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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稗类钞_8

  作者:清  徐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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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兆潢宴客精饮馔

  常州蒋用庵御史与四友同饮于徐兆潢家。徐精饮馔,烹河豚尤佳,因置酒,请食河豚。诸客虽贪其味美,各举箸大啖,而心不能无疑。中有一张姓者,忽倒地,口吐白沫,噤不能声。主人与羣客皆以为中河豚毒矣,乃速购粪清灌之,张犹未醒。客大惧,皆曰:「宁可服药于毒未发之前。」乃各饮粪清一杯。良久,张苏,羣客告以解救之事,张曰:「仆向有羊角疯之疾,不时举发,非中河豚毒也。」于是五人深悔无故而尝粪,且呕,狂笑不止。

  钱玙沙为九老会

  干隆时,仁和钱玙沙方伯琦由闽藩以京堂内用,奉旨终养。服阕入都,年已七十五矣,以原品休致,遂归。其明年,闲居无事,乃集里中同志者九人为会。时玙沙年七十六,孙瑶圃庭兰七十因,孙芥舟廷槐七十二,汪存斋鹏飞六十九,胡青厓梦桧六十八,成成山城六十七,许石兰钺、汪晴漪廷藻皆六十六,陆亢宗迈祖五十九,仿洛杜故事,以齿叙次,迭为宾主。率成四律,今录其二。诗至:「九人六百有余岁,每遇佳辰迭召呼。齿竟马加怜我长,杖多鸠刻健谁扶。坐消大块闻风月,好续耆英旧画图。正及天家开寿宴,「明年岁纪五十,有旨特开千叟宴。」白头都合醉尧衢。」「萍蓬会合本前因,难得相逢一味真。天肯与闲兼与健,座忘谁主复谁宾。散花偏示维摩疾,「谓青厓。」饮酒思交公瑾醇。如此良朋如此会,径须消尽百年春。」

  徐雨峯以五簋宴客

  徐雨峯中丞抚苏时,尝宴僚属于沧浪亭,肴以五簋为度。

  阮文达宴宋鲍二老

  宋葆淳,字芝山,安邑人。干隆时,尝官解州学正,与歙县鲍廷博渌饮皆赡闻耆宿。阮文达公元开府浙江时,尝置酒西湖冷泉亭,专燕二老,道古竟日。二老席帽单衣,风貌闲远。

  王元瀚升席较酒量

  王渐,字符瀚,临江人。少落魄不羁,日与酒徒、剑客引满呼白,击剑拓戟以为乐。而家产益落,其父兄患之。渐于是聚书数千卷,闭户诵读,目数行下,一过辄终身不忘。比三年,作为文章歌诗,以示里中耆宿,始大惊,皆不信为其自作也。

  既而游金陵,金陵富豪王氏闻渐善饮,白下有道士亦能引无算爵,为设席,要道士共酌,以观其量。即升席,命赞者实酒置瓮中,起揖道士,捧瓮,若鲸之吸川,一饮而尽,复命实酒酬道士。道士饮既,渐再实酒如前,命道士先饮。道士强饮至半,谢不胜。渐笑曰:「是何足与饮。」乃更酌大杯,尽一石,谈笑终席,不至醉,众乃叹服。渐每麻履布袍,简绝礼法,至贤士大夫家,辄登堂,中席坐,不让,或不交一谈而去。士大夫知其才,皆畏敬之。

  陈燕公宴会必至

  青浦陈燕公孝廉晚岁饕餮无厌,宴会必至。客憎其屡食于人,未尝作答也,强索之,乃折柬相招。至晚,宾客杂沓,实未治膳,阴与其妇约,骤相勃溪,拾破碗碎之。客大惊,逡巡去。越日,又邀客,漏三下,徐语之曰:「客甚少,今聊以饭熬糜,果腹可乎?明夕当尽欢也。」客又忍饿去。其赴晏也,鱼肉、果饼辄怀以归,预携布囊以盛之。一夕,物充塞于囊,不能出栅孔。客尽起,周章无计,仆为代出之。又尝醉蹶于地,频以足蹴仆,谓足受伤。不知其袖中实藏蟹脚也。

  太平桥葛某设肆售熟食,最精洁,燕公恒造其店,道寒燠,杂拣野味,齅之餂之,久而始去,日以为常。每遇戚友有吉庆事,辄馈金扇一柄,面以饭粘,骨以线系,令邻儿往送,自从其后。邻儿返,半途收其帖,与分力金,而自携匣归。又曾令婢入市,写票曰:「来钱一大文,乞发浓酽火腿汤一碗。」有乡人误称之曰老相公者,则正色曰:「不可。」

  胡书农设席宴客

  嘉庆某岁之冬至前二日,仁和胡书农学士敬设席宴客,钱塘汪小米中翰远孙亦与焉,饮鬼子酒。翌日,严沤盟以二瓶饷小米,小米赋诗四十韵为谢。鬼子酒为舶来品,当为白兰地、惠司格、口里酥之类。当时识西文者少,呼西人为鬼子,因强名之曰鬼子酒也。

  是日,黄芗泉亦在座,乃次杭堇浦《道古堂集》中《鬼子糕》韵为七律,「原诗六十一韵,内眊字,考《广韵》、《集韵》皆未收入豪韵中,故缺焉,恰成六十韵。」诗至:「北风第一买酒鏖,烂醉不计酒价高。巷醪村酿徒喧嚣,安得花采沧州桃。玉堂学士灿宫袍,光禄法酒沾( 矞)裪.还乡不忘短褐绦,诗坛猥许随担蒿。开尊昨目折简劳,物聚天美养老饕。酒瓶远寄驿不骚,征典早窘刘郎糕。制自鬼子方法韬,兀然座想难禅逃。佛郎机壤邻红毛,权归提舶同皋牢。方物毕献如旅獒,龙涎之屿篱木壕。加蒙树心汁取淘,无事曲蘗与淅溞。梅花脑子香不臊,波罗有蜜相和挠。槟榔椰子软中熬,柔旨特异剸肠刀。吠琉璃瓶贮可操,燕嘉宾歌食野蒿。碧眸高准首屡搔,拳捷匹似献果猱。五桅帆风来连艘,森卫不使弓受櫜。铜盘照海敢弁髦,送以鱼鸟声取聱。黏天无壁心弗忉,更更针路报匪警。神祷天主高厥尻,佛山旌次羣来敖。酒官罢榷无私糟,欢酺被及鸟?山戴鳌。朝市共趁鸡三号,氤氲别调瀛洲膏。买朴法比行隔槽,忙到饮事供吾曹。我生弱冠弄柔毫,依人一昔风转翿.身行万里讵足豪,机心不解施桔槔。文章枉说五采缫,燕秦楚蜀穷所遭。归来鱼生范釜轑,井上活计于陵螬。未经沧海漫讙嗷,不分一旦嘉会叨。远越瑶琨卑葡萄,积忧解去荼蓼薅。一杯吞尽重洋涛,颂之语碎暂啾嘈。才薄何能配褒皋,运斤所喜人逢獿.鬼奴常使双瓶挑,止酒肯赋柴桑陶。」

  阮文达宴客于文选楼

  阮文达既罢官,卜居于扬州,所宅为文选巷旧址。嘉庆乙丑,始于其家庙之西,建隋文选楼,楼上祀隋秘书监曹宪,以唐沛王府参军公孙罗、左拾遗魏模、模子度支郎景倩、崇贤馆直学士李善、善子北海太守邕、句容处士许淹配之,文达撰铭,所谓「建隋选楼,用别于梁」者是也。

  梁宧林中丞章钜为文达之弟子,尝至扬,谒文达。文达召之饮,席设文选楼。所藏钟鼎古器,悉庋于此,因得纵观。时无杂宾,而钱梅溪适至,因相将入座。文达甚喜,曰:「似此三老一堂,而所摩挲者皆三代法物,人间此会,能有几回,不可无以记之也。」时梅溪年八十四,文达年七十九,宧林年最少,而居首坐。乃踰日而朱兰坡至,又数日而王子卿亦至。子卿亦八十四岁,兰坡七十五岁。文达方欲团为五老会,而英船警报日迫,文达乃移居南万柳堂,梅溪、兰坡均返苏,宧林亦挈眷渡江南返矣。

  刘忠诚为友人招宴

  新宁刘忠诚公坤一性机警,权奇自喜。少时家贫甚,食常不给。一日,友人招宴,设有佳馔,举座皆熟识,忠诚大喜。又虑人多不得饱,佯为扪虱足间,扬其敝袜,拂之者再,尘垢飞落樽俎,座客无敢下箸,忠诚徐起大嚼,果腹而去。

  某尚书宴某藩司

  同治朝,杭有尚书某者,方致仕家居。时有藩司某,以饮食苛求属吏,牧令患之。尚书曰:「此吾门生,当谕之。」俟其来谒,款之,曰:「老夫欲设席,恐妨公务,留此一饱家常饭,对食能乎?」藩司以师命不敢辞。自朝至午,饭犹未出,饥甚。比进食,惟脱粟饭、豆腐一器而已,各食三碗,藩司觉过饱。少顷,佳肴美酝,罗列于前,不能下筯.尚书强之,对曰:「饱甚,不能复食。」尚书笑曰:「可见饮馔原无精粗,饥时易为食,饱时难为味,时使然耳。」藩司喻其意,自是不复以盘飧责人。

  潘张大宴公车名士

  同、光间,某科会试场后,潘文勤公祖荫、张文襄公之洞大集公车名士,宴于京师陶然亭。所约为午刻。先旬日,折柬招之,经学、史学、小学、金石学、舆地学、历算学、骈散文、诗词,就其人之所长,各列一单,州分部居,不相溷也。凡百余人,如期而至,或品茗谈艺,或联吟对弈,无不兴高采烈。日晡,大众饥矣,枵腹竟日,渐少高谈雄辨者。文勤觉之,询文襄曰:「筵为何家主办?」文襄大愕曰:「忘之矣,今奈何?」乃仓卒遣仆赴酒楼,命送筵至,皆草具也,且馁败。时街柝起矣,大众饥不可忍,强下咽,有归而患腹疾者。

  王文敏为诗酒之会

  福山王文敏公懿荣官京师久,交游既广,每以春秋佳日,与潘文勤、张文襄、洪洞董研樵、邹县董凤樵、太谷温味秋、仪征陈六舟、巴陵谢麐伯、余姚朱肯夫、吴县吴清卿、会稽李莼客、甘泉秦谊庭、绩溪胡荄甫,光山胡石查、遂溪陈逸山、大兴刘子重、仪征陈研香、元和顾缉庭、歙县鲍子年、长洲许鹤巢递为诗酒之会,壶觞无虚日。其元配黄夫人辄检点肴核,迎时先办,客至无缺,有拔钗沽酒之风。

  潘文勤宴门生

  潘文勤尝召门生私燕,其知单有附言曰:「天气甚热,准九点钟入座,迟则彼此皆以暍死,无益也。」

  外人欲尝烧烤鱼翅席

  李筱荃制军瀚章督粤时之宴外人也,循例设西筵。某则谓其味劣,且曰:「此来实冀一尝贵国之烧烤、鱼翅美味也。」

  汪穰卿赴晚餐会

  光绪戊戌,汪穰卿在沪辨《时务报》,主笔者为梁卓如,穰卿则主持对外之交涉,日夕酬应,刻无暇晷。以酒食征逐之烦,恒苦之。一日薄暮,在汉口路遇其同年陆介卿,介卿止之,欲与立谈。穰卿曰:「吾今晚大忙,将赴十四处之晚餐会,明晨当在馆相候。」匆匆拱手,遂别去。诘旦,介卿往晤,坐定,即询以十四处之地址。穰卿历数之,则为酒楼九,长三、幺二妓院五也。其中先时而至,仅道谢者七,略坐而把盏,仅以酒沾唇者四,有二处则大嚼,而疲于奔命之如是者,实恐有一不到,开罪于友人耳。宴会之苦,非个中人不知,盖食无定时,方饥不得噉,过食则伤生也。

  及时行乐会之轮饮

  宣统时,时局不靖,朝士率以醇酒妇人自晦。有倡及时行乐会者,有小启,中有云:「软红十丈,浓绿万株。历历方情,常常尘梦。陆沉有日,绝怜失国之人;养晦遵时,合筑忘忧之馆。」其会章以八人每夕轮饮四伶家,迭为宾主,所费省而得夜夜游燕也。

  改良宴会之食品

  无锡朱胡彬夏女士以尝游学于美,习西餐,知我国宴会之肴馔过多,有妨卫生,且不清洁而糜金钱也,乃自出心裁,别创一例,以与戚友会食,视便餐为丰,而较之普遍宴会则俭。酒为越酿,俗称绍兴酒者是也。入座时,由主人为客各斟一杯,嗜饮者各置一小壶于前。其所备之肴如下:芹菜,「拌豆腐干丝。」牛肉丝,「炒洋葱头丝,冷食,味较佳。」白斩鸡,火腿,「以上四者,用四深碟,形似小碗,入坐时已置于案,后此诸碗则以渐而进,如筵席通例。」炖蛋,「内有鸡片、冬笋片、藦菇片,人各一杯,连杯炖之,至是须易器。」炒青鱼片,「和冬笋片,用猪油炒,不用酱油,临时制。」白炖猪蹄,「和海参、香菌、扁尖,以大暖锅盛之。每客前又各备小碗,以便分取,至是须易器。」炒菠菜,「和冬笋片,猪油炒,不用酱油,临时制。」炒面,「猪油与鸡汤、火腿汤炒,上铺鸡丝、火腿丝、冬笋丝,临时制,至是须易器。」鱼圆,「夹于冬笋片中炖之。」小炒肉,「切小肉片,和粟子、葡桃红烧,至是须易器。」汤团,「米粉为之,皮极薄,中有捣碎之葡桃肉和糖,临时制。」莲子羹,「人各一杯,与汤团并进。至是始进饭与粥,下为饭粥之菜。」黄雀,「糟黄雀,内藏猪肉,用豆腐衣包,与金针、木耳油煎。」青菜,「猪油炒,不用酱油,临时制。」江瑶柱炒蛋,「猪油干炒,临时制。」汤,「鸡汤和血。」腐乳,「白色。」菜心,「腌。」水果。「福橘或蜜橘。」

  食器宜整齐雅洁,案上有布覆之。每座前,杯一,箸二,碟三,一置匙,「一置酱油,一置醋。」匙三,「以一置碟中。」巾一。「食时铺于身,以防秽且拭口。」凡各器,食时宜易四次。

  食品中之炖蛋,取其温暖而易消化,富滋养料也。以酱油为调料者,惟牛肉丝、小炒肉。虽酱油之霉为植物菌之一,非动物,无害卫生,然究以少食为宜。

  先置之冷肴四碟,取其颜色之鲜洁也。芹菜绿色,牛肉丝酱色,白斩鸡淡黄色,火腿深红色。而进肴之次序,亦有命意。如食白炖猪蹄后,继之以菠菜,以清口也。青菜与黄雀,一为青生,一为浓厚,而同为佐饭之肴。莲子羹与汤团并进,以其味之调和也。

  食毕散座,乃进茶烟。

  小酌之和菜

  小酌者,二三知己之小饮也,不足为宴客,沪上所宜者为和菜。和菜,酒楼有之,碰和时所食也。凡四碟、四小碗、二大碗。碟为油鸡、酱鸭,火腿、皮蛋之属,小碗为炒虾仁、炒鱼片、炒鸡片、炒腰子之属,大碗为走油肉、三丝汤之属。碰和,赌博之一种也,仅四人。谓之和菜者,言仅足敷四人之便餐耳。

  小酌之生火锅

  京师冬日,酒家沽饮,案辄有一小釜,沃汤其中,炽火于下,盘置鸡鱼羊豕之肉片,俾客自投之,俟熟而食。有杂以菊花瓣者,曰菊花火锅,宜于小酌。以各物皆生切而为丝为片,故曰生火锅。

  小酌之边炉

  广州冬日,酒楼有边炉之设,以创自边某,故曰边炉,宜于小酌。其食法,略如京师之生火锅,惟鸡鱼羊豕之外,有鸡卵,盖粤人已知鸡卵之富蛋白质矣。

  小酌之消夜

  广州酒楼之肴,有所谓消夜者,宜于小酌,一碗二碟。碗为汤,碟为一冷荤,一热荤。冷者为香肠、叉烧、白鸡、烧鸭之类,热者为虾仁炒蛋、炒蚘鱼、炒牛肉、煎曹白鱼之类。

  沈东江留客小酌

  沈东江性不喜饮,顾好宾客。即甚贫,客往,必留之小酌,辄必质衣治具,欢笑达曙。东江,名谦,顺治初之仁和人。

  黄仲则欣然命酌

  干隆某岁之中秋,无月而雨。黄仲则方坐吟愁叹,至初更后,忽有携酒食至者,欣然命酌,即用《中秋夜雨》韵赋一诗云:「狂喜下阶趋欲蹶,岂意今宵百无阙。满堂酒气飘氛氲,一缕心烟起蓊勃。渴羌奋吸老饕嚼,杂沓雨声同不歇。壶觞匪惠惠及时,快意真无憾毫发。痴童睡醒惊抹眵,似有神厨运倏忽。主人定梦羊触蔬,坐客休惊犬争骨。杖如可化愁高寒,绳便堪梯怖飘兀。何如痛饮随自然,不共浮云争出没。五更街鼓惨忽沉,帘隙看天暗光发。一度愁乡与睡乡,倾尽千觞已飞越。愿借君觞更属君人生几度阴晴月。」

  袁子才留伍拉纳子小酌

  伍拉纳尝任江宁藩司,一日,其子随塾师黄望庭游随园,袁子才出迎,款待甚周。时年六十余,康健如少壮,面麻而长,微须已半白,身高五尺余。园中窗嵌玻璃皆紫蓝各色。肴馔精雅,食面四碗而散。干隆辛亥,伍子年二十岁,以三等侍卫乞假省亲于闽督任,再过随园。子才时往苏州。比至苏相见,子才已七十六岁,令女弟子作点心两盘、酱葱蒸鸭一盘、蛏干烂肉一盘为赠,伍子馈以四十金而别。比嘉庆己卯,三过随园,则荒为茶肆矣。

  徐若冰饷客以小酌

  昆山徐若冰女士映玉嫁孔某,居苏州之木渎镇。其夫好款客小酌。尝留惠松厓征君饮,若冰入厨治具,或以为过丰,曰:「吾重惠先生之经学也。」他日,其戚有为县令者,饭其舍,或又以为俭,曰:「彼徒知取科名耳,安得侪惠先生哉!」

  钱箨石与客小酌

  钱箨石侍郎载与汪孟鋗、祝维诰诸人宴集,惟酒两尊,白煮豆腐两大柈,分韵赋诗,陶然终日。归田以后,故人门下士招饮即赴。或醵钱游南湖,不过四五人,人不过百钱,小酌也。箨石能饮,然居家惟饮烧酒,又不以小盏而以巨杯,一杯适三饮而尽。尝谓吴子修曰:「果烧酒佳乎,黄酒佳乎?」子修曰:「烧酒佳。」曰:「然。」又曰:「子知小饮佳乎,巨觥连引佳乎?」曰:「大口饮佳。」曰:「然。」盖黄酒价贵,不足至醉,即烧酒而浅斟细酌,亦不足以尽醉也。其孙恬斋太史昌龄简雅有祖风。某与子修访之,为具酒馔,恬斋以仓卒无肴为辞。某曰:「觞酒豆肉,以比令祖「指箨石。」宴集,不太侈靡矣乎?」宾主粲然。

  朱文正饷武虚谷以豚酒

  偃师武虚谷,名亿,性迂僻,善哭。尝游京师,主大兴朱文正公珪邸。除夕,文正馈以彘肩、蒙古酒。虚谷食已,大哭。文正闻之,惊怪,疑其久客思家也,亟慰问之,则曰:「无他,远念古人,近伤洪稚存、黄仲则不偶耳。」

  法时帆喜小酌

  蒙古法时帆祭酒性不能饮,然有约其小酌者,辄喜,看花饮酒,虽风雨必至。晚年喜食山药,乃名其斋曰玉延秋馆。

  伯麟留许亭史小酌

  仁和许亭史广文心坦有伯伦之好,花酣月大,辄携杖头钱就酒家,拉故人泥饮。或醉卧坊巷,至风露砭骨乃醒。儿童拍手拦街,阳阳然,若不知其诮己也。嘉庆时,以计偕客居京师,有友死于酒者,为文吊之,辞极诡丽,为时所传诵。一日,徘徊僧庐中,而伯相国麟适至,僧麾之,使避去。相国问为谁,僧以姓名对。相国惊曰:「许先生耶?吾愿见久矣。」亟遣仆马邀至邸中,张灯命酌,相得甚欢。盖相国爱才,且亦嗜洪饮也。

  张小云为真率会之小酌

  光绪辛卯八月九日,仁和谭复堂大令献方在里门,张小云孝廉大昌约赴真率会,就许迈孙观察增之榆园列坐。真率云者,肴核无多,杯杓不事,馔毕而纵谭,小酌也。

  钟矞申屡约朋辈小酌

  钱塘钟矞申文学以敬贫而好客,屡约朋辈小燕,辄自烹小鲜以进。而独不能饮,惟手茗盏,相劝而已。然清言娓娓,听者忘倦,人皆乐就之。

  徐仲撝与客小酌

  徐仲撝自奉甚俭,常餐具粗粝,佐以麦粥,肴一汤一而已。猝有客至,必留之小酌,设盛馔焉。汪洁哉问之曰:「君何俭于自奉而丰于待客,与常人大异乎?」仲撝曰:「人顾口腹,我顾颜面也。」

  伍秩庸论饮水

  伍秩庸曰:「人身自呼吸空气而外,首宜饮水。试以不食与不饮者较,虽枵腹终日,但有一勺之饮,即可苟延生命。是则饮之视食,自更要矣。盖人之体中,水占七成,不仅血管血液之为水也,脑浆一百分,合水七十八,而骨中亦含之。且人身所出之水亦甚多,口涎、溺汗其显者也,即皮肤毛管,时时出气,固如水气之流通。又凡用脑之时,脑气运动,亦为肌肤出水之证。故统计人身所出之水,日约五派吾特。「每派吾特合十五两。」出气出水,日无所间。而腹中之食物悉为渣滓,若不饮水,渣滓填积,多则成毒。果能时时饮水,流至下部,令肠脏肺腑之积淤,悉自粪溺而出,不亦善乎!且全身血液,更藉饮水调匀,始可流通血脉,一无疾病。

  「水有江河、山泽、井渠之别,不可不择。河流固甚浑浊,而食井多与沟渠相邻,至于山磵,则草根树叶之霉烂,蛇蝎之潜藏,皆不能免。若论雨水,本至洁也,而其中或有微生物。能觅极清之泉,以沙漏滤之,斯为合宜。然饮水亦有节制,且食时尤不宜饮。以一切食品,均含水气,人口中复有天生灵液之津涎,已给于用故也。惟宜于食前之半时饮之,庶可使腹中积秽推行下流,又宜于食后之一二时饮之。否则食品在肠,未及消化而为水所冲矣。」

  以水洗水

  世以镇江城西北石(山卑)东之中冷泉水为通国第一,然高宗尝制一银斗以品通国之水,则以质之轻重分水之上下,乃遂定京师海淀镇西之玉泉为第一,而中冷次之,无锡之惠泉,杭州之虎跑又次之。此外惟雪水最轻,可与玉泉并,然自空下,非地出,故不入品。鸾辂时巡,每载玉泉水以供御。然或轻时稍久,舟车颠簸,色味或不免有变。可以他处泉水洗之。一洗,则色如故焉。其法,以大器储水,刻分寸,入他水搅之。搅定,则污浊皆沉淀于下,而上面之水清澈矣。盖他水质重则下沉,玉泉体轻故上浮,挹而盛之,不差锱铢。古人淄渑之辩,良有以也。

  京师饮水

  京师井水多苦,茗具三日不拭,则满积水鹻.然井亦有佳者,安定门外较多,而以在极西北者为最,其地名上龙。若姚家井及东长安门内井,与东厂胡同西口外井,皆不苦而甜。凡有井之所,谓之水屋子,每日以车载之送人家,曰送甜水,以为所饮。若大内饮料,则专取之玉泉山也。

  王文简以第二泉饷友

  王文简自淮上还扬州,青帘画舫,乘风南下,与汪某相值于秦邮湖,遥语曰:「有事欲附致家博士。」及遣信至,乃寄舫中所有第二泉四罂而已。某以道远稍难之,文简攒眉曰:「汪大乃成俗吏。」

  陈香泉饮香泉

  海宁陈香泉太守奕禧令深泽时,饮泉甘之,作亭其上,署曰香泉,因以自号。

  马小药尝蟹壳泉

  仁和马小药尝从其尊人秋药太常视学陕、甘,得尝蟹壳泉,而作诗曰:「何年老阿旁,乘潮上绝壁。误堕岩隙中,遗筐化为石。红膏变玉腴,元津潠璚砾。蚁窍同九回,蚌汞时一滴。承以青丝瓶,重之素锦幂。王孙喜茗事,延客松风宅。小灶侍獠奴,轻瓯捧词伯。睛先鱼眼生,爪从兔毫别。「哥窑作兔褐色,有猪鬃、蟹爪纹。」琴声听爬沙,诗情到郭索。酿酒当更佳,蟹黄同一脉。」「通州雪酒,以府治蟹黄井酿之。宋人易以西湖,味稍劣。」

  锁吟竹茂才成系出回纥,嘉、道间之钱塘诸生也,亦有《试蟹壳泉》诗云:「山深有石蜕,其色黝如铁。云是蟹遗筐,何年化为石?石中生微涎,吞吐自藏湿。甘逾凤咮清,色胜蟇颐白。至今山下人,瓶器小容汲。我来试清泠,逈与江水别。煎茶固其宜,酿酒亦甘洁。」

  章次白试第一泉

  仁和章次白广文坤尝登金山寺,试第一泉,而怀许修,因作诗云:「冲寒独倚江天阁,瀹茗来评第一泉。忽忆诗人许丁卯,香浮绿雪竹炉边。」

  荷兰水

  荷兰水,即汽水,以炭酸气及酒石酸或枸橼酸加糖及他种果汁制成者,如柠檬水之类皆是。吾国初称西洋货品多曰荷兰,故沿称荷兰水,实非荷兰人所创,亦非产于荷兰也。今国人能自制之,且有设肆专售以供过客之取饮者,入夏而有,初秋犹然。

  冷饮冰

  水遇寒而凝,成实质,曰冰。沪上夏日有卖冷饮冰者,冰块也。呼之曰冷饮冰,意谓凉沁心脾,饮之而冷也。下流社会之人,劳动于烈日中,褦襶触热,即取块而食之。中流以上,则饮冰忌淋矣。

  济南人不好茶而好酒

  济南人不重茗饮而好酒,虽大市集,无茶肆,故劳働界之金钱消耗较少,而士夫之消耗光阴,亦不至如南人之甚。朋辈征逐,惟饮酒,酒多高粱。

  董小宛罢酒嗜茶

  冒辟疆既纳董小宛为姬,及殒,辟疆忆之,尝告人曰:「姬能饮,自入吾门,见余量不胜蕉叶,遂罢饮。每晚,侍荆人数杯而已。而嗜茶与余同性,又同嗜岕片。每岁,半塘顾子兼择最精者缄寄,具有片甲蝉翼之异,文火细烟,小鼎长泉,必手自吹涤。余每诵左思《娇女》诗「吹嘘对鼎(金历)」之句,姬为解颐。至沸乳看蟹目鱼鳞,传瓷选月魂云魄,尤为精绝。每花前月下,静试对尝,碧沉香泛,真如木兰沾露,瑶草临波,备极卢陆之致。东坡云:「分无玉椀捧蛾眉。」余一生清福,九年占尽,九年折尽矣。」

  叶仰之嗜茶酒

  叶仰之茂才观文,康熙朝之钱塘人,初嗜酒,醉辄嫚骂。已而病,涓滴不能饮,复嗜茶。

  韩文懿嗜酒烟

  韩文懿公菼嗜烟草及酒。康熙戊午,与王文简同典顺天武闱,在闱日,酒杯、烟筒不离于手。文简戏问之曰:「二者,乃公熊鱼之嗜,则知之矣。必不得已而去,二者何先?」文懿俯首思之,良久,答曰:「去酒。」众为一笑。

  其后文简偶阅姚旅露书,知烟草产吕宋,本名淡巴菰,以告文懿。时文懿掌翰林院,教习庶吉士,乃以淡巴菰为题,令庶吉士赋淡巴菰,作者如林,颇多佳卷。时海宁陈文贞公亦有五律四首,诗云:「神农不及见,博物几曾闻。似吐仙翁火,初疑异草熏。充肠无滓浊,出口有氤氲。妙趣偏相忆,萦喉一朵云。」「异种来西域,流传入汉家。醉人无藉酒,款客未输茶。茎合名承露,囊应号辟邪。闲来频吐纳,摄卫比餐霞。」「细管通呼吸,微嘘一缕烟。味从无味得,情岂有情牵。益气驱朝雾,清心却昼眠。谁知饮食外,别有意中缘。」「清气涤昏憨,精华任咀含。吸虚能化实,尝苦有余甘。爝火寒能却,长吁意似酣。良宵人寂寞,藉尔助高谈。」

  德宗嗜茶烟

  德宗嗜茶,晨兴,必尽一巨瓯,雨脚云花,最工选择。其次闻鼻烟少许,然后诣孝钦后宫行请安礼。

  茶癖

  人以植物之叶,制为饮料,实为五洲古今之通癖,其源盖不可考。西人嗜咖啡、椰子,东人好茶,其物虽以所居而异,好饮一也。然据医士研究,谓此种饮料,含水之多,由百分之九十至九十八,而此少许之饮料,于身体实无所益,饮者亦藉其芬芳之气为进水之阶而已。茶癖非生而有也,乳臭之童,饮茶常苦其涩,不杂以糖果,则不能下。既长,随社会之所好,然后成癖。成人有终岁不饮茶者,于身体之健康,殊无影响。其非生命必需之物,盖无疑义。

  世界产茶之地,首推吾国,次则印度、日本、锡兰。西人视乌龙为珍品,即吾国之红茶也。茶之上者,制自嫩叶幼芽,间以花蕊,其能香气袭人者,以此耳。劣茶则成之老叶枝干。枝干含制革盐最多,此物为茶中最多之部,故饮劣茶,害尤甚也。茶味皆得之茶素,茶素能激刺神经。饮茶觉神旺心清,能彻夜不眠者以此。然枵腹饮之,使人头晕神乱,如中酒然,是曰茶醉。

  茶之功用,仍恃水之热力。食后饮之,可助消化力。西人加以糖乳,故亦能益人,然非茶之功也。茶中妨害消化最甚者,为制革盐。此物不易融化,惟大烹久浸始出。若仅加以沸水,味足即倾出,饮之无害也。吾人饮茶颇合法,特有时浸渍过久,为可忧耳。久煮之茶,味苦色黄,以之制革则佳,置之腹中不可也。青年男女年在十五六以下者,以不近茶为宜。其神经统系,幼而易伤,又健于胃,无需茶之必要,为父母者宜戒之。

  烹茶须先验水

  欲烹茶,须先验水。可贮水于杯,以酒精溶解肥皂,滴三四点。如为纯粹之水,则澄清如故,倘含有杂物,必生白泡。又法,贮水于杯,加硼砂少许,水恶则浊,水良则清。

  若无良水,亦可化恶为良。如井水之有咸味者,或溷浊之水,既煮沸,置数小时,污物悉沉于底,再取其上之澄清者,煮沸数次,遂成良水。

  烹时须活火。活火者,有焰之炭火也。既沸,以冷水点住,再沸再点,如此三次,色味俱进。

  以花点茶

  花点茶之法,以锡瓶置茗,杂花其中,隔水煮之。一沸即起,令干。将此点茶,则皆作花香。梅、兰、桂、菊、莲、茉莉、玫瑰、蔷薇、木樨、橘诸花皆可。诸花开时,摘其半含半放之蕊,其香气全者,量茶叶之多少以加之。花多,则太香而分茶韵;花少,则不香而不尽其美,必三分茶叶一分花而始称也。

  梅花点茶

  梅花点茶者,梅将开时,摘半开之花,带蒂置于瓶,每重一两,用炒盐一两洒之,勿用手触,必以厚纸数重密封之,置阴处。次年取时,先置蜜于盏,然后取花二三朵,沸水泡之,花头自开而香美。

  莲花点茶

  莲花点茶者,以日未出时之半含白莲花,拨开,放细茶一撮,纳满蕊中,以麻皮略扎,令其经宿。明晨摘花,倾出茶叶,用建纸包茶焙干。再如前法,随意以别蕊制之,焙干收用。

  茉莉花点茶

  茉莉花点茶者,以熟水半杯候冷,铺竹纸一层,上穿数孔,日暮,采初开之茉莉花,缀于孔,上用纸封,不令泄气。明晨取花簪之,水香可点茶。

  玫瑰花点茶

  玫瑰花点茶者,取未化之燥石灰,研碎铺坛底,隔以两层竹纸,置花于纸,封固。俟花间湿气尽收,极燥,取出花,置之净坛,以点茶,香色绝美。

  桂花点茶

  桂花点茶,法与上同。

  香片茶

  茶叶用茉莉花拌和而窨藏之,以取芳香者,谓之香片。然《羣芳谱》云:「上好细茶,忌用花香,反夺真味。」是香片在茶中,实非上品也。然京、津、闽人皆嗜饮之。

  张则之嗜茶

  丹徒张则之,名孝思,嗜茶,有茶癖。谓天地间物,无不随时随境随俗而有变迁,茶何独不然。陆羽《茶经》有古宜而今未必宜,有今然而古未必然,茶亦有世轻世重焉。其嗜茶也,出入陆氏之经,酌古准今,定其不刊之宜,神明变化,得乎口而运乎心矣。且善别水性,若他往,必以已品定之水自随。能入其室而尝其茶者,必佳士也。则之,顺治时人。

  冯正卿论烹茶

  冯正卿,名可宾,益都人,明湖州司理。入国朝,隐居不仕。嗜茶,曾着《岕茶笺》。其论烹茶云:「先以上品泉水涤烹器,务鲜务洁。次以热水涤茶叶,水不可太滚,滚则一涤无余味矣。以竹筯夹茶,于涤器中反复涤荡,去尘土、黄叶、老梗使净,以手搦干,置涤器中,盖定。少顷开视,色青香烈,急取沸水泼之。夏则先贮水而后入茶叶,冬则先贮茶叶而后入水。

  「饮茶之所宜者,一无事,二佳客,三幽坐,四吟咏,五挥翰,六徜徉,七睡起,八宿醒,九清供,十精舍,十一会心,十二赏鉴,十三文僮。」

  「饮茶亦多禁忌,一不如法,二恶具,三主客不韵,四冠裳苛礼,五荤肴杂陈,六忙冗,七壁间案头多恶趣。」

  冯正卿嗜饮岕茶

  饮岕茶者,壶以小为贵,每一客,则一壶,任其自斟自饮,方为得趣。盖壶小则香不涣散,味不耽阁。况茶中香味,不先不后,只有一时,太早则未足,太迟则已过。见得恰好,一泻而尽,化而裁之,存乎其人。施于他茶,亦无不可。此冯正卿之言也。

  祝斗岩咏煮茶

  海宁祝斗岩员外翼权尝作《煮茶歌》,以和傅笏岩,歌云:「晓院鹿卢如转毂,古墙不碍诗城筑。春云八颊细无痕,卷帘长啸清酣独。十年间为一官忙,乘兴何当频看竹。故园笋蕨梦中肥,觉来初报凌霄熟。我昔最慕武夷茶,解事还能散馥郁。沸鼎松声喷绿涛,云根漱玉穿飞瀑。此时拄颊意超越,置身彷佛南泠曲。小轩兰韵午晴初,个中自有真清福。不须斗酒换西凉,春芽绝胜葡萄曲。习习生风两腋间,狂来泼袖忘杯覆。所谓伊人在水湄,诗来百读沁心脾。鹤怨猿啼归未得,文成应有北山移。」

  李客山与客啜茗

  李客山,名果,长洲布衣。艰苦力学,忍饥诵经,樵苏不继,怡然自得。所居亦湫隘,良友至,辄呼小童取一钱,就茶肆泼茗,共啜之。

  杨道士善煮茶

  平湖道士杨某善煮茶,其术取片纸,以朱书符,入炉焚之,红光烂然,笔画都成烈火。比移铛,即作松风声,旅作蟹眼沸矣。客或不知者,曰:「勿烦,再煮。」则火顿熄。

  高宗饮龙井新茶

  杭州龙井新茶,初以采自谷雨前者为贵,后则于清明节前采者入贡,为头纲。颁赐时,人得少许,细仅如芒。沦之,微有香,而未能辨其味也。

  高宗命制三清茶,以梅花、佛手、松子瀹茶,有诗纪之。茶宴日即赐此茶,茶碗亦摹御制诗于上。宴毕,诸臣怀之以归。

  吴秋农饮锅焙茶

  锅焙茶,产邛州火井漕,箬裹囊封,远致西藏,味最浓冽,能荡涤腥膻厚味,喇嘛珍为上品。干隆末,钱塘吴秋农茂才闻世随宦蜀中,尝饮之而为诗曰:「我闻蜀州多产茶,价蔎茗荈名齐夸。涪陵丹陵种数十,中顶上清为最嘉。临邛早春出锅焙,彷佛蒙山露芽翠。压膏入臼筑万杵,紫饼月团留古意。火井槽边万树丛,马驮车载千城通。性醇味厚解毒疠,此茶一出凡品空。竹君怜我病渴久,一鞭双笼长须走。清风故人与俱来,不思更贳当垆酒。涤鎗洗碾屑桂姜,活火烹试第二汤。绿尘碧乳泻百盏,苏我病骨津枯肠。庭前一叶秋容浅,天末怀人情辗转。何时薛井汲新泉,共听羊肠看蟹眼。」

  静参品茶

  梁茝林中丞尝再游武夷,信宿天游观,与静参羽士谈茶。静参曰:「茶名有四等,茶品有四等。福州城中官吏富豪,竞尚武夷,最著者曰花香。有由花香等而上者,曰小种。山中则以小种为常品。又等而上者,曰名种,此为山下所不可多得者。即泉州、厦门人所讲之工夫茶,号称名种者,实仅得小种也。又等而上之曰奇种,如雪梅、木瓜之类,即山中亦不可多得。大抵茶树与梅花相近者,即引得梅花之味,与木瓜相近者,即引得木瓜之味,他可类推。且烹时亦必须山中之水,方能发其精英。阅时稍久,而其味亦即稍退。三十六峯中,亦仅数峯有之。寺观所藏,每种不能满一斤,以极小锡瓶贮之,装于名种大瓶,遇有贵客名流至山,始出少许,郑重瀹之。其用小瓶装者,亦题曰奇种,实皆名种,杂以木瓜、梅花等物助其香,非真奇种也。至茶品之四等,一曰香,花香、小种之类皆有之。今之品茶者,以此为无上妙谛矣。不知等而上之,则曰清。香而不清,犹凡品也。再等而上之,则曰甘。香而不甘,则苦茗也。再等而上之,则曰活。甘而不活,亦不过寻常好茶而已。活之一字,须从舌本辨之,微乎微矣。然亦必瀹以山中之水,方能悟此消息也。」

  吴我鸥喜雪水茶

  以雪水烹茶,俊味也。吴我鸥喜之,尝为诗曰:「绝胜江心水,飞花注满瓯。纤芽排夜试,古瓮隔年留。寒忆冰阶扫,香参玉乳浮。词清应可比,曾涴一襟秋。」

  孝钦后饮茶

  宫中茗盌,以黄金为托,白玉为盌.孝钦后饮茶,喜以金银花少许入之,甚香。

  姚叔节从母乞茗饮

  桐城姚永概,字叔节,为慕庭运同之叔子。母光恭人,同邑直隶布政使聪谐女也。叔节儿时,从塾中归,一日,恭人与其适马其昶之长女,方坐窗下,论家事,旁置茗一瓯。叔节乞就饮之,頞蹙,恭人笑曰:「儿畏苦耶?何吾嗜之不觉也。」

  宋燕生饮猴茶

  温州雁宕山有猴,每至晚春,辄采高山茶叶以遗山僧。盖僧尝于冬时知猴之无所得食也,以小袋盛米投之,猴之遗茶,所以为答也。烹以泉水,味清而腴。平阳宋燕生征君恕尝得之。

  邱子明嗜工夫茶

  闽中盛行工夫茶,粤东亦有之。盖闽之汀、漳、泉,粤之潮,凡四府也。烹治之法,本诸陆羽《茶经》,而器具更精。炉形如截筒,高约一尺二三寸,以细白泥为之。壶出宜兴者为最佳,圆体扁腹,努嘴曲柄,大者可受半升许。所用杯盘,多为花瓷,内外写山水人物,极工致,类非近代物。炉及壶盘各一,惟杯之数,则视客之多寡。杯小而盘如满月,有以长方磁盘置一壶四杯者,且有壶小如拳,杯小如胡桃者。此外尚有瓦铛、棕垫、纸扇、竹夹,制皆朴雅,壶、盘与杯旧而佳者。先将泉水贮之铛,用细炭煎至初沸,投茶于壶而冲之,盖定,复徧浇其上,然后斟而细呷之。其饷客也,客至,将啜茶,则取壶,先取凉水漂去茶叶尘滓,乃撮茶叶置之壶,注满沸水。既加盖,乃取沸水徐淋壶上,俟水将满盘,覆以巾。久之,始去巾,注茶杯中,奉客。客必衔杯玩味,若饮稍急,主人必怒其不韵也。

  闽人邱子明笃嗜之。其法,先置玻璃瓮于庭,经月,辄汲新泉水满注一瓮。烹茶一壶,越宿即弃之,别汲以注第二瓮。侍僮数人,供炉火。炉以不灰木制之,架无烟坚炭于中。有发火机,以器焠之,炽矣。壶皆宜兴砂质,每茶一壶,需炉铫三。汤初沸为蟹眼,再沸为鱼眼,至联珠沸而熟。汤有功候,过生则嫩,过熟则老,必如初写《黄庭》,恰到好处。其烹茶之次第,第一铫,水熟,注空壶中,荡之泼去。第二铫,水已熟,预置酌定分两之叶于壶,注水,以盖覆之,置壶于铜盘中。第三铫,水又熟,从壶顶灌其四周,茶香发矣。注茶以瓯,甚小。客至,饷一瓯,舍其涓滴而咀嚼之。若能陈说茶之出处、功效,则更烹尤佳者以进。

  某富翁嗜工夫茶

  潮州某富翁好茶尤甚,一日,有丐至,倚门立,睨翁而言曰:「闻君家茶甚精,能见赐一杯否?」富翁哂曰:「汝乞儿,亦解此乎?」丐曰:「我曩亦富人,以茶破家。今妻孥犹在,赖行乞自活。」富人因斟茶与之。丐饮竟,曰:「茶固佳矣,惜未极醇厚,盖壶太新故也。吾有一壶,昔所常用,今每出必携,虽冻馁,未尝舍。」索观之,洵精绝,色黝然。启盖,则香气清冽,不觉爱慕。假以煎荼,味果清醇,逈异于常,因欲购之。丐曰:「吾不能全售。此壶实值三千金,今当售半与君。君与吾一千五百金,取以布置家事,即可时至君斋,与君啜茗清谈,共享此壶,如何?」富翁欣然诺。丐取金归,自后果日至其家,烹茶对坐,若故交焉。

  顾石公好茗饮

  光绪己卯,上元顾石公学博云僦居江宁东城委巷,谈小圃学博浮自吴县任所送其子归试,适与之邻,知石公好茗饮,购其佳者,日邀过所居,品尝之。鞴火瀹泉之暇,辄自述生平行事,纤悉靡所遗。

  孙月泉饮普洱茶

  普洱茶,一名蒙山茶,盖产于云南普洱府之蒙山也。性温味厚,坝夷所种,蒸制以竹箬,成团裹,产易武倚邦者尤佳。醉饱后饮之,能助消化。孙月泉布衣深嗜之,餐后必饮,岁以为常。

  以松柴活火煎茶

  浙藩某秩满将入都,受肃王善耆之嘱,令辇致杭州虎跑泉水百瓮为煎茶之用。某病其琐,意且谓肃亦耳食耳。至沪,乃市西人之滤水器,载以往。至京,即取都中水滤之以进。肃审其赝,会某入谒,语之曰:「吾果得真虎跑水,当以松柴活火煎之矣。」

  朱古微不嗜茶

  朱古微侍郎祖谋不嗜茶,尝有《睡起》二绝句云:「病入梅天信有魔,透帘风与药烟和。策勋茗椀非吾事,孤负一封春碧螺。」「碧螺春,茶名,产太湖洞庭山,其味在龙井之上。」「苍鸠赚客语连晨,草树风干不动尘。睡起南塘知有雨,野云炉篆两轮囷。」

  茶肆品茶

  茶肆所售之茶,有红茶、绿茶二大别。红者曰乌龙,曰寿眉,曰红梅。绿者曰雨前,曰明前,曰本山。有盛以壶者,有盛以碗者。有坐而饮者,有卧而啜者。怀献侯尝曰:「吾人劳心劳力,终日勤苦,偶于暇日一至茶肆,与二三知己瀹茗深谈,固无不可。乃竟有日夕流连,乐而忘返,不以废时失业为可惜者,诚可慨也!」

  京师茶馆,列长案,茶叶与水之资,须分计之。有提壶以往者,可自备茶叶,出钱买水而已。汉人少涉足,八旗人士虽官至三四品,亦厕身其间,并提鸟笼,曳长裾,就广坐,作茗憩,与圉人走卒杂坐谈话,不以为忤也。然亦绝无权要中人之踪迹。

  干隆末叶,江宁始有茶肆。鸿福园、春和园皆在文星阁东首,各据一河之胜,日色亭午,座客常满。或凭阑而观水,或促膝以品泉。皋兰之水烟,霞漳之旱烟,以次而至。茶叶则自云雾、龙井,下逮珠兰、梅片、毛尖,随客所欲,亦间佐以酱干生瓜子、小果碟、酥烧饼、春卷、水晶糕、花猪肉、烧卖、饺儿、糖油馒首,叟叟浮浮,咄嗟立办。但得囊中能有,直亦莫漫愁酤也。

  上海之茶馆,始于同治初三茅阁桥沿河之丽水台。其屋前临洋泾浜,杰阁三层,楼宇轩敞。南京路有一洞天,与之相若。其后有江海朝宗等数家,益华丽,且可就吸鸦片。福州路之青莲阁,亦数十年矣,初为华众会。光绪丙子,粤人于广东路之棋盘街北,设同芳茶居,兼卖茶食糖果,侵晨且有鱼生粥,晌午则有蒸熟粉面、各色点心,夜则有莲子羹、杏仁酪。每日未申之时,妓女联袂而至。未几,而又有怡珍茶居接踵而起,望衡对宇,兼售烟酒。更有东洋茶社,初仅三盛楼一家,设于白大桥北,当垆煮茗者为妙龄女郎,取资银币一二角。其后公共、法两租界,无地不有。旋为驻沪领事所禁。

  青莲阁茶肆,每值日晡,则茶客麕集,座为之满,路为之塞。非品茗也,品雉也。雉为流妓之称,俗呼曰野鸡。四方过客,争至此,以得观野鸡为快。

  茶馆之外,粤人有于杂物肆中兼售茶者,不设座,过客立而饮之。最多者为王大吉凉茶,次之曰正气茅根水,曰罗浮山云雾茶,曰八宝清润凉茶。又有所谓菊花八宝清润凉茶者,则中有杭菊花、大生地、土桑白、广陈皮、黑元参、干葛粉、小京柿、桂元肉八味,大半为药材也。

  苏州妇女好入茶肆饮茶。同、光间,谭叙初中丞为苏藩司时,禁民家婢及女仆饮茶肆。然相沿已久,不能禁。谭一日出门,有女郎娉婷而前,将入茶肆。问为谁,以实对。谭怒曰:「我已禁矣,何得复犯!」令去履归。曰:「汝履行如此速,去履必更速也。」自是无敢犯禁者。

  茗饮时食肴

  镇江人之啜茶也,必佐以肴。肴,即馔也。凡馔,皆可曰肴,而此特假之以为专名。肴以猪豚为之。先数日,渍以盐,使其味略咸,色白如水晶,切之成块,于茗饮时佐之,甚可口,不觉其有脂肪也。

  茗饮时食干丝

  扬州人好品茶,清晨即赴茶室,枵腹而往,日将午,始归就午餐。偶有一二进点心者,则茶癖犹未深也。盖扬州啜茶,例有干丝以佐饮,亦可充饥。干丝者,缕切豆腐干以为丝,煮之,加虾米于中,调以酱油、麻油也。食时,蒸以热水,得不冷。

  茗饮时食盐姜莱菔

  长沙茶肆,凡饮茶者既入座,茶博士即以小碟置盐姜、莱菔各一二片以饷客。客于茶赀之外,必别有所酬。

  又有以盐姜、豆子、芝麻置于中者,曰芝麻豆子茶。

  长沙人食茶

  湘人于茶,不惟饮其汁,辄并茶叶而咀嚼之。人家有客至,必烹茶,若就壶斟之以奉客,为不敬。客去,启茶碗之盖,中无所有,盖茶叶已入腹矣。

  蒙古人食茶

  茶,饮料也,而蒙古人乃以为食。非加水而烹之也,所用为砖茶,辄置于牛肉、牛乳中杂煮之。其平日虽偏于肉食,而不患坏血病者,亦以此。

  饮咖啡

  欧美有咖啡店,畧似我国之茶馆。天津、上海亦有之,华人所仿设者也,兼售糖果以佐饮。

  京师之酒

  京师酒肆有三种,酒品亦最繁。一种为南酒店,所售者女贞、花雕、绍兴及竹叶青,肴核则火腿、糟鱼、蟹、松花蛋、蜜糕之属。一种为京酒店,则山左人所设,所售之酒为雪酒、冬酒、涞酒、木瓜、干榨,而又各分清浊。清者,郑康成所谓一夕酒也。又有良乡酒,出良乡县,都人亦能造,冬月有之,入春则酸,即煮为干榨矣。其佐酒者,则煮咸栗肉、干落花生、核桃、榛仁、蜜枣、山查、鸭蛋、酥鱼、兔脯。别有一种药酒店,则为烧酒以花蒸成,其名极繁,如玫瑰露,茵陈露,苹果露、山查露、葡萄露、五茄皮、莲花白之属。凡以花果所酿者,皆可名露。售此者无肴核,须自买于市。而凡嗜饮药酒之人,辄频往,向他食肆另买也。凡京酒店饮酒,以半盌为程,而实四两,若一盌,则半斤矣。

  莲花白

  瀛台种荷万柄,青盘翠盖,一望无涯。孝钦后每令小阉采其蕊,加药料,制为佳酿,名蓬花白,注于瓷器,上盖黄云缎袱,以赏亲信之臣。其味清醇,玉液琼浆不能过也。

  绍兴酒

  越酿著称于通国,出绍兴,脍炙人口久矣。故称之者不曰绍兴酒,而曰绍兴。以春浦之水所酝者为尤佳。其运至京师者,必上品,谓之京庄。至所谓陈陈者,有年资也。所谓本色者,不加色也。各处之仿绍,赝鼎耳,可乱真者惟楚酒。

  百花酒

  吴中土产,有福真、元烧二种,味皆甜熟不可饮。惟常、镇间有百花酒,甜而有劲,颇能出绍兴酒之间道以制胜。产镇江者,世称之曰京口百花。

  烧酒

  烧酒性烈味香,高粱所制曰高梁烧,麦米糟所制曰麦米糟烧,而以各种植物搀入之者,统名之曰药烧,如五茄皮、杨梅、木瓜、玫瑰、茉莉、桂、菊等皆是也。而北人之饮酒,必高粱,且以直隶之梁各庄、奉天之牛庄、山西之汾河所出者为良。其尤佳者,甫入口,即有热气直沁心脾,非大户,不必三蕉,醉矣。

  张文襄公尝因置酒,问坐客以烧酒始于何时。时侯官陈石遗学部衍亦在坐,则起而对曰:「今烧酒,殆元人所谓汗酒也。」文襄曰:「不然,晋已有之。陶渊明传云,五十亩种秫,五十亩种稻。稻以造黄酒,秫以造烧酒也。」陈曰:「若然,则秫稻必齐,《月令》早言之矣。」文襄急称秫稻必齐者再,且曰:「吾奈何忘之!」

  沧州酒

  沧州酒,王文简公谓之麻姑酒。然土人实无称,而著名已久,论者颇有异同。盖舟行往来,皆沽于岸上肆中,村醪薄醨,不足辱杯斝,且土人防官吏之征求无餍,相戒不以真酒应,虽倍其价,不欲出,即笞捶,亦不献也。

  其酒非市井所能酿,必旧家世族,代相授受,始能得其水火之节候。水虽取于卫河,而浊流不可以为酒,必于南川楼下,如金山取江心泉法,以锡罂沉至河底,取其所涌之清泉,始有冲虚之致。其收贮也,畏寒畏暑,畏湿畏蒸,犯之则其味败。新者不甚佳,必庋至十年外,乃为上品。或运于他处,无论车运舟运,稍一摇动,味即变。运至之后,必于安静处沉淀半月,其味乃复。取饮时,注之壶,当以杓平挹。数拨,则味亦变,再沉淀数日乃复。

  其验真伪法,南川楼水所酿者,虽极醉,膈不作恶。次日醉,亦不病涌,但觉四肢畅适,怡然高卧而已。若以卫河普通之水酿者则否。验新陈法,凡庋二年者可再温一次,十年者温十次,十一次则味变矣。一年者再温即变,二年者三温即变,毫厘不能假借也。

  沈梅村饮女儿酒

  熊元昌饷沈梅村大令以越酿一盛,外施藻绘,绝异常罇。询之,曰:「此女儿酒也。」凡越人遣嫁之夕,必以羊酒先之,故名女儿酒。此即其壻家转遗者,视他酒尤佳。梅村饮而甘之,赞不绝口。

  舒铁云饮女儿酒

  舒铁云尝于河东都转刘松岚席上饮女儿酒。时松岚将出京,铁云为诗纪之,并以送行。诗曰:「越女作酒酒如雨,不重生男重生女。女儿家住东湖东,春槽夜滴真珠红。旧说越女天下白,玉缸忽作桃花色。不须汉水酦葡萄,畧似兰陵盛琥珀。不知何处女儿家,三十三天散酒花。题诗幸免入醋瓮,娶妇有时逢曲车。劝君更尽一杯酒,此夜曲中闻折柳。先生饮水我饮醇,老女不嫁空生口。」

  女酒窨酒

  黔之苗,育女,及数岁,必酿酒。既漉,至寒月,取陂池中水,密封于罂,瘗陂中。至春涨水满,亦不发。俟女于归日,决陂取之,以供宾客。味甘美,不可常得,谓之女酒。又有窨酒,色红碧可爱,初饮之,经日头热,盖胡蔓草汁所溲也。

  奶子酒

  奶子酒,以牛马乳所造之酒也,蒙古诸部皆有之。

  三投酒

  三投酒者,即蒙古之波尔打拉酥也。初投者,谓之阿尔占。再投者,谓之廓尔占。三投者,谓之波尔打拉酥。其法以羊胎和高粱造之。

  顷刻酒

  顷刻酒者,台湾之澎湖人采树叶裹糯米少许,吐之盆,顷刻成酒。初饮,淡泊无味,少顷,酩酊而归,谓之顷刻酒。

  葡萄酒

  葡萄酒为葡萄汁所制,外国输入甚多,有数种。不去皮者色赤,为赤葡萄酒,能除肠中障害。去皮者色白微黄,为白葡萄酒,能助肠之运动。别有一种葡萄,产西班牙,糖分极多,其酒无色透明,谓之甜葡萄酒,最宜病人,能令精神速复。烟台之张裕酿酒公司能仿造之。其实汉、唐时已有葡萄酒,亦来自西域。唐破高昌,收马乳葡萄,实于苑中,种之,并得其酿酒之术也。

  麦酒

  麦酒者,以大麦为主要原料。酿制之酒,又名啤酒,亦称皮酒。贮藏时,尚稍稍酦酵,生炭酸气,故开瓶时小泡突出。饮后,有止胃中食物腐败之效,与他不同。后汉范冉与王奂善,奂选汉阳太守,将行,冉与弟协步赍麦酒,于道侧设坛以待之。是麦酒之名,我国古已有之。蒋观云大令智由在沪,每入酒楼,辄饮之。

  台番藉草剧饮

  台湾番人每俟秋米登场,即以酿酒,男女藉草剧饮歌舞,昼夜不辍,不尽不止。

  台人尝酒致祝

  台湾番人之制酒也,以口嚼生米为曲,和蒸饭调匀,置于缸,藏之密处五月,掏而尝之,口中喃喃作声,若有所祝者。

  黄九烟论饮酒

  《酒社刍言》,黄九烟所著者也。九烟虽有刘伶、李白之癖,而饮酒不乱,为世所称。其文云:「古云酒以成礼,又云酒以合欢。既以礼为名,则必无伧野之礼。以欢为主,则必无愁苦之叹矣。若角鬬纷争,攘臂讙呶,可谓礼乎?虐令苛娆,兢兢救过,可谓欢乎?斯二者,不待智者而辨之矣。而愚更请进一言于君子之前曰,饮酒者,乃学问之事,非饮食之事也。何也?我辈生性好学,作止语默,无非学问。而其中最亲切而有益者,莫过于饮酒之顷。盖知己会聚,形骸礼法,一切都忘,惟有纵横往复,大可畅叙情怀。而钓诗扫愁之具,生趣复触发无穷。不特说书论文也,凡谈及宇宙古今、山川人物,无一非文章,则无一非学问。即下至恒言谑语,如听村讴,观稗史,亦未始不可益意智而广见闻。何乃不惜此可惜之时,用心于无用之地,弃礼而从野,舍欢而觅愁乎?愚有慨于中久矣,谨勒三章之戒,冀成四美之贤。

  「一戒苛令 世俗之行苛令,无非为劝饮计耳。而不知饮酒之人有三种,其善饮者不待劝,其绝饮者不能劝,惟有一种能饮而故不饮者,宜用劝。然能饮而故不饮,彼先已自欺矣,吾亦何为劝之哉。故愚谓不问作主作客,惟当率真称量而饮,人我皆不须劝。既不须劝矣,苛令何为?

  「一戒说酒底字 说酒底者,将以观人之博慧也。然圣贤所谓博与慧者,似不在此。况我辈终日兀坐编摩,形神挛悴,全赖此区区杯中之物以解之。若复苦心焦思,搜索枯肠,何如不饮之为愈乎?更有一种狂黠之徒,往往借觞政以逞聪明,假席纠以作威福,此非吕雉之宴,岂许军法行酒乎?若不幸逢此辈,惟有掉头拂衣而已。

  「一戒拳哄 佐饮之具多矣,古人设为琼畟「即骰子。」以行酒,五白六赤,一听于天,何其文而理也。即藏钩、握子、射覆、续麻诸戏,犹不失雅人之致。而世俗率用拇阵虎膺,以逞雄角胜,捋拳奋臂,叫号暄争。如许声态,亦何异于市井之夫、舆儓之辈乎?愚尝谓天下事无雅俗,皆有学问存焉。若此种学问,则敛手未敢奉教。

  「以上三条,乃世俗相沿习而不察者,故拈出为戒。他如四五簋之约盟,百十条之饮律,则昔贤言之详矣,何竢愚赘。」

  饮也

  南海黎二樵以诗、书、画得名。以赴京兆试,过南雄岭,酒肆主人闻其名,乘其醉后,以绢素乞书堂额。时适闻邻厅有大饮声,即命取来,大书「饮也」二字。盖取谐声之义。由是「饮也」二字,风行粤东,凡墟场、庆会、篷寮、酒肆之座中,必有「饮也」二字。

  徐孝先醉而大吐

  陆丽京与徐孝先分虽甥舅,契若金兰。尝剧醉,共被而卧。徐咍台中大吐。早起,但见床下地污,乃曰:「舅昨茗酊耶?」陆亦不能辨。

  周思南呼云月而酬

  周思南,名元懋,鄞县人,性嗜酒。其庋轩中者,皆酒器,大小叠迸,不可数也。轩外平畴所种者,皆秫也。轩旁有厨有库,顾无长物,所列者,罂缾之属也。平居不问室家事,宾客至,先通名,其所问者,客之能饮与否也。客云能,则又问之,谓其得久留此间饮与否也。数日之间,或不得伴,则遣人招之。或以事辞,则自往强之。或不遇,则穷之于其所往。不得,则四出,别求其人。终不得,则樵者、牧者、渔者,皆执而饮之。所执之人醉,犹以为未足,则呼云而酹之,其觞政然也。午夜思饮,猝无共者,则或童或婢,皆饮之。童婢或不能饮,则强以大斗浇之。犹以为未足,则呼月而酬之,其日之余也。有招之饮者,皆不赴。或载酒过其轩,则又必问其人为何人而后入之。自顺治丙戌以后五年,皆其醉乡之日月也。

  一日,思南坐轩中,忽大呕血,笑云:「此吾从曲车酝酿而成之神膏也,非病也。」呕不止,饮亦不止,随饮随呕,遂死。

  钱定林喜饮

  钱定林喜饮,客至,必沽,相与对酌,辄典衣以偿酒券。家人或以晨餐不继告,一笑而已。定林,名朝彦,明句容令。入本朝,不仕。

  刘公(甬戈)以酒强人

  刘公(甬戈)性旷达,在都时,尝置酒慈仁寺松下,遇游人至,不论识与不识,必牵挽使饮。有不能胜者,必强灌之,至醉呕而后已。

  申右敦以书佐饮

  三原申右敦嗜酒,兴至则饮,饮必醉,醉即一切不省,几席户牖间事,人多欺之。顾恒以书佐饮,尤留心二十一史,颇涉其津涯。酒后耳热,座客趣举某事,衔口肆应,无脱误。

  赵壶石嗜酒

  赵清,字涟公,别号壶石,世居诸暨之( 夫)水上。负至性,嗜酒,有神解,好从同里刘翼明,徐田,张侗,张素,李澄中游。所至则友人储罇酒,垩壁待之。入门,辄脱帽狂呼,浮大白,同声歌《渭城》东坡所谓三叠之音。东武独宛转凄断,酒酣苦吟,东西走数十人,默无声,移时诗乃成,墨淋漓满壁上。则又乘醉和歌,走入龙湫,卧象间。卧象者,九仙之奥窔诸山,名流开创地也。康熙丁巳春,东莱赵涛往游,酒人王咸熙,陈献真,徐田,张侗昆季皆从之。山中人预酿酒十余石,向夕月出,角饮争圭峯下。壶石辄携颜瓢,以次接饮。至夜分,众皆大醉,伏不起,乃袒臂露胁下癅,张髯高歌,震林谷,独尽十余瓢,鼾鼾睡矣。醒则念母王夫人,急策驴径归。

  许玉沙极饮大醉

  许玉沙,名宏祚,康熙时钱塘诸生。身长八尺,腰腹十围,声若洪钟。每试锁闱,门未启,立侪辈中,昂然杰出,顾盼自雄,议论侃侃,绝无措大气味。家甚贫,顾胶口不言。一日,与汪水莲、王性如集夏叶昌馆舍,自巳至酉,极饮大醉。次日,复邀至其家赏桂。比至,玉沙久不出,呼而询之,则家人不举火两日矣。水莲探囊,得白金半两,付之,市饮食,仍饮至三鼓始罢。明日,叶昌饷以白米。玉沙方握笔苦吟桂树下,若不知绝粮为病者。叶昌死,玉沙哭之恸。墓有宿草,犹挈尊罍招客,至墓下哭奠。奠毕,共饮,饮罢,复大哭。

  陈幼吕纵饮

  上元陈幼吕,名昭。喜为诗,豪于酒,每与彭警庵昕、刘西廷戡纵饮连日,辄以巨瓮盛酒,用大觥,狂饮之。饮酣,尝同登故王城紫金山,口占为诗,慷慨怀古,且曰:「吾辈皆少孤,值困苦,不获以文业自振,继前人光,然利人济物之心未忘也。科名付诸儿曹可耳。」

  诸虎男谓不可一日不醉

  诸虎男尝云:「酒不可千日不饮,不可一日不醉。」

  俞佩兮颓然大醉

  俞佩兮既穷困,纵酒自放。遇事愤懑,饮辄倍,径颓然大醉,醉则忘其所之。一日,以某事不平,呼酒尽醉,踉跄夜走,误入万山中,虎声四起,撼山谷,始畏布,步履如飞,抵山麓居民家乃免,距所饮地六十里矣。

  黎媿曾咏闽酒

  长汀黎士宏,字媿曾。以周栎园侍郎尝作《闽茶曲》,乃作《闽酒曲》以俪之。诗云:「板桥官柳拂波流,也句春朝半月游。数尽红衫分队队,賷钱齐上谢公楼。「唐张九龄:「谢公楼上好醇酒,五百青蚨买一斗。」楼在城南,为士女观临之所。」长枪江米接邻香,冬至先教办压房。灯子才光新月好,传笺珍重唤人尝。「汀俗于冬至日,户皆造酒,而乡中有压房一种,尤为珍重,藏之经时,待嘉宾而后发也。」「长汀呼冷风为韩婆风,乡人鬻炭者,户祀韩婆,盖悞以寒为韩也。值岁暖则倒置韩婆水中,谓能变寒风,使其炭速售。阳鸟,酒名,酿之隔岁,至阳鸟啼时始饮者。」新泉短水柏香浮,十斛梨香载扁舟。独让吴儿专价值,编蒲泥印冒苏州。「上杭酒之佳者曰短水,犹缩水也。载货郡中,冒名三白,然香气甘冽,竟能乱真矣。」闻分饮部酒如潮,三合东坡满一蕉。让却登坛银海子,久安中户注风消。「汀人以薄酒为见风消。」曾酌当垆细埔中,高帘短柳逆糟风。近无人乞双头卖,几户朱碑挂半红。「上酒为双头,其次者名半红,延、邵、江三郡皆同称。」谁为狡狯试丹砂,却令红娘字酒家。怪得女郎新解事,随心乱插两三花。」「酿家每当酒熟时,其色变如丹砂,俗称红娘过缸酒,谓有神仙到门则然,家以为吉祥之兆,竞插花赏之。」

  杨次也饮咂嘛酒

  海宁杨次也太守守知尝饮咂嘛酒而甘之,作歌云:「杨花吹雪满地铺,杏花一片红橅糊。榆钱簸风风力软,芳林处处闻啼鸪。青旗斜漾茅屋底,天然好景难临摹。我留此地一事无,太平之世为羇孤,东邻西舍相招呼。殷兄张文相与俱,醵钱买醉黄公垆。麦缸鹅黄新酿熟,味醇气郁遇醍醐。彭亨翠甒如鹑觚,细管尺五裁霜芦。低头吸同渴羌饮,一口欲尽鸳鸯湖。白波倒卷东海沸,渴虹下注西江枯。碧筩不用弯象鼻,龙头屡泻鲛盘珠。须臾缾罄罍亦耻,春意盎盎浮饥肤。刘伶大笑阮籍哭,直欲跃入壶公壶。吾皇圣德蠲逋租,吏胥不扰民欢娱。今年更觉酒味好,百钱一斗应须酤。盲娼丑似东家嫫,琵琶筝阮声调粗。有时呼来弹一曲,和汝附缶歌乌乌。青天作幕地作席,醉倒不用旁人扶。乐哉边氓生计足,白羊孳乳驴将驹。买刀买犊劝耕鉏,女无远嫁男不奴。含哺鼓腹忘帝力,岁岁里社如赐酺.安得龙眠白描手,画作击壤尧民图。」次也,康熙时人。

  王丹麓质衣命酒

  王丹麓家既落,顾犹喜刻书,客至,质衣命酒。其诗曰:「平生好宾客,资用苦不周。有怀莫可告,室人且见尤。」施愚山诵之,辄失笑曰:「盖有类予者。」

  沉汉仪以良朋樽酒为生

  沉汉仪家贫好客,每遇良友,辄慷慨沉饮。或劝以稍事生业,对曰:「良朋、樽酒,吾故藉以生者。」

  杨绍奭强刘大櫆饮

  桐城刘大櫆之舅氏曰杨绍奭,字穉棠,于诸甥中尤爱怜櫆。尝抚櫆,指櫆父而言曰:「此子殆能大刘氏之门,然未知吾及见之否?」平居设酒食,召櫆与饮,自提觞行,趣令醉。櫆谢已醉,不能饮,则笑曰:「予性嗜酒,每过从人家饮酒,主饮者不趣予饮,吾意辄不乐。以此度人,意皆然。乃者舅氏实饮汝酒,当不使甥意不乐也。」酒半,仰首歔欷,徐顾谓櫆曰:「予穷于世,今老,旦暮且死,然未有子息。汝读书,能为古文辞,其传于后世无疑,当为我作传,则吾虽无子,犹有子焉。」

  金启托于酒

  会稽金启,字奕山,依其姑夫谢某于平凉县任,延师教之。师强令习帖括,不竟学,而好为诗,于是私购少陵、昌黎、东坡集窃诵之。王一元见而善之。一元,字畹仙,江南人,以进士为灵台令,著书等身,所为《岁寒咏物词》,为时传诵。启少于一元,而一元乐与之游,为忘年交,启诗亦自是日进。居无何,谢以亏帑黜,姑亦死。启从其家属侨居三原城西,郁思感愤,无所放其意,而托于酒,往往举觞自劝,亦或与耕夫野老倾壶尽欢,举人情所极不能忘者,皆一醉忘之。醉而醒,则作诗。诗成复饮,至极醉。客或有事,欲与言,辄饮以酒,旋出诗。人亦相忘,竟与抵掌歌呼,酣嬉颠倒而去,终莫得言。

  郭虞邻放浪于酒

  即墨郭虞邻处士廷翼为副都御史琇之子,无贵介习,放浪于酒。年甫三十,绝意仕进,筑慕云楼藏书,闭门读之,言不及世事。客至,饮以酒,自饮巨觥,为一队,座客以次角。尝制酒 ,则舁 以随,日暮大醉,舁而归,以为常。

  姚绂斋松下独酌

  姚麟祥,号绂斋,干隆初之仁和诸生也。好饮,尝于松下独酌而为诗,题曰《问松歌》,诗云:「南山之麓有古松,修柯老干摩苍穹。夜静响风雨,月出蟠虬龙。苍髯郁郁连书屋,瓮头松花酒初熟。新醅凸盏眼般清,新韭堆盘眉样绿。酒肴罗列青松前,且歌且饮人中仙。酒醒却在松下坐,酒醉还于松下眠。明朝欲起还复倒,头着松根身藉草。仰舒白眼问高松,昨宵醉后歌谁好?松不能言空讯汝,松鼠啾啾代松语。须臾鼠亦惊避人,但见松针落如雨。日高归去不用扶,手中提得空酒壶。风来松杪作鼓吹,送我高阳一酒徒。」

  裘文达嗜丁香酒

  江右出丁香酒,甚清冽,裘文达公曰修嗜之,曾致之京邸。一日,程文恭公退朝访文达,文达出酒饮之,信口云:「冲寒来饮丁香酒。」文恭应声云:「怀远还思丙穴鱼。」因相与大笑,乃复饮至亭午而散。

  陈句山尽数十觞

  钱塘陈句山太仆兆仑嗜酒,饮次遇知己,累尽数十觞,未尝沉顿,而谈锋弥健。

  吴秋渔喜观人饮

  钱塘吴秋渔太守升,干隆时人。素不嗜酒,而喜观人酣饮。尝撰《酒志》二十八卷,为目十有二,曰原始、辨性、述义、备法、详品、稽典、列事、纪言、考器、征令、录乡、识录,征引书籍多至千余卷。

  滕瑞子嗜酒

  滕瑞子,名永祥。家贫,嗜酒,然不能多饮。与自号钝斋子者善,两人数过从会饮,相对悲歌,辄以箸击案,箸折,乃叹曰:「惟我知子。」则应曰:「然。」夜阑烛炧,童子、主炉者率逃去。然两人酒酣以往,辄不举杯,惟流连为笑乐。

  沉菘町以酒代饭

  沈景良,号菘町,仁和人。初嗜茶,不解饮。年将四十,渐事杯杓。晚年乃以酒代饭,卒以此致疾死。

  杨吟云劝酒

  海宁杨吟云大令咏好饮,尝作《劝酒歌》以寄友人。歌云:「我笑弃繻生,伥伥何处走?我哀长沙客,悒悒惟速朽。纵博成都负弩归,萧间何似临邛缶?身后名,实时酒,此中得失君知否?世事纷纷等奕棋,独对一 开笑口。春过三月定须残,人到六十已云寿。屏除一切障,仗此扫愁帚。随意答韶华,勿放持杯手。天子三呼而不闻,丞相一怒夫何有。孰云伤我生,糟肉乃更久。孰云废我时,壶中具卯酒。莫谓囊无钱,金貂暂向黄公叩。莫谓座无宾,旧侣宁落高阳后。好花寂寂笑醒人,大地茫茫卧醉叟。处裈虮虱任佗驰,帯角蜗牛徒自吼。泛水取碧筒,登山携红友。但得樽中长不空,那期肘上大如斗。归来记取撃君背,俗物忍断真可丑。」

  许竹溪浮数大白

  钱塘许竹溪广文聿与魏柳洲、夏身山、吴太初、余秋室、金竹坡、范鉴湖交契,联社分题,殆无虚日。一日,鉴湖丛碧轩藤花盛开,招同人饮花下。宵分月上,众皆泥醉,竹溪与柳洲、身山、竹坡各浮数大白,酕醄出门,月下行吟,互答。柳洲失足堕地,竹溪掖之,未起,亦堕地,身山辈拊掌大笑。笑声中复有堕地者,则身山也,众复大笑。

  黄仲则对酒而歌

  《对酒歌》,黄仲则所作也。其一云:「仓仓皇皇,壮士泣路旁。欲上太行兮冰折毂,乃浮沧溟兮,水浩浩其无梁。「一解」有何神之君,鞚彼飞练,缥旌流云兮闪骑电。明明在前,倏乃无见。「二解」朝吁暮咍,邪气内陷,肝肠四摧。匪有此七尺而谁之哀。「三解」青天为车,日月为轮。载我百年,辗转苦辛。我欲摧之,为朝餐之薪。「四解」」其二云:「纠兮结兮,有气如霓。知不可久留兮,吐吐苦饥。「一解」谁谓殇子夭,彭咸为寿?驱车出郭门,狐九尾,蛇两首,啖人骨如饴。古人云,死欲速朽。「二解」渺虑八埏,灵光四来,我乃逐于物而颜灰。「三解」尧舜在上,许由洗耳。凤凰不祥,羽毛祸体。「四解」乃云少原之野,阆风之邱,有畮蒹为圃兮,垒玉为楼。不见夫西王母之戴胜穴处兮,夫何有异乐之可求?「五解」」

  江桐敂好独酌

  干隆时,仁和江桐敂通守清好饮,且好独酌。一日,酒后为诗四章。其一云:「顷来爱独酌,颇得酒中趣。既无酬酢劳,亦无谐谑迕。形骸且自外,肴核岂必具。得酒欣满斟,小醉宜浅注。近时饮酒人,饮亦循世故。天趣苟不存,焉得安余素。因兹谢朋好,沉冥未为误。」其二云:「油然方酣适,偶念古人书。全章或遗忘,数语记有余。在口自咀诵,惬理心独娱。庭前海石榴,舒丹耀吾庐。其下有萱草,抽花媚阶除。一觞且独进,慨此芳岁徂。四十而无闻,不饮将焉如?」其三云:「毁誉本无端,闭门省愆尤。穷达自我命,通塞皆有由。但见得者乐,不见失者忧。得失两不化,身灭愿未酬。有愿必酬之,造物穷其谋。解此颇自得。泛泛如闲鸥。无酒苦寂寞,有酒不暇愁。将来百无虑,吾当营糟邱。」其四云:「何以观造化,我身来去是。既来孰不去,万物同兹理。荣枯随所值,妄念生忧喜。结则为屯云,散则为覆水。千秋万代人,殊涂而同轨。吾将埋吾轮,沉醉卧不起。」其五云:「人生如一舟,大小各殊量。置舟风水中,夷险各殊向。顺风与下水,快处乃多妨。得势矜喧阗,失势任飘荡。一生负重载,终老成空舫。未知收帆时,前途保无恙。」其六云:「窕贫苦无书,有书苦不熟。中年多遗忘。掩卷如未读。一心营百虑,螟(虫貣)食嘉谷。亦知求放心,中断烦屡续。独于饮酒时,恬然见来复。」

  吴谷人沃人以巨觥

  吴谷人祭酒锡麒洪量无偶,方为诸生时,居杭州山儿巷,仅献岁,列酒瓮无算,招朋痛饮。竟昼夜而酒未罄,乃舁至门外,人过其门,以巨觥沃之。能饮者去而复来,不能者至委顿乞免。

  舒铁云劝酒

  《劝酒歌》,舒铁云赠吾渔璜农部祖望,和宋左彝助教大樽而作也。诗云:「饥寒在身前,功名在身后。悠悠行路难,不如饮醇酒。磊落执戟郎,支离灌园叟。空余书一瓻,未乞湖三亩。欲证须菩提,嚼蜡关其口。将封狼居胥,投笔掣其肘。夜月啼青鹃,浮云幻苍狗。飘然掷一官,拔剑出门走。峨峨黄金台,酒债寻常有。道逢宋如意,旧是荆卿友。脱裘黄公垆,荷锸青山薮。醒笑东阿王,醉叱北平守。羽声寒萧萧,东瑟间西缶。风尘起十丈,云梦吞八九。美人颜如花,罗裳响琼玖。的的开朱唇,纤纤出素手。蒲桃夜光杯,殷勤为君寿。上言神仙难,下言富贵朽。不饮君何为,君意岂否否。我本燕赵士,烂醉狂歌久。题诗入醋瓮,著书覆酱瓿。何当封酒泉,作杯大于臼。细积买春钱,高拥扫愁帚。不嫌丞相瞋,时向车茵呕。愿为先生欢,请取唾壶叩,刘伶据其左,李白坐以右。三客将奈何,二豪竟谁某?忆昔春明门,识君意良厚。君雁正南飞,余马亦东首。江南寄梅花,江北析杨柳。萍合本无根,瓜分宁有偶。录别感穷通,击节忘好丑。相从和而歌,一字沽一斗。

  李许斋饮百益酒

  嘉庆朝,李许斋太守饮百益酒而甘之,乃作诗,题有「仙醴回春」四字。倪又锄太守和诗,乃以四字冠首,诗云:「仙草携来碧玉峯,制成佳酿配重重。壶中一点人间酌,延得九天春意浓。」「醴泉何事竞夸奇,恃有琼觞饮便宜。漫说延年无妙术,到微醺处益方知。」「回转生机一琖陈,沉疴顿减速如神。垆头多少停车问,妙处医人不醉人。」「春和迅疾转蓬壶,太守题来大笔濡。我亦垂涎思解渴,杖头却笑乏青蚨。」

  于是方升卿大令亦继之以作,诗云:「曾闻萸酒制奇珍,况复经营配药匀。漉到甘时绵岁月,酌来醺处倍精神。一壶春酝长生草,百载年延不老身。椽笔题成贤太守,仙浆玉醴总难伦。」

  倪潜斋买醉炉头

  嘉庆时,海宁有倪潜斋者,名心田,性放旷,好韵语,日与陈霞庄买醉炉头,白眼玩世。有时晨炊烟断,饥肠辘辘,手一编,自若也。尝为《饮酒》诗四律,诗云:「漫将荷锸笑刘伶,天上谁知有酒星。似我可同彭泽醉,劝渠莫学左徒醒。平生真觉糟邱乐,此话休教恶客听。好语门前乞文者,肯携琴酒眼常青。」「胸襟毕竟酒徒真,潦倒粗疏任客瞋.未疗饥肠先疗渴,祇愁瓶罄不愁贫。饮中岂有成仙者,藉此原多失意人。时复中之聊尔尔,亡忧君术固通神。」「击筑吹箎杂狗屠,妇人醇酒笑豪粗。物能作病将安用,事到难平不可无。君亦未知其趣耳,我惟行乐在兹乎。祇因块垒胸中满,拍案狂歌倒一壶。」「达士奚须身后名,拍浮自足了平生。壮怀勃塞消无术,愁阵坚牢赖有兵。止酒王琨真鄙啬,倾家次道最多情。醉乡亦是人间世,正好陶陶乐太平。」

  郝青门劝酒

  郝莲,号饭山,嘉庆朝之钱塘人。嗜饮工诗,有《说饼斋吟草》。其《劝酒歌》云:「东风劝酒生绿波,为君倒提金叵罗。天边明月不常好,世上浮云事日多,劝君且饮吾作歌。君不见腰间累累印如斗,朝乘华轩暮广柳?又不见多牛翁,子孙不肖田园空?黄金不能买老寿,况当明月如清昼,眼底休随蝼蚁忙,日中空有麒麟鬬.」

  高画岑呼酒痛饮

  嘉、道间,仁和有高林字画岑者。诸生也,家塘栖,通脱无威仪。与赵宽夫同学。宽夫性方严,无敢以言戏之者。画岑故谬说经旨以激之使怒,宽夫断断争,则大笑以谩侮之。家徒四壁,惟嗜饮酒。饮必醉,醉则卧市沟中。人属以诗歌文章,信口而成,率妙丽有逸趣。一日,入城应试,闻其友疾亟,走归,已殓,大哭,投水中。妻遽阖户缢。邻人两救之,得俱活。画岑更大笑,呼酒痛饮,人不测其所为也。已而病酒,竟死。

  梁晋竹品酒

  嘉庆癸酉,钱塘梁晋竹孝廉绍壬在杭,偶憩于西湖之云林寺。次日,独游弢光,遇老僧致虚,以其善气迎人,与之谈,颇相得。坐久,梁欲下山,僧曰:「居士饥否?蔬酌可乎?」梁方谦谢,僧已指挥徒众,立具伊蒲馔。泥瓮新开,酒香满室,盖预知梁之好饮也。一杯入口,甘芳浚洌,凡酒之病无不蠲,而酒之美无弗备。询之,曰:「此本山泉所酿也,陈五年矣。」僧盖略知酿法,而又喜谈米汁禅。此盖自奉之外,藏以待客者。于是觥斝对酌,薄暮始散。又乞得一壶,携至山下,及夕小酌。次日,僧又赠一瓻,归而饮于家,糜不赞叹欲绝。

  梁尝曰:「是为生平所尝第一次好酒,此外不得不推山西之汾酒、潞酒矣。然禀性刚烈,弱者恧焉,故南人弗尚也。于是不得不推绍兴之女儿酒。女儿酒者,乡人于女子初生之年,便酿此酒,出嫁时始开之。各家秘藏,不以出售,其花坛大酒,悉是赝本。其后人家萧索,酿此者亦寥寥,能得其以真东浦水作骨而三四年陈者,已是无等等咒矣。道光甲申,归自京师,汪小米拉饮庚申酒。庚申酒者,小米之叔号眷西者所家藏者也。眷西尊人旧贮二十坛,殁后,其家亦胥忘之。眷西又汴游十余载,遂无人问鼎。而藏酒室又极邃密,终日扃牡,更无人知而窥之者。以故二十年来,丸泥如故。眷西归,始发之,所存止及坛之半,正袁子才所谓「坛高三尺酒一尺,去尽酒魂存酒魄」者是也。色香俱美,味则淡如。因以好新酒四分搀之,则芳香透脑,胶饧琖底,其秾厚有过于弢光酒,而微苦不洌,是其小病。此生平所尝第二次好酒也。仆逢曲流涎,所至不肯轻过。闻之人云:「不吃奔牛酒,枉在江湖走。」余过其地,沽而试焉。呜呼!天下有如此名过其实、庸恶陋劣之名士乎?论其品格,亦止如苏州之福贞,惠泉之三白,宜兴之红友,扬州之木瓜,镇江之苦露,邵宝之百花,苕溪之下若。而其甜腻,则又过之,此真醉乡之魔道也。其中矫矫独出者,则有松江之三白,色微黄,极清,香沁肌骨,惟稍烈耳。某年游萧山,梧里主人周镇祁极款洽,作平原十日之留。一日,出一种酒,曰梨花春,俗名酒做酒曰梨花,盖三套矣。饮一杯,主人即将杯夺去。主人量甚巨,亦止饮二小杯。是日,余竟沉醉一日。因思古人所谓千日九酝者,亦即此类。特其一年三年之醉,则未免神奇其说耳。余居广东始兴一年有余,彼处有所谓冬酒者,味虽薄而不甚甜,故尚可入口。中秋以后方有,来年二三月便不可得。询之土人,曰:「此煮酒也。今日入瓮,第三日即可饮,半月坏矣。」一日,有曾某邀余山中小酌,举杯相劝。视之,浅绿色,饮之,清而极鲜,淡而弥旨,香味之妙,其来皆有远致。诧以为得未曾有,急询何酒,曰:「冬酒也。」问那得如许佳,曰:「陈六年矣。」余又叩以乡人不能久藏之言,曰:「乡人贪饮而惜费,夫安得有佳者!此酒始酿,须墨江某山前一里内之水,不可杂以他流,再选名曲佳糱,合而成之,何患其不能陈耶。余家酿此五十余年,他族省啬,不肯效之。」此余生平所尝第三次好酒也。余三十年来沉湎于酒,脏腑之地,受病已深,近日损之又损以至于无,而结习所存,不能忘也,因历忆生平饮境而一纪之。」

  张云骞以买米钱买醉

  张云骞刺史年少豪迈,不问家人生产作业。好饮酒,一石亦不醉,然时有断炊之患。一日,其妻拔钗,质钱三百文,将以买米,置于几。张见之,即以质券裹钱,持之出,买醉于酒家矣。夜半,酩酊归,钱罄而券亦失,不可踪迹矣。

  屠修伯寒夜独饮

  道光某岁春,杭人陈季竹与程拜五同读书于西湖灵隐之白衲庵,屠修伯鹾尹秉亦诣焉。与拜五初未相识,居既久,因得与之寄情觞咏,放浪乎龙泓、鹫峯之间。季竹故不善饮,而性好人饮。拜五饮甚豪,而为人朴厚有真趣,至醉不乱,始识其为酒人也。修五未入山之前数日,有李荫人者,亦以游山至庵,与拜五痛饮而去。及夕,修伯归,寒夜独饮,乃作诗以怀之。

  陈铁桥携酒大醉

  钱塘陈铁桥詹事宪曾好剧饮,醉则于生计事无所省录,故时致匮乏。梅伯言曾亮,其同年也,尝为饭会,无酒人阑入。铁桥曰:「幸入我会以止酒。」比入,则先自携酒,大醉而归。

  金右泉嗜酒

  金淇,字右泉,道光时之钱塘诸生也。中年后贫甚,惟破屋数椽,书数千卷,梅花一树,坐对而已。性嗜酒,尝自武林门至丰储仓基,醉诵《离骚》,行人以为颠。

  许幼兰颂酒

  海宁许幼兰司马光济耽诗颂酒,授读里中,垂五十年,有祖孙父子同出门下者。修羊所入,日向炉头博醉。醉则狂走山水间,以赋诗写画自乐。

  妓以金盏饮盛心壶

  布衣盛心壶性倜宕,工诗善书。有某名妓慕其名,以秋柳画扇索题。题二句云:「腰瘦那堪迎送苦,眼枯都为别离多。」妓大叹赏,愿以终身许之。是夕,留髠畅饮,杯盏皆金制。酒酣眼热,以一盏置于怀。妓觉之,太息良久,为之惋惜者再三,终身之愿乃寝。

  蒋芸轩嗜酒

  道、咸间,富阳蒋芸轩茂才琴山性豪迈,嗜酒。一日,大醉而为歌曰:「彭泽我为师,供奉我为友。得鱼且忘筌,一杯时在手。天空地阔何悠悠,人生百年三万六千余春秋。华屋兮山邱,妻孥兮马牛。马牛奔走朝复暮,秋月春花等闲度。身家念重性命轻,草亡木卒惊朝露。朝露唏,试回首,不如意事常八九。人生行乐须及时,何如尊前一杯酒。君不见屈灵均,世浊怀独清,世醉怀独醒。屈愿独醒,我愿长醉,醉来尝拥花月睡。醉时欢乐醒时愁,何必矫矫与世相怨怼。世事颠倒如转蓬,庸耳俗目岂有真,是非在其中。天无私覆,地无私载,达人如命,何论穷通。穷兮通兮乐陶然,开尊把酒问青天。不知莽莽天地,始于何代,终于何年?我欲乘槎日月边,日月远望遮云烟。我欲垂钓广漠渊,渊深鱼伏难钩连。今朝有人射猎北山前,驱鹰逐犬招我随执鞭。为我谢曰,我今倦矣醉欲眠。」

  洪大全嗜酒

  粤寇洪大全之父母早世,家巨富,少聪颖,读书过目成诵。稍长,即工诗词。性豪迈,嗜酒,乐与贩夫、走卒、流丐、小偷饮。酒罢,辄助以赀。座有贵客,则谩骂之。

  其里人张绅,曾任湖南衡永郴桂道,以年老告归。值八旬称寿,设盛筵,洪赠物为贺,值百金。洪赴宴,乃挈其夙与同饮之人往,则皆短褐敝裩,见踵露肘者。及门,阍纳洪,而摽诸人于门外。洪厉声叱之,挟以俱入。登堂一揖,即指同饮诸人曰:「此皆我之至友也。承主人招饮,不敢违命。然非得若辈同饮,不足尽欢。恐负主人盛意,故与之俱来。」言毕,即与诸人同入席,畅饮欢呼,声震屋宇。时宾客满堂,咸衣冠济楚,见洪而大诧之。既尽醉,皆踉跄而出。及金田事起,洪悉以家财助军食。至桂林,被擒,诛于京师。

  夏薪卿自放于酒

  钱塘夏薪卿通守曾传筮仕吴门,以方心淡面,弗谐俗好,益颓然自放于酒。偶还里门,入铁花吟社。未几,殁于吴中。生平善饮。吴与金彦翘亦大户,多蓄酒器,有犀角鼎,极精妙。尝会饮,薪卿已醉,彦翘谓之曰:「能再尽三鼎,即以鼎赠君。」遂引满者三,怀之以归,因自号醉犀生。

  薛慰农与酒人拇战

  同治丙寅,谭复堂以全椒薛慰农观察时雨将去杭州,与同人觞之于湖舫,风日清佳,吟啸甚适。至孤山放鹤亭,有酒人张坐,薛不通名氏,径与拇战,同人继之,脱略形骸,想见晋、宋间人风致,亦仅尔尔。

  刘武慎好汾酒

  刘武慎公长佑在官勤恁,治事接宾客,未尝有倦容。而好饮,且必汾酒。尝独酌,一饮可尽十余斤。左手执杯,右手执笔,判公牍,无或讹。或与客会饮,虽不拇战,而殷勤劝盏。燕毕客退,仍揖让如仪也。

  吴南屏嗜酒

  吴南屏广文敏树嗜酒。尝客江宁,夜半,忽思饮,以有藏酝在,不必求之市也。命仆启瓮,则瓮泥坚,猝不可启,而渴甚,叱仆走,自以杖击瓮。瓮破,满地皆酒矣,乃伏地饮之。

  南屏性不耐俗,座有山僧、田父,辄顾而乐之。与显者共杯杓,恒郁郁,几坐立不安矣。然其投契如曾文正及刘霞仙中丞者,与之把酒情话,亦未尝不欢。

  金粟香陆武园饮猿酒

  粤西平乐等府山中多猿,善采百花酿酒。樵子入山,得其巢穴者,其酒多至数百石。饮之,香美异常,名曰猿酒。漓江两岸间猿尤多,粤寇时,沿江炮火震惊,猿迁越深山邃谷间,罕有至江岸者。江阴金粟香、平湖陆武园皆尝饮之。粟香有句云:「岩暖猨搜花酿酒,林深狸攫果为粮。」武园亦有句云:「猨入深山为避乱,桃源何地属秦人?」

  姚春蘧雄于酒

  浙人姚春蘧,名庆恩,张勤果公妹壻也。以诸生官河南知府,旋从勤果于塞上。雄于酒,量可一石。有赠妓句云:「江东无我谁能酒,香国除卿不算花。」

  洪文卿醉而踽踽行

  光绪中,苏州洪文卿学士钧既以状元通籍,乞假归,微服作狭邪游。夜阑,饮醉,返家踽踽行。路遇巡逻者,诘其何故中宵踯躅。洪怒,掌其颊。巡逻者出绳,缚之去。洪倒卧地甲家,黎明始醒,大骇而呼。地甲识为洪,叩头请罪,洪无言出。

  张文襄戒酒

  张文襄少时,耽曲蘖,醉后好为狂言,闻者却走。醉甚,则和衣而卧,笠屐之属,往往发见于枕隅。某年,其族兄文达公之万以第一人及第,文襄大恚,慨然曰:「时不我待矣。」自此遂戒酒不饮。

  方渔村以酒壶为友

  方渔村孑身独处,生平未尝近女色。所居茅屋三椽,不蔽风雨,吟咏其中,怡然自得。性嗜饮,得钱,辄沽酒。遇途人,即拉与共醉,不问谁何也。又喜拇战,或以不能辞,必强嬲之。固辞,则怒,人畏其怒,相率远避。见无人与共,即以酒壶为友,而与之猜拳行令,人遂谓之方痴子。年八十余,无疾而终,姻戚经纪其丧。

  林希村结酒社

  侯官林希村大令晸家居时,与林怡庵、林枳怀、叶与恪、梁开万诸人结酒社。日高睡起,即登酒楼,终日痛饮。醉则歌呼笑骂,必夜深乃扶醉而归。归则寝,明日又往矣。希村为勿村中丞之仲子,怡庵为郑苏庵方伯之舅氏,皆能不事事而沉饮,殆晋七贤、八达之流也。

  王步光饮后寡言

  王步光,名琮兴,常宁人,豪于饮。饮后,辄慎讷寡言。

  弟劝兄节饮

  南乐西乡某村,距元村集至近。有嗜酒者,十日中常四至集,以集日一三六八为期也。每至必醉,醉仍携一瓶归,以为余日之需。其弟力农,日勤作苦,涓滴不入口。一日,兄醉归,踉跄欲倾跌。弟曰:「少饮数杯可也,何苦醉乃尔!」兄曰:「嫌吾饮酒费钱耶?吾自有酒禄耳。吾非不令尔饮,奈尔不能何!」弟曰:「兄自费钱可矣,吾不忍再费也,何不能饮之有!」兄置瓶院中砖台上,曰:「试看尔饮。尔果能饮,则不饮诚为家计,吾之饮乃荒唐矣,自此当戒酒。」弟曰:「吾方将汲水去,何暇坐饮。」乃取一大碗,倾酒斤许,冷饮之,一吸而尽,担桶去。汲回,则又倾一碗,饮如前,复出汲。再回,又倾一碗,饮如前而罄矣,曰:「此何难。」出汲如故。兄愕然曰:「吾诬矣,吾诬矣。」由是亦涓滴不入口。弟曰:「饮不至醉,何妨饮。强断之,亦何苦。」兄曰:「吾见酒,便思尔。思及尔,则不能再饮矣。」

  李文忠饮世界第一古酒

  李文忠公负中外重名。西人称之曰东方俾士麦。晚年历聘各国,使节所莅,人摩肩,车击毂,虽贩夫牧竖,莫不辍业聚观,争以一见颜色为快。任北洋大臣最久。尝有德国海军大臣,至津投谒,语文忠曰:「某所乘军舰,于世界海军中称巨擘。中堂,手刱贵国海军者也。某请粪除敝舰,敬迓使节,倘亦中堂所乐观乎?」文忠喜诺,订期而别。至日,飓风骤作,巨雨如注。德舰寄碇处,距大沽口二十余里。文忠既至大沽,舶为飓风所阻,不获驶傍德舰,乃以无线电达德帅。德帅覆电云:「已遣舢板奉迓,但中堂高位耆年,不畏涉险否?」幕府诸人有尼其行者。文忠不欲示外人以馁,偕翻译一人,毅然登舟。舟以水兵八人击桨,一人执舵,虽巨浪山涌,而舢板出入风涛,疾于飞隼。俄顷,已抵德舰。舰中鸣炮如雷,军乐骤作,德帅握手致敬曰:「中堂信人哉!以中堂耆英重镇,而冒险精神迈越青年,尤为钦佩。」文忠逊谢。坐既定,德帅执缾酒亲注于杯,为文忠晋颂辞毕,曰:「中堂冒涉风涛,惠临敝舰,鄙人绛灌无文,不足以娱乐嘉宾。」乃以余酒寘文忠前曰:「不腆敝产,敬效野人献曝之忱,祝中堂归途余福。」文忠虽起谢,颇异德帅以残酒相饷。归署,译其文,始知此酒酿于西历十五世纪,已阅四百余岁,值英金二百镑,约我国银币二千余圆,为世界第一古酒,宜德帅以之作缟纻也。

  吴趼人纵酒自放

  南海吴趼人,年四十,浪迹燕、齐。既郁郁不得志,乃纵酒自放。每独酌大醉,则引吭高诵《史记?游侠传》,邻舍妇孺恒窃窥而笑之。卒以沉湎致肺疾。返沪三年,日从事于学务,心力交瘁,病益剧,而纵饮如故也。一日,遨游市上,途遇其友某,遽语之曰:「吾殆将死乎?吾向饮汾酒,醰醰有味。今晨饮,顿觉棘喉刺舌,何也?吾禄其不永矣。」某慰藉之。掉臂不顾,径回舍。趺坐榻上,微吟陶靖节诗「浮沉大化中,不恋亦不惧」二句。声未终而目瞑矣。

  陈石遗饮酒

  光绪丙申,陈石遗戏作《饮酒和陶》诗十章。其一云:「使我身后名,不如一杯酒。况能饮酒者,身后名多有。刘伶颂一篇,阮籍诗几首。李白与杜甫,啧啧满人口。试问客何能?颇能杯在手。」其二云:「忆昔里中游,陈王日周旋。桥东有酒楼,酒债动万钱。当时不云乐,局促憎乡关。一朝星云散,各各隔山川。仅免寒与饥,块然年复年。」其三云:「少小抱奢愿,广厦与大裘。不贵坐客满,所贵皆名流。蹉跎遂至今,栖栖犹道周。不见今稷契,饥溺非己忧。」其四云:「故人怜我贫,劝我聊弦歌。不为三径谋,奈此十口何?曰诺吾将仕,踌躇又蹉跎。吾美不如朝,吾佞不如鮀.果如朝与鮀,不仕宁轗轲。」其五云:「昌黎称大儒,道德亦弥缝。赏识徧寒畯,大名日隆隆。贾岛弃浮屠,孟郊为云龙。攫金任刘叉,家祭助卢仝。高轩过李贺,赠言及张童。唐衢侯喜辈,遽数不能终。岂独皇甫李,奇正师宗工。所以张文昌,哭祭悲无穷。」其六云:「无事日苦长,有事日苦短。造物如人意,千变犹恐缓。何如逢酒人,相对但引满。日长醉亦休,事大未挂眼。」其七云:「阮籍号达人,胸中有磊块。有如赵州土,浊酒日与酹。生逢混浊世,俯仰天地隘。非与身命雠,黾勉对时辈。母丧一呕血,胸鬲稍以快。」其八云:「昔时所与游,累累皆黄土。去年故园去,邻笛极凄苦。当其一息存,名利锐进取。可怜盖棺后,寂寂与终古。九泉宁有知。酒到亦何补。」其九云:「文章劳我神,酒脯以祭祷。相如家四壁,悒悒文君恼。作赋得黄金,取酒召佣保。海滨有一士,抱膝见怀抱。岂无卖文钱,提壶足倾倒。谁与同襟期,樗散若郑老。」其十云:「旬月困尘事,清坐值兹晨。借问何时欤?门前柳色新。呼儿移柳树,趁此雨如尘。虽无佳客来,且沽梨花春。」

  石遗好饮,尝以佳酿不易得。乃作《放言向茹真乞酒》其诗云:「公馆归休沐,村路穿河柳。我名同犀首,无事合饮酒。村沽非不廉,水淡不可口。因思君床下,对坐两瓿(娄瓦)。君面不肯赤,此酒为谁守?巧偷与豪夺,人世几妙手。海物朝十瓶,葡萄暮百斗。宁须杀贼奴,金印乃系肘。长者久不来,墙头散邻叟。呼儿送此诗,或者岁在酉。」

  石遗既得酒,再得一绝句云:「柴门伫立不教关,乞酒家儿远远还。篱落几根鸦舅树,行看秋色逊酡颜。」

  吸烟

  烟草,初来自吕宋国,名淡巴菰,明季始入内地,又名金丝熏,或曰相思草。辛温有毒,治风寒痹湿、滞气停积、山岚瘴雾。其气入口,不循常度,顷刻而周一身,令人通体俱快。《续本草》云:「醒能使醉,醉能使醒。饥能使饱,饱能使饥。人以代酒代茶,终身不厌,与槟榔同功。然火气熏灼,耗血损年,人每不觉。」第一数闽产,浦城最着。康熙时,彼土之酷嗜者,连吸不过一二筒,筒不过三四呼吸。或先含凉水,口然后吸之,云可解毒。

  吴江陆朗夫中丞耀尝论吸烟之宜忌,曰:「烟有宜者八事,睡起也,饭后也,对客也,作文也,观书欲倦也,待好友不至也,胸有烦闷也,案无酒肴也。忌者七事,听琴也,饲鹤也,对幽兰也,看梅花也,祭祀也,朝会也,与美人昵枕也。宜节者亦七事,马上也,被中也,事忙也,囊悭也,踏落叶也,坐芦篷船也,近故纸堆也。可憎者五事,吐痰也,呼吸有声也,主人吝惜也,恶客贪饕也,取火而火久不至也。」

  吸水烟

  水烟有皮丝、凈丝、青条之别。皮丝产福建,凈丝产广东,青条产陕西。吸烟之具,截铜为壶,长其嘴,虚其腹,凿孔如井,插小管中,使之隔烟,若古钱样,中盛以水,燃火而吸之。吸时水作声,汨汨然,以杀火气。吸者以上中社会之人为多,非若旱烟之人人皆吸也。光绪中叶,都会商埠盛行雪茄烟与卷烟,遂鲜有吸水烟者矣。

  吸水烟用纸煤

  吸水烟者必卷纸引火,使之灼烟,俗谓之纸煤,一曰煤头,又曰纸吹。程子大尝与姚寿慈联句为词以咏之,调寄《一萼红》词云:「捻春纤,爇芳心半点,红得到侬边。「子大」藕臂初抬,兰魂乍瞥,茜丝低袅微烟。「寿慈」记擘向阿娘双手,凭玉案搓作并头圆。「子大」拈傍樱唇,嘘从檀口,两意相怜。「寿慈」走近碧纱橱里,有银荷未上,还倩伊然。「子大」卷欲同蕉,化还如粉,未须分裂蛮笺。「寿慈」笑郎心较渠还热,裹相思一寸一缠绵。「子大」却怕尖风损焰,背过帘前。「寿慈」易实甫、叔由亦联句和之云:「一痕纤,费春尖几个,卷向镜台边。「实甫」钏响偎灯,衫纹叠袖,和玉先种秋烟。「叔由」算终是成灰化粉,又底用搓到十分圆。「实甫」束比葱多,裹同蕉小,身世堪怜。「叔由」曾惹卿卿胆吓,记檀郎狡狯,口内能然「实甫」一寸相思,几重心事,谁耐焚着吟笺。「叔由」看销尽残红半霎,化香雾双缕细如绵。「实甫」最是兰魂易冷,偏在花前。「叔由」」第二笔,曲其两端者为第三笔,离神得似,极见慧心。

  舒铁云吸水烟

  舒铁云喜吸水烟,有《兰州水烟》篇云:「兰州水烟天下无,五泉所产尤绝殊。居民业此利三倍,耕烟绝胜耕田夫。有时官禁不能止,贾舶捆载行江湖。盐官酒胡各有税,此独无吏来摧租。南人食烟别其品,风味乃出淡巴菰。迩来兼得供宾客,千钱争买青铜壶。贮以清水及扶寸,有声隐隐相吸呼。不知嗜者作何味,酸咸之外云模糊。吁嗟世人溺所好,宁食无肉此不疏。青霞一口吐深夜,那知屋底炊烟孤。且勿呼龙耕瑶草,转缘南亩勤春锄。」

  黄菊人吸水烟

  道光时,钱塘黄菊人大令亦好吸水烟,咏以诗云:「蜀青滇白出镕时,也比湘筠截几枝。三字相需金水火,一窗留伴酒茶诗。垂来象鼻弯真肖,篆作龙纹润可知。晨夕帘拢借消遣,炉烟搀破碧丝丝。时勤拂拭发精华,冰雪玲珑制器夸。趋好未除炎气息,癖耽爱结冷烟霞。纸和蕉卷频频引,香作兰烧屑屑加。携向春风对红碧,年来消受雾中花。柽几无尘位置平,文囊钿合配逾精。氤氲常觉弥壶谷,灌注何愁没管城。入手略如燃井法,回肠中有转珠声。朝来换取泉清冽,催得莲花舌底生。高斋留客试周遭,补漏犹烦冶匠劳。犀点圆灵通暗穴,鲸分呿吸走轻涛。流芬气带微辛好,画字形钩曲乙高。那得有人亲炙奉,可儿觅个郑樱桃。浓澹相思小草凭,兰州嘉种近时称。宛填钱孔疑无底,密积膏腴转不澄。个个心熏铜臭味,番番性变水淄渑。深防损肺同椒麝,一例删除得未能。」

  吸旱烟

  旱烟装于斗,以竹木所制之管吸之。其种类甚多,约言之,有元奇、呈奇、紫玉秋等。杭州宓大昌所售者,吸时香透鼻观,为最有名。

  康熙时,士大夫无不嗜吸旱烟,乃至妇人孺子,亦皆手执一管,酒食可阙也,而烟决不可阙。宾主酬酢,先以此为敬。光绪以前,北方妇女吸者尤多,且有步行于市,而口衔烟管者。

  尤西堂有《咏美人吸旱烟》之诗六截句,颇极形容之致。诗云:「起卷珠帘怯晓寒,侍儿吹火镜台前。朝云暮雨寻常事,又化巫山一段烟。」「乌丝金缨赛香荃,细口樱桃红欲然。生小妆楼谁教得,前身合是步非烟。」「翦结同心花可怜,玉唇含吐亦嫣然。分明楼上吹箫女,彩凤声中引紫烟。」「天生小草醉婵娟,低晕春山髻半偏。还债檀郎轻约住,祇愁紫玉去如烟。」「斗帐熏篝薄雪天,泥郎同醉伴郎眠。殷勤寄信天台女,莫种桃花只种烟。」「彤管题残银管然,香奁破碎薛涛笺。更教婢学夫人惯,伏侍云鬟有袅烟。」

  陈文江吸旱烟

  仁和陈澜,字文江,好吸旱烟之曰金丝熏者。干隆末,尝为诗以咏之曰:「霏霏湘竹管,呼吸起云涛。嗜不因饥渴,清能散郁陶。含香胜鸡舌,取醉敌醇醪。千缕千丝细,非同涧沚毛。」

  纪文达嗜旱烟

  河间纪文达公昀嗜旱烟,斗最大,能容烟叶一两许。烟草之中,有黄烟者,产于闽,文达亦嗜之。其味香而韵,惟不易燃,呼吸稍缓即息。谚以「红」「松」「通」三字为吸烟诀。嘉庆以前,有所谓大号、抖丝、抖绒者,每斤价一二百文,继有顶高、上高、超高之别,后又易为头印、二印、三印、四印,最贵之价,每斤至钱一千六百文。

  文达有戚王某,喜吸兰花烟。兰花烟者,入珠兰花于中,吸时甚香。然王之烟斗甚小。一日,访文达,自诩烟量之宏,文达笑而语之曰:「吾之斗与君之斗奚若?」乃以一小时赛吸,于是文达吸七斗,王亦仅得九斗也。

  彭刚直吸旱烟

  彭刚直公玉麐喜吸旱烟而痛恶鸦片烟,部下有犯此者,立死。有一亲信奴颇好之,惧死,遂潜于刚直所吸旱烟中,杂以鸦片烟膏,后遂成瘾,烟非此奴所置不合意。后觉之,欲杀奴,奴求救于人,始释。

  张文襄嗜旱烟

  张文襄素嗜旱烟,其烟管粗而且巨。每见客,一仆侍于旁,为之装烟,随吸随装,烟云喷薄,满室氤氲,而文襄之谈兴因以愈畅。

  吸鸦片

  鸦片,药名,即罂粟,其名称至多,而曰阿片,曰阿扁,曰阿芙蓉,曰芙蓉,曰苍玉粟,曰藕宾,日乌香,曰乌烟,曰药烟,曰亚荣,曰合甫融,曰洋药膏,曰洋药土,曰膏土,曰公班烟,曰公烟,曰公膏,曰菰烟,曰大土,曰白皮,曰红皮,曰小土,曰洋药,曰洋烟者皆是也。

  鸦片为碱类植物,剌取罂粟果实之汁,候干,制为褐色之块,谓之曰土。熬成酽汁,曰膏,一曰浆。味苦,有异臭,内含吗啡等质,性毒,为定痛安眠之药品。相传干隆时,英人自印度传入我国,久之而我国亦自植之。吸者久服成瘾,为近百年民族之大患。官吏以吸烟瘾大被劾,见于弹章者,曰嗜好太深。嗜好太深者,吸膏之重量多至数两,俾昼作夜,失业废时。且其告人,必饰多为少,形容憔悴,面目黧黑,俗呼之曰鸦片鬼,以此故也。

  凡粤洋载运鸦片之船,曰趸船。其往来交土之船,曰快蟹艇,亦曰扒龙艇。广州包卖之户,曰窑口。

  鸦片来自印度者为大宗,亦有产自法兰西、波斯者。而我国所制亦甚多,约举之,有云土、川土、砀土、建浆、葵浆、台浆、象浆之别。

  贩夫走卒之吸鸦片者,率为我国自制之浆。其尤贫者,则吞土皮饮笼头水以代之。土皮者,土之外皮,切为片,咀嚼之。笼头水者,熬膏时所滤下之水也。

  范春船咏吸鸦片烟

  钱塘范春船广文元伟,嘉庆时人,尝有诗咏鸦片曰:「有鬼有鬼日之夕,两肩高耸骨知腊。倒身径上榻旁眠,袖中管竹横三尺。一灯荧然大如粒,挑烟入管向灯吸。是烟非墨亦非漆,如涂之附腻而湿。大口小口妃呼豨,覆手翻手身交敧。不知白日是何样,俾昼作夜天旋移。可怜万钱一两土,令人食之如食蛊。始则精力顿充盈,继乃形神日消沮。如潮之信来有期,如痁之作候无差。否则其死可立致,请看涕泗先横颐。屋梁有鼠环而伺,每遇灯开亦吸气。昨宵此处无人来,早起开门鼠坠地。不识何人作俑者,于今流毒徧朝野。闻道台州罂粟花,家家种取逾桑麻。」

  林文忠恶吸鸦片烟

  林文忠公则徐深恶鸦片烟,道光戊戌,奉命为广东钦差大臣,严禁之,悉烧英商所有者,遂启战衅。其初盛时,仅行于闽、广,继而各省并皆渐染。其公班土出明雅喇,白皮出孟买,红皮出曼达喇萨。乌土为上,「即公班」白皮次之,红皮又次之。红皮则以花红为上,油红次之。出吗喇及盎(口几)哩者,名鸭屎红。文忠有和邓嶰筠制军韵《高阳台》词,盖即烧鸦片烟时所作也。词云:「玉粟收余,金丝种后,蕃航别有蛮烟。双管横陈。何人对拥无眠?不知呼吸成滋味,爱挑镫夜永如年。最堪怜,是一泥丸,捐万缗钱。春雷欻破零丁穴,笑蜃楼气尽,无复灰然。沙角台高,乱帆收向天边。浮槎漫许陪霓节,看澄波似镜长圆。更应传绝岛重洋,取次回舷。」

  鸦片成瘾

  鸦片之害,流毒全国。按时而吸,名之曰瘾。瘾有绝奇者。初吸之时,在烟馆,必须敝帷破席而始过瘾,引至洁室,虽倍吸之,亦无益。他如解衣脱袜而成瘾,或止卧一边而成瘾,或左一口右一口而成瘾,千奇百态,必如其式,始克过瘾。如欲改易,非竭力抑制不可。道光时,吉安有妓混名金字招牌者,狎之者,当其吸烟时,褪其衵服,自后淫之,遂成痼疾,自是非如此不能过瘾。年渐老,无与往来者,则出资雇健男数人,每日三次过瘾时,必竭其力以悦之而后已。

  彭刚直有弟吸鸦片烟

  彭刚直公刚介绝俗,然至性过人。其弟某游客秦豫,遭乱,隔绝二十年。及刚直授安徽巡抚,见邸钞,识其名,始间关至军中,相见,哭失声,爱护甚笃,与共寝食。弟久客,吸鸦片烟成瘾。而军中方严禁烟,以情告,刚直大怒,立予杖四十,斥出之,曰:「不断烟瘾,死无相见。」弟感愧自恨,卧三日夜,濒死,竟绝不更服,复为兄弟如初。刚直以其习商业,令行盐,致资巨万。

  勒少仲嗜鸦片烟

  新建勒少仲方伯方锜未达时,癖嗜阿芙蓉甚深,率竟日卧不起,于枕边稍进饮食,亦不少溲,且不转侧。如是者,或三五日以为常。一日,有友过访,值委卧三昼夜矣。呼之,不起,强拉之,直其躬,怀中有物堕地,厥声嗤然。亟视之,一巨鼠惊而跳踉,数乳鼠蠢蠢动,盖鼠免身于其怀而不知也。及后仕宦,早起早眠,不若是矣。

  苏子熙吸鸦片烟

  刘忠诚与广西提督苏子熙宫保元春皆以大瘾着于时,而皆不夺其治事之日力。苏烟瘾尤大,其所用烟灯大而高,视常人所用者倍之,日吸膏四两有奇。两僮侍左右,苏卧广榻,榻置已装膏之五枪,一僮持五枪,更替进吸,一僮装膏于枪,置之榻,每就卧而吸,辄罄十枪。既罄,起坐,则吸水烟或卷烟,又佐之以鼻烟。俟一僮五枪装成,复卧而吸,又如前。

  吸鸦片烟者之巧计

  光、宣之交,厉行禁烟,官吏亦须调验。宣统己酉秋,福州鼓楼前某鞋肆出售新履,其底空,为中藏烟泡吗啡之用,冀调验时,不至为所搜及也。值奇昂,每双银三十圆。旋制售夹袋靴,则附一小囊于靴之骑缝处以藏吗啡。闽县令叶新第被察破案,总督松寿奏革其职。

  江宁设立禁烟公所,以候补知府某主其事。某欲见好于上官,为他日调剂优差地,乃日伺调验者之隙。适有某巡检入所,冀有所得以邀功。一夜,漏三下矣,蹑足入其室,则巡检方酣睡,揭衾,以鼻近其股嗅之。会巡检下气泄,中有烟气,某大喜,意必挟烟以俱,潜自过瘾也。亟禀知江督张安圃制军人骏。张奖其办事认真,而巡检执言被诬,势汹汹,将当众解裤,请某覆验。众力解之,始已。其后果有某同知肛门吸烟事之败露。盖同知瘾甚大,口吸不足以济,复以烟涂于肛门也。

  有人馈京师西城新街口铁匠营胡同德宅节礼两匣,其门丁启视,均腊肠也,乃私窃一串,预备午觞佐酒。熟而剖之,中皆墨汁,臭之,有异味,细察之,知为大土烟膏,复出以献主人。主人大惭,给以银币数圆,戒勿声张。

  吸卷烟

  卷烟为欧美运至之舶来品,亦有产于我国者。以纸裹于外也,故又曰纸烟。以吸时有香也,故又曰香烟。中含尼古丁质,有毒。可衔于口以吸之,自王公贵人以至贩夫走卒,无不嗜之,以其便也。有用管者,其材为金、银、牙、晶、竹、木,吾国能自制之。至所谓海沫、蜜蜡者,则亦至自欧美也。光、宣间,妇女亦起而效尤,出行且吸之,不顾西人之诮为行同泰西之娼妓也。

  吸雪茄烟

  雪茄烟之值,较卷烟为昂,虽亦有尼古丁毒质,于饭后吸之,能助消化,吾国之富贵者类嗜之,而上海则吸者甚多。宣统时,有倾脚头「溲粪曰脚头,见宋《梦粱梦》。」者曰杨阿宝,口中时衔此烟。人问之,则曰:「取以却臭。」值虽较卷烟为昂,而耐久不易烬也。

  吸鼻烟

  鼻烟,以鼻吸取之烟也。屑叶为末,杂以花露,一器值数十金,贵人馈遗以为重礼。置于小缾,取之以匙。入鼻,则嚏辄随之,久则相习矣。有红色者,玫瑰露所和也。有绿色者,葡萄露所和也。有白色者,梅花露所和也。来自欧洲之意大里亚国。明万历辛巳,利玛窦泛海入广东,旋至京师献方物,始通我国。国初,西洋人屡以入贡,朝廷颁赐大臣率用此。其品以飞烟为上,鸭头绿次之。旧传有明目去疾之功,故嗜之者颇多。亦谓之士拿。

  以足跟为烟碟

  同治时,有裕某者,由粤督调两江,所役女仆,以粤东顺德之梳头妈为多,常侍左右。梳头妈貌姣好,且柔婉解人意。其脚之后跟,日用细石凈水相磨擦,以是洁白而光润。平时惟趿拖鞋,露其水磨之脚跟,以为勾引之具。行路时,玉痕宛宛,略知纤月,至粤者每谓见此令人之意也消,有过于柳眉樱唇者。裕素嗜鼻烟,其闻烟时,必以各妇之脚罗列于前,以其脚跟为盛烟之碟,谓其远胜于象牙、翡翠之各碟也。有人微讥其近秽者,裕笑曰:「昔杨铁崖鞋杯行酒,千古美谈。吾之此事,风流蕴藉,开千古未有之创举。想铁崖闻之,犹当欣羡。尔辈俗人,不足以语此」云云。言者谓系闻之恩厚也。

  王步云嗜鼻烟

  光绪中叶,雪茄烟、卷烟盛行,而鼻烟一物,势将处于消极之极点矣。然烟愈贵,而讲求之者逾专,往往有以百金千缗购一甑半瓮者。禾人王步云大令甲荣酷嗜之,见之者每谓其鼻观中常日如积尘也。

  李文忠饮鸡汤

  李文忠督直时,尝以阅兵出巡,过某地,某官供张甚谨。上食时,某官恐不得当,肴膳咸自验,方敢进。犹恐味未醲厚,每汤一碗,辄杀鸡三五。不意撤膳时,仆人辄传语曰:「汝等所进之肴,中堂实不能食,已受饿矣。」某官大惶悚,乃传厨人至,呵斥之,复殷殷告戒。乃更加醲厚,五鸡而一汤,余率类是,自谓可告无罪矣。不意又命将所进肴撤出,且厉声斥曰:「实不足食,中堂愈受饿矣。」令大恐,无可为计。或教之曰:「中堂出,必自挈庖人,盍令其代办而以重金馈之,必谐矣。」令大悟,使人辗转托之,并先馈以重金,再三言,始可。令因思彼有何秘方,自往觇之。但见以一鸡煮汤,甫煮讫,厨子即举碗饮之尽,乃搀水入釜中,取其汤入他肴中。令大骇曰:「吾三五鸡制一汤,中堂犹曰不可食,汝乃以此进耶?」厨人睨视,咍之曰:「如汝言,彼在外得饮如此佳汤,将来回署时,我更以何物供给之耶?」令始悟前之作难,悉仆与庖人串通为之也。

  鸡汁浸布以为汤

  同、光间,杭城有潘厨子者,以烹调着。其初溧阳姚季眉为仁和令时,实奖拔之。杨石泉制军昌浚时为杭州守,亦甚赏之。已而杨擢陕抚,潘乃持粗布数疋及冬菇为献。杨问之曰:「冬菇,吾知浸酱油其中,甚善也。布何为者?」潘曰:「小人非献布也,盖沁鸡汁于布中,干之。大人至北地,或止顿荒僻处,不能时得佳肴,试翦此方寸入沸水,无殊鸡汤矣。」杨试之,果然,大称赏。

  鸡血汤

  鸡血细切成丝,以鸡汤、酱油、纤粉「又名索粉。」和之作汤,柔软滑泽,老年最宜。

  蛋汤

  制蛋汤有二法,一专用卵白,一并黄而用之。专用卵白者,亦称碎玉汤。取熟鸡蛋之白,切方圆长短尖角等各式小块,入鸡汤中,加香菌、笋片,煮滚起锅,下盐少许。并黄白而用之者,亦称蛋花汤,倾蛋于碗中,调匀,入鲜美之沸汤,略加盐及火腿丝、虾米,用铲刀截开,使不凝合,再煮一滚,即熟。二者并宜宽汤。

  朱竹垞饮蛤汤

  蛤有圆而白者。布花而白者,炒之醉之,不如蒸作汤之味隽也。朱竹垞尝以《双鸂鶒》词咏之。词云:「俊味盐官稠叠,一种小如瓜瓞。最爱兰汤渟雪,卯酒欲醒时节。云母乍分琼屑,玉楮刻成风叶。拾取黏双蝴蝶,惊飞鬓影奇绝。」又作《湘江静》词云:「犷壳深缄潭底并,任吹残老枫谁省?房同芦雉,花输石(虫去)占(鱼清)冷。网洒两筠竿,橛头响青泥成饼。西风古木,斜阳野田,寿啅雀更无影。甲卸初汤沸定,一痕纤嫩黄逾凈。不知许事,相逢且食,把膏脂都屏。犯卯未醒时,唤金钑小盘须钉。几番为尔勾留,住了早春归兴。」

  蛤蜊鲫鱼汤

  蛤蜊鲫鱼汤者,扬州人善制之。取极大鲫鱼,加大蛤蜊数枚,清炖白汤,味清醇,其汤莹洁,无纤毫油沫。《燕京杂记》所谓「汤可注砚」者,彷佛似之。此鱼肉用醋蘸食,绝似蟹螯。

  玉兰片瑶柱汤

  取玉兰片浸久切片,以江瑶柱若干入碗中,加水及绍兴酒少许,蒸透,取出撕碎,与玉兰片同盛一锅,加入浸玉兰片之清汤及盐一撮,煮透即成。

  卷藦汤

  卷藦汤之制法,以蘑菇、香蕈在清水中浸透,去泥沙及蒂,随意撕碎,略加盐花,「其浸剩之汤,滤去沙泥待用。」再用新鲜豆腐皮切小块、将藦菇、香蕈包入,卷成小筒形,至藦菇、香蕈包完为止。入锅,加猪油熬透,取出,即以原汤在他锅煮沸,加入藦菇小卷筒,及盐少许,略煮即成。

  豆腐皮汤

  豆腐皮泡软,加紫菜、虾肉作汤。又法,加藦菇、笋煨汤,以烂为度。

  焯菜汤

  焯菜者,以菜用沸水焯熟,入麻油、椒盐同焖,贮之罐,可泡汤。

  宁古塔人饮黄虀汤

  宁古塔俗尚黄虀汤,每饮用匙。箸曰叉不哈,碗曰么乐。

  酸梅汤

  酸梅汤,夏日所饮,京、津有之。以冰为原料,屑梅干于中,其味酸。京师卖酸梅汤者,辄手二铜盏,颠倒簸弄之,声锵锵然,谓之敲冰盏,行道之人辄止而饮之。

  羊羹

  羊羹者,切熟羊肉成小块,如骰子大,鸡汤煨,加笋丁、香蕈丁、山药丁。

  羊肚羹

  羊肚羹者,洗凈煮烂切丝,用本汤煨之,加胡椒及醋。

  海参羹

  切海参,使成碎丁,以笋、蕈入鸡汤,作羹。

  鱼羹

  鱼羹亦有块、整之则。整鱼以白腮鲈鱼为上品,其次鲫鱼。块鱼以青鱼为上品,其次鲤鱼。佐以冬笋、香菌,水宜宽,不宜紧;汤宜白,不宜红;味宜淡,不宜咸;调和宜薄盐重酒,不宜用油糖。临食宜麻油、椒末,则不腥,不宜葱蒜。盖煎鱼取其浓,鱼羹取其清,性质不同,故制法大异也。

  黄鱼羹

  黄鱼羹者,以黄鱼拆碎,入鸡汤作羹,微用甜酱水、纤粉收之。

  鳝丝羹

  作鳝丝羹者,煮鳝至半熟时,划丝去骨,以酒与酱油煨之,微用纤粉,加金针菜、冬瓜、长葱。

  虾羹

  虾羹者,去头尾足爪,取肉,切片,加鸡蛋,菉粉,香圆丝,香蓏丝,瓜子仁,和豆油,酒调匀,乃将头尾足爪用宽水煮数滚,去渣滓,再用猪油同微蒜炙滚,去蒜,将清汤倾入油中,煮滚,乃下和匀之虾肉等料,再煮滚,取起,勿太老。

  蚶羹

  蚶羹者,以蚶肉加猪肉、火腿,笋、木耳等丁而为之。

  蟹羹

  蟹羹者,剥蟹肉,以原汤煨之,不加鸡汁。现剥现炒,尤佳,过二小时,则肉干而味失矣。

  朱竹垞食河豚羹

  河豚,江淮河海均有之。腹白,背有赤道如印,目能开阖。触之,即嗔怒,腹胀如气球。渔者以物撩而取之。春暮云游水上,食飞絮而肥。食之者多与荻芽为羹,最美。朱竹垞亦尝食之,纪以《探春慢》词。词云:「晓日孤帆,腥风一翦,贩鲜江市船小。涤徧寒泉,烹来深院,不许纤尘舞到。听说西施乳,惹宾坐垂涎多少。阿谁犀箸翻停,莫是生年逢卯。闲把食经品第,量雀鲊蟹胥,输与风调。荻笋将芽,蒌蒿未叶,此际故园真好。鬬鸭阑边路,猛记忆溪头春早。竹外桃花,三枝两枝开了。」

  陆二娄尝西施舌羹

  西施舌为闽产,以之为羹,甚鲜腴。钱塘陆二娄茂才养和尝西施舌羹而甘之,有诗曰:「此是佳人玉雪肌,羹材第一愿倾赀。却当越网搜奇后,想见苏台软语时。碧海波摇冰作骨,琼筵夏赏滑流匙。若教比作杨家乳,不羡闽中进荔支。」

  碎玉羹

  碎玉羹者,鸡卵煮熟,去壳,去黄,以卵白切成三角形、五角形、方形、圆形各小块,入鸡汤中,加火腿片、鸡片、笋片煮之,待滚,加以适宜之盐,即起锅。

  莼羹鲈脍

  莼菜调羹,「佐以火腿丝、鸡丝、笋蕈丝、小肉圆。」鲈鱼作脍,「佐以鲜笋。」吴中风味,自昔艳传。制法与普通之调羹作脍,无大区别。如能两美合一,尤佳。法将鲈鱼蒸熟,去骨存肉,摘莼菜之嫩者煮汤,益以鲈肉,辅以笋屑,和以上好酱油,厥味之佳,不可言喻。

  左文襄嗜莼羹

  左文襄在浙时,最嗜莼羹。其后至新疆,胡雪岩尝以莼馈之。时尚无罐诘也,万里间关,邮致不易。然胡所馈,至疆后,瀹以为羹,仍如新摘。盖莼多滑涎,卷之于纺绸也。

  黄培之咏扁豆羹

  仁和黄树谷,字培之,雍正时人。尝旅京师,于客斋种扁豆,摘取为羹,诗以咏之。诗曰:「负郭无农课,他乡学圃能。短墙堪种豆,枯树借沿藤。带雨繁花重,垂条翠荚增。烹调滋味美,渐似在家僧。谷雨方携子,梅天己发秧。枝枝盘作盖,叶叶暗遮房。伏日炎风减,秋晨露气凉。连朝僮仆喜,采摘报盈筐。」

  孙渔笙啜豆腐羹

  罗定州之豆腐羹极精美,细腻洁白,其滑如脂,制以为羹尤佳。孙渔笙客粤时,时啜之。渔笙,名瑛,光绪时之定海名士也。

  盛杏荪以晚香玉竹荪为羹

  盛杏荪尚书宣怀之宴客,有鼎烹,盖掇晚香玉杂竹荪以为羹也,香味美绝。

  煮石羹

  桃源产白石,可煮羹。法以水煮石,俟沸而易其水,入青豆苗少许,味绝佳。

  北人食奶酪

  奶酪者,制牛乳,和以糖,使成浆也,俗呼奶茶,北人恒饮之。

  蒙人所食之奶酪,曰奶茶,与京师之面茶相类,冲炒米食之,即朝餐矣。平时亦饮之。

  鲍酪

  干隆时,有以牛乳煮令百沸,点以青盐卤,使凝结成饼,佐以香秔米粥,食之,绝佳。复有以蔗饧法制如螺形,甘洁异常。始于鲍氏,故名鲍螺,亦名鲍酪。

  蒙人饮牛乳

  蒙古依克明安之妇女,晨起,辄就母牛取乳,以木桶置其腹下,半蹲牛胯旁,两手挤之,乳汁乃涌出。「每牛可得乳半桶,然不尽取。盛乳之桶,积垢且分许。」以乳入锅煮之,其浮出锅面之第一层曰乌鲁膜,提出,即晒干,译其名为牛奶豆腐,味微酸。不晒者,即以之泡蜜子米饭。第二层为黄油。第三层为牛奶皮子,厚二分许,圆径尺余,乃以之出售于人,不自食。若掺以白糖,烤以炭火,其味最腴美。既取奶皮之后,所余乳汁,则为寻常日用之饮料。

  煎牛乳皮

  取牛乳皮之法,以乳浆入钵,滚以热水,以扇扇之,使迎风而结皮,取起,再扇再起。弃其清乳不用,将皮再用滚水置火中煎化,加好茶卤一大杯,芝麻、胡桃仁各研极细,筛过调匀。若欲其咸,加盐卤少许。

  文宗饮鹿血

  文宗御宇时,体多疾,面常黄,时问医者以疗疾法,医谓鹿血可饮。于是养鹿百数十,日命取血以进。迨咸丰庚申,英法联军入京,焚圆明园,徇协办大学士肃顺等之请,幸热河。肃顺辈导之出游,益溺于声色。辛酉,咯疾大作,令取鹿血以供,仓卒不可得,遂崩。

  闽人饮兰蚕汁

  闽山多兰花,花多处产虫,俗称之曰兰蚕,状似蚕,饮兰花间之露,色淡碧,畏盐。得之,俟食时点白盐少许,即化为清露。一滴入口,香溢齿牙,为山中无上上品。

  南北人饮杏酪

  以果实煮之成浆者,曰酪,杏酪其一也,俗亦名杏仁茶。所用为甜杏仁,然必搀入苦杏仁数枚,以发其香。筵席备之,辄随八宝饭以进,以其皆加糖于中,味皆甜也。南北人皆饮之,或佐以莲子羹。

  杏仁中含有一种物质,曰青酸,有大毒。幸所含不多,故食之无害,转有止咳之功效。杏酪之制也,用先去皮之杏仁,入石臼打烂,盛于布袋,用沸水冲之,滤去其渣,加入冰糖,即成。

  假杏酪

  假杏酪者,不用杏仁露,以化学中一种药品,曰苦扁桃油者制成,「苦扁桃油有大毒,苟如法实验,不增加分量,亦不过度服用,则性能止咳,并无危险。」香味与杏仁无别,功用亦同。法以苦扁桃油十六滴,滴于炭酸镁「一种白色之粉末。」六十英厘中,入研钵研和,再倾入冷沸水三十二安士,「一安士即一英两。」用滤纸滤凈,去滓。其滤凈之水,即名杏仁水,香甜异常。入玻璃瓶塞紧,以免泄气。用时,取杏仁水一二匙,与温水半茶杯调和,再加白糖,即成。若嫌太清,可先用藕粉少许,与沸水半茶杯调匀,然后倾入杏仁水一二匙亦可。

  橘酪

  各种橘实,味香而甜,能增进食欲,辅助消化。若制成橘酪,自成一种风味。法用蜜橘或广橘二三枚,剥其皮,再将内皮撕下,去核待用。先将热水一大碗,在锅煮沸,倾入与冷水调和之藕粉适宜,「过多则太厚,味因不佳。」用箸不停手调和之,徐加入剥凈之橘肉。待略沸,即取起。复用剥下之橘皮,以手挤紧,使皮中所含之香油射入酪中,香味更浓。

  施石友好芡酪

  仁和施石友上舍安好芡酪,尝用欧阳修《初食鸡头》诗韵以咏之,诗云:「吾乡六月鸡头肥,青叶田田满沙觜。风味最数钱塘湖,莲房菰米差可拟。楼中煮酒快尝新,赤手森然出波底。谁传方法自厨娘,作糜乃与防风比。初看遶磨卷飞雪,忽讶轻绡漉清醴。琉璃碗盛白玉光,和以蜜味甘冰齿。此时合眼即江湖,十宿渔船红藕里。不须远忆会灵园,劈破明珠定谁美。吾侪说食继欧阳,诗味清虚聊可喜。定知舌本恋余甘,一杯漫饮鸡苏水。」

  奕誴以溺饮其傅

  淳郡王奕誴,宣宗子也。性傲,不喜读书。一日,傅督之急,忽不知所往,傅遣内侍大索。久之,则自正大光明殿出。又一日,手茶一杯进傅曰:「某顽钝,屡蒙训诲,至感,故有所献。」傅饮之,茶中有溺也,大恚。宣宗适至,曰:「得毋为五阿哥废学乎?」傅曰:「非也。五阿哥赐臣茶一杯,颇有异味,请上嗅之。」宣宗嗅之,大怒,王坐是贬。

  粥饭之次数

  粥,和水于米,煮之使糜者也。饭,五谷之炊熟者也,南人专以米为饭者误。炊米为饭时,欲其洁白,可入柠檬汁少许于水中,且松散。俗有一日三餐之谚,谓早中晚三次,大抵早粥而中晚皆饭也。然有中为饭而早晚为粥者,有早为粥中为饭而晚则饭粥并进者,有早不餐而中晚为饭。惟中餐在午前十时,晚餐在午后四时者,此皆就普通人而言也。若从事劳役之人,则以消化力强,易致饥饿,而又早起作事,故有一日而五餐者。盖通常之所谓早者,恒在八九时,此则于黎明为第一次,至晚而五次矣。

  粥

  粥有普通、特殊之别。普通之粥,为南人所常食者,曰粳米粥,曰糯米粥,曰大麦粥,曰菉豆粥,曰红枣粥。为北人所常食者,曰小米粥。其特殊者,或以燕窝入之,或以鸡屑入之,或以鸭片入之,或以鱼块入之,或以牛肉入之,或以火腿入之。粤人制粥尤精,有曰滑肉鸡粥、烧鸭粥、鱼生肉粥者。三者之中,皆杂有猪肝、鸡蛋等物。别有所谓冬菇鸭粥者,则以冬菇煨鸭与粥皆别置一器也。

  羊山粥

  羊山粥,以羊肉四两、山药一合研细,先将羊肉煮烂,入山药末一合,加盐少许、粳米三合,煮之。

  肉米粥

  肉米粥,以白米三合,煮成软饭,将猪肉汁或鸡汁、虾汁调和,过清,用熟肉碎切,加豆饼、松子仁、香蕈丁、笋丁等同饭下汤,一滚即起。

  茯苓粉粥

  茯苓粉粥,以白茯苓一斤,切片,用水洗去赤汁,又换水浸一日,捣烂,绞汁,加水搅和,待澄去水,取粉晒干,拌米煮粥。

  茯苓粥

  茯苓粥,以白茯苓末一两、粳米三合先煮,粥熟,下茯苓末同煮起食。

  枸杞粥

  枸杞粥,以甘枸杞一合,生者研如泥,干者为末,每粥一瓯,加入半盏,并白蜜一二匙,和匀食之。

  百合粥

  百合粥,用生百合一升、白蜜一两,将百合切碎,同蜜窨熟煮,米粥将起,入百合三合同煮。

  山药粥

  山药粥,以淮山药四六分配,煮粥食之。

  茶蘼粥

  茶蘼粥者,采茶蘼花片,用甘草汤焯过,候熟同煮。

  梅粥

  梅粥者,以落英之梅净洗,用雪水煮白粥,候熟同煮。

  菉豆粥

  菉豆粥者,淘净下锅,多水煮烂,次下米,以紧火同熬成粥。

  芡实粥

  芡实粥者,芡实三合,新者研成膏,陈者作粉,和粳米三合,煮粥食之。

  莲子粥

  莲子粥者,莲肉一两,去皮煮烂,细捣,入糯米三合煮之。

  薏米粥

  薏米粥者,米仁三合,淘净,入白米,煮粥,加白糖一二匙。

  洛阳产妇饮小米粥汤

  洛阳妇人生产,百日之内,仅饮小米粥汤,此外概不敢食。

  俞苍石食豆粥

  仁和俞苍石茂才葆寅,干隆时人,喜食豆粥。一日食毕而饱,有诗示其从侄炯,诗曰:「筠篮小摘新雨后,糜粥晚炊杂以豆。江乡风味绝可怜,菰饭莼羹此其又。暖香郁发气浮浮,儿女欢呼抵蒸馏。较如白傅咏防风,舌本清甘得余漱。儒生自奉原菲薄,讵必丰肴佐醲酎。月来戴胜鸣桑阴,绿英垂垂绕畦绣。登庖剧喜乍开园,釆过三番犹畅茂。釜中未闻然萁泣。篱下且自撷裾走。纵惭每夕具双弓,食肉之讥当我宥。说与同餐阿买知,山田几亩须勤守。」

  诸邓门食白米粥

  干隆时,钱塘诸邓门明经以淳自杭北上,遵陆以行。既上车,日食必饼。一日亭午,过山东之东平野店,忽得白米粥二盂,自谓旅中得此,胜参蓍矣。

  餬粥生姜炒米茶

  餬粥为常州食品。盖他处食粥,皆以米粒煮之,故一名稀饭。惟常州则屑米为粉,名曰餬粥,俗遂有「餬粥生姜炒米茶」之谚。高宗南巡时,驻跸常州,垂询食品,刘文定公纶以里谚「餬粥生姜炒米茶」对,帝嘉其土风之俭焉。

  腊八粥

  腊八粥始于宋,十二月初八日,东京诸大寺以七宝五味和糯米而熬成粥,相沿至今,人家亦仿行之。干隆时,仁和顾寸田之麟尝作《腊八粥歌》云:「饱饫不思食肉糜,清净恒愿披缁衣。云寒雪冻了无悦,转用佛节相娱嬉。麞牙之稻粲如玉,法喜晓来炊作粥。取材七宝合初成,甘苦辛酸五味足。稽首献物仰佛慈,曰汝大众共啜之。人分一器各满腹,如优婆塞优婆夷。呜呼!此日曾名兴庆节,冬青树冷无人说。何如佛节永今朝,岁岁年年有腊八。」

  黄九烟为徐昭法作糜

  黄九烟尝往吴门访徐昭法。昭法名枋,明举人。父汧,崇祯时官至詹事。江南溃,汧殉节,昭法将从死,汧止之曰:「汝可不死,姑为徐祧之荐饭人。」昭法遵命。丧葬讫,托迹茅屋,伏处荒村中。九烟及潘铁庐至,叩其扉。时昭法未老,几失明矣,又饥,不能出户庭,强起谒客。既相见,则抱持大哭。时日已暮,昭法不能具灯烛,盎中绝粒已三日矣。九烟解囊贸米数升,盐少许,共炊作糜。

  米麦滋养料之比较

  米麦中之滋养料,其成分可比较之。糙米有小粉七四?○,蛋白质八?二,脂肪一?○,灰二?八。光米有小粉七八?○,蛋白质七?五,脂肪?四,灰?七。全麦?「即连皮者。」有小粉七一?四,蛋白质一三?三,脂肪二?二,灰一?八。白面有小粉七五?一,蛋白质一一?四,脂肪一?○,灰?五。雀麦「去壳,或已辊。」有小粉六六?五,蛋白质一六?五,脂肪七?三,灰一?九。

  南北之饭

  南人之饭,主要品为米,盖炊熟而颗粒完整者,次要则为成糜之粥。北人之饭,主要品为麦,屑之为馍,次要则为成条之面。

  食麦者较食米者为健,而观于苏州、绍兴之乡女,则不尽然。盖皆同为食米之人,苏女且以啜粥时为多,而苏乡健妇乃多于浙,凡耘田、打鱼、荡舟、舁舆、担物诸力役,无不任之,不惟胜于绍,且突过于北方之妇女。怀献侯曰:「苏之所以多健妇者,天足故也。」

  北人之饭,以麦为主要品。若不食馍而食面,亦皆陈列肴馔,藉以佐餐。惟其面率为白水所煮,将进面时,即有生蔬如豆芽、黄瓜丝之类数小碟陈于几,曰面马,意以此为前马之导也。餐时,即和以调料而加于面。食竟,乃各饮煮面之原汁,谓可不至饱胀也。若患口渴,可饮白开水少许以解之,惟不可饮茶,饮茶则愈饮愈渴也。

  各地均有饭肆,然有普通、特别之分。特别饭肆价较昂,肴馔亦极丰腆。普通饭肆则不必具肴,仅食饭一盂,或以一汤佐之者,为火腿蛋炒饭、虾仁蛋炒饭、蛋炒饭三种。粤亦有之,则曰冬菇鸭饭,为冬菇煨鸭而别具白饭也;曰腊味饭,为腊肠、腊肝、腊鸭撒布于饭之上也。

  饭有十二合

  桐城张文端公英尝着饭有十二合说,其说如下。

  一之稻 古称饭之美者,则有元山之禾,精凿白粲,昔人所重。吾乡稻有三种,有早熟者,有中熟者,有晚熟者。早晚所熟,皆不及中熟之佳。蔡邕《月令章句》云:「时在季秋,谓之半夏稻,滋味清淑,颐养为宜。」颂曰:诗称香稻,如雪流匙。辨种尝味,迟熟攸宜。益脾健胃,百福所基。

  二之炊 朝鲜人善炊饭,颗粒朗然,而柔腻香泽,倘所谓中边皆腴者耶?又闻之静海励先生,炊米汁勿倾去,留以蕴酿,则气味全,火宜缓,水宜减,盖有道焉。卤莽灭裂,是与暴殄天物者等也。颂曰:释之溲溲,蒸之浮浮。炊我长腰,质粹香留。谨视火候,丹鼎功侔。

  三之肴 《礼》曰:「居山不以鱼鳖为礼,居泽不以麋鹿为礼。」食地之所产,则滋味鲜而物力省。近见人家宴会,每以珍错为奇,不知鸡豚鱼虾,本有至味。《内则》所载,养老人八珍,皆寻常羊豕,特烹炮异耳,何尝广搜异味哉。且每食一荤,则肠胃不杂,而得以尽其滋味之美。山海罗列,腥荤杂进,既为伤生侈费,亦乖颐养之道,所当深戒者也。颂曰:甘毳芳鲜,是为侯鲭。脾宽则化,腹虚则灵。戒尔饕餮,视此鼎铭。

  四之疏 古人称早韭晚菘,山厨珍味。城中鬻蔬者摘采非时,复为风日所损,真味漓矣。自种一亩蔬,时其老穉而取之,含露负霜,甘芳脆美,诗人所谓有道在葵藿耶?颂曰:蔓菁芦菔,其甘如饴。美胜粱肉,晚食益奇。菜根不厌,百事可为。

  五之修 古称脯修,亦所以佐匕箸。山雉泽凫,鹿脯鱼薧,昔人往往见之篇什。但取一种,可以侑食,毋为侈靡奇巧。颂曰:饱尝世味,知彼鸡肋。聊资醢脯,以妥家食。炮炙肥甘,腑胃之贼。

  六之葅 盐豉寒葅,古人所谓旨畜以御冬也,以清脆甘芬为贵。食既而嚼,口吻爽隽,为益多矣。颂曰:甫里幽居,爰赋杞菊。红姜紫茄,青笋黄独。告我妇子,储备宜夙。

  七之羹 古人每饭,羹左食右。又曰,若作和羹,尔为盐梅。羹之为用,宜备五味以宣泄补益,由来尚矣。古人饭而以汤沃之曰飡,言取饱也。老者易于哽咽,于羹尤宜。颂曰:新妇执馈,爰作羹汤。和以芍药,椒芬飶香。以代祝哽,祗奉高堂。

  八之茗 食毕而茗,所以解荤腥,涤齿颊,以通利肠胃也。茗以温醇为贵,岕片、武夷、六安三种最良。石泉佳茗,最是清福。颂曰:松风既鸣,蟹眼将沸。月团手烹,以涤滞郁。丹田紫关,香气腾拂。

  九之时 人所最重者,食也。食所最重者,时也。山梁雌雉,子曰时哉时哉。固有珍膳当前而困于酒食者,失其时也。有葵藿而欣然一饱者,得其时也。樊笼之鸟,饲以稻粱,而羽毛铩敝。山溪之鸟,五步一饮,十步一啄,而飞鸣自得者,时与不时之异也。当饱而食曰非时,当饥而不食曰非时,适当其可谓之时。噫!难为名利中人言哉。颂曰:晨起腹虚,载游樊圃。容与花间,香生肺腑。思食而食,奚羡华膴。

  十之器 器以瓷为宜,但取精洁,毋尚细巧。瓷太佳,则脆薄易于伤损,心反为其所役,而无自适之趣矣。予但取其中者。颂曰:绳 棐几,净扫无尘。花瓷莹润,参伍以陈。陋彼金玉,萦扰心神。

  十一之地 吁,食岂易言哉!冬则温密之室,焚名香,然兽炭;春则柳堂花榭;夏则或临水,或依竹,或荫乔林之阴,或坐片石之上;秋则睛窗高阁,皆所以顺四时之序。又必远尘埃,避风日。帘幙当施,则围坐斗室;轩窗当启,则远见林壑。斯飧香饮翠,可以助吾藜藿鸡黍之趣。食岂易言哉!颂曰:食以养生,以畅为福。相彼阴阳,时其凉燠。以适我情,以果我腹。

  十二之侣 独酌太寂,羣餐太嚣。虽然,非其人,则移?远客,不如其寂也。或良友同餐,或妻子共食,但取三四人,毋多而嚣。颂曰:肃然以敬,雍然以和。不淫不侈,不烦不苛。式饮式食,受福孔多。

  蟠桃饭

  蟠桃饭者,以山桃用米泔煮熟,漉置水中,去核,候饭锅滚,投入,与饭同熟。

  玉井饭

  玉井饭者,削藕,截作块,采新莲去皮,候饭少沸,投之,饭熟同食。

  薏苡饭

  薏苡饭者,薏苡舂熟,炊为饭,气味须如麦饭乃佳。

  野葛饭

  野葛饭者,罗定州人常食之。罗定多山田,辄莳野葛,大如拳,味甘而性寒。采后,刀断之,如骰子状,沤之水,两昼夜发白沫,更以清水淘之,去其寒毒,曝令干,煮时与谷参半。

  以杂粮为饭

  粮,谷食也,凡五谷皆是。南人以米为食之主要品,心目中遂专以米为粮,而于其它,乃皆名之为杂粮。

  客至不留饭

  浙东之宁波、绍兴,有客至,适在将饭时,必留膳,且每饭必先以酒。仓猝客至,虽无特肴,亦必坚留进食,殷勤劝进。意谓客既果腹,可任所之。杭州城外之人亦如是。城市则不然,客至谈话,而时适届午、夜两餐也,其家中人必曰:「时至矣,将饭。」高声呼之,取瑟而歌之之意也。客至是,自即兴辞而出。然主人送之出门,犹必曰:「盍不就餐于此。」客亦知其意,必谦言道谢而径去。

  畬客吃

  处州畬客多善食,故土人呼食量大者曰畬客吃。每月必三次入山,取一种黑色木之汁,与米同炊,谓之吃黑饭,以示不忘祖先。盖自言其祖盘瓠为龙犬,曾吃黑饭也。

  董小宛以茶淘饭

  董小宛性澹泊,于肥甘食物,一无所好。每饭,以岕茶一小壶温而淘之,佐以水菜数茎、香豉数粒,便足一餐。

  王嘉禄以石为饭

  仙人煮石,但传其语。顺、康间,淄川丁家佣人王嘉禄者,少居劳山中,独坐数年,遂绝烟火,惟啖石为饭,渴即饮溪涧中水,遍身生毛寸许。后以母老归家,渐火食,毛遂脱落。然时时以石为饭。每取一石,映日视之,即知其味之甘咸辛苦。及母终,不知所往。

  邱邦士忘借米

  邱邦士家贫,娶于魏,为叔子之女兄。一日,断炊,其夫人令贷米于戚串。邦士出,徙倚中途,观市景。久之,乃垂橐而归,则夫人已自他处乞米炊之矣。饭成,邦士亦不问米所从来,据案大嚼而已。

  谢方山食蜀秫米饭

  蜀秫米饭,昔人无咏之者。德州谢方山郎中重辉尝食之,咏以诗云:「浮椀浑如琥珀光,丰年人每号粗粮。相如渴后曾逢否?方朔饥时那易尝。真味惟堪同紫苋,补中讵止胜黄粱。大官精膳无由见,一饱何妨此下肠。」

  徐昭法款汤文正以粗粝

  汤文正公抚苏时,徐昭法隐于支硎山中,乃屏除驺从,徒步访之。昭法辞以疾。文正徘徊门外,久之,始延入,待以粗粝,为之醉饱。

  某孝廉饭于蒋文恪邸

  蒋文恪公溥为裘文达公之房师,礼贤下士,设馆授餐。一日,文达遇文恪于朝房,荐一在都候选之孝廉,曰:「某所学极优,师能留之乎?」文恪允之。而文达固先已荐一人在文恪邸掌书记也。

  明日,文达遣一仆径送孝廉入文恪邸,属仆曰:「第送诣某书记厅,云昨已面语相公,相公属留客耳。」仆致文达命出。书记某即挈孝廉巡历厅事侧两廊,见屋栉比,悉客馆。内一室,门独启,遂径入。见榻上有卧具,遽命仆撤出,贮厅事中,语孝廉曰:「君行李至,即安置此。但出必键户,慎勿启也。又有一要语相属,君虽馆此,实无一事,不妨日出游衍,然必须饭毕始出。日两饭,亦无邀客者,但闻长廊口有高唤者,曰饭具矣,即速诣厅事食,迟则不及。」孝廉遵其约,每日饭毕,即键户出游。约计复当饭,则又归。岁值端午、中秋日,及岁尽前数日,即有老仆从三四辇挟巨囊至,徧入客馆。见一卧榻,即置朱提一封,标其函曰岁修,为数五十。若旁有卧榻,则贮一小封,为数四,以犒从者。孝廉居文恪邸二年,

  余古田吃芹菜饭

  干隆丁丑,福建余古田在京,应庶吉士散馆之试。以无力赁屋,移寓翰林院东庑,仅庇风雨,惟以读书为事。每日,仆买值钱三文之芹菜以佐餐,坚谢一切馈物。及服阕,高宗起之为祭酒,令充江南学政,故旧满朝,从无竿牍之及。尝语华亭蔡显云:「予之所以幸全素履者,得力于十年之芹菜饭也。」

  林瀹亭罗榘臣善饭

  光绪朝,杭州有林瀹亭孝廉元浚、罗榘巨优贡榘者,皆以善饭著称。虽宴会,酒肴纷陈,可恣饮啖,将饭,他人已纷纷引去,而此二人者,犹手持饭瓯,迭进不已,僮仆非笑之,不顾也。

  汤公馆

  上海之饭店,中流社会以下之人,午晡就餐,冀得一饱而已,非宴客之所也。上流社会间有往啖者,然亦讳莫如深。南京路、九江路之间,山东路之西,有正兴馆焉,虽亦家常便饭,而烹饪独精。仁和高邕之司马邕时往小饮,且谓将为书一斗大「饭」字市招并自署款以荣之。山阴汤蛰仙廉访寿潜与高有同嗜,曾于总理浙江铁路时,宴工程师于此。自是而上流社会始知正兴馆,且有呼之曰汤公馆者。肴以红烧水鸡、坐煎咸菜黄鱼、汤糟、炒圈子、家常菜汤为最着。

  面

  面,磨麦为粉也。凡以麦粉制成之食品,皆曰面食,而世俗则以面粉制成细缕者,始谓之面。

  通常所食之面,有汤面、炒面、拌面三大别,皆以火鸡、火腿、鸡丝、虾仁、醋鱼、黄鱼、蟹肉为佐料。汤者,煮之以汤。炒者,无汁而油重。拌者,以面本已熟,不再煮,但以加料和之而已。其作法,于面熟时,多用凉水激之,滚起再激。冷水激过,其性微热,另用醋、蒜、酱油、香油、韭菜拌之,再加汤和之。

  长寿面

  凡寿诞及汤饼筵,宴客必用面,南北皆然。南人至是,亦以面为正餐矣。而呼之曰长寿面者,则本于宋马永卿《懒真子》所载「汤饼即今长寿面」之语也。

  八珍面

  八珍面,以鸡、鱼、虾肉晒极干,加鲜笋、香蕈、芝麻、花椒为极细末,和入面,将鲜汁「焯笋煮蕈及煮虾之汁均可。」及酱油、醋和匀拌面,勿用水,捍薄切细,滚水下之,为闽人所嗜。

  鳗面

  鳗面者,以大鳗一条,蒸烂,拆肉去骨,和入面,加鸡汤清揉之,杆成面皮,以小刀划成细条,入鸡汁、火腿汁、藦菇汁煨之。

  卤子面

  以细面下汤,沥干置于碗,加鸡肉、猪肉、香蕈、笋等浓卤,食时取瓢加之,谓之曰卤子面。

  鳝面

  鳝面者,熬鳝成卤,加鳝再滚。

  裙带面

  裙带面者,以小刀截面成条,微宽。

  素面

  素面者,先一日将藦菇蓬熬汁澄清,次日将笋熬汁,加面滚之。

  五香面

  五香面者,先以椒末、芝麻屑拌入面,后以酱、醋及鲜汁和匀拌之,勿用水。

  面老鼠

  面老鼠者,以热水和面,鸡汁滚时,以箸夹入,不分大小,加鲜菜心。曰老鼠,以其形似也。

  面拖玉簪花

  采半开之玉簪花,分作二片或四片,或少加盐、白糖,入面调匀,拖之。

  僧食面致命

  道光时,苏州寒山寺僧之老者、弱者、住持者、挂单者,凡一百四十余人。一日,忽尽死于寺。乡保为之报县,县令往验。适一灶下养死而复苏,令问僧食何物,对曰:「食面。」令复详询煮面之人,与浇面之汤,灶下养对曰:「今日为主僧生日,特设素面,以供诸僧。我适见后园有二蕈,紫色鲜艳,其大经尺,因撷以调羹浇汤。但觉其香味鲜美,未及亲尝,忽然头晕倒地,不省人事。今甫醒而始知诸僧食面死矣。」令使导至后园采蕈处,复见有蕈二枚,大如扇,鲜艳无匹。命役摘蕈,蕈下有两大穴。令复集夫役持锹镢,循其穴而发掘之,丈余以下,见有赤练蛇大小数百尾,有长至数丈者,有头大如巨盌者。盖两穴口为众蛇出入之所,蕈乃蛇之毒气所嘘以成者。诸僧既皆食之,遂无一生。灶下养仅嗅其香味,故幸而复苏。县令乃命储火种,发鸟枪,一举焚之,蛇之种类尽灭。

  左文襄喜左家面

  扬州新城校场街,有左家面铺者,自咸、同以来,开两世矣。盖左文襄初为孝廉时,北上道扬州,尝之,美不能忘也。及督两江,阅兵至扬郡,地方官之备供张者,问左右以所好。左右云:「公尝言扬州左面佳耳。」时郡城面馆如林,而无此肆,地方官乃令庖人假其名以进。文襄虽未面揭其伪,而退言非真也。繇是左面之名脍炙人口。

  先得楼有羊肉面

  羊有山羊、湖羊之别。湖羊者,绵羊也。上海有先得楼者,售羊肉面,有名于时,盖绵羊之肉也。兼卖羊膏,亦大佳。

  宣宗思片儿汤

  宣宗最崇俭德,故道光时内务府岁出之额,不过二十万,堂司各官皆有臣朔欲死之叹。一日,上思片儿汤,令膳房进之。次晨,内务府即奏请设置御膳房一所,专供此物,尚须设专官管理,计开办费若干万金,常年经费又数千金。上乃曰:「毋尔,前门外某饭馆,制此最佳,一盌值四十文耳,可令内监往购之。」半日复奏曰:「某饭馆巳关闭多年矣。」上无如何,但太息曰:「朕不以口腹之故妄费一钱也。」

  小食

  世以非正餐所食而以消闲者,如饼饵糖果之类,曰小食。盖源于《搜神记》所载:「管辂谓赵颜曰:「吾卯日小食时必至君家。」」小食时者,犹俗所称点心时也。苏、杭、嘉、湖人多嗜之。

  点心

  米麦所制之物,不以时食者,俗谓之点心,唐时已有此语。盖唐傪为江淮留后,家人备夫人晨馔,夫人顾其弟曰:「治妆未毕,我未及餐,尔可且点心。」今世之食点心者,非富贵之人,即劳働者也。

  杭人重点心

  杭州城市之人重点心,距午餐四小时必进之,然有迟至日晡者,虽时已上灯,亦必强啖。意谓非有此点缀,不足以昭示其为大户也,以是而晚餐在夜八时矣。有妨卫生,不之顾。

  京都点心

  京都点心之著名者,以面裹榆荚,蒸之为糕,和糖而食之。以豌豆研泥,间以枣肉,曰豌豆黄。以黄米粉合小豆、枣肉蒸而切之,曰切糕。以糯米饭夹芝麻糖为凉糕,丸而馅之为窝。窝,即古之不落夹是也。

  赊早点

  买物而缓偿其值曰赊。赊早点,京师贫家往往有之。卖者辄晨至付物,而以粉笔记银数于其家之墙,以备遗忘,他日可向索也。丁修甫有诗咏之云:「环样油条盘样饼,日送清晨不嫌冷。无钱偿尔聊暂赊,粉画墙阴自记省。国家洋债千万多,九十九年期限拕。华洋文押字签定,饥不择食无如何,四分默诵烧饼歌。」

  茶食

  俗于热点心之外,称饼饵之属为茶食。盖源于金代旧俗,壻纳币皆先期拜门,戚属偕行,男女异行而坐,进大软脂、小软脂蜜糕人一盘,曰茶食。

  干隆末叶,江宁茶食店以利涉桥之阳春斋、淮清桥之四美斋为上,游画舫者争相货买,曲中诸妓款客馈人,亦必需此。两斋皆嘉兴人所设,制造装潢,较之江宁,倍加精美。

  韭合

  韭合者,以韭菜切末,加作料,包以面皮,入油灼之,面中加酥更妙。

  菱糒

  自宁夏以来黄河北岸蒙古部落,无牛羊畜牧之利,夏秋之交,率就河滨采野菱以自给,冬春则干以为糒而食之。

  水苨米?卷

  水苨生田陇畔,湘衡之俗,以和稬为米?卷,清明节物也。湘潭王壬秋编修闿运家,每从上冢采归,供馈食加笾。同治丙寅,祠祭,其妻妾自出田间采之,壬秋因感忆为诗,诗云:「淑气回青甸,倾筐采绿茸。年年傍丘陇,恻恻忆儿童。晴雨新春色,流传旧土风。粉餈叨荐庙,还与涧薲同。」

  巧果

  巧果,点心也,以粉条作花胜形,炸以油。

  糭

  糭,食品,大率以为点心,以箬叶裹糯米,煮熟之,形如三角。古用黏黍,故谓之角黍。其中所实之物,火腿、鲜猪肉者味咸,莲子、夹沙者味甜。

  馓子

  以糯粉和面,牵索纽捻,成环钏之形,油煎食之,谓之馓子。古曰寒具,亦曰环饼。

  油灼桧

  油灼桧,点心也,或以为肴之馔附属品。长可一尺,捶面使薄,以两条绞之为一,如绳,以油灼之。其初则肖人形,上二手,下二足,略如乂字。盖宋人恶秦桧之误国,故象形以诛之也。

  点心之馅

  馅,点心中所实之物也。或为菜、笋、菰、「茭白也。」蕈,或为牛、羊、豕、鸡、鸭、鱼、虾之肉,味皆咸。或为猪油鸡油而加以果实,则甜。

  藤花作馅

  采藤花洗净,洒以盐汤,拌匀,入甑,蒸熟晒干,可作点心之馅。

  玫瑰花作馅

  去玫瑰花橐蕊,并白色者,取纯紫花瓣,捣成膏,以白梅水浸少时,研细,细布绞去濇汁,加白糖,再研极匀,瓷器收贮,最香甜,可为点心之馅。

  扁食

  北方俗语,凡饵之属,水饺、锅贴之属,统称为扁食,盖始于明时也。

  麦饼麦片麦筋

  北麦花昼开,南麦花夜开,故南麦发病而北麦养病。帘子棍、韭菜边、一窝丝,皆麦名也。或摊作饼,或削作片,或洗作筋,食之皆妙。桐乡严缁生太史辰在京时,晨必食面半斤,但以白水漉之,加白酱油一杯,越酒三杯,不佐以肴,其味独绝。

  饽饽

  饽饽,饼饵之属。北人读如波波,不读作勃字之本音也。中有馅。一作馍馍。

  馒头

  馒头,一曰馒首,屑面发酵,蒸熟隆起成圆形者。无馅,食时必以肴佐之。后汉诸葛亮南征,将渡泸水时,土俗杀人首祭神,亮令以羊豕代之,取面画人头祭之。馒头名始此。

  山药馒头

  山药馒头者,以山药十两去皮,粳米粉二合、白糖十两,同入擂盆研和,以水湿手,捏成馒头之坯,内包以豆沙或枣泥之馅,乃以水湿清洁之布,平铺蒸笼,置馒头于上而蒸之。至馒头无黏气时,则已熟透,即可食。

  荞麦馒头

  河套之人,每磨荞麦为面,先以沸水冲之,蒸为馒首,俟冷乃食,最耐饥。塞外作苦之人,非此不饱也。

  包子

  南方之所谓馒头者,亦屑面发酵蒸熟,隆起成圆形,然实为包子。包子者,宋已有之。《鹤林玉露》曰:「有士人于京师买一妾,自言是蔡太师府包子厨中人。一日,令其作包子,辞以不能,曰:「妾乃包子厨中缕葱丝者也。」」盖其中亦有馅,为各种肉,为菜,为果,味亦咸甜各异,惟以之为点心,不视为常餐之饭。

  烧卖

  烧卖亦以面为之,上开口有襞积,形略如荷包,屑猪肉、虾、蟹、笋、蕈以为馅,蒸之即熟。

  馄饨

  馄饨,点心也,汉代已有之。以薄面为皮,有襞积,人呼之曰绉纱馄饨,取其形似也。中裹以馅,咸甜均有之。其熟之之法,则为蒸,为煮,为煎。粤肆售此者,写作云吞。

  饺

  饺,点心也,屑米或面,皆可为之,中有馅,或谓之粉角。北音读角为矫,故呼为饺。蒸食、煎食皆可。蒸食者曰汤面饺,其以水煮之而有汤者曰水饺。

  椵木饺

  宫中于五月食椵木饺。《尔雅?释草》:「椵,木槿。」《方言》:「燕之东北、朝鲜冽水之间谓之椵。」此关外旧俗,尚沿古时名称也。又有苏造糕、苏造酱诸物。相传孝全后生长吴中,亲自仿造,故以名之。

  餈

  凡炊米既烂,捣之成饼者曰餈.

  炒米

  炒米,古之火米也。或曰米花,或曰米泡。盖以米杂砂炒之,粳米、糯米则不拘,极松脆,以之作点心,或干嚼或水冲,皆可,有视为珍品以享客者。李百药曾有诗咏之,有句曰:「岂异羣儿嗜,堆盘焦谷芽。干糇吾不憾,火米浪争夸。」

  汤圆

  汤圆,一曰汤团。北人谓之曰元宵,以上元之夕必食之也。然实常年有之。屑米为粉以制之。粉入水,沉淀之使滑而制成者,为挂粉汤圆,有甜咸各馅。亦有无馅者,曰实心汤圆。

  萝卜汤圆

  萝卜汤圆者,以萝卜刨丝,滚熟,去臭气,微干,加葱、酱拌之,作馅,再用麻油灼之,汤滚亦可。

  孝钦后赐德宗汤圆

  德宗尝谒孝钦后,一日,孝钦方食汤圆,问:「汝已食乎?」德宗不敢以已食对,因曰:「尚未。」即赐食若干枚。问:「已饱乎?」曰:「尚未。」乃更赐食。如此者数四,腹胀不能尽食,乃私匿之于袖中。归而汤圆满袖,汁淋漓满身,乃命太监换小衫。而其私服,尽为孝钦搜去,因狼藉而着之。后内监辗转以外间小衫进,乃得易衣。

  芋粉团

  芋粉团者,磨芋粉晒干,和米粉用之。

  神糕

  坤宁宫祭神之糕,以糯米为之。祭毕,颁赐内廷诸大臣,曰神糕。

  年糕

  年糕捣糯米而成,本为馈岁之品。至光、宣时,则以为普通之点心,常年有之矣。有以菜、肉煮为汤者,有以火腿、笋、菜炒之者,味皆咸。其甜者,则为猪油夹沙而加以桂花、玫瑰花,可蒸食。钱塘程讷斋有诗咏之曰:「人心多好高,谐声制食品。义取年胜年,藉以祈岁稔。粤稽所由来,饵餈名既泯。沿久遂失真,刘郎诗料窘。我本卑栖人,麤粝餐堪哂。欲更上层楼,翘首待挈引。」

  云英糕

  云英糕以菱、芋、鲜莲、鸡豆、荸荠、慈菇、百合之净肉蒸烂,风前吹晒少时,捣于石臼,使极细,入糖蒸熟,再捣,取出作一团,停冷使坚,以净刀随意切食,糖多为佳。

  三层玉带糕

  三层玉带糕者,以纯糯米作糕,分作三层。加粉、猪油、白糖蒸之,蒸熟切开。

  沙糕

  沙糕者,糯粉蒸糕,中夹芝麻糖屑。

  脂油糕

  脂油糕,以纯糯粉拌脂油,在盘蒸熟,加冰糖捶碎,和粉蒸之,以刀切开。

  雪花糕

  雪花糕,以蒸糯饭捣烂,加芝麻屑与糖为馅,打成一饼,再切方块。

  雪蒸糕

  雪蒸糕者,先磨细粉,以糯米二分、粳米八分拌之,将粉置于盘,用凉水细洒之,以捏则如团、撒则如砂为度,将粗麻筛筛出。其剩下之块搓碎,仍于筛上尽出之,前后和匀,以巾覆之,勿令风干日燥。

  白雪糕

  白雪糕,以米及糯米各一升,炒山药去心、莲肉、芡实各四两,为细末,入白糖一斤半,搅之令匀,入笼蒸熟。

  豆沙糕

  豆沙糕者,以赤豆「以色白者为佳。」一合,煮熟研烂,滤去其皮,复以白糖八两、冰糖二两、洋粉若干和水煮沸。少间,加豆沙及清水一合,尽力搅和,以不文不武之火再煮,经一小时。「冬日须二小时。」及息火,盛以方器,经一夜,凝结成糕。

  广寒糕

  广寒糕者,采桂英,去青蒂,洒以甘草水,舂粉,炊作糕。

  栗糕

  栗糕,以栗去壳,切片晒干,磨成细粉三分之一,加糯米粉拌匀,蜜水拌润,蒸熟食之,和入白糖。

  闵糕

  张芑堂尝至吴江之平望,市闵糕一甑,以馈龙泓丁敬身征君。敬身以奉其母,乃作歌云:「闵姓名糕深雪色,到眼团团秋半月。只少迷离玉兔儿,桂露犹凝昨宵湿。惟舂鲁望识香秔,不用渊明村酒秫。浮三淅九法方好,堪譬难委素交节。卖处曾游渔钓僊,噉来频见鸡苏佛。松甘软淡宜老齿,易慰贫儿供洁白。酒客操戈或偶然,茶人把盏宜三益。韦龙谢凤竞雕藻,徒衒华筵一金直。虹桥夸目双晕花,烟丝播咏加浇蜜。何如此糕平且淡,似水相与情转出。张生携馈登我堂,径尺浅浅疏筠筐。镵花绛纸相掩映,招人牓子看几行。兰余斋专殊胜寺,专久此斋无别房。老夫一笑为庋置,朝笾范甑腾馨香。燕颜倚桯见筦尔,婆娑鹤发神扬扬。淡然无味天人粮,黄庭有语义允臧。老人食之寿而康,感生之馈足慨慷。揽笔作歌嗟学荒,一雪忽霁开朝阳。歌成转觉情苍茫,独立矫首风吹裳,慈乌哑哑青天长。」芑堂录歌一通,寿诸梓,盖欲令市糕者人人得读此歌,以风世劝孝,不独为闵糕纪事也。敬身见之,书跋于后云:「余作此歌,有愧昔人多矣,字亦漫浪过甚。张生芑堂便尔装治,盖其至性不在诗与字耳,可敬可重。海内有心人定识其人,盖吾芑堂亦未易遽识者。」

  面起饼

  面起饼,即俗所言发面饼,俟面发酵制成之者也。

  宫笔花饼

  中秋节届,粤俗馈赠品于月饼而外,有所谓宫笔花饼者,涂以花草人物,灿染以五彩,以锦匣装潢之。

  烧饼

  饼,面餈也,溲面使合并也。有曰烧饼者,最普通,南北皆有之,而又最古。盖见于《齐民要术》,所引《食经》有作烧饼法也。或有馅,或无馅。无馅者亦咸。其表皆有芝麻,烘于火,略焦。

  德宗食烧饼

  德宗喜食烧饼,太监为购之以进,一枚须银一两。

  家常饼

  家常饼者,北人以之为饭。食时,置肴于上,卷而啖之,大率为炒里肌丝或摊黄菜。炒里肌丝者,缕精猪肉成丝,加以韭芽、木耳而炒之也。摊黄菜者,以鸡蛋之黄白搅和而炒之,其色黄,盛于盘,略如荷叶。

  春饼

  春饼,唐已有之。捶面使极薄,熯熟,即置炒肉丝于中,卷而食之,亦有置于油中以煎之者。初为春盘所设,故曰春饼,后则至冬即有之。

  松花饼

  松至三月而花,以杖扣其枝,则纷纷坠落,调以蜜,作饼,曰松花饼。

  甘菊花饼

  以甘菊花拌糖霜,捣成膏,和麦粉作饼。

  玉兰花饼

  玉兰花饼者,取花瓣,拖糖面,油煎食之。

  百合饼

  百合饼,以百合根曝干捣筛,和面作饼。

  蓬蒿饼

  蓬蒿饼者,采蓬蒿之嫩者洗净,加盐,略腌,和粉作饼,油灼之。

  蓑衣饼

  蓑衣饼,以冷水调干面,不可多揉,杆薄,卷拢再杆,使薄,用猪油、白糖铺匀,再卷拢杆成薄饼,用猪油煎黄。如欲其咸,加葱、椒、盐亦可。

  糖饼

  糖饼,糖水溲面,起油锅,令热,用箸夹入。

  盲公饼

  盲公饼出广州,以昔有一瞽者,制饼以致大富,后人因取「盲公」二字以为之名。

  老婆饼

  广州有饼,人呼之为老婆饼。盖昔有一人,好食此饼,至倾其家,后复鬻其妻购饼以食之也。以梁广济饼店所售者为尤佳。

  西湖藕粉

  藕粉以产自杭州之西湖者为佳,湖上茶肆、寺院悉售之,游客必就尝,以其调之得法也。仁和吴我鸥观察珩有咏藕粉诗云:「银芽揉碎碎,石臼捣团团。淘以霜泉洁,凝成雪片干。调冰双箸急,屑玉一瓯寒。云母何须炼,清心此妙丹。」

  八仙藕粉

  八仙藕粉者,以白花藕粉、白茯苓、炒白扁豆、川贝母、山药、白蜜各等分,另入人乳,入开水,冲食之。

  莲粉

  以莲洗净,不必定去皮,细磨作粉,食时加糖,以开水调之。

  粟粉

  以风栗一斤,切片晒干,磨细粉,食时以开水加糖调之。

  菱角粉

  菱角粉者,以老菱角四五斤,去壳,洗净,捣如泥,绞汁去渣,水澄取粉,晒干。食时加糖,以开水调之。

  百合粉

  以百合置矾水中,洗净苦味,然后捣烂,绞汁,澄粉,晒收细磨,食时以开水调之。惟以本味苦,须多加糖。

  凉粉

  广东罗浮山有凉粉草,茎叶秀丽,香犹檀藿。以汁和米粉煮之,为凉粉,名仙人冻。当暑出售,食之沁人心脾。然凉粉所在皆有,盖以鬼木莲及他物为之也。

  面包

  面包,欧美人普通之食品也,有白黑两种。白面包以小麦粉为之,黑面包以燕麦粉为之。其制法,入水于麦粉,加酵母,使之发酵,置于炉,热之,待其膨胀,则松如海绵。较之米饭,滋养料为富,黑者尤多。较之面饭,亦易于消化。国人亦能自制之。且有终年餐之而不粒食者,如张菊生、朱志侯是也。

  圣餐,基督教徒所行之教礼也。其意谓面包为耶稣基督之肉所化,葡萄酒为其血所化,故谓面包曰圣肉,谓葡萄酒曰圣血。我国之基督教徒皆食之。

  布丁

  布丁为欧美人食品,以面粉和百果、鸡蛋、油糖,蒸而食之,略如吾国之糕。近颇有以之为点心者。

  肴馔

  家常肴馔,分荤素两类。今先言其荤者。海鲜非时时所有、处处可得之物,干者则价多贵重,通行者,猪、羊、鸡、鸭、鱼、虾耳。北方鸡贱,猪羊亦不昂,鸭贵,鱼、虾亦贵。铁道所达,鱼虾亦不贵。南方鱼、虾贱,猪、羊、鸡、鸭亦不甚贵。总之荤素四肴,两荤杂用猪羊、鱼、虾、腌肉、干肉、腌鱼、干鱼、鸡鸭蛋诸物,间用少许鸡鸭,若风干鸡鸭、卤鸡鸭、腌鸡鸭之类,及、猪、羊、鸡、鸭腹中之物,猪、羊头部之物尤便。再佐以蔬菜、瓜瓠、荚生、「各种豆类,皆荚生者。」实根「芋、萝卜、落花生之类。」及豆制各物,「如豆腐、豆干之类。」加以各种烹调,参互变换,已可得数十品之多。视其物品之衰旺,物价之低昂,或数日一易,或间日一易,亦可时出不穷矣。

  荤肴有单纯用荤者,有不单纯用荤者。单纯者,红烧鸡鸭、猪羊肉之类,「俗称为焖。」白煮鸡鸭、猪羊肉之类,白切鸡鸭、猪羊肉之类。「红烧、白煮者带汤,白切者无汤。」不单纯者,杂以他物,如荤则杂以海参、蛏干、淡菜、鱼鮝之类,素则杂以笋、菜、豆荚、瓜瓠、萝卜、小芋之类,或红烧,或白煮,或炒,或炸。配搭得法,则荤肴沾素肴气味,减其肥腻;素肴吸荤肴膏脂,变为清腴,其可口,有过于单纯之荤者。其荤肴又杂以他物之荤者,亦以单纯荤肴,厌其味之一于肥腻,杂以干肴之近腥者,则一味中含有两味,亦以减其肥腻之意。其宜用干肴者,取其日干、风干之别有风味。若鲜鱼与鲜肉相杂,则两味相犯而不可食矣。

  素肴亦有单纯用素者,有素肴为主而稍杂荤肴者。古人云:「春初早韭,秋末晚菘。」「即大白菜,南方呼黄芽菜。」又云:「千里莼羹,末下盐豉。」「相传千里为莼菜之名。末下或云地名,出盐豉处,或云细末糁下而已。」又云:「菜重芥姜。」皆生菜之美者。大抵食生菜有四法,一宜炒,一宜拌,一宜清煮,一宜红烧。烹饪得宜,甘芳清脆,可口不下于荤肴。至于菰、笋、蒲、「北方甚多,其质在竹笋、茭白之间、味甚清美。」椒「青椒、红椒。」之类,有特别风味。生菜四种食法,皆可斟酌加入,倍觉可口。其稍杂以荤物者,如大白菜、冬瓜最宜用虾米,「即小干虾。」壶瓜「即壶子。」最宜丁香鲄,「海滨一种小鱼,如丁香。」烧笋、烧茄、炒蚕豆、豌豆宜用虾米、肉丁、冬菰丁之类是也。

  有素肴之中加以荤肴之汁者,仅用流质,如鸡肉汁、猪肉汁、鸡油、猪油之类。食之者惟觉其味之鲜美,而仍目之曰素菜也。

  荤菜素菜

  俗称肴为菜,不专指植物而言也。而又以肉食为荤,蔬食为素,曰荤菜,曰素菜。荤菜之中,虽杂以素菜,亦仍呼之曰荤菜也。

  克食

  世言上赐饼饵,皆曰克食。长洲吕兰衍则曰:「满洲以恩泽为克什,凡颁赐之食物,出自上恩者,皆谓之克什,即赐肴一桌及饼饵果品皆然。俗专以饼饵为克食者误。」而得食御厨之馂余者,辄以为苦。盖天厨余馔,经宿辄不可下咽,且内监婪索陋规。长洲沈文悫公德潜曾以赐克食致腹疾,「宁甘家食供藜藿,不向天厨餟糜飦」,鄂昌诗固己言之矣。

  各省特色之肴馔

  肴馔之有特色者,为京师、山东、四川、广东、福建、江宁、苏州、镇江、扬州、淮安。

  即以江宁言之,干隆初,泰源,德源,太和,来仪各酒楼之肴馔,盛称于时。至末叶,则以利涉桥之便意馆,淮清桥河沿之新顺馆为最着。别有金翠河亭一品轩诸处,则大半伧劣,不足下箸。新顺盘馔极丰腆,而扣肉,徽圆,荷包蛋,咸鱼,焖肉,煮面筋,螺羹及菜碟之鲜洁,酒味之醇厚,则便意所制为尤美。每日暮霭将沉,夕餐伊迩,画舫屯集于阑干外。某船某人需肴若干,酒若干,碟若干,万声齐沸,应接不暇。但一呼酒保李司务者,噭然而应,俄顷胥致,不爽分毫也。而秦淮画舫之舟子亦善烹调。舫之小者,火舱之地仅容一人,踞蹲而焐鸭,烧鱼,调羹,炊饭,不闻声息,以次而陈。小泛清游,行厨可免。另买菽乳皮,以沸汤瀹之,待瀹挤去其汁,加绿笋干,虾米,米醋,酱油,芝麻拌之,尤为素食之美品,家庖为之,皆不能及。

  五香

  五香者,一株五根,一茎五枝,一枝五叶,一叶间五节,五节相对,故名。五香之木,烧之十日,上彻九天,即青木香也。近俗以茴香等香料烧煮食物,亦多以五香为名,如五香酱兔、五香酱鸭、五香熏杂等是也。

  罐头食物

  罐头食物所装为肉食、果物,可佐餐,可消闲,家居旅行,足备不时之需。惟开罐后不能过久,盖空气侵入,易致损坏也。

  在理教徒之食

  凡禁绝烟酒之在理教徒,于初入教时,先食茶膏,久之则食量倍增,而心广体胖,不至如侏儒之饱欲死矣。季子仁者,天津之在理教徒也。何芷汀尝与之会食,见其尽饭一盂、豚蹄二枚,更杂以鱼、虾、鸡、鸭也。

  张南村胎性不纳荤血

  张南村,名惣,字僧持。凡东南之古锥宿德,礼谒殆徧,以故生平多方外交,虀盂粥钵,宛然头陀,踪迹恒在僧寺中。口腹之奉,不过盐豉、菽乳。盖其家世奉佛,胎性不纳荤血。初犹食蟹。八岁,父将携之见博山禅师,前一夕,方持螯,父见之,惊曰:「儿将见博师,可食此乎?」南村闻言,即置不食。

  尹文端平章肴馔

  尹文端公督两江时,好平章肴馔之事。尝命袁子才徧尝诸家食单,时有所称引。至倪春岩治具,则攒眉而已。春岩以书抵之,末署「菜榜刘蕡」四字,闻者大笑。后子才撰诗话,未及春岩,唶曰:「岂诗榜亦作刘蕡耶?」子才索观其诗,惊曰:「此护世城中美膳也,过人远矣。」春岩,名廷谟,钱塘人,干隆时,官安庆府同知。

  松文清撤馔与人

  松文清公筠督两广时,一日宴客,肴馔甚丰,幕宾某因属目焉。文清见之,意其人之垂涎也,曰:「汝爱食吾肴乎?」取二簋与之。小仆诧其事,自座后翘足而望。文清回首见之,意小仆亦垂涎也,曰:「汝亦爱食此肴乎?」复取二簋与之,存其余以食客。客颇怏快,文清不之顾也,尽醉而罢。

  魁母督视塾师馔品

  魁时若将军玉在家塾时,实受业于李某。魁之母夫人日必自入庖,督视庖人治馔。暑日供西瓜,红瓤者承以绿瓷碟,黄瓤者承以白瓷碟,必以颜色相配也。

  胜

  闽、粤人尝师古人食谱所脍之遗法而为胜,「音星。」以鸡、鸭、猪、鱼、螺、蚌之属,生切为丝,加胡椒、桂皮诸香料而食之。滇人亦然,且为常餐之品。

  吃斋

  茹素,谓菜食无肉也。世人于诸神佛诞日及斗降、三八、庚申、甲子、本命日茹素,谓之吃斋,妇女尤多。

  开荤

  今人茹素,而亲邻设酒殽以相暖热,名曰开荤。于理宜曰开素,唐白居易诗「月终斋满谁开素」是也。

  王梦楼不茹荤

  王梦楼太守以淡墨探花蜚声宇内,其平生不喜茹荤。

  池州守进素馔于曾文正

  粤寇构难,朝廷起曾文正公于籍,使治军。一日,提兵至池州。池守某迓之,馈酒筵甚丰。盖其人颇风雅,而性好奢侈也。文正诫之曰:「此何时,当以崇俭为勖,吾愿茹素耳。」守唯唯。明日,进素馔,文正大悦,以语从者。从者曰:「闻此筵费八十金,三倍于正席矣。」文正以其奢也,即具疏劾罢之。

  孝钦后思素馔

  孝钦后尝召见伍秩庸侍郎,语及饮食。秩庸请以素馔进御,孝钦俞之。而左右以孝钦春秋高,谓非食肉不饱,遂罢。其后,孝钦寝疾,念秩庸之言,因又命以素馔进,旋以腹疾而止。

  寺庙庵观之素馔

  寺庙庵观素馔之著称于时者,京师为法源寺,镇江为定慧寺,上海为白云观,杭州为烟霞洞。烟霞洞之席价特昂,最上者需银币五十圆。陈六笙方伯璚、冯梦华中丞煦皆曾饫之,每以其品之多且旨,味之清而腴,娓娓告人,赞不绝口。其极廉者亦需十六圆。

  法海寺精治肴馔

  扬州南门外法海寺,大丛林也,以精治肴馔闻。宣统己酉夏,林重夫尝至寺,留啖点心,佐以素食之肴核,甚精,然亦有荤品。设盛席时,亦八大八小,类于酒楼,且咄嗟立办。其所制焖猪头,尤有特色,味绝浓厚,清洁无比,惟必须豫定。焖熟,以整者上,攫以箸,肉已融化,随箸而上。食之者当于全席资费之外,别酬以银币四圆。李淡吾尝食之,越岁告重夫,谓尚齿颊留香,言时犹津津有余味也。

  李鸿章杂碎

  光绪庚子,拳乱既平,李文忠公鸿章奉使欧美。其在美时,以久厌膻腥,令华人所设餐馆进馔数次。西人问其名,难于具对,统名之曰杂碎。自此杂碎之名大噪,仅美之纽约一埠,已有杂碎馆三四百家。此外东方各埠,如费尔特费、波士顿、华盛顿、芝加高、必珠卜等,亦无不有之。全美华侨衣食于是者,凡三千余人,所入可银数百万。凡杂碎馆之食单,莫不大书曰李鸿章杂碎、李鸿章饭、李鸿章面等名。

  胡桃肉炙腰

  胡桃肉炙腰者,用羊腰或猪腰数枚,入锅,加水煮熟,取出,去其外包之膜,切薄片,另以胡桃肉数枚,入石臼打烂,与腰片拌匀,入锅炒炙,俟胡桃油渗透腰片,再加盐、酱油、绍兴酒、香料,烹至熟透,味极佳。

  南雄饮皮

  粤东南雄州遇女子有淫奔事,亲属从而捉奸。其奸夫穷无资者,则张声势以吓之,或言投诸海,或言削骨煎胶。卒之略无可献,则施以鞭挞之刑。富有资者,则称家行罚。既罚,则无事矣。其款所入,则归诸祖祠,以购猪、牛,自行宰割,佐以杂品。资薄者,则釆买猪、牛等肉,并配以薯、芋之类。其赴饮者,无论衿耆及淫妇之翁长暨夫兄弟,皆侈然自得,名曰饮皮。

  贾鬼

  贵州夷人每以牛、马骨渍之经年,俟其柔脆如笋,其气逆于人鼻,以为上品供客,谓之贾鬼。

  煮牛肉

  牛肉以不精不肥为上,宜选购腿筋夹肉处者,去皮膜,重酒清煮,不用配搭,最后加酱油收汤,火候须至极烂而止。

  煨牛舌

  以牛舌去皮,撕膜切片,入猪肉中同煨。

  烧羊肉

  烧羊肉,切大块重五七斤者,于铁叉火上烧之。

  红煨羊肉

  红煨羊肉者,与红煨猪肉同,加剌眼核桃放入,去膻。

  炒羊肉丝

  炒羊肉丝,可用纤,愈细愈佳,葱丝拌之。

  黄羊肉鲜脆

  青海产黄羊,其角尖如锥,尾蓬而短,肉鲜脆。食之之法,煎炒皆宜,炰之尤美。

  煮羊头

  煮羊头,毛去净,切开煮烂去骨,其口内老皮俱去尽,切成碎丁,取老肥母鸡汤煮之,加香蕈、笋丁、甜酒四两、酱油一杯,如嗜辣,加小胡椒十二颗、葱花二十段,嗜酸,则加好米醋一杯。

  煨羊蹄

  煨羊蹄,依煨猪蹄法,分红、白二色。大抵用酱油者红,用盐者白。宜以山药配之。

  志文贞食藦菇炒羊肉

  乌里雅苏台产食品绝少,志文贞公锐尝官其地,每作书与人,辄曰佐餐之馔,午为藦菇炒羊肉,晚为羊肉炒藦菇而已。

  吃肉

  满洲贵家有大祭祀或喜庆,则设食肉之会。无论旗、汉,无论识与不识,皆可往,初不发简延请也。是日,院建高过于屋之芦席棚,地置席,席铺红毡,毡设坐垫无数。主客皆衣冠。客至,向主人半跪道贺,即就坐垫盘膝坐,主人不让坐也。或十人一围,或八九人一围。坐定,庖人以约十斤之肉一方置于二尺径之铜盘以献之。更一大铜碗,满盛肉汁。碗有大铜勺。客座前各有径八九寸之小铜盘一,无醯酱。高粱酒倾大瓷碗中,客以次轮饮,捧碗呷之。自备酱煮高丽纸、解手刀等,自切自食。食愈多,则主人愈乐。若连声高呼添肉,则主人必致敬称谢。肉皆白煮,无盐酱,甚嫩美。量大者,可吃十斤。主人不陪食,但巡视各座所食之多寡而已。食毕即行,不谢,不拭口,谓此乃享神之馂余,不谢也,拭口则不敬神矣。

  严铁桥喜食肉

  乌程严铁桥,名可均,博综羣籍,精雠校,辑书甚富。顾性跌荡,少时家居殊落拓。喜食肉,逋肉资甚多,屠催索甚急。一夜,严过屠肆,屠又向索钱。严怒,遽夺屠刀砍之,屠踣。严惧,掷刀只身走京师,即匿姚文僖公宅中。姚闭诸室,不使出,因发积书读之,遂成大名。

  炖猪肉

  猪肉斩极细,加酱、酒、盐、油及笋屑、菌末,于饭锅炖之。上覆以碟,虑原味之走失,省柴而味美也。

  白片肉

  白片肉者,以猪肉为之,不用一切调料也。入锅煮八分熟,泡汤中二小时,取起,切薄片,以温为度,即以小快刀切为片,宜肥瘦相参,横斜碎杂为佳。食时,以酱油、麻油蘸之。

  福康安喜白片肉

  福文襄王康安行边,所过州县,牧令以其喜食白片肉,肉须用全猪煮烂而味始佳,故必设大镬煮之。一日,将至四川某驿,而猪犹未熟,前驱已至,传呼备餐。司供张者方窘甚,一庖人忽登灶而溺于镬中。守令皆大惊,询其故,曰:「忘带皮硝,以此代之。」比至,上食。食未毕,忽传呼某县办差者,人咸惴惴惧获罪。不意文襄以一路猪肉无若此之美者,特赏办差者宁绸袍褂料一副。

  四喜肉

  四喜肉,一名红肉,切猪肉成方形,煮之,无辅佐品,重用酱油、酒、糖,色红如琥珀。割肉虽方,火候既至,则不见锋棱,入口而化矣。

  八宝肉

  八宝肉者,以肥瘦猪肉各半斤,白煮一二十滚,切如柳叶片,加小淡菜一两、笋干二两、香蕈一两、海蜇二两、胡桃肉四个、去皮笋片四两、好火腿二两、麻油一两,使与肉同入锅,酱油、酒煨至五分熟,再加余物,海蜇则最后下之。

  东坡肉

  东坡集有食猪肉诗云:「黄州好猪肉,价贱如粪土。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慢着火,少着水,火候足时他自美。每日起来打一碗,饱得自家君莫爱。」今膳中有所谓东坡肉者,即本此。盖以猪肉切为长大方块,加酱油及酒,煮至极融化,虽老年之无齿者亦可食。

  芙蓉肉

  芙蓉肉者,瘦猪肉切片,浸于酱油,风干二小时,用大虾肉四十个、猪油二两,切如骰子大,将虾置猪肉上,一只虾一块肉,敲扁,滚水煮熟,撩起。熬菜油半斤,置肉片于有眼铜勺中,将滚油灌熟,再用酱油半小杯、酒一杯、鸡汤一大杯,熬滚,浇肉片,加蒸粉、葱、椒糁之,起锅。

  荔枝肉

  荔枝肉者,以猪肉切如大骨牌片,白水煮二三十滚,撩起。熬菜油半斤,将肉放入,泡透,撩起。以冷水激之,肉皱撩起,入锅,用酒半斤、酱油一小杯、水半斤煮烂。

  薹菜心煮猪肉

  有所谓腌薹菜心者,取春日薹菜心腌之,榨其卤,装小瓶中,干其花,即名菜花头,可煮猪肉。

  霉菜肉

  霉菜肉者,取车前子草数斤洗净,在盐水中煮烂,捞出晒干,切碎,蒸透,取出,曝于日中。再蒸再晒,乃入石灰瓮存贮,隔年取出,蒸晒数遍,以菜变黑色,面上有白霜为度。用时,加水蒸软,与切成方块之猪肉同煮,另加盐、酱油、冰糖屑等调和。「须重用冰糖屑,少用则味不佳。」俟煮至极烂,然后起锅。此肉最宜于夏日食之,因煮成后,虽隔数日,味不变也。

  西瓜煮猪肉

  西瓜煮猪肉有二法。一沥西瓜之汁以代水,此外照煮肉普通法,惟重用冰糖,其味与蜜炙肉相伯仲。一法去瓜盖及瓤与子,置肉于中,煮之,续加酒酱之属,熟后倾肉于碗中,则味腴而清。

  炸猪排

  以猪胁排去骨,纯用精肉,切成长三寸、阔二寸、厚半寸许之块,外用面包粉蘸满,入大油镬炸之。食时自用刀叉切成小块,蘸胡椒、酱油,各取适口。

  熏煨猪肉

  熏煨猪肉者,先用酱油、酒将肉煨之,带汁上木屑略熏之,勿太久。

  煨猪里肉

  以猪里肉切片,用纤粉团成小(土巴),入虾汤,加香蕈,紫菜清煨,一熟便起。

  红煨猪肉

  红煨猪肉,或用甜酱,或用酱油。或皆不用,每一斤用盐三钱,纯酒煨之。亦有用水者,但须熬干水气。三种治法皆红如琥珀,早起锅则黄,迟则红色变紫,而精肉转硬。常启锅盖,则油走而味在油中矣。

  白煨猪肉

  白煨猪肉,每猪肉一斤,用白水煮至八分,起出,去汤,加酒半斤、盐二钱半,煨二小时。用原汤一半,加入滚干,汤腻为度,再加葱、椒、木耳、韭菜之类,火先武后文。又法,每一斤用糖一钱、酒半斤、水一斤、酱油半杯,先以酒滚肉一二十次,加茴香一钱,放水焖烂。

  菜花煨猪肉

  菜花头煨猪肉者,选薹心菜嫩蕊,微腌,晒干用之。

  煨猪肉丝

  油泡猪肉丝,加酱、酒、水畧煨之,红色,入韭菜更香。

  干锅蒸肉

  干锅蒸肉者,猪肉也。用小瓷钵,肉切方块,加甜酒、酱油装入大钵,封口,置于锅,用文火干蒸两炷香时。不用水,酱油与酒之多寡,相肉而行,以高于肉面为度。

  粉蒸肉

  粉蒸猪肉者,以肥瘦参半之肉,敷以炒米粉,拌面酱蒸之,下垫白菜。又法,切薄片,以酱曲、酒浸半小时,再撮干粉少许,细搓肉片,俟干粉落尽,仅留薄粉一层,乃叠入蒸笼,上盖荷叶,温水蒸二小时。于出笼前五分钟,略加香料、冰糖,味甚美。

  荷叶粉蒸肉

  荷叶粉蒸肉者,以五花净猪肉浸于极美之酱油及黄酒中,半日取出,拌以松仁末、炒米粉等料,以新荷叶包之,上笼蒸熟。食时去叶,入口则荷香沁齿,别有风味。盖猪肉之油,各料之味,为叶所包,不泄,而新荷叶之清香,被蒸入内,以故其味之厚,气之芳,为饕餮者流所啧啧不置者也。

  黄芽菜包猪肉

  黄芽菜包猪肉者,细切鲜肉,和以油、酱,用黄芽菜嫩叶,略泡盐水中,逐个包之,蒸熟供食。

  炒猪肉片

  炒猪肉片,必使肥瘦各半,切薄片,酱油拌之,入锅油炒。闻响,即加酱水、葱花、冬笋、韭芽,起锅,火须猛烈。

  炒猪肉丝

  炒猪肉丝者,切细丝,去筋、皮、骨,以酱油、酒浸片时,用菜油熬之,俟白烟变青,下肉炒之,炒时不可停手。加蒸粉、醋一滴、糖一撮及葱白、韭蒜。惟仅可炒半斤之量,文火不用水。

  韭黄炒猪肉丝

  韭根名韭黄。韭之美在黄,豪贵皆珍之。宋陆游诗「鸡跖宜菰白,豚肩杂韭黄」是也。以之炒猪肉丝,并加冬笋丝,最佳。

  瓜姜炒猪肉丝

  酱瓜、酱姜切细丝,先用猪油入锅,加作料与肉丝同炒,有异味,曰瓜姜炒肉丝。

  炒肉生

  肉生者,以瘦猪肉切薄片,加酱油,入火烧红锅炒之,去血水,微白即好。取出,切成丝,再加酱瓜、糟萝卜、大蒜、砂仁、草果、花椒、橘丝、香油拌炒肉丝。临食,加醋和匀。

  年羹尧食小炒肉

  年羹尧由大将军贬杭州防御,姬妾星散。有杭州秀才某得其一姬,闻在府中司饮馔者,自云:「专司小炒肉一味。大将军每饭,必于前一日呈进菜单。若点小炒肉,则须忙半日。惟月仅遇一二次。此非他手所能办,而我亦不问他事也。」秀才曰:「曷为我试之。」姬哂曰:「府中一盘肉,须用一头肥猪,取其最精之一块耳。今君家市肉,辄仅斤许,从何下手!」秀才为之嗒然。

  游彤卣食小炒肉

  梁茝林在京师,尝主游彤卣侍御家,同居者有叶莲山太史,黄星岩、陈研农二邑侯,王虚谷、陈德羽二孝廉。谈次,各举所嗜之馔品。侍御谓小炒肉最佳,盖以猪肉炒之也。众皆笑之。然侍御家厨之小炒肉,则实可口,宜其自侈为隽味,而诽之者虽呼之为寸炒铁绳,非实录也。未几,林樾亭至京,饮燕间,有以此语告者。茝林曰:「彤卣尚是讲究家。若我,则所嗜惟肉。生平行縢所经,无论天涯地角,但是有酒可倾,有肉可饱,便足陶然。酒不论精粗,肉不论煮法也。」

  炙肉

  炙肉者,炙猪肉也。以芝麻花为末,敷于肉,则油不流。

  丝竹何如

  干、嘉间,有宰夫杨某工宰肉,得炙肉之法,谓之熏烧。肆有额云,「丝竹何如」。人皆不得其解。或以「虽无丝竹管弦之盛」语解之,谓其意在觞咏。或以「丝不如竹,竹不如肉语」解之,谓其意在于肉。

  油灼肉

  油灼肉者,以猪肉之俗谓硬短勒者切方块,去筋,酒、酱油浸之,入滚油炮炙。将起锅,加葱蒜,微喷以醋。

  烧猪肉

  制烧猪肉者,须耐性,先炙里面肉,使油膏走入皮内,则皮松脆而味不走。若先炙皮,则肉上之油尽落于火,皮既焦硬,味亦不佳。烧小猪亦然。

  吃烧肉

  广东东莞县陈姓村,族人不满五百,而乡规肃然。阿芙蓉一物,村人视若雠寇。有染之者,族长必严惩,令自革除。屡戒不悛,则迸之出族。犯奸者,必将男女双双缚于树上,男一丝不挂,女裸其上体,村人得指摘而辱骂之。已,乃鞭挞数十,令游村示众一周,并罚男女多金,尽购烧肉,分各户食之,遂逐男女出境。村人目此事为吃烧肉。

  锅烧肉

  锅烧肉者,以猪肉为之,煮熟,不去皮,灼以麻油,切块,加盐或酱油。

  狮子头

  狮子头者,以形似而得名,猪肉圆也。猪肉肥瘦各半,细切粗斩,乃和以蛋白,使易凝固,或加虾仁、蟹粉。以黄沙罐一,底置黄芽菜或竹笋,略和以水及盐,以肉作极大之圆,置其上,上覆菜叶,以罐盖盖之,乃入铁锅,撒盐少许,以防锅裂,然后以文火干烧之。每烧数柴把一停,约越五分时更烧之,候熟取出。

  八宝肉圆

  八宝肉圆者,以猪肉肥瘦各半,斩为细酱,并以松仁、香蕈、笋干、荸荠、瓜姜为屑,调以纤粉,和成团,入盘,加甜酒、酱油蒸之。

  空心肉圆

  空心肉圆者,以猪肉捶碎,用冻猪油入团中蒸之,则油流出而团中空矣。

  鸡蛋肉圆

  鸡蛋肉圆者,于生鸡蛋之一端凿一孔,倾出其黄白,乃以已和糖、酒、酱油之猪肉屑纳入壳中,将蛋白灌入,以皮纸封口而摇之,投沸水中,沸二十分钟,即成鸡蛋肉圆。

  肉燕

  肉燕者,闽人特殊之肴也。取猪肉之至精者,以木击之,使糜烂如泥,和以米粉,搯之成薄皮,色甚白,曰肉燕。复切碎之,裹以猪肉,煮食。

  家乡肉

  家乡肉,一作加香,又作佳香,盐渍之猪肉也。出金华者良。冬日上市,杭人每煮而片切之。以其汁煮白菜亦甚佳,亦有加笋煨之者。

  煮鲜猪蹄

  鲜猪蹄煮法有二,曰白蹄,曰红蹄。煮红蹄时,用酱油、冰糖,而白蹄无之。食白蹄时,用葱、椒、麻酱油,而红蹄无之。其它作料,如酒如盐,则并同。约四五小时煮好,以箸试之,验其烂熟与否而后起锅。火候须文武并用,硬柴最宜。又法,将猪蹄去爪,白水煮烂,去汤,加酒、酱油及陈皮一钱、红枣四五个,煨烂。起锅时,用葱、椒、酒泼入,去陈皮、红枣。又法,先用虾米煎汤代水,加酒及酱油煨之。

  神仙肉

  以猪蹄一个,合以两钵,加酒与酱油隔水蒸之,至烧尽二炷香为度,曰神仙肉。

  走油猪蹄

  猪蹄加水、盐,煮一滚,入沸油炸之,以皮皱色黄为度,再加盐、酒、酱油煮之,曰走油蹄。其皮不油而松,颇适口。

  水晶蹄肴

  水晶蹄肴,择猪前腿肉精者,切开,每一斤,以硝用力擦之,更以盐揉之,卷紧,包精肉于内,束以绳,和胡椒、酒、姜、葱、盐煮之。候熟,以石压之。越一宿,取过,解束,切之。

  丁蹄

  嘉善枫泾圣堂桥堍,有丁义兴者,百年老店也,以善制酱蹄、蹄筋名于时,而酱蹄尤着,人呼之曰丁蹄,上有长方铅模所印「丁义兴制」四字。其烹制时,不用硝卤。相传为百年相承之原汁者,谰语也。味至佳,加载郡志,脍炙人口。

  煨猪爪

  猪爪去大骨,以鸡肉汤清煨之。筋味与爪相同,可搭配。有好火腿爪,可搀入。

  煨猪蹄筋

  浸猪蹄筋于冷水中,「较热水浸为鲜。」一二日,煨之极烂。将荤油熬熟,入蹄筋畧炒之,后加虾仁、香蕈、冬笋及适当之油酱同炒,至起锅,不加盖。

  汆猪肉皮

  猪肉皮「鲜宿均可。」略泡,入沸油汆之,至色黄皮松,乃起锅,藏以待用,不易腐坏,可为煎炒各物之辅助品。且形似鱼肚,几可乱真。

  炒排骨

  排骨者,取猪之肋条排骨精肥各半者,不去骨,加醋及酱油炒之,更切葱加于其上。

  煮猪头

  猪头洗净,五斤重者,用甜酒三斤,七八斤者,用甜酒五斤,先下锅,以酒煮之,加葱三十根、八角三钱,煮二百余滚,加酱油一大杯、糖一两。候熟,再将酱油加减,添开水,使高于猪头一寸,上压重物,大火烧一炷香时,用文火细煨收干,以腻为度。烂后即开锅盖,迟则走油。袁子才尝于其弟香亭家食而甘之,即此法所制者也。又法,以木桶一,用铜帘隔开,将猪头洗净,加作料焖桶中,用文火隔汤蒸之,猪头熟烂,其腻垢悉从桶外流出。

  杭州市中有九熏摊,物凡九,皆炙品,以猪头肉为最佳。道光时,大东门有绰号蔡猪头者,所售尤美。仁和姚小荷茂才思寿为作诗云:「长鬣大耳肥含臕,嫩荷叶破青青包。市脯不食戒不牢,出其东门凡几遭。下蔡羣迷快饮酒,大嚼屠门开笑口。鹅生四掌鳖两裙,我愿亥真有二首。」

  八宝肚

  八宝肚者,猪肚也。先翻转,用腌菜卤洗去其秽恶,煮一滚。复出锅,取切细之猪肉、栗子、芡实、糯米,用酒酱油拌匀,塞其中。既满,以线密缝。宽汤,略加油酱。酥后,切片食之,味香美。如嫌味淡,尚可外蘸酱油也。

  清汤花生猪肚

  闽人重视落花生,不若他处之仅视为下酒之果物也。筵宴时,每与猪肚同荐,曰清汤花生猪肚,谓为极有补益之品。意谓猪肚为猪全身最佳之品,花生佐之,大益脾胃也。

  煨猪肺

  洗猪肺最难,以洌尽肺管血水、剔去包衣为第一着。敲之仆之,挂之倒之,抽管割膜,工夫最细。用酒、水滚一昼夜,则肺缩小浮于汤面,再加作料,上口加泥。或将肺拆碎,入鸡汤煨之。得野鸡汤更佳。

  煨猪腰

  猪腰煨烂,蘸椒盐食之,或加作料亦可。宜手摘,不宜刀切。煨三刻则老,煨一日则嫩。

  猪肝油

  切猪之肝、油成块,略浸于水,再出水洗净,将肝、油分开,先倾肝于油中炒之,时不过久则嫩。辅助之菜蔬及盐、酒、酱油之属,以次加入,末将切碎之油放入,闭盖略焖,起锅,加寸许长大蒜叶十余根以取香。

  肉松

  肉松者,炒猪肉使成末也。以肩肉为佳,切长方块,加酱油、酒,红烧至烂,加白糖收卤,检去肥肉,略加水,以小火熬至极烂,卤汁全入肉内,用箸搅融成丝,旋搅旋熬。至极干无卤时,再分数锅,用文火,以锅铲揉炒,焙至干脆即成。此苏人制法也。闽中所制,则色红而粒粗,炒时加油,食时无渣滓。

  太仓肉松

  光绪初,太仓富室王某事母至孝。母酷嗜肉松,终不得佳品,为之不欢。会有居其院后之苏媪率其女来乞施与,闻之,以善制肉松自荐。命试之,则谓非得全猪不可,从之。又乞归治,盖秘其法也。制成进献,尝之,固为特味。遂给其衣食,令随时供制无缺。媪出其余,提筐鬻于市。积久,获资颇丰,乃赘货郎子为壻,壻为媪治棚购猪畜之。是时肉松苏媪之名已大噪,购者趋之若骛,媪复购地建屋设门市焉。外埠来购者络绎不绝,媪遂制筒,以便远道之采购。肉松之外,复制酱骨,即以制肉松所余之骨制之。

  蒸煮腌猪肉

  夏月可腌猪肉,每斤以炒热盐一两擦之,令软,置缸中,以石压之一夜,悬于檐下。如见水痕,即以大石压干。挂当风处不败,至冬取食时,蒸、煮均可。

  冬日之腌猪肉也,先以小麦煎滚汤,淋过使干,每斤用盐一两,擦腌三两日,翻一次,经半月,入糟腌之。一二宿出瓮,用原腌汁水洗净,悬静室无烟处。二十日后半干湿,以故纸封裹,用淋过汁净干灰于大瓮中,灰肉相间,装满盖密,置凉处,经岁如新。煮时用米泔水浸一小时,刷尽下锅,以文火煮之。

  蒸煮暴腌猪肉

  暴腌猪肉者,以肥瘦参半之猪肉为之,微盐擦揉,三日可食,加葱末,蒸、煮皆可。

  蒸煮风肉

  风肉者,以全猪斩八块,每块以炒盐四钱,细细揉擦,高挂有风无日处。设有虫蚀,以香油涂之。夏日取用,先放水中泡一夜再煮,水以能盖肉面为度。削片时,用快刀横切,不可顺肉丝而斩也。蒸食、煮食皆可。

  煮腊肉

  以盐渍猪肉,干而食之,曰腊肉。或煮熟切片,或加笋煮之。

  蒸糟肉

  糟肉者,糟猪肉也。先以盐微渍之,再加米糟,可蒸食。

  火腿

  火腿者,以猪腿渍以酱油,熬于火而为之,古所谓火脯者是也。产浙江之金华者为良,上者为茶腿,久者为陈腿。以蒋姓所制为更佳,人皆珍之,称曰南腿。杭人视之为常品,非数米为炊者,月必数食之。北腿首称如皋。食之之法,或清蒸,或片切,或蜜炙,皆专食,亦可为一切肴馔之辅助品。

  笋煨火腿

  笋煨火腿者,以冬笋与火腿各切方块,同煨,撤去盐水二次,再入冰糖煨之。若留至次日用者,须留原汤,待次日将火腿投入汤中滚热。若离汤,则风燥而肉枯,用白水则味淡。

  西瓜皮煨火腿

  西瓜皮,贱物也,然以之与火腿同煨,则别有风味。由此知废物均可利用,特粗心人不足以语此耳。法先去瓤,切皮成寸许长方形之小块,再去外层青皮,加藦菇、香蕈、水、盐,与火腿同煨二三小时取出,味鲜而甘,不知者必疑其为冬瓜也。

  火腿煨猪肉

  火腿煨猪肉者,以火腿切方块,冷水滚三次,去汤,沥干,猪肉亦切方块,冷水滚二次,去汤沥干,加清水及酒四两,并葱、椒、笋、香蕈煨之。

  火腿煨猪爪

  火腿煨猪爪者,以猪爪去大骨,斩小块,与火腿同煨,用淡盐、清水,而辅以木耳、香蕈、茶笋,味绝佳。

  蜜炙火蹄

  火蹄,火腿之蹄也。普通煮火蹄法,用清水及盐、酒,与煮白蹄略同。其特别者曰蜜炙火蹄,加蜜或冰糖,久焖之,使甜质浸淫肉中,以烂熟为度,味尤美。

  蜜炙火方

  切火腿成大方块,而煮法同于蜜炙火蹄者,曰蜜炙火方。

  火腿酱

  火腿酱者,以火腿煮熟,切碎丁,去皮取瘦肉,用火将锅烧热,先下香油,次下甜酱、白糖、甜酒,同滚炼好,然后下火腿丁及松子、核桃、瓜子等仁,速炒翻取起,瓷罐收贮。

  崇雨铃欲得金华火腿

  崇恩,号雨铃,精饮馔。抚东日,令庖人先以大黄、苍朮饲猪。猪作泻,则用糯米拌枣泥与食。或曾尝一脔,谓其香甘不可名状。罢官后,窘迫万状,寓书某守,并作条幅相赠,楷法逼近钟、王,但云欲得金华火腿,而苦无馈者。某知其意,乃觅得金华火腿四肘,媵以百金,赍送入都。崇复以书报谢。光绪庚子拳匪之变,及于难。

  盛杏荪食宣腿

  火腿之产于云南宣威者,较金华所产为肥。宣统时,有自滇至沪者,赍以馈盛杏荪,礼单有「宣腿」二字。盛不悦,盖触其名也。然盛喜食此腿,几于每饭必具。

  平阳人食竹豚

  竹豚,略似鼠,产浙江之平阳,南雁山有之。山多竹,居竹林中,以笋为食,不食他叶。得之者沃以沸水,毛尽脱,煮之、炒之均可,清腴爽口,润肺消痰。徐印香舍人在平阳时,尝以为常餐。

  豪猪

  青海产豪猪,尾长而脊毛硬如针,肉味胜家猪,制以为腊,甚香美。

  鲈香馆烹驴

  太原之城外,有地名晋祠者,人烟辐辏,商贾云集。其地有酒馆,所烹驴肉,最香美,远近闻名,往者日以千计,羣呼曰鲈香馆,盖借鲈之音为驴也。其法以草驴一头,豢之极肥,先醉以酒,满身排打。欲割其肉,先钉四桩,将足捆缚,而以木一根横于背,系其头尾,使不得动。初以百滚汤沃其身,将毛刮尽,再以快刀碎割。欲食前后腿,或肚,或背脊,或头尾肉,各随客便。当客下箸时,其驴尚未死绝也。

  此馆相沿已十余年,干隆辛丑,长白巴延三为山西方伯,闻其事,命地方官查拿,始知业是者十余人,送按司治其狱,引谋财害命例,将为首者论斩,余俱发边远充军,勒石永禁。

  熊掌

  熊,寒带兽也,故东三省极多,其掌之价值亦不甚昂。汽车、汽船未通以前,南方之富贵者,或终身不得食。熊性不食活人,得人则餂其面,令人震吓致死,然后食之。捕之者荷鎗匿树间,置草人于树下。熊至,餂之不动,便怒,腾掷碎裂。猎者伺其倦,乃鎗毙之。不然,力能拔树杀人。其一掌以拭秽,味绝臭恶,一掌自舐之以靧面。掌得熊津液,故尤为精华所在,烹者当先择焉。惟烹饪甚难,须以泥封固,入火炙酥,然后敲去之,则皮毛皆随泥脱落,白肉红丝,腴美无比。或用石灰沸汤剥净,布缠煮熟而食,或糟之则尤佳。

  或见陈春晖邦彦故第墙外,有砖砌酒筩,高四五尺,上口仅容一碗,云是当日制熊掌处。以掌入碗,封固置口上,其下燃烛一枝,以微火熏一昼夜,汤汁不耗而掌已化矣。光、宣间,有张金坡者,名锡銮,官奉天有年,其庖人治此甚精,饫之者且谓口作三日香也。

  朱竹垞食山獐

  獐,如小鹿而美,孙懋叔尝以山獐赠朱竹垞,烹而食之,因纪以《木兰花慢》词,词云:「孙郎真爱客,分异味,到寒庖。尚髣髴童时,鹿边曾见,照影惊跑。弓鞘,饿鸱叫处,想风生耳后落飞髇.谁向原头饮血,一鞭归骑横捎。毛炮,嫩滴瓷罂,浆乍洗,析成肴。任满荐辛盘,椒花颂罢,荷叶堪包。西郊雪晴人日,拟重寻退谷半山坳。笑擘春前红脯,醉吟小阁松梢。」

  朱竹垞食黄鼠

  黄鼠,产云中,穴处,各有匹配。人掘其穴,见其中作小土窖,若床榻之状,则牡牝所居之处也。至秋,则蓄黍,菽,草木之实以御冬。天气晴和,出坐穴口,见人,则拱前腋如揖状,即窜入穴。惟畏地猴,纵地猴入其穴,则以喙曳而出之。味极肥美,元时曾为玉食之献,置官守其处,人不得擅取也。康熙时,山右人甚珍之。朱竹垞游大同,曾于燕曾时食之,乃记之以词,调寄《摧雪》,词云:「倦拥痴床,寒御旨蓄,多事拱人嫳屑。惹花豹腾山,地猴临穴。五技顿穷就掩,趁快马携归,捎残雪刲肝验胆,油蒸糁附,寸膏凝结。缕切,俊味别。耐伴醉夜阑,引杯稠叠。更何用晶盐,玉盘陈设。一种低徊旧事,想独客三云愁时节。唤小妓并坐教尝,听唱塞垣风月。」

  粤人食鼠

  粤肴有所谓蜜唧烧烤者,鼠也。豢鼠生子,白毛长分许,浸蜜中。食时,主人斟酒,侍者分送,入口之际,尚唧唧作声。然非上宾,无此盛设也。其大者如猫,则干之以为脯。

  青海人食鼩鼠

  青海有鼩鼠,窟处土中,黄灰色,较家鼠身肥短,尾不及寸。土人有捕而炰啖者,加椒辣,味甚美。有游青海者尝食之,谓实胜于粤人所食之鼠也。

  鲊虎

  干隆末,广西有食虎事,舒铁云为作《鲊虎行》,其辞曰:「鬼门关前人似海,猛虎捉人如捉鬼。人鲊瓮中虎杂居,居民鲊虎如鲊鱼。为言前宵伥鬼来,悲风萧萧林木摧。山根旧有伏机弩,弩末不能穿虎股。不如左手提铁叉,右手打铜鼓。虎闻鼓声见叉影,竿尾箕精怒而舞。是时虎意已无人,人亦不复目有虎。划然一啸当一叉,一叉虎口开血花。抽叉摔虎四山响,月破风腥一虎仰。双杖椎鼓雨点尘,沉沉九地追虎魂。天明曳虎归茅屋,不寝其皮食其肉。生吞活剥呼巨觥,白酒黄粱一齐熟。我闻色变眉欲飞,是食人多毋乃肥。彼云食虎可避瘴,未下盐豉敢相饷。摇头谨谢阿罗汉,愿君努力加餐饭。欣然就食甘如饴,风毛雨血忘朝饥。吁嗟乎!周处南山除一害,李广北平官不拜。我如鸡肋感曹公,尔自彘肩壮樊哙。歌成旷野良足豪,嚼过屠门亦称快。慎勿消息传入城,县官来收虎皮税。官来收税尚犹可,吏食尔虎如食菜,尔有虎皮何处卖?」

  某夫人喜食猫

  干隆时,闽中某夫人喜食猫。得猫,则先贮石灰于罂,以猫投之,灌以沸汤。猫为灰所蚀,毛尽脱,不烦挦治,血尽归于脏腑,肉莹白如玉,其味胜鸡雏十倍也。日张网设机,所捕杀者无算。

  黄鹤楼食灵猫

  灵猫,即《山海经》所谓类也。自为牝牡,又名不求人。状如猫,力甚猛,性殊野。夏森圃观察摄肇庆府篆时,市得其一,以《山海经》有食之不妬之说,命庖人烹之以进其夫人。不欲食,乃送书房佐餐。有黄鹤楼者,课其公子读,食之,味似猫。

  南人食牛尾狸

  南方有白面而尾似牛者,为牛尾狸,亦曰玉面狸。专升树,食百果。冬月极肥,人多糟之为珍品,能醒酒。或蒸以蜜而食之,使不走膏。

  沉菱溪食龙肝

  沉菱溪尝于秋日舟经三白荡,深飔起萍末,挟腥臭,味甚恶。闻舟子互语曰:「谁家死牛,弃此芦苇中,令人触鼻欲呕?」沉故好奇,命刺舟近之,详细察视,头似牛而巨,鱼颇短,项下尚存二尺许鳞甲,断处似被刀斫,知为龙属。雇二农人,出之芦苇中,细加洗濯,头殊完好,项以下已腐,不任携取。剖之,得肝叶数斤,尚未尽馁,乃以小舟载之归,取肝之完好者烹食之。沉恒自诧以得食龙肝为口福,曰:「惜不得凤肺一尝耳。」其头,后为好奇者以五十金易之去。此同、光时事也。

  曾文正食狐

  曾文正嗜野味,山豚、野鹿之类,好之尤笃。军人有射得封狐进献者,令宰夫燔之。于是军人庆得皮,文正庆得肉焉。即夕开筵,招幕宾同食。客低首大嚼,莫能辨味。文正笑曰:「此物媚,能惑主,其肉本不足食。以我之饕餮,污诸君齿颊,再饭当不设此。」举座顿悟。

  寄禅啖犬矢

  寄禅和尚敬庵之初披剃于杨歧山也,奉堂头之命,治食堂,兼司饲犬之役,无所省。偶见犬有余食,而堂头适至,惧责,亟取而啖之。旋入厨,沥饭,瞥见出自溷之一犬,粪秽沾唇,乃忆及啖犬余食之秽而呕。因思物本无净秽之可言,皆以业识妄生差别,至有舍受,遂欲与业习交战而有以胜之,乃自澄其心,至溷,取矢食之,觉无异于果饵也。以是而遂悟入心地法门。

  炒各鸟

  炒各鸟肉,以茶油为主。无茶油,则用麻油,慎勿用猪油。先将米饭粒一撮,置茶油中,以文火滚数次,捞出饭颗,下生姜丝,炙赤,将鸟肉配甜酱、瓜姜,切细丝同炒数次,取起,用甜酒、豆油和下,再炒至熟。

  燕窝

  燕窝,金丝燕所营之巢也,出暹逻,漳州海边亦有之。巢既筑成,尝衔之以渡海,双翮力倦,则置诸海面,浮之若杯,身坐其中。久之,复衔以飞,海风吹泊山澳。岛人得之,居为奇货。一说,燕之大者如乌,啖鱼,辄吐涎沫于海山洞穴间,以备冬日退毛之食。土人皮衣皮帽,秉炬探之。燕惊而扑人,年老力弱者,或至坠崖死。一说,海滨石上有海粉,积结如苔,燕啄食之,吐出为窝,累累岩壁间。岛人俟其秋去,以修竿接铲取之,我国人以为贵重食品。有红、白、黑三色,红色最难得,益于小儿痘疹。色洁白者谓之官燕,能愈痰疾。黑色有血痕、羽毛交杂者为下,谓之毛燕。南人皆呼曰燕窝,北人则曰燕菜。

  某年,泰西某博士亲至有燕窝之海岛验之,见其窝皆在悬崖峭壁,细心研考,始知燕窝之质料,乃取海边之萍类黏结而成。燕作窝时,先取萍草,吞入腹中,经胃液酝酿,复吐出,遂成胶质,因以为窝。

  煨燕窝

  煨燕窝者,每碗必二两,先用滚水泡之,将银针挑去黑丝,用嫩鸡汤、好火腿汤、新藦菇汤煨之,以玉色为度,勿以肉丝、鸡丝杂之,惟藦菇丝、笋尖丝、鲫鱼肚、野鸡嫩片尚可用。

  湘人食鸡鸭

  湘人之食鸡鸭也,畏其寒,必佐以黄芪、当归,取其寒温相剂也。

  煨鸡

  煨鸡者,鸡去毛及腹中杂质,中实以猪肉馅,略如八宝鸦,密缝其口,外包荷叶,用水调酒甏盖之泥,涂叶外,以炭火煨之,烂熟为度。

  藦菇煨鸡

  藦菇煨鸡者,以藦菇四两,开水泡去沙,用冷水漂之,刷擦,再用清水漂数次,用菜油二两泡透,加酒喷之。将鸡斩块,置于锅,滚去沫,加甜酒、酱油,煨八分熟,下藦菇,再煨二分时,加笋、葱、椒,起锅。不用水,加冰糖三钱。

  焖鸡

  焖鸡肉者,以肥鸡作四大块,炼滚猪油烹之。少停取起,去油,用甜酱、花椒逐块抹之,下锅,加甜酒数滚,俟烂,加椒花、香蕈。

  酱鸡

  以整鸡用清酱浸一昼夜而风干之,蒸之可食。

  灼八块

  灼八块者,以嫩鸡斩八块,滚油炮透,去油,加酱油一杯、酒半斤,煨熟即起。不入水,用武火。

  炒鸡片

  炒鸡片,以鸡胸肉去皮,切薄片,豆粉、麻油、酱油拌之,纤粉调之,鸡蛋清拌。临下锅,加酱瓜、姜、葱花末。须用极旺之火炒之,一盘不过四两,火方透。又法,切鸡胸肉为片,以猪油三两,炒三四次,加麻油一大匙,纤粉、盐、姜汁、花椒末各一匙,炒三四次,起锅。

  炒生鸡丝

  生鸡丝,以酱油,芥末、醋拌之,加笋、芹,或用酱油、酒炒。拌者用熟,炒者用生。

  炒鸡丁

  取鸡之胸肉,切如骰子大,入滚油炮炒,用酱油、酒收起,加荸荠、笋、香蕈等丁拌之。汤以黑色为佳。

  栗子炒鸡

  粟子炒鸡者,鸡斩块,用菜油二两炮之,加酒一碗、酱油一小杯、水一碗,煨七分熟。先将粟子煮熟,与笋同下之,再煨三分起锅,加糖一撮。

  梨炒鸡

  以雏鸡胸切片,用猪油三两,熬熟,炒三四次,加麻油一瓢,纤粉、盐花、姜汁、花椒末各一匙,雪梨薄片、香蕈小块,炒三四次,起锅。

  黄芽菜炒鸡

  黄芽菜炒鸡者,以鸡切块,起油锅,生炒透,酒滚二三十次,加酱油后,滚二三十次,下水滚。俟鸡七分熟,将切块之菜下锅。再滚三分,加糖、葱各料。惟菜须滚熟搀用。每一鸡用油四两。

  藦菇炒鸡腿

  藦菇炒鸡腿者,藦菇先去沙,加酱油、酒而炒之。

  西瓜蒸鸡

  于瓜顶切一片,去瓤,乃入切成整块之嫩鸡、藦菇、水、盐各物于中,「或用鸡汤及炖熟之鸡肉、火腿亦可,如是则蒸半小时足矣。」盖上瓜片,将瓜盛于大碗,隔水蒸三小时,取出,去皮食之。

  焦鸡

  焦鸡者,以肥母鸡洗净,下锅煮之,用猪油四两、茴香四个,煮八分熟,用香油灼黄,还于原汤,熬浓,用酱油、酒、整葱收起。临食切碎,并将原卤浇之。

  炉焙鸡

  炉焙鸡者,以鸡一只,水煮八分熟,剁小块,锅中置油少许,烧热,置鸡于中,略炒,以旋子或碗盖定,烧极热,醋、酒各半、入盐少许,烹之。候干再烹,至十分酥烂而止。

  蒸小鸡

  蒸小鸡,以盐四钱、酱抽一匙、酒半杯、姜三大片,置于锅,隔水蒸烂,去骨,不用水。

  爆鸡

  爆鸡者,鸡一只,约二三斤,如用二斤者,用酒一碗、水三碗,用三斤者酌添。先将鸡切块,用菜油二两,候滚熟,爆鸡要透,先用酒滚一二十滚,再下水,约二三百滚,用酱油一酒杯。起锅时,加白糖一钱。

  生炮鸡

  生炮鸡者,以雏鸡斩小方块,酱油、酒拌之。临食取起,灼以滚油。起锅又灼,连灼三次,取出,用醋、酒、纤粉、葱花喷之。

  松子鸡

  嫩鸡连皮切薄方块,加虾仁、火腿屑、松子仁屑三味,及鸡蛋白,拌和打烂,使作球形,黏于鸡块,「鸡皮在外。此数味须黏于鸡肉上。」盛于瓷盆,蒸熟。另用鸡汤熬滚,入蒸熟之鸡块于中,略沸,即取出,曰松子鸡。

  鸡圆

  切鸡胸肉为圆,如酒杯大,鲜嫩如虾圆,以猪油、萝卜、纤粉揉成,勿置馅。

  烧野鸡

  以野鸡胷肉浸于酱油,包以猪之网油,置铁奁,烧之,作方片,或卷子。

  拌野鸡丝

  野鸡切成丝,灼以油,用酱油、酒、醋拌之。

  白煮鸡蛋

  白煮鸡蛋者,置沸水六七合于壶,将鸡蛋徐徐放入,仅六分时,「若鸡蛋不大,五分钟即可,若食者不欲太生,七分钟亦可。」食之绝佳,时蛋白虽凝结而尚未硬也。鸡蛋煮沸过度,即坚硬,可将煮蛋之器,立刻离火,急置水管中,放水冲之,则冷热水之对流冲激,能使蛋回复软性。

  煮茶叶蛋

  茶叶蛋者,以鸡蛋百个,盐一两,粗茶叶煮至两枝线香燃尽而止。

  混套

  混套者,以鸡蛋外壳凿一小孔,去黄用清,加入煨就浓鸡卤打融,仍装入壳中,用皮纸封固,饭上蒸熟。去外壳,仍浑然一蛋,味亦极鲜。

  芙蓉蛋

  芙蓉蛋者,以鸡蛋三枚,去黄存白,入碗中,加水少许,搅匀,碗面以盆覆之,入饭锅蒸熟,务使白嫩如水豆腐。若色青而厚,则为加水过少之弊;若浑浊而不凝结,则为加水过多之弊。待蛋白煮熟,另用藦菇汤加鸡丝、火腿丝,入以适宜之盐,煮滚,用匙入煮熟之蛋白碗中,将蛋白割碎,「约盛满半匙为一块。」倾入藦菇汤中,即成。味既鲜美,且易消化。

  八珍蛋

  八珍蛋者,鸡蛋外壳凿小孔,使黄白流入碗中,调和,约七八枚,再将煨熟之火腿屑、笋屑、鸡屑、虾仁屑、藦菇屑、香蕈屑、松子仁屑及盐少许,同入蛋中调匀,装蛋壳中,用纸封口,饭锅蒸熟,剥食之。

  炖蛋

  炖蛋者,将蛋剖开,倾黄白于碗中,于虾仁、虾米、猪肉、笋屑,「白炖蛋亦可。」择其一加入,和酱油、盐调之,加水至八分满,炖于饭锅,上覆以碟。鸡蛋最嫩,鸭蛋较逊。

  三鲜蛋

  用鸡蛋三枚去壳,置碗中,加去油之火腿汤一茶杯、盐少许,用箸极力调和,蒸熟形如极嫩之水豆腐,再加火腿屑两匙、藦菇屑两匙、鲜虾仁两匙、生鸡蛋去壳一枚,连蒸熟之蛋同入大碗,再加藦菇汤一茶杯、盐少许,极力调和,仍蒸透食之。以此法蒸成之蛋,碗面碗底,各料均匀,嫩而不硬,故为可贵。若寻常炖蛋,虽加入火腿屑等珍贵之物,往往上清下浑,上嫩下老,碗底必为坚硬之肉块也。

  跑蛋

  鸡蛋或鸭蛋数枚,破壳,倾黄白于碗中,以箸调匀,另将鲜猪肉、虾仁、香菌、冬笋细切成丁,随后加入,搅和之,倾入沸油锅中,使平,成一大块,略煎,以铲刀翻转。俟蛋熟色黄,则自香松鲜美矣。

  蛋皮拌鸡丝

  蛋皮拌鸡丝,为极佳之食品。先以鸡蛋数枚破壳,入黄白于一碗,加盐少许,用箸十分调匀,在锅上摊成蛋皮,「锅中须先熬菜油或猪油少许,否则蛋皮与锅不易分开。」取出,切为长寸许之细丝待用。另以嫩鸡切块,煮烂候冷,用手撕碎成丝,拣去筋骨,与蛋丝同拌。拌时加入好酱油、麻油,倘用糟油或芥辣少许拌食,食味更自不同。

  蛋饺

  鸡蛋拍碎入碗,略加盐,而以箸调匀其黄白,再将精猪肉切碎,加葱头、笋丁、香蕈、盐,反复斩细,置碗中,上浇酒、酱油,一再拌和。然后举火热锅,洒油其中,略熬,取蛋一匙、肉一小团,用铲刀裹于蛋肉,其形如饺,翻转稍熬,取出。仍依前法,续续为之。既毕,一同下锅,加各种作料,盖好煮熟,沸透为度。

  汪文端食鸡蛋

  旗员之任京秩者,以内务府为至优厚。承平时,内务府堂郎中岁入可二百万金。即以鸡蛋言之,其开支之钜,实骇听闻。干隆朝,大学士汪文端公由敦一日召见,高宗从容问曰:「卿昧爽趋朝,在家曾吃点心否?」文端对曰:「臣家贫,晨餐不过鸡蛋四枚而已。」上愕然曰:「鸡蛋一枚需十金,四枚则四十金矣。朕尚不敢如此纵欲,卿乃自言贫乎?」文端不敢质言,则诡词以对曰:「外间所售鸡蛋,皆残破不中上供者,臣故能以贱直得之,每枚不过数文而已。」上颔之。

  翁叔平食鸡蛋

  德宗尝问翁叔平相国曰:「南方肴馔极佳,师傅何所食?」翁以鸡蛋对,帝深诧之。盖御膳若进鸡蛋,每枚须银四两,不常御也。较之干隆朝,则廉矣。

  清炖鸭

  以大鸭一只,用酒十二两、盐一两二钱、滚水一大碗,冲化去渣末,再易冷水七碗,鲜姜四厚片,重约一两,同入大瓦盖钵,将皮纸封固口,用大火笼烧透大炭墼一个,外用套包一个,将火笼罩定,不可走气。鸭破开时,以清水洗之,用洁净无浆布拭干入钵,并不可在汤中久沸,沸则取出,数次即熟透矣。此清炖鸭也。

  蒸鸭

  蒸鸭者,以生肥鸭去骨,用糯米一杯、火腿、大头菜、香蕈、笋丁、酱油、酒、麻油、葱花,装入其腹,外用鸡汤,置于盘,隔水蒸透。

  干蒸鸭

  干蒸鸭,先洗净,斩八块,加甜酒、酱油,使满鸭面,封于瓷罐,置干锅蒸之。用文火,不用水,以焚尽线香二枝为度。

  卤鸭

  卤鸭,不用水,用酒煮,去骨,加作料。

  鸭脯

  斩鸭为大方块,用酒半斤、酱油一杯,以笋、蕈、葱焖之,收卤起锅。此鸭脯也。

  八宝鸭

  八宝鸭者,净去肥鸭之毛,于腿间剖一孔,去其内藏,清水洗濯,用糯米一酒杯,斩猪肉、火腿、栗、芡、莲心、香蕈、冬笋、藦菇成丁,和以葱、酒、酱油,灌鸭腹中,用线密缝,置于锅,外加水、酒、酱油煮之。

  新河鸭

  同、光间,湖南有陈海鹏者,积军功为总兵,然不之官,仍在本乡带兵。其人喜谈诗,又好交当世名公巨卿及一时名士,家居常燕客。湖南鸭瘦,陈屯军新河,饲鸭颇肥,或戏为句曰:「欲吃新河鸭,须交陈海鹏。」

  薛叔耘食石鸭

  无锡石狮子庵尼善烹饪,尤著称者为鸭。烹时,入鸭于瓦钵,酌加酒、盐,无勺水,固封其口,隔水蒸之。俟其熟,则清汤盈盈,味至美矣。锡人呼之曰石鸭。薛叔耘在家时最喜食之。

  周叔明食烧鸭

  四川洪雅监生萧开泰精算学,光绪甲午,由学政咨送总理衙门,奏留同文馆差遣。萧有上总理衙门王大臣书,皆言制器破敌之策,凡十款。中有制造鉴镜,以焚毁敌舰一条,谓太阳为天地真火,有光即有火,因按光学理推算,用厚一尺方八尺之镜,引光发火,虽敌舰远在三十里外,不难使之立成灰烬云云。一时都下盛传,谓与骆状元成骧之对策,张举人罗澄之上书,同号为蜀中三绝。后萧以不得一试,郁郁归蜀,因于成都市上设肆卖烧鸭,即用鉴镜引火熏炙,以证其言之不妄。每值天晴,利市三倍,其味甚佳,与炉火所烤者无异。周叔明屡食之。

  李倩为食腌鸭尾

  南海李孝廉樗,字倩为,嗜食腌鸦尾,每膳必需。家人以鸭进者,辄割尾而弃其余。遇戚友设筵,无鸭尾以为不恭,则怫然谢去,虽珍错盈前,不下筯.佛山镇有一豪家,燕饮不时,烹饪狼藉,所用腌鸭,日以数十计。恶其尾膻,未下釜时,即命家人刲之以投墙外。倩为闻而叹曰:「委明珠于粪壤,抵尺璧于污泥,天下有拂人之性若此伧父者哉!世不贵宝,我不忍其弃于地也。」遂徙居,与之结邻,日享其腌尾焉。

  煮野鸭

  以囫囵野鸭破腹,塞葱二十条,酒、酱油、茴香和之,外加水、酱油煮之,起锅。若出葱,复以之煮豆腐,味绝佳。鸭则切块供膳,香美适口。

  炮野鸭

  野鸭切厚片,浸以酱油,用两片雪梨夹而炮之。

  小八宝鸭

  以茴香、桂皮煮野鸭,略如制八宝鸭之法,曰小八宝鸭。

  野鸭团

  野鸭团者,细斩胸肉,加猪油微纤,调揉成团,入鸡汤滚之。或用本汤亦佳。

  蒸鹅

  将鹅洗净后,用盐三钱擦其腹,以葱填实,外将蜜拌酒,满涂之。锅中一大碗酒,一大碗水,蒸之。用竹箸架之,不使近水。灶用山茅二束,以缓缓烧尽为度。俟锅盖冷,揭开之,将鹅翻身,仍将锅盖封好蒸之,再用茅柴一束,烧尽为度。柴俟其自尽,不可挑拨。锅盖用棉纸糊封,逼燥裂缝,以水润之。起锅时,鹅烂如泥,汤亦鲜美。以此法制鸭,味美亦同。每茅柴一束,重斤半。擦盐时,搀入葱、椒末,以酒和匀。

  鹅之老者,必就灶边取瓦一片同煮,即烂如泥,或用樱桃叶数片。

  叶忠节食鹅掌

  上海叶忠节公映榴好食鹅掌,以鹅置铁楞上,文火烤炙,鹅跳号不已,以酱油、醋饮之。少焉鹅毙,仅存皮骨,掌大如扇,味美无伦。

  煨鸽

  鸽与火腿同煨,不用亦可,惟茴香、桂皮万不可少。

  煨麻雀

  煨麻雀,以酱油、甜酒煨之,熟后,去爪脚,专取胷肉,连汤置于盘。

  炒桃花鵽

  桃花鵽,出仪征,桃花盛开时,辄翔集。用以佐馔,略同鬻鹤。若炒而食之,味极鲜美。

  王文简食半翅

  康熙戊辰春,王文简公至京,朱竹垞招饮于古藤书屋,食一鸟,烹饪得宜,甚美。文简当日不知是何鸟,盖即产于盘山之半翅也。

  金海住食巨鸟

  京师之海淀人尝捕得一巨鸟,状类苍鹅,而长喙利吻,目睛突出,耽耽可畏,非鹙非鹳,非鸨非鸬鹚,莫能名之,无敢购者。金海住时寓澄怀园,买而烹之,味不甚佳。甫食一二脔,觉胸膈间冷如冰雪,坚如铁石。沃以烧酒,亦无暖气。坐是委顿者数日。海住,名甡,杭人。

  严琅岩食秋风鸟

  秋风鸟为柳州产,相传桃叶感秋风,化为此鸟,谰语也。然其味甚佳。严琅岩尝食之,而赋诗曰:「食指动奇绝,非卵而得鷇.徐知秋风禽,俊味夺秋候。「鸡雏一名秋候。」骈头脑可盐,入口髓成漱。吴黄漫多脂,燕铁苦餂咮.「吴中黄雀,崇师铁脚,大小与秋风埒。」为鼠昔可曾,化蛤今恐又。都如龙嗜燕,竟忘豺祭兽。气渐腊瓮香,状仿春林秀。谁与远寄此?清矣龙城守。秋风春物变,鸟声桃叶后。糜躯报公门,忠出花果右。」琅岩,名烺,干隆时之杭人。

  煎鱼

  煎鱼法之大要,洗净略腌,先熬油,次下鱼,次加油、盐、酒、酱及木耳、香蕈。起锅,加葱、椒、姜、桂,间用纤粉。至要之诀,汤不宜多,肉不宜老。末下锅前,宜先洗以水。既下锅,宜多浇以酒。两面宜煎黄,滋味宜透达。此煎鱼之通例。如用辅佐品,则油腐、粉皮、笋片皆可,惟虑侵其本味耳。

  蒸腌鱼

  腌鱼之味若过咸,可以绳束鱼头,浸悬桶中一昼夜,次日取出,即能转咸为淡。蒸食时加葱、酒。

  莲房鱼包

  莲房鱼包者,取莲房,去柄截底,剜穰留其孔,以酒浆、香料及鱼块加入,仍以底坐甑中,蒸之。

  鱼圆

  鱼圆,以白鱼、青鱼之活者,破半,钉于板,刮肉,斩使极碎,和以豆粉、猪油,搅之,微加盐水,不用酱油,加葱、姜汁作团。成后,煮以开水,俟熟,移置于冷水。临食,入鸡汤、紫菜煨之。

  鱼卷

  大鱼和酒蒸熟,去骨拆碎,加酒酱,以豆腐皮包之,成长条,切段,以葱、椒或甜面酱蘸食,曰鱼卷。

  鱼酱

  鱼酱者,以鱼切碎洗净,入炒盐、花椒、茴香、干姜一钱,加酒和匀,拌鱼肉入瓷瓶,封固,十日可食。食时,加葱少许。

  冻鱼

  夏日制冻鱼之法,煮时加洋粉,俟熟,盛于器,浸水中,则自冷而凝冻。

  鱼松

  碎切鱼肉为屑,炒之,曰鱼松。其法与制肉松相仿。

  粤人食鱼生

  鱼生,生鱼脍也。粤俗嗜鱼生,以嘉鱼,以鰽鱼,以黄鱼,以青(飠齐),以雪魿,以鲥,以鲈,以(鱼奥),以(鱼宛)「鲩鱼也」。(鱼宛)为上,而又以白(鱼宛)为上。取出水泼剌者,去其皮,洗其血,细脍之为片,红肌白理,轻可吹起,薄如蝉翼,两两相比。沃以老醪,和以椒,芷,投沸汤中,少选即入口,即融,味至旨也。

  今之食鱼生者皆以鯶,先煮沸汤于炉,间有以青鱼、鲤鱼代之者,其下燃火,汤中杂以菠菜。生鱼镂切为片,盛之盘,食时投于汤。亦有以生豕肉片、生鸡肉片、生山鸡肉片、生野鸭肉片、生鸡卵加入者。

  蒙人食鱼不语

  蒙古人呼熟鱼曰冲里郭卢,其意盖为哑口菜。因其有刺,易伤喉,相戒临食不语,故名。

  清炖鱼翅

  鱼翅难烂,须煮两日。烹法有二。一用好火腿,好鸡汤,加鲜笋、冰糖钱许,煨烂。一纯用鸡汤,细萝卜丝,拆碎鳞翅,搀和其中,令食者不能辨其为萝卜丝为鱼翅也。用火腿者汤宜少,用萝卜丝者汤宜多,总以融洽柔腻为佳。萝荀丝须出水二次,以去其臭。此皆清炖者也。

  粤闽人食鱼翅

  粤东筵席之肴,最重者为清炖荷包鱼翅,价昂,每碗至十数金。闽人制者亚之。

  鱼肚

  鱼肚,以鱼类之鳔制之,产于浙江之宁波及福建沿海。由外国输入者,产于波斯海及印度羣岛。为动物胶质,略带黄色。食之者或清炖,或红烧。有假者,则以猪肉皮置沸油中灼之。

  炒鲟鱼

  鲟鱼,切片炒之,油炮,加酒、酱油滚三十次,下水再滚,起锅加作料,重用瓜、姜、葱。

  张瘦铜赵云松食鲟鳇鱼

  邵闇谷太守之夫人善烹鲟鳇鱼头。张瘦铜中翰与赵云松观察尝于夜半买鱼,排闼喧呼。太守夫妇已寝,闻声出视,不得已,属夫人起而治庖。鱼熟,命酒,东方明矣,三人为之大笑。

  蒸鲥鱼

  鲥鱼去肠不去鳞,去血水,以花椒、砂仁酱擂碎,水、酒、葱拌匀,和蒸之,去鳞供食。或用蜜酒蒸之。惟不可去背而取肚,以至真味全失。

  江浙闽人食鲥鱼

  鲥鱼,江、浙四五月中之食品也。以火腿、猪油、笋、瓜、姜加水而蒸之,煎炒则无味。或醉以酒糟,亦佳。闽中则正月已有之,至八九月尚不绝。

  江浙闽人食鳓

  鳓鱼,江、浙春盘中所荐也。以火腿、猪油、笋、瓜、姜加水清蒸之,油煎亦可。闽中则隆冬有之,春深转无矣。

  蒸白鱼

  以白鱼及糟与鳓鱼同蒸,或冬日微腌,加酒酿,糟二日,亦佳。

  爆鱼

  爆鱼者,青鱼或鲤鱼切块洗净,以好酱油及酒浸半日,置沸油中炙之,以皮黄肉松为度,过迟则老且焦,过速则不透味。起锅,略撒椒末、甘草屑于上,置碗中使冷,则鱼燥而味佳。亦有以旁皮鱼为之者,则整而非碎,松脆香鲜,骨肉混和,亦甚美。

  五香熏鱼

  五香熏鱼者,以多脂肪之青鱼或草鱼,去鳞及杂碎,洗净,横切四分厚片,晒干水气,以花椒及炒细白盐及白糖逐块摩擦,腌半日,去卤,加酒、酱油浸之,时时翻动。过一日夜,晒半干,用麻油煎之,捞起,掺以花椒及大小茴香之炒研细末,以细铁丝罩罩之,炭炉中用茶叶末少许,烧烟熏之,微有气即得,但不宜太咸。

  糟鱼

  糟鱼时,将鲤鱼、青鱼去鳞及杂碎,用炒盐、花椒擦遍,置缸中,数日一翻,月余起卤晒干。至正月,截成块,先以烧酒涂之,再将甜糟略和以盐,糟与鱼相间,盛于瓮,封固。夏日蒸食之,味极甜美。如鱼已干透,至四五月,则不用甜糟,仅用烧酒,浸于瓮,封之,且免生蛀、生霉等患。

  炒青鱼片

  炒鱼片者,取青鱼为片,酱油浸之,加纤粉、蛋清,于油锅炮炒,葱、椒、瓜、姜不可太多,恐火不透也。

  醋搂鱼

  酷搂鱼者,以活青鱼切大块,油灼之,加酱、醋,喷以酒,汤多为妙,熟即起锅。鱼勿大,大则味不入;亦不可小,小则刺多。

  杭州醋鱼

  杭州西湖酒家,以醋鱼著称。康、雍时,有五柳居者,烹饪之术尤佳,游杭者必以得食醋鱼自夸于人。至干隆时,烹调已失味,人多厌弃,然犹为他处所不及。会稽陶篁村茂才元藻尤嗜之,尝作诗云:「泼剌初闻柳岸傍,客楼已罢老饕尝。如何宋嫂当垆后,犹论鱼羹味短长。」

  脍鱼时,以醋搂之。其脍法,相传为宋嫂所传。陈子宣《西湖竹枝词》有「不嫌酸法桃花醋,下箸争尝宋嫂鱼」句是也。

  醋鱼带柄

  西湖酒家食品,有所谓醋鱼带柄者。醋鱼脍成进献时,别有一簋之所盛者,随之以上。盖以鯶鱼切为小片,不加酱油,惟以麻油、酒、盐、姜、葱和之而食,亦曰鱼生。呼之曰柄者,与醋鱼有连带之关系也。

  蒸水腌鲤鱼

  水腌鱼者,腊月以鲤鱼切大块,拭干,每斤擦炒盐四两,腌一宿,洗净晒干,再用盐二两、糟一斤拌匀入瓮,以纸箬泥封涂其上。春时可取出,蒸食之。

  开封人食鲤

  黄河之鲤甚佳,以开封为最多。仿南中烹鲥鱼法,味更鲜美。

  宁夏人食鲤

  宁夏之鲤,隆冬渔师凿冰,取以致远。然肉粗味劣,与南中产者无殊,非若豫省黄河中所产者,甘鲜肥嫩,可称珍品也。

  袁子才食秦淮鲤

  干隆时,秦淮渔者每以二人驾舸艋,一则扳桨,一则张网,顺流捕鱼。所得者,鲤居其半,得即卖之于画舫,曰秦淮鲤。汲淮水烹之,殊佳,为袁子才所嗜。

  食黄花鱼

  黄花鱼,一名黄鱼,每岁三月初,自天津运至京师,崇文门税局必先进御,然后市中始得售卖。都人呼为黄花鱼,即石首鱼也。当芦汉铁路未通时,至速须翌日可达。酒楼得之,居为奇货,居民饫之,视为奇鲜。虽江、浙人士之在京师者,亦食而甘之。虽已馁而有恶臭,亦必诩于人而赞之曰佳,谓今日吃黄花鱼也。

  黄鱼或醋搂,或酒蒸,或油炒,以之入馔,闽人皆呼之曰瓜。而滨海之地,终年皆有之。家常自食普通之法,为煎黄鱼,切小块,酱油浸一小时,沥干入锅煎之,使两面黄,加豆豉一杯、甜酒一碗、酱油一小杯同滚,候卤干色红,加糖及瓜姜收起,则沈浸醲郁矣。

  假蟹肉

  假蟹肉者,以黄鱼煮熟,取肉去骨,加生盐鸭蛋四枚,调匀,先将鱼肉起油锅,泡以鸡汤,将盐蛋搅匀,加香蕈、姜汁及酒,食时酌用醋。

  蒸煎鲫鱼

  鲫鱼之身扁带白色者,肉嫩而松,熟后一提,肉即卸骨而下。脊黑者槎枒。或照边鱼蒸法最佳,煎之亦可。拆其肉,可作羹,然究不如蒸食之得其味。蒸时,用酒不用水,略用糖以起其鲜。且以鱼之大小,酌量酱油及酒之多寡。

  冬芥煨鲫鱼

  冬芥,即雪里红,整腌,以淡为佳。或取心,风干,斩碎,腌入瓶,熟后杂鱼羹中。以之煨鲫鱼,尤佳。

  酥鲫鱼

  酥鲫鱼者,平铺大葱于沙锅底,葱上铺鱼,鱼上铺葱,递铺至半锅而止,乃加以醋、酒、酱油、麻油、盐,炙以细火,至尽汤为度。

  蒸风鲫鱼

  风鱼者,冬以大鲫鱼为之,勿去鳞,腮下挖一孔,去杂碎,以生猪油块、大小茴香、花椒末、炒盐塞满其腹,悬于当风处,使之阴干。两三月后可食,食时去鳞,加酒少许蒸之。或以青鱼、鲤鱼去肠胃,每斤用盐四五钱。腌七日取起,洗净拭干,切破腮下,将川椒、茴香加炒盐擦入,及腹内外,以纸包裹,外用麻皮缠之,悬于当风处。

  煨刀鱼

  煨刀鱼者,以火腿汤、鸡汤、笋汤煨之。如虑刺多,可先以极快之刀刮为片,用箝去其刺。

  蒸刀鱼

  蒸刀鱼者,以蜜酒酿、酱油置盘中,如鲥鱼法蒸之,不必用水。

  煎刀鱼

  煎刀鱼者,先将鱼背斜切,使碎骨尽断,再下锅煎黄,加作料,食时自不觉有骨矣。

  烧鳜鱼

  烧鳜鱼者,以其背之刺骨,插入杨枝编成锅盖之杨枝间,覆于锅上。锅中注水,经数小时,则鱼肉尽入汤中,味极鲜美。

  炒鳜鱼

  鳜鱼炒片最佳,片宜薄,先用酱油浸之,后用纤粉、蛋清搂之,再加素油、作料炒之。

  煨银鱼

  银鱼以鸡汤煨之,加火腿丝、肉丝、笋丝。

  炒银鱼

  银鱼炒食甚嫩。干者泡软,以酱水炒之,亦佳。或以鸡蛋同炒之。

  津人食银鱼

  天津银鱼,长几满尺,向以产盐政署前河中者为最,即后之北洋通商大臣署也。亦可裹致京师。津人每置之火锅中以食之。

  煎鯶鱼

  家常煎鱼者,以鯶鱼洗净切块,盐腌压扁,入油,两面煎黄,多加酒及酱油,文火缓滚之,然后收汤作卤,使作料全入鱼中。第此法指鱼之不活者而言,如活者又以速起锅为炒。

  瓠子煨鯶鱼

  鯶鱼切片先炒,加瓠子与酱汁煨之。

  津人食回网鱼

  天津有鱼曰回网,盖见网即回,捕之不易。其味之美尤在舌,酒家辄割之,置鱼背,以夸客也。

  煨班鱼

  班鱼最嫩,剥皮去秽,分肝、肉二种,以鸡汤煨之,下酒三分、水二分、酱油一分。起锅时,加姜汁一大碗、葱数茎,以去其腥。

  蒸边鱼

  边鱼之活者,加酒与酱油蒸之,玉色为度。蒸时须加盖,勿使受锅盖上之水气。临起,加香蕈、笋干。

  蒸炙鲚鱼

  以新出水之鲚鱼置净炭上炙干,去头尾,切为段,油炙熟。每段间以箸,盛瓦罐,封以泥。欲食,取出蒸之。

  连鱼豆腐

  连鱼豆腐者,以大连鱼煎熟,加豆腐,喷酱水、葱、酒滚之,俟汤色半红起锅,头味尤美。

  张玉书食河豚而死

  上海名医张玉书,为同、光间伤寒大家,骧云之尊人也。晚年以食河豚中其毒而毙。然烹饪得宜,亦可无虑。盖必翦去其口腔、眼腔及上下鳍鬣之属,而腹中尤必洗涤无余,尽去血筋,且必煮之使极熟,尤勿坠入檐尘而后可也。川沙黄韧之家中人亦深嗜之。

  孙雨苍食鸽子鱼

  武进孙雨苍文学掞尝客兰州,谓虽曾饭稻而不羹鱼,惟尝一食鸽子鱼而已。鱼清蒸,无细刺,味至腴美。登于盘,宛然鱼也,而实为鸽所化,产靖远。鸽飞近黄河而欲越之,弱者翮不能振,则坠于河,为土人所捕,致之兰州。以不能多获,酒楼中人闻之,辄购以充庖,居为奇货。居家者非入酒楼,不易染指也。

  炒鳝

  炒鳝者,拆鳝丝炒之,略焦,不可用水。

  炙鳝

  段鳝以寸为段,先用油炙使坚,再以冬瓜、鲜笋、香蕈作配,微用酱水,重用姜汁。

  淮安人食鳝

  淮安庖人之治馔,以煼炒着。其于鳝,普通之制法有三。一曰虎尾,专取尾之长及寸者,去其尖,加酱油调食之。二曰软兜,专用脊,俟油沸于锅,投入之,似煮似炒。三曰小鱼,则以其肠及血,煮之使熟,临食则调以酱油。

  蒸鳗鱼

  蒸鳗鱼,不用水,必酱油多而酒少,务使汤浮于本身。起笼时,须到恰好地步,迟则皮皱味失。

  清煨鳗鱼

  鳗鱼最忌出骨,清煨者,但须洗去滑涎,斩为寸段,入瓷罐,用酒、水煨烂,先以酱油起锅,加冬腌新芥菜作汤,重用葱、姜,以杀其腥。

  红煨鳗鱼

  红煨鳗者,以酒、水煨烂,加甜酱代酱油,入锅收汤,待干,加茴香起锅。所宜注意者,一皮有皱纹,则不酥。一肉散碗中,箸夹不起。一早下盐豉,入口不化。大抵以干为贵,则卤味始易收入肉中。

  炸鳗鱼

  炸鳗鱼者,大者去首尾,寸断之,先用麻油炸熟取起,另将鲜蒿菜嫩尖入锅,用原油炒透,即以鳗平铺于上,加作料煨之。蒿菜分量较鱼减半。

  拌鳖裙

  鳖鱼斩成块,洗极净,入锅,加水略煮,去连甲之块,剔取其裙,「所余之肉,待其煨烂,再加作料,或清炖,或红烧,均佳。」用镊子抉去裙边之黑翳,再加猪油入锅略炒,用姜、桂末拌食之。

  带骨甲鱼

  甲鱼,鳖也。带骨甲鱼者,以约重半斤之鳖,斩四块,加猪油三两,起油锅,煎之使两面黄,加水、酱油、酒煨之,先武火,后文火,至八分热,加蒜起锅,以葱、姜、糖入之。

  青盐甲鱼

  青盐甲鱼者,斩四块,起油锅,炮透,每一斤用酒四两、大茴香三钱、盐一钱半。煨至半熟,加猪油二两,切如小骰子块,再煨,加蒜头、笋干。起时用葱、椒,若用酱油,则不用盐。

  汤煨甲鱼

  汤煨甲鱼者,白煮去骨,拆碎,用鸡汤、酱油、酒煨。汤二碗,收至一碗起锅,以葱、椒、姜末糁之。

  酱炒甲鱼

  酱炒甲鱼者,煮之使半熟,去骨,起油锅炮炒,加酱水、葱、椒,收汤成卤,然后起锅。

  生炒甲鱼

  生炒甲鱼者,去骨,用麻油炮炒,加酱油、鸡汁各一杯。

  李秉裁食马蹄鳖

  鳖以小者为贵,世所称马蹄鳖者是也。德清徐某尝于梧州南熏门外见一鳖,大如车轮,市人脔割而售之。徐初以为鼋也,视其首,则非是。其友李秉裁买其裙一脔以归,和猪肉煮之,邀友共食,咸以为美。徐不敢尝,然食者亦无恙,惟口燥耳。

  庆年嗜鳖

  庆年曾任粤督,最嗜鳖,几于每饭必具,馈献者络绎于道。有县令某知庆嗜鳖,一日,适渔人献巨鳖,大逾恒,见之,大喜,乃以极大瓷盂郑重封固,专人驰送。庆不知所馈为何珍物,视其标题,大书「两广总督部堂庆」字样,揭视,乃一鳖也。以为慢己,大怒,严饬之。令惶怖无措,献巨金,始获免于罪。

  炒淡菜

  淡菜,蚌属也,以曝干时不加盐,故名。炒时,须加萝卜片、金针菜、木耳及蒜。

  煨淡菜

  以淡菜煨猪肉,加汤,颇鲜。

  醉虾

  醉虾者,带壳用酒炙黄,捞起,以醋、酱油、麻油浸之。进食时,盛于盘,以碟覆之。启覆,虾犹跳荡于盘中也。入口一嘬,壳去而肉至口矣。苏、沪之人亦食此,然大率为死虾,且或以腐乳卤拌之。

  酒腌虾

  酒腌虾者,洗净沥干,翦须尾,每斤用盐五钱,腌半日,沥干入瓶。每虾一层,花椒三十粒,以椒多为妙。或用椒拌虾,装入瓶中。每斤用盐三两,好酒化开,浇入瓶中,封好泥头。春秋仅需五日或七日,冬十日可食。

  津人食虾生

  天津大沽之虾,取诸海中,色白而鲜。他处之虾,皆细碎不可食,惟用京法以酒浇而生嚼之,差有风味。

  虾球

  用鲜虾仁若干,加入鸡蛋白二三枚,再加盐、酒少许,入石臼打烂成酱,用匙盛之,略成球形,置大盆,再盛再捏。及球作完,即蒸熟,或炒食,或制汤,均可。

  虾饼

  虾饼者,以虾捶烂,团而煎之。

  煨虾圆

  虾圆以鸡汤煨之,大概捶虾时不宜过细,恐失真味。或以紫菜入其中亦可。

  面拖虾

  面拖虾者,以生虾带壳加花椒、葱、盐、酒、水,和面而灼之。

  甘肃人不食虾

  甘肃无虾,有南人携虾米以往,曝之于庭者,小儿见之,辄惊而却走,谓为虫也。或赴南人宴,见肴中有虾干,则相戒不敢食。

  食蟹重黄

  古人食蟹,必曰持螯,殆以螯为蟹中滋味之最隽腴者欤?今之食蟹者,则重黄。黄在壳中,味颇隽,胜于八跪。「跪,足也。」盖深有味于《清异录》所载刘承勋之言「十万白八敌一个黄大不得」也。

  蟹生

  蟹生者,以生蟹剁碎,将麻油先熬熟摊冷,并草果、茴香、砂仁、花椒末、水、姜、胡椒为末,再加葱、盐、醋与之拌匀,实时可食。

  徐文敬遽思朵颐

  王文简公官刑部尚书时,一日,阅爰书,有名螃蟹者。徐文敬公潮方为侍郎,因言今岁津门蟹多而价廉。文简笑谓之曰:「公因纸上郭索,遽思朵颐耶?」

  醉蟹

  上海肥大之蟹,出横沔镇。产吴淞江者为清水蟹。虱蟹较蟚(虫越)更小,每二三月间,随海潮而至,近清明即无,俗谓怕纸钱灰气者是也。沃以盐,醯,密贮之瓮,越宿可食,俗呼醉蟹,用以佐酒,味殊隽。

  汾湖蟹宜以酒醉之

  汾湖蟹之脐紫,肉坚实而小,为江南美品,不减松江鲈鲙也。宜以酒醉之,不宜登盘作新鲜味也。

  吴桓生食沙里钩

  沙里钩,蝤蛑类也。产于川沙,深藏穴中。捕之者以钩钩出之,因是以名。糟以泡酒,风味极佳。嘉庆时,有馈仁和吴桓生茂才克宽者,桓生乃作诗纪之,诗曰:「人来海上费搜求,不数蝤蛑擅越州。郭索无声埋曲穴,爬沙有路落尖钩。缸头白下清糟醉,杯面黄随热酒浮。何事季鹰千里驾,祇思鲈脍故乡秋。」

  宁古塔人食剌姑

  宁古塔有动物曰剌姑者,身如虾,两螯如蟹,大可盈寸。捣之成膏,如广州、宁波人之食虾酱也。

  煨蛼螯

  煨蛼螯者,先将五花猪肉切片,用作料焖烂,将蛼螯洗净,麻油炒,仍将肉片连卤煨之,酱油要重,加豆腐亦可。有晒为干者,入鸡汤烹之。捶烂作饼,如虾饼样,煎吃,加作料亦佳。

  张船山喜食蚝油

  香山有蚝油,以调食物,略如酱油。张船山太守问陶喜食之,尝索之于温篔坡。篔坡曰:「君以诗来,蚝油可得也。」船山赋七古一篇。后伊墨卿守惠州,船山又致书索之。

  周栎园喜食江瑶柱

  周栎园侍郎官闽时,喜食江瑶柱,辄令蜑人取之于梅花厂石间以供馔。其甲上纹如瓦楞,映日视之,与绿玉相类,彩色烂熳。周语人曰:「即此肤理,便足鞭挞海族。惜其生育遐陬,不供玉食耳。」

  蛏鲊

  蛏鲊者,以蛏一斤、盐一两,腌一伏时,再洗净,干布包之,石压,加熟油五钱、姜橘丝五钱、盐一钱、葱丝五分、酒一大杯、饭粉一合,磨米拌匀,入瓶泥封,十日可食。

  炒蛤蜊

  蛤蜊,剥肉,加韭菜炒之。或为汤,亦可。起迟便枯。

  朱竹垞食西施舌

  西施舌,一名沙蛤,大小似车螯,而壳自肉中突出,长可二寸,如舌。朱竹垞尝食之,纪之以词,调寄《清波引》,词云:「越丝千缕,谁暗趁落潮网住?恁时看取,一钱底须与。悔逐扁舟去,乱水飘零良苦。自从歌罢吴宫,听不到小唇语。鸣姜荐俎,此风味难得并数。岛烟江雨,短篷醉曾煮。荔子香辞树,一半勾留为汝。试问旧日鸱夷,比侬馋否?」

  醉蚶

  蚶,以热水喷之半熟,去盖,加酒及酱油醉之。

  炒香螺肉

  以香螺肉,片而炒之。

  宋荔裳食海蛳

  宋荔裳尝饮董阆石斋,适进海蛳,荔裳以齿嚼之,攒眉曰:「此不甚佳,半日止碎一枚耳。」坐客大笑。

  灼田鸡

  蛙,俗呼田鸡,去身存腿,油灼之,加酱油、甜酒、瓜姜。

  炒茉莉簪

  炒茉莉簪者,以肥嫩田鸡两胫之肉,加以藦菇、冬菰、笋,投沸油中而炒之。谓之簪者,状其形也。田鸡通体佳处,尽在两小股。肉作花蕊状者,最为活泼泼地,耐咀嚼。

  袁子才喜食蛙

  袁子才喜食蛙,不去其皮,谓必若是而脂鲜毕具,方不走丝毫元味也。一日,庖丁剥去其皮,以纯肉进,子才大骂曰:「劣伧真不晓事,如何将其锦袄剥去,致减鲜味!」

  煨海参

  海参须检小而刺者,先去沙泥,用肉汤煨三次,然后以鸡、肉两汁红煨之,使极烂。辅佐物则用香蕈、木耳,以其色黑相似也。

  炒海参丝

  炒海参丝者,以鸡、笋、蕈丝炒煨之也。

  拌海参丝

  夏日食海参,须切成丝,以鸡丝、芥末冷拌之。

  李某食蛟

  同、光间,萧山李某馆于高氏。主人高叟,博览士也。一日,有邻人于山上掘得一物,通体纯黑,两目皆闭,以示李,李不识。高曰:「此蛟也。幸两目未开,故不为患。烹而食之,亦一异味。然其身上不可着一滴水,得水即能变化,平地生波,庐舍为墟矣。」乃携至爨室,烧釜使红,投之于中而盖之。釜中鬻然,黑水溢出可四五石。水尽,启盖,则已熟矣,色白如凝脂。取出,薄切之,湛诸美酒,调以醯醢,与李共食,味甚鲜腴。后以告人,谓食品之美,殆未有过之者也

  郧阳人食蛇

  郧阳山中,当暑月睛久将雨时,恒有巨蛇嘓嘓鸣于溪谷间,重或数十百斤。土人寻声竞至,杀食之,如羊豕然,或煮或炒,为块为片为丝,谓其味皆美甚也。

  中州僧食蛇

  康熙时,淄川人有客汴梁者,寄宿蛇佛寺。寺僧具晚餐,座客颇众,肉汤甚美,而每段皆圆,类鸡项。疑之,问寺僧杀鸡几何,遂得多项。僧曰:「此蛇段耳。」客大惊,有出门而哇者。既寝,觉胷上蠕蠕,摸之,则蛇也,顿起骇呼。僧起曰:「此常事,乌足怪!」因以火照壁间,大小满墙,榻上下皆是也。次日,僧引入佛殿,佛坐下有巨井,井中蛇粗如巨瓮,探首井边而不出。爇火下视,则蛇子蛇孙以数百万计,族居其中。

  郑才江食蚕蛹

  蚕成茧后,脱颖而出,时尚未成蛾也,曰蛹。以油酒煼之,可食,颇香。郑才江尝以佐酒,咏以诗,诗曰:「缲余蛹戋烂,讵堪备食单。底复荡涤之,文火稫 火中干。间闻《尔雅》注,煼用蟾蜍兰。「《尔雅》:「茢甄,豕首。」郭氏云:「一名蟾蜍兰,可以煼蚕蛹。」」要知古先民,亦以佐夕餐。」

  畲山人食蜈蚣

  道光以前,青浦之畲山人喜食蜈蚣。其物味美而色白,长可三四寸,阔如指。欲食者,须于四五日前烹一鸡,纳蒲包中置山之阴,越宿取归,蜈蚣必满,连包煮熟,出而去其首足与皮,复杀鸡,燂汤煮之,非咄嗟可办也。

  王辅臣食死蝇

  王辅臣尝奉吴三桂命,率师征乌撒。一日,与诸将会食于马一棍营中,吴应期亦在座。应期者,三桂犹子也,为固山额真。饮酒,薄醉,将饭矣,辅臣饭盂有死蝇,总兵王某见之,呼曰:「饭有蝇。」一棍御下酷,辄以微过责人,一棍立毙,故有斯号。辅臣恐其以死蝇故杀庖人,曰:「我等身亲矢石人也,得食足矣,安暇择哉!戎马倥偬时,死蝇亦食之矣。」某愚鲁,不悟辅臣意,乃曰:「公能食此蝇,我以坐下马与公赌。」辅臣念言既出口,不当悔,遂强吞之。应期乃言曰:「王兄,马之好骑若是耶?人与兄赌食死蝇,便食之。若赌食粪,亦将食之耶?」辅臣怒,骂曰:「吴应期,汝恃为王之犹子,当众辱我!人惧汝为王子王孙,吾不惧也。吾将食王子王孙之脑髓,嚼王子王孙之心肝。」遂挥拳击食案,案之四足皆折,案上十二瓷簋及杯盘,一一应手碎。左右侍从以百数,皆辟易。应期乘间逸去,诸人亦劝辅臣归。诘旦,酒醒,亦自悔之。左右劝辅臣往谢应期,曰:「固山之言,本出无心,公怒骂过甚,往谢而解可耳。」辅臣甫出门,而应期已飞骑来矣,执手入,拜伏不起,曰:「昨以酒故无状,出语伤兄。兄罪我,诚是,愿兄恕之。」辅臣亦拜,掖之起,曰:「我醉,出语伤兄。兄不我罪,何反自责为!」遂招诸镇将至,复痛饮极欢而别,和好如初。

  粤人之食鸟兽虫

  粤东食品,颇有异于各省者。如犬、田鼠、蛇、蜈蚣、蛤、蚧、蝉、蝗、龙虱、「甲虫,体扁平为卵形,似蜣蜋,长六七分,重数钱,前翅小,黑褐色,雌者膨大而圆,后翅甚扁,宜于游泳,常居水中,以小鱼为食。」禾虫「广东近海稻田所产之虫,长可一丈,节节有口,生时青,熟时红黄。夏秋间早晚稻熟,则其虫亦熟,潮长浸田,因乘潮断节而出,日浮夜沉。浮则水面皆紫,人争网取之,以为食品。闽中亦间有之。」是也。

  粤人嗜食蛇,谓不论何蛇,皆可佐餐。以之镂丝而作羹,不知者以为江瑶柱也,盖其味颇似之。售蛇者以三蛇为一副,易银币十五圆。调羹一簋,须六蛇,需三十圆之代价矣。其干之为脯者,以为下酒物,则切为圆片。其以蛇与猫同食也,谓之曰龙虎菜。以蛇与鸡同食也,谓之曰龙凤菜。

  粤人又食蜈蚣。食时,自其尾一吸而遗其蜕。

  粤人又食桂花蝉。桂花蝉者,似蝉而身长,色如蝉而大倍之。粤人取之,熬以盐,咀嚼之,作茶前酒后之食品。雌雄均可食,雄味尤美,作薄荷香,味微辣。

  闽人食龙虱

  闽人之食龙虱也,取其雌者食之。雄者不堪食,食之无肉。嗅之,咸臭不可当。投之酒中,亦无味。闽人谓其嚼后口中作金墨香。若设盛席,辄供小碟一二十,必以此品居上。碟中铺以白糖,仅缀数虱于其上而已。粤人亦嗜之。

  朱竹垞食龙虱

  朱竹垞尝啖龙虱,曾纪以《聒龙谣》词,词云:「雨黑南溟,烟黄北户,惯候潮痕昏晓。倦羽飞来,被湿沙黏了。何曾见蝜蝂尘生,宛一似蛣蜣香抱。待红丝缀上钗头,又输与缅虫小。鲛入市,蜑人船,过十里五里,酒人腾笑。刀砧唤住,擘珠娘纤爪。算加恩薄子须添,辨异味食经重草。讶刘郎学豢龙时,不曾扪到。」

  潮州人食蔗虫

  蔗虫性凉,杭人极贵之,出痘险者,赖以助浆,然不可多得也。潮州蔗田接壤,蔗虫往往有之,形似蚕蛹而小,味极甘美,居人每炙以佐酒。姚秋芷茂才承宪尝赋二律咏之,其次首云:「蕴隆连日赋虫虫,浊念寒浆解热中。佳境不须疑有蛊,庶生原可庆斯螽。「凡草植之则正生,此嫡出也。甘蔗以斜生,所谓庶出也。吕惠卿对宋仁宗语。」似谁折节吟腰细,笑彼衔花蜜口空。毕竟冰心难共语,一樽愁绝对蛮风。」

  豆腐店伙生吞壁虎

  壁虎,即蜥蜴,亦曰守官,亦曰旋龙,恒在阴湿墙壁间,大者长二三寸,尾则倍之。平湖县北有豆腐店伙,常食之。一日,有人捕得最长大者,与赌银币四圆,并有酒肉。向用豆腐皮卷而嚼者,此次不许包裹。伙因赌数之较丰也,竟毅然任之。未及举齿,壁虎本极活泼,倏已下咽。久之,竟无他患。及年余,渐瘦无力,有江湖走方医见而惊问之,谓腹中必有动物。其妻颇忆之,曰:「得毋所吞壁虎乎?」医曰:「是矣。」索酬资十六圆,将病者各窍闭塞,仅留其口而倒悬之,咽喉周围,敷以药粉。少顷,物从咽喉探出,急欲捉取。物既滑,一时不及措手,忽已缩入。医曰:「难矣。人倒悬久,则发晕,若坐起,必不再出。」家人恳之,医即多敷药粉于咽喉,物再探出,即以铁钳夹住。众人围视,壁虎通体红色血艳。医曰:「此盖食而未死,彼即涵养血中。人正血旺之时,不能翻动。偶或血枯,彼即摇动。犹幸为雄,苟食其雌,则必于血中散子,不可为矣。」

  北人食蝎与蜈蚣

  蝎及蜈蚣,北人亦有生啖之者。闻有巨蝎、长蚣,则展转乞求,得则去其首尾,嚼之若有余味。其食之之法,先浸以酒,后灼以油。

  豫直人食蝗

  豫、直间,乡民喜食蝗虫,火之使熟,藉以果腹。盖以春夏时,蝗虫孳生甚速,满坑满谷,随处而有。其初虑伤麦苗,藉作食品,俾此喓喓趯趯者可少减其数,亦去害虫之遗意也。而是虫味本不劣,以此食之者,大不乏人。其食也,恒以油灼之,谓有香气。

  山左人食蝗及蚱蜢

  山左食品,有蝗,有蚱蜢,食之者甘之如饴,每以下酒。

  倮倮食蚱蜢

  油炙蚱蜢如虾,或晒干下酒。倮倮男妇小儿,见草中有之,即欢笑扑取,火燎其须与翅,嚼而吞之。

  陆朗夫食菽乳菜蔬

  陆朗夫中丞耀抚湘时,某年,旱,会总督以阅兵抵长沙,直入陆厅事,见其午食,皆菽乳菜蔬,讶之。答以今久不雨,齐必变食,故如此。总督瞿然,詈其奴曰:「此来传舍,酒肉如山,何不以祈雨告耶?」返行辕,丰腆悉彻。时总督为满洲特升额也。

  塔忠武嚼菜根

  塔忠武公齐布治兵于湘,得军心,以能与士卒同甘苦也。忠武珍羞不常御,每拔营,辄共将士饭,嚼菜根,不视为恶食也。时督师江左者为和春,士恒饥,而主帅之庖则恒有余肉,愧忠武远矣。

  李壬叔嗜菜

  同治时,上海北郭外多菜圃,有形如油菜而叶差巨者,青翠可人,脆嫩异常。冬时,以沸水漉之,入以醯酱,即可食,味甘美。海宁李壬叔酷嗜之,曰:「此异方清品,非肉食者所能领会也。」

  北人食葱蒜

  北人好食葱蒜,而葱蒜亦以北产为胜。直隶、甘肃、河南、山西、陕西等省,无论富贵贫贱之家,每饭必具。赵瓯北观察翼有《旅店题壁》诗云:「汗浆迸出葱蒜汁,其气臭如牛马粪。」

  炒瓜虀

  爪虀者,以酱瓜、生姜,葱白、淡笋干、茭白、虾干、鸡胸肉切作长条,加香油炒之。

  炒青菜

  青菜以嫩者炒笋,或火腿片或虾干均可。

  煨白菜

  白菜以火腿片、鸡汤煨之,最佳。

  芋煨白菜

  芋煨至极烂,入白菜心煮之,加酱水调和。惟须新摘肥嫩者,色青则老,历时久则枯。

  炒薹菜心

  芸薹至三月初抽花柄,俗称曰薹菜心,炒之最糯。去外皮,加藦菇、笋及虾均佳。

  李文忠食芸薹菜

  武昌之洪山,产芸薹菜甚佳。李文忠公嗜之,督直时,曾令人取洪山之土,运以至津,种之。盖以易地种植,即失本味,如橘之踰淮而为枳也。

  醋搂黄芽菜

  黄芽菜以醋搂之,加虾干,一熟便食,迟则色味俱变。

  炒瓢儿菜

  炒瓢儿菜,宜用菜心,以干鲜无汤为贵,雪压后更软,不加他物,惟宜用猪油。

  炒芹

  芹,取白根炒之,加笋。

  炒苋

  摘苋之嫩尖,干炒,加虾干或虾仁更佳,不可见汤。

  煨蕨

  蕨去枝叶,取直根洗尽煨烂,入鸡汤煨之。

  煮菠菜

  菠菜加酱水、豆腐煮之,不加笋尖、香蕈。

  拌菜

  凡拌白菜、豆芽菜、水芹等物,先用滚水泡熟,入清水漂之。临用时,榨干,拌油,则色青不黑,松脆可口。

  拌枸杞头

  采取枸杞嫩叶及苗,煮熟,以麻油拌食之。

  拌马兰

  摘取马兰之嫩者,以盐、醋及笋拌之。

  尚可信嗜食茶儿菜

  塌稞菜之烹法,须加醇酒浸之,多油而火候久,屏去百味,细细咀咽,乃得真味。国初平南王尚之信最嗜之,凡饮馔,须先一簋,烹治极精,出自爱妾谢茶儿之手。粤东乏霜雪,菜逊江南。茶儿谙播种法,畦中菜叶森茂,寒暑不匮,善承意旨,藩下人因名曰茶儿菜。陈恭尹作歌曰:「王为异姓镇炎海,海珍已餍粱肉改。大开庖厨爱园蔬,小试鸾刀非屠宰。松下清斋露葵折,美人越俎王心悦。擅宠由来味足甘,圃中风物徒摇舌。盈盈细步进羹汤,宴罢传骑到战场。战鼓声声催蓐食,一军菜色壮戎行。羽书下县军储办,雨甲烟苗根叶绽。缓带轻裘味菜羹,嗜杀还同切菜惯。问儿家在辽东塞,食色事人偏钟爱。全家骨肉应登砧,公膳日呼茶儿菜。」「《粤东琐记》云:「藩下人张伯全、张士选素不悦于之信。有侍妾茶儿以烹饪被宠,颇尚气节,多权略,尽泄其谋。某年,之信回省,将勒部卒,恟恟为变。茶儿调菜羹以进,中有迷药,之信委顿不能发谋,遂伏法。」」

  刘继庄食蔊菜

  大兴刘继庄尝受衡山水月林主僧静音蔊菜之馈,食而甘之。蔊,土音坎,字书音罕,曰:「其味辛。」与黄豆同煮,以器罨之,而沃之以腊醋,久之,辣甚。与京师之辣菜味同,而鲜美过之。蔊以芥辣菜为之。蔊亦芥类也。

  煨蓬蒿

  取蓬蒿尖,灼以油,入鸡汤煨之,起时加松蕈。

  炒腌韭

  腌韭以霜前之肥韭无黄梢者为之,洗净使干,与盐相间,铺瓷盆中,一二宿翻数次,装入瓷器,用原汁加香油少许,食时用油炒之。

  生食腌菜

  腌菜可生食,以白菜腌熟,每枝绞紧入坛,纳实,以原盐水浸之,可至次年夏季。又法,每百斤用盐八斤,一昼夜翻覆,再贮缸内,用大石压三四日,装入坛。又法,好肥菜去根及黄叶,洗净候干,每菜十斤用盐十两、甘草数茎,以净瓮盛之。将盐撒入菜内,排于瓮中,入莳萝、茴香,以手按实至半瓮,再入甘草数茎。候满瓮,用大石压定。腌三日后,将菜倒过,换去卤水,忌生水,即将卤水浇于菜。候七日,依前法再倒,浸以新汲水,仍以大石压之。若至春未尽,或于沸汤焯过,晒干收贮,或煮蒸晒干。俟夏季,将菜温水浸过压干,入香油拌匀,以碗蒸于饭上食之。又法,冬日选黄芽菜,风干,待春日晴时,洗净,取嫩心,晒一二日,横切成丝。若欲风干,加花椒炒盐揉之,宜淡,数日取出,晒干,略加酒及酱油揉之,仍盛坛内,隔十余日一晒。晒干,又加酒及酱油揉之。又法,不问芥菜、白菜,晒之至干,洗净,再晒干切碎,每菜十三斤用白盐一斤,如菜不甚干燥,每十二斤用盐一斤,加花椒炒盐少许,将菜擦透,入瓦罐盛满,以木棍周围筑实,俟菜卤满出为度。越二三日,视罐中菜卤收入,用稻草为卷,紧塞罐口,倒置于泥地过一月后,即可取食。

  又有所谓造谷菜者,用春不老菜心,去叶,洗净切碎,稍晒干,以姜丝炒之,如黄豆大,每菜一斤用盐一两,入罐。

  又有所谓酸菜者,以冬菜心风干微腌,加糖、醋、芥末,带卤入罐。微加酱油亦可。

  又有所谓香干菜者,以春芥心风干,取梗,淡腌晒干,加酒、糖、酱油同拌,蒸之,风干入瓶。

  又有所谓干闭瓮菜者,以菜十斤、炒盐四十两,菜盐相间腌缸中,沥三日取起,即入盆揉之,将另过一缸,盐卤收起听用。阅三日,又将菜取起,又揉一次,将菜另置一缸,留盐汁听用。如此九次,完,入瓮。每菜一层,上洒花椒、小茴香一层,始装菜。

  又有所谓(风龠)菜者,以冬菜心风干,腌后笮出卤,小瓶装之,泥封其口,倒置于灰上。

  又有所谓春芥者,以芥心风干斩碎,腌熟入瓶。

  又有所谓芥头者,以芥根切片入菜同腌,或整腌而晒之。

  又有所谓风芥者,芥菜肥者不犯水,晒至六七分干,去叶,每斤盐四两,腌一夜取出,扎小把,置瓶中,倒沥,尽其水,并前腌之水同煎,取清汁,待冷,入瓶封固,夏季食之。又法,芥菜取心不犯水,至六七分干,每十斤约盐半斤、醋三斤,先将盐醋烧滚,候冷,将生芥心拌匀,用小瓶分藏,泥封固,一年可食。临食时加麻油。

  又有所谓涪翁菜者,越人善制之。相传为黄山谷之遗法,因得此名。菜以大叶芥为之,绝嫩而香,以腌时加花椒、橘皮故也。

  生食酱菜

  制酱菜,非必以蔬也。将瓜或蒿、笋剖开晒干,夜用盐略腌之,次晨拭净盐水,另用盆贮甜酱,将瓜浸入,晒日中。数日取出,另换甜酱浸之。若以生瓜遽投酱缸,酱即坏。

  生食糟菜

  取隔年好糟,每斤加盐四两,拌匀,选长梗白菜洗净去叶,晾干,每菜二斤,糟一斤,菜糟相间,隔日一翻,待熟入坛,即可食。

  包瓜酱菜

  酱菜首推潼关之所制者。制时,剖瓜去瓤,实以茄菜、王瓜、壶卢之穉者,用甜酱酿之。至沈浸酿郁时,瓜亦可食,名曰包瓜酱菜。味甘鲜,惟以过咸为戒。保定制法相仿,惟不包瓜耳。

  喇虎酱

  喇虎酱,以秦椒揭烂,和甜酱蒸之,可用虾干搀入。

  朱竹垞食莼

  朱竹垞食莼羹而甘之,尝为《摸鱼子》以咏其事,词云:「记湘湖旧曾游处,鸭头新涨初泼。越娃短艇乌蓬小,镜里千丝萦发。柔橹拨,绊荇带荷钱,一样青难割。波余影末,爱乍搯春纤,盛盆宛似,戢戢小鱼活。西泠水,濯取凝脂齐脱,白银钗股同滑。蜀姜楚豉调应好,不数韭芽如蕨。烟渚阔,任吹老西风,若个扁舟发,乡心未遏。想别后三潭,龟髯雉纼,冷浸几秋月。」

  彭羡门不知莼味

  王文简公少与彭羡门少宰孙遹友善,后同官卿贰。一日,同集朝房,文简问羡门以乡中莼菜风味何似,羡门答云:「不知。」文简笑曰:「应缘无莼鲈之思,是以不知其味。」羡门与同人皆大笑。

  炙茄

  茄削皮,以滚水泡去苦汁,猪油炙之。炙时,须待水干。

  灼茄

  切茄作小块,不去皮,入油灼,微黄,加酱油泡炒。

  淡茄干

  大茄洗净,煮之,不见水,劈开,用石压干,先将瓦晒热,摊茄于瓦上,俟干,即可食之。

  糖醋茄

  糖醋茄者,以新嫩茄切三角块,沸汤漉过,布包榨干,盐腌一夜,晒干,用姜丝、紫苏拌匀,煎滚糖醋泼浸,收入瓷器。

  糟茄

  糟茄者,茄五斤,糟六斤,盐十七两、河水两三碗拌糟,其味自甜,可久藏。盐中略加白矾末少许,经年不黑。

  拌豆

  拌豆者,以水浸肥,以滚水焯熟,加酱油、醋、椒末拌食。

  炒豆

  炒豆者,以大豆照炒米法为之。或冻数夜,照炒糖豆法为之,亦妙。

  煮酒豆

  煮酒豆者,加白酒、酱,入花椒末、胡椒末同煮。

  淮安人食烫豌豆苗

  豌豆苗之食法,有芼之为羹者,有炒之以油者。淮安人且烫而食之。以苗之生者投沸汤中,本味完足,食者皆甘之,然汤必为鸡汁或豚汁也。

  闽人食豌豆苗

  豌豆苗,在他处为蔬中常品,闽中则视作稀有之物。每于筵宴,见有清鸡汤中浮绿叶数茎长六七寸者,即是。惟购时以两计,每两三十余钱。他处食此,仅搯其至嫩者三四叶,长不及寸。闽人以其珍贵也,并其老者亦不去,故恒长至六七寸也。

  豆芽菜塞鸡丝火腿

  镂豆芽菜使空,以鸡丝、火腿满塞之。嘉庆时最盛行。

  煎豆腐

  干隆戊寅,袁子才与金冬心在扬州程立万家食煎豆腐,诧为精绝。其腐两面黄干,无丝毫卤汁,微有蛼螯鲜味,然盘中实无蛼螯及他物也。次日告查宣门,查曰:「我能之,我当特请。」已而与杭堇浦同食于查家,则上箸大笑,乃纯是鸡、雀胸为之,非真豆腐,肥腻难耐矣。其费十倍于程,而味远不及也。

  京冬菜炒豆腐

  京冬菜炒豆腐者,先用猪油起锅,入豆腐略熬,乃倾入京冬菜,「即用白菜切丝制成,南货店有之,出京都。」不停手而炒之,再加盐水、酱油合宜。待沸透,即停火。若久煮,则香气易散,味便不佳。

  芙蓉豆腐

  采芙蓉花,去心、蒂,汤泡一二次,加胡椒,入豆腐煮之。

  虾仁豆腐

  虾仁豆腐者,以豆腐脑泡水中三次,去豆气,入鸡汤煨之。起锅时,加虾仁、紫菜。亦号芙蓉豆腐。

  虾油豆腐

  虾油豆腐者,以陈虾油代酱油炒之,须两面煎黄,油锅宜热,加猪油、葱、椒。

  虾米煨豆腐

  虾米煨豆腐者,去皮,切片,晒干,炼猪油使热,待清烟起时,始下之,略撒盐一撮,翻转,加甜酒一茶杯、大虾干百二十个。如无大者,即用小虾干三百个。先将虾干滚泡二小时,酱油一小杯,再滚一次。加糖一撮,再滚,用细葱半寸许长一百二十段缓缓起锅。

  鸡汤鳆鱼煨豆腐

  鸡汤鳆鱼煨豆腐者,煮嫩腐,去豆气,入鸡汤,同鳆鱼片滚数刻,加糟油,香蕈起锅。鸡汁须浓,鱼片须薄。

  八宝豆腐

  以豆腐嫩片切碎,加香蕈屑、藦菇屑、松子仁屑、瓜子仁屑、鸡肉屑、火腿屑,同入浓鸡汁中,烧滚起锅。腐脑亦可。用瓢不用箸。此圣祖赐徐健庵尚书方也。尚书取方时,出御膳房费银一千两。

  蒋戟门手制豆腐

  蒋戟门观察能治肴馔,甚精,制豆腐尤出名。尝问袁子才曰:「曾食我手制豆腐乎?」曰:「未也。」蒋即着犊鼻裙,入厨下。良久擎出,果一切盘餐尽废。袁因求赐烹饪法。蒋命向上三揖,如其言,始授方。归家试作,宾客咸夸。毛俟园作诗云:「珍味羣推郇令庖,黎祈尤似易牙调。谁知解组陶元亮,为此曾经一折腰。」盖其中火腿杂物甚多,以油炸鬼所炸者为最奇。

  朱文正劝客食豆腐

  朱文正公珪尝留其门下士便餐。平居用膳,本二肴,一日,有门下士进谒,留之餐,为增二品,则一肉、一鱼、一菜、一白瀹豆腐。文正语之曰:「豆腐清品,绝不可和以油、盐、醯、酱。此至味也,可多食之。」乃以勺频取,置其饭中。

  梁茝林食豆腐

  梁茝林提刑山左时,公暇与龚季思学政守正、近堂方伯讷尔经额、朴庵运使恩特亨额、云亭太守钟祥,同饮于大明湖之薛荔馆。时侯理亭太守燮堂方为历城令,亦在座,供馔即其所办也。食半,忽各进一小碟,每碟二方块,食而甘之。众皆愕然,不辨为何物。理亭曰:「此豆腐耳。」

  茝林掌教南浦书院时,有刘印潭广文瑞紫之门斗,烹豆腐极佳,不仅甲于浦城,即他处之善烹饪者皆不能过之。茝林尝晨至其学署,坐索早餐,咄嗟立办。然再三询访,不能得其下手之方,无从仿制也。

  煨冻豆腐

  冻豆腐者,冬始有之。以豆腐切方块,置于户外,先浇热水一次,复以冷水频浇之,冻一夜,即结冰,一名冰豆腐。食时,滚去豆味,加鸡汤汁、火腿汁、肉汁煨之。食时,去鸡、火腿,专留香蕈、冬笋,煨久则松,而如蜂窝矣。

  菜豆花

  黔中制腐,曰菜豆花,而并不见菜豆,其味极妙。黔人喜以秦椒炒盐拌食之,味辛而爽口,然淡食更有至味。盖黔之豆腐,皆以山泉沥成,故味甘而香洌。南中之腐,佳者质清而味淡,劣者则作儒生酸矣。

  煨豆腐皮

  以豆腐皮为卷,微炙以油,入藦菇煨之。

  素烧鹅

  素烧鹅有二法。一煮烂山药,切寸为段,包以豆腐皮,入油煎之,加酱油、酒、糖、瓜、姜,以色红为度。一纯以豆腐皮为之,将豆腐皮折叠成卷,畧浸以酱油,置铁丝上,以木屑熏之,加麻油及盐,更香。

  四川豆豉

  豆豉之制,四川为最,出隆昌者尤佳。

  豆豉炒豆腐

  豆豉炒豆腐者,以豆豉一茶杯,入水泡烂,与豆腐同炒之。

  瓮中笋

  古人诗称「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故世人多喜食笋,且引东坡「渭川千亩在胸中」之句,以为美谈。善食笋者,必择未出土之笋,取瓮,覆而箍之,压以巨石。笋不能长,盘旋满瓮。盖以未见风日,不得成竹,故白而嫩,肥而脆,味倍于常笋。

  菉笋煮肉

  岁暮,沪人多劚取菉笋作片,曝而干之,嫩者曰绣鞋底。至此,渐渍于水,缕切之,与肉同煮,味清而腴。

  虾子炒玉兰片

  玉兰片者,极嫩之菉笋。以三四两在清水中浸半日,待发透,取出,切薄片,去其老者,乃用猪油入锅熬热,倾入玉兰片,另加盐、糖、蒸粉及水少许,炒熟起锅。若加虾子同炒,味更佳。

  俞曲园戒食笋

  俞曲园太史尝谓南方之笋,不及北方之菜。菜甘而腴,笋则清有余而甘腴不足,一也。菜煮易烂,笋则筤竿之质,本非蔬菜,虽烹之翠釜,终觉张八魏三,生熟参半,二也。菜得土膏之味,食之宜人,笋则医家所谓刮肠篦胃也。吾辈素非肠肥脑满者,不堪再供爬剔,三也。菜本人之所食,笋则干霄直上,曾稽竹箭与金锡同珍,厥利甚宏,为用尤广。乃于其崭然头角之初,遽加翦伐,供我下箸之需,损彼凌云之美,方长不折化戒,正为此君,四也。昔钟(山亢)议去(鱼且)(鱼昔),糖蟹,窃援此例,赦彼箨龙。但世之喜参玉版禅者,当不谓然。殆亦曲园嗜性或偏,特善为笋解脱耳。

  拌莴苣

  莴苣,去皮叶,切细丝,以滚汤泡之,加姜丝或豆芽、芹菜等,用麻油、糖、醋以拌食之。或腌为脯,切片食,以淡为贵。

  江浙秦陇人食茭白

  茭,即茭白。此物以秦产为最,盖质脆而味鲜,胜于南中之笋。或炒以油,或调以酱油、麻油。江、浙人亦食之。

  煨萝卜

  以熟猪油炒萝卜,加虾干煨之,以极熟为度。临起加葱,则色如琥珀。

  生食萝卜

  生食萝卜之法,切成丝,入醋,略腌片时,仍用盐少许,加姜丝、橘皮丝与醋拌之。有所谓香萝卜者,每一斤用盐半斤,腌一夜,日中晒干,切姜丝、橘皮丝、大小茴香拌匀,瓷瓶收之。又有所谓糟萝卜者,不见水,用布揩净,晒干,劈开,先以糟一斤入盐三两拌之,次入萝卜,又拌之以入瓮。

  李文贞食生萝卜

  李文贞公光地喜食生萝卜,冬夜秉烛摊书,断生萝卜满置大盂,每精诣深思时,辄停笔尝之,尽盂乃寝。

  吴冠云食金银条

  金银条者,以红白芦菔为脯,俗称八宝菜,又名金条银条。吴冠云食而甘之,赋诗云:「珊瑚作串玉成墩,「读如推。」入馔犹宜献岁元。岂以见稀为可贵,得金银气便称尊。」

  煎栀子花

  以半开之栀子花,调以矾水,加细葱丝、大小茴香、花椒、红面、黄米饭研烂,与盐拌匀,腌压半日,以蜜煎食之。

  拌金雀花

  春初采金雀花,以糖霜、油、醋拌之,可作肴。

  丁采生飧菊

  钱塘丁采生广文宝芝有《飧菊》诗云:「岂惟楚客独飧英,秋菊糇粮味最清。翠叶蒸餻初出釜,幽花酿酒乍开罂。香含雨气怀中透,寒挟霜棱舌底生。书味醰醰同领取,世间空有五侯鲭。」

  毛对山食夜来香

  花中之夜来香,直北颇贵,至粤西,则人多取以入馔,风味颇清美,谓于餐菊之外,添一故事。一日,毛对山在酒楼小饮,适有此品。众谓此三字,对殊难其偶。对山戏拈盏中「春不老」三字以对之。

  贫妇食紫花草

  紫花草,越之田中多种之。夏日至而夷之,用以肥田。有贫妇日掇其花疗饥者,为田丁所觉,至褫其裙。妇耻甚,乃解下行缠,缢于陇畔。海宁查梅史刺史揆闻而哀之,为作诗曰:「紫花草,春风吹,东家花开田自肥,西邻有妇炊( 户)多。去年田中五斗谷,官租私逋偿不足。儿啼饥,妇夜哭,东家饭鸡呼粥粥。紫花草,春风吹,饥乌欲啄心徘徊。田丁来,布裙褫,两字饥寒竟至此,紫花满地贫妇死。」

  红香绿玉

  红香绿玉者,以藿香草叶,蘸稀薄浆面,「以水和面。」入油煎之,不可太枯。取出,置碗中,以玫瑰酱和白糖覆其上,清香无比。

  拌鹅肠鸡脚草

  鹅肠鸡脚草可焯熟,拌作料食之。

  果子为肴

  干、嘉间,有以果子为肴者。其法始于僧尼,颇有风味,如炒苹果、炒荸荠、炒藕丝、炒山药、炒粟片,以及油煎白果、酱炒核桃、盐水熬落花主之类,不可枚举。且有以花叶入馔者,如胭脂叶、金雀花、韭菜花、菊花瓣、玉兰花瓣、荷花瓣、玫瑰花瓣之类,亦颇新奇。

  酱炒三果

  酱炒三果者,核桃、杏仁去皮,榛子不去及,先用油炮脆,再炒,勿太焦。

  吴冠云食果子菜

  耄耋菜者,以小白菜为之,杂以百果,杭俗谓之果子菜,又名春不老。钱塘吴冠云郎中宗麟赋诗云:「最宜位置寿筵中,百果青红配合工。更有佳名春不老,胜他奇诀想还童。」

  炒松蕈

  松蕈炒食,味极佳美。惟乡人出售之鲜蕈,恒混有野蕈、木蕈、湿地蕈、羊齿蕈等,均含毒质,食之有害。其辨别之法,凡蕈之呈鲜美色泽者,为柔软之黏质而多水分者,蕈中放出恶臭之气味者,有苦味咸味涩味辛味者,断之有乳汁状液体流出者,截断一部晒于日光中而变青绿色或褐色者,蕈面于夜间放绿色之磷光者,皆有毒,不可食。反是,凡生于松林之蕈,无以上之特征,则食之无害。法先取鲜蕈洗极净,另用猪油入锅熬透,倾入鲜蕈,加盐炒之。若加虾仁炒之,更妙。如无鲜蕈,可用香蕈或冬菰浸透,如上法炒之,亦佳。

  炒虾蕈

  炒虾蕈者,以制成虾球置于大香蕈中,「香蕈先在水中畧浸,翦去其柄。虾球须置于其背,使之十分贴切。」一蕈一球,大小务极平均,乃盛入瓷盆,蒸熟。用时,取熟猪油起锅,倾入虾蕈,另加笋片、盐、糖、纤粉,畧炒即成。

  媪食菌而笑

  菌有一种,食之得干笑疾,人呼之为笑矣乎,不言其可以致死也。然此菌实有毒,笑而不已,久之必死。光绪时,吴下马医科巷俞曲园太史之邻潘家有一媪,潘某之妻母也,食菌后,觉腹中有异,乃就床卧。俄而吃吃笑,俄而大笑,惊谓其女曰:「殆矣,吾食笑菌死矣。」其言虽如此,而笑仍不绝声。未几,起而立,旋仆,遂伏地狂笑。其女惊惶失措,以俞家时有药饵馈送比邻,乃踵门问焉。俞因检经验良方,知食笑菌者,以薛荔煎汤可治之。适墙头有此种,乃采一束煎汤以与之。饮后,须臾笑止,得无恙。

  炒面筋

  以面筋入油锅,炙枯,再用鸡汤、藦菇清煨。或不炙,用水泡切条,入浓鸡汁炒之。加冬笋、天花。上盘时,宜毛撕,不宜光切。加虾米泡汁、甜酱,更佳。

  凤仙花梗炒面筋

  采凤仙花梗之头芽,淖汤,少加盐,晒干,拌以芝麻,炒面筋最佳。

  陆其标世食砒

  康熙时,张又瞻有仆曰陆其标,能服砒。大兴刘继庄亲问之,果然。其标言自祖父以来,皆服砒。砒屑为末,可尽二钱,能却寒,并治诸虚寒、疮疥之痰,但夏日不可服。食之若发热,亟以豆腐一块拌皮硝食之,即愈。若未经久服之人,误食而中其毒者,以乌桕叶四五斤咀食之,吐清水一二碗即解。

  王林服硫磺

  硫磺有毒,固不可为食品,然服之而寿考康宁者有之,疽发于背于颈而致死者亦有之,盖人之体质不同也。杭州画师王林常服硫磺,久之,毛孔中突起小泡,青烟一道,直射而出,皆作硫磺气,尝告人云:「毒从毛孔中出,便无他患。」

  杨雪渔食天生磺煮鸡

  黔人好以天生磺煮鸡而食之,谓有益于卫生。钱塘杨雪渔太史文莹视学贵州时,曾屡食之。

  窝丝糖

  某岁上元,毛西河赴梁尚书宴,出窝丝糖供客。其形如扁蛋,光面,有二搯,若指搯者,囓之,粉碎散落,皆成细丝。座客无识者,尚书云:「此明崇祯末宫中所制,今久无此矣,惟西山凈室有老宫人为比邱尼,尚能制此糖。每岁上元节,必以银花椀合子相饷,真罕物也。」乃出所制《唐多令》词,命词客和之。西河和之云:「捣尽筁「音曲,《说文》:「蚕簿也。」」头泥,春蚕已蜕衣,片饧裹作弹丸儿。不破弥罗三寸茧,谁解道,一窝丝。粔籹汉宫遗,餦餭久未施。开元宫女尚能为,今日尚书花餤会。银椀合,使人思。」

  玫瑰糖

  宁古塔东门外三里,有林,名觉罗,即皇室发祥地也。自东而北而西,沿城皆平原,榛林、玫瑰,一望无际。五月间,玫瑰始花,香闻数里。吴汉槎戍宁古塔时,尝采之以制玫瑰糖,土人珍之。

  回人食塔儿糖

  白糖和面,抟作杵形,高尺许而锐其顶,回人呼为塔儿糖,常以之饷贵客。

  蜜煎

  俗称蜜浸果品为蜜煎,盖原于吴自牧《梦粱录》所载「除夕,内司意思局进呈精巧消夜果子合,合内簇诸般细果、时果、蜜煎、糖煎等品」也。是宋时已有此称矣。后改为蜜饯。顺、康间,滇西多蜜饯物,蜜甚多。土人扑得大蜂,以长线系其腰,识以色纸,迎风放之,乃集众荷畚锸随行,度越山岭,蜂入土窍,从而掘之。其穴大如城郭,辄得蜜数百斤,故槟榔、香附、橙、柑、木瓜、香橼、梅、李、川芎、瓜、茄,多以蜜渍供客,复以酒醉羣蜂而饷亲友。降及同、光,江、浙大盛,然以苏州稻香村所制者为尤佳。

  松花蕊

  松花蕊,去赤皮,取嫩白者蜜渍之,略烧,令蜜热,勿太甚,极香脆。

  茴香枣

  休宁有香枣,盖取二枣刓剥叠成,中屑茴香,以蜜渍之,好事者持以饷远。其始则商人妇所为寄其夫者,义取早回乡也。

  风雨梅

  娄江市上有糖梅,味极甘脆,名风雨梅。钱枚之妻善作之。既悼亡,某年夏,有以此梅见寄者,枚因感赋一词,调寄《望梅》,词云:「江城夏五,正梅肥时候,风风雨雨。记窗前一树青青,早分付园丁,倾筐摘取。亲手搓挲,更方法从头说与。青钱细簸,白蜜生腌,红瓷封贮。追思十年前事,怅绿幺弦断,翠籨香炷。又江南节物登盘,问旧时滋味,何尝如许?春梦销沉,访嫩绿池塘何处?剩微酸一点,常在心头留住。」

  京师人食冰果

  京师夏月之宴客,饤盘既设,先进冰果。冰果者,为鲜核桃、鲜藕、鲜菱、鲜莲子之类,杂置小冰块于中,其凉彻齿而沁心也。此后则继以热荤四盘。

  生食苹果

  苹果含有充分之磷质,故极与多用脑力之人相宜,可生食之。惟正食时,「如午餐等。」不宜同食。

  蒸橙

  以橙之大者,截顶去穰,留少液,置蟹膏于内,仍以顶覆之,用酒、醋、盐、水蒸熟,香而且鲜。

  李倩为食青荔枝

  粤中荔枝,必俟五六月红熟,方以甘鲜擅名。非其候,则攒眉螯口,不可下咽。李倩为独嗜纯青者,蘸以香山盐虾酱,一啖辄尽百枚。尝曰:「人间至味无逾于是,惜不能与腌鸭尾日夕慰我馋耳。」

  张文襄嗜荔枝

  张文襄嗜鲜荔枝,督鄂时,曾令广东增城宰收买荔枝万颗,浸以高粱,装入瓷坛,寄湖北。至芜湖,为税关截下,悉数充公。时榷吏为袁忠节公昶,忽得文襄急电,译之,约百余字,则荔枝一案也。袁知被巡丁分啖,乃至申采办以补之。

  闽人食橄榄

  橄榄以闽产为多,而盛行于江南。有所谓檀香橄榄者,较他种尤小,嗜者贵之。且谓性凉,能清内热,凡喉齿病者,食之辄愈。不谓闽中之说,适得其反。售橄榄者所在皆是,其所谓檀香橄榄者,长寸余,固橄榄中之至大者,人咸喜食之,而又相戒不得多食,谓其助热,能致喉齿病也。

  朱竹垞食檇李

  檇李为嘉兴名产,远道不易致。朱竹垞,禾人也。故时得食之。一日,在曹某席上啖之而甘,乃作《迈陂塘》词云:「锦淙鸣行厨竹里,玉盘寒水初注。未须雪藕黄瓜伴,早释人间烦暑。名最古,记辙迹东西。鲁叟曾书汝,吴洲越渚。傍折戟沙边,芳根蟠后,几湿战场雨。房陵种,三十六园佳树,也愁声价输与。西施过此曾潜掐,一缕纤痕留取。小摘许,慎莫被来禽,偷眼衔将去。熏风且住,漫染就轻黄,青青携付,乞巧小儿女。」

  朱竹垞食无核枇杷

  朱竹垞与某道士善,观中有枇杷二株,熟时每饷朱,俱无核。朱诘其故,道士以仙种对,朱终不信。道士素善啖,尤嗜蒸豚。一日,朱邀之,命仆市一豕肩而归,故令道士见之。不逾晷,即出以佐餐,融熟甘美,饱啖而罢。因问朱以蒸豚速化之法,朱曰:「果有小术,欲以易枇杷种耳。」道士曰:「此无他,于始花时镊去其中心一须耳。」朱曰:「然则吾之馔,乃昨所烹者也。」遂相与抚掌而散。

  炒榧子

  以榧子浸于水,经一宿,取干,则其皮皆贴壳,可食。一法,用猪脂炒之,榧皮自脱。又法,榧子用瓷瓦刮黑皮,每斤净用薄荷霜、白糖熬汁拌炒。

  闽人食番石榴

  闽有番石榴者,状如石榴,而皮软可食,中虽略有类子者,而色白无核。价至贱,一二文即可市斤许,小儿且以之充饥,几乎人人喜食之,谓可辟瘴疠。然初至其地者,触之,即觉有一种恶臭,然久而亦闻其香矣。

  元度啖栗

  元度,歙县僧,主江都之福缘庵。其人实为王尊素,少年放浪诗酒,晚依山翁大师于静慧院。侍坐之次,元度逡巡起曰:「弟子茫然,求师开示。」适有以茶果进者,师取一栗啖之。元度捧于手,拱而立,师顾之曰:「子不茫然。」遂有省。

  湘人食瓜

  湘人以水寒之故,于食瓜时必加酒于瓜汁中,而弃其渣。

  闽广滇赣人食苦瓜

  衡州有苦瓜,即北方之癞葡萄,江南之锦荔枝也。闽、广、滇、赣人皆喜食之,或以烹杂,或以炒肉。味甚苦,食之者恒甘之,然体虚寒者不宜食。

  迪化人食西瓜

  迪化之人多食西瓜,冬、春之交且有之。盖其地冱寒而成熟迟,且食之足以解煤毒也。

  诸襄七争西瓜

  诸襄七太史锦学问淹贯,而性甚古拙。尝典试福建,巡抚馈正副考官西瓜各五十枚,而赠诸之瓜以误数,少送一枚,大怒,请巡抚面问之。巡抚曰:「此乃误数,当再送。」诸益怒,曰:「我岂争一瓜乎?膰肉不至而孔子行,醴酒不设而穆生去,瓜虽微,亦可见礼意之衰也。」

  祝明甫啖西瓜

  嘉兴祝明甫孝廉嚞落拓高简,不事生产。晚年以贫故,游沧洲,主渤海书院讲席。数年归,杜门不出。疾亟,啖西瓜数枚。医家谓不宜食,曰:「我将死,食此以洗肠胃耳。」且命家人用竹叶煎汤浴身。浴竟,卒,时年五十有六。

  腌瓜

  腌瓜者,取青瓜坚老而大者,切片,去穰,略用盐出其水,以生姜、陈皮、薄荷、紫苏切作丝,与茴香、砂仁、砂糖拌匀,入瓜肉,用线缚之,浸于酱缸。五六日取出,切碎晒干。

  酱瓜

  酱瓜者,将瓜腌后,风干入酱,酱后晒干复酱,则皮薄而皱且脆。

  醯酱

  醯、酱二物,为烹调所必需。各省皆醯淡酱浓,独京师以黑醋、白酱油为贵,味特鲜美,真苏东坡所谓「嗜好与俗殊酸咸」者也。

  辣椒酱

  南中辣椒有皮无肉,京师所产者肉最厚,外去其皮,内去其子,专以肉捣成酱,而和以饧盐,拌入他肴,其妙独绝。然购之肆中者,制尚不净。

  茶油

  茶树,江苏、浙江、安徽、江西多有之,湖南亦有植者。其树栽种,宜于硗瘠少土多石之山,不下肥料,而自易畅茂。其根又能自入石缝,愈久愈固。树长数尺,十年结实。其实类棉花,实外有苞,冬季收摘堆积,干久,则其苞自裂,「或俟干后敲开亦可。」中有小核甚多,可以榨油,即茶油也。其树结实能耐久,树愈老,结实愈多。亦有大年小年之分。惟叶麄,不能作茗饮。制为油,性既和平,味亦较之他种油「如豆油、菜子油、花生油之类。」为独美,肴馔之煎炒者,可作调料。赣、湘二省皆有之。

  芥辣

  芥辣者,以二年陈芥子,研细末,水调,入碗,以纸封固,汤沸三五次,泡出黄水,覆冷地上,入淡醋解开,布滤去渣,加细辛二三分,更辣。又法,芥菜子一合,入擂盆研细,用醋一小杯,水和之,再以细绢挤汁,置水缸凉处,临用时加酱油、醋调匀。

  曾文正嗜辣子粉

  曾文正督两江时,属吏某颇思揣其食性,藉以博欢,阴赂文正之宰夫。宰夫曰:「应有尽有,勿事穿凿。每肴之登,由予经眼足矣。」俄顷,进官燕一盂,令审视。宰夫出湘竹管向盂乱洒,急诘之,则曰:「辣子粉也,每饭不忘,便可邀奖。」后果如其言。

  瑶人嗜盐

  瑶习,向例于每年迎春日,男妇老幼齐至县署,听候派盐,由县署分别大小,给以数大碗或二三碗不等。盖瑶人向不知医,持盐回家,奉如拱璧,遇有疾病,将盐和水冲食即愈,故必于此日向官取盐,官亦以此羁糜之,以免滋生事端。每年需盐三十包,约七千斤。
  《清稗类钞》 隐逸类 谏诤类 箴规类

  清稗类钞隐逸类徐俟斋卖画为活徐枋字昭法,别字俟斋,长洲人。父忠节公汧,明崇祯戊辰进士,官少詹事,乞病归.乙亥六月,苏州破,正衣冠投虎邱桥下死。俟斋弱冠举崇祯壬午乡试。忠节将殉国,号泣欲从死,忠节曰:「吾不可以不死,若长为农夫以没世,可也。」自是隐居终其身,与宣城沈寿民、嘉兴巢鸣盛称海内三遗民。书宗孙过庭,画宗巨然,间法倪、黄.自署秦余山人。得其遗墨者,视如拱璧。然贫甚,南岳僧洪储时周之,曰:「此世外清净食也。」尝绝粮数日,黄九烟造访,出手中画扇,使童鬻于市,无售者,则曰:「黄九烟诗画也。」乃得银数钱归.而俟斋及九烟皆怒,以为泄九烟名,趣返其值。豢一驴,甚驯,通人意,日用有所需,则以所作之画卷,置簏于驴背,遣之。驴独行,及城门而止,见者争趋之,曰:「高士驴至矣。」亟取卷,以日用所需物如其指,备而纳诸簏,以为常。康熙甲戌,卒于天平山麓之涧上草堂,时年七十三。

  方密之不臣不叛方以智字密之,为明末四公子之一,学者私谥曰文忠先生。明崇祯庚辰翰林。甲申,为睿亲王所得,胁之降,不屈,释之。逾年,桂王立于湖南,与瞿式耜并征,将以为东阁大学士,亦不赴。旋遁为僧,隐居桐城之浮山,自号浮山愚者,又称无可道人。不臣不叛,不降不辱,殆古伯夷、叔齐之流亚欤!密之于书无不读,学兼汉、宋,旁及诸子百家,天算、舆地、方伎、杂艺无不通贯,著书凡百二十种.敬一主人读书医巫闾山敬一主人高塞,太宗七子也,封镇国公,世居盛京。善文翰,诗多清警,隐医巫闾山,读书其间.常熟孙赤崖旸以事戍吉林,主人留之数载,遇赦始归.黄梨洲凭几双肘隐然余姚黄梨洲入国朝而隐,尝坐雪交亭,不知日之晚,倦则出门行塍亩间,已复就坐。如是而日而月而岁,其所凭之几,双肘隐然。庆吊吉凶之礼尽废,一女嫁城中,终岁不与往来,一女三年在越,涕泣求归宁,问之不答。黄尝曰:「自北兵南下,悬书购余者二,应捕者一,守围城者一,以谋反告讦者二三,绝气沙墠者一昼夜,可谓濒于十死者矣。李斯将腰斩,顾谓其中子曰:「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陆机临死叹曰:「华亭鹤唳,岂可复闻乎?」吾死而不死,则今日者,是复得牵黄犬出上蔡东门,复闻华亭鹤唳之日也。以李斯、陆机所不能得之日,亦已幸矣。不自爱惜,而费之于庆吊吉凶之间,九原可作,李斯、陆机其不以为吾为怪乎?」

  余若水不出城南一步余若水,会稽人。明末画江之役,补礼部主事,迁郎中。事去,逃之山中,郡县逼之出见,乃舆疾城南,以死拒。久之,事得解。所居仅草屋三间,不蔽风雨,以鳖甲承漏。聚村童五六人,授以《三字经》。卧榻之下,牛宫鸡桀,无下足处。晨则秉耒出,与老农杂作。同年生王天锡为海防道,欲与话旧,以疾辞.天锡披帷直入,拥衾不起,曰:「不幸有狗马疾,不得与故人为礼.」天锡执手劳苦,出门未数武,则已与其婢担粪灌园矣。天锡遥望见之,叹息去。冬夏一皁帽,虽至昵者,不见其科头.尝慨世路偪仄,遂疑荀卿性恶之说为确,至欲着论以非孟。康熙己酉十月卒,年六十有五,盖二十有四年不出城南一步也。疾革,黄梨洲造其榻前,欲为切脉.笑曰:「某祈死二十年以前,反祈生二十年以后乎?」梨洲泫然而别.顾祖禹不愿列名徐干学修《一统志》,设局于吨山,辟四方知名之士以为辅.无锡顾处士祖禹精地理学,固延之,三聘乃往。书成,将列名以上,处士不可,至欲投死阶石,始已。或谓处士尝游耿精忠幕,干以策,不用,乃去。

  申凫盟无干世心申凫盟名涵光,明遗民也。自见苏门孙夏峯后,大书于门曰:「真理学从五伦做起,大文章自六经得来。」又题书室曰:「学古之志未衰,每日必拥书早起;干世之心已绝,无夕不饮酒高歌。」

  张覆舆闭户绝人迹永年张覆舆,明诸生,与申凫盟同学齐名。崇祯甲申后得狂疾,筑土室村外,闭户绝人迹,穴而进食。岁时一出拜母,虽妻子不见也。入夜时有泣声。

  郭大临窜身黄冠常熟郭孝廉大临,任侠尚气,明亡后,即窜身黄冠,徧走江湖,欲得奇才剑客而友之,卒无所遇。顺治辛丑,余姚黄太冲读书双瀑寺。双瀑在万山中,人迹殆绝,大临忽走访.太冲问何以知之,笑不答。问奚自,曰:「甬上也。」

  何稚元叔侄同隐何稚元名蔚文,浪穹人。五岁读书,过目不忘,九岁能诗文。有大志。会明亡,屡有所谋,不就,遂与兄星文辈隐遯宁湖。家贫,四壁萧然,咏歌自适,间为词曲书画,以发其怨愤之情。巡抚袁懋功闻其贤,征之。谢曰:「吾家世受明恩,愿以布衣终.」时人称其有陶靖节之遗风.着有《浪楂诗集、文稿》。年七十三岁而卒。从子素珩,字尚白,读书有得,无意进取,与蔚文同隐于宁湖,自号茈碧渔家。 「 浪穹别名茈湖。」 往来乘小舟,以琴樽自随,出入烟波中,其高风亦不减于蔚文也。

  八大山人以哑字署门八大山人者,即朱耷,明宗室也。为诸生,世居南昌。弱冠明亡,弃家遁奉新山中,祝发为僧,住山二十年。临川令胡亦堂闻其名,延之官舍。居年余,意忽忽不自得,遂发狂疾,忽大笑,忽痛哭竟日。一夕,裂其浮屠服,焚之,还走会城,独身佯狂市肆间.尝戴布帽,曳长领袍,履穿踵决,拂袖蹁跹行,市中儿随观哗笑,人莫识也。犹子某留止其家,久之,疾良已。

  山人工书法,行楷学大令、鲁公,狂草颇怪伟,亦喜画水墨芭蕉、怪石、、花竹及芦雁、汀凫,翛然无俗韵,人争宝之。饮酒不能尽二升,乃喜饮。贫士或市人屠沽邀之饮,辄往,往饮辄醉,醉后墨渖淋漓,不甚自爱惜。数往城外僧舍,雏僧争嬲之索画,至牵袂捉衿,不拒也。戚友馈遗之,亦不辞.贵显人欲以数金易一石,不可得。或持绫绢至,直受之,举怀素语,谓将以为袜.以故贵显人求书画,乃反从贫士山僧屠沽儿购之。一日,忽大书「哑」字署其门,自是对人不交一言。然善笑,而喜饮益甚。或招之饮,则缩项抚掌,笑声哑哑然。又喜为藏钩拇阵之戏,赌酒胜,则笑哑哑,数负,则拳胜者背,笑愈哑哑不可止。醉则往往泣下。

  郑孙段傅为四废太原郑大元,偕孙縡、段樵、傅山隐沁源山中。旋归柳峪,授徒自给,友一驼一哑一聋,号四废,不知所终.傅有赠大元诗云:「伯阳云愧汝,一饭不曾尝.节苦甘沟壑,蒙亨小学堂。三人伤独在,四废寄情狂。手植芳椒老,辛红满夕阳。」又题墓碣云:「柳峪似谷口,姓还同子真。上京名不振,伦拟德弥尊。白日无朋友,黄泉有段孙.心期长夜合,抵掌论乾坤。」

  李潜夫不受人馈宁都魏叔子尝游杭州,过嘉兴,访李潜夫。潜夫方绝粮,叔子探囊,得银五钱,为之买米。因作书与周青士,属其集知交数人,月为潜夫给盘餐。青士曰:「君意良厚,但李君不肯受人馈,君力不能,听其饿死可也。」

  杜于皇四壁萧然国初,杜于皇浚隐居鸡鸣山下,足迹不入城市,四壁萧然,炊烟常绝.偶有远友过之,欲供一饭而无所措,以案头《叶龙泉集》易炊。食顷,口占一绝,有「看君咀嚼叶龙泉」句。有人询以近状,答书云:「昔日之贫,以不举火为奇;今日之贫,以举火为奇,此其别耳。」

  谢南衡遇大宁洞黄冠谢南衡者,武昌人,本姓朱。尝游黔、蜀间,至大宁洞,洞有黄冠,兀坐如枯树,问之不答,试手触其冠,应手堕地为灰。旁有一印,文曰「大宁巡简司」。盖此人明世为是官,鼎革后避地修真于此,坐化,印故所佩,虽入定,未尝舍也。洞深处石壁,有罗念庵题一绝云:「海门千丈浪如山,一转千年瞬息间.洞里闻雷催雨急,作龙争似作鱼闲.」道流谓为念庵住静处,不可知也。

  汪魏美为三高士之一钱塘汪沨字魏美,尝举明崇祯己卯乡试。娶钱飞卿之女,盛佣入门,诫之,乃屏侍婢,躬操作。明亡,弃科举,姻党欲强之试礼部,出千金视其妻,俾劝驾.妻曰:「吾夫子不可劝,吾亦不屑受此金也。」嗣因兵乱奉母入天台。海上师起,羣盗满山谷,始反钱塘,居北郭外。室如悬罄,处之晏如。当是时,湖上有三高士之目,汪其一也。当事皆重之,监司卢高尤下士,一日,遇之于僧舍,问汪孝廉何在,汪应曰:「适在此,今已去矣。」卢怅然,不知应者即汪也。卢尝遣人通殷勤于三高士,约置酒湖船,以世外礼相见。其二人幅巾抗礼,卢相得甚欢,惟以汪不至为恨事。已知其在孤山,放船就之,终排墙遁去。

  孙豹人隐居扬州三原孙豹人隐居扬州,僦居董相祠,扃户读书。身长八尺,庞眉广额,衣冠甚伟。初与尤悔庵未识面。一日,悔庵宴集某处,豹人甫入门,悔庵即离坐起迎曰:「此孙先生也,余固识之。」相与大笑。冕年筑室数楹,题曰溉园,烹鱼釜鬵,隐然寓「匪风」之痛也。尝游焦山,中流遇大风,舟中人失色震恐,豹人独扣舷歌曰:「风起中流浪打舷,秦人失色海云边。也知赋命原穷薄,尚欲西归太华眠。」

  邵得游游山始笑明亡,余姚邵得鲁,名以实,欲死之,以母老不果,遂祝发为头陀,狂走,入雪窦山中。妙高台僧道岩者,故鄞广文张廷宾,亦姚产,而沈史讲会中人也,乃依之,苦身力,不与人接。鄞故都御史高斗枢物色得之,曰:「异人也。」遣二弟从之游.周囊云亦以僧服居白坑,时时过从;寻以省母,返居潭上园.黄泽望志节夙与邵近,至是,居园中,夜共读谢皋羽游录而慕之,曰:「方今豺虎满天下,五岳之志不可期矣,四明二百八十峯,近在卧榻,宜峯峯有吾两人屐齿也。」于是始徧走山中。然山寨方不靖,所在多逻卒,而黄、邵衣冠奇古,频遭诘难,不以为苦。亡何入绝谷,不知所向,方茫然求故道,不可得。俄而峯回路转,松竹梧桐甚盛,有鸡犬声,辄就之。茅舍一椽,中有幅巾者出,问客何来,则语之以里宅。笑曰:「吾亦姚人,避世居此,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乃止宿,则告曰:「是为石屋山。仆为故孙公硕肤监军,孙死海上,吾无所依,来此山中,遂与人世绝.」因相顾叹曰:「是真桃源矣。」黄尝曰:「得鲁自明崇祯甲申后,辅颊间无日不有泪痕,其稍稍开口笑者,游山耳。」未几黄卒,邵无所依,自是益卞急,弃家投四明山之杨庵.时尚有一妾,邵去,亦为尼于庵中。每日晨昏,各上堂礼佛,此外,虽茗粥不相通。久之,皆卒于庵.周唯一为无发居士明亡,周唯一弃官归,遯入剡源。尽去其发,葬之,为发冢,架险立飘,榜曰囊云。自称无发居士。剡源饶水石,则与山僧樵子出没瀑声虹影间.王天锡求见,拒之曰:「咫尺清辉,举目有山河之异,不愿见也。」唯一名齐曾,鄞人。

  阎古古湖山容身阎古古名尔梅,遇赦后,别柏乡魏相公、合肥龚尚书诗云:「君相从来能造命,湖山此后好容身。」述感谢之意也。其咏歌风台云:「英雄原不羞贫贱,歌舞奚曾损帝王。嫚骂亦看何等客,腐儒原足使人轻.」至函谷关句云:「范叔西来人不识,田文东去吏犹眠。」

  钱湘灵隐虞山钱湘灵晚年隐虞山,老屋三楹,适当石梅之下,松阴岚翠,到处青苍.钱兀坐其中,拥书万卷,咿哦不辍.过其门者,往往驻足窥之,流连不去,而钱自若也。室榜一联云:「名满天下不曾出户一步,言满天下不曾出口一字。」为三峯老衲硕揆书。

  刘公勇着隐者服颖川刘体仁字公勇。其父仕中,在明季以任侠着。时流贼大起,颖当贼冲,惟中日夜部勒其乡人子弟,为颖捍守,其后竟死于贼.公勇甫弱冠,意气卓荦,有父风.数往来兵间,为诸大帅画策。及江南内附,入苏门山,从孙征君逢奇,着隐者服。然公勇为人轻财喜事,以交游为乐,实不能久留山中也。一旦,舍征君,去之梁、宋间,与其故交把酒赋诗谈笑,倨傲自若。

  圣祖赞海内三隐圣祖天亶右文,凡耆儒硕学名山著书者,其姓氏多达睿听。一日,李文贞奉独对,上偶问今时夷退之士,文贞以宣城梅文鼎、关中李容、河南张沐对。上亲笔记之御箑,屡语廷臣,嘉叹特至。中外闻风,因号文鼎等为海内三隐.柴绍炳不应举柴绍炳入国朝,居南屏山,贫甚,屏绝馈饟,卖药自给.其为学,于象纬、律历、舆地、礼制、农田、水利、兵戎、赋役莫不研究。康熙己酉,敕举山林隐逸之士,浙抚范忠贞公亲诣之,请以应诏,固辞.李二曲隐居读书李二曲名容, 起自田畯, 尝一就科举, 遂隐居读书, 以理学倡导关中, 修明横渠, 蓝田之教, 当时与孙夏峯, 黄梨洲为三大儒。 远近皆重其学行, 称二曲先生。 父信吾, 从明监纪孙兆禄死贼难. 家甚贫, 母子相依, 或一日不再食, 或连日不举火。 布踵门求见者, 力辞不得, 则一见之, 终不报谒; 再至, 不复见。 有馈遗者, 虽十反, 亦不受。 母卒三年后, 徒步之襄城, 徧觅父遗蜕, 不得。 画夜哭不绝. 知县张允中闻之, 为立信吾祠, 且造冢于故战场以慰其心。 乃负其冢土归, 告于母墓, 更持服, 如初丧。 陕督鄂善以隐逸荐, 自称废疾, 长卧不起。 庚熙戊午, 部臣以海内真儒荐, 继之词科征, 独得昌明绝学之目, 必欲致之, 固称疾笃. 舁其床, 至行省, 遂绝粒, 水浆不入口者六日。 大吏犹欲强之, 拔刀自刺, 乃得予假治疾。 自谓不幸有此名, 乃学道不醇, 洗心不密, 不能自晦所致。 其后荆篚反锁, 不复与人接。 已而圣祖西巡, 欲见之, 令陕督传旨, 辞以废疾不至, 特赐「关中大儒 」四字宠之。

  应潜斋却征仁和应潜斋,名撝谦,既入国朝,遂弃诸生服。庚熙戊午,阁学李天馥、项景襄以博学鸿儒荐,潜斋轝床以告有司曰:「某非敢却聘,实病不能行耳。」或举泰山孙明复尝从石介请以成丞相之贤,谓不必果于却荐.潜斋曰:「我不能以我之不可,学明复之可。」乃免征。范承谟抚浙,又欲荐之,遂称废疾。海宁州牧许酉山请主讲席,造庐者再,不见,既而曰:「是非君子中庸之道也。」扁舟报谒.酉山大喜曰:「应先生其许我乎?」潜斋逡巡寺曰:「使君学道,但从事于爱人足矣,彼口说者适足以长客气耳。」酉山嘿然不怡。既出,潜斋解维疾行,曰:「使君好事,必有束帛之将拒之且益其愠,受之则非所安也。」化杭州太守嵇宗孟数式庐,欲有所赠,嗫嚅未果,及见所作《旡闷先生传》,乃不敢言。后以志局请,辞之,则请下榻郡斋数日以请益,然但一报谒而已。

  同里姜御史图南视鹾返,于故旧皆有馈,尝再致潜斋,不受。偶遇诸途,方盛暑,则衣木棉衣,蕉萃踯躅。图南归,贻越葛二端,曰:「雅知先生不受人丝粟,然是戋戋者,非自盗泉来也。」辄又谢曰:「笥尚有絺绤,昨偶感寒,欲其汗耳。」竟还之。平日坐卧小楼,一几一榻,书册外无长物。弟子甚多,乃以楼上楼下为差,如马融例。里中一少年使酒,忽叩门,求听讲,许之,居三日,不胜其苦,去使酒如故。偶醉,持刀欲击人,汹汹莫能阻。忽有人曰:「应先生来!」少年顿失魄,投刀垂手,汗浃背。潜斋抚之曰:「一朝之忿,何至此?盍归乎!」乃俯首谢过去。

  一壶先生踪迹无定一壶先生者,不知其姓名,亦不知何许人,盖明之遗老,雪庵和尚、补锅匠之流亚也。衣破衣,戴角巾,佯狂自放。常往来登、莱闲,爱劳山之胜,居数载,去,久之复来,莫可得而迹也。好饮酒,每行,以酒一壶自随,人称之曰一壶先生。知之者饮以酒,即留宿其家。闲一读书,辄郁歔流涕而罢,不能竟读也。与即墨黄生、莱阳李生善。两生知其非常人,皆敬事之,或就先生宿,或延先生主其家。然先生对两生,皆瞠目无语,辄曰:「行酒来,余为生痛饮。」两生度其胸中有不平之思而外自放于,酒尝从容叩之,不答。一日,李生策蹇山行,望见桃花数十株,盛开临深溪,一人独坐树下,心异之,曰:「其一壶先生乎?」比至,果先生也。方提壶下蹇,与共饮醉别去。其踪迹既无定,或留久之,乃去,去不知所之,已而又来。康熙壬戌,去即墨久矣,忽又来,居僧舍,视其容貌蕉萃,神气惝恍,异前时.问其所自来,不答,每夜半,即放声哭,哭竟夜。阅数日,自经死。

  纪伯紫为钟山遗老纪映锺字伯紫,一字檗子,号戆叟,上元人,自称钟山遗老,与方文林古度齐名。白发当歌,红牙听曲,说青溪旧事,娓娓倦。一日,与大梁周在浚雪客、枫江徐釚电发痛饮燕市城西,有绝句云:「风雅松陵胜昔时,力裁伪体出偏师。徐郎本事从珍重,始信无情未是诗。」谓电发所辑《续本事诗》也。徐亦和云:「人物南朝赌酒时,过江仆射是吾师。犹余戆叟风流在,怅绝青溪数首诗。」

  钱近仁隐于补履苏州虎丘有钱补履墓。其人名近仁,以补履为业,嗜读书,通知古今事。吴中士大夫称为补履先生,汪稼门廉使树墓碣以表之。

  洞庭丐者为隐君子吴中洞庭山有丐者,隐君子也,貌似狂易。汪钝翁记其数绝句云:「不信乾坤大,超然世莫羣.口吐三峡水,脚踏万方云。有形皆是假,无象孰为真、悟到无生地,梅花满四邻。」

  林茂之墨守林茂之穷老金陵,《冬夜》诗云:「老来贫困实堪嗟,寒气偏归我一家。无被夜眠牵破絮,浑如孙鹤入芦花。」夏日又无帷帐,或遗之,则以易米。施愚山曰:「夏无帷,病于寒无衣,君能守之,当为作注.」处士笑曰:「当守之以虎。」客皆绝倒。」后愚山自豫章寄一纻帐,书绝句云:「北牕高卧岂知贫,料理偏愁白发人。纻帐亲题林处士,草堂长伴百年身。」并属同志者各题一幅,曰:「不问知为林处士物,即谓之墨守可也。」时茂之年八十三,犹老健如五六十许人。

  朱竹垞以七品官归隐秀水朱竹垞检讨休官后,著书自娱,收藏日富。长洲韩文懿公菼尝语门人张大受曰:「吾贵为尚书,何如秀水朱十。以七品官归田,饭疏饮水,多读万卷书也。」

  三风太守归隐歙县吴绮字园次,迁居江都,以部郎出知湖州府。有清操,不畏强御,时人目之为三风太守,谓其多风力、尚风节、饶风雅也。解组归隐,有园一区,荒秽不治。凡索文与诗者,多以花木竹石为润笔费,不数月而成林,因名之曰种字林,日读书宴客其中。

  豸青山人夫妇偕隐李锴字铁君,号豸青山人。隶汉军,本勋臣后,当得官,不就。其妇翁为太傅索额图.索当枋用时,声势隆赫,山人远避之,尽以先世产业属二昆,偕其妇隐于盘山,买田豸峯下,构草舍,杂山甿以耕。其尤贫者,授之田而无所取。蔬材果实,与众共之。贤声远闻。嗜茗饮,遇山谷幽邃处,辄埽叶煮泉,竟日忘返。见者曰:「此李山人茶烟也。」

  逆旅主人乃隐君子陈恪勤之被逮入都也,除夕,市米潞河。主人问客何来,曰:「陈太守。」「是湘潭陈公邪?」曰:「然。」曰:「是廉吏,安用钱为?」反其值,问寓何所。次日,门外车槛槛,馈米十石,书一函「称天子必再用公,公宜以一节终始,毋失天下望。」纸尾不署姓名。问担夫,曰:「其人姓魏。」访之,则闭户他出矣,盖隐君子也。

  徐康侯结庐小和山钱塘徐康侯茂才浩,沈静寡欲。康熙中,以治书入郡庠,一试秋闱,不售,即弃去,为疆吏记室。未半月,厌官廨之嚣,留书别居停。居停赆其行,却之,襥被归.结庐小和山,自号和峯子,与金冬心、盛啸崖唱和自遣。邑令闻其名,造庐请谒,穴墙遁。

  梅岩真逸所遇之叟梅岩真逸,不详其姓名里居。年二十,学仙,历晋、豫、燕、赵,遇林下耆老状貌瑰异者,必从之游,反复穷叩,稍有所得,即订为兄弟。尝由京师过热河,僦居废寺,年五十余矣。一日,经木厂,见一老叟颀身玉立,须髯如猬,心异之,叩其姓字,曰:「姓李,名君灿,字君灿.」问其年,曰:「猝不能记,但记生于明初。 曾从宋金华先生受《春秋》学, 由雁宕移居西湖颇久, 至康熙时, 始迁此地。 」梅岩惊骇, 揖而言曰:「叟倘得暇一痛饮乎? 」叟曰:「可。 」遂共入酒肆。 从容问飬生术, 叟曰:「爱惜精气神而已, 无他术也。 」既又询知叟家相距不远, 酒后送叟归. 入山数折, 涧水如玉, 桃花盛开. 入门, 则三五童子拱立以竢. 问童子为谁, 曰:「十六代孙也。 」言已, 导梅岩入寝室。 窗间花草数缾, 案上焚木旃檀, 日夕不断, 书卷惟《道德经》, 《内经》,《大学》, 《中庸》数种而已。 梅岩曰: 「闻叟为金华弟子, 金华手迹尚有存乎? 」叟发笈出示, 则手札数首, 古色烂然, 嗟赏久之。 既而复请却老方, 叟曰:「但默体案上书, 求之在己可耳。 」后梅岩游吴门, 止于南熏楼, 与一道人谈及彭祖张三丰事, 心怦怦欲动。 道人别去, 则默念此说果否, 安得重访李叟为印证之。 忽报楼外有老人相候, 延入, 即李叟也。 询以何事来, 曰:「知君惑于道人之说, 颇念鄙人, 故来一谈耳。 」梅岩即请曰:「道人之说, 是耶非耶? 」叟曰:「真人应世, 元出无心, 若以有心求之, 失之远矣。 」于是市酒共饮, 乐甚。 明日叟归, 梅岩欲与之俱, 叟曰:「珂乡某君与子同志, 某岁有急, 子当拯之。 他日同访吾家, 未晚也。 」别后, 梅岩以某岁济某之急, 如叟言。

  厉樊榭隐而不仕厉樊榭以孝廉需次县令,将入京候铨,道经天津。查莲坡留之于水西庄,觞咏数月,同撰周密《绝妙好词》笺,遂不就选而归.扬州马秋玉兄弟延为上客,后遂隐而不仕。

  方子云索居屏迹歙县方正澍字子云,忘情仕进,乐志衡门,古之贾浪仙、罗昭谏一流人。诗工体物,与袁子才同寓金陵,激扬风雅,诗坛采长,照耀江东.子云赁屋长干,索居屏迹,于时词客,罕有颉昂。故袁有《论诗绝句》云:「金陵从古诗人少,近有南园与古渔.更有闭门工索叱,无人解扣子云居。」子云着有《伴香阁诗》。南园为江都何士容,古渔为上元陈毅也。陈诗矫健,何诗清婉。古渔当尹文端督两江时,欲延为钟山书院诸生说诗,古渔呈诗,有「饿夫为将一军惊」句,议遂寝。

  诸琴溪为青浦隐君子青浦诸琴溪,隐君子也。捐馆之三日,邑宰孙溥致赙仪,且往吊.诸与孙素未谋面,又巷不容车,家人力辞之。孙曰:「我敬其品,重其学.曩之不来,未敢以尘俗相溷耳,今当一奠,以展向往之诚.」遂却舆盖,徒步入门,而向灵帷瞻拜焉。

  图鞳布筑墓宇傍学士图鞳布,满洲人,官至侍读学士。貌清癯,中岁即以疾告而隐.筑室西郊外里,竹篱茅檐,轩窗精洁,院中迭石为山,奇峯崒嵂,径迂折,饶清趣。后圃莳花种蔬,亲灌溉。春秋佳日,偕宗丞曹学闵遍览西郊兰若,又尝风雪中共策蹇访潭柘、戒坛诸胜。短裘笠帽,望之如神仙中人。好吟咏,有靖节、放翁之风.筑墓宇傍,病剧时,告妻孥曰:「不必舁入城中,死即埋我于此。」言讫,端坐而逝。夫人从其志。

  何春巢隐居爱梅钱塘何春巢名琪,嘉庆时人。隐居不仕,雅好花竹。尤爱梅,其庭院中,凡梅之种种色色几备。尝倩人写一小影,箬笠短衣,席地坐,旁置梅花一担,自题云:「卖花叟,担花走。卖得铜钱复沽酒,花儿卖罢担儿丢,卖赋还如卖花否?卖花叟,担花走。」

  徐虚斋中年不入城市嘉庆中,钱塘徐虚斋明经以诚,屡应秋试,荐而不售,筑枕江楼于凤山门外,而独居之,啸歌自适.性宽大简重,好洁,涕唾必择所,坐处无纤尘.布袍整肃,襜如也。时方中年,足迹不履城市,近则默坐于樱桃山麓,远则散步于西湖之漪园.妻孥经岁火相见,日夕相从者,一僮一鹤而已。

  李我隐于江湖江南生者,嘉庆间江南畸人也,隐于江湖。尝游湖湘、江西,不言姓字。年三十许,无须,长身颀立,动止俶诡。逢人辄谈韵学,时或及经义,独发奇论,闻者舌挢不能下。庐溪诸生林逢馨馆之家,事以师礼,昕夕讲贯。有以疑义询者,辄曰:「出某书第几页。」检之。果然,数十问,无一误.性嗜酒,酣饮无算,醉辄侘傺悲啸.与之游者莫之测也,逡妄避去。不甚喜见客,尤厌薄富家儿,有造谒媎,则闭户大声读书,俟其去,乃已。好习礼仪,暇辄设几席,招诸生,而己为之宾,盘辟自西阶上,跪拜罄折如仪,宛然叔孙通之绵蕞也。尝语人曰:「聪明诚由天授,而强识尽人可为。日以寸纸记五六事,黏壁间,终岁所获多矣。」其作字,必依许氏书。未尝泚笔为文,而衣带间恒系片纸,视之,则所作《武宁卢氏溉园记》也。述经学,以汉魏为宗。县令杨朝位馆之半载.独居,恒拊膺太息,若有大不得已于中者。一日,忽辞归.赆以金,却之曰:「吾无所用此也。」遂去。或谓生实姓李,偶见其《赠参客》诗,自署「李我」也。语音类楚。或曰:「此楚之王百龄.」质之,皆非是。

  郭频伽万梅花拥一柴门图郭频伽名麐,吴江人。尝以《水村图》索人题咏,同县女士汪玉轸题之云:「深闺未识诗人宅,昨夜分明梦水村。却与图中浑不似,万梅花拥一柴门.」频伽乃倩奚铁生补写《万梅花拥一柴门图》,以代前轴.梁芷林七十归田福州梁芷林中丞,晚年归田,有一印云「二十举乡,三十登第四十出守,五十还朝,六十开府,七十归田」。

  张南山安享林泉之乐番禺张南山维屏,以进士宰湖北,所至有政声,擢守南康。归田后,闭户著书,著作等身。有《国朝诗人征略》行世。工诗,善书,老而弥笃,有岭南三子之誉.尝刻一小印,曰「乾隆秀才,嘉庆举人,道光进士,咸丰老渔」。曾筑听松园于花田之滨,为著书所。性爱松菊,园植老松,沿畦绕砌悉佳菊。每当花盛开,即邀友游燕其中,酒赋琴歌,盘桓竟日,享林泉之乐者三十余年。其绝笔诗云:「烟云过眼总成空,留得心情纸墨中。书未刻完人已逝,八旬回首惜匆匆。」「偶堕尘寰八十年,飘然归去大罗天。松溪花埭常游处,或者诗魂泛画船。」

  何莲舫隐居邗上江阴何莲舫太守自广信罢官,隐居邗上,托业淮鹾.自刻《悔余庵全集》行世,胎息《庄》、《骚》,曾文正公剧嘉许之。尝手书一联以贻之曰:「千顷太湖,偶与陶朱同泛宅;二分明月,合随何逊共移家。」

  徐山云补梅孤山钱塘徐山云茂才时,既屡应秋试不售,乃绝意进取,就六世祖文敬公潮清风草庐旁筑屋以居,慕林和靖处士风.道光丁酉,与同理汪介眉、沈念农、孙阆青诸老辈补梅孤山,以寄岑寂。同治辛未,阆青自湘中还,访其种梅处,题诗壁间曰:「空廊苔屐宛然新,重访寒花几怆神。记自碎锄明月后,又抛三十六回春。」

  刘省三挂冠遗世合肥刘铭传字省三,起家淮军,转战江右,建业回疆,被爵归田,年甫及壮。其《遣怀》云:「自从家破苦奔波,懒向人间唤奈何。名士不妨茅屋小,英雄总是布衣多。为嫌仕宦无肝胆,不惯逢迎受折磨。饿有糗粮寒有帛,草庐安卧且高歌。」自新疆归,即挂冠遗世。尝居金陵莫愁湖,恒策小驴,寻老僧谭佛。有《题报国寺慧真和尚游春图二绝》云:「桃花如锦草如茵,一杖逍遥物外身。春色万山仗谁管,神仙多半出家人。」「踏青携杖到零岑,绕涧穿林缓步行。山水多情常供佛,不教春色动禅心。」

  朱研臣隐居胥山朱研臣提举大勋,钱塘人。以所居在大井巷之吴山麓,自号胥山老农.少丁乱离,方粤寇扰杭时,仓皇出走。乱定归,弃举子业,得官亦不出,以诗酒自娱。春秋佳日,辄与二三同志小集乐山草堂,为文燕之会。乐山草堂襟西湖,枕钱江,风景清幽,以城郭而有山林之胜者也。女承芳,字蓉笙,髫年知书,尝云:「吾家居胥山,固秀色可餐也。」后适同里徐珂。

  汪笑侬隐于伶汪笑侬名僢,自号伶隐,皖人,仕而优者也。光绪中,以明经得乡选,大挑用知县.挟资次京师,自以新贵将得官,乃谋置一妾与之省,不知其适为宗室女也。事闻于台官,奏之朝,按验,例当斩。汪有家奴私请曰:「其无救乎?」汪曰:「救可为,惟必有任其罪者,乃得耳。」奴曰:「诚能乞得主人命,奴万死不辞也。」汪曰:「审乎?」奴曰:「第勉为之,奴誓无悔也。」汪知其诚,乃出资贿朝贵,遂坐奴买献罪。

  奇丐隐于乞榕城之西市,一日来一丐,脸瘦身矮,衣衫蓝缕,手一布囊,累累然不知中贮何物,蹒跚道上,口作吟诗声。途人皆奇之,有伫而观者,有踵其后者。继至一隙地,以布囊委地,向衣袋中取出一纸,铺地上,字大如钱,为端楷,上书「四海散人痛告」六字,下叙其由浙入闽,寻亲不遇,见逐于逆旅居停,腹枵三日,是以呼号将伯,解囊助予,云云。时观者多悯之,佽助铜元数十枚,丐者殊弗顾,徐向布囊中取出一书,高声宣读,中多隐约语,其音清朗嘹喨。久之,始俯身拾地上钱,携囊行至一书坊前,昂然入,将所乞钱购书数册,束于腰,彳亍而出。或诘之曰:「尔奚有闲资购书?」丐者嗤之以鼻曰:「子鸿鹄耳,宁知我志哉!」弗顾而去,后亦不复见其人。

  清稗类钞谏诤类石廷柱谏逮讯大臣太宗尝与大臣论边事,谓当以吕尚为法。忠勇公石廷柱对曰:「吕尚能专制阃外生杀,故所向有功,今大臣若有过,即下所司逮讯,虽佐领以下,亦当与之比肩对簿,其何以堪!」或以其言过戆,请议处,上特宥之。

  阿什坦谏止译杂书满洲完颜给谏阿什坦,通经学,笃于践履。顺治初,翻译《大学》、《中庸》、《孝经》诸书,刊行之,以教旗人,皆出其手,时稗官小说盛行,满人多翻译,给谏上言学者宜以圣贤为期,经史为导,此外无益杂书当屏绝;又请严旗人男女之别,定部院九品之制,俱报可。

  冯铨谏废后世祖之后,为科尔泌部亲王吴克善女,顺治辛卯册立,十月初八日幽废之。

  初,睿亲王多尔衮祖世祖如子,为之定婚,世祖渐长,耻王所为,托言谋叛,削其封,且迁怒于吴女,请其为王之戚,不欲纳.寻以吴既送女至,姑妠之,然终不悦也。谪冷宫者凡三载,旋指为失德,宣诏废之。大学士冯铨乃争之曰:「前代如汉光武帝、宋仁宗、明宣宗,皆称贤主,俱以废后一节,终为盛德之累。望皇上深思详虑,慎重举动,万世瞻仰,将在今日。」疏上,严饬。于是礼部仪制司员外郎孔允樾等复争之曰:「臣考往古,如汉之马后,康之长孙后,敦仆俭素,皆能养和平之福。至于吕后、武后,非不聪明颖利,然倾危社稷,终作乱阶.今皇后不以才能表着,自是天姿笃厚,亦何害为中宫,而乃议变易邪?」继之者御史宗敦一等十四人,奏入,皆不听。亲王济尔哈朗等附之,废后之议遂决.世祖旋悔之,越五年,仍令皇后位号册宝等悉如旧.言官劾冯铨睿亲王多尔衮摄政,凡言官劾大学士冯铨者,多降革。壬辰十一月,范文肃公汇原疏进呈,世祖览毕,问曰:「诸臣所劾诚当,何为以此罢?」范对曰:「诸臣疏劾大臣,无非为君为国,皇上当思所以爱惜之。」遂命俱原官起用。

  周曾发谏止造干清宫顺治癸巳,恒雨为灾。给事中周曾发请停造干清宫,以钱粮赈济军民。诏从其请。

  郑献亲王遗言劝统一四海和硕郑献亲王为太祖弟之子,世祖嗣位,与睿亲王多尔衮同辅政,功亦相埒。扈驾入关,封信义辅政叔王。顺治乙未,上疏推述太祖、太宗遗烈,以为平治天下,在信诏令,顺人心,前方降诏恤满洲官兵疾苦,已复令修干清宫,诏令不信,何以服人;又请设起居注官,垂信万世。世祖善之,夏,薨于位,遗言劝上以统一四海为念。上哀恸,诏图像宫中。

  魏文毅借史事进谏柏乡魏文毅公裔介寿侍直中和殿,泛论史鉴.世祖偶称唐太宗英主,文毅曰:「晚年无魏征苦谏,遂穷兵高丽,贻后悔矣。」世祖颔之。

  杨雍建谏阻游畋海宁杨少司马雍建初入兵垣时,驾数巡幸南海子,首上书请养圣躬,慎出入,毋勤于原兽.世祖震怒,谓国家以武定祸乱,顺时于田,示不忘战,乃宣杨跪范庭,面数其罪,令免冠谢.杨对曰:「臣惟知忠爱皇上,无他罪。」上益怒,色变,往返数数,过其前,谯让不已。诸臣侍直者咸股栗,杨神色不动。上乃曰:「而讵不闻善则归君、过则归己乎?奈何翘翘然沽直声,将谓朕盘于游畋,欲方何代主?」于是杨始一顿首曰:「此则臣罪。」时世祖固已心重之,后凡有章奏,无不霁颜听纳矣。

  索尼述顾命索尼最老成忠鲠,太宗不豫,以世祖托之。世祖逸游,索尼强谏,世祖或不堪其怒,索尼伏地引颈,称述顾命,至于涕泣。世祖往往泣下,掷刀回跸而止。知其忠直,复以圣祖托之,盖两朝顾命之臣也。

  熊一潇疏请停改授并关卡康熙初,投诚武职,许自请改文职,以参议、佥事、同知、通判等官用。南昌熊一潇时官台谏,心非之,乃疏言:「巡道寄方伯连帅之任,同知、通判分兵刑钱榖之司,此等不文不武之辈,一经改授,罔知爱惜功名,觊觎营私,情未可定。请停改授之例。」从之。又其时榷关林立,部曹奉使监税,亦无定员,熊奏:「关税原有定例,一时筹记策之人,自可胜任,今员数繁多,恐新员差出、旧员未归之时,将有一司无一官者,且一城数关,亦应酌并。至京师左右两翼,较在外各关钱粮更少,今满、汉兼差,亦可裁汰一员,俾综部务。」部议不准行。得旨:「各省相近之关,应否一处兼管,由督抚察奏,两翼税差着再议.」寻议,两翼应裁汉缺,江宁西新关并入龙江关,芜湖工关并入户关,广东遇仙桥浛光厂并入太平关,俱如一潇所议.杨雍建封还红本康熙甲辰,有星孛于翼轸,抵降娄,占验者以为含誉星。侍郎杨雍建时官给事中,独疏请修省。圣祖优诏答之,遂赦天下。宣赦后,红本下,二狱囚当决,杨封还红本。有旨,三法司再议,二囚乃得不死。

  李文勤谏阻营建三藩未变以前,圣祖偶思营建。时相国李文勤公掌邦计,询以有款项可动否,奏云:「户部无可动之项。」事遂止。未几,吴三桂叛,上以帑项空虚为忧.又奏云:「户部存项敷用。」上诘以前语,乃正色对曰:「部帑原备缓急之需,若平日耗于土木,缓急将何以支?」上颔之。

  魏文毅建言多裨国是魏文毅官谏垣最久,顺治时,首劾张缙彦为明思宗复仇,后又屡劾大学士刘正宗、成克巩欺罔附会,陈之遴等植党营私,颇为世祖所引重。圣祖御极之始,辅政大臣议加练饷五百万,复力争之,遂止。

  文毅在朝,每以单辞词组解纷决策,先后所上凡二百余疏,多裨于国是,以是敢谏之名震天下。

  韩文懿对策上疏韩文懿公菼廷试日,吴三桂逆衅已萌,其对策力言三藩当撤,无稍顾忌。祭酒阿理瑚请以故相达海从祀两庑,韩谓海造国书,一艺耳,未合从祀之典。御史郑惟孜请令国子监生回籍应试,韩疏言太学一空,非京师首善之义.张螺浮嘉猷入告海盐张惟赤字螺浮,顺治甲午通籍,丙申、丁酉间入谏垣,直言敢谏.康熙初,有先朝谏臣之褒礼,及官工科给事中,时三藩不靖,军需孔亟,计臣或有履亩加赋之议,张力争以为不可,由是浙赋得循旧额.谏草曰《入告编》,其九世孙菊生副大臣元济为梓行之,见于《涉园丛刻》。谨严剀切,能纠官吏非违,达人民疾苦,绝无晚明台谏诡激嚣凌之习。《恭请皇上亲政》一疏,霜严日烈,出辞乃不溢锱黍。则以圣祖践阼,方在冲龄,权奸柄政,盈廷结舌,张独侃侃言之。至本朝入关之始,满、汉不无歧视,而张乃有「刑部审鞫录供,不宜但凭满官执笔,及人民投充满洲,余地拨给壮丁,不许复圈民地」之奏,真能言人所不敢言者也。

  圣祖不禁科道风闻言事黄陂姚抚部缔虞,康熙戊午以礼科给事中主考江西还,奏免江西逋赋二百十余万.初,宪臣艾元征请禁科道风闻言事,进言者日少。姚抗疏,请圣祖检阅世祖朝言官章奏如何謇谔,令相率以软熟为风,恐平时无以作其敢言之气,临事必无肯为皇上尽忠者。顷之,圣祖御干清门,召谕曰:「朕亲政以来,诸臣何尝以言获罪?」对曰:「上即不谴言官,但有此处分条例,诸臣方局蹐畏罪,谁复肯发奸指佞者?」圣祖色霁,因曰:「人臣论事,当择其大者远者,如魏象枢弹程汝璞,亦是风闻,已而鞫问得实,盖本朝原未有风闻之禁也。」将退,诏以所言宣付史馆.寻出抚四川,请罢蜀中采木之役。

  蒋伊绘十二图进呈常熟河南学道蒋莘田为文肃父,康熙己未,滇、闽方用兵,征调四出,又广开捐纳事例,时蒋官御史,绘十二图以进,一曰《难民妻女图》,二曰《刑狱图》,三曰《寒窗读书图》,四曰《春耕夏耘图》,五曰《催科图》,六曰《鬻儿图》,七曰《水灾图》,八曰《旱灾图》,九曰《观榜图》,十曰《废书图》,十一曰《暴关图》,十二曰《疲驿图》。复为疏,极言其状。圣祖动容嗟叹,置诸左右。又尝为五疏救荒之策,言切而哀。逾年,驾东巡,道多饥民,圣祖顾近臣曰:「此蒋伊所绘《流民图》也。」及为学道,以经术造士,屏绝干请。居乡好施予,多所全活。

  曹末任千之谏封禅巡狩康熙壬癸间,三藩削平,诏以词臣曹末请封禅疏,付廷议.相国张文贞公秉笔,径请停止。萧山任冏卿千之方官六科,亦上言封禅仅见司马相如书,不足慕效。又云:「巡狩载《虞典》,古诸侯各君其国,天子巡所守以协同议礼制度。今天下一家,巡狩之礼亦不可举.」

  徐立斋谏止鬻官国初昆山三徐,名位资均相埒,文学称健庵尚书,而风节操持,当首数立斋相国。立斋官修撰时,世祖常召见,讨论经义,赐鞍马、御膳,恩如家人。上晏驾,哀痛哭泣,羸瘠不胜。康熙庚申,从谒孝陵,犹悲恸不止。捐例初开,但令得官后三年称职,上官保举,否则罢.既又令输银免保举,即听迁转.其初为祭酒时,即请免纳粟入监之例,及是又言国家大体所关,惟贤不肖之辨而已,若捐银得免保举,是金多者与称职同科也,因坚请停止捐例。后事例既罢,而府部寺院笔帖式近三千人,复求开例,出知州县.其以哀察大计被议者,亦复谋官,廷议时争之三日,卒从其言。癸亥大计,一切馈遗无敢及门,其所弹劾亦不避权贵也。

  徐立斋谏止简巡按康熙间,圣祖欲差满洲三品以上大臣巡按各省,徐立斋相国独力争不可。上曰:「明时故有御史巡按旧例, 「 是时停止御史巡按未久。」 今何为独不可耶?」立斋曰:「明时虽有巡按,然御史秩卑,虽许其参劾督抚,然巡按果有不职,督抚亦得参劾,相维相制,故无大害。今三品以上大员,与督抚爵秩相等,又有满、汉亲疏之见为之先入,督抚岂敢贸然弹劾?倘有贪婪之人,恣行无忌,则百姓之受害,将靡穷矣!」上勃然作色曰:「然则朕所差者,竟无一端人乎?」立斋顿首曰:「皇上简任时,自必妙极一时之选,然百密中,难保竟无一疏。且人情往往见利忘义,从前昕夕在上前,且未有地方尺寸柄,虽庸才亦能勉敦行检.一旦衔命出使,移气移体,非真有操守者,固不能始终如一。况所差数十人中,岂能人人皆有操守,使有一人,则一省已受害矣。」上默然良久,卒罢其议.是时廷臣皆震慑失次,立斋独侃侃如平时.奇奴有所谏奇奴者,不知其姓名。康熙甲子,圣祖幸塞外,还京,有人衣短后衣,无冠,跪道旁,呼万岁.上止辇问之,则对曰:「有所谏,今条奏时务十二事。」上问:「若何人也?」对曰:「刑部郎中某家奴。」当是时,时局已定,四海承平,上以为狂奴妄言得失,辱朝廷而羞当世之士,非盛世事也。遂执付所司,按冲突仪仗妄行奏诉律,发近边充军,杖而流之关外。奴仰天叹曰:「吾为人奴,虽劳苦,不废书,以今世之务,合吾书之说,所宜言者固多。意台省诸大官,此月不言,必他月也,他月无闻焉;意今年不言,必明年也,明年又无闻焉。吾不复能待,故冒昧言之,而孰意独罪一至于此耶!」未出关,杖疮发,死于路。

  魏敏果藉天变言事魏敏果公象枢性骨鲠,敢言事,官刑科左给事中时,因灾变陈言,语侵权贵,会议时,又与诸大臣抗争是非,廷臣仄目。独大学士范文程公心识之,曰:「此我国家任事之臣也。」其后有构之者,辄于众中剖晰之,卒得白,已而收迁至左都御史。适逢地一日连震,上昼夜坐武帐中。魏直入,奏曰:「地,臣道也;臣失职,则地反常。臣不能肃风纪以修职业,请先罪臣以回天变。」上召魏入,魏伏地涕泣,请屏左右,语移时.极言天变若此,乃索额图、明珠二相植党市权,排斥忠良,引用佥壬以祸国家之应。及出,副都御史施维翰迎于后左门,见魏泪流颊未干也。明日,上以六条宣廷臣集议,大略如魏恉,于是朝士咸知魏造膝所请,用事大臣皆为之股栗。明年,索额图免官;戊辰,明珠为郭琇劾罢.至丙戌春,圣祖始以其面对语谕羣臣。

  李文贞直对康熙癸巳,方望溪侍郎苞供奉南书房。一日,圣祖召编修沈宗敬至,命作大小行楷。日晡,内侍至,传谕李文贞公光地曰:「朕初学书,宗敬之父荃实侍,每下笔,即指其病,兼析所由。至于今,每作书,未尝不思荃之勤也。」文贞因奏对曰:「此即成汤改过不吝之心,苟自是而恶直言,则无由自镜矣。」

  李文贞疏请甄别归休学使各省黉序,皆隶提学道。康熙癸未,始设学政。越十余年,部议令学使归休者,悉赴城工效力。时李文贞公方家居,曰:「贤否同辜,非所以示激厉也。」密疏清公之臣若而人,请加甄别,藉是多免役者。

  张贞生谏阻大臣巡察康熙中,议遣大臣巡察各省,庐陵张学士贞生上书切谏,被诏引见,以所言过戆,下考功议,免官,诏贬二秩。其自为诗云:「圣明岂是诚难格,臣戆还应术未全。」可知其所养矣。后奉特旨,复原官。

  韩菼谏诛阿山康熙中,江南布政司张万禄亏库金三十余万,制府阿山上言费由南巡,非侵牟。或谓张于阿为姻家,上震怒,下九卿议.众议阿大辟,宗伯韩文懿公菼正色曰:「果有连,其情私而语则公也,且斯言得上达,所益不细。」忌者增语上闻,韩由是恩眷日替。

  阮应商疏论铨曹之弊康熙朝,阮应商官吏科给事中。时吏部选人,或违例压缺,改易文凭,驳选停放,除授不公。给谏上书极论,纚纚数百言,指斥无隐.铨曹多被议者,直声大震,一日,圣祖御门,有所咨访,特指名命对。给谏从容敷奏,众皆属目。嗣是连次御门,辄垂问阮应商在否。嗣以疾告归,遽卒。

  龚翔麟劾权贵康熙朝,龚蘅圃侍御翔麟劲直敢言,屡击权贵.劾靖逆侯子张云翮,劾滇黔督部赵良栋,皆拜御书之赐,旌其敢言。其劾熊赐履弟黩货,并纠赐履,圣祖亦韪之。

  图尔泰劾满臣权重康熙中,满洲某科给事中图尔泰,与明珠同族,不善其所为。尝劾奏满臣权重,汉六部九卿奉行文书而已,满人謦欬,无敢违者,殊非立政之体.以此忤权臣,谪黑龙江。图素尚理学,于戍所自置周程四先生祠,朝夕礼拜,人笑之,不顾也。

  郭琇劾明珠康熙间,山左名臣,自李之芳、董讷而下,实以郭瑞卿为最刚正。瑞卿名琇.当明珠柄政时,行为专恣,朝野多侧目。郭刚直性成,尝于明珠寿日,胪举其劣迹,列入弹章上之。旋复袖所草疏,乘车至明邸,踵门投刺,明以其素倔强,来谒不易,肃冠带迎之。及入,长揖不拜,坐移时,故频频作引袖状。明喜问曰:「御史公近来兴致不浅,岂亦有寿诗见赐乎?」郭曰:「否否。」探袖出视,乃一弹章。明取读未毕,郭忽拍按起曰:「郭琇无礼,劾及故人,应受罚.」连引巨觥狂吸之,疾趋而出,座客大骇愕。未几而廷讯明珠之旨下矣。

  笪重光屡有谏诤句容笪侍御重光直声震朝野,屡有谏诤,且尝劾明珠、余国柱,弃官去,不知所终.或称其隐甘肃汉龙山,为道士,年九十余犹在,自称绣发真人。

  高层云谏止旗屯康熙时,旗军屯田江淮,所至驿骚,华亭太常少卿高层云奏请停罢.议政王大臣阅其奏,皆大怒,将请旨治罪,上纳其言,立命停止。层云字菰村,工诗,善画山水,澹宁居御座侧之屏风四幅,其所绘也。

  任葵尊章数十上康熙中,御史之敢言者,为荆元实、任葵尊二人。葵尊名弘嘉,入台垣,直声大振,章数十上。

  娄德纳谲谏圣祖既废理王,揆叙、王鸿绪辈恐其复立,造诸蜚语以闻,上怒,欲置王重典,众莫敢谏.领侍卫内大臣娄德纳年已耄,善解人主意。时上自畅春园还宫,欲明颁诏旨,娄先日燕见曰:「闻护军统领某得暴疾,肉尽消,骨立矣。」某固素以体胖著者。次早,上入宫,则见某佩刀侍神武门,丰伟如故。上结娄,娄笑曰:「可知人言未可信也。体之丰瘠,乃现于外者,尚讹传至此,况暧昧事哉!」上首肯其言,立罢宣诏.朱天保谏废储检讨朱天保字鹤田,满洲人,中康熙癸巳进士,入词林。父朱尔讷,任兵部侍郎。时理密亲王既废,储位久虚,廉亲王允禩觊其位,揆叙、王鸿绪等复左右之,欲阴害理密亲王。天保深忧之,疏言曰:「皇太子虽以疾废,然其失,良由左右非人,习于骄抗。若遣硕儒名臣,如赵申乔等辅导之,潜德日彰,犹可复问安视膳之事。储位重大,未可轻移,徒启藩臣觊觎,则天家骨肉之祸,有不可胜言者。」疏成欲上,以父在,徘徊久之。父察其情,曰:「忠孝未可两全,汝舍孝全忠可也。」趣入告。时圣祖幸汤山,疏上,上欷歔久之。近臣阿灵阿素为允禩党,曰:「朱某之疏,为希异日宠荣耳。」上大怒,置之于法,父荷校死,而理密得以寿终.张廷枢直谏韩城张司寇廷枢自擢九列,即以直谏任事着声。其始长刑部而罢也,以提督九门陶和气势焰方炽,司寇齐世武阿附之,摭其雠人,死刑狱,张持不可,因此谮张。踰年,圣祖烛其奸,诛和气,投世武于荒,乃思张,以司空征,既至,改司寇。张感上灼知,益以国是自任,而众亦知上信张,凡部事,主断者十之七九;廷议待决者,亦过半焉。

  圣祖春秋高,诸王门下人或因缘诡法,有以负债讼淮商及吏民者,命关逮。张正言折将命者,合堂变容,张意色愈坚,事竟罢.诚王属长史以文学信任,朝夕侍上侧,王府孟尚曾毙甘肃平民,事达部,王再三切谕,不得上闻,而张具以实奏,众皆危之,张坦如也。河南州县困于岁征黄粮,中家以下,鲜不破产鬻子,供挽赁.巡抚杨宗义疏请改折,而仓督及有司阴祖之,户部九卿皆曰毋庸议,圣祖方犹豫。会张自阀乡鞫狱还,使事毕,慷慨陈民艰,退又具疏,圣祖立斥羣议,特改诸州县之远水次者,民困大苏.刘荫枢敢谏韩城刘中丞荫枢,以知县行取,为吏刑户三科给事中,称直言敢谏,前后疏十上。论连捐速升之弊,又请试捐员、停保举、开言路、核名实,又言藩臬宜入觐奏事,又陈豫秦两省事宜,皆报可。又论楚省摊粮病民,下九卿议,刘陈述公卿间,遂蠲其赋.外转赣南道,署按察使,以争疑狱,失巡抚意,劾罢之。康熙甲申,圣祖南巡,刘迎见于潼关.上曰:「此刘胡子也,何衣民服?」以被劾对。诏复其官。刘广颡丰赜,美须髯,官科垣,屡蒙召见,上故识之。旋擢贵州巡抚。

  会额鲁特数扰边,上使尚书富宁安等往征之,已击走矣,领兵大臣尚拟进剿,各省捐饟捐马者皆起。刘上封事曰:「泽旺阿刺蒲坦,小丑也。侵扰哈密,小警也。请无用兵。」又密陈六事,略言:「臣老人也,报皇上之日无几,敢冒死以陈。从来与庸主言,非发露其详不可;与圣主言,则引其端而已悟。皇上,圣主也。臣不敢多言,敢以六事进:重内地勿勤远略;谨喜怒而慎用人;核名实以重国本。」寻以年垂八十请老,上令赴大军驻所周阅,详议具奏。刘抵营,仍疏请屯哈密以东,兵毋轻出。又以病乞休,诏责其惮远涉,令还巡抚任。后数月,休致入京,下刑部议,以阻挠军务当绞,命发往博尔丹处种地,时年八十一矣。子炽,请随侍。刘笑止之,曰:「人死道路,与家庭何异?汝自归,耕田读书,无我虑.」居喀尔三年,上谕廷臣曰:「刘荫枢,忠臣也,但书生,不知兵耳。」诏还京,复其官,与千叟宴。雍正癸卯,世宗召见慰问,赐金,遗之归.旋卒于家。

  孙文定以检讨上封事世宗行政,以猛鸷著称,大臣无敢直言者。太原孙文定公嘉淦,乃以检讨上封事,曰亲骨肉,曰停捐纳,曰罢西兵。世宗召诸大臣示之,责掌院学士曰:「尔翰林院乃容此狂士。」掌院叩头谢罪。朱文端适在侧,徐对曰:「此生诚狂,然臣服其有胆。」良久,世宗亦大笑曰:「朕亦不能不服其有胆。」即召对,授国子监司业,并手指之以示九卿曰:「朕即位以来,孙嘉淦每事直言极谏,朕不惟不怒,且嘉悦焉,尔等当以为法也。」

  金溶因谏落职孙文定公在楚督任内获谴,罚修顺义城。御史金溶奏以孙嘉淦之操守,不免议罚,恐天下督抚闻而自危,无以为他日地步。金即文定所取士也,坐是落职,后卒起用。

  沈端恪谏耗羡归公沈端恪公近思性恪谨,每上封事,先期简阅衣冠,键户密书,书毕,蒲伏再拜而起。家人问何事?辄答以他语.雍正朝,耗羡归公之议,自山西大吏发之,谕旨令九卿会议.沈廷诤谔谔,同列震悚,世宗嘉其诚剀,不以为非。

  沈端恪李绂谏阻逃禅沈端恪公少时尝在灵隐寺为僧,世宗喜逃禅,一日,沈独对,上问之曰:「汝于宗门必多精诣,试言之。」沈对曰:「臣少年潦倒,偶逃于此,幸得通籍,方留心经世之学,以报国家,日惧不给,不复更念及此。亦知皇上圣明天纵,早悟大乘,然万几为重,臣愿陛下为尧舜,不愿陛下为释迦,臣即有所记,安敢妄言以分睿虑.」世宗改容颔之。

  临川李穆堂侍郎绂在官日,世宗尝语之曰:「汝于书无所不读,则二氏经典,当亦尽通。」李曰:「臣向亦谛观之,然无补于天下国家。」世宗曰:「汝言是也。」

  李元直抗言无所避高密李元直官御史八月,章数十上,最后语侵诸大臣尤切。世宗召元直及诸廷臣入,历举中外大臣有名迹者诘之,元直抗言无所避。上徐谓诸臣曰:「彼言虽野,心实无他。」翼日,复召入,慰之,赐荔枝数枚,出。于是都人呼为戆李。

  徐文定谏阻诛二王徐文定公元梦,舒穆禄氏扬武勋王裔。雍正中,廉王允禩、贝子允禟以觊觎大器,世宗命诸大臣议其罪。文定言二王之罪,诚不容诛,愿皇上念手足之情,暂免一时之死。情词肫挚,上为动容。

  三张谏止捐赀运饟雍正间,西事方殷,急馈饟,大将军入觐,以为言。大臣定议,各途守选及迁补停止,专用捐赀运饟人,事可集。已得旨,始下外廷。韩城尚书张廷枢闻其事,谓同列曰:「此关国体,当以去就争。」时九卿会议数四,相视不言,乃昌言,惟捐纳所分员缺,可俾运饟人,其正途及迁补仍旧,因手奏定议.执政者大骇,使人谓少宰张廷玉曰:「闻举朝同议,独张君阻之,不识何张君也。」少宰曰:「首议者张廷枢,然余,吏部也,亦同此议.」少司寇张大有曰:「我亦同议者。」于是士论翕然归三张。遂宁张鹏鹝方长吏部,为不适者久之。

  曹一士疏论文字荐举雍正乙卯,御史曹一士请宽比附妖言之狱,并挟仇诬告之文。疏云「比年以来,小人不识两朝所以诛殛大憝之故,往往挟睚眦之怨,借影响之词,攻讦诗书,指摘字句。有司见事生风,多方穷鞫,或致波累师友,株连亲故,破家亡命,甚可悯也。臣愚以为井田封建,不过迂儒之常谈,不可以为生今反古;述怀咏史,不过词人之习态,不可以为援古刺今。即有序跋偶遗纪年,亦或草茅一时失检,非必果怀悖逆,敢于明布篇章」云云。然则当时有言井田封建或感怀咏史者,乃至著述序跋不录时王年号者,皆科大逆不道罪矣。又言牧民之吏,有贤有能,不可偏废,今督抚荐举,往往舍贤而尚能,故明作有功之意多,惇大成裕之意少。

  李绂谢济世劾田文镜雍正间,田文镜劾河南属吏黄振国、汪諴、邵言纶等,直督李绂言其冤,钦使往按验,还奏文镜所劾是。御史谢济世又劾文镜贪黩,奏入,与绂语多同,上疑焉,命九卿科道集刑部讯交关状。谢辨无有,而刑部尚书励杜讷曰:「是当刑讯。」御史永丰陈学海在班中,忽起走庭中,北向大言曰:「与谢某交通者,我也。」大臣皆愕然。陈故以部郎从钦使河南,得文镜欺罔状,又为奏争不能得,归尝发愤为同僚言之者也。大臣将以闻,请并讯。谢则曰:「文镜之恶,中外皆知。济世读孔孟书,粗识大义,不忍视奸人罔上,以冒死以闻,必欲究指使者,乃独有孔子、孟子耳。」拷掠急,复大呼圣祖仁皇帝,王大臣皆瞿然起立,乃罢讯。入告曰:「是狂生,妄欲为忠臣,口刺刺称孔孟不休,终不言指使者。」世宗意亦解,曰:「是欲为忠臣,且令从军。」遂命往阿尔泰军前效力。乾隆朝,复再起,再被劾,卒获超雪,放归.学海得无事,然明年,卒以告病验不实,亦遣戍去。

  齐周华疏救吕晚村天台齐周华为召南犹子,以刊印吕留良书籍受极刑。其救吕疏稿中有云:「浙省吕留良,生于有明之季,延至我朝,著书立说,广播四方。其胸中胶于前代,敢妄为记撰,托桀犬以吠尧。夫尧不可吠而不吠尧,恐无以成为桀之犬,故偏见甘效顽民,而世论共推义士。又以其书能阐发圣贤精蕴,尊为理学者有之,实未知其有日记之说.伏读上谕,日以改过望天下之人,故宽曾静于法外。臣思吕留良、吕葆中逝世已久,即有归仁说,作于冥冥中,臣已不得而见。第其子孙以祖父余孽,一旦罹于狱中,其悔过迁善趋于自新之路,必有较曾静为尤激切者。夫曾静现在叛逆之徒,尚邀赦宥之典,岂吕留良以死后之空言,早为圣祖所赦宥者,独不可贷其一门之罪乎?」

  吴炜疏请保护圣躬乾隆初,高宗下诏求言,一时台谏,以吴南溪为最。吴名炜,歙县人,面黧黑,寡言笑,尝劾讷钦,为世所称.曾有保护圣躬一折,上切责之,召询张文和。文和读疏讫,口啧啧称羡,遂有欲于鞾中取物状,上询之,文和曰:「臣钦取笔附名于折尾也。」上乃释然。

  宫中尝演《鸣凤记》院本,孝圣后问朝中有如杨继盛之人否?上对曰:「惟吴炜差近之。」吴年八十余,无疾而终.李慎修谏阻观戏吟诗乾隆初,御史李慎修,德州人,身伛偻而敢言。高宗于上元夜赐诸王公大臣观火戏,李谏阻之,以为玩物丧志。上喜吟诗,李亦谏,恐以摛翰有妨政治。上韪其言,尝召见曰:「是何渺丈夫,乃能直言若此。」李奏曰:「臣面陋心善。」上大笑。又当时以钱贵故,诸大臣议变制,李上疏阻之。

  邹一桂疏请罢许容乾隆壬戌,命许容巡抚湖北。时邹小山尚书一桂方转给事中,疏言:「许容诬奏谢济世,奉旨夺职,总督以下承审官皆罢斥,不特湖南得见天日,天下臣民,罔弗额手称庆.此彰瘅之公,吏治所由知戒也。昨有旨仍命抚湖北,中外闻之,莫不惊骇。乞降旨宣示臣民,俾晓然于黜陟之所以然。」疏入,事遂寝。

  盛安谏止诛薙发者满州盛司寇安以科第起家,颀然蘁立,须眉苍然,以古大臣自命。乾隆戊辰春,孝贤后崩,时周中丞学健、塞制府楞额以违制薙发,交刑部治罪。又锦州守金文淳禀命于府尹薙发,事发,高宗震怒,立命诛之。盛叩首请曰:「金小臣,罔识国制,且请命大僚,然后薙发,情可矜恕,请宽之。」上怒曰:「汝为金某游说耶?」盛曰:「臣司寇,但知尽职,固不识金某为何如人。如枉法干君,何以为天下平也?」上大怒,命侍卫反接盛,赴市曹,与金文淳同正法。盛长笑,惟曰:「臣负朝廷恩而已。」上悔悟,命近臣驰骑,并金赦之。盛施然叩谢,如常时,市曹属目曰:「此真司寇也。」次日,上命入上书房,傅导诸皇子,曰:「盛安尚不畏朕,况诸皇子乎?」真师保之妙选也。

  博尔奔察谲谏内大臣博尔奔察侍高宗最久,善嬉谑.乾隆辛未春,扈从南巡。舟至京口,放烟火,有被烟熏嗽考,博笑曰:「此乃素被黄烟熏,怕故望而生畏也。」时黄文襄公廷桂督责所属过严,故言之。及至苏州,见灵岩梅可合抱,博拔刀作欲砍状。上惊问,博曰:「恨其不生于圆明园,而使皇上跋涉江湖之险也。」及较射,有弓落地者,上震怒。博在旁日:「此皆因引见,昨日射箭多,致臂病,不能引弓也。」上乃释然。又一日,较射多不中侯,天颜不悦。有髯人至,博望而笑曰:「嘻,汪都统弟至矣。」都统汪扎尔修髯如戟,故谑及上,上为之抚掌大笑。上尝行窄巷,有步军校积石为山于厅侧,上问之,博曰:「此步兵花园也。」上大笑。又上书福字,博侍侧,上笑谓:「汝识此中佳否?」博应声曰:「知之,皇上所书福字,既黑且亮。」上大笑。

  朱文端谏止诛舒文襄乾隆乙亥,阿睦尔撒纳投诚,舒文襄公赫德时任定边将军,请将其家属分置苏尼特等近地,以为羁质.高宗大怒,谓其分散骨肉,有伤远人心,命近侍封刀斩之。朱文端公轼闻命,推扉而入,力言人材难得,舒虽一时过虑,然平日办事勤谨,请援议能之典。上曰:「命下已踰日,恐难返。」朱曰:「即命臣子成麟追之。」上可其请。朱出,谓出子曰:「追不及,汝勿返也。」成麟故勇往,即于马前割袍前襟,驰骑往,至潼关,追前命归.傅文忠公恒告人曰:「朱公诚仁者之勇。是日,虽如恒者百辈,无济于事也。」

  松文清谏东巡乾隆丁丑夏,几辅亢旱,下诏求言。相国松文清公筠上疏,谏阻东疏。上以其故违祖制,应置重典,念其平日廉直,以二品衔谪察哈尔都统.寻擢为首辅,仍兼摄伊犁事。

  杭大宗抗论时事杭大宗世骏,钱塘人。抱经世才,以布衣召试鸿博,极言国家用人宜泯满、汉之见,以收士望云云。时宗室某相方用事,阅卷大怒,谮于高宗,几遭不测.其后官翰林院检讨,上疏抗论时事,谓用兵敛财及巡幸所至,有司一意奉行,其流弊皆及于百姓。疏凡十事,其言至戆激。部议当重辟,上仅令罢归田里,不之罪也。出京日,行李萧条,士夫惧召党祸,杭往话别,辄预戒阍者拒之,独刑部司狱某,相与徒步登陶然亭,痛饮竟日而别.三保谏止乘骑渡河三文敬公保,譒译进士,任两湖、浙闽总督,入拜东阁大学士。以不谙吏事,动为人欺,且屡任封疆,簠簋不饰,时以比李昭信。然幼读宋儒书,大节不苟。乾隆癸未夏,高宗巡幸承德,保时任直隶按察使。霖雨数日,潮水骤发,上欲乘骑渡河,保叩马谏曰:「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况万乘至尊,轻试波涛,使御驷有失,虽万段臣躯,何可追悔!」上以满洲旧俗宣劳示武为言。保曰:「皇上奉太后乘舆同至,即使上渡河安,不识太后之舆,安奉何所?」上乃动容回辔.三保劾王亶望三保督闽时,浙无王亶望丁艰,以督办海塘夺情视事,又不遣眷回籍,保恶其蔑伦,密疏劾之,王因获罪。后为上书房总师傅,集古今储贰事,曰《春华日览》,教授诸皇子,词虽质直,不失师保之体.卒,赐谥文敬,取责难于君意也。

  傅文忠谏嗔怒过节高宗尝谕傅文忠公恒佛法清净,于身心亦有裨益,公余宜揅究内典。傅奏云:「佛法先戒贪嗔痴,皇上天亶聪明,尚有时嗔怒过节;如臣庸愚,恐学亦徒劳。」又一日进见,高宗偶论魏征敢谏.傅云:「魏征每陈谏牍,唐太宗不但不怒,并有褒赏.魏征是见敢谏之便宜,故不惮直言也。」上颔之。

  尹会一言民间疾苦高宗六次南巡,尹会一视学江苏,还奏云:「陛下数次南巡,民间疾苦,怨声载道。」高宗厉声诘之曰:「汝谓民间疾苦,试指出何人疾苦?怨声载道,试指明何人怨言?」会一至是,惟自伏妄奏,免冠叩首,乃谪戍远边。

  方观承谏止诛犯跸者乾隆乙巳以后某年春,高宗巡畿甸,突有村民犯跸,手携兵器,为扈从侍卫所格,立被执。诘之,曰:「直隶人。」上震怒曰:「朕历年春秋雨巡,累及近畿百姓,固应怨我。然两次所免钱粮,积数十年计之,亦不为少,竟不足以生其感乎?是殆有主之者矣。」时总督方恪敏公观承方在卡伦门外接驾,闻之,飞骑追上,而乘舆已前行,方疾趋,伏道旁,大声呼曰:「臣方观承奏明,此人是保定村中一疯子也。」上闻稍回顾,乘舆已入宫门,甫降舆,即传军机大臣入对。上曰:「顷犯跸之人,据方观承奏为疯子,不知究如何?」军机大臣踫头奏:「方观承久于直隶,据所奏是疯子,自必不误.」上曰:「既如此,即交尔等会同刑部严讯,作疯子办理。」军机大臣碰头谢出,即日在行帐中定谳。

  张问陶日上三疏遂宁张船山名问陶,性伉爽,无城府。由检讨迁御史,上官日,连上三疏:一劾六部九卿,一劾各督抚,一劾河漕盐政。或谓之曰:「子不虑结怨中外乎?」张笑曰:「我所责难者,皆大臣名臣事业,其思为大臣名臣者,方且感我为达其意;若无意于此者,吾将其身分抬高,至于如此,惭愧之不暇,又何暇怨我乎?」

  舒超铎劾杜赖直恪公舒超铎,历任西安、凉州、安西、黑龙江诸将军,高宗笃任之,尝曰:「满洲世族未忘旧习者,惟某一人。」性直笃,在西安时,前将军杜赖贪鄙,屡侵粮饷,至自制饼饵,令军士重价购之,舒至三日,立劾之。金矿事发,牵连数百人,狱未决,命释之。僚属有请者则曰:「金矿窄不容足,安容数百人?盗者必获重宝以远扬,奚累及无辜为。」后盗果获于他境。

  魁伦劾伍拉纳制府魁伦完颜氏,性勇,授福建将军。喜声伎,尝夜宿狭巷,为制府伍拉纳所觉,欲劾之。伍固贪吏,纳属员贿,动踰千百,不纳者,锁锢逼勒。又受海盗贿,不捕缉,本虎门外盗艇云集。魁慨然曰:「伍公以封疆大吏,举止同盗贼,不知愧悔,反欲劾人耶!」乃抗疏劾伍之贪纵,共闽省库藏亏绌事,高宗大怒,置伍于法,以魁代。

  钱澧劾国泰昆明钱南园通政澧为御史时,劾东抚国泰。时刘文清公偕和珅奉高宗命往山东讯鞫,并谕御史同讯。方谳狱日,国泰忽起立,骂御史曰:「汝何物?敢劾我耶!」文清大怒曰:「御史奉诏治汝,汝敢骂天使耶!」立命隶人披其颊.国泰惧而伏,珅遂不敢曲芘。狱上,国泰伏诛.初,钱将奏国泰事,诣所善翰林邵南江曰:「家有事,需钱十千,可惜乎?」邵曰:「钱可移用,将何事也,盍告我乎?」钱曰:「子勿问何事,有事欲用此钱,当于吾子取之。」越三日而弹章宣矣。时国泰声势方盛,人皆为之危,幸高宗察其忠直,得擢通政司副使。邵于是叩之曰:「子前告我需钱十千,岂为此事耶?」曰:「然。吾自度劾国泰,必受严谴戍边,故预备资用耳。」邵曰:「若果有此行,十千钱亦不济事。」曰:「吾性喜食牛肉,在道可不用傔从,以五千钱市牛肉,日啖此,可无饥。其余钱,吾自负之,得达戍所,足矣。」

  钱澧劾和珅钱南园既补通政司副使,复以事镌级,再补官言。时和珅擅权,直庐自立私寓,钱劾之,谓:「国家所以设立衙署,盖欲诸臣共集一堂,互相商搉,佞者既明目共视,难以挟私;贤者亦集思广益,以济其事。今和珅妄立私寓,不与诸大臣同堂办事,而命诸司员传语其间.即有私弊,诸臣不能共知;虽欲参议,无由而得,恐启揽权之渐,请皇上命珅拆毁其寓,遇事公同办理,无得私自处判。」疏入,命钱入军机之监之。逾年,钱暴卒,上大恸.曹锡宝劾和珅和珅在政府时,上海曹剑亭侍御锡宝上书论劾,同朝多咋舌者。侍御至热河待罪,高宗召入,谕之曰:「尔读书人,不读《易》欤?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侍御叩头流涕而出。

  钱澧劾毕沅乾隆末,甘肃冒振一案,侵蚀公私款项至数百万,事发,总督司道以下伏者数十人。时毕沅方抚陕,具知其事,然以勒尔谨、王亶望皆和珅死党,毕亦奔走和门者,故明知之而不敢言。钱南园待御乃上疏劾之,略云「勒尔谨、王亶望、王廷赞虽已分别伏法,而现任陕西巡抚毕沅,前曾奉命署理督篆,以陕甘接壤,折捐冒振,瞻徇前任,畏避远嫌,明知积弊已深,不欲抉之自我,宁且隐忍以负朝廷,实非大臣居心之道,其罪较之捏结各员,尤觉有增无减.敬请敕下部臣,将毕沅比照诸人严加议处,以昭宪典之平。而各省督抚大吏,益知所警惕,不敢习为瞻徇,久致养痈」云云。疏上,毕终以有奥援故,竟免议处。

  某侍卫谲谏游畋高宗晚岁,恣意游畋,特建避暑山庄于热河。一日,游至苍石,四顾茂林修竹,绿草如茵,清风习习,几不知监暑之至矣。顾谓某侍卫武员曰:「此间气候温淑,大胜京都,洵无愧避暑山庄也。」侍卫对曰:「诚是。此陛下就宫内言耳,若外间城市极狭,房屋亦低,小民半多蜗处其中,且户灶衔接,炎暾之盛,十倍京师,故民间有谚日「皇帝之庄真避暑,百姓仍是热河也。」」高宗不怿,亟挥之使出。

  尹壮图遇事条奏尹阁学壮图,云南蒙化人,久任部曹,洊至内阁学士。时和珅专擅于内,福文襄豪纵于外,督抚习为奢侈,库藏空虚,民业凋敝,尹上疏弹之,高宗为动容。和忌之,请即命尹驰驿,普察各省府库亏空,而令侍郎庆成监之。庆固贪酷,每至省会,不急盘查,而先游燕。尹惟终日枯坐馆舍,举动辄掣肘,待库藏揶移满数,然后启之,枰对初无亏绌.庆劾尹妄言,降主事。尹即告终养,当草疏夜,秉烛危坐,竟夕钞录。弟英图屡窥其户,尹笑曰:「汝不必代兄忧,余之头,早悬都市矣。汝代养老亲可也。」仁宗即位,召人都,温谕至再,加给事中衔。以亲老,命乘传归,复给奏折匣钥,命遇事条奏。久之,乃卒。

  嘉庆初年谏臣仁宗即位, 首下求言诏, 满洲广泰与广兴首先应之, 劾和珅奸慝诸款, 实时伏法。 汉军蒋攸铦劾外省贪吏宜降革者, 李奉翰, 景安, 泰承恩诸人先后获罪。 瑚图灵阿为宜绵子, 陈关税盐务诸弊, 又请却贡献, 停捐纳. 仁和马履泰论鄂督景安畏缩偷安老师糜饷之罪, 安为之罢职, 又论湖北教匪奸民宜抚诸条, 上尽从之。 满洲继善虽为和所引, 无所依附。 时翻译科场皆近臣子弟。 藉以进身, 顶传递之弊,多不胜言,善首论之,场务始肃.八旗士卒畜养马匹多有冒领军饷者,出牧时啖番使以金帛,为蒙人所哂,善犯众怒言之,弊遂清。满人恨入骨,至验马日,众误以戴菔塘璐为善,殴之,几毙,事闻,首谋者伏诛.礼部侍郎广西张鹏展任御史,奏出师八弊,皆中窾要。刑部郎中金光悌素便佞专擅,堂官多庇之,鹏展劾请离任,上允其请。满洲和靖额以翻译起家而素重文士。满洲举人旧例,三科后始选小京官,人多缺少,致多壅塞,非三十余年不能入仕版,不若汉人大挑之捷。和深悯之,陈请依汉人例,一体选授县令。济源卫谋,辛巳进士,年七十余始为谏官。福文襄王康安虽屡立战功,然苞苴广进,仁宗责那绎堂司空谕旨,有「福康安历任封疆簠簋不饬」之语,谋因备王诸贪婪状,不宜配享太庙.上虽未允其请,一时公论与之。宁夏周栻,论外省大吏所劾属员有初无劣迹者,恐悃愊无华之人,不得上司欢心,被劾者众。请自后得照大计例,许其给咨引见,则贤否自难逃圣明之洞鉴,使大吏专擅之习,为之稍减,上允其请。庚申夏,彭芸楣尚书策骑入内,坠地昏仆,朱石君司农以己舆载出。故事,大内无特旨,不容车轿出入。栻因劾之,略云:「朱珪无无君之心,而有无君之迹。」又藩司温承惠冒乡勇功为己功,依附罪抚秦承恩,致使武关有失,亦附劾之。当时虽奉严旨,未数月,石君舆夫闯入禁门殴伤守者,上切责之。尝曰:「周栻之言甚正,殊可嘉也。」归安沈琨于江苏生员之狱,巡抚宜兴庇护属员,信任家人,苞苴日进,特以非刑讯告者,有小夹棍、头箍诸名目,又于国丧中演剧,琨一一陈之,兴罢职。逾岁,上欲巡幸盛京,琨复上疏阻之。汉阳萧芝久淹词馆,及用御史,年已七十余.上疏言端正风俗,以天道人心为本,洋洋数千言,皆有关政治。山东王宁炜上疏言上之用人行政,宜习其素,不可因保举遽加升用,金光悌、黎兆登等非不有人荐用,然考核其实,殊有未称者。福建游光绎上疏言今大臣未尽和衷,武备未尽整饬,愿效魏元成十思疏,以裨治化,上奖之。后满洲某侍郎因公愤争,上曰:「游光绎之言,不为无见。」后以劾黄永沛罢职,人争惜之。

  张进忠谏欹坐嘉庆初,有宫殿监督领侍张进忠者,驭下整肃,好批小内监之颊,人以嘴巴张呼之。然性忠鲠,尝奏事内廷,仁宗偶欹坐,张捧黄匣不入。询之,张曰:「焉有万乘之主卧览奏章者乎?」上即正襟危坐,张乃捧疏入。

  朱文正谏弛禁书康熙以来屡以文字兴大狱,钱牧斋诗文亦在毁禁之列,长洲沈归愚乃选以冠别裁集,几获咎。嘉庆初,大兴朱文正公珪奏言:「诗文之诋谤本朝者,正如桀犬狂吠。圣人大公无私,何所不容,禁之,则秘藏愈甚。」仁宗然之,禁始弛。明末遗书,遂复有刑行者。

  洪稚存以直谏戍伊犂洪稚稚名亮吉,长身火色,性超迈,歌呼饮酒,怡怡然。每兴至,凡朋侪所为,皆掣乱之为笑乐。至论当世大事,则目直视,颈发赤,以气加人,人不能堪。会有与稚存先后起官者,朱文正公珪并誉之,稚存大怒,以为轻己,遂悒悒不乐,复乞病,行有日矣。时川陕贼未靖,颇欲有所献替,顾编检例不奏事,乃上书成亲王暨当事大僚言时事,冀转奏。谓故贝子福康安所过繁费,州县吏以供亿致虚帑藏;故相和珅枋国时,达官清选,多屈膝门下,列官中外者四十余人。末复指斥乘舆,有羣小荧惑视朝稍晏语.成亲王以闻,有旨召问,军机大臣即日覆奏,落职,交刑部治罪,就逮西华门外部虞司。羣议汹汹,谓且以大不敬伏法。赵怀玉见其缧绁藉藁坐,大哭,投于地,不能言,稚存笑谓怀玉曰:「味辛,今见稚存死耶,何悲也。」顷之,承审大臣至,有旨,不用刑。稚存闻宣,感动大哭,自引罪。坐身列侍从用疑似语谤君父,大不敬,议斩立决.奏上,免死,戍伊犂。将军某妄测圣意,奏请俟其至毙以法,先发后闻。得旨严饬,不行。

  稚存谪戍伊犂之明年,即奉旨释回。赦下之次日,朱文正公珪入见,仁宗手洪书示朱,朱跽捧以观,则见御笔署其首四字,曰:「座右良箴。」朱顿首泣曰:「臣所郁结于中,久而不敢言者,至今日而皇上乃自行之,臣负皇上多矣,尚何言!」伏地久之始起。

  王麓园谏止番役授职北平王麓园,诗人平圃孙也。由翰林擢给谏,风节凛然。时步军统领衙门番役,多因缉匪授以官职,王以官职有关流品,奏罢之,仁宗遂有「持正可嘉」之旨。

  汪如渊疏救杨世英汪如渊,秀水人,尝任御史。杨御史世英与满御史某互劾,杨语颇直,仁宗两黜之。汪上疏救杨,上以其蹈有明台谏陋习,令改刑曹。

  海秀抗言厩马事海秀官正红旗参领,以廉能称.时和珅议以官厩马散兵丁饲养,会八旗大僚议,人皆应如响。海独曰:「国家不惜数百万金钱为刍牧费,良以天闲重务,备缓急之用也。今若散给兵丁,虽稍济其生计,傥一旦用之,恐侵冒者众,徒繁刑害众,无实济。」和岸然曰:「汝是何龌龊官,乃敢抗论。」卒如和议.仁宗复命立厩饲养,而海卒已数年矣。阆峰侍郎玉保夙与之善,尝曰:「使八旗参领皆如海君,安有疲玩兵卒哉!」将荐于朝,海力辞.吴熊光谏巡幸嘉庆辛未,仁宗返自关东,驻跸夷齐庙,吴熊光方与戴文端、董文恭同召见。上曰:「此行有言道路崎岖风景略无可观者,今则道路甚平,风景绝佳,人言可尽信哉!」吴越次对曰:「此非读书人语也。皇上此行,欲面稽太祖、太宗创业艰难之迹,以为万世子孙法,岂宜问道路风景耶?」有顷,上目吴曰:「朕少扈跸过苏州,风景诚无匹矣。」吴曰:「皇上前所见,翦彩为花,一望之顷耳。苏州城外惟虎邱称名胜,实则一坟墓之大者。城中街皆临河,河道隘,粪船坌集,午后辄臭不可耐,何足言风景。」上曰:「如若言,皇考何为六度至苏耶?」吴叩头曰:「臣前侍皇上谒太上皇帝,蒙谕曰:「朕临御天下六十年,尚无失德,惟六度南巡,劳民伤财,实为作无益害有益。将来皇帝如南巡,而汝不阻止,汝系朕特简之大臣,必无以对朕。」仁圣之所悔,言犹在耳,皇上宜谨佩勿谖.」时同列皆为挢舌。

  绵亿请仁宗回銮荣恪郡王绵亿,荣纯亲王子也。纯王少聪迈,娴习骑射满言,高宗甚钟爱之。纯王早薨,而王孱弱,仁宗因令行走干清门,以习劳勚,然其疾终不愈也。自幼喜读书,朗通经史,如瓶泻水,周秦诸子亦能背诵不遗.遇大节,尤侃侃。嘉庆癸酉天理教匪林清之变,王方扈从。闻变,泫然曰:「上为吾辈何人,即论亲谊,亦当代分其忧,况万乘之尊乎?」因请独对,劝上速回京师,以维人心。仁宗首肯,即日回銮,自此益重视王。尝曰:「朕诸侄中,惟绵亿骨肉情尤笃也。」逾年,以劳瘵卒。

  董文恭请仁宗回銮董文恭、曹文正皆为嘉、道大臣。嘉庆癸酉,林清遣其徒党入宫为乱,时仁宗幸热河,闻变,近臣请暂驻跸,文恭力请回銮,继以涕泣。而文正在京,镇之以静,几甸遂安。时人有联云:「庸庸碌碌曹丞相,哭哭啼啼董太师。」其时文恭适加太子太师衔,文恭对人笑曰:「贱姓不佳之至。」

  王文简谏圆明园增防事嘉庆癸酉,林清以七十七人入禁门,智勇亲王放铳却之。事既定,有议筑圆明园宫墙高厚者,有议增圆明园兵额者,高邮王文简公意不谓然,乃具疏上言。仁宗大动容,召对良久,乃罢.谕军机大臣曰:「王引之乃能言人之所不敢言。」

  夏修恕请释无辜嘉庆癸酉,夏修恕官御史,时林清之乱已平,余党窜河南北,先后就诛.而州郡购捕疑似,牵引株连,多道死。夏因疏言,督限必获,有司逮系疏属,蔓引无穷,请下明诏,释省无辜。疏入,仁宗嘉纳,即降谕锾捕弛刑。当上疏时,同官怵以危语,夏艴然曰:「安有首鼠而居言者,遇圣主而不言,则终无言日矣。」修恕,字森圃,新建人。

  谏垣三直宣宗时谏垣三直之目,盖即指晋江陈庆镛、临桂朱琦、高要苏廷魁而言也。

  莫晋负气辩论莫宝斋晋任仓场侍郎时,因常州武弁旗丁与州县互控,牵涉多人,侍郎润祥议交刑部审讯,莫议咨交两江总督就近鞫之。润持不可,莫不为屈,遂各执奏陈辨上前,仁宗卒从莫议.通州仓场署,满、汉两寮各榜「和衷报国」四字,乃仁宗纶音,为莫立也。

  莫视学江苏,劾署藩司鄙云布玩公护短。道光壬午,以通场盘米事,与户部互讦,连拜三疏,措词峻激,至以胡涂昏愦不通文义诋部臣,而以洞悉仓务无逾于臣自诩。时户部满、汉两尚书皆军机大臣,方向用,朝士皆为莫危。上竟不之罪,谕称「莫晋所论皆属因公,惟负气辩论,失敬事之道」。仅令降一级,为内阁学士。莫谢疏有云:「主圣则臣自直,仰钦厉世摩钝之精心;恩深而命转轻,弥坚报国忘身之素志。」

  苏廷魁劾穆彰阿道光癸卯春,御史高要苏廷魁抗疏数千言,大旨以时政乖迕,归过枢相穆彰阿辈,立请罢黜,而劝宣宗下罪己之诏,开直谏之门.语切至,多所指斥。宣宗览奏动容,特旨嘉奖。

  戴文节因谏不行而归宣宗末年为枢相穆彰阿壅蔽,略不省事。时盗已萌芽,督抚承穆风旨,莫敢奏闻。戴文节公熙为广东学政,期满还朝,召见。问:「汝一路由江西、安徽、江苏来,民情何如?」文节遽对曰:「盗贼蠭起,民不聊生。」宣宗大骇曰:「如汝言,尚复成何事体!」怒询穆,穆免冠谢曰:「戴某见皇上春秋高,欲以此撼皇上,沽直名,非实也。」宣宗遂恶文节。旧例,年终赐南书房翰林福字,文节不与焉,乃遂以病告归.陶文毅说正经话安化陶文毅公澍官台谏日,铮铮有声。奉命巡视南漕,翼日请训,甫入殿侧门,即谕曰:「放尔南漕矣!尔尚有良心,肯说几句正经话也。」

  杜文正谏止废后杜文正公受田为文宗师傅,文宗四岁时,即从之读.登极后,敬礼弗衰,凡所敷陈,皆报可。历朝积习均重满轻汉,至咸丰朝独信任曾、左诸人,削平大难,文正之力也。文宗嬖孝钦后甚,欲废孝贞后而立之。故事,凡册封皇后,须六部尚书签押。时文正为某部尚书,帝惮之,先事商焉。文正力谏,援古证今,申言宠妾灭嫡之祸,帝默然。由是得罪孝钦,遂拜查办河工之命,盖远之也。文正陛辞时,抱帝膝,力陈废后之不可,至泣下,帝为感动,议遂寝。

  文正抵东河,见河工废弛,将具折劾之,自河督以下皆不免,河督惧,欲赂不得。适文正有疾,河督进医诊之,服药后病遂亟,不三日而薨。遗疏入,帝大恸,诏令柩入国门,铺御道,由正阳门入,亲临奠醊,三孙均赐举人。文宗崩,文正子翰为户部侍郎,会端华、肃顺乱作,孝钦以衔文正故,罗织翰罪,籍其家。

  张鑅奏并大差凡恭上列圣列后册宝,必赍送盛京太庙尊藏,实录、玉牒修竟亦如之。其赍送也,除道千七百里,具警跸如仪,餐宿皆建芦殿,随扈官校数千人,例发帑金十四万,下各州县具供张。有司或阴以应领之帑贿上官,而自敛于民,数且倍蓗,上官为所饵,弗能禁也。于是上下交征,视大差为利薮,民用重困。咸丰壬子,宣宗升祔礼成,有诏以明年三月恭迓册宝入陪都,时南皮张太常鑅方以奉天丞兼督学政,适岁饥,奉旨煮粥赈之,所见饥民,仅存皮骨,乃太息曰:「是尚能供大差耶!且实录将告成,盍展典至秋,并为一次。」遂草疏约当道会奏,皆揜耳不乐闻,而筦尹事者且来力沮,愤甚。恐专疏多掣肘者,乃以折稿寄门下士御史李鹤年,未两旬,特旨改期秋八月,与实录同送。当事心知张所为,不敢争也。后显庙实录成,亦援前案以行。

  尹杏农谏和咸丰戊午,英舰侵天津,举朝仓惶,无所为计。桃源尹杏农侍御独疏陈战守机宜,先后八九上,谓万不宜和,而枢臣主和甚力,卒格不行。最后疏上,奉命随同王大臣会议,尹侃侃与郑亲王端华抗辨,不稍诎,由是权贵益侧目,卒藉科场案去之。同治时再起,治军河南,官河陕汝道,多惠政。殁后入祀名宦,治绩宣付国史馆,列循吏传。

  某御史劾夺情咸丰中叶,某相丁艰,文宗诏令夺情,某未力辞,恐失宸眷也。有某御史参奏云:「朝廷旧例,除军务紧急,在营丁忧不准回籍,防开规避之端;此外即备员枢密,曾经降旨留任守制者,亦必再三沥陈大义,方可夺情。今某在京伴食,既未効力疆场,可以嫌于规避借口;虽躬膺宰辅,亦非朝廷不可少之人,可以夺情顺旨为名。在皇上眷念大臣,不过偶尔优容。而某阿意曲从,节哀顺变,公然居之不疑,是开不孝之端,启名教之罪,何以表率羣伦,昭示后世乎?应请交部议处。」

  王茂荫袁甲三劾权要王侍郎茂荫、袁端敏公甲三为言官时,皆侃侃论列,不避权要。端敏至劾及某邵王暨侍郎书元,虽文宗亦以为太甚,非所宜言,然犹抵某邵王以罚.宝文靖谏止运银承德宝文靖公鋆起家寒畯,知民间疾苦。当咸丰庚申之变,肃顺导文宗为秋狝之举,又惑文宗以土木音乐之玩。时度支存储无几,肃请悉数运至承德以备用,文宗从之。宝方为户部侍郎,奉命守城,既得严旨,且专官守取,骡纲已系于户部之仪门外,势不可少缓。宝抗疏持之,力言:「守城需饷,库无存储,是无京城也,臣敢以死争。」事得中辍.未几内务府失印,肃请降宝五品顶戴,开去守城之差。得旨时宝适在署,即手自免冠,易其帽顶,唶曰;「冠下之物且不顾,冠上者又何足道!」

  李棠阶劾胜保李棠阶尚书正学名臣,存心极恕,嫉恶甚严。胜保以陕西军败逮问,中外大臣因发年历年贪污实迹,将置重典,而政府颇欲援议功之条,李无以难也。一日独对,据河南原籍所见实陈之,特旨赐胜自尽.马伯乐在武陟与李同主书院,偶宴集,座客新自皖、豫来者,叙及胜军。因言捻由光州西趋,劫官家两女,以老妇守之,禁勿犯,勒令具赎,议未及而胜军至,两女卒皆归胜。李勃然曰:「大臣乃盗贼之不若乎?」因中席不欢而散。

  左文襄劾李元度左文襄公奏议,语其戆直。如奏查李元度折,左既为李辨战败不得为罪,而后复申之曰:「惟李在湘不得意,复钻营江西,得有优保,实为无耻.」左与李为至交,而入告之言,何切言也。

  余光倬劾何桂清武进余幼冰比部光倬,道光丁未进士,授主事,擢郎中,总办秋审处,虑囚详慎,不轻丽人于法。同治壬戌,江督何桂清就逮至京,光倬实司审谳,据《大清律》,地方大吏逃奔蹶事,比照守边将帅失守城寨斩监候律,拟斩监候,情罪重则拟斩立决,仍候上裁。时朝中大僚多为桂清故旧,谓不当加重,冀缓其死,而给事中郭祥瑞等复交章论劾,请速正典刊。大学士六部九卿翰詹科道议覆,刑部主稿。光倬疏奏曰:「已革两江总督何桂清身膺疆寄,受国厚恩,岂不知军旅之事,有进无退,守土之责,城存与存?况其时常州有兵有饷,并非不可固守,乃首先弃城逃避,致令全局溃散。望亭为无锡至苏州要冲,业经奏明截留长龙船,扎营于此,乃并未身经一战,命杀一贼,忽于苏州失陷之前一日,率师船退驻福山海口,是其撤兵远遁,纵寇殃民,尤罪迹之昭著者。至刑部历年审办军营失事成案,均视此为轻,惟余步云系由斩候加至斩决,情罪相等。虽带兵提督与统兵总督稍有不同,然论疆寄,则文臣视武臣为重;论军法,则逃官与逃将同诛;论情节,则闻警屡逃,非被攻被围变出不测者可比;论地方,则全省糜烂,非一城一寨偶致疏防屠可比。请仍照原拟,从重拟以斩立决.」六月十三日奏上,得旨,改为斩监候,秋后处决.十月,竟奉特旨立决.沈文肃抗疏三请沈文肃公督两江时,尝以水灾奏请豁免钱粮,发帑赈济。一请不得,再请之,乃奉严旨申饬,文肃仍抗疏三请,卒邀俞允。疏中警句有云:「朝捧雷霆之诏,自省愆尤;夜闻风雨之声,难安枕席。」

  广安请立铁券自择立德宗之策定,朝臣纷纷窃议,有责李鸿藻之缩朒畏葸者,有责李鸿章阿附取容者,顾事已至此,遂亦相忍不言。内阁侍读学士广安以为今日之举,太后不立孙而立子,实开爱新觉罗氏未有之奇,此后必有变局,乃抗疏言之。其略曰「大行皇帝冲龄御极,蒙两宫垂帘励治十有三载,天下底定。讵意皇嗣未举,一旦龙驭上宾,幸赖两宫择继咸宜,以皇上继文宗显皇帝为子,俟嗣皇帝生子,即继大行皇帝为嗣,计之万全,未有过此者。惟尝读《宋史》,窃有感焉。昔太祖遵母后命,传弟而不传子,厥后太宗偶因赵普一言,传子竟未传侄,是废母后成命,遂启无穷驳斥。使当当日后以诏命铸成铁券,赵普安得一言间之。我皇上将来生有圣子,自必承继大行皇帝为嗣,第恐事久年湮,或有以普言引用,请颁立铁券作奕世良谟」云云。廷旨以其冒昧渎陈,斥之。

  吴可读尸谏吴柳堂侍御名可读,甘肃人。道光戌进士,授主事,转御史,以劾成禄言激,左迁吏部主事。操行清洁,不附权。光绪己卯,穆宗梓宫永远奉安,吴乞派随扈行礼.至蓟州,遂密奏穆宗立后事,自尽于所居之寺中。折上,孝钦后批云:「以死建言,孤忠可悯。」

  刘恩溥以敢言称光绪初,吴桥刘博泉侍郎恩溥官御史,以敢言称,与邓铁香鸿胪齐名。其奏疏好为滑稽之辞,辞意抑扬,若嘲若讽,与邓之朴实无华者迥异。所参奉天将军府尹一疏,有云:「将军崇绮,除不贪贿外,别无所长;府尹松林,除贪贿外,亦别无所长.」

  时宗室某甲设赌局于皇成内,有旗人某乙者,亦世家子,以饮博倾其家,贫无立锥.一日,博偶赢,往索博通,竟被殴死。其尸暴露城隅者二十余日,无为收敛者,官亦畏某甲势,不敢过问。刘乃上疏言其事,略谓:「某甲托体天家,势焰熏灼,某乙何人,而敢贸然往犯重威,攒殴致死,固由自取。某甲以天潢贵冑,区区杀一平人,理势应尔,臣亦不敢干预.惟念圣朝怙冒之仁,草木鸟兽,咸沾恩泽。而某乙尸骸暴露,日饱乌鸢,揆以先王泽及枯骨之义,似非盛世所宜。合无饬下地方官检视掩埋,似亦仁政之丁端也。」

  梁经先疏劾陕抚光绪丁丑秋,秦、豫、晋大旱,赤地数千里,死者枕藉。朝廷颁内帑,截留南漕米至百万,以振晋、豫饥民,宜派大臣督办.朝邑阎文介公督山西振事,尤峻整,至斩吞噬振款者吉州牧段鼎耀以警婪吏,官绅肃然,无敢相比周以侵官帑,故全活甚众,惟秦独向隅。先是,丙子夏,渭北诸郡县小麦已歉收,仅二三成,秋禾亦未种,民固苦已饥矣。及秋而雨泽又甚歉,渭南诸郡县亦被其害,麦皆草草下种,有甫茁苗而已槁者。丁丑夏秋,遂不及二成,民有掘草根剥榆皮以餬口者。自四月至九月,未得点滴雨,禾麦悉未种,大祲遂成。时抚陕者为湘人某也,左文襄方锐意恢复新疆,转饷庀械,日不暇给.李文忠独深忧之,尝贻书力争,谓:「西北连年荒歉,民食犹苦不足,何忍更夺之以充兵饷?万一如明末造酿成流寇之变,惟尸其咎!」文襄得书,怫然不悦,遂恶人言陕灾旱事。陕抚,其两湖之乡人也,则一意附和之,禁属吏毋得以灾情上闻。有旨询陕旱情形,巡抚覆奏,犹言全省麦田仅有三成未播种者,余皆连得透雨,一律下种,虽有偏灾,不至成巨祲也。陕人柏子俊、刘古愚约诸绅上书陕抚,请以灾状上闻,且设局省城,派官绅会办赈务,陕抚不省。

  众始别议致书京中言路,乞援手。于时陕人官西台者称极盛,南郑王炳、朝邑刘锡金、清涧王宪曾、平利余上华、三原梁经先,凡五人。梁于咸丰时为礼部郎,庚申之变,弃官潜逃回籍,乡人皆薄之,及是,公函遍致四人而不及梁。上华者,其先固鄂人,与巡抚论乡谊,交颇昵,得书则语诸人曰:「绅士与大吏讧,言官更劾大吏,是愈激之怒也。万一击之不中,彼将更肆虐,如之何?宁少缓焉,吾先以私书为之调停,苟彼知惧而悔,又何必深责乎。」众韪其言,从之,而不知上华之别有阴谋也。上华既以言慰诸人,则亟驰书陕抚,并钞寄陕绅原函。陕抚得书,疏参疏绅把持公事,胁制官吏,移熟作荒,阴图冒赈.疏奏,陕民大哗,几暴动。陕抚亦惧,檄防营兵三千卫抚署,夜二鼓,即禁署前行人往来,日伏居内室,不敢出宅门一步,然梁经先参劾陕抚之折已上矣。

  初,经先闻陕绅之遍贻书言路而不及己也,则大惭.自念为六十余老人,而为乡里所不齿,将来退归林下,何以自安,乃谋所以晚盖者。因抗疏劾巡抚骄蹇暴戾状,罗列多款,皆实有证据,且微及余上华事。疏上之次日,陕抚疏亦至,廷议以经先疏中有上华潜通消息语,而陕抚疏适与符合,且微知陕灾之巨也。两疏皆留中不下,廷寄询灾状甚悉。会丰润张幼樵庶子佩纶闻其事,勃然曰:「陕灾如是,而巡抚尚沮绅民呼吁,是真欲剿绝陕民矣!」亟上疏,严劾陕抚,并详及上华事。宫廷得此疏,始具知陕灾,乃寄谕申饬陕,令明白回奏。陕抚奉谕大恐,立撤退环署卫兵,饬各州县同时办赈,且自知已不为陕人所容也。赈事毕,旋移疾调他省以去。

  李文忠谏止征日光绪己卯,日本收琉球为县.当事初起时,祭酒王先谦奏请征日。事下,李文忠公鸿章议覆,疏言:「征日之志不可无,征日之事不必有。」

  张文襄陈宝琛谏诛护军统领光绪庚辰、辛巳间,张文襄公之洞方官庶子,有中官率小阉两人,奉旨担食物八盒,赐醇王。出午门之东左门,与护军统领及门兵口角,遂毁弃食物,回宫,以殴抢告。德宗震怒,命褫护军统领职,门兵交刑部,将置重典。枢臣莫能解,刑部不敢讯,乃与陈宝琛上疏切论之,护军统领兵及门遂得免。时又有两御史言事琐屑,不合政体,被责议处。恭王手张、陈两疏示同列曰:「两御史折真笑柄,若此,真可谓为奏疏矣。」

  光绪诸臣应诏直言光绪戊寅,晋、豫亢旱,下诏罪己,有「天降鞠凶,何不移于宫廷」之语,因下诏求直言。侍讲张佩纶请杀四川提督张有恒,又与司业宝廷、编修何金寿请训责枢臣;学士黄体芳参尚书董恂;洗马廖寿恒参大学士李鸿章侈泰因循,左右无一正人。朝臣台谏,封奏联翩,多所采纳.其后,孝钦后亦厌倦之。比甲申之役,张佩纶等并得罪谴去,当时清流党大受掊击,几于尽绝.朝臣皆以言事为戒,相与酒食征逐,其上者为诗文金石之玩而已。

  延树南争谒陵礼光绪丙戌三月,孝钦后率德宗谒定东陵,盖即孝皇后之陵也。銮舆甫至,未行礼,先诣配殿小憩。所司以礼单呈进,孝钦不怿,掷之地,命别议以进.盖照例拈香进酒,须跪拜也。时李文正鸿藻为汉尚书,闻命,战栗不敢出一语.满尚书延树南宗伯煦曰:「此不能争,国家何用礼臣?」肃衣冠入,跪殿门外,大言曰:「太后今日至此,两宫垂帘听政之礼节,无所用之,唯当依显皇帝在时仪注行之耳。」孝钦闻奏失色,命之起。延对曰:「太后不以臣不肖,使待罪礼曹,见太后失礼而不敢争,臣死无以对祖宗,不得请,誓不敢起。」孝钦始允之,卒成礼而归.屠仁守吴兆泰因谏去官光绪己丑,孝钦撤帘之令既下,御史屠仁守知孝钦后之必不遽释政柄也,乃上疏,谓:「皇上春秋方富,正宜专心典学,请太后勿遂撤帘,再训政三年。」疏中且微及李莲英事。后得疏,立褫仁守职,永不叙用。先一岁,御史吴兆泰抗疏请停条颐和园工,亦触后怒,革职。时有湖北两御史之称,盖仁守、兆泰皆鄂人也。

  朱一新劾醇王义乌朱鼎甫侍御一新, 以劾李莲英去官, 主广东端溪书院, 旋移广雅书院, 卒于院, 年甫五十也。 当醇王当国, 初设海军, 盛用满人之时, 朱抗章极言非是, 醇大怒, 钞折寄示李文忠。 文忠就幕僚汪宗沂商之, (口矍)然大声曰: 「写白折子作八股之翰林, 乃亦参海军, 子谓亦可恶乎? 」汪阅毕, 置案上, 默炙无语. 文忠曰: 「何如? 」汪曰:「鄙见亦以朱言为是, 故不敢遽答。 」文忠曰: 「醇王不答应, 终须回复。 」汪曰: 「暂缓。 醇王徐思之, 其气自平, 中堂再为缓颊, 朱可以免。 」文忠如其言, 事遂寝。

  寇连才直言被诛寇连才,直隶昌平州人。年十五,以阉入宫,事孝钦后,为梳头房太监,颇得宠,遂掌会计。稍长,见孝钦淫纵,屡谏,孝钦虽呵斥之,亦不加罪。已而为奏事处太监,年余,复为会计房太监.光绪乙未十月,孝钦杖瑾、珍二妃,蓄志废立。迫德宗为樗蒱戏,劝吸鸦片,别令太监李莲英及内务府人员在外造谣,诬德宗失德,为废立之地。又将修圆明园,寇忧之。丙申二月初十日晨起,孝钦方垂帐卧,寇流涕长跪,孝钦揭帐叱问。寇哭曰:「国危至此,老佛爷即不为祖宗天下计,独不自为计乎?何忍更纵游乐,生内变也。」孝钦以为狂,叱之去。寇乃请假五日归,诀其父母兄弟,出其所记宫中事一册,授之弟,还宫,则分所蓄与小珰.至十五日,乃上疏,条陈十则:请归政皇上;请勿修圆明园以幽皇上;请止演戏;请废颐和园;请罢修铁路;请革李鸿章职;请续修战备与日本战。余数条,亦人所不敢言者。其末一条,则言皇上今尚无子,请择天下之贤者立为皇太子,效尧舜之事。奏上,孝钦疑有指使,旋见其文理不通,且多别体字,命之背诵,乃无甚舛,始信之。即亲讯之曰:「尔不知祖制,内监不准言政事乎?」曰:「知之。然事有缓急,不敢拘成例也。」孝钦曰:「尔知此有死罪乎?」曰:「知之,拚死而止也。」孝钦太息曰:「既如此,不怪我太忍心矣!」乃命囚于内务府慎刑司。十七日,移交刑部照例办理。至菜市,寇脱一碧玉搬指赠刽子曰:「费心从速。」又以玉佩一、金表一赠同事内监之来文者。神色不变,从容就死,年甫十八也。

  王鹏运谏驻跸颐和园孝钦后幸颐和园,驻跸三日,而王鹏运之巯上。时恭王、李文正方同直,李谓恭曰:「此事大臣不言而外廷小臣言之,吾曹滋愧矣!此人不可予处分,少迟人对,当保全之。」恭唯唯。及入对,德宗欲加严谴,恭婉切陈论。德宗曰:「寇连才何为而杀也?」恭奏:「寇某内臣,不应干事,御史乃谏官,未可一例而论。」德宗意稍解,徐曰:「朕亦何意督过言官,恐圣慈或不怿耳。汝曹好为之地,但此后不许再言此事可矣!」于是枢臣于原折内片陈,略谓「该给事中冒昧渎奏,亦属忠爱微忱,臣等公同阅看,尚无悖谬字样,可否吁恩免究」云云。疏留中。旋闻车驾恭诣请安,面奉懿旨,御史职司言事,予何责焉。王大臣面奉谕旨,此后如再有人妄言,侥佯尝试,即将王鹏运一并治罪,王大臣钦遵传谕知悉。自是以后,虽驻跸颐和园,而慈驾还宫,亦较早矣。

  荣文忠谏止木瓜款荣文忠公禄尝为内务府大臣,一日,德宗命提库帑五百两市木瓜。荣奏各宫陈设木瓜,所司悉已供进,即欲添购,何须如此巨款。上怒曰:「汝欲靳吾用钱耶?」荣顿首曰:「内府度支出入,毫厘皆须簿记,未便无名提拨也。」上为之霁颜,寝其命。

  奕誴谲谏孝钦后淳郡王奕誴为宣宗之子,喜滑稽。孝钦后训政,王欲有所献,而二内侍索贿,无则阻之。王怒,乃手持黄花鱼一盘,献诸孝钦.孝钦问:「何自携来?」王曰:「二内侍索贿,臣无有,故手持以来耳。」孝钦大怒,乃罪二内侍。

  孝钦喜听说书,说者语渐不驯雅,王恶之。乃袒背盘辫于顶,口唱《十不闲》而入,内侍大骇。《十不闲》,京师里巷小儿所歌之曲也。孝钦曰:「醉矣。」命人扶出,后遂辍听。

  某学士劾徐用仪某学士有陈奏,折皆封口。旧例,凡封口折,虽军机大臣亦不得私窥一字。学士偶捧章,怱怱入,为徐用仪所见。徐诘之曰:「汝今日又是封口折,果劾谁?」学士厉声曰:「汝不须问,总有汝在其中。」未几,徐奉指出军机,乃知学士前言,非虚语也。

  昌寿公主婉谏匡正恭王女昌寿公主,当孝钦后训政时,恒出入禁闼,颇能以婉谏匡正。一日,公主侦知孝钦制一艳色衣,从容言曰:「曾在某处见一织品,材料颜色均绝佳,拟制衣进御,以非祖制而罢.」孝钦默然。

  德宗即位,恭王家人皆嫉之,公主力顾大局,时左右德宗。说者谓德宗不被废,公主之力也。且以时与裕庚之女德龄游,故得稍习外事焉。

  刘赶三谲谏京伶赶三儿,刘姓也,善谲谏.光绪戊戌垂帘后,一日,饰皇帝,将据座,忽吊场而言曰:「汝看吾为假皇帝,尚得坐,彼为真皇帝者,长日侍立,又何尝坐耶?」自是以后,德宗觐孝钦,不植立矣。

  宓昌墀奏陈毋忘在莒汉阳宓孑公,名昌墀,光绪丙子举人。大挑知县,分发山西,署某县篆,直隶入山西境之第一站也。庚子拳匪之变,德宗奉孝钦后仓卒西巡,两宫入境,宓仅以白饭黄鸡进献,孝钦颇不悦。次日召见,将痛斥之,而宓先伏地大哭,历言近年种种政治之不良,又信任乱民,致酿巨变,以后求皇太后、皇上须励精图治,屏绝奢华,以示毋忘在莒之意。后以其言戆直,怒甚,立命革职,将予以重惩,德宗婉言解之,乃驱逐回籍。帝又潜赐白银三百两,始踉跄逃归.王先谦劾李莲英王益吾祭酒先谦之督学江苏也,名与黄漱兰侍郎齐,外间传其实贿李莲英而得此差。既瓜代,虑名为李污,乃疏劾之,并谓并非真阉,词颇秽亵.孝钦后览奏,震怒,解李衣而众示之。遂以是罢归,然王之直声,动天下矣。既出京,李尝语人曰:「吾阅人多,从未见如王之狡者,昏暮而乞吾怜,明白而攻吾短,彼谓可以掩其过,吾谓适以彰其丑耳。南人多诈,王其表表者乎!」知之者则曰:「李既衔王,故以是损其誉也。」

  赵尔巽尚欲有言川督赵尔巽为御史时,戆直敢言,后以石阡府知府外府,请训。孝钦后曰:「汝今后尚欲有言否?」赵对曰:「奴才尚欲有言,当请都察院代奏。」临行,果由都察院代呈封奏二件:一言时政;一谏孝钦.光绪辛丑回銮,擢山西巡抚,入对,孝钦曰:「此次之变,是我用人不当,皇上本欲殉社稷,亦因我牵累未决,如天之福,不意我君臣复得相见于此。」言罢大恸,赵亦叩头呜咽良久。孝钦曰:「此次到山西,当如何办法?」赵曰:「奴才当先办理交涉事件,使民教相安,一面练兵防匪,保卫地方。」孝钦称善。最后复问曰:「汝从前屡次具奏参我,是受何人指使?」赵对曰:「奴才从前误采风闻,不知我太后圣明如此。」孝钦大笑。

  安维峻劾李文忠御史安维峻在都,有殿上苍鹰之目,尝列款纠参李文忠公鸿章,留中不发.李久在天津,未尝识安面,一日陛见,在朝房小憩,适安从容入,李私问苏拉曰:「此何人?」安闻之遽曰:「我即参君二十款之安维峻也。」李唯唯。

  边宝泉劾李文忠光绪中,李文忠督直隶时,以麦秀两歧入告,御史边宝泉劾之,有「阳为归美于朝廷,阴实自誉其政绩」之语,文忠致函谢过焉。

  徐致祥痛论时事德宗于臣工奏疏,有足为国家法者,辄置案头,以时展玩。嘉定徐箖季和侍郎致祥言事颇戆直,孝钦后外优容而内忌之,德宗眷之独厚。当徐简浙江学政时,濒行陛辞,召对至三时之久,谓徐曰:「尔所奏事,朕无日不展阅一过,真名言也。」及痛论时事,至府库空虚、内外交迫等语,徐泣,德宗亦泣。徐曰:「臣去后,愿皇上珍重圣躬。」德宗曰:「卿亦须珍重。」盖德宗时厄于孝钦,而徐为当道所忌,故君臣之际,彼此相喻于微言也。时军机各大臣伫立门外,见徐久不出,恐被劾,莫不仓皇失色,及徐出而无事,始各相安。

  七御史一日七奏光绪庚子西巡,孝钦后与德宗下诏罪己,实出荣禄之意,樊增祥为之起草者也。朝臣稍稍趋行在,每召见,孝钦必哭,羣臣条奏自强之计,多所采纳.迨辛丑回銮后,惊尘既定,陈大计者多束之阁矣。德宗宾天,醇天监国,虚怀采纳,召见江春霖、赵炳麟两侍御。谏垣入对,绝对迹已三十年,一旦复见之,台谏风生,海内动色。尝有七御史同日各递封奏,称极盛焉。其后陈事者摭拾肤词,弹劾过多,亦未能悉当,封章遂十九留中。即有措词激烈者,欲求步赵启霖、江春霖之后,亦不可得矣。

  台谏三霖当庆王奕劻柄国时,举朝莫敢撄其锋,时台谏中有矫矫不阿之三霖焉。三霖者:湘赵启霖,闽江春霖,桂赵炳麟是也。启霖首揭其奸,革职;春霖继之,回原衙门,未久,皆归矣。惟炳麟未忤巨奸,幸而得保。时又有蒋侍御式瑆以劾庆贪秽,回原衙门.江春霖劾奕劻光、宣间,凡军机处及海陆军、财政、外交诸任,均以亲贵掌之。诸王贝勒皆少年寡学,徧树党援,排斥异己,勾通阉寺,广行贿赂.宣统初,闽县江侍御春霖特疏纠参交劻,疏中所谓江苏巡抚宝棻,陕西巡抚恩寿,山东巡抚孙宝琦为其亲家;山西布政使志森为其侄壻;浙江盐运使衡吉为其邸内旧人;直隶总督陈夔龙为其干女壻;女徽巡抚朱家宝之子朱纶为其子载振之干儿,悉实事也。疏上,都下喧传,争为春霖危,谓恐蹈赵御史启霖覆辙,缘赵亦以劾庆而削职者,故羣彦啧啧称二霖也。果奉旨命其明白回奏。及覆奏,乃历数诸故实,谓:「人言藉藉,事非传疑,本可按图以索也。」末更谓:「臣非不知赵启霖劾奕劻罢官,仗马一鸣,三品料去,祇以枢垣重地,汲引私人,恐或贻误大局,激于忠悃,冒死直陈。」旋仍奉旨切责,命回原衙门行走。御史陈田、赵炳麟、胡思敬等先后吁请收回成收,均不省。于是全台大愤,由御史忠廉领衔,联署者五十八人,公上「言路无所遵循,请明降谕旨」一折。自有御史台以来,固未有众情一致,争尚风节如斯之甚者。春霖既被放,即奉母返闽,绘《梅阳归隐图》以见志。

  永辉绝粒上书颐和园八品苑副永辉,上书监国摄政王,痛陈四事,切中时弊。先六日绝粒,宣统己酉六月十六日,卒,书由《爱国报》宣布,见者无不堕泪.后经赵炳麟、崇兴两侍御奏请褎嘉。永之汉姓为白,字竹君。

  张传楷上书自戕张传楷,顺天人,字睿斌,本宗人府供事,积劳保至知州。其平居沉默寡言,任事勤恳,不辞劳怨。宣统辛亥九月,武昌革命事起,各省响应,举朝震恐,上至宗室达官,下至郎曹黎庶,均日以迁徙眷属为事,无一人上封奏者。张独草条陈千余言,诣都察院,乞院长代奏。时院中人已星散,张悲愤填膺,伏也痛哭,不去者三日,遂怀刃自戕。役人亟扶送医院,为之调治,卒以伤重毙命。

  清稗类钞箴规类邹于先止赵砥之应试邹于先、赵砥之并居吴江之西郊,明亡后,邑人多谢去子衿,俄学使按临至郡,遣人促其应试,言不出且遣戍。赵颇心动,邹正色曰:「我辈但当论是非,不当计利害。」于是遂止。赵每为人言,微邹君,几丧吾守。

  汪钝翁王西樵互规江钝翁颇自患懒放,兼以此规王西樵。王莞尔,亦规之曰:「长安车马喧阗,若无吾党一二孤寂者点缀其间,使作缺陷,君亦何必以懒放自患耶?」

  劝王文简不赋诗王文简公士祯在京师,将移居慈仁寺。某往规之曰:「子寓慈仁,不得不赋双松诗,然恐损子名。」王傲然曰:「寓不可不移,诗那可便作。」

  王文简尽言得失王文简性和易宽简,好奖引士类,然人以诗文投谒者,必尽言其得失,不稍宽假。

  杜茶村作进一步语杜茶村书翰好作进一步语,简蒋前民曰:「足下与王于一诗,俱已过细,尚未过麄,过麄更微于过细,行当知之。」又答某书云:「自古小人之祸,君子激之;君子之名,小人成之。至于成君子之名,即已受小人之祸,天下事因之败坏者不少矣。」

  姜宸英规翁司寇国初有常熟翁司寇为姜宸英故交,爱姜之文而契之,后以攻雎州汤文正公斌骤迁,据其位。姜发愤为文,谓「古者辅教太子,有太傅少傅之官,太傅审父子君臣之道以示之,少傅奉太子以观太傅之德而审谕之。今詹事有正贰,即古太傅少傅之遗,翁君贰詹事,其正实雎州汤公。公治身当官立朝,斩然有法度,吾知翁君必能审谕汤公之德,以导太子矣」云云。翁见之,长跪曰:「某知罪矣,愿子勿出也。」姜竟于越日刊布,翁用此操之尤急。

  蔡文勤言诡随之弊陶太常初通籍,偕同年数辈谒漳浦蔡文勤公,蔡叩以《诗‧;民劳篇》,太常逡巡未对。蔡曰:「此诗重戒诡随,八章中独此句不变。」因极言诡随之弊,声色严厉,闻者悚然。后夫人病剧,蔡以太常知别脉,命之入视,衾帷粗敝,寒士所不堪,太常为之踧踖自愧。

  施愚山规所亲施愚山尝规所亲曰:「我辈既知学道,自不至大戾名教。但终日不见己过,便绝圣贤之路,终日喜言人过,便伤天地之和。」

  顾赤方愿施愚山攻瑕索垢蕲州顾赤方尝出其诗属施愚山雠校,与之握手而笑曰:「吾侪本相好,然攻瑕索垢,当猛鸷如寇雠,毋留纤尘为后人口实。」时叹为名言。

  汪钝翁戒文与也率尔作画文与也作画,颇得待诏家法,然多率尔之笔.汪钝翁戒之曰:「此事定须霞思云起,刻意经营,奈何颓唐落墨,便布人间.」

  方望溪勉李文贞李文贞公光地以直抚入相,桐城方望溪侍郎苞叩之曰:「国朝以科目起家跻兹位者,凡几?」李曰:「屈指得五十余人。」侍郎曰:「甫六十年而已得五十余人,则其不足重也明矣,愿公更求其可重者。」

  阿文成言亭名不佳阿文成公桂年少时,饮于总督鄂某园中,园有古松一株,构亭其下,颜曰倚松。酒半,文成谓鄂曰:「亭名不佳,松岂可倚者?大风折松,亭亦受其压矣,可不惧乎!」

  蒋励堂劝告属僚蒋励堂相国攸铦历任封圻最久,待属吏恩威并用,举劾公明,尤善访察细事。任川督时,有大挑令数员,需次无事,辄聚为叶子戏,客过访之,恒拒不见。一日值常参,各员晋谒毕,相国独留诸人令少待,笑语曰:「诸君无案牍劳,以叶子偶尔坐遣,未尝不可。然频频为之,则伤财失业,作无益害有益,且因此疏慢朋友,来辄拒之,似更不可。诸君行将握篆,与其为无益有损之事,曷不先将律行留心观览乎?今与诸君约,俟一二月后余将问焉,能对者方委以民社,否则未敢以地方公事漫为尝试也,诸君以不佞之言为然否?」皆面如土,唯唯而退,自此不敢再作叶子戏矣。两月后谒见,择一二端以问,能对者即委缺以去,其茫然者,又谕之曰:「必能详举数条,方予委署,否则终身不用也。」自此咸讲求例案,无敢嬉于博。

  袁子才箴友袁子才有友富而不仁,尝作书规之,其言曰:「善用钱者,钱虽少,除自身享用外,仁粟义浆,皆钱为之;不善用钱者,钱虽多,除妻子奴仆有怨言外,招尤惹祸,亦皆钱为之。」

  王惕甫呵睿王王惕甫芑孙短小精悍,善诗古文。乾隆戊申,召试举人,然屡试未售,终江阴教谕.尝馆睿恭王邸,王契重之,尝随王之滦阳、木兰等处,诗愈遒劲。王稍有过,惕甫辄厉色呵之,使冠带谢过乃巳。又尝谓法时帆云:「君有诗识无诗才,汪端光有诗笔无诗胆,其兼之者,故有人在。」盖自谓也。

  孙氏劝夫莫作第二人全椒吴山尊学士鼒,孙渊如妹壻也。渊如以乾隆丁未榜眼及第,山尊仍上计车。夫人孙氏赠行诗曰:「小语临歧记可真,回头仍怕阿兄嗔。看花迟早寻常事,莫作蓬莱第二人。」遂以是科通籍入翰林。山尊不喜治举子业,孙氏常规之。

  苗氏妪劝礼王嘉庆戊午春,和珅妻死,出殡,王公大臣皆往送。礼亲王从众行,比至,车马阻塞,因饭于农人苗姓家。苗氏妪语之云:「观君容止,必非不智,今和相骄溢已极,祸不旋踵,奈何趋此势利之途,以自伤其品也!」王赧颜退。不踰年,和果败,赐死。

  吴春麓箴礼王吴春麓御史赓枚,桐城人,嘉庆己未进士,性忠悫,以理学自期。尝与礼亲王书曰:「奋与偾,盛衰之本;勤与惰,成败之原,贪与廉,得失之林;宽与虐,恩怨之府;静与躁,寿夭之征;忍与激,安危之券;谦与盈,祸福之门;敬与肆,存亡之界。」

  曾文正勉钱子密以操守秀水钱子密尚书应溥,尝客曾文正公幕。某年,乞假应秋试,文正设筵饯之,酒阑,语之曰:「足下名位,他日必出在诸君之上,惟操守二字,吾辈应共勉之。」钱后以小京官跻卿贰,入枢密。仅言名位,果如文正言矣。

  曾文正与李广文互规曾文正官京师,时士大夫无不嗜烟者,水旱外,又有潮鼻大之称.潮,谓潮州烟;鼻,谓以鼻吸者;大,则鸦片也。一日,有同乡总角交李广文至,以其吸鸦片也,规之。李曰:「吾所吸者,一耳。公则水旱潮鼻,四者具焉,何也?」文正瞿然曰:「继自今,请子戒其一,我戒其四,可乎?」李旋以事去。及文正办军务,屡招之不至,最后来谒,询之,李赧然曰:「自与公约,闻公绝之久矣,而某沈溺如故,所不忍见公者,以此耳。」文正悯之,亲为布榻,坐烟具旁,谈话如平生,已而叹曰:「君老矣,不必官矣。」赠二千金使归.曾文正规其戚曾文正驻军安庆,有戚某自湘乡田间来,行李萧然,衣服敝素,对人沉默不能言。盖以家计寒俭,而投营谋事者。文正垂询乡里琐事及戚友近况,其人腼颜作答,讷讷然若不能出诸口,然偶择要对一二语,颇中肯綮,文正殊赏之,将任之以事。文正每饭,必召幕客会食,幕客各依时赴餐,无敢或违.一日正食,值饭有秕粒,某检出之而后食,文正视之良之,亦无他语.饭毕,文正与幕客围棋数局,手谈既竟,令支应备银二十两赠某以为赆.某大骇异,乃求文正表弟彭杏南,请于文正。文正语之曰:「某食而去其秕,平时既非豪富,又未曾作客于外,辍耕来营,不过月余,而即有此种举动,吾乡人宁复如是耶?吾恐其见异思迁,而反以自累也。」杏南固请,且曰:「此亦未为大过,公盍试之。」时文正喜植蔬,每日撷鲜而食,以为至味,姑令某主持园圃之事。某乃益自励,日与佣保杂作,寝食相共,灌溉粪治,自朝至夕,莫或休暇。文正微觇之,则见其持畚携锄,与耦耰之人,通力而合作也。如是者几一载,始终不渝。文正意解,召之来亲述其故而规之。其人愧谢,乃以他事畀之。其人黾勉从公,克励厥职,卒以布衣扶摇而上,官至观察使,加布政使衔。

  王壬秋规其戚咸、同间,湘潭王壬秋太史闿运有戚串纳姬,或规之曰:「志士枕戈之秋,不宜沈溺宴安。」王曰:「此大易事,即名之曰戈儿,以示不忘在莒之义可也。」

  龙汝霖规郭筠仙湘阴郭筠仙侍郎家居时,好危言激论。攸县龙汝霖作《闻蝉》诗规之曰:「商气满天地,金飙生汝凉。撩人秋意聒,忤梦怨声长.畏湿愁霜露,知时熟稻粱。隐情良自惜,莫忘有螳螂。」筠仙和曰:「饱谙蝉意味,坐对日苍凉。天地一声肃,楼台万柳长.杳冥通碧落,惨淡梦黄粱。吟啸耽高洁,无劳引臂螂。」又「树木千章暑,山河一雨凉。阴浓栖影悄,风急咽声长.秋气沾微物,天心饫早粱。居高空自远,尘世转蜣螂」。后十余年,边事日棘,郭以礼部侍郎使英,至伦敦,致书直督李文忠,论列中外得失利病,准时度势,洞见症结,凡所谋画,皆简而易行。其论当时洋务,谓宝佩蘅能见其大,丁禹生能致其精,沈幼丹次之,亦稍能尽其实。又自言平生学问,皆在虚处,无致实之功,其距幼丹尚远.皆真知灼见,阅历有得之言。全书凡四千二百余言。

  郭筠仙规僧王郭筠仙侍郎以编修参僧忠亲王军,拒英法联军于天津。王密询战守方略,侍郎对以「外人志在通商,但当讲求应付之方,不当称名与战。海防无功可言,无效可纪,不如其已」。王默然。自后凡有建白,无不被斥。上书至十有七次,大致以为今制敌之策,惟在狙击;然欲击之,必先自循理;循理而胜,保无后患。即败,亦不至有悔。王终不能用。及北塘溃败,乃服侍郎之远识,尝语人曰:「朝官惟郭翰林爱我,能进逆耳之言,我媿无以对之。使早从其言,何至此!」言时辄拊膺涕下。

  李次青贺书寓规于规曾文正既克粤寇,平江李次青廉访元度走书申贺.其书累三千言,中叙讨贼之初,书生张空拳撄巨寇,号召生徒子弟,忍饥转战,备历艰阻,百折而不回。及乎大功告成,懋邀巨赏,兄弟同日赝茅土。以蕞尔一邑,备有侯伯子男之封;建旄仗钺,寄专阃及方伯连帅之属。至以千百计,可谓如荼如火,千载一时矣。而末段寓规于颂,其辞云「两江督府,兼综河漕盐法及操江,诸务殷剧,号难治。承平时选帅,尝重于他省,非有文武威望,知大体可信畏者,莫能任。况辟獉狉,夺残黎于貙猰之口,其事与开创同。而又有岛夷逼伺,狡犷不可测,则所谓安内以攘外,宜必邃谋深识,消患于未萌焉。窃谓图治以教养为先,在今日则养先于教。世乱才胜法,若由乱而治,则当以才用法,而不为法所缚.至于内治既修,外侮自戢,道在蓄威养望,有以大服乎中外之心,久之必喙駾不遑矣」云云。

  李木庵箴友某家贫,谒选,贷数百金以养.李木庵正色告之曰:「今日之京债,即异日之公帑,亦即末路之赃私也。」闻者不寒而栗。

  陈石遗规友光绪时,张文襄督鄂最久。盖时值中外多故,武昌又居长江上流,形势扼要,枢府诸臣以为北门锁钥,非寇准不可,文襄亦方以陶侃自命,居之不疑。后郑苏堪方伯孝胥总铁路事,至汉口。其记室某有赌麻雀癖,闻陈石遗衍寓武昌。衍,一代诗人也。一日渡江,要其赠诗,因以句规之云:「樗蒱运甓等无用,互讼廷尉难为平。」盖兼讽文襄也。


  《清稗类钞》优伶类清稗类钞

  优伶类

  像姑

  都人称雏伶为像姑,实即相公二字,或以其同于仕宦之称谓,故以像姑二字别之,望文知义,亦颇近理,而实非本字本音也。朝士之雅重像姑者,殆以涉迹花丛,大干例禁,无可遣兴,乃召像姑入席,为文酒之欢,然亦未必谓真个销魂,不食马肝,即为不知味。如王文简公、钱牧斋、龚芝麓、吴梅村辈,诗酒流连,皆眷王紫稼,毕秋帆且持状元夫人以去,动于情感,亦尚无伤大雅,固未可与断袖伧奴同日而语也。

  伶人所居曰下处,其萃集之地为韩家潭,樱桃斜街亦有之,悬牌于门曰某某堂,并悬一灯。客入其门,门房之仆起而侍立,有所问,垂手低声,厥状至谨。俄而导客入,庭中之花木池石,室中之鼎彝书画,皆陈列井井。及出,则湘帘一桁,瀹茗清谈。门外仆从,环立静肃,无耳语声,无嗽声,至此者,俗念为之一清。

  光绪中叶,士大夫好此者尤盛,韩潭月上,比户清歌,诚足为点缀升平之一助也。

  伶互相语而指其所交之客,则曰老斗。

  京师雏伶皆蹑靴,必离师独立始履,而仆亦称之曰主人矣。堂主之子曰少主人。伶出见老斗,凭其肩,致寒暄。资格深者,伶直呼其字。曰爷者,疏远之词也。

  伶既出师而积有余资,得蓄雏以自立,而自身尚周旋于酬应场中者,固数数觏。然亦有侘傺无聊,几难存活者。或有诗咏之曰:「万古寒渗气,都归黑相公。打围宵寂寂,下馆 「 戏馆也。」 昼匆匆。飞眼无专斗,翻身即软篷。 「 相公之落拓至甚者,每至软篷为龙阳君。」 陡然条子至,开发又成空。」孽海中而有如此苦恼,人不知也。

  客饮于旗亭,召伶侑酒,曰叫条子。伶之应召,曰赶条子。光绪中叶之例赏,为京钱十千,就其中先付二千,曰车资,八千则后付。来时,面客而点头,就案取酒壶,徧向座客斟之,众必谦言曰:「勿客气。」斟已,乃依老斗而坐,唱一曲以侑酒,亦有不唱者,猜拳饮酒,亦为老斗代之。

  老斗在剧场,为台上素识之伶所见,戏毕下台,趋近老斗座,屈膝为礼,致寒暄,曰飞座儿。嘉庆时,或作《都门竹枝词》云曰:「园中官座列西东,坐褥平铺一片红。双表对时交未正,到来恰已过三通。坐时双脚一齐盘,红纸开来窄戏单。左右并肩人似玉,满园不向戏台看。帘子纔掀未出台,齐声喝彩震如雷。楼头飞上迷离眼,订下今宵晚饭来。」

  老斗饮于下处,曰喝酒。酒可恣饮,无热肴,陈于案者皆碟,所盛为水果、干果、糖食、冷荤之类。酒罢,啜双弓米以充饥。光绪中叶,酒资当十钱四十缗,赏资十八缗,凡五十八缗耳。其后银价低,易以银五两。银币盛行,又易五金为七圆或八圆,数倍增矣,然犹有请益者。

  老斗与伶相识,若已数数叫条子矣,则必喝酒于其家,大率必数次。或为诗以纪之,中四语云:「得意一声拏纸片,伤心三字点灯笼。资格深时钞渐短,年光逼处兴偏浓。」拏纸片者,老斗至下处,即书笺,召其它下处之伶以侑酒也。点灯笼者,酒阑归去时之情景也。

  老斗之饭于下处也,曰摆饭,则肆筵设席,珍错杂陈,贤主嘉宾,旣醉且饱。一席之费,辄数十金,更益以庖人、仆从之犒赏,殊为不赀,非富有多金者,虽屡为伶所嬲,不一应也。

  老斗之豪者,遇伶生日,必摆饭。主宾入门,伶之仆奉红氍毹而出,伶即跪而叩首。是日,于席费犒金外,必更以多金为伶寿。簉座之客,且赠贺仪,至少亦人各二金,伶亦向之叩首也。

  伶有花榜

  官署文告之揭示,俾众周知者,曰榜。若文武考试之中式者,其姓名亦次第列之,亦曰榜。就会试而言,则有状元、榜眼、探花诸名目。而京朝士大夫旣醉心于科举,随时随地,悉有此念,流露于不自觉。于是评骘花事,亦以状元、榜眼、探花等名词甲乙之,谓之花榜。光绪壬寅春季,蜀南萧龙友订壬寅杏谱,于菊部之俊秀者取十名,评其姿态,述其家世。谱中首选为安华堂主人王琴侬, 「 像姑之最著名者。」 次朱幼芬,次姜妙香。王温文尔雅,举止大方,朱俊伟,姜明丽。且朱能书,姜善画,并师吴根梅。根梅日必一至二伶家,抗颜据讲座,彬彬儒雅,方驾横渠矣。

  京伶狎妓

  宣统时,京伶日事冶游,如姚佩秋、佩兰兄弟之于泉湘班喜凤、松凤班双喜,日夕狎媟,丑声四播。而南妓花翠玉至非梅某不欢,都人咸诧为异事。宋芸子观察育仁则谓两美相合,惺惺相惜,此情理之可言者。惟润卿之嫁俞振庭,玉仙之嫁田际云,则甚不可解。振庭面首不佳,际云年逾不惑,而润、玉二子,在北里中极负盛名,何求不得,而乃甘与贱奴为伍,真奇闻也。

  角色

  俗称娼优之著名者曰角色,亦曰名角。盖古有角妓,以艺相角胜为优劣,故今谓娼优等色艺足以自树一帜者曰角色。

  角色又曰脚色,盖梨园以副末开场为领班,副末以下老生、正老、老外、大面、二面、三面七人谓之男脚色,老旦、正旦、小旦、贴旦四人谓之女脚色,打诨一人谓之杂,此江湖十二脚色,固元代院本之旧制也。

  京师梨园角色将成之时,必遍游京、津附近一带,以历试其能,然后重返都门,声名突起,始得称为名角。若艺成之伶,在京演唱,无人过问,不得已而出京者,则呼之曰下天津。

  角色命名之义,实寓劝惩。正末,能指事之当场男子也。副末,即昔之苍鹘,以其能击贼,故谓为鹘。狙,淫兽,狐属,后讹曰旦。狐,扮官者,后讹曰孤。靓,取义于傅粉墨供笑谄也,后讹曰净。猱,猛兽,食虎脑,亦狐属,故以猱为妓之通称。又元人杂剧向有十二科,而以神头鬼面、烟花粉黛为最下乘。

  或曰,戏中角色,都凡生、旦、净、末、丑、贴、副、外、杂九种,后人求其解而不得。有谓皆反言者,如生有须,是老而将死,故反言生。旦为妇人,昏夜所用,故反言旦。末本用以开场,故反言末。净本大污不洁,故反言净。外充院子,日常在内,故反言外。丑皆街猾,鸡鸣不起,故反言丑。此说亦自有致,然非本义。其本义盖皆以人色分定其名,间以标志符号,特伶人粗伧,识字无多,始而减笔,继而误写,久之一种流传,遂为专门之名词,明知其误而不可改矣。譬如外,员外也。生,生员也。末,末将也。副,副帅也。小旦,小姐也,先去女旁,后又改且为旦,但图省笔而已。丑,丑之代音字也。净,须净面而后缋,方能着彩,此符号标志也。贴,须贴花钿也,亦符号标志,言与旦之素装不同也。杂,杂色也。九种名称,此为确解。

  京剧角色之名称,曰生、旦、净、丑。汉剧则别为一末、二净、三生、四旦、五丑、六外、七小、八贴、九夫、十杂十行。末即京剧之白须生,净即京剧之大面。 「 大面之名,见于《乐府杂录》云:「大面出于北齐兰陵王长恭,才武而貌美,常着假面以对敌,击周师勇冠三军,齐人壮之,为此舞以效其指麾击刺之容,谓之《兰陵王入阵曲》。」」 而汉剧分净为红净、黑净、粉净,红净如姜维,李克用,黑净如高旺、包文正,粉净如姚期、曹操等是也。生即黑须生,旦即青衣,外即做工老生及文武老生,贴即花衫,夫即老旦,杂即武二花,丑则京、汉文武皆同。

  二黄各剧,以正生为多,故正生为二黄之中坚,其它皆副材也。亚于正生者惟武生,则以工架为能事。

  武旦分三派,一专讲技击,一专尚柔术,一专讲排面。

  花旦派别最多,大抵不出闺门旦、 「 即青衣旦。」 顽笑旦、刀马旦、 「 与武旦微别。」 粉旦数种,而以口齿犀利、情态逼真为贵则一。

  京班分青衣旦为二派,一为二黄花旦,一为梆子花旦,各以一人专习,无兼唱者。二黄花旦则口齿须锋利,梆子花旦之唱工尤须以京艳取胜,令人有百回不厌之能力而后可。

  花旦须得喜怒哀急四字诀,二黄花旦有喜字怒字,而无哀字急字,如《双沙河》、《破洪州》等戏,四字不能得一字,《鸿鸾喜》、《马上缘》等戏,仅占一喜字,尚不能痛快淋漓,《探亲相骂》、《乌龙院》等戏,仅占一怒字,均不能令阅者夺目。梆子花旦如《新安驿》、《胡蝶梦》、《红梅阁》、《烈女传》、《日月图》等戏,则兼四者而有之。余如《梵王宫》、《真珍珠》、《拾玉镯》等戏,但缺一怒字,而唱工亦至可听。要之,态度须深沉,装饰贵素净,大雅不凡,无儿女气者,斯为上品。

  俗呼旦脚曰包头者,盖昔年伶人皆戴网子,故曰包头。晚近则梳水头,与妇女无异,乃犹袭包头之名,诚哉觚不觚矣。

  京旦之饰小脚者,昔时不过数出,举止每多瑟缩。自魏长生擅名而后,无不以小脚登场,足挑目动,在在关情,其媚人之状,若晋侯之梦与楚子搏焉。

  丑角以优孟、曼倩为先声,开幕最早,伶界以此为最贵,无论扮唱与否,均可任情谈笑,随意起坐,不为格律所拘,相传唐明皇曾为之。至本朝,高宗亦尝扮此,故人人尊视,异乎其俦。此角以利口为长,而真有学力者,究以台步技术并优者为上。昆曲无论矣,若在皮黄,则以能唱《羣英会》中之蒋干,《吊金龟》中之张益,有白有唱,谐正兼行者为首选。

  戏园中有跑龙套者,其品格甚低,而其为用则甚大。每逢要角登场,此辈必全数出台,或执旗吶喊,或跕班助威,实戏场中不可少之附属品也。

  伶界有所谓戏包袱者,言无所不能,若衣包然,生旦净末之装,悉可收贮,故以包袱名,殆随取皆是也。伶界亦颇重之,班中亦不可少。盖拾遗补阙,若医门败鼓之兼收;问字传声,作野寺闲钟之待叩。先辈之仪型在目,虽不能效而能言;剧场之词句填胸,虽不可歌而可风。其人或本名伶,或原杂外,非废于病,即限于天,穷老可怜,令其饮啜于此,亦梨园养老之不可无者也。

  燕舞环歌,女伶远祖,近三百年,当以陈圆圆为第一。圆圆为李自成唱昆曲,李不胜其柔细,而自唱秦腔,殿下皆呼万岁。以是知其善于扮唱,非妓实伶,不仅能琵琶工小调已也。传者谓其色甲天下之色,声甲天下之声,一侍明思宗,再侍李自成,三侍吴三桂。三桂因圆圆冲冠一怒,乃出关借兵,其人有关世变,实非常人可比。外此则顾眉楼扮《燕子笺》一剧,亦举国若狂。李丽贞教其女香君学歌,苏昆生辈复为之按腔谱节,遂亦名盖南都,声动朝列矣。

  女伶之以生、净、丑、外、末诸角著者,虽不乏人,然终不若旦之易于出色当行,殆限于天禀也。且若辈唱曲,以童声为贵,教者防护甚密,若与人通,则歌喉不复圆润,发口转吭,便已知之。

  京师旧无女伶,光、宣间始有之,固不若天津、奉天、武昌、上海之久着也。

  台湾之梨园子弟,垂髫即穴耳,傅粉施朱,俨如女子。

  伶之派别

  伶人初无所谓派别也,自程长庚出,人皆奉为圭臬,以之相竞。张二奎名在长庚下,于三胜英挺华发,独据方面,是为前三派。汪桂芬为长庚琴师,谭金福亦在长庚门下,平日模楷,各自不同。长庚既谢世,分道扬镳。桂芬则纯宗长庚之法,谭鑫培已旁得三胜之神,惟孙菊仙特立孤行,不事阿附,说者已谓其有似二奎。然兹三人,亦能确乎不拔,谓为后三派亦无不可。夫所宗何派,即有何剧之长。长庚所长为《文昭关》、《取成都》、《战长沙》,而桂芬与之相同。三胜所长为《李陵碑》、《捉放曹》、《乌盆记》,而鑫培亦精。二奎所长为《回龙阁》、《乾坤带》、《打金枝》,而菊仙亦并能焉。谭派 「 即鑫培。」 之人,如张毓庭、王雨田、贵俊卿,皆确守榘矱,不可劘灭。汪派 「 即桂芬。」 惟王凤卿一人,魄力自雄。孙派则双处既老,后起无人。至于奎派 「 即二奎。」 中人,昔有杨月楼、炉台子等,后惟许荫棠、白文奎。王九龄一派,昔有王仙丹,后惟时慧宝而已。若夫作工,则贾洪林具有典型,此外皆不足当正流焉。

  徽班世家

  嘉庆以还,京师苏班日就衰微,徽班乃遂铮铮于时。班中上流,大抵徽人居十之七,鄂人间有,不及徽人之多也。其初入都,皆操土语,侨居数代,变而为京音,与土著无异。伶界最重门阀,而徽、鄂人后裔之流寓在京者,大抵均世其业,称为世家。诸家姻娅相连,所居皆在正阳门外五道庙一带。

  伶人畜徒

  京师伶人,辄购七八龄贫童,纳为弟子,教以歌舞。身价之至钜者,仅钱十缗。契成,于墨笔划一黑线于上,谓为一道河。十年以内,生死存亡,不许父母过问。

  同、光间,京师曲部每畜幼伶十余,人习戏二三折,务求其精。其眉目美好,皮色洁白,则别有术焉。盖幼童皆买自他方,而苏、杭、皖、鄂为最,择五官端正者,令其学语、学视、学步。晨兴,以淡肉汁盥面,饮以蛋清汤,肴馔亦极醲粹,夜则敷药遍体,惟留手足不涂,云泄火毒。三四月后,婉娈如好女,回眸一顾,百媚横生。惟貌之妍媸,声之清浊,秉赋不同,各就其相近者习之。或曰,八九岁时,恒延师教曲于家,必先习须生而喊嗓子,每日黎明,至广漠之处,或林边水隈,随意发声,由丹田冲喉直呼,彷佛道家之炼呼吸。久之,愈喊愈宏,则登场发声,自能充满四座。若喉小,始习青衫,其次习小生,貌劣者习花脸,纤妍而嗓不高者习花旦。盖伶界最重须生,其次青衫,其次花旦,小生又其次也。

  童伶学戏,谓之作科。三月登台,谓之打炮。六年毕业,谓之出师。鬻技求食,谓之作艺。当就傅时,鸡鸣而起喊嗓后,日中归室,对本读剧,谓之念词。夜卧就湿,特令发疥,痒辄不寐,期于熟记,谓之背词。初学调成,琴师就和,谓之上弦。闭门教演,师弟相效,禁人窃视,凡一嚬笑,一行动,皆按节照式为之,稍有不似,鞭棰立下,谓之排身段。凡此种种,皆科班所必经,其难其苦,有在读书人之上者。故学者十人,成者未必有五。剧词满腹,无所用之,不得已,乃甘于作配角,充兵卒,谓之挡下把。否则为人执役,谓之润场;料量后台,谓之看衣箱;前台奔走,谓之拉前场。伶人至此,一生已矣。

  王紫稼风流儇巧

  王稼,字紫稼,一作子玠,又作子嘉,明末之吴伶也。风流儇巧,明慧善歌。顺治辛卯,年三十矣,从龚芝麓入京师。先至常熟,告别于钱牧斋,牧斋乃为送行十四绝句,以当折柳,盖于赠别之外,杂有寄托,谐谈无端,讔谜间出也。诗云:「桃李芳年冰雪身,青鞋席帽走风尘。铁衣毳帐三千里,刀软弓欹为玉人。」「官柳新栽辇路旁,黄衫走马映鹅黄。垂金曳耧千千树,也学梧桐待凤凰。」 「 自注:时闻燕京郊外夹路栽柳。」 红旗曳制倚青霄,邺水繁花未寂寥。如意馆中春万树,一时齐让郑樱桃。」「筚篥休吹芦管喑,金尊檀板夜沉沉。莫言北地无鸜鹆,乳燕雏莺到上林。」「多情莫学野鸳鸯,玉勒金丸傍苑墙。十五胡姬燕赵女,何人不愿嫁王昌。」「压酒胡姬坠马妆,玉缸重碧腊醅香。山梨易栗皆凡果,上苑频婆劝客尝。」「阁道雕梁双燕栖,小红花发御沟西。太常莫倚清斋禁,一曲看他醉似泥。」 「 自注:王郎云,此行将倚龚太常。」 「可是湖湘流落身,一声红豆也沾巾。休将天宝凄凉曲,唱与长安筵上人。」「邯郸曲罢酒人衰,燕市悲歌变柳枝。无复荆高旧徒侣,侯家一妪老吹箎.」 「 自注:以下三首寄侯家故妓冬哥。」 凭将红泪裹相思,多恐冬哥没见期。相见只烦传一语,江南五度落花时。」「江南才子杜秋诗,垂老心情故国悲。金缕歌残休怅恨,铜人泪下已多时。」「灰洞溟蒙朔吹哀,离魂昔昔绕苏台。红香翠暖山塘路,燕子杨花并马回。」 「 自注:范石湖云,涿南、燕北谓之灰洞。」 春风作态楝花飞,清醥盈觞照别衣。我欲覆巾施梵咒,要他才去便思归。」「左右风怀老渐轻,捉花留絮漫多情。白头歌叟今禅老,弥佛灯前咀汝行。」 「 自注:锡山云间徐叟。」 熊雪堂侍郎文举闻之,和韵以讽曰:「金台玉峡已沧桑,细雨梨花枉断肠。惆怅虞山老宗伯,浪垂清泪送王郎。」牧斋见之,不怿者累日。

  紫稼既入都,诸贵人皆惑之,吴梅村尝作《王郎曲》云:「王郎十五吴趋坊,覆额青丝白皙长。孝穆 「 指明徐文靖公沂。」园亭常置酒,风流前辈醉人狂。同伴李生柘枝鼓,结束新翻善财舞。锁骨观音变现身,反腰贴地莲花吐。莲花婀娜不禁风,一斛珠倾宛转中。此际可怜明月夜,此时脆管出帘栊。王郎水调歌缓缓,新莺嘹呖花枝暖。惯拋斜袖卸长臂,眼看欲化愁应懒。摧藏掩抑未分明,拍数移来发曼声。最是转喉偷入破,殢人断肠脸波横。十年芳草长洲绿,主人池馆惟乔木。王郎三十长安城,老大伤心故园曲。谁知颜色更美好,瞳神翦水清如玉。五陵侠少豪华子,甘心欲为王郎死。宁失尚书期,恐见王郎迟。宁犯金吾夜,难得王郎暇。坐中莫禁狂呼客,王郎一声声顷息。移床敧坐看王郎,都似与郎不相识。往昔京师推小宋,外戚田家旧供奉。只今重听王郎歌,不须再把昭文痛。时世工弹白翎雀,婆罗门舞龟兹乐。梨园子弟受传头,请事王郎教弦索。耻向王门作伎儿,博徒酒伴贪欢谑。君不见康昆仑,黄幡绰,承恩白首华清阁。古来绝艺当通都,盛名肯放优闲多,王郎王郎可奈何!」此曲成而芝麓口占赠之曰:「蓟苑霜高舞柘枝,当年杨柳尚如丝。酒阑却唱梅村曲,肠断王郎十五时。 」

  甲午春尽,紫稼南归,芝麓和牧斋韵以送之云:「吴苑曾看蛱蝶身,行云乍绕曲江尘。不知洗马情多少,宫柳长条欲似人。醉拋锦瑟落花傍,春过蜂须未褪黄。十里芙蕖珠箔卷,试歌一曲凤求凰。香鞯紫络度烟霄,金管瑶笙起碧寥。谁唱凉州新乐府,旧人弹泪觅红桃。渔阳鼓动雨铃喑,长乐萤流皓月沉。不信铜驼荆棘后,一枝瑶草秀中林。将身莫便许文鸯,罗袖能窥宋玉墙。归到茱萸沟水上,一丛仙蕊拥唐昌。盘髻搊筝各鬬妆,当筵弹动舞山香。酒钱夜数留人醉,不是胡姬不可尝。生成珠树有鸾栖,丞相钟鸣邸第西。为报五侯鲭又熟,平津花月贱如泥。长恨飘零入洛身,相看憔悴掩罗巾。后庭花落肠应断,也是陈隋失路人。萧骚蓬鬓逐春衰,入座偏逢白玉枝。珍重何戡天宝意,云门谁与奏埙箎.天半明霞系客思,杜鹃无赖促归期。红泉碧树堪销暑,妬杀银塘倚笛时,金谷人宜障紫丝,杜陵犹欠海棠诗。玉喉几许骊珠转,博得虞山绝妙辞。烟月江南庾信哀,多情沉炯哭荒台。流莺正绕长楸道,不放春风玉勒回。韦公祠畔乳莺飞,花下闻歌金缕衣。细雨左安门外路,一行芳草送人归。初衣快比五铢轻,越水吴山并有情。不舸便寻香粉去,不须垂泪祖君行。」

  紫稼返苏而祸作矣。时掖县李琳枝给谏森先方巡按下江,访拏三遮和尚,而紫稼亦与焉,枷于阊门,三日而死。其后有人自北濠归家,闻水滨有二人闲话云:「恶人受报不爽,三遮和尚死后,仍问斩罪,紫稼死后,又问徒罪,变成马骡之类,日日受负重行远之报。」互相叹息。其人驻足审视,二人豁然入水而去,方知为落水鬼也。

  徐紫云为陈其年所眷

  徐紫云,广陵人,冒巢民家青童,獧巧善歌,与阳羡陈其年狎。其年因赠其师陈九《满江红》一阕云:「铁笛钿筝,还记得白头陈九,曾消受妓堂丝竹,球场花酒。籍福无双丞相客,善才第一琵琶手。叹今朝寒食草青青,人何有。弱息在,佳儿又,玉山皎,琼枝秀。喜门风不堕,家声依旧。生子何须李亚子,少年当学王昙首。对君家两世湿青衫,吾衰丑。」赋成,书于陈九之扇。其年又为雪郎合卺赋《贺新郎》词一阕云:「小酌酴釄酿,喜今朝钗光簟影,灯前滉漾。隔着屏风喧笑语,报道雀翘初上。又悄把檀奴偷相,扑朔雌雄浑不辨,但临风私取春弓量。送尔去,揭鸳帐,六年孤馆相依傍。最难忘,红蕤枕畔,泪花轻扬。了尔一生花烛事,宛转妇随夫唱,努力做藁砧模样。只我罗衾浑似铁,拥桃笙,难得纱窗亮。休为我,再惆怅。」

  魏长生为伶中子都

  魏三,名长生,字婉卿,四川金堂人,京伶中之子都也。幼习伶伦,困阨备至。干隆己亥入都,时双庆部不为众赏,歌楼莫之齿及,长生告其部人曰:「使吾入班两月,而不为诸君增价者,甘受罚无悔。」既而以《滚楼》一剧,名动京城,观者日千余人,六大班顿为之减色。其它杂剧子冑,无非科诨诲淫之状,使京腔旧本置之高阁,一时歌楼观者如堵。

  长生尤工《葡萄架》、《销金帐》二出,广场说法,以色身示人,轻薄者至推为野狐教主。壬寅秋,奉禁入班,其风始息。

  长生齿既长,物色陈银官 「 即汉碧。」 为徒,传其媚态,以邀豪客。庚辛之际,征歌舞者,无不以双庆部为第一也。且为人豪侠好施,一振昔年委靡之气,乡人之旅困者多德之。未几归。及年六十余,复入京师,理旧业,鬑鬑有须矣。日携其十余岁之孙赴歌楼,众人属目,谓老成人尚有典型,登场一出,声价十倍。夏月自剧场归,暴卒。

  陈银官为李载园所眷

  魏长生尚有弟子一人曰陈金官,人但知银官而已。金官白皙,银官面微麻。银官负盛名,常以白眼待人。时李载园太守年少下第,留京过夏,银官独倾倒之。每值梨园演剧,载园至,必为致殽核,下场周旋。观者万目攒视,咸啧啧叹羡,望之如天上人。或赴他台,闻载园至,亟脱身以往。后与金官同买屋于孙公园,别宅而居。园为亢氏所有,中有古墓。既归银,复赂亢氏子孙,使迁葬。大兴土木,穷极侈丽,不三月而祸作,门外筑马墙犹未竟也。

  李桂官为状元嫂

  京师伶人李桂官识毕秋帆尚书沅于未遇,秋帆及第,史文靖公贻直戏呼李为状元嫂。

  郭郎为孙渊如所昵

  干隆时,毕秋帆抚陕,孙渊如观察客其幕。西安有歌者郭郎,与孙昵。一日,孙留之节署,至夜而出,则门已扃,乃引郭梯后苑墙,以缒诸外,为干棷所得,絷于长安县。毕闻之,命速释,谓无使孙知。

  荷官为百菊溪所眷

  百菊溪相国龄总制江南时,阅兵江西,胡果泉中丞设席宴之。百严厉威肃,竟日无言,自中丞以下,莫不震慑。次日,再宴,演剧。有伶曰荷官者,旧在京师,色艺冠伦,为百所昵。是日承值,百见之色动,顾问:「汝非荷官耶?何至是?年亦稍长矣,无怪老夫之鬓皤也。」荷官因跪进至膝,作捋其须状曰:「太师不老。」盖依院本貂蝉语。百大喜,为之引满三爵,曰:「尔可谓荷老尚余擎雨盖,老夫可谓菊残犹有傲霜枝矣。」荷官叩谢。是日四座尽欢,核阅营政,亦少举劾。然不知此承值者,适然而遇耶,抑预储以待也?

  林韵香工愁善病

  林韵香以失身舞裙歌扇间,居恒郁郁不自得。虽在香天翠海中,往往如嵇中散,土木形骸,不假修饰。而何郎汤饼,弥见自然。既工愁,复善病。日日来召者,纸如山积,困于酒食,至夜漏将尽,犹不得已,每揽镜自语曰:「叔宝璧人,则吾岂敢。然看杀卫玠,是大可虑。」道光甲午,三年期满,将脱籍去。其师,黠人也,密遣人自吴召其父来,閟之别室,父子不相见,啖以八百金,再留三年。既成券,韵香始知之,慨然曰:「钱树子固在,顾不能少忍须臾耶?」乃广张华筵,集诸贵游子弟,筹出师计,得三千金,尽以畀其师,乃得脱籍去。于是署所居室曰梅鹤堂。

  其父固庖人也,时自入厨下调度,以故韵香家殽馔清旨冠诸郎。于时文酒之会,茶瓜清话,必在梅鹤堂。韵香周旋其间,或称水煮茶,或按拍倚竹,言笑宴宴,皆疑天上非人间矣。而愁根久种,病境已深,居三月而疾作,不半载竟死。死之日,扶病起,誓佛曰:「泪痕洗面,此生已了,愿生生世世勿再作有情之物。」时方十二月也。年仅十八耳。

  庆龄为男子中之夏姬

  京伶有庆龄者,善琵琶,故称琵琶庆,男子中之夏姬也。嘉庆朝即擅名。道光时,年过不惑,而犹韶颜穉态,为男子装,视之纔如弱冠。若垂鬟拥髻,扑朔迷离,真乃如卢家少妇春日凝妆。岂楞严十种仙中,固有此一类耶?且于酒人中当推为大户,巨觥到手,如骥奔泉,未尝见其有醉容。又吸阿芙蓉膏,日尽两许,服之二十余年,而丰腴润泽,视畴昔少好时容华不少衰。

  沈蕊仙为甘某所眷

  道光时,都城有太史甘某自经致死事,或谓伶人沉蕊仙致之,而实不然。时蕊仙已自立门户,与甘情好方深,无阻之者。某日,甘开筵宴客,蕊仙亦在座。入夜客去,甘约蕊仙清晨过寓,联车出游。次晨,蕊仙至,室未启扉,隔窗呼之,不应,抉门入视,则缢矣。其家人言客散后,得家书,无他事,特怪其用钱太多,言此后不复筹寄旅费也。

  某庶常渔色而殒

  咸丰己未,长沙有某庶常者,父逝祖存,家无次丁。弱冠登第,喜渔色,宿优宿娼,榜后不百日而亡矣。亡时,汗血淋漓,脱阳于骡车中,怀中犹抱一优,优即攫其珊瑚朝珠而去。

  金德辉乞言于严问樵

  伶人金德辉工度曲,曾供奉景山,以老病乞退。粗通翰墨,喜从文人游。一日,请于丹徒严问樵太史保镛曰:「予老矣,业又贱,他无所愿,愿从公乞一言,继柳敬亭、苏昆生后足矣。」严感其意,为书一联云:「我亦戏场人,世味直同鸡弃肋;卿将狎客老,名心还想豹留皮。」

  程长庚独叫天

  程长庚,字玉山,安徽灊山人,咸、同以来号为伶圣。初,嘉、道间,长庚舆笋估都下,其舅氏为伶,心好之,登台演剧,未工也,座客笑之。长庚大耻,键户坐特室,三年不声。一日,某贵人大燕,王公大臣咸列座,用《昭关》剧试诸伶。长庚忽出为伍胥,冠剑雄豪,音节慷慨,奇侠之气,千载若神。座客数百人皆大惊起立,狂叫动天。主人大喜,遍之客已,复手巨觥为长庚寿,呼曰叫天,于是叫天之名徧都下。王公大臣有燕乐,长庚或不至,则举座索然。然性独矜严,雅不喜狂叫,尝曰:「吾曲豪,无待喝彩,狂叫奚为!声繁,则音节无能入;四座寂,吾乃独叫天耳。」客或喜而呼,则径去。于是王公大臣见其出,举座肃然。天子诧其名,召入内廷,领供奉,授品官。长庚亦面奏毋喝采,且曰:「上呼则奴止,勿罪也。」上大笑,许之。终其身数十年,出则无敢呼叫者,用此叫天之名重天下。

  长庚既以善皮黄名于京师,三庆班乃延之主班事。班人呼主者为老班,长庚名德才艺,并时无两,无论何班,皆呼之为大老班。京师伶界,设机关于岳忠武庙,谓之精忠庙会,有公守条件,违者议罚,例以老成人掌之。长庚为众所仰,掌之终身,人皆呼以大老班,亦以此故。士大夫雅好其剧,更贵其品,故亦以人之呼之者相呼矣。

  长庚专唱生戏,声调绝高。其时纯用徽音,花腔尚少,登台一奏,响彻云霄。虽无花腔,而充耳餍心,必人人如其意而去,转觉花腔拗折为可厌。其唱以慢板二黄为最胜。生平不喜唱《二进宫》,最得意者为《樊城》、《长亭》、《昭关》、《鱼藏剑》数戏。又善唱红凈,若《战长沙》、《华容道》之类,均极出名,尤以《昭关》一剧为最工。后人并力为之,终不能至,故此剧几虚悬一格,成为皮黄中之阳春白雪。长庚本工昆曲,故于唱法字法,讲求绝精,人皆奉之为圭臬。

  长庚日课甚严,其在中年,到班时刻,不差寸晷。每张报将演某剧,至期,风雨必演。日取车资, 「 京伶无包银之说,每日唱后但取车钱而去。」 不过京钱四十千而止。

  长庚唱不择人,调可任意高下,必就人之所能。而每一发声,则与之配戏者,往往自忘其所演,专注耳以尽其妙,台下人笑之,不觉也。传者谓当演《草船借箭》时,乐工或停奏痴听,忘其所以,固无论其它矣。

  长庚与小生徐小香善。小香积资颇丰,屡欲辍业,苦留之。一日,小香不辞而别,径返苏州。长庚知之,即谒某亲贵,托其函致苏抚,押解小香回京。小香至,长庚谓之曰:「汝既受包银,何得私遁?促汝来者,整顿班规耳,岂果非汝不可耶?不烦汝唱,请汝听戏可也。」自是,长庚每日除老生戏外,必多排一小生戏。凡小香所能者,长庚无不能之。小香媿服,自是仍入三庆。

  长庚晚岁上台,须人扶挽,而喉音仍清亮如昔。一日,演《天水关》,唱「先帝爷白帝城」句时,适嗽,白字音彷佛拍字。次日,都人轰传其又出新声,凡唱此戏者,莫不效之。

  有以长庚晚年登台而讽之曰:「君衣食丰足,何尚乐此不疲?」则曰:「某自入主三庆以来,于兹数十年,支持至今,亦非易易。且同人依某为生活者,正不乏人,三庆散,则此辈谋食艰难矣。」及杨月楼入京,见之,叹曰:「此子足继吾主三庆。」极力罗致之,卒以三庆属月楼,谓之曰:「汝必始终其事,以竟吾老,庶不负吾赏识也。」故月楼亦终于三庆。月楼殁,诸伶复支持年余,始解散。

  长庚晚岁不常演唱,而三庆部人材寥落,故每日座客仅百余人,班主至万不得已时,走告之曰:「将断炊矣,老班不出,如众人何!」于是诏之曰:「明日帖某戏,后日帖某戏。」红单一出,举国若狂,园中至无立足地。然往往不唱,必为此者三四次,始一登台。久之,羣知其惯技,亦不上座,必三四次,方往观。一日,又帖一戏。及到园,坐客仍百余人,恚甚,自立台上,顾坐客而言曰:「某虽薄有微名,每奏技,客必满坐,然此辈不过慕程长庚三字名而来耳。若诸君之日必惠临,方为吾之真知音者。今当竭尽微长,博诸君欢,以酬平日相知之雅。愿演二戏,戏目并由诸公指定可也。」坐客因共商定二戏,长庚无难色。次日,凡有戏癖者知之,莫不懊丧万状。自后程又帖戏,羣往听,程仍不到。或到园,仅在帘内略一露面,及曲终,仍不见。盖窥见人多,即曰:「此辈非真知戏者。」不顾而去。自此或唱或不唱,人无从测之。有时明知其不登台,然仍不敢不往也。

  梨园俗例,扮关羽者,涂面则不衣绿袍,衣绿袍则不涂面。而长庚独不然,以胭脂匀面,出场时,自具一种威武严肃之概,不似近人所演之桀骜也。

  长庚晚岁颇拥巨赀,一日,忽析产为二,以一与长子,命其携眷出京,寄籍于正定,事耕读;次子居京,仍习梨园业。人问其故,则曰:「余家世本清白,以贫故,执此贱业。近幸略有积蓄,子孙有噉饭处,不可不还吾本来面目,以继书香也。惟余去都,无人不知,若后人尽使读书,设能上进,人反易于觉察,是求荣反辱矣。今使吾次子仍入伶界,庶不露痕迹。且伶虽贱业,余实由此起家,一旦背之,亦觉忘本。」光绪辛卯,其孙已食廪饩,次子以无嗓音,为月楼鼓手。孙长儿为武生,执业于杨全之门,所演《八大锤》、《探庄》诸戏绝佳,时年仅十六耳。

  炉台子为程长庚配角

  程长庚性傲,而独礼重读书人。有炉台子者,卢姓,因喜渔男色,人以其姓卢而呼之。或云为安徽举人,流落京师。其人夙有戏癖,尤崇拜长庚,日必至剧场,聆其戏,久之遂识长庚。长庚询得其状,颇怜之,遂留至寓中,供其衣食。炉亦以功名坎坷,无志上进,愿厕身伶界。长庚复为之延誉,凡演戏,非炉为配角不唱,炉因是得有噉饭地矣。

  炉之唱工平正,长于做工,演《盗宗卷》、《琼林宴》等剧,容色神肖,台步灵捷,能人之所不能,故亦有声于伶界。至光绪中叶而衰老,喉涸无音。唱时仅及调底,且痰闭气短,多为断续,方能终调,犹时为巧腔曼声,聊以示意。都人重牌号,每唱,犹必以喝彩报之,实则废灶无烟,生气久尽矣。

  炉善排戏,三庆部所演全本《三国志》,由马跳檀溪起,多出炉之手笔,词句关目,均有可观,虽他伶演之,亦能体贴入微,栩栩欲活,故一时有活张飞、 「 钱宝峰。」 活曹操、 「 黄润甫。」 活周瑜 「 徐小香。」 之号。孔明一角,炉则自去。长庚殁,炉仍在三庆,誓不他往,自谓非遇长庚,久辽倒而死矣。

  杨月楼扮猴子

  杨月楼,安徽怀宁籍,自称顺天,非也。少时鬻于张二奎家,习武生,兼习须生。甫登场,名即噪。后为蒋某以千金赎之去。蒋有姊,适林氏,其夫方握浙藩篆,苦无嗣,言于蒋,欲以月楼充假子,蒋诺之,月楼遂之浙。咸丰粤寇之乱,浙围急,林弃城,遁入云栖,乃披薙为僧。寇既平,月楼奉义母至上海,隶刘维忠所设之新丹桂茶园,以所入供养膳。如是者约数年。已而卒,月楼驰书告蒋,蒋持其丧归湖北。月楼旅居上海既久,渐习轻浮,其演剧,时效世俗所谓钓蚌珠故事,虽丰躯干,而面莹洁,每着胭脂,带雨桃花,无斯艳丽,以故妇女皆趋之若骛。

  武生为武剧之主脑,其人必神采奕奕,而又长于技击,熟于台步,娴于金鼓节拍,乃始尽善,若更能唱,斯第一人矣。月楼独能兼此数者之长。人称之曰杨猴子。演《西游记》悟空,必以武生绘面为之,或竟有不绘面者,此角以超距灵捷、舞棒圆熟为工。月楼本善武生,扮相绝佳,而技击、台步、身段、打把,又靡不精。每扮悟空,如《芭蕉扇》、《五花洞》、《蟠桃会》、《金钱豹》等剧,皆灵活如猴,有出入风云之概,故以猴子见称。且武生最重在胫,无论猿超鹤立,必脚踏实地,毫不倾佐,方为能手。月楼工力甚至,舒转自如,且力大于身,虽长剧如《长坂坡》,身在重围,七进七出,备诸牌调、架式,而始终不汗不喘,一丝不走,恢恢乎游刃有余,而又喉宽善唱,腔调兼胜。其子曰小杨月楼,颇得家法,扮武生,亦精悍绝伦。惟面色微绀,辉丽不逮老凤,喉音之坚实洪敞,亦若稍逊。惟两胫熟练,动止合节,稳重不陂,固犹能继武也。

  汪桂芬以醇酒妇人死

  汪桂芬,徽人,伶界世家也,以额广,人以大头呼之。幼习戏,无异常童。十五后,倒仓闭音,不复能唱。习胡琴,能工,初仅为常伶之琴师,后以音调见赏于程长庚,乃为长庚技手,久随不去。凡唱,必恃琴善和,乃益发音,且转折间可节力,小有偷减,腔中换气,琴如其调,贯而注之,人不觉也。若琴与唱左,则唱者非惟罔所假力,且牵而谬焉。能久随者,其人声调,耳熟能详,某剧作某调,某段应某腔,得手应心,事诚两便。从长庚久,于其所能者,无不能于手,然固未尝拟以喉也。

  长庚死,桂芬殊无聊,为人言长庚声调。人谓君何不自为,曰:「我喉久闭,不能也。」强试之,殊高,遂劝其登台。自讶曰:「我未冠失音,今乃未失耶?」惟初用微狭,台步本夙习,因试唱老旦,人疑长庚复生。初登台,即声誉翕然,乃自壮曰:「唱不过尔尔,吾苟知者,为之久矣。」至是,乃肆力于唱。唱日进,喉亦日佳,虽不甚宏,而中声自足,又甚精锐,名遂大起。

  桂芬在京,孝钦后拟传入演剧,太监代奏其已蓄发为道士,不敢来。孝钦谓可剃发进内当差。太监遂授意于桂芬,乃剃发登场,演《举鼎》、《昭关》等戏,孝钦大喜,并嘉其削发之诚,赏给五品头衔,以示优异。于是相传汪大头奉旨剃头,钦赏五品顶戴。

  桂芬晚年至上海,上海女闾繁盛,乐此不疲,日夜无休息,不恒执其业,而其喉固不衰。光绪庚子复入京,人以其老而不久于世,益相倾重。时妻子皆死,削发作外家装,忽往忽来,居无恒所。与南妓林桂生狎,每至,同游者嬲之唱,无或诿,尝自午至夕,屡唱不停,且得意引吭,尤多佳韵。后数年,卒以醇酒妇人病瘵死,徽调遂绝。

  孙菊仙为老乡亲

  孙菊仙,天津人,津中呼为老乡亲者是也。初为商,以喉佳,雅好唱,在津为票友,即有声。及入都,尽聆当时诸名家之唱,试之以喉,罔不利,乃入四喜班,为巨角,唱压冑子剧。与汪桂芬、谭鑫培鼎足而三,各有至处。其喉宽窄高下,攸往咸宜,尖腔嘎调,不经意而自出。尤难在每唱煞尾,倾喉一放,如雷入地宫,殷殷不绝,世谓之曰孙调。其调大抵宽宏处多,花腔不甚用,以简老痛快胜,而唱时亦自有花尖各腔。惟效之者专就重浊短秃处求之,轰轰突突,实如连放花炮,不成声调矣。

  菊仙不善台步,而体魁梧,背微偻,拱手阔步,自近大方。扮方巾鹤氅员外一流,最为闲适,得山林气。其初入班,于读字法略欠讲求,后亦日进,如演《渑池会》,扮蔺相如,其说白干板垜字, 「 此四字为戏家紧要名词。」 沉着痛快,得未曾有。有时好作游戏,如光绪癸巳夏,演《朱砂痣》,时忽雨雹,至吴相公卖子归,倒携雨具,即以途中遇雹为问。雹字北音读如包,乃以南音读之曰白,阖座叫绝,是亦不独以唱胜矣。

  谭鑫培为伶界大王

  谭鑫培,鄂人。其父某唱武老生,长于技击,喉音狭而亢。南方有鸟曰叫天,其音哀以戾,鑫培之父音近之,人呼之为叫天,因而及于鑫培,遂以小叫天称之。初学老生,未几,喉败不能任,乃改武生,以技名于近畿。中年还都,喉复出,仍唱老生。由于 「 于三胜派。」 派而变通之,融会之,苦心孤诣,加之以揣摩,越数年而声誉鹊起。其唱以神韵胜。本工昆曲,故读字无讹;又为鄂人,故汉调为近,标新领异,巍然大家。他人袭其一二余音,即以善歌自命。其实神化于此,唱无定法,初不着力,至筋节处,慢转轻扬,或陡用尖腔,或偶一洪放,清醇流利,余音绕梁,盖全在吞吐急徐处着意。故乍闻似亦平平,及应变出奇,人直不知为声何以能至于此。其于旧本剧词支离过甚者,辄求通人改削,字不协律,复以己意定之,故其戏文,与常伶逈异。至于运喉弄调,潇洒不羣,如唱《碰碑》,正调已佳,反调更胜,字音清利,韵调悠扬,愈唱愈高,递转递紧,扬之则九天之上,抑之则九渊之下,喉之任用,直如意珠,而且憔悴之容,刚烈之气,又时时见于眉宇。为剧至此,可叹观止,宜其有伶界大王之号也。

  谭在京师三庆圆时,其唱工复取法于冯瑞祥,惟习焉不精,与张毓庭相髣髴。后因程长庚责其为小家派,遂发奋自雄,极力改正,就程、于、冯三人之所长,取精用宏,合而为一,乃始不同于凡俗。

  谭尝奉召入内廷,使为内务府小伶工之教习,时有恩赏,遂有称之为谭贝勒者。

  谭与汪桂芬齐名,声价绝高。汪性颇劣,往往受人重聘,而延不登台,屡以此涉讼。谭亦高自位置,班中每日演戏外,如有堂会戏,须其登台者,每出须五十金,尚须主者夙与联络,方演两出。人于延请时,若不得当,则必往求其妻及其长子,且须别有赂遗,故即赏金亦不止五十两也。

  都人喜谭之唱,殆有奇癖。中和园号为谭所开,时有署谭名于戏招而不上台者,顾人终不以其失信之故,而下次为之减少。且有谓若谭死,愿以身殉者,亦可谓奇矣。或讽谭绝人太甚,谭曰:「君殊不解事,使吾闻召即至,人将贱视我,与常优等。且东呼西唤,奔命不遑,孰若示人以不可近,使人俯而就我之为愈也。质言之,此等歌曲,实亦何足听,若日聒于人耳,人且唾弃之不暇,故与其随人以招厌,无宁自高以取重也。」

  都中江苏会馆团拜,名伶麕集,谭独抗传不到。时吴江殷李尧方掌山东道御史,拘谭至,絷诸厅事以辱之,待演剧既毕,方释之去。后此逢会馆戏,闻命即赴,不敢或违矣。

  谭与人语,好引剧场中之故实为谈资,又好效人腔调以供嗤点。光绪某年南下,渡海时,舟中时时效孙菊仙或杨月楼,酷摹其状,一时观者,咸轩渠不已。

  王福寿,南府之三十年老供奉也,于伶界鲜所许可,谓当今之世,仅有个半人,个自谓,半则谭也。

  谭面瘦削,而一经扮装,则精采奕奕,两目尤神。居常嗜阿芙蓉,临场非二人携具,更迭料量不可。每日睡起必在夕阳以后,饮食居处,奢侈无度。有妻有妾,有子有媳有孙,岁进不为不多,而恒患不足。其子均不肖,不能继业。仲唱旦,每与之同演《庆顶珠》,作渔家装,扮萧恩女,以真父子为父女,人乐道之。余或唱武旦,或唱武生,轻裘肥马,类五陵豪。每出,舆从相随,酒肆茶楼间,羣焉尊以爷称,俨然贵游子弟矣。

  昔时各班历转诸园,四日一易。谭虽慵惫,而四日中少必两至,至时虽迟,亦必酉末戌初,无过晏者。其后愈延愈久,成为惯例,往往日戏至亥初始登。座客忍饥,电灯待炽,人人暂堕黑暗饿鬼道,而终无一人不待而去者。宣统初元,国丧遏音已久。及开禁,谭有登场消息,人人犇走相告,甚或辗转属其戚党,预以期告,为据地计,直若景星庆云之一现者。一日,演《天雷报》,时已夜九时后,慷慨激昂,千人发指,并肩累足,园中直无容人行动之余地。至叟触壁死后,谭已入场,座客久饥,俟其唱毕应散,后台逆知人意,故于后半全不扮演。讵谭指说时许,人已入神,视台上之张继保,如人人公敌,非坐视其伏天诛,愤不能泄,故竟不去。诸伶草草终剧,乃相率出门。

  张二奎工于做

  张二奎,徽人。善徽调,唱不奇而工于做,老生中有所谓奎派者,其流裔也。不贵花腔,喉音近干,故学奎派者以干腔为贵。干腔者,简老无枝、枯直不润之谓也。

  于三胜为老生中之不祧祖

  于三胜,鄂人,老生中之不祧祖也。其唱以花腔著名,融会徽、汉之音,加以昆、渝之调,抑扬转折,推陈出新。其唱以西皮为最佳,《探母》、《藏剑》、《捉放》、《骂曹》,皆并时无两。而二黄反调,亦由其剏制者为多,如今所盛传之《李陵碑》、《牧羊圈》、《乌盆计》诸剧,皆是也。且知书,口才甚隽,能随地选词,滔滔不绝。惟择配至严,若与旦配,非喜禄登台,必不肯唱,宁舍车资而去,从无强而可者。一日,唱《坐宫盗令》,喜应扮公主,已出场,适喜以事迟至,前后场汗下如雨,三返与商,易人作配,卒不可,然愿久唱以待。不得已,亦姑听之。及开板,唱杨延辉坐宫院一段,旧本有「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我好比失水鱼,困在沙滩;我好比中秋月,乌云遮掩;我好比东流水,一去不还」四句,于随口编唱,连唱我好比至七十四句之多。后台使人要喜至,草草装束,抱儿而待,于方合眸缓唱,其兴犹未艾也。知喜至,乃以常词终。时历数十分钟,使者往返七八里,固犹未误。座客含笑静听,知其有待,以爱其唱,亦姑忍之。后有问之者曰:「设再延不至,将奈何?」则曰:「我试以八十句为度,若仍未至,可以说白历叙天波家世,虽竟日可也。」

  三胜善诙谐,能望文生训,即景生情。旧时台规至严,诸名宿之台步、身段、场面、说白,从不偶误。一日,扮一君主,銮卫出场,例有内官四人执戟前导,入场,分半而左右立。适其人荒莽,前一队已分立,后队竟误投一方,成左三右一之式。三胜出,顾而怒,视以目,不觉,不得已,乃于唱引后,忽增唱摇板云:「这壁一个那壁三, 「 京音读曰撒平声,在花麻韵。」 还须孤王把他拉。」唱毕,牵其一以右之。台上下均哄然失笑,不可仰视,其人亦惭沮自笑,逡巡去。场规本不应妄增,非谑剧不应打诨,惟重其名,又乐其敏,故观者不以为侮,反羣起而誉之。

  陈彩林倾倒一时

  同、光间,上海有名伶陈彩林者,隶金桂园。其初居京师胜春奎班,班为内监某所蓄。时彩林尚髫龄,以不赴某侍御召,侍御衔之,因劾宦官不得私蓄梨园,上韪其言。班散而彩林遂至海上,登场四顾,倾倒一时。

  许荫棠有许八出之号

  许荫棠为票友出身之须生,歌喉以宽宏厚实见长,宜于富丽堂皇之剧,尤以王帽着。每句拖音袅袅,历久不绝,所以示其能力有余也。惟所演之戏不多,有许八出之号。在光绪中叶,负盛名,与谭鑫培、孙菊仙、汪笑侬埒,称许老板。每剧毕出园,恒有多人围绕,盖以得瞻颜色为幸也。

  贾洪林痛诋端刚赵董

  贾洪林,小字狗儿,受业于张胜奎,故一切规模有酷似孙春恒处。又为谭鑫培之私淑弟子,尝与刘永春、罗百岁合演全本《乌盆记》,即摹谭派也。为人豪迈不羁,光绪庚子,拳匪肇事,孝钦后与德宗西狩。一日,在天和馆演《骂曹》,以时事改为白文,痛诋端、刚、赵、董辈,慷慨悲愤,不可一世,观者为之声泪俱堕。

  黄三演骂曹被杖

  黄三演奸雄之剧最肖,尝供奉内廷,与谭鑫培同演《骂曹》。黄演至修书黄祖一节,孝钦后遽传旨笞杖。杖毕,厚赏之,曰:「此伶扮奸雄太肖,不得不杖。而演剧如此聪明,又不得不赏。」

  谢宝云为名角之配

  谢宝云,幼名昭儿,演须生,《金水桥》、《二进宫》均著名。其发音苍秀而高寒,倒板亢而圆,刘鸿升、谭鑫培皆远不及,如文家善用逆笔,云垂海立,石破天惊,行腔之陡峻,并世无第二人也。然挟此异术,仅为名角之配以餬口,亦可伤矣。

  时慧宝有父风

  时慧宝,吴人。父琴香,同治时,以善昆曲知名于时,并善徽调,与郑秀兰同师,皆有声望。琴香尤善于酬酢,曾在某园演《赶三关》,皖人御史徐某置酒于台栏上,以戏剧为下酒物,而琴香遽浮一大白,同观者为之绝倒。慧宝长,有父风。父殁,家中落,绮春堂旧居之在朱茅胡同者,鬻于人矣。或诮之,慧宝愤然曰:「父析薪,子不克负荷,非丈夫也。」遂殚心竭虑,专习须生,所演如《法门寺》、《上天台》等出,闻者无不谓其音节苍凉,一空凡响也。

  慧宝平居安贫自得,酷嗜翰墨,于名人碑帖,虽重值,必称贷以购。尤喜大小篆,每日折纸为范,作数百字,然后治他事。

  汪笑侬演新剧

  旧剧伶人,编演新剧最早者,厥惟汪笑浓。笑侬,名僢,字冷笑,亦字仰天,富有思想,兼善词章,唱做之佳,犹余事也。所编《党人碑》一剧,乃采《六如亭说部》东坡逸事,略加附会,暗刺政府,而科白关目,亦能鼓舞观者兴趣。如在酒楼独叹时,酒保误蔡京为菜心,司马光为丝瓜汤,谓苏东坡有三弟,曰西坡、南坡、北坡,东扯西拉,诙谐有趣。至题诗一段,高唱「连天烽火太仓皇,几个男儿死战场。北望故乡看不见,低声私唱小秦王。长安归去已无家,瑟瑟西风吹黯沙。竖子安知亡国痛,喃喃犹唱后庭花」,腔调抑扬,不袭皮黄陈套。花字由低而高,延长至二十余音,宛转自如,尤为难得。在专制政府之下,笑侬竟能排演革命戏,胆固壮,心亦苦矣。

  宣统末,刘永春与汪笑侬均在济南演剧,刘隶鹊华居,汪隶富贵茶园,以营业竞争,渐成仇敌。汪尚有涵养,刘则逢人便骂,辄曰:「汪笑侬何能唱戏!」一日,值某会馆堂会戏,主者以二人皆负盛名,强令合演《捉放》,刘去曹操,出场唱「八月中秋桂花香」句,改「香」字为「开」字。唱罢,目视汪,汪应声曰:「弃官拋印随他来。」座客咸以汪之才思敏捷,叹赏久之。刘自是誓不与汪合演,而骂如故。

  笑侬所演之剧,皆自撰,即演旧有之戏,穿场唱白,亦与常伶不同。其演《斩马谡》一剧,城楼一段正板、西皮及二六,一字一句,自出心裁,而不离《出师表》之大旨。入后,闻马谡失守街亭,白云:「当年先帝在白帝城托孤之时,曾对山人言讲,马谡为人言过其实,不可重用。山人以平南之役,马谡有攻心为上之论,颇晓兵机,故每畀以重任,不想今日失了街亭。如此看来,知人之明,不如先帝多矣」云云。此等念白,断非俗伶所能梦想及之者也。

  陆小香为小生巨擘

  小生之难,难于小旦,以腔与旦等,而须杂用宽喉,又戏兼武功者多,做工科诨,亦所在多有,故旷世得人无几。此中巨擘,识与不识,咸推陆小香。小香南人,为昆曲小生,亦善徽调,喉音与旦绝不相蒙,天然宽润,是雄非雌,特与老生之过洪有别,一闻而即知为小生,与以旦唱充数者迥然不类。其工力至深,昆曲台步,日必按折递演以为常。且室悬巨镜,日必作周瑜装,临镜自照,凡一嚬一笑,必揣摩《三国演义》中之意义,达之于容,喜怒藏奸,必备一种少年英雄好胜卞急之态。且常伶冠插雉尾,往往扫眉荡口,左右不适于用,甚或动而坠地。小香于雉尾用力颇勤,每一低头,则其上作左右转,盘旋上矗,如双塔凌空,且不露挺颈努力之状。纵有极力摹之者,亦仅能互逐并旋,欲左俱左,欲右俱右,绝无天东去而日西来,各为轨道,如扶摇羊角之相对而舞者也。

  德珺如由旦改生

  德珺如为穆彰阿之孙,酷好唱旦,家人不能禁,监守之,辄逸去。初本客串,称为德处。以不谨故,销除旗档。后无所得食,乃遂入班为优矣。其唱喉音绝佳,高响圆润,无一不备,腔亦纯熟。未几改小生,颇能以意出奇。惟唱时故为吐茹,喉际含蓄太过,多断续哽咽之音,肆意急徐,无复规律,用喉如哨,论者比之唱滦州影戏也。

  俞菊笙为武生中铁汉

  俞菊笙者,武生中之铁汉,性躁急,故以俞毛包见称。毛包者,都人称性暴之谓也。精悍无伦,力亦绝大。其演剧,出门上马,盛气如虹,勇猛精神,溢于眉宇。至唱时,凡乐工、前场、配脚等,小有不合,则以气相凌,无丝毫之假借容忍。其登场演剧,同列咸有戒心,而裂冠掷带、拍案顿足 「 乐工不能依节和奏,唱者对之顿足即为痛詈。其势愈重者,则詈亦愈深,与面辱人尊亲无异。」 之事,仍靡日靡有。且胸挺眉竖,时时若有余怒,故无论唱者、观者,皆以毛包呼之,转有不知俞菊笙三字为其姓名者。其唱以《挑华车》一剧为最得手。此剧场面身段,至为繁重,愈后愈紧,叱咤生风。他人不待终剧,精力已疲,惟菊笙举重若轻,无懈可击,至挥舞紧急时,则如电闪风驰,直使人目迷神骇,旋歌 「 唱牌子。」 旋舞,真能品也。

  张八十张长保剧半入场

  武生不尚翻转,专讲气度及刀剑能事。有八十、长保者,皆姓张,长于技击,无论短衣盔靠,往往剧半入场,专以往来对敌、挥舞捷密取胜。兵将多人,递出奏技,而两人仅倚剑左肩,于从容大雅中,作一足之飞旋而止, 「 戏中谓之打飞脚,以声响而距高者为上。」 衣发不乱,气宇雍容,不似时流之猱犬其身,与下把同其起伏,失大将体也。长保且善扮悟空,长于超跃,并工昆曲,凡武场各种牌调,靡不能之。 「 武扬牌调最多。」 八十体肥,不尚柔术,惟台风伟丽,又挥剑戟如风,每出不过一二场,观者已心满志足矣。

  尚和玉有真能力

  尚和玉,宝坻人,确有真能力之武生也。一步一跃,一击一刺,皆具有尺寸,妙合音节。或独立如夔,或平翻似燕,从容稳练,绝无努力吃重之痕,不偏不陂,适可而止。每唱《拿高登》、《金钱豹》等剧,伶人均往窃视,察其舞弄作何花式,台步作何尺度,急徐间若何与金鼓相应。盖以其学力深至,悉具老成典型,固非后生专恃质敏力裕猝欲学步者所能也。有时绘面演《四平山》,扮李玄霸,其双锤在手,重若千钧,转动有时,低扬有节。每抬足,则靴见其底, 「 戏中谓之亮靴底,非足抬平不见。」 每止舞,则乐终其声。 「 戏中谓之家伙眼。」 且盔靠在身,略无紊乱,平翻陡转,全符节拍。未事时不形匆遽,已过后直若无事。然种种艺能,多出于昆曲中牌场旧式,而从心化之,用得其当,固不独以一剧一艺显也。

  张占福犷悍矫捷

  张占福,即张黑,为开口跳,犷悍矫捷,其演《汉银壶》、《九义十八侠》、《大莲花》、《铜网阵》,殊有江湖豪侠气概。

  生旦演剧被斩

  光绪中叶,方照轩军门曜,威震粤中,有谓其过严者。其镇潮州时,尝观剧。粤剧向多男女杂演者,适某优夫妇饰生旦,同演一淫戏,备极媟狎。方叱下,即于戏台前斩之。

  朱四芬柔情绰态

  道光时,京师有苏旦朱四芬者,年十四,与徽旦中至美者刘爱红并称第一花。以刘长一岁,人又呼朱为亚红。有倪姓者入都应京兆试,狎之,一日,开筵宴客,令朱佐觞,柔情绰态,四庭(目咢)眙。命歌《藏舟》剧《小坡羊》一曲,此曲本哀感者,其起句为「泪盈盈做了江干花片」,朱虑听者不欢,樱喉乍启,一笑嫣然。客有袌周郎癖者,乃口占一绝调之曰:「看花灯下爱花明,花为人看花有情。粉面春风年十四,樽前笑唱泪盈盈。」朱曰:「殆谓歌此曲不应笑耶?」因又唱《跌包》剧《红衫儿》一曲,嫩喉凄凉,神色惨至,合座倾听,不觉泣下,倪至挽其颈令勿再唱,而客亦倾倒备至矣。

  旺儿为花旦

  同治初,京伶旺儿为茶寮中捧盘童子,面白皙,性儇巧,遂为好事者怂慂入鞠部,为花旦,振动一时,趋之者如蚁附膻。其唱,以黄腔为最工,惟步武不中绳尺,盖未从师之故也。

  张三福性坦易

  苏州张三福,字梅生,同治初之京伶也,所居曰月新堂。性坦易,貌姣好,而眉黛间常若有恨色。演《剌虎》最工,亦以其愁眉双蹙相称也。颇解作字,凈几明窗,杂陈古帖,兼之鱼盎花缾,殊觉别饶清趣。

  夏天喜长身玉立

  夏天喜,字秋芙,扬州人,同治初之京伶也。长身玉立,回眸一笑,观者惝怳不能自持。王蘂仙与天喜美艳相匹,蘂仙固是好女,天喜则近于荡姬矣。苏长公谓食河豚值得一死,萝摩庵老人谓天喜傥是女子,为我作妾,亦值得一死也。所居曰裕德堂。或赠以楹帖曰:「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

  杜蝶云为生末净

  杜蝶云,苏州人,同治时之京伶也。所居曰玉树堂。初扮旦,后则生、末、净恣意为之。偶饰吐火判官,观者哗讶,盖聪颖人也。

  沉芷秋举止洒落

  沈芷秋,苏州人,同治时之京伶也,所居曰丽华堂。举止洒落,矫矫不羣.工昆曲,静细沉着,不作浮响,每一转喉,座客肃听,无复喧呶。一声初动物皆静,四座无言星欲稀,盖芷秋之度曲,有琴理焉。其在春华堂时,齿方稚,时有中书舍人吴某悦之,欲购为侍史,力不能致,竟吞生鸦片以死。

  周稚云质丽神清

  周翠琴,字稚云,苏州人,同治时之京伶也。质丽神清,有藐姑仙人之目。未久告殂,知与不知,莫不嗟惋,有以联挽之者曰:「生在百花前,万紫千红齐俯首;春归三月暮,人间天上总销魂。」盖稚云以花朝前一日生,而其卒也正当春尽耳。

  朱莲芬为潘文勤所眷

  潘文勤公少年鼎贵,悦歌童朱莲芬而眷之,故其所作之词多咏莲华,托兴绵邈。莲芬子幼芬,风貌亦楚楚可人,唱青衫子,虽平平,而举止娴雅,犹是承平故态也。

  侯俊山顾盼自喜

  侯俊山,即老十三旦,张家口人,同、光间在京声震一时,穆宗殊嬖之。同治某科乡试,御拟试题「君子坦荡荡」,即隐十三旦。「坦」字为「十」为「一」为「旦」,「荡荡」则含有两「旦」字之音,合之为十三旦也。其《八大锤》舞双鎗,五花八门,到底不懈,顾盻自喜,游刃有余。盖以秦腔花旦而兼武生,为杨小楼所不及也。

  田桂凤负盛名

  京伶之贴中巨子曰田桂凤者,负盛名,每唱,则举国若狂,奔走恐后。貌清丽,微削,两睛畧露凶光,为美中不足。其扮戏,以闺门有情致者为妙,如《拾玉镯》、《鸿鸾喜》是也。

  田善装束,每登场,必有数人伺应之,梳发者,贴花者,着衣者,夏则挥扇者,冬则持炉者。且笃嗜阿芙蓉,临演,非二人更迭装置不可。其妙在身材袅娜,秾纤修短,雅近妇人,而冠服钗钿又至精绝华,盖皆自出心裁,制从新式,故益动人目。扮时一钗一发,加意安排,鬓若刀裁,眉经新画,衣裙合度,珠翠盈头,于一容字,备极工细。故好之者众,虽姗姗迟至,众颇耐之。

  田性骄,向例末剧皆演冑子,后则有老生作殿者,贴则仅在中剧。自田出,而贴乃为后劲焉。其睡起最迟,虽夏日,亦及暮。光绪癸巳、壬辰之际,与谭鑫培同主春台部,故多与之配戏。谭到已晏,而有时犹须待田。及剧止场终,往往柳梢月上矣。田以多得贵人眷,颇致富。

  杨桂云善扮贴

  杨桂云,字朵仙,体胖,善扮贴。面横阔,多酒肉气,喉帯北鄙杀伐之音,半哑而近豺,故长于作泼悍剧。最佳者,如《双钉计》,如《送盒子》,如《马四远开茶馆》,其猛如雌虎,极奸刁凶淫之致。而又词锋凿凿,层出不穷,他人为之,无狂厉至此者。次则如《杀皮》,《十二红》,《南通州》等剧,凡谋夫害子为淫妇而具凶悍性者,举能效之。善哭善笑,面备春秋两气,见所欢,惟恐不尽其欢,见所恶,惟恐不恣其恶,顽妇情态,描摹入细。且每至主凶时,心亦似馁,而必强嗤所欢为无丈夫气,挽袖登床,抽刀便断,至此声色俱厉,喉皆变征,若惴惴而强以自支也者。及至讼庭对谳,词胜则上逼官府,词败则杂以诙谐,刁狡淫凶,可叹观止。

  胖巧玲工贴剧

  胖巧玲, 「 一作铃,又作林。」 京师人,以贴剧着。体貌厚重,扮相 「 化妆之后谓之扮相,南人谓之台风。」 不佳,而舌具灿花,如呖呖莺声啭于花外,长言短语,妙合自然。如《胭脂虎》中之史钟玉,《浣花溪》中之任容卿,说白皆骈语雅辞,与寻常科白不类。常伶不谙文义,按图索骥,如拙童背书,断续梗塞,文理全失。且又多引古书古语,满篇之乎也者,读顿颇难,稍不留心,全无收束。如容卿道白中之「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数句,更为难读,非畧通文义,以精神贯之,殊无可取。巧玲貌虽不扬,而心有灵犀,于诸剧雅词,不啻若自口出,以此见赏于上流人物,不以环肥而少之。

  某邸与巧玲善,其卒也,某往送其丧,而惧人之指摘也,乃便衣步其后,两仆捧衣冠从焉。某侍郎闻而笑之曰:「此颇似《红楼梦》中贾宝玉在芙蓉池上祭晴雯时也。」某邸闻之,不以为忤,犹服为隽论。

  于紫云为旦界名宿

  于紫云,须生三胜之子也,为旦界名宿。其唱声柔脆而坚,绝非后辈虚浮一派,去台远坐,字音绝清,《彩楼配》、《御碑亭》、《赶三关》、《祭江》、《别宫》、《坐宫盗令》等剧,皆委婉动人。晚年稍近游戏,好演《虹霓关》一剧,效婢子装,见夫人与伯党论婚,腹诽眉语,方只手擎盘茗而出,见之而怒,乃衔杯而指弄其盘,迅急如风,官体并用,喉仍作唱。其唱西皮二六一段,至「自古常言讲得好,最狠狠不过妇女心肠」等句,字字酸心,针针见血,观者点首太息,深入人心。四十以后,不恒登台,以常奔走达官贵人之门,能鉴别古器,遂以贩鬻古董为业,颇致富。如端忠愍公、杨文敬公,皆常与讲论金石、购觅书画者也。其子小小于三胜,能绳祖武,年十三四,即登台演《李陵碑》等剧,饶有家风,老辈见之,谓尚不失三胜旧范也。

  一汪水为戏中婴宁

  一汪水,京师金店艺徒也。性荡,好作妇人妆,梨园中人有导之入班者,龙门一登,身价十倍。以目波韶秀,体复清润,故有一汪水之称,其姓名不可得而详也。扮戏专重淫荡一流,如《卖胭脂》、《战宛城》以色身示人,备诸亵状,做工唱工,举所不讲。戏规本以笑场为大忌,水荡极,故多笑,笑而近美,故人不以为失场,转乐观之。凡与配戏者,必以金店为讽。都门金店,皆筦捐纳、铨选等事,偶演《得意缘》等剧,生为旦按摩,原本以赴京应举为讲,以水故,辄以到京捐纳为言。台下适有此贾,怒将用武,而水不为辱,亦不还答,每闻妙谑,辄以巾掩口,笑不可仰,倍饶韵致,论者称之为戏中之婴宁也。

  时小福唱青衣

  时小福,吴人,唱青衣,名出于紫云、常子和上。素与宜兴任筱园制军道镕善。光绪辛丑,任以山东巡抚陛见入都,与时遇,时已鬑鬑满颊,久不登场,任再三强之,乃为之剃须而唱《落花园》一折,酬以三千金,不受。

  王瑶卿有名贵气

  王瑶卿少时姿首,不过中人,而有一种名贵气,盛饰衣冠,俨然贵族。与谭鑫培同供奉内廷,有青衣叫天之号。孝钦后甚眷之,每颁赏,必与谭埒,故颇饶私蓄。

  姜妙香擅名一时

  姜妙香以青衣小生擅名一时,颇孤介,工绘事。其妻,国色也,至剧场观剧,为俞五所见,百计夺之,妙香竟不能与争,遂郁郁得咯血疾。乃辍演,杜门不出,一意画兰,尝自题其端,有「幽花只作闭门香」之句。

  旦之诸名角

  闺门旦须有贞静气,当推田桂凤、王蕙芳,姚佩秋亦差近似。顽笑旦须有泼悍气,当推杨桂云及五九。刀马旦须有富丽气, 「 如《反延安》、《马上缘》、《破洪州》之类为贴剧,非武旦剧也。短衣披氅者方为武旦。」 当推杨小朵及蕙芳。粉旦须有淫荡气,当推一汪水及桂凤。此外则专重说白,如《胭脂虎》、《玉玲珑》、《浣花溪》、《下河南》等剧,固全以长舌取胜之。

  五九为张樵野所眷

  五九为光绪时京师之美伶,张樵野侍郎荫桓嬖之甚,尝招之至家,使改妇人妆,侍左右,日酬以五十金,令家人仆役呼之为少奶奶。久之,亦遂视之为少主妇也。

  杨小朵为武子彝所眷

  武子彝,滇人。任江西知县,尝以解饷入都,昵杨小朵。 「 桂云之子。」 流连久,囊金罄尽,则为小朵司簿记,小朵呵叱如仆役,子彝安之,怡然若甚乐者。后其同乡以子彝迷溺玷乡誉,迫小朵逐之,不得已,回赣,每语人云:「吾平生最愉快者,独为小朵司会计时耳。」

  想九霄屡受辱詈

  想九霄即田际云,色艺兼优,风流籍甚,而屡为士大夫所辱詈,工部郎中龚才杰口角锋利,偶于会馆堂会中,见九霄至筵前请安,辄呼之为兔儿。九霄闻之,反身即去。是日九霄应唱之堂会戏,竟排而未唱。遣人往催,则语来人曰:「想九霄为供奉王爷之人,非尔等穷措大之玩具。」会馆中人竟无如之何。未几,龚竟为御史所劾,去官。文芸阁学士亦以其骄而恶之,尝詈之为忘八旦,闻者谓此语可为想九霄三字之的对。其后竟以弄权纳贿,怙恶纵淫,奉旨拿办,忘八旦三字不意成为考语矣。

  宝珊秀美天成

  光绪中叶,京伶颜色最丽者,有宝珊,秀美天成,扮《卖饽饽》、《拾玉镯》等剧,唱做不必甚工,而能使人目注神痴,其丽可想。每出入园市,随而环视者如蜂屯,如蚁聚。后得故旧提携,改节读书,为人记室以终。

  朱素云美秀而文

  朱素云美秀而文,工书善歌。光绪甲申以前,犹未露头角也。然李莼客侍御慈铭识之于前,樊云门方伯增祥眷之于后,而尤为陈小亭所昵。小亭,户部书吏子,家饶于财,昵素云最早,饮食宴处,悉在其家者十年。素云性挥霍,皆小亭所供,既竭其藏金,复售屋得三四十万金以继之。

  谢宝琨放意怠工

  谢宝琨唱老旦,喉调尚佳,入内廷供奉,孝钦后闻而赏之,遂膺每剧二金之赐。 「 内廷赏赉有等,以次递加。」 谢以初唱即获慈赉,荣而自骄,放意怠工,唱日以退,甚至有走板失调之弊。再入内廷,遂被逐。

  四十花门最多

  四十者,京师四喜班有名之武旦也,传枪转棒,花门最多,如唱《蟠桃会》、《嘉兴府》等剧,或多人互掷齐拋,或一人单转双弄,奇而不乱,紧而不乖,金鼓和鸣,使人目炫。拋掷一类,戏中谓之传家伙;转弄一类,戏中谓之捻鞭,非水到渠成者不办,手目偶疏,便虞闪失,场面一失,全节俱隳矣,而四十独无之。

  余庄儿色艺均备

  京师武旦,自四十以后,效颦者多,卒不能至,惟余庄儿技与相埒。庄面整意侈,善歌,且工技击,矫矫不羣,士大夫好与往还,颇负时誉。自编新戏多种,以《十粒金丹》为最。庄扮十三妹,挺然有女丈夫风,奇技侠情,见者心醉。其于传弄各式,亦精熟圆紧,为武旦中色艺均备之材。光绪朝,供奉内廷,德宗颇赏之。一日,在大内演《十粒金丹》毕,未解妆,德宗召至内殿,携手顾隆裕后曰:「此子可称文武全才。」隆裕以其近御坐,大怒,将诉之孝钦后。上惧,乃以庄所佩倭刀为真者,将律以御前持械罪,挥之出,曰:「送刑部。」庄遂贿部吏,报病故,不敢复出, 「 京中谓之报黑人。」 埋头燕市,近二十年。至宣统时,乃稍稍与人晋接焉。

  两阵风翻转凌踔

  两阵风,不知何许人,由秦腔改入徽班之武旦也。其柔术精绝,翻转凌踔,倒行旋舞,种种新式,均非常人所能。与武丑张黑演《卖艺》,各奏所能,皆矫然不落恒径。

  何桂山有铁喉之目

  何桂山,即何九,净之名角,有铁喉之目。曾与程长庚配戏,长庚亦服之。其喉之高响宽洪,罕与伦比,随用随至,从无一时音闭或唱久稍疲者。惟其人为登徒一流,男女色靡不笃好。每日演剧毕,即挟资为冶游,或与同班旦贴之流,相期于南下洼之芦中以卜昼。俗称伶与伶相偶者谓之同单。单者,北人呼衾之谓也。桂山之同单,多至不可纪数,有财则散之,无则取诸其偶,人以其诚直,多乐就之。性又好酒,靡日不醉,酒色戕伐至甚,而喉固不失其佳。至老,其好不衰,而其唱亦不衰,异材也。

  桂山之演剧,不落恒蹊,而天性躁急,每日兴至则入园,入园即扮演而出,或时已晏而压冑子不为荣,时或早而头三出亦不为辱,持钱而去,每不知所之。

  其唱纯取中声,无一字一句不在至响极高之域,虽园广数亩,楼高数仞,座客仰而静听,虽至远者,亦如觌面促膝,声声如在左右,每一放响,诚有贯耳如雷者。惟唱之迟早,难以预定,闻名而来者,午饭稍延,及到园而已去矣。何本昆曲能手,后以乐工配角不备,佳剧亦不能多,惟《钟馗嫁妹》、《五鬼闹判》等,为都人所笃嗜。前场随手及各觔斗虎 「 戏界谓赤身朱裤,专打觔斗之下把,每戏或四或八者,谓之觔斗虎。」 经其教演,尚流传未绝,且此两剧皆他人所断不能为者,桂山死,遂成绝调矣。

  李牧子为净界大家

  李牧子,京伶净界中之革命大家也,自李出而黑头之唱一变。其唱以鼻音正音兼用,花腔最多,峭拔铿锵,颇足娱耳,如《天水关》中姜维一段,《御果园》中敬德一段,皆燕市人人所效慕者。然学之不善,辄陷为轻薄子,花腔过多,必至无腔,滑调过多,转不成调,故自李之后,即谓净界无人亦无不可。

  钱宝峯唱做并佳

  钱宝峯以鼻音胜,尤能一啸震人, 「 剧中谓之哇呀。」 直如海浪簸舟,人身为之起落者再,声巨至此,疑古人啸旨不外是矣。其唱以兼戏谑者为最佳,正唱如《沙陀国》、《取洛阳》,兼谑者如《白虎帐》 「 即《斩子》。」 中之焦赞,《大名府》中之李逵,《岳家庄》中之牛皋,极魏征妩媚之长,有阿叔不痴之概。光绪中叶,年已六十以外,头童齿豁,犹能发巨响以惊人。净以绘面为难,其花色极精极细。从前师弟授受,有专谱备载其式,谓之脸谱。宝峯固以绘面见长者,唱做并佳,各艺咸备,亦净界之名家大家也。

  金秀山为净角第一

  金秀山,京人,咸、同间在某部为官役。官役者,专伺官吏而司奔走者也。操作之余,恒引吭高歌,声若洪钟。闻者咸惊异之,谓之曰:「若之艺宜可以雄长曲部,睥睨一世,岂怀才而以潦倒终耶?」秀山心动,于是毅然辞役,而师何桂山。艺成,隶嵩祝成班。当是时,有小穆者,名净角也,铜锤架子,无不擅长,与孙菊仙同隶嵩祝成。秀山亲炙其绪余,益致力于铜锤,其艺乃骎骎乎驾诸名净而上也。

  胜春、同春、四喜先后立,秀山实终始其事。光绪庚子拳乱后,同春蹶而复起,秀山在其中,与谭鑫培偕,论者推为净角第一。其为剧也,雄壮沉着,端凝浑厚,喑呜叱咤,四座为之震惊。晚年则苍劲更甚,凡就听者,莫不为之神往。

  小穆用鼻音

  小穆,即名净穆凤山。黑凈唱腔之用鼻音,小穆实作之俑。盖以气弱,遂藉鼻孔出气以取巧也。将登场,辄先以烟酒、大麦之属遍饷后台小角及前台之看座者,令俟其出台皆为之喝采。梨园中人之不满于小穆者,佥谓小穆之享名即由于此。

  刘鸿声唱善用气

  刘鸿声,京师阛阓中人也。以喉佳,能摹拟诸家唱法,人争誉之。遂入班,唱黑头,多剏新调,声名鼎鼎,见重一世。惟酷好酒色,兼容并包,夜无虚夕。积久,体不支,两胫竟废,失业贫甚。基库李某怜之,舆至其家,为之饮食医药。期年渐起,久之遂能步,后竟杖而行。未几大健,复能登台,惟略跛耳。李年老而慈,于刘有再生恩,刘遂父事之。初出,犹止宿其家,后乃自为室,而仍间日往省,李亦时时顾之,事无大小,多秉命而行。性绝骄,园人不能御,惟李可以强之。每近色,则李之所以防而戒之者严,故不至横逸,其技之进,皆李左右之也。

  刘病起,气较弱,以净用力多,改唱生,而生唱中仍时时杂以净,盖习之久耳。其唱响脆高洪,以善用气,故能延极长之声,虽时以太过取讥于人,而音之充满,究特异于众也。

  刘赶三敏于口

  京师名丑之以有白有唱谐正兼行者,前有杨三胖丑,后有刘赶三。赶三敏于口,词组能欢座人,如扮《闯山》中之周鼎,《查关》中之娑罗院,皆尽扫陈言,独标新谛。扮贴者舌战少弱,为所窘者不知凡几矣。

  刘于昆曲、徽调皆能之,居常一驴一笠,往来长安市。唱《探亲相骂》时,即以驴上台,驴亦熟谙台步,不异萧梁舞马也。惟詈人太过,往往口给取憎。然性至木强,屡辱不改,肆口伤众,受桎于巡城御史署中溺桶旁者屡矣。后以获罪亲贵,颇知悔,渐谨饬。每行,见车有前导者,则鞭驴避道。或喝问之,辄下骑,去顶上所盘发辫,垂手屈一膝作礼,敬对曰:「小的刘赶三。」其人乃大笑而去。

  罗百岁为丑界翘楚

  罗百岁,京师人,专唱丑角,而唱工特胜,能效汪桂芬、谭鑫培各音,故于丑界为翘楚。说白清利圆稳,有真能力,做工、台步靡不精到。扮蒋干,扮贾贵,均为人所难能,而独唱《拾金》之声调之佳,合唱《活捉》之台步之敏,更不可复得,固非以专工俚语,便可作丑也。

  罗与秦腔老生十三红最莫逆。盖罗初甚窘迫,十三红与有解衣推食之谊。迨罗声誉既起,同辈争与交好,罗辄不为礼。问之,则曰:「十三红与我不同道,爱我而好我若此,是真知己也。若辈回想前数年待我如何者,可以休矣。」

  赵仙舫满口新名词

  赵仙舫,名丑也。以隆准故,人以大鼻子呼之。 「 都中好作此类谐称,如从前名丑大骨头之类,奇称甚多。」 齿牙伶利,语妙如环。光绪庚子以来,海内尚新学,赵颇通文理,专以新名词见长。每登台,改良、进化诸名词,满口皆是,妙在运用切合,不知者或误以为东瀛负笈归也。宣统辛亥以前,病死京师,后遂无继起者。然沪伶之似此者则较多,固不仅夏月珊、夏月润、潘月樵诸人已也。

  草上飞张黑之纵跃

  草上飞、张黑,京师武丑之旷世罕有者也,皆捷如猿猱,迅如飞燕,任意翻倒,随情纵跃。唱《三上吊》时,贯索两楼之颠,由台飞跨而上,或往或来,或倒悬,或斜绊,或踞坐其上,或徐步其端,最后以发挂而口衔之,掣令其身上下,此二人所并能者也。

  草上飞不知其姓名,以鲤鱼打挺为最奇,平卧于地,初则身高五六尺,次八九尺,再则一丈以外,每下,复落于原处,不知何由运力也。张黑幼习拳术,殴人亡命,遂入梨园。其得意者为《卖艺》、《三上吊》等剧,能以手拍圈椅两足,跃而登,旋翻而上,即以手持椅,与之同翻,以椅之足为其手,足起则椅落,椅起则足落,凭空增其半身,翻腾自若。后以楼上有人议其微瑕,飞而及楼,将与寻衅。未至楼,而人掷以茗具,颠,遂伤胫腰,不复能奏奇技,一从事于说白,辄演《盗御马》中杨襄武之类,以自矜异。

  昭容雪如觐高宗

  高宗南巡至清江,曾召女伶昭容,旋以钿车锦幰送扬州,赐玉如意、粉盝、金瓶、绿玉簪、赤瑛、玉杯、珠串诸珍物。又有雪如者,高宗尝以手抚其肩,雪如乃于肩上绣小龙,以彰其宠。

  黄翠儿色艺冠时

  黄翠儿,字绿筠,嘉庆初之常熟女伶,王天福妾也。初,大妇三胖子遇之虐,旋以色艺冠时,举家仰食于翠,始善视之。山阴童杏浦见而倾倒,留顿浃旬,欲以多金赎之,翠亦愿奉杏浦盥匜,格于势,未果。无何,而遂有小玉奴之事。小玉奴者,天福之媳,早岁曾适童姓,继归于王,亦以脂粉为生,其父母知之有年,一旦讼之有司,意欲别售富室子。事本与翠不相涉,有以谗言进者,将居翠为奇货,遂被逮。时翠方娠,杏浦为之上下营救,始以疾放归。惊心甫定,怀珠遽陨,风雨梨花,几经摧折矣。

  先是,有河南某丞慕翠名,思购为妾。某素渔色,且自顶及趾,无雅骨,翠百计辞之,仅而获免。会以讼余养疴江宁,某又极于所往,觇翠孤弱,将劫之以行。翠阖户悲号,截发以誓,事乃寝。比其反也,岁聿云暮,天福夫妇方以讼事破家,不能自存,翠虽心乎杏浦,而身处窘乡,义难恝然以去,且天福夫妇亦不欲遽舍此钱树子也,遂不果。时杏浦馆安宜,岁时问遗,常不绝也。

  大宝龄气象峥嵘

  大宝龄,广陵人。面目开阔,气象峥嵘,一洗青楼冶荡之习。旧在扬州演剧,扮大花面,声若洪钟,《红楼梦》中之葵官也。同治初,至江宁,或嫌其过于豪放,解之者曰:「柳耆卿晓风残月,与苏长公大江东去,并美词场,何必袅袅娉娉之为是,而铮铮佼佼之为非乎?」

  张桂芬演女剧

  光绪初,沪有女伶张圭芳者,专演女剧。其女芷香能继之,则扮小生、官生角色。

  周处演御果园

  沪有女伶曰周处者,以唱净着。一日,有豪客临剧场,使演《御果园》,语之曰:「果能袒裼登台,当以巨金为犒。」盖《御果园》中之饰尉迟恭者,每赤身出场,客故云云。周利其金,竟从之。其实周登台时,有长尺许之假须,披拂胸前,两乳被掩无迹,此外虽袒以示人,原无别于男子也。

  金月梅以做工胜

  女伶金月梅初以晋人而久居南方,故柔媚如苏杭佳丽。其于戏,用心甚至,每扮一角,必有所揣摩,或贞或淫,或悲或喜,或贤妻慈母,或静女妖姬,传意传神,惟妙惟肖,大抵尤以悲惋有情致者为最得手。且以识字,能阅小说,往往自排新戏,如演《占花魁》中之花魁,《怒沉百宝箱》中之杜十娘,抑郁牢骚,俨同实事。初著称于海上,一时名士颇有欲纳之者。且月梅有戏癖,悲欢一发于戏,故揣摩能工。后嫁伧伶李长山,致富数十万金,蛰居津门,母丧后亦不复出。女伶以做工胜者,惟此一人。惟做戏过近人情,口白亦流走太过,似新戏非旧戏,于戏界究为别派也。

  谢珊珊演彩楼配

  光绪癸卯冬,御史张元奇以某贵人狎妓,有失大臣体,具折严参。盖某美丰仪,喜狭邪游,南妓谢珊珊至京,某宴客于城东余园,招之侑觞。酒酣,就余园剧场演剧,与珊珊合演《彩楼配》,为张所闻,据实上奏也。其父某方绾枢要,怒甚,遂令南营将士悉将妓馆封闭数日以示惩。

  王克琴有得意之作

  女伶王克琴在津,亦以技名,惟喉音过尖,唱颇刺耳。性颇暴,往往于台上詈人。特尚能京语,较津音略佳。演《双钉计》等剧,凶焰大张,习与性合,亦为得意之作。他如《翠屏山》、《梵王宫》、《浣花溪》,或尚做工,或尚态度,或尚口齿,均能近似,然欲以名家则尚远也。

  杨翠喜长身玉立

  天津女伶,以杨翠喜为最着,实亦浪得虚名也。以亲贵某见而垂青,经台垣一疏,遂传不朽。某旋即内不自安,上疏请解职,疏略云:「臣系出天潢,夙叨门荫,诵诗不达,乃专对而使四方;恩宠有加,遂破格而跻九列。倏当时事艰难之会,本无资劳才望可言。卒因更事之无多,遂至人言之交集。虽水落石出,圣明无不烛之私;而地厚天高,局蹐有难安之隐。所虑因循恋栈,贻衰亲后顾之忧;岂惟庸懦无能,负两圣知人之哲。不可为子,不可为人。再四思维,惟有恳请开去一切差使,愿从此闭门思过,得长享光天化日之优容。倘他时晚盖前愆,或尚有坠露轻尘之报称。」

  翠喜貌本平平,惟长身玉立,有弱柳迎风之致,观者重之。其唱口不佳,说白亦仅平稳。原籍本文安,稍长,从母鬻技津门,居常不与人往还,尚守伶界清律。鹾商王五夤缘得近之,旋与之约,以三千金贮之金屋,乃与有交。事定,适贝子至津,观之而善,以佳人难得为叹,为翠喜所闻,恐入侯门,遂急践五之约,得半价。其母挟以返里,料量田宅而归。五遣人伴之,虽来往过都,实未驻足,更无入府复出之事,至津即归于五。每梨园演剧,时与诸姬往观,人多识者,疏中所云「水落石出」,即指此也。

  恩晓峯举止大雅

  恩晓峯,幼读书,酷好听戏,心领神会,于名伶所长,咸能默悟。及长,遂献艺梨园。唱工摹谭鑫培派,间有孙菊仙、汪桂芬之余音。镕冶既久,自树一帜,举止大雅,恰合须生,台步之佳,犹其余事也。

  尤鑫培为吴绶卿所眷

  吴绶卿中丞禄贞督办延吉垦务时,佩边防大臣印驻节沈阳,跅弛自憙,朝饮麞血,夕走脂坡,歌台舞榭中,无日不有其踪迹,尤赏女伶尤鑫培。尤以夭媚蜚声一时,既受吴眷,名益着。未几,以五千金聘之而去。宣统辛亥秋,石家庄之变,吴既被害,尤在津门,仍操故业矣。

  金玉兰夙慧

  自鲜灵芝由津入都,而京都始有女伶,于是杨翠喜、刘喜奎相继而往,未几而金玉兰亦至。玉兰本贫家女,或曰京师人,或曰扬州人,不可知。父早死,其母携之寓天津,与下天仙戏园邻。时翠喜方驰誉津门,其出入也,怒马泽车,装饰眩丽,润色并及其母。而玉兰之母艳之,乃以玉兰师某伶,教之剧曲,学秦腔。玉兰夙慧,未一岁,即通其技,合拍中节,遂登场演剧。久之,名噪甚。有某将军者,深赏之,乃出二千金为之梳栊。

  宣统辛亥,改革事起,吴绶卿死于滦州,六镇兵哗,天津乱兵亦乘机抢掠,伶人星散。玉兰与母逃之乡,途为乱兵所掠,见其母老,欲戕之,玉兰力求免母,愿杀己以代。兵怜而从之,仍挟母女行。俄有二卒尾至,相与拥玉兰入道旁丛冢间,欲递淫焉。方缠缚间,玉兰视旁一卒若有不然色,乃急呼曰:「某叔,岂忍视我辱耶?」卒于剧场中固识玉兰者,乃大呼,起斥众,不当行强凌一弱女子,且谓此吾盟侄也,何可污。于是众谢不知,以玉兰付卒,卒脱玉兰衣饰与众,携之俱归。玉兰深感卒义,拜为义父,且告卒以某将军视己厚,倘语之,必可得济。时某将军驻兵近畿,卒持玉兰手书诣之。将军大动,出金,令二人偕卒往,慰玉兰,并召之,自此玉兰遂寓将军所,卒亦得玉兰力,补伍。将军欲纳玉兰,而母望奢,将军不能如所欲,因不果。
  《清稗类钞》正直类 贞烈类 谦谨类

  清稗类钞正直类世祖斥正一真人符江西巡抚李翔凤,尝于顺治丁亥进正一真人张应景符四十幅。得旨:「为治之道,惟在敬天勤民,安所事此!朝廷一用,天下必至效尤,其置之。」

  顾亭林不夜饮昆山顾林亭尝曰:「北方之人,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南方之人,羣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其甥徐干学延之夜饮,怒曰:「古人饮酒,卜昼不卜夜,世间惟淫奔、纳贿二者夜行,岂有君子而夜行者乎!」

  马惟兴不私撰祖父名国初,孙可望将马惟兴既降,官福建总兵。及廷赐诸将三代封典,惟兴久不具折。闽抚询其故,愀然曰:「惟兴少为寇掳,相从作贼,实不知祖若父为何人也。若私撰祖父姓名以上,不惟欺君。抑且诬及先人矣。」

  汪苕文不畏强御汪琬,字苕文,号钝翁,长洲人。顺治中,由进士授户部主事,降为兵马司指挥.旗人与民争,缚民至司,其党数十人皆偃仰卧踞厅事中。汪举手厉声言:「曲在民,当尽法;若曲在旗,敢厉民乎!」卒直民而惩旗人。又治奸民以假命噬人者,惩豪家奴以势凌胁人者。任满且去,北城民炷香提酒,送者填溢巷衢。

  铁面学道溧阳狄敬,顺治甲午,以文望简授湖广提学道。每临所部,辄集诸生于学宫,讲卧碑,不如式者,辄挞之。或訾其过严,狄曰:「士习颓靡久矣,今敷教在严,惟严而后可以言宽也。」试之日,绯衣坐堂上, 「 时服色初定,品官犹或沿明制也。」 取诸生试卷当堂面阅,阅毕即发,一切竿牍不得行,而积弊以清。所奖拔士,皆穷巷老儒,足迹鲜入城市者,羣号为「铁面学道」。又尝识熊文端于乡举时.后文端居金陵,狄已告归,复相与讲学谈经,阐东林、白鹿之绪.孙承恩不肯欺君卖弟顺治戊戌状元孙承恩,常熟人也。先是,承恩弟旸举丁酉北闱,以事遣戍。胪传前一夕,世祖阅承恩卷,其颂语有云:「克宽克仁,止孝止慈。」玉音称赏.拆卷,见其籍贯,疑与孙旸一家,遣学士王熙疾驰出禁城至承恩寓面询。学士故与承恩善,因语之故,且曰:「今升天沈渊,决于一言,回奏当云何?」承恩良久,慨然曰:「祸福命耳,不可以欺君卖弟。」学士叹息。既上马,复回顾云:「得毋悔乎?」承恩曰:「虽死无悔。」学士疾驰去。世祖秉烛以待,既得奏,尤嘉其不欺,遂定为一甲第一。

  王伯勉不为尚书译字汤阴王东皋,名伯勉,官吏部郎。一日,世祖谕旨至部,示满洲尚书韩代,尚书以无汉字,召东皋至,属书之。辞曰:「译字非郎中职,出上意邪,伯勉不敢不书;大臣意耶,腕虽断,不敢书也。」既改御史,巡城,豪强屏息,无敢有轻裘怒马洋洋道上者。考满内用,台长将以巡盐两淮荐,力辞不可,曰:「内用之员,例不奉差,必以此事相付,则前此弊窦,吾不敢隐也。」荐者惧而止。丁忧服除,遽卒。

  圣祖禁章奏媚语康熙时,廷臣章疏有「德迈二帝,功过三王」语.圣祖曰:「二帝三王,岂朕所能迈且过哉!」传谕中外,自后不许如是。

  王文简恶开捐康熙时,王文简公士祯官户部时,秦中大饥,开纳粟例,堂司多相缘为奸利。文简一无所豫,戒司官,凡捐纳事,勿以一呈一稿至。

  陈尔昌拒奔女陈尔昌,名玉纶,鄞诸生。家贫,课徒自给.雍邱有世家侯氏者,延二师,尔昌其一也。侯氏庭设女乐,有女甚丽,命侑觞席上,极欢而罢.夜半就枕,忽户外剥啄声,启视,则女子也,峻拒不纳.明晨,主人入,拜曰:「真吾师也。」昨同席者已束装行矣。

  李森杖毙伶僧掖县李侍御森巡按江南,诛鉏豪右,优人王紫稼 「 吴梅村之《王郎曲》,即赋此事。」 及三遮和尚淫奢无状,皆杖毙之。及中谗被逮, 「 李自选御史,两经革职,俱复原官。后又以言事谪戍尚阳堡,寻赦还。至是已四黜矣。」 吴民号泣攀送者数万人,既登舟,僚属相顾挥涕。松江知府李正华最后至,携一酒瓢,满酌送侍御曰:「吾曹期不愧天日,不愧朝廷,不愧百姓耳。成败利钝,造物司之。今日之行,荣于登仙,诸君何至作楚囚相对耶?」侍御为之掀髯大笑。

  姚端恪父子无私姚堂,端恪公文然子也。堂应会试,为总裁王清所黜。清,端恪所举士也。撤棘后,始知之,来谢过,端恪笑曰:「此足明我两人无私也。君报我厚矣,何谢为!」

  陆清献不以取诸民者寿巡抚平湖陆清献公陇其令嘉定时,值苏抚慕天颜生辰,众皆献纳珍物惟恐不丰,清献独于袖中出布一疋、履二双,曰:「此非取诸民者,为公寿。」天颜笑却之。卒以微罪劾罢其任。

  施世纶面折托和诺漕督施世纶有权术,尹京兆时,步军统领托和诺行骄纵,轿前常拥八驺,施遇诸途,乃拱立道旁,长揖以俟。托惊骇,下轿问之。施忽厉声曰:「国制非王公不设驺马,吾以为诸王至此,拱立以俟,孰意汝也。」欲劾之,托谢,乃已。俗呼曰「施青天」。

  阮应商驾驭猾吏大河卫人阮给谏应商,康熙中,官户部郎,善驾驭猾吏,羣为之悚息。其莅任第一日,即以裘服逾制,挞从事二人。督治文案,惟令抱牍待判,不得出一语,故云南一司,无不洗手奉令也。

  高某抗议出妇女蒙阳高某守信州,在康熙癸丑、甲寅间.时吴三桂、耿精忠为逆,信州迩闽,信之妇女多为闽寇所掠,闽民之避乱山中者,其妻女亦多为信营所获.平闽之后,两地居民觅妻寻母者,日以千百计。时军令例不许赎.高使各具供状,开列姓名、籍贯及其妻母形貌、被掳之地址、现在之旗份,不数日而满三大柜,持赴军门,语将军曰:「此号泣而来者,皆不从贼之良民也。今其妻女咸在军中,色且少者,坚不许赎,老且陋者,故勒高价.当死亡之余,家业凌替,仅存一身耳,顾安所得金钱耶?令数千百失业之民日夜环城而泣,势必至相聚为盗,将军不速为之计,吾地方官也,法不敢隐,即据此报亲王矣。」将军挥手曰:「止,止,吾即从汝!」趣下令,军中有留妇女一人者立斩。一时欢声震地,获团聚者数千家。复移文闽镇,论以国法,而信民之妇女得发回千余人。时闽中好事有为传奇名《三春梦》者,备载其事。将军名额楚。

  蓝理斩戈什哈康熙癸亥初,郑成功踞台、澎,数侵扰漳、泉,为边患,议大兴师,命靖海将军施琅征之。施名将,雅知人,闻蓝理忠勇,奏署右营游击。部议持之,特旨报可,使领前队先锋.自是遂在厦门练水师。一日,有二卒出市薪蔬,遇将军戈什哈观剧使酒,擒而挞之,且痛诋及理。卒归愬,理笑曰:「鬬殴,常事也。且问汝,胜耶负耶?」曰:「受挞耳。」理怒曰:「汝不能胜二戈什哈,何能杀贼!」命斩之。卒呼冤,曰:「某等以将军故,让之。请复与鬬,如不胜,愿死。」乃纵之再鬬,反命曰:「大胜矣。」大喜,命二卒卧板扉上,刺鸡血淋之,舁以往,见将军,请发戈什哈二人付治。琅不可,理固请曰:「今用人之始,士卒不爱躯命,为将军出死力,将军宜一体抚恤之。戈什哈倚将军势,无故挞士卒,且大言辱詈某,损先锋威重,摇军心,将军不发此二人付某治,恐军中人人解体也。」琅不得已付之。理回营,具牒飞报将军曰:「今日上吉,先锋官启行。」即诣海岸,缚戈什哈二人斩以祭江,轰巨炮,顺风扬帆去。琅闻之不怿,既而曰:「虎将也。」

  郭世隆毁淫祠康熙时,汉军郭尚书世隆督浙闽时,闽俗信鬼,多淫祠,黠者敛钱于民,辄数十万,檄州县毁之。

  徐立斋整理旗务徐立斋相国少受知于世祖,即以天下自任。圣祖尤委任之,两总内台.凡事涉八旗者,同僚多咋舌,徐持之甚力。时方重窝逃之律,将军马哈达请令奴亡者得自句摄,勿关有司。立斋执不可,曰:「是重扰民也。」满大臣曰:「当令将军会同督抚行之。」立斋曰:「如此,则仍将军为政。当令督抚会同将军。」上以立斋言为是。

  京师奸人多掠平民卖旗下,故逃者日众。立斋请由地方正印官验问,给印契为凭,否者坐之。八旗家人以投水、自经报部者,岁至千人,立斋请凡验有伤痕及一家中前后死三人者,酌予处分。从之。

  费武襄斩番僧费武襄公扬古,勋业甚隆,平噶尔丹功第一,其胆识亦正不可及。尝从圣祖之番僧寺,番僧中号为活佛者见上傲睨,不为礼,即挥刃斩之。上尤其鲁莽,徐奏曰:「番僧虽贵,亦人臣也,岂可使无礼于君前,乱我国法。使有异术,臣抽刃时,应早令伽蓝按捺,不延颈就戮矣。」扈从者争服其言。自此,番僧见大皇帝弥益恭顺。

  何义门请削门生籍长洲何焯,字义门,康熙时拔贡,赐举人、进士,侍皇八子读.时尚书徐干学、祭酒翁叔元方号召海内新进,何亦及其门.会设太子讲官,以汤斌、尹泰、鄂棻、舒淑、黄与坚任之。汤荐候补道耿介。适朝廷下诏求言,灵台郎董汉臣上书指斥时事,下九卿议.执政惶恐,与同列囚服待罪,汤宣言于殿廷曰:「董言虽妄,无死罪。大臣不言,小臣言之,吾辈当自省。」明珠入告,以汤当会议时,有「惭对汉臣」语,传旨诘问。汤具疏引罪,耿亦以疾乞休。于是翁叔元受要人旨,与尹泰、舒淑、开音布并劾耿实无病,汤妄荐.举朝多不平,何致书于翁,请削门生籍,士论快之。

  某典史笞太监圣祖南巡,銮辂所经,督抚派员除道,左右为夹道,听官民往来,御道居中,禁人行走。某典史巡视某处,圣驾未临,有太监戴孔雀翎,彪彪然直驰御道。典史阻之,太监叱曰:「若何人斯,敢阻咱老子耶!」典史命拽下马,械至官栅,坐堂执法。旧例,刑太监不褫下体衣。典史不知,直扯其袴,两腿尽露,杖下喷血,监叩头乞哀乃罢.督抚闻而让之,典史曰:「天无二日,卑职典守御道,祇知有圣驾,不知所谓太监也。」督抚诣行在具奏,自请处分。上问典史何在,奏曰:「待罪宫门.」上曰:「其人有此胆量,不宜辱以典史。」召见,甚宠异之,以四品官用。

  甘庄恪看管侍卫奉新甘庄恪公汝来为涞水令,以其地多豪强,请于上官,得以柳木棒示威,皆戢服。毕里克者,侍卫之练鹰者也,率拜唐阿及其家丁数十至涞,涞民万廷荷等被殴几毙,争愬之甘,毕等亦入县堂责甘。甘大怒,挥令看管,置其家丁于狱.事闻,部议褫甘职,夺毕俸。特诏毕革职,复甘官。

  任葵尊叱缚千金旦任葵尊,名宏嘉,康熙中官御史,巡视北城,亲王诸府、公侯第宅多在辖下,骄悍尤难治。任偶出,有锦衣骏马者突其前,任呵叱之。从者曰:「此某王所嬖千金旦也。」任大怒,身逐之,率隶卒奔抵王府,坐其门謼,必得旦乃已。王曰:「是申申者何也?即出,敢若何!」旦出,任叱缚之,予杖四十。王大恚,入奏,圣祖曰:「彼非凌汝,行者吾法。汝庇优,亏吾法。」王觳觫稽颡出。

  任葵尊鞭马三爷马三爷者,戚畹某之弟,登城私。任葵尊官御史,方巡城,执而鞭之,告其兄,兄面谢过.已而谋齮龁任,任廷发其奸,某矫辨,圣祖命掌其颊三十,又声九门提督罪,诏立斥罢.任尝慨然流涕曰:「宏嘉之得保首领,天子赐也。」

  汤文正面折明珠家奴汤文正公斌巡抚江苏时,相国明珠有家奴,言事多效,公卿震慑,所至,大府多郊迎,恂恂执弟子礼颇恭。过苏,畏汤,不敢谒.自监司以下,朝夕候其门.汤闻,使召之。将命者用故事,以客礼请,从骑数十。至辕门,顾谓左右:「主人出迎何迟也?」久之,辟大门传呼,大惊,窘迫,脱厮舆服被之。入至阶下,见汤南面坐,乃跪而听命。汤曰:「汝主与吾同朝,闻汝来,故以酒食犒汝。」命门卒为主人。其人惭沮,即日去苏.归诉之明,谋致难于汤,而汤声绩甚着,上方向用。念在外无从得事端,会阿哥出阁读书,乃上言汤某以理学为时所崇,辅教太子,非某不称.上然之,遂以詹事征入京。明珠私人余国柱,即以汤去苏时士民攀援者塞道指为市名,并罗织减赋事为归过君上,俱入告,而汤不知也。进讲东宫,首《大学》财聚民散数则.毕讲,阿哥入侍,上令举所肄以闻。上曰:「此列国分疆时语,若海内统一,民散,将安之?试询之。」汤具陈奏陈、隋土崩状,且言一统而民散,祸更烈于分国时.上虽谅其忠,以有先入之言,眷遇非前日比矣。会议杀董汉臣,汤坚持不可,自是上滋不悦。迨汤薨数月,犹与诸大臣语曰:「吾遇汤某特厚,而怨讪不休,何也?」

  拉卜敦忤明珠满洲拉总宪卜敦,董鄂氏,有勇力,能弯十石弓左右射。善诗文,顷刻数篇,外国语无不通悉。性刚直,立朝不苟。尝忤明珠,戍西藏,藏人叛,殉难.项学仙请移贿充赈项学仙,康熙时人。负膂力,工镖,尝游秦、晋、燕、赵间,强暴闻其名,不敢犯。嗣陕督以千金聘至,厚遇之,隶标下。一日,出黄金五千,白银三万,命献明珠。学仙因叩首曰:「今陕、甘、两广之地,天灾流行,饿莩载道,明公盍以此赈饥,民将全活无算。小人不敏,不惯为人作暮夜求也。」督怒,系之狱.及明败,督亦去位,始释归.爰杜门不出,以歧黄术自给.门临河,荇藻掩映之,尝以箸取鱼,烹以佐酒。妻艳而勇,能扑人于数十丈外,济南道上,曾佐其夫败剧盗百余人。

  康绩斥允禵康熙戊戌,固山具子允禵以抚远大将军督西陲边事。会岁饥,武弁康绩方运粮至半道,绩以所运赈之,军法当斩。允禵重其义,乃疏言云:「绩法宜死而心宜生。」圣祖赦之。其后,绩参机宜事,时有匡正,有不当者,辄面斥之。每遇允禵宴会,辄劝其止饮,允禵改容谢之。

  鄂文端拒见皇子鄂文端任内务府司员时,世宗在藩邸,因事召之,鄂曰:「皇子宜毓德春华,不可交结外臣。」上心善其言。及即位,首召之,戚友以前事为之忧.及入对,即谕曰:「汝以郎官之微,而敢上拒皇子,守法甚坚,为大臣,必不受请托。」立授江苏布政使。不十年,登首揆。

  赵恭毅重惩徐采康熙季年,优人徐采给事藩邸,嗾佣者杀人,事下九卿。议者欲脱采,以佣抵。武进赵恭毅公申乔风以廉直着,独据刑部谳,论采主使,坐绞.已而采竟减死戍边。及世宗即位,仍逮采于边,论如律,下诏褒赵.赵恭毅不为王屈法武进赵恭毅任司寇时,廉邸有伶杀人,讽赵出其罪,谢曰:「天子之法,不能为王屈也。」

  顾琮刚亦不吐顾琮,太师顾八代孙也。风骨挺劲,在满洲大臣中,与徐元梦并称,时人为之语曰:「前徐后顾,刚亦不吐。」世宗初年,设会考府,顾为主事,杖某王府吏。王初不悦,后奇之。尝持议欲行限田法以均贫富,与用事大臣动色争于上前,无所挠挫。有文觉禅师者,出都,声势烜赫,骑从如云,道出袁浦,兖、豫二州方面大僚率属郊迎。顾方与前总漕魏廷珍相交替,皆若弗闻也者。

  孙诏成杖宫监武威孙方伯诏成,康熙壬辰进士,选庶吉士。雍正初年,解馆,改知直隶某县.会世宗有事先陵,跸经其邑,大雪,积行宫门外数寸。故事,宫门内外粪除之役,宫监司之。时宫监有所索,未之允也,辄呼县官来扫雪。孙拥篲以前,谓宫监曰:「县官为天子扫雪,岂辱事耶!」伛偻扫雪不已。宫监怒,将羣集而殴之。于是引其魁以出,饬皁隶缚而加杖。时上官皆候宫门外,闻之震栗,遂以其实上陈,且请罪。世宗览奏,欣然曰:「此知县好大胆。太监滋事不可赦,着交所司治罪。」召见,慰勉者再。未几,擢守宁波,旋迁宁绍台道,转两浙盐运使。

  余甸为直臣康熙间,以河官而兼民治实德在人者,诸暨杨观察三烱而外,惟福清余少京兆甸。余初试江津令,西事起,藏连青海诸番谋窥川陕。年羹尧抚四川,加正赋,通私茶,犹不足以奉战士,多额外急征,檄再三至,余不应。乃遣内丁持印文告谕,自朝至日晡,不出。使者哗,乃开门坐正堂,命反接。众不敢动,余怒,乃共推曳,伏之地,投六签,丞簿皆曲跽为请。须臾,士民集堂下者数百千人,耆老数十升堂,以身蔽使者,告哀曰:「公何难弃官,但我民自今无怙恃矣。望哀赤子无依,宽使者法。」久之,乃命释缚羁候。越日,使者索原文,斥之曰:「还报大人,我无子,闭门待劾,原文已间道付二三执友矣。」旬日,声震京师。羹尧曰:「此民所戴也,劾之伤众心。」

  会行取入京,为吏部主事。掌选二年,权要富人之求速化者,多为所格,长官亦阴患其戆,乃力求退。嗣被荐,起为兖济道。士民闻其至,讼狱者争赴焉。河督齐苏勒旋以工事劾之,士民相随听勘者数千人。齐巡工,至余所部,父老争结彩炷香,稽首于舫前,请登岸受万民瞻拜,拥肩舆至广原,升高座,聚者万余人,四面环拜,投香于地,高如邱陵,咸呼曰:「还我余公,吾民万世尸祝。」齐大惊,许拜疏,众乃散。世宗闻之,立召入,退语政府曰:「吾又得一直臣矣。」

  沈端恪侃侃持正议沈端恪公近思初为文选郎,尚书隆科多最专断,曹司莫敢仰视,端恪独侃侃持正议.一日,画诺,尚书曰「可」,端恪曰「不可」。尚书怒,端恪持之益力。良久,尚书忽曰:「沈选君,诤友也。」改而从之。且曰:「僚友当如此矣。」入告世宗,擢太仆寺卿,仍领选司,自此得大用。

  徐时伯抗李卫徐时伯,建宁人,雍正壬子令邢台.时李卫以苛刻称,而时伯独能持大体,疏文法,李深恶之。有细民韩德者,以符水治病有验,人多信之。母死,葬西山,送者甚众。武弁某素喜事,以邪教聚众密白李,李令郡守调兵急捕之。守以告时伯,时伯曰:「西山民颇谨愿,可力保无他,请单骑验之。」守曰:「李公意严切,其事果实,君一身能任其咎乎?」时伯对曰:「果尔,愿以亲属百口同坐。」守颔之。遂往毁其墓庐,以德归,白李,予杖责而已。未几,他县民以被诬邪教而逮相牵入狱者三百余人,多自毙,守叹曰:「吾今乃知民命之悬于令也。微徐令,西山之民殆矣。」

  其后调清范。甫至,会大水,放赈,而常平仓粟半朽腐。李欲派令各县摊补,时伯力言不可。李怒甚,时伯谢曰:「公意与民意均重,然二者相衡,某宁逆公意,不敢逆民意也。」李厉声诃之,时伯不为动,徐起趋出,时左右闻者皆股栗。李色变,目上视,语良久,顾两司曰:「是人乃敢忤我,殊有胆,吾今姑恕之。」翌日,召之入,谓曰:「子言良是,行别筹之。」时伯不言谢也。人皆笑其迂。寻以乞养归,民攀舆送者,至流涕,而邢台人思之为尤至。

  方灵皋折王相方灵皋名苞,受世宗知,以罪傫而致卿贰.性刚戆,遇事辄争。尝与履恭王同判礼部事,王有所过当,拂袖争之。王曰:「秃老子,若敢尔!」方曰:「王言有马勃味。」王怒,入奏,上两罢之。往谒相国查郎阿,其仆恃势不即禀,大怒,以杖叩其头,血涔涔下。仆狂奔告,查迎见,方云:「公为天子辅臣,宜以谦冲恭敬待下僚,安可纵豪仆以忤天子之卿贰!公误多矣。」怫然欲去,查长揖谢之,乃已。后复至查邸,其仆望之即走,曰:「舞杖老翁又来矣。」

  李绂崛强到底李绂,字穆堂,临川人。生有异禀,读书日二十册。由编修超五阶为庶子。世宗在潜邸即知其名,及即位,授广西巡抚。当是时,庙堂痛惩朋党之习,尚书蔡珽适获戾,李面保,忌者因目为死党.而河南巡抚田文镜者,由县丞至巡抚,察察为明,圣眷隆甚,严吏治,一劾辄数十员.雍正间,李以直隶总督入觐,过豫,一揖未了,即厉声问田曰:「公身任封疆,有心蹂践读书人,何耶?」田立以李语入奏。李入,亦首劾田负国殃民,又连疏纠劾。会御史谢济世亦劾田,世宗以济世所言与李奏一一脗合,明是结党倾陷,宜严惩。于是内外诸臣,以全力排李,必欲死之。上知其才,又恶其倔强到底,欲摧折而用之。两次决囚,缚李西市,刀加颈,问:「此时知田文镜好否?」李奏:「臣愚,虽死不知文镜好处。」乃宣旨赦还。

  魏定国抗将军广昌魏少宰定国知应城县时,善决狱,邻县讼者咸赴愬,上官亦知之。云梦孝感民为有司所虐,闭城罢市,大吏亲临不得入,檄魏往。民望见衔牌,讙曰:「魏青天至矣。」皆罗拜,旋解散。嗣守杭州,豁浮粮,屏盗贼,戢旗兵,民感戴如在楚时.会巡抚黄叔琳获罪,或言叔琳弟叔璥为御史,巡台湾,过杭扰民,民罢市,世宗命将军、督抚会讯。讯日,观者如堵墙。叔璥囚服噤不语,将军呼三木胁之。魏率钱塘令上阶,抗声曰:「府县司地方,地方罢市,府县不知,请先劾府县.且阖城老弱万千在庭下,辱将军一问,有无立剖,安用刑为!」将军目外望,诸百姓匍伏,同声应曰:「如府君言。」叔璥遂得释。后以陈臬畿辅,拷人致死,谪戍黑龙江。乾隆丙辰,与杨名时、魏廷珍同召见,出抚安徽,入贰吏部,终其身,世称「魏青天」。

  高宗不喜朋党高宗初年,鄂文端、张文和二相国秉政,嗜好不齐,门下士渐分门户,上屡降明谕,引世宗《朋党论》戒之。内阁学士胡中藻为鄂得意士,以张党为寇仇,多讥刺,上正其罪,诛之。

  全谢山碎木主郑县有名宦乡贤祠,明降臣张军门杰、谢太仆三宾亦滥列焉,当时不知何人所谬为陈请者也。全谢山年十四,补诸生,初入学,例往谒,见二木主,大怒曰:「此反复卖主之乱贼,奈何污宫墙也!」亟掣取,捶碎之,投之泮池。

  鲁亮侪保全中牟令鲁之裕,字亮侪,奇男子也,雍正间官清河道。时田文镜督豫严,提镇司道以下受署惟谨,无游目视者。鲁効力麾下。一日,命摘中牟李令印,即摄中牟。鲁为微行,大布之衣,草冠,驱驴入境。父老数百,扶而道苦之,再拜问讯曰:「闻有鲁公来代吾令,客在开封,知否?」鲁谩曰:「若问云何?」曰:「吾令贤,不忍其去故也。」又数里,见儒衣冠者,簇簇然谋曰:「好官去,可惜。伺鲁公来,盍诉之。」或摇手曰:「咄,田督有令,虽十鲁公,奚能为!且鲁方取其官而代之,宁肯舍己从人耶?」鲁心敬之而无言。至县,见李貌温温奇雅,揖鲁入,曰:「印待公久矣。」鲁拱手曰:「观公状貌被服,非豪纵者,且贤称噪于士民,甫下车而库亏,何耶?」李曰:「某,滇南万里外人也。别母游京师十年,得中牟,借俸迎母,母至被劾,命也。」言未毕,泣。鲁曰:「吾暍甚,具汤浴我。」径诣别室,且浴且思,意不能无动。良久,击盆水誓曰:「依人而行者,非夫也。」具衣冠辞李。李大惊,曰:「公何之?」曰:「之省。」与之印,不受,强之曰:「毋累公。」鲁掷印铿然,厉声曰:「君非知鲁亮侪者。」竟怒马驰去,合邑士民焚香送之。至省,先谒两司,告之故,皆曰:「汝病丧心耶?以若所为,他督抚犹不可,况田公耶!」明早诣辕,则两司先在。名纸未投,令辕传呼鲁令入。田南向坐,面铁色,盛气迎之。旁列司道及文武十余人,睨鲁曰:「汝不理县事而来,何也?」曰:「有所启。」曰:「印何在?」曰:「在中牟。」曰:「交何人?」曰:「李令。」田干笑,顾左右曰:「天下摘印者,宁有是耶?」皆曰:「无之。」两司起立,谢曰:「某等教敕亡素,致有狂悖之员,请公并劾。鲁付某等,严讯朋党之弊,以惩余官。」鲁免冠前,叩首大言曰:「固也,待裕言之。裕一寒士,以求官故,来河南,得官中牟,喜甚,恨不连夜排衙视事。不意入境时,李令之民心如是,士心如是,见其人,知亏帑故又则是。若明公已知其然而令裕往,裕沽名誉,空手归,裕之罪也;若明公未知其然而令裕往,裕归陈明,请公意旨,庶不负大君子爱才之心,与圣上孝治天下之意。公若以为无可哀怜,则裕再往取印未迟.不然,公辕外官数十,皆求印不得者也,裕何人,敢逆公意耶!」田默然。两司目之退,鲁不谢,走出。至屋溜外,田变色下阶呼曰:「来!」鲁入跪。又招曰:「前!」取所戴珊瑚冠覆鲁头,叹曰:「奇男子,此冠宜汝戴也。非汝,吾几误劾贤员.但疏去矣,奈何?」鲁曰:「几日?」曰:「五日,快马不能追也。」鲁曰:「公有恩,裕能追之。裕少时,能日行三百里,公果欲追疏,请赐契箭一枝以为信。」田许之,遂行,五日而疏还。中牟令竟无恙。以此鲁名闻天下。

  先是,亮侪父某为广东提督,与三藩要盟。亮侪年七岁,为质子于吴。吴王坐朝,亮侪衣黄夹衫,戴貂蝉,侍侧,年少豪甚。读书毕,日与吴帐下健儿学嬴越勾掷涂赌跳之法,故武艺尤绝人。

  刘文正主试持正刘文正公累主会试及顺天乡试,门下宾友往往以暗中被摈,人无怨言。所得士,虽已列仕版,多不识面。

  蒋因培面折巡漕御史常熟蒋伯生大令因培宰山东,多惠政。会巡漕御史某家人婪索供张。势张甚,所过咸趋承惟谨。抵汶上,蒋方诣行馆报谒,及门,闻诟厉,廉知横行状,便止屏外,扬声慷慨而言曰:「公奉天子命来,因公过境,凡适馆具餐,所应储峙,有司为东道主,何敢怠忽。今乃纵厮养无状乃尔乎,是藐功令也。因培亦朝廷命官,藐功令者,而顾腼颜奉之,非夫也。」遽令撤所张灯及供膳,拂衣径归.御史遂中夜苍黄去。后事发,以贿赂牵连者数辈。东抚以蒋事上闻,奉朱批:「此人可嘉之至。」

  熊会玜不惧长官高宗之南巡也,黄文襄公廷桂任江督,方厉威重,供张悉咄嗟取办,属吏惕息,无有敢少忤其意者。时丹徒令为潜山熊会玜,开辟御道,不忍坏人冢墓,迁绕里许.文襄大怒,谓跸路所经,不由直道,是大不敬,弗急改,必诛.熊对曰:「岂驾前有人持指南针,由京师直至丹徒,不一转弯耶?且上非秦始皇,如闻江南有发冢暴骼事,必赫然震怒,罪将在公而不在某。幸而上不知,公独无恻隐心乎?」道府咸骇,引其袂使谢,熊不肯,且大言曰:「参官已耳,能杀我耶?」文襄无如何,道卒不改。

  苏臬司某好微行访察,一日,密檄逮丹徒大猾某解省。熊使人拘之至,则农家愿悫人也,立纵之去,以实上禀.未几,以事赴苏,臬司怒曰:「君识其为善人而遣之,我乃不能识人耶?」熊曰:「由县解司,其间有胥吏之层层需索,公即有皋陶之明,讯而释之,其家已破,诬者之计得矣。」臬司瞿然。

  熊后以治绩擢至知府,尝曰:「长官亦人耳,何必惧!有患得患失心,则面少人色,将顺不暇,居官之治忽,可想见矣。」

  张若瀛杖太监高宗幸滦阳,有随侍太监某滋扰民间,时热河巡检张若瀛者,桐城相国文和公族子也,抚以善言,太监愈咆哮,若瀛乃呼役缚之,立加大杖。直督方恪敏公闻之,大惊曰:「张某疯矣!」亟上章劾奏。上察其情,谓侍臣曰:「非太监恣行不法,若瀛安敢尔!其人殊有家风,朕甚嘉之。」因降特旨,令越七阶擢同知,而太监遣戍矣。

  某吏目杖太监乾隆时,高宗驾幸通州,有内监数人至州署索供张,知州与辩,内监势张甚,批其颊,知州遁。吏目乃叱役痛予杖,监诉于上。翼日,召见吏目,嘉其官卑能执法。适有知县缺出,即以吏目补授,谕曰:「汝作知县,可始终强项以庇百姓,勿为上官屈也。」

  李潄芳捕栾大李侍御潄芳,四川人。巡视中城,有傅文忠公家奴栾大恃势招无赖肆行市衢,无过问者,李慨然曰:「傅相以忠谨传家,故能保。大,家奴也,游荡非傅相所知,关系甚巨,不可使贻累椒房也。」乃捕大,审得实,立登白简。高宗大悦,戍大,傅罚锾,擢李为给事中。

  卫哲诒直陈阿思哈卫司空哲诒历任封疆,以廉能着。抚粤西时,谢侍御济世子犯法,卫锻炼其子,因波及侍御。袁简斋曾作书规之,刘文清公亦言其「官每高一阶,而其品乃下一级」,盖亦不能自守之士也。然其召对时,高宗问近日封疆大吏臧否,卫自谢无状。上言:「姑置汝勿论,孰最劣?」卫对曰:「惟江西巡抚阿思哈耳。」时阿宠眷最渥,而卫敢撄之,亦难能也。

  佟伊勤慎严待侍卫襄毅伯佟伊勤慎,乾隆中,任领侍卫内大臣。典宿禁近数十年,驭下严肃,每早朝,必正襟坐中左门,入直侍卫,按簿呼唱,朝服佩刀率以入,迟者令自负襥被出,以辱之。景运、隆宗二禁门,非奏事待旨及宣召,虽王公大臣不许私入。当时禁籞严,部曹有终身不识干清门者。后日渐废弛,至旷班累日不至,夏日宜宿,长衫羽扇,諠哗嘻笑,至圆明园诸宫门有竟日袒裼酣卧者。有人告当事,当事者笑曰:「使裸者俱在,已幸,君何苛责哉!」

  陈昌齐答德壮果之言海康陈宾臣观察昌齐,任温处道,值德壮果公以一等侯阅视闽浙营伍,下令于各海岸设兵巡逻,不许一人下海,属吏莫敢置对。陈曰:「沿海居民多捕鱼为业,若禁其下海,则数万渔户无以为生,激变之咎,谁当任之?」德默然久之,曰:「君言是也。」

  罗慎斋恶袁简斋湘潭罗慎斋少卿典,致仕后,主讲岳麓书院,以程朱学诲人,造次必于礼法。诸生心向之,而苦其拘。时袁简斋过湘,闻罗名,访之,罗薄其为人,拒不见。袁去,罗命仆担水洗门前阶石,仆怪之,曰:「勿使秽迹污吾地也。」

  张亨甫责曾宾谷建宁张亨甫,名际亮,尝游京师。时曾宾谷鹾使燠,方以名辈显宦居京师,罗致知名士,士日获其赠遗,谄之甚。一日曾食瓜子,壳黏其须,有门下士起而拂之,亨甫斜视大笑。翼日,寓书于曾,责其不能教导后进,徒以势利奔走寒士,门下士复不知自爱,廉耻俱丧,负天下望。曾大怒,毁之,由是得狂名。

  张慨当世之好士,曾不如其好色之真也,取一时名优为传,曰《金台残泪记》。自序云:「自获麟陨涕而后,天下有二泪焉。一贾生之哭,国事也;一阮籍之哭,穷途也。」又尝谓九十九峯散吏曰:「吾记金台,匪记也,后世必有泪余之泪者。」

  王文端不许其子应试王文端公杰与和珅同朝,和而介。其子某工文艺,善书,恒为父代笔.高宗知之,以问王,辄以不才对。每届秋闱,先期谓众曰:「谁荐中吾子者,吾即劾之。」子无奈,回陕,欲应本省乡试。时陕抚某,门下士也,亟致信,亦以是属之。收卷时,中丞视其文可中,乃袖置己室,不发誊录。盖其子豪于饮,故不令仕,且惧其不免为和所陷也。

  钱梅溪阻毕秋帆寿和珅毕秋帆沅督两湖时,值和珅年四十,自宰相以下,皆有币帛贺之。秋帆赋诗十首,并检书画、铜瓷数物为寿。时钱梅溪泳在毕幕中,语之曰:「公将以此诗入冰山录中耶?」秋帆乃大悟。

  管韫山折和珅武进管韫山侍御,名世铭,以户部主事入直军机处,受知于阿文成。时和珅任枢密,赫奕冠一时,管时持正论折之。和屡欲中以危法,赖文成保全之。管既传补御史,文成虑其以言贾祸,乃面奏:「军机章京唯管世铭一人谙练故事,下笔敏捷,世铭去,无继之者,请以御史仍留军机处行走。」故事,军机传补御史,即退出直庐,若留,则不得上疏奏事也。管未引见时,已草疏数千言,备论和奸状。引见归,急缮折,将于明日上之,而仍留军机处之命已下矣,管大失望。洎入直,谒文成,犹侘傺不平,文成慰之曰:「报称有日,胡亟亟以言自显乎!且和相得君专,一疏不足以仆之,则适以取祸,无补于国事也。留有用之身,图异日之报,不亦可乎?」管乃稍稍自晦。及文成薨,管旋亦下世,距和之败数月而已。

  武虚谷杖和珅差役武虚谷,名亿,河南偃师人。任山东德平县令,有政声。乾隆甲午秋,寿张王伦倡乱,为舒文襄公扑灭。或传伦实未死,潜匿他方。庚戌,山西人董二告伦匿山西某县,和珅希封赏,授意于觉罗牧庵相国长麟,令侦缉。牧庵以虚妄对,和艴然,乃密签役往山东缉访.至德平,役恃和势,作威福。武擒至署,取视捕役签票,惟书二公差名,而同行者乃十五人。武责之,役抗横无礼,武怒,以大杖责数十。役归,告和,和怒曰:「县令乃敢杖吾胥役!」授意山东巡抚,劾罢武职。武归装惟书数十簏而已。嘉庆己未,有洊武者,仁宗命复其职,而武已先卒矣。

  谢香泉烧和珅车湘乡谢香泉任台谏时,以直声着。时和珅用事,权焰甚张,恒思有以折之。先是,珅有宠奴,常乘珅车出,人避之,莫敢诘。一日,谢巡城,适遇诸途,怒,命卒曳下笞之。奴曰:「汝敢笞我!我乘我主车,汝敢笞我!」谢益怒,痛笞奴,遂烧其车,曰:「此车岂复堪宰相坐耶!」九衢中人聚观,欢呼曰:「此真好御史矣。」和恨之,假他事削其藉以归.谢文章名一时,喜山水,乃遍游江浙,所至人士争奉笻履迎,饮酒赋诗,名益高,人皆传称之曰「烧车谢御史」。和伏诛,复官部郎以卒。道光癸巳,河南裕州知州谢兴尧以卓异荐入都,兴尧,御史之子,由翰林改官者也。引见时,唱陈名贯毕,宣宗问曰:「汝湖南人,作京语,何也?」尧对言:「臣父谢振定,历官翰林、御史,臣生长京师。」宣宗悟曰:「尔乃烧和珅车谢御史之子耶?」因褒勉之。明日,宣宗语阁臣:「朕少时闻谢御史烧车事,心壮之,昨见其子来,甚喜。」未几,命擢兴尧叙州府知府。

  和孝固伦公主折丰绅殷德高宗幼主和孝固伦公主下嫁和珅子丰绅殷德,丰挟父势,颇骄纵,公主从容语之曰:「若翁受皇父厚宠,不图报称,惟以纳贿闻,象有齿以亡其身,期正不远,若顾挟之以骄纵,何耶?」丰闻之,色沮者良久。后和籍没,丰继殂,公主持家政者十余年,内外严肃,赖以小康。道光癸未秋,薨,宣宗曾亲临奠醊焉。

  李世杰却福文襄檄黔西李恭勤公世杰督两江,值福文襄王征台湾,檄调督抚府库饷银,李力持不与,曰:「此朝廷府库,不见部文征拨,誓不敢发.」福无如何。

  严士鋐擒治总督傔从丹徒严廉访士鋐令四川华阳时,甫莅任,西藏廓尔喀兵事起。福文襄为大将军,征之,军符络绎于道,自成都至打箭炉,皆设军需局。严言于布政使英善曰:「大兵大役,圣人所以绥远人,靖边陲,内地民人尤宜爱护.兵部勘合颁行在案,凡有为百姓撙节者,所以仰体皇仁,有藉端需索征求无厌者,必痛惩之。」会总督和琳傔从入局,苛索夫马酒食,势张甚,廉访立擒治,申请递解回籍,众为之肃.潼川商纳赀为道,而负盐课.盐道林儁为之调停,其人抗不服。大府以委廉访,申其罪,请褫革,加桎梏焉。别签商人如原议.学政以门联示意陆耳山督学福建,榜其门曰:「尔无文字休言命,我有儿孙要读书。」彭芝楣督学江南,榜其门曰:「一卷不阅,两目即枯。」窦东皋督学浙江,榜其门曰:「文章千古留其是,夙夜一心惟不欺。」朱石君督学浙江,榜其门曰:「铁面无情,凡涉科场,戚谊年家须谅我;镜心普照,但凭文字,平奇浓淡不冤渠。」吴稷堂督学浙江,大门榜曰:「畏简书尤畏人言,常以怀刑盟夙夜;正文风先正士习,每将知耻勖胶庠。」

  洪亮吉斥董诰富阳董蔗林相国诰,长子淇以荫官户部郎,中年夭折,相国悲咤。一日,偶谓门下士曰:「予自问生平无罪,西河之痛,天何罚之酷耶?」众或引孔子伯鱼、释迦摩侯罗为况者,相国愈不释。时洪稚存编修在座,最戆,率尔对曰:「师何无罪?师秉国钧,上之宜法皋、夔、伊、傅,次之亦当效房、杜、范、韩,乃庸庸祇祇,徒效孔光、石庆之所为,不能造福,即有余殃,慎无以无罪自蒙也。」相国惘然久之。后分发掣签一案,议穷治应讯者数十员.相国方掌吏部,力言于朝,谓若等微员下士,来自田间,不识忌讳,或以笠屐所经,熟其风土,或有葭莩所托,资其饔飱,与指名鬻缺者大异,请恕其既往,禁其将来。此案乃治吏而不及官,得全者甚众。

  黄秋平与孔府讲礼阮文达公元,与衍圣公有姻娅,衍圣公嘱代延塾师,即荐黄秋平往。开馆讲书,从学者皆坐而听讲.秋平曰:「尔孔府,天下古今乃第一讲礼人家,其学规竟如此耶?依礼,我则留;不依礼,我自去耳。」

  王侪峤揭钱俊王侪峤,名苏,居谏垣,有直声。出守洛阳,不趋势要,上司畏其锋棱。钱楷时为方伯,其族弟俊以资授道员,恃兄势,颇豪纵.王察其办物料有亏缺,乃直揭藩司,禀中有「深知钱道为上台族人,然夙信大人之清正,必不以葭莩故致误国事也」。钱大惊,准其揭治俊如法。后告人曰:「是日读禀时,余手自颤摇,不知作何批示方好也。」

  龚鉴杖僧钱塘龚明水大令鉴,知甘泉。僧明慧者,曾与内廷法会,干谒遍大江南北。一日,以书币关白于龚,龚杖其使而遣之。总督叹曰:「强项令乃如是耶!」事闻,上召明慧至,锢之于京师。

  马伯乐系总督家人马星房,名伯乐,以嘉庆辛未庶常改浙江归安知县,政声卓著,巡抚帅承瀛极重之。值总督庆保过境,家人婪索无已,不容请谒,马命丁役携铁索从之登舟,阻者力系.庆闻之,延纳谢过.马知其必不容也,遽携印见帅,乞病。帅迎而笑曰:「若惧制府不容乎?吾不能为百姓留好官,何以对百姓?若自勉为好官可耳。」马回县,未逾月,庆改伊犁将军矣,盖帅有密疏劾之也。已而帅以病告,德清徐蔡氏狱起,马以原检官遣戍。值叛回张格尔之役,将军长龄、参赞杨遇春皆夙重其名,要治军书,与谋机密。奏捷论功,专折开复。及引见,竟以五品顶戴休致。

  陆泌逻伺逆书陆侍御泌,钱塘人,颇骨鲠。嘉庆癸酉林清之变,太监杨进忠为某贝勒袒庇,已漏网,陆不平,曰:「阉寺本无威权,赫赫天潢,反与交结,如不举发,奚用御史为!」乃遣吏逻伺,卒得其逆书,劾之。仁宗叹赏,立擢之为四品京堂。其党衔之次骨,然卒未能中伤也。

  桂芳责某相觉罗桂芳,字香东.官户部侍郎时,值某为相,政苟且,桂面责之曰:「不意宗臣中乃有如公者,直污蔑腰带矣!」盖宗室得腰系黄带,觉罗得腰系红带,俗有黄带子、红带子之称也。某恨之次骨,亦无如何。嘉庆癸酉林清之变,桂拟奏稿数条示董相国诰,董曰:「公言虽是,恐不合上意。」桂正色曰:「此何等时,尚以迎合为言耶!」董谢之。奏上,上皆嘉纳.甲戌春,命往粤西审办成林案,病于武昌寓所,未数日,暴卒。

  邹晓屏争铨选事无锡邹晓屏冢宰,立朝不苟,尝与胡图理争铨选事,直言侃侃,莫能夺,卒以见谪。一日,礼亲王遇之于九松山古寺中,邹历言胡变法,曰:「吾年已及衰,尚恋恋此位何为!当以去就争之,不可使朝廷之法自我坏也。」仁宗亦重其品,诞日,赐内府梨园部曲以荣之。

  祁文恪驳报销案山西祁文恪公性方严,管工部时,于各省报销之稍与例案出入者,必驳斥,虽左右堂为之言,不稍迁就。

  杨遇春家法严正杨遇春有子曰国桢,少倜傥,豪饮不羁.其自刑部郎出守颍州也,遇春方提督固原,兄国佐亦以守备引见,并予假省亲.国桢至,辕者以遇春命止之,不许入。国佐入,为跪请,久乃召而庭数之,国桢免冠谢.遇春曰:「吾起家武举,上拔擢至此,恩遇无比,常恐老不知所报,始我期汝云何,而忘之也?」命予杖。文武官吏为叩头乞免,不许,已皆大骇服。道光初,国桢擢云南盐法道,未上,迁按察使,陛辞,宣宗谕曰:「好为之。有如不称,当语而父知之耳。」盖当是时,上亦知遇春之家法也。

  王东槐笞王府车夫道光时,王东槐任巡城御史,遇王府木器车横行中路,途为之塞,特拘车夫笞之。

  高叟斥牛鉴甘肃牛制府鉴,少时家綦贫,徒步走千余里,至西安,肄业关中书院,无以给饔飱资,常寄食于院中之厨役高叟家。高伟其气宇,知必大用,不责偿也。及牛通籍,报以千金。道光中,督两江,高犹健在,年逾七十矣,家亦小康,因往访牛,牛留之署中。己亥,鸦片战事起,牛附和奕山、伊里布等,力主和议,陷陈忠愍公化成、裕靖节公谦于死。高大愤,驰书告其子,举家中产业,凡以牛赠金营运所殖者,悉斥卖之,汇其银至江南,计逾二千金,乃持以谒牛曰:「牛先生,昔吾所以解衣推食者,以子英伟,将来为名臣耳,岂望报乎?今子乃误国至此,吾义不受子之惠,请以昔者所赠及历年所得子金悉还之子。吾仍为厨役,不虑饿死也。」牛亟起谢,高竟拂衣去,贷于乡人而归.何允彪拒青衣丽姝萧山何允彪中丞煊,道光中叶任云南巡抚。为诸生时,尝假馆杭州山村小庵中,四顾荒寂,众数相惊以走,何居之坦然。忽夜闻叩门声,则一青衣丽姝,冉然入,咄之,对曰:「夫久出,今忽得书,不识字,请先生为我诵之。」何掷不阅,曰:「村中岂无识字人,何必乘夜求我!尔可来,则可去,毋稍延。」妇惭而出。

  黄辅辰持正不阿贵筑黄观察辅辰官吏部考功郎时,遇事侃侃,持正不阿,屡忤尚书恩桂,又与张侍郎争易州牧贪墨事,抗议再三。同官或目之曰「硬黄」,镌二字于石以赠之。黄少奇困,尝屑和麦麸为粥,又不给,则就邻生撷园中挑实生啖之,意充然,不废学.王茂荫不阿肃顺歙县王子怀,名茂荫.咸丰初,为御史,抗疏直言,于国家大计多所建白。未几,洊升户部侍郎,遇事力持正论,朝贵为之敛迹。时肃顺柄国,颇忌惮之,遣客通殷勤。王意颇动,订于某日偕谒.客待于外堂,车驾矣,衣冠而出,过厅事东偏,有巨镜,忽对镜立,瞻顾一周,拈须自语曰:「焉有堂堂王子怀,而为权臣屈节者乎!」遽谢客。客还报,肃恚甚,将谋所以中伤之,乃引疾归.比穆宗立,优诏起用,有「直言敢谏、志虑忠纯」之奖,遂复出。时京师粥厂以办理不善,泽不下逮,奏请扩张整顿,风清弊绝,饥民多感颂焉。晚年,奉命查案山西,所挈随员有得贿者,为所欺,覆奏失实,清望稍减.其所居在京师宣武门城南,即歙馆.歙人言及王,恒指镜以相告语也。

  王茂荫折瑞常咸丰戊午京察,时大学士瑞常筦兵部,泾县王茂荫为左侍郎。及过堂,瑞举一等诸员姓名,语尚侍,王起,正色曰:「某某特善奔走,非真能办事者。若某某,皆勤于职事,为守兼优,应以一等与之。」瑞怫然曰:「如君言,乃非我所知,请君为我定之。」即以笔授王。王曰:「诚然。中堂事多,不常至署,茂荫终岁在部,察诸司勤惰较详,敬当为中堂定之。」径取笔标识,促其画诺,付胥缮折具奏。瑞大不平,然竟无如何也。

  石赞清之对英人石襄臣少寇赞清,贵州人。先是,知天津府数年,勤以敷政,严以持躬,吏慑其威,民怀其惠。咸丰戊午,英人犯天津,直督某走。太守以巨瓮二贮水,寘堂阶,曰:「英人入胁,则吾与妻死此。」未几,相国桂良与议和,英人去。庚申,英法联军入天津,督部以次,皆横被侮辱。英将卒分驻官廨,赞清坚持不为动,英人挥令去,曰:「断吾头,可,衙署不让也。」英人诧而韪之。一日,英军以五百人持兵入署,扶赞清坐肩舆,导入英馆,曰:「非敢相难,闻有兵欲烧吾船,姑假君为镇耳。」赞清愤不食。仅数日,民情汹汹,重失赞清,将与英人并命。英人惧,命之去,赞清不可,曰:「吾如何来,当如何归耳。」英人复命五百人前导,具肩舆送之,则竖其将指称之曰:「真好官也。」英人踞天津数月,赞清迄未离府署。事闻,不次迁擢,官至刑部左侍郎。

  长姑论时局京师镶红旗骁骑校额明德有女曰长姑,幼颖慧。尝从叔氏读,通书史大义.额老而无子,家赤贫,恃其针黹以为养,暇则教邻童以识字,藉博微资,佐菽水。咸丰己未,内廷选秀女,名在籍中,闻报,抱父母恸哭,念父母老无依,欲奉以遁者数。既不克脱,届期,随众往,候驾坤宁宫门外。众女俟驾久,疲不能耐,相向泣。监者叱之曰:「驾且至,敢若此,不畏笞耶?」长姑厉声曰:「果当选,即终身幽闭,不复见其亲,生离死别,争此晷刻,安得不泣!且粤寇今陷金陵,天子不求将帅之臣,汲汲谋战守,乃犹强攫人女,以纵己一日之欲,行见寇氛迫宫阙,九庙不血食也。吾死且不畏,况鞭乎!」监者亟掩其口,而御辇至矣。因缚其手,牵诣驾前,抑之跪。文宗先已微闻其言,至是,笑问其故。长姑仍奏如前。上默然久之,挥使出,曰:「汝不愿应选,可自去。」当上之初出也,人人自危,以为天威不可测.及闻长姑慷慨数言,而上不怒,无不颂上之宽仁,服长姑之胆识.长姑以是蜚声于时,湘潭王闿运为作《今烈女传》以宠之。后某侍郎子慕其名,礼聘焉。既嫁,不得于小姑,年未三十,郁郁卒。

  胡文忠不庇族戚胡文忠公林翼律己甚严,于宗族戚党,不稍假借。在黄州时,族人某来谒,饮食之者数月。一日,辞赴前敌。问其故,以营官某奉调,银钱所荐与偕行。文忠勃然,面谕营官曰:「吾有族戚,力岂不能庇之!尔辈藉以结纳,风气一开,伊于胡底!姑记过一次以儆。」因自给族人归资,并通饬各台局营员,用人一事,胥秉至公,不得徇上司同僚情面,滥为汲引,若经访闻,立即参处。

  刘章侯不阿官文胡文忠任鄂抚,澄叙官方,于州县等官尤为慎重,鄂督官文恭公文亦未能主之。一日,文恭予所亲署鹤峯知州,文忠以山州僻壤,未甚措意。而荆州守刘章侯者,审署州人材,不足胜任,于过谒时,留迟其期,密揭于官、胡,请易员以代。适官、胡望日祠祀相见,文恭谓曰:「昨一大怪事,君知之乎?督抚委缺,本府不许履任,有是理乎?」文忠答曰:「此吾辈过也。知府持正,吾辈当谢之耳。」文恭复曰:「虽然,当留吾面目。」文忠颔之,令署州视事三月,引退。及文忠薨,刘竟坐事降荆州同知,刘亦安焉。及李文忠公鸿章督楚,刘犹在荆.李为刘年家子,欲力为之地。刘辞曰:「公意极厚。卑职年七十余矣,精力万不足任事,闲曹薄俸,稍可自给,他不敢求。」文忠太息而止。

  文祥阻金安清内用同治壬戌春,两淮盐运使秀水金安清谋内用,乃辇金入都,结纳奕劻。时劻年踰冠,为之运动权要,将以京卿内用矣。一日,文宗语枢臣曰:「金安清究可内用否?」诸臣皆力为揄扬.继询文祥,祥曰:「小有才,心术不端耳。」文宗曰:「心术不端,如何可!」遂罢.未几,漕督吴棠上封事,劾其营私舞弊四十余款,奉旨革职查抄,且永不叙用,交地方官严加管束。

  袁州学官直言侯官沈文肃公葆桢抚江西,有年老袁州府教授某广文来谒,沈问曰:「袁州某守作官如何?」广文答曰:「某太尊为官尚好,惟其弟实不堪耳。」沈因详询之。广文乃将其弟招摇纳贿诸端,言之无隐.沈密派员查访,果然,遂撤某守任,而惩其弟如律。广文闻之,愕然曰:「吾实谓伊为官甚好,特其弟不堪耳。岂并此亦不能言耶?」

  沈文肃诛胥吏沈文肃公被旨为本省钦差大臣,省吏皆畏且忌。藩署胥吏某,平日挟指上官,以刻蠹起家,与沈有连,而沈素恶之。一日,以饷故,忤沈,沈立逮之至,数其罪,以军法从事。布政为之哀请,不听。方坐堂皇,而封翁手书至,沈置书案隅,曰:「了公事后,治私事耳。」卒诛之。事讫,发封,封翁书果为胥缓颊也。

  沈文肃不私同乡挚友沈文肃公性刚直,朝贵无敢有请托,有之,亦置之不答。某与沈同乡挚友,以知府需次山西,乞函于沈,致桂抚为先容。沈笑不应,徐检尺牍三四函示之,则桂抚关说未报者也。因晓之曰:「彼若受而应之,吾何从施面目?君第去,若无所事,吾当按月资给君。」遂以四百金赠其行。李元度与文肃夙称骨肉交,荐一族子至,留署数月,文肃忽召询之:「若家几人?岁需几何足资生?」对以百金足矣。文肃立出千金助之归,不予差遣。及薨于两江督署,方疾亟,忽手书一纸,下所司,以江西督销局海州分司二人,应行改调,方拟稿而薨矣。时洪都转汝奎总后事,以文肃遗令不敢违,即日檄行如例。西局分司,皆鹾政要地,任者不称,文肃择材易之,时无不诵其明者。而当临危时,神明不乱,尤为人所难能也。

  李雨苍殴曾文正子汉军李雨苍,少慷慨,好奇节。以诸生走数千里,至湖南,谒曾文正。值文正他出,雨苍见其公子。公子以李衣敝而风尘满面,有慢色。雨苍直前殴之曰:「而父以礼士闻天下,若慢士如此!」公子谢之,始已。文正归,奇之,留幕下,授以一军,荐至参赞大臣,以回疆失事罢任。

  张兆栋折丁日昌秀水沈玮宝,以知府需次江苏,资望未深,丁日昌遽使权苏州府事。旋受代,复使督浚昭文县白茆河工程。故事,属吏谒督抚司道,月有定日,日有定时,惟有要事待裁决者,得随时投谒,不格以成例。一日亭午,沈自工次诣抚院,有所陈说,语不逊,丁呵之,不受,反唇相抵。丁大怒,拍案碎茗椀,沈亦拂袖欲起。丁不许,使受申饬,沈遽免冠置几上,谓当听弹劾,径出。丁饬巡捕留沈于外,立传令,召中军、参将,列队阶下,声言将斩沈以徇。府县闻报,齐集辕下,婉言譬喻,冀沈入谢罪。沈曰:「遭世承平,不必有断头将军,何妨有断头太守。欲杀,则竟杀矣,何谢为!」府县入谒,代缓颊,丁益咆哮不可止,有不杀沈势不休之说,命材官立传司道。时勒少仲廉访方宴客,立命驾.及至抚署前,甲仗森严,旌旗焜耀,若将决巨寇者。廉访惶遽入,让沈,沈出硬语,怨府县不善调停,府县白宪怒未息状。方抢攘间,粮储道亦至,丁又传催司道及中军、参将甚急。勒待藩司张兆栋来,同入见,而张久不至,命长洲令蒯德模速驾.张屏不见,传语蒯令,宜自回署理民事。蒯回报勒,勒不得已,偕粮道率府县先谒见,从容乞免。丁以张迟不至,为轻己,益怒,知中军亦违抗,明谓勒勿预此事。时已近酉,丁揖勒等令出,谕麾下武弁,踰三刻,藩司与中军不至,惟令是听,毋久待。勒踯躅廊庑间,又迁廷踰时,张始缓缓来。众官惶惶,视张意旨。张命召沈入司道官厅,问触犯状,沈一一缕陈,众始知其故。盖惶遽中惟知抚军将杀沈,虽廉访亦未暇问究竟,司道府县两次求免,亦但闻丁述沈玮宝藐抗罪应死,下固未敢叩其源,上亦未及示其详也。先是,沈报工竣,由水利局司道委员验工,禀复工坚料实,请开坝便舟楫,丁批准,沈即遵批开坝,而丁忽专札饬令毋许开坝。坝已开,不可复堵,面陈之下,丁谓沈不遵后命,沈谓后命至已在奉批开坝之后。丁谓工必草率,故仓皇开坝,以掩其迹。沈谓工经委员验报,坝系奉文准开,果有所疑,何不委员复验,而遽批准开之牍。丁怒其藐视上官,沈请参处,丁曰:「罪不止此。」沈请奏明戍边,丁曰:「戍边何足蔽辜!我誓杀汝。」沈干笑,谓:「今日不杀我,不成丈夫。」事遂决裂。张既详询始末,复问:「前批以何日奉到?坝以何日开?第二次公文以何日到?」一一具答之,并谓有卷可稽。张曰:「奈何忘上下之分?轻上官,是轻朝廷也。假令汝之子弟据理悻悻与汝争,汝岂能堪?长官于属吏,犹尊属,汝亦曾权首郡篆,奈何冒昧至此?宪怒方盛,不可谢,姑反尔舍,静思己过,明日早谒我,同谢抚军。」沈犹欲有言,遽令退,并命速乘舆去。勒大惊,谓何可遽令归?张笑曰:「斩犯我自纵之,有我在,何患焉?」遂入见。丁曰:「相需甚殷,来何晏也?」张问:「今日果将杀沈某乎?」曰:「是何言?我志已决!」问:「沈某之罪,即以不遵二次公文擅开坝乎?」曰:「唯唯,否否,犹有藐抗不逊之罪。」张曰:「沈某已详询明确,令归,候公处分。公若必欲诛之,以示威羣僚,公之军令也,谁敢违!公可遣一缇骑,逮而诛之,亦殊易易。事后,公如不奏闻,幸甚;倘入告,某亦当另折具陈。某不敢以一属吏抗公令,更不敢以非常事不自奏闻。日旰公勤,请速断。」丁默然良久曰:「终必有以处之。」张遂出,辕下亦解严,沈竟无事。

  阎文介杖某弁官文恭公文督鄂时,阎文介公敬铭署鄂藩。有某弁为文恭娈童,文恭令带卫队,保副将矣。弁恃宠,势张甚。一日,率亲兵数人入民家,欲奸其处女,女不从,杀之而逸。其父母诣府县讼冤,府县莫敢问。文介大怒,亟谒文恭。弁固知文介知之而必不己赦也,先入求救,文恭匿之。有顷,文介果上谒,文恭辞以疾。文介谓有要事必待面陈,如不可以风,即就见于卧室。阍者出,仍固拒之。文介曰:「中堂病必有痊时,俟痊,必当传见,吾即居此以待可耳。」命从者自舆中出襥被,曰:「吾即以司道官厅为藩司行署矣。」卧起官厅者三日夜,文恭授意司道,劝归署,必不可。文恭窘甚。以新繁严渭春中丞树森、盩厔李太守宗寿与文介同乡,急延之至,凂为调人。严、李多方譬喻,文介出誓言,谓不斩弁,不还署。文恭乃自出见,即长跽。文介岸然仰视,不为动。严正色曰:「丹初亦太甚矣。中堂不惜屈体至此,独不能稍开一面网乎?」文介不得已,趋扶文恭起,与要约,立斥弁职,令健儿押归原籍,立启行。文恭诺,乃呼弁出,令顿首文介前,谢再生恩。文介忽变色,叱健儿执诣阶下,褫其衣,重杖四十,杖毕,立发遣。事讫,始诣文恭谢.文恭由是益敬惮之,密疏保奏,乃抚山东.周汉有铁老之称沩宁周汉性戆直,有「铁老」之称.初以知府需次于陕,左文襄公宗棠督陕时,见之曰:「人英也!」屡龂龂于长官,故为巡抚谭锺麟所憎恶。后文襄督师出关,因辟之至幕,宾礼甚至。新疆平,奏擢道员.久之,以争杀降回事,失左恉,告归.道出酒泉,谒唐韩愈庙,题联于楹曰:「百世之师,匹夫有志公可法;三书犹在,宰相无名鬼不灵.」盖其平日不满于文襄者,至是犹有弦外余音也。

  孙衣言怒某令之谄英翰尝抚皖,一日,为太夫人祝七十寿。天长令馈一苏绣缎幛,以其美丽,悬之中堂,而移藩、臬两司所赠者于旁。臬司孙衣言见而大怒,曰:「监司不及县令耶?」知宾者留其与宴观剧,均不可,英大惑。太夫人知其事,翼日,命英设盛筵,为之道歉。孙却之。英固请,乃以见于直隶会馆相要。英如言,届期,张宴演剧。英以孙负重望,颇严惮之,特肃衣冠,迎于门.见孙将下舆,即长跪而言曰:「一时胡涂,乞恕罪。」孙亟下舆,扶之起而谢曰:「非敢傲中丞,特怒某令太谄耳。」

  光绪朝之清流党光绪乙亥至己卯间,发、捻荡平,左文襄公宗棠戡定新疆,疮痍渐复,民气昭苏,中兴之业,号为极盛。沈文定公桂芬当国,务为安静.文定性矜慎而稍刻深,箝束士类,无一毫奋发踔厉之气,而才士之锐气阴消沮矣。

  己卯,俄约事起,崇厚以葸苶丧权辱国,言路交章论劾,而清流党以起。清流风力,以张文襄公之洞为最着,而邓承修、张佩纶、盛昱、陈宝琛等皆知名健者,以文章节气著称.时文定以军机大臣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当言路之冲,特以矜慎故,孝钦后终倚重之,迨以老病卒,未尝去位。而清流党之名大震,士气益发抒矣。

  清流之盛也,李文正公鸿藻实主之。文正与文定同事孝钦,权不逮文定,而尚气,不甘为文定下,文定稍抑之,故不能平。清流以论劾大臣见风采,中外皆惮之。甲申三月,枢垣全体皆罢,势张甚。法越之役,名士皆主战,战不利,佩纶且败,名士气慑。会文襄以山西学政出,宝琛以会办南洋防务出,佩纶罣误于福建海防,承修入总理衙门,而清流党至是遂星散。以是而计,十年之间,前五年为文定守太平尚静谧之时,后五年为士大夫矜才气好言论之时.文定没,枢臣未尝膺艰巨,一无所可否,潘祖荫、翁同龢以金石文学唱导后进,宏奖风流而已。至恭王及文正、宝文靖公鋆、景廉、翁同龢等同时罢,醇王至军机处议事,而朝局为之一变。

  先是,恭王长枢府,雅善文定所施为,犹有持重之风.孝钦欲有所兴作,辄谏沮之,惜财力,喜宁静,抑夸张也。迨醇王入枢垣,国库渐殷实,意稍恢张,锐意兴海军以致天下之财,而苑囿宫殿土木大作矣。醇王不常视事,皆倚任济宁孙文恪公毓汶。文恪父为醇师,故雅相亲重,权倾中外,以宠赂为时所訾,亦莫敢谁何。顾醇王主恢张,而是时掌户部者为阎文介公敬铭,又继之以翁同龢,皆主节啬,疆臣有言军备者,辄沮抑之,甲午之役,战具皆窳败不任用,职此之由。

  己丑,德宗亲政,略无更张。中日事起,言官八十余人联衔劾枢臣,请起恭王主持军国重事,气势甚盛,两宫为之动容。故是岁枢臣先后罢,更易殆尽,与甲申相似,而朝局又为之一变,此甲午冬十月、十一月事也。

  初,上命设督办政务处,以恭王、李鸿藻、翁同龢、荣禄、长麟为督办政务处王大臣。盖上意不信任军机,不欲以国之大政属之,又不可轻拂慈意而易军机也,故有是命。未几,又命庆王入。每日,上召见军机后,复召见督办政务大臣。未几,文正与翁入军机.又未几,恭王入军机.未及一月,督办政务处撤,而国之大政仍属之军机,于是而有戊戌之事。

  乙未、戊戌间,无大举动,恭王与文正及翁支拄其间.戊戌三月恭薨,四月翁同龢罢,五月王文韶入直,八月崇禄入直,是为戊戌政变。

  戊戌以后,刚毅颇用事,又援启秀、赵舒翘以自助,顾顽陋以为学,很愎以为治,无所树威信,则横决以求逞,于是而有庚子之祸。盖戊戌之事伏于甲午,庚子之祸生于戊戌,导源甚远,伏流甚细,而祸发最烈,国之凌夷,关系至巨,且至是而清流党亦尽矣。

  彭刚直杀李文忠犹子衡阳彭刚直公玉麟,貌癯,如闲云野鹤,出语声细微,至不可辨。然每盛怒,则见之者皆不寒而栗。每年巡哨,必戮数人,所至之处,将弁士卒咸有戒心。其兵额常缺,自揣不能朦混者,多夜遁。佥呼之为「活阎王」。

  彭以钦差大臣巡阅长江水师至皖,时合肥李氏势方盛,文忠犹子某素骩法,时出夺人财物妻女,官不敢问。一日,夺某乡民妻去,乡民诣刚直诉之。刚直留乡民,而命吏以刺邀某至,出乡民,谓某曰:「此人告若夺其妻,有之乎?」某自恃势盛,直应曰:「然。」刚直大怒,命笞之无算。而府县官皆至,悚息哀求,刚直不听。俄抚藩俱以刺至,请见,刚直命延接,而阴嘱吏曰:「趣斫之!」巡抚足甫登舟,而吏持头来缴令矣。刚直乃移书文忠曰:「令侄坏公家声,想亦公所恨也,吾已为公处置讫矣。」文忠复书谢之。

  彭刚直斩管带彭刚直衣服朴质,类村叟,偶出行,一奚奴随之,亦村童也。一日,过浙江石门湾,石门湾故大镇,亦往来孔道,有水师管带驻焉。时将黄昏,命奚奴候镇外,自憩于茶寮。寮中每夜有说文书者,镇人羣集听之。正中一座为管带席,他人不敢僭,彭即据其座。寮主劝其移他次,彭婉谢之曰:「俟某大人至,吾当谨避之耳,此时无妨也。」寮主不得已,谆嘱之,彭曰:「诺.」俄而二弁舁大灯,导管带至,坐客莫不避席。寮主即趣彭,彭不听。管带大怒曰:「何物村人,大胆据吾座!」二弁亦大声嘷叱。彭徐徙他座,蜷伏无言,管带犹余怒未息,坐客莫不悚息。俄而彭潜去,立召管带。管带至,则见高坐堂皇者,乃适所斥坐上村人也,匍匐如死人。彭略叱曰:「一管带,威福至此耶!」命斩之。

  彭刚直杀厘卡司事彭刚直巡阅长江,至某处厘卡,主之者监司也,司巡多不法,行旅寒心。一日,彭驾小舟至,命兵诣局,请验行,司事不应。逾时又请,则哂曰:「汝心躁耶?奈我不乐验何!」兵复命,彭大怒,趋至,厉声曰:「请验,所以遵功令也。今有意羁我,岂空舡亦索贿耶?」司事亦怒曰:「便羁汝,敢控我?」彭曰:「吾不控汝,直杀汝耳。」颐少动,兵遽拥至河干,杀之。观者失色,趋告监司。监司急出,见彭,大惊,长跪请罪。彭怒色诃责,良久乃去。自此沿途局卡司巡,淫威稍减,恒惴惴相戒,不敢如前之傲狠,水面为之肃然。

  卫荣光惩旗丁光绪丁丑六月间,杭州有调自荆州之旗人,以与边福泰茶叶店口角,忽纠众滋事,殴伤近二十人。于是市人汹汹,自鼓楼至盐桥,皆罢布。仁和、钱塘两县令出为谢,乃始开市。时卫静澜中丞荣光方护抚院,曰:「狠戾如是,是不可长.」遂直奏其事,并讽杭人宦京者合辞揭参。于是朝廷震怒,命浙抚严办,乃将为首肇事之人革马甲,鞭若干下,以木笼囚之,自是旗人稍敛迹.袁忠节斥某总管桐庐袁忠节公昶微时,馆京师某相国邸第,一日,某总管来谒,至密室,袁在焉。谈未久,适有他要人求谒相国,相国趋出,留总管在室。总管偶执袁手,谑之曰:「十指何纤柔乃尔!」袁正色曰:「手虽好,惜不知要钱耳。」总管面红耳赤者有顷,不待相国至,即起身去。

  易笏山停送干修龙阳易笏山方伯佩绅任苏布政时,丰裁严峻,人皆侧目。凡前任所赠干修之人,均持当道函来谒,欲仍旧贯,辄取朱笔书其后曰:「一国将军一国令,一朝天子一朝臣,停停停!」书毕,掷还之。

  刘仁折刘秉璋刘秉璋督川日,有直隶副贡刘仁援例就教职,后复改就直州判,指省四川。初抵省,进谒,秉璋阅履历讫,大言曰:「汝系已就教职而改就州判者耶?是不甘为冷官而思作外吏发财耶?且必指分川省也何故?殆以为易于发财耶?」某直陈曰:「职之由副贡而或改教职,或改州判,均朝廷功令所准,初非骩法。至州判即可发财,则总督之发财当不可胜计。若四川州判果易发财,则总督所得当若何?惟明公有以教之。」秉璋语塞,愤然拂袖入。会藩司上谒,秉璋余怒未已,因言顷有直州判刘仁来见,言语挺撞,至为可恶。可即予以苦差,如稍贻误,即当登之白简。时适修建省垣,因委令监视工程。刘以直言犯督帅,方镇日惴惴,忽奉檄委,大喜过望。孑然一身,无室家友朋之累,遂日坐城上督察。年余,凡院司查工,刘咸拱立以侍。秉璋闻而大异之,谓宜酌予优差,以奖其劳。藩司承命,檄署盐茶道库大使。

  额勒精额正直自矢额勒精额,字裕如,四川驻防旗人,以进士官农曹,正直自矢,不媕阿。与屠梅君、毛实君、朱蓉生辈讲求为己之学,清介绝俗。及出为广东按察使,清名益着。光绪甲午,中日事急,德宗下诏罪己,采人望,迁河南布政使。其讲学日记,原本儒先,力争上游,盖其树立者有素也。

  周应麟斥布政光绪朝,鹿传霖抚汴,属吏宴之于江苏会馆,演剧焉。所演有《牧童乐》,花旦牡丹红方出场,忽有候补知县周应麟至,遽夺巡士手棍,跃登台,踢花旦倒,而语布政曰:「此何时也?两宫宵旰勤劳,何歌舞行乐,竟无心肝至此耶!」鹿闻之,大惊而逸。

  欧阳友仙以身殉道新化欧阳友仙,名佺,性迂谨,以知县需次江苏.光绪丁酉,以解饷入都。既毕事,仍遵陆而归,所挈薪资旅费犹六百金,道曲阜,时在德占胶州之前数月也。以将谒孔林,寄其金于曲阜令。令欲留之饮,友仙曰:「吾往谒孔林,就道在即,不能饱德,且姑醉心耳。」谈次太息,极言孔教之衰微,世道人心之不可问,遂匆匆策骑去,信宿不返。令遣人诇之,则孔林某屋之正梁,赫然有友仙之尸在焉,盖就缢于此,而以身殉道矣。

  夏涤庵守正不阿光绪朝,富阳夏涤庵主政震武,尝主京师大学堂讲席,守正不阿,笃守程朱学说.有以成见二字让之者,涤庵辄曰:「有定见而后可以无成见。」

  李炳甫据理直言鄞县李炳甫大令景祥,以光绪乙未进士,为令于奉天,知广宁。一日,教士以讼事关说,李曰:「两造皆吾国人,何与君事?且曲在教民,吾不能宥也。」教士默然。李命役杖之二百。教士乞末减,李不可,决如数。杖竟,判枷六月,教士又为之哀请,李曰:「姑念其情有可原,当减为一月。」教士退,诉之将军,斥李之强项。将军旋召李入见,语之曰:「朝廷方坏柔远人,若何乃尔?」李对曰:「卑职惟据理直言耳。」将军亦无以难之。

  荣禄持正光绪庚子,两宫幸西安,粤人某献石屏,绝新异,孝钦后将赏以知县,谋诸荣禄。荣不可,曰:「以进石屏而赏知县,更重于石屏者何以待之?」遂返其献.拳乱盛时,庄王、端王数矫旨,荣电李鸿章,谓五月二十四日后矫旨不可信,令转达各省。时召李入都,荣电江、鄂二督,谓李宜缓行,俟后命,盖是时庄、端二王方欲害李也。

  清稗类钞贞烈类张淑仪守礼全贞妇人之不失节者曰贞,未嫁而不失节者亦曰贞,盖言其有节操也,故贞可赅节而言之。康熙时,丹徒有铁匠某,其妻张淑仪,能诗。袁健盘尝访友镇江,寓其家,与之唱酬。其佳句云:「嫩妆撩鬓易,私泣拭痕难.」又云:「三月桃花怜妾命,六桥烟柳梦君家。」虽彼此潜通笺札,而终不及于乱.健盘以微辞挑之,则正色曰:「妾固老秀才某之女,幼嗜文史,父亡,为媒者所诳,误嫁贱工,一字不识.彼方炽炭,我自吟诗,为此郁郁.得遇君子,聆音识曲,使几句荒言,得传播于士大夫之口足矣。至于人欲之感,发乎情,止乎礼义可也。」再三言,则涕泣立誓,以来生为订。健盘心敬之而不强也。逾两年,再过其地访之,则铁肆已闭,全家不知何往矣。后在粤,又遇一刘铁匠,不能作字而能吟诗,每得句,倩人代写。《月下闻歌》云:「朱阑几曲人何处?银河一泓秋更清。笑我寄怀仍寄迹,与人同听不同情。」健盘曰:「同一铁匠,使张女当初得嫁刘某,便称佳偶矣。」

  张氏女饰丐全贞张某,青县人,康熙时,流寓东光。有女及笄,明慧纤丽,东光马德聘之为妇.张既得聘,虑无嫁资,其妻曰:「女艳若此,携而逃,再受聘,且得重金。」张惑其言,全家逸去。女阴以为不可,泣谏父母,咸唾骂曰:「行将嫁汝贵家,衣锦餍粱肉,顾不安乐,乃欲从窭人子终身操作耶?」女知不可挽回,乃潜易蓝缕衣,涂面如乞人妇,手足皲茧,星夜出,匍匐而行,询马氏居,诣之。马故有母,问所从来,告之故。母泣曰:「苦吾新妇矣。」盥而视之,光可以鉴,乃命子鸣之官。令拘张至,询得背盟状,惩之,具鼓吹,送女至马家,使合卺焉。

  李云娘拒汪公子以全贞李云娘,密云人,父卖酒自给.年十八,嫁密云参将汪某之仆王忠。康熙时,汪解任将归,行李累累,惧盗掠,谋于忠。忠归,与云娘言。云曰:「余请效武士装,卫主以归.」汪因以云娘为卫,途屡遇盗,常以一身却敌。汪得归故乡,德云娘,留之于家。其子欲逼之,云娘绐之曰:「妾有夫在,于公子不利。若善遣忠,而以礼纳妾,幸也。」公子遂厚赐忠,遣赴远役。择日治筵,宾客满堂,将行合卺礼.云娘忽易戎装,操白刃出,立堂上,以刃拟公子,数曰:「尔家建高牙大纛,顾不能为国家卫百姓,靖寇氛,至以囊橐累予。予一妇人,奋身为尔卫辎重,千里跋涉,主臣之义,为报者至矣。今乃欲行不义,污我清白身,其速受予刃!」奋起欲斫。公子长跪自投,客相率不敢动。云娘因向门外大呼云:「汝曹速入!」即有贫民数百人踵门进,云娘以刃指公子曰:「予为尔家卫财,为庸既多,然予不愿受报,今宜出三之一,惠此贫民。违者血此刃!」因举刃作势。公子唯唯,即发箧,以财帛赠贫民。云娘遂出门,门外立二长须客以待,相将乘马去。忠自是亦不复反。后二十年,有人见之京师,忠设镖局,云娘为客保镖,往来关西,积赀致富,所至羣盗咸畏慑不敢近。

  吴氏女未婚守贞吴氏女,程诒昆聘妻也。年十六,未嫁,闻诒昆讣,誓死。其母慰讽之,乃语其母曰:「儿虽未结褵,然程某,吾夫也,愿往奠之。」母诺,女乃乘肩舆往。入门,问祖姑安在,青衣练裙,拜于寝室。拜后,易衰绖,遂留不返,使人语其母曰:「儿虽未结褵,然诒昆,吾夫也,愿留养祖姑。」母从其志。女董率家政,蔬食缟衣,闺中肃然也。诒昆,岑山人,侨扬州。家饶于赀,父母俱殁,独祖母存焉,事之甚孝。喜交落拓人,与曹震亭交最善。震亭有哭诒昆诗曰:「梧桐叶落暮啼鸦,秋草城南落照斜。流水板桥人断处,春寒相倚看梅花。旅况频频问管宁,芝田曾许借仙翎。谁知碧树听鹂约,转作青山《瘗鹤铭》。」

  贺双卿不愿识书生面贺双卿,丹阳绡山女子也,世务农.生有夙慧,闻书声,即喜笑。十余岁,工女红.其舅氏某为塾师,邻其室,听之,悉暗记。以女红易诗词,诵习之。习小楷,点画端妍,能于桂叶上写《心经》。有邻女嫁书生者,笑其农家不能识书生面也。雍正壬子,双卿年十八,山中人无有知其才者,第啧啧艳其容,以是秋嫁周姓农家子。其姑,乳媪也。夫长双卿十余岁,看时宪书,强记月大小字耳。

  双卿尝遗史梧冈词,以芍药叶粉书《浣溪纱》云:「暖雨无情漏几丝,牧童斜插嫩花枝,小田新麦上场时.汲水种瓜偏怒早,忍烟炊黍又嗔迟,日长酸透软腰肢。」又以玉簪叶粉书《望江南》云:「春不见,寻遍野桥西。染梦淡红欺粉蝶,锁愁浓绿骗黄鹂,幽恨莫重题.人不见,相见是还非?拜月有香空惹袖,惜花无泪可沾衣,山远夕阳低。」又为词嘲段玉函,段怒,双卿闻之,曰:「妾生长山家,自分此生无福见书生,幸于散记中识才子,每夜持香线望空稽首,若笼鸟之企翔凤也。」于是向隅而叹曰:「田舍郎虽俗,乃能宛转相怜,何忍厌之!此生不愿识书生面矣。」乃为《湿罗衣》云:「世间难吐只幽情,泪珠咽尽还生。手捻残花,无言倚屏。镜里相看,自惊瘦亭亭。春容不是,秋容不是,可是双卿?」段悔,填词十数首索和,均不答。偶见双卿于门,容色甚惨,殊异畴昔。段望空遥拜,时托人为倩工画者写其容。为留别词,苦其索和,乃以小缄圆裹题封甚密,属于无人处拆视之。段欣然袖之去。明日,史使婢问之,双卿微笑,吟《白罗》诗曰:「多情竟有痴仙子,又累书生半晌猜。」后卒以姑恶,劳瘁而死,然怨而不怒,贞矣。

  二奇女守一全贞咸、同间,粤寇扰江南,李文忠公鸿章部下有英将戈登者,亦率兵从征。某女已被掠于寇矣,复为戈所得,欲妻之。女不从,戈诘其故,曰:「彼,国人。汝,外人也。我从国人则可,从外人则不可。」又一女初为寇所掳,官兵败寇而拔得之,亦欲以为妇.女固不从,官兵亦诘之,曰:「惟已从彼,故不能从汝。彼不知法,不知理,故不能不从。汝既为官兵,宜知法知理,奈何亦强劫人乎?」

  袁氏女未婚守贞苏州袁氏女许嫁吴氏子,未婚,而遇咸丰庚申粤寇之乱,两家咸徙避。及乱定,女从父兄复还。父故业贾,理旧业,居积颇赢.而吴氏则人亡家破,仅存老孀妇,即女之姑也。女请于父,愿适吴氏,事孀姑。父不可,且谋别嫁之,女断发自誓,因亦不强也。同治甲戌,有吴氏亲串自秦中归,言与吴氏子同被掠,展转至江西,吴于某年月日死。女闻大恸,谓父曰:「今日当从儿志矣。如不许,愿死之。」父不得已,乃以归诸吴。

  凤儿不嫁里豪以全贞粤西阳大令耀祖幕山右,府主周某怜其鳏,以侍婢凤儿赠之。凤貌秀,性婉嫕,阳深爱怜之。光绪庚辰,阳赴礼部试,挈凤同行。至磁州,凤忆其里闾姓氏,访之,则其父尚在也。阳所赍固不丰,且以细弱为行李累,乃留资斧,使依其父以居。阳至都,南宫又报罢,大挑得一等,以知县发广东,匆匆航海行,凤之音问遂疏。阳有故仆,亦桂人也,自晋南归,道磁,谂凤父所在,访之,凤始知阳已得官,且南行经年矣。凤父故乡愚,有里豪涎凤姿,以重金饵之。父意夺,迫凤归豪。凤曰:「女以避荒,流转山右,幸得依周氏。周以赠阳君,备小星,今人未弃我而背之,不祥。」以死自誓。豪既丧其资,恚甚,乃讼诸州。州牧施某阅豪词,即召凤至,屏逐观者,止留老吏役一二人,温颜询之。知凤意极坚,慨然曰:「吾当成汝节也。」责凤父还豪聘。豪不甘,笞而逐之。廉知凤有舅,颇谨厚,召之至,而以凤畀焉。走书山右,论周始末,得阳姓名与其科分,更致书南海、番禺两令,嘱觅其人。越五月而阳之使者至磁,凤遂南归.姚小宾未婚妇守贞如皋姚小宾孝廉彭年方悼亡,而捷于乡,有为媒介同邑某氏女为继室者。议成矣,未及文定而北行。光绪壬辰卒于京,某日成殓,其家中方为之纳采。是夕,女梦一美丈夫三揖之,谆嘱珍重,且曰:「今误卿终身矣。勿过悲,当俟之再世耳。」言既而杳。未一旬,讣至,女感其诚,遂以守贞终其身。

  疯女守贞广西有放疯之说,疯,麻疯也。妇女将发时,与人交则愈,否则送之城外痲疯院,令自相配偶,历三代始出院。有某氏女者,已许字矣,以传染得此疾。父母欲循俗,将觅一男子使与交,女期期以为不可,谓女子所重者贞,失之而生,无宁守之而死。父母不得已,乃送之入院。居数年,偶出院散步,忽闻异香自远来,寻香而往,至一小药肆,香益烈,伏地嗅焉。肆主问之,告以故。肆主乃徧搜室中,则知其所闻之异香,自药酒之瓶出焉,藏之久矣。至是,揭瓶盖觇之,则中有已死之蛇,试示之,女狂喜,取啖之。肆主惧有毒,禁勿与,而已啖其半。越数日,女所患处结痂矣。肆主闻之,使人叩其里居姓氏,则聘妻也。因感其守贞,亦不再聘,仍使人传语,令在院调养.月余,痂尽脱,一丽人也,肆主乃迎之归,合卺焉。

  郑紫纶为尼以全贞郑氏,浙西大族也。有某者,历任科、道、学使。晚年纳妾,得幼女,时已退居林下矣。爱之甚,使为男妆,而名之曰紫纶,亲教之书字。紫纶慧绝,年十岁,解吟咏。十四五,文名动一时.顾紫纶意不自足也,言于父,愿出洋游学.父不可,紫纶争之,至废寝食。父无如何,以预备语言文字止之。又以日本较近,乃先延师习日本言文,匝一岁,学粗有成,而父没矣。岁余,诸兄弟遂析产别居,紫纶亦得奁资五千金,乃言于母,遂以自费赴东留学,入东京女子师范学校。紫纶时年十有九矣。科学虽非熟习,然成绩出侪辈上。校长绝爱之,以逆旅烦嚣,劝紫纶馆其家中,紫纶从之。

  先是,紫纶之僦居逆旅也,有甬东某生以官费至日本,入早稻田大学习法政,亦翩翩美少年也。紫纶时出入,某常见之,刺知其姓氏籍贯,知为同乡,遂思以礼聘之。乃致书家中,详陈一切,属为图之,紫纶初不知也。既迁居校长家,某闻之,亦更僦居其旁。校长有子一女二,女年与紫纶相若,子年稍长,皆与紫纶相契。既侦知紫纶未受聘也,则百计媚之。课余辄就紫纶闲谈,自世界人物、科学诗文之属,旁征博引,多所陈说,紫纶不能不一一酬答,则欣喜欲狂。久之,益相习,遂不能无谐谑.紫纶辄凛然无言,惟时告校长,欲迁出。校长不怿,其子又再三负荆于前,于是暂止。

  春三月,樱花方盛,校长之家人皆游于上野公园,紫纶亦往。散步稍远,顾女伴皆不见,而校长子自花下出,以婚期为言。紫纶不可,强聒之。紫纶转身欲返,校长子把其袂。紫纶艴然怒,将斥之。忽有人自后来,视之,类熟识者而不知其名,校长子遂去,其人亦去。女归,明日遂迁出。校长知以此故,恨曰:「支那人非好相识.」而其子心终不死也。

  紫纶每课罢归宿,常觉有人若尾之者,惟稍远不可辨。初谓为偶然,继乃益疑,知必校长子所为,留意防之而已。一夕,校长忽招饮,紫纶往,至其家,独其子不在。校长曰:「恐渠唐突,已预遣之矣。」紫纶唯唯而已。夜,校长命以车送归.紫纶登车,车行若风,然不循故道。紫纶患之,呼之止,不听;欲下,不得。俄顷至一地,月光黯淡,芳草纷披,车止。车夫解外衣,则校长子也。紫纶大惊.校长子曰:「前日公园庞杂,仆不应唐突。今此地僻静,无人来,以一言为定可乎?」紫纶不应。校长子曰:「仆此来,非敢刦盟,特以爱卿之心出于不自已,卿鉴之,仆年来于卿有开罪处否?」紫纶度势不能止,即慷慨言曰:「皆无之。惟贵国占我东省,吾国仇也,吾岂能与仇人为夫妇耶?」校长子闻之。亦厉声曰:「卿不可,意决否?」紫纶疾呼曰:「决,决!」校长子笑曰:「卿虽决,恐难自主也。」遂直前拥抱。紫纶力拒之,且狂呼,无应者。力渐竭矣,忽有人疾趋而前,叱曰:「贼辈谁敢者!」趋前扼校长子喉。紫纶乘间得脱,视两人相持,滚跌草中甚苦。紫纶徐定神,望百步外有电灯,急趋之,因得至大道以归.明日,见报载校长子被人搤杀于荒野,其人盖我国留学生某也,旋自首。紫纶知即昨日事,大嗟悼。是日课罢,得母书,知已许字某生,见姓名,即昨日杀人犯也,益凄怆无已。念昨日相救恩,虽为守节,亦自甘心。将往谒之狱中,闻谳已成,将论抵矣。乃请于狱官,缓二十分钟行刑,忍泪一谈,紫纶乃略知始末。校长子即尾紫纶,某又尾校长子,非一次矣。最后相遇,乃成一诀.某既受刑,紫纶亦昏绝于地,众拯之以醒。自是废学归,为尼于西湖某寺。

  马戏女郎守贞京师演马戏者,有二马,赤白各一。演戏者为女郎,既上马,或立或坐,或仰卧,或倒悬,变幻不可测,又能于驰骋时易骑,赤白无定,观者目迷。顾技精而色艳,某贝勒闻而涎之,召之至邸,演三日,赏无算,乘间谓女郎曰:「今日留汝居府中,可乎?」女郎曰:「诺.」及夕,引至密室,问曰:「汝嫁乎?」答曰:「未。母老,嫁则谁欤奉养者?」又问曰:「今夕与子同梦,汝愿之乎?」答曰:「不可。贱质未足以伴玉体,且非卖身者。」贝勒勃然变色曰:「汝其为我卧于榻!」女郎曰:「卧则卧耳。」遂就榻仰卧.贝勒善骑射,有力,遽以两手分其股,股坚如铁,急呼从者。女郎曰:「室小,不足以容众,选精壮十人来,能分余股者,惟命是听。」遂如其言。少选,十人进,命两行立,尽力分之,榻覆而股不少动。女郎笑曰:「休矣。吾辈卖技者,先练两股,以女子身浪迹江湖,不畏强暴者,徒以有两股耳。即施以强暴,岂遂无性命虞耶?」贝勒命从者退,谓女郎曰:「非欲相逼,实覩子之技也。子能贞孝,吾且敬子。」赠百金,令独宿焉。

  李贞女失壻不嫁李贞女,江都人,世居李典乡.父昌桐,母王氏,服贾治家,勤俭有法,生二子三女,贞女其长也。天性纯笃,服膺亲训,内睦昆季,外接戚党,熙熙誾誾,人无间言。缔婚于徐,壻流荡,绝言耗,微闻家人语,窃自伤叹,遂萌不夺之志。已而徐氏告子亡失,请罢婚约.时父已前没,母欲令别适,贞女喟然曰:「妇德无二,吾终为李氏女矣。」竟不嫁。家故处约,贞女从母后,率先操作,数十年如一日。中岁,羣从析居,众口沸羹,居间平亭,不竞不偏,交让益和,贞女力也。于是贞女侍母与大弟祚禧居,年几五十矣。祚禧有二子,以其次光旭后贞女,教养顾复,逾其父母。祚禧亦笃事老姊不懈,乡里两贤之。宣统庚戌,母卒,垂老执丧,哀毁过礼.纪阿男以节闻上元纪映锺,字伯紫,有妹名映淮,字阿男,富才藻,善诗,幼有「栖鸦流水点秋光」之句。后适莒州杜氏,以节闻。王文简公士祯司理扬州时,作秦淮杂诗,其末章云:「栖鸦流水空萧瑟,不见题诗纪阿男。」伯紫见之,殊不悦,曰:「公诗,即史也。今以青闺嫠妇与莫愁、桃叶并称,后人其谓之何?」文简改容谢之。后为仪曹,力主覆疏,旌其闾,曰:「吾以忏少年绮语之过也。」

  巢节母抚两代孤节母巢氏,郑龙田之祖母也,年二十,适若驹,二十三而寡。若驹有兄子二,立其长以为嗣,曰子嘉,生龙田。龙田年十六,丧父,节母年七十有七矣。方寡时,内外人利其产,讽之嫁,节母曰:「无儿,殉矣;有之,嫁乎?」居无何,若驹之兄死,内外人益欺凌之,乃与姒复合爨。已而姒之一子亡,节母慰之曰:「吾子,姒出也。有孙,先伯氏后。娣与姒皆未亡人,幸相依,为郑持门户,耐岁寒也。」

  越二年,姒亡,节母以身保遗孤,誓有死无二。念夫早世,伯氏妻子相继殁,晨昏只影,无与应声息者,欲哭强忍,恐儿悲,然帘帷井臼间皆泪痕,潜所渍也,子嘉既生子而卒,节母老矣。龙田嫡母恽,生母黄,俱物故,继母谢,来仅逾年,节母抚龙田,复如初。雍正甲辰上元日,节母终,年八十有六。龙田叩诸能文者,得诗文词赋百篇。

  恽宁溪有歌曰:「节母西归八十六,雪满龙城夜闻哭。双拳捭阖摇天关,两脚踜蹭旋地轴.忆昔母年方二十,郑郎年少安乡塾。蓬跣终年理门户,锦衾角枕甘幽独。秀才感激文益奇,拾芥南宫预能卜。呜呼天道道不得,夺我赋才何太蹙。巾帼红颜死殊易,伯兮有子还堪育。咄哉生平足颠覆,儿婴伯已归山麓。疾革扶持拜柏舟,孤孩反累裙钗鞠。豹虎汹汹动羣丑,短战长刀势崩屋。可怜孑尔未亡人,万屈千支乞亲睦。慨然与姆合爨食,义门郑氏流风复。皇天不鉴托孤心,一枝摧折阶前玉。殷勤慰阿姆,自毁毋太毒。我儿成长尔共之,枝头硕果行看熟。交柯连理二年分,阿姆坟头草仍宿。历尽崎岖出崖谷,摩娑老眼看龙竹。节母于斯万得足,烹羊置酒邀羣族。我今有子子复孙,只果双枝义当续.惟山有松篱有菊,月东升兮日南陆。考钟击鼓乐未央,麻衣孺子悲莪蓼。佛火蒲团二十年,敬姜余力从新戮。十载辛勤卵翼深,龙孙头角如文鹿。遮莫期颐食遐福,瑶池阆苑趋归速。闻道伊人自天竺,白衣有话尝亲告。灵根何晶莹,禀气自清淑。当年若作男子身,直比文山与武穆。繄我无才重节义,短章纪实留芳躅。彤管能争日月光,世上须眉空碌碌。」

  节母好施,晚年长斋奉佛,尝梦白衣大士赐名性本。元夕疾笃,夜分,节母有喜色,云见有持莲花宝幢者,引我登慈航,乃以手牵龙田,视之而瞑。

  邢鲁堂妾抚孤邢鲁堂太守,陕人,颇风雅。守嘉兴时,以重金购苏妓为妾,宠爱异常。太守死于任所,仅遗嫡子,方九岁.同官谋归太守骨于秦中,而遣其妾。其妾乃麻衣见客,泣诉平生,谓主人待我厚,我虽出身微贱,颇识大义,诸君能容我抚孤,则生,不容,则死。闻者动容。其后携公子西归,延师课之,而自构一楼以居,终其身未下楼也。

  陆妇血指全节赵蓉江,名光,未第时,馆东城陆氏。时主妇新寡,有子七岁,从蓉江受业.一夕,秉烛读书,闻叩户声,启而纳之,主妇也。叩所自来,含笑不言。固诘之,曰:「先生离家久,孤眠岑寂,今夕好风月,不揣自荐,遣此良宵。」蓉江正色曰:「妇珍名节,士重廉隅,稍不自爱,则交失矣。汝可速回,人言大可畏也。」因推之出户,妇反身复入。蓉江急阖其扉,而两指夹于门隙,大声呼痛,稍启之,脱手遁去。妇归,阖户寝,顿思清门孀妇,何至作此丑行,凌贱乃尔,转辗床褥,羞与悔并。急起引刀,截其两指,血奔溢,濒死复苏.潜取两指拌以石灰,什袭藏之,而蓉江不知也,即于明日卷帐归.后其子成进士,入部曹,为其母请旌。时蓉江已居显要,屡申屡驳.其子不解,归述诸母,母笑曰:「吾知之矣。」出一小檀匣封其口,授其子曰:「往呈尔师,当有验。」子奉母命,呈匣于师。蓉江启视之,见断指两枚,骈卧其中,灰土上犹隐然有血斑也。遂大悟,即日具题请旌。

  徐毕氏含饴弄孙毕氏,淄川人,自肃女,徐之大妻也。年十六,归之大,事舅姑以孝,处娣姒姊妹以和,内外交称贤明。道光壬午,之大病。时济南方被兵,舅姑奔山间,之大又婴危疾,毕以一身周旋锋镝之下,历试诸艰,无惰容。癸未,之大病亟,毕自割左腕,取肉投药饵进之,舅姑掩面哭失声,左右皆泣,血流被体,弗恤也。既而病不起,舅姑老,又失壮子,毕以未亡人枝柱其间.壬辰,长子甲病卒。乙未、丙申间,舅姑又相继弃养.毕哭踊治丧,葬祭悉遵礼.归侍母王氏左右者又数年,与事舅姑无以异也。王卒,乃还家,含饴弄孙,顾而乐之,曰:「吾不自意未亡人卒瘏之余,乃得有今日也。」幼子秸,丈夫孙一,女子孙二。

  陈丐妇拒丐全节道光季年,京师厚载门内陈丐妇,貌端好,早寡,羣丐争欲犯之,誓死不从。有内监闻而义之,育为女。

  王三娘守节姑苏逆旅主人有王三娘者,嫠而贞,供具精洁,清谈能解纷,每论兴衰代谢,动人感慨,如春梦婆也。惠秋韶孝廉尝主于其家,作诗赠之云:「巷比乌衣客易寻,画堂生小燕知音。莫疑秀实因缘女,最得林宗洒扫心。白发蹉跎花富贵,红楼阅历絮光阴。等闲广厦男女庇,娃馆春残草自深。」

  蒋氏削发守节道光庚子,张亨甫孝廉际亮从姚石甫观察莹于京师而病卒,年四十五也。其妾蒋氏在淮浦,年逾笄,闻张殁,大恸,誓死守。或劝之嫁,乃披剃为尼。一小婢感焉,亦从之削发。河、漕二督及善张者,咸重其才,高其义,又叹异蒋氏,皆怜而资之。

  陈氏誓死全节道光时,江西新城王氏有兄弟甲乙同居。甲妻李,乙妻陈。陈美而贤,李妒很,貌亦中人。乙为土寇所掠,数年无耗,甲与李谋曰:「乙久不归,殆死矣。今有妇在,惰而能食,不如嫁之,且姿美,可得厚聘。」他日示意于陈,不可,强之,以死自誓。由是变易素服,深自谨饬。李言于夫曰:「是不可以善处,若与媒氏议之,第求多金,强载而去,何患不从!」甲曰:「善。」

  城有富人将纳妾,以百金聘之。甲既得金,私与媒氏约曰:「陈善作伪,语以为妾必不愿,若夜以火入,见白饰髻者载之,及城而后改妆焉,事谐矣。」届期,甲先出,若为不知者。陈将卧,闻门外喧扰声,既又刺刺作私语,知有变,急灭灯,为投缳计。李遽闯入,曳陈出。陈不从,互相支柱,两人假髻皆堕地。时迎娶之人催促扰攘,李曰:「勿亟,行即出矣。」匆遽间,足蹴地上有物,拾之,髻也,戴之而出。众见髻发白饰,势汹汹,曳登舆。李呼误,众皆不闻。及城,妆易,李复自辨非是。富人举酒笑曰:「是遁辞也,新人岂有误者!即误,不可反矣。」代解衣扣,遂与成婚。明日,甲归,大恚。陈初不解其故,至是,始知李之误代己行也。甲欲反妇,诈索富人多金,不允,将讼诸官。众调停未定,而乙竟还家。陈诉知变服之由,相持大哭。甲闻乙返,弃妇于富室而遁,终身不复归.张氏女守节湖北有张氏女许嫁胡氏子,婚有日矣,而胡病甚,乃使媒请绝于张。张不可,曰:「女子既以身许人,死生以之。」遂适胡氏。而胡病有间,又踰数年,生二子,始死,张抚其二子以终.新安汪氏四节四节皆出于新安汪氏,为汪允中之家属。三其姑也,一其姊也。姑及姊皆与允中同祖。一姑行四,适方氏,未两载而夫亡,遗孤殇焉,嗣族人子为子,以存先祀,三代未葬之柩,悉为营葬,是节而兼孝者,四姑也。五姑适许氏,夫临卒,执其手,以父老为托,谨识之。翁疾,刲臂疗之,又吁天,请以身代,其节孝与四姑同。六姑适杨氏,夫病且死,六姑语家人曰:「治敛具必二。」家人知其意,备之严,乘间,自坠楼死,盖其志趣与四姑、五姑异矣。姊适程氏,夫亡,抚遗孤成立,承袭其先世所得世职。子亦能禀母教,不坠其家声。允中名定执,与俞曲园太史樾雅故,乃为作《新安汪氏四节图说序》以表之。

  周丽卿为好女子周丽卿者,本名族女,少读刘向《烈女传》,颇慕节烈事。及长,光艳罕俦,而性严重,寡语笑,婢媪多惮之,戚串中不可干以非礼语.既笄,适冯叔衡秀才,伉俪甚相得。时粤寇窜杭州,披猖甚,烽隧迭警,人皆惴惴虑朝夕不相保,多有徙居以避其锋者。冯为众绅公举主守城事,义不得他往。继而丹阳陷,张忠武公国梁殉,冯氏尽族将行,周勉其夫曰:「此报国效忠之时也。万一不济,以死继之。」城破,冯犹率家丁巷战,短兵相拒,毙寇无算。后力竭而蹶,偃卧积尸中,寇意其死,舍之去。其家丁李升者,健儿也,天未明,匍匐趋往视之,则气犹咻咻焉,乃负之出城,寘空屋中,灌以汤,渐苏.翌日,避居乡村,以探寇耗。不十日,江苏诸城尽没,叹曰:「是不可为也!」急走江北大营请兵,大帅留之幕府焉。

  周知城已破,内外衣悉自密缝,肘底挟双白刃,坐中堂待死。须臾,寇酋至,周坐自若。寇顾其党曰:「此美人何为?何面凛凛有杀气,使我见之甚悸?」寇中凡掳妇女,先设女馆,俟城中搜括既尽,然后遣配其党.周于是亦入女馆.既而有伪王欲选殊丽者备侍御,或以周荐,乃命以夕见。馆中主事媪具汤请周浴,周涕泣拒之。顷之,布襦椎髻出,数媪拥至灯下,哽咽不能语.良久,啼有声,举首光耀,与华灯相映射,酋侧目睨之曰:「善。」周厉声前曰:「余,士人妇也。所以忍缓须臾不死者,以未知丈夫消息耳。冀见天日,以了吾事。若相迫,愿以颈血溅于此。」突于胸前出一刃,皎若霜雪,寇酋左右皆咋舌,久之,忽喟然叹曰:「汝真好女子,吾知汝矣。愿勿死,必使汝夫妇相见也。」明晨,寇首命人具舟遣之。时冯族中尚有居近村者,周访得之,告以故,举族相庆其得脱虎口,因送周至江北,仍为伉俪如初。妇陷寇中,凡阅一百八十日,衣未尝解带,刃未尝离身也。

  费恭人守节孙家泰,寿州巨绅也。苗沛霖之叛,孙全家皆死于难,独一妾以居别墅幸免。妾氏费,籍河南,美而勇,其父精拳艺。同治纪元,钦差大臣胜克斋宫保保率大军解颍州围,势张甚,闻费美,遣人往劫之。费曰:「大帅左右岂少姬侍,而必辱及未亡人何也?如不得免,将挟刃以往,俾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其无悔!」使者归报,胜乃罢,费因得守节以终.抚一子为后,膺四品封,故曰费恭人。

  黄母沈氏之节黄母沈氏,华亭处士东繁女,生而端静,明大义.既笄,归于黄.夫名祖宪,字徽卿。母归黄十年,夫卒,念姑老,夫丧未葬,子家麟且幼,是不可死。黄故贫,至是益困,尝啖饼饦充朝夕。家麟自塾归,跦跦得食而舞,咽之,糠也,捧之泣,母亦泣。母以乏食故,时时典衣于质库。一帬入以布,出,毳然锦也。母曰:「其误耶?如小郎何!」小郎者,质库中少年司箱箧者也。卒趣易之。母尤善教子,凡家麟所与游,必审其品之端否。有以讼浼者,痛绝之。一钱或妄费,辄戒之曰:「汝忘泣饼时耶?」以是家麟自奉绝俭约.家麟之设义塾于张泽也,张泽人德之甚。家麟曰:「母志也。」初,家麟读书,束修取给母十指,不继,则叹曰:「安所得义塾,使儿卒业?」家麟谨志之。至是,成其志。家麟举于乡,学使者题黄氏门曰「松贞荻训」,自是而母节稍稍显矣。

  李睐希青年守节节母李太君者,仁和汪曼峯茂才嵚之庶曾祖母也,名睐希,赣县人。曼峯髫龄孤露,太君提携抱负之,自堕地以迄于成人,在义又曰慈。

  曼峯之曾祖春生太守道森,以庶常改官江右,历领州县,所至有声。擢守广信,太君方十七岁,来侍焉。及以忧去职,时粤寇方张,杭州再陷,既脱险,就养于其子子庄刺史曰敬粤东署,太守年六十矣。以迭经患难,颠沛流离,遽撄痰疾,起居饮食,扶持抑搔,惟太君能委婉承意以慰之。逾八年,为同治庚午,太守卒于其孙毅臣鹾尹觐宸之电茂鹾署,时太君年仅二十有四也。青年守节,惟佐曼峯之母操持家政,料量甘旨,内言不出,宗族称焉。逮鹾尹奉讳去官,家益落。鹾尹之弟方供要差,境稍腴,而太君宁甘淡泊,不舍也。

  光绪辛巳,曼峯生,自襁褓即惟太君任提负,同卧起,时其饮食寒暖不稍忽。曼峯五岁患痘,濒危,太君未尝解衣宁息者逾浃旬。及就傅,则常储珍羞以待之,于枕上课所业.壬辰,曼峯丧母。癸巳,鹾尹歾.自后境愈蹙,双棺在殡,一室皆秋,饘粥之供,仅恃曼峯嫡母挈姊妹以鬻绣得食。太君则亲炊爨,操井臼,怡然怿然,无倦意,无怨言。曼峯昼则挟书就私塾,归则太君及姊督课所学,一灯荧然,书声恒与刀尺声相间杂.太君亦旁坐督促,温然如春。逮读竟就寝,乃予以果饵,或以所传说之古训哲言、懿行美德娓娓言之。丁酉,曼峯奉柩挈眷言旋。越岁戊戌,曼峯学于宗文,负箧入塾,朝夕始与太君离.五月,补博士弟子员,乃冁然一笑,谓襁负稚子,果继书香。盖汪氏自祖以上,均起家科第,鹾尹少年入仕,恒以书香中辍为言太君,尝谓甲第华膴,固非足荣,惟得一青衿,始无忝儒者家风也。太君尝闻之,故以其能继书香而色喜也。逮曼峯授室生子,则抚爱婴儿,一如曼峯之童时焉。

  弓氏妾守节抚孤安平县某乡有弓某,年老无子,蓄两妾,皆不育,不得已,为其犹子某娶一妻,使嗣己房,俗所谓一支双祧者是也。未几,弓卒,妻亦歾,犹子之妻以产殒,第一妾亦下堂改嫁,惟第二妾老三誓志自守,抚诸孙,不他适,时年甫二十余也。夫族弟某觊其年少而寡可侮也。唆使其犹子将诸儿收归抚养,而逼老三嫁。犹子愚騃,从其言,于老三备极无礼.老三大怒,讼诸官,对簿时侃侃而陈,历数夫之族弟与其犹子诸恶状,且出白刃以相示,谓必欲逼我改嫁,即请死于此以明志。官乃责二人,而直老三,老三自是益自检束刻苦。及诸孙成立,使之就学授室,经纪内外,罔不井井有条.年六十余,已有元孙十余人,资产较前尤富,亲族乡党不复以老三呼之,且为之悬匾立坊焉。

  刘节妇割发守节刘节妇,父韩姓,业冶工,所入差足自给.节妇有殊色,富室刘某谋娶之为妾,啖以重金,韩意夺,节妇泫然曰:「父乃鬻女邪?且彼以利来,父许之,为所轻,女亦终不能为人,请先死父前。」韩乃谢刘。已而刘妻死,使风示韩,愿以正室待节妇.韩曰:「乃今许之邪?」节妇弗语,涕泣而已,遂允之。

  节妇入门,伉俪甚笃,而家人厮仆以节妇出小家,窃窃诽薄之,刘母尤弗善子所为。节妇虽竭力承欢,而动辄得咎。姑有爱婢秋菊,阴险工谗,刘尝私焉。既娶节妇,渐远之,秋菊以故怨节妇,谤毁万端,甚或面辱之。刘闻而怒,将逐秋菊,节妇止之曰:「不可。姑非秋菊,食不饱,寝不安。姑老矣,君既不乐,又夺所爱,人其谓君何?」刘乃止。秋菊既失刘欢,因与小僮惠全昵。会盛暑,同浴于室,节妇偶过之,闻嘻笑声,大疑,然弗敢窥,疾趋过之。而秋菊已知,惧甚,构节妇益急,且流言节妇在家时与族兄某有染,母闻,怒责刘,令出之。刘力辨节妇贤,益怒,痛哭,自挝无算。节妇闻,毅然出,跪姑前,泣请息怒,且曰:「姑意妇知之。事之虚实,妇虽百喙弗敢辨,要之,众口铄金,流长飞短,终非一家福,敢有不从,以怒姑心,请归死于家。」敛袵而退,无戚容,亦无忧色。母意沮。刘返,持节妇手哭,节妇慨然曰:「本知非偶,所以从君者,以君拳拳,意良弗忍负。且人生聚散,命也,今孽缘已满,复奚言!」因取酒与刘饮,尽醉,泣数行下。翌日,尽易敝服,作农家妆束,辞姑,弗见;别刘,刘挽持之不使行。节妇责之曰:「君背慈命而殉私情,非人子之道也。」刘释手痛哭,目尽肿.节妇亦哭,哭尽血,匆匆行,竟去。

  韩怒,将讼之官,节妇泣曰:「为人妇,不能孝养,致遭驱斥,又从而抗之,滋益罪也。且彼艳女色,父羡彼财,利始者,宁以义终,固早知今日也。」宵深人静,悬梁而缢,带绝,坠,惊韩,亟救之,幸无恙。韩泣曰:「彼即绝女,女顾弗为父地?」节妇乃止。刘闻,奔访节妇,节妇避弗见,使父礼之,且语之曰:「谗夫高张,构我二人,弗自远嫌,祸终未已。请速归,益修孝道,毋令有所借口。至于妾,生为刘家人,死亦作刘家鬼,君固信之矣。」刘涕泣去。

  秋菊既逐节妇,姑委以家政,益肆,旋虐及主人,金钱器具辄窃去。妪某,事刘氏三代,自姑以下皆下之,颇弗直所为,隐诮之。秋菊指户曰:「几日而不我从!」妪怒,罢去,秋菊辄引其姊代之。姑渐不能忍,略让之,秋菊裂眦相向,姑转惧之,事事为所持,因颇思节妇.节妇虽出,常遣使存问,所馈遗甚伙,悉手制.姑始拒弗见,至是,又以人至,母乃叹曰:「吾有贤妇而弗能容,乃受恶婢愚。」使谓节妇:「若家穷,毋再相馈.」报以百金。节妇受之,遣使道谢.姑止使,且以酒食饷之,缕缕问节妇近状。秋菊闻之,怒,直入斥姑,逐使者去。姑不能堪,大哭。刘亦怒,批秋菊颊,将逐之。窥母意已悔,间请迎节妇回。节妇至,姑持其手而哭,哀甚,节妇亦哭。秋菊自知罪重,为节妇既入而惧,挈姊某及惠全,席卷姑所有,将奔。节妇预知之,以告刘,擒治之,凡搜出金宝之属无算。节妇惧伤姑心,且不欲结怨小人,释令去。

  姑年老,又以事多逆,因疾病,医至,曰:「疾不可为也,恐弗及新,速具身后事。」节妇昼夜侍,衣不解带者一月,卒不瘳,因刲股和药进,良已,而姑弗知也。刘见其创而怪之,诘得故,益惊爱之。事渐泄,母益大感动,孝声着四远.节妇归刘一年而出,出半年而还,更年余,举一子,而刘死。节妇哭之恸,勺饮不入口,割发殉之曰:「君戴老母而履弱息,孝养方新。吾责未尽,不能从君地下,割发殉君,见发如见妾也。」既葬,事姑益谨,姑大慰。子长,延师教读,颇慧,能文。母年八十而殁.孔氏守节舒城黄先楷,娶妻孔氏,时孔年十六也。祖姑婴痼疾,卧榻逾十年,侍疾无倦,而事翁姑特严。咸丰时,粤寇起,江淮大震,先楷读书好任侠,锐思犯大难,骋厥奇,孔恒泣谏之。未几,有友刦于兵,危甚,先楷运奇策拔之,友脱而身竟死。当是时,孔鞠子女两人,姑没,翁益老,次子书霖方在震,阅五月始生。而江淮乱炽,则泣手遗孤,日数徙,事急,伏芦泽逾旬,乳缺,米绝贵,囊余金约指一,易米啜遗孤,以其半奉堂上。垂老述其状,犹涕泣不置。无何,翁又没,独身毕丧葬,莫克生,而湘乡王仁和书适至。

  初,先楷喜结纳,仁和方俊少,见而大奇之,曰:「将才也。」以其女字之,盟成,先楷没.不十年,仁和为大将,乃遣材官赍婚约,逆其女入湘,且迎养,孔始挈二子与俱。伯子长能军,书霖幼羸甚,四岁不能行,孔顾复特挚。久之,书霖长且健,课读尤严,夜分必成诵乃寝,稍怠,则声泪俱下,书霖亦涕泣不敢嬉。已而伯子累战功,擢陇西统将,乃挈书霖至陇西。左文襄驻节兰州,课诸生,得书霖卷,大奇之。时奏分陕、甘闱,特许侨人入试,书霖遂以光绪壬午登贤书。未几,伯子西征,中丸弹。乙酉,伤剧,没于军。书霖试礼部,李文忠为北帅,诧其才,疏请返原籍,聘授北洋武校生,佽迎孔,挈家返旅舍。书霖久不第,名乃动公卿间.辛卯,官日本理事。三年,擢知府,之浙江,摄严州府事,晋道员.丙午,任闽塞总司令官,乞养归.庚戌,任讲武堂于皖,所至靡不奉孔以行。

  刘丐妇守节抚子刘丐妇,新阳人,粗知文理,稍长,事女红.年十六,母患肝郁,医药罔效,妇割臂肉煎汤药以进.卒不起,悲痛甚,欲以身殉。戚属往劝之,且曰:「弃生父而殉死母,非大义也。」妇乃免。然富于才,母在日,尝以家中琐务令任之。至是,佐父理家事,事无大小,悉布置妥善,家赖以治。

  同邑李生,窭人子也,性灵敏,才过人,年甫十八,誉望翕然。以贫故,尚未聘,闻妇贤而孝,遣媒妁求婚。父以李贤,诺之。六礼既成,赘李入,妇事之唯谨,并勖其务实学,李为肃然。期年,举一子。未几,遭火,妇与子从火中出,父夫烬焉。时遗孤甫五龄,妇以遭家不造,家计萧条,遂寄身戚属,愿服劳为餬口计,然戚属恒薄遇之,乃出而行乞焉。

  妇既行乞,至夜,则宿尼庵。自朝至暮,偶得暇,则勤针黹,口授子以《四子书》,折枝画地为字以教之。后乃乞得残书数部,并以钱十二文购笔一,令蘸水习字于大砖,如是者以为常,晏如也。其衣履虽破碎而整洁,不类丐。当行乞时,子携书喃喃诵,人以此益贤之,金钱之赐,亦视他丐为多。宣统庚戌疫行,妇传染将死,语其子曰:「刘、李两族,今仅留儿,儿当从事于学,力求上进,勿以贫乏不读书,勿因行乞污品行。彼吹萧吴市者,英杰固自在也。吾已矣,儿其勉之!」言已,卒于观音庵,时年三十有五。子名建猷,肄业于贫民学校。

  陈丐女守节丐女,姓陈氏,幼丧父,母瞽。女年七八龄,常从母乞食于乡,人以其残废幼弱,怜而厚给之。得食,必奉母,己则啜其余.如是六七年,女稍长,而母病死,无以为殓,不得已,乃哀于人曰:「有能葬吾母者,以身事之,丰俭所不计,但得吾母骸骨不至暴露足矣。」里有苦力少年某甲闻之,出薄资,为葬于山麓,于是涕泣而女于某甲,时年仅十五龄耳。女操作甚勤,日夜纺绩不少懈,室无灯火,则就月下为之,寒暑不辍也。而甲自得妇后,佣所入,绝不浪费,相处年余,颇足自给.是年疫疠盛行,某甲罹疫死,女哭之恸,为摒挡衣饰,质钱以葬之。自后刻苦益甚,常为村邻佣工以自给.甲有弟乙,无赖子也,利其少艾,迫使改醮,坚不可。乙诡计百出,一夕,女独坐未眠,忽见十余健者排闼入,女以为匪,急哀之,曰:「吾家贫如此,无物可献,请恕我。」众不顾,掳女出。至中途,有舆相俟,即置女于舆。舆夫舁至一巨室,则灯烛辉灿,设盛筵,始知为人所鬻也,抢地哀号。主人劝之,不听,强之,则求死。主人大恐,送诸官而追原聘焉。

  主人为某巨室,以正妻无出,欲纳妾以承宗祧。有媒媪来,谓乙有寡嫂,愿充侧室,乃议遣舆迎归,固不知其事之原委也。乙知女必不从,乃贿瞩徒党,劫女于室,复潜嘱舆夫迎于途,意事必谐.不图次晨甫起,衙役羣集,絷以去。官传乙至,论如律。遣人送女归,且大书节妇二字,令其族之长者,为制额悬于堂以旌之,时宣统辛亥春也。

  沈太恭人抚遗腹子同治丁卯十月初一日,仁和盛赤文司马元炜需次江苏,以奉檄赴都北上,深夜,溲于船首,舟欹,失足,落水而死。妻沈太恭人年二十三岁,方有孕,十二月初九日生男,即幼文观察锺俊,俗所称遗腹子者是也。盛氏家故富,粤寇扰浙,家赀荡然。太恭人拮据抚孤,自教之,遂以成立。幼文喜任侠,在杭人中为具有特性者,且有声于时,禀母教也。太恭人名静贞,山阴人,为饱山文学定年女弟。十七岁而嫁,嫁八年而寡。

  张太君守节抚孤武进孟节母张太君,为莼生茂才森、庸生孝廉昭常、潮生副贡鑫之母也。年十九,嫔于同里骏誉封翁为继室。时同治壬戌冬,两家方避乱江介,盖成礼于患难之中也。及江南平,归里,而燹后赤贫,太君安之若素,烹餁浣濯,饥渴有无,劳苦不可言喻,初不以母家素封,少长丰赡而有所难堪。然以此之故,磨厉艰辛,好勤恶惰,好俭恶奢,乃至终身不知有游散陶写之事,不为游观,不解蒱博,乡里咸颂其美德焉。

  及封翁卒,太君抚莼生而呼曰:「天乎!吾与若兄弟其能幸存乎?若其不能,如孟氏何!」既毕丧葬,益厉志守贫,严督诸孤,使无废学.封翁性任侠,常曰:「吾虽贪,尚不至日日冻馁,耳目所及,固多贫于我者。」以故遇有病不能兴丧,不能殓,及严冬啼饥号寒无所告诉者,辄倾囊投之。封翁殁后,无改此志,一以周旋亲故之缓急为务,时或力有不逮,至减数日之日用以足之,数十年如一日也。

  杜氏妇投河以身殉道而不屈以死者曰烈。明亡后,大兵入江宁,有杜氏妇,夫早死,色美丽,性淑静,不苟言笑。为一兵所见,掳之去,欲污之。妇曰:「待我祭亡夫后,乃从尔。」兵信之。妇携酒饭至武定桥哭奠,跃入河中而死。

  芜湖烈妇投水江南初入版图时,有裨将于芜湖掠一妇人,义不受辱,衣服上下,缝纫周密。其夫访赎之,坚不许.妇悲愤,投水死。至晚,泊舟,舵前窸窣有声,则妇尸已在。次日泊舟,复然。以篙逐之,俄顷复至。又次日复然,乃舁而弃之岸。月余,裨将在船头纳凉,忽大叫曰:「妇又至矣!」投水而死。

  柳如是投缳殉夫钱谦益值顺治乙酉五月南都之变,其姬人柳如是尝劝之死,不从。如是奋身投池,谦益反持之,不得入。谦益既降,仍官宗伯,如是乃削发入道。谦益死,即投缳以殉。其墓在常熟拂水岩下,墓久荒废.嘉庆乙亥,邑令陈文述为之清理而立石焉。

  沈骐妻攀桃赴水沈烈妇,诸生骐妻也。顺治乙酉九月,上海浦东拜空邪教孔贞伯聚众数千人,攻川沙,总督李成栋提兵剿之。营卒之收捕余党者,欲犯烈妇,烈妇攀桃树赴水尽节。后有误触此树者辄死,人相戒弗近焉。

  徐氏赴水殉夫顺治初,吴江陈裕容死于兵,妻徐氏哀号半年,忽寂然,以一子一女托大姆曰:「我暂归宁,幸为我善视之。」问舟人以夫棺厝处之所在,既至,乃恸哭曰:「果是乎?」即赴水死。

  凌贞自经殉夫上海凌贞,父名康,顺治时人,字嘉定金维骊.年十七,维骊死,贞誓志守贞。岁余,议婚者踵至,贞赋绝命词以自见,其解曰:「鞠育恩难报,此身愧仄多。红颜原薄命,浪静莫生波。」遂自经而死。维骊嗣子以堉迎柩归,葬之。

  彭妃有侍婢从死明宁藩裔永宁王世子妃彭氏,奉贤人,有国色,骁勇多智,力敌万夫。江西破,永宁父子皆殉国,妃乃率家丁数十人入闽,寓汀州,结范继辰等,聚众数千,克宁化、归化等十余州县,势张甚,大兵极畏之。会岁饥,众稍散,遂以顺治戊子为叛将王梦煜所败。被执不屈,绞杀于汀州之灵龟庙前。其从婢二人,一名金保,一名魏真,年皆未及笄,有勇力,善骑射。妃既死,保自刭,真窜绝谷十余日,兵退乃出,窃妃与保尸葬之,遂去为尼,不知所终.洪许娘殉聘夫同安闺秀洪汝敬,小字许娘,七岁,许字碣石镇总兵东宁林黄彩子世芳为妻。世芳弱冠补弟子员,未婚而殁.许娘闻讣,勺饮不入,卧五日而殁.许娘少工吟咏,然常自匿,不令人见,稿亦罕有存者。及卒,其家人于香奁衣笥中,拾得数章,皆清丽可诵.如《玩月》云:「月色清如许,空庭彻骨寒。惟余月桂影,霜里鬬婵娟。」《红梅》云:「绛雪应同艳,清香不怕寒。浑如红粉女,无语倚阑干。」《春闺》云:「迟迟春日上湘帘,宝鸭心香手自添。闲向碧纱窗里坐,呢喃双燕语红檐。」将逝前一夕,自命画工图其貌,作《寒梅白石图》,冰雪满庭,缟衣独立于默林之下。次夕,夜将半,有鸟飞鸣屋上,家人异之,曰:「当是郎魂幻化,邀余往也。行矣!」因口占一绝曰:「已是姑延几日生,亲恩顾我未忘情。鸟声啼断三更月,望夫台山泪满城。」以林聘凤钗为殉,平日绣物悉以分戚党,从所属也。时邑之缙绅为诗歌以挽者百余人。

  张氏沈氏仰药殉夫吴江生员吴炎妻为张氏,潘柽童妻为沈氏,康熙癸卯,炎与柽章俱以庄廷鑨史案牵连坐死,家属北徙。张偕其子就道,至京师齐化门,仰药自杀。沈以有身不即死,赍药自随,既免身,至广宁,子不育,亦仰药自杀。

  沈烈女拒邹某而死沈烈女,吴江诸生枢之女也。年十七,许字顾某,未嫁。其家倚城墙,邻有邹氏子闻其美,常登城窥之。一日,女病,推帘欲唾,遂得一见。夜伺枢出,踰垣入,见女方刺绣于灯下,向前抱,遽扑火。女惊呼捉贼,恐力不能拒,即取剪刀自刎。婢仆争持杖火击邹,邹就缚.闻户内仆地声,急往视女,喉已断,血涌如泉,死矣。邹乘间得走,扬言曰:「是向私我,所以死者,羞见婢仆耳。」及县谳时,贿吏张挺为之脱罪。挺归方食,忽顾见女形,挟箸含粥而死。县再谳,论如律,时康熙丙午也。

  朱氏女投江自尽三藩之乱,长沙朱氏女为营卒所掠,朱志坚决,众莫敢犯。舟行至小孤山下,奋身投江,尸逆流三昼夜,浮于故居之门前,为其父母所见,恸哭收殡。解其襦,于怀间得绝句十章,重缄密纫,字不沾濡。有二绝句,为最悲痛。一云:「少小伶娉画阁时,诗书曾奉母为师。涛声向夜悲何急,犹记灯前读《楚词》。」一云:「狂帆惨说过双孤,掩袖潸潸泪忽枯。葬入江鱼浮海去,不留羞冢在姑苏.」

  蔡慧奴拒满帅而自歾蔡慧奴,黄岩人,础女,黄嘉文妻也。美姿容,知书史。生子女各一,俱幼。康熙甲寅,耿精忠叛于闽,陷黄岩,围台州,军于城之南。定海将军固山贝子统大兵驻郡城,阻江而阵。乙卯秋,贝子潜遣师自黄之西茅坪凉棚半山岭而进,截贼之后,贼遁。凡大兵所过诸乡,咸以其民附贼,悉俘焉。慧奴及子女,为驻防杭州满帅所获.帅年迈,有子未婚,瞰慧奴端庄秀丽,冀为子媳,善待之。越月,遣卒赴杭,迎其子至台成礼.其子将至,时九月望前一日,帅语慧奴曰:「翼日为汝团圆日,知之乎?」慧奴初不解,徐惊曰:「得毋迫我乎?」既而帅子至,慧奴觉之,夜半私谓其女曰:「吾忍死须臾,为汝也,今不能为汝计矣。弟尚幼,汝善抚之。」言毕,遂窃帅壁间所挂佩刀,自刎而死。帅大怒,既悔且媿,投其尸于江,挈其子女归于杭州满城。

  嘉文痛妻尸不可得,间关至杭,家贫,不得赎.帅恨慧奴,故高其值,见嘉文,操戈逐之,流离冻馁,无所居止。武林好义者闻风悼叹,为之僦居,给衣食资斧。未旬日,得八十金,相率赴满城赎其子女,付嘉文以归.是夕,础梦慧奴告曰:「翼日当收我于海滨某村桑阴下,幸无后期。」次日,础如言,至其处,忽飓风大作,海潮涌起,慧奴尸随波而至,颜色如生。县令奇之,赠棺殓之,葬黄氏祖茔之侧。越数日,嘉文偕子女俱至。慧奴死于九月之望,及是,盖三阅月矣。

  吴绛雪以死纾难吴宗爱,字绛雪,永康人,广文士骥女也。幼慧,色绝美,工诗善琴,长嫁邑诸生徐明英,早寡。耿精忠部下总兵徐尚朝攻处州,游兵至金华,宣言于永康曰:「以绛雪献者,免。」众议行之以纾难,势汹汹。绛雪念徒死无益桑梓,乃佯请行,以诱敌出境。行至三十里坑,投崖死,时康熙甲寅六月也,年二十有四。

  苏瑶青自缢殉夫嵇留山为范忠贞幕宾,殉闽藩耿精忠之变。有妾苏氏,字瑶青,随侍在闽,同幽于狱三年,以钞嵇著作为日课,所传《西京杂语》二十余篇、《东田医补》十二卷及《竹林集》、《葭秋堂诗》之属,皆瑶青手稿也。嵇赴义,瑶青年甫十七,同时取带,面嵇而缢.此康熙甲寅事。留山,文敏公曾筠之先德也。

  王富英被掠自缢烈妇王富英,儒家女也,其母梦吞牡丹花而生,故以为名。康熙癸丑,归孙文恪公之孙槐。会土寇乱,富英被掠。贼酋慕其色,将犯之,坚不从,继以兵刃搒掠,亦不从。夜阑,伺守者倦而寐,遂以帛自缢死,貌如生。酋惊叹其贞烈,已而自悔曰:「如此烈妇而我迫之以至死,吾不知死所矣。」乃谢其侪伍,披缁入山,不知所终.李氏绝食殉夫康熙时,归安菱湖镇有孙龙行妻李氏,维申女也,幼慧能诗。龙行夙有呕血之病,娶李后,病间发.李归宁,告母曰:「孙郎病恐难治,儿将以身殉之矣。」龙行病革,泣谢李氏曰:「吾累汝,吾累汝!吾死,命也,汝奈何?」李泣曰:「君若不讳,则惟随君地下耳。」癸酉六月二十一日,龙行殁.至月晦,李果不食死。李初绝粒时,母强灌以粥,齩盌,盌碎。至五日,蚘自口出,李吐且咽。七日,五脏团结上冲,按之下,忍痛终不言。死时年止十八耳。

  吴氏投水殉夫归安前溪吴讱伯之女,适菱湖王焘.焘病,呕血不止,吴鬻奁具经营参药,百方不验。焘自念且死,母老子稚,以言侦吴,吴曰:「君即不起,妇自有去处,不烦虑也。」有闻之者,颇非笑之。焘寻没,含敛后数日,吴徧拜族人而哭曰:「寡姑无依,惟宗亲生死之。」则皆诺.又率其九龄之孤,拜夫从兄昌言而哭曰:「此无父之藐孤,以累诸父。」又属幼子于其兄懬曰:「是儿丰下,宜有成。家贫难活,舅能效郄公哺甥乎?」昌言与懬皆诺,乃归而稽颡哭于姑前,甚哀。姑曰:「何为?」曰:「妇本欲侍姑,今不得矣。」姑恚曰:「夫肉未寒,便欲舍我去耶?」已各如寝,夜半,微闻启扉声。久之寂寂。姑疑,起视吴床,二雏方鼾睡,撼问九龄者,则曰:「娘灯下缝裳,教儿自眠,今何往耶?」言已而哭。姑即燃火求邻子踪迹之。邻子出门四索,天微明,见吴兀立深湍中,谛视之,裳服皆连纫层结,观者无不惊叹感泣。时距其夫死仅九日也。

  鲁烈妇死不怨夫烈妇本姓张氏,其父为鲁氏屏之养子,负屏钱,因乞为女。及长,以妻其子祥。居松江洙泾镇之西街,后枕秀州塘,为江浙孔道,商贾鳞集,羣娼错处其间.祥之母沈妪,故娼也,阴与子计,诱烈妇,载之枫泾镇,迫使为娼。不可,则痛加鞭笞,绝其衣食,积三四岁不改。烈妇日夜涕泣,以死自誓。一日,其夫复劫之他往,烈妇知不免,潜启后户,赴水死。河流迅疾,里人求其尸不得,越八日,即其故处获焉。颜色不变,衣上下百结完整,观者千百,咸惊以为神,间有泣下者。烈妇年纔二十有一。其未死之前数日,语其父母曰:「夫以贫故至此,我必死,死,命也,慎勿抵夫罪。」是其心固安于死者也。里人为之葬于桥左,复立祠墓旁。此康熙丁丑三月初九日事也。

  陈女惧劫自缢陈氏,父文升,凤阳人。文升之父宗卿以事株连,系狱.有陈玉秀者,仗义营救,得免,因以女许字玉秀子某,时甫八龄.值岁祲,玉秀将携其子远适,留半镜为他日之验。泗州周二虎,土豪也,以玉秀年久不归,强委禽焉。女知之,以死自誓。二虎率众劫之,女自缢以死。时康熙甲辰九月二十四日,女年十八矣,父母为厝之。至十月初十日,忽有羣犬破其土,女复苏,过者闻棺中有女子啼声,走报其家。父母亟趋至,问之曰:「汝死已半月,今人耶,鬼耶?」女曰:「女非鬼,人也。」急开棺携归.二虎闻之,复欲劫娶,女遂投玉皇庵为尼。二虎仍凌偪不已,女乃浼其邻黄子贵妻胡氏同赴京,诉刑部,事得白。二虎伏法,女得旌如例,卒归陈子。

  林如兰死而寻夫长乐林邦基妻如兰,通文史,工诗,事舅姑极孝,相夫以礼.舅汉朝贾于杭,徙家焉,遂占仁和籍。妇嫁十二年,无所出。康熙癸未,姑殁,邦基哭成疾,病革,谓妇曰:「尔能从我地下乎?」如兰泣而诺之。邦基死,如兰命匠人制二棺,敛夫毕,将以身殉。再投缳,皆遇救。汉朝劝止之,不听,于是投牒仁和县,报明尽节。县令谢俨批牍尾曰:「尔媳曾氏宜代夫尽孝,尔速为立嗣,庶慈孝节义萃一门.尔其婉谕,毋求存案。」于是汉朝执批归,反复劝谕,妇号曰:「翁有伯叔妯娌在,岂不足供养哉?」潜以指环镕金丸,将吞之,汉朝复奔县求存案,免后累。俨又批曰:「尔速为立嗣,本县当捐俸相恤,给匾预旌。尔慎勿坐视。」汉朝归,复涕泣劝谕,且立其次孙志文为邦基后,命妇抚之。

  越十日,妇乃自为词诣县曰:「蒙谕养亲教子为孝节两全之道,氏亦知之。惟思夫已有兄翔、弟翊,可供子职。亲年虽老,无须氏养.伯翔次子立为夫后,本生有父,无须氏教。回念亡夫临终,许氏身殉,氏泣诺之,夫方含笑入地。若盖棺未久,即负前言,他日黄泉,何颜相见?且氏素守闺训,一话一言,不肯苟出,岂可反失大信!至于翁亲伯叔,劝谕谆谆,氏志弥坚,非关挽救之不力。今特亲叩求批,藉免贻累。氏死之日,犹生之年。」俨又批曰:「此禀仍不准存案。嗣子已立,本县命名为林光节,尔善抚之。尔许以身殉夫,不负前言,是也。但来日方长,人事难料,万一老亲失养,稚子失教,尔夫亦当含哀地下,深悔前言。不若抚孤成立,事翁终身,乃践前约,则所得实大。盖慷慨赴死易,从容守节难,勿泥小谅而废大伦。」俨即捐俸金,并大书「孝节双全」四字,表其门闾。妇痛哭归,乃抚光节,孝养汉朝惟谨。自癸未迄丙戌,四载如一日。

  明年九月,汉朝疾废,妇竭力扶持,佐伯叔妯娌侍汤药,历久不怠。又明年三月,汉朝捐馆,妇哀毁如丧姑时,脱簪珥以襄葬事。两丧并举,独留夫棺不出,又尽解衣装,营身后事咸备,乃告妯娌曰:「吾今可以践前言矣。」遂绝粒十四日而殒。先期集平日诗文稿焚之,临终,赋五律一首,有「我自寻夫去,人休作烈看」之句。

  冯珊儿仰药殉夫张文和公廷玉,以七十致政归,体至健,人谓之逍遥公。而侍姬数十人,无一当意者,悒悒寡欢.清明扫墓,独携小僮步行,过小溪,竹篱茅舍,桃花数枝,秀色可餐。一女子年十四五,折花嬉戏,憨态曼妍,迥异凡质.令小僮问其谁家,则冯姓,文和家佃也。其父肃之入,煎茶闲话,询知为第三女,名珊儿,尚未许字。诘朝遣人以双璧聘之。及女入文和家,则憨嬉如故,见者皆笑为痴顽,然侍起居独勤,且情意肫挚。文和没年八十,他妾皆淡然,冯独仰药殉节焉。

  梅洛姐未婚殉夫武进余宅村,有农人梅友仲者,生一女,名洛姐,貌端倩。幼失母,寡言笑,友仲爱之,许字庄氏子。雍正戊申,女年十八,未嫁,夫以九月初一日病故。闻讣,辄欲剪发为尼,友仲止之。是日,即不食。至初三日,梳洗毕,独携筐,自采棉,夕阳且西下,不归.友仲疑而往视之,田间止一筐在焉,所采棉甚少。友仲大惊,急呼人漉河中,得其尸。

  周氏饿死殉夫周氏者,雍正己酉正月,归陈国材。辛亥三月二十日戌时殉烈,年二十六,去国材之死五十日。国材死,欲为其它日立嗣,尽二月,待国材之犹子至,告以故,付以嫁时衣饰,曰:「以是累君。」其父隔江来,白其志,诀别焉,父劝无死。妇曰:「陈氏无舅姑子女,将何依?随父归,人必曰「陈某妻谋再醮矣」,辱孰甚?」议既定,明日,遂沐浴,纫缀其衣裳,极周致,乃语人曰:「殓时,幸无以寸丝易吾衰麻也。」吞金至五钱,不死。羸惫久,饵大黄若干,冀暴下气脱,反下所吞金,又不死。粒米勺水不入口已十日,自勒,手弛不死。凡前后二十日,卒饿死。烈妇,上元医士鉴侯女。国材,江都人。

  焦烈妇吟血诗而死烈归焦氏,宁国之某邑人。父以明经教授于乡,学行醇谨,里中人翕然称之。妇幼失恃,严父慈母,明经以一身兼之。妇幼时,即洞晓诗礼,举止合度,彬彬有古淑女风.一日,捧《列女传》侍父旁,琅琅诵王凝妻、韩凭妇故事。明经偶引董生语曰:「受大辱以生者,毋宁死。」妇意有所触,遽轩眉而语曰:「使儿不幸而觏闵,亦如斯矣。」明经适然惊,怃然叹,目摄其女者良久,盖滋怪其语之不祥也。

  无何,字宣城陆某。陆故世家子,具中人产,为学官弟子,蜚声簧序间.明经意慊甚,掀髯自语曰:「得壻如陆生,王逸少不足专美矣。」自是客有从宣城来者,辄曳袖,询陆近状。客曰:「陆生自是佳子弟,顾嗜博,或亦盗名之 玷。」明经艴然曰:「皇甫泌嗜博,何损其贤!」未几,客有来言者曰:「陆生博屡负,鬻田以偿之矣。」明经愀然有忧容。未几,复有来言者曰:「陆生博又屡负,割宅以偿之矣。」明经嗒然丧气曰:「果尔,吾女将奈何?」维时涓吉有期,相距止旬日,明经曰:「吾誓不令吾女适无赖子,即彩舆来迓,吾亦必挥诸门外。」执柯者窘甚,往来关说,唇舌敝焦,明经意不可动。妇微闻之,则忍泪以谏曰:「铸错已成,阿爷即梗议,于事亦无裨,集枯集菀,儿悉听之,愿勿毁约.」明经不获已,则立召执柯者,与之约,谓苟不复萌故智者,吾愿践宿诺,执柯者唯唯。旋传陆语,谓已痛改前非,自今以往,苟不率教者,有如白水。迨妇既嫁,伉俪颇相得。

  时明经适馆宣城,与壻舍相距咫尺,则频诇察之。陆惮明经之严,稍自检束,妇又时举嗜博之害以规之,陆自此不复至博场。顾陆家已中落,度日至艰困,米盐薪酰,半取给于妇之十指,针纫补缀,至夜分不勌。人不堪其忧,而意殊安,曰:「针黹,妇职也。夫子不与博者游,妾即终夜治纫,十指见骨而死,甘如饴矣。」逾年,举一雄,陆闭户弄雏,与博徒往来益疏。明经乃笑语陆曰:「汝能改过迁善,吾复何忧!」妇亦冁然曰:「夫子卒为善士,父陶冶之效也。」

  越数年,明经竟客死宣城,妇哀毁逾度,长日惘惘然。而陆乃引以自慰曰:「今奚所畏耶?吾其为脱笼鸟矣,不扬奚待!」则匆匆出门访博徒去,竟夕,踪迹杳然,妇殊駴诧。越日,陆归,诘以奚往,曰:「博场耳。」曰:「吾父在时,子慷慨誓天日,谓终身不复博。今几日耳,父骨未寒,而子盟寒矣,如逝者何?」曰:「渠殊不晓事,吾向者特虚与委蛇耳。渠虑博能破产,顾博者十,而破产者亦止一二。或先钝而后利,或小往而大来。收合余烬,背城借一,及今图之,未为晚也。」曰:「然则今者博何如?」曰:「负矣。」妇尚欲有所语,而陆遽入室,搜箧中物逸去。翌日,又垂橐归.曰:「何如?」曰:「负矣。」由是日湛溺于博,凡可以供博资者,罗掘几尽,驯至拔妇头上钗,攫取四岁儿项间银圈,为孤注之一掷.妇强阻之,则怒曰:「若殊愦愦,此值几何钱,而靳不吾与?且吾博果胜,以银饰往,以金饰归矣。」诘朝,陆归,则向壁咄嗟,频频搓其空掌。妇曰:「若赍得金饰归乎?」不应。「然则银饰尚存乎?」又不应。妇俛首泣。儿见母泣,亦噭然哭。良久,陆殊不答一辞.妇拭泪眸睨之,则已渺。比入厨下执爨,则釜锅什物,一一不胫而走,盖又将去偿博资矣。妇大恸,儿腹枵然,啼饥且弗止。邻人哀之,争投以饼饵.儿得食,止哭。妇竟日不食。入夜,风雨交作,斗室如虚舟,飘摇不定。妇抚儿就寝,则倚檠而坐,忍饥以待其归.比三鼓,冒雨返,曰:「今日惫矣。」既入室,目灼灼视妇,嗫嚅者久之。妇曰:「子将奚语者?」陆曰:「吾夫妇潦倒至是,殊不足以自存,今于无可求全之中,将别筹一两全之策耳。」妇曰:「求全将奈何?」陆不语.坚诘之,则以鬻妻偿博对。妇殊不怒,曰:「子第归寝,徐思之,明发当有以报命。」陆乃弛然卧.比晓,呼妇语,妇不之应,起索之,则雉经死室外矣。邻人悉其事,咸不直陆,争挟持之,弗使逸。检妇遗体,得血书八绝句,斑斑洒染巾帕间,盖破指书也。每一绝句,辄拈二字为题,词不必工,而意则悲矣。《夜坐》云:「风雨侵人蔽短墙,单衣不耐五更凉。挥毫欲写中情事,提起心头已断肠.」《诉恨》云:「是谁设此迷魂局?笼络儿夫暮作朝。身勌囊空归寝后,梦中犹唤一声么。」《对檠》云:「风敲庭竹夜凄清,独对孤檠诉不平。绛蜡也知人永诀,替侬堕泪到天明。」《题巾》云:「漫云薄命属红颜,侬不红颜命亦艰.留下青绡巾一辐,迟君细认血斑斑。」《辞佛》云:「心香一炷袅清烟,稽首慈云大士前。倘得儿夫情性改,阿侬含笑到重泉。」《哭父》云:「不堪庭训溯当年,执卷闲哦《列女篇》。今日夜台逢老父,儿身洁似水中莲。」《痛子》云:「百结鹑衣冷不支,郎归休在五更时.风酸月苦空闺里,犹有床头四岁儿。」《投缳》云:「拂泪含悲暗启扉,侬今视死已如归.可怜梁上呢喃燕,来日牕前各自飞.」八诗既宣布,遐迩传诵之。陆被逮,械系于县狱,中丞某闻其事,题请旌表节烈。得旨褫陆衿,断其八指,饬有司为妇建祠。祠成,以陆为司阍。陆既残废,不数年,病卒,其遗孤由公家抚育。既长,克自树立,家业亦稍稍恢复。妇血诗八章,尚存于祠。中丞手批其后曰:「字字泪,语语血。耻瓦全,宁玉折。焦氏清风,可歌可泣。」此乾隆丙辰事也。

  钱氏自缢殉夫常熟吴曙光妻钱氏,幼尝刲股疗母。年二十二,于归.甫一载,曙光殁,钱方抱恙,或以为有姙也,强延数日。既而觉其非孕,服衰绖,乘间自缢,后曙光之亡止十六日。

  阿芸投缳殉夫阿芸,苏州女伶也,失其姓。超勇公海兰察平定台湾还,过吴,当道饯之虎邱画舫,芸出侑酒。海钟爱之,为脱籍,挈之去,宠专房。海性麤躁,纵嗜欲,芸婉曲陈谏,多所保全。海子安禄尤不检,芸能裁抑之。海殁之日,芸不哭泣,独絮絮向安规劝,语以功臣子孙不易为,贵家门户不易守,安甚感其言。是夕,芸投缳殉矣。

  汝朱氏自缢殉夫汝烈妇朱氏,吴江诸生殿邦妻。年二十六,归殿邦,治家能,姑及伯姒皆爱之。生一子。殿邦遘疾,朱祷于天,愿以身代。及疾革,殿邦目视朱,朱泣,亦目视殿邦曰:「君如不讳,当从君地下耳。」是夕,殿邦卒,朱长号躃踊,白姑曰:「姑善自爱,有姒在,新妇可死。」顾视幼子,谓姒曰:「儿以累姒。」姑泣,姒亦泣。敛之日,朱首触棺,几绝,姑与姒救之,得不死,命婢密防之。不复言死,防者懈。将匝月,诡云儿乏乳,属伯姒乳哺之。入室,遣婢于外,扃户缢.家人觉之,急毁户入,救之,则已绝矣。时年二十九。其事在乾隆乙丑也。

  灵璧王氏有双烈灵璧王氏双烈者,姒朱氏,娣杨氏,皆澹叟子妇也。澹叟之仲子管印,年十九,聘同邑杨师震之女成。未几,管印病,其母欲令子见其妇,师震不可。成请随母往视疾,既往而管印病剧,成愿留奉汤药。二日而管印卒,成勺饮不入口,家人疑其死也,防之。成阳为寝食如常,伺防者懈,夜起,服衰绖,焚香柩前,坐而自经。比家人觉,趋救,则死矣。事在康熙甲辰春三月丁亥,距管印之卒五日,成时年甫十六。是岁,朱氏年十九,归于管印之兄璟印。璟印兄弟并早慧,能文章,而璟印又多材,善鼓琴,工画。然璟印少病膝疽,比岁更剧,朱扶持之惟谨。管印卒后六年,而璟印卒。将葬,朱早起,趋家人造食。及家人起,朱经于柩侧,死矣。

  初,杨氏死,灵璧宰晋淑石与邑中士大夫共赙之,乡饮宾田培中买地城西为营葬,学博汪之章题其墓。及朱死,宰灵璧者为马骕,亦率邑人赙赠有加。乾隆丙寅,并奉旨旌表,澹叟少子理印之子曰朝元者请之也。朝元母马氏生朝元,才四岁而夫卒,马氏守节扶孤,事舅姑尽孝,年逾八十乃终.乞烈妇绝食殉夫莱阳沽河之南,故有乞烈妇墓,不知何许人。乾隆庚午岁大饥,烈妇从其夫自西南乞至水沽头,夫病,妇守焉;夫卒,妇亦卒,盖不食七日矣。周某、曲某为醵金市二棺葬于此。

  陈烈妇拒奸被杀陈烈妇,苏州人,去城五十里而居,其地曰塘村。夫以圬为业,时出外,烈妇常闭门绩麻。邻某甲者,嗜酒而凶,窥烈妇美,欲犯之。一日倚酒,径过烈妇家,问某郎在否,则应曰:「某郎又出矣。」他日复来,问如初,已,乃调烈妇曰:「某郎数出,奈若独处何?」烈妇怒,詈甲,甲笑而去。夫归,烈妇哭而告之故,谋徙避之。夫以刃授烈妇曰:「彼来,汝杀之。」烈妇受而藏诸褥。

  一日,其夫适以圬入城,甲知之,夜被酒,伪为烈妇夫叩门者。烈妇方抱三岁儿乳,未寝,闻声惊疑,置其儿,儿啼,掩儿口以听。甲遂排户直入,犯烈妇.烈妇以刃杀之,不中。甲怒,取刃刃烈妇,洞胸死。儿犹以为母寝也,索乳,号不已。至旦,邻妇异之,入视,则赫然死人,反走,出告人,村人尽集,独无甲。羣疑甲杀之,哗焉。方甲之杀烈妇而逸也,路辄穷,尽夜不能过一里,邻村人执以来。夫归,白县,鞫得其实,甲伏诛.里有塾师曹素叔尽出所蓄金,建烈妇祠,图像以祀,并祀旁近地节妇九人。

  黄烈女未嫁殉夫黄烈女,楚人,许字同县李氏子。未嫁而李卒,女誓死归.守三载矣,一夕,梦李来迎,次日即卒。女家执古礼,葬黄氏茔旁。其舅往哭之,墓忽自裂,乃与李合葬焉。纪文达吊以七律二章,中有曰:「延陵挂剑心虽许,属国吞毡志竟成。特与人间存大节,不关儿女有私情。」又曰:「延津宝剑终双去,合浦明珠解自归.谁与重翻新乐府?古来曾唱《华山畿》。」

  朱氏未嫁殉夫常熟秦汝楫妻朱氏,未嫁,闻秦讣,乘间自经。留五言绝句于几,后有句曰:「今日重阳,计未亡人已周百日,死未可迟.奉劝双亲,毋以女为戚,他日得与秦合葬,死不朽矣。」

  施张氏悬梁殉夫乾隆乙亥,元和有施烈妇张氏者,为文灼妻,吴县诸生步青女。年二十一,归文灼。归三年而文灼病,逾年卒,无子,张为之治敛具详谨。既而谓夫弟振声曰:「夫不禄,弃两代尊人去。我年少,未有所出,且今无应为嗣者。叔善事两世姑,我死不恨。」遂上堂拜姑与祖姑曰:「新妇罪莫逭,终不得事大人。」举家惊骇恸哭,防护不稍弛。张顾稍稍示从容,若无志死者,家人亦渐安之矣。已而亲朋会吊事毕,内外倥偬,忽失张所在。视柩侧,则麻衣累然,县帨在梁而死矣。

  单节妇饿死殉夫永宁有丑夫郝小车,以业名,生而短小,发秃,手挛,足跛,一目眇,口期期然。其妻为渑池柳沟村单氏女,年十八,丽姝也。于归,父母以夫丑家贫为忧,单绝不介意,伉俪殊笃.邻妇常嘲之,单正色曰:「夫,天也,天可憎乎?且吾命也,请勿再言。」众惭,转相敬焉。单劝夫弃小车,变奁服,躬纺绩以奉舅姑,与郝捃松枝、拾马通以爨。有子矣。三年,舅姑相继死,单鬻所居破屋,营葬无缺礼.食更绌,数日不举火。族人怜之,予荞麦数斗,磨面鬻饼,分其余以饱。夫妇日夜歌声出闾巷,将以老矣。

  乾隆乙巳,邑大饥,单为邻妇佐女红,贷余食以食,郝自咽糠核。明年疫作,郝病,单钩柳叶煮杂糜以给,郝竟死。数日,子又夭。单丐席裹尸,以木杖掘坎瘗之。杖断,更以手捧土。茔成,血渍地,乃椎胸号曰:「天乎单氏!汝偷生乎?」族人以其年少,劝令贬节。单愤怒,不应,坐破窑中,饿数日死,年二十六岁.族人醵钱葬之夫茔旁,有过之者辄指曰:「此好老婆坟也。」

  袁素文殉夫钱塘袁素文,名机,子才妹也,幼许字如皋高氏子。高以子有恶疾,愿离婚,素文曰:「女,从一者也。疾,我侍之。死,我守之。」卒归高。高躁戾跳荡,倾奁具为狭邪赀,不足,日扑抶,至以火炮烙之。姑闻奔救,欧母折齿.既欲鬻素文以偿博负,不得已,始归母家,长斋素衣,孝养母氏。高病狂死,哭泣尽哀,血泪交迸,越一年亦卒。子才检其箧笥,得手编《烈女传》三卷,诗三卷。有诗曰:「有凤荒山老,桐花不复春。死犹怜弱女,生已作陈人。灯影三更梦,昙花顷刻身。何如蜩与鷽,鸣噪得天真?」

  汤氏殉夫乾隆丁未,军机章京给事中刘谨之病故,其妻汤氏殉之。事闻,赠谨之鸿胪寺卿衔,并赐银一百两治丧,汤氏特旨旌表。

  史氏女投缳殉未婚夫史氏女,秀水史家村人。年十六,字仁和沈守坤。守坤为观察世焘次子,观察罢官,侨于禾,而以官逋游四方。守坤年十七,赴杭应童子试,以疾归,旬日而死。讣至女家,女方刺绣,闻变,以翦尽碎之。七日不食,痛几绝,泣请于父母曰:「壻虽死,儿誓不为他人妇,曷令儿即归乎?」父母度不可骤移其志也,姑以观察未归告之。乃日夜饮泣,见守坤于梦中。守坤足微跛,举足示女,言自杭州来。妇惊寤,征之所亲而信,于是求归之意益急。

  先是,守坤死,厝柩于茶禅寺东之僧舍,女廉知之,乃请其祖母礼佛于寺。寺故多旧棺,女顾老僧,历问其姓氏,若无意者。至守坤柩,遂色变,不复询,归而谓其婢曰:「吾必归于沈,否则我必死。我死,无易我衣履,慎志之毋泄。」盖女自闻变后,即衣素衣,以麻结发,虽令节不易,如是者二年,年二十矣。既而观察自楚返,其邻有卜媪者,数往来于城,女闻观察归,即促母倩妪以己意告。观察微闻其意而未悉也,召媒曰:「礼,女未嫁,壻死,斩衰往吊,葬而除之。未嫁守节,非古也,汝曷为我以礼辞之。」至是,知媒来,急出听,闻数语,黯然白父母曰:「儿实自愿,沈岂必不欲儿之归乎?且儿归,犹得与父母见也。」父母不以其言告媒。媒去,乃叹曰:「已矣,夫何言!」时日方午,携水入卧室,顷之,不闻声。婢疑之,排户入,则浴毕,整衣投缳,气绝矣。媒所居,距史十余里,急追之,犹在中途也。观察命仆妇驰视殓,天酷暑,一昼夜而貌如生。死之日,为嘉庆丙辰六月十七日。越三日,舁其柩与守坤之榇同厝焉。

  姚烈妇先夫饮卤死姚烈妇者,钱塘金秉中之女也,夫曰圣天。秉中殁,妇依兄以居。而圣天病瘵,且以两家贫,不能举礼,故妇之待嫁也及二十年,秉中之族人嗾其母,令绝婚者数矣。妇拒以父命,谓不归姚氏,无死所也。岁久,先时媒灼无在者。其从兄裕堂再三趣姚曰:「妹壻,旦夕人耳。吾妹愿即婚,得逮事老姑,不怨也。杀礼举之,何忌!」妇遂以嘉庆丁巳二月十八日归于姚。姚氏子有统天,应天者,圣天之兄也,先丧偶,无子,以圣天病废久,故亦不愿圣天婚。及妇入门,愿以女工所得资佐医药,圣天得少延矣。戊午八月,病又剧,乃吞声而私语妇曰:「汝何归哉!汝何归哉!吾终且负汝。汝能学他家节妇乎?吾死,吾母日益老,奈吾家独居者何?」妇闻言,大泣。月大尽之夕,妇坐视圣天呻吟,楔齿闭目不忍视,潜伺圣天声息,旋阖户,饮卤死。圣天苏而恸,且以掌撃木者再,曰:「吾有妇矣!」继而亦死。

  徐潘氏吞金殉夫徐潘氏,钱塘徐步瀛妻。嘉庆庚申,步瀛卒,视含敛毕,即沐浴,手缝其里外衣,拜别戚党曰:「吾虽无子嗣,有叔弟学瀛在,他日有子,足以承宗祀矣。先夫地下无伴,妾愿从之去。」遂以翦刺喉,左右强夺之,然竟不食,潜吞金屑而卒。

  江阴黄氏有两烈黄烈妇孔氏,江阴坝头村人果之妻也。果死,孔怀姙五月矣,挥泪祝曰:「死者有知,其产一男以延黄氏祀乎!」逾四月而生,女也,遂自经死。时乾隆甲寅某月日也。后十余年而其宗又有烈妇朱氏焉。朱氏,同观妻,亦居坝头村。同观年二十一,患痘死,时朱年十九,归同观仅四月耳。其父母往唁慰之,欲携之以归,朱曰:「儿夫初死,儿不可以从父母归.七日后,儿且暂归耳。」许之。届期,其弟棹舟候于门,至日中,人言朱死于后池矣。其舅姑急奔救之,扶坐于堂,竟死。时嘉庆乙丑四月某日也。

  徐烈女投缳殉夫徐女,盛泽人,任唐女,字康庆丰.道光戊戌四月,康病殁.女闻讣,哭泣不食,人以康素患伛偻劝解之,女变色曰:「一女岂可字二夫耶!」大母怜之,私令其姊防护.二十日辰时,潜入卧室,更布鞵,投缳陨命。舅姑乃迎其柩归,与庆丰合葬之。

  吕氏妇殉再醮夫吴天桂,邠州人,少孤,至安西柳沟习为伶。武威吕成魁死,吴娶其妻。后吴病瘵,贫甚,欲速死以活妇,吕妇不可,吴潜缢而死。吕妇见之,亦缢死。州牧许乃谷怜之,以再醮例不得请旌,爰作《同绳篇》,并叙颠末,征诗以彰之,时道光甲午也。

  王氏吞烟王氏,丹徒人,嫁同邑赵星彩。姑陆妪,与道士潘致云私通,翁利其财,阴纵焉。致云见妇少艾,与妪谋,欲污之。妪以语妇,妇泣誓不从。妪怒,日肆虐,见妇志坚,乃假他故出妇.母怜其少,欲使改适,妇矢不二。年余,妪阳为好言以谢,妇乃复归.一日,致云私匿妇床侧,俟其寝,突出犯之。妇大呼,奋击,致云惧而走。妪益怒,刺以锥,掊击无算。妇度不免,乃乘间闭户,沐浴更衣,衣裳三袭,皆缝纫,检其翁平日所蓄鸦片吞之,立毙。妪佯以急病闻其家。妇族懦,虽鸣诸官,莫能直也。会有调人,遂罢,殓妇.时道光甲午八月十九日也。裕忠愍公谦方陈臬江苏,廉得其情,密遣干役捕得之,判如律。

  金烈女谓面贼即辱金烈女,休宁人。父云门,粤寇之乱,以黄州知府殉节。寇之攻黄州也,太守先奉檄守通城,而寇由蒲圻入,烈女随母及姊困危城中。城陷,将自裁,叔父瑾畬止之,女大言曰:「叔父何言也?吾第与贼一面,即辱矣。」乃为母与姊整冠服,皆缢,然后从容自缢于旁。时咸丰壬子十二月四日也,年二十二。「面贼即辱」一言,所谓充类至义之尽.昔某贞妇以腕为人握,辄持利刃自断其腕,而烈女尤严絜有加焉,可以愧世之隳节易操而曲为之辞以自恕者。烈女幼慧能诗,激烈有英气,太守尝以「吟风弄月」戏命其孙属对,女适旁侍,应声曰:「立地顶天。」太守亟叹赏之,谓夫人曰:「惜哉女子也!」所著诗曰《纫兰集》。

  李氏姬到家殉夫仁和李方伯本仁开藩院江时,携千金至吴门聘一姬,美而慧,方伯宠之专房。又于苏州招一老伶,教之度曲,花晨月夕,檀板金樽,极声色之娱,僚属多窃议之。咸丰癸丑十月,安庆不守,移省庐州。军事又急,方伯誓以身殉。姬请随死,不许,请益坚,则谓之曰:「汝欲死,归至家,死可也。」遂遣人护之出。又陈金几上,集家众谕曰:「我受国恩,自当城亡与亡。尔辈愿同我死者,留,否则各持金去。」于是众皆怀金哭拜而散。老伶奋然曰:「众皆去,谁侍主者?」掷金于地,遂独留。方伯叹曰:「岁寒知松柏,不图于伶人遇之!」越二日,城陷,方伯战死。老伶掩其尸,已,亦吞金死。时姬行尚未百里,回望城中烟焰烛天,恸哭欲绝.遂晓夜遄行,不匝且抵家,发丧成服。众方幸更生,姬独诣夫人前叩首请死。夫人劝之曰:「若已脱难,吾亦善视若,若何必死?」姬对曰:「主人命我到家乃死,我不可负主人。」遂不食数日而卒。

  夏氏女惧辱投水江阴曹朗轩,士族也,聘邑人夏氏女为妇,其父为舟人,生而绝慧敏,朗轩之父遂聘之。咸丰庚申四月十三日,江阴为粤寇所陷,所至肆焚掠,妇女少艾者尤莫得幸免。寇至城南,见女,胁而欲掠之。女曰:「吾虽细民女,既为士族所不弃而为士族妇,义固不辱于若辈也。」遂跃入十方庵前池水中死焉。时年仅十七也。

  朱秀姑以死报未婚夫朱秀姑,麻城人,貌丽,性聪颖,针黹之暇,辄学吟咏。父为名诸生,性迂拙,苛于选壻,故笄而未字也。咸丰甲寅二月,粤寇破麻城,杀其父而掳秀姑。复扰及河南之固始县,豫抚督兵击败之,寇弃妇女、货宝而走。时有怀庆人张文镕者,豫抚门下士也。言于豫抚,寄妇女于尼庵,拨款恤之。妇女百余人,秀姑与焉,妍姿艳质,独出众中,文镕慰藉之,秀姑亦深感焉。及遣散时,文镕留秀姑,订婚约,请于豫抚,寄之于署。豫抚见秀姑美,欲自得之,乃佯惊曰:「此女已许字某氏,今在开封,不如送之壻家。」秀姑知其诈,乃泣别文镕.行至淮河,跃入水,死焉。文镕闻之痛,遂辞豫抚入嵩山,削发为僧。

  朱烈妇杀寇而死丹阳有朱烈妇者,夫远贾于外,家有老姑及年幼之夫弟。粤寇至,悉被掠,中途,杀其姑。妇夺刀相格,寇亦为烈妇所杀。俄而寇麕至,妇不能敌,攒刃而死,血溢喷寇面,犹杀寇一人,断其一之臂。

  方太恭人率三女投江咸丰辛酉十二月二十八日,粤寇再扰浙,杭州城陷。钱塘徐印香舍人恩绶之妇方太恭人,率大女祯、二女泗、三女娥同时投钱塘江。祯,字伯禨;泗,字绿滨;娥,字月霓,皆受教于太恭人,读《女四书》。城将陷,祯语太恭人曰:「寇至矣,吾辈宜谋所以自全者。」太恭人不语,率之出城,泝江而行,至海月桥,耸身一跃,祯与泗、娥皆从之,遂俱死。

  陈吴氏饵毒殉夫山阳吴夫人,为颍州陈勇烈公之妇,吴礼北游击璜之女也。幼读《女四书》,孝事父母,能识大义.同治乙丑,勇烈奉李文忠公鸿章檄,会剿陕捻张仲愚于滑县之陈滩。时各军未合,前后受敌,勇烈鏖战竟日,身受矛伤,复大呼,驰斩悍捻六名。捻发铜炮,中腰而颠。时年仅二十一。遗命葬山阳。

  夫人初得凶问,昼夜号泣,水浆不入口者五日。父母劝之,曰:「吾何敢死!腹中一块肉,陈氏宗祧所系.」勉起啜粥。及勇烈柩至清河,有某某闻文忠为奏请优恤,欲移柩返天长,盖天长为勇烈昔年被掳之地也。夫人曰:「先夫生不乐居天长,死乃强之耶?必欲移柩,更以一棺将我去耳。」某无言,遽出。阅十日,突以众至,径登堂举柩行。夫人阻之,伏柩而号,勇士扶之,颠晕于地。及柩出,胎堕,哭而言曰:「吾不可复生矣。」遂服毒药死。时年仅十有八耳。刘壮肃公铭传方帅师驻清河之扬庄闻之怒,立遣兵勇水陆追柩返,并擒某及同谋之张孝先,实时正法。文忠则疏请建双烈祠以合祀之。

  沈氏饵阿芙蓉膏而死甘氏姬沈氏,苏之长泾人,父母早亡,依假母沈氏,遂从其姓。美姿容,通文史。闽人甘应槐作宰于吴,购之为妾,生一女。王壮愍公有龄由苏藩升浙抚,檄调应槐以行。当粤寇告警,遣姬随大妇归.未几,省城陷,壮愍死,甘亦死焉,姬矢志守洁。假母至闽,迫其反,欲嫁之,不从。发箧中书,焚之,赋《十叹》、《十诀》词绝句二十首,遂饮阿芙蓉膏而死,年甫二十五。时同治丙寅十月也。

  某女为安得海逼死孝钦后藉恭亲王之力,以诛端华、肃顺,时奔走其间者,实惟内监安得海。事成,孝钦倍益宠幸之。而安亦自恃有功,愈跋扈,恃势妄为,无所不至。京师西华门某羊肉铺有女子,色殊丽,安见而悦之。以其父不允,嘱盗诬女父为同党,毙之狱.女悲愤,益不从。一日,值安过其门,女大詈,自投阶下而死。

  阿莲投井咸丰时功令:官吏有亲丧,因兵乱不奔赴者,虽服满,仍解任回籍,持百日服。于是樊玉农由河南府知府回湖北咸宁县籍持服,而满洲德某实来代之,未逾月,有妾投井死。

  先是,有王某者,与德之父同官江西,实有异姓昆弟之谊.其王媪与德之母,亦以姊妹称.后王以事遣戍,有仆负羁绁以从,临行,叩首于主母曰:「奴从主人去,无所恋,惟一女名阿莲,所爱怜也,幸善视之。」媪曰:「若从主人去,若女即吾女也。」于是迁莲于闺中,以女畜之,且教之读书。莲长而美,德见而艳之。德故呼媪为姨,请于姨,愿委禽焉。德美风仪,且能为诗,喜金石书画,翩翩佳公子也,然性儇薄,得新则弃旧.初娶妇,极相爱重,后又纳广陵倡女为妾,与其妇仳离.媪固知之,谓曰:「汝已娶妻,将以阿莲为妾乎?」德曰:「不然。前所娶妇,不安于室,久归母家,姨所知也。莲妹归我,即我妻矣。」媪曰:「广陵之妇,口舌可畏,莲非其敌也。」德曰:「彼物故久矣。」媪使侦之,其家果无广陵妇,乃诺其请。德以礼娶之,视如嫡。而广陵妇实未死,已更易满装,故侦者不觉也。其性阴险,凡德所爱宠者,必以术间之。德怒,则或以赠僚友,或以配家奴。若有子女,知不可去,则用计并杀其母子,如是者非一人矣。

  莲始至,广陵妇谬相敬重,不敢均礼.久之,微用其离间之策,而德甚爱莲,不能动。广陵妇乃益自卑下,日为栉发。俄而发臭,俄而体臭,然他人固不闻也,惟德则闻之,不知其何术也。俄而并其室中亦臭,德遂不复入莲室。久而厌之,乃以与其弟,弟于兄弟行居八,家人呼之曰八爷。莲号泣不从,德语之曰:「吾与若,缘尽矣。吾弟八爷年少未娶,从八爷,不胜从我乎?」乃择吉日,将使成礼.而所谓八爷者,亦喜甚,未及期,先入莲室,以甘言悦之曰:「若意中欲何物?当为若购之。」莲不应,固问之,乃大言曰:「他无所需,为我买好棺一具足矣。」八爷悚然而出。会媪之子来为河南府丞,媪将与偕至,莲每日问已至未?乃媪未至而期已及,莲知不及待,一日,挈一小婢入后圃,圃故有井,莲趋赴井旁,而命婢至他处采花,婢去稍远,即奋身入井。婢回救,无及矣,奔告于德,使人出之井,其内衣皆缝纫严密,知其死志久定也。莲既死而媪至,大骂于河南府之堂,呼德之小名曰:「巧儿,偿吾女之命!」德叩头服罪,且为莲盛丧葬之仪,使其弟八爷以妻服服之。

  孝哲后殉穆宗孝钦后喜观剧,孝哲后侍,见淫秽戏剧,即转首面壁,孝钦累谕之,不从。旋以宫监、宫眷之谮,遂深嫉之。孝哲美而端重,每见穆宗,辄微笑以迎,孝钦即加以狐媚惑主之罪。有劝其昵孝钦者,后曰:「敬则可,昵则不可。我乃奉天地祖宗之命,由大清门迎入者,非易动摇也。」有谗者言于孝钦,益恨之,由是有死之之心矣。然孝哲无失德,知不欲帝近己,则亦远帝,孝钦无如何。

  会穆宗病,孝钦往视,或见孝哲未侍,立召至而严斥之,孝哲曰:「未奉懿旨。」孝钦语塞。及穆宗弥留,不待召,哭而往,问:「有遗旨否?」手为拭脓血。穆宗书一纸与之。孝钦忽入,大骂曰:「妖婢!此时犹狐媚,必欲死尔夫耶?皇帝与尔何物?可与我!」孝哲不敢匿。孝钦阅讫,冷笑曰:「敢如此大胆耶?」立焚之。盖立嗣事也。乃手批其颊无数。孝钦手戴金指甲,致孝哲面血痕缕缕,乃斥令退,不使之送终也。须臾,穆宗升遐,孝哲以片纸请命于父崇绮,崇批一「死」字,殉节之志遂决.或曰:孝哲痛不欲生,旦夕悲痛,两目尽肿.祟入视,因奏曰:「皇后如此悲痛,可即随大行皇帝去矣。」崇出未移晷,而孝哲崩。时光绪乙亥二月二十日,年二十二,距穆宗崩未百日也。孝哲一目为重瞳,福相端严,不好音乐,作书端丽,比以身殉,天下痛之。潘敦彦之奏,虽愚忠,亦公论也。

  刘氏妇投水津门流妓,多出杨柳青、独流诸处,其地淫风流行,过于溱洧矣。乃有刘氏妇者,亦杨柳青人,其姑佣于某氏。某氏子知其子妇之美,乃以重金啖其姑,使招子妇来,供缝纫之役。其子妇初意不愿,姑强之,乃往。始至,无所事,针黹稀少而饮馔丰腆,亦颇相安。数日后,某氏子于薄暮入其室,挑以言,不从,直前犯之。夺门而出,奔回其家。某氏子乃使其姑劝谕之,姑告其子,子亦以为可,母子二人朝夕聒焉。妇遂投水死。

  邢阿金殉后夫邢阿金,苏州农女也。幼随母往来大家,故有大家风,修眉纤趾,望之楚楚,烹餁缝纫,并皆精妙,诵唐人小诗,略能上口。年及笄,嫁田舍儿,性粗暴,以其荏弱不任井臼,虐遇之。阿金性柔和,惟背人啜泣而已。其母闻之,大戚,以钱赎之归,又嫁一富家子,则年少美丰仪,阿金自幸以为得佳壻也。不意其佻达无度,得新弃旧,旋即仳离,乃嫁一官人为妾,又不容于大妇而归.于是阿金年亦逾二十矣。有黄大令者,年逾周甲,得之为簉室,甚嬖之。黄妻久卒,谋以为妻,阿金不可,曰:「妾出身微贱,岂足上俪君子!不独损折年寿,亦且累君盛德。」黄鉴其诚,益爱重之。黄有子妇与年相若,阿金待之极有恩礼.子妇承翁意,事之如姑,阿金虽谦不敢当,然子妇执礼不衰。无何,黄病,阿金侍汤药惟谨。年余,黄卒,竟仰药以殉。黄之子感其殉父,附葬如礼焉。

  胡氏殉后夫黔中有任某者,续娶胡氏,再嫁妇也。然甚贤淑,抚前妻子如己出。越数年,任大病,胡侍奉汤药,支持门户,累月不懈。见任病笃,知不可为,乃先服毒,欲与俱死,抱之痛哭,任卒而亦卒。亲友入吊,咸叹其烈。亦有议其不死前夫者,苛矣!

  王蕙芳缢而死王蕙芳,常州人。父遭粤寇之乱,挈家避沪渎,遂家焉。贫不能自存,乃鬻女于王姓者为女。时蕙芳甫四岁,及长,丰姿秀丽,娴习女红,王爱之。无何,王卒,其妻旧居北里,搔头弄姿,非良妇也,携蕙芳再嫁,蕙芳心非之而不敢言。其后夫素有登徒子之名。见其美,屡挑之。惧不免,遂于同治癸酉二月十三日夜缢而死。

  张澹娘自缢殉夫张澹娘,碣石人。父以命案,株连系狱,行贿数十金,罪可脱,而家贫不能措。澹娘愀然谓母曰:「儿不能学缇萦、曹娥,杀身救父,有能出聘金数十藉脱父罪者,不问谁,愿以身从之。」有陈某者,舟子也,年四十,愿出聘金如数,父遂出狱.成婚有期矣,而陈舟遭风溺于海。讣至,父母欲其改适,澹娘正容曰:「陈之聘金,为救父也。父无恙而陈已亡,若遂他适,则为负心人,神当殛之。」悲甚,俄缢于房。父母觉,救之,绝矣。

  殉情夫光绪癸未,扬州有某巨公者,不知何许人,挈眷居钞关外,其奴曰郁贵,苏人,年二十,聪慧秀丽,颇得主人欢.主人知其未娶,予以婢,固却之。一日,忽接家报,知父母病危,乃急归.越十余日,郁又至,且携一少女来,自言此女为胞姊,以父母俱逝,贫无以殓,愿鬻于主人,以为二老身后之资,婢之妾之惟命。某见少女婉娈可人意,遂纳之后房。

  郁既葬父母,仍就役,视前益谨,某愈爱重之。然郁于无人处,或夜深人静时,辄喟然长叹,或且泣下。偶为同伴所瞰,怪而问之,则支吾以对,人遂不之疑。郁素不嗜杯中物,七夕,忽沽酒独酌,仰视银河,顾谓同伴曰:「今夕非牛女二星相见期耶?神仙且然,人何以堪!」语毕大悲。同伴亦不以为意。次日晨起,忽失郁所在,侦骑四出,杳无踪影。某告其姊,姊泣曰:「弟必死矣。弟死,妾何生为!」某慰藉者再,命人于水中求之,果得郁尸于三叉河口,舁归家中。其姊大哭,擗踊而呼曰:「妾误汝,妾误汝!」是夜,即投缳自尽.某大骇,疑别有隐情,命人检其室,则又无迹,益不解。及殓,乃于其姊怀中得锦囊一,启视,则郁之绝命书也。书曰:「自舅死后,表姊三岁即来我家,尔我婚姻,定于父母,十余年中,两小无猜。弟初意主人归田,告假完姻,不意父母大故,贫无敛具,计穷力竭,乃蒙吾姊施恩,一片孝心,出此下策。原期见机行事,以践旧盟,不意侯门似海,无隙可寻,两地伤心。姊既奄然致病,弟又胆怯,不敢入中堂一步。今生已矣,唯望吾姊勿忘来世夫妻之誓,则九泉瞑目矣。」某阅毕,乃知二人本为未婚夫妇,曰姊弟者,诡辞耳,因市良棺二,合葬之。好事者且为谱南北院曲十六折,名曰《殉情夫》。

  李玉桂仰药死李玉桂,妓也,故蜀产,不知其姓氏,流转至汉皋,从假母之姓,故曰李,颇有声北里间.有李孝廉者,长沙人也,计偕北上,道出汉皋,友人强之作狭邪游,遂与玉桂相遇。玉桂屡目之,友曰:「若爱李郎乎?是故将买妾而未得其人也。」玉桂私于李曰:「信乎?果信也,妾有私赀如干,当出以佐君,为脱籍费.」李感其意,诺之,而请俟之礼闱捷后。已而春风失意,旅食京华,遂失前约.玉桂偃蹇风尘中,未尝一日忘李也。有富商某,艳其色,强委千金于其假母,劫之去。不食七日,不死,仰药死。

  阿保仰药死阿保,小家女也,父母早卒,育于比邻金氏媪。及长,颇有姿,媪欲倚之为钱树子,阿保泣曰:「豢养之恩,没齿不忘,虽鬻我,为妾为婢,我不敢怨。若令堕入烟花,则刀锯鼎镬,不能夺我志也。」媪无如何,鬻于某姓为妾。而大妇妬甚,日加鞭笞,体无完肤,阿保饮泣而已。一日,妇乘夫外出,送之归媪,而以逃亡告其夫。阿保俟夫归,作书自陈,杳无复书。媪乃伪为其夫书,命他适.阿保得之,即日仰药死。

  苏红叶仰药殉夫苏红叶,同安人,为吴菊农鹾尹之簉室。居久之,无所出。吴本豪族,婢而妾者八人,红叶次第七,时自危。光绪庚寅,菊农病,益不安,谋殉之,遗书与母诀.大妇闻之,百端晓譬,不听。十月五日,菊农卒,遂仰药其侧而死。

  张四宝仰药殉夫光绪时,沪有名妓张四宝者,貌昳丽,性端静,从华阳薛次申观察华培为簉室。居数年,薛以穷愁卒。当病亟时,执手泫然,张曰:「君傥不讳,妾亦胡忍独生也。」退而饮药逝。薛亦晕绝复苏,自视其丧,阅三日,乃殁.李闰自刭殉夫浏阳谭复生京卿嗣同之夫人李氏,名闰,为篁仙观察之女。幼娴内则,博极羣书,复生尝叹为明达.集历朝列女传,各系以论,于明杨椒山夫人乞代夫死事,论曰:「明太祖、成祖皆不学无术,任刑法以治天下,其流弊足以利小人而害君子。严嵩、魏忠贤相继而起,流毒善类,卒以亡国。而椒山以迕嵩父子,屡被廷杖,血肉狼籍,筋断骨折,备诸惨酷而死。方是时,贼党布满朝列,暗无天日,杨夫人欲白其夫之冤,疏虽十上,必不能达.为杨夫人计,惟有以疏结诸发际,怀匕首诣宫门自裁,以代夫死,或可感悟皇上」云云。及复生殉光绪戊戌之难,夫人舆入湘抚署,跪地痛哭,袖出寸刃自刭,颈血溅陈右铭中丞衣袂而死。

  春桂一子自刭殉夫光绪中叶,京妓有春桂一子者,蜚声于时,蓄多金,座上客常满.狎客之尤著者凡三,一为岭南许某之长公子,一为浙西徐某之四公子,一为直隶乐亭刘某。刘自国初即以富著称,家产逾千万.徐、许以与刘妬宠,集手下健儿数百,互相鬬殴,伤十余人,死二人,刘逃而免。既酿衅,御史先后揭参,成巨狱.狱起,刑部逮春桂一子就案,刘出全力以卫之。方春桂一子之就逮也,行经顺治门外之御河桥,桥故高,以纤足不良于行,刘商之部役,驮之过桥,仅数十步耳,而纳贿至三千金。综计先后用费,凡巨万,卒以金钱力,获胜诉.龟奴论戍,释春桂一子,归于刘。

  刘本某科会元,供职于部。经此变,遂弃官,挈春桂一子返乐亭。家虽富,而居恒守俭约,规则尤严。将至乐亭,春桂一子尽锁置其衣饰,布裙椎髻,一改旧观.刘讶之,曰:「吾今为君家人,安得不守君家法!」入门以后,合族无闲言。会刘父病瘫痪,春桂一子竭诚奉侍,衣不解帯,目不交睫者,先后凡三年。是秋,刘妻病殁,春桂一子代主家政,内外秩然,有条不紊。会刘父病革,乃置酒,遍延戚族而诏之曰:「吾病废在床,于兹数载.家人侍我虽孝,然无如儿妾之历久不渝,檅亵不避者。得妇如此,吾儿之福,亦吾宗之福。吾旦晚就木,必为之正名定分,于吾未死以前亲见之,吾心始安。今日之举,吾命也。」众于是交口称善。其后刘翁卒,刘以哀毁过度,亦呕血死。春桂一子虽料理丧葬,处分家事,昕夕不遑,而色不甚戚,群以为疑,或有议之者。某日,治葬方毕,春桂一子突于坟次出利刃自刺,血四射。众骇愕甚,顾以无备,驰救不及,遂死。

  朱烈妇有遗札吴县朱烈妇,幼喜读书,善吟咏。既笄,适朱湛园.湛园家故富,经粤寇之乱,家业荡然,乃幕游于外。烈妇在家,赖十指以活,无怨词.光绪壬午,湛园游浙,烈妇从。甫一载而湛园病,甚危,乃焚香誓天,愿以身代,且刲股,卒不起。时湛园之妾传贵已有姙,烈妇乃勉抑哀痛,挈妾扶榇以回籍。营葬毕,即自经以殉。先数日,焚毁诗稿。妾问其故,则曰:「非尔所知。」但谆谆以抚孤守节大义勖之。殁后,搜其妆盝,得遗函数通,皆托孤之语.其致夫弟一函,则曰:「蒙先夫之友黄辅之、魏纫芝二人之德,将愚嫂之苦况告于众友,共十七人,周济洋百元,亲自到舍交我。此二人恩德,真是难报。但自绍到山买地一方,一切开销,已用去八十余元,还少安葬之费,并传贵生产用度。惟以后之用,一无所有。虽承梓叔相许家用,但愚嫂忽遭此变,日夜悲苦伤心,留此无用,倒要累人衣食,千思万想,不如死,死后倒可相从先夫于地下。偷生数十日,因未到家山,安葬未办.今得冢地已买好,诸事已了,我死亦安。所念者,惟传贵与遗孤,拜托吾叔、二叔、三叔抚养管教,成人之恩德,生死不忘。传贵年少,如不能守,因无遣资,愚嫂不便自主,三位贤叔与梓叔商量可也。愚嫂席氏泣血。十一月十五日绝笔.」又曰:「什物数件,可付传贵收用。我死之后,棺木衣衾,即用愚嫂三十年针工所积,不必累人。」

  蔡氏妾不从张某蔡春容,阜阳人,甘肃平凉府经历.其挂冠也,挈妾以归,有仆张某从之。妾年少而有智,张亦阜阳产,从蔡久,蔡信之,陆行数十日,服务唯谨。至蒙城,易陆而水,扬帆东下。中途,张与舟子恒切切私语,状颇不善。妾见之,告蔡,蔡不信。一日,舟至僻处,张持利刃杀蔡,沈其尸于江,妾号泣不能阻,欲呼救,则四无应者,不得已,隐忍以待。及夕,张谓妾曰:「主人死矣,尔将何归?不如从我。」妾漫应之。迫令侍寝,则以月姅辞,如是者数日。舟子恐事泄,因与张分其财物,促他适,张遂别雇一舟,挈妾而去。

  蔡既被杀,其妾即密筹报仇之策,因阳作欢容,使之不疑,惟不与张同卧起,以防其玷。易舟,仍如之。一日薄暮,泊舟,张登岸购物,妾见舟子颇诚笃,招之入舱,泣诉之,请为助。舟子慨然曰:「恶奴弒主,罪不容诛,当代为鸣官也。」翌日,天未明,即解缆行,至涡阳县之义门司,诡言有他事,奔告之于巡检署。时张卧尚未起,逮至案,一鞫而服。

  毛芷香不忍见夫死而死毛芷香,湘乡人,少园女。生于皖,因归桐城汪楷。芷香性慧,知书史,明大义.光绪庚子,楷挈其弟尧臣与唐才常、林圭等倡革命,往来湘鄂间,每困乏,则芷香辄质钗珥以助。事败,楷与尧臣被逮于长沙,尧臣仰药死,楷下狱.时官吏上首功,株累众,无幸免。芷香不忍见夫死,乃仰药自尽.前三日生一女,弃之,后二年,楷得释,而芷香死矣。

  陈蕙贞不愿为娼而死开封陈善,居省城宋门外,以卖面为生,有一女曰蕙贞,姿美丽而性贞洁。第四巷为大梁高等女闾所在,善以送面故,数往来娼家,见其闬闳高大,屋宇宽广,服御饮食奴仆过世家,心羡之。某娼有一子,知蕙贞色艳,因求婚,诺之,以蕙贞归焉。入门,恪尽妇道。姑教之习唱,弹琵琶。无何,使应客,蕙贞不允。娼及夫怒,笞之,蕙贞誓死不从,卒受挫折而死。书院士子肄业者,多作勾栏游,知其事,使善具禀控抚院,复具公禀为请旌。汴抚高其节,送入节孝祠,严治娼夫妇罪。

  女学生投缳闽中俗例,每岁中秋节,十四、十五两夕,各家争以摆塔相赛。届时张灯结彩,高置宝塔于香台,罗列珍玩,门户洞开,纵人游览,士女往来如云。城西有女学生某,良家女也,受城中某生聘,未赋于归.时值宣统己酉八月十四日之夜,女挈伴出游,为其夫友某所见。次日,友致书于其夫,词秽亵.夫愤甚,遂作离婚书贻女。女得书而愤,是夕,竟成绝命诗三首,投缳自缢,时人哀之。其诗曰:「圭璋璧玉本无瑕,谁道闺中大节差?纵有摩肩人载道,岂无携手女同车?方夸夫壻通三略,讵料微躯丧一花。寄与同时诸姊妹,埋头从此掩窗纱。」「纔度芳春十七余,投缳决绝几踌躇。母兮圣善空生我,夫也无良忍弃予。此日捐躯轻似蚁,当年比翼愿同睢。黄泉惨作无家鬼,断送夫君一纸书。」「暮鼓冬冬刻漏残,强将梳洗泪偷弹。前生缘结今生断,此日愁牵昨日欢.可恨修函郎尽晓,无端贾祸妾何堪。知君自有名门配,莫为忧思顿减餐。」

  江烈女不为父母舅姑所夺江烈女,新宁人,家贫力农,已字而未嫁也。邑豪绅艳其色,欲私之,苦不得间.女父母故负绅金,绅乃益贷之,意其必无以偿,则可劫而诱也。既而其父母果无以偿,乃愿致女。及期,女微闻其事,宵遁之夫家。绅又饵其舅姑,皆许诺.为期,召绅至,闭女于楼,女遂缢.邑人畏绅势,秘其事。

  武烈女以不愿改适自缢宣统时,有武烈女者,鸡泽人,父业儒,早世,家贫,母寡,藉针黹以佐饔飱,恬如也。女性庄重,不苟言笑。其父在日,女已许字同里焦氏。焦氏子长而不肖,流为丐,母闻而恶之,常讽女改适,女不允。母劝之急,女泣曰:「薄命之婚,父实主之。背死父,不孝;字二夫,不贞。生女如此,不如无也。」遂以死自誓。里有富翁,闻女贤,以重聘啖其母,母许之,且以数百金绝焦郎婚,女不知也。及迎娶有日,女见母制嫁衣,颇华丽,心疑焦氏子焉得有此。适母他出,邻媪告女曰:「非汝母,焉得有此?」女闻而悲啼,取新制衣片碎之。母归,忿詈备至,女夜自缢死。死后,又有同邑富人因子新死,慕女贞烈,亦以重金许其母,将聘女为冥媳,择期并葬。事为邑令所闻,力阻之,乃止。令遂捐俸为女营葬。葬之日,冠盖如云,观者塞涂.卜地于其所居河阳村之北,树梅花三百本,题曰武烈女墓。

  清稗类钞谦谨类王文僖谦谨王文僖公懿修,青阳人,立朝四十年,持躬谦抑,从不与人忤。尝入朝,每过门,必谦让许久。成哲王厌其烦,曰:「此朝廷政门,非先生居室,无容久逊.」皆大笑。任学政时,每封事,必检阅数日,始拜发.一日,拜折后,偶忆其中脱一字,大诧曰:「吾命休矣!」终日恹恹,无人色。逮批折回,神气始定。

  刘斗迓范文程之谦范文程督闽,初莅任时,前督刘斗尚在闽,遣人至杭迓之,书币庄腆,辞意谦抑,有逾常格。取而视之,书中有云:「恭维老亲翁白龙鱼服。」不觉失笑。

  顾亭林自言不如人顾亭林尝自言:「学究天人,确乎不拔,吾不如王锡阐.读书为己,探赜洞微,吾不如杨雪臣。独精三礼,卓然经师,吾不如张尔岐。萧然物外,自得天机,吾不如傅山。坚苦力学,无师而成,吾不如李容。险阻备尝,与时屈伸,吾不如路安卿。博闻强记,羣书之府,吾不如吴任臣。文章尔雅,宅心和厚,吾不如朱彝尊。好学不倦,笃于朋友,吾不如王宏撰。精心六书,信而好古,吾不如张弨。」

  阎百诗自言不如人太原阎百诗,名璩,尝与客评隲人物,谓吴志伊之博览,徐胜力之强记,自问不如。

  李杲堂自言不如人鄞县李杲堂,最心折万氏家学,尝云:「粹然有得,造次儒者,吾不如公择。事古而信,笃志不分,吾不如季野。」杭大宗太史亦自谓:「吾经学不如吴东壁,史学不如全谢山,诗学不如厉樊榭。」其自谦亦如杲堂也。

  黎媿曾不言功长汀黎士宏,字媿曾,少游李元仲门,称入室弟子。顺治朝,补永新令,历官至甘山道,移节宁夏。适边将倡乱,讹言数起,独以镇静处之,督饷筹边,治军书,每至达旦。八年塞上,劳苦功高。迨干羽舞阶,肤功克奏,诸人多以节钺相推,而屡疏陈情,卒遂初服,一亩之官,弹琴赋诗,几忘当日赤羽白旗,而以身为长城之寄也。

  蓝田叔让陈老莲写生钱唐蓝田叔,名瑛,工写生。会稽陈老莲初师其法,为传染,已而轻之,蓝亦自以不逮陈,终其身不写生,曰:「此天授也。」

  三魏不敢拟古人宁都三魏,或比之眉山三苏.魏笑谢曰:「人各自成其我,虽兄弟至亲,不期相类,何事高拟,以辱古人。」三魏,皆征君天民子,长曰祥,一名际瑞,字善伯,是为伯子;次曰禧,字冰叔,是为叔子;又次曰礼,字和公,是为季子。

  缪念斋挹挹下人吴县缪念斋修撰彤初擢廷对第一,意挹挹下人,自奉益菲薄,欿然若有不足于怀者。计甫草见之,叹曰:「念斋之志行远矣!」

  陆丽京不自满假陆丽京年德转升,往往领袖羣彦,然虚怀冲挹,不自满假。或问:「卿自比稚黄、志伊如何?」陆曰:「志伊学海,稚黄雅宗,故当不及。」

  施愚山不刻讲学语录施愚山笃信程、朱学说,而常谦抑自下。或劝其刻讲学语录,辄婉言谢之。集中有复孙征君锺元书云:「人事冗沓,恶动求静,正是动静未合一处。此道要须静处立根,久之,即动是静,乃为得手。」又与所亲书云:「终日不见己过,便绝圣贤之路;终日喜言人过,便伤天地之和。」

  王丹麓常有以自下王丹麓意思深远,常有以自下。与人言,未尝先一语.名士燕集,故未尝不在,而竟日冲然,若不知其在座者。

  魏敏果自谓职多未尽康熙戊午,蔚州魏敏果公象枢,以左都御史迁长刑部,疏言:「臣忝司风纪,职多未尽.敢援汉汲黯自请为郎故事,乞辞新命而领旧秩。」圣祖鉴其无欺,许之,乃赏加刑部尚书衔,俾仍留原任。一时百僚震慑,纲纪肃然。

  严存庵自言无德归安严存庵侍郎我斯,以康熙甲辰殿撰荐至礼部左侍郎,致政家居。每赴公宴,里人以其为乡党祭酒也,必推之首座,辄不允,强之,则曰:「老夫无德,爵齿不足言也。」遂径就末席。又尝步行村市,遇田夫樵子之年耄者,往往呼之为兄。

  韩文懿自陈无政事才长洲韩文懿公菼,以时文受圣祖特达之知。通籍后,即奉谕作时文二篇进呈,旋奉命悉呈平日文稿。圣祖尝谕大臣曰:「韩菼天下才,风度好,奏对亦诚实。」又谕:「韩菼学问优长,文章古雅,前代所仅有。」又谕:「韩菼文能道朕意中事。」至晚年,宠眷骤衰。康熙庚辰,任礼部尚书,自陈无政事才,请解部务。甲申,复以病求免。得旨:「韩菼以工于时文,屡经擢用至礼部尚书。前掌翰林院事时,于庶吉士不勤加教习,每日率领饮酒,至九卿会议之处,不为国事直言,惟事瞻徇,所行殊不逮所学.今自知其非,引病求罢,殊属不合,着仍留原任。」

  韩文懿自谓碌碌方望溪侍郎苞未遇时,韩文懿实礼先焉。闻其下第,必面责主司。及举于乡,乃相见京师,愀然曰:「是非子之幸也。子终不遇,学与行可成。」晚年病肺,而饮酒不辍,望溪劝少止,文懿则曰:「子知我者,吾少不能自晦,崎岖宦途,碌碌无所建树。今老矣,常恐未得死所,以至再辱寿考,非吾福也。且子终谓我为何如人?」望溪曰:「公为人,天下士尽知之,况某耶?」文懿曰:「世人惟知吾文,吾文不足言。或目为旷达,亦似矣而非也。吾立身,尚能粗见古人之绳墨耳。吾为亚卿,未尝一至正官之门也;吾为学士,未尝一至执政之门也。自趋朝外,舆马未尝入内城。吾好朋友,尝与酣嬉淋漓,然贰冢宰,岁未再终,发吏之奸,为永禁者七百余事,锓诸板,是诚沈饮人耶?」

  文懿每预廷议归,辄颓然自沮丧。望溪叩之,曰:「凡吾有言,众若弗闻焉。将为上别白之,则更有阴为掣曳者,而其道必反矣,内负吾心而外赧于友朋,孰若曩者家居,浩然有以自得哉!」

  徐文定与中书讲寅谊满洲徐文定公元梦,尝以事谪为内阁中书,到署日,即抱案牍,持铅管以从事。同僚有逊之者,徐曰:「此仆之职,敢不黾勉!」退与诸中书讲寅谊焉。

  张文和以谦贻笑桐城张文和公廷玉,晚年颇以谦抑自晦,遇启事者至,动云「好好」。一日,有阁中胥吏请假,问何事,曰:「适闻父讣。」张习为常,亦云「好好」,人皆掩口而笑,而张未知。

  朱楚生自谓面目可憎朱楚生者,康熙中名妓也,娇慧善嗔。有查于周者,与朱踪迹甚密,然终落落未易近。查尝得善写真者曾某,欲为朱绘一小影,先贻书询之。朱复书曰:「来书云云,令人吞吐不下,字字足传神矣,安得又有曾君然犀来照人也!但面目可憎,毫无可画,惟排场上丑态毕露为可画耳。来教又云,心可假而貌不可假,此语固然,令人恚甚,我常以不可假而假之,人知之矣。亦常以可假而不假,君知之乎?与君心期十载,情感三生,犹仅知我貌耳,未知我心,可叹也。曾君可画我可假之心,何以倾注于君?我当尽解钗钏为曾君寿。如必以貌为言,即使神似形似,百日真真,千呼万唤,我不下也。不如已之,何如?」

  戴正自谓臣劣雍正初,大吏荐江慎修于朝。世宗召见,江战栗不能对,乃荐其弟子戴正。戴口如泉涌,剀切详明,上大悦,问:「卿与师孰优?」对曰:「臣劣。」上曰:「师优不对,何也?」对曰:「师年耄,患重听,若所学,固胜臣万万也。」上嘉其让,赐翰林。江名永,婺源人。

  尹文端性谦下满洲尹文端公继善,老于封疆,凡一督云贵,三督川陕,四督江南。每遇艰巨,纡徐料量,靡不妥帖。而性谦下,将有张弛,必集监司以下而属之曰:「我意如是,诸君必驳我;我解说,则再驳之,使万无可驳而后可行,勿以总督语有所因循也。」以故所行鲜有败事。

  陈文恭以死让中堂临桂陈文恭公宏谋,雍容持下。尹文端居首揆,素所推仰。文恭病剧,文端往视,曰:「吾辈均老,不知谁先作古人?」文恭拱手曰:「还让中堂。」盖习于撝谦,不自觉也。文端默然。及文恭予告,方戒途,而文端已先骑箕。文恭欲回京一恸,家人力阻,行至韩庄而薨。

  傅文忠待下谦冲傅文忠公恒,款待下属,多谦冲,与共几榻,绝无骄状。

  恭勤悫不以富贵失友谊恭勤悫公阿拉,家素贫,父任中书久,罢官,饔飱不给,恭以负贩养亲.后累迁至骁骑参领,仍赁汪时斋总宪屋以居。时斋喜其直悫,时周助焉。以恭慈太后封承恩侯,乾隆时,任礼部尚书十余年。出自困阨,深悉里巷情事,和平谦冲,虽戚畹,无骄抗习。岁必宴集故交,欢饮竟日,曰:「奚可以富贵失友谊!」尝拾匿名文书,即命仆焚毁,曰:「吾聊以此报上恩也。」

  嵇文恭改避生日乾隆乙巳,举行千叟宴,汉大臣与宴者,以无锡嵇文恭公璜领班,时年八十,与高宗同庚。生辰本在六月,值班时尝口奏:「臣不敢先君,拟改期于万寿后。」上许为谦而知礼,因代定八月十五日,遣侍卫为之称觞.法式善咏物诗止不行世蒙古时帆祭酒法式善,与王惕甫广文芑孙交契,有作,必就王审定。尝刻行其咏物诗,首以示王,偶勿之善,遂止不行。后五六年,钦州冯鱼山敏昌见而大称之,问:「何以不行?」时帆因以王言告之。

  邵叔;好人讥弹文字常熟邵叔;太史齐焘,工东汉、六朝文,其《玉芝堂集》,渊懿鎗洋,鲸铿春丽,骈偶家奉为鸿宝。然温温不自许,尝以陈思王语「仆尝好人讥弹其文」八字,镌诸小印。

  董文恭降阶迎驿丞富阳董文恭公诰在都时,有富阳驿丞某得选出都,忽投刺求见。时文恭方燕客,公服降阶出迎。驿丞鞠躬曰:「某获官珂里,趋叩请训。」文恭曰:「是何言与?老夫离乡日久,将来父台遇老夫戚友,稍有过犯,万勿因老夫故而稍假辞色,随时训诲,此即老夫所切望也。」

  锺选楼抑抑若不自胜甘泉锺选楼明经怀文,尝着《菣 考古录》譔述通慧,制行动中礼法。嘉庆甲子,督学刘文清公墉举为优贡生,锺入谒,抑抑若不自胜,自谓「諐咎殊多,不称此目」,与家人朋友言,屡及之。

  刘申受自谓不如人武进刘申受尝语人曰:「敦行孝友,厉志贞白,吾不如庄传永。思通造化,学究皇坟,吾不如庄珍艺。精研《易》《礼》,时雨润物,吾不如张皋文。文采斐然,左宜右有,吾不如孙渊如。议论激扬,聪敏特达,吾不如恽子居。博综古今,若无若虚,吾不如李申耆。与物无忤,泛应曲当,吾不如陆邵闻。学有矩矱,辞动魂魄,吾不如董晋卿。数穷天地,进未见止,吾不如董方立。心通仓籀,笔勒金石,吾不如吴山子。」

  倭文端让坐蒙古倭文端公仁,官大学士时,其行走班次,在商城周相国上,而宴见必以让周。一日,以选玉牒馆校对等官,至朝房,又相让,周笑而推之曰:「二哥,何又作此态?此何地耶?」文端始就坐。

  郑夫人对门下士之言侯官林文忠公则徐,以粤事议戍,道陕西,有门下士迎谒.谈次,微露不平,而以文忠谈笑自若,不敢尽其言。退谒郑夫人,曰:「甚矣,此行也!」夫人曰:「子毋然。朝廷以汝师能举天下大局付之,今决裂若此,得保首领,天恩厚矣,臣子自负国耳,敢惮行乎!」论者咸颂夫人之谦.肃顺心折汉人肃顺恣睢暴戾,苛待旗籍司官,而于汉司官则甚谦抑,尝语人曰:「旗人多无知识,汉人能文,不可开罪。」其纳贿也,亦惟受旗人所赠而已。汉人有才学者,必罗致之,如匡鹤泉源、陈子鹤孚恩、高碧湄心夔,皆素所心折者也。

  朱洪章让首功同治甲子六月,曾忠襄克复金陵,李臣典、萧孚泗咸膺上赏,封子、男,而不知悉黔将朱洪章一人之功也。洪章,镇远人。胡文忠守镇远,洪章以亲军隶麾下。及陈臬湖北,遂挈以自随,肃清武汉,实为首功。旋遣从曾文正军。文正因使帅精锐数千人,随忠襄捣金陵,不得下,洪章率所部,开地道于龙脖子,垂成而陷,歼四百人。二次地道成,洪章为前驱,从烟焰中跃上缺口,肉薄蚁附而登,城遂复。臣典于次日病卒。忠襄使以首功让臣典,洪章诺.及捷报至安庆,文正主稿入奏,乃以洪章为第四人。于是洪章仅得轻车都尉,殊不平,谒忠襄,语及之。忠襄笑而授以佩刀曰:「捷奏由吾兄主政,实幕客李鸿裔高下其手耳,可手刃之。」洪章一笑而罢.后终云南鹤丽镇总兵。

  陈湜自称小使陈舫仙廉访湜,于中兴时崛起,转战河南北,膺懋赏,洊擢江西臬司。然以老于行伍,秉质麤豪,官场仪注,置之不讲.一日,有太守诣辕请谒,胁肩谄笑,执礼殊恭,「卑府」之声不去口。陈思有以答之,乃除去老兄、兄弟之通称,而自谦按察使为「小使」,闻者哄然。

  文文忠待士蔡毅若观察锡勇,以幼童入广东同文馆习英文。其后,选送京师同文馆肄业,偕同学入都。抵馆门,方下车卸装,见一长髯老翁笑而相迎,慰劳备至,遂导之入,引观各室,每至一处,则告之曰:「此斋舍也,此讲堂也,此膳堂也。」指示殆遍。其貌温然,其言蔼然,诸生但知为长者,而不知为谁也。老翁询诸生以已否午餐,诸生答曰:「未。」老翁即传呼提调官。旋见一红顶花翎者旁立,貌甚恭,诸生始知适所见者,乃相国文文忠公庆也。

  杨勇恪示庞鸿书以谦法越事起,杨勇恪公载福奉特旨,募勇援台.时庞鸿书为巡抚,重其名,先为募勇数营.杨至省,见多市井之徒,不可用,改募之。庞又荐某为将,杨以其曾隶部下而偾事者,告以不可用,庞衔之。

  是月,适届太后万寿期,文武官绅皆诣万寿宫庆祝。初,所司置拜垫,杨与绅士伍。适杨先时至,拜位列大府后。藩司某至,见杨垫居第三,曰:「公昔为总督,今为钦差,朝廷班次宜有序。」杨谦谢.藩司固请之,亲移拜垫于巡抚之左。庞至,即行礼,不知其前之谦也,见而益恨之,乃日催其拔队,阴按饷不给.藩司请示,不置可否。长沙民习于兵,见乡兵至,辄欺侮之。兵怒,数鬬詈。或延烧居民草房一间,庞遂命闭城门,且榜示,民得诛乱兵,格杀勿论,阴欲激变。即日以纵兵焚掠入告,且谓彭玉麟受命即行,而杨乃逗留长沙,久不去。于是杨部将多愤懑,幕宾亦怂杨疏辩,杨曰:「朝廷方忧边,何忍更以琐屑烦圣虑耶!降罪,我自当之。」然德宗知杨,卒未下庞奏。

  杨勇恪以入告事让守臣杨勇恪既以援台事至闽,与守官等议办防守机宜,幕府欲其入告,杨曰:「此守臣事,吾特助为之耳。若我入告,是占守臣颜面也。」卒不奏。时须渡台,而我海军悉已为法人所歼,将军、总督等欲留杨省中,因问渡台事,杨曰:「吾奉朝命渡台,自当即行。」问行期,不语.翌日,巡阅炮台,提督方留宴,杨起如厕,久不出,众候,不敢散,逾日,始知已改装附舟渡海矣。后和议成,遂归.杨在家,与诸绅齐列;出门,但坐平常肩舆;至乡,即乘竹轿,与田夫野老问答如平交。

  潘文勤慰谢司员吴县潘文勤公祖荫长刑部时,司员某送稿,文勤欲其改易,某不服,文勤大怒,掷稿于地。某指地下稿詈曰:「拾此者为忘八旦。」愤愤而出。文勤命仆拾之,北人习惯,虽下流社会,辱及其亲,必怒,佥以司员某有「忘八旦」之誓,相顾不前。文勤乃自起拾之,笑曰:「我做忘八旦,何如?」散衙后,亲诣某司员宅慰谢焉。

  阎文介自谓不及王安石朝邑阎文介公敬铭既以相国告归,屡征不起,谢折有云:「宋臣王安石小官则受,大官则辞,况臣不及安石万一乎?」

  潘峄琴自言少读书山阴胡梅臣,名元鼎,尝应岁考经古试,题为《庄周梦为蝴蝶赋》,以题为韵。时学使为南海潘峄琴学士衍桐,胡衣冠登堂,问:「蝴蝶之蝴字,在诗韵第几韵?」潘怫然曰:「汝为秀才,蝴字在七虞,尚不知乎?」胡唯唯而退。其第五段押蝴字,有云:「看残三月莺花,花间有蝶;翻徧七虞诗韵,韵内无蝴。」及揭晓,列第一。考毕发落时,潘下座揖胡,谓:「弟年轻,少读书,竟忘诗韵无蝴字,致贻笑柄,幸乞弗责。」

  恭亲王待张文襄光绪朝,大阿哥溥儁既废,恭亲王溥伟觊觎储位甚力。适张文襄由鄂督入为军机大臣,溥伟以文襄硕德重望,谓可树以为援,于是待遇文襄礼极恭谨,每言必称以太世伯,而自称再侄,盖以其祖忠王与文襄同朝也。文襄每入朝,与溥伟遇,升阶踰阈,必从旁扶掖之惟谨。戊申十月,孝钦后万寿,赏王大臣听戏。故事,臣工听戏者,皆于两廊设地褥,盘膝坐听。文襄已笃老,坐久,不支,无休息所,深以为苦。溥伟忽至,曳其袂,邀与散步。文襄起,随之出,曲折达小院,阗其无人。文襄不敢前,则曰:「无妨也。」因趋前启帘,肃文襄入室,有短榻横窗下,隐囊裀褥无不精,地下茶鼎方谡谡作声,一小珰持箑扇火,几陈果饵数盘,悉上厨精制也。文襄方饥渴不可忍,得此,则大喜。餐毕,且让文襄偃卧,而己则旁坐相陪。文襄终数日听戏大典,而精力不少惫,以此。文襄常语人曰:「恭邸乃亲王,乃敬礼我若是。泽公仅一公爵,齿尚较恭邸为少,乃直呼我香涛,人之相去悬绝,乃如是耶!」然后来定策时,诏旨径从中出,文襄竟未尝与闻也。

  姚端恪议条例之谨桐城姚端恪公文然长刑部日,方更定条例,尝曰:「刃杀人有限,例杀人无穷,吾曹可无慎乎!」虚衷详议,去其太甚,剂于宽平。决狱有所平反,归辄色喜。尝有囚误刺字,争之不得,及归而以长跪自罚.张文贞少端重丹徒张文贞公玉书,性颖悟,少端重,寡言笑。尝与宾燕,竟夕危坐,比去,双趺宛然。

  沈甸华自警钱塘沈甸华,名兰先,性慎密,闻人有过,辄自警曰:「吾得毋有是乎?」亦时以此训其子弟。又尝言人多读书则识进,且能自见瑕疵,故终身都无足处。

  张文端宅心安定桐城张文端公英,康熙朝之名臣也。儤直禁廷,颇极荣遇,然宅心自守,不为外诱.居恒尝自语曰:「年来得一法,守方寸之地,制为坚城,坚闭四门,不许荣辱、升沉、生死、得失之念阑入其中。更有安心一法,非理事决不做,费力挽回事决不做,不可告人事决不做。衙门中事,因物付物,不将迎于事前,不留滞于事后。」是以每卧辄酣,当食辄饱。

  朱文端用志不纷高安朱文端公轼,少好学,用志不纷。塾师尝招饮,不往,读书不辍.师命爨夫遗以酒肉,置座间,若无覩也。每见古大儒、名臣、循吏之行,辄笔记之。

  包饮和身无私钱萧山包饮和,名饮德,授书乡塾,身无私钱.每岁暮归,辄怀授书金,跽父前献之。某年,则跽而不起,良久乃曰:「儿于中擅取数缗矣。」侦之,周友贫也。又一岁复然,易书也。

  张文和谨身节欲桐城张文和公廷玉,幼体弱多疾,精神疲短,步行里许,辄困惫,尊长以为忧.文和因此谨疾慎起居,节饮食,时自儆惕。年三十,通籍,气体稍壮。嗣值南书房,辰入戌出,岁无虚日。塞外扈从十一次,夏则避暑热河,秋则随猎于边塞辽阔之地,乘马奔驰,饮食失节,而不觉其劳。

  康熙丁亥,圣祖以外藩望幸,车驾远临,遍历蒙古诸部落,皆珥笔以从,一百余日不离鞍马,亦不自知其鞅掌。世宗朝,委任益笃,以大学士管吏部、户部,掌翰林院,皆极繁要重大之职。兼以晨夕内直,宣召不时,适西北军兴旁午,每奉密谕,筹划机务,羽书四出,晷刻不稽。偶至朝房或公署听事,则诸曹司抱案牍于旁者常数十百人,环立番进,以待裁决.舆中、马上披览文书,吏人多随行于后,候一言为进止。

  文和总裁史馆书局,都十余处,纂修诸人时以疑难相质,辄为之从容论定。薄暮还寓,则宾客门生,车驾杂沓,守候于外舍者如鲫矣。夜然双烛治事,既就寝,或从枕上思及某疏某稿未妥,即披衣起,自握笔改正,黎明付书记缮以进.而气体之强健,反过于少壮时.至八十余,偶作书,尝颠倒一语,掷笔叹曰:「精力竭矣!」世宗召对,问各部院大臣及司员胥吏名姓,缕陈籍贯、科目,无误也。

  世宗谨小慎微张文和日值内廷,常承命侍食,见世宗于饭颗饼屑,未尝弃置纤毫。每燕见臣工,必以珍惜五谷、暴殄天物为戒。世宗又尝语文和曰:「朕在藩邸时,与人同行,从不以足履其头影,亦从不践踏虫蚁。」

  佟维纲仁善勤恪佟维纲为孝康后幼弟,性谨恪,虽屡撄重任,不欲揽权,公暇惟延学士讲文艺为乐。没后,世宗手书「仁善勤恪」额于墓道以旌之。

  恒王谨于持家恒恪郡王弘眭,圣祖孙也,幼袭父爵,性严重俭朴。诸藩邸皆畜声伎,恢园囿,惟王崇尚儒素,俸粢除日用外,皆置买田产屋庐,岁收其利。人以吝笑之,王曰:「汝等何无远虑?藩邸除俸粢田产外,无他货取之所,不于有余时积之,子孙蕃衍,何以为生?」诸邸后皆中落,至有不能举炊者,而王之子孙皆自给,人始服其先见焉。

  邹小山谨慎高宗在藩邸,无锡邹小山宗伯一桂方以工画值内廷,一日,令内侍持笺命画,邹以未奉谕旨,不敢应。高宗登极,赏其谨慎,特用卿贰.夏芙裳言三不可忽高邮夏之蓉,字芙裳,号醴谷,虚衷乐善,出乎天性,于己不讳其所短,于人务尽其所长.乾隆丙辰,召试宏博,官检讨。着有《半舫斋集》,集中有《三不可忽》诗,自注云:「孝感先生谓天下无可忽之人,世间无可忽之事,此生无可忽之言,作此以代书绅。」孝感先生,即熊文端公赐履也。

  陈文恭谢迂阔陈文恭公宏谋任司道时,尝与某抚论事不合,督抚斥以迂阔,陈谢不敢当。讶问之,陈曰:「迂者远也,阔者大也,宪台期以远大,安得不谢!」

  沈文悫不答日本人书函长沙沈文悫公德潜,晚年诗名日高。日本高彝寄书千余言,溯诗学之源流,诋諆钱牧斋持论不公,而以沈为中正。又赠诗四章,愿附弟子之列,并乞奖借一言,其意甚诚.沈谓外人不宜以文章通往还,因师文衡山不予远夷书画意,置不作答。

  阿文成勤慎阿文成公桂承家教,进止温恭,起居有常处。每朝,先五鼓起,入禁廷,坐直房待旦,不假寐,诸曹屏息,室内外如无人。上召阁部直事官,询上折记阁本与岁时应举掌故及一日所折狱备顾问,始入内朝。有奏稿,必亲阅,无误字乃进御。或御辇经直房,侍者下户帘,文成从室内起立,垂手候卤簿过,方复坐。其画诺至恭慎,每署日稿尾,虽遇仓猝,运末笔如有力千钧.管刑部最久,一郎与议公事不合,然颇以其赣直而卒予特擢。郎有伛偻而勤政者,乃举任剧郡。及入觐,高宗亦曰:「人果不可以貌取也。」

  嵇文恭谨慎知大体嵇文恭弱冠即为词臣,谨慎无纤微过失。尝于进呈文字中,有引御制诗,用字未经改写,坐是出南书房。自后每掌文衡,及进部院疏奏,遇庙讳、御名,倍矢敬畏。即寻常点画之细,偶有舛讹,不稍假借。及暮年,高宗有温旨,遇身体不适则免朝。文恭每早必揉伸其躯久之,曰:「今日舒畅。」登朝如故。人皆服其谨慎知大体.孙文定绝口不言朝事孙文定公嘉淦督直隶,以近畿土地皆为八旗勋藩所圈,民无恒产,赖租种旗地以自活。而旗人恃势,增租更佃,使民无以聊生。乃建议,旗地不许增租夺佃,有抗欠者,许讦之官,官代征收,解旗分领.后以讯谢侍御济世事不实,免。傅文忠公秉政,力荐于朝,召补副都御史,寻迁吏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傅延其会食,往谒其邸,未入座,遽趋出。傅怪问之,文定曰:「某处设反坫,某处建螭头阀阅,皆王邸制度,公不宜有此,将归缮疏言之。」傅请立改,文定乃入席,欢饮终日。

  文定既负直声,屡踬屡起,晚年物望愈隆,朝中略有建白,天下咸曰:「得非孙公耶?」遂有匪人伪疏一纸,语甚悖,穷诘经年,方得主名。高宗知其忠诚,宠遇益隆,而终不自安,以为舍他人而假我名,致之者有自。自此参赞密勿,绝口不言朝事,即家庭亦无知者。

  蔡文恭请圣安蔡文恭公新,文勤公世远侄也。文勤为高宗藩邸师傅,故高宗待文恭尤厚。文恭性端悫,世崇理学,为安溪正派。虽以过屡遭严旨,敬礼犹如故,充上书房总师傅四十一年,诸皇子皆敬惮之。乾隆乙巳春,予告归里,诸皇子赋诗送行,时人比之疏傅。恭王尝自滦阳返,遇之于途,立降舆。王止之,文恭曰:「某非为王降舆也。」乃正襟北面恭请圣安毕,然后相见。

  松文清克勤厥职松文清公筠官副都御史时,以劾骁骑校溺职事触高宗怒,降补骁骑校,克勤厥职,日宿于署,如是者三月。一日,高宗问某都统曰:「松筠何如?」都统对曰:「伊三月未出署,合署均夙兴夜寐,风气一变。」即日命还其职。后擢将军,抚伊犁,又以事干上怒,谪中书。未久,复以原官起用。文清,玛拉特氏,蒙古正蓝旗人,字湘浦,善书「虎」字。

  陈望坡亲身押犯闽县陈望坡尚书若霖为刑部郎时,惟日坐司堂理牍。时和珅方赐死,其仆刘秃已拟远戍。故事,凡遣犯,由提牢官点交差役,解往顺天府衙门发配,司官弗与闻。是日,适陈当月,念刘系重犯,躬自押往,索取顺天府收文而还。旋有科道参奏,遣犯刘秃声势尚赫,临行夹道饯筵,拥挤不绝,以致发配三日尚未出京。仁宗震怒,立召刑部各堂官斥以所司何事,各堂官噤无以对,磕头出,即联骑入署,立传各司官诘之,司官亦皆茫然。时陈方上堂,堂官厉色曰:「汝于某日当月乎?」曰:「然。」曰:「刘秃之事发矣,尚不知乎?」曰:「顷适知之,但咎在顺天府衙门,与本部何干?与当月者又何干?某日刘秃出禁,司官即于是日亲身押交顺天府衙门,并立取本日收到印文为据,尚何惧乎?」因就怀中出一纸上呈,堂官皆冁然曰:「是不难覆奏矣。」事遂解。

  汪守和言动遵古礼乐平汪宗伯守和性谨,言动悉遵礼法,每食必置菜羹于坐隅,以祭先代,始为饮食之人揖,然后坐。

  商景霨不泄禁中事太医院院判商景霨,山阴人,文毅公十世孙.工医学,多奇效。性直戆,抚诸弱弟甚友睦,所蓄医金尽为弟用,不较也。供奉大内数十年,不泄禁中事,有询之者,惟曰「圣躬万安」而已。有某太医性便佞,好与藩邸交接,立劾罢之,曰:「是人心术不纯,不可侍上左右。」仁宗嘉之,即赏加五品衔以示优宠。

  宣宗谨小慎微嘉庆庚辰七月二十五日,军机大臣拟遗诏,中有「高宗降生避暑山庄」之语.越月余,宣宗检读实录,始知高宗实于康熙辛卯八月十三日诞生于雍和宫邸,而《高宗御制诗》凡言降生雍和宫者,三见集中,因传旨诘问。枢臣回奏称:「《仁宗御制诗》初集第十四卷、第六卷诗注,均载纯皇帝以辛卯岁诞生于山庄都福之庭。」上责其巧辨,谕云:「朕恭绎皇考诗内语意,系泛言山庄为都福之庭,并无诞降山庄之句,当日拟注臣工误会诗意,且皇祖诗集久经颁行,不得诿为未读.」遂降旨,托津、戴均元退出军机,与卢荫溥、文孚均镌级有差。时宣宗临御甫匝月,盖谨小慎微,迩言必察,殆睿性天成也。

  汤文端自咎失时萧山汤文端公金钊,每遇奏事日前一夕,宿澄怀园,必静数更筹,频问晷刻,偶假寐,辄戄然起坐,自咎失时.某章京虑诗已经御览仪征阮文达公元以云贵总督拜体仁阁大学士,入军机,尝奉派充阅卷大臣。某年,偶见一卷甚佳,而诗末句仅四字,漏写所押之韵,文达曰:「此必用某韵无疑。」取军机章京某之笔拟为补填,某曰:「中堂勿尔!安知此卷不先经御览乎?」文达悟,掷笔,以原卷进.迨召见诸阅卷者,即问曰:「诗有书四字者,见之乎?」对曰:「见之。」复问曰:「取否?」对曰:「未取。」乃复及他语.既退,文达揖某曰:「非子,吾此时已交刑部矣。」 「 凡阅卷,须写取不取及名次黄签,故必由阅卷之军机大臣带章京一人进内供役。」

  曹文正谨慎曹文正公振镛在官日,每奏事,手捧黄匣,必高于顶。屡典春官,终日危坐堂皇,尽心衡校。朝房待漏,坐而假寐,默诵经书,数十年如一日。

  于次棠重视名器于次棠中丞荫霖崇朴实,重理学.任皖藩时,与巡抚福少农中丞润积不相能,抚署戈什哈皆有翎顶奖札,每见客时,侍立者皆煌煌然,于以名器所系,面斥之。

  沈文肃拘绳尺侯官沈文肃公葆桢综理微密,晚年尤拘绳尺,即拆松沪铁路事而言,宜世人之诮其迂谨也。督两江时,适英人创淤沪铁路成,文肃承朝命,以巨金购得,或劝仍置原处以便途人,文肃怫然,决意拆之。

  朝仪以醇王而肃德宗夙恨近支宗室不求学,日肆游惰,常戒勉醇王留意政治,故每值经筵听讲时,王常侍侧。王颇正直,惟懦弱不能断,且口稍吃,语言不甚晰,然遇事必循轨范,拘于小节。

  王初入军机时,对于庆王世续颇恭谨,朝仪亦因以整肃.先是,上未升殿时,王公大臣皆先集朝房,人声喧杂.朝房仅有破棹椅,无褥垫.洎王至,则各依顺序而入内。时上未至,王即鹄立屏气以待,余则非至口号传出不整肃. 「 口号者,即上将入坐,先有内监以口吹哨也。」 上有祭事,各城皆开正门,护从王公候上过,亦随之而出,王则必由偏门.其读书贵冑学堂时,策骑往来,固无护卫也。及宣统帝立,奉隆裕后懿旨,为监国摄政王。

  王蕴斋夫人迂谨两淮草堰场大使王蕴斋之夫人,性拘执,以为夫妇相见如宾之盛,不可使古人专美,遂与其夫旦夕相与,如外宾酬酢。既生二子,即以男女居室为至秽而又足戕生也,年三十,即与夫分室居。晨起,子妇侍栉沐,妆竟,至中堂,俟夫盥洗,分庭坐,子若妇侍两侧,俟仆媪进茗,进早餐对食讫,率子若妇送其夫出前厅治事,及中门而返。薄暮,夫事竣而入,则率子若妇迎于庭,复偶坐,几设灯二,进茗,子若妇侍如故,相慰劳,进晚餐,餐毕论家事,约二鼓,语夫曰:「昼治公,劳矣,宜早将息。」夫必曰:「时未晏,可略谈。」少选,亲执灯,送夫至寝室,稍坐,夫起,送之归寝,子若妇均随侍焉,乃训以家事。久之,令子若妇去而后卧,常年如一日。夫苦之,遂以同室居、置少妾、吸鸦片三事请,听择其一,乃仅许以吸鸦片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