,亦不可废,非以是为急也。此生之所未谕者,敢问?」
  
  如或者之言,则止言「默而识之」可矣,何以又言「学而不厌」?止言「德之不修」可矣,何以又言「学之不讲是吾忧也」?止言「尊德性」可矣,何以又言「道问学」?盖不学则恐于德性默识皆不能无差耳。
  
   纶问:「或谓象山有闭目静坐之教。愚谓此教学者于先事之时,能闭目静坐,不妄思虑,不妄举动,则亦可以静养其心,凝然安定,而事至物来,所以应之者自然有得矣,初何尝教人屏物弃事,一于闭目安坐,如禅学之流也哉?闭目之有益于存心,亦犹孟子夜气之存息,平旦之气之清明之意也。朱子亦尝谓:『无事之时能休息恬静,少间出应事,更觉分外精神。』其意亦与闭目之说相类,如何?」
  
  此说是也。孟子「夜气之所养」正是此意,但更须有静而无静之理,乃活静也。
  
   李世用问:「心性之学,在乎勿忘勿助之间;勿忘勿助之间,在乎存心而已;存心则觉,始悟图说之妙,诚见夫心外无天地万物,存心则觉而无不可也。」
  
  所谓悟图说之妙,诚见夫心外无天地万物,存心则觉,此言亦是。若谓心性之学在乎勿忘勿助之间,可也;又谓勿忘勿助之间在乎存心,则不可也。盖勿忘勿助即存心功夫,非勿忘勿助之外又有所谓存心也,此处不可不辨。
  
   用谓「艮其背」一句尽了心学之的。能艮其背。则内不见己,外不见人,程子「所谓定者,动亦定,静亦定,无将迎,无内外」之说也,则夫廓然太公,物来顺应,不至用智自私之蔽者,非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之谓欤?
  
  吾契章末数言皆是。明道于定性书中亦引易艮卦此数语,「艮其背」即动静皆定之说也。艮者,止也,定也;不获其身,不见其人,即内外两忘,澄然无事之说也。然此犹有似是之非,恐人惑了,所以区区又言不获其身,必有获也,不见其人,必有见也。有见有获,则是实见实获,不落虚空,故能定,所谓「知止而后有定」也。此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尤宜致辨。
  
   用问:「一者,吾心之天理也,无二无伪,不偏不倚,停停当当,刘子所谓『天地之中』是已。察之惟精,则心体恢复,无处而非一矣云云。」
  
  惟精惟一,乃是两事合一用功,非谓精便能一也。惟精惟一,乃执中功夫,缺一不可,即中庸学问思辨笃行;与吾之说「学问思辨,开其知也」,即惟精之谓也,「笃行,恒其知也」,即惟一之谓也。一者,恒之之谓也,二者合用,知行并进,则中在我矣。若谓惟精则自一,惟博文则礼自约,如何圣人每每二者对说?至于论语他章,「博学于文,约之以礼」,分明是既博文又约以礼也。读书徒欲就己说,而不思与圣人之说不合也,天下后世,其谁信之?不可不戒。
  
   用领勿忘勿助之教,即随处体认天理,随处体认天理,勿忘勿助自见,勿忘勿助乃存心之法,犹规矩云尔。是随处体认天理,专于心上求之云云。
  
  此段中间,谓「随处体认天理,专于心上求之」,及前一段「勿忘勿助乃存心之法」,皆是也。若谓「随处体认天理,勿忘勿助自见」,则倒说了。此处紧要,不可不精察也。
  
   显问:「圣学功夫,惟知行两端。傅说论学之首,言『知之非艰,行之惟艰』,而知最大。知安可一时无得?大学言『知止』,知之始也,犹之知有此物也;『知至』则知之终也,犹之知存此物也。始终皆此一知,故曰『知通乎行』。通乎行而知者,圣学之始终也,虽圣人复起,当不易斯言矣。近见论学者,一以为先知后行,如知物可食乃食,一以为行后乃知,如必食物然后知味,二说何如?请问。」
  
  易曰:「知至至之,知终终之。」始终只是一知,而行在其中,故吾有「天包乎地,知通乎行」之说,其所谓知,亦有先后浅深,二公所论,皆见其一而未知其二也,必兼之乃尽。即知即行,知之浅者,如知物可食乃食也;行至知至,知之深者,如食物乃知味也。若不论其先后浅深,而各执其一说,则所谓先知后行者,更无食后隽永之味。记云「人莫不饮食,鲜能知味者」,何谓?其所谓行后乃知者,如不知乌(啄)[喙]砒礵之不可食,则至于杀人,何知味之有?且记云「冬日饮汤、夏日饮水」者,何谓?故二说合而通之,然后圣学之功尽,可善察识。
  
   显问:「常知常觉,固圣人之心不能异。然圣人之知,知乎此而已;圣人之觉,觉乎此而已。知觉而非此本体,则已落空,是外天地万物之理,而知觉则与禅学所谓惺惺者何异?故先生曰:『学至常知天理焉,至矣。』或者曰:『常知天理,是则非空知矣,然或堕于有物,然乎?』噫!是殆知外乎天地万物之为无物,而不知本体自然神明于天地万物之间不为无物也。夫天理者,天之理也,天之理则有体而无物,变动不居,神妙不测,是故知微知彰、知柔知刚,通乎昼夜之道而知,非有方体之可执,何谓为有物也?学者惟调习此心于勿忘勿助之间,则无物而无物不体,而皆天理之知矣,如此是否?」
  
  此说见得是。如此涵养,庶不落空。
  
   刘生代问:「忠信笃敬,固是行乎州里蛮貊之道矣,非实见得忠信笃敬,立则参于前,在舆则倚于衡,怎生便得他行?故曰:『立则见其参于前,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故学贵察见天理而存之也。敢问何如?」
  
  忠信笃敬只是一理,在言为忠信,在行为笃敬,参前倚衡,所见不是见忠信笃敬,见此理、见此道体耳。此子张问行乃知行之行,非如问达也。知行者,造道之功,元不相混,亦不相离。古人学问必有头脑,必须知所有乃可养所有,此明道意也。子张务外,乃遽然问行,便是无头脑学问,且不先知所有,则所行者何事?行于州里蛮貊云者,犹言无往而不行,如云:「虽之夷狄,不可弃尔。」但欲其随处而力行,必先须随处而有见,始可行,故又告之以察见此道体,如参前倚衡,则见之亲切,自不能舍,而行亦不能已矣。来问所谓「察见天理而存之」,最的当。
  
   问:「天地之大德曰生,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曰性,故纯粹至善者,人性是也。惟圣人之心纯亦不己,乃足以言尽性。夫人性皆善,何独谓能尽者圣也?盖五气之运既参差不齐,而五性之动又善恶以混,故虽所禀之有清浊,而所蔽之有浅深,然皆非学焉而无以见其本真也。孟轲氏因性学不明,恐人于浑成处不见本真,只得每每于发端处指点示人,以见其善,如所谓『良知良能、赤子之心,与夫?蹴之不受、穿窬之不为、见牛觳觫之不忍、乍见孺子入井之怵惕,凡若此类,盖欲人因此以充其本然之善,以学圣人之学,固非遂指此为性之全体而足也。姑即一端而语之,如乍见孺子入井之怵惕,此谓恻隐之一端是也;如见牛之觳觫,当时齐王岂无系吝夹杂之私乎?如此而不学,遽谓之本性,吾不知也。故孟子每言『扩充』,夫扩充云者,学问思辨笃行,有一之不至,其于性也不远乎?故性非其端之可尽,而谓之端者,不谓性之全[体] ,但以见性也。敢问何如?』
  
  易谓「复其见天地之心」云云,其浑然灿然,体用一原,显微无间,原是一个物事。天地之心,寂感隐显,本无二致,但于复时可见,未复时未见,如草木之根在土中,又焉得见?非谓未复时本无也。故孟子每每于其发处、复处拈出这点初心、真心、良心,欲人察识这天地生意,便是识仁,就这根上培养扩充以至盛大,美大圣神,与天地合德,亦不过是元初具有完全的物事,所谓「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非有加也。扩充之功,即学问思辨笃行是也,此与良知良能章「达之天下」,皆是此意。孟子之学更无别奇异,每每如此。若端字具见(见)[心]性图说,不赘。
  
   问:「良知人人之所同然,小人之欲掩其不善,亦可以见良知之不昧矣,姑勿论焉可也。且有同志于圣人之学,而又同事而异见者,何也?如武王之伐纣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其为良知之中正明矣。乃夷、齐之叩马而谏,饿于首阳,孔子以为求仁得仁,其良知良能之真切,亦自有不可诬者。是则良知之在圣人,固亦有不同乎?将以武王为中正,而夷、齐之学稍失之偏,故所见亦偏,则孔子谓之仁者,何也?」
  
  良知岂不是人人之同然?但便须寻所知者何事。知得如孟子直指「人人爱亲敬长」这一点初心、真心、良心者可也,此即是天理。至于世间岂无紾兄之臂,德色诬语者乎?武王顺天应人,乃出于无我,乃知之中正,乃天理也。苏子谓「武王伐纣非圣人」,予曰:「此武王之所以圣也。」非圣人无我,不顾天下非议,做事不得。夷齐叩马而谏,为便打量不过,便出于有我之私,其求仁亦是仁者见之谓之仁,非知之中正、仁之全体者也,非天理也。所谓这天理硬了,安得为良知?若谓以知觉为良知,则空矣。一章血脉,全在一「良」字「达」字上,此孟子吃紧为人处,今日都孟浪看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其害岂小?前谒文公阙里,见汪得之宪副偶说出一句,云:「今日只说良知,如何不说良能?」予为之愕然。至于同事而异见者,不自求自得,如汉儒各守其专门之学,如人不知切于爱身,身有病痛,不肯博求明医,不知夫子焉不学,三人行必有我师之理耳。
  
   问:「仰思圣功,惟精处固已了,若惟一,但守此精者耳。精也者,精也,至当归一之谓也,中之的也。惟一者,一于精而不已也。惟精处苟或毫厘之未精,如夷、惠之徒,其学已到至处,岂非一乎?但以惟精之所争毫厘,故不能如孔子之大耳。敢问何如?」
  
  精一只是一段工夫,即精即一,无先无后。实见得如此便是一。精者知,一者行,即知即行,知行并进。夷、惠只惟精处差了,连惟一处亦不是。学岂易言乎哉?
  
   问:「问辩录中所谓『知觉之知,乃心之本体』,奥义未详。愚谓本体也者,乃根于性而原于天,故存而为仁义礼智,发而为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乃足以尽本体,知觉不足以尽本体也。如以知觉为本体,则如空知禅也,用智凿也,岂亦得谓之本体耶?以为何如?」
  
  人莫不有知觉,须知所知者何物,此即本体也。本体即性也,性即理也,性字文从心从生,乃心之生理,若真知心之本体,即是全体,即是中正,即是天理,即不落空落凿。今为盗贼者、杀人者,至于弒父与君者,岂不亦有计谋,亦谓之知,但非知觉之全体,便是不知不觉,不识痛痒了。故愚于大学序云:「至善者非他也,天理也;天理者非他也,乃吾心中正之本体也。」知本体便知中正。
  
   问:「中庸曰:『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故莫若动静俱定、内外两忘,乃为学之至,而君子之中庸也。闻之师曰:『慎独以养其中而和发焉。』『慎动以养其静。』其宗旨何居?」
  
  中即静,和即动,体用一原,显微无间。但静时中处不可著力,纔著力即为动矣,故慎独、慎动,都是一理。且谓「戒慎恐惧」四字,何者为静?皆是动时著力功夫,而养静养中之要在其中矣。
  
   问:「气之中正处便是理,不知其杂揉者,独非理耶?」
  
  中正即是天理,不中不正即是杂揉,即是人欲。觉之反之,即中正之本体完复矣。
  
   问:「勿忘勿助,其间乃中正处,天理见矣。这是必有事而勿正,乃集义之的也。若曰:『君子之学,集义而已。』苟非必有事则忘,正以期其效则助,皆非也。故申之曰勿忘勿助长,以状其集义之准的耳,所谓节度是也。盖既以集义为主,则此四句者,皆反复以言乎其功也,而论者以勿忘勿助为无实柄。夫既以必有事为提头,不知所谓勿正者,又将置之何地耶?凡若此类,请解释文义明白,则众论自归一;不尔,则人不求之心,而姑以传讹也。」
  
  此孟子说出千古圣人不传之秘奥,舍此则无学矣。如欲为方圆,不以规矩,是从何者为方圆?故曰「必有事焉」,此一大头脑也。然恐有事之心或过,则易至于预期其效,则所有事者反为私意,故继之以勿正。既有事而勿正矣,又恐勿(王)[正]之心或愈不及,则易至于忘所有事,亦是私意,故继之以心勿忘。既勿忘矣,又恐勿忘之心或过,则易至于助长,亦是私意,故继之以勿助长。此十三字反复交互说,如旋螺文,极为精密,只欲人不失之多、不失之少,此心在勿忘勿助之间,常中中正正,敬立而道义出矣。文公「节度」二字最好玩。
  
   问:「哀公问:『何为成身?』孔子曰:『不过乎物。』既而又避席而对曰:『仁人不过乎物,是故孝子成身。』故大学举修身之功,以修身言之也,而必曰『正心』,正心未尽也,而必曰『诚意』,诚意未尽也,而必曰『致知』,致知未尽也,而必曰『格物』。夫物也者,非他也,吾心所知之理,乃天然自有之中,而明德新民至善归一之地也。格也者非他,至其理也,盖知行并进乎!此实久蹈之,而非口耳之而已也。故格物则无事矣,则意心身之于国家天下举之矣。故礼言『不过乎物』,大学格物而其归以修身申格物,其意一也。如此则心无成心、意无妄意、知无空知、家无不齐、国无不治、天下无不平,圣功于是乎备矣!未知然否?」
  
  来问此段,深得大学之旨。古本之善,紧要处全在以修身申格物,且不曰道、曰理,而曰物者,以见理不离物也,非离物外人伦而求诸窈冥昏默以为道也,可见古人实学处。易曰「形而下者谓之器,形而上者谓之道」,道器同一形字,故易不离形而言道,大学不离物而言理,吾契可善察识涵养,毋徒夸见他宝也。
  
   问:「孔子曰:『苗而不秀者,有矣夫;秀而不实者,有矣夫。』即孟子所谓『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故仁在乎熟,苗在乎秀而实。愚独虑假饶非苗之真种。何贵乎秀而实?非仁之真体,何贵乎熟?故学莫先于识仁。敢问何如?」
  
  吾平素说「学先要认得真种子」,道家犹能言「鼎内若无真种子,如将水火煮空铛」。古人说学都有(厚)[原]委,孟子五谷种之美者,正与夫子此章之言相发明,故学者须先识仁,乃在养之。若于此错认了,饶他有百倍千倍之功,亦终成就一错去,是谓铸错也。吾子可谓善疑善问矣。以今来诸问观之,可见学又长一格,勉之!勉之!吾年来平生嗜好俱无,至于文字事亦以懒废,今自初九起患一疮,卧病十日矣,感吾子十条远来相问,遂不知病之在体,力疾据案书答,类非得已而不已之言也。吾子其以此自信自养,若有相信者,不妨出示之,否则藏之,不足为外人道也。
  
  泉翁大全集卷之七十四
  
  新泉问辩续录
  
  门人邵阳陈大章校刊
  
   程远问:「窃闻先生之教,每于日用间事事物物警省于心,惟恐有过,恒以为忧,又虑功夫不先静中养出端倪,做来做去,终非真知,易致更变。真动真静,其间灵明一点,乃是元来本体,此端倪也,主敬不已,庶乎动静合一,内外无间。」
  
  石翁养出端倪之说,正孟子扩充四端之意,必先体认得这端倪,乃可就上加涵养之功,否则养个甚物?此便是头脑处。世儒反疑此以为禅,真痴人前不可说梦。吾子既如此见得,便切实用功,不可徒想象说话也。
  
   远问:「尝强于记诵,溺于讲作,泛然莫知所主。及致说书多是背戾,作文多是支离,常不自知其病。近得二业合一训,乃知昔日之病,无本故也。今乃脱去旧习,先从心上寻个真实义理,则说书作文,庶有根据,而无背戾支离之病,是否?」
  
  先立乎其大者,则读书作文一以贯之,如树木之有根,直上贯乎枝叶。此二业合一之说,看来一立百立,无先后彼此,如二物也。
  
   方瓘问:「承至教拳拳,悚惧不胜,亲炙几杖不知几何年,而为吾道计若此,是诚何心哉?惭负惭负。游子所言诚不足为吾师虑,所可痛者,但吾辈同门支持者几人?担当者几人?的见不惑,而不至于倒东倒西者几人?夫以吾师数十年精神命脉无一刻不注于吾辈,而吾辈不惟无以体吾师之教,且将操戈入室,或改头换面,或懵懵自弃,或矫矫自诬,或悠悠自孽,以自叛自累于吾师,吾师亦何负于吾辈,而吾辈有如是如是哉!静言思之,不能不痛憾而彻骨也。虽然,吾师天地之量,合天下之贤愚小大,麟凤虎狼、蛆虫蛇虺,固无所不包,然或时考言而观行,或时因迹以求心,或时恶佞以黜伪,或时辞疾而不屑,或时鸣鼓而麾之于门墙,或时视所以、观所由、察所安,而不为小人所罔。如孔子之于七十子,无不洞见其肺肝,震慑其奸欺者,亦吾师至教之不容已者也。吾师视民如伤,于吾辈之过恶不忍十分斥言,而吾辈遂缘此以成宿弊,面为欺罔,而背为乡党自好者之所不屑为,甚至操戈入室,反生谤议,以致物论,此亦不可不审也。瓘以愚蠢,不能体认至教,联缀诸友,尊崇师道,以贻无穷之忧,深可痛责。然昨蒙针灸,亦不敢不自收敛,以深藏自晦,反躬责己,与诸同志互相砥砺于福山也。仓卒拜别,意欲即来函丈,从归西樵,未及质以近日功夫。昨思事变无常,倘到家不能遽尔起步,则又不敢不一请正也。看来寂然不动之体,莹彻于宇宙之间,宇宙之至静,即吾心之至静,而天下之千变万化,声声色色,不过吾心至静中数点之动而已。至静莹彻,融释脱落,上下四方,廓然万里,见父而笑,见子而孩,兄触而爱,弟至而慈,花柳风月,源源而来。如泉之涓涓,生于沼而未尝挠于沼;如云之缥缈,行于空而未尝扰于空。故自一念之触,以至千酬万应,纷纭轇轕,而吾寂然不动之体固自若也,海阔天高之体固自若也。盖以宇宙之体分付之于宇宙,宇宙不变,则吾心亦不变;宇宙不可以千军万军紊,则吾心亦不可以千军万军挠。是故鸢飞戾天,向上更有天在,则向上更有心在,鸢不得而飞也;鱼跃于渊,向下更有地在,则向下更有心在,鱼不得而跃也。长平之坑所坑者长平,咸阳之火所火者咸阳,渔阳之鼓所鼓者渔阳,而长平、咸阳、渔阳之外,上下东西南北相距,不知几千万里之体,坑不得而溺、火不得而焚、鼓不得而震也。人惟不认得宇宙之至静即吾心本来之至静,于是乎以躯壳为心,而不以宇宙为心;以空空一块之知觉处为心,而不以神之无声无臭、莹彻无穷处为心,则心已不胜其小,蠢然亦一物而已矣。故憧憧往来,灭东生西,是皆不见本来面目之故。苟能体察而默契之,则俯仰宇宙,莫非真体,而心性一图,俨然在目,通天彻地,俱有实落,躯壳不可得而私,尧、舜不可得而与,崇高富贵不可得而加,困苦流离不可得而减,天人内外不可得而分,生死昼夜不可得而变。故自朝至暮,朝暮一至静也;自幼至老,老幼一至静也;自常达变,常变一至静也;自不愧屋漏以达于莫见显,显见一至静也;自念之敬以至于三千三百,仪文一至静也。盖千酬万应,无往而非至静莹彻之地,亦无往而非行所无事,从容中道之天。故读书而不累于书,作文而不累于文,应事而不累于事,处天下国家而不累于天下国家,奔之走而不以为烦,止之息而不以为逸,舞之蹈之而不以为驰,掀天揭地而不以为功,此周子之所谓『见大则心泰』,而躯壳之念,穷通得丧,死生荣辱,功利之私,自不得沾惹于其间。近来专以意理会,似觉功夫略有头绪片段,但以不能精细,故应用处多有疏脱,而驳杂野态,不能不贻吾师忧也。所体如此,诚恐犹是落于意见一偏,兹谨述请正。」
  
  「静」字只宜作「定」字,明道先生云:「动亦定,静亦定,无内外,无将迎。」便不倚著一边,便不致疏脱驳杂矣。余所见甚开阔。勉之!勉之!吾道是望。
  
   杨希震问:「伏闻随处体认天理之教久矣,求之于心,愈见病痛日多,而于浑然无间处甚是难得,看来只是日用间调停节度之功未能纯熟耳。近细究此学,纔觉得滞事,便自打涤;纔觉得遗落事,便自照管;然亦在乎常明常觉中,常有提撕之功,不是著得一些意,纔著意,又便是障碍矣。」
  
  岂有体认天理反见病痛日多之理?此是不善体认。惟调停节度,则随动随静,无非中正,天理自见,何等易简!若云觉得滞事,乃便自打涤;觉得遗事,乃便自照管,则终日憧憧,此乃所谓大病痛也,又安得常明常觉?
  
   希震窃思:明教只是在几上理会,更添不得丝毫意思。如应用时略见得有我,略见得有物,便是心事支离,此时不流于空、便滞于事。须是平铺自在,照应本体,便是几上理会的工夫,故曰「知几其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