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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翁大全集_1

  作者:明  湛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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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翁大全集》明 湛若水
  
  泉翁大全序
  吾师甘泉先生倡明斯学於时。四方学者各以其所□见先后编次,或自刻於其乡,以淑诸人。散漫不一,年久易亡。后有作者,其考弗究,不能不重贻无极之疑。垣奉上命,按兹岭南,与少汾(洗)[冼]子遍访同志,乃得十有九册,八十五卷,汇梓於朱明书院,谓之大全,以其全集诸子之所录也。而先生之学之全体,见於语默辞受、仕止久速之间者,亦在兹矣!亦在兹矣!夫道无多少,亦无小大,语默辞受,仕止久速,无先后,亦无彼此,而求之以其□也。何居?曰非以其道也,以言先生之学道者□□□□身也。非以其学也,以言观先生之者之以会□□□犹之天地然,观天者以春,观地者以冬,冬与春焉,尽之矣。然必合春、夏、秋、冬四时以为言者,见天地之全体,自元至贞,流行而不息也。观先生之用者,以语以受以仕以久,观先生之体者,以默以辞以止以速。四者观其一焉,尽之矣。然必合体用始终彼此以为言者,见先生之学之全体,自少至老,流行而不倚也。是故不观归鲁,则栖栖者佞矣;不观无言,则终日言者支矣;不观辞万钟,则后车数十乘者泰矣。归与不归、言与不言、辞与不辞,时也;一辞一受、一言一默、一归一出之间,阖辟交成者,[中]也。中即天理别名。自孔、孟、周、程、而后,知此懿者,鲜矣。[先]生崛起数千百载之后,痛斯道之失传,遂毅然以兴起为己任。虽其所得於白沙、阳明师友之间者,固有所自;至其潜心默会,洞见道体,以上接精一执中之传,则有非诸儒所及知者。故其学以理为至,以勿忘勿助,不著丝毫人力为功。止至善者,止此者也;格物者,格此者也;言行顺应者,言行乎此者也。至近而远,至博而约,即事而理存焉,即体而用在焉,体用而中见焉,即中而功夫不外是矣。是故观先生之问辩,与其欲无言欲无作文之类也,语语默默,全体之中焉见矣。观□□□从者数百,与其辞赙、辞有司之馈之类也,辞辞□□□。[全]体之中焉见矣。观先生之居樵,与其应召出,出而求归之类也,而其仕止久速,全体之中焉见矣。中无不在,观者或昧焉,故不得不集其全以示之。见其全焉,虽一言至道可也。若徒以文求之,斯末矣。先生所著,有古文小学、遵道录、白沙诗教、二礼经传测、春秋正传、古易经传测、学庸训测、圣学格物通,此则各为全书云。皇明嘉靖十九年,季秋朔后二日,赐进士山东道监察御史,门人新安洪垣撰。
  泉翁大全文集序
  奉敕提督南畿学政山西道监察御史门人余姚闻人诠撰
  闻人子曰,书以纪言也,言以达意也。是故有德者必有言,德成则言不期文而自文矣。有刻甘泉先生文录於维扬者,间尝取而阅之,渊渊乎!至理之言也,道德显矣。而辑之者若漫而无纪也。有刻樵风於嘉禾者,沨沨乎!乐进之言也,情性顺矣,而辑之者若举而未备也。有刻两都风咏於吴门者,便便乎!时出之言也,感应通矣,而辑之者若偏而匪全也。今夫山,一卷石之多,及其广大,而宝藏兴焉。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测,而后货财殖焉。先生之学,随处体认天理,片言单词,罔非斯道之发,固无俟於博求尽取。犹之为卷石勺水焉耳矣,学者窃睹一斑,未必不为坐井之见,固不可谓之非山与水,欲求见夫宝藏货财之兴殖,则眇焉无所於得。是故君子之志於闻道,每恨无以窥见其全,而陟崇涉深,若昧津麓。诠窃忧之,乃命郡博士高子简、乡进士沈子珠,博采精较,汇类编摹,去分部之烦,合诗文之粹,定为内外两编。会同统异,若网在纲;以帙叙年,如鱼在贯。先生身体力行之实,立言垂训之意,灿然明白。诠举而伏读之,乃知古今圣愚,本同一性,随处体认天理之外,真无余学。内编所载,说理为详,而子臣弟友之道无不尽;外编所载,纪事为悉,而鸟兽草木之类无不该。大之则有以尽天地之变化,小之则有以穷万物之幽微。远不御,近而正,以言乎天地之间,则备矣。登太山而小天下,观於海者难为水。集诗文之大成,阐德礼之精蕴,夫岂卷石勺水而已哉!读之余月,肉味俱忘,犹惧所传之不广也,仍命江都学火生增刻梓,寘诸新泉精舍,俾来学者咸得有所宗云。时嘉靖十有五年,春正月上元辛未。
  泉翁大全后序
  大巡觉山洪公辑泉翁大全成,俾章校督入梓,因得熟读之。油然喜,喟然叹曰:「天下后世可无此文也哉。」夫道以文显,亦以文传,故曰:「言之不文,行之不远。」则文固不可废也。我泉翁先生应运而兴,不由人力,洞悟道体,主盟正学,涵养充粹。其为文也,发挥本体,不待安排;而其为教也,指天理为吾心中正之体,以勿忘勿助为吾人体认之功。千百年来,道学之传,先生盖大有功焉矣。章蚤失学,长从刘晴川先生讲求阳明先生之学,迨薄宦入广,适先生致大□□□讲学天关,亲领教旨,恍若有得,又惧其教□□□□则於此书之刊布,安得而不殚摅心力,亟亟图成,以佳惠后学耶?书凡八十五卷,首樵语为一卷,教之始也。次新论,次知新后语,次二业合一训,次大科训规,次雍语,次燕射礼仪,各为一卷。诸类文集为五十九卷,新泉问辨录为四卷,问辨续录为四卷,问疑录、金陵问荅、金台荅问、洪子问疑录,各为一卷。杨子折衷为三卷,参赞事略为二卷,厘正诗小序为一卷,归去纪行录为末卷,教之终也。噫!先生盛德大业在天地间,一言一动,无非至教。四海之远,百世之下,得其文而读之,宁不有感发而兴起者乎!然斯道之兴废无常,是不能不深望於天下后世之君子。观者当知觉山公之深意,与泉翁之苦心云。嘉靖壬寅岁中秋之吉,门人邵阳陈大章顿首谨书。
  
  泉翁大全卷之一
  文集 樵语
  门人沈珠潘子嘉世礼同刊
  一本第一凡十四章
  邓生问:「忠信也,礼也,敬也,孰先?」甘泉子曰:「曷或先焉?曷或后焉?其一本乎!忠信、其心也,礼、其事也。莫非敬也。故敬而后有忠信,有忠信而后有礼容。」
  陈公赞问:「三年学不至於谷。」曰:「其志笃矣。颜、闵其人矣。开也,其庶矣乎!」
  陈公赞问:「禹无间,然其无举也欤?」曰:「无举,非以语圣也。禹之圣也,其犹诸百炼之金矣乎!浑合无间,是之谓盛德。」
  仕鸣问:「诚自成。」曰:「诚自我立也。」问:「道自道。」曰。「道自诚行也。」又问。曰:「有其诚则有其人,无其诚则无其人。无其人则生理息,生理息则物我丧。哀哉!是故,诚也者,成也。一人已,合内外而性之者也。故时措之宜,惟尽性者能之。」
  甘泉子曰:「大其心,然后能全体天地之性。故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心之广大也,物或蔽之,物或偏之,乌乎尽?尽也者,复其大者也,而性之全体焉见矣。今之小其心者,如掩鉴焉,一隙之明,照者几希矣。故尽心、知性、知天。明乎此,然后存养有所措,学之能事毕矣。」
  杨生曰:「心何为而可尽?」甘泉子曰:「其敬乎!至敬无累,明鉴无蔽。」
  问:「予欲无言。」曰:「四时行,百物生,其言之至乎!」「何谓至言?」曰:「其示之道体尔矣。其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乎!」
  甘泉子语仕鸣曰:「佛老之学,阴道也;故尚鬼,其学也主静。圣贤之学,阳道也;故尚人,其学也主动。主动者,其执事敬之谓乎!是故大易之道,贵阳而贱阴。君子慎动。」
  
  书曰:「小德大德。」小大惟一,小德者,其川流乎!大德者,其敦化乎!其德惟一,实一无二。
  
  登山观海,学者其知圣道矣乎!大道之用□□□□□一以贯之耳。成章后达,溥博渊泉而时出之,□□□□学之至矣。
  
  陈生问「文质」。曰:「质也者,其贞乾乎!其於心也,为忠信。文也者,其华采乎!其於道也,为仪文。忠信而无文者,有之矣,以其陋也,故野。仪文而不忠实者,有之矣,以其诞也,故史。夫惟实德积於中,畅於四肢,内外合德,谓之有德,其彬彬之君子乎!是故性与天道,夫子之文章,其致一也。」
  
  甘泉子曰:「吾观於大易,而知道器之不可以二二也。爻之阴阳刚柔,器也;得其中焉,道也。器譬则气也,道譬则性也。气得其中正焉,理也,性也。是故性气一体。或者以互言之,二之也夫。故孟氏曰:『形色天性也。』又曰:『有物有则。』则也者,其中正也。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其阴阳合德也乎!」
  
  甘泉子曰:「先以目者,利攸往;先以知者,利於行。」或问焉。曰:「不惑。惑焉,不中矣;中,不惑也。世之冥行而不求之知,惑矣。是故中道者鲜矣。故曰:『其中,非尔力也。』学者如射,射者审的而后发,发无不中矣。易曰:『精义入神,以致用也。』」
  
  甘泉子曰:「智也者,其天道之贞,以终始万事[乎!是故智]者,显於始,藏於终。显以生之,藏以成之。生之[者效发於]天;成之者效存於地。故智者可以知来,可以藏往,智[之]功用大矣哉!」
  
  善学者如悬鉴焉,明其体矣,物至而照焉,不迁以就之。如迁就焉,本体亡矣。易曰:「憧憧往来,朋从尔思。」迁也夫。
  
  语道第二凡十四章
  
  或问:「鬼神之德之盛。」曰:「不知也。」又问。曰:「诚。知体物不遗,与不见不闻之为一不可掩,然后知诚之所为。知诚之所为者,然后知鬼神之情状。知鬼神之情状,然后可与语道。」
  
  知及仁不守,知不行也。及守而不庄,不畅於四肢也。知仁庄而教不以礼,不发於事业也。知及,始也;动礼,终焉。君子成己成物之学备矣。
  
  善思者如井,井不迁而泉至。故思不出其位,善思者夫。
  
  甘泉子语杨生曰:「而知博约之义乎?观蜜之采采,则知博文矣。观蜜之酿而成,则知约礼矣。今之儒者,强记而冥行,其诸异乎颜氏之子之博约矣。」或曰:「博约拟诸采酿,尽矣乎?」曰:「否。夫彼,外物也。若夫博之,博我也,约之,约我也。我自有之也,乌乎外?」
  
  蜾臝负螟蛉之子,封而祝之,久则肖之,其气质之变化也。犹乎异形也,而况於人之同类者乎!故古之善师者,相禅受以意,故能变,变则化。今之相师者,不虚以受,实以信,而欲变化以至於道也,不亦难乎!
  
  或问:「道。」曰:「於物物而求之。」他日有问道。曰:「合物物而求之。」门人惑。曰:「於物物而求之,其小者也。合物物而求之,其大者也。」他日又有问者,则告之曰:「於物物之中,合物物之中而求之。夫中也者,道也。知小而不知大者,不足以语全;知大而不知小者,不足以语分;知小大而不知中,可与语器,不可以语道。夫知小大道器之为一体,则几矣。」
  
  或问:「学何学矣?」曰:「学乎天地与我一者也。」「何谓一?」曰:「宇宙内其有二乎?二焉,息矣。知宇宙间一我与天地也,故君子法之以自强不息。是故家国天下之事,无一而非性也。」
  
  或曰:「请学何学?」曰:「其大学乎!」曰:「有要乎?」曰:「有,止至善为要。」曰:「何先?」曰:「先知止而后定静安虑,是故以言乎止至善之功,至矣;以言乎天下国家之大,斯其要矣。故曰:『在格物。』物格而家国天下无余蕴矣,至矣,尽矣。其旨也微乎!」
  
  甘泉子曰:「君子之志法乎天,行法乎地,其变化法乎四时,故能与天地并。志法乎天,故远而无外。天包乎地,行法乎地,故近而无遗。变化法乎四时,时而出之,故出而无穷。」
  
  君子敬可以生仁,定可以生智,思可以生勇。夫能敬而后定,故定而不寂;能定而后思,故思而无邪。敬定思一也。仁不欲方,智不欲圆,勇不欲动。兼而有之,可与入道。
  
  或问:「政。」曰:「在正身。天下国家与身一也,有一不知,不可谓之知性;有一不尽,不可谓之尽性。」
  
  性也者,其天地之生生者乎!其於人心也,为生理。道也者,其生生之中正者乎!其於生理也,为中和。夫中正者,天之道也;中和者,人之道也。反是则辟焉戾焉,不足以为道,君子不道焉。
  
  杨仕鸣问於甘泉子曰:「鸾也欲归与朋友共求田,而为之井,使耕於是,学於是,相亲让於是,以为世轨,可乎?」甘泉子曰:「善哉志!」或曰:「欲行王政而毋井田,可乎?曰:「田不分则民不均,民不均则富者侈,贫者困,贫者困则衣食不足,衣食不足则礼义不兴。虽有孝子慈孙,不能相保,不能相保则兵生,兵生而食不足,此灭亡之道也。故分田则衣食足而教可兴,兵藏於农而国可守,公入无军国之费,是以其君安富尊荣,而垂拱无为也。故一事而有三利者,分田之谓矣。」或曰:「行王政而毋学[校可乎?」曰:「]田以基之,教以成之,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相接以]礼而化於道,上下联属而不可解,和气致而天地位,此之谓盛德。」或曰:「欲毋封建也,可乎?」曰:「王者大公而无我。井田,公於民者也;封建,公於臣者也。未有公於下而下不公於上者也。天下大公谓之仁域。夫分而治之则专,专则民受其惠。此至仁之术也。」或曰:「欲毋肉刑也,可乎?」曰:「可则尧舜之仁为之矣。夫愚民,杀之而不见其形,则不知戒,戒而使远之,仁之术也。」
  
  杨仕鸣问:「学存诸心矣,必求以养之者何?」甘泉子曰:「夫性根於中,其人之元气乎!其草木之根乎!人之元气必谷肉之气以养之,草木之根必培灌以养之。故天之生物也,鼓之雷霆,润之风雨,其养之者与其元气一也。况人之义理根於性,不学焉则息,息则不能生。生生不已,以至於光大也。故义理无内外。」
  
  敬德第三凡十二章
  
  甘泉子曰:「集义者,如集聚百货之归也。夫敬,德之聚也。君子虚以居之,问以聚之,而众理会焉。故能生生者,根於中者也。记曰:『漙博渊泉而时出之。』今之以事事而集之,谓之袭则可,谓之集则不可。」
  
  杨生问:「燔牛祀天,天者,物之父母也。如以其子□□□父母也。可乎?」甘泉子默然有间,曰:「而知仁而未□□□今夫以谷畜养者,而谓之以兄弟养也,可乎?人,天地之贵者也。天高地下,尊卑位矣。万物散殊,贵贱辨矣。人之为养也,以祀其祖考,祀於天地,报本之义也。」
  
  陈公赞曰:「闭关孰与亲师友也乎?其自闭也乎?」甘泉子曰:「然。古之人有病离索矣,尚师友於典籍。今夫有师友而不知亲焉,自闭也孰其甚焉!是故师友者,可以知、可以养,讲习、知也;相观、养也。周子曰:『道义由师友有之。』可不重乎?」
  
  冯生问:「言动可谨矣,而视听为难,以读书乱之,可乎?」曰:「未也。」,公赞曰:「淫声美色以丑恶视之,可乎?」曰:「未也。」少默曰:「知其非礼而不再视听,何如?」:「亦未也。夫心亦在乎主之而已,主立而外物不能入。易曰:『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有主也夫。否则虽雅声正色,亦引之而已矣。」
  
  甘泉子曰:「作易者其知道乎!道也者,器也;器也者,卦画也;卦画也者,道之体也。卦画立,而中不中、正不正,於是乎见矣。故卦画毁则无以见易,器毁无以见道。舍器而言道,远矣。是故善学易者,莫先乎画,观其画焉,思过半矣。合而通之,存乎德行。」
  
  甘泉子叹曰:「道之不明,学之废也。先诸小学。」或曰:「迈矣,为之奈何?」甘泉子曰:「有一言可以兼之者,曰:『执事敬。』」
  
  或有非晦翁者,甘泉子曰:「如之何其非之,其志也、学也、行也,将班诸孔门可也。孔门诸子之学之入之异也,如之何其非之?」杨仕鸣曰:「苟班诸孔门,其犹游、夏之间乎?」曰:「然。」
  
  陈生、杨生、冯生侍坐。甘泉子喟然叹曰:「古之学者学诸海,今之学者学诸山。曰:「何谓学山?」曰:「学山者自高,故土或倾焉。」「何谓学海?」曰:「学海者自卑,故流必满焉。是故山有日损,海有日益,知损益之大,可与语学矣。」
  
  甘泉子语门弟子曰:「今之自是者,若坐诸室而阖之门焉。其有见焉者,寡矣。故善学者不自是,如出诸室,坐诸堂,辟其门然。其犹未已,将出诸大门之外,求其台而登焉。物莫蔽之,斯谓之大智。夫学至物我皆忘,然后能舍我以从人,从人而后谓之聪明。故好问好察,乐取於人以为善,非大圣其孰能之。」
  
  或问:「如何斯可为人师矣?」曰:「得中而立焉,斯可矣。刚不刚、柔不柔、而刚柔者法焉,以去其不中而已矣。师也者,犹诸医也,学者其犹诸病也。医以就诸中和而已。医而偏焉,杀人之术也;师而辟焉,陷人之道也。可不谨乎?」
  
  或曰:「博闻强记者,则可以师乎?」「博闻强记而[可师焉],盍师诸书肆。」
  
  甘泉子曰:「夫治心者,如调马矣。习心之狂犹夫马也,故调之而后熟。思则思,不思则不思,思不思在我一体也。今夫求心者偏於静,不求於动,不习之於事,譬诸系马於肆而求其良,不可得也。」杨生曰:「敢问思不思一者何谓也?」曰:「譬之鉴焉,物至照之,不至则不照,照不照皆此体也。学在去其蔽之者而已矣。」杨生曰:「子尽心之义,其斯之谓欤?」曰:「然,以此而照,性孰不可知?充是心也,精义入神,聪明睿智,以达天德。」
  
  纯学第四凡十四章
  
  「孟氏,其圣学之纯乎!」曰:「请问其全。」曰:「其尽心矣,尽心其知性矣。知天事天,达诸天之所为,是故性与天道之极乎!」
  
  存省一心,孰分动静?分则离,一则合,合则无间,无间则无息。
  
  或问:「九思。」曰:「事九而思一也。」请闻焉。曰:「思曰睿,睿者通,通於万事,事变乎前而思一也。是故知一贯之教矣,圣学之功,一而已矣。」
  
  或问:「知觉之与思虑也有异乎?」曰:「不同,知觉者心之体也,思虑者心之用也。灵而应,明而照,通乎万变而不汩,夫然后能尽心之神。明照而无遗,灵应而无方。」
  
  曰:「小道者何也?」曰:「小人之道也,其诸异乎圣人之道矣。故自医卜之曲,必信必果之硁硁,以至夷惠之清和,皆小焉以成章。然而囿於器,故致远恐泥。夫惟圣人之道,通乎微入乎神而达诸天。」
  
  杨生问:「扩充之指。」曰:「非外有所增而致力也。存而养之,养则生,生则大,大则广,广则塞。是故至大配天,至广配地,充塞配万化,其扩充之谓乎!夫艺木者,根立而养之,则发而茂,茂而实,有不得已焉耳。」
  
  易曰:「知至至之,知终终之。」始终一知也。知终始乎圣学,故天常照而已矣。学在常知而已矣,故知则不昧,不昧则不失,是故知存存而道义出矣。
  
  陈生问:「尽心者,其忠之谓乎?」曰:「忠之义博矣,贯乎始终者也。尽心者,其始也。尽心则中,中心为忠,及其至也,知性知天。存养以事天,成乎其忠也。」
  
  杨仕鸣曰:「子之修二礼矣,请述乐焉。」甘泉子曰:「乐书之亡也久矣,乐记其传也。淳公有志而弗之就,夫不忘之全经,其在六律矣乎,而本於黄钟,黄钟本於中和。」
  
  或问:「庙祀。」曰:「祭之犹丧也,继哀以养也。三年之丧自天子达,而祭之独不得达乎?故人之丧也,四世而服尽,则亦必四世而祭尽也。」曰:「礼,官师一庙而祖祢同,何如?」曰:「庙有多寡,以定上下之伦,义也。无庙而祭未尽者,官师同庙,仁也。」曰:「不备庙者则如之何?」曰:「於一庙之中,室东西一,祀高曾。其东西少前而却,为室二,祀祖祢。室其中北一,祀始分之祖,其别子小宗也。故四代迁而始祖不迁,以系族也。祭则各献以专其尊也,庶乎得孝子仁人之心矣。」曰:「祀始分祖岂有僣乎?」曰:「人莫不有始也,忘始者不仁不孝。」
  
  一理至而三德立,三德立而五道行,如曰:「以此行彼而已矣。」是行仁义云尔,乌乎一?
  
  一呼一吸,生生之理。生理根於中,呼吸感应乎内外。皆天之气,下根乎上,上根乎下,下根上根,万物一体。消息升降盈虚之间,有不得已焉。彼隔以皮肤,昧者不察,因以起私尔矣。」
  
  聪明睿智,乃心之神,通乎四德。彼宽裕温柔、发强刚毅、齐庄中正、文理密察,皆感而发,德之用尔。能知天德,神而明之,非天下之至圣,其孰能与於此!
  
  大德敦化,小德川流,惟敬而无失者能一之。
  
  授受第五凡十一章
  
  甘泉子曰:「孔门授受,惟颜氏之子其至矣乎!□□□□参也求诸万,故夫子叩其一,其惟颜氏之子乎。博文约礼,万一贯矣。子贡亚於曾子,曾子亚於颜子。」
  
  或曰:「学必由中出矣。」甘泉子曰:「何往非中矣?心体物而不遗,故无外。无外安有中?故有外之心,不足以尽性。夫惟尧之心光被四表矣,故心也者,无远近,无内外。」
  
  甘泉子语东山子曰:「人之爱其身也,不如爱其物矣。爱其心也,不如爱其身矣。」「何谓爱身不如爱物?」曰:「今夫为衣食、宫室、器械,未有不能而自为之者也,必求夫良者。至於身之病也则不然,护疾忌医,以没其身,此之谓爱身不如爱物。」「何谓爱心不如爱身?」曰:「病或求医,饥寒则求衣食焉。至於心之病也则不然,曰:『吾自能正心也,吾既已知之也。』自暴自弃以终其身,是之谓爱心不如爱身。舜之好问,禹之拜昌言,其自爱也至矣。」
  
  甘泉子语诸生曰:「伊尹之言觉也,其至道乎!故学,觉而已矣。觉则正心生,不觉则邪心生;觉则达诸天,不觉则陷於人。故聪明圣知达诸天德,圣人之觉也。觉生於思,思曰睿,睿作圣,其惟觉乎!」
  
  仕鸣问致知涵养之别。甘泉子曰:「无二。」又问。曰:「知之所至,养亦至焉。是故知与养并行而不离也。」
  
  甘泉子谓门弟子曰:「诸生何其不切切尔也。譬□□□焉,行则有岐,岐则疑,疑则问,不问者不行者也。」诸生悚然。
  
  门人有问忠之道。曰:「中心。」问恕。曰:「如心。中心,其天下之大本乎!如心,其天下之达道乎!中心则体物而不遗,如心扩而充之,天地位,万物育,故忠恕则成位乎其中矣。大哉!」
  
  甘泉子曰:「可欲之善,其明善乎!天下之大本也。有诸己之信,其诚身乎!要在谨独。诚明并进,达之天下,善推其所为。」
  
  诸生进揖,甘泉子谓士德曰:「夫良知者,非外铄者乎!既不以外铄而有,亦不以外诱而亡,气习蔽之则蒙耳。故学所以发蒙以扩其良知也,不博学则不能发蒙,蒙不发则长而愚。」
  
  有以宇宙为大而本心为近者。甘泉子曰:「乌乎二?大包乎近矣,近囿乎大矣,是故允哲乎此而后能合一。今夫存乎人之身者,四肢与心均一体也,岂以心为近乎?四肢为大乎?故心痛则四肢皆病矣;四肢痛,则心亦病矣。无尺寸之肤不知,无尺寸之肤不爱也。无尺寸之肤不爱,则亦无尺寸之肤不养也。故手足痿痹皆谓之不仁。」
  
  士德曰:「曷谓学?」曰:「学也者,觉也。人之良知蔽[於气习,故]生而蒙,学问思辨所以发其蒙而觉之也,觉则复其良知之本体矣。如梦有觉之者,非外益之也。伊尹曰:『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觉后知,先觉觉后觉。』」
  
  爱敬第六凡十二章
  
  「孩提以往,无不知爱也,无不知敬也。然不知爱敬人之亲长者,不能扩其知者也。」士德问曰:「何谓达?」甘泉子曰:「至於盗也尽然,然爱其亲而杀人之亲,可谓仁乎?敬其兄而杀人之兄,可谓义乎?故知致之,而无弗爱且敬焉,夫然后谓之仁义。夫民物一体也久矣。」
  
  三子侍坐,问圣学。甘泉子曰:「夫学,性情焉耳矣。」敢问其说。曰:「不怨天,不尤人,孔子也。不迁怒,不贰过,颜子也。故知性情之学者,可与道中庸矣。是故下学上达,与天地相似,故同德。」
  
  霍平易曰:「子之教人也,何学矣?」甘泉子曰:「其敬乎!汝为敬也何如?」曰:「专一。」甘泉子曰:「专一於事而迁於事也,可谓敬乎?故一则不迁,成性存存。」
  
  士德曰:「观於朱子之晚年也,悔前之读书,而置书以求其心,其切至矣。」甘泉子曰:「吾惑焉,未能一也。心与书合一而后可学古训,可学古训而后可发聪明。故一则养志,二则丧志。一则执事敬,二则役耳目。」
  
  诸生有言知,士德曰:「即行即知。」甘泉子曰:「子瞑目能履乎。故为学者如履路矣。视而行之,行而视之,知行并进,其进其深,优入圣域。」
  
  古训者,其圣人之精乎!其犹之规矩矣。以规发员,以矩发方,以精发精。规不规,矩不矩,远於聪明之巧矣。故学则聪明日生,不学则聪明日窒。古训者,圣人天聪明之蕴也。彼杨、墨、释、老者,各任其私知,不讲於古训之疾欤!孟子曰:『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员。规矩,方圆之至也;圣人,人伦之至也。』」
  
  仕鸣问:「何以格致?」曰:「其体认天理乎!是故默观之乎未发,学之乎古训,辨之乎师友,察之乎感应。知之所至,行亦至焉,合一无二。」
  
  士德、公赞、仕鸣从游於云端之下,甘泉子问之曰:「子之游也,於本心何如?苟不迁焉,一游一息,无非养矣。学在多言乎哉?学问思辨焉,察其体而养之,守则贤,化则圣。」
  
  或问求放心之说。曰:「圣贤之训,为心焉耳矣。故学问於古训,感发其本心,其诸异乎释之求之与!」
  
  士德仕鸣曰:「古之学者,有知而行,行而知者与?」曰:「知止而定,知而行也。物格知至,行而知也。知而行□□□□知之至也。」未达。曰:「子以膏梁之味,未食者知□□□□者知之乎。」
  
  仕鸣问曰:「敬之与思也,何辨?」甘泉子曰:「心之官则思,思者,心之知觉也。非敬则思或邪焉。敬也者,思之规矩也,故君子慎思。」
  
  元气第七凡十二章
  
  甘泉子语士德、公赞、士鸣曰:「人之有是元气也,无天地之气以养之,可乎?」曰:「不可。」曰:「无饮食之气以养之,可乎?」曰:「不可。」曰:「不喘息焉,不饮食焉,可乎?」曰:「否,死矣。」「人之良知,其犹元气乎!学问以养之,其譬诸端息饮食之气乎!养则生,生则发。」
  
  甘泉子曰:「善治病者,先元气而后攻疾。养元气即攻疾矣,苟专於攻疾,是又一病也。善学道者,先正经而后救偏。正经即救偏矣,苟专於救偏,是又一偏也。今之救偏者,如立诸西以矫东之人,东西皆偏也。是故君子反经以立诸中,中道立而偏者正矣。」
  
  甘泉子问士德曰:「王子之教人也,有择与?」曰:「无也。」曰:「圣人天地之化,美恶并育,何择之有?有择者有外也,有外之心,不足以肖天地之心。」
  
  默识者其学之至欤!学之不厌,明乎此矣。是故大本立而问学,则学有本,大本立而不问学,则不足以精义。精义入神。」
  
  士德仕鸣问易。甘泉子曰:「一阴一阳之谓道。」曰:「为之说者,陆也混,朱也离,有诸?」曰:「一阴一阳,阴阳合德,其天地之中乎!夫道,中而已矣。喜怒哀乐之气也,得其中焉,和也,天下之达道也。故耳目之圣明,道气之同形,孰或混诸?孰或离诸?」
  
  天下之病二,骄、吝而已矣。骄、吝亡,然后可以合於道。弘则不吝,毅则不骄。谓骄为毅,奚啻千里!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敬以聚德也。夫非求外也,外则袭矣。」
  
  车裘之共敝,缊袍狐貉之共立,而无憾不耻,同一心也。
  
  或问颜、孟同异,甘泉子曰:「同道。今夫骄者必以盈气为孟,吝者必以歉气为颜,岂足以知颜、孟。颜子以至顺而全天下之至健,故曰:『回何敢死。』孟子以至健而具天下之至顺,故曰:『无暴其气。』不同道不足以为颜、孟。」
  
  仕鸣曰:「圣贤,知行一欤?」甘泉子曰:「孰或离之?孰或混之?并行而不悖。」
  
  或问学何要矣,曰:「敬。」曰:「敬何存矣?」曰:「思。」曰:「思何[主?]曰:「思」无邪。」曰:「何谓无邪?」曰:「非所思而思焉,虽正,邪也。[曰:「如之」何斯能思无邪矣?」曰:「默识天理。」
  
  甘於盘追咎其病曰:「吾欲去之,何道?」甘泉子曰:「先立乎大本则自去矣。」曰:「何谓大本?」曰:「在存天理。故曰:『好仁者无以尚之。』」]
  
  圣教第八凡十章
  
  或问曰:「圣人之教若是异乎?既曰『欲立欲达』,又曰『不启不发』,何也?」曰:「欲立欲达,圣人之本心也;不启不发,圣人之无情也。其并行不悖乎!」或曰:「曷谓无情?」曰:「启发应乎愤悱。是故圣人顺物之情而无情。」
  
  甘泉子曰:「不怨天,不尤人,其无意必固我之致乎!」
  
  古之世也,善人多,故其习也易成。后世之善人寡,故其习也难成。甚矣,习之系乎学也久矣。
  
  或谓修身知本之说。曰:「修身故能身体天理不违,是之谓物格。物格则闻道,故曰『知本』,故曰『知至』。」
  
  甘泉子言曰:「学莫大乎内外合一,一则无事矣。」或曰:「以心合物,孰能一之?」曰:「莫大於不与。」曰:「如之何斯可至之?」曰:「习。习以渐。」未达。曰:「盍观诸鸟雏之习也,以渐而高远。」
  
  君子深造以道,其格物之谓乎!自得者,其知[至之谓乎!]居安资深逢原,其心身家国天下本诸此矣。孟□□□得诸大学。
  
  或曰:「庄子为道日损,非欤?」曰:「吾庸有取焉尔。道无损益,损害为益。小损则小益,大损则大益,小损则贤,大损则圣。」
  
  君恪问:「或谓在天地者性也,赋於人者非性也。如之何?」
  
  甘泉子曰:「天人判矣,天一人也,人一天也。不知天人之合一,不足以语性。」
  
  或谓中庸之要。曰:「在谨独。」问大学之要。曰:「在格物。」曰:「何谓谨独?」曰:「养其中而已矣。」「何谓格物?」曰:「修身而已矣。修身而后知本,存其中而后知微。知隐知中,立天下之大本,而和生焉,尽天下之达道。」
  
  克艰第九凡十四章
  
  大禹克艰,其克己之原乎!其修身为政之本乎!
  
  仕鸣问:「知行合一,信斯言也?」甘泉子曰:「曷曰知乎?曷曰行乎?知者行之几,行者知之实。孟子曰:『智之实,知斯二者弗去。』然而知行并进也夫。」
  
  公赞、仕鸣侍,问:「动心、不动心何以异?」甘泉子曰:「心动乎天则生,故欲其动。心动於物则死,故欲其不动。是故能动心而后能不动心,能动之至可贤,不动之至[可圣]。」
  
  仕鸣问:「本心宇宙何以异?」甘泉子曰:「本心宇宙[一也。今]夫火之光与其所照,一而已矣。故不知本心者,不足以语天地万物同体之理;不知天地万物同体者,不足以语本心之全。夫何异?」
  
  赤子之心,其真心乎!大人不失赤子之心,存而廓之耳。
  
  於盘曰:「霍子以先生求学於事为是。」曰:「吾不知何事非心。」又曰:「霍子以或者求学於心为非。」曰:「吾不知何心非事。心迹之判,道之惑也久矣。」
  
  甘泉子语诸生曰:「智崇礼卑,其不可二之矣。」或问:「何居?」曰:「崇法天,卑法地,天地其可以二乎?是故知行异名而并进,达於天德。知圆而行方,知远而行近。」
  
  仕鸣问知行合一。甘泉子曰:「其并进乎!是故离知而行,非圣人之行;离行而知,非圣人之知。」
  
  君恪曰:「诸欲同根而异发,有诸?」甘泉子曰:「然。万理同根而异感,故在君为仁,在臣为敬,在父为慈,在子为孝,在友为信。在所以感之者,是故君子敦本。」
  
  君卓曰:「知止,其在心之天理欤?」甘泉子曰:「莫非心也,心体物而不遗。」曰:「何谓格物?」曰:「物至而后义生,义生而后知有所措。」
  
  「易曰:『鼓万物不与圣人同忧。』其圣人不能为天之所为乎?」曰:「此圣人能为天之所不能为者也,故能弥纶[辅相]以成其能。彼释者自以无心拟诸天,不亦妄乎!」
  
  郑启范问本立。曰:「其天下之大本乎!」问道生。曰:「其天下之达道乎!大本立矣,达道生焉。譬诸木,其根深则苗而秀,秀而实,不可遏焉耳。」
  
  启范请学,甘泉子曰:「执事敬,其内外一本之道乎!」问敬。曰:「主一。」问主一。曰:「无适。」问无适。曰:「无物。是故君子应万事而不与,故能一。」
  
  郑启范曰:「吾向也不敢望於圣贤,求别於乡人而已。[闻子]之言,[窃]有志焉。甘泉子曰:「圣非分外也,如」其分[外,畴其强]之,是故惟圣贤然后能尽性,尽性然后成人,哀[莫大於]不成人,弗思尔矣。」
  
  乘除第十凡十七章
  
  甘泉子与诸生刈於垂虹之田,有播焉,有插焉。播者获也少,插者其获也多。问之佣,佣曰:「早之播也获少,则其晚也兼多;早之插也获多,则其晚也必少。甘泉子顾谓诸生曰:「其天地乘除之理乎!於耕获之中有学焉。弟子识之,何思何虑。」
  
  诚不可掩,声亦不可掩。诚以藏显,声以藏隐,故韶武之声(「声」,一作美),韶尽善而武未尽善,听声而知之,由显以之隐也。[故]吉人凶人之言,方垣而听焉。吉必知之,不吉必知之。如闻琴而知杀心,听历代之乐而知其德,不可掩也。
  
  或问道。甘泉子曰:「吾得之洪范矣,知偏党反侧作好恶之非道,则知中正矣。中正者,天下之至道也,是故无意必固我,而发皆中节,君子可以知道矣」
  
  陈子宗享曰:「人者天地之心,以得其气欤?」甘泉子曰:「子之言其几矣!其几矣!由是而充之,其知道矣!是故人者也、天地也,呼吸通焉。彼以皮肤之间,何足以知人?何足以知天地?」
  
  □生曰:「绝四,其圣人教人之至也乎!其正心尽[言]□□。夫四[者亡]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能尽斯言也,其□致之先乎!」
  
  语叔辉、公赞、体刚,以「艮不获身不见人」之义,由不见人也,然后能有所见。
  
  「[格]物则内外合一,知行并进。」未达。曰:「理无内外。」
  
  孟氏之养气,其养性乎!性与气一也,示人以易见也。[改]其说曰:「气之中者性也。故其为气也,配道与义。」
  
  能近取譬,近取诸身。欲立欲达,可欲之善,立人达人,扩而充之。故自近始也,譬其喻也,喻其明也,近取诸身,但明乎善。知皆立人达人,不假外求。
  
  黎玺问:「举斯心加彼也,何心?」曰:「其本心乎!老老幼幼,及人之老幼;刑寡妻,至兄弟,以御家邦;皆自此心焉扩之。故知此者,其知絜矩矣乎!」
  
  问薛尚谦:「圣贤之学同乎?否也?」尚谦曰:「有安勉。」曰:「有圣人之学矣,有贤人之学矣。圣人,先天之学也;贤人,后天之学也。圣人先於立诚,故拟之於乾,贤人先於修存,故拟之於坤。乾知大始,其德乎!坤作成物,其业乎!德业合,斯可配天地。」
  
  古之学也必传受其大,是以知学问思辨笃行之,□□□而不离乎此也,曷谓大?曰:「天理」。
  
  □者其心学乎!通乎内外,达诸天德,一以贯之。
  
  □问曰:「孔门一贯之教,其惟曾子乎?」曰:「施诸群弟子□非一也,如其心事之判,则为病痿人矣。何以为至?」
  
  门人有问:「圣可学欤?」曰:「可。」曰:「如之何?」曰:「在变化。士而贤,贤而圣,圣而天,变化也。今夫飞潜之类,变化则有之矣。如其学不变不化,可以人而不如飞潜乎?」曰:「孰变化之?」曰:「沈潜刚克,高明柔克,克之者其心乎!心之中正,其变化之矩也。」
  
  或问曰:「昔人有言,王化行而后田可井也,然欤?」曰:「孟氏子之告齐、梁、滕君也,岂三国之王化已行乎?必先田里而后学校,仰事俯育而后驱之善,是故欲行王化者必自井田始,然非其人不行。」
  
  语钟景星、陈谟、郭肇乾、黎玺曰:「汝知学之要乎?」曰:「请问焉。」曰:「其洒而落之乎!」曰:「孰谓洒落?」曰:「其廓清乎!美或窒焉,恶或窒焉,不廓清之,不足以入道。」
  
  泉翁大全新论明论序
  
  道之弗明也,多言蔀之也。学者弗至於圣人也,弗为画之也。夫道者,率性者也。性具於吾心,仁义礼智其大者,夫人而有之,夫人而知之,奚俟於言?是故道,内也、本也;言,外也、末也。如以言,是使人遗内而取诸外,舍本而求诸末。体认一差,本原遂失,而去道益远矣。夫珠,物之有光耀者也。以锦袭之,袭愈多而珠愈晦。以言明道,则言愈多,而道愈蔀,是以君子弗贵也。夫学者之学也,非不知吾心之有理也,幼而是人也,壮而是人也,老而是人也,而不少变。是故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而大贤者世亦罕焉,非不知之罪也,好言而不能行者之罪也。夫不思而得,不勉而中,圣人也。未至於圣者,必思必勉矣。思也者,致知也;勉也者,力行也。致知则通,通则睿;力行则熟,熟则安,二者圣功也。斯义也,舜开之矣:「唯精」者知也,「惟一」者行也。孔子之祖述也,有曰:「学、问、思、辨、笃行」也。子思之承家也,有曰「明则诚」也。孟子之私淑也,有曰「明善诚身」也。皆斯义也。夫所谓知行者,非尽知天下之理而始行也,知斯行矣,无容二也。程子尝曰:「学者才知得是,便泰然行去。」此知行合一之道也,大哉言乎!斯其至矣。今之学者为说益繁,而叛圣益远。故定心者戒思,务学者罔行。戒思则梏於寂,其弊也塞;罔行则鹜於博,其弊也荡。自大舜以下无是道矣,无惑乎道之弗明,而人之弗圣也。予读甘泉湛子知新明论二书,而知古学之可兴也。其论以天理为学之本,以知行并进为功,以动静合一为至。纯而确,简而易,不袭於前,不诡於圣,循循可以入道,斯德言也。湛子反身践行,循理而安,非尚言者,其为此盖将有不得已焉耳!盖将有不得已焉耳!
  
  嘉靖乙酉二月庚戌杏东郭维藩书於南雍南署
  
  泉翁大全新论序
  
  圣贤立言,非乐於费辞,不得已也。夫圣贤岂不欲与天下相忘於无言哉?顾生民贸贸,气胜习夺,日趋於愚,而天独厚我以先觉,将恝视之,使自有余而已乎?抑亦切同胞之爱,为之一引手也。是故可以知甘泉夫子之心矣。夫子新论一编,章分凡一十有二,大要欲人体认天理,煎销习心,去意必固我之私,还光明正大之体。如鉴之脱垢,衣之就澣,焕然聿新,而进於圣贤也何有?虽然,良工斲轮,惟授之度;至於巧,虽父不得而私其子者。夫子之论,新之之规矩也。由规矩而有得焉,亦在吾人善求之而己矣。如以辞焉,吾恐买椟还珠,终身无得夫子公善之心,不亦孤乎!不佞,罔发其蕴,窃以教泽不可私,谋诸同志,期梓以广其传。因原其不得已之意,以相告云。
  
  嘉靖乙酉四月辛丑门人德清蔡谨序
  
  泉翁大全卷之二
  
  新论
  
  门人邵阳陈大章校刊
  
  大中章第一凡十二章
  
  道者大中,大中之则,人伦之极。物或过之,物或亏之,是故归极者稀。
  
  责已者日裕,求人者日困。夫惟日裕,故天下不言而可喻;夫惟日困,故言诸天下而不信。
  
  古之学者以存心为本,存之又存,入圣之门。
  
  或问主一。曰:「无贰。」曰:「主一物乎?」曰:「一物则贰,心无一物。一物侵寻,乃丧其心。」
  
  食息,一语默也;语默,一进退也;进退,一死生也。道无贰而已尔,故忽小者必亡大。
  
  学者正心而已,心正然后义生,义生然后物各止其所而天地位。
  
  不累於物欲而后气质得其正,不偏於气质而后德性得其全。虽上士不能无气质,虽下士不能无德性。上士上化,下士下化。
  
  知道者为知至。知者如知盗,其改过迁善为至。是故知行无二。
  
  不愧屋漏,斯可及天游衍。不愧屋漏,其乐油油;及天游衍,其行坦坦。
  
  贤者寡欲,圣人无欲。寡欲之至可圣,无欲之至可天。圣则无意无必,天则无声无臭。
  
  知语者知默,知进者知退,知存者知亡,知生者知死。
  
  学者造乎其自然者,自然则无事矣。日月之盈亏,昼夜明晦,寒暑之往来,孰或使之?孰或止之?其自然者有不得已乎!
  
  心之生理如树在地,斯须弗存,生理索然。
  
  惟学逊志,虚者受善之原;玩物丧志,塞者陷恶之端。
  
  天地间阴不能不辟而为阳,阳不能不翕而为阴。是故一气之感人之心,静不能不感而为动,动不能不寂而为静,是故一体之变。合两而一,是故敬而弗失。
  
  「诚者曰『无为』,无为者曰『无事』,无事者曰『自然』,不自然者曰『人为』,人为者曰『伪』。」曰:「老氏何以非道?」曰:「老氏任气,圣人任理。任理则公,任气则私。理气之异,毫厘千里。」
  
  礼也者履也。乐也者乐也。礼以履之,使民无邪行;乐以乐之,使民无邪心。无邪行则风俗可得而正也,无邪心故祥瑞可得而格也。后世礼既坏,则民无所履,故手足莫措;乐既崩,则民无所乐,故怨咨日生。
  
  性学章第二
  
  性者,天地之全德也。学非益之也,反之也。反之也者,肖天地而参之者也。
  
  以书蔽志者,穷年不能明其理;以鉴掩面者,终日不能见其形。故主敬然后我立,我立然后不蔽於物,物物穷格而天下之理得。
  
  一阖一辟可以观极,一动一静可以观性,一屈一伸可以观神,一语一默可以观德。
  
  人生而静,天地之性而情默定;物感而动,为情之用而性斯衷。
  
  视听言动非礼,非心也。非心亡,然后合礼。合礼然后参前倚衡之体见。参前倚衡之体见,然后手舞足蹈之乐生。
  
  古之三不朽之道,一而已矣。一者德也,功非德不弘,言非德不精。
  
  三皇之道,浑浑乎!五帝之化,荡荡乎!三王之治教也,??乎!三皇,吾不可得而见矣,得见五帝者可矣。五帝,不可得而见矣,得见三王者可矣。欲复三王之治者,不井田,不封建,不立学校,不兴礼义,曷其能成?要在反本之贞。
  
  或问:「治天下封建可复乎?」曰:「可。其公天下之义乎!保天下之利乎!」未达。曰:「以天下之地分功德而不私,义孰大焉!制之五服,为藩五重,重五百里,故外莫侮也;君统二伯,二伯统连帅,连帅统诸侯,故乱不生也;利孰大焉!后世以数丈之城,分裂之兵,自以为安。噫!惑矣。」
  
  天子,元子也。诸侯,别子也。家有元子,据其有而有之,群将争之矣,不封建之谓乎!求之无艺,群将不顺乘之矣,不仁之君之谓乎!柳子不睹其本,而以乱世难行之势明之,莫知大义焉!莫知大利焉!
  
  惟圣人者,体天地之大德,立天地之大化,成天地之大功,其惟圣人乎!
  
  天地辟,然后万物形;万物形,然后男女别;男女别,然后父子亲;父子亲,然后兄弟序;兄弟序,然后君臣立;君臣立,然后朋友交。君臣治之,朋友资之,是谓彝伦之基。
  
  天地之间,一感一应而已。阴阳之屈伸,万物之往来,人事之酬酢,感与应而已矣。妙感应者,其唯神乎!
  
  恻隐之时可以观仁,羞恶之时可以观义,辞让之时可以观礼,是非之时可以观智,动静之时可以观心。心一而已,无间动静。
  
  阴阳皆有其精,日月各得其贞。阴之月,其水之光乎!阳之日,其火之光乎!日月之光相有而不相受,其盈亏迟速之间,阴阳之性为然。
  
  天道无己,天非他,即人物而在耳。故有己之心,谓之弃天。
  
  士有三品,富贵之事,君子非恶之,所愿不与焉。功名之事,君子非不愿之,所乐不与焉。君子所乐,道德而已。道德蕴於中,享之为富贵,施之为功名。是故富贵不离於道德,周公乐之也;功名不离於道德,伊、傅乐之也。
  
  德性用事者上达,血气用事者下达。
  
  仁者必其有介,有介者不必其有仁。
  
  君子之学,反己而已。反己则见其不能不愧於天,故不怨;见其不能不怍於人,故不尤。
  
  古之辞也,达诸内而已;今之辞也,饰诸外而已。古之修辞也,立其诚而已;今之修辞也,立其伪而已。一辞之发,诚伪之主也。
  
  君子之於道也。不已焉已矣。不已则可久,久则可大,大则可化,化则神。化则无为而成,神不行而至。
  
  贵纯章第三
  
  学贵纯,不贵杂;学贵一,不贵二。纯者,一也;杂者,二也。一者,善而已矣;二者,恶以为对者也。故君子致一以纯之。
  
  学文而不失己者,善学者也,故己立而后可以学文。圣人之教也,游艺终焉尔。
  
  [孔]明、渊明,其知学者也。不求记焉,不求解焉,其所求[者大]焉尔。
  
  生生者,天地也。人也者,生也。生也者,不息也。息焉则死矣,哀哉!
  
  性者天之道也,其赋之人也有气,气则形,形则物,感之而欲生焉,而天性蔽矣。蔽非亡也,非亡则可复,复者无欲也,无欲则知性,知性则知天,知天其神乎!
  
  分田其王政之本乎!有田则食足,食足则善心生,善心生则伦理明,伦理明则风俗厚,风俗厚则礼乐兴,礼乐兴则和气致,和气致则天地泰、万物若。
  
  封建其王政之本乎!有封则分定,分定则专,专则民安之,安之则教行,教行则可使。故上下内外相维而不绝。
  
  学校其王政之大乎!学立则人无私学,无私学则一,一则明,明则人才出而风俗正矣。
  
  举选之法,其王政之不可废乎!人之立行也,修诸身,行诸家,达诸其乡里。有善焉,乡里先知之;有不善焉,乡里先知之。其有不公,国有常刑。
  
  见冰而寒,闻雷而惧,其气之动志乎!可以反风,可以致雨,其志之动气乎!感应之理大矣哉!
  
  天地间凡有形者气,无形者亦气,而性行乎其间矣。故滞有者固不足以知性,沦空者亦不足以知性。
  
  近思则得,远思则惑;近思则明,远思则荒。笃近者必举远,鹜远者[必遗]近。安土敦仁,近思存存。
  
  农夫之养苗也,去其害苗者尔,而生意不可遏也。学者之养心也,去其害心者尔,而生理不可息也。夫何加力焉?
  
  锄其骄而苗自夭,杀其蠹而木自茂,绝其欲而理自足,是故万化咸畜。
  
  或问无为。曰:「无不为。」问无思。曰:「无不思。」又问。曰:「无不为则习而察,习而察则安於自然,故知无所用为。无不思则议而化,议而化则信於默成,故知无所用思。非曰无思,非曰无为。」
  
  君子主之以敬,发之以庄,和之以义,贞之以信。夫惟信,故众善混。
  
  天地之性生万物,发於元,长於亨,成於利,藏於贞。贞者,物之所终始也。圣人之心体万事,生於仁,裁於义,节於礼,成於智。智者,圣学之所以终始也。知始知终,循环无穷。
  
  天覆万物,物外无天,物亦天也。天健不息,人不法之,谓之弃天。
  
  [实]者众善之本乎!行此者谓之实行,得此者谓之[实得,得]而发之谓之实用,用之而开物成务谓之实功。其实一实。
  
  人有不善,我告之曰不善,则怒。我有不善,人告之曰不善,则怒。在己在人,有我之根。故忘我而后知过,知过而后迁善。
  
  圣道章第四
  
  圣人之道,存之乎心,发之乎事,成之乎治,极之乎参天地。其道岂远乎哉!其功岂小乎哉!
  
  视听言动不由中出焉,百职废矣。庶事庶物不由中应焉,万化隳矣。
  
  易也者,以言乎道者也;书也者,以言乎心者也;诗也者,以言乎性情者也;礼也者,以言乎事者也;春秋也者,以言乎妙用者也。
  
  学莫先於存心。心存而后理明,理明而后意诚,意诚而后气变,气变而后质化。学而至於质化焉,则几矣。
  
  莫非学也,明理之为要矣。莫非守也,存心之为要矣。
  
  富贵福利者之於学也甘,贫贱患难之於学也苦;苦之入也多固,甘之入也多坏。故贫贱患难之成也,难而易;富贵福利之成也,易而难。是以有志者不系乎难易之势也。
  
  易曰:「蒙以养正,圣功也。」正也者,诚也。洒扫应对,立诚也。明德亲民,立诚而章矣。致中致和,立诚而化矣,是故圣学始终之备矣。
  
  君子之道有四纯焉。无所比而亲曰纯仁,无所为而宜曰纯义,无所饰而理曰纯礼,无所缘而知曰纯智。君子有此四者,故曰纯人。
  
  成於天而不可易之谓性,由是而之焉之谓道,有之之谓贤,固有之谓圣,莫见其有之谓神。
  
  夫天地者,示人以浑然矣;夫万物者,示人以粲然矣。当其浑然也,不能外万物;当其粲然也,不能外天地。大德小德,贯之惟一。
  
  心道生仁,树道生实,存心根之,省察防之,讲习灌溉之。人力不与焉,而生生不已。
  
  行一不善,不可谓之全人,终必亏其善而已矣。德一不备,不可谓之全德,终必累其德而已矣。故君子责全之为贵。
  
  天性无不善,过不及之渐也。人性有至善,损益致中之化也。
  
  学者譬如登山。坡平则易,不知其进也纡;顶峻则难,不知其进也锐,故大难则大进,小难则小进。
  
  或问:「仁曰爱。」曰:「爱以观仁,仁斯得矣。」或问:「智曰知。」曰:「知以观智,智斯得矣。」
  
  惟德无大,积之惟大;惟善无小,散之惟小。是故君子明分合之体,以执道轨。知康知几,知章知微。
  
  或问大人。曰:「立其大者也。」或问小人。曰:「务其小者也。」未达。曰:「立大者未必不举小,务小者未必不忘大。」曰:「毕公之勤小物,小乎?」曰:「不曰『懋德』乎?」
  
  自知者然后能知人,未有不自知而能知人者也。自信者然后能信人,未有不自信而能信人者也。
  
  立大章第五
  
  立大者日进,从小者日退。立大者大人,从小者小人。立大者心,从小者迹。心非外迹,一本皆得。
  
  心一则虚,虚则明,明则善[生,善生然]后义兴,义兴然后礼定,礼定然后乐作,乐作然[后民化],民化然后物格,物格然后天地位,故天地位矣。道莫大焉!法莫要焉!
  
  夫礼乐也者,以别贵贱、辨尊卑、[明上]下和人神。不如是,则虽有乐,弗乐焉!虽有礼,弗礼焉!
  
  或问相之道。曰:「为瞽者目,四目克明,万邦以贞。」曰:「以己相之,孰与以人相之?」曰:「以人。」「以人相之,孰与以人人相之?」曰:「以人人。」
  
  古之人才,本诸性,成诸道。今之人才,本诸质,成诸艺。故古之才也,周而不方,今之才也,方而不周。禹之熙载,皋陶之刑,伯夷之礼,夔之乐,稷之种,契之教,可易位而治。
  
  或问道。曰:「入必孝,出必弟。」他日有问道。曰:「入不必孝,出不必弟。」或疑焉。曰:「入必孝,出必弟,自我行道乎!入不必孝,出不必弟,其道在我乎!我行道者,其几也以动,人之道也。道在我者,其动也以几,天之道也。」
  
  人有所不为,而后可以有为者,自得。有所不为,而不足以有为者,自画。自画之弊,是谓自弃,其过均矣哉!
  
  人生而静,是曰天性,动而有极,天性斯得。执天之性,寂感各正。
  
  古之圣王,其德优优,故其政孔修。政修日隆,其民化中,化中之成,其心和平。其心和者,故其乐声和;其心平者,故其乐辞平。心和而辞平,是谓至治之精。
  
  治备乐成,气之化声;乐作俗治,声之化气。声气之化,感应之大妙也。至哉!
  
  礼者以定民,乐者以动民,礼以定之,故使民手足有措;乐以动之,故使民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定以基之,动以成之,故三王之治可几也。
  
  经也者,济道之舟也。舟能济物,亦能溺物,世之不济於道而溺者多矣。噫!可不慎诸!
  
  君子务实不务名,任性不任情。是故翕之愈张,抑之愈扬,潜乎其愈光。实德之发,森不可遏,盛大矣哉!
  
  得常章第六
  
  人皆知进之为进,而不知退之有进。人皆知得之为得,而不知失之有得。进退失得,周流不测,唯义所极。是故君子以无常观常,故常得其常。
  
  天下无事,扰之则戾;人心无事,拂之则蔽;物理无事,凿之则废。君子以无事处事,是以能事事。不劳而有功,不动而天下治。
  
  大有若虚,大智若愚,大行若迂,大德若区区,其盛矣乎!
  
  人皆知学之益,而不知学之损,知学之损,则益矣。故多闻或令人昏,多辞或令人支,多艺或令人滞,多修或令人缪悠。非学之损,不得其本。有本则益,无本则惑,可不慎乎!
  
  君子刚而不可折,柔而不可屈,章而不可显,微而不可忽,其盛德之至乎!
  
  木有本枯而末犹茂者,水有源竭而流犹□者,国有实亡而形犹存者。非天下之圣智,其孰能睹未然之几!
  
  形天地之至隐者,莫大乎物;发天下之至妙者,莫大乎人;蕴天地之至显者,莫大乎道;阐天下之至赜者,莫大乎教。尽天地之人物,而主天地之道教者,莫大乎圣。
  
  古之文也以明道,今之文也以蔽道。古之行也以积义,今之行也以袭义。古之忠信也以进德,今之忠信也以泥德。明道者精,蔽道者眩,积义者充,袭义者穷,进德者弘,泥德者孤。
  
  儒於释、老,有若同是焉,唯智者能辨其非;有若同公焉,唯仁者能辨其私。营营绝根,乃碍其身;区区炼气,乃局其器。而云周遍,而云神化,何足以语大公之仁?是故圣人兼济天下而同体万物,兼济故不局於器,同体故不碍其身,非天下之聪明,其孰能与於此!
  
  仁者不有其身以成其仁。使不有其身,不成其仁,犹不仁也。义者不爱其生以取其[义。使不爱其]生,而不取义,犹不义也。仁也者,心也;安之为大。义也者,事也;时之为大。
  
  观鸲鹆、鹦鹉之能言,而知天下可以气化。观蜩蝉、蜉蝣之能蜕,而知天下可以质化。是故圣可学而贤可至。圣贤之道,存之移气,养之移体,非达天下之变化,其孰能与於此!
  
  释者弃彝伦,由於外物,外物由於恶六根,恶六根由於不知性。知形色天性,而后知恶根之非。非天下之尽性,其孰能与於此!
  
  性妙天地之有,情著天地之无,神妙有无之机,道参天地之一,其唯圣人乎!
  
  贵文贱行,教人以佞;贵进贱退,教人以沫;贵材贱德,教人以忒。是故皇之弗极,民用反侧。
  
  天地覆万物而不私,故称其大;圣人应万物而不与,故成其公。至大至公,上下攸同,是曰作配。
  
  同物章第七
  
  乐莫大乎同物,忧莫大乎私己。私己者戚戚,与物为敌;同物者休休,与天为游。
  
  刑也者,形也。刑不孝,所以形天下之为孝者;刑不弟,所以形天下之为弟者。刑之不形,教民以争,民争不息,乱亡罔极。非充天德者,其孰能知之!
  
  福者,祸之门。荣者,辱之端。得者,丧之源。哲人有以见乎其然,是故身弗与而乐弗存。
  
  上而能下下者,高莫踰焉!贵而能下贱者,荣莫加焉!贤而能下愚者,大莫测焉!
  
  欲人无疑,先不自欺。欲人无侮,先不自傲。
  
  圣,仁而已。仁者同物,同物者同天,故曰肖天。不仁者戾物,戾物者违天,故曰弃天。是故圣人反乎天以同乎物而已。夫岂外益之哉!
  
  性者,心之生也。情者,性之动也。性生不能不动而为情,犹水之不能不流也。流而清者其本性也,圣人也。流而浊者,犹物欲蔽之也,众人也。澄之复其清,养之复其性,贤者而已矣。及其至也,成性则圣。
  
  悦者,尽其性也。乐者,尽人之性也。不愠,成性者也。其性一也,圣人之事备矣。故君子观其悦乐不愠,可以知性矣。
  
  天理之自然也,犹水之利下也。善导水者因其利,善养性者保其自然。自然者,天之所为也。知天之所为则几矣。
  
  有仁者无恶,无恶者未必有仁。故曰:「苟志於仁矣,无恶也。」又曰:「克伐怨欲不行焉,仁者吾不知也。」君子观此,可以知仁矣。
  
  天理者,天之道也。天理自然,君子法之,以直养无害。孟子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无害自然而已。彼訾老、庄以自然,诬也。老、庄逆天者也,遂以自然非道,不智孰大焉!
  
  五行在天,五事在人,其体一也。水、火、木、金,天之气也,非土则不生,不生则不成。貌言视听,天之性也,非思则不能通,不能通则不神。明而神之,成诸天道,其惟心乎!
  
  一阴一阳之谓道,外阴阳则道不可言矣,阴阳息则无以见道矣。继之善者其孝乎!成之性者其仁乎!是故惟孝子、仁人为能事天矣。
  
  礼者,乐之始也;乐者,礼之终也。识礼乐之终始,则仁在其中矣。
  
  天地之初也至虚,虚者无也。无则微,微化则著,著化则形,形化则实,实化则大。故水为先,火次之,木次之,金次之,土次之。天地之终也至塞,塞者有也。有则大,大变而实,实变而形,形变而著,著变而微。故土为先,金次之,木次之,火次之,水次之。微则无矣,而有生焉。有无相生,其天地之终始乎!
  
  阴阳章第八
  
  一阴一阳之谓道,道一阴阳也,阴阳一气也,气一宇宙也,一而已矣。一不变则宇宙不变,宇宙不变则气不变,气不变则阴阳不变,阴阳不变则道亦不变。夫道一而已矣,智者见之,仁者有之。
  
  涵养而知者,明睿也;问学而知者,穷索也。明睿之知,神
  
  在内也;穷索之知,明在外也。明睿者德性,德性则可以入圣矣;穷索者思虑,思虑则可以入贤矣。
  
  元、亨、利、贞,同道而异德。仁、义、礼、智,同体而异用。喜、怒、哀、乐,同寂而异感。
  
  戒惧谨独修之,修之而中和出矣,致之而天地之中和出矣。是故天地之位,中孰大焉!万物之育,和孰广焉!位育非二也,一致也。是故至大配至德,至广配至道。
  
  学而时习,性分之悦也;朋自远来,性分之乐也。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君子观悦乐,而其仁可知矣。故曰:「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阴阳同道而异气,五行同气而异质,五常同体而异用,五声同生而异起;五色同质而异采,五伦同理而异分,五方同性而异习。
  
  行短而知长,行方而知圆,行有止而知无穷。故行一而已,造其极之谓也,非造其中之谓也。若夫知者,所以潜天地、达古今、通昼夜、尽始终之变,以至於化育,非天下之聪明睿知,其孰能尽之?
  
  四端德也,非性也,性与德非二也。其未发也浑而一,及感而通也,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生焉,而四者别矣。其端,始也,故曰:「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端也者,始也。四端者,性之能也,性之四德也。
  
  仁者体,智者用。其体也与理为一,故安;其用也顺理而行,故达。安故如山,达故如水,乐水乐山,则各从其类也。
  
  阴阳合德(「德」,康熙二十年本作「一」)者道,仁智合一者德,内外合一者心,动静合一者神。
  
  虚无即气也,如人之嘘气也,乃见实有,故知气即虚也。其在天地万物之生也,人身骨肉毛面之形也,皆气之质,而其气即虚无也。是故知气之虚实有无之体,则於道也思过半矣。
  
  空室空木之中,有物生焉。虚则气聚,气聚则物生。故不待种也,气即种也。古之气化而生也(「古」,康熙二十年本作「得」),故虚者生之本。
  
  夫妇者,阴阳之象也。男健女顺者,刚柔之象也。日作夜息者,动静之象也。男外女内者,天地之象也。成男成女者,万物之象也。有阴阳而后有刚柔,而后有动静,有动静而后有天地,有天地而后有万物。
  
  夷、尹、下惠趋一,禹、稷、颜回同道,其孟子反约之学乎!
  
  求道章第九
  
  今之求道者,如居室中而欲见天地四方,可得乎?或得隙光焉,侈然以为有见。夫身在屋内,四面墙壁也,何以见天地四方之全?必超身而出,立於九层之台,斯尽见之矣。故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故。」物欲也,玩好也,文艺也,皆墙壁之类也,故辟之而后可以见道。
  
  天命之性,全而生之也。天地位,万物育,全而归之也。非天下之仁孝,其孰能与於斯!
  
  精气为化(「化」,康熙二十年本作「物」),游气为变。(「气」,康熙二十年本作「魂」)。知变化之故,则知鬼神之情,知鬼神之情,故知祭祀之义,知祭祀之义则几矣。
  
  滞於物,可以言专,不可以言敬,敬无滞也。敬者必专,专者未必敬,谓专为敬,何啻千里!
  
  道者,先天地而无始,后天地而无终。能原始则无始矣,能要终则无终矣。屈伸相感,循环无端,非知性者,其孰能与於此!
  
  「尧、舜其犹病诸」,仁者不忍一物不得其所。「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此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君子观其病与欲,而其性可知矣。
  
  「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有道者如是夫。
  
  人心之虚也,生意存焉。生,仁也。生生,天地之仁也,塞则死矣。圣人之心,太虚乎!故能生万化,位天地,育万物,中和之极也。必有主而后能虚。
  
  智者,始之终之之要乎。易曰:「知至至之,知终终之。」故人之适道也,必先知所往而后行,始之也。及其至也,聪明睿智以达天德,终之也。故始之不如终之深也。孟子曰:「其至,尔力也。其中,非尔力也。」知其至矣乎!
  
  人之一呼一吸,天地之气也。气在天地,吸之即翕,天地之气通我也;呼之即辟,我之气通天地也。是故知天地人之一体。
  
  暗室之中,久坐而明生焉。况夫灵府虚室,成性存存,而无天下之至明者乎!
  
  或问虚空即气。曰:「实有也。风云雷雨也何生?气也,有形则见耳!知风云雷雨之所由生,则知气之所在,又何有虚空?」
  
  天下之言道也,则器而已耳。得其器,道在其中矣。天下之言性也,则气而已耳。得其气,性在其中矣。故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夫子曰:「逝者如斯夫!」
  
  至诚动物,志之动气也。见冰而寒,见火而热,气之动志也。
  
  知动静则知阴阳之情状,知阴阳则知天地之功用,动静阴阳,反求诸心耳。天地之道,一心而已矣。
  
  或问道。曰:「其五伦之间乎!尽其诚即道也。过之非诚也,不及非诚也。诚者,天理也。理者,天之理也,非人之私也。意必固我不得与於斯,意必固我有一焉,即人矣。」
  
  体认章第十
  
  延平之言「默坐澄心,体认天理」也,吾有取焉尔。时皆然,动为甚。一事之动,意必固我生焉,天理灭矣。故易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合内外之道也。敬义并行而不悖,其圣学矣乎。静之体认也易,动之体认也难。
  
  宇宙间其一气乎!气一则理一矣。如池浑浑,群鱼生焉,是谓同体。溢则同生,涸则同死,一体之谓也。其形体、呼吸、性情潜跃之异者,分之殊尔。见之者谓之知道。
  
  或问圣。曰:「有生知之圣,有学知之圣。」曰:「孰谓生知。」曰:「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生知也。故先天开物,无所缘而知,作者也。」曰:「孰谓学知。」曰:「若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学知也,故后天成务,述者也。孔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圣学其深矣,非夫孔子之自道,其孰能知之!」
  
  礼其发圣人之蕴乎!不学仪礼,无以得圣人之用;不观於仪礼,无以识圣人之心。
  
  水可游也,亦可溺也。圣人之教,游艺终焉尔。
  
  问孔、颜之学。曰:「其理也同,其分也异。」「何谓孔子之学?」曰:「不怨天,不尤人。」「何谓颜子之学?」曰:「不迁怒,不贰过。不怨不尤者,乐天者也;不迁不贰者,事天者也。」
  
  理一分殊,二之则非。理一之中,分殊具焉。如人一身,四肢百体。是故知理一则知分殊矣。
  
  君子之学也,犹之锻金也,不炉不锤则金不精。事也者,学之炉锤也,不历事则仁不熟,不熟,仁之弃也。夫仁也者贵熟之。
  
  上儒,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中儒者,斯可矣。中儒,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下儒者,斯可矣。何谓上儒?终日乾乾,与天偕行,古之人有行之者,颜子矣。何谓中儒?敬直义方,行地无疆,古之人有行之者,闵、冉、雍、开矣。何谓下儒?必信必果,硁硁如也,古之人有行之者,申枨矣。今之上儒,古之下儒也,孔子云:「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
  
  好生而恶死者,自私其身者也。苟不自私,聚散何与焉!与天地并立,故能位;与天地同化,故能育。立天地之位者其帅乎!知天地之育者其塞乎!能位然后知礼,能育然后知乐。礼乐皆极,乃臻盛德,故曰配天。
  
  毁生於异,誉生於同,同於理,异於俗,毁誉非由内也。众俗人毁之,一君子誉之,舍毁而取誉焉;众俗人誉之,一君子毁之,舍誉而取毁焉。取誉也豫,取毁也惧。
  
  性情章第十一
  
  古之学也必本诸性情。故孔子之学曰「不怨天,不尤人」,颜子之学曰「不迁怒,不贰过」,其性情也乎!夫性情非遗於事物也,由是而贯之耳,是故性能达事,非事达性。
  
  古之言性者,未有以理气对言之也。以理气对言之也者,自宋儒始也,是犹二端也。夫天地之生物也,犹父母之生子也,一气而已也,何别理附之有?古之人其庶矣乎!刘子曰:「人受天地之中以生。」中也者,和也。人也者,得气之中和者也。圣也者,极其中和之至者也。阴阳合德,刚柔适中,理也,天之性也。夫人之喜怒,气也;其中节焉,理也。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道也者,阴阳之中也。「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器即气也,气有形,故曰「形而下」。及其适中焉即道也,夫中何形矣?故曰「形而上」。上下一体也,以气理相对而言之,是二体也。
  
  喜怒哀乐未发而上,未之知也。然则未发也有知觉乎?曰:有知觉而无见闻。然则知觉之於见闻也有异乎?曰:有。知觉之生也由乎性,闻见之知也缘乎情。是故心也者知也,性也者生也,情也者动也,道也者蹈也。性之生也一天下之分,情之动也原天下之一。生而动,动应乎物,范而不过。故道之蹈也,合天下之动静。神也者,妙动静而为言者也。
  
  君子思不出其位,故能思无邪。出位之思,虽善邪也。
  
  天地之性也,非在气质之外也,其中正焉者,即天地之中赋於人者也,故曰「天地之性」。是故天下之言性也,皆即气质言之者也,无气质则性不可得而见矣。故生而后有性之名。周子曰:「刚善刚恶,柔亦如之,中焉止矣。」气质之中正,即性而已矣。
  
  天地,至中而已耳,太和而已耳。至中之谓天德,太和之谓天道。於穆不已,至中也;乾道变化,太和也。
  
  性也者生也,天地生物之本源,所谓天地之中也,故善者乃其继之者也。其有不善,偏刚偏柔,非天地生物之中气也,是以君子不谓之性。
  
  利心亡而后可以进道。义利之间,毫发耳,一出一入,奚啻千里!能审义利之辨,思过半矣。
  
  非?钥则不能鼓气,人之呼吸,其犹诸?钥也。百体经络之气,由之以鼓动感通焉。天地,絪缊而已,故能生万物。观呼吸则絪缊之端可见矣。
  
  宇宙间一气而已。自其一阴一阳之中者谓之道,自其成形之大者谓之天地,自其主宰者谓之帝,自其功用者谓之鬼神,自其妙用者谓之神,自其生生者谓之易,自其生物而中者谓之性,自其精而神、虚灵知觉者谓之心,自其性之动应者谓之情,自其至公至正者谓之理,自其理出於天之本然者谓之天理,其实一也。
  
  诵诗三百,达政专对,气质之变化也。学求变化气质而已矣。是故变化之道,莫大乎歌咏。
  
  一致章第十二
  
  九思一致,合内外之道也,敬义之要也,其圣学之本乎!
  
  「性即气也,其中正纯粹精也。知觉,灵也。感应,情也。是故生之谓性,生生而不息之谓诚。」「然则告子然欤?」曰:「否。不知犬马之性非天地之性。天地之性,所谓中正纯粹精也。
  
  天地间无一物相肖其形者,无一物不同受其气者。於其无一相肖,见造化之无穷;於其同受气,见造化之本一。
  
  天一生水,水生於阳而成於阴,故水之消长也,随阴阳之盛衰。是故春夏而长,秋冬而消,阳为之也。水之行於地也,犹人之血行於百骸也。气为天,体为地,血者承气以行乎体於,天地之间者也。故人之老而死也,阳气渐衰而血渐涸,天地之终也亦然。
  
  不远复,上智也。征於色发於声而喻,中人也。反之,则上智可几矣。征色发声而不喻焉,斯为下也已矣。
  
  纯一不已,文王与天为一也,先天之学也。君子法之以自强不息,穷理尽性以至於命,后天之学也。先天者成象之谓,后天者效法之谓。中庸曰:「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其致一也。
  
  天外无地,地亦天也,气无所不贯。天体物而不遗,故地不足以配天,而曰「天地」者,以形而言耳。而儒者谓减地则益天,盖未睹其理焉。
  
  记曰:「中心安仁。」其知道乎!故心中即得其正矣,不中则不得其正矣。中则全其本体矣,道心之谓也;不中则非本体矣,人心之谓也。中者理也,不中者欲也。心无二也,毫发之间耳。人受天地之中,故君子贵不失其本。
  
  圣人,先天之学也,先天而天弗违,此夫子之道一以贯之也。贤人,后天之学也,后天而奉天时,此曾子子思之忠恕也。乾知大始,其先天乎!坤作成物,其后天乎!唯颜子之学其庶几矣。
  
  外气以求性道也,吾祗见其惑也。是故夫子川上之叹,子思鸢鱼之察,易一阴一阳之训,即气即道也。气其器也,道其理也,天地之原也。器理一也,犹之手足持行也,性则持行之中正者也。故外气言性者,鲜不流於释。
  
  「性即气也。然则释者以般运之为性也,然乎?」曰:「以般运之为性也,不可也;外般运以求性。不可也。是故般运,气也;有般运之理存焉,是故谓之性。犹洒扫应对之上达也,下学上达不容以发。孟子曰:『形色,天性也。』其知性乎!」
  
  木之拔於风也,枝累之也。夫枝叶发於根者也,犹然以累其根,而况本之则无,而务为枝叶者乎!故有周公、孔子之盛德,斯有三千三百之文,莫非心也。
  
  □问道心人心。曰:「一心也。时而心得其正焉,则天理也,其道心之谓乎!时而失其正焉,则私欲也,其人心之谓乎!心也者,就形气而为言者也。气得中正,斯为道矣;失其中正,斯为人矣。心何二之有!」
  
  孔子梦周公,志气之感应也,一理也,与高宗之梦说一也。周公之道传之孔子,精神之所在也,故感应之机,志一之动气耳。如曰:「孔子思行其道,故有是梦。」是妄动[也],何以为孔子?
  
  「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理不言而自见也。默而识之,[知]而弗去,存乎其人。
  泉翁大全集卷之三
  
  门人邵阳陈大章校刊
  
  知新后语
  
  章
  
  阳升则浮,阴降则沈,浮沉相荡而润下生焉。阳精则明,阴精则晦,晦明相感而炎上生焉。阳刚则伸,阴柔则屈,屈伸相循而曲直生焉。柔以溶之,刚以结之,溶结相推而从革生焉。刚以辟之,柔以阖之,阖辟相荡而稼穑生焉。天地之生也,先气而后质,故水、火多气,木、金、土多质。
  
  仪礼内有曰「记」者必当时释礼者也,其犹礼记之类也。今也已亡,由是观之,今之礼记,其仪礼之传乎!」
  
  西铭者,原道之宗祖。中庸、大学者,西铭之宗祖。西铭者,其克肖者也;原道者,其一肢者也。
  
  吴草庐作三礼考注,吾惑焉耳。礼有二,故孔子曰:「经礼三百,曲礼三千。」其周礼不过从曲礼中发挥出治天下法来,其纲见於曲礼六官矣。草庐作曲礼,又取盛德等篇名,补窜以为天子之礼。殊不知天子礼亦已杂见於曲礼下篇中,草庐取他篇文补入曲礼,郄将曲礼文窜在他篇,又补士相见义,不止一二处,可谓乱经。
  
  仪礼为经,礼记为传,然今皆已阙不全。仪礼尚多亡者,如冠止有士冠,其诸侯天子冠已亡;如昏止有士昏礼,天子诸侯已亡。如丧亦然。祭礼止有士大夫二礼。天子诸侯祭礼亡者,如郊特牲、诸侯衅庙、迁庙是也,冠礼如公符是也。有有经而无传者,如公食大夫、士相见二篇也。有有传而无经者,如郊特牲、诸侯衅庙、迁庙及公符是也。吴文正以大戴诸侯衅庙、诸侯迁庙、公符等篇为经,可乎?只合将作逸经传。如郊特牲分明是逸经传也,投壶亦是逸经传。天子丧礼、诸侯丧礼,亦必有仪礼经,今见於礼记往往多论之,即是其传也。其公符、投壶、诸侯衅庙、迁庙亦必有经,此特其传耳。
  
  子罕言利,与命与仁,皆一类事。罕言云者,尝言之而罕也。利者,利贞之利,非利欲之利也。若利欲即不言矣,何罕之云?不习无不利,安行之事,命者理之原,仁者德之成,皆非可以轻语人者,故罕言。言敬义立德不孤,则不习无不利在其中矣。言穷理尽性,则至於命在其中矣。言求仁,则仁在其中矣。
  
  古者小学、大学皆有书,小学是童子事,大学是大人事,二书皆未尝亡。大学尚是全书,杂於戴记,程子既表章之。惟小学书已残阙,散见於礼记诸篇中,未尝亡,但未有人选出复为一书耳。某常病朱文公作小学,杂取他书,既非古书之旧,又收邓攸诸人过中之行,又其有明伦等篇,皆已是大学之事。某常欲取礼记诸篇中有小学事者,类成古小学一书。
  
  在明德、在亲民,不可作推,只合作一体,皆已分内事。盖物我同体故也,若不亲民,则已性分有缺,故中庸云:「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智也。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此理则一,不分在己在人,孔子言「己欲立而立人」,亦此意。
  
  从上古观书、诗中所说,只说求道之方与其名理。如尧典言「钦」,舜典言「精一执中」,皋陶「九德」,伊尹、汤「一德」,文王「敬止」,只说仁敬慈信上。武王亦言「敬」,至孔子只说「求仁」。孟子说「养气」,何曾有甚玄妙,只求之便自有得。至宋儒直是说得太精,反见无味。孟子犹说「引而不发」,邵子犹说「微开其端,毋竟其说」。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使自思得之。
  
  「所求乎子以事父」四句,皆君子之道。凡己之求望於人,皆公心,皆天理,此即君子之道,皆所未能,然修之可至。修之在言行耳。谨其言则心忠信,勉其行则事笃敬,心诚而事修,君子之道尽矣。
  
  朱文正取二戴记中或全篇、或章句,以补仪礼之缺,[殊不知]仪礼自是经,二戴记自是传,岂可以传补经?但[可作]逸经传耳,其分碎原文尤不可。
  
  明堂位当与月令作一类看,明堂位只可看前一节,后皆伪也。
  
  曲礼:天子建天官,与司徒、司马、司空、司士、司寇为六官。司士即宗伯也。六太,天官之属也。六府,司徒之属也。六工,司空之属也。其三属则亡之矣。此周礼之纲也。是周礼者,曲礼之目耳。吴临川并列为三礼,不亦谬乎!故愚尝以为只二礼耳,故经曰:「经礼三百、曲礼三千。」只是[二]礼。
  
  观洪炉之铸金,则知天地之终始矣。在炉而溶,生之也;出炉而结,成之也。溶也者,水始之象也;结也者,土终之象也。其溶也,孰不以为屈,而不知生之始也,伸孰大焉!其结也,孰不以为伸,而不知成之终也,屈孰大焉!始终相乘,屈伸相感,而金未尝变,道之象也。
  
  月令是古先王之制,但中亦有秦人添入者,如命大尉及县鄙,便是秦制。
  
  「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诚者实心,有是实心则尽[是]实理,而道自我行矣。故曰:「而道自道也。」此章专主诚[言,故下]文不说「而道自道」一句,只说立诚,直至「故时措之宜也」一句便是道,道原於实心也。
  
  仪礼原先必多五礼,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必各有相接之礼。故书云:「天秩有礼,自我五礼有庸哉。」凡经中五礼当为五伦之礼,盖礼者所以行五伦之道者也。今可惜仪礼不全,止存一十七篇,而礼记其传也,记中多有记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礼者,但其经已不存,今礼记无经可系者,宜以为杂传,置於后,如易杂卦上、下系之类,庶几存羊之意耳。
  
  仪礼为经,礼记为传,昏义冠义诸篇正解冠、昏礼,如易孔子彖传、象传、文言正解经义,可附各卦者,若其余哀公问及孔子燕居等篇通论诸礼者,则如上、下系、说卦、序卦、杂卦等篇通论易道,难於附系,自当列於后。
  
  伊川作明道墓表言孟子之后一人而已,或以不及濂溪便疑濂溪,惑也。盖伊川只就其排异端、闲圣道之功而言,明道辟佛、老,与孟子排杨、墨,其功一也。若以道以学,则周、程一也,观墓表全篇可见。
  
  论语中学字有言知者,「学而时习之」学则知,习则行也。
  
  土不可与五行并列,水、火、木、金,无非生於土也。故稼穑不足以尽土德,甘不足以尽土味,兼五行而不混,其惟土乎!
  
  「学问之道无他焉,求其放心而已。」古圣贤之言皆本诸心,学是博学,问是审问,不过欲其有所收摄,有所发明,以得其本心而已。此便是求,非想象以求之也。观「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即是。
  
  周礼与王制相表里,王制通天下说,周礼则王畿事。
  
  咸、苦、酸、辛、甘,五行之用,非味也,故言作。盖五者味也,其作之者则用也。若以味言,则从革味如何辛?水之润下可积煮为咸。火之炎上,久则可为苦。木之曲直,其实可制之为酸。金之从革,其气已烈,即有辛意。又物之辣者,遇金气炒之愈辣。土之稼穑,煮之可成甘。此便是用处。然五行亦有兼用处,洪范特就其盛者言之耳。水亦有可为苦者、酸者、辛者、甘者。火亦有可为咸者,如烧灰煮水也;可为酸者,如以物近火,久则酸也;可为甘者,如煮物成甘也。木所生、土所生,皆可兼为咸、苦、辛矣。金亦可制咸、苦、酸、甘,但不如制辛者尤盛耳。
  
  「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今人始学便说性,岂不是妄?惟其妄生想象,故有以为性恶者,有以为性善恶混者,有以为性有三品者,皆出於想象之私,见世间有此几样人,便谓如此。何曾见性之本原?故性即理也,极至之论。
  
  皆一理也,自其所言则谓之文,自其所履则谓之礼,究其言则谓之博文,行其事则谓之约礼。文知而博矣,礼行而约矣。
  
  明堂位曰:「昔者周公朝诸侯於明堂之位。」后人便讹以为周公摄位践阼朝诸侯,非也。盖周公制礼,使诸侯朝天子於明堂耳,故继以天子负斧扆南向而立,其后云:「此周公明堂之位也。」可见是周公制此礼。若云「周公朝诸侯」,大害义理。启后世乱贼之心,必此言也。周公践天子之位以下皆后儒附会,其文皆牵强附合,不可信。
  
  周公祭以王礼,或是褒赠之类;如祀孔子亦以王礼,后世公爵者,死亦赠王,止可用於周公庙耳。其它则不可。明堂位云:「天子之礼。」固非。又云:「鲁公之庙文世室,武公之庙武世室。」决不是当时赐之之意,后代僣用因袭之弊耳。后儒因而附会之,甚害事。
  
  「学问之道无他焉,求其放心而已。」此正是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学问千绪万端,只是求此心而已。求心是至约处,既得此心,更有何事?若以求心便是学问之道,恐德孤了。不是博学、审问,使若江海之浸,膏泽之润,优游厌饫,终是信不及,思不明,心生疑。学问中悟方自得。
  
  礼记为仪礼传无疑。观服问首称「传曰」可验。
  
  今乐记是一篇好文字,流传有格言在内,本言乐与礼对说,便有根本。乐者礼之终也,古别有乐经,已亡,今记特其义耳。
  
  博我以文属知,约我以礼属行,知之虽有万殊,行之则是一理。
  
  能原始则无始矣,能要终则无终矣。屈伸相感,循环无端,非知性者,孰能与於此!
  
  「不怨天、不尤人」,此是圣人下学工夫,非循理乐天者不能,岂学者寻常可用力?故不怨天尤人,此孔子圣人之学也;非礼勿视、听、言、动,此颜子大贤之学也。敬恕,仲弓贤人之学也。各有分限。
  
  洪范五行与五事对看。五行在天,化生人物,即有五事。人得其全,故五事备;物得其偏,故五事不备。植物尤其偏者,故止有心,亦不能思。动物中有貌者、有言者、有视听者、有思者,亦不能全,亦不能通於理,气偏故也。人独得气之全,故备五事。其润下、炎上、曲直、从革、稼穑,五行之性也。恭、从、明、聪、睿者,五事之性也。蔡氏以为五事之德,非也。咸、苦、酸、辛、甘者,五行之用也。蔡氏以为味,非也。肃、乂、哲、谋、圣者,五事之用也,故言作。
  
  虫之感也,以春而鸣;草木之感也,以阳而生。观其所感,而天地之仁可见矣。虫之寂也,蛰而息;草木之寂也,归其根。观其所寂,而万物之仁可见矣。
  
  「博学、审问、慎思、明辩、笃行」,列五者如摆棋子。「有弗学」以下至「己千之」,是下手处,如人著棋。「果能此道」,是指有弗学一节。「愚必明、柔必强」,则可以入圣至天道也。
  
  中庸亦理一而分殊。道原於天,理一也;其间喜、怒、哀、乐,已发、未发,又有天地、有万物,是分殊也。及其至也,天地万物位育,亦反归於一耳,有原始反终之意。一篇之中皆此意。
  
  山木之根可破石,此是至大至刚以直处。此气无处不到,大也。其力,刚也。物不能御,直也。其气之贯不分木石,木石非二物也。
  
  观风草便是感应之理。风行草偃,伸而屈也;风去而草仰,屈而伸也。非特二物相感应,而风草各自有感应。风之来,伸也,而屈存焉;风之去,屈也,而伸生焉;是风之感应也。草之偃,屈也,而伸存焉;草之仰,伸也,而屈存焉;是草之感应也。公事有阴阳亦此埋。
  
  命有厚、有薄,性有上智、下愚,道有君子、小人。是故君子修之为贵,修之者,所以复其命而达诸天地也。
  
  和以言乎道也,中以言乎性也,命则不可言。
  
  天将雨,人身必润;天将晴,人身必燥。此可见感应之理,此便是人即天地之气。
  
  周礼本圣人作,有后人添入者。如梦人及盟咀之事非圣人作,及酒人、盐人、醢人,皆琐碎之甚,圣人决不如此。若要用,大率要斟酌损益。
  
  以一得一失去取人者,其人即亦以一得为得,如此其人必执德不弘,可以为善士,不可以为见道。
  
  大学言敬恕之理也。明明德,敬也,故言缉熙敬止;亲民,恕也,故言藏身不恕,言絜矩。敬者所以存恕之理,恕者所以行其敬之理,一体而已。
  
  奥?,五祀也,奥即中□也。媚皆谓不当祭而祭者也,以喻媚君媚权臣,皆不当媚也。媚则非天理矣,故言得罪於天。
  
  有一本而二物者,树上寄生是也。有二物而一气者,二树相接而连理是也。只是气之所为耳。
  
  致中和只是一理,未有中而不和者,亦未有和而不中者。文公以天地位、万物育分中、和,窃恐未然。又分心气,无此理。心正而后气顺,气顺而后天地之和应,故位育,故天地万物本吾气也,致中和者也,志一则动气也。
  
  火之明,水之光,是阴阳之精华,与日月同。
  
  人无有不善。闻昔时杨武有一贼首,拿其妻子俱不恤,及拿至其母便出。出即死矣,而出,是其良心也。因其良心而导之,无不可善者,在上者转移之尔。
  
  世人皆说石翁禅学,不然。初年想亦从这里过来,观教人只以周子圣学章无欲为言。及某梦一老人,说要山中坐一百日,以告翁,翁不欲,云:「只恐生病。」又说:「东所说虽在膏火煎熬之极,而常有清凉之气,此是禅学。」观此可知。
  
  一得未可以取人,一失未可以绝人,须察其所由所安,定其人品。「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与仁同功者,则其事可知也;与仁同过者,则其心可知也。功可勉而为也,管仲是矣;过非勉而为也,子高是矣。一部论语皆教人在事上求。
  
  文义不同而理自通者,不害为自得。如孟子引诗、书或不同本指,或断章取义,何害?
  
  看书只得文义晓然,即用以涵养,不可只以此讲论。试看自尧、舜至孔、孟,何曾讲书辩文义异同。
  
  明道言:「常人食饭在脊梁上过,某食饭在肚里过。」在肚里过便是执事敬,在脊梁上过便是忘。
  
  常恨石翁分明知廷实之学是禅,不早与之斩截,至遗后患。翁卒后,作墓表,全是以己学说翁,如不以手而能书,不以心而能诗,全是禅意,奈何!奈何!
  
  初年斋戒三日,始求教白沙先生,先生先叹曰:「此学不讲三十年矣。」少顷讲罢,进问:「今门下见有张廷实、李子长,而先生云:「『不讲学三十年』,何也?」先生曰:「子长只作诗,廷实寻常来只讲些高话,亦不问,是以不讲。此学自林缉熙去后已不讲。」予后访廷实,廷实因问白沙有古氏妇静坐,如何?予应曰:「坐忘耳。」张曰:「坐忘是否?」予应曰:「若说坐忘,便不识颜子。」张曰:「不然,三教本同一道。」予知其非白沙之学,因叩之云:「公曾问白沙先生否?」张曰:「未曾问,只是打合同耳。」乃知先生之说不诬也。
  
  日升於东方,秉阳精也。月生於西方,受阴精也,阳常盈,阴常亏。阳常盈,阳一也;阴常亏,阴二也。故君子一之为贵。中庸戒慎恐惧与慎独皆只是敬,皆一段工夫,无分动静,二之即非敬矣。后一节即是解前节,隐微即不睹不闻,慎独即戒慎恐惧,是故君子必慎其独,即结上文意。后儒便以分动静,故头绪多了。原来只有一段涵养工夫,及至未发之中,已发之和,其动静浑是天理。及致中和亦是一段工夫,何曾分如此是致中,如此是致和,致则皆致。又后儒以慎独一节是省察,亦非也。谓之慎独,非涵养而何?
  
  看仪礼,多一揖一让不得,少一揖一让不得,与夫一拜一兴,皆天理也。
  
  仪礼之记乃本传也,礼记乃其义耳。射不主皮,射礼之记文也。孔子引之。乃知此记甚古,或同仪礼时有也,诸礼皆然。
  
  吾年五十而后学渐得力,盖从前未曾深加致知之功,虽力行涵养而未能真知,是以未能无惑也。始知博学、审问、谨思、明辩、笃行,阙一不可。是故大学之教,必知止而后有定,譬如夜行无烛,其心眩惑,安能直前?
  
  五经四书不可不读,须如胡文定,周而复始,玩味终身可也。盖吾辈读书,与今人夸多斗靡者,其意公私既不同,至於所用处尤不同,吾辈读书正欲知止明理,敬以存之,知行并进耳。
  
  学问思辩不必以议前辈为嫌,此乃俗人之见耳。若非讨论时及,语非其人,即涉此嫌矣。如朱子中庸或问,吕、游、杨、侯、张子之言,无不为之非议去取者;虽程子之说,犹或不能不致疑焉。以此讲学何害?
  
  学者多以伊川叙明道先生墓:「自孟子之后一人而已」而不及濂溪,遂疑濂溪之学,殊不知此只叙其辩异端辟邪说。明道之功,以继孟子闲先圣之后耳。若以自生民以来,未有孔子也,遂疑自古圣人之非,可乎?故自孟子之后一人,及自生民以来未有孔子,皆以事功言也。
  
  浮海之叹,圣人之情见乎辞。好勇过我,故从者其由。无所取裁,抑而教之也。
  
  朱子格物穷理之功甚精,与程子之说何异?只程子主於涵养,朱子主於穷索。若穷索中知有涵养之意,如手持足行而心志有定,二者工夫夹进,乃为得也。
  
  中心无为,以守至正。至正者,道也。
  
  无欲而好仁,无畏而恶不仁,皆非有为而为之者也。
  
  忠恕一也。忠犹人之心也,恕犹人之四肢耳目也。其犹耳目四肢,非心则不能运用矣。故无忠则不能为恕。孔子之门无有独言恕者,有一言可以终身行之者,其恕乎!所以行之者忠也。
  
  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中心为忠,如心为恕,天道也。所谓充拓得去,天地变化草木蕃者也,故以明一贯。忠恕者,一贯之别名耳,初无异也。中庸:「忠恕违道不远。」尽己为忠,推己为恕,人道也。由是而上达焉,则是一贯矣。
  
  周官六篇如月令十二章各有分属,乃当时布政之书也。孔子说:「吾学周礼。」非特今之周官,但周之礼即是。如仪礼亦周公作,皆是也。
  
  中庸一篇皆为学者作,其举圣人天道,不可与人道对说,不过将圣人作个标的,令贤者勉而至之耳。如二十二章,「惟天下至诚」至「与天地参」,是标的也。「其次致曲」至「为能化」,勉学者至之也。其它皆然。
  
  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如人有两足,不可偏废,而义方之力尤切。敬如人持刀,义如人杀贼,纔到手便分生死胜负。若不杀贼,刀为无用。
  
  中庸一篇总是一篇文字,无许多节目。首章是个头脑,其下节节每举圣人之事,而欲学者法之,说了又说。正如易系辞,重复而意不同,不过要深切著明以勉人之意。一一分属,及一一分天道人道,恐无意味。
  
  气之精而灵应者即心,其纯粹至善即性,性即理,不可外气求性,而外有所谓理也。天地间万物只是一气而已。故气之偏者,即蠢然为物;气之中正者,则浑然为圣人;及气之病而痿痹者,即谓之不仁;病风狂者,即不知义理。故知气为定品,性为虚位,是故气质之性非天地之性,天地之性一而已矣。告子「生之谓性」,不知天地之性中正纯粹精也。
  
  「?武子,邦有道则智」,自见其材也。「邦无道则愚」,韬晦以全身也,韬晦非盛德者弗能。而孔子称遽伯玉「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曰「可卷而怀」,则知无道而愚者难,故曰不可及也。若云有道无事可见,则无乐则行之之具,若云无道不知避难,则无忧则违之之义,何足称乎?或曰:「无道韬晦,当成公之时,何以不避艰险?」曰:「非全不事,但不露其才,默足以容耳。」
  
  人心道心只是一心。心得其正时,纯是天理,故谓之道心;心不得其正时,便为己私,故谓之人心。人心,有我之心也;道心,天心也。先儒谓出乎天理之正者道心,则是也;谓发於形气之私者人心,则恐未然。凡谓之心皆指具於形气者言,惟得其正,则道心也。又谓虽上智不能无人心,虽下愚不能无道心。又谓道心常为一身之主,人心每听命焉。是有二心相役,此处不能无疑。
  
  真西山大学衍义不及治国平天下,使人知是一本耳,正有深意可玩索。丘文庄乃作衍义补,是犹漆了断弦琴,规圆方竹杖也。
  
  杨少默初见,即叩之曰:「子读何书矣?」少默曰:「吾若有求焉而未知读也,吾且读子之内外编。」曰:「子盍急先务矣,盍急求其用之方矣。夫人之初志也,若强弩然,其始发也力,及其末也,不能穿卤蒿。何者,其力尽也,微也。故师久则老,老则无功。其犹夫人之志乎!是故不可不急先务,其所用力之方矣。」
  
  或问正朔月数之异。甘泉子曰:「正也者,正也,其所以为正之月也。以为正,则亦以为始月也。」或曰:「以为始月也,则亦可以为春乎?」曰:「可。人以为正者,寅也,则夏以为春。地以为正者,丑也,则商以为春。天以为正者,子也,则周以为春。」曰:「敢问何义?」曰:「三阳之月,皆可以为春。夫天地人之初也,开於子,辟於丑,生於寅。开以始之,辟以遂之,生以成之,故皆可以为春也。春也者,岁之初也;正月也者,月之初也。阳也者,养也。王者,奉天地以养万物也。」或曰:「其如岁时之不定何?」曰:「子月不可以为来岁之始,则子时独可以为来日之始也乎?是故君子观一日之运,可以知一岁之运矣。夫阳始於子而极於巳,故可以为春为夏。春也者,蠢也,阳气蠢然而生也。夏也者,大也,阳气至此始大也。阴始於午而极於亥,故可以为秋为冬。秋也者,抽也,至是阳极而阴抽也。冬也者,终也,万物至是成而告终也。」或曰:「三代正朔异,而月数不可改也,如之何?」曰:「如正朔而月数不改,则名义不正,於何称正?於何称月乎?」或曰:「有征乎?」曰:「有。吾征诸书、诗、春秋、语、孟耳矣。」曰:「其征诸书也何?」曰:「书曰『协时月』,则春、夏、秋、冬之时容有不同者矣,月数之起容有不同者矣。」诘之者曰:「伊训『元祀十有二月』,非月数不改乎?」曰:「非也。古之举大事,有以正月者,有不以正月者。以正月者,虞书『正月上日受终於文祖』是也,行大事可用正朔者也。伊训『元祀十有二月』,则仲壬初丧,太甲告即位,不得以择月日也。」「其征诸春秋也何?」曰:「其用周之子月始者,则成十年六月丙午,晋侯使甸人献麦也;僖五年十二月丙子朔,晋灭虢也;僖五年春王正月辛亥朔,日南至也。其用周之时,则僖十年冬,大雨雪,是以酉戌为冬也。哀二十八年春无冰,是以子丑月为春也。桓四年春正月,公狩於郎,哀十四年春,西狩获麟;狩,冬田名也,是夏之冬为春也。定十三年夏,大搜於比蒲;次年又书五月大搜於比蒲;搜,春田名也,是以夏之春为夏也。春秋书春王正月,以正月系春之下,则月数之起,其随春乎!以王加於正月之上,明其为王之正月,而非其它之正月矣乎!其必有他之正月矣乎!又因王之正月,其可以见春乃王之春,而非其它之春也乎!其必有他之春也乎!」曰:「其曰『他』者何?」曰:「盖夏、商之余民各因其有故俗,而列国或各建正朔以自异,容或有不同者也。」曰:「其征之诗也何?」曰:「周诗有曰:『四月维夏,六月徂暑。』维夏,明周时也;徂暑明周候[也。如]曰夏之暑,夫人知之,何假言乎,则其改也已明。」曰:「豳[诗]七月九月之类,何也?」曰:「寅月起也。」「一之日二之日何月也?」曰:「子月起也。」「并载一诗而不同,何也?」曰:「诗因民俗者也。民俗三代并行之,故先王欲协而正焉耳。夫人情风俗不同,而天象时气有定,故流火之言,可以知其为夏之七月,觱发栗烈之言,可以知其为周之一二月也。其月数未尝不改也已明。」「其征论语也何?」曰:「孔子曰:『行夏之时。』时、四时,春、夏、秋、冬也。既曰『行夏之时』,其必有非夏之时也乎!」其征之孟子也何?」曰:「孟子:『七八月之间旱。』未月也,苗时也。『岁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明周制也。如曰月数不改,则夏七八月,非忧旱之时矣。夏十一二月杠梁,为后时之政矣。夫三代正朔不同,而时月以异也。由是观之,则见月令祸福之说为谬作,而非先王之书也。盖三代之制,以为正则以为春,而以起月数也。蔡氏谓『三代正朔不同,然皆以寅月起数』,是以正朔为虚器,月数为无由,盖未之睹耳矣。」「阳明子曰:『后圣有作者,其以子月阳生为春乎!』」甘泉子曰:「先王有之矣,而非以为善也,故孔子善夏时。盖阴阳无截然之理,故冬也,阳生其中矣;夏也,阴生其中矣。故曰『动静无端,阴阳无始』,妙之至也。」(此正朔月数论)
  
  惟天之命,於穆不已者,道之体也。纯亦不已,文王所以体道也。
  
  斲木为师而敬礼之久,则有感通之神,故谷亭黄石可以为帝者师。非夫木石之力也,精诚之极也。今之事师弗敬信,传而弗习者,其欲成也,不亦难矣乎!
  
  回也,闻一以知十,是故首尾尽矣,至矣,无以加矣。赐也闻一以知二,举其一二而遗其八九,可谓尽矣至矣乎?是故一也、二也、十也,皆以其一事分数言之者也,是故浅深之相悬矣。易曰:「精义入神。」知十之谓也。
  
  或问闻一以知十。曰:「一物而首尾彻矣,其颜子博约之功乎!」
  
  「征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谬,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理一耳,宇宙内理一而已。「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於天。」道之流行於化育之间。「礼仪三百,威仪三千。」道之流行於伦理之间。充塞宇宙皆是道也,默而成之,存乎其人。
  
  察言观色,非窥伺逆诈之谓也。盖因征於色发於声者,见我之过,自修益力矣。
  
  尽心者,心体至大,人鲜能尽之,是以滞於偏,蔽於物,而不见性之全体。故必致广大,极高明。尽其心,乃能知性之全体。理,天之理也,故知性则知天。存心养性以事天,必先知之而后可以养之,否则所养者何物也?
  
  「瞻之在前」,若有见也。「忽焉在后」,后,不见也。「如有所立卓尔」,则真见其常在前而不复后矣。见之未易而得之尤难也。故曰「末由也已」。此颜子所以有若无,实若虚也。若曰「得之」,何以为颜子?
  
  知命者,不怨天;知性者,不尤人。
  
  遇不顺者必反己,反之又反,以至於尽己,直推至贤圣之域矣。
  
  凡人有甚怒及横逆之加,则其人如病狂初作,不可便与之辩,但当以理自克,久之则其人自悔,如病苏也。持此以行诸夷夏,无不可矣。
  
  「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圣人示人以道体。与「鸢飞鱼跃」、「川上」一类。
  
  中庸「天命之谓性」三句是头脑。「道也者」至「天下之达道」,率性体道之功也。「致中和」者,修道立教之事也,「天地万物位育」,所以全尽天命,非分外有加也。天命者,父母全而生之,天地位万物育者,子全而归之。
  
  亲爱、贱恶、畏敬、哀矜、敖惰,皆一家之中,有此数等人,一辟著便偏好偏恶,不得公正。群心不服,家便殽乱不齐矣。故有家国天下者,先公其好恶。治国章「其所令反其所好」,平天下章皆屡於好恶上说。
  
  泉翁大全卷之三终
  
  泉翁  二业合一训序
  
  二业合一训者,吾师甘泉先生救世之第一义也,实拯溺济时之言也。曷谓溺?曷谓济?惧世之习举业者之溺志也,而济之於大道也。济之於大道,则举业在其中而二者一矣。故一则济,二则溺;一则二者皆成,二则二者皆败。自先王复起,不易斯言矣。夫水能载舟,亦能溺舟,水非固溺舟也,操舟之失其道者溺之也。举业本以成学,亦以溺学,举业初非固溺学者也,学举业之失其本者之自溺之也。昔者圣皇之制举业也,读圣之书,蕴圣之德行,发圣之言,庶因言以观其蕴而已。今徒饰其辞,而溺之以忘其本焉。故曰:「学举业者之自溺之也。」鹖冠子曰:「中流失船,一瓠千金。」瓠,微物也,而以济溺则千金焉。有能拯其溺而济之圣人之域者,二业合一之论是也,反不重於千金与?而世或不之信,是自溺也已。昔孟氏距杨、墨而仁义明,程氏排佛、老而儒道尊,厥功伟矣。然杨、墨之偏,害仁义也,人易得而知也;佛、老之寂灭,反人道也,人易得而知也;至於举业,所读者圣人之书,所为者圣人之言,而志则功利焉是溺,人皆化之,莫得易而知也。故其溺人也深,欲拯而济之,其为化也难。然而易其志,一其业,化其习而新之,拯其溺而济之,圣人之大道,在一念之微耳矣,则亦何难之不易?故事半古之人而功倍之,顾不伟与?呜呼!昔之以邪道而溺人,故其溺也浅;今以正道而自溺,故其溺也深。溺而不反,人欲肆而天理灭矣。先生为是惧,发合一之说,挽狂澜以还先圣之道。故其施教也,以举业为德业之发,以德业为举业之本,易其志而不易其业,合本末,兼体用,一以贯之,而无遗也。其所以扩前贤所未发,开来学之迷途,一洗支离之习,而归之於大同之道。其救世之功未知与距杨、墨,排佛、老者何如耳,纶不佞,后世必有能辩之者。纶等学於先生,获闻是论,恍若有悟,尤恐天下之士未尽获其教者,遂集先生所与门弟子问荅之言,编次刻之,以广其传,呜呼!此书出而此道明矣。此道明而天下之士习善矣。天下之士习善,则先生所以报朝廷养士之心,亦可以少慰矣。
  
  嘉靖丙戌秋八月既望,门人金溪黄纶顿首谨序。
  
  二业合一训跋
  
  右二业合一训,我明儒宗甘泉翁垂训后学之书也。训者何?凡以约其中,化其偏焉耳矣。章蚤失学,长闻阳明翁之教於刘晴川先生,以为为学必求诸心,若将有得而终身矣。迄今乃获侍我大巡觉山洪公,宗传正学,发示此训,命章督刻之,以广泉翁之教。章捧诵若获拱璧,真有契於其心焉者,遂作而而叹曰:斯道庶几其有求乎!世之名儒者多矣,所以为儒者,吾惑焉。不知用心者,忘己而逐物;略知用心者,又是内而非外。要皆偏之为害,而有累吾儒大中至正之规,本体自然之妙,由未达二业合一之旨也。泉翁深为是惧,故发此训以警觉之,既不失夫国朝举业之制,而又即此以为涵养德业之功。兼体用,合内外,圣学其可全矣。其所以挽人心而反之正,涤旧习而与之新,救世卫道,不益切至矣乎!斯训也,揆之先王而不可易,推之后世而必可行,非有高深玄远而无所循者,岂不易简?岂为难知?故曰:有要焉。一言以蔽之,曰:执事敬。
  
  嘉靖庚子岁孟冬月望日门人邵阳陈大章顿首谨跋
  
  泉翁二业合一训
  
  门人金溪黄纶编述
  
     或问:「二业如何一?」曰:「一,执事敬也。读书时敬,作字时敬,作文时敬,即二业一也。何在多哉!」
  
  教肄凡十八章
  
  门人有问甘泉子曰:「人或以子之不教人以肄举业也,何如?」甘泉子曰:「非也。吾乃教举业之大者也。」问曰:「孰为大?」曰:「人为其枝叶,吾兼以本根,由本根以达於枝叶,一气也。人事其流,吾兼以浚其源,由源以达於流,一派也。人学其文辞,吾兼以涵养,自涵养以达其文辞,一贯也。其为举业也孰大於是?昌黎曰:『培其根,将以食其实。』昌黎犹能言之,而况於为圣学者乎!」
  
  或问曰:「读书也,作文也,斯举业矣乎?」曰:「然,然而未也。子盍求其大者也?」曰:「读书之大何如?」曰:「存心以立我,以我而读书焉,斯读书之大者而已。」曰:「作文之大何如?」曰:「存心以立我,以我而作文焉,斯作文之大者而已。二者得其大焉,是之谓道艺。道艺者,天下之小艺莫能敌之矣。小艺者,其譬诸雕虫小技也夫!其譬诸巧鸟好音也夫!」陈生问曰:「何为异端?」甘泉子曰:「异也者,二也。夫端,一而已,二之则异端矣。」曰:「异端固害道乎?」曰:「孟子之时,害道者有杨、墨矣。程子之时,害道者有佛、老矣。今时则异然矣,非二害之忧也,惟举业之累也。」问曰:「然则举业固害道乎?」曰:「非举业之害道也,人之自累於举业者之为害也。」曰:「然则举业与杨、墨、佛老之害,何以异?」曰:「不同也。夫杨、墨、佛、老与道悖者也;至於为德业者,固读圣贤之书也,习举业者,亦圣贤之书也,夫何二?况举业又当时之制乎!故不外举业,而於是乎化其志焉,其亦犹诸日用饮食男女之类焉耳。舜、跖之分也,义与利之间也。故程子曰:『举业不患妨功,惟患夺志。』夫能不为之夺志焉,则德业斯在矣。」问曰:「人之有言:『必废之,然后可以入道。』何如?」曰:「然则饮食男女亦可废与?齐王好色,孟子引之以太王;好货则引之以公刘。故公私之间系乎此心,不系乎货色也,何必废?」
  
  黄生纶问曰:「昔者纶也闻诸子云:『二业一,则无有弗成者;二业不一,则有成焉,有弗成焉。』然则世之不知合一者多矣,而利於举,何耶?」甘泉子曰:「终亦合一而已。彼不知合一而利者,其性敏而才达,暗合乎此耳。是故或有由中之言、自得之妙,然而其它或有不尽然者。具目者观之,弊斯见矣。况才性之钝鲁者必弗能然,乃资於记诵。然而记诵者比比皆是也,遇记诵者,见之斯黜矣。夫才性之钝鲁者;从吾合一之说,三年而变化焉,天下之技莫能敌之矣。故曰:『无[有弗成者也]。』」甘泉子谓汤子民悦曰:「良知、良能,人之同有也,彼后生岂无善念,以其汩没於举业焉,恐正学之妨之也,故未能舍彼而从此。噫!惑也甚矣。夫德业举业,业二而致一者也,今夫修德业者从事於古训也,为举业者亦从事於古训也,是其业一也。世之学者以为不同,非也。盖系乎志,不系乎业也。故不易业而可以进於圣贤之道者,举业是也;不易志而可以大助於举业者,圣学是也。故志於德业,则读书也精,涵养也熟,於义理也明;故其辞畅,其指达,其发於文,皆吾自得之实事,比之掇拾补缀而不由一本一气者,大径庭矣。故圣学反有大助於举业,何相妨之患?虽然,有助云者,犹二之也。举而措之耳,如身具手足,而使手持而足行耳。是故古之学者本乎一,今之学者出乎二。二则离,离则支,支离之患兴,而道之所以不明不行也。故夫知与行二,即非真知行矣。才与德二,即非全人矣。文与武二,世无全材矣。兵与农二,则世无善法矣。夫子之文章与性道二,则世不知圣学矣。心与事物二,则圣学不明不行矣。良可叹哉!」
  
  甘泉子谓汤子曰:「子其来!子其来!居山中究此学,坐进二业,归之一致,是故终身立命之地也。乡有后生,其亦以吾说告之,使渐有明焉,亦成己成物之大端也。」
  
  甘泉子报汤子曰:「嗣子兰也,性可与学也。惜乎习俗之深,於予举业德业合一之说,虽或知焉,未能从事於斯,归诸一耳。夫人之至贵、至贱、至贤、至愚,将於是乎在。使孔、孟复起,其教人亦必於是焉,不偏废也。人生光景之来也有限,而家事之累也无穷。以无穷之事夺有限之光景,岂不可怜哉?」
  
  甘泉子谓久卿、景辰诸生曰:「还山进德修业,不宜悠悠度日尔也。举业与德业合一,不易之论也。若夫随事随分感而应之,勿之有外焉;随事随时体认操存,勿之有忽焉。此心日纯焉,此理日明焉,举业百凡亦自精明透彻耳矣。」
  
  四会重修学成,问学甘泉子。曰:「学一而已矣,知陈公因武修文之义,斯可与语学矣;知诸君修学之义,斯可以语道矣。夫道,一而已矣;夫学,修之以复乎道而已矣。是故圣人修道以成天之能,君子修身以复己之命。故古之学者本乎一,今之学者出乎二。二则支,支则离,支离之弊也久矣。故夫文武二而天下无全材矣。岂惟文武为然?才德二而天下无全人矣。岂惟才德为然?体用二而天下无知道矣。岂惟体用为然?知行、动静二而天下无善学矣。岂惟知行动静为然?德业、举业二而天下支离甚矣,非其本然也。孟子之时,其杨、墨矣;程子之时,其释、老矣。当今之世,二者无之,其惟举业乎!举业非累人也,人自累之也。二业之支离之害之也。故自支离之说兴而儒学坏矣,儒学坏而天理几乎息矣。呜呼!李子而知学之坏,而不知儒者之学之坏也。原本反末,故知合一之说;知合一之说,则可以化举业而之道矣。」或问:「何谓合一?」曰:「执事则敬,作字则敬,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故学在修其二,而复之一而已矣。」
  
  甘泉子曰:「诸生之於笃实也、文艺也,一以贯之可也。周子曰:『笃其实而艺者书之。』然实与艺非二也。於作文焉而诚敬存存,於作字焉而诚敬存存,则何莫而非本实也?存乎其人耳。」
  
  门人有问於甘泉子曰:「或以过时缺小学之为忧也,何如?」甘泉子曰:「噫!惑甚矣。以吾观之,所缺者年岁焉耳,至於事则一也。今之应事接物也,至於读书也、作文也、作字也、则皆洒扫应对之类也。惟今立诚以往耳。」
  
  甘泉子曰:「诸生其慎勿以举业、德业为二矣乎!涵养吾德业,则发挥於文章。言言实事,如老人自是老人之声也,隔壁闻之,则亦曰老人之声也。童子自是童子之声也,隔壁闻之,则亦曰童子之声也。自涵养发之者,遇明有司,见之即知其人矣。彼剽窃而为者,遇明有司,见之亦知其人矣。若夫世之剽窃而遇者,如小儿作老人之声,遇不知音者取之耳。若明者,安可掩也?」
  
  甘泉子曰:「今之科举,其圣代之制矣。志学之士有不遵习焉,是生(金)[今]反古也。生今反古者,非天理也。虽孔孟复生,亦必由此而出矣。虽孔孟教人,亦不外此而求之矣。然而孔孟为之,则异於今之为之者矣。」曰:「何居?」曰:「孔孟为之,必於根本焉发之也。故举业不足以害道,人自累耳。故学者不可外举业焉,外举业焉,是外物也已。安有外物而可以为道乎?
  
  甘泉子曰:「夫事举业也者,其於立心之初,即分义利焉矣。义利也者,君子小人之分也,及其至也,相去也悬绝矣。可不痛省而甘为小人之归乎?」或问曰:「然则义利之分也,其状何以异?」曰:「今夫读书以明吾心性焉,体吾实事焉,而举业在其中矣。如彼树木之有根而枝叶焉,而花实焉,自然而成,此义之谓也。若夫读书徒事记诵焉,而资辞章焉,以取科第、媒爵禄焉,是计功谋利之心,其大本失矣。此利之谓也。舜与跖之分,间不容发。诸生其猛省之哉!」
  
  门人有问甘泉子曰:「子云二业合一也,果若是一乎?敢问恶乎合?」曰:「吾之教人也,不外科举,至理也存焉,德性存焉,是故合一。吾独忧夫学者之堕於一偏也,於举业焉而立命,是不喻吾之志也。吾惟欲人读书焉、作文焉,不失本体,就根本之中,发其枝叶耳。此之谓同行而异情,可不察哉?」
  
  甘泉子叹曰:「后世儒者何其支离之弊也乎!岐内外本末心事而二之也,是故支离之弊生。是内而非外也,重心而略事也,犹然不悟,反谓立本,误矣。千百年来,道学不明,非此之故乎?故学者必内外、本末、心事之合一也,乃为孔孟之正。」或曰:「何居?」曰:「理无内外、本末、心事之间也。」
  
  甘泉子曰:「进德修业,其致一矣,即业、即德、而致力焉也。月考日试,以验其进修之实,所以令自励也。即用心之精粗,所以令自考也。」或曰:「敢问其要。」曰:「在於克去胜心。胜心不忘,不可以入道,不可以入道,则亦不可以成盛德而广大业。」
  
  黄生纶问:「合一之功何如?」甘泉子曰:「诸生於作文之时焉,即知於作文之间收敛焉,可也。於读书之时,即知於读书之间收敛焉,可也。收敛致一,不滞不放,是故能立敬矣。」
  
  胜心凡十七章
  
  甘泉子曰:「今之学者,始作文也,而胜人之心生焉,而欲人称之之心生焉,此非人欲之萌而何?是心也,不可入尧舜之道矣。」问曰:「然则如之何则可?」曰:「据吾所得而发挥之,勿或计功焉,勿或谋利焉,斯天理而已矣。」
  
  黄生纶问曰:「人有观书而得心病也,如之何?」甘泉子曰:「窃闻之矣,渊明之读书也,不求解焉;孔明之读书也,不求记焉;其古之知道者与!」请益。曰:「程子之读史也,不蹉一字焉。其作字也甚敬,曰:『即此是学焉。』其古之执事敬者与!至於酬应事物,游翫山水尽然,岂直读书然哉!盖於是乎有涵泳持养之功焉,於是乎有穷格发明之益焉。豁然而悟,必有不知其手舞足蹈之乐,心广体胖之验,而子以为心病,惑矣!圣贤之书,将以养心也,非以病心也,无乃求之太深,索之太苦,而所谓执事敬者,犹未之有得乎?」
  
  玉岩周子书以语学。甘泉子曰:「吾近若有觉焉!吾近若有觉焉!是学也,其在切问近思之间耳矣。自存养以达於事业,无非此心一以贯之。譬诸树木焉,自根本以至於枝叶,无非生意之一贯也,而本末俱备矣,初何前后之间?。」黄生纶闻之叹曰:「由此观之,可以知二业之合一矣夫!」
  
  甘泉子复於改斋王子曰:「夫道无内无外,内外一道也;心无动静,动静一心也。故知动静之皆心,则内外一;内外一,又何往而非道?合内外,混动静,则澄然无事。无事而后能止,能止则德也、业也,合同而兼得矣。」
  
  甘泉子曰:「夫人之有心,莫不有知觉矣。有知觉,不能不动而为情矣。外物触其情而交焉,则不能不流,流而不息,莫知所止,不能反躬,天理灭矣。故终日读书作文,酬应万变,而吾有主焉。故能不因物有迁,非置其身心於无物之地,而后能定静也。夫苦热而求凉者,则有时而热矣。病渴而思沃者,则有时而渴矣。恶动以求静者,则有时而动矣。何者?动系於念,不系於事也。知此斯可以语性矣。故曰:『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
  
  或问曰:「德性举业,内外之事也,於何事内?於何事外?」甘泉子曰:「噫!若子所谓支离之说也。」曰:「曷为支离?」曰:「夫所谓支离者,二之之谓也,非徒逐外而忘内,谓之支离也;是内而非外者,亦谓之支离也,过犹不及耳。必体用一原,显微无间,一以贯之,斯可以免也夫。故率天下於支离之归,必自子之言矣。」
  
  甘泉子复杨生士德曰:「虚内事外、忘己逐物之患非他也,病在内与外、己与物二之也,是之谓二本也。故己物两得,内外一致,夫然后德业合。学而至於德业合焉,则几矣。」
  
  甘泉子有复於海涯陈子曰:「所举古人之语,取其一皆足以入道,惟执事敬其至要矣。执事敬则德业两得,此所谓合内外之道也,此所谓一本者也。其或偏则内焉,或偏则外焉,未之尽知耳。」
  
  甘泉子语邓生君恪曰:「夫主敬则众善归焉。勿忘勿助,敬之谓也。故曰:『敬者,德之聚也。』此精一之功也。若夫今之集义者,於事事而集之,无乃义袭焉尔。此内外之辩也。然而能主敬则事事不能外矣,而况於为举业者乎?」
  
  黄生孟善问曰:「淑也始以举业之妨於涵养也,何以使吾心之洒然也乎?请明以教我。」甘泉子曰:「夫淑也,尔亦犹乎惑矣!既曰『不图今日复见大同之教,一举而两得也』,又曰『诵读不胜其倦』,是未能於读书习业之中,合一同功而涵养之矣。涵养习业非二事也,但尔心生焉,故若为二耳。习之之久,斯合一矣,夫何二?」
  
  黄生孟善曰:「动与静戾,犹患酬应、读书、作文之为病也,若之何?」甘泉子曰:「而於体认天理未之至耳。夫体认而有得焉,斯动静一体,而酬应、读书、作文莫非洒然矣。」
  
  黄生问:「知识未广,犹藉乎书也,如之何?」甘泉子曰:「如其然!如其然!孰能舍诸?孰或溺诸?昔者傅说之告高宗也:『学於古训。』夫学之亦必有道矣,孰能舍诸?孰或溺诸?」黄生曰:「淑也闻体认内外合一之说,不复他求之矣。」曰:「是欲舍书册而求体认也乎!」问曰:「然则如之何则可?」曰:「读书之时,以我体认,是亦合一而已矣。」
  
  甘泉子谓刘生相曰:「子以今之学者,各就其偏而为之,其中时病矣!夫圣人之道,大中也;圣人之教,救偏者也。学莫贵乎各去其偏,自至乎中而止尔。譬之适中都者,南方之人,自南驰矣;北方之人,自北驰矣;西方、东方之人,自东西其驰矣。是之谓背驰,其能至中都乎?否也。今之学者,其病类此,故穷年卒岁,惟成就其偏而已。造之逾深,去之逾远。方且自是,而不以问於知方之人,可乎?抑又有一焉,南方之人,知北向中都矣;北方之人,知南向中都矣;东方、西方之人,亦知西东其向,志於中都矣;乃不以问於知道之人,不任王良、三老,乃号於人曰:『吾已知之矣!吾已知之矣!』诘之,则曰:『吾尝读舆图而知之矣。』及迷方多岐而不悟,与背驰者一耳。今之读书而不讲学者,其病又类此夫!学之不讲,圣人犹忧,况下者乎?」
  
  甘泉子谓郑子启范曰:「夫以虚无支离为道,皆非也。道不远人,又安得虚无?何有支离?夫至虚者心也,非性之体也。性无虚实,何有灵耀?心具生理,故谓之性;性触而发,故谓之情;发而中正,故谓之道,否则伪矣。道也者,中正之理也。其情发於人伦日用,不失其中正焉,则道矣。故中正而天下理得矣。心性之失也,情流之也;情非流也,失其中正故流。惟君子立其中正,故情不流;情不流,故性不凿;性不凿,故虚实之体全焉。故待夜气而见,则旦昼必不然矣;旦昼不然,则间断多矣。君子之学,莫若自强而不息,终食而不违,故旦昼皆夜气也。孟子曰『勿忘、勿助』,其间则中正处也,此正情复性之道也。於乎郑子!其益深体认,勿支离於文艺,其斯合一之道乎!」
  
  甘泉子谓徐子曰:「学者之病,吾知之矣。在二三其致矣乎!时而静坐焉,自静坐也;时而读书焉,自读书也;时而应酬焉,又自应酬也。如人之身血气不通,安能有生?若是者其敬之未力与!是故於内外也,二而离之。合一之要,其惟执事敬乎!独处也、读书也、酬应也,无非此心一以贯之,内外上下莫非此理,更有何事?此开物成务之学异佛老之流也。」
  
  甘泉子谓周道通曰:「於乎!习蔽之深矣。后世儒者无怪乎见道之不明也已。寻行而数墨,如蚕之在茧,作丝愈多则自蔽愈深,弊弊焉死而后已,不见天地四方之为大。噫!可哀也已。」
  
  潘生子嘉问:「读书於存心何如?」曰:「正心而后我立,以我读之,心斯存也,是故天之聪明可以开发矣。」
  
  古训凡十六章
  
  问:「心存矣,何庸乎读诵?」曰:「学於古训,所以发明乎此心者也,涵养乎此心者也。孔子曰:『信而好古』,曰『好古敏求』,然则彼皆非与?」
  
  潘生问德举二业之同异。曰:「奚而不同也?吾易尔志也,非易尔业也。志本也,业末也,本末一以贯之,其合一之道乎!」
  
  潘生子嘉问:「举业於进德有累乎?」曰:「理无二也,奚其累?累之者,利为之主也。学於古训,明诸心性,存养之久而根深焉,花实茂矣。於举业也何有?」曰:「未达。」曰:「举业也者,花实之类也,在培其根,本末一贯也。若夫利钝之计焉,躁心生矣。非徒无益而反害之也。」
  
  黄生纶问作文。曰:「在善思而已矣。思也者,本末之贯也。如浚泉焉,始而浊,少而澄焉,愈汲而愈清矣。」曰:「或有累於本体,如之何?」曰:「毋汩尔思,毋挠诸本体。澄心体会,意立理充而辞出矣。旋而思焉,旋而笔焉,於辞章之学亦未也,矧载道乎?」
  
  余生胤绪问:「读书心不累於书,作文心不累於文,不求胜於人,然而未之能也,奈何?」甘泉子曰:「绪也,汝庶知其几矣乎?汝庶知其过矣乎?累之与胜,充此一念,天理灭矣。」曰:「然则如之何则可?」曰:「汝於时读书焉,澄心体认而有契,则可以不忘矣。於时作文焉,由中发挥,则可以能达矣。其於剽窃者,不亦远乎!世之学者之於读书、作文也。则先有胜人之心焉,先有射利之心焉,闻此说者或骇而不信,反以不达。噫!惑也甚矣。」
  
  管生登问曰:「於读书而心累焉,惑也。於作文而心累焉,惑也。惟读书也,以开明此心。作文也,以发挥此心。字字而由心焉,句句而由心焉,皆与之应。夫然,则书也必精,文也必实,而心愈明。其为益也孰大焉!」先生曰:「然子朱子有云:『开发聪明。』其得读书之宗指矣。」
  
  门人有问文之道。甘泉子语之曰:「人之有事於文也,不[可]得一意而辄书之,不可得一句而辄书之,若是乎其陋矣。惟澄心以凝思焉,思之思之,斯其发也,沛乎其不可遏矣。」
  
  甘泉子语学子曰:「尔知读书之道乎?」曰:「未也。」曰:「在调习此心而已矣。」或曰:「何居?」曰:「调习此心,在勿忘勿助之间[而已。]
  
  「何谓忘?」曰:「面於书而心於他,是之谓忘。」曰:「何谓助?」曰:「溺於书而丧其本,是之谓助。惟能调习其心,於□□[之间]而不失,久将自得矣。」
  
  [谢生]禧问读书之益。甘泉子曰:「学於古训,自傅说以来孰能废之?然而天下之善读书者寡矣。易曰:『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识,其知也,所以开发其聪明也。周子曰:『圣贤之训,入乎耳,感乎心。』所以扩其知也。若夫从事事而记焉,则今之从事口耳者与!是故古昔圣贤之经书礼乐也,皆所以培养乎此也。夫然后能开发其知识,感通其义理。夫非由外得之也,我固有之也,藉是焉以开发感通之耳。昔舜居深山,及闻人善言,见人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者,其感应之速者,何也?以此心固有之也。」
  
  或问心性情之别。甘泉子曰:「学在切问而近思。」又问:「於何切近?」曰:「汝之切近,在存天理焉耳。终食於是,造次颠沛於是,如是而涵养焉,自见之矣。否则虽毫分缕析,□梦而已矣。」
  
  或问:「於书之载古人言行,学而为之,其亦学也乎?」甘泉子曰:「否,非读书之善者也。必由心而体会之,立其本体。本体立则事皆天理,虽不求合於古人,而自合矣。舍此而外[求焉]以效[法]之,则[事]理之应无穷,而古人之[迹有限],抑见其困也已。是故学之於书也,取其培养此心而已,诵读之时,此心洞然,如镜照物,不引之於书册焉,可也。否则习矣而不察,安能见道?」
  
  甘泉子授黄生纶以书,谓之曰:「尔之於斯文也,宜善[体]诸!勿之有所偏靠焉,自根本而立之,惟藉此以浇灌焉耳。」
  
  郑子请学,甘泉子曰:「默而思之,敬以存之,其庶矣乎。」曰:「尔学何学矣?」曰:「求寡欲而未能也。」曰:「尔之云欲者,何如?」曰:「利。」曰:「匪直利欲之为欲焉耳,心有所偏滞焉,亦谓之欲也。今夫读书非不为善事也,作文非不为善事也,过用其心,失其中正焉,皆欲而已。」
  
  广德州尊经阁成,东郭邹子俾方、施两生以来问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夫经也者,径也,所由以入圣人之径也。或曰警也,以警觉乎我也。傅说曰:『学於古训。』夫学,觉也,警觉之谓也。是故六经皆注我心者也,故能以觉吾心。易以注吾心之时也,书以注吾心之中也,诗以注吾心之性情也,春秋以注吾心之是非也,礼乐以注吾心之和序也。」曰:「然则何以尊之?」曰:「其心乎!故学於易而心之中以觉,是能尊易矣。学於书而心之中以觉,是[能尊书]矣。学於诗而心之性情以觉,是能尊诗矣。学於春秋、礼、乐而心之是非和序以觉,是能尊春秋、礼、乐矣。觉斯存之矣。是故能开聪明、扩良知。非六经能外益之聪明良知也,我自有之,彼但能开之、扩之而已也。如梦者、醉者呼觉之,非呼者外与之觉也。知觉,彼固有之也。呼者但能觉之而已也。故曰:『六经觉我者也。』今之谓聪明知觉不必外求诸经者,不必呼而能觉之类也。今之忘其本而徒诵六经者,辗转丧志於醉梦者之类也。不呼而觉之类也者,孔子不能也;丧志於醉梦之类也者,孔子不为也。是故中行者鲜矣,是故能尊经者鲜矣。」两生曰:「何居?」曰:「弗或过焉,则或不及焉。过则助,不及则忘。忘则忽,助则侮,侮与忽可谓之尊经也乎?」曰:「然则如之何?」曰:「观之勿忘勿助之间焉,尊之至矣。」两生遂拜而受之,归以告东郭子以诏多士。
  
  甘泉子示王子敬之诗曰:「嗟予语敬之,敬之当听予。敬亦无不在,语子敬读书。当其未读时,天君自俨如。及其对书册,万象涵太虚。是谓以我观,勿以此丧志。舍之求放心,离物以为二。学问与思辩,古训乃其地。无在无不在,事事亦如是。」
  
  辩惑凡十五章
  
  或质之曰:「某可人也,某可人也。德业也者,终身不能[一]举焉,则子合一之说,吾不能无惑尔矣。」甘泉子曰:「吾子惑矣,而反於吾惑乎?彼之所谓离举业而事德业者也。夫离业而立德焉,自孔孟以来未之前闻也。业之不成也何怪乎!非徒业之不成也,舍业则无以立德耳矣。噫!德业之非二也,久矣。」
  
  或问曰:「子何以拳拳焉教人以二业合一也?」甘泉子曰:「吾实身践焉,吾尝试之矣。昔者吾自二十而学,至二十七年而举於乡,其业犹夫人也。自闻学於君子,舍举业而涵养者十有三年。及乙丑之试也,而举业则若大有异夫昔者也,其源源而来也,若有神开之也。然犹有说焉,乃离举业而涵养也犹若是,若夫不外举业而涵养存存焉,其成也勃焉矣。」
  
  门人有问甘泉子曰:「今举业,弗闲则弗熟也,而子谓二业合一,孰与闲之?」曰:「吾非谓尔弗闲也,盖闲之有其道也。今夫奕之为数,小数也,弗专心致志,则弗得也。而况於举业乎?夫曰专曰致,则德业斯举之矣。非惟奕为然也,至於凿石攻木之为数,贱数也,弗专心致志则弗精焉,而况於举业乎?故朝而诵焉,弗丧其心志;昼而讲焉,弗丧其心志;暮而思焉,弗丧其心志;五日、三日而一课焉,弗丧其心志;心志存存,与举业俱神。」问曰:「焉得存存焉而弗丧诸?」曰:「习化而久,斯存存而弗丧矣。」曰:「敢问习化之术何如?」曰:「子不闻鸷鸟之雏与骥马之驹乎?夫鸷鸟者,天下之健飞者也,方其雏也,力能十里,抟之以百里则坠矣。惟以渐而习之,今日十里,明日二十里,渐而至於百焉,虽万里可至也。夫骥马者,天下之健步者也。方其驹也,力能五十里,驱之以五百里则僵矣。惟以渐而习之,今日五十里,明日六七十里,渐而至於五百焉,虽千里可至也。何者?其力能及之也,习使然也。夫天下之心性能健飞健走者,且犹习久而化之远,而况於人乎?士之学古训也,力及三行,则至三行而止,存焉,弗失其本心;力及五行,则至五行而止,存焉,弗失其本心;力及十行,则至十行而止,存焉,弗失其本心。及其习熟而化也,力及三行者,可使及五行矣;力及五行者,可使及十行矣。以至百千而定力不夺,心与书相忘而合一。何则?习使之然也。古之学於古训者之术如是夫!否则或三行而溺,或五行十行而溺,欲其弗丧志者鲜矣。其程伯子之所以忧上蔡乎!」
  
  黄生纶问甘泉子曰:「二业之功何如?」曰:「在存神。神也者,德业之妙也,举业之主也。是故存神而二业一矣。」曰:「未达。」曰:「今夫病痿之人,其口齿唇舌固具也,而不能言者何也?气不足而神不主也。故神全则气全,气全则其发诸言也达,其为文辞也畅。反是则神散,神散则气散,气散则其发诸言也谬。其为文辞也落莫而不章,无怪其然也。」曰:「敢问神气之聚散也何如?」曰:「邪视则能散目之神矣,邪听则能散耳之神矣,邪臭则能散鼻之神矣,是三神者一也,皆本诸心也。邪言则能散心之神矣,故在敛之而已。目视书而目不溺於书,故能敛目之神;耳听书而耳不溺於书,故能敛耳之神;口诵书而心不溺於书,故能敛心之神。神完而固,言发而昌,辞成而浑,其古之德行道艺者与!」
  
  或曰:「今夫达官大人,举业足矣。子之迂也,奚必德业之一?」甘泉子曰:「今之人,材大者大用焉,小者小用焉。譬之材木之大小焉,其材固类也,或可以为栋梁焉,或可以为榱桷焉。何也?其大者非常之材,得雨露之养於天也,得土力之养於地也,得栽培之养於人也。否则小焉榱桷之材而已。其亦有起明堂造宗庙也,将何须矣?是故二业合一,则盛德大业备矣。天德王道之事具矣,夫是之谓王佐之才。」
  
  甘泉子尝言之:「古之辞也,达诸内而已。今之辞也,饰诸外而已。古之修辞也,立其诚而已。今之修辞也,立其伪而已。一辞之发,诚伪之主也,可不慎诸!」
  
  甘泉子雅言之曰:「学文而不失己者,善学者也。故己立而后可以学文,圣人之教也,游艺终焉耳。」
  
  甘泉子言之:「孔明、渊明,其知学者也。不求记焉,不求解焉,其所求者大焉尔。」
  
  甘泉子言於吕子云:「古之文也以明道,今之文也以蔽道。明道者精,蔽道者眩。」
  
  甘泉子闲尝言之曰:「言辞者,其精微之致乎!达者观其辞气焉,斯过半矣。古之有国有家者,修德以致其辞,修辞以崇其德,德以基之,辞以文之,而国家可保也。是故家国理者,其辞雅。家国戾者,其辞淫。正人之辞严,吉人之辞谨,骚人之辞怨,清修者之辞约,其辞雅者,其气和;其辞淫者,其气乖;其辞严者,其气肃;其辞谨者,其气昌;其辞怨以怒者,其气郁,其声切;其辞约者,其气纾,其声清以越。故曰:达者观其辞气焉,斯过半矣。」
  
  杨少默居烟霞一载,归潮。甘泉子曰:「呜呼!杨子,一尔心,毋支离尔学矣。」「曷谓支离?」曰:「或偏则外,或偏则内,二之皆支离也。人知偏外者之支离矣,而未知偏内者之为支离矣。偏外故忘本,忘本则迹;偏内故恶物,恶物则寂。二者皆支离之疚也。离也者,离也,二而贰之也。是故教一则一矣。君子之学,内外合一,动静合几,体用合原,物我合体。内外合一者德,动静合几者神,体用合原者道,物我合体者性。尧曰:『执中』,舜、禹曰『精一』。禹传之汤,汤传之文、武、周公,周公传之孔子,孔子曰『一贯』。孔子传之颜氏曰『博约』,孟氏曰『反约』。孟氏之后,盖有渐离而二之者矣。是故内外分而动静判,动静判而体用离,体用离而物我间。夫天之生物,一本也;夫道,一本者也。知不二本,又何有於内外?故一之而后可以入道,道无二也。夫适道者,不二其途,虽万里可至焉。中道而二之,则虽十里,其能至之哉?呜呼!杨子,一尔心,无二尔途矣。」
  
  甘泉子五十年学圣人之道,於支离之余,而得合一之要,以告而莫之受。有为黄、老之言者方子,持其混合之说访於西樵。甘泉子爱其似夫合一之旨,乐与之游而尤好与之辩。或曰:「辩何辩矣?」曰:「合一有三要,混合有三要。曰『心』、曰『事』、曰『理』,所谓合一也。曰『精』、曰『气』、曰『神』,所谓混合也。合一之道主乎理,混合之说主乎气,知混一之说而不失其中正者,其惟圣人乎!」
  
  黄子才伯曰:「学何学矣?」甘泉子曰:「心。故善学者如贯珠矣,不善学者,如观珠矣。」曰:「观珠与贯珠之形,何以异?」曰:「观珠者,观他珠也,多学而记之之类也。贯珠者,自我得之也,一以贯之之类也。识前言往行以畜德也。」黄子曰:「唯唯。」他日,甘泉子谓黄子曰:「子之博学,如聚万珠矣,其惟贯之已乎!」黄子曰:「唯唯。」
  
  门人有质於甘泉子曰:「子之二业合一之说也,吾惑焉!吾惑焉!」曰:「子何惑?」曰:「姑藐之间,有人焉,其名曰陶某,行若负秽,心若穿窬,然而画能貌春意,诗能夺天巧,笔如有神,文如绘云。其取省之元也,如拾地下之芥,夫何有於德业乎?」曰:「子又何惑矣?」曰:「唳鹤之野,有人焉,其名曰泉某,色荒於内,酒酣於外,然而博若书肆,思若涌泉,口若悬河,文若流水,其取三百之魁也,若探诸囊中之物,又何有乎德业,先生欺予哉!何二业之一?」甘泉子曰:「夫陶氏之子,其终也如之何?」曰:「以奸谋削籍。」曰:「是奸谋也,邪人也。以邪人为正人之辞,虽幸得之,必终失之。如以正人之德为正人之辞,夫何削籍之有?彼泉氏之子,其终也则如之何?」曰:「以淫荡禠职。」曰:「是淫荡也,小人也。以小人为君子之辞,虽幸得之,必终失之。如以君子之德发为君子之辞,夫何禠职之有?故二业合一,是谓自求多福。」
  
  门人有问甘泉子曰:「二业果若是一乎?举业何资於德业乎?」曰:「子不见越南、胡北之子乎,越南、胡北之子之生也,其具手足、头颅、耳目、口鼻之形,相似也,其哭笑之声,呱呱咍咍相似也;及其长也,大不相类有什伯千万者,何也?其习气之养使之然也。孟子曰:『此非吾君也,何其声之似我君也?无他,居相似也。然则居养之於人大矣,况乎居天下之广居者乎!』观居养之移声,则二业之相变可知矣。」或曰:「其征於古圣贤亦有之乎?」曰:「有之。圣人有圣人之言也,贤人有贤人之言也,学士有学士之言也。夫言一也,而不同者,此无他故矣,系乎其所养耳。[矣]。故士养而化贤,贤养而化圣,存乎其人耳。然则涵养之能化举业也审矣。」
  泉翁  西樵大科书堂训规
  
  卷五
  
  甘泉子三十而游江门,江门夫子授之程子之书。四十复游燕赵,讲业齐、鲁、维扬之墟,仰观人文於上国,陆沈於金马。五十以忧病归西樵。樵中有烟霞之洞,四方英才集焉,乃胥与集石为台,因台集木,为居、为堂、为馆、为讲学进修之地,以迩大科峰,因曰大科书院,诸生咸请有教言,甘泉子勿有言者逾岁,诸生复请有教言,甘泉子勿有言者逾时。甘泉子曰:「吾有言乎哉!诸生其以言焉,吾无言焉可也,吾不徒言乎哉!诸生其不以言焉,吾虽欲无言焉,吾恶得而默诸?乃为条之如左,凡以发诸心性也,凡以归诸心性也,凡以无所外於心性也,吾其不徒言也已。诸生以吾不徒言之实,而求得吾之所以言焉。由得吾之所以言,而契夫吾之无所容於言焉,其几矣!其几矣!」
  
  正德庚辰季夏望日
  
  叙规卷五
  
  予既为大科训规,又虑夫习之者漫不知其统,是故括而图之,作序规。
  
  夫规何为者也?夫学,心而已焉者也。何莫非心也?心得其职则敬,敬为义。心失其职则肆,肆为利。利义之判也,间焉者也。义为志道,为体认天理,为寻乐也实,为求道於人伦之间,为笃实,为言动由中出,为不怨尤迁怒,为事父兄也诚切,为自得师,为传习,为遇长者谦让,为处同门久敬,为约信,为去成心,为二业并,为内外混合,为读书调心合一,为作字也敬,为考业用心也精,为观山水不失己,为博六经以开知见,为作文也发挥所得,为教束家仆。充其类焉,及其成也为君子。利为无志,为肆欲,为虚乐,为外伦求道,为先文艺,为巧令以滋伪,为暴怒,为事父兄也不诚,为不求师,为传而不习,为抗倨,为同门猜嫌,为期约不信,为师成心,为徒事举业以乾禄,为支离,为读书主敬两途,为作字欲好,为粗心,为梏亡,为泛滥仙佛以坏心术,为欲胜人,为纵放家童。充其类焉,及其成也为小人。是故古之人有终日乾乾为君子而不息矣,今之人有终身弊弊为小人而不知者矣。岂其智不若欤?其术使然也。是故学莫先於辨术矣。学者观其图焉,斯过半矣。
  
  训规图
  
        君子。
  
        教童仆。钤束理家。
  
        作文发所得。
  
        博六经开知见。
  
        读书观山水不失己。游息收摄。
  
        考业用心精。
  
        作字敬。自然附。
  
        读书调心合一。随心力附。
  
        内外混合。
  
        二业合并。
  
        去成心。读书虚心,较业虚心,自考讲书,虚心听受。
  
        期约以信。
  
        同门久敬。凡九条附。
  
        遇长谦让。求益。
  
        传习。实用功。
  
        自得师。
  
        事父兄诚切。族党慈敬。
  
        不怨尤迁怒。
  
        言动由中出。求理义务敬谨。
  
        笃实。真诚二。
  
        求道於人伦间。
  
        寻乐实。
  
        体认天理。进修时体认,煎销习心。
  
  心几、敬义、志道。
  
    、肆利、不志道。
  
        肆欲。失本领习心。
  
        虚乐。
  
        外伦求道。
  
        先文艺。不立诚二。
  
        巧令滋伪。高声躁妄。
  
        暴怒。
  
        事父兄不诚切。族党不慈敬。
  
        不求师。
  
        传而不习。悠悠过日。
  
        过长抗倨。
  
        同门猜嫌。
  
        期约不信。
  
        师成心。
  
        徒举业以乾禄。
  
        支离。
  
        读书主敬两途。
  
        作字欲好。
  
        用心粗。
  
        读书观山水梏亡。
  
        泛滥仙佛坏心术。
  
        作文欲胜人。
  
        纵家童。弃家事。
  
        小人。
  
  泉翁大全卷之五
  
  大科书堂训
  
  门人邵阳陈大章校刊
  
  一、诸生为学,必先立志。如作室者,先固其基址乃可。志者,志於道也。立之是敬。匹夫不可夺志,不可夺乃是志,若其可夺,岂可谓之志?自始至终,皆是此一字。
  
  一、诸生用功须随处体认天理,即大学所谓格物,程子所谓至其理。将意、心、身、家、国、天下通作一段工夫,无有远近彼此,终日终身,只是体认这天理二字。
  
  一、诸生进德修业,须分定程限,日以为常,每日鸡鸣而起,以寅、卯、辰三时诵书,以巳午时看书,以未时作文,申酉二时默坐思索,戌亥二时温书。然此等大抵皆不可失了本领,通是涵养体认之意。如此持循,当月异而岁不同矣。
  
  一、诸生为学患心不定,只是煎销习心三层五层。如煎销金银,一番煎销,愈见一番精明,煎销尽者为大贤之心。习心即人心,心只是元一个好心,其不好者习耳。习尽则元来本体广大高明,何尝有缺?何所沾惹?内外合一。
  
  一、学者虽去圣贤甚远,然大意亦当理会。如曾点的乐可不体认切实!濂溪所以每令寻仲尼、颜子乐处。其要在勿忘勿助之间,若有得,则是一路则剧到圣贤地位也。但其乐之虚实当自知之。
  
  一、学所以明人伦也。程子言道须於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间求之。若於人伦间处得中正,便是天理,便是道,不分在心在事。心事合一,诸生切须体认,不可外求。
  
  一、诸生务以笃实为本,不可以文艺为先,周子谓『笃其实而艺者书之』。然实与艺亦非二事,且如作文写字时诚敬存焉,则何莫非本实也?存乎其人耳。
  
  一、儒先每每以过时缺小学之事为忧,然以吾观之,所缺者年岁耳,至於事则一。今之应事接物,至於读书、作文、写字则皆洒扫应对之类,而亲师取友老少皆然,惟今立诚以往尚可及耳。
  
  一、诸生中各有带亲戚、宗族、子弟随学,可令读古小学,习小学之事,明洒扫、应对、进退之节,事亲、敬长、隆师、亲友之道,及六艺之文。且如习洒扫之事,每人更番早扫堂上,务令於此等事存习立诚,以为讲学基本。
  
  一、诸生常日务敬谨行步,声气须要徐详,乃见涵养。谢上蔡先生云:「只高声说一句话,便是罪过。」岂可不戒!
  
  一、诸生堂揖罢,班长问安致词,命坐乃坐。由长而少,起质所疑所得。其起居俯仰之间,及问答之际,须要诚由中出,不可徒为巧言令色,以滋伪心。
  
  一、初学用功,茫然无著力处,只且於言动间存习。步趍要从容,言语要和缓,步步言言要与心相应,一一使由中出,存习之久,自然成片段。
  
  一、诸生相处,一言一动皆本礼义,时言俗态一毫不留於聪明,以此夹持,自然长进。其有犯此戒者,诸生相与正之。
  
  一、诸生随带小厮来山执薪水之役,须要恩顾之。饮食,寝卧衣服亦须照点,切戒暴怒,即以此做工夫。明道先生云:『当其怒时,遽忘其怒,而观理之是非。』即此是学。孔子不怨天不尤人,颜子不迁怒不贰过,圣贤之学全在性情上理会。
  
  一、诸生居山日久,须要归省,以致孝养之诚,即此是学。事父母兄长之际,亦自验其诚切,与平时进退何如。若见父兄愉悦,便是己学进处,不然未见实力。
  
  一、诸生以时归省,宗族乡党相遇以礼,必致其敬老慈幼之诚,使一家一乡,和气浃洽,乃见学问。
  
  一、学者须要求自得师,有如求命。人之病痛,必求医师,所以求命也,且今之百工技艺,尤务拜师,至於句读之师,举业之师亦然。及至治心以立性命,乃不肯求师,耻拜其师,乃曰:「我知之矣!我知之矣!」宁没身不悟。哀莫大於心死,而身死次之。在彼则不耻拜师,在此则自是,不求拜师,岂爱心不若爱身哉!弗思甚矣。诸生务求治心之师,勿耻下问下拜,乃为爱身。试思孔子「民之於仁也,甚於水火」之言何谓。
  
  一、诸生离父母、兄弟、妻子,来山从学,须实用十分工夫,乃能赎其离违之罪。若又悠悠过日,是又罪之甚者也。
  
  一、诸生中有传而不习者,有显愆者,有耻事其师,听其辞归,以为诸生之励。
  
  一、远方及近处有德行道艺先觉之人可为师法者,必恭请升座讲书,以求进益,闻所未闻。孔子之圣亦何常师?
  
  一、诸生每遇与先生同侪之人,必推先生之意,以前辈事之,不可居然抗礼。或其人与人平昔分定,或年相若,谦让而不居,至再至三,亦必三让之外,又且固让。若不得已,则侧行迁坐,以致退而不居之意。此乃自养其恭敬之心,亦非关彼事耳。
  
  一、进修敬义二斋,同廊之人,各各早起衣冠,暂会於本斋,相揖,各言所疑、所得。俟先生出堂,整班而升,长少各依次序,所以养其敬谨之心。
  
  一、诸生列馆同居,本意正欲大同无我,如同舟共济,彼此朝夕饮食起居,罔非正言正行,以相点检、相警策、相观而善。若能虚心受善,则岁月之间,气质变化矣。
  
  一、诸生用功,两廊各轮流一人觉察勤惰。人人皆要到二更尽,其有惰者戒饬之,甚有鞭策。
  
  一、诸生同门相处,有兄弟之义,要使相爱如兄弟乃可,即此是道。朋友,五伦之一,若尚存猜忌嫌疑,或各相为党与,即此便不是学。其施於兄弟、父子、夫妇、君臣之间,亦必薄矣。
  
  一、诸生相聚,不可自是自高,无长幼之序,大不是道理。须虚心相下,非但礼当然,亦且受益。若恃一己之见,侈然不胜,其大遂至争辩尚气,尚何义理?愿诸生深戒之。
  
  一、诸生相处,务守长幼之节。不但徐行后长,至於讲论,长者之说或短,少者之见虽长,亦不可以智相先。记曰:「不辞让而对,非礼也。」何等忠厚!
  
  一、孔子曰:「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礼记曰:「君子不尽人之欢,不竭人之忠,以全交也。」诸生朋友相聚,常要以礼让相接。虽极密,亦不可以亵狎怠慢,及不可责望太过,以至敬衰。非徒失人,即是自失。若有责善,须使诚意在未言之前。
  
  一、朋友人伦之大,又所以纪纲人伦者,其义极重。诸生相处岂可不尽道?或有同、有异、有得、有失、有长、有短,即当取其同而参其异,取其得而略其失,取其长而?其短,不可因而妄分彼此,互生嫌隙,交相党与,各相攻击,利害之心,至於不可言。此与市人何异?不愿吾徒有此也。
  
  一、诸生有疾病者,必相率共调治扶持之,如兄弟骨肉。疾甚则忧劳至不安寝食。积此诚心,非但为人,亦以自成,又於病者或有感格,以至痊可。
  
  一、诸生朔望有不升堂者,相率往问之。若果病,亦致相恤之诚;若其非病懒惰,亦有警发。
  
  一、学者须要立信。如与人期约之类,虽似小事,然失信则害心为大。诸生今后或归省,期某日还馆,必要践约。又如自期从学或一年、二年,必要践言,不可易志。圯下老人与子房犹须立信,况学圣贤之道者乎!即此便是根基。
  
  一、学子须先看论语,次大学,次中庸,次孟子,乃书之序也。读论语时如未曾见论语,读大学时如未曾见大学,中庸、孟子亦然。忘其成心之私,去其习熟之旧,乃有向往之路,否则面前皆墙壁也。况又有迷心於传注之中者,如瓮鸡裈虱,安能有见?
  
  一、诸生读书,须先虚心,如在上古未有传注之前。不可先泥成说,以为心蔽。若有所得,及有未通,却取古人训释详之,其所得自别。
  
  一、每遇考业,次日班长即相率揖谢。若有所去取处,一一虚心听受。取必要见其所以取,去必要见其所以去。以此考验其用心之精粗,乃实有益。
  
  一、朔望升堂,先生讲书一章或二章,务以发明此心此学。诸生不可作一场说话听过,亦必虚心听受,使神意一时相授,乃有大益。
  
  一、诸生朔望听讲之后,轮流一人讲书一章,以考其进修之益。
  
  一、诸生慎勿以举业、德业为二段事乾,涵养吾德业,则发挥於文章,句句是实事。如老人自是老人声气,隔壁闻之,可知其为老人。自涵养发出,遇明有司,见之即知其人矣。邵康节诗云:「自是尧夫不会琴,非关天下少知音。」若今之剽窃而遇者,如小儿作老人声气,遇不知音者取之耳,若明者安可侥幸?
  
  一、科举乃圣代之制,诸生若不遵习,即是生今反古,便非天理。虽孔、孟复生,亦由此出。然孔、孟为之,亦异於今之习举业者。孔、孟必在根本上发出,自别。故举业不足以害道,人自累耳。故学者不可外此,外此便是外物也,为病不小。
  
  一、科举之学,合下立心便分义利,义利便君子小人悬绝,岂可不痛省,而甘为小人之归?且读书以明心性,体贴此实事,根乾枝叶花实自然成就,而举业在其中,此义之谓也。若读书徒事记诵为举业之资,以取科第爵禄,便是计功谋利之心,其大本已失,此利之谓也。舜与跖之分,间不容发,诸生当自猛省戒勉。
  
  一、吾今教人不外科举,就有至理,恐人又倒在一边,只在科举上立命,是不悟我之至意。吾意正欲人读书作文不失本领,就根本上发出枝叶。此同行而异情,不可不知。
  
  一、自后世儒者,皆坐支离之弊,分内外本末心事为两途,便是支而离之。故有是内非外,重心略事之病,犹多不悟,反以为立本。千百年来道学不明,坐此之故。自今诸学子合下便要内外本末心事合一,乃是孔、孟正脉。何者?理无内外、本末、心事之间也。
  
  一、诸生读书时须调炼此心,正其心,平其气,如以镜照物,而镜不动,常炯炯地,是谓以我观书,方能心与书合一。孔子所谓「执事敬」,中庸所谓「合内外之道」,程子所谓「即此是学」,如此方望有进。若以读书主敬为两事,彼此相妨,别求置书册而静坐以为学,便是支离,终难凑泊。
  
  一、初学切於读书时调习此心,随心力所及。如读至一二行,稍觉心为所引,即停卷收敛,少俟有力再读。或有力足以胜之,或至三篇四篇不至失己,验知得力,渐渐接续习之,至於不息,亦从此始。其应事亦复如是。若舍书册、弃人事而习静,即是禅学,穷年卒岁,决无熟之理。如欲铁之精,不就炉锤,安可望精?
  
  一、初学习字,便学运笔以调习此心;习文便要澄思以蕴藉此心。久之,文字与心混合,内外皆妙。
  
  一、学者习字,宋人不如唐人,唐人不如晋人,盖渐近自然耳。见舞剑器而悟笔法,实有此理。
  
  一、进德修业乃是一段工夫,摠於修业上著力。每月二、六日考业以验其进修之次第,所以鞭策令自力也。於所考文字,只批点可否,令其自觉用心之精粗,以自励耳。依程子,更不考定高下以起其争端,而滋其胜心。胜心不忘,不可以入道。
  
  一、诸生肄业,遇厌倦时便不长进,不妨登玩山水以适性。学记有「游焉息焉」之说,所以使人乐学鼓舞而不倦,亦是一助精神。
  
  一、游观山水亦如读书,心易於妨夺。可常提撕本心,令不至失己,则处处得益,反是则处处皆梏亡矣。
  
  一、诸生每遇作文时,就於作文上用功,遇读书时便於读书上用功,务令收摄,不滞不放,即是立敬。
  
  一、诸生读书,务令精熟本经、四书,又须随力旁通他经、性理、史记及五伦书,以开发知见。此知见非由外来也,乃吾德性之知,见书但能警发之耳。须务以明道为本,而绪余自成文章、举业。其仙、佛、庄、列诸书不可泛滥,以乱名教、坏心术、散精神。
  
  一、学者作文,便欲胜人,欲人称赏,此便利欲之心,不可入尧舜之道。若但据吾所得发挥之,则为义理之心。
  
  一、吾儒学要有用,自综理家务,至於兵农、钱谷、水利、马政之类,无一不是性分内事,皆有至理,处处皆是格物工夫。以此涵养成就,他日用世,凿凿可行。
  
  一、诸生凡居书馆务,要钤束家人,不许斫艾山中人家草木为薪。及岁久,因而损坏本馆木料及成器□□。每见学子居寺及祠宇,多有斫去梁桷等物为薪者,主人知而故纵,以此立心,便是不仁。当思初成之难,安忍毁之?
  
  一、大学明德亲民,皆德性分内,同是一事。只从齐家以往便是亲民,不待出仕也。故孔子言:「施於有政,是亦为政。」一家上自父母、兄弟、妻子,固当谕之於道,至於童仆亦同此性分,安可不教?诸生或在家,或随带来山童仆,亦须每教之以立心勤谨忠厚,不至放逸陷於过恶。一家仁意,岂不更大快乐?
  
  一、诸生读大学,须读文公章句应试。至於切己用功,更须玩味古本大学。大学一书是古人入道阶梯,其要下手只在止至善。止之之功在知行,故「知止」以至「能得」即知行之功也。格物者,程子曰:「至其理也。」格之之功即上知行是也。大学古本好处,全在以修身释格物知至,使人知所谓格物者,至其理,必身至之,而非闻见想象之粗而已。此其为益甚大,故诸生不可不仔细看。古本其它节节皆有条理。
  
  一、本书院正道及两阶,乃先生长者往来之处,诸生[升降,只]宜由两廊下及旁阶行之,不可僭越以[犯不敬]之罪。
  
  一、诸生读文须从五经,至於秦、汉而止。看诗当从三百篇至於汉、魏而止。其下偶丽之文,律诗之类,去古[甚]远者,戒勿以接於耳目,令胸中无一点时俗之气,[则]所养气象自别。诗文自古,心术亦古矣。
  
  一、朔望或朝夕参见质疑请益之后,即随意歌诗二章、三章,陶养性情,又长人意思。
  
  一、书院凝道堂乃师生讲学之地,非饮食之客、异教之人所宜居。非德行道艺可为师法者,勿以设座。设之别轩可也。
  
  一、诸生人人皆学歌诗作乐,以涵养德性。舜命夔典乐以教冑子,此其深意,安可一日缺此?或读书至深夜,则会於本斋歌诗,以畅意气,又长一番精神。
  
  一、朝廷立有太学及府州县学,所以教养人材甚密。本山书院,不过初为退居求志之地,四方儒士因而相从讲学。间有生员相慕而来,亦所不却,但只可以请假养病,因而来山从学。盖提学学师,乃朝廷所立之师也,辞师以从师,於义理恐有碍。
  
  一、寅宾馆所以处远方相过之客,宜常虚之以待其人,诸生不宜居之。进修、敬义二斋,虽诸生会讲之地,[客]若来,众亦以处之可也。
  
  一、鄙意以为吾辈去圣人虽远,亦当以圣人为法。圣人,天地之量,天地间何所不有?圣人之量何所不容?善者固欲其归於至善,恶者亦未尝不欲其同归於善。若善者容,而恶者不容,则又何贵於圣人之教?故绝孺悲、责由、求,皆仁也。圣人之立教,为恶者设也,如医为病者设也。若有内外彼此,即自陷不仁。诸生善恶之念,当自省察,毋令为师所弃绝可也。
  
  一、远近有年学相若之士,欲来相依讲究者,以客礼待之,时致馆谷之诚。
  
  一、本书院有好义之士,所置学田,随年所收多寡,贮之公廪。量诸生之贫,及远方不能褁粮者给之。置支销簿,以公正之人主其事。
  
  一、凡来相见者,若非问学道义之士,不敢泛接。若果问学道义之士,亦必依士相见礼,先有摈介言词,通刺揖让。若无摈介言词,通刺揖让,突然无因而至前者,不敢泛接。或卧病闭关二日、三日,虽有问学道义之士,有摈介言词,通刺揖让,不能出迎。虽劳相候二日、三日,亦不敢矫情相接,以害诚心直道,庶其亮之。
  
  泉翁○○西樵大科书堂训卷五
  
  泉翁大全雍语序卷六
  
  雍语者何?南雍诸子录吾师甘泉先生论学语也。语非先生贵也,无行而非教也。夫天下之士,靡於习而弗讲於学久矣,是故语非先生贵也,而有时乎不能以不语。盖先生之养士也,乐以乐之,礼以理之,诚以动之,仁以居之,故觌其德而兴起焉者,犹夫知食之可以饱而求焉。其於先生之言,入其耳而感发其自然之机,犹夫食者之必饱也,其曷能忘诸?夫天下之士,一旦闻先生之教,信向之若此,岂非天实昌国家皇极师道之统,以接孔、孟之传也欤!孔、孟之学本乎易简,淆之以佛则乱。惟先生之於孔、孟,其求之也至,故其辟佛也严。其辟佛也严,故末世一切纷然淫诐之说,先生皆莫之能同然。兹录既成,幸与四方共之矣。学者诚虚心以求,而不以私见贰之,则孔、孟明白正大之旨,不益畅於兹录也哉!
  
  嘉靖乙酉冬十二月门人武陵蒋信序
  
  泉翁大全修雍语序
  
  卷六
  
  雍语初刻,盖一时同门各出所录,未获厘正。读者弗究,遂遗其精义,以贰於先生之教。珠窃病之,乃谋诸葛子涧,参互以订焉。刊其复者,约其烦者,正其讹者,通其塞者,补其阙者,求以不失先生之所传尔。旧卷凡八,今为六;旧篇凡十六,今十二;旧章凡三百九十,今二百四十一。刻之者犹涧也。昔先生始设教於雍,珠朝夕侍侧,先生手樵语授之,乃有志焉兹语也,终获涧同力而定,寔喜初志之竟云。
  
  嘉靖丙戌冬十一月门人江都沈珠序
  
  泉翁大全雍语后序
  
  卷六
  
  刻雍语成,门人葛涧告於同志曰:「夫道,浑浑尔也,粲粲[尔]也。浑浑也者,体也,大而无穷;粲粲也者,用也,周而靡遗。言体则用矣,言用则体矣。一而二矣,二而一矣。析用而言体,则偏其心於内,偏内则离物,离物则高,高则荡,其归也为空虚,为寂灭。析体而言用,则偏其心於外,偏外则滞物,滞物则卑,卑则暗,其归也为辞章,为功利。以是求道,日远也已。曷不观是心之原乎?心也者,出於天也。惟天至虚,惟心无物;惟天至实,惟心体物。惟虚实一气,惟无物体物一机,惟天人一致。是故心无内而有静,静而不息焉。心无外而有动,动而不流焉。不息则万象森然咸具焉,不流则一理凝然自如焉。勿忘勿助,无容力焉。无在不在,无忘助焉。是故动静无间而内外不偏,内外不偏而道之体用全,全则纯,纯则圣,圣则神,而学之道极矣。易曰:『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其心矣乎!其一贯矣乎!呜呼!淳公没而兹学之弊久矣。子湛子启微旨於江门,寤寐淳公,盖三十年於兹。是编也,虽於子之阃奥未备,然凡以语此也。观者有所会焉,亦可以弗畔於道矣。」佥曰:「然。」遂笺诸简末。
  
  嘉靖乙酉季冬上旬门人江都葛涧序
  
  泉翁大全卷之六
  
  雍语
  
  门人邵阳陈大章校刊
  
  问学第一凡二十一章
  
  潘子嘉问学。甘泉子曰:「在闻道。」问闻道。曰:「在立志。」问立志。曰:「必真知而后志立。志也者,其圣学之基乎!」问道。曰:「道,天理也,心之本体也。子能知本体之自然,则知道矣。」问自然。曰:「心之本体不假人力,故知勿忘勿助之间无所用力者,斯得之矣。」问忘助。曰:「忘助皆私心也。滞於物、胜於事,皆忘也;矜持、欲速皆助也。」问勿忘勿助之间。曰:「无在不在也,中正而不息,易所谓存乎!」
  
  沉珠问:「天理何以见?」甘泉子曰:「其主一乎!天理者,吾心本体之中正也。一则存,二则亡,觉不觉而已。」
  
  施宗道问:「学当何先?」甘泉子曰:「先识仁,否则何的乎!能与我心性之图者,其庶矣。」未达。曰:「知斯图者,其天地万物之同体矣。是故宇宙之内,一而已矣。夫然后能知性。」
  
  门人问:「见与体认何以别?」甘泉子曰:「见者,见此也;体认者,体认此也。必体认然后有所见,有所见然后体认益真矣。」
  
  或虑间断。甘泉子曰:「其觉乎!有所间者,无觉也。觉则不间矣。」
  
  潘子嘉问:「本体自然有念乎否?」甘泉子曰:「心岂无念?无念则非心矣。」
  
  余胤绪问视听言动之非礼。甘泉子曰:「非礼,形而后成者也。视听言动由诸心,以心应则无非礼矣,故曰勿。勿者其几乎!」曰:「四勿之中,视听为甚速,如之何?」曰:「其中有主矣乎!必见夫参前倚衡之体,则非礼不入矣。否,虽闭目塞耳,亦驰而已。」
  
  蔡羽问感应。甘泉子曰:「心之体无不有也,接物而后义生,感在内也,谓之外,非也。」
  
  莫赞问:「诚敬何以别?」甘泉子曰:「诚敬一也,能敬则诚矣。」问敬。曰:「主一,一者无适也。无适,其无物乎!有物非敬矣。」
  
  葛涧问:「敬何以和乐?」甘泉子曰:「敬者一也,一者无欲也,无欲则洒然而乐矣。」
  
  徐世礼曰:「求放心何其难也?」甘泉子曰:「久放之心,其犹诸狂马也与!在御之而已。始而逸,久而驯。」
  
  或问习心不除。甘泉子曰:「其根深也乎!廓而清之,久则除矣。」
  
  管登问心事之合一。甘泉子曰:「其犹诸烛乎!光之体与光之所被一也。燃於堂而照於四壁,非二光也。今之人其犹移烛而照也与!」
  
  或问:「心之不存何也?」甘泉子曰:「其意必固我之累与!故绝四,然后心可存。」
  
  施宗道问:「人己何以能合一?」甘泉子曰:「理无二也,二之者,有我也。夫天,一而已矣。」
  
  或问:「惩忿之难何也?」甘泉子曰:「其惟一乎!在觉之而已。觉则一,一则定,定则忿息。」
  
  葛涧问:「学无日新之益,何也?」甘泉子曰:「在廓清之而已矣。廓清之则本体不污,本体不污则光明自生,日新之谓与!」
  
  沉珠问:「知而行不及者何也?」甘泉子曰:「未真知耳,知之真,能已於行乎?」曰:「亦有真知而不能行,何与?」曰:「汝谓知果真耶?譬之饮食,知其味,斯嗜之矣。知所嗜,斯食之矣。汝之真知亦犹饮食者乎?」
  
  蔡问曰:「仁义礼智,性也。在中何别?」甘泉子曰:「性一理也。浑然在中,奚其别?遇物而理形焉,用斯别矣。孟子之言四端,四端也者始也。」
  
  吴藩问:「初有所见而不能胜事,何如?」甘泉子曰:「力弱耳。养之之久,力足以胜之矣,在积之岁月焉耳。」
  
  或问:「山居十年,学成而后应事,可乎?」甘泉子曰:「是支离之说也。动静合一,曷先学焉?曷后应焉?学莫益於习,习
  
  则熟,不习则不熟,非动何习焉?天下有无动之心、无事之人乎?」
  
  心性第二凡二十二章
  
  潘子嘉问心性,甘泉子曰:「学者其学诸心耳。知其无所不包,理其一矣;知其无所不贯,分斯殊矣。包与贯,其弥纶之谓与!二之则非矣。」
  
  蒋信问:「仁者与天地万物同体,与佛氏同乎?」甘泉子曰:「非也,彼欲去根尘者,且不能以一其身,况能一万物乎?」曰:「彼亦求本体也,奚其非?」曰:「其犹诸虚器也,故以理为障,空寂而已矣。卒归之无,无体故无用。」曰:「三教同原何也?」曰:「譬木焉,乌有同根而异发者乎?且谓广大高明而不能中庸精微焉,非广大高明也。」
  
  门人问孔门之学。甘泉子曰:「求仁。」问仁。曰:「心之生理也。故我欲仁,斯仁至矣。」问日月至焉。曰:「终一月一日也,其亚於三月乎!」
  
  潘子嘉问好仁恶不仁。甘泉子曰:「一人之心也,有所好则有所恶矣。」
  
  葛涧问曰:「子云:『动系於念,不系於事,知此可以语性矣。』是言也,其为偏於静者发乎?明道性无内外之说亦可见矣乎?」甘泉子曰:「然。」
  
  罗胤凯问子绝四。甘泉子曰:「其圣人教人之至乎!意必固我皆累乎本体者,故绝之而后本体可全。圣人无之,学者毋之。」
  
  或问硁硁小人。甘泉子曰:「学贵立其大者耳。必信必果,必之为累也,硁然小矣。」
  
  蔡问友。甘泉子曰:「其相观而善与!其心志一则学一,一则益矣。责善斯次焉尔。」
  
  余胤绪问学之不进。甘泉子曰:「中有物也。有物则梗,梗则滞,今之功名利达,其学之大梗也与!」
  
  或问:「学不当以仕为心与?」甘泉子曰:「仕学非二也。以为心则不可矣,以仕为非,非也。知得不得之有命,则妄心息矣。妄心息然后可以语道。」
  
  潘子嘉曰:「敢问心犹鉴,何也?」甘泉子曰:「鉴之体常明也,物照而妍媸辨焉。善学者,其学诸鉴乎,去其暗此者而已。今夫禅学者,其犹不照之鉴乎!」
  
  葛涧问物各有理。甘泉子曰:「物理何存?存诸心耳。」问在物为理。曰:「曷不曰『在心为理』?故在心为理,处物为义,其感通之体乎!体用一原,理无内外。」问:「络马之首,贯牛之鼻,非理与?果在外也。」曰:「其义也。以心应马牛,而后理感而义形焉,果在外耶?抑在内也?」
  
  沉珠问:「观山水有要乎。」甘泉子曰:「游息皆涵养也,在觉之耳。逐则忘,忘则流,流而不止,天理灭矣。」
  
  或问:「学校栖士有舍,古乎?」甘泉子曰:「此古人成才之善也。夫昼而出艺焉,宵而入肄焉,渐磨观感,将自化矣。握其机者师道乎!」
  
  门人问:「井田可行与?」甘泉子曰:「可。井田行而天下均,均也者,其王者之心乎!」「均田则富者怨,怨生则争矣,奈何?」曰:「天下贫众而富寡也,众且胜天,况人乎!富者虽怨,争孰与之?故圣人者有以化之,富且好礼矣,奚其争!」
  
  葛涧问宋儒。甘泉子曰:「其周濂溪、程明道乎!微二子,道其支离矣。舍二子,吾何学矣?」
  
  沈珠问横渠。甘泉子曰:「勇何可当也!皋比之撤,其几於忘己与!」
  
  施宗道问延平之学。甘泉子曰:「李子之於道,其深矣。观其气质之变,非涵养之深者,能之乎?」
  
  或问象山。甘泉子曰:「陆亦求内者也。谓之禅,吾不敢也;谓流而非禅,吾不信也。吾敬之而不敢学之。」
  
  莫赞问东莱南轩之学。甘泉子曰:「吕则博矣,而未约。南轩其庶几乎!学未成而早世,其天耶!」
  
  或问:「温公与二程善也,而卒不闻儒术,何与?」甘泉子曰:「其若有限之者与?其执之者与?苟虚心以求,将益之矣。」
  
  蔡羽问:「渊明、孔明何如?」甘泉子曰:「吾有取焉。不记不解,其必有事於本与!」「黄叔度何如?」曰:「其颜子之资矣。言论不存,其古之忘言者与!」曰:「闻道与?」曰:「吾不知也。」
  
  日新第三凡二十二章
  
  施宗道虑无以日新。甘泉子谓之曰:「夫学必有根,斯能日新。日新不息,斯谓盛德。」
  
  诸生会鸡鸣寺,甘泉子谓之曰:「朋友讲习惟以辅仁,学之大也。如彼两磨,比比相戛,而道斯出矣。不必同,不同斯辨,辨斯明,虚心忘己,乃并受益。」
  
  甘泉子曰:「学求心之生理而已矣。是故体认也者,恒觉乎此而已矣,惟勿忘勿助之间见之。」
  
  门人问:「前言往行,弗学可乎?」甘泉子曰:「否。夫子之告子张也,多所闻以去吾疑也,多所见以去吾殆也。触乎外,默识於中,不疑,斯有见矣;不殆,斯有获矣。自此以往,慎言慎行,令有诸己焉耳矣。」
  
  甘泉子曰:「孟子之知言,非徒以辨其辞而已也。微言绝而异端起矣;诐淫邪遁之说,盈天下矣。因彼之言,发吾之知,而蔽陷离穷之病有觉焉,斯知道矣。是故知言,知所有也。养气,养所有也。知而养之,学问之事毕矣。」
  
  甘泉子曰:「夫学为心也,学於古训,觉其心而已矣。彼徒记诵其言与行而已矣,岂学云乎哉!」
  
  甘泉子曰:「惟人心不可以二,二则支,支则离,是故用志不可以或分也。」
  
  或问:「过庙则肃。肃,敬与?否与?」甘泉子曰:「敬,吾心也。夫心有所感则知敛,其致一之道与!扩而充之,无不敬矣。故曰,如承大祭。」
  
  或有诵象山「六经皆我脚注」者。甘泉子曰:「其为斯言也,道乎?圣乎?道则又谁我?圣则不轻言。故曰『好古而敏求』,曰『笃信而好学』。」
  
  甘泉子曰:「心至虚不容有所入也。礼曰:『斯须不庄不敬,则暴慢之心入之矣;斯须不和不乐,则鄙诈之心入之矣。』入也者,主之也。」
  
  甘泉子曰:「仁其心之生理乎!自一念之动,以至於万事之感应,皆生理也。故孔门之求仁,必於视听言动、出门使民、居处执事与人而言之,皆即事即动以求者也。易曰:『复其见天地之心』。」
  
  沉珠问曰:「甚矣!明道之懿也,而门人鲜得其真,何也?」甘泉子曰:「游、杨,明道之所取尔,然或离而去之。气质之性则固然也,非独程门尔。孔门自颜、曾、闵、冉之外,亦有然者矣。」曰:「岂其信不及与?」曰:「当其授受时也,精神所感,斯信之矣。但离违之久,学力不足以胜气质,而学遂分矣。故学至气质变化而后能不反。诸生今日之相聚也,不去成心,他日可保乎?」
  
  甘泉子曰:「人皆知设施之为行矣,而不知念虑之存存即行也。合存存设施以为行,则几矣。」
  
  沉珠问:「孔子曰:『无终食之间违仁。』其弗已於仁者与?」甘泉子曰:「奚但终食尔,虽一息弗可已也。」
  
  甘泉子曰:「象山不能有明道之所有,明道有象山之所无。」
  
  甘泉子曰:「圣贤之学始终乎志焉尔,有顷志弗存焉,则天理灭矣。故曰『志於道』,曰『志於仁』,曰『志於学』。志也者,以言乎其所之也,非虚也。春秋传曰:『吾志其目。』」
  
  甘泉子曰:「孔子之言,下学也。其所谓不怨不尤者乎!人伦日用,怨且尤焉,非学矣。学之又学,存存而弗已,达天德矣,其圣功也与!」
  
  甘泉子曰:「圣人之设教也,为刚柔善恶之异其?也。教也者,所以约其中、化其偏者也。」
  
  沉珠问理气之辨。甘泉子曰:「夫道器一而已矣。孟氏养浩然之气,配义与道,配斯一矣。」未达。曰:「气而中正焉,斯理而已矣。孰或离之?孰或混之?」
  
  葛涧问曰:「夫子之与曾点也何居?」甘泉子曰:「何往非乐,取其洒落异於三子耳。然点也求诸风浴咏归,其亦有方所与!世儒乃疪其行之不掩焉,不知其见之已偏也。知点者惟孟子,故曰:『狂者也。』」
  
  甘泉子曰:「孟子之学,其至矣乎!勿忘勿助,其敬之规矩矣乎!孔子之学非孟子弗明。」
  
  门人问:「学何为?」甘泉子曰:「人之一身,其天地之身与!其父母之身与!故不学则不能省天地,不仁耳矣。不能全归父母之所生,不孝耳矣。不仁不可以为人,不孝不可以为子。」
  
  弘毅第四凡二十章
  
  或问:「士不可以不弘毅。」甘泉子曰:「其惟天理乎!见此者谓之见大,斯不亦弘矣乎!久而不息,斯不亦毅矣乎!」
  
  甘泉子曰:「人之心也,其犹镜乎!镜之明也,自然照物矣。心之明也,自能□□矣。学问思辨笃行,所以存养其知觉,其犹磨镜之工云尔。」
  
  管登问戒惧谨独。甘泉子曰:「其功一而已矣。所不睹所不闻者,道之本体也。戒慎恐惧也者,随动随静而致养焉者也。独也者,即其所不睹不闻而为言者也。慎也者,即其戒慎恐惧而为言者也。反复而言之,意独至矣。是故动静者时也,而本体之贯乎动静者无不在也。」
  
  甘泉子曰:「学也者,觉也,言觉乎道也。孔子之於川上,四时行焉,百物生焉,皆语以道也与!学焉而不知道,恶足以为学!」
  
  甘泉子曰:「教者其犹医乎!医以去其病而已矣,教以去其偏而已矣。」
  
  门人问曰:「昔夫子之设教也,不愤则不启,不悱则不发,而子之启不俟乎愤,发不俟乎悱者,何居?」甘泉子曰:「吾又曷俟乎哉?不得已也。」
  
  甘泉子曰:「圣人非无学也,而谓圣人不待乎学,非也。孔子之好古敏求也,忘食忘忧也,自志学以至从心也,岂皆谬为燕乎哉?其实则学也,圣人之学如顺流,贤人之学如逆流。」
  
  周伟问:「知行二乎?」甘泉子曰:「曷二焉?舜好察也而用中,颜子服膺也而择中庸,孰偏而知?孰偏而仁?不兼尽不足以为舜、颜。」
  
  沉珠问:「心苟中正矣,其无待於审几与?」甘泉子曰:「中正者,心之本体也,既感而应则几也。或几而中正,或几而邪僻,其可以不审诸?其可以不慎诸?」
  
  甘泉子曰:「夫学而知所疑也。学之进也,如行路然,行而后见多岐,见多岐而后择所从,知择所从者,进乎行者也。」
  
  甘泉子曰:「旧见不去,无以来新知。如汲井然,浊者不去则清者不生。」
  
  张标问:「武王既伐纣,宜立商之仁人,而自取之,何与?」甘泉子曰:「异哉!汝以武王为见天下之利与?顺乎天,应乎人,见天人之公尔。」
  
  施宗道问:「夫子何以取空空?」甘泉子曰:「鄙夫非能空者也,云空空,夫子之设言也。虽鄙夫而能空空,斯取之矣。空空则无物矣,无物则虚矣,虚则能受矣。是故大虚则大受,小虚则小受。」
  
  葛涧问康节之学。甘泉子曰:「能不动矣。以其知数而定也,谓之定则可,谓之知道则不可。知道者,不假数而定。」
  
  甘泉子曰:「学莫要於知止矣,而定静安虑一以贯之,圣人之学也。彼佛之以理为障,乌能知止焉?」
  
  葛涧问:「古之所谓博学者,其将为博闻广记矣乎?」甘泉子曰:「奚啻千里!『博学之』,之也者,其必有物乎!今之谓博闻广记为博学,奚啻千里!」
  
  葛涧曰:「涧闻之子曰:『释氏以即心见性为知,无学问思辨之功也,故所知非止也。止者至善也,非窥见乎一斑半点者之可言也。』足以破千古似是之非矣。」甘泉子曰:「汝信诸理,勿信吾言。」
  
  葛涧问白沙先生静中端倪之说。甘泉子曰:「斯言也,其为始学者发与!人心之溺久矣,不於澄静以观其生生之几,将茫然於何用力乎?孟子四端之说,则有然者矣。」
  
  葛涧问:「明道勿忘勿助之间正当处,何谓也?」甘泉子曰:「忘则不及,助则太过。其间乃中正矣,中正者心之本体也。」
  
  葛涧问:「子谓兹理有见,以诚敬存之,知而存也。存久自明,存而知也。夫知而存也,其明道知所有、养所有之谓乎?夫存而知也,其大学格物知至之谓乎?」甘泉子曰:「然。然而始终一知矣。」
  
  始终第五凡二十三章
  
  蔡曰:「或谓儒、释初同而后异,然与?」甘泉子曰:「异哉言也。同则始终皆同,异则始终皆异,孰谓初同?孰谓后异?」
  
  余胤绪问动静。甘泉子曰:「夫学,天理而已矣。天理一也,又何分於动静?」曰:「随处体认,不已外乎?」曰:「何事非心矣!何心非事矣!敬养吾心,随事以应之,何内外之有?」
  
  蔡虑扰於人事,请山中静养数年何如。甘泉子曰:「意乎求静即不静矣。惟於人事纷纭之中,而不失吾心之本体焉,是之谓体认天理,而静存乎其中矣。吾见夫释子者闭关三年而后出,犹夫未闭关时也,其不识天理之故尔。」
  
  管登问:「学、问、思、辨、笃行有先后与?」甘泉子曰:「五者皆一心,何先何后?古训之学也,师友之讲论也,日用之应酬也,即知即行,夫是之谓学。若必读尽天下之书,穷尽天下之理,而后力行焉,不亦二矣乎?」
  
  甘泉子语余胤绪曰:「视听言动之感於物也,如迅雷然,非天下之明健,其孰能勿之?故曰『乾道』。主敬行恕之於物也,如平地然,惟培养可以至之矣,故曰『坤道』。然而乾与坤非二理也。」
  
  蔡羽问:「乐有虚实,何谓也。」甘泉子曰:「合内外,该体用,实有诸己,乐在其中,不改其乐者也。见之而行不掩,是虚见而已矣。」
  
  或问:「学何贵?」甘泉子曰:「学贵疑,疑斯辨,辨斯得矣。故学也者,觉此者也。」
  
  余胤绪问:「学至乐而止矣。曰『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又曰『强恕而行,求仁莫近』,何也?」甘泉子曰:「反身而诚,斯天之道矣乎!强恕而行,斯人之道矣乎!及其成功一也,是故天人无二矣。」
  
  邬爵问:「书曰:『思曰睿。』孟子曰:『不思不得。』易曰:『何思何虑。』爵也将奚从?甘泉子曰:「思也者,心之知觉也,废其思,非学也。思不慎,非思也,思而睿且得焉,思之正也。憧憧往来,朋从尔思,思也可不慎乎!」
  
  甘泉子谓门人曰:「吾之终日谆谆,其不越此理而已矣。见此者,其易简之学乎!」或曰:「初学则何如?」曰:「由初学以至圣人,一理而已矣。」
  
  陈应期问尽心存心之异。甘泉子曰:「性也者,心之生理也,心尽而性见矣。存心也者,恒其所尽之心而已,其知行并进者乎!」
  
  管登问:「敬以直内,义以方外。」甘泉子曰:「求之敬体而义用,义方而敬直,敬义立而内外一矣。」
  
  余胤绪问:「『仁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夫以人之理合於人之身,则如以服衣乎人,不亦二乎?」甘泉子曰:「尔何哉,所谓合者?」曰:「仁也者,心也。人也者,身也。有是心矣,随其身之所遇,而亲义序别信油然生焉,故谓道也。」甘泉子曰:「然,是故心性合天下之道。」
  
  甘泉子方饭,谓门人曰:「终日衣食而未尝一粒一丝也,此非释氏之说乎?」曰:「然。」曰:「常人食饭与吾异也,此非明道之说乎?」曰:「然。」曰:「然则可以观儒释之异矣。」
  
  蒋信问一本万殊。甘泉子曰:「一其万矣,万其一矣,万一皆一,是故体用一原。」
  
  蒋信问:「横渠先生曰:『气之聚散於太虚,犹冰凝释於水。』然则气有聚散乎?」甘泉子曰:「然。」曰:「白沙先生曰:『气无聚散,聚散者物也。』然则气果无聚散乎?」曰:「然。」曰:「何居?」曰:「以一物观,何讵而不为聚散?自太虚观,何处而求聚散?」
  
  或问心性之图曰:「外为大圈者一,中复小圈者三,何谓也?」甘泉子曰:「立象以尽意耳,夫何二?不见所包,无以知道体之一;不见所贯,无以知道体之万。」
  
  甘泉子叩学者之用功,或对曰:「近惟见第一义耳。」曰:「子毋惑诸?夫学一也。孰则一焉?孰则二焉?未能察见大道之体,其何第一义之有?」
  
  甘泉子语门人以克己,蒋信进曰:「物我形而后己私生,非礼皆有我之私也。故能随处体认太公之本体,则无我,私且退听矣。信也以是为克己之功,何如?」曰:「其然!其然!否则强制云尔,何克之有!」
  
  杨钦问:「学欲时见吾心之生意,如之何?」甘泉子曰:「在不以己与物耳。舜、禹有天下而不与焉,不以己与之也。不与则无所蔽,无所蔽,则常与天地万物为一体矣。」
  
  杨钦问:「人之知思,因神以发,何与?」甘泉子曰:「知思也者,神为之也。人惟昏其神,则知思昏矣,是故神精乃明。君子之学,养其精神而已矣。」
  
  杨钦问:「佛氏明心见性而不能亲民,何也?」甘泉子曰:「佛氏其未尝知性矣。性也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岂有见性而自私者乎?」
  
  杨钦问:「文武一也。?镝之间有不得已,而假以权术,不害道与?」甘泉子曰:「兵莫贵於正,莫不贵於不正。好谋而成,谋非诈也。故夫子不取晋文之谲。」曰:「正人用邪术,邪术亦正,此言何谓也?」甘泉子曰:「用邪则邪人矣,用正则正人矣。正人自无不正矣,焉有正人而用邪术者乎?」
  
  一理第六凡二十二章
  
  余裕问:「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其一理之随感而应与?」甘泉子曰:「然。」
  
  余裕问:「程子曰:『当怒而观理之是非。』观人乎?观己也?」甘泉子曰:「理也者,心之本体也。即人可怒而又观之,怒斯已甚,是之谓迁怒。故必反观本体,迁与?否与?是故好恶在人而己不与矣。」
  
  罗胤凯问:「学须静也,何如?」甘泉子曰:「心无时而不动矣,是故常知常觉。知觉而存存焉,体用一矣。静而已焉,将不至於死灰乎?故戒慎恐惧,何莫而非动也!」
  
  或问孔、颜之乐。甘泉子曰:「惟正心者知之。」
  
  陈道请於言语用功。甘泉子曰:「修词立诚,所以居业也。今之制於外者乌足以立诚?天下之言,由中出者鲜矣。曾子曰:『出词气。』」
  
  甘泉子曰:「大学之道,其莫要於止至善矣,止至善,其莫先於知止矣,知止,知也。定静安虑,行也,其犹顺流之舟乎。书曰:『王忱不艰。』是故知行非二也。」
  
  甘泉子曰:「众人知富贵功名之为乐,盖不知吾心自然之乐也。见吾心自然之乐,则外乐不足以易之矣。」
  
  陈育问曾点之乐,甘泉子曰:「即点之言,其犹未至掩也。点之乐虚,开之乐实,吾斯未信,洞见斯体,是故能斯斯。颜子而下,开也其庶几乎!」
  
  或问:「河图洛书为圣人神道设教,何谓也?」甘泉子曰:「八卦、洪范之理在羲禹之心,触马龟而发焉耳。天地一阴阳也,阴阳一奇耦也,而皆本於自然,夫是之谓神道。呜呼!伪之乱真也久矣。」
  
  门人问:「乐则生矣,而至於手舞足蹈,何居?」甘泉子曰:「舞蹈者,乐之事也。乐之舞蹈发诸心之乐,是故缀兆疾徐,一进一反,无一而非性之自然也。故礼乐合内外之道,孟子其知道乎!」
  
  甘泉子曰:「忘食忘忧,其圣人不息之诚乎!忧乐并行而不相悖。」
  
  陈道问:「知觉心之本体也,而亦寓行乎?」甘泉子曰:「然。知而存存,行之谓矣。」
  
  或言:「顷而涵养,而生意勃焉。」甘泉子曰:「人之本心譬诸草木然,其生生不已者乎!灌溉不息,斯谓日新盛德。」
  
  门人问获罪於天。甘泉子曰:「天即理也,理即心也,自然也。夫有媚之心,斯有所为而逆其自然。逆理逆天,自灭其心也,夫复何祷!」
  
  莫赞问:「默坐若有以澄心矣,应事乃有不然,何如?」甘泉子曰:「未之见理尔。见理则动静一,动静一则何难易之有?故君子之学,莫大乎察理。」
  
  门人问大德、小德。甘泉子曰:「大德敦化,则小德川流矣。大小也者,事也;德也者,理也。理无大小,故曰:『体用一原,显微无间。』」
  
  或问:「在昔皋、夔、稷、契何书可读?所学问者何事也?」甘泉子曰:「子岂不闻三坟五典乎?今也或亡之矣。奚直书尔,君臣朋友之间,朝夕讲明之者,安往而非精一之学?」
  
  或问无怨无骄之难易。甘泉子曰:「难易也者,以言乎其地也。人心一天理耳,何有於贫富?贫富不系於心,则无怨无骄,而难易一矣。故造次颠沛之於是,富贵贫贱患难夷狄之行,何入而不自得?」
  
  陈道谓:「龟山出为蔡京之累,然乎?」甘泉子曰:「非也,其可以轻议之!其可以轻议之!首夺荆公王爵配享,其功孰大於是!其为不虚出,孰大於是!」
  
  或问陆学。甘泉子曰:「其论捷矣,人皆喜之。学者当以明道、延平为中正之法。」
  
  陈道请除骄吝二字。甘泉子曰:「尔之问也,其亦犹切己也。夫骄吝其在病,譬之膏肓也与!必除之然后可以达道。除之何如?曰:『体认天理。』」
  
  吴藩问思兼知行。甘泉子曰:「然。然而思之义大矣,其兼乎言貌视听,犹土之兼四行也。故曰:『思曰睿,睿作圣。』是故思诚之功广矣,大矣。」
  
  立心第七凡十七章
  
  陈应期偕施宗道问学。甘泉子曰:「学莫先於立心,心立而后可与论学,学可以养心。」童子歌鹿鸣南山之诗。甘泉子曰:「心存而后可以听歌,歌可以消固滞。」
  
  甘泉子曰:「学莫先於立志矣。夫子之志学以至从心,皆一志也。立志而后学、问、思、辨、笃行焉以成之。」门人曰:「人之诋毁,事势之颠踬也,则如之何?」曰:「患志不立耳。[志立者],其譬诸固本之木矣乎!雨露养之,霜雪亦养之,[罹霜雪]而摧败者,本可知矣。夫诋毁颠踬也者,其坚志之[助也]。故曰:『匹夫不可夺志。』」
  
  陈应期问:「学而时习,何谓也?」甘泉子曰:「学其觉也,觉其[心之]神明也,神明之昏,习心蔽之耳。及其感於简策,警於人言,本然之觉,如寐者之唤,寤而神全焉,知斯至矣。时而存习焉,行斯至矣。悦焉,乐焉,君子焉,其皆本於此乎。」
  
  甘泉子曰:「虚者,其学之本乎!夫器之容物,以中虚也。故学在澄其心,澄心然后能虚,虚然后能受益。易曰:『君子以虚受人。』」
  
  □园柳初青,甘泉子顾谓门人曰:「造化之生意勃然矣。」□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夫学必见此而后日新。」
  
  施宗道问:「随处体认天理,则既闻命矣。然不先时讲明,争得无舛乎?」甘泉子曰:「然。夫谓随处体认,则讲明在□□矣。讲明所以合天理也,故学之不讲,圣人忧之。」
  
  [徐世]礼问:「孝弟为仁之本,何谓也?」甘泉子曰:「仁也[者,吾心之生]意也。孝弟也者,又生意之最初者也。察识[培养,推其爱]以达於其所不爱,推其敬以达於其所[不敬,而仁洽天]下矣,[而]谓有子之支离。异哉!象山之惑也。」
  
  [或问:]「颜子优於汤武,然乎!」甘泉子曰:「是忆说尔。将[非谓汤有]惭德之累乎?汤武圣人也;颜子未达一间也。」问惭德之说。曰:「惭德也者,以言其不类尧、舜之揖逊云尔,岂有愧天怍人之心哉?有愧天怍人之心,则天理灭矣。曰:『顺乎天而应乎人。』孔子深得汤武之心。」
  
  子嘉问:「子之教人养心,与张子以礼教人,其内外夹持也与?」甘泉子曰:「敬以养心,以达於手恭足重,合内外之道也。」
  
  管登问:「病根可一朝而除与?」甘泉子曰:「圣贤之学,为除[病]也,必积久而后能。明道猎心十二年而复萌焉,言何易!言何易!除之、除之而不息,则宿根可夺矣。」曰:「其要安[在]?」曰:「其体认天理乎!」
  
  □问仲尼颜子之乐。甘泉子曰:「人人皆有,蔽於私尔。惟勿忘勿助者见之,惟缉熙光明者得之,故见乐为难,而[得之]尤难。」
  
  [或请]问:「记之言『人者天地之心』,何谓也?」甘泉子曰:「其□□□道者与!天地之气萃於人,人也者,天地之灵气,□□□无心,即人心而在矣。故人能为天地立心。」
  
  甘泉子喟然叹曰:「夫学莫病於支离矣,自一念以至[万物],无非心也,二之者支离也。」
  
  甘泉子曰:「理无分於动静也,学无分於动静也。动静不失,心常光明,而进不可遏矣。」
  
  甘泉子曰:「先民有言,尧舜兢兢焉,业业焉,而况其下者乎!故兢业则心之本体恒存。」
  
  有孝子进谒,甘泉子语之曰:「由尔孝心扩而充之,通於神明,光於四表矣。孟子曰:『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不能充之,不足以保妻子。』子毋以一节自足。」
  
  黄纶问:「心之出入无时,何也?」蔡曰:「身在於此,念驰於彼,其出之谓与!」甘泉子曰:「心蔽於物,斯谓之出矣。出也者,犹之出也。」
  
  求仁第八凡二十章
  
  甘泉子曰:「孔门之教,求仁而已矣。绝四也者,其求仁之功乎!」
  
  门人问思。甘泉子曰:「虚灵知觉,思也。」曰:「何也?」曰:「本体也。本体全则虚而明,有以照物,如鉴空而妍媸莫逃,是谓思则得之,无思无不通也。思无邪,忆度之私可以为思也乎?」
  
  或问曰:「孟子孩提良知之说,何谓也?」甘泉子曰:「夫轲氏□亦犹本其初心而示达之天下尔。」:曰「达之将何如?」曰:「其学、问、思、辨、笃行之功乎!」曰:「是亦犹四端扩充之,保四海者与?」曰:「然。」
  
  唐生问曰:「道家者流以炼养为宗,吾儒亦有宗乎?」甘泉子曰:「汝亦未闻道家之说乎?鼎内真种何谓也?」曰:「吾儒亦有真种乎?」曰:「有。」曰:「可得闻与?」曰:「其生生之意乎!」
  
  或问致中和之义。甘泉子曰:「致也者,达中和於天下也。如曰推而极之,则中和至矣,又焉致?」
  
  门人问曰:「夫子愤忘食也,乐忘忧也,何居?」甘泉子曰:「夫尔也,当思愤与乐者何为?」
  
  歌诗终,门人问曰:「斯何谓也?」甘泉子曰:「诸生听斯,得无心气和平矣乎?」曰:「然。」「夫古之乐为养心也。今夫人之有郁也,一闻歌声,其无不舒者矣。故曰『诗可以兴』,『兴於诗』,今之君子何独於吾而疑之?」
  
  熊洛问:「欲应接中理而不免乎多失,何也?」甘泉子曰:「中本无主耳,何中理之有?心为之主,得其中正,随感而应之,其有弗中焉者,寡矣。」
  
  黄辅问:「静而虚灵常存此中,动而应接求合此中,何如?」甘泉子曰:「患子中之未见尔。见实体而存存焉,又何应而弗中?故君子识中之为贵。」
  
  [徐]世礼问发育竣极。甘泉子曰:「其浑沦矣乎!」问礼仪威仪。曰:「其分殊矣乎!是故可以知小大矣。」又问德性之尊,问学之道。曰:「其知行并进矣乎!将谓尊德性,遗其小者与?道问学,外其大者与?噫!知行之判也久矣。」
  
  或问:「有才而无德者,何也?」甘泉子曰:「才与德合,其古之言才者与!才弗出於德,君子不以为才也。」
  
  邬爵问:「夫子之道忠恕,奚以别?」甘泉子曰:「忠恕,其所谓一贯之道也夫!」莫赞问:「学者之为忠恕也何如?」曰:「中心忠也,如心恕也,恕由中出焉者也。」
  
  甘泉子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圣人若是切切然者何也?其天理流行不息乎!天人一也,我心少懈,则天理息矣。」
  
  管登问:「道心为主而人心听命,然则心有二乎?」甘泉子曰:「心一而已,人心也者,人欲也,其不可与道心并言矣。」
  
  甘泉子语诸生曰:「学必日新,悠悠,尔终不可得也。吾年未三十,闻教於君子矣,逮今犹未也。」莫赞曰:「若是则小子滋惑。」蔡曰:「殆为门弟子设言耳。」曰:「非也,吾其未之得尔,吾其未之熟尔,二三子其以吾为戒哉!」
  
  管登问:「存心则万物咸备,可以应之矣。奚必於物物格之?」甘泉子曰:「圣不云乎:『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若尔之言也,其又一於内而忘随事体认之功矣。」
  
  甘泉子曰:「古之为邦家者,其必由政教矣。惟圣人之政教也,由於中,一於诚,是故立斯立,道斯行,绥来而动和。非夫德政之至一者,其孰能与於此?」
  
  甘泉子雅言之:「胸中无事,斯天理见矣。」
  
  莫赞问苏湖之教。甘泉子曰:「圣门之教,求仁之外无闻焉,其随问而答者,皆天理矣。其德行、言语、政事、文学之殊科,则因禀成就之不同尔,初何分科之有!」
  
  陈论问天下归仁。甘泉子曰:「仁也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己克而礼复,则天地万物在我矣。」
  
  主敬第九凡十九章
  
  蔡问:「敬主於中矣,其又必整齐严肃乎?」甘泉子曰:「内主乎敬,则整齐严肃见於外矣。外不整齐严肃,殆其心未之敬耳。」
  
  史鹓问:「省言词以制烦躁,则何如?」甘泉子曰:「可以为难矣,学则未要也。苟能收放心,体天理,然而烦躁者,寡矣。」
  
  沉珠问:「体认之功多间断焉,则如之何?」甘泉子曰:「是在恒其志耳。志存则恒知,知其间焉,斯续矣。」
  
  甘泉子语葛涧曰:「谋诸远不谋诸近,求诸天无求诸人,其学之道乎!汝其识之。」
  
  蔡羽恐操存之狭也,问扩充之术。甘泉子曰:「心体其大矣。苟操存而不失其本体,扩充之术,岂外是耶?」
  
  黄辅问:「即事以察情,即情以察性,为体认之方,何如?」甘泉子曰:「然。然而祗见推究之烦耳矣,盍求心之生意乎?」
  
  甘泉子曰:「人心贵虚,虚则生生之意蔼然於中,可默识之矣。」
  
  陈道问许鲁斋出处。甘泉子曰:「世变於夷,而圣人之教息矣。鲁斋出而孔子之道尊,化夷为华,其功孰大焉!且世产於斯,仕於斯,何出处之累?」曰:「吴临川何如?」曰:「有间矣。」曰:「著述何如。」曰:「三礼诸书,吾不敢传信焉尔。元之儒,其惟静修乎!」
  
  黄纶问知言。甘泉子曰:「蔽,蔽我也;陷,陷我也;离,离我也;穷,穷我也。言之淆乱足以害心,察於斯四者,可以为知言矣。」
  
  或请制客气。甘泉子曰:「在持其志耳。志者,气之帅也,知持志则百体从令,客气自消矣。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其持志以养气也夫。故曰:『志至焉,气次焉。』」
  
  甘泉子曰:「学莫要於礼矣,学礼则心存,心存则德性有所养。」
  
  况一经以克客气请,闻嘉言以克躁气请。甘泉子曰:「皆己私也。克之莫若中正,中正而后天理存,天理存而己私忘,己私忘而习气远,习气远而不知其变且化矣。」
  
  马应乾问主一。甘泉子曰:「不驰不滞。」曰:「何谓不驰不滞?」曰:「执事敬。执事敬而内外一矣,是故谓之一。」
  
  程镐问:「思虑有时而多少,何也?」甘泉子曰:「曷少曷多?惟心有主焉,则思虑自定矣。」
  
  甘泉子谓门弟子曰:「『意必固我既亡之后,必有事焉。』明道之学至矣。彼佛氏岂不云意必固我之亡,然而不知有事焉,其诸异乎圣人之学与!」
  
  或问博约。甘泉子曰:「其学之一致者与!非既博而后约之也。」未达。曰:「知博而存约。」
  
  卢潮问恶恶太严之疚。甘泉子曰:「是谓作恶,非太公之本体矣。」徐勖曰:「哀矜之何如?」甘泉子曰:「可恶恶之,吾何容心焉!」
  
  谢澧问:「怒易发而难制,何也?」甘泉子曰:「怒不由己生,焉用制?」
  
  葛涧曰:「子之测诚意也,其广矣大矣。大学之旨具在是矣。」甘泉子曰:「心身、家国、天下何莫非意?」
  
  虚实第十凡十八章
  
  门人问:「心有主则虚,与有主则实,何谓也?」甘泉子曰:「由其物欲之不入也,是故谓之虚;由其天理之中存也,是故谓之实;一而已矣。」
  
  葛涧问居敬穷理。甘泉子曰:「敬之!敬之!将与理一矣,夫何二?」
  
  或问:「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甘泉子曰:「天理一而已矣。由之,由此也。知之,知此也。行易而知难,行近而知远。故圣人之於凡民,不能无难易之叹耳。」
  
  曾汝檀问:「『斯须不和不乐,则鄙诈之心入之矣。』然则初学可以主和乐乎?」甘泉子曰:「心有主而后和乐生焉!存之又存,反身而诚,乐莫大焉!」曰:「乐由敬生也乎?」曰:「然。」
  
  曾汝檀问:「近识同体之仁,而犹恐其涉於虚。」甘泉子曰:「知至至之,则所见皆实矣。」
  
  甘泉子曰:「人心广大高明,其即天地之覆载万物乎!体而存之,故能与天地准。」
  
  周衢问:「无事而此心惺惺,何如?」甘泉子曰:「儒曰『惺惺』,禅亦曰『惺惺』。禅之惺惺也虚,儒之惺惺也实。中庸『戒慎所不睹,恐惧所不闻』,知其所所,而圣人之学可几矣。」
  
  周衢问:「体认天理,其与孟子之集义,皆用心於内者与?」甘泉子曰:「理义无内外矣。」未达。曰:「天地万物一体尔,何内外之有?」
  
  门人请学。甘泉子曰:「先於虚己。」「何谓虚?」曰:「以能问於不能,以多问於寡。若无若虚,受善其有穷乎!」请益。曰:「子路之喜,禹之拜,舜之乐取,古之人皆由之矣。」
  
  或问:「学主静坐也,何如?」甘泉子曰:「子谓忠信笃敬,视听言动,非礼之勿,果求之动乎?求之静乎?故孔门无静坐之教。」
  
  杨东熙问致知。甘泉子曰:「知也者,良知也。蔽於气习,故学焉以扩充之。非谓人人自能知,自率意以致之也。彼佛氏之灵照而不能明物察伦,岂亦扩充也乎?」「敢问学以扩充之道。」曰:「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所以知止而知至也。夫然后能履中正而不忒,是之谓圣学。」
  
  杨东熙问:「名利、货色,私欲之大也,必先克去之,何如?」甘泉子曰:「然。然而所谓克者,匪坚制尔也,其惟进天理乎!天理日明而人欲日隐,天理日长而人欲日消,是之谓克。」又问:「己不克,安能见理?」曰:「未体天理,焉知人欲?未能如好好色,焉能如恶恶臭?夫惟仁可以胜不仁,而见大可以忘小。故曰:『好仁者,无以尚之。』否则富贵功名之於欲大矣,孰能小之?」曰:「体天理如之何?」曰:「今夫人之起念於躯壳也,即无往而非私,知物我之同体,则公矣。公也者,其天理乎!」
  
  沉问:「体认、扩充、存养三者有序乎?」甘泉子曰:「孰或先焉?孰或后焉?体认也者,知至至之也,是为存养,其扩充之功尽之矣。」
  
  沉问:「未发之中,圣凡同乎?」甘泉子曰:「曷不同也?时而若无然,时而若有然,其本体之明晦,蔽与不蔽焉耳。察而存之,久将复圣矣,夫奚外假之与?」
  
  袁邮问:「贵贱祸福定於天矣,亦可修而易之乎?」甘泉子曰:「天人一也,自求多福,在我而已矣。惟贤人为能祈天,惟圣人为能立命。」
  
  袁邮问:「穷理尽性至於命,何谓也?」甘泉子曰:「穷也者,极至之名,知至行至。穷其理焉,性尽而命至矣!其古人所谓格物乎!」
  
  甘泉子语袁邮曰:「人能动心而后能存心,能存心而后能养性。故人心恒知,知故警动,德性斯坚定矣。然则动心忍性,其入道之门也与!」
  
  葛涧问:「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其终身之忧,一朝之患之谓乎?」甘泉子曰:「得之矣,体诸身可也。」
  
  精义第十一凡二十章
  
  徐勖问:「精义求诸事矣乎?」甘泉子曰:「其外之也已。『在心为理,处事为义』,精也者,自其本心精之也,精斯神矣。易曰:『精义入神,以致用也』,其合内外之学与!」
  
  蔡琳问:「人与天地不相似,其起於人己之二乎?」甘泉子曰:「物我之初,一而已矣。形骸异而彼此分,彼此分而私意生。子不孝於父,臣不忠於君,至於利害相攻,贼灭无伦,二而已矣。惟夫克己则无我,无我则无物,无物无我则一矣,其惟天地乎!」
  
  葛涧问:「明道释氏一贯两截之说,无乃记者之误与?」甘泉子曰:「然。即释所言已两截矣,何待於用乎!」
  
  或问:「人有恒言曰『务实』,何谓也?」甘泉子曰:「知实然后能务实。夫事亲,仁之实也;从兄,义之实也;良心之真切也。知之真,扩之力,斯曰务实尔矣。而实之未知,而惟曰务实务实,其实匪实。」
  
  陈怀曰:「怀闻之师曰:『周公思兼三王,思道也。道也者,群圣同然之统也,求在我者也。故禹之恶好,汤之执立,文之视望,武之不泄不忘,与周公之思兼,皆心学也。不合者,心未一也,思而得之,则其心一矣。坐以待旦,存存不已也,谓急於行小之言,周公之学矣。』」
  
  门人问:「君子无入而不自得,何谓也?」甘泉子曰:「自得者,得自我也。未知失,焉知得?」
  
  或曰:「喜怒哀乐未发之谓中,戒惧慎独以养之则动矣。安在其未发耶?」陈怀曰:「未发者,天理之本体也。戒惧慎独,於心之动必有事焉者也。」甘泉子曰:「其慎动以养静与!」
  
  陈怀问曰:「张子曰:『合虚与气有性之名,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何谓也?」甘泉子曰:「虚也者,性之本体也。性也者,知觉之本体,生生不已者也。而曰『合』焉,而曰『与』焉。则二物矣。」
  
  陈仁曰:「子夏其知道乎!『敬而无失』,本体立而万物一矣。故『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甘泉子曰:「然,其古之示人以其大者夫!」
  
  江绍问:「克己。」甘泉子曰:「先立我。」未达。曰:「心与万物一,则我立矣,我立斯主而后己私亡。国有王而四海从其令。我立王之谓乎!」
  
  周玮再见,甘泉子曰:「汝归五阅月矣,其功若何?」对曰:「训有之,求道於人伦间而憾於行之未慊。」曰:「充未慊之心,斯可以入道矣。」
  
  周玮曰:「圣人太公与物同体,玮也初学,何敢望与!」甘泉子曰:「是圣人与我同有也,学为圣人,不於此乎学而何学?」
  
  甘泉子曰:「子张问行,夫子语以参前倚衡,知之精而后行之至也。故终身由之而不知道者,病於未见焉耳。」陈怀曰:「何以能由?」曰:「袭取也。见则由仁义行矣。」
  
  陈生问:「纯心何谓也?」甘泉子曰:「其犹夫金之精乎!金之不精,有或杂之,非复金之初矣。今夫金,时时而炼焉,日日而炼焉,久则精金尔矣。又何待於外求?」「敢问乎炼之法?」曰:「敬。」
  
  葛涧问精气神相生。甘泉子曰:「道家炼精以化气也,炼气以化神也,逆之矣。神其主乎!神也者,心志也,志一则动气,气一则动精。」
  
  陈怀问:「心为事累,何如?」甘泉子曰:「心小故也。察见天理则廓然太公,物来顺应,奚其累?」
  
  黄彦?问曰:「遇横逆知忍矣,而意犹不平,何也?」甘泉子曰:「古之人与!无不於性情焉致力,故犯而不校,颜氏子之学也。夫惟物我一,故怨尤不出,横逆之来,其犹触虚舟也与!」
  
  甘泉子曰:「夫射也,其见古之道乎!於於翼翼,终日而不乱,其不二夫心者乎!」
  
  陈怀问:「知行合一并进有异乎?」甘泉子曰:「合一者,圣人也,无所用力者也。学也者,则并进而已矣。」
  
  黄彦?问温故知新。甘泉子曰:「颜子得一善拳拳服膺而勿失,如鸡抱子然,温故也。由是而上达,日日新之谓盛德。」
  
  辨志第十二凡十七章
  
  甘泉子曰:「学莫大於辨志矣。志於道焉,富贵功名皆化而之道,古之人有居之者,周公是也。是故功名也者,非圣人之所弃也;富贵也者,非圣人之所恶也。不志乎道则二者皆私而已尔,又何足以与议?」
  
  葛涧问:「人心道心之危微,何谓也?」甘泉子曰:「危言其大也,语:『危言危行。』人心其欲也,道心其理也。欲日长,故理日微,惟精惟一,所以长天理而消人欲也与!」
  
  符钟虑力行之难。甘泉子曰:「书有之:『王忱不难。』忱,真信也。子以为所信何与?故知之真,行斯至矣。是故知而弗去,真知也夫!」
  
  葛涧问:「淳公以忠信立诚为乾道,敬直义方为坤道,何谓也?」甘泉子曰:「乾知大始,坤作成物。一念之诚,其始物矣乎!敬义夹持,其成物矣乎?乾主德,坤主业,主德者达诸业,主业者入乎德。」
  
  葛涧问:「康节谓:老子得易之体,何如?」甘泉子曰:「否,不然也。老子任气,何易体之有?」
  
  甘泉子语符治曰:「尔其无庸於远鹜也。时读书而调习焉,时临文而调习焉,夫然后内外合一。时於斯,月於斯,日日於斯,习化而成,将百万之众,不足以动之矣。」
  
  二业合一训成,沉珠叹曰:「其意之至,言之切矣乎!其拔世救人之情,其见乎辞矣乎!」甘泉子曰:「噫!吾忧之,吾岂获已乎哉?」
  
  甘泉子曰:「学者之始也,其犹入诸暗室矣乎!少间,斯有见矣,久之久之,斯无所不见矣。故先难而后易。」
  
  葛涧问:「虚无即气,然乎?」甘泉子曰:「人知有形者之为气,而不知无形者亦气也,横渠子独以无形者为气。盖未悉有无虚实之体焉耳。」
  
  甘泉子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健也者,宇宙之气也;宇宙之气,人之气也;是故可以配天,配天也者,不息之谓也。学而若存焉,若亡焉,违天也甚矣!」
  
  葛涧问:「释、老之学,孰近於用与?」甘泉子曰:「二氏均之无用焉尔矣,离事以语心也。圣人之学,心事合一,是故能开物而成务。」
  
  甘泉子曰:「夫心广矣,大矣,古之训皆以明乎此而已矣。明之至,至广、至大,皆谓之尽心。」
  
  或请:「切问近思,何谓也?」甘泉子曰:「夫学,心性焉尔矣。问斯之谓切,思斯之谓近。」
  
  泉翁大全卷之七
  
  节定燕射礼仪
  
  甘泉湛子曰:「射礼废而天下无男子矣。射,男子之所有事也。男子有生而悬桑弧,蓬矢六,以射上下四方,明有事也。故男子生而已志於六合矣,六合内事即性分内事也。射也者,所以射为德也;射为德也者,所以成其贤也。惟我圣祖洪武二十三年,命国子监辟射圃,给诸生弓矢,载在会典。至哉圣祖成贤之心乎!故射礼不讲而天下无成贤矣。燕礼缺,径情而行,天下之射礼坏矣。故燕也者,将以致夫射者也。射也者,所以相射於礼乐,成其德者也。礼乐皆得,谓之成德,成德则贤矣。故燕有迎宾献宾以及众宾,所以致射宾也。燕有迎遵、献遵,所以致射遵也。燕有献士,所以致遵耦也。燕有献酬、交酢,所以合宾主二射之欢也。射也者,离道也,争道也,不合则离,离则争矣,非所以成德而致贤也。是故有燕酬以合其欢,有揖让以致其敬,有乐宾以宣其和,有司正以节其流,有拾取矢以崇其让,有鼓乐以尽其神,有释获以纪其贤,有升饮以明其不则,有彻俎坐燕以弛其张。渐近自然,卒归之中正。宾出不顾矣,主犹拜送以引无穷之敬焉。故始以燕,终以燕,而射行乎其间,夫然后礼乐兼备矣。礼乐兼备,而人虽欲为不贤,不可得矣。虽有庶顽谗说,并生之念油然而兴矣。故燕射其深矣。甘泉子曰:「吾观於仪礼,然后知矍圃之射,扬觯戒勿入者之为伪,非圣人并生之心也。今之行射者,宾主接则曰射,遵至则曰射,无始燕终燕以合之。是武道也,是教争之端也,非所以相射於礼乐而成德也,恶乎贤?
  
    燕射人数。
  
     宾一  遵一   主一  士一
  
     众宾四 三耦六  司射一 司马一
  
     傧者一 释获一  约矢四 乐正一
  
     歌诗六 代宾等执弓矢各一 通赞二
  
     宾遵主引赞各一  司?一 设丰一
  
     设楅二 设中一  洗觯一 张侯一
  
     获者执旌一    司钟一 司鼓一
  
     司磬一 司箫二  司笙二 司琴一
  
     司瑟二 司埙一  紏仪二
  
    射礼器数
  
     弓一十六夬遂如之矢六十四多备以防损坏
  
     布侯一 乏一   旌一  朴一
  
     楅一  鹿中一  丰一  篚二上一下一
  
     觯三  ?二   洗盆一 卓一
  
     筹八十 斯禁一  钟一  鼓一
  
     磬一  琴一   瑟一  箫二
  
     笙二  埙一
  
  燕射诸器图
  
  侯   「图」 侯北面西方谓之左,下网上广一幅长二丈,下广一幅长一丈,八尺上下;次幅各广一幅长一丈四尺,中方一丈鹄,四角画彩云。
  
  侯架  「图」 用木竖两柱,高三丈许。制按布侯式俱髹红。
  
  乏   「图」 容谓之乏,所以为获者御也。其高广随宜。
  
  旌   「图」 旌获者,所执以唱获者也。长六尺,以杂帛为之,中锋,缘边以白。
  
  楅   「图」 楅所以承矢。上端龙首,下端蛇形,交其中。韦当以承矢,高二尺,广三尺,一十六孔,孔容矢四矢,饰以采色。计六十四矢
  
  弓   「图」
  
  矢   「图」 矢以竹为乾,以象骨及木若铁为簇,末有三棱羽之形。
  
  决   「图」 决以象骨为之,著於右手大指,所以钩弦开体。
  
  拾   「图」 拾以皮为之,著於左臂,以遂弦。
  
  鹿中  「图」 记曰:「士鹿中。」士,主人也。取其中俟释筭之义也。高一尺五寸,饰以采色,背上设圆孔,以纳筹。
  
  筹   「图」 筹长一尺四寸,所以为中者。计数八十枝者,十耦之筭也。
  
  丰   「图」 丰似豆而卑,所以承觯。设丰将以饮不胜者也。高一尺,作人形饰,以采色。
  
  觯   「图」 觯容三升,口径五寸,中深四寸,强底二寸。
  
  篚   「图」 篚竹器而方,所以载觯之器。
  
  洗盆  「图」 洗盆所以注水,洗者用之以洗觯。
  
  水罍  「图」 水罍竹器,所以贮洗水者也。
  
  琴   「图」 琴八音中属丝。七弦,舜时则五弦,乃宫商角征羽五音,文、武增二弦,名少宫少商,故七弦也。徽十有三,斯乐则用第七徽。其第一弦黄钟律,合字应之,左手中指按,右手中指勾。第二弦太族律,四字应之,左手食指按,右手中指勾。第三弦林钟律,尺字应之,左手大指按,右手食指剔。第四弦七徽半仲律,上字应之,左手无名指按,右手中指勾。第五弦南吕律,工字应之,左手大指按,右手食指剔。第六弦黄钟清律,六字应之,左手大指按,右手食指剔。其制刘桐为面。梓为底,冰弦木轸金徽,长三尺九寸,首阔五寸二分,通足中高二寸七分,旁各高一寸,尾阔四寸一分,通足中高二寸,旁高一寸五分,俱以青布囊贮之,琴卓一张,髹以黑。
  
  瑟   「图」 瑟八音中属丝。古瑟五十弦,黄帝命素女鼓之,其音哀怨,故破其二十五弦。其,制面底皆用梓木,面施五彩云,两端绘锦。长七尺,首阔一尺一寸九分,通足中高四寸,旁各高三寸;尾阔尺有一寸七分,通足高五寸,旁各高三寸五分。底首对山岳有一窍,径三寸横四寸。尾底后一窍,径四寸,长五寸。面两头各有小孔,疏通以系弦,长一丈内外各十二,以朱中一弦,名君,弦以黄总二十五弦,各设一柱,游移前后,以和其音。外十二弦用右手食指鼓,内十二弦用左手食指鼓。外第一弦黄钟律,以合字应之,用右手食指顺勾,凡鼓此字必与内第一弦六字并鼓,取清浊相应。二三弦大簇律以四字应,用右手食指连勾。六弦仲吕律,以上字应,右手食指顺勾。七八弦林钟律,以尺字字应,用右手食指连勾。九十弦南吕律,以工字应,用右手食指连勾。内一弦黄钟清律,以六字应,用左手食指顺勾。於十一弦与外弦音律指法相同。凡鼓四上尺工字,内外弦亦并鼓,皆取清浊相应。以青布囊贮之,瑟架二髹以黑。
  
  笙   「图」 笙八音中属匏。截紫竹为之,十有七管,长短排如鸟翼,插於匏中,管里各制以簧,簧以响铜为之。里外,各有小孔。管口用竹笺作箍箍之,令管不散。匏用黑漆,以木为项,势如壸嘴亦以黑漆。匏端边有短嘴,以项插其中,但呼吸则簧动而声发。第一管、第三管、第七管、第十一管皆南吕律,以工字应。凡吹工字,以此四管用左右手大指及食指按其孔,余孔皆开。第十二管、第十五管林钟律,以尺字应。凡吹尺字,以左手食指及中指按其孔,余孔皆开。第二管、第十管仲吕律,以上字应。凡吹上字,以左右手大指按其孔,余孔皆开。第四管、第八管、第十一管太簇律,以四字应。凡吹四字,以右手食指及左手大食指按其孔,余孔皆开。第十二管、第十四管黄钟清律,以合六二字应。凡吹合字必吹六字,吹六字必吹合字,亦取清浊相间,左手食指及中指按其孔,余孔皆开。以青衣囊囊之。不可令灰虫入其管,恐闭塞其簧,吹之则不应音也。
  
  箫   「图」 箫八音属竹。截紫竹为之,长一尺九寸五分,前五孔,后一孔,通六孔各径二分,口开半窍,各山口直吹之,后一孔黄钟清律,以六字应之。凡吹六字止开此孔,前五孔皆闭。其第二孔南吕律,以工字应,凡吹工字,此孔与下四孔皆开,余孔皆闭。第三孔林钟律,以尺字应。凡吹尺字,此孔与下三孔皆开,余皆闭。第四仲吕律,以上字应。凡吹上字,此孔与下二孔皆开,余皆闭。第六孔太簇律,以四字应。凡吹四字,止开此孔,余皆闭。惟黄钟律六孔皆闭,以合字应之。下有一孔相通,以红绒系之,吹者宜缓取其音,斯悠扬不迫。
  
  鼓   「图」 鼓八音中属革。高三尺五寸,面阔二尺二寸,有木架一,每奏乐一句以槌击者三,但节奏从容为佳。
  
  埙   「图」 埙八音中属土。以土为之,大如鹅子锐,上平底似称锤,六孔。其窍尽合则为黄钟,其窍尽开,则为钟盖相应和也。
  
  钟   「图」 钟八音中属金。以銅為之,栒?皆髹以朱。悬以钩。木为槌,竹柄。按雅乐,钟有十六击之者,有六律、六吕以应十二月之候,又有四声清以配之。今乡射惟用其一,以起众音,凡歌与丝竹之声,字字皆随之,所谓金声也者,始条理是也。
  
  磬   「图」 磬八音中属石。靈璧石,為栒?皆髹以朱。悬以红绒?穿之。以坚木为槌,竹为柄。架一。按雅乐,磬亦有十六,其音律与钟同。今乡射亦惟用其一,以众音。凡击则先击钟,以宣字之音,既阕则击特磬以收之,所「谓王振之也者,终条理」是也。
  
  琴卓  「图」 木为之,高三,尺阔一尺,长如琴。
  
  瑟架  「图」 凡瑟用两架,以木为之,两柱顶用云头,高连云三寸,横梁低云头三寸,阔如瑟,宽一寸许,瑟首尾阁於二架上。
  
  ?  「图」 ?所以贮酒,以燕酬及饮不胜者也。
  
  篚罍案 「图」 木为之,空其中,以坐罍,置篚於右。
  
  斯禁  「图」 斯禁量?腹大小。以木为之,高五寸,空其中,坐?於上。
  
  朴   「图」 司射所县,射者有过则挞之。
  
  勺   「图」 勺所以酌酒,或以海螺壳为之。柄用牛骨,长二尺,或以锡为之。
  
  壸   「图」 礼云:「两壸」。一酒,一玄酒也。
  
  射礼全图
  
  「图」
  
  燕礼诸图
  
  主人迎宾图 「图」
  
  主人献宾图 「图」
  
  宾酢主人图 「图」
  
  主人酬宾图 「图」
  
  主献众宾图 「图」
  
  一人举觯图 「图」
  
  宾主迎遵图 「图」
  
  主人献遵图 「图」
  
  遵酢主人图 「图」
  
  主人献士图 「图」
  
  乐宾献工图 「图」
  
  主立司正图 「图」
  
  射礼诸图
  
  司射诱射图 「图」
  
  上耦升司马命去侯司射戒射图 「图」
  
  上耦次耦升降相左图 「图」
  
  三耦拾取矢进退相左图 「图」
  
  三耦再射释获图 「图」
  
  宾主升射图 「图」
  
  遵士升射图 「图」
  
  再射取矢视筭图 「图」
  
  宾主取矢图 「图」
  
  遵士取矢图 「图」
  
  饮不胜者图 「图」
  
  献获者及释获者图 「图」
  
  二人举觯图 「图」
  
  彻俎坐燕图 「图」
  
  送宾图 「图」
  
  节定燕射礼仪
  
    戒宾
  
  前期一日,主人戒宾,宾出迎主人,各再拜。乃请曰将举燕射之礼,请子为宾宾礼辞曰某不足以成礼,主人再请曰愿吾子终许宾许曰吾子有再命敢不从,主人拜许拜兴宾荅拜兴拜兴。
  
    设席陈器具馔
  
  乃设宾席。在堂中稍西南向众宾席。继正宾而西设主席。在阼阶上西面设遵席。在宾席东之东设士席在宾席西众宾席东设两壸酒右玄酒左设洗及水在庭之东南有篚盛爵觯有二一两壸南一在水西设县谓钟磬也在洗东北面面 具馔
  
    张侯
  
  乃张侯侯之左下纲不系中掩束之临射乃系。设乏侯之西稍北
  
    迎宾
  
  羔熟通唱主人速宾主人至宾家宾出迎引唱各再拜主人退宾送出各拜兴拜兴宾与众宾及门傧去报云宾至傧者退立东阶下西面主人以傧者出迎宾主至门外引唱拜兴拜兴宾赞唱拜兴拜兴主人揖宾与众宾稍先入宾众皆 入门西东面主人与宾三揖主宾 以手相如是者三偕行及阶三让主曰请宾曰不敢如是者三主人升一等宾升主赞唱拜兴拜兴在檐前比面宾赞唱宾答拜兴拜兴亦檐前北面在主之左
  
    主人献宾
  
  通赞唱主人献宾主遂取爵於上篚降洗。宾从降。主人奠爵於地辞曰兑降宾对曰不敢不降主人取爵适洗盥洗。宾辞曰兑洗主人奠爵地对曰不敢不洗宾退 主人卒洗遂盥揖稍让以宾升。宾赞唱宾拜洗主赞唱主人答拜实爵献宾主实爵诸宾席前立。宾赞唱宾拜受爵先在西阶上遂进受爵於席前宾复位复拜位也主赞唱主人 拜送爵在阼阶七。通赞唱蔫脯醢宾赞唱宾升席从西升通赞唱设折俎设毕。宾赞唱宾祭脯醢左执爵以右手祭之。祭肺宾奠爵荐东而兴取肺蔫东而绝祭哜肺哜毕遂兴加肺於俎悦手执爵祭酒遂跪祭兴啐酒於席未以口至酒曰啐奠爵遂降席奠爵於拜位拜主赞唱主人答拜宾遂曰旨酒主复曰愧不嘉宾赞唱宾卒爵遂西阶上饮爵尽与奠爵拜遂执爵兴。主赞唱主答拜在阼阶上拜
  
    宾酢主人
  
  通唱宾酢主人宾以爵降。主人从降。宾西阶前奠爵辞云兑降主人对曰不敢不降宾取爵适洗北面洗盥主人阼阶之东南面辞云兑洗宾奠爵起对曰不敢不洗主人反位宾卒洗遂揖让以升。主赞唱主人拜洗宾赞唱宾答拜兴○宾实爵酢主人亦就主人之席前东南向主人拜进受爵遂复位宾拜送爵在西阶上荐脯醢主人升席。通唱设折俎主赞唱祭脯醢左执爵以右手祭之祭肺主奠爵荐东取肺跪祭之哜肺哜毕遂兴加於俎帨手执爵祭酒遂跪祭兴啐酒於席未啐酒奠爵拜宾赞唱宾答拜通唱主人崇酒奠爵於序端
  
    主人酬宾
  
  通唱主人酬宾主人取觯以降。宾从降,主人奠爵辞云免降宾对一不敢不降主人求觯洗揖让以升。主赞唱主人实觯酬宾○主人拜在阼阶奠觯拜执觯兴。宾赞唱宾答拜主人降洗觯。宾从降。主人奠觯辞云免降宾答云不敢不降主人洗升主赞唱主人实觯酬宾实觯在宾席前立。宾适四阶上。宾赞唱宾拜受主人奠觯於荐西。宾辞取觯以兴反西阶位。主赞唱主人拜送觯在阼阶上拜宾坐奠於荐东反西阶位。主人揖降宾从降立於西阶西
  
    主人献众宾
  
  通唱主人献众宾拜兴拜兴众宾皆答一拜主人揖升堂取爵降洗。引赞唱主人实爵献众宾众宾之长升拜受者三人末宾不拜但受爵主人拜送爵众宾坐祭立饮不拜既主人爵降复位众宾皆不拜受爵坐祭立饮每人荐於席主人以虚爵降
  
    二人举觯
  
  通唱一人举觯○揖让升宾○宾与众宾升就席○一人洗举觯於宾○升实觯一人既实觯往西阶土奠觯拜兴宾赞唱宾答拜在席未拜举觯者祭酒。饮酒。拜遂坐奠觯拜执觯兴宾答拜主人降洗升宾往西阶上北面。赞者唱之宾拜受觯举觯者进。赞者唱处奠觯乾荐西宾辞云免奠一人云不敢不奠遂坐取以兴。引赞唱举觯者拜送觯乃西阶拜兴宾反奠於其斩举觯者降
  
   主人献遵
  
  傧者报云遵至傧退立阼阶下西面。通唱迎遵遵入门左主人降宾及众宾皆降复门内之位主人遵揖让以升。引赞唱拜至阼阶上遂拜。遵赞唱大夫答拜西阶上。通唱主人献遵主人降。遵降。主人辞云免降遵对曰不敢不降遵辞云免洗主对云不敢不洗主升遵不拜洗。引赞唱主人实爵献於遵在席前献遵乃退西阶上立。遵引赞唱拜受爵拜毕。赞云反位主引赞唱主人拜送爵遂在遵右拜。通赞唱加席遵辞云去加席主人对云不敢去加席通唱荐脯醢遵乃升席设折俎○祭肺祭酒卒爵阶上。宾赞唱拜既爵主引赞云主人答拜
  
    遵酢主人
  
  通赞唱云遵酢主人遵降洗主人复阼阶降辞云免洗遵对云不敢不洗主人盥遵授主人爵於两楹门复位。主引赞唱云主人实爵以酢於西阶上拜主人遂坐奠爵拜。遵引赞唱云遵答拜主引赞云主人坐祭卒爵拜遵引赞云大夫答拜通赞唱云主人崇酒既崇酒遂奠爵於西楹南。主引赞唱云拜兴拜兴遵引赞唱云答拜主人复阶揖降遵降立於宾南
  
    主人献士
  
  通唱主人献士主降阶下通唱主人拜兴士答拜兴主人往西序端下取觯升实觯揖上升。通唱拜受上受。爵通唱拜送○荐脯醢士卒爵降两阶立遵下主人揖让以宾升遵及众宾皆升就席
  
    乐宾
  
  通唱乐宾遂席工於西阶上少东。通唱合乐乃歌周南诗之关睢葛覃卷耳召南诗之鹊巢采莼采苹。工告曰正歌备○主人献工遂实爵偏拜献乐工坐祭立饮荐脯醢
  
    立司正
  
  通唱立司正主人降立司正司正中庭礼辞云不敢当主人再请许诺。主赞者唱之主人拜兴拜兴通唱司正答拜兴拜兴主人升就席司正举觯司正遂升自西阶由楹内适阼阶上北面受命於主人主人曰请安宾司正遂往西阶上北面告宾曰主人请安於宾宾礼辞许司正告於主人曰请安於宾宾许主引唱主人拜遂在西阶上拜兴拜兴宾引唱宾答拜兴拜兴在西阶上答拜皆楫就席。通唱司正实觯遂实觯降自西阶中庭北面。通唱奠觯遂坐奠兴○卒觯遂坐取觯卒饮拜兴遂洗北面奠於其所兴少选立於觯南
  
    请射
  
  通唱行初射礼○司正为司马○司马以下各就位三耦俟於堂西南面以东为上司射君适堂西祖决遂取弓於阶西兼挟束矢升自西阶上北面告於宾曰弓矢既具有司请射宾对曰某不能为二三子许诺司射适阼阶上东北面告於主人曰请射於宾宾许通唱司射纳射器司射乃降自西阶前西面命曰弟子纳射器乃纳射器皆在堂西宾与大夫之弓倚於西序矢在弓下北括众弓倚於堂西矢在其上主人之弓在东序东。通唱比三耦司射不释弓矢遂以比三耦於三耦之南北而命上射曰某御於子又命下射曰子与某子射通唱司马命张侯司马命云张侯弟子脱束遂系左下纲。司马又命云获者倚旌於侯获者由西方坐取旌倚於侯巾乃退。乐正适西方命云弟子赞工迁乐於下遂降自西阶往阼阶下之东堂前□矢西南北上乐正北面立於其南
  
    司射诱射
  
  通唱司射诱射司射犹挟弓以命云三耦各与其耦让取弓矢拾祖决遂三耦皆袒决遂有司左执弣右执弦而授弓遂授矢三耦皆执弓搢三矢而挟一矢司射先立於所设中之西南东面三耦皆进由司射之西立於其西南东面而俟司射乃诱射司射东面立於三耦之北搢二而挟一个揖进当阶北面揖及阶揖升堂揖当左物北面揖及物揖左足复物而还视侯中俯王是遂发乘矢不去旌而射乃左执弓右执弦南面揖降出於其位南适堂西改取一个挟之遂适阶西取朴搢之以反位
  
    三耦初射
  
  通唱行初射礼司马命曰获者执旌以负侯获者适侯执旌负侯而俟。司射还当上耦西面云上耦射司射反位。上耦揖进上耦在左并行当阶北面揖及阶揖。上射元升三等下射从之中等上射升堂少左下射升上射揖并行皆当其物北面揖及物揖皆左足履物司马适堂西不决遂祖执弓出於司射之南升自西阶钓楹由上射之后西南面立於物间执弓稍南扬弓命曰去侯获者执旌许诺声不绝以至於乏坐东面偃旌兴而俟。司马出於下射之南还其后降自西阶反由西射之南适堂西释弓袭祖反位立於司射之南。司射进於司马交於阶前相左由堂下西阶之东北西视上射命曰无射获无猎获上射揖司射退反位。通唱发矢上射既发一矢挟弓矢而后下射发一矢以至尽四矢而止。获者坐而举旌曰获以宫声至偃旌时变为商声此锥获而未释获也二人皆执弓南揖降如升仪与升射者相左交於阶前相揖。上射由司马之南适堂西释弓脱决拾袭所柦俟於堂西南百面二耦三耦升降射亦如之司射去朴倚於西阶之西升堂告於宾曰耦卒射宾揖司射降搢朴反位
  
    □□□□
  
  □□□□射礼司马适主西祖执弓由其位南进与司交於阶□相揖升自西阶钩楹自右物□物□□□□弓□□取矢○获者执旌以负侯获者许诺声以旌负侯而□□马出於左物之南还其后降自西阶□适堂前北面立於所设楅之南命曰弟子设楅乃□楅□□□庭。司马由司射之南退释弓於堂西袭袂反位□□子取矢北面委於楅括乃退。司马袭袂进当□□北面乘之。□马又袒执弓命曰取矢不索弟子应曰诺乃复求矢加□楅。司射升□□告□宾曰弓矢既具有司请再射宾许曰诺司射遂告於主人云请□□於宾宾许复揖宾曰主人与宾为耦大夫虽众皆与□为耦告於遵曰□□於遵遂告士曰子与遵为耦司射搢朴由司马之南适堂西立。通唱比众耦□宾与将射者皆降由司马之南适堂西□三耦而立以东为上大夫之耦为上某子与某子□耦司射乃北众耦大人主人皆未降。司射遂命曰三耦拾取矢司射反□三耦各□□耦皆皆袒决遂执弓进立□司马之南。司射作云上耦取矢司射反位。上耦揖进当楅北面揖□楅揖上射东面下射西面上射揖进坐横弓仰乎自弓下取一个兼诸弣顺羽且兴执弦而左旋退反位东□揖下射进坐横弓覆手自弓上取一个兴其它如上□□既拾取乘矢揖皆左旋南面揖皆少进当福南皆□□北面搢三挟一个揖皆左旋上射於右与进者相□□揖反位。三耦拾取矢亦如如之后一人取诱射之矢□末矢而进之以授有司於西方而后反位。众宾□□取矢□袒决遂执弓搢三挟一个由堂西进继三耦□□而立东面北上大□□上。司射作曰请射一耦揖升当阶北面揖及阶揖皆当其物北面揖□□□皆左足履物旋视侯中而俟。司马由西阶□□钩楹由上射之后西南面立於物间命曰去□□□执旌许诺声不绝以至於乏。司马降释□□位。司射执弓挟一矢去朴什请乾宾曰请释□□□胜负宾答曰别贤否以明赏罚许司射降搢朴□□立於所设中□□□□□不设□□□获。释获者执鹿中。一人□□□□从之释获者坐设中南当楅西南□□东面兴受筭坐实八筭於中横委其余乾中□□不兴拱而俟。司射遂进由堂下北面命曰不贯□释上射揖司射退反位。释获者坐取中八筭改实八筭於中兴执筭而俟。通赞唱发矢若中□释获者坐而释获每一矢释一筭上射於右下射於□若有余筭则反委之取中之八筭改实八筭於中兴□筭□俟三耦卒射如上射之仪以上三耦再射释获宾主人大夫射○宾主人射宾主人大夫揖皆由其阶降揖主人堂东袒决遂执弓搢三矢挟一矢宾於堂西亦如之皆由□阶主人为下射阶下揖升堂揖皆当其物北面揖及物揖皆左足履物旋视侯中合足而俟宾先发主后发□次而尽各揖及阶揖降阶揖宾序西主人序东□释弓脱决拾袂反位升及阶揖升堂揖皆就席大夫士射大夫袒决遂执弓搢三挟一矢由堂西出於司射之两。就其耦。大夫为下射。揖进耦少退揖以阶揖升堂揖。耦先升阶当其物揖及物揖乃射如前。揖降。耦先降降阶耦少退皆释弓於堂西袭□耦遂止於堂西大夫升就位众宾射升射及降阶如上。司射□进上耦。射毕释获者遂以□执余筭升自西阶尽阶不升堂告於宾曰左右卒射释获者降反位坐委余筭於中西兴拱而俟。司马袒决执弓升命曰取矢弟子应曰诺。司马又命曰获者以旌负侯司马降释弓反位弟子委矢乃取矢委於楅大夫矢则兼东之以茅司马乘矢司马遂以四数之司射视筭司射适西阶释弓去朴袭袒衣立於中南视筭释获者释获释获者东面於中西坐先数右获二筭为纯一纯以取实於左手十纯则缩而委之每委异之有余纯则横於下一筭为□奇则又缩诸纯下兴自前适左东面坐兼敛实於□□一纯以委十则异之其余如右获。司射复位。释获者遂进取贤获执以升自西阶尽阶不升堂告於宾若有胜则曰右贤於左若左胜则曰左贤於右以纯数告若有奇者亦曰奇若左右钧则左右皆执一筭以告曰左右钧降□位□兼敛筭实八筭於中委其余於中西与拱而俟。司射适○四命曰弟○设丰弟子□□升设於□楹之西乃降。司射又云弟子洗觯升酌奠於丰上胜者之弟子洗觯升酌南面坐立奠丰上降执弓反位袒执弓挟一矢。司射袒执弓挟一矢北面於三耦之南命曰三耦及众宾降执弓。胜者执张弓皆袒决遂。不胜者执弛弓不胜者乃皆仰左手右手加弛弓於其左手右手遂执弣。司射先反位。通唱三耦及众射皆与其耦进立於射位立以北为上。司射作升饮唱云升饮者升饮一耦并进及阶揖升堂揖胜者先升堂少右。通赞唱不胜者进北面坐取丰上之觯取讫乃兴少退立卒觯通唱奠觯於丰下揖不胜者先降与升饮者相左交於阶前相揖出於司马之南遂堂释弓袭所袒袂而俟执爵者取觯实之反奠於丰上二耦三耦以次揖升饮如前宾主人大夫不胜不执弓执爵者取觯降洗升实之以授於席前宾不胜者授觯以适西阶上北面立饮卒觯授□者反就席。大夫耦不升若不胜主人大夫则亦执弛弓特升饮众宾继饮众宾不胜者揖升饮如前偏彻丰○彻觯通赞唱云司马献获者司马乃洗爵升实之以降献获者於侯。通唱荐脯醢○设折俎○三祭○获者拜受爵获者负侯北面拜司马拜送爵司马西面拜。获者执爵。使人执其荐与俎从之适侯右个设荐获者南面坐右执爵祭脯醢执□取肺坐祭遂祭酒兴左个及中皆如之。左个之西出三步东面设席俎。获者东面立饮不拜既爵。司马受爵奠於篚复位。获者执其荐使人执俎从之设於乏南获者负侯而俟司射献释获者司射适阶西释弓矢去朴脱决拾袭所袒袂适洗洗爵升堂实之以降献释者乾其位少南荐脯醢□俎有蔡释获者拜受爵东面而拜司射拜送爵北面而拜释获者祭脯醢○祭肺○祭酒○饮酒乃兴乾司射之西北面立饮不拜。司射受爵奠於篚反位。释获者反位
  
    三射
  
  通唱行三射礼司射适堂西袒决遂取弓於阶西挟一矢搢朴以反位另去朴倚乾阶西升请於宾曰请三射宾答曰诺司射遂以宾许□□言告於主人曰请终射於宾宾许主人曰诺司射降搢朴由司马之南适堂西命曰三耦及众宾皆袒决遂执弓就位司射先反位。三耦及众宾皆袒决遂执弓各以其耦进反於射位司射作曰三耦拾取矢三耦皆进阶前揖及楅一每人取一矢如前仪各至四矢而反位。司射唱曰宾主人大夫降执弓各皆降。司射又作云宾主人拾取矢主人堂东宾堂西皆袒决遂执弓皆进阶前揖及楅挕宾於西主人於东每人迭取一矢以至於四矢止乃皆北面搢三矢挟一矢不揖退宾往堂西主往堂东皆释弓矢袭所袒决及阶揖升堂揖就席。司射唱云大夫士拾取矢大夫乃袒决遂执弓就其耦揖皆进阶下揖及楅揖耦东面大夫西面大夫进坐脱矢东兴反位。耦揖进坐兼取四矢兴及位揖大夫进坐亦兼取四矢皆顺羽而兴反位皆北面搢三矢挟一矢揖退反位大夫遂适序西释弓矢袭所袒决升即席众宾拾取矢众宾皆如前仪以次反位。司射犹挟一矢以进视上射作曰请射一耦升揖及阶揖升堂揖当物揖及物揖左足履物还视侯正立而俟。司马升如前仪命曰去侯获者曰诺司马降释弓反位。司射升与司马交於阶前去朴袭所袒决升视宾曰请以乐乐於宾宾合曰礼乐不可斯须去射许司射告本主人曰请以乐乐於宾许司射降搢朴东命乐正曰请以乐乐於宾宾许司射遂适间堂下北面命曰不鼓不释上射揖司射退反位。乐王东面命大师曰奏驺虞间若一大师许曰诰乐土退反位乃奏驺虞以射。三耦射毕。有应声而中者则鼓之获者特旌曰获卒射降。通唱释获释获者执余获升告曰左右卒射司马升命曰取矢获者执旌以负侯获者曰诺司马降释弓反位。弟子委矢。司马乘之。司马释弓视筭。释获者升左胜则曰左贤於右右胜则曰右贤於左若钧则曰左右钧降复位。司射命曰设丰又命曰实觯置於丰遂命曰胜者执张弓不胜者执弛弓又命曰升饮者升饮一耦至三耦升饮如前。司射犹袒决遂左执弓右执一矢兼诸弣面镞适堂西以命曰拾取矢如初司射反位。三耦及宾主人大夫皆袒决遂升阶下揖当楅揖各取一矢以至四矢而矢不挟兼诸弦以退不反位遂授有司乾堂西阶偏揖皆升就席司射乃适堂西释弓去朴脱决拾袭所袒决。司马进中庭命曰弟子释侯弟子脱侯之左下纲而释之。司马又命曰获者以旌退入命曰弟子退楅司射进至中前西北面命曰释获者退中与筭
  
    旅酬
  
  通唱司马反为司正司马退复觯南而立。乐正命曰歌工即位通唱行旅酬礼○宾酬主人宾北向坐取俎西之觯兴阼阶上北面向主人主人降席立於宾东。宾引唱宾奠觯拜宾拜。乃执觯兴主引唱主人答拜宾赞唱宾卒觯不拜不洗实觯既实觯进东南面。主赞唱主人北面拜在阼阶上主人进受宾赞唱宾北面拜送在主人之西。主赞唱主人以觯适西阶上酬大夫○主人奠觯拜主既拜乃执觯兴○大夫答拜○主人卒觯不拜不洗实觯既实向大夫。遵赞唱大夫拜○进受觯主赞唱主人拜送主人乃揖就席。通唱司正升相旅自西阶升作受酬相者曰某酬某子受酬降席。司正退立於西序端东州面众宾酬者拜兴饮皆如前礼酬在下者在下者皆□受酬於西阶上卒受者以觯降奠乾篚司□降复位
  
    二人举觯
  
  通唱二人举觯於宾与大夫举觯者二人恉洗觯实之西阶上北面皆奠觯拜拜讫执觯兴宾大夫赞皆唱云宾与大夫皆席末答拜通唱祭酒○饮卒觯○奠觯拜○兴执觯而兴。宾大夫引赞各唱宾与大夫皆答拜○实觯举觯者逆降洗升实觯皆立於西阶上北面。宾大夫赞皆唱宾与大夫拜通唱举觯者皆进奠於荐右○举觯者反位皆拜送乃降宾与大夫坐反奠於其所兴。若无大夫则唯宾
  
    彻俎坐燕
  
  通唱请彻俎行坐燕礼司正自西阶下往阼阶上受命乾主人。主人命曰请坐宾司正乃适西阶上北面告宾曰请坐宾辞曰免俎司正反命乾主人主人曰请彻俎宾应曰诺司正降自西阶阶前命曰弟子侯彻俎司正升立乾序端。通唱宾降席北面○主人降席自南方而降阼阶上北面大夫席席东南面○宾取俎还授司正司正以降自西阶宾从之降遂立於阶西东南面。司正以俎出授从者。主引赞唱主人取俎还授弟子弟子授俎降自西阶以东主人降自阼阶西面立。通唱众宾皆降立於大夫之南主人以宾揖让脱屦○大夫及众宾皆脱屦升坐○进羞○无筭爵○二人举觯○宾与大夫取奠觯饮卒觯不拜执觯者受觯实之宾以之主人。大夫之觯长受而错宾之长以次而交错皆不拜既偏卒受者以旅在下者於西阶上宾长受酹者不拜乃饮卒觯以实之受酬者不拜执觯者皆受旅饮。一人以虚觯降奠於篚执觯者升实觯奠於宾与大夫○无筭乐又作乐宾兴乐正命曰奏湛露古礼宾降及阶陔作今以湛露诗代之取不醉无归也宾出主人送於门外主引赞唱拜兴拜兴傧者报云宾不顾矣主人反位。通赞唱云礼毕
  
  泉翁大全跋燕射礼仪
  
  节定燕射礼仪,大司成甘泉湛公以贞教大学者也。古者射以节燕,燕以终射,观行苇之诗,肆筵授几而继以敦弓既坚,序宾不侮而继以酒醴维醹,此其尤章明者也。古人之燕非为酒食也,其射非为争也,所以昭德意,示周行,消其鄙诈易慢,而相习於礼乐也。故燕飨之节,尽用之则为射礼,取半以下则为授壸礼,初非希阔而难行也。予至广德之明年,作复初书院以居诸生,率之以冠祭之礼,士知向方矣。复请於督学光山卢公,遣冠者四人,童子二人,以习射於桥门。既归,巿诸器物而肄之,肃肃乎其敬也,雍雍乎其和也。因作而叹曰:「先王之遗典,其可不与天下公之。」遂梓以广其传,而谂诸同志曰:吾观於燕射之礼,而知古人之善学也。自宾主、遵士、众宾三耦以至百执事,无一人而非学也。自揖让升降,献酢旅酬,执弓取矢,执旌释获,升歌举觯,无一事而非学也。其居处也恭,其执事也敬,其与人也忠。察此之谓智,体此之谓仁,疆此之谓勇,故曰可以观德,其弗信已乎?彼弃礼而不由者,谓之荒;由之而不著者,谓之昧;饰之而无实者,谓之虚;习之而罔终者,谓之息。差等不同,其离道而违德钧也。张子曰:「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无一物而非仁也。」程子曰:「洒扫应对,便可到圣人事。」学者合而思之,则礼乐之道,不可斯须去身者,可以深造而自得之矣。
  
  嘉靖丙戌冬十一月长至,安成邹守益书
  
  泉翁大全卷之八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书
  
  上白沙先生启略[拾遗]
  
  门生湛雨顿首百拜尊师白沙老先生函丈执事。自初拜门下,亲领尊训至言,勿忘勿助之旨,而发之以无在无不在之要,归而求之,以是持循,久未有著落处。一旦忽然若有开悟,感程子之言:「吾学虽有所受,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认出来。」李延平云:「默坐澄心,体认天理。」愚谓「天理」二字,千圣千贤大头脑处。尧、舜以来,至於孔、孟,说中,说极,说仁、义、礼、智,千言万语都已该括在内。若能随处体认真见得,则日用间参前倚衡,无非此体,在人涵养以有之於己耳云云。丁巳冬十月一日,门生湛雨百拜顿首顿首谨启。[雨乃先生避祖讳旧权改名。]
  
  先次与阳明鸿胪
  
  不肖孤稽颡,别来无任哀恋,昨承面谕大学格物之义,以物为心意之所著,荷教多矣。但不肖平日所以受益於兄者,尚多不在此也。兄意只恐人舍心求之於外,故有是说。不肖则以为人心与天地万物为体,心体物而不遗,认得心体广大,则物不能外矣。故格物非在外也,格之致之之心又非在外也,於物若以为心意之著见,恐不免有外物之病,幸更思之。老兄仁者之心,欲立人达人甚切,故不免急迫,以召疑议。在易之咸,以无心感物,物之感也深。九四贞吉悔亡,憧憧往来,朋从尔思。其上六,咸其辅颊舌,腾口说也。感人以心且不可,况以颊舌乎?此不肖与老兄当共戒之。
  
  寄王纯甫验封
  
  学无难易,要在察见天理,知天之所为如是,涵养变化气质,以至光大尔。昔者辛壬之岁在都下,所与贤契语,并殊非悬空杜撰,以相罔也。若於夫子「川上」之叹,子思「鸢鱼」之说;及易「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等处见之。若非一理同体,何以云然?故见此者谓之见易,知此者谓之知道,是皆发见於日用事物之间,流行不息,百姓日用不知,要在学者察识之耳。此吾所谓察见天理之说也。涵养此知识,要在主敬无间动静也。贤契用功如是不息,他日当知吾言之不诬也。忧患中猛省四十九年之非,真可痛怜,几虚过此生。缘向前心有所偏,未尝下十分工夫,不能扩充其所志,故有倒行逆施处,为人媒_。兹已内讼,峻洁自持,毙而后已。若天假之年,其肯虚度,自令汨没,徒负师友耶?哀中不欲多言,念生死未计,相见未涯,故勉为同志者道之耳。过南都,阳明亦有论说。形而上下之说,信有近似者,但为传者又别告。自今且取其疑者致思,取其同者自辅,方是虚己求益。毋徒纷纷异同之辩,恐於道无益而反有害也。陈天佑稽勋同志者,闲中当常相聚讲习,并以愚说质之,时致规言不次。杨实夫、姚惟肖二文选,幸致意。
  
  复方西樵
  
  昨得来教,哀痛中亦暂解忧。但其中犹有未深领者,几欲奉书请教,将作复止,然终不能已也。承示观书册而得心病,别求安乐法,以了此心。见近来觉悟。然窃闻陶渊明好读书不求甚解,孔明读书不求记。盖古之知道者如是。而明道读书不蹉过一字,作字时甚敬,即此是学,是即孔子所谓执事敬也。至於酬应事物,游翫山水皆然,岂特读书然哉?盖读书有涵泳持养之功,有穷格发明之益,於此有得,必有不知其手舞足蹈之乐,心广体胖之验,而吾弟以为心病者何耶?圣贤之书,将以养心,非以病心也。无乃求之太深,索之太苦,而所谓执事敬者,犹有未得其要乎?且其语意间似有内非外,判心 迹而两之之病,吾弟初不自觉。又云:「别求安乐之法」,而安乐之法,舍敬又何所求耶?语云:「中心斯须不和不乐,则鄙诈之心入之矣。」又云:「敬则自然和乐。」是古人所以存其心养其性,而安乐之法将於是乎在。夫存心之说则闻之矣,至於了心之说,则不肖所未闻。吾契相从阳明讲究,必有实用力处,幸不惜明示,以慰未死之人。
  
  答徐曰仁工曹
  
  再拜徐曰仁道契执事。承远致盛礼,重以奠文,甚感斯文骨肉之情。告奠墓前,哀哭不自胜。知旌旆已还都,有师承之益。所叹此道孤危,彼此同然。七月初叔贤来此,墓下住二旬,初颇锐意讲贯,极论累日,彼此有益。却是精密长进,路脉亦正。岭表可望惟此友耳。看来学者之病,全在三截两截,不成片段,静坐时自静坐,读书时又自读书,酬应时又自酬应,如人身血气不通,安得长进?元来只是敬上理会未透,故未有得力处,又或以内外为二而离之。吾人切要,只於执事敬用功,自独处以至读书酬应,无非此意。一以贯之,内外上下,莫非此理,更有何事?吾儒开物成务之学异於佛老者此也,如何?如何?幸以质诸阳明先生见示,承委令尊府先生传,但不省自居忧以来绝不举笔作文,当有待也。荒迷不次。
  
  答周充之
  
  某稽颡拜疏充之先生年丈有道。若水以不孝罹此大故,待尽山阿,仅未死耳。承远致慰言,不胜哀感。且审吾兄曾游兰溪问学,所得必有端的,幸甚。七月间,方叔贤至山中,讲究半月而去,道及吾兄家居,为学之益可想。近年觉此学只在切问近思,自存养以达於事业,人伦庶物,无非此心一以贯之。如一株树相似,自根本以至枝(业)[叶],无不是此生意一气贯通,本末具备,初无前后。从前总是枉了多少心力可惜,吾兄讲究,必已得路脉之正,不假言也。荒迷中不次。
  
  寄阳明
  
  昨叔贤到山间,道及老兄,颇讶不疑佛老,以为一致,且云到底是空,以为极致之论。若然,则不肖之惑滋甚。此必一时之见耶?抑权以为救弊之言耶?不然,则不肖之惑滋甚。不然,则不肖平日所以明辨之功未至也。上下四方之宇,古今往来之宙,宇宙间只是一气充塞流行,与道为体,何莫非有?何空之云?虽天地弊坏,人物消尽,而此气此道亦未尝亡,则未尝空也。道也者,先天地而无始,后天地而无终者也。夫子川上之叹,子思鸢鱼之说,颜子卓尔之见,正见此尔。此老兄平日之所潜心者 也。叔贤所闻者,必有为而发耶?此乃学最紧关处,幸示教以解惑。
  
  别纸与徐新会
  
  先师白沙先生祭礼,哀病中未得详究,窃惟庙食之举,正以先生道德足为一方师范,祭礼当略仿古释奠先师之意行之,行事必以币。曲礼云:「士祭以羊豕也。」羊豕即少牢也,今当祭以少牢。其余胾炙、脯醢、菹酱、醯湆、黍稷、醴酒、玄酒、鱼腊,又有肺,皆祭礼之品也。盖肺,气主,周人所尚也。胾,熟肉也。炙,燔肉也。脯,乾肉也。醢,即鲊也。菹,腌菜也。醯酱,所以食也。湆,煮肉汁不和以菜,所谓大羹也。玄酒,明水也。鱼,取於水也。腊,兽乾,取於陆也,兼水陆阴阳之义也。豚,熟之者也,取右胁肩及脊以升俎也。此皆尚味之品也。若夫羊、豕,体祭不熟者,尚气臭之品也。今窃意以合诸礼,斟酌时宜,用币玄纁各一,牲羊豕各一,置於席南,榛、栗、枣之类三大盘,设於牲北,仿释菜之义,用菜若芹苹之类三大盘,设於果北,鱼、兔、豚脊蹄三俎於菜北,菹器五於三俎之北,脯一、炙一、胾一,醯一、肺一,共器五而肺居中,设於菹北。祭肺一用以祭酒者,加於食肺之上,醯东酱西,湆在醯东,胾在酱西,稷黍在中,稷左而黍右,炙肺一置於别所,以俟侑食。今之侑食,古 之酳尸也。故用炙肝以从爵三,设於北。若醴酒一在堂东北,玄酒一在醴西,此其大略也。病倦荒迷,不能精详,望更议之。
  
  祭品。币玄纁二、各篚。牲:豕一、羊一。果:榛、栗、枣三。菜三:芹、蘩、苹。俎三:鱼、兔、豚蹄脊。菹腌菜五。脯一、炙一、醢一、胾一、肺一而五。祭肺一。醯一。湆一。和?一。黍稷各一。侑食炙肝一。爵三。其尊醴酒一、玄酒一。行礼。赞序立,献官阼上北面立。陪祭,阼阶少退,北面立。诸生分东、西序,东、西面立。赞者各立於其所内面。参神。赞诣盥洗所盥手洗爵。又盥手帨手。赞就位,献官中阶北面,陪祭官於献官之南,北面立。诸生於陪祭官之南,北面立。赞参神,各再拜。献官诣香案前跪焚香,酌酒降神,俯伏,兴,再拜,复位。初献礼。赞献官诣案前,跪,酌酒,授献於神位,献币,奠神位,读祝,祭酒,祭肺以爵,复奠神位,俯伏,兴,再拜,复位。亚献礼。赞献官诣香案前,跪,酌酒,授奠於神位,俯伏,兴,再拜,复位。终献礼,如亚献之仪。赞侑食,献官诣神位酌酒,以炙肝从奠於神位,各再拜。赞受胙饮福,献官诣案前跪,饮福酒,受胙,俯伏,兴,再拜,复位。赞焚痊。赞诣焚痊所焚币,痊毛血。赞复位辞神,各再拜,礼毕。
  
  再复方西樵
  
  承手教读之,若亲接謦欬,不觉忘病也,幸甚。三礼之论,窃恐未然,不肖所据信者,惟孔子、子思三千、三百之言耳。若如吾弟以谓周礼为大纲,曲礼、仪礼为节目,则二子者,胡为每每对举言之,计其一定之数,若合符节而不他及也耶?且周礼六篇之首,皆有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等语,可见其为治天下之法,而古直谓之「周官」也。至其中疑为后儒所添入者,如卜梦之事甚无谓,亦有大琐碎者,皆可疑也。其书孔、孟之时皆未之见,而孟子班爵乃亦本之王制耳。幸更详之。然同不同亦各有见,不敢必也。近看仪礼中,其升降、揖让、拜兴、旋辟之节,无一字少得。若於此一失,即是废天职,而天理或息矣,真圣经也。此必周公所制,而孔子、子思称之,子夏传之,可见也。若於此理会得,则於道思过半矣。至来教所谓礼定体,易时变,大段则然。然礼之定体所以应变,而易之随时乃所以从道之正,是亦未尝不同也。吾弟聪明过人,见理甚快,必有以详察者,何如?希示。
  
  与杨士德
  
  书中所问阳明立志之教,与鄙见理一分殊之说,本并 行而不悖者。立志其本也。理一分殊乃下手用功处也。盖所立之志,志此耳。若不见此理,不知所志者何事。如人欲往京师,此立志也。京师之上,自有许多文物,先王礼乐之遗教,一一皆有至理,此理一分殊之说也。惟其见此可慕可乐,是以志之益笃,求必至而不能自已也。中间学心之言,大段有病,非圣人之旨。更反复思之,以质阳明,言不能尽也。此月二十五已携家入居西樵矣,余见阳明先生启中,不具。
  
  答刘希南秀才
  
  向得手书到山,读之,喜慰不可言,足见吾子志识之正矣。前此闻吾子负一时才名,以为止於文翰举业之间耳,不意又进此格也。幸甚!幸甚!中间说学者各就偏处做去一语,最切中当时学者之病。夫圣人之道,大中也,圣人之教,救偏者也。学莫贵乎各去其偏。自至乎中而止尔。譬如四方之人欲适中都,南方之人自南驰,北方之人自北驰,西方、东方之人,自西东其驰,是之谓背驰,其能至中都乎否也?今之学者,其病类此,故穷年卒岁,止成就其偏而已。造之愈深,去之愈远,方且沾沾然自足自是,而不以问於知方之人,可谓爱其身矣乎?又有一焉,南方之人知北向中都矣,北方之人知南向中都矣, 东方西方之人,亦知东西其向,志於中都矣。乃不以问於道途之人,不任王良三老,而号於人曰:「吾已知之!吾已知之!」诘之,则曰:「吾尝读舆图而知之矣。」及迷方多岐而不悟,与背驰者等。今之读书而不讲学者,其病又类此。夫学之不讲,圣人犹忧,况下者乎!由前之病,未易知也。由后之病,尤未易知也,可不惧乎!有感於吾子之言,知可与共学者,故不觉饶舌,吾子其思之。
  
  答邓瞻邓眕
  
  昆季书来,知近日寻求又皆以敬为言,甚慰。但君卓之说,恶俗事之纷扰,即未得执事之要也。患头项之多端即未明主一之旨也。明疑相半,即非明也,意者必先有以主乎其中者乎!君恪之说,知客气之病,即有克己之机矣。求主敬之功,即知治病之方矣。但恐未知用力与得力处,则犹是说也。盖客气与义理相为消长,义理长一分,则客气消一分,积之久则纯是义理,而客气自无。非谓一旦主敬而客气便消,病根可拔也。观克伐怨欲章可见,幸各思之。若有见则不虑人事之纷扰,头项之多端,客气之为患矣。余非面莫尽。
  
  答余督学
  
  承手教读之,知执事慨然以兴起斯道为己任,幸甚!且 於为说中正以立学者之的,幸甚!阳明不专於静之说,即仆之说也。古之论学未有以静坐为言者,而程氏言之,非其定论,乃欲补小学之缺,急时弊也。后之儒者,遂以静坐求之,过矣。古之论学未有以静为言者,以静为言者皆禅也。故孔门之教,皆欲事上求仁,动时著力,何者?静不可以致力,纔致力即已非静矣。故论语曰:「执事敬。」易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中庸「戒慎恐惧慎独」,皆动以致其力之方也。何者?静不可见,苟求之静焉,骎骎乎入於荒忽寂灭之中,而不可入尧、舜之道矣。故易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复也者,一阳动也。非复则天地之心不可得而见矣。天地之心不可得而见,则天理或几乎息矣。故善学者,必令动静一於敬,敬立而动静混矣。此合内外之道也,性之德也。虽然,言之易,行之难,非一朝一夕之故也。当为吾兄共勉之,以倡明斯道。幸甚。
  
  答少默问易简
  
  晚来问易简一节,偶承止至善之论,一时病作,精神短,不能悉。夫乾之易者,健而动,故充塞平铺而至近也。坤之简者,顺而静,故成天之自然,而无所事也。惟其平铺至近,人皆可见,故易知。惟其行之自然而无所事,人皆可行,故易从。人皆可见,则亲之自不能已也,故可久。人 皆可行,则推之自不能御,故可大。然易简功夫,实不外乎吾昨所论至善之旨耳,故易他章又曰:「易简之善配至德。」德即至善之谓也。
  
  答仲鹖
  
  前者感寒一吐,至今未平复。正欲通问,适为来谕所先,且承品物之及,为慰可知。杨生笃志问学,亦拳拳於左右,适见与书,若犹有求放心之疑者。然区区以为,从事学问则心不外驰,即所以求放心,如子夏博学笃志,切问近思,仁在其中者,非谓学问之外而别求心於虚无也。仲鹖曾见区区去岁送陈世杰文字否?候更录去观之。昨答余督学,亦有孔门之教於事上求仁,动时著力之语。大抵近时学士一有所疑,便置不辨,此道之所以不明也。至於洒扫应对等语良是,但欲更造其理而涵养之耳。若有所疑,当不惜远示,不敢不虚心受之也。病中不多及。
  
  病中答张四全
  
  吾弟不以仆为不似,而反推诸圣贤之域,非所敢当,然亦不敢不勉,以与吾弟从事,而效其辅仁之微力也。承志学益笃,而及勿忘勿助之功,幸甚!夫勿忘勿助,其养之之功也,当知所养者何事则几矣,仆近於中庸、大学 益见博约之旨端的处。俟病间,与吾弟极论之。夫知之不真,行不力也,幸精思之。
  
  答方西樵
  
  吾弟亟於趋广,逼於骨肉之情,仆不能奉别,以滞於气血之躯,彼此各相亮也。自廿四以来病居楼上,迄今未下楼,然不敢以血气之病自病其心志。因穷究中庸一篇,随为作测。盖病间即精思,思而得诸心而随注於册,若有鬼神通之於前,逼乎其后者。凡七日而吾测成,月之朔也。即以附陈生录之,期欲正於左右,而吾弟又忽然而去,我心何如也!昨晚承留示二原,何慰如之!即急读以了大意,以辟文公章句为主耳。方欲精究病而未能,候细咀嚼也。二日吾测录完,亦奉质左右。诗云:「无言不酬,无德不报。」岂敢相孤耶!
  
  答陈宗享
  
  自东山别后,病殊狼狈,然於病中,亦不敢以血气之病为心病,以自废天职也。二日虽稍平,未能完复,尚须爱养之耳。别后知能精思力行,以理自胜,不为事物妨夺也。此学无他奇异,只是家常菜饭,但贵人察识而养之耳。承欲数日复到山,真不食言也,只此一心,便可入尧、舜之道矣。易曰:「忠信所以进德也。」幸终栽培此念。病不多及。
  
  灯下与少默公赞
  
  吾於大学说其要在止至善,止至善之要,又在格物。而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至天下平二节,专反复推归格物上。今观张敬夫答彭子寿,以自诚意至平天下,无非格致事一段,可见古人先得我心之同然。然则诸传以为示人以格致之事,亦可也。特送少默公赞阅之。
  
  答太常博士陈惟浚六条
  
  前岁曾两接手书,知已有顺亲北上之意,尔后遂常作燕翼之想,然未得其的。知在彼乎?在此乎?坐此不及致音,而以问於阳明,阳明莫吾报也。自去秋拜疏,遂入西樵山筑室,携家来居之,与二三学子,及方叔贤相处讲磨。乃与人世相隔,专得以理自进,若有不得已焉者也。日领自太常来书,又见近日所进,敬羡。象山书,三十时常手抄本读之,见其一段,深得大意。近日学者,虽多谈之,每每忽此。象山可信决知其非禅者,此耳。答稿二通录奉览之,可知矣。然以比之明道内外体用一贯,参之孟子知性养性,考之孔、颜博文约礼,若合符节。乃所愿则学明道也。近於庸、学二书愈见易简之学,并录一览。其来札中间节目难以尽答,敬疏於别纸,聪明裁之。 观来问多觉后语,先师白沙先生云:纔觉退便是进也,纔觉病便是药也。及孝弟敦本之意,甚好。由此扩而充之,仁义不可胜用矣。其不能不夺於书册山水,亦玩经典之心,凡以心不恒存存故也,外物入之矣。盖心存则有主,有主则物不入,不入则血气矜忿窒碍之病皆不为之害矣。大抵至紧要处在执事敬一句,若能於此得力,如树根著土,则风雨雷霆莫非发生。此心有主,则书册山水酬酢,皆吾致力涵养之地,而血气矜忿窒碍,久将自消融矣。
  
  近世学者,多落影响支离,吾惟浚独於乡前辈中,择一象山好之,亦可谓善变矣。然学者又每每多有乐其简而好之者,有或虽好之而不知其大意,如别纸所云者,二者皆不著实。恐别有走作,吾惟浚自不如此也。涵养须用敬,进学在致知,如车两轮。夫车两轮,同一车也,行则俱行,岂容有二?而谓有二者,非知程学者也。鄙见以为如人行路,足目一时俱到,涵养进学,岂容有二?自一念之微,以至於事为讲习之际,涵养致知,一时并在,乃为善学也。故程子曰:「学在知所有,养所有。」宜更玩之。鄙见以为,此道体用一原者也。故只是一段工夫,更无两事,谨独即是戒惧,所以养其体,直扩充至位育之[大] [用,亦]不离於谨独。克己格致皆知行,此也。至天下平皆是一贯。然致中和平天下皆工夫,亦是谨独充之。如云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岂可谓格致天下平便无所事?中间扩充乃是至诚不息之道,如一根树由萌蘗至结子,皆是一气也。来札「便是」二字恐伤太快,阳明格物论未得其详。大抵心与天下不可分内外,稍云求之本心。又云由内便有外物之弊。心体物而不遗,何往非心?此理一也。若真见得,亦不分高卑远近也,高卑远近一体也。
  
  「天下非身外也」一句甚好,甚得西铭理一,及程子仁者浑然与天地万物同体之意,但理一之中自有分殊,不能不别也。此仁义并行而不悖者也。昔朱元晦初见延平,甚爱程子浑然同体之说,延平语云:「要见理一处,却不难,只分殊处却难。」又是一场锻炼也。愚以为未知分殊则亦未知理一也。未知理一,亦未必知分殊也。二者同体故也。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所以体夫此也。敬义无内外也,皆心也,合内外之道也。而云内外者,为直方言之耳。故来札一自修身至平天下以敬义看,而谓何尝离却自家,即此意也。至敬内义外之说,虽是省了易文字面,恐就转了古人之意,而立言之义,恐未精耳。若於 格致外加敬字,却是难说,盖格致、诚正、修齐、治平皆心也,非敬则息矣。安百姓平天下亦有工夫,皆此敬不息之流行,已见前段。
  
  东坡论孟子说性善,故荀子不得不出於性恶,孟、荀既称善恶矣,故杨、韩不得不出於善恶混,及性有三品之说。大抵学者每要矫时,矫枉过正者则亦有之矣。明道得孔、孟、濂溪之传者也。故其语学语道,上下体用一贯,大中至正而无弊。朱、陆各得其一体者也。朱语下而陆语上,虽未必截然如此,而宗旨则各有所重矣。如伊尹出处何异孔子,而云任也;伯夷、柳下惠之圣,而云隘与不恭也。毫厘之差,千里之谬,故愚尝云:「乃所愿则学明道也。」象山之学,近时学者往往喜其简径而乐道之,至於吾所拈出象山大意,又每每忽之。又有谓其学与气象似孟子,则吾未敢信。孟子固有英气,而皆发於义理之正,先正犹且病之;至於象山与朱子辩论数书皆发於客气,至於琐琐以词说相稽者有之。故其后自有粗心浮气之悔,而以此气象为似孟子,误矣。吾惟浚独以为恳到,何耶?学者须要理会气象,「公孙硕肤,赤舄几几」,周公是何气象!试观横渠之撤皋比,伊川临终「道著用便不是」之言,延平之纯粹韬晦,胡五峰张敬夫之精诣, 比之何如?皆未知置此数子於何地耳!伊尹、伯夷,皆孟子以为圣,乃所愿则学孔子。诸子皆贤,乃所愿则学濂溪、明道、伊川、横渠、延平诸子也。吾惟浚高明之资有过人者,但不可不定平生决择,兼不可忘韦弦之义耳。子静每戒胜心二字可玩。
  
  旷官之罪,见吾契恻隐之心不肯放过处,但出处之际,若到十分去不得处,虽亲命有所不俟。盖得失存於呼吸之间,而遗体之安危以之,故身亲一也。予久不作入京书,於吾契自不能默默尔。
  
  答邓瞻邓眕兄弟
  
  览昆季书,知各有用力处,孔门之学,惟有执事敬最是切要。彻上彻下,一了百了,致知涵养,此其地也。所谓致知涵养者,察见天理而存之也,非二事也。学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尔。张子「言有教,动有法,瞬有养,息有存,昼有为,宵有得」,最切於力行,无走作处。近霍渭先之弟任颇能沈潜向进,有默识之意。乃弟杰在岩中者,近人事稍通,亦拜烟霞,乃一段奇事,因附知。著昆季来,须督学试罢,及君恪疮愈乃可,不可不速图还山,以了大业也。
  
  答方西樵
  
  观阳明书,似未深悉愚意。吾所举象山宇宙性分之语, 所谓性分者,即吾弟所举本心之说耳,得本心、则自有以见此矣。本心宇宙恐未可二之也。承(欲)[教]明道「存久自明,何待穷索」,最简切,但须知所存者何事,乃有实地。首言「识得此意,以诚敬存之」,知而存也。又言「存久自明」,存而知也。知行交进,所知所存,皆是一物。其终又云:「体之而乐,亦不患不能守。」大段要见得这头脑亲切,存之自不费力耳。近亦觉多言,正於默识处用功,偶又不能不言也。阳明书并寄一阅便还。
  
  答阳明都宪
  
  杨仕德到,并领诸教,忽然若拱璧之入手,其为慰沃可量耶!诸所论说,皆是斩新自得之语,至朱子晚年定论一编,似为新见。第前一截则溺於言语,后一截又脱离於言语,似於孔子所谓「执事敬」内外一致者,两失之耳。承奖进之意极厚,至读与叔贤书,又不能无疑。所谓宇宙性分,与张子西铭、程子识仁同一段,皆吾本心之体,见大者谓之大,见近者谓之近,恐未可以大小远近分也。凡兄所立言,为人取法,不可不精也。闻英才云集,深喜此道之复明,此间自甘杨之外,有陈生谟,谟之父宗享年将六十而好学,霍渭先弟任,任弟杰,溟滓岩居,邓、冯诸生皆有向进之志,但未见得力,然皆老兄振 作,使闻风而起也。
  
  与汤民悦
  
  自居山来,不获款论,令郎音问亦疏,每怀怏怏。昨得令郎书,於圣学渐知所寻求扩充四端之说。盖其厚质可与进此,以世吾弟之业,心窃期之,常加奖劝,今果获所愿,其为喜慰无量。良知良能,人所同有,后辈岂无好善之念,以其汨没於举业,恐正学有以妨之,故未能舍彼而从此。殊不知吾之意则不然,德业、举业二业本同一致也。如修德业者亦读圣贤之书,为举业者亦读圣贤之书,其业一也。其世之学者以为不同,盖系乎志,不系乎业也。故不易业而可以进於圣贤之道者,科举是也。不易志而可以大助於科举之业者,圣学是也。故志於德业,则读书精、涵养深、义理透,故其词畅、其指达,其发於词,皆吾自得之实事,比之掇拾补缀而不由一本一气者,大径庭矣。故圣学反有大助於举业,何相妨之患?然而言有助云者,犹二之也,举而措之耳。如身之具手足,而使手持而足行耳。是故古之学者出乎一,今之学者出乎二。二则离,离则支,支离之患兴,而道之所以不明不行也。故夫知与行二,而举世无真知行矣。才与德二,举世无全人矣。文与武二,则举世无全材矣。兵与农二,则后世无善法矣。夫子之文章与性道二,则举世不知圣学矣。心与事物(三)[二],则圣学不明不行矣。良可叹哉!仆不下山踰年矣,日与诸学子讲究,颇觉日进日新,期终不负於师友。吾弟素敦厚笃信,贤郎又复有此萌芽,何不携之来山讲究,坐进二业,归之一致,乃终身结果之地也。
  
  答顾箬溪佥宪
  
  某复箬溪顾先生足下。箬溪之意甚平,正惬愚见。若愚见只是一味家常菜饭,细细咀嚼,自有余味。淡而不厌,无甚珍奇,然亦不愿有珍奇之慕。珍奇之慕,恐生欲速好径之心,即此一心已不是道。圣贤论学,只云:「温故而知新。」只知新处,便有日新,日新之谓盛德。天道生生不已,只是盛耳,非有别一种奇特也。夫学不过知行,知行不可离,又不可混。说命曰:「学於古训而后有获。」「知之非艰,行之惟艰。」中庸必先学、问、思、辨而后笃行。论语先博文而后约礼。孟子知性而后养性,始条理者知之事,终条理者圣之事。程子知所有而养所有,先识仁而以诚敬存之。若仆之愚见,则於圣贤常格内寻下手,庶有自得处。此上文所论「温故知新」,前书所谓「随时随处体认天理而涵养之」者也。若然,则知行并进矣。此因前书之意引而伸之,庶尽其愚忱。外亦有格物致知之说,尚容嗣请。
  
  答李子庸秋官
  
  拜领九月望书,承再示濂溪所疑,足见学问思辨,致意其中,难以一一尽复,然亦有不必一一而大要已明者。二程再见濂溪,每令寻仲尼、颜子乐处,吟风弄月而归,有吾与点也之意。夫所谓要者,孰大於此?濂溪所见大者此也。明道曰:「吾学虽有所受,然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贴出来。」其曰「所受」者即此也,而其所谓天理实不外此,扩充之而已。其出入於释老,反求於六经,皆言其自失自得而卒不出乎此耳。伊川自谓与兄之道同,至其所入所造,则明道之洒脱,伊川之执滞,自有不可得而同者。观尧夫临终谕面前路要阔,与夫生姜之讽,及入朝之迹、观花之言,皆可想见矣。彼诚见濂溪之与寿崖及道人为方外之游,安知不遂疑其师,而忘夫寻乐与点之旨,虽圣人复起不能易者?此愚前书所谓「使明道自寓又不知如何者」,此也。至於图说所成之先后年代,所传之真伪,与夫手示与未尝手示,皆未可知。而无极之言有可疑者,不足据以惑濂溪也。其易通一编皆以明易,而伊川易传不一取者,安知其不以疑而并废 之也耶?若朱子一於周子曰「默契道妙」,曰「得不传之秘」,一於程子曰「续不传之绪」,岂亦因伊川之言未有定见,抑亦庸、学二书,乃二程实始表章者而言之也?举此数端,其它宜自涣然矣。论仁一段读之,不觉喜意动於颜面,畅於四肢。此正是圣贤大头脑处,盖见此则濂溪所谓孔、颜乐处,所谓见大,曾点、漆雕开所见趣,明道所谓天理皆在此,而群疑可亡矣。幸以此涵养,吾道之幸。夫人有见至宝者,必欲得之,岂容但已!如其但已,亦如无见,岂不可惜!然而斯理也,乃可欲之善也,苟真见之,亦自不能已也。未悟间惟自信自养,以助寡陋,至愿!至愿!
  
  复王宜学内翰
  
  仆於执事,盖得於长安倾盖之初,而奇其为至宝矣。尔后彼此未孚,自同官之相接也,小瀛之相见也,独抱耿耿[前「耿」字,康熙本作「夙」,万历七年本亦作「夙」],如求至宝者之未得也。乃今载读来谕,遂得数年之愿,如至宝之忽然入於怀也。其为慰可胜道耶!承举艮传,欲於此以精其知,习静以养其动,可谓知本矣。夫道无内外,内外一道也。心无动静,动静一心也。故知动静之皆心,则内外一,内外一,又何往而非道?合内外,混动静,则澄然无事,而后能止。 易曰:「艮其背,不获其身,行 其庭,不见其人。」止之道也。夫不获其身,必有获也;不见其人,必有见也;言有主也,夫然后能止,故曰:「知止而后有定。」夫苟至於有定,则动亦定,静亦定,而内外忘矣。故传曰:「外物不接,内欲不萌。」言止之道也。夫物也者,邪也;欲也者,情之流也;接也者,交也,物交物也。夫人之有心,莫不有知觉,既有知觉,不能不动而为情。外物触其情而交焉,则不能不流,流而不息,莫知所止,不能反躬,天理灭矣。故不接也者,勿视、听、言、动之谓也。人之有形,不能无视、听、言、动也,在勿之而已。故终日酬应,而吾有主焉。故曰「不接」。非置其身心於无物之地,而后能静定也。夫苦热而求凉者,则有时而热矣;病渴而思沃者,则有时而渴矣;恶动以求静者,则有时而动矣。何者?动系於念,不系於事也。知此斯可以语性矣。故曰:「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是故与其习静以养动,不若慎动以养静;慎动以养静,不若动静以皆忘,时动时静,察见天理而存养之也。此仆之所得於程子,而以自力者也。承下问,不得不尽其愚。
  
  答阳明
  
  西樵两承远虑,非骨肉之义,何以及此!然此山敻出江海之间,绝与后山不相涉,且远二三百里。山贼不利舟楫,广间士夫多好事者为之耳。不劳远念。所示前此支离之憾,恐兄前此未相悉之深也。夫所谓支离者,二之之谓也,非徒逐外而忘内,谓之支离,是内而非外者亦谓之支离,过犹不及耳。必体用一原,显微无间,一以贯之,乃可免此。仆在辛壬之前,未免有后一失,若夫前之失,自谓无之,而体用显微,则自癸甲以后自谓颇见归一,不知兄之所憾者安在也?
  
  答郑进士启范
  
  拜览来札,恍然若神交於数百里之外者。夫既神交,则古人倾盖相知,未足多也。教衰学绝,士以讲道为讳久矣。少年高科,复惑於前辈风流,往往陷溺於声利,因恬以为当然,而吾执事乃切切以此为第一义,则雅量可以遥想矣。况征之以少默诸子之言乎!幸甚。夫学求自得而已,夫苟自得,则天下殊途而同归,一致而百虑,则先正之说,在吾学问思辨之中者,不必同,不必不同,同归於一而已。一者何也?理也。孰信哉?信理而已耳。然此一味从默识中来,殊非笔舌所能尽也。未晤间,惟自信自养以求自得,为斯道中兴之计。幸甚!
  
  再与汤民悦
  
  令郎梦兰性静可共学,但习已深,前日鄙见,德业、举业合一之说,虽知之未能下手归一,数日稍有觉悟,继此渐有好意,又为试事之报而归,又不知别后如何耳。此一著是一生受用处,使孔、孟复生,教人亦只如此,必不偏废也。念吾弟渐入知命之年,人生光景有限,而家事缠绕无穷,以无穷之事,夺有限之光景,岂不可怜哉!然而学有会处,则亦不远於人事之间,但讲求之功,非师友则不可耳。不知吾弟入春以来,可以及时共居此山讲求之乎?是望!是望!余不多及。
  
  再答郑进士启范
  
  载览书词,见执事为己似切矣,然而未也。曰:「吾求别於乡人而已,非敢望於圣贤也。」吾以是知执事之未甚切於为己也。夫切於为己者,存己心,尽己性,然后尽己所以为人之道。夫己心、己性、己为人之道,己固有之,非由外有也。圣贤之为圣贤也,不过尽为人之道,尽心尽性而已。故子路问成人者,问圣人也。必如圣人,然后可望成人也。故张子曰:「宁学圣人而未至,不可以一善成名於世。」盖真知为己者也。今美质如执事,立志如执事,乃曰未敢望圣贤,则将望之谁耶?非所敢问也。夫学以立志为先,以知本为要。不知本而能立志者,未之有也。立志而不知本者,有之矣,非真志也。志立而知本焉,其於圣学思过半矣。夫学问思辨所以知本也,知本则志立,志立则心不放,心不放则性可复,性复则分定,分定则於忧怒之来,无所累於心性,无累斯无事矣。苟无其本,乃憧憧乎放心之求,是放者一心,求之者又一心也。则情炽而益凿其性,性凿则忧怒之累无穷矣。故从事学问则心不放,是乃不求之求。故子夏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故曰「不求之求」也。夫情之荡也,忧怒为甚。横逆之来,可怒而怒,怒在物;父母之难,可忧而忧,忧在事。是忧怒系於事物,不系於心也。故舜、禹有天下不与,而终身忻然者,此也。故曰「忧乐并行而不相悖」者也。虽然,此事乾涉甚大,非可以纸笔尽者。韩退之云:「读书百遍,不若亲见颜色,随问而答之易了也。」念形迹拘缀山野,相见无期,未知渐能以一夜之渡至烟霞乎否?固所愿也。不具。
  
  答蔡允卿
  
  老怀日望允卿、景辰诸子还山进业,且大比在迩,不宜悠悠过了光景也。举业与德业合一,此区区不易之说也。若遇有事,随分应之,不可有外事之心。学贵随事随时体认操存,得此心此理在,举业百凡亦自精明透彻也。出山在山皆此意。
  
  复李景辰
  
  邓良璧到山,备闻动定。良璧亦称道景辰之美,甚慰所望。闻吾景辰为外家举九年不举之丧,克己为义,即此是学。由是心扩而充之,何患古人不能到也!学贵随时随处体认操存,允卿简中已备言之。今又闻吾景辰诚敬静思之说,足见近来用心之密。四者学之要,然皆一理也,而思又为之要。人所以不能诚敬静定者,率由不思耳矣。能思则心主一,故曰「敬」;敬则不妄,故曰「诚」;诚则不妄动,故曰「静」。静者,定也,非对动而言者也,对动而言则偏也。故程子曰:「动亦定,静亦定。」此之谓也。幸更以意深求之。
  
  答阳明
  
  小僮归,承示手教,甚慰。衡岳之约,乃仆素志,近兴益浓,然以烟霞山居未完,又以老兄方有公事,皆未可遽遂也。老兄事竣,就彼地上疏,不复返府,是亦一机会也。格物之说甚超脱,非兄高明,何以及此!仆之鄙见大段不相远,大同小异耳。鄙见以为格者至也,「格於文祖」,「有苗格」之格。物者,天理也,即「言有物」、「舜明於庶物」之物,即道也。格即造诣之义,格物者即造道也。知行并造,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皆所以造道也。读书亲师友酬应,随时随处皆求体认天理而涵养之,无非造道之功。意、身、心一齐俱造,皆一段工夫,更无二事。下文诚正修功夫皆於格物上用了,其家国天下皆即此扩充,不是二段,此即所谓止至善。故愚尝谓止至善则明德亲民皆了者,此也。如是方可谓之知至。若夫今之求於见闻之末,谓之知至可乎?知至即孔子所谓闻道矣,故其下文以修身释格物,而此谓知之至,可征也。故吾辈终日终身只是格物一事耳。孟子「深造以道」即格物之谓也。「自得之」即知至之谓也。「居安资深逢原」即修齐治平之谓也。近来与诸同志讲究,不过如此。未审高明以为何如?
  
  答杨士德
  
  知别后遇恶少之惊,幸无打破这敬否?虚内事外、忘己逐物之患,正坐内与外、己与物作两段耳,作两段是二本也。学之至要乃在於是。闻潮城学者作五日之会,此风翕然,斯文之兴岂其时耶!幸甚!幸甚!格物之说以后又别,自谓得古人宗指,未知聪明以为何如?
  
  答陈海崖
  
  承去岁九月发来手教,所以责成於仆者亦既厚矣。顾绵力何足以堪之?大仗贤者夹持以进耳。见示古圣贤要语数段,拈其一皆足以入道,固无假於多言矣。独其 中「执事敬」一语,乃仆年来所尤得力者。此乃合内外之道,所谓一本者也,所谓一了百了者也。寻常偏内偏外,未知此要耳。惟高明必有以照此。闻执事与潮士为宗盟,可跂足以望斯道之兴矣。幸甚!幸甚!南村兄处未及专简,统此致意。不具。
  
  寄林见素都宪
  
  仆自未弱冠,已闻执事之号矣。自未弱冠,今且五十矣,其历年多矣。历年多,则其慕之也深;慕之也深,则其欲见之也必亟。方执事在朝,而仆尚在弱冠;及仆参朝班,而执事久退。退而强起,乃宣力於四方,又复不入朝。此仆所以虽抱景慕愿见之心,而老不得一遂也。弱冠慕执事之风,以言事而出,出而不起,则曰:「公节气人也。」及见执事之文辞脱去时习,则曰:「公文章人也。」及公起而行兵於川蜀,单车入谕贼垒,从容而不怯,不有掣肘,必收全功以垂竹帛,则曰:「公功业人也。」及读石翁祠记,拳拳於斯文,夫然后曰:「公乃道德中人矣。」仆以病入居西樵三年矣,间与一二同志讲求乎圣学,屈指於当世,未尝不以执事为领袖。去岁承寄诗简,猥以伯淳相期,幸甚!今春郑进士到山,称执事之德屡屡。虽在后辈,有一善焉必扬之;虽昧平生,苟一闻焉必取之,恤恤乎有甚於人之求公也。夫然后知执事之存心於天下,留意於人材也。推是心也,可以相理矣。虽然,执事负东南德望,为斯文主盟也,英才亦复不少也。有志此学者亦不无人也。以闲居之会,振英才之志,讲明圣贤之学,本之以心地,理之以性情,切之於事物,发之於功业文章,诸皆一以贯之,俾成其器以待用。至於用不用,时也,命也。执事其亦有意乎?不可得而辞矣。江山修阻,天会未期,谨因郑子拜书执事者。悚息!悚息!
  
  复郑启范进士
  
  某顿首。复闻事白,归计且逼,此心戚然。吾契得随侍而归,忻然而乐,安知其它?至於去就之几,荣辱之主,不可不审处也。承示近见,幸甚!夫以虚无支离为道,皆非也。道不远人,安得虚无?何有支离?夫至虚者,心也,非性之体也。性无虚实,说甚灵耀?心具生理,故谓之性。性触物而发,故谓之情。发而中正,故谓之真情,否则伪矣。道也者,中正之理也。其情发於人伦日用,不失其中正焉,则道矣。故中正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位育在其中矣。心性之失也,情流之也。情非流也,失其中正故流。惟君子立其中正,故情不流;情不流,故性不凿;性不凿,故虚实之体全。故曰:尽心之谓也。故待夜气而见,则 旦昼必不然矣。旦昼不然,则有时而间矣。君子之学,莫若自强而不息,终身而不违,故旦昼皆夜气也。孟子曰:「勿忘勿助」其间中正处也。此正情复性之道也。更深体认,勿支离於文艺。乡大夫之贤,有见素公,幸就而质焉,千万!无穷之祝。
  
  答陈宗享
  
  得季夏二十一日书,愈见恳切,幸甚!夫学无难易,惟在实立心、实体认,如识宝之人,见宝必欲得之。见之真则好之笃,好之笃,故为之力,未有为之力而不得也。夫至宝在万仞之冈,千寻之渊,高深莫测。苟有好焉,人有得之者矣。况此道平铺地上,我固有之,我自求之,焉有不得者乎?夫圣人之学,易简而已。中庸之教,其要在谨独;大学之教,其要格物。谨独、格物,其实一也。格物者,至其理也。至其理者,非声音笑貌之为也,学、问、思、辨、笃行,所以至之也,是谓以身至之也。古人所谓穷理者如是也。近而心身,远而天下,暂而一日,久而一世,只是格物一事而已。格物云者,体认天理而存之也。是天理至简至易者也。昧者舍其易简而求之艰难,而欲至於道,难矣。惟聪明亮之。
  
  泉翁大全文集 书 卷九
  
  答郑启范
  
  知行李未即发者,以有作难之故,开眼逢俗人,愧无以致力也。怨天尤人之谕,非切实已上深省,恒不自觉。人之病痛终日,是此二事而已。孔、颜之学,全在性情上用功。孔子言下学上达之功,必曰「不怨天,不尤人」。其语颜子之好学,必曰「不迁怒,不贰过」,前书所谓正情复性之道也。承欲作寿令祖母文字,此孝子慈孙之心也。文字一事,区区平生亦好作,近年来,凡百好恋,凡百健羡,渐渐消磨,故非甚出於情之不得已,即不欲强作。大凡言语多则心志乱,山谷云「万言万中,不如一默」,见理之言也。故於来命,今不敢枉其情以副知己也。虽然,孝子慈孙之所以寿其祖考者,在立身行道以显扬而已,固不在求之文辞之间。求之文辞之间,则所以寿之者浅矣。敢返璧而辞焉,幸亮之。
  
  答邓君恪眕
  
  来演示文稿近时所见,足见用心,然直须涵养深厚,自有定见,所谓物格而知至,今虽说得极是,亦恐是想象。如闭门想象京都,须直到京都则自知京都,不费词说也。所云主一,是主一个中,与少默近来主一是主天理之说相类。然主一便是无一物,若主中、主天理,则又多了中与天理,即是二矣。但主一则中与天理自在其中矣。更思之。
  
  答朱守中侍御
  
  前年领自湖南发来手谕,十月之冬又领自北都发来一通并帕,前后之意,何其拳拳乎!不遗山野之人也。且谂已登谏台之选,倡首仗义,以批逆鳞,以抉宗社之安,可谓不负所志矣,深为吾党之庆。然欲超然肥遁者,恐未可以舍去耳。当多事之秋,所仗此辈实为国家元气。传曰:「不有君子,其能国乎?」仆之所望於诸贤者不浅也,见者幸为一一致此意。阳明在洪都,仆向予尝为之危,今则反成大功,社稷之赖,非其人乎?仆自忧制后,衰病莫支,乃讫退居西樵,与同志诸子讲求旧业二三年矣,颇觉与向时所见差别,恨不得与高明订之。后年欲寻医於南岳,未知事竟如何也。惟浚之退,安知其不为进耶?兹书帕附上,少致贺忱。所怀千百,临纸惘惘不具。
  
  答王公济侍御开州人,名溱。
  
  去年王二尹之任海南,过羊城,得吾公济书物,则如见 面,且道曾有书紬见寄。今得守中侍御转致李崇纲之托者,即谓此也。且得近稿阅之,为慰可胜言耶!文体殊变於昔矣。文词之末如此,况其中之所存者耶!为慰其可胜言!大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古谓之三不朽,而立言则末矣。笃於德而二者从之,其功与言不出於德,则功非圣贤之事业,言非圣贤之格论,君子不贵也。惟吾公济其勉之。今观吾公济之言,骎骎乎道德之懿矣。其勉之!区区自守制从吉以来,入西樵山,与诸同志讲究旧绪,恨不得与公济共订所疑也。樵茶小书将此致意。山中所整理,有大学古本、中庸测、古小学、二礼诸 书。未能一一奉览,聊录序文,往见大略。所怀纸笔难既,幸亮之。
  
  与王征卿同府开州人,名崇庆。
  
  王县丞之海南,过此得耗。今公济书来,备道吾征卿起居,为慰!古人学与仕不分两截,故曰:「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言随处用力,乃一段工夫也。不审吾征卿能随处用功如此乎?近觉於此合一处最得力耳。区区自丁丑入西樵山,与学子讲此学,下山之迹稀矣。曾妄意以所得修二礼,二礼者曲礼、仪礼也。又修古小学及古本大学、中庸诸书训测,恨末由得一相见,共订之耳。今抄 各书序奉阅,见大略也。书茗并此见意,不具。
  
  寄陈惟浚
  
  入冬,得朱守中北都寄来书,知吾惟浚得旨归故山。景川道惟浚独本抗谏,想坐此也。虽非朝廷之幸,在惟浚之退,乃所以为进,未必为非幸也。前此曾有一通附夏少卿,想览,久未见报音,以为然否?前者象山之说,所见又进一格,但恐主内太过,反又不能无忧,不若程氏内外合一,为无弊耳,故琐琐言之。近编得遵道录,盖欲人求之中道也。格物之说,后有顿别,元来明德、新民全在止至善上用功。知止能得,即是知行合一,乃止至善之功。其古之欲明明德二节,反复推到格物上,意心身都来在格物上用功,上文知止定安即其功也。家国天下皆在内,元是一段工夫,合内外之道,更无七段八段,格物者,即至其理也。意、心、身於家国天下,随处体认天理也。与中庸之意同。烟霞中夜悟此一段甚适,复检程子书云:「至其理乃格物也。致知在所养,养知莫过於寡欲。」乃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者,所谓至者,意、心、身至之也。如古人所谓「穷理犹穷其巢穴之穷」,必身至之也。世以想象记诵为穷理者远矣,山居曾整理古本大学,及中庸二测,因令人录奉一阅,乃区区近年用心要处也。此 间学子渐多,亦有一二敦笃者,近颇修讲堂舍馆以处之。吾惟浚今出处已定,承亲意之悦,能一至烟霞耶?过明年亦欲访医南岳居之,未知天意从否耳!余不一。
  
  答邓君恪问集义
  
  适来简中足见用心,然似未得其方者。寻常说集义,与区区所见不同,区区以集者如墟集之集,能主敬则众善归焉。勿忘勿助,敬之谓也。故曰:「敬者,德之聚也。」此即精一功夫。若寻常所谓集者,乃於事事上集,无乃义袭耳。此内外之辨也。然能主敬,则事事无不在矣。今更无别法,只於勿忘勿助之间调停,不可不著紧理会也。万光、本洪诸子凡在山者,幸以此告之。
  
  答陈海涯
  
  承谕以此学根本枝叶之喻,谓先本而后末,甚慰!然本末只是一气,扩充此生意,非谓未有本,而徒妆点枝叶也。在心为明德,在事为亲民,非谓静坐而明德,及长然后应事以亲民也。一日之间,开眼便是应事,即亲民。自宋以来儒者多分两段,以此多陷支离。自少而长,岂有不应事者?应事而为枝叶,皆是一气扩充。鄙见古本大学测全具此意,今奉上一览,幸少留意消详,则可不劳烦说而自明矣。
  
  答王宜学二条
  
  虚之一字,先儒鲜有道及者,后之学者无识见,便以为佛老之学,怕向此中寻求。惟有张子「虚者仁之原」何等识见!吾契语及此,非有所独得,能然乎?幸甚!夫天地至虚而已,虚则动静皆虚,故能合一,恐未可以至静言也。如明镜照物之来去,而本体之明自若也。谓静为天地本然之心,则动非天地之心乎?故易曰:「复其见天地之心。」而来谕中间所谓动静无端,与夫动而未尝动,静而未尝静,即此说也。
  
  性虚而实,此语甚是。然而虚实同体也,佛氏岐而二之,已不识性,且求自根尘,非得真虚也。世儒以佛氏为虚无,佛氏乌足以及此?来谕又以言动饮食精蕴,知此则是合内外之道,而虚实一矣。程子曰:「道一本也,知不二本,则是笃恭而天下平之道。」
  
  至静未尝无物,既感未尝有物。古本大学,仆亦数年理会,乃叹大学之道不明久矣。所谓八条目,正窃疑之。此两条反复推本,皆原格物,即实一事耳,非有所谓八也。如明德、亲民,其下手只在止至善耳,非有三也。每令学者多岐亡羊,其疚在此。格物即止至善也,圣贤非有二事,自意心身至家国天下,无非随体认天理,体认天理即格物也。来谕体认之说正与此合,但专谓审几,恐未尽。盖自一念之微,以至事为之著,无非用力也。程子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致知在所养,养知莫过寡欲。」仆向在山中,忽悟此一段,后检程书见此,深得我心之同然,遂沛然自信,持之久而未敢以语人,因窃为之说,近为门下刻之。兹因高明及此,奉上一览。阳明所见固非俗学所能及,但格物之说,以为正念头,既於后面正心之说为赘,又况如佛、老之学皆自以为正念头矣,因无学、问、思、辨、笃行之功,随处体认之实,遂并与其所谓正者一齐错了。如孟子所辨三子不及孔子,亦正在此。若区区所谓格物之说则兼知行,如上文知止至能得,即知行合一,乃其功夫也。中庸学、问、思、辨、笃行皆是也。阳明先生亦尝有辨论,多未同,但未可以强聒。吾惟信其同者,以俟他日之小异者自同耳。
  
  答杨少默
  
  承谕阅训规,立中正以示学者,然而此理本中正,乃天之所为也。稍偏内外即涉支离,非天理矣。此与古本大学相同,在随处体认天理而已,更无别事。古本大学测曾仔细看否?自程子没后,此书不明数百年矣,赖天之 灵,一旦豁然有冥会,持以语人而鲜信之者,岂非许真君卖丹丸子者,命耶?可叹!可叹!平日所望於吾少默,幸虚心消详,当有得也。近侍程侍御、王兵备深信格物之说。阳明近有两书,终有未合,且与陈世杰谓随处体认天理是求於外。若然,则告子「义外」之说为是,而孟子「长者义乎?长之者义乎?」之说为非,孔子「执事敬」之教为欺我矣。程子所谓「体用一原,显微无间」,格物是也,更无内外。静言思之,吾与阳明之说不合者,有其故矣。盖阳明与吾看心不同,吾之所谓心者,体万物而不遗者也,故无内外。阳明之所谓心者,指腔子里而为言者也,故以吾之说为外。阳明格物之说谓正念头,既与下文正心之言为重复,又自古圣贤「学於古训」,「学、问、思、辨、笃行」之教,「博文约礼」之教,「修德讲学」,「尊德性道问学」之语,又何故耶?承示与海涯诸君为五日之会,辅仁之益可量耶!恨不获与闻其说,而上下其论耳。均此致无穷之意。部中五月二日得旨起,取八月末勘合到司促行。南岳之行不遂,亦命也。公赞、庭宝四五人随行,盖无入而不自得焉。少默能与美中、万光一行乎否?余不具。
  
  答阳明王都宪论格物
  
  两承手教格物之论,足仞至爱。然仆终有疑者,疑而不辨之则不可,欲辨之亦不可。不辨之,则此学终不一,而朋友见责。王宜学则曰:「讲求至当之归,先生责也。」方叔贤则亦曰:「非先生辨之,其谁也?」辨之,则稍以兄喜同而恶异,是己而忽人。是己而忽人,则己自圣而人言远矣,而阳明岂其然乎?乃不自外而僭辨之。盖兄之格物之说,有不敢信者四。自古圣贤之学,皆以天理为头脑,以知行为工夫,兄之训格为正,训物为念头之发,则下文诚意之意,即念头之发也,正心之正即格也,於文义不亦重复矣乎?其不可一也。又於上文知止能得为无承,於古本下节以修身说格致为无取,其不可二也。兄之格物训云:「正念头也。」则念头之正否,亦未可据。如释、老之虚无,则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无诸相无根尘,亦自以为正矣。杨墨之时皆以为圣矣,岂自以为不正而安之,以其无学问之功,而不知其所谓正者乃邪,而不自知也。其所自谓圣,乃流於禽兽也。夷、惠、伊尹,孟子亦以为圣矣,而流於隘与不恭而异於孔子者,以其无讲学之功,无始终条理之实,无智巧之妙也。则吾兄之训徒正念头,其不可三也。论学之最始者,则说命曰:「学於古训,乃有获。」周书则曰:「学古入官。」舜命禹则曰:「惟精惟一。」颜子述孔子之教则曰:「博文约礼。」孔子告哀公则曰:「学、问、思、辨、笃行。」其归於知行并进,同条共贯者也。若如兄之说,徒正念头,则孔子止曰「德之不修」可矣,而又曰「学之不讲」,何耶?止曰「默而识之」可矣,而又曰「学而不厌」何耶?又曰「信而好古敏求者」何耶?子思止曰「尊德性」可矣,而又曰「道问学」者何耶?所讲、所学、所好、所求者何耶?其不可四也。考之本章既如此,稽之往圣又如彼,吾兄确然自信而欲人以必从,且谓圣人复起不能易者,岂兄之明有不及此?盖必有蔽之者耳。若仆之鄙说似有可采者五。训格物为「至其理」,始虽自得,然稽之程子之书,为先得同然,一也。考之章首「止至善」,即此也,上文「知止、能得」为知行并进,至理工夫,二也。考之古本下文,以修身申格致,为於学者极有力,三也。大学曰:「致知在格物。」程子则曰:「致知在所养,养知在寡欲。」以涵养寡欲训格物,正合古本以修身申格物之旨为无疑,四也。以格物兼知行,其於自古圣训学、问、思、辨、笃行也,精一也,博约也,学古、好古、信古也,修德、讲学也,默识、学不厌也,尊德性、道问学也,始终条理也,知言养气也,千圣千贤之教为不谬,五也。五者可信,而吾兄一不省焉,岂兄之明有不及此?盖必有蔽之者耳。仆之所以训格者,至其理也。至其理云者,体认天理也。体认天理云者,兼知行合内外言之也,天理无内外也。陈世杰书报吾兄疑仆随处体认天理之说,为求於外,若然,不几於义外之说乎?求即无内外也。吾之所谓随处云者,随心、随意、随身、随家、随国、随天下,盖随其所寂所感时耳,一耳。寂则廓然太公,感则物来顺应,所寂所感不同,而皆不离於吾心中正之本体。本体即实体也、天理也、至善也、物也,而谓求之外,可乎?致知云者,盖知此实体也、天理也、至善也、物也,乃吾之良知良能也,不假外求也。但人为气习所蔽,故生而蒙,长而不学则愚,故学、问、思、辨、笃行诸训所以破其愚,去其蔽,警发其良知良能者耳,非有加也,故无所用其丝毫人力也。如人之梦寐,人能唤之惺耳,非有外与之惺也。故格物则无事矣,大学之事毕矣。若徒守其心而无学、问、思、辨、笃行之功,则恐无所警发,虽似正实邪,下则为老、佛、杨、墨,上则为夷、惠、伊尹是也。何者?昔曾参芸瓜,误断其根,父建大杖击之,死而复苏。曾子以为无所逃於父为正矣,孔子乃曰:「小杖受,大杖逃。」乃天理矣。一事出入之间,天人判焉,其可不讲学乎?诘之者,则曰:「孔子又何所学?心焉耳矣。」殊不知孔子至圣也,天理之极致也,仁熟义精也,然必七十乃从心所欲不踰矩。人不学,则老死於愚耳矣。若兄之聪明,非人所 及,固不敢测,然孔子亦尝以学自力,以不学自忧矣。今吾兄望高位崇,其天下之士所望风而从者也,故术不可不慎,教不可不中正。兄其图之!兄其图之!则斯道可兴,此学可明矣。若兄今日之教,仆非不知也,仆乃尝述方之人也。且仆获交於兄十有七年矣,受爱於兄亦可谓深矣。尝愧有怀而不尽口,将为老兄之罪人,天下后世之归咎,乃不自揣其分,倾倒言之。若稍有可采,乞一俯察,若其谬妄,宜摈斥之,吾今可默矣。谨启。
  
  答聂文蔚侍御五条
  
  来谕云:「凡有志於学者,终必求归於是。」夫学求是而已矣,苟有求是之心,则亦何异之不同?然亦有自是而不然者,如杨、墨学仁义,则曰:「吾仁义也。」佛、老明心性,曰:「吾心性也。」夫仁义、心性,则圣人之学亦不外是矣,而乃大相反者,此既以有毫厘千里之谬,学者所当精择也。如药之能活人、杀人者,在病者所当精择也。岂可以其同志於仁义、心性,而遽以为同哉?主张斯文者,其能恝然耶?
  
  来谕二业合一之说,见得最的当,若夫排距之功,非所敢当,但不敢辞其责耳。若了得此关,则内圣外王,一了百了,盖此心与事须於此锻炼,乃能合一故也。 来谕於随处体认天理,而会之以「执事敬」之一言,最亲切。或疑随处体认恐求之外者,殊未见此意。盖心与事应,然后天理见焉。天理非在外也,特因事之来,随感而应耳。故事物之来,体之者心也,心得中正则天理矣。所云:「看来宇宙内,无一事一物合是儒者少得底。」此言最当。更不若云:「宇宙内无一事一物合是人少得底。」犹见亲切。盖人与天地万物一体,宇宙内即与人不是二物,故少不得也。云「敬者,心在於是而不放之谓」,此恐未尽。盖程子云「主一之谓敬」,主一者,心中无有一物也,故云「一」,若有一物则二矣,故孟子曰「心勿忘勿助长」,勿忘勿助之间乃是一。今云「心在於是而不放」,谓之勿忘则可矣,恐不能不滞於此事,则不能不助也,可谓之敬乎?敬合始终内外之说最妙。又云「即大学格物之义」,近时学者未尝及此。程子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故大学古本以修身说格物,今云「格物者,事当於理之谓也」,不若云「随处体认天理」之尽也。体认兼知行也,当於理是格物后事,故曰:「物格而后知至。」云敬而后当於理,敬是格物工夫也。
  
  来谕云:「不睹不闻即是隐微字,戒谨恐惧即所谓慎独。」区区之见正如此。中庸慎独一节即申上节,所以下一 个「故」字。圣贤之学元无静存动察相对,只是一段工夫。凡所用功皆是动处,中庸、大学、艮卦、通书无不皆然。盖动以养其静,静处不可著力,才著力便是动矣。至伊川乃有静坐之说,又别开一个门面,故仆於先师石翁墓铭云「孔孟之后,若更一门」,盖见此也。今来谕云云,不易见得,钦羡!钦羡!程子於尹彦明,静坐半年后方得大学西铭看,即非读书、写字专心之云矣。惟明道作字甚敬,即此是学之言,乃区区今日二业合一之诀也,如何?如何?
  
  勿忘勿助元只是说一个敬字,先儒未尝发出,所以不堕於忘,则堕於助,忘助皆非心之本体也。此是圣贤心学最精密处,不容一毫人力。故先师石翁又发出自然之说,至矣。圣人之所以为圣,亦不过自然如此,学者之学圣人,舍是何学乎?来谕说忘助二字,乃分开看,区区会程子之意,只作一时一段看,盖勿忘勿助之间,只是中正处也。来谕又以为丹炉火候者正如此,故老子曰「绵绵若存,用之不勤」,即火候也。学者下手须要理会自然工夫,不须疑其圣人熟后,而姑为他求。盖圣学只此一个路头,更无别个路头,若寻别个路头,则终枉了一生也。先儒多未说坐此苦。
  
  与聂文蔚侍御
  
  临行不得一会晤,极悬悬,盖道义之情,自当尔耶!得刘中山道盛意来春之约,为慰!寥寥宇宙,知己几何?安得不如是也。如执事之志,所谓如行赴家,如食求饱者,自有不容已之势,鄙意欲执事详择其所趋之路,所食之味耳。譬之路有多岐,食有乌啄,可不谨乎?中山叔侄皆朴实,真可与相期於道者,执事可共讲究,或有贵乡后进可与进者,共兴斯文,是望!是望!新编二业合一训,乃当时关节处,诚有见乎不得已而言,乃所谓老婆心切,非所谓技痒欲爬也,执事能羽翼之乎?不具。
  
  答欧阳崇一秋官
  
  仆之不取佛者,非如世之群儒,区区以辟异端为事,而懵不知者也。盖三十岁时,曾从事於此,亦见快意,久乃觉其无实,亦无实德实事,如谈空画饼耳。且心事既判,又云「理障」,其害道不为小矣。所以恶之者,非恶佛也,恶其害道也。往往见阳明门弟尊佛而卑圣,至谓孔子为缠头佛,佛乃是上圣人,亦尝痛之,愧不尽心於知己者。今来谕所述阳明云云,则吾不忧矣。而门弟之传云者何耶?吾辈乃时人之耳目,不可不慎也,仆当与执事共勉之。阳明两广之命必已知之乎?此固仆为乡人私喜,而为天下公憾。盖此公在朝廷,则可以福天下,岂止一方而已哉!承谕求养病改官以了大事,又欲静养,此恐又判为两段也。盖道心事合一者也,随时随事,何莫非心?心定则何动非静?随处体认,则端倪随现,何必静养?若见天理,则随处洒落,即是全放下,更无他求。
  
  答孟生津
  
  明道看喜怒哀乐未发前作何气象,延平默坐澄心体认天理,象山在人情事变上用工夫,三先生之言,各有所为而发,合而观之,合一用功乃尽也。吾所谓体认者,非分未发已发,非分动静。所谓随处体认天理者,随未发已发,随动随静。盖动静皆吾心之本体,体用一原故也。如彼明镜然,其明莹光照者,其本体也。其照物与不照,任物之来去,而本体自若。心之本体,其於未发已发,或动或静,亦若是而已矣。若谓静未发为本体,而外已发而动以为言,恐亦有岐而二之之弊也。前辈多坐此弊,偏内偏外皆支离,而非合内外之道矣。吾心性图备言此意,幸深体之。
  
  答闻人宝应
  
  嘉品专人远贶,且得手谕,体认天理不能不与事俱往,足见自省之功,此只可责志耳。庄子云:「用志不分,乃凝- 17 -
  
  於神。」苟其志之不渝,则天理当自见,而事不能夺之矣。更望随处收敛,即是体认工夫,所谓体认者,在心不在事也。何与事俱往之有?
  
  答潘廷评二条,名高,山西人。
  
  以身至之一句最好。充塞宇宙,流行宇宙,皆是道体。如川上、鸢鱼之类,圣贤明白指出此体,欲人察见此体,存养而有之於己而已矣。未见此体,则所养何事?外家犹能言如将水火煮空铛,若察见此体,而无学、问、思、辨、笃行之功至之,则所见终虚。外家犹能言譬如数他财,吾子既见得如是,非实用功以有之於己,亦未为真见,未为见易,未为闻道也。幸勉之!斯道之望也。
  
  云「不著丝毫」,最是的当,孟子勿忘勿助正是如此,如此即无欲矣。云「直行打破」,不若与全放下,全放下则破关入奥,丝毫不著,无欲静虚动直,而圣可几矣。
  
  答王顺渠司成
  
  知去年一路到家,获百顺之福,知己之庆。远承手谕之及,时即作答,稿具矣,久乏良便,遂尔因循至於今。怠慢之过,夫复何言?忆昔壬癸之岁,卜邻於长安之西,相与甚欢,相信甚笃,自此遂成疏阔。近数年幸两值,亦颇讶不一相讲究、相疑问。计吾执事从事於圣贤之学,且二十年矣。今来谕云云,夫夫子之文章,於性与天道一也。富贵贫贱取舍,与造次颠沛终食不违一也。富贵贫贱取舍,事也;颠沛造次,终食不违,心也。必有是心而后有是事,故夫子初言富贵贫贱一节,恐人只於事上制行,便谓之道,而无其本,则行之未必泰然。故又言造次颠沛,终身不违一节,欲人於本上用功,贯通只是一理。若无此本,只於制行上便了,则必信必果者,夫子何以谓之小人?克伐怨欲不行者,陈文子、子文之忠清者,何以皆不许其仁?孟子何以有集义、义袭之分?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之辨?石翁名节道之藩篱者,云「藩篱」耳,非即道也。若为即道,然则东汉之名节,晨门荷蒉之高尚,皆得为道耶?孔子燔肉若至,犹未行,可知也。夫既曰「接淅不税冕而行矣」,不曰「迟迟吾行,去父母国之道」欤?若只执著一边,朱子所谓天理,硬矣。天理是活的,所谓不以道不处不去者以此,岂易言哉?孔子之仕止久速,颜子用行舍藏,有本者如是。周子曰:「见其大则心泰,心泰则无不足,无不足则富贵贫贱处之一。」有本之谓也。若晨门荷蒉之流,东汉名节之士,其能见大心泰否乎?孔子曰:「果哉!末之难矣。」其难者,正在乎仕止久速之时,时即道也。幸深思之,以会斯道之大全,是望!是望!
  
  与扬州郑节推伯兴辞孙太守赙金
  
  曩至高邮,计必得面,以慰哀抱。至广陵,值公他出,甚为悲怅。贵寮赙金之惠,虽推刘侍御之意,此必公倡之也,感感。但揆之义,心有未安。古之赙礼,必以时行,今则不可附於身,故不敢虚贶。向者高堂未倾,凡百辞受,苟可悦养,不必尽合於义,今无逮矣。凡於馈遗,可以省事。缘是辄用返璧,惟高明亮之,并乞为我告太守焉。
  
  与繁昌林明府有年
  
  某稽颡明府执事。承以往昔一日之雅,勤人远致赙仪金币,感感。不肖以悦养不逮,附身无从,沿途知旧致赙,一切不敢祗受。故於盛仪,谨用返璧,止留墨二笏,领尊意也。亮之。不次。
  
  答人辞赙
  
  不肖孤若水稽颡疏启。承辱厚赙,岂胜哀感。揆之於心,实有未安。往者慈亲无恙,苟以悦养为心,辞受取舍不必合义。今则长已矣,复何为哉!苟有余资,尚欲分散以处穷约,况又苟取乎!自失恃以来,沿途知旧馈遗,一切辞谢。虽古礼,附身非时,义难虚贶,亲死之谓何!又因利以为家焉,亦君子之所恶也。且在礼,孟献子既葬,司徒旅归四方之布,言不可有其余赙,以利为利也。惟高明 念我以德,而处我以礼焉。不胜哀感之至。
  
  与王阳明先生鸿胪
  
  相去渐远,相见未涯,岂胜哀恋。道途人心汹汹,切为老兄危之,垂死之人,独有此念而已。遯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溥博渊泉而时出之,古人尚韬晦亦未尽,盖涵养本源深厚,自能尔也。幸惟此义,哀中不悉不悉。
  
  与唐新淦
  
  昨承厚赙,以面辞讫。然恐老兄尚未释然,或疑不肖自外於左右者,非也。盖不肖当高堂无恙之日,凡百辞受取舍,苟以悦亲为心,不必尽合乎义。今则已矣!已矣!复何为哉!以此沿途知旧相遗,未常敢受一毫,正以赎前愆耳。幸高明深察之。又承差吏夫役津送,乘风越庐陵无虞,多感!多感!荒迷不伦。
  
  寄阳明王先生
  
  不肖孤以某日扶柩过岭,到家有期,仅可苟活,以襄大事。相去愈远,无任哀恳!忧病中惟有平生之志不忘,自省真如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急矣!甚矣!就今得艾,尚未知能救否,况又迟耶!此学若非绝去外慕,拚生拚死,无我无人,终难望其有得。「若药不瞑眩,厥疾弗瘳,直须造次必於是,颠沛必於是,乃是彻底工夫。素患难,行乎 患难。此不肖近来忧中之病也。人便,更望鞭策。潘希召黄门肯直言,自是益友,乃老兄禁中汲长孺也,且欲亲之。不次。
  
   
  
  辞止司府诸公举奏孝感事
  
  不肖孤若水稽颡拜疏,不肖以为今之所谓君子者,非执事而谁?君子爱人以德而不以姑息,是之谓君子。不肖闻之:「天道至远而难明,人道恶誉而好毁。」不肖凉薄无似,材不适用,徒以朝廷教养之恩,窃闻儒者成务之学,存天下国家之志。遭时轗轲,恋阙迟回,将毋南北。卒之上不能有所建明,以裨圣德;下不能自决引退,以逸慈亲。终没於旅,为忠孝罪人。用是哀恸欲绝,乃即葬所庐居,将比之桐宫,朝夕哀思,以自怨艾,非以为号也。不意其冬瓜?偶生,人情玩常而骇异,乡里袭谬而流传,妄归之孝感,非也。且天之祥瑞决不为不忠不孝之人,亦明矣。其事之偶然耶?将征诸先德耶?皆不可知。故曰「天道至远而难明。」父老饶舌,县官好事,举以上白。文移一发,承行莫止。忧居不与外事,幽庐复如深井,闻之后时,比追寝之,而覆申已去,见於托戴户曹仲鹖之书,可考信也。前此县尹林君曾立孝感扁,重以礼币。不肖力辞之曰:「此非先德之征,即亦偶然之事。不孝 之人,曷敢当此?且表异,县令职也。以施之侧陋,宜也。不肖尝忝侍从之臣,而缙绅之后也,就使孝如曾子、子皋,亦分固然,而况不忠、不孝之人,曷敢以当此?」乃返其币、撤其扁,而心乃以宁,况敢以闻之朝廷,暴之四海乎?人将谓我何?诸公必不其然。语云:「鱼恶其网,人恶其上。」上可恶焉,况又上之也?夫欲益而反损,求全而致毁,乃古记之言。今立的於野,人将引弓而射之。玉在椟则美,在巿则瑕。非夫玉之异,人将指而议之矣。故曰:「人道恶誉而好毁。」惟君侯其图之,上观天道之微,下察人事之故,亟寝其事,德爱莫大焉。谨疏。
  
  与戴地官
  
  县中送到巡按府尊处置坊牌价,义所未安,不敢领受。已致启辞於府尊,仍呈回本县。启稿并往,可述所以不受之意也。且一旦无故而与人以百五十金,岂容易受之哉?恐令尹不察鄙意,幸相见间,借一言冀知之,庶不费往复,以便衰病者也。幸亮之!
  
  复魏太守辞免坊牌价
  
  哀子湛某稽颡状上郡尊魏先生年丈执事。十一月十八日承尊翰,专遣吏员麦宗儒同本县吏赍送到按治陈公惠赐坊牌银一百四十九两五钱七分,盛意腆词,过於寻常万万矣。揆分难堪,不敢祗受,当於来使并县吏辞免收回,随即具呈本县。伏惟按治凛然,南下莅广之初,首去奸回,裁抑狱讼,务得大体,不事烦苛。而吾郡尊严恕兼至,囹圄空虚。上下相承,共济其美。若二公者,真岭南二福星也。民之受惠多矣,而不肖孤蒙波及河润者不浅,固不待此举,然后为赐也。若夫坊牌,先年已蒙诸当道於县治起盖,不当重有起盖,即亦不当冒受厚惠以为家谋也。又向者慈亲在堂,凡百辞受,不揆於义,徒为娱悦。今则已矣,复何求哉!此不肖孤之至情不敢隐於二兄者,偶并饮泣道之。尝窃自谓爱我以德,无如吾兄者,每每於戴仲鹖处道之。兹者更望始终此爱,为道微悃,於按治兄之前不有他讶,则不受愈於受之者,又出於寻常万万矣。伏望少垂鉴焉。谨状。
  
  与陈巡按侍御辞坊牌价
  
  不肖孤若水稽颡拜启大巡陈先生侍御年兄执事。昔在通州,夫役之助,济旅衬於艰难,此刻骨之感也。乃者下车腆祭,即临贲先灵於泉壤,此铭心之感也。继此书札殷勤,存念忧废,惓惓之意,亦已独至矣。前日敬遣小儿拜疏称谢於门外,而阍人戒严,不达而返。方且感怍不已,十一月十八日忽本县承本府文移赍送到察院,处置坊牌价银一百四十九两五钱七分,事出寻常,心加惶惧,仰仞高义至厚也,感惠至渥也。然心有未安,义难奉命,辄不自外,当即辞回本县,犹恐执事者不察鄙情,谨用拜疏於左右。窃闻之,君子之辞为也,以义而不以利。君子之爱人也,以德而不以姑息,是故德义行而后无伤廉伤惠之悔。夫坊牌之设,固当道盛举。今已有之,即不宜重冒。执事之义厚矣,惠渥矣,又因以为利焉,其如义何!亦贤者所不取也。夫向者高堂未倾,苟为娱养,辞为之义所不惶恤,犹然追悔。今荷塘墓木且拱矣,复何为哉?此不肖所以不敢自外,直义吐情,以无负於相爱之雅也。伏惟侍御兄独持风裁,凛然南下,莅广之初,首去奸邪,裁抑狱讼,务得大体,不事烦苛,而一时奸贪敛迹,吏民肃清。不肖孤虽处忧疾,蒙波及者多矣。固不待此举而后惠也。所冀仁人推荐我之义,以及一方之贤,举加我之惠,以及一方之民,则不肖虽不受,犹愈於受之者万万矣。伏希高明鉴我以情,爱我以德,不以方命为罪,不以却之为不恭。幸甚幸甚。
  
  答王阳明书
  
  不肖孤适在禫除之际,忽接手谕,此心悲喜交集。赣当四省之冲,殊为重任,以老兄当之,天下属望不浅矣。不肖固为朝廷喜,亦为老兄惧也。适闻捷报,为慰可知。前此欲遣人走贺,以无纪纲之仆,遂辍。兹因还使,拜附粗段一疋,少具菲意,惟俯鉴幸甚。前叶以嘉来手谕,中间不辟佛氏,及到底皆空之说,恐别有为。不肖顽钝,未能领高远之教。虽若小有异同者,然得於吾兄者多。此一节宜从容以候,他日再会,或有商量处也。
  
  寄阳明都宪
  
  若水遂为西樵之烟霞所留,北行之计不果矣。匪直以烟霞也,德之不修,学之不讲,所志未就,终以为忧,此吾心之所汲汲皇皇者也。近於西樵碧云云端之间,卜得一藏修之地,甚高敞盘郁,殊为称意,此天之所以与我甚厚,亦有一二学子相随。甘泉年来为贼所迫,必寄家於广城之外,而独往於西樵,虽不免时或省家,亦以不入城为戒也。仆非敢为长往之计,遂与老兄远。且作二三年之规,或天有意於斯文,必有良会耳。近日一二文字,令人录於别纸,并西樵诗奉一览求教。人便,不惜常示及为望。不具。
  
  寄应原忠吉士
  
  向承提舶将到祭文礼币,即恭奠於先妣灵位,载读手教,情文甚悉,哀感无量。闲居乏便,一向未作谢启,兹又承寄李大尹来手简兼诸作,宛然如接风度。间期以今冬与宗贤兄见过甘泉,甚慰。即告山灵拥帚矣。仆五月已从吉,未尝一出。八月二十间往祭石翁先师墓,遂游西樵山,卜居於霞洞,正在碧云云端村之间,十月间必兴工板筑矣。西樵在江海之中,四邻无山,壁绝侵云,鸟道以入。中有宝峰寺,锦岩岩庵,又有碧云、云端、云路、石牌诸村,宛若桃源。其居人约有二百烟火,皆以种茶为业,烟霞之下,高敞盘郁,可以居高望远,最为西樵之胜处。二兄若果来,此下榻之地也。
  
  寄王阳明都宪
  
  若水顿首启。生乞养病疏,十月十日已附铺马去矣。计十二月必达,可遂志也,生以十月七日入西樵,筑烟霞洞土楼小屋二层,外为正义堂,又外为门楼。屋之西有石洞,奇石如芙蓉,立其亭,曰面壁亭。稍东有小岩,一石竖如仙掌,谓之仙掌岩也。东有大科顶,樵之最高峰也。下有双泉,樵之最高泉也。其侧有七石榻,对二泉之间,为一亭,名丽泽亭,又稍东为入烟霞后洞,其口有二石如门,为后洞门。其南又有九龙岩、七星岩。烟霞之前为云端村,其下有石壁如削,有一岩在壁上,无路可入,流泉悬壁而下,名垂虹泉。泉侧之地已得之,为峻洁亭。其间有田数十亩,颇欲置之以为躬耕。凡此皆在樵顶。近日学子亦稍来相依。诸役冬间可落成,即携妻孥入居之矣。闻老兄经略良勤,有功於人,学之效也。但闻时事日非,彼处隐忧不可测,日夜思之,未知兄脱驾之地也。曰仁处奠愧迟,奠文已具,早晚当附梁进士转达也。当如命为作一传,第未详履历,不敢下笔耳。
  
  与杨士德
  
  接贤契樟树发来书,知吾贤契立志之坚,迈往之气,倍进於荷塘矣。一日千里,非贤契其谁望耶?幸甚!幸甚!所示立志及用功处,盖皆私淑於薛子,得於阳明者,第须究竟源头,直令无毫厘千里之谬,乃为至学耳。仆近避山寇,携妻孥顿於广城而独身卜筑西樵之烟霞洞,颇得佳胜,为楼为亭,进修其间。贤契若有相寻之约,当不在小华而在此山之巅矣,所怀万万,非面不既。
  
  报应元忠吉士
  
  九月朔日书,并前此数封俱领。仆入山之报,前十月书附吴提舶者已是大略。入山迄今三四月,在大科峰下烟霞洞之中,堂曰正义堂,阁曰乐阁,堂后有茹芝堂,后为崇经楼,各已讫工。拟此月望后携家来居之。又有烟霞后洞,又后九龙洞,初梦得之,辟岩以居,此其三昧也。有卧龙岩垂虹洞,左有面壁亭,右有丽泽亭,皆在西樵之巅,上有九村,悉出云霞之表,与世相隔,若桃源也。
  
  寄王阳明都宪
  
  十月初及郭总戎行,皆尝有奉疏。梁进士焯行,又附徐曰仁奠文香币,未审彻览否?若水烟霞之筑已讫工,又得九龙洞、垂虹洞诸胜,可以安居自老矣。闻老兄方事夹攻之兵,应甚勤苦。若此事一了,不论功之有无,可以此时不再回府,卧病他所,累疏极言自劾,决策引退。此一机会也,过此即他事又相继上手,吾莫知兄所脱驾矣。盖兄之隐祸,前有宰相之隙,后有江右未萌之忧,昔尝为兄两虑之矣。若不以此时决去,恐不免终为楚人所钳也。以兄负斯道之望,有明哲保身之资,而虑不出此,吾甚为兄不取也。语云:「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兄亟图之。若虑得祸,宁以此得祸耳,不犹愈於为他祸所中乎!兄其亟图之。图之不亟不力也,难乎善其后也。
  
  答霍平易
  
  吾前此窃意吾子无累岩居,以为道家者流也。昨见来简,始知吾子非道者也。夫道者之於圣人,虽大不侔,然有以自立,形骸皆忘,风雨、雷霆、晦冥、寒暑之代乎吾前,吾未尝见之,又安能为我动?匪直不为我动也,天地造化将在我掌握中矣。此道家之说矣。然圣人不贵之,为其虚而无实,实与理相碍而不相入也。故舜纳於大麓,烈风雷雨弗迷,而孔子迅雷风烈必变,所以敬天也,天理也。仁者不忧,勇者不惧,智者不惑。吾将有以告吾子者,而吾子弗我问。於此勘不破,则一梃之木将压我而无有矣,岂但雷乎?吾子之病根正在此。此必往年为雷所惊,因此为心病,故有此狂惑之言。此不可不理会。程子云:「目畏尖物,室中悉置尖物,久之则自不畏。」此犹是就一处言之耳,若直穷其理而养之,则自无此病矣。不然雷者天地至灵之神也,岂拘拘求一善人如吾子者哉!此所谓吾理义之甲兵,孔门之力士也。候面尽之,且安心。
  
  病中与方西樵
  
  二礼经传测,予自读礼时得其意,自大祥后已执笔。今二年,仅脱稿,其成之之难也。此稿且未欲出示人,冀后有进,逐年窜改,至六十七十出之,未晚也。承吾弟索观,念与吾弟一家一体,故不自外,然亦欲可否以改也。
  
  复方西樵
  
  见足下用心密处,虽不必一一与鄙见同,要之不可偏废也。如不睹不闻之说,区区初得之,似为独见,及得执事言之,适与鄙说合。此等近世学者岂常虑及也?须大段将来涵养,不为客气所胜,乃佳耳。不然只是说也。每每见足下书简议论间,客气发作,试自取反观之可见,及与象山所谓胜心者,皆不可不自省克去也。千万。
  
  先简西樵
  
  承谕厥有惊发成心、胜心、习心三者,皆不可有,必去此乃可以入道也。二原反复数次,谨且完璧,其精当处及疑处,略已一一札记,必吾弟欲此书之传远,乐闻鄙说,乃可进於左右也。偶阅前札,观二礼测所谓斟酌次第者,必有其说,可开发否?望并中庸测批示付去手也。
  
  寄阳明
  
  恭谂执事以大功显受休赉,儒者之效,斯文共庆,甚幸!甚幸!谨拜粗币,用伸贺忱,幸惟鉴念而存焉。仆遁迹荒野,索居离群,日夜以魂梦相寻於千里之外。如欲会晤漕溪之间,以究所未闻,而不知其势不可或得也。前附潮人数通,必彻左右,未蒙示下,以为怏怏。向送陈世杰求放心之说,正欲与高论互相发。迩闻渠报兄有辩说,恨不得一见以讲去我偏也。且兄又何嫌而不即示我耶?夫学救偏者也。如其不偏,何俟讲学?故学者,大公之道也,每见程氏兄弟说又不同,而张、朱订论不容少贷,昔者夫子忧学之不讲,夫讲必有同不同,不必同,所以求其同也,然后义理生焉。如彼二磨,其齿不齐,然后粟米出焉,故天地之所以能化生万物者,以阴阳变合之不齐也。兄其无嫌於小不齐之间,不直以教我,而或论说於人,无益,惟兄其择焉。不宣。
  
  寄马伯循天曹
  
  往在京师,正欲与执事往还,交致琢磨之功,以资丽泽之益,每为事势所杆格,故心切而迹不通,岂非命耶!及不肖罹大故,而执事亦有子夏之戚。不肖扶柩南奔,闻执事寻亦西归矣。失此机会,南北万里,不知合并有期否也。惟执事践履笃实,今兹退处,与仲木讲磨,必有大进步大得力处也。学废迫丧久矣。所赖以振复斯文,若非执事诸贤而谁耶?仆自去岁服阕后,拜疏乞养病入西樵,由与世相隔,益得与二三学子讲习,切於执事敬上用功也。高明所得,望不以远示及,甚幸。
  
  答冯元理
  
  昨见来札,知吾元理近日用心切於病痛上著力,幸甚!夫学求以去其病而已,病也者,害夫道者也,此道平铺 日用人伦之间,若大路然,人病不求耳。子归而求之,有余师。人谓孟子拒曹交,不容其受业者,非也,此孟子指实事教人处。圣贤言语通是切近,何尝奇异?忠信孝弟四字,求之尽无穷,惟圣人为能尽之。此道甚平易,求则得之。不审元理所谓动见矛盾者,何耶?未有行孝弟而父兄不悦者,患不行耳。若有难处,恐亦骄吝之习为之梗也。其要在敬以养之也。
  
  答顾惟贤佥宪
  
  某顿首复。某自入山来,寻常於当道处书简,皆和而不倡以为例,退者当如是也。然每每於吾兄恒不忘情,然且亦不敢破例而为也,仕德来,承专使手教新书之惠,即如面兄矣。为慰当何如耶!某多病,学与年颓,日且省过,欲寡而未能。阳明乃见谓造诣益精,非所敢当也。吾兄质赋浑厚,当能不为案牍所夺,随时随处察识天理而存养之,已不可量矣。恨以病制,不能就闻日新之益耳。若有所得,不惜时示及。阳明传习录颇粗阅之,未及精详。其中盖有不必尽同,而不害其为同者。朱子晚年定论盖深得我心之同然,乃公论也。世儒每每以初年之论求之非之,良可叹也,兄以为何如?
  
  答王宁都
  
  某再拜。自别动经四载,每以淑质志学,有一日千里之想。又喜宁都在阳明都宪辖下,宦业、学业实得师承,何幸如之。谢生到山,能称说善政,弭盗安民、锄奸济弱、息讼兴学诸美,皆非簿书俗吏所能为,其出於人远矣。尚当益励此志,令涵养政事合为一段工夫,则古之循良岂足以望执事耶?平寇伟绩,非老於文学者莫能序之,顾以属笔於仆。仆知阳明之深,不敢以让他人,故不得而辞也。念谢生岁暮远客,率尔成之,不及精思耳。外樵茶四角,聊致远信。未晤,惟努力自爱。不宣。
  
  答黄孟善二条
  
  大学古本好处全在以修身释格物,今不应在全在处截。后世学者少读古大学,虽见之,亦以胶於章句成说,不复能疑,安望其有悟?今孟善理会至此,可谓能疑矣。但所举二公之说皆忆说。所谓「物有本末」即「致知在格物」之物,未安。盖物有本末,事有终始,此事物二字泛言以起下文,而格物之物乃谓物理也,格物即所谓本始也,其指甚明白。此先后二字,即下二条先后字。南涧为序之说,亦俟徐议之。
  
  敬字,宋儒之论详矣。惟明道主一之言至当。所谓主一者,心本无一物,若有一物即非一矣。又恐人以主一为 滞著於物,故又加之云:「无适之谓一。」若了悟主一之旨,即不消云无适矣。若以主一无适兼言敬字,不免重赘也。若畏字尤难说。至如来(扎)[札]所谓敬亲、敬君、敬师有差,无乃俗态耳。此乃因物而迁,乃所以为不敬也。若事君亲师,非致敬,何常有一物耶?此乃紧要处,须索理会到底也。
  
  答方吏部
  
  山中忽得二原复至,如至宝复入於手,方且喜幸,何敢不平心玩之,当字字句句味之,不容草草也。人之所见不同亦各言其所见也,惟其不求於同而求於理,则有小不同者,不害其为同耳。如易之为书,诸圣各有小异而二程兄弟亦各为说,何害於同乎?昨过五羊魏督学,顾舟次说:「今有三古本如参同契,人人解之不同,毕竟是实做得神仙者为是,不待解也。」子以为此说似可喜,只恐错了神仙门路。若实做神仙,连参同契亦不用了也。呵呵!并附知之。此间师友日望还山,何月终之俟乎?不多及。
  
  与栾子仁
  
  圣门学贵默识,直达根本,故曰:「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昨夕橘根复生之谕,有本者如是,不可不理会。见吾子仁於根本主宰尚轻,而逐外处尚重,故不能内外合一,安能体认天理?若尚逐於言语纷扰,予故切切为子仁言之别矣。子仁须自体认哀诚一念无所为而为者,便是根本,涵养扩充之,通於神明,光於四海,天地明察,孰能御之!桐宫处仁迁义,克终允德,自此盛大,吾之所望子仁者。言语文字,非居丧之礼所宜汲汲。
  
  答谢与规
  
  学要知条贯,便是易简。人心如镜,应与未应,而廓然大公之体自如此,所谓条贯也。知此则动静皆定,体用一原,合内外之道也。但能随处体认,始知大公顺应,皆是中正本体,一以贯之矣。来(扎)[札]所谓非此心大公,而后物来顺应之谓也。至大公顺应非二之诸处,为得之,但博文属知,约礼属行耳。其别纸具答於后,大抵要知条贯,乃不落支离耳。宜切於体认天理上用功,候有得后,则别纸所疑自释。如登山至顶,则自见得,不待他人指点也。
  
  泉翁大全卷之十
  
  文集
  
  门人新安洪垣校刊
  
  书
  
  答藩臬诸公劝驾书
  
  某顿首拜启奉复方伯王先生、宪长汪先生执事。九月六日,承命番禺熊掌教生员陈纯、费隐致书币部檄於烟霞之洞。仪物交至,樵木生辉,某乃奠书再拜,乃再拜受於使者。载读书檄,仰知圣明图治求材之至,又知诸公折节礼士之盛心,钦承上旁求俊乂之忠诚矣。某虽不佞,诚不胜感激之至,安敢久恋烟霞以自偷安乎?易曰:「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今圣天子秉尧、舜之资,志尧、舜之学,一新弊习,将复古道,是圣人作矣。凡在万物之微,莫不睹焉。矧如某之匪材,乃蒙圣德不遗疏远,收录於草莱之中。某虽不肖,其敢久恋烟霞以自偷安乎?矧诸公皆世伟人也,将为今日皋、夔也。仰体圣心,共图化理,承德礼致,借重骏骨,以来千里。自近世以来,起取官员,不知有此盛举乎否?自有此山以来,不知有此事乎否?此某所以不胜感激之至,其敢久恋烟霞以自偷安,以自外於皇极之治乎?用是力病鼓舞,黾勉就道,益自奋励,思效一得,期裨万分,以 上无负於圣天子之明,中无负於诸执事之遇,内无负於伊尹之志、颜子之学,是仆所以答执事者也。谨拜启。遣门人黄淑随使者奉谢,不宣。
  
  寄栾子仁
  
  令郎别后,见诸生述其言云:「尚谦欲刻正学论。」区区观此论尚粗,尚未见得,非惟不足以服人,徒以得罪於人。若必传之渐广,吾恐伪学党祸复起於今,为害无益也。一日十二时,子仁於心体得失如何?舍其田而芸人之田,圣贤所病也。孰若内反,涵养体认深厚,他日自有见溥博渊泉而时出之,是所望於贤者也。初七日将至富阳。
  
  答邵武教授周道通四条
  
  所云「得力受用」,盖谓此物也。又云「未能真实见得」者,岂非用功之未深故耶?若由此循循不息,期之数载,必有实见,此吾所训格物而后知至,到京师而知京师者也。颜子所谓竭其才,如有所立卓尔者也。幸更勉之。
  
  随处体认天理,即孔子求仁,造次颠沛必於是;曾子所谓仁以为己任,死而后已者也;孔子称颜子之好学曰「不迁怒、不贰过」,都在心性上用功;则古人之所谓学者可知矣。岂若后世儒者寻行数墨,如春蚕在茧内,作丝 一层,即自蔽一层,弊弊焉死而后已,不见天地四方,可哀也已!今欲力捄此弊,而又纷纷於言语争辨之间,是自堕於此而不自知也。惟正己而物正为最是。
  
  宇宙间只是一事,更有何事?予於大学测云在心为明德,在事为亲民,实非二事,中庸成己成物皆性之德,故知物我皆性,则知缺一不足以尽性,与尽其性则能尽人物之性,人物之性已於尽其性上尽了。可合而观之,於此见得,便可谓之见道,非小小之故也。
  
  仁者虽切於救世,亦随其力之所及云尔。孟子谓「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我无官守也,我无言责也,则吾进退岂不绰绰然有余裕哉!」譬於人之负担,有出门即付以担者,有空行至百里之地,乃付之以担者,至人付之以担而不能胜任,即当决退去无疑矣。未付以担而求去,是未见义也。一部易全识位与时,得位与时即道也,不容草草。
  
  答王顺渠司成
  
  友生湛某再拜复大司成顺渠王大人道契执事。知去年一路到家,获百顺之福,知己之庆,达承手谕之及,时即作答,稿具矣。久乏良便,遂尔因循至於今。怠慢之过,夫复何言!忆昔壬癸之岁,卜邻於长安之西,相与甚欢,相信甚笃,自此遂成疏阔。近数年幸两相值,亦颇讶不一相讲究、相疑问。计吾执事从事於圣贤之学且二十年矣,今手谕云云。夫夫子之文章,於性与天道一也;富贵、贫贱、取舍,与造次、颠沛、终食之不违,一也。富贵、贫贱、取舍,事也;颠沛、造次、终食不违,心也。必有是心而后有是事,故夫子初言富贵、贫贱一节,恐人只於事上制行,便谓之道,而无其本,则行之未必泰然,故又言造次、颠沛、终食之不违一节,欲人於本上用功,贯通只是一理。若无此本,只於制行上便了,则必信必果者,夫子何以谓之小人?克伐怨欲不行者,陈文子、子文之忠清者,何以皆不许其仁?孟子何以有集义、义袭之分?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之辨?石翁「名节,道之藩篱」耳,非即道也。若为即道,然则东汉之名节,晨门、荷蒉之高尚,皆为得道耶?孔子燔肉若至,犹未行可知也。夫既曰接淅不税冕而行矣,不曰迟迟吾行,去父母国之道欤?若只执一边,朱子所谓天理硬矣。天理是活的,所谓不以道不处不去者以此,岂易言哉?孔子之仕止久速,颜子用行舍藏,有本者如是。周子曰:「见其大则心泰,心泰则无不足,无不足则富贵贫贱处之一。」有本之谓也。若晨门、荷蒉之流,东汉名节之士,其能见大心泰否乎?孔子曰:「果哉!末之难矣。」其难者正在乎仕止久速之时,时即道也。幸深思之,以会斯道之大全,是望!是望!乙未十一月十二日。
  
  上罗整庵太宰书
  
  门生湛某熏沐顿首拜启,上太宰整庵罗老先生函丈执事。某也无似,幼而罔知,长而益顽。顾不自揣,妄意圣人之学。虽然,亦尝闻教於君子,而得夫随处体认天理之要矣。念昔一游大学,瞻道范,聆高论於门下,嗣是苟污一第,不敢造次奉启,以渎执事者。丙丁之岁,张湾之途,南北亦复相左。但此心未尝一日而忘企仰之怀也。亦曾得困知录,读之以自慰,所益不小,至蒙猥许以子云之文,岂小子所敢当哉!及乎白沙先师之疑,与理气之辩,则又大恨未由请教於有道之门,而尽区区一得之愚也。今则年已迈矣,恐无受教质疑之地,而徒抱耿耿之私,奈何!奈何!兹以考满南归,正喜道经贵邑,当图终遂所愿。至河,停舟询之,乃知贵居尚六十余里。家累行李势难远涉,翘首怅望,岂胜驰恋之至!谨具小启菲仪,假使县官代致下悃,辄有鄙见稗说数册奉上,代面受焉。临纸悚息。谨启。丙申年九月
  
  复任途次奉二相启
  
  寅惟相公执事,所以维持某者至矣,所以维持乎公道者至矣。诗曰:「中心藏之,何日忘之。」敢不知感!敢不知谢!然此实相公相业之大端也!此实相公所上以忠翼朝廷,下以昭示天下之大公也!今夫雨露之施,将以普天下、泽万物,实大公也,夫岂特为一草一木设哉!在一草一木,受赐已多,亦岂敢尽以荣枯之私恩,而小雨露大公之大德哉!敬存此以报执事者而已耳。途中得报,虽未忘求退之素心,但以私念窃计,古人一饭犹思报,何况方蒙圣君贤相曲庇之恩,不思所以少报焉,而徒以悻悻洁己焉,非人情也。乃复黾勉以受月时之禄,而小图涓埃之报焉,然后求之,未晚也。今兹差人进谢恩本,沥血诚,露心腹,具启奉上门下,少布感谢之私於万一焉,万惟相公俯垂鉴之。幸甚!幸甚!谨启。丁酉六月二十四日
  
  答李时龙
  
  某拜复高士古源李君贤契道盟。馆下二贤嗣赴试来见,即如觌颜色矣。读来书,即如闻謦欬矣,何慰如之!来谕问以改毁书院动心否?此切问也。身外万有皆非真我,非真我则机不在我,人皆可得而夺也。若夫真我得之於天,天既与我,天亦不能夺也。至於书院之改毁,吾亦若有动心者,其诸异乎人之动心也,为斯文斯世动心也。古源其亦动心否乎?近戒文字言语,神交亭记,久已许古源矣,不可负初心,此盖夙债也。此种道理似亦不可不一发者。其所书六字诀,其实功须於勿忘勿助之间求之,古源其必已下手矣,自知之矣。自知之而犹言之者,所以叮咛於此。入冬及春,当请归。若遂,吾其在罗浮祝融之上矣。君能索我於朱陵、朱明之间乎?灯下捉笔不既。丁酉八月二十六日
  
  答吏曹林子仁简
  
  某拜复天曹林子仁大人道盟执事。客岁,执事南归,时予且北,今夏北还,舟过广陵,岂胜契阔之怀。昨承手翰腆币王生赉贶,即如面觌,感慰何如!读来翰,知深悟自然之指,既知自然之指,则知自知之功,而得体认天理之要,斯可与入道矣。斯文得子是赖。认得此路脉中正,自信自养,直上达天德,知天之所为,他人莫与其力也。非特他人莫与其力也。天之理则然也,人力亦莫得而与也。幸自信自养是祝。菲币一端,奉为太夫人寿,幸鉴念不既。丁酉九月初四日
  
  答徐巡按远卿简
  
  自攻道学以来,斯文丧气。迩闻按节初临苏淞,风采凛然,贪吏为之解组,奸顽为之遁迹,学道者何负於世,於是斯文久增颜色矣。区区归心日切,但老臣恋主之心,去留之迹,自当迟迟,自当泯然。圣明之下,未敢为悻悻自好者也,聪明必当亮此。丁酉九月二十一日
  
  答陈忠夫良谟
  
  某拜复宪副陈忠夫大人道契执事。久别怀念可胜!自领书仪,有如面晤。吾契朴茂之资,坚定之志,未知近年进修何似?寥寥宇宙,负荷几人,不可虚度岁月,岁月固不待人也。夫政学一道也,兼资者也。因知世之攻道丑正者种种,然天之所与以我者,天亦莫能夺之也,而况於人乎!何如?何如?全懿堂扁破,懒为之,恐未佳,重违来意耳。吴生甚质美,可与共学。愧有归念,不久於此,无以成就之耳。草草布此,兼练绢二幅,试录石刻各一,附奉左右收览。相见未期,临纸惘惘。不既。丁酉九月二十二日
  
  答孔宪佥兵备启
  
  寓金陵友末湛某拜启宪伯孔内翰大人备戎执事。奉别旷年,企怀孔亟。忽承华翰书仪,动人远贶,感慰可量。夫以人言殽乱之时,众皆忌讳,且将有反戈而入其室者矣。而执事超出常情,不惟不鄙,而且乐谈而下问焉,岂寻常区区者所可望也!盖天理二字,人人固有,不为尧存不为桀亡,颠朴不破故也。不赖这些秉彝,斯人将为魑魅矣,幸执事勇励所志,而奋发独往焉,此盛德大业,无可致之者矣。使还,捉笔草草布谢,兼绢帕鄙说附奉左右览订,如同席也。不宣。丁酉十月初七日
  
  再与孔内翰
  
  前月启复,想彻左右矣。执事之志尚矣,笃矣。学者立志如弩,初释有千钧之力,如轫之发,趋万里之途,其势不可遏者可也。不宜悠悠,有或作辍也。又如苗之初生,油然雨露之滋,灌溉之不息,则秀而实也,有不可遏。若雨露之不及,灌溉之不时,则苗老而生意索靡,求秀而实也难矣。执事以为何如?读问辩而有所疑者,幸有以教订乎我,我闻乐焉。兹以良便复进此。执事诚可与适万里之道,而励千钧之弩者也,诚为种之美者也,故不辞说之赘焉,幸亮究之。谨启。丁酉
  
  复王武师书
  
  得来问兼果,足仞忧中不相忘之至情。学要终日终身,心事一一相照。要知道不离我,除非我不离道,疏脱不得。吾见吾契紧急时往往有疏脱者,幸善点检。日斯迈而月斯征矣,武师其勉之。
  
  答胡可泉都宪
  
  长怀可泉独可人意,十年余不见可泉,不忘可泉,可泉能忘我乎?兹拜华翰,如见可泉,可泉不忘我矣。慰我之怀不既深矣乎!可泉不但不忘我已也,乃又不忘我讲学也。今之公卿达官噤不言学久矣,何则?心畏於时而志迁於时也,况今又有大可迁可畏之时之势乎!而可泉公公言之,恳恳切切,然推我大过而信我已笃。夫值兹可畏可迁之时,虽向名入室弟子,且将操我戈入我室矣。而可泉向在平交之列,而不徒不畏於心,不迁於志,而愈恳恳切切然,然则可泉之识见与所自立,出於常情万万矣。敬服!敬服!中间所谕学犹夺於文与字,此非有二事也。苟笃其志於学,学得其道,则文字之发挥,乃其绪余耳,乃其一贯耳。所谓灌其根,将以达其枝、食其实也。不惟不相悖害,而且有助焉者,此吾合一之说也。可泉公为何如,幸遇铜鱼之使,谨布小启,具粗葛而附庸焉,惟执事鉴之。不宣。丁酉十月二十三日
  
  答徐子直书
  
  公差官回,领来谕,实得我心,而未可以告於人者。虽蒋卿实亦每以亟去为劝,吾契此书不易见此。盖此道体乾涉甚大,非一班半点可尽,非大其心胸,何以见之?若如众说,即当时晨门荷蒉之徒已先得之,而宣圣汲汲皇皇被人讥议、被人削迹、被人伐树、被人欲要杀之,终不为悔。此见得与物同体、痛痒相关,自有不得不然,而 躯壳起念者,则恝然不恤也。畏天命,悲人穷,韩子犹能言之。由是观之,则当时三上宰相书,其心固有可悲可恕可原也。吾四十时,有送刘东山致仕叙,谩录寄与同志者订之。莫子、潘子同此致意,不一一。丁酉十月二十四日
  
  复黄久庵少宗伯
  
  辱知湛某顿首拜启。五年之别,企仰之怀,与日俱积。昨高徒林上舍奉到华翰,如瞻颜范,如闻謦欬,幸甚!区区为学之訾,自非圣明洞察,则不免党祸之端,以为明时之累,公论必不能昭然如此也。语云:「誉吾者吾贼,非吾者吾德。」反躬修省,真自受用。盖损者益之地也,何怨尤之有?寅谂孝履,秋仲当已祥禫。除凶则吉人,孝子之心虽无穷,而圣王之礼制则有限。系官於兹,末由趋慰,谨具疏附上,以代躬致。余惟自爱自养,以膺眷召。为德为民幸甚。不宣。丁酉十一月初二日
  
  与王南渠
  
  若水顿首拜启大司寇南渠王先生大人契丈执事。两次拜领华翰,深慰企仰之怀。虽蒙浮谤,公论愈光,如日□□后精彩益增,有实行者,愈抑而愈扬也。且仆闻之□□难而不死者,天必有以降之大任。吾知公暨□□□□必有以也。昔西樵公墙颓不厌,桅折不溺,其近□ 然!价还,具启庸布区区向往之私。文书依命换附□□余悃 北上。不宣。丁酉十一月二日
  
  复四川兵备佥事李仲谦□
  
  知末湛某再拜。昨承翰仪附鸿胪来者,读之展之,如觌面矣。为慰何如!内有甘泉二大字,尤为奇特。云在万丈崖上,不知作者为谁氏,在何年代耳。达州知州徐勖可共学,佥宪蒋卿实旧同志,久无一字,令人耿耿,不识进修何如?又高公敬居忧在家。诸贤皆可时通音问,知此学进退何如也。横逆之来,吾人当加百倍修省,则彼所为,无非我进步处也,何如?何如?拙稿并小简奉览,不一二。明年恐当东归矣。十一月七日
  
  与应南洲方伯
  
  旧知末若水顿首启大方伯应南洲内翰先生大人道契执事。一别多年,神往梦思,盖亦劳止。缅惟执事退休,虽获素心,而天下至今称屈。南洲之爵之禄,人可得而与之夺之,南洲之德之性,所以得之於天,天固与之者,天亦莫能夺也,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小人乎!自时厥后,徒尔此心往来,未能通问为歉,而吾南洲亦未蒙一字见慰远怀也。进德修业之功近年何如?若区区一念,虽遇谗毁百折,亦弗能已矣。谨具小启粗段,差官敬致起居之悃。不宣。丁酉十一月十三日
  
  答戚黄门秀夫贤
  
  辱知友末湛再拜复黄门戚大人先生道盟执事。春间不获倾倒,殊为怅然。忽承华翰多仪,感慰何如!此道浩浩,充塞宇宙,无有彼此,无有古今。见其大全而负荷之者,寥寥焉几何人哉!仆幸赖天之灵,三十时尝闻之君子矣,四十始遇阳明公,相与共起而担当之,天下豪杰诸贤相与羽翼焉,虽天下非之而不顾也。盖形骸属之於天,天能夺之;福泽属之於人,人能夺之;其机非在我者也。至於天之所以与我之性,其机之在我者,天亦莫能夺也,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彼其之子乎!是故吾能握吾之机,则凡横逆之来,适足以为进德之地,比之攻玉之石耳。此心质之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又安往而不泰然耶!念来春当遂所请南归,会晤无期矣。敬此布复,不觉言语谍谍於知己者。粗币拙稿颛差官奉上,致起居之悃,不宣。仲冬十三日
  
  与蒋卿实诸君
  
  辱知湛若水再拜宪佥蒋卿实大人执事。卿实在乡五月,发监来书甚略,中心不能无耿耿者。及经此多口,卿实无一字相及,有半年矣。卿实莫不是以吾不从卿实累年归休之谋,以受此咎故耶?是则误矣。且吾卿实以决去为名高,果躯壳上起念头耶?抑同体痛痒上起念头耶?吾惧仕止久速之时义不明,吾卿实遂终以沮、溺长往是道,则斯道之忧,非小故也。故以惓惓以四十时旧稿,及近日徐祠祭与同志商焉,得无与所见少异乎?无区区为同俗之见也。吾归装久束矣,以感明主之仁屡下问焉,一月凡三旨,意见留焉。昔孔子不用於鲁,子路曰:「可以行矣。」夫子曰:「鲁今且郊,若致燔於大夫,则吾犹可止也。」燔肉不至而后去。圣人惓惓於天下之仁可见也。久速仕止之时,几微之际,子路之贤犹未知之,则群弟之疑者多矣。故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以与颜子有之。若燔肉犹至,则鲁君之用犹可望也。孟子三宿出昼,曰:「王庶几改之,予日望之。王如改诸,则必反予。王如用予,则岂徒齐民安,而天下之民举安。」一圣一贤之用心如此,此所谓同体知痛痒相关者也。今水也,昔以大礼违上意而不以为恶,后以郊议违上意而不以为弃。设在平交,尚不能不恶而弃之久矣,而我圣明之盛德,不惟不加恶而弃去之,而且屡下问焉,而且用之宗伯焉,迁之冢宰,而且三四见留焉且南,方之宋儒之祠禄远矣。其可谓舍我而不用我乎?岂止燔肉之 至、与日望之、追反而已乎?苟见与物同体之道,稍知痛痒之相关者,能恝然乎?吾明年亦必请去矣,尤为此说者,诚仕止久速之时义不明,则学终不见道,非小故也。且以吾卿实之贤而不见道,吾复谁望?故切切恳恳言之。若夫不知者之毁,不知者之事也。不足恤也。况近观名为同志,固有自失其守,背而逃之者矣,固有操我戈而入我室者矣,为可忧也,於彼何遑恤!吾卿实以为何如?不讶讶。近稿附览。十一月十日,水再拜具。
  
  答徐州兵备副使张君臬
  
  旧知湛若水再拜复兵宪长大人道契执事。多年之别,想渴尘积。适来翰盛仪,浣慰何涯!徐方虽当南北之冲,将迎种种,但吾契学有立志,则此心无将无迎,即此无非锻炼之地,所谓造次颠沛必於是也,如何?如何?彼土有马宗孔佥宪者,同志也,可与之丽泽焉。使还,草草布此,兼练绢近稿刻奉上。引远意不具。仲冬十九日
  
  答廷评潘子抑
  
  昨持来谕,附秋官贵乡里,读之,愧负幽期。岁月荏冉,只为从前这些秉彝见得同体痛痒之义,便不得不然也。浮海之叹,子路喜从,夫子取裁,恐亦如此。初年便有见大臣去就之义,发於刘东山先生之叙,今录在徐子直祠祭处,可取观之,见道理无穷也,余不一一。闻屠廷尉亦重吾子,而不听吾子之去,亦当安土敦仁,随处随时,随富贵贫贱夷狄患难,无非用力之地也。如何!如何!道固如是。丁酉阳月二十四日
  
  慰崇仁尹黄日敬
  
  水拜疏大尹黄时简大人大孝苫席。久别正尔远怀政声为慰,忽得来讣,始知大夫人奄弃善养,岂胜惊怛之怀!吾契素笃孝道,何以堪此!未由奔慰。然以来疏甘贫嗜道之志益笃,足慰远念。及读告城隍文,惕然起敬,又知守官廉静,得三事之本,使人称为孝廉,人子之大孝庶其在此。哀毁灭性,非孝之至也,幸以礼自节。谨疏。余近稿附览,知物之异类,犹有慈爱,世间人不如者多矣。外京纱一疋,京香一束,蜡烛一对,奉上灵筵引赙吊远忱。
  
  答黄勉之举人
  
  某自勉之科试间,草遽不得尽所欲言为歉。昨适附书,以易测序而言,来价即以序文书仪至,岂所谓「思无邪,思马斯徂」者耶!感应之理固如是耶!读序文,言从而理致矣,作述者之志见矣,其几於古之道矣。夫志於古道者,必追作述之人所不可传者而从之,是故好其言而必□其理。夫言譬则路也、门也,理譬则室也、奥也。慕[其门]路而不诣极其室奥,犹不慕也。夫学孰慕哉?慕理而[已]矣,故理得而六经在我矣,慕言乎哉?勉之!勉之!因路[门]入室奥,在勉之矣。易旁注为随文注释,如所见也无不可者。不具。
  
  启两淮巡按侍御洪峻之垣
  
  湛某再拜洪侍御大人道盟执事。沈汝渊举人书来报,知旌节已旋江都,振扬道教益笃。李训导益以蹈励,士风为之益作,执事之功岂小补之哉。固知天理之在人心,虽百遇颠扑而不可磨灭,如精金遇烈火,虽百炼千炼不可销铄,非惟不可销铄,又愈炼而愈精。然非有道者主张之,则末学小子亦未能不失所守也。沉生又报承执事慨言惠理山房,若遂成之,俾区区遂志后为驻足讲习之地,犹或能为此山添胜迹於后代,扬执事之芳绩也。幸甚!幸甚!葛生罢试而归,灯下草草布白。不一一。仲冬二十六日
  
  答王汝中兵曹
  
  某再拜复夏官王汝中大人先生道盟执事。前此闻与薛子诸贤为天台、雁荡之游,此心飘然,若相与徜徉於两山之巅而对知己者说心话也。忽承书仪专价之 惠,足仞同体痛痒之义。某平生与阳明公同志,他年当与同作一传矣。人言非区区者,必波及阳明。昨闻周子文规大兴阳明公之学,区区亦与有庆焉,道未将废也。盖此道在宇宙扑不破,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夫所以不亡而长存者,分定故也,谁得而损益之?古之圣人愠於群小,为世道愠也。若吾之所得於天者固自长存,又焉往而不泰然哉?孟子三自反乃又反,以为三锻炼矣,然则凡欲损我者,非益我者乎?春若遂得请南归,当期会於天真也。近稿奉览一笑,世间人不如此畜者多矣,何如!何如!不多及。丁酉仲冬二十九日
  
  答薛尚谦名侃
  
  湛若水再拜启复薛中离大人先生道盟执事。秋间得手谕,知书剑在天真。兹王汝中价来,又知在绍兴。又闻与汝中诸贤作天台、雁荡之游,此心飘然欲往与之俱而不可得也。承谕人言云云,此从古以然,何况后世?前者良知之学亦已遭此,今日天理之学何怪其然?凡横逆之来,在我能善用之,反为进德之地。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以玉攻玉,其能成之乎?静言思之,自反自责,大抵在吾同志尚有未协者,何怪乎其它?夫道至一无二者也,认得本体,则谓之良知亦可,谓之良能亦可,谓之天理亦可。易曰:「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故君子之道鲜矣。」凡今之士夫,皆訑訑予既已知之,是以卒於无知也。近又有象山之辨,执事曾闻之乎?何如?何知?令侄子修文字,早晚欲了此心债,脱稿即当奉寄。来春得遂归计,乃图一会也。近稿并刻奉上笑览。不具。丁酉仲冬二十九日,水再拜。
  
  再复蒋卿实佥宪
  
  某再拜复佥宪蒋卿实大人道盟执事。旷年无书,颇以为讶,既领嗣音,我心则降。出处去就之义,前书尽之,已不容赘。今来具知卿实以卿实之所以自爱者爱我矣。然此则夫人皆知之,果哉,末之难矣。岂有人生七十二年,而学圣人之道者四十年,而不知此者?当在京师,有此间即有此疏者,时也。及出京天津以南,即再疏稿成,一月间而蒙圣旨留之者再,三疏迟迟未上疏者,亦时也。计明年正月二月,乃令家人再上祈乞者,亦时也。时也者道也,孰信哉?信道而已矣。岂以人之贤愚之疑信者,以为己之疑信哉?人之贤者愚者之疑信,其机在人者也;自信而不自疑者,其机在己者也。机之在己者,己之道也,己之自信也;机之在人者,人之事也,人之惑也。吾宁舍己道之信而信夫人之惑乎哉?昨有书与李仲谦,欲其与卿实常常讲究而坐进此道,道之大未可以一端裁也。敬报。丁酉腊月五日
  
  又别纸
  
  来谕云「青山白云兴念」,是欲以告休矣,是以青山白云告休为道矣。进退必有其道,且吾卿实以何道而休乎?有一言告於君而君不用乎?有一政行於民而民难行乎?无乃以告为名高,使人高之乎?君子进退而将为德为民之寄於鄙夫乎?此何心,而可以合於道乎?幸以此反思而自得之。
  
  再答戚黄门秀夫
  
  友末湛某再拜复黄门南山戚先生大人执事。再得来谕,喜而不寐。斯道之论与薛尚谦合,出处之论与徐子直合。盖二家之学,善用则同,不善用则异。故吾区区之心念,初与阳明公共起斯文,虑晚学或失其初,而每与之明辨,如韶州讲良知良能一章,忠於阳明者至也。且不图十余年,乃有诸君今日之终合。人有因御外侮而兄弟忘其阋墙之私者,非一家之福乎?幸各示同志而为大同焉,谁敢侮之!夫出处久速,道中之一事也。故於斯道出处,苟在天地万物同体观之,则夫以决去为名高,分彼此为门墙者,与夫孔、孟汲汲皇皇,三人行必有我师者,孰为一体痛痒上起念头耶?孰为於躯壳上起念头耶?以此思之,则二事皆得其道矣。二家若以大同为公,何患斯道之不兴乎?执事以兴起斯文为心者,幸自以为功,遍告同志察见天理,真为良知,默而成之,不言而信,闇然日章焉,天下后世斯文幸甚。吾老矣,幸诸君辅吾志焉。敬启。丁酉腊月七日
  
  答洪峻之侍御
  
  心浑全无初,感处即初,寂与感皆心之全体也。故颜子之学只於几上念头上用功,平时只於有事而勿助勿忘,及感发时亦只如此,是谓随处体认,非待初心发乃用功也。复其见天地之心。
  
  全放下即勿忘勿助,如此天理便见。故曰:「非全放下终难凑泊。」不放下即意必固我之私。
  
  人心之安,固是天理。然恶人亦且安心为不善,则安与不安,亦未可凭据,到了只还在勿忘勿助之间,心得其中正时,安即是天理矣。譬如明镜,方正者乃照得本相,歪镜、尘镜安得本相?
  
  孟子往往拈出这点真心,欲人於此生意扩充涵养。「良知良能」、「四端」诸章皆此意,这几个达字便是学、问、思、辨、行功夫。吾每引大杖逃小杖受,及因童子言易箦,以见不可徒良知而不加学问耳,非为体认之证也。
  
  论语「居处恭」三句,正是随处体认天理也。恭、敬、忠皆天理也,随处而异名耳。吾心体认只是一段工夫,随处而见耳。恭、敬、忠皆内也,居处、执事、与人则外也,以体认为外,则不由心而以天理为外,是义外之说也。
  
  立则见其参於前,在舆则见其倚於衡,即成性存存,与顾諟明命功同,非真有一物在前与衡而见之。此说大是。但若有物而非真有物也,其实体也。圣人之学,必先知之真,而后行之笃。中庸学、问、思、辨、笃行是也。参前倚衡,此实见也。成性明命,此实体也。故曰「夫然后行」,曰「存存」,曰「顾諟」,皆收拾此而已,不见则所行何事?今人只说不可有见,与圣训异矣。
  
  吾四勿总箴云:如精中军,四面却敌。不存天理而先欲去人欲,如中军无主,谁与却敌?天理长一分,人欲便消一分,天理长到十分盛大处,则人欲亦便十分净尽。熟而化者为圣人。
  
  圣人之训,皆圣人之精发於心者。故读其言,感其心,所以精我一我而执我中者在此,此与亲师友之意同,中庸所谓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之」皆谓此也,皆体认工夫也,夫何。
  
  寄崔后渠司成
  
  年生某启。拜违颜范十五六星霜矣,仆山野人,三百同年之相知,孰有过於执事者!三十同馆之相契,孰有过於执事者!而久别各天,执事与仆之情能乐乎?能不怅怅乎?彰德非南北往来之路,不便寄书。执事有起用之旨,前喜而不寐,冀需见於京师。及春夏至京师,而又不得一见,徒使此怀怅怅不乐。非恝然也,知执事造诣已极高明,涵养已极纯实,以为慰。想象而不可见,见象山学辨一序,已知执事之涵养造诣,已高明纯实超过象山矣,且以象山为禅。於何以为禅?以为禅也,则陆集所云於人情物理上锻炼,又每教[学]、问、思、辨、笃行求之,似未出於孔门之规矩,恐无以伏其罪。惟其客气之未除,气质之未变化,则虽以面质於象山,必无辞矣。仆昔年读书西樵山时,曾闻海内士夫,多宗象山。仆时以为观象山宇宙性分等语,皆灼见道体之言。以象山为禅,则吾不敢,以学象山而不至於禅,则吾亦不敢。盖象山之学虽非禅,而独立高处。夫道中正而已矣,高则其流之弊不得不至於禅,故一传而有慈湖,慈湖真禅者也,后人乃以为远过於象山。仆以为象山过高矣,慈湖又远过之焉。是何学也?伯夷、柳下惠皆称圣人,岂有隘与不恭者?但其稍有所偏,便不得不至於隘与不恭也。仆因言学者欲学象山,不若学明道,故於时有遵道录之编,乃中正不易之的也。若於象山则敬之而不敢非之,亦不敢学之。今吾兄以象山为禅而排之,果真自得的见以为禅乎?抑亦以文公一时以为禅,后人因以为禅,遂以为禅乎?无亦姑置之,而且学明道矣乎?学问思辨之大端也。故敢因风以为请,庶几数千里如同席语,以慰十余年怅怅不乐之怀焉,非徒致寒暄可已不已之语也,惟执事教之。昨於北都见俨山陆兄,道老兄以仆著述太多,则既闻命矣。然此类岂得已而不已者哉?临纸怅惘。不宣。丁酉腊月十八日。
  
  答王德征
  
  久别渴想,承手翰,以诸著述专价远及为慰。览各书,足见留心古训,不虚过日子。但古人之学所汲汲者,惟在於读书,体认涵养,以自得於己,变化气质耳。及其有得,见古人缺处,不得已而有著述,补其缺略,所谓发前圣所未发者也。若养之未深而发之太早,此伊川所以谓「横渠有苦心极力之状,而无优游自得之气。俟涵养熟后,他日自当条畅。」又谓:「古人之著述,有是言则是理明,无是言则是理有缺焉。如彼陶冶耒耜之器,一不制则生人之理未备。今之立言者,有之无所益,无之无所损,乃无用之虚言也。」吾德征以为何如?吾於五十以前,未尝理会文义,后乃稍稍有见於二礼经传、春秋正传,及古易经传,庸、学、论、孟,诸皆以正古人之谬,以开天下后世之蒙,非得已而不已也。吾德征以为何如?相去不远,不识可以放舟一来,讲此乎否?若夫此书,幸且加体认涵养,后当所见不同。如彼登山者,上一层,又见一层光景,眼界自别也。以相契之久,不容不直告,幸深亮之。戊戌二月十八日
  
  答江都王生俊
  
  观吾契来书,「意气」二字最是中时弊,但不知所谓本体者何物?须认得自然之本体,方可下手做自然之功夫,然今来所见又是一格,乃醒后语也。夫学者志於道,徒嘐嘐然曰「我为圣,我为贤」,而不求功夫於勿助勿忘之间,皆意气也,皆虚见也,是未尝志道为圣贤也。如人欲为仙者,徒嘐嘐然曰:「我为仙,我为仙」,而不求功於火候,皆谈仙念佛类也,是未尝为仙佛也。
  
  复欧南埜说良知良能
  
  舍良能而言良知,吾初不之知,乃一见汪宪副得之言之於徽州,再见张举人文海辩之於赣州。何廷仁、张之 言又先於汪者数年,而皆本孟子先良能后良知以为说也。吾初为之愕然,执事以为本於区区者,误矣。薛黄门墓志铭,先叙事实六段,皆以良能继於良知之后,见知行未尝相离也。铭首设三问,以良知良能对言之,及曷以致之以后言致之之功。如此则知行一,天德在我,而众善由中出矣。诸皆发挥以破人之惑也。执事因愤人之说,而咎於区区,不亦过乎!恐执事者之不见察,故不得不复贡其说,惟执事其详之。戊戌三月十一日复东郭子邹谦之某再拜复东郭邹内翰先生道盟执事,前书去后,得东郭附朱侍御来书,问我以出处去就之意。夫出处去就之义,几微之际,岂易言哉!东郭以为有定本乎?孔子仕止久速之时,岂易言哉!东郭为果有定本乎?有定本是或可易言也。果哉!末之难矣。是难则在於时也。孔门三千之徒,七十之速肖,可以与於时者几人?故谓颜子:「惟我与尔有是夫。」颜子固具体者也,此外岂易言哉!吾东郭所谓良知独觉者,觉此而已,十目其能视此乎?十手其能指此乎?吾昔送东山文,有谓进礼退义,大臣新进同礼异义之说,东郭曾见之乎?此吾四十时见也,岂以东郭而犹不及此乎?犹为众人之见乎?时义岂易言哉!故或不用,从而祭,曰:「燔肉至,则吾犹可止也。」或不脱冕而行,或接淅而行,或迟迟吾行;或出疆必载质,或三宿而后出昼,曰:「予日望之。」或望望然而去之,或三黜而不去,或五就汤五就桀,孟子乃谓三子者不同道,其趋一,一者何也?曰:「仁也。君子亦仁而已,何必同?」果易言哉?后之贤者,或二十年仕武氏之朝,或以蔡京之荐而亦出,或三聘而后出,三上宰相之书而求出,曰:「畏天命而悲人穷。」或以秫田而来,或以二姓而去,或仕於元而见是於后世,或仕於元而见罪於后世,或见出而守东京,或见不用而犹请祠禄,仕止果有定本哉?或出或处,或去或不去,归洁其身而已矣。诸君子谓吾身有或不洁乎?不可以启手足乎?盖知同胞一体之义,则知痛痒相关之义,孔孟所以汲汲皇皇而自不能已。其时高人非之,众人恶之,伐之木、削之迹,欲图而杀之而不悔。此其何故也?其时义果易言哉?是故知时即知道矣,知道而后知出处去就之权,仕止久速之变矣。斯义也,古之圣贤所以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也。南京考功,此时任之至重者也。今明天子贷子之过,起子之废,委子莫重之任,明主不负吾辈,而吾辈顾可以负明主乎?子其来乎?子其不俟而来乎?道 固如是乎?子其不来,是欲学沮、溺之徒,则吾固不敢知也。灯下草草,未能精思,然亦当近之,东郭其图焉!敬复。四月十四日灯下。
  
  与新会莫国珍锦衣解难简
  
  水寓金陵拜简锦衣莫国珍大人乡契执事。区区三十年前承令兄内相公之爱,因视国珍如内相公,又视令侄希颜、令郎希周如内相公也。虽国珍之视我,其何如耶?年来乡里多传国珍之与希颜侄不如内相公之心,家人将离矣,萧墙之祸将作矣。将如扬州高都宪家长子专产利,叔侄斗死,人亡而财散,可伤矣。今又见其祸胎矣,危机矣。国珍纵不念乃兄之仁,亦将不念乃子乃孙斗争於目前,贻莫大无穷之祸於后世,病前人之德耶?国珍其思之!善图之!兹有猫相乳、犬乳猫三次石刻文寄览,夫犬猫异类也,犹有如此,可以人而不如彼乎?戊戌五月十四日,灯下草草不尽。
  
  复王端溪书
  
  湛若水拜复端溪王大人贤契执事。承书币寄到,为慰无量。我之於诸贤,每忧其学之不得其门,与得其门而为之不力。诸贤之为我,每忧我之不能归,而归之不能速,是相爱无已也。浮屠异教也,六祖将死,其徒皆泣,六祖曰:「尔辈忧我去不知路耶?」是诸贤忧我不知路也,何相知之浅耶!仕止久速之几,吾自能裁之,他人莫与也。虽昔者孔子仕止久速之几,惟夫子自能知之,七十子莫与也。进德修业之几,诸贤自能力之,虽师莫与也。昔者七十子进学之次,七十子自力之,虽夫子亦莫能与也。今夫实有退休之心,而犹有迟迟不忘君之心,二者并行而不悖。视实有好进之心,而姑为名高快捷方式之心,二者交作而为累何如也?吾将退矣。答邹子论其道耳,不直则道不见。吾与吾契,恐遂南北长别,安知不为永诀乎!言之哽咽。新刻四书并十一讲章记稿,领绢奉上览,意不具。
  
  答高公敬
  
  曾具慰疏到否?今三复来书,所以砭订者切矣。然而迷惑岂至是耶!吾子其亦少思之乎?天下古今道理,亦尚广大在,未可易以一端裁也。假令我为伯夷,未见有不事之非。若令我为太公,未到遇文王之年,安知其不耳聪目明,鹰扬蹈厉。令我为伊尹,则当以自任天下之重,五就汤,五就桀,犹不为辱。令我为孔孟,犹当汲汲皇皇,席不暇暖。曰天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君子心事,茍无愧於天地神明,可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则虽天下非之而不顾。若夫爱人道好,怕人道恶,众人誉之则自以为有余,众人毁之则自以为不足,索然委靡,如不可生,其所养何如哉!吾愿诸贤自信而不必信人,求诸己而不必求诸人,此学此道未可草草也。必若所云,则不必知学知道者皆能之,如晨门荷蒉微生亩者其人也。此并诸君简,可与卿实交看,参伍之贵明道,不以疑师也。
  
  答洪峻之侍御
  
  承华翰嘉品,特遣杨孝子度江下问,足见好学不厌,自强不息之意,健羡,健羡。又以见雅意与人大同,皆物我一体之诚。惜乎人自执见,人自执空,反非实学,以为不可有所见。而不思立则见其参於前,在舆则见其倚於衡者,与卓尔跃如何谓。要空者莫如道与释,道者犹能谓「鼎肉若无真种子,如将水火煮空铛」;释者犹能谓「驯得自白牛露迥迥地」。但其所谓真种、白牛,自与圣人所谓卓尔跃如、参前倚衡者不同耳。吾觉山若见得此天理为是,将来涵养体认,且不必与之辨,亦不必求其与我合,恐自己忽然惑於其中。高公敬常有此病也。惟立其在我者,待其自与我合可也。惜乎屡见其坚不可破矣。
  
  与吉安二守潘黄门
  
  旧知若水拜白二守潘汝中黄门道契执事。昨承远访金陵,往来跋涉为艰,愧无以相益,可酬此劳者耳。访知初秋赴吉,彼中志学之士,相以主清原之盟,第吾契力量,可因而转之,以救世明道可也。若附和之以益其过,重其迷惑,不可也。盖彼之所隔者一层耳。知觉,所同也;而知觉之理,所欠也。曾忆向十年前时,有言良知必用天理,天理莫非良知。传云:「重耳无我之所有,我有重耳之所无。」非此类与?故尝曰:「空知,禅也。」又曰:「学至常知天理焉,至矣。」张子正蒙有曰:「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盖有明此矣。夫性即理也,夫心非独知觉而已也,知觉而察知天理焉,乃为心之全体。今言心而但以知觉,乃谓不可有所见。夫天理及以体认天理为求外,是以义为外,以理为障矣。然则与参前倚衡之见,卓尔之见,皆非欤?是何等学问也。汝中必不为其所惑焉,亦必不坐视其惑之至此也。兹旧门人濮锜来为部下永宁县丞,草草附此。与有意见人语累千百言,不若有此辈未有主者,一语或能振作之也。如何!如何!余不一一。戊戌六月二十八日
  
  答黄安?中丞
  
  承专价华翰盛仪之贶,具知南北往来,劳恙之中,而此心不忘心学也。幸甚!幸甚!来谕以孟子求放心,邵子心要放二者下问。夫所谓求放心者,收使之入也;所谓心要放者,廓使之大也。仆不知孟、邵,知吾心耳矣。仆知吾心,信吾心耳矣。安敢舍自信而信孟、邵也?夫孟、邵者,要有所为言之也。夫人心无出入,亦无大小,其本体有一定故也。盖心无入,故无出,则心何以放在外,如鸡犬之为外物然也?惟其本体自寂自感,不动而能通,以人之私欲私意蔽之而不见,故似放於外耳。然则以日月之蔽於云雾,以为无日月可乎?不可也。心无小故无大,则何用放其心而大之,如物之可易而巨细然也?盖其心体本广大精微,为人私欲私意局之,故似乎小耳。然则以隙光而窥天,以为天小可乎?不可也。是故孟子所谓求放心,乃为失心者言之耳。邵子所谓心要放,乃为小其心者言之耳。至於其所谓尽心一言尽之矣,必有事而勿正、勿忘勿助之数言尽之矣。合内外,同大小,一以尽之矣。又何有於内外大小之偏弊,而用救偏补弊之功乎?是故能存心於勿忘勿助之间,则人欲彻去,天理长存,而寂然感通之体自在,何尝有放於外?广大精微 之体自在,又何用放其心而后大?然则孟、邵不识心欤?曰:「孟邵非不识心也,救时而言之也。」是故为教者,不可为救时而立也。中道而立,能者从之也。尽心勿忘勿助之间之谓也。水也以愚而不取於世,感安?公相知相信之深,不得不为倾倒言之也。谨复。戊戌六月二十九日
  
  答戚秀夫贤
  
  若水再拜复。适览五月来谕,高明之见甚是,甚得大同之意,虽区区前书,亦甚以为喜幸。然有所相非者,此必有由起,皆不用功,不知同体之义,便自我上起念头,如此则又所学何事?以此知朱、陆二公,当时亦必不如此,如此者皆两家门人不用功者为之也。执事既见得大同两是之意,亦不必劳置辨也。吾久不设讲,此间学者渐渐散去。散去既尽,吾之所独立,吾之所以为吾者固若是,固不加损益也。石翁诗云:「门下诸生无一个,呼童撤却皋比座。与侬十万青铜钱,明年卖与张东所。」此吾今之志也。不敢多言以渎哀悰。戊戌七月十九日
  
  答林吏曹子仁春
  
  旧知湛若水再拜复天曹林子仁大人道契执事。久阔想渴,忽承手翰,嘉惠兼至,何慰如之。区区切念归制於大义,中夜以思,不能奋飞,老婆心切,谁则知之!来谕同 体诸说,足见学力之至,然皆爱我以德,而不以姑息者也,其亦异乎卿实之见之爱我矣。然区区之怀,终是昔年山林习念,以时方有事嫌未可举,欲更从容至冬春之交,疏乞天意,未知何如也。曾有赠李逊庵太宰赴召诗云:「何名为天官,心亦如天然。」若不得请,岂敢不勉!前此劝东郭来者,以眼前可与同心者,此君耳。至论古人之学,非但欲教同异之纷纷也。无乃欲求至当之矩,以为终身之归。石翁先师云:「如适万里之途,但其起脚不差,将来必有到处。」吾又以为,人之求学,如病求医,必得中和之剂,乃可愈病,实性命所关也。是以古人必先言学问思辨之详,而后言笃行,既言尊德性,而又须言道问学也。吾近觉得前此言语太多,予欲无语,默而识之,此孔颜正学也。其有言者,实不得已也。咸之感人亦尚无心,而况腾口说乎?宜乎人反以为病己也。自兹可以守口矣。因告贤者知之,使还,布谢谩及。谨复。七月二十九日与徐歙尹淮
  
  知湛若水再拜,歙县大尹徐侍御大人贤契执事。□执事之来歙也,已有先声,歙之士人皆曰:公必□□□一振起斯文,以成人才为己任也。今□逾载□□□□□焉,父老必皆曰□公无意於□□□弟者□。夫县令者,一方士民之表也。吾契肯朔望一至斗山,询其勤惰,咨其得失利病,士民将勃焉兴起,相勉於为善矣。公必曰:「斗山胜处也。惜其未有赡田。士人有出田若乾以赡贫士者,吾必贤之。」则士人必起而出田矣。曰:「富家父老,有出田若乾亩以赡学子者,吾且贤之拜之。」则父老必将起而争先出田矣。是不费公财,不劳己力,而可以成循良莫大之事业,足流休光於后世,为士人父老之美谈矣。岂直簿书期会之小补之哉?惟执事图之。八月望日。与谢惟仁显一向缺问孝履何如,计受徒相绊,想未能一来也。闻彼间有同志作会甚好,若得志气常相通,如血脉常相贯,乃见恳切。若终死不忍叛其师之说,视同门如亲弟兄骨肉而不可解焉,则此恐终不及阳明之门矣。然道之行废,命也,圣人亦何心哉!石翁先师尚三十年不讲此学,故其诗曰:「门下诸生无一个,呼童撤却皋比座。与侬十万青铜钱,明年卖与张东所。」圣贤亦何心哉!时素归,草草附此,稿刻并览。中秋望,水拜谢惟仁贤契足下。戊戌八且十五日
  泉翁大全卷之十一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书
  
  复谢惟仁
  
  前次书来报东山学规,而未欲答者,以白鹿洞虽出於大儒之手,而止可论理为名言耳,恐无下手用功处也。昔庄渠提学广东亦立四言,有邓童生前问曰:「四者不知何处下手?」魏公斥之曰:「童子何知!」吾谓童子此问,正有知也。今以五教之(日)[目]、为学之序、修身之要、处事之要、接物之要,判为五条,的於何处下手乎?而训规诸条不惟皆原於心,而心又本於几上用功,其孰为易简烦难也?故由训规而可括白鹿之五条者,则有之矣。未闻由白鹿之五条而可以引至训规者也。而使学者以先入之言为主,其复可以变乎?人皆曰:「是又别开一户牖也。」本欲无言,以惟仁书频来,不忍默默也。不悉。九月十九日
  
  复太仆子仁
  
  三复来谕,超出常见,深得老臣之心与时义之的,时辈蒋卿实诸人皆不及也。喜甚!喜甚!非喜执事之合己也,喜识见之真能合道也。前吾於蒋子之数简,吾忧焉,非忧其不合己也,忧其数十年学道,而犹如此同众庸人之见也。且白沙先生受官,而康斋先生不受官,一以处士,一以监生,辞受已不同矣,况於老臣乎!然区区之归亦只决在来岁矣。九月二十八日
  
  书付时素子敦
  
  先师石翁南岳诗云:「垂垂一影落人间,久矣无人一貌看。多少画师传不去,只欠元初画幅宽。」叹器小不足以受大道也。语曰:「执德不弘,信道不笃,焉能为有!焉能为无!」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今之人,一凡人誉之,则以为有余;一凡人毁之,则自以为不足。器小也甚矣!
  
  偶笔与赵丹山太守
  
  若水顿首。灵应饯后,拟於次日至舟中再话,以雨阻,人事相绊,不果所愿。奈何!奈何!特差从官奉省舟次。全史昨令陈埙奉问,若果售人否?作何直,若有人售之,此直当作何落著也?又夜间静思前日奉赠鄙作,励初志也,而执事未见相领者。想昔江门所期待者,今各老矣,不可不收拾东所所谓临行带得的。今见执事每每谈仙,诚仙矣,亦必秘之,不宜往往向人言之。吾恐执事之易惑也,吾恐人将疑执事於夫子也。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何必长年?夫子语水曰云云,恐名教自我而坏。今 执事数十年不复闻讲此矣,而乃区区之云,此吾所以切至於赠言之诗也。昨日有一人云,执事与僧道烧炼云云,不能不为惊惕。凡百别后,慎言寡欲,忠信笃敬,为朝廷布威德於荒远,居易俟命焉可也。念暮年远别,爱深而言切,生水灯下顿首。戊戌十一月初四日
  
  复沉汝渊
  
  吾志存於国家,爱我以及於国家者,诚能爱我者也。忘国家之急,徒曰爱我者,非真能爱我者也。今则吾如之何矣!去就之节,诚如汝渊之云矣。汝渊者非深爱我者,而又谁乎?近得刘举人名誉者,汝德同乡人也,来教来之儿甚笃,实有远志,所见亦相同。昨附蔡生圻一封已到否?汝渊及令婿盛礼拜领,多谢。钱采之近书来,期正初来会三山,遂北。蓍卦足仞至爱,感感。
  
  复钱懋垣黄门
  
  旧知湛若水再拜复黄门钱懋垣大人道契执事。承差来,拜领手翰书刻腆币之贶,即如觌面,感感慰慰。再闻去就之说,可以质之神明,然而未信於门下诸贤者。昔夫子之门,疑之者亦多矣。狄梁公仕乱朝、事女主,如以身处恶秽之坑,如以朝衣朝冠坐於涂炭,当时天下桃李皆在其门,不知又何以纷纷疑之也?久欲去,以俟时耳,时者,因事之类也。别纸疏稿,始复任即为之,以与曾惟馨议之久矣,因此事之类也,以俟秋间,秋间圣人议行明堂礼,又以嫌止,今欲腊间进矣。诸公又以重事逼避事为嫌,然亦欲进矣。执事若正初五六到犹可议也。草草布复,不一。若得早来共会三山,不减鹅湖风致。腊月廿二日灯下。
  
  进论大葬事宜疏与郭夏诸公启
  
  寓南都侍生湛若水谨顿首启。共谂嘉猷允协,天心褒显,爵禄荣增,凡在知者,莫不庆幸焉,矧如水者哉。扈驾南巡,勤劳跋踄,忠孝之事,上下两尽矣。昔太史公留滞周南;遥闻盛事而慨慕兴叹。水也非敢然也,第自顾居位食禄,无可报称者。谨具葬法一疏,因旧为新,求保全美,中则早冀回銮,以光大孝,实区区臣子沥血之至情,自比於刍荛之一得,忘其身谋者也。死罪死罪,惟相公其亮之恕之。谨启。(乙)[己]亥三月三日
  
  与扈驾承天金濂夫徐子直潘子抑诸同志简
  
  再拜白。今日之事,未闻有为忠谋者,私窃愤焉。兹具葬法一疏,盖权宜以上裨大孝者也,中冀早图回銮,以安九庙神灵者也。诸贤得无同此悃恳乎?得无欲共成此意乎?余不及多。(乙)[己]亥三月三日
  
  再简顾东桥司空
  
  别后途计中福履佳胜。到彼大计已有定议矣,固无假言矣。然而区区忠爱之愚,犹有不能自已者,故不辞烦渎,再贡其说焉。前拙疏论大葬事宜,差官行后,徐君叙来,偶道前年徐东园合葬其母太夫人於老国公之圹,乃亦见圹中之水泛其棺,棺已□矣。盖初亦为大空而葬者也,后乃以三合土实之,其事与前疏暗合。此问之徐家可知也,此其明验也。前疏所陈似凿凿可行,幸公同此忠爱之心,极力赞行之,因著为法。此非特一时一代之利之福也。谨启。(乙)[己]亥三月十七日
  
  答行大仆卿王德征问(编注:此篇问语答语相混,兹参考康熙二十年本,用[]表示答语)
  
  庆谓易有太极一章,夫子之至言也。推而要乎其旨,周易尽在是矣。然而读者诵言忘味,容有溺而弗察,混而弗别,吾恐仲尼赞易之初意不明於天下后世也,小子所以质诸门下也。仲尼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岂非以道生天地乎?两仪生四象,岂非以既有天地,即有阴阳刚柔乎?四象生八卦,岂不以阴阳之往来,刚柔之错錝,斯八卦之所由出乎?[若如此生,是有二物相生也,道一而已矣。天地阴阳道,一物也,岂有如此相生之理?此一节只是说卦画之生,由一而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而] [八卦成矣。一是太极。]
  
  [此二句是,深味之。]理之流行,气也。[此句便倒说胡涂□了。]皆阴阳也,惟阴阳故有屈伸、有升降、有进退,有相乘而无相违焉,非判然物也。[一气充塞流行於天地,故有屈伸升降进退相乘也,元非二物。]审如是,阳则主夫动也,阴则主夫静也。谓阳而生动可也,奈何言动而生阳也?谓阴而生静可也,奈何言静而生阴也?[只可言动而为阳,未可言动而生阳,又安可言阳而生动乎?只可言静而为阴,未可言动而生阴,又安可言阴而生静乎?盖阳与动、阴与静本是一物,不可言生。於此见濂溪未如孔子易传。]故阴阳犹体也,动静犹用也,闻体立而用行矣,未闻用先於体者也。[阴阳动静岂可将来分体用?]故太极动而生阳,不若言有阳之理而后动生也;静而生阴,不若言有阴之理而后静生也。互为其根,未尝偏倚,斯则於理不悖,於义似优,然非敢操戈於濂溪之室也。[此数言皆未见,涵养成熟后自晓然矣。立言最难。]
  
  答葛举人清
  
  水拜复。以吾契纯朴之资,坚白之操,而又骎骎乎高明之进,深为可喜可望。或谓吾子近深信禅学,吾谓程子云:「谨礼不透者,可令读庄、列,则亦不妨,但须有回头处,则见我圣学有禅学之所无,而禅学无我圣学之所有。」程伯子出入释老,后来觉后,辟异端者尤切。譬如人入盗跖之室,遍窥其所有赃私,一一打破,为尤亲切也。如何!如何!至於来谕所乐,所以忠告於区区者也,谢盛意,然终是堕在一边去了。若圣人真乐,则造次颠沛终食之间,必於是而不违。素富贵、贫贱、夷狄、患难,无入不自得,乐又不同也。幸吾契大其心,立中正,以观大道之矩。念吾子之资之志出於人远矣,故为一言之。幸不草草也。己亥四月二十八日
  
  与丰城侯李缉庵熙
  
  辱知友末湛某拜复大总戎缉庵李大人道契执事。公差官回,昨日到,领手谕嘉香之贶,感德何如。每怀缉庵天资高明,超出等夷,忘年忘势,孜孜求道,一时所无,以为南都同志者道之,为斯文之幸有人也。兹来谕云「终日奔忙」,此固势之所必不免,然孔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颠沛必於是,则忙中未尝不闲也,幸自信自养。至於出处去就久速之机,执事固惓惓为国家之意,然吾自能知裁,固不敢同於众人,众人固未必知也。兹公差官入京,草草布谢,兼近稿草刻奉览。不宣。己亥五月三日
  
  复庞举人朱明洞
  
  水拜复。承手翰寄到,携学子入朱明洞读书,是飞?先我而到也。於此读书讲学,当得长人聪明,精彩百倍也。昔罗仲素入罗浮坐三年,而春秋大明,非其验欤?家人还,草草布复。幸为我白山灵,吾将归矣,宜扫清风明月之榻,以相俟於朱明洞也。呵呵!草刻一幅寄览。不具。己亥五月望日
  
  初任南京兵部议请复快船月粮事宜与都宪王浚川启
  
  前岁旅寓京师,幸得再接丰采,未悉请教之怀,至今歉然。兹承圣明不弃菲材,畀之重任,以嗣执事芳窃。受命以来,夜日惶惶,自恐无以报称,惟以执事画一之法守而勿失耳。其革守备厅不宜理户婚田土斗殴人命等事,至今守迷未行。仆到任三日,即大书告示於府门,以禁告者,今将渐次说下矣。若不然,仆当申明执事之奏,与萧郎中、秦给事之奏,奉有明旨三次者於当宁矣。兹止有快船革去月粮一事,其后摊报余丁帮甲,满城骚扰,为害特甚,万口嗷嗷。盖在公之时,差少则革之诚善也,今时差多则反为害矣。缙绅大夫及科道僚属皆同然一词,今不得已为之,具疏言昔之所以为善,与今之所以为累者上请焉。虽亮在高明时中之贤, 深知政由俗革者,未必以为不然。昔者周公毖殷,克慎厥始;君陈有容,克成厥中;毕公克成厥终。三后协心,同底於道。夫谨与和与成,大若相戾者,而以为协心同道者何耶?譬如四时之运,寒暑相戾,而同归於成天之运化,一气而无二也。万惟明公白之於元辅,讲之於东瀛公。若幸有遂,乃明公之大惠被於留都之人者,前后一致也,何被我之殊耶?惟聪明留意焉,幸甚!谨启。闰七月廿四日。若水拜具。
  
  复王端溪简
  
  旧知湛若水拜复宪副王端溪大人贤契执事,(候)[侯]生来,得领手翰,读之如见颜色矣。知向道不倦,为慰。只有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为最的当也。孔子曰:「予欲无言。」颜子终日如愚。孔门之教人,学者之学圣人,正脉在此也。其有言者,圣人之不得已也。千百年来至於此时,号称好学之盛,然又多走作别处去。近来学者又竞趋慈湖矣。闲尝取其书,一一与之说破,以防其流,号曰杨子折衷,殊非得已而不已者也。予之不幸而不得从夫子无言之教,而不知者徒以我为好辨也。因侯生之归,漫寄一部,兼大事疏一册,幸览之。所望吾端溪以辅斯道者,夫岂小小哉!足疾据床,草草书此。所怀种种不既。三月廿日,水再拜具。
  
  复张西盘少司徒
  
  寓留都侍生湛某顿首启司徒西盘张老先生大人执事。奉违孔遐,梦想劳止。所托费钟石以委大书,初若未知闻者,李涔涯后见访,道临别之嘱,乃得闻所命八字,然又未知真否,固非仆之所敢慢也。次日即大书於粉板,一笔所成,殊无加点,中间岂有感应之机之妙耶?乃令此间善蹋者模之,盖用文公作字法也。兹附承差塞责耳,不能佳也。外近编杨子折衷一部奉览,盖以杨慈湖虚无之学近年大行於南北,吾为此惧,闲先(生)[王]之道,敢取以为忧焉。必执事者之所隐也,抑邪扶正,君子必加意焉者矣,如何!如何!请教未涯,惟为世道自爱。谨启。
  
  简徽州胡二守
  
  旧知湛某再拜二守胡巅泉大人道契。共谂荣任以来,首以振起斯道为己任,立程就讲於斗山,六邑之士翕然兴起,斯道增颜色矣。自有斗山以来无此也,幸甚!幸甚!六邑同志大会久已订之,未成,意者必待文王而兴乎?不尊不信,非虚语也。闻六月初间入进表,能於未行之前,召六邑之士行之,使继而有遵行乎?天泉之胜,绝境也,洪侍御毁邪像而正道聿兴,移岩中殿出前为正 堂,移右崦旧馆五间置於石桥之下,以对新讲堂,不过一转之间耳。其废寺无主田皆待执事以定,或分少半於斗山,亦无不可。必了此乃北行,多士之望也。兹具小简菲仪,托洪上舍、方儒士奉致贺敬,惟览存之。方生所谓墨名而儒行者也,幸不以艺士少之。余俟面既。庚子五月七日
  
   
  
  答南京礼曹伦彦蕃主政论谢雨仪
  
  眷末湛若水再拜复春官伦大人先生执事。承来谕云云,足见协神人、和上下至意,礼官之职也。执事所存所养可知矣。钦服!钦服!大报恩寺同内外守备祈祷,曾因其旧讹而正之,去释迦异教及昊天玉帝尊神,独存云雨风雷、境内山川、都城隍三神,而行事三晨礼毕。而独三至雨花台,除土积墩为五方龙神位,默祷每方跪百余息,而未有随车之应,是诚不足以感神。又遣官致香於墩,而默祷者又三日。今之霖雨滂沱,非薄诚之所致也,亦明矣。而执事乃以见归焉,水也又安敢贪天以为功乎?不敢当。所谕谢雨用牲币,见不轻易神祗之意。云汉忧旱之诗,则见用牲矣。恐此亦是民间习俗之礼,非当代典礼,又所祀祷未必天地之神耳,不可知也。且天地神祗至尊,礼有以简为敬者,救鼓用牲於社,讥- 12 -
  
  非礼也。鼓可也,用牲又於社,不可也,类也。云雨雷风,天神也;境内山川,地神也。天神惟天子祭之;山川虽在列国则诸侯得祭之,而京师之山川,则在天子畿内,非命恐亦不当耳,未可知也。所以不用牲币以祭者,不敢也。不敢也者,不敢也,尊之至也。敬之者也。惟以诚心炷香致谢而已。心香升中,达诚於天地之神,尊敬之至也。礼有先王未之有而可以义起者,义有未安,莫敢举也。适遣人质诸京兆,亦云无牲币之祀,故并以复,未审执事以为何如?适晚,又设以二说,与宗伯二公议之矣。五月二十三日
  
  寄渭?霍宗伯
  
  萧何为法,曹参守之,民到於今称之。并称二贤,非也。何未必贤,参乃贤也。参非忘己从善,舍己从人,何以能然?故知参直贤也。观其能避堂以舍盖公,盖好道而能笃者也。昨见白原公,亲说执事有书道及俯从鄙见之规,熊公昌言之,知其心矣。是与公皆曹参以上人物,今得报,熊公代此任,甚慰鄙怀。熊公行之,即仆之行之也,则仆虽去,犹不去也。即令人录参赞行事送熊公一览,望公便间再赞,则我非萧何,而熊公真为贤於曹参矣。三后协心,同底於道,仆固不敢望周公,而熊公已为君陈 毕公矣。如何!如何!明日遂行,草草。七月朔日。
  
  与周崦山论改移巡司便宜
  
  大参周崦山大人先生执事。某闻之,惟仁人能举善事以福於兆民。今水所居之乡,西连番禺、小径、沙村诸乡,东连江南、槎诸乡以至东莞诸县;南边大海,海口有二,其西海口,则南江头当之,有把截指挥官军。其东口则独冈当之,独欠把截官兵。而乌石巡检司则旧在东洲,与南江头相连,二衙门并在西海口。海贼往往从东海口入劫各村,为害不小。今乡老共议呈乞以乌石巡司移在独冈,与南江头二衙门各当东西海口而把截捍御之,则一方安宁无虞矣。惟仁人俯念之,早赐裁夺,民庶早宽一日之忧。幸甚。
  
  与督府蔡半洲先生
  
  湛某顿首启大司马大中丞半洲蔡老先生大人契丈执事。日者已拜谢启,兹复琐琐者,因梁尹之行,将谒於军门,动企仰之怀也。因以梁子天锡义事告也。梁子之词翰,世或有之,而梁子则义士也。夫梁子者,名不登於科,秩不显於郎官,而义独超於流品乡里。金主政山者,梁子友也,误诖於宁贼之祸而落职焉。梁子周旋长篇,累辨於达官缙绅之间,幸金之诬枉卒直而还之职,此 古人之高义也,科第郎士大夫之间,有过之者乎?此乡党皆知之也,皆高之也。梁子以誊修武庙实录出身通籍,与数十人者等也。数十人者,皆例补中书,今多在显秩,有兼部寺以阶京堂者矣。而梁子独为争仆之屈於张罗峰阁老,被衔出补序班,竟不得入中书,以今流落於荒裔十里之尹,而终不悔。此亦古人之高义也。今科第郎士大夫之间,有过之者乎?此乡党朝著之人多知之矣,皆高之也。梁子今赴任武缘县,为开府下属。念开府素敦信明义者,故敢以告,当不蒙见讶焉。又近日侧闻筹边妙美,远人伏降,万全之策也。两广人民之福也,惟诸公所以处之者,剂量之者何如耳。国体於是乎尊矣。庆幸!庆幸!江湖廊庙之忧,未之或忘也。故汲汲焉。谨启。庚子十一月十三日
  
  复洪觉山侍御
  
  友末湛某再拜觉山洪侍御大人行台执事。自别后,小启凡四付五羊驿矣。二月十六日得接来谕,自雷阳发舍人来者,知不待五月而还,极慰想仰。来谕此番极为精详,知执事进学之功,不以政事分念也。何慰如之!涵养根本之说甚为切要,然所谓根本者,天理是也。所谓血脉骨髓者,亦天理是也。天理之外,无余蕴矣。天理者,吾心中正之体而贯万事者也。此外何有血脉?此外何有骨髓?即由仁义行之学,集义所生之学也。天理二字不落心事,不分内外,何者?理无内外心事之间故也。而或者以为袭影响者,自或者观之而(去)[云]然耳。易曰:「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而君子之道鲜矣。」君子之道自在中间。近来阳明之徒又以为行格式,整庵之说又以为禅,真我只在中间也。影响(子)[了]不乾涉。磨[镜]之喻最切,此直是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耳。幸以自信自养,以有诸己,以至美大圣神耳。行使匆匆,言不尽意。敬复。
  
  泉翁大全卷之十二
  
  门人邵阳陈大章校刊
  
  讲章
  
  经筵讲章
  
  可爱非君,可畏非民。众非元后,何戴?后非众,罔与守邦。钦哉!慎乃有位,敬修其可愿。四海困穷,天禄永终。嘉靖二年四月初四日进讲
  
  这是虞书大禹谟帝舜将传位於禹,先告他的言语。民是天下百姓。元后是大君。戴是奉戴的意思。钦即是敬。慎字解做谨字。可愿,凡可愿欲的皆是善事。上文既告他存心,出治之本;听言,处事之要。至此又告他说百姓在下,自生自养,未必知人君是可爱,然可爱的岂不是君?人君在上,自尊自贵,未必知那民是可畏的,然可畏的岂不是民?盖百姓每全仰赖人君去管治他,纔得相安相养,若非人君,则强的便凌那弱的,众的便暴那寡的,都不得安生了。这便是「众非元后,何戴?」以此看来,君岂非可爱?至於人君全倚靠那百姓去护卫他,纔得安富尊荣。若非百姓,则城池谁与他守?社稷谁与他保?都不能安享了。这便是「后非众,罔与守邦。」以此看来,民岂非可畏?夫君民相须如此,岂可忽略?故又曰:「钦哉。」言不可不敬也。盖人君所居的位乃是天位,这个天位安危不常,当敬谨保守他,不可一念不谨,不可一事不谨。盖人君的心即人民的心,人民的心即上天之心,所赖以合天人、通上下,只在这一心之敬。如人君度量心上过得的,百姓的心也便喜欢。凡人心所愿欲的勾当,这便是善。这个善端要敬以修之,存於心、发於政,都是这个善念扩充的出来,事事停当,便事事合人心。夫心有或一些不善,则生於心、害於政,便殃及於下,四海的百姓,至於困穷过活不得。寒的不得衣,饥的不得食,饥寒切身,礼义不顾。民心离,天心去,人君所享的天禄,一绝不可复续了。这是何故?民心一散,不可复合,天心一去,不可复留。到这时节,君不见其可爱,而民愈见其可畏也。臣惟人君以九重之尊,临兆民之卑,鲜不轻视其民以不足恤者,然尝观之,天人之际,甚可惧也。得乎民之心则得天之心,而天位安;失乎民之心则失天之心,而天位危。盖天民一理,上下无间,其得失存亡之机,系乎人君一心之敬否何如耳。故敬者乃圣学之要,而致治保邦之本也。为人君者,可不加之意哉!仰惟皇上起自藩邸,诞膺历数,亦如舜传位於禹者。念天下财尽民穷,降宽贷之诏,亦由一念可愿之端所发也。尤愿圣敬益加推此善端,达於政事,每兴一念、发一令,必使吾心民心皆可愿欲而后行,则民心得而天位永,成亿万年无疆之休,与舜禹匹矣。臣不胜至愿。
  
    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达於上下,敬哉有土。二年九月十二日
  
  这是虞书皋陶谟篇史臣记皋陶告帝舜的言语,明是显明那有善的人,畏是刑威那为恶的人。威字与畏字同。上即是天,下即是民。敬是心无所慢。有土谓有民社者,指人君说。皋陶陈安民之谟於帝舜,上文既言典礼命讨出於天,此又申言民即是天之所在,以勉其不可不敬,说道天理显然若有闻见。天之聪明何曾有个耳目?盖百姓每耳目即是天之耳目,而视听无不聪明。其五典五礼、良知良能,皆出於天。这便是天之聪明寓於民,所以说天聪明自我民聪明。福善祸淫,断不僭差。天之明畏,何曾有个好恶?盖百姓每好恶,即是天的好恶,而秉彝自有良心。其五服五刑、公是公非,皆由於天,这便是天之明畏寓於民,所以说天明畏自我民明威。夫天至高在上,民至卑在下,上下都似不相关一般。但天人同是一气,人是天地之精。天无心,人民之心,便是上天之心,民心之所在,即是天理之所在,此气此理通达无间。有民社为人君的,可不知所以敬其民以敬天哉!必要兢兢业业,常存敬畏。凡在典礼,寅恭和衷,不敢荒淫怠忽;凡在刑赏,懋勉政事,不敢肆意好恶;其敬如此,则民安而天心在是矣。是君心之政,合天民而一之者也。皋陶陈安民之谟而归於敬之一字,可谓至切要矣。臣尝考之有虞之时,慎徽五典,五典克从,可谓敬天聪明之至矣。咨大臣,诛四凶,可谓敬天明威之至矣。然皋陶陈谟於帝舜之前,犹若是其谆切,如严师友在一堂之上者,何耶?盖帝舜不知己之已圣而忘乐善之诚,故皋陶不以舜之至圣而忘敬谨之规,此有虞之治所以后世莫及也。伏望皇上志帝舜之治,体皋陶之言,如帝舜容纳禹、皋陶之言者。其敬民之心如敬天,在宫在廷,念念不忘,若天监临;视听言动,一循乎天理;好恶刑赏,不咈乎民心;则圣敬日跻,治效驯致,而天变可消矣。伏惟圣明留意。
  
  子曰:「禹,吾无间然矣。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黼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禹,吾无间然矣。」
  
  这是论语泰伯第八篇内孔子称赞大禹的言语。禹是大禹,夏之圣君。间是罅隙,谓有缺失可非议处。孔子说我观大禹圣人,所行的事事恰好,无一些罅隙可以非议得他。盖禹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菲是菲薄,鬼神是宗庙祖先,大禹於自己的日用饮食常要菲薄,而於宗庙的牺牲粢盛必极丰洁,以致其奉先之谨。又恶衣服而致美乎黼冕。恶是粗疏,黼,蔽膝,冕,冠冕,皆是祭祀盛服,大禹於自己的常穿衣服,必要粗疏,而於承祀的祭服,必极华美,以尽其对越之敬。又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宫室是自己居住的宫室,沟洫是百姓每田间水道,可蓄水以备旱,可泄水以防潦。大禹於自己所居住的宫室常令卑小,不肯要高大,而於农务所急的沟洫,竭力整治,不使废弛,所以防民之灾,勤民之政也。这三件事可见大禹俭於奉己,丰於事神勤民。俭所当俭,丰所当丰,浑是天理,有何罅隙之可议哉?故孔子於始曰:「禹吾无间然矣。」终又曰:「禹吾无间然矣。」赞美之词不一而足,示为人君者所当法也。臣闻人君为天地神民之主,故不俭於奉己,则无以致其事神勤民之诚,而天地不和,灾害必生。且大禹圣人,其时水、火、金、木、土、榖惟修,正德、利用、厚生惟和,地平天成,山川鬼神亦莫不宁,兆民久殖,灾祸不作,犹且菲饮食、恶衣服、卑宫室,以致其事神勤民之诚。况今天变风霾、山崩地震、旱潦荐臻,民饥,骨肉相食,盗贼蜂起,尤宜戒谨节俭以消大变,以弭乱贼,不可缓也。伏望皇上心大禹之心,鉴天人之变,躬行恭俭;损太官之膳,罢文绣之求,已土木之工,事神勤民,以回天意,答天下之望,务臻虞、夏之治。臣等不胜至愿。
  
    周公曰:「呜呼!君子所其无逸,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小人之依。」
  
  这是书无逸篇中周公告成王的言语。这二节是一篇之大指,所其无逸,又是知稼穑之本,故欲知稼穑艰难,知小人之依者。由於平素有所其无逸之学,乃能久而不变也。呜呼是叹辞。君子谓人君。所者,居止之名。古人居室亦有谓之所者,今官制与民间亦皆有此称,言常常居处於此也。人之动静食息,起居语默,莫不在是,故谓之所,与召诰「王敬作所」之所同,即所谓居敬是也。逸者,懈惰荒宁之谓,无逸,则无懈惰荒宁而敬心存矣。敬者圣学之要,而帝王相传之心法也。尧之钦明,舜之兢兢业业,禹之祇德,汤之圣敬日跻,文王之敬止,武王之不泄不忘,我皇上敬一箴,所谓「存其心而不忽」,皆是也。自古千圣千贤皆在此处用功体认天理,皆是这个大头脑,更无别个头脑。人君以敬为所,不敢有懈惰荒宁之心,至於动静食息,起居语默,无不在是,如居所然,虽顷刻离之而不可得,这便是君子所其无逸。如是乃能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小人之依。小人谓细民。稼穑,谓农亩之稼穑。艰难者,谓细民稼穑艰难,如一之日於耜,二之日举趾,沾体涂足,手胼足胝,终岁勤动,悯悯焉欲苗之长。望时雨矣,又忧他雨过而潦;望时旸矣,又忧他旸过而旱。苗矣又忧他不秀,秀矣又忧他不实,其艰难万状,难以名言。依者是相并而生的意思,天下固有两物而相须以并生者,如鱼之於水,木之於土,人之於天地之气,皆是也。鱼有鱼所受的元气,须得水纔养得。木有木所受的元气,须得土纔养得他。人所受的元气,须得天地之气,纔方养得这元气。五谷亦受天地之气以生,而土得五行之中气,故比他物尤能养人。一日不谷食,便死了,这便是小民所依以生的。人君能从事於无逸之学,则人心不死,天理常存,学有缉熙於光明。故能知几如神,独观万化之原,洞察天下之民隐,先知众人之所不能知,而於小民农亩稼穑之事,许多艰难辛苦的情状,无不先知先觉,而在己的勤敬之心愈益笃切。这勤敬之心日履安地,便是至逸。其不知艰难而放逸者,乃日履危地,所谓安其危、利其灾,实非真逸也。非谓先知勤劳,而后即可以安逸於位也。故先正有言:「尧、舜只是兢兢业业过了此生。」岂有先劳后逸之理?夫如此,是乃能深知稼穑是小民所依以生。盖无此则小民不生,小民不生则大人无养,上下无养则礼义廉耻亡灭,而人道息矣。其所系岂是细故?由是合而观之,欲知小人之依者,必真知稼穑之艰难,欲知稼穑之艰难者,必实用力於无逸之学,乃能真知而行之不息也。故篇末又言殷三宗及文王,兹四人迪哲,非苟知之,实允蹈之。恭俭岂可以声音笑貌为哉?故殷王中宗治民秪惧也,必原於严恭寅畏以为本;高宗之爰暨小人,嘉靖殷邦也,原於不敢荒宁之心以为之本;太甲知小人之依,而保惠之也,必原於不敢侮鳏寡之心以为之本;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而怀保小民也,必原於徽柔懿恭之德,太王、王季克自抑畏之心发之。盖所谓治民秪惧,所谓嘉靖无怨,所谓保惠,皆知艰难、知小人之依之类也。所谓严恭寅畏,所谓不敢荒宁,所谓徽柔懿恭、克自抑畏,皆所其无逸之学也。则夫帝王爱民之政,必自修己之学始矣。汉唐之君有初,焚锦绣、焚雉头裘、毁琼宫瑶室,亦岂不知勤俭艰难,其后多有渐不克终,而奢侈放逸过甚者。此其故何耶?以其无殷三宗、周太王、王季、文王无逸之学以为之本也。仰惟皇上圣由天纵,勤俭天成,既汲汲於民事,而於学问又拳拳焉。近谕辅臣有曰:「这无逸殿之作,虽以寓劝农之意,亦以勤学之意在其中。」臣窃惟圣谕所劝农者,即先知稼穑之艰难,知小人之依也。圣谕所谓勤学者,即书言所其无逸之学也。於劝农之事,必务勤学以为之本,使德学日进,而勤俭不忘,深契无逸一书之大指,而与殷三宗、文王、太王、王季之心同一揆矣。伏望皇上於勤学之际,必一以所其无逸之学自力,终日乾乾而不息,则天理日见,动静食息、起居语默,无不在是焉,真可谓之所其无逸。如此非但知小人之依,而於其痛痒欣戚,无不相关。如一人之身,而兼所爱、兼所养,各得其所,天下太和,万物咸若,可比隆於三宗、文王之治矣。天下幸甚。
  
  九华山甘泉书院讲章
  
    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
  
   青阳江生学曾以宁生极,从九华山来告於甘泉先生曰:「今督学闻人公,及太守侯公、贰守任公作兴斯文,九华山既成甘泉书院,是有竹实万斛之瑞,征文明也。先生且未遂往,必先得先生教言以往莅之,则俨若先生之临也。学者习服其言,则慨乎如闻先生之謦欬也,惟先生俯从而幸惠焉。乃取论语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一章为讲义,以授江生,将刻石以归,昭示来学云。
  
  这一章书是论语二十篇中圣人示人最痛切的说话。君子,大人之称。小人,细民之称。儒者,学士之称。此同一儒字,即分别君子小人之归。世间衣儒衣、冠儒冠、言儒言、行儒行,皆似是同一个儒者,岂知儒之中,又大有君子、小人之别乎!读之至此,不能不令人警惕。盖此立心之初,便是生死路头,便是内外岐径,便是君子小人之分,愈骛愈远,便如水火冰炭之相反,故术不可不辨其初。所谓术者非他也,乃心术也。所谓心术者非他也,乃一念之邪正也。方其立心正时,则便真切,真切则便由中出。由中出则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此孟子所谓集义所生之学,所谓由仁义行之学,所谓大人之事。如此便为君子矣。何也?为君子儒,则其术不得不为君子也。方其立心邪时,则便作伪,作伪则便徇外,徇外则言必信,行必果,不惟义所在。此孟子所谓义袭而取之学,所谓行仁义之学,夫子他章所谓硁硁然小人之事。如此便为小人矣。何也?为小人儒,则其术不得不为小人也。世间人见这言行必信果之儒,谁不道他为君子之人?谁不道他为圣人之徒?虽此人亦岂不以君子圣人之徒自居而不疑也?然而卒为小人之归而不自知,人亦不知之者,其心术都已一齐坏了也。由是推之,世间学者同读圣人之书,同为君子之谈,同訾小人之非。然毕竟君子儒,以圣人之训,入乎耳,感乎心,蕴之为德行,行之为事业者,皆集义所生,由仁义行之类也。若夫小人之儒,剽窃圣人之言,为记诵,为词章,以取科第,以乾利禄者,皆义袭而取,行仁义之类也。一得志则扬扬於闾里,侈然以君子自安。若使此人一旦觉悟,岂不自哀自伤,自痛其身为小人之归乎?今夫常人闻人詈己为小人,其心岂无羞耻而不肯受之者?及其为小人之儒,为小人之归,因恬而不觉不耻者,何也?其心术先为之惑,如醉如梦,终其身而不悟也。哀哉!昔在孔门弟子,惟德行之科,如颜、闵、曾、开之徒为君子之儒,决不至为小人矣。至於文学、言语、政事之科而不本於德行者,如游、夏之伦,难保其不出入於君子小人之间。故夫子告之以此,实下顶门一针,打开生死路头,欲人猛省,早辨其学术也。尔诸生虽或聪明过人,恐未及游、夏。於为学立心之始,可不自决择,辨之於早,而察之於微乎?江生进问曰:「何谓立正心?」曰:「勿忘勿助之间,则正念见矣。」「何谓立邪心?」曰:「或助或忘,则邪念生矣。」「然则今之欲为君子儒者,何如?」曰:「二业合一,心事无间,即古所谓德行道艺之儒,是为君子耳矣。夫为君子者,不出乎一念内外之间,岂不易简?岂为烦难?诸生何让而不为君子?」嘉靖乙未六月十四日
  
  泗州两学讲章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
  
  予奉上命祭告祖陵,来至泗州。时予同馆钦差巡抚中丞柳泉马先生方有事於凤阳,托兵备宪副李~君宗枢、理刑主政陈君祯,以两学诸生留予稍待其返,且令诸生得请教焉。巡按侍御苏君佑遄归延留,而工部主政高君翀、徐州兵备宪副查君应兆咸有事於泗。既三日,州别驾詹君宽、盱眙尹耿君朝用、两学司教胡君表、王君经、范君本裕、范君荞、胡君宣率诸生,请予谒先师孔子庙庭毕,升明伦堂,令生员冯世亨讲大学首章。予顾谓李君、查君曰:「予以奉上命至於是邦,乃祖宗根本之地,幸得与诸君及诸生会讲於是堂。今日与诸生讲此心话可乎?必先讲明此心,然后可以讲书,否则徒理会文义,堕於巧言令色之归,是与於不仁之甚者也。夫圣人之学,心学也。如何谓心学?万事万物莫非心也。记曰:『人者天地之心。』人如何谓天地之心?人与天地同一气,人之一呼一吸与天地之气相通为一气,便见是天地人合一处。且如我越宣圣数千载,诸君、诸师长、诸生又与我相越数千里,我之心因何谒诚来拜宣圣之庙庭?尔诸师长、诸生之心,又因何翕然而来迎我?又不有所驱逼而来,又不是有为而来,盖以其此心同一个心,是以翕然感应耳。因此见得诸生之心即师长之心,诸师长之心即诸君之心,诸君之心即宣圣之心,宣圣之心即文、武、周公之心,文、武、周公之心即禹、汤、尧、舜之心,古今天下同此一心。何以言之?人者,天地之心也。天地与人同一气,气之精灵中正处即心,故天地无心,人即其心。如月在天,江河沚沼盘水皆是此一个月,以为江河沚沼盘水各是一个月,可乎?尔诸师长、诸生,且谓读书将作何用?盖书即是圣人心中说出话,故凡人读之使感发其同然之心,入乎耳,感乎心,蕴之为德行,发之为词章,施之为事业。主司读其词,知其德行,又知其它日施之为事业,亦必如此。今既与诸生讲明此为学大段之意,方可以讲此章之义。此一章凡六节,首言大学之道。大学即是国学,人生十五入大学,教以大人之学。何谓大人?这个大人,即易『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的大人。大人浑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物我体用全具的人,故大人之学,为说明德不足,又说亲民。说明德亲民而不足,故又说止於至善。明德即吾心中正之本体,本体未尝昧,人自昧之尔。常存此昧爽丕显,使无一毫私蔽,这便是明明德,明明德则体具矣。未及言用,故又言亲民。这亲字即百姓不亲之亲,亲则见得与物同体,便痛痒相关,养之教之之心自不能已。便视之如伤,便痌?乃身,是谓在亲民。明德,亲民,体用具矣,的於何处下手?故又言在止於至善。至善即天理纯粹,便是明德亲民,体用一原,皆在於此。此三言者皆是一事,非有三事,言之不足,又从而言之之意。故明道先生云:『明德亲民不分人己,自是成德事。』盖指至善也。是至善乃明德亲民之奥,是乃一章之大头脑处。下文只说止至善的工夫,更不必说明德亲民。所谓格物者,即此物也。知止是知至善之理到至处。惟其知之深,是以能定静安虑得而行之至,所谓知行并进者也。譬如识宝者自能求之,知刍豢之味者自欲食之,有不能自已者矣。故知之功最先最切最大。这一段知行并进之功,乃止至善之功也。下说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者,欲人知上文止至善及下格物乃为本始先务之急,以承上止至善之说,起下格物之说也。其下两节,自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逆推本直至格物,又自物格顺驯效至天下平。可见推来推去,皆在格物上致力,为圣学一大头脑,见首节止至善之为独到之地也,格物即止至善也。其后自天子至於庶人一节末,古本有『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二句,盖以修身申格物,见格物乃以身至之之义,而非闻见之知以为格物也。伊川先生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致知在所养,养知莫过於寡欲。』涵养寡欲皆兼行义,非独徒知,易所谓穷理尽性以至於命,亦此意,正与古本大学以修身说格物之意同尔。冯生依传注讲说得亦是,但於应试之外,不可不求深切为己用力工夫。凡圣贤之言,句句皆心中的话,句句皆是切己道理。此一章就是圣人心学工夫,尔诸生读之听之,须是切己思省,精神命脉皆在於此。豁然有悟,非但悟圣人之心,便是自悟尔本心。悟得尔本心,即自得尔天理。即便如此存存不舍,终日乾乾,涵养将去,久则有诸己,便是谓之信。由是充实便是谓之美,充实而有光辉便是谓之大,大而化之便是谓之圣,圣而不可知,则不可言。到了圣人还是这元初天地人同然之心,更无别心。若读书不求自得其心,而以记诵为词章,谋利禄之计,这个心便是穿窬之心,与天地之心不相似矣。夫人与天地同心同体,参赞位育,与天地配,而乃至於自弃自暴,至於穿窬为伍,岂不可哀哉!尔诸生当自勇猛思省,当自决择,勿以予言为迂。予以与诸生,即有同体之爱,欲立欲达之心,故不觉其言之切也。」於是诸生闻之,人人有喜色,又恐诸生众听,或未尽闻,因为笔之以示诸生。
  
  扬州府县学讲章
  
   甘泉子奉祭告於泗州,归途,出於维扬。督学闻人北江侍御诠、巡鹾徐芝南侍御九皋,先后使迓於道。既至三日,谒先师孔子庙庭。府县二学师生咸请升堂,惠示诸生以学的。时则府通府闵君廷珪、赵君沆,节推徐君守义,县尹王君惟贤,教授高君简、陶君价,教谕刘君瑞爵,司训周君卿、彭君韶舞、曾君宸、李君世用、董君植、周君允大咸在坐。府县二学诸生以次进讲,甘泉子既各为是正,直示圣学之大意。王君高君恐诸生听闻之不审,请为讲章,以为诸生居业服习之地。辞焉不获,乃为述其相告之意,以成章焉。
  
  府学诸生周显荣讲论语「君子不重则不威」章既毕,先生语之曰:「此章言词虽若散涣不一,其实,只是一段工夫。其指只以立重为本,重者,是内重而见外之轻之重,主内而言,即此心是也。威是威仪。学是学问所得的道理。固是坚定之意。心者威仪之符,进学之地,故言君子不重则心皆无实,故以言乎外则不庄不敬,安有容仪?是不威也。以言乎内则或存或忘,安能坚定?是不固也。何谓不威?何谓不固?譬如种谷无实地,则安能苗秀?安能发达?是不威之类也。不但不苗秀发达而已,且将朝生夕瘁,安能植立?安能不拔?是不固之类也。不威不固,是以不可不求重内之功,立重之功,在忠信耳,故又言主忠信。何谓忠信?中心之谓忠,实心之谓信。人之心不实,由其不中。心若中时,何有不实?何以为中,既勿忘又勿助,勿忘勿助之间,心便中正,是谓之忠。心若中时,何有不实?是谓之信。时时念念如此,是谓之主。人能忠信则内重,内重则外便威,内便固。然此个忠信,实心实德,人人固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但人自蔽失耳。虽则蔽失,此心此理固自常在,但当去其害忠信者,而忠信自复矣。何谓害忠信者?外则人损,内则己过,友益来损,则己益过,己益过则友益来损,而此心此理之存焉者寡矣。故戒以毋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於改。夫毋友不如己者,则善柔便佞之人远,而直亮多闻之士至矣。所以熏陶涵养忠信之心者深矣。过则勿惮於改,则邪僻之念不留於聪明,言行之失不形於动静,则忠信固有之善油然而生矣。夫子他章又曰:『主忠信,徙义,崇德也。』易亦曰:『忠信所以进德也。』内外人己夹持则忠信立,直上达天德,天德者,天理也。天理存则我大而物小,我重如太山,而物轻如鸿毛。夫重既立,则威仪发於外,德性坚於内,古之人,其威则周旋中礼,动容貌而远暴慢,正颜色而近信,动正皆由中出,其学则确乎不可拔。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者,用此道也。此章只是立重一段工夫,无许多头绪,尔诸生所宜自求自励以自重。又古称江淮之间,扬州以南,风气疾剽而轻清,故其人多飞扬而浮动。维扬志亦曰:『土俗轻扬,故名扬州。』贤者出乎风声气习之外,固多不为之拘,然亦不可不自观省,则此章重之一字,实为对病之药也。於此得力,则可以壁立万仞,而巍乎太山不足为重矣。」
  
  县学诸生罗直讲中庸首章毕,先生语之曰:「此章关涉最大,盖发明人与天地万物通为一体之意,见人不可自小了,圣学只是要复其初耳。命者,命脉之命,乃一阴一阳天道之中正者,刘子所谓『天地之中』是也,与后面引诗『维天之命』之命同。性者,与心俱生,其文从心从生,乃是心之生理也。率者,循也。道者,路也。故北人称路为道,以此理乃人所共由,故以道言之。修,即朱子所谓品节之也。教,即朱子所谓礼乐刑政,如篇中所云皆是也。此三句乃首章一章之纲领。云天命之谓性者,言天之命即为人之性,在天为命,在人为性也。故知作用是性之非性矣。率性之谓道者,循性之自然而行,心之所谓性,即事之所谓道。在心为性,在事为道,性体而道用也。修道之谓教者,品节其道之条目以示乎民,如舜之敬敷五教,皋陶之明刑弼教,伯夷降典折民皆是。在事为道,在政为教也。曰命、曰性、曰道、曰教,非有二物,随在异名耳。所谓道也者不可须臾离,可离非道也者,言道根於性命,发为政教,与人俱生,非是二物可合可离。若其可离,即是二物,非根於性命之道也。所谓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者,不忽之谓戒慎,不怠之谓恐惧,即孟子所谓勿忘勿助。孔子所谓敬是也。所不睹、所不闻,皆指道体之无形声者而言。孔子曰:『正明目而视之,不可得而见;倾耳而听之,不可得而闻。』视之、听之必有所指,非所谓目无见、耳无闻,如后儒之说,自堕禅寂而不知也。君子察见此不睹不闻之实体,即戒慎恐惧,敬以存之,易所谓『终日乾乾』,存此而已矣。下文莫见莫显之隐微,即上不睹不闻之实体昭昭呈露者也。慎独者,慎即上戒慎恐惧之谓,独即独见之理,即上文所不睹不闻之实体,下一故字可见。此节乃申上文而致叮咛之意,非以静存动察为对也,皆动中致力以养其静之功夫也。盖纔用力时即为动矣。且戒慎恐惧字样,何者为静?下文慎之一字,即上文戒慎之慎,有何差别?且文势固非对待,无一可疑者。此一段工夫,殊非二本、三本。既有此功夫,则人之原初固有同然之中和复矣。中立而和生,即章首性道之谓也。然非初去而今来也,亦非由今而始也,本有其性根,而今以涵养之复生耳。喜怒哀乐未发,谓无喜怒哀乐时也。无所形见,寂然不动,停停当当,不偏不倚,但可谓之中。以为在中之义者,传之误也。及感物而动,喜喜、怒怒、哀哀、乐乐,不戾不乖,乃谓之和。如春夏秋冬之气,顺序而行,何等和畅!中为天下之大本,言万事万化皆由此出也。和为天下之达道,言天下古今皆同此路,更无别路。何以无别路?以无别心,以无别道,以无别性,以无别命故也。中和至於为大本达道,可谓至矣而无以复加矣,更致到何处?只可致之於家国天下耳。致者推而达之之义,孟子所谓有仁心仁闻,又必行先王之道,既竭心思,继之以不忍人之政者是也。致如春秋『致女』,仪礼『主人致爵於宾』之致,言自此以致於彼,记言『致礼乐之道而天地塞焉』是也。此节修道立教之功用,言教於家、教於国、教於天下,则家国天下皆是中和之充塞,宇宙内皆和气氤氲,天地何有不位?万物何有不育?或言致极中和,则天地自位,万物自育,舍政教而言之。尧、舜之治亦不如此,乃释老无为自定之说也。若然,则孔子大圣中和之极矣,而不能位育者,何耶?盖孔子中和之极矣,而未之致也。孔子不得邦家,无致之之地也。使孔子之得邦家,则立立、道行、绥来、动和,中和亦达於家国天下充塞於宇宙,而天地万物亦位育矣。后儒以孔子不能位育,乃言孔子虽不能位育天地万物,而此心之天地万物已位育矣。夫天位乎上者,地位乎下者,万物散殊乎中者也,而云:吾心之天地万物者,何耶?乃不得其说而为之辞耳矣。此章首言命性道教通为一体,后乃言修道立教而复之於性命,所谓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乃为仁孝。此固人人同有,不分圣愚。人同此固有,不能全复,是不仁也。犹子受父母之遗体而不能全归,是不孝也。不仁者,不可为人;不孝者,不可以为子。非人非子,是可哀也。诸生皆为人子,读至此,得无惕然警省!呜呼!勉之。」
  
  九华山中华书堂讲章有序
  
    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
  
  嘉靖丙申八月二十三日,予携扬、浙、广、福、徽、宁、太池诸生、沈生珠等游九华山,至,止於侍御闻人子、虞子、池阳前太守侯子,今太守陆子、贰守任子所作之书院焉,而太守陆子咨节推米子以居守,同前御史柯子、乡进士汪子、施子,前进士章子,贵池贰尹刘子,三学教授、司训,与夫三学诸生,实从陆子、柯子以诸子同词曰:「夫闻人侍御及吾池之大夫士经始书院於此山,正以待先生游从之临,以惠教一方之士也。今诸生人各静心竭诚,听先生开讲,以发明人心之要领,俾人人各有立志。幸先生垂惠焉。」乃取论语书「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一章,略为提掇其大义奥旨,直指学者立心之始,而诚伪之分,死生之判系焉。然又以词不尽意,士难卒会,人无实益,徒为虚文耳。则又为之述为讲章,使人各传诵,因词以达其义,由义以契诸心,岂徒事言语文词云乎哉!
  
  这章书全在为字上,是圣人分别古今学者之心术,而示人以立心之始的说话。夫古今同此一天地也,同此天地则同此人,同此人则同此心、同此性,而何有古今学者之别乎!盖天地人物无古今,而学者自有古今。此心此性无古今,而为己为人者自有古今。圣人之学,心学也,劈初只看其立心立志何如耳。一念所志,顷刻之间,合下圣愚便别,古今便别,为己为人便别,其终所成亦必如此。譬如树艺者,树以五谷之种,则其萌、其穗、其实,无非五谷之美;树以荑稗之种,则其萌、其穗、其实,亦无非荑稗之恶,自有不可掩者,亦有不可易者。是故学者之要,莫先乎决择於立志之初。初志既审,如识宝者之爱宝,日日亲切,日进日亲;今日志之,明日志之;今年志之,明年志之;将有欲已之而不能自已,虽不期成而自成者矣。何谓初志?其初一念为学之志也。一念之初,便有为己为人之别,便有义利公私之判。何谓义?何谓公?古之学者为己是也。三代之学皆所以明人伦也,明人伦者,尽为人之道也。尽为人之道者,尽己也。心,己之心也;性,己之性也。学、问、思、辨、笃行皆以存己之心、养己之性,是无所为而为。心又不为人而存,性又不为人而养,这便是古之学者为己。何谓利?何谓私?今之学者为人是也。三代而下,经残教弛,道丧学绝,失了古人为学本意。虽亦从事於学、问、思、辨、笃行,而不知所行者何事,故或流而为词章以媒爵禄,而不知词章爵禄何与於己之心,不过要得意扬扬,欲人观美耳。或流而为功利以夸时人,而不知随世功名何益於己之性,不过沾沾自足,欲人称颂耳。是有所为而为,既以为人观美,又以为人称颂,这便是今之学者为人。夫苟志於为己,则念念在己,有天下而不与,这便是立诚。诚立则遯世无闷,人不知而不愠,可与圣人同归矣。夫苟志於为人,则念念外慕,人之与夺仅如毫毛,而必动心自失,安能无闷?安得不愠?这便是小人,便与夷狄禽兽同归矣。虽同乎人之心性,失其所以为人之道也,已非人类,虽同在天地间,实天地之罪人,实为天地不孝之子。岂是其智弗若人?乃其自失之耳。岂不可哀!宋儒程子,又为推广此章之义曰:「古之仕者为人,今之仕者为己。」与此实相表里。盖学有为己之实心,则己之性尽,而能尽人物之性。人物之性皆在己性分内事了,其仕也,自不能以不为人矣。学有为人之私心,则凡所以损人害物以益己者,无不为之,其仕也,自不能以不为己矣。夫为己为人皆是一为字,但其萌於一念邪正之间耳。一念之机甚微,极而至於古今圣愚,得失存亡,若天渊之相悬绝,岂非大可畏耶?夫人莫不有一生耳,学者不蚤自决择而勇为之,至於为小人、为夷、狄禽兽之归,临死时,平生之为人者泯,而天地之性於己者定,未有不悔者,然悔之亦晚矣。兴言及此,不觉为之垂涕饮泣也。夫惟学贵专於为己而已,己立而人归焉。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然后人己两尽而天人协应,二者皆得而无复悔尤矣。吾之所可为诸君言者尽之矣,惟诸君其共商(确)[榷]焉。敬之哉。
  
  会华书院讲章
  
    孟子曰:「仁,人心也;义,人路也。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人有鸡犬放,则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学问之道无他焉,求其放心而已矣。」
  
  这章书是孟子备举天理之全体大用,欲人切己体认的说话。何谓切己?人心、人路皆是切於人之身者,其中哀哉二字,最是切於人心猛省处。其曰求放心,最是切於人之用力处。今太守陆大夫同贰守任君、节推米君[创]作此书院,时予过此,与诸贤共论此作圣之学,是太守以圣人望诸贤也。以圣人望诸贤者,欲诸贤尽为人之道,立全体,具大用,以为国家之柱石耳。正合孟子此章意。易曰:「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仁者全体,义者大用。性之而成圣,体之而成贤,会而通之而成身。故仁义者,天地之大德,圣学之极功,舍是则无可致力於学者矣。何谓仁也?仁非甚远难知,即人之心也。恻隐之心,人心也;好生之心,人心也。人心之理,生生不息,此便是仁,故仁即人之本心也。何谓义也?义非甚高难行,即人之路也。以心制事,由体达用,身之所在,义亦在焉。所以为人伦之纲维,庶物之裁制,出入必於斯,往来必於斯,行乎万事万变之间,人虽欲顷刻违之而不可得,此便是义也。故义即人之正路也。在心为仁,天理之全体也;在事为义,天理之大用也。人或顷刻心无所裁制,则天理灭而义亡,义亡便是自舍其路而弗由。人或顷刻心无所存主,则天理灭而仁亡,仁亡便是自放其心而不知求。内则失心,外则失路。失心、失路,自丧其所以为人之道,冥冥然居则不安,伥伥然行则不前,岂非大可哀哉!夫哀莫大於心死,而身死随之。盖叹其可哀之甚,欲人知可哀而自哀。苟知其可哀而自哀,未有不痛哭流涕,而自省自怨自艾而不能自已者矣。若自哀自求,反身而诚,则乐莫大矣,何惮而不为乎?然心又为事之本,失其路由失其心,故又推本於心而言之,以为人之本心根於性命,非若鸡犬之为外物者然。今之人有鸡犬放,则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爱外物之至轻,而忘夫身心之至重者,岂为难知哉?弗思之甚矣耳。然求放心者,学问而已矣。何谓学问?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皆学问,所从事於斯者无他,求放心之道,在此而已矣。知以开其心,行以恒其心,知行并进,觉其明,去其蔽,而放心自存。存其心即所以存其性,成性存存而道义出,万化行。是学问者,非求放心之道乎?心存而义出,居无不安,行无不利,是向之可哀者,今则反为大乐矣。或谓求放心即学问之道,或谓求放心而后可学问,则未有不至於以心求心,累其天君,憧憧往来,朋从尔思,而心愈放愈远矣。此章即孔门博学笃志,切问近思,仁在其中之指。明道先生亦曰:「圣贤千言万语,只欲人将已放之心反复入身来,自能寻向上去,下学而上达也。」学者所当猛省慎思,不可失之过,失之不及,至於忘助之病也。吾虽老矣,愿与诸贤共勉之。
  
  韶州明经馆讲章
  
    孟子曰:「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亲亲,仁也,敬长,义也。无他,达之天下也。」
  
  这章书是孟子直指人之良心真切处,欲人扩充之以成其德的说话。此一章血脉都在这良字与达字,此达字即他章「以其所不忍,达之於其所忍之达,即「乍见孺子入井」章扩充之义,皆是指出人人这一点初心真心,欲人就这一点心扩充之。孟子说学皆是如此,不但此一章为然。昔者吾友阳明先生论学,亦只以此良知作一个题目,欲人易知易能,亦是吃紧为人的盛心。但学者超脱的固有,间亦多有不知孟子本意全在达字上,连其师之意亦昧了,即作一场容易见成的道理看去,便以常知常觉、灵灵明明为良知,不待学与虑,不消得读书学问,路上三尺童子皆能之,岂不误了!故吾常推与阳明一体相关之义,每每与说破,则阳明之说便好了。此章言天下之事皆待学而能,待虑而知,惟有一个不学而能不虑而知者,乃为良知、良能。何以谓之良?乃天然自有之知能,不用丝毫人力,皆出於天者也。其待学而知、待虑而能者,由於人者也。何以谓之良知、良能?只看他孩提之童与其长,无不知爱亲敬兄之心,便是其良知、良能处。这个爱亲敬兄之良心似小,而系於仁义之盛德甚大,盖仁本於爱,爱莫先於爱亲,故亲亲即仁也;义本於敬,敬莫先於敬长,故敬长即义也。夫以其爱敬之一念,而便可以为仁义之大德,何耶?又不是见成的,又不是人人能如此的,虽童子亦有时打骂他父母者,及有时紾兄之臂而夺之食者,甚至又有爱己之亲而杀人之亲,敬己之兄而杀人之兄者,爱亲敬兄良知良能,岂便为仁义?亦在乎达之天下而已矣。必学问思辩以开其知,笃行以恒其知,知行并进,涵养以扩充之。由一念良知、良能之爱敬,以达於无所不爱敬。爱其亲以及人之亲,而天下无不爱之亲,则念念皆仁,仁之量可充满,而仁覆乎天下矣。敬其兄以及人之兄,而天下无不敬之兄,则念念皆义,义之量可充满,而义覆乎天下矣。此则爱敬之极功,仁义之全体,而穷理尽性之事皆达之之功也。不能达之,则爱敬之体微,仁义之机窒,其为不仁不义者多矣,又安得为良知、良能?古之人以天下无性外之物,故老老、长长、幼幼,与及人之老、及人之长、及人之幼,皆作己性分内事。故良知、良能必达之天下而后为仁义也。若以良知、良能为成性,达之为无功,则天下如何有不孝不弟不慈之人乎?且所谓凡有四端於我者,知皆扩而充之,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不能充之,不足以事父母者,何谓耶?经曰:「孝弟之至,通於神明,光於四海。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天地明察,神明彰矣。」皆由善自达之之所致耳。夫人之初生,莫不有一念之良知良能,达之则为仁为义,不能达之则为不仁不义。不仁不义则不可以为人,不可以为子,不可以为人子,则入於禽兽之归矣,甚为可惧可哀。此其系於人道之大,与今世之为文章节气,求富贵利达者,不相乾涉。吾南归过韶,谒先哲张、余二先生之祠。太守郑君德夫,昔在同志,念此邦之士向慕之久,请予诣明经馆讲明此学,以惠诸君,甚盛意也。诸君同有此良知之心,同有此志者,可不猛自思省,以求自达立人之道,以不负太守作人之盛举乎!
  
  南昌讲[义]有序
  
    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
  
   丁酉二月之吉,余北过南昌旧学,程侯资守治、陈君爵主教焉。乡进士黄生文明、庠生符生治与诸生集请学。余以行迫,稍与论博文约礼之指,颜子所以造於圣人之道,盖知行并进,循循不亟焉,至矣尽矣。黄生力请余笔之为讲义,以与同志者共究焉。
  
  此一章书是颜子自言其先难后得之故,发圣学之蕴,最是切於学者用功处。夫先难者,难在於不得其学之道也;后得者,在於得其学以至圣人之道也。此章内三之字,及所仰所钻所瞻所忽,皆指天理而言。天理即是圣人之道,岂不以天理之在人心,本自中正,本自自然,不假丝毫人力揣摩思索想象得来,惟不亟不徐,以自然之功夫,合自然之本体,便自有得。颜子学至於是无上事,喟然而兴叹,盖觉寤后语也。何谓「仰之弥高,钻之弥坚」?谓以天理本体为高,用力而仰之,则非如物之高,其高无穷,不可仰而及焉;以天理本体为坚,用力而钻之,则非如物之坚,其坚无穷,不可钻而入焉。何谓「瞻之在前,忽然在后」?谓天理虽无穷尽,而亦有定体,用力而瞻焉,吾又过之而在其前,既不可见矣;至於进锐而退,怠以忽焉,吾又不及之而在其后,又不见矣。夫仰钻而瞻者,过於用力,失之助固不得;忽焉无所用心,则失之忘,亦不得。过与不及皆非入道之功也。何以「夫子循循然善诱人」?惟吾夫子大中至正之德,立无过不及之教,循循然善诱人。夫循循也者,循循也,不亟不徐之谓也。盖急之则为助、为过,故苦而不入;徐之则为忘、为不及,故甘而不精,皆非教之善、学之善也。是以昔也有仰钻瞻忽之劳,而至高坚前后之彷佛以无得焉。何谓「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谓得夫子循循不徐不亟之教以教之,以天理流行,粲然於事物典章之文而博之。博之者,博我也,凡所以讲论启发,开其所有而使之知者,无所不至焉。以天理浑全,秩然於吾心本体之礼而约之。约之者,约我也。凡所以收敛熏陶,养其所有而使之行者,无不至焉。所谓我者,我心我性,我之所有也,夫子但博之约之而已。何谓文?何谓礼?在事为文,在理为礼,其实一物也。博以精之,约以一之;博以知之,约以行之;即博即约,即知即行。即精即一,约博同功,知行并进,精一兼致。至於见之愈亲,为之愈力,欲罢不能之心与竭力无余之心合并为一,不疾不徐,望道而趋,然后见夫天之所以与我,我之所以得於天之理,若有卓尔而立,非复高坚前后之彷佛矣,何以虽欲从之而末由?或曰:岂非如二物,以此从彼之谓也乎?颜子如立卓尔,已亲见财宝,犹是见他财宝,未为有之於己,若是有之於己,则不必言从矣。曰:是则似矣,而未知此物是自家与生俱生,本来固有的宝藏,非是别人宝藏。惟是毫忽之间,一为私意所隔,便如二物。易称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论语称颜子其心三月不违仁,则有时违之,而不善者一念之微盖有之矣。安得不动欲从末由之叹!盖天人之际,飞跃之机,叹己不得如圣人纯亦不已,本心纯是天理充塞,念虑纯是天理流行也。观於子贡曰得其门入者寡矣,与此章正相合。盖知行并进者,入道之功,循循不亟不徐者,深造之道也。颜子以上智之资,亲炙圣人之门,其始终之叹犹有如此者。而况生於千载之下,去圣已远,学已绝而教已忘,又无颜子之资,各以其性之所近者为学,自谓得其门而不悟,亦可伤可叹已乎!愚生也晚,质本愚鲁,而学又迟暮。幸得闻教於君子,於勿忘勿助之间,而若得其门以达中正之奥焉。愿与诸君共商之。但博约知行之功,循循之教,乃圣门至紧要处,舍此更无别门。今或以循循为先博而后约,而不知循循为中正之规;或以博约为今日知、明日行,行即是知,知即是行,而不知博约知行为不可离,又不可混。凡若此者,岂足以语入圣之门哉!夫悲莫悲於失门失路,伥伥然而莫知所之。诸君其深自猛省,无使失其中正之门,愈趋愈远,终其身而不自悟,徒为失路之人,为有识者所悲也。
  
  福山书堂讲章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此一章书人多以论语开卷第一章,为浅近而忽之,殊不知作圣之事已具,为论语二十篇之大头脑处,童而习之,白首而不知,岂不可惜!所谓作圣之事已具者,始而成己,中而成物,终而成德。物我同体,上达天德,圣人之道备矣。学字解做觉字,从见为觉,从子为学,其实一也,属知,中庸学、问、思、辨之事是也。习字从羽从日,解如鸟数飞,属行,中庸笃行之事是也。程子云:「学者将以行之也。」最为明切。不具知行,不足以言圣学。本章之字及所学所说皆指天理而言。这天理混然在宇宙内,又浑然在性分内,无圣无愚,无古无今,都是这个充塞流行,人人具有,不须假借於人,人亦不能假借於我。何以言学、言习?盖虽人人具有,为气拘欲蔽,便似不见了,便似失了。殊不知本体自在,能知觉而存习之,则自如,有如宝为尘泥所没,日月为云雾所蔽,一旦云雾消尘泥去,日月宝光自见矣。故圣人之教,必使博学、审问、慎思、明辨以开其知,察见夫天理之真;又必使笃行以恒其所知,造次必於是,颠沛必於是,终食之间必於是。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以时习之,有如鸟之数飞而不能已也。所谓学而时习,真知而实行之者如此。由是而积之之久,浩[浩]其天,如云雾消而日月明,人人快睹,尘泥去而珠宝光,人人乐观,如何不说!这说字即孟子理义之悦我心,如刍豢之悦我口,况天理者,天之所以与我,我固有之,自学自习,自性自存,而自得自悦,非如珠宝日月刍豢之在外者。故於身外之富贵贫贱,夷狄患难,无入而不自得,则自说矣。说则与天地人己合一同体,陆象山曰:「宇宙内事,即己性分内事。」中庸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尽物之性,而与天地参。故未能成物,则己性分未尽,未得为成己。故学至於说,则德盛而人化之,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远方同志者骎骎而来矣。朋者,同类。在学士则为考德问业之人,在人君则为会极归极之人。善及於众,得以遂吾性分之愿,可以发我本心之说,所谓得英才而教育之,如何不乐?此乐不是乐人从己,乃自有性分之乐也。夫学习而至於说,说而至於乐,则人己两忘,天理流行,人知之亦嚣嚣,而性分不为之加,人不知亦嚣嚣,而性不为之损。故凡天下之不同志者相与非之而不顾,顾吾天理之常存,而不怨不尤耳,其何有於愠乎!学至於是,则成己成物而成德矣。成德者,君子之人学问之极功,圣人之能事毕矣。故愚尝谓君子观其所说乐不愠,而其性可知矣。此一章真圣人吃紧为人处,与大学之明德亲民以至於至善,中庸之戒惧慎独致中和以至於位育,皆同条共贯,其要只在随处体认天理,为始终圣学人己之贯也。今婺源同志诸君共立福山书院为讲习之地,时余谒文公阙里而过焉,相与诵法斯言,察识而力行之。今日藏修於家以成己,即他时见用於朝廷而成物,为达天德以辅王道之功用,此固君子之事也。诸君其肯不以君子自期待也乎!
  
  天泉书堂讲章
  
    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殀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这一章书是孟子示人以心学之法,而造夫性天之妙的说话。何谓心学?此章尽心存心是大头脑,而性天与命不外是矣。此个心即天地之心,人之一呼一吸,便通於天,乾涉甚大。惟人自私自小了,始与天地不相合。故孟子此三段将许大天与性、命都在心上用功。此正圣贤心学,至约而至博、至微而至大、至紧关处。何谓心?人之神明是也。何谓性?心之生理是也。何谓天?心性之一原是也。何谓尽心知性知天?盖心之本体本自广大、本自高明,惟有一分私欲、私意,则心体欠了一分,至於十分则全无了。故广大之体反为狭小,高明之体反为卑暗,而心非其心矣。欲尽之则何如?忘则失之不及,固不尽;助则失之过,亦不尽。惟勿忘勿助之间,中中正正,则广大高明之体完完全全,若明镜之刮垢,复其本体,光明圆满,无一毫翳缺处,而心可尽矣。心既尽,则其生理活泼泼地,跃如卓尔,参前倚衡,而性之本体自然呈露,非知性而何?夫心也、性也、天也,一体而无二者也,心尽而性见,性见而天不外是矣。天其有不知乎?夫学至知天,知之至矣。不过尽吾心焉,岂远乎哉!何谓存心养性事天?这个心性与天,即是前面心性与天,更无别心别性别天。人惟心有不尽,则懵然不知性天,所存所养何物?今则既能见得本体亲切,又当念念在兹,罔敢或懈,使广大者常广大,高明者常高明,这便是存其已尽之心。天心常存,存而勿失,则性常生,生而无穷。如火之益然,泉之益达,跃如者益跃如,卓尔者益卓尔,参前倚衡者益参前倚衡,非养其已知之性而何?夫性非别性,性即心之生理;天非别天,天即性之同体。心存则性有养,性有养则天不外是矣。天其有不能事乎?夫学至於能事天,行之至矣,不过存吾心焉,岂难乎哉?何也?即心即性,即性即天,不必更求性天也。盖孟子此章虽两段言之,其实一段工夫。即尽即存,非今日尽明日乃存也。即知即行,知行并进,非今日知明日行也。何谓殀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前二节乃知行并进,修身之功也。君子以此知性养性,知天事天,俛焉日有孜孜,不知老之将至,毙而后已,何暇计殀寿以贰其心乎?至是则天性在我,我即是天,命不在天而在我立矣。视前知天事天,犹是己与天二物相对,有不侔矣。世间人遇富贵则淫,遇贫患难便变移,何况死生?命何曾立?或谓此章首节言圣人之事,次节言贤人之事,第三节言困知勉行之事,则应之曰:「审如是,则圣人之学有知而无行,贤人之学有行而无知,无知则所存所养者何物?况立命,非圣人与天地合其德,与鬼神合其吉凶者不能。」易:「穷理尽性以至於命。」明道先生曰:「纔穷理便尽性,尽性便至命。」至命者,立命之谓也。此孟子示人以作圣之功,其要只在体认天理,直上达天德。盖体认便兼知行并进功夫。今休宁同志诸君共立天泉书院为文会讲习之地,时余过而讲焉。故发此圣学始终之要,与诸君共商之、共勉之。
  
  斗山书堂讲章
  
    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对曰:「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万乘之国,弒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弒其君者,必百乘之家。万取千焉,千取百焉,不为不多矣。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王亦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
  
  孟子七篇皆是遏人欲、存天理,天理存则人欲自消的意思。而此章乃开卷第一义,深陈利害之原,尤为痛切,乃圣学大关键真实工夫处。当战国之时,功利之说坏人心术,入人骨髓。自家固有莫大之功、自然之利,都不知了。千方百计,只要求能利其国,如梁惠王者,然不特一惠王也。招得孟子到来,谓此老素有贤名,必是能利吾国者,故以利国之计为问。被孟子窥破他心术,浑身病痛都在这利上,便下手落他顶门一针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又覆手报他一针曰:「亦有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盖死中求活,如卢医扁鹊能视垣一方人返魂起死的手段也。但只如此说了,又恐惠王卒难觉悟,无入头处。孟子又善诱开导得人,故又言王若言利,则大夫士庶人化之,皆争言利,上利乎下,下利乎上,相利则相征,相征则相弒夺之祸纷起而不可救遏,皆自王利之一言启之也。利中必然之害有如此者,何取而冒为之乎?若夫王好仁义,则大夫士庶亦化之,而争为仁义,自不遗后其君父,即为君父之利矣。仁是本心之德之爱,爱莫先於爱亲,亲乃生我者,为一体同气之分。故爱之最先,未有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义是本心之宜之敬,敬莫先於敬君,君乃治我者,为父母之宗子。故敬之最先,未有不敬其君而敬他人者。是则许多安富尊荣的大功大利,皆自王仁义之一念教之也。仁义中自然之利有如此者,何惮而不为之乎?虽然,此犹为第二义,孟子姑就惠王略下言之耳。设使当时惠王能继其指,再问之曰:「愿闻利何以有此害?仁义何以有此利?」则将应之曰:「人只有一个心,曷尝有义利两个心来?但一念得其正时,则为仁义之心,一念不得其正时,则为功利之心。利心生於物我之相形,在躯壳上起念头;仁义之心生於物我之同体,在本体上起念头。物我同体,则痛痒相关,焉得不急先君父?物我相形,则利己害人,利害相攻,贼灭无伦,焉得不至弒夺?此又义利得失吉凶之几,祸福之门也。」惠王闻之,未必不悟其本心,达天德以行王道,朝秦楚莅中国而抚四夷,其自然之功利孰大哉?惜乎其不能问,终於危亡而不悟也。噫!斯理也,孟子盖得之曾子,曾子得之孔子。故大学曰:「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论语曰:「放於利而行,多怨。」又曰:「君子喻於义,小人喻於利。」利义之分,其初萌於一念之微,其终至於为君子小人,如水火冰炭之相反。德之存亡,家国之废兴,天下之安危,民生之利病系焉,可不谨哉?今日为学只在体认天理,为千古圣贤心法之要。这个天理即是仁义,自尧舜至於途人一也,完完全全,人人固有。只为利欲为心之贼,必按伏此贼,乃有进步处,而生理自不可遏。所谓人欲之残贼者,今之累心於科举爵禄者是也。学者诚笃志於德业,则举业不期好而自好。董子曰:「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苟事科举、处爵禄而无计功谋利之心,则贼我者反助我,恶人反为良善,德泽至於利济天下,功及生民,上下与天地同流,岂曰小补之哉!余过新安,同志诸君请至斗山书院讲问此学。余谓圣人之学,孔子传於曾子,曾子传於子思,子思传於孟子,孟子七篇之义皆在此章,固生死路头,学者立志之初,终身吉凶之决也。诸君其可不早自择术,以(黑)[无]负朝廷所以养贤致用之意也乎!
  
  独冈书院讲章东莞学生何宦
  
    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此章功夫全在不改其乐。知得其乐,学问方有著落得力处。不然,终不免於耻恶衣恶食,不足与议。纵使有不耻如子路、原宪者,又不免於终身之诵与狷介之守,回视本体之乐尚有间隔在,此贤哉两致其称,夫子所以独与颜子也。颜子之乐,窃意非有他也,天理也。天理可乐,非乐於箪瓢陋巷也。箪瓢陋巷之间,自有其乐,人所不知,难以言语形容者矣。夫是之谓独得之妙,夫是之谓不改其乐也。不改处似其难著功夫,有一毫忘之意则不是,有一毫执持之意亦不是,须是有所以不改者方可。故曰:「好学未如颜子。」程子曰:「昔受学於周茂叔,每令寻孔颜乐处,所乐何事。」,似亦识得此意。今只以此求之,不识以为何如?
  
  此固夫子示门弟子以为学之的。颜子之乐即夫子之乐,而孔门之学在此而已。孔门之学只在求本求此而已。仁存则性尽,性尽则自乐,非乐他物,非乐箪瓢陋巷,非在他求,自乐其乐也。此个乐,南面王之乐不足以过之。虽大行不加焉,虽穷居不损焉。颜子自有此乐,故箪食瓢饮,在陋巷,不能改之也。不能改者,不能夺之也。古人有云:「不受天损易。」箪瓢陋巷,天之所损也。惟自有其乐,则天损不能夺之也。何居?以其机在我而不在天也。天能与我以乐,而不能夺我之乐也。故夫子称之,始曰「贤哉」,终曰「贤哉」,叹之不足,又重而叹之,所以深致意,而示门弟子以其学之的也。濂溪得其宗旨,每令二程寻仲尼、颜子乐处,盖示二程以初下手处,不得不如此说耳。要之乐亦无处,寻之何方?惟勿忘勿助之间,而心自存,心存而乐斯得,不待寻,而乐亦无处时无不在矣。若谓以箪瓢陋巷为可乐处,奚啻千里?谓此乐为有形,而想象以寻之,奚啻啻千里?
  
  甘泉洞讲章海康县门生王如宾
  
    子曰:「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
  
   此一章书,子思述夫子之言,承上章道之明必如舜之智,道之行必如回之仁,而中庸之难,以起下章子路之勇。意谓天下国家之大,若难均也,然倚於均之一偏,故资之近乎智而力能勉者,可以均之。爵禄之宠荣,若难辞也,然倚於辞之一偏,故资之近乎仁而力能勉者,可以辞之。白刃之凶危,若难蹈也,然倚於蹈之一偏,故资之近乎勇而力能勉者,可以蹈之。夫三者至难,而实易如此,至若中庸之理,易简而易能,初非有甚高难行之事,然非义精仁熟,而无一毫人欲之私者,所知所行未免陷於太过不及之偏,此道之所以常不明不行於天下也。夫极天下之至难,莫过斯三者也,人有能之者矣。中庸著於民生日用之常,而反不可能者,何也?叹人之不为也,非不能也。非不可能,而能之必如夫子告子路之勇,而后可耳。以勇立志,未知然否?
  
  此章旧说以三者难而易,中庸易而难。然圣人未尝言难以阻人之进,将使人以中庸为虚器而不肯为也。细详上下文义,始知以三者之难,而有能之者矣。若中庸之道,至易至简之理,易则易知,简则易从,而乃不可能也。曰中庸不可能也,反说之词也。上文言「民鲜能久矣」,曰「鲜」者,非绝无之词也,言人自少能耳,非谓不可能也。下文言「唯圣者能之」,曰「圣者能之」,则非中庸果不可能也。夫众人不能而圣者能之,则实非中庸之疚也,为之者之疚也。夫谓之中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名也,平常之理也。试问此偏此倚,此过此不及,与不偏不倚,无过与不及,是谁为之者?人为之也,非中庸之疚可知矣。程子曰「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是谁偏之也?是谁易之也?人为之也。非中庸之疚,断可识矣。以三者之可能,明中庸之易能,而叹人之自不能也。挟泰山以超北海曰不能,是诚不能也;为长折枝曰不能,非不能也,不为也。叹人之於中庸,直不肯为耳。此民之所以鲜能,而唯圣者能之也。孔门所谓中庸,即吾之所谓天理。体认天理之学,至易至简,途之人顷刻知而为之,立地可以超圣。但憾学者不肯为,与为之者不得其门耳。若有人存心於勿忘勿助之间,天理自见,天理自流行,何不可能之有?今尔诸生,幸遇大巡洪觉山侍御来,作兴此学,不可不强勉精进,慎毋曰中庸不可能也。勉之勉之。
  
  青霞洞讲章 潮州府门生林廷俊
  
  樊迟从游於舞雩之下,曰:「敢问崇德、修慝、辨惑。」子曰:「善哉问。先事后得,非崇德与!攻其恶,无攻人之恶,非修慝与?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非惑与?」
  
  此章窃意崇德、修慝、辨惑皆是切己工夫,然学一而已矣,二三则杂,崇德、修慝、辨惑则三也。圣学端的,夫岂有许多头脑?盖德也者,吾之所得於天之理之浑然者也。崇之云者,复吾之天理而存存也。存我之天理,则欲自去而慝不待修;存我之天理,则是非自明而惑不待辨。是故君子之学,崇德之功尽之矣。今而曰「崇德」、曰「修慝」、曰「辨惑」,则是一心於崇德,又一心於修慝,又一心於辨惑,与一以贯之之旨若有异焉者。而夫子善之,且一一以告。不知其所问者,为学真切之功果如是乎?抑未尝会其所谓一乎?其所善而告之者,将许其得为学之方乎?抑将因其向道之志而利导之乎?伏愿先生发圣人之所以教,樊迟之所以问者,使得而终身学焉。
  
  古人为学皆有头脑,孔门之学,只在求仁,皆是一贯之指,此便是大头脑,非特告曾子、子贡为然也。樊迟所问崇德、修慝、辨惑,便是三个头脑,问得支离了。但三言皆是切己问,难矣而未要。夫子喜其切己而善之,未暇攻其未要处。盖能崇德,则天理存而人欲去,本心清明,慝不待修而自修,惑不待辨而自辨矣。能修慝则人欲去而天理存,本体清明,德不待崇而自崇,惑不待辨而自辨矣。能辨惑则欲尽理还,清明在躬,志气如神,德不待崇而自崇,慝不待修而自修矣。何必崇德后又去修慝,修慝之后又去辨惑,便支离了。或当时有此等名言流传,故樊迟每每以为问,其实一理也。先事后得,此必有事焉之事。先事后又何必寻个后得乎?此即先难后获之意,谓先其所事,而得则不暇计,所谓「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先其事而得则不计,则其心大公无私,而我所得於天之德,自然日新,极於高明矣。攻其恶无攻人之恶亦然。君子之学,正己而不求於人,专心致志,省察克治,略无舍己求人之意。见己之恶,於人之恶则不见,故不暇攻,不攻人之恶,即所以攻其恶者益专,而治己益切,则其恶自然退听,而慝自修矣。人心之蔽皆谓之惑,如此者千绪万端,何独忿而忘身及亲乃为惑乎?盖千惑万惑,蔽失其是非之本心,皆因情炽忿生,迷而不知。莫大之祸起於须臾之不忍,故以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言之。夫忘身及亲之祸大矣,萌於一朝之小,所以蔽惑其是非之本心者莫甚於此焉。於此窥破,大者按伏,则小者自明,惑不足辨矣。夫子因樊迟之问,逐条告之,亦因其所明而通之之意耳。若颜子、曾子达一贯之指,便无此问,夫子亦必不告之如此矣。诸生为学须知切要处,须要知头脑,始有下手处,始知易简之道。
  
  天华精舍讲章 潮州府门生林大植
  
    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
  
   窃谓天理之本体不可以仁智分,仁智之情状可以好乐见。何也?理一而已,智者见之谓之智,智者之所乐者,水也;仁者见之谓之仁,仁者之所乐者,山也。智者何以乐水?水之本动,智者之性亦动,动动相感而情生,故乐水。仁者何以乐山?山之本静,仁者之性亦静,静静相孚而情见,故乐山。智之性惟动也,则其自得之妙,周流而不滞焉,所谓顺应而不穷,事大积而不苑,安得而不乐耶!仁之性惟静也,则其所履之亨,安静而有常焉,所谓乐天而知命,安土而敦仁,安得而不寿!盖仁智一理也,山水一物也,动静一机也,乐寿一致也。惟其所见之未全者,则名有所偏,好有所异。本有所合,而所得之殊归者,皆至一之理未明也。苟能体认致一,则仁、知、山、水、动、静、乐、寿,一以贯之而已矣。
  
  [此]仁者、知者,二者字皆指人言,此与易「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同,皆偏言之仁、知。圣人欲形容仁、知之情状功用,不如此说,欲学者深体会之,得其情状,究其精蕴,则仁知全体具於一心,而一贯之道在我矣。是故一阴一阳之谓道,而偏阴、偏阳者非道也。动静合一之谓神,而偏动偏静者非神也。乐寿皆得之谓有德,而偏乐、偏寿者非德也。盖仁知难言,仁以厚重为体,仁之体不可见,可见者山,是故拟仁之情状於山,观乎山,则仁之情状可见矣。知以流动为体,知之体不可见,可见者水,是故拟知之情状於水,观乎水,则知之情状可见矣。拟山水而不足,故又言知者动,以见知者之乐水,以其动也。求知於动,则知之情状得矣。又言仁者静,以仁者之乐山,以其静也。求仁於静,则仁之情状得矣。拟诸动静而不足,故又言知者乐,变动不居,不习无不利,何乐如之!得其乐,则知者之功用著矣。又言仁者寿,与生俱生,毙而后已,何寿如之!得其寿,则仁者之功用著矣。圣人反复叮咛,拟诸形容,类其物宜,状其性情功用,不过欲人察见仁知之体合一,体认这个天理,会其全体大用耳。吾恐尔诸生滞於言语见闻,各以性质之偏而求之,远矣。偏动者,求知於水、於动、於乐,而不知其已陷於一偏之动;偏静者,求仁於山、於静、於寿,而不知已陷於一偏之静。此便是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与百姓日用不知者同,而君子之道鲜矣。故今特与诸生说破,诸生其各善体认,各以仁知体认,又合於仁知未分之体认,乃为体认天理之功,学之至也。其勉之哉!
  
  泉翁大全卷之十三
  
  白沙书院讲章
  
  门生何所学、吴广、李万树
  
  孟子曰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是求有益於得也,求在我者也。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无益於得也,求在外者也。
  
  (前缺)以与我,而我亦得以与人者,可以与之,而亦可以夺之矣。即是以观人,可不知切己之学,专务乎内,而求在我所性之固有哉!以是自勉何如?
  
  使吾讲说,亦不过如此。然吾却晓得,贤辈深晓恐未必如我。何也?盖自觉少年看书与今讲说不大异,只是后来意思深长,超然自得处不同了。孟子此章示人最为深切。求在我、求在外,同一求字,只此念头萌动,便有内外之辨,便是善恶之辨,便是君子小人之辨,便是中国夷狄之辨,便是圣人与禽兽之辨。求则得之,舍则失之,得失系於求与不求,是求有得之之益。此何以故?求在我者也。求之有道,得之有命,得失不系於求,是求无得之之益。此何以故?求在人者也。何为在我者?其机在我也。何为在外者?(在)[其]机在人也。诸生试看在外者是何物?又看在我者是何物?其机是何如?知在我者是何物,则知其机真在我是何如。潜天而天,潜地而地,潜万物而万物,忽然在彼,忽然在此,有时在千里之外,有时在方寸之中,有时在千百世之上,有时在千百世之下,有时寂然不动,有时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有时而忘,有时而助长,有时勿忘勿助之间。此等是谁为之?皆我之机为之。既是我自为之,何让而不求於内,而甘求於外?何让不求於为善,而甘为过?何让而不为君子,而甘为小人?何让而不为中国,而甘为夷狄?何让而不为圣人,而甘为禽兽乎?何让而不求其可求者,而甘心役役而终身,以求其不可求者,终身逐逐而不知返乎?诸生其深思之哉!诸生其猛省之哉!
  
  天关精舍讲章 广州府学生何鸿
  
    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觉山先生巡按东广,建书院於穗城之东,延请泉翁先生开示来学。於时高郡博率诸生侍讲下,乃取论语此章命讲,以观诸生为学之志。鸿惟这章书是圣人推原古今之学不同,以见立心之始,学者当慎也。夫古今之人同此心也,同此性也,而何学之异乎?盖古之学,心乎为己,今之学,心乎为人。心乎为己,则所学者惟务存己之心,尽己之性,这便是立诚。诚则参赞天地,继往开来,莫非其分内事也。心乎为人,则所学者惟务求知於外,迁己徇人,这便是立伪。伪则计功谋利,欺世盗名,将无所不至矣。斯古今之学所由分也。是则人一也,而有古今之异;学一也,而有为人、为己之殊。愚生读之至此,未尝不惕然思、?然惧也。先生尝曰:「古之人有终日乾乾为君子而不倦者矣,今之人有终身弊弊为小人而不知者矣。岂其智不若欤?其术使然也。是故学莫先於辨术矣。」鸿每庄诵此,窃意先生之所谓术者,乃心术也,乃为己、为人所分之几也。为己则为体认天理,为二业合一,为内外无间,此所以为君子,而为古之学也。为人则为肆欲,为徒事举业,以乾禄为心,事析而支离,此所以为小人,而为今之学也。圣门诸子,惟颜氏子之请事四勿,其庶乎为己者。子张氏之贱儒则已失之於为人,若卜子夏之入见夫子之道而悦,出见世俗之纷华而悦,是亦犹在於为己为人之间。为人之病,贤者不免,宜夫子之有是言也。先生训规之意,其将有所觊乎!其将有所慨乎!顾鸿畴昔之所学,科举之末艺焉耳。乃今始幸获闻二业合一之训,若既寝而呼之觉,意图近里著已,不知其功何先?昔陆象山在白鹿洞尝讲「君子喻於义,小人喻於利」,朱子谓其切中学者隐微深痼之病,然则为己为人之学,其必有进於此者。鸿等敢请。
  
  吾尝谓此章,圣人分别古今学者之心术,而示人以立心之始,全在为字上。一念之萌,便有二者之别,便有古今圣愚之分。为己者,无所为而为;为人者,有所为而为。无所为而为者,便是公心。一念公,则无所不公。有所为而为者私,一念私,则无所不私。譬如五谷之种布在地上,便生出五谷来。荑稗之种布地上,便生出荑稗来。自有不可遏者,亦自有不可掩者。何谓己?夫人只有个心性与身,此心,己之心也;此性,己之性也;此身,己之身也。存己之心,养己之性,修己之身,无非在己者。舜、禹有天下而不与,何与於人?故古人存心养性之学,修身之学,始终一念为己。何谓人?今夫一毁一誉,人自是非之;一官一爵,人自与夺之;富贵利达,人自主张之;无非人者。赵孟之所贵,赵孟能夺之,何与於己?惟今人为富贵利达之求,计功谋利之学,发策决科之学,始终一念为人。夫为人之学,终必失己,为己之学,终必及人。故程子有云:「古之仕者为人,今之仕者为己。」白沙先师云:「学为己,故其仕也为人;学为人,故其仕也为己。」学为己,仕为人,则充其类,必至於道济天下,功施万物,参赞天[地],[乐]孰大焉!学为,人仕为己,则充其类,必至於以嗜欲役身,以货财杀子孙,以学术杀天下后世,败人家国,祸[孰大]焉!尔诸生为学之初,其尚慎所决择乎!二者之间,谨於一念之微也哉!
  
  天关精舍讲章 番禺学生李公秀
  
    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诰曰:「作新民。」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
  
   岁庚子,肇开天关精舍,诸生云集。仲冬十有三日,甘泉先生偕大巡觉山先生进诸生,讲於精舍后松间。时天风洒洒,云影流行,二公乐之。诸生亦各有新意,油然而动。秀乃进讲「日新」之章,得闻绪论,退而绎之,乃若有觉於心者。敢再敷其义,以请终教。秀窃惟此章旧说以为为(什)[作]新民而发。今且不论文义,只观圣贤吃紧为人之意,只此「日新」、「新民」、「维新」几新字,便使人洞见本体,自有生生不息之意。日新之功恐不是於己身上便了,直到作新民、新天命处,皆日新之不可已者。盖新即是明德,明德本体,贯天人、合物我,与天道相为循环,故曰「学有缉熙於光明」,又曰「日新之谓盛德,富有之谓大业」,皆是这新。盛德大业,非作新、新天命之意乎!故「作新民」、「新天命」皆日新也。但曾子恐人有体而无用,有用而无体,有体用而不知所止,故三言之。虽三言之,而终归之以止至善,可见只是一个涂辙,更无两个、三个。日新又新,非外与之新也,明德虚明之体常觉而不昧耳。作新民,非外与之作也,明德虚明之用顺应而不失耳。至若天命之新,即日新、新民之所积、所格者,非有他也。中庸所谓尽己之性,尽人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赞天地之化育都在尽性上,则知新天命都在日新、新民上;化育与性不是二物,则知天命明德亦非二物也,乃下文所谓极者是也。「无所不用其极」,是日新尽性以至於命,此学问之极功,天德王道之全体,不可欠缺者也。大学初引三书,而结之以此,以见学者不论始终,不论贤愚,直当求见此体,方有著落,是大人之学。故曰:「宁学圣人而未至,不可以一善成名。」噫!广矣!大矣!秀幸得闻此广大之教,反而求之,若见影响如此。未知是否?
  
  此讲亦是,但须善自体贴,善自涵养,令有诸己耳。古人论事必有源委,必有头脑,必有归宿处。头脑是主本,归宿是功用。如中庸哀公问政,他人即告以九经便了,圣人则本之以修身之学,而推之於天人之道,中间是政。如此章本说新民,不徒说新民,必本之以自新之功,而推之於天命之格,中间是新民,此便有源有委。首引盘铭言「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即所谓「日新之谓盛德」,从苟字上新新不已。天德之纯,发而为康诰之「作新民」,即论语所谓「动之以礼」,从作字上化化生生无穷,王道之纯积而为大雅之「天命维新」,即书所谓「功格於皇天。」夫自身而民,自民而天,至矣,尽矣,而又言君子无所不用其极,何故?极又是何物?极即至善也,即天理也。这个天理贯物我天人而一者,故又推用极,用至善也,存天理也。天理得而物我与天人之道尽於此矣。此又何以故?此理浑然与天地万物同体者也。诸生有能一日体认天理而用极焉,天人之蕴,尽於此矣。今幸有觉山大巡大为作兴此学,诸生其可不勉诸!诸生其可负诸!
  
  莲洞书馆讲章。揭阳县儒士黄钟。
  
    子曰:「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
  
   圣人慨天下之学不能反求其本心,故有未见好仁、恶不仁之叹。夫仁者,吾心之天理。好也者,所以求得夫吾心之理也。如使天下之物有以尚之,必其好之未至耳。好之既至,则天理纯全,利莫大焉,又何可尚之有?不仁者,吾心之人欲。恶也者,所以决去夫吾心之欲也。如使有加於其身,必其恶之未至耳。恶之既至,则人欲绝去,严孰甚焉,又何可加之有?夫好恶本非二心,理欲相为消长,好仁之心既切,而不仁之害於吾仁者,自不容於不恶矣。不仁既恶,则人欲净尽,天理流行,此成德之事,圣人所以叹其未见也。然仁,吾心之理也。夫苟知仁为吾心之理,有一念之善则从而好之,有一念之不善则从而恶之。由一念之好以达吾公是之心,则所以全天理之公者在是矣,未见其力不足於好也。由一念之恶以达吾公非之心,则所以去人欲之非者在是矣,未见其力不足於恶也。盖其为仁之事由心 而无待於外,求仁之机在我而不假於人,又何患於用力之不足乎?用力而力不足者,盖或有之,我固未之见也。何也?力也者,气之运也,志也者,气之帅也。力之未足者,盖其志之未用耳,岂力之罪哉?知非力之罪,则不可不责志,知责志,则自不安於不仁。此圣人所以反复言之,其儆省人之意至矣。
  
  此章是圣人示人以求仁之意,极为切至。反复言之,言之不足,又重而言之,所以深致意也。孔门之学,求仁而已;求仁之要,性情而已。好恶者,性情大端也。夫好恶只在性情之间,岂人所不能哉?弗为耳矣。好仁者恶不仁者,非是两人,只是一人。未有好仁而不恶不仁者,亦未有恶不仁而不好仁者,非有两人相对。圣人只得如此说,其实是一个人。好仁不至,则恶不仁亦不至,恶不仁不至,则其好仁亦不至,何以谓「好仁者无以尚之」?明所谓好仁者必如是而后为至极也。世间有一样人,一边好仁,一边不能无不好的念头杂於其间。又好他物,又好功名富贵,是使他物与功名富贵得以尚之,非好仁之至也。虽名为好仁,与不好仁同。必无以尚之,然后为好之至。所谓未见好仁者,乃如是人也。世间有一样人,一边恶不仁,一边不能无不恶的念头杂乎其间。声色货利之私,一或萌於念虑;暴慢鄙吝之私,一或动於身体;是使声色货利、暴慢鄙吝得以加之,非恶不仁之至也。此虽名为恶不仁,实与不恶者同。必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然后为恶之至。所谓未见恶不仁者乃如是人也。两言未见,所以歆动学者求仁之意,然但言未见,又恐人以为难而不肯为。故又言「有能一日用力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盖仁是自己身[心的物],身心是自己的身心,以自己身心体自己物,亦何不得之有?若肯一日之间,拚身拚命去好仁,则一日之间便无以尚之。一日之间,澄心净虑去恶不仁,则一日之间便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何有力不足者?此又言未见不能,所以诱人求仁之意也。然不但一日,若顷刻好恶笃切时,顷刻便得。顷刻好恶不真切时,顷刻便失了。但言未足不足,又恐人以为易而轻忽了,故又言「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盖有一种半上落下的人,好仁恶不仁而未至,一日用力於仁而未真切,容或有力不足者,所以警人也。但我未之见,终不敢绝望於人,所以劝之也。一句之间,一惩一劝,意独至矣。此章凡三节,首言求仁而成德者之未见,次言用力求仁而不得者之未见,又次言用力求仁或不得者之未见。三言未见,反复抑扬,以三致其劝惩之意。此圣人吃紧为人处,非圣人至诚爱物,纯一不息者,不能也。尔诸生宜深体圣人爱人之心,又上体觉山大巡今日惠临莲洞,惓惓成就诸生之心,终日终身从事此一大事,更有何事?
  
  天关精舍讲章。博罗生员余涵,东莞生员黎预、罗一道、尹懃,新会生员宋治,顺德生员林挺春、游士郁,三水生员林梁、梁乔乾。
  
    孟子曰:「霸者之民,驩虞如也。王者之民,皞皞如也。杀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民日迁善而不知为之者。夫君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上下与天地同流,岂曰小补之哉!」
  
   这一章书,孟子从民之气象上见得王道霸道之公私大小处。说道伯者之民,其气象则驩虞如也。王者之民,其气象则皞皞如也。所谓驩虞者,言伯者之民感上之恩而欢喜也。所谓皞皞者,言王者之民无所归恩而广大自得也。然皞皞的气象又从何处见得?於是又以王者之刑、之养、之教言之。说道杀以死人,以此加人,未有不怨者;王者之杀民,则安之而不以为怨。利以生人,以此及人,未有不以为功者;王者之利民,民则忘之而不以为功。人不知为善,而我教之,未有不知所自者;王者之教民,民则但日迁善而不知谁之所为。夫杀不怨、利不庸、教之而不知所自,则是不识不知,相忘於帝力之何有矣,非皞皞而何?然自今观之,王者所以致民皞皞者,盖杀因民之所恶,利因民之所利,教因民之所性,而非有心以杀之、利之、教之也。是以民亦不得而怨之、庸之、而知其所自也。知王者之无心,则知伯者之有心矣。无心有心之间,心之公私所由以判,道之大小所由以分也。於是孟子又从而赞曰:「王者杀人,人则远罪而不怨;王者利人,人则蒙利不庸;王者教人,人则迁善而不知。可见其身之所经□者,而人无不化也。又可见其一念之间,欲民之化而民即化,诚於此而动於彼,心之所存主者神妙而不可测也。是其德业之盛,遍及而广被,与天地之气,一嘘而万物皆生,一吸而万物皆成者,同运而并行,举一世而甄陶之。非如伯者,施煦煦之恩於民命已困之后,但补塞其罅漏而已。可见王者以无心感民,而民亦以无心应之,伯者有心感民,而民亦以有心应之。无心之妙,非有心所及也。王道之大如此,治天下者可不审所尚哉!噫!孟子王伯之辨多矣,而此章独以其气象规模言之,使人尊王贱伯之意宛然在言外,非达天德之深,其孰能与於此!
  
  吾子以有心无心说王霸,最是。有心者,有所为而为;无心者,无所为而为;公私义利之辨也。孟子此章分别王霸之辨,最为切至。言王霸而先以民言之者,君如形,民如影;君如声,民如响;观影响则知形声,自有不可掩者。霸者之民如何便驩虞如也?驩虞是喜的气象,盖霸者之政,必有所以使之喜者,是霸者之有心也。有心即有所为而为,即私也。王者之民如何便皞皞如也?皞皞是广大自得,无喜无怒的气象,王者之政必无所使之喜怒者,是即王者之无心也。无心即无所为而为,即公也。王者如天,与天合德,故不令人喜,亦不令人怒也。杀之是王者刑政,刑政因民之心、因天之理而为之,是谓天讨。人将曰:「众弃之也,天杀之也。」故不以为怨。利之是王者井田农桑养民之政,因民之利而利之,因天地之利而利之,人将曰:「天地自然之利也,吾自耕自凿之也。」故不以为功。民日迁善,是王者之善教,盖因民之性而导之,因天叙天秩而为之,人将曰:「吾复吾天也,吾养吾性也。」故不知其教是谁之所为,如天地之生物成物,而物忘乎天地之生成也。夫王者,不怨不庸、不识不知、无所喜怒。盖以王道如天,故不令人喜怒,以致民之皞皞如此也,此是王道。必有天德而后可行王道,天德是大本,王道是大用。故又言君子过化存神之妙,所谓天德也、大本也;又言上下与天地同流之化,所谓王道也,大用也;此君子即指王者言。过化则其心无所留滞,存神则其迹不可测度,此天德也。上下与天地同流,谓生杀变化,如天之无不覆,如地之无不载,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非如霸者,但小小补之而已也,此王道也。有天德乃可语王道,何也?天下万事皆有根本,舍天德而言王道,皆苟而已矣。故又探本而言之也。此个天德,人人具有,惟圣贤存之,故孔、孟有此天德,故开口便[说王]道,但当时人君不能用之耳。颜子有此天德,故箪瓢陋巷,一贫窭之子耳,乃放胆来问为邦,便以王佐自待,[何]等自任。尔诸生各各自省,所性者何性?所学者何学?[所]自期待者何如人?今尔同时翕然以趋赴大巡作新之政,必其自期待皆有孔、颜、孟子之志,学孔、颜、孟子之学,存天之性,成天之德也。天德在我,则日用云为无非王道,形之於身,行之於家,播之於乡里朋友,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他日出而为县、为郡、为诸司百职、为科道翰院、为九卿、为辅相,无非佐朝廷以行王道者。今日穷居讲习,岂可不以天德自修自信,自养自成,立大本,以蕴大用,藏器以待时乎?呜呼!勉之。
  
  天关精舍讲章。广州府学生员杨佐、梁有誉、王渐远、卢恩、陈御、梁鸣治、李公秩、梁健、陈久培。
  
    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
  
   此章之旨,子路问君子,而夫子教之曰:「修己以敬。」□敬何所用功?窃意只整齐严肃便是敬,吾能整齐严肃,则心常惺惺而不外放。心不外放,则天理常存,□欲不能□,便是有主而实,无欲而虚。涵养久则自然纯熟,本源澄彻。发之而恻隐,则仁之爱形矣,发之而羞恶,则义之断形矣;发之而辞让,则礼之恭形矣;发之而是非,则智之辨形矣。性得以全,而情得以正。全体大用之流行,都於敬字尽了,故曰:「敬者,德之聚也。」敬岂易言哉?揣摩想象者非敬也,执滞太过者非敬也。揣摩想象者谓之茫昧,执滞太过者谓之守枯,斯二者皆不能以入道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斯可也。以是深造,这便是修己以敬,谓之君子。因子路少之而复问,夫子乃以修己安人、安百姓、尧舜犹病者告之。是盖抑子路使反求近,非敬之外复有此二者可用功也。何者?人己一理也,千圣一心也,吾而能敬,则体信达顺,由是而家而国而天下,虽远近不同,要之同归於至善,是以安人可也,安百性亦可也。理无内外,而化乃择於众寡耶?学至圣人而止,治至圣人而极,而谓尧舜犹病者,又何哉?盖圣人亦人耳,其心虽无穷,而泽及自有限,道之至大,任之实难,吾恐尧舜犹未免歉於此也。是故本其微,天下之民举可安;推其极,尧舜於道有未尽信乎!修己以敬,夫子之言至矣,尽矣。君子之道岂复有他哉?后之学为君子而主敬者,当知子路之未达不足以为疵,而其发圣人之蕴,教万世於无穷者,子路之功伟矣。佐臆见如此,愿就正焉。
  
  [此章意]指极为要约,而天下之至博者存焉。必有事勿正,[勿]忘勿助,便是主一,便无丝毫人力,便是自然,乃敬[也,先儒]不曾说破。明道先生云:「中庸只无声无臭,总括[了多少],何用一言?」今只消一敬字,便总括了多少天下[国家]万民万化之事。诸生岂不闻笃恭而天下平之理[乎?只]消道修己以敬一句,便总括了多少天下国家平[治之事]。诸生又岂不知中庸尽其性则能尽人尽物之性,可以赞天地之化育,而与天地参乎?盖性者天地万物同体者也,尽则皆尽,人物之性未尽,则己性分事尚未尽。人物之性、天地化育,已於尽己性上都了。故安人、安百姓,已於修己以敬上都了。若颜曾之徒闻此修己以敬之一言,便彻首彻尾都悟了。子路不知而少之,故复疑问,而夫子不得已告之以修己安人,安人亦在修己以敬之蕴内推出来,言人则己尽之矣。子路不知已是多了,又从而少之,故又疑问,而夫子又不得已告之以修己以安百姓,安百姓亦在修己安人之蕴内推出来。夫子又见子路屡少之,恐骛於高远。故言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欲其反求诸近,知要约也。使知修己以敬、以安人、以安百姓,是一串事。盖尧自亲九族以至黎民於变时雍,皆本於克明峻德,故知九族黎民都已於明峻德上总括了。然尧之心岂能保天下之大,无一民之未变者乎?舜自四门穆穆以至黎民敏德,皆本於玄德克艰,故知四门黎民都已於玄德克艰上总括了。然舜之心岂能必天下之大,无一民之未敏德者乎?其心犹有愧耻者,故常於己德上兢兢业业,儆戒无虞,不敢荒宁过了一生。尔诸生果有必为圣人之志,切於敬上理会。敬立则己修,而人与百姓之安皆在内矣。云「修己以敬」者,非是修己外别求敬,亦非是於敬外别求安人与百姓也。此即孔门一贯之指,二十篇之中皆是此指,但未说出一贯字。后儒更谓独以一贯告曾子、子贡者,惑矣。诸生可善体认。
  
  天华书院讲章。广州府学生员陈御、陈怀仁、戴爵、舒翼、吕化,南海生员徐天源、徐尚悌、曾士贤。
  
    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
  
   昔子思意,以明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者无他,只是他心中所蕴之德真实无妄,极天下而无以加也。故举至诚之道而独归之圣人。盖以凡人莫不有性,但或太过,或不及。或稍纯、或稍粹者为贤人,又其次者为众人,偏且戾者为草木、为禽兽、为昆虫之属,是皆不能尽其性,有由矣。惟至诚之圣人,得天地纯粹之气,性无不全,德无不实,浑然天理而无一毫人欲之私,以故於所性之体有以尽之而无遗。谓之尽者,以其分量而言,则极广大、极高明;以其条理而言,则极精微、极中庸。凡是所性之蕴,莫不竭尽其余矣。然人之性犹我之性,曰广大、曰精微、曰高明、曰中庸者,其初未尝不同也。但为气禀所拘,始有不得其分量,不得其条理,而本体恒亏。圣人於是抑其过,引其不及,赞其稍纯、稍粹者,而辅导其不明、不强者。立之田畴而生养遂,明之礼乐而彝伦叙,董之刑罚而争讼息,委之常秩而万物理,而人性无不尽矣。然人物初无二理,故又推其余绪以遍於物,因其材质之宜,以致其取用之节。草木有阴阳斩伐之时,禽兽有山泽佃渔之令,昆虫有启闭生杀之法,皆因夫物性好恶休戚,大公至正者而为之。故曰:「知之无不明,处之无不当者,圣人所以尽物性也。」夫既尽人性,又尽物之性,则是能赞天地之化育。天地有不足,而我补辑之;天地有不能,而我辅相之。其功用之大,立心之宏,真与天地一般。天也、地也、圣人也,并立而为三,故曰「参」。参之者,三之也,以益耦之名也。是皆至诚之德,不动不见无为之所致耳。夫岂智力心思之所及哉?故曰「惟天下之至诚为能尽之」,而大贤以下者不足望矣。愚生晚学,固憧憧然未有所得,然读圣人之书,将求圣人之道,而上进圣人之能,亦学者事也,学者责也。昔程伊川、吕献可尝谓:「凡人读书,不要务多,读得一句须要行得一句。」愚生非敢以圣人自期,然至诚之所以为至诚,与参赞之所以为参赞,将必有易通易明之说,愿闻其详焉。
  
  此章言至诚功用之大。诚只是一个诚,只是一个天理,实理如何言天下至诚?盖言圣人尽此实理,不二不杂,纯而不息,天下一人而已,故曰「天下至诚」。至诚则性自尽,诚与性一也。以心而言谓之诚,以理而言谓之性。性即理也,其为字义,从心从生,乃心之生理也。圣人之心不二不杂,纯而不息,则心之生理,全体大用浑然廓然,□无一毫不尽矣。己性尽则人之性、物之性皆尽,盖其性之大用之所及於人,则有教以复其性,有养以遂其生,於物则取之有时,用之有节,人之性尽而物之性亦尽,人物之性皆於己性分上尽了。盖成己成物皆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己性尽则人物之性尽,人物之性尽,则裁成辅相。天覆地载,圣人成能,圣人成能,成天地之所不能,故曰:「赞天地之化育,而可以与天地参。」盖与天地为一矣,而云参者,犹与天地为二,子思示人只得如此说,其实无二无三,一而已。此何以故?性者与天地万物为一体者也。其尽己、尽人、尽物、赞天地,复其本然者也。此与中庸首章「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以及「致中和,天地位,万物育」之指同,所谓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非有加於毫末也。诸生其善自体认,只於诚性上用功,乾涉许多人物,乾涉许多化育,乾涉许大天地,一囊括之。大哉诚也!大哉性也!斯其至矣。
  
  天关精舍讲章。南海生员廖珩,番禺生员陈鸣时、罗徽、林津、钟昴、林昊、屈复、舒蒙谏、蔡琚、郑邦奇。
  
    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
  
   这一章夫子教人存天理而严遏欲之防也。说道人之生也直,所谓生者,以理言也。盖人之有生,□□□其气而充形体之具也。气之所畀,理亦畀焉。非气则其形槁矣,非理则气息矣。是生之者,气也,而实□子其间者理也夫。苟生以理言,则理无有乎不直,□□非可以作伪为也。故五性之所感,七情之所发,□□之所作止,万事万物之所酬应,何莫而非天理□□之直耶?有所不直,则作伪矣。人而作伪,是自罔□,罔则有生理已於我而先灭之矣。理既灭,则形气盖随而灭之。乃复有生而不灭焉,非天固与其独有形气之躯也,特幸而苟免焉耳。与其苟免而徒生於世,岂不为天地间一蠹物矣乎?甚哉!人不可以自罔也。罔起之何?以其不遏欲也。有人欲之邪曲,无天理之正直,如之何而不自罔也!使其不甘於自罔,而存有生之理焉,即天之所畀而人之所完,天地之帅吾其性,天地之塞吾其体,将无忝於所生矣,又何幸而免之云也?知乎此则知理气合一之说矣。蠡测之见,未量然否,惟先生教之。[此]章夫子发出天人生理,欲人存此生理,此直字最与孟子「至大至刚以直」之直同,与易「直方大」之直同,「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之直同,至大至刚。(下缺)
  
  元儒刘文静有感此章之旨,故其诗曰:「王纲一紊国风沈,人道方乖鬼境侵,生理本直宜细玩,蓍龟千古在人心。」所叹深矣,诸生其细玩之。
  
  天关精舍语录
  
  门人陈大章
  
  洪侍御垣论今官吏不才,动有乏人之叹,合依夫子举尔所知之义变而通之,以尽天下之用。然起脚不正,纵有所举毕竟不能得人。窃意三代之制难遽修复,今且只於社学中寓以乡举里选之法,似亦无不可者。结勘之里老,则各人之言不公,泛求之村堡,则一己之见有限,不若限令有司勘取子弟俊秀者收入社学,提学访取生儒之贤者,帖往教之。教之既久,志行可观,观其志行之正者,升之入学,其次犹教之,其不堪者则退之。如是更迭不已,则在学者多贤才,而科第得人。且己不劳而物论可祛,乡举里选之法宛然如在。若得贤有司,断尔推行,终来想有可观。先生曰:「此亦明道先生正风俗得贤才为本之意,今日社学最是兴贤才基本。往年区区亦已上闻,在勇决行之耳。第今取人多先文才而后实行,二者不可得兼,而贤有司亦往往先文才而后笃实,学者趋向从之矣。教童蒙惟有二业合一功夫可兼德行道艺之教,而乡举里选之制亦寓於其中矣。此变今复古之法所最急务者也,此外恐无他道矣。」
  
  或者有曰:井田势不得复,限田亦未易行。天下之田虽未尽均,然亦当求所以处之之术。不知即今所以为术者何如?垣观江北地方多寒旱无沟洫,而上地又瘠。居民耕之,至有连种粒无收者,每每辄一耕而去,去而逃亡者有之,况复以安土重迁之民配勒使耕,虽与之田,恐亦非所愿欲。若或择选贤能有司,使专治之,严教令,抑浮末,敦本实,殴其游惰,而又宽刑罚,薄税敛,以招恤之,断在必行,不拘文法,此后不知尚有可为否?设使孟子生当斯时,又不知将作何处置?先生曰:「书云:『德惟善政。』政在养民,六府三事,政之养民者也,然皆本於德,故能善政也,徒法不能以自行也。天下事皆有根本,岂易言哉!其要在讲明圣学,有德於身耳。故曰「为政以德」,岂易言哉!今之讲学修德者,人类以为迂,群议而非之,何怪乎善政之不行也!天地间自古至今只是这一块田土,又不曾变更。变更之者制也,井田限田已各难行,只恨商鞅废沟洫,故北方田地,尽为废土。若复沟洫,悉为良田矣。有能罢天下不急之费,发财令穷民修沟洫,则旱有灌,涝有泄,虽未及井,已为良田,与南方等矣。乃制使同沟之人,共为保、为什伍,守望相助,出入相友,疾病相扶持,丧葬相吊,有无相贷,则风俗厚,府事修,亦不异於井田矣。□□推求大学古本训测之义。先生曰:「足见究心深潜为信矣。吾初大学之说,盖若有神明通之者,吾子不易见此也。中间以意心之系於身为德,及以明觉为明德,更须斟酌。」
  
  潘洋自谓体认天理之教,日夜思之,颇似有得。先生曰:「知及之,须要仁能守之,乃所谓得也。说有得恐亦太早,然可谓笃信。」
  
  「仁字之义,有专言者,有偏言者。如曰:『及其发也,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形焉,仁、义、礼、知自此焉始分。』其偏言者与!如曰『察见仁体』,曰『仁,人心也』,其专言者与!」先生曰:「且莫分偏言专言,□□句乃言四德发见之始耳。未发之前只是浑然。」
  
  理气之说,自孟子周程而后,鲜有能明之者,先生推明合一之学,曰:「气之中[正]者,道也。」曰:「一阴一阳之谓道,而偏阴偏阳者,[非道。」阳明]先生亦曰:「理者气之条理,气者、理之运用。」[夫]然后理气合一之说章明於天下矣。如曰「气以成形,理亦赋焉」,「枯槁虽无气,而有理」,则是天下有性外之物,洋窃疑之。先生曰:「此却看得是。如曰理气为[二],请於气之外,更寻个理出来,而世儒犹不信。阳明二句近之,亦似稍分了。」
  
  潘洋问:「中庸训测云:『自人言之谓之性,自发於事而言之谓之道。』则性者道之体,道者性之用,性者理之一,道者分之殊,亦已明矣。而於不可须臾离,则曰『道兼体用、理一分殊而言』何也?然则上焉者,其偏言者与?下焉者,其专言者与?」先生曰:「以性对道言则有体用,专言道则兼体用,故其言各有攸当矣。」
  
  「洋闻朱子曰:『如读书即一心於读书,应事即一心於应事者,以为主一。』既而得闻阳明先生曰:『以是为主一,则於有事为逐物,而於无事却悬空矣。一者,天理也。主一即是常主一个天理。』洋时忽若有省。及今复得闻先生之言,则曰:「为此说者,盖徒知主一之谓敬,而未知所谓无适之谓一也。无适也者,无所著之谓也。今谓常主一个天理,则又著在天理上,即非主一者。」洋盖茫然不知所以用力焉。尝深思之,所谓无适之谓一者,其所谓勿助勿忘之间者乎!既勿助又勿忘,则无所著矣,无所著则一矣。未知是否?」先生曰:「难得见此,见此则二说不足惑矣。如是涵养。」
  
  「洋诵求放心篇,反而思之,意者外物之诱人无穷,□□则放矣。故以言其体则无所放处,亦无所放时。□□其□则□能□因外物之诱而放失之者,放心之谓也。故求放心者非以心求心之谓,即如先生所常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之谓也。」先生曰:「体用皆未尝放,只是昏了,常学问则常警省,心不待求而自存矣。」
  
  潘洋读测,颇有疑於「发育万物峻极於天」之说。先生曰:「贤首说『心而已矣』一句最尽,故观心性图尽之矣。久之其它不待言而喻。」
  
  先生语潘洋曰:「察识生意,默而成之,不欲多言,心反出□□驷不及舌。」
  
  □有言博约之功者,先生曰:「若如此说,还是将圣贤话牵搭在自己意思上,恐不是原初旨。以精一为执中功夫则是,以博文为约礼功夫,则犹有说。圣人立教直是万世无弊,全体不息。」
  
  [洪]侍御论史及实录所载白沙先生事。先生曰:「史,吾素不甚信之。『吾於武(城)[成]取二三策而已矣』,在孟子时已有此言。」
  
  今日为学,须是有一国非之而不顾,天下非之而不顾之心始得。若或一面为学,一面怕人赞毁,几时能彀出脱得此身出来?
  
  「见病根后,直拔去之,使不复生,如何?」先生曰:「是有此志则可,若论功夫,恐终难如此说。十年后见猎,不觉前念萌动,此岂可拔得?还须是随处体认天理,天理存时,则人欲自消,消尽者为圣人。」
  
  或论岳飞班师事。先生曰:「第恐违诏后将士解体耳。要之社稷为重,若能真见得,则虽执阃外之义,矢心灭贼,束身待罪,以明其心,可也。『有伊尹之志则可,无伊尹之志则篡』,须是自家心上打量得过,始能乾得此事。」
  
  「关雎之诗,或以为后妃淑女以事文王,如何?」先生曰:「古者诸候一娶九女,恐无复求淑女之礼,仍当以文王求后妃之说为正。然乃国人推文王之意味之耳。」
  
  先生语觉山洪侍御曰:「施为要似千钧弩,磨砺当如不炼金。贤处今日时势,直须以是自力,庶有益於国家。其它小小有不合者,姑且放却。」
  
  渭?霍公与先生言事,每每议不相同,遂至变色而罢。先生处之,澄然若无事者,人颇难之。先生曰:「此亦未有难事,直是本体合当如是,见得后则无事矣。吾平生觉得惟有此处得力。」
  
  两广猺獞中间良善耕种者,即与平民无异,未可因其出掠,概以大征之法施之。惟有立巡检土官,分界约束,为百世之利,束约后自有许多可考究处,此以夷治夷之道也。曾寓书与阳明论,欲其为两广立百代之规,正是此事。寻以病去,卒亦未见施行。今此事在洪峻之矣。」
  
  渭?言监国疏,颇切直。觉山问:「此事终当何如?」先生曰:「此公言事,多就利害处说。利害有时不然,其说便不行。人臣告君,还以敷明义理为正,故惟大人为能格君心。」
  
  吕仲木每言:「明道话头,亦有高处,难尽信得。」先生曰:「此便是仲木信不及处。」
  
  传良器问一阴一阳之中者谓之道。先生曰:「一阴一阳则便是中,故谓之道。文公乃谓:『一阴一阳者,气也;所以一阴一阳者,理也。』便似觉多了。」「然则爻之不中不正者,何如?」曰:「恶亦不可不谓之性,故吉、凶、悔、吝皆易也。但以其偏阴偏阳不可谓之中正,非易之全体,故难以语道。比如犬之性,牛之性,天地间是有此许多物事,然以其偏了,谓之天地之全体,则不可。」
  
  「当时处大同事,何如?」先生曰:「以予观之,到遣大臣勘处以后,便不免有几分迁就,无全善之策。大段此事全在郄永尽杀关厢居民一著乾得不是,失了许大事体,使城□民疑有屠城之举。叛将亦以此言疑良民之心,为其守城益坚。当时若即究正郄永之罪,以安城中良民之心,谕以利害祸福,使知征讨之意,城中岂无知逆顺者?守之弥月,即良民自能执叛将求受赏,则不难破矣。只为朝议不一,许多浮言便自打动得来。」
  
  天下事,自有至简、至易道理,乾来不费手段始得。然惟大智者能知而用之。
  
  后世以来,有志国家事,亦只是半截上做起,所以与古不似。
  
  洪峻之侍御不喜孔明取刘璋事。先生曰:「只为孔明当时急於兴复,故遂不暇他顾耳。若谓全不该取,恐亦未是。何者?兴复,大义也。刘焉盗据汉土,於义自是当讨。孔明亦不得以小信妨大义,但其处置未当,便成袭取,所以君子不为。」又曰:「孔明之才,使其不以利害动心,取刘璋亦其能事,不必如此举措。」
  
  此学亦须得聪明者与语,故曰:「聪明睿智,达天德。」
  
  诗小序是国史作,只被秦、汉以来儒者以己意搀入,遂舛谬。吾待与厘正。
  
  「曾子问:『昏礼既纳币有吉日,而婿之父母死。已葬,使人致命女氏曰:「某之子有父母之丧,不得嗣为兄弟。」女氏许诺而弗敢嫁,礼也。婿免丧,女之父母使人请婿,弗取,而后嫁之,礼也。女之父母死,婿亦如之。』莫是古有此礼否?」先生曰:「三年亦易过耳,此处终有可疑。」
  
  周学心谓:「可欲之谓善。」先生曰:「亦是如此。然真求善於未可欲之前,乃真知所可欲之实。」(康熙二十年本作:周学心讲可欲之谓善。先生曰:「亦是如此。可欲犹今可口之可也。然真见善於未可欲之前,乃真知所为可欲者。在凡人则为良心,在正子则谓之端倪。知有诸己,则此端倪尝露,无隐见时矣。俱在几上,美大圣神功夫俱在知几充实上。化不可知,即充实熟耳。未发则为可欲之性,既发则为可欲之善。」)
  
  先生所议大礼,初与诸公之见大略亦同,及其后来觉得未安,不敢复守前说,实以三年名分已定故耳。先生尝曰:「圣明因心之孝,何所不可?诸公为宰执者,只宜请朝廷断之。非天子不议礼,臣下不敢议,奉而行之,有何不可?不至有后来大害事无限矣。只谓天子无宗,於吾心终有未信,谓之宗庙,已是宗了。」
  
  今上初年读范浚心箴,问阁下功夫何处下手?阁下对以还须有程子四勿箴。先生闻之,叹曰:「朝廷真有尧舜之志,只为吾辈不知学,便以一句引开去了。当时只合就拈出本篇诚、敬二字功夫以对。」
  
  觉山待御每语学者曰:「硁硁者,终不以至道,直须舜有天下而不与始得。」先生曰:「亦必令其见得,方能有至。」
  
  实心为学者,愈久愈光,不实心为学者,愈久愈亡,是[故]闇然而日章。
  
  洪峻之侍御论安南事。先生曰:「道理便难如此执著说。祖宗时例在不征之国者,为陈氏首先归正耳。设使陈氏有罪,亦当别论,况易姓乎!后来黎氏以诈得立,又诈杀中国使臣,当时朝廷诛之,便宜处置,永无后日之患。谋国者一并放却,以事体观之,还似未是。何者?天子,天下仁义之主故也。」「然则於羁縻之义何如?」曰:「来则封之,去则不问,亦以其无罪及无告变者则尔。若有罪来告,岂可全置不问得?若然,则亦何以谓之羁縻?但以夷狄征夷狄,须是自有其道,不是疲中国以事之。故吾前疏主於讨而不伐者以此。」曰:「然则莫登庸系组跣足降,则又何如?」曰:「待之以不死足矣。若封之王,则未安也。顾诸公所以处之者何如耳。若谓黎氏得罪中国,假手莫登庸以诛之。其罪须当薄论,此则不然,在宣宗时已有成命。」
  
  或谓无能生有。先生曰:「有无一体,纔说生则便不是。」
  
  周荣穗侍坐,命讲「君子食无求饱」一章。荣穗讲曰:「这章书首二句是言君子之志勇於求道而心无所累,下二句是言工夫,亦只是一时之事,再无先后,但归重只在於敏事而已。夫君子何以不求安饱也?君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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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验之工夫,非助则忘。事至物来,力不能胜,不免为渠累倒。今且只以静养为主,即书册字画而调习之,随其力之所及,以磨炼於事为,庶此心降伏,习心可除。如何?」先生曰:「静坐无乃为初学言耳。此理何间动静?何分心事?勿忘勿助之功,终食、造次、颠沛皆然,何分动静心事?」
  
  「穗有季伯无子,鉴本族承继者多失祭扫,且以己非长子,故临终遗命,不用继子承服,止以其财产贮建祖父之祠田为祭田,而伯祔之,庶几祖父之祠有所成,而伯之祀亦永不绝。有余则推之以赡子孙之有志於学者。自以为一举三得,故临丧祭奠,俱三房子侄同之,已三年矣。在今议者,或以为死者不可无后,不必承重,但继其祀可也。或以为附之祖祠,则伯虽无后,实永永有后,且遗命义所当从。未知二者以何说为当?」先生曰:「圣人制礼必本人情。继嗣立后,则礼有之矣;以其立庙捐田,而入庙祔祖,则礼所未有也。其祔祖者殇耳,不立嗣则绝其后。且丧不可无主,朋友死,无所归,则於我殡,为之服缌三月,此丧不可无后主,一也。祭之时,则祀者何称?称以某祔,是以殇之礼处之,不得正祭之亨,二也。二者皆非人情之当,天理之至,故圣人弗为也。莫若成死者之志,以其田三分或二分之,一入祖祠,而以其余为立后,戒不许卖。二者庶得天理人情之正。」
  
  潘汝济问:「圣门之学,勿忘勿助之训尽之矣。立志由是,察识由是,操存由是。今之不由此路,而自谓有见者,非想象则偏见也。且如伊尹圣之任,岂是见得不大?只被他担任得紧些,便一向逐在天地万物上,想那高明广大之体,不能不为之累,便稍与天地不相似矣。天地之体,廓然大公,物来顺应,今日初学,虽未敢遽以此自居,要之合下便当以此为则,乃能不差。」先生曰:「勿忘勿助之间,正如规矩一般。欲为方圆者必於规矩,欲见中道者,必於勿忘勿助之间。千圣千贤皆是此路,此路乃中也。今之谓不用勿忘勿助而可以见道者,乃未知学者,又焉得见道?伊尹、伯夷、柳下惠盖不知此路,是以知之未至,亦未见天地万物一体之意。若知勿忘勿助之间便与天地相似。」
  
  「洋尝觉得勿忘勿助亦难入手,纔用功时,忽涉於助;纔放下时,又涉於忘;纔要勿忘勿助时,又只似想象摸捉个勿忘勿助的格局。有时勿忘勿助虚实同体时,便觉心平气和、高明广大的意思跃然自见,莫是调习久后则自熟否?」先生曰:「此个机括是自然的机括,其或忘或助,倒东倒西,只是机括尚生耳,熟后便见自然,此须假之岁月,一年、三年、五年、十年才到熟,未为晚也。此事袭取强为不得。」
  
  「洋近见先生有全放下之说,甚是活法。今人有心心意意逐在事物,欲周旋天下事者,彼亦自以为得,殊不知此高明广大之体既为所累,事至物来,反有不能周旋者。不若全然放下,使此心常高常明,常广常大,随感而应,自然事事物物各有条理,大行不加,穷居不损,得与不得,都无一事。正犹一烛停停在中,四面皆照,若移照一处,则有所不照者,如何?」先生曰:「『非全放下,终难凑泊』,前辈有此说,白沙先师亦尝道之。此与勿忘勿助二勿字同,与放失心不同,纔放下便天理呈露。烛照之喻亦切,尧之『钦明文思』与『光被四表』同一根烛。杨子云『明哲煌煌,旁烛无疆』,亦说得好,恐未知明哲之体耳。」
  
  「先生尝云:『只用药气以培养吾之元气,而不用药渣。』大意是欲学者用古人之意以感发吾意,而不用其辞,即是不求记,不求解之理。甚是!甚是!洋尝见阳明先生尊经阁记,以产业库藏喻六经之实,以名状数目喻六经之文,而先生又以为说得浅些,莫不是以阳明先生之意但论考索之知而惩其病,不若使今日读书者,虚心切己,神意相授,不觉自有感发处。然否?」先生曰:「读书神意感发之说最是。濂溪亦云:『圣人之训,入乎耳,感乎心,蕴之为德行,行之为事业。』易曰:『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今之不用圣人之训,大抵自恣。」
  
  汝济谓:「晦翁曰:『斯民即三代直道而行之民,故我不得枉其是非之实。』果如其言,使斯民非直道而行者,则便可以枉其是非之实,恐非圣人本意。意者此乃夫子因人有惑心毁誉而不知自修者,故言此。若曰:『吾之於人,有谁毁者?谁誉者?其间或有誉我者,其必有所试,可见斯民即三代直道而行之民。人但当自修耳,无忧乎毁誉之不公云云。庶於学者有力。」先生曰:「此说亦通,但其词云『吾之於人』,不曰『人之於吾』耳,更详之。圣人亦未尝有所毁誉人,其心大中至正,即三代之民之心,三代之民之心,即天地之心,欲人知识得此心耳。」
  
  「所谓主一者,非以为有甚形象,而吾又如何以主之也。只勿忘勿助便是一,勿忘勿助之功常不间断便是主一。洋尝闻诸先生:『万物一体,如鱼之在水见之。□□□所资所养,莫非一气。所异者,形骸之间耳。』自此推之,则前而千百世之既往者,则若兄之前时而生者耳;后而千百世之方来者,则若弟之后时而生者耳;其同时并立於天地之间者,则若兄弟之同胎共孕者耳;其同原於天,犹之兄弟之同气於父也。此可见宇宙之内实是一体,人得这天地之心以生,便能以宇宙为一体,亦便当以宇宙为一体。人之有生无不同具此体,但人自蔽自昧,自二以三,自失其所以为心耳。见得此意后,直是惟日不足,一切外物俱无留心。」先生曰:「既不忘又不助,便是主一。若落形象 即是二矣。主一时便见得天地万物一体之意,一呼一吸,气通於天,何尝有二?吾於心性图及息存箴备言此意,只要人入神会耳。吾契善知识。」
  
  「无有作好,无有作恶。」「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皆是言本体,本体原不著些意思在。
  
  林廷俊问:「二程见周茂叔后,吟风弄月以归。象山却谓伊川后来失却此意,何如?」先生曰:「伊川所见毕竟与明道不同,恐亦不是后来失之。学者合下便当以明道为则,此则更无初终与愚不肖。」
  
  峻之有云:「圣人之学,虽至宋而明,其坏乱古先圣人之教也,亦至宋而始。」此非孟浪语者。
  
  阳明「知即是行,行即是知」,不能无病。至於「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其说则是也。大抵知行终始只是一理、一功夫,本乎德性,不涉见闻,亦脱形体。只为后来学者做得却别,所以便著许多见解。要之不是知行本体。
  
  庚子科场策问有以刘因出处为疑者,祗为其不合作渡江一赋。先生曰:「渡江赋还是哀宋之亡,细看来可见。静修出处颇亦合道,谓其无所见则不可,谓其非夷元而不仕者,则浅矣。」
  
  知得知丧,知存知亡,都是见在道理以见在观。
  
  良器曰:「『隐居求志,行义达道,吾闻其语,未见其人。』其圣人叹时不遇之心乎 !」觉山曰:「若如此见解,却有甚益?尝闻诸泉翁:『求志达道,体用之全也。』盖能隐居求志,又能行义达道,便是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无可不可的体段,故必如颜子龙德中正者,惟可以与此。若夫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视诸夷、齐、沮、溺诸贤不入恶人之朝,不与恶人言,岂不是诚?只是还有些意思在,便不能如圣人之时。故学者须是见得全体处,方能无差。」
  
  「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淄。」「皜皜乎不可尚已!」道之本体如是。(康熙本此下有:先生曰:「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方是皜皜纯体。」)
  
  傅良器问:「孟子彼一时,此一时,不知此时何以又合有怨尤?能不动心否?」觉山曰:「先生常言不怨不尤者,圣人之心学也。心学曷分彼此?稍怨涉尤便是动心,又安得为心学?孟子之意盖指豫与不豫而言,彼当去齐之时,不及致详耳。不豫公而怨尤私,不豫大而怨尤小,其迹相似而其情则不同。」
  
  「白沙先生於诸儒中最信濂溪无欲一章,常语以示学者诗云:『无极老翁无欲教,一番拈动一番新。』信之至矣。不知二程初尝授学,却乃不甚及此,何如?」又曰:「学者真是无欲之体,自然明通公溥。非明通公溥,不足以言无欲。」
  
  或疑「良知必用天理,天理莫非良知」之说。觉山曰:「此先生补偏捄弊语。先生之意,盖以学者徒信良知而不察其实,谓必用见天理,方为良知耳。天理莫非良知,非二物也。此是死生路头,岂可差却?故致知在格物。」
  
  学患不知头脑,无安脚处。
  
  象山揣摩人情,亿料事变,自谓有得,然却是有意,未必先觉。(康熙二十年本作:「象山揣摩人情,亿料事变,自谓有得。然却是有意,未必如恶恶臭如好好色。」「一诚意何以便得至此?」曰:「知几其神乎!倏而感,倏而应,还须从慎独中有之。故曰:诚於中,形於外。更无有掩蔽之者,岂不迅速?与日月合明,鬼神合吉凶,便是此等道理。不尔,便作欺看,不谓之自慊,亦不谓之格物。非格物则所知所诚何事?」)
  
  洪圭告假学官,往学於夫子。洪太母问曰:「先生道学何学?」答曰:「孝弟而已。」遂遣往焉。先生闻之曰:「予,世所疾也,不谓太母以妇人之贤,乃至此也。」
  
  章问:「六言六蔽何以六?莫是随病变化否?」先生曰:「子路学未知头脑耳。若知头脑,则一破百破,只是好学。」
  
  沈潜刚克,高明柔克,冼奕倩当在柔克之科。克则是道,刚柔俱泯。
  
  潘汝济自去冬来此数月,不动归心,非可以声音笑貌为者,斯道可期。
  
  终日言,须即无言。
  
  郑重执问:「格物何以至其理?」觉山曰:「先生常云:只於感应自然时见。感寂俱是一理一功夫,然寂则难言。又曰:格物是大头脑,必知格物,则所致、所诚、所正、所以修齐治平者,方有著落。不然恐无入头处。比为老氏学者,亦非不言诚意,只为其不知此一著,便不知止了,与吾儒异。」
  
  琼崖黎岐劫杀官民,包围城舍,骄纵已甚。觉山洪侍御至,则毅然上请廷命总督半洲蔡公平之。侍御问先生以善后之策。先生曰:「此寇人以为难,故使之纵横至此。以予观之,今日只是剿杀他一番,恐犹未为难事。须是惩创之后,更有处置,方能远久。可诛、可抚、可迁、可插、可堡、可守,在临时量事体为之。大抵海南却被此黎盘据於中,居民环列四表,正犹积阴在腹,毒而不化。今日必须抉去其毒,养以阳和,使风气渐开,阴鬼自屏。此阳长阴消之义,自然之理也。」
  
  时清南雄虚税。先生曰:「事到极处,必须丈量。然丈量亦须有宽大之法,不然条贯虽密,弊端潜生。大要只是分区立堠,丈总包撒,报撒实总,而吾惟各执所丈之总以待之,而人不知,不可那移,亦无难事。文公演弓与今鱼鳞图管诸式可兼用之。至於先令人户供报,似尚未善。」
  
  今日强暴(峰)[蜂]起,民不聊生,只是纪纲不立,善恶未明。
  
  诗小叙最难理会,以其为秦、汉儒者杂之也。文公则每就诗而定叙,区区则主以序而定诗。以叙定诗,故每欲去其杂之者,存其旧传而纯者。就诗定叙,则每以己见而遗其旧传者矣。
  
  或谓:「先生因陈惟浚良知之说作遵道录,以后始觉有偏外立门户意。」先生曰:「一向只是如此。谓有偏外立门户者,人见其如此耳。只是合内外之道,俟后世定论耳。」
  
  二业合一训乃先生救时对证之药,故就於举业上揭本体示人,使人下手,便是心事合一,更无走作。尝曰:「此非但举业,天下国家大小庶事都在此中,知此便是知要。」又曰:「吾所谓合者,因时而言之耳。其实无可合处。」
  
  章尝问:「言行感应只以初念为(淮)[准],如何?」先生曰:「吾人见在未必即是原来本体,初念恐亦未可全据。故吾体认天理功夫更不分初终内外,直是全体不息,故能不远而复,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只若说初,吾犹以为缓了。其几已后,不知不觉便入义袭去。若说常知常觉,吾犹以为少了里边一层,连却知觉亦不是。」
  
  士夫以请墓志来,诸生有难之者。先生曰:「自韩昌黎已不免谀中墓中之诮,当时必有所据耳。若如贤辈之意,必充类至於绝物乃已。」
  
  学须是能问、能思。不能问便是不曾用功,不善思便欲废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思岂可废得?
  
  杨龟山之出,人多谓其不能大有捄正。觉山曾於朱明洞论及此事,先生曰:「某也何敢望杨龟山?龟山出处,当时疑议之亦多,然去王氏配享一事,亦不负一出也。安可谓之不能大救正?但人疑其为蔡京荐出,若某则未尝有是事也,何疑?有天德、王道、大葬、治权等疏,迄无成功耳。」
  
  壬辰京邸,时宰有欲上言请禁讲学者,先生谢徒、谢作文以应之。门人惑焉。先生曰:「微服过宋,见阳货,皆圣人本体自然流行处。若悻悻然便不是道。惟明道、白沙先生知之,伊川便觉有微露处。」
  
  王如宾辈有以讲章请批答者,许之。至数篇,遽止之,曰:「觉得诸生已著在文义上寻求,便不是。」
  
  先师自然之说,初时闻之,犹似打量不过,盖缘不知本体由来如是。「予欲无言」,夫子直是真实语。又曰:「佛老明自然,何曾自然?」自然生理不是可遏塞得。认得为己,何所不至,若不属己,则与己不相乾。
  
  君为轻,社稷为重;社稷为轻,民为重。孟子当时告齐王行王政,及滕公筑薛之问,直是此意。公天下俱从仁义命脉上说来。区区善谋国者见不及此。
  
  有白刃在前而不避,且安心为之者,只是见得处。既见后,则死生去就,辞受语默,只是一般看了。
  
  古人用字俱是实说。如「万物备於我」、「明於庶物」、「不过乎物」、「在格物」,物字以理言,有物有则。
  
  白沙先生谓林缉熙曰:「此理无一处不到,无一息不运,得此把柄入手,更有何事?」只此数句,理一分殊都在其中。理一分殊,只是一理,更无二理。夫子川上之叹,便以一句道尽,曷曾如是费力?「自兹以往,更有分殊处合要理会。」此就缉熙工夫学力而言,是周匝说话,体用一原,显微无间。
  
  或人有以白沙先生时用禅语为疑者,先生不答。赵丹山曰:「此只是较量字样。吾辈学问还须於大头脑见破方可。若如此说,则孟子用阳货语。丹寿斯民,又当作何归断?释氏言语与吾儒多有同者,只是其旨不同,故遂差别。比如佛氏言心,儒者亦言心,若然,则连心字亦便有可疑处。非白沙见道之真,在他人便不敢如此道。」
  
  诸生讲论正统之说,先生曰:「此是闲说话。然若要著落,仍当以白沙先生之言为是。为天下一日之主,统天下,便是正统,善恶则存乎人。国祚长短,得国是非,有不可推处。」
  
  「古人成於乐,是日用的,恐不如是烦难,不知尚可考正否?」先生曰:「吾素欲加考正,以某为经,某为传,然却是难。礼乐积德百年而后兴,还须就本领治功上做来。治功未立,气候不正,候气已不可准了。古法累黍定律,用筛取其中者,此亦未为不是。天地生物自然之气,大约不过如此。」又曰:「黄钟,阳生之始,蔡元定乃以九寸为则,却似倒说。」
  
  蒋卿实能弃其旧学,得吾合一之学而笃行之,一变至道,此便是勇。
  
  泉翁大全卷之十四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序
  
  送少保刘先生归东山诗序
  
  孟子曰:「孔子进以礼,退以义。」大臣与新进,异义而同礼。同礼也,故其进必以正,异义也,故其退必以时。一言不从,一朝而去,此新进之士,以其身为安危者也。若夫大臣之道则不然,招不可来,麾不可去,惟社稷之安危而身焉以之,少保华容刘先生其人乎!先生始者宦游齐、越、闽、岭之间,所至惠人,不立奇节。及以都御史理黄河,召为户部侍郎。既即求归,高卧东山,若将终焉,人皆曰:「清矣。」然此犹为易。及起为大司马,孝庙倚重,边患方殷,言路龃龉,中人侧目,人曰:「未可以去乎?」曰:「未也。」超然自信,正色立朝。今上幼冲,公以顾命,边事益急,腹心未孚,龃龉者起为腾口,侧目者转而裂眦,内方汹汹,欲中殊祸。人又曰:「未可以去乎?」公曰:「未也。」自信如初益笃。边寇既平,明主亲政,公乃从容拂衣而起,累章决去,若驾孤鹤、御长风,飘然而莫之能留。人乃知公之不去也任,其去也时,盖至此然后为难也。若公者,古所谓社稷之臣,非耶?然吾又闻昔召公去,周公留之曰:「公无困 哉!我不以后人迷。」不知公之去,亦有留之如周公否?又不知公去时,独能恝然无召公之意否?在翰林馆者凡二十四人,同作诗辞赠之,皆所以泄愿留之情也,以予知公为最,故为序。
  
  送殿撰伦伯畴先生使安南诗序
  
  王者无外,凡在荒远,无不临御,惟其职贡之疏数先后焉耳。故春秋重王人,夷狄而中国则中国之。圣天子初即位,临御四方,诏万国,颁之正朔。而安南昔在臣顺,奉职贡尤谨,颇效中华文献之风,宜在诸国先。於是公卿廷议,遣使当得朝望。而殿元伦先生修撰实充正使以行,示宠也。吾闻安南国王,凡天使至,则躬率臣寮驰百里外,立迎道侧。天使以守国辞,则退至数十里,又如之。比至郭门,凡三迎焉。分阶而升,位正东,西拜天子诏,宛若咫尺乎天威,甚得畏天保国之道。所谓夷狄而中国者,非耶?昔太史公历游名山大川,而其文益奇,故史记继春秋而作。今先生实太史也,历齐、鲁、汶、泗之邦,吞若江、淮,盖禹穴而南之景皆入吟眺,九疑、沅、湘悉映乎襟带之间,未足为先生观也。又越大庾、蹴珠崖、临溟海,登歌乎铜柱之标,以逍遥乎无垠,所谓游方之外,滋益奇矣。行礼既毕,观下国之风,归将书诸史,以附春秋进夷狄之义。予郡人也,於其行,书此以俟之。同馆之士,又为诗歌继之。
  
  沙湾李氏哀挽诗序
  
  昔者琴张有桑户之歌,子贡以为非礼。二子皆学於孔子,孔子於是日哭而不歌,而曰:「邻有丧,舂不相;里有殡,不巷歌。」挽歌可有乎?情有哀乐,皆发而为歌,故曰:「其啸也歌。」古之哀死有诔、有薤露之歌,故招魂、大招亦歌也,挽歌果可无乎?甘泉子曰:「丧死职哀,歌不可有也,挽歌不可无也。」夫挽者,挽也。歌者,相也。大凡举重必歌以相力,忧悲愉佚皆於是焉见之,多出於发愤之所为作也。古之君子,其生也,人爱之;其死也,人哀之。哀之不能无挽,挽之不能无相,相之不能无言,言之不能无声,声之不能无音以成文焉。此挽歌之所为作也,变也。宋忠简公李文溪先生九世孙曰瓗宗美者,号守约居士,世居沙湾,沙湾之人皆曰「乡善人矣。」有三子,皆业儒,为庠生。居士尝训之曰:「必毋玷而祖。」居士不及三子之成而卒。凡在知者,皆善其志,而悲其不及三子之成也。其亦挽歌之不能已乎!帙凡若乾篇,篇各用其情。予不能一一,要皆曰乡善人矣。予尝慕清献、文溪之风,思以想见其人,而哀不及其世,今读其书,过其乡,不能忘其思,况在公之云仍,足为乡人之称诔者乎!又况予姻连者乎!君之中子达元,予之女弟婿也,介其兄用仁、弟国彦属予序其意,且俾览者尚不逆於古,而不疑夫挽歌之所为作也。
  
  文岩读礼诗序
  
  庐墓古不经见,曾子称「至孝,生养志,死必诚信」之意乎!故凡所谓孝者,盖出於人之情,非苟为观也。今夫赤子之於其亲,一不见则彷徨而悲求,故亲将死,则升屋而号复,既死则凭尸棺号之,三月倚庐而号之,既葬则就葬所而号之,又不已,因庐而居焉,此庐墓之所由起也。虽若过於中道,凡出於人子之至情,虽赤子皆然,亦分耳。而谓能动天地,感万物神异,史从夸之,又何也?后世有行之者,则人或见谓为名,於是一不自信,则又将有托而逃焉,曰「吾将云云」,后之为君子者,又何如耶?此予所以观世也。云南陈君时思中者,数为余道其兄明之孝行曰:「明丧其先君,致毁,既葬,庐於墓傍,三年而后归。御史有欲上其行者,明告止之曰:『吾无乃读礼於此云尔。』」思中乃为文岩读礼卷,京师士大夫又从而歌咏之。谒予言其意。予曰:「人子哭其亲於葬所者,情也。以为能感神异,从而夸之者,过也。或将以为伪者,薄也。托而逃焉者,非自信也。虽然,以一人愧一家,以一乡愧一国,以己之厚愧人之薄,所以振颓风扶世教,吾又安敢取中於斯世焉矣。」思中方持卷归觐其兄,驻行李以恳予言,遂为书之。若曰传信,固非所能知,然而思中敬信其兄之意,则既知之矣。
  
  靳太夫人哀辞并序
  
  翰林院靳先生丧其母太恭人,予哭之哀。或曰:「子哀乎?知生吊、知死哭,礼也。」予曰:「孔子哭伯高於赐氏,曰:「夫由赐也。见我且曰:为尔哭也。来者拜之。况吊其子,哭其母乎?又况知於其子乎?蕴若淑德,以相君子,泽利於人。孕育贤嗣,称名於世,以立母道。皆不可不哭也。」予以不才见鄙於时,时不予鄙者,如公不数人而已。公谓予曰:「君所抱负者,君宜自重,必有知君者。」予感乎其言,方将登堂拜母,今无及矣。此予所哭之哀也,哀之不足而发泄乎相挽之辞云:「呜呼!嘻!贤母乎!而体坤之柔,思柔而不□为妇贞德,垂母仪。母之仪,征上古。唐娥降,虞嫔成,虞之圣,关睢基。周大姒母。维后妃,歌螽斯,德以逮下姬。不妒不嫉,厥胤以昌,福履绥向之。母敬姜,贤劬已,以率先。孟氏贤圣,曰陈俎豆,道由三迁。程垂教,尹善养,名立百世上。二氏有子,伊洛流长四海仰。厥南驰,镇之江洲,气如海降,物不专美,磅礡郁积生贤良。维贤母,丹徒范,世有哲人,间习有滂风,女则真静德以娴。性之常,不物迁,外内蔑怨言。言必有实,动必有则。虔厥天,天可谌。在德阴,十六孕不男。岁垂五纪,一念发善贤嗣?,妒绝宗,图媵续,不谋断诸独,君子义之。曰:姑已之,当后福。匪一念,善之积。赒生以敛瘠,脱去簪珥,吾宁无饰,无宁愧作心怵惕。」母之仁,逮胥隶,视嬴,呼哺饩。室有巢燕,日夕伺归户乃闭。呜呼!嘻!母贤兮,上妇下母,仪显之於人。征之於物,德普施。求烈女,奚必古,允德协,上下德,乃动天。天乃□□,福乃祚,康厥身,延及子以孙。五纪而子,子列卿,名□以祭封曰:恭人叹,恭人妇之鸠,葛覃鹊巢南国风,忝予执引,托相成声,诗乃从。
  
  闵雨诗序
  
  古之司民土者,明则守令,幽则社稷。社主土,稷主谷,守令主土谷以食民,职也。旱乾水溢,社稷则变置;雨旸之不时,则师尹惟日。其责也如此,故忧旱之诗曰:「鞠哉庶正,疚哉冢宰。」然则雨旸惟时,百谷用成,司民土者乃可逃其责尔。彰德太守刘君达夫莅郡之明年夏,境内大旱,君大忧之。既又淫雨且潦,君又大忧之。既月,淫雨乃止,耆老相与言曰:「吾侯之忧吾忧也。」因言成声,因声成歌,曰:「吾之歌侯忧也。」李述之崔子名曰闵雨诗,俾予序其意。予曰:「夫怨咨之声,发於积虑;悲歌之极,穷而呼天。然则闵雨诗之作,其端在是耶!其云汉之遗音与?」正德元年九月
  
  恬隐诗序
  
  藏光匿身,偃石栖木,古有治世之隐者曰巢、由。被发行歌,沈於徉狂,古有衰世之隐者曰接舆。永言采芝,聊以卒岁,古有乱世之隐者曰黄、绮。隐於治者其情肆,隐於衰者其情哀,隐於乱者其情遁。其情肆,故其辞放以高;其情哀,故其辞激以切;其情遁,故其辞远以巽。放以高,故读者逸;激以切,故读者戚;远以巽,故读者幽思。然而皆有累於情者矣,孔子曰:「我则异於是,无可、无不可。」故无累,其情和,其辞平。惟其平,故读者化中。曰:「吾自卫反鲁,而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考盘之诗载於经,在空谷不忘乎告君,所谓和平而中者非耶?黄岩戴先生名琏,字尚重,生今七十有六年,不求闻达,号曰恬隐。若先生者,将不为治世之隐者乎!名士大夫知者,咸歌之以述恬隐之志,其子南监丞既以帙成,谓水曰:「凡为诗,於古宜有序。」谓水传孔氏之学者,宜为之。水曰:「诸公之作,将非高放其辞,而超逸其观者乎!予安能知之!然诗之教,本乎性情,止乎礼义,亦孔氏家法也。故予不得而易焉。」
  
  赠进士殷近夫养病还乡诗序
  
  寿张殷近夫既举进士,谢病而归,采药於太山之麓,买书数千卷,曰:「吾独身病哉?乃心亦病而未之治也。吾归,将於经史而求砭剂焉。」订之曰:「群圣心法,非关经史,时维济道之舟,故舟能济物,亦能溺物。」於时同馆者各举其经以赠之。元、天和、深如、金、銮、铣、卿、嵩八人者,为之赋诗采薇之三章,曰:「吾子孔疚,其曰归乎!」赋抑之首章曰:「庶人维疾,而子德之隅乎!文迪艾邦,九叙中道。」寓生六人者,诵书说命之上篇曰:「瞑眩哉!疾斯其瘳矣!」潮为陈春秋伶州鸠铸无射而知心疾之义曰:「子其究之矣。窕摦之弊,感召之理,慎哉!」韦淓、宗正、炅、舒、诰、天佑、缙、孔晖、铎、邦奇十人者,讲大易无妄曰:「无妄之疾,又何药乎!故无妄则无事矣。」於是若水进曰:「诸君尽之矣。吾又何加焉!吾将与子登泰山,坐云亭,凌日观,望东海,独立乎物表,逍遥乎无何。觉宇宙之无穷,叹高深之有形。观邹鲁之遗踪,想舞雩之风咏。其必有不言而得之者,群经诸史,束之高阁,三年而后发之。」近夫曰:「闻子之言,冷然如濯清风,不知其病之去体也。」
  
  采芹南璧之什序
  
  采芹,赠公子也。何以赠之?曰褒。何褒尔?总戎欧公功德在三广,而公子义也,能用儒术贡於天子,游於南雍,以不坠其声焉。然则何以曰采芹?曰:采义也。文义不博则无以言,君子采文义以通训辞,故其首章曰:「采采者芹,於璧之滨。既见君子,式畅厥文。」行义不检则无以立,君子采行义以施典礼,以揆百物,故其二章曰:「有芹采采,於璧之背,既见君子,其行孔配。」道义不觉则无以成君子,采道义以神明其德,以配诸天地,故其卒章曰:「芹斯缩矣,我心沃矣。匪沃厥心,灵根其深。既见君子,泳道之浔。」曰:君子者何?司成兰溪章公也,为天下文行道德之宗。公子游南璧,采文义於经训,则耳得之矣;采行义於动静,则目得之矣;采道德於渊微,则心得之矣。
  
  送都谏王文哲诗并序
  
  皇帝肇临天下,曰:「若稽古典式,尊尊、亲亲、庸庸。既用郊於上下神祇,方海内外藩,我先王亲冑。王室罔事牲币,其何以展亲?岳渎以外,大名山川,悉效厥灵,默相皇宇。昔周王所过,亦式於告,况历数正始,宜称殷祀。」惟元年二月丁丑,皇帝晨御奉天殿,传制遣使臣,畴咨钦享。直哉惟清,其往祇告,且听各以地,而都给舍王君文哲拜靖江王南海神之命。兹惟五岭之表,实迩桑梓。於是同列言曰:「有望云之思,以侍职莫遂,今真得所愿哉。」其友翰林院庶吉士湛若水闻而叹曰:「昔先生使臣本其情,故四牡之诗,载在小雅,曰:『王事靡监,不遑将母。』又曰:『岂不怀归,是用作歌,将母来谂。』及后王不然,遂有北山之怨。今明皇孝理,遣使听以其地,岂复有不遑之叹?虽微四牡来谂,而事已独至,一举而公私两得矣。夫四牡,君所以章臣之勤也。今臣等不歌章君之美,而乐朋友之志,其何以迈前休而示诸远也?遂作歌一章,用扬其事。同馆诸君和而继之。诗曰:「於穆皇矣,三神是纪。允享允诚,允厘百祇。既牲於郊,乃遍於祀。天子曰:嘻!惟邈邈靖江,实我本支。天子曰:噫!惟南海有神,实曰广利。苍梧以北,扶胥於南,我藩我相,我祀参参。兹惟岭表,孰迩其滨?畴咨直清,罔羞於神?顾兹侍臣,瓯、广之人,缜汝吉士,缜惟汝贤。缜拜稽首,天子仁孝。缜拜稽首,百神是作。曾是将父将母来告,匪也来告,锡类之故。依依魏阙,望望飞云,行迈踟蹰,忠孝之身。历鲁渡淮,乱江逾岭,未遑我公,讵云归省?陟彼浴日,悠悠我思。虽天子神圣,讵曰无遗?陟彼苍梧,悠悠我念。虽司直有人,讵曰谏剡?我拜我严,於庭之阼,岂他人无严?曾是咸父。我拜我慈,於闱之下,岂他人无慈?孰是滂母。匪咸而滂,我训孔臧。每怀靡及,载歌皇皇,咨诹询度,周谋以匡。义无久私,前席庙廊。」
  
  送储都宪先生之南都序
  
  古称卞和善知玉,以未出璞雕琢为器用也。及出璞而美,雕琢为圭璋、瑚琏又美,用之朝廷,荐之宗庙,天下皆知其为重宝,时则卞和亦无所容赘而增其价矣。有则妄也。予十年前[养拙山林],已闻天下有维扬储公静夫先生之贤,及弘治乙丑,予方举进士於京师,无上下之交。公时为太仆正卿,独乘轿从徒,入委巷,访予以石翁遗事。予视之,盖所谓其人如玉者也。盖质美而学之以其道,弘之以六艺,交之以辞章,裒然成器,重且华者也。予虽有他山之石,无所用之。当是时,公方用世,声价满天下,予虽欲以独知巧言扬公之善,是犹赞圭璋之美,称瑚琏之器,岂不赘且妄乎?然予尝闻玉之美者,必有取焉。予又反复之,而未之见何也。今年春,公升都御史,总督粮储於南都。予方以得公为喜,而又以去公为戚,其能已於言乎?高兄颖之乃合同馆诸尝知公者饯赠於京邸。夫赠必以言,古之道也,言永而为之诗歌,古之声也;诗必有序,古之制也。夫会计当,孔子之余事也,故序略之。正德丁卯三月
  
  总兵毛公所藏邵君赠别后序
  
  今太子太傅伏羌伯总督漕运毛公为公子时,与陜进士邵以道游,邵奇之,赋诗为赠,称以文武之才。或曰:「公方镇两广、剿古田、芟龙府、平柳庆、乐善茂、宾源川、殪陵黎、斩符唐、定思田、禽马山寇、俘贺连徭,斯不亦武矣乎!」予曰:「然而公则以靖道为武也。」「其处恂恂,其行谦谦,博搜群籍,罗致辞华,设揖让,谈古今,右儒术,斯不亦文矣乎?」予曰:「然而公则以经济为文也。」夫自邵遇公时,公方弱冠,迄今四十余载,而其言悉酬,可谓真知己者耶!昔晋公子重耳方未返国,僖负羁之妻知其必得志於诸侯,而郑、卫之君,或不礼焉。然则知人若邵者,岂易乎哉!邵今即世已久,其诗仅存,公用成帙,盖不忘平生之言。诸名公重公之义,而褒邵之知人也,皆有题跋以侈大之,故又属予为后序,以终义焉。
  
  送佥宪卢伯居之任序
  
  广人卢伯居为刑曹之七年,既明且断,乃恤而钦。具是四美者,命决大狱,狱是以理。是岁之冬,朝廷念柔远之难其人,乃擢为广西按察佥事。夫广之东西如乡之东西然,山川风气大率相同,民情土俗又同,以刑曹出为按察,刑名之事又同,以四美而行乎三同,无难矣。是故用其明而民不遁情,用其断而民不叛,用其钦则刑不淫,用其恤则刑不屈,而外攘举矣。夫朝廷於四方,犹腹心四支也,无不兼爱焉。病虚者必慎外感,卢君之往也,庶其能慎乎哉。丁卯
  
  送欧原道袭职归五羊序
  
  皇帝初即位,以文治之久,诘尔戎兵。维二年六月日,命五府元帅,命大司马暨黄门一人,监比试於四方武臣子弟之应袭者。有的既张,弓矢在韔,马既登场,有伟一人,赤面而长身。矢中的,马中驰,进退中律,三驰之而三捷焉。有奇之者,问其姓欧,其名儒。曰:「是为三广总戎公之子,功成退身,委胤其庆者也。」於是闻於朝廷,袭指挥使如例。元帅毛公以其事语大行人唐仁夫,仁夫谋诸乡士夫,俾载笔於湛子。湛子曰:「中的矢即毙贼矢,跃堑马即追北马。以弓马之良承夙将之威,一队之兵即三广之兵,推是而往,其胤庆也无难矣。欧君其勉之哉!」
  
  送冯有孚奉使湖广诗序
  
  上之四年,念国家久平,因循姑息,有德不承,民弊弗兴,如人病痿,百骸不摄。乃用言者,畴咨廷臣,得属材望十有四人,赐以玺书,分行天下,振厥弛滞。假以御史,贵权也。不专诸御史,贵精也。於是吾乡冯君有孚以户部正郎改监察史,拜湖广之命。膺是任者,厥惟艰哉!夫病痿之人,势必求毒药之剂,而毒药之剂,乃所以为元气之忧也。加毒药之剂,而无元气之忧,非才敏而厚重如冯君者,则莫兼济之,况荆楚之民,古称轻剽而易怨,今又灾洊於天,掊克於人,极矣。冯君慎乎哉!才敏以惩吏弊,厚重以敦士风,不靡而苛,不惨而舒,如良医之治病,病去而人不知焉可也。冯君慎之哉!郢匠去垩,危乎一斲,凡在吾党,歌以饯之。
  
  赠何子鱼令庆元序
  
  顺邑何子鱼,以进士令处之庆元,予与乡士饯之曰:夫令也者,人牧也。夫人牧也者,以牧人,非牧於人也。今夫牧者曰:毋逸刍,毋蹊田,毋斗群,兹曰良牧尔矣。令者曰:安乃生,御乃情,息乃争,兹曰良人牧尔矣。今之人牧者,或利其有以施劫,私其身以诲讼,民之弗安其性而牧弗知,几何而非牧於人哉?处居浙之上流,庆元为处之高原,山川之所钟,和气之所郁积,白金之所生,宜於人焉独厚,乃独未见其人,然独往往曰:「好讼而寇且乱。」岂其土使然也?亦为牧者御之不以其道,而利者而私者,而施之而诲之,而驱骤之尔矣。子鱼温能畜乎物,善能胜其残,吾知其去为良人牧也。吾将谂庆元之人曰:「其亟领而习,顺而化,毋俾世独往往曰:『而讼而寇而乱也。』」
  
  赠徐曰仁序
  
  余姚徐子有淑质,学於阳明,厥既举进士,守祁州,且行,谈学甘泉。甘泉曰:夫士有六学,学有六敝。一曰博,二曰问,三曰思,四曰执,五曰宏,六曰通。故唯尽此六学者可以尽性矣。故博之弗可以弗问,问之弗可以弗思,故唯致思者,可以穷神矣。思之弗可以弗执,执之弗可以弗宏,宏之弗可以弗通,故唯致通者,可以知化矣。夫博而弗驳则明,驳则昏。问而弗泛则精,泛则惑。思而弗贰则得,贰则乱。及其归愚则一也。执而弗滞则变,滞则陋。宏而弗荒则大,荒则废。通而弗流则化,流则荡。及其不肖则一也。是故君子崇六学,去六敝,唯择唯一,成厥天德。时措诸经纶,庶绩其臻。是谓治人以身。
  
  东鲁韩氏族谱序
  
  惟天地定位,类聚群分,圣人设教,敦族明伦。人之有伦也,自有男女斯有父子,有父子斯有兄弟,有兄弟斯有朋友,有朋友斯有君臣。故人伦之行也,始於父子、兄弟、夫妇之间,化诸家而后及诸国。是故圣人立宗法以正之。人伦正而风俗化,风俗化而天地位、万物育。后世宗法既坏,事无统纪,故有亲疏上下戕灭无伦之患生。族谱所以起,而韩氏所以作也。夫物之生也,必有所本,故首之以姓源。姓之繁也,析而视之,莫易於图,故次之以世系。世系详矣然后谱可明,故次之以行实,行实本谱也。行实著矣,然后功德可征,故次之以恩命之录。功之起也,必有所始,故次之以贴黄之录。念祖报功,必将想其形容而像其文物,故次之以衣冠之图。夫思而像之,必将时其荐事而类其精魄,故次之以祠堂先茔之录。孝思之至,莫大乎不坠,贻谋是继是图,胤庆永孚於休,故终之以遗言家规之录。夫谱有孝敬之道八焉,以永思者视其原,以昭穆者视其序,以亲亲视其宗,以老老者视其年,以贵贵视其爵,以功德者视其行,以世守者视其规,以文献者视其籍。是故孝子慈孙之事毕矣。家道正而教化兴,和气格矣。故斯谱之义备矣。
  
  赠言叙
  
  正德四年己巳秋,番禺陈乾善以进士尹青田,凡乡之卿士,六官之彦,咸饯於道。翰林编修若水乃言曰:「夫尹下而近民,职兼六官,请诸公,各以其职赠,可乎?」冢宰梁公曰:「吏之弗臧?岂曰子之臧?民之有良,蔽之,子弗良,可不谨乎!」於是户科纶户曹[阅]古、锡绍、敏绍佥曰:「民事惟食哉!其尚慎而会计,时出纳,毋缓征以急於国,毋浚财以饥而赤子。」礼曹献科观政琠曰:「毋怠於上下神人,惟清惟寅,惟笃歆享。」左军都事良棐、太仆丞希文曰:「惟兵欲利,利则伤。民生无暴,导欲其盗,武成归马弗服,训之乾戈省躬。其无轻动,动以止戈。戒哉!」刑科学曾、法曹焕、御史约、观政勋佥曰:「毋轻民命,曰微;毋或媚人以民命,曰大。时而察,慎丽而法,惟审。惟克以教祗德,惟钦恤哉。」前工科给事中今云南参政缜曰:「帝昔咨垂工,执艺事毋忽。百工曰技,毋暴天物而淫。」厥既咸拜赠嘉,若水进而赞曰:「夫梁公之言,漙而公,公则明,然而黜陟不允者,鲜矣。卢、黄、陈、钟、祁、林之言,义而惠,惠下而义上,然而上下不足者,鲜矣。方、杨之言,祗而和,和乐而祗肃,然而神人不享者,鲜矣。陈、吴之言,谨而威,威以观之,谨以备之,然而盗不弭者,鲜矣。李、陈、邝、唐之言,法而恕,然而不刑措者,鲜矣。文哲之言,正而义,然而百工不若者,鲜矣。由是皆嘉群公之能以言赠人,而知乾善之能取善以成己。将见六政举而庶事康也。」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叙别篇
  
  湛子守太史,杨子为侍御,将之南,言别於金台,胥赠以处。湛子喟然曰:「惟予与子,旧学於江门,既乃离索。荒遁於黄云,逾於岭,越於湖江,陆沈於金马,迨於兹罔闻知,吾其归乎!」杨子曰:「唯唯!惟子之质静而淑,向道而几,其终大业,毋或忘於厥初。予质乃动,动於有为,吾其行乎!惟子命之。」湛子曰:「吁!动而确,为而正,确以守之,正以行之,孰御焉!夫金玉,天下之美也。金之生也若钝,用砺乃利;玉之生也若璞,用琢乃器。弗利弗器,瓦砾亡异,而况於人乎!惟质罔自淑;淑於学,惟学罔难成,成於一;惟天性罔攸动,动於情;惟情罔攸乖,乖於气。是故君子养其气以和其情,约其情以正其性,其惟一乎!故静者得一而能动应,动者得一而能静专,静专曰仁藏诸智,动应曰智发诸仁。克智克仁,其圣矣乎!」杨子遂拜嘉而别。
  
  怀椿之什序
  
  怀椿言孝思也。攸阳陈子生而孝其亲,其亲肥遁於野,而伯也旷於守居。比卒也,永言思之,厥恨终天。甘泉子曰:「吾闻夫孝思者,将思其居处矣乎?」曰:「然。」「吾闻夫孝思者,将思其笑语矣乎?」曰:「然。」「吾闻夫孝思者,将思其所嗜矣乎?」曰:「然。」「吾闻夫孝思者,将思其所乐矣乎?」曰:「然。」「吾闻夫身者,亲之遗支也,思其亲必将爱其身。夫子将思其居处,不亦思慎吾动矣乎?」曰:「未也。」「子将思其笑语,不亦思慎其言矣乎?」曰:「未也。」「子将思其所嗜,不亦思慎其口实矣乎?」曰:「未也。」「子将思其所乐,不亦思慎其心志矣乎?」曰:「未也。伯敢不勉所未逮,以谨闻命矣。」乃赋诗之锡类而退。湛子乃为赋孝思曰:「为此诗者,其知道乎!」闻者多慕孝思为之。
  
  赠宪副王希文序
  
  予故与验封杨公名甫善。名甫之贤也,吾知之。守正不胶於时,取善不阿於亲,故称宪副王公希文之贤也,吾知之。宏达而不流,明断而不刻,及予亲其人,夷考其素,允明於大理,称平於江右,受知於倪、杨,被荐於林、张,则又以验吾之信不虚也。今王公改副吾广按察使,以公之长,投广民之短,其有济哉!夫民之习也,风气以之。夫广也,上多山谷之居,其气隘;下多洲岛之居,其气柔。其气柔,其民弱而不直;其气隘,其民怨而不伸。是以多盗。今以公之宏达而不流焉。则隘而怨者,不以伸乎!以公之明断而不刻焉,则柔而弱者,不自直乎!然则王公之往也,吾知其有济哉!予故颂而言之。既以为公赠,又以庆吾广之民将蒙其泽,且见盗寇之息也。正德己巳春
  
  送南京刑部正郎汪立之叙
  
  审刑之要惟公,听惟明清,五过之疵惟官惟货。公则罔官而明,清则罔货而利。秉二要,去二疵者,可与几矣。祁门汪君立之以左军都督府经历,升南京刑部郎中。立之以前进士更守武易,迁赞机府,受旌当道,博知名流。人或谓立之无为名高,皆曰:「唯唯!」人或谓立之无为厚利,亦曰:「唯唯!」若立之者,所谓为公而清者,非耶!若然,则其去此,吾知其刑罚之中也。僚友李、吴诸君征言赠之。甘泉子曰:「若昔吕侯训刑,诘尔戎兵。夫兵刑惟一,惟兵其大。习[於]大以施於细,无难弗济。我惟弗利,惟厥清刑罔弗明。我惟匪名,惟厥公罚罔弗中。立之勖哉!惟克天德,作配元命,非至诚尽性,其孰能之?立之勖哉!」己巳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赠正郎唐仁夫之南都序
  
  唐仁夫久次大行人,人病之,仁夫若弗介於心,故嚣嚣然。其语於人,亦曰嚣嚣。处乎吾乡之人,若弗间於己,故由由然。其接於朝之士,亦曰由由。是以处己则亡悔,以处人则亡怨,固有以哉!四年冬,升南京工部虞衡郎中。乡友饯之,合言为赠,惟昔在帝虞,畴若予工,殳、戕佐垂,亦曰「汝谐。」今之四司,司空是佐,岂非其职乎?巽顺足以若厥工,和乐足以谐厥事,岂非其才乎!和而节,使甘而不灭,不亦谐乎!巽而俭,使通而有检,精而不淫,不亦若乎!夫如是,则虽由是而顺和百物可也。嚣嚣然而已!由由然而已!仁夫去此,尚亡替乎初哉!
  
  送太守郑志尹之潮州叙
  
  潮故隶於闽,闽潮之间,泉、漳界南而近。潮与泉、漳之间,山泽之气所通;气之所通,故其语声相类;声之相类,故其心意相谐;意之所谐,故其俗尚相同;俗之所同,故其教化易协。如人之一身情意,四体不言而喻者。四年冬,以工部员外郎泉州郑君志尹为潮州大夫。以泉人莅潮,虽无郑君之贤,犹将仰成其政;况乎郑君之贤,内质直而不陋,外平易而不阿,质直足以格物,平易足以近民,其於潮之俗,盖有不问而知,不习而能,不感而通者。潮人服君之政,盖有不罚而威,不赏而劝,不申而化者,吾以是将贺郑君与潮人之相得,而其政之易成也。己巳
  
  赠吉安刘太守序
  
  惟五年孟春,天官卿以吉安濒江、湖,界闽、岭,属邑惟九,地敝政繁,钱榖孔殷,狱讼胥兴,守惟明敏风力,乃克有济。惟刑部郎中乔其可。帝曰:「俞。」於时其从子礼官滂合乡宦饯之曰:「家自唐宋,旧有闻人,惟诸君咸告一言,无忝於厥世。」洪公曰:「昭前文人,昔著於诰。」李公曰:「惟先吉士,文献足征。」张子曰:「惇典献民,惟治之图。」屠子曰:「宝由公寔,显於直谏。」盛子曰:「礼曹郎中,旧惟明禋,於文献是式。」闻子曰:「廉宪公折讼有辞,寔我典刑。」汪子曰:「兹惟我暨太守君之典刑。」前府屠子曰:「颐庵之风,咏以讽下乎!」徐子曰:「参政公钱榖孔修,食於闽广。」王子曰:「御史公厥有风采,是则是图。」宋子曰:「无阂公著论仅存。」杨子曰:「是惟文献,可饰吏治。」张子曰:「惟先大夫吉府长史,兹君之行,寔履封土。」孙子曰:「履其土,得无孝思乎!孝思之至,得无立身以显扬乎!」咸奏赠言,请书於史官。湛子曰:「刘 侯引之,拜是众嘉,先民时式。惟文献讽下,何忧乎敝俗?惟风采?何忧乎政繁?惟钱榖,何忧乎孔殷?惟听讼,何忧乎多狱?刘侯引之,何忧乎忝世?」
  
  赠总戎焦公镇两广序
  
  皇帝五年,以广之东西地遐多虞,罔用匪人,鬻货辜功。畴咨元戎,具兹文武,乃称厥任。佥曰:「时帷东宁伯,允武允文,简诸勋臣,莫有或逾。」遂拜俞命。或曰:「惟焦公近承亲阅骑射,三捷,以冠元戎。帝用赉之,是曰允武。惟焦公读书咏诗,播於士人,旋折登降,动中礼矩,是曰允文。」若水曰:「夫大将之武,弗惟其裨,矧其卒?有折其冲,不出帷幄。公将用三捷之巧,以运厥筹乎!惟大将之文,弗惟其士,矧其技?简兹行伍,有经有纬,公将推旋折之礼,以训厥师乎!武以靖寇,文以济武,闲而序,勇而知,方将攻胜守固,永为东南保障乎!」於时两土士夫,胥庆得人,咸饯以诗歌於长安。
  
  东湖奏疏后序
  
  惟东湖吴公,懋笃忠贞,始终罔怠。自登俊造,观政兵曹,名实自见。念时兴废,故上建言。越尹顺德,思首风化,故疏旌节。贰守成都,病倦游,故疏陈情。爰及考最,思显厥亲,故疏乞封。原剧疾,故申陈情。贰守松江,思广圣德,裨庶务,故陈时政。厌冗沓,思闲旷,故疏求左迁国子。伤戎籍纠纷,故疏修军政。佥广臬,思勇退,故上乞休凡三章。领盐法,兼屯田,虑积弊,故疏处置。虑二事叵兼,故疏分理。思以疾退,故载申乞休之疏。不获遂志,职思其忧,故申处置盐法之疏而加详。旁摄权要,疾差使之纵横也,故疏定应付。疾肆恶,故疏收纠劾。公以阽危,踣而复起,参政江右,设城分野,故疏图安之章。思慎版籍,以均贫富,故疏下情。疾其僚之横肆,以戾风纪,故疏侵职。虑孤城环劫於贼,巧发奇中,故疏设县之章。俯顺民情,德以爱人,故疏(正)[止]迁墓。自以无能,故疏致政。志虽决去而心恒爱民,故疏新县政务十四事。思谨防范,故疏印记。谢病都府,且告且行,故陈四死、申四疏。惟兹二十有五疏,而公节概忠梗,文武经济,於是毕见。夫上言欲朴不欲陋也,欲征不欲诬也,欲正不欲固也。夫至敬无文也,大忠无欺也,至言无诐也。予观东湖奏议,其言论用陆贾,其料事用曲江,其经理守正用宣公,其悉文详具用[今]之案牍也。其庶乎不陋、不诬、不诐者与!使尽用其[抱负],於古人乎何有!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送王天宇尹嘉定叙
  
  验封黄子闲与余商较人物,余曰:「吾友有宁波王生天裨庶务,故陈时政。厌冗沓,思闲旷,故疏求左迁国子。伤戎籍纠纷,故疏修军政。佥广臬,思勇退,故上乞休凡三章。领盐法,兼屯田,虑积弊,故疏处置。虑二事叵兼,故疏分理。思以疾退,故载申乞休之疏。不获遂志,职思其忧,故申处置盐法之疏而加详。旁摄权要,疾差使之纵横也,故疏定应付。疾肆恶,故疏收纠劾。公以阽危,踣而复起,参政江右,设城分野,故疏图安之章。思慎版籍,以均贫富,故疏下情。疾其僚之横肆,以戾风纪,故疏侵职。虑孤城环劫於贼,巧发奇中,故疏设县之章。俯顺民情,德以爱人,故疏(正)[止]迁墓。自以无能,故疏致政。志虽决去而心恒爱民,故疏新县政务十四事。思谨防范,故疏印记。谢病都府,且告且行,故陈四死、申四疏。惟兹二十有五疏,而公节概忠梗,文武经济,於是毕见。夫上言欲朴不欲陋也,欲征不欲诬也,欲正不欲固也。夫至敬无文也,大忠无欺也,至言无诐也。予观东湖奏议,其言论用陆贾,其料事用曲江,其经理守正用宣公,其悉文详具用[今]之案牍也。其庶乎不陋、不诬、不诐者与!使尽用其[抱负],於古人乎何有!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送王天宇尹嘉定叙
  
  验封黄子闲与余商较人物,余曰:「吾友有宁波王生天 宇者,内朴而外茂,然而近沈默矣。」黄子曰:「然。吾友有三衢方生思道者,内茂而外朴,然而近秀发矣。」余曰:「然。然而天宇必取思道,思道必取天宇,其甘和以相济乎!其盐梅之交成乎!」未几天宇出尹嘉定,而思道亦尹?山,其疆界相接,其习俗相同,其声实相亚,其美恶相形。嘉定之政朝发焉,?山夕闻之矣。?山之政朝发焉,嘉定夕闻之矣。其为之臧也,曰:「某君得无先我乎?」则必力。其谋之匪臧也,曰:「某君将无少余乎?」则必不力。民曰:「彼邑之政猛。」猛则残,是故济之以宽。民曰:「彼邑之政宽。」宽则纵,是故济之以猛。夫二邑之政交相师,师而治化成矣。天宇拜曰:「然,吾将以谂思道也。」
  
  鞠囱叙
  
  顺德喜涌有隐君子曰鞠囱者,因其犹子岳玉之京,问鞠之说於湛子,曰:「於戏陈叟!其惟鞠虖。生於幽径,金气秉清。霜露濯灵,有佳其色。有幽其馨,弗落其英,庸之以延龄,其惟鞠虖。夫生於幽径,则不折於贵人俗子之手,其远害似智。金气似肃,宜於霜露,似清。色佳而可慕,弗妖弗鄙,似恭。香幽而弗耀,似为己。虽槁弗落,似节。可以永龄,似神。古之人有备之者,渊明是也。故称好鞠者,天下莫踰焉,棠华之诗曰:『维其有之,是以似之。』其斯之谓 乎!是故君子智以择之,肃以立之,清以本之,恭以行之,为己以基之,节以久之,神以化之。夫然后为隐逸之英。」
  
  寿王太淑人叙
  
  徐祁州道其内祖母王太淑人之贤曰:「吾观其於尚书公之仕也,曰:『吾?之,公也。』其退也,曰:『吾归之,安也。』於是乎得其母道矣。吾观其於主事君之以亟谏谪也,曰:『龙场远几何乎?』其居也,则曰:『能忘乎长孙乎!』於是乎得其祖道矣。吾观於太淑人之身也,耄不衰力,老不倦德,盛不妨后。耳目明聪,体康以强,不衰力也。俨重真一,处事以则,不倦德也。贵而能勤,富而能俭,不妨后也。於是乎得其求福之道矣。」若水曰:「夫以彼其二贤,兼之以三求福之道,福之臻也,如日升矣。」乃为之赋樛木之三章,曰:「绥而将之成之,福其有央乎!」祁州曰:「今兹中夏,太淑人九十之辰,尚书公将张寿筵,以介景福,率孙曾拜舞於膝下,其将以前二者为颂乎!其以后三者为祝乎!其以三诗为侑乎!」
  
  叙别高陵子
  
  高陵吕子将告归,甘泉子怃然曰:「子行逖矣,我弗或恒居,惭焉亡以别子也。」吕子曰:「请闻焉。」甘泉子曰:「崇四教,辨四惑者,可以别矣。古之文也以明道,今之文也以蔽道;古之行也以积谊,今之行也以袭谊;古之忠信也以进德,今之忠信也以泥德。明道者精,蔽道者眩;积谊者充,袭谊者穷;进德者宏,泥德者孤。崇四教,去四惑,其几矣乎!是故君子博而择之存之文,举而错之存乎行,诚而体之存乎忠,循而用之存乎信,神而化之存乎德。夫四教一,德之门也。嗟夫吕子!昔吾於礼闱得而文矣,曰:「博而雅。」然未见其行也。於同官见而行矣,曰:「罔失己而昵恶。」然未知其忠信也。及其久也,又知而忠信矣,曰:「内亡妄心,外亡逸口。」然犹未究其德也。而德之弗成,而心术之弗明,则昔之文谓之艺,行谓之迹,忠信谓之狷。吕子然吾言乎?吾当复有以别子者,三日而后发之。」
  
  送林善长之任序
  
  正德庚午孟冬,增城林君善长以乡荐士尹广西之马平。胡彦光、何汝中谓:「善长若有不怿然者,子盍释之?」湛子揖而告之曰:「善长才乎哉!诚可以托重而驭大也。今夫任职者与任担有异乎?」曰:「无异也。」「牧民者与牧牛有异乎?」曰:「无异也。」「今有人於此,力可以任百钧者,任之十钧,彼将怒之乎?」曰:「否。」「材可以牧千牛者,牧之十牛,彼将怒之乎?」曰:「否。」「人之乐其轻且小,情也。吾闻马平在柳之僻壤,其为里者十,里不能十夫者七,是十牛之类也。民寡则事简,地狭则赋轻,是十钧之类也。夫付之十钧十牛则不怒,而付之小邑轻任则不怿然焉。岂人情也哉?吾知善长必不然也。夫举十钧者,赴千里而弗蹶,牧十牛者,终朝而弗逸,天下鲜矣。善长勉乎哉!毋曰民寡,惟畏!毋曰任小,惟危!」
  
  赠少保杨先生七十五寿诞诗序
  
  正德五年十月十有一日,寔惟封少保杨公留?先生七十五初度之辰。翰林院编修湛若水、翟銮、徐缙、董,检讨孙绍先、张邦奇,曰:「今少傅阁老公文章道德系丝纶之寄,前已不得请归为寿,而其弟太常公亦以身典邦礼,和於上下神祗,又不得舍公事而遂私情。向者天子视问之医虽勤,而二公望云之念无穷,况寿诞之临乎!又况寿跻古稀之上乎!吾等游少傅之门,上交乎太常,盍图寓寿之?寿之,盍图所以颂之、祝之?」於是肃币者、尊者、牲者、册者,咸造於门。銮、缙以币入,立於堂左;、绍先以牲者、尊者入,立於币前;邦奇执册入,立於堂中;若水以醴,币前就位。咸拜致词曰:「昔者尝闻之吾友炅也,留?公以仁厚起家,以贻猷於后昆。惟仁斯寿!惟厚斯悠久!悠久而寿,自天之佑生也,用章福德,是颂是祝。」銮前拜曰:「惟公以易名家,得四圣之旨,以淑诸子,世济其美。宜颂之为公寿。」於是乎作间气篇。缙前拜曰:「公初筮仕,七载家食,不违其亲。发而复蓄,以后其福。斯公之福德,因以为公祝。」於是乎作岷岳。乃前拜曰:「惟公博学厚德,旧有令闻。是用显於督学,烨烨不泯,斯惟公之懿行。」於是乎颂之,作凤毛之什。绍先前拜曰:「惟公诸子若孙,乃公乃卿,乃俊且登。满而不盈,如日斯升,是惟福德之征。」故因以祝之,作荣寿。邦奇前拜,祝曰:「惟公胤德之光,荣於家邦。帝庸褒之,司徒少保,寿考无疆,受天永祥。」乃为之歌青鸟之章。若水手册前拜曰:「诸生祝词,咸有扬休,请书诸册,以侑寿觞,以介景福。」
  
  桂林郑氏族谱序
  
  乡进士郑君应文叔章故与甘泉子同学,相友善,因讲其世至顺德离而为二,曰桂林,曰伦教。且谓:「谱创於伦教,而我桂林未之遑修也。吾惧夫弗克训於我后之人,若有以待子者,岂有意惠训之乎?」甘泉子曰:「夫观谱者,可以知先王之教矣。谱非先王制也,然而有先王之遗意焉。宗法坏而爱敬之教亡,教亡然后谱作,故夫谱也者,宗法之遗意也。是故夫谱者,蔼然示人以爱矣,秩然示人以敬矣。故纵而观之,自吾身而达之吾考、而吾祖、而吾曾祖、而吾高祖,以及於始,一脉也。能勿敬乎?衡而观之,自吾身与吾之兄弟、与同祖之兄弟、与同曾高始祖之兄弟,以及於终,一气也。能勿爱乎?是故由子之考星南公推之,以至於桂林公、而奉议公、致政公、而将仕公,虽极於桓公友,一脉而已,而况於宣议公之始迁乎?是故可以教人孝矣。由子之桂林,兄弟之列,康明、文爽、应新、天佑、元之辈之於智伦乎!尚文、赐佑、志潮等也。由鲁卿、彦卿、仁卿、康福、鼎福诸公之於愚卿公之裔也,由桂林公之於珍宝、兰桂、智明诸公之后也,由奉议之於致政之嫡也,虽极於义门之派,一气而已。而奚择於伦教之始离乎?是故可以教人弟矣。」叔章曰:「然。」乃再拜而袭之,归以告诸族人,永以训於我后之人。正德六年六月日
  
  送殷近夫尹靖江叙
  
  往年殷子谢病而归,且博求群书,以治心病为事,访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吾不知治心病,知治病心者尔。诸书宜束之高阁,三年然后发之。」盖恐其无本而丧志也。殷子别去六年矣,今殷子起用为靖江尹,方博求善政,以理人为事,复访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吾不知理人,吾知理身尔。吾言不二,子盍反其初矣。」殷子曰:「虽然,愿子其申之。」甘泉子曰:「夫道,其静也浑,其动也神。夫学,其体也无为,其用也无方。立本以基之,精义以滋之,殆其庶矣。殷子能谅吾言乎?是故束之所以立本也,发之所以滋义也。本立而固,义滋而深,固而深则生,生则大,是故盛德起焉。大则变,变则化,是故大业生焉。君子得此者,以藏诸身而不可测,放诸物而不可御。是故令之而民信,动之而民从,赏之而民劝,罚之而民知惧。夫如是,虽达诸理国可也,而况於靖江乎?子盍反其初矣。吾复何言哉?昔吾友阳明子卧治庐陵,六月而四境大化,其必有所自乎!子盍持吾言往而质诸!」正德六年七月
  
  太史张秀卿归省赠别
  
  槎湖张子与甘泉子同守太史,相善。张子将归省,求赠言。湛子谓:「司封阳明王子曰:『夫赠言者,莫大乎讲学矣。』」张子曰:「学孰为大?」对曰:「辨为大。」曰:「辨孰为大?」对曰:「儒释为大。」曰:「孰为儒?」曰:「知释之所以为释,则知儒矣。」曰:「孰为释?」曰:「知儒之所以为儒,则知释矣。」曰:「请问所以。」曰:「儒有动静,释亦有动静。夫儒之静也体天,其动也以天,故寂感一矣。夫释之静也灭天,其动也违天,是故体用二矣。故圣人体天地万物而无我,释者外四体六根而自私。是故公私大小判矣。」张子曰:「然。」湛子曰:「然则可以别矣。」遂拜而别之。正德辛未八月
  
  送大理司厅姜君实夫致仕归兰溪序
  
  大理寺司务兰溪姜子实夫游枫山章先生之门,与湛子后先而未尝相识。一日,偶倾盖於黄司封所,对语莫逆矣。今年秋,姜子年未六十,即上疏致仕而归。时在大理温、潘诸彦凡十二人皆荣其归,而以刘、程二子来请赠言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夫君子之去也三,其处也三。明义合道而去,上也;轻世信道而去,次也;年至知止而去,又其次也。修道而处,上也;恬退而处,次也;慕逸而处,又其次也。今实夫之去处,其必有所在矣。」或曰:「实夫昔在大理,所阅者案牍,所闻者讼声,所观者囚缧之状,所接者声利之事。今将谢案牍而事吟弄之权,远斗讼而闻涧泉山鸟之声,舍囚缧而观鹿豕之游,辞声利而接云山之伍,其去而处也将在是耶!」甘泉子曰:「是求於实夫浅矣。吾将使实夫由吟弄而阅天地浑沦之体,由泉鸟鹿豕而观万物自得之象,由云山而得夫静止淡泊之理,则实夫斯可以去而处,不知老之将至矣。」正德辛未八月
  
  泉翁大全卷之十五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序
  
  朱氏增修文公事迹叙
  
  文公晦庵先生五十代孙翰林博士原厚,尝取提学宋君所集文公事迹而增之,以其弟上舍升原阶至京师,谒若水序之。若水拜读而兴叹曰:「夫伏羲而上,天下浑浑,不假文字而道自明。伏羲而下,天下谔谔,文辞愈多而道或窒。孔子曰:『予欲无言,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尧舜之书,精一执中之外,语道之言寡矣。其余则当时称赞之言焉尔,载事之言焉尔。孔子曰:『我欲托之空言,不若见之行事深切而著明也。』予观周、孔而降,未有文公先生精神之大者也,而用则过於周、孔。虽其体认天理,师傅宗指,反若未遑;而六籍百家,外道小说,以至道德性命,莫不详说备载,略无遗力。学者穷年莫能殚其绪,忽若亡羊於多岐,涉汗漫而无津。而先生诗谓『伊予昧前训,坐此枝叶烦』,感悟独得之妙,谁其信之?今原厚追述祖德,独能刊落语道之微言,而仅存行事之大概,其知道乎!是故观其状谱祭文之录,则载事之意也;观其赞述记议之录,则称赞之意也。学者於此道,能因迹以求其心,即用以达其体,则其所谓道者,可自得於文字辞说之外矣。正德辛未二月
  
  赠陜州太守颜侯之任序
  
  余读史,见鲁公之守平原有四备焉,曰完城、曰浚濠、曰料士、曰实廪。首倡二十四州已隤之气,以抗安贼方张之势,而唐以有赖,未尝不叹其忠义,想见其人,思以识其子孙,问其乡里,而不可得。公之二十八代孙如德侔者,知孝忠谋,能世其家。正德辛未,以乡进士,授陜州守,而其徒同乡庶吉士刘君应占,因中舍傅成卿征言於余。余慕鲁公而不可,见其子孙而与之语焉,可也,况能不坠其家者乎!(文)[又]况重之以刘君,因以得其所自者乎!夫古之善语人以守职者,未尝不本诸其祖,故君牙之命曰:「惟尔祖父,世笃忠贞,曰追配於前人。」文侯之命曰:「克昭乃显祖,追孝於前文人。」今德侔往守陜州,其职同,其地迩,而时亦不无事。夫守其职,当修其业;迩其地,当访其遗风;感其时,当思其患。思患谓之智,访遗谓之孝,修业谓之忠,全斯数者谓之三材。兼三材以修四备,斯可追孝以配前人矣。三材之不克,四备之不修,吾未知其能免尤也。非乃身之尤,亦乃祖之羞,侯其免之。辛未四月
  
  赠太学生何公学叙
  
  五羊何生公学罢会试,将省亲於华亭,诣予以征赠言曰:「予於子,通家子也。幸有以教予,毋予吝。昔予家君分教南昌,亦惟子言之征而弗获,毋俾予父子重有负也。」予曰:「古之赠言者,惟其益,弗惟其文。子弗有画,予虽欲吝,其敢负子?予苟自画,予虽弗吝,子则於予惟文具。子之家君鹤坡公乃予旧游,予知之曰:『和易而文雅。』子求诸家君焉,可也。进於乃家君,斯有获。子弗进於家君,惟子自画。予昔於乃家君,讲乃外祖亭秋公惟详,予慕之曰:『笃行而博学。』子求诸外祖焉可也。进於乃外祖,斯有获。子之弗进於外祖,惟子自画。是故古之君子,文雅以辉质,非以眩外也;和易以协衷,非以诡俗也;笃行以崇德,非以矫饰也;博学以明性,非以侈靡也。益诸己而已矣。今吾子之质,淑而清,端而确,足以进於是者,其勉之哉。子弗进於是,惟子自画。今夫履峻者弗举足,陟遐者弗即陆,不蹶则沮焉。故夫自画者,弃天之命,违亲之生,亏人之理,患莫大焉。子其勉之哉。辛未端阳
  
  赠华州守刘元素叙
  
  六年夏,刘君元素授华州守,其乡同年黄门闵正甫,为□□赠言於甘泉子。乃谓之曰:惟华州有华胥氏,□□ □有余风。越若稽古,政罔弗因於前。君陈之命,懋昭周公;曹参辅汉,画一是遵。是故因於前,乃罔弗济;弗因於前,政罔弗坠。仰惟先哲,尹厘兹土,则有若倪宽之惠,隽不疑之信,赵、张之明,陈龟之威,颜斐之清,崔隐甫之断,袁滋之简,崔戎之正,吕大防之宽,允哲十人,众美咸具。今元素之往,可无因於前乎?故法其惠则民遂,民遂然后善生;法其信则民协,民协然后令行;法其明则民不欺,不欺然后可使;法其威则民畏,民畏然后可禁;法其清则民服,民服然后不窃;法其断则民安,民安然后乐生;法其宽则民靖,民靖然后可守;法其简则民逸,民逸然后可劳;法其政则民理,民理然后可代。夫惟和之以□德,则众美浑浑,然后可升诸大猷。人皆将曰:「华州犹[有华胥]之治也。」元素贻可以吊其墓,瞻其遗风,而不腼□。辛未夏
  
  表良诗序
  
  曰若稽古景泰元载,皇帝制曰: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师英国公张辅,累朝良弼,其追封定兴王,谥曰忠烈。呜呼!崇德报功,可谓至矣。今惟正德六载辛未,惟伏羌伯毛公告於太史氏湛若水曰:「今太师英国公懋寔袭前爵,爰嗣官阶,后先重光,荣於家邦。义用显扬,惟子是职。」若水乃拜稽首历稽於前:「昔在太宗朝,公以公子从父迪有功,屡战屡克,四方底定,乃侯於新城。屡征交南,屡叛屡克。四夷来王,乃封英国。惟公之良,越在仁宗朝,嘉乃丕烈,伟乃器,壮乃才猷,多乃果毅,加之太师。惟公之良,逮於宣宗朝,庸有褒命。忠存於社稷,勋德多於时。惟公之良,厥在英宗朝,扈驾朔征,虏蹑於土木,愤怒扣马,手剑数人,就义以死。惟公之良,惟兹庶良,四朝一德,终始完懿,是曰无忝於休命,宜若昭於国家,纪於简册,匪惟后嗣子孙之程,亦乃勋戚之征。」毛公拜曰:「然。」乃俾公卿士夫歌之,庸备当代之雅。正德辛未九月
  
  南园晓饯诗后序
  
  惟六年,皇帝重守令之选,乃命工部郎中钟文俊:「敷尔庶能,守兹广州。」群哲赠言,饯於南郭。太史伦公既序卷首,佥曰:「后经终义,春秋有征。」乃委诸甘泉子终之曰:「吾於水部不私,知其清;於夙夜宣力,知其勤;於出纳不苛,知其惠;於不贷权势,知其严;於辞翰有章,知其文。」甘泉子曰:「审若是乎!於治广也何有!仰惟前哲,守广嘉迹,有若吴隐之之清,有若陶侃之勤,有若宋[璟]之惠,有若卢奂之威,有若章楶之文学。故法其清足以律贪,效其勤足以集事,推其惠足以安民,取其严足以怯奸,用其文学足以饰吏治。具兹众能,其理广也何有!」是故观诸赠言,若王夷陵、熊南阳、周建业、石岳池、钟大韶、王襄城、盛海阳、李莆田、李资元、刘[伯度、陈太]仆、刘廷麟之诗,曰:「致其清矣。」於刘临安、王滦江、杨[武陵、闵]任丘、李茂名、金江左、李莱阳、谢西蜀、异敬夫、林伯乔之诗曰:「勖其勤矣。」於张河东、许彦卿、潘金华、安汉嘉、朱公在、王仪封、涂丰城、柴昆山、吴后军、梁叔永、[卢]朝言、成太原、萧桂林、张景川、胡伯钟、钱道载、钟理夫、冯宗元、赵元默之诗曰:「扬其惠矣。」於朱华亭、田大梁、曾兴宁、林莆阳、蔡石冈、徐桂林、区文广、任思诚之诗,曰:「明其威矣。」於林汝敦、孟信易、郑内江、陈佑卿、黄子诚、钟景阳、林伯基、方叔贤、蒋湘源、黄秀卿之诗,曰:「昭其文学矣。」然则钟侯之治广也,文与献有足征焉,又况加之以庶能,政其有不举哉?用书卷末以俟。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赠别应元忠吉士叙
  
  斯丧而友义之废也久矣。自予抱此志以求於天下,天下非无爱予者,而独寡予助者也。正德丙寅,始得吾阳明王子者於京师,因以得曰仁徐子者。辛未,因阳明 得吾仙居应子者,又得吾武城王子,日夕相与论议於京邸。王子於吾言,无所不悦。应子者,忠信而笃学,其於吾与阳明也,始而疑,中而信以固,非苟信也。夫观道者如观星矣,一人指之,不若十人指之之明也。济道如济舟矣,一人操之,不若十人操之之易也。壬申春,予奉使南行,而应子归奔,乃与俱焉。过畏途,历艰险,忧悲愉佚,而予莫应子违。予登金山、泛太湖、临虎丘,访天平,而应子莫予弃。应子者实以自信而虚以相受,予间与论充塞流行之理,感通往来之机,乃略去支离,而一归统会。夫观穹天者以一隙,可谓之明而不可谓之天;观沧海者以一勺,可谓之水而不可谓之海。世固有独立物表,浑天地以为徒,包沧海以为量,以游於无穷者,此又何也?易曰:「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非明於道者,其孰能识之?中庸曰:「知者、贤者过之,愚者、不肖者不及也。」贤知,过用其心者也;愚不肖,小用其心者也。夫过用与小用其心之不足与於道,故必有用而不用之机,睹天地自然之体,勿忘勿助,然后可以得斯道之大全。应子曰:「然。」遂再拜而别。
  
  叙谱
  
  甘泉子曰:族谱之作,其起於中古乎!宗坏而后谱作,谱作而后分明,分明而后义生,义生而后礼行,礼行而后祖尊,故人伦正而风俗厚矣。是故正名分,兴礼义,莫大乎谱。广之卫氏自南宋由大名府而来,历三百余年,而十世孙守正纂之,又五世而庠生崧增修之,夫然后茶园之谱始备。自十二世孙纲纂之,通修之,崧也汇成之,而后沥之谱始备。由是沥之裔按谱而观之曰:「吾小宗某也由仲达而分也,某也由叔弘而分也,某也尊,某也卑,某也亲,某也疏。」茶园之裔按谱而观之,曰:「吾小宗由季衍而分也,亲疏尊卑之列,可纵衡而指也。」夫然后卫氏二派三宗之分明,由是三宗之裔聚而曰:「始吾三祖者,仲叔季兄弟尔,一体同气之分尔。自吾有斯谱,而三宗幸不至如途人矣。」夫然后卫氏之义生。崧乃号於众曰:「吾祖祠义斋之在东莞,建於赵宋,兵燹於元季,侵於官府者,按谱可考也。」倡其好义者修而复之。由是奠享有所,昭穆有序,讲学有斋。夫然后卫氏之礼可行,而人知尊祖敬宗之道矣。故卫氏自有斯谱,而四善悉举焉,其功岂小补哉?沥之裔通乃遣其侄应元天付,因崧而来请予书之,以冠於沥之谱云。
  
  竹亭诗序
  
  世多称好竹者,岂不知竹之直节乎?岂不知竹之中虚 乎?清风乎?繁荫乎?坚操乎?然而求其所以似竹者,则无有也。广东方伯胡君大声性好竹,初以进士授工部主事,榷木於荆南,为亭官署,植竹环列之。辽献王大书「竹亭清节」,而竹亭之号遂显。於斯之时,利不入於内,势不慑於外,似竹之直节而清者乎!为秋官,审狱於浙,竹亭之在浙也,疏节而不漏,密之而不为苛,於时似竹之繁荫乎!及为严州,参湖藩,竹亭於时为钓濑之长竿,为潇湘之高韵。迁广东右辖,位高而礼士愈下,年迈而所守益厉,於时似竹之虚中以有受,坚操於岁寒也。诗曰:「惟其有之,是以似之。」胡君其有之者与!古称竹为君子,胡君其君子也与!胡君曰:「吾非独寓玩好而已。吾随所往而置之,将视之若官寮焉,将视之若师友焉。是故见其直节,则有经德不回之心;观其中通,则有虚心受善之心;闻其声,则有清风播物之心;坐其繁荫,则有庥庇天下之心;高其坚操,则有老而益壮之心。是竹於吾有性情之益焉,将以达之於政也。」甘泉子闻而善之,遂为之记,而系之诗曰:「俗气熏青天,种种多尘氛。公方燕亭中,环坐揖此君。纵使食有肉,安可居无竹?以兹养夷旷,聊用清案牍。」
  
  送郑君叔章尹庆元序
  
  往年何子鱼尹庆元,问言於甘泉子,告之曰:「夫牧人者如牧牛矣。」子鱼政成召起。今郑叔章往继之,问言於甘泉子。告之曰:「夫保民者,如保子矣。夫牧也者,牧也,吾无功矣。保也者,保也,吾加惠矣。」「然则又奚择焉?」曰:「时。时,吾无与也,吾变而通之也。道有升降,政由俗异。古之治殷者,周公慎厥始,君陈和厥中,毕公成厥终。是故三皇而上,尚无为,三皇而下,贵有功;时也。昔子鱼之往,瑾恶方炽而毒未延也,犹厝火於薪而未及燎原也。民犹有衣,不必吾为之被也;民犹有食,不必吾为之饲也。吾故曰:『牧焉而已。』夫子之号也,曰『寒也』,思以衣之;子之号也,曰『饥也』,思以食之,保子者也。今时则然矣。瑾祸毒痡,四表具焚,犹火之原熄,而延?者方殷也。庆元之民日蹙於饥寒,非复子鱼之时矣。衣之、食之,保之若子,在叔章而已矣。民固望父母之来也。毋曰:『吾牧之,吾无为也。』曰:『吾牧之,吾无为也。』是徒守子鱼之说,而不能变而通之,协心以底於道也。进士梁日孚者,叔章之门人,闻吾说,请书以送之。赠言小叙天下赋税莫重於苏,而其品自多,一亩率入米五斗,或相差之,或相倍之,或倍差之,或倍之半,或倍之倍。田不 能出盈焉,贫者不能堪而田率归於大家,庶力可堪。田不能出盈焉,贫者既以田入佣於大家,终岁倍於勤,庶几出盈焉。勤倍於牛,终日伏卧田间,以手耘耔,故天下贫民之苦,莫甚於苏。廖君尚新殷任通判,主税赋,宜时登虎丘以望平畴,其亦有见乎困苦之状也乎!其亦有闻夫怨咨之声也乎!其亦有隐於心也乎!
  
  赠兵曹路君宾阳还南都序
  
  古之为道也,浑浑尔也。今之为道也,龂龂尔也。夫道,天下之公,四达之逵也。今夫适道,自东至者,或以西至为非,而不知亦犹西之视东也,其可乎?自南至者,或以北至为非,而不知亦犹北之视南也。其可乎?夫自达观大道者,其至一尔。故言有殊立而无殊理,行有异入而无异至。古之学者,传而不议,行而致同。色相受也,意相传也,善相观也,和相饮也,德相化也,殊途而同归,百虑而一致。故曰浑浑尔。夫道,一而已矣。视听言动,皆心也。情性微显,同原也;内外动静,一理也。是故知而至之存乎智,默而成之存乎德,化而裁之存乎义,体而尽之存乎心,溥而通之存乎公,遁而无闷存乎蕴,诱而相之,正而不岐,存乎师友。故夫龂龂者各就其方,自其私见言之,未睹乎大道者也。吾友路君宾阳宦学於南都,志笃而行确,与甘泉子相遇於金台,今归而南也。南中多学者,然吾惧其龂龂,故有以赠宾阳,庶闻吾言者,龂龂之说或息。龂龂之说不息,浑浑之道不见。
  
  叙别
  
  甘泉生与友二人饮而别。其扬州推官郑子伯兴毅而和,黄州推官朱子守中通而正。毅则不诡,和则不苛,通则不陋,正则不乖,其於理狱也何有!夫诡者,事之贼也;苛者,祸之亟也;陋者,政之蔽也;乖者,患之至也。是故四恶生而万事隳矣。或曰:「二子之懿也,奚从焉?」甘泉生曰:「郑子崇孚於白沙,而莫逆於予;朱子莫逆於予,而学自阳明。阳明崇孚於白沙,白沙得之周、程。故告南川也,浑然其理,示人一矣;粲然其分,示人殊矣。郑子见之曰:『唯唯。』朱闻之曰:『唯唯。』故毅也,正也,骎骎乎致一矣;和也,通也,骎骎乎尽分矣。一致而分尽,分尽而政理,政理而化成,化成而刑措,刑措者,治之极也。夫立德者务本,树木者务根,本懋懋功,根懋懋叶,是以德积於中,形於身,发於事业,此之谓也。二子懋焉,夫何有於理狱也哉!
  
  赠言小序
  
  陈君祖舜,忠信士也,今往判镇江,有今阁老介庵靳公贤也,冢宰邃庵杨公贤也。贤者去取必明且公,祖舜之[往,可不畏]哉?可不勉哉,夫冢宰曰「贤」,阁老亦曰「贤」,贤斯[举之]矣。敢不勉乎!阁老曰「否」,冢宰亦曰「否」,否斯退之矣。[敢不]畏乎,夫天下固有贤而不自见,否而幸免者地尔。[然则]祖舜之行,吾且为之喜也。亦且为之惧也。正德六[年辛]未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郭氏[文献集序]
  
  临淮郭氏有二侯,又皆有文。武定三代,有文献集,[与定]襄三代联珠集交相耀映,为圣代一门之雅。上即位之七年,寔今太保武定侯世臣袭封之五年,用公卿廷议,以公刚正,有服远之威,命辍三千营之任,来镇两广。武备既举,乃修文事。间尝手编先世遗文,其高祖驸马都尉公讳镇者,有亲贤稿、蜀藩诗。曾祖赠武定侯讳珍者,有芸阁稿。厥考袭武定侯讳良者,有宾[竹]稿。题之曰郭氏文献集,将寿梓以传。甘泉子将[命]安南,过五羊,遂谒为叙。甘泉子曰:夫言辞者,其精微[之]致乎!故达者观其辞气,斯过半矣。古之有国有家者,修德以致其辞,修辞以崇其德。德以基之,辞以文之,而国家可保也。是故家国理者其辞雅,家国戾者其辞淫,正人之辞严,吉人之辞谨,骚人之辞怨,清修者之辞约。其辞雅者其气和,其辞淫者其气乖,其辞严者其气[肃], 其辞谨者其气昌,其辞怨以怒者其气郁、其声切,其辞约者其气纾、其声清以越。故曰:「达者观其辞气,斯过半矣。」今郭氏先世,在营国公有翊运之功,在都尉公有戚里之懿,在芸阁公有甥舅之亲,在宾竹公有世济之美。胤庆重光,家传文雅,故其蓄而为德,发而为辞章也,为[浚]明有家之音。予尝读亲贤稿,曰:「卓卓乎!其诗以自娱,礼以自度,其正人之辞乎!」读芸阁稿,曰:「蔼蔼乎!贵而能谦,直而能文,其吉人之辞乎!」读宾竹稿曰:「戛戛乎!其厄於健讼,屡兴屡踣,劳思忧悄,哀而不伤。其骚人之辞乎!其节而能甘,贫而能乐,清修之辞乎!」具是众美,萃於一门,发之为邦家之光,播之为治世之雅,非直郭氏文献而已也。诗曰「贻厥孙谋,以燕翼子」,其三公之谓乎!「无念尔祖,聿修厥德,」其太保公之谓乎!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祷雨同声序
  
  余姚骆侯元忠尹兹南海,越二年壬申,政修民康,庶士[用]钦。乃和气未畅,时雨弗降,草弗蕃庑,休征不至,政事[之咎]。侯寔忧之,贬己以从俗,假诚以萃志,迎浮屠於[大通寺]祷之,霖雨乃浃。侯乃作诗以寓忧喜,诸乡士夫欢[腾同]声,赓为诗歌,以忧侯之忧,喜侯之喜。既用成什,俾[史官]甘泉湛子叙之。湛子曰:「昔忧旱之诗,云汉是作。宰 正任鞠疚之责,诗人饰美刺之词,国史明得失之迹。今骆侯亦宰正也。祈吁神天,其犹昔宰正鞠疚之心矣乎!诸士夫,诗人也。赓歌联什,其犹昔仍叔之贤矣乎!(子)[予]忝国史也。虽征得失之鉴,犹承叙诗之职,又安可辞?」或曰:「桑林之祷,剪爪自责,至诚格天,用致霖雨。侯不此之图,乃假旁求耶?」应之曰:「乡人用傩,尼父亦礼;商俗信鬼,盘庚称之。是故民之所信则信之,民之讳则讳之。侯之心,凡欲以济民也,物凡可以假诚也,歌凡可以宣志也,美刺凡可以观政也。是故宣和感幽莫大乎诗歌,导民莫大乎从俗,变通莫大乎随时,设教莫大神道。济物之谓仁,通变之谓智,鼓之舞之,民莫知之之谓神,言格於天之谓雅。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叙谱
  
  昆山周子进忠言,谪怀远,甘泉子将之安南,道於广。周子言於甘泉子曰:「广也家故无谱,谱之昧其世,与伯子漙访之佛寺,征诸施牒,而高曾祖考之名斯得。广家故业农也。」甘泉子曰:「是其所以兴乎!周起於后稷,寔载农亩。充之承训厥考,起家为儒,由乡荐登俊造,尹於莆,尹於吉。采拔为御史,夙振风采,以大於厥家,其在斯乎!其在斯乎!」因讲其世始祖福三曰:「其寔始创周矣乎!惜其行之不足征也。」高祖安二曰:「其好善以裕,而守身以周乎!卓乎其贤矣。」曾祖子祥曰:「是为乡之耆,督税而死於难,其事上之恭乎!」祖海曰:「复父之雠而死於狱,妇也继而直之。其克子克妇乎!」考又曰:「好贤士,尚诗礼,以裕於后昆,涕出以与叔父之侵。其能父能子弟者乎!」周子曰:「然则广也愿有以训谱以诏於后之人。」甘泉子曰:「道远乎哉!夫所谓善族者五:守身也,忠上也,父子也,夫妇也,兄弟也。余观斯谱,若高祖之守身曰智,若曾祖之忠上曰恭、若皇祖之能子曰孝,若某氏之能妇曰烈,若显考之能父曰慈、能子弟曰让。后之子孙,其视诸谱,曰「智可以刑愚矣」,曰「恭可以戒弗终矣」,曰「孝可以戒忘亲矣」,曰「烈可以戒娇矣」,曰「慈可以戒不训矣」,曰「让可以戒争矣」。毋忝尔祖考之彝训,是故上上、下下、父父、子子、夫夫、妇妇、兄兄、弟弟,而家道正,家道正而宗益尊矣。」周子曰:「敢不拜嘉,以贻於后之人。」
  
  应制观光诗序
  
  应制观光者,增邑士夫以赠司训甘君镛之诗也。甘君秀出西广,领乡荐,分教事於增邑,增邑士夫称其文雅。陆年,以例赴试春官,中秋气爽,歌以饯之。佥曰:「序诗必得湛太史之文,子非能致太史者,致太史在万竹君。」万竹君致予文,予曰:「予固啬於言者。不敢啬於言,以万竹君,且因万竹君以致之甘君也。往者予为甘君作移养诗,昭其孝行。今观诸太夫作赠行诗,昭其文艺。夫君子者,文行而已。行以立本,本之不匮,文是用休。文以致用,用之不僭,行是用彰。行以基之,文以取之,吾知甘君之往,其有获也夫!」
  
  送宪副程君赴湖广兵备序
  
  贤大夫与之,斯曰贤矣,而况群士与之者乎!群士与之,斯曰贤矣,而况庶民与之者乎!庶民与之,斯曰贤矣,而况世有足稽者乎!是故征诸大夫而不足,又从而征诸群士;征诸群士而不足,又从而征诸庶民;征庶民而不足,又从而稽其世焉;夫然后可以与其贤也。祁门程君时昭以癸丑进士,历户曹,自南昌守移为肇庆,寻奉玺书升湖广郴阳兵备副使。肇庆人德而重其行,谋谒予文送之。先之以吾郡侯钟公之重,申之以举人陈君之雅,致之以别驾白君之仪,将之以庠生罗、程之诚,传之以民语之休,宝之以世德之懿。夫钟侯茂政,而程君是贤;白君同寅,而赠文是征,则贤大夫与之也。陈君曰:「程侯修城以耀武,兴学以修文。」罗生、程生曰:「程侯抚民以简,莅下以正。」是群士与之也。肇庆之人言曰:「抚 我程侯,寔是父母。父母去我,其何宁处?有事大邦,载用其武。」由是观之,则庶民与也。又曰:「程君为韩府长史之孙,河南方伯之子,靳令之兄,乡进士之父。」则程君世德之逑,有不愧於士大夫庶民之称贤矣。今方副宪湖广,位愈高而地愈大。湖广之大夫士民,其犹东广也。程君耀武修文,以简以正,无异於肇庆之时,则湖广一省之大夫士民称之者,岂不益众於肇庆乎!又进而位公卿、当大任,天下之大夫士民,其犹湖广也。则称之又岂特一湖广而已哉!是足以大其世家,先民是宪,於河南之裔有光焉。程君於予有南昌之雅也,故以是望之。正德七年七月
  
  丘文庄公文集序此稿已具,而罗、胡二公迁去,姑存之。
  
  或曰:「琼台公博极古今,淹贯百氏,其贤矣乎?」曰:「其难矣。然古有若元凯者,君子且以为癖,吾不以是称公也。」或曰:「琼台公高文宏辞,罗括下上,其训典已乎?」曰:「其富矣。然古有若相如者,君子且以为俳,吾不以是称公也。盖公之博学本乎天性,将以待论思而非以夸多也;公之为文依乎成训,将以敷皇猷而非以斗靡也。」「然则公以是而传已乎?」曰:「末也。公之L书,老而不倦,其好学有如此者,如之何其勿传乎?公之居室,老而不易,其俭素有如此者,如之何其勿传乎?公之不交权贵,老而弗挫,其节操有如此者,如之何其勿传乎?夫以公如彼其天资,扩其好学之心,如孔文子之下问,如李初平之谦益;推其居室之心,如孟子之广居,如次山之茅阁;充其(文)[交]际之心,如周公之握吐,如燕昭之致士。文之以礼乐,和之以道德,公所自立,未知古人何如尔。」敬所蒋先生以素尝受公国士之知,选公之文,厘为若乾卷,授广东方伯罗君志仁,胡君大声,简广州府同知陈君朝贡,下学官校正,锓梓以传,而以序委於若水。水生也晚,未尝登公之堂而究公之蕴,然亦尝闻之君子矣。遂不辞而为之说,庶几知斯文之传,在此而不在彼也。
  
  东征诗并序
  
  维大明奄有天下,武定文治,海宇咸宁,达於荒裔,罔有不服。徂兹孽妖并作,残我中土,延及岭南。於时渠魁李四子窃僣名号,与张玉瓒、黄镛、李珩寇乱闽、潮、惠之间。三省奉命征之,贼乃分据大峰嶂、玉管峒、梅子輋诸险。两广总督都宪直庵林公谓总镇太监潘公曰:「兹我二人节制,咸统在予,其可无助?」遂与监军巡按御史周君襄虞协厥谋。七年正月乙卯,兵来自广,公乃誓於众曰:「广氓往遭刘毒,残贼胥兴。今兹除残,其可以虐?千夫长、百夫长,其节尔狼兵,去尔贪戾,毋掠我民财,搂我子女。其有掠於民财,搂於子女,寘於法毋赦。其谕我濒河之民,徙避其虐。」乃谓右方伯罗君荣曰:「汉之给饷,厥功惟最。乃司钱谷,出纳惟时,毋饥尔师。」谓参政方君良节曰:「乃与都指挥张佑为中军,其进剿玉管、留輋诸峒,殚乃心,襄厥功。」谓宪副方君溢曰:「乃与都指挥某为左军,其进剿梅子輋、田坑、豪居诸峒,扬尔威。其督尔阵,庶其有济。」谓佥宪凌君相曰:「乃与都指挥何清为右军,其进剿蓝方、大地、大輋嶂诸峒。呜呼!乃严厥用命、不用命,以底於成。」谓佥宪刘君伯秀曰:「其察於记功,以鼓士气。」於是三军各抵大峰诸嶂。贼据险迎敌,我乃分兵围之。於时罗君馈饷不绝,方君、张君肃於中,彭君、某君恭於左,何君、凌君恭於右。公命右军何君曰:「今渠魁所遁,惟尔与凌旧所分地。其益尔兵一千八百,惟尔二人相度以运於中。」乃命指挥朱德、王锐军曰:「其南营於高思,据贼前路。」命东兰州苏锦兵曰:「其东营於高思岭下,上据贼左路。」命镇安府许用兵与潮州卫赖浚彭汉军曰:「其西营於大地,据贼右路。」命向武州黄彦寿兵曰:「其西北营於蒲竹坪,亦据其右路。」命惠州卫牛元、潮州卫刘弘勋官军、湖涧寨黄粲土兵曰:「尔其咸北营於新项,[据其]后路。」中左二军,命亦如之。遂遣东兰、镇安狼夜[攀]缘至山,乘风举火,克大峰嶂。破其巢一十有八。李贼[溃],奔羊稠、瓮渎、香炉、银瓶峰。何乃伏兵诱敌,射中之,遂擒致军门。公命中军张佑来协攻,因克银瓶顶、羊稠、瓮渎、香炉诸峰,而中军张方部亦以岑璋兵克留輋峰、灌园子岩一十有二。执李珩,斩黄镛。左军方、彭部亦克梅子、豪居,破田坑,悬天梯、架云棚,以下三溪之险二十有三,遂斩王瓒、擒碧河任定,大凡斩俘四千有奇,诸峒悉平。闰五月己亥,班师凯旋,各奏乃功。南海尹骆君用卿以罗、方诸君之意,诣史官甘泉湛若水,请为文纪之。用[示来]者若水曰:「公往按广右,武戡西延,文绥士庶,歼平[乐]贼。定永康,平府江,抚昭平。逮於今,爰建伟绩,其可以弗彰?」乃敬述而为之诗曰:「爰自毒痡,四海嗷嗷。李贼作孽,三省其摇。劫我疆土,民亡宁宇。肆其淫虐,殃及子女。三省以闻,请锄其根。匪兹大众,罔遏徂顽。天子曰嘻,[岂]惟民兹,执吏攻陴,往讨[元]恶。谁其尸之?惟尔总督。久[谙]其俗,协尔镇巡,恭行天戮。公来东征,赫赫厥灵,誓尔狼卒,四境其宁。其宁维何?勿掠勿讹。他人用狼,残我寔[多]。大将帅兵,如病用药,病去毒余,元气为索。分方攻守,[亦]恃其丑。公鼓士气,载奋其后,援崖乘风,先焚其巢。[乘] [胜追]蹑,擒其巨猱。三军进攻,五鼓[全捷]。居民户歌,[各复]其业。伐鼓渊渊,凯歌以旋。宾佐咸庆,德威并宣。[维公]伟功,功在驭戎。太史述之,南国之风。」正德七年[十二]月。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雷州府志序
  
  惟王建极,疆理宇内,设邦启域,列爵分职。爰立外史,以[掌]四方之志,九丘之书,以类上下山川,城郭室宇,人物文献,贡赋之事,所以尽职而献忠者也。况鲁史之文,实肇春秋,岂小小也哉?西蜀王君伯存以秋官来守[雷州],笞犯法之民而贷其罪,以其身折权贵之势,以为民□。凡四年,吏职以举。乃修文事,检郡志[而叹曰:「此前守赵]君草创之。今方伯吴公,前为佥事,实作兴之。我则弗[嗣],其何以继乎前修?乃谋加订正润色而志成。遂按而考之,於山川曰:「吾不思所以奠安与?」於城郭曰:「吾不思所以捍守与?」於馆宇曰:「吾不思所以辑宁与?」於人物曰:「吾不思所以燮和化理与?」於文献曰:「吾不思所以敦崇与?」於贡赋曰:「吾不思所以平均与?」类而推之,斯不亦尽职矣乎?圣天子将勤治理,抚舆图而览之,见山川则思封疆之臣,见城郭则思捍侮之臣,见室宇则思宁辑之臣,见人物则思化理之臣,见文献则思敦典之臣,见贡赋则思 正供之臣。斯不亦进忠矣乎!尽职进忠,臣道乃修,是谓以志致志。嗟夫贤侯!甘泉子云。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元次山集叙
  
  史若水曰:「自吾得元子而文思益古。夫太上有质而无文,其次有质而有文,其次文浮其质,文浮其质,道之敝也。故林放问礼之本,孔子大之。物之生也,先质而后文,故质也者,生乎天者也,文也者,成乎人者也。质也者,先天而作者也,文也者,后天而述者也。故人之於斯文也,不难於文,而难於质,不难於华,而难於朴,不难於巧,而难於拙。余自北游,观业於燕冀之都,得元子而异焉。欲质不欲野,欲朴不欲陋,欲拙不欲固,卓然自成其家者也。唐之大家,风斯下矣,其骎骎乎中古而不已矣乎!其泯而不传,将文末之世尔矣乎!两广总戎武定侯郭公,武而好文,余遗之元子。公读之,若有契焉,曰:「嗟嗟次山,浩然刚大,愤世疾邪者也。安得百十次山以喷俗尔!独文乎哉?」遂以余本次而刻之,俾余叙其说云尔。
  
  庆锦衣关君新居落成序
  
  上下四方,惟曰洪宇。栋宇斯制,取诸大壮,民协居焉。锦衣千户顺德关君廷仪,承伯考之余庆,肯堂肯构,以弘居第。自春徂秋,凡五阅月,为堂基者、为庭者、为栋者、为 柱石者、为绰楔者、为楹桷、为门、为户、为阈、为阶、为窗牖、为奥、为漏、为垣墉、为涂塈,乃至为安宅,百废具兴。两广进士十有八人往落成之。霍君韬、金山君山曰:「张老之颂,在礼宜之,盍谒诸太史焉?」骆君士弘曰:「堂则高矣。请颂诸太史曰:『愿以积德为堂基乎!』」曾君鹏曰:「庭则广矣。请颂诸太史曰:『愿君以公正为庭乎!』」陈君江曰:「栋则隆矣。请颂诸曰:『愿君惟直以为栋,其永不挠乎!』」王君天与曰:「柱石则固矣。请颂诸曰:『其惟坚持其德以为柱石乎!』」某君某某曰:『绰楔则隆矣。请颂诸曰:『其名节以为绰楔乎!』」何君瑷曰:「楹桷则备矣。请颂诸曰:『其惟兼大善小善以为楹桷乎!』」彭君纲曰:「门则辟矣。请颂诸曰:『其礼以为门乎!』」李君希说曰:「户则达矣。请颂诸曰:『其义以为户乎!』」张君云曰:「阈则闭矣。请颂诸曰:『其惟介以为阈乎!』」梁君希鸿曰:「阶则有历矣。请颂诸曰:『愿谨言以为福之阶乎!』」梁君焯曰:「窗牖既通矣。请颂诸曰:『惟纳善以为窗牖乎!』」周君宗本曰:「奥既遂矣。请颂诸曰:『惟缜密以为奥乎!』」蒋君彬曰:「漏既彻矣。请颂诸曰:『惟明智以为漏乎!』」林君士元曰:「垣墉既岩。曰:『惟廉耻以为垣墉乎!』」陈君邦偁曰:「涂塈既美。曰:『惟文雅以为涂塈乎!』」戴君钦曰:「请颂诸安宅曰:『惟仁以为安宅乎!』」是故登其堂则思积德,行其庭则思 [公正],瞻其栋则思直,视其柱石则思坚持,仰其绰楔则思名节,见其楹桷则思(坚)[兼]善,过其门则思礼,入其户则思义,践其阈则思介,历其阶则思谨言,开其窗牖则思纳善,造其奥则思缜密,见其漏则思明智,睹其垣墉则思廉耻,观其涂塈则思文雅,居其安宅则思仁。又曰:「关[君]掌锦衣右,所为国家翼室应门。修兹众嘉,寔惟巩[固,以丽]宇内,岂但一家之壮观而已乎!」关君乃拜嘉曰:「[惟诸君]有言,自吾居新宇,则当思朝廷大厦之维矣。自吾子孙承斯宇,则当思诸君众嘉之义矣。请书诸册,[以训]居室。」甲戌八月十四日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泉翁大全卷之十六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序
  
  送太保武定侯郭公还朝序
  
  惟太保武定郭公,才气绝人。不假人以色,然而独雅爱於甘泉生,甘泉生气概才力不及中人尔,独胡为而然哉?甘泉生宅忧乌石之墓,太保慰问之使屡至,存恤於盗贼过墓之虞。甘泉生以病乞入西樵,太保躬屈元戍之节,深顾於烟霞之庐。甘泉生胡以得此哉?丁丑冬,太保以时望召入三千营,甘泉生扶病别於三水之涯,且拜而言曰:「嗟!太保公昔年出镇於外,为东南补地维之缺,今者入翊皇猷,将为中朝扶天柱之安,其任之轻重殊矣。且若水闻之:『不昧所天者谓之孝,不负所托者谓之忠。』太保公昔者在忧,严新婚之别,三年而后聚,非不昧所天乎?太保公昔者愤东广之征而弗遂,今者收广右之功而不居,非不负所托乎?夫忠本乎孝,孝以成忠。尽孝者存乎仁,尽忠者存乎义。太保公行矣。公分在贵戚,责殊疏散。幸居无事,即宜优游仁义,自适於平康之时;一旦有事,即当子殉乎孝,臣殉乎忠,而家国亦永有赖也。」遂拜手而别。於是太保公瞻北阙之日,甘泉 生归西樵之云。十一月望日
  
  王氏寿亲诗序
  
  惟十二年丁丑月日,王母太安人寿跻七十有二,有子秉良守雷州,秩满而归,将为寿焉,问寿亲之道於甘泉子。曰:「古之称寿者必以酒,故曰:『称彼兕觥,以介眉寿。』侑酒者必以诗,即兕觥介寿之诗是也。夫寿有三实,实有三至矣。王子其知之乎?」或曰:「爱亲者,则可以寿乎?」甘泉子曰:「然。」曰:「然则王子念念不忘其亲矣。宜荐爱亲之觥,而凡诗之言爱亲者歌焉。」或曰:「敬亲者,则可寿乎?」甘泉子曰:「然。」曰:「然则王子兢兢乎不怠其亲矣。宜荐敬亲之觥,而凡诗之言敬亲者歌焉。」或曰:「显亲者,则可以寿乎?」甘泉子曰:「然。」曰:「然则王子以名进士郎秋官,迁黄堂,而尊为安人,则既显矣。宜荐显亲之觥,而凡诗之言显亲者歌焉。」或曰:「是可以已乎?」甘泉子曰:「未也。必爱亲以爱乎人,爱之至也。吾闻王子身折权贵以为民惠,非至爱乎?故为至爱之觥,而诗之言至爱者系之。」或曰:「是可以已乎?」曰:「未也。必敬亲以敬乎人,敬之至也。」吾闻王子尊老尚贤,不侮鳏寡,非至敬乎?故为至敬之觥,而诗之曰至敬者系之。」或曰:「是可以已乎?」曰:「未也。必显亲以及乎道,立身扬名,斯显之至也。吾闻王子有质直,由是以 [求至]焉,非至显乎,故举至显之觥,以为安人祝。以[为王子]勉,而诗亦有言及此者乎系之。」王子曰:「至矣,[尽矣,六]觥进而子道成矣,敢不勉以为吾亲至寿之祈。」[丁丑]十一月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送陈都宪还朝序
  
  惟明天子父母天地而家天下,大臣其家相,监□家正民物,其同胞疾苦无告,其兄弟之颠连者,皆本一体。是故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德曰仁。使痛之不关,则亦何仁之有?两广顽民远违王化,怙侈虐□□谷,引刀戟劫掠,攻杀转死而不悔,虐及其□□离割,手足异处,乃嚣然曰:「吾曷其胥康以养矣。□其胥生以事矣。」非所谓兄弟之颠连者乎?天子□赤子之不辜,例命大都宪之名者,往备三监以抚治,非所谓家相乎?岁命御史之名者往察之,承以三司□郡守,上下相统,非所谓家正乎?昔者韩公薙之,朱□之,秦公继之,如害疮癣,爬而复生,痛肤及骨,至少□□西轩陈公之来,甚矣。公吐茹有方,民无怨咨。然□为赤子,一为鬼魊。公之心其亦勤矣乎!厚斋元老□□久於广,以福我民。未几,公以钦命总制於□□□之人,嚣嚣然曰:「□□□□而忍□□东广□□ □□□□□□□□□□□□我或□□□□相之□□□□也。犹夫两广之人也,而何咨?」及公引去未□□□以公之□於两广也,复起公来,抚治之如初。□□□人以掌院事,两广之人,又嚣嚣然曰:「公胡去□盍惠我,如我何?」或曰:「吾君吾相之於天下之人,犹□广之人,也且夫四肢之恤,孰与心腹之恤也?公将入纲纪,明刑法,赞襄调燮,以宣天地之仁,以泽天下□也,而何咨?」及公戒行,毛侍御鸣冈以魏太守□济□言於水曰:「以子之文,文众之意,则其善也。」水曰:「予病也,身病之弗恤,而何能恤人之恤?虽然,予□□□□弗恤则弗人矣。广人[怨]咨之声,公所闻也,其颠连□,公所亲见也。公将归朝,明天子屡见而问焉,□□咨之声达於天听,而以颠连之状献於神览,□勤恤忧养体肢,俾不凋[瘁]以伤元气,是公有遗□□民,因广民以达之天下也。水也诚不佞,将观听於□之间。」
  
  樵风诗序
  
  [惟]岁丁丑秋八月,甘泉子偕尹公返自江门,入翳[门,登]西樵。甘泉子乃出矢言,曰:「予惟昔在丁巳,爰[来及兹,亦]既有卜言,徂兹癸酉,[予]惟[衔]命返自於交,[绍来及兹],亦既有卜言,兹予亡恃,抑又何求?予其永矢於卜宇。」遂卜云端之南,碧云之西,我乃穆卜於大科之麓,烟霞之墟,亦惟甘子有逊言。尹公曰:「吉。其勿渎卜。卜渎也,神之攸赉,又奚渎焉?渎神不祥。」甘泉子乃疏於朝,爰来是宇。尹公乃自以为功。惟兹营室,厥既经始,厥既告成,阅月惟五,殚乃智猷。岁暮之廿,於时言归。甘泉子乃置高会以饯於堂,诸生二邓、甘子、陈子咸集,爰及五释,诸子扬觯咏歌,诸释伐鼓应鼓以间。始歌鹿鸣之三章,甘泉子揖曰:「公诚嘉宾也,相兹安宅,匪周行乎!」乃歌衡门。尹公揖曰:「非吾子,其谁与居焉!」曰:「请闻新乐。」四子乃歌考室。甘泉子曰:「俾予遂有诸胜,伊谁之力?」遂歌九龙曰:「潜德也,让德也,弟子识之。」歌竹台之章,曰:「庶哉!昭公之德也。」曰:「请闻赠言之章。」瞻乃为之歌有酒,学乃为之歌公台,谟乃为之歌两季,眕乃为之歌烟霞。诸释供乐乃次之,间歌以终焉。甘泉子曰:「今日之乐,归诸道义,根於天性,至乐也。昔七子赋诗,春秋荣之,其有是也乎!」厥明,相与出送於翳门之关。闰十二月二十日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平寇录序
  
  都宪阳明王公莅赣,越明年丁丑,命部辖咸造於庭曰:「惟兹横水、桶冈并寇,称窃名号,毒痡三省。惟子守仁,恭 承天威,夹攻之命,实责在予,予敢弗虔!惟兹横水、桶冈,实惟羽翼,势在腹背。先剪横水,乃可即戎。」遂会诸抚按备守,咸谓曰:「然。」乃命都指挥许清,赣州知府邢珣,宁都知县王天与曰:「尔其各以兵千余,分道入会於横水。」命守備指揮郟文、汀州知府唐淳、南安知府季?、贛州指揮余思、南康縣丞舒富曰:「尔其各以兵千余分道入会於左溪。」命吉安知府伍文定、程乡知县张戬曰:「尔其各以兵千余分道入,遏奔冲。十月十三日,予其亲率推官危寿、指挥谢超,兵如诸道之数,直捣横水,为诸军先。」乃缘崖而上,举炮火,如迅雷焱至。贼愕溃,遂夺其险,入破横水诸巢二十有三。王公曰:「尔其少息,以养厥锐。」因得余贼遁穴,又以湖广夹攻之期,且逼督捕益严益力。守备副使杨君、分守参议黄君,且饷且击,各益急攻,连破旱坑诸巢二十有三,横水、左溪平。王公誓於众曰:「惟尔多士,尔毋骄。惟兹桶冈天险,蓄积可守,徂兹夹攻,坐困而罢。尔慎之哉!」乃谕之降,乘其狐疑,珣、文定、淳、戬兵冒雨登锁匙龙,贼遁,据绝壁以拒。珣兵渡水前击,戬兵冲其右,文定兵自戬右遶出贼旁,诸兵乘之,贼奔十八磊。淳兵迎击败之。翌日,诸兵复合击,大败之。遂破桶冈、十八磊诸巢十有五。王公曰:「尔其各以部兵,亟合湖兵悉追。尔毋有逸贼,国则有常刑。」於是诸兵益奋速,破新地诸巢一十有一,犹出其余力,急趋鸡湖诸路之险,歼鱼王之奔,以应湖兵之冲突,贼乃尽平。斩俘魁从谢志山、蓝天凤等凡五千。初,王公始至,令於众曰:「军毋哗,勿或不用予命,民其毋窃人盗人。其有窃人盗人,哗不用命,其执以来,其寘於杀。」於是得窃者,杖杀之,军之不用命而哗者斩之,交通於贼者斩之,军乃肃。人曰:「可以用矣。」公曰:「未也。」乃亲教习,衣食其饥寒,士皆乐死。公曰:「可以用矣。」至是遂以成功。或曰:「阳明子於兵也,其学而然与?」甘泉子曰:「非然也。古之学者本乎一,今之学者出乎[二]。文武之道,一而已矣。故有苗之师。本乎精一,升陑之师,本乎一德。夫阳明子之兵,亦若是矣。否则为贪功、为黩武、为杀降、为用智,岂仁义之兵哉!既凯还,王君天与曰:「不可不传也。」遂来请序,甘泉子曰:「虽然,不可不传也。而阳明子勿欲也。阳明子,精一之学也。虽然,予将俾天下之诮夫腐儒者,知圣学之无二,而文武一道也,乌能勿言?」
  
  赠张柏山出山诗序
  
  甘泉子揖诸子,咸造於庭,曰:「畴昔游於白沙,惟若人、若人,弗故惟若人、若人,弗故弗暌惟若人。虽弗暌弗居,弗暌胥居於樵,惟予、邓子、张子。惟兹二人,胥居秉志迪德,惟予之勖。兹贲斋子久归於水藤,柏山子将应岁例以出,殆其离索,若之何!其乃与诸子赠别於宝峰。甘泉子曰:「盍歌乎!」诸子乃矢歌伐木,曰:「公之来,其惟德音乎!」乃赓歌鹿鸣,曰:「公之去也,其惟周行乎!」又为之歌崔嵬,曰:「离思其至矣。」甘泉子曰:「诸子盍间新声乎?」宇曰:「分初投而君遽出也乎?行也宜戒之。」乃为之歌出山。瞻曰:「时惟芳春,曷其离群?」乃为歌深山。朝阳曰:「若云出,其乘风乎!其必有为乎!」乃为之歌春风。承熙曰:「公常卧云於层峦矣,其无久淹乎?」乃为之歌层峦。谟曰:「公之下山,际景清明,能无怀乎?」乃为之歌清明。眕曰:「君之出也,乃所以为隐也。」为之歌樵。有平闻之曰:「君之师承,厥有端绪,又切磋而增益焉,其出宜也。」乃为之歌遥遥。仕鸣曰:「夫独乐非至乐也,忘君非孝也,往而不返非正也。」乃为之歌有美,赓歌丘壑,终之屈伸。应梅曰:「学而能益,屈而能亨,进而能退,贤矣。」乃为之歌长者。威曰:「其用也以时,其返也正,高而莫踰矣。」乃为之歌高高。时雍曰:「公之行也,其孤矣乎?求德则不孤矣。」乃为之歌孤鹤。淳曰:「公曷不留乐暮春乎?」乃为之歌山花。金曰:「公昔之来,求友声也乎?今之行,感时也乎?」乃为之歌有鸟。大明曰:「惟予小子罔闻知,公之别也不能无兴於怀,兴於怀不能无歌,歌之不足,其不能不托之弦乎?」乃为之歌孤桐终焉。谓任杰曰:「虽忧也,第不可无赠言矣。故言之而不长,言之可也。」甘泉子曰:「咨尔一十有六人,其拜手稽首,告别於柏山子矣。庶其无忘乎今之言。」
  
  送丘明府之京序
  
  [或]问曰:「曷谓治?」甘泉子曰:「鬼道微,人道显。」「曷谓乱?」曰:「人[道微],鬼道显。昔者黄帝命重黎,绝地天通,鳏寡无盖。[夫鳏]寡无盖,其人显也乎!绝地天通,其鬼微也乎!斯治也,[常]见於有道之国。」曰:「今之世也,孰当之?」曰:「维顺德乎!吾闻之,邓子侯毁淫祠凡四百,赭其宫,沈其像,是故人皆知听於鬼者之为惑矣。非鬼道之微乎!化其材,士学有舍,里正有居,听事有严,节义有劝。是故人皆知听於人[者]之为孚矣。非人道之显乎!鬼微人显,故邪说不兴;[邪说]不兴,故大道昭明;大道昭明,故风俗纯美;风俗纯美,故和气可致;和气可致,故[祥瑞]可格。斯义也,虽推之[天]下可也。侯将考绩之京,访甘泉子於烟霞。甘泉子言之曰:「吾闻其语矣,吾见其人矣。行当有大任,赞天子以兴理者,非兹也耶!」居樵诸子歌之以备时雅。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叙遵道录
  
  夫遵道何为者也?遵明道也。明道兄弟之学,孔、孟之正脉也。合内外、彻上下而一之者也。今夫为朱、陆之辨者赜矣,或失则外,或失则内,或失则上,或失则下,吾弗敢遵焉尔。是故履天下之大道,而决天下之至赜者,莫大乎中正,中正者,救偏之极致也。述遵道。正德己卯春三月望,在大科书院。
  
  北山流韵集序
  
  杨子拜告於甘泉子曰:「鸣也,弗肖弗灵,承於先,惟我伯氏北山。其承先志,私淑於石翁之学,与某先生,某先生励志於草庵,静坐以求,讲习以游,乐以休休。甲子,使骥也拜子於归云。丁丑,骥也以鸣也拜子於墓所。戊寅,鸣也获从子於西樵以有闻,伯氏之遗也。鸣何敢忘?」又曰:「潮之学。惟我伯氏是倡。伯氏卒,而南村游,南村游而海涯孤,道之厄也。」甘泉子曰:「嘻!贤哉北山!惜哉北山!使北山子而无死,学其有成乎,惟予有觏,觏则有订。舍翁之初,求翁之暮,去子之[静,定]我之定,定则一,一则动静无二,而於道几矣。呜呼!使北山子而无死,斯道其可兴乎!惟予有勖,勖则有众,众则力。一人行之,十人掖之,掖[故]力,力则成习,其於斯道之兴,可几矣。」杨子曰:「鸣也闻[之],爱其人者,必思其所嗜,爱其所遗,若有闻乎其謦欬之声。北山旧有图画诗翰联其状,将集而帙之,以示不忘。惟子识之。」甘泉子曰:「岂直不忘!尔识之,使潮之士,诵其诗,读其书,以知其人,莫不兴起,其不忘也孰大焉!」己卯三月二十一日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杨贞母太夫人八秩寿诞诗序
  
  惟正德己卯三月己丑,为都宪杨公贞母太夫人周悬帨之辰,肇跻上寿。都宪公以两广重寄,不得戏彩寿於建安。有狄公望云之思,王事靡盬之叹,三察院毛君、潘君、伍君思以纾公之情,因藩臬郡守,谋所以为寿之说於史若水曰:「惟贞则可以寿乎?」水曰:「贞则尽妇,尽妇斯可以寿矣。」诸君曰:「然则太夫人少归太仆,未期而孀。指日自矢,不负所天,昭受休命,表厥宅里,斯不亦贞矣乎!」又曰:「惟仁则可以寿乎?」水曰:「仁则尽母,尽母斯可以寿矣。」诸君曰:「然则太夫人保育遗腹,以及於成。爱而知劳,严而克慈,斯不亦仁矣乎!」又曰:「惟孝则可以寿乎?」水曰:「厥孝不匮,锡於尔类,是谓敬先,敬先斯可以寿矣。」诸君曰:「然则太夫人阐文敏之懿,忠贞重光,克成家规,不坠厥德,斯不亦孝矣乎!是宜颂三德,进觞以为太夫人寿,斯其至矣乎?」曰:「然。然而未也,太夫人用能成其子之仁,俾都宪公之仁,能好能恶,殄兹大寇,保厘於多众,辑宁海宇,泽被於南服,是则可以为太夫人寿矣。」「斯其至矣乎?」曰:「然。然而未也,太夫人用能成其子之孝,俾都宪公克绍家声,壮国之猷,继太仆之志,以光於文敏,垂休鼎彝,是则可以为太夫人寿矣。是宜祝二成之美,进觞以为家国庆,为士夫、为民庶庆。」於是三察院各为诗歌,以赞嘉祉,以介眉寿,且曰:「国史明得失之迹,盖诗法也。」乃於水乎属序焉!
  
  溟峤尘清诗序
  
  溟峤尘清,褒宪大夫汪公也,何褒尔?兀?子曰:「汪大夫前以招安盗珠之众,乘长波,破巨浪,灭金章之寇,降获者千余,而海波不扬,不谓之尘清乎?」曰:「请闻其再。」兀?子曰:「汪大夫后以土、汉之兵,当从化之贼,破坚下险,俘斩者千余,而野燧不生,不谓之尘清乎?」甘泉子曰:「呜呼!美哉!噫嘻!伟哉!予遁於荒,予罔知,吾原其始乎!予偃乎遐,予罔闻,吾征其终乎!」曰:「曷谓始?」曰:「始者,汪大夫两分岭南之巡,人曰:『狱清而刑理。』夫刑也者,小兵也。吾以其小信其大焉尔。」曰:「曷谓终?」曰:「汪大夫后以宁贼之变,倡义气,要众兵,以应阳明勤王之举。乃号乃跳,弗寝弗食,时为汪公。夫勤王也者,大兵也。吾以其大信其小焉尔。夫小大始终之道,其[致]一也,是故予荒罔知,吾知其始矣;予遐罔闻,吾闻其终矣。」兀?子乃倡长歌,歌其事焉。风人继而和之。己卯九月
  
  赠王君用仪还京诗序
  
  用仪王子世雅於甘泉子。见於西樵,奇之;再见於穗石,益奇之;三见於禺山之馆,益益奇之。王子盖朴而敏。夫气质之生也,朴者必不敏,敏者必不朴,朴而不敏则野,敏而不朴则流;流之胜也害智,野之胜也害仁;是故益奇王子有智仁之质也。夫朴近仁矣,敏近智矣;朴而不野,敏而不流,吾尝求士於天下,特吾乡中行之难也哉?易曰:「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故君子之道鲜矣。」兼智仁而有之,谓之有德,王子勖之。王子行矣,其往将大用矣。居天下之广居,而普济天下,存乎仁;久哲保身,而兼照万物,存乎智;智以藏之,仁以显之,存乎德行;有诸身,成其德行者,莫大乎学问;王子勖之。王子弗勖,其何以光乎前文人?於是风人唱而和之,永勿忘。
  
  送杨少默序
  
  杨少默游烟霞一载,将归潮,诣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呜呼!杨子,一尔心,毋支离尔学矣。」「曷谓支离?」曰:「或偏则外,或偏则内,二之皆支离也。人知偏外者之支离矣,而未知偏内者之为支离。偏外故忘本,忘本则迹;偏内故 恶物,恶物则寂。二者皆支离之疚也。离也者,离也,贰而贰之也,是故致一则一矣。君子之学,内外合一,动静合几,体用合原,物我合体。内外合一者德,动静合几者神,体用合原者道,物我合体者性。尧曰『执中』,舜、禹曰『精一』,禹传之汤,汤以传之文、武、周公,周公传之孔子,曰『一贯』。孔子传之颜氏,曰『博约』。是故内外动静一矣。体用物我一矣。孔、颜之后,离而二之者渐矣。千有余年而后有周、程,故程子曰『一原』,曰『无间』。周、程之后,离而二之者甚矣。呜呼!一之者其谁乎?是故内外分而动静判,动静判而体用离,体用离而物我间。夫天之生物,一本也。夫道,一本者也,知不二本。又何有於内外?故一之而后可以入道,道无二也。」或曰:「杨子於子之言契矣,闻内外体用物我之合一矣,执事斯敬矣,骎骎乎而之道矣。吾子犹谆谆乎支离之戒,何居?」甘泉子曰:「傲慢游淫之戒,犹谆谆乎大圣也,何居?龟山之於程子也,晦翁之於延平也,犹不能无惑於离索之后矣,何居?夫适道者,不贰其途,虽万里可至焉;中道而贰之,则虽十里其能至之哉?呜呼!杨子,一尔心,无贰尔途矣。」
  
  赠郑道士启范还闽序
  
  莆阳郑子,少而敏而达,少而敏而达必骄,少敏达而不骄,必有实以自胜,自胜者必不求人益,有以自胜而求益,则必虚而有大受。郑子於甘泉子,访於樵,言必起,坐必侧,行不避潦,跽不避航,不求益哉?郑子曰:「吾敢求焉,吾求小异於乡之人而已矣。」甘泉子曰:「子其毋让焉!毋曰:『吾且少异於乡人而已矣。』」郑子曰:「唯唯!」甘泉子曰:「子其必至於圣人而后已也。」郑子亦曰:「吾乃今必求至於圣人而后已也。」甘泉子曰:「唯唯!」问圣。曰:「敬。」问敬。曰:「一。」问一。曰:「无二。无二则无事矣,无事则天,天则神。是故自胜之谓至贵,大受之谓至富,克一之谓至安,无事之谓至乐。夫四至者,非由外求也。郑子归而求之,而由人乎哉!」
  
  东征武成序
  
  惟十有四年,民兴胥咨,曰:「惟天降割於广氓。群盗斥斥,聚啸山谷,掳我妻拏,掠我财资,糜我骨肉。徂兹太保郭公,将征复沮,遂迄於兹。天乎奈何!」毛侍御以闻,皇帝曰:「俞哉!惟尔抚镇镇巡,尔其徂征,奋乃果毅,克厥成功,以耀予武。」遂以从事。都宪杨公适至,曰:「予职惟罔弗督、弗饷弗调,予惟弗武。」总兵抚宁侯朱公继至,则曰:「予惟兵戎之事,其罔弗统。予若弗率,惟予弗武。」总镇太监王公又后至,则又曰:「予惟罔弗镇,予不钦厥成,予惟弗武。」於是馘於都府曰「允」,总府亦曰「允」,兵府亦曰「允」。俘於都府曰「宜其杀」,总府、兵府亦曰「杀」。都府曰「罚」,二府亦曰「罚」。三公协心,以底於成。广西苍梧道宋君、杨君以命於汪同府,同府以介於罗司训,因何县尹告史若水於西樵曰:「愿有庆,庆以文。」若水曰:「如其成,如其大成,可庆也。夫捕盗者如捕鹿然,有发纵者,有追逐者,有踦之者,有角之者,有获之者,有烹之者,有始之者,有终之者,有伤肤者,有完躯者,有劳事者,有安享者。其心其力虽不同,其有功於鹿一也。则吾於诸公平寇之功,又奚敢择焉耳。然而广氓之德之亦已多矣。水不佞,用述广氓之德,推同府诸公之义以为庆,播德威焉。」
  
  送方直养归齐云诗序
  
  甘泉子五十年,学圣人之道,於支离之余,而得合一之要以告,而寡予受。有为黄老之言者方子直养,持其混合之说,来访於西樵。甘泉子不习闻其说,独爱其似吾合一之旨,而儒学之支离者,反若出其下,乃乐与之游,而犹好与之辩。是故乐游则有亲,好辩则有从;有亲则可信,有从则可化;信而化之谓之善变。或曰:「辩何辩矣?」曰:「合一有三要,混合有三要。曰心、曰事、曰理,所谓合一也;曰精、曰气、曰神,所谓混合也;合一之道主乎理矣,混合之说主乎气矣。主乎理者形而上,主乎气者形而下。知混一之说而不失其中正者,其惟圣人乎!」方子乃出矢言,从甘泉子於圣人之归矣。夫方子者,逃商而僊,一变也;逃僊而儒,二变也;不可谓不智且勇矣。使方子果能由其混合之意而为甘泉所谓合一之道,是为天之勇智,而圣域可入矣。於其归齐云,且道访阳明子也。言以申之,令诸友生合言以饯之於小瀛洞天,以为他日阳明质问之资焉。
  
  古小学序
  
  王者之风息而教弛,教弛而后二学亡。小学亡,而王宫党遂之教无传焉;大学亡,而辟雍泮宫之教无传焉。辟雍泮宫之教不传;而圣学无所终;王宫党遂之教不传,而圣学无所始。学无终始则人道不立,人道不立则天地不和,天地不和则万物不遂,万物不遂则天理或几乎息矣。夫二学未尝亡也,自二教弛而皆逸於戴记也。大学之逸也,其篇全,而程氏表之;小学之逸也,其篇散,未有会而聚之以复古者。夫能始而不能终者,有之矣。未有不能於始而能终者也。若彼考室,弗惟其堂,曷其能构?构则圯。若农力穑,弗惟其亩,曷其能播?播则不实。吾惧焉,乃因读礼,采而集之,复为蒙养、洒扫应对进退、事亲敬长、隆师亲友、礼乐射御书数,凡七篇。其文则古,其事则小子之事。不敢以大人之事参之,恐其躐也;不敢以今文参之,恐其混古鼎彝也。呜呼!斯文也,自夫王侯之子,以至庶人之子,上下达之者也。呜呼!元子小子苟能习其文,行其实,立其诚,诚立而圣可基矣。是用成书,行之家塾,传之子孙云尔。
  
  答问
  
  或有问於甘泉子曰:「夫今之小学,朱子尝辑之矣。而子复有是编焉,何居?」甘泉子曰:「夫所谓洒扫应对进退之节,爱亲敬长隆师亲友之道,礼乐射御书数之文者,朱子尝言之矣,而今之小学莫之及焉,何居?夫吾之所编者,朱子之意也。今之所传者,朱子未定之书也。」或曰:「曷谓未定?」曰:「书谬其意,故曰『未定』也。参之大人事也,后世之文,非尽小子之职也,故曰『未定之书』也。是故师其本意,不师其未定,虽谓之继志焉,可也。朱子复起,不睽於斯文矣。」
  
  古大学测序
  
  甘泉子读书西樵山,於十三经得大学古本焉,喟然叹曰:「大学之道,其粲然示人博矣,其浑然示人约矣。明德亲民,其粲然矣乎!止至善,其浑然矣乎!夫非有二之也,其粲然者,乃其浑然者也。是故明德亲民以言乎大体 矣。止至善以言乎实功矣。曷谓[粲然]?其体用周[以弘],其分成己而成物,是故以言乎大体也。曷谓浑然?其[理]要,其学易简而久大,是故以言乎实功也。」曰:「请闻其[要]焉。」曰:「至善。至善也者,以言乎身心之於家国天下之事物之理之纯粹精焉者也。纯綷精焉者,非他也,天理[也]。天理者,非他也,吾心中正之本体也。明德亲民之奥[也],其体用一原者也。是故止至善而明德亲民之能事[毕]矣。」曰:「曷止之?」曰:「自知止而能定静安虑,知行并进[乎此者]也。知所先后,知此者也。自天下而之格物,自格物[而]之天下平,始终反说,要归乎此者也。格物也者,即[止至善]也,言屡而意致矣,故止至善则无事矣。」或曰:「子之[必主]乎古本,何也?」曰:「古本以修身申格致,其教人也,力[身]之也,非口耳之也。学者审其词焉,其於道[斯]过半矣。是故其书完,其序严,其文理,其反复也屡,其义尽。大哉![博]矣约矣,其道也其至矣[乎!予]惧斯文之晦,求之者博而寡要,劳而无功也,诚不自揣,谨离章集训而测焉,以俟君子。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
  
  中庸测序
  
  史若水曰:「夫中庸何为者也?夫作者之志,其有忧乎!夫[子]没而微言绝矣,异端将起而大义乖矣,是故子思忧之,忧夫道学之不明也。忧语用[者]之离夫本也,忧语[本]者之离夫用,而本非本於天者也。本於天者,性也。[故]中庸者,本诸性而道具焉。本诸体而用具焉,本诸中[而]和生焉,是故君子慎独,养其中而已也。中立而和生[焉],修道教、致中和,而位育成焉。[是故]一体也。夫中庸者,[自]天而推之人者也,自人而复乎天者也。斯理也,其执[中]建中之传、博约之教、一贯之旨也。子程子曰:「体用一[源],显微无间。」其有以默识此[矣]。故中庸者,一乾而四肢[者]也。乾也者,言其篇之首也。四支也者,言其自一而二[而]三而之其卒焉者也。夫天下之支,未有不原於乾者矣;天下之乾,未有不因支焉,以发明者矣。是故以明乎慎独之功者,莫大乎一支;以言乎体道而致之中和位育者,莫大乎二支;以言乎体道之极功,而放之中和位育之极致者,莫大乎三支;以言乎反本而约之,其功密、[其]为效远、其体用一,莫大乎四支。是故一乾本根,纯[粹]精矣;四支发挥,旁通情矣。大哉道也,斯其至矣。予忧[夫]世远言湮,作者之精殆不可见,而道或几乎晦也,为[之]作测。据康熙二十年本补字
  
  送和溪程侍御还朝诗序
  
  侍御和溪程君巡於广东,将代还朝,三府诸公赠□□ 和溪子曰:「必若得甘泉子之文。」总镇府王公以督府萧公、兵府朱公来征言曰:「必若得子之言。」牛市舶、韩珠池以三府之意来致言曰:「必若得子之言。」他日,程子言於甘泉子曰:「必若得子之言,示入道也。」甘泉子曰:「以子之言,於入道也孰大焉!以子之言及子之志,其於入道也孰大焉!以子之言、行子之志、乘子之资,其於入道也孰御焉!是故惟默惟和,惟易惟简,以子之品,於入道也孰优焉!是故默以成其性,和以达其道,易以崇其知,简以尚其能,於入道也孰大焉!故时默而默,可以不言而信矣;时和而和,可以不动而顺矣;时易而易,可以不虑而知矣;时简而简,可以不强而从矣;於入道也孰御焉!夫圣人者,易以法道於天,简以法道於地,和以法道於春,默以法道於神。夫崇天之易,履地之简,发春之和,成神之默,至矣。」三府诸公乃歌以永言。
  
  送屠侍御还朝诗序
  
  惟皇建国,列官分职,爰及海裔,以阜兆民。岁命御史纠厥群枉,上恭天命,下临司郡,中交三府。故御史之於三府,恒相制而鲜相能。总镇府则以中贵胜,总督府则以堂尊胜,总兵府则以勋戚胜。胜则离,离则莫或协心而同理;莫或协心而同理,则事莫集而功莫成;事莫[集]功莫成,则民有不得其所者;民不得所,则天地不和而万物不同。「兹广右巡按御史屠君文治之於三府也,其可谓和同者乎?」曰:「否,不然也。不必和而和,不必同而同,其斯之谓正。」甘泉子曰:「吾有闻矣,吾有闻矣。吾闻诸西游者,群奸辟,群势戚。三府曰『然』,屠君不必然,不必不然;三府曰『不然』,屠君不必不然,不必然。直己而行,循物而合。是故兵府朱公为之左次,忘乎其为勋戚也;镇府王公为之左次,忘乎其为中贵也;至於督府萧公亦为之左次,忘乎其为堂尊也。王公则曰:『惟予时镇,镇罔弗靖。惟屠之能。』萧公则曰:『惟予时罔弗督,督罔弗兴,惟屠之贤。』朱公则曰:『惟予职时大戎,罔弗济,惟屠之庸。』咸又曰:『惟予四人协心,同兹事事,以克靖西土,惟尔之称。』夫三公者,胡为致此於侍御也?侍御胡为得此於三公也?君子可以观和同之异矣。」於屠君之还朝也,三公赋诗以畅其和,恳国史湛氏序之,以明得失之迹。
  
  送黄孟善归省诗序
  
  黄生孟善淑,三十始学於东所,遂究东所之学。五十终学於甘泉,遂甘泉之学。人曰:「有异乎?」曰:「有。东所之学主乎静,甘泉之学兼乎动,动而不出,一静专矣。东所之学主乎内,甘泉之学兼乎外,外而弗遗,一内涵矣。是故内与外、动与静,一矣。」或曰:「孰能一之?」甘泉子曰:「唯尽心者能一之。是故圣人之学,尽心而已矣。日月之全,莫或掩之,故能尽其明;天地之全,莫或尚之,故能尽其大;圣人之全,莫或蔽之,故能尽其心。」或曰:「若黄生者,可与尽心乎哉!黄生有入贡之期矣,恢恢然不以为欣;将从甘泉子南岳之游,亦恢恢然不以为恤。其殆庶几乎不蔽者乎?」曰:「然。然而扩而充之,斯不蔽已。不蔽则虚,虚则明,明则高,高则广,广则大。广大高明不在乎他,在乎尽心而已矣。是故高明配日月,广大配天地,尽心之至配至德,其惟圣人乎!黄生勉之。」
  
  送戴地官应诏还朝序
  
  或问:「戴子可与於道乎?」甘泉子曰:「可。」「何居?」曰:「吾以观其始。始者抗疏矣,谪官之报,吾始告之淮,戴子嚣嚣然无愠色。送予三十里而不怠。」或问:「戴子可与於道乎?」甘泉子曰:「可。」「何居?」曰:「吾以观其终。夫终居乌石六年矣。诏复之报,乃乍闻之瀛,戴子亦嚣嚣然无喜色,从予三旬而不忍去。夫圣贤之学,性情而已。孔子之学,曰『不怨不尤』,颜子之学,曰『不迁不贰』,夫学至性情焉,至矣。吾以是知戴子之可与於道也。」或曰:「然则子文之三仕三已无喜愠,而不得与於仁也,何居?」曰:「夫子文也,或质也,内外之一也,皆未可知也,由中达於外焉,不愠不喜,皆天理,斯仁而已矣。戴子勉之,其於道也孰御焉!」其去而还之朝也,县大夫以下,朱、杨诸君曰:「仁人也,宜赠之言。」学广文以下,易、白、王诸君亦曰:「仁人也,宜赠之言。」谋诸甘泉子。甘泉子曰:「古之仁者赠人以言,然亦惟仁人能受赠言,尽性情之蕴,是故知圣学之要。未发之谓中,中节之谓和,大中之谓本,大和之谓道,致中和之谓仁,至矣。故学至性情焉至矣。」
  
  小瀛赠别序
  
  戴子谪乌石六年矣,而问学,甘泉子曰:「政。」他日,以诏迁守於延平,且行矣,而问政,甘泉子曰:「学。」「请闻焉。」甘泉子曰:「夫学一政也,政一学也。二之则支,二之则离,夫支离之弊也,久矣。」曰:「有要乎?」曰:「有。法天之行,体天之理焉,尽矣。」曰:「有征乎?」曰:「有。吾征诸大学,曰『格物』。格物也者,体乎天之理而为言者也。故自意心身焉,而家国天下焉,故知一本也,孰二乎学矣?孰二乎政矣?夫即政即学,故其学也实,即学即政,故其政也纯。纯实者,天下之至善也,至善立而学政一,学政一则无事矣。仕优则学,学优则仕,是故知合一之说。戴子行矣。」诸子亦各有永言。
  
  西樵留行序
  
  兀崖霍子居西樵,将赴部。甘泉子乃率诸山神留行,爰肇告於烟霞洞之神曰:「惟尔宅兹樵中,凡樵之事,尔罔弗知;凡樵之神,尔罔弗督。惟兹兀崖子将去兹土,尔盍谋之!」乃召大科之神,告之曰:「唯尔乃七十二峰之长,职思雨云,尔盍谋之!」乃召九龙之神,告之曰:「唯尔职思沛泽,云亦乃从,宜司左道,尔盍谋之!」乃召虎岩之神,而告之曰:「唯尔司於右道,惟风尔从,尔盍谋之!」乃召垂虹、锦岩之神,而告之曰:「唯尔职思北川,尔度不尔度,尔咸知之!」乃召龙泉、双泉、双鱼三神,告之曰:「唯尔职思东川二川,唯尔度与否,尔盍谋之!」乃召紫姑、乌利之神,而告之曰:「唯尔僊灵,善化人意,尔盍谋之!」乃召百炼之神,而告之曰:「唯尔多修於德业,尔盍谋之!乃召翳门之门神,而告之曰:「唯尔阖辟惟时,出纳惟允,尔盍谋之!」乃召霍子笠之神,而告之曰:「兀崖子将免尔矣。尔盍自谋!」唯兹十有六神,各以其职遮留於兀崖子。大科之神乃曰:「能忘云披雨游之乐乎?吾以云师行云,以泥尔行。」紫云、云端之神进曰:「能忘云卧之乐乎?吾将白云以遮尔道。」九龙之神进曰:「能忘畴昔争我乎?抱寘我乎?吾不恭尔左,且佐兴云。」虎岩之神进曰:「履我之尾,能不噬乎?吾能生风 以逆尔舟,吾不恭尔右。」垂虹、锦岩之神进曰:「子尝割衣我锦,气嘘我虹,曷为去予?予不利尔。」北川、三泉之神进曰:「尔尝濯我缨,漱我齿,行则吾不利尔。」东川、紫姑、乌利之神进曰:「吾能化人,圣不能化人,凡吾不知子所如。」百炼之神进曰:「弗磨弗砺,子孰去予?」翳门之神进曰:「一阖一辟,系於一息,乃出乃入,间不可及。」霍子笠之神进曰:「子昔弗获九龙,占名在予,子乃予去,盍返我笠?」兀崖子乃默而不答,脱笠而去。诸神复命於烟霞之神,烟霞之神白於甘泉子,且咸曰:「昔甘生去樵,霍子命诸神逐之。今霍子去,而子乃率众留之也,何居?」甘泉子曰:「吾与其进,不与其退。与进者谓之仁,与退者谓之义,与其义也宁仁。」乃为之歌烟霞曰:「烟霞之墟兮,与子广居兮。烟霞之极兮,与子安宅兮。归来归来兮,与子栖迟。樵之云兮,可以兴雨。优哉悠哉,乐以子处。」正德十五年十二月二十八日
  
  宪节怡萱序
  
  甘泉生与阳明子交於京师,因阳明获交於小江子。阳明子以言忤权奸,去兵部,卧病者踰月,无愠色。既而小江子以名为权奸所忌,去兵部,则有若不怿然者。甘泉子惑焉。或曰:「其犹以老母之故乎!」夫然,小江子亦犹行古之道也。昔毛公之喜也以亲,小江之戚也以亲,其心一也,然而益知小江之所以为孝矣。后七年,权奸去而善类进,小江子擢广佥事,且欣欣然释离忧而越遐服。四年政成,朝廷迁福建副使,小江且欣欣然捧宪节觐慈颜。人乃知小江之昔之戚也以亲,今之喜也以亲,其与义也一也,则夫小江亦犹行古之道也。广之士人各为诗歌,以播其乐、畅其情,合之曰宪节怡萱。甘、李、费、刘诸生谓:「甘泉子,友也,盍有言乎哉?」甘泉子叹曰:「若水之不言者,三年於此矣。礼坏而乐崩矣,其能有言乎哉?然以十年之交,三益之友,一旦之别,数千里之遥,则予之於小江也,其能无言乎哉?然而小江子行道於身,则亲有余显矣;忠移於君,则亲有余敬矣;惠加於人,则亲有余爱矣。则夫小江子之怡亲也,孰大焉!予何言?」他日甘泉子与小江子论圣贤之学曰:「尧、舜之道,孝弟而已。或由之而成行,或由之而成性。成行之谓贤,成性之谓圣。小江子浩然而归,过赣上,其质阳明於都府也。」
  
  小瀛赠别诗序
  
  省斋吴子以梧守周子之意,索言於甘泉之野。其貌恭,其言从,其礼卑,其志崇。惟恭作肃,惟从作度,惟卑作谦,惟崇作德,知斯四者,是谓作范。夫其貌恭而不过,故其德盛,其中栗;其言从则不忒,故其称守也贤,其叙功也□,其礼卑,卑而莫踰,故人乐让,众与归焉;其志崇,崇而不污,故德性尊焉,物莫尚焉。由此四懿,其於道也孰御?吴子其莫御焉,其进进於圣哲矣,奚啻作范?吴子其御焉,四德之疚也,奚其范?於其归苍梧也,小瀛诸子以甘泉子之意,引其意以赠。
  
  泉翁大全卷之十七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序
  
  李氏双寿序
  
  惟岁辛巳,福建李子士文之父母同跻七十。李子掌教於高明,厥寮栗子为之请寿於甘泉子。及於西樵,再进而再不言;及於小瀛,三进而三不言。谭生等惑曰:「吾师李也,於吾子是尊也,将以解官而师之,未能也。兹其爱敬父母也,必得吾子之言寓归寿之是荣也。再三进而子不之言也惑。」甘泉子曰:「人子之孝敬,以寿其亲也,在其身,而在人乎哉?夫父称乾,母称坤;乾为天,坤为地;天司生,地司成。生主易,成主简;易以知,简以能;知以应天之清,能以应地之宁。故父母者,天地之象也;万物者,男女之象也。夫万物不生,则大地或几乎息矣。是故天地不宰,万物成能;父母匪寿,人子是荣。今子谓以万物颂天地乎?抑以人子荣父母乎?吾是以不言也。」谭生进曰:「人子之寿其亲在其身,则吾既闻命矣。若吾师李也,亦庶乎!其於吾庠生也,却其贽金,绝其私馈,不亦清矣乎!静以处己,淑以教人,不亦宁矣乎!惟清故易,易故易知,易知则可生,生以永天之乾。惟宁故简,简故易能,易能则可成,成以永地之坤。故万物者,寿天地也。人子者,寿父母也。立身行道,致尔清,则可以事父敬矣;致尔宁,则可以事母爱矣。事父敬,则事天明矣;事母敬,则事地察矣。天地明察,神明彰矣。」谭生其归语诸李子,且以为父母并寿,天地并位,尽仁孝之道。
  
  赠邑史贺君敦事诗有序
  
  先师石翁葬於圭峰下,廿余年矣。卜恒不吉,水泉囓矣。同门议迁者三年矣,而弗定。若水以赴召北上,告於墓,且告卜迁意,冀佑卜获。明日,与梁天壶诸子遍卜不吉,乃登皂帽之巅,循坡而下,得飞鹅岭,前有自然湖,地脉止焉,曰「吉」,乃闻诸宪长汪公。汪公许任兹事者,亦三年矣,乃转闻诸巡按谢公,谢公可其议,下按察司,察司遂下於府,太守简公赙之,太府韩公闻之,亦益赙之。简俾县典史贺君思,曰「能」。贺君勤而宣力,仁以均工,严以督惰,智以图事,出诸意表。同门之士德之,咸作诗表之。天壶子序之,予后篇终义,而系之诗云:「维昔我师,窀穸孔荒。卜罔知吉,水泉之乡,我心则伤。心之伤矣。卜穆求旁。圭峰之阴,皂帽之阳。载奠厥藏,诸子来同,群公是帮。简俾其能,厥工用章,灵妥而康。既妥厥灵,乃开影堂。百堵具兴,周之垣墙,佳城皇皇,瞻望宫墙。有湖汪汪,有来洋洋,亦既鞠瘁,亦既慨慷。侯谁宰之,贺君之良,我歌以扬。」
  
  送九山子还古冈诗序
  
  甘泉子曰:「以予观乡学,知王道之易易也,乡学其王道之本乎!是故王道本造士、俊士,造士、俊士本国学,国学本乡学,所由升也。」乃建独冈书院以教一乡之秀,而以慈母义仓之羡余给其师币,聘古冈九山汤子主教焉。四方之秀,闻者咸来。九山之教,惟以勤谨,惟以和易,惟以忠厚,惟率以身,惟感以心。是故勤谨则有功,和易则有从,忠厚则有立,以身则有度,以心则有慕。故洒扫应对进退,事亲敬长、隆师亲友之教行焉,盖本诸古小学。甘泉子曰:「以予观於小学,而知大学之道之易易也。善其勤谨、和易、忠厚,而至善基矣,至善立而明德亲民尽矣。」九山子期年而归,归则独携一夫自随,以诸生之赆,置学田於书院之前,以遗后之人,令诸生常若九山子之在兹也。咸赋诗赠之,甘泉子序之,且以俟王道之行也。
  
  鲸海波平诗序
  
  惟正德丁丑,荒番佛朗机肇称入贡,肆尔长技,乱发火铳,震我城下,众莫谁何!郭总戎引其酋大骂之,然犹假入贡。满喇咖诸番以重灭之罪诉,言路诸臣以杜思之策闻,上乃遣却其贡。彼乃放巨舶十数,以大入寇岛氓,掠男女以窥中华。今按察使前海道副使诚斋汪公慨然自任,困其入港之舟,以克成功。黄门黄子、侍御钟子、国子赵子以告於甘泉子。黄子子任曰:「惟汪公誓灭此贼,食乃下咽。奋臂登舟,以为众先,以兹而胜,克成乃功。」钟子理夫曰:「惟汪公炳彼长技,制用低艘蜈蚣百桨,桨手一铳,破厥下艕,以此而胜,克成乃功。」赵子元默曰:「惟汪公始誓归德之民灭货自取,不食乃言,人争效死,以此而胜,克成乃功。惟吾子有言。」甘泉子曰:「夫科道以公论於朝廷也,国子以公论於学校也。夫三子之言备矣,予何言?夫奋以率先者谓之勇,得其长技者谓之智,释货得人者谓之仁。勇、智、仁三者备矣,予何言?」太史伦子彦式曰:「宜书之,吾与子职也。今有诸作者,子其先篇以始之,予当后篇以终之。」
  
  耐轩序
  
  耐轩之什,扬休号也,号非舌也,无名变而名,名变而字,字变而号,号以崇字,字以崇名,诗以崇号,其诸近世之事乎!耐轩子字廷礼,名敬,故号以崇名字也。崇名字也者,匪虚也,规也。耐轩子问曰:「吾耐何矣?」甘泉大人曰:「心。匪心何耐矣!尔心惟水,情则流,流而弗止则滥,及滔於天。尔性惟火,情则焰,焰弗其灭,则延燎於原,尔其戒哉!动乃心,忍乃性;忍乃性,养乃心。其有耐,乃其有济。」耐轩子曰:「吾又乌乎耐矣?」甘泉丈人曰:「呜呼,陈子!其敬听之!惟毅则耐,惟弘则耐。故毅以言乎其力也,弘以言乎其量也,耐以言乎其劼制也,劼制以言乎其性情也,耐轩以言乎其规也,诗也者,各以言乎其所之也。是故耐也者,入德之门也。故惟欲、惟怒、惟爱、惟喜、惟忧、惟惧,惟斯六者惟耐,惟毅惟弘。惟欲而耐则不肆,肆则思义;惟怒而耐则不炽,炽则思理;惟爱而耐则不僻,僻则思公;惟忧而耐则不闷,闷则思豫;惟喜而耐则不淫,淫则思节;惟惧而耐则不怯,怯则思勇。之六思者,其水是坊,其火是扑,不坊不扑,是不反躬,天理灭矣。故之六思者,所以入德也。存乃心,矫乃情,正乃性,夫然后无所用耐矣。书曰:『有容德乃大。』耐轩子其听之!其听之!」於是乎有风人之咏。
  
  瀛风诗序
  
  瀛风,赠黄子也。何赠尔?「黄子质,故赠之。」曰:「如斯而已乎?」曰:「黄子直,故赠之。」曰:「如斯而已乎?」曰:「黄子且学而未艾,故赠之。夫昆山有玉,至璞不雕,不亦质乎!南山有竹,至挺不操,斯不亦直乎!雕而琢之,乃瑚乃琏;括而镞之,乃或利用,不亦学乎!夫质者,先地之顺,阴之为也;直者,先天之健,阳之为也;学也者,尽天地之撰,一阴一阳之为也。是故质本乎形,报鬼而行地;直发乎气,施神而乘天;学也者,合天地而一之,故三。是故学则天地矣,鬼神彰矣。天地鬼神犹然,而况於人乎!黄子行矣,吾有以赠子矣。」乃命小瀛诸生,歌以永言命淑,尔宜歌之;歌蒹葭命钦,尔宜歌之;歌玉堂命归约,尔宜歌之;歌良玉命谟,尔宜歌之;歌皎皎命世熙,尔宜歌之;歌斗杓命廷举,尔宜歌之;歌奎璧命自清,尔宜歌之;歌筠溪命振东,尔宜歌之;歌湖海命玺,尔宜歌之;歌将春命幼学,尔宜歌之;歌俟时命与规,尔宜歌之;歌硕人命功显,尔宜歌之;歌采苹命功武,尔宜歌之;歌梅花命日彰,尔宜歌之;歌明月以终焉。
  
  送南京户部尚书蒋先生致仕归全州序
  
  古之一门并显者固不少,独称二疏为贤。称二疏之贤者无他见,惟以其决去为高。而二疏之去也无他及,惟以并受尊显为嫌。夫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故周公留召公曰:「襄我二人。」圣贤之存心於国家者如此,故大臣之进退去留,视道之行否何如尔,不系乎他之故、嫌之避也。是故或去或处,或进或退,归於道焉尔矣。苟合於道,虽周、召之留,吾信之矣;苟未合於道,虽称二疏之高,吾惑焉。使非惟道之同,而相引去为高,此新进之士,不得於君相者之所为,而谓二疏以保傅之责为之乎?广右之全州有二蒋者,同气而出,同榜而宾兴,同时而为公辅,其德性同温克,器识同深沈,其学同博雅,故其施於事业也同为有声。其伯曰梅轩先生者,今为留都户部尚书。吾受知於南海,再见古虔,吾信之表里若一。其尹南海也、清戎荆楚也、守汝宁也有声。[其藩]闽浙、抚南赣、进侍郎、为尚书也有声。其仲曰敬所先生者,今为少傅,吾僚於馆,属於阁,吾信之表里若一。其为史局、为讲官也有声,为辅相,弘济於难、镇靖於家邦也有声。其视二疏同显一门,其贤也何如耶?梅轩先生今以年至,累疏乞骸,飘然而去。天子为优礼,许之粟月三、役岁四,表殊数焉。然则公之去也,岂二疏之意乎?其必有慰留敬所公以辅理,非若二疏同去为高也乎!其亦召公之意也乎!其必有不可而去也乎!公之意,其有未可知者耶?惜乎未见有如周公者留之,以襄明天子之治理也。然则公之去,盖有与二疏异,其德业亦异,其委重於其弟,与二疏一朝偕去以为高者尤异。夫以六同而兼乎三异,将俾后之传胜事者以为美谈,而二疏不得专於前矣。昔人所谓邦家之光,非特闾里之荣也。於是杨太常与乡人贤之,皆称叹而咨嗟之,咨嗟之不足,俾史氏若水书之。
  
  赠四川佥宪蔡君纯中之任序
  
  大理蔡君仗节於先朝,伏谏於阙下,责谴於南台。惟兹嘉靖元载,诏复於评事,陟於寺正。太史水也与之僯,视其貌,温温尔,孰知其谔谔尔也?观其行,确确尔,孰知其昭昭尔也?夫温温,以知其德也;确确,以知其介也;谔谔,以知其直谏也;昭昭,以知其见几也。是故温温者近乎仁,确确者近乎义,谔谔者近乎勇,昭昭者近乎智,四者备矣。神而明之,谓之德行。然则纯中其贤矣乎!明年,天子朝见方岳,大明黜陟,擢纯中补蜀之佥宪。於是司厅之僚,与两寺之正,合谋所以赠言於水。水曰:「夫蔡子其固有之矣,蔡子其固有之矣。夫事在致之而已耳,故君子致其道,而天下之政理矣。致其学,而天下之道得矣。是故知以知之,仁以守之,义以出之,勇以成之,而道在我矣。今蔡子之之蜀也,致仁之道,则德爱洽矣。致义之道,则廉介辩矣。致知之道,则情伪彰矣。致勇之道,则刑威行矣。仁则民爱之,义则民敬之,知则民服之,勇则民畏之。将见蜀之治也,而文翁、张、崔诸贤不得专美於前矣。岂非诸君子之所愿於蔡子哉!蔡子其行矣。嘉靖癸未春三月二十四日
  
  寿蒋太孺人八十四序
  
  厥祖惟根,厥子惟支,厥孙惟叶。惟根本不深则支叶不蕃,故观根本可以知支叶矣,观支叶可以知本根矣。夫物则固有然者,而况於人乎!而况於祖子孙之贤者乎!刑曹郎中全之蒋君彬,以审刑之便,将归寿其祖母,访於甘泉子曰:「惟吾祖太孺人倪也,惟今年十月之朏,寿跻八十有四,幸诏我所以进寿之道。」曰:「子其言焉,吾将为子寿矣。」元学曰:「太孺人媲我桂塘,家乃雍肃,则何以寿?」曰:「其妻道顺矣,宜荐至顺之寿。」曰:「太孺人敬事厥祖,有称里闾,则何以寿?」曰:「其妇道孝矣,宜荐至孝之寿。」曰:「太孺人布衣蔬食,绩纺自劳,则何以寿?」曰:「其俭勤德矣,宜荐至德之寿。」曰:「太孺人恤邻之贫,是赈是贷,则何以寿?」曰:「其至仁矣。宜荐至仁之寿。」元学曰:「惟兹四德,幸子以教我,足以归寿矣。」甘泉子曰:「未也。夫观木之根,孰与支叶?太孺人之冑子高川隐君,潜德之在野,吾闻之。今拜封主事者,卓卓也。其仲子艾轩推官之在应天,吾友之,今守连者,卓卓也。高川之胤,爰有元学,初举进士,有声於时,正郎法曹,有哲於刑。其积久而大,蕴极而光者未艾,是之谓至庆。吾请荐至庆之觞,以继四寿之后,以祝於无穷。」元学乃拜嘉以归,为之上寿。嘉靖癸未三月二十六日
  
  瀛西之什序
  
  瀛西之什,赠瀛西也。曷为乎赠瀛西也,嘉同也。曷为乎嘉同也?小瀛主人甘泉若水也。瀛西,伍子益之别墅也,以西邻乎瀛也,昭同也。曷为乎昭同也?甘泉子之考也,瀛西之妣也,兄弟同气也。瀛西之於甘泉也,兄弟也,同自出也,少同嬉也,长同业也,壮同游白沙也。甘泉子荐於乡矣,厌进取,不入国子,弃引而归也。既十有三载,母强之行也。瀛西廪於庠矣,既游白沙,亦厌进取,裂衣而归。既踰年矣,又强之,复又同也,其志於初又同也。瀛西子以应贡不仕,而家居若将终身焉。甘泉子以召起於西樵,出於小瀛,谓瀛西子曰:「兄盍同行乎!」瀛西子犹豫而笑,甘泉子强之同乃同。辛壬冬春,同载而北,夏及京师,与诸生同居垣西之馆,同讲至学,同论大道。或曰:「然则可以归诸大同矣。」甘泉子曰:「兄其勉诸!兄其勉诸!吾将与天地同游,与万化同流,与鬼神同幽,与日月同明,与万物同休。瀛西子其能终同我之同,而不负乎其初之同乎!请自今同功始也。」瀛西子今承明天子之简任,去而教诸会同,会同者,会於同也。将与诸生同学,圣人同归大道,以游乎大同之域,共赞大同之治矣,尚无忘乎赠言。癸未四月七日
  
  蒋母太安人六十寿诞序
  
  全州之伍有淑女者,继室於建德令尹蒋公,生子曰淦,为兵部员外郎,受封安人。维癸未四月十又一日,维年六秩,维辰初度,高太仆率乡宦进寿焉,曰:「维安人内助建德君之德以达於政也,政而有声,持斯以寿可乎?」咸曰:「然。」惟安人视先室之子四也,如其己子也,乃育乃成。其视侧室之子二也,如其视先室之子也,乃严乃爱,持斯以寿可乎?」咸曰:「然。」「其抚孙十有五人,如视其子也,视曾孙十人,如视其孙也,乃慈乃惠,持斯以寿,可乎?」咸曰:「然。」遂以请书於太史氏,太史曰:「是则然矣。吾闻之,维妇无大辱,辱於其子。惟妇无大善,善於其子。」或曰:「然则安人克成子淦,庸拜厥封,持斯而寿可乎?」曰:「然。此固安人之善也,非安人之大善也。其大善也,存诸汝洁之身乎!昔者吾观诸汝洁之身之孝敬其母也,其必得吾文以寿也,吾三辞之,又进焉。其思以不得吾文以寿也,无以遂孝敬於其母也,如不孝。然而推是心也,孰不可至?是故德业不修,曰『如不孝也』,故立身行道,可以显亲寿矣。居处不恭,曰『如不孝也』,故致恭可以荣亲寿矣。容止弗庄,曰『如不孝也』,故矜庄可以不辱亲寿矣。事君不忠、交友不信,曰『如不孝也』,故尽忠信可以不耻亲寿矣。君子行斯四者以寿其亲,是之谓万寿无疆。」咸曰:「是谓寿之至矣!至矣!」
  
  武举试录后序
  
  维皇建极,越厥二年,既策文士,乃修武举,求人并用,以图化理。乃命臣熙、若水等职斯文试,乃录士登文。若水宜后编终义,乃观首策,曰:「猗哉!历历乎!然而知变法矣。」观其次,曰:「庶哉!浑浑乎!然而正奇几矣。」观其又次曰:「谋之恢恢乎!知本矣。」观其又次,曰:「究之渊渊乎!然而文武一矣。」观其首论,曰:「确哉!知严兵矣。」观其次,曰:「知方乎哉!然而王霸辩矣。」乃拜首而扬言曰:「若稽高祖,圣神文武,匡一华夷,谕於臣工,为天下者,文武相资,庶罔偏陂。式命有司,文武是科。兹惟立法之本,后之间举,缘时因循尔矣。兹我圣明,岁时并行,其继述之意矣乎!然而文之举也,或策以武;武之举也,则兼之以文;其亦相资之懿矣乎!今夫强有力者,用之於揖让则文,用之於战斗则武,其诸一人身也,是故知文武之一矣。故古之学也出於一,后世之学也出於二;古之治也出於一,后世之治也出於二。二则离,离则杂,杂故物;一则合,合则纯,纯故化,是谓纯,王之道也。是故文者,象阳者也;武者,象阴者也;文者,象柔而刚者也;武者,象刚而柔者也;文者,舒神以崇天也,故体圆而用方;武者,翕鬼以法地也,故体方而用圆。是故阴阳浑合谓之至道,刚柔并克谓之至治,文武皆得谓之全材。若水不佞,请以兼资之懿为圣明献,毋忘我高祖之格训,以全材之学为诸子励,毋徒托诸空言。」
  
  陈东山先生寿诞诗序
  
  或问:「曷谓寿?」甘泉子曰:「不朽。」又问。曰:「无疆。」曰:「然则耆耄期颐非寿乎?」曰:「年也,非寿也。是故耆耄期颐之谓齿,有齿之谓年,不朽之谓寿,无疆之谓寿寿。」曰:「曷谓不朽?」曰:「古有之立德也,立功也,立言也,然而立德其本矣。」「曷谓无疆?」曰:「父作也,子述也,勿替引之也,然而父作本之矣。君子有此二寿者,故能与道同其不息,与宇宙同其悠久,与天地同其贞观。其不朽也夫!其无疆也夫!」顺德之墟,沙滘之涯,有东山陈先生者,修圣贤之学,以理於其家。谕其子谟,首从予於西樵,卜居於烟霞之后洞。先生时优游其间,相与丽泽焉,充然若有得於中,无慕乎外,夫妻如宾,子妇如徒。欲立祠以致孝,议合族以致仁,谦以求忘年之益,廉以辞督学之聘,斯不亦不朽矣乎!遣谟也从师万里,必求有立,以永其传,斯不亦无疆矣乎!乃岁仲冬之月,迩长至之期,适初度之辰,当寿觥之荐,谟寓京师,其能无思乎?甘泉子揖而进之曰:「无以思为也。思进尔德,思修尔业,则可以无疆。无疆,寿之至也,斯可以寿亲於不朽矣。称兕觥而已,祝年齿而已,岂君子之所谓寿乎?」於是甘泉子既无疆谕其子,而又以不朽寿其亲。同门之上,咸歌咏之,以继眉寿之雅。癸未四月七日。
  
  赠龙游子祝宪佥序
  
  司寇林公所礼其曹有三人焉,一日龙游祝子公叙,一曰仙居应子邦升,一曰归安陆子元静。三子者日与大行薛子诸子论辩於长安,皆慨然有志圣人徒也。而或折衷於甘泉子。甘泉子则默默。惟岁癸未之夏,祝子拜佥广东之宪,而访於政。甘泉子曰:「莫学非政矣。」薛子请以学告,则又曰:「莫政非学矣。」故君子之道,成诸性,达诸事业;小人之道,局於器,滞於影响。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故。道则通,通则神,神则人化之;故则执,执则物,物则人畏之。故君子浑浑尔,小人硁硁尔。嗟哉!祝子其必为君子之学,而成仁者之政矣,吾有所试之矣。或曰:「曷谓君子浑浑之道?」甘泉子曰:「君子之学反其初而已。」曰:「曷谓初?」曰:「初者与万物一也,万物与天地一也,能知与天地万物一,则可与几矣。是故人之大,初也,与天地万物一。一者,无物也,无物故能与道一。今夫骐骥,千里之足也,物有累之,则不能以十里也。大鹏搏扶摇而九万,一绳系之,则不能上只尺。负□之虫,以物自累,而不能致远。夫物则固有然者矣,而况於人乎!是故君子浑然而太虚,体物而无累。太虚者其天乎!是以至大生焉。体物者其地乎!是至广成焉。存至大者德也,发至广者业也,易曰:『乾知太始,坤作成物。』是故知太始者存乎仁,作万物者存乎义,一至道者存乎广大。盛德大业,至矣哉!惟学惟政,一以贯之,吾於龙游子有待矣。」
  
  六科赠言序
  
  太史曰:「关中有二吕子,其一曰仲木柟者,守太史;其一曰道夫经者,历吏科都给事黄门。二子相善齐名,予戊辰皆得之春闱。黄门吕子当瑾、宁、彬时,则数好危言,触祸机,出贰蒲州,吕子不戚戚。及罗织下诏狱,居囚二年,吕子不戚戚。圣明御极,诏复其官,例登京堂,竟以出参山东,吕子则亦不戚戚。夫外不戚戚,则其中必休休,不戚戚而休休者,不贤而能之乎?同科张禹功曰:「夫惟贤者,然后能受人。吾曹於道夫之行,其可以无言乎?於时六科同祖於道,乃召同科於子、阎子、张子、周子,进而告之以御吏之道,惟正以格,惟稽乃弊。户科张子诸子进而告之以劝课农桑之政。礼科底子诸子进而告之以仪制之事,庶其降典以折於民。兵科许子诸子则进而告之诘尔戎事,以遏乱略。刑科刘子诸子则进而告之刑期勿刑,以升大猷。工科余子则进而告之若於上下,维慎尔动,无淫尔艺。是故吕子之山东,旬宣济南躬教树艺,盖有得於张子之言;明清折狱,盖有得於刘子之言;攘弭寇奸,盖有得於许子之言;化俗以礼,盖有得於底子之言;慎动大众,沟隍惟修,盖有得於余子之言;吏畏而格,盖有得於张子诸子之言。仲木曰:「道夫之政,盖得於古也。」越明年,甘泉子闻而叹曰:「诸子真可谓能以言赠人,而吕子真可谓能用言以善理也。噫!俾为天下者,能用言如此,则於治平也,其犹反掌乎!」於是吏科李子后至,与张子请书於太史氏。嘉靖癸未夏五月朔旦
  
  赠张子汝祯之任河南兵备宪副序
  
  甘泉子喟然叹曰:惟予登十有八载,庶惟同登之士,惟卿士,惟内惟外,各就有列。徂兹正德,奸竖蛊政,严於大冬。予其遯於荒野,惟理惟乱,予罔闻知。惟张子汝祯直於诸道,惟邵子天F守於黄门,知罔弗言,言罔弗尽,罔怛於权奸,罔惮於大吏。惟时疾风,尔惟劲草;惟时岁寒,尔惟松柏,迪兹有贞吉哉!惟我圣明,起於南藩,陟於元后。弊政惟新,煦於元春,和风新扇,万物惟熙。昌兹言官,二子是望。乃五月日,乃二子相继补外。张子兵备於河南,邵子参藩於浙江,予时言者咸将默默,百职咸为咨咨,庶姓咸为愕愕。佥曰:「夫疾风劲草,乃弗获与萎蘼同芳於春,岁寒松柏,乃弗获与凡木并荣於雨露。吾将问於造物者,其有意乎否?」甘泉子曰:「已哉!天地之常,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圣人之常,以其情顺万事而无情。二子得之,可以知学矣,可以知政矣。其往勖哉!」
  
  送林典卿守解州序
  
  山西为尧、舜、禹之都,相授一中,虽其土高气刚,亦皆丕变为浑淳之风焉。今临海林君典卿,负刚明之资,有志古人之学,求三圣之道,以治解州也,有济乎哉!然而帝王之化已远,土俗各以其性,是以不能无偏。偏则过,过则恶,其由来渐矣。典卿之往,其慕尧、舜、禹之风,高明柔克,以求执中之道也乎!不刚不柔,以复於变之俗,成大中之化也乎!吾不能不深有望於典卿也。闻解有卜子夏墓,为我谒而吊焉,所谓学优则仕,仕优则学,今尚可以合一而进也乎!嘉靖癸未夏五月
  
  侍御一溪简君三年考绩序
  
  夫天有三道以化万物,人有三能以乘天工。易曰:「乾知大始,坤作成物。」又曰:「天下雷行,物与无妄。」是故上功以意,其次以言,其次以事。王者立公相,主感格,在燮理,是故以意为功,以应乾之知;立九卿群府百司庶尹,主教育,阜兆民,是故以事为功,以应坤之作;立科道,主论劾,在击搏,是故以言为功,以应雷霆之鼓动。侍御熊先生称其僚友简君腾芳,初以进士尹石首,大赈水患,流民安堵。移剧於黄冈,灾盗胥仍,以赈以弭,民用有哺。筑堤以防,民永有赖。制诸权凶,以遗民惠。是故以事为功,拜迁御史。乃曰:「御史以言为功,其可不尽!」於是病蜀边将监之侵渔也,是以有劾奸之疏。患武庙国本之未定也,是以有建储之疏。圣政维新,患守臣多为民殃也,是以有查处之疏。患版图之不均,而小民受困也,是以有攒造便民之疏。虑荒远德威之弗振也,是以有靖边之疏。患纪纲之废弛也,是以有正法之疏。患贤路未通也,是以有开科之疏。今夫人,言宣则意达,意达则事成。是故言者,上承乎意,下达乎事者也。故意之功远矣,事之功专矣,言之功其利博矣。是以谏行言听,膏泽下於民。若简君者,岂非功之大者乎!乃今三载考绩,十有三道之僚,请用书於太史,水曰:「官尽其守,言尽其责而已耳。是故其忠至者其言多,其言多者其功伟。吾闻简君论列惟其事,举刺惟其人,则其功不宁惟是而已也。然而昔之尹也,事功专而不普;今之侍御也,其言普而未化。由是累为卿相,将致格君之学,施燮理之用,以成意化之功乎!必自今日乎始也,其书以庆以。」癸未五月二十四日书。
  
  赠澧州太守赵丹山序
  
  君子之儒好之,小人之儒恶之,吾不谓小人也;小人之儒好之,君子之儒恶之,吾不谓君子也。游於白沙有赵君元默者,见期於师,见与於枫山,受知於阳明,而亟称於见素,区区群儒乃或见毁訿焉。然则元默其为君子之儒、之徒,而不为小人也必矣。惟兹季夏,拜守澧州。春官杨子浚、张景川,地官唐平侯、张仰德,太常杨子山,黄门李宗鲁、黄子任,秋官刘邦正,锦衣莫希颜,与甘泉子皆善之。十人者,同饮别於黄子所。既酣,有一人言之曰:「吾闻有大负者,不得志於显荣。将发挥於治理,其在斯乎!」一人曰:「求治理者,将在於三事,盍为赵子有赠言!」一人曰:「业广惟勤,宜以勤赠。」曰:「元默既或有之矣,吾请进夫大勤。」一人曰:「慎终惟始,宜以慎赠。」曰:「赵子既或有之矣,吾请进夫大慎。」一人曰:「惟寅惟清,宜以清赠。」曰:「夫既或有之矣,吾请进夫大清。」一人曰:「曷谓大?」曰:「勤其勤,无为而勤;慎其慎,无为而慎;清其清,无为而清;是君子之儒之类也。彼硁硁皎皎以号於时,区区群儒之小耳矣。」一人曰:「三事恶乎本?」曰:「勤本於慎,慎本於清,清本於寅,是故三事一致也。故能无所为而为。」一人曰:「曷谓君子儒?」曰:「君子之儒,由仁义行之学也,非行仁义者之学也。行仁义者之学,区区群儒之小耳矣。有所为者,彼区区皎皎硁硁者之伪也。故君子立其诚敬而三事尽,而万化理矣。」一人曰:「斯理也,虽措诸天下亦可也,而况於为澧乎?」黄子曰:「吾闻政学一道矣。是足以赠丹山子。」
  
  问政
  
  余姚陈於周尹兴化,问政,甘泉子曰:「学。」问学,曰:「政。」於周曰:「政则政,学则学,若是混乎?」曰:「政也者事也,学也者心也。谓事则事乎?心则心乎?」於周问要,曰:「理。是故莫学非事矣,莫政非心矣,莫政莫学非理矣。理达而体用浑矣。」「请学何学?」曰:「大学。在心为明德,在事为亲民。在心为明德,是故莫学非事矣。在事为亲民,是故莫政非心矣。兼之者至善也。至善也者,心之於天下国家之事理纯粹精焉者也。纯粹精焉者,天理也。天理也者,吾心中正之本体也,是故学在体天理止至善焉,尽矣。」「敢问其功如之何?」曰:「在格物。」问:「格物之功如之何?」曰:「在知止,在定静,在安虑。是故知行并而物格矣,物格而心、身、家、国、天下之事毕矣。夫天下犹然,而况於一邑乎!而况於兴化乎!」陈子曰:「洪范也,请拜受以从事。」嘉靖二年七月十九日
  
  南海梁氏族谱序
  
  甘泉子曰:「为谱者,其知道乎!其宗法之遗乎!其诸后世之事乎!王者之风衰而封建废,封建废而宗法亡,宗法亡而后谱作。故谱者,存宗法以教仁孝於天下也。今夫人惟不知身之所自出,则不知敬其父以及其祖,而孝道几乎息矣。人惟不知身之所同出,则不知爱其兄弟以及其同气於祖者,而仁道或几乎息矣。是故夫谱者,以明仁孝之道者也。佛山梁氏之有谱,以广仁孝也。梁氏之子职方君日孚焯学於阳明,立身行道,以修仁孝,虑无以谕诸其族之人。故夫欲族之人,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则非尽可以言谕也。谕之以言者,莫若谕之以实矣;谕之以实者,莫若示之以象矣。是故循名观实,莫大乎谱,立象垂教莫大乎图。知道者,观诸谱图焉,斯过半矣。是故於其图也,自吾身而上达之吾父母、而吾祖、而吾曾祖、高祖,以及於始之一人,则孝敬之念油然而生矣。自吾之兄弟而旁达之吾父之兄弟、而祖之兄弟,以及於始之同气,则友爱之念油然而生矣。於其谱也,某祖功、某考德、某子忝尔祖、某孙坠厥业,以及於吾身,则立身行道之心惕然而生,而慈孝友恭之教勃然而兴。」梁子曰:「子盍明以教於我族之人?」甘泉子曰:「吾取其义。象存乎谱,得存乎人。」
  
  赠石龙黄宗贤赴南台序
  
  石龙黄子蚤志圣贤之学,前为后军都事,与阳明子甘泉子友。三人者解官迁转,各别十年矣。嘉靖继统,与甘泉子并起废至京师。石龙子迁南台经历,后军俞君请曰:「宗贤与子有同志之雅,宜为我有赠言,否则无以酬置亭待二子之意也。」甘泉子辞曰:「吾与宗贤期默成於道矣,恶乎言?」再至而再辞焉。既而应君元忠、黄君才伯请曰:「黄子与子有同志之雅,宜为吾同志有赠言。」甘泉子辞之,如辞俞君。既而王君公弼、欧君崇一、萧君子鸣、钱君汝冲、郑君窒甫,联王君、虞君、金君、太常李君、廷评陆君、职方梁君、秋官陆君、太史邹君、春官陈君、韦君、黄君、魏君、陈君、二薛君、傅君、应君、吴君之名,申应、黄之请。辞不可,乃言之曰:「夫学,觉而已矣。伊尹,天民之先觉也。」
  
  泉翁大全卷之十八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序
  
  送司寇林见素先生致仕序
  
  史若水曰:有天地斯有二气,有二气斯有通塞,有通塞斯有否泰,有否泰斯有从违,有从违斯有去就。是故二气存乎机,通塞存乎感,否泰存乎遇,从违存乎数,去就存乎时,时之义大矣哉。见素先生得天地刚大以直之气,能遂其志,是以於宪庙时,则以郎官独劾梁方以引继晓,下狱不屈,怀恩壮之,斯非所谓其刚者耶!然而落职判官。寻感星陨,复官南都。於武庙时,则巡抚川江,卒遇麻贼,单舆入谕,罗跪请降,斯非所谓其大者耶!然而中沮於总制,乞休而归。今上龙飞时,则首起司寇,因事纳忠,据法执奏,抗夺狱之旨,以沮权[幸]之气,斯非所谓其直者耶!然而初则上为薄谴,中则求去勉留,终优诏隆礼,廪夫是畀,宫保是嘉。夫公之正气能感上天星陨之变,而不能感宪庙於初以不谴;能致怀恩之壮,而不免梁方之害;能谕麻贼之悍,而不能消总制之妒以全功;能感上之隆礼,而不能开权幸之惑;使其言之见从,而身安於朝廷之上,岂非所谓气机之通塞乎!是故通塞形而否泰见,否泰见而从违生,而公之去就决矣。昔之嘉靖初诏,尧、舜天开。公以累召而来,峨峨其冠,裔裔其衣,跹跹其趍,拜舞班行,如凤鸟具五彩、闻九韶,以来仪於两阶。及其待命而去也,飒乎山巾,飘乎野服,意气江湖,邀昂云霄,如野鹤插六翮、乘长风,将翱翔乎千仞,虽欲留之而不可得。盖公之进也以时,而退也以时。时也者,道也,大臣之道,不可则止也。易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呜呼!时乎!公其归矣。嘉靖癸未秋八月八日
  
  赠别黄太史序
  
  太史黄子才伯曰:「佐也於役於渭,誓将睽违,惟子教之。於亲於学,惟子教是蕲!」甘泉子曰:「欲事亲者,其惟学乎!欲显亲者,其惟立身行道乎!」曰:「学何学矣?」曰:「心。故善学者如贯珠矣,不善学者如观珠矣。」曰:「观珠与贯珠之形何以异?」曰:「观珠者,观他珠也,多学而记之类也。贯珠者,我贯我珠也,自我得之也,一以贯之之类也,知识前言往行以蓄德也。」黄子曰:「唯唯!」昔者甘泉子谓黄子曰:「子之博学,如聚万珠矣,其惟贯之已乎!」黄子曰:「唯唯!」黄子则既志乎心学矣,骎骎乎其进而不已矣,是以申告黄子之别。黄子曰:「圣学其思乎!故曰:『思不出其位。』」甘泉子曰:「是之谓心学矣。思曰睿,睿作圣。」请闻焉,曰:「其中思矣乎!中思故不出其位,不出其位,故思无邪。出位而思,邪,邪也,正亦邪也。其惟中思乎!」曰:「曷谓中思?」曰:「毋前尔思,毋后尔思,毋左尔思,毋右尔思,故曰『中』。中思也者,中心也。故曰:『中心无为,以守至正。』至正,无邪思也。若夫左右前后而思焉,出位耳矣,恶能勿邪?故中则正矣,中正一以贯之,而圣学备矣。此舜闻见善言行,沛然若决江河,莫之能御也。其博约之教乎!」或曰:「子曰:『子中思而已矣。』将不遗於四远乎?」甘泉子曰:「非然也。日月之照四方也,明在中也;尧德之明,思在中也,而光被四表,何远之遗?」或以告黄子,黄子曰:「唯唯!」甘泉子曰:「可以别矣。思知事亲矣。」嘉靖癸未季秋九月
  
  赠钟君一元之任恭城序
  
  增城西洲之涯,有钟君一元者,其从叔母,甘泉湛子之从姑母也。兄弟也。钟君选於天官,得尹广西平乐之恭城。人曰:「钟君若有不怿然者。」或疑之曰:「夫郎官应列宿,宰群姓,喜则一邑之人乐,怒则一邑之人惧,何不怿之有?」或曰:「彼钟君,巨族也。学於增庠十余年,而举於乡,又游太学十余年,气正而才充,然后选於部。今恭,斗邑也,其为里者一,其为粮者仅三千,而盗贼多於里之民,其东西掠者多於里之数,此钟君之所以不怿乎!」或以告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吾请见而释之。」揖钟君曰:「子以为任职者与任担者何以异?」曰:「无以异也。」曰:「今之谓官曰任者,得非取诸任负之义乎?」曰:「然。」曰:「任负者惟其力。今有人於此,力能胜百钧者,付之以十钧,则彼将怒之乎?」曰:「否。」曰:「力能十钧者,付之以一钧,则彼将怒之乎?」曰:「否。」曰:「否,则虽以子之力任恭也,民之少也易以治,粮之少也易以征,而吾子不怿也,惑矣。」又曰:「今有人於此,任一钧者与十钧者同其直,则将喜之乎?」曰:「然。」「任十钧者与百钧者同其直,则将喜之乎?」曰:「然。」曰:「然则恭城一里之禄之入,其视诸数百里者之禄入均耳。夫轻若负,重若直,而若不怿者焉。吾不知矣。」钟君乃欣然而喜,莞尔而笑,曰:「愿闻子之所教清者。」甘泉子曰:「吾与之矣,吾与之矣。夫民寡而心众,是故一之以简;粮少而困多,是故恤之以宽,盗繁而心同,是故化之以不欲。夫简以临下,宽以御众,不欲则不窃,圣人岂欺我哉!子其行矣。夫力优而治有余,又行此三者则一,朝廷将有大任付子矣。」癸未秋九月既望
  
  赠黄门汪君子宿之南都序
  
  维嘉靖二年癸未秋季,黄门汪子请改南都。惟时六科之彦交进留之,屡进而屡不可。或问之故,汪子曰:「轸将图迎养之便,轸也终鲜而双亲缺侍。」难之者至於再、至於三四,莫能夺。或曰:「嗟嗟!子宿昔在丁丑,以名士选为翰林庶吉士,读书中秘,日食大官六曹供给者,三载以有成,恩至厚也。夫恩厚则思殊报,理也。且忠孝不可兼,而家国两难顾,何私之图?」应之者曰:「汪子之所以为报者则有之矣。今汪子复入为户科,则既期矣。其言慎选配、言惩不恪、言怒谏官、言崇正统、言全大礼、言正名分,其诸不一言矣。而时未之尽用,非汪子之咎也。与其忠而不致,孰若兼以致孝?且君亲等耳,曷谓私图?」或曰:「汪子为吉士,先朝尝抗疏谏游幸,又伏阙遮南巡,禠其半禄,拟授给事中,竟调泗州。今上继统,诏凡以言落职者得殊擢。汪子止复户科,虽加俸,无殊擢。又言不尽用,此汪子之所以稍去乎?」曰:「是小之视汪子也已。汪子且辞加俸,而况其它!且汪子自为吉士,尝乞南职以图养也。虽所司不可,然而汪子之志见矣。其进贤信赏,庙谋者事也,非汪子事也,汪子岂为是乎哉?且汪子气正而学积矣。行成而志远矣。夫岂以汪子之贤而为是乎?」曰:「然则汪子其不为私图乎?」曰:「然。使汪子者不南,积资而进都焉,都例多登京堂,况以彼其望,可必也。汪子不此之图而图南焉,一日三公,志不可易矣。而谓为私,不亦异乎?」或者又曰:「昔蚔‥请士师,为其近可以言也。今汪子出入黄扉,居可言之地,而反求自远焉。吾未知汪子之为忠若是其阔矣。」曰:「乃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也。两都相望,若彼其近也。汪子之请,得命改科,同其为言路,故若彼其同也。朝政之得失,朔传而望闻焉;其疏奏也,望发而晦至焉。使汪子有如李拾遗处外飞章之心,何远之有!故远近在心,不在地也。吾恐汪子益得以尽言矣。」或问其故,曰:「古之有求忠於孝,今汪子之图以尽孝也,吾是以知其将益尽其忠也。其得朝夕庭帏,善兼禄养,则思曰『吾何以得此养也?吾君之赐也;吾何以遂此志也?吾君之赐也。』其忠於君则必果。其将有言於君,则思曰:『事君不忠,非孝也。』故图所以为孝,其於不忠则必不果。故曰:『汪子益得以尽言耳矣。』」或又曰:「忠臣之在国也,则将忘其家,不遑恤其亲。今汪子虽犹在国,亦稍远矣。问迩於亲,将无少顾虑矣乎?其二亲者,有如范滂之母愿子从李、杜,则善矣。脱有如陈咸之父,则将如之何?」应之者曰:「观其子,可以知其父母之贤矣。且吾闻其严君云庄先生夙有义方,以钦帅其慈母董孺人,素以子记有成,其贤益可征。又迩拜封章,宜图其报,以委诸其子,则汪子者,得以兼致其忠孝矣。」於其行也,六科之寮咸重之。张子元杰以告於史氏若水次序之,以为忠孝赠。
  
  云侣诗序
  
  穗城之西有李君德宽者,自号云侣,或曰:「夫陇亩之氓,渔樵之伦,出入云浦,性气云山,漠视乎富贵,恬息乎利途,曰『侣』可也。今子也生穗城而巷居,宦兴化而经历,处富贵声利之途,而曰『云之侣』,譬犹蜀人之慕日,越人之儗雪。不相为谋,曾不如陇亩渔樵之人耳矣。」李君曰:「噫[嘻!]异哉!子之谓侣也。必若斯言,则陇亩渔樵,人人得之矣。宜侣之众,何乃若是其寥阔耶?」曰:「吾过矣!吾过矣!愿闻先生之所谓侣者。」曰:「侣也者,侣也,侣其德也。是故有法象之义焉,有师友之道焉。昔者伏羲氏仰则观象於天,俯则观法於地,观鸟兽之文。仲尼上律天时,下袭水土,盖学於天地文物也。今吾之侣云,亦若是而已矣。古之君子弗获师友於世,则将取於云山。故不谄不渎而上下与之同游,取其益而已矣。彼陇亩渔樵之人,其奚取於云?而云亦奚屑於陇亩渔樵者耶?故云之为德也。倏乎出岫,暮而知归,吾以学其出处之时也。勃焉从龙,蒸乎作雨,吾以学其功用也。或为白衣,或为苍狗,吾以学其变化也。澹乎其闲,泊乎其无心,虽有富贵声利之徒与之暂处,而能使之化,终日而不斁,久之而愈敬。则夫云者诚若师友。兹吾所谓侣也,其诸异乎人之侣欤!」与李君侣者,穗城之北有白云;以侣白云为未足,又进而取诸东北,有罗浮之飞云;以侣飞云为未足,乃北慕泰山之云而侣焉。孟氏曰:「一乡之善士,斯友一乡之善士;一国之善士,斯友一国之善士;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其斯之谓乎!其子文兖为建德县博,盖尝望云而思集诸声诗,以效云门之雅。谒甘泉子,为之叙其语。
  
   
  
  叙政
  
  颜君体严尹怀安,问政。甘泉子曰:「知学则知政矣。孔子论政,曰『先之劳之』,曰『无倦』,学也。学也者,心也。心也者,人也。人也者,政也。夫政由人生者也,人由心生也,知所以为心,则知所以为人矣。知所以为人,则知所以为政矣。是故学政之致一也。」曰:「请闻焉。」曰:「夫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四者,人之心也。无是心,非人也;无是人,非政也。故有恻隐之心则有惠政矣,有羞恶之心则有廉政矣,有辞让之心则有礼政矣,有是非之心则有明政矣。惠则人知爱,廉则人知敬,礼则人知化,明则人知畏。四者治之极也,而况於为邑乎!」颜君曰:「有是哉!世方以承顺奔走为贤,端也惧其不能。」李君、梁君、薛君避席曰:「惧其不能,吾将请为学官。」甘泉子曰:「噫!恶有能学而不能政也?」谓颜君曰:「子有疑焉,盍往质诸尔师!昔者尔师阳明先生之为邑也,卧治六月而庐陵化。故刚不畏强御,柔不虐?独,不刚不柔,厥德允修,心学之致也夫!」
  
  赠唐西洲佥宪之任广西序
  
  或问治,曰:「二帝二王不可及已。两汉之时,其亦不可复已乎?」曰:「非时不可复,不复於人也。」曰:「举选之废,尚已;孝廉之制,其亦终废已乎?」曰:「非废於法、废於时,废於人也。人也者,时法之表也,故人之所在,斯时法由之以变矣。」或曰:「若西洲唐子者,可谓孝廉乎哉?」应之曰:「平侯产於琼海之中,慕周、孔之道,励行义正,学术裒群,藉以甲魁於海内。而海内游学之士,莫不知慕,以平侯不居文词之职为憾。今廿又三矣,中以母病而居侍者廿年,彼其一日之养,三公不换之心,非所谓孝矣乎!为母而废仕者,年八之七,母终而积俸者八之一。彼其不戚贫贱而急利达之心然,非谓廉矣乎!夫以行义素,负甲魁之名,历廿又三年之第,有孝廉之实,今擢不过佥事,地不过广右。而忘老病之亲,求速化之术,以登通显者为时贤,则孝廉之不行,其法也乎?其时也乎?其人也乎?其天也乎?」曰:「在平侯以命安义者,宜归诸天。在主时法与士夫所咨嗟者,宜归之人,则亦可也。平侯行矣。」论者以其说告於甘泉子,请书以送之。甘泉子曰:「公等之说美矣,皆非其至也。匪天匪人,道在其身。身成良贵,赵孟不能予夺,天亦不能易。是故推其孝以为理,则为莅官之敬,事君之忠,老老恤幼之政;推其廉以律己,则不希世以取名,不趍利而退让,其於理道也,绰绰乎有余裕矣。」乡缙绅先生曰:「请以是为西洲子赠。」
  
  封太孺人旌节谢母陆氏七十三寿诞诗序
  
  维嘉靖三年,摄提在於甲申,惟季秋九月七日戊寅,寔惟谢太史所后母陆太孺人初度之辰。时惟重阳,朗天清霜,乃开寿筵,乃荐寿觞。惟时光禄崔子、乐子、通政安子、张子、柴子、尚宝邵子、太常张子、苏子、姚子、京兆张子、翰林翟子、穆子、董子、方子、少参张子、宪副盛子、后军俞子谋於成均湛子曰:「惟我同年十有八人,於以中有兄弟之义,於太孺人有母子之道,盍进寿焉!」有长一人兴曰:「寿妇有道乎?」水曰:「有。寿以德。父为君道、为乾道、为生道,是故拟诸天,母为臣道、为坤道、为成道,是故拟诸地。其於德也为孝、为谨、为贞、为巽、为爱、为教义方。」於是二人兴曰:「妇德惟何?」水曰:「妇之德有上、中、下三焉。」三人兴曰:「曷谓三?」水曰:「上焉者,其诸舅姑焉见之也,是故孝谨形焉。中焉者,正诸其身,与其夫子也,是故贞巽形焉。下焉者,及诸其子与其女子子也,是故爱教形焉。」一人兴曰:「若陆孺[人之於舅姑何如]?」谢子曰:「敬而已矣。」二人兴[曰:「於奉夫君何如?」谢子曰:「顺」而已矣。]有三人兴曰:「於教子也则何[如?]谢子曰:「慈」而已矣。」一人莞尔而言曰:「甚哉!谢子之谦也,而以约其亲之德,谦之至也,而亲之德愈彰也。」一人前揖曰:「是母德之彰也,惟甘泉子其申寿之!」水曰:「曷征乎?」一人曰:「吾闻夫太孺人逮事舅姑,饮馔必肃,定省以时,斯不亦孝谨矣乎!是之谓敬。」水曰:「是上焉者之德也,请荐上德之觥。」一人曰:「吾闻夫太孺人之於封君之生也,惟倡惟随;其没也,誓无二志。五十而节,帝表宅里,斯不亦贞巽矣乎!是之谓顺。」水曰:「是中焉者之德也,请荐再德之觥。」一人曰:「吾闻夫太孺人之教子丕也,[博直疏]朗,爰登鼎科,官於太史,褒封孔嘉。厥息一女,仪则阃范,归於族姓,生璋文魁,提举光禄,斯不亦爱且教矣乎?是之谓慈。」水曰:「是下焉者之德也,请荐三德之觥。是故三觥进而百福从之,故曰「万寿无疆,其斯之[谓乎!]於是」十有七人颂其美,而水也首其义。
  
  赠内兄袁克冲分教同安序
  
  甘泉子既为大司成,袁子克冲拜同安司训,与甘泉子之内,兄弟也。质淑而志古,问於甘泉子曰:「子主大教也,与吾之司教者,类也。知教事者宜莫如子,子盍为我言之。」甘泉子曰:「噫!吾日汲汲求之未得者。虽然,吾尝闻大教於君子矣。夫教也者,孝也,所以教孝焉者也。教孝焉者,将教之为人者之道,将教之为人子者之道焉也。是故天地生之,父母生之,尽人为大;人之道,尽性为大。故不能复性者,不可以为人;不能尽人者,不可以为子。弗人者不仁,弗[子者]不孝,是故教者将教之为人君臣者之道焉,将教之为人父子者之道焉,将教之为人长幼者之道焉,将教之为人朋友者之道焉尔也。夫然后谓之尽人,夫然后谓之尽性。是故惟仁为能享帝,惟孝子为能享亲。夫事亲享帝之道大矣,而本於教,可不重乎!」袁子曰:「吾有闻矣!吾有闻矣!敢不奉以周旋。」甲申十一月廿九日。
  
  湖亭叙别诗序
  
  湖亭叙别,敦友道也。何敦乎友道尔?同寅之友以敦鹤泉彭子之忠孝也。故夫湖以[志]忠事也,别以昭孝思也。问者曰:「何居?」或曰:「昔之於湖也,为君事也,故曰忠。今之於别也,为亲起也,故曰孝。」户曹李子言於甘泉子曰:「贤哉彭子,魁於庚辰,长於南科,兼厘版籍,协恭后湖,惟时仰尊天语,俯察人情,七事是疏,庶务允谐,谠论大事,抗言诸难,持蹇谔之节,以婴雷霆之威,斯不亦忠矣乎!」又曰:「贤哉彭子!致亲封秩,荣於翟帔,及乎慨然而感,浩然而归,歌北山之诗,动将母之叹,拜令伯之表,以出蜀道之难。是故昔之安车而来,养亲也;今之安亲而去,养志也。昔之养也以禄,今之养也以善。斯不亦孝矣乎!」甘泉子曰:「若是乎彭子忠哉!若是乎彭子孝哉!吾闻之矣,忠与孝异用而同体,交相致而相成者也。夫忠由孝生者也,是故孝可移忠矣,孝由忠成者也,是故不忠非孝矣。故君取乎尊,亲取乎亲;尊取乎敬,亲取乎爱。夫为臣子者,尊君於天,故致尊则敬,敬斯忠矣;亲亲於地,故致亲则爱,爱斯孝矣。是故忠孝者,敬天爱地,而致之君亲,故尊尊亲亲,道之极也。忠君者,事天之纯也;孝亲者,事地之备也。天地纯备,神明斯彰。夫天地犹然,而况於神明乎!而况於人乎!彭子其勖之!彭子其去!彭子其来!」或曰:「彭子今斯之归,致孝以移忠也;他日之来,致忠以全孝也。忠孝之极,达於天地,协於神人,时惟友道之敦。彭子勖诸!」甲申腊月日。
  
  二礼经传测序
  
  史若水曰:夫礼,二而已矣,曰曲礼、曰仪礼。故夫小大举矣。先其小后其大,礼之序也,始乎敬,礼之本也,子思子曰:「优优大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夫威仪者,其曲礼乎!礼仪者,其仪礼乎!故曰:礼,二而已。孔子曰:「经礼三百,曲礼三千。」其致一也。是故礼一而已,夫礼也者,体也;体也者,道也。与道为体者也,形而下者谓之文,形而上者谓之道。粗放乎度数之末,精入乎性命之微,其体一也。故善求道者,求诸礼焉,思过半矣。夫曲礼所以备威仪之细,仪礼所以具礼仪之大,二礼无余蕴矣。余於读礼之后,因观二礼,而窃有感焉。进少仪参曲礼为上经,而仪礼为下经,定冠义等十六篇为仪礼正传,其王制等二十三篇杂论,不可以分系,而有以相表里发明者,为二礼杂传、通传盖不传之传也。又[列]小戴郊特牲等五篇,与夫大戴公符等四篇[为仪礼逸经传],庶致存羊之意耳。起丁丑,迄乙酉,凡九年。[编次既成],乃为之测,藏之家塾,以遗子孙,及与一二[同志者,共订之],名曰二礼经传测。若夫窃取之意见乎议。
  
  唐太孺人七十寿诞诗序
  
  维嘉靖四载,厥岁乙酉,厥春惟中,厥方青阳,厥明既生,时惟少京兆唐君之母王太孺人初度之辰。於是神州张筵,赤县作供,殽核惟错,?罍孔嘉。是日也,奎光下临,庶风时至,以肇天之阳。蟠桃始华,百卉具芽,以辟地之刚。爰考夹钟,酸膻咸荐,以应天地之时,修人寿之纪。於时群贤聿来,冠盖云集。大京兆王子谓辟雍子曰:「子司养老而尚齿,亦知所以寿之道乎?」曰:「唯唯!」「惟寿妇有道乎?」曰:「唯唯!惟妇惟勤、惟俭、惟顺、惟敬、惟睦、惟慈、惟孝,厥德惟均。惟德也,是以有寿焉;惟寿也,是以有酒焉;惟酒也,是以有诗焉。是故诗以侑酒,酒以称寿,寿以彰德,古之道也。诗以侑酒,是故『式饮式食,式歌且舞』。酒以称寿,是故『为此春酒,以介眉寿』。寿以彰德,是故『其德不爽,寿考不忘』。」王子乃揖太常边子、何子而言曰:「夫太常者,日月也。如月之恒,如日之升,请首为寿。」边子、何子曰:「惟孺人笃兹女工,躬乃蚕绩,其勤德宜寿矣。」乃进勤德之觥,为之歌葛覃。王子又曰:「诸子前继为寿,勿替引之。」光禄张子、柴子、鸿胪刘子前曰:「惟孺人服用有节,缟素是崇,其俭德宜寿矣。」乃进勤德之觥,为之歌硕人、载歌、羔羊。通政黄子、黎子前曰:「惟孺人於嫔庆远公,举案胥礼,内助媲美,其顺德足寿也。」乃进顺德之觥,为之歌关睢之首章。大理顾子前曰:「惟孺人祀事孔丰,笾豆是洁,其敬德足寿也。」乃进敬德之觥,为之歌采苹。尚宝郑子前曰:「惟孺人德逮臣妾,克和娌姒,其睦德宜寿。」乃进睦德之觥,为之歌樛木。少司成郭子前曰:「惟王母母仪孟母,成子凤仪,显於京兆,其慈宜寿。」乃进慈德之觥,歌凯风之首章。黄门顾子、黄子前曰:「鞠哉尽妇!猗哉!克妻、克养、克疗,克终三事,以极劳瘁,可谓曰孝。」乃进孝德之觥,歌下武之三章。辟雍甘泉子曰:「葛覃嘉勤劳,服无斁矣。未殚厥美,宜再赓之以今声。」边子乃作隰柳,何子乃作萱草。曰:「关睢嘉好逑,乐得贤矣,宜再赓之,以极祝诗。」黄子遂作金陵,黎子作蓂叶。曰:「采苹嘉有齐矣,宜赓之。」顾子遂作瑶池。曰:「樛木嘉乐只,宜绥福矣。然而庶善未展,请赓诸!」郑子遂作宝婺。曰:「凯风之首颂劬劳,嘉圣善矣。盍赓诸!」郭子乃作七德。曰:「下武表孝思,善妇道矣,盍赓之以今声!」顾子乃作江渚,黄子乃作留都。曰:「硕人美褧衣,羔羊嘉素丝矣,盍再赓之!」张子、刘子、柴子曰:「歌既再矣,复何言?」甘泉子曰:「祝嘏无疆,令歌必三。」张子乃作苍颜,刘子作帝城,柴子作暖云。甘泉子曰:「夫七觥者,寿七秩耳。尚寿无期,王子其引之。」王子曰:「惟孺人具兹七德,乃介百福,乃耄乃悼,乃跻期颐,乃富康宁,乃攸好德。诗曰:『正[是国人,胡不万年。夫]与吾正国人者,皆母之仪也,[由是]而万年之祝至矣。」乃作帝里。甘泉子歌曰:「鲁侯燕[喜,令]妻寿母。然则斯燕也,母令而寿,应韶其喜矣哉!」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送大司空崔先生考绩京师序
  
  惟嘉靖四载乙酉季春三月八日丁卯,惟大司空崔公三载秩满,考绩於京师。少司空燕泉公为之征言於辟雍子,俾爰四司来申之。或曰:「公自贰卿转中丞,未任,寻为正卿,凡六七载,出入不踰工部。乃公不之易焉,亹亹乎而弗倦。正卿且三载矣,惴惴乎而若不胜,拜疏乞它而上弗许。崔公其贤矣乎哉!」辟雍子曰:「何哉所谓易者?将非以其列於六卿之末乎哉?王制,司空次冢宰,度[地居]民,山川沮泽,时四时,量远近,兴事任力,食节使时,乐事劝功,而后兴学。在司徒、乐正、司马、司寇之先,古之道也。何哉所谓易者?昔黄帝正名百物,以明民共财。颛顼修之。舜入於大麓弗迷,使禹作司空,兼百揆,曰:『惟时懋哉!畴若予工?咨!垂汝共工。』垂让殳斨、伯与。命益为虞,若於上下草木。益让朱、虎、熊、罴。帝曰:『往哉,汝谐予思,日孜孜。』其后荐益於天。古之四圣八贤者,乃修其事,何哉所谓易者?是故若也者,顺也,顺万物之性也。故尽人物之性,以参赞化育,非夫天下之至诚,其孰能与於此?故圣人立司空以应四时之冬,天道之贞,五行之水。夫冬也者,终也,动也,於易为艮,艮也者,止也。止之所以生之,万物之所终,而其所始也。贞也者,正而固也,固,闭藏也,故为藏物府。水始[万物,天一生]水,地[六]成之,为天地生成之先。故禹治水曰:『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时乃功。』终陟元后。是亦足以易乎哉?而公之所亹亹而不倦者,何也?且天之运日,则三百六十五度有奇,公能法天之健,惟日孜孜否?」四司曰:「然。」曰:「三载之间,为日一千九十有六,公能法日之功,以惟时懋哉否?」曰:「然。」曰:「能若於工上下草木否?而克谐乃僚否?」曰:「然。」辟雍子曰:「何征焉?於营缮何如?」吴君曰:「修庙廊,葺楼门,理垣墉,诸废咸[兴矣]。」曰:「於都水何如?」祝君曰:「昔在河南,通渠以泄民患,今也利战艘,[津]鲜器,庶供咸具矣。」曰:「於屯田何如?」倪君曰:「昔者修河退地,民耕获利;今也芦课有征,公用则充矣。」曰:「於虞衡何如?」叶君曰:「昔在洛阳中牟,钱发於地,宿囚以[释],鸟来自天,案砚是驯。今则木榷惟公,器械精明矣。」辟雍子曰:「然则公可谓能举其官矣,何惴惴而乞老之为?宜乎其弗获请也。且吾见公之年虽高,而精力则胜,目光射人,蹑履如飞,餐啖若流,壮夫弗如。夫目光射人者,神胜也;蹑履如飞者,力胜也;餐啖若流者,气胜也。[则何]乞老之为?宜乎其弗[获请也。是故不易其职谓之恭,舋]舋不倦者谓之勤,惴惴若不[胜]者谓之[谦]。未衰[乞归者]谓之廉。夫廉,德之节也;谦,德之光也;(勤)[恭],德之健也;勤,德之盛也。夫四德者,绩之本也。是故一本立而庶绩成。崔公其贤矣哉!」四司之属,以复於燕泉公。燕泉公投简於辟雍子,辟雍子遂受而书之为赠言。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赠王大理滦江先生考绩之京诗序
  
  维皇建极,宅兹一宇,旁求髦旧,以图厥理。惟时分□,华夷攸阨,乃命臣[珝],克[堪]乃任。时惟永平之冑,迭科兵工,察改御史,跻都於刑科,丞於京兆,惟乃贤,擢於中丞,督鴈门,抚巡於山之西东,惟乃贤。是用申於前命,锡乃玺书,授乃符节,恤其良,威厥弗良,以奠西土。於时三司诸卫咸益用命,惟尔百工庶尹,缮乃甲冑,备乃刍粮,诰乃戎兵。民生於礼,死於暴。暴悖於礼,兵以殄之,余则有常刑。於是民怀其恩,吏畏其明,虏慑其威,兵折其冲。内修外攘,罔弗曰理。三年,帝曰:「曷功弗彰?曷贤弗扬?咨尔臣珝,久劳於外,茂著厥绩。惟兹留都,寔我国本。惟时大理正卿,罔备其人,珝入治之,平厥庶狱庶慎。」公既至正,丞贰协恭,乃谕左寺右寺之属:「惟我大理,亡所弗直,故凡吏罹於法,惟奸惟[墨,]惟予平。户罹於法,惟[诡惟]误,惟予平。礼[罹於法,惟]慢惟卖,惟予平。[兵]罹於法,惟逗遛惟爽机,惟予平。工罹於法,[惟不]度惟淫[巧],惟予平。[凡]刑之事,惟生惟杀,惟重惟轻,是予平反。尔右恭於右,左恭於左,予曰杀,尔惟勿杀;予曰生,尔惟勿生。惟公惟明,惟清惟断。简兹大事,以为天下之平。」於是僚贰群属交相赞勖,以期成政,以佐圣理。越厥四年三月,以二秩三品,制宜考绩,报政於朝。暨其濒行,卿佐府监寺科之良,凡廿有四人,咸出饯祖,各为赋诗,委序於水,水曰:「昔赵孟适郑,七子赋诗,春秋是荣,序在左氏。矧兹多贤,爰赋茂功,观先天朝,下陋列国也哉!水也文非丘明,尝忝国史,承序於先,庶明乎得失之迹。」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赠少司成杏东郭先生三载考绩之京序
  
  甘泉子既拜司成,扬言於朝,惟暨僚属,相励於道,以率多士,及见少司成郭子,揆事裁文,若烛之照矣,若刃之解矣,金玉之辉矣,甘泉子叹曰:「才乎!才乎!杏东子有某公之有也。」及乎讲学名义。甘泉子曰:「体认天理。」郭子曰:「唯唯!」甘泉子曰:「知行并进。」郭子曰:「唯唯!」甘泉子曰:「内外合一。」郭子曰:「唯唯!」甘泉子叹曰:「德乎!德乎!杏东之有,某公或是之无也。」郭子曰:「嘻!久矣哉,吾之惑乎人言矣。乃今而后知子也。」甘泉子曰:「嘻!人人哉!吾无容於人矣,乃今而后有合也。是故有德者斯有容,有容者不失人,不失人则人人之长至矣。有不者斯有济,有济者不失事,不失事则己之长至矣。」故郭子之於甘泉子,三日而孚,三旬而浃,三月而相忘於道艺之归。季春既望,郭子秩满考绩京师。甘泉子喟然曰:「嘻!吾与子之为教也,相待而成者也,吾其可以舍子[乎]哉!(哉)故一修之业以畜德,[一进之]德以成业,德业并进以造士也。譬之舆轮两具,[以致远]也,吾其可以暂[舍]子哉!一或主宽以扬之,一或主严以抑之,抑扬进退,以立中也。譬诸寒暑来往以成物也,吾其可以暂舍子哉!一曰『可』,一曰『否』,则不必可;一曰:『然』,一曰『不然』,则不必然,可否交修以济美也,譬之咸酸甘苦以成味也,吾其可暂舍子哉!是故一刚一柔之谓德,一阳一阴之谓道,一阖一辟之谓变,一动一静之谓神。夫道,中而已矣;夫教,使人自领其偏、自致其中而已矣。然则吾其可别子哉!」於是二厅六堂之属者,吾二人能以箴相遇而合,以教相待而成,以道相期而进,咸将观法,相率而归於大同也,请书以为赠。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赠学士崦西徐先生主考南畿还朝序
  
  惟我国家稽古图治,罔弗在人,乃审师儒,尸於乡学国学,匪德行道艺弗以教。遂进其贤者能者於选,乃命名- 22 -
  
  儒文学之彦,尸厥乡举会举,匪德行道艺弗以取。遂进其贤者能者於春官於朝,天子乃亲策之,而属之宰辅,匪德行道艺弗以用。夫德艺之成,其致一也。是故德之所修,艺斯书矣;故师不贰其教,而弟子不二其学。艺之所书,德斯见矣;故主试者不二其择,为士者不二其业。德成而上,艺成而下,贤能著矣。故用人者不二其职,而见用者不二其志。是故养士者如场师之养木矣,不讲於大人之学,而小人之儒焉是务,其犹舍梧槚而养其樲棘也。择士者,如工师之择木矣。不先夫道艺之贤,而词藻之工焉是取,犹之舍合抱而求拱把也。用人者如大匠之用木矣,大小枉其材,休采易其服,是犹斲梁栋以榱题,而使椽桷为柱也。圣天子临御之四年,应天府以乡试之期请,乃命侍读学士徐君子容,乃夙昭於学识,乃克哲於知人,遂偕左春坊左谕德张君崇象辍讲事以来,既至,三试群士,拔其尤者而录之。彼所谓德行道艺之士非耶?事竣还朝,京兆王、唐诸君谓水也於徐君有同年之雅,宜为赠文。夫水也忝司教养,天下之贱场师也,故敢以教成选用之义为二君告。夫二君者,天下之良工师也,行将进而为大匠矣。今其归也,於进讲之余,宜以是闻於圣天子,而以白之冢[宰],□所用必其所择,所择必其所养,三者有相成而无异□,将见贤才众著而天下治,中兴之业可成矣。此固大匠之绩,工师之能也,贱场师乌得而议焉!
  
  刘氏家藏集序
  
  甘泉子喟然而叹,扬眉而语门弟子曰:「吾今日病矣。吾今日病矣。吾观於刘氏家藏之帙,目冗而心怵矣。」或问曰:「子何病而怵焉?」甘泉子曰:「吾病而怵焉,凡为文之事百八十有七,凡诗之事七百[七]十,豁然如开群玉之府,灼灼乎璀璨夺目也。如倒万珠之橐,累累乎缔视不暇,而神若为之移也。」或曰:「然则毅斋子胡然其致多也?」曰:「刘子江阴之右,靖江之豪,破天之荒者也。始於筮仕而郎地官,而属司马,而卿符台,而大鸿胪,垂三十载而未艾。自高祖而曾祖、而祖、而祢,内外之属,凡五世之事,自夫朝之缙绅以及两畿十三省之彦,文艺德行之贤,尽之矣。」曰:「然而刘子之能致多,何也?」曰:「夫是益可以观刘子矣。语有之:『物聚於好也。』今夫玉,在於万仞之山,苟有好者,人有能致之者矣。今夫珠,在於千寻之渊,苟有好者,人有能致之者矣。故苟好直,则直言至矣;苟好谅,则谅言至矣;好文华,则词彩至矣。毅斋子博闻而乐善,游艺而尚文,是宜其所致文献之富如此,足以昭先德而贻孙谋矣。」或曰:「使刘子进乎其好焉,好仁则仁至矣,好义则义至矣,好礼则礼至矣,好德行道艺则德行道艺至矣,岂非昭先裕后之大者乎?」甘泉子曰:「夫刘子固有之也,学以聚之而已矣。合其两而一之,故能化。是故文以治外,德以治内,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刘氏其世为君子矣乎!」
  
  泉翁大全卷之十九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序
  
  贺沐阳仲君垣庵先生荣受褒封序
  
  维嘉靖四年,诞推恩典,以南京广西道监察御史仲君之父,封如其官,母张赠太(儒)[孺]人。皇帝若曰:「维尔选之父绣,维尔持身,惟谨惟厚,惟尔贤;惟尔之德性,惟端惟良,惟尔贤;尔行修於家庭,惟尔贤;惟尔高风,播於里闬,惟尔贤;尔教惟有义方,夙成尔子,惟尔贤;尔配张氏,淑德令仪,兹惟刑於之化,惟尔贤。肆用封貤於官号,以彰尔德。」辟雍子若水敬绎圣谕而赞之曰;「大哉皇言!达哉皇孝!笃其爱以及乎人,贤其子而以显及其亲,而褒荣之至矣。」仲子曰:「虽然,亲德之未彰也。君恩之未扬也,选若恤有歉焉,惟子是祈。」辟雍子曰:「吾闻垣庵君乐易成性,友爱是笃,周旋诸兄,恭处曲尽,非谨厚乎?是故知持身矣。吾闻垣庵君与人敬而有礼,存心正而不阿,非端良乎?是故知德性矣。吾闻垣庵君养以甘旨,膳必侍侧,父罢慈利,负贩致养,处大歉若平时;母寡益谨,出入必告,踰期必跪,亲为欢心,昆弟加爱,非所谓家庭之修行乎?吾闻垣庵君少游於庠,学不取进,有朋是[来,乐]在交游,尽沐之士,与四方之贤,无弗纳交,里有不[平],一言直之,释争而去,斯不亦里闬之高风乎?吾闻[垣庵君]式训厥子,学承先绪,发迹春秋,贤科登庸,非义方[之成]子乎?惟义惟德,克媲厥美,宜厥有家,以范母道,非[淑]德之刑於乎?夫然,则亲德彰矣,君恩扬矣,斯不亦[荣]矣乎?」仲子曰:「选也学不知道,惟子益之,以励忠孝,辟[雍]子曰:「夫扬君恩,彰亲德,而犹欲益焉,爱敬之心[宁有]穷乎?无已,则存乎子之身矣。经曰:『立身行道,扬名於[后]世,以显父母。』子云:学不知道,子无让焉。子其勉之。学[以]致道,道以立身。夫身,亲之支也。立其身以显扬其亲[於]无穷,在子而已,子无让焉。」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赠李桂?先生分教临江府庠序
  
  桂?子李子秉衷,寔惟宋学士忠简公之裔,厥姻甘泉子为弟兄,而行见重於乡,於有司,乡人咸期之高第。越[屡]科弗捷,乃贡於春官,以母年高图养,爰受天子之命,分教於临江府庠,取道南雍,访於甘泉子曰:「愿闻子之所以教,达元也将奉以周旋,而致之临江也,则子之教溥矣。」甘泉子曰:「子何言?惟率尔祖忠简攸行,曰忠、曰孝、曰义、曰勇、曰惠、曰[廉],则可教矣。」桂?子李子异曰:「惟[兹]六美,吾先子之为[相]也,艰哉。达[元也]之为教,何[敢望]焉?」甘泉子曰:「否。相也者,辅也。辅天子而效於天下者也。教也者,效也。效於人才而致之天子者也。其道一而已矣。秩有崇卑,道也,扶异君子弗之道也。是故素履匪躬,储才以尚,利於国家,斯不亦忠矣乎!仲伯同官,迎母禄养,守身怡亲,并以弗辱,斯不亦孝矣乎!恭协同寅,诚咸上下,弗渎弗谄,斯不亦义矣乎!毋先以勤,毋后以倦,成其是以后获,斯不亦勇矣乎!毋琐琐於故事,惟敦厥本;毋憧憧於私狎,惟因厥本,斯不亦惠矣乎!不务名以矫,不忘外以需,惟休乃休,斯不亦廉矣乎!孝斯忠,忠斯义,义斯廉,廉斯惠,勇然后恒,是亦六美而已矣。舍此相焉,[君子弗贵]焉尔。矧兹临江,文献斯首。子服六恒,夫奚愧[於忠简公矣]乎?」秉衷曰:「唯唯!」肆书以赠,明日遂行。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伊川唐录序
  
  夫伊川唐录何为者也?表伊川之学也。伊川之言多矣,而此其表伊川,何也?表唐棣彦思也,彦思述伊川之绪言也。其表彦思者何也?彦思,宜兴产也,表彦思以风宜兴之士也,风宜兴以风天下也。甘泉子曰:「甚哉!道之不明也。夫圣贤之学,天下之至易简者也,或忽以齐诸佛」「何以为易简也?」曰:「体天理而已,内外合一者也。夫佛老之学,天下之至烦难者也,或混以齐诸圣。」「何以为烦难也?」曰:「苦根尘而已,是内非外者也,无(或)[惑]乎道之不明也。大哉!二程夫子之有功圣门也,排佛老而卫先圣之道,虽以配孟可也。吾师白沙夫子手授遗书於水曰:『孔孟正脉也。』水受而读之二十余年矣。」或曰:「明道、伊川之学果若是班乎?」曰:「读明道之言,浑然如和气至矣,其乾道之圆以知乎!读伊川之言,确然如肃气至矣,其坤道之方以能乎!伊川曰:『吾之学与兄同。』果若是班乎?明道曰:『勿忘勿助,无丝毫人力。』伊川曰:『体用一原,显微无间。』二夫子之学,果若是异乎?易曰:『乾以易知,坤以简能。』夫易以知者,其圣人之学乎!简以能者,其贤人之学乎!久矣。予梦伊川揖予於山之麓,曰:『明道其后至矣。』二程子之学,其条贯之一而进为之次,盖兆之矣。吾独惧夫后之学者,乐超逸而厌平易,好径捷而恶中道,崇象山而忽二程子之为至学,以达诸孔孟也。既采明道语为遵道录,今唐府纪善周生冲从予游,笃好正学,又采伊川语之在宜兴者,而表章之,其亦继吾志而作者耶?其圣人之徒也。遂为之序。宜兴丞周君弼捐捧刻之荆溪书院,俾四方之学者,将与遵道录并观以进,而后圣贤易简之学,可不惑於旁求也已。乙酉十月十六日
  
  五清刘先生大全集序
  
  五清刘先生大全集,幼学稿二卷,潜心稿三卷,敷纳稿三卷,禁垣稿七卷,澧兰稿三卷,外台稿六卷,金陵稿七卷,奏草二卷,讲习录一卷,凡为卷三十有四。其表弟今宫保南京大司马梧山李公为题之,其门人上海尹徐子昭刻之,而以委序於甘泉子,甘泉子曰:「甚哉!文之难也。甚哉!论文者不易也。」昔有问於予者曰:「予欲作文何如?」应之,曰:「子欲作文,其观诸树木乎!深其根,其生也达诸枝乾花实,翕然成矣。」曰:「假使枯其根,采他花而悬诸,剪彩而缀诸,不亦可观乎!」曰:「识者观其生意焉,则别矣。」他日又有问曰:「吾欲作文,何如?」曰:「子欲作文,其学诸导水乎!浚其源,其达也滔滔,其流派自尔成海矣。」或疑曰:「昔者问文而告之以树木,今也问文而告之以导水也,何居?」曰:「尔知其本矣,未知其自然也。夫木也,犹得而伪焉;夫水也,孰得而伪诸?」甘泉子读周子笃实艺书之言而好之,久则曰:「何其异於孔氏也!夫犹二之也。其疑诸树木之类与!孔氏曰:『有德者必有辞,辞达而已矣。』曾子曰:『出辞气,斯远鄙倍矣。』达也者,达自内也;夫出也者,出自内也,是故一致也。其譬诸导水之类与!文岂易焉乎哉!」曰:「然则何以论文之不易也?」曰:「今有十夫,各肆其宝於巿,人各自以为至宝矣。贸者择焉而反复之去取焉。旌阳丹丸,至神也,杂其一於九十九伪之中,伪者售而真者弗售,无识真者也。论文岂易焉乎哉!昔在乙丑之岁,予至京师举进士,入翰林,问西涯之外,文孰为最。崔子曰:「有检讨刘子德符者,能文也。」即介崔子往求一二而读之,诚能文者也,学韩者也。及闻之於人,人则目之曰:「道学!道学!」云。予益叹曰:「刘子何以得此懿哉!吾固已知其文之有本也。」崔子曰:「甚哉!子之戆也。今之訾人之行义者曰『道学』尔,而子以为真美称乎?」曰:「人固訾之,吾固美之,庸何伤!」今二十有二年矣,刘子以瑾贼捏诏,落职居澧十余年,起而督学於浙,入为南京光禄太常,迁礼部侍郎以卒,而吾乃今得序其大全之集。俯仰今昔存没,叹刘子之不及於中寿。然而可寿以不朽者,其不在於斯集乎!其不在於斯集乎!
  
  白沙先生诗教序
  
  甘泉生叙曰:经曰诗言志。诗其承也。礼曰诗负之。志也者,各以言其所之也,承其志以达诸言也。人之有心,故不能不发而为情;有情,故不能无所之;有所之,故不能不发而为言;言有文,故不能不叙而为诗。诗可以兴,兴也者,动也;以志动志,其志同也,故可以动神人,可以动天地,可以动鸟兽,志之动用大矣哉。是故其志正者其(缺页)
  
  思弄潺湲,作一峡。悲一峰之见摈,作一鳌。君臣际遇,将泽於苍生,故作玉冕。咏飞轝,进之以太空之高广,故作我昔。廓清世浊,故作太流。立中正以矫乎过不及焉,故作举世。哀愚夫之安其危,故作君心。梦观化,将安於长往,故作孔子。咏贪泉,卒归诸自清,故作藜藿。美西溪之殷勤乎墓碣,别其归舟,作栖栖。九日会友,惜良辰,乐而不过,作黄菊。感故交,刺栖栖於势利,作在昔。因客所如,伤念故友,作晨兴。励正声,存正性,守正道,期返之於自得焉,故作远色、作黍稷、作大舜、作我否。将逃名而知止,乐夷旷,归於立其大,卒慕平同心,故作一蓑、作人好、作挽蓑、作朽生、作新蓑凡五篇。明上下感应之理,作天人。叙出处离合之悃,作群龙。游三洲,企仰於前哲,故作我行。病违僯友,静以全生,作出门。美侍御,扩其见大之量,遂怀知己,作飞盖。表双节,哀及於贞母,作阿姑。谢庐山白鹿之征,送其来使,因致期望之意焉,作夜闻。作中年期寡过,弄孙愉亲,托兴草圣,作日月。以言乎出处之道,作仕者。招隐者同游看山,作官府。感刘、卢之成败,缅怀遁世,作越石。逃名田园,乐以归尽,社曲相欢,耕绩自足,作我始、作高人、作近来。自彼都会移居白沙,寄怀故交,愿言磨心,作当年。怀定山以期深契,乃作青松。怀辽阳。之蔽而喜其复明,作世惟。言赠针灸,遂怀旧游,作昔吾。喜雪霰,作雨水,遂作北风,作元气。读偶拈之,作欲其崇圣学之一,遂作拈一。赠黎生以弄月,作月行。伤子长之贫病,作仙城。因怀所如不遂,安之於自然,作祝融。卧游罗浮,托兴於深远,作马上、作一度、作天风、作山大。送友生,怅年游,叹勇往之晚焉,作十年。寄题严祠,以戒近名,作既上。对兹寒菊,有怀南山,作菊花。嘉柯明府祠大忠而封赤坎,作夷狄。戒机变之巧,作崖倾。感交藤之酒,言酬嘉惠,作使来。晓枕有感,寄意无穷,作天地。美端阳之感召乎甘霖,作岭南。示有物,作知暮。喻道体,作登高。美佳菊,作春来。正龟山修遗书之谬,作万古。感故人之来,彼此不相值遇,作行舟、我有、闲居三篇。咏清风之岩,作声从。观群儿之钓,寓意得失安危,作群儿、作仰面。对竹有会,作窗外、作北风。随笔寓意,以扶正道,而抑异端,作人不、作断除。读易有感,叹息,处睽,作南乎。示克修蔑势利,期之於同游,作重叠。刺支离以归诸一本,作沧溟。警世人之安其危,作风樯。明见几,作张帆。乐宾至於醉舞,作引满。梦后有得於心,超然脱悟,作策杖、见月、幻迹、杨柳四篇。丈人看月,作山中。明随时,作无雨。因像设戒,怵惕危险,作东盘、作一夫。苦雨,作秋来。推本太极涵虚,作混沌。感彼浮螺得月,作道恨。永怀神泉,作焦明。晓枕感怀,作西北。赠别友生,寄意花水,作桃花终焉。凡兹百六十有六篇,是故明得失之迹,以诏於后之人,作叙诗。乙酉十二月二日
  
  送长史林君之周府小序
  
  周府长史林君琨由南监监丞以往,甘泉子谓之曰:「今之长史,古之诸侯王之相也,可不重与!孟子曰:古之贤王,好善而忘势,古之贤士,乐其道而忘人之势。夫其势也,人之势也,两忘而后可相与於善道,相与於善道,[而]后可以两忘其势。善道也者,必学焉然后能致之也。林君之往,其学以乐道於己,其以学进善於贤王,冀王以为善最乐。夫然后己职尽,日曳长裾於王门,亦可以后乐而乐也,顾不重与!
  
  赠南京河南道监察御史潘直卿先生奉命之江右序
  
  昔孔子叹不得中行而与之,何其中之难耶?夫自阳一阴二而胥操焉,则其难也亦宜。夫道,阴阳之中者也;夫德,刚柔浑合者也。夫学,变化以自致乎中者也。是故知刚而不知柔者,吾见其人矣。知柔而不知刚者,吾见其人矣。知刚而柔,知柔而刚,吾未见其人也。或曰:若侍御潘子直卿氏者其人乎!蕴大辩於默默,藏多能而谦谦,言若不出口,处有而苦无。曰柔者欤?然而有不专柔矣。及其持大论而不回,决大狱而无疑,其言侃侃,其节蹇蹇。曰刚者欤?然而有不专刚者矣。盖夫子所谓中行者非耶!其性近之欤?则道进於学矣。其学之有自欤?则进进於道德矣。夫道德者非他也,天理之谓也。静焉与天理俱,动焉与天理游,斯学尔矣。则潘子之所以自致於至中,而达之大用者,可量乎?夫柔为阴,阴斯慈,慈斯爱矣。刚为阳,阳斯明,明斯断矣。是故刚明而断之谓智,柔慈而爱之谓仁,仁智兼得谓之有德。吾於潘子焉是望矣。侍御戴子曰:「潘子今拜江右清戎刷卷之命,愿子有赠言。」甘泉子曰:「吾夙望之矣。夫学以成性,性以蕴德,德以行道,道以致用,潘子之往,其有济哉!书曰:『无虐茕独而畏高明。』惟刚柔合德者能之。故於悍官豪吏则刚以出之,於微弱孤寡则柔以出之。诗曰:『刚亦不吐,柔亦不茹。』书曰:『不刚不柔,厥德允修。』吾於潘子焉是望矣。」
  
  赠南京刑部少司寇淮海王先生三载考绩之京诗序
  
  惟嘉靖五年,丙戌秋季之杪,南京少司寇淮海王公通三品三载考绩之京,自部堂之长,尽九卿之彦,以及司监之贤,咸饯於郊,且为诗歌以荣其行,谓辟雍子若水宜序诸端曰:「道艺,子职也。」辟雍子曰:「水也,久不托於文,然而王公吾知也。」或曰:「子云知王公,王公其廉矣乎?」曰:「然。」「王公介矣乎?」曰:「然。」「王公有能矣乎?」曰:「然。」「王公有智能矣乎?」曰:「然。正德之初,公在工曹,董以蓟州,守正不阿,屡忤逆瑾,是故知其介矣。瑾百罗织,竟无所得,不可谓不介也。越厥五年,亚参广藩。予使安南,道其境,闻公冰玉自清,毫介不取,有隐之之风,是故知其廉矣。九年,迁而大参山西,犹其在广也。十一年,为卿甘肃太仆,犹其在山西也。十六年,以忧起复,复参河南之政,犹其在甘肃也。三易官而守一节,可不谓廉乎!嘉靖改元,右辖山东。二年转左,官益尊而家故贫,不廉而能若是乎?既而陟尹顺天,犹其在山东也,则慕广汉之风,权贵盘错,剔理有方,民以安堵,可谓能矣。三年,进迁副都,巡抚川蜀,则慕忠定、清献之风。陇政叛逆,流毒三省,公至,戮力果毅,以平芒部,不可谓非能也。下车之初,即知三魁之未殄,而破其雷同之蔽,决策穷讨,运筹执馘,以底武成。化芒为流,显膺大赉,侈厥褒俸,可谓非智乎!及加工部侍郎,兼佥都,以督收大木,民不告扰。诏注南工六月,实转刑部。庶慎庶狱,以时顺成,[可]谓知足以集事矣。夫廉介智能,德之懿也。廉以存介,介以出能,能以成智。惟兹四德,以修职及民谓之治,以尽心报君谓之忠。夫以下则治,以上则忠,二者备矣。王公其贤矣乎!」沈生曰:「夫固有本之矣。夫王公执二母之丧,不酒肉,不御内,庐於墓者凡四年,曰孝矣。友爱诸弟,治家有□,曰理矣。经曰:『事亲孝,故忠可移於君;居家理,故治可移於官。』盖其本之矣。」水曰:「夫以内则孝而理,以外则治而忠,王公其贤矣哉!敢以序饯行之诗,颂四德之懿,以为诸士大夫之耀云。」
  
  送临江府通判麦君之任序
  
  惟嘉靖五年九月日,部推南京国子助教麦子孟阳为临江通判,专掌巡捕。甘泉子曰:「甚矣!通判之难为也。夫通判有一郡之望,无太守之权。无权故泽难流,有望故责易至。责易至而泽难流,甚矣通判之未易称也。况临江乃警盗之区,捕盗有几事之虞,非夫廉能智勇者莫克当之。」或曰:「若麦子者,可以为廉能知勇乎哉?」甘泉子曰:「近之矣。」曰:「何征?」曰:「盍观诸!夫[观廉]者於临利,观能者於临事,观知者於临疑,观勇[者於临]艰。吾尝试之於[监牧]矣。一介不取,如其廉也;会计以时,如其能也;[宿弊以]察,如其智也;[风力渐]见,如其勇也。」或曰:「有是四者,士之难也,而铨曹不以为科道部属,而乃处之郡佐焉,何居?」曰:「今明天子重民事,诏择郡守。判,守之贰也。彼铨曹或闻麦子之贤,故[越资]而推升之欤?不然,何为其速耶?未可知也。虽然,吾不以是多麦子也,吾将期麦子於学也。」或曰:「夫廉足以守身,能足以济事,知足以察几,勇足以威奸,是临江不足治矣,恶乎学?」甘泉子曰:「吾不以是多麦子也,吾其期麦子於学乎!夫学以成德,德以致用,大人也。吾观今之世,矫而廉者,非至廉也,有时而墨矣;强而能者,非良能也,有时而罢矣;察而智者,非明智也,有时而昏矣。□而勇者,非大勇也,有时而懦矣。可不惧乎!昔孔子谓:『臧武仲之智,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夫文以礼乐者,学之谓也。学以成德而致之用,则体用具备,如彼手持而足行,目视而耳听,沛然而四达矣。是故澄天下之源者,[莫]大乎廉;[乾天下之]蛊者,莫大乎能;通天下之弊者,莫大乎智;当天下之任而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大乎勇。夫如是,虽推之天下可也,而况一临江郡哉!」黄门林子,乐善人也,闻之,谋诸乡彦,请曰:「麦子素在教下,幸书以为赠言,俾以仕学而奉以周旋焉。」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送袁伯高分教万载序
  
  袁子伯高,邮端人也,其守身谨,其事母孝。母戒之曰:「而先子都事君以直不显於时,吾早寡而抚汝,盍学乎!」岁荐於乡,游於南雍,南雍之士贤之;即於观光,观光之士亲之。既二年,母谓之曰:「吾年暮也,汝盍禄仕乎!」甘泉子谓之曰:「子殆可以教人矣,子盍仕乎!」入试於大庭,居天下第二,擢司万载之训,反於观光曰:「敢问教人之道。」甘泉子曰:「其学乎!知所以学,则知所以教矣。」曰:「敢问学之道。」曰:「其教乎!知所以教,则知所以学矣。」曰:「敢问所以。」曰:「其天理乎!知天理,则知所以为学为教矣。说命曰:『惟?学半,念终始典於学。』夫学也者,觉此者也;?也者,效此者也;效此於人而觉之者也。伊尹曰:『以先觉觉后觉。』」曰:「曷谓天理?」曰:「理也者,性也,天地万物一体者也。是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成己仁也,成物智也,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是故人己两尽,天之理也,失一莫可以为学焉,失一莫[可以]为教焉,是故一体也。」今伯高之往万载也,於教而反焉,人之未从,则曰:「是我学未至也。」则其教也必果。於学而反焉,学之未笃,则曰:「我何以教人也?」则其学也必果。?學交進,始終內外合一之道也。伯高其勉之哉!丙戌十月七日
  
  贺封承德郎南京刑部河南司主事竹山胡先生六十寿诞序
  
  秋官胡子秀夫奉养二亲,膺受显褒,推爵严君,以及慈氏。惟嘉靖丙戌十月廿又二日,寔惟封君竹山先生六旬华诞之辰。是日也,天朗霜清,风日佳美,乃依太平之门,俯长川之至,凭钟山之丽,开瑶池之宴,酌介寿之酒,为戏彩之舞。於是群彦咸集,众庆合欢,辟雍子湛子亦与焉。胡子欣欣然称觞跃履而问曰:「吾兹寿焉!吾兹寿焉!吾欲颂吾亲以尽吾至敬之心,惟子诏之。」曰:「惟敬其身者,斯能敬亲矣。」胡子曰:「吾欲祈吾亲以尽吾至爱之心,惟子诏之。」曰:「惟爱其身者,斯能爱其亲矣。夫身也者,亲之正体也,自暴者,贼其身以危其亲,敢不爱乎!自弃者,慢其身以辱其亲,敢不敬乎!是故敬身以敬其亲,敬之至也,爱身以爱其亲,爱之至也。」胡子曰:「然则寿之道何如?」曰:「爱敬其身而以寿其亲,寿之至也。今夫称觞以为寿而已矣。夫人能称觞也,祈难老以祝寿考而已矣。人能祈祝也,彼所谓齿也,非寿也。夫寿也者,德立而不朽,道恒而无疆。是故寿有三品矣,上寿善亲,其次显亲,其次尊亲。饬行修职为名大夫,人将谓其父曰『名大夫之父也』,是谓尊亲,尊亲者,其寿一世。行道乎,扬名於 后,人将谓其父曰『贤者之父也』,是谓显亲,显亲者,其寿十世。立志以笃学,致学以入圣,谕之乎亲,顺之乎道,人将谓其子曰『希圣之父之子也』,谓其父曰『希圣之子之父也』,是谓善亲,善亲者,其寿百世。百世之谓万年,万年之谓无疆,无疆,万年善之谓也,岂特称觞之寿、年齿之祝而已哉。诗曰:『眉寿万年。』又曰:『寿考无疆。』其善祝也。夫今子致爱敬以寿其亲,请歌二诗之词,以荐三寿之祉。」
  
  送刘中山还永丰小序
  
  中山子刘子携其侄浚来访予观光之馆,将归永丰,求赠言。甘泉子曰:「予何言?然吾尝闻矣。学以入道为至,人以至圣为成,心以中立为要。心不中正,邪也,故曰:「思无邪。」故忘助皆邪思也。人不至圣,非成人也,故子路问成人。学不入道,犹不学也,故曰:「不践迹,亦不入於室。」入室也者,入道也。故欲求至圣者,必求入道;欲求入道者,必求中心;中心则斯道可见矣,入道则贤圣可几矣。是故至圣矣,中心要焉。昔者七十子三千之徒,皆学於孔子,才艺行义者,至不少也。患难流离,不违其师,固心悦而诚服之,彼岂皆不自以为得道者哉?子贡乃曰:「得其门而入者或寡矣。」然则入道至圣,其必有门矣乎!不得其门,皆外望宫墙者也。故得其门而不至圣者有之矣,画也;不得其门而能至圣者,未之有也,画而画也。今夫世之行一孝,则曰「此道也」,行一弟,则亦曰「此道也」,守一节义,则亦曰「此道也」,其果可以至於圣乎?易曰:「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中山子平日得趋庭,游於白沙,其必亦闻此也乎!於其归也,申以赠之,庶各自力,毋自画焉。中山子何以处我?嘉靖五年十一月十五日
  
  送都宪陈静斋致仕序
  
  维嘉靖六年孟夏,大中丞静斋陈先生得命致政而归泰和,则怿怿然语诸郡部曰:「吾遂志矣。」语诸公卿,亦曰:「吾得遂志矣,如得生。」诸公卿亦瞷之,议於朝曰:「静斋子何为其怿怿然也?诸所部郡语於外,亦曰:「静斋公何慰而怿怿然也?镇江贰守梁君宗烈语於其友甘泉子亦曰:「静斋公何慰而怿怿然也?」甘泉子曰:「子谓之何?」梁君曰:「公自嘉靖四年秋,拜江南巡抚之命,其冬则上疏辞,不允。其明年又辞,不允。又明年又辞,不允。今年夏又辞,未及允,凡四疏,乃今俄而得旨。如求物者,百求而不至,俄而得之,彼所谓遂志者,以此而怿然与?」曰:「然,然而未也。」又曰:「公由翰林吉士,而部属,而督学於湖之南山之西,而参藩,而廉宪滇之南、山之西、河之南,左辖於山之东,遂以副都巡抚,寻入南台,为吏部左侍郎,遂以右都巡抚。官至二品,不为不尊矣;由弱冠举进士,?历中外三十余年,禄不为不久矣。公以此而怿然与?」曰:「然,然而未也。」梁君曰:「凡自始仕迄今,所历五省十有一郡,必崇教化、下贤士、表先哲、复书院、举乡约、别奸慝,咸有贤声。公盖以此自慰而怿然与?」曰:「然,然而未也。古有所谓齐死生、一得丧者,公盖其人非耶?彼箪食豆羹且不能不见於色,况得丧乎!况死生乎!乃其中之所存,必有所恃以自慰者乎!是故知死生之道,则知得丧之道,知得丧之道,则知饮食之道。夫饮食得丧死生,其致一也,其可声音笑貌为之哉?然而令尹子文三仕三已无喜愠之色,而未知其仁者,何也?此又公之所独知,而人不及瞷者也。」梁君与其守佐刘君、崔君闻之,乃因梁君而请曰:「愿以此赠静斋公之归,以泄郡人之思。」甘泉子曰:「静斋知我,我复何言?予思赞公以求仁为志,以独知自勉,优游涵养於庐山之间,行当召复大任,人又将瞷公之有喜色与否也。」
  
  赠太常边华泉应召提督四夷馆北上序
  
  嘉靖六年夏,华泉边先生由南京太常卿诏改北,提督四夷馆。南都士大夫咸荣其行,相与言曰:「夫华泉子入仕三十余年,?历中外,而迁转出入南北太常者五,曷为其然与?夫太常之职,非闲於礼乐、能协神人、和上下、通远近者,莫克居之。华泉子其有以致之也。」或曰:「华泉子娴於才华,诗必似杜,文必似韩,书必似晋,以北收声於时,时则重之,而致然与?」曰:「此华泉子之余事耳,不宁惟是也。」曰:「华泉子博学浃闻,於书无所不窥,於古今无所不究,以是通礼乐,柔能远迩。又旁习於华夷译语,以是而致然与?其兆之矣。」曰:「此华泉子之裔绪耳,不宁惟是也。」於是其僚柏斋何子以告於甘泉子曰:「子宜有言。」水曰:「水也何言?无已,则言也。异乎二者之撰。若华泉子者於四夷之事,其优为之哉!今夫山木之枝,尚有其本;涓涓之流,亦有其源,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君子之学者乎!夫五常同体而异用,五行同气而异质,五采同质而异色,五土同运而异风,五方同声而异音,五民同心而异言,五书同画而异象。知其异,所以致殊也;知其同,所以致一也。致一者尽理,致殊者尽分,理之与分,一而已矣。今夫人之有生也,自悬弧矢,已志於上下四方。夫上下四方,即己性分内事也,故曰『一而已矣』。然则华泉子之学,其亦若是乎哉!於四夷之事,其优为之也已。行将登枢要,坐庙堂,应天下之务,同四方之风,以辅成四夷来王之治,亦推此同心,尽此性分,致此理一焉耳,是故一致而万化出矣。华泉子其往,亦不可不自以为己任也。」
  
  问寿序
  
  程生来观光,从甘泉子游者六月矣,以其家君讷庵五月逢悬弧之辰,问於甘泉子曰:「辙也以侍教,不得归称爵,愿闻寿之道,将寓於家君,可乎?」甘泉子曰:「子学孔子,不闻孔门之寿乎?曰『仁者寿』,子欲问寿,盍先问仁!」程生曰:「愿闻仁者之所以寿也。」甘泉子曰:「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之大德曰仁。夫仁也者,人之生理也,得生理则生生而不息。夫天地之长久,生生而不息而已焉耳。」程生请益。甘泉子曰:「愿而家君仁其心,使心志虚明,浑浑乎!盎盎乎!与天地相似,则德不朽矣。」程生又进而请益焉。甘泉子曰:「愿而家君仁其身,使四体胖焉而长春,坦坦乎!申申乎!与天地之周旋相似,则业不朽矣。」程生又进而请益焉。甘泉子曰:「甚哉!程氏之子爱敬其亲也。其寿之无疆乎!欲而家君仁其子孙,以裕於后,使子子孙孙求仁焉,以生生於无疆,与天地之发育相似,则世德世业且不朽矣。其寿也不亦至乎!虽然,前二者,吾子其致寿於家君,若夫后之贻寿於子孙者,吾於家君命子之久学於观光验之矣。」
  
  送别驾李君赴任柳州序
  
  番禺璧山李生如凤为南京国子助教,三载考绩,一介不取,一行不苟,一教不忽。诸生乐之,僚友依之,堂尊旌之,天曹贤之。召命时钦,捧檄至止。人皆曰:「李君非科道则部曹矣。」及迁,乃得柳州通判。人皆愕然,谓如凤当有不怿然者。甘泉子曰:「浅哉其望如凤也,隘哉其视天官也。且以为柳判非别驾,别驾不足以展骥足耶?抑为富民厚利不足以供欲耶?将盘错之地不足以试利器耶?抑天官之治荒远,反不以贤耶?将鄙夷之氓非赤子耶?赤子非元后父母之所矜惠耶?凡此皆非也。夫治在体上德意而普诸氓而已矣。」於是如凤诣甘泉子曰:「翱也。幸从子於南雍二载矣,於学无所不讲闻矣,独未闻治民之道,敢请焉。」甘泉子曰:「噫嘻!如凤,而谓治之与学有二乎哉?夫道,一而已矣;夫学,刚柔合德,中而已矣。夫治,曰刚曰柔,中正而已矣。惟刚柔成德,然后可以治民。故沈潜刚克,高明柔克,强弗友刚克,燮友柔克,一以治己,一以治人,不刚不柔,厥德久修。夫然,则盘错可解,骥足千里,鄙远斯仁。圣德覃被,人咸称贤,将谓天官向乃择人而治之也,匪薄柳也。富有厚利孰大焉?何不怿然之有?李生其往,钦哉!」戊子二月
  
  张母潘孺人寿诞序
  
  体敬张子,广之穗城产也。负粤山之秀,抱珠江之清。山以钟其仁也,江以汇其智也,故能早膺举选之科,职司夏官之钥,身依钟阜之日,心悬岭表之云。时届瑶池之宴,咸集兕觥之宾,乃戊子二月之杪,寔维母潘孺人七十一华诞之辰也。体敬言於贺宾曰:「母之成宰也以古道,宰也乃旷亲於薄职,不得戏五彩之衣,致万寿之祝,则何以为子矣?幸有以教之。」或进而言曰:「以若山祝若寿,俾如山之不朽,不亦可乎?」曰:「宰也则既闻命矣。」或进而言曰:「以斯江祝斯寿,俾如川之方至,不亦可乎?」曰:「宰也则既闻命矣。」或曰:「虽然,犹未也,请以问甘泉先生。」体敬以问甘泉子,曰:「夫母子一体也,慈爱一道也。是故寿亲之道在敬身,身者,亲之支也。寿亲之道,在仁身,仁者,亲之生理畀我者也。子云:母成己以古道,古孰非仁智乎?故祝亲以山川,孰若寿之仁智乎!山近仁,川近智,山近体,川近用,体如山则不动,用如川则不息。仁不动则寿以长,智不息则寿无疆。始也母成其子,终也子成其母。」曰:「母子慈爱,一而已矣。然则子之寿亲也,岂假於外乎哉?」张子拜曰:「宰也则重闻命矣,愿奉以周旋。」
  
  泉翁大全卷之二十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序
  
  仁山汪子文集序
  
  甘泉子曰:「文也者,以言乎其心者也。心也者,一也,心不一,不可以为心;文不一诸心,不可以为文。文也者,本诸心,发诸言,而理於道者也。夫道,一而已矣,阴阳合一之谓道,刚柔合一之谓德,内外合一之谓性,心事合一之谓学,动静合一之谓神。故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天以经之,地以纬之,而天地之至文皆原於一也。自书契以来,六经之文,一致者也。秦汉而后,文人代出,自数大儒之外,未闻一言有概乎道者,不知而作者比比而然。成化间,顺天治中有徽州汪仁山氏循者,其殆庶乎!汪子初从定山庄子闻白沙先生之学,即奉以周旋。予始於定山状中得其数语,异之。及予莅南雍,其子戬者从予讲学,纳其先君子之文若乾卷,予读之,果尊信白沙之学者,而於紫阳反若不能释然。然若汪子之文,盖概乎其一者也,使其不遂早世,培其根以达其枝,廓其端以致其光大,追诸儒之轨,以由六经之道,岂可量哉!虽然,其去世之记诵词章,模仿形似,软熟腐烂,魄存而神丧,无一言概乎道,以称文者,远矣。予有感於仅见之余,而憾其所志之未终,遂为序之以付戬,俾刻之,毋使其泯而无传焉。戊子二月
  
  和州志序
  
  甘泉子曰:「王国郡邑之志者何?以志志也。志志也者,将以宣心术之运,顺民物之情,尽幽明之故,以通四方之志,为民极焉也。是故夏后氏之有天下也,爰作禹贡,而九功惟叙。姬周之有天下也,乃作职方,而兆民阜成。世谓禹贡为水土之书而已耳,谓职方为疆理之典而已耳,其可乎哉?和州志,其易侯之所以治和之志乎!是故表郡县,志沿革也;志疆域,示土俗也;志建置,示兴作也;志职官,示贤否也;志学校,示教也;志兵防,示备也;志食货,示养也;志祀典,示祈报也;志沟洫,示农事也;志科目,示宾贤也;志名宦,示劝官也;志乡贤,示风士也;志武勋,示诘戎也;志女德,示励贞洁也;志祥异,示儆戒也;志文艺,示华彩也;杂志,示贱杂也,异端曲技之流也。故沿革明而民知故,疆域明而民知方,建置明而民不困,职官明而上知劝惩,学校明而士知兴教,兵防明而下知戒备,食货明而民不匮,祀典明而民志不淫,沟洫明而覆利兴,科目明而士知励,名宦明而官知劝,乡贤明而人知慕,武勋明而将知懋功,女德明而节义有兴,祥异明而庶僚克谨,文艺明而邦国有华,杂志立而仙释邪慝之风息。然则志也者,其治化之具乎!惟皇列(上)[土]经野,设官分职,有隆有污,以守以令,故首之以郡县。为郡县者必有界分,故次之以疆域。疆域之中不能无兴作,故次之以建置。所为建置者官也,故次之以职官。职官之治莫先於教化,故次之以学校。教不率者寇也,寇必有兵,故次之以兵防。兵而无养则穷黩,故次之以食货。为民食者必有祈有报,故次之以祀典。幽有鬼神,明有民事,故次之以沟洫。沟洫者,民事也,养也,民得养而后贤才兴,故次之以科目。科目之兴者,必有仕宦之贤、名世之士起之也,故次之以名宦。名宦之所兴,必有善类从焉,故次之以乡贤。乡贤者文也,有文必有武,故次之以武勋。乡贤武勋,丈夫之贤也,必有女丈夫焉,故次之以女德。匹夫匹妇可以动天地,况人事治忽之感召乎!故次之以祥异。祥异者,政事之休咎。休咎之发,必有文献焉,故次之以艺文。艺文,末也,过此以往,则仙释方技之流不足数矣,故次之於末焉。故君子於斯文也,可以知和之政矣。嘉靖七年三月二十九日
  
  圣学格物通大序
  
  臣若水序曰:夫圣学格物通何为者也?明圣学也。明圣学,何以谓之格物通也?程子曰:「格者至也,物者理也,至其理乃格物也。」「致知在所养,养知莫过於寡欲。」夫以涵养寡欲言格物,则格物有知行之实,非但闻见之粗矣。然则何以至其理也?知止,知也;定静安虑,行也;知行并进,格物之功尽於此矣。夫通有四伦焉,有总括之义焉,有疏解之义焉,有贯穿之义焉,有感悟之义焉。夫圣人之道莫备於大学,大学曰:「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夫自天下逆推本於格物,是格物乃其本始用功之要也。又自物格顺循效於天下,是格物乃其本始致效之原也。经曰:「物有本末,事有终始。」格物者其本始之谓乎!彭龟年曰:「其节虽繁而道甚要,格致而已。」张南轩曰:「自诚正以至平治,固无非格致事也。」伏睹我太祖高皇帝谕侍臣曰:「大学一书,其要在修身。」而大学古本以修身释格致,曰:「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经文两推天下国家身心意,皆归其要於格物,则圣祖盖深契古者大学之要矣乎!由是言之,圣人之学通在於格物矣。故曰:「有总括之义焉。」凡意之事,则诚意之类举之矣。凡心之事,则正心之类举之矣。凡身之事,则修身之类举之矣。凡家之事,则齐家之类举之矣。凡国之事,则治国之类举之矣。凡天下之事,则平天下之类举之矣。辑事以从其类,取义以畅其情,故曰:「有疏解之义焉。」列诚意,所以欲其於意焉格之也。列正心,所以欲其於心焉格之也。列修身,所以欲其於身焉格之也。列齐家,所以欲其於家焉格之也。列治国,所以欲其於国焉格之也。列平天下,所以欲其於天下焉格之也。意心身之於家国天下之事,非二也,一以贯之也。故大学於诚意,曰「好恶」,曰「慎独」;於正心,曰「忿懥」,曰「忧患」,曰「恐惧」,曰「好乐」;於修齐,曰「辟」,曰「好恶」;於齐治,曰「孝弟慈」,曰「心诚求」,曰「恕」;於治平,曰「絜矩」,曰「辟」,曰「好恶」,曰「忠信」,曰「仁义」,皆以其心言之也。而通之於各条,因事以明其理,因理而会诸心,通一无二,故曰:「有贯穿之义焉。」是故君子之学,读诚意之事,则感其意之理;读正心之事,则感其心之理;读修身之事,则感其身之理;读齐家之事,则感其家之理;读治国之事,则感其国之理;读平天下之事,则感其天下之理。理也者,吾之良知也;学之者,所以觉其良知也,知也。存之又存,存存而不息,由一念以达诸万事,皆行也,故曰:「有感悟之义焉。」是故读斯通者,意心身家国天下之理皆备於我矣。故君得之以成其仁,臣得之以成其敬,学士得之以成其德,家国天下之民得之以会极而归极,是故圣人之学,无余蕴矣。或曰:「诸通无格致者,何也?」曰:「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事,无非格致之地也。夫又何赘焉!」或又曰:「夫格致而不及天地万物者,何也?」曰:「意心身家国天下一贯,圣门切问近思之学也。然而天地万物同体无外矣。虽位育配天可也,何高远之求?」或疑曰:「真德秀之衍义,丘浚之补具矣。而乃又有格物通者,何居?」臣应之曰:「孔门一本无二之指,臣幸得之於正经,证之於诸儒,仰稽於我皇祖之训者,上下十余年,而思欲效其愚见者,久矣。乃今伏闻圣明四年七月初四日诏,令文臣撮经书史鉴有关帝王德政之要者,直解进览。臣实欣庆圣学日升,务求典要。窃念臣亦旧忝词臣讲官也,心在皇室,忠切劝学,故不揣疏愚,远自伏羲、二帝、三王,与夫诸儒之格言,近至我祖宗列圣之谟烈,章采而节释之,不诡於衍义与补,而容或少有发明而一助焉,庶或上裨圣明进德修业合一之要领,且明经文直以格物为诸条之统会枢纽也。有随事体认之实,合孔门求仁一贯之指。夫圣人之学,体用一原,本末远近兼致,知行并进者也。此臣格物通之所以作也。嘉靖壬午六月初一日
  
  赠黄门林君舜卿考满入京序
  
  嘉靖戊子六月二日,南京户科给事中林子舜卿三载考绩於京。厥僚赵子、方子、丘子、柯子谓予曰:「盍有言以壮其行!」或曰:「林子之考绩也,事欤?言欤?道欤?」应者曰:「林子者,以道为体,以事为用,以言为职者也。」甘泉子曰:「太上贵道而忘言,其次贵事而几言,其次贵言而极言。极言非世之福也。大道之世,羲、农、轩辕,浑浑尔,沌沌尔。其君臣相忘於道,如鱼相忘於水,故不言而信,不辩而理。至德之世,唐、虞荡荡尔,夏、商、周穆穆尔。其君臣相顺於事,若决河,若转环。言出而都俞,丕应而徯志。道德之衰,叔季之世,谔谔尔,蹇蹇尔。其君臣相疑於言,龙逢[碎]首,比乾剖心,嵇生血衣,朱云折槛,相死相败於极言。是故大易纳牖遇巷,礼不显谏,事君务几谏而薄犯颜,孔子从讽谏,左师回太后,孟子不言於齐王而攻邪心,魏征愿良臣,程伯淳不用文字而感以诚意。诸圣贤者,果贵极言耶?几言耶?明诤显谏耶?潜消默夺於冥冥之中,期致斯世於大道,而相与忘言耶?然则林子之为绩盖有在矣。林子产於琼,海岸孤绝,厥质淑异,不刚不柔,亦德正直,亦德忠厚,非其道欤?销乃粮刍盐鱼,给乃布花袄*,揭查乃军民黄册,点乃操军,估乃金箔朱丝漆铁,存恤乃军士,审乃陈言,非其事欤?人皆譊譊,子独默默,人皆谔谔,子独确确。默不失寡,言不失多。至於桃李蹊成,豚鱼孚及,言若不出而人从,不动声色而事集。故其在市氓,市氓感之曰「贤」;其在多士,多士感之曰「贤」;其在大夫公卿,大夫公卿感之曰「贤」。其果贵极言耶?否耶?使其日在帝之左右,则以其几言之感,遇圣明进德修道之会,略人政适问之烦,致至诚格心之力,则不言而治理,骎骎乎大道之世可望矣。於其行也,盖欲与之忘言。
  
  送少京兆黄复斋先生迁顺天序
  
  复斋黄子产於隆庆,给事於金台,丞於顺天,补於应天,乃今复丞於顺天。人或谓黄子北产也,不宜於南,今复北,宜也。应天尹天游陈子谓甘泉子宜有言。甘泉子曰:「信若言也,夫天无二,然则南北弗同天欤?胡越之子声相似,南北不同质欤?四海圣人一心一理,然则南北不同心而异学欤?是故人有南北,天无南北;文有南北,质无南北;事有南北,心无南北;治有南北,学无南北。故学 一於心,心一於质,质一於天,[天者一]定也,故君子之道,务本而已矣。是故君子言人必先天,言文必先质,言事必先心,言政必先学,盍[观圣]人之事天乎?器用陶匏,贵朴也;牲用特,贵一也;角茧栗,贵诚也;扫地而行事,贵质也。言崇质朴,致其诚一於天也。君子之政学,反本质而合之於天而已也。是故古之君子之於政学也,质胜文,而成者十九;今之君子[之於政]学也,文胜质,而败者亦十九。语曰:「忠信之人,可以[学礼]」。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夫黄子者,彼其心忠信也,端确人也。全质於天,不凿於人者也。其学而不已,造於天德,何[难焉?夫何以故?天]之道,质朴诚一而已矣。夫然,则黄子之在北,其犹在南也;其在南,犹其在北也。均是天也,均是人心也。两京兆固天下之首,而上下之交也,有以事乎上,有以治乎下。今又近矣。故以此事上,则可致君为尧、舜之君;以此治下,则可使民为唐、虞之民。是在黄子勉之耳。天游子因复斋子寓诸仰止黎子,其谓然否?七年六月二十五日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寿顾愚逸先生八十华诞序
  
  甘泉子曰:「以予观於世,而知凡为人者、为人子者之贤圣,非本於天,则本於其父兄矣。何哉?善性原於天,生於父母也。予昔在翰林时,往往见顾氏子华玉璘之诗,词则为唐,翰墨则为晋,曰:「华采矣。顾氏何自而有此子哉!」华玉於时起病进士,擢南司封,历稽勋正郎矣。及闻华玉守开封,行善政,有惠於民,无畏於势,忤王?,逮诏狱,谪全州,则曰:「其政事节气矣。顾氏何自而有此子哉?」及移守台州,大参浙藩,则见其与台人黄子、应子往复论学,曰:「其儒雅矣。顾氏何自而有此子哉!」及见阳明传习录,华玉以知味而乃食譬知行之先后,则曰:「其殆志学矣。顾氏何自而有此子哉!」及转山西廉宪,不拜而乞归,养其二亲。自予司成南雍,转贰南诠,与之游者四年,嘉靖戊子也。秋七月十有一日,愚逸翁八十华诞之辰,锦衣徐君君叙以工部正郎何君、倪君,户部副郎郑君,造予请文为寿,因得观愚逸翁廷秀行实。夫然后知翁也,义重於乡闾,德隐於厥身,以农宜农,以商宜商,教子克子,教侄克侄,用昌乃家,以裕於孙子。则喟然叹曰:「嘻!昔予谓顾氏之子之美,其必有自也。其在兹乎!夫人子之善,必本其父兄,父兄之隐德,必显於子姓,固也。是故非若父不生若子矣。」於是郑君进曰:「然则以顾子之华采为愚逸翁寿,则何如?」曰:「可也。然而未究其实。」倪君曰:「然则以顾子之政事节气为愚逸翁寿,则何如?」曰:「可也。然而未究其体。」何君曰:「然则以顾子之儒雅为愚逸翁寿,则可乎?」曰:「可也。然而未究其本。」徐君曰:「然则宜以顾子之德学寿矣。昔者东桥子也,进世礼於先生,先生幸示之以圣贤道德之门,以有闻东桥子,其必有以也。请以是寿焉。」甘泉子曰:「夫道德者,众美之原,万善之本也。东桥不宁言之,亦允蹈之,立身行道,扬名於后世,以显父母,则所以寿其亲於无疆者,其可涯哉!」於是四子以语其乡大夫,乡大夫遂请书,以为愚逸翁寿。君子曰:「顾氏子於是乎善寿亲也。寿之至矣。」戊子七月。
  
  赠太平府太守林君之任序
  
  户曹正郎林子弘用钺擢守直隶之太平府,甘泉子闻之曰:「嘻!予夙所知也。」其僚友汤君、胡君、刘君请赠言。甘泉子曰:「嘻!予夙所诺也。」吾闻之,君子有五善焉,曰仁、曰威、曰义、曰智、曰恭。是故恤患,仁也;胜暴,威也;乐善,义也;察奸,智也;承上,恭也。君子行此五德者,且优於天下矣,而况郡邑之长乎!昔者林子之尹吾增也,予方在忧疚,林子亲慰问焉,继而使者之问,旬至焉而不替。由是言之,非恤患之仁乎?林子以墓庐冬瓜之瑞,既大书「孝感」之榜,又以呈乎监司,将闻於朝。予患焉,力止之,强而后寝。由是观之,非乐善之义乎?凡邑之民,某也善,某也恶;凡讼之狱,某也曲,某也直;如视黑白,罔遁其情。於是顽者以摧,良者以植,非察奸之智乎?林子至而篮粪之寇屏迹,林子去而攻劫之声四闻,非胜暴之威乎?勤以奉公,恪以事上,案无积牍,庭无失色,非承上之恭乎?夫林君既以五美理增邑矣,太平为府虽大,其事犹一邑也。人均有疾苦焉,士均有善恶焉,庭均有讼狱焉,野均有寇盗焉,上均有临按焉。林君之治太平也,推其恤患之心,则仁足以及疾苦之人矣;推其乐善之心,则义足以彰善而化恶矣;推其照奸之心,则智足以明刑而使民无讼矣;推其胜暴之心,则威足以化江乡之盗为良民矣;推其事上之心,则恭足以孚上而集事矣。将见太平之政为王畿首化,足以助成中兴太平之治,而龚、黄、卓、鲁不得专美於前也。戊子七月  日。
  
  赠宫谕彭芝田还朝序
  
  甘泉子曰:甚哉!馆阁之臣不可以不知心学也。夫馆阁,论道之臣也,上以己正君,下以身取人。上以己正君,故君德成而化行矣;下以身取人,故善人多而化普矣。故君相知学则人化之,无不知学,而百僚皆知学;百僚皆知学,则士庶皆知学;道德一,风俗同而天下治矣。甚哉,宫馆之职之重也。故宫馆知学,则他日为阁 相知学,阁相知学,则人君知学,而天下无不知学矣。惟其重也,故不惟其官,惟其人。夫惟其人,故博而求之,约而取之,举而任之,久而观之,人品定矣。於是志行章矣,才美见矣,德业著矣,夫然后登之。或取之朝,或取之野,或取之内,或取之外,或取之台省,或俄而入,或俄而出,凡以得其人而已。与夫出於一日之偶,一人之私,而遂以循至辅相,骄吝终身,转胥及溺,以误人国家者,何如耶?自唐、宋之名儒,我朝之宋、杨、薛、李诸名相已然,而又何惑也?其在铨曹,吾所知者,吾乡芝田子彭子仁卿甫於予有试矣。予在翰林,有所著作焉,人或呶呶,彭子唯唯。予在南雍,吾有行焉,群疑汹汹,彭子赞赞,庶其勿易。予在京邸,人或谓宜举诸,中心未然,彭子亦曰「不必然」。由是观之,彭子所养可知矣。以特旨选入为春坊谕德,人或疑焉。识者曰:「子盍商之。彭子之志行如此,视於某也何如?」曰:「过之。」「其才美如此,视於某也何如?」曰:「过之。」「其学业如此,视於某何如?」曰:「过之。」夫然后众乃翕然而信之。今年秋,奉命偕[学士]张亭溪先生来主南畿乡试,所谓金玉相辉,藻鉴交映者也。既毕事,人又考其所得士,相与叹曰:「甚哉!南畿得人,於斯为盛矣。」於是循名以指其实曰:「某也志士,某也才美,某也德行。」尽淮海、维扬之产,寓兼德行道艺之英,如厥贡三品之金,瑶琨筱簜,齿革羽毛,惟木卉服,织贝之篚,橘柚之包,异品而同珍。他日可为瑚琏,礼乐神明,宾嘉之用者,咸以归之天府。又况由是而推之,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将见志行才德之士,由宰辅以及於庶位者比比而是,其利岂不博矣夫!所谓下以身取人,於今渐见其效。至於所谓上以辅君者,是在彭子自力焉。今圣天子留神心学,彭子行将还朝,所以积之於身,以格於上,不徒讲说之事,而致感通之诚,以期君臣协一,为道德风化之本者,彭子其自勉之哉!是故上下远近一於学,而王道毕矣。吾老矣,犹幸及亲见之。於彭子之行也,乡大夫京兆天游陈子、太常毅庵黄子,与夫岭海缙绅之彦,请书以为彭子赠。嘉靖戊子九月九日
  
  赠司空何柏斋应召迁北部序
  
  夫道一本者也,是故政、学、心、事,一贯而已矣。故舍政事而语心学者谓之虚,舍心学而语政事者谓之迹。若夫神明乎万事万化之间者,其心事学政之合一矣乎!故虞、夏、商、周之君臣所与论政,莫非学也;孔门之师弟所谓求仁,莫非事也。故其语学,则曰「使民如承大祭」,孰非事乎!其语政,曰「居之无倦,行之以忠」,孰非心乎!其告哀公问政,必推本於学,是故由九经而推本於道德,由道德而推本於天人之道,以极於诚明,孰非心事政学之一贯乎!子贡曰:「得其门入者,寡矣。」虽夫子当时亦叹知德之鲜,况后世乎!予昔在翰林,尝与柏斋何先生语存心应事之要,必专於是而不滞於是。柏斋曰:「专於是,则吾既知之矣。又谓不滞於是,则吾不知也。」曰:「岂不闻无在无不在之说乎?一於不在,则离事以为心,是之谓虚;一於在,则以心滞於事,是之谓迹。无在无不在,则本体澄然,神明乎酬应之间,是为心事合一之理也。乃精一一贯之道也。心迹判而道之不明也,久矣。」自此话言而后,柏斋忤权臣,出为州、为府、为宪副提学,入为南大常、为贰冬官卿。予时亦以忧去位,以病居山,起为侍读、为南祭酒,今亦忝贰天官。回头相与话言之时,垂二十载,而会晤於南都,又三四星霜,犹能记忆旧说。虽未暇一一相琢磨,尝见柏斋与人论天下之事,每若风发,於民情之休戚,政治之利弊,事理之成败,天地之高深,阴阳之蕴奥,鬼神之隐显,律历之度数,开口谈之,亹亹不绝,若悬河而下,沛乎其不可御,而各有条理,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而予则若一无所知,一无所能,惟有往时心事合一,体认天理之见,妄意从事於圣途,至今未能脱驾,何日了手,其可惧也已!可愧也已!今年秋,庙堂推重柏斋之学行,转之北工部。北工部犹夫南官也,盖所以致推重之意,将大用之也。四司僚属何君、诸君十有二人,诣予请言为赠。予曰:「予夙所知敬畏者也,夫何辞焉!无已,将申旧说,以为柏斋公赠乎!夫今之工部,古之司空也。昔者大禹作司空,平水土,成天地,修六府,和三事,而万世永赖,乃宅百揆。盖其自精一执中之奥,以神明之耳。其亦心事政学之合一矣乎!古之百揆,今之宰辅也。柏斋之往,由司空以跻百揆之职,当宰辅之任,可立待矣。明孔子一贯之学,以达大禹精一之道,治心以通乎事,由学以兼乎政,下以正己,上以致君,君臣一德,则天德王道之机在我,而三代正大光明之治可成矣。予谨书以赠,且以俟焉。」戊子九月
  
  嘉忠诗序
  
  甘泉子曰:人有所不朽於身者,爵禄名位不与焉。是故立德不朽,立功不朽,立言不朽,斯三者有一,足以传於天下后世矣,而称赞不与焉,然而求之,代无几人。吾同举进士者三百人,其至於显位者若乾人,而不朽者,吾知有二人焉。其一主事闽人马君思聪,其一瑞州知府湖广宋君以方,皆死於宁贼之乱者。宋义卿之死也,先是二十年,泊鄱阳湖,梦吏持檄曰:「帝命汝靖州作城隍。」及守瑞州,瑞州,古靖州也。治瑞甚理,执逋逃,询不轨,修城守,聚兵粮,以备宁贼之反。拒其椒木盐米之派,遏其山石之采,平反其诬人之狱,毋使害吾赤子。坐是忤濠,濠左道执付南昌狱,父老遮曰:「公其以死行乎?」义卿慷慨曰:「封疆之臣死封疆,吾虽死,汝郡安矣。」至则明日濠反,破狱,械赴反舟,贼兵协之从反,义卿应曰:「吾有死耳。」扭之,益固。至鄱阳湖,望康郎山曰:「吾得死所矣。」遂奋骂贼,投水而死,身葬於鱼腹,於是城隍之梦征矣。时年四十四,可哀也。或曰:「若宋公者,固立功者与?立德者也?」曰:「夫忠,德之大者也;功,德之著者也。不贰其心,F志?渊以报天子,非忠乎!宁杀其身,以壮敌王之忾,遏方张之寇,正人心,卫宗社,非[功]乎?故死而无功,君子不谓全忠焉。是故死以成功,功以正忠,则其为德也大矣。有司覆上其事,天子曰:「宋以方忠节可嘉。」赠光禄寺卿,录荫其子崇学入监读书,赐祠额以旌之矣。其靖州守丘君又请於当道,立祠於鹤山之旁旌之矣。然其所谓不朽者不与焉。其次子崇简游於南雍,间从予游新泉,集有诸名公文人之赞颂为嘉忠卷,请序其端。甘泉子曰:「子又求言於人乎?然其所谓不朽者不与焉。[今子之先]君子既已成其忠,是之谓不朽,则将与日月争光。今夫日月之为光也,果待人赞之乎?能赞之乎?抑庸赞之乎?故无庸赞,不能赞,不待赞,而所不朽者常与日月并明矣。虽然,此出於人心之所同然者,其咨嗟称颂,盖自有不能已者乎!」此嘉忠之什所由作也。简也志圣人之学以立其德,固将继其不朽,以光於前文人者哉!戊子闰十月二十五日。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送南京户曹余君转吏部考功序
  
  七年冬,南京户曹余君思孝承部檄转铨曹考功主事。思孝造新泉精舍,问於甘泉子曰:「胤绪也自南雍承教於子,且四年矣。与闻圣贤之心学,行且有事於考功,不识此心之所以合於政事者,何居?胤绪也,惴惴乎惟知人是忧!惟殿最之难是惧!惟子诏之。」甘泉子曰:「何事而非心也!故有是实心则有是实事,有其心而无其事者,吾未之闻也。无其心而有其事者,亦未之闻也。前子为户曹,监复成诸仓、应天卫诸仓,其尝究心於粮务矣乎!推是心以往,无不可也。且子学於孔子者,亦闻孔子之仕乎?昔者孔子之圣,备一贯之道而心事一,故为委吏,则曰『会计当,料量平』,其即一贯之心也。为中都宰,为鲁司寇,摄相事,诛少正卯,断侏儒,其即会计料量之心也。子前监诸仓,诸仓之[官攒]咸曰:『公矣。』诸卫之军士咸曰:『平矣。』户曹之僚佐、司徒之卿贰亦曰:『公且平矣。』推是心以往乎何有!」曰:「不识此心之所以合於公平者之形何以似?」甘泉子曰:「吾子於户曹之所职以出纳者,有量乎?」曰:「有。」曰:「有概乎?」曰:「有。」曰:「然则所谓公平者可知矣。惟量也,有龠、有合、有升、有斗、有斛。龠十为合,合十为升,升十为斗,斗十为斛。龠不可以受合,合不可以受升,升不可以受斗,斗不可以受斛。如三德宜大夫,六德宜诸侯。非至公之道乎!惟概也,以概之於斛斗升合龠焉。粟之有余者,不能枉之使不足;不足者,不能枉之使有余。如大夫优有六德,可升之诸侯;诸侯仅有三德,可降之为大夫;非至平之道乎!故心之公者如量焉,至矣。心之平者如概焉,至矣。子既以公平之心行公平之事於户曹矣。[推]是心也,於知人殿最乎何有!惟公则明,明则智,智则[能量]人而才之大小不[忒矣。惟]平则正,正则义,义则能[概]人,而官之升黜不[僭矣。何忧]乎知人!何惧乎殿最!夫天官之职在统百官[均四海]。均也者,公平之谓也。子往为僚佐,其敬勉之[哉!」於是户曹]十三司同僚之彦,张君淮、唐君翱等,凡三十有一人,请书以为赠。戊子十一月十四日。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会极约序
  
  昔后皇命冢宰降德[於众兆民,乡]大夫属民燕射,传教於乡,然后法令播,三[物行,而百姓]化淳。夫上有后皇降之於上,下有乡大夫[致之於下],是故天下无不教之乡,乡无不学之人,故先[王之世],比屋可封,而民之於变归极,用此道也。是故上[行其意],下行其法,不时月而可以风动天下也。孔子曰:「如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岂虚语哉!今圣天子登极以来,励精学政,御制敬一之箴,恭下谕民之诏,播示天下,其即古昔后皇降德之盛心乎!於今且四五年,天下家诵其言而户习其文矣。然而朝野之间,[君民之众,其能]以身心服行敬一之学者乎!夫洪范[皇极敷言之训],盖欲使臣民歌咏以得於心,约其偏以[归於中正之极]也,岂直为观听之美也哉?从予游者[唐府纪膳周君]冲,外病人听,内蕴天聪,志圣贤之学,[有年矣。一旦闻]敬一之训,乃作而言曰:「生幸遇尧[舜之君,病无致泽]之任,而又不能为唐虞之民,以鼓舞[於化育之下者],是弃物也。乃与其乡之大夫士庶为会[极之约,设宾主执事]之位,揖让献燕之仪,举壶射之礼,[动钟鼓诗歌]之音,宣箴训之意,所以感人心而振其[德,以入於]敬一之教,成一乡太平之风 焉。约既成,於是行於宜兴,宜兴之士氓皆欣欣然来观,曰:「勿私吾乡也。」乃行於维扬之墟,维扬之士氓皆欣欣然来观。行於新泉之馆旁,泉之士庶来观者如堵墙然,咸谓吾等幸生为太平之人,可以负此并生之恩乎!甘泉子闻之曰:「嗟乎!道通之善也。教万安、邵武而万安、邵武之士化,尹应城而应城之人化,今仕唐府,以病归,犹能体行圣教,以善其旁乡之人如此,非古所谓乡大夫之贤者与!使僯四乡,四乡之人闻而兴起焉,则必行之。四方之乡之人闻而兴起焉,则必行之。由是四方之郡、省、王畿,以及朝廷大夫士,皆乐为之鼓舞作兴焉。合内外上下,咸同於皇极敬一之归。不惟其言,惟其行;不惟其文,惟其质。四海之外,人近天子之光,则太平可致而三极立矣。然则周君此举,其不为之兆也乎!」史生继源乃刻之新泉精舍,以广圣明教焉。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赠光禄少卿周君用宾赴京序
  
  周子用宾举进士,谢病而归,居於寂寞之滨。南窥岭海,北越洞庭、衡、湘、武当,以览终南、大行之胜,飘然若驾孤鹤以游於云天之上。於是乎溷浊世界,泥涂轩冕,若将独立物外,而与灏气逍遥乎无垠。甘泉子寓招之曰:「归来乎!子其仕乎!夫世界者,子之炉锤也,轩冕者,子之衔勒也。今夫金,天地之美也,弗炉弗锤则弗精;今夫骥,天下良也,弗衔弗勒则弗驯。夫卑者抗之,高者孙之,过者抑之,不及者扬之,以协道也。」既十年,甘泉子出自西樵,於时用宾已累迁为南京吏部稽勋司郎中,通乎世故,精於治理。七年冬,升为光禄少卿。四司之僚请有赠言,甘泉子曰:「夫道,中而已矣。精乃炉锤鍜炼之术,以致纯正之德;一乃衔勒疾徐之枢,以行乎事物间,惟精维一,以执厥中而已。於乎!用宾之往,用济傅说和羹,无徒有酒步兵。」
  
  南山类稿序
  
  甘泉子曰:夫文何为者也?夫文也者,理之著焉者也,是经天纬地之谓文。孔子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子贡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或曰:「文者,其威仪言词之间乎!今夫日月星辰之耀,阴阳之精也,山川草木之贲,五行之蕴也,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君子之为文者乎!」南京左军都督府经历陈君云松从予游,间以其祖南京刑部尚书赠太子少保南山诗集请序其卷端。[予]曰:「嘻!公乃吾母族也,出於番禺沙村之豪也,吾闻之矣。」乃读其古体,曰:「其为晋、魏者乎!」读其近体,曰:「其为少陵者乎!沈而华,朴而腴,体而有要,淡而不枯,平而不俚,葩而不露,冲而不虚矣。」或曰:「其斯以为文乎?」曰:「然。然而知言词之文,而未知事功之文。吾尝闻其声而慕其人,考其事业矣。自为文选,曰『植节砥行』,为南刑曹,则曰『清谨明慎』,守金华,则曰『决淹狱,发奸黠,伐妖梓,息盗贼』矣。参江右之政,则曰『剸剧有裕』,为左右辖於云、陜,则曰『旬宣有誉』,巡抚河南,则曰『振风纪,削苛政,均徭传,严藩府』矣。贰秋卿而右南都宪,而正大司寇,则曰『严矩范』矣,『立纲维』矣,『肃宪体』矣,又曰『阅狱明允,罔俾一夫之罹於非辜』矣。」或曰:「其斯以为文乎?」曰:「然。然而知文之文,而未知文之本。记曰:『於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盖曰文王之所以为文也。』文乎!又乎!独言词事业云乎哉!是故其必有所本之也。」云松曰:「吾闻之仲父少卿大章矣。祖也严毅正直,沈静敬慎,燕无惰容,文必道义,或者其斯之本乎?」甘泉子曰:「如其然!如其然!宜次而序之,以归陈氏,俾寿诸梓。」己丑正月四日。
  
  送罗生归白鹿诗序
  
  予昔游江门,每闻石翁师乐道一峰先生之为人,如青天白日然。予曰:「夫以青天白日之心,而造正大光明之德业,至广至大,可驯至矣。」此石翁所以惓惓於一峰先生也乎!自兹二三十之间,恒仰慕其人,问其乡里,思见其子孙,如或见其人焉,而不可得。今其孙庠生郡民止为有司所取,读书於白鹿洞。痛众说之纷拏喧惑也,乘风波,越江湖,走数百里,来问决於新泉。予感其意,既随叩而答之,俾持以自信,而不惑於众说,将以卫先圣之道,夫岂得已而已之言哉?於其归也,序以送之,而系之以二诗。民止其毋惑於异说,聿修尔德,毋忝尔祖也乎!己丑正月二十日。
  
  泉翁大全卷之二十一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序
  
  赠宫保冢宰白楼吴先生考绩上京诗序
  
  维皇建极,越厥八载中春甲申,太子少保南京吏部尚书白楼吴先生三载考绩,其同年大司徒平川王公、大司空紫山胡公造予曰:「今白楼公之行,自九卿寺监院司科府之彦,咸有诗赠。诗必有序以始事,公在同寅,又知且厚,其可辞乎?」予曰:「予惟不敏,公之厚德亦罔不迪知之,其敢让诸?夫君子之厚德有三焉,一曰忠厚,二曰重厚,三曰宽厚。是故忠以言乎其心也,重以言乎其身也,宽以言乎其御物也。三厚备矣,然后君子之德斯全,以能享有诸福。今夫天,斯阳气之积也,弗厚则不能覆帱万物。今夫地,斯阴气之积也,弗厚则不能持载万物。冰之薄也,物有加焉,斯陷之矣。风之薄也,以御物焉,斯坠之矣。书曰:「惟民生厚,因物有迁。」易曰:「君子以厚德载物。」夫惟厚,故有恒,有恒故可久,可久故变而不变。其变者人也,其不变者天也。今白楼先生存心以忠,而持己以重,容物以宽,兼有三厚德焉。是故仕宦三朝,出入两都,凡三十有七载,其文学之懿,史裁之总,[进讲]之忠,丝纶之密,考试之公,冑监之教。王府求请之[杜],安陆使事奏禁之严,徐沛水患之疏,昭昭乎,存於国典、载於家乘者表表矣。至其不跪逆瑾,以侍讲出为刑礼员外郎中於南,瑾败而复旧职。寻迁学士,又忤权相,出为南祭酒、太常,辗转十年,乃迁贰礼卿,入东阁,即正卿。首推柄用,则又沮以侪己者争进,则挤出理部事,时则公请去学士等衔,稍以焚黄而去。及加宫保,改南冢宰,公犹不薄焉。益以勤励,厘革宿弊,不替有加,非厚德而能若是乎?今秩满二品,寿跻七秩,康强好德,时奏乃功,以永终誉。行将引年,以保晚节,人间之所罕有者,公皆备有之。今明天子在上,方且勤学图治,思用旧人,诏留辅德,置诸左右必矣。则公岂能遂其高尚之志乎?然而时之用舍靡常,而公之夷险一节,天之久而终定,岂非所谓变而不变者乎?於公之行也,诸士大夫咸以为荣,予敢序公之厚德获福者,以荣於其乡之人,以为诸作之倡。
  
  赠广西少参陈君新升之任序
  
  嘉靖三年,予为南监祭酒。余姚陈君子文为秋官郎,数过观光之馆,求益於予,予亦友之,为大书五诗赠焉。七年,予迁南吏部侍郎,署礼部事,时子文为仪制正郎矣,於予为属。予之於子文,於友以观其志,於属以观其政。其志乐善,其政秉公,予甚重之。八年春,子文升广西布政司左参议。人或难其远,其僚请予为赠言壮之。予曰:「以子之心达子之政,乐善而秉公,且优於天下矣。而况参藩乎!而况於广右乎!夫刑曹之理,犹礼曹之理也;礼曹之理,犹藩参之理也。礼曹所辖之人之心,即刑曹所辖之人之心也;刑礼二曹所辖之人之心,即广右之人之心也;广右之人之心,即子文之心也;子文心即皋陶明刑之心也;皋陶明刑之心,即伯夷典礼之心也。以子之心达子之政,於兵刑之事,则自其和衷协中之心发之;於礼际食货之事,则自其寅清之心发之。推是心也,何内外远近地里之间?孔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又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而况於圣教所被、大舜过化所及之地也哉!子文其往矣,毋弃乃学,毋泥乃行。己丑三月十四日
  
  赠广东参议王君之任序
  
  武库王子子崇游新泉而问学焉,甘泉子曰:「夫学,斯斯而已尔。」他日擢东广之参议,主粮事,问政,曰:「先生广产也,必达其故。」甘泉子曰:「夫政何故?夫天下之故,斯斯而已尔。」「何谓斯斯?」曰:「斯斯,心而已尔;斯斯,理而已尔。斯 斯理,学与政一者也。」请益。曰:「昔者孔子之圣也,却莱夷之兵,而还汝阳之田,其为委吏,曰:『会计当而已矣。料量平而已矣。』」曰:「夫子之圣,如斯而已乎?」曰:「此夫子之所以圣也。其却兵还田,非鲁之力能制齐也,其诚心正理之发,足以慑服之也。会计之当、料量之平,非琐琐於簿书者能辨之也。由圣人心之平,而理之当也,今子崇事於圣人之学,又由兵曹以出理粮储,其心惟平惟诚,於理惟正惟当,以斯心斯理达斯政也,夫何有!」嘉靖己丑三月 日
  
  贺封君洞云张先生暨太君沈夫人双寿序
  
  惟八年春,南雍少司成贞斋子江子率其六堂之属,过新泉,拜而言曰:「大司成甬川张先生之严翁洞云居士者,隐德也。以甬川翰林检讨之贵,封其官如甬川,诏加四品服,而不能为之荣。其慈亲沈夫人者,媲德也,封其秩如封君,而不能为之亚。洞云先生以今年秋寿跻七十,而母夫人复数龄以长,具庆媲美,同德并荣,延於无疆。甬川先生以不获亲戏彩衣,躬进寿觞为歉,请先生之文以致寿,且以纾其思亲之怀焉。甘泉子曰:「夫具庆并荣,固人间之希有,而彩衣进觞,亦人子寿亲之疏节也。盍求所谓大寿乎!曷谓大寿?其媲美同德之谓也乎!其无疆之谓也乎!古之颂寿者,曰『眉寿万年』,曰『寿考无疆』,夫古今天下岂真有万年无疆之人哉?而以颂之,不已诞乎?解之曰:夫所谓万年无疆者,非但岁齿之谓也。如其然,祝颂之浅浅者也。是故君子有无疆之道矣,故立德无疆,立功无疆,立言无疆。是故大寿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或曰:「若封君夫人者,可以致三寿矣。洞云翁博学笃行,穷易理数,究於天人,达於义命,而外视黄金;夫人德性严正,勤励慈惠,斯不亦谓之德乎!宜进立德无疆之寿。庭闱孝谨,惇乃乡俗,笃生贤嗣,宪於邦家,斯不亦谓之功乎!宜进立功无疆之寿。洞云翁词不妄发,诗律和畅,追於唐风;而夫人发言处事,契於内教,以勖夫子,斯不亦谓之言乎!宜进立言无疆之寿。」曰:「是吾所谓同德媲美,寿於无疆者也,是之谓大寿大祝。然而所谓无疆者,非止在二亲之身之谓也,又将在乎成於其子之身之谓也。今甬川先生盛德大业,进而未艾,功与位崇,言以道显,所以致其亲於无疆之寿者,岂有极乎!岂有极乎!」
  
  贺封南京户部主事金峰张先生寿诞序
  
  封南京户部主事金峰张先生,早出邑庠,退而藏修於龙山之麓。龙山亦曰金紫山,遂因以为号。摄提己丑,维秋七月廿又一日,寔惟华诞之辰,同寿荐觞。虽有封安人之齐眉,而王事靡宁,则缺地曹郎之戏彩,景禹於是乎不胜其望云之思,乃诣甘泉子求言,以为进觞之侑,遥致寿筵之祝。甘泉子曰:「诗云:『维岳降神,生甫及申。』故古之祝寿者必以山岳焉,盖以寿莫过於山岳也欤!盖本其所自降而祝之也欤!龙山违西樵十里,而近樵之秀钟而为龙山,故龙山多贤哲人,又多寿考。然则封君之降诞,非此山之钟秀乎!请以龙山为祝可也。昔吾之居樵也,闻龙山之胜,尝登高而望焉,其厚重毓秀,生生不息,似仁;其吐污而纳清,巉岩而峭峻,似义;其峰之高卑,若相逊让然,似礼;其岩谷之虚应,泉源之流,似智。」或曰:「吾有征矣!吾有征矣!封君之恤孤慈幼,周贫急难,盖有似乎山之仁,请以是寿,可乎?」曰:「可也。愿闻其再。」曰:「封君之居乡,息争解纷,慷慨廉退,有似乎山之义,请以是寿,可乎?」曰:「可也。愿闻其再。」曰:「封君之敬祀孝先,垂裕昆弟,敬老尊贤,有似乎山之礼,请以是寿,可乎?」曰:「可也。愿闻其再。」曰:「封君之公正明达,是非不汩,其於子弟之轻率怠(隋)[惰]者必知之,是咎是责,弗溺於爱焉;於虚言险行必知之,是戒是惩,弗蔽於习焉;盖有似乎山之智,请以是寿,可乎?」曰:「可也。尽之矣。夫君子行是四者,将与山岳同寿,天地相为悠久者也,是之谓万寿无疆矣。」乃为歌南山之诗,俾寓归以为寿觞之祝。己丑夏五月三日
  
  送京兆陈天游先生致仕归浮丘诗序
  
  嘉靖八年夏,应天府尹陈天游先生一旦慨然上疏,恳乞致仕,以存余生。天子轸念其情辞之切,诏许之。天游先生欣欣然有喜色。甘泉子诘焉,曰:「古之人乐则行之,忧则违之。今幸遇圣明励精图治,臣子宜乐而行。今子乃乐而违之者,何居?」先生曰:「吾有浮丘书院,吾归焉,将以求吾所大乐也。」曰:「然则子之所大乐可知矣。吾曹与子皆游於宦海者也,乘长风,驾巨舶,凌万顷之波,临不测之渊,一失利则舟楫不能与性命谋。今子则既登高岸矣,将以是而乐乎?」曰:「然,而非也。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吾感夫吾年过伯玉之知非,而尚图武公之儆戒,将以是归求吾所大乐也。且神已告我矣,方吾拜疏将行,筮得蛊之上九:『不事王侯,高尚其事。』」甘泉子曰:「然则公之所大乐者可知矣,得非易所谓『尚其事』乎?孟子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非其事乎?虽然,匪但神告之已也,人将感之也乎!昔闻之子之为户曹郎也,今首相邃翁方为冢宰,拔置天曹,署其考语曰:『不事表暴,而在中之美日章。』今子之得请也,得非邃翁信子所志,入告於我后,以遂子之高也乎?虽然,匪但尔也,西樵方公今为冢宰,知子之志之深,尝荐用之矣。得非赞於邃翁以遂子之志也乎?是未可知也。然而日章之美,诸公必已信之矣。」或曰:「敢问日章之美与高尚之事何以征?」曰:「观先生为圣学之铭,以契乎心性之图,达江门理一分殊之指,以上会乎孔门一贯之学,所谓日章与高尚之事,将於斯乎在矣。」於是凡吾同乡之彦,各为诗歌,饯送於都门之外以荣之。谓水宜为序,水曰:「夫君子之进也有三,其退也有三。太上为道,其次为时,其次为逸。得志泽加於民,不得志独行其道,此以道为进退者也,古之人有行之者,伊、周、孔、孟是已。见几解组,辞荣畏盛,此以时为进退者也,古之人有行之者,疏广、疏受是已。遯世长往,伏而不谒,此以隐逸为志者也,古之人有行之者,严光、周党是已。今天游先生之去,所志在道,将追孔、孟之途而究其乐,其视周、严以隐逸为高,不侔矣。其於二疏畏时而退,有贤哉!大夫之称车两饯送之荣,未知何如耳!安知他日不尤侈其美而传之无穷也乎?予为推其志,高其事,以为诸作之引,以为缙绅乡里之光。嘉靖八年夏五月
  
  赠新升宁国府太守屠君文厚之任序
  
  嘉兴屠君文厚以御史擢宁国府太守,且行,问治理於甘泉子,且曰:「吾兄弟三人者,皆门下士也。幸不鄙而惠教焉。」甘泉子曰:「子於吾,义分旧矣。况又贤而恭勤,虚以受善,吾敢有爱於言乎?」曰:「愿闻其言所以治。」曰:「遂尔生,复尔性,而治道毕矣。」曰:「如斯而已乎?」曰:「遂尔生,复尔性,虽措诸天下而可也,况一郡乎!」曰:「何谓遂尔生,复尔性?」「今夫民物者,同得天之生,同受天之性者也。故遂生者,匪直遂彼之生,遂尔之生也;复性者,匪直复彼之性,复尔之性也;是故物我一体矣。书曰:『痌?乃身。故一夫不获,则曰:时予之辜。』若己推而纳之沟中。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可与赞化育而参天地。然则谓之曰『尔生』、『尔性』,不亦宜乎!」曰:「其道安在?」曰:「道二,养与教而已矣。是故非养曷教矣!非教曷养矣!孟子:『制其田里,薄其税敛,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育妻子,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宁国为京畿四辅之地,自抚巡之外,无藩臬相制之烦,无宾客往来迎送之勤,宛若古诸侯之国。位如彼其尊矣,权如彼其专矣,又为我圣祖渡江始用武之地,诏尽蠲其租税之入,民有衣食之饶,地无游丐之子,官免催税之毒;是田不改辟矣,税不改薄矣,民不改足矣,上不改惠矣。屠君之往也,第因其衣食之足而教之礼义,俾收其田税之入,各率尔妻子,各养尔父母,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化行焉。是四境之民,遂尔之生,复尔之性,而治道毕矣。夫今之人心即古之人心也,子无曰:『古之循良不可复为也。』」乃因其僚俞君、张君、十三道诸贤之请,书以赠之,且以属望而俟其成焉。嘉靖八年夏五月  日
  
  赠廷尉石?林先生应召北上序
  
  嘉靖八年夏五月,南京大理寺丞莆田林子以吉拜大理右少卿之命,赠行诗文且盈轴矣。林子谓寺副陆子伯载曰:「何如得甘泉先生一言?先生知我者也。」伯载以告甘泉子,甘泉子曰:「久矣!吾之讷於言也。吾有言乎哉?」曰:「虽然,必得先生一言,以利於行。」曰:「吾有二言乎哉?夫言,一而已矣。」曰:「何谓一言?」曰:「公。反公为私,私为官、为反、为内、为货、为来。五[者,皆人]也。故吕刑曰:『五过之疵,其罪惟均。』公为明、为清、为中、为审、为敬,五者皆天也。故吕刑曰:『其审克之。』又曰:『惟敬五刑,明清於单辞,罔不中听狱之两辞。』夫君子去五私存五公者,而天下之讼理矣。夫廷尉者,天下之平也。是故公则平,平则和,和则泰,泰则上下交通,是以刑罚中,礼乐兴,天地位,万物育,休征至,鸟兽格,天下太平而治化毕矣。吕刑曰:『惟克天德,自作元命。』夫天德者,天之德也;天之德也者,天之所为也;[无]有作好,无有作恶。天之所好者好之,天之所恶者恶之;天之所生者生之,天之所杀者杀之;天之所为也。为天之所为者,天理也,天德也。是故明君在上,上与天[主]之,贤相在下,下与天[辅之。上与天主之],故左右曰可[杀,勿听],卿大夫曰可杀,勿听,国人皆曰可杀,然后察之,曰:『国人杀之,天杀之也;非以我杀之也。』下与天辅之,故君曰可生,勿从,左右曰可生,勿从,卿大夫皆曰可生,勿从,国人皆曰可生,然后察之,曰:『国人生之,天生之也。非以我生生之也。』是之谓去五私,行五公,是之谓天德,是之谓自作元命,元命作自我,我即天矣。非心与天一,神武而不杀者,孰能与於斯!今石?之往也,持其公正不私之心,扩其天德配命之学,不求同人而求同天,不求同俗而求同命。然则石?之盛德大业,将垂於无疆矣。吕刑曰:『哲人惟刑。』无疆之辞,石?以之。」己丑夏五月二十日
  
  送大廷尉葛两溪先生得请致仕还乡序
  
  徂岁己丑之夏,南京大理卿两溪葛先生被召命而北,甘泉子贤之,赠焉。其诗有曰:「两溪似溪水,澄然清且平。」两溪先生曰:「吾非能尔也。吾愿学焉。吾以学溪之清,可乎?」曰:「可。清则明,明故能照物。」「吾以学溪之平,可乎?」曰:「可。平则公,公则能溥物。是故能照物则妍蚩莫逃其形,而是是非非,曲曲直直,庶物以不冤矣。能溥物则惨舒不枉其情,而轻轻重重,生生杀杀,天下以称平矣。」两溪先生既为大理三载,遇是非曲直之纷沓焉,则曰:「吾何知焉?吾知守吾清耳。」遇重轻生杀之疑议焉,则曰:「吾何求焉?吾求守吾平耳。」故是非曲直重轻生杀之疑议者、平反者,各各得其理矣。人皆曰:「廷尉,天下之平也。」两溪先生曰:「吾既已学溪之清矣,不有挠之而浊者乎?吾既已学溪之平矣,不有激之而倾者乎?且溪也有常长而不消者乎?一长一消,道之常也。是故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人道恶盈而好谦,天地且然,而况於人乎?今嗣子木也则又忝副宪於东藩矣,可不以盈满为惧乎?吾以学溪之消长矣。」乃上疏陈乞,帝俞允焉。两溪先生於於焉昼锦而归其乡,士大夫皆啧啧焉叹其旅力之未愆而遗荣,以委其余福於后之人也,似水之智矣。於是大理卿佐戴公、周公、张公以告九卿之彦,造甘泉子,请文以荣其归,以甘泉子尝知公於南都也。辛卯闰六月十二日
  
  赠奉常毅庵黄先生致仕归南海诗序
  
  嘉靖八年,南京太常寺少卿毅庵黄子上疏自陈求去,诏许之,致仕而归。或曰:「毅庵子怿然矣乎?」甘泉子曰:「何为而不怿然也?自昔毅庵子之迁,於兹二年矣,语於人,必曰『吾老宜退』,曰『吾老宜退』。则诘之曰:『子年五十,未宜称老,而动辄言退,何也?」曰:「子知吾来日之多寡乎?」曰:「否。」曰:「子既未知吾来日之多寡,又焉知吾年之老少乎?且吾素性直而有逸口,国武子好尽言以昭人之过,且将见杀,吾以是怵焉,则何为而不归?」吾以是知毅庵子之得归,殆所谓求仁而得仁也,何不怿然之有?他日,黄子与吕子过新泉而语焉。黄子谓甘泉子曰:「好尽言以昭人之过,国武子所以见杀,吾戒之,吾欲谨言,何如?」甘泉子曰:「善哉问也,善哉问也。夫言,心声也,由中出者也。子欲谨言,孰若谨心?谨心者,存仁也。心存故言不放,言不放故心愈存,而仁在我矣。仁在我,则语默进退又安往而不洒然乎!语曰:『仁者其言也讱。』岂小小也哉!」黄子曰:「善哉存心!盍为我书之以为规乎?」甘泉子曰:「善。然而书诸言,不若书诸心,书诸心,是故心愈存而言愈谨,故不言而信,心愈存,故不动而敬。」毅庵子与予为布衣交,同舟而北,吾知之,天禀刚直,言不匿其心,其归也,将与我进进於此矣乎!於是卿彦之在南都者,黄、唐、吴、诸君辈合乡里十余人,为诗歌赠之,请予书其说以序诸首。
  
  宣城陈氏族谱序
  
  甘泉子守南雍,宣城陈生大林从游观光馆,问学而归。厥既三载,复拜於新泉精舍而言曰:「林也领吾师体认天理之教,归与族人服之,不犯有司者既二年矣,家有千口,皆受夫子罔极之恩也。林修家谱,愿夫子序其端以终教焉。」甘泉子曰:「大哉子之志乎!其知立人之道乎!」夫自宗法坏则伦理紊,伦理紊则爱敬衰,爱敬衰则仁义灭,仁义灭则人道不立矣。夫立人之道,曰仁与义而已。仁义之道,理一分殊而已。故理一分殊之道莫先於家,莫明於谱也。谱作则纵而观之,由吾子侄而吾兄弟、而吾伯叔考、而吾祖、而吾曾祖、而吾高祖、以及於始祖焉,其同气而理一矣,宁忘爱乎!自其错而观之,由吾子侄之子、而吾兄弟之子、而吾伯叔考之子、而吾祖之子、而吾曾祖之子、而吾高祖之子、以及於始祖之所出焉。尊尊亲亲,其义异而分殊矣,宁忘敬乎!知一本而爱,则知所以为仁;知分殊而敬,则知所以为义。仁义尽则家道正,家道正则教化行,教化行则风俗厚,风俗厚则天地位万物育,而人道立矣。谱之义不既大乎!且吾有生之谱也,亦既知世有文人矣。在唐与昌黎齐名者,有商祖焉。在宋与晦翁同榜者,有天麟祖焉,为贤州守者,有隆祖焉,为名进士者,有应庚、应申祖焉。若文溪祖恕不仕胡元之朝,若西村叔祖 甘死靖[内之难。若显祖]之筑城修堡以卫乡人,若[进祖之]修立家[法以]训子[孙],若素庵考之事父惟谨。或以孝称,或以忠显,或以勇闻,或以文学著,衣冠烨奕,阅世有光。林也达理一分殊之道,而又率乃考之孝慕,乃祖之忠奋,丕显祖之勇,文之以商、麟、庚、申公之文学,一恪遵於晴林之家法焉,则亦可以成人矣,则亦可以齐家矣,则亦可以敦教化、善风俗矣。达而位育,不外是矣。夫然后无忝厥祖,夫然后可以贻厥孙谋。诗曰:「聿修厥德。」传曰:「君子创业垂统,为可继也。」生其勉之,庶无愧於斯谱矣。嘉靖八年秋七月廿四日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赠休宁大尹彭君之任序
  
  嘉靖八年仲秋中,石溪彭子时可以进士尹休宁。甘泉子闻之曰:「休宁之政治,其有成乎!」或曰:「曷为其然也?然则彭子有智乎?」曰:「有。然智可以察民,而不可以孚民也。」曰:「彭子有能乎?」曰:「有。然能可以理民,而不可以化民也。」曰:「彭子有才辩乎?」曰:「有。然才辩可以折民,而不可以□民也。孚而化之,以入民之□□[孰知]彭子之德之惠□将流其泽於百里乎!昔予□西樵公、兀?公之居樵□皆於彭子有布衣之交。彭子於时扣翳门之关,访□□□□□□之流,入烟霞之奥,登四峰□□□□□□□□□□於中夜,挹甘露於朝[曦]。□锡□□□□□□□□□西樵已位冢宰,兀?已位宫詹,□□□□□□□[彭]子出宰休宁。回想在山之乐,以水石为侣、□□□[为]家、造物为游者,不可得已。然而彭子□无忘乎□□□当子之瞻月华也,岂不曰:『吾人庶几明德自昭□□□□为人所瞻仰,当如是乎!』[当子之]饮甘露也,岂不曰:『吾人庶几仁以泽物乎!至德[馨香],为人所瑞,而饮之[以太]和,当如是乎!』当子之坐流泉以泛觞也,岂不曰:『吾人庶几布其德惠,以流行洋溢於远迩,当如是乎!』」彭子曰:「[大丈]夫当如是矣。」甘泉子曰:「审如是,吾是以知彭子之往也,茂立其德,为民具瞻,卓为世瑞,而将流其惠泽於百里矣。夫公卿辅相之与守令,其德之及民,远近不[同],而同於成其治化耳。彭子执是以往,岂特可治休宁□哉!莫子希颜曰:「请书以为彭子赠。」
  
  送王君克新任山东按察司副使序
  
  王君克新以祠部郎中拜山东副使之命,四司以例□教言,大宗伯李公曰:「当授[简]於右堂。」他日克新诣右堂,再拜而言曰:「炜也不佞,承乏下僚,惟礼文之司。兹将□宪藩服,□察刺举,载虔天刑,唯公一言,将[奉以]周旋。」[甘泉子曰:「夫心」],一而已矣。子以为刑礼有二乎?□□□ 舜之命伯夷也,曰:『夙夜惟寅,直哉惟清。』而其命皋陶也,曰:『惟明克允。』是故寅则直,直则清,清则明,寅直清明一也。子以为心有二乎哉?夫寅以本之,直以体之,清以行之,明以照之。知斯四者,以为礼则叙而敦,以之为刑则祥而允,是异职而同道也。是故正於神人,和於上下者,礼之能也;明清单辞,咸协於中者,刑之成也。以礼而理,刑则为义,刑为义杀,为克天德。如徒以刑焉而已矣,则为倚势,为依法,为作好恶,斯惟民之贼也耳矣,而何祥刑之云!且吾子之司是礼也有年矣,幸逢圣明,宪则古典,兆二郊,秩二采,修禘祫,躬农桑,崇典祀,黜淫祠,稽数考度,职惟吾子之专。子独沈潜容与,秉执纲纪,不伐其能而驰其誉,事亦就绪。子之於礼盖优为矣,而独治刑之忧,何哉?是故本之以寅,则事斯敬;体之以直,则动斯公;行之以清,则弊斯绝;照之以明,则讼斯息。子之於刑也,推是以往,作天德、配元命可也,而何忧乎宪狱?何畏乎幽枉哉?」言未既,克新矍然曰:「炜闻命矣,炜闻命矣。敢不拜嘉,以为官箴。」
  
  送地曹杨君奉诏侍养归琼台序
  
  杨子虞亮始从甘泉子游,学圣贤之道,曰:「道乎安在?」甘泉子曰:「道乎在忠,道乎在孝。」曰:「曷谓孝?曷谓忠?」曰:「中心则忠,因心则孝。是故忠孝之致,本诸心也。本诸心也者,心学也,道之原也。故因心之忠,致其忠孝,而圣学之要尽之矣。故致忠以事君,事君以事天,所以尊尊也;致孝以事亲,事亲以事地也,以亲亲也。尊尊亲亲,而后臣子之道、生人之理可尽。以此格於天地,通於神人,圣学之至也。」杨子曰:「然则恺也将何学矣?吾其学孝乎?吾有惩焉。自吾举进士,试令於苍梧,禄未及养,而吾考某府君不幸而奄弃焉,痛憾莫之及已。今独可遗吾母以复仕乎?吾其归养以全吾孝矣。」甘泉子曰:「吾子过矣。吾子教成於君,策名於君,冒君之荣,未及陈力以图报焉,而一惟私之顾,可谓忠乎?事君不忠,可谓孝乎?」杨子勉而复尹兴化。兴化,岩邑也,其民狡而厉,杨子则锄治之尽法。法行而豪奸敛迹,治有贤声。起而为地官郎,未阅月,曰:「吾报君之志少酬矣。吾可遗吾母以久仕乎?」乃积思而泣,泣尽而血,血尽而濒危,上疏归养。卿佐闻者咸怵惕焉。甘泉子曰:「孝哉!杨氏之子,其可与入尧、舜之道矣,此其时矣。世有沈迷仕途而忘其亲者,何也?夫母老而病,病而废明,侍下乏人,待子为命。而或一惟官爵之縻,而谓孝乎?事亲不孝,曷以移忠乎?是故杨子昔也之仕,效忠以全孝之道也;今也之归,全孝以为忠之本也。记曰:『求忠臣者必於孝子之门。』吾子勉焉!吾子勉焉!是心也,扩而充之,可以动天地、感神人矣。德之盛也,斯其至矣。」於是赵中军、张进士诸乡大夫士相与荣杨子之归,将致其忠孝之心以往,圣学之进,进未涯也。请序而赠之,以为他日显亲成君之左券云。
  
  送福建提学宪副潘君赴任序
  
  惟九年六月,圣明励精,欲新教化,铨选文行之士为江西提学副使,以精膳郎中潘君潢荐叔任之,寻改福建。於是四司之属咸造於堂曰:「属凡出补者,堂尊率有教言。矧兹惟学惟教之宗,惟不靳教言,幸俯赐之,俾不忝於属。」中堂叙公先生以目於右泉叟,曰:「次当在公。」泉叟曰:「夫斯学斯教,吾尝试之矣。矧兹潘君之贤,其可以无言,言可不以其衷乎!夫提学之职,董诸郡州县之学之官之教而已焉矣。教之者,将以养其才以致之用而已焉。且夫养才者之与养木者有异乎?」曰:「无以异也。」「用人者之与用木者有异乎?」曰:「无以异也。」「今夫场师之养木也,梧槚楩柟,木之美者也,由拱把养至合抱,将以为栋梁榱桷器械之用也,是故所养必所用,所用必所养。故先王之於士也,立六德、六行、六艺之制以教之,为乡举里选俊士造士之法以用之,故养之用之者一也。今之教者必举业,文字程序矩度而已乎?今之举者必糊名易书,字校而句量之而已乎?养非所养,是爱人不如爱木也。」曰:「然则居斯世也,行斯法也,不失今之制而可寓古之道,则有之乎?」曰:「有三场之文,惟有彝式,载在玺书,检身之训,惟有彝[宪],具在玺书。然而离而二之者则非也。夫惟二业合,则教斯在而用斯在。是故教之者,不外乎文字程序之中,而六德、六行之蕴已寓矣。用之者不外乎糊易,校量之中,而选举俊造之法已寓矣。」曰:「何居?」曰:「传有之,笃[其实]而艺者书之。故艺书之而实寓焉,而况实艺并修者乎!是故观者可以因艺而知实矣。昔者先王之治也,是以有德行道艺之教焉,二业合一之谓也。二业一,则三物之教,选举之法兼尽之矣。」曰:「夫二业合,则兼古今养用之法,是则然矣。然则二业乌乎一?」泉叟曰:「游艺而心存,执事而敬在,广大高明之体恒昭昭於诵读临文之时,斯二业一矣。二业一则无事矣。故曰:「德成而上,艺成而下。成而上者谓之德,成而下者谓之艺。是故德艺一[贯也],上下一本也,心事一致也,体用一原也。是之谓[至教]□□□[至]养以达於至用,由是而成於事业[焉,则王道行而天下]化淳矣。是谓至治。潘君其不以吾[言为迂]乎!尚往试之。
  
  文华盛纪后序
  
  [维]皇建极,越厥九年,庶政聿新,诸礼咸秩。既乃厘□□□,正宗[祧],兴内教,严外攘,雍雍肃肃。圣德谦虚,圣罔自圣,乃益修文华殿讲学之典,肇奠五帝、三王、周公、孔子神位而祠告焉,俾时有拜瞻,而兴仰止景行之思。有若五帝、三王、周公、孔子俨然临乎在上,质乎在傍,而与之对越下上,雍容於一堂之中,而亲炙之者。夫然后人人益信古今之一道,而不外乎此心也。此心即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心也,即天地万物之心也。於时礼部尚书臣寔与辅臣讲官同在瞻拜之列,亲承圣天子之休命而对扬之,退而纪诸书,以传盛事。谓臣某忝在僚末,宜序其后。臣拜观之余,乃稽首顿首而叹曰:猗乎盛哉!元首其明哉!股肱其良哉!是纪也,有尊师之道焉,有纳诲之道焉,有启沃之道焉,有风化之道焉。於御制祭告之文也,於九臣拜瞻之谕也,见圣明尊师之道矣。於诏诸臣各为讲章,而期以交修之诚也,则仰见圣明纳诲之道矣。於撰进讲章之编也,则见启沃之道矣。於内教之诗,则见风化之道矣。是故由能自得师之心推之,其必僾乎若有闻乎执中精一之授受,建极一贯之遗音矣。由纳诲辅德之心推之。其必宛乎若闻乎赞□戒敕之谆切,|_盐梅之交修,而罔予弃者乎!由启沃之心而充之,则若有闻乎其都喻吁咈之声、责难之恭、陈善闭邪之敬矣乎!由内教诗章而观之,则想见王风之雅,若有闻[乎二]南正家之音,王化之始,一唱三叹而有余韵矣乎!斯时也,沨沨乎如天之斯运也,如地之斯承也,如阴阳上下之交通,万物欢欣而无不遂也。夫道在恒久而已耳,故曰:久於其道而天下化成。道也者,此心之诚与□帝、王、周、孔,天地万物一者也。故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则征,征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无疆。如此者,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至诚之积也,圣学之极功也。臣敢以为今日上下咸有一德之祝,以成亿万年无疆之休。臣少读帝、王、周、孔之书,每恨不生於其时,际遇其盛,闻其道而身亲见治化之隆。今幸逢明良交会,而观斯盛纪,见斯盛事,又幸俾获载名於其间,有与荣焉。故不揣而谨序於简末云。
  
  泉翁大全卷之二十二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文集
  
  序
  
  送广西提学佥宪张君惟乔之任序
  
  嘉靖辛卯三月,主客郎中张君岳惟乔承简命广西佥事,爰督学校,四司以例请赠言,其序在予。张君进而问曰:「夫督学职教也,以今视古,如彼其久也;以广右视中朝,如彼其远也。未闻有行古之教而被之远者,岂古今远近,其教固不可同哉!」予曰:「盍求诸道乎?」问:「道之同否?」曰:「盍求诸性乎?」问:「性之同否?」曰:「盍求诸天乎?夫教原於道,道原於性,性原於天,天同则性同,性同则道同,道同则教同。是故天无二性,道无二教。」曰:「然则古人之道所以合於教者,何居?所谓德行道艺者,宜若可行乎哉?」曰:「可。记曰:『笃其实而艺者书之。』易曰:『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周子曰:『圣人之训,入乎耳,感乎心,蕴之为德行,发之为事业。』是故德行道艺之致一矣。主司观其道艺之词,而其德行可知矣。是故德行道艺之教施,而乡举里选之法寓矣。乡举里选之法寓,而一道德同风俗之治致矣。何古今远近之间哉!不然,於当时之制,而寓先王之意者,二业合一是也。莫之御而不为,非无其时也,无其心也。以予观於子则有是心矣。若夫润泽力行之,则在子之身矣。子尝不就科道之选,其为行人,谏武庙南巡,杖谪南监学正也,复行人,转司副也。升南武选,员外祠祭正郎,为?职也,所在有声,直气侃侃,扩而充之,模范在我矣。以古人之心,行古人之教,何往不济哉!
  
  送大光禄(洗)[冼]罗江先生之南都序
  
  维十年三月,罗江(洗)[冼]先生以大仆少卿迁南京光禄卿,越月且行,甘泉子饯焉,而与之道旧,曰:「夫可以常知者天也,其不可以逆期者,人也。不亮夫可以常知之天,而役役於不可[以逆期]之人,则惑矣。水也昔弘治壬子与先生同举於乡,歌鹿鸣而宾兴以观光上国者七十有五人。当是时,人人皆有凌霄之志,攀龙麟附凤翼摩空之气。今且四十年耳,前后凡去位者、而病者、而死者不可胜纪矣,而吾二人独存,人事果可以逆期耶?先生后四年而举丙辰进士,予以老母无侍,不举进士者十有三年,志终焉已矣。乙丑,感慈母之言,乃复举进士。夫己志且不可逆知,况人事乎?先生尹安仁有声,起为御史;吾入翰林为编修,而与同朝。先生为御史有声,选操本笔,资望可通显矣,而乞终养以去。后五年,吾亦以母卒於迎养之京邸,而去越居西樵山,栖烟霞之洞,而先生以母养既终,扣翳门之关,访我於大科烟霞之麓,将卜山邻焉而未果。凡予闲居者八年,为正德辛巳,志以为终焉决矣。明年壬午,今上御极改元,下诏求遗逸,枯槁勃勃,如复生意,有云龙风虎之感。遂翻然应诏而出,由侍读迁南司成少宰,以转贰秩宗。其嘉靖七年,而先生以通政参议起於家,寻迁太仆少卿。越二年,又陟今官。於是[向时卜居]终焉之志,皆若负焉,人事果不可期也。至[於福善祸淫,天之道也,久]而终定。先生为安仁也,称惠政;巡於南郡也,称明察;操笔都台,则称不阿权势。去归侍养其母也,不离膝下,不至公府,称孝廉,以致连膺殊擢,受终佑焉。谓天之福善者,非耶!而水不足道也,亦尝受教君子矣,惴惴焉守其身以不辱其亲,若临深渊、履薄冰,乃庶几逭天谴,叨厚禄,忝清秩,徒以守正迟蹇而幸免尤悔矣。天果不可以常知耶!记曰:『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侥幸。』俟命者,天也;侥幸者,人也。天者,机在我也;人者,机在物也。申包胥曰:『人众者胜天,天定亦能胜人。』夫天也者,理也,理在我者也。吾求体天之理,配天之命而已矣,吾庸舍吾所可知,而求夫所不可知者哉?」乡士大夫闻之曰:「知言也。请书以为赠言,遵古道焉。」
  
  贺侍御谭君考绩序
  
  甘泉子曰:朝廷天下如一身也,是故大君如腹心,大臣如股肱,庶官如百骸,言官如喉舌。故喉舌塞则血气不通而百骸病,百骸病则痿痹不知痛痒而股肱废,股肱废则天君不宰而心志荒。然则喉舌於人身之死生,言官於人国之治乱,岂小小哉?古有至仁之君曰帝尧,其性浚哲,其德好生,仁其心矣。命禹作股肱,耳目汝翼,为明听,汝毋面从,仁其股肱矣。命四岳、九官、十二牧、百僚师师,仁其百骸矣。命龙作纳言,夙夜惟允,仁其喉舌矣。於斯之时,雍熙太和,四方无虞,如人一身血气充周,而康强勿恙,是之谓仁寿之世。侍御君有石子、李子、王子、端子者,踵门而告甘泉子曰:「闻先生有喉舌之论,吾党二十有四人者,皆司喉舌者也,而蓬溪谭子又适以六年考绩於天官,先生盍因是而诏焉,俾得以尽喉舌之道,可乎?」甘泉子喟然曰:「夫喉咽者之於人之身,其至要至要者也,而凡百骸四肢心腹赖以通焉,可不慎与!可不慎与!」「敢问慎之道。」曰:「毋亟而病诸!毋缓而废诸!不亟不缓,呼吸以时,节宣以理,而应八风之和,斯其善矣!斯其善矣!」曰:「惟子广焉以尽其义。」曰:「子不见太极之宰,四时以行,百物以生,二气以橐以钥,其亦天地之喉舌也已。吾尝有雅於蓬溪子,蓬溪子正人也。每出正气,每发正论,老成持重,勿亟勿缓,以正庶事,共成圣明中兴之治。今六载秩满,由是而超百官,位股肱,可立而待矣。虽然,虞廷之道,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然则谭子之功业尚未涯也。诚使庶绩咸熙,分背三苗,如血气贯通乎四肢百骸,达乎腹心,而天下太平,称尧、舜至仁之化,上下与天地四时百物同流,夫然后谓之功绩之大成也。则蓬溪子之事业,岂有涯哉!予因以是为诸君愿之。」嘉靖辛卯十一月望
  
  永兴便江李氏重修族谱序
  
  甘泉子曰:邈矣哉!予观於谱,而知君子之虑周也。宗法坏故无统,无统故无比。夫物未有无统而尊,无比而亲者。不亲不尊,乱危将至。君子有忧之,是故谱继宗法而作也。谱明则人知宗,人知宗则知一本,而朝廷尊矣,命氏晰而类弗淆矣,支庶别而源流昌矣,居室康而人思令终矣,泽弗斩而国有世臣矣,礼通而情廱廱和矣,辅善则不肖者惩而人畏慕矣。是故野无奸俗,家无凶人,古之盛时,所以致刑措而不用。夫如是,则宗法虽亡,而犹有存焉,谱之益大矣哉!然而慕外者袭远,眩己者略世,崇势而贱遗,甘名而实亡,而古之意益大戾,是又谱之蠹也。於是宗法之遗无余矣。耒阳南亭李氏之谱,其有古之遗风欤!正宗显类,略远昭近,崇贤纪实,敦礼范,严祀事,联族以礼,宪后以规,详丘墓以追远,荣国命而思报,夫是固古之道也。夫宗法不可复也,得行古之遗者,其可矣!其可矣!斯谱修於二十代孙石屏君永敷,盖知重宗敦族明伦以显於世者也。今其子弟户曹君易、御史君并科联贵,荣耀门祚,斯谱为有光矣。二子恳予序,予序不足有增於谱也,有增於谱者,在子孙推谱明宗,以合於道,人人尊其尊,亲其亲而天下平矣。岂直一家之庆已哉!
  
  表章忠义录序
  
  嘉靖辛卯之冬,甘泉子登眺於金台,怅易水而欷歔。客有送表章忠义录者,阅之不能以半,则为置书击节而叹曰:「予念之久矣!予念之久矣!是编也,胡为而来哉?」伦内翰曰:「是芝田彭子之遗,惟先生文言之谒,以弁诸其首者也。幸有不腆之币。」价者展币焉,甘泉子曰:「止。胡为乎币哉!予念之久矣。昔者予於刘子长安之居,不能以一鸡飞,尝讲於斯事也屡矣。刘子进贤之功。虽不有纪焉,胡可得而泯诸?昔宸濠之祸之起也,如厉阶之横空,洪水之汹汹而滔於天。於斯之时,怀二心而陇断望者比比也。然而宸濠卒起一旦,徒以新附之众,而乌合之徒,内无豪杰之士,外无蚁蚍之援,惟有姜氏之兵以为应。伪檄之传,道经进贤,而中阻刘子者,斩其伪使,毁其伪檄,闭妻子,杜门户,以死誓战,示不利则将焚妻子自杀以报国。宸濠竟以不得援而孤兵以败。当是时,刘子之功如斩横空之阶,崇万仞之坊,以止滔天之水,其功与新建同,而报则异焉,识者憾之。譬之逸鹿,新建踦之,不有刘子角之;新建逐之,不有刘子维之,事固未可知也。而不得与新建同报者,此有志之士,所以不能不感愤叹息而有遗憾也。遗憾之不已,故咨嗟之!咨嗟之不足,故咏叹之!咏叹之不足,故纪述之而情见乎辞焉!此书之所以作也。刘子今为都宪,镇宣府,然则万仞之坊又在於北门矣。
  
  贺李母封太孺人 氏锡恩寿诞序
  
  精膳员外郎李君汝司造甘泉子而告曰:「邦直游於先生之门有日矣。过不自外,敢布其衷於执事者。甚哉!邦直兄弟之生之不辰也,不幸先君子之蚤世,邦柱十年,邦直六年,邦光三年而孤,赖母之贤以有立也,而幸不委沟壑。邦柱乾蛊,邦直、邦光业儒。邦直登第,历令绩溪、东阳,起为工刑部主事,以转今官。[蒙]朝廷推恩,锡母太孺人之命,邦柱援例为益府典膳,而邦光以岁贡遇殊例为沙县教谕,便道以归,适母氏受恩之初,为八十一寿诞之辰。邦直限官守於京师,而兄弟二人皆以新荣悦亲,可以称觞於膝下,为眉寿之祝。惟先生贶之文,俾寓归奉以为寿,则邦直也虽在万里之外,犹膝下之欢也。」甘泉子曰:「寿也者,寿也。寿之以无疆也。无疆者,古所谓不朽焉者也。且三子者闻三不朽之说乎?一曰立德、二曰立功、三曰立言。惟三子者勉之。立三不朽之道,各自寿以贻之於亲。故寿亲之道在三子者所自立而已耳。且三子者有能出言为章,作训作式,行今垂后,俾人知李母有立言之子乎否?有则可进以言寿亲之觞,否则勉焉。有能策勋立业於邦於家,俾人知李母有立功之子乎否?有则可进以功寿亲之觞,否则勉焉。有能立身行道,自昭明德,继往开来,俾天下后世之人知李母有立德之子,以扬名显亲乎否?有则可进以德寿亲之觞,否则勉焉。」汝司曰:「敬闻先生之训矣,[信斯言]也,吾母亦有以自寿者。[吾母三十而寡居,苦志励行]而不渝。绩纺自娱,令仪善行,孚於族党,化於乡闾,淳风以回。孀不再适,志不再易,庶其[惟]皇之极,然则吾母亦有以自寿者矣。若夫在孤也三人之身者,则各不敢不勉,以致之乎亲焉!」甘泉子曰:「善哉!母子交寿,慈孝之至矣。」序而贺之,以为乡邦之荣。
  
  叙方逸士诗
  
  嘉靖辛卯之秋,徽州婺源方生道与其弟瓘不携一仆,自负笈,历山溪之险,走四千余里,从甘泉子於金台。甘泉子馆之於讲学之馆,二生自执爨,炊黍蒸荠为食饮。苦节励志,凡人所不堪者,二生皆若甘焉。其从兄县尹舟馈之粲与金,再不受。甘泉子闻之,笑曰:「充子之操,则若於陵仲子者乃可也。」瓘状其家君处士之行,甘泉子为之传而赞之。道一日持其显考某号处士之遗诗一帙,以请序於甘泉子。甘泉子阅之既,置书而叹曰:「有以哉!二子之笃志於圣贤之学,其有所本之也。夫行以发言,言以成诗,诗以观志,是故德人之辞约,文人之辞侈,达人之辞骄,幽人之辞逸。其辞约者其志纯,其辞侈者其志荒,其辞骄者其志傲,其辞逸者其志远。是故读其书,诵其诗,知其志,而其人之善恶邪正不可掩矣。若方某号处士者,[诗逸而志远],其[幽人之懿]乎!其康衢击壤之遗音乎!后之开卷者,当作如是观。壬辰二月十五日
  
  送高君公敬掌教扬州序
  
  壬辰之夏,高子公敬辞休宁令尹而请教职,得扬州焉。将行,甘泉子壮之曰:「子之志则高矣,远矣。成己成物,其在兹乎!」曰:「何居?」曰:「子不聞?半乎?是故物我两成,莫大乎尽性。记曰:『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与天地参矣。』性者物我天地之一原也,天无二性,性无二尽,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敢问两成之道。」曰:「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是故我自成我,人自成人,物自成物,天自成天,地自成地,化育自化育。性无二成,成无二道,道无二能。」曰:「何居?」曰:「人物於我乎尽分,天地化育於我乎成能。故不能成能,不能尽分,则不能尽性,是人物天地皆与我敌也。由是言之,不能成学,则不能成教;不能成教,则不能成贤;则诸生济济皆为我敌也。是故内外一贯,德业两成,吾於举业焉见之矣。」或曰:「敢问举业之所关,果若是博乎?子之迂也。」曰:「圣人一贯之道,非心事合一之谓乎?举业之事,非事之类乎?举业之精一,非心之类乎?内以成心,外以成事,吾於举业焉见之矣。内以成心,是故盛德起焉;外以成事,是故大业生焉;德业合一,是故神明至焉;及其致也,万化成焉,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故心无二致,德业举 业无二功,成己成物、天地化育无二能。是故可与执忘助之机者,斯可与我体认之功;可以与我体认之功者,斯可以与我合一之学;而先生德行道艺之教备矣。斯理也,高子讲之有素。今其之维扬也,维扬诸生多志学之士,有行窝在焉,其与诸生习居业之学於泮宫,游息之学於行窝,相与各自信自力以求自得焉,非我之所能与也。」嘉靖壬辰夏五月廿七日
  
  贺致政少保大学士厉翁毛公华诞诗序
  
  维时壬辰之秋七月十有七日[寔]惟我致政少保兼太子太保吏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厉翁毛公七十初度之辰。其子仪制主事渠遥忆寿筵之开。兄弟斑衣之舞,共致南山之祝,而独为部职之系,遂兴望云之思,纡怀千里之外,有不能自胜之情,乃白於三堂,告於四司之寀,冀得诗歌,联为卷轴,寓归以致遥寿之悃,而谓水也尝受公礼闱之知,宜序其所以歌之意以为诸作之倡。若水乃拜而言曰:「水也旧以书义受知於公者,请以书祝。盖尝读书『天寿平格』,因商之六臣而有感於当世矣。夫平言其坦也,坦者无私也;格言其通也,通者彻三极而无间也;平故通,通故寿,至平通天,天斯寿之矣。然则人之所以通乎天,天之所以寿乎人,曰平而已矣。夫三极之道,其致一也。感通之道,亦曰平而已矣。是故天以平而清,地以平而宁,人以平而生生,夫惟生生故寿,是故在身则寿於身,在家则寿於家,在国则寿於国,在天下则寿於天下。至平之人,亦焉往而不利哉!夫人道至平,惟人自倾,惟人自倾,则亦惟人自复。复者非他也,内以平其心,外以平其政。内以平心,故能不作其好恶焉;外以平政,故能不作其威福焉。夫不作者,天下之至平也。好恶不作,故能以心合天;威福不作,故能以政事天。以心合天者,盛德之至也;以政事天者,大业之至也。公自翰苑迁宫端,陟春卿,入内阁,其宅心也,坦坦如水;其处事也,坦坦如砥。人德之,亦休休;人不德之,亦休休。恩怨不以藏诸其心,所谓无有作好作恶而能平其心者,非邪?福一人,则曰:『天之命也,夫非我福之也。』威一人,则曰:『天之威也,夫非我威之也。』而予夺不以与诸其身,所谓无有作福作威,而能平其政者,非耶?夫内外坦易,心事平平,吾不及商之六臣,吾於少傅公见之矣。是故人之所以长生生也,天之所以长清也,地之所以长宁也,虽以配天地於无疆可也,岂直期耋而已哉!昔者我公恳辞定策之封,早谢机务之重,脱去蟒衣之荣,以释天下之任,而敛其所以寿家国天下者以寿其一身,岂有涯哉!诗曰:『乐只君子,万寿无疆。』水也不佞,敢以是为我公祝,且以为诸作先。」壬辰夏六月十日
  
  贺程氏双寿序
  
  太史程氏之子舜敷,造甘泉子而言曰:「文德系迹於翰林,不朝夕侍於双亲,以致其水菽之欢,且双亲皆年踰六十矣。昔在戊子,严君十峰公六十寿诞,而文德弗获称觞焉。今之壬辰,而慈母赵孺人年亦六十寿诞,而文德亦弗获称觞焉。夫六十者,乃花甲之重逢,人生之荣幸,而人子之至愿也。乃不得亲开长庚天姥之宴,称兕觥之寿,尽戏彩之欢,致南山北海之祝,人子之情其能恝乎!愿闻所以诏文德者,俾获一举而两庆焉,惟先生诏之。」甘泉子曰:「子将奚祝矣?子所谓南山北海者?」曰:「将祝之南山矣乎?」曰:「未也。南山顶上已不属南山,是南山有穷也。」曰:「将祝之北海矣乎?」曰:「未也。北海之岸已不属北海,是北海有涯也。」「然则将奚祝矣?」「记曰:『乾称父,坤称母。』其祝之以乾坤乎!」曰:「若是其大欤?」曰:「非然也。夫乾坤者,犹之刚柔也;刚柔者,犹之阴阳也。阴阳无大小,大小皆阴阳也;刚柔无大小,大小皆刚柔也;乾坤无大小,大小皆乾坤也。夫乾之德,刚健而中正;夫坤之德,柔顺而中正;乾坤者,父母之象也。夫乾则易,易则易知,易知则亲,亲则可久,可久者,乾之寿也,是故祝之於父焉。夫坤则简,简则易能,易能则从,从则功,功则可大,可大者,坤之寿也,是故祝之母焉。夫可久则可大矣,可大则可久矣。是故可以双祝於父母焉,南山北海云乎哉!吾闻十峰公以名进士历郎署,为宪副,兵备於蜀,岂弟闳朗,是肃是慕。五十而休,抗世不屈也。七十而康,好德不倦也。不屈之谓刚,不倦之谓健,惟刚惟健,是故拟之於乾而寿焉,不亦可乎?吾闻赵孺人缟素自甘,慈孝自持,善以事上,不自遂也;慈以逮下,不忌妒也。不遂之谓柔,不忌之谓顺,惟顺惟柔,是故拟之於坤而寿焉,不亦可乎?夫天地合一之谓泰,阴阳合一之谓道,刚柔合一之谓德,夫妇合一之谓理,家道理而内化行矣。」或曰:「斯亦不可以祝乎?」应之曰:「可也,未也。吾尝闻天无德,万化为德;地无功,万物为功。观万化万物也,然后天地之蕴尽矣。子也者,父母之万化万物也,故观其子然后父母之蕴尽矣。以吾观於程氏之子舜敷,学以养其内,文以华其外,登鼎科,官翰林,职编摩,侍经幄,陈道德,供启沃,备调燮,赞化理,位天地,育万物,他日皆其职分。所谓立身行道,扬名后世,以显父母。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通於神明,光於四海,皆其德业。故曰:「观於子,然后父母之蕴尽矣。请以是为祝,不亦可乎!」遂序其说於轴,以归程氏为寿筵之祝。吾闻十峰公有和陶之作,请歌之为寿觞之侑。嘉靖壬辰七月二十一日
  
  赠督学宪佥田君奉敕之岭南序
  
  惟嘉靖十有一年秋,朝廷以教事惟艰,慎惟其人。惟人惟艰,匪惟训词之艰,其惟模范之艰哉!於是铨曹选诸众彦,以仪制郎中田君叔禾汝成以闻。制曰:「可。」於时缙绅之彦咸以为斯惟其人矣,知艰鲜哉。或曰:「田君盖尝讲合一之学於新泉矣。其斯以为训词乎?其斯以为模范乎?何谓合一?夫合一者,内以治心,外以治事。内以治心,故德崇焉;外以治事,故业广焉。德业之一,合内外之道也。是故田君有之,故能屡折难明之狱於南曹,而以片书免小民空闲之虚税於三厂者以千数。陟仪制於北曹,析典礼之精义,而行会通,达於朝廷,宣布於藩国,上下以宜,神人以和,合一之学,斯其征矣。然则由是推之,其可移於学政,斯其征矣。是故立之为模范,发之为训词。模范以化其内,训词以化其外。化内者,德行之谓也;化外者,道艺之谓也;德行道艺者,合一之谓也;合一者,合内外之道之谓也。是故斯理也,能立己而后能立人,能达己而后能达人,其致一也。是故物我两尽,合一之谓矣。故以修之於己则师道尊,被之於人则士习变。化其内则尽心,心尽则德日崇焉;化其外则尽事,事尽则业日广焉。德崇以效天,业广以效地,天地人之蕴尽矣,合一之化行矣。今田君往也,吾广有白沙先生之流风在焉。田君以合一之学教其多士,道之以德业,士斯德业化之矣;端之以模范,士斯模范化之矣;正之以训词,士斯修词训化之矣。此田君之夙昔讲於新泉者也。於是乡士大夫皆庆斯学之将兴於吾广,以光於前修也,请书赠焉,以俟其成。嘉靖壬辰八月二十一日
  
  赠掌教钱君之姑苏序
  
  壬辰之秋,钱子洪甫以进士告教职,以便迎养,得苏州教授,问教学之道於甘泉子。於是魏子、金子、沈子、柯子为先焉。甘泉子曰:「嘻!吾尝职斯矣,教学之道,信乎斯,斯已矣。夫学,觉斯者也;夫教,效斯者也。是故明乎斯,斯之谓学;达乎斯,斯之谓效。漆雕开曰:『吾斯之未能信。』伊尹曰:『予天民之先觉者,予将以斯道觉斯民也。』夫斯也者,斯道也;斯道也者,天之理也;天之理也者,人之心也。正人之心,体天之理,信乎斯已矣。故以之成己则模范立焉,以之成物则士习淳焉。模范立则师道尊,士习淳则人道兴。师道立,人道兴,则风俗厚,贤才昌,治化理,而天下平矣。故厚风俗,昌贤才,理治化,平天下,在师儒教学之道始矣。」或曰:「钱君学於阳明子,盖举进士六年而不仕,以丧於墓庐。则阳明子之道深矣。阳明子之道,良知也,足以教矣。而又求言於甘泉子者何哉?且甘泉子之道,天理之学也,而又何取焉?」应之者曰:「子谓知有二乎哉?子谓天有二乎哉?子谓子之天理有二乎哉?天有二,则理有二;理有二,则知亦有二矣。无所安排之谓良,不由於人之谓天,故知之良者,天理也,孟氏所谓爱敬之心也,知良知之为天理,则焉往而不体?故天体物而不遗,理体天而不二,故良知必用天理,天理莫非良知,不相用不足以为知天。良知必用天理,则无空知;天理莫非良知,则无外求。不空知而外求,故曰:人之心也,天之理也,先觉觉后觉之斯道也,尽之矣。今钱子之往[也,则必召庠士]而问之曰:「子今之天,与尧、舜、孔、孟之天同乎?」彼将曰:「同。」「天之所生,同此人乎?」彼将曰:「同。」「人之生,同此心乎?」彼将曰:「同。」「心之生,同此知乎?」彼将曰:「同。」「所知同此天理乎?」彼将曰:「同。」「同则将求之乎?」曰:「然。」「然则学、问、思、辨、笃行[则将何求矣?」曰:「焉]求哉?求自得斯而已矣,求斯心而已矣,求其知而已矣,求体乎天之理而已矣,求复乎天者而已矣。」则将应之曰:「子既不能外天,又乌能外乎天之理?又乌能外心?又乌能外心之[知?则将豁然大悟吾心与天一,吾知]与天一,而吾之理与天一。其为物[不贰,故曰配天。]」於是苏之士,人人知为师者之所以教,为弟子者之所以学。壬辰八月二十六日
  
  淳安大长公主八十华诞祝寿序
  
  寅惟淳安大长公主,乃英庙之三公主也,国朝之贤公主也,与驸马都尉东轩蔡公孟旸夫妇谐老,齐眉交宾,合敬同爱,同享五福媲好德,同禄千钟,同跻八秩。四月二十日,实惟华诞之辰,其子婿抚宁朱公,与东轩都尉,谋及遇、遵、逵、迁四子,二女、内外男女、孙曾继祖等二十有二人,开寿域之筵,效瑶池之宴,宛若王母之於曾孙者,盖人间之稀有也,天下之至荣也。於是都尉公谓抚宁公尝有德於广人者,乃俾以祝寿之文,谋及於水。水曰:「惟德斯寿,故寿必德。诗曰:『乐只君子,万寿无疆。』寿原於德也夫!然而妇人德美不见於闺外,况天威之尊严乎!然则曷祝哉!以其夫子焉见之矣。夫夫之善匪独身致之耳,盖亦有内助焉。是故妻也者齐也,所以齐德也,妇也者辅也,所以辅德也。故妇也、妻也,辅君子以齐德焉者也。曷称坤?所谓妻道也、地道也。地道无成而代有终也,故曰於其夫子焉见之也。」抚宁公曰:「若我淳安大长公主者,仁慈天授,孝敬笃至,衣不曳红,冠不簪花,恭以持己,恩以逮下,其斯之谓德矣。是故都尉公宽厚朴纯,孝友忠义,声色货利,澹无所嗜,而好学崇礼,老而不倦,其斯淳安大长公主之内助,形於懿德者欤!一宜寿矣。式教子孙,勤俭是修,孝慈肃雍,戚里轨范,贤与彰闻,穆穆斩斩,其斯淳安大长公主之内助,形於政者欤!二宜寿矣;都尉公屡代祭享,神明以格;命典大婚徽号,人用敬肃;命掌宗人,废坠以修;廷折大狱,逆瑾受罪;其斯淳安大长公主之内助,形於国政者欤!三宜寿矣。有斯三懿者,是宜万寿无疆也。」或曰:「敢问德之所以致寿者之形何以?」曰:「子不见桃李之生於泽圃乎!非无荣华,炫耀於一时,不崇朝而瘁者,其根与气使之然也。松柏生於千仞之岗;贯四时,历千霜,而愈茂者,其禀气厚而植根深也。淳安大长公主蕴兹懿德,出於天潢,非犹乔松之根气深厚乎!故能膺崇封、食厚禄,以迓百福之臻、子孙之蕃,非犹松之植根於千仞之岗,而枝叶茂盛者乎!夫妻谐老,自耄而期,自期而寿於无疆,非犹柏之贯四时、历千百岁而长存者乎!故曰:寿者德之征也。」於是抚宁以复於都尉,公请书以为寿诞之祝。壬辰九月日
  
  贺陈母封太安人七十华诞序
  
  维嘉靖壬辰十有二月之望,寔惟陈母某安人华诞之辰。其子东昌太守儒走简千里,因柯侍御迁之谒寿文於甘泉子。甘泉子辞焉,陈子赋诗曰:「欲报之德,昊天罔极,惟先生是赖。」甘泉子曰:「大安人者,於锦衣望族也。於以子贵,拜恩封也,命服宠光,膺受休显。霞帔耀瑞日之辉,珠翟戴祥云之丽。华筵舞孔雀之衣,寿酒献黄堂之斝,於斯已为荣寿矣。夫何假於一字之文,而远求於予乎!」柯侍御曰:「古者一字之褒,荣於华衮者,惟先生之言是重。」甘泉子曰:「吾有重乎哉?其重慈母贤嗣之身耳矣。吾闻之,安人之於归陈氏也,惟巽惟贞,以承事乎夫子,以相先大夫於地曹,以成於厥官。惟母之贤,斯亦未足以寿乎?於其奉身也,惟勤於红,惟俭於庸,共乃绩纺,谨乃馈於中,素衣淡饰,以为家倡。惟母之贤,斯亦未足以寿乎?其治於而家,严以励下,恩以逮贱。严以励下,则有过罔假,故闺门肃焉。恩以逮贱,食衣必均,故人心归焉。惟母之贤,斯亦未足以寿乎?其教子也,鸡鸣必烛,游奕必挞,曰:『尔先大夫贤而早世,尔母忝於前文人,以委於厥志,以坠於而宗。尔幸举进士,历户曹以守於兹,尔慎尔官守、坚尔志,毋酷毋虐尔赤子,毋贪纵尔官吏,以丧尔家声,以负於休命。我亦永有休光,否则厉亦如。』惟母之贤,斯亦未足以寿乎?惟儒凛凛,如临师保,治兹东郡,上下和协,驰厥贤声,以扬显令名。惟母之贤,斯亦足以寿乎?」甘泉子曰:「吾观於陈氏而知天下之父母之子之同气也、一心也,可以相感而无间也,以达诸天下而知王道之易易也。夫人子之身也,亲之肢也,气之遗也,胥感以感焉,胥和以和焉,胥贤以贤焉,虽胥继於百世可也。是足贻寿於无疆矣。诗曰:『万寿无疆。』贻寿之谓也。夫岂以自外荣者、自外寿者自足云乎哉?」柯子以复陈子,以为寿酒无疆之祝。壬辰十一月 日
  
  魏氏封君夫人双寿序
  
  以司空金子者数人踵门而告甘泉子曰:「黄门魏子,子知也,其严亲封君与其慈亲封孺人之寿,则屇兹良时,盖请同寿乎!请闻其说。」甘泉子曰:「诸子欲知同寿之说,吾请观诸阴阳,吾请观诸天地。是故阴阳合德而后天地立,天地合德而后万物遂。父生之,母成之,父教之,母仪之,而后男女遂。故男女者,父母之德也;万物者,天地之德也。欲观天地之德,於万物焉见之矣;欲观父母之德,於人子焉见之矣。何则?子之身,亲之枝也;子之才,亲之遗也。是故居处不恭,不可为人也;事君不忠,不可以为人也;莅官不敬,不可以为人也;□□□□□□□为人也。故不可以[为人],则不可以[为子];不可以为子,[则]不可以事亲;不可以事亲,则不可□□寿。故寿亲自[人]子之身始矣。故欲致同寿者,自人子之阴阳刚柔之合德始矣。以予观於子魏子,而知可以[合寿其亲矣。何居?]曰:「魏氏之子学於阳明,得良知之传,端然以澄其知,严肃以坚其知,起居动静必於是焉,斯不亦居处之恭乎!故以子之恭,则可以恭寿其双亲矣。为谏官也,知则[必]言,言则[必]尽,在营尽营,在朝尽朝,斯不亦事君之忠乎!故以子之忠,则可以[忠寿]其双亲矣。其在谏垣也,敬恭尔职,毋贰尔心。人谓□□激乎?曰:「吾敬其事也。」人谓盍随时[乎]?曰:「吾□□□□人也。」[斯]不[亦]莅官之敬乎!故以子之敬,则可以敬□□□□□□□□□□也。仁以取友,友以辅仁,有长於□□□□□□□□□以上求而忘乎吾之年也。有少□□□则□□□□□暮以下□而忘乎吾之势□□□□□友之信乎!故以子之信,则可以信寿其双其亲矣。□□□敬忠□□□□身天下□大人也使人称□□□敬□信之□□□之贤子也□恭敬忠信致令□於其亲天□□至□□□□□子□寿双亲,请寓恭敬忠信与□□□□□□□□筵则南山北海之祝不足言矣。夫五觞进则百祥臻,而万寿无疆焉。请以是侑,请以是祝。壬辰十二月十七日
  
  泉翁大全卷之二十三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送督学林君汝雨之浙江序
  
  癸巳之春,天曹以浙江提学之任,兹惟大藩,寔首文献,慎惟其人,亦曰艰哉。惟时祠祭林君云同汝雨特应是选,既拜命於廷,或曰:「以其魁於春试,良於吉士也乎?」曰:「然。然而未也。」或曰:「以其究於道艺,饬於行义也乎?」曰:「然。然而未也。以林君之学,进进而不已也。夫惟好学不已者,斯可以?人矣。」於是其诸僚咸为造请於堂,愿有赠文如故事者。予喟曰:「久矣。予不托於文字矣。」予既已谢之矣,诸君固请。既而申请,既而林君造庭以请。曰:「愿有勖焉!」予曰:「予何言之勖哉!敕尔命於君者,斯可以矣。」请益。曰:「予何言之益哉。敕尔命天者,斯可以矣。夫子之受命於君者,不曰端尔模范矣乎?」曰:「然。」「然则模尔模、范尔范焉,斯可矣。不曰知而行已乎?」曰:「然。」「然则知尔知以?师徒之知,行尔行以?师徒之行焉,斯可矣。不曰立师道、察德行、考文学已乎?」曰:「然。」「然则倡厥德行,正厥文学焉,师道斯立矣。不曰举业以穷理已乎?」曰:「然。」「然则教之德业,以精诸举业,德行道艺之合一焉,斯可矣。不曰收放心主敬矣乎?」曰:「然。」「然则主乃敬以存乃心,敦乃学之本焉,斯可矣。」林君曰:「夫敕受於君者,则吾既得闻命矣。若夫敕受命於天者,则吾不知也。」曰:「天与君一也,君之命,天之命也。是故主敬以收放心,则天之心斯在,而天之理斯存矣。由是而知,知斯焉者也,由是而行,行斯焉者也。知斯行斯,存斯为德行,发斯为文学。德业一於斯,举业一於斯;师道立於斯,模范端於斯;合天之德於斯,成天之化於斯;斯不亦敕尔受命於天矣乎!林君之往也,即其所受命於天者以成己而成物焉,即其所受命於君者以律己而律人焉,吾见其学政之成,可以为督学者师矣。学政师师,天下化齐,师道斯立,善人斯多,斯之谓太平。林君往矣,吾将望子於是行矣。」嘉靖十二年二月二十九日
  
  德清蔡氏族谱序
  
  甘泉子曰:「夫谱何为者也?夫谱也,普也。族有谱,所以普族也;普族也者,将普之笃恩义焉,将普之正伦理焉,纳其族而归诸善焉者也。是故谱必有图,图以系谱,谱视以言,图视以象,象不尽意,言不尽神,然而观象玩言而仁孝之道立矣。」湖州德清之积谷社有蔡子者,学於甘泉子,闻而造焉,曰:「家故有谱而缪,厘而正之自今始,始自可知者。宋靖康之变,祖曰□者,随高宗南迁於杭,实来德清。七世舜卿宦於闽,仲子曰可宗,以姻家何氏罪连坐,戍兴州。可宗殁於戍,有子三人:文溥、文渊、文浩。文溥、文浩得例奉母还德清,文渊留戍,累功升百户至千户,故文渊之派至於今世武职之荣。文溥之派至中孚,登丙辰进士,为御史,历大理丞、贵州佥事。文浩之派今至,中壬午乡试。子汝楠中辛卯乡试、壬辰进士,今观政兵部。於是吾宗三派,文武稍有显者,族谱图乃今亦仅具焉。然而先生所谓观图玩谱而仁孝之道立,不知斯谱斯图所以合於仁孝者何居?也不敏,请闻其说,以为子孙训。」甘泉子曰:「夫谱图之作,而岂徒哉?夫谱图者,古之君子所以教仁孝也。是故不知图之义者,不可以为仁,不知谱之义者,不可以为孝。故观其图,则由吾身之同出,而推之至吾父之同出、吾祖之同出、曾祖高祖之同出,以至於同出一人之身,能勿爱乎?是故同体之仁油然而生矣。考其谱,则见某祖、某从祖惟善是,是克孝之祖也,吾法之。某父、某从父为善是,是克孝之父也,吾法之,反是者为不孝之戒。某兄弟、某从兄弟为善是,是克孝之兄弟也,吾法之,反是者为不孝之戒,能勿敬乎?是故全归之孝勃然而兴矣。故不劝而自为仁,不禁而自不为不孝者,谱图之谓也。」於是以其子汝楠谨拜受,以归书於谱帙之首,永以为训。
  
  三仲图诗序
  
  三仲图,表席氏之连芳也;三仲诗,美席氏之连芳梦兆,以传奇事於将来也。夫席氏之兆梦则何梦矣?夫席氏者,族望於全蜀,钟秀於峨眉,而并流芳声於中朝者也。故蜀谚云:「前有三苏,后有三席。」夫三席者何?长曰文襄,亚曰虚山,季曰梅山,是之谓三仲。方其伯氏未显,两仲尚稚,文襄梦涪江涨落,见沙砾之碑焉,其文曰「三仲连芳。」寤,而以语父老,父老曰:「吉。其三子者自兹连达矣乎!神明梦告,其兆之矣。」既而元山公登庚戌进士,由户曹累方伯,迁中丞亚卿,位宗伯,加少保,兼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虚山公登丁丑进士,改翰林吉士,授御史,迁检讨,累学士,今为少宗伯,进进而未艾。梅山登甲戌进士,任给事中,以直忤权势贬死,赠光禄少卿。或曰:「夫三仲齐名,兰玉交映,其斯之谓连芳矣乎?」曰:「然。然而犹夫人人之芳之谓也,非席氏之芳之谓也。席氏之芳,岂宁惟是已哉?」夫季氏秀而早世,吾闻其贤矣,未见其人也。若伯氏者,雅予同志,邸予同闬,予知之矣。於遗经得圣贤之学,於行己谨敬义之修。若叔氏者,史予同馆,官予同部,予又知之矣。笃实而华,知变而正,克嗣家学,爰济世美。然则席氏三仲之芳,其在兹乎!其在兹乎!」疑之者曰:「若然,梦兆之於人事,果若是协一矣乎?」甘泉子曰:「其几矣!其几矣!余尝读周官,至梦人献占之说,疑其谬,若非周公之为者。及孔子梦周公,高宗梦傅说,彼皆得之於形骸之外,古今之悬。夫然后叹周官之不诬,而席氏之奇兆为足征矣。」曰:「何居?」曰:「人之於宇宙一气也,其与天地一心也。感而通之,真而化真,梦而化梦,梦即是真,真即是梦,真梦一致,彼此无间,则不知夫形骸之相分,古今之为远,幽明之悬隔。是故知此者,可与知道矣。虚山公必不以予言为妄乎!安得作文襄於九原而与究竟此论哉?」聊叙其说,以为诸作引。
  
  成均观善录序
  
  成均观善录,录观善也。曷为乎录观善?记曰:「相观而善之谓摩。」夫物不独成,成不独善,二物相摩,然后至精至善者出焉。夫物则亦有然者矣,而况於人乎!而况於为君子乎!甘泉子曰:以吾观於成均堂班之制以相习,而知王道之易易也。昔者帝王之世,比屋可封,人人有君子之行,非其性成之也,其习则然也。比闾族党之相习,习而成之於变化也。故变化之道,自士习之风始矣。夫成均之制,有堂焉,有班焉。堂相观於堂也,班相观於班也;班相观於堂,堂相观於师也,而先王德行道艺之教成矣。是故录之观有八善焉:出入观其善相友也,德业观其善相师也,作事观其善相法也,容止观其善相观也,进退观其善相度也,过失观其善相规也,气质观其善相熏陶也,德性观其善相涵养也。是故曰「录之观有八善焉」,此之谓也。匪直八善已也,观善之录有四益焉:有名、有字、有祖考、有籍贯焉。曰:何居?退则观其善焉,仕则观其行焉,世则观其显扬焉,居则观其乡里焉。毋以退而索居离群,而所养之不今若也。毋以仕而怠事盗货,而行之不今若也。毋以弛於立身行道而遗父母羞辱,玷斯录之世芳也。毋以货败官,他日不齿於其乡里,而忝斯录之籍贯也。诸生行八善、兼四益,然则斯录者,盖相观相厉以入於至善之归,圣贤之域者也。六堂诸生任藻等诣甘泉子,请书於录之首简,甘泉子曰:「嘻!诸生其共勉之矣,予夙有所试矣。」癸巳五月初二日
  
  滦州刻白沙先生全集序
  
  侍御柯子迁之从甘泉子游,尚论於白沙先生之学,有全集足征焉,言於刘滦州体元曰:「白沙之道教未遍行於北,北士之憾也。若以全集刻之,俾北方学者诵其诗,读其书,而知先生之道之学,非政务之先急者乎!」刘子遂以侍御之意致书於甘泉子,求全集而厘正之,去其疑者,益其遗者,且请序其所以作者之意,俾读者不徒以诗文观也,庶於道教有裨焉。甘泉子曰:「善哉!子之言也;大哉!子之志也。夫先生圣人之徒也;先生诗文,其中古之制作乎!其诗歌如风、雅、颂,其文词如谟、训、诰。」或闻之愕然,曰:「何哉?若是其大也,不亦少夸矣乎?今观其诗歌之体裁,犹夫今之诗也,何取乎风、雅、颂?观其文词之矱度,犹夫今之文也,何取乎谟、训、诰?」甘泉子曰:「非是之谓也。孟轲有焉:『今之乐犹古之乐也。』何谓乎?圣贤之言,发乎人心之同然,故与古训异体而同道。夫惟求於牝牡骊黄之外者,然后得马之真相;忘於言语形似之外者,而后得圣贤之蕴。是故以其中和之性情,发而为和平之咏叹,优游而敦厚焉,是亦风、雅、颂而已矣。以其自得之精意,以发其未发之蕴,载道而典则焉,是亦谟、训、诰而已矣。」曰:「然则何以异乎?」曰:「言词古今之不同,犹之东西南北之方言,声气之异耳矣,而因以为人性有异可乎?今以词之古今而疑圣贤之异者,则亦犹求人性於东西南北之音之类也,求马於牝牡骊黄之类也。」曰:「然则果若是同乎?」曰:「以诗观之,风殊於颂,颂殊於雅矣。遂谓诗果不同,可乎?以书观之,诰殊於训,训殊於谟矣。遂谓书果不同,可乎?则又何以疑乎后世之诗之文也哉?故求先生之诗文者,当求先生之道於言外之意,以合乎古训,而不当求先生於言词之间,则惑也。夫然后知先生之诗文,不可以后之诗人文士之诗文观之矣。此作者之精,与夫观者之法,略为学者道之,俾开卷可得,而不惑於迷方焉。」柯子闻之,喟然叹曰:「不图先生之为教之至於斯也。」遂俾刻焉,以与同志者共之。嘉靖癸巳五月二十九日
  
  亭秋方先生诗集序
  
  夫诗言志者也,故观诗可以知其人之志矣。诗发乎性情者也,故观诗可以知其人之性情之邪正矣。诗可以观,故内之以观德,外之以观业,而其本末具矣。夫诗可以动天地,感鬼神,孚民物,而成诸其事业,故观诗者,本其性情心志之所格,而知其福德世业之远大矣。或曰:「何观焉?」曰:「盍观诸水乎!善知本者,若观其澜,而知源泉之渊渊其渊矣。善知用者,若观其源泉之渊渊,而知其有浩浩成海之势矣。」夫声诗也者,发於心志而放於事业者也。是故其善心发者其声俞,其怒心发者其声厉,其哀心发者其声?,其乐心发者其声喈,其中和之心发者其声平以和。五者皆生於心也,生於其心,发於其 声,感於其物,征於其休咎。故其俞声感者其物欣,其厉声感者其物杀,其?声感者其物索,其喈声感者其物畅,其和平之声感者其物生以遂。记曰:「郑音好滥淫志,宋音燕女溺志,卫音趋数烦志,齐音敖辟乔志。」四者,声音感物之敝也。故五声四敝之流,其在天下犹其在一国也,其在一国犹其在一家也。亭秋先生之诗,其所谓一家和平之音者非耶!不矫矫於风雅,不拘拘於汉唐,而超乎鍜炼敲推之上,直与风雅同其性情心志之所发,以希平易不作之域。余亦谛观其澜矣。曰:「然则何以知其源?」曰:「先生博极群书,自有载籍,罔不毕究。虽细如蠛蠓,大如须弥,罔不悉知,不但多识草木鸟兽之名而已。及乎满而不发,宜彰而隐,不求闻达,肥遁终身,非所谓源泉浑浑,渊不可量者乎!是故蕴诸其身,裕诸其后昆。发於子遂全州学博,未艾也;发於孙贵科贤参卫幕茂科夙登乡荐,未艾也;发於孙西樵公叔贤献夫,由学士位冢宰,陟辅相,论道弘化,寅亮天地,燮理阴阳,赞育万物,皆其职分优为之,未艾也。所谓放於四海者非耶?自非先生开其洪源以长其流,而然耶?於是乎可以观先生之诗,体用本末之全矣。西樵公将梓之以传,俾予序之。夫先生之诗固不待序而传,而予之序何足以尽 先生之妙哉?读者可以观其志,吟咏其性情之正,当自得之於言意之表矣。」嘉靖癸巳六月初九日
  
  送太守朱君之任肇庆序
  
  嘉靖癸巳夏,大理寺正朱君全甫节擢守肇庆,问政於甘泉子,廷评梁子为之先焉。甘泉子曰:「夫朱君属尝详刑於吾广肇庆附郡也,亲其经过之地,且咨询谋度,使者之事,观风俗,问民疾苦,必尝目击而耳濡焉。岂不闻前文人之风,有仕於斯地,不持一砚而归者乎!后之君子仰其清风,而传其德政,至於今不衰乎!夫清,德之源也,政之本也,刑狱钱谷甲兵,政之大也。夫惟清则明,明以理刑狱,以息民争,是故民自以不?而乡俗化淳矣。惟清则廉,廉以理钱谷,以裕民生,是故庶民以不困而四境阜殷矣。惟清则靖,靖以治甲兵,以除民患,是故民庶以不扰,而夜户不闭、道不拾遗矣。故清德立而庶政咸修,其斯之谓知本乎!」有疑之者曰:「允若斯者,无乃一砚之廉,簟食豆羹之义耳矣,而何关於政治得失之大乎哉?」甘泉子曰:「事有细巨,理无细巨。非其义也,非其道也,一介之取与,至於禄以天下,系马千驷,一也。此伊尹之所以圣,五就汤、五就桀,而夏商之人不疑者,为此故也。故一砚而不取,以至於什百千万乎一砚者皆不取焉,民斯信之矣,斯不亦大善矣乎!苟由一砚而取之,以至於什百千万乎砚者,则将无所不至焉,民斯背之矣,斯不亦大不善乎!夫既无所不至,民疑而背之矣,又何望其庶政之修举,而流清风於百世,为守令之师也哉?由是言之,朱君昔也莅广,详刑惟允,洗冤泽物之政,盖有所试矣。今也载履其地,景慕前修,扩充一砚之操以为之本焉,其於庶政之修举也何有?」梁子遂请书之以为赠言,且以为他日政成之左券云。
  
  赠佥宪王君赴广东海北兵备序
  
  黄门王子仲德既拜广东海北兵备之命,奉玺书以行,且曰:「崇也尝旧学於甘泉先生矣。请见而问焉。」甘泉子曰:「子之职也,兵备云乎?岂曰用兵云乎?则盍反其本矣!昔者季康子患盗,问於孔子,孔子曰:『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反本之谓也。夫以不欲而治盗,世岂不以为迂阔哉?然而圣人之道,其全体大用不越乎此,而弭寇之方亦备矣。虽以格诸天下可也。夫不欲之至,则可以无欲,无欲则诚,诚则圣,圣则神,神则天。苟圣诚格於神天,则凡有情无情皆化之矣。」曰:「请闻其故。」曰:「鳞介蠢动,非无情乎?齐民夷獠,非有情乎?惟圣人能使有情化如无情,无情化如有情。盛德之至也,古治之极也。」未达。曰:「昔者益赞至诚,有苗来格,非有情之化乎?孟尝为治,合浦珠还,非无情之化乎?夫无情且尔,而况於有情之物乎!而况於人心之灵乎!彼北海之寇舶、西山之峒蛮,亦人耳,岂有不可格者?兵备之治在濂,濂迩合浦,孟尝之德政在焉,其流风余韵必有存者,仲德至而访焉,求其所以还珠之故,则古人格苗之机在我者,斯自得之矣。西山、北海之寇,强悍不能过有苗,苟忠信笃敬,蛮貊可行,致吾诚而往焉,将见狠如豺狼,可使化为赤子;利如刀剑,可使化为耰锄。夫然后知圣人之言为可信而不为迂也。夫然后知圣天子付托之至意,祗以备兵而不贵於用兵也。仲德其往勖之哉?毋俾孟尝专美於前。」
  
  朱氏荣录序
  
  甘泉子曰:「语称生荣死哀,其孔子之所以圣乎!其次则贤,其次则士。夫圣,诚而已。死生忻戚系於己,而哀荣之情感乎人,其诚之所为乎!是故大诚则大感,小诚则小感。大感以世,其次以地,其次以亲,其圣贤与士之别乎!故赠太子太保右都御史诚庵朱公,岂非谓其人乎!公生於郴阳,仕宦所至辄有声,实总督两广,两广之士民爱戴之如父母。除东土西土之寇以安民,民贤之。首荐白沙先生於朝以作士,士大夫贤之。天子闻而嘉焉,召之,加右都以总院宪。知无不言,言无不纳,及其卒也,天子谕祭之,述其贤能功德而哀之,民哭於野,士哭於学,缙绅士大夫哭於京邸,其亦所谓生荣死哀者耶!自天子至於大夫士之哀祭之词,得凡若乾首,计凡若乾言,言无不称,称无不实。称其功德之实於身后,无或间言於生前,可以征诚庵公精诚之感应矣。」或曰:「此足征矣乎?」曰:「文献也,吾有征焉,吾征诸师。吾师石翁挽之诗三章,其一章有曰:『都府清虚如到寺,家徒冷淡不随公。』言清修也,其本乎!曰:『疮痍已拯人间溺,经略还收战外功。』言事业也,其用乎!其二章有曰:『事方年少常如钝,虑过时人或似痴。』其思深乎!其三章有曰:『岂有鹏程高万里,故收骏骨破千金。』其进贤乎!是故有进贤为国之心,斯有老成深远之谋矣;有老成深远之谋,斯有经济久大之功用矣;有经济久大之功用,斯足以见清修无欲之本源矣。凡以立诚也,诚立而上下感应之机在我矣。故生而人荣之,死而人哀之,其足征乎!其足征乎!作序录。」癸巳七月七日。
  
  封都水郎中抑庵金君配宜人汪氏同寿序
  
  昔者内翰南州应子道其友人金子弘载克厚之贤於甘泉子,继而金子从游阳明,遂为阳明之学以见。甘泉子曰:「是子贤乎哉!柔而不见其柔,刚而不见其刚,是故柔而有刚,刚藏於柔,是谓牝马之贞,应子之言犹信夫!」甘泉子曰:「嗟乎!弘载,吾以询子,子之贤也,必有外教矣乎?」曰:「吾父封君抑庵公事吾祖洪贤府君以孝,府君安之。於是洪贤府君三十四年矣,失内助而终不再娶。抑庵公育诸弟友爱,殁则周其诸遗孤。严教乎厚也,使游学,馆谷其宾友,而周旋其食饮,遣之从阳明而学焉。曰:『毋务尔名,尔习尔诚。可以无家,不可以无学。』斯之谓外教矣乎!」曰:「虽然,子之贤也,尔必有内教矣乎?」曰:「吾母封宜人汪也,贞慧仁慈,为父钟爱。选适家君,鬻奁为费,甘旨养翁。治具以宜宾客,恩爱以止析居。慈教乎厚也,巽不失礼,柔不失情,其斯之谓内教矣乎!」甘泉子曰:「信然乎哉!吾以子之贤,其必有以也。」金子曰:「吾父幸七十有二而强健,犹愈夫厚;吾母年亦七十有一,而幸贞坚犹夫父也。」其同门王子诸子曰:「请先生一言以寿,以为侑觞之光焉!」甘泉子曰:「夫内教者主乎阳,阳以刚之,阴以柔之,阴阳合德,刚柔成性,古之神圣道德全备者夫!其次勉而贤焉。吾尝谓金氏之子,柔而有刚,刚藏於柔,其有以也夫!是宜其二亲媲美,克受褒封,乌纱珠翟,光彩交映,以为邦家之光,闾里之华也。是宜称寿焉矣。夫以褒封之荣,同美并庆,体乾坤之懿,合阴阳之德,萃於一门焉。至矣!至矣!吾文足荣乎哉?虽然,诸君之请,予平昔之告金子以奉二亲,自求多福,勿替引之者,则不容默也。」故重之以同寿之文。嘉靖癸巳九月十二日
  
  叙乌程县志
  
  夫县志何为者也?志志也。志志也者,志其志於治也。是故大者志治其大者,小者志治其小者。大小各定,靖恭尔正,而天下治矣。故天子志一统,志治天下;方伯志一省,志治其方;太守志一郡,志治千里;邑令志一邑,志治百里。志有小大,及志之所致,其至一也。故积邑为郡,积郡为省,积省为天下,而其治同也。是故为之志沿革,明时义也;为之志山川,明表镇也、昭祀事也;为之志物产,明养也;为之志学校,明教也;为之志田赋,恭上也;为之志人才,尚文献也;为之志风俗,明化理也。莫不有政治之道焉,此乌程贤侯钱君之所以志於治,而子唐子子镇枢之所以作也。志成,钱侯按志而省之曰:「吾於沿革,随时义乎否也?否则勉之。」曰:「吾於山川之表镇,修民利乎否也?举神祀乎否也?否则修举之。」曰:「吾於物产果阜成乎否也?否则加育之。」曰:「吾於学校果作兴乎否也?否则振扬之。」曰:「吾於田赋果无逋负乎否也?否则宁辑之。」曰:「吾於人贤果崇尊乎否也?於风俗果能变易乎否也?否则懋勖之。」他日於政治之成,士民按志而稽之曰:「我侯他时有志志焉,今则事竟成矣,时义修矣,民利神祀敬矣,教养举矣,恭上矣,作文献矣,风俗化理矣。」否则曰:「未也。」夫然后知斯志之有功,夫然后知禹贡之书,职方之训,圣人所以祗德先而被风教於四海也已。乃以其子允暨严治来重恳甘泉子为之叙。甲午八月十七日
  
  新修安吉州志序
  
  客有道安吉州志之善者,曰:「裁而不陋,华而不靡,博而不滥,核而不诬,典而文,近而雅,远而稽。是志有天道焉,有地道焉,有人道焉。夫何以然?夫星辰雨露,气化不居,天之道具矣。山川流峙,物产不迁,地之道具矣。宇居井饮,耕获早晚,人之道具矣。动以仰法乎天,定以俯效乎地,生育以中理乎人民,而治道具矣。」甘泉子曰:「善哉!孰为之者?」严生训曰:「是吾州别驾伍君君求余福者之所为作也。体裁也、博搜也、旁稽也、核实也、尚雅也、文之也,其亦善矣。伍大夫曰:『序吾编者必甘泉公,非甘泉公不可。』今具有册书在,训则将命而谨谒焉,惟先生贶之。」甘泉子曰:嘻!吾昔雅之矣,吾昔雅之矣。吾见之子於金台之下,东城之隅矣。是崦西氏所谓苏之文行,古君子三焉者也,是尝伤於市虎,而垂翘於天目之间、苕溪之滨者也,故其诗曰:「昔闻云间言,国有古君子。作者魏、陆俦,扁舟五湖里。翩翩司马郎,遥遥鸱夷裔。如闻市虎谣,复道投杵起。垂翼天目游,再奋天门翅。」故自伍君之南也,吾意常在天目、苕溪之下,讵意伍子之志,编摩於苕溪之滨、天目之麓者,忽焉又突至於金陵,使吾之披阅斯志於金陵者,恍然若接伍子於天目之麓、苕溪之滨,桃城之化育山川人物焉,而若与伍子对语,而闻其謦欬於千里之遥也。乃为序於册,端彼伍子者,亦将若闻吾之言,而聆吾之謦欬,以感於其心也乎!夫志也者,所以致也。伍子贰守弘化,同寅协恭,齐尔心,一尔德,以和尔中。雨旸不愆於上,山川不戾於下,民物阜生於中,则一州四境之内,天地平成,人以谧宁,是为郡邑师也。郡邑师之,天下师之,而为王道之助焉。然则志之功用,岂小小也乎!严生曰:「今幸又有叶大夫之贤,来守是邦,以同以协,以齐以一,以和之,以共成斯治者,可待矣。惟先生书之。训也将持归,以并告夫二大夫者。」甲午九月二十四日
  
  重刻山屋许先生先天集序
  
  甘泉子曰:言语之道,其诚之不可掩乎!诵其诗,读其书,而知其人者,善言也。诵其诗,读其书,而不知其人者,非善言也。诵其诗,读其书,知其人也者,出乎其心本乎!其性情发乎其言,言而成文焉,是以由诗书而知其人,亦若是而已矣,斯不亦善言矣乎!若夫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者,言不由乎中,不出乎心,不本乎性情,而拟效乎他人,如优人抵掌为离合悲欢之态,妆饰乎云烟月落风花之形,如巧鸟之声,又乌足以知其人之面目若何哉!是故善言者,如老人出老人之声,闻其声可知其为老人矣。不善言者如小儿效老人之声,闻其声者,人莫知其为老人矣。故曰:「言语之道,诚之不可掩也。」余得南宋山屋许先生之诗文曰先天集者於其裔孙亮而观之,叹曰:「嘻!其所谓善言者乎!其由中心出者乎!其发於其性情者乎!可以知其人矣。故诵其诗,读其书,其人逝矣远矣,於其沛然者可以见其自得焉,於其慨然者可以见其节义焉,於其惓惓然者可以见其忠爱焉,於其言屡而见摈,摈而复言,国之危亡,斩衰闭门,至死不变者,可以见其大节不可夺之志焉。然则先生之为人,尽在心目中矣。先生名月卿,盖尝受心学於魏鹤山先生而有所得者,故其言至今凛凛犹若有生气,恍乎若有以见先生之謦欬仪形。然则亮也恳予序诸首简,梓而传之,其亦孝思善继者欤。
  
  修复古易经传训测序
  
  夫易,圣人所以顺阴阳之道,明变化之理,而立天[地人]之极者也。其为文也,盖取诸日月,日月者,阴阳变[易之]大端也。变易即道也。其为书也,立象以明理,理得而[象]亡矣。故夫易之象广矣,博矣,奚啻为日月、为天地、为乾坤、为刚柔、为君臣、为男女、为父母,其在物也,为牝牡、为动植,其於幽也为鬼神,而易之道行乎其间矣。然则易其果可见矣乎?曰:非也。在天为天之易,在地为地之易,在人为人之易,在身为身之易,在心为心之易,谓天地人物身心为易,不可也,易之道未易见也。易其果不可见矣乎?曰:非也,在伏羲为伏羲之易,在文王、周公为文王、周公之易,在孔子为孔子之易。外伏羲、周、文、孔子之文而求以见易,不可也。易之道因象而见也,夫可见者,易之文,不可见者,易之道。故易为不可见者而立也,非为可见者而立也。非为可见者而立,故易不在乎多词明也。昔者伏羲作易,有卦画焉而已矣。伏羲之易行数[千]年而后有文王、周公,未闻待文王、周公之彖爻而后[可]行也。羲文之易文行数百年而后有孔子,未闻待孔[子]之传而后可行也。由羲、文之上,其说简;由孔子之下,[其]说长。其说简,所以待上士也;其说长,所以待下士也。世之降也,孔子之不得已也。自孔子之后又数千年,善治易者,吾独取费直焉,以孔子十传,明羲文、周公之经,然而易之道直未之知也。夫易传,孔子所以体天地之道,尽人物之理,穷变化之奥也,直数焉而已哉?故曰:「假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是故韦编三绝以穷夫易之道,由文王、周公之易以穷伏羲之易,由伏羲之易以穷身心之易,由身心之易以穷天地人物之易。是故十传作焉,广大悉备至矣。夫十传所以解经者也,后之儒者,乃於经而解之,又以传而分附之,不亦赘而支也乎?予颇窃见此意,以末学而未敢自是,不轻易著作者数年。乃江都葛生涧深知笃信,恳请为学者俛焉正之,乃为出羲、文、周公之易,复为上、下经,而取孔子之翼,为后人所分附者,复合而为十传。读孔子之传,以明羲、文、周公之经晓然矣。其旧本多有错简,如重出「亢龙有悔」以下十九条,乃文言之文,而错简散逸於系辞者,今亦因与厘正复归文言之后,则庶乎在上、下系[不]杂为全篇,在文言辞气为相类。又於十传之篇次,或[为]后人所讹者,稍加更定而著其义。夫然后易为全书[也]。於孔子十传则稍出愚见,因言求象而各为之测,於[三]圣之经,则全本文,第令葛生等采测义作旁释,而不[为] 之说,俾学者因测以明传,因传以明经,庶乎天下后世复见古易之大全,而四圣之心或可得矣。嘉靖乙未仲春
  
  重刻定山先生诗文集序
  
  合定山先生之诗文凡十卷,户曹陈子常道之所编辑,周子满之所校正,县尹刘子缙之所刻,置於定山书院者。君子观诗二卷,曰:「宛宛乎!汉魏之遗响矣乎!」观近体五七言诗三卷,曰:「迥迥乎!唐宋之别调矣乎!」其为文,序、记、表、铭、说、传、题跋、词、文、书、赞、奏之类,凡五卷,曰:「骎骎乎!追先秦两汉,瞠乎韩、柳、欧、苏之后,而从之矣乎!何其富且美矣哉!」或曰:「定山之诗文,究根乎理道,非太极则鸢鱼,非鸢鱼则乾坤,绝去乎风云月露之态,靡丽骈骊之想,其文而载道者耶?」周子、刘子告於甘泉子曰:「子於白沙先生诗教、诗指则既有述矣。於定山先生之诗文,其独能无言乎?二公盖同道者也,故定山题白沙诗有曰:『才力凡今我与翁,百年端许自知公。横渠老笔须终劲,周子通书自不同。』盖以周子谓白沙,而以横渠自谓也。斯言也,非徒定山先生自知之公,而天下后世亦以为公论也。」甘泉子曰:「知言之道,在合观交证之而已,故知周斯知张矣,知张斯知周矣。於乎!濂溪之言,云行水流;横渠之言,深思力索。二公皆大儒,其所见皆同乎否耶?其所造者皆同乎否[耶]?白沙先生之诗有曰:『千炼不如庄定山。』盖尊庄公也。[又曰]:『不及陈无己,能无赏自然?』盖自道也。故世之君子[欲]知定山先生之诗者,观诸白沙先生之诗可也。欲知白沙先生之诗者,观诸定山先生之诗可也。金辉玉映,□妙偕佳,由其言以观其蕴,诵其诗,读其书,以知其人,尚论其世,同乎不同,在览者自得之。」嘉靖乙未八月九日
  
  赠维扬掌教鹤阿高君迁刑部主政序
  
  刘、胡两生,自维扬来问於甘泉子曰:「语有之:『鸟,肉尔,而能飞天者,众羽之积也。』然乎?」曰:「然。」「『车,木尔,而能走地者,众驹之曳也。』然乎?」曰:「然。」「『师道,人尔,能行乎天地之间者,其徒众之力也。』然乎?是故孔子曰:『自吾得颜回而门人益亲,自吾得季路而恶声不及於耳。』岂谓是欤?」曰:「然。」「若今左鹤鹤阿高子者,以名进士辞尹休宁,而来掌扬教也。敷先生体认天理之训,勿忘勿助之指,三年矣。目左士以属左僚某子某子曰:『诸同此天也,同此理也。乌乎而忘助诸?』目右士以属右僚某子某子曰:『诸或忘之,非本体也;或助之,非自然也。乌乎!而不自求乃理,自合乃天!』於是四僚司教,各悉乃心,以信高子之言,以从先生之学。盖踰年而诸生之扣衣以从先生者十之二三矣,二年而诸生之负笈以从先生者十之四[五矣,三]年执经以从先生者,盖如云之集矣。其诸或者之语,孔子之言然欤?」曰:「然。然而非敢谓然也,亦非吾之至也。吾将独立乎无徒,默孚乎无言,与二三子者游乎自然,廓之以充塞乎天地之间,而见诸行事之实也。」请闻焉。曰:「始乎一念,中乎四端,终乎万事万变,以体天之理、法地之纪、立人之轨,而又何有於区区睢睢盱盱,门户之私者哉?」四僚以两生言曰:「今高子政学之休,声闻於天[子,天]子诏迁之,为郎秋官矣。其亦可以庸於此乎?惟先生终教之。」曰:「帅乃初,扩乃中,成乃终。吾有二言乎哉?吾且贵言乎哉?」曰:「以先生之教而达於秋官之理,可乎?」曰:「可。达尔天地之心,且将使天地变化,草木以蕃,而况於秋官之理乎?」「何居?」曰:「今夫见刑人者、桎梏者,而恻隐之心不亦形矣乎?」曰:「然。」「见人之恶乎!省吾之治或未尽善,而羞恶之心不亦形矣乎?」曰:「然。」「过则曰『己之罪也』,善则曰『僚之公也,君之明也』,而辞让之心不亦萌矣乎?」曰:「然。」「直者舒之,曲者惨之,故者刑之,过者宥之,而其是非之心不亦形矣乎?」曰:「然。」「审以体天之圆,断以法地之方,惨舒与夺以应四时二气之运,以尽天地万物之变化,体认之功斯其至矣,而忘助之心泯矣。夫忘助之心不能以合乎自然,不足以体天地之心也。吕刑曰:『惟克天德,自作元命,配享在下。』又曰:『咸庶中正。』言中正乃合天心也。是故始乎教学,终乎政刑,明刑以弼教。教刑之道一而已矣,体认之道一而已矣,是之谓合德。嗟乎!高子其往,尚勖之哉!道无终穷,学无止息。」乙未十一月二十七日
  泉翁大全卷之二十四
  
  文集
  
  门人新安洪垣校刊
  
  序
  
  江都风韵序
  
  甘泉子曰:王道不可及已,有为循良之政者,其王道之遗吏乎。记曰:「杀之而不怨,利之而弗庸,民日迁善而不知为之者。」是故因可恶而恶之,无所作恶也;因可好而好之,无所作好也;因其善而善之,无所作善也。无恶无好,无意无作,无喜无怒,皞皞乎如天地之载覆,与物皆生,与民皆作,泯乎其无能名焉。王道循良皆然也。蜀有王卓峰子维贤者,岂非其人乎!王子以进士来治江都,江都剧邑也,王子治之,不动声色而民安之,而吏服之,而府、而部使者信之。民安之而不能名焉,吏服之而不能述焉,府官之?之,部使者之过之、信之而不能荐焉。岂非所谓不怨不庸,相忘於不识不知之天者乎!然则若王子者,其王道之吏也乎!其将使斯民为王道之民也已。兹以秩满,将奏於京,圣天子行复三王之道,必将旌之为王道之吏,以为吏者法,是为令尹师也。诸同志者,嘉靖丙申四月望皆诗以送之,谒甘泉子,为之先其义。  
  
  重刻唐丞相曲江张子寿先生文集序
  
  甘泉子曰:甚哉!吾乡人物之盛,而人品之高也。予少时则知吾广新会有白沙先生焉,遂从白沙之学,幸闻勿忘勿助之规,自然之指,而悟夫体认天理之机。先生之诗曰:「何处可攀文献驾,平生愿执菊坡鞭。」於是又因而知宋时吾邑有清献崔菊坡先生焉,又因而知唐吾韶有文献张曲江先生焉。故尝诵其诗,读其书,论其世而尚友之矣。盖於文献则以其相业之盛而知之也,於清献则以其避相之节而知之也。於白沙先生则於其自然之学而知之也。三先生者皆吾乡大贤人也,吾未能有行焉,乃所学则白沙先生也。何居?曰:其才可以致相业矣,又必观其有避相之志,然后可焉。其志能以避相矣,则又必观其有自然之学,然后可焉。夫自然之学者,存天之理,而圣人之心学也,颜、孟、周、孔、文、武、禹、汤、尧、舜之正传也。昔者颜氏陋巷之子,而箪瓢屡空之人也,盖尝有是学而问为邦焉,孔子知其有相天下者之本矣,故告之以四代礼乐,后人以王佐之才独归之。向使孔、颜而得相天下焉,其道可知已。若以清献公之志而遂相於天下焉,可以与於此矣乎!以文献公之才而相天下焉,其可以与於此矣乎!今白沙先生之言,其具存於诗教诸书者可考也;清献先生之言,其具存於言行录者可考也。文献先生之言,其具存於文集,若制若书,凡若乾篇者又可考也。文献生当有唐之时,崛起吾韶,[文献之名冠於一时。初]举神童科,载举道侔伊吕科,是必可称王佐才矣。而其王道之学,存於文集者,未少概见焉,何也?岂其当时所谓学者,独於文章节气之间已乎?而先生之文词谏诤,已如日月昭昭乎天下,后世皆仰慕之,何耶?则非是之谓也。然吾尝闻之,古有三不朽之道,曰:立德、立功、立言。岂其功业言词显而道德或隐也乎?水之生也晚,仰慕先生与菊坡之道,而不可及见,见吾白沙先生为一代道学之宗,乃又徒以德行显,而功烈如彼其隐焉,又何也?吾以三先生之文行未大行大传於世,不能不为之太息而有遗憾焉。乃求文献先生文集善本於徽庠,授吾友水部郎中新会邓君一新文宪翻梓之,置於新泉精舍,庶可以广播於四方焉尔。因序其说於卷端云。丙申八月初七日
  
  贺邓氏严慈双寿序
  
  嘉靖丙申八月既望,甘泉子将以冢宰满秩,假便南归,小司空水部正郎念斋邓子同诸乡大夫士会饯於新泉之精舍,又郊饯於清江之厂。酒既,邓子前曰:「文宪生也晚,亦幸同白沙先生之里,而雅於执事,幸聆其绪论,以忠孝自励焉。自举於乡,为职教事,为助国教,以荐选为御史,以言谪为驿丞,起为知县孝丰,为同知淮安,以升今官。父母离合者相半,切思慕焉。家君今年八秩矣,家慈今年七十有六矣。文宪既不能去官就养以为亲寿,先生归,必拜白沙先生之墓,而亲舍止在江门,适当其路,若得先生之文与过寿焉,胜於文宪之在膝下,以舞班衣之荣远矣。区区望云之念,亦可塞也,幸先生留意焉。且吾家君无事足不履城府,有事起不过?鸣。事祖柏林府君,数十年如一日,不敢有违焉。待其宾友如柏林府君,不敢有慢焉。柏林府君者,白沙先生所称之乡善士,而丁明府彦诚所拜乞言之都老也。吾家慈足不踰阃外,手不释绩纺,中馈以敬事夫子,不敢有怠焉。上堂以恪事舅姑,不敢或失焉。幸先生一言显扬,以荣寿之托,是以永於无疆矣。」甘泉子曰:「吾子误矣!吾子误矣!吾闻之,上寿以道,其次以行,其次以年,夫是三者皆有我者也。言词者,在人者也。古之仁人孝子,不肯求在外者为亲荣,而况於言词之在人者乎!今吾子家君,念不违於尔祖,孝也;念其亲以及其友人,仁也;不入城府,介也;鸡鸣而起,勤也;见称於大贤,受拜於令尹,善也。五者,丈夫事备矣。子之家慈,阃外不踰,静也;绩纺弗释,工也,敬乃夫子,顺也;事乃舅姑,恭也。四者为妇之事备矣。非所谓善行乎!一寿也。今夫蜉蝣不知朝暮,槿花不经顷刻,而封君寿跻八十,凡阅日之光二万八千八百焉,慈母寿踰古稀之六,凡阅月之圆九百一十有二焉,非所谓永年乎!二寿也。年且未艾,以至於期颐,以及无筭。吾子谕之於亲,因年益行,因行以达道,道立而善行,永年与之无穷矣。诗曰:『乐只君子,万寿无疆;乐只君子,万寿无期。』夫古今之人,岂有万年之寿,而无疆无期者?盖言体道之无穷,将与宇宙同流也。敬以是为邓氏之子二亲祝焉。」嘉靖丙申九月望日
  
  程乡洪氏族谱图序
  
  甘泉子曰:吾观於物理,而知天地万物之一体,不可以二二也。夫木固有异根而同乾者,君子可以知本矣。水固有异派而同流者,君子可以观源矣。是故木有连理而水有会同,岂天之生物端使然哉?其本源之来固有自矣。吾观於洪氏之谱,而知天下族类之分殊,不可以混混也。不可混者,其灿然乎!不可以二者,其浑然乎!谱始先世□洪氏与陈氏二军,同战死,帅恤之,合为一军,遂为陈洪氏,非异根而同乾,异派而同流者乎!自是而德公在海阳,迁程乡而让公,以例授承事郎,昹、曦、昂、立皆故,以及弟鼎公,以例升国子上舍,鼎之子有名显者,为太学生,从甘泉子游,慕古人理一分殊之道,曰:「显也闻之,欲正其国,先正其家。敢问其道何居?」甘泉子曰:「子欲正家必先正族,子欲正族必先正姓,子欲正家国之原,必先知本。何谓知本?谚有之曰:『水木本源。』其言虽小,可以喻大。故知本之学,有诸身而身修,居於家而家齐,施於国於天下,而国天下治平矣。子其知之乎?」曰:「知也曷先?先也曷务?」甘泉子曰:「孔子先簿正器,子盍先务正谱!谱正斯姓正,姓正斯族正,族正斯家正,家正斯父子兄弟夫妇以正,父子兄弟夫妇正而无邪忒奸於其间,则国定而天下平矣,天地之道一矣。是故圣人有以见天地万物之一,而知天下国家平定之故,盖取诸谱。」
  
  修复四书古本测序
  
  甘泉子曰:夫四书测何者也?测也者,测也,不敢知之谓也。是故其词谦,其指严,其忧患深,其析义也微。夫圣贤之弘训奥义,其普矣,畸矣,如天之无不覆矣,如地之无不载矣,如天地阴阳之变化而不可以典要索矣。知在此乎?在彼乎?而生乎百世之下,神会乎百世之上,以意逆志,研精覃思,钓深致远,犹徐徐正以待其自来,而不敢强探力索焉,以自得夫先得我心之同然者,故曰「测」。易曰:「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中庸曰:「君子之道,本诸身,征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谬,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夫天地、日月、四时、鬼神且然,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圣人乎!何则?其理一,其心同然者也。然则四书有要乎?曰:有。夫论语浑然示人以求仁矣,孟子灿然示人以扩充四端,反求本心矣,大学的然示人以格物矣,中庸渊然示人以慎独矣。曰:请问焉。曰:求仁也者,二十篇一贯之指也。四端本心也者,七篇之约也。格物也者,意、心、身、家、国、天下之贯。其慎独也者,三千三百之原也。物其[理]也,独其所独知者,亦理也。是故仁也、四端也、本心也、物也、独也,皆天之理也。格之也、慎之也、求之也、扩充之也,皆以体夫天之理而已也。其功则其诚其敬,则勿忘勿助之间尽之矣。吾於测盖尝三致意焉矣。夫天之理,如天之无不覆,如地之无不载,如天地阴阳之变化而不可测。不可测斯,矧可言斯!知不可言,而吾测之,以心测心,言之不得已也。不得已而测之,言之不已,亦天之理也。或曰:夫四书者,子朱子已传之矣,而子复有测焉,何居?是亦不可以已乎?曰:传解其词,测明其义,以翼乎传,以发挥夫圣人之训,是亦不得已也已。将使藏诸家[塾,凡]我子弟。学之者由言以自得其心,而会诸理之同然者也。丁酉十月望日
  
  赠都阃李君之任贵州序
  
  都阃子李子涌以荐举廷推拜贵州之命,问武之道,曰:「文。」他日又问文之道,曰:「武。」「何居?」曰:「文武之道,一而已矣。斯义也,吾常发於武举策子之初矣,子何疑焉!」曰:「敢问文武一道之形何以似?」曰:「子知子之身乎?夫身一也,或以相让,或以蹈厉,是故屈身谓之弛,伸身谓之张,弛之之谓文,张之之谓武。」请益,曰:「子知子之心乎?夫心一也,或以阳舒,或以阴惨。是故一喜之谓文,一怒之谓武,安戢之谓文,威侮之谓武,子以为身有二乎哉?子以为心有二乎哉?子以为道有二乎哉?以子之才、之智、之勇、之操行,将御士卒也,文以安之,武以威之,将见人谓子文武全材也。由是为大将也不难矣。子其勉之。戊戌正月二十八日
  
  题洪雅李氏族谱
  
  司训李子自广陵涉江至白下,问谱之道於甘泉翁。告之曰:「夫谱也者,谱族姓也。谱族姓也者,以别嫌明微也。[以下漏页9][婺源县志序] 有人物正传之志焉,有人物列传之志焉。夫志皆所以明志也。明志也者,所以明心也。心也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故观斯志也,如天之无不覆也,如地之无不载也,如万物无不发育也,庶政之志油然而生矣。故观於封疆之志,如吾心封疆也,则兴其守封疆之心;观於地理[之]志,如吾心之地理也,则兴其察於地理之心;观於官师之志,如吾心之官师也,则兴其靖恭尔职、百僚师师之心;观於公署之志,如吾心之公署也,则兴其兴废补弊之心;观於贡赋之志,如吾心之贡赋也,则兴其樽节爱养之心;观於典祀之志,如吾心之承祭祀也,则兴其肃敬感格之心;观於学校之志,如吾心之学校也,则兴其尽性成物之心;观於选举之志,如吾心之选举也;则兴其宾兴惜才,若己有之之心;观於人物正传之志、列传之志,如吾之人物也,则兴其大小乐育之心。故惟斯志者,触於目,感於中,吾心尽而治道毕矣。是故斯志也,志以明志,志以明心,在观者自得焉。甘泉子曰:「吾志其在婺乎!婺之令兴,其多士兴先生之心学也,故其叙也,以心说志云。」庚子二月十一日
  
  赠督学午山子冯侍御还山言
  
  或曰:「午山子冯子再告而归采药矣,不亦高哉!」甘泉子曰:「嘻!高哉。有若人者,蝇营是职而不得焉,则以怨以詈。午山子有之而弗居焉,高矣哉。」或曰:「敢问若人何人也?」曰:「吾不欲显其名,使若人闻而自知有怍则已也。」或曰:「若午山子者,真督学哉!」曰:「贤哉!督学也。督学者,师道也;师道也者,格物也;格物也者,正己也。子将谓督之云乎?格之云乎?模范之云乎?信而模不模,范不范,又乌乎督诸?」曰:「若午山子可以为模范乎哉?」曰:「吾观之矣。心心必正念也。口口必正学也,身身必正行也,午山子而非模范,则谁与模范?且甘泉子之为斯学也,世或疾之如雠,午山子则道之如饴,可以知午山子矣。」午山子问归山采药之道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吾试之矣。午山子由正心而不已焉,斯正学已;由正学而不已焉,斯正行已;由斯三者而不已焉,斯勿药有喜已。」甘泉子重有感於午山子也,重有感乎午山子之归也。於是乎言。
  
  寿葛母李氏孺人七十华诞叙
  
  惟葛与李,或云:「派出稚川老子,厥自僊源,故多延年不老,多富寿,多男子者。」其言岂其然乎?应之者曰:「维扬江都之葛母李也,非其贤乎!寿跻七十,时届季秋,日维既望,有子五人:涧也、洞也、某也、江也、汉也,将进金天之箓,开寿域之筵,列瑶池之宴,效彩衣之舞。征侑觞之文为进寿之庆。」甘泉子言於涧等曰:「皆外也。寿不在於母之身乎!」或曰:「吾闻之,夫母,女丈夫也。夫有修於身,齐於家,有惠於国,是之谓大丈夫。今葛母考训恭俭,归宜君子,室则婉娩,家则孝顺。丽华之饰不设於体,言动之节足范於人。其德之彰厥身者足寿也。五子者宜进五觞以祝身德之荣焉,可以庆矣。」曰:「未艾也。」「吾闻之,夫母内相良人,外昌生产,车牛服贾,舅姑致养,豆笾必饰,岁事必诚,甫田十千,家赀巨万,满而不溢,盈而能持。四子业(懦)[儒],其一乾蛊。执夫之丧,苫块弗渝,抚伯遗孤,无异己出。内外斩斩,大小肃肃,其德之形於家者足寿也。五子宜再进五觞以祝家德之荣焉,可以庆矣。」「未艾也。」「吾闻之,夫母惠以周闾人之贫,丰以礼宾师之贤。馆行窝而挥金数百,致生徒以共兴二业。大官妒怵,母不为动,曰:『涧儿勉之,百世有赖。』是德之彰施於郡国、於四方、於后代者足寿也,至矣。五子宜进益五觞,以祝天下后世之荣焉。昔陶氏之母,剪发待宾,贤淑之声,传於无疆,况莫大於此者乎!是足以庆矣。兹十有五觞者,以应月朔至望,阳生之象也。母又加日焉,诞於十六,则阴以受阳,成乎生生之象也,母其生生不涯乎!诗曰:『乐只君子,万寿无疆。』夫母备丈夫之三德,诚无愧於乐只君子矣。」遂为叙其词,以侑觞焉。嘉靖十八年九月十一日
  
  赠少司马欧阳奉召赴天官少宰叙
  
  有问於甘泉子者曰:「若圣明之於右少宰,再推而再命焉,卒定於欧阳公者,重之也。」曰:「以其重之也何?」曰:「以其贤也,以其公也,以其恕也。」曰:「以其公也,以其恕也,何以知之?」曰:「王者如天也,王者帝也,帝天莫测,吾又焉知帝心之简在乎?抑以吾心而知之也。吾与石江公为僚数阅月矣,亦尝试而知之矣。凡吾所行参赞之事,公不避难,而诿曰:「此参赞事也。」而与偕行焉。凡人有位逼之嫌而默默,公不以位逼之嫌而默默,乃相与可否焉。吾以是知公之存心则公矣。吾曰罚,公不必曰罚,不曰水清无大鱼乎?吾曰黜,公不必曰黜,不曰合抱有寸杇乎?吾以是知公之存心则恕矣。」曰:「然则公恕足矣乎?」曰:「是心足以治矣。虽达之天下,其可也。奚直天下耳,虽廓之天地可也。」请闻焉。曰:「子不闻之乎?天地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天地之公也。又不闻之乎?天地变化草木蕃,天地之恕也。天地犹然,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天下乎!今公去此而贰天卿也,能以斯心加诸彼也,必矣。大而曰宜大授焉,不以喜而大之;小而曰宜小授焉,不以怒[而小]之。如在南兵之时,不以嫌自默。松皋公、玉溪公皆以□ 公存心者也,必能同公以奉公矣。曰某有过也,而有□取焉,勿以过怒,宜留之。某有才也,而有大恶焉,勿[以才]喜,宜去之,如在南兵之时,不以嫌自默。吾见松、玉[二公]皆以忠恕存心者也,必能协公以行恕矣。夫然,则公以取之,恕以考之;公以用才,恕以惜才;公以举贤,恕以赦过;公以行仁,恕以制义;公以法天,恕以效时;公以始之,[恕以终]之。许公主之,张[公]赞之,惟公成之。三公协心,同底□□,道洽政治,润泽生民,四夷左+,莫不咸赖。予老而无能矣,敢为天下为三公愿之。」部司诸君闻之,喜曰:「部例宜有赠文,请书以壮公之行。」且系之诗曰:赠君天孙裳,文山?公恕。公以法天心,恕以救时叙。天心本无为,时叙有行施。公恕如并行,可使天地治。嘉靖十九年庚子三月初十日
  
  寿黎母赵孺人七秩有二华诞诗有序
  
  黎母赵孺人者,(杨)[扬]之如皋黎侯之母也,岁在庚子春王正月,自乐至迎养而来,厥邑之赤子千万人相与乐迎於郊曰:「吾之大母也。」其士夫学子相与乐迎於门、庆於堂曰:「吾之大母也。」厥三月七日,寔维母七十二初度之辰。俟乐士夫氓庶之乐,而庆膝下康宁之乐也。乃张寿筵以宴焉。邑之赤子千万人又相与庆於途曰:「吾之大母之寿也,吾等宜祝以千万人之寿。」士人相与庆於室曰:「吾之大母之寿也,吾等宜祝以人人之寿。」且相与言曰:「吾闻乐溪侯受学於甘泉翁,知黎侯者莫如翁,知黎侯以及知其母之贤者亦莫如翁。」於是司训詹君仕显、何君盖,以何生思也、张生金也、二许生访也、述也,渡江而来请寿言於甘泉翁。翁曰:「吾义宜歌之。母贤何征?」何子曰:「吾闻之侯,母之归黎氏,曰邦屏继甫厚轩也。良人游庠,母奉舅姑於乡,饷农,治酒浆,礼翁姑惟谨,有妇道焉。」詹子曰:「吾闻之侯,比厚轩退休林,粥糜自给。有子勋也,义方以教。燃灯纺绩,以督其读。暨厥仲季庠生曰某、曰某,以要厥成。勋也既举进士,严之如昔,有母道焉。」两许生曰:「吾闻之侯矣。大母以勤以俭,而粗粝恶衣,食不数肉,节不兼金,以兹自乐,无怨无求,有苦节焉。」何生曰:「吾闻之侯,舅姑九秩,孝养愈至。比及轮逝,哀毁襄事。躬扫先茔,必谨奠祝,有孝道焉。」张生曰:「吾闻之侯矣,大母怜贫恤困,敬老慈幼,以逮(藏)[臧]获,以恤里邻,有仁道焉。」六人者,又前而跪曰:「惟先生惠赐之文,以为寿觞侑,有荣乐焉。」甘泉翁喟曰:「休兹乎哉!五美具备,可以致五福,祝五寿矣。又况其子子钦学圣人之道,敛时五福,以福於如皋之人,善政令闻,将达於天子,天子将□□之以及其亲。经曰:『立世行道,扬名於后世,以显父母。』所以寿亲於无穷者,将不可涯矣。」遂歌之以为寿觞之侑云:「乐至至兮,乐溪之光,有母圣善兮,令人之良。岷山高兮江水长,乘柏舟兮来就维扬。繄如皋兮琴之堂,扶安车兮缥缈乎节孝之乡。赤子万人兮俯迎路旁,冠盖青衿济济兮荐寿觞。寿域天开兮三春之阳,宴瑶池兮降王母衣。佩陆离兮,具五美其琅琅,招天姥兮舞霓裳。进蟠桃兮子朔东方,乐天伦以天性兮乐未央。」庚子三月初一日
  
  赠广州府学掌教信庵高君致政归维扬序
  
  嘉靖十有九年,婺源洪觉山侍御来按吾广,毅然以兴起斯文为己任。时甘泉叟适归罗浮,觉山侍御为开天关讲堂於穗城,躬步入山,以请莅教焉。又曰:「总诸生以听教於公,非老於文学者莫克居之。」乃简俾府庠教授高君宝焉宗玺,乃馆诸生於贡院,朝夕训谕焉,旬日考较焉。五日十日一会讲於天关焉,一明天理之学,遵侍御以从甘泉叟之教。罔倦於勤,罔沟渎其身以顾其私,罔愆其期。日惟品题汲汲,孜孜善诱,以忘其疲,上下是宜。今年三月,有以年老解官之报告之者。信庵闻之,不耳惊,不色愠,犹总率诸生以赴天关五日之会焉。曰:「善哉老予,予则获老矣。」甘泉子曰:「何哉?所谓老者。[夫]老於文学者,乃反得老去耶?老者必志气之衰也,内外之宦,不老而衰、而无闻者何算,而为之不厌、不倦、不衰者,乃反以年衰之以去耶!何哉?若信庵者,殆将为武公九十好学之?,而罔予弃者也,何哉?所谓老者。」信庵子曰:「吾久欲归,未得归,今归,志也。且吾乡甘泉山馆,先生遗教[存焉。吾归,将率]诸同志遵先生之教。於彼者,犹其在此也,一也,奚去留之择?」甘泉子喟然叹曰:「壮哉!信庵子之去位也。然则去留奚择焉,今夫世之人,苟得进,则欣欣然喜若不自胜,退则戚戚然若不可生者,其於信庵子之去留又[何如]也?信庵子归矣。为我告山馆诸生曰:『[吾]之今昔,[留斯去斯,无]所於去留,而吾之所以为吾者,[固自若也。为我告甘泉]山之神曰:『吾今为罗浮之云所[留矣,然吾之留而]不留无所於与,而吾之所以为吾者[固]自若也。』
  
  泉翁大全卷之二十五
  
  文集
  
  门人邵阳陈大章校刊
  
  序
  
  贺督府大司马中丞半洲公蔡先生平安南序
  
  夫华夷尊卑者,天下之大防也,冠履之大分也,是故圣人重之而春秋谨焉。在夷狄而中国,则中国之;在中国而夷狄,则夷狄之。况夷狄而夷狄者乎!弒父与君,夷狄之祸也,是故中国圣人所必诛,而不以听者也。往年安南陪臣莫登庸弒其国主黎氏,有司以闻,皇赫斯[怒,下诏诛之,其]春秋之义乎!惩乱臣贼子之祸乎!时[则有言不宜]远以病中国者,似仁矣,而非义也。有言宜征伐以正大罪者,似义矣,而非仁也。非仁曷恩?非义曷威?恩威并行,仁义兼举,春生秋杀,天之道也。十九年秋,予归休罗浮,总督大司马中丞蔡公半洲公寓书有曰:「躬赴邕管,提兵压境而不轻动;仰承高论讨而不伐之意也。密悬赏格,激彼忠义,且疑莫氏之心,庶其中有他,亦如明教所及者也。」及其寓书於觉山洪大巡,亦复云云。盖前二年,予闻安南之事,愤之悯之,昌言於朝曰:「天子讨而不伐,夫讨词之下,使以夷狄伐夷狄也。不伐之伐,勿以夷狄病中国也。其亦窃附春秋之义乎!人人得诛乱贼之法乎!讨之者义也,不伐之者仁也。」天子嘉纳,下之兵部,兵部议可之,以咨大将。大将动[诸省]之兵,先声以威之也,冀其悔祸之萌,并育以恩之也。噫!不图半洲公能用迂朽之见,而不自用其兼人之敏也。其能集大事,可预卜矣。虽舜之大智,亦不外此矣。夫能不自用而用人,虽治天下可也,而况蕞尔小丑之邦乎!先是登庸上表乞降,人曰:「诈也,伪也。」至今年十有一月三日,登庸果出国境,诣幕庭,组系稽首,输?投降,愿归钦州旧侵故地,悉革称号纪元故习。且曰:「求免一死,尚恐不得。」信若言也,恐不得免死而已。似诚矣,而非诈以伪矣。夫求免一死,此刘盆子所以望於光武,光武所以待(盘)[盆]子者,如斯而已矣。此外莫知其它,故曰:「似诚矣,而非诈以伪矣。」夫待以不死,圣人之深仁也;莫知其它,圣人之大义也;仁至义尽,圣人天道之极致也。明天子在上,必有以处之者矣。朝廷重矣,中国尊矣。於是老臣举手加额,欢贺於家,军士相与欢贺於营,士庶相与欢贺於学,商旅相与欢贺於途,百工相与欢贺於肆,耕农相与欢贺於野,大夫相与欢贺於公府。於时广东三司诸君,以刘司训希贤走币於罗浮之墟,曰:「铨也、席也、岳也、晚也、大珊也、嘉谋也、楗也、楷也、延也、大受也、希元也、廷 范也、忻也、廷玉也,愿有请也。幸得公文之重,以辉华夷之光也,以泄群情之欢也,以致贺焉,而天下之大防大分亦因以严明焉。」甘泉叟曰:「此吾之所乐道者也,吾之所伫望乎圣断者也。因效史臣书有苗之格,以贺以俟。」
  
  贺大巡侍御觉山洪君序
  
  嘉靖十九年十一月三日,安南逆臣莫登庸入关乞降,组系徒跣,伏首幕庭,且愿还钦州侵疆,悉革纪元故习。大将许之,以闻於朝,罢兵息民,华夷称庆。广东三司诸君谋曰:「吾等宜为军民庆,抚按一体也。」乃拜价高掌教宝,[请予文以]庆侍御焉。甘泉子十辞,而高子十坐以请。侍御闻之,辞焉:「吾未有筹边之策,则吾胡为而受庆?」高教授以复三司,三司曰:「折冲尊俎,越在千里,则何有於临边乎?」侍御又辞甘泉子於冼秋官。冼子曰:「侍御於讨而不伐之义,不亦赞可之已乎?」侍御曰:「是皆将领之智勇,动诸省之兵,先声之所致也。吾未尝有戎马之事,则吾胡为而受庆与?」冼子曰:「夫不费斗粮束矢,不罢一民而坐定者,子不亦赞可之已乎!夫兵以坐定为上,筹策兵戎次之。」或曰:「请闻坐定之道。」曰:「有四:一曰怀远,二曰服远,三曰慑远,四曰来远。夫怀斯服,服斯慑,慑斯来,来斯化,化斯正矣。故君子大居正焉耳矣。何忧乎叛夷?」藩司杨君诸贤曰:「然则立法制可以怀远乎?」曰:「可也。君不闻子产义以使民,而敌国不敢窥乎!若是乎足以怀之矣。乃今侍御君理义仓,立义阡,养生送死无憾矣。清[杂]税,颁乡约,除害兴利有赖矣,斯亦不足以怀远也乎!」臬司欧阳君诸贤曰:「然则正罪人可以服远乎?」曰:「可也。君不闻四凶一诛,天下咸服乎!若是乎足以服之矣。今侍御君之按广也,祯魁一诛,辑宁四境,而四境之民啸歌胥庆焉,斯不亦足服远矣乎?」都司董君诸贤曰:「然则宜处置可以慑远乎?」曰:「可也。君不闻唐之处宜而承宗削地,汲黯在朝而淮南寝谋乎!若侍御者奏官山猺,而以猺治猺,劾贪官武,而黄珍宵遁,斯不亦足以慑远也乎!」督学刘君曰:「然则文德可以来远乎?」曰:「可也。君不闻远人不服,文德以来。有苗之格,益赞诞敷乎!今侍御君弘开精舍,养育贤才,以明圣贤之学,议修乡校,举择师儒,以立圣学之基,非文德之修乎!斯不亦足以来远也乎!夫法制怀远者,法春之生也,正罪服远者,法秋之杀也;处置慑远者,法夏之长也;文德来远者,法冬之成也。春以生之,秋以杀之,夏以长之,冬以成之,天之道也。人知生杀长成之代运乎万化,而不知天之功也。天何与焉?夫谓生杀长成之非天之功也,可乎?」冼子以复於侍御,侍御曰:「垣也岂敢以贪天之功哉?吾知从君子以学天之理焉耳矣,学天之不与焉耳矣,夫何敢与?」甘泉子曰:「嗟乎!觉山子之学也,不亦善乎!让美而不居,不亦盛德矣乎!夫居其室,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矣。觉山子之言,谦谦受益,吾见远人之来,心悦而诚服也,有在矣。诸君子宜以是为侍御庆焉。」
  
  送大巡觉山洪君外补温州太守诗序
  
  门人有问甘泉子曰:「语有之:『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世岂有斯人哉?」曰:「诚有之,吾盖未之多见也。」又曰:「苟有欲立达人者,乃自立达者也。有自立达之心,斯有立达人之心。有自立达而欲立达人之心,而人不欲自立达者,非人也。有欲自立达之心,而不知立达乎我者与生我者等,非人也。知立达乎我与生我者等,而不思所以为报者,非人也。中庸曰:『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甘泉子曰:「以言乎赞,犹二之也;以言乎参,犹三之也。夫性一也,岂二三云乎哉?虽谓与天地一可也。知性一,则知我即天地也,天地之化育即我之化育也。是故与天地化育一者,不在尽人物之性之外;尽人物之性者,不在尽性之外;尽性者不在至诚之外。故曰:『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夫物我两成,天地造化一体,功用大矣,不外乎诚而已矣。」或曰:「敢问乎诚。」曰:「诚者,忠信之积也,中心为忠,心中故实,忠信之谓也。故夫子曰:『主忠信。』主忠信,夫中心而实,久则化而诚矣。」门弟子曰:「若觉山洪侍御者,岂非其人哉?」甘泉子曰:「洪氏之子,其殆庶乎!确矣,中心而实矣,不息而至於诚矣。夫成己成物之心,天下一人而已矣。揽辔下车,明政刑焉、必依伦理焉、遵制谕俗焉、敦学校焉、修社塾焉、开舍馆焉、来多士焉、厚馆谷焉、诣罗浮躬致甘泉叟莅教焉、联二教官宝、大章申训焉、数会讲於天关寓馆焉、松林焉、堞楼焉。诸非立人、达人、尽人、成物之心耶?中心无为,立己於勿忘勿助之间,不懈而骎骎乎至诚可必矣。」明年三月,外补温州守官,尊矣。或曰:「外之也。」君子曰:「夫泰山之高,不可摧也。日月之明,不可掩也。觉山在令则为名令,在御史则为名御史,在守则为名守也,必矣。夫何惧?」於是父老欲留之,诸生欲挽之,而不可得。相与言曰:「夫立我、达我、成我与生我等者,我安能忘之?咸买舟,从甘泉子送於三水之涯。陈司训大章进册,请倡为诗三叠以序之,而诸师生继焉。诗曰:白云山名苍苍兮,珠江泱泱。觉山之去兮,谁与翱翔?江水泱泱兮山云长,我思觉山兮安可忘?右一解○飞云蒙头兮隐青霞,揽云月兮为家。觉山不来兮令我长嗟。右二解○长嗟兮舒啸,四山暮兮猿鸟号噭。山容蹙兮予怀悄悄,青衿送子兮三水之表。右三解○嘉靖二十年四月  日
  
  泉翁大全卷之二十六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记二十六篇
  
  万竹轩记
  
  增城人尹凤舜仪隐居北郭,性笃孝,连丧二亲,盖六年而衰绖不去其身,故以孝闻於乡人。其为人节而不拘,通而不謏,尝爱竹,因植竹环其居,遂为万竹轩。弘治己未春,伍益之为予言於白沙如此。予曰:「如此则居士信有肖乎竹也耶?通其中而节其外也耶?」曰:「然哉。」问:「居士於竹胡为有肖也,果亦有二乎?」曰:「否。天地人物之气,一也,以我视物,以物视我,气相类而每相求,人有莫知其然者矣。」「然则果无二乎?」曰:「否。以我视竹,竹,物也,气也;我,志也。志之帅气,则其应也如响。昔者湘君泣舜於苍梧之野,而泪竹成斑,感应之机,如我心之役四肢然。吾於是有以知湘君之为至孝,而舜实刑之也。居士性甚孝,而又爱竹,其所感应者,必有以也。予居在百里之外,独恨未获闻其详焉。通塞之机,存乎其人之心焉耳。吁!斯理也,非达道者,其孰能识之!」因书以为记,俾藏诸尹氏,以待能问者出焉。弘治己未季春晦日
  
  游西樵记
  
  弘治己未[秋],予与张博之、邓顺之、赵景凤约游西樵,而五羊李子长者闻之,偕李天秩先候予邓氏,未及面,赋诗而去。比予至邓(民)[氏],而诸与约者皆无在矣。独与邓诚之、顺之、鸿张三君者,乘月泛舟而西,及旦抵山麓。遂同三君者,由斜径攀跻而上,登绝?,履崇崖,如乘云步空中,下视可悸。又扶向上,而过所谓翳门关者。关之内有泉,潀然流石上,泉夹两山之间,山回泉折,注为石潭,潭之深渊,若不可测。相传尝有好事者,坠线下之,莫知其底云。逾潭之西,又行数十步,得瀑布[泉],飞流映空,自以为绝观矣。诸君曰:「未也。」又却行西北,转数百步,过山家[数]处,有石泉冷冷,触目皆可念。又前,则呀然而谷,豁然而洞,居人或散或聚,咸植[锄]来观,□□若有惊骇者。将夕,遂止於宝峰寺宿焉。明旦又来所谓锦岩者观之,其中恶浊暧眛,不可入,遂观小岩有泉,由岩端粉飞而下,即又穿林而东。行二里许,得一谷焉,中虚而旁围,有三泉遶其侧,二十二峰倚其后。予叹曰:「此卜居之胜处也。」顺之、鸿张遂往观之,徜徉而不能去者久之。噫!亦奇矣。予[自]少时已闻罗浮、西樵之胜,而谈罗浮者,多奇伟怪诞之称,令人缅思其境,如在天上,而西樵独无与焉。丙(长)[辰]春,予与嘉鱼李世卿游罗浮、登飞云,而纵观夫所谓 黄龙、朱明之胜,亦奇矣。而西樵之景殆或倍之,又况予之所得於西樵者,十未能一二也耶!吾以是知天下之山水,胜者不必名,名者不必胜,高者不必高,而深者不必深也。惟吾耳目之所得,精神之所通,而未始有穷焉。由是以往,殆将与夫造物者游於无极,则夫天地之间,高深上下之妙,莫非吾之所有,而与之相为无穷也,又岂但如西樵而已耶!八月二十六日,甘泉居士湛某书。
  
  来鹤亭记
  
  崔先生既谢参政,归彰德,置别业於七里之郊。有子翰林吉士铣,有致远林先生教之大业,静学於郊,即郊为亭。於时有双鹤,洒然从天而来,翔焉,集焉,而昂立焉,饮以啄焉,而舞焉,而鸣焉,而大鸣焉。先生即亭中玩而观之。方其翔,若高举,方其集,若游处,立若无为,啄若有取,舞若自得,鸣若吟[哦,大鸣若高]歌。於是见夫吾之与鹤,各适其适而同乎自然也。先生曰:「是可以名吾亭矣。」乃於亭之外杂植柏数株,竹列数十科,花木数百本,丛为鹤林。北出万金渠,为鹤渠。西大行之麓前,起数丘隐隐,为鹤丘。丘之下有泉,引而循除流,可涤可淅,是为鹤泉。凡亭中所见者,鹤皆有之,而吾泊然无有,寞乎无名,徜徉其间,不知老之将至。甘泉子尝神游之,乐焉,为之歌以广之曰:「有若人兮七里之滨,一宇宙以为家兮,大初为邻。柱天兮维地,户日月兮蒙白云。高仰兮天飞,俯下兮渊沦。混鱼鸟兮一身。来不迎兮去不将,与双鹤兮相忘。非夫乘轩兮,又何有乎天殃!」
  
  云涧记
  
  云涧居士居於龙山之云涧者七十有六年,无名子往过焉。居士方跌居而长吁,仰而云(油)[岫],俯而涧流,徜徉乎优游,其乐休休。无名子叹曰:「嘻!子之乐若是乎外也。方云涧之变也,为白衣、为苍狗,行乎太空,归乎无有。流而为川,止而为泽,风而为涛,石而为激。於斯之时,子乐何居焉?然极万变而莫非象也。」居士曰:「吾将忘吾乐而学乎!学卷舒於云,学行止於涧,以游乎无心,何如?」无名子叹曰:「嘻!子之学若是乎迹也!方云涧之变也,云或雨而为涧,涧或蒸而为云,於斯之时,子学何居焉?然极万变而莫非教也。」居士曰:「吾将舍吾学而观乎!观云之降,观涧之升,观二气变化之精,以游乎无名,何如?」无名子於是莞尔而笑,曳衣而歌,歌曰:「鸢飞於天,鱼跃於渊,仰观俯察,无极无门。」遂去,不复有言。
  
  完节堂记
  
  完节堂,海阳人以表柳妇姚也,何表尔?尚节也,正罔缺也。姚也及笄而归士芳也,期而生子茂也。既二月,士芳卒,姚也痛哭不食欲死,妯娌亟劝之食,仅食,曰:「吾非有意不死,吾如茂何?亡为负吾柳也,吾自矢矣。」父母又劝之改节,即又哭曰:「节可改也,天亦可改也。且吾纵无耻,吾如吾姑何?亡为愧吾姑郭也。丧吾翁,三日不粒食,三年不完食,穷年不二志,以成其子。无为愧吾姑郭也!」故姚一节,自始迄今,垂六十年,抚其孤以成名,奉其姑於有光,不曰正罔缺哉!湛子曰:「吾於是见三纲之不亡也。以姚之尽妇如此,使生而男子,为臣必完忠,而天下之为臣者劝;为子必完孝,而天下之为子者劝。极为有立也。顾惟妇耳,予用是记之,以示天下后世,俾有劝而立焉。为予言其事者,曾君确、赵君通、蔡君长宜、沈君文升、林君爽、连君达、钟君清,皆与茂同举乡进士云。」
  
  十竹记
  
  罗浮之阴,金兰之曲,有姚君曰节者,性好竹,因环植居旁,语於众曰:「吾有益友十君焉。有若直者、有若横者、有若比者、有若挺立者、有若扶而疏者、有若翳而密者、有若老者、有若少而箨者、有若修者、有若孤者。其直者,若以励吾。曲横者,若错综以通吾固。其比者,若昵予以亲,余因以清吾神,故迩而不阿。其挺立者,若使吾耸然[有][超世]之志。其扶而疏者,若变予以通融。翳而密者,[若靓]余以幽深。其老者,若贞予操以不凋。少者,若善进而[未]艾,猗猗而可怀。修者,俨乎其不可凌。其孤者,若特行而不可群,近而不可狎。故尝谓吾益友十君焉。古之诗人,以比君子,其知道乎!」湛子曰:「善哉!好也。不溺於玩,而假物焉以自益。益者物亦多矣,独竹也哉!」[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肯构堂记
  
  社潭刘□游甘泉,甘泉子问之曰:「人莫不有居,子何居乎?」曰:「居吾居,曰肯构,先志也。先作之居,后成之居,故曰肯构。[是故]堂之成也,敞乎其基,廓乎其宅,奥乎其室,洞乎其门,坦乎其路,玲乎其牖,奂乎其涂丹,斯可以成先志矣。」甘泉子曰:「吾子居如是乎?而知而居,而未知而广居。」曰:「请闻焉。」甘泉子曰:「夫父母生之,择师而教之,居广居也。子能以忠信为基,以仁为宅,以礼为门,以义为路,以智为牖,以文为涂丹,以入神为奥室,斯不亦广居矣乎!是故君子履其基则思忠信,由其路则思义,入其门则思礼,开其牖户则思智,安其宅则思仁,居其奥室则思入神,睹其涂丹则思文学。夫如是,斯可以居天下之广居矣,肯构孰大焉!刘生识之。」[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钓台祭田记
  
  甘泉子曰:严子陵非为高者也,其与鲁两生皆王佐材,如用之,礼乐其可兴乎!是故抱天民之志,不可以小成也,故逃名以多修。多修不可以诡俗同器也,故违时以独善。独善不可以忘世也,故应物以观兆。见兆不可以苟从也,故全身以遂志。是故怀仁辅义,崇德致用,道斯修矣。道德以崇,礼乐具矣;炎祚重光,豪杰攀附,时见可矣;久要同游,观由察微,叵同器矣;物色币聘,感其几矣;咄嗟谏议,兆斯决矣;耕钓富春,志正终矣。其处也龙蛰,其出也云游,其去也凤翔。乐则行之,忧则违之,独立而不为离群,见世而不为随时。彼得汤、武之君,则伊、吕何尚焉!图谶之惑,狂奴之鄙,其如礼乐何哉?此子陵所以见几而作乎!正德戊辰,余南行,过钓台,作诗吊祠下,省其后裔之微,哀之。庚午冬,前湖广参政吉安尹侯灏谪贰严州,恐祠将就圯,后嗣莫守,乃捐俸金,修饰庙貌,置祭田二十余亩。而太守毘陵黄侯俊继至,闻之,亦欲增置如尹侯之数,俾守世祀。二侯之用心可知矣。壬申夏,余以安南之使道其境,谓余曰:「宋、元以往,尝有祭田,今皆忘失,则兹事可以无记乎!」遂谒余纪其岁月。予因以明子陵之道於千载之下,俾后世无惑乎云尔。
  
  重修南安学记
  
  维正德庚午,既歼乱竖,乃复法度。辛未,起崆峒李君献吉督学江右,迁瑞安季侯彦文来守南安,与同知济南赵君珩协和有政,上下修举。季侯乃始造学宫而兴叹曰:「兹惟致道之基。周程於兹,实开道源。古者释奠,饮射馘讼,庶政攸出。我嗣弗兴,何以为理?惟兹殿庑其圯,祀用弗虔,我乃修大成殿,佾歌八音,拜俯以奠。惟兹侯明艺废,德用弗兴,我乃修於射圃,侯鹄弓矢,庆饮扬觯以观。惟兹讼狱胥兴,盗贼滋炽,伦彝弗叙,礼义弗行,我乃修於喾宫,乡饮读法,考厥德业以励,大狱於斯,大馘於斯,以公以弃。惟兹道学弗明,士胶於末俗,吾乃是修道源,常祀有恪,以惠迪多士。」越明年壬申夏,殿庑、堂宇、射圃、亭祠,百废具兴。同知赵君以训导张君瑜、傅君杰、高君瓒,率诸生谢云祥等,告於史官甘泉湛子,愿有训言。甘泉子曰:「夫子之道,若观沧海,我罔知其大;若观穹天,我罔知其高。性道难闻而文章可见,是故一贯也。诸生观夫释奠之仪,则希贤希圣之心兴矣;观夫饮读,则少长爱敬之心兴矣;观考德业,则进修之心兴矣;观夫射觯,则忠直孝友之心兴矣;观夫听讼,则是非之心兴矣;观夫执馘,则好恶之心兴矣。是故文章修而往道可得矣。为记诵文辞以利进取而已,岂侯所期於诸生哉?」乃登拜嘉,请刻於石,永告弗忘。
  
  龙州修复观音堂记
  
  龙州观音堂有三尊佛,独称观音,崇俗信也,复旧也。佛者之道,必称心性,而又有神通祸福之说,以警乎世俗,故其法传之不衰,与儒、道并列为三教。虽遐荒异俗,莫不尊奉之,圣人之教反有所不及之地。观音,为佛者也,而世之祷祸福者,视佛尤甚焉。堂旧在州治之西,前守赵君源始易为广福寺。源正至侄相继位守土,州之目民请复为观音堂,从之。遂捐财鸠众,易其木石瓦砖之杇坏者,而观音堂复旧。正德癸酉二月,适予奉使安南,还过龙州。其守相以目民之意,来请予记之。予闻夫观音始修行於海岸,孤绝其道,以不杀生大慈悲,得称菩萨,非谓能妄加祸福於人也。昔者蚩尤作五雷之刑,民罔中於信,以覆诅盟,鬼道乃兴。黄帝命重黎绝地天通,罔有降格,而祸福之说熄。是故人道微而鬼道显矣。今龙守崇信观音,苟得其大慈悲矣乎!则好(主)[生]之兴矣;苟得其不杀矣乎!则谨刑之念兴矣。勿令民徼福於观音,而不获愿於守也;勿令民不免祸於其守,而往祷於神天也。予非知太守,见太守服用贬损,而言语寡默,必将能听吾言乎!其将能自福善祸淫而制民於中乎!其将能歆协神人,敬而远之乎!因以告之,而并书为记。
  
  新置崔清献菊坡先生祠田记
  
  惟宋右相清献公菊坡崔先生,备具人理,曲有众善,曰德、曰义、曰能、曰诚、曰智、曰节、曰勇。是故完养天性,克而有光,非德乎!辞受进退,以宜以决,非义乎!镇蜀而人是绥,抚广而难乃弭,非能乎!一言退贼,非诚乎!宋道日弛,知不可为,见几而作,非智乎!力辞相位,厥志不回,非节乎!七札方殷,急流而退,辞表十三,果毅不疑,非勇乎!惟公道具天民,为人先觉,在天下为天下师,在后世为百世师,在一乡为乡党师,所谓乡先生可祭於社者欤!公吾党人也,故居增城凤凰山阳,遗址半为城隍庙。弘治间,有司於庙后建祠,塑公像貌,庙门有序,菊坡有亭,岁久就荒,而香火不嗣。夫城隍即古社也,声钟考鼓,有祈有奠,而吾乡先生者独荒落寥寂於其傍,非吾人之羞欤?若水奉使安南,卜居驻节於栖凤窝,为祠右邻。爱兹山中居而得环城山水之胜,开借光门,以时登眺。每谒祠而悲之,遂出私钱买田十二塍,岁入租二十石,择谨厚者为庙祝,常住以奉香火。时方治装北行,遂告诸邑主,简俾乡宾尹凤,新其祠宇,又有以守之,庶几不废乎!惧后之人不知尊乡先生之道,而祠田或替也,乃记。
  
  敬止园记
  
  敬止者,系桑梓而非止桑梓诫也。盖取诸诗。武缘人李廷泽既谢北山丞,归课子艺园,命之曰:「嗟尔小子瓘(塈)[暨]璧,智及一年而不艺谷,可乎?」曰:「否。」「智及十年而不艺木,可乎?」曰:「否。」「智及百年而不艺人,可乎?」曰:「否。」曰:「人徒知谷而不知木,知木而不知人,可谓智乎?」曰:「否。」「咨尔瓘、璧,必树吾桑与梓,毋敢弗敬;必树吾,毋敢弗敬;必树吾柑若橘,毋敢弗敬;必树吾棠棣,毋敢弗敬;必树吾竹以松,毋敢弗敬。」廷泽之逝十年矣,木且渐渐矣。璧、瓘履其园,抚其木,慨曰:「夫睹手泽而不思其亲,可谓人乎?承亲之遗而不能继,可谓孝乎?故吾见桑梓,必思所衣被我也、材器我也;见,必思所谕吾以苦心若熊胆也;见棠棣,必思所示我弟友也;见柑,思同味也;见橘,思遗吾以木奴也;见松竹,思遗我以益友,示节操也。敢不敬乎!」乃召群从厮牧而誓之曰:「凡我后之人,斧斯木者,如戕亲之罪;伤斯木之枝者,如折亲之支。」甘泉子闻之曰:「孝矣哉!敬其亲以及其所树,况其亲乎!夫然后可谓之子,夫然后可谓之人。」璧拜曰:「不肖孤承先志以有成,举於乡,宦於中土十年矣。乃今始闻艺木得艺人,敢不籍简以训。」
  
  新会县重修子城记
  
  正德丙子三月甲子,新邑尹临桂徐侯建夫复子城。越二月告成,延袤一千七百丈,高八丈。城山水,各因其地为外濠、为内马道、为门、为铺、为水闸称之。凡用牡蛎之事若乾、用木石之事若乾。是役也,费出而官不与,功成而民不劳。初,侯莅邑之三年,览地图而叹曰:「嗟乎!美哉山河之胜。北有圭峰,南有崖山,东有江门,西有金牛,后连高凉广右之区,前通边陲海岛之舶。故有备则为我之险矣,无备则为贼之冲矣。」文学诸生林绍光等进曰:「昔我方伯陶公鲁方丞是邑,惩西贼焚掳之惨,图诸白沙先生,而子城肇建,民再赖以拒贼。明公其有意於复乎?」侯谓刘大行文瑞曰:「今子城,古之郭也。郭以辅城,城以辅民,故郭不修斯无城矣,城不固斯无民矣,无民者谓之虐,无城者谓之危,危与虐,其何以为民之父母?吾将复焉。」或曰:「其遗址久夺於豪右,则若之何?」曰:「豪右之夺,利其地也。弃城与贼,妻子不保,其何地之利?」或曰:「其濒江狃於市民,则若之何?」侯曰:「市民之安之,逐其利也。弃城与贼,身且不保,其何利之狃?」是故一令而民从矣。於是郑户曹铭曰:「保障有众,其在兹乎!」施县尹用曰:「万世之防,其在兹乎!」余侍御敬曰:「侯之功德,其在兹乎!故无辅城,则举城外之民而弃之矣。侯之保民如子也,其在兹乎!」史若水闻之,曰:「诸君之说诚然矣。而辅城之外之民,其将何所赖,不亦举而弃之乎?故吾闻之,大夫以四境为郭,诸侯以四僯为郭,天子以四夷为郭。以四夷为郭者,天下无弃民矣;以四僯为郭者,举国无弃民矣;以四境为郭者,邑内无弃民矣。是故君子忠信以为金汤,礼以为雉堞,义以为楼橹,道德以为关钥,与民修之,与民守之,固而勿坏,是之谓无弃民之道也。」李推官江与余、郑诸君曰:「盛事也,不可以不纪。」守千户所苑君忠曰:「纪之,将以告嗣守兹土者。」佥谋诸叶贡士尚亹来谒文。明年季夏,新丞周君济速、邑人何侃以镌事请,遂著於石。
  
   
  
  冰玉堂记
  
  冰玉堂者,东石陈子之姻,潮阳赵子之从弟燇之母姚之堂也。赵子以燇因陈子语於甘泉子曰:「夫堂也,东所张子名之,潮人称之,以美姚节也。夫姚也,十八而归兰轩君,以尽妻礼;克事严姑以欢心,尽妇道;育成二子,以尽母仪;二十四年而孀居,尽女节。五十而不渝,遂以家昌,施及其宗。故冰言其清也,玉言其洁也,姚之德,殆无媿於斯堂矣乎!」甘泉子曰:「冰之清也,不曰冽乎?」曰:「然。」「玉之洁也,不曰贞乎?」曰:「然。」「清而冽,洁而贞,妇节乃成。嗟乎!陈子,而未能尽物之情,又焉能尽人之精,而徒知斯人无媿於斯堂。吾恐斯堂之名,不能无媿於斯人也。」陈子惑焉问焉。甘泉子曰:「冰之清矣,冽矣,然而有时而解者矣。姚之节可以解乎?」曰:「否。」「玉之洁矣,贞矣,然而有时而或磨矣。姚之节果可以磨乎?」曰:「否。」「然则凛乎其冰之不足以为清,莹乎其玉之不足以为洁,吾恐未冰玉犹媿於斯人也。嗟乎!(张)[陈]子,未能尽人物之情,又焉能尽天地之精?」陈子曰:「高矣。美矣。吾未之前闻也。请为记以贻於赵氏。」正德丁丑孟冬望日
  
  练塘记
  
  张子、邓子与湛子居西樵之墟,造而曰:「吾邑丘侯者,良宰也。昔常居於练塘,学於练塘。比其举进士,宰是邑也,语於人曰:『吾常若不忘乎练塘者,练塘之义,吾窃有取焉。吾守职,二子为我究其义於湛子。』」湛子曰:「侯贤乎哉!昔者孔子律天时,袭水土,仰观俯察,学於天地之撰。侯其有取乎哉!夫塘也者,以言乎其形也;练也者,以言乎其象也;象也者,以言乎其德也;形也者,以言乎其质也。德为纹、为縠、为经纶,质为清、为润、为泽。是故风过之而纹之象生焉,雨过之而縠之象生焉,二者纵横分合而经纶之象生焉。泉[受]之而清之形成焉,浸滀之而润之形成焉,[决而]流之而泽之形成焉。」二子曰:「然则何取於斯义也?」曰:「在天成象,在地成形。是故圣人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以一德备用。是故伦焉理焉,备天下之至文,盖取诸纹。有美於身,不愿人之文绣,盖取诸縠。济天下之云雷,成天下之变化,盖取诸经纶。介而能义,得而不苟,不以沟渎其身,盖取诸清。荫滋百里,枯者苏,涸者膏,盖取诸润。溥乎均施,达乎德爱,加乎百姓,盖取诸泽。是故纹以饰治,縠以成章,经纶以集事,清以立本,润以畜德,泽以利用,大人之事备矣。」二子以告丘侯,丘侯曰:「请闻其功。」湛子曰:「吾尝於练事而练人矣。颜也以博约,而卒也以卓尔;曾也以三省,其卒也以一贯。或事其缕,练之谓也。或事其布,练之谓也。事缕也者,其分殊乎!事布也者,其理一乎!与其殊也宁一。夫万一皆得,谓之有德矣。侯其勉焉!是故综之以智,纯之以仁,精之以勇,百练之谓也。侯其勉焉!」二子以告於侯,侯曰:「请益焉。」湛子曰:「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暴之,皜皜乎,不可尚己。」县博刘君曰:「不可不识也,请为侯识之卷端。」[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修复李忠简公海珠祠像记
  
  正德十有二年三月之望,庠生甘生、刘生、陈生、拜进其言於宪副汪公曰:「学相朝纪,时惟小子罔闻知,尝交於李忠简公文溪之孙庠生达元,获讲其世,盖公世系在谱牒,勋业在国史,文艺在本集,罔敢有攸述。仰惟公之懿德大节,发身鼎科,主朝以正,追斥安石,乞正储贰。去嵩之之奸,引裾抗疏;劾卢、董二宦,落职而不悔,曰忠。丧其亲,筑室终制於墓,若终其身,累诏不起,曰孝。乞归制,心服清献之丧,立师传之道,曰义。幕於汀,奋身谕贼,以其守免。赞阃清献,缒城入谕贼垒,出白刃下,却摧锋之变,而远之广郊,曰勇。提举於闽,捐俸赈饥活人之命,守赣置常平,罢官酤,严保伍,以为民安,曰惠。屡进辞,早能以身退,曰廉。夫斯六行者,君子之所以立身也,忠简备焉。足为生人之表,固宜里置血食焉,以彰乡先生之道,况海珠公之筑也,而下帷之地也。其寺田,公所置守也;其祠,置洪漕使从邦人之请,公也,乃反忘本,而浮屠焉徒据,甚非所以继往而示来也。仰惟明公风化是务,复菊坡祠於南庠,增饰文山祠於五坡,学相朝纪等诚不揣冒昧以言,惟明公其图之。」公曰:「鋐职也,何辞?」乃撤其[居而新]之,肖其像而妥灵焉。数百载之废坠,一朝而复。[於是陈]侍御言扁颜之,毛侍御凤请典祀之,黄佥宪昭[申董之],刘宪副伯秀资助之,王佥宪大用设门役以守[之,魏太]守廷楫先后赞襄之。祠以地主,寺以祠存,复旧也。汪公曰:「事已,不可无记,记必於湛子。」或谓观吏部霍进士韬,亦曰:「必於湛子。」若水曰:「义也。吾其可辞!」郭太保总戎勋曰:「子其无辞焉。吾谨有供丽牲之碑。」督□舶牛太监荣至,则曰:「复旧以明义也。」因为加饰之。呜呼!兹非忠简公六美之实,先得乎人心之同然,而能起人心於百世之下,不期同而同然者乎!祠成,公像俨然临之在上。於是奸邪之臣观之,将愧其忠;薄子观之,将愧其孝;[师友操戈]者观之,将愧其义;懦怯於难者观之,将愧其[勇];[残]剥之吏观之,将愧其惠;贪进而无耻者观之,将愧其廉;而后之忍心於废兴者观之,将愧修复之诸君子也。愧之何如?修之而已。然则是祠也,其立教之本欤!因为仰送神辞三章,俾岁祀而被之乐歌,鼓之舞之以尽神。曰:怅灵蹇兮多修,服六美兮孰俦。灿云汉兮以为章,招箕尾兮与同游。 容娴兮多姱,永贞则兮服休。灵不来兮余愁,怅独立兮中洲。右一灵之来兮驾玄武,乘北风兮下土。先朱鸟兮前驱,右苍龙兮骖白虎。荐溪毛兮玄尊,明德馨兮簋簠。呼天吴兮总乾,纷江灵兮起舞。右二日窅窅兮西沈,云冥冥兮霾阴。四无畔兮莫抗,灵胡去兮骎骎。怅独立兮容与,羌神往兮形存。猗神往兮玄武,服两骖兮入寒门。瞻云锦兮怳象,将天飞兮莫予遗。言慨莫闻兮予顾冯夷鼓兮填填。右三正德丁丑某月某日。[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凤岩记
  
  凤岩子居凤岩,南游岭表,守雷阳,为民父母,庇其赤子。忤中官,或助之中之祸,法司正之弗得,缧至京师。凤岩子不改操,慷慨就道,且告甘泉子曰:「吾幸得生,吾归矣,将退居凤岩。子其语我以学之道。」甘泉子曰:「昔者颜氏之子学於龙,故有龙德。今子居凤岩,闻凤之道,学道於凤,可以居斯岩矣。」凤岩子曰:「请闻焉。」甘泉子曰:「夫凤羽具五彩,昭其色也;出於九苞,昭其德也;鸣中六律,昭其声也;有道则见,无道则隐,昭其时也。故德言其质也,色言其文也,声言其和也,时言其权也。凤岩子居凤岩,学凤之道。德性将以养神也,采色将以养目也,声音将以养耳也,出处之时将以致用也。是故质以本之,文以华之,和以发之,权以行之,是亦凤德而已矣。」九龙君闻而歌之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遂去,不复有言。凤岩子姓王氏,名秉良,字伯存。
  
  新创乌石驿记
  
  信阳戴子仲鹖冠贤作地官员外,以言谪丞乌石驿。厥作治惟六年,耻厥治陋,易地於湛子,惟新厥治,乃厥中作堂,堂北作串堂,厥尻作室,厥阳作门,门颜作楼,后左作官室,后右作吏室,左作使室,作厨库,右作马室,前左作役室,前右作囚室,於时惟皇作极,惟新厥治。夫厥中作堂,是故可以中居而听,南向而治,将而无将,迎而无迎,可以立中矣。厥北作串堂,是可以通微,可以至隐矣。厥阴作室,是故可以深居而息,退思而理,可以慎独,可以不愧屋漏矣。厥阳作门,是故畅而宣之,通达八风之气,出入庶类之宜,允矣。厥颜作楼,楼曰处远,是故可以备警,可以望氛,君子登之,忧君之念油然生矣。官廨於东北,其长物之始乎!吏居於西北,其赞物之成乎!使室於东方,主阳而动也。动故无常,阳者养也,万物之府也,是故厨库丽焉。马厩於西方,主阴而静也,静故无疆。役室於前左,阳休也;囚於前右,阴幽也。夫作门作楼者一,以应太一之数;为翼廊者二,以应两仪之数;为堂为室者五,以应五行之数;为串堂为二室者三,以应三才之数;凡为屋之事三十有六,以应三十六宫之数;厥作十有二月,以应十二律之数;为砖石瓦木十有二万,以应一元之数;厥役万二,以当万物之数;树之材荔三百六十,以当周天之数。甘泉子曰:「善哉!夫观象制器焉,备矣。夫观诸戴子之作室,可以知学矣,可以知理矣,宜勒诸石以训焉。」
  
  重修四会县儒学记
  
  惟正德辛巳季秋,四会教谕林君启,与其僚成君俭、蒋君球,以李生渫,因其兄嘉隆雅於甘泉子,来西樵言曰:「惟兹学治,旧在於金冈,惟宋咸淳,迁兹阳。厥制惟备,惟久乃坏。惟正德戊寅,进士永新肃君橦来君兹邑,惟宪佥金华陈公正之来讲武事,胥视文庙,畴咨百废胥兴,捐金修之。别驾平湖潘君?暂摄助,惟殿庑堂墀修厥毁,惟斋号门井修厥缺,惟泮桥修厥圯,惟豆笾簠簋修厥制。乃轮乃奂,乃瞻乃奠,乃游乃处,乃以兴学。惟子乃学之宗盟,惟子是识是训。」甘泉子曰:「学一而已矣。知陈公因武修文之义,斯可与语学矣。知诸君修学之义,斯可与语道矣。夫道,一而已矣;夫学,修之以复乎道而已矣。是故圣人修道以成天之能,君子修身以复己之命。故古之学者本乎一,今之学者出乎二。二则支,支则离,支离之弊也久矣,故夫文武二而天下无全材矣。岂惟文武为然,才德二而天下无全人矣。岂惟才德为然,体用二而天下无知道矣。岂惟体用然,知行动静二而天下无善学矣。岂惟动静为然,德业举业二而天下支离甚矣。非其本然也。孟子之时,其杨、墨矣,程子之时,其释、老矣,故自支离之说兴,而儒学坏矣。儒学坏而天理几乎息矣。呜呼!李子,而知学之坏而不知儒者之学之坏也。原本及末,故知合一之说,则可以化举业而知道矣。」或问:「何谓合一?」曰:「执事则敬,作字则敬,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故学在修其二,而复之一而已矣。」
  
  樵云记
  
  甘泉子既退居於瀛洲之滨,则与渔者侣。久之,又去而隐於西樵之洞,则与樵者侣。或曰:「子於渔樵也,则奚择焉?」甘泉子籧然曰:「吾何择?吾为渔乎?为樵乎?吾将择樵矣。」曰:「子之择於樵也,何居?」甘泉子曰:「吾何择於乎哉?吾择仁也,[而得吾心焉斯]已矣。」或曰:「然则渔者之非心欤?」甘泉子曰:「吾戚焉。夫渔也者,鱼也,渔鱼也。今夫鱼喜则跃,渔跃则喜,喜得也,利杀也。充是心也,则焉往而不为杀?焉往而不为利?故吾疑自古无仁者矣。」「然则圣人之制网罟非欤?」曰:「兵戈之设,戒暴也,义也,而因以杀人,仁乎?禹之泣罪,汤之祝网。网罟之设,圣人以制义也,而因以为利,可乎?夫樵也者,樵也,樵樵也。木樵则苏,斧斤以时,天肃亦肃,得人之理,应天之运,与地之宜,奚利焉?奚杀焉?其仁者之术乎!」曰:「如斯而已乎?」曰:「未也,犹少利获也。其樵诸云乎,故卧则云卧,立则云立,衣则云衣,餐则云餐,为雨为风,为青为黑,为白衣为苍狗,变态更乎吾前,吾与云相忘於无心也。吾朝则披蓑而去,暮则满担而归。故吾与云皆化无心,而得与不得皆无心。是故无心者,天地也,仁之术也。故渔不若樵,樵不若樵云,术不可不择也。」他日,古冈李氏子叔伦,见甘泉子於白沙夫子之筑场曰:「不肖先子号樵云,惟子识之。」甘泉子曰:「嘻!吾友洞夫弟也,[其先得吾之心乎!]」遂记其说归诸李氏。
  
  南和县治修理记
  
  惟正德庚辰夏,陕西刘侯某尹时南和,集其群吏而誓曰:「咨尔有吏,尔惟谨,始罔弗熙;尔之弗谨,政罔弗隳。尔敬相予。」乃进其吏吏曰:「尔惟群吏之率,孰谨孰否,尔敬相予以抑扬之。」乃[兴厥理,大畏]群吏。召其兵曹,告之曰:「邑之多盗,民其曷安?尔其[训]尔民兵。」遂遏寇略。召刑曹曰:「奸法者之弗惩,何以安民?[其]寘於法,惟公惟明,刑以止刑。」循其阡陌,召户曹曰:「民之弗生,以滋奸[寇],由吏弗养。尔[乃]省时耕敛。」户曹[艺乃木,赈贫宽]役,[以济庶艰。并召]工曹曰:「利之[弗兴,由户]工之弛。惟兹澧渠,寔惟民膏,修其废闸,溉彼南亩,以民力本。」视儒学,召礼曹曰:「民养既遂,教学弗兴,礼义弗行,惟予之[耻。]乃为籍其勤惰,公其赏罚,以警动之。命十有七社,社学七十有八,以教其子弟,升试其尤於庠,无或不公。惟庠之圯,教兴无所,其新乃殿庑,创其门於左右,建学舍於东西,以责成於工。大事咸举,庶绩将兴。人道既修,鬼道乃革。其明年壬午,皇帝继极,改元嘉靖,诏京畿方毁祠寺。御史宋君仰承德意,俯赞侯治,曰:「尔务民义,自卑宫室,弗饰弗治,於何听观?」侯曰:「凡吾以治民,而忍以厉民?乃罪僧之惑民建寺者,得其木若乾章,石若乾辇,粟米若乾石,乃悉新其县治。其中为堂宇,其两为翼室,其外为吏舍,又其外为囹圄,其前为门亭,又其前为邑楼,合为屋九一有奇。」既落乃成,侯乃听吏治於斯,计租佣於斯,诘戎兵於斯,讲礼读法於斯,决狱於斯,凡六吏之事,皆有其所。士民咸来观感,叹曰:「斯材斯用,昔为邪道之惑。今为正道之资,吾其谓何!」莫不改观革心,益信侯治。乃介焦、黄二生,请记於石。甘泉子曰:「惟昔帝命重、黎,绝地天通,?寡无盖。是故人道盛而鬼道衰矣,鬼道微而人道显矣。人道显者,舒阳以崇天;鬼道微者,翕阴以顺地。顺地者谓之义,崇天者谓之仁,天地崇顺谓之至德,仁义皆得谓之至治。吾且识之,以观刘侯。」[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万松记
  
  万松子隐居於余姚四明之山,树万松以自寄。孤松先生过诧焉,曰:「何哉?汪子之务博矣。」万松子曰:「吾乐焉!善以万声鸣鸣供吾耳,以万色苍苍供吾目,以万荫森森供吾身,以万材魁魁遗吾子孙。吾以观万物之象,不可乎!」孤松先生者,居於无名之乡,抚孤松而盘桓。万松子反诘焉,曰:「何哉?吾子之务约矣。」孤松先生曰:「吾乐焉!吾以一声养吾耳,以一色养吾目,以一枝自荫,以一材自负,以当太一之数,不可乎!」他日,胥以告於赤松子而折衷焉。曰:「呜呼!孤松而知务约,而不知一声有万声成之也,一色有万色成之也,一荫有万叶也,一材有万枝也,何约之务?[呜呼!万松而]知务博,不知万声一声也,万色一色也,[万荫一荫也,万材同根]也,何博之务?」汪氏之二子[惇叔厚、克章叔宪皆举进士,与甘泉子游。]叔宪以告焉。甘泉子曰:「[宪佥胡为乎万一之辩也?胡为]乎万一之合也?先子盖命之矣。万一同原也,可以知学矣。夫松,木德之中正也,五德具焉。故其好生似仁,其后雕似义,其条理似礼,其不生污下似智,其脂化为茯苓琥珀似神。二子其学诸松焉,则先子为不朽矣。其为我语诸叔厚也。」万松子名瑚,字廷美,后封为大夫,然而非秦制也。嘉靖元年正月十日
  
  钝斋记
  
  甘泉子喟然叹曰:「天下道二,利钝而已矣。」连城县博陈仲文问曰:「人有恶钝而好利者,磨刃之铓、砺鎗之锋以为利,则何如?」曰:「利乎!利者与心皆利矣。」曰:「人有恶利而好钝者,截锥之末、去矢之镞以为钝,则何如?」曰:「钝乎!钝者与心皆钝矣。」曰:「然则利者其果无钝矣乎?」曰:「有时而钝。戕斧,天下之至利也,物有破之矣,物有缺之矣。」曰:「钝者其果无利矣乎?」曰:「有时而利。锤杵,天下之至钝也,杵能贯石臼之坚矣,锤能使铁性之革矣。是故大黠或痴,大辩或愚,大朴或智,大鲁或真,贤有所不足,愚有所有余。钝也者,沌也。混沌全其天也,木讷近乎仁也。性成於天,天不能使之工,能工之者人也。是故钝者生於天者也,利者作於人者也,利者失之,钝者得之,利者贼之,钝者存之。毋散尔朴,毋分尔源,毋汨尔天,毋凿尔混沌,其庶矣。今夫物之初萌也,屯屯尔,及其发也,秀而实,其利孰大焉!至於人也亦然,其初生也蠢蠢尔,及其长也,神发而智,其利孰大焉!是故钝者利之本也君子之学反其本而已。反其本者,约其情、沌其心、钝其性,故能与天地相似,盛德大业至矣。」仲文曰:「可以铭吾斋矣。夫钝失求之野,吾将以自励,且告连城者。」癸未七月二十四日
  
  浩斋记
  
  太湖之墟,有陆浩斋先生者,其子澄游於阳明,举进士为郎秋官。以推崇浩斋,故浩斋为封君。澄造於甘泉子曰:「惟我家君割股以愈亲,行确而貌肃,盖取诸至刚;不利己,平物我,盖取诸至大;其名斋也以浩,以养浩也,盖取诸孟氏。今兹行年七十有五,而志力不衰。惟吾子其明孟氏之学,以诏於我父子。吾子其惠许焉,惟吾父子之幸有承学,而斋则亦有耿光。」甘泉子曰:「夫先生居於斯,思於斯,养於斯,其广大与!其流行与!是亦孟而已矣。夫心无一物则浩,无一物不体则浩,是故知无物与无物不体者,可与语性矣。可与语性,斯可与知学矣。知学斯可与广大流行矣。」元静曰:「请闻其说。」曰:「惟无物也,是以大生焉。惟无物不体也,是以广生焉。惟无物而无物不体也,是以流行生焉。先生苟自孝爱其亲之心充之,无弗用爱焉,斯亦无物不体耳矣,其至广与!自其不利己之心而充之,不有己焉,斯亦无物耳矣,其至大与!以是心而充之,存存不息,其流行与!是故至广配地,至大配天,流行配造化。至大配天,其盛德乎!至广配地,其大业乎!流行配造化,其悠久不息乎!生盛德者存乎仁,成大业者存乎义,运不息者存乎诚,合是三者存乎神。君子体诸天地,侔诸造化,以成德业於无疆,存神至矣。孟氏曰:『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配义与道,故养而无害,则至大至刚以直,道而义出矣,其存神之至乎。」癸未七月十八日
  
  宝善堂记
  
  宝善堂者,瓯宁李氏燕翼贻谋之堂也,岩叟府君埜之堂四,其在建安之[徐地]者,有为善堂,有继善堂,在郑墩者,有乐善堂,视宝善之义,其致一也。宝善堂在瓯宁之高阳里,高阳盖古元凯之里。或曰:「以志善也。」岩叟府君携子柟翠屏府君治之。成化丙午暮春,乃即工堂,后负古冲之山,前俯翠屏之嶂,凡堂之基,为寻二十有四,横缩称之。凡为中堂联室为槛者五,厢以两翼寝室,如堂之制而小,复以两厦,小称之,厥南为书楼,楼外为圃,厥北为廪,廪外为圃,缭以周墉。厥西为门,门外为溪,溪带乎前。是故中以象中也,五以象常也,以象伦也,厢厦两两,以象阴阳也,以象刚柔也,廪以养也,书以教也,翠屏,屏也,屏外诱也,古冲,冲漠也,皆宝善之纪也。翠屏府君有子曰默,以进士选吉士,授驾部主事。府君召之曰:「来,尔默,尔知夫宝乎?」默趍而问焉。曰:「世之宝金也,孰与善?」「金可夺也,善则固自有之,人不可得而夺也。」「世之宝玉也,孰与善?」曰:「玉可无也,可毁也,善则天下不可得而毁也,不可一日无也。」曰:「来,尔默,尔居是堂,尔无念尔祖之德乎?乡闾之贫而乐以施与,其仁,尔宜宝。偿贷之银焚券不取,其义,尔宜宝。外侮之加,逊避不校,其礼,尔宜宝。辑邓贼之党而玉石不混,其智,尔宜宝。」驾部默时言以问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夫岩叟作之,翠屏述之,既命之矣。」时言请益。曰:「夫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义妇听、姻亲睦族,家之宝也。君仁而臣敬,贤用而民安,国之宝也。」时言请其再。曰:「善者道之聚也,心者善之端也。记曰:『可欲之谓善。』学求其可欲焉,至矣。」时言请其三。曰:「无可欲者,善之本心也,心之体也。语曰:『明善於未可欲之前焉。』至矣,尽矣。明於未可欲,而后见夫真可欲者,见可欲者而存存焉,道义出矣。」时言曰:「默也请拜受以记之。」癸未八月初八日
  
  重恩堂记
  
  重恩何以有堂?荣重恩也。荣重恩也者,所以尊君也。尊君也者,所以亲亲也。君至尊也,亲至亲也,尊尊以致其亲亲也。尊尊,仁也;亲亲,孝也;所以教仁而致孝於后昆也。昔在正德六载,皇帝若曰:「惟尔留都户部主事墀,尹邑清惠,陟兹地曹,会计有操,惟尔贤。惟兹庆典,庸进尔阶。」曰:「尔配黄,克媲尔后,赠之安人。」曰:「惟乃显考爟,俭朴睦恤,於家於乡,□教尔德,褒赠郎官,如尔阶。惟母(业)[叶]贤有义方,赠如尔配,肇锡尔命。钦哉。」惟十有六载,乃载命曰:「惟尔郎中墀,历兹三司,升於五品,出纳有裨於国计,惟汝贤。其进尔於奉政大夫。」曰:「崇乃显考爟,阶亦如之。」曰:「尔妣叶益著母仪,惟尔元配黄夙相有成,惟继室刘乃亦内助,咸加宜人,以显存没再锡之命,钦哉!」史臣若水曰:「夫褒子之美也,必推及其亲;褒其亲,必因其子。纶綍之出,德美是嘉。肇於初,至於再。盖涣乎雷霆之大号也,沛乎雨露之泽也,普乎日月之光也,浩乎天地之仁也。故登斯堂,则知尊君之仁矣。为子孙者,顾斯堂曰:『君之尊吾亲,为吾也。』然而皆知尊身之道,以不卑其亲矣。曰:『君之敬吾亲也,为吾也。』然而皆知敬身之道,以不慢其亲矣。曰:『君之光吾亲也,为吾也。』然而皆知显身之道,不辱其亲矣。是故登斯堂者,可以知亲亲之孝矣。」或曰:「人君如天地,普万物而不私,若有私恩焉,是犹比天地之仁,酌雨露之泽,漏日月之光,窒雷霆之声,以为私,可乎?」曰:「四牡之诗,『将母来谂』,先王所以体臣也。故君之嘉臣也以礼,臣之报君也以忠,各致其道,非相为赐也。故曰:「堂所以教仁孝也。」德阶墀今参江右,曰:「太史之言可以训,请识之壁。」嘉靖癸未八月二十三日。
  
  泉翁大全卷之二十七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记十七篇
  
  同德堂记
  
  维皇继极,嘉靖改元,播厥庆典。制若曰:「尔惟梁氏,礼部仪制清吏司主事张澯之母,善人之配,积德攸同,慈训有方,才成?嗣,其封之安人。」史臣若水拜手稽首曰:「大哉皇言,显哉皇恩。」乃窃取以名其燕居之堂,曰「同德」。演曰:父以象天也,母以象地也;夫以象阳也,妇以象阴也;男以象乾也,女以象坤也。天地合德之谓神,阴阳合一之谓道,乾知坤作之谓化。王者立公、卿、大夫、士以听外政,必立后妃、夫人、世妇、嫔妾以听内政。是故男正乎外,女正乎内,以应天地之定位。夫以倡之,妇以随之,以应阴阳之感通。男以治外,女以治内,以应乾坤之化育。故夫妻道也,母道也,地道也,其致一也。夫地道也,故曰「无成而代有终」;夫惟妻道也,故夫义而妇听;夫惟母道也,故父曰「钦有帅」,而母曰「记有成」;是故知同德之义矣。知同德之义,则可顺天地之道,尽阴阳之蕴,而类乾坤万物之情矣。父父、母母、夫夫、妇妇而家道理矣。家道理而庶事成矣。君子曰:若夫安人之乐善,可谓曰智,其好施曰仁,慎师友以教子曰义,孝事姑祖以恪□事曰礼,兹非其所谓德欤!用能享天之休命,以光於夫子,裕诸后昆,克媲厥美,惟懿显哉。堂在顺德龙山之阴,惟巍龙山,如腾如蟠,堂当两肘,为楹者三,为东西房者两,为高二丈,广倍之,深如高之数而加其半。外为两厢者两,先翁佥宪以居群籍。前为正堂,正堂者,正外之堂也,封君之所有事也。封君积学修行,以肇休锡,故曰敦德堂。夫同德堂者,同敦德也。以在敦德之背,背也者,北也,故亦曰「北堂」也,北阴而南阳也,阴以从阳也。载树之萱,故又曰「萱堂」。萱,柔德也,柔以从刚也,皆同德之纪也。前堂之前三十步为门,门有楼。又前为石壁,石壁高丈有五尺。又前为通衢,又前为直道者百步,为佥宪之坊,坊三层。又二十步为社,其左右为园池。又七十步为大溪,溪横乎前如带,山后两遶乎左右,如屏如几。此又二堂之大观,而合德同化之象也。澯乃请於太史氏,识於堂壁。嘉靖二年十月朔
  
  溧水县重修儒学门记
  
  凤林子王子既以进士治溧水,登厥吏民於庭,乃誓曰:「昔者帝舜之圣,犹询四岳,以辟四门。矧予蔽弗达,其可弗询於汝众?厥春之朝,乃辟乃东门,迎春於东郊,省乃东作。惟是东方之民,隐生弗生,汝皆达之。夏之朝,乃辟乃南门,遂迎夏於南郊,省乃南讹。惟是南方之民,隐长弗长,汝皆达之。暨厥秋,其辟尔西门,遂迎秋於西郊,省乃西成。惟是岁之顺绌,民情和否,汝皆达之。爰及冬日,其辟尔玄门,遂迎冬於北郊。惟是朔易,民或号寒,厥藏弗藏,汝皆达之。於是既得民情,抚其饥寒,荒歉有济。思若恒性,可以教理。王子曰:「夫谕民必自士始矣。古之学所以养士,效民明伦,以兴化基。是故饮射读法必於斯,听讼献馘必於斯。惟兹宗庙之美,百官之富,我弗敢知,子贡犹称得门而入者或寡。今有门倾圯,寔惟宗庙百官之累,惟尹之羞,且多士之於圣域,何由而入乎?」乃莅学,召诸生造於庭,曰:「嗟尔多士,圣人之学,得非全其四德,以达诸天乎?」曰:「唯唯。」又曰:「诸生欲居广居,可以无门乎?」曰:「不可。广居无门,则其蔽也泥仁。」曰:「诸生欲行大道,而可以无门乎?」曰:「不可。大道无门,则其蔽也泥义。」曰:「诸生欲立正位而无门,可乎?」曰:「不可。正位无门,则其蔽也泥礼。」曰:「诸生欲达大观而无门,可乎?」曰:「不可。大观无门,则其蔽也泥智。」曰:「是故君子者,春则由仁门以应天之元,夏则由礼门以应天之亨,秋则由义门以应天之利,冬则由智门以应天之贞。夫仁义礼智之门,其致一也,而有二乎哉?」於是捐财鸠工,越月而门成。多士之出入是门者,念尹之功,服尹之训,而民乃作德。咸叹曰:「圣师孔子谓:『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今吾等由是门而不知其道,可乎?」乃造於王子曰:「昔者子贡叹得之寡,我则弗有知。敢问先生之语致一不二者,何居?」王子曰:「诸生莫我征信,幸有甘泉子者,方正教原,先我以得其门,盍往请训焉!」甘泉子曰:「吾何言矣!吾何言矣!诸生岂不闻夫子之道一以贯之乎!是故致一之门也,诸生由是而之焉,升堂入室,以居仁义中正之奥矣。是故一德存存,众妙之门。」
  
  广德州儒学新建尊经阁记
  
  广德州儒学尊经阁,前大成殿,后范文正祠,左王太史庙,右集贤馆,而中居尊,尊经也。迸玄妙观於东郊而阁其址,崇正也。东郭子邹子三十五年笃志圣贤之学,以抗疏出翰林,来判广德。於时远近之士执经而考德者咸集焉,邹子乃构材鸠工,凡六月而阁成,居六经於其上,而习诸生於其下。凡为阁三间六楹,而列二翼於前为燕居,会之以门,为复初书院。诸生有进曰:「敢问尊经之道何如?」东郭子曰:「吾无言焉。今有辟雍甘泉子者,知圣学也。诸生盍往问焉!」遂俾方、施两生以来问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夫经也,径也,所由以入圣人之径也。或曰:警也,以警觉乎我也。傅说曰:『学於古训。』夫学,觉也,警觉之谓也。是故六经皆注我心者也,故能觉吾心。易以注吾心之时也,书以注吾心之中也,诗以注吾心之性情也,春秋以注吾心之是非也,礼乐以注吾心之和序也。」曰:「然则何以尊之?」曰:「其心乎!故学於易而心之时以觉,是能尊易矣。学於书而心之中以觉,是能尊书矣。学於诗而心之性情以觉,是能尊诗矣。学於春秋、礼、乐而心之是非和序以觉,是能尊春秋、礼、乐矣。觉斯存矣,是故能开聪明、扩良知。非六经能外益之聪明良知也,我自有之,彼但能开之、扩之而已也。如梦者、醉者,呼而觉之,非呼者外与之觉也,知觉,彼固有之也,呼者但能觉之而已也,故曰『六经觉我者也』。今之谓聪明知觉不必外求诸经,不必呼而能觉之类也;今之忘其本而徒诵六经者,展转丧志於醉梦者之类也。不呼而觉之类也者,孔子不能也;丧志於醉梦之类也者,孔子不为也。是故中行者,鲜矣;是故天下能尊经者,鲜矣。」两生曰:「何居?」曰:「弗或过焉,则或不及焉。过则助,不及则忘;忘则忽,助则侮;侮与忽,可谓之尊经也乎?」曰:「然则如之何?」曰:「观之於勿忘勿助之间焉,尊之至矣。」两生遂拜而受之,归以告东郭子,镵诸石以诏多士。
  
  重修江都县儒学记
  
  惟嘉靖四年,龙山戴侍御金纯夫巡兹淮扬,盐政振举,百废具兴。於时莅江都,修文考学,慨教基之圯隘,若将就敝,其何以示训兴道?乃捐罚锾二千八百有奇,爰俾郡守易侯瓒董修之。既讫工,教谕刘君进修携王、罗二生,谒记於甘泉子,宪副赵君鹤、光禄卿安君金为之申请。甘泉子曰:「夫学必有基,其基之不弘,则如之何?」曰:「戴侍御悯学基之隘陋,买南向东首之地二十余丈以拓广之。前甃泮池,广视戟门焉,其亦弘而浚矣。」曰:「其堂殿庑斋号舍之圯,则如之何?」曰:「修大成殿七楹,为间者五,两庑称之。乃修明伦堂,其为楹如殿之数。又修讲堂,凡为楹如堂之数。官廨改为者三,号舍则修旧者二十有八,增新者十有八。立二坊於前街,左曰彝教,右曰英、E。其亦广而华矣。」曰:「其窗棂之坏,则如之何?」曰:「饰其窗棂者若乾,启其户牖者若乾,以通八方之明,然而达矣。」曰:「「其门路之茅塞,则如之何?」曰:「为大门者四楹於东方,其为间者三道,由门而入,以达殿堂斋舍之奥,然而辟矣。」曰:「其楹桷陶瓦之靡敝,则如之何?」曰:「增其楹者若乾,其为榱桷陶瓦者若乾,其漫漶朽腐者易之,涂其丹雘而新之,然而既丽矣。」甘泉子仰而叹曰:「圣人之大道,我罔或敢知。虽然,昔者夫子亦尝譬之堂室矣。其门弟子尝譬之宫墙宗庙矣。然则以学宫而譬诸圣道,不亦可乎!」曰:「请闻焉。」曰:「夫子之道,仁以为广居,忠信以为基,礼义以为门路,智以为渊池,高明以为堂,睿思以为窗牖,贞乾以为楹,道艺以为榱桷陶瓦塈涂丹雘。」「然则忠信礼义之坏也,仁智睿贞之圯也,道艺之敝也,则将如之何?」曰:「夫敝而后有修,修也者,修其敝者也。忠质文者,三代时治之隆者也,其易而异尚也,所以修敝也。故夏忠之敝也野,商不得不修之以质;商质之敝也陋,周不得不修之以文;及周文之敝也伪,道艺举选之法不行,我圣皇不得不济之以举业。夫举业者,我圣皇之所以教人德与业,本末体用兼致者,亦时治之隆也。故能者养其德以达诸业,不能者溺於业以亡其德。养非其用,用非其养,是故德与业离,而学之敝也久矣。易『穷则变,变则通』,今欲修之,必自二业合一始矣。二业合一,则仁智睿贞忠信礼义之道存,而道艺举选之法在其中矣。二业合一自敬始,敬立而德与业混矣。德与业混,则风俗正而贤才出矣。二三子其能与予二业合一之训乎?」刘君喜曰:「论修学得修学之道,谨拜受。」复诸郡侯邑尹,入之石,其永与诸生奉以周旋。嘉靖五年十一月初九日
  
  和州重修儒学记
  
  嘉靖四年秋,和州守分宜易君鸾鸣和以进士来莅治,乃谒孔子庙,省学宫,考图书,则喟然曰:「是果足以基教化乎?仰惟夫子之道,无往不在,而吾和亦为畿内周南育化之地。矧伊诸贤过化,载在图志,宋则范尧夫以新法左迁,游定夫以御史来守;元则马泽、张克忠;国朝陈奇、刘隆、江公才,咸有辟创修学,以兴教基理。我则弗嗣,其何以称士民之望,而广圣天子德意也?」於是乃询诸生:「学则若何?」曰:「基之隘陋如彼,阁之未完如彼,门若墙则如彼,明伦堂则如彼。」又询诸生:「教之兴则若之何?」曰:「浮屠淫祠是溺,回回则甚。於是毁淫祠,尽其材以修学之隘陋,而拓其前之地修尊经阁,以迄前守之工。修其门暨墙之倾毁者,以示诸生瞻望率由之的。坊牌於明伦二门之中,以新仰止。」学正区君言於甘泉子,甘泉子曰:「侯之修学,如是而已乎?」曰:「未也。遏绝回回之教,而示之秉彝,收蒙士以开维新之化。」曰:「然则侯之修学,如是而已乎?」区君曰:「我不知於古之修何如?」甘泉子曰:「太上修心,其次修意,其次修行,其次修政。政也者,救弊辅教者也。故修心则天下无为,修意则天下丕应,修行则天下砥砺,修政则天下畏服。是故心弊然后修意,意弊然后修行,行弊然后修政。」曰:「若和之士鄙夷而俗陋,故士不好学而寡举,其可以修之乎哉?」曰:「四海异人而同心,华夷殊俗而同性。彼前哲之治化,既彰彰如此。不然,则易侯革回回撤棺亲肤之习,而俗为之一变,起童生咏歌习礼之教,而学为之兴者,又何心哉?盖因人心之所固有而觉之,故其从之也勃然耳矣。况由是推而尽之,心事交修,德业合一,下可以取举,上可以入圣。政化而行,行化而意,意化而心,心正而治化毕矣。此之谓大修。闻今有新督学御史郑君启范洛书者,笃志圣贤之学,至则莅民而大振作之,必有以毕吾说者。」姑记其端,因区君以复易侯,刻之以俟焉。嘉靖六年十月二十四日
  
  东园记
  
  东园子锦衣徐子申之,中山王魏国之秀,天下之贤公子也。其德欲日崇,其礼欲日卑,其业欲日新而且升,其乐欲自得而日适。别墅东园,因自号东园。凡东园之所有,皆东园子固有也,而号东园者何?志有东园之有也。故凡园之中,有崇者、有卑者、有植者、有潜者、有飞者、有动者,皆东园子固有之,人人不得而与焉。是故崇而为山,则隐然而丘,隆然而陵,巍然而巅,峭然而峰,其东园子之崇德而益高者乎!卑而为池,则涘而滥觞,涡而浴凫,渊而潜蛟,其东园子之执礼益卑,受善而有容者乎!植而为竹木花卉,则箨者日新,萌者日欣,生生者日殷,其东园子之福德日升而渐长者乎!潜而为鱼,飞而为鸟,或跃或翔,动静无常,泼泼洋洋,其东园子适其性,而日与之相忘以游於真常者乎!」或曰:「然则东园子固自有之,固自乐之乎?」曰:「非然也。是乐也,人皆有之,东园子有之而不自有焉。故独乐不若与人,与少不若与众。东园子,天下贤公子也,所与游皆天下之贤士大夫也。故凡燕者、酬者、赏者、饯者、游咏者,大夫士之贤必时至焉,群吏走卒舆马之众必时集焉。万人同心,庶姓同乐,然则东园子之有,不益广乎!此所以为东园子欤!彼以珠履相高,而称贤公子者,乌乎贤?斯义也,秦、汉之间有东园公,诸君子者必或知之,安得作而访诸?」戊子一月九日
  
  新修靖江县儒学记
  
  维嘉靖乙酉,吴兴韦君商臣希尹自大理评事,以言谪丞於常州之靖江。既至,谒庙造学,讶其殿庑堂舍之圯隘。问之,诸生前曰:「屡白诸贤抚巡诸公,屡可而县吏屡以嫌- 11 -
  
  尼,上下二十载,以弊至於是。」韦君怵然曰:「天下事皆避嫌若是,不尽废乎?若作於民,不费於官;纳尔材,毋纳尔金;任以人,不与以己,则又何嫌?」乃复谋於易令。易令曰:「吾方有事,子其图之。」韦君乃白於督学抚巡,皆可之。以常推刘君体观来相宜。於时帑藏仅有三百缗耳。韦君乃召父老氓庶,咸造於庭,誓之曰:「今教基已坠,化之不行,风俗薄恶,子孙不才,寇盗充斥。岂惟长民者之羞?亦尔民之忧尔。於尔之乡,有愿出材若梁栋柱者否?有则听,吾将有大褒。」於是既月,而出梁栋若柱者至矣。又曰:「於尔之乡,有愿出材若椽桷暨榱者否?有则听,吾将有余褒。」於是既旬,而出椽桷若榱者至矣。又曰:「於尔之乡,有愿出灰瓦砖石者否?有则听,吾将有景褒。」於是既月,而出灰瓦砖石者至矣。又曰:「於尔囚缧之有愿役力助修者否?有则听,吾将贷其情轻者。」於时而有趍事赴工者至矣。由是材以工备,工以材成,人以能役,力以时任,地以赀拓。始事於丁亥二月,韦迁而易尹继之,易去而番禺郑尹翘又继之。至是大成之殿巍然矣,明伦之堂奂然矣,两庑两斋翼然矣,戟门泮桥俨然泓然矣,凡师生之署馆、名宦乡贤之祠、仓库射圃碑亭会膳之堂翕然矣。韦、郑二君皆游於甘泉子,甘泉子闻之,喟然叹曰:「昔夫子言忠信笃敬,蛮貊之邦行矣。靖江在海岛之间,三代之化所不及。盖禹贡扬州所谓岛夷者欤?韦君学夫子之道,郑君有恺悌之德,言出而民乐趍之,以成教化之基,乃知忠信笃敬可行者,至是为有验矣。使其父老氓庶由是心而扩充之,各率其子弟之秀,以从事於忠信笃敬,而察於人伦,入乎大道,则蕴之为德行,发之为文学,与中州邹、鲁之文物何异焉?是固学之所以为学也。」郑君又申韦君之请,请记於石以谂邑之人士,俾永为训。甘泉子笑曰:「昔夫子尝叹『道不行,乘桴浮於海』,盖愤世之浊,而乐海之清也。当时子路诸贤且喜而从之。靖江之土,浮生於海中,泛泛若桴槎然,今数千年。自成化以来,吾夫子灵乃妥於是,而门弟子皆从焉。亦当时乘桴之志矣乎!诸父老氓庶今幸生太平之时,遭二君之贤,宣上化理,以遵孔氏,与昔时异。又幸钟海之清淑,而犹不率子弟之秀,从其令尹之教,以造夫子之道,是无恻隐之心,非人矣。其於尔乐於从事助修之初心何如?可以反其本矣。予故记之以谂邑之人士,俾父师者知所以教,为子弟者知所以学。」戊子九月■日
  
  虎丘三贤书院记
  
  君子曰:姑苏之墟有三贤焉,其一曰:宋参政文正范公仲淹希文者,苏产也;其二曰:宋太常博士侍讲安定胡公瑗翼之者,泰人来宦苏、湖者也;其三曰:宋侍讲徽猷阁待制和靖尹公焞彦明者,由洛阳游寓者也。三贤者异显而同道,若范公则以功业显,若胡公则以善教显,若尹公则以道德显,三贤者不同显而其致一也。何谓功业?曰:文正范公出将入相,武定文熙,西贼破胆,而朝野倾心,措天下於太山之安,非功业乎!何谓善教?曰:安定胡公教授苏、湖,推诚乐育,聿兴师道,戒严条约,变历代辞赋之习为经义治事之规,一时从学化之,醇厚和易,驯驯雅饬,非善教乎!何谓道德?曰:和靖尹公得程氏之正传,敬以直内,涵养诣极,至於家丧,身死於乱而复苏,临大节而不夺,非道德乎!何谓致一?曰:文正之功业本於先忧后乐之心,安定之善教依於道德仁义之本,和靖之道德发而为与虏不共戴天之大义。推此志也,如用之,其功业可量耶!故三贤同道而一致。是故文正近立功矣,安定近立言矣,和靖近立德矣。今大冢宰太子少保白楼吴先生,尊贤乐义,景行前修,以虎丘旧有祠,为和靖讲学著书之地,语前守胡君缵宗、今守李君显,验图志古柏而复之,盖久没为寺西之别院矣。遂葺而新之,而迁其佛相。白楼公曰:「范文正公为苏第一流人物,而胡安定亦尝教授此邦,与和靖道德功业政教后先相承,列而并祠之,扁曰『三贤书院』,夫谁曰不宜!且其地去城数里而近,峰峦秀拔,林木丛森,邦之士人,岁时乐游而仰观祠宇,则知报德报功之义,而兴其仰止思齐之心,其有助於化理风俗大矣。」乃请予记之,俾勿坠。予曰:「孰兴不坠?其求终不坠者在人心耳。夫报德报功,人心之同然,不能自已者也。是故以劳定国则祀之,法施於民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所以广报也。方北虏西夏之势日炽,其为社稷甚矣,文正以胸中数万甲兵夺夏人之魄,城由延州而北,虏不敢南牧马,所谓以劳定国者非耶!隋唐而来,以及於宋,仕进者尚声律浮华之辞,士风汨没久矣,安定敦本之教兴,致使苏、湖之法式行於太学,遂著为令,以遍天下,士风为之一新,所谓法施於民者非耶!佛氏之害甚於洪水猛兽之灾,乱贼杨、墨之祸而莫盛於宋,虽伊川涪州之行,学者皆背其师而入夷狄,人心陷溺深矣。而和靖特立不变,如砥柱之障狂澜,以附二程辩异端、辟邪说之后,而承孔、孟、大禹、周公之绪,所谓能捍大患者非耶!故三贤者并列,而礼之报德报功於无穷,盖天下人心之所同然,岂直苏人而已哉!敬为之记,以谂邦之人,以侈吴公兴废扶教之功焉。」
  
  泰州胡安定先生祠堂记
  
  「谕人者,以其异域善,孰与以其乡族善?」曰:「善乡,乡为近。」「示人者,以其言善,孰与以其象善?」曰:「善象,象为切。」近则人习服,切则人易知。人习服,故易从;人易知,故有亲。有亲则感,易从则化。是故异域使人敬,乡族使人信;言则入人耳,象则入人心。故先王之法,乡大夫令而司徒之教行,魏象立而治法昭。今夫号於人曰:「必若而乡某君子乎!必若而乡某义士乎!」则闻者莫不悦相语曰:「彼固非远引,乃云『吾乡某也某也』。诚义士君子也。」斯不亦以乡而近,习服而易从乎!今夫斲木而像之,折椽而屋之,肃乎若有著乎其风神,僾乎若有见乎其容声,则过者莫不敬畏相语曰:「彼乃吾乡之义士也,君子也。吾等可自弃为不义欤?为小人欤?」斯不亦以象而切,易知而亲乎!南昌王君公弼臣以进士来守泰州,召士氓咸达於庭,曰:「吾守兹土,寔兼教养,凡尔士庶,盍同於予善!尔弗我征,盍稽於尔乡之先哲,式追於前文人。若尔安定胡先生者,尔岂不知而慕之乎哉!与孙明复、石守道藏修泰山,其义行笃於躬,化於家,孚於而乡,教授於苏、湖。振历代词华之沈迷,复往古敦朴之实行,师教升於国学,声实达於朝廷,式法播於天下。一时多士靡然从之,为之一变,不问可知其为安定门人。若是者,尔之士庶其亦有意乎?有,吾则为尔祠而新之,以为尔仰止之地,不亦可乎?」皆欣欣然应曰:「诺。」乃白於抚按,卜城东南之隙地,以州之赎金,撤官之闲屋,而顾钺之义助半焉。凡三月而落成,为堂者三楹,外为大门,内为寝室,视堂之数勿有杀焉。前临大池,后馆诸生,傍亭颜学亭,周之池水,使士讲圣贤之学於其间。选胡氏子弟二人寄学习礼,捐官田五十亩供其祀事,而复其徭焉。是故东南,法长养也;前池周池,昭澄心也;后学馆,示步武也;亭颜学,示的也。是故巍焉肃焉,示象也。於是士皆欢悦,过其祠者,皆相语曰:「吾等兵防、水利、农算之学,有若安定治事斋之教乎?五经、异论、文艺、理胜之学,有若安定经义斋之教乎?」又语曰:「吾等於行义,有若安定驯驯雅饬之化乎?」於是王君闻之曰:「安定之学岂但若是已乎!」乃遗其门弟林春、王栋之京,问甘泉子。甘泉子曰:「嘻!善如王子之问也,善如王子之问也。安定之学之教,人失其真传也,而贰於孔子久矣,岂直今也哉!夫孔门之教同於求仁,仁,人心也,天理也。四科之列,惟颜、闵、雍、耕诸人得其宗,余则因材成就者耳,而谓有四焉,岂圣人无类之教哉?若安定先生当声赋浮华之弊已极,毅然而起,以变化士习为己任,以开濂、洛之传,必其精神心术之微有不言而信者行乎其间。观其颜学之试,道德仁义之教,有足征者。至於经义、治事之科条,乃其因材而成者耳。以为先生之道尽在是矣,岂不惑哉!夫圣人之学,心学也。故经义所以明其心也,治事所以明其心之用以达诸事者也,体用一原也,而可以贰乎哉!此或先生立教之本意,而人失其传矣乎?若非人失其传,则先生之学之教荒矣。予幸得於百世之下,故为其乡人士推言之,庶几不终贰於先生之教焉。」王君曰:「命之矣。幸为记诸石。」
  
  惺翁亭记
  
  中丞泰和罗子与甘泉子雅也,一日造新泉精舍曰:「吾病之世之人昏昏懵懵,如醉如梦,缘是失其本心而莫之觉也。自号惺翁,有亭曰『惺翁之亭』,欲因亭以觉我,欲因亭以惺我,惟子诏之。」甘泉子曰:「夫亭也,外则翼然,而中则廓然寂然。夫亭何醉何梦?何昏何懵?何觉何惺?惟人自醉自梦,自昏自懵。惟子自觉,惟子自惺,於人何有!於亭何因!」或曰:「请与子商惺惺之义,可乎?」曰:「可。」曰:「儒曰惺惺,释亦曰惺惺,然则儒释之惺惺有别乎?」曰:「有。释谓惺惺者心,故知心而不知性;儒所惺惺者性,故通乎心性而知,是以别。」曰:「何谓知心不知性?」曰:「惺惺者,心也,虚灵知觉之谓也。性也者,心之生理,其浑然至善者也。释者以心为性,故以知觉运动谓之性。」曰:「何征?」「其曰『蠢动含灵无非佛性』是也。」「何谓通乎心性而知?」曰:「儒者尽心而知性,故以天理中正谓之性。」曰:「何征?」「中庸曰『聪明睿知达天德』;天德者,天理也。程子曰『心如谷种,仁则其生之性』是也。释者外理外事以为心,故主翁虽惺惺,而至於灭伦伤化;儒者合心事民物以为性,故其惺也,觉於天理,以先知觉后知,以先觉觉后觉,尽其性以尽人物之性。是故君子之学,知其所以惺惺者,则几矣。惺翁其以谓然乎?」用记诸亭,时告惺翁。己丑三月十二日
  
  弘斋记
  
  邵武诸生曾守约溥名其斋曰「弘」,问於甘泉子,甘泉子曰:「知天地万物一体之义,则知弘矣。子能与我心性之图乎?」昆山陆廷评伯载鳌亦名其斋曰「弘」,问於甘泉子。甘泉子曰:「知天地万物分殊之义,则知弘矣。子能与我心性之图乎?」陆子惑曰:「曾生问弘之道,而子告之以一[体];鳌也问,则幸告之以分殊焉,何居?」甘泉子曰:「噫!道之[敝]也久矣。人知大之为弘也,而不知小之为弘矣。中庸曰:『大哉圣人之道,[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於天。优优大[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发育峻极而洋洋也者,浑一体以为大也。三千三百优优也者,合分殊以为大也。必如是然后可以尽弘之道焉。且而以洋洋者为弘乎?而谓优优者非弘乎?谓天之高明为弘乎?地之博厚非弘乎?谓高明之覆物为弘乎?而博厚之载物非弘乎?谓虚为弘乎?而实非弘乎?夫君子之学,智崇而礼卑,至虚而至实。崇象天,卑法地。崇故虚,虚故至大之德出焉;卑故实,实故至广之业成焉。非实无以成其虚,非卑无以成其崇;非业无以充其德,非广无以周其大。子盍学诸天地乎!」曰:「然则何以合於心性之图欤?」曰:「观大圈小圈之象,则知天地之合德,而弘道尽之矣。」陆子请曰:「愿先生记之置於斋壁。」己丑四月十六日
  
  新置南京少宰公宅记
  
  公卿大夫士之宦於南都者,或多有公宅,否则好事者必或迎致而馆焉。甘泉子嘉靖七年,以祭酒转南京吏部右侍郎,公则无宅,私无所与馆。求僦於河之东,河东之人三至而三辞焉。求於河之西,河西之宅与之前居而勿与之后室焉。乃权寓於门人史氏之圃,是为新泉精舍。甘泉子言於尚书白楼吴公:「邵康节诗云:『吾庐虽小亦安身,且免轻为僦舍人。更有世人无屋住,向人门户索温存。』夫岂以天官之贰,而为人僦屋以求温存乎哉?」乃谋以缺官皂隶之羡余一百五十六两,买薛氏之居在锦衣之巷者,以为右堂公宅。宅背兑阴而面震阳,凡前大门九楹,稍进西为贰门者一,又进西为厅事者四楹,其北为书房者四楹,又进厅事之西,为室者六楹,室北为辅室二楹,其旁南北二翼,其北翼为库房者四楹,其南翼为厨房者,其楹之数称之。室之南牖为井,其后为园,园之西为小室者 楹。其纵二百五十有五尺,其衡前一百三尺,后一百五十有八尺。此右堂公宅大概也。於是圯坏者姑葺之,欹邪者正之则已,毋求华。或曰:「陋,如之何?」应之曰:「不愈於为僦人以求温存者乎?孔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白楼公曰:「公今有宅矣,而复何思?」甘泉子曰:「处斯宅者,宜思天下之无宅者,可也。」曰:「有居矣,宜复何思?」曰:「居斯居者,宜思天下之无居者可也。」曰:「有室矣,宜复何思?」曰:「入斯室者,宜思天下之无室者可也。」曰:「夫既乃宅乃居而室矣,宜复可思?」曰:「宅居斯室者,宜思与天下之人,同宅天下之安宅,同居天下之广居,以游神之庭,入室之奥,而毋屑屑焉僦人之舍,以苟温存乎人之门户可也。今夫天下之人,不求自宅自居自室,而徒影响於人之形迹言说者多矣。则亦奚以异於是哉?」白楼公曰:「我为记之厅壁,以告后之君子,俾知得之之难,而图保守之易,其永无忘乎其爰居爰宅而室焉。」嘉靖八年岁在己丑四月二十八日。
  
  南京上元县程明道先生书院记
  
  圣人之道之学,一而已矣。道乌一?仁也。学乌一?敬也。仁以言乎其体也,敬以言乎其学之功也。由其功以入其道,入则贤,贤则圣,圣则天,天则神,神则化,而圣学之能事毕矣。斯理也,亘古而不变,亘古而不变者,天也。其一明一晦者,数也。文、武、周公没,圣人不作而乱臣贼子兴;孔子者出,作春秋,诛乱贼而大道明。孔、颜、曾、思没,圣人不作而杨朱、墨翟兴;孟子者出,辟邪说,距杨墨而大道明。孟氏没,圣人不作而佛老之说兴;程伯子者出,辟佛老而大道明。明道曰:「吾学虽有所受,而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认出来。」盖其所自得者多矣。故天理以言其仁也,体认以言其敬也。昔者孔门之教,求仁而已。孟子则曰:「仁,人心也。」明道则曰:「仁者浑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而仁之道益明。孔门之学,敬而已矣。孟子则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明道则曰:「无丝毫人力。」曰:「主一之谓敬。」无丝毫乃主一也,而敬之学益明。然则前圣之蕴,非明道莫尽;后学之的,非明道莫正。自时而后,虽时有明晦,虽人有离合,然而有先生为之指南,而迷方者可以取法矣,其继往开来之功不亦大矣乎!识者谓先生之道如日月之在天,如水之在地,如和气之被万物,无往不在。而上元县为先生簿治过化之地,善政善教之所遗,精神心术之所寓,而精灵钟焉,不可无书院祠宇以妥先生之灵,而系后学之思。旧有先生祠,额卑隘不称厥德,乃度地於三山街大功坊之南,前为门为牌楼。次为仪门,为祠堂三间,左右为营室。次为讲堂五间,左右有庑,其后为阁,阁上崇经,其下为室,左右有庑,其西为射圃,圃有亭。又其西为廊四连,连十间,共为四十间,以处学子。又其西以南为连楼,收其僦租,以供书院之费。斯役也,凡出於公用之财,倡於前督学卢君焕,创於今督学御史刘君隅,将成於新督学某。千余年之缺典,三二君相继而修,岂不为旷世一快哉!君子造之可以知仁矣。是故观斯宇,则思与天之无不覆乎!履斯基,则思与地之无不载乎!览斯栋梁楹桷堂室阁庑,则如万物之无不备於我乎!入其门如大宾,可以知敬矣;是故升斯堂,其有斋庄中正之心,内直而外隅乎!入斯室,其有不愧屋漏之心乎!其主翁惺惺,而凡栋梁楹桷堂室庑阁,兼所照而兼所存乎!夫仁以体之,敬以存之,仁敬一致,体存不忘乎心。然则居斯地者,可无愧而有天下之广居矣。敬记诸石,以来学之士。嘉靖八年五月十日
  
  南京刑部广东司题名记
  
  惟皇建极,稽古立官,班政乂民,爰有刑部,奠掌邦禁,以弼五教。厥尹尚书,厥贰侍郎,古谓之大司寇。肇十三司,厥尹郎中,厥贰员外郎、主事,古谓之小司寇。匪惟具官,惟以交正。书曰:「百僚师师。」又曰:「同寅协恭和衷哉。」是故参伍以极其变,错综以尽其能,夫然后相师而和衷也。夫和衷者,治之极也。是故郎中曰「可杀」,员外郎曰「可勿杀」,主事又曰「可杀」,夫如是而杀,杀斯不滥矣。郎中曰「可勿宥」,员外郎曰「可宥」,主事又曰「可宥」,如是而宥,宥斯不纵矣。然则今之分理非古也,夫人之情易偏,而好恶是非难乎其衷,其可以分理而独任哉?夫人之情难乎独任,而易偏以私者有五,吕刑曰:「五过之疵,惟官、惟货、惟内、惟来、惟反,其罪惟均,其审克之。」夫官以言乎其势也,或怯其势而屈法,或嫌其势而过法,皆非也。货以言乎其财富也,或贪其贿而屈法,或嫌其富而过法,皆非也。内以言其女谒也,来以言其请托也,反以言乎其报复也。以谒请而屈法也,固非也;因其谒请而加之怒焉,亦非也;岂无下情不能以自达者乎?以复怨而加法,非也;嫌以报复之迹而姑纵焉,亦非也;宁无公平正大之体乎?夫是五者,人情之偏私也。使参人参之,伍人伍之,则虽有偏私焉者寡矣。虽有不公、不平、不中、不正焉者寡矣。南京刑部广东司与诸司异,所辖兼京畿之地,其官者、货者、内者、来者、反者,莫不咸有。易为物夺,其情尤易偏私而难乎中正也。独其郎中、员外郎、主事分理,其传已久,久则难变。一变而复之古,上也;僚寀之间公听而广询焉,次也。郎中所鞫之事,有疑焉,必以谋及员外郎,谋及主事;主事所鞫之事,有疑焉,必以讲诸员外郎,讲诸郎中,惟生惟杀,惟以理不以我焉,是之谓天德耳矣。司旧无题名,有题名自今郎中萧君漳、员外郎刘君汝輗、主事田君汝成、卢君应祯始也。郎中自戴诚迄漳凡五十四人,其员外郎自陈良善迄汝輗凡七十五人,主事自龚衡隆迄应祯凡一百七人。列而名之,将以求其实也。将以俾后之人指曰:「某郎中贤,某郎中则否。某员外郎贤,某员外郎则否。某主事贤,某主事则否。」某也协和以成其政,宁不起企慕之心乎!某也偏执以败其官,宁不起儆戒之心乎!然则题名之设,将以治其心而达诸理也。心正而理达,交正而和衷,夫然后能无五者之疵,斯可以佐天子以奉行天讨而配天德矣,岂曰小补之哉。四子曰:「请记诸石以告来者。」嘉靖己丑七月二十八日
  
  湖州府胡安定先生墓田记
  
  嘉靖三年,太守冯君曾始莅湖郡,乃考图志,同知何君亦尹曰:「昔在有宋,泰州胡翼之安定先生来教苏、湖,今吾郡人士知礼义之方者,皆蒙其流风之及也。吾等寔嗣教养,可忘其所自耶?」乃誓於里正曰:「其墓在道场山麓者,其守墓之田若乾亩,在某里者若乾亩,在某里者若乾亩,其悉以白予。尔所不白,则有恒罚。」於是胡氏之裔联芳者以墓见侵之状白於府,府尽得其状,田尽复而墓可守。中丞陈公凤梧抚临至郡,躬谒其墓,视亭堂之圯坏,命新之,乃并重封其墓而拜祀焉。由是过斯墓者必语曰:「某水利,某农桑,乃此公治事斋之遗也。」又曰:「某书史,某文艺,乃此公经义斋之遗也。」不亦可乎!又谓曰:「不可以无识。」乃因何君以谒於甘泉子识之。或曰:「何以识尔?」曰:「存田也。」曰:「何以存田也?」曰:「以存墓也。」曰:「何以存墓也?」「以存先生之道也。」夫田存则墓长不荒,墓存则人长思贤。故田存斯墓存,墓存斯先生之道存,先生之道存斯人士率教,人士率教斯斗讼不兴,斗讼不兴斯乡井和睦,乡井和睦斯休征荐至而百谷蕃庶,守令之职也。或曰:「先生之道,久而隐矣。如欲存田存墓,孰若明先生之道,训邦之人士,俾慕而亲焉,则墓田可长如今耳,可长如先生之存耳,则盍论其世矣乎?」甘泉子曰:「自安定先生之世,而流传先生之教道者已失其真,而二於孔门矣,岂直今也哉!夫孔门之教同於求仁,仁,人心也,天理也。四科之目,乃即其因材成就者记之耳,岂圣人无类之教端有四哉?若安定先生者,当伊洛之学未兴,而声赋骈骊之浮华已极,毅然而起,以变化士习为己任,而天下翕然而从之,以复於本质。故一时士习变化,驯驯雅饬,不问可知为其门弟。苟非其精神心术之微,有不言而信者行之乎其间,其能如是乎?至於经义治事之科条具在,则以为先生之道尽在是耳,达之朝廷,播之天下,以为式法,岂不惑哉!何也?盖其所谓科条至今犹存也,而驯驯之化遂不可复,何欤?诚心之感,非教法之善也,断可识矣。夫圣人之学,心事合一者也,故经义所以明其心之体也,治事所以发其心之用也,思以达诸其事者也,体用一原也,而可以二乎哉?此则或者先生立教之本意,千百年人莫之知,予幸神会於心之同然者,敬为湖之人士言之,俾先生之道,人人明於心,而墓田可不守而自求存矣。」越五载,而识文成,今继冯君而治者某君。某也其尚不忘冯君之志而嗣修之,以惠邦之人士哉!己丑秋八月朔日
  
  绩溪县修儒学两庑贤像田租记
  
  绩溪尹惠州黄君锦既厥任,询厥先务,乃稽厥图记,视厥教基曰:「夫子之庙,何以易西南而中居?」曰:「西南惩偏也,是故易之学之域中焉。夫夫子之道,庶圣之中正也。」「西南,庙之旧址,何以易祠文公?」曰:「文公翼夫子之道者也,是故置之右翼焉。」「明伦堂何以避域中於夫子之庙,而易置於东北之祠址?」曰:「山川之明秀,众美之钟会,宜以毓才焉,且示诸生宜践文公之遗迹,以达於夫子之道也。」「作之者谁?」曰:「昔在正德壬申,掌教今为御史敖君钺也。以白於熊太守桂,而达於抚巡督学而成之也。」「修庑而像贤焉,肇之者谁?」曰:「嘉靖己丑惟夏,巡抚高安陈公祥视宫墙,入文庙,曰:『可以妥灵矣。』升堂,曰:『可以育才矣。两庑圯坏则群贤罔居可乎?我是以有梁栋榱桷砖瓦倾圯之修。』又曰:『群贤诸儒有居矣,而神像不设,则多士罔瞻可乎?我是以有从祀群贤诸儒者之像塑。』又曰:『群贤有居矣,众瞻有像矣,而守无恒田,以永嗣修,可乎?』诸生张孟元、汪金等是以有请,清隐废寺田租五十余金之岁入,且曰:『攘异端以尊正道,夫谁曰不然!』遂得请,出县帑以益寺租,而督学临川章君衮亦发县缺员金以助焉,於是学之规式秩然矣,庑之圯者焕然矣,像之设者峨然矣。诸生始咸有观感兴起,以永持循,由群贤之迹以入圣人之室,而修学之功於是为大矣。」「奉行而赞衰之者谁?」曰:「大守南君寿、同知高君应祯、通判林继贤,而任其计度之功者,高君也。」「董其工者谁?」「义官医官胡廷、胡琦也,而教谕文君宗颜、训导王君惟孝、白君永昌亦督视惟勤焉。」工始於己丑之十月 日,迄庚寅 月 日爰落厥成。黄君曰:「诸君子相与成始终,以垂於后之人,不可无纪,且不可无训以开於后之人。」遂因进士郑君恭谒记於甘泉子。甘泉子曰:「昔者子贡谓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门而入者,寡矣。今诸生得居宫墙数仞之中,日睹宗庙之光辉,仰群贤之盛美,优游仁义礼乐之府,而不知其门所自入焉,是之谓行不著,习不察,可谓善学矣乎?然而圣人之道岂难乎哉!其门岂远乎哉!诸生其自反自思而自得之,毋俾斯学为徒设也。」庚寅六月二十日
  
  新建点视营务公署记
  
  皇明建极北都,上游以御四方,乃肇京营,大小联络,如人一身血脉,百体以胥保维,以胥号应。若曰:「诘尔戎兵,视势重轻。内重外轻者王,外重内轻者荒。兵之轻重,视乃攸习,弱可使强,柔可使刚。幺么狼兵,敌莫敢樱;宫妇教行,孙兵以张。」是故令行习熟而志一也。故团营之设也,主之以司马,参之以侯伯,莅之以太监,察之以科道。科道之察劾,所以振其弛,作其惰,以一其志,戒之用休,董之用威,而俾勿坏者也。昔在天顺时,则易之惟月;其在成化时,则易之惟半载。逮夫嘉靖乙酉,诏自今必科道有风力者乃任,必受玺书,乃以行事,必三岁乃易,必视戎务之兴废以为殿最。於是任益重,法益严而密矣。诸皆寔自我圣明始制,寔自辅臣杨公一清肇议,逮给事中史君立模去,王君汝梅继之,与御史王君继礼谋曰:「苟善其事矣,不专其人不可也。专其人矣,不严其地不可也。有其地矣,不迩而亲不可也。」乃为请以咸宜坊大顺圣寺之废地,寔迩团营十里,改为公署焉。中为厅事 楹,厅事后为堂 楹。前为仪门,门前为东西房者 楹,取僦值以为薪茗之供。又东为退思堂者 楹,堂旁亦为东西房者各 楹。盖将贮籍於斯,申号令於斯,讥勤惰於斯,行刑赏於斯,会军政於斯。逮王君汝梅迁而王君准继之,与王君继礼谋曰:「其事善矣,其人专矣,其地严而亲矣,不可以无权。」乃请给关防以为符信,庶令可行而弊可革,夫然后法制具备。未几王君准去而魏君良弼继之。夫自王君侍御之拜命也,其历更黄门四,由史君而二王君而魏君,乃今始志同道,合而营事乃振焉。易曰:「二人同心,其利断金。」不其然乎!诚使十二营队士之志如二君焉,则士志一矣。诚使诸营将领之心如二君焉,则裨领之志一矣。诚使六军之帅之心如二君焉,则大将之志一矣。夫然,则联络贯通如人之一身,本支之相应,疾於呼吸,大兵其有不强,京师其有不重者乎!此科道振扬之功所以为大也。二君请予记之,以告后之君子莅此堂者,其尚有感於斯云。嘉靖庚寅十月二十五日
  
  迂冈书院记
  
  迂冈书院者,明奉训大夫右春坊右谕德兼翰林侍讲伦迂冈先生奠灵贮书之所,而其子山西道监察御史以谅、翰林修撰以训、乡进士以诜、儒士以某之所建也。书院在粤秀山,粤秀山在广会城内之北,北倚北城,其北东为镇海楼,为元公祠,又北城外为粤王台,又北为白云山,又北东二百余里为罗浮山,蜿蜒而来,龙跃凤翔,而钟於广会。御史昆季卜焉,乃券地於民,券田於官,以立教基,以为子孙云仍之贻,俾不坠於前文人之休。於是鸠工聚材,为堂六楹,凡五间,以奠俎豆。前为左右翼,以贮神器。又前为东西阶,为石阑乾。又前为方亭,子孙拜焉,左右植之松梅花竹以为荫。又前为前堂,楹如后堂之数,高广称之。其左通斋明所,右通神厨斋,明所凡 间,神厨称之。又前为大门三间,门堂之间为楼,如大门之数,以贮先遗书焉,此则书院之所由以起也。又前为月池,池中畜鱼以供脯醢,环植之竹以为荫。又前为扁坊,为家塾。又前为田若乾亩,以为书院守。工始於嘉靖乙酉之夏,迄於戊子之秋。书院既成,负阴而抱阳,据粤而吞溟,居高以瞰卑,环都会之胜,一举目尽得之矣。於是山若增而高,川若增而深,日月若增而明焉。若中居而四极焉,若见流动而不居焉,若见推夺而惨舒者焉,若见群分而合同者焉,草木鸟兽若增乐焉,都士人日往歌咏而游嬉焉。御史君奉侍太夫人於家,属殿撰君谒记於甘泉子。甘泉子喟曰:「迂冈先生,吾友也。公以颖敏之资,温雅淳厚之德,博洽疏通之才,登会殿两元,负公辅之望,而施不究蕴以早世,知者憾焉。然而人每恒患德位名寿之难全,幸有名矣,患无其德;有其德矣,患无其禄位以寿;有位禄以寿矣,患无其后。今公以名德不究用,於位禄全委於后昆,而御史殿撰诸贤嗣又能禅其名德,进进而未艾。今又建书院以求其传,则百世如公在矣。」问者曰:「夫书院之设,为传经也。愿闻其所以传者。」或曰:「先生尝谓:『吾於易,吾得其时焉;吾於书,吾得其中焉;於诗,吾得其人情物理焉;吾於春秋,吾得其是非焉;吾於礼乐,吾得其和敬焉。』君子曰:『善哉伦子之为经也。』先生曰:『子以为至矣乎?未也。吾尝闻之君子矣。子以为和敬曷从生?生於心也,是故有仪文节奏之详焉。是非曷从生?生於心也,是故有褒贬赏罚之义焉。情理时中曷从生?生於心也,是故有比兴之发焉,有阴阳刚柔之变易焉,有精一皇极之敷陈焉。是故六经皆由心生者也,故治心以治经,则全经在我矣。』」甘泉子闻之曰:「善哉!伦子之为经也。然而道无往而不在也,载而为六经,形而为天地万物,无非我心也。然则书院之胜,於其中居而四极也,则见夫东西南北拱粤秀而尊,居物有方而我无方,则若以发吾心全书之中矣。於其流动而不居也,则见夫山峙川流,日月往来,相代乎吾前者,则若以发吾心全易之时矣。於其歌咏而嬉游也,景物欣欣,人鸟相应矣,则人情物理宛然在目,则若有以发吾心全诗之性情矣。於其时景之推夺而惨舒也,则见夫顺化者昌,逆化者亡,与之夺之,生之杀之,日形乎吾前,则若有以发吾心是非之春秋矣。於庶物之群分而合同也,则见夫高深下上,仰极乎天,俯临乎地,化化生生,保合而凝,则吾心天地之大礼大乐於斯乎全矣。是故治经以治心,而体天地万物之蕴,以与之一焉,则全经在我矣。」殿撰君曰:「六经发於圣人之心也,则吾心之与天地万物为六经之大全也。请记诸石,永以为书院之规。」嘉靖十年八月一十日
  
  白沙书院记
  
  维嘉靖九年 月 日,侍御孝丰吴君久祥拜命出按於广,甘泉子有雅焉,曰:「使君行矣。庶其有事,风化首焉,使君得无意乎?」君曰:「唯唯。」其明年二月 日莅广,阅厥八月,刑狱既理,乃修教化,乃召多士咸造於庭,曰:「凡教化之事,有征信易从者,莫如乡先生。若乡先生白沙陈公者,为我明正学之宗,天下后世犹将诵其诗、读其书、而尚论之者,而况其流风余韵尚存乡里后生耳闻目睹亲炙之者哉!其以崇报寺旧址创而新之为白沙书院,以其孙新会儒学生畬改广州府学,而帮其廪以守之,又拨废寺膏腴之田一顷四十四亩以供祠事。一举而辟异端,扶正学,以化训乎乡里,以风动乎天下,而垂诸来世,亦观风者之首务也。昔者甘泉子尝启其端,盖谓是矣。」凡几阅月而书院成,凡为屋若乾间,木石砖瓦之事若乾,为工役若乾。於是有祠有室以妥灵,有堂以敷教,有庑以处学子。学子之来,可以居业,可以游,可以息,可以优游涵泳以究先生之道,升其堂而入其室,宛然俨然如先生之存,僾乎若睹其容仪,闻其磬欬而亲炙之者。所以淑人之心,明正道、扶世教、易风俗,将推斯世唐、虞三代之上,礼义兴,狱讼息。夫然后人人知吴君之功於斯为大,而出於簿书刑法之外万万矣。或曰:「先生之道何道?而侍御之所以拳拳而表章之者何心也?」甘泉子曰:「先生之道即周、程之道,周、程之道即孟子之道,孟子之道即孔子之道,孔子之道即文、武、禹、汤之道,文、武、禹、汤之道即尧、舜之道。」曰:「道乌在?」曰:「道生於心。记曰:『人者天地之心。』故上下四方之宇,古今往来之宙,同一天地也,同一气也,同一心也。是故尧、舜之心即禹、汤、文、武之心,禹、汤、文、武之心即孔、孟之心,孔、孟之心即周、程之心,周、程之心即白沙先生之心,白沙先生之心即侍御吴君之心。初无二心,初无二道,在觉而存之耳矣。不然,则侍御生乎数十年之后,数千里之远,胡为而有此心哉?」曰:「敢问白沙先生之心之道,其有合於尧、舜、禹、汤、文、武、孔、孟、周、程之心之道者,何居?」「先生语水曰:『千古有孟子勿忘勿助,不犯手段,是谓无在而无不在,以自然为宗者也,天地中正之矩也。』世之执有者为过,泥空者以为不及,岂足以知先生中正之心之道哉?夫心也者,天地之心也;道也者,天地之理也。天地之理非他,即吾心之中正而纯粹精焉者也。是故曰『中』、曰『极』、曰『一贯』、曰『仁』、曰『仁义礼智』、曰『孔、颜乐处』、曰『浑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皆天理也,尽之矣。尧、舜、禹、汤、文、武之所谓『惟精惟一』,所谓『无偏无党』,即孔子之所谓『敬』也。孔子之所谓『敬』即孟子所谓『勿忘勿助』也。孟子之『勿忘勿助』,即周、程之所谓『一』,所谓『勿忘勿助之间正当处,而不假丝毫人力』也。程子之『不假丝毫人力』,即白沙先生之所谓『自然』也。皆所谓『体认乎天之理』也。夫自然者天之理也,故学至於自然焉,尧、舜、禹、汤、文、武、孔、孟、周、程之道尽之矣。扩先圣之道以觉乎后之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其功岂不伟欤!后之人欲求尧、舜、禹、汤、文、武、孔、孟、周、程之学者,求之白沙先生可也。非求之先生也,因先生之言,以反求诸吾心之本体自有者而自得之也。千圣千贤之道固自在,而尧、舜、禹、汤、文、武、孔、孟、周、程之心,与夫侍御作兴之心为不忘也。若水生也晚,犹幸及门,亲受音指,故於书院之成也,不让而为之记,俾来者尚有考於斯云。」嘉靖壬辰四月二十二日
  
  五经馆记
  
  甘泉子曰:「五经之道,其致一也。曷为其致一也?五经皆发於心者也,故能以养心。今夫天下之物,凡得天地之元气以生者,皆能以养元气。何则?元气也者,中气也,天地之与人物一也。凡天地之物之气,是故皆能以养人之气。夫饮食之道,欲以养气也,非徒以查滓实诸其腹尔也。故五经之道,圣人之心之精也。今舍圣人精一之心,而惟言语之记诵焉,犹之舍天地生物之元气,而惟其查滓以实腹,其可以养生乎哉?」或者曰:「是则然矣。然必五经具,然后圣人之精可以养心也。」曰:「子以谓百物具然后可以养生乎?吾闻古有饵一物而可以养生者矣,而在多乎哉?后世之品物必务多焉,多则杂,杂则气漓,气漓则年不能长矣。是故昔者伏羲出而画卦,其时易始肇而且未备也,何有乎书?然而伏羲之道具矣。尧、舜、禹、汤、文、武继作而后书备矣,而何有乎诗、春秋?然而尧、舜、禹、汤、文、武之道具矣。及孔子作而后有诗、春秋也,而何有乎礼、乐,然而孔子之道具矣。礼乐,不全之经也。夫数圣人者之道无二也,而谓数圣人必待五经备而后可以为圣学乎哉?盖天地之百物,物物同此元气也,圣人之五经,经经皆言此理也。天地无二气,圣人无二理,是故知天下古今此理之无二,可以与言经矣。知圣人之经之精以养心,可以与治经矣。其於道也,亦思过半矣。」从[吾游以讲]圣贤之学者,有东莞任生柱,其治舞阳也,民安吏治,乃白方伯於君,创五经馆以教邑之多士,以承於君之德。余闻而喜之,为之言治经之道以为多士训。嘉靖壬辰夏五月十日
  
  泉翁大全卷之二十四
  
  文集
  
  门人新安洪垣校刊
  
  序
  
  江都风韵序
  
  甘泉子曰:王道不可及已,有为循良之政者,其王道之遗吏乎。记曰:「杀之而不怨,利之而弗庸,民日迁善而不知为之者。」是故因可恶而恶之,无所作恶也;因可好而好之,无所作好也;因其善而善之,无所作善也。无恶无好,无意无作,无喜无怒,皞皞乎如天地之载覆,与物皆生,与民皆作,泯乎其无能名焉。王道循良皆然也。蜀有王卓峰子维贤者,岂非其人乎!王子以进士来治江都,江都剧邑也,王子治之,不动声色而民安之,而吏服之,而府、而部使者信之。民安之而不能名焉,吏服之而不能述焉,府官之?之,部使者之过之、信之而不能荐焉。岂非所谓不怨不庸,相忘於不识不知之天者乎!然则若王子者,其王道之吏也乎!其将使斯民为王道之民也已。兹以秩满,将奏於京,圣天子行复三王之道,必将旌之为王道之吏,以为吏者法,是为令尹师也。诸同志者,嘉靖丙申四月望皆诗以送之,谒甘泉子,为之先其义。  
  
  重刻唐丞相曲江张子寿先生文集序
  
  甘泉子曰:甚哉!吾乡人物之盛,而人品之高也。予少时则知吾广新会有白沙先生焉,遂从白沙之学,幸闻勿忘勿助之规,自然之指,而悟夫体认天理之机。先生之诗曰:「何处可攀文献驾,平生愿执菊坡鞭。」於是又因而知宋时吾邑有清献崔菊坡先生焉,又因而知唐吾韶有文献张曲江先生焉。故尝诵其诗,读其书,论其世而尚友之矣。盖於文献则以其相业之盛而知之也,於清献则以其避相之节而知之也。於白沙先生则於其自然之学而知之也。三先生者皆吾乡大贤人也,吾未能有行焉,乃所学则白沙先生也。何居?曰:其才可以致相业矣,又必观其有避相之志,然后可焉。其志能以避相矣,则又必观其有自然之学,然后可焉。夫自然之学者,存天之理,而圣人之心学也,颜、孟、周、孔、文、武、禹、汤、尧、舜之正传也。昔者颜氏陋巷之子,而箪瓢屡空之人也,盖尝有是学而问为邦焉,孔子知其有相天下者之本矣,故告之以四代礼乐,后人以王佐之才独归之。向使孔、颜而得相天下焉,其道可知已。若以清献公之志而遂相於天下焉,可以与於此矣乎!以文献公之才而相天下焉,其可以与於此矣乎!今白沙先生之言,其具存於诗教诸书者可考也;清献先生之言,其具存於言行录者可考也。文献先生之言,其具存於文集,若制若书,凡若乾篇者又可考也。文献生当有唐之时,崛起吾韶,[文献之名冠於一时。初]举神童科,载举道侔伊吕科,是必可称王佐才矣。而其王道之学,存於文集者,未少概见焉,何也?岂其当时所谓学者,独於文章节气之间已乎?而先生之文词谏诤,已如日月昭昭乎天下,后世皆仰慕之,何耶?则非是之谓也。然吾尝闻之,古有三不朽之道,曰:立德、立功、立言。岂其功业言词显而道德或隐也乎?水之生也晚,仰慕先生与菊坡之道,而不可及见,见吾白沙先生为一代道学之宗,乃又徒以德行显,而功烈如彼其隐焉,又何也?吾以三先生之文行未大行大传於世,不能不为之太息而有遗憾焉。乃求文献先生文集善本於徽庠,授吾友水部郎中新会邓君一新文宪翻梓之,置於新泉精舍,庶可以广播於四方焉尔。因序其说於卷端云。丙申八月初七日
  
  贺邓氏严慈双寿序
  
  嘉靖丙申八月既望,甘泉子将以冢宰满秩,假便南归,小司空水部正郎念斋邓子同诸乡大夫士会饯於新泉之精舍,又郊饯於清江之厂。酒既,邓子前曰:「文宪生也晚,亦幸同白沙先生之里,而雅於执事,幸聆其绪论,以忠孝自励焉。自举於乡,为职教事,为助国教,以荐选为御史,以言谪为驿丞,起为知县孝丰,为同知淮安,以升今官。父母离合者相半,切思慕焉。家君今年八秩矣,家慈今年七十有六矣。文宪既不能去官就养以为亲寿,先生归,必拜白沙先生之墓,而亲舍止在江门,适当其路,若得先生之文与过寿焉,胜於文宪之在膝下,以舞班衣之荣远矣。区区望云之念,亦可塞也,幸先生留意焉。且吾家君无事足不履城府,有事起不过?鸣。事祖柏林府君,数十年如一日,不敢有违焉。待其宾友如柏林府君,不敢有慢焉。柏林府君者,白沙先生所称之乡善士,而丁明府彦诚所拜乞言之都老也。吾家慈足不踰阃外,手不释绩纺,中馈以敬事夫子,不敢有怠焉。上堂以恪事舅姑,不敢或失焉。幸先生一言显扬,以荣寿之托,是以永於无疆矣。」甘泉子曰:「吾子误矣!吾子误矣!吾闻之,上寿以道,其次以行,其次以年,夫是三者皆有我者也。言词者,在人者也。古之仁人孝子,不肯求在外者为亲荣,而况於言词之在人者乎!今吾子家君,念不违於尔祖,孝也;念其亲以及其友人,仁也;不入城府,介也;鸡鸣而起,勤也;见称於大贤,受拜於令尹,善也。五者,丈夫事备矣。子之家慈,阃外不踰,静也;绩纺弗释,工也,敬乃夫子,顺也;事乃舅姑,恭也。四者为妇之事备矣。非所谓善行乎!一寿也。今夫蜉蝣不知朝暮,槿花不经顷刻,而封君寿跻八十,凡阅日之光二万八千八百焉,慈母寿踰古稀之六,凡阅月之圆九百一十有二焉,非所谓永年乎!二寿也。年且未艾,以至於期颐,以及无筭。吾子谕之於亲,因年益行,因行以达道,道立而善行,永年与之无穷矣。诗曰:『乐只君子,万寿无疆;乐只君子,万寿无期。』夫古今之人,岂有万年之寿,而无疆无期者?盖言体道之无穷,将与宇宙同流也。敬以是为邓氏之子二亲祝焉。」嘉靖丙申九月望日
  
  程乡洪氏族谱图序
  
  甘泉子曰:吾观於物理,而知天地万物之一体,不可以二二也。夫木固有异根而同乾者,君子可以知本矣。水固有异派而同流者,君子可以观源矣。是故木有连理而水有会同,岂天之生物端使然哉?其本源之来固有自矣。吾观於洪氏之谱,而知天下族类之分殊,不可以混混也。不可混者,其灿然乎!不可以二者,其浑然乎!谱始先世□洪氏与陈氏二军,同战死,帅恤之,合为一军,遂为陈洪氏,非异根而同乾,异派而同流者乎!自是而德公在海阳,迁程乡而让公,以例授承事郎,昹、曦、昂、立皆故,以及弟鼎公,以例升国子上舍,鼎之子有名显者,为太学生,从甘泉子游,慕古人理一分殊之道,曰:「显也闻之,欲正其国,先正其家。敢问其道何居?」甘泉子曰:「子欲正家必先正族,子欲正族必先正姓,子欲正家国之原,必先知本。何谓知本?谚有之曰:『水木本源。』其言虽小,可以喻大。故知本之学,有诸身而身修,居於家而家齐,施於国於天下,而国天下治平矣。子其知之乎?」曰:「知也曷先?先也曷务?」甘泉子曰:「孔子先簿正器,子盍先务正谱!谱正斯姓正,姓正斯族正,族正斯家正,家正斯父子兄弟夫妇以正,父子兄弟夫妇正而无邪忒奸於其间,则国定而天下平矣,天地之道一矣。是故圣人有以见天地万物之一,而知天下国家平定之故,盖取诸谱。」
  
  修复四书古本测序
  
  甘泉子曰:夫四书测何者也?测也者,测也,不敢知之谓也。是故其词谦,其指严,其忧患深,其析义也微。夫圣贤之弘训奥义,其普矣,畸矣,如天之无不覆矣,如地之无不载矣,如天地阴阳之变化而不可以典要索矣。知在此乎?在彼乎?而生乎百世之下,神会乎百世之上,以意逆志,研精覃思,钓深致远,犹徐徐正以待其自来,而不敢强探力索焉,以自得夫先得我心之同然者,故曰「测」。易曰:「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中庸曰:「君子之道,本诸身,征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谬,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夫天地、日月、四时、鬼神且然,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圣人乎!何则?其理一,其心同然者也。然则四书有要乎?曰:有。夫论语浑然示人以求仁矣,孟子灿然示人以扩充四端,反求本心矣,大学的然示人以格物矣,中庸渊然示人以慎独矣。曰:请问焉。曰:求仁也者,二十篇一贯之指也。四端本心也者,七篇之约也。格物也者,意、心、身、家、国、天下之贯。其慎独也者,三千三百之原也。物其[理]也,独其所独知者,亦理也。是故仁也、四端也、本心也、物也、独也,皆天之理也。格之也、慎之也、求之也、扩充之也,皆以体夫天之理而已也。其功则其诚其敬,则勿忘勿助之间尽之矣。吾於测盖尝三致意焉矣。夫天之理,如天之无不覆,如地之无不载,如天地阴阳之变化而不可测。不可测斯,矧可言斯!知不可言,而吾测之,以心测心,言之不得已也。不得已而测之,言之不已,亦天之理也。或曰:夫四书者,子朱子已传之矣,而子复有测焉,何居?是亦不可以已乎?曰:传解其词,测明其义,以翼乎传,以发挥夫圣人之训,是亦不得已也已。将使藏诸家[塾,凡]我子弟。学之者由言以自得其心,而会诸理之同然者也。丁酉十月望日
  
  赠都阃李君之任贵州序
  
  都阃子李子涌以荐举廷推拜贵州之命,问武之道,曰:「文。」他日又问文之道,曰:「武。」「何居?」曰:「文武之道,一而已矣。斯义也,吾常发於武举策子之初矣,子何疑焉!」曰:「敢问文武一道之形何以似?」曰:「子知子之身乎?夫身一也,或以相让,或以蹈厉,是故屈身谓之弛,伸身谓之张,弛之之谓文,张之之谓武。」请益,曰:「子知子之心乎?夫心一也,或以阳舒,或以阴惨。是故一喜之谓文,一怒之谓武,安戢之谓文,威侮之谓武,子以为身有二乎哉?子以为心有二乎哉?子以为道有二乎哉?以子之才、之智、之勇、之操行,将御士卒也,文以安之,武以威之,将见人谓子文武全材也。由是为大将也不难矣。子其勉之。戊戌正月二十八日
  
  题洪雅李氏族谱
  
  司训李子自广陵涉江至白下,问谱之道於甘泉翁。告之曰:「夫谱也者,谱族姓也。谱族姓也者,以别嫌明微也。[以下漏页9][婺源县志序] 有人物正传之志焉,有人物列传之志焉。夫志皆所以明志也。明志也者,所以明心也。心也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故观斯志也,如天之无不覆也,如地之无不载也,如万物无不发育也,庶政之志油然而生矣。故观於封疆之志,如吾心封疆也,则兴其守封疆之心;观於地理[之]志,如吾心之地理也,则兴其察於地理之心;观於官师之志,如吾心之官师也,则兴其靖恭尔职、百僚师师之心;观於公署之志,如吾心之公署也,则兴其兴废补弊之心;观於贡赋之志,如吾心之贡赋也,则兴其樽节爱养之心;观於典祀之志,如吾心之承祭祀也,则兴其肃敬感格之心;观於学校之志,如吾心之学校也,则兴其尽性成物之心;观於选举之志,如吾心之选举也;则兴其宾兴惜才,若己有之之心;观於人物正传之志、列传之志,如吾之人物也,则兴其大小乐育之心。故惟斯志者,触於目,感於中,吾心尽而治道毕矣。是故斯志也,志以明志,志以明心,在观者自得焉。甘泉子曰:「吾志其在婺乎!婺之令兴,其多士兴先生之心学也,故其叙也,以心说志云。」庚子二月十一日
  
  赠督学午山子冯侍御还山言
  
  或曰:「午山子冯子再告而归采药矣,不亦高哉!」甘泉子曰:「嘻!高哉。有若人者,蝇营是职而不得焉,则以怨以詈。午山子有之而弗居焉,高矣哉。」或曰:「敢问若人何人也?」曰:「吾不欲显其名,使若人闻而自知有怍则已也。」或曰:「若午山子者,真督学哉!」曰:「贤哉!督学也。督学者,师道也;师道也者,格物也;格物也者,正己也。子将谓督之云乎?格之云乎?模范之云乎?信而模不模,范不范,又乌乎督诸?」曰:「若午山子可以为模范乎哉?」曰:「吾观之矣。心心必正念也。口口必正学也,身身必正行也,午山子而非模范,则谁与模范?且甘泉子之为斯学也,世或疾之如雠,午山子则道之如饴,可以知午山子矣。」午山子问归山采药之道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吾试之矣。午山子由正心而不已焉,斯正学已;由正学而不已焉,斯正行已;由斯三者而不已焉,斯勿药有喜已。」甘泉子重有感於午山子也,重有感乎午山子之归也。於是乎言。
  
  寿葛母李氏孺人七十华诞叙
  
  惟葛与李,或云:「派出稚川老子,厥自僊源,故多延年不老,多富寿,多男子者。」其言岂其然乎?应之者曰:「维扬江都之葛母李也,非其贤乎!寿跻七十,时届季秋,日维既望,有子五人:涧也、洞也、某也、江也、汉也,将进金天之箓,开寿域之筵,列瑶池之宴,效彩衣之舞。征侑觞之文为进寿之庆。」甘泉子言於涧等曰:「皆外也。寿不在於母之身乎!」或曰:「吾闻之,夫母,女丈夫也。夫有修於身,齐於家,有惠於国,是之谓大丈夫。今葛母考训恭俭,归宜君子,室则婉娩,家则孝顺。丽华之饰不设於体,言动之节足范於人。其德之彰厥身者足寿也。五子者宜进五觞以祝身德之荣焉,可以庆矣。」曰:「未艾也。」「吾闻之,夫母内相良人,外昌生产,车牛服贾,舅姑致养,豆笾必饰,岁事必诚,甫田十千,家赀巨万,满而不溢,盈而能持。四子业(懦)[儒],其一乾蛊。执夫之丧,苫块弗渝,抚伯遗孤,无异己出。内外斩斩,大小肃肃,其德之形於家者足寿也。五子宜再进五觞以祝家德之荣焉,可以庆矣。」「未艾也。」「吾闻之,夫母惠以周闾人之贫,丰以礼宾师之贤。馆行窝而挥金数百,致生徒以共兴二业。大官妒怵,母不为动,曰:『涧儿勉之,百世有赖。』是德之彰施於郡国、於四方、於后代者足寿也,至矣。五子宜进益五觞,以祝天下后世之荣焉。昔陶氏之母,剪发待宾,贤淑之声,传於无疆,况莫大於此者乎!是足以庆矣。兹十有五觞者,以应月朔至望,阳生之象也。母又加日焉,诞於十六,则阴以受阳,成乎生生之象也,母其生生不涯乎!诗曰:『乐只君子,万寿无疆。』夫母备丈夫之三德,诚无愧於乐只君子矣。」遂为叙其词,以侑觞焉。嘉靖十八年九月十一日
  
  赠少司马欧阳奉召赴天官少宰叙
  
  有问於甘泉子者曰:「若圣明之於右少宰,再推而再命焉,卒定於欧阳公者,重之也。」曰:「以其重之也何?」曰:「以其贤也,以其公也,以其恕也。」曰:「以其公也,以其恕也,何以知之?」曰:「王者如天也,王者帝也,帝天莫测,吾又焉知帝心之简在乎?抑以吾心而知之也。吾与石江公为僚数阅月矣,亦尝试而知之矣。凡吾所行参赞之事,公不避难,而诿曰:「此参赞事也。」而与偕行焉。凡人有位逼之嫌而默默,公不以位逼之嫌而默默,乃相与可否焉。吾以是知公之存心则公矣。吾曰罚,公不必曰罚,不曰水清无大鱼乎?吾曰黜,公不必曰黜,不曰合抱有寸杇乎?吾以是知公之存心则恕矣。」曰:「然则公恕足矣乎?」曰:「是心足以治矣。虽达之天下,其可也。奚直天下耳,虽廓之天地可也。」请闻焉。曰:「子不闻之乎?天地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天地之公也。又不闻之乎?天地变化草木蕃,天地之恕也。天地犹然,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天下乎!今公去此而贰天卿也,能以斯心加诸彼也,必矣。大而曰宜大授焉,不以喜而大之;小而曰宜小授焉,不以怒[而小]之。如在南兵之时,不以嫌自默。松皋公、玉溪公皆以□ 公存心者也,必能同公以奉公矣。曰某有过也,而有□取焉,勿以过怒,宜留之。某有才也,而有大恶焉,勿[以才]喜,宜去之,如在南兵之时,不以嫌自默。吾见松、玉[二公]皆以忠恕存心者也,必能协公以行恕矣。夫然,则公以取之,恕以考之;公以用才,恕以惜才;公以举贤,恕以赦过;公以行仁,恕以制义;公以法天,恕以效时;公以始之,[恕以终]之。许公主之,张[公]赞之,惟公成之。三公协心,同底□□,道洽政治,润泽生民,四夷左+,莫不咸赖。予老而无能矣,敢为天下为三公愿之。」部司诸君闻之,喜曰:「部例宜有赠文,请书以壮公之行。」且系之诗曰:赠君天孙裳,文山?公恕。公以法天心,恕以救时叙。天心本无为,时叙有行施。公恕如并行,可使天地治。嘉靖十九年庚子三月初十日
  
  寿黎母赵孺人七秩有二华诞诗有序
  
  黎母赵孺人者,(杨)[扬]之如皋黎侯之母也,岁在庚子春王正月,自乐至迎养而来,厥邑之赤子千万人相与乐迎於郊曰:「吾之大母也。」其士夫学子相与乐迎於门、庆於堂曰:「吾之大母也。」厥三月七日,寔维母七十二初度之辰。俟乐士夫氓庶之乐,而庆膝下康宁之乐也。乃张寿筵以宴焉。邑之赤子千万人又相与庆於途曰:「吾之大母之寿也,吾等宜祝以千万人之寿。」士人相与庆於室曰:「吾之大母之寿也,吾等宜祝以人人之寿。」且相与言曰:「吾闻乐溪侯受学於甘泉翁,知黎侯者莫如翁,知黎侯以及知其母之贤者亦莫如翁。」於是司训詹君仕显、何君盖,以何生思也、张生金也、二许生访也、述也,渡江而来请寿言於甘泉翁。翁曰:「吾义宜歌之。母贤何征?」何子曰:「吾闻之侯,母之归黎氏,曰邦屏继甫厚轩也。良人游庠,母奉舅姑於乡,饷农,治酒浆,礼翁姑惟谨,有妇道焉。」詹子曰:「吾闻之侯,比厚轩退休林,粥糜自给。有子勋也,义方以教。燃灯纺绩,以督其读。暨厥仲季庠生曰某、曰某,以要厥成。勋也既举进士,严之如昔,有母道焉。」两许生曰:「吾闻之侯矣。大母以勤以俭,而粗粝恶衣,食不数肉,节不兼金,以兹自乐,无怨无求,有苦节焉。」何生曰:「吾闻之侯,舅姑九秩,孝养愈至。比及轮逝,哀毁襄事。躬扫先茔,必谨奠祝,有孝道焉。」张生曰:「吾闻之侯矣,大母怜贫恤困,敬老慈幼,以逮(藏)[臧]获,以恤里邻,有仁道焉。」六人者,又前而跪曰:「惟先生惠赐之文,以为寿觞侑,有荣乐焉。」甘泉翁喟曰:「休兹乎哉!五美具备,可以致五福,祝五寿矣。又况其子子钦学圣人之道,敛时五福,以福於如皋之人,善政令闻,将达於天子,天子将□□之以及其亲。经曰:『立世行道,扬名於后世,以显父母。』所以寿亲於无穷者,将不可涯矣。」遂歌之以为寿觞之侑云:「乐至至兮,乐溪之光,有母圣善兮,令人之良。岷山高兮江水长,乘柏舟兮来就维扬。繄如皋兮琴之堂,扶安车兮缥缈乎节孝之乡。赤子万人兮俯迎路旁,冠盖青衿济济兮荐寿觞。寿域天开兮三春之阳,宴瑶池兮降王母衣。佩陆离兮,具五美其琅琅,招天姥兮舞霓裳。进蟠桃兮子朔东方,乐天伦以天性兮乐未央。」庚子三月初一日
  
  赠广州府学掌教信庵高君致政归维扬序
  
  嘉靖十有九年,婺源洪觉山侍御来按吾广,毅然以兴起斯文为己任。时甘泉叟适归罗浮,觉山侍御为开天关讲堂於穗城,躬步入山,以请莅教焉。又曰:「总诸生以听教於公,非老於文学者莫克居之。」乃简俾府庠教授高君宝焉宗玺,乃馆诸生於贡院,朝夕训谕焉,旬日考较焉。五日十日一会讲於天关焉,一明天理之学,遵侍御以从甘泉叟之教。罔倦於勤,罔沟渎其身以顾其私,罔愆其期。日惟品题汲汲,孜孜善诱,以忘其疲,上下是宜。今年三月,有以年老解官之报告之者。信庵闻之,不耳惊,不色愠,犹总率诸生以赴天关五日之会焉。曰:「善哉老予,予则获老矣。」甘泉子曰:「何哉?所谓老者。[夫]老於文学者,乃反得老去耶?老者必志气之衰也,内外之宦,不老而衰、而无闻者何算,而为之不厌、不倦、不衰者,乃反以年衰之以去耶!何哉?若信庵者,殆将为武公九十好学之?,而罔予弃者也,何哉?所谓老者。」信庵子曰:「吾久欲归,未得归,今归,志也。且吾乡甘泉山馆,先生遗教[存焉。吾归,将率]诸同志遵先生之教。於彼者,犹其在此也,一也,奚去留之择?」甘泉子喟然叹曰:「壮哉!信庵子之去位也。然则去留奚择焉,今夫世之人,苟得进,则欣欣然喜若不自胜,退则戚戚然若不可生者,其於信庵子之去留又[何如]也?信庵子归矣。为我告山馆诸生曰:『[吾]之今昔,[留斯去斯,无]所於去留,而吾之所以为吾者,[固自若也。为我告甘泉]山之神曰:『吾今为罗浮之云所[留矣,然吾之留而]不留无所於与,而吾之所以为吾者[固]自若也。』
  
  泉翁大全卷之二十五
  
  文集
  
  门人邵阳陈大章校刊
  
  序
  
  贺督府大司马中丞半洲公蔡先生平安南序
  
  夫华夷尊卑者,天下之大防也,冠履之大分也,是故圣人重之而春秋谨焉。在夷狄而中国,则中国之;在中国而夷狄,则夷狄之。况夷狄而夷狄者乎!弒父与君,夷狄之祸也,是故中国圣人所必诛,而不以听者也。往年安南陪臣莫登庸弒其国主黎氏,有司以闻,皇赫斯[怒,下诏诛之,其]春秋之义乎!惩乱臣贼子之祸乎!时[则有言不宜]远以病中国者,似仁矣,而非义也。有言宜征伐以正大罪者,似义矣,而非仁也。非仁曷恩?非义曷威?恩威并行,仁义兼举,春生秋杀,天之道也。十九年秋,予归休罗浮,总督大司马中丞蔡公半洲公寓书有曰:「躬赴邕管,提兵压境而不轻动;仰承高论讨而不伐之意也。密悬赏格,激彼忠义,且疑莫氏之心,庶其中有他,亦如明教所及者也。」及其寓书於觉山洪大巡,亦复云云。盖前二年,予闻安南之事,愤之悯之,昌言於朝曰:「天子讨而不伐,夫讨词之下,使以夷狄伐夷狄也。不伐之伐,勿以夷狄病中国也。其亦窃附春秋之义乎!人人得诛乱贼之法乎!讨之者义也,不伐之者仁也。」天子嘉纳,下之兵部,兵部议可之,以咨大将。大将动[诸省]之兵,先声以威之也,冀其悔祸之萌,并育以恩之也。噫!不图半洲公能用迂朽之见,而不自用其兼人之敏也。其能集大事,可预卜矣。虽舜之大智,亦不外此矣。夫能不自用而用人,虽治天下可也,而况蕞尔小丑之邦乎!先是登庸上表乞降,人曰:「诈也,伪也。」至今年十有一月三日,登庸果出国境,诣幕庭,组系稽首,输?投降,愿归钦州旧侵故地,悉革称号纪元故习。且曰:「求免一死,尚恐不得。」信若言也,恐不得免死而已。似诚矣,而非诈以伪矣。夫求免一死,此刘盆子所以望於光武,光武所以待(盘)[盆]子者,如斯而已矣。此外莫知其它,故曰:「似诚矣,而非诈以伪矣。」夫待以不死,圣人之深仁也;莫知其它,圣人之大义也;仁至义尽,圣人天道之极致也。明天子在上,必有以处之者矣。朝廷重矣,中国尊矣。於是老臣举手加额,欢贺於家,军士相与欢贺於营,士庶相与欢贺於学,商旅相与欢贺於途,百工相与欢贺於肆,耕农相与欢贺於野,大夫相与欢贺於公府。於时广东三司诸君,以刘司训希贤走币於罗浮之墟,曰:「铨也、席也、岳也、晚也、大珊也、嘉谋也、楗也、楷也、延也、大受也、希元也、廷 范也、忻也、廷玉也,愿有请也。幸得公文之重,以辉华夷之光也,以泄群情之欢也,以致贺焉,而天下之大防大分亦因以严明焉。」甘泉叟曰:「此吾之所乐道者也,吾之所伫望乎圣断者也。因效史臣书有苗之格,以贺以俟。」
  
  贺大巡侍御觉山洪君序
  
  嘉靖十九年十一月三日,安南逆臣莫登庸入关乞降,组系徒跣,伏首幕庭,且愿还钦州侵疆,悉革纪元故习。大将许之,以闻於朝,罢兵息民,华夷称庆。广东三司诸君谋曰:「吾等宜为军民庆,抚按一体也。」乃拜价高掌教宝,[请予文以]庆侍御焉。甘泉子十辞,而高子十坐以请。侍御闻之,辞焉:「吾未有筹边之策,则吾胡为而受庆?」高教授以复三司,三司曰:「折冲尊俎,越在千里,则何有於临边乎?」侍御又辞甘泉子於冼秋官。冼子曰:「侍御於讨而不伐之义,不亦赞可之已乎?」侍御曰:「是皆将领之智勇,动诸省之兵,先声之所致也。吾未尝有戎马之事,则吾胡为而受庆与?」冼子曰:「夫不费斗粮束矢,不罢一民而坐定者,子不亦赞可之已乎!夫兵以坐定为上,筹策兵戎次之。」或曰:「请闻坐定之道。」曰:「有四:一曰怀远,二曰服远,三曰慑远,四曰来远。夫怀斯服,服斯慑,慑斯来,来斯化,化斯正矣。故君子大居正焉耳矣。何忧乎叛夷?」藩司杨君诸贤曰:「然则立法制可以怀远乎?」曰:「可也。君不闻子产义以使民,而敌国不敢窥乎!若是乎足以怀之矣。乃今侍御君理义仓,立义阡,养生送死无憾矣。清[杂]税,颁乡约,除害兴利有赖矣,斯亦不足以怀远也乎!」臬司欧阳君诸贤曰:「然则正罪人可以服远乎?」曰:「可也。君不闻四凶一诛,天下咸服乎!若是乎足以服之矣。今侍御君之按广也,祯魁一诛,辑宁四境,而四境之民啸歌胥庆焉,斯不亦足服远矣乎?」都司董君诸贤曰:「然则宜处置可以慑远乎?」曰:「可也。君不闻唐之处宜而承宗削地,汲黯在朝而淮南寝谋乎!若侍御者奏官山猺,而以猺治猺,劾贪官武,而黄珍宵遁,斯不亦足以慑远也乎!」督学刘君曰:「然则文德可以来远乎?」曰:「可也。君不闻远人不服,文德以来。有苗之格,益赞诞敷乎!今侍御君弘开精舍,养育贤才,以明圣贤之学,议修乡校,举择师儒,以立圣学之基,非文德之修乎!斯不亦足以来远也乎!夫法制怀远者,法春之生也,正罪服远者,法秋之杀也;处置慑远者,法夏之长也;文德来远者,法冬之成也。春以生之,秋以杀之,夏以长之,冬以成之,天之道也。人知生杀长成之代运乎万化,而不知天之功也。天何与焉?夫谓生杀长成之非天之功也,可乎?」冼子以复於侍御,侍御曰:「垣也岂敢以贪天之功哉?吾知从君子以学天之理焉耳矣,学天之不与焉耳矣,夫何敢与?」甘泉子曰:「嗟乎!觉山子之学也,不亦善乎!让美而不居,不亦盛德矣乎!夫居其室,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矣。觉山子之言,谦谦受益,吾见远人之来,心悦而诚服也,有在矣。诸君子宜以是为侍御庆焉。」
  
  送大巡觉山洪君外补温州太守诗序
  
  门人有问甘泉子曰:「语有之:『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世岂有斯人哉?」曰:「诚有之,吾盖未之多见也。」又曰:「苟有欲立达人者,乃自立达者也。有自立达之心,斯有立达人之心。有自立达而欲立达人之心,而人不欲自立达者,非人也。有欲自立达之心,而不知立达乎我者与生我者等,非人也。知立达乎我与生我者等,而不思所以为报者,非人也。中庸曰:『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甘泉子曰:「以言乎赞,犹二之也;以言乎参,犹三之也。夫性一也,岂二三云乎哉?虽谓与天地一可也。知性一,则知我即天地也,天地之化育即我之化育也。是故与天地化育一者,不在尽人物之性之外;尽人物之性者,不在尽性之外;尽性者不在至诚之外。故曰:『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夫物我两成,天地造化一体,功用大矣,不外乎诚而已矣。」或曰:「敢问乎诚。」曰:「诚者,忠信之积也,中心为忠,心中故实,忠信之谓也。故夫子曰:『主忠信。』主忠信,夫中心而实,久则化而诚矣。」门弟子曰:「若觉山洪侍御者,岂非其人哉?」甘泉子曰:「洪氏之子,其殆庶乎!确矣,中心而实矣,不息而至於诚矣。夫成己成物之心,天下一人而已矣。揽辔下车,明政刑焉、必依伦理焉、遵制谕俗焉、敦学校焉、修社塾焉、开舍馆焉、来多士焉、厚馆谷焉、诣罗浮躬致甘泉叟莅教焉、联二教官宝、大章申训焉、数会讲於天关寓馆焉、松林焉、堞楼焉。诸非立人、达人、尽人、成物之心耶?中心无为,立己於勿忘勿助之间,不懈而骎骎乎至诚可必矣。」明年三月,外补温州守官,尊矣。或曰:「外之也。」君子曰:「夫泰山之高,不可摧也。日月之明,不可掩也。觉山在令则为名令,在御史则为名御史,在守则为名守也,必矣。夫何惧?」於是父老欲留之,诸生欲挽之,而不可得。相与言曰:「夫立我、达我、成我与生我等者,我安能忘之?咸买舟,从甘泉子送於三水之涯。陈司训大章进册,请倡为诗三叠以序之,而诸师生继焉。诗曰:白云山名苍苍兮,珠江泱泱。觉山之去兮,谁与翱翔?江水泱泱兮山云长,我思觉山兮安可忘?右一解○飞云蒙头兮隐青霞,揽云月兮为家。觉山不来兮令我长嗟。右二解○长嗟兮舒啸,四山暮兮猿鸟号噭。山容蹙兮予怀悄悄,青衿送子兮三水之表。右三解○嘉靖二十年四月  日
  
  泉翁大全卷之二十六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记二十六篇
  
  万竹轩记
  
  增城人尹凤舜仪隐居北郭,性笃孝,连丧二亲,盖六年而衰绖不去其身,故以孝闻於乡人。其为人节而不拘,通而不謏,尝爱竹,因植竹环其居,遂为万竹轩。弘治己未春,伍益之为予言於白沙如此。予曰:「如此则居士信有肖乎竹也耶?通其中而节其外也耶?」曰:「然哉。」问:「居士於竹胡为有肖也,果亦有二乎?」曰:「否。天地人物之气,一也,以我视物,以物视我,气相类而每相求,人有莫知其然者矣。」「然则果无二乎?」曰:「否。以我视竹,竹,物也,气也;我,志也。志之帅气,则其应也如响。昔者湘君泣舜於苍梧之野,而泪竹成斑,感应之机,如我心之役四肢然。吾於是有以知湘君之为至孝,而舜实刑之也。居士性甚孝,而又爱竹,其所感应者,必有以也。予居在百里之外,独恨未获闻其详焉。通塞之机,存乎其人之心焉耳。吁!斯理也,非达道者,其孰能识之!」因书以为记,俾藏诸尹氏,以待能问者出焉。弘治己未季春晦日
  
  游西樵记
  
  弘治己未[秋],予与张博之、邓顺之、赵景凤约游西樵,而五羊李子长者闻之,偕李天秩先候予邓氏,未及面,赋诗而去。比予至邓(民)[氏],而诸与约者皆无在矣。独与邓诚之、顺之、鸿张三君者,乘月泛舟而西,及旦抵山麓。遂同三君者,由斜径攀跻而上,登绝?,履崇崖,如乘云步空中,下视可悸。又扶向上,而过所谓翳门关者。关之内有泉,潀然流石上,泉夹两山之间,山回泉折,注为石潭,潭之深渊,若不可测。相传尝有好事者,坠线下之,莫知其底云。逾潭之西,又行数十步,得瀑布[泉],飞流映空,自以为绝观矣。诸君曰:「未也。」又却行西北,转数百步,过山家[数]处,有石泉冷冷,触目皆可念。又前,则呀然而谷,豁然而洞,居人或散或聚,咸植[锄]来观,□□若有惊骇者。将夕,遂止於宝峰寺宿焉。明旦又来所谓锦岩者观之,其中恶浊暧眛,不可入,遂观小岩有泉,由岩端粉飞而下,即又穿林而东。行二里许,得一谷焉,中虚而旁围,有三泉遶其侧,二十二峰倚其后。予叹曰:「此卜居之胜处也。」顺之、鸿张遂往观之,徜徉而不能去者久之。噫!亦奇矣。予[自]少时已闻罗浮、西樵之胜,而谈罗浮者,多奇伟怪诞之称,令人缅思其境,如在天上,而西樵独无与焉。丙(长)[辰]春,予与嘉鱼李世卿游罗浮、登飞云,而纵观夫所谓 黄龙、朱明之胜,亦奇矣。而西樵之景殆或倍之,又况予之所得於西樵者,十未能一二也耶!吾以是知天下之山水,胜者不必名,名者不必胜,高者不必高,而深者不必深也。惟吾耳目之所得,精神之所通,而未始有穷焉。由是以往,殆将与夫造物者游於无极,则夫天地之间,高深上下之妙,莫非吾之所有,而与之相为无穷也,又岂但如西樵而已耶!八月二十六日,甘泉居士湛某书。
  
  来鹤亭记
  
  崔先生既谢参政,归彰德,置别业於七里之郊。有子翰林吉士铣,有致远林先生教之大业,静学於郊,即郊为亭。於时有双鹤,洒然从天而来,翔焉,集焉,而昂立焉,饮以啄焉,而舞焉,而鸣焉,而大鸣焉。先生即亭中玩而观之。方其翔,若高举,方其集,若游处,立若无为,啄若有取,舞若自得,鸣若吟[哦,大鸣若高]歌。於是见夫吾之与鹤,各适其适而同乎自然也。先生曰:「是可以名吾亭矣。」乃於亭之外杂植柏数株,竹列数十科,花木数百本,丛为鹤林。北出万金渠,为鹤渠。西大行之麓前,起数丘隐隐,为鹤丘。丘之下有泉,引而循除流,可涤可淅,是为鹤泉。凡亭中所见者,鹤皆有之,而吾泊然无有,寞乎无名,徜徉其间,不知老之将至。甘泉子尝神游之,乐焉,为之歌以广之曰:「有若人兮七里之滨,一宇宙以为家兮,大初为邻。柱天兮维地,户日月兮蒙白云。高仰兮天飞,俯下兮渊沦。混鱼鸟兮一身。来不迎兮去不将,与双鹤兮相忘。非夫乘轩兮,又何有乎天殃!」
  
  云涧记
  
  云涧居士居於龙山之云涧者七十有六年,无名子往过焉。居士方跌居而长吁,仰而云(油)[岫],俯而涧流,徜徉乎优游,其乐休休。无名子叹曰:「嘻!子之乐若是乎外也。方云涧之变也,为白衣、为苍狗,行乎太空,归乎无有。流而为川,止而为泽,风而为涛,石而为激。於斯之时,子乐何居焉?然极万变而莫非象也。」居士曰:「吾将忘吾乐而学乎!学卷舒於云,学行止於涧,以游乎无心,何如?」无名子叹曰:「嘻!子之学若是乎迹也!方云涧之变也,云或雨而为涧,涧或蒸而为云,於斯之时,子学何居焉?然极万变而莫非教也。」居士曰:「吾将舍吾学而观乎!观云之降,观涧之升,观二气变化之精,以游乎无名,何如?」无名子於是莞尔而笑,曳衣而歌,歌曰:「鸢飞於天,鱼跃於渊,仰观俯察,无极无门。」遂去,不复有言。
  
  完节堂记
  
  完节堂,海阳人以表柳妇姚也,何表尔?尚节也,正罔缺也。姚也及笄而归士芳也,期而生子茂也。既二月,士芳卒,姚也痛哭不食欲死,妯娌亟劝之食,仅食,曰:「吾非有意不死,吾如茂何?亡为负吾柳也,吾自矢矣。」父母又劝之改节,即又哭曰:「节可改也,天亦可改也。且吾纵无耻,吾如吾姑何?亡为愧吾姑郭也。丧吾翁,三日不粒食,三年不完食,穷年不二志,以成其子。无为愧吾姑郭也!」故姚一节,自始迄今,垂六十年,抚其孤以成名,奉其姑於有光,不曰正罔缺哉!湛子曰:「吾於是见三纲之不亡也。以姚之尽妇如此,使生而男子,为臣必完忠,而天下之为臣者劝;为子必完孝,而天下之为子者劝。极为有立也。顾惟妇耳,予用是记之,以示天下后世,俾有劝而立焉。为予言其事者,曾君确、赵君通、蔡君长宜、沈君文升、林君爽、连君达、钟君清,皆与茂同举乡进士云。」
  
  十竹记
  
  罗浮之阴,金兰之曲,有姚君曰节者,性好竹,因环植居旁,语於众曰:「吾有益友十君焉。有若直者、有若横者、有若比者、有若挺立者、有若扶而疏者、有若翳而密者、有若老者、有若少而箨者、有若修者、有若孤者。其直者,若以励吾。曲横者,若错综以通吾固。其比者,若昵予以亲,余因以清吾神,故迩而不阿。其挺立者,若使吾耸然[有][超世]之志。其扶而疏者,若变予以通融。翳而密者,[若靓]余以幽深。其老者,若贞予操以不凋。少者,若善进而[未]艾,猗猗而可怀。修者,俨乎其不可凌。其孤者,若特行而不可群,近而不可狎。故尝谓吾益友十君焉。古之诗人,以比君子,其知道乎!」湛子曰:「善哉!好也。不溺於玩,而假物焉以自益。益者物亦多矣,独竹也哉!」[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肯构堂记
  
  社潭刘□游甘泉,甘泉子问之曰:「人莫不有居,子何居乎?」曰:「居吾居,曰肯构,先志也。先作之居,后成之居,故曰肯构。[是故]堂之成也,敞乎其基,廓乎其宅,奥乎其室,洞乎其门,坦乎其路,玲乎其牖,奂乎其涂丹,斯可以成先志矣。」甘泉子曰:「吾子居如是乎?而知而居,而未知而广居。」曰:「请闻焉。」甘泉子曰:「夫父母生之,择师而教之,居广居也。子能以忠信为基,以仁为宅,以礼为门,以义为路,以智为牖,以文为涂丹,以入神为奥室,斯不亦广居矣乎!是故君子履其基则思忠信,由其路则思义,入其门则思礼,开其牖户则思智,安其宅则思仁,居其奥室则思入神,睹其涂丹则思文学。夫如是,斯可以居天下之广居矣,肯构孰大焉!刘生识之。」[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钓台祭田记
  
  甘泉子曰:严子陵非为高者也,其与鲁两生皆王佐材,如用之,礼乐其可兴乎!是故抱天民之志,不可以小成也,故逃名以多修。多修不可以诡俗同器也,故违时以独善。独善不可以忘世也,故应物以观兆。见兆不可以苟从也,故全身以遂志。是故怀仁辅义,崇德致用,道斯修矣。道德以崇,礼乐具矣;炎祚重光,豪杰攀附,时见可矣;久要同游,观由察微,叵同器矣;物色币聘,感其几矣;咄嗟谏议,兆斯决矣;耕钓富春,志正终矣。其处也龙蛰,其出也云游,其去也凤翔。乐则行之,忧则违之,独立而不为离群,见世而不为随时。彼得汤、武之君,则伊、吕何尚焉!图谶之惑,狂奴之鄙,其如礼乐何哉?此子陵所以见几而作乎!正德戊辰,余南行,过钓台,作诗吊祠下,省其后裔之微,哀之。庚午冬,前湖广参政吉安尹侯灏谪贰严州,恐祠将就圯,后嗣莫守,乃捐俸金,修饰庙貌,置祭田二十余亩。而太守毘陵黄侯俊继至,闻之,亦欲增置如尹侯之数,俾守世祀。二侯之用心可知矣。壬申夏,余以安南之使道其境,谓余曰:「宋、元以往,尝有祭田,今皆忘失,则兹事可以无记乎!」遂谒余纪其岁月。予因以明子陵之道於千载之下,俾后世无惑乎云尔。
  
  重修南安学记
  
  维正德庚午,既歼乱竖,乃复法度。辛未,起崆峒李君献吉督学江右,迁瑞安季侯彦文来守南安,与同知济南赵君珩协和有政,上下修举。季侯乃始造学宫而兴叹曰:「兹惟致道之基。周程於兹,实开道源。古者释奠,饮射馘讼,庶政攸出。我嗣弗兴,何以为理?惟兹殿庑其圯,祀用弗虔,我乃修大成殿,佾歌八音,拜俯以奠。惟兹侯明艺废,德用弗兴,我乃修於射圃,侯鹄弓矢,庆饮扬觯以观。惟兹讼狱胥兴,盗贼滋炽,伦彝弗叙,礼义弗行,我乃修於喾宫,乡饮读法,考厥德业以励,大狱於斯,大馘於斯,以公以弃。惟兹道学弗明,士胶於末俗,吾乃是修道源,常祀有恪,以惠迪多士。」越明年壬申夏,殿庑、堂宇、射圃、亭祠,百废具兴。同知赵君以训导张君瑜、傅君杰、高君瓒,率诸生谢云祥等,告於史官甘泉湛子,愿有训言。甘泉子曰:「夫子之道,若观沧海,我罔知其大;若观穹天,我罔知其高。性道难闻而文章可见,是故一贯也。诸生观夫释奠之仪,则希贤希圣之心兴矣;观夫饮读,则少长爱敬之心兴矣;观考德业,则进修之心兴矣;观夫射觯,则忠直孝友之心兴矣;观夫听讼,则是非之心兴矣;观夫执馘,则好恶之心兴矣。是故文章修而往道可得矣。为记诵文辞以利进取而已,岂侯所期於诸生哉?」乃登拜嘉,请刻於石,永告弗忘。
  
  龙州修复观音堂记
  
  龙州观音堂有三尊佛,独称观音,崇俗信也,复旧也。佛者之道,必称心性,而又有神通祸福之说,以警乎世俗,故其法传之不衰,与儒、道并列为三教。虽遐荒异俗,莫不尊奉之,圣人之教反有所不及之地。观音,为佛者也,而世之祷祸福者,视佛尤甚焉。堂旧在州治之西,前守赵君源始易为广福寺。源正至侄相继位守土,州之目民请复为观音堂,从之。遂捐财鸠众,易其木石瓦砖之杇坏者,而观音堂复旧。正德癸酉二月,适予奉使安南,还过龙州。其守相以目民之意,来请予记之。予闻夫观音始修行於海岸,孤绝其道,以不杀生大慈悲,得称菩萨,非谓能妄加祸福於人也。昔者蚩尤作五雷之刑,民罔中於信,以覆诅盟,鬼道乃兴。黄帝命重黎绝地天通,罔有降格,而祸福之说熄。是故人道微而鬼道显矣。今龙守崇信观音,苟得其大慈悲矣乎!则好(主)[生]之兴矣;苟得其不杀矣乎!则谨刑之念兴矣。勿令民徼福於观音,而不获愿於守也;勿令民不免祸於其守,而往祷於神天也。予非知太守,见太守服用贬损,而言语寡默,必将能听吾言乎!其将能自福善祸淫而制民於中乎!其将能歆协神人,敬而远之乎!因以告之,而并书为记。
  
  新置崔清献菊坡先生祠田记
  
  惟宋右相清献公菊坡崔先生,备具人理,曲有众善,曰德、曰义、曰能、曰诚、曰智、曰节、曰勇。是故完养天性,克而有光,非德乎!辞受进退,以宜以决,非义乎!镇蜀而人是绥,抚广而难乃弭,非能乎!一言退贼,非诚乎!宋道日弛,知不可为,见几而作,非智乎!力辞相位,厥志不回,非节乎!七札方殷,急流而退,辞表十三,果毅不疑,非勇乎!惟公道具天民,为人先觉,在天下为天下师,在后世为百世师,在一乡为乡党师,所谓乡先生可祭於社者欤!公吾党人也,故居增城凤凰山阳,遗址半为城隍庙。弘治间,有司於庙后建祠,塑公像貌,庙门有序,菊坡有亭,岁久就荒,而香火不嗣。夫城隍即古社也,声钟考鼓,有祈有奠,而吾乡先生者独荒落寥寂於其傍,非吾人之羞欤?若水奉使安南,卜居驻节於栖凤窝,为祠右邻。爱兹山中居而得环城山水之胜,开借光门,以时登眺。每谒祠而悲之,遂出私钱买田十二塍,岁入租二十石,择谨厚者为庙祝,常住以奉香火。时方治装北行,遂告诸邑主,简俾乡宾尹凤,新其祠宇,又有以守之,庶几不废乎!惧后之人不知尊乡先生之道,而祠田或替也,乃记。
  
  敬止园记
  
  敬止者,系桑梓而非止桑梓诫也。盖取诸诗。武缘人李廷泽既谢北山丞,归课子艺园,命之曰:「嗟尔小子瓘(塈)[暨]璧,智及一年而不艺谷,可乎?」曰:「否。」「智及十年而不艺木,可乎?」曰:「否。」「智及百年而不艺人,可乎?」曰:「否。」曰:「人徒知谷而不知木,知木而不知人,可谓智乎?」曰:「否。」「咨尔瓘、璧,必树吾桑与梓,毋敢弗敬;必树吾,毋敢弗敬;必树吾柑若橘,毋敢弗敬;必树吾棠棣,毋敢弗敬;必树吾竹以松,毋敢弗敬。」廷泽之逝十年矣,木且渐渐矣。璧、瓘履其园,抚其木,慨曰:「夫睹手泽而不思其亲,可谓人乎?承亲之遗而不能继,可谓孝乎?故吾见桑梓,必思所衣被我也、材器我也;见,必思所谕吾以苦心若熊胆也;见棠棣,必思所示我弟友也;见柑,思同味也;见橘,思遗吾以木奴也;见松竹,思遗我以益友,示节操也。敢不敬乎!」乃召群从厮牧而誓之曰:「凡我后之人,斧斯木者,如戕亲之罪;伤斯木之枝者,如折亲之支。」甘泉子闻之曰:「孝矣哉!敬其亲以及其所树,况其亲乎!夫然后可谓之子,夫然后可谓之人。」璧拜曰:「不肖孤承先志以有成,举於乡,宦於中土十年矣。乃今始闻艺木得艺人,敢不籍简以训。」
  
  新会县重修子城记
  
  正德丙子三月甲子,新邑尹临桂徐侯建夫复子城。越二月告成,延袤一千七百丈,高八丈。城山水,各因其地为外濠、为内马道、为门、为铺、为水闸称之。凡用牡蛎之事若乾、用木石之事若乾。是役也,费出而官不与,功成而民不劳。初,侯莅邑之三年,览地图而叹曰:「嗟乎!美哉山河之胜。北有圭峰,南有崖山,东有江门,西有金牛,后连高凉广右之区,前通边陲海岛之舶。故有备则为我之险矣,无备则为贼之冲矣。」文学诸生林绍光等进曰:「昔我方伯陶公鲁方丞是邑,惩西贼焚掳之惨,图诸白沙先生,而子城肇建,民再赖以拒贼。明公其有意於复乎?」侯谓刘大行文瑞曰:「今子城,古之郭也。郭以辅城,城以辅民,故郭不修斯无城矣,城不固斯无民矣,无民者谓之虐,无城者谓之危,危与虐,其何以为民之父母?吾将复焉。」或曰:「其遗址久夺於豪右,则若之何?」曰:「豪右之夺,利其地也。弃城与贼,妻子不保,其何地之利?」或曰:「其濒江狃於市民,则若之何?」侯曰:「市民之安之,逐其利也。弃城与贼,身且不保,其何利之狃?」是故一令而民从矣。於是郑户曹铭曰:「保障有众,其在兹乎!」施县尹用曰:「万世之防,其在兹乎!」余侍御敬曰:「侯之功德,其在兹乎!故无辅城,则举城外之民而弃之矣。侯之保民如子也,其在兹乎!」史若水闻之,曰:「诸君之说诚然矣。而辅城之外之民,其将何所赖,不亦举而弃之乎?故吾闻之,大夫以四境为郭,诸侯以四僯为郭,天子以四夷为郭。以四夷为郭者,天下无弃民矣;以四僯为郭者,举国无弃民矣;以四境为郭者,邑内无弃民矣。是故君子忠信以为金汤,礼以为雉堞,义以为楼橹,道德以为关钥,与民修之,与民守之,固而勿坏,是之谓无弃民之道也。」李推官江与余、郑诸君曰:「盛事也,不可以不纪。」守千户所苑君忠曰:「纪之,将以告嗣守兹土者。」佥谋诸叶贡士尚亹来谒文。明年季夏,新丞周君济速、邑人何侃以镌事请,遂著於石。
  
   
  
  冰玉堂记
  
  冰玉堂者,东石陈子之姻,潮阳赵子之从弟燇之母姚之堂也。赵子以燇因陈子语於甘泉子曰:「夫堂也,东所张子名之,潮人称之,以美姚节也。夫姚也,十八而归兰轩君,以尽妻礼;克事严姑以欢心,尽妇道;育成二子,以尽母仪;二十四年而孀居,尽女节。五十而不渝,遂以家昌,施及其宗。故冰言其清也,玉言其洁也,姚之德,殆无媿於斯堂矣乎!」甘泉子曰:「冰之清也,不曰冽乎?」曰:「然。」「玉之洁也,不曰贞乎?」曰:「然。」「清而冽,洁而贞,妇节乃成。嗟乎!陈子,而未能尽物之情,又焉能尽人之精,而徒知斯人无媿於斯堂。吾恐斯堂之名,不能无媿於斯人也。」陈子惑焉问焉。甘泉子曰:「冰之清矣,冽矣,然而有时而解者矣。姚之节可以解乎?」曰:「否。」「玉之洁矣,贞矣,然而有时而或磨矣。姚之节果可以磨乎?」曰:「否。」「然则凛乎其冰之不足以为清,莹乎其玉之不足以为洁,吾恐未冰玉犹媿於斯人也。嗟乎!(张)[陈]子,未能尽人物之情,又焉能尽天地之精?」陈子曰:「高矣。美矣。吾未之前闻也。请为记以贻於赵氏。」正德丁丑孟冬望日
  
  练塘记
  
  张子、邓子与湛子居西樵之墟,造而曰:「吾邑丘侯者,良宰也。昔常居於练塘,学於练塘。比其举进士,宰是邑也,语於人曰:『吾常若不忘乎练塘者,练塘之义,吾窃有取焉。吾守职,二子为我究其义於湛子。』」湛子曰:「侯贤乎哉!昔者孔子律天时,袭水土,仰观俯察,学於天地之撰。侯其有取乎哉!夫塘也者,以言乎其形也;练也者,以言乎其象也;象也者,以言乎其德也;形也者,以言乎其质也。德为纹、为縠、为经纶,质为清、为润、为泽。是故风过之而纹之象生焉,雨过之而縠之象生焉,二者纵横分合而经纶之象生焉。泉[受]之而清之形成焉,浸滀之而润之形成焉,[决而]流之而泽之形成焉。」二子曰:「然则何取於斯义也?」曰:「在天成象,在地成形。是故圣人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以一德备用。是故伦焉理焉,备天下之至文,盖取诸纹。有美於身,不愿人之文绣,盖取诸縠。济天下之云雷,成天下之变化,盖取诸经纶。介而能义,得而不苟,不以沟渎其身,盖取诸清。荫滋百里,枯者苏,涸者膏,盖取诸润。溥乎均施,达乎德爱,加乎百姓,盖取诸泽。是故纹以饰治,縠以成章,经纶以集事,清以立本,润以畜德,泽以利用,大人之事备矣。」二子以告丘侯,丘侯曰:「请闻其功。」湛子曰:「吾尝於练事而练人矣。颜也以博约,而卒也以卓尔;曾也以三省,其卒也以一贯。或事其缕,练之谓也。或事其布,练之谓也。事缕也者,其分殊乎!事布也者,其理一乎!与其殊也宁一。夫万一皆得,谓之有德矣。侯其勉焉!是故综之以智,纯之以仁,精之以勇,百练之谓也。侯其勉焉!」二子以告於侯,侯曰:「请益焉。」湛子曰:「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暴之,皜皜乎,不可尚己。」县博刘君曰:「不可不识也,请为侯识之卷端。」[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修复李忠简公海珠祠像记
  
  正德十有二年三月之望,庠生甘生、刘生、陈生、拜进其言於宪副汪公曰:「学相朝纪,时惟小子罔闻知,尝交於李忠简公文溪之孙庠生达元,获讲其世,盖公世系在谱牒,勋业在国史,文艺在本集,罔敢有攸述。仰惟公之懿德大节,发身鼎科,主朝以正,追斥安石,乞正储贰。去嵩之之奸,引裾抗疏;劾卢、董二宦,落职而不悔,曰忠。丧其亲,筑室终制於墓,若终其身,累诏不起,曰孝。乞归制,心服清献之丧,立师传之道,曰义。幕於汀,奋身谕贼,以其守免。赞阃清献,缒城入谕贼垒,出白刃下,却摧锋之变,而远之广郊,曰勇。提举於闽,捐俸赈饥活人之命,守赣置常平,罢官酤,严保伍,以为民安,曰惠。屡进辞,早能以身退,曰廉。夫斯六行者,君子之所以立身也,忠简备焉。足为生人之表,固宜里置血食焉,以彰乡先生之道,况海珠公之筑也,而下帷之地也。其寺田,公所置守也;其祠,置洪漕使从邦人之请,公也,乃反忘本,而浮屠焉徒据,甚非所以继往而示来也。仰惟明公风化是务,复菊坡祠於南庠,增饰文山祠於五坡,学相朝纪等诚不揣冒昧以言,惟明公其图之。」公曰:「鋐职也,何辞?」乃撤其[居而新]之,肖其像而妥灵焉。数百载之废坠,一朝而复。[於是陈]侍御言扁颜之,毛侍御凤请典祀之,黄佥宪昭[申董之],刘宪副伯秀资助之,王佥宪大用设门役以守[之,魏太]守廷楫先后赞襄之。祠以地主,寺以祠存,复旧也。汪公曰:「事已,不可无记,记必於湛子。」或谓观吏部霍进士韬,亦曰:「必於湛子。」若水曰:「义也。吾其可辞!」郭太保总戎勋曰:「子其无辞焉。吾谨有供丽牲之碑。」督□舶牛太监荣至,则曰:「复旧以明义也。」因为加饰之。呜呼!兹非忠简公六美之实,先得乎人心之同然,而能起人心於百世之下,不期同而同然者乎!祠成,公像俨然临之在上。於是奸邪之臣观之,将愧其忠;薄子观之,将愧其孝;[师友操戈]者观之,将愧其义;懦怯於难者观之,将愧其[勇];[残]剥之吏观之,将愧其惠;贪进而无耻者观之,将愧其廉;而后之忍心於废兴者观之,将愧修复之诸君子也。愧之何如?修之而已。然则是祠也,其立教之本欤!因为仰送神辞三章,俾岁祀而被之乐歌,鼓之舞之以尽神。曰:怅灵蹇兮多修,服六美兮孰俦。灿云汉兮以为章,招箕尾兮与同游。 容娴兮多姱,永贞则兮服休。灵不来兮余愁,怅独立兮中洲。右一灵之来兮驾玄武,乘北风兮下土。先朱鸟兮前驱,右苍龙兮骖白虎。荐溪毛兮玄尊,明德馨兮簋簠。呼天吴兮总乾,纷江灵兮起舞。右二日窅窅兮西沈,云冥冥兮霾阴。四无畔兮莫抗,灵胡去兮骎骎。怅独立兮容与,羌神往兮形存。猗神往兮玄武,服两骖兮入寒门。瞻云锦兮怳象,将天飞兮莫予遗。言慨莫闻兮予顾冯夷鼓兮填填。右三正德丁丑某月某日。[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凤岩记
  
  凤岩子居凤岩,南游岭表,守雷阳,为民父母,庇其赤子。忤中官,或助之中之祸,法司正之弗得,缧至京师。凤岩子不改操,慷慨就道,且告甘泉子曰:「吾幸得生,吾归矣,将退居凤岩。子其语我以学之道。」甘泉子曰:「昔者颜氏之子学於龙,故有龙德。今子居凤岩,闻凤之道,学道於凤,可以居斯岩矣。」凤岩子曰:「请闻焉。」甘泉子曰:「夫凤羽具五彩,昭其色也;出於九苞,昭其德也;鸣中六律,昭其声也;有道则见,无道则隐,昭其时也。故德言其质也,色言其文也,声言其和也,时言其权也。凤岩子居凤岩,学凤之道。德性将以养神也,采色将以养目也,声音将以养耳也,出处之时将以致用也。是故质以本之,文以华之,和以发之,权以行之,是亦凤德而已矣。」九龙君闻而歌之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遂去,不复有言。凤岩子姓王氏,名秉良,字伯存。
  
  新创乌石驿记
  
  信阳戴子仲鹖冠贤作地官员外,以言谪丞乌石驿。厥作治惟六年,耻厥治陋,易地於湛子,惟新厥治,乃厥中作堂,堂北作串堂,厥尻作室,厥阳作门,门颜作楼,后左作官室,后右作吏室,左作使室,作厨库,右作马室,前左作役室,前右作囚室,於时惟皇作极,惟新厥治。夫厥中作堂,是故可以中居而听,南向而治,将而无将,迎而无迎,可以立中矣。厥北作串堂,是可以通微,可以至隐矣。厥阴作室,是故可以深居而息,退思而理,可以慎独,可以不愧屋漏矣。厥阳作门,是故畅而宣之,通达八风之气,出入庶类之宜,允矣。厥颜作楼,楼曰处远,是故可以备警,可以望氛,君子登之,忧君之念油然生矣。官廨於东北,其长物之始乎!吏居於西北,其赞物之成乎!使室於东方,主阳而动也。动故无常,阳者养也,万物之府也,是故厨库丽焉。马厩於西方,主阴而静也,静故无疆。役室於前左,阳休也;囚於前右,阴幽也。夫作门作楼者一,以应太一之数;为翼廊者二,以应两仪之数;为堂为室者五,以应五行之数;为串堂为二室者三,以应三才之数;凡为屋之事三十有六,以应三十六宫之数;厥作十有二月,以应十二律之数;为砖石瓦木十有二万,以应一元之数;厥役万二,以当万物之数;树之材荔三百六十,以当周天之数。甘泉子曰:「善哉!夫观象制器焉,备矣。夫观诸戴子之作室,可以知学矣,可以知理矣,宜勒诸石以训焉。」
  
  重修四会县儒学记
  
  惟正德辛巳季秋,四会教谕林君启,与其僚成君俭、蒋君球,以李生渫,因其兄嘉隆雅於甘泉子,来西樵言曰:「惟兹学治,旧在於金冈,惟宋咸淳,迁兹阳。厥制惟备,惟久乃坏。惟正德戊寅,进士永新肃君橦来君兹邑,惟宪佥金华陈公正之来讲武事,胥视文庙,畴咨百废胥兴,捐金修之。别驾平湖潘君?暂摄助,惟殿庑堂墀修厥毁,惟斋号门井修厥缺,惟泮桥修厥圯,惟豆笾簠簋修厥制。乃轮乃奂,乃瞻乃奠,乃游乃处,乃以兴学。惟子乃学之宗盟,惟子是识是训。」甘泉子曰:「学一而已矣。知陈公因武修文之义,斯可与语学矣。知诸君修学之义,斯可与语道矣。夫道,一而已矣;夫学,修之以复乎道而已矣。是故圣人修道以成天之能,君子修身以复己之命。故古之学者本乎一,今之学者出乎二。二则支,支则离,支离之弊也久矣,故夫文武二而天下无全材矣。岂惟文武为然,才德二而天下无全人矣。岂惟才德为然,体用二而天下无知道矣。岂惟体用然,知行动静二而天下无善学矣。岂惟动静为然,德业举业二而天下支离甚矣。非其本然也。孟子之时,其杨、墨矣,程子之时,其释、老矣,故自支离之说兴,而儒学坏矣。儒学坏而天理几乎息矣。呜呼!李子,而知学之坏而不知儒者之学之坏也。原本及末,故知合一之说,则可以化举业而知道矣。」或问:「何谓合一?」曰:「执事则敬,作字则敬,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故学在修其二,而复之一而已矣。」
  
  樵云记
  
  甘泉子既退居於瀛洲之滨,则与渔者侣。久之,又去而隐於西樵之洞,则与樵者侣。或曰:「子於渔樵也,则奚择焉?」甘泉子籧然曰:「吾何择?吾为渔乎?为樵乎?吾将择樵矣。」曰:「子之择於樵也,何居?」甘泉子曰:「吾何择於乎哉?吾择仁也,[而得吾心焉斯]已矣。」或曰:「然则渔者之非心欤?」甘泉子曰:「吾戚焉。夫渔也者,鱼也,渔鱼也。今夫鱼喜则跃,渔跃则喜,喜得也,利杀也。充是心也,则焉往而不为杀?焉往而不为利?故吾疑自古无仁者矣。」「然则圣人之制网罟非欤?」曰:「兵戈之设,戒暴也,义也,而因以杀人,仁乎?禹之泣罪,汤之祝网。网罟之设,圣人以制义也,而因以为利,可乎?夫樵也者,樵也,樵樵也。木樵则苏,斧斤以时,天肃亦肃,得人之理,应天之运,与地之宜,奚利焉?奚杀焉?其仁者之术乎!」曰:「如斯而已乎?」曰:「未也,犹少利获也。其樵诸云乎,故卧则云卧,立则云立,衣则云衣,餐则云餐,为雨为风,为青为黑,为白衣为苍狗,变态更乎吾前,吾与云相忘於无心也。吾朝则披蓑而去,暮则满担而归。故吾与云皆化无心,而得与不得皆无心。是故无心者,天地也,仁之术也。故渔不若樵,樵不若樵云,术不可不择也。」他日,古冈李氏子叔伦,见甘泉子於白沙夫子之筑场曰:「不肖先子号樵云,惟子识之。」甘泉子曰:「嘻!吾友洞夫弟也,[其先得吾之心乎!]」遂记其说归诸李氏。
  
  南和县治修理记
  
  惟正德庚辰夏,陕西刘侯某尹时南和,集其群吏而誓曰:「咨尔有吏,尔惟谨,始罔弗熙;尔之弗谨,政罔弗隳。尔敬相予。」乃进其吏吏曰:「尔惟群吏之率,孰谨孰否,尔敬相予以抑扬之。」乃[兴厥理,大畏]群吏。召其兵曹,告之曰:「邑之多盗,民其曷安?尔其[训]尔民兵。」遂遏寇略。召刑曹曰:「奸法者之弗惩,何以安民?[其]寘於法,惟公惟明,刑以止刑。」循其阡陌,召户曹曰:「民之弗生,以滋奸[寇],由吏弗养。尔[乃]省时耕敛。」户曹[艺乃木,赈贫宽]役,[以济庶艰。并召]工曹曰:「利之[弗兴,由户]工之弛。惟兹澧渠,寔惟民膏,修其废闸,溉彼南亩,以民力本。」视儒学,召礼曹曰:「民养既遂,教学弗兴,礼义弗行,惟予之[耻。]乃为籍其勤惰,公其赏罚,以警动之。命十有七社,社学七十有八,以教其子弟,升试其尤於庠,无或不公。惟庠之圯,教兴无所,其新乃殿庑,创其门於左右,建学舍於东西,以责成於工。大事咸举,庶绩将兴。人道既修,鬼道乃革。其明年壬午,皇帝继极,改元嘉靖,诏京畿方毁祠寺。御史宋君仰承德意,俯赞侯治,曰:「尔务民义,自卑宫室,弗饰弗治,於何听观?」侯曰:「凡吾以治民,而忍以厉民?乃罪僧之惑民建寺者,得其木若乾章,石若乾辇,粟米若乾石,乃悉新其县治。其中为堂宇,其两为翼室,其外为吏舍,又其外为囹圄,其前为门亭,又其前为邑楼,合为屋九一有奇。」既落乃成,侯乃听吏治於斯,计租佣於斯,诘戎兵於斯,讲礼读法於斯,决狱於斯,凡六吏之事,皆有其所。士民咸来观感,叹曰:「斯材斯用,昔为邪道之惑。今为正道之资,吾其谓何!」莫不改观革心,益信侯治。乃介焦、黄二生,请记於石。甘泉子曰:「惟昔帝命重、黎,绝地天通,?寡无盖。是故人道盛而鬼道衰矣,鬼道微而人道显矣。人道显者,舒阳以崇天;鬼道微者,翕阴以顺地。顺地者谓之义,崇天者谓之仁,天地崇顺谓之至德,仁义皆得谓之至治。吾且识之,以观刘侯。」[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万松记
  
  万松子隐居於余姚四明之山,树万松以自寄。孤松先生过诧焉,曰:「何哉?汪子之务博矣。」万松子曰:「吾乐焉!善以万声鸣鸣供吾耳,以万色苍苍供吾目,以万荫森森供吾身,以万材魁魁遗吾子孙。吾以观万物之象,不可乎!」孤松先生者,居於无名之乡,抚孤松而盘桓。万松子反诘焉,曰:「何哉?吾子之务约矣。」孤松先生曰:「吾乐焉!吾以一声养吾耳,以一色养吾目,以一枝自荫,以一材自负,以当太一之数,不可乎!」他日,胥以告於赤松子而折衷焉。曰:「呜呼!孤松而知务约,而不知一声有万声成之也,一色有万色成之也,一荫有万叶也,一材有万枝也,何约之务?[呜呼!万松而]知务博,不知万声一声也,万色一色也,[万荫一荫也,万材同根]也,何博之务?」汪氏之二子[惇叔厚、克章叔宪皆举进士,与甘泉子游。]叔宪以告焉。甘泉子曰:「[宪佥胡为乎万一之辩也?胡为]乎万一之合也?先子盖命之矣。万一同原也,可以知学矣。夫松,木德之中正也,五德具焉。故其好生似仁,其后雕似义,其条理似礼,其不生污下似智,其脂化为茯苓琥珀似神。二子其学诸松焉,则先子为不朽矣。其为我语诸叔厚也。」万松子名瑚,字廷美,后封为大夫,然而非秦制也。嘉靖元年正月十日
  
  钝斋记
  
  甘泉子喟然叹曰:「天下道二,利钝而已矣。」连城县博陈仲文问曰:「人有恶钝而好利者,磨刃之铓、砺鎗之锋以为利,则何如?」曰:「利乎!利者与心皆利矣。」曰:「人有恶利而好钝者,截锥之末、去矢之镞以为钝,则何如?」曰:「钝乎!钝者与心皆钝矣。」曰:「然则利者其果无钝矣乎?」曰:「有时而钝。戕斧,天下之至利也,物有破之矣,物有缺之矣。」曰:「钝者其果无利矣乎?」曰:「有时而利。锤杵,天下之至钝也,杵能贯石臼之坚矣,锤能使铁性之革矣。是故大黠或痴,大辩或愚,大朴或智,大鲁或真,贤有所不足,愚有所有余。钝也者,沌也。混沌全其天也,木讷近乎仁也。性成於天,天不能使之工,能工之者人也。是故钝者生於天者也,利者作於人者也,利者失之,钝者得之,利者贼之,钝者存之。毋散尔朴,毋分尔源,毋汨尔天,毋凿尔混沌,其庶矣。今夫物之初萌也,屯屯尔,及其发也,秀而实,其利孰大焉!至於人也亦然,其初生也蠢蠢尔,及其长也,神发而智,其利孰大焉!是故钝者利之本也君子之学反其本而已。反其本者,约其情、沌其心、钝其性,故能与天地相似,盛德大业至矣。」仲文曰:「可以铭吾斋矣。夫钝失求之野,吾将以自励,且告连城者。」癸未七月二十四日
  
  浩斋记
  
  太湖之墟,有陆浩斋先生者,其子澄游於阳明,举进士为郎秋官。以推崇浩斋,故浩斋为封君。澄造於甘泉子曰:「惟我家君割股以愈亲,行确而貌肃,盖取诸至刚;不利己,平物我,盖取诸至大;其名斋也以浩,以养浩也,盖取诸孟氏。今兹行年七十有五,而志力不衰。惟吾子其明孟氏之学,以诏於我父子。吾子其惠许焉,惟吾父子之幸有承学,而斋则亦有耿光。」甘泉子曰:「夫先生居於斯,思於斯,养於斯,其广大与!其流行与!是亦孟而已矣。夫心无一物则浩,无一物不体则浩,是故知无物与无物不体者,可与语性矣。可与语性,斯可与知学矣。知学斯可与广大流行矣。」元静曰:「请闻其说。」曰:「惟无物也,是以大生焉。惟无物不体也,是以广生焉。惟无物而无物不体也,是以流行生焉。先生苟自孝爱其亲之心充之,无弗用爱焉,斯亦无物不体耳矣,其至广与!自其不利己之心而充之,不有己焉,斯亦无物耳矣,其至大与!以是心而充之,存存不息,其流行与!是故至广配地,至大配天,流行配造化。至大配天,其盛德乎!至广配地,其大业乎!流行配造化,其悠久不息乎!生盛德者存乎仁,成大业者存乎义,运不息者存乎诚,合是三者存乎神。君子体诸天地,侔诸造化,以成德业於无疆,存神至矣。孟氏曰:『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配义与道,故养而无害,则至大至刚以直,道而义出矣,其存神之至乎。」癸未七月十八日
  
  宝善堂记
  
  宝善堂者,瓯宁李氏燕翼贻谋之堂也,岩叟府君埜之堂四,其在建安之[徐地]者,有为善堂,有继善堂,在郑墩者,有乐善堂,视宝善之义,其致一也。宝善堂在瓯宁之高阳里,高阳盖古元凯之里。或曰:「以志善也。」岩叟府君携子柟翠屏府君治之。成化丙午暮春,乃即工堂,后负古冲之山,前俯翠屏之嶂,凡堂之基,为寻二十有四,横缩称之。凡为中堂联室为槛者五,厢以两翼寝室,如堂之制而小,复以两厦,小称之,厥南为书楼,楼外为圃,厥北为廪,廪外为圃,缭以周墉。厥西为门,门外为溪,溪带乎前。是故中以象中也,五以象常也,以象伦也,厢厦两两,以象阴阳也,以象刚柔也,廪以养也,书以教也,翠屏,屏也,屏外诱也,古冲,冲漠也,皆宝善之纪也。翠屏府君有子曰默,以进士选吉士,授驾部主事。府君召之曰:「来,尔默,尔知夫宝乎?」默趍而问焉。曰:「世之宝金也,孰与善?」「金可夺也,善则固自有之,人不可得而夺也。」「世之宝玉也,孰与善?」曰:「玉可无也,可毁也,善则天下不可得而毁也,不可一日无也。」曰:「来,尔默,尔居是堂,尔无念尔祖之德乎?乡闾之贫而乐以施与,其仁,尔宜宝。偿贷之银焚券不取,其义,尔宜宝。外侮之加,逊避不校,其礼,尔宜宝。辑邓贼之党而玉石不混,其智,尔宜宝。」驾部默时言以问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夫岩叟作之,翠屏述之,既命之矣。」时言请益。曰:「夫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义妇听、姻亲睦族,家之宝也。君仁而臣敬,贤用而民安,国之宝也。」时言请其再。曰:「善者道之聚也,心者善之端也。记曰:『可欲之谓善。』学求其可欲焉,至矣。」时言请其三。曰:「无可欲者,善之本心也,心之体也。语曰:『明善於未可欲之前焉。』至矣,尽矣。明於未可欲,而后见夫真可欲者,见可欲者而存存焉,道义出矣。」时言曰:「默也请拜受以记之。」癸未八月初八日
  
  重恩堂记
  
  重恩何以有堂?荣重恩也。荣重恩也者,所以尊君也。尊君也者,所以亲亲也。君至尊也,亲至亲也,尊尊以致其亲亲也。尊尊,仁也;亲亲,孝也;所以教仁而致孝於后昆也。昔在正德六载,皇帝若曰:「惟尔留都户部主事墀,尹邑清惠,陟兹地曹,会计有操,惟尔贤。惟兹庆典,庸进尔阶。」曰:「尔配黄,克媲尔后,赠之安人。」曰:「惟乃显考爟,俭朴睦恤,於家於乡,□教尔德,褒赠郎官,如尔阶。惟母(业)[叶]贤有义方,赠如尔配,肇锡尔命。钦哉。」惟十有六载,乃载命曰:「惟尔郎中墀,历兹三司,升於五品,出纳有裨於国计,惟汝贤。其进尔於奉政大夫。」曰:「崇乃显考爟,阶亦如之。」曰:「尔妣叶益著母仪,惟尔元配黄夙相有成,惟继室刘乃亦内助,咸加宜人,以显存没再锡之命,钦哉!」史臣若水曰:「夫褒子之美也,必推及其亲;褒其亲,必因其子。纶綍之出,德美是嘉。肇於初,至於再。盖涣乎雷霆之大号也,沛乎雨露之泽也,普乎日月之光也,浩乎天地之仁也。故登斯堂,则知尊君之仁矣。为子孙者,顾斯堂曰:『君之尊吾亲,为吾也。』然而皆知尊身之道,以不卑其亲矣。曰:『君之敬吾亲也,为吾也。』然而皆知敬身之道,以不慢其亲矣。曰:『君之光吾亲也,为吾也。』然而皆知显身之道,不辱其亲矣。是故登斯堂者,可以知亲亲之孝矣。」或曰:「人君如天地,普万物而不私,若有私恩焉,是犹比天地之仁,酌雨露之泽,漏日月之光,窒雷霆之声,以为私,可乎?」曰:「四牡之诗,『将母来谂』,先王所以体臣也。故君之嘉臣也以礼,臣之报君也以忠,各致其道,非相为赐也。故曰:「堂所以教仁孝也。」德阶墀今参江右,曰:「太史之言可以训,请识之壁。」嘉靖癸未八月二十三日。
  
  泉翁大全卷之二十七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记十七篇
  
  同德堂记
  
  维皇继极,嘉靖改元,播厥庆典。制若曰:「尔惟梁氏,礼部仪制清吏司主事张澯之母,善人之配,积德攸同,慈训有方,才成?嗣,其封之安人。」史臣若水拜手稽首曰:「大哉皇言,显哉皇恩。」乃窃取以名其燕居之堂,曰「同德」。演曰:父以象天也,母以象地也;夫以象阳也,妇以象阴也;男以象乾也,女以象坤也。天地合德之谓神,阴阳合一之谓道,乾知坤作之谓化。王者立公、卿、大夫、士以听外政,必立后妃、夫人、世妇、嫔妾以听内政。是故男正乎外,女正乎内,以应天地之定位。夫以倡之,妇以随之,以应阴阳之感通。男以治外,女以治内,以应乾坤之化育。故夫妻道也,母道也,地道也,其致一也。夫地道也,故曰「无成而代有终」;夫惟妻道也,故夫义而妇听;夫惟母道也,故父曰「钦有帅」,而母曰「记有成」;是故知同德之义矣。知同德之义,则可顺天地之道,尽阴阳之蕴,而类乾坤万物之情矣。父父、母母、夫夫、妇妇而家道理矣。家道理而庶事成矣。君子曰:若夫安人之乐善,可谓曰智,其好施曰仁,慎师友以教子曰义,孝事姑祖以恪□事曰礼,兹非其所谓德欤!用能享天之休命,以光於夫子,裕诸后昆,克媲厥美,惟懿显哉。堂在顺德龙山之阴,惟巍龙山,如腾如蟠,堂当两肘,为楹者三,为东西房者两,为高二丈,广倍之,深如高之数而加其半。外为两厢者两,先翁佥宪以居群籍。前为正堂,正堂者,正外之堂也,封君之所有事也。封君积学修行,以肇休锡,故曰敦德堂。夫同德堂者,同敦德也。以在敦德之背,背也者,北也,故亦曰「北堂」也,北阴而南阳也,阴以从阳也。载树之萱,故又曰「萱堂」。萱,柔德也,柔以从刚也,皆同德之纪也。前堂之前三十步为门,门有楼。又前为石壁,石壁高丈有五尺。又前为通衢,又前为直道者百步,为佥宪之坊,坊三层。又二十步为社,其左右为园池。又七十步为大溪,溪横乎前如带,山后两遶乎左右,如屏如几。此又二堂之大观,而合德同化之象也。澯乃请於太史氏,识於堂壁。嘉靖二年十月朔
  
  溧水县重修儒学门记
  
  凤林子王子既以进士治溧水,登厥吏民於庭,乃誓曰:「昔者帝舜之圣,犹询四岳,以辟四门。矧予蔽弗达,其可弗询於汝众?厥春之朝,乃辟乃东门,迎春於东郊,省乃东作。惟是东方之民,隐生弗生,汝皆达之。夏之朝,乃辟乃南门,遂迎夏於南郊,省乃南讹。惟是南方之民,隐长弗长,汝皆达之。暨厥秋,其辟尔西门,遂迎秋於西郊,省乃西成。惟是岁之顺绌,民情和否,汝皆达之。爰及冬日,其辟尔玄门,遂迎冬於北郊。惟是朔易,民或号寒,厥藏弗藏,汝皆达之。於是既得民情,抚其饥寒,荒歉有济。思若恒性,可以教理。王子曰:「夫谕民必自士始矣。古之学所以养士,效民明伦,以兴化基。是故饮射读法必於斯,听讼献馘必於斯。惟兹宗庙之美,百官之富,我弗敢知,子贡犹称得门而入者或寡。今有门倾圯,寔惟宗庙百官之累,惟尹之羞,且多士之於圣域,何由而入乎?」乃莅学,召诸生造於庭,曰:「嗟尔多士,圣人之学,得非全其四德,以达诸天乎?」曰:「唯唯。」又曰:「诸生欲居广居,可以无门乎?」曰:「不可。广居无门,则其蔽也泥仁。」曰:「诸生欲行大道,而可以无门乎?」曰:「不可。大道无门,则其蔽也泥义。」曰:「诸生欲立正位而无门,可乎?」曰:「不可。正位无门,则其蔽也泥礼。」曰:「诸生欲达大观而无门,可乎?」曰:「不可。大观无门,则其蔽也泥智。」曰:「是故君子者,春则由仁门以应天之元,夏则由礼门以应天之亨,秋则由义门以应天之利,冬则由智门以应天之贞。夫仁义礼智之门,其致一也,而有二乎哉?」於是捐财鸠工,越月而门成。多士之出入是门者,念尹之功,服尹之训,而民乃作德。咸叹曰:「圣师孔子谓:『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今吾等由是门而不知其道,可乎?」乃造於王子曰:「昔者子贡叹得之寡,我则弗有知。敢问先生之语致一不二者,何居?」王子曰:「诸生莫我征信,幸有甘泉子者,方正教原,先我以得其门,盍往请训焉!」甘泉子曰:「吾何言矣!吾何言矣!诸生岂不闻夫子之道一以贯之乎!是故致一之门也,诸生由是而之焉,升堂入室,以居仁义中正之奥矣。是故一德存存,众妙之门。」
  
  广德州儒学新建尊经阁记
  
  广德州儒学尊经阁,前大成殿,后范文正祠,左王太史庙,右集贤馆,而中居尊,尊经也。迸玄妙观於东郊而阁其址,崇正也。东郭子邹子三十五年笃志圣贤之学,以抗疏出翰林,来判广德。於时远近之士执经而考德者咸集焉,邹子乃构材鸠工,凡六月而阁成,居六经於其上,而习诸生於其下。凡为阁三间六楹,而列二翼於前为燕居,会之以门,为复初书院。诸生有进曰:「敢问尊经之道何如?」东郭子曰:「吾无言焉。今有辟雍甘泉子者,知圣学也。诸生盍往问焉!」遂俾方、施两生以来问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夫经也,径也,所由以入圣人之径也。或曰:警也,以警觉乎我也。傅说曰:『学於古训。』夫学,觉也,警觉之谓也。是故六经皆注我心者也,故能觉吾心。易以注吾心之时也,书以注吾心之中也,诗以注吾心之性情也,春秋以注吾心之是非也,礼乐以注吾心之和序也。」曰:「然则何以尊之?」曰:「其心乎!故学於易而心之时以觉,是能尊易矣。学於书而心之中以觉,是能尊书矣。学於诗而心之性情以觉,是能尊诗矣。学於春秋、礼、乐而心之是非和序以觉,是能尊春秋、礼、乐矣。觉斯存矣,是故能开聪明、扩良知。非六经能外益之聪明良知也,我自有之,彼但能开之、扩之而已也。如梦者、醉者,呼而觉之,非呼者外与之觉也,知觉,彼固有之也,呼者但能觉之而已也,故曰『六经觉我者也』。今之谓聪明知觉不必外求诸经,不必呼而能觉之类也;今之忘其本而徒诵六经者,展转丧志於醉梦者之类也。不呼而觉之类也者,孔子不能也;丧志於醉梦之类也者,孔子不为也。是故中行者,鲜矣;是故天下能尊经者,鲜矣。」两生曰:「何居?」曰:「弗或过焉,则或不及焉。过则助,不及则忘;忘则忽,助则侮;侮与忽,可谓之尊经也乎?」曰:「然则如之何?」曰:「观之於勿忘勿助之间焉,尊之至矣。」两生遂拜而受之,归以告东郭子,镵诸石以诏多士。
  
  重修江都县儒学记
  
  惟嘉靖四年,龙山戴侍御金纯夫巡兹淮扬,盐政振举,百废具兴。於时莅江都,修文考学,慨教基之圯隘,若将就敝,其何以示训兴道?乃捐罚锾二千八百有奇,爰俾郡守易侯瓒董修之。既讫工,教谕刘君进修携王、罗二生,谒记於甘泉子,宪副赵君鹤、光禄卿安君金为之申请。甘泉子曰:「夫学必有基,其基之不弘,则如之何?」曰:「戴侍御悯学基之隘陋,买南向东首之地二十余丈以拓广之。前甃泮池,广视戟门焉,其亦弘而浚矣。」曰:「其堂殿庑斋号舍之圯,则如之何?」曰:「修大成殿七楹,为间者五,两庑称之。乃修明伦堂,其为楹如殿之数。又修讲堂,凡为楹如堂之数。官廨改为者三,号舍则修旧者二十有八,增新者十有八。立二坊於前街,左曰彝教,右曰英、E。其亦广而华矣。」曰:「其窗棂之坏,则如之何?」曰:「饰其窗棂者若乾,启其户牖者若乾,以通八方之明,然而达矣。」曰:「「其门路之茅塞,则如之何?」曰:「为大门者四楹於东方,其为间者三道,由门而入,以达殿堂斋舍之奥,然而辟矣。」曰:「其楹桷陶瓦之靡敝,则如之何?」曰:「增其楹者若乾,其为榱桷陶瓦者若乾,其漫漶朽腐者易之,涂其丹雘而新之,然而既丽矣。」甘泉子仰而叹曰:「圣人之大道,我罔或敢知。虽然,昔者夫子亦尝譬之堂室矣。其门弟子尝譬之宫墙宗庙矣。然则以学宫而譬诸圣道,不亦可乎!」曰:「请闻焉。」曰:「夫子之道,仁以为广居,忠信以为基,礼义以为门路,智以为渊池,高明以为堂,睿思以为窗牖,贞乾以为楹,道艺以为榱桷陶瓦塈涂丹雘。」「然则忠信礼义之坏也,仁智睿贞之圯也,道艺之敝也,则将如之何?」曰:「夫敝而后有修,修也者,修其敝者也。忠质文者,三代时治之隆者也,其易而异尚也,所以修敝也。故夏忠之敝也野,商不得不修之以质;商质之敝也陋,周不得不修之以文;及周文之敝也伪,道艺举选之法不行,我圣皇不得不济之以举业。夫举业者,我圣皇之所以教人德与业,本末体用兼致者,亦时治之隆也。故能者养其德以达诸业,不能者溺於业以亡其德。养非其用,用非其养,是故德与业离,而学之敝也久矣。易『穷则变,变则通』,今欲修之,必自二业合一始矣。二业合一,则仁智睿贞忠信礼义之道存,而道艺举选之法在其中矣。二业合一自敬始,敬立而德与业混矣。德与业混,则风俗正而贤才出矣。二三子其能与予二业合一之训乎?」刘君喜曰:「论修学得修学之道,谨拜受。」复诸郡侯邑尹,入之石,其永与诸生奉以周旋。嘉靖五年十一月初九日
  
  和州重修儒学记
  
  嘉靖四年秋,和州守分宜易君鸾鸣和以进士来莅治,乃谒孔子庙,省学宫,考图书,则喟然曰:「是果足以基教化乎?仰惟夫子之道,无往不在,而吾和亦为畿内周南育化之地。矧伊诸贤过化,载在图志,宋则范尧夫以新法左迁,游定夫以御史来守;元则马泽、张克忠;国朝陈奇、刘隆、江公才,咸有辟创修学,以兴教基理。我则弗嗣,其何以称士民之望,而广圣天子德意也?」於是乃询诸生:「学则若何?」曰:「基之隘陋如彼,阁之未完如彼,门若墙则如彼,明伦堂则如彼。」又询诸生:「教之兴则若之何?」曰:「浮屠淫祠是溺,回回则甚。於是毁淫祠,尽其材以修学之隘陋,而拓其前之地修尊经阁,以迄前守之工。修其门暨墙之倾毁者,以示诸生瞻望率由之的。坊牌於明伦二门之中,以新仰止。」学正区君言於甘泉子,甘泉子曰:「侯之修学,如是而已乎?」曰:「未也。遏绝回回之教,而示之秉彝,收蒙士以开维新之化。」曰:「然则侯之修学,如是而已乎?」区君曰:「我不知於古之修何如?」甘泉子曰:「太上修心,其次修意,其次修行,其次修政。政也者,救弊辅教者也。故修心则天下无为,修意则天下丕应,修行则天下砥砺,修政则天下畏服。是故心弊然后修意,意弊然后修行,行弊然后修政。」曰:「若和之士鄙夷而俗陋,故士不好学而寡举,其可以修之乎哉?」曰:「四海异人而同心,华夷殊俗而同性。彼前哲之治化,既彰彰如此。不然,则易侯革回回撤棺亲肤之习,而俗为之一变,起童生咏歌习礼之教,而学为之兴者,又何心哉?盖因人心之所固有而觉之,故其从之也勃然耳矣。况由是推而尽之,心事交修,德业合一,下可以取举,上可以入圣。政化而行,行化而意,意化而心,心正而治化毕矣。此之谓大修。闻今有新督学御史郑君启范洛书者,笃志圣贤之学,至则莅民而大振作之,必有以毕吾说者。」姑记其端,因区君以复易侯,刻之以俟焉。嘉靖六年十月二十四日
  
  东园记
  
  东园子锦衣徐子申之,中山王魏国之秀,天下之贤公子也。其德欲日崇,其礼欲日卑,其业欲日新而且升,其乐欲自得而日适。别墅东园,因自号东园。凡东园之所有,皆东园子固有也,而号东园者何?志有东园之有也。故凡园之中,有崇者、有卑者、有植者、有潜者、有飞者、有动者,皆东园子固有之,人人不得而与焉。是故崇而为山,则隐然而丘,隆然而陵,巍然而巅,峭然而峰,其东园子之崇德而益高者乎!卑而为池,则涘而滥觞,涡而浴凫,渊而潜蛟,其东园子之执礼益卑,受善而有容者乎!植而为竹木花卉,则箨者日新,萌者日欣,生生者日殷,其东园子之福德日升而渐长者乎!潜而为鱼,飞而为鸟,或跃或翔,动静无常,泼泼洋洋,其东园子适其性,而日与之相忘以游於真常者乎!」或曰:「然则东园子固自有之,固自乐之乎?」曰:「非然也。是乐也,人皆有之,东园子有之而不自有焉。故独乐不若与人,与少不若与众。东园子,天下贤公子也,所与游皆天下之贤士大夫也。故凡燕者、酬者、赏者、饯者、游咏者,大夫士之贤必时至焉,群吏走卒舆马之众必时集焉。万人同心,庶姓同乐,然则东园子之有,不益广乎!此所以为东园子欤!彼以珠履相高,而称贤公子者,乌乎贤?斯义也,秦、汉之间有东园公,诸君子者必或知之,安得作而访诸?」戊子一月九日
  
  新修靖江县儒学记
  
  维嘉靖乙酉,吴兴韦君商臣希尹自大理评事,以言谪丞於常州之靖江。既至,谒庙造学,讶其殿庑堂舍之圯隘。问之,诸生前曰:「屡白诸贤抚巡诸公,屡可而县吏屡以嫌- 11 -
  
  尼,上下二十载,以弊至於是。」韦君怵然曰:「天下事皆避嫌若是,不尽废乎?若作於民,不费於官;纳尔材,毋纳尔金;任以人,不与以己,则又何嫌?」乃复谋於易令。易令曰:「吾方有事,子其图之。」韦君乃白於督学抚巡,皆可之。以常推刘君体观来相宜。於时帑藏仅有三百缗耳。韦君乃召父老氓庶,咸造於庭,誓之曰:「今教基已坠,化之不行,风俗薄恶,子孙不才,寇盗充斥。岂惟长民者之羞?亦尔民之忧尔。於尔之乡,有愿出材若梁栋柱者否?有则听,吾将有大褒。」於是既月,而出梁栋若柱者至矣。又曰:「於尔之乡,有愿出材若椽桷暨榱者否?有则听,吾将有余褒。」於是既旬,而出椽桷若榱者至矣。又曰:「於尔之乡,有愿出灰瓦砖石者否?有则听,吾将有景褒。」於是既月,而出灰瓦砖石者至矣。又曰:「於尔囚缧之有愿役力助修者否?有则听,吾将贷其情轻者。」於时而有趍事赴工者至矣。由是材以工备,工以材成,人以能役,力以时任,地以赀拓。始事於丁亥二月,韦迁而易尹继之,易去而番禺郑尹翘又继之。至是大成之殿巍然矣,明伦之堂奂然矣,两庑两斋翼然矣,戟门泮桥俨然泓然矣,凡师生之署馆、名宦乡贤之祠、仓库射圃碑亭会膳之堂翕然矣。韦、郑二君皆游於甘泉子,甘泉子闻之,喟然叹曰:「昔夫子言忠信笃敬,蛮貊之邦行矣。靖江在海岛之间,三代之化所不及。盖禹贡扬州所谓岛夷者欤?韦君学夫子之道,郑君有恺悌之德,言出而民乐趍之,以成教化之基,乃知忠信笃敬可行者,至是为有验矣。使其父老氓庶由是心而扩充之,各率其子弟之秀,以从事於忠信笃敬,而察於人伦,入乎大道,则蕴之为德行,发之为文学,与中州邹、鲁之文物何异焉?是固学之所以为学也。」郑君又申韦君之请,请记於石以谂邑之人士,俾永为训。甘泉子笑曰:「昔夫子尝叹『道不行,乘桴浮於海』,盖愤世之浊,而乐海之清也。当时子路诸贤且喜而从之。靖江之土,浮生於海中,泛泛若桴槎然,今数千年。自成化以来,吾夫子灵乃妥於是,而门弟子皆从焉。亦当时乘桴之志矣乎!诸父老氓庶今幸生太平之时,遭二君之贤,宣上化理,以遵孔氏,与昔时异。又幸钟海之清淑,而犹不率子弟之秀,从其令尹之教,以造夫子之道,是无恻隐之心,非人矣。其於尔乐於从事助修之初心何如?可以反其本矣。予故记之以谂邑之人士,俾父师者知所以教,为子弟者知所以学。」戊子九月■日
  
  虎丘三贤书院记
  
  君子曰:姑苏之墟有三贤焉,其一曰:宋参政文正范公仲淹希文者,苏产也;其二曰:宋太常博士侍讲安定胡公瑗翼之者,泰人来宦苏、湖者也;其三曰:宋侍讲徽猷阁待制和靖尹公焞彦明者,由洛阳游寓者也。三贤者异显而同道,若范公则以功业显,若胡公则以善教显,若尹公则以道德显,三贤者不同显而其致一也。何谓功业?曰:文正范公出将入相,武定文熙,西贼破胆,而朝野倾心,措天下於太山之安,非功业乎!何谓善教?曰:安定胡公教授苏、湖,推诚乐育,聿兴师道,戒严条约,变历代辞赋之习为经义治事之规,一时从学化之,醇厚和易,驯驯雅饬,非善教乎!何谓道德?曰:和靖尹公得程氏之正传,敬以直内,涵养诣极,至於家丧,身死於乱而复苏,临大节而不夺,非道德乎!何谓致一?曰:文正之功业本於先忧后乐之心,安定之善教依於道德仁义之本,和靖之道德发而为与虏不共戴天之大义。推此志也,如用之,其功业可量耶!故三贤同道而一致。是故文正近立功矣,安定近立言矣,和靖近立德矣。今大冢宰太子少保白楼吴先生,尊贤乐义,景行前修,以虎丘旧有祠,为和靖讲学著书之地,语前守胡君缵宗、今守李君显,验图志古柏而复之,盖久没为寺西之别院矣。遂葺而新之,而迁其佛相。白楼公曰:「范文正公为苏第一流人物,而胡安定亦尝教授此邦,与和靖道德功业政教后先相承,列而并祠之,扁曰『三贤书院』,夫谁曰不宜!且其地去城数里而近,峰峦秀拔,林木丛森,邦之士人,岁时乐游而仰观祠宇,则知报德报功之义,而兴其仰止思齐之心,其有助於化理风俗大矣。」乃请予记之,俾勿坠。予曰:「孰兴不坠?其求终不坠者在人心耳。夫报德报功,人心之同然,不能自已者也。是故以劳定国则祀之,法施於民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所以广报也。方北虏西夏之势日炽,其为社稷甚矣,文正以胸中数万甲兵夺夏人之魄,城由延州而北,虏不敢南牧马,所谓以劳定国者非耶!隋唐而来,以及於宋,仕进者尚声律浮华之辞,士风汨没久矣,安定敦本之教兴,致使苏、湖之法式行於太学,遂著为令,以遍天下,士风为之一新,所谓法施於民者非耶!佛氏之害甚於洪水猛兽之灾,乱贼杨、墨之祸而莫盛於宋,虽伊川涪州之行,学者皆背其师而入夷狄,人心陷溺深矣。而和靖特立不变,如砥柱之障狂澜,以附二程辩异端、辟邪说之后,而承孔、孟、大禹、周公之绪,所谓能捍大患者非耶!故三贤者并列,而礼之报德报功於无穷,盖天下人心之所同然,岂直苏人而已哉!敬为之记,以谂邦之人,以侈吴公兴废扶教之功焉。」
  
  泰州胡安定先生祠堂记
  
  「谕人者,以其异域善,孰与以其乡族善?」曰:「善乡,乡为近。」「示人者,以其言善,孰与以其象善?」曰:「善象,象为切。」近则人习服,切则人易知。人习服,故易从;人易知,故有亲。有亲则感,易从则化。是故异域使人敬,乡族使人信;言则入人耳,象则入人心。故先王之法,乡大夫令而司徒之教行,魏象立而治法昭。今夫号於人曰:「必若而乡某君子乎!必若而乡某义士乎!」则闻者莫不悦相语曰:「彼固非远引,乃云『吾乡某也某也』。诚义士君子也。」斯不亦以乡而近,习服而易从乎!今夫斲木而像之,折椽而屋之,肃乎若有著乎其风神,僾乎若有见乎其容声,则过者莫不敬畏相语曰:「彼乃吾乡之义士也,君子也。吾等可自弃为不义欤?为小人欤?」斯不亦以象而切,易知而亲乎!南昌王君公弼臣以进士来守泰州,召士氓咸达於庭,曰:「吾守兹土,寔兼教养,凡尔士庶,盍同於予善!尔弗我征,盍稽於尔乡之先哲,式追於前文人。若尔安定胡先生者,尔岂不知而慕之乎哉!与孙明复、石守道藏修泰山,其义行笃於躬,化於家,孚於而乡,教授於苏、湖。振历代词华之沈迷,复往古敦朴之实行,师教升於国学,声实达於朝廷,式法播於天下。一时多士靡然从之,为之一变,不问可知其为安定门人。若是者,尔之士庶其亦有意乎?有,吾则为尔祠而新之,以为尔仰止之地,不亦可乎?」皆欣欣然应曰:「诺。」乃白於抚按,卜城东南之隙地,以州之赎金,撤官之闲屋,而顾钺之义助半焉。凡三月而落成,为堂者三楹,外为大门,内为寝室,视堂之数勿有杀焉。前临大池,后馆诸生,傍亭颜学亭,周之池水,使士讲圣贤之学於其间。选胡氏子弟二人寄学习礼,捐官田五十亩供其祀事,而复其徭焉。是故东南,法长养也;前池周池,昭澄心也;后学馆,示步武也;亭颜学,示的也。是故巍焉肃焉,示象也。於是士皆欢悦,过其祠者,皆相语曰:「吾等兵防、水利、农算之学,有若安定治事斋之教乎?五经、异论、文艺、理胜之学,有若安定经义斋之教乎?」又语曰:「吾等於行义,有若安定驯驯雅饬之化乎?」於是王君闻之曰:「安定之学岂但若是已乎!」乃遗其门弟林春、王栋之京,问甘泉子。甘泉子曰:「嘻!善如王子之问也,善如王子之问也。安定之学之教,人失其真传也,而贰於孔子久矣,岂直今也哉!夫孔门之教同於求仁,仁,人心也,天理也。四科之列,惟颜、闵、雍、耕诸人得其宗,余则因材成就者耳,而谓有四焉,岂圣人无类之教哉?若安定先生当声赋浮华之弊已极,毅然而起,以变化士习为己任,以开濂、洛之传,必其精神心术之微有不言而信者行乎其间。观其颜学之试,道德仁义之教,有足征者。至於经义、治事之科条,乃其因材而成者耳。以为先生之道尽在是矣,岂不惑哉!夫圣人之学,心学也。故经义所以明其心也,治事所以明其心之用以达诸事者也,体用一原也,而可以贰乎哉!此或先生立教之本意,而人失其传矣乎?若非人失其传,则先生之学之教荒矣。予幸得於百世之下,故为其乡人士推言之,庶几不终贰於先生之教焉。」王君曰:「命之矣。幸为记诸石。」
  
  惺翁亭记
  
  中丞泰和罗子与甘泉子雅也,一日造新泉精舍曰:「吾病之世之人昏昏懵懵,如醉如梦,缘是失其本心而莫之觉也。自号惺翁,有亭曰『惺翁之亭』,欲因亭以觉我,欲因亭以惺我,惟子诏之。」甘泉子曰:「夫亭也,外则翼然,而中则廓然寂然。夫亭何醉何梦?何昏何懵?何觉何惺?惟人自醉自梦,自昏自懵。惟子自觉,惟子自惺,於人何有!於亭何因!」或曰:「请与子商惺惺之义,可乎?」曰:「可。」曰:「儒曰惺惺,释亦曰惺惺,然则儒释之惺惺有别乎?」曰:「有。释谓惺惺者心,故知心而不知性;儒所惺惺者性,故通乎心性而知,是以别。」曰:「何谓知心不知性?」曰:「惺惺者,心也,虚灵知觉之谓也。性也者,心之生理,其浑然至善者也。释者以心为性,故以知觉运动谓之性。」曰:「何征?」「其曰『蠢动含灵无非佛性』是也。」「何谓通乎心性而知?」曰:「儒者尽心而知性,故以天理中正谓之性。」曰:「何征?」「中庸曰『聪明睿知达天德』;天德者,天理也。程子曰『心如谷种,仁则其生之性』是也。释者外理外事以为心,故主翁虽惺惺,而至於灭伦伤化;儒者合心事民物以为性,故其惺也,觉於天理,以先知觉后知,以先觉觉后觉,尽其性以尽人物之性。是故君子之学,知其所以惺惺者,则几矣。惺翁其以谓然乎?」用记诸亭,时告惺翁。己丑三月十二日
  
  弘斋记
  
  邵武诸生曾守约溥名其斋曰「弘」,问於甘泉子,甘泉子曰:「知天地万物一体之义,则知弘矣。子能与我心性之图乎?」昆山陆廷评伯载鳌亦名其斋曰「弘」,问於甘泉子。甘泉子曰:「知天地万物分殊之义,则知弘矣。子能与我心性之图乎?」陆子惑曰:「曾生问弘之道,而子告之以一[体];鳌也问,则幸告之以分殊焉,何居?」甘泉子曰:「噫!道之[敝]也久矣。人知大之为弘也,而不知小之为弘矣。中庸曰:『大哉圣人之道,[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於天。优优大[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发育峻极而洋洋也者,浑一体以为大也。三千三百优优也者,合分殊以为大也。必如是然后可以尽弘之道焉。且而以洋洋者为弘乎?而谓优优者非弘乎?谓天之高明为弘乎?地之博厚非弘乎?谓高明之覆物为弘乎?而博厚之载物非弘乎?谓虚为弘乎?而实非弘乎?夫君子之学,智崇而礼卑,至虚而至实。崇象天,卑法地。崇故虚,虚故至大之德出焉;卑故实,实故至广之业成焉。非实无以成其虚,非卑无以成其崇;非业无以充其德,非广无以周其大。子盍学诸天地乎!」曰:「然则何以合於心性之图欤?」曰:「观大圈小圈之象,则知天地之合德,而弘道尽之矣。」陆子请曰:「愿先生记之置於斋壁。」己丑四月十六日
  
  新置南京少宰公宅记
  
  公卿大夫士之宦於南都者,或多有公宅,否则好事者必或迎致而馆焉。甘泉子嘉靖七年,以祭酒转南京吏部右侍郎,公则无宅,私无所与馆。求僦於河之东,河东之人三至而三辞焉。求於河之西,河西之宅与之前居而勿与之后室焉。乃权寓於门人史氏之圃,是为新泉精舍。甘泉子言於尚书白楼吴公:「邵康节诗云:『吾庐虽小亦安身,且免轻为僦舍人。更有世人无屋住,向人门户索温存。』夫岂以天官之贰,而为人僦屋以求温存乎哉?」乃谋以缺官皂隶之羡余一百五十六两,买薛氏之居在锦衣之巷者,以为右堂公宅。宅背兑阴而面震阳,凡前大门九楹,稍进西为贰门者一,又进西为厅事者四楹,其北为书房者四楹,又进厅事之西,为室者六楹,室北为辅室二楹,其旁南北二翼,其北翼为库房者四楹,其南翼为厨房者,其楹之数称之。室之南牖为井,其后为园,园之西为小室者 楹。其纵二百五十有五尺,其衡前一百三尺,后一百五十有八尺。此右堂公宅大概也。於是圯坏者姑葺之,欹邪者正之则已,毋求华。或曰:「陋,如之何?」应之曰:「不愈於为僦人以求温存者乎?孔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白楼公曰:「公今有宅矣,而复何思?」甘泉子曰:「处斯宅者,宜思天下之无宅者,可也。」曰:「有居矣,宜复何思?」曰:「居斯居者,宜思天下之无居者可也。」曰:「有室矣,宜复何思?」曰:「入斯室者,宜思天下之无室者可也。」曰:「夫既乃宅乃居而室矣,宜复可思?」曰:「宅居斯室者,宜思与天下之人,同宅天下之安宅,同居天下之广居,以游神之庭,入室之奥,而毋屑屑焉僦人之舍,以苟温存乎人之门户可也。今夫天下之人,不求自宅自居自室,而徒影响於人之形迹言说者多矣。则亦奚以异於是哉?」白楼公曰:「我为记之厅壁,以告后之君子,俾知得之之难,而图保守之易,其永无忘乎其爰居爰宅而室焉。」嘉靖八年岁在己丑四月二十八日。
  
  南京上元县程明道先生书院记
  
  圣人之道之学,一而已矣。道乌一?仁也。学乌一?敬也。仁以言乎其体也,敬以言乎其学之功也。由其功以入其道,入则贤,贤则圣,圣则天,天则神,神则化,而圣学之能事毕矣。斯理也,亘古而不变,亘古而不变者,天也。其一明一晦者,数也。文、武、周公没,圣人不作而乱臣贼子兴;孔子者出,作春秋,诛乱贼而大道明。孔、颜、曾、思没,圣人不作而杨朱、墨翟兴;孟子者出,辟邪说,距杨墨而大道明。孟氏没,圣人不作而佛老之说兴;程伯子者出,辟佛老而大道明。明道曰:「吾学虽有所受,而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认出来。」盖其所自得者多矣。故天理以言其仁也,体认以言其敬也。昔者孔门之教,求仁而已。孟子则曰:「仁,人心也。」明道则曰:「仁者浑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而仁之道益明。孔门之学,敬而已矣。孟子则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明道则曰:「无丝毫人力。」曰:「主一之谓敬。」无丝毫乃主一也,而敬之学益明。然则前圣之蕴,非明道莫尽;后学之的,非明道莫正。自时而后,虽时有明晦,虽人有离合,然而有先生为之指南,而迷方者可以取法矣,其继往开来之功不亦大矣乎!识者谓先生之道如日月之在天,如水之在地,如和气之被万物,无往不在。而上元县为先生簿治过化之地,善政善教之所遗,精神心术之所寓,而精灵钟焉,不可无书院祠宇以妥先生之灵,而系后学之思。旧有先生祠,额卑隘不称厥德,乃度地於三山街大功坊之南,前为门为牌楼。次为仪门,为祠堂三间,左右为营室。次为讲堂五间,左右有庑,其后为阁,阁上崇经,其下为室,左右有庑,其西为射圃,圃有亭。又其西为廊四连,连十间,共为四十间,以处学子。又其西以南为连楼,收其僦租,以供书院之费。斯役也,凡出於公用之财,倡於前督学卢君焕,创於今督学御史刘君隅,将成於新督学某。千余年之缺典,三二君相继而修,岂不为旷世一快哉!君子造之可以知仁矣。是故观斯宇,则思与天之无不覆乎!履斯基,则思与地之无不载乎!览斯栋梁楹桷堂室阁庑,则如万物之无不备於我乎!入其门如大宾,可以知敬矣;是故升斯堂,其有斋庄中正之心,内直而外隅乎!入斯室,其有不愧屋漏之心乎!其主翁惺惺,而凡栋梁楹桷堂室庑阁,兼所照而兼所存乎!夫仁以体之,敬以存之,仁敬一致,体存不忘乎心。然则居斯地者,可无愧而有天下之广居矣。敬记诸石,以来学之士。嘉靖八年五月十日
  
  南京刑部广东司题名记
  
  惟皇建极,稽古立官,班政乂民,爰有刑部,奠掌邦禁,以弼五教。厥尹尚书,厥贰侍郎,古谓之大司寇。肇十三司,厥尹郎中,厥贰员外郎、主事,古谓之小司寇。匪惟具官,惟以交正。书曰:「百僚师师。」又曰:「同寅协恭和衷哉。」是故参伍以极其变,错综以尽其能,夫然后相师而和衷也。夫和衷者,治之极也。是故郎中曰「可杀」,员外郎曰「可勿杀」,主事又曰「可杀」,夫如是而杀,杀斯不滥矣。郎中曰「可勿宥」,员外郎曰「可宥」,主事又曰「可宥」,如是而宥,宥斯不纵矣。然则今之分理非古也,夫人之情易偏,而好恶是非难乎其衷,其可以分理而独任哉?夫人之情难乎独任,而易偏以私者有五,吕刑曰:「五过之疵,惟官、惟货、惟内、惟来、惟反,其罪惟均,其审克之。」夫官以言乎其势也,或怯其势而屈法,或嫌其势而过法,皆非也。货以言乎其财富也,或贪其贿而屈法,或嫌其富而过法,皆非也。内以言其女谒也,来以言其请托也,反以言乎其报复也。以谒请而屈法也,固非也;因其谒请而加之怒焉,亦非也;岂无下情不能以自达者乎?以复怨而加法,非也;嫌以报复之迹而姑纵焉,亦非也;宁无公平正大之体乎?夫是五者,人情之偏私也。使参人参之,伍人伍之,则虽有偏私焉者寡矣。虽有不公、不平、不中、不正焉者寡矣。南京刑部广东司与诸司异,所辖兼京畿之地,其官者、货者、内者、来者、反者,莫不咸有。易为物夺,其情尤易偏私而难乎中正也。独其郎中、员外郎、主事分理,其传已久,久则难变。一变而复之古,上也;僚寀之间公听而广询焉,次也。郎中所鞫之事,有疑焉,必以谋及员外郎,谋及主事;主事所鞫之事,有疑焉,必以讲诸员外郎,讲诸郎中,惟生惟杀,惟以理不以我焉,是之谓天德耳矣。司旧无题名,有题名自今郎中萧君漳、员外郎刘君汝輗、主事田君汝成、卢君应祯始也。郎中自戴诚迄漳凡五十四人,其员外郎自陈良善迄汝輗凡七十五人,主事自龚衡隆迄应祯凡一百七人。列而名之,将以求其实也。将以俾后之人指曰:「某郎中贤,某郎中则否。某员外郎贤,某员外郎则否。某主事贤,某主事则否。」某也协和以成其政,宁不起企慕之心乎!某也偏执以败其官,宁不起儆戒之心乎!然则题名之设,将以治其心而达诸理也。心正而理达,交正而和衷,夫然后能无五者之疵,斯可以佐天子以奉行天讨而配天德矣,岂曰小补之哉。四子曰:「请记诸石以告来者。」嘉靖己丑七月二十八日
  
  湖州府胡安定先生墓田记
  
  嘉靖三年,太守冯君曾始莅湖郡,乃考图志,同知何君亦尹曰:「昔在有宋,泰州胡翼之安定先生来教苏、湖,今吾郡人士知礼义之方者,皆蒙其流风之及也。吾等寔嗣教养,可忘其所自耶?」乃誓於里正曰:「其墓在道场山麓者,其守墓之田若乾亩,在某里者若乾亩,在某里者若乾亩,其悉以白予。尔所不白,则有恒罚。」於是胡氏之裔联芳者以墓见侵之状白於府,府尽得其状,田尽复而墓可守。中丞陈公凤梧抚临至郡,躬谒其墓,视亭堂之圯坏,命新之,乃并重封其墓而拜祀焉。由是过斯墓者必语曰:「某水利,某农桑,乃此公治事斋之遗也。」又曰:「某书史,某文艺,乃此公经义斋之遗也。」不亦可乎!又谓曰:「不可以无识。」乃因何君以谒於甘泉子识之。或曰:「何以识尔?」曰:「存田也。」曰:「何以存田也?」曰:「以存墓也。」曰:「何以存墓也?」「以存先生之道也。」夫田存则墓长不荒,墓存则人长思贤。故田存斯墓存,墓存斯先生之道存,先生之道存斯人士率教,人士率教斯斗讼不兴,斗讼不兴斯乡井和睦,乡井和睦斯休征荐至而百谷蕃庶,守令之职也。或曰:「先生之道,久而隐矣。如欲存田存墓,孰若明先生之道,训邦之人士,俾慕而亲焉,则墓田可长如今耳,可长如先生之存耳,则盍论其世矣乎?」甘泉子曰:「自安定先生之世,而流传先生之教道者已失其真,而二於孔门矣,岂直今也哉!夫孔门之教同於求仁,仁,人心也,天理也。四科之目,乃即其因材成就者记之耳,岂圣人无类之教端有四哉?若安定先生者,当伊洛之学未兴,而声赋骈骊之浮华已极,毅然而起,以变化士习为己任,而天下翕然而从之,以复於本质。故一时士习变化,驯驯雅饬,不问可知为其门弟。苟非其精神心术之微,有不言而信者行之乎其间,其能如是乎?至於经义治事之科条具在,则以为先生之道尽在是耳,达之朝廷,播之天下,以为式法,岂不惑哉!何也?盖其所谓科条至今犹存也,而驯驯之化遂不可复,何欤?诚心之感,非教法之善也,断可识矣。夫圣人之学,心事合一者也,故经义所以明其心之体也,治事所以发其心之用也,思以达诸其事者也,体用一原也,而可以二乎哉?此则或者先生立教之本意,千百年人莫之知,予幸神会於心之同然者,敬为湖之人士言之,俾先生之道,人人明於心,而墓田可不守而自求存矣。」越五载,而识文成,今继冯君而治者某君。某也其尚不忘冯君之志而嗣修之,以惠邦之人士哉!己丑秋八月朔日
  
  绩溪县修儒学两庑贤像田租记
  
  绩溪尹惠州黄君锦既厥任,询厥先务,乃稽厥图记,视厥教基曰:「夫子之庙,何以易西南而中居?」曰:「西南惩偏也,是故易之学之域中焉。夫夫子之道,庶圣之中正也。」「西南,庙之旧址,何以易祠文公?」曰:「文公翼夫子之道者也,是故置之右翼焉。」「明伦堂何以避域中於夫子之庙,而易置於东北之祠址?」曰:「山川之明秀,众美之钟会,宜以毓才焉,且示诸生宜践文公之遗迹,以达於夫子之道也。」「作之者谁?」曰:「昔在正德壬申,掌教今为御史敖君钺也。以白於熊太守桂,而达於抚巡督学而成之也。」「修庑而像贤焉,肇之者谁?」曰:「嘉靖己丑惟夏,巡抚高安陈公祥视宫墙,入文庙,曰:『可以妥灵矣。』升堂,曰:『可以育才矣。两庑圯坏则群贤罔居可乎?我是以有梁栋榱桷砖瓦倾圯之修。』又曰:『群贤诸儒有居矣,而神像不设,则多士罔瞻可乎?我是以有从祀群贤诸儒者之像塑。』又曰:『群贤有居矣,众瞻有像矣,而守无恒田,以永嗣修,可乎?』诸生张孟元、汪金等是以有请,清隐废寺田租五十余金之岁入,且曰:『攘异端以尊正道,夫谁曰不然!』遂得请,出县帑以益寺租,而督学临川章君衮亦发县缺员金以助焉,於是学之规式秩然矣,庑之圯者焕然矣,像之设者峨然矣。诸生始咸有观感兴起,以永持循,由群贤之迹以入圣人之室,而修学之功於是为大矣。」「奉行而赞衰之者谁?」曰:「大守南君寿、同知高君应祯、通判林继贤,而任其计度之功者,高君也。」「董其工者谁?」「义官医官胡廷、胡琦也,而教谕文君宗颜、训导王君惟孝、白君永昌亦督视惟勤焉。」工始於己丑之十月 日,迄庚寅 月 日爰落厥成。黄君曰:「诸君子相与成始终,以垂於后之人,不可无纪,且不可无训以开於后之人。」遂因进士郑君恭谒记於甘泉子。甘泉子曰:「昔者子贡谓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门而入者,寡矣。今诸生得居宫墙数仞之中,日睹宗庙之光辉,仰群贤之盛美,优游仁义礼乐之府,而不知其门所自入焉,是之谓行不著,习不察,可谓善学矣乎?然而圣人之道岂难乎哉!其门岂远乎哉!诸生其自反自思而自得之,毋俾斯学为徒设也。」庚寅六月二十日
  
  新建点视营务公署记
  
  皇明建极北都,上游以御四方,乃肇京营,大小联络,如人一身血脉,百体以胥保维,以胥号应。若曰:「诘尔戎兵,视势重轻。内重外轻者王,外重内轻者荒。兵之轻重,视乃攸习,弱可使强,柔可使刚。幺么狼兵,敌莫敢樱;宫妇教行,孙兵以张。」是故令行习熟而志一也。故团营之设也,主之以司马,参之以侯伯,莅之以太监,察之以科道。科道之察劾,所以振其弛,作其惰,以一其志,戒之用休,董之用威,而俾勿坏者也。昔在天顺时,则易之惟月;其在成化时,则易之惟半载。逮夫嘉靖乙酉,诏自今必科道有风力者乃任,必受玺书,乃以行事,必三岁乃易,必视戎务之兴废以为殿最。於是任益重,法益严而密矣。诸皆寔自我圣明始制,寔自辅臣杨公一清肇议,逮给事中史君立模去,王君汝梅继之,与御史王君继礼谋曰:「苟善其事矣,不专其人不可也。专其人矣,不严其地不可也。有其地矣,不迩而亲不可也。」乃为请以咸宜坊大顺圣寺之废地,寔迩团营十里,改为公署焉。中为厅事 楹,厅事后为堂 楹。前为仪门,门前为东西房者 楹,取僦值以为薪茗之供。又东为退思堂者 楹,堂旁亦为东西房者各 楹。盖将贮籍於斯,申号令於斯,讥勤惰於斯,行刑赏於斯,会军政於斯。逮王君汝梅迁而王君准继之,与王君继礼谋曰:「其事善矣,其人专矣,其地严而亲矣,不可以无权。」乃请给关防以为符信,庶令可行而弊可革,夫然后法制具备。未几王君准去而魏君良弼继之。夫自王君侍御之拜命也,其历更黄门四,由史君而二王君而魏君,乃今始志同道,合而营事乃振焉。易曰:「二人同心,其利断金。」不其然乎!诚使十二营队士之志如二君焉,则士志一矣。诚使诸营将领之心如二君焉,则裨领之志一矣。诚使六军之帅之心如二君焉,则大将之志一矣。夫然,则联络贯通如人之一身,本支之相应,疾於呼吸,大兵其有不强,京师其有不重者乎!此科道振扬之功所以为大也。二君请予记之,以告后之君子莅此堂者,其尚有感於斯云。嘉靖庚寅十月二十五日
  
  迂冈书院记
  
  迂冈书院者,明奉训大夫右春坊右谕德兼翰林侍讲伦迂冈先生奠灵贮书之所,而其子山西道监察御史以谅、翰林修撰以训、乡进士以诜、儒士以某之所建也。书院在粤秀山,粤秀山在广会城内之北,北倚北城,其北东为镇海楼,为元公祠,又北城外为粤王台,又北为白云山,又北东二百余里为罗浮山,蜿蜒而来,龙跃凤翔,而钟於广会。御史昆季卜焉,乃券地於民,券田於官,以立教基,以为子孙云仍之贻,俾不坠於前文人之休。於是鸠工聚材,为堂六楹,凡五间,以奠俎豆。前为左右翼,以贮神器。又前为东西阶,为石阑乾。又前为方亭,子孙拜焉,左右植之松梅花竹以为荫。又前为前堂,楹如后堂之数,高广称之。其左通斋明所,右通神厨斋,明所凡 间,神厨称之。又前为大门三间,门堂之间为楼,如大门之数,以贮先遗书焉,此则书院之所由以起也。又前为月池,池中畜鱼以供脯醢,环植之竹以为荫。又前为扁坊,为家塾。又前为田若乾亩,以为书院守。工始於嘉靖乙酉之夏,迄於戊子之秋。书院既成,负阴而抱阳,据粤而吞溟,居高以瞰卑,环都会之胜,一举目尽得之矣。於是山若增而高,川若增而深,日月若增而明焉。若中居而四极焉,若见流动而不居焉,若见推夺而惨舒者焉,若见群分而合同者焉,草木鸟兽若增乐焉,都士人日往歌咏而游嬉焉。御史君奉侍太夫人於家,属殿撰君谒记於甘泉子。甘泉子喟曰:「迂冈先生,吾友也。公以颖敏之资,温雅淳厚之德,博洽疏通之才,登会殿两元,负公辅之望,而施不究蕴以早世,知者憾焉。然而人每恒患德位名寿之难全,幸有名矣,患无其德;有其德矣,患无其禄位以寿;有位禄以寿矣,患无其后。今公以名德不究用,於位禄全委於后昆,而御史殿撰诸贤嗣又能禅其名德,进进而未艾。今又建书院以求其传,则百世如公在矣。」问者曰:「夫书院之设,为传经也。愿闻其所以传者。」或曰:「先生尝谓:『吾於易,吾得其时焉;吾於书,吾得其中焉;於诗,吾得其人情物理焉;吾於春秋,吾得其是非焉;吾於礼乐,吾得其和敬焉。』君子曰:『善哉伦子之为经也。』先生曰:『子以为至矣乎?未也。吾尝闻之君子矣。子以为和敬曷从生?生於心也,是故有仪文节奏之详焉。是非曷从生?生於心也,是故有褒贬赏罚之义焉。情理时中曷从生?生於心也,是故有比兴之发焉,有阴阳刚柔之变易焉,有精一皇极之敷陈焉。是故六经皆由心生者也,故治心以治经,则全经在我矣。』」甘泉子闻之曰:「善哉!伦子之为经也。然而道无往而不在也,载而为六经,形而为天地万物,无非我心也。然则书院之胜,於其中居而四极也,则见夫东西南北拱粤秀而尊,居物有方而我无方,则若以发吾心全书之中矣。於其流动而不居也,则见夫山峙川流,日月往来,相代乎吾前者,则若以发吾心全易之时矣。於其歌咏而嬉游也,景物欣欣,人鸟相应矣,则人情物理宛然在目,则若有以发吾心全诗之性情矣。於其时景之推夺而惨舒也,则见夫顺化者昌,逆化者亡,与之夺之,生之杀之,日形乎吾前,则若有以发吾心是非之春秋矣。於庶物之群分而合同也,则见夫高深下上,仰极乎天,俯临乎地,化化生生,保合而凝,则吾心天地之大礼大乐於斯乎全矣。是故治经以治心,而体天地万物之蕴,以与之一焉,则全经在我矣。」殿撰君曰:「六经发於圣人之心也,则吾心之与天地万物为六经之大全也。请记诸石,永以为书院之规。」嘉靖十年八月一十日
  
  白沙书院记
  
  维嘉靖九年 月 日,侍御孝丰吴君久祥拜命出按於广,甘泉子有雅焉,曰:「使君行矣。庶其有事,风化首焉,使君得无意乎?」君曰:「唯唯。」其明年二月 日莅广,阅厥八月,刑狱既理,乃修教化,乃召多士咸造於庭,曰:「凡教化之事,有征信易从者,莫如乡先生。若乡先生白沙陈公者,为我明正学之宗,天下后世犹将诵其诗、读其书、而尚论之者,而况其流风余韵尚存乡里后生耳闻目睹亲炙之者哉!其以崇报寺旧址创而新之为白沙书院,以其孙新会儒学生畬改广州府学,而帮其廪以守之,又拨废寺膏腴之田一顷四十四亩以供祠事。一举而辟异端,扶正学,以化训乎乡里,以风动乎天下,而垂诸来世,亦观风者之首务也。昔者甘泉子尝启其端,盖谓是矣。」凡几阅月而书院成,凡为屋若乾间,木石砖瓦之事若乾,为工役若乾。於是有祠有室以妥灵,有堂以敷教,有庑以处学子。学子之来,可以居业,可以游,可以息,可以优游涵泳以究先生之道,升其堂而入其室,宛然俨然如先生之存,僾乎若睹其容仪,闻其磬欬而亲炙之者。所以淑人之心,明正道、扶世教、易风俗,将推斯世唐、虞三代之上,礼义兴,狱讼息。夫然后人人知吴君之功於斯为大,而出於簿书刑法之外万万矣。或曰:「先生之道何道?而侍御之所以拳拳而表章之者何心也?」甘泉子曰:「先生之道即周、程之道,周、程之道即孟子之道,孟子之道即孔子之道,孔子之道即文、武、禹、汤之道,文、武、禹、汤之道即尧、舜之道。」曰:「道乌在?」曰:「道生於心。记曰:『人者天地之心。』故上下四方之宇,古今往来之宙,同一天地也,同一气也,同一心也。是故尧、舜之心即禹、汤、文、武之心,禹、汤、文、武之心即孔、孟之心,孔、孟之心即周、程之心,周、程之心即白沙先生之心,白沙先生之心即侍御吴君之心。初无二心,初无二道,在觉而存之耳矣。不然,则侍御生乎数十年之后,数千里之远,胡为而有此心哉?」曰:「敢问白沙先生之心之道,其有合於尧、舜、禹、汤、文、武、孔、孟、周、程之心之道者,何居?」「先生语水曰:『千古有孟子勿忘勿助,不犯手段,是谓无在而无不在,以自然为宗者也,天地中正之矩也。』世之执有者为过,泥空者以为不及,岂足以知先生中正之心之道哉?夫心也者,天地之心也;道也者,天地之理也。天地之理非他,即吾心之中正而纯粹精焉者也。是故曰『中』、曰『极』、曰『一贯』、曰『仁』、曰『仁义礼智』、曰『孔、颜乐处』、曰『浑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皆天理也,尽之矣。尧、舜、禹、汤、文、武之所谓『惟精惟一』,所谓『无偏无党』,即孔子之所谓『敬』也。孔子之所谓『敬』即孟子所谓『勿忘勿助』也。孟子之『勿忘勿助』,即周、程之所谓『一』,所谓『勿忘勿助之间正当处,而不假丝毫人力』也。程子之『不假丝毫人力』,即白沙先生之所谓『自然』也。皆所谓『体认乎天之理』也。夫自然者天之理也,故学至於自然焉,尧、舜、禹、汤、文、武、孔、孟、周、程之道尽之矣。扩先圣之道以觉乎后之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其功岂不伟欤!后之人欲求尧、舜、禹、汤、文、武、孔、孟、周、程之学者,求之白沙先生可也。非求之先生也,因先生之言,以反求诸吾心之本体自有者而自得之也。千圣千贤之道固自在,而尧、舜、禹、汤、文、武、孔、孟、周、程之心,与夫侍御作兴之心为不忘也。若水生也晚,犹幸及门,亲受音指,故於书院之成也,不让而为之记,俾来者尚有考於斯云。」嘉靖壬辰四月二十二日
  
  五经馆记
  
  甘泉子曰:「五经之道,其致一也。曷为其致一也?五经皆发於心者也,故能以养心。今夫天下之物,凡得天地之元气以生者,皆能以养元气。何则?元气也者,中气也,天地之与人物一也。凡天地之物之气,是故皆能以养人之气。夫饮食之道,欲以养气也,非徒以查滓实诸其腹尔也。故五经之道,圣人之心之精也。今舍圣人精一之心,而惟言语之记诵焉,犹之舍天地生物之元气,而惟其查滓以实腹,其可以养生乎哉?」或者曰:「是则然矣。然必五经具,然后圣人之精可以养心也。」曰:「子以谓百物具然后可以养生乎?吾闻古有饵一物而可以养生者矣,而在多乎哉?后世之品物必务多焉,多则杂,杂则气漓,气漓则年不能长矣。是故昔者伏羲出而画卦,其时易始肇而且未备也,何有乎书?然而伏羲之道具矣。尧、舜、禹、汤、文、武继作而后书备矣,而何有乎诗、春秋?然而尧、舜、禹、汤、文、武之道具矣。及孔子作而后有诗、春秋也,而何有乎礼、乐,然而孔子之道具矣。礼乐,不全之经也。夫数圣人者之道无二也,而谓数圣人必待五经备而后可以为圣学乎哉?盖天地之百物,物物同此元气也,圣人之五经,经经皆言此理也。天地无二气,圣人无二理,是故知天下古今此理之无二,可以与言经矣。知圣人之经之精以养心,可以与治经矣。其於道也,亦思过半矣。」从[吾游以讲]圣贤之学者,有东莞任生柱,其治舞阳也,民安吏治,乃白方伯於君,创五经馆以教邑之多士,以承於君之德。余闻而喜之,为之言治经之道以为多士训。嘉靖壬辰夏五月十日
  
  泉翁大全卷之二十八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记
  
  琴川记
  
  琴川子生於琴川,长於琴川,得琴川之道,遂号琴川。以间识於甘泉子,甘泉子懵乎其未知琴川也,不敢言者五载。琴川子复问焉。曰:「琴也何居?川也何如?」琴川子曰:「吾常孰故琴川也。横然如琴,故琴以言其形也,川也言其弦也。」曰:「何居?」曰:「某川谓宫,某川谓商,某川谓角,某川谓征,某川谓羽。」甘泉子曰:「善哉。若琴川子者,他日可与相天下而和人民矣。吾不知琴,吾居甘泉之洞泉叟也。盖尝有得於泉之音,推是其亦可以契琴川之义乎!有所泓然如土焉,其宫欤!有所穆然如木焉,其角欤!有所铿然如金焉,其商欤!有所勃然如火焉,其征欤!有所浙然如水焉,其羽欤!然而为泉一也。推是道也,非特川之琴为然,而吾心之琴可知也已。昔者舜作五弦之琴,歌南风之诗,其诗曰:『南风之温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夫琴声音耳,何与於解愠阜财哉?其声气之相应求一也,是故可以知心琴之道矣。琴之用大矣哉。记曰:『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征为事,羽为物。』是君臣民物政事之纪也。声音之道,岂小小哉?驺忌子曰:『夫大弦浊以春温者,君也。小弦廉折以清者,相也。攫之深而醳之愉者,政令也。钧谐以鸣,大小相益,回邪而不相害者,四时也。夫复而不乱者,所以治昌也;连而径者,所以存亡也。』故曰:琴音调而天下治。夫治国家而弭人民者,无若乎五音者。」甘泉子曰:「语云:『大弦急者小弦绝。』盖善喻也。是故五弦和平,大小识职,君子法之以自强不息,内以养德,上以辅极,民风其易,物顺其则,政事不忒,八方宣和,四时顺历,天下化中,四灵来格,治之至也。」琴川子洒然曰:「若是其博哉!请识之,用告夫为理者。」嘉靖壬辰岁六月十三日
  
  稽勋清吏司题名记
  
  稽勋司旧无题名,有题名自纸木屏始也;稽勋司旧无亭碑,有亭碑自今始也。何始尔?元礼刘子具之,武城王子肇之,蜀郡高子继之,南海吴子、山东李子赞之,而亭碑成,碑成而题名备。何备乎题名尔?将沿名以责实也。何名乎责实尔?将俾后之人观其名曰:「某也善,某也不善,某也以和而成,某也以不和而败。」是故将为善为和,思贻后人之名,则必力。将为不善而乖,思贻后人之羞,则必不力。咸於题名有赖焉。是故不赏而人知劝,不罚而人知惩者,题名之谓矣。其赖也博矣哉。曰:「然则名曰稽勋,稽何勋矣?」「职长司勋,曰郎中也、员外郎也、主事也,掌邦国官人之勋给。」王子、高子、吴子、李子曰:「惟诸司,惟吏部惟最繁。惟吏部,惟稽勋惟最简。及移武勋之稽於兵部,则又简。及移致事诸务於司功,则又简。今也几若无所事稽者,稽何稽矣?」甘泉子曰:「吾闻体用一原者也。君曰:『几若无所事稽者。』盍通尔僚,相稽尔业乎?是故有百僚师师之训焉。」曰:「请闻其再。」甘泉子曰:「盍反观尔内,自稽尔德乎?是故有作稽中德之训焉。」曰:「请闻其三。」甘泉子曰:「盍仰观於上,稽尔道原乎?是故有稽谋自天之训焉。君子有此三稽者,是故能立天下之体,而致天下之用矣。稽也孰大焉?稽也何稽焉?」曰:「何居?」甘泉子曰:「即体而用具,即用而体存,是故一本也。他日诸君子皆将如王武城之迁文选,如刘元礼之迁太仆,又如往时诸公之递迁为卿、为佐、为公、为保,以致天下之用,未必不自今之三稽蕴蓄焉发之也。」诸君遂请镵其语於萃芳中庭之碑,俾来者得以稽焉。嘉靖壬辰六月二十三日
  
  义泽桥记
  
  甘泉子曰:「王者之政弛而后义士彰,义士彰,王道之疚也。夫道义根於人心,行乎天地,未尝一日亡也。道不行於上,义乃彰於下。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故赏罚之政不明而民明之,是故褒贬之义兴焉。津梁施舍之政不行而民行之,是故赒济之义作焉。故曰:王者之政弛,而后义士彰也。」客有闻而质之者曰:「先生知言哉!今徽之歙有汪其姓,钰其名者,义士也,士而业儒者也。府治之西,沙溪东渡,当东西往来之冲,旧置木桥,涝则漂之,或易渡船,水则溺之。钰叹曰:『吾考某有志焉,未就而早世,於吾心惕焉,悯四民之不济,而悲父志之未酬也。』乃出其赀白金千五百两,辇石为垛,高若乾,以入於渊,阔若乾,以径於涯。中为桥,孔若乾,以达於溪之东西岸。其志於是乎遂矣。夫遂者,非遂己之志也,遂其父之志,而以成父之名,附於石以不朽也,名曰『义泽桥』。桥成,祭告之顷,双鱼跃出於溪,歌颂腾沸於途,鱼跃於溪者,得天之应,颂沸於途者,得人之应。於己为济众之仁,於父为继志之孝。既仁且孝,斯不亦可书矣乎!」甘泉子曰:「嘻!允哲若斯,匪直协天人、称仁孝已也,实於王政有裨焉。夫周官大司空:『制其畿疆而沟封之。』潴防备,遂列浍而治水。洫有涂,浍有道,川有路,以达王畿。有司以时治沟涂桥梁,以利往来。岁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而民不病涉,王者之政也。今汪氏之子乃能不惜千五百金之赀,以成此桥,於是士利於游,农利於耕,工利於器,商利於货,济川可以无舟,溱洧可以无舆,浅深可以无厉揭之劳,可以免朝涉之胫,可以无千金之瓠,其有俾於大司空之职、王者之政多矣。是宜纪其事於石,以示往来之人,以告夫观风者。」嘉靖癸巳四月望
  
  郧阳抚治院保厘堂题名碑记
  
  惟郧阳之域跨於四省,其东则自永济、尖岩以达河南嵩卢、浙川之境,其南则自沄洲、远河过均州,及湖广襄、荆达於四川之境,其西则过房竹山、竹溪以达陜西平利之境,其北则自武阳、盛水、马昌、上津,迤东北而西南,达陜西山阳、白河之境。曰若稽古宪皇诏廷臣集议,若曰:「惟兹郧阳,实惟四省之冲,厥隶湖省,其程月余,越於三省,千百余里,政令难及。惟兹荆、襄、安沔、河南、南阳、商州、汉中诸府,流民啸聚於兹,且在万山险阻之中,深峒穷谷,人迹难到。惟兹荆楚,古称悍慓健斗,况兹顽民,喜则人,怒则兽,厥患惟剧。夫诸路流民众聚则易与为不轨,三省政令之难及,故未易治。且在万山险阻之中,故可负固而作乱。如人之身,长大拥肿,血气难周,手爬搔所不及,易生虮虱疮疡,惟身之困。徂兹刘、石、王、李,胥兴作难,杀略我民人,荼毒我良善,虔刘我官军,如鼠囓物,扑之则去,止之则来。有万山以为之藏匿,如兔之有三穴,此捕之则彼出焉,虽有知勇,莫克济之。其议立抚治都御史衙门,可使居中坐治,以制四方,承以府卫县驿,为长治久安之图。」制曰:「可。」於是凡所割隶,悉属抚治,凡诸狱讼斯理,钱谷斯计,甲兵斯饬,土宇斯戢,乱略斯遏,边防斯备,城郭斯修,流离斯安,悉听於抚治,毋夺诸於路之巡抚,如昔之一羊九牧者。越自原公杰肇治於兹,继兹以来,凡二十九公,爰及方冈胡公,士民戴之,胥兴造乎府庭而告曰:「惟我胡公,爰甫下车,不遑朝食,惟安我士民,励我廉能,作我德业,兴我水利,完我城池,足我兵食,休我卒徒,阅我武艺,宽我逋负,均我徭役。虽毕公保厘东郊,旌别淑慝,彰善瘅恶,申郊圻,固封守,何以踰焉!然自原公远猷奏功,开创靖边,以及戴、王诸公缔谋绍绩,迄今未有题名,则何以昭扬前烈,懋励将来於无疆乎?」太守陈君云松夙慎公清,宣力惟勤,喜闻而乐道之,以书谒甘泉子於京师,请记诸保厘堂之石,以垂诸远。甘泉子曰:「保厘哉!郧阳之顽民,即东郊之顽民也。保厘之册命不云乎?道有升降,政由俗革。故胡公、君陈、毕公相继治之,惟其时。夫周公毖殷,克慎厥始,其原公之时乎!君陈有容,克和厥中,其戴、王诸公之时乎!毕公保厘,刚柔合德,克成厥终,其胡公之时乎!时之用大矣哉。然则来继诸公者惟此三时,而与时上下之,虽百世可行也。书曰:『三后协心,同底於道。道洽政治,泽润生民。四夷左衽罔不咸赖。予小子永膺多福。』此固圣天子今日南顾之望也。后之君子将列名於兹石者,得无同此心乎!」癸巳六月十九日
  
  南平县令尹董侯生祠记
  
  甘泉子曰:「生祠非古也。其起於去思之所为乎!其诸后世饥食渴饮之际乎!古之人有为之者矣。不见其人,则思以爱其树;不见其步履,则思以留其靴。此何以故?夫善政善教之被乎其民,入於其心,沦浃於其肌肤骨髓,故民德之如父母,有不知其所以爱之戴之者。今夫赤子之慕其父母也,父母在则日嬉於膝下,有食则思以食之,或父母离适邻里,则号呼而不置。及其没不可见矣,养不及矣,则岁时伏腊,荐新而致祭焉,所以继养也。为守令者,有德及民则民德之,民德之故爱之,爱之故思之,思之故去思之,去思之故爱其树及其靴。夫树与靴且然,而况其人乎!故相与肖其人,置其祠而继养焉,不待其没世而不忘也。故曰:生祠者,其起於去思之所为乎!」大行高平人郭君鋆游於甘泉子,造而告曰:「今圣天子重守令,然而未见兴起者,盖未有激劝之术耳。若齐鲁之贤,有阳信董公琦者其人乎!鋆也常闻其德政於父老矣。如公以乙丑进士莅吾高平,高平,泽之邑也,泽潞之间,古称强悍,素号难治,未易以仁柔。董侯下车,一以诚心治之,轸念小民为吾赤子,天子使我养之教之,其可少负德意而不致之於下乎?於是平政役、课农桑、赒贫民、定婚仪、谨条约、兴礼义、敦风俗、息词讼、捍民患、袪鬼惑、禁佛事、奖节义、变士习。民安之而爱戴焉,若赤子之慕其父母然。於其迁而去也,卧辙攀辕,呼号之声震於野,故其谣曰:『前有扬父名子器,后有董母,不祠之,何以慰吾等去思之情,而昭循良之嘉绩乎?』遂相与祠之,又从而歌颂之。」甘泉子述民颂为碑文,其词曰:我寒畴衣?维侯之被。我饥曷食?维侯之饩。食而衣之,维我父母之慈。维我父母之慈,畀我天彝。生我育我,恃我怙我,我父我母,我母我父。思本以报,生报以祠,没继以祀。父母侯去,思侯祠嗣。侯食於兹,垂千万世。侯谁之纪,纪此民俚。大行孝友,务民之义。口碑在石,作者湛子。癸巳六月二十七日
  
  来鴈轩记
  
  来鴈轩者何?顾中舍汝嘉氏之轩也。何以名来鴈?志征应也。何志乎征应尔?表祥兆也。有鴈自来乎顾氏之轩,祥兆也。顾固为吴下四大姓之一,虎头之裔焉。祥鴈之来,有以也哉。夫鴈负阴而抱阳,鸟德之中正者也。北产乎紫塞,南宾乎江湖。北产乎紫塞,见负阴焉;南宾乎江湖,见抱阳焉。阴阳合德,见中正焉。木落南翔,冰泮北徂,是谓阳鸟,随阳往来,变动不居,见得时焉。夫阳鸟者,阳德也。阳为乾、为天、为日;其於人也,为心、为善、为君子、为刚、为明、为正、为中国、为天子、为文华;其於物也,为阳鸟、为节介。夫阳鸟之居与游也,宜塞北、宜湖南,固其所也。顾乃入游京师,朝市风尘,人烟辏集之地,如塞北、湖南之虚,乘云而来,自天上下,止於中庭,而若驯焉,而若习焉,而若羽衣翩跹焉,而饮啄若得所焉,而见其主则若翔舞焉,引其项若忻焉若慕焉,而报告焉。家人以报汝嘉於显灵之宫,汝嘉曰:「噫!吾夜梦白衣者告我,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其在兹乎!其在兹乎!是胡为而来哉?」是日也,中书之御署於御笔,有命自天,锡之金帛,F之酒食。少宰蒲汀李公曰:「鴈之来,固以昭圣恩也,所谓自天上下也。夫是之谓征乎!」甘泉子曰:「然,然而未也。类聚群分之理何谓乎?以予观於汝嘉氏,将勉为阳德焉,为善类焉,为刚明焉,为正君子焉,为文华人焉。夫是之谓应乎!是故祥兆不在鴈,而在子矣。君子取於斯二者,故曰名之,志征应也。」汝嘉氏请记焉,记之何以?记之,表征应之奇兆也。癸巳七月十八日
  
  重修梧州府学苍梧学记
  
  重修梧州府、苍梧县二学何以有记?记功也。何为乎记功也?昭总督两广中丞南川陶公之立教示法也。甘泉子曰:「古之教学者,居业必有常教,示法必有警教。常教莫如伦理,警教莫如兵刑。兵刑者,圣人所以禁暴乱、示劝惩,感人心以纳於教化伦理之极也。是故昔者明王之立学也,既教之以伦理矣,尤必读法於斯,听讼於斯,献馘於斯,多方警戒以动其心。是故观听狱者,则是非之心昭昭而不可欺矣。观杀罚,则恻隐之心、羞恶之心油然肃然而生矣。论功赏,则辞让之心蔼然而生矣。故曰:感人心以纳於教化彝伦之极也。中丞公其亦犹行古之道也乎!」先是,西山之盗充斥乎东西,流剽於乡邑,陷高州城,杀其守臣,劫其府库。天子震怒,及中丞公始下车,首承明威,恭行天讨,率武将倡厥勇,文臣运厥谋,千夫长、百夫长、汉兵、土兵、鼓行而西,直捣其巢穴,凡俘斩有若乾。天子嘉之,钖之镪币,以彰公功。於是西山平,百粤宁。公乃召梧州太守刘君士奇、贰守舒君柏曰:「予前建岭表书院以教多士,然而书院非古也。古者献俘听讼读法於学校,所以明立教法也。今府县二学具陋并圯,风雨上穿,湿滂下浸,既罔以妥先师之灵,安诸生之学。即如今献馘听决,其何以广视於众,壮大观而警人心也?」乃刘君、舒君任其事,分守万君潮、分巡张君鹄赞厥猷,因前总督中丞韩公永熙之合基而弘之,因中丞邓公宗器之辇土□石而益以新之。左为郡庠,乃邑庠右附之,中同为文庙。庙掖两庑,庑前为门,门外十数寻为泮池,池频棂星门。庠各为明伦堂,堂各有翼,各翼以斋舍。前各为大门,各有缭垣。庖库舍宇,各各备具。大门外同为砖道,道之东坊曰黄甲,其西坊曰青云,前曰仰圣、景贤。夫同为文庙,圣一也。同为砖道,入圣之途一也。三坊鼎立,示举业、德业、心事合一,以进践迹而入室也。始工於癸巳初夏,迄工於冬季。公与诸群从落成之,喟曰:「此非献馘、听讼、感人心、立教化之地乎!」於是诸生来观听,人人自有警省,以兴起其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良心,以达之於伦理。夫然后知中丞公立教示法之深意,其所关系,非寻常小小兴作,徒劳民伤财而无补於劝惩之数者。君子曰:「陶公修学,诸生修心,盖有感应之机,相发而交成也。」时刘君已升去,舒君不远四千里,走书南都,谒记於予。予为扩陶公作兴教化之懿,以镵於石,俾诸生兴起之心永永不忘云。甲午二月十七日
  
  新江书院定山先生祠堂记
  
  夫定山先生祠堂者,江浦刘尹之所建,以祠定山庄公之堂也。或有问甘泉子曰:「若定山先生者,诚可谓知道也矣乎?」曰:「然。」「曷谓道?」曰:「夫道,饮食言语,取舍进退,时焉而已耳。昔者孔子,庶圣人之雄也,孟轲氏称之不过曰:『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时焉而已矣。时也者,道也,道一而已矣。」定山先生初以成化丙戌进士,改翰林庶吉士,授检讨。不奉诏作鳌山诗,上疏剀切。杖之,调判桂阳,寻入为南京行人副。久之,以二艰去,不复起王巡抚公恕访之,欲以白金十五镒理其庐,却之。居定山垂三十年,累荐不起。学士琼台丘公浚嫉之,曰:「引天下士夫背朝廷者,自昶也。使吾当国,必不利之。」及丘入阁,荐者又累至,有旨取用。先生曰:「此其时矣。况出特旨,非寻常部檄者比,其可不行?」道行,大学士徐公溥语邵二泉宝曰:「当复翰林,乃惬公论。」其语李学士东阳曰:「定山,君人故人,君宜注意。」及赴吏部,三揖不跪,曰:「第令不失己,官职,外物耳。」吏部题复行人副,西涯语吏部曰:「留都根本地,定山当官此。」遂迁南验封郎中。到任二月,得中风疾,迁延野寺。明年丙辰十月告,即归定山。丘公亦卒。又明年,遇考察例,南冢宰青溪倪公岳以罢软退之,乃先生告去已改岁矣。或曰:「定山公不奉诏作鳌山诗而上疏以养君德,兹非言语之道乎?落职判官,寻改行人,处之恬然。及以亲丧而后去,去而山居者三十年。见几而出,出不屈己。故其言曰:『进而当行道也,吾义所安,不违道以乾誉。退而当明道也,吾志所存,亦不立异以求名。』白沙翁诗有曰:『欲归不归何迟迟,不是孤臣托疾时。』兹非进退久速之道乎?以巡抚王公之贤,捐金饰庐,却之不受,非取舍之道乎?是故道一而已矣。知进退久速之道,则知取舍之道;知取舍之道,则知言语之道;知言语之道,则知饮食之道。故宁耕田食力,饥饿不能出门户,而不肯少求於人,而天理之几决矣。夫道也者,天理也。夫理一也,天岂有二乎哉?然则定山先生可不谓知道矣乎?其论学曰:『取乎内而忘乎外,得之心而应之事。如相马之神,非牝非牡;如斲轮之巧,不疾不徐;斯其至矣。』此定山先生之道也。」甘泉子曰:「予癸丑下第南归,访先生於定山。潇然洒落,望之知为有德人也。今观先生及诸公之言,即先生之学宜与白沙先生同,而白沙先生尝语我曰:『定山人品甚高,恨不曾相与问学。不知其后问林缉熙否?缉熙又何以告之?』此犹若有未尽然者,何邪?」或曰:「以讲习不足以入道也,故忘言以默识终;默不以示训也,故因诗以立言;惧诗言之召祸也,故应召以混世;混世不可以久处也,故在告以归山;归山不能以自洁也,故委物而辱身。乃先生则超然而还大化矣。」或曰:「先生之出处进退未易言也。其始也,惧之於琼台;其中也,乘之於西涯;其终也,成之於青溪,而又误於子弟门人之不力焉。向使琼台而不入相,入相而先物故,则先生退居三十年矣,未必出。出而有知己故,则先生之以累荐之贤,则必复内翰,必不南。及南而疾作,不知人矣,使子弟门人而力焉,则必知今法不但一状而可挂衣长揖以去,而必知自奏,知自奏以祈允,必不罹青溪之忍。使青溪而不忍,则自十月告去至明年二月,如彼其久,中间一念同榜之义,全其节以副天下之人望,必有以处先生,而不至从考察以退也。」噫!虽然,昔者柳下惠为士师,三黜而不去,犹曰「直道而事人」,令尹子文三仕三已而无喜愠色,?武子邦无道则愚,古之贤圣人立身遇世,其远意岂常情所可测哉!先生之卒,江浦尹胡君昉请祀於乡贤祠。后二十八年,为嘉靖乙酉,予既为志铭其墓。又十年,从予游者今新尹桂林刘君缙甫莅江浦,吏治民安,不胜景行之思,乃承前尹陈君文浩之业,捐俸辟地,拓治祠堂於江浦之涯,即先生昔创所谓新江书院地也。且将请祀典於督学公闻人侍御诠,以岁时祀先生,以淑人心,治之首务也。凡为堂三楹,其前堂如之,其为大门亦如之,为左右庑各三楹。助其地直砖瓦灰石而赞成之者,邑义官滕氏泰也,故其成也易然。公之族孙庠生庄贡为予道其事,予善焉,遂为记之於石,庶几后有同心而兴起扩而大之者。甲午三月二十七日
  
  增修应天府乡试院记
  
  夫增修应天乡试院何以书?崇贤基也。崇贤基,所以重宾兴也;重宾兴,所以弘化理也。重宾兴、弘化理,有国有家之急务也。是故选举之政,圣王制之而诸侯法焉。兴役业者,应天府尹柴公治之,府丞郭公贰之,辟地广制,以应三载大比之数。始工於甲午二月,落成於七月。甲为乾首,午为支中,以应天地之数,弘开人文,以参三才之数,是故人文弘敷,天地辅成,三才备而王道终矣。凡论才之道,惟公惟明,惟清惟精。精以备事则不烦,不烦斯清;清以定神则不惑,不惑斯明;明以照幽则不眩,不眩斯公;公以普物则不私,不私斯人说而事成。惟其示人以大公也,是以有至公之堂,堂九间。惟其示人以至明也,是以有衡鉴之堂,堂七间,主考居之;惟旁房十间,同考居之,明以相临也。惟其清也,故以游以息,不迷五色,是以厥北有池,径池有梁,梁北拓地,爰有憩息之堂,堂三间。惟其精也,执艺有所,供应有定,厨湢有备,巡瞭有警,校艺有廓,是以内旁憩息左右有屋,屋凡十间。外为外大门,门外有牌坊,坊南为街,街南拓地临淮为屋,屋三十二间。中有明楼,楼直大门,以钥以严。大凡为堂之事者三,凡一十九间;为楼者一,为内大门者三间,为外大门数亦如之。凡为屋之事四十有二间,为房十间。拓地为校艺之舍三千七百有奇,益旧数者三之一。故夫论才之道广矣,备矣,柴公、郭公之协恭至矣。或曰:「然则今之宾贤非古也,而以为可合於王道者,何居?」甘泉子曰:「在道不在制,今之道亦犹夫古之道也。以予观於乡试,而知王道之易易也。学校之所以教,与有司之所以取,苟得其道,今之制犹古之制也。」「何居?」曰:「德业、举业一而已矣。夫道一而已矣,夫道一而二业一而已矣。」请闻焉。曰:「惟教之者,主德以精业,德业一而古之德行道艺之学存焉。故取之者,考业以知德,业德一而古之乡举里选之法寓焉,是亦古之道而已矣。夫学之者与取之者一,其斯之谓执事敬乎!其斯无负於二公之协恭兹役矣乎!於乎久矣!予之噤而不托於文词也,二公恳之者五七至焉,乃为力疾以书其宾贤之意於石,以达於古之道,用告夫后之作人取人者。」嘉靖甲午七月十三日
  
  郧阳府新立题名记
  
  郧阳,古縻子之国,入为锡穴、为韩属、为锡县、为郧乡县、为南丰州,寻复以县,为郧县。地居万山之丛,路当三省之冲,诸路流逋,聚啸作梗,乃劳王师,乃剿乃捕。平已复作,乃都宪原公杰建厥议,乃命开设郧阳府治。肇自成化丁酉,迄於辛丑,乃五载落成。内领郧县,外辖上津、竹山、竹溪、郧西、保康、郧房七县治之。外内联络,以控诸路。於是向之梗化百万之徒,悉为良民。嘉靖甲午,盱眙陈君云松来守之三年也,厥有成绩,乃叹曰:「郡无题名,名氏於无所考,文献罔所征信,以为劝惩,岂非郡之缺典欤?」乃寓书於南都曰:「郧阳自开郡设官五十有八载,自知府吴远以下十有六人,同知王辅以下九人,通判陈敬以下九人,推官刘芳以下五人,未有题名,罔所考征以为劝惩。惟先生是图,将文诸题名之石,以垂示於后焉。」甘泉子曰:「夫所谓三十有九人者,可考而知也。曰『某也贤,某也不贤』,可考而知也。某也为廉,子盍益法其廉!某也为能,子盍益法其能!某也为公正以表俗,子盍益法其公正!某也为恺悌、为民父母,子盍益法其恺悌!某也为贪懦,子则惟贪懦之惩!某也为私、为邪、为酷、为刻,子则是惩!是又将以是惩是法乎后之人也。」陈子(耸)[悚]然曰:「吾若为不贤,后之人又将惩我矣,吾乌乎而不自惩?吾若为贤,后之人又将法我矣,吾乌乎而不励?」甘泉子复之曰:「吾子昔尝讲於新泉,领恶全好也旧矣,其益修诸其身以贻於后之人,仁人之惠远矣。」遂请藉记,归以镵诸石,以告夫后之君子。甲午九月十七日
  
  龙头赤花关氏祭田记
  
  龙头赤花关氏,顺德族望也,关氏之有祭田,义举也。何以义举也?以尊尊也,以亲亲也。记曰:「士无田不得祭。」又曰:「祭继养也。」故有田斯有祭,有祭斯有养,有养斯有孝,有孝斯有敬,有敬斯有爱,有爱斯有弟,有弟斯有慈,有慈斯有义,有义斯有礼。夫礼义有措,而道行乎其中矣。是故祀田立,而人知其有养也;生事死祭,而人知其有孝也;事亡而存,故人知其有敬也;一体本支,故人知其有爱也;一体同气,故人知其有弟也;父母曰「彼凡出於我者皆血气相通者也」,是故人知其有慈也;同气一体之分,上下亲疏杀焉,故人知其有礼义也。是故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长长、幼幼,相与交接,而其孝敬慈爱弟友之心油然而生矣。日相劝於礼义,而道行於家庭矣。乡党见之曰「善是」,都邑闻之曰「善是」,四方传之曰「善是」,其为父子、兄弟、夫妇、长幼,皆相观於道义,而天下平矣。行一善而百善集焉者,其祀田之谓乎!故曰:关氏之有祀田,以尊尊也、亲亲也。「何居?」曰:「关氏者兄弟八人,追惟祖志,聿修先德,居不异爨,财不异蓄,为祠以享高曾祖焉。朝阳府君以上於堂中,两叔海渔府君、野樵府君於东西堂,永永勿祧,义起也,以崇本合族也。又割田若乾亩,以供岁时一堂二室之养,俾子若孙守於世世。」於是有启升氏者,因梁上舍请记於甘泉子。甘泉子曰:「不亦善哉!不亦善哉!关氏其有兴乎!合爨所以同养,祭田所以继养也。生则有同养,没则有继养;幽则有孝敬,明则有礼义,人道之备也。予噤於文久矣。予将欲推斯世於隆古,而期人人之同善是也。」乃为之记於石,以风一乡风天下焉。乙未三月四日
  
  碧江赵氏祠堂记
  
  惟赵氏远为帝裔,商王之后曰崇澥者,自闽之连江为福州兵马钤辖,迁知南宁,卒赠知军兵钤朝议大夫,遂家广东,是为广东之始祖。其子必持始尉新兴,名拜户部侍郎朝散大夫,克弘宗功,益昌其业,传良卫、友符、宗达凡三叶。宗达四子,即三绝,惟仲瑀肇迁碧江,是为碧江之始祖。三子士志、士慧、士昌。曰士志者,九龄而孤,长而克家,恢复亡业,肇建流光堂,祠二大夫,右有雍睦,左有神库,光先裕后,可谓有功。於是裔孙族会而议之曰:「我祖不祧,其惟二始二功二别乎!所谓先王未之有而可义起者矣。乃於流光后益为寝室者三,朝议公居中室,朝散公附东室,跻仲瑀公附西室,是为大宗。又於寝室之后益创一堂,为室者三,其中室则曰士志者居之,其东室则曰士慧者居之,其西室则曰士昌者居之,是为小宗。宜分而合,明一本也。自崇澥而上,分不得而推也;自士志、士慧、士昌而上,义不可得而祧也。故祠朝议,以始也,以贵也;祠朝散,以贵也,以功也;祠仲瑀,以始也,以权也,伯仲某绝而叔仲瑀继也;祠士志、士慧、士昌於别室,报功也,明别也,以系诸宗也。故曰:义不可得而祧也。若夫礼则吾能言之也,古之祀始祖者,以生物之初,有其神而无其人,有其人者皆礼之变,则朝议独何疑焉?观文、武世室皆以义起,则朝散、仲瑀又何疑焉?士志、士慧、士昌为嫡别之始,以统三宗之裔,礼也,又何疑焉?故以始者谓之礼,以权者谓之义,以功者谓之孝,以系宗者谓之仁。故履斯堂者,礼义仁孝之心,油然而生矣。故同为一门,则同气之义见矣;由小宗,则肢分之义见矣;由大宗,则一体之义见矣。为子孙者,敢不敬乎!敢不爱乎!其裔孙乡士善鸣,与族兄善宏、善练来谒记,又五年,庠生曰善和者始请入石。
  
  志应堂记
  
  上海储南溪既成义塾之堂,胤子太学生昱道其堂之始曰:「翁耻里子之弗训而倡之义,昱也以教资而成厥志。」甘泉子曰:「义而公,然而有文者矣。」其堂之胜曰:盘据乎三林之南,以出乎水月庵之右。堂之为楹者五,左右为翼庑,不及堂楹之数者一,其外为仪门,不及翼庑之数者一,为基衡步者若乾,其从倍之者再。又曰:其庖偪寝处之所,园池亭馆之修,皆足以备堂之胜也。甘泉子曰:「弘而丽,然而非徒末者矣。」其堂之名曰「志应」。志应者,志交应也。一志也,圣功也,盖取诸易。甘泉子曰:「善哉!质而实,本而深矣乎!夫道,感应而已。夫学,感应之机也,无内外、无人己、无终始,一而已矣。六艺九容所以一志也,二三子且道而子弟之贤不肖,何以关乎翁之心乎?翁之义举何以遂感发乎子弟之志乎?是故明感应也。易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其志一也。又曰:『水就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而况於人乎!」储子曰:「可以训矣,请记之。」
  
  程乡县修复古河记
  
  惟岁甲戌,张侯天锡初莅邑,谕言曰:「戬乃身忝化源,职在承流,其有若流水以顺民心者听,有若堤防以遏波滥者听。」於是父老庭说曰:「程乡古为梅州,厥有形胜小溪,西北循城而南,注於东,大河西流迤南,过於溪,东会於海,中夹百花洲,烟火二百。爰自河流淤湮,横行而北,陷洲溃溪,以囓城之趾,将不利於邑侯,其柰何?」侯曰:「河势渐不可已,则此城将如百花之患。我则不源不流不防,祸孰大於此者?」乃令於众曰:「其速鸠我工,缮我器用。甲子,我其有事於河。」乃俾蔡县簿贵端董后,曰:「必浚厥源,必导厥流,必防厥波,以克成功。」於是河由故道行,洲渚攸复,居者以安,行者以利,形胜如昔。侯乃誓於众曰:「吾所不以其源顺民心、防民患,若此河者,有如此河。」士民欢谣,请纪其功,勒之金石。或曰:「浚河小事,何以纪为?」君子曰:「昔称禹之功,小及畎浍,况侯疏河之流以入於海者乎!况春秋之法,或以人而书事,或因小而见大。侯之为邑,当逆瑾污秽横流之余,私谒不入,家累不随,是廉以浚其源也;宽省徭敛,加意士民,是惠以导其流也; 严恩信之施,折新民之气,是威以防其波也。则侯之功德可以配此河於无穷,匪直区区修浚之功而已。后之人见河之流,仰侯之德政,若睹龙门而思禹者,则侯为不忘也。」邑大夫叶邓濂、叶师文等俾庠生梁建序告太史氏书之。
  
  韶州府翁源县创建预备仓记
  
  预备仓者,翁源县尹之所创建也,翁源为韶岩邑,尹能遵行积谷之令,且至万石焉。谓谷必有贮,贮必有仓,乃度府馆废址,及阴阳学隙地,横纵若乾丈,创为是仓。其中仍为府馆、为厅事、为厢房、为庖湢,凡若乾楹,而府馆不失其旧。其中为仓之廒者三间,间深一丈二尺,广称之。东西为廒者一十八间,间深若乾,广亦如之。前为门楼三间,而翼以二廒於其傍,一以贮纸价之米,一以贮官吏之俸。经始於嘉靖乙未十一月,落成於丙申正月。曾县尹极莅焉,王主簿?赞之。於是邑士大夫钟尹韵、吴耆民琼等,咸请讼县官之功,以上播郡侯之美。极曰:「非官能致然也,乃我郡侯之功之德也。侯起江山,由进士秋官来守於韶,辟明经馆,修古小学,使属邑六各为预备仓以积谷,而教养兼备焉。是乃郑侯之德之功也,县官何有焉?」郑太守骝曰:「非府官能致然也,乃我圣天子之德也。凡播告之修,行於天下州郡,州郡谨奉承之,以致於邑,俾置囷仓,务储积,惟多寡以为贤否。凡以救民荒、重民教也。是乃圣明之德也,守臣何有焉?」曾尹极旧从甘泉子游,走书以告。甘泉子曰:「不亦善夫!惟政匪敝於时,敝於人。故君明其义,臣能其事,则政举矣。令匪齐於人,齐於人人,故上宣其志,下播其实,则令行矣。嗟夫!井田废,天下无善法矣。富者益骄以淫,贫者益滥以乱,天下无善治矣。故井田不复,王道之疚也。惟其疚以图其善,因其时以救其弊。修其法,不诡於俗;齐其政,不易其宜,此常平预备之设,其王道之遗意乎!老有所终,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有所养,则政成而化举焉。富民将曰:『彼皆天之民也,贫蹙乃尔,吾何可独富?』而仁之心油然生矣。贫民将曰:『公府之给,农氓之力也,吾何可以徒餔?』而义之心油然生矣。仁义兴而道德一,风俗同,是故其善教达焉。公不知惠,民不知病,相忘於怨庸,而其善治臻焉。故行一物而四善皆得,预备仓之谓也。今郑侯能祗承圣天子之德意,而曾尹又能奉行郑侯之善政而致之民,四方有贤能之吏,必来取法,是为守令师也。若从钟尹耆民之请,立石以记一邑之善,以风四方焉,夫岂不可?」於是乎书。
  
  逸轩记
  
  逸轩者,上河公之别号也。上河公丰城人,侨居上河,故曰上河公。其姓王氏,其字习韬,其轩曰逸。或者疑焉,曰:「夫逸,德之疚也,故千圣之传,六经之训,惟逸豫是戒。上河公之谓之也,不亦异乎?」或曰:「上河公晦迹於商,好礼尚义,岂儒行而商逸者与?」或曰:「上河公无逸心,外无逸事,口无逸言,身无逸行,户庭之政,桑蓬之能,朝不废朝,暮不废夕,岂谓若是自逸豫灭德者与?」间以闻於甘泉子,甘泉子笑曰:「而未知王氏之文献也乎!罗太宰整庵则有孝友信让之称,乔白岩参赞则有拯急希义、周贫希仁之称,杨月湖宗伯则有佩服忠信之称,盛庶子则有发粟活人、遂生二子之称,严介溪冢宰则有睦姻隐恻之称,费钟石少宰则有乐施急难之称,汪闲齐司成则有既乐施与、亦善化居之称,都宪陈静斋则有扶羸植弱之称,顾东桥则有内修仁义、外礼贤德之称。然则上河公岂逸德者哉?」或曰:「愿闻逸之义。」曰:「子试言之,吾将与子商焉。」曰:「吾将谓上河公毋勤尔形,毋劳尔生,逸而神精,则何如?」曰:「可也。然而尔知人逸,而未知地逸矣。」「吾将谓上河公兀若山停,澹若渊澄,土木以逸尔形,则何如?」曰:「可也。然而尔知地逸而未知天逸矣。」曰:「人逸地逸,则吾既闻命矣。若夫天逸,则诚吾不知也,请闻焉。」曰:「夫天逸也者,法天之行,运而不息,动而无动,劳而不劳,四时以行,百物以生,执天之经,无为而成,与自然为体,动静两忘,劳逸合并,成天之能。子不能知天之逸,又焉知子之逸矣。」曰:「虽然,愿终子之教。」曰:「子知真劳真逸者乎?真劳真逸,得於天者也。是故君子之劳,非苟劳也,劳有物;君子之逸,非徒逸也,逸有物。是故能与劳皆劳而无所於劳,与逸皆逸而无所於逸。书曰:『作德心逸日休。』夫作也者,作也;休也者,休也。作其功而休其效也。」曰:「吾尝闻子自然之教矣,未闻夫有所作之也。」曰:「吾子未闻作之之义乎?抑未知作之为自然之功乎?夫逸也者,逸其德也。德也者,天之所以与我而得其自然者也。作则生,不作则死,是以有戒谨恐惧、勿忘勿助之教焉。故德心恒在,作之而已矣。能作斯能逸,能逸斯能休,故能与天同游,与地同流,惟日休休,不忮不求。」习韬闻之,冁然曰:「命矣。请记於轩以自勖,以袪夫人之惑。」
  
  神交亭记
  
  池阳高士有古源李子者,谢太学,隐居小丘山,十余年不出,志圣贤之道。闻甘泉子而慕焉,然而未尝识面,甘泉亦未尝识其面,而知之贤而敬之,曰神交矣。或曰:「面不不相识,何谓神交?甘泉子曰:「夫人皆识面,浅者也,而谓上下千万年识尧、舜、禹、汤、文、武、周、孔是何面目,而若相知之深焉,神交也。故孔子梦周公、高宗梦傅说、舜梦拜乎丞、黄帝梦游华胥、见尧羹墙,皆心也、神也。神也者,心之所为也,故心之神也。交,通也,通天而天,通地而地,通万物而万物,通尧、舜、禹、汤、文、武、周、孔,而尧、舜、禹、汤、文、武、周、孔。感而通之,一气也。气也者,通宇宙而一者也,是故一体也。一体故氤氲相通,痛痒相关,不交而交矣。嘉靖丙申八月,甘泉子过池阳,登九华之山,古源子出迓焉。或曰:「子十年不为彼乡士夫出矣,不为郡大夫出矣,而为甘泉子出,何耶?」曰:「吾为道出也若甘泉公者,所谓旷世遇而呈祥者也,吾为道出也,非为甘泉公也。」相见而欢,若平生交焉,而若鱼水不足也。执弟子礼而学焉,虔以相孚,神以相授,又若磁铁之默合,不待口之相语也,深矣。何则?神交至焉,倾盖次焉。故知神之所为者,可以尽心矣;知心之所为者,可以知性矣;知心神之所为者,可以语道矣;尽心知性而存养之,可与语学矣,尽之矣。古源子退而作神交亭,甘泉子为次第其语,作亭记。甘泉子喟然叹曰:「於乎!时隆子而知神交之道,则斯亭斯记可两忘矣。」
  
  犬乳猫记
  
  甘泉子世居增城之野甘泉都,甲午春,家有猫犬先后同时而生子者。犬之子四,长也;猫之子二,幼也。母猫常去,不乳其子,子来求乳,则穿其子而去之,不得食,则一子饥以死焉,其一独存。犬见是猫子之无乳悲鸣而咿嘤也,就而乳之。以左手枕其首,以右手抱之而乳焉,日月率以为常,爱之如己出焉。犬之子与猫之子群然而食、群然而卧,忘乎其孰为犬、孰为猫也。妇者、男者、愚者曰:「娭哉!犬也,不专其子而乳猫之子也。」智者曰:「仁慈哉!犬也,不私其子而猫之子乳也。」至於母猫与其子同气而分者,乃反若甚嫉妒焉,其子濒於饥且死而不动其心焉,忍哉!猫也。愚者知者乃莫知恶之,又何也?后四年,甘泉子以便归省墓,家人告其事如此。甘泉子曰:「嘻!异哉!计其时,是为南都礼部宅猫相乳之前一年也;是为乳猫处,予痊之,池为义猫冢之前二年也。猫相乳,犹为同类也,而犬猫异类也,犹有如此者,其诸异於义猫也远矣!不可不书之表之,为天下后世女子丈夫同类之为慈者劝,为妒者戒。」(缺页)
  
  重修南京吏部尚书公宅记
  
  其实矣,何居?」曰:「吾有试焉。昔余备卿南礼时,则过堂音巷太宰之虚宅焉,但见瓦栋落落,垣柱仅存,而悲之戚焉,动吾心焉,若毁吾室矣。再過屢過之,而益悲之戚戚焉,益動吾心焉,若痌?吾身而傷吾饑矣。告之於大司马舆浦王公,舆浦王公之心亦谓然;告於大司寇石塘闻公,石塘闻公之心亦谓然;告於大宗伯渭涯霍公、少宗伯泾野吕公,霍、吕二公之心亦谓然。夫二公之心不约而同然,如痛痒之相关者,何居?自非一体万物,性分宇宙,胡为其然哉?」甘泉子谋於右宰钟石费公:「昔吾在礼卿而戚焉,初迁天曹卿而益戚焉。即欲谋治之而病未能焉。夫欲治吾官者,必先治吾居,吾居之弗治,吾未见其能官也。闻之人曰:斯宅也,自昔之君子,东川刘公之肇置也,尝廓然其宏丽矣。自夫某君子旷斯宅而弗居,而居於他所也,而垣瓦以颓。自夫某君子居於他所,旷斯宅而不为之一修乃垣,一缉乃瓦也,而栋宅榱桷以坏。夫既能以渐而颓而坏也,则吾岂不能以渐而修完之乎?」惟时二人乃虑公用之羡余,选属官之贤者能者,而付之司务何君勖焉。勖以身治之如己之居,易其所有余以济其所不足,又不足,则以咨宗伯霍、吕公曰:「夫以公财治公宅,不拂公议也,恶乎不可?」二公乃慨然檄毁淫祠之公财助焉。咨司空石庵蒋公、南山胡公,委营缮所正副使赵勖、易时兴董其工,而司其出入之数焉。简大匠付之,量众材而趋之。垂成,而何君迁户曹副郎,举文选主事杨君一谟代之终焉。惟时斲者、墁者、筑者各殚尔心,各竭尔力,经始於丁酉七月,迄工於其年十有二月,凡五六月而落成。告霍、吕二公来观之,二公欣欣,咸举酒而交庆。甘泉子目钟石公曰:「斯二公之助,以庇吾部今后之人也,二公他日大庇天下,亦当如此矣。」霍、吕二公答曰:「今二公之惠,修此屋以公於后之人也,则他日辅大修天下之比屋,使可封焉,亦当如此矣。」於是四人大笑,相与饮酒尽酣,而相乐以有成也。由是诸卿观之,皆欣欣然而喜矣。诸司见之,皆喜而欣欣然矣。士者、农者、工者、商者、东西过之者皆乐,若沨沨然不知为之者,如美之在躬矣。盖至是而后一体性分、欣戚相关之义,始验其实,而非迓虚语矣。甘泉子将欲求去,然而犹欲修此宅焉,人或疑而问之。甘泉子曰:「尔以为尔之一体性分之在天地宇宙间,为有人己前后古今之别矣乎?古之人有使於他国,明日遂行,而犹修完其舍馆以去者,又有将掣军而去,然犹修饰其营垒而行者,然则岳武穆诸人皆非与?」曰:「其然矣。其信然矣。」斯宅也,凡地纵三百二十尺,衡一百八十五尺,凡为室之事四十,其为亭者三,为门者二。凡前为大门,曰安宅之门,门三间,右以处舆皂,左以处官吏。其次为二门,曰如见之门,中为甬道,左右为通路。又次为大堂七间,中曰中正之堂,东曰东堂,西曰西堂,堂各二间,后各夹为二室。其前左右厢房各三间,东曰东厅,亦为东塾;西曰西厅,亦曰醴芝轩,志芝出於酒缸中也。又次为内室五间,前有穿廊以入室,曰安宅之奥。其耳室二间,东为厨房,西为库房。前左右亦各有厢房各三间,西为书房,东为外厨。其室后为凉亭,曰时亭,辟其四楹,以开四门,时其日之出入、月之寒暑,而启闭焉。周植松竹梅花卉,以当三益,以为时辟之观,见天地万物之生意焉。西南有池,池上小堂曰瑞龟堂,志应也。盖堂成而得金龟於池,大几盈尺,有九小龟从之也。东南有沼,沼上有亭,曰得泉草亭,志浚沼而泉出也。皆以供游息之学,养其神以达於政事焉。於乎!凡我有来公卿,百世君子,其念兹肇创之难,修复之不易,其毋旷尔广居,尚宅尔安宅,时缉尔瓦,时完尔垣,时新尔栋梁榱柱之朽,时灌尔花卉俾勿坏,惟时亦克尔官。尔广居之旷,安宅之弗宅,尔垣瓦梁柱榱栋之弗修,舍其田而芸人之田,毋亦复为后人之悲、之戚、之嗟!於乎!其念之哉,其尚监於兹记。
  
  泉翁大全卷之二十九
  
  文集
  
  门人新安洪垣校刊
  
  记
  
  重修应天府儒学记
  
  应天府儒学贺教授,将率其僚训导澄也、衮也、德牧也,同谒於太宰甘泉子,则必先之以友德昌,申之以九鼎焉。贺之言曰:「若钧也之为教,宜奚先矣?」甘泉子曰:「古者三代明王之教成天下也,必先立学。学,教基也,教基不立,则教法不尊,教法不尊,则教道不行。是故三代明王必先立学,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学则三代共之,皆教以人伦也。人伦教、五品逊、百姓亲而天下治矣。」「请问五伦之於学宫也,何教焉?今敝学之学宫之修也,督学侍御冯公倡其端,应天府尹孙公,府丞杨公申其事,巡抚都宪欧阳公可其议、须其材,简俾上元李簿奇章董其工。经始於丁酉六月,迄工於十有二月,凡修门堂室宅以暨廊庑斋祠馆圃者若乾事。惟公诏之,庶师弟子知所以教,所以学焉。」甘泉子曰:「学云学云,口耳云乎哉!文辞云乎哉!於是将有效之焉矣,将有觉之焉矣。将俾师生朝而益於是焉,暮而习於是焉。抑而思於是焉,必曰:『四公之所以宁宇我,教养於我者何也?承吾明天子之德之惠也。吾人将何自励以图报於他日与?』然而君臣之义於是焉著矣。为诸师者坐焉,居然有父之道;为诸生者立焉,肃乎有子之道。诸生将胥与言曰:『夫诸师之临我以教我也,罔极之恩,成我者与生我者等也。』然而父子之亲,於是焉著矣。师生将文会於是,辅仁於是也,有相承相发之益焉,有相丽泽之功焉,有相观而善之懿焉,然而朋友之信於是焉著矣。凡入学者必相以齿,长者在前,少者在后,天序以秩,天显以临焉,然而兄弟之道,长幼尊卑之序,於是焉著矣。尊也、长也,阳道也;卑也、幼也,阴道也。知长幼尊卑之义,则知阴阳倡随之道,然而夫妇之别,於是焉著矣。故学不修不立则仪物不彰,象教将毁,则无以见道,而天理或几乎灭矣。此四公之功於是为大,岂区区簿书之务小补乎哉?且吾职事未及遍观焉,请闻修何修矣。夫门则何如?」曰:「有棂星门,有戟门,有儒学门。饰旧维新,亦既闳然洞然矣。」曰:「尔师生之身亲日由是门也,宁不思尔之心固自有所以入圣之门者乎?夫堂则何如矣?」曰:「妥神有文庙之堂,讲习有明德之堂,演射有观德之堂,革旧维新,则既敞焉、廓焉矣。」曰:「尔师生之身亲日升是堂也,宁不思尔之心固自有所以升圣之堂者乎?夫室则何如矣?」曰:「堂后有尊经之阁,阁下有室,左右有师生之斋馆,馆中有宅,易旧维新,则既巍焉奂焉矣。」曰:「尔师生之身亲是宅是室也,宁不思尔之心固自有所以入圣之室,而自宅安宅者乎?」贺子曰:「先生既惠教我以心学矣。敢闻所以入圣之门,升之堂而入之室、宅之宅者,云何?」甘泉子曰:「岂易言哉!岂易言哉!昔者七十子日相与亲炙於圣人之教,其时高弟如子贡,犹叹得其门入者寡;夫子称由也升堂未入於室;虽善人不践迹,而室亦不能入焉。故谆谆示人以求仁而宅之矣乎!迹,路也,门也。夫中正者,圣人之门路也,学之者或失则过焉,或失则不及焉。是故得门者寡矣。门且不得,而况於升堂乎!而况於入室而安宅乎!则盍反其本矣!」曰:「钧也请问其本。」曰:「敬为本。敬者一也,孟子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夫有事勿正,勿忘勿助之间者,一也。一者自立於无过不及之中,其圣人中正之门路矣。是故得门恒於斯,升堂恒於斯,入室恒於斯。夫得门恒於斯,则中正矣。升堂恒於斯,则高明矣。入室恒於斯,则精义矣。终始斯,斯五伦之道油然触类而生,斯之谓自修自学而自得也。夫自学自修者,乃自得之,自得之者,其机在我者也。盖四公之功力有不能与焉。夫反其本以自求多福,在我而矣。」贺子曰:「请先生记於石,与师生奉以周旋,永以为训,以图报备称我君师之德,以无忘四公之功焉。」戊戌正月初十日
  
  槎黎氏新建祠堂记
  
  甘泉子言之曰:王道之行,其易易乎!何居?礼,君子将营宫室,必先立祖庙。祖庙之设,所以尊尊也;尊尊也者,所以亲亲也;尊尊亲亲也者,所以笃恩义也;笃恩义也者,所以正伦理也。是故人人尊其尊,亲其亲,恩义以笃,伦理以正,家齐国治,而天下平矣。是故先王重之而君子务焉。易之萃曰:「王假有庙。」是故因人心之同然而萃聚之者,莫大乎庙矣。槎黎氏前未有祠堂,有祠堂嘉靖丁亥始也,玄孙玺会诸父昆弟为之也。玺,甘泉子子婿也,志古之道也,介其叔某也、某也来告甘泉子曰:「吾始祖曰英,宋学士也,咸淳间始自南雄迁来东莞之槎焉,四传而至先祖曰士进,号槎江府君,敦古崇俭,家业以昌,置祀田一百亩。然而行事於私室,未有祠堂也。有祠堂自嘉靖丁亥始也。祠堂凡三层,凡为屋九间,左右廊庑凡若乾间,其费则丁捐银肆钱,粮石捐银捌钱,义出者听之。专以奉二代而奠其主,岁冬至、立春行事焉。请公训言记於石,以垂示子孙於无极。」甘泉子叹曰:「嘻!不亦善乎!夫祭,所以报本反始、崇德善族也。冬至必祭,示人莫不有始也;立春必祭,示人莫不有先也。今夫动植飞潜之微,莫不有始焉,豺獭之细,莫不知报本焉,而况於人乎!故升其堂,入其室,履其位,行其礼,致爱若存,致悫若著,僾乎若有见乎容声,洋洋乎如在乎左右,是故尊尊之孝勃焉生乎其间矣。孙曾云仍对越乎下,班立则上下以世,左右以齿。纵而观之,自下而上,本於祖一人之身而敬形焉;衡而观之,自中而左右而外,如分一人之肢而爱形焉,是故亲亲之恩蔼焉而生乎其间矣。尊尊亲亲而道行乎其间矣。是故笃恩义,正伦理,莫大乎庙祀,庙祀立,则人知重本,知重本则知持身,知持身则知保家,以无辱己所自出焉。诗曰:『无忝尔祖,聿修厥德。』吾盖有望於黎氏矣。」戊戌四月初一日
  
  猫再相乳记
  
  丁酉腊之九日,甘泉子迁居太宰之馆。越明年戊戌二月二十五日,有所畜黑母猫生三子。逾月,其子能啖且走矣。有同畜黄母猫亦於三月二十八日生七子,不能乳,死者三焉。其四仅存,其鸣嘤嘤,其目冥冥,匍匐而不能行。黑母猫见之,则拊之舐之苦怜之者,递衔之,置於时亭之窝,同己子而乳之。己之子或走去他所,则独乳四黄子,舐之拊之怜之益至。四月十二日,匠者著画钉於时亭,黑母猫若嗔夫人之惊动之也,则又衔递其四黄子,引己三黑子,入於床后之夹室,欲其密而静,而护养之焉至矣。甘泉子喟然叹曰:「异哉!猫也,其亦犹夫有人之心者也。夫乳他猫之子如己子,而不忍见其就死焉,则亦若是其能仁矣。置之密室而护养之至焉,则亦若是其有智矣。仁且智,[曾谓人而]无人心者能之乎?嗟吾未四五年而三五间见焉。吾於乙未,见家猫相乳於宗伯之馆,於甲午,家犬乳猫於甘泉之庐。今又有此,目击而谛视之,告感焉,与夫旧腊十龟之锡於池沼,三芝之出於酒缸,皆可大异也。嘻!福耶?祸耶?其偶然耶?或以为福之兆,非也。位至尚书,吾受福过矣,又将何福?或以为德之征,亦非也。吾欲寡过而未能,何德之有?审如是,将物之蠢动而至灵者可欺,而天昭昭可幸致也耶?其必偶然而然者矣。遂纪其[实]而表之,无亦使其灵异浪而无传焉。十七年戊戌四月十四日,甘泉翁在锡龟亭。
  
  山泉记
  
  山泉,念祖德也,小司马大夫子吴子宗甫以之。吴子,贵溪之秀,内之乎用心,闇然而章,志尚乎中行,昵不以亲,学不以人。有才子四人,使春也学於甘泉子,甘泉子皆贤之,父子之难矣。尝贻之诗曰:「何以受山泉?山泉静且清。安得挽之去,尽洗世间盲。」山泉子曰:「先生以易道教我矣。然道南非敢尔也,号山泉,所以念祖德以不忘也。寒宗僻壤也,东有苏山,西有甘泉,吾祖以为号者,非若山则若泉,抚木石而与居,挹清流以自洁。南也兼二义而一之,曰山泉,念祖德不忘也。是故於斯山斯泉,爱之如爱祖考然。」然於一石曰:「某石,吾祖所登歌而灿烂也。」曰:「某石,吾祖所砺剑也。」於一木曰:「某木,吾祖手泽所树也。」曰:「某木,吾祖常游所荫坐也。」巍巍中峰之思,勃焉而兴矣。於泉之源曰:「某泉,吾祖所濯缨也。」曰:「某泉,吾祖所洗耳也。」於泉之流,曰:「某泉,吾祖所观澜也。」曰:「某泉,吾祖所濯足也。」曰:「某泉,吾祖所饮牛也。」混混本源之思,蔼然而生矣。诗不云乎:「无念尔祖,聿修厥德。」夫中峰本源之心生,则孝敬之诚笃;孝敬之诚笃,则修德之念切;修德之念切,则生人之道备。德之广矣,积矣,与木渐渐,与石岩岩。其通矣,溥矣,与源涓涓,与流渊渊。巍乎高山,不足以为峻;深乎寒泉,不足以为洁。是坐此道於山泉子也。遂为记其说而系之诗曰:「振衣高山兮濯清泉,言思君子兮乐盘桓。山木有根兮泉有源,仰遗则而弗谖兮,於泉之澳,於山之颠。山泉山泉兮,乐无□乎乐无□。」戊戌四月十四日
  
  宜兴甘泉精舍记
  
  嘉靖乙未冬,进士溧阳史恭甫际既免母徐夫人丧,游观宜兴山水之胜,因买山,得煤舍以为义仓,永济两县之饥。遂馆玉女潭,为行乐至张公洞,黄生云淡仲通曰:「此泉流於石底,古碑以为有甘泉出焉,而师太宰甘泉尝来濯缨於此,盖兆之矣。」督学北江闻人氏诠复言之,恭甫乃慨然治之,畜泉为池,盈池为流,流行为沟,筑屋於泉上,为甘泉子他日游居讲学之所也。前为门三间,内为堂者三间,后寝如堂之数。前后四翼廊以次成之,引沟环遶门前,遂为此洞增胜焉。及恭甫入铨曹为文选,往往寓书请甘泉子扁为书院,甘泉子不应者久之。溧阳丞周君懋光私扁之门曰「甘泉精舍」,堂曰「自然之堂」,寝曰「寻乐之室」。仲通诣金陵请教言,刻之崖石,以志燕峰之德於不忘,且以训於后之来游者。甘泉子曰:「吾何言哉!抑尝闻之,古之善言者,不下带而道存焉。今精舍在泉上,请以泉言,可乎?在易之蒙曰:『山下出泉。』静而清也。静言其功也,清言其性也。仲尼亟称於水曰:『水哉!水哉!源泉混混,不舍昼夜,盈科而后进,放於四海。』故混混不舍,言其本也。盈科放海,言其积而大也。其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言道体之浑全也。诸子诚欲学焉,吾请学於斯泉焉足矣。是故学其静以养之,学其清以淑之,学其混混不舍以本之,学其盈科放海以积之极之其大焉,学於逝川,以观之道体之全焉。尽之矣,夫复何言!故曰:『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是故感而通之,则凡运而为四时,发而为百物,峙而为山,流而为川,飞跃而为鸢鱼,皆吾之性充塞流行於无穷,莫非教也。易曰:『天行健,君之法之以自强不息。』夫学至不息焉。至矣,夫何容言!诸子志之。」
  
  绩溪县尹东洲李君生祠记
  
  甘泉子曰:「生祠非古也,其衰世之志矣乎!古之任官也尚德,后世之任官也尚力。故古之守令也,将以子民;后世之守令也,将以盗民。子民者多,故其感也众,民将曰:『夫皆我父母也,父母奚择焉?』故不知父母之为恩矣。盗民者多,故其感也独,民将曰:『夫皆我盗也,父母何去我焉?』夫然后知父母之恩之深矣,是故有民盗者在,民将曰:『时盗曷去诸!计之已几日几月几年矣。其久割我矣。』其去也,民将- 10 -
  
  相率逐盗焉,且掷之石,且扫之迹,惴惴焉惟恐其复来尔也。有民父母者至,民将曰:『父母曷其来暮!计之仅几月几日几时矣,不久惠我矣。』其去也,民将相率攀父母焉,且脱之靴,且留之衣,且肖之像而继之养焉,阳阳怳若其尚在迩也。此生祠之所由起乎!」吾徒茂名有东洲李子邦直汝司者,生有淑质,有猷有才。昔从我游於金台,志於圣人民(抱)[胞]物与之学,始由东阳移尹於绩溪。绩溪岩邑也,汝司莅之,一月而政清,二月而吏治,三月而民安,踰年而民乐,乐而歌之曰:「畴盗我衣?李母蚕之!畴盗我食?李父之植。昔化顽斗,父母我教。」比其迁去,为尚书郎,以贰仆卿也。士民言曰:「夫衣我食我,以安戢我者,罔极之恩等也。其可忘!」相与追思之,追思之而不见,则相与瞻望之,瞻望之不及,则肖其像形,妥之屋楹,俨乎若有见乎其面貌,僾乎若有接乎其容声,俾我土我民之子子孙孙永永不忘也。邑许氏金、大学生时润者,皆尚义士也,以告於甘泉子,请记於祠之石焉。甘泉子曰:「嘻!世无汝司,汝司乃名,非时之幸。嗟哉汝司!政其有成,学其有征,非斯文之庆欤!」遂为记之,以告来裔云。戊戌六月二十三日
  
  莲洞书馆赡田仓记
  
  甘泉子丙申南归,既创莲洞书馆於峨眉山,修甘泉馆於古甘泉洞,又为朱明书馆於罗浮山,与大科书院在西樵之巅、烟霞之洞者为四馆,以为他日归休之地,将必递叙四时而往居之,乃周而复始,以毕吾年,以成吾志,以淑吾人。然而四馆者,独莲花在峨眉之巅,孤绝如在天上,视下诸山水如培塿然,如线缕然。学者往居,不可以裹粮,则见增益北郭外阮、唐、廖、蒋四村之间,有荒埔无主者,可垦为赡田。乃因诸生之请出力,命仲子柬之与诸生白县大夫文君念斋章曰:「昔者莲洞之创,多公之力矣。盍图斯以为裕赡来学,维持风化长久之计乎?」曰:「宜垦之。」则为翳陂为流,蓄流行圳,引圳入埔,治浦为塍,平而为田。先白县出税亩若乾顷,而凡先时民占而为园无税者辟之,卑隰而为湖者塞之,凡为田约十余顷,以其附郭也,岁收租谷可千余石,熟之可三千余石,凡乃工金一千五百有奇,盖陂闸屡起而屡圯,屡圯而屡更之,故其费也博,而吾一二十年俸入之囊罄於此矣。厥惟艰哉!乃筑赡仓於白石之墟,为廒者二层,层为屋者五间,有廊有厅。凡岁赡田之入必有贮之,而岁馆长二人与子若孙主之。乃出誓言曰:「凡馆之屋宇、木植、砖瓦之坏,而不以此葺之者,有如此誓!」又曰:「如屋宇不足以处诸生,而不以此增创之者,有如此誓!」又曰:「凡生徒不审其兼习二业,为古之德行道艺之学者,而冒(许)[诈]以来居斯屋、食斯谷者,有如此誓!其懒(堕)[惰]者,及不为- 12 -
  
  举子业而以虚名为浮夸,无实得者,不馆不谷焉。其馆谷之者,必审克之人,月米四斗,为谷八斗。必岁之新谷已登而旧谷未尽者,乃许子若孙分其修理税役之余焉。若新米入者,无羡余者,而先时以冒分者,有如此誓。必以自犯不仁不孝之罪,不仁则得罪於天,不孝则得罪於父。得罪於天与父者,非子也,非人也。於乎!其尚念吾始为之艰,而敬守之以勿替哉!允若斯,乃若馆长,乃若子若孙,亦与有休光焉。」是用为记。戊戌十二月二十五日
  
  罗浮朱明洞创造精舍记
  
  记称朱明为天下第七洞天,非然也,道家者流为之也。夫天下之山岂可以其高卑大小品第之,而亦岂能一一较量为哉?故山不在高,水不在深,人不在大,必有所以自异者。不然则汤九尺,文王十尺,孔子十围,而遽以是求汤、文、孔子也,可乎?是故舜以历山显,伊尹以莘野显,孔子以尼山显。尼、莘、历山岂足以比高絜大於天下之山哉?罗浮海上山,其显於天下者,以葛洪仙翁、王野弥明之徒居之,然未有圣人之徒居之也。使有圣人之徒居之,如大舜、伊尹、孔子者,则朱明当为天下第一矣。岂云七焉而已[耳],卑之哉?甘泉子弘治丙辰则同李世卿诸子,由博罗因曾子鲁、胡子学造冲虚观历□- 13 -
  
  小石楼,以览黄龙诸胜。辛酉,则偕赵元默由增江塘口而入宿梅花村,以览诸胜。方予之乐之也。石翁先生曰:「毋心有所往,情随景迁,俗乐耳。」立木空中,足其颠,如履平地,四顾洒然,犹为奇绝。吁!此其游息之学矣乎!其圣学矣乎!濂溪先生诗云:「我积阴功五十年,人言行满合成僊。青霄未得参鸾鹤,先上罗浮七洞天。」其几圣已乎!若得濂溪、石翁者以居是山,即为古今第一等人,而是山为第一等山,而何云乎七已哉?丙申冬,甘泉子南归,复携诸子渡增江,历梅花村,以宿冲虚观。亟以书报曾、胡二氏、黄时卿氏来会焉,求古所谓朱明洞者而卜筑焉,以为退居之地。朱明在冲虚之后,后倚虾蟆、玉女诸峰,临以飞云之顶,右挹麻姑峰,诸秀掩映,流水□□,遶洞前以出。冲虚有大石刻曰「朱明洞」者当其前,盖古迹湮没已久,人所不到,极幽处也。於是亟令人伐木剪荆,定卜焉。栖霞道士李以贤曰:「吾等当力为之。」其侣丁以福、邓以仁者亦曰:「吾当协力为之。」於是内为寝者五间,前为堂者五间,又前为门者如寝堂之数,两廊翼之者八间,缭以周垣,引泉入於厨下。经始於丁酉之冬,迄工於戊戌之秋。张千兵世武久居之视工焉,以书来告成。栖霞来报且曰:「吾山门自是幸矣,有光矣。」甘泉子曰:「以贤等可不谓贤哉?吾徒志之,於是山也,惟徒其光,毋抵其辱焉。夫吾徒学夫子者也,必若瞻夫子之宫墙,得其门而入,升其堂,造其室,居其广居,宅其安宅,其斯以为光乎!慎哉!毋为山神羞。」己亥正月二十五日
  
  娥眉莲花洞开创书馆记
  
  甘泉子曰:「岂惟人哉?至於天地间山水之胜,自开辟以来,尚矣。或出乎道路之侧,近矣;在寻常步履之间,易见矣。有人不及见而知之,知之而未遇其人,以故不显。一旦遇其人而显者,诚若天或作之,地或藏之,神或彰之,人或符之,有不知其所以然者。是故君子观此,知地知天,知神知人,知隐知彰,而人道立矣。」甘泉子生於甘泉绥宁之区,里有娥眉山者,古志之矣。俗则曰南乡岭。甘泉子曰:「诗称『维岳降神,生甫及申。』如其可信,则吾辈若或此山之降也,可不一造其上乎?」丙申冬,予以蚁囓亡室袁夫人之椁,改葬於绥福汤山之□□,归宿於梁广明氏,期曰:「诘朝必登娥眉,寻幽胜卜筑焉。」广明叟曰:「无之。吾素谙焉,有?耳。姑与大人看他山焉。」朝则引登他山。人曰:「有虎在前。」曰:「何伤?虎将避焉。」声锣鼓以往,则三里见一虎卧虎迹,五里见一虎毛矢焉。及抵其处,非胜也。时则大风飘飘,万木皆摇矣,吾疾作而头目晕晕矣。曰:「神将拒我娥眉之行乎?」且就朝餐焉,则见头之晕晕者释矣,风之飘飘者息矣。曰:「天神其有意於予乎?往矣。」广明叟七十余矣,不倩子孙扶持执履,为予先导,由冯村之麓,穿密林,板牛径,出鸟道,自娥眉之西北登其巅,十余里,以至东南,则俯见豁然一洞,后如屏,左右如椅,中有一茎如梗,垂若芙蓉然。广明叟曰:「此非所谓莲花?乎?」泉水潺潺出乎两崦之间,合而南,东出乎石淙,以流无穷。俯下诸山伏地,如培塿者、如牛者、如马者、如奔马者、如象垂鼻者、如人者、如人拱侍者、如童子正抚案以讲者、如童子侧立以听者。远眺诸水,遶遶发惠潮而来者、从铁桥而下者,脉络大小,以分以合,如缕者、如线者、如蚓者、如蚓之屈曲者、如龙蛇之夭矫者。其前左则有罗浮蔽天、飞云映空、石楼拔地,如蜃气者。其前右则有黄旗猎猎、银瓶卓峙。其前磊磊则有三台之石、有穷窿之崖。下之仰观,如高碑千丈,斩削特立,大书所谓湛子洞者也。悬飞鸟之径,度栖鹘之岩,如行空中、如升天上,路出三台者也。天下之伟观无以尚之矣。於是具以告邑大夫文侯念斋焉,文侯与县博汤君仁从予复往观之,定厥宅,卜其上为正堂三间,左右为偏堂各三间,左右为翼廊,其前为讲堂五间,翼廊如之。又其前为门楼三间,又将诸生馆於东崦西崦者数十间,以俯流□□游息,正学以时焉。其材皆取用於淫祠,一不以少□於官、剥於民。文侯初檄典史黄珍,俾爰乌石巡检廖壮、山人刘泰治之。未完,则予还朝,而文侯亦入觐矣。比复任三年之余,而文侯与吾门人县丞江右刘君永、主簿徐州马君林各出俸赀助之,乃获完成焉。夫山水之胜若必有司之者。天作之矣,或地藏之而不以出现;地与出之矣,而或人忽之不以告人;告之矣,而或未遇深好者;遇深好者矣,而无多贤以协厥成焉,皆不可也。岂易也哉!若莲花洞者,人为告符,天为息风,地为呈瑞,贤为材成而辅相焉,则此山之与予皆不可谓不遇矣。宜记之,以告来者,俾共知夫天地人感应之理,而不可忽易,而不相与保之於永久也。己亥正月二十五日
  
  甘泉洞修造书馆记
  
  甘泉子生长於甘泉之都,是曰甘泉子。是故称甘泉子之号,由於甘泉之都;名甘泉之都,由於甘泉之洞,是知甘泉洞其古矣。甘泉子喟然曰:「今夫生长名於甘泉,而不究於甘泉洞之胜者,如人性於天而不知性知天,可谓人乎?」盖甘泉子生三十年,尝入其洞门而未究其奥也。嘉靖丙申之冬,满南京吏部尚书秩而归,言於人曰:「吾生长名於斯,则期必穷斯洞之奥矣。」外弟陈君柔赞焉,曰:「予翌日必至矣。」厥明,如约往焉,但见陈氏则母舅东明公沛也,外弟侄柔也、廷芳也、廷秀也、尚文也、尚策也、廷弼也、文宪也、学也,举人尧典也、庠生儒士天禄也、舜典也、禹谟也、性也、绍贤也、位也、情也。刘氏则义官鈂也,庠生锡也、储也、大任也、隐士钺也、镗也、侃也。徐氏则仲智也、仲良也、德华也、让也,庠生爵也。钟氏则也。袁氏则应凤也、应乾也。於是蔡东明氏亦闻风而来。后先云集,不期而会,咸若出於一人之心焉。相与酌酒数行,醺然陶然,升高而望远,泮涣而优游,坐倚乎五峰,登歌乎盘石,怳然若蹑匡庐、揖五老,而与下上旋辟焉,俯鉴澄潭,仰见天光,而知夫变态之无穷矣。问其左,则曰:「其东洲乎!其罗浮乎!」则令人思穷日出之处,攀扶桑,折若水,而与之徜徉乎无何矣。问其右,则曰:「其西洲乎!其扶胥之口、波罗之涯乎!」则令人思渡弱水、穷昧谷,以逍遥无垠矣。指其南,一溪曲屈,到於洞门,以接泉流之涓涓,而沛乎渺茫,则曰:「其所谓虎门外乎!其所谓南海乎!莫之或知其际矣。」则思以观潮汐之吐吞,挹千顷之汪汪,欲乘长风,破万里之浪,而求夫子乘桴浮海之趣,怅快乎当时居夷之怀,令人忻然喜,惕然悲,浩乎啸歌,俯仰乎宇宙之无穷者矣。戊戌冬,乡宾景春峨峨然其冠,来访予於金陵,坐锡龟之亭,憩新泉之馆焉。予问洞中之景何如矣,则曰:「愈益显而增胜倍蓰矣。两洲为之生色矣。」问当时游之侣何如矣,则曰:「人人皆乐游居於此矣。且为肄业,且为诗坛,以渐而盛,文风其播矣。」问其舍何如矣,则曰:「皆完矣,美矣,为堂者五矣,为楼如堂之数,门亦如楼之数矣,其廊翼称之矣,其松杉皆拱把茂而成林矣。」予闻而喜之,叹曰:「天地间废兴自有其时,若有神明主之者。」昔予始访古迹,得幽胜,买山与田,剪荆棘,披蒙茸,辇土兴工,而且北还矣。岂意今日之成之盛之高之美如是乎!斯役也,虽众与乐成之,而任卒事者,其东明公苍岩子、与吾甥侃矣。予畴昔之夜,将北度庾岭,梦一人持四柱石甚文,畀予曰:「夫甘泉洞高矣、美矣,其上一洞尤有高美过之者,神天裨予持此柱石归公,请公创起焉。」予觉而纪之以诗云云。既而曰:「其吉耶?凶耶?进耶?退耶?其神将告我索我以无穷耶?」因并记之以垂来裔焉。己亥正月二十五日
  
  六安龙津精舍三程祠记
  
  巽峰子林子文彬以秋官左迁贰守於六,六之诸生请学焉。庐州郡守项君乔闻之,檄九邑之诸生从学焉,乃□龙津精舍而馆谷焉。林子谋於州守姚君□,俾周□□章生宗尧来请记言。林子之言曰:「龙津,胜地也,在□为神霄玉清之宫,今为圣徒讲学之地,而今置有赡士宗贤之庄,乃宋玉清之宫之田也。化邪归正,固有数矣乎!乃华以谪官来,与六人前给事中潘君子正讲□此,於是宏其内而为堂者几间,阇其中而为台者高[若]乾尺,庳其后而为寝,夹宫为翼室,序东西而为庑,轶□台而为三程祠,骈崖临渊,翼然於龙津之上,盖程叔子之子端中死金难於此土,因端中以及伯子、叔子也。惟先生蚤得程氏之学,请教言以诏诸生焉。」又曰:「斯地也,旧为下龙王庙,为皋陶院,为欧阳南野子讲舍,变化不一而邪正异施矣。」甘泉子曰:「夫林子之教何教矣?」曰:「林子曰:『将敷先生体认天理之学也。』」曰:「三程者奠何位矣?」曰:「将以同堂而位焉。」甘泉子曰:「夫林子者,固以天理立教矣。天理之流行,非发於人伦乎?」曰:「然。」「夫天理者,道之谓也。昔有问道於明道者,则应之曰:『於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间求之。』而叔子亦叹:『尝思天下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多不尽分者。』端中闻家庭父兄之教素矣。而以父子同位焉,是为人伦乎?神其安之乎?孰若[奠]端中於前堂,[奠]明道伊川於后堂。何居?奠端中於前堂,明祀主也,勤以死事於六也。奠明道、伊川於后堂□□本也,以[其]子推於其父也。夫然,则父[子]之道正矣;父子之道正,而兄弟长幼之道正矣;兄弟长幼之道正,而[先]生朋友讲习之道正矣;朋友讲习之道正,则入以御其妻子,出以事其父兄,将无所不用其正矣。夫人伦之道大矣,天以之清,地以之宁,万物以之化生,皆於斯位而始焉。教孰大於是?」既而林子书来云:「南野之记文,托言华也将大揭良知之教於中堂,必使学者必由是焉。华也非敢然也,华受夫子天理之教,服膺有年矣。华[也]非敢然也,惟夫子察焉。」甘泉子曰:「嘻!吾子[过]矣,吾子过矣。夫道体无穷,变化不测,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尝师之有?故在皋陶为思永,在孟子为良知能,在程子为明觉自然,为体认天理。吾惟恐诸子之不讲明夫良知之学,而昧吾友阳明公之本意也。且良知之训非出於阳明也,乃程子之明觉之言启发之也。非出於程子也,乃出[於]孟子爱亲敬长之言,而申之以达之天下尔也。诸子□能深体尔致良知之教,而不外夫爱敬天然之实,即知所知者何事,所致者何[物],虽不言天理,天理自莫有能[外]之者矣。虽欲不言天理,天理自莫有能外之者。虽无[天理]二字可也,虽无良知二字可也。皋陶之前未有[六][籍],未尝有思永二字也;孟子之前自有六[籍,未]尝有[良]知二字也;程子之前未有六籍,未尝有天理二字也,而天然爱敬之理,斯道之体,在天地流行不息者,固自浩浩其天,渊渊其渊也。今以二者相怜而不相能,譬之物焉,天飞者谓潜者曰:『尔何不去尔潜,而从我飞?』渊潜者亦谓飞者曰:『尔何不舍尔飞,而从[我潜]?』是相怜相惑无已时也。而不知鸢飞於天,鱼跃[於渊,而上下]察者,将非二体,孰若相忘大化之中,以□□□□理自然之矩,而与之无穷也?是故吾惟恐诸子,□□□□夫良知之故,而真体之耳矣。」或曰:「敢问良知□□□灵明知觉欤!」曰:「是知也,非良也。在诸子自求夫爱□□然之心,而真体之而自得之耳矣。」因叙以为记,□□□而质诸三程。
  
  偶书萧山行窝小记
  
  王生仁其弟诚筑书堂於湘湖□□名曰「会道」,请余大书之。噫!吾昔与阳明公相期於□□□壬申,衔命过浙,访阳明洞,经萧山。令尹王子玮出迓,言湘湖之胜,龟山治之,返棹游焉,入得幽处,语玮为□行窝,他年居焉。夜则可以放舟访阳明於山阴,相与□□□大中至正之道。今诚所筑乃其地,此心豁然,冥□□□上下往□□□□□□□□□应之机□会而自□□□□□会其有极,归其有极。会此归矣,岂有二心二理乎哉?知此则知大道中正之矩矣。惜乎阳明下世,安得起而与之语此,必有不会而同然者。遂为之书,刻石於其堂中,以待来游者览以自得焉。己亥九月十三日
  
  如皋县改建文庙儒学记
  
  如皋旧儒学,成化庚子创於邑令向侯翀;新儒学,今嘉靖庚子创於邑令黎侯尧勋,凡周六十年而废兴,其甲子同,地异而二侯之心同也。侯舍故图新,考地卜宅,喟曰:「闻之人杰地灵,地灵者亦人杰,其感应同也。旧学地卑以隘,莫称高明广大之教,则如之何?」或曰:「若学东半里许,有名宦乡贤祠隙地,乃东岳庙废祉,其土燥,其址高四尺,中有古杏树二,大合抱,杏坛之兆,已默定矣。南数十步为龙游河,河有九十九湾,南出大江,北则纡徐萦回环,其前为运河,东入於海,地势坤,风气萃,乃为称之。以旧地易之,可得十金,合前巡鹾御史吴君所捐罚锾八百两可成之。」前为文庙,庙如制,左右为两庑,又前仪门,去庙若乾丈,又前为黉门,去仪门若乾丈。两门[之]间,有泮池,池之上有桥长若乾丈。文庙之后为明伦堂,左右为斋、为馆,又为号房、为射圃,□□□规模则碧□乎若增而深之矣,其屋之前巍巍□□□而高[大矣]。然而为庙为学同也,学以敷教,庙祀以报本,其同道也。倡之者子钦黎子。其始决之者,侍御疏山吴子悌载,十改为裁定者,总督巡抚左都御史周公约庵金,巡按御史静斋石君求,今巡鹾御史范溪焦君琏府,太守爱山刘君宗仁也,其心同也。於时院县协孚,政和教行,群工欢腾於肆,多士欢颂於室,其心又同也。经始於某年某月某日,落成於某年某月某日。黎侯拜司训詹仕显、何尽,及诸生何、张、二许生以来,曰:「勋也既奉甘泉先生之教之学,以治兆民,以教多士,以臻有今日矣。子等其为我之京问先生所以为报於庙,为教於学之道焉。」甘泉子曰:「报非他也,其报在诸君之心也。教非他也,其教在诸君之心也。诸君其思之,往古来今之通六十年之远也,下上卑尊之殊也,其士其民之亿万之众也,其翕然愿为斯举者何心?或其宇宙间感应之同然者也,其万物天地一体者也。昔者夫子生於鲁,辙环於列国,地不济河,南不及淮,虽有浮海居夷之想而不果,足迹未尝掩维扬之墟。今之祀报师法乎孔子者,尽河以北,江以南,极天所覆,极地所载,以莫不然,不期然而同然,岂特维扬已哉?孟子称舜、文东夷西夷之人,地之相去,世之相后,千有余里与岁,得志行乎中国,若合符节,先圣后圣其揆一也。揆也者,心也;言其心之同然也。经曰:『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岂惟大人哉?虽谓之人人则然可也。语曰:『东海、西海、南海、北海有圣人出焉,同此心此理也。』岂惟圣人哉?虽谓之人人则然可也。於是有以悟天地万物同体之理,而得其所以同然之心,必自知圣人之所以为教在於斯,有天地罔极之恩焉,其能不报祀无穷乎?知学者之所以学在於斯,有宇宙一体之义焉,其能(物)[勿]自强不息乎?」詹子诸子曰:「可以为训矣!」诸以归复侯,以自抚巡守诸镵诸石,告诸来裔焉。庚子三月二十日
  
  泉翁大全卷之三十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记
  
  亲民堂记
  
  「亲民堂者,广德州守夏侯视事之堂也。侯始至,众造於庭,告曰:「今堂庶楹倾欹,六房朽危,风雨莫能自庇,而况能以庇人民哉?敢以工请。」侯曰:「吾始莅兹土,民未受吾庇,而图以自庇,非吾所安也。且工之兴也乌乎资?」於是乡宦王君瑶等十人进曰:「盍役诸民乎?」侯曰:「劳民力自庇,吾不为也。财之用也乌乎出?」於是举人监生生员濮汉、濮渭、潘应魁等五十四人进曰:「盍财诸官乎?」侯曰:「伤官财以自庇,吾不为也。不伤财,不害民,义约而利博,其庶矣乎!」於是治民施志远等三十有八人跪而进曰:「自我侯莅兹,节财省役,禁顽止讼,劝农兴教,期月而政和,民以宁宇。侯惠我民甚厚。今侯听政无所猥,视事於进思堂,其惠息我甚厚。今民各得所矣,侯独听政无所,於我民之心安乎?乃翕然义举,各捐赀以市材料,以给工役,[一]举而庶务以集,惟父母其念之。」侯曰:「若是,其庶矣。」乃僦众工,匠氏以斲削,陶氏以梴埴,石氏以琢砻。经画定其度,稽核严其限,其制恢弘,倍於初焉。中堂高若乾尺,纵七楹,横四楹,扁曰亲民。左右房高若乾尺,各八楹。吏廨总四十八楹。起工於某年某月某日,迄工於某年某月某日,州治涣然一新。或曰:「当曷名乎亲民?」甘泉子曰:「夫亲民者,亲民也,亲於民也。经曰:『百姓不亲。』记曰:『在亲民。』是故天地民物一体者也,一体故亲,故能亲民,民斯亲之矣。一体之感应也。今夫拔一毛,而莫不知痛焉,刺一肤而莫不知痛焉者,何也?一体故也。有形之气之同,人可知也;无形之气之同,人不可得而知也。知无形之气之体之同,斯知痛痒相关矣,斯痌?乃身矣,斯视民如伤矣。夏侯从我於两京者,其必知之深矣乎!」「然则民何以亲?」曰:「施六政,斯亲之矣。故吏政修而可以亲民之秀者矣,户政修而可以亲民之生矣,礼政修而可以亲民之性,兵政修而可以亲民以无患矣,刑政修而可以亲民以无刑,民协於中矣,工政修而可以亲民以材用不竭,若於上下草木矣。是六政行而万民安,治之至也,古之极也。」「敢问亲民之心何加焉?」曰:「自侯不伤财之心而推之也,自侯不害民之心而推之也。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能举斯心加诸彼而已矣。」诸生某某遂请书,以归刻石於堂,俾侯之功德益以光显而垂诸不朽焉。侯名臣,字某,号弘斋,乡进士,江右贵溪人。庚子六月二十四日
  
  燕翼堂记
  
  燕翼堂者,江都火某氏某号,以贻孙谋之堂也。谋生於忧,忧生於爱。夫父母之於孙子,爱之至则忧之深,忧之深则谋之远。忧其饥则贻之食,忧其寒则贻之衣,忧其贫则贻之财,忧其愚则贻之教。此父母之心,人皆有之者也。然而绮纨之家,贵富之室,乘之以侈靡,以不能永终,近则数年,远或数十年,破碎其室家而沦溺其子孙者,往往而是。岂天之付予固有所乘除而不可常耶?抑祖考之所以谋其子孙者有或不臧耶?火氏之子太学生二人,其伯曰坤,其仲曰增,皆从甘泉子游而问焉:「谋曷谓臧?天曷能常?」甘泉子曰:「惟谋靡臧,臧於有德;惟天靡常,常於其人。曷谓德?曰慈、曰孝、曰友、曰恭、曰义、曰顺,六者皆人之所受於天者也,受於天而能不失焉,天斯常之矣。故为父谋莫善於慈,为子谋莫善於孝,为兄谋莫善於友,为弟谋莫善於恭,为夫谋莫善於义,为妇谋莫善於顺。是故慈行而后能父,孝行而后能子,友行而后能兄,恭行而后能弟,义行而后能夫,顺行而后能妇。六善行而后能有家。是故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而家道正矣。天降百祥,乐且无殃,故能保天之良贵,享富有之大业,是以长守富贵也。燕翼翼孰大焉?」於是二子请记之於堂,以无忘先子之遗训。
  
  静斋书院记
  
  甘泉子曰:书院非古也,其衰世之志乎!其中古而下之事乎!院也者,苑也,聚也。贤者有以见天下道心之涣散也,是故为院以苑之聚之,以一天下之心。故丛之以典籍焉,联之以师友焉,申之以讲论焉。然而古之时,且未有书籍也,亦无适而非师友也。默而成之,则不贵言语也,又何其道之大行也?尧、舜、禹、汤、文、武之为君,皋陶、稷、契、伊、傅、周、召之为臣,都俞吁咈一堂之上,相与责难以諴和□民。孔、孟之汲汲皇皇,营於四方,明道济世,其时书院未之有也。自唐、宋而下则有之矣。故天下有四大书院,以至於今滥矣,是以诏有书院之禁。今制之所有者,惟二大书院,一在河间,一在广信,自余则书馆而已,精舍而已。然亦凡出於人之心也,遵圣制也。泰和有静斋书院,书院之名,其在诏未下之前矣乎?是为少宰大中丞陈公文明藏书之地也。嘉靖丙申秋,余秩满南还,直造其奥,爱其僻在郭外,竹径通幽,为堂若乾间,堂侧有厢,为楼若乾间,楼上有阁廊馆若乾间,游息有所。於是独登高楼以临龙井。须臾而静斋公至而相见,言符昔时诗语,谈笑甚欢。故其诗云:「凌厉江湖风,风波靡时定。舍舟扣静斋,斋境与心静。何以得予怀?静乃天之性。看竹如主人,君子予所敬。冯虚上高楼,楼上阁愈迥。仰入飞鸟门,俯鉴蛟龙井。诣道如是观,超然发深省。」静斋时以书院请记,(於)[予]辞之弗获。凡士大夫自南来留都者,以岁以月致恳焉。今寒暑四五易矣,而犹未敢下笔者,惴惴不敢为书院记也。且静斋公乌用是汲汲为哉?夫莫大书院在公之身之心矣,而栋宇书籍不与焉。公由丙辰名进士选庶吉士,入翰林,读中秘书,五经腹笥,是时公之心在进修,其公之书院矣乎!既授升刑部郎正,是时公之心在钦恤,其公之书院矣乎!补外为按察提学佥副,长为方伯左,是时公之心在教牧,其公之书院矣乎!擢为南少宰,以赞邦治,时则有统均四海之心,其公之书院矣乎!方为副右都,巡抚山东、南畿,时则有会计平狱之心,有饬典化欲之心,其公之书院矣乎!若夫创万栋宇,藏万书卷,聚几十百学子,成几贤才,古今之书院不知其有几也,真是以托此屋於不朽也乎哉?予久不作文,今奉诏归休,复过其境,愧无以见公,乃勉为之记。庚子八月二十四日
  
  洪氏金村祖祠会堂记
  
  婺源觉山子洪子大巡於广,造朱明洞而问焉:「天理之学则尝闻之矣,其道宜奚先?」甘泉子曰:「莫先於孝爱。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是故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莫非天之理、人之道也。」曰:「吾尝闻先生举合食之礼,四孟则大宗合於大宗之庙,每月则合小宗於小宗之庙,朔望则合兄弟於室,岂谓是欤?」曰:「然。尽天人之理,通幽明之故,是故学莫先於此矣。」洪子曰:「垣也重有感焉。吾宗自经纶公,唐德宗时宣歙观察使始迁,而显自吾祖良三公榴。吾考宜三公辉乃中微而振,祖母节妇余,母余,内助外教。以垣也,兄坤也、均也,弟圭也,成立之难也。肆垣也兄弟议复祖居於主龙山之下,创新址於七星墩之前,二地适中,兄弟往来之便,乃为正寝以奠四代之时祭,典礼也。又为别祠,以致一祖二公之特祭,义起也。一祖,经纶公以始迁也,以德也。二公,良三、宜三公,以起废也,以功也。中室一始祖也,祀以冬至;左右室二公先祖也,祀以清明,礼也。又於祠堂萧墙之前为堂二间,左右两廊如堂之数,会宗族合食於斯,教子弟讲习於斯。惟先生其垂训之作之,以生其孝爱之心焉。」甘泉子喟然叹曰:「善哉!吾子亦犹行古之道矣。君子将营宫室,必先立祖庙,以教孝也;必为塾於闾门之外,以教爱也。孝以事先则诚,爱以睦族则顺。诚以交鬼神於幽,顺以[行]礼於明。诚以交於鬼神,故飨;顺以行天礼乐,故化。飨[则]祖考格而百福臻焉,化则子弟贤而家道昌焉。故君子入乎祖祠也,登降拜献,俨若祖先之临焉,而继养之心油然而生矣,能勿孝乎?出乎会堂也,食饮宴语,翕如同气之合焉,而友悌之情,蔼然而形矣,能勿爱乎?是故圣人作之,而君务焉,若书之以垂后裔,为训孰大於是!」觉山子曰:「敬闻命矣。」请记於石,永以为训。
  
  泉翁大全集卷之三十一
  
  文集
  
  门人新兴潘洋校刊
  
  杂著
  
  责志论乙丑翰林作
  
  知内外轻重之势,始可与言志矣。轻重,势也;内外,轻重之机也。势无两重,亦无两轻;物无两大,亦无两胜。无两重也,其必有轻者矣;无两轻也,其必有重者矣;无两大也,其必有小者矣;无两胜也,其必有负者矣。故君子於外之重,因以见内之轻;於物之大,因以见我之小;於气习之胜,因以见吾志之不兢。此程子发责志之说,於学者极有警也。志也者,其内也,气也、习也者,其外也。知内外之势,则知轻重之势;知轻重之势,则知大小之势;知大小之势,则知胜负之势,而志自不容於不笃矣。夫天之所生,地之所养,而人为大。人之为大,以其有是性也,具是心也。有是心也,不能无是气也,不能无是形也。有是形也,不能无外物者触之。人之心不能无所之,有所之,不能不动於气。气有邪有正,不能不累於形;形之累,不能不触於物。物之触,其渐也,不能无成心。此志之所由生,而气与习之所不能无也。然志与气习二者,常相为轻重大小胜负之势。孟子曰:「志者气之帅也,[气者体]- 2 -
  
  [之]充也。」孔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故有志则气不足言矣,习不足言矣;其动於气、诱於习,均之无志者矣。而况於胜而夺之者乎?木之枯也,根坏之;丝之染也,体柔之。夫人必自弱而后物胜之,必自放而后物夺之也。古之志士常令内恒重而外恒轻,我恒大而物恒小,理恒胜而欲自消,故气莫能动而习莫能乾,故曰:「天之所以与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则小者不能夺。」小者不能夺,则物亦不能交而引之矣。惟圣人者,出乎其类,拔乎其萃。夫出乎其类,则气全中正;拔乎其萃,则习自我成。贤者觉其偏而化之,知其陋而变焉。甚矣气习之移人,贤者不能自免,顾立志何如耳。或曰:「耳之动於声,目之动於色,气使然也,非志之罪也。齐人之多诈,楚人之多悍,习使然也,非志之罪也。」是大不然。夫天地之生人,与是心也,所以御是形也,非以御於形也。君子所以变其习也,非以变於习也。孔子曰:「匹夫不可夺志也。」匹夫之志可以动天地而通神明,而况其夺乎?而况於气习乎?上下[四]方之宇,古今往来之宙,帅吾志而往,可立至也。今日欲之粤,明日欲之燕,其谁能我御?今夫心之能役其形,其浅近易知也。形之有手、足、口、鼻,又浅近易知也。欲手持则持,欲足行则行而气不能使吾心之不欲也。齐人之子欲楚语则楚,楚人之子欲齐语则齐,而习不能使吾心之不欲也。故观於此,可以通志之说矣。如使心不能御其形,志不能帅其气,而受变於习焉,乃诿曰:「气习使然,非我志之罪也。」则夫手刃杀人者曰:「是气使然,非我志之罪也。」习而为盗者曰:「是习使然,非我志之罪也。」其可乎?然而知人之不可杀,而不暴其气;知盗之不可为,而不诱其习者,何也?凡以其志之有定也。古之人有颜子者,大贤人也,非礼勿视听言动,不迁怒贰过,是有志也,能不胜於气者也。则曰:「颜何人也?予何人也?颜能是而我不能是,是亦无志人矣。」必责之,责之不至於颜不止也。古之人有舜、禹,大圣人也。舜之於瞽瞍,禹之於鲧,不夺於习者也,是有志者也。则曰:「舜、禹何人也?予何人也?彼能是而我不能是,是亦为无志人矣。」必责之,责之,又从而责之,不至於舜、禹不止可也。故为仁不如颜子,孝不如舜,勤俭不如禹,犹未免动於气,诱於习,不可以言志也。故内重而外自轻矣,我大而物自小矣,理胜而欲自退听矣。是以希贤亦贤矣,希圣亦圣矣,为王亦王矣,为帝亦帝矣,是皆有志者为之也。故知内外轻重之势,其知所以责其志乎!天地间固有至重至大而可自胜者,君子之於志,当何志?先正有言曰:「言学便以道为志,言人便以圣为志。」一志立而气习亡,道我在而圣可几矣。
  
  学说乙丑翰林作
  
  古之学者所以学为人也。学为人也者,学为圣而至於天也。天者,人之所以性也,尽人则尽性,尽性则至命。故学而为人,则圣与天不能外矣,而曰:「吾为圣,吾且至於天。」则不可私也。吾知复吾为人之道而已,而圣乎?天乎?吾不知也。吾知学为君臣,学为父子,学为夫妇、长幼、朋友之道,酬酢事物之理,凡人之所不能无者,如斯而已矣。此古人之所谓学也。昔者孔子学於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学於成汤,成汤学於禹,禹学於尧、舜,尧、舜学於三皇,三皇学於天地,故皆与天地相似。孟子曰:「人皆可以为尧、舜。」荀子曰:「途之人可以为禹。」尧、舜、禹与吾之天一也。故曰:「人有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故除其骄而而苗自夭,杀其蠹而木自茂,去其欲而理自足。古之人从师而学焉,穷经而学焉,小而小学焉,大而大学焉,亦所以明乎此而已耳,亦所以去其蔽乎此者而已耳,非外有所取而加之也。必外有所取而加之,斯凿而已矣。
  
  立心篇
  
  或问曰:「心不同乎?」曰:「否。」曰:「立心有异乎?」曰:「然。」「然则心有内乎?」曰:「心无内而有静。」「心有外乎?」曰:「心无外而有动。既曰有静,静而不弛,斯不亦内矣乎?既曰有动,动而不返,斯不亦外矣乎?故动者外之机,其流也为人。静者内之机,其实也为己。故为人者,务外之谓也;为己者,务内之谓也。务外者,妄动之谓也;务内者,主静之谓也。动静之机,内外人己之间也。」「然则如之何?」曰:「动乎动,而不离於静,故不流;静乎静,而不离於动,故能实。藏心於晦,发而愈明,神之贞也;役志於明,久而滋晦,神在外也。中庸曰:『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
  
  求放心篇
  
  甘泉子曰:孟子之言求放心,吾疑之。孰疑之?曰:以吾心而疑之。孰信哉?信吾心而已耳。吾常观吾心於无物之先矣,洞然而虚,昭然而灵。虚者,心之所以生也;灵者,心之所以神也。吾常观吾心於有物之后矣。窒然而塞,愦然而昏。塞者,心之所以死也。昏者,心之所以物也。其虚焉、灵焉,非由外来也,其本体也。其塞焉、昏焉,非由内往也,欲蔽之也,其本体固在也。一朝而觉焉,蔽者彻,虚而灵者见矣。日月蔽於云,非无日月也;鉴蔽於尘,非无明也;人心蔽於物,非无虚与灵也。心体物而不遗,无内外,- 6 -
  
  无终始,无所放处,亦无所放时,其本体也。信斯言也,当其放於外,何者在内?当其放於前,何者在后?何者求之?放者一心也,求者又一心也,以心求心,所谓憧憧往来,朋从尔思,祗益乱耳,况能有存耶?夫欲心之勿蔽,莫若寡欲,寡欲莫若主一。
  
  演比赠梁仲爵
  
  新兴梁子仲爵游江门,石翁观之,以真数得后天之比,於时有攸诫。既而仲爵以岁贡署教衡州,湛子追衍其意而赠之曰:「水地比,比则狎君子以亲学子,小人不周。比义吉,比利凶。彖曰:比义之吉,同归道也。比利而凶,不可以导也。初六,比於始学,正厥自,乃克有终,悔亡,否吝。象曰:比始之亡悔,正发蒙也。六二,比於下,贞吉,往获乎上,无不吉。象曰:比下之贞,获上吉也。六三,比於上,摄终凶,不利於下。象曰:比於上,摄终凶,出位也。不利於下,失士望也。六四,利用比於君子,教道乃承行,亨。象曰:利用之刚,中上也。九五,龙比自天,利见大人,教道承天而时行,吉。象曰:九五利见,志交应也。上六,不用鞭朴,用挛索,小人勿比,上交而谄,凶。象曰:小人比凶,德亢也。君子曰:作易者,其知比乎!得义者通,失义者穷,安位者降,出位者凶。是故君子之教,安其位,行其义,比而不比,是以吉无不利。」梁子曰:「玠也昔尝受诫於夫子矣,不图其义之至於斯乎。」正德庚午五月
  
  告二王子
  
  开州二王子从甘泉子游。正德辛未,户曹崇庆德征以言谪肇庆驿丞,进士溱公济尹沁水。甘泉子乃曰:「呜呼德征!尔惟辩急,尔其佩韦,尔其深毋或肤,尔其大毋或细。尔之端溪,其尚思乎?惟端有石,琢之为砚,尔之弗琢,均之瓦砾。其勿浮於华,惟其实;勿躁於为,惟其静。静以养实,万化是出。尔毋或弗安於厥司,毋或弗虔於大吏,以乐其天。呜呼公济!尔惟缓,尔其佩弦,其惟弘,弗惟放;其惟恭,勿惟葸。尔之泽土,尚勿易於民直。惟矢有镞,尚勿惮於强俗。惟金可革,其念之哉。毋或怛於大艰,毋或狃於小利。靖恭以思,领其烦支,立诚以格,民乃作极。」正德辛未九月
  
  赠施生悌归台州
  
  台人施生学於黄后军,其归也,且求其说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子之之道也,犹子之之台也,志台之道,问台之人而不已焉,台可至也。志台之道,而以问粤之人,虽不已焉,台不可至也,日远矣。是故君子立志以定方,观极以知止,知止切焉,志斯立矣。后军固知台者也,子奚以问粤之人哉?」
  
  纪梦
  
  庚申四月十三日夜,予梦游於空山无人之境。有一堂,堂中悬石磬,大方三丈。堂之前傍又有一石磬立於地中,其大亦如之。其色玄而文,空而通。击之,其声清越洪亮,塞乎天地之间,二者相应如鸾凤,久之而觉神气氤氲。异哉梦也!纪之以征将来。
  
  后十有四年,予落风尘,以翰林编修奉使安南,道德庆,游三洲岩。岩中如悬磬,下有土鼓,击之,其声相应,一如梦中。呜呼!其梦也耶?其真也耶?正德癸酉四月某日跋。
  
  答问
  
  甘泉子反自交南,过兰溪,西安栾生惠子仁遇之,请学焉,往从於浙之浒。甘泉子问曰:「子之学也,将为乡善人乎?将为圣人乎?」栾生默然久之曰:「固将为圣人也。」甘泉子曰:「欲将为圣人也,必将求变化气质也。」栾生曰:「有要乎?」曰:「有。子欲问学,须学树木,先之以立根,次之以培灌。根不立,灌焉者死矣。根虽立,而不灌焉者死矣。是故君子敬以立其本,问学以滋其生,生则不息,不息则不可御,不可御则变,变则化。君子者以此盛德而生大业。孔子曰:『立则见其参於前也,在舆则见其倚於衡也。』其基之之类乎!易曰:『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其灌之之类乎!内外夹持,上达天德,夫然后优入圣域。」
  
  跋总府题名记
  
  总府者,三府同寅协恭之地也。书称「三后协心」,易称「二人同心,同心之言,其臭如兰」,故总府之设,凡欲以协同也。府创於总督韩公求熙,而总镇陈公德彰、总兵陈公志坚赞成之。府题名创於总府直庵林公舜举,而总镇潘公世贞、总兵郭公世臣赞成之。自陈公迄潘公,总镇者凡七公。自陈公迄郭公,总兵者凡七公。自韩公迄林公,总督者凡十五公。於是乎总府始有题名记,而缺典肇修。盖公於抚绥之余,宁谧之后,尤欲以继往而示来,其有功斯府矣。适予以安南之使道过苍梧,而见夫三公者,礼遇甚勤,闲尝道三府之事。潘公曰:「予岂有事事哉?予惟镇以静。」予应曰:「然。」林公曰:「予无所弗督,督责在予。」予应曰:「然。」郭公曰:「予维戎事是任,其敢弗虔?」予应曰:「然。若三公者,其有不协同者乎!然而三公而上,等而辨之,其然与否者可知矣。虽或继三公者,其然与否又可知矣。是故后人观题名者曰:『某也然,某也否;某也贤,某也不贤;某也协以成功,某也乖以败事。』其将起敬起畏,是效是惩,勿使后人之复鉴我辙也。」林公遂俾予跋於后云。癸酉七月十七日
  
  再书送万竹
  
  甘泉子对客语云:「万竹先生且勿论其它孝行善事,为予治烟霞隐居,五阅月不思归,必落成乃已。其忠信如此,可敬也。噫!今人出百里,或不能经宿,出门顾婢子语不休者,多矣。然则万竹先生真丈夫也。」万竹许予以暮春来耦耕於西樵,予及期当引领於大科之巅。岁云暮矣,烟雨溟蒙,与二三子饯於翳门之关。丁丑闰十二月
  
  答问赠严生
  
  严生见甘泉子於小禺之峒,初罔有问言。再见,乃再因杨生有问言於甘泉子曰:「生行矣,而之京矣,将观光於太学矣。」甘泉子曰:「子行乎?而之京师矣乎?」曰:「然。」「行必水乎?」曰:「然。」「行且陆乎?」曰:「然。」「且水且陆乎?」曰:「然。」「水乎曷以?」曰:「舟。」「陆乎曷以?」曰:「车。」甘泉子曰:「方榜人发歌,舟师奏行,篙者执篙,楫者恭楫。三江九河,千流万派,毫厘千里,胡越乃悬。回桡捩转,断在瞬息,其时曷以?」曰:「柁。」「方车师发轫,骖服齐行,六马风发,五御且兴。九衢三叉,多岐亡羊,毫厘千里,胡越乃悬。回辀转轮,断在瞬息,其时曷以?」曰:「以辔。」曰:「六辔具矣,柁其张矣,其道曷以?」曰:「以人。」「立人之道其要曷以?」曰:「以师。」甘泉子曰:「长年三老,舟之师也;王良、造父,车之师也;德行道艺,人之师也。人知求舟车之师,而不知求其师也,可谓智乎?严生行矣,知行之道矣。夫道,人之路也;义者,道之宜也;礼,人之帆轮也;文艺,人之华(饬)[饰]也;诚敬,人之舟车也;心,其人之柁辔也。一乃心,立乃诚,敬由乃道义,修乃文艺,以行乎康庄之涂。严生其行矣。至太学,趋尔二师而问之。」
  
  书赠欧阳六安
  
  明道先生居官常书「视民如伤」,曰:「吾常愧此四字。」甘泉子曰:「夫伤也者,伤己也。书曰:『痌?乃身。』伤己也。夫苟认伤己,何所不至?是故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达此便是尧、舜气象。崇一守六安,六安,兵荒之区也,能体此,则学政人己兼至矣。」
  
  告王子
  
  侍御王子公济出守平阳,问治民之道。甘泉子曰:「身。」问御郡之要。甘泉子曰:「家。」未达。曰:「今夫人之於其身也,无不兼爱也;身之於其家也,无不并理也。是故视民如身,则心无不爱矣。视郡如家,则事无不理矣。」曰:「曷谓视郡如家?」曰:「诚使为守者,见属吏臧否,则曰:『此吾家男女臧获之才不才也。』见岁计之丰歉,则曰:『此吾家众之死 ,生攸系也。』见礼让未洽於境,则曰:『吾家道未正。』见边患未弭,则曰:『寇入我室。』民有犯罪,则曰:『同室有斗。』城寨不治,则曰:『修我墙屋。』此之谓视郡如家。然而事不理者,未之有也。」曰:「曷谓视民如身?」曰:「诚使为守,於民之啼饥,曰:『吾之饥也。』於民之号寒,曰:『吾之寒也。』於民之疾苦无[告],曰:『吾之痌?切身也。』此之谓视民如身。然而爱不周者,未之有也。是故君子之道,体人己、合家国而一之,故[能]兼爱而并理。兼爱之谓仁,并理之谓义,仁义皆得之[谓德]。呜呼!公济若昔令沁,乃训佩弦,克柔以刚,乃济厥中。仁义兼进,学以从政,虽措诸天下其可也,而况於理政乎!书曰:『不刚不柔,厥德允修。』」
  
  告汪生丞灵璧
  
  甘泉子曰:当官戒暴怒,吾闻其语矣。未极其至也。夫匪直暴怒之戒而已也。戒之!戒之以至无所怒焉,斯善矣。夫怒横於中,虽有至理而莫之见。惟怒其怒,而吾无所怒焉,斯善矣。无所怒则公,公则明,公而明,则万民得其所矣。有所怒则私,私则昏,私而昏,则万事失其理矣。至公之谓仁,至明之谓智,仁智兼行,而政不理者,未之有也。汪生从予游者,垂二十年。今往丞灵璧,临民接物,好恶感而喜怒生,治忽成败之所关也重以是。
  
  告西樵山四境父老
  
  翰林院编修湛若水谨告西樵四境父老。某以所学不足,兼以多病,未能起复,上疏乞入西樵山,调养身病心病,以待时用。凡爱此山水石峰岩耳,父老当不相嗔嫌。其往来工役,不敢一劳父老子弟,以与父老子弟安堵相亲协为乐,父老当不相嗔嫌。告凡来相见者,非问学道义之士,不敢妄接。虽有问学道义之士,不有摈介先容,言辞通刺,不敢妄接,以绝私谒之徒,父老当不相疑。戒家童适市,勿或和买强买及私谒之事,有若不应者,即系发於有司,寘於重法矣,父老当不相疑。其有称名剥乃行市,诱乃私谒,父老其执以来,寘之重法,父老毋惑。丁丑十二月三日
  
  梁君拜都阃之祝
  
  惟正德十五年孟冬廿 日,都阃梁君信甫奉命莅任於广,乃子婿挥使刘君翰,奉乃丕显考少师之命,爰俾甘泉子揆厥诏言。甘泉子喟曰:「惟木则诏,惟水则诏,惟木之方升,惟用之方至。惟木有根,根则深,是故其荫则远;惟川有源,源则浚,是故其流则长。上善惟德,其庇百世;次善惟德,其庇十世;下善惟德,其庇一世。惟乃丕显考少师公,於穆德量,昭人之德而忘其怨,道人之善 而遗其恶,历敷心膂,以济否屯。呜呼深乎!呜呼浚乎!肆乃信甫,肇绩锦衣,迁於香山百户长、千户长,遂陟挥使,登兹都阃。其荫不亦远乎?其流不长乎?呜呼都阃!其敬念之哉!一乃心,复乃性;持乃盈,保尔大。载茂尔枝,以护尔根;载疏尔流,毋汨尔源。勿替引之,钦於世世。是故德以庇后者谓之仁,敬以奉先者谓之孝,毋忝厥职者谓之忠,柔道自胜者谓之勇。四德不忒,永宁尔家。呜呼!其敬念之哉!承乃丕显考,以光於前人。」
  
  跋文相国真迹
  
  太史曰:余闻之,上将折冲千里,怪文信国以彼才智,独出勤王,动辄被执,如捕笼鸡然,何也?岂忠贞勇智,各有所长耶?读至空坑所遗知者书,即掩卷流涕,不忍复观之矣。汪东之持其墨迹过余,书此以归之。
  
  书云卧卷后
  
  陈静轩翁,高士也,素善於白沙先师。其子乡进士仲治裘素善於予,因得云卧卷读之,感而书其后云:石翁云卧诗所谓「梦觉关」也,过此其几乎!彼李氏之子,乃求之调息箴,误矣。又引翁他诗神气空块之说以附会之,盖有不知而作者也。彼神气空块之说,或者翁必有为而发者耶?未可知也。呜呼!使夫世儒以老、庄疑翁之学者,必自李氏之子之言矣。故予不能不为之三读三掩卷、三太息。
  
  跋杨少默四维卷后
  
  甘泉子曰:四维者,其语射之事乎!射的有四维,四维以张的也。的也者,中也,言中道也。中道也者,言中仁也。故礼义廉耻,所以求中道而志於仁也。是故礼义廉耻者,其仁道之四维乎!父兄师友者,其礼义廉耻之四维乎!故[文王]有四友,所以成盛德大业,至矣乎!故一维绝则紊,二维绝则侧,三维绝则倾,四维绝则的亡。其亡其亡,系乎一张。危矣,生其念之哉!生服膺此卷如书绅然,虽之夷狄,不可弃也。戊寅八月望前
  
  武举策问癸未
  
  问将不可不知兵,君不可不择将。肆惟我国家累圣相承,我式克至於今日休矣。时修武举,以慎择将材也。先之以马矢,以考骑兵也;次之以步矢,以考步兵也。二者皆以考技也。终之以策论,以考谋也。其法至精至备,无所容议者。然而法可以观人,而非可以尽夫人也。然则应是选者,能马步之射,能策论之文,可以副上求才之实耶?即有如能射命中,应弦而倒者;能读父书,谈兵莫难者,其为技谋於将材何如耶?先儒论兵,谓志士仁人为能识其远者、大者。考之兵法有曰:凡兵之道莫过乎一,其所谓一者,何耶?或者又曰:将有五材,一曰勇,二曰智,三曰仁,四曰信,五曰忠。其与所谓远者、大者、一者之说,果同耶?否耶?抑何以归约耶?洪惟我太宗文皇帝谕武臣,有曰见识、曰志气、曰爱士、曰勤谨、曰报恩之五言者,於古五材之说,其有默契耶?他如荀卿六术五权三至之说,荀悦决胜三术之说,晁错兵有三急之说,苏氏攻有三道之说,可得闻耶?岂亦五材之妙用耶?神而明之,其道何耶?其亦可较习而得,论议而有者耶?今欲反本而学之,其功何施耶?夫可考者迹,而不可知者心。诸子试为我各言其所蕴。
  
  部试策问
  
  问:学莫先於辨术。辨孰为大?儒释为大。儒释之辨,先正言之详矣,皆得其要乎?今之学者,犹有同道同原之说,果若是同乎?胡子康侯谓「释与儒句句合,事事是,然而不同。」语其子曰:「於此看得破,许尔具一只眼。」其所谓合与是者,其所谓不同者,何居?中庸曰:「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儒释於所谓内外之道者,同欤?诸生皆从事於儒者,必有定见,可著於篇,以观平日所以择术者。
  
  武举程文
  
    策第一问
  
  尝闻之,上将不用法,其次得於法,其次泥法。惟上智为能以正出奇,出奇者,出自我也。其次则不能不取於法。其终也,自我得之,自我行之,而法乃先得我心之同然者。故法合我,非我合法也。必我合法而不知变,兵斯为下矣。古之人有为之者,赵括是也。昔人有之他国者,谱奕秋之局,以归号於其国曰:「吾国手也。得秋之术,孰有当我者?」众皆骇之。有一人焉与之奕,则其局易置,非复旧谱之部位也;其运用应变,非有秋之精神也。遂不一措其手,为国人所笑。然则今之泥於法者何以异於是?观此则明问所谓别有其道者,可得而订之矣。夫兵,奇正而已矣。天道常运,而寒暑之变不居;地道常静,而险易之变不同者,奇正也。孙子得之,以上追司马韬略之高轨,而陋起靖尉缭而之下风也。故其言曰:「奇正之变,相生无端,以奇为正,以正为奇,变化莫测,分合无常。」又曰:「变生於两陈之间,奇正发於无穷之源。」此其大都。故卫公正山奇雷之辨实肇於此,而唐太宗以为兵书莫□於孙子也。故曰:「古者教正而不教奇。」盖正可以言传[而]奇必在乎自得也。自得者,得乎法而不知其法之在我,我有行焉,法且与我合,而我合法乎哉?譬之寐者人为觉之,彼自知觉矣。瞽者人为开之,自知天地四方矣。故兵法者,能开我之聪明,聪明在我,则出奇无穷,而法乃先得我心之同然。古之人有行之者,赵奢、白起、孙膑、穰苴、韩信、李牧、岑彭、耿弇、周亚夫、慕容恪是也。是故奢救阏於,止壁邯郸,卷甲趍利。何则?能而示之不能也。起败赵兵,阴代龁将,乃戒密出奇,何则?用而示之不用也。信击魏豹,陈舟临晋,密渡夏阳;彭击秦丰,声攻山都,潜破阿头。所谓远而示之近,近而示之远者,用此道也。法曰:「能使敌人自至者利之。」故牧备匈奴,是以有佯北致虏,大败单於之举。法曰:「能使敌人不得至者害之。」故膑是以有救赵走魏,令魏自救之谋。亚夫知吴壁东南,乃令备西北;弇击张蓝,约攻西安,而先破临淄,故法有守其所不攻,攻其所不守。若乃穰苴养士奋战,燕、晋解兵,所谓屈人之兵而非战者;恪反耕固垒,段龛仗顺,所谓拔人之城而非攻者,此皆有合於孙子之法,抑亦吾所谓中将也。若夫杜牧以武子用仁义、使机权,过矣。合观孙子之书与司马韬略之指,何如?则戴溪所谓有余於机权,不足於仁义;而李靖所谓分合所出,惟孙武能之,吴起以下皆莫能者,其优劣同异,有不足深较也。盖彼均之用奇而离於正也,其所谓奇正,非吾所谓奇正也。其所谓仁义,非吾所谓仁义也。彼所谓仁义,谓上与民同意、同生死者之云也。吾之所谓仁义者,根於心、动於几、合内外之云也。易曰:「师贞,丈人吉。能以众正,可以王矣。」此所谓以正出奇也。夫何有於奇?司马法曰:「古者仁为本,以义治之,谓之正。正有不获意则权。」李靖曰:「黄帝以来,先正而后奇,先仁义而后权谲。」夫物固有所先者,可以知本矣。孟子「仁人无敌於天下」,未闻有所用法。昔者黄帝战於涿鹿之野,禹征有苗,汤东征西怨,南征北怨,武王、太公战於牧野,前徒倒戈,未闻有所传受兵法也。孔子所慎:齐、战、疾;临事而惧,好谋而成;军旅未学而隳三都,夹谷之会,却莱兵、折齐侯而还汶阳之田,是固无所用法者也。若夫乃所愿,则学黄帝、禹、汤、武王、太公、孔子之神武不杀,此其上也。而辅之以司马韬略之文,乃其次也。愚也既以自效而奉以周旋,敢以是为今日安不忘危之献。谨对。
  
    策第二问
  
  古之善将兵者,如心之於其身乎!人之身,岂有刺之而不痛,击之而不应者乎!刺之而知痛也,击之而知应也,人心也。心之於其身也,无不知爱之肤也;无不知爱之肤也,则亦无不知卫之体也;无不知卫之体也,则亦无不知卫之之术也。故知爱卫其身者,可与语兵矣。执事以选将之法与为将之本策下士,愚也於是乎有以窥知其要,诚博约合一之学矣。是故骑步之演习也,兵法之讨论也,其诸求卫爱其身之术之类也与!远大合一之道也,五材之奥也,其诸卫人之心之类也与!然而心,其用兵之本矣。请分合演绎,而推其本。有苗之征,原於精一;升陑之师,咸有一德;牧野之战,同心同德。三代之兵,一举而无敌於天下,以其仁也、义也。故曰:「技击不足以当节制,节制不足以当仁义。」是故德其本也,法其用也;德其文也,法其武也,此文武合一之道也。故兵志曰:「总文武者,军之将。」恭遇圣明修行武举,试之以马步之射,以考其技;试之以策论之文,以考其谋;是诚致士之网罗筌蹄,甚盛典也。然而弓矢盖一人敌耳,况有能射中命中,应弦而倒,如李陵之绝技,而偾军者!论策或空文耳,况有能读父书、谈兵莫难,如赵括之辨博而见坑者,亦何取於良将之材乎!盖尝讨论之矣。荀卿所谓六术,则号令之严威也,赏罚之必信也,处舍之周固也,徙举之安重也,观变之潜深也,战之明也。其所谓五权,则无欲将也,无怠胜也,无威内轻外也,无见利忘害也,虑事熟而用财泰也。其所谓三至,则不处不完也,不击不胜也,不欺百姓也。荀悦所谓三术,一曰形,其大体得失之数也;二曰势,其临时进退之宜也;三曰情,其心志可否之实也。晁错所谓用兵三急,则得地形也,卒服习也,器用利也。苏氏所谓攻有三道,一曰正,二曰奇,三曰代。诸皆所谓技与谋,乃将兵之用,虽所当讲,而非将兵之本所当先务之急者也。故曰:「技与众同,非国工也;知与众同,非国师也。」是伯者贱技而贵谋,王者贱谋而贵德。得其德,则谋与技在其中,莫非仁义之妙用矣。太公告武王曰:「将有五材:勇、智、仁、信、忠。」故勇则不可犯,智则不可乱,仁则爱人,信则不欺,忠则无二心。五者将兵之本,不可缺一。合其五而一之,故曰:用兵之道莫过乎一。一者阶於道,几於神。作而用之存乎机,章而显之存乎势。禹之精一,汤之一德,武之同德,而张子之所谓远者大者,皆此物也。夫岂技与谋者之足伦哉?洪惟我太宗文皇帝谕武臣曰「有识见」者,其即所谓智也;曰「有志气」者,其即所谓勇也;曰「爱人」者,其即所谓仁也;曰「勤谨不怠」者,其即所谓信也;曰「勤劳报恩」者,其即所谓忠也。有以默契五材之道於千载传心之秘矣。然此岂可以声音笑貌为哉?是固不可以较习而得,论议而能者。乃若四子将兵之用,神而明之,存乎敬义。是故内外体(下缺)
  
  用兵之法教戒为先论
  
  论曰:民可素教,而不可教使之为战,教使之为战,是利於战而法驱之,法驱之故人不敢不战。为将而使人不敢不战,亦危矣。若夫主於爱民而素教之,是其义欲之知方,人而知方,则知亲爱之道,於其所亲爱者而敌见加焉,故人自乐与之战而莫御。为将而使人乐战而莫御,斯无敌矣。此义利王霸之辨,而吴子用兵教戒之说,吾不能无议也。难者曰:「且吴子兵法之先於教戒,亦已明矣,而子乃疵之曰霸,无乃已过乎?」曰:「夫吴子者,且不得为霸也」,强焉尔矣,诈焉尔矣。昔者管子之以其君霸也,作内政遂乡十五皆战士也,教之孝弟、忠信、尊君、亲上之义。夫教之是也,其所以教之者非也。盖彼犹为战也,第假此焉尔矣。此所以为霸也,而况於不出此者- 23 -
  
  乎?今夫为吴子之言者,以为兵取胜而已矣。诚使如起之法,一人教十焉,十人教百焉,百人教千焉,千人教万焉,万人教三军焉。是三军之士,万统於千也,千统於百也,百统於十也,十统於一人也。一人也者,将之谓也。夫三军之士统於将,将士相联而莫之解也。其教之也,鼓而进之,金而退之;圆而方之,方而圆之;坐而起之,起而坐之;行而止之,止而行之;左而右之,右而左之;前而后之,后而前之;分而合之,合而分;结而解之,解而结之;人习其变,士尽其能,而不可已也。故能以近待远,以佚待劳;以饱待饥,如根而乾,乾而枝,而不可拔也。缩伸分合,如身之於臂,臂之於指,而不可乱也。其分定也。此韩信之兵,待之所以多多益善也。何霸强之疵?且圣人者盖亦有之矣。孔子『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又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其亦何以异於是?」曰:「是不然,以不教民战,是教之在先也,非教以战也。教民而后可即戎也,非教以即戎也。此义利之所以辨也。孟轲氏曰:『壮者以暇日修其孝弟忠信,入以事父兄,出以事长上,可使制挺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此孔子教民之意也。」曰:「然则武王不愆於六步七步而止齐,四伐五伐六伐而止齐。甘誓亦曰:『不攻於左右,不恭命,汝则拏戮。』非教戒乎?」曰:「武王教之於素矣,至是临事而惧,乃申严之也。且为吴子之说者,皆以为其法足恃矣。然而恃强者,凡遇强於我者,则废矣。恃诈者,凡遇诈於我者,则废矣。是故权诈之兵不足以当节制,节制之兵不足以当仁义。夫惟仁义之兵,斯无敌於天下矣。」「然则仁义之兵不教戒矣乎?」曰:「教戒於素,所以为仁义也。昔者黄帝立丘乘之法以寓军。周官之制,内而乡遂都鄙,外而方伯连师,丘井立而兵农一。天子岁三田以供宾祭,所以教孝弟也;因而节之,以教人也;亲执路鼓以临之,教之坐作进退之节,而寓礼让疾徐之仪。上下有等,然而众知尊君亲上之义矣。老少有伦,然而众知孝亲敬长之义矣。闾井有亲,然而众知睦邻恤众之义矣。不用命有刑,然而众知生死荣辱之义矣。相保相爱,刑罚庆赏相及,彼其教戒之者有素定也。夫上以孝弟忠信教其下,而下不以孝弟忠信自为者,非人也。以孝弟忠信自为,一旦有事而不相死者,非人也。故其民也,居则为比闾族党之人,出则为伍两军师之制。其卿大夫也,居则为六卿之长,出则为六师之帅。此仁义之兵所以不劳而无敌於天下也。诸葛武侯亦云:『教之以礼义,诲之以忠信,戒之以典刑,威之以赏罚,故人知劝。』盖有以识此矣。今以素教之民,与夫教战之民,其心之所乐而强从者,为何如哉?彼倒戈离心之旅,与同德无敌之师,其所乐所强,固亦有间矣。此又义利安危之辩也。」
  
  君子笃恭而天下平论吏部考满
  
  观圣人所以普天下之化,盖亦可以知一本矣。道一本也,而惑者二之。二故离,离故杂,杂者乱之所由生也。一故合,合故纯,纯者治之所由生也。故曰:纯,王之道也。道包乎治,治不外乎道,恭敬者,所以致道而成天下之治也。以予观於中庸,而知王道之易易也。本之於不睹不闻,而用至於三千三百,自三千三百而归之於无声无臭,至易简也。夫无声无臭,不睹不闻,则笃恭之谓也。三千三百,则平治之谓也。道中庸者,至此焉尽矣。是故为此言者,其有忧乎!忧语用者之离夫体也,忧语本者之离夫用,而本非其本於天者也。本於天者,性也,故本诸性而道具焉,本诸体而用全焉,本诸中而和生焉,修道致中和而位育成焉,是故一本也。惟一也,故能贯天下之几;惟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易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和顺於道德,而理於义。」其几也。故能弥纶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非天下之至一,其孰能与於此!是故可与知笃恭平治之道,体用显微,一原而无间矣。难者曰:然则斯道也,与老氏之无为自定,无欲清净者,奚以异?曰:君子之道,本诸性,性者天地万物之一原也。今夫山木,自根而乾而枝,一气之贯也。截木之枝而取其根曰木,可乎?老氏之清净无为是也,其诸异乎中庸之道也。是故所谓恭者,非释、老之离人绝物,死灰槁木,以为恭也。离人绝物,死灰槁木,以为恭者,截木之枝而取其根之类也。所谓恭者,自心而意、而身、而家、而国、而天下,而笃之也。笃之也者,缉熙敬止之谓也。敬立而动静混矣,动静混而体用一矣,体用一而道行乎其中矣,道行乎其中而天下化成矣。天下化成,可大之业也;笃恭,可久之德也。是故敬也者,兼包万事而无外,曲成万物而无遗,德普而化,业成而无方。德其本也,业其用也,其致一也。夫治无内外,道无动静,敬亦无内外,无动静。无内外,无动静,所以立敬体道而成治也。无动静,是以至大生焉;无内外,是以至广成焉。普至大者,其敬乎!成至广者,其治乎!至大者德,至广者业,盛德大业,其致一也。是故圣人知崇而礼卑,崇法天,卑法地,天包乎地,知兼乎礼。普万物而生之者,其天乎!承万化而终之者,其地乎!知天之普物,斯知笃恭矣;知地之承化,斯知平治矣。而谓天地曰二,可乎?是故可与语至一矣。故君子者,敬之於未喜,以及於其所喜,喜得其正,则赏善之政行於天下,而天下劝矣。敬之於未怒,以及於其所怒,怒得其正,则罚恶之政行於天下,而天下惩矣。敬之於未哀,以及於其所哀,哀得其正,则不忍之政行於天下,而天下不失所矣。敬之於未乐,以及於其所乐,乐得其正,则礼乐之政行於天下,而天下太和矣。知劝则民日迁善,知惩则民且有耻,不失所则无穷民,俗太和则无怨咨。夫迁善有耻,而无穷怨,则於变时雍,熙皞之治臻矣。故大赏与天地同春,大罚与天地同秋,大惠与天地同德,大乐与天地同和。圣人所以享无为之治者,用此道也。夫於变时雍熙皞之治,与天地同流,匪难致也,在喜怒哀乐情性之间也。喜怒哀乐之正匪在乎他也,一念笃恭之致也,故曰一。此圣人所以无为而治也。若曰:「吾笃恭於此,而天下自平。」语体而遗用,语内而遗外,乃释、老离人绝物、清净化民之说,非圣人之所谓无为也,故曰二。盖尝考诸中庸矣,曰「戒惧慎独」也,曰「大本达道」也,曰「时中」也,曰「好问、好察、执中」也,曰「择善服膺」也,曰「造端察天地」也,曰「忠恕」也,曰「素位而行」也,曰「达道达德,知之成功而一」也,曰「好学、力行、知耻」也,曰「明善、诚身」也,曰「学、问、思、辨、笃行」也,曰「自成自道」也,曰「至诚不息」也,「纯亦不已」也,曰「尊德性、道问学」也。曰「溥博渊泉」也,「立大本」也,曰「不愧屋漏」,「不动、不言、而敬信」也,是皆笃恭之类也,然而天下平由之矣。曰「修道致中和而位育」也,曰「文、武、周公之孝而制礼」也,曰「为天下国家有九经」也,曰「悠远、博厚、而高明」也,曰「礼仪、威仪」也,曰:「议礼、制度、考文」也,曰「民敬、信、悦、而尊亲」也,曰「经纶大经」也,皆平天下之类也,然而笃恭本之矣。本末体用一以贯之,此中庸之所以为至乎!癸未
  
  孔门传授心法论都察院考满
  
  记曰:「人者,天地之心。」心出於天,天无内外,心亦无内外。有内外,非心也,非心也者,不足以合天也。是故或失则内焉,或失则外焉。或失则过焉,或失则不及焉。内与外离而不全,有存焉者寡矣。过与不及,背驰而愈远,则禽兽夷狄之祸至矣。惟圣人之心同天,故能中天地、普万物、包宇宙,而极其至。贤者希之,众人离之,不有所过,则有所不及焉;不有所甚过,则有所甚不及焉。过生於偏内,不及生於偏外。甚过生於过,甚不及生於不及。甚不及而外则墨氏之兼爱也,甚过而内则杨氏之为我也。为我无君,兼爱无父,无父无君,禽兽也。夫杨氏学义,墨氏学仁,而至於禽兽者,岂其本心然哉?易曰:「臣弒其君,子弒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故心法不可不讲也。夫无内外者,心之本体与物一也。内则离物,离物则高,高则虚,虚则寂灭窈冥之说兴,后之释、老则杨氏之流也。外则滞物,滞物则卑,卑则暗,暗则功利刑名之说兴,后之管、商,则墨氏之流也。夫心也者,体天地万物而不遗者也;性也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心也者,与人俱生者也;性也者,与心俱生者也。人生则心生,心生则性生,故性之为义,从心生者也。夫心至静而应,至动而神,至寂而虚,至感而通,至远而不可御,包乎天地万物之外,而贯乎天地万物之中,中外非二也。人者天之生理也,心者人之生理也,性者心之生理也,道者性之生理也,天不能不生人,人不能不生心,心不能不生性,性不能不生道。故道与天地同用,性与天地同体,心与天地同神,人与天地同塞。心也者,其天人之主而性道之门也。故心不可以不存也,一存而四者立矣,故能为天地立心。心法者,存其心之法也,夫心自我有之,自我存之,师不能以授之於弟子,弟子不能以受之於其师,孰传而孰受之?故传者非传心也,传心之法也。夫中庸何为者也?程子曰:「孔门心法也。」其始也,须臾不离道,至约矣;不睹不闻,戒惧至矣;隐微慎独,纯其精矣;大本达道,中和一矣。其卒也,闇然日章,不外慕矣;淡简以温,近自微矣;内省无恶,潜伏昭矣;不动不言,敬信恒矣;不显笃恭,怀明德矣;无声无臭,天道彰矣。若是乎主於内而离物者矣,岂其心之本体也乎?然而求之不见其过也。其中也,夫妇能知,人伦备矣;天地鸢鱼,上下察矣;体物不遗,鬼神盛矣;五达九经,天下政矣;尽人尽物,化育参矣;博厚高明,覆载成矣;三千三百,万物育矣;制礼作乐,文同度矣;天时水土,不害悖矣;经纶化育,浩其天矣。若是乎主於外,而滞物者矣,岂其心之本体也乎?然而求之不见其不及也。子曰:「道之不明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贤者过之,愚不肖者不及也。」曰:「此中庸之指乎!无过不及,其中庸之心法乎!心包乎事物之外,事物行乎心之中,内外合矣。此其法也。故无内无外,无过无不及,无助无忘,则一矣。」曰:「心自有而自存之,何有於法?」曰:「夫公输子不授人以规矩,则方圆不传;师旷不授人以六律,则五音不传。夫六律,五音之法也;规矩,方圆之法也。昔者孔子论仁、论敬、禁意必固我,非语内而遗外也。论政、论治、论事君亲、论天地鬼神礼乐事物,非语外而遗内也。及谓师也过,商也不及,过犹不及,曰『吾道一以贯之』,而后内外之合一,而心法见矣。噫!此中庸之本指乎!斯理也,子思得诸孔子,孔子得诸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得诸成汤,成汤得诸禹,禹受诸舜,舜受诸尧,曰『允执厥中』,舜亦曰『允执厥中』,中,其心之法也。其授禹曰『惟精惟一』,精,其无过不及也;一,其至也。无过不及所以归於一至也。是又执中之法也。其在成汤,亦曰『执中』,文、武、周公亦曰『建极』,极亦中也。子思传之孟轲,轲亦曰:『杨子取为我,墨子取兼爱,子莫执中。执中无权,犹执一也。』孟子者之心,其通於法乎!夫八圣二贤,相授一法,其在兹乎!其在兹乎!易曰:『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於人乎!况於鬼神乎!』此合内外之道也,大哉中庸,斯其至矣。」癸未
  
  泉翁大全卷之三十二
  
  文集
  
  门人邵阳陈大章等校刊
  
  杂著
  
  初莅太学谕诸生吏皂
  
  予恭承上命,来与尔诸生为师长,日惧有弗克胜。虽然,尚当与诸生同勉之,以恩义相与,礼义廉耻相期。夫师生如心腹之於四肢,其有痛痒,固宜相关,何有疑忌!若有所使,固宜从令,何有扞挌!如有疑忌扞挌,即非一体。予意欲使诸生人人力学,俛焉孜孜,不待法制,乃称大愿。其不率者,绳愆厅不得已以法从事,虽父母之爱子,当挞亦所不免,其勿有悔!自今除去一切苛察猜疑之法,尔有旧习,咸与维新。往闻一生初到,堂长、友长、吏人、舆皂公索贿赂,或坐酒馆须饮食。取者固无人心,而与者亦非志士。夫诸生衣冠礼义之流,安得下比舆皂之贱?及闻外方主教者,或俾舆皂与访过失,得以谗诬士人,非实或将签而往,因索钱财,否则斥辱谗窘将至。士率望而避之。夫如是,久则习而化之,因恬而不悔,此非所以示人礼义廉耻也。予欲钦依洪武学规,各堂每班选重厚勤敏者充斋长,凡堂友长,素非上等方正之士,则亦不以为。夫堂友长,师长之次,其义主承上教以达下者也,信宜慎选。凡诸生有显过,惟堂友长得以白之监丞加察,以朴刑从事,不俾舆皂之贱得辱衣冠。若有仍前需索,送法司核实其罪,其亦勿有后悔。甲申
  
  介庵赞乙酉六月
  
  黄生纶也,从甘泉子游於壁水之阳,归请介庵赞,以为家君之光。甘泉子叹曰:於乎!荒哉!於乎!良哉!匪介乎道,而介於狷,其过等於狂。是介也,何足以臧!匪介於守,而介於道,是谓「介於石,不终日贞吉」;是谓「知柔知刚,知微知章,万夫之望」。於乎!黄氏之子,立身行道,莫大乎显扬介庵主人。良哉!良哉!永永休於无疆。
  
  期蒋生
  
  蒋生从甘泉子於金台越二年,来游太学者又一年矣。闻圣贤天地万物合一之学,丙戌孟夏,将归常德。甘泉子曰:「吾道西矣。」门人疑焉,曰:「夫子之道,其有方欤?」甘泉子曰:「吾无方也。吾将以励夫东者、南者、北者尔。」蒋生请益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夫圣人之道,天地万物一焉,至矣。又何益之加!一尔志焉,斯可矣。」又问,曰:「尔之期於道也,与尔之期信於吾也,一心也。定尔期焉,斯可矣。且尔之来也,其期维何?」蒋生曰:「在冬之中。」甘泉子曰:「定尔期,一尔志,又焉往而不至乎?昔者文侯,君也;虞人,臣也。与之期猎,犹然不以雨而或爽,而况於生乎!而况生之於予乎!而况期以复来,修天下之大业,而非猎之比乎!吾知蒋生其不爽也已矣。是故移斯志也,期贤则贤,期圣则圣,期天地万物合一之道,是亦与天地万物一而已矣。蒋生去此,其勉之哉!吾观子所以期於我者,而其所学从可知也已。」丙戌四月二十日
  
  偶书送操长史
  
  助教操君迁岷府长史,问於辟雍先生。先生曰:吾之与尔体认天理也,曷往而不然哉!孟子曰:「古之贤王,好善而忘势,古之贤士,何独不然!乐其道而忘人之势。」上好人之善,下乐己之道,故上下恒相成而相遇也,谓之协天。上有其势,下有人之势,故上下恒相背而相违也,谓之戾天。天也者,理也。上下相遇,而德业不成者,未之有也;上下相违,而德业能以有成者,亦未之有也。操君勉乎哉!系乎其所遇尔矣。
  
  语章生诏
  
  章生以忧行矣,乃易麻而跪见曰:「诏改北而南,为求学也。今不幸如此,终乞教言。」甘泉子曰:「夫吾子易麻而来见,以学重於孝也。即孝子之真心而充之,其学也夫!即学而充真心,立身行道,以显父母,其大孝也!夫吾子之归,即庐而求焉,有余师矣。」
  
  示李生珍
  
  衡山李生席之不远数千里来,从予於南雍观光之馆。初至,即悟心性图意。一旦告我归衡山,衡山有胡康侯父子兄弟住处,生至,为我访其优游之地,玩心神明之境,问今犹在乎否?有居之者否?不落莫否?予将归老焉。生其以时报我也。
  
  答问
  
  某生某官某,将行,问政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尽分[焉]尔矣。」「何谓尽分?」曰:「尽心焉尔矣。尽其心而分不尽者,[未]之有也。尽心者莫如家,太上家天下,其次家一省,其次家一郡,其次家一邑。故卿大夫百执事,以君相之心为心,如一家焉,则天下治矣。参藩而下,以方伯之心为心,如一家焉,则一方治矣。府佐而下,以太守之心为心,如一家焉,则一郡治矣。丞簿以令尹之心为心,如一家焉,则一邑治矣。诚使天下之丞佐视其君长如家长,则德意下布,下情上达,上下交通,惠泽流行,虽欲不治可得乎?子也其勉之哉!将无感不应矣。」
  
  政学说赠刘连山
  
  或问政。甘泉子曰:「政也者,事也。学也者,心也。子谓事则事,谓心则心乎?」或问要。甘泉子曰:「理。是故莫学非事矣,莫政非心矣,莫政莫学非理矣。理达而体用浑、心事合,而政学一矣。然则虽措之天下,其可也。而况一郡一邑乎?」刘生慎令连山,连山,荒邑也,无学宫,无听政之所。刘生独浩然以往,曰:「吾将建厅事而行政焉,建学宫而兴学焉。」甘泉子叹曰:「壮哉!志士也。」为政学说赠之。
  
  题北山书屋
  
  黄生纶观光壁水,将归卒业於北山书屋,请益。甘泉子曰:「夫道,中焉止矣;夫学,求致乎中焉止矣。子居北山,则知北矣,将不知南乎?不知东乎?西乎?无北尔思,无南尔思,无东西尔思,合北南西东而立中焉,斯学耳矣。子里象山,象山子曰:『东海有圣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西海有圣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南海北海有圣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或曰:「陆子於是乎知道矣。」甘泉子曰:「然。然而隘矣。曷不曰:『东海、西海、南海、北海之人,同此心,同此理』乎?记曰:『中心无为,以守至正。』黄生之归书屋也,中心而思焉,得之矣。」嘉靖丙戌秋九月
  
  跋范文正公家书墨迹后
  
  范文正公,一代伟人也。今读其书,观其手迹,想见其人,如高山大林,虎豹蹲踞,可望而不可即。如深渊巨泽,龙蛇出没而不可测。又如青天白日,照曜万物而不可欺。此所以立朝廷,镇西夏,夫人敬信而畏之也。此无他故,诚而已矣。诚斯明,明斯威,威斯重。重则不动而信,威则不杀而畏,明则不察而敬,其诚之所为乎!识者谓其自先忧后乐中发之。夫先忧后乐,以天下为一心,圣人之学也。能尽之者,其惟至诚乎!其次勉焉。若公者,虽曰未学,吾不信矣。公之裔孙彦奎,能慎守其家学者,谒予跋其后。
  
  读累朝恩命录
  
  右累朝恩命录共一卷,乃太子少保南京大司马梧山李公集其膺受列圣宠命,以藏於家,以贻於子孙者也。自为兵科给事中,而右副都,而左副都,三代诰敕凡十一道。自为山东临清、济宁兵备副使,而巡抚河南,而苏、松等处,而户部右侍郎,而巡抚应天等处,工部尚书而总理粮储,工部尚书兼左副都,而进太子少保,而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敕谕凡二十三道。臣俯而读,仰而叹曰:「富矣哉!如纶如綍,抑亦可以观勋劳矣。今夫观於三代之诰敕,即书文侯诸命『昭乃显祖,追孝前文人』者也。观诸敕谕,即书之命益君陈毕命以保厘成周者也。浩乎如天地之高广,昭乎如日月之照临,焕乎如云汉之昭回矣。岂非公之行能声实所致耶!」窃闻之,公自为兵科,以至南大司马宫保也,自黄门山东、河南以至应天、苏、松、南京留后也,所至有伟绩,振民弊、举人才、兴水利、御孽寇,表表可见。所谓行能声实,以致膺宠命者耶!是宜人之附於书之后,以传今垂后矣。若夫使若水有言焉,其何以能加显益於斯者哉!是犹欲赞天地之高广,称日月之照临,美云汉之昭回者乎?无容赘矣。虽然,书诸篇亦史臣之所序也,若水尝为史臣,故不辞而书於后。丁亥 月 日
  
  企庵铭有序
  
  休宁乡荐士陈生有容从予讲学二年矣,道其家君司训企庵子企慕古人,於予有私淑之愿。予欲其反诸身自求自得焉。为之作企庵铭。
  
  夫企古者,曰:「古之人,古之人。」夫古人之人,人也。企於人,孰与企於其身?企於身,孰与企於其心?企身者妙迹,企心者妙神。惟神也,故企贤亦贤,企圣亦圣,企天亦天,是谓自企。自企者,匪人其圣,匪苍其天,乃其自圣自天,本体自然。企庵、企庵,勉旃!勉旃!
  
  心性图(图形,尚无资料)
  
          上下四方之宇
  
          未发   已发  仁之端
  
  心   敬            义之端      敬
  
  性  心   性   情         万事万物天地心
  
  图   始            礼之端      终
  
          之中   之和  智之端
  
          古今往来之宙
  
  心性图说
  
  性者,天地万物一体者也;浑然宇宙,其气同也;心也者,体天地万物而不遗者也。性也者,心之生理也,心性非二也。譬之谷焉,具生意而未发,未发故浑然而不可见。及其发也,恻隐、羞恶、辞让、是非萌焉,仁义礼智自此焉始分矣,故谓之四端。端也者,始也,良心发见之始也。是故始之敬者,戒惧慎独以养其中也,中立而和发焉,万事万化自此焉达,而位育不外是矣。故位育非有加也,全而归之者耳。终之敬者,即始之敬而不息焉者也。曰:「何以小圈?」曰:「心无所不贯也。」「何以大圈?」曰:「心无所不包也。包与贯实非二也,故心也者,包乎天地万物之外,而贯乎天地万物之中者也。中外非二也,天地无内外,心亦无内外,极言之耳矣。故谓内为本心,而外天地万事以为心者,小之为心也甚矣。」
  
  四勿总箴图(图形,尚无资料)
  
    与 天 高 明
  
          视
  
     敬 知  听
  
    心 勿
  
     义 行  言
  
       动
  
    与 地 广 大
  
  四勿总箴有序
  
   甘泉子曰:古之学者本乎一,今之学者出乎二。予以四箴「存中以应外,制外以养中」,惠教后世学者至矣。使其知合观并用之功,则善焉。如其不然,或有分崩离析之患,而昧精一易简之学矣。予为此惧,推程氏之意以达孔、颜之指,为作四勿总箴,庶学者知合内外之道,以不贰乎一贯之教焉。
  
  心含天灵,灏气之精,与地广大,与天高明。惟精惟灵,贯通百体,非礼一念,能知太始。事虽惟四,勿之则一,如精中军,八面却敌。精灵之至,是谓知几,颜复不远,百世之师。圣远言湮,多岐支离,一实四勿,毋贰尔思。
  
  此二图乃圣学功夫,至切至要、至精至一、至近至远、至简至易处。总而言之,不过只是随处体认天理功夫。虽言与象,二图各有不同,实相表里,实相发明,通一无二。盖心性图专明道体,而所谓敬、所谓心,则功夫存乎其中矣。四勿总箴图专明功夫,而所谓高明,所谓广大,则道体存乎其中矣。此所谓相表里、相发明,通一无二之实也。只是一段道体,只是一段功夫,非有两段、三段道体功夫。无内外、无大小、无始终、无包贯之分,一而已矣。「然则二图何以有图有说有箴欤?」曰:「图以象见,箴说以言形,学者观其图焉,斯过半矣。斯图也,凡有生之类,终日呼吸喘息,终身酬酢纷纭,而不能离乎此。如子处胎中,不能外胞膜以自生,与母气而为二。予所谓:『万物宇宙间,混沦同一气,就中有粲然,即一为万理。』林南川亦谓:『如一团水相似,都混作一块。』而先师石翁云:『此理包罗上下,贯彻始(纣)[终],衮作一片。』又云:『自兹以往,更有分殊处,合要理会。』其与明道『仁者浑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之言,皆吻合也。斯理也,虽尧、舜之圣不能外,虽桀、纣之恶不能外,虽之夷狄不能弃者也。故上智以图悟,其次以言悟,其次虽有言而不悟。有言而不悟,士斯为下矣。」或曰:「请闻其说之图。」曰:「心性图,象心性也。盖因学士是内而非外者为之也。於以见心性之广大精微,与天地万物同体,而万变万务出焉,其本於心。未发之谓性,中也;已发之谓情,和也,而喜怒哀乐出焉,而仁义礼智分焉。其未发则浑然与天地万物为一体而已矣,是故拟之於谷种。故始终一心,始终一敬,终日终身,一心一敬,所以收拾乎此而已焉,尽之矣。致之而至於天地位、万物育,全归乎此而已矣。宇宙内事即性分内事,复有何事?」「请闻其箴之图。」曰:「总箴图象四勿之本於一也,盖恐学者不得先正之指,而溺於内外制应之惑为之也。於以见视听言动皆一心也,无有内外,如精中军以应四敌也。是故知内外合一之功,而所以收拾乎心性图之道体者益密矣。以言夫视听言动无往非敬,以足乎前图之说也。学者苟能因前图而知天地万物一体之道,而吾心即天地万物之心,而敬生焉,是故能知所有矣。又因后图而知前图之所谓敬,不越乎后图视听言动之皆心。心皆天理,而非知觉运动之谓心,则必视以心、听以心、言以心、动以心。心一而勿之者四,事四而勿之者一。勿之者,勿忘勿助之间,几而已矣。颜氏之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其知几乎!知几其神乎!学而至於几焉,至矣。几者,初念之功,力之最先者也,乾道也。乾知大 始,先天之学也。勿之勿之,则诚敬立,成性存存而道义出焉,是故能养所有矣。知所有、养所有,知而勿去,圣学之事备矣。至於本体完复,与天高明,与地广大,与天地合其德,与造化合其功,天地在我,位育在我矣。大哉图也,斯其至矣。然此理乾涉极大,为用极无穷,必如是而后尽性,必如是而后尽为人,必如是而后尽为子,否则不足以为人,不足以为子矣。呜呼!凡我志学之士,其何惮而不为人乎!其何惮而不为子乎!」
  
  新泉对
  
  督学刘子迁蜀之臬也,过新泉而问疑。甘泉子对曰:「疑人者,自疑者也,故人亦疑之而怀疑心。」问信。曰:「信人者,自信者也,故人亦信之而怀信心。」故在上者察察,而天下皆察察矣,在上者噩噩,而天下皆噩噩矣。人怀疑心而察察者,乱之象也;人怀信心而噩噩者,治之象也,故大道之行,而天下相忘於化矣。」刘子曰:「若隅也,可以信乎哉?」曰:「可。」「何以知其可?」曰:「吾有所征矣。自夫访察之疑行,则告密起而士怀疑心矣。自子廉复之信行,则行义彰而士怀信心矣。故疑人者与天下皆疑,信人者与天下皆信。孔子曰:『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然则信子之信而治蜀焉,文翁之化有征矣。」戊子闰十月十■日
  
  礼刑对赠陆君选之
  
  或有问士之能者於甘泉子,甘泉子默然。或曰:「若仪制陆君选之铨,可以为能乎哉?」曰:「可以为能矣。」曰:「以其能而施之为理,可乎?」曰:「可。夫治天下,礼刑而已耳。」或曰:「然则陆君之为礼官,八年於兹矣。厘正三礼,以翼明时,命辞揆义出焉,群公贤之,可谓曰能矣。今迁福建按察副使,为刑官也,则何如?可以易地而交能乎?」甘泉子曰:「能之。夫道一而已矣,在礼为礼,在刑为刑。夫在礼为礼,在刑为刑也者,犹之在水为水,在火为火。水阴根阳,火阳根阴,水火一气而已矣,故水火交为既济,而谓水火不相能,可乎?」陆君闻之,诣甘泉子而问焉:「闻先生之训刑礼之於水火,果若是一乎哉?请竟闻先生之说。」甘泉子曰:「吾子何惑焉?天一生水,水不根阳乎?地二生火,火不根阴乎?知水火之相生成,则知刑礼之相交用矣。」曰:「敢问刑礼交用之道。」,甘泉子曰:「书不云乎:『伯夷降典,折民惟刑。』礼何讵而不为刑?又曰:『率乂於民棐彝。』刑何讵而不为礼?是故出礼则入刑矣,出刑则入礼矣。」曰:「请竟其说。」曰:「夫礼也者,理也。三礼不同,而同於明为人君臣者、为人父子者、为人兄弟者、为人夫妇者、为人朋友者之理也。刑也者,刑也。五刑不同,而同於戒为人臣者、为人子者、为人弟者、为人妇者、为人朋友者之刑也。是故礼也、刑也,皆依於人伦以立教尔也。子之不理於子,是故有不孝之刑焉;臣之不理於臣,是故有不忠之刑焉;弟之不理於弟,是故有不悌之刑焉;妇之不理於妇,是故有不顺之刑焉;朋之不理於朋,是故有不信之刑焉。」曰:「何谓不信之刑?」「夫天下侪己者,皆朋也。众庶朋,以相贼灭,非不信之大者乎?昔者帝舜告皋陶曰:『汝作士,明於五刑,以弼五教。期予於治,期刑於无刑,民协於中,时乃功。』是故刑礼者,异用而同体,异事而同心,异治而同功者也。夫体同心同而功化同,是之谓大同,故能与天地同其德,与日月同其明,与阴阳同其惨舒,与鬼神同其吉凶,是之谓大治。夫大同大治,古之极也。」陆君拜嘉,请书而愿学焉,且以告於为理者。
  
  燕誓
  
  惟岁甲戌孟冬,湛子、顾子、翟子、崔子、董子、孙子、张子为燕集。惟时於外,则易子、陆子、徐子、严子。惟兹一二同馆,人事不於常,恒於乖;日月不於居,恒於趍;道义不有於孤,励於资。其自今至於后,月旦之日,肇置文会,会置酒。其勿侈於食,奢於义;奢於义,侈於食,则有罚。肉食鱼食,不愆於五品,品不愆於三,愆则有常罚;果不愆於三品四品,为器者八,愆於八则有常罚。惟羹、惟菜,不愆於六器,愆则有罚。非痛疾,其勿以故愆,愆则有罚。惟酒无筭,不及乱,惟其量。疑议毋比,惟其义。讦其身,不讦於人。面规曰:「某过,某过。」过则改,毋有后言,言笃於好,五越有恒罚,其敬之哉。
  
  题曾守约弘斋卷
  
  [周道]通之门人邵武曾生溥白於按治□□来□□□□道通□曾生之斋曰「弘」,昭大道也,以广生也。□□□□□□且以问弘之道。甘泉子曰:「子知心乎?□□[曰]:「知心则知弘矣。」问心。曰:「子知而本来之体乎?□□[知]本来之体则知心矣。尔心本来之体与天地□□一也,故知心之本体,则知天地万物矣;知天地万物,则知心之本体矣。知心之本体,则知弘矣。」曰:「未达。」曰:「子□与我心性之图矣乎?能与我心性之图,则知天地万物之非大,而吾心非小,是故可以知一本之说矣。弘之於吾子乎何有?曾生其归,以质诸聂子。」戊子六月
  
  跋白沙先生题陶方伯思德碑后
  
  此吾[先师白沙先生]所题方伯节庵陶公[思德]碑[后之]文也。[白沙先生以道]德为一代儒宗,其於人也固少[许]可。方[伯陶公以材武]为一方良帅,其於世也亦少[知之者]。今观[先生所以称]之者有三难焉,则陶公之良[可知矣]。至谓公之治民如其治兵,皆本之精神心术之运,[则]陶公之所存可知。又有以见兵民之一道矣。孟子曰:「[壮]者以暇日修其孝弟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挺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是以治民治[兵,其道一也。或曰:公自]恩荫起家新会丞,以至方伯,[辖三][广,凡]其爱[民]如爱[其]身,抚兵[如抚其手]足,此所以民心[悦,兵]力强,所向机捷神应,如[身]之使手足,攻破战克,无不[如]意。是以寇弭而民安之。功德之流后数十年,将帅无[与]比者。此思德之碑所以作也。而白沙先生之所称为[不]虚矣。公之孙锦衣凤仪瑞之,居武而好文,尝与予游,表里质直,恂恂乎一儒生,人不知其为将门之裔也。诗曰:「贻厥孙谋,以燕翼子。」陶公有焉。「无念尔祖,聿修厥德。」瑞之有焉。瑞之一日持此卷谒予京邸,予为拜读,谨跋其左方,以归陶氏,俾世守以为训。戊子正月 日[据嘉靖八年本补字]
  
  答问赠临朐大尹褚君宝
  
  □□从甘泉子游於南壁之滨,学於观光之馆。既举进士有名,尹临朐。临朐,山东滨海僻邑也。人曰难治,其民朴而野。以问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夫朴,物之先也,天之性也,夫野,礼之存也。因其质以导之於天性,天下孰易焉!孔子谓先进之礼乐,野人也,而从之,是故治莫难於□□,莫不难於朴;莫难於都邑之习,莫不难於郊野之□。何者?其人情土俗之真伪异也。生之往,其以素所□太朴真诚之心而感召之,斯治绩之成於循良也□□□□。孰谓其难哉!孰谓其难哉!」嘉靖庚寅月二十八
  
  送义门郑师节
  
  浦江义门郑氏十四世同居,甘泉子叹曰:「懿哉!虽南面王之福无以踰矣。王者有易姓,而同居之庆无疆也。及闻今且分析矣,守而不易者,?师准、锐师节。及师节与其子宗夷、师准之子宗岱来从游观光,则知两世兄弟父子皆好学者也。夫居同於同心,异於异志,故守世业莫如同心,同心莫如学。学以同心,心以致理,理结於心而不可解。郑氏之中兴,其在兹乎!其在兹乎!书以归师节,谂其长兄何如也。」
  
  听讼语王生
  
  嘉靖壬辰仲夏,月既望,王生泽为思州府推官,问政。甘泉子语之曰:「子知子之职乎?夫推官,听讼以为职者也。昔者孔子谓『听讼吾犹人,而必也使无讼,无情者不得尽辞,大畏民志。』子之任是职也,当思孔子之以使民无讼,不尽其无情之词,而畏其志者,何居。」王生未达,甘泉子曰:「子之是非之心,与民是非之心,果有异乎?」曰:「否。」「然则推吾是是非非之心,可以听讼矣。致吾是是非非之心,如天之普万物而无心。风雨之润,雷霆之鼓,夫谁不畏?夫谁无情?是故大公立而民斯无讼矣。若夫发奸摘伏以为神,岂吾子平素之所学哉!」
  
  嘉园诗卷跋
  
  宫允孙子之归赋怀园,於是为之赋嘉园者若乾人。「何以赋嘉园也?」「嘉嘉园也。」「何以嘉嘉园也?」「褒嘉园为孙子之所有,而孙子之归能以有其园也。」「何言乎有嘉园也?」「褒孙子之能归以有之也。夫使孙子之不能归,则是园也,虽景如辋川,茂如邓林,溪如兰亭,花如洛阳,鱼如濠梁,则孙子乌得而有之?此园乌得歌咏而名诸?」「然则孙子之归,以嘉园而已乎?」曰:「否。夫孙子之归,为母也,倚门垂白,而年踰古稀。一养三公,其谁易焉?此孙子之所以归,归而托於园也。」「然则孙子之归,以母而已乎?」曰:「否。夫孙子者,苏、松之良也。甘退而薄进,质淑而好学,学以养静,静以居园,园以养亲,上堂荐蔬菽,下畦理荒秽。德进业修,道立於身,名扬於亲,二者交致,而园则兼有焉。非有托而逃者也。」或曰:「世之忘亲而仕者多矣。若孙子之归以养母,又学焉以显之,诚孝子也。他日圣天子求□□□□□□门,其能舍诸!」壬辰六月二十九日
  
  ?学赠郑生峻甫司教
  
  郑生大仑峻甫从甘泉子游,及授德清司教,问教之道。甘泉子曰:「问教不如问学。」未达。曰:「惟?學半,故?學之道,其致一也。子之司教而为人师也,岂非为模范矣乎?」曰:「然。」「於乎!天下模不模、范不范者,众矣。天下之士不模於模、不范於范,政欲理,可得乎?」「曷谓模范?」曰:「容止足观也,进退足度也,语默动静足法也,斯不亦模范矣乎!」曰:「斯其外也,乌乎化?」曰:「道立大中,矩不踰也;勿忘以助,执天枢也。斯不亦模范矣乎!」「斯其内矣,乌乎神?」「养其内以达诸外,内外合德,合一不测,感动如神,则模范立,斯模范之矣。是故为师者知所以教,则为弟子者知所以学。故曰:?學之道,其致一也。是在子之力行尔,子其勖哉!」壬辰夏五月十又三日。
  
  家政训
  
  武库王子曰:「家君肥遯於荒,封秋官郎,他日未尝为政。夫肥遯於荒,尚志也;封秋官郎,推恩也;他日未尝为政,政於家也。盖孔子昔未为政,曰:『书云:「『孝乎惟孝!友於兄弟。』」施於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作政家训。」甘泉子曰:「政哉?正哉!正哉?政哉!封君若曰:『惟政政於正。呜呼!来乃子乃孙、乃兄乃弟、乃夫乃妇,乃各正尔攸事。夫正於外,妇正於内,士正於学,农正於耕,工正於於艺,商正於货。六者正矣,夫然后家事正。家事正矣,然而必正其道。父正尔慈,子正尔孝,兄正尔友,弟正尔恭,夫正尔义,妇正尔顺。六者正矣,夫然后家道正。家道正矣,然而必正其本。父正尔心,则罔不克慈;子正尔心,则罔不克孝;兄正尔心,则罔不克友;弟正尔心,则罔不克恭;夫正尔心,则罔不克义;妇正尔心;则罔不克顺;是故一心正而六道行矣,六道行而六事修矣。君子曰:「夫苟正其心,虽以措诸天下其可也。」是故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而天下正矣。独家政也哉!』」壬辰十二月
  
  演扇言
  
  夫乾,其静也专,其动也直,是以大生焉;夫坤,其静也翕,其动也辟,是以广生焉。是故弛张之体配乾坤,动静之用配广大,动静弛张之机配太极,用舍之运配四时。放之则风弥六合,卷之则退藏於密。
  
  广孝篇
  
  嘉靖十年闰六月十三日,吏部言:「浙江东阳县民郭?告有应贡生杨成章系?同母之兄,其父泰先任台州长亭巡检,携正室何来任,不育,取?母丁为副室,生成章。泰卒,何扶衬还乡,成章甫四岁,外祖与之子而夺留其母,母剪银钱诀别,与何各收其半,以贻成章。十岁,何临终,泣出半钱与成章,成章号泣拜受。比弱冠娶妇,月余,即执半钱往钱塘寻母,未知母为外祖强嫁?父,竟不能得而还。?常见母日夜焚香祝天望子,未知其故。弘治十一年七月七日,有东阳典史李绍裔巡水利,来宿?家。母隔壁闻绍裔与家人作乡语,知为道州人,遣?问成章消息,绍裔备语之故。母因命?执半钱往寻见,会成章亦再来浙寻母,相遇於江西广润门螺蛳之桥,两船交搭,各问程途,因渐渐说出前情。成章泣云:『我初不知母所在,比有训导会稽人赵镔知我失母哀情,语以昔尝教读东阳为?师,备知?母离子情,此必汝母也。』成章由是往访。?惊悟,即各出半钱,相合拜哭,相与俱来见母,悲喜交至。自兹成章三往迎母不遂,弃月廪就养,以终母年,既葬庐墓。两省核实,交章奖异,载在朝觐宪纲,藏之部司县府。今成章以应贡在部,?亦以公事至京,相隔万里,不期而会。兄考居上游,徒以年老,随众例,仅得冠带,而孝义未白,恐非圣朝以孝治天下、举人才、励风俗之至意也。如蒙察其孝廉,量加一职,则当道表扬激劝之道,庶不孤矣。本部看得杨成章幼龄失母,长知慕恋,求之既得,始终孝养不衰。郭?能遵母命,不远千里,往寻其兄。孝弟之行,俱为可嘉。昔朱寿昌弃官求母,宋神宗诏令就官,天下皆知其孝。宋之史册,至今有光。今杨成章孝行,既两省核实,载之朝觐宪纲,藏之部册,其义素重於人可知。既有司不能举,今应贡而来,又以年貌拘常例,仅令冠带荣身,混在众常人之列,其何以甄别人才,激励风俗,称我圣明纯孝锡类,准於四海,取诸三途之良法美意哉?臣等皆有以人事君之责,孝弟之行,素称於人,如成章兄弟者,若知而不举,均有蔽贤之责。请授成章国子学录,以重师儒;奖?花红羊酒,以励风俗。」皇帝制曰:「可。」於是缙绅士夫以及民庶,皆颂称圣皇建极,首崇孝弟,慎选师儒;而三途并用,果为善法。且上下母子兄弟相感於诚,为明时之盛事也。其僚助教伍君克刚,孝谨人也。慕其义,以告於甘泉子,请为文暴其美於天下,以传於来裔,亦助圣明风化之大端也。甘泉子曰:「夫先王之治,风化而已矣;风化之道,感应而已矣。夫以银钱之判,二三十年而复合,有典史训导为之告符。又兄弟之往来,偶遇於远途,且母同无恙。逮子相见,生则弃廪往侍,死则庐慕全孝,两省不期而交旌之。今幸遇明时,公道大彰,慈母孝子,友兄恭弟之名实,并显扬於天下。其感应之机有五焉,是固足为明时之盛事矣,其能勿传乎!」杨君闻之,进而请益焉。甘泉子曰:「夫尧、舜之道,孝弟而已;孝弟之道,在一念之诚,扩而充之而已矣。是故能扩而充之者,大孝也;不能扩充之者,小孝也。小孝者,孝之疏节也。何谓大孝?始於 立身,中於事亲,终於事君。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天地明察,神明彰矣。孝弟之至,通於神明,光於四海,是之谓大孝。夫天下相勉於大孝,而王化毕矣。」於乎!杨子,学在识其真心,扩充之而已矣。作广孝。癸巳七月十七日
  
  观服勤堂集偶书
  
  夫服勤堂者,粤峰梁氏之堂也。何名乎服勤尔?志圣谕以自励,以裕诸其子孙也。何以云集?粤峰氏集之以裕诸其子孙云尔也。凡集之伦有五焉,一曰恩纪,二曰衍训,三曰爱纪,四曰杂咏,五曰书启。凡厘为六卷。是故纪恩,著知遇也;衍训,存孝思也;爱纪,昭交际之善也;杂咏书启,示文艺也。俾其子若孙知乃祖乃父之积善垂范而不敢忘,立家教焉。故读恩纪,则思君赐之殊偶,知己之不遇,而其敬心惕然而生矣。读衍训,则思报本反始之义,而其孝心油然而生矣。读爱纪,则思声应气求之义,曰:「吾祖、吾父、吾前文人故所与游,尽达人长者。」而其慎交之心确然而生矣。读杂咏书启,则曰:「吾家之文献也。增其高,崇其光,不在我后之人乎!」於是肯堂构之心勃然而生矣。或曰:「垂裕后昆之道固如是哉?」甘泉子曰:「君知其一,未知其二。夫粤峰子禹范者,所谓善人也,君子人也。传有之:『君子创业垂统,为可继也。故曰:强为善而已矣。苟为善,后世子孙必有王者矣。』而况於缙绅学士之家者乎!外典曰:『上上人有没意智,下下人有上上智。』况梁子为大鸿胪之属者乎!盖其存心於为善,有上上人莫之及者矣。是故与人之忠,排难解纷,虽百挫而不变,失职而不悔,将至於死生得丧以之。其视世之握手论交,平时互相追逐,出肺腑相示;一临利害,反眼若不相识,挤之井而下之石者,何如哉?故梁子之可以垂裕后昆者,善也,非但若是集之所载而已也。」癸巳八月初六日
  
  跋洪生所得白沙真迹
  
  此我先师石翁先生之真笔也,盖翁五十前多用兔颖书法,出入晋人,神思逸发,非他人所能为。此卷又皆和陶诗,宛然如出陶口,而理道过之,可以观所养矣。今据其所书考之,乃翁成化癸卯应征过江、淮,所书与平江公子者,知其为真笔无疑矣。嘉靖癸巳,新安洪生梓同吴生球、徐生文清来从予学金陵,偶购得之。於乎!洪生观其书,颂其诗,如见其人,以学其学焉。斯卷者,得非洪生之羹墙乎!然则翁所谓公子,以其意而观之者,盖有在也。予於是乎喜洪生之有得也,亦以喜此卷之有托,不至再流落如陈氏也。书以归洪氏世守之而已矣。
  
  猫相乳志
  
  甘泉子居宗伯之宅,地旷多鼠,则为畜二猫焉。有玳瑁狸尾女猫者,育於黄狸尾狮子玳瑁母猫者也,将周岁矣。狸尾女猫胎未及期而生三子,则皆未毛死焉。未几,狮子母猫亦育四子,於是狸尾女猫与狮子母猫更乳之。狸尾女猫视其四子若己出者然。狮子母猫或他出求食,则狸尾女猫守之,不少离之,及其一子死,则为嗅之(甜)[舔]之,悲鸣焉,踯躅焉,而若哀恤焉,久之则所存三子者,视之亦若其母然。狸尾女猫乳之三子者,日夜不辍,虽至伤其乳,终不少避焉。夫人,物之灵者也;猫,人之畜者也,其知觉蠢动,相去奚啻什伯千万。今夫人之於子,或非己出者,犹多妒之,多害之,多寒饥之。彼此尔汝,至若路人然。失其慈爱之本心,反畜之不如,是谓人而畜者也。又况狸尾女猫生子,未及存乳,未知乳道而能若是,反若有慈爱恻怛之心,岂非物之奇异,而灵於人者乎!是谓畜而人者也。昔唐北平王家猫相乳,昌黎为文以记其事,后之人,犹异之而未或之信。今观此猫之相乳,则物之相感,则亦有信然者,与其所以然者矣。因志之以为规。嘉靖甲午夏四月
  
  寿周守朴七十言
  
  江都周生玮游於甘泉,学於甘泉,旧矣。有试事於南都,以其家君八月十又一日为七十华诞之辰,不获称寿,问所以寿之道。甘泉子曰:「生生之谓寿,故寿者生生而已矣。天地之道,惟生生故无穷;圣人之道,惟生生故不息。不息则久,久则征,征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故能配天地於无穷。吾子能体生生之道,以喻之於亲,乃亲体生生之道,以合诸天地,以配之於无穷,无穷者,寿之至也。其持此以归寿尔亲,岂区区荣华,朝暮得失於外,为亲寿哉?」
  
  跋春秋正传所采证修后鲁史旧文
  
  右自获麟而后至孔子卒,凡二十五条,皆鲁史旧文,孔子所未笔於经者也。杜预云:「弟子存孔子卒,故录以续修经之后。」今观其文辞书法,与经何异!由是言之,则经为因鲁史旧文而笔之,孔子未尝有所损益,而义则窃取焉,断乎而无疑矣。故曰:「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其义则丘窃取之矣。」后之儒者乃以为一字即存褒贬,皆经圣人之手所笔,是以创为义例之说,而圣经始晦,其违圣人洒然之心始远矣。世之君子,或为旧说所惑而不信。吾今本孟子之说,以求春秋之指者,盍亦请观於此修后之旧文乎!甲午四月六日
  
  少司空罗江冼公像赞
  
  是惟罗江先生之颜范之懿乎!如笑、如视、如和、如毅,如临安仁之庄、如巡应天之智、如秉心太仆之塞渊、如光禄司空之精致。客有排闼而至曰:「斯为谁氏?」指北壁之像,睨西邻之所,率尔而问曰:「若是乎?是似乎不似?」甘泉子莞尔而笑曰:「噫!似乎不似,已落第二义。圆颅方趾,横眼直鼻,百千万亿人人而是,则亦何以甚相异哉!而先生之神超出形骸之际者,天地能人人而畀之,而人人不能以反之於天地。惟践形克肖者,斯类斯类,如其似!如其似!」甲午五月二十日
  
  参批本部呈子
  
  仪制司主事黄谨容呈送出已前署主客司收过直厅皂隶银十两八钱,参批:照三事以清为首,九德以廉为言。廉则有分辨之义,清则无苟取之污。昔伊尹谨乎一介,孟氏等之千驷。故官本分之禄,则不宜兼署事之供,以养廉也,以为清也。世有以为固然,而莫觉其非者,此之类矣。人或心知歉焉,而隐忍吝改者,岂其然乎?况本部尤为礼义之所自出,风化之所存,所宜革故祛习,正本澄源,以称惟寅直清之职者哉!今本官乃能於既- 29 -
  
  事之余,有改悟之勇,以此自励,何用不臧!仰即将原银存数送主客司,转贮精膳司登簿记收,以备堂上各司公用。仍与司务厅各置印信簿一扇,凡有公用,眼同注销。以后堂上四司遇有缺官皂隶,及各司有该呈出公用银两,照此施行,著为部例。甲午七月二十四日
  
  乡誓
  
  惟十年仲夏,孤若水敬敷告於乡邑父老,其咸若於尔子弟,明听我之誓言。嗟我小子,夙惟险衅,备尝厥艰,岂不达於群情!予昔弗官,惟尔父老,暨尔子弟,尚多信爱於予。迩闻若有渐生嫌疑,渐起妒忌者,岂以我不德显於厥官,子弟怙於厥势哉?时惟我小子之愆。不能威制以善子弟,不能解官以从父老,时惟我小子之愆。仰惟我高祖府君,当元之乱,保障千方土,活人弗罹於杀,於尔乡里有德,率义助顺,功闻於朝,以免及於尔一方降军,惟於乡里有德,惟邑志有稽。兹我亡妣太孺人命出馈余,创义仓以贷尔一方之农种,不病於息,於尔乡里有德。惟尔父老,各敷告於尔子弟,其尚念我先德,其尚崇尔素信,其尚悉我衷心,毋惑於我子弟之怙势,终听我之誓言。古之君子,行则当利泽於世,居则当利泽於乡闾,以化孝弟忠信。夫进弗行其道,退弗安於乡,是惟曰蠹。告自今与父老约誓,共崇仁让,以兴礼俗。去我官仪,损我嗜好,敛我名势,绝我财贿,俾毋加於我族党。乘至於闾门则必下,见父老姻戚则必下而揖,少者见长者,则拱立揖而让路,有患则共捍,有犯我者勿校,有宿世雠,则亦释勿复报。惟兹十事,敢不敬勉以从父老。惟我嗣子柬之,从事於学,戒守我法。其有(篾)[蔑]法以害於尔乡里,尔其奔告我,我则罚责之,无或贷。凡我族子,其有(篾)[蔑]於法,驾我名,依我势,害於尔乡里,尔其奔告於我,我且审核之。受责则责於祖,不受则联尔词、执我誓,达於上官,全我名,惠保我宗,必公断以法,必无累於尔,尔毋畏於虚势,出钱自免,以重我罪。尔出钱自免,则势益滋,将复及焉,其曷以免哉?敬哉毋惑。予昔奉使,迹在嫌疑,胥动流言,永为戒兹。我以丧而归,远迹官府,非丧葬勿听,非丧葬勿言。家事委於子,钥门幽居,穴进饮食。葬已,遁居於墓下。里人莫觌,不闻世事。敬戒於亲故,非吊慰勿见,非丧葬勿言,其它事勿或言。言或及於他事,则叱之弗礼焉,其毋悔尤。非惟三年,自今至於终身,不敢与於他事、族事。其所否者,天厌之。父老其听察之哉!其孚念之哉!毋惑於流言,毋惑於慑势,毋惑於诳说。
  
  泉翁大全卷之三十三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杂著
  
  自赞福山方氏纯仁瓘兄弟所绘画像
  
  尔索我於丹青,孰与索我於仪形?尔索我於仪形,孰与索我之神之精?自观尔心之所生,又何取於仪形?又何取於丹青之营营?而我之真独立於形骸之外,超然遨游於福山之下上,冷然临洗心之渊澄,岩游乎自然,洞居乎总灵者,不可得而名。
  
  辞安南国赠物对
  
  湛子奉命往封安南国王睭,已成礼。王赋诗为贶,湛子既赓酬之。滨行,王以金币诸物为赠。湛子对曰:「我天子全御覆载之中,辑和四表,俾陲裔各有宁宇而不私,故遣行李,锡乃服命。仍乃分土,奠兹南裔,保我赤子,非为赐也。行人之来,知有一事而已,又以货还,是二事也,敢辞。且闻古之赠人以金者,不若赠人以言。今君已有赠言矣,又焉用金?夫言一也,金二也,二则渎,君子不为渎,敢辞。」明日致於吕瑰,辞之如前。又明日,远致於市桥,辞如吕瑰。遂为之赋择金一章,而贿不复来。
  
  樵者对
  
  季秋六日,番禺县博笃斋熊子偕陈、费二生爰来及樵,扣翳门之关,度石泉之桥,跨双鱼之濑。窥龙泉之窟,启烟霞之门,登大科之堂,入栖霞之室,驻五彩之旌,致诸司之辞,传六龙之语。乃拜而言曰:「今圣主御极,图治求贤,俞荐者之言下天官,天官以圣主之旨下抚巡,抚巡以天官之意礼师徒。谨劝驾焉,愿以易子之志,子宜速出辅理。」若水对曰:「吾志也。圣上将为三王,臣孰不为伊、周者?夫三王之道,学而已矣;君臣之道,交应而已矣。君臣朋友之义,一而已矣。不信乎朋友,不获乎上矣。吾将试於子矣,吾将试於子矣。」熊子言曰:「吾来也,吾扣翳门之关,则思求所以去翳塞矣。观石泉之流,则思所以达攸同矣。过双鱼之泉,则思求所以不息矣。见龙泉之窟,则思求所以知本原矣。启烟霞之门,则思求所以入道矣。登斯堂,则思求所以广大高明矣。入斯室,则思所以至蕴奥矣。吾归也,惟吾子有言。」甘泉子曰:「予何言?吾愿日孜孜,吾将试於子矣。子欲去翳塞,吾请求诸四绝。子欲达攸同,吾请求诸西铭。子欲不息,吾请求诸乾。子欲知本,吾请求诸格物。子欲入道,吾请求诸执事敬。子欲广大高明,吾请求诸尽心。子欲求蕴奥,则吾不敢知也。是故尔绝尔四,尔达尔同,尔(疆)[强]尔不息,尔格尔物,尔主尔敬,尔尽尔心,自达尔奥。子其自得之,子其吾信!吾信吾友,若是者,斯可以出事君矣。吾子命之。」熊子曰:「敢不勉信吾子,吾子其出焉。」甘泉子曰:「若然,吾敢不勉从吾子以出焉!吾子归焉,吾将书之以观子矣。」
  
  睟面盎背论
  
  论曰:人有所不能不形於外者,其天机之所不能已也。夫天机之发,森不可遏,其凡可以遏之,而又可以形之者,大抵皆人为也,非天机也。惟天机之根於心,虽欲遏之而不可藏也,虽欲形之而不可显也。不可显不可藏,则显与藏皆天,而人不得而预焉。惟人无所不至,而天终不容伪。智巧可以欺乎人,而不可欺乎天,故色庄以为德,足恭以为礼,若可以欺世而盗名,由君子而观之,其发於天机者自别也。孟子曰:「其生色也,睟然见於面,盎於背。」当自仁义礼智之根於吾心者求之。夫水土之积也不厚,则其生物也不能蕃;其植根之不深,则其发於枝叶也不能茂。玉在石而辉,珠藏渊而媚,亦独胡为而然哉?夫物固有以为之机者矣,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君子有德者乎!盖尝观诗人之言,而知周公之德矣。曰:「公孙硕肤,赤?几几。」夫赤?亦何预於周公之德,而诗人以是称之?盖其诚於中,形於外,和顺其心,发於面目,畅於四肢,盖自有不可掩者,其天机之不能已乎!夫二五精英,得其秀者为人,人而得其粹者为性,故天有元而人则有仁,天有利而人则有义,天有亨而人则有礼,天有贞而人则有智。仁、义、礼、智,人之所以得於天者也。得於天者,天之机也,非人之所为也,人之所为则非天矣。此所以寂而能感,静而能动,内而能外,隐而能彰之枢机也。君子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所以存天之机,而不以人力参之也。本体自然,不犯手段,积以岁月,忽不自知其机之在我,则其睟於面,盎於背,皆机之发所不能已。而寂不能以不感,静不能以不动,内不能以不外,隐不能以不彰,亦理之常,无足怪者。子思所谓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者,皆此物也。故自夫人而观之,冰雪以为清,春风以为和,良玉以为润,雨露以为泽。人徒见若人睟於面也,而不知其所以睟者,非若人为之也。如深山大泽以为丰,如坤德载物之为厚,如日月之为盈,如江河之为溢。人徒知若人之盎於背也,而不知其所以盎者,非若人为之也,非若人为之,其天之机乎!世之人莫知其机之在我,乃至谓尧、舜非性生,仁、义、礼、智为伪为。於是乎动以人而不以天,人者胜而天者泯,其根本日以蹙灭,其枝叶日以凋瘁,则虽亡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周情孔貌,尧步舜趋,无亦作伪,心劳日拙耳。所谓人无所不至,而天不容伪,智巧可以欺乎人,而不可欺乎天,而睟面盎背,其天机之不容己者,卒莫之为也。是故钦明文思,尧之所以如日如云也;祗台德先,禹之所以声律身度也;缉熙敬止,文王之所以穆穆也;温良恭俭让,孔子之所以申申而夭夭也;公孙硕肤,周公之所以赤?几几也。如使天或可以欺,而人或可以伪,则步趋或可以为尧,重瞳或可以为舜,貌似或可以为孔子,折节谦恭或可以为周公,而天机或几乎息矣。於乎!世之玉表而石中,凤鸣而鸷翰者多矣。固有大人君子者,吾将契其心而失其形,超乎牝牡骊黄之中,而独得於背面皆忘之外。
  
   汤□曰:此论乃元明湛先生在太学时作也。章德懋先生为国子祭酒,出题试诸生,谓连日阅卷,无可意者,后得先生此论,大惊异,称为老友也。
  
  中者天下之大本论会试卷
  
  论曰:古之圣贤示人以所无形之理,亦难乎其为名矣。必举天下之至无而放诸天下之至有,然后其名始著,古之圣贤之善於立言也。夫无非真无也,以其未形而谓之无也;有非外有也,以其既形而谓之有也。名以有形而立也,亦以无形而亡也,然则示人以所无形之理,其为名也实难矣。必原天下之有,然后名始著,所谓古之善立言者邪!喜怒哀乐未发之理,蕴诸其心也,未萌诸其念虑也,未暴白於其四肢与其事为也,人不可得而知也,神不可得而窥也,寂然不动而遂通天下之故也,然后其理始著。然则未发者,其所谓无形者邪!天下之故者,其所谓有形者邪!即其无形之中,而举天下之有者与有有者,举天下万事之精粗者与其精精而粗粗者,举天下万物之巨细者与其巨巨而细细者,其理皆不外是乎发端焉。君子於此,然后知人之为至贵,心之为至灵矣。学之为至约,道之为至博矣。至无也而至有矣,至虚也而至实矣,至静也而至动矣,至近也而至神矣。子思子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愚尝叹子思子之善於立言也。虽然,亦尝叹其忧之深,而言之切也。何以言之?刘子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民之初生也,与草木榛榛然,与鹿豕狉狉然,不识不知,顺帝之则焉,则亦宜若无待於有言矣,不可得而知也。及尧之时,黎民犹有待於於变,民始有不中者矣,尧於是乎有「允执厥中」之名。及舜之时,始有「人心惟危,道心惟微」者矣,舜於是乎有「精一执中」之名。汤之时,有「建中」之名,以有夏之人不适逸也。武王之时,有「建极」之名,极亦中也,以有商之人力行无度也。群圣人者作,其言中言极,皆未尝即天下之有推本之也。盖其概之也。周公而下其说长。孔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孔子之后,七十子者离丧而莫存,微言将绝,异端将起,而大义将乖。子思子者独后,时时而孤立於天下,逆知天下后世将有为虚无之说者矣,将有为寂灭之说者矣,将有为权谋术数、记诵词章之说者矣。为虚无寂灭者,高天下之中於无者也;为权谋术数、记诵词章者,卑天下之中於有者也。故其言中也,必放诸天下之有,使知吾之所谓中,非沦於无也;其言天下之故也,必本诸无形之中,使知吾之所谓理,非滞於有也。夫理一而已矣。自其太虚无形者谓之天,自其赋予万物者谓之命,自其合虚与气者谓之心,自其具於心者谓之性,自其性之未发而不偏者谓之中。中非有形也,以中而名其不偏也,以其不可名而名之也。故其未发於喜,喜之理具於中而无所偏於喜也,而凡天下之喜之理由是出焉。其未发於怒,怒之理具於中而无所偏於怒也,而凡天下之怒之理由是出焉。未发於哀乐,哀乐之理具於中而无所偏於哀乐也,而凡天下哀乐之理由是出焉。夫喜之理出焉,则凡阳以舒之、赏以劝之,以至天地之雨润、庶草之蕃庑之理,皆举之矣。怒之理出焉,则凡阴以惨之、罚以惩之,以至天下之雷行、六极之威用之理皆举之矣。哀乐之理出焉,则凡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以至天地之否泰、万物之荣枯之理,皆举之矣。於是乎有三纲五常之理出焉,三纲五常之中,吾心未发之中为之本也。於是乎有礼乐刑政之理出焉,礼乐刑政之中,吾心未发之中为之本也。於是乎有万物之精粗,与其精精而粗粗者之理出焉。於是乎有万物之巨细,与其巨巨而细细者之理出焉。精粗巨细之中,吾心未发之中为之本也。孰谓天下之至有而不本之於天下之至无,天下之至动而不本之於天下之至静,天下之至实而不本之於天下之至虚,天下之至神而不本之於天下之至近哉?知此则未发之中,天下之大本,可以不必索之子思之书,而自得於吾心寂然之际,而程子所谓「於喜怒哀乐未发之前而求所谓中者作何气象」,可默识之矣。斯理也,在易所谓太极,在孔门所谓一,在周子所谓无极,所谓诚,在程子所谓廓然太公,在张子所谓虚者仁之原,皆此物也。君子体之如是也,故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愚尝得其说矣。曰:不忘之谓戒,不怠之谓谨,不肆之谓恐惧,而过於矜持者之凿之也。孟子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此其存之之法也。未尝敢以人力参之,而凿其智也。彼释、老之虚无寂灭,其高过乎中而无实,沦天下於无者也。管、商、汉儒之权谋术数、记诵词章,其卑不及乎中而无用,滞天下於有者也。然后知子思之善於立言,忧之深而虑之远也。
  
  方竹君铭
  
  於虖!无恶尔规乎!无迷方於多岐乎!无相忘於危乎!
  
  永思堂铭有序
  
   徽之善和之程氏之堂曰永思。或曰:「孰思尔?」曰:「侍御昌也之思其丕显考竹岩翁,及其母夫人项也。」曰:「传有五思,曷思尔?」曰:「思其居处矣乎?」曰:「未也,地而弗躬。」曰:「思其笑语矣乎?」曰:「未也,躬而弗切。」曰:「思其所乐矣乎?」曰:「未也,切而弗实。」曰:「思其所嗜矣乎?」曰:「未也,实而弗笃。」曰:「思其志意矣乎?」曰:「近矣,笃而弗纯。」曰:「曷谓纯矣?」「思志於德行,斯纯矣。」甘泉子曰:「思也者,师也,师先德也,是谓善思。竹岩公爰始筮仕,犒师宣府,却总帅之馈,其廉足思矣。为户曹,力辞礼部考官之聘,其节足思矣。为郎中,给军饷於辽东,大事克济。为参政,定边界於广右,变事以弭,其能足思矣。视灾山东,四事便民,督粮河南,均输恤下,其仁足思矣。项夫人式法列女,克闲女红,其慧足思矣。言动不妄,其淑足思矣。教诸子以成夫志,其贤足思矣。」「孰能思之?」曰:「侍御君。侍御君之为人也默,默而讷,是故不言而信矣。侍御君之为人也重,重而不固,是故不怒而威矣。侍御君之为人也宽,宽而不纵,是故不烦而理矣。盖其能思先德者乎!」因为之铭其堂曰:
  
  善和之阳,有翼其堂。堂曰永思,以示不忘。不忘孝思,思嗣前人。前人不忘,在侍御君。侯其思之,侯居、侯处,侯乐侯嗜,侯笑、侯语,侯其思之。侯其志意,德行道艺。展矣方伯,断断休休。维以燕翼,维以贻谋。犒师宣府,却馈斩然。控辞礼闱,声闻其先。定边给饷,处变如常。弭灾均输,大事以康。和穆夫人,孔闲内则。贞静好修,女红是辟。教子如己,以成先德。有和雍雍,以示妇极。侯能、侯廉,侯节、侯仁,侯慧、侯淑,侯以为贤。侯兹七德,侯裕后昆。侯启、侯先,始晋元谭,始惠新安,家歙之南。维梁忠壮,拒景食郡。中承於唐,黄巢不进。侯师、侯法,侯以为式。淳公、正公,考尔世德。
  
  李文溪像赞有序
  
   予昔於妹婿庠生李达元,得观其祖忠简公文溪先生遗像。及谒海珠新祠,又得瞻拜庙貌。缔观三匝,若有感焉。敬赞曰:
  
  夫何若目之营然忧世志也!若冠之峨然撑天坠也!若笏之奋然击佞史也!若绶之萦然缒贼垒也!若恺悌之蔼然赣民惠也!若视之瞠然从师义也!若神之渊然文思致也!此非文溪先生之行义文艺之卓然流光於百世也乎!
  
  桂古山行乐像赞有序
  
   夫士有旷百世而相感者,胡为其然哉?其未同而同,必所谓大同而不能以不同然者,其在兹乎!其在兹乎!古之言交者,倾盖其尚矣,又有所谓神交於倾盖之前,邈乎倬哉!辛未岁,予初会见山桂公於应元忠所。元忠曰:「桂子,道义士也,其嶷然渊然,人品伟矣,吾愿交矣。」又因见山公而知其伯氏古山先生,意其源流有自於胡敬斋氏耶?敬斋自於吴康斋氏也耶?抑先生居迩鹅湖,盖折衷朱、陆之间,会而一之,以近孔、孟之源者哉?聆见山公一贯之论,其有合矣。壬午之春,予以起废赴都,道过安仁,问古山之庐而访焉。值他适,徒以书册寓交。其秋则先生捐馆,神游乎大化矣。则予於先生昆季之间,其所谓神交者耶!今见山公出示其年谱及遗像,欲予赞之。予曰:「固所神交者也。」敬拜而赞曰:
  
  於乎!兹维古山桂子之真乎!其特立独行乎天地之间而不群乎!将宇宙一体而与之浑然乎!方其坐忘不忘,其气氤氲。天地方春,原草其茵,生意弥漫,童子五六人,御彼小车,不疾不徐,其声辚辚。大道平铺,亦如是观。不泥一邦,博采其芳,博观其仁,以游乎无垠。斯惟桂子之神,死而不亡,不亡而长存。后之人求古所谓不朽者,其在斯文乎!
  
  故南京工部尚书洪公像赞有序
  
   洪弘斋先生,徽歙之望也。平生仕宦所至,咸有休声。其嗣伯伊、仲价皆与予游,因以遗谒予赞之。
  
  渊渊乎洪源!高高乎齐云!有美一人,峨峨其冠,衣带翩翩。煦乎如春气氤氲,肃乎如烈日秋天。此所以三应郎宿,七为执法,再辖薇垣,鸣鸠冬官,亦义亦仁,以称其贤,以裕其后昆也欤!
  
  平勃王诸吕无所不可议
  
  吕后背高帝约而王诸吕,在廷小大之臣皆知其不可,而平、勃曰:「无所不可。」何也?曰:「不可以不可也。大臣之义当略小以图大,为国家万全之计。不然。诸吕之事,虽五尺之童皆知其不可,而谓平、勃之贤而反不知乎?高帝临终,谓安刘必勃。夫当时王、灌诸公尚无恙,而勇敢则过於勃,而安刘之事卒以许勃。盖重厚从容以解纷者不如勃也。若平、勃者,亦知乎吕后之为人,尝醢彭越、彘戚夫人,虽以高帝、惠帝之意,犹忍违之伤之,其鸷悍自恣而不可回,逆之者不死则废。若王陵先逆则先废,平逆之则又废,勃逆之则又废。勋旧大臣皆以废去,则他日诸吕之乱,谁与图之?故度不能止后之王诸吕,则宁姑从容以善其后可也。旧史谓平、勃何以知己之死在太后之后,而全社稷安刘氏之功可必也?愚又以为不然。夫不知己之后死,与(疆)[强]争而速废,死而无益成败之数,二公之贤,其讲之熟矣。一日平、勃去朝廷,则太后之所以私诸吕,诸吕之所以觊汉室者,岂特王而已哉?故奋烈击搏,大臣虽不如新进之锐,而从容镇静以安社稷者,惟大臣为能。故曰:「面折廷诤,臣不如君;全社稷定刘氏后,君亦不如臣。」彼无愧词,胸中必有定也。陵无以应,宜哉!吾乃今而后知高帝之善知人也。
  
  汉文帝杀薄昭议
  
  春秋王人虽微,列於诸侯之上。礼齿君之路马有诛,[齿]路马刍有诛,况王人乎!瞽瞍杀人,皋陶执之,舜不得废之於其父,况其舅乎!况所杀者王人乎!故窃负而逃,遵海滨而处。圣人之心,如是而已。周官八议之法非圣人之制也,诚如是,则夫世之恃亲与能,杀人以逞者,相属於道矣。春秋之法,人臣无将,将则必有诛。若昭者,岂谓将乎!
  
  范增
  
  沛公会羽於鸿门,范增欲击沛公而杀之。后之儒者以是病增曰:「必杀其所忌,安知祸将不出於其所不足忌者?」夫当是之时,与项羽争衡於天下者,非沛公乎?楚、汉不可以两立,楚不灭汉,汉必灭楚,如两虎相遇,其不可以俱生亦明矣。夫兵,利器也,有相胜之道,有克敌之势。故不克敌者不足以为兵,不相胜者不足以为敌。今不加於所敌,不胜於所忌,而欲求王,得乎?「然则增之欲击沛公,当欤?」曰:「非也。」「然则后儒之病增者,当欤?」曰:「非也。其病增者是也,其所以病增者非也。沛公会羽於鸿门,羽许与沛公成而盟矣。春秋讥要盟,恶劫盟。要盟不义也,劫盟亦不义也。是时羽与沛公酌卮酒为好,而击之,非劫盟而何?夫不义莫大於劫盟,劫盟而负不义於天下,将何以自立乎?夫伯者,犹将假仁义而为之,绝仁与义,吾未见其能伯也。夫其弒义帝,杀卿子,王子婴,增不能谏,犹将助暴焉,使项王不得有天下也。后之君子当以此病增。」
  
  观潘汝亨所为传真自赞
  
  是真吾形耶?非吾真形耶?吾何形耶?形吾形,不若吾形;吾形不若吾无形。吾无形者,吾真形也。嗟!潘氏之子,正明目而视吾之真形。吾之真形,正在汝亨之心,勿忘以助,恍乎参前而倚衡,庶或见之於墙羹。甲午九月望
  
  甘泉山书院赡田诫
  
  呜呼!诸子小子,有来志士,咸听诫言。尔居乃居,尔食乃(缺资料)
  
  自然堂铭
  
   夫堂何以名自然也?夫自然者,圣人之中路也。圣人所以顺天地万物之先,而执夫天然自有之中也。夫路一而已矣,学者欲学圣人,不先知圣人之中路,其可至乎?先师白沙先生云:「学以自然为宗。」当时闻者或疑焉。若水服膺是训,垂四十年矣,乃今信之益笃。盖先生自然之说,本於明道明觉自然之说,无丝毫人力之说。明道无丝毫人力之说,本於孟子勿忘勿助之说。孟子勿忘勿助之说,本於夫子无意必固我之教。说者乃谓老、庄明自然,惑甚矣。史氏恭甫作新泉精舍之前堂,既成,名曰「自然」。水敬为序而铭之,俾学者庶有觉焉。铭曰:有堂恢恢,在彼新泉。自然其名,哲人维言。或曰老庄,无亦其禅。曰彼二氏,私智烦难,焉睹本体?焉知自然?曰自然者,何以云然?夫自然者,自然而然。吾且不能知其然,吾又何以知其所以然?问之天地,天地不言,而苍然隤然;问之万物,万物恍然怡然,不言而其意已传。或失则少,或失则多,或过不及,如自然何?仰维宣圣,示学之大,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川上之叹,不舍画夜。天时在上,水土在下,倬彼先觉,大公有廓。自喜自怒,自哀自乐,天机之动,无适无莫。知天所为,绝无丝毫人力,是谓自然。其观於天地也,天自为高,地自为卑。乾动坤静,巽风震雷,泽流山峙,止坎明离。四时寒暑,自适其期。一阴一阳之谓道,道自无为,是谓自然。其观於万物也,化者自化,生者自生,色者自色,形者自形。自动自植,自飞自潜。鸢自戾天,鱼自跃渊,不犯手段,是谓自然。是何以然?莫知其然。其然莫知,人孰与之?孰其主张?孰其纲维?孰商量之?孰安排之?天地人物,神之所为。曰神所为,何以思惟?吾何以握其机?勿忘勿助,无为而为,有事於斯,若或见之。其神知几,其行不疑。穷天地而罔后,超万物而无前。天地万物,与我浑然。一阖一辟,一语一默,各止其极,莫见其迹。莫知其然,是谓自然。百尔诸贤,哲哉勉旃。甲午十二月朔日
  
  友兰箴
  
  谁能友兰?如兰之馨。何兰之馨?天根之灵。荆棘不剪,猗兰不荣,领恶全好,垂之六经。
  
  怡静斋铭有序
  
   少宗伯白先生,前主翰林教事,若水仰道德於后先,观法而亲炙之,则见其厚重安安如山,直 方如地。如山,其体乎!如地,其用乎!是谓作止有定,寂感各正,其宁静乎!先生居有怡静之斋,因命之铭。或曰:「当其静时,孰怡之者?当其怡时,孰为静者?」若水进曰:「静,其性乎!怡,其情乎!是谓性其情也,其圣功乎!」乃献铭曰:
  
  人生而静,是曰天性,有其挠之,遂淫其正。其正伊何?天地之德。以翕而张,以专而直。岂天地然?雷藏於渊,尺蠖之屈,龙蛇全身,人有真乐,唯兹性分。斯须莫存,不和不顺。方其寂然,不有我意,万变感通,我无一事,是谓能静,静不以静,如环无端,作止有定。静渊靡思,谁其怡之?不怡之怡,是为真怡。於乐主翁,安安不迁,直方以大,体坤乐山。
  
  岣嵝书堂铭有序
  
   岣嵝书堂者,衡州祝黄门咏之所治,以俟异时同甘泉子居之也。岣嵝峰在衡岳五峰之外,其趾隆然,实高出於五峰。衡阳之胜,於斯为最。祝子请予作铭,归刻之崖石焉。
  
  高高衡岳,祝融之墟。紫盖青玉,可卜我居。爰有岣嵝,祝子治之,左右双泉,汇为前池。维彼岣嵝,隆趾锐颜,五峰拔地,高卑较然。堂开高广,坐收洞庭。俯瞰湘流,仰摩列星,磨崖勒文,以定我卜。祝子从予,振衣濯足。
  
  新泉亭铭
  
  有亭翼翼,翼彼新泉。泉曷以新?发於天源。天一以清,流於静坤。以静而清,涌出如神。如神斯涌,有来三辰。告尔诸子,以饮以羹。维以漱齿,维以浴德,维以洗心。汲而勿汲,照尔天君;汲之不勤,汲之日新。维德日新,以济世人。
  
  大酉华妙洞铭有序
  
  佥宪王子世隆晋叔,昔在金台从予游,言其隐居大酉妙洞之胜,恳予作铭。铭曰:
  
  谁开大酉?维日之入。其入维何?群动斯翕。其翕维何?翕而不息。不息其明,众妙之极。日华沦地,为晨之辟。一辟一翕,乾坤之门。照於四方,日华中天。维卯维酉,夕惕朝昕。维入息矣,维出王焉。谁学酉翕,而辟斯存?
  
  御书楼铭有序
  
  (缺页)
  
  鸠功,令德垂后。其图维何?长庚授箓,鹤筭遐龄,以绥多福。其下维何?山以静寿,松以后凋,君子之佑。其中维何?三偷蟠桃,鹿筭无疆,寿考之符。泉叟作诗,爰告寿言,行道显亲,於千万年。
  
  赠奉直大夫南京工部员外郎叶廷瑞真赞
  
  纨帽之玄玄,可以承天之乾;素履之坦坦,可以行地之简。乾知简能,上帝降衷,以淑其躬,以裕於后昆,以及於显荣。惟其俭名而丰实,施薄而积厚,此所以享六安之禄养於身前,而貤工部之崇爵於身后也。瞻斯像者或曰:「是工部之前身。」又曰:「是乾坤之后身。」而浩然乘石羊以逍遥於无垠者,乃为先生之真。
  
  陆戒轩像赞戒轩,陆评事鳌之父也
  
  斯惟戒轩陆先生之真之神乎!吾闻其号而未觌其人,何以知戒轩之真哉?以其贤似之肖形,知其亲也。吾觌其形容而未见其心,何以知戒轩之真之神哉?以契其贤似之心,知其亲之中诚也。熙乎优游,与天为徒也;卓乎独立,邈若不可挹也;嗒乎其忘,中若不可量也;峨乎其冠,褒乎其裳,父德之章也。
  
  艾亭秦君像赞有序
  
   艾亭秦君者,秋官副郎茂南之父也。观其像,慕其贤而起敬焉,遂为之赞。
  
  魁若外伟,坦若中夷,无城府也。听之若确然,发之若蔼然,出肺腑也。望之则若忻然,若闻过则涣然,中无忤也。浩然其志,?然其颜,若乐诗酒也。巍然其立,豁然其眸,若登石柱、望南海以歌蓬岛也。冠之峨然,衣之褒然,若将御长风、驾轻云,以游於大造也。其斯艾亭先生之风度乎!其斯艾亭先生之风度乎!
  
  宗伯严介溪先生像赞
  
  夫何宛宛之清人乎!胡然而僊乎!胡然而神乎!目之炯然,如曙辰乎!胡容之俨然,如循循乎!胡拱之翼然,如申申乎!胡中若偲偲而存存乎!乃遶之三匝,三肃而敛襟焉,非介溪先生之真乎!夫其中偲偲而若存存也,非作皇吉士,读书中秘,沈潜经笥,翰苑校艺,渊乎其文思而不可涯涘也乎!其俨然而若循循也,非司成具瞻,博约是兼,文行双渐,帝褒有言,师范端严也乎!其拱翼而若申申也,非秩宗三礼,谦恭自致,惴惴惟是反复疑义,虑远而智邃也乎!其目之炯然也,方将坐庙堂,辅天子以营四方,同仁於一视,瞠乎望洋,论道经邦,燮理阴阳,以回蒙庞也乎!
  
  大宗伯枫山章先生像赞
  
  先生自谓一生委靡。君子曰:盛德之至,是故不言而信,不怒而人畏,不为名高以立异,而人,自有不可企。忠信一贯,表里无贰,非盛德其孰能与於是?彼狡狯□婀,进取以为媚者,睹先生之像,其独能无愧也乎?
  
  质庵处士赞有序
  
   质庵处士,名曰,字世宾,行第奎五八,姓方氏。家世有积善之训,质庵遵之惟谨。性纯朴,质直无机巧心,人以机巧诒之,亦不疑。虽儿童及至微贱,接之无不曲尽忠信,忠信孚於乡闾,乡闾信之,凡闻质庵言说,莫不唯唯听顺者,终不忍欺慢。兄弟之子贫乏不自存,分散已三十余年,质庵则出己财产复同居,赖以保全。后有子弟破败之,力救弗克,犹不自悔,仍为出己财赒给其贫者,虽产破尽,衣食不给,犹不悔。见穷苦急难者,必为之悯恻。平居淡然无欲,钓鱼涉园以为乐,若将终身焉。有识者咸目之为太古之民。有子曰瓘,笃志圣贤之学。家窘矣,犹资之,不远四千里走京师,从甘泉子游,以究其学。其配吕氏讳元章,能知书,通孝经、论、孟切己之训,每以颜、曾、程、朱之力学传道教其子瓘曰:「儿能如此,吾即死无憾矣。」先质庵卒。故瓘之志於道也,外有严君,内有慈母,岂可诬哉!岂可诬哉!赞曰:
  
  齐云岑岑,降生哲人。紫阳名世,代多隐沦。行乎无名,亦有世宾。机心不设,孚於乡邻。散财合族,忘己济贫。恬淡无怀,太古之民。宛宛良配,知书律身,勖其夫子,裕於后昆。后昆维何,瓘志圣贤。外严内慈,观澜知源。
  
  谢氏毓秀斋训
  
  祁门有隐君子者,谢其姓,兰其名。其德似兰,故乡之人又谓之猗兮子。有子曰显,学於甘泉子,一年而忘归。甘泉子归之曰:「子盍归乎!」曰:「归与!归与!显也将何以归见家君?家君名所居之斋曰『毓秀』,显也未尽毓秀之道,敢问。」甘泉子曰:「严君以命子矣。夫秀,其贤也;贤,其德也。猗兮子所以命德於吾子者可知矣。」曰:「请闻焉。」曰:「其德惟四,惟洁、惟生、惟正、惟幽。夫猗兮之为物也,其根好洁,故常产於瘠壤,而不产乎粪土。尔盍学其洁乎!其萌好生,故有茁其芽,生意奢奢,尔盍学其生生乎!其叶之出正,故本而不支,静而不艳,尔盍学其正乎!其华之馨幽,故远而不遗,近而不可狎,尔盍学其幽远乎!夫君子学此四德者,在立其根而已,是毓秀之道也。故其诗曰:『爱之不恩,培之不勤。生生正正,比於幽人。勿助以忘,闇然其章。其德日新,日新之谓盛德,其根其根。』今吾子学,积而不发。自富自良,贵而不求闻达。而妇戴也,有孟光慕梁鸿之操。父母三易其聘,而莫能夺之,初许之志,宁死而不易,愿共贫贱,其皆立根贞洁尔矣。由是充之,他日四德之全,光於天地,色香充塞乎两间,氤氲乎宇宙而无穷,非止如昔时谢家之兰玉而已矣。故而家君命而夫妇以进德,以垂裕於后裔之意远矣。」甲午十二月十五日
  
  新泉精舍赡田誓
  
  呜呼!诸子小子,有来志士,咸听誓言。尔居乃居,食乃田;尔入乃门,由乃路;尔其知思乃居、乃田、乃门、乃路乎哉?惟乃居创於史子,乃门乃路廓於史子。惟乃田创於史子、知山子,厥嗣子恭甫乃继厥志,推之馆谷於诸子,乃开立教之门,乃建立教之基,学是用兴。尔其居乃居,食乃田,入乃门,由乃路,进乃德,修乃业,尔盍思之哉!尔居乃居,其思居乃天下之广居乎?尔食乃食,其思先乃事事,乃有事,尚无愧於尔食饩廪称事乎?尔事之弗先,尔食之弗称,尔乃素餐,是用愧於乃田。尔入尔门,由尔路,尔其思行天下之大道,尔不思行乃天下之大道,尔乃有迷於前,茅塞於尔心。尔心之茅塞,尔乃迷方,其行伥伥,是谓穷途。哀哉!有来诸子,无差尔路。乃升尔堂,高大光明,匪堂之光,明德之光。乃入尔室,宅尔广居,奠尔安宅。乃朝尔饔,乃夕尔飧,无终食以违。尔终食之或违,尔德之弗进,尔业之弗修,惟是旷尔安宅,舍尔广居,鬼阚尔室,自隳尔堂,则亦胡为乎来哉?则亦胡为乎入斯门、由斯路、居斯居食哉?呜呼!诸子来裔,尚其共鉴於斯。乙未正月十五日
  
  仪真盛氏画页赞
  
  嘻!斯惟俭庵盛氏之真之懿乎!非耶?是耶?同耶?异耶?胡危冠岌岌而撑天,素履坦坦而行地耶?俨乎在上者,教方义也。肃乎其傍者,楷贤嗣也。手遗一编,与不可传者逝也。不可传而传者,意也。穷乎高天,深乎厚地,阴阳刚柔,中正纯粹。天地全而畀之,俭庵全而生之,楷全而归之,是谓孝之纯而仁之至。乙未二月二十日
  
  志道堂铭有序
  
   志道堂者,巡鹾侍御徐君所建於维扬书院之堂也。以志道名堂,示志道也。徐君既治甘泉山书院之楼,又治维扬书院之堂,何居?曰:「兼以惠教夫维扬之多士也。若欲藏修以致密,则於居维扬焉。若欲游息以广大,则於居甘泉山焉,凡以为道也。夫道者,天之理也,人之路也。舍正理,是自失其正路;失其正路者,自贼者也。夫理,一而已矣。以其原於天则谓之命,以其性命之主宰则谓之心,以其心之生理则谓之性,以其循性之所发而由之则谓之道。道即理也,以其理出於天之所为则谓之天理,知天之理,则知道矣。知而弗去,确乎而不可夺,则谓之志。语曰:『匹夫不可夺志。』夫不可夺者,乃志也,可夺非志也。夫志也者,非徒志也,志道也。春秋传曰:『吾志其目。』盖有主之矣。」徐君请焉,作志道堂铭,曰:
  
  维民利生,天地自然。利王功帝,榷海敛山。明道计功,先民有言。淮海、维扬,有美一人。抑功明道,维柱史君。曷明曷道?修政立教。肇开两院,斯文有作。或谋旷野,或处城府。或开或阖,或守或悟。或以藏修,或以鼓舞。恢恢厥堂,志道孔彰。何名志道?圣谟洋洋。斯道何道?自观我生,自求自得,自昭自明;维天之命,维人之常。於维宣圣,十五有定,以兹而立,不惑知命,耳顺从心,初志斯正。如彼射者,志目弦应;如猫捕鼠,而视不瞑。如木斯根,如水斯源,以达四海,以参高旻。志之志之,倚衡参前,学问思辨,笃行其先,勿忘勿助,有廓其门。其门维何?不少不多,有事无事,大中至和。何谓中和?毫末莫加。千里之缪,毫厘之差,早辨尔志,孰正孰邪。乙未七月二十五日
  
  南京礼部禁理刑告示
  
  为申明职掌以正体统事。照得祖宗设官分职,各有专掌。本部四司专掌承行礼仪祭祀之事。其狱讼之事,职掌系属法司,本部祠祭司不宜管理。北部体统严明,至今遵守。近年以来,南京祠祭司互相沿袭,多有受理教坊司及僧道录司词讼之事,殊非设官本意,载在诸司职掌及见行修例,甚为明白。况本司职在祭祀,宜致寅直精禋,词讼尤非宜理。示仰教坊司及僧道人等,今后若有举发赃私,及互争狱讼等事,宜各告在法司,及该城问理,不许蓦越告赴。本部一依诸司职掌及见行条例,仪制祠祭等司有礼仪违误,及监生违限者,止该参送法司问理,永为定规。如有越告,痛打不饶,词状不与听理,该司亦毋得违例听受。须至告示者。乙未十月
  
  书甘泉子山书院翻刻神禹碑后
  
  余来为南礼部尚书之明年,传闻衡山有神禹碑,发於岳麓之地中,即欲往观之而未能。又明年,为嘉靖乙未之秋,楚士有摹神禹碑以见遗者。快睹而谛观之,字画奇古,与后来篆籀手笔迥别,而碑石复剥落,虽习於古篆者,仅能(办)[辨]其一二字。既不可识其中所云,独於碑末有小楷书「右帝禹刻」四字,意者必后来汉、唐人因见此碑,别有所考据而题。及考韩昌黎岣嵝山诗云:「岣嵝山尖神禹碑,字青石赤形模奇。科斗拳身薤倒披,鸾飘凤泊拏虎螭。事严迹秘鬼莫窥,道人独上偶见之。我来咨嗟涕涟洏,千搜万索何处有?森森绿树猿猱悲。」而刘禹锡寄吕衡州诗亦曰:「尝闻祝融峰,上有神禹铭,古石琅玕姿,秘文螭虎形。」盛洪之荆州记云:「南岳周回数百里,昔禹登而祭之。」徐灵期南岳记云:「夏禹导水通渎,刻石书名山之高。南岳文云:高四千一十丈。」由数说合禹贡而观之,则大禹由岷山导江,历湖入海,过南岳,登祭而刻石於山,即此碑,无可疑者。然韩刘二公盖皆闻而不及见,今余幸见之,而其所谓「科斗拳身薤倒披,鸾飘凤泊拏虎螭。」悉如此碑字画之形状,岂所谓道人之偶见者所流传,而碑末四字或即此时题之欤?至於二公所云秘文秘迹,则理固有然者。夫宇宙内神物,固当天宝而地藏之,藏久则必复见,而余幸当其数千载复见之会,又获观之,则视二公之不获见而悲诧涕洏者,顾不幸欤!虽然,又安知此非兆我国家休嘉之治,而文明之运益当大启,以复三代之隆乎?则又匪特余之私幸已也。门下太学生新会容璊,孝感之士也,见而悦焉。因请精蹋而翻刻之,合二碑为一幅,置於维甘泉山书院仰宸楼下之中堂,使来学者得共观焉。虽不必识其字义,睹其形模奇古,想见古圣人之心画,如睹古圣人之仪形,因以得古圣人之精一之妙,岂但供玩好而已耶?夫天地之文,虫鸟之篆,伏羲之画,因象而得意焉,亦何有於文字哉?
  
  隽不疑断狱
  
  有乘黄犊车者自谓为卫太子,隽不疑叱缚之,引蒯聩之事为断,昭帝霍光嘉之。程子曰:「不疑说春秋非是,然处事应机不异於古人矣。」胡氏谓:「据称兵与父兵战,正使不死而父宥之,位亦不得有矣。果来自诣,当以此下令成狱议刑,不必引春秋。」愚谓此直当辨其真伪,不当论其是非也。夫太子自经,史已书之,而归来望思之台,思子之宫,至是九年矣。太子之死,天下有不知乎?夫以昭帝之明,年十四而能辨上官之诈,岂以此而不能辨乎?何也?若夫太子之是非,诸公皆非不易之论也。夫太子者,天子之贰,所以承宗庙、立国本,故其职,居则监国,出则謢军。而充以邪小诬杀太子,摇国本、辱宗庙。太子大义自处何如也?与夫蒯聩之事有间矣。孔子曰:「孝子小杖受,大杖逃。」申生称为恭而不得为孝。故为太子者,度不能自见於武帝,发兵诛充,诛已,即上书请矫制之罪以自明,可也。故不避充之诬以陷父於不义,不孝也;不诛充以自免,以安国家,不义也;不上书以自明,不智也。故义与孝,太子有之,而智不能以自明,亦卒归於不孝不义而已矣。及壶关三老田千秋之说,帝大悟而族充,充之罪得,而太子之冤白矣。使太子无死而归来,帝将明其冤而布告天下,复其位焉耳。然则胡氏谓其与父兵战,何也?武帝时在甘泉也,与兵战也,非与父战也。充时持太子急,未及奏闻,未有帝诏也。太子以兵自卫也,以兵自卫者,岂倒戈听人戕己乎?则亦不义不孝而已。若果真太子,不疑当何以处之?曰:「先帝罪人斯得,太子无罪,罪在逃父而去太子之位,先诏未有复焉。先帝以诏立今帝矣,太子宜就藩臣之位也。」若隽不疑之说,彼将诘曰:「先帝之族江充,何也?」将应之曰:「为其诬也。」彼将曰:「为其诬也,则吾何罪焉?」又将何以应之哉?然而斯人之伪,群公皆莫之辨,何也?
  泉翁大全卷之三十四
  
  文集
  
  门人新安洪垣校刊
  
  杂著
  
  王子赠言
  
  山东古邹、鲁之墟,有周公始化,孔、孟教学之遗焉。道思王子督学而往兹土,因俗而导之以周公、孔、孟之所以治而治,所以学而学,所以教而教,则人习信而易从也。孔之求仁、四勿,应同孟之集义、三勿,勿正、勿忘、勿助。无贰周之造士。德行道艺,将不易道而治教可几矣,道思其勉之哉。嘉靖丙申五月十三日
  
  文武对赠李仲谦之四川
  
  或问於甘泉子曰:「若文人者,可以为武备矣乎?」曰:「不可。」他日又曰:「若侍御仲谦者,文人也。今以为四川安绵兵备佥事者,何如?可乎?」曰:「可。」曰:「昔也不可,今也可?」或曰:「昔之所谓文,文辞之事也,故文不可以兼於武。今之仲谦之谓文,经纬之事也,故武可以寓於文。语曰:『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是故文武一道也,刚柔一体也,敬义果毅一德也,揖让鹰扬一事也。是故用之而戢众焉,用之而御侮焉,一心也。文武之德存乎心,将何施而不可!然则仲谦之往,其能兼济乎文武,而乐观厥成也必矣。仲谦之至也,其与高秋官公敬讲乎此道。」
  
  王道思送铜雀砚云不知真伪遂铭之
  
  言时铜雀,是真是伪?艺真即真,道思所遗。嘉靖丙申五月吉日
  
  跋斗山书院所刻训规
  
  右训规者,予昔所示大科书院诸生,而吕泾野奉常八分书之,刻於新泉精舍之壁者也。歙诸生汪上舍烨等无虑数十人,请归以翻刻於斗山书院,以为进德居业之资焉。斯理也,固合内外、彻上下、兼精粗,大小一以贯之者也。学者必於是而务焉,庶不畔於圣人中正之道,而先王德行道艺之教不外是矣。嘉靖丙申中秋日
  
  洪氏仁孝堂铭有序
  
   仁孝堂者,祁门桃源洪氏子章,与族人所建,教其子弟以仁孝者也。予以天亲非二体,仁孝非二道,故人子能尽其心性,则事天事亲之道备,而仁孝兼至矣。遂为铭之。
  
  仁孝皇皇,谁以名堂?湛子之题,洪氏之光。曷孝曷仁?如亲如天。有或弗灵,是谓冥顽。明明上天,畀尔性真,尔性弗复,是谓不仁。父母怙冒,生尔德貌,尔德不修,是谓不孝。仁孝非二,天亲一致。何以一致,同体无异。不仁非人,不孝非子。非人非子,人子所耻。我为作铭,敬告诸洪,事父母孝,天地察明。丁酉二月
  
  丁酉科堂试策问
  
  问,语有之:「学优则仕。」今诸生皆有志於仕者,且先与诸生论学可乎?夫论学始於傅说,说告高宗曰:「学於古训乃有获。」获者得也,言有得於身心也。然古今之人,博极群书者不少,果为有得於身心乎?然又不能无疑焉。易曰:「多识前言往行,以蓄其德。」是贵乎博也。程子语其门人曰:「贤却记得许多,可谓玩物丧志矣。」是又不贵乎博也,何耶?抑别有其说欤?夫子德之不修,学之不讲,以为忧。修德讲学一事耶?其二事耶?以为二事也,人只有一心耳,何以修?何以讲欤?抑亦必有其法欤?先儒曰:「以我观书,处处得益。」又何说欤?不然,则夫子何以非多学而识之,而曰「予一以贯之」?此诸生平日所以学於古训者,必有定见矣。请详言之,以观学古入官之蕴。
  
  游梅岩题名
  
  嘉靖丁酉二月十日,甘泉湛子将赴上都,取道谒婺源朱文公阙里,路经梅岩,携黄生云谈、周生荣朱入观而奇之。夫此岩以当路,故得过者观焉,世之君子为人所爱者,亦当如此岩矣。於乎!
  
  丰城侯李君别号对
  
  丰城子武而好文,敏而好学,爵高而心下,恂恂若儒,谦谦若虚。与从甘泉子游,甘泉子谓之曰:「子名曷名矣?」曰:「熙。」「子号曷号矣?」曰:「缉庵。」「何居?」曰:「经不云乎:『缉熙敬止。』又不云乎:『学有缉熙於光明。』」甘泉子曰:「然则顾尔号,思尔名,可以入德矣。是故光明者,德之辉也;止也者,德之实也,皆天理之谓也。敬也者,体认天理之功也。主尔敬,缉尔熙,体尔天理,止尔止,可以入道矣。故敬则缉,缉则熙,熙则光,光则明。明则与日月合焉,德则与天地合焉,道则与文武合焉。於乎勖之!丰城子,斯其至矣。斯其至矣。」丁酉四月十七日在张湾书
  
  定陈文孙名兆龄言
  
  门人长芦都运陈子子材,材而操者也。谒甘泉子於沧州之舟,以其子见焉,曰:「云松晚得是子,未有以定名,是初生而梦兆不长者也,故曰『胜兆』,惟先生定之。」甘泉子曰:「夫梦也者,反员者也。是故人有梦官、梦盛服,则必为凶之兆;有梦死、梦丧服,则必为吉之兆。今子梦不长,长年兆也。遂为易之曰『兆龄』。兆龄他日长而成立,为善士,为达官,为三不朽之道,无非永龄之事也。兆龄,兆龄,其尚顾名而思义,立身行道,扬名於后世,以显父母哉!」丁酉四月十九日
  
  命王氏子名字言
  
  王沧州,旧游也,其子请定名於甘泉子,曰「九章」。夫九章者,九畴也,天之所以锡禹者也。他日冠而字焉,当曰「禹畴」。九畴者,皆修身治世之道也,九章其顾名思义,今日未达,反己以修身;他日致用,辅君以治世。是无忘乎天之所锡,父师之所命者哉!是在禹畴。丁酉四月二十九日
  
  问寿篇
  
  顺德北周氏四堂翁,乡称善士。有子曰荣朱,从甘泉子游。登飞云、驻僊城、度庾岭,观铁柱於洪都,谒朱里於婺源,陟齐云之巅,历邹、鲁之墟,歌黄金之台,怵听狗之多。然后返棹河、济,及於登泰山,小天下。盖朱也不能从焉,曰:「朱也将告归以寿严亲。」感孟夏六辰之诞,望樵山万里之云,乃问寿亲之道於甘泉子。甘泉子曰:「寿不同。维期维颐者,以年寿者也。无期无疆者,以道寿者也。子将以亲之年寿寿乎?抑以道寿寿乎?」曰:「以道寿寿。」「然则顺亲於德,德立斯不朽矣;谕亲於仁,仁全斯不息矣。不息不朽,何期何疆!」曰:「颂之诗,庆之文者,以外寿者也。慎亲之肢,无忝全归者,以身寿者也。子将以外寿寿亲乎?抑以身寿寿亲乎?」曰:「以身寿寿。」「然则亏不立身,不行尔道,不显扬於后,非寿也。是故立身行道,斯寿亲之名矣。学不力,性弗复,忝尔所生,非寿也,是故复性无忝,斯寿亲之遗矣。永名保遗,何忝何亏?吾子勉之於身,致之於亲焉,寿之至矣至矣。」丁酉五月十日
  
   
  
  答尊养庆
  
  或有问於甘泉子曰:「以己贵贵,与以子贵,孰贵?」曰:「以子贵贵。」「何居?」曰:「以子贵贵,无穷之贵也。」「以己禄养,与子禄养养,孰安?」曰:「以子禄安。」「何居?」曰:「以子养养,无穷之养也。」「然则漳平有君子矣。」曰:「可得闻欤?」曰:「漳平有慎庵曾君体莹者,乡贡於庠,知臬事於广,六年,而尹於利津。利津,百里侯贵也,慎庵乃脱之如脱敝蹝然,弃己之贵,而从子汝檀都台之封焉,此非以子贵贵者欤?」曰:「然。是贵也,贵不以位,高不近殆。其视以己爵贵,或殆而有穷者,不亦远矣乎!」「利津禄入无虑百石,富也,慎庵乃弃之如弃唾涕然。辞己之禄,就子汝檀之禄养,此非以子养养者欤?」曰:「然。是养也,富不以禄,食不近辱。其视以己禄富,或辱而有穷者,不亦远矣乎!」甘泉子曰:「以子之贵贵者,无殆无穷,尊之至也;以子之禄养者,无穷无辱,养之至也。委有余不尽之福於其子,福之至也;行无穷不朽之道以显其世,显之至也。父慈子爱,修齐之至也,国家之瑞也,庆莫大焉。是故庆之以为曾氏之子,归而称庆焉。」丁酉五月十日
  
  大宗伯渭涯霍公像赞公先号兀崖
  
  嘻!豪乎!杰乎!贤乎!哲乎!是为兀崖公之前身之真乎!是为渭涯公之后身之神乎!是为突兀而不可崖上乎!是为清渭而不可涯量乎!是兀然出乎渭水之滨,为太公望乎!亦丹书之陈而敬义之尚乎!其无形而形,象而罔象乎!乃若冠之峨然,承强项乎!髯之张然,疾邪枉乎!目之窅然,营九壤乎!襟之豁然,文思矌乎!组之袅然,秩宗让乎!夫何身不满乎七尺,而心确乎万丈!浮游乎尘埃之下,而志激乎云天之上也乎哉!丁酉七月十二日
  
  跋程生所藏白沙先生真迹后
  
  此石翁先师诗一卷,乃真笔也。其五六十年间之所为乎!初太学生程生爵者,笃学士也,侨居留都北门之桥。一夜,梦谒翁於大科书院。后二日,其邻缪氏者偶出此半卷示之,爵因思梦中事,玩而爱之,其人因以赠焉。又与缪之侄赎其卷后之半,遂为完璧,以告甘泉子。叹曰:「此非爵也,一念之诚召之乎!其梦乎!真乎!其感应之理微矣乎!夫至宝之在天地间,分合聚散有时,若有神明司之者,非偶然也,乃天地一定数也!」昔神禹岣嵝碑篆,偶一见於道人而隐,及昌黎韩子求之不得见而悲。后埋没千载,今复见於予,予摹而刻之。碑其一隐一见,系天地间大数也。石翁,神禹之徒也,其真迹湮没,分割於缪氏者数十年,一朝复合於程氏之子,宝而藏之。与神禹碑,皆天固将显之於无穷矣。谨书其左方,以归程氏戊戌十月初九日
  
  新泉精舍圣像赞
  
  地不足尽其广大,天不足尽其高明,教化不足尽其生生,其万物备而四时行,唯我宣圣之真乎。戊戌八月二十九日,后学湛若水。
  
  全交馆铭
  
    祁门谢氏子惟仁显为馆曰「全交」,以为朋友往来文会辅仁之地,予铭之。铭曰:
  
  朋友之道,纪纲人伦,自天子以至於庶人,未有不相须以辅其仁,以成其身。彼杯酒论交,若出示肺腑,以势以利,等之市道,黄金不多,反目行路。夫彼其何以?以其势利耳。势利得失,均之反是。道义之贤,死生不迁,死生之际,交情愈坚。其何以然哉?维道维义,性根於天,天一不二,比之胶漆,为物二焉。或谓君臣朋友以为人合,惑矣,斯言岂不尔愆乎?仲久敬敬哉,不比往来。於是相观,於是丽泽,於是有道义,於是谓全交。道善聚乐,岂云不尽人之欢已!谁其作之?谢氏之子。
  
  故赵司空遗墨跋
  
  右故大司空西峰赵先生手迹也。西峰公立朝卓卓有风节,务节慎财用,不阿权势。诚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大臣也。忠於君而理於官,君子也。噫!安得起公辈以用於明时是赖哉!予尝识公,望之如高山大林,为之耸然生敬。今观此卷,如见其丰采而闻其謦欬矣。吾闻孝子之至,父没而不能读父之书,手泽之气存焉,而必思其笑语,若有闻其叹息之声。今公之嗣子扬州别驾沆保藏公之真迹,若大训天球然,其亦有感於手泽之存也乎!其亦若真聆其笑语而闻其声矣乎!可不谓孝乎!其治可移於官,而忠可移於君也必矣,可不谓仁乎!因别驾君以托赵生鹤随求余跋其后,遂书之以归赵氏。嘉靖十七年,岁在戊戌长至前二日。
  
  复王南渠公服色议
  
  昨承贵札下问以礼部所议服色者,此诚区区鄙见,而非无稽之言也,本诸礼也。本诸三朝圣谕录而为之言者也,本诸人情而为之言者也。礼丧服小记云:「久而不葬者,惟主丧者不除。」解之者曰:「主丧不除,谓子於父,妻於夫,孤孙於祖父母,臣於君,未葬不得除缞绖也。」文公家礼亦从之,未葬不得即吉服行吉礼。夫吉服者,大红锦绣之类也,吉礼者,谓冠婚之类也。来谕谓圣上既已易吉,朝臣亦从而易者,此必因吉事,必有明旨命之易也。若夫南都则未有旨也。谕谓不易,则似正君之非者,非也。若犹服缞乃谓之不易,今二十七日之后,已脱缞而服青衣矣,未可谓之不易也。但臣子之情未忍衣锦绣与大红尔,非不易也。非正君之非也,未尝有非也。来谓圣上奉遗诏遵旧章者,谓释缞服尔也,非不以衣浅淡服尔也。今吾与礼部所议乃浅淡服也,非谓缞也,何足以谓正君之非?且圣上惟临朝时及庆贺时服吉服尔,若退居之时,吾意圣上孝心纯笃,必亦浅淡服尔也,或麻衣尔也,未可知也。谨按,三朝圣谕录内一款:永乐甲辰九月癸未,礼部尚书吕震言於上曰:「今丧服已踰二十七日,请如太祖仿汉制释缞易吉服。」震奏已遂退,遍语群臣「明旦易服」。士奇谓震曰:「今丧服未可比此例,盖洪武有遗诏,且仁孝皇后崩,太宗皇帝在上,缞服后仍服数月白衣冠绖带。今上於皇考,乃遽吉乎?」时黄淮同杨意,然不敢明言忤震。震厉声忿。杨曰:「朝廷每事被尔拗众。」尚书蹇义从旁解之曰:「渠言当理,国家事岂应偏执己见,请兼取二说。明旦,群臣皆素衣冠,黑角带。」遂偕六部都察院具奏,报可。明旦,上素冠麻衣麻绖出视朝,文臣为学士,武臣惟英国公如上所服,余文武群臣之服皆从义等所议。朝退,上召蹇义、夏原吉及士奇等谕曰:「吕震昨奏易服,云皆与汝等议定然后奏。时吾已疑其非,但听臣下易之,梓宫在殡,吾岂忍易?后闻士奇有言,始知震妄,士奇所执是。」因叹曰:「张辅知礼,六卿乃有不及。」又顾义曰:「汝所折衷亦未当,然不必再以语人。群臣听其便。」钦此。观於此,则今日圣母梓宫尚在殡,适与之事体相同。今又恭遇睿宗献皇帝山陵方改葬,已奉有明旨矣。亦宜依古礼丧服传「改葬,缌。」解者曰:「臣为君,子为父,妻为夫服,葬毕三月而除。」又况圣母梓宫在殡,而谓今止青衣本等带尔,犹未缌也,乃反为不可乎?夫以杨、蹇诸臣议奏素衣冠黑角带,且以为未当,且以为薄,况即衣锦绣乎?锦绣服之於朝,犹心有未安,而况非朝也,服之於道路燕会之间乎?夫礼,称情而为之尔矣,心安焉则为之尔矣。昔明道先生遇有国哀,至满之日,同官欲於未晚而释服,明道先生曰:「是犹为二十六日半尔也。诸公易之,某非至夜不敢释也。」仆於此服色之事亦云。是故礼称情安心,而从厚焉已尔,而况此本非为过乎!惟诸执事图之。己亥四月既望。
  
  观泾野渭崖论罗峰张公
  
  语曰:「寸有所长,尺有所短。」不其然乎!二公之论张罗峰不同,然而皆是也,然而皆未也。泾野责之者,一曰:「所祭二人引进匪人。」盖责之以用人,大略是也,然而遗其长矣。渭崖数罗峰可取者十事:一、成大孝也;二、明大狱也;三、绝内臣私请,清政本也;四、不进内臣,革镇守也;五、不乾与吏兵二部用人,黜内臣故后恩荫义男等也;六、风宪官皆知警戢小大,不敢肆滥也;七、革戚畹滥恩十八侯伯也;八、门无私谒也;九、数黜归,衣箱一二如寒儒也;十、绝纤芥私党也。大略是也,然而遗其短矣。泾野之谓短者,大者也,何也?用贤退不肖,宰相之大事也。渭崖之谓长者,小者也,何也?十事比用人,宰相之细事也。小固不足以补大,夫物则亦有然者矣。甘泉子以复於渭崖,渭崖曰:「斯时也,天下孰为贤?孰为可用者?」曰:「恶!是何言欤?是诚谓秦无人乎?宰相能聚天下之善以为善,孰谓无人?经曰:『若有一?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然,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以能保我之子孙黎民,尚亦有 利哉。』夫宰相能用人,则不用他技矣。噫!安得斯人也而与之论治道!」
  
  定安汤先生像赞
  
  吾昔趋师乎石翁,而知石翁之所贤友有定安君,吾夙久要乎九山子,而知九山子之令祖为定安君。吾尝闲观乎渭崖之文,而知渭崖所表之令尹惟定安君。计定安之为定安,刚洁於其身,行追乎古人,信友乎大贤,政施於司存,而垂裕贻谋於文孙,以致不可易致之名文。若夫丹青之魁然、修然、俨然、卓然而在前者,乌足以儗定安之真哉!乌足以尽定安之神哉!
  
  署南京礼部驳发卖娼妇文
  
  详看得凡妇女背夫犯奸者,从夫发卖,父母有恶逆大罪,则男女没入官为奴。今各妇女,既审系幼年被人卖买入教坊司,长强而为娼,此其父母及乐人陷其身於秽恶之地也,大不幸也。皆无前二者之罪也,乃其父母及买者之罪也。今幸得遇仁人察而拔之,以出於秽恶之坑,而置之清波上,乃又不幸而遭处之没官发卖之刑,是先则不幸中而有幸焉,后则幸中而又有不幸焉,仁人君子得无隐於心,恻然以悯之乎?宜发有司招京城舍人及校尉良民中,不少衣食者,而无妻者,及妻死不能继娶者,一一报在官,取两邻及司居人保结是的,乃依次公匹配之。官不许受私财嘱取罪,妇女不用价买,亦不许拣择,只以年之少壮相当配之,亦不许与人为妾,使犹有半生之幸,彼将死目亦瞑矣。其与使之重遭没官发卖之刑,特视为娼者一间耳。又或使人家出百两数十两以买之,为象(著)[箸]玉杯者,必不美葵藿,充是而往,又将败其家不止一二矣。仁人君子之心固安之乎?且将淹留日久,坐索高价,不至累人致怨乎?或将观望俟时,以图后复乎?弊之端也,仰该司亟行该县能官,早为嫁配,俾匹夫匹妇各得其所,於人心不亦快乎!其便施行。己亥七月初九日
  
  李司训世用道行画侍予小影请赞
  
  道行问似我乎不似?盍自反观乎尔本来面目便是。或问泉翁,尔不似乎似?吾尝独见吾真吾矣,若或有肖乎天地,无形有形,有形而无形,有无何异?形而上者谓之神,形而下者谓之气。嘻!子其索於形骸影响之际哉?
  
  司礼监太监紫泉公像赞
  
  若何若尔冠之嶙嶙,而尔服之振振,而尔带之申申!若尔言之欣欣,是为紫泉公之真乎!为宫中之敬勤,而阃外之肃仁。高谢尘氛,闹市闭门,宦其质而儒其文乎!吾尝若见其人斯!若人其异迹同心,郑众之伦欤!拔其萃而离其群欤!
  
  郑世迪所画与予小影题曰吟风弄月而归为作赞以赠之
  
  有若舞雩,六七人共,有若无为,有若仰送。风月无边,何以吟弄!或跃於渊,天机自动。吾道其东,书图不用。
  
  随笔答陈验封克昌求寿母之作
  
  子求亲寿於天,不若求亲寿於亲。子求亲寿於亲,不若求亲寿於子之身。夫子之身乃亲之分,故寿亲之道莫大乎立身。以孝以仁,行道扬名,以显之於无垠。夫行道扬名以显之於无垠,夫然后可以为子,夫然后可以为人。
  
  南京司礼太监何公砚铭有序
  
   南京司礼太监何公名某,吾广人也。文房贮有佳砚焉,请甘泉子铭之。铭曰:
  
  方其外,平其中,为艺之宫,静而从容,以出王言,以代天工,其用无穷。
  
  示学六言赠六安潘汝中黄门
  
  随处体认天理,六字千圣周行,万里一心感应,虚灵中正观生。
  
  治权论
  
  或问:「治天下孰为大?」曰:「权为大。」「权曷为大?」曰:「权也者,道也。孔子曰:『可与立,未可与权。』权者,圣人之大用也。惟圣人为能执行天下衡而权之,以重轻乎天下之事,以合乎道也。」「曷谓权?」曰:「犹之称锤也,以从衡也,以称物平施,以应天下之变者也。」曰:「权孰为大?」曰:「礼乐征伐为大。孔子曰:『天下有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曰:「然则今圣天子一制一作,厘正百王,是谓礼乐自天子出矣。诚有道之世也。」曰:「是则然矣。非圣天子聪明睿智,古之神圣者,其孰能与於此!」曰:「然则征伐之权,何以谓自天子出矣?」则应之曰:「天子有征无战。故曰:『天子讨而不伐。』讨者,出令以声其罪於天下而已,不伐之而与之交战也。征者,正也,讨而正之而已也。如中国诸侯顽民有暴乱,则天子讨而正之则已,使其邻国连帅与其司寇自诛伐之则已也,而我中朝圣人坐治之而已也。如外国有篡逆,则天子讨而正之则已,使其国人与其臣民自合攻之诛之则已也,而我中国圣人坐定之而已也。」或曰:「然则亦有伐乎?」曰:「然,诚有之,非是之谓也。如北虏犯我北边,则北边守臣北伐之;西羌犯我西边,则西边守臣西伐之,而御之,而使之远遁,则已矣,不好大喜功而远逐其利也。」或曰:「若朝鲜、安南则礼义之国也,彼则来有朝贡,我则往有封诏,如之何而勿正也?」则应之者曰:「然。属者安南国王与其后裔,为其臣陈暠,及莫登庸父子后先篡害,据而夺之国,拒其余裔於南海之滨,绝其贡道。黎氏遣其臣出万死,航海而来告变矣。圣天子闻之,赫然斯怒矣。发大号,命大臣,将往征之矣。」「其时内外之臣,有或言不宜伐者。问之,则曰:『古者明王不治夷狄,羁縻之而已,以不治治之而已。』」则应之者曰:「非是之谓也。古者天子不伐夷狄,征讨之而已,以不伐伐之而已。」曰:「曷谓以不伐伐之,征讨之而已?」则应之者曰:「征也者,正也。讨也者,讨也、问也,讨问其罪於其国,使人人得诛之。是谓以夷狄攻夷狄,而以不伐伐之也。以不伐伐之者,是谓不伐之伐也。军法曰:『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不战之战也。以我讨,词宜直也,故讨词为上,伐次之,战又次之。讨者,坐定之道也。且夫上天之生圣人也,将代天以理万国也,故称之曰『天之子』,谓当代天以理天下万国之不理者,如子之乾父之蛊然也。代天以理华夷万国,而平其暴乱,奉天之道者也。如之何弗讨弗正?」或曰:「是则然矣。曷谓不治夷狄,以不治治之者?」则应之者曰:「谓其土俗不同,不可以中国之礼乐政教治之,因其俗而治之,以不治羁縻之而已如是也。今二国既通朝贡封诏之礼矣,安南既闻之叛乱矣,犹听其篡夺而不之治也,可乎?若夫有所不之治者,非是之谓也,谓非礼义之国也,所不以告者也,所不可知者也,如北虏西羌之类是也。焉得而知之乎?焉得而治之乎?」或曰:「我圣祖戒后世勿伐安南矣,是又不宜伐也。」应之者曰:「非是之谓也。夫戒不伐安南者,圣祖嘉其国王陈日煃率先倡义归顺也。抑谓无罪而伐之,或利其土地,而郡县之将随征随下随叛,无益徒损者也。非谓讨罪吊民以安其子孙黎庶者,反不可也。且今莫登庸父子敢行篡逆,据我天朝世封之国,不讨正之,则大权废弛矣。」或曰:「黎氏其先亦篡其主陈氏而有其国,先朝恤人民糜烂,而因以封之,今莫氏篡黎氏,一间耳,以逆篡逆,可不必伐也。」则应之者曰:「黎氏篡陈氏,已经先朝一时权宜,恩宥之矣,累封之矣。累封之则名义正矣,乃今因其被篡,而曰『不治之』,又追咎之,何以异於既入其笠,又从而招之者乎?恐非所以教华夷也,是使四夷化之,篡篡无已也。其可乎?」或曰:「其国崎岖,有山岚之翳,有富良江之险,有悬兵深入之虞,有馈饷不继之虑,如之何可征之矣?」则应之者曰:「先朝曾三征而三下之矣,而郡县之矣。且今非必伐之之谓也,但讨之之谓已也,正之之谓已也,使彼不得以自安,不能以一日自立於华夷而已也,使其国人人人得而诛之而已也。我兵不深入焉,夫何虞?以逸待劳,夫何崎岖?我履平易,夫何险?我不费斗粮,夫何馈饷之虑?」或曰:「汉弃珠崖,后人高之。何必讨也?」则应之者曰:「弃之可也,等之如北虏西羌可也。今安南,礼义之国也,朝贡封诏之通也,而可弃之,而可如是乎?且安南黎氏贡道,已久见阻绝於莫氏,航海而来告变矣。圣天子已赫然斯怒矣,而顾可如是乎?且设使朝鲜之人或效其尤焉,而来告来闻焉,固亦可以如是处之乎?可以为常乎?臣有以知圣天子高天下见,独观乎万化之原,未必如是也。圣天子恭行天地之道者也,必不如是也。易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仁义者,天子之所以行大权,以奉承乎父天母地之道者也。故前者圣天子初闻莫氏篡逆,赫然斯怒,命往伐之者,义也。继而念彼叛逆者莫氏一人也,若往伐,而先为之鱼肉者,一国亿万之人民也;且讨而不伐者,古天子之礼也;是以迟迟焉。今也因颁尊天之诏於天下,且命大臣文臣捧诏於朝鲜以及安南,以往谕其国,岂不曰『彼犹同在上天覆帱之内者也,曷忍弃之』,使知皇天上帝之为尊而不可犯也。犹冀其什一、百一、千一、万一有悔改焉,或有不终自外於天地而反正焉,以毋伤我人民也,仁也。否则将为万全之策,所谓以言语代斧钺者以行焉,亦什一、百一、万一而无遗筭,不费我中国斗粮,不折我中国一兵,不疲我中国一卒,而可以一举而求定焉,以大惠一国之人民於无穷者焉。是又圣天子神武不杀,仁之至、义之尽者也。必将敕谕捧诏大臣文臣往谕之,若曰:『尔莫氏父子篡放我天朝封裔,犯我纪纲,胁我人民,据我土地,盗我府库,窥我名器。我圣天子赫然斯怒,出命讨尔之罪,命诸侯臣会兵伐尔,以征尔篡尔逆,以告於皇天上帝而恭命焉。正天下之大义也。然犹缓兵以需尔,庶几尔有悔祸乎!而我得以保恤我一国之人民乎!』或曰:「尔莫氏庶几有卑辞以归顺矣。其意若曰:『黎氏衰微而让国於我莫氏,国人共推戴於我莫氏,我莫氏不敢受,乃举其人民土地以归天朝,天朝其断焉。』」「呜呼!词似顺矣,信乎?其诡乎?黎氏何以有航海之告篡乎?何以黎氏无让表乎?若有之,知果黎氏为之乎?抑莫氏诡为之乎?永乐、宣德年间之诈,屡可知也。今我圣天子至明至诚,不逆尔诈,不亿尔不信,命我大臣文臣捧诏以谕黎氏之国,闻黎氏被尔莫氏逐之於海外矣。今尔莫氏诚自悔罪,宜御壁舆衬,面缚系颈而来,必自预求尔旧主之嫡裔,与余裔奉之以来,俯伏受诏,复其旧位,返我封国,正我纪纲,安我人民,归我土地,完我府库,明我名器。如是者,尔乃真悔祸矣,非诈矣。我圣天子必恤我人民,取尔悔悟,必将命我大臣,受尔(壁)[璧],解尔面缚,去尔颈组,焚尔舆衬,待尔父子以不死,置尔於海滨一区,百里之地,使食之世世,以御魑魅。尔身、尔子、尔孙,得生已多矣,况有无穷之食乎!於是乃又谕之曰:『彼黎氏亦不能守信地,有不保国社稷之罪,削降为土府州,存(与)[舆]地数百里,奉其先祀,而其(倍)[陪]臣之有功抗贼者,及有忠义不从叛者数十人,各酌其重轻大小,而分之以土地。小不过百里,大不过二三百里,使世世守之,世世富贵,以君长於兹土。天子不有尔寸土,不利尔匹民,不赋尔税亩焉。如古之要荒之小邑者然,如今之田州诸土官、永顺诸宣慰者然。若州有大不率者,天子必命连诸州之众以讨平之,立其贤者则已,以安尔人民,俾不相篡夺不已,毒痡尔生民,以违我中国之化也。』此又圣天子体天地好生之至仁者也。若莫氏犹不能然,而徒虚饰卑辞,是诈也,伪也,非信也,非真悔祸也。盖将饰尔诈伪以欺我矣,堕我於计中矣。冀因而受封於尔,如黎氏初篡之故智然矣。以欺我人民,矫我上帝,蔑视我国体,阴弛我大权。往者尔既负滔天之罪矣,今又愈益倍焉,尔之罪遂大不追矣,尔其思之。一出於天,一入於渊,出入之间,不能以发,尔其思之。夫然后命之诸侯臣,戒我烽警,耀我武备,威临於其边焉则已;勿伐焉,以待其变焉则已。」或曰:「请闻分地之义何谓也?」则应之者曰:「乃不闻贾谊治安之策乎?众建诸侯,以分其力。今亦众建君长,以分其力。力小则易制,永永不能生大变焉,此万世惠民之利也。夫何疑?」或曰:「莫氏若不悔祸如前之云,则如之何?我圣天子必将如初命,命将出师,而伐之乎?抑已乎?」则将应之者曰:「若悬兵深入,以犯不测之险。疲我将士,敝我甲兵,费我刍粮,是谓穷兵黩武也,是谓逐外以耗内也。汉武西南夷之征可鉴也。我圣天子神武不杀,必不如是也。所谓征伐自天子出者,非谓天子自伐之也。天子之兵,有征无战也,讨而不伐也。莫氏若欲诡辞以攘其国,若不悔如前之为,则二臣必将完(壁)[璧]以归报於圣天子,圣天子必将数莫氏十恶,如嘉靖十六年文武大臣会请钦奉成命者,如永乐年间数陈叔明二十恶而榜暴之者,以声罪於其国之臣民而勿伐焉。且告之曰:『黎氏,尔[旧]主也;莫氏,尔世雠也。我天朝圣天子,尔之大君也,[尔]之大父母也。上天命之,凡内外君长有罪,必讨而正[之]无赦,天之道也。尔宜体上天不外尔蛮夷之心,体我圣天子不[忍]弃尔人民之心,不忍糜烂尔赤子之心,不忍使尔人[民]赤子为鱼肉而我为刀俎之心。前年命将,将命出师以讨尔莫氏之罪矣;将由云南之蒙自、广东之钦州、广西之凭祥及闽、广之海舶,四路并入,灭尔无难矣。复轸念之,书云:「火炎昆冈,玉石俱焚。」夫叛逆作祸者,一莫氏也;大兵四路而入,必有腹背受戮,先当其祸者,乃一国亿万之人民也。人民,天之人民也,天子赤子也,故徐徐然缓兵以需焉。今莫氏又为卑辞以诱我,使我堕其计而授之封,以定其篡焉。其大诈大不悛如此,盖自昔惯习之矣。於是天人共愤矣,明神共诛矣,彼不顾其子孙将无类矣。春秋之法:「臣弒其君,凡在官者杀无赦;子弒其父,凡在官者杀无赦。」弒逆之贼,人人得而诛之,不必天吏也。今诏尔通国之(倍)[陪]臣,若尔夷民,各以上天之心为心,各以圣天子之心为心,有能设计以擒莫氏者,有先胁从后悔过,以全身家,能设计以擒莫氏者,有黎氏之旧臣,拥黎氏之余裔,纠占城之氓众,各设计以夹攻而擒灭之者,我圣天子必禄尔功,分尔土。凡一国之地,裂数十府州以各畀於尔,以褒尔功,尔子孙世世来袭,享於无穷焉。尔等既获全尔身,保尔家,又荫尔子孙,去祸就福,享於无穷焉。尔何惮而不为乎?』夫如是,则一国之人,皆谋莫氏者也,皆莫氏敌也,皆欲灭莫氏而分其地者也。莫氏孑然孤立,将安施其诈乎!不数月之间,莫氏父子之头可悬於长安矣。虽以此待之三年、五年、十年可也。我无因逆封之之理,彼无一朝自安之势。我有讨辞而彼无凭恃,其机在我而不在彼,彼忙而我不忙,我无患而彼有患,我长逸而彼长劳,如是则我国体日昌,黎氏之气亦日张,而其兵力日集,国人皆曰:『天子曾讨之莫氏矣。吾何以从之?』如是者则莫氏之气日衰,党与日将反戈焉,是犹我授之戈也,特假手於彼人民也。如是者持之以岁月之久,通国将自生变也,是我坐制其定也。是故君子惟大居正而已矣,毋逐小利而已矣。天下之变,贞夫一而已矣。前所谓不费斗粮,不折寸兵,不疲一人而可成万全之功者此也。此讨而不伐之大效也,此天地之大道也,此天子之大权也,此以夷狄攻夷狄,而中国坐制其毙,以收成功者也。此之谓至德要道也,此纪纲所以永振,国势所以永昌,四夷闻之所以无怠无荒,来王之道也。」或曰:「有征乎?」应之者曰:「有之。虽以我圣祖之勇智神武,封安南王陈日煃及日熞,以后叔明篡逆,下诏数之,谕以春秋诛乱贼之大义,而却其丰贡焉。历日煓、日焜二世之擅立而不请封,终不加兵,继而天果假手於黎季牦以灭之。此圣祖讨罪不伐,而夷狄伐夷狄之大验也。然其时犹未悬赏以地耳,犹未下谕臣民合攻阴擒之令耳。且感应於默默之中如此,况今明示以春秋人人得而诛乱贼之法,有不翕然响应,去祸就福者乎!抑季牦犹为非善耳。特天假之手,不可诬也。纵使一时罪人未即就擒,彼已负天讨之罪名於天下,国人皆不与焉,彼将无以自立。中国之大权亦在我而不自失矣。若我听其诡辞而因以授之封,是自我与定其篡,是中国之大权自假与人,彼将得以自齿於诸夷之间,是犹借寇以兵而赍盗以粮矣。我圣天子仁义并用,必不如是舛也。是故一阴一阳,杀生弛张,天之道也;一柔一刚,舒翕昭章,地之道也;一仁一义,恩威偕行,圣人之道也。阴阳刚柔合德,仁义中正变化,三才之道也。」或曰:「斯讨词也,将焉达诸其国之臣民乎?」则应之者曰:「圣天子正正之词,堂堂之道,由广西之凭祥、广东之钦州、云南之蒙自诸路而达之其国之有司,其国之有司以达於逆莫氏,必将传达於黎氏暨其遗臣民矣。」「有未尽达者,则如之何?」曰:「乃不闻鲁仲连聊城之事乎?我之有司必将誊黄万数,系矢而射之其境,其境人得之,必欣欣然以相告焉,皆将以莫氏为奇货矣。莫氏回顾左右之伪臣与国人,皆其敌国矣。由是一国皆离心解体矣。」或曰:「莫氏既有卑辞,因而授之,顺且无患,不亦可乎?」则应之者曰:「吁!是患之大者也,是不可之大者也。且莫氏诡辞也,诈计也。诡辞诈计以欺我也,欲欺我皇天上帝也,欲欺我堂堂天朝,欲以欺诈攘而有之也。使我一堕其计焉,是我则助恶也,我则中国而夷狄也,我则大权因以日弛,如火销膏,不自觉其日损也。四夷八蛮渐以效尤,而不知其如风之微,渐不可长也。唐藩镇之事可鉴也。」或曰:「昔安南黎利之篡陈氏也,宣德之间,亦曾宥之矣,因封之矣。今循行国家故事,何为不可?」则将应之者曰:「我圣天子恭行天讨,事天明,事地察,以追踪二帝三王之道也。若祖宗一时权变故事,宁肯以为常法乎!如天命天讨何?我圣天子厘正百王之谬多矣,宜不其然。夫仁至义尽,圣人之所以体天地之道也。其孰能之哉?我 圣皇盖古之聪明睿智神武不杀者。」
  
  署徐君叙王承恩俞守之会约后
  
  徐桂亭,吾十四五年道义之契也。恂恂儒雅,在武好文,动止语默,必概乎理道,吾无间然矣。王、俞二生,志道笃实,吾无疑矣。诸生此一推举,桂亭此一担荷,如鱼水之相欢,如胶漆之相投,两得而交协矣。远方来学同志,馆谷不怠不愆,彼此相期,共起斯文,其聚不亦乐,其道不亦重乎!呜呼!此在桂亭与诸同志共勉之耳。大道浩浩,宇宙寥寥,勖哉诸子。己亥十月初二日
  
  与谢生惟仁为会约首言
  
  嗟乎惟仁!子欲仁乎?吾语子仁。夫仁者,友其士之仁,而事其大夫之贤。故闻风者,不如亲炙而熏陶,而学莫便乎近其人。盖仲尼之门言辅仁者,亦必会友以文,相观而善之谓摩。其孰与群居终日,腾口而唁唁!故学莫大乎会,而会莫贵乎相禅以神。何以谓神?乃亲炙熏陶,渐摩观善之真,虽默焉而意已传。昔仲尼亦欲无言,四时行焉,百物生焉,胡然而帝?胡然而天?予尝泛观乎天下,礼失而求野,则朴茂莫若徽士之犹全。惜也涣散而不萃,嗟几何而能存?十室之邑忠信,不如好学之勤,况尔六邑之英,三益同心,可不会极归极,立地轴而执其天根哉!其小会则方类聚而物群分,五人一属,十人一联。其大会则春斗山而夏天泉,秋福山而冬闭关。夫维其然,吾见日至月至,三月不违,入圣域而骎骎。於乎诸子,其不勉旃!首斯约者,伊谁之坚?吹灯笔之,於乎惟仁。己亥十月二十一日
  
  泉翁大全卷之三十五
  
  文集
  
  门人新安洪垣校刊
  
  杂著
  
  答问吴生倚庐言
  
  或问:「居庐,礼乎?」曰:「夫人少而慕父母,长而跬步不忘,死则凭尸棺,升屋号之。殡则倚庐号之,葬则庐墓所而号之,人之情也。」曰:「若新安吴生楼观之,志行素为卿士人所服也。丧其母,尽其孝,居倚庐焉,殡母丧於庄所。楼随而庐焉。洪生梓曰:『孝矣。』韩生一芝曰:『孝笃矣。』谢生显曰:『孝矣。笃矣。』闻之父兄朋友,或不悦,则如之何?」甘泉子曰:「无伤也,信矣,是在楼也。狃於俗,久则信之矣。昔者滕文公为世子,战国之豪也。行三年之丧,父兄百官皆不欲,以问孟子。孟子曰:『是在世子。亲丧固所自尽也。』及毅然行之,吊者大悦,远方称圣人而来观焉。独步战国之时,以垂光千古,至今不衰。俗之狃人也久矣,是在楼矣!是在楼矣!父兄朋友将信之矣。苟能由是心扩而充之,孝敬之至,通於神明,光於四海,而无不准,独乡党也哉!此世子之所未能也。」己亥十月二十五日
  
  书诸生与谢生宏居下馆约后
  
  惠化洞天,南畿之胜处,三山之奥区也。若得挈家往作,躬耕於畎亩,妻孥耘於前,由是以乐尧、舜之道,天下孰加焉!吾不可乎骤得,谢生宏为同志所推,一旦而享是焉,非大有福者然乎!谢生往矣,永矢弗谖,将与此山同胜迹於后代矣。生其勉之!嘉靖己亥阳月二十一日,书於保厘堂之东室青灯。
  
  字周有征伯久说
  
  周道通之遗孤名有征,将冠,问字於甘泉翁,翁字之曰「伯久」。问久之道。翁曰:「在子之心。久则征,征由於久。久也者,天也,理也。天不变,理亦不变,故久之道,莫大乎天理矣。参前於是,倚衡於是,终食於是,造次颠沛於是,终日乾乾於是,夕惕於是,日至月至、三月不违於是,故久久於是而天下应矣。子其勉之哉!庶忘乃先子之学乎哉!」嘉靖庚子七月十四日
  
  大宗小宗合食训
  
  古训有之:「本支百世。」盖本也者,根也;支也者,枝也。百尔子孙,同出一祖,如树木之枝,同出一根,若气相贯通而不离散,虽百世,独一人身也。故古人重合族,族合则恩义笃、伦理亲、五品逊、万化行,而天下平矣。水也生逢治世,仕遇明朝。虽有建议,率未成功。今兹休归,惟有化家化国,可报圣明。切惟吾宗大小分析已远,合族之 事,势不可为矣。惟有合食之举,庶可联属子孙之心。议欲大宗子孙,一岁四合食,每於四孟月朔,合食於大宗之祠,小宗子孙,一月一合食,每於月朔,合食於小宗之祠。先以馔饭祭於本庙之祖,乃食。卑者同揖尊者,次尊者平等相揖,乃食。每食馔止用猪牛肉三楪,鱼一楪,四人共一卓,人止饮酒三杯,饭一盂。食时不许杂言,一以恭敬忠信存心,使千百人如一人之心。食毕,人各言己过,各恭听读诫词。词云:「凡尔子孙,各勤尔学业,务尔生理,敬尔亲长,戒尔非为,保尔身家。」违犯者不得入食。乃以序相揖而退,雍雍穆穆,人人各有欢喜之容。乡人见之,莫不叹服。久行之,积习而化,则白沙先生所谓「此地还成礼义乡」,岂不美哉!岂不美哉!庚子九月二十六日
  
  黄龙洞题名
  
  嘉靖庚子十月廿一日,尚书湛若水偕巡按监察御史洪垣、刑部主事冼桂奇、训导徐钥、县丞刘永、主簿丁震、生员李公秀、杨复元、儒士林大植、陈见、黄恭先、林廷俊、黄钟、方有孚、王如宾、辜大纪、陈应举、黄继统、黄素色、简濂、彭绍文、陶伯鸿、陶朝辅同卜筑四贤祠於天华,遂讲於此。
  
  闻言
  
  或有告者曰:「阳明之徒以子为腐也,为行格式也。何如?」甘泉子曰:「然也乎?」又有告者曰:「整庵之录以子为禅也,为过高也。何如?」甘泉子曰:「然也乎?」他日静思,偶发一粲曰:「夫一以我为腐,一以我为禅,则我犹乎在二者之中矣。我得其中,吾无虑矣。又安知夫真我者,神而明之,有超出二者之中之外也夫!」嘉靖庚子四月十八日
  
  自赞黎子钦所画真
  
  方生烨为黎如皋以肖形乎甘泉,子钦参乎其前。或曰:「肖不肖乎子钦?肖不肖乎甘泉?」曰:「肖不肖乎子钦、甘泉,是乃何言?曷不自观,自有自肖之甘泉。地同其黄,天同其玄,日月同其贞明,天地同其贞观。於戏!甘泉且不能肖天地,烨也又恶能肖甘泉?胡越相悬,几亿万千;古今相去,亿万斯年。尧、舜与人同耳,途之人与禹之心而同然。浩浩其天,渊渊其渊。子钦、子钦,反观本来面目,目击而神全,不言而其意已传。」
  
  朱明洞石像自赞付刘子实
  
  俨然其形,形我非我。刘子在右,郑子在左。三道士来,何用外那?朱明一视,有何不可?
  
  使楚纪行录跋
  
  使楚纪行录何为者也?昭圣孝也,大鸿胪簿梁天锡氏之所作也。观斯录者,其知感应之道乎!经曰:「孝弟之至,通於神明,光於四海,无所不通。」故孝弟之道,放诸四海而准。诚哉言乎!恭惟我圣明昔在谅阴,图奉圣母慈宫南祔题陵。自燕及楚,水阔山遥,跋涉万里。圣心忧焉,哀诚笃焉,孝弟至矣,上格於天,天发祥飙,神明左右。大臣殚谋,百工效劳,榜人竭力,小臣啸歌。所谓通神明,光四海,而四海准者,非耶!非至孝之感耶!此何以故?盖一人之心,即天地之心,即神明之心,即百工之心,即榜人之心,即小臣纪行啸歌之心。夫臣工无小大,神明无幽明,其心一而已矣。是故斯录者,昭圣孝者也。后之观者,千百世之下之人之心,其尚有感通於斯文也乎!嘉靖庚子正月人日
  
  程中峰贰守寻乐图赞
  
  於穆大夫,寻乐是图。乐有形欤?乐可图乎?不曰乐天,不曰乐地,寻之地天,其乐即[是]。[维]天茫茫,维地无疆,不如置之,反寻一腔。不寻而寻,寻之勿深,勿忘勿助,地呈天临。尔峰号中,忘助皆空,卓尔跃如,其乐沨沨。
  
    广州程贰守所藏新建伯阳明王先生象赞
  
  逃释逃黄,匪狷匪狂。为知之良,文武弛张。目其凤凰,铁其肝肠。闇然其章,知柔知刚,万夫之望。[?]兹非阳明先生之相[?]乎!而中峰大夫程子藏乎!
  
  泉翁大全卷之三十六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章疏
  
  初入朝豫戒游逸疏
  
  翰林院编修臣湛若水谨奏,为豫戒游逸,以谨君德事。臣久以险艰,退废山泽。恭遇圣明继极,以人言起臣草野之中,置诸劝讲之列。臣观讲官进讲之时,圣容渊穆,圣听专精,臣岂胜圣学缉熙之望!迩者以暑月暂辍讲事,臣窃忧之。夫人之心,无所用则放,有所儆则存。故废於讲学,则或继以逸欲,不可不豫戒也。孟轲曰:「虽有天下易生之物,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者也。」言人主不可一日不亲贤讲学也。书曰:「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圣狂远矣,乃系於一念之微,可不寒心哉!夫天下之事,禁之於未然者易,救之於既坏者难。此臣所以日夜念此至切也。夫以大舜之圣,其臣犹戒之:「罔游於逸,罔淫於乐。」「无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傲虐是作。罔昼夜??,罔水行舟,朋淫於家,用殄厥世。」言虽圣不可以不念也。不念则怠荒,怠荒则傲,傲则慢游,慢游则暴虐,暴虐则朋淫而殄世也。夫殄世极矣,[其]起於一念之微,可不寒心哉?周公作无逸戒成王,首[陈]殷三宗、周文王之无逸,而享年有永,其后嗣王,生则逸,逸欲愈甚,而享年愈促。继自今嗣王,其无淫於观、於逸、於游、於田,无皇曰「今日耽乐」,乃非民攸训,非天攸若。言不可不念勤恤,戒游逸,以永命也。夫不惟勤恤是念,则观逸游田之事兴,观逸游田之事兴,则耽乐之心胜。故下绝於民,上逆乎天也。夫天民邈矣。其弗训弗顺,乃生於一念逸欲之微,可不寒心哉!可不寒心哉!臣窃谓陛下今虽未御经筵日讲,然而忧勤之念、兢业之心,盖不可以寒暑间者。臣愿圣明以深居静思为本,以温习寻求为业,以敬亲事天为职分,以勤政亲贤为急务,随处操存体认天理,俾此心无异於经筵日讲之时。稍萌逸欲,即为禁止。旧德老臣,如大学士杨廷和等,新起宿望,如户部尚书孙交、刑部尚书林俊等,及九卿大臣之贤,时赐召问,以兴其成王畏相之心。尤择内臣之老成忠厚者,俾给侍左右,以责其旦夕承弼之益。外则有辅相之贤,内则有侍从之正,出则有正学之程,入则有游息之规。谨十寒之戒,遵克念之训,存儆戒之心,励无逸之教。法天不息,与时偕行,则君德成而万化理矣。臣职在以经义劝圣学,以德业裨人主,故不容不言。记曰:「畜君何尤?畜君者,好君也。」[是]臣愚之心,伏乞圣明留意,览臣所奏根本重事,存省座隅,为天下力行之,臣不胜犬马至愿。缘系豫戒游逸,以谨君德事理,具本亲赍,谨具奏闻。嘉靖元年六月初十日。奉圣旨:「这本所言豫戒游逸,召问大臣,并择内臣中老成忠厚的给侍左右,朕已知道了。」
  
  再论圣学疏
  
  翰林院编修臣湛若水谨奏,为推经传,明圣学,以体群情事。臣谓圣学之大莫过於求仁,仁者以人物为一体。易曰:「君子体仁,足以长人。」曰:「近取诸身。」今夫人之一身,主之惟心思,调之惟元气,运之惟股肱耳目,通之喘息呼吸惟喉舌,发之惟百体发肤。故心思不宰则狂,元气不调则病,股肱耳目不运用则痿痹眩惑,喉舌不通则呼吸不来、饮食不进,百体发肤不润则不仁,是之谓解体。五者有一焉,死亡且至,扁鹊所望之而走者也。故夫人君者,犹身之有心也;三公论道,燮理阴阳,犹身之元气也;九卿百执事,犹身之股肱耳目也;科道言官,犹身之喉舌也;天下兆姓,犹身之百体发肤也。董仲舒曰:「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其诸一体之义乎!今夫人之於身也,兼所爱也,兼所养也,至於公卿、庶官、万民、相待一体者,而有弗爱、弗养焉,是之谓自解其体。夫哀莫大於解体也,盖未之思耳矣。故夫人君者,以身体群物,慎所以爱养之。伏惟陛下天锡睿智,宜视三公、九卿、百职、科道、万民如一身,反身而求之,知吾身之心思不可以一时不宰也,则必思所以正其心以主群动,不宜或有放失也。知吾身之元气不可以一时不调也,则於内合老臣,必思所时召问论,诚意交孚,不宜如是疏阔也。知吾身之股肱耳目不可以一时不运用也,则於九卿、百执事,必思所以体悉礼遇,推心委任,不宜如是外远也。知吾身之喉舌不可以一时不通也,则於科道,必思所以纳其言、从其谏,不宜或有沮塞也。知吾身之百体发肤不可以一或不仁也,则必以天下穷民,如疾痛在身,思所以惠育之,不宜如是蠲贷不一也。臣前日陈乞,已蒙圣旨:「这本所言豫戒游逸,召问大臣,并择内臣中老成忠厚的给侍左右,朕已知道了。」钦此,钦遵。臣惟戒游逸一节,想蒙皇上躬蹈,其召问大臣,选择老成等事,未见施行者。臣是以复进一体之说,伏乞圣明全体物之仁,玩取身之义,兼爱养之道,虑解体之患,惩扁鹊之走,立大公以普天下,宫中、府中、视为一体,疾痛痾痒无不相关。使天下后世颂为至仁之君,与神尧准。臣岂胜愿望之至!缘系推经传,明圣学,以体群情事理,具本亲赍,谨具奏闻。嘉靖元年七月初八日进初十日。奉圣旨:「知道了。」
  
  元年八月初二日进讲后疏
  
  翰林院编修臣湛若水谨奏,为申明讲章要旨,以劝圣学事。夫圣学莫大乎知要,知要则可以该博。古之帝王神圣,岂在多闻博记乎哉?尧授舜,止曰「执中」,舜授禹,止曰「精一」,汤曰「一德」,文王曰「敬止」,武王曰「敬义」,皆极要约。臣於本月初二日经筵进讲大学「是故君子先慎乎德」一章,其言虽多,不过止本「慎德」二字。臣所讲章,其词虽多,不过止在「体认天理」四字,至为简易易行。夫体认天理即所谓慎德也。大学一书之指全在於此,与前所言帝王之学同一揆也。故臣讲至此,抑扬其词,以致恳切之意。臣又惟经筵至重,自宋以还,人多诮为故事。臣独以为神而明之,存乎其人。夫言以宣意,意以致诚,诚以感格。故臣於进讲之前,七日斋戒,致微诚以上达也。伏望皇上於深宫大庭,静居动应,随处存心,体认天理,常若有见,私欲不萌。此即兼格致诚正之功,所谓君正莫不正,帝王事业尽在是矣。缘系申明讲章要旨,以劝圣学事理,具本亲赍,谨具奏闻。
  
  乞上下一心同济圣治疏
  
  翰林院编修臣湛若水谨奏,为上下一心,同济圣治事。臣近观进忠言者,或斥奸邪之恶,或规圣政之缺,皆蒙圣德包容而未见绎改,近幸未见忧悔。二者盖未知利害之相关,是以不能痛切而猛省也。臣得以近事明之。陛下龙飞水国,习知舟事,请以舟喻。谚云「同舟共济」,岂不信哉!岂不信哉!夫天下一大舟也,治乱安危,未有津畔,犹济大海也。本在人主之一心,犹夫舟之柁也;公卿贤士辅导之臣,运筹指方,犹夫舟之有长年三老;百僚宣力,犹夫篙师榜人为之左右也;内臣外戚,犹夫附舟之人也;天下民庶,实为邦本,犹夫君之宝货在载也。故附舟之人与宝货之利害,在舟之安危;舟之安危,在柁之弛张;柁之弛张,在长年三老之操纵而篙师宣力与否也。故舟危则凡在舟者无不危,舟安则凡在舟者莫不安。盖有恃宠坏法以败人国家,如同舟之人凿舟而破之,自以为安,而鲜不先溺者,如先朝之迹而不知鉴也,可谓智乎?故欲济中兴之善治者,莫若正君心;欲正君心者,莫若亲辅导知学之臣;欲不问辅导知学之臣者,莫若左右仆从,勿用匪人。故一正君心而万化理矣。谚云「同行同命」,君臣上下以之。今陛下不急亲儒学之臣,不闻正心之术,乾刚未奋,宰制不施,初政渐不克终,近习渐为蒙蔽,天戒屡见,不实修省,科道大臣交章,未或举行。臣恐如舟之柁渐弛矣。左右亲信之人蛊惑上心,不引以声色,则引以异教。亲戚希无厌之赏,近幸夺法司之狱;刑赏僣差,纪纲废弛,是皆所谓同舟之人凿舟而破之,而不知自溺之者矣。大臣见斥,则将相继求去,如尚书林俊、孙交者。百僚视之,人怀危心,是犹长年三老篙师榜人引去,而谁与宣力矣?天下万民谁与匡济?臣实痛心,渺乎不知舟之安危。伏乞陛下察同舟之义,讲学以正心,亲礼大臣,听用科道百僚以辅理,戒谕左右亲幸之人,使勿坏事凿舟以自溺,则内外臣庶咸有济於无涯之福矣。臣非纠劾之官,然在以学术开导人主,诚有所见,不敢不陈。具本亲赍,谨具奏闻。
  
  乞养病疏
  
  翰林院编修臣湛若水谨奏,为陈情乞恩养病事。臣广东广州府增城县人,少以险衅之余,孤危之迹,本羁旅之士,樗栎之材,而麋鹿之性也。早失所怙,母子零丁,都赖慈教,以有成立。二十七年而举於乡,十有三年而居於家,诚以膝下无人,离违实艰;而所学未成,胡以致用?后感母言,及我取荣,图报明时。臣乃幡然赴试,蒙有司之察,登之上第。荷先皇之明,选以庶吉士;赖皇上之仁,加以作养。馔饩供於大官,笔札给於上部,考教重之翰臣,书籍出於中秘。臣时鼓舞化育,优游道艺,以为圣上之深恩,而学者之至愿,莫有过於此者也。况一登仕禄之版,即有君臣之义,而此无官守,此无言责,臣愚以为苟进修德业,称上教旨,可以无咎,故从事而弗怠。继而蒙恩授臣翰林院编修,职本文字,官乃供奉。臣愚以为苟益黾勉德业,藏器待用,可以无咎,故守职而弗违。遭时多艰,将母南北,祗图膝下一日之欢,遑恤其它。天罚臣愆,母卒京邸,一恸五裂,将死复苏。臣平生所学,今日不副,上之不能有所建白,以裨圣明;下之不能早自引退,以宁慈母;实为忠孝罪人,夫复何言!用是日夜忧泣,哀愤出於寻常,扶柩南归,间关万里,丧葬切心。郁积日久,血气既亏,精神顿损。如破屋漏船,风水易入,七情所感,百病交攻,眼花头眩,痰涌自汗,诸症以时并见。臣於本年四月三十日服阕,五月初旬即吉。义当遵例起复,实则扶病莫前。计此病之根,积於三年之久,而药石之力,谅非时月可痊。稽违国法,恐增咎愆。况臣所婴,匪直身病,臣之所忧,心病为甚。故寡过未能,而悔吝交作,必假之以岁月,深之以涵养,然后二疾庶几可疗。伏望皇上体天地好生之仁,开日月见远之明,察臣之病,矜臣之情,乞敕吏部准臣原籍调理。谢绝人事,采药西樵,养其身疾以有为,养其心疾以有成。他日未填沟壑之年,皆效犬马之日,所有原领吏部孝字四千六百五十五号勘合一道,赍赴本府,申送本布政使司,缴回本部外,缘系乞恩养病事理,为此具本,专令义男湛 抱赍谨具奏闻,伏候敕旨。正德十二年十月■■日
  
  乞谨天戒急亲贤疏
  
  翰林院侍读臣湛若水谨奏,为恳乞谨天戒,急亲贤,以济否屯,以安大业事。臣观於正德之间,天下濒危者屡矣。当斯之时,科道囚、老臣弃,不亲贤之至矣。以今视昔,可不为寒心哉!臣非言事之官,故不敢以及事。臣职在以经术劝圣学,故不敢不恭职,然而圣学修而万事举矣。臣尝读易,至屯、否二卦,不能不感慨焉。夫屯者,阴阳始交而难生,君臣欲有为而未遂,此则陛下登极下诏时然也。否者,阴阳隔而不通,内外离而不孚。陛下聪明独照,自视今日於此卦何如哉?夫屯而不济,必至於否,否而不济,则事势之将来有不可言者。一二年间,天变地震,山川崩涌,人饥相食,报无虚月,莫非征召。夫圣人不以屯否之时而缓亲贤之训,明医不以深痼之疾而废元气之剂,故屯之彖曰:「天造草昧,宜建侯而不宁。」其象曰:「云雷屯,君子以经纶。」否之彖曰:「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则是天地不交而万物不通也,上下不交而天下无邦也。」言不可不亲贤也。今之元气之剂,急亲贤是也。以为不急之务,非知言者也。夫一举而五事皆得者,急亲贤之谓矣。所谓五事者,成君德一也,定臣志二也,审用人三也,正风俗四也,消变致祥五也。故五事举而王道备矣。我祖宗列圣知其然,故有君臣同游之训,文华殿入直之规。诗曰:「不愆不忘,率由旧章。」在陛下今日尤为当务之急也。夫帝王之治莫大乎君臣一德,亲贤而风动之。古之治天下者,盖非家喻而户晓之难也,其为道至约,而其为效至博也。惟恐人君不行,行则可以不崇朝而风天下矣。陛下诚能修举盛典,以大臣之贤为之统领,求在馆、在朝、在野之贤,明先王之学者,俾侍直於文华殿之侧。陛下每日朝罢,即御文华,向晦乃入,俾群贤日相讲磨圣学。其学以德性为本而达於事业;其功在於学、问、思、辨、笃行,以开发聪明而成德行;其要在於体认天理,格物以至知至、意诚、心正、身修,而可致家国天下之治平。人无异学,学无异本,而陛下不时延问,口传神受,左右侍从,罔不闻知;上下内外,同为一心。非惟德性赖此陶成,积此熏蒸,亦可感格。君於此以成其圣,则君德一矣;臣於此以成其贤,则臣德一矣。养之岁月,察其性情,审其材能,孰可以居论道之任?孰可以居集事之职?才德不易用,而匪才德者毋幸进,用人之道於此焉得矣。学有定方,人有定向,歆动情性,鼓舞化机。畿甸之近,四方之远,倾耳而听,跂足而望,闻风慕义,日迁於善而不知为之者。如春风一鼓,百物皆生,风俗於此焉厚矣。天子和德於上,臣庶和协於下,和气絪缊,天地之祥应矣。一举五得,而王道可几矣。何今日天变之屡见而不可消?何今日人心摇动而不可收哉?否则君臣离隔,上下不交,君孤立於上,臣遗远於下,君德日衰,臣志日弛,用非其人,风俗薄恶,虽欲长治久安,以享大业,胡可得乎?惟陛下亟图行之。消变致治,在此一举也。同舟共济,有安无危,上自陛下宫闱,以至戚畹,内外臣庶,天下幸甚。缘系恳乞谨天戒、急亲贤,以济否屯,以安大业事理。为此具本亲赍,谨具奏闻。甲申二月初四日
  
  途中进申明学规疏
  
  南京国子监祭酒臣湛若水谨奏,为应诏陈言,申明学规,以广圣教事。臣惟大学贤关之地,祭酒风教之首,苟非德行道艺,卓为儒宗,则无以造就贤才,以辅圣治。顾臣何人,可以堪?拜此命以来,夙夜兢惕,惧不克称,以负大戾。茫乎若涉渊水,罔知津涯;伥乎若适远途,罔知要路。且行且思,求得其道。及取监志反复读之,乃见圣祖神宗睿谕良规,浩浩乎!其浑然示人约矣,秩秩乎!其灿然示人博矣。如天之无不覆,如地之无不载矣。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以言乎教学之事备矣。诸所见行有不容赘,至於圣谕渊深,不无未发之蕴;良规浸久,容有玩弛之虞。臣伏睹求言之诏,敢陈一得之愚,谨条六事上闻。一曰:推圣学以明道术。二曰:示大公以孚生徒。三曰:立邻朋以励德业。四曰:视生徒以恤病苦。五曰:慎升等以立劝惩。六曰:署长材以备器使。盖皆修废举坠,亦或因旧为新。辄敢冒昧上陈,期於有征可信,用臻皇极敷言之效。如蒙乞敕该部议行本监,令师生有所钦承,仰副圣明成贤至意,天下幸甚。缘系应诏言,申明学规,以广圣教事理,未敢擅便,具本令义男湛京亲赍谨具奏闻,伏候敕旨。
  
   计开
  
    一、推圣学以明道术。
  
     臣伏睹洪武十五年二月圣祖敕谕国学师徒,有曰:「古今贤能,首以学为本,次特以操持辅弼其所学。斯二事既行,则善名於两间矣。」臣仰见圣祖之学,与尧、舜之精一,孔子之博约,傅说告高宗学古知行之说,异世同符矣。盖学也者,知也;操持也者,行也。知以觉之,行以恒之,圣学无余蕴矣。又本年六月新建国学成,敕太学生有曰:「致师於是,来生徒以受业,期在育君子,必履仲尼之道,以助后嗣其安天下之苍生。今师徒皆至,若不敕以学道之志,明以乱常之宪,则恐养非君子,用非贤人。」臣又仰见大哉皇言,实开一代  道学之源,而太宗文皇帝幸学敕谕,亦称太祖御筵讲书,守帝王之心法,继圣贤之道学。臣窃惟圣祖之所谓道学者,其志在於谦柔恭谨,其道在於人伦物理,其实在於孝弟忠信,其用在於开物成务,其蕴在於圣经贤传,其践履在於诚敬笃实。由乡人而可至圣人之道,平易明白,非有索隐行怪,高远难稽,离於日用之常以为道也。近时士异其习,道德不一,而风俗不同。辞华之士,类以訾守礼之人,虽有后辈萌孽之时生,不能胜夫风雨之摧折。殊不知祖宗之重道学如此,远宗先王,非道不学,莫用非道之盛心也。臣今论学,恐或无征不信,请得以同司业、监丞、博士、六堂教官,令诸生钦服圣训,以道学为标的,以知行为功夫,以文艺为华彩,以事业为结果,如树木之有本根,而华实乃成,则所养、所用皆君子,贤才昌而天下安矣。
  
    一、示大公以孚生徒。
  
     臣伏睹正统五年六月二十四日,英宗皇帝敕谕北京国子监祭酒,有曰:「南北诸生贫富不齐,入监或一月,或数月,或一年、二年,即得拨诸司办事,亦有遂出身者,利之能移人也。有坐监十余年,贫不得出身,使之艰难嗟怨,其宁忍乎!又与诸司交通,凡办事者,一人有阙,乾求拨补,简帖动致一二十纸,则有势力者终得之。借曰为势所逼,何不执以奏?师之所行如此,何以表励学者?」又曰:「拨历事者,必依资次,不许搀越。办事者,亦须公当,不许徇私。但有私相为嘱托,辄便听从,不奏闻者,必罪不恕。」臣谨因圣谕而推之。拨历一事,为务虽小,似无关於师道,而师道之行不行於此焉系。夫师道之不行,由於生徒心志之不孚,奔竞之不息;夫心志不孚,则言语不信;言语不信,则教训不行;奔竞不息,则礼让不兴;礼让不兴,则教化不浃。二者师道之疚也。其故由於祭酒拨历自专,而未尝示之以大公之法也,人得以私乾之,士得以私疑之。此心志不孚,而奔竞之所由起也。臣请於拨历之时,祭酒同司业召监丞、博士、六堂教官,会集公所,公同序拨。先於诸生到监之日,不徒序於壁,而祭酒、司业,以至六堂教官,又人各书簿以凭。至日序拨,如有请托乾求者,各官即密书於各簿本名之下,监丞又明书於纪过之簿以为罚,甚则钦依敕谕执奏。是所谓示以大公之法也。如此则心志孚、奔竞息,而教化行矣。
  
    一、立邻朋以励德业。
  
     臣窃惟生员坐堂讲习,有相观熏陶之义,已有定规。退或放逸,不可不豫为之防。臣更欲於各生居同号舍者,签立比邻,十人为朋,置为簿籍。必使退堂之后,出入相友,德业相师,作事相法,容止相观,进退相度,疾病相恤,有无相济,过失相规。一人过恶发露,九人连坐罚跪;一人为善卓异,九人连赏。如此则进有公堂,退有私居,无非渐摩夹持之益。若久行之,士习当有变化。
  
    一、视生徒以恤病苦。
  
     臣伏睹洪武十八年 月内,我圣祖颁降敕谕内一款:「饿死生员,其罪当坐亲教之师。金文征诬言祭酒饿死,祭酒本提大纲,生员有疾,亲教之师必当存问饮食,必知於典簿。疾重者以文上告,药饵尤经有司。失於存问,饮食药饵不节,或有伤生者,罪坐亲教。」臣仰见圣祖爱养诸生之盛典,而尤欲宽贷崇重祭酒之盛心也。窃惟民胞物与,痛痒相关,况祭酒於诸生,恩义兼重,岂敢托於不知?故公堂坐受,请问跪拜,义分之严也。退而开谕委曲,疾病存问,恩礼之尽也。二者并行而不悖,然后师徒交孚而教训可行。臣欲钦依圣谕,生员有疾,令亲教先往问之。甚则祭酒司业当临视之,轸其饮食,节其医药。不幸而死,则临敛之,如例给具。若亲教不往,而祭酒闻知,亦当率先自往,以愧其心,不嫌於违道乾誉。
  
    一、慎升第以立劝惩。
  
     臣伏睹洪武十六年学规内一款:「定生员三等高下,定六堂师范高下。」又曰:「凡生员通四书未通经者,居正义、崇正、广业堂。一年之上,文理条畅者,许升修道、诚心堂坐堂。一年半之上,经史兼通,文理俱优者,升率性堂。」又以坐堂实日多寡而升。外此又有积分之法,至为精密。臣窃惟为师长者,所以激励人心,鼓舞士风,不可无进退抑扬,以寓劝惩。此圣祖所立三等之法也。,近来虽有季考,[专]以文艺,而勤惰贤愚,混而不分。臣欲於已拨六堂者,虽不能一旦更张,而於诸生,或季考其文艺,以验其心之精粗;或於其坐堂疏数,以察其学之勤惰;或廉其行义,观其动止,听其讲论,以定人之贤否而递升之。其上等者,堂长、友长、侍直有缺,亦同司业、博士、六堂教官公推选之,而其拨历迟速,一依叙壁先后次第。如此则圣祖之良规不废,而人心亦可劝惩,士风庶乎可鼓动矣。
  
    一、署材长以备器使。
  
     臣窃谓孔门之教,同志於仁;四科之贤,因性成就。故宋儒胡(援)[瑗]教授,亦分经义、治事斋,随其材而造之也。其教之必以德行道艺为本,不必悖时反古,举业德业,合为一事。凡其读书作文,就上收敛,随处体认,不至丧志。以此立心,涵养德性,蕴之为德行,发之为事业,出之於言词,皆是一贯。此所谓二业合一之说也。及其成也,人各有长,如四科之品。其法每三岁,各学之长副,会府州县之正官,即其(老)[所]长而考核之,为二等之法,曰:德行、材能。某长某事,如德行则指为孝弟忠信之实,材能则别其水利、兵农之长。署於各名之下,如今内外官府考语之制,以上於提学。提学官又集司二司之长考核之,各署其德行材能如各学之制,及有中举岁贡,即以所署名下行能连达於礼部,礼部以下两监。其举人监生之在两监一年者,祭酒、司业据提学之所署,又会监丞、六堂之官而考核之,各署其德行材能,如提学府州县之制,及有中会试者,即前所署名下行能连达之吏部。吏部考其德行材能,与监学应者,随其材德而器用之,不以枉其实。虽终身迁秩,而所署随之,如脚色之制。署不当实,贿而容私,后有败露者,坐其署主。若所署有功德显卓者,亦连赏之。如是则所用必所养,所养必所用,用得其贤,贤得其用。此不违今日科举之制,而兼德行道艺之教,不违今日考察之法,而寓乡举里选之意。异时稍渐复古,亦扩充此意而尽之。如是则贤材自兴,善政自举,风俗日淳。其视时之徒以举业进身,既入仕途,无所用之,判为二[段,殊昧]祖宗立法之意者,其为得失大有径庭矣。本月二十九日,於通政使司投进。奉圣旨。甲申九月二十五日
  
  鉴灾修省疏
  
  南京国子监祭酒臣湛若水谨奏,为鉴灾修省,乞恩求退,以答天戒事。嘉靖四年五月十五日,钦蒙敕谕,因仁寿宫灾,令文武群臣同加修省者。臣自闻命,夙夜靡宁。窃惟变见於上,积由於下,其理固然,况太学乃贤关之地,在南京为圣化之始,若能成就人材,亦可裨致和气。臣猥以菲才,过承重寄,到任踰时,士风罔变。惟是位育之理未臻,莫非中和之教弗致。上乾天戒,震惊圣心。揆厥感召,臣岂无愆?伏望圣明,察臣避位应天之心,逭臣力小任重之咎,将臣放归田里,别求贤能,育贤化理,庶致休征。臣无任悃逼悚惧之至。为此具本,谨差办事官周朝相赍捧,谨具奏闻。嘉靖四年五月十七日。
  
  灾异自陈疏
  
  南京国子监祭酒臣湛若水谨奏,为自陈不职,乞赐罢黜,以回天变事。该礼部题:奉钦依两京文武衙门四品以上官著自陈,钦此。迩者伏读圣明敕谕,既有纯心一德之诫,又达君心万化之原,此足以仰见陛下克谨天戒,正心一德,以为弭灾之本矣。夫何灾变犹见,和气未臻,岂非由臣下所致耶?夫寸寸之积,乃至寻丈;涓涓之积,必成江河。由是言之,和气致祥,虽自上倡;乖气致异,必由众积。盖人人修和,则和气集矣;人人乖戾,则戾气集矣。故贤才日众,则邦国必昌;冑子之教,而神人以和。臣待罪祭酒二年有余,夙夜忧惶,反观内省,今日致此者,必有其由。恐立教之本犹有未端欤?祖宗谟训未尽修复欤?先王礼教未尽举行欤?群属职事未尽倡率欤?士风弊坏未尽丕变欤?诸生德业未尽进修欤?此臣所以兢兢业业,不遑宁处者。盖由力小不足以任重,材薄不能以致远,无以臻成贤之效,而裨咸和之治,化灾为祥,上辱主忧,此臣之罪也。伏望圣明将臣罢黜,以回天变,以迓休征。为此具本,顺差阴阳生沈淮赍捧,谨具奏闻。嘉靖六年二月初五日。奉圣旨:「湛若水学行素著,宜用心照旧供职,不允所辞。吏部知道。」
  
  考察自陈疏
  
  南京国子监祭酒臣湛若水谨奏,为自陈不职,乞赐罢黜,以公考察事。臣伏惟我朝定制,六年一考察,京官凡四品以上者,许令自陈。今实京官考察之期,臣官忝四品,例该自陈言。念臣岭海菲材,遐方贱士,误蒙孝宗皇帝举臣进士,置之三百人之列而甄录之,荣至极矣。继蒙武宗皇帝察臣庶吉士,登於三十人之中而教养之,恩至渥矣。既而授以翰林院编修,宠踰望矣。七年忧去,八载山居,自分无能,终老丘壑。恭遇皇上御极之初,诏起遗逸,用言官荐举,属部移文,乃不遐弃海滨之士,而取臣於草莱之中,复列侍从旧职,寻充经筵讲官。九年考满,钦升侍读,再迁今职。臣忝受累朝之恩,惭无涓埃之报。窃惟臣守此职,官若闲散,责则重大。在成周有大司成名,在国家有成贤之寄,非德行道艺纯备者,莫克称之。臣自叨任以来,夙夜惶惧,垂及三年。圣祖之规稍修,而薄陋之习未革;皇极之言虽敷,而雍穆之风未洽;启迪之心徒劳,而菁莪之化少著;礼乐之教颇施,而夏楚之刑未措;二业之训已谆,而材德之成尚寡。此皆臣处非其据,罔称厥职,上负国家重任,下负臣愚素心者也。伏望皇上将臣罢归田里,别求贤德,以代兹任,犹可以公黜陟、示劝惩於将来也。为此具本,顺差办事官覃銮赍捧,谨具奏闻,伏候敕旨。奉圣旨:「湛若水不准辞,著用心供职。吏部知道。」
  
  进圣学格物通表
  
  南京吏部右侍郎臣湛若水,诚惶诚恐,稽首顿首,昧死上言。臣伏睹嘉靖四年七月初四日邸报,该司礼监官捧御笔旨意一道,命文臣将历代鉴书中撮其有关於帝王德政之要者,撰直讲解。并周易、诗经、中庸叙次联写,日逐进览。又欲将尚书作为文辞,或诗或赋,以成一代美事,用备开写。臣诚欢诚忭,不揣疏愚,谨采五经、诸子史,及我圣祖圣宗格言大训,疏解成帙,名曰圣学格物通,谨进上闻者。伏以龙兴而云从,圣作而物睹,故上有采菲之诚,则下怀献芹之悃,上有光天之德,则下共臣帝之愿,乃感召之一心,亦丕应而徯志,在物理则固有然者。是以罔避夫位远言亲之嫌,必致其迪德沃心之恳。况乎位有崇卑,而臣子之心则一,乃臣旧忝讲官,而忠爱之念不忘者哉!臣闻帝王之治本乎道,而道德之懿存乎心。心无事而不包,事无一而非道。惟心有所蔽则道不见,如鉴有[所]尘则明弗昭。故圣帝明王必先务学,而修德讲学皆以治心,将达诸事业而成其治化焉。如磨彼鉴,以大其光照也。盖心事合一,体用同原,虽殊涂而同归,实一致而百虑,有天德则有王道,具内圣则具外王。故溥博渊泉而时出,流水盈科而后进,沧溟之广不外勺水,而求华岳之崇必自卷石而累。是知万变万化只在一德一心,故尧、舜、禹三圣授受,惟曰「精一执中」,成汤、文、武千古相传,亦云「懋德敬止」。孔、颜明博文约礼之教,孟轲示详说反约之功。夫群籍所载,皆务此本,而曾子之传,尤得其宗。故大学之书,全功在乎格物,而格物之要,其道本乎知行。知、止、定、静、安、虑相承,即其功夫;意、心、身、家、国、天下贯穿,乃其实地。必纲举而目斯张,惟领挈而裔乃理。虽心有良知,不假外求;然学於古训,乃可有获。六经诸子,皆所以明心,而千圣万贤,必归乎穷理。总是同条同贯,那堪二本三本?言念臣乃岭海鲰儒,旧忝翰林末品,以三十余年而力学,至六十之外而无闻。窃尝有得於大学之正经,自谓不诡於圣贤之中路。下契乎程、张「至其理乃格物」之言,上稽诸圣祖论大学在修身之训。乃於职务之暇,辄加搜罗之功,粤自帝王之经,有伦有要;爰逮祖宗之训,有典有则。辑事以从其类,取义以畅其情,因事以明其理,会理而感诸心。故一闻一见,若决江河;而前言往行,可以畜德。虽或揖一而漏夫万,可因以触类而尽其余。所以开发聪明,扩充良知,庶几为祖述宪章之一助也。兹盖伏遇皇帝陛下,聪明天授,孝敬神通,笃志圣贤之学,既日新而又新;期致天下之治,必会极而归极。奋振委靡之余,大弘中兴之业。仰览乾纲,俯补坤维,掀揭天地,弥纶宇宙,并明日月,奔走鬼神;诚振古大有为之君,实历代仅间见之材也。经筵(目)[日]讲,不间夫寒暑;随处用力,岂贰於宫庭?故敬一有箴,洪范有序,仰仞神衷,深造圣域,犹不以能而自满,抑且以虚而受人。即与尧之清问下民,舜之好问好察,何以异哉?此臣所以不辞夫四载编摩之劳,必尽其一心夙夜之瘁,竭精毕神,刳心戮力,而欲效愚於圣德,庶有俾於涓涘也。乾犯天威,伏祈电览。倘於万几之暇,不遗一得之愚;远宗圣哲之谟,近法祖德之懿,会万理於一心,由成德而致治。式恢荡荡之德,用弘丕丕之基,如天之覆,如地之载,励无前之休烈;如川之至,如日之升,永多所之历年。臣无任激切屏营之至。谨以所纂撰圣学格物通一百卷,并序纂要目录,共二十八册,用黄绫套袱封袭,谨随表进上以闻。嘉靖七年六月初一日,南京吏部右侍郎臣湛若水谨上表。
  
  谢恩进书疏
  
  南京吏部右侍郎臣湛若水谨奏,为谢圣恩以进书籍事。臣先任南京国子监祭酒,嘉靖七年五月十九日,准吏部咨,钦蒙圣恩升臣前职,已於五月二十日到任讫。伏惟南京为国家根本之地,而吏部乃人物衡鉴之司。铨选虽非所专,品题实有所系;苟无知人之哲,难免窃位之讥;必有至公至明之德,乃有其难其慎之心;所宜旁求乎俊乂,讵宁委及於凡庸?伏念臣早岁有志,衰老无成,八年病废於先朝,甘分山林之叟。一旦诏起於初政,洊污讲读之班。继典教事於南雍,未收作人之效。遽承留铨之右佐,岂有抡材之能?抑感洪恩,何以图报?臣敢不滋励素志,用对明时,必同寅而协恭,以举直而错枉,上赞中兴之隆,下扬南国之纪。又念为政在人,固臣职之当务;而取人以身,幸圣德之方新。深惟报德之私,用切酬言之念,乃臣往感四年七月之诏,下敕文臣,而直解经史以进览;遂效四载一夜之勤,竭尽心力,以篡撮枢要而献忠。名曰格物之通,庶备圣学之助。盖物不外乎意心身之於家国天下,而格则在於诚正修之与齐治平。亦惟体用同原之理,窃窥心事一贯之传。卷分门类,注有篇题。事皆取诸大训格言,义则附以浅见薄识。采自往古,以及昭代。庶可祖述,而又宪章。书垂成,将献於大廷;命忽下,乃进乎今职。私计赤心报恩之处,惟有白首穷年之编。傥蒙俯览於独处燕闲之时,岂无少资於天德王道之懿?除望阙叩头谢恩外,谨具本并表一通,及所纂撰圣学格物通一百卷,连重录表文,及序纂要目录於卷端,共二十八册,专差办事官伍世显赍捧,赴通政使司投进其书,副本谨照例送礼部。臣不胜激切悚惧之至。缘系谢圣恩以进书籍事理,未敢擅便,为此具本赍捧,谨具奏闻。嘉靖七年七月十九日,通政司奏,二十一日奉圣旨:「这所编集,足见用心。朕已留览,该衙门知道。」
  
  进天德王道第一疏并颂赋
  
  礼部右侍郎臣湛若水谨奏,为进颂文,广敬天以隆至治事。臣前得观永和录,中载圣制西苑视谷祗先蚕坛位赋。臣於伏读之余,宛然如闻虞廷敕天之歌,有周无逸之训,岂胜欣跃!有感於心,不能已於言,谨为文一篇,名曰圣主躬肇农桑颂。又前拟作西苑赋二篇,不自知其冒妄之罪也。臣仰观圣制之懿,具备众美,然皆本於敬天之一念,故结句亦归之於敬天焉。大哉皇言,一哉皇心,可谓至矣。臣所以谓众美皆本於敬天者,何也?万善同出一原也。天也者,道之大原也,盖无往而非天也。所以谓无往而非天者,天无所不覆也,天无所不贯也。记曰:「人者天地之心。」宋儒程颢曰:「天人一也,更不分别。天地之气,乃吾气也。」是故喘息呼吸皆天也,性情形体皆天也,好恶用舍皆天也,食息起居皆天也。民,天之民也,贤,天之秀也;工,天之工也。故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诗曰:「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书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又曰:「天叙有典,敕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礼,自我五礼有庸哉!」又曰:「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由是观之,自心性存养,而出王游衍,而视听好恶,而典礼命讨,何往而非事天之实乎!仰惟皇上稽古制作,分郊祀以专其事,精礼乐以致其飨,亲制文以通其诚,敬天可谓至矣。皇上之心,必且至诚无息,故日御经筵,召问大臣,诚祀祖考,敬事两宫,肇兴内教,亲劝农桑,君臣同游。凡若此者,皆天德王道之事,然皆本於敬天一念之端发之也。孟子曰:「凡有四端於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程颢曰:「有天德便可以语王道。」惟在皇上扩充之以至其极,与天为一,则天德纯存,而王道大行,治化益隆矣。中庸曰:「诗曰:『维天之命,於穆不已。』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於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盖曰文王之所以为文也,纯亦不已。」是文王与天为一矣。臣於颂赋中,因躬劝农桑之事,推之於政治之善,而皆本自敬天之诚而扩充之。伏惟皇上俯览而留神焉,天下幸甚。谨将前项颂赋缮写装潢,随本亲赍,谨具奏闻。嘉靖十年八月十二日进,十四日奉圣旨:「览奏,足见忠爱。颂赋俱增入史馆。礼部知道。」
  
  进瑞应白鹊赋疏
  
  礼部右郎臣湛若水谨奏,为进赋颂,昭瑞应以治弘化事。仰皇上修复古礼,以遵祖制,岁一周而四郊成矣。制礼作乐,以和神人。冬至祀南郊,春分祀东郊,夏至祀北郊,秋分祀西郊。由南而东而北而西,周环顺序,亦岁一周而四礼遍矣。将事之前二日,实七月二十有九日也,郑府以白鹊来献,应其时矣。夫鹊灵而又白,乃瑞也。夫白,西方之时也,兆西礼之成,而吉祥至也。夫西方於时为秋也,秋也者,成物之始也,兆四礼之告成,而万物万化於是乎成始也。或谓传曰:「古之明王不贵祥瑞,故春秋不书。」然亦有贵者焉,应时应事而书者有之矣,春秋之获麟也,舜之箫韶九成而凤凰来仪也。盖祥瑞之至,或先事而有开,或后事而适应,皆可贵也,非其时则不贵也,故孔子叹凤鸟之不至,子思以祯祥卜国家之将兴。夫先时而有开者,孔子、子思之所言是也。后时而适应者,虞时乐作而凤仪是也。是故祥瑞非明王之所贵,所贵者,时焉以适应耳。今皇上四郊之礼乐方成,而白鹊来驯,不先不后,适应其时,与虞廷箫韶九成而凤凰来仪,同一时应也。於此仰见皇上之至德,同符帝舜,简易配乎乾坤,高厚配乎天地,明照并乎日月,制作合乎幽明,礼乐和乎上下,故感召之速至於如此。况由此而充积之其感应岂可量哉!昔我太宗文皇帝时亦有白鹤之瑞,其时文武群臣上表称贺,而文学名儒又为诗赋以颂其美。然而礼乐适成,而兹瑞时应,如我皇上今日者,尤可贵也。所以开亿万年无疆之休兆於此也。臣自以菲材,不足以昭传盛事,念旧尝从词臣之后,目睹瑞应,喜不自已,谨为赋一篇,以颂嘉祉。首兴起於时应,中咏白鹊之美,末归功於圣德之宝贤。书曰:「所宝惟贤,则迩人安。」传亦曰:「休符不於其祥,於其仁。」夫仁贤,国之至瑞也。此其人能经邦弘化,燮理寅亮,以参赞化育。明主能自得之,则君臣咸有一德,上下一於恭敬,和气氤氲,天地万物位育,而四灵毕至矣。臣何幸身亲见之。谨以赋颂装潢成帙,具本亲赍,谨具奏闻。嘉靖十年八月十四日进。十六日奉圣旨:「览奏,足见忠爱。赋增入史馆。该衙门知道。」
  
  进天德王道第二疏
  
  礼部右侍郎臣湛若水谨奏,为申明天德王道之要,以裨圣治事。臣闻天下之事必有其本,得其本则天下之事可从而理矣。臣前於本年八月十二日进圣主躬肇农桑颂,其中已具天德王道之端矣。然而未竟其说。臣请再为陛下申言之。孟子曰:「责难於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又曰:「我非尧、舜之道,不敢以陈於王前。故齐人莫如我敬王也。」语曰:「虽不能尔至,心尚慕之。」臣之志亦若此而已耳。盖天德王道乃尧、舜之道也。臣幸夙昔闻之於师友,得之於遗经,四十年於此矣。兹幸恭遇陛下亶尧、舜之资,有尧、舜之志,安得不披沥肝胆,陈之於陛下之前乎!然有时焉,不敢以轻易言也。惧诚意之未至,而未有言前之信也。故自臣至京,不敢轻易以言。所以积其诚意,冀有感孚者,二年有余矣。乃今於陛下典礼告成,虚心求学之时,此臣所以因前既启之端而复竟其说也。谨按,有宋大儒明道先生程颢曰:「有天德便可语王道,其要只在谨独。」此言真可谓万世帝王之法也。孔子曰:「人道敏政,地道敏树。」臣请以树喻焉。今夫树之为物也,有生意然后有本根,有本根然后有乾、有枝叶、有花实。故有生意是有其根矣,而无乾枝花实者,未之有也;无生意是无根矣,而有乾枝花实者,亦未之有也。是故王道者,乾枝花实之类也;天德也者,本根之类也;慎独也者,本根生意之类也。是故古之明王必先务本,而盛德大业於此而生焉。故曰:「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又曰:「圣人既竭心思焉,继之以不忍人之政,而仁覆天下矣。」昔者鲁哀公问政於孔子,孔子将告之以政,而必推本於学焉。何也?盖学与政一道也。夫九经即政也,孔子将告哀公以九经,而必先之以达道,又先之以达德,又先之以修身而知天,而曰「所以行之者一也」,何耶?盖九经者,王道之大端也,达道、达德、修身以知天而行之一者,所以谨独而立天德也。然则天德为王道之本,而谨独又为天德之本,断可知矣。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夫心也者,天德也,生意根本之类也;政也者,王道也,乾枝花实之类也。至其下文又曰:「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於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於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於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又曰:「凡有四端於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夫仁义礼智,天德也。扩之至於足以保四海焉,王道备矣。是故由恻隐之心而充之,则凡省刑薄敛,惠鲜怀保,而天下之仁政行矣。由羞恶之心而充之,则凡纳谏悔过,去(纔)[谗]远佞,而天下之义政行矣。由辞让之心而充之,则凡谦光受善,敬老尊贤,而天下之礼政行矣。由是非之心而充之,则凡内以领恶而全好,外以爵德而讨罪,而天下大智之政行矣。然则天下大政之出於心,而大道之发於天德,帝王之行在养心以崇德,以为万事万化之本,断可知矣。由是言之,则乍见怵惕恻隐之心,无所为之心也,乃真心也,纯王之心也。其纳交要誉恶其声之心,有所为之心也,乃伪心也,[杂]霸之心也。故王霸之道又於此焉判矣。是故帝王之学,在审其初而定志焉尔。恭惟陛下继统以来,以尧、舜、禹、汤、文、武之道为必可法,以尧、舜、禹、汤、文、武之治为必可兴,毅然以复古为己任,制礼作乐,兴废举坠,王道之事,已渐举行,何待臣愚之言哉!然臣尝闻之,道无终穷,学无止足。程明道先生有言曰:「太山高矣。太山之上已不属太山。尧、舜事业也只是太虚中一点浮云过目。」盖言道体无穷,而学不可止足也。仰惟陛下聪明睿智,洞见渊源,进道不息之心,无有穷已。贤矣而必至圣,圣矣而必至王,王矣而必至帝,帝矣而必至皇,何有止极!此臣所以於圣治方升未已之时,尤愿陛下进进於学以为之本焉。所谓学者,即谨独是也。非止於记诵讲说之间,而学、问、思、辨、笃行,所以进乎此者也。所谓独者,固所独知之理也,即天理也,即天德也。察见此理,立则见其参於前,在舆则见其倚於衡。戒慎恐惧,而敬以存养之,令有诸己。终日乾乾,深宫必於是,大庭必於是,静居必於是,临政必於是,随处体认天理而力行之,无顷刻而或离焉。日积月累,则将月异而岁不同,心纯乎天道,诣乎天则,天德日盛。所谓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天下莫不丕应徯志。凡古先帝王之政治,无一而不悉举,而王道大备矣。臣无任恳切愿望之至。为此具本亲赍,谨具奏闻。嘉靖十年九月初十日进。十三日奉圣旨:「览奏,足见纯正有本之学。朕知道了。」
  
  泉翁大全卷之三十七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章疏
  
  进君臣同游雅诗疏
  
  礼部右侍郎臣湛若水谨奏,为进君臣同游雅诗,以彰圣德,以弘大业事。臣尝读易至泰卦,未尝不三复而为之叹息也。彖曰:「泰,小往大来,吉亨,则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夫天气下降,地气上升,则天地交而为泰,是以万物遂焉。君德下接,故臣德上达,则上下交而为泰,是以德业成焉。是故欲知上下之交与不交,而道之否与泰者,无他故,亲疏之间而已耳。今夫人之相孚也,家人之情异於邻,邻人之情异於乡,何则?亲疏远近异同之势使之然也。故人君之学系乎习近之养矣。古之帝王,前有丞,后有疑,左有辅,右有弼。左右前后无非正人,使亲近以善养之也。帝舜曰:「臣哉邻哉!邻哉臣哉!」邻也者,近也,盖言臣当亲近也。又曰:「臣作朕股肱耳目。」言臣当相成为一体,非但邻焉而已也,是故有都俞吁咈相可否焉。商王高宗得傅说於板筑之间,而置诸左右,命之曰:「朝夕纳诲,以辅台德。」辅也者,言如车辅之相依以相成也。是故有盐梅面_,相交修焉。尧、舜、殷宗君臣同游之道有如此者,可以为万世君臣之法矣。荀卿曰:「学莫便乎近其人。」孟子谓戴不胜曰:「子谓薛居州善士也,使之居於王所。在於王所者,长幼卑尊皆薛居州也,王谁与为不善?」贾生曰:「胡越之子,生而同声,及其长也,累数译而不能相通。何则?其习使之然也。」故习与善人居之,不能不善,犹生长於齐,不能不齐语也。是故人君之学,系乎习近之养矣。君子养之以善则智,小人养之以恶则愚。故人主一日之间,接贤士大夫时多,则可以涵养德性,熏陶气质,习与智长,化与心成。故曰:「少成若天性,习惯成自然。」习养之用大矣哉。我圣祖之心,即尧、舜、殷宗之心也。知帝王之道必近人以学,而后盛德大业成焉。故有君臣同游之训,以垂范於无穷,欲圣子神孙世守之而勿替。仰惟我皇上,圣本生知,德由天纵,不愆不忘,率由旧章。下谕修复祖宗君臣同游之典,随在召见大臣,又开西苑,新仁寿宫,建无逸殿、豳风亭。祭告落成,赐文武三品以上大臣坐宴,又命辅臣坐讲,逮於讲官,皆与坐宴焉。君臣同游之典,一旦复祖宗之旧,直推斯世於唐、虞三代之上,则夫召问之际,所以讲求弼直交修之道,必有取乎古矣。大学曰:「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孟子曰:「尧、舜之智,而不遍物,急先务也。」夫本始者,末终之一贯也;先务者,庶物之大端也,所宜先焉者也。皇上问辨而讲求者,必超出乎百代,远追乎尧、舜,皆天下之大智,先王之大学,而非近世帝王之所谓学矣。臣幸遇明时,叨蒙余泽,快睹盛事,忻忭不能自已。情发乎词,作雅诗二章,将以彰圣德,弘大业,传盛事於无穷。伏乞俯赐电览而留神焉。谨缮写一通,随本亲赍,谨具奏闻。嘉靖十年九月二十三日进。二十八日奉圣旨:「览奏,具见忠爱。诗增入史馆,该衙门知道。」
  
  奉诏进讲章疏
  
  礼部左侍郎臣湛若水谨奏,为奉明旨进讲章以效愚忠事。臣近於前本部尚书今大学士李处得睹御札:「西苑无逸殿讲七月诗、无逸书,命未讲并不与讲文臣部官,亦各进讲章一篇封来。」钦此。或疑之曰:「此谓九卿之侍讲筵与宴者,臣等不宜作。」臣非之曰:「夫野人食芹而美,负日而暄,犹思上献。卞和献璞,至三刖其足而不悔。何则?爱君之心激於中而不能自已也。书曰:『尔有嘉谋嘉猷,则入告尔后於内,尔乃顺之於外,曰:斯谋斯猷,惟我后之德,惟良显哉。』今臣固非野人之比,忝礼臣之贰,旧从讲官之后。今奉撰进之命,无刖足之辱,抱谋猷一得之愚,少怀芹璞之美,可以自外而不以入告,反不如野人焉,可得为忠良乎?」乃今本部尚书兼翰林学士夏赞臣之决,臣益自奋,谨撰尚书无逸篇首二节讲章一道,以上进焉。自「周公曰:呜呼!君子所其无逸」至「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则知小人之依。」此二节乃无逸一篇之大指,其义尽括於此矣。其后引殷三宗、周太王、王季、文王之事,乃发明乎此而已矣。故臣撰此二则,无逸一书之指焉尽之矣。夫无逸者,无懈惰荒宁之谓,即敬也。所也者,犹言乎居也。所无逸者,犹言乎居敬也,犹召诰之言乎「王敬作所」也。起居食息,动静语默,无时不居於此焉。尧、舜、禹、汤以来,历代帝王之学,相传心法之要,尽在是矣。其知稼穑艰难,知小人之依,乃其由中而发勤民之实心,见於行事者耳。是故有此无逸之学,然后有此勤民之事。若无此实学,则亦无此实心;无此实心,亦无此实事矣。故下文引殷三宗、周文王之勤恤於民者,由其有严恭寅畏,不敢荒宁,不悔鳏寡之心,徽柔懿恭之德,皆无逸之学以为之本也。仰惟皇上下谕辅臣有曰:「这无逸殿之作,虽以勤农,亦以勤学之意在其中。」大哉皇言,一哉皇心也。夫以勤农必勤学以为之本焉,深契无逸一书之指矣。然臣又窃有区区愚忠者,敬为皇上陈之。夫帝王之学,心学也,非徒讲说之间尔也。易曰:「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孟子谓舜曰:「及其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濂溪周子曰:「圣人之道,入乎耳,感乎心,蕴之为德行,行之为事业。」是故读书问(办)[辨],盖为畜德感心,以开决其知见而措诸事业焉耳。故说者陈之,听者感焉;以诚意陈之,以虚心感焉;盛德大业系於此矣。伏惟圣明俯察而留神,臣无任激切愿望之至!谨以所撰讲章一篇缮写,随本亲赍,谨具奏闻。嘉靖十九年九月二十五日进。二十八日奉圣旨:「览奏,足见忠爱。讲章留览。该衙门知道。」
  
  进圣学疏
  
  礼部左侍郎臣湛若水谨奏,为发明圣训,以一圣学之功事。臣前於十月内所陈王道天德本於慎独者,非他也,即圣训所谓敬一是也。臣闻帝王之学,一贯而已矣。一贯者非他也,心事合一之谓也。故一则无事矣,一则易简而天下之理尽矣。尧之授舜,舜之授禹,曰:「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故精则一矣,一则中矣。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同此一条贯而已耳。故孔子告曾子、子贡,一则曰:「吾道一以贯之。」二则曰:「予一以贯之。」及其告樊迟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是亦一贯也。由是观之,论语二十篇之中,无非一贯之义,无非心事合一之学也。仰惟皇上天纵生知,默契道体,继天立极,作民君师。御制敬一箴,垂示远迩,所以惠教天下后世者至矣。臣自在南京以至於今,常口诵心惟而佩服焉。凡至士大夫之家,有悬於堂壁者,过则必趋,坐则避席,未尝敢背焉。诚信之如蓍龟,敬之如神明,尊之如上帝之临也。盖斯理也,实有以深契乎尧、舜以来相传精一执中之指,一篇之中,反复详尽,帝王之大道复明於天下,皎然如日月之丽天,如江河之行地,有目者所共知,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也。至於序文首云:「敬者,存其心而不忽之谓也。一者,纯乎理而不杂之谓也。」此二言者极为明切,又默契乎孟子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之指也。虽然,圣谕之懿,夫人莫不知之,至於敬一二字之相为功用,夫人未必皆知也。臣愚请得以愚见少发明之。夫所谓纯而不杂,即天理也。孟子所谓必有事焉者,即此也。存心不忽,即敬以体认夫天理者也,即孟子勿忘勿助之谓也。夫忘则不及,助则过焉。皆非所谓存心不忽也。宋儒程子曰:「勿忘勿助之间,乃正当处也。」谢显道亦曰:「既勿忘又勿助,恁时节,天理见矣。」然则二子之言,直足以发孟氏之指,而孟氏之言,真足以扩千古圣人言敬未发之蕴,而我皇上实深吻合焉。夫一者天理也,敬者勿忘勿助以体认乎天理,令有诸己焉者也。是故敬一箴有曰:「匪一弗纯,匪敬弗聚。」则敬一之相为功用,已章章乎明矣。故日用之间,随时随处,随动随静,存其心於勿忘勿助之间,而天理日见焉。有诸己之谓信,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所存者神,所过者化,上下与天地同流,而帝王之盛德大业尽於此矣。何以言之?夫圣人之德业皆原於性情,常人之性情莫切於喜怒。请试以喜怒明之。孔子曰:「不迁怒,不贰过。」箕子曰:「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夫喜怒好恶纯乎天,故其存神之妙,与天地合,斯之谓盛德。是故心存而喜,则喜纯乎理,而天下之心同喜;心存而怒,则怒纯乎理,而天下之心同怒。故古之圣帝明王,一好足以劝天下之善,一恶足以惩天下之恶,是故不赏而民劝,不怒而民威,故其过化之神与天地准,斯之谓大业,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夫然后前圣一贯之指,心事合一之学,而我皇上敬一之功用可尽也。臣虽陋儒,不足以仰测圣蕴,徒以一得之见少发明之,诚如以管窥天而忘其愚陋也。不敢自隐,谨以上尘天听。虽然,禹、益、皋陶、周、召、伊、傅之为臣所以望其君,其君之所以望其臣者,未尝以贤圣相自足也。故禹告舜曰:「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傅说告高宗曰:「知之非艰,行之惟艰,王忱不艰。」夫忱者,知而信之之深也,有诸己之谓也。美大圣神,骎骎乎不可遏矣。伏愿皇上以圣训所见,信道体之无穷,学缉熙而不已,而究夫盛德大业之蕴,致唐、虞三代太平之治,天下幸甚!万世幸甚!为此具本亲赍,谨具奏闻。嘉靖十年十一月二十七日进,十二月初九日奉圣旨:「知道了。」
  
  劝收敛精神疏
  
  礼部左侍郎臣湛若水谨奏,为仰体圣心,陈愚忠,图国本,以敦化理事。窃惟皇上幼起名藩,缵承大统,圣德盛大,超越百王,孜孜图治,十年於兹矣。而皇储未建,国本未立,臣不胜惓惓犬马之心,日夜念此,至切也。天下之臣之心,念此至切也。天下之民之心,念此至切也。圣母之心,念此至切也。祖宗列圣在天之灵,念此至切也。皇上体圣母之心,慰祖宗列圣之灵,思祖宗故事,祈圣嗣於神明,以答天下臣民之望。皇上之心,亦念此至切也。输其诚敬,致竭精禋,丹心上享,而又命臣等暨百执事,同致虔诚,格於神天,休敬丕应,其速也如响。兆祥之几,可立至矣。臣闻天地之化,栽者培之。故雨露之施,惟气至而萌芽者得焉。夫内外交修,则神人协应,理之必然者也。皇上求诸神者既至,又当修於在己者,以为交相协应之本焉,所谓修乎在己者,收敛精神是也。夫二气储精而神生焉,夫精神者,天敛之以生物,地敛之以成物,圣人敛之以生盛德而成大业,帝得之以为帝,王得之以为王,人物得之以为生育昌。易曰:「夫乾,其静也专,其动也直,是以大生焉。夫坤,其静也翕,其动也辟,是以广生焉。」解之者曰:「不专一则不能直遂,不翕聚则不能发散。」故专一翕聚以为发生遂成之本,天地之道然也。五行二气藏於冬也,故春得之以为生,夏得之以为长,秋得之以为成。故闭藏者,所以为生长收成之本,四时之运然也。夫天地四时且然,而况於圣人乎!而况於万物乎!是则天地四时之所以为天地四时,帝王之所以为帝王,圣人之所以为圣人,万物之所以为生遂,在收敛精神而已耳。夫精神者,敛之则全,用之则散。故目多视五色;则精神散於五色;耳多听五声,则精神散於五声;心多役於百为,精神散於百为。是以古之圣帝明王慎之,以保惜其精神焉而不敢散。故帝舜曰:「臣作朕股肱耳目,予欲左右有民,汝翼。予欲宣力四方,汝为。予欲观古人之象,日月星辰,山龙华虫,作绘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絺绣,以五采彰施於五色作服,汝明。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在治忽,以出纳五言,汝听。」是帝舜之制作图治也,但示以欲为之志,而以耳目股肱之用,托之於臣,而使翼为明听焉。大舜不自劳役以散其精神,保养而爱惜之,以为出治之本,化育之原,是亦体天地四时专一翕聚闭藏之道,万物发育之理也。仰惟皇上德配帝王,道合天地,而制礼作乐,孜孜不倦,以新一代之治,垂百王之法,甚盛心也。臣愚窃虑圣心渊微,精神恐有过用,而皇嗣未立,臣愚诚不胜犬马心,故不避斧钺,陈其收敛精神之说。诚愿圣明凝心定虑,端庄静一,凡於笾豆之类,付之有司,不役精於耳目,不劳神於思为。翕聚完养,深根固蒂,以为生育之本焉。夫既求诸神,而又内修诸己,则神人协应,而兆祥斯至,前星斯耀,亦可以立本敦化,以延亿万年无疆之休,而后[圣母之心可]遂,祖宗列圣之灵可慰,天下臣民之愿足矣。臣不胜愿望恳切之至,为此具本亲赍,谨具奏闻。嘉靖十年十二月初八日进。初十日,奉圣旨:「这所言朝廷已知。尔既欲朕收敛精神,便不必烦扰。该衙门知道。」
  
  进演雅疏
  
  礼部左侍郎臣湛若水谨奏,为进演雅以昭圣治事。恭惟圣德格天,祥瑞叠见,乃嘉靖十有一年十一月初五日,四川巡抚右副都御史宋沧以蟠龙岭所获白兔进於阙庭。礼臣请称贺,皇上谦冲不以自德,荐之祖考,献於两宫。礼臣再请,皇上乃俯从群臣之情。既受贺,於是凡诸文臣咸为歌颂,以侈希有之事,以扬无穷之休。臣窃以为,荐之宗庙,法当作雅。夫雅所以述圣德,美神功之诗也。臣过不自揣,忘其疏陋,谨撰雅歌一篇,凡四章,名曰「演雅」。臣为此雅,所以广瑞应之义也。谨上献以备御览焉。臣窃以为汉、唐、宋之君,於芝房宝鼎、异兽祥禽之瑞,乃或侈然自居,形之诗歌,或以改元更郡,岂如我皇上再让再辞,犹自执谦,归之祖考,其至德度越古之帝王远矣。臣又博观前代之臣於白兔之瑞,柳宗元则以征有秋而已,李说则夸正色奇霜毛而已,蒋防则有金气王池、瑶草永光之赋而已,其它歌如练之词,继凝铅之咏而已,夸玉衡之精,耀明月之状而已,祗可以逞词华、献娱悦而已耳,而於白兔之法象,天之所以示告,而开先乎人君世主者,则未之见焉。臣谨按,古三坟云:「龙马负图,神开我心。」诗疏六艺论云:「河图洛书,皆天神言语以教告王者。」臣是以谓祥瑞法象,天之所以示告,而开先乎人君者也,是故瑞不虚出也。夫瑞兔之应有四义焉:其色白,其性驯,其名明视,其德不好杀。此上天所为示法象之精意,所以为瑞之至也。易曰:「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而程颐见卖兔者曰:「观此兔亦可以画卦。」夫马图龟书,瑞也,非有圣人则之,亦一物之奇耳,又何以开文明之治,而为万世之至瑞乎?夫兔,其色白,以诏异常也,且诏洁净也;其性驯,诏柔顺也;名曰明视,诏智远也;不好杀物,诏仁厚也。其诸上天将以皇上进修德业,兼洁顺智仁而有之,且进进於无穷,故出兹祥物,以告诏皇上,若欲皇上则其洁而益净一以敦化,则其柔而益以柔道而顺治,则其智以益其如神之智,则其仁以益其如天之仁。夫然,则瑞不徒出,必有开先,此其所以为希有异常之应也。此上天所以眷爱启诏皇上於无穷之深意也。臣愚冒昧,谨将所撰演雅一篇并拜序缮写,随本亲赍,谨具奏闻。嘉靖十一年十一月二十八日进。奉圣旨:「览奏,具悉忠爱。演雅留览。礼部知道。」
  
  进古文小学疏
  
  礼部左侍郎臣湛若水谨奏,为进古文小学,以效愚忠事。臣闻小学者,大学之本,而作圣之基也。故易曰:「蒙以养正,圣功也。」是以古之君子重之,而圣王务焉。夫大学者,大人之学也,即经之所谓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也。皆大人之事也。小学者,小子之学也,即朱子序文所谓洒扫应对进退之节,事亲敬长、隆师亲友之道,礼、乐、射、御、书、数之文是也。皆小子之职也。此小子可以服行而习之者也。若今所传朱子小学之书,立教、明伦、敬身三篇,与前序所言不同,或杂以后世之文,涉乎大人之事。如明伦篇,君臣、夫妇类非小子之职,未可以服而习之者也。乃仰思我圣祖文皇帝钦定五经、四书、性理、五伦诸书,而朱子小学不与焉,意者必有卓见於此乎!臣不自揣,於居山时,常依朱子序文本意,采其散见於礼记者,辑为古小学一书,首之以蒙养,次而洒扫、而应对、而进退、而事亲敬长、而隆师亲友、而礼乐射御书数,凡七篇,皆古文也,因为之集训。此书既成,每私窃自语:「昔野人食芹而美,犹思上献,况夫人臣之事君,如子之事父也!臣子苟有所见闻,而不以达於君父者,非人也。然犹不敢以轻易而进,必待间而后可。兹者恭闻前星兆祥,皇储将诞,而臣旧辑前书,有蒙养、有胎教之道,有接子、见子之礼,有辅养太子之法,其余应对进退、事亲敬长、隆师亲友、礼乐射御书数诸篇,则通乎天子元子、众子之事,皆得以教习於王宫之小学者。乃喟曰:「此千载一时也。」况臣叨贰礼官,此又礼之重者,义不可不以上闻。傥蒙圣明垂览,采纳而行之,谨於胎教之始,以笃生形容端正过人之才。接之於初生三日,悬弧矢射上下四方,以启其宇宙之志。三月见於南郊,以示其敬天之诚。稍长则辅导於圣功养正之时,率以此书条件教而习之,而师保傅又道之教诲,傅之德义,保其身体。凡预养之者无所不至焉,则所谓少成若天性,性成诸天。由是基帝王之盛德,而生帝王之大业,丞丕丕之基於亿万年焉,端在乎此。书曰:「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礼曰:「一有元良,万国以贞。」信乎!哲命在初,太子正而天下正矣。臣不胜所祈祝恐惧之至,谨将前所辑古文小学书一部三册,缮写装潢,随本亲赍,谨具奏闻。嘉靖十二年三月十六日进。奉圣旨:「览所进小学,具见忠爱。书留览。礼部知道。」
  
  进瑞鹿赋疏
  
  礼部左侍郎臣湛若水谨奏,为赋瑞贶,以昭天佑事。臣闻上天爱佑人君之善之心,无穷已也。人君若有德美,天必多出祥瑞以应之者,非但欲宠美之也,固欲将顺其美,而纯佑默成之於无已也。中庸赞文王之德配天,纯亦不已;书称天惟纯佑命。以此见圣人天道之感应,纯而已矣。恭惟皇上敬一之德,克享天心,故上天以皇上克肖纯德,屡降祥瑞,以示纯佑默成之意焉。乃者天休滋至,白鹿之瑞又来自灵宝矣,其诸上天纯佑无穷已之心乎!盖志称鹿为纯善之兽,又谓王者道纯则白鹿至。夫鹿之为纯善,岂非所谓威而不触之勇、群而不争之礼、刍而不杀之仁、解角协律之信乎?王者之为纯道,岂非所谓圣神文武、帝德罔愆、刚柔正直之中、阳舒阴惨之不忒乎?惟我皇上圣由天纵,道备至纯,格於上下,故纯善之兽协符而至。感应之速,如影响然。此上天所以纯佑命,而幽赞皇上纯王之道於不已者也。臣又按,记曰:「黄帝御天下而□鹿至,其寿三千。」然则白鹿之至,又上天所以示纯德之征,兆圣寿无疆於千万年,圣子神孙勿替引之者也。记曰:「鹿寿千岁。」夫鹿惟以如彼之纯善,故能致如此之遐寿,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圣王纯道之致乎!是故天之纯命,所以佑德也,又所以佑寿也。有是德必得是寿,二者交赞不已,而永之於无疆者也。臣无任忻忭之至,谨采图籍所载,推演成文,为古赋一篇,凡六章,用以彰上天纯佑之隆,传之永世焉。为此谨将所为瑞鹿赋并序缮写装潢,随本亲赍,谨具奏闻。嘉靖十二年二月 日。奉圣旨:「览奏,足见忠意。赋留览。礼部知道。」
  
  乞休疏
  
  礼部左侍郎臣湛若水谨奏,为乞赐罢黜以避人言事。臣原籍广东广州府增城县人,由弘治十八年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授编修、侍读,累升今职,历官二十八年。自顾无一功能少裨圣治,徒食厚禄,中心负愧,情何之如!屡欲求退,以逭尸素之罪。屡有劝臣者曰:「古之君子恒恨其生之不逢时,而不得以大行其志。今圣天子方兴太平之治,幸贰礼乐之官,好从事而亟失时,亦古人之所不取也。」用是黾勉岁月,而未忍以言去。该巡按直隶监察御史冯恩奏,为纠举近臣邪正得失,以备黜陟,以和百官,以新政治,以消灾变事,内一款谓臣强致生徒,勉从道学,教人随处体认天理。处己素行,未合人心。所可取者,沈静涵养,文学优长而已。臣闻之,且惊且惧。盖恩谓臣涵养沈静,文学优长,此乃古人经济本末体用之全,前辈大儒乃克兼称。如臣之薄劣者,何足以当之?恩之许臣过矣。其谓臣教人随处体认天理,处己素行,未合人心,此或臣之行未掩言,性昧同众,其於人心未合,固宜有之。恩之言有警於臣多矣。臣当反己自责而自修焉。然臣闻记曰:「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获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获乎上矣。信乎朋友有道,不顺乎亲,不信乎朋友矣。顺乎亲有道,反诸身不诚,不顺乎亲矣。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乎其身矣。」易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故诚立而上下孚之,然后天下之事可成也。今恩谓臣处己素行,未合人心,是臣未能诚身顺亲,以信乎朋友矣。况能以取信天下之人乎?夫一物不孚,则一事难成,况能以辅成天下之治乎?有臣如此,将焉用之?伏乞圣慈将臣罢黜,放归田里,则臣今尸素之罪犹轻,而诛戮之祸尚可逭也。臣得遂归,讴歌盛治,犹胜於臣之在位之日也。臣无任折乞恐惧之至。为此具本亲赍,谨具奏闻,伏候敕旨。
  
  自陈求退疏
  
  礼部左侍郎湛若水谨奏,为自陈不职,乞赐罢黜事。臣闻居其职者,必当治其事,欲治其事者,必求得其人。臣职在贰宗伯,掌邦教,治神人,和上下。夫神人之幽远,上下之高深,岂易以和治哉?其责固匪轻,而其任固难称。若臣之自揣,恐非其人也。幸遇圣人在上为天地神人之主。礼乐既已修明,休征皆已兆应,而神人上下皆已和治,此盛德之所致也。凡臣之际是明时,居是重职者,宜尽瘁毕力,以仰辅盛治。奈臣於诸臣之中,独为无似。学植荒疏,材能短浅,既愧惟寅惟清之道,莫佐汝明汝听之邻。设使万分之一於神人之际或未尽治,上下之间或未尽和,则臣之佐职,与任其咎焉。况臣犬马之年,踰六望七,聪明日衰,智虑益拙,虽时致一词之赞,终莫有毫毛之裨。盖五年於此矣。非徒负尸素之讥,又恐塞贤者之路。语云:「陈力就列,不能者止。」夫知不能而自止,则下无贪位之嫌,故上无?官之虑,而上下进退之道得矣。今当京官考察之期,伏乞圣慈,将臣罢归田里,避贤者路,用昭黜陟幽明之典。臣无任恐惧待罪之至。为此具本亲赍,谨具奏闻,伏候敕旨。
  
  途中庆贺皇元子生疏
  
  南京礼部尚书臣湛若水谨奏,为申预庆以效祝颂事。七月初五日,蒙圣恩升臣前职,臣於本月十八日谢恩,八月十七日陛辞前去到任。行间恭闻传奉圣旨:「嘉靖十二年八月十九日,朕第一子生。礼部知道。」钦此。臣不胜忻跃之至,天下臣民不胜忻跃之至。礼曰:「一有元良,万国以贞。」记曰:「太子正而天下定。」盖元良者,万国之表,太子者,天下之基。是以景运天开,一人胤庆,圣人有作,万物咸观。矧兹定吉,不雨不旸,见阴阳之合德,将来之善养,不刚不柔,体仁义以普施,已兆於此矣。宗社基太平无疆之休,臣民同非常莫大之庆。焚香祝天,式符前兆,举手加额,声溢比闾。盖由皇上大孝,率祖攸行,圣德格天所致。是以白麑呈瑞,前星兆祥,非偶然也。臣若水叨司南礼,回仰北辰,闻兹大庆,喜遇洪休。身已在行,心驰遥贺。瞻天仰圣,手舞足蹈而不能已也。念臣前进古文小学之记,似为今日急务之先。自夫胎教接见之端,以至辅养德性之法,无所不备焉,实乃一德陶成之要,以为三代有道之长,悉系於此也。伏愿皇上自今伊始,以圣人为必可教而成,以古道为必可修而复,留神独断,以力行之。计功责效而期就焉,以弘丕丕之基,用永绳绳之胤,如日之方升,如川之方至,臣不胜祝颂之至,天下臣民不胜祝颂之至。书曰:「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此实皇上之大事也。又曰:「乃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此实臣愚之微忠也。除臣前路兼程,至南京到任,同百官上表庆贺外,途中具本,先效区区祝颂之悃。专差办事官李承祖抱赍,谨具奏闻。癸巳年八月二十四日,寓和合驿道中。
  
  南京九卿衙门等官贺立东宫表
  
  伏以圣储肇作,庶物同快睹之欢;震器有归,兆姓赖永宁之福。盖万邦系元良以贞,故三代称有道之长。矧中秋中旬,当天地冲和之会;乃爰诞爰降,备乾坤清淑之奇。天开景运,人际昌期。时日定祥,非雨非旸,见阴阳之合德;将来辅养,不刚不柔,兼仁义而普施。生而神灵,稚乃岐嶷,悬以弧,悬以矢,以射上下四方,志存六合;见於天,见於祖,用昭孝敬两端,储养一人。昊天有成命,兆民其久怀。欲知天者,必於基命定命;相彼民矣,靡不同德同心。天人协应,海宇腾欢,焚香祝天,继世之圣明诞出;举手加额,万年之邦本永隆。是以前星兆祥於上,嵩岳献呼於下,宗社延无疆之休,臣民蒙莫大之庆。兹盖伏遇皇帝陛下,乾道刚健,龙德正中。文武圣神,同帝德之广运;广平正直,立皇极以敷言。制作之权,适圣人在天子之位;雍和之治,正昭代当嘉靖之年。大礼与天地同序,大乐与阴阳同和,大明与日月同照,大化与上下同流。天鉴兹德,神锡厥祥。笃生元嗣,系万国之讴歌;正位震宫,日三朝而视膳。禁阃溢充闾之喜,廷陛协舞蹈之诚。臣等职守留都,岂胜欣忭之悃;心驰遥贺,永怀根本之昌。寮寀生光,室家胥庆。缅仰尧天,敬效华封之祝;欣逢文化,载陈麟趾之诗。伏愿圣德已盛而日新,多福既隆而弥邵。念生子在初服,必祈哲命之贻;以天性自少成,益谨熏陶之术。式承圣圣之德,用永丕丕之基,川斯至而日斯升,天与长而地与久。臣等无任瞻天仰圣,激切屏营之至。谨奉表称贺以闻。嘉靖十二年十月 日
  
  奉慰疏
  
  南京礼部等衙门尚书等官臣湛若水等谨奏,为奉慰事。臣等於本年十一月初五日,得睹邸报,该礼部一本薨逝事。嘉靖十二年十月十一日,太监张钦传奉圣旨:「朕第一子十月初十日夜丑时,以疾薨。礼部知道。」钦此。又该礼部一本钦奉圣谕事。本部於内阁抄奉圣旨,内开「前日朕速亲作旨曰:初十日夜丑时,今思十日之夜,四鼓已合,曰十一日子时,令礼部改正。」臣等得此两报,不胜惊怛,相顾失色,莫知所为。悲泣呜咽,不能已已。除各服素服於本衙办事外,伏念昔者主器久虚,皇嗣初诞,天下臣民悬望於十年之余,始遂其一旦之愿,人人若自得所,物物若自遂生。岂期甫及经时,遽此变问,大命可赎,人万其身。唯天命之修短自有定数,而元良之成立必有其时。仰惟皇上德为圣人,必获子孙之保;功加百姓,宜延支本之昌。此事理之必然者,诚不虑矣。然天性之爱既根於心,而圣衷之戚自切於怀。所赖至人达观,洞明夫始终之故;至礼不过,超脱於情爱之钟。故能知命而不忧,节情以全礼。保养天和,多祈胤庆,为宗社无疆之计。以上体圣母之心,下副臣民之望,固无俟乎□□□□矣。缘臣等之愚,各抱忧惶,靡宁寝处,职守留□□□魏阙,无任激切奉慰之悃。为此具本,专差□□□□赍捧,谨具奏闻。
  
  问安疏
  
  南京礼部等衙门尚书等官臣湛若水等谨奏,奏为问安事。臣等伏睹邸报,仰知圣母章圣慈仁皇太后五月初间,稍有违和,已渐平复。臣等下情无任喜惧交并。仰惟皇上孝心纯笃,爱敬天至,必如文王行不能正履,武王不脱冠带而养。晨昏侍侧,汤药惟劳。臣等不胜其瞻恋之切。固知仁孝格天,已臻勿药,然圣心既经勤养之余,而圣体不无过劳之虑。伏望皇上推圣心所以爱圣母之念,知圣母所以爱皇上之同,兴居节劳,务安圣体,以安圣母之心,则慈孝兼至,而上下交欢,天人协庆,以永宗社亿万年无疆之休,以慰天下臣民之望。臣等不胜惓惓祈仰之至。为此具本,专差办事官田世隆赍捧,谨具奏闻。嘉靖十三年五月十四日
  
  火灾待罪奏
  
  南京兵部等衙门臣某等谨奏,为非常灾变事。臣等於本年六月十三日申刻,忽见火烟起於南京皇城内太庙之后,各恐惧慌忙,徒步奔入。比臣等至太庙大门之外,望见太庙寝殿已毁,延及太庙前殿,火势迅如风雷。臣等相率叩头号吁,冀上天反风,大雨灭熄前火。一面亲率火夫人等极力营救,缘火势炽盛且急,须臾太庙前殿并两庑俱毁,叩天无门。臣等仰惟皇上率祖敬天,无所不至,宜有感格,所以有此非常灾变者,乃臣等奉职无状所致。除各痛加省惩待罪外,缘系非常灾变事理,谨具本专差办事官梁凤赍捧,谨具奏闻。甲午六月十六日
  
  火灾自劾疏
  
  南京礼部尚书臣湛若水谨奏,为自劾不职,乞赐罢黜,以应灾变事。迩者南京太庙被火,其变非常,而我祖宗神灵之所栖,百六七十年之所遗,一旦尽为煨烬。臣切痛心,夙夜靡宁。仰惟圣明仁孝格天,无所不至,其有此变,咎在臣下。而臣所职在掌邦礼,治神人,和上下。治而和之,是故乖气不生而灾害不作。今莫大灾害忽然骤至,是臣治和之休未效,神人上下之职未修也。乞敕吏部将臣罢归田里,以应灾变,以惩不职。臣不胜恐惧祈命之至。为此具本,顺差办事官孙芳赍捧,谨具奏闻,伏候敕旨。甲午七月初三日
  
  南京太庙火灾礼仪疏
  
  南京礼部等衙门尚书等官湛若水等谨题,为南京太庙礼仪事。近者南京太庙被火,伏闻於内列祖神主一时亦被延毁,号吁莫及。臣等除已会同南京各衙门堂上官具奏待罪外,窃惟列祖神灵陟降在天,皇上亲承宗庙之祀,对越歆享,仁孝诚敬,为已至矣。南京既有太庙,又有奉先殿,其奉先殿每日及朔望进膳,列祖神灵,固有所依。但南京太庙神主,系是祖宗百七十年以来奉安已久,今一旦遭此灾变,恐无以慰皇上孝思瞻切之情。臣等待罪礼官,仰体至孝,必须补造列祖神主,以为神灵之依;必须重建南京太庙,以为奉安之所。然又工程非岁时可就,香火非日月可缺。似此数端,臣等实窃究心,未知所宜。伏乞圣明敕下礼部议处奏请,或先钦制告文,特遣大臣前到南京祭告列祖神灵,或权将南京太庙原日朝夕香火,暂并於奉先殿,用少伸皇上纯孝之诚,惟复别有裁处。缘此礼制出於朝廷,皆非臣等所敢轻议,伏惟圣明裁处。缘系南京太庙礼仪事理,未敢擅便,为此具本,专差办事官孟陵赍捧,谨题请旨。
  
  进祖陵颂疏
  
  南京礼部尚书湛若水谨奏,为进祖陵颂文,以扬功德,以昭圣治事。臣惟自古帝王之兴,统绪之远,必上有所本,下有所承。是故代有文学道艺之臣,以述其祖功宗德美,敷张鸿休,以为世轨;播之音乐,荐之清庙明堂,传之子孙,化之国俗,以保无疆之大业焉。此商周盛时,二雅三颂所由继作也。三代而降,无论嬴秦,汉、唐以下,或霸或夷,或以寖弱,德不肖天,无大雅之道,故其文词杂乱而无章,不足以述至德,昭格皇天,是宜其业之不能大以远也。惟我皇明,四祖树德,太祖收功。不由尺土而起,非如尧自唐侯,周自后稷之比。直与大舜起於侧微,玄德升闻,乃命以位,同一道也。盖其不由势立,不假人荐,超然迈迹,正中庸所谓「夫焉有所倚」,而一根於道德之懿,如树之根乾枝叶花实,以渐而盛,苟非世德积累,何以致然?一百七十年来,我皇上又培养而光大之,以新天下之耳目,永万年之休声。其时称扬德美者,文臣宗工皆已优为之,而道述祖功宗德,垂诏后世,上绍雅颂之音,以追配唐、虞三代之盛,则或未之遑及焉。臣以菲材,蒙累朝作养收用,既由翰苑,不治民事,得以肆力文学,窥五帝之渊微,究三王之大道,亦或少有愚者之一得焉。幸因奉命祭告祖陵事毕,仰睹泗州之形势,俯考中都之文献,谨撰祖陵颂十章,一曰皇统,二曰皇德,三曰皇懿,四曰皇熙,五曰皇仁,六曰皇迹,七曰皇基,八曰皇瑞,九曰皇业,十曰皇化。又首之以序,以申作述之意。谨用缮写装潢,因祭告,毕进复命本,顺差办事官陈荣禄赍捧,谨具奏闻。嘉靖十四年九月 日进。奉圣旨:「览奏,具见忠意。颂留看。礼部知道。」
  
  引年疏
  
  南京礼部尚书臣湛若水谨奏,为乞恩引年致仕事。臣尝有感於宋儒尹焞之言曰:「伤哉!事君之晚也。」盖尹焞之叹,叹老而宜休,非敢忘於事君也。臣区区犬马之情亦若是矣。臣自少孤身,父母爱惜,就学最迟。年十六而后入乡校,二十二而后入府庠,二十七而举於乡。一至礼部,即以母陈侍养无人,不能离去左右,不赴会试者一十三年。既四十矣,感於母言,起赴春闱。乙丑,见录於有司。伏蒙孝庙举翰林庶吉士,读书中秘者二年有余。蒙武庙钦授本院编修,供职者七年有余。后以母故,禄不得及养,因忧病自废者八年。恭遇圣明登极,下诏旁求。有司过举,复有共惟帝臣之愿,钦蒙取复原职。二年秩满,升侍读,一年升南京国子监祭酒,三年升南京吏部右侍郎,一年有余,钦蒙取改礼部,寻转左,五年而升今职。此臣所以事君之晚,而重感恩於皇上也。今臣供职於此,惴惴焉惟恐不逮,且二年有余矣,年及七十矣。臣闻之,礼:七十曰老。而传又曰:「大夫七十而致仕。」又谨按大明会典内一款载大明令:「凡内外文武官员年七十者,听令致仕。」夫用舍之宜,进退之礼,揆之古今,莫不同然。岂不以七十者,精力必衰;大夫者,职事之重。精力衰则不足以任大事,故当传致其事,以任贤能,惧?官废事也。而臣蒲柳之质,比前视听日渐以衰,齿发日渐以改,智虑日渐以短浅。诚恐强勉在位,不无?官废事,上负皇上之恩,而累日月之明,其得罪愈大矣。臣诚不胜恐惧心如蒙。伏乞圣慈,敕下吏部,容臣以礼引年致仕,退居山野,歌咏太平。则臣退之日,犹进之年也。为此具本,专令家人湛科赍捧,谨具奏闻,伏候敕旨。嘉靖十四年十一月 日进。奉圣旨:「卿虽年七十,精力未衰,宜照旧用心供职,所辞不准。吏部知道。」
  
  改南京吏部尚书谢恩疏
  
  南京吏部尚书臣湛若水谨奏,为谢圣恩以自励职事事。臣守南京礼部尚书,兢兢业业,垂及三年。於嘉靖十五年六月二十六日准吏部咨,该本部等衙门会推,题奉圣旨:「湛若水改南京吏部尚书。」臣仰命自天,俯惭无地,即於本月二十八日到任讫。伏念臣学识疏庸,早忝翰林,历供奉於三圣,遭逢盛世,徒持文墨,叨禄位乎九卿。旧任礼卿,治神人,和上下,犹惧旷官;今迁冢宰,统百官,均四海,讵能胜任?盖南京为国家根本之地,而吏部系南京表率之先,在古昔以为天子之相,而周官亦谓天官之卿。虽北部南司,事权若有不同;然循名责实,义理均为无异。人情罔问乎迩遐,天威不违於咫尺。臣又惟冢宰既有天官之号,亦必有如天之心,夫然后名实相称,而德业可成。臣敢不仰承圣德,体天无私之心,以协恭北部。事君以人之职,益励素心,不违天则,好恶无作,臧否不偏,以效涓涘之报,以免?旷之诛。除已望阙叩头谢恩外,臣不胜感戴激切之至。缘系谢圣恩以自励职事事理,未敢擅便,为此具本,专差办事官张梧赍捧,谨具奏闻。
  
  庆贺皇太子生疏
  
  南京吏部尚书臣湛若水谨奏为庆贺事。臣三年考满,给由在途,得阅邸报,伏睹圣谕,敕下礼部:「嘉靖十五年十月初六日,皇第二子生。」臣不胜欢忭,不胜踊跃。臣去年奉命祭告於祖陵,便道祷於茅山,愚悃获遂其愿矣。臣不胜欢忭,不胜踊跃,非但臣愚为然也。圣谕一下,士大夫相与庆於朝,商旅相与庆於路,氓庶相与庆於野,百工相与庆於肆,皆欣欣焉有喜色,举手加额而相贺曰:「吾等自今子子孙孙亿万年,惟圣子神孙之庇,永赖无穷之休矣。」夫四民莫不同庆,四海莫不讴歌,四方莫不同心,普天之下莫不同然者,伏以天高地厚,运至德於无疆;前作后承,永徽猷於不息。惟万邦以元良而贞,故三代为有道之长。仰惟皇上道光群圣,德超百王;仁育万民,义正庶物。制礼作乐而神人协和,率祖敬天而仁孝具备。大化洽乎薄海,至诚格於皇天。是宜上以绍列圣显显之洪谟,下以昌千嗣绳绳之令德也。惟兹大时在孟,元律告成,前星耀天,麟趾兆地。当二仪交泰之时,适五行生成之候。笃生皇嗣,滋致天休。国本允端,圣心丕悦。重华协於列帝,继明照於四方。见於郊,见於庙,惟天神实永有依归;作之君,作之师,乃亿兆敬获其可愿。是以士夫商旅,氓庶百工,交相庆贺,不能自已,而臣所以不胜其欢忭踊跃之至也。伏惟哲命惟初生自贻,圣功在蒙养以正。钦有帅,记有成,亶胥淑於祗见之日;乐修内,礼修外,自怿成於稚长之龄。德与年登,位由德重,此臣所以又不胜其欢忭祝颂之至也。臣行在途,逢兹大庆,不得随两京贺班之末,诚不胜其欢忭踊跃之悃。除已吉服望阙五拜三叩头,少申庆蹈讫,为此具本,专差家人湛泰来赍捧,谨具称贺以闻。十一月二十日
  
  乞归田疏
  
  奏为乞恩放归田里,以终余年,以完臣节一有「以全治体」一句。事。臣生而暗弱,长而颛蒙,徒以樗栎之材,不适於用;鹿豕之性,不谐於众。孝庙朝礼闱报罢,而不复就试者十三年。武庙朝忧居养病,自引退处者凡八年。臣性退让,素昧进取,一作「臣性不能与人争进,又不能与物争辩,徒以虚名致忌,独立无群。」曾屡次随例自陈,未蒙圣慈俞允。续以引年求退,亦蒙温旨容留。此外虽怀知止,常兴逊位之素心;而贪恋明时,不忍为大化之弃物。是以隐忍逡巡,未敢陈渎。延至考满赴京,一睹天颜,然后图之未晚。该部奏以七十以上,例不引复,仍蒙钦依著臣复职。是圣明虽不以樗栎之材见弃,而臣愚终以鹿豕之性寡谐,进退维谷,莫知自裁。今者适有人言,闻之惊惕。在臣反己,诚意未孚,以致尤悔,而生徒自起书屋,累及何辞!此乃臣因事求退之时也。一作「昔宋臣程颐有言:『得一事为名,可以自罢。』此正臣因事退罢之时也。」仰惟圣明廓乎天地之量,何所不容!昭乎日月之明,何微不烛!全其始将以善其终,全臣节所以为君仁。伏乞特敕吏部,将臣罢归田里,以终残喘,则臣未死之年,皆歌咏太平之日也。臣不胜激切之至!不胜荣幸之至!为此具本亲赍,谨具奏闻,伏候敕旨。嘉靖十六年丁酉四月初八日。
  
  泉翁大全卷之三十八
  
  门人新安洪垣校刊
  
  章疏
  
  途中谢恩疏
  
  奏为谢天恩以悔罪过事。臣於本年三月十二日,甫以考满到部,伏蒙圣慈,著臣复职。随以人言辞避,再蒙圣明,不允乞休。臣惶恐无地,感激无地,即已谢恩辞朝,出京复任。臣行在途,始则皇皇然如赤子之恋慈母,中则岌岌然如大罪人之待诛戮,终则亹亹然如负大咎而获更新,惩创而不能已。臣於五月十一日行次济宁州,恭阅邸报,该吏部题覆言官论臣学术心事之详,生徒误臣之故,伏蒙圣旨:「湛若水已有旨了。书院不奉明旨,私自创建,本当治罪,且都不究。著有司即便改毁,以后但有私创的,巡按御史指实参奏。近来阳倡道学,阴怀邪僻之人,照前旨通行严加禁约,不许踵袭,以坏士习。」钦此。仰荷圣明更生再造,莫大之恩,宜竭臣愚虀粉涓涘无穷之报。兹盖伏遇日月贞明而容光之必照,故邪正者莫逃其形;乾坤大化而涵育以无涯,故荣苏者各得其所。窃惟老马先路,弊席恋恩,敢忘主上之仁;生当衔环,死犹结草,自誓始终之志。各人私创书院改毁,深惬臣初止不听之心,诸处从学生徒禁止,亦称臣昔辞不能之悃。免兹负累,如病释身,皆仰洪恩无尽,省咎无尽。臣自今以往,惟公事之余,厉若乾乾以夕惕;於谢徒之外,惴焉业业以夙兴。自反自修,不收少渝於先后;不尤不怨,尚期无愧於天人。行途将具疏以再辞,逮闻兹报,上感圣恩之浩荡,下赖公论之昭明,而暂息乎初心。虽知迟暮之不堪,绝无他望;仰受新泽之流,且忝时月之俸,以用昭乎至德。虽然,臣之退休知无日矣。臣是以吞声感泣於仁圣含弘之余,而敢披肝沥血於天威咫尺之下。臣诚无任感谢之至,臣诚不胜悔过之至。为此具本,专差家人湛科赍捧,谨具奏闻。丁酉五月二十四日
  
  再乞归田疏
  
  奏为乞恩休致,放归田里,以全晚节事。窃念臣岭海鄙人,草茅贱士。生十六年,始知从举子之学,而小有旁通。三十年,乃知学先王之道,而未有自得。四十年,举进士,选翰林於孝庙、武庙之朝。五十六年,伏蒙皇上起废之召。臣时闻明诏而兴起,竭愚诚以赞襄,编摩圣学格物诸书□,屡献纳乎睿览。敷陈天德王道等疏,期上协乎,渊衷。黾勉三十有四年,惭无片长寸补。行年七十有三岁,时已漏尽(钟)[钟]鸣,许国之心虽不渝,而桑榆之景忽已逼。报主之念方益切,而廉退之节宜自矜。盖臣之愚所为迟迟惓惓者,感国恩、恋圣德之至也,岂伊区区长往之为?然古之圣固有皇皇汲汲,畏天命悲人穷之深者,犹遭栖栖为佞之诮。大抵知止不殆,过福生灾,既无感人镇物之操,自有鬼责人非之虑。此臣所不得已息机於明时,非甘心自弃於大化也。况臣旧有痰火,不时举发,发则欲绝。故视臣之身,虽似无病,病则必危。爰是感狐死首丘之义,岂敢为归山枕石之高!伏乞圣慈,特敕吏部察臣年衰,听臣辞避,放臣归休,庶使臣得以静延残喘,坐了微缘,死且不朽。则凡臣未尽之年,全归之善,皆我皇上圣仁之赐也。缘系乞恩休致,放归田里,以全晚节事理,未敢擅便,为此具本,专令家人某赍捧,谨具奏闻,伏候敕旨。
  
  三乞归田疏
  
  奏为陈情乞恩致仕,以全晚节事。臣尝闻之,进贤能退不肖者,明主之大道。进以礼,退以义者,人臣之大节。大臣与新进之士同礼而异义。同礼也,故其进必以正;异义也,故其退必以时。窃惟[臣]之义,前有不忍遽退而犹迟迟以退者三,今有所宜必退而不可以不退者三。何谓前有不忍遽退而迟迟以退者乎?前此亲友或有谓臣者曰:「用舍行藏,孔、孟家法。今子虽居大位,食厚禄,然当可为之时,而不遂一有所为焉,则子何不早自退去乎?」臣应之曰:「乌得为此背君之言?且今之时与孔、孟之时不同。孔孟之时,在列国,犹且皇皇汲汲,畏天悲人,其去父母,犹曰『迟迟吾行』。今天下一统,亿兆一君,去则背君无义,是犹去父母而将入於夷狄矣。况我圣明登极以来,一以人言,而起臣废,复翰林院编修经筵讲官,再升臣为本院侍读,三升臣为南京国子监祭酒,四升臣为南京吏部右侍郎,五转臣为礼部右侍郎,六升臣为本部左侍郎,七升臣为南京礼部尚书,八升臣为今职,九不准臣引年致仕,十则臣考满,例七十不引复矣,犹蒙圣恩著臣复职,十一不准臣以人言乞休,其可谓舍臣而不用臣乎?」此臣所以前有不忍遽退而犹迟迟者,一也。前此或有谓臣者曰:「子在孝庙武庙两朝,曾十有九年家食,若将终身焉矣。今何为濡滞不去?是贪位慕禄也,是乾泽也。」臣应之曰:「彼一时,此一时也。此千载一时也。」臣自少(谓)[读]书史见有英明特出之君,则恨不生於其时,而与辅成其治。今幸伏遇圣明乾刚独断,雷厉风行,兴礼作乐,厘正千古之谬,超越百代之王。诚大有为之君,不世出之圣。孔子曰:「如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宋儒程颐言於哲宗曰:「若问如何措置三年有成,臣即陈三年有成之事。若问如何措置期月而已可,臣即陈期月之事。」斯理也,臣尝憾宋朝不能一问而采行焉。今幸天纵圣明,足以优为之,而一时贤相足以辅成之,臣犹幸望其清光而助其下风焉。此臣所以前有不遽退而犹迟迟者二也。臣又闻之,古有为知己死者,诚见天下知己之难,故不靳一死。况於君父至尊至亲者乎!臣尝进圣学格物通一百卷矣,则蒙圣旨:「览所编集,足见用心。书留览。」钦此。又尝进天德王道疏矣,则蒙圣旨:「览奏足见纯正有本之学。朕知了。」钦此。又尝进古小学测九卷,其间首言辅养太子之道矣,则蒙圣旨:「览所进小学,具见忠爱,书留览。礼部知道。」钦此。又中外恭传圣德不弃遗乎旧臣,顾问屡下及乎疏远,是臣之孤立,无所因援,亦与受照於日月之明,而仰荷乎天地之德,尤宜感恩而思报,异於寻常万万者也。诸葛亮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诚有感於知遇也。臣虽已老,不堪鞭策,然其未死之心,亦若此而已矣。此臣所以前有不忍遽退而犹迟迟者三也。何谓今有所宜必退而不可以不退者乎?夫人情之好恶在於异同,人事之祸福原於好恶。昔人有言:「道学二字,宋朝人假以击去善类者也。」顾臣何人,敢冒此名?圣明何朝,可起此事?盖缘臣自少言语拙讷,则有似乎寡默;不善戏谑,则有类於矜庄,遂蒙妄加以道学之名,而放达之士或疾之如雠。臣非不知触时忌讳则凶则穷,追逐时好则吉则通也,盖臣之禀性,大有不能然者,及臣为祭酒,不肯随时,但以收班拨历,循秩升官,则为推祖宗监规而发明之,名曰圣谟衍。以教人学周公、仲尼之道,如圣祖垂训诸生云者。臣不肯随俗学,将仁义礼智等名言,止以供作文字,则曰:「从古圣贤名言,皆教人随处体认天理功夫也。」则欲监生讲明而见於体行,不过日用常道而已矣。臣悲为俗学者教人以举业,非祖宗以道德成贤之意,而谈圣学者又专教人德业,而弃祖宗以举业兴贤之法。臣则兼教之,以德业举业合一进修,其书名曰二业合一训,即古先王德行道艺之遗意焉,使所养即所用。凡若此者,类非窈冥难知之说也,及臣升任南京右侍郎,则旧日生徒犹来就问。臣性又不能拒人,则有类於自立门户,而道学之名,好为人师之名,遂不可辞。唐韩愈所谓众且妄推之者如此,臣之本意,实非敢冒此名也。臣升南京礼部尚书,至则署於门曰:「绝口不言底事,闭门深谢诸生。」盖避此忌讳也。缘臣之性质,既不能和光同尘,臣之德薄,又不能早自韬晦,以招尤谤。古言三人成虎,三报投杵,臣窃惧焉。此臣今所以宜必退,而不可以不退者一也。语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臣蒙圣明知遇,黾勉十有六年,殊无分寸之劳,可裨圣治。扪心反己,尸位素餐,死有余愧。此臣今所以宜必退而不可以不退者二也。古之壮而仕,老而休,礼也。今臣七十有二矣。蒲柳无复茂之质,老马非识路之材,又素有痰疾,往往复发,发而且剧,剧则欲绝而复乎?今狐狸之微,尚知首丘;古之高人,必思归山(之)枕石而死。臣非敢以高人自比,然亦每以狐死自念。兴言及此,自弃明时,不胜呜咽。此臣今所以宜必退而不可以不退者三也。伏乞圣明以天地生成之德,普日月照临之明,洞见群隐,轸念孤踪,以臣所陈前三者,察臣平昔惓惓[不]忍自弃之情;以臣所陈后三者,察臣今所以[宜]必退[区区]不得自已之情,特敕吏部,令臣致仕,放归[田里,歌]颂皇休。臣实不胜感慨之至!不胜恐惧之至!缘系陈情乞恩致仕,以全晚节事理,未敢擅便,为此具本,专差家人某赍捧,谨具奏闻,伏候敕旨。
  
  谢钦赐圣制疏
  
  南京吏部等衙门尚书等官臣湛若水等谨奏,为谢恩事。嘉靖十七年十二月十四日,准南京礼部咨,准礼部咨,差进士符验赍到圣制思子歌颁赐臣等,各拜领一道讫。伏以义切天经,光睹皇言之被;情敷睿藻,式瞻圣德之纯。恩宠自天,战兢无地。臣等诚惶诚恐,稽首顿首上言。窃闻天道运行而敦化,故一惨一舒,无非至教;圣人吐辞以为经,故一颦一笑,皆成至文。圣同天而合德,华与实而相符。惟其本乎性情,故必止乎礼义。洪惟皇帝陛下,德配三王,道隆五帝,圣学建中和之极,道心蕴德性之中。孝事亲而仁享帝,敬法祖而道配天。仙源衍庆,遥颂螽斯之祥;圣胤贻谋,裕垂燕翼之盛。仁慈出乎天性,至德察於人伦。肆惟天章之下颁,允协人心之仰感。臣等於伏读之余,岂胜驰慕之切!夫惟爱有所钟而情见乎辞,是以远无弗届而诚动乎物。盖皇上天性之至爱,即臣子秉彝之至情;痛痒同乎一体,上下合於一心。臣等又以仰知仁民爱物之政,信乎由此亲亲之仁,而怀保恤孤之恩,允矣本兹幼幼之德也。臣等叨拜龙文之宠渥,喜闻风雅之徽音,诚於荣幸之中,聿兴怵惕之念。除已实时叩头谢恩外,臣等无任感激之至,谨连名具本,专差百户朱文通赍捧,称谢以闻。
  
  论迁合大葬回銮疏
  
  奏为陈愚忠,审大葬,以全大孝事。书称「乃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臣恭闻圣母大葬之事,日夜反复深思熟计,不能自已,务求其至善,以仰称皇上大孝之心。此臣子区区忠於君父之至情也。然而道路隔远,传闻不一。或曰:「皇上将奉圣母梓宫而南合葬显陵也。」又曰:「皇上将亲往周阅山川,更卜吉兆也。」臣愚窃有一说焉。或曰:「皇上将皇考梓宫而北合葬大峪新兆也。」臣愚亦有一说焉。若谓就南方而且更卜者,臣尝闻之,纯德山龙飞凤舞,水秀山环,显陵吉兆,中气攸全,南方之大胜概也。此人人之言也,南方形胜无过之者矣。是以降神,生我皇上,禀不世出之资,起为天地神人之主。聪明圣智,厘正百王,固得之天地间太和元气;要之,亦显陵清淑所钟之奇也。此其有明效大验者也,岂可舍之而他图乎!若谓北迁合葬大峪新兆者,臣尝闻之,天地之气自北而南,故天下之山水亦自西北而东南。今天寿山乃太行山之乾之麓也,数千里遥遥旺气之钟也。右黄河,左东海,江淮万派,衡、庐千重,环拱於四五千里之外,天下之大胜概也。此宋大儒朱熹之言也。故今皇都,旷古所无之都也;今之诸陵,旷古所无之陵也。臣往年奏献祖陵颂,亦略陈之矣。虽云长陵已得正脉,然譬之大树然,树之大者,枝枝皆成硕果,此又天造地设以遗[我]国家者也。今者皇上巡幸承天,山川胜概,一览[无]遗,宜南而南,宜北而北,我皇上固自有独断,而决不俟他有改图矣。但臣於葬法,则敢沥血昧死愿陈一得之愚焉。盖古者人君葬礼用隧道,人臣葬礼用悬棺。昔周襄王劳晋文公以地而不许其请隧者,以尊隧也。解之者曰:「隧者王之葬礼也,阙地通路而葬者也,从前而入也。」臣闻后之人君山陵之制,务观美於圹中,以石砌之,为石宫室仪从,故其势不得不大,且空空而大者,必生水,必生物。观今城门之石洞,天阴水出,或积垂如钟乳然者可知也。观今天阴屋柱础石必润出水者,又可知也。盖下有地气之升,而上有闭之者,必成雨滴。观今天之作雨,乃云蔽地气之升而成者也,又可知也。圹中滴之之久,其空必积而为池,故后世山陵必多有水润,以润及於棺,以及肤体。非其地之不善也,乃其圹中高大且空之所致也。此以眼前物理与天地之气推之而知其必然者也。一患也。夫葬者,承生气也,此郭璞之至言也。夫山之生旺之气止有一脉,棺则承之。若为大空,必散其气,祗见其水之积,而不见其气之承也。二患也。去二患以图万全,莫善於宋大儒朱熹家礼之葬法矣。臣尝观朱熹家礼之葬法,用三合土者,正惟虑此患也。其法用灰三砂土各一,以松叶水,或糯米、鬻水,和而细筛之、细筑之。筛必以九,筑必以寸。岁久则融结而成石矣。且三合土又与地气相宜相贯通,是有如石之坚,而无隔气之患也,伏惟皇上神断焉。若欲南方,则纯德山山水之萃,显陵可不必别图矣。其穴或仍旧,或稍移於上,计今玄宫深浅之宜,开圹二丈余尺,先以三合土筑实其底,积至九尺而止。别预造梓椁,计其内大仅与梓宫上下两傍相去,止空三寸许,其梓椁前面则为小金门,以待梓宫之入,用朱漆漆之数十过,先举梓椁以安於三合坚土九尺之上,乃三合土筑其后及两旁,与梓椁平,其上仍筑积至厚九尺乃止。又先以桐油涂梓椁之内,令其润滑不滞,乃奉梓宫顺送而入安焉。或曰:宜为小架,下施金□小轮轴,置梓宫於其上,连架推入,亦能不滞。然此亦巧匠者之所能(辨)[办]耳。既安之后,即以原造小金门掩之,乃以三合土筑塞其门,亦与先筑九尺者平乃已。通前共厚二九一丈八尺,连梓椁之高,则为厚可二丈四五尺矣。则上下四方皆为三合坚土九尺,以象九重天子之数之礼也。久而益坚益结焉,即如浑全生成之石,是为石玄宫,方二丈四五尺大矣。乃又益加净土於其上,积之为丘陵。夫三合土既通地气,而中实则水不生,灰性又不生水,而水又不能入矣。是不必别有改图更卜,承已验之吉地,而为万万年之基以去二患也。臣今所陈,盖酌古者隧道之制,及大儒葬法之善而为之者也。乃於玄宫之外之前,为宫殿、为廊庑、为仪卫,而一为天子之制焉。是内则实圹而为古隧道之制,外则营造而为今天子之制,实益在内而不在外,美观在外而不在内,是内外两得而为万全也。此礼所谓凡附於棺,必诚必信,勿使之有悔焉者也。若合葬於南,则此法固宜於南,合葬於北,则此法亦宜於北。是使金玉之肤,而藏於二丈余尺大石之中,水土永不能亲肤矣,万万代可无他虑矣。夫厘正后世之谬,而追复先王之制,一举而兼有众美,不屑屑於今,不拘拘於古,而能得先王之意,成莫大之孝,有无穷之休,而垂百王之法焉,於圣心得无安焉?伏惟皇上采择焉!伏惟皇上留神焉!其为深谋远虑,其为至孝至仁,万万非百王之可及也。夫与其务观美而有前患,孰若贵浑坚而无他虞?皇上爱亲之至,天下所共知也。必因心而图无穷之固,必不随众而遗莫大之忧矣。伏乞皇上独断焉!臣又窃忖,方今圣人在上,疏通知远;贤辅在侧,迪德秉哲,何俟於臣愚之言?然古语有之:「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故采有众善,无间刍荛。况臣虽至愚,叨从大夫之后,情有激切,义不容默。是以不顾利害,冒死为陛下陈之。惟皇上留神独断焉。於定卜定制之后,伏乞皇上早图回銮,以安九庙神灵。若定北迁合葬於大峪新兆,则命重臣奉迎皇考梓宫而北,皇上恭迎於近郊。若定南迁合葬於纯德山吉兆,则亦命重臣奉送圣母梓宫而南,皇上亦恭送於近郊。其为大孝,又两得而万全者也。臣不胜痛切之至!不胜恐惧之至!缘系陈愚忠,审大葬,以全大孝事理,为此具本,差办事官陈昭赍捧,赴行在通政司投进,谨具奏闻。时上欲奉圣母梓宫合葬显陵,先差锦衣卫指挥赵俊往同太监奉祀巡抚开玄宫视之,有水三尺七寸,上润梓宫一尺二寸,奏报。上意未决,故有此奏。嘉靖十八年三月十九日,奉圣旨:「览奏,具悉卿忠爱至意。朕已知。行在礼部知道。」
  
  进治权论疏
  
  南京吏部尚书臣湛若水谨奏,为进治权论以备采择,以定国猷,以壮国体事。臣窃闻之,圣人之理天下,仁义礼智并行而不悖,故能成其治;上天之宰万物,春夏秋冬并运而不忒,故能普其化。夫天之道,春以生物,夏以长物,秋以肃物,冬以藏物。圣人之道,仁以爱人,义以正人,礼以定人,智以察人。夫惟仁以爱人,故不黩武矣;义以正人,故不逸恶矣;礼以定人,故不紊分矣;智以察人,故不敢欺矣。恭惟皇上禀天地中正之气,备聪明睿智之资,立仁义礼智之极,至矣。然而四者又必以智为本,如日月之照临,光於下土,无幽弗烛,以行乎三德之中者也。且以近时一事言之。我皇上前年闻安南国莫登庸父子篡逆之变,即赫然斯怒,命将伐之,如天之雷厉风行而不可遏,是智以照之,义以正之,所谓不逸恶矣。继而虽愤莫氏之逆奸,而重悯国人之鱼肉,乃复缓其兵以待其变,如天之晴云霁空而不可测,是智以照之,仁以爱之,所谓不黩武矣。今兹虽知其恶逆之极,犹选命大臣文臣,捧尊天大诏以谕其国,使知皇天上帝之为极尊,而不可欺,达名分,识祸福,返国旧主之裔而归正焉,则又如天之膏露和雨,万物各正而不失所,是智以照之,礼以定之,而使不乾分矣。但遥闻莫登庸父子篡据国都,以绝於北,逐黎氏之遗裔於海滨,以阻於南,故朝贡不通。前年黎氏之臣航海来告变可知矣。今者恐大诏之行,势不能越莫以及黎,不达黎如特为莫,适足以惑国人,而定其位、成其纂耳。仰惟皇上普弘大智,临照幽隐,兼全仁义礼智之大德而不失其正焉,不待言矣,然诚不可以不慎也。夫华夏夷狄,天下之大防也;弒父与君,天下之大变也;仁义礼智,天下之大德也;圣人,天道之极致也;国体,视之以为强壮者也。一举措之间,四方作则焉,四夷观望焉,诚不可以不慎也。伏望皇上敕谕二臣相机进止,勿以犯难,慎重国体,如永乐年间之事可鉴也。臣守职南都,莫闻庙筭。仰测神谟,念适当事机之会,一往难追,过计私忧,不能自已。因采众论,述为治权论一篇,谨录装潢随本上献,将或有一得之愚,万全之策,足裨治体者。伏乞圣明留神垂览决择焉,臣不胜感激恐惧之至。缘系进治权论,以备采择,以定国猷,以壮国体事理,为此具本,专差舍人史宗赍捧,谨具奏闻。
  
  会谢恩疏
  
  南京吏部等衙门尚书等官臣湛若水等谨奏,为谢恩事。嘉靖十八年四月二十八日,准南京礼部咨,该本月二十五日,准礼部咨,伏遇皇上册立皇太子,沛恩差进士叶照赍到彩币颁赐,臣等各拜领讫。伏以元良肇立,式睹万邦之以贞,大赉斯行,共赖一人之有庆。宠渥自天,感恩无地。臣等诚欢诚忭,稽首顿首,上言。窃闻主器得人,乃万世无疆之福,青宫正位,实三代有道之长。是以自古明王必重储贰,惟时预养君德,早贵熏陶。庆邦本之既立,仰恩波之旁流。洪惟皇上陛下道光千圣,德配百王,制礼作乐而神人协和,飨帝尊亲而仁孝具备。泽同地厚,福与天齐。太子正而天下定,锡命布而人心归。卿云绚彩,巍巍乎垂衣裳以立人极,瑞景昭回,焕焕乎抉云汉而分天章。顾惟袜线之长,讵效衮衣之补。徒冒素丝五紽,祗委蛇於退食之际;窃比黄裳元吉,益缱绻乎报主之身。伏冀贻哲在初,益懋祈天之实;推恩斯普,用弘衣被之仁。臣等□叨玄衮之褒,敢效华封之祝。服其服焉,思申下拜之诚;荣则荣矣,永矢弗谖之悃。臣等已实时叩头谢恩,无任感激之至!除五府科道等衙门,及升迁公差给由等项官员,各自奏谢外,谨会同见任户部等衙门尚书等官钱 等,连名具本,专差百户李椿赍捧,谨具称谢以闻。
  
  谢颁赐圣制疏
  
  南京兵部尚书等官臣湛若水谨奏,为谢恩事。嘉靖十八年八月十六日,该南京礼部咨,准礼部咨,送颁赐御著太狩龙飞录各一部到。臣等除已恭领,各具公服,望阙叩头谢恩讫。谨焚香伏读,再四不览,目眩心悸,意会神怡。粲然若云汉星辰之昭回於天;沛然若江、淮、河、汉之流行於地,宛乎若观古天球钟鼎之器,若睹大训河图之典。臣等不胜忻跃荣幸之至。乃章玩而句绎之,於有告有谢於皇天子玄极宝殿也,於方泽北郊也,於龙飞殿祭告奏也,回銮奏谢玄极宝殿也,有以仰见皇上之至仁也。记曰:「惟仁人为能享帝也。」皇者父天母地,仁之至也。於有告有谢於二祖七宗之庙之文也,於承天谒见皇考文也,谒陵文也,启工告睿宗也,回銮辞於内殿文也,有以仰见皇上之至孝也,至弟也。记曰:「惟孝子为能事亲也,出必告,返必面,孝弟之至也。」於有告有谢於太社稷也,帝社稷也,朝日、夕月、天神地祗、太岁等坛,城隍旗纛等庙之文也,於軷祭午门诸门桥道行之神也,告祭於北岳,济渎之神也,於汤阴祭文王也,谕祭宋臣飞也,祭河渎中岳之神也,祭国社稷山川坛也,祭纯德山等神也,祭谢承天门之神之文也,有以仰见皇上之至敬也,遍於群神之礼也,敬之至也。於敕谕礼部示巡幸也,谕礼部尚书嵩传示赵王也,叔汝王、弟赵王诸王、侄周世孙道迎面谕也、制也,书奉叔祖唐王叔汝王,谕赵王诸王也、侄周世孙也,敕北京留守内侍监官忠也,敕北京留守使等官錞鏸鼎臣瓒也,朝谕楚王也、敕皇太子也,在承天颁诏华夷怀恤民艰也,宣谕承天府百姓以父子长幼勤生理、做好人之道也,有以仰见皇上敬友仁爱之诚之至也,帝尧克明峻德,以亲九族也,平章百姓也。於行在龙飞殿奏告上帝乐章也,南诣显陵命驾出京自述五言古诗也,春分祭大明道中作七言律诗也,躬诣显陵河七言绝句诗也,纪续也,和代言元希忠作也,初阅纯德山喜而自得五言古诗也,再阅显陵小歌也,思恩小赋也,御览汉江七言绝句诗也,又七言律诗也,麦浪七言律诗也,渡河次前韵也,柏乡县定陵次规制有感三诗也,还驾至保定府取府名作也,作菩萨蛮取良乡二字言为政之意二章也,有以仰见皇上之至文也。吐辞为经,文而不侈,圣人文章之至也,臣等不胜忻跃!不胜荣幸!是故圣人动则可以为法,言则可以为教,万万非儒生文士之可及也。是以於事天地之至仁,则可以教天下之仁矣。於事祖考之孝弟之至,则可以教天下之孝弟矣。於遍群神之至敬,则可以教天下以敬矣。於睦族礼臣恤民之至诚,则可以教天下之诚矣。於诗词之大雅,则可以正天下之人文,而使还淳朴矣。臣等不胜忻跃,不胜荣幸之至。除各恭袭以贻子孙,感恩於无穷外,缘系谢恩事理,谨具本专差千户杨评赍捧,谨具奏闻。
  
  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六年考察自陈疏
  
  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臣湛若水谨奏,为遵例自陈乞赐罢黜以公考察事。本部准南京吏部咨,准吏部咨,该本部题奉钦依照例六年考察京官。臣谨已奉例同南京吏部都察院,将本部司属等官从公考察外,缘臣亦合反躬自考,遵例自陈。窃照臣先由礼部左侍郎升南京礼部尚书,改南京吏部尚书,近又蒙恩改臣今职。六年之间,切己自省,於和协统均之绩有未自效,而固守抚安之规,行而未成。叨列大官,恐妨贤路,是臣之所宜罢黜者一也。臣又照考察之法,曰贪,曰素行不谨,曰罢软无为,曰才力不及,曰浮躁浅露,曰年老有疾。臣不佞,兢兢业业,自期守俸矜持,恪供职事,夙夜励勤,简默自守,以仰体皇上清风慎德之化,溥博渊泉之懿,励精图治大有为之盛心,以求幸免前之五者,而恐有未能。则是臣所宜罢黜者二也。况臣犬马齿七十有四,痰火旧疾不时举发,此两京臣僚之所共知,而臣私心祈乞而未敢渎陈者也。虽则勉勉支持,日不暇给,然聪明渐衰,恐大废事,是臣之老疾,所宜罢黜者三也。臣以此三者,自考自察,早夜以思,惕励靡宁。伏惟皇上日月之明,察臣年老不职,将臣特赐休致,罢归田里,以为诸司百职之励。臣不胜惶惧之至。为此具本,专差千户王柱赍捧,谨具奏闻,伏候敕旨。己亥九月二十二日
  
  更定谢恩疏
  
  致仕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臣湛若水谨奏,为谢恩事。臣於嘉靖十九年六月二十五日,准吏部咨为给由事,该臣奏历正二品俸六年考满,该吏部覆题奉圣旨:「湛若水既年逾七十,著致仕。」钦此。除钦遵外,臣闻命之际,感激不胜。夫君臣之义无所逃於天地之间者也,故人臣之於君,如人子之於亲。人子将违亲之膝下,则必彷徨踟蹰而不忍去。老臣辞君以去国,则必感恩哽咽而难为情,此天理人伦之所必至者也。况自臣之妻子,臣之父母,臣之祖父母,皆以臣职咸沐恩光,而臣自翰林以至祭酒、以至侍郎、以[至]南礼部吏兵三部尚书,凡有陈请,屡蒙温留,盖仁人於牛马之老,且不忍尽其力,而圣人轸大臣之衰,而必休其劳。忽休命之下颁,实感恩以中切。臣念去江湖而日远,欲恩报而天高。此臣之所为不胜感激也。臣今已起程,望斗极而瞻依,下怀徒结;面天颜而辞谢,上达靡由。臣无任恋慕之至。缘系谢恩事理,为此具本,专差义男湛志赍捧,谨具奏闻。庚子七月十六日
  
  泉翁大全卷之三十九
  
  门人新兴潘洋校刊
  
  四言诗
  
  井井亭
  
  有亭井井,山下出泉。以静而清,浚发天源。汲之不勤,[德]之日新。唯德日新,以济渴人。
  
  石潭
  
  水行石上,用柔破刚。涓涓成渊,蛟龙是藏。
  
    
  
  翩翩者棣三章赠潘希召之弟归辰阳
  
  翩翩者棣,花萼相及。夫我不如,兄弟异邑。兄弟异邑,相送於南,涕泪以泣。
  
  翩翩者棣,花萼相成。夫我不如,兄弟异京。兄弟异京,相送於野,涕泪沾缨。
  
  翩翩者棣,花萼瞱瞱。庇兹本根,永以为惬。言抚其根,言采其花。道远莫致,掷之长嗟。
  
  赠徐曰仁守祁州三物三章章六句。
  
  有徂怀人,赠之纨扇。辟元规尘,助清谈衍。以除民热,以蔽大暵。
  
  有徂怀人,赠之长鞭。慎数马_,勇著争先。以起民罢,以□蹊□。
  
  有徂怀人,赠之缄书。□□□□,是帝者师。毋咀其皮,而哜其胔。
  
  习古斋
  
  习之习之,古自我作。[习乎自然],学而不学。化功在手,天机可握。误笔成蝇,运斤去垩。
  
  恐斋
  
  临深履薄,匪曰觳觫。震不[丧]匕,心非(稿)[槁]木。上帝若临,天君自靖。有所於恐,不得其正。
  
  命吴生涵字泳中诗四章章八句
  
  厥初生民,昊天降极。如冰斯寒,如火斯炽。相协尔居,日用饮食。尔识尔知,莫匪尔德。
  
  物有挠之,遂淫其则。其则不远,民[用]僭忒。鸡犬其心,见鹄思射。先民有言,不有博奕。
  
  眇兹寡陋,学也不力。若存或忘,终罔有得。汨汨厥灵,桑榆日□。告尔同志,毋忘夕惕。
  
  上帝其临,(竞竞)[兢兢]翼翼。敬恭尔思,戒尔颇僻。载锄其骄,[灵根]其植。涵而泳之,河浸膏泽。
  
  [古]劳,?时事也。及此良晨,携我好友,兆宅故交,□□不已,托诸永言。
  
  [古劳之下],有川洋洋。洋洋曷以,可濯可航。泛彼兰舟,□ 子同行。时届重阳,朗天清霜。临流怀旧,伊人云亡。俛[仰]□今昔,云胡不伤。
  
  古劳之上,云山霅霅。霅霅曷以,以跻以悬。乘此柴车,与子同联。聿乎郁葱,於葵之根。登高望远,伊人不存。爰□幽宅,以慰精魂。
  
     右古劳二章。章十二句。
  
  藤江雨中
  
  腊月既望,我徂自藤。云木翳翳,零雨其冥。有山如戟,有石如城。云餐雨立,仆夫於征。联我兰舟,与子同行。念彼室处,感兹靡宁。
  
  平南遣兴
  
  渔渊水深,采芝云迷。寄怀云水,抗志高栖。严霜陨木,归鸿背飞。天寒日短,途长行迟。岁云暮矣,我心则悲。神游八极,身囿两仪。宇宙为旅,万物为徒。
  
  爱日,叹时命也。自广徂横,且霾且雨,仆夫告劳。
  
  瞻彼爱日,实慰我心。自我室处,天光下临。我行千里,弥月霾阴。仆夫痛矣,修途阻深。我行不辰,昊天何心。
  
  爱日熙熙,实系我思。於盘之子,尔暄尔曦。自我弥旬,风雨凄凄。我心忧矣,阻於涂泥。实命不偶,昊天何私。
  
    右爱日二章,章十句
  
  敬止
  
  风云自天,龙蛇起陆。君子敬止,渊渊穆穆。
  
  睍睆,念友生也,兴起黄鸟,有怀音问,遂及德言,终思盍簪。
  
  睍睆黄鸟,遗音千山。怀我良朋,声闻其先。我之思矣,矧兹德言。
  
  黄鸟睍睆,响传千岑。怀我好友,弗思德音。我之忧矣,[矧]彼盍簪。
  
    右睍睆二章,章六句。
  
  赋东山
  
  瞻彼东山,巍巍南极。我怀君子,於山之侧。有渰其云,不雨而泽。秪以淹望,永言思德。将哦将思,陈侯是式。谁其赋之,少师无斁。有西涯诗。
  
     右东山一章,十二句。
  
  凝道之什有序
  
     甘泉子既定栖霞之居於大科之下,多士爰求。越二年己卯七月甲子,多士咸造於庭。誓曰:「惟乃惟来,罔於爰处。弗处弗安,罔以考业考德,予心弗遑宁。烟霞之下,其下乃居,乃馆乃堂,乃诵乃咏,乃游乃处,乃食乃息。罔匪正人,罔匪正言,罔匪正动,罔匪正念。惟兹相观,惟兹丽泽。兀崖霍子,乃倡厥始,集厥成。」。甘泉子誓曰:「惟兹栖霞,惟兹尹公。爰始卜相,乃今之举。时惟尹公,乃以书致於增江。七月爰来及樵,乃卜乃相,乃经乃营,乃督乃工,乃弗遑寝食。」越六月为腊甲子,落成。公乃言归,燕於凝道之堂,兀崖霍子还自石头,霍允厚来自佛山,邓德魁来自藤,甘於盘归自穗石,陈公赞、邓君恪出自后峒,董本洪进自锦岩,郭元卿来自石壁,林美中、刘万光下自乐阁。张廷文、伍大和兄弟以衰弗与,冼君明远来游自广,偶与焉,乃作乐咏歌侑觞,各至於醉。厥明,兀崖子乃饯於尹公。於盘昌曰:「展矣尹公,厥有大功於大科,惠於我后之人,世世无穷。其可无言、无咏歌以赠,以昭公功?」甘泉子曰:「然。」兀崖子亦曰:「然。」诸君亦曰:「然。」甘泉子乃言曰:「昔七子赋诗,春秋荣之。惟尔九人,咸志於道,咏於凝道,其可无愧。惟时多士弗及门,惟尔九人,其可无言无咏歌以赠,以昭公功。爰命董生定册,其勖成之。兀崖子惟文惟序,甘泉子乃先作诗以唱曰:
  
  坎坎击鼓,於樵之巅,乃荐乃献,尹公之贤。於贤维何,德义迁迁。坎坎击鼓,烟霞之下,乃咏乃歌,饯尹公者。於咏维何,德音雅雅。亦既击鼓,亦既考钟,以燕以乐。公坐於宫,维公在宫,威仪颙颙,击鼓喤喤。考钟锵锵,以乐以燕。公坐於堂,维公在堂。德容不忘,维钟维鼓。维瑟维琴,何以假之。嗣此德音,维此德音。维樵之岑,维琴维瑟,维钟维鼓,维以足蹈。维以手舞,其乐未央。公晏灵府,作乐歌舞。出饯尹公,声影悬矣。送之九龙,九龙跃跃。导之以樵,风,谁其主之,兀崖来同。
  
  西征凯旋雅有序
  
  皇帝哀矜南裔之不辜,乃命中丞萧卿:惟尔贤,以文以武,以智以勇,以仁以信,惟尔贤。惟兹南裔,东土西土,人亦弗靖。惟抚惟剿,惟尔贤。是故,惟智则几,几则有谋。惟勇则断,断则有功。惟仁则爱,爱则有济。惟信则果,果则有成。故察群情,周万物之宜,明利害之要者,莫大乎智。赫赫斯怒,作三军之士,生敌忾之气者,莫大乎勇。以生道杀,杀之而不怨者,莫大乎仁。赏罚不愆,罢行惟时者,莫大乎信。周梧州曰:惟我中丞萧公,?命而南,会有桂林以西之役,奋兹鹰扬,士咸效力。君子是以谓之勇。运筹决胜,动无遗利,君子是以谓之智。抚则宁,罚则惩,杀以止杀,克恶克爱,君子是以谓之仁。罢行赏罚,罔愆其则,君子是以谓之信。兼而济之,谓之文武。合此六者而有之,谓之有德。甫兹凯旋,万全无遗,谓之有功。道扬功德,诵播其美,谓之雅。诗曰:
  
  皇天眷德,全畀所覆。至於海隅,薄广左右。惟兹两广,实惟荒遐。顽氓聚啸,互相瓜(爪)牙。屡?南顾,屡简重臣。顺抚逆戮,均之圣仁。韩公用武,以严厥始。朱公用文,克和厥中。文武并济,将在今公。既和而玩,治久而隳。习为姑息,如病痿痹。天子神圣。天子曰嘻!顾兹不振,畴克振之?惟尔萧卿,懋兹六德。仁信智勇,文武是克。惟兹六德,乃懋厥功。率时六馆,奏尔鼎镛。公拜稽首,对扬天休。臣罔於家,聿来胥谋,惟时桂林,爰始兴事。贼方跳梁,将骄卒敝。公始下车,不遑暖席。亲秉旄钺,勇气有激。智以先之,仁以结之,信以成之,我军张威。六月於征,载穷其巢,俘获十千,凯旋告劳。广人有言,昔若奄奄,中丞是作,顽懦有廉。广人有言,昔尚萎靡,萧公来严,士皆作气,文武严和。成自公今,侯谁记之。守臣周任,周侯记之。大史文之,以奏成功,以告鼎彝。
  
  题画
  
     圯桥进履
  
  进履之心,可以授道。惜哉师传,未闻何奥。
  
     希夷睡图
  
  不醒是梦,醒亦是梦。既同是梦,长年何用?
  
  高氏祖庙诗有序
  
     高氏祖庙者,今总督漕运乐清高公之祖庙也。所以统族人,笃恩义,教孝敬之道焉也,故为之作奕奕。
  
  奕奕大族,世於乐清。维诗维礼,维以簪缨。匪维缨也,维礼维诗。维彼瓜瓞,胤庆无期。右一奕奕令族,世於高奥。维孝维弟,勿替尔祚。匪伊祚矣,维以孝弟。维以慈让,於庆千?。右二於穆大宗,本支太尉,继继其传,迨於五世。维行营公,扈驾而南。聿来於温,厥家且蕃。是曰世则,高奥之始。维木载根,维源斯水。右三於昭堂庙,堂庙盘谷。维屿维茗,山水之蓄。其蓄维何?维茗维水。维有苹蘩,以荐嘉祉。厥荐曷加?有田黍稷。维兹馨香,以昭明德。右四於潭宗会正庙之名,时思祀事正寝之名著存。左昭右穆,祔祧有伦。维伦笃恩,富贫壹义。尔子尔姓,来燕来祀。右五相尔齐庖,罔匪洁齐,毋二三尔心。尔祖其来,尔登环翠庙南之楼名也。尔兴尔思,若乘云车,若前雨旗。右六延月彼间卧名斯沼,受泉於岩。尔涤尔器,尔洗尔心。爰渡桥矣,爰陟望云桥外亭名。君子孝思。维孝斯存。右七於弘有庙,有庙孔贲。厥孙维谁,秋卿之贰。秋卿之贰,大都之宪。维贤孔嘉,厥品维二。都宪曰嘻!匪则友机,维祖华亭。维考光禄,维述庵公。是训是廓。右八
  
  示诸学者
  
  心无一物,天理见前。何为天理,本体自然。廓乎浑兮,四时行焉。勿忘勿助,圣则同天。
  
  潘生子嘉姑母贞节诗有序
  
     潘生子嘉汝亨之姑号云窝,贞节读书知道理。慕甘泉子之学而欲学焉。潘生致悃於甘泉子。甘泉子曰:「此心天理,无间於丈夫女子。求而得焉,虽女子丈夫也。不求而失焉,虽丈夫女子不若也。其夷狄禽兽草木蝼蚁乎!予有感於世,且欲云窝即此心扩而充之,为之赋忘独。
  
  忘独忘寡,忘寡忘贫。七十六春,忘厥女身。贞一不分,乃通於神。是谓圣善,奚节之云!姥如未信,询尔舅孙。
  
  题金芝呈瑞卷有序
  
     金芝,咏玉崖也。金芝呈瑞,或曰玉崖陆侍御之余庆,君子以此德焉。名琨,湖州人。
  
  煌煌金芝,维山之辉。云谁之瑞,玉崖维祺。玉崖巍巍,金芝离离。金玉交映,君子以之。我有灵根,先天地春。美斯毓斯,维王维人。光於宇宙,瑞於无垠。思遗怀人,道远奚因?
  
  朔风
  
     朔风,赠春奉常黄毅庵也。奉常拜疏而归,甘泉子亦既有序言。言不尽意,乃系之诗。盖托诸永言焉耳。
  
  朔风飕飕,送子归舟。出饯於江,写我离忧。虽则离忧,匪厉则逸。人亦有言,召命不日。
  
  答侍御朱君诗有序,名廷立
  
     予过维扬,巡盐朱侍御子礼拜予求言,共登甘泉山,酌其泉而甘之。既别,遣人持卷请予书所言,以为离索进修之资。远及沛上,求之切矣。予虽欲无言,恐孤其来意,其能已乎?为作二诗,章十有二句。且记兴於登山酌泉,即事以明,切近也。然而所以相期於无穷者,心则远矣。
  
  陟彼泉山,其山崇崇。其崇曷以,坯土之丛。坯土之受,坯土之积。於千万仞,维以崇德。崇德曷以,忠信其址。谁学此山,子朱子礼。酌彼泉水,其泉泚泚。其泚维何,有源其涘。其源维何,众卑之归。卑以受善,维天下溪。其善其察,涓涓始达。漙博渊泉,渊深天阔。
  
  感忠楼诗有序
  
     楼何以名感忠?徽之父老以感汪氏之忠也。何感乎汪氏之忠尔?曰:司马茔木之枯,自六朝而李唐、而五季、而宋、而元、而我大明,历千百余载而复生以荣也,司马讳曰叔举,嗣孙越王曰华,生有神异,绍笃忠贞,启佑於后昆。是故司马越王开之於前,今冢宰太子太保诚斋公继之於后,宜其感及枯木以兆其瑞,而二祖神灵所以启佑於公者,深矣。水也辱爱於公,非一朝燕游之雅也。闻此异事於廖子,廖子记诸诚翁,诚翁授简於水,水感慨於怀。感慨之不足,故咨嗟之;咨嗟之不足,故咏叹之;咏叹之不足,故长言之。成古诗七章,用陈区区忠於公之微悃焉,非敢徒称颂以为佞也。
  
  奕奕钜汪,司马昌之,嗣子胤孙,无匮其祺。昭昭越王,生而前知,神明日发,不可测思;不可测思,矧可忘思?
  
  视彼牛尾,牧者骇异;威慑六州,六州控制,有而不有,於唐之世,留守九宫,王号是畀,矧可忘斯?念兹厥始。
  
  登源之茔,萎木再荣;千春枯槁,谓匪神功。氓曰神哉!曷感而通?鞠哉冢宰,树此感忠;树此感忠,念祖无忘。?其忠维何?岭表寔多。积十余稔,经略威和,亦职海道,朗机扬波,公乘长风,夺其长技,曷不怀嗟?曷不怀嗟?念此荣柯。
  
  何以怀云?尔赤心。贼濠逆天,奋戈入擒,言誓妻子:告尔有神,所不如愿,宁殒厥身。宁殒厥身,顾念忠勋,忠勋念兹,何日忘之。
  
  君尔忘身,公尔忘私,摅谋决策,坐亡群疑。惟此忠悃,惟帝眷知。感兹眷忠,无忝孝思。
  
  思彼槁木,犹感忠诚,矧伊人矣,云胡不灵?感忠以劝,联楼峥嵘,拄地撑天,聿怀永宁。聿怀永宁,勿替休征。
  
     右奕奕七章,四章章十句、一章章十一句、一章章十二句、一章章八句。简校先生诗集至此,见其美先规后,反复讽劝,朋友忠爱之义为独至矣。
  
  偶笔示张廷佐都司马金挥使
  
  天地合德,为阴为阳,为雨为霜。圣人合德,为喜为怒,为文为武。或以揖让,或以毅果。如人一身,弛张在我。在我弛张,文武一道,一道在我,无施不可。
  
  寿宝安任君砚斋先生华诞诗有序
  
     我怀寿任君也,何以寿任君也?褒任君之德也。何为褒任君之德也?褒任君之德能成其子柱之贤也。任氏之子柱从甘泉子游,能以学自进,正其心、检其身,以达於政,福於池之民,作於池之士,以崇正学,以为邦家之基也,作我怀。
  
  我怀铁江,宝安之阳。隔水汤汤,有美一人,水中之央,水中之奇。中气粹之,何彼德星?生宁馨儿。其馨维谁,柱也之材,黄堂之祯,邦家之维。亦治九华,寿祝无涯,维以大耋,维德之遐。维神斯听,竹实是征,颖川之治,凤凰来鸣。遐以寿昌,遐以显扬,寿斯永斯,君子之光。
  
  寿张母封太孺人华诞有序
  
    太孺人某者,三十而孀。纺绩勤俭,夙彰贞德,有子曰某惟忠,其仲曰行惟恕。太孺人推先君子之志,寓严於慈,人曰:「善教哉!贤母矣。」惟恕为御史有声,惟忠荐於乡,进进而未艾也,迎养京邸,届兹七十一华诞,荣拜封章,四美二难,寿筵将张,寿觥时荐,白生请予为作四言诗以寿焉。
  
  陈乐高堂,华筵广张。寿山为俎,北海引觞。贞哉圣善,笃生二郎,维孟有轲,维范有滂。伯供戏彩,仲捧翟裳。伯(代)[氏]吹埙,仲氏吹箎,乐从天来,人自不知。宛宛王母,宴於瑶池,三千之实,偷桃之儿。昭昭圣善,亦严亦慈,既寿且荣,封章有辉。自兹古希,万寿无期。
  
  昔我三章,章六句
  
    昔我,感今昔也。中贞不尤,归之於斯道之命焉。
  
  昔我视尔,兄弟不犹;今尔既立,视我如雠。虽则如雠,我心不尤。
  
  事我之心,转而他人。凡今之人,薄如秋云。虽如秋云,我心贞?。
  
  昔操我戈,今入我室。匪则入室,道命不一。其一不一,我[心中实]。
  
  泉翁大全文集卷之四十
  
  门人新兴潘洋校刊
  
  五言古诗
  
  九章赠别并序
  
     九章赠阳明山人王伯安也。山人为天德王道之学,不偶於时,以言见谴,故首之以窈窕。窈窕比也,然而谴矣,终不忘乎爱君,故次之以迟迟。谴而去也,其友惜之,故次之以黄鸟。惜之非但已也,爰有心期,故次之以北风。道路所经,不无吊古之怀,故次之以行行。行必有赠与处,故次之以我有。赠非空言也,必本乎道义,故次之以皇天。皇天明无为也,无为则虚明自生,无朋从之思而道义出矣,故次之以穷索。穷索非穷索也,无思而无不思也。无为立矣,虚明生矣,道义出矣,然后能与天地为一体,宇宙为一家。感而通之,将无间乎离合,虽哀而不伤也,故次之以天地终焉。於虖!山人将索我於形骸之外者,言语焉乎哉?丁卯闰正月朔日。
  
  窈窕者谁子?绝代亮无双。不谙小姑性,以直终见伤。虽则终见伤,中情容何妨。谁为别鹄吟?此曲多慨慷。
  
  迟迟别帝[都,迟迟胡乃尔]?臣躯易弃捐,臣心讵能死?天王会圣明,帝阍亦孔迩。援琴不成声,掩抑泪横泗。黄鸟亦有友,空谷遗之音。相呼上乔木,意气感人深。君今脱网罟,遗我在远林。自我初识君,道义日与寻,一身当三益,誓死以同襟。生别各万里,言之伤我心。
  
  北风吹湖船,帆拄南岳树。祝融下玉坛,却立问来去。知君有僊骨,相期事轻举。胡为凌风波?恐为蛟龙取。君若访五峰,愿留共君住。
  
  行行过湘浦,举首望九疑。若见重华墓,为我三拜之。三拜之不足,稽首重致辞。都俞事久阔,嗟予将安归?
  
  我有三尺木,囊括久不弹。一朝遇知音,为君初上弦。上弦含清响,未弹意先传。赠君别鹤操,报我以孤鸾。
  
  皇天常无私,日月常盈亏。圣人常无为,万物常往来。何名为无为?自然无安排。勿忘与勿助,此中有天机。
  
  穷索不穷索,穷索终役役。若惟不穷索,是物为我隔。大明无遗照,虚室亦生白。至哉虚明体,君子成诸默。
  
  天地我一体,宇宙本同家。与君心已通,离别何怨嗟?浮云去不停,游子路转赊。愿言崇明德,浩浩同无涯。
  
  用韵
  
  长鱼有奇种,运鬣翳南溟。一朝生羽翼,九万起云程。二 仪范淑质,日迈月斯征。霜风吹百草,百草为不馨。愿言自栽培,不逐众衰荣。
  
  过严子陵祠
  
  吾慕严先生,殊非巢许徒。出处似合道,为义匪为高。宾友分已定,从官何乃劳。展足卧故人,故态知狂奴。欠伸动天象,况乃人主乎?惜哉帝王真,大老归江湖。孰谓天地量?徒见客星孤。公卿满汉庭,纷纷索谶图。
  
  过玉山望怀玉巍峨感兴有作
  
  步出草萍关,举首见怀玉。超然动遐想,中有彩云屋。山高天宇空,安知白日速?翩翩青鸟使,暮归玉台宿。
  
  朴水渔舟
  
  渔者乐水浅,鱼性乐水深。渔鱼各有欲,虚舟本无心。
  
  别后与赵元默言怀四首
  
  子房报韩心,毛公捧檄意。衷曲谁能亮?举世皆非是。圣哲明几先,众人视成事。浊水出磨泥,一朝迥神异。士志各有定,肯为俗下比。
  
  嘐嘐嗟断金,悠悠结同心。同心苟不固,胶漆亦未深。杯酒出肺腑,按剑起知音。朝为鱼水欢,暮为商与参。同学张陈子,乾戈竟相侵。
  
  去去请息交,鸥盟蚤当寻。钟期或未死,吾且囊吾琴。桃李默不言,流莺语春风。语默各有性,此理谁能穷?羁靮不由人,圣人有天工。岂无神化术,能使蛇作龙。
  
  闲处有真忙,忙处有真闲。始知真闲忙,不在闲忙间。在人有万变,此心无往还。往还在通塞,坐与事物阁。无适无不适,物物有至神。嗟彼游心子,求之蓬莱山。
  
  过匡庐
  
  匡庐何所极?苍苍阁晴空。兄弟事幽讨,同日蹑奇踪。炼形化精魄,列为五老峰。物固有不朽,万代垂高风。我欲访其居,道远谁能从?长揖入翠微,冥栖结云松。从予以(未)[朱]鸟,闲骑一苍龙。
  
  赠周文都赴应天府判
  
  送别崇文郊,欲别还踟蹰。别远会恐难,延缘且斯须。与君会此地,十六星火除。后会安可必,人事靡常居。松柏化为薪,平陆成沮洳。变态若风云,念此心烦纡。江流罔画夜,钟山郁葱如。万变皆在人,无事应簿书。人生驹过隙,日月倏转车。崇德贵及时,愿君爱玉躯。
  
  戊辰腊廿七日夜梦王伯安兄
  
  四时有去来,逐客久不至。天运尚可量,人事谁能计?昨夜梦见之,彷佛精神契。语久声弥低,画地示予字。灭没不可辩,了了得其意。言别何匆匆,路远会难继。合欢谁知梦,是梦聊足慰。借如平生魂,亢爽不可致。念之生悲凄,达旦不能寐。
  
  除夕戊辰
  
  阴阳无停机,天道常流转。除夕依辰至,岁月忽已晚。感节念年非,令人发悲惋。少壮多志气,白发已乱短。行年踰不惑,知命途尚远。誓当师继日,畏此流光遄。
  
  新春写怀三首
  
  促促笼中鸟,脉脉念远林。远林在何许?乃在增城阴。增城云九重,结巢最高岑。自罹尘网内,胡乃独伤心?仰见云间翼,窅然遗我音。愿言养奇翅,高举待秋深。
  
  阳气回管律,百虫已惊蛰。彼虫尚有情,草木皆萌蘗。君心亮匪石,坠井不复发。三年事远游,一去无书札。天道苟好还,君当终言旋。
  
  黄鹂出幽谷,欸欸闻新音。感我伐木篇,长言被弦琴。小弦意迫切,大弦纡思深。余韵托南风,翻作龙场吟。上以期琢玉,下以期断金。
  
  赠寇子之南都三首有序
  
    山西寇子惇赋质敦厚,盖其所谓忠信如孔子者。予尝欲进之於广大而未能,於其之南都大理也,不能以忘情,情见乎辞。一莺或两莺,嘤嘤若求善。意气正相感,忽值时节变。时节日已变,君行日已远。一隔如参商,咫尺不相见。相见不尽情,相思难嗣声。
  
  烨烨璞中玉,重儗连城赀。戒之在雕琢,勿为人所欺。君身有至宝,灵(茔)[莹]无瑕疵。去去求名工,无为强凿之。败甲与枯草,尚可决吾疑。
  
  形下下影响,形上上神奇。智愚一以远,慎哉此毫厘。上下匪一体,何由知彰微?修之在敬义,人力非天机。请勿信我语,亲见乃不疑。
  
  孙氏曲水观鱼图
  
  大化在咸若,渔利及小鲜。喜戚以我故,口腹为心缘。闻有直钩子,此道今莫存。丈人濠上翁,回溪有潜鳞。悠然观澜处,或跃见天真。物情有冥会,此乐未易言。因思网罟设,自古无全仁。
  
    客有别号莲塘者,以自附於濂溪之说。予谓之曰:「於中通得圣人之体,於外直得圣人之用,於不支蔓得圣人之真,於出淤不染得圣人之清。」遂感而赋之。
  
  清清塘中莲,亭亭思公贤。思公爱公莲,欲往隔湖天。通直得自性,芳意谁与传?岂无牡丹艳,徒为俗子怜。扳荷玩水珠,弄化不成圆。何因□□想,敛?莲峰前。
  
  中秋感兴二首
  
  明月当中天,逍遥步前庭。问是此何时?昏中正虚星。嗟叹良独久,化机倏流行。白鸟会中昃,海蟾岂常盈。粲粲彼姮娥,皎洁含天灵。长风扫云翳,率土仰贞明。所嗟时不待,几见天河清?
  
  孤居感名节,三四见星虚。漫漫中夜心,良人自远徂。昔忧见面难,不谓无简书。感叹嗟何及,吞声涕涟如。明月云无私,不为照区区。会合一何欢?隔离一何冤?耿耿离合情,万里同月圆。
  
  南溪四景
  
  南溪春何如?泱泱映涟漪,涟漪绿何如?白鸥来染衣。
  
  南溪夏何如?漾漾浩弥漫,弥漫深何如?满意看浴云。
  
  南溪秋何如?澄澄澹清幽。清幽皎何如?可鉴鱼虾游。
  
  南溪冬何如?涓涓细清浅。清浅静何如?寻源观蟹眼。
  
  赠人游南雍
  
  游子涉江去,采采南涧芹。采之欲何为?岁暮寄怀人。怀人自不远,岁暮行当返。
  
  海印寺镜光阁登高二首九月八日
  
  镜光前无路,纔行始通窍。窈窕入云磴,欹侧行木杪。凭虚知天高,俯下觉形小。诣道如是观,洒落万物表。
  
  镜光本胜游,匪为谢尘扰。登高舒远眸,习静观众妙。风景翻多忧,履危愈悄悄。悠然望旷野,目尽意不了。
  
  赠吾廷介致仕归开化诗四首有序
  
     中书吾廷介游兰溪,亦游白沙,质直而静,有作圣之基。浊世自清,浩然长游,欲求致仕,时有不敢,即乞养病,遂得致仕。嘻!廷介之去,所得多矣;次泉之留,所愧多矣。虽然,古之人出也有求,处也有修,今之多修者,患浅不患深、患小不患大,由其静以养其直,充其大以究其深,然则次泉所望於廷介者至矣。作「我或求?」四章,兼右二义焉。
  
  我或求?,人或?璚玖。非不爱璚玖,向人难启口。启口恐吠声,听听国多狗。
  
  我或抱荆璞,人或夸燕石。非不诬此石,向人难历历。历历恐伤明,明者当自识。
  
  人或采桃李,我或赠芙蓉。非偏爱芙蓉,直外仍通中。静直春风表,不为众芳容。
  
  无极我之先,大块我之后。问我是何物?□□亦无有。纷纷形迹间,聚散讵能久。
  
  送侍御清戎
  
  肃衣乘青骢,矫矫气如龙。霜蹄振山岳,踏?生秋风。问君何所如?直指湖西东。问君何所事?皇命肃清戎。戍籍亦已繁,号声上通天。仍闻父老叹,逃亡尚未还。室有新寡妇,膝有新孤孱。何当见使君?长跪告此冤。
  
  秋怀三首寄王庐陵阳明子
  
  秋月缺复圆,客行久不还。不还岁亦暮,念子屡长叹。叹罢继以歌,歌竟泪如泉。何时得会晤?所怀万一宣。
  
  涉园采桃李,持以赠所知。非贵桃李颜,不言自成蹊。岂无兰桂好?质以香自亏。默默牛医子,心期浩无涯。
  
  封书寄燕鴈,鴈不过衡阳;封书寄江鱼,鱼沉江水长。江水亦有竭,封书永不灭。耿耿无由宣,心绪自中结。
  
  漱石二首
  
  涧水何冷冷?涧石何磷磷?漱之欲奚为?石苔自无尘,安得石上泉,漱我耳中喧。
  
  涧水漱幽石,漱之何太勤?幽石本贞白,粲粲无缁磷。安得山下泉,漱我胸中尘。
  
  画
  
  群雀下啄泥,仰唤竹间侣。竹亦有嘉实,若为相赠许。
  
  冥鹏
  
  冥鹏将图南,去以六月息。试问何大迟?物以久而积。冥鹏起扶摇,九万一朝极。试问何太速?风积有余力。嗟彼蜩鷃徒,枪榆聊自适。枪榆不崇朝,孰辨垂天翼。
  
  送林君信节推之台州
  
  秋高天宇空,河汉净如澄。月华皓无际,亭亭照子行。凉风起天末,金石为之鸣。回薄西山岑,摇摇吹客旌。风以比君清,月以比君明。清?愿远播,明照无遗情。
  
  赠王德征户曹谪官之肇庆驿丞
  
  卞和献荆璞,言尽继以泪,虽以三刖足,於心曾不悔。岂不知保身?徒以识为累。楚国有大宝,弃之如瓦块。何况以暗投,按剑或相待。大易贵藏器,龙蛇亦何害。
  
  壬申二月七日出京驻通州有怀
  
  秉节降金台,徘徊瞻斗杓。斗杓东回旋,此极终不摇。下直长安西,三二骨肉交。骨肉谁忍割?矧此多危途。含凄感悲风,羞作儿女号。长弧射天狼,拥彗扫旄头。日月会中天,聚首是何朝?冬自养时晦,慎言思寡尤。
  
  双松颂通州王彦声侍御行台
  
  松枝何太高?高可撑青天;松根何太深?深可彻黄泉;松叶何太繁?繁可庇颠连。高以比君节,繁以比君仁,深以比君智,宜续甘棠编。呜呼如此树,宜种君堂前。
  
  德州吟
  
  南风起浩荡,吹我德州航。黄尘翳白日,白日无辉光。顺逆固有数,风伯亦何伤。
  
  大风起南冥,吹我德州旗。霾云蔽白日,白日无光辉。阴晴固有定,丰隆亦奚为。
  
  舟泊梁家庄?括与应原忠语
  
  万物宇宙间,混沦同一气。充塞与流行,其体寔无二。就中有粲然,即一为万理。外此以索万,舍身别求臂。逝川及鸢鱼,昭昭已明示。我心苟不蔽,安能出於是。知止乃有定,动静原非异。见之即浑化,是名为大智。其次在敬养,敬有为心累,勿忘以勿助。其机极简易,嗟彼世间儒,憧憧起私意,自然本无为,廓之配天地。
  
  临清吟
  
  壬申仲春尾,问道临清流。寒泉汲短绠,新草弥荒洲。去鸟历微霭,焉知光景遒。感物发长叹,云日令人愁。群公递倾盖,所语皆兵筹。折冲在千里,虎噬犹未休。如闻复内向,独抱(祀)[杞]人忧。安得汉骠骑?一鼓清神州。
  
  太湖二章
  
     东洙
  
  刺船过东洙,东洙风景奇。莫打东洙水,惊我白鸥飞。白鸥飞尚可,翠柳鸣黄鹂。
  
     西崦
  
  刺船过西崦,西崦风光幽。莫唾西崦石,渐近太湖头。太湖烟波阔,洞庭渺难收。
  
  泛太湖访九和侍讲聚坞别业
  
  少非风尘姿,雅志在丘壑。偶从野王舟,春夜太湖泊。茆公向我揖,为我举云幕。雨后空宇澄,天高极寥廓。七十二峰峦,缥缈天际落。日短意不穷,更上湖边阁。
  
  登琴台
  
  陟登千仞冈,超然坐琴台。长倚青琅玕,举手望蓬莱。不见瑶台月,但见青鸟来。弱水几清浅?念之令人哀。
  
  自天竺过灵隐
  
  已辞鄂王宫,迢递入天竺。鸟道烟萝深,履声落空谷。一溪度飞来,冷冷更幽独。无为独木桥,於此巢云竹。
  
  钱塘观潮
  
  乘月步层台,独立倚长塔。逍遥望东海,天地归吐纳。夜潮殷如雷,涛头雪山立。病骨怯虚寒,四月欺缊纳。
  
  过塘江将访大冢宰王先生有怀阳明
  
  迢迢涉江去,江介生凄风。涉之将奚为?南湖采芙蓉。美人在远道,我心忧忡忡。登山足□魅,蹈海多鱼龙。俯仰天地内,去子谁予从?
  
  访阳明洞天
  
  道经蓬莱馆,溪穷到阳明。下看东南峰,苍苍入青冥。不诣此真境,焉知匪虚名?踧踖步岩石,山高岂无灵?子乔不可见,伫立魂屏营。草木若有识,欣欣向予荣。采之欲谁寄?岁晏难为情。
  
  严州诗三首
  
     小阳
  
  弭棹小阳头,小有藏春屿。隔竹十数家,风日美清渚。山木苦未多,空林一鸟语。即事岂知幽?浣纱此溪女。
  
    大阳
  
  弭棹大阳头,大有藏春坞。深林隔尘寰,苍石辨大古。岩岫千千重,重重起烟雨。疑有蛟龙居,全身应九五。
  
    邬子
  
  投暮宿瑞洪,际晓过邬子。薄云遍轻凉,微雨湿芳沚。高帆信天风,断港出湖涘。因动江湖思,便欲泛彭蠡。遥揖五老峰,汀洲采苹芷。乘流直东下,无乃瞬息耳。
  
  谒徐高士墓二章章十句
  
  蔼蔼东都季,群公青云器。耿耿陈窦心,时违势自踬。哲人方龙蛇,沈冥西江汜。下榻岂无论?栖栖欲奚俟?载诵厦木言,时之用大矣。
  
  严陵卧扶汉,段生偃藩魏。古来素业流,沮溺乃救世。我拜墓中人,伊人骨已蜕。我拜墓前木,此木栋梁器。载感厦木言,时之用大矣。
  
  过十八滩
  
  行行十八滩,一滩度一?。?尽逢水源,平澜见明月。踏月逾庾关,於兹是小歇。人世多?滪,寻常互倾灭。我身在风涛,阅月百圆缺。此事难重陈,重陈五情热。
  
  蛋子
  
  蛋子何眇眇?自得同水族。缓桨荡朝暄,落日依阴谷。将舟无远梦,下上清溪曲。得失在一鱼,岂荣与辱。
  
  三妇辞
  
  大妇厌糟糠,中妇足粳梁;小妇何绰约?装金调玉浆。愁乐各未终,微日落阴冈。
  
  明月吟三章南安舟中作
  
  举首望明月,明月沉海中;举手招白云,白云游太空。白云不可结,明月不可缝,揽袂长叹息!星火忽已终,安得飞仙子?借我一苍龙。
  
  明月出海东,照入我怀中。两手捧怀笑,浮云生我胸。移枕见远山,开窗得清风。适意非有期,至道末有从。蓬莱隔弱水,无力谁能杭。
  
  仰看明月殿,灿灿姮娥居。我欲跳身入,飞空骑蟾蜍。归来启灵府,中有明月珠。佩之当明月,圆光满八区。愿扫浮云翳,本来无外须。
  
  画
  
  一鹊宿高枝,三鹊鸣且飞。三鹊若得志,一鹊若无为。一鹊养奇趐,九万君得知。
  
  曲江吟张文献
  
  曲江江水长,欲济川无梁。美人不可即,风度安可量?飞鸟择高枝,鸣凤在朝阳。黄唐世已远,千载空翱翱。
  
  武溪吟余忠襄
  
  武溪溪水深,欲往隔云浔。美人在何许?风采空遗音。忧思满南北,托之被弦琴。惟有江门石,可以写我心。
  
  憩南华方丈
  
  应变意弥定,到寺心颇动。泥空乃多修,无事有大用。溪行得自身,云卧无尘梦。迢遥隔岭钟,风吹过阴洞。
  
  出漕溪即事
  
  夜宿漕溪边,云深失归径。山空白露下,林迥玄风定。火轮明东海,魄渊薄西岭。举手问两崖,此中是何景?
  
  同赵元默联舟如江门
  
  今夕乃何夕?复与子同携。舟楫更相将,灯烛仍交辉。念彼旧游地,一落多路岐。欲恸杨朱泣,泪下不可挥。举首望黄云,太山久已颓。哲人不可作,与子其从谁?
  
  谒石翁墓二首
  
  哲人久已逝,山水有遗光。履地益怀人,况此埋玉乡?登山勿采松,采之恐枝伤;临水勿汲源,汲之流不长。
  
  夫君有嘉惠,赠我云锦裳。中绣自然字,服之永不忘。忍著君遗物,为人作新妆。酹酒矢心曲,敬进南丰香。
  
  凤凰去不返,万仞空高冈。升冈望孤凤,何时复来翔?感此龙中鸟,睠彼旷世祥。黄唐代已远,五色徒文章。
  
  黄丹道中即事
  
  客子念前路,居人慕岁功。舒眸望南荒,林木郁葱葱。借(间)[问]此何时?日度玄枵中。落叶靡堕影,来鴈无遗踪。自非朔风发,何以辨玄冬?乃知天地大,因兹穷始终。
  
  春情将至贵县有感而作癸酉
  
  青青江蓠草,茫茫隔周道。有女携倾筐,采采忽日暮。日暮把不盈,持此感春情。自君之戍矣,江草八九荣。草荣他人赏,孤居益惆怅。王孙归不归?春草飞蛾长。
  
  立春后七日过三十里滩乍闻莺声
  
  客行三十里滩,欸欸闻绵蛮。声嫩语犹涩,趐新飞且还。感我故园念,春来人未旋。北鴈今已归,南枝久当残。归去来山中,春草游王孙。
  
  新岁
  
  俗情爱新岁,寒暑运之常。常运委我去,感兹翻慨慷。慨慷亦奚为?有志不获将。悠悠万里道,税驾未有方。岂无鬓如丝?那堪补君裳。
  
  古邕州忽见故人龚谦之赠之归潮阳
  
  人生如浮云,散在天一涯。天涯又飘泊,浩荡成离披。风吹一朝合,聚会岂有期?闲云不出山,奇鱼不离溪。行矣归毋迟,春山多紫芝。
  
  自龙州至凭祥道中
  
  癸酉王正月,望舒忽已圆。登望凭祥陆,暂辞龙州船。杭苇始断港,前旌出回蛮。隐见万山中,初翳疑无门。转忽或有通,上与青空连。洒落观群山,芙蓉秀晴烟。烟与山俱淡,心与境相关。倏然若有得,殊上元同天。
  
  仆山驿道中
  
  侧径通幽崖,凌风放高躅。下有百尺渊,上荫千寻木。冷泉漱溪毛,回?动修竹。超然生奇怀,情结清溪曲。中有无名禽,於兹媚幽独。
  
  丕礼驿夜坐
  
  路驰心有往,俗忤气屡发。蛮貊苟可行,笃敬功尚缺。悠悠卧虚馆,咄咄书空札。惕然发深省,揽衣坐漻泬。夜久空宇澄,三籁俱已灭。
  
  回宿丕礼晓枕夜梦先师石翁先生正月初三日
  
  鸟鸣客初觉,檐隙光渐发。欲起仍迟留,省事心已折。哲人夜入梦,遗我一书札。恍惚不可读,意了字灭没,展转隔幽明,哀歌思盈闼。
  
  予与潘黄门使安南还憩龙州同州守赵良弼游仙岩即席赋此时正德癸酉年二月十日
  
  峥嵘矻野次,石壁开岩扉。山木虽未多,白云暮来归。小憩登陟余,超然生远思。凉?起新霁,高歌递微晖。风云一飘散,浩荡本无期。
  
  游三州岩
  
  昔欲访名岩,匪为恣盘游。闻有先哲踪,因兹仰前修。野云埋古院,光风满层丘。伊人不可见,顿令我心忧。溪莲有佳实,欲采渺无由。此岩旧有濂溪书院
  
  初宿凤凰山栖凤窝
  
  凤凰阁千仞,九重增城庐。城中藏洞府,巿上隐悬壶。云卧毛骨寒,冥栖心境娱。楼堞几席下,群山入窗虚。就枕见山色,悠然睇遐墟。俯仰宇宙内,此乐复何如?
  
  九月二十二日同巡按高侍御登六榕寺塔
  
  秋高气初清,云净天宇澄。迢遥上危塔,凭虚步青冥。仰近北辰次,下看南极星。达观众妙理,俯察群动情。斯人苦长勤,日夕竞营营。惟彼江流水,朝宗去不停。
  
  题飞来寺
  
  名利来何方?幻迹飞青天。天光照岩洞,闪烁云霞门。云霞散倏忽,上与苍穹连。空山无人迹,高鸟暮独还。和光本无路,逝水自有澜。仲尼久不作,此意谁与言?
  
  同南雄李太守林通府冷节推燕饮登浮屠
  
  嘉筵籍兰若,宿雨清埃氛。广宴开云峤,清歌临水滨。爱客感贤守,鼓瑟愧嘉宾。狎坐飞羽觞,更酬倒琼樽。奇怀寄登眺,危塔凌青云。舒眸碧海际,浩荡观无垠。游目周四野,歌啸声相闻。乃知非盘乐,游息至理存。
  
  吴东湖於清远行台构处远亭
  
  青山拥高台,新亭何翼然?长桥卧寒波,清池汇门前。筑者吴季子,伯夷所鸠僝。江湖孰云远?覆帱同一天。旭日下亭阶,顿首重致言。愿垂中天照,蔀屋见颠连。我欲将此屋,化作千万间。遍庇逃亡者,圣仁覆人寰。
  
  漫天
  
  漫天雪霏霏,遍地生寒威。一方寒可逃,漫天将安违?仆夫寒吁天,天若不闻知。天普而无为,羲和愆其期。三旬竟不返,阳道亦孔微。将匪羲和愆,云雨有常师。彼哉胡不仁,亦已焉乎而。
  
  癸酉除夕寓贵溪道中
  
  伊昔垂髫年,逢岁辄欢喜。喜欢将何如?数日仍屈指。事与年侵寻,世网固缠己。物态迁性情,感节悲怀起,四序恒不居,天地有剥否。眇兹血气躯,神理会颓圯。四大非我物,安能保妻子。骨肉尚不顾,官爵宁久恃?因鱼乐深渊,龌龊思脱蹝。何当凌高风?采薇西山趾。
  
  送人之荆州?木
  
  尹铎轻茧丝,冯驩毁券钱;汲公置焚斗,矫诏赈饥氓。火辰僣天纪,木德受其燔。遂令山岳赭,转使民物烦。民物烦以冤,号声迸高旻。时当云雷屯,经纶在群贤。子今万里去,衣佩何翩翩?燕雀尚堂室,溟鹏薄云天。形影日以远,思子心凄然。荆楚多遗迹,问俗重延缘。倘然得一木,能文大厦颠。
  
  甲戌正月十七日潘仲鲁黄门诸友游金华双龙赤松诸洞二首
  
  晓出兰溪门,逍遥望名山。望之已可爱,而况游其间。窈窕藏境胜,夷旷令心(间)[闲]。白云昼冥冥,溪流日珊珊。不见发汀渚,灵芝秀崇丘。因风遗远馥,聊以消我忧。
  
  我忧难具陈,具陈忧愈长。寸心托短札,道远不可将。隆思盈怀闼,浩浩谁能量?上士厌糠籺,狗马饫高粱。芝兰翳草莽,荆杞生高堂。
  
  高堂今燕会,明日就泥途。保命欲骞举,忘身在网虞。涉江防?滪,即陆愁崎岖。嗟予将安之?平地成险阻。
  
  险阻思安土,乐天安可忘。念彼同怀子,睽别令心伤。天地尚回转,日月会有常。咫尺乃千里,何况道路长。滁云耿悬榻,婺雨暗山房。摩挲旧题句,中夜梦连床。
  
  仁和李掌教白夫求予赠言。白夫尝编燕享乐谱一帙见示,故终篇以音乐言。
  
  白夫广文杰,访我黄金台。苦意协管律,雅颂厘清吹。音乐缺已久,闻此喜且疑。未理金石奏,八音安可裁?声本起於无,谁解穷往来?鱼马诚异类,感应何神哉。乃知太和气,不谢嶰谷材。圣人假物用,八风谁能回?此可悟神理,当与西山推。
  
  北都自严寄阳明子
  
  玉台有名果,成之三千春。当其未成时,凡品不足珍。持以赠世人,涩口反见嗔。白璧按剑起,青蝇止棘频。圣人诫囊括,明哲贵保身。云龙会有时,感应岂无因。不惜知音寡,所惜不能琴。
  
  送黄小江佥宪进表毕还广州四首有序
  
     夫皎皎者形,泯泯者没已,是故显而微之,幽而不可掩,正而不为矫,和而不为随,其小江子尝从事於斯矣。自吾知小江於阳明子,后为权奸所黜,不见者垂十年矣,振落词华,一归本实。按盐於广,拜表於朝,往来相与论订,余甚欢之,作诗言别。
  
  弱龄尘外志,点也与为徒。微尚夙所敦,俛仰一纪余。伤哉力不竞,沦落在泥涂。中夜起兴叹,揽衣步前除。咎己有余裕,尤人尚忧虞。行年四十九,将与伯玉俱。知非在今始,言为知者摅。
  
  凤鸟旷世出,一鸣三千年。寥寥抱真士,韬光自委身。我慕牛医子,沉冥以不言。之子小江秀,翩翩五陵间。家学存令德,发愤追前贤。夙昔游文艺,於今溯真源。努力同爱日,日月如奔川。
  
  昔於阳明子,邂逅初见君。初见意气合,稍亲直谅闻。中途遭屯厄,彼此各风尘。处坎心以亨,委顺道固存。晤言惬心赏,盛德观日新。遇利若阻梗,逐义如转轮。逊志乃有获,过化惟存神。
  
  送子出崇文,崇文日照人。朔风卷长陌,登高临水滨。河梁一抗手,孤影随形分。形分瞩望眼,望绝继以音。所愿崇明德,酬此百年身。易简理斯得,超诣在忘言。溟鹏具大翼,九万待风骞。
  
  陪祭皇陵有述
  
  下马东陵道,北风漫浩浩。举手拂尘翳,超然见穹昊。极目望决茫,王气郁苍苍。地高逼象纬,彩云浮建章。群后圣以神,穆穆格明禋。虎豹开九关,六龙驭众真。衣冠翕然会,小臣亦骏奔。皇图愿永固,天寿同无垠。
  
  与郑伯兴朱守中余子华昌平道中遇风
  
  朔风吹广陌,回合野晴微。我马亦已瘏,与君同驱驰。驱驰竟何适?无事信多岐。道胜境斯惬,情旷迹自夷。况与三益友,同行得所师。共励凌风节,勿使愿相违。
  
  拟赠内南归
  
  萍生无根带,聚散故不常。结缔水中荇,牵引随波浪。荇性有本根,行子念故乡。忆昔与子别,八九度星霜。誓同鸿与鴈,北徂以随阳。一息在天涯,万里永相望。昨日寄书至,两载病喉疮。令我中情热,矧子讵能忘。别长苦会短,子独去踉蹡,岂无儿女情?歌竟长慨慷。
  
  母病不寝而作
  
  溪莲水晶秀,结子心独苦。抚己良自惜,不若忘忧草。昨忻菽水欢,今病心如捣。肺肝倘可疗,岂但慕割股?肝肺亦已摧,安得悲速老?老态发日逼,发白心转赤,暮暮与朝朝,左右进药食。食苦谁能甘?食甘谁能释?视膳古为孝,一气共忻戚。何日上高堂,彩衣奉颜色。
  
  陪陈睡乡如先墓致祭
  
  晓雨净炎氛,疏云霭朝阳。与子誓言迈,肩舆鸣相将。山花向人笑,好鸟翱还翔。景物虽可乐,悲怀翻感伤。引望埋玉处,白云起荷塘。墓草忽已青,岁序易炎凉。感君絮酒意,中心讵能忘。
  
  吴方伯王宪副过小瀛同登楼泛艇为乐
  
  新晴天气佳,轻波动微曛。被蒙君子顾,画船联海滨。小堂高燕会,海错亦前陈。一笑群忧余,六载此倾樽。泛艇小瀛外,虚阁凌青云。舒怀共远眺,聊用忍良辰。
  
  甘景阳司训自郡中还过小瀛
  
  客舟何悠悠?来自天际头。水荇动微?,旭日孤帆收。云是樗里子,薄言与同游。维南有嘉木,好鸟时相求。对此终日夕,聊以忘吾忧。未应小瀛月,虚系荡湖舟。
  
  泉翁大全卷之四十一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五言古诗
  
  将如江门系舟海珠寺谒李文溪新复祠像
  
  峥嵘起孤根,四面迥无邻。云是文溪筑,当作李公墩。屹立彼中流,以墩肖於人。废兴无定主,此事亦迷沦。万物理固然,自余何纷纷?瞻像遶三匝,感慨复何言。藤萝附高木,得意乾青云。惟有夕阳鸦,江水自冬春。
  
  夕发广城如江门谒墓晓望西樵怀旧卜之地途中有作
  
  伐鼓以宵征,寥寥进所如。夕挂穗城帆,旦梦黄云墟。畏途发戒心,志在故欢愉。迢递遵回岸,逍遥度广渚。秋波漾溪毛,晓云映毁规。悠然见远巘,一鸟入丛株。西樵招隐地,未可先吾师。
  
  夜泊嘉会楼
  
  十年两系艇,几度还登楼。楼前餐果核,长树与楼头。日午下疏阴,横塘门径幽。彼树乃如此,令人生百忧。废兴递相寻,今古共悠悠。寂寞孤舟夜,潇条虚柝秋。满天灿星月,渺渺银河收。哲人嘉会地,不废长江流。
  
  谒石翁先生墓
  
  瑟瑟秋风肃,霜高草木黄。物情何所迫?嗷嗷鴈南翔。美人别云浦,相忆泪浪浪。天地有尽期,炎?变为凉。贤哲皆有死,谁为金石刚?念昔我夫子,乘云归帝乡。迢迢十八载,望之云路长。俯仰松下土,安得不为伤。
  
  附渡北行夜阻风山旗坑寄怀陈睡乡马怀瑞诸同燕
  
  旦从故人燕,洒落坐高轩。一为风水别,中阻荒洲壖。起视迷四野,相忆夜漫漫。青蝇附马尾,利钝故随人。贞女托所天,忧乐由夫君。总为物所误,中立无缠牵。缠牵累千里,万事理固然。因兹悟至道,与君同勉旃。
  
  卜石翁改葬皂帽峰柬仲采
  
  皂帽何处峰?青天敛芙蓉。屼?昆仑顶,窈窕蓬莱宫。本自同大块,精气有所钟。洒落看诸山,诸山赴海同。群峰与万壑,拱揖如朝宗。壁立千万仞,凤凰翔高风。於兹拟埋土,可以配我公。二纪犹此?,五百隐奇踪。一朝迥神异,冀北马群空。
  
  将访西樵寄怀邓子
  
  方子石泉卜,廿年吾意中。风尘坐迟暮,高锡未凌风。我卜异於是,烟霞与尔同。碧云与云端,一以寄幽踪。且不离烟火,兼可巢筠松。居僯有二仲,或得共游从。
  
  宿宝峰寺
  
  秋深天气肃,雨余亭馆凉。逍遥登梵阁,寂寞坐僧房。地高天宇空,云露沾衣裳。虚磬发林杪,传灯泛云光。端居疑寂灭,感节故悲伤。色空云同体,根尘何必忘。
  
  有客过西樵烟霞洞有作答之
  
  我庐在烟霞,逍遥出云端。天空鸟道绝,江迥柴门闲。翩翩者谁子?放歌来叩闲。昔为青衿彦,今为入幕贤。手持纲成策,爽气凌高寒。
  
  赠邓生君恪二首
  
  邓生或清者,爱我泉边石。若无愧此泉,许尔坐泉侧。
  
  君恪慕晦者,晦名在烟霞。知是素心人,宜住洞西家。
  
  题第一峰泉二首有序
  
     西樵中惟大科顶特高於诸峰,其间有双泉特高於诸泉,此峰此泉皆合为第一,且在烟霞后洞,为病夫所有。夫品题泉石,乃退者之事,故不嫌於不让云。
  
  双泉驾群峰,大科乃泉窦。科比泉高卑,已过十八九。碧云与紫姑,无乃科麓乎?是为第一峰,斯名岂云诬。
  
  大科樵中尊,双泉在科南。泉比科上下,已过十二三。宝鸭与双鱼,无乃流之余。是为第一泉,斯名讵云虚。
  
  三水候送郭总戎不至二首
  
  戴星出西樵,见月望三水。愁愆美人期,君命恐不俟。朔风吹船头,寒沙囓船趾。开蓬瞻停云,未忍中道已。
  
  厥明泊水涯,楼船来未来?舍舟步曲岸,登高望所怀。所怀久不至,渺渺令人猜。自古难前期,人事多好乖。
  
  从郭总戎三水之会夜归二首
  
  稍稍将船去,倏尔度三辰。朝去暮知还,多愧山中云。
  
  将船中夜归,潮到翳门溪。孤帆背月收,白云还满衣。
  
  得垂虹泉悬壁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