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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稗类钞_2

  作者:清  徐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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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睦尔撒纳子永锢于狱阿睦尔撒纳叛,妻子为舒文襄公所擒,其少子某时甫周晬,高宗怜之,命贷其生,但永锢于狱.年四十余,尚在囹圄,嘉庆甲子乙丑始卒,狱中皆推为祭酒。

  嘉庆戊午湖南科场案嘉庆戊午湖南乡试,有富家子傅进贤贿藩胥,割卷面以黏他卷,时粗拟名次,久之,所黏卷竟中解元。先是,湘阴彭莪为制蓺有名,罗典主讲岳麓书院,雅爱重之,闱后呈所作,罗决为必售,而榜揭无名,方甚惋叹.及见墨卷,彭作具在,而名则非,大骇,告湘抚,穷治之,尽得吏奸利状。傅惧,愿为彭援例捐道员,更与万金及美田宅,戚友关说百端,彭意颇动,罗持不可,狱遂具,胥与傅皆论斩。

  和珅狱事嘉庆己未,仁宗赐和珅死,其供词以奏折楷书之,李孟符主政曾见四纸于京师,非全案,且与世传籍没之清单不同,盖尚未吐实之初供也。而珅之狱事,亦可藉见一班矣。

  一纸系奉旨诘问事件,凡两条,一问和珅:「现在查抄你家产,所盖楠木房屋,僭侈踰制,并有多宝阁及隔段样式,皆仿照宁寿宫安设.如此僭妄不法,是何居心?」一问和珅:「昨将抄出你所藏珠宝进呈,珍珠手串有二百余串之多,大内所贮珠串,尚祇六十余串,你家转多至两三倍,并有大珠一颗,较之御用冠顶苍龙教子大珠更大。又真宝石顶十余个,并非你应戴之物,何以收贮如许之多?而整块大宝石,尤不计其数,且有极大为内府所无者,岂不是你贪黩证据么?」

  一纸系和珅供词,凡三条:「奴才城内,原不该有楠木房子,多宝阁及隔段式样,是奴才打发太监胡什图到宁寿宫看的式样,仿照盖造的,至楠木,都是奴才自己买的。玻璃柱子内陈设,都是有的,总是奴才胡涂该死。又珍珠手串,有福康安、海兰察、李侍尧给的,珠帽顶一个,也是海兰察给的。此外珍珠手串,原有二百余串之多,其馈送之人,一时记不清楚。宝石顶子,奴才将小些的,给了丰绅殷德几个, 「 丰绅殷德为和珅子,即尚和孝公主者。」 其大些的,有福康安给的。至大珠顶,是奴才用四千余两银子给佛宁额尔登布代买的,亦有福康安、海兰察给的。镶珠带头,是穆腾额给的,蓝宝石带头,系富纲给的。又家中银子,有吏部郎中和精额于奴才女人死时送过五百两,此外寅着、伊龄阿都送过,不记数目。其余送银的人甚多,自数百两至千余两不等,实在一时不能记忆。再肃亲王永锡袭爵时,彼时缊住原有承重孙,永锡系缊住之侄,恐不能袭王,曾给过奴才前门外铺面房两所。彼时外间不平之人,纷纷议论,此事奴才也知道。以上俱是有的。」

  又一纸亦系供词,而问词已失之,凡十四条:「大行太上皇帝龙驭宾天,安置寿皇殿,是奴才年轻不懂事,未能想到从前圣祖升遐时,寿皇殿未曾供奉御容。现在殿内己供御容,自然不应在此安置,这是奴才胡涂该死。又六十年九月初二日,太上皇帝册封皇太子的时节,奴才先递如意,泄漏旨意,亦是有的。又太上皇帝病重时,奴才将宫中秘事,向外廷人员叙说,谈笑自若,也是有的。又太上皇帝所批谕旨,奴才因字迹不甚认识,将折尾裁下,另拟进呈,也是有的。又因出宫女子,爱喜貌美,纳取作妾,也是有的。又去年正月十四日,太上皇帝召见时,奴才因一时急迫,骑马进左门至寿山口,诚如圣谕,无父无君,莫此为甚,奴才罪该万死。又奴才家资金银房产,现奉查抄,可以查得来的,至银子约有数十万,一时记不清数目,实无千两一锭的元宝,亦无笔一枝墨一匣的暗号。又蒙古王公,原奉谕旨,是未出痘的,不叫来京。奴才无论已未出痘,都不叫来,未能仰体皇上圣意。太上皇帝六十年来,抚绥外藩,深仁厚泽,外藩蒙古原该来的,总是奴才胡涂该死。又因骽痛,有时坐了椅轿,抬入大内,是有的。又坐了大轿,抬入神武门,也是有的。又军报到时,迟延不即呈递,也是有的。又苏凌阿年逾八旬,两耳重听,数年之间,由仓场侍郎用至大学士兼理刑部尚书。伊系和琳 「 珅弟也。」 儿女姻亲,这是奴才胡涂.又铁保是阿桂保的,不与奴才相干,至伊犂将军保宁升授协办大学士时,奴才因系边疆重地,是以奏明不叫来京。朱珪前在两广总督任内,因魁伦参奏洋盗案内奉旨降调,奴才实不敢阻抑。又前年管理刑部时,奉敕旨仍管户部,原叫管理户部紧要大事,后来奴才一人把持,实在胡涂该死。至福长安求补山东司书吏,奴才实不记得。又胡季堂放外任,实系出自太上皇帝的旨意。至奴才管理刑部,于秋审情实缓决,每案都有批语,至九卿上班时,奴才在围上,并未上班。又吴省兰、李潢、李光云,都系奴才家的师傅,奴才还有何辨呢?至吴省兰声名狼籍,奴才实不知道,只求问他就是了。又天津运同武鸿,原系卓异交军机处记名,奴才因伊系捐纳出身,不行开列,也是有的。」又清单一纸,开列正珠小朝珠三十二盘,正珠念珠十七盘,正珠手串七串,红宝石四百五十六块,共重二百二十七两七分七厘。蓝宝石一百十三块,共重九十六两四钱六分八厘。金锭金叶二两平,共重二万六千八百八十两,金银库所贮六千余两。

  吴中杖责诸生案嘉庆己未夏,吴中有杖责诸生之狱,其详见王述庵少司宝《与平恕书》。书云:「违晤经时,伏谂执事兴居安豫。弟以鼎湖大故,匍匐入都,前日始回南下,备知诸生获罪,深为骇异。诸生寒士居多,求贷于富户,乃事理之常,伊等或以教课为业,或以笔墨为生,无力偿还,亦其常分。赖有父母师保之责者,正宜加之怜惜,或代为宽解,或再为分限,卑得从容措缴.即使伊言粗率,亦何至不能稍贷,乃至扑责寒士,以媚富户,实无情理。此非该令平日与富户交结往来,受其馈贿,即系意存庇奸,为事后得钱之计,情事显然,不待推求而可见。诸生之不平则鸣,有何足怪?惟是时承审之员,非该令平日结纳之上司,即系狼狈为奸之寅好,臬司将赴湖南,不顾其后,而巡抚初莅新任,以至四出查拿,牵连数十,掌嘴销顶,凌辱不堪,成何政体?当今律令内,从未有生员贷债不还遂致责革之条.若以聚众为名,亦当视其应聚与否耳。汉时太学生举幡阙下,见于《汉书》不一,唐之太学生为阳城而聚众,宋之太学生为李纲而聚众,至周朝瑞等为赵汝愚而聚众,史册载之,不一而足,以为美谈。盖凡事必先定其是非,如诸生理屈词穷,纠众以挟制县令,从重惩之,宜也;若县令先以挟私违制,则人人有同心,岂能默尔?一呼百应,吁告上台,以求判断,自无不可。斯时即宜告承审各员,研究富户平日与该令有无结交,何以讨好如此?果无他故,然后科以性情凶暴违制擅责之咎,仍另为该生起限,宽缓清还,诸生自必欣然而散,何至成此大狱,使士民重足而立也?往在京口,那绎堂司空言宜抚军为人仁厚,刘竹轩仓场亦言其老成精细,昨过苏相见,谦和恭敬,抑然自下,实有古贤臣风范。特其时两司未到,狱案已定,而执事又无一言救正,纵地方官之所欲,恣其蹂躏,此必非抚军之本意也。今者荷蒙皇上垂照如神,洞烛其违制擅责之由,降旨再饬制军研审,制军居心公正,未必谓然。然成事不说,是否覆盆能白,尚未可知。傥执事以系铃者解铃,则日月之更,民皆仰之矣。弟此次进京,仰见皇上典学右文,而王韩城、刘诸城二相国,以及石君冢宰、绎堂司空,赞翊熙朝,爱才好士,力持大体,恐承旨之下,于此亦不慊然。弟见数十年来,小省学政,职分本微,奉督抚如上司,与州县相结纳,甚至幸其嘑尔蹴尔之助,媕婀唯诺,殊为可耻.若江浙学差,皆三品以上大员,出膺任使,地分既高,卓然自立。故遇有诸生品行不端者斥之,学业不进词章不上者令广文夏楚之,其余则是曰是非曰非,所以重人材而励廉耻.今执事久以词林雅望,洊受上知,冀旦夕入赞纶扉,惟是扶持士类,主张名教,庶可与石君诸公相见耳。至近年州县所以鱼肉诸生,其意盖在立威,威立而诸生箝口结舌,则庶民何敢出而争控?是以狱讼之颠倒,征收之加耗,无所不至。比者言路大开,江南漕政,横征重敛,已一一仰叨圣鉴,故制府亦力为振作,今冬定作清漕之局。但州县或有阳奉阴违,倍收多取,恐生监连名讦告,而州县指为哄堂闹事者甚多,未知执事可能究其事否?俟案定而后量加董戒,抑或如此案不科州县之失,而即科诸生之罪,若仍助其焰而长其气,则吏治之坏,不知伊于何底也。弟陈臬三司,且于大理署都察院刑部三法司,均为堂上官,所见生监控告之案,不胜枚举,然未见有人因其抗令而右袒之至于此者。弟与缘事诸生,并无门生故旧之雅谊,一至苏州,即知此案已上闻,并荷圣明指摘,所以不辞饶舌者,实以此案追债事轻,关于士气者大,而关于将来漕弊者尤大。且为执事风节所关,夙叨世好,度无肯效忠告之谊者,故忘其愚戆,用布区区.如或以规为慎,则韩文公之《诤臣论》、欧阳公之《与高若讷》及《与杜祁公》、《论石介书》,取而研之可也。」

  李毓昌被鸩案嘉庆戊辰,淮阳水灾,振务既已,委江宁候补县即墨李毓昌往查山阳。李携其仆李祥、顾祥、马连升三人以从。既至,寓善缘庵,历各乡,知浮开振户无数,笔记之,将为禀揭地也。

  李祥最狡黠,得笔记,潜告其友包祥,包为山阳令王伸汉之仆,遂告伸汉.伸汉惧,因李祥以贿毓昌,绝之,伸汉益惧,召李祥,授以谋,使鸩之。事竣,毓昌将行,十一月初七日,伸汉置酒为饯,及醉归,渴而索茗,李祥进一瓯,嗅之知有异,不饮,乃强灌之,遂仆地,少选,七窍流血,死矣。李祥乃与顾祥、马连升同举其尸,悬之于梁,以主人自缢奔至县请验,伸汉至,赠棺殓之。

  越十二日,毓昌之叔泰清至自即墨,知毓昌已死,谒伸汉问状,曰:「自缢也。」问其仆,曰:「散矣。」泰清谋归其丧,伸汉馈百金,曰:「归宜即营葬。」泰清持丧妇,夫人林氏夜梦毓昌诉冤,异之。一日偶检遗箧,见蓝表羊裘多皱痕,一若仓卒所置者,出之,见襟袖有异色,渥以水,水赤,嗅之,臭而腥,审为血,大骇。奔告泰清曰:「夫其冤也。」泰清审之确,启棺验之,尸未腐,面涂石灰,胸置小铜镜及符箓,心腹指尖皆作青黑色,以水濯之,石灰去,面色亦然,双拳握焉。

  至是,泰清乃以雪冤自任,入都,控之都察院。事闻,得旨,由山东巡抚吉纶提李毓昌尸棺详检具奏,原告李泰清带往备质.伸汉闻之,遍赂上下。验之日,巡抚以次咸集,以水银洗刷,遍体青黑,毒伤显然,复蒸检之,剔其骨,则两肋两锁子黑如墨,藩司某谓实被毒身死也。纶复奏,奉旨提各犯入京,交刑部讯问,冤始大雪。李祥、顾祥、马连升均凌迟处死,并派刑部司官押解李祥至山东,于李毓昌墓前,先刑夹而再处死,并摘心致祭焉。包祥、马连升、王伸汉均斩决,淮安守王毂绞决,江督铁保、同知林永升均革职,戍乌鲁木齐,苏抚汪日章革职,宁藩司杨护、苏臬司胡克家均革职留河工效力。其余佐贰杂职,获徒流杖责者八人。惟教谕章家璘,查无受贿分赃,亦无浮冒,得旨送部引见,以知县用。案既定,复特旨赠毓昌知府,赐其嗣子李希佐举人,一体会试。泰清本武庠生,亦赐武举人。仁宗且御制《悯忠诗》三十韵,勒石墓表以旌之。

  仁宗平某妇冤狱嘉庆丙子,畿辅某邑有某甲者,以窝赌为生,为暴于一邑。某乙亦博徒也,素畏甲,一日甲乙偶语,乇一少妇过其旁,甲睨而艳之,问乙曰:「此谁家妇?」乙曰:「吾妻也,适自母家回耳。」甲因戏语之曰:「尔乃有此妇耶?老子今夕当往汝家一宿。」即以钱二千授之。乙受钱,有难色,附甲耳语曰:「妻性刚,恐不易服,当先归与婉商之。」甲笑诺.乙归家,未及言,妻即怒叱曰:「尔不事正业,而日与强暴为伍,今之眈眈视我者,岂人类耶!不速绝之,祸无日矣。」乙气慑,竟不敢言,奔告甲,请姑缓。甲不可,曰:「老子岂施钱赈贫者耶!」更与钱二千,促之归,曰:「不得当,毋相见也。」乙私庆得钱可从博,携以归,告妻曰:「今日博胜矣。」妻以乙每博未尝不负,今安得有此,苦诘乙钱所自来,乙不承,而词色惭沮不自胜,妻益疑,度其必自甲得来,忆日间眈视事,则大恐。乃阴怀匕首自卫,衵衣上下,皆以针线缝纫甚固,事讫,乃闭门假寐,以观其变。

  夜将半,必闻叩门声,乙故语妻,谓将起溲,遂起,出门去,妻急起,尾其后。乙启户,见甲小语曰:「床上卧者是也,尔第伪为吾者,事毕即出,慎勿与言。」方二人小语时,妻已伏户后,备闻之,即出匕首以俟。乙手牵甲袂入户,妻以为前行者必甲也,以匕首力刺之,乙大呼倒地,甲急遁去。妇知其误也,乃大哭。比邻惊起,见乙死于地,而妇挟利刃,疑为有奸,鸣之官。官诘妇,妇以实告。乃捕甲至,则曰:「戏语诚有之。然谑耳,未尝往其家也。」甲故与吏役交结,多为之地道者,官信之,竟释甲而施妇以严刑。妇备受毒楚,然终矢口不移,官竟以因奸谋杀定案,奸夫获日另结,而置妇极刑。

  事闻于朝,决有日矣,仁宗慨然叹曰:「好人诚难做乎!」刑部堂官不解,请其故。仁宗曰:「是烈妇也,奈何刑之?甲欲强奸,乙殆卖奸,甲不强则乙不卖,乙不卖则妇不杀,妇之杀甲,非杀乙也。乙之死,虽妇杀之,实甲杀之,不诛甲而诛乙之妇,可谓平乎?且未得奸夫主名,而即坐人以极刑,何以风示天下!使妇女知保全名节之可贵耶?宜以刑妇者刑甲,而旌妇以彰其烈,庶足蔽甲之辜而服乙之心。」尚书侍郎皆骇汗伏地,不敢仰视者久之,遂遵旨改谳。

  彭两峯审石长沙彭两峯农部永思署云南嵩明州,至省,适某官解饷失银二百,得一石,絷骡卒属治之。彭察石有虫窝纹,问卒曰:「骡曾骑否?」曰:「某日出某店即骑,因载石舆中,途遇石类者取之,至某店屋后,得石绝类,置袖中。」呼店主与某官从者云:「看我审石。」取十数石令比较,皆曰:「不类。」出袖中石示之,则曰:「类。」曰:「此石何以出尔屋后?」乃顿服。

  刘世澜佐治灌阳狱嘉庆时,刘世澜挟法家言游粤西,以赞治灌阳狱有声。时令灌阳者为杜某,灌阳多山,旁县民相率至,即灌阳垦山为生。王乙者,孑身来某山,庐焉。乙有族子曰大者,岁或再三至,至则留乙所数日乃去,近山居人多识之。久之,或怪乙数日不出,即山视之,入其庐,尸赫然在床而无首,居人集视,曰:「祸矣。」一人曰:「不如瘗之。」乃醵钱而瘗之。久之,大至山,居人告曰:「若叔病以某日死,吾侪葬之矣。」大求其所,哭之去。数日复至,为居人设食,居人或不欲往,固邀之,徧觞居人,极道居人德。食已,延至瘗所,曰:「将以叔归葬。」居人愕曰:「既葬,何必归?」大不可,出棺,曰:「叔贫,不知何以敛也。」将启视,居人益窘,然未有以止之。既启棺,大曰:「首安在?」居人不得已,实告之,大哭曰:「是不得不累诸君矣。」居人大惧,谋贿大寝其事,使人私焉,强而后可,顾所欲奢,居人不能给.事闻于县令,令悉逮居人讯之,无迹,久之,居人或不胜搒掠,自诬杀乙,求其首,不能得。于是瘐死者二人,狱卒不具。

  越数月而杜宰灌阳,刘入杜幕,阅狱词,反复之,谓杜曰:「狱有疑。」杜曰:「何也?」刘曰:「居人之死者二,是不当从居人求之矣。」杜曰:「奈何?」刘曰:「视大,非能以叔归葬者,然且固出之,固启之,是知其无首也。庸知非大杀之乎?又有疑者,人死不见首,何以必知为乙?居人之以为乙而瘗之也,有验乎?」杜乃集居人讯之曰:「若始何以知死者乙也?尝检其体辨之乎?」皆曰:「仓卒不知出此,虽然,视其衣,则乙也。」杜告刘曰:「居人曰衣固乙也。」刘曰:「他有验乎?」曰:「无.」刘曰:「是未可知。虽然,大知死者无首也,可以此求之。」明日,刘与杜谋,悉召隶,诫之,杜出坐堂皇,隶数十人侍,召大,跽于左,居人跽于右。杜曰:「是狱也,今知之矣。今日不承者,必毙之木下。」顾隶取大刑具,堂上下大声应之。大刑具至,以告,堂上下又应之,居人股栗,大亦失色。杜乃谓居人曰:「乙首安在?」皆号曰:「不知。」杜曰:「若曹固不知也。」乃谓大曰:「而知之。」大瞠目。杜厉声诃之曰;「而杀之,而不知耶!」大俛首曰:「无.」杜曰:「而贫,不能以叔归葬,而知棺无首也,固启之何也?」大不能答。杜顾隶曰:「刑之,是固杀其叔者也。」大战栗,顿首曰:「叔固在也。」杜愕,因曰:「固知而叔在也,今安在?」大曰:「在小人家。」杜曰:「而家几何人?去此几何?」大曰:「家某县某乡,百里而近,有妻,一子幼。」遂以大付狱,谓居人曰:「苦若曹矣。」皆感泣叩首不已。杜曰:「虽然,乙不获,狱不白,谁识乙者,速捕之。」即选隶四人,偕居人往,别遣牒某县.居人与隶即夜抵大家,迟明,叩其门,门启乙出,见居人,不能隐,遂拥之行。至县,随而观者数千人,讙言王乙在也。一讯,皆具服。

  先是,有男子不知何许人,独行,避雨于乙庐,会暮,求止焉。大适在,窥客囊有金,与乙谋杀之,被以乙衣,匿其首,遂以其囊遁。久之,微闻居人以为乙而瘗之也,将以此求贿于居人。至是,讯得首,合之,是狱具。粤人籍籍称杜神明,既而闻之曰刘之谋也。

  童槐清理积案嘉庆己卯、庚辰间,鄞县童槐方以勤慎受天子知遇,仁宗念山东积牍如山,清厘不易,以童任东臬。每案,辄奉特旨专交审讯,定议后,即单衔奏结.在任一载,凡二十余年之积案千余起,悉以结,释狱囚无罪者一千三百余人,并审结本任内案一千八百起,自此中外忌嫉。仁宗宾天,即调任湖北,旋授通政司副使。明年,被旧属诬讦,经吏议,遂降四级调用。

  瞽者拐妇案杨稷宰甘肃之会宁,尝行泾固间,见瞽者挈一少妇行山谷中,妇容甚戚,而瞽者貌狞恶,疑之。默察其举动,又似目能视者,审非善类,执而讯之,一诘即服。盖妇家靖远,从父就食他邑,适与瞽偕行,瞽故能视物,其瞽者伪也。至中途,杀女父于古庙,而迫妇使为妾。于是置瞽者于法,返妇靖远.杨以此狱,例得进一官。时邑宰某方罣部议,将降调,杨以狱让之,某得以无事。稷,字事可,武进人。

  渭南朱某冤死案嘉庆庚辰,陕西渭南县富民柳全璧以索债事殴死佣人朱某,乃重贿县令徐润,诬为朱某自跌伤,已完案矣。朱之妻子上控,抚院改委他县令姚洽另审,柳复广通贿,巡抚朱勋、布政使邓廷桢皆有所染,洽承意指。朱妻方临蓐,命差役凌逼赴审,致伤风死。其戚马某屡控,洽加以严刑致毙。朱某有侄,已受贿私和矣,村民不甘,羣聚诟之曰:「汝不上控,吾侪即分汝尸!」朱侄不得已,入京上控。御史王松年密劾之,仁宗命那绎堂制府成驰驿往讯,尽得其实,全璧抵死,洽、润等论戍,勋、廷桢降革有差。

  朱毛里案嘉庆时,浙中悬重赏以购朱毛里.会学使者校士杭州,有童生某,倩人顶替入场获售,名列第一。已而为人告发,学使怒,除其名,将治罪,某逸,命仁和、钱塘两令捕之。而某有友数人在西湖读书,某投之,其友恐外室有人往来,匿之庖,以为如是而逻者无可踪迹矣。不意邻屋数椽,有钱塘幕友方僦居以安顿其细小,一日,其仆婢辈开窗遥望,忽见一衣冠中人下与供刀匕者为伍,疑为朱,以告幕友,觇之信,告令。令以关系重大,迟或远扬,遂请兵乘夜出城,围其室,缚之以归.而某不之知,初犹支吾掩饰,继而忽闻欲其承为朱,乃大骇,吐实,而顶替之案遂结.湖州北门外有一庵, 破屋数椽, 仅蔽风雨, 一僧居之, 耕田自给. 一日, 来一行脚僧, 云数年前与之同受戒于杭州某和尚者, 留十余日而去。 不一月, 忽杭州委员挈是僧来湖, 云是僧在杭州首告朱, 现匿湖州北门外某庵。 大吏命湖州守会营率兵捕之, 比至, 穷搜无所得, 严鞫庵僧, 则不知朱为何许人。 转诘行脚僧以此语何自来, 则云:「吾亦何尝知有朱? 特前至杭州, 于城门见其图形, 比入城, 冲钱塘令节, 惧遭鞭棰, 故造为此语, 以冀免一时之责耳。 」遂解二僧于杭, 后一以诬告获罪, 一以无辜释回。 然湖州僧事虽得白, 而庵中所有,已为兵役席卷一空矣。

  杭州城门,驻防将军主之,非有大事,夜不轻开也。捕朱之年,突有一绍兴人夜半叩城门,云得朱消息,特来报知。守城者不敢懈,奔告将军,令放之入,诘以朱所在,则云在绍兴某村某家。乃即知会抚军,悉发抚标兵,连夜渡江至某村,围其家,无少长男女,悉缚以归,哀号之声,彻于道路,而当事者不顾也。鞫治久之,乃知其人为村中富家,来告者即其家之佣工,数日前构有小忿,思欲借此以倾陷之,而非真有所谓朱也。遂置来告者以法,而其人得扶老携幼,生出狱门,然归家,则故居半成瓦砾,田园悉就荒芜矣。

  刘第五案刘第五,教匪林清党也。林事平,刘逸,奉旨各省协擒,悬重赏.叶县廖思芳欲以奇功自见,日宿旅店。有口操齐音之伟男子,腰悬利刃二,胸间刀箭瘢历落,廖急出呼骑士兜擒之,问其名,曰刘第五,亟送之县.既定谳,解刑部。而曲阜孔氏上言,廖所获者,孔氏佃农之刘第五,非教匪逸酋之刘第五也。仁宗怒,集廷臣鞫问,如孔言,乃释刘而系廖,后瘐死于狱.新郎被杀案嘉庆时,浙江某县乡人有娶妻者,合卺夕,新郎自洞房出如厕,至夜半,家人皆倦卧,始闻新郎入房。黎明,家人起,见洞房已开,询知新郎早出门矣,亦未以为异也。既而数日不归,咸诧之,迹至厕,忽于积薪下见一尸,则新郎也。大骇,诘新妇,云:「花烛之夜,新郎入房,片时即入厕,夜半始入房就寝。天将明,详问我金银首饰共若干,藏何所,我一一告之。彼云性喜早起,嘱我且睡,少顷则闻其已出。今检视首饰,皆无有矣。」家人问其状貌若何,答云:「夜半灯影朦胧,未能谛视,但见右手六指。」盖新郎如厕时,适有贼藏厕中,欲俟夜深行窃,既见新郎,恐其号而执之也,遽前搤其项杀之。因假其衣,以入洞房,次晨席卷而去。时村中有一六指人,素为众所不齿,家人闻新妇言,以为必此人矣。遂鸣之官,捕六指人加以刑讯,遂自诬服。狱既具,论如律。新妇以新郎既死,复遭污辱,遂自缢.新郎之母惟一子,见子妇俱亡,亦自缢.越数年,郡人有商于闽者,遇一人于逆旅,询之,同乡也。其人忽问曰:「吾乡有一新郎被杀之案,其贼已得否?」郡人曰:「狱早定矣,贼且伏诛矣。」其人面有喜色。方盥沐,不觉自匿其右手,骤视之,六指也。郡人觉有异,因穷诘之,且告以:「有人抵死,今虽告我,何害?」贼具吐其实。盖贼与新郎相隔一村,自杀新郎后,远适闽,既遇乡人,乃欲探知确耗也。郡人许以不泄,而阴遣人报本地有司执贼,一讯即伏。闽省督抚为之具奏,移案至浙江核办,论贼如律。于是知县以失入抵罪,自巡抚至知府,皆照例议处。

  宋霭若赋诗问案嘉庆朝,宋霭若任四川简州牧,有积案猾贼,不畏严刑,以不能得其实,乃于公案取锦笺十幅,诗韵一部,前列四役,旁侍一童以讯贼.贼无言,先作绝句二首,再讯之,贼无言,继作五七律各一首,又讯之,贼无言,乃作短古一首,贼竟无言,更作长七古一首,朗诵不已,遂不复讯。时漏已三转,旁侍之胥役皆倦,而贼不觉泣下,自言不畏严而畏清也,乃具言其事。

  刘衡以达情锣听讼《庸吏庸言》、《蜀僚问答》、《读律心得》诸书,为嘉、道间南丰刘观察衡任四川牧令时所作。观察政声茂着,言行相符,其在官时,辄于大堂旁悬锣一面,号达情锣,令有冤抑者击之,即出坐堂皇,立为听之。

  蔡某匿产案凤阳富人秦某病革时,子尚幼,托其赀于子之妇翁蔡某。秦卒,子遂依蔡而居,及长而成婚,蔡尚无返璧意。且御秦子极苛,其女以为言,蔡怒,逐壻及女。秦子讼之官,官以蔡受秦赀无左证,斥弗理。时邻邑宰晋阳许某折狱如神,秦子往诉焉,许嫌越俎,还其牍。秦子涕泣,伏公庭,呵之,秦终不去。许怜之,谓曰:「余姑为尔缓图之,牍则非例所当受也。」

  会捕得某案从盗罪不至死者,许于密室中鞫之,嘱盗指蔡为主藏,当减其罪,盗欣然从命。许遂移牒凤阳,拘蔡至,则顿首呼冤。许曰:「吾观尔之为人,亦非作奸犯科者,盗言妄也,行将释汝。」因从容询蔡生平。蔡以身既免罪,官又假以辞色,则大喜过望,自道其行事,惟恐弗详,但不及壻家托资事。许忽拍案怒问曰:「尔自言初为窭人子,继作小负贩,谋升斗利,免冻馁而已,安能骤致巨富?不为盗主藏,亦必多行不义,趣就三木!」蔡大惧,痛哭于地,具言秦某托资始末。许曰:「汝言乌足凭?取书状,吾牒凤阳县察之。」蔡书讫,许阅状,曰:「果尔,汝壻已成立,胡不返其资?」曰:「固将授之,渠盖为贾未归也。」许曰:「汝壻若归,即授之乎?」曰:「然。」许笑曰:「尔壻待尔久矣。」时秦子实在旁听鞫,乃唤至前,蔡见壻,大骇,秦子尚欲有言,止之曰:「若翁允归汝资,勿再絮絮,使若翁无颜。且若翁抚汝十数年,汝亦当有以报之。」命秦子以其资五分之一赠蔡,即令书券交换讫,释蔡令归.蔡始悟为令所绐,然亦感令义,下堂即挈其壻及女归,和好如初焉。

  高家埝河决案道光甲申十一月大风霾,高家埝十三堡溃决,洪泽湖水泛滥,淮、扬二郡几成泽国。宣宗震怒,命大学士汪廷珍、尚书文学往江南查办.乙酉正月,抵清江浦北岸之万柳园,江督、漕督、河督及文武各员毕集辕门外。少顷,一骑驰至,高呼曰:「中堂请漕督魏大人请圣安。」而不及其它,于是江督、河督皆自知褫职矣。

  及汪、文入行馆,漕督魏元煜入请圣安毕暂退,复呼三人听宣谕旨。有四人自中门出,捧朱谕,肃立香案前,三督皆跪。宣旨者读至「孙玉庭辜恩溺职,罪无可逭,皇上问孙玉庭知罪否?」孙免冠连叩曰:「孙玉庭昏愦胡涂,辜负天恩,惟求从重治罪。」语讫,又连叩崩角,始传谕着革去大学士、两江总督,再候谕旨,两江总督着魏元煜署理,魏九顿谢恩。再传谕「张文浩刚愎自用,不听人言,误国殃民,厥咎尤重,皇上问张文浩知罪否?」时张已易冠服,乃伏地痛哭,自称罪应万死,求皇上立正典刑。续又宣曰:「上谕张文浩着革职,先行枷号两个月,听候严讯。」遂命清河令取枷至,枷乃薄板所制,方广尺余,裹以黄绸,荷于张颈,拥而去。复传道厅营各官罗跪庭中,传旨后,又云「钦差临行,面奉圣谕,自古刑不上大夫,张文浩官至河督,而特令枷号河干者,实因民命至重,设官本以卫民,今乃荡析离居,实为朝廷之辱,是以特予严谴.乃为慎重民命起见,凡淮阳士民,其皆仰悉上意」云云。迨汪、文复命,谕令文浩发往伊犂。

  道光丁酉顺天科场案道光丁酉顺天乡试,二场《春秋》题为「楚屈完来盟于师,盟于召陵」。 「 鲁僖公四年。」某中式卷, 文中牵涉鲁事, 与题 炙盩, 磨勘官以文理荒谬签出。 部议, 总裁降级留任, 同考官革职, 举人褫革。 时当国者为穆鹤舫相国彰阿, 有同考官某, 官部曹, 谒其座师某, 极言簿领清寒, 积资匪易, 一旦罢黜, 殆将无以为生。 某殊悯念之, 谓之曰: 「子姑少安, 试代求之穋相耳。 」磨勘官某,穆之门生也。 越日, 穆入直, 为言于祈文端公嶲藻, 汤文端公金钊, 皆云兹事可从宽典, 第部议已定, 恐难挽回耳。 穆退直, 商之于某太史, 太史稍踌躇, 对曰:「某卷云云, 固有所本, 盖唐人啖助之说也。 」穆曰: 「得之矣。 」明日入对, 玉音及磨勘事, 即以是说陈奏, 得加恩, 改为总裁, 同考皆罚俸, 举人某罚停三科。 其实啖氏所著书, 今日绝无存者, 顾安得有是说? 穆之相业无得而称, 独兹事能保全士类, 盖犹有爱才恤士之雅也。

  库丁盗库银案户部有三库,岁有御史奉命稽查,库丁恐其纠摘积弊,馈赠甚丰,相沿既久,即有清介者不受其贿,亦无能发其覆也。道光癸卯,库丁张诚保盗库银事发,遂成巨案。诚保,大兴人,兄亨智开万泰银肆于正阳门外,为其子利鸿捐纳知州,又为数友报捐,备银万千余两,属戚族周二、张五运至部,二在库门外守银,令五陆续携银进库。时捐银皆诚保上秤报数,乘捐生拥挤时,讹报二平为三平,七平为十平,共盗银四千两。适有未及交捐者之银,均从库门外运回,因即随盗而出。肆伙张益生知其故,索分之,诚保不允,遂偕其侣数人控之官。诚保弃市,亨智遣戍,家产均入官,二等问罪有差,库官皆褫职。乃命侍郎维勒查库,计少银九百二十五万二千零,历任银库司员查库御史凡三百余人,皆被谴追赔.自是稽查三库御史之缺遂裁撤,而以实缺侍郎兼充管理三库大臣矣。

  邓嶰筠破疑案邓嶰筠制军廷桢尝守西安,有汉中营卒郑魁坐置砒馍中杀人罪论死,卖砒者卖馍者及邻妇之为左验者皆具,狱成。邓疑之,密呼卖馍者前,曰:「汝卖馍日几何枚?」曰:「数百枚。」「一人约买几何?」曰:「三四枚。」「然则汝日阅百余人矣。」曰:「然。」「百余人形状名姓日月,皆识之耶?」曰:「不能。」「然则汝何以独识郑魁,以某日买汝馍耶?」其人愕然。固问之,曰:「我不知也,县役来告,曰官讯杀人者已服矣,惟少一卖馍者,尔盍为之证?」讯邻妇,言为役所使如前言。惟卖砒者为真。盖死者尝与郑有违言,为瘈犬啮死,其唇青,而郑之买砒,实以毒鼠也。

  同州嫠者,以事出其继子,子无所归,讼至省。邓佯怒曰:「此逆子也,当杖死。」系柱础下,故久治他事,而潜令人以茶饼给其子。子奉母,母怒不食,奉其叔,叔食之。至日暮,邓度其母见子傫然系庭中,时时顾日影待毙也,意且悔。乃密呼其叔曰:「汝嫂痴人耳,试以我意语之:汝抚六岁儿至娶妇,妇死更娶,劳苦甚矣,顾信族人言,有好儿子将为汝嗣,汝幼而抚者不能子,顾能子长儿乎?彼利汝财而嗣汝,顾能孝养汝乎?汝死,财与子皆族人有也。即汝何利必欲出子者?明日官为汝杖决,无难也。」叔叩头.出次日,母子来泣谢,不复言出子事。

  张翰风治狱得民心道光时,张翰风尝权章邱县,章邱民好讼,月收讼牒至二千余纸。院司道府五署之胥吏,皆章邱人,多走书请托,掎摭短长无虚日。翰风莅任岁余,五署无一纸至,而结新旧案二千有奇,亦无一案翻异上控五署者。民失物,误讼于长山县,辄归狱于章邱,翰风曰:「汝失物地,大树北抑树南也?」曰:「大树北。」翰风曰:「若是,则吾界也。」民愕然曰:「诚邹平耶。即不欲以数匹布烦父母官。」持牒竟去。忽邹平民亦来赴愬,翰风谢遣之,则号咷曰:「自父母去邹平,民受屈者多矣,知父母不能越境理事也,私念此情得白诸父母前,即不啻伸雪耳。」闻者皆泣下。翰风,名琦,阳湖人,惠言之同怀弟也。

  谋杀亲夫案道光时,某县有谋杀亲夫案,甚奇。某以肾囊剪断致死,其妇尝自承与表兄某通。自县解省覆勘时,抚幕程某阅尸格,告之抚曰:「某在室受妇剪,狂奔,及户而仆,首必在外,足必在内,今乃适相反。若将自外入室者,恐必有冤。」抚曰:「肾囊何物,谁得而加以剪?何所疑!」妇及其表兄遂置大辟,程以是内疚,辞馆归.会程子续娶再醮妇,为浙江某郡守之女,颇相得。一日,戏以己之生殖器示之曰:「亦尝见此乎?」妇以「吾固藏有油渍者」对,大惊,穷诘之,妇乃启箧出视,则有肾囊盛于瓯,以油渍之,曰:「有表弟某,本与吾订婚而他娶,吾恶之,故剪某肾囊。且吾固未尝嫁,徒以曾为表弟所乱,乃托辞再醮耳。」程子以告父,程因密告冤妇之父,使入都控之。得直,妇处大辟,巡抚以下各官降革遣戍有差。

  某守典郡时,某以中表故,往依之,时妇固在室也,甲出入闺闼,与有私。及守挂冠,某亦归.其父为娶富室女,吉期,守之妻挈妇诣贺,留不归.越翼日,某忽潜就妇榻,冀有以慰之,妇诟之。某方褫下衣欲求欢,亟取翦断其肾囊,某负创而奔新妇室,未越户而仆,遂死。

  朱潮远治忤逆案朱潮远官漳、泉时,军民不辨官话,每堂审,必令役译乡语.一日,有老人控子忤逆者,询其父:「有妻乎?子乃其所生乎?」曰:「否,妻,其继母也。」又询其:「母与父年相若乎?」曰:「少艾。」朱曰:「此必父昵其妻,妻凌其子。」而中证乃其姑父,叩首称善。于是命父立其上,用小板连衣轻扑之,又命其子与父叩头服礼,旋谕其父曰:「尔晚年依子,何不念前妻之情耶?」复戒其子曰:「亲年无几,家庭小隙,乃至此耶?」父子均感动,乃抱头大哭而归.星子子亡妇死之奇狱郑梦白中丞祖琛尝宰星子,邑民杨翁者晚得一子,为聘童养媳某氏,性亦柔善。后二人皆长大,为之成婚,是夕共寝,甚相得也。翌晨,二人不起,入视,见新妇裸死于床,而新郎杳矣。验妇尸,无伤痕,惟已非处子矣。不解,觅其子不得,命往报妇家。时方暑,三日后父始至,则已殓而瘗诸野,翁以恐妇尸腐烂为言。父大疑,谓翁父子同谋死其女,故匿子而瘗妇以灭迹。径出控诸县,请验,及开棺,则非女尸,乃六七十老翁也,尸须发皆白,背有斧伤痕数处。郑益骇,问翁,翁亦茫然,问其子何在,亦不知也,加以刑讯,卒无辞.郑无如何,始命瘗棺,而以翁返。

  杨翁系月余,忽报子自投,亟出讯之。自言是夜与妇狎戏,搦其阴户,笑方剧,而妇忽寂然不动,挑镫视之,死矣,一时惧罪而逃。昨自旁邑闻父被刑将抵罪,故不惮自言,以白父冤。盖其子本业修发,故能捉搦为乐,然但知作剧,而未谙解之之法,故逃去。于是系其子,释翁归.顾妇尸何以忽易男尸,且尸有伤痕,悬示相招,无尸亲出认,不得已,请更展限再缉。翁归月余,偶以事至建昌,道经周溪,遥见有少妇浣衣溪畔,渐近,似其妇,猝呼之,妇举首见翁,讶曰:「吾翁也,何缘此来?」遂请泊船过其家。翁是时惊定而疑,乃问曰:「汝其鬼耶,其人耶?」妇惨然曰:「非鬼,姑请至家再述。」翁登岸从之法,入一草舍,其状类农家。询何以在此,妇方欲言,涕良久,始述其详,且曰:「幸渠今出门,得遇翁,事已白,愿相从至溪头,葬身鱼腹足矣。」

  初,妇死,仓卒被瘗,半夜复醒,天晓,适有建昌寇氏为木工者叔侄二人道此,闻号救声,乃相与撬棺出之。妇本少艾,又时方新婚,服饰华整,其侄乍见心动,将以偕归,而叔执不许,详询里居,将送之还家。侄争之不得,乃斧其叔致死,即以尸入棺,掩盖毕,携妇还,为夫妇,妇不敢拒,故至此。翁听毕,抚之而泣,曰:「儿不幸遭此强暴,亦复何罪?且儿若不归,此案终无由白,可速行,稍迟,恐无及也。」遂以俱归.将抵家,忽途中一少年负斧锯芒芒然来,瞥见妇,大骇,将篡取之,妇骂曰:「妾向以弱荏为汝所劫,今天幸见怜,俾与翁遇,汝死在旦夕,尚敢肆恶乃尔乎!」翁于是知其为某者,忿与争,村中人咸集,相与执缚诣县,并携妇为证.一鞫而服,乃释其子于狱,命翁携还,使复谐伉俪焉。

  闽县拾金案河南曹怀朴名谨,宰闽县时,一日出行,途遇二人争辩,提问之,其一曰:「顷拾金,约重五十两,持归,白之母,母曰银太多,苟为失者所急需,必有他变,亟应守其地还之。乃至此守候,彼果至,即付以原金。彼反复审视而曰,尚有半,盖欲诈欺以取财也。」曹诘失银者曰:「所失果百两乎?」曰:「然。」又语拾银者曰:「彼所失为百两,与此不符,此必为他人所失,其人不来,汝姑取之。」于是拾银者遂持银去。

  涿州杀夫案道光季年,涿州有富家妇谋杀其夫者,实以木器压其喉气閟而殒,乃以组系项,作自缢状,以闻于官。官驰往验,谓《洗冤录》凡自缢者血癊直作入发际,八字不交,今此尸喉间有勒痕,与自缢者殊,疑有别故。既廉得奸夫主名,系而鞫之,具伏其平日与妇有私及合谋杀夫状,遂以绞勒定谳,论罪如律。

  刑部郎中满洲耆龄方总理秋审处事, 详阅尸格, 谓绞勒者八字必交, 今察究伤痕, 明与绞死者殊, 疑有枉, 欲以平反为能。 囚自知罪可逭, 亦遂抵死不承。 重赂宗亲长老, 连控于都察院, 均言此妇行贞洁, 力请直其谩, 刑部彚核酗奏上, 时宣宗恤庶狱尤劬, 又惩治道骫骳, 思一扫刮而振励之, 特赏耆龄花翎, 记名以道府简用, 天语褒奖, 且勉刑部司员, 尽当法耆龄. 凡初谳是狱者, 谴谪有差, 以良家节妇横遭诬蔑, 特敕有司建坊旌表, 于是耆龄折狱明允之名闻天下。 不数年, 涿人始共传言被旌之妇已与奸夫自配为夫妇, 尽踞富家田宅有之矣。 其婢仆亦稍稍出言其旧主死状, 有流涕者, 于是知初断是狱者之不误矣。 然以案经钦定, 卒莫之如何。

  合州命案咸丰时,四川合州七涧桥有鞠姓者,翁姑子妇同居。姑,向氏也。一夜睡醒,忽失翁,起视,则大门房门皆启。急呼子出视,久之,亦不还,大惊,至天明,出视,则于门外数十步,被人杀死道旁。即报州请缉,久不得凶手。守催甚急,逢三八告期,必投牒催缉,知州荣雨田刺史庆患之。又以缉限将满,惧干处分,与刑幕谋消弭之策,刑幕亦计无所出,乃曰:「刑吏陈老伦颇谙事,或可与谋.」因召陈至计之,且曰:「若能设法销案,则赏五百金,且当有以擢汝也。」陈诺之。

  先是,向氏以狱事时至州署就陈计议,因相谂,陈既承官恉,因至鞠家,审视良久,还报官曰:「已得要领,然不可促迫。」官大喜,先以所许金与之。陈乃潜遣媒媪,托事过合州,因至鞠家少坐,且问近状,向以近得奇祸告之。媪佯为关切者,因谓向曰:「汝家遘此祸,甚可怜,然一时无即得贼理,而狱事久则费多,汝家贫,何所出?曷遣嫁汝媳,既省食指,又可得聘金。」向韪其言,遂以媒事托媪,已而媪遂说向,令妇嫁陈。时向颇闻吏得官赐金,然不知其缘,顾颇以得攀附公门中人为荣,又冀讼事得地道,欣然许之。

  陈既娶妇,遂尽得其家事,而妇自嫁陈后,喜其安逸,不复忆前夫。一日,陈自外归,有忧色,妇问之,陈曰:「吾所忧者,皆为汝前夫家事耳。」妇惊问故,陈曰:「此事州官责成于我,必欲了此事然后已,今实无策,故焦急耳。」妇闻言,亦闷闷。陈曰:「能使汝姑不催否?」妇曰:「不可。彼夫及子皆惨死,安肯休?」陈默然去。一日,陈色甚惨沮,妇惊问故,陈曰:「官限我如一月内不能办,则必先毙我,命在旦夕矣。」妇初在鞠家操作甚苦,自适陈,以为可久相安,忽闻言,心胆碎裂,急问计安出。陈曰:「兹事吾已得要领,然碍于汝不能言。」妇问故,陈曰:「吾已勘得汝翁及夫死怕汝姑与奸夫谋杀,汝不知耶?」妇力辨姑素清白无外遇。陈曰:「汝何騃,姑与人奸,岂必告汝?且此事,但须汝上堂证姑之奸,我即得活,他事不关汝,何持之急也。」妇素愚懵,以为苟不死,而己得长享安乐,遂诺之。陈因以谋阴报官,且密陈布置之宜。

  翌日,向又投牒催缉,官忽拍案怒曰:「此事已究得实,即汝与奸夫所为,乃尚敢控官耶!」因以陈所言诘之。向骇,大呼冤。官叱曰:「奸夫已得,何犹狡赖!」即命拘奸夫至,与对质,则果见差役引一壮男至,自言与此妇奸通,且历言谋杀状。姑坚不承,命刑讯,甚惨酷,犹坚执如故,且曰:「有妇嫁某家,可传询也。」官曰:「可。」命传妇至。官问:「汝姑在家,尝与人奸通否?」妇错愕,不知前后情节,因曰:「有之。」官诘向曰:「汝媳已直供,何狡赖?」向出不意,而陷于网罗也,且惧严刑,遂诬服。

  时衙署内外人及民间多知向冤,然无敢发者。向有弟,以姊被冤,欲上控,怯不敢。其甥女年仅九岁,因为讼词,畀之导使上控。时府道按察相朋党,历控皆不得直。黄宗汉督四川,一日出门,女持状来,拦舆控愬,前驺受州贿,鞭逐之。黄在舆中,闻有女子呼冤声,而顾为从人所遏,颇疑怪,因呵斥之,命武巡捕收其呈,并赏以钱二缗。发按察鞫之,仍不得直。他日黄出,女复跪道控,黄曰:「汝何刁顽,岂复欲得钱耶?」女泣诉曰:「母受奇冤,故冒死上渎,非欲得钱也。」复以属按察,令详勘其事。又召李阳谷大令入署,屏人,告以故,使往合州密勘,亲给以札。李固以廉明著称者也,乃乔装商人,携二仆去。越数日,黄往候学使何绍基,何以腹疾固辞,再三欲见不得。黄与何素厚善,不得见,甚怏怏。返舆过臬署,因念合州狱久不得报,遂往访之,阍者循例挡驾,黄必欲入,阍者言方督诸委员鞫狱,黄问:「何狱?」曰:「合州狱.」黄曰:「吾正欲究兹事。」遂径入,命勿罢讯,因与按察同上坐。时诸谳局委员列坐于下,欲令此女自认诬告,女不肯,即令隶掌其颊,女屡被刑,颊肉尽落,稍批之,牙肉即露。黄良不忍,曰:「此女伶仃可悯,汝曹何专苦之?且人以母冤求雪,纵非实,亦何罪也!」遂顾按察,令自鞫。按察意,甚欲庇其党,然不敢恣所为,又不欲遽穷究,迁延良久。黄曰:「汝曹何故仅鞫此女,不一召他人?」按察不得已,乃为传奸夫至,则色充肤腴,不类囚徒。黄大怒曰:「如此,何不杖之?」杖甫下,囚即呼曰:「休矣,汝辈前允吾不受刑,今日何故杖我?」黄大骇,命穷究,遂尽吐刑吏贿令冒充奸夫状,按察及诸委员皆失色。黄顾谓诸人曰:「君等观吾折狱手段如何?」一承审官曰:「大人鞫狱甚当,然凶手究何在?」黄曰:「若汝言,则冤狱不当雪耶?」乃回署,然终不得凶手。

  是时川中官场以朋党蒙蔽之风甚固,无有以严勘此狱为然者。李既奉札,改装,船至重庆,甫登岸,见二仆持帖前,半跪迎曰:「李大老爷,道台大人命小的在此久候,大老爷何来迟也?」李惊曰:「吾乃贾人,与官场不相识,何以此见称?」仆笑曰:「李胡子 「 李多须,故有李胡子之名。」 李大老爷,何人不知?今之来,非承制台命来此访合州案耶?然此事不忙,大人请先入道署小住。」李乃言:「吾实李某,以收私债来此,故不敢以真名告人,初不与官事也。」二仆强之入署,观察某接之甚恭,因微询来意,李仍执前说,且欲行,观察曰:「即非狱事,少住何妨?」李不得已,留居署中,数日,李坚欲行,其行之前一夕,官亲数辈出谓李曰:「君之事,我等早知之,何必讳言?如能相为掩饰者,当以三千金为君寿。」李仍言实无此事,坚却不受,即辞归省。行数十里,李从僻处登岸,潜剃须,复改他服,径至七里涧,人果无知者。居半月余,尽得官吏奸状,始返,惟尚以未得正凶为忧.一夕,李宿逆旅,其地去省数百里,偶闻他屋两人语甚讙,一曰:「今之官诚胡涂,某家父子被人杀死,而官乃以谋死亲夫结案,何昏昏也!」其一曰:「然则何人杀之耶?」曰:「我是也。一日我夜过七里涧,适以乏川资,至人家窃得一被,甫出门,一男子追出,欲夺被,相持甚急,我吓之曰:「速舍去,否则杀汝。」尚相持,我遂举刀砍之踣。俄又一少年出追,又杀之。吾惧罪远逃,今已逾年,知案结,乃归也。」李闻之,亟呼仆起擒,械至省,报知黄,遂定狱,断如律。州官及吏当大辟,嫁吏之民家妇凌迟,承审官削职,其妄言者定军罪,释向归,而旗其女之孝。复以勤廉补李以县缺。已而黄内调.将军某署督篆,复翻前狱,黄适为刑部尚书,见其奏,乃严驳回。始不敢翻。

  是狱也,卒脱荣于死罪,陈先已自尽,惟妇论罪如律。时谣云:「合州一朵云,盗案问奸情。如要此案明,须杀陈老伦。」

  咸丰戊午科场案咸丰戊午北闱之狱,外帘实先肇端。先是,顺天府丞蒋达以场中供给草率,擅自出闱赴园奏事,奉旨革职,府尹梁同新亦降调,以吴鼎昌、毛昶熙代之。台长并札巡视砖门御史分传各行户查究草率之由,移咨刑部定案。治中及大、宛二县令皆镌级去。比题名录出,士论哗然,孟传金遂首发大难矣。

  是时科场法弛,视关节为故常。刑部主事罗鸿禩因中表李鹤龄通房考官浦安,而柏静斋相国葰之僮靳祥慧黠知文,柏年老,事多委之,浦乃更以嘱靳。既而罗卷拟副榜,靳取他中卷易之。及磨勘,罗卷讹字至三百余,磨勘官出以语人,事渐播,孟奏之。文宗遣内侍至礼部取视罗卷,大怒,召罗至南书 房更试,文题为「不亦乐乎」,诗题为「鹦鹉前头不敢言」,命端华、肃顺监试,陈孚恩阅卷。文谬劣,因斥罗,并覆勘诸中式卷,下刑部穷治之。

  于是靳自杀,柏、浦、罗皆论死,验实,死徙者复十余人,株连系狱者十人。故事,大臣当死,临刑,众官为乞恩,往往得宥。及是,众邀肃俱,肃素恶科目,又与柏有隙,取旨监斩,佯诺,升车去。至菜市,见柏车,迎笑曰:「七哥来早。」即升座促刑。柏素宽谨,为肃所陷,胜保自军中上疏,至有「罗网弥天,衣冠扫地」之语.然中式卷讹字多至数百,考官不知,是竟不寓目矣,恶得为无罪乎!

  有平龄者,顽儿票中之花旦也,与端、肃最狎,是科亦中第七名。当年有花旦名松林者,其名甚噪,故平龄又号赛松林。获隽后,言官摭其事以闻,查知平出溥善房,故溥亦论弃市,而凡溥房所中者,无论有无关节,一律拘入步军统领衙门听审,严禁外人探望。诸人不堪其苦,食一烧饼,须费京钱三千。而平既逮治。亦瘐死。

  凡考官之通关节者,每藉家人送食物时,黏关节于食物盂下。是科程廷桂为三主考之一,与柏同入闱,程子代人送关节亦以此。监场御史见而匿之,关节未入,程亦不知也。榜发,有知名士某以不第怨望,有流言,程有友招饮于南下洼之陶然亭,座客有为知名士代诉不平者,程反唇讥之,声闻于外。其旁室适有御史宴客,乃摭其事以闻于朝,事下部讯,程议戍边,其子弃市。



  东湖妇逼死姑案咸同间,东湖有某妇,事姑孝,每晨起洒埽庭除,治中馈,然后适姑寝问安,以盥水一盆鸡卵两枚置于案,如是以为常。一日,清晨排闼入,见姑床下有男子履,大骇,亟低声息气,为掩门而出。姑已觉之,羞见其妇,自缢而死。乡保以妇逼死其姑,鸣于官。妇恐扬其姑之恶,不复置辩,遽自诬服,已按律定谳矣。新令张某莅任,过堂,见妇神气静雅,谓必非逼死其姑者,疑其有冤,再三研诘,矢口不移。因谕之曰:「汝若有冤,我能为汝直其事,此时不言,不得活矣。」妇答曰:「负此不孝大罪,何面目复立人世?愿速就死。」令终疑之,沈思累日。县有差役某甲者,其妻素以凶悍着,令忽召甲,云有公事须赴某县一行,俾还家束装,速来领票。顷之,某甲到署,令忽大怒曰:「汝在家逗遛,误我公事,必为汝妻所縻也。」即发签拘其妻,鞭之五百,血流浃背,收入狱中,与获罪妇同系.某甲之妻终夜诅骂,谓县令如此昏暴,何以服人。妇闻其絮聒不休,忽言曰:「天下何事不冤!即如我任此死罪,尚且隐忍不言,鞭背小事,盍稍默乎!」张乃使人潜听于户外,闻言来告,张大喜。明旦,提妇与某甲之妻同至堂上,诘以昨夕所闻之言,妇不能隐,张悉心鞫问,尽得其情,平反此狱.而薄犒某甲之妻,慰而遣之。及胡文忠公林翼抚鄂,访知其事,则张已前卒,文忠竟以后任张建基登之荐牍,而前任张之籍贯名字,湮没不可考矣。

  段光清判毙鸡案段光清宰鄞县,以廉明称.一日偶出,见众人环立某米肆门首,方哗辩,命二隶往,旋偕二人来,伏舆前,一乡人,一米肆主也。乡人供以父病来城延医,道经某米肆,足误践其雏鸡致毙,肆主索偿九百钱,囊中仅得钱二三百枚,不足以偿,因与争耳。段曰:「鸡雏值几何,乃索偿九百乎?」乡人曰:「肆主言,鸡雏虽小,厥种特异,饲之数月,重可九斤。以时值论,鸡一斤者,厥价百文,故索九百,小人无以难也。」段顾肆主曰:「乡人言真乎?」肆主曰:「真。」段笑曰:「索偿之数不为过,汝行路不慎,毙人之鸡,复何言?应即遵赔.」乡人曰:「吾非不遵,奈囊资不足耳。」段曰:「汝可典衣以足之,再不足,本县为汝足之可也。」时环观者,啧啧詈县官殊愦愦,以一鸡雏断偿九百钱,乌有是理,然不敢诘也。乡人解衣付典,得钱三百,合囊资,凡得六百,段以三百补之,以付肆主,且笑语曰:「汝真善营业哉,以一鸡雏而易钱九百,如此好手段,不虑不致富也。」肆主面有喜色,叩首称谢,携钱而起。

  段忽令肆主回,则乡人亦随以至,乃皆跪舆前,段曰:「汝之鸡虽饲数月而可得九斤,今则未尝饲至九斤也。谚有云:斗米斤鸡.饲鸡一斤者,例须米一斗,今汝鸡已毙,不复用饲,岂非省却米九斗乎?鸡毙得偿,而又省米,事太便宜,汝应以米九斗还乡人,方为两得其平也。」肆主语塞,乃遵判以米与乡人,乡人负米去。

  左文襄执法如山左文襄佐骆文忠幕时,长沙富人常氏有子杀人,当论抵,以独子故,徧贿官绅,求寝其事,文襄执不可。常恨且惧。乃辗转托人,求勿问。文襄曰:「此事,若问吾者,吾犹谓必杀之。」卒论罪如律。

  蓝某折狱蓝某令潮阳时,陈氏兄弟以争父遗田七亩构讼,谓兄弟本同体,何得争讼?命役以铁索絷之,坐卧行止,顷刻不能离.更使人侦其举动词色,日来报。初悻悻不相语,背面侧坐,至一二日,则渐渐相向,又三四日,则相对太息,俄而相与言矣,未几,又相与共饭矣。知其有悔心也,问二人有子否,则皆有二子,命拘之来,谓曰:「汝父不合生汝二人,是以构讼,汝等不幸又各生二子,他日争夺,无有已时.吾为汝思患豫防,命各以一子交养济院与丐头为子。」兄弟皆叩头哭曰:「今知悔矣,愿让田,不复争矣。」曰:「汝二人即有此心,汝二人之妻未必愿也,且归与计之,三日后定议.」翌日,其妻邀其族长来求息,请自今以后,永相和睦,皆不愿得此田。乃命以田为祭产,兄弟轮年收租备祭,子孙世世,永无争端。由是,兄弟妯娌皆亲爱异常。

  卞仲纯折狱仪征卞仲纯制军宝第尝于文宗朝为大理寺少卿,以风节闻。肃顺有御者之戚某,谋夺人妻,诱之而逃,事觉见执,人讼之于大理寺。某恃其戚,藐视卞,卞不与较,判而系诸狱.御者为诉之肃,肃曰:「此何足为,天子且奈我何!令释之可也。」明日,将判决矣,御者持肃名刺至寺投之,卞笑曰:「此处何用肃王?虽然,亦不得不狥其请。」乃使御者姑俟之。御者欣然,以为卞果畏肃矣。卞判他事竟,顾谓左右曰:「速提大面子犯人某来。」至则语某曰:「既有肃王为汝关白,直言之,无伤也。」于是某言之甚悉,吏人录其词为供状,即令某画押,乃曰:「此天子法堂,吾受天子命,不知有肃王也。」遂令左右杖之三百,见血,杖毕,笑谓之曰:「汝幸识肃王,否则今日死于杖下矣。」

  咬舌案某县有秀才某,妻美而艳,秀才教读于外,恒不家,妻独处。村有一尼庵,妇与尼善,恒相过从。一日,尼从妇家出,妇送之门,同村某武孝廉与尼有染,艳妇色,诣尼求达意,欲通之。尼曰:「是难以言辞相强也。欲遂意,须诱之来庵,醉以酒,君愿可偿,彼醒已晚,再以言劝之,可长与往来,保无他虞也。」孝廉然之。又一日,尼诱妇至,设酒欢饮,妇醉,尼扶之卧旁室,孝廉出,潜就淫之,醒而尼又劝之,乃勉从。久而秀才知之,归谓妇曰:「闻汝为尼所诱,致遭某污,非汝罪也。今晚我故作赴馆状,匿家中,汝约孝廉来,咬去其舌,我不汝谴,不然,难汝容也。」妻从之。夕约孝廉至,妇抱之,以舌入口而相戏,乘不意,骤咬之,孝廉大号,失舌而去。秀才夜持刀径往庵,杀尼,置舌于尼口,遂归家。次日,里正报案,官诣验,覩尼口中舌,使人捉无舌者。而孝廉以失舌故,痛极狂奔,为人所觉,告之官,官以孝廉抵偿。秀才自此薄其妻,纳一妾,妻宠骤衰。

  户部设官银号案湘中李篁仙工科举学,由咸丰辛亥乡举,应丙辰殿试,卷在进呈十本中,翰林资也。及朝考,误点注,乃置三等,用主事,分户部。以此侘傺,遂懒散,不乐曹司趋走,然以才名见重于侍郎徐树铭,因为本部尚书肃顺所激赏,部事辄咨之。

  户部方理财,设官银号五。官吏因缘亏空,肃治之,设核对处,以篁仙会同郎中王正谊办理银号欠款,当缴银钱.而辇当十钱抵偿,主者不欲纳,辇者委堂下径去。篁仙日趋公,数数见之,漫问曰:「此钱胡为露积庭下?将破坏矣。」吏具言缴款不收故,则曰:「不收,可令更将去。」吏辄应曰:「诺.」即呼辇者还其故号。及大治亏空,正谊以徇纵当送狱待讯,尚书赵光思救之,从容曰:「下狱太重,李主事亦当下狱耶?」意以肃善篁仙,必可宽也。肃骤见抵,因发怒曰:「皆奏交刑部!」而篁仙遂入狱.案未结,有英法见侵之变,又纵出之,戊午和,复囚之。同治壬戌,不得赦。及诛肃,穷治其党,大臣坐罪者相望,篁仙乃以为肃所陷,赦复官。盖在部五年,而在狱两年矣。 「 当时五店皆以「宇」字为号,议者谓宇内方一统,今分为五,迷信者谓为四夷猾夏之兆也。」

  黄崖诬反案山东肥城县有黄崖山,素无居民,咸、同间江浙人以避粤寇之难,流寓其间者甚多。有周太谷弟子张积中字石琴者,江苏仪征人,殉难之山东临清州知州积功弟也。聚徒讲学,尝告人谓黄崖可避乱,独先移家往,从之而去者,渐积至八千余家。筑砦购守具,为久居计,无异志也。徒以依附者众,又诡秘相习,不知敛戢,至使当道疑为山贼,同于灵运而遽罹浩刼,遂为官吏邀功者所利用耳。吁!可慨也。

  同治乙丑,潍县民王小花亦尽室徙崖,潍令靳昱诧之,捕小花,详上台.阎文介公敬铭时方为鲁抚,委肥城令邓馨诣崖,见积中须眉皓然,无反迹,事乃寝。丙寅九月,益都冀宗华等谋作乱,事泄,供同党姓名,以积中为首,约期陷济南,再陷青州。兵仗已藏城中,搜之,果有守具。已而次第获其党,供俱同,遂报闻。

  时丁文诚公宝桢方为布政,檄唐文箴与长清令陈恩寿入崖,令积中至济南自白,盖念其老,且为世家子,本无意杀之也。既入崖,告其大弟子吴某,吴以积中游五峯对。言未已,一人持帖仓皇入,吴览之,色变,趣文箴速行。文箴等上马,绝尘而驰,尾追者杀傔从。馨及崖绅方入城,闻炮声亦返,而马竖被杀。时文介在东平,疑之,檄谕积中之子山东候补知县绍陵,偕文诚所派员弁入崖,奉积中至济南,而绍陵已先期乞回籍假,实已入崖矣。绍陵至,哭劝积中,积中曰:「吾反无据,若往,是实其言也,汝辈若惧?可自往。」妻子环跪请之,不许.文介遂缮谕,令吴示之,复出文告十数通张之砦门外。二十六日。遣道员潘骏文招之,终不出。

  越四日,文诚至长清,令吴与候补令林某入崖,被阻,而恩寿已飞禀上闻。于是命参将姚绍修、游击王正起、知府王成谦、副将王心安诸营共进,骏文率千总王莘骑兵勘入山路径,相率进剿,且复令吴作书招之。越五日,而积中答书至,答书云:「来函责我不肯出山辩白,甚合我心。但近日苦衷,有急欲为吾弟告者,兄平日淡于荣利,肆志读书,以世乱未平,隐居求志,无如韬光未久,而处士虚声,动人闻听,相从执贽者不绝于门,其间虽多善良,亦有悍鸷.兄既未能慎之于始,遂欲以德化之。使胥归于正,此兄实有交不择人之过也。然来东十载,何敢一事妄为?乃去岁以潍县之王小花,横加牵累,今年以冀宗华,妄被诬攀。然此事之来,若椒园、 「 邓馨号。」 伯平 「 陈恩寿字。」 以一函见招,必挺身投案,绝无留难.两君猝以兵来,幸适出游,未遭毒手,不然,已陷我缧绁久矣。伯平、雨亭 「 唐文箴字。」 复夤夜进兵,示人莫测,以致庄众格鬬,伤弁兵。兄自知大祸临门,一身不免,亟欲束身司败,不望雪我沉冤。奈及门桀骜之士,遂邀不逞之徒,刦我主盟,苟全性命,兄禁之不得,逆之不能。数日以来,踯躅山隅,闷损无似。及大兵临境,兄欲出而剖白,无如伊等汹汹,不肯束手待毙。祸已至此,无可言说,本欲引剑自决,无如及门在外者甚多,闻予冤死,定不甘心。一旦逞彼之凶顽,则各处生灵,俱遭涂炭,兄亟思乘机解散,但人数众多,虎豹豺狼之性不少,顺宽我日期,请暂将大兵撤出山外,俾得反复陈词,婉言解散。若一面进攻,一面招纳,则上宪不能示人以信,困兽犹鬬,兄又何辞能劝谕诸同人耶?」云云。自此五日,无一人出崖。文介怒,又出示招谕,谓凡居民投首者不诛,缚献积中者重赏,而卒无一人至。火器与官军相及,营勇时有伤,忿甚,文介恐玉石俱焚,命缓攻。是日,绍陵出谒,文介许以不死,命造官僚居民册。曛夕,积中书复来,言人心汹汹,造册宜从缓。

  十月,崖之砦破,积中举家自焚死,弟子韩芙堂等亦从之而烬焉,居民死者可万余.所得逸者,出西门之千余人,盖文诚命人植旗西门外,使人以令箭传呼曰:「出西门者免。」又有妇孺四百余人,则恩寿所救也。时登州守豫山至,恩寿欲救之,语以故,教之策。山乃于众中大呼曰:「大人命勿妄淫杀,今奈何违令!长清令何在?」恩寿即出,半跪请示,山以令箭予之,使禁兵毋妄动,被难者由是稍得出,即妇孺也。兵卒复出积中尸于灰烬中,枭其首。文介入崖履勘,檄州县查封逆产,则均于大兵未发之先,九月二十六日同时扃门而遁矣。

  文介奏畧有云,积中本无才名,祇以伪托诗书,乃缙绅为之延誉,愚氓受其欺蒙。来东不过数载,遂能跨郡连乡,连列市肆。 「 自肥城之孝里铺,济南会城内外,东阿之滑口,利津之铁门关,海丰之埕子口,安邱、潍县诸处皆列市肆,取名泰运通泰来泰祥泰亨也。」 收集亡命之徒,从其教者倾产荡家,挟资往赴,生为倾家,死为尽命,实不解所操何术.臣从前访问。率称为读书之士,臣自惭聋聩,实亦人心风俗之大忧也。

  汪穰卿曰:是役也,杀人万余,而未得谋反实据,文介意亦不自安。尝责正起、成谦、心安三人曰:「汝辈皆言谋反是实,今奈何无据?若三日不得,则杀汝。」三人急,命搜得戏衣一箱,使营中七缝工稍 补治之,即以为据。由是诸在事者,皆开保如剿匪例,七缝工后亦被杀以灭口。

  邓子久被戕案江宁邓子久中丞尔恒以翰林为云南道员,洊擢藩司,咸丰庚申擢贵州巡抚,未赴任,辛酉春调陕西巡抚。时徐之铭抚云南,纲纪废弛,回寇与营将勾通为患,之铭庇之,浸遂为所挟制。副将何有保者,始为之铭私人,既而党羽日众,势焰纵横,作恶多端,之铭亦无如之何。凡滇中大小官员,以升调病休出境者,有保辄遣其党追之境上,尽劫其宦囊以去,无敢与校,皆以得出虎穴为幸。有保等恃此为生者数年矣。

  中丞之将赴黔也,行李马驮,中途被劫,中丞声称俟到京参奏。适调陕抚,行至曲靖,借居府署。有保闻有参办之言,密嗾其党史荣、戴玉堂夜率练众,拥入署中,戕害之,所携衣物旅费,搜括无遗.之铭以中丞久任云南司道,知其阴事,恐一入都而其劣迹尽闻于朝也,故密讽有保害之。之铭亦奏中丞被戕之事,大致称「尔恒由滇赴陕,经臣派拨兵练护送,行抵曲靖,在府署偏院居住,署知府唐简等素知府署不甚严密,欲派兵练巡查,尔恒自称行李无多,不须防卫,仅留两仆在内伺候。是夜窃贼李宝踰垣而入,尔恒闻院内有贼,亲自堵门喊捕,宝素恨尔恒,闻其在内,遂与其伙党一拥而入,遽将尔恒杀害。该府闻警,传集兵役,拏获各犯,即经就地正法」等语,并将曲靖文武原禀钞呈。文宗谕云:「邓尔恒在曲靖府署居住,知府唐简等既欲派兵练巡查,何以辄复中止?窃盗拒捕伤人,固属常有之事,惟邓尔恒系属大员,何以轻身堵门?即谓该犯李宝系因怀恨,故将该抚杀害,然昏夜之中,何以知堵门喊捉之人即系该抚?且知李宝之杀该抚,实为挟仇起见,在场各犯既已就获,该府等自应迅速解省听候审办,何以遽将各犯正法,以致无可质对?邓尔恒既留两仆在内,则被害情形,均应目击,何以并未取有供辞.曲靖文武原禀种种,情节支离,徐之铭并未驳斥,辄行入奏。以大员被戕之案,并不澈底严究,草率了事,实堪诧异。新任总督刘源灏,已谕令赶紧前往云南,着将邓尔恒被害情形,密速访查,据实具奏,务期水落石出,不准稍存徇阻消弭之见。钦此。」然源灏竟不敢赴滇,迁延半年,中途乞病归.台谏交章论列,前任总督张亮基亦疏劾之铭。奉穆宗谕旨云:「邓尔恒被害之案,日久未予查办,亦无以彰国宪。着张亮基迅速驰赴云南督办军务,将徐之铭先行撤任,并将邓尔恒被戕之案澈底根究,按律惩办.何有保父子如此跋扈,必须设法翦除。又宜防其设计暗害。钦此。」于是复起江宁潘忠毅公铎于家,命其驰往查办.先是,戴玉堂等既害中丞,掠其行装,有保以其隐匿赃物,执缚玉堂,拷打甚酷。玉堂气忿潜逃,嗣闻忠毅查办之信,同治壬戌闰八月,纠夜攻有保,杀之。荣与玉堂皆被忠毅拏获,研讯各情,供认不讳,即予正法。忠毅据实覆奏,并称讯据各犯,供称之铭并无知情徇纵情事,但以疏于防范,请交部议处。有保仍戮尸枭示,以儆凶残,遂由此结案。然谓之铭并不知情,世多疑之。

  应敏斋决狱咸丰时,苏有某妇以避粤寇之难,携其已嫁女至沪,寇退,女不归,别从一人为妇,即俗所谓姘头也,妇利其资而不之禁。壻在苏,不知也。久之,其人资罄,女出佣于巨室以自给,及归,则仍相处如故。久之,妇以其人渐贫乏,鄙厌之,扬言壻自苏来索,将挈女去,乃席卷衣物以登舟。舟未发,妇适以故上岸,其人觅至,因携女共逃。及归失女,乃往诈巨室,谓女为所匿,将讹索焉,无所获,因服鸦片复往,毒发,遂毙。县谳谓,妇死之壻索女故,女因奸致妇自尽,科以死罪,上狱于臬司。时应敏斋方伯宝时任臬司,以全案无壻家一词,疑之,乃密饬吴县令提其壻,至则茫然,不知有是事也。应以妇之死为图诈,乃仅科女以奸罪完案。

  无锡尝有盗案,赃据凿确,中有衣,盗已承矣,而屡承屡翻。应心知其冤,亲自研讯,则见事主之躯干修伟而盗为侏儒也,穷诘之,事主谓衣固在也。应乃取衣覆视再三,指马褂以语事主曰:「此汝服耶?」曰:「然。」令服之,乃甚短小,复以衣盗,则适称其体.盗曰:「今见青天矣,此固我之衣也。」盖是年无锡多盗案,无所获,捕惧比,因获此人,强之承,复嘱事主强之认,以冀自逭其责也。

  李申甫清讼系李申甫名榕,尝布政湖南,檄州县,令以讼系者悉具姓名以闻。有某县系囚独多,榕书绝句于册首云:「虎柙几曾疏槛禁,蛛丝何必苦胶黏。相期夏箨朝朝解,莫似春潮夜夜添。」令惭惧,为之发落而释者日数人,半月皆尽.东流狱林福祚尝令皖之东流县,县人有王三衙者,与建德黄孔英相友善,黄年视王倍长,王夙兄事之。粤寇乱后,王不知所往,其妇萧氏尚少艾,失所天,则走建德,依黄以居。黄艳萧色,欲鬻之而取其赀,则诳萧曰:「王之全家已歼于贼矣,归亦无所依,盍更嫁乎?」萧不得已,因拜黄为义父,而改适县人陈某。然王时已归东流,初不知其妇在黄家也。会陈以事往东流,萧嘱其访求母家之人,至则得其弟于城外破寺,告之故,弟闻状,即奔报王。王遂挟陈同赴建德之张家镇,面诘黄,黄惭惧无以对。乃令家人治酒食款王,而己则乘间入室,闭户饮药死。

  黄子愤其父之死也,则迁怒于王,谋所以报之。夜舁尸置山中,诬控为王殴死,引路旁弃舆为证,谓王殴其父致死,而以舆载尸弃诸此也。建德令孙某惮往验,檄尉代往,尉得贿,径以殴伤报。孙信之,辄以酷刑迫王,使诬服,狱成。东流民赴郡鸣王冤,郡守周某下其事于林,林以为王既杀人,且以舆舁尸入山,必不弃其舆自召人之踪迹之也。且舆夫未得,可以一舆定杀人罪耶!乃饬役先缉舆夫,竟得之于镇。盖舆夫本王之族兄弟,黄死之翼日,方在镇观剧,黄得之,谓即载尸入山者。林谓舆夫虽未同谋杀人,然为凶手载尸,即不能无罪,乃不远扬避缉,而尚在镇观剧,此非人情,舆必非载尸者。研讯之,则王有族父设肆于镇,适有疾,家人以此舆来迎,舆至,而病已痊,不遽归.舆夫无所事,偶出门观剧,为黄子所见,而因以诬之也。狱上,周大怒,驳使更鞫,林不可,乃摭他事以详参胁之。林至省,谒大府,力请剖棺验黄尸。开棺检验事大,皖省数十年无行之者。江督沈文肃公葆桢为檄,召江右某名仵作来,年已八十余矣。既开棺,黄尸果现服毒状,身无殴痕,黄子始服诬告罪,而周、孙皆镌职去,林复任东流。

  周东兴狱同治庚午,总兵周东兴被诛,咸谓其兵败失机,左文襄公奏明得旨正法,不知其中别有故,非失机罪也。盖东兴以军功擢总兵,发甘肃差遣,时文襄方帅师攻宁夏,久未下而粮匮,乃檄东兴赴中卫,设局采之。东兴至中卫,按户派买,给半价,民无出,则价令全返,违则置重典。时中卫以孤城守数载,四境孑遗,民当此役,苦困不堪,乃相率走平凉,控之制府。文襄檄至对簿,赃巨万,事闻于朝,奉旨以军法从事,当大辟。

  东兴时系平凉狱,出狱时谈笑如常。文襄盛陈兵卫,高坐帐中,召东兴跪墀下,谕以罪当死,东兴始号哭,乞戍新疆効力赎罪。文襄曰:「旨下矣,何効力赎罪为!」乃命引出。东兴攀柱痛哭,坚不行,左右力曳之,拥出壁门.时壁门外北向设香案,监斩官肃立,案西三丈许铺红氍毹,刽子横刀立案右,大众皆为壁上观.东兴咨且不前,数左右顾,冀有亲故至者,托身后事也。既出壁门,乃握监斩官手,且泣且语,监斩官促望阙谢恩,逡巡九顿首讫,仍起立,向监斩者泣语不休,监斩者复促之,始徐就氍毹,足方屈,头落丈余矣。当此狱起时,虽以中卫民聚控,其主使者,实其僚友县丞刘蔼如也。蔼如之恶,不逊东兴,而主使攻发者,则以分赃不均,而又妬奸争姑也。及东兴伏诛,蔼如遂患心病,时作呓语,呼东兴不休,不一月,呕血卒。

  张汶祥刺马案菏泽马新贻,字谷山,谥端愍,世奉天方教,以进士即用知县,需次安徽。咸丰时,粤、捻交讧于皖北一带,权合肥,以失守褫职。巡抚唐某委办庐郡各乡团练,一日,与捻战而败,为张汶祥所擒。汶祥久思投诚,因优礼端愍,且引其侪辈曹二虎、石锦标与相结为异姓兄弟,纵端愍归.令代请于大府,愿纳款。端愍言于唐,许之,于是端愍奉檄编选降众为山字二营,自统之,而汶祥、二虎、锦标皆为营哨官。及同治乙丑,乔勤悫公抚皖,端愍已擢布政,兼营务处,裁山字营,汶祥、二虎、锦标虽仍在其左右有所事,而汶祥已微窥端愍之意渐薄。会二虎欲迎妻至皖,沮之,二虎不听,其妻至,入居藩署。或以诬端愍,人言藉藉,为汶祥所闻,久之,告二虎,二虎大怒,欲杀妻。汶祥止之曰:「杀奸须双,仅杀妻,须抵偿,不如因而赠之。」二虎乘间言于端愍,端愍内愧,痛斥之。出语汶祥,汶祥曰:「祸不远矣,宜亟去。」一日,端愍檄二虎赴寿春镇总兵徐鷷署领军火,鷷字心泉,时方驻寿州南关外,为勤悫总营务处也。汶祥心疑之,语锦标曰:「二虎此行,中途虑不测,吾辈当送之。」既至,投文,忽镇辕中军官持令箭,矣兵夹侍,命绑通捻者曹二虎。二虎大声呼冤,鷷曰:「尔奉檄启程,即有以尔欲以军火济捻上告者,已有牍至,令即处尔以军法,尚何哓哓为!」即出而斩之。汶祥语锦标曰:「如何?然此仇必报,吾二人当任之。」锦标不语.汶祥又曰:「尔非友,吾当独任之可也。」于是一人收其尸,藁葬之,分道去。庚午,山西按察使李庆翱驻河津,统水陆各军防河,锦标时以参将为其先锋官。一日,奉命稽查沿河水师各营,营官方公燕之,忽有庆翱檄文至,命锦标即归.盖以汶祥杀人案,而江督行文逮使对簿也。

  时端愍方督两江,署侧有箭道,月课将弁以射。一日,端愍正阅课,甫离座,忽有递呈呼冤者,汶祥乘间突刺之,中左胁,刀未出,伤口亦无血,惟深入胸中四寸。从者拔出之,刀已刓曲。方喧嚷间,端愍回首见汶祥,曰:「汝耶!」舁回署,遂死,汶祥植立不稍动。时巡捕方命人拷讯呼冤之人,汶祥大呼曰:「刺客即我,待罪于此,决不遁。」于是布政梅启照命发上元县鞫之,直供不少讳,问官愕眙,启照曰:「须令改供为浙江海盗,挟仇报复。」汶祥坚不允,且云:「二虎既被杀,我以精钢制二匕首,淬以毒药,辄迭牛皮四五层,以刃贯而洞穿。其抚浙时,曾一遇于吴山,不得间,今始如愿耳。」启照乃言于署督将军魁玉,以海盗入告,朝命郑敦谨为查办大臣,至江宁提审,汶祥供如前。敦谨无如何,乃仍以海盗挟仇定案,案既定,决汶祥于江宁城北之小营.端愍之第四弟方以县令待次江宁,即命其监斩,斩时,命刽子以钩钩肉而碎割之,剖腹挖心以祭焉。时同治辛未二月十五日也。子一,阉割发黑龙江为奴,锦标亦革职遣戍。端愍被刺之后数日,有一妾自缢,未棺敛,密埋后园,即二虎妻也。

  或曰,汶祥初在粤寇军中,从李侍贤,江宁破,侍贤窜闽广,数败于官军,汶祥知事不可为,图反正。端愍之乡人徐弁亦在侍贤部下,故与端愍相识,至是遂相结,未几皆得脱。时端愍已抚浙,徐往,得留辕下効用。汶祥转徙至甬,设押店,偶以事至杭,因访徐,徐曰:「巡抚近得新疆回部某叛王伪诏,略云大兵已定新疆,不日东下,江浙一带征讨事宜,委卿便宜料理,巡抚即报以手疏,谓东南数省,悉臣一人之责。」汶祥大愤而詈之曰:「此等逆臣,吾必手刃之。」已而端愍下令禁私开押店,汶祥遂闭肆,益侘傺,欲杀端愍以泄愤矣。未几,端愍擢江督,汶祥遂至江宁刺之。刺已被获,藩臬会鞫之,据地坐,使跽,不肯,问:「上坐何官?」从者告曰:「藩臬也。」笑曰:「将军来,我始言耳。」将军至,讯以行刺之故,汶祥曰:「可先令总督家属出署,围以兵役,始可有所白。」将军斥其谰言,则曰:「若是,则吾终不言。」将军屏左右,穷诘之,乃吐实,且曰:「第搜其秘箧,不得伪诏,反坐不悔。」问官大骇,亟磔汶祥,而矫为狱词以完案。

  或曰,汶祥在宁波以押当贸利自给,并与诸海盗通,食其粮者数年。值端愍抚浙,擒斩海盗颇众,复禁歇押当,汶祥益贫无赖,乃时思为海盗报雠。又以妻被人诱之以逃,汶祥追而执之,复以失物诉求追缴,端愍以此小事不宜烦渎,格其诉不纳.其后汶祥妻又谋逸,迫令自杀,既而怒曰:「巡抚不为我追赃,使吾妻有轻我心,是杀吾妻者,巡抚也。」遂怀必报之志。会端愍督两江,汶祥千里间关,伺之二年,而始遂其志焉。

  同治癸酉科场案同治癸酉顺天乡试,都下盛传荧惑入文昌,科场有不利。是科中式第十九名徐景春以策内不识《公羊》为何书,遂将公羊二字拆开,为广东梁伯器僧宝所磨勘。梁初签出,礼部查则例,景春应罚停会试三科,主考官降二级留任,同考官革职留任,照此办理。片咨吏部,讵吏部咨行礼部,必欲褫景春。礼部覆称,如革景春,则主试官皆应降调.时潘文勤公祖荫署吏部右侍郎,一日文勤入署,司官持稿回堂,文勤怒,投稿于地,曰:「吾知有人图全小汀缺耳。」盖其时全文定公庆为协办,而宝文靖公鋆官吏尚也,方龃龉间,文靖适至,问司官因何遗稿在地,司官以文勤语质言之,文靖默然。未几,景春竟屏革,同考陆编修楙宗亦革职,景春出楙宗房,主考为文定及胡小蘧总宪家玉、童侍郎华与文勤,皆降二级调用。适文勤管户部三库,三库印忽失,事觉,革职留任。至是又得降调处分,遂无任可留,因而革职,旋奉特旨赏编修,仍在南书房行走。小蘧降调后,又因与江西巡抚刘忠诚公坤一以田赋事互揭,部议忠诚革职,小蘧再降四级调用,遂终鸿胪寺少卿。

  景春既因磨勘被褫,内帘各官降革有差。是科各直省试卷磨勘綦严,于是江南则革去举人杨楫,以其《春秋》题集经为文,语次联贯,谓为文理荒谬;而江西全榜中式墨卷,其第二开,首行之首,末行之末,皆各涂改一字,若人之名号拆开者然。若谓是笔误,何以每卷皆同?以文理论,则又必无误书此二字之理,情弊显然,无可徇隐,因请旨暂行斥革,一面行文确查。实则士子与誊录生为识别,属其加意精写,惟恐目迷五色故也。然此事颇难斡旋,兼值功令森严,几无复保全之策。嗣监临抚臣覆称,该省试卷纸质最薄,其红格两面一式,而印卷官关防在卷后幅,士子入闱,匆遽之中,往往反写,故领卷后。即各于第二开写此二字,以别正反,历届相沿,亦不自本科始,实属无关弊窦云云。奏入,事乃得解。

  李有恒冤狱李有恒,新化人,以从田兴恕治兵,积功至总兵。同治末,在蜀统防营,会东乡县民以县令孙定扬加赋事,有围城之变。时护川督者为文格,不知蜀人之围城与罢市等也,大惊,以为东乡民叛矣,遂令有恒率师往平之,檄有「督兵痛剿」字样。有恒见檄,乃入谒,则期期以为不可。格曰:「去耳,何喋喋为!」有恒至东乡,如格言,大肆杀戮,蜀人大愤。遂由御史劾之,旋有钦使出勘,格惧,咎有恒,有恒曰:「公之命也,有恒不能独任其咎。」格以檄在有恒手,忧甚,恐为所持,遂以属华阳县知县田秀栗,使图之。

  秀栗素与有恒善,乃先为伪文书一通,置之袖,且预约一友后时而往。秀栗晤有恒,慰问毕,询所以自免之策,有恒曰:「吾有札在此,若死,则俱死耳。」秀栗曰:「文官多巧,其中有趋避语,宜出示我,当为汝辨之。」有恒不疑有他,遂取出与观.正指点间,忽外传有客至,有恒出见客,秀栗匆促中急以伪文书易之。有恒送客出,入内,秀栗即曰:「顷视文书,果如君言,当无他矣。」遂匆匆别去。有恒视札,则已易,「督兵」二字,改为「相机」矣,始知为所卖,大悔恨,由是见钦使,无可置词.格既得札,三叩首谢秀栗。其后谳定,有恒果论大辟,独死矣。

  狱囚利久系得金狱囚之久系者,率与胥卒表里为奸,鱼肉诸囚,颇有奇羡,此固所在皆是也。同治时,有山东人张某者,商于京师,以杀人论绞,系狱垂十年,岁入几千金,付其妻子,使营子母。光绪乙亥,大赦出狱,稽簿籍,则已赢数千金。既出而大恨,以诸治生事皆莫如囚之逸而丰也。

  张家居岁余,郁郁不乐,会坊中有伙殴人致死者,案送刑部。张喜得间,急以金贿部吏,使窜己名从犯中,遂复系狱,所积益不赀.庚寅,德宗大婚,孝钦后归政,又值大赦。狱故有他囚,欲效其所为,而资望势力皆不及,计非去张,不得专利。乃亦以重金贿吏,于张案独声明其久在辇下,恣为奸利状,请递解回籍,以弭后患。堂司官可之,如所请行,张遂携妻子橐万金出都门矣。临出狱门,愀然曰:「吾遂不得复居此耶。」

  欧阳涣藏印帖案欧阳涣,新野人,世业儒。早岁丧母,父于道光中为邻郡广文,蓄一奴,季姓,忠于事,甚重之。奴有子曰黑儿,生十年矣,父察其沉静无童心,貌亦端正,乃使伴涣读.无何,父被督学使者荐,以县令送部引见,而性恬退,不欲为,遽引疾归里,课涣及黑儿。家虽不丰,然居宅为祖产,有池亭花木之盛,惜岁久剥落。涣临《九成宫帖》,罔间寒暑。某岁,重阳风雨,涣与黑儿游荒园,登培塿折半开之菊,插缺唇瓶,插既满,挈瓶回,忽踣于泥淖,黑儿趋视之,丛莽中拾一物作浓绿色,方径寸而螭纽,重可五两。涣审视之曰:「此印章也。」亟纳诸怀。越日,为父所见,父精赏鉴,问何来,具答之。反复谛视,抉剔泥污,而曰:「此我家率更令印,千岁物也。」因为述率更令德望,且指所临《九成宫帖》示之,谓:「物历千岁,展转入吾家,吾祖吾父莫之能有,而汝得之,此中殆有天焉。或异日得追踪先哲,当侍东宫,未可知也,汝其勉之。」涣时年十五,闻之大喜,买五色丝系印,佩于身。益潜心习率更字体,日进不衰。

  越二年,涣应童试而冠军,谒宗师,宗师谓其所作得南丰曾氏神髓,无俗恶气犯其笔端,又谓楷法直逼率更,传示诸生,赞不容口。旋出初搨《九成宫》真本以为赐,涣因出所得率更令印,吴宗师阅之,并缕陈得印状。宗师益赞叹,且曰:「率更果有后身,非偶然也。」以八宝印泥钤印于帖之左方,持帖示守令,谓此本不多觏,今以畀欧阳生,不负此物矣。乃援笔赋诗,命守令亦皆赋,并题于后,郑重而授之。归告父,父亦莞尔。以家藏《九成宫》较之,相去不可以道里计,掀髯大笑曰:「何物乳臭儿,希世之珍,得一为幸,而又兼之,将何福以堪此!」亲知故旧闻其获古印受法帖,争请鉴赏,弁言跋语,积成卷轴,皆以清要为涣期之矣。

  初,涣得印而喜,黑儿方幼,即不悦,谓一踣几伤体,此物不祥。涣笑曰:「童騃,何多忌讳?」及既青一衿,乡试七战七北,父旋卒,所娶妇亦相继殉,两营丧葬,家徒壁立,一印一帖之外,殆无长物。黑儿请售于骨董家,冀得金权子母,不许,即家授徒以餬口。又二年而祸作。盖涣有父执某,为新野令幕客,令考满入都,赂权贵,求升转,权贵不受,使人微讽令,欲得初搨《九成宫帖》真本率更令印章二物,美官可立致也。令夙闻涣家怀此异宝,意可以购,乃请约期报命。权贵之父,十余年前尝守南阳,亲见宗师奖赐法帖,且与赋诗之列,知新野令必能得之以献.既闻令约期之请,亦使人遥示意旨曰:「珍物朝至,尔阶夕进.」令回新野,谋于客,客语涣,许畀重金,不应,许以代谋进身,亦不应。约期过,权贵怒令诳己,嗾台谏劾豫省吏治窳败,牵连及令,令摘印去。

  新令下车之始,即出金为阖邑生童广膏火之资,月集县署,试时艺及诗古文辞.涣颇有所获,为令所器重。令或过涣舍,谓园林荒落,命匠为小修之,就其园为会文之所。又时馈蒸豚醇酒,公暇辄就而小饮,如是几一年。一日,从容语涣曰:「君家有率更印及《九成宫帖》真本,旧令尹之所以去官也,其为宝也,果何如?能使我一扩眼界否?」涣嗫嚅良久,令笑曰:「我为一邑长,又与君善,宁能攫君之所爱耶?一观耳,庸何伤!」涣不得已,出示之,令摩挱题咏,呼酒浮白,薄暮始去。又一日,以书来,谓有大赏鉴家能为君辨印章之真赝,愿假一观,涣难之,黑儿曰:「宁售之,毋受奸人欺。」涣适中酒大恚,援笔作覆书,黑儿之父在侧,取视,急就烛焚之。黑儿大惊,父曰:「第白主人,但道老奴以为不可。」涣亦知书语太戆,乃婉辞以覆,而令之周旋往还馈遗酬酢也,乃一如平时.是岁十月之望,令访涣,论文灯下,忽报积薪上炎,顷刻穿墉。令督役扑灭,倏忽间,毁五楹,涣大呼曰:「休矣!」又探囊而顿足,面色灰败。令问之,对曰:「公所不能忘情之法帖,今为祝融氏携去,不足,又益以印章。」令曰:「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印悬肘后,固当无恙。」涣曰:「倒屣迎公,适在更衣之后,置印床头,同归于尽矣。」令不之信,且疑其故纵火以绝望,微哂曰:「帖之存亡,固未可保,金石之坚,历刼不毁,会当复出泥中,寻君幼年之盟,可毋恫也。」涣顿悟,待令去,使人持锄耰,物色瓦砾中,不可得。呼黑儿,不知所之。涣疑宵小或胠箧献于令,益恨,而黑儿竟不归.其父念黑儿,又卧病,偃蹇遂死。

  其明年,权贵以卿贰持节出镇中州,前令因嬖幸进言,谢失约罪,且白涣倨傲状。适涣之中表不慎于言,以非罪陷缧绁,涣为具词伸诉,令受前令嘱,因事罗织之。又以往日之火,疑非天灾,乃当以干预讼事罪,申大府,请革衣顶。权贵檄令械系之,将按讼棍律拟罪,迁延囹圄中三载,而令去任。后来者虑囚至涣,亟出之署,涣无罪,中表事亦昭雪,而旧宅已易主,零丁孤苦,乃依中表以居。中表故业商,念涣为己受折磨,挈之以出贩,小有余,辄分惠之,遂赖以存活。

  某年岁暮,涣随中表归,门前有一丐,寒战瑟缩,望涣而拜,哭且失声。涣惊呼曰:「此黑儿也,胡为乎来哉!」急取衣衣之,和姜桂以饮之,乃徐徐问比年踪迹,及当日出亡之故。黑儿泫然曰:「奴负主矣!主以印章法帖为至宝,奴不以为宝,奴固以主人为宝也。当日之火,奴以为天佑主人,辄敢因火怀印与帖,避地而居,知主必以此二物贾祸,祸发恐不可救,将以此二物为主人脱祸也。既而祸果作,奴不幸言而中,货衣物,间关走京师,投某侍御家为奴,献二物请救主人。侍御之季父,主人之恩师也,覩物惊骇,幸驰函抵中丞,而前中丞与主有隙者幸已去,遂得檄邑令,出主人于狱.侍御闻报以告奴,又许奴为忠义,賷百金并原璧使仍归主人,令速以善价售之,勿重物而轻人。物则犹是也,而主人免于祸,奴以为幸无罪矣。乃天祸未已,中途遇暴客,刼掠而去,无资装,寸步不可行,行乞于市。酒家翁哀之,使为佣,积微资辞酒家归.又不幸病于逆旅,丧其资,仍行乞偃蹇数月。今始得见主人,而主人之宝终归乌有,奴负主矣!」涣惨然,持之而泣。黑儿后随涣偕中表至泰安旅舍,遇一人,自言隶旗藉,将赴南中补江宁府遗缺,病不能前,涣使黑儿佐其诸仆伺应之。未几,疾势不可为,其仆皆散,涣使中表先首途,独与黑儿留,守护旬日,客竟愈。感其厚谊,劝毋货殖,挈与俱南。既而客守彭城,涣为上客,黑儿亦得宠。一日,与诸奴沽饮于市,乘薄醉过鼓楼,游览列肆,见《九成宫帖》题识宛然,北风披拂,末页已稍剥蚀矣。黑儿愕然,急问价,曰:「钱二千。」大喜,购之归,还于涣.喜出望外,走告居停,历叙坎坷之状,慨然曰:「墨宝幸而存,印章不可复得矣。」居停曰:「子毋然,曩者出都,有人以古铜章二求售,云得之拾遗者,仅索三金去,姑与子辨之。」及出印审视,涣挢舌不下,黑儿亦瞠目称怪事。其一为步兵校尉之章,其一则斑斓如旧,系丝五色,不绝如缕,固太子率更令印也。

  张某立寨被诬案广西自咸、同军兴以后,土著绝少,以十分计之,广东居其三,湖南居其二,江西居其一焉。地本瘠薄,人尤游惰,客民开山垦地,势颇强横,游手无赖,因之日多,其流入越南为匪者,大率由此。人各习兵,家各置械,往往以口角细故,彼此争鬬,俨同战阵。浸假而官事不平,亦往往聚众与抗,或有围城交锋之举.其官吏率皆久居桂林者,或由幕席,或由佐职,夤缘保擢,视以为常。额兵而外,又设防营,文武将吏,结合为奸,动称某处构逆,某处围堡,羽檄飞驰,便宜行事,然未及旬月,报肃清,请保奖矣。光绪初,有张某立寨自保,为仇家诬扳逆谋,至发重兵。寨首闻之,绕道赴省投首鸣冤,而兵已破寨,杀五百余人。院司乃专案请奖,势难平反,寨首投辕,亦遂斩决结案。

  庞锺焕控金菊如案光绪初,鄞县陈康祺令昭文,邑绅庞锺焕有家塾,塾师为金菊如。一日,归而病,庞久待不至,疑与其姬人银荷有染,畏罪而逃也。控之于县署,陈讯得真情,判曰:「庞锺焕控金菊如一案,研讯数堂,迄无确供。中冓不可言,何况事无实据,缧绁非其罪,肯教士也含冤?本县观金菊如章句书生,乡村学究,适子之馆,未及半年,招我由房,难通一面。纵使国风好色,岂忘君子怀刑。庞周氏貌尚端庄,年非韶绮,久已与庞公而偕伉,何至见金夫不有躬?庞锺焕生长阀阅,身受崇封,到堂数言,亦知大体,决不因主宾失好,自污二人。大约别嫌明微者,名门之家范,争妍妬宠者,妇女之恒情。周氏附中妇大妇之班,久抱衾稠而怨命,金生少经师人师之化,惟凭夏楚以伸威。此豸娟娟,或偶具先生之馔,羣雌粥粥,遂疑踰东家之墙。偏听人言,恐疏阃范,嫌疑原当自白,防闲不厌过严。投牒公堂,初非好讼,众口雷同,两心冰释。炎凉异性,荷菊非并蒂之花,贵贱殊形,金银岂一炉之汞?宾东未洽,别聘名师,婢妾无辜,仍还旧主。倘该封职专房有属,无调象驯狮之术,何妨开阁放姬?尔童生就馆不终,遇瓜田李下之嫌,益宜守身如玉。」

  孙振斋控媳案孙振斋,讼棍也,刀笔所获,颇不赀.晚年辍业.一日,忽与寡媳启衅,诉之县.孙以为女子易与,且分属尊长,必不失败。堂讯时,孙乃详述媳之过失,媳不辩,惟嘤嘤啜泣。官异而诘之,则曰:「墙茨之丑,何能宣言于大庭广众乎?彼见我文君独处耳。」官大怒,责孙无耻,斥之退。孙指其媳骂曰:「恶妇,我不料一世英名,乃败于汝!」媳笑曰;「汝子已死,我传汝衣钵耳,何骂为!」孙愤愤而出。

  汤圆案郑裕国令归安,人称之为郑青天。一日,乡人某以女将遣嫁,入城购奁物,过一点心肆,食汤圆,而囊无铜钱,告店主曰:「我因事入城,仅有银耳,尔且记账,稍缓即来偿。」店主曰:「我店资本甚小,且向不识尔,乃图餔啜耶?」乡人不得已,以银币一圆为质而去。事竣,则持铜钱以赎银币,店主不认,曰:「汤圆值数十文耳,焉用银?」

  乡人忿甚,商于讼师赵某,赵曰:「此地为乌程所辖,讼必屈,若逢郑青天,事乃济。」乡人哀求不已,赵曰:「尔愿受笞数十乎?」语其故,乡人大喜,静候于归安署前,将伺郑出而控之。俄郑自府署归,乡人直冲其仪卫,郑喝问,大呼曰:「小人籍乌程,官为归安令也,当送乌程,不当责我。」郑曰:「天下官管天下百姓,事犯在我,不能免。」杖毕,乡人乃以牍进,郑曰:「此为乌程界,汝应往该管衙门呈控,不得歧渎.」乡人曰:「天下官管天下百姓,官之言也。」郑笑而言曰:「姑为尔讯之。」即签传店主,坚不承,乃潜使役向店主妇取赃,绐之曰:「尔夫已供认矣,速缴可免责。」妇曰:「我原劝其不可昧良,今何如!」遂以原银币给役持归.郑获赃,谓乡人曰:「汝银当于他处遗失,彼不承,我不能滥刑狥私,不如我偿汝,免枉屈良民。」乡人不受,郑佯怒曰:「偿汝不领,欲何为耶?」掷银二饼,中杂以原物一,听自择。乡人见而讶之,指其一曰:「此为小人故物,何得在此?」郑问何所记,曰:「此银乃小女聘金,上有双喜朱字,故知为原物也。」以示店主,店主不语,乃俯首伏罪,薄责而释之,乡人顿首致谢去。

  曹桂山以大言冤死光绪初,庞际云护湘抚,署藩司为孙某,禁城隍会,湘民忿之。而新任卞宝第至,庞移抚黔,暂僦宅居。湘民忽聚众哄藩司署,毁大门,又毁庞之宅。有积痞曹桂山者,次日始入城,耻不与其役,至一木匠店,大声言曰:「我手甚酸痛。」木匠问故,曹曰:「昨与众攻藩署大门甚坚,众不能攻,独我攻破,故至今尚作痛也。」时官捕滋事人甚急,诸无赖多避匿,或闻曹言,亟执送官,遽以首犯论斩。

  沙河堡谋杀案光绪初,京师有布客甲乙二人携资归,途遇一卖花者与同行,至沙河堡,夜矣,舍于逆旅之西偏屋中。卖花者仅一担荷两箱而已。而东偏屋中,则先有贩沙壶客与一瞽者同宿。夜半,瞽者闻西屋斧声,而呻吟声窸窣声继之,大疑,潜呼贩壶客醒,语之曰:「我姑碎君一壶,君即起而与我争,佯为喧扰者,以观其变。」于是西屋中有三人出而劝其息争,店主亦往劝,请搜贩壶客之橐,无所得。瞽者大哭曰:「我以赤贫卖卜,积得两缗,大不易,今失之,安知非汝等所为?凡居此者当悉搜其箧,不然,誓不出此门矣。」西屋三人曰:「吾侪以相劝至此,乃诬我耶?」瞽者曰:「汝不至,吾安得诬汝?今既入吾室,自必搜检矣。」店主闵其无告,又虑有意外事,乃婉劝三人启箱以释其惑。三人固不可,众益疑,谓钱必彼窃,羣起迫之,搜其箧,则有血渍殷然之油纸包各一,启之,支解之二尸在其中,乃缚之送官,一讯而服,赏瞽者,置三人于法。

  王树汶为顶凶案王树汶,邓州人,幼以被掠为镇平盗魁胡体安执爨役,体安,镇平胥也。河南多盗,州县故广置胥役以捕盗,有多至数千人者,实则大盗即窟穴其中,时遣其徒党出劫,捕之急,即贿买贫民为顶凶以销案。体安尤凶猾,一日,使其徒劫某邑巨室,巨室廉知体安所为,乃上控。时涂制军宗瀛方抚汴,檄所石名捕之。镇平令捕体安急,则贿役,以树汶伪为之,俾役执之去。树汶初不承,役以非刑酷之,且谓即定案必不死,始诺.树汶年十五,尫羸弱小,人固知其非真盗也。县令马翥闻体安就获,狂喜,不暇审真伪,遽禀大府,草草定案。

  既定谳,当树汶大辟,时体安已更姓名,充他邑总胥矣,树汶未知也。刑之日,树汶始知之,呼曰:「我邓州王树汶,非胡体安,若辈许我不死,今乃戮我乎!」监斩官白宗瀛,大骇,命停刑,下所司覆鞫,卒未得要领.树汶自言父名季福,居邓州,业农,乃檄邓州牧朱杏簪刺史光第逮季福为验,未至而宗瀛督两湖去。继任者为河督李鹤年。开归陈许道任恺者,先守南阳,尝谳是狱,又与鹤年有连,于是飞羽书,阻光第,令毋逮季福,且百端诱怵之。光第不为动,慨然曰:「民命至重,吾安能顾惜此官以陷无辜耶!」竟以季福上,则树汶果其子,恺乃大戚,鹤年以袒恺故,持初谳益坚,豫人之官科道者,遂交章论是狱.鹤年恚言路之持之急也,遂力反宗瀛前议,而益傅会律文,谓树汶虽非体安,亦从盗,在律盗不分首从,皆立斩,原谳者无罪。然树汶初止为体安司炊,亦有谓其为娈童者,而实非盗,谳者必欲坐以把风接赃之律,树汶至是遂为正凶。而官吏之误捕,体安之在逃,悉置不问。谏臣益大哗,劾鹤年庇恺,于是朝廷有派河督梅启照覆讯之命。河工诸僚佐,率鹤年故吏,不敢违鹤年恉,启照亦不欲显树同异,竟以树汶为从盗,当立斩。狱成,言者争益力。

  时潘文勤公方长秋官,廉知其概,提部研鞫,而赵舒翘方以郎中总办秋审,因以是狱属之。阅数月,乃得实,将上奏矣,而鹤年使故为文勤门生之某道员入都游说,文勤入其说,遽中变。舒翘方力争,文勤忽以父丧去官,南皮张文达公之万继其任,文勤亦知为某道员所卖,贻书文达,亟自引咎。疏上,奉旨释树汶归,戍翥及知府马承修极边,鹤年启照及臬司以下并承审各官皆降革有差。而光第已先以他事劾罢,则恺嗾鹤年为之也。有以持恺羽书直揭部科讽者,光第笑谢之,贫不能归,竟卒于豫,年五十五。光第去官二十年,邓人谋以其治状上于朝,请祀名宦,以其子祖谋时官礼部侍郎,格于例,不果行。祖谋,字古微,以道德文章著称于时,更名孝臧,学者称沤尹先生者是也。

  光第以咸丰末补授河南邓州,值大祲后,比户流亡,而在官三年,多惠政,壹意休养,尤善治盗,民以安集。俗颇健讼,讼刑部都察院者,岁或数十事。故事,京控案付首府之谳局鞫之,鞫者觊了案之奖也,辄迫以和息,不欲甚辨曲直,而奸黠者愈得计,效尤滋益多。光第尝从事谳局,审其然,牒所司穷治之,其诬诉者必反坐,俗为之革。旁州县此风亦因之少杀。

  杨乃武被诬杀人案同治时,余杭有葛品连者,早岁丧父,母健而勤,率品连设肆市豆腐。品连娶毕氏,有姿首,肤莹洁,体轻盈,人因以小白菜呼之。邑令刘锡彤有子逾冠,闻其名,一日遇诸途,尾随之,密以意示衙役,使谋之,久之通焉。邑有杨乃武,同治癸酉举人也,丰采甚都,当为诸生时,已与毕通,为锡彤之子侦悉,妒之。已而乃武捷秋试,毕欲委身事之,谋既定,锡彤子知之,益愤,将谋所以陷乃武者。会品连暴卒,里人以毕多外遇,窃窃然疑有谋杀事,实则毕奴畜品连,品连不能堪,以吞鸦片死也。锡彤子闻之,唆葛母,饵以厚贿,使以乃武与毕二人毙品连诉于县,品连之母遂以通奸谋杀罪控乃武,谓其中砒毒也。锡彤先入其子之言矣,信之,及验尸,指甲有青色,谓为受毒之证,收乃武与毕,严鞫之,迫以刑,谓其因奸同谋,遂诬服。锡彤询以砒奚所购,乃武漫言购自某药肆者,因逮肆主质之,肆主坚不承,于是案久不决.刑幕某,与肆主同为绍兴人,承锡彤子意,婉商于肆主曰:「仅待子一言,即可结案,何固执为?」遂授肆主以辞意,乃供称某日乃武至,言将以砒置食物中以杀鼠,故来购,乃武邑绅也,信而售之,不意其非杀鼠而竟杀人。锡彤录其辞,详大吏,府司复审,以证确,故无异议,定为谋杀亲夫案,毕当凌迟,乃武当论斩。乃武妇某氏知乃武冤,具词入都,诉之于都察院,而给事中王书瑞亦据以上闻。光绪乙亥四月,奉旨,命浙学胡侍郎瑞澜提集全案人证卷宗,秉公严讯。胡檄宁波守边葆諴鞫之,讯数次,卒照原议覆奏,谓乃武因奸起意,令毕将品连毒毙,供证佥同,案遂定。然乃武所画亲供之押,实为屈打成招四字也。

  至是,而乃武与毕均延颈待决矣。时上海已有《申报》,载之甚详。既定案,报端复缀一联云:「乃武归天,斯文扫地。」为其同年友所见,大愤,谓乃武虽武断乡曲,品连实非所害,思有以平反之。会春试,咸计偕入都,谒乡人刑部侍郎夏子松少寇同善,诉乃武冤,谓品连实病死,非毒死。同善问冤证,众言品连死日,乃武方在外舅家处理析产事,代书分单,其外舅居乡,距城数十里,一日之中,不能在乡理事,而复在城杀人,此冤证也。同善曰:「案乃若此,君等可控之都察院,仆备官秋曹,当相助也。」旋经汪树屏等遣抱,控之于都察院。十二月,奉旨提交刑部审讯,案遂复活,全案人证由刑部提京复审。部牍至浙,锡彤自解品连尸棺入,及验,则指无青色,检验者谓南方气较热,初验时,死者指甲青色,当系发变,非服毒之证,实为因病身死。继讯某肆主,肆主直供刑幕教唆语不稍讳.初,瑞澜传集人证之至省复审也,肆主不欲往,锡彤子给以资,始就道,然肆务因以衰败,及牵连至京,肆遂闭,恨锡彤子及刑幕刺骨,故直言以发其覆。证人证物,既皆子虚,案遂平反。丁丑二月,奉严旨申饬,于是原审复审官,自浙抚杨石泉制府昌浚及瑞澜以下,皆降革有差,锡彤发往黑龙江効力赎罪,不准收赎,锡彤子投海死。乃武虽释,而足骨以受极刑故,遂不良于行。家计亦困,乃至沪卖文以自给,毕则披剃为尼,宣统辛亥尚存。

  或曰,翻案之原动力,乃某公使偶在总理衙门座次告王大臣曰:「贵国人断案,大率如杨乃武之狱.」当道闻之,至局蹐不安,遂翻案也。

  闽中发冢开棺案丁文诚公宝桢抚闽时,某县有发冢开棺剥取尸身衣饰一案。县幕故狡诈,以欲为令规避处分,必欲避去发冢开棺字样,其详文有云「勘得某处有厝棺一具,棺材后壁凿有一孔,围圆一寸三分,据尸亲某某供称,尸身头上,失少金簪一支,显系该贼由穴孔伸手入内,拔取金簪,得赃逃逸。除悬赏购缉外,理合勘明详报」云云。文诚于牍尾批云:「以围圆一寸三分之穴孔,竟能伸手入内,天下无此小手,棺后伸手,拔取尸身头上金簪,天下无此长手。该令太不晓事,应即撤任,候饬司遴员接署,另行勘详。」

  泉州林绅失女案闽之漳泉,其民慓悍尚气,往往以细故酿巨祸。仁和章某宰龙溪,有以失女案越境来控者,原告泉郡林绅,被告为本邑王某,亦巨室也。阅其状,则林女以三岁时养于乳母,一日挟之出游,遂不返,失踪十四年矣。林失女,即以人探乳母家,尚未归,后时时侦之,十四年无迹。某岁社日,乳母杂众中入庙祝神,旧仆林二识之,擒以归,问女,言已卖,以郡施氏赘壻,购为婢,随嫁适王矣。章即坐堂皇,唤乳母入,则年四十余,蠢然一村妇也。问拐女事,亦自承。章以乳母已招认,无别情,命羁之。问林曰:「尔女既媵于王,欲令归乎,抑听留王氏,但治乳母罪也?」林忿然曰:「吾缙绅裔,安能为贱于人?非欲令归者,吾泉郡官岂不能治以拐带之罪,而必远诉至此?」章颔之,允集讯。

  林退,明日遣四役至王家,命传施壻及林女来。役往半日返,复命不得一人,章怒,各笞四十,命复往。漳、泉俗,凡富室嫁女,媵以婢,名虽从嫁,实如妾。林女随施嫁六月,二人情甚密,若姊妹,王尤爱之,与施同孕。至是已三月,役至家,王甚惑,及阅牒,知为林女事,笑曰:「妇翁以此婢赠吾,吾怜其慧,已纳为妾,若有诱拐事,则卖者既获,买者亦有人,可问施,吾生平不入公门,不能与林对簿也。」役见其贵倨,婉劝曰:「邑主传君,非究君诱拐事,惟林女在此,或遣或留,必得君一言,案乃可定。今既纳为妾,窃意君必留,尤须与林言明,使林女事君,无异辞也。」王大笑曰:「吾妻之婢,吾纳为妾,妻既无言,谁能饶舌!」还其牒,立麾之出。

  役去,王入告施,林女亦在,施笑谓王曰:「吾妹方以未识生身人,日夕抱憾,林家人至此,妹果所生,当往迎,令骨肉重逢,勿失戚谊也。」王曰:「彼果认女,当径来吾家,今投县,以牒来传,其意不善,安可令见。」二人谈久,林女独默默无言。忽阍人入,言县役复来,王大怒,厉色出,斥之曰:「可告尔长官,吾王氏名门也,吾妾方青年,不能涉足公堂,受万人指摘,尔勿复来,不则吾即欲饶尔,此拳不尔饶也!」言毕,以拳拟役面,作欲击状,役急退,王怒少解。命阍人入,取数金与之,疾驱出。

  役复返,章以王累传不至,林呈催急,知役虽再行,非作具文,即得王氏金,不敢催。王与林女虽案中要人,然不能拘,非严比,传集无日。时尚未退堂,即命布练于地,令二役跪其上,二役往传,限二小时返,不得人,则已跪者往,返者复跪。如是二日,役大窘,至王家,誓死不敢归,捽之行,卧地不起。王见役膝尽肿,施亦劝令林女见林,一叙父女亲,后相往来,联戚谊.王患役扰,遂命施告林女,以常妆偕己入县,且慰以此行得见父,少出即归,行无伤。舆至,林女色甚戚,怏怏出。

  至县,观者如墙,女见父,似甚欢慰。林言失女后,其妻日涕泣,逾年遂亡,吾跋涉追寻,十四年如一日,今见女已成人,追念往时,能无悲戚。言已,泣,女亦泣,拜伏于地。王以晚辈见林,林急走避。少顷章出,传呼两造,众同上。章周视已,谓林女曰:「尔幼被拐,尔父日搜觅,十余年不少休,今既相逢,当体尔父爱女心,即与同返。」女不应。章谓王曰:「此女在尔家,仅供役使,与林为父女亲,尔当劝归,吾使林购婢以偿,勿使失天伦义也。」王亦未答。章促之,林女忽趋近案前,毅然曰:「君官此地,宁不知此地之俗?女虽为婢,身已属王,且有孕在身,归将复嫁乎?父如念我,后此可往来,必令归,惟有死耳。」章不能屈,温语劝之,亦不听。乃谕林曰:「尔女身已属王,义无再返,况即归,其年已长,行当嫁人,亦难长聚。尔以爱女故,辗转寻觅,得相逢复违其愿,强使还,果有不虞,则因爱伤生,必后悔。」林闻女言,意已忤,又闻章谕,心大怫,愤愤答曰:「必令归,他无可言,女果死者,吾亦无惜。」章知不能下,欲以人调停,合两姓好,命且退,章亦入。

  有李贵者,章之干仆也,司稿案,素能言,急呼至,命留两姓善劝之。李出,留林他所,挽王入己室,告之曰:「君欲留女,当备财礼,令暂归,后迎娶之。吾奉主人命,以林恶女为贱,故不肯留,若稍尊之,使彼有荣施,君所爱亦可保,无为梗矣。」王诺.李肃之出,挽林入,曰:「君世家,必无再婚女,女归不遣嫁,显背人道,遣嫁而女恋王家,终必至死。且君之不听为媵者,为其贱耳,今官意令王以纳室礼重结婚,君女与施氏并尊,王世裔,亦不为君辱。如是,则既遂儿女私情,且无他变,不甚美乎!」林怫然曰:「吾此来,为归女耳,吾族之人,于吾行,皆以必得为贺.今留嫁于此,此中隐情,久必彰露。女果恋王,生死听自便,吾保吾誉,不能为女恤也。」李力劝之,卒不听。

  李亟入复命,章复升座,命两姓入,谓林女曰:「尔父不听留,尔欲不负王氏者,可自求尔父。」林女闻言趋林前,痛哭而拜,力恳之,林不允。章命王亦拜,林益怒,大呼曰:「吾女被诱拐,非自卖也,因拐至此,与王私,君必遂其情,吾生身父,踪迹十四年,既得女,反不获请。此愦愦判断,不独使女子丧守者无羞恶心,彼不法拐徒,陷人失节,反生效力矣。君必相逼,非死吾身,即上至叩阍,必得女也。」章亦怒,痛骂其无良,判还之。林女见谳定,立收泪,趋与王为别,刺刺语甚久,亦不复哭。言已,麾王返,王拭泪出。明日,林女随父归泉州,至晏海渡,既登舟,乘林不备,遽投水死,尸漂没无存,闻者惜之。

  沈文肃纵琉球狱囚光绪己卯,日本灭琉球,改冲绳县.沈文肃公宝桢方任江督,有琉球国事犯三人,潜窜至江宁,廷旨以日有盟约,命执三人,归之于日本。系狱矣,忽逸其二,上元令惶恐无措,遂求江宁守挈以谒沈,白其故,虑罪且不测.沉默然良久,语守曰:「囚三人耶,已逸其二,余可悉纵之。」守令均疑沈怒,莫知所对,沈复慰之曰:「汝但纵囚,有事,我自任之,汝无罪。」令乃出。沈退食,语幕宾梁某曰:「吾日日思归乡里,皆不得请,今其时矣。」遂上疏,以逸囚自劾。大意谓:「琉球吾藩属,今被日本夷为郡县,逃人来依,我不能庇,复执而归之于其敌,谊有不忍。今囚诸狱而逸去,此有司之责,请治臣以罪,贷其它。」时恭亲王当国,夙器沈,疏上,事遂寝。

  刘泖生欲解疑狱而死江山刘履芬字彦清,以生于云间,因号泖生,以同知直隶州充苏州书局提调.光绪己卯江南乡试,嘉定知县程其珏调分校,往代之。受事之日,民先有逼嫁致死,督部檄一干下县决杀者,刘不怿此干,笑侮之。因迹求民间数事,密闻诸台,勾捕尽得。刘性慈恕,不忍文致,亲送囚至行省,且陈其疑,此干请必尽杀乃止。刘痛悔失图,若憯危,遽不自胜,反嘉定疾作,满有日矣。或诈告杀人,需诣验,刘神明已伤,仰天言:「吾德薄,灾殃及民,不如死也。」其日不食,夜分不寝,迟明,从者叩扃无声,翘而入,僵于地,喉骨断裂,血污被膺,右手有短翦,握固未脱,几烛将跋,《洗冤录》端展宛然。事上,抚部固始吴某重其所以死也,厚恤之。

  狱囚囚县令郡县狱中重囚,例皆镣足桎手,钳口锁颈.其后狱规不肃,每一囚狱,狱卒皆有例定规费,仅于州县典史巡狱时,为之上刑具,官去即弛之,官亦知之,不深究也。广东有某县令,欲察狱弊,一日屏去仪从突入狱,狱卒未知也,囚百余人见之,曰:「汝来甚善。」羣起缚令,宣言曰:「官今欲出狱,须纵我辈百余人与同出。如门外人有来前者,我辈先扼杀县官以待死。均之一死耳,与其束手而死,不如与官同死。」复连缚狱卒数人。有饷令饮食者,囚数人传递而入。囚口粮或不时给,则亦绝官餔餟以相抵,县中幕吏皆无如之何。典史至门外遥呼狱囚,始而婉谕,继而哀祈,囚皆不应。不得已,禀达郡守,郡守乃自赴县,至狱外,谕囚曰:「县令自到任后,曾未苛待若辈,若辈入狱,皆在前令手中。今如致令于死,则若辈罪名益重,岂得幸全?不如速释令,有冤抑者,必为伸理,其犯重辟者,亦当设法超拔,决不汝欺也。」囚皆曰:「今日我辈与县官,出则同出,死则同死,不必多言。」郡守徘徊莫措,相持及旬日,恐令死于狱,不得已密禀大府,请发兵二营到县,许赦囚罪,尽纵出狱.囚复言当携官同行五十里,至某山,方能释官,亦许之。狱门启,羣囚拥令驩呼疾走,官吏尾之而行,行五十里,至某山头,囚乃释令。欲遂分道扬去,官兵伏隘以待,四面兜围,百余人皆就擒,惟逸三人而已。郡守县令携囚回城,尽法惩治,加以酷刑,死于杖下者二十余人,余皆从重拟罪,克期处决.此光绪庚辰事也。

  陈福来陈福得被杀案江西鄱阳县民叶佐恩,娶同县徐姓寡妇陈氏为妻,生一子曰福来,佐恩死,遗腹又生一子曰福得。陈不能守,赘同县严磨生为壻,磨生乃与陈同居叶氏者五年,始偕妻挈其前夫之二子以归.佐恩所遗田二亩,归磨生耕种,以养其二子,屡荒于水,衣食不赡,而福来亦已九岁矣。乃送至坑下村徐茂拐子家,使习裁缝,岁与钱三千四百。未几,又送福得至坑下刘光裕家,为之牧牛,其地距严氏所居曰车门湖者四十里。光绪丁丑十二月二十五日,磨生至坑下村接福来、福得回家度岁,二十六日晨起,蓐食而行,福来负蓝布袋,内盛银币一铜钱千,福得负白布袋,盛米数升。行至墈上亭遇雨,而磨生又发痰病,乃于亭中少息。适有雷细毛者担两箩而至,细毛亦坑下刘氏之佣,自刘氏归其家,其所居与严相近也。磨生曰:「我病,不能兴,当使二子从君先行,我小愈即至。」乃以钱米并置细毛之箩,细毛与二子俱行。至鸳鸯坽,语二子曰:「我与若至此分路,若可坐此,待尔翁偕归,我去矣。」反其钱米于二子而归.而磨生犹卧亭中,久之病愈,雨止,天亦薄暮,乃走间道,径归其家,已逮乙夜矣。问其妻,知二子未至。次日,使严复仂走问细毛,知在鸳鸯坽相失,求之鸳鸯坽左右,无有也。上湾林有欧阳六毛者,言于二十七日遇二稚子问途,约略指示之,然问途之后,亦不知所之。又有汪同兴者,设布肆于路旁,言二十七日有二稚子以饥饿,索食于同兴,饭之而去,问饭毕焉往,不知也。问有见者无,曰:「有欧阳发仂者适在肆,二子出,亦出,或当见之。」二十八日,乃始得二子之尸于陈公坂,福来伤于顋,伤于耳,伤于咽喉,福得并伤于肾,钱米俱在,无所失。陈公坂距车门湖二里而近,莫知为谁所杀,或曰发仂也,或又曰欧阳六毛也。于是磨生乃以发仂、六毛杀其二子控于官,而叶氏之族则曰是磨生利其故父所遗之田而自杀之也,亦控于官,讼久不决.光绪戊寅,彭刚直公玉麟巡江至饶,严、叶皆具牒诉于行辕,发饶州府讯之。庚辰夏,刚直至江西省垣,中丞以下咸迎候于滕王阁,而磨生之妻陈氏又以前事诉,前马者斥之,则自投于江。刚直亟命拯之起,受其牍,言于中丞。而豫章诸大吏久知其事,咸疑磨生实杀二子,谓二子年幼,必无雠杀者,若利其有,则何以钱米俱在,是其继父杀之无疑也。故当刚直未至之先,已命移其狱至省中治之。而鄱阳令汪以诚字若卿者,贤令也,初下车,叹曰:「境有此狱,而卒不得杀人者主名,上为大府忧,焉用县令为!」时案中人证咸羁管县中,若卿密使侦者于诸人一举一动一话一言随时伺察。至是年五月,民间传言彭大人巡江且至,将亲临郡城审断冤狱,而发仂闻之即自疑,屡向丁役探消息,是月十六日刚直至。

  先是,有浮梁沈可发者,私刻木印造执照,自称曾在刚直营中,刚直提审,得实,即以军法斩之。而发仂愈惧,其夜梦中呓语,连称不好者再。若卿得其状,知杀人者必发仂矣。乃于密室供城隍神之位而祷焉,夜梦至一处,闻尸臭而不见尸,有一人以身覆之,视之,发仂也。及旦,躬率诸囚,诣神庙而讯之,谓发仂曰:「尔实杀人,神已告我矣。」发仂虽不即承,而神色大变。越日,又讯于城隍庙,诸囚皆号哭,求神明昭雪,发仂无一言。夜将半,则大呼曰:「吾不敢欺神明,请吐实。」盖鸳鸯坽距车门湖尚三十余里,二十六日之夜,二子宿于鸳鸯坽之社庙,明日前行,遇欧阳六毛而问途焉,又前行,饭于同兴布肆。发仂见其幼稚可欺,欲诱至他处而卖之,乃追及之而与其同行,且请为导。导之己家,宿之墙外土室中,虽其家人无知者。二十八日平明,复招之偕行,行至陈公坂,则离车门湖近矣,福来已识之,登山而望,见其村,不欲与发仂偕,发仂强挽之,则大骂,乃痛殴其头面,又扼其吭而死。福得走且呼曰:「杀吾兄矣!」蹴以足,伤其肾,亦杀之。发青白二布袋,见钱与米,弃之地,不取,盖恐以此为人所踪迹也。若卿鞫得实,即驰白刚直,刚直时在镇江焦山自然庵,读之狂喜,手批其牍,有云:「数年郁结,为之顿释,望空遥拜,为两冤魂叩谢贤令君。天下多覆盆,而有司安得如此尽心欤!又不禁感慨系之。」

  王祥云杀徐二案王氏者,叶成万妻祥云姊也,世居吉林省北之四台子。光绪壬午大疫,父母兄嫂染疫死,王年十七,先已字成万,成万居大孤家子,至是仓卒迎娶,时祥云方十二岁,随姊依壻家。已遂鬻田宅,托叶权子母。越数载,祥云渐长,以成万荐,佣李高屯赵鹏家,又为聘花氏,在春女也。在春经年出外贸易,其妻已前殁,屡以婚促,成万不得已,治左厢,为之涓吉成礼.花女少艾,以与姊同居恒戚戚,渐怂夫离析,久之,祥云商诸姊,姊诺之。适西邻有室三楹,中隔一巷,欲出典,成万乃以平价得之,并力助王徙。既徙居,旦晚过从,亦相安无猜,仍佣工如平时.是年四月初,祥云自佣所归,村口古剎旁,儿童六七,方席地嬉,遥见之,大呼曰:「乌龟来矣。」比近,祥云方注视谁某,毛氏子福儿遽询曰:「乌龟,汝归乎?」祥云乃箕踞而问曰:「子呼我乌龟,何意?」儿曰:「汝妻与徐二共枕衾,子安得非乌龟?」祥云曰:「汝言确乎?」福儿曰:「村人皆知,安得弗确!」祥云不语,径赴姊所,曰:「姊知我为乌龟否?」姊曰:「是何言?」祥云曰:「弟妇与徐二共枕衾,村人皆知,吾安得非乌龟?」姊问:「此言何来?」曰:「福儿言之也。」姊曰:「子痴耶,顽童毒舌,谩骂何所不有?勿多疑。」祥云俯首,踉跄归舍,凝想忧惧,坐起不宁。迨月西下,复贸贸然往谓姊曰:「姊乎,我真乌龟矣。」姊急究颠末,始得其瞷伺状。盖祥云前此垂首无言时,展转筹划,已决定办法也。

  祥云抵家后,花笑迎曰:「郎归乎?惫乎?」曰:「倦甚。」既坐,长叹,花叩其故,祥云曰:「王屯李五负东主巨债,责偿屡不应,今遣我坐索,事不谐不归,幸勿为周老耀第二足矣。」 「 周老耀者,会同当之外柜,因索铺债,为欠债人朱万仓所烹,为吉林冤狱之一。」 花曰:「老耀之案,绝无仅有,郎勿为此不祥语.」祥云曰:「王屯距此十余里,迟早以今日至,吾方惫甚,欲少睡,为我具晚餐,炊成可呼我。」言毕就寝,及醒进食,且噉且语曰:「吾此行无事固佳,今且与卿约,以半月为率,设逾期不返,记取李五姓名,在王屯东首第几门,为我侦察之,复仇与否,是在卿耳。」花陨涕曰:「妾虽命薄,当不至是,设有万一,誓步鲍齐氏后尘.」 「 鲍齐氏,吉林人,为夫复仇,在东三省脍炙人口。」 祥云曰:「吾无母,卿苦不知书,纵效齐氏,亦难得结果。且予亦不作此想,但得保全骸骨,归瘗祖墓足矣。」言次已薄暮,投箸便行。花握手丁宁,涕泪俱下,祥云己绝裾驰去,数十步外,偶一回首,花犹倚门目送也。

  然祥云实无所往,第斜行入密林,倚树假寐,黄昏人静,始迤逦归屯。蹑足墙外,屏息翘跂, 「 吉林仕宦家始有砖墙,余皆黄土三板墙为多,故得以自外窥伺。」 遥见一人彳亍至,谛视,果徐二也。踰垣入,自屋背以指叩棂,花启后户纳之。祥云乃亟告之姊,姊曰:「将奈何?」曰:「杀之耳。」曰:「子知杀奸法乎?」曰:「知之,先杀男。」姊曰:「诚是,但恐杀一人而腕力已乏,妇又涕泣哀恳,欲杀不能耳。」祥云曰:「无虑,弟懦不至此。」乃觅刀欲行,姊曰:「此时睡尚未熟,子只身无助,脱有二人者,协力以拒,殆矣。」少焉,又欲往,姊复遏之,三捺三起,竟夺门出,姊随之。祥云小语曰:「姊在外瞭望,如我陷其计中,必大呼以为信,姊力亦不敌,请速返,明日为我雪仇。彼若有声息,勿惊也。

  祥云乃攀垣下,推窗拨了鸟. 「 了鸟即窗间绞链,见李义山诗。」 探身蛇行入, 「 东三省皆上搘下摘之窗,必拨筦键乃得入。」 侧耳静听,惟闻鼾声,循床扪搎,忽得发辫,急缠于左手,刃其项。其人梦中负痛欲起,以发辫被掣,不得动,奋力劘之,颈断,置头枕间.疾取花,花杳,复启窗出,隔垣询姊曰:「姊曾离此否?」答曰:「未。」「见有人出否?」亦曰:「未。」诧曰:「何往乎?吾已杀其一。」姊曰:「子殆误矣,恐某本未来,子眼光迷离,今误杀花也。」祥云曰:「吾捉其发辫而杀之,乌得误?」姊曰:「子姑立此。」乃归家取火至,复持以入,先烛尸,确为徐二,察视户牖,扃闭宛然,花之衣履亦具在。搜觅数四,复出而谋诸姊,姊曰:「大奇,我亦无法,无已,则走为上策耳。子将刀抛掷烟筒中。」 「 即灶突也,土俗于炕外砌一空埒,名曰烟筒,脖子上端筑土为方筒,大可合抱,高与檐齐,可阶而升。」 祥云乃猱升弃刀,同返姊家,姊以成万衣易之,令盥手去血渍,薄赠路费,实时出亡。姊弟挥泪而别,姊亦阖门径睡矣。

  诘朝,姊急出外觇之,祥云家门启矣,试入之,花凝妆执炊,望见姊,遽起相迎,室中一切如旧,整洁逾平时.徧视,惟炕沿稍湿,似新拭者。乃询妇曰:「吾弟昨归,今已行乎?」花曰:「渠昨归,以东主遣往王屯索债,过家时惫甚,嘱具餐便睡,醒时已晏,食毕疾行,故未遑谒姊,姊何由知之?」姊曰:「吾儿在门外望见之,归以语我,适欲托其略购什物耳。俟归时过我,不急也。」言次遂行,花挽之曰:「姊勿遽归,吾方制小荳腐,可共食之。」姊曰:「吾不归,幼儿啼肠断矣。」乃联步以出,至院中四顾,纤悉无他异。归言于成万,而互疑之,嗣闻徐大觅弟不得,始确信为祥云所杀,益大惑,相戒秘之而已。

  逾十数日,花忽泣诣姊处,述祥云留嘱言语,并李五地址,乞成万往探消息。成万返,谓遍询王屯,无李五其人者,东首第几门,亦非李姓。花复恳成万转询鹏,未行,鹏适至,遇于成万所。花以王屯索债事骤相质,鹏瞠目莫解,嗣知祥云失踪,乃称祥云旷役已久,下年以来,曾未上工,意以规避牵累,口角龃龉,两不相下。鹏既去,花策卫独行,径赴榆树县,以夫祥云于正月某日由家回李高屯赵鹏家上工,今数月未归,讵鹏以年假回家久不到工之言转相诘问,恐系被伊谋害,请提究伸雪等语.觅代书砌词具呈,诣巡检控告。巡检拘鹏质讯,不得要领,暂系候查,经村人联名保释,遂成悬案。

  是年冬末,成万之族叔荣春以卖花至阿什河,偶与祥云遇,讶曰:「君今在何所?」祥云邀至僻处,问之曰:「吾姊夫姊姊安否?」荣春曰:「无恙。」祥云曰:「甥男甥女壮旺否?」荣春曰:「俱佳。」祥云曰:「吾妻安稳度日否?」荣春曰:「近颇健矣。」祥云曰:「病乎?」荣春曰:「自尔日夜间事。」祥云聆至此,忐忑久之,期期问曰:「夜何事?」荣春曰:「子未之前闻耶?」祥云强颜答曰:「未。」荣春以事不雅驯,骤难出口,乃先谓之曰:「必为村中恶少所为无疑,事属横逆,冬夜苦寒,乌得不病?但来时,吾曾见之,渐已复元矣。」祥云以其言不类,亟叩其详。盖花自徐二被杀后,敛迹守范,村中无赖托故调笑,皆峻拒,无赖辈衔之。十月,以朱墨涂面者二人,踰垣撬窗入,裸捉花至院中,按地絮塞口,加梯于背,拗捩手足,附梯反缚之,乃舁而榜诸门外,复入,搜钗钏数事而去。村人蚤起见之,奄奄垂毙,驰告王氏,呼邻妇数人,共解之,置榻覆衾,灌以姜汤,半日方苏,因患痁疟,兼旬始愈。荣春为叙述一过,祥云曰:「无他事乎?」荣春曰:「此本无可究,尊阃既不加根问,尚有何事?」祥云始知言出两歧,徐二案固未发觉,亦不解徐二尸何以消灭,花何由出现也。大怪之,语荣春曰:「予有友吕某,向在金厂司簿记,今春由家旋厂,路遇余,曳与偕行,谓可暴富,匆匆未及语家人。讵吕友至此忽病,病而卒,予为料理讫而资斧已罄,落拓不得归.乞在四平街全顺栈服役餬口。予苦不知书,故将近一稔,曾未函告吾姊,君归,烦传语报平安也。」荣春诺之。适以索债艰涩,未即行而吉有匪乱,官军驰剿,千里驿骚,祥云、成万之居,当兵匪之冲,随众仓皇奔避,荣春亦道梗不得归.癸未二月,匪氛既息,居民始各归其家,荣春亦自阿还,晤王,致祥云言,王曰:「叔何时再往?渠家兵燹之后,什物尽毁,能为我寄语,嘱渠一归来否?」荣春曰:「我往例以冬季,今非其时,旦晚我赴宽城子,彼处多赴阿者,予当代作书也。」

  是夏,祥云得书,知已无事,遂辞役归.先诣姊家,叩以故,姊曰:「予焉知,方将问汝。乃问我乎?然汝妇可谓善补过者。」因具道花年来改行状。祥云乃归家,花款曲逾恒,祥云意亦解。入夜阖户,始小语问曰:「西邻徐二,是否被吾杀却?」妇笑曰:「非子而谁?」祥云曰:「时卿焉往?」花曰:「郎意妾当安坐引颈,候作刀头鬼乎?」王笑曰:「究焉往?」花指室隅曰:「君忆否,此地竖立一木,妾知郎持刀来,无善意,即攀木而上,欲由山花外遁, 「 自横梁以上俗名山花子,内地屋壁,各有界限,关外地方宽敞,最不喜左右厢,数家同院亦绝少。故建屋为一字式,或绵延数十间,隔以土壁,而空其上方,灯光人语,彼此可以见闻,习俗相沿,恬不为怪,亦从无踰山花窃盗之事。故花铤而走险,为王所不及料。」 方缒下,而足已及地,盖邻家之承尘板也。妾便箕踞其上,屏息以听。闻郎杀渠后,觅妾不得,乃揭窗而去。少顷,秉火复来,穷搜苦觅,移时始启窗出。妾知君不返,心稍宁帖,迨抛刀烟筒后,偕姊归去。妾思尸在衾中,是真祸胎,恐君来窥,未敢举火。正伏窗窃听,惴惴计穷时,闻姊送郎出,归室阖户声,始急秉烛,思非以很毒出之,别无良策,乃支解之贮釜中,炽以烈柴,须臾烂熟,剔其骨,盛以箕,瘗诸东沙滩。又撮稗数升,和肉为糜以饲豕,幸蓄有浸豆,堆水磨上,疾研之,研讫,入室料理,匿血衾于箧,揩炕沿以水。迹既灭,即梳妆,妆竟,启街门,更炽火为早爨,而姊始至。心知其特来检查,奈无迹可寻,亦即无词可置,谅姊亦至今闷闷也。」祥云曰:「卿言知予持刀来,奚所据?」花曰:「郎拨键,先置刀窗穴间,铿然有声,郎自不察,幸妾早知之,不然,此头断已周年矣。」祥云曰:「黠哉卿乎,然忍心亦至极矣。」花曰:「郎亦思谁先忍者。」语罢而寝。

  北邻有史大者,名凤书,亦村中无赖之尤。一年前徙居于此,与祥云仅隔一墙,曾托故调笑,受花摈斥者。匪乱时,墙崩数尺,编薪为篱以补之。祥云屋之窗在篱南,凤书之厕在篱北,夜深人静,声息相闻,听之了无隔阂.是夕,凤书适登厕,故悉闻之,大喜曰:「淫妇构此大罪,犹拒我辈,欲以媚夫乎!」迟明,急踵徐秉信门, 「 秉信即徐大,亦无赖而入匪党者,后三年始就戮,当时尚无恙。」 问之曰:「兄亦知君家仲氏焉往乎?」秉信曰:「予寻访殆遍,迄无踪迹,乌知其流落何所?」凤书曰:「远矣,吾知其永不还矣。」秉信曰:「君既知之,盍以告?」凤书曰:「被祥云之妻饲猪矣。」曰:「人可饲猪乎?」曰:「渠既饲之,奚论可不可?祥云昨已归,夜询其妻,吾适起如厕,故闻之。」因缕述一过,秉信奋起曰:「君与吾弟素莫逆,彼遭此奇惨,君断不至袖手。予即往起诉,烦君为证.」凤书慨然自任,狱遂成。

  越日,祥云夫妇正安居,而拘牒已至,役入室,即械系祥云。花惊问:「犯何案?」役怒目曰:「汝等自作孽,佯为不知乎?」花乃温语以请曰:「君等来此,大不易,请容我具餐,饱食以行,可乎?」役曰:「可。」花即诣村中贳贷,先设酒馔,复缓捏水角子, 「 俗称饺子,又曰扁食。」 乃絮絮道温凉,花因问:「此案谁所发?」役曰:「宁非徐秉信乎?」问:「必有证人。」役曰:「票上有史凤书名,殆其人欤.」问:「票上有我否?」役曰:「无.」盖巡检为扎拉芬,初任之卤莽少年也,故牒未及花,花曰:「我同往,可否?」役曰:「大佳。新官胡涂,此其漏笔,汝能偕往,免我辈再来矣。」花乃隅座共食,殷懃款曲,渐益审熟。食毕,过姊家,托理门户,遂与祥云偕役行。中途,牵祥云耳语,役亦不禁。

  比抵署,系祥云,花未在牒,役姑寄之稳婆家。至晚,扎坐堂皇,讯祥云以何故杀徐二,祥云曰:「小人不敢杀人。」扎曰:「汝不杀,谁杀者?」祥云曰:「徐二何时彼杀?」扎阅秉信呈,谓在四月某日,祥云曰:「小人于去年正月赴阿什河,距家可千里,岂能于四月回家杀人?」扎曰:「尔明系狡展。」呼役用刑,祥云曰:「小人妻花氏今在堂下,可提讯,如有谬,用刑未迟.」扎视牒,爽然若失,问:「汝妻来乎?」曰:「来矣。」乃命押祥云别院。呼花,讯曰:「尔夫何故杀徐二?」花曰:「夫以去年正月赴阿什河,徐二非渠杀也。」扎曰:「汝两人殆串供矣。」花曰:「非也,吾夫向在赵鹏家佣工,前岁岁杪,请假数日,去年正月回李高屯,途遇吕某曳赴金厂,夫贪获大利,未与氏言,实时登程。四月望后,赵来问讯,言吾夫下年以来,曾未上工。氏因其语言支离,恐被谋害,一时痛夫情急,曾在案下呈控。氏夫前夕归来,惊喜详询,始知颠末,正拟日内呈请销案,不料遽被逮捕,可请调查前卷也。」扎以前案非己任内,立饬吊阅,情节属实。默思鹏供,下年数月,曾未上工,彼既为人佣役,数载无异,似属安分一流,即因事杀人,亦无半年前预匿之理。且以秉信呈时日印证,甫在其弟被杀之后,妇即来案控追,如谓巧设机牙为异日发觉之地,乡村妇女,无此深心妙想,况动机又先发自鹏,于花益无可致疑。展牍踌躇,已有认花所供有效之意。因曰:「汝言诚辩,奈徐二失踪何?汝亦知徐二果被杀否乎?」曰:「杀矣。」问:「谁杀之?」曰:「凤书也。」扎讶而覆究,妇曰:「事至今日,岂复能恤廉耻,请吐其实。氏未嫁时,吾父恒不在家,先与凤书有染,嫁后路远,踪迹顿疏。既而吾夫佣工出外,西邻徐二财诱势胁,遂与成奸。前岁凤书复移家来,近在比邻,往还续旧.渠二人本同游交好,惟以氏而妬,氏每悚惕。自吾夫走失后,二人足迹忽日益密,氏夙虑其相遇。某夕凤书适在室,徐二骤入,凤书一见,即变色,互谇数语,凤书入厨取刀,出不意斫徐二,踣于外室,复剁之,转瞬遂毙。氏慑伏座隅,肉颤齿击,凤书曰:「是非支解煮化,不足以灭迹。」强我为之举火。氏闻言,益骇,步不能咫。揭帘覩尸,复仰而颠。凤书曳我曰:「汝不速起,即弃尸于此,吾去矣。」急诺之。奈两足酥软,行则振掉, 「 即腿软两膝相撞也,四字出《素问》。」 捉我置灶下,复抱薪注水。氏不得已,觳觫执炊,彼析骸震震响,氏俯首瑟缩不敢睨,但闻其每析一块,即砰然掷釜中。少顷,剔其骨,以簸箕送之。」扎问:「送何所?」花曰:「彼时恐怖欲死,何敢诘?彼还,视氏战栗,犹揶揄曰:「汝何胆小如鼠?」彼乌知妇女心肠,岂能如彼之豺狼肺肝耶?旋又撮稗满釜,和肉为糜以饲豕,复洗涤地上血污,形迹都灭,更搜氏所蓄鸡卵,煮食果腹,始挟氏登榻,偎傍得意。氏惟觉魂失胆裂,此身非我所有,幸彼夜夜伴我,未至惊吓成病。而当时之惨剧,至今言之犹悸也。」

  扎得供,觉情节近理,形景逼肖。呼凤书对质,花神色凄变,滔滔汨汨,历叙与其奸好年月及是日因妬杀徐二之始末,口讲指画,情景如绘.又曰:「子前夜语我,近闻吾夫有耗,彼若归来,当用前法死之,与我为长久夫妻。我不允,子忿恚反目,立逼我还汝衣饰,此又诬汝耶?」凤书虽狡狯,不意花为此言,急匍匐呼冤,即又为花辞锋所折,且花言圆转锐利,具有本末,辨驳一二语,仍无以自明,心乱气涌,体战汗流。扎见其形神丧沮,立用刑讯,不承。逾日,乃刑鞫花,花无言,惟哀号宛转.弛刑讯之,则曰:「头可断,骨可粉,夫终不可诬.」扎疑其情实,仍提凤书刑求,至再三,凤书不堪其虐,竟诬伏。问:「凶刀安在?」曰:「王姓烟筒中。」遣役毁筒,果得刀,盖登厕所闻也。复究徐二之骨,曰:「昏夜所为,那复记忆?」乃画招定案。

  及解省翻异,驳回覆讯,一鞫之后,认回原供,顶详核准,遂成信谳,释祥云。花虽未同谋,因奸酿命,判决官卖.祥云乃措京钱六十千,倩成万觅人,展转赎之以归.凤书临刑语人曰:「吾不料狸猫被鼠噬死也。」

  案既结,祥云与花仍为夫妇如初。姊以其晚盖而忠事其弟,甘赴急难,益爱怜之,然心不能不怖其阴鸷.后一年,花疽发股间,溃烂宛转,喃喃与鬼语,忽大呼曰:「凤书来矣。」乃自捋其肉置窗间,曰:「我祀汝。」少顷又曰:「渠甫去,汝又来耶?」更捋其肉曰:「吾亦祀汝。」如是数日,肉尽脱,遂死。

  凡人将死,则平日所为,事无远近,皆涌现眼前,如温理旧书然。此见于中西记载者不一而足,故曾子言将死言善。耶教于弥留时,则牧师为之忏悔,花垂死见鬼,宜也。

  江宁三牌楼枉杀二命案光绪辛巳,沈文肃公葆桢督两江,江宁有三牌楼 「 在仪凤门内。」 命案,轻率定谳,枉杀无辜,世多冤之。时陈伯潜阁学宝琛方为翰林院侍讲学士,以参将胡金传承缉谋杀朱彪之命盗,妄拿教供,刑逼定案,业将曲学如、僧绍宗处决.虽已由继任总刘忠诚公坤一另获凶犯周步畛、沈鲍洪供认杀彪,并讯出金传吓贿眼线教串各节,旋奉旨令忠诚严行刑讯,以成信谳,而疑窦孔多,犹待澈究,遂具疏以上闻。

  此案真相, 实为步畛挟仇起意杀彪, 商同鲍洪潜携篾刀遇彪, 以纠邀行窃为名, 至三牌楼竹园旁, 将彪砍毙, 二人同逃, 固未移尸, 嗣经地保报县验详。 文肃遂饬会办营务处洪汝奎悬赏购线, 并派金传密访. 盖金传昤为缉捕委员也, 先后拿获学如, 绍宗及张克友三人, 并贿教方小庚作证, 金传与问官候补县严堃同讯, 喝令用刑, 威逼成招。 初供杀死谢某, 旋供为薛泳洤, 继复称为薛春芳。 金传辗转诱令改供, 汝奎于复审后, 以案情重大, 禀请派员覆讯。 文肃以为此乃会匪之自相残杀也, 即批饬将学如, 绍宗正法。 及辛巳拿获窃犯李大凤, 供出步畛, 鲍洪杀彪, 与办结前案地方时日相符。 当将步畛, 鲍洪讯供,不稍讳.壬午,德宗以宝琛具疏上闻,遂派麟相国书、薛尚书允升前往查办,时麟为刑部尚书,薛为刑部侍郎也。既至江宁,反复推鞫,步畛、鲍洪均各供认商同杀彪不讳,金传亦以刑讯教供各情,据实供吐,小庚、克友等供俱各脗合,于是步畛、金传皆论斩,鲍洪论绞,汝奎、堃均革职,发往军台效力赎罪,文肃以已薨免议.季氏姑太太被杀案季广文,江宁县训导也,有妹远嫁,一日来访,广文居以别室,家人呼之曰姑太太。越三日,时近卓午,姑太太犹未起,命佣妇往请,至则房门洞开,姑太太卧血泊中,已被人刺死矣,箱箧均被窃,臂上金镯亦不见。佣妇骇甚,奔告广文,广文令将署门紧闭,毋许阖署人出入,乃向各处搜查。及索至厨房,覩膳夫衣有血迹,遂误认膳夫为凶手。不知膳夫近因姑太太在署,恒购鸡鸭杀之,以供朝夕餐也。广文漫不察,即将膳夫私行拷问,复送至上元县署究治。上元县某大令故与广文有隙,审讯之际,默示意于膳夫,令其藉事倾陷。膳夫喻其旨,且自分终无生理,不如同归于尽,于是直向大令供曰:「姑太太被刺,小人作帮凶是实,主其谋者为公子三人,因贪姑太太财,命小人为之,小人曾分得一股。」大令得供,伪作怒形,拍案骂曰:「胡说.」将用刑,膳夫曰:「小人之言,确系实情,求恩鉴.」大令乃命膳夫具结.大令旋率干役亲诣广文署,面谒广文,言次故询广文有几子,广文答以三子。大令曰:「盍命同来一见?」广文咸呼之出,至则大令告退,向广文曰:「请少君同往敝署,与膳夫质对。」广文方欲置辩,而大令已挥干役执之以行,俄传与膳夫同下狱矣。时广文年八十余,既伤妹之死于非命,复痛三子之入狱,遂自缢于署。而大令仍以酷刑取供,申详论抵有差。越数年,有持赃至皖省出售者,询之,知其人为姑太太之族侄,以借钱不遂,乃行此下策也。

  冀州盗墓案李鉴堂制军秉衡,由直隶州县起家。牧冀州时,冯家庄出盗墓案,李诣勘,观者如堵。勘毕,忽于人丛中指一人,命拘至,笑问曰:「汝何故盗发人墓?」其人力辩,李作色曰:「盗墓罪当死,汝若实供,即作自首论,可减等,否则不汝贷.」遂吐实服罪。盖其人绰号六大辫子,素有阴谋,墓实彼所盗,闻官诣勘,故从众往观,使人不疑,而不料李即识破其奸也。

  方某谳狱光绪时,直隶枣强县有孀艾而美,夫弟瞰其有千金遗产也,迫其再醮,拒之。乃讼之于令,谓其不贞。令为桐城方某,孀至,语之曰:「尔夫弟控尔不贞诚谬,然与之同居,亦非计也,今又年少无子女,可再醮。」孀曰:「醮则如产何?」方曰:「毋虑,彼不得夺尔产也。」孀称谢.方即传一缝工至,命面孀而告之曰:「尔二人可相配。」皆首肯,因令当堂成礼,二人叩头去。方即遣隶取孀奁物至署,千金之契亦在焉,则饰辞言宜入官也。

  又有富室某获偷儿,送县乞惩治,方语某曰:「彼迫于饥寒始为此,尔可携之去,饮食教诲,俟其成人,予将以旬日验其能感格否。」某唯唯。偷儿至某家,顿以上客自居,富室无如何,惧官来验也,又不敢纵使去。乃辗转贿以重金,始不问,然枣人自是无敢以窃案报县者。

  李虎娃杀彭某案恩施樊云门方伯增祥,初为县令于陕,判治各狱,发奸摘伏,有神明之称.渭南县李氏佃工彭某被杀身死,凶手为佃主之侄虎娃,到县侃侃自承,谓向与彭同炕宿,肇衅之夕,彭欲图鸡奸,愤不可遏,故以刃毙之,愿论抵。言时,伉爽若无所饰。樊详察狱情,以虎娃年仅十八,奸污未成,何致下此毒手?且狂斫多伤,从容移尸,亦断非一人所为。因屏人密诘,反复开导,虎姑始涕泣吐实。

  先是,虎娃之父年老久病,其母李杨氏夙与彭通,虎娃微知之,未目击也。一夕,虎娃父忽思食红糖,工人多他去,彭亦饲畜无暇,虎娃母乃命虎娃赴市购之,时已暮夜,并令携刀自卫.及虎娃归,重门多洞开,母房灯灿然,虎娃自外窥之,则大骇恚,盖彭方赤身与其母行奸也。彭粗硕如牛,筋肉坟起,面内向。虎娃即举刀连斫之,彭亟转身,为虎娃母所持,乃不得反搏虎娃,虎娃刀又下,彭用掌夹其刀,刀往外掣,掌几中断。是时彭狂吼,虎娃怯而外奔,彭争脱虎娃母,力追虎娃,及院,彭为粪堆所绊仆地。虎娃即反身,乱下其刀,多中要害,彭遂毙。前之饰词图鸡奸者,惧伤母名也。樊乃为平反上达,免虎娃于罪。其详文中有警句云:「李虎娃弱龄杀奸,挺身认罪,其始激于义愤,不愧丈夫,其后曲全母名,可称孝子。」

  霍邱杀壻案高某以久充刑部书吏,循资选皖省某府通判。初至,谒抚军,抚军熟视之,曰:「子亦来作通判乎?」高莫测意旨,唯唯而已。既出,大惑,亟谒首府探意旨。首府藉禀白他事之便,询新选通判高某即令就任否,抚军曰:「高某非佐贰才,可留省。」未几,派充发审局委员.各县申冤案,高能于几微处辨之,为之平反,一时称神明焉。

  光绪某年春,霍邱县有谋杀亲夫案,申臬司,为高所复讯,诇其冤。先是,霍邱东乡某村妪老而无子,仅一女,钟爱特甚,因赘壻于家。壻性刚,与女不洽,时诟谇,妪大不乐,乃继族侄为子。会新岁,壻女复以微事相勃溪,继子力为排解,邀壻至邻村观灯以娱之。既至,则男女杂沓中忽失壻所在,初不为异,灯既阑,子独归待壻,至明日而犹不至,遍迹之,无耗。邻人以壻女时龃龉,疑有生死不明事,窃窃相告语.壻父闻之,遽讼于县,谓女与继子通奸,虑壻发其隐,因共谋杀之。时邑令入省贺新岁,县丞某代理其事,意为确,收妪及子女,严鞫之不承,遽以三木从事。妪老女弱,不胜苦,因诬服焉。子独自伸辩,妪泣谓子曰:「此前世冤,不承亦无生理,勿徒自苦也。」子遂承。未几令归,就原供研讯之,无异辞,惟询壻尸所在,咸枝梧莫应。令疑其狡,复刑之,即供各异辞,案久不定。妪及子女已以受刑伤欲死矣,因私议以杀壻煮烂饲猪狗为辞,再讯,供辞乃出于一,令遂迭案申上台.臬司乃属高及令会审,己则于屏后窃听之,审既毕,佥供无异辞.臬司曰:「此案有疑窦否?」令谓供辞如一,确无可疑。高默不语,臬司疑之,屏从人密询,高曰:「此案出入殊巨,未可即定也。」臬司请其说,高曰:「供辞如一,宜若可信矣,然可疑者正在此。且据供夜至邻村观灯,后始合谋杀壻,邻村往返若干里,灯场游观若干时,度其行凶时,最早亦逾夜三鼓矣。煮尸熟烂饲,猪狗毕,岂是夜所能蒇事哉!矧猪狗非虎狼比,以一壮男子之筋肉骨骼,殆有百斤,猪狗有几,能旦夕啖尽,绝无遗骸可寻乎?均非事实也。且杀人非乡人所素习,纵因愤恨而为之,当时必有惊骇亡魂如入迷境者,今三人供辞均历历如绘,而丝毫无差异,岂果情之真欤?故不能无疑。设不审慎从事,一旦壻复出者,殆矣。」臬司深韪其言,复命高专讯。高乃分置三人,一一讯之,无他辞,惟曰:「尸既饲猪狗,其头是否切下?曾否置他处?」至是,三人所供无一同。因白于臬司曰:「案情非实,已见端倪矣。」臬司因白抚军,暂系三人于狱,而悬重赏以求壻。

  霍邱与河南接壤,有货郎某在霍邱,阅赏格,初不置意,行贾至河南,息于道左,与土人语,甚欢,既而曰:「欲作富家翁,亦大易事,前见某县悬赏格,访一乡人,知而罗致之,巨金可立致也。」众问为谁,货郎言年貌名籍甚晰,一老农瞿然曰:「某村今春有新至之佣,自言为霍邱人,惟姓名不及忆,殆是也。」货郎就询之,良是,因告以各情,壻大惊,急偕货郎返里,自投县.县不敢隐,解至省,庭讯之日,妪及子女见壻忽至,各异其状,妪曰:「尔人耶鬼耶?」子傻笑不已,曰:「不图姊夫乃有相见之日也。」女则大啼不能成语.高询壻出奔之故,壻曰:「曩为妻所鄙,方拟力田积多金以塞讥笑者之口,因潜诣河南工作,不图家中人乃蒙冤至此也。」

  案既白,霍邱令谪戍辽阳,高被密荐,擢苏州府知府。会岁阑,省垣官吏悉诣抚署辞岁,盖循例虚文,抚军向不接见也。是岁抚军独置酒,大会宾客,饮既酣,指高谓众曰:「非此君在省者,吾侪将于风雪中就穷边荒塞边戍笳矣,尚能在此安然度岁耶?今日之乐,不可忘也,其各志之。」

  徐次舟治狱光绪初,乌程徐次舟观察赓陛为粤东陆丰县,以折狱称.有妪来告其子媳忤逆者,讯之,妪备言媳之不孝:「今值我生日,故以恶草具进,而自于房中噉酒肉,我不能复忍矣。」讯媳,则涕泣不作一语.徐疑之,语妪曰:「媳不孝,可恶,本县为民父母,而不能教之,殊自恧。今为汝上寿,和尔姑媳,何如?」妪叩谢.徐乃令人设长案于堂,使姑媳就坐,各予面一碗,面中有他物也。食毕,徐故问他案,不即发落,俄而姑媳皆大吐,众视之,则妪所吐皆鱼肉,媳所吐为青菜也。徐乃责妪曰:「今何如?汝敢于公庭为谰言,则平日可知。姑念今为汝生日,且控媳无反坐理,姑去,幸勿谓本官易欺也。」妪大惭而退。

  次舟移南海,有店伙某索欠,得银币二百圆,归途大风雨,天又昏黑,仓皇触石而踣,昏不知人,醒则银失,亟诉县.徐以其无证人,且无劫者之姓名,斥不理。某涕泣以求,徐乃询其石之所在,令归.明日,某诣署听审,则中途已闻人言将审石,于是观审者甚多。少选,徐出坐堂皇,指石而责之曰:「汝横卧于通衢大道,有碍行,罪一;风雨昏黑,行人易失足,而不知避让,罪二;人既倾跌,尔又不知照顾,致令所持之银,为人所窃,罪三。」责毕,即喝杖八十,观者大笑,声振堂宇。徐忽拍案呵斥曰:「汝辈喧笑于法堂,于律为有罪,今愿受责乎,受罚乎?」众曰:「愿罚.」徐乃朱书人罚银一元,其现有者实时缴堂,未有者记其姓名居址,亦限即日交到。计所得,乃适如某店伙所失数,遂以畀之。

  次舟官某县时,颇着政声。一日,诣寺拈香,有士人拦舆,上牍控一僧。徐阅状讫,纳之袖,慰以温语,且嘱其姑归俟命。祀事毕,投刺谒方丈,僧出迓,徐遽握其手,僧以病疽谢,徐笑曰:「余有奇药,藏之久矣。」立遣侍者归取之。临行,谆言:「在某处者是,勿误.」僧感谢.少顷,侍者返,以不获报,佯怒,斥侍者颟顸,邀僧就诊,僧力辞不获,徐遂屏舆从,与僧徒步归.甫抵署,即坐堂皇,命拘僧伏阶下,掷状于地,僧知有异,面如土,叩头无语.徐令活埋之,事后以擅杀自劾焉。盖士人妻少艾,入寺进香,僧诱于密室,将加非礼,妻大忿,咬僧指将断,僧负痛夺门出,始得免焉。徐既得其情,复证僧手,知无枉,又虑稍纵即逝,故悍然出此也。

  蒋少由有断狱才上元蒋师辙字少由,性廉介,尤有断狱才。光绪时,以知县分皖,历知皖北诸县事,俱有声。有某贡生素倚天主教,逞其恶,乡人惮之。蓐下车,某怙势如故,未几,以豪夺民产为乡民所讼,蒋亟签传某,某盛衣冠诣公庭,见蒋,长揖而已。蒋阴恶之,诘其故,某抗言曰:「某固教民也,知天主而已,他非所闻。」蒋察其状,愈恶之,惟故和其色,佯若不知所谓天主者,遂举笔书天主字于手掌以质之曰:「是即若所尊奉者耶?」某曰:「唯。」蒋于是以手附耳,状类与天主接谈者,既而微颔其首,呼某语曰:「天主谓汝既奉教,不宜服中国之制服,命汝速免冠。」某即免冠。顷之,蒋作前状,语某曰:「天主又谓汝籍隶中国,不得违中国之礼法,命汝速跪。」某即跪。又顷之,蒋如前状毕,忽色然惊异曰:「天主勃然怒矣,谓汝行为横暴,违悖教旨,律应笞责,特念汝稍读孔孟书,且知奉天主之命唯谨,姑减等,责汝掌以示儆。」某是时面红耳赤,知难免于法,益惶惧失措,欲强词以辨,而蒋已叱皂役执行矣,凡责四十下。

  力矫命案罗织粤东命案,无不藉命居奇,任意罗织,所控正帮各凶,有十数人或数十人者,其首二三名,必家有巨资者,正凶转列于后。某佐幕核稿时,必将首二三名勾去,以免差役骚扰.两造控案,无理取闹者,决不批准,即有批准差传,亦将无干之人删去,以省拖累。俟两造集讯后,必需其人到堂者,始再添传。

  松年平反疑狱光绪中叶,李秉衡巡抚山左时,有候补知县松年者明于事理,有疑狱,思平反,李坚持己见,漠然不动。松再三譬喻,李终不怿,后以莫须有劾之去。

  徐福孙杀婶案光绪中叶,常熟徐福孙杀婶案,盛传一时,狱久不决,福孙不胜榜掠,遂死。福孙本书生,不幸以杀婶案被逮,县令朱文川,酷吏也,谓证据碻凿,当以逆伦论抵,不承,则遽施三木。福孙不得已,姑如县令恉,妄供焉,既供,解省覆讯,福孙辄呼冤不置。故事,罪犯翻供,当发交原审官再讯。文川怒福孙之狡黠也,乃益施酷刑,福孙又诬服,比解省,则又翻供如初,省又却还县,县又锻炼成供,旋供旋翻,如是者三年,而福孙死狱中矣。濒死时,涕泣语人曰:「供固死也,即不供,亦不得生,顾供而死,死且蒙杀婶名,吾初未杀婶,且被杀者果吾婶乎哉,吾曷为有此婶也!」闻者悲之。顾欲有以明福孙之冤,不可得。

  福孙居常熟之某村,村故僻,居民仅十数家,泰半操农业.而福孙独青一衿,家又殷实,合村首屈一指。顾村人咸弗悦福孙,谓若人眼高于顶,遇人不肯平面视,且性吝啬,觑鹅眼钱如轮轴然,邻有缓急,未尝拔一毛,直守财虏耳。

  福孙有叔某,夙操懋迁业,粤寇之变,为所掠,累年不得耗。迨官军收复苏郡,某忽挈一少妇自寇中脱归,盖少妇者,酋妻也,与某有情愫,乘间偕遁,遂得返里。某有妇已前殁,乃以少妇为之妻,而福孙心焉鄙之,语人曰:「叔固吾叔,婶非吾婶也,吾清白丈夫,誓不与寇妇交一语.」某亦微闻之,因与福孙同居而异爨,分一宅为二,中隔以墙,各辟门户,分界如鸿沟,相安无事者二十余年。一日,某缘事宿于外,虑妇岑寂,则立召其女巧珠归以伴之。巧珠者,前妻所出,嫁前村田舍子有年矣。濒行,某絮絮语妻女,以谨门户慎炊爨为属。诘朝某归,日高舂矣,而门犹未辟,力挝之,迄无应者。破扉入,则妇折项死于床,血淋漓枕席间,觅巧珠,仓卒不可得。闻室后隐隐有呻痛声,趋视之,巧珠也,肩受刃,创盈寸,血溢弗止。询之,则云昨夕睡梦中,忽庭间堕瓦作响,惊而寤,诃曰:「谁也?」语甫出口,而白刃已压肩而下,痛极,遂晕。比苏,恍惚闻母呼曰:「吾何负于汝,汝乃杀我?」旋床上格拒声甚剧,久之乃寂,知母遇害矣。顾创甚,不能起视,迄不知杀人者谁也。

  某闻女言,已稍稍疑其侄,比勘踪迹,则箧中失银二百,衣饰若干件,室隅遗血刃一,为皮匠劙皮之刀,而是夕,福孙适雇皮匠制履,则凶器固确有其主;墙下有碎瓦数片,知贼必踰墙而入,墙外即福孙院落,附墙之梯犹未撤,则行凶者必非外贼;且妇有何负于汝一语,脱非素识者,妇必不作此言;而福孙家佣妇又言,今晨为其主洗衣,斑斑者皆血痕也。有此四证,某遂坚指福孙杀人,遽控诸县,令捕福孙至,则自陈无罪,语侃侃不少挫。复捕皮匠至,匠云,是夕确为福孙制履,匆促间遗刃其家。掷血刃视之,则立认为己物。令不容福孙置辨,刑逼成供,惟原赃迄不可得。

  时抚吴者为赵展如尚书舒翘,福孙既屡屡翻供,舒翘之幕僚某疑之,谓福孙与其婶初未有大隙,数十年相安无事,一旦遽加刃,于情理殊不合。福孙家本殷实,必不觊觎数百金,且不得原赃,终不可以入福孙罪,因力劝平反此狱.舒翘意不谓然,曰:「福孙能熬刑至二三年之久,谓非大奸慝,谁其信之!」而于是福孙竟死,死之日,胫折腕绝,徧体无完肤也。

  后二年,某及巧珠相继殁,村之人虽与福孙不相睦,顾皆知其冤死,特畏株累,不敢挺身作证耳?村人之言曰:「妇死数年前,有一操粤音之男子,瞷某外出,辄来觅妇,妇出囊金与之乃去,去不半载辄复来,妇辄赠金如前状。往来既数,妇厌之,则加以诟谇,其人亦反唇相稽,悻悻而去。惟晤时,彼此都作粤语,故村人弗识其用意。以意度之,其人为妇之前夫无疑也。妇死之夕,村人见徐氏墙下,蜷伏一黑影,逼视之,遽逸去,疾如飞隼,有锐于目力者,犹识为索金之男子也。而翌晨妇以被杀闻,村人相戒弗饶舌,不则捉将官里去,势必无幸。矧四证凿凿,即有好事者为福孙讼冤,讼亦弗直。而粤音之男子,咸不识其姓氏居址,鸿飞冥冥,于何索之?则莫如弗言便。」或询村人曰:「福孙果冤死,曷为有此凿凿之四证?」村人曰;「是不难辨,贼初意在攫财,未萌杀人念。黑夜踰垣时,度必误入福孙之院,见地有遗刃,姑拾之,藉以示威。又借附墙之梯,踰垣入隔舍,不幸堕瓦庭中,为巧珠所呵,乃杀之以灭口。贼为妇前夫,又屡受妇金,妇临死而曰何负于汝,为前夫言,非为福孙言也。」或曰:「然则清晨濯血衣,将何辞以解?曰:「是更不足为证,福孙夙有鼻衂疾,发则淋漓衣袂间,吾侪固习见之,方对簿时,福孙固言鼻衂所致,而官乃不之信也。」

  大同府亚三杀人案大同府西城外有道士夜行,就一村求宿焉,主人弗纳,道士求暂宿于门外车棚中,许之。次日,主人家失一妇及珠宝,大骇,急觅道士不见,遍搜之,乃于数里外得一眢井,井有血迹,使人探之,得道士于穴中,所失之妇死道士侧,身首骈断。捕道士,鸣之官,不堪掠,遂自承,狱成,意谓无疑议矣。会邑宰新易,以赃物弗获,疑非道士,诘问再四,道士但言前生负彼命,无可言者。固问之,乃以实对,谓「曩日就宿后,寂坐不成寐,见主人墙角出一长汉,左手携妇人,并囊括珍宝,就大道而出,颇疑畏,念不为主人所留,而阴求宿,明日事发,必人疑我所为,不如逃去。乃趁夜行丛草中,不辨路,堕入眢井,而已有人在内,察之,则前踰墙人,妇已为人所杀,不幸乃为主人诘得。命也,夫何言?有死而已。」

  邑令乃遣干吏访贼于村店,有妪闻其自城中来,不知其为吏也,问曰:「道士狱如何?」吏绐之曰:「昨已笞死于市矣。」妪失声叹曰:「冤哉!」吏知有隐,乃诘妪,妪曰:「今若获贼,如何?」吏曰:「官已谳决,虽获贼,亦不敢问也。」妪曰:「然则言之无妨,彼妇人乃某儿亚三所杀也。」吏得其情,乃捕妪儿,并获赃物,案白,释道士。

  游僧利金杀妇案仪征某氏妇美,商人子见而悦之,使妪导之往,妇许诺,期以某夜,报之金,曰:「为我具酒食。」及期,夫避焉,妇启扉,明烛而俟,不至。憇于床,赢金置烛旁,裹破,金遂显.有僧夜击铎于路者而过之,怪扉之启也,入望,见金心动,窥其厨,无人焉,蔬果殽酒皆具,入厨获刀,遂拾之,杀妇于床,扑烛攫金,提其元以出。商人子继至,登床而抚之,血淋淋然,及肩,乃大骇。趋归,门阖矣,再三叩,始入。

  先是,商人以勾稽督其子,夜分不获罢,以故迟妇约.翌晨其夫归,大愕曰:「悦之而得,何又杀之?盍讯旃。」遂往,门未辟,见门有血掌焉,号曰:「杀吾妇者,商人子也。」鸣诸官,官拘而系之狱.商人爱怜其子,密问之,子以实告。商人曰:「是独不获妇人元耳,获则汝释矣。」偏访捕役,贿之,厚悬赏格,募得贼者。居久之,渔人献元,元鲜,其妹也,渔人杀妹以应募,官廉得其情,立杖杀之。有间,或告商曰:「贼得矣,某寺僧杀人,投其元眢井中,余知其处。」即擒僧至,于眢井絙健者下索之,得男妇首凡五六,召某氏视,曰:「不类。」官闻之,抵僧法死,商人子系自若也。

  乡有僧,新徙,莫知所自来,与乡中人相狎也。其人自城归,为言某僧事,僧失色,既而唏曰:「若多杀人,天不若宥,余平生所杀,一人耳。」其人诘之,曰:「妇人也,吾利其金杀之,而投其元于眢井。」乡人告商,商擒僧至,于眢井去某氏居仅寻丈之地,一索获元,刀在侧,并获之。某氏熟视而啼曰:「是矣。」牵僧过市,送诸官。市人犹识之,皆曰:「此曩时苦行募缘僧也,固每夜击铎狥于路而寒暑不辍者。」官具论如例,斩僧,释商人子。

  龙南吴小姑被杀案江西之龙南县,隶赣州府,距城三里许,有市集,集中何氏族较繁,与城中吴氏世为姻娅.吴有女,襁褓中缔姻何氏子,江都高氏女者,随吴女佣于何。何翁有田数十亩,兼作小经纪,家称小康。生二子一女,长子不慧,不能治生人产,次子即吴之壻,薄乃翁货殖,而醉心科举,翁乃岁糜十金,令附村学究读.年十七就傅,至二十七,犹未毕《四子书》,父迫令改业,从己出门贩葛布宜黄黄载间,于是父子皆服贾,酌盈剂虚,岁有所获,家计日益裕。吴女及笄,诹吉入门成婚礼,婚逾年,夫妇静好,姑妇亦相安。小姑年十八,已字而未嫁,与嫂叙中表谊,相得甚欢.又一年,小姑嫁有日矣,何氏子从父运奁具归自城,其明日昧爽,翁方披衣起,忽女舍有声,汹汹如鼎沸,妻踉跄恸哭,子亦狂呼至,盖女已不知何时被戕僵于榻矣。急走视,则嫂方披发枕尸,泪涌气咽。须臾,里正造门,壻翁哄于室,邻人扶老携幼,啧啧称怪事。何子疾声啾众,谓勿移动室中物,待官检验。壻之翁则语里正,虽父母兄弟之室,下至庖湢,及佣工所居室,一切杂物,皆不得动。何子曰:「事在吾妹室,父母兄弟岂相害者?」何顾虑曰:「不然,嫂独非外人乎?佣工亦骨肉乎?」

  方抢攘间,邑令赵某至,验尸,尸身和衣,面仰,半掩衾,刃伤一处在喉,气食管俱断,委系被戕身死。验毕,检视室中及门户屋顶井灶诸处,既无嫌疑之物证,亦不得匪人出入踪迹。又入嫂室中冥搜,亦无他,从壻翁请也。复及仆人,竟于高婢褥得一函,上署「昭姐」,下署一「于」字而无名,略言:「耳目太众,存姑之言,宜缓须臾,姐早晚留神,他日我与存姑当不负姐,小小前尤勿轻泄。」存姑者,吴女小字,昭为高名,小小即小姑也,小姑生而纤小,故名。官得函,以示众,众失色。高虽惊异,以不识字,不知函中云何,第称函来不知何途之从,而在我室。官以函中语意剖析指示,因问于何人,存姑何言,高大骇,不知所对。然此函实于己之枕边出,极口呼冤,他无一语.吴女亦昏晕倒地,良久乃苏,壻翁攘臂直前,曰:「是案已明,嫂有奸人,恶小姑密迩,多障碍,嘱奸人致小姑于死地耳。」何子谓妇素贞静,不宜有此。官呵之,责其庇妇忘仇,以刑拟吴女及高,皆呼冤,愿死杖下。官填格,命殓尸,粘函于卷,拘吴女及高去。

  吴女之父闻狱起,念女虽蒙冤,高婢竟受于私函,于不出,则覆盆永戴矣。侦骑乃四出,访于,卒不得。而赵已具词通详,坐吴女以恋奸谋毙小姑灭口罪论死,高知情同谋,减一等,拟为从犯。吴父大号恸,乞刀笔吏具词,将上控。江西按察某善折狱,得狱词,大怒,多所驳斥,谓其草菅人命,撤赵任,遴员受代,命重理是狱,勒令留赵听审。所斥之点,其要者,为既有奸夫,何以不勒缉到案?又通信人既认为奸夫,奸夫逍遥法外,而妇独缳首,非法。且据小姑之翁供称,嫁已有日,有何急迫,不能耐此数日,而必杀之以灭口?驳牍既下,吴氏一门,高氏母女,皆额手颂按察为生佛。而孰知疑幕重重,直至再易令,阅两年而罪人斯得之。

  先是,新令捧檄至,承按察意恉,签差勒限缉于姓,果得之,一鞫而伏。于名有成,乃何氏子幼时塾师之子也,平日往来何氏,见高修洁,时时瞰何氏子不在,托传语,与高相周旋。何氏子曾一遇之,知其于高有遐想,及逮案,乃出函指证,喝令供杀人状。于本心虚,且受威逼,仓皇失措,不能置辞.何氏子传案备质,亦称果斯人也,向祇知挑我侍婢,今乃知包藏祸心,谋我妻,戕我手足,皆尔所为。于大呼曰:「杀人罪我已承之,当无变更。惟信函是尔命我致高者,何可遂忘?」官怒其狡,置不理,笞臀千,鞭背三百,遂供受吴女叮嘱,谋毙小姑,以小姑嫁有日,欲缓须臾,故以函相闻。惟高实不知情,函亦非面授,惟平时与吴女约,有函当潜塞高之枕边也。谳再定,高脱知情罪,而死囚则又增一于某矣。

  狱上,旧按察已擢闽藩去,新按察以函在高之枕边褥下,高必知情,饬再审,案遂迁延。会邑令奉母讳,代者莅任二十日以疾卒。某大令,名进士也,以即用知县摄龙南,下车虑囚,至此案,察于不类杀人者,授以笔,令依前函式书一过,惊曰:「笔迹不同至此乎!」传何氏子质讯,使亦如式书一过,何氏子色骤变,谓:「此函明明为于姓书,奈何使我临摹,我岂自污妻室名耶!」令曰:「于曾供函由尔所授,尔一临摹,即可折服于之心矣。」不得已,如式缮写,虽故意矫饰,笔锋自不可掩。令笑曰:「函为尔笔迹,尚何言!」复呼于,使直供何氏子授函状。对曰:「何自结褵后,常与我言,新妇木讷非嘉耦。一日授函于我,云将随父出门为妹备奁具,嘱乘无人时致高。我视之,语皆嫁祸,坚不从。渠谓本无他意,第欲借以为休妻之证耳,必不累我,我庋之巾箱中。计日,何将返,乃走何家,高适在吴女处,急藏函于高之褥疾,疾趋而出,将待何归告之,俾自检得。不图归一宿,而何之妹被戕,冤遂莫白。如不信,何家一老妪执炊爨者,亲见我入高室,塞函枕底,可覆问也。」令传妪研讯,果然,再质何氏子,亦无辞.顾杀小姑者为谁,终莫明。何氏子与妻系外监,高与于系内监,案仍不结.小姑之翁姑,别为子缔姻某氏,亲迎之日,彩舆至庭,喜嫔启帘扶掖,已僵死舆中,举家大哗,幸母有两弟随以来,不能问罪于壻乡.而壻翁转使人监守两弟,诉之官。官验系中毒死,问两弟,两弟不知,问父母,父母不能答,力求昭雪而已。

  因传新妇家所有人,问:「是日登舆前曾否进食饮?」父母忽骇然曰:「女有一义姊贺氏,是日来,与女絮絮语,不知有他故。」一佣人曰:「是矣,是曾进枣糕于新人,强而后食者。」贺居不远,立拘之,谓:「汝东窗事发矣,汝奈何杀人?」贺仓猝间遽对曰:「彼自被家中戕死,于我何有?」官诧其语不伦,故绐之曰:「我已尽悉,不速言,将加惨酷之刑。」乃一一尽吐其实。盖小姑之壻与贺有啮臂盟,雅不欲别娶妇.贺闻情人合卺有日,亦袖鸩至,期共死。壻曰:「何痴也,移鸩鸩新妇,一举两得,何必自填恨海?」贺然之,怀鸩至何氏,不得便。以贺仅以售丝带一至,无因进何女饮食,吉期已迫,走壻家告不能,且迫壻偕赴水死。壻被酒,约明日,乃乘酒夤夜入岳家,戕未婚妻而出。官既问一而得二,怒曰:「一之为甚,而又再乎!」贺曰:「既戕一人,而欲终不得遂,岂能坐视薄幸人又燃花烛耶!彼既丧妻而复聘,我亦不再强以死,故蓄谋与其续聘妻结苔岑谊,待其临嫁而鸩之也。」于是两案皆破,高得释。高尝曰:「夫妇之道至此,不已苦乎!」因誓不字人,以处子终.珠环入絮案海宁硖石有富绅许氏,召老尼至家翻絮, 「 以丝绵装衣,而俗讹绵为棉,故曰絮。」 其女助之。翻毕,尼归,女忽失珠环.羣疑为尼所窃,绅乃送尼至州鞫之,尼不承。而女所蓄之鸜鹆,忽飞入州廨,鸣于公案,宛然人语也。州牧谛听之,乃「小姐小姐,珠环入絮,勿冤老尼」十二字。捕之,则翔而复集者再。乃令以翻絮之衣被送署,并召绅至,拆而验之,环果在被中,尼冤始雪。

  上海三姓娶女案光绪时,陆春江中丞元鼎尝知上海县事。乡民杜某有女及笄,许字赵子矣。有某者惯作冰人,未知其已许于人也,请于杜妻,为之作伐。杜妻固悍妇,恶其夫以女女人而不谋也,又许之。女之舅氏不知其事,又复以女许婚某姓子焉。无何,三姓之子,婚各有日矣,月老相将持聘礼至,杜争持之,久不决,相与诉于县.陆悉召三姓之子若父与杜夫妇而聚讯焉,乃质女以所愿。女泣曰:「从其一,则负其二矣,吾宁死也。」陆故迫之曰:「愿乎?」曰:「愿也。」曰:「死则不能复生,尔无悔!」女曰:「死则死耳,不悔也。」言次,令胥吏取鸦片至,令饮,女无言,立取仰之,须臾殭矣。杜夫妇覩状大恸,而三姓之子亦惨沮不声。陆言曰:「有欲收其尸者乎?」赵氏子挺身曰:「愿。」遂以尸归赵氏,且以两姓之聘仪为赙,而嘱其厚葬焉。既而女复活,羣始悟所饮非鸦片,乃陆之所以委曲成全之也。

  忠若虚判案忠若虚大令满,为英果敏公翰之犹子,治余姚,有政声。一日坐堂,有互扭而来控者,则米店人控面店人吞没其笆斗也。面店人曰:「是固我物,彼强来诬我者。」米店人曰:「彼初来借用,讵久假不归,意图吞没耳。」忠笑曰:「是笆斗之罪也。」命覆笆斗阶下,呼役扑之,躬自离座监视,扑至数百,忽升座,叱面店人曰:「是米店物,若何得吞没之?」面店人呼冤,则指覆斗处令自视,曰:「初扑之,取出者面麸,麸至再三,则糠粃见矣,是非初为米店物而为汝借用者乎?复乌乎赖!」两造皆服,遵断去。

  又一日,有父控其子不孝,粱肉自肥而不以甘旨相奉者,问其子,饮泣而已。若虚乃曰:「然则汝等已午膳乎?」曰:「膳矣。」忠曰:「吾此时无暇,汝等可坐此候判,然老年人饮食不甘,良苦,吾将赐汝一餐也。」遂书一纸,令侍者去。有顷,持数盏至,令子亦与食,己判他事。食未毕,均大呕,父所吐者粱肉,而子则非也。忠向老人微笑,复谓子曰:「汝当益尽其孝。」

  鸣声九为樵者释讼满州鸣泰,字声九,以翰林散馆,分发云南,权昆明县,听断明敏。一日,据案理事,有孝廉扭一樵者至,控其误碎眼镜,索赔八金。盖樵者值孝廉于途,市人拥挤,猝不及避,柴枝拂眼镜而坠地,片片捽碎,索偿而樵不允,故来控也。鸣晓之曰:「一樵夫耳,能出多金相偿乎?」孝廉坚不允。鸣怒,饬杖樵者三十板,标数字于其掌,谕之曰:「可以此为凭,速至某钱肆取钱十千来,代若偿之。并紧握若拳,到时始准开视。」樵者如言而去。至钱肆,默视之,则掌中朱书四字,乃「火速走避」也。樵者大喜,飞奔而逸。日昃,鸣慰孝廉曰:「子姑待,想当来矣。」与谈书史,娓娓不倦。及候至二鼓,终不至,饬役往寻,回言樵已遁去。鸣笑曰:「村夫狡黠如是,子姑回,俟缉获后,当重惩之。」孝廉无如何,悻悻去。

  倪子和妻虐婢案四川候补知县倪子和以续娶李有恒妾某氏,藉其资,加捐大花样,得补缺。后以事罣吏议去职,遂流寓成都。时刘幼丹太守心源自夔州调首郡,闻蜀中官吏虐待妾婢,时有以私刑至死者,乃出示严禁,且悬赏招告焉。

  时倪家有一婢,为某氏所凌虐,光绪戊戌正月间,竟被榜掠致命。其家属因往诉于刘,刘饬人访之,知其瘗棺所在,乃遣役发之。及起验,则徧体伤痕凡十七,而前阴有烙痕,乃火箸插入所致,皆某氏所为也。惟靴尖一伤,为倪之帮凶。刘禀之藩司,拘之至,并传某氏,某氏方产,未到案。刘乃发倪于发审局,勒令交某氏,且曰:「俟其至,当以其杀婢之法治之。」倪惧妻到案蒙大辱,力认为己所杀。未几而某氏投入天主教,挽教士出函抵刘,刘置不究,而倪亦被释矣。或曰,氏既免身,刘坐堂皇讯之,掴二十,令倪领归管束。

  戊戌六君子冤狱光绪戊戌八月初八日,康广仁等六人奉旨被逮时,由步军统领衙门兵役牵挽发辫以行。谭嗣同曰:「我辈皆文人,且有官职,逃将焉往?」兵役曰:「提督衙门拿人,向例如此。」次日解刑部,十三日有派御前大臣会审之说,刑部大堂增设公案,部署一切,而刚毅忽至,挥手嘱从缓,且听后命。旨下,将六人上堂点名,即令登车。刘光第询承审官为谁,谓:「我至今未识康有为,尚可容伸辨否?」众曰:「不必言矣。」乃径解赴菜市口,由提督衙门兵役二百人护行。六人被杀之次第,先康广仁,次谭嗣同,次林旭,次杨深秀,次杨锐,次刘光第。正法讫,薄暮矣。林着补服未挂珠,余均便衣。死后,均由林联生太守为之成殓。

  深秀以丧兄故,早欲出都,以其子得拔贡,俟朝考留京,遽罹于难.光第既死,妻女欲以身殉,遇救得不死。菜市口距广东会馆最近,广仁死后,粤人竟莫敢过问。嗣同死未暝目,李铁船京卿征庸慰之曰:「复生,头上有天耳。」始暝目。十四日早,降谕暴其罪状。

  沈北山冤狱常熟沈北山太史鹏幼孤, 赖其嫂抚养成立。 既举孝靌廉, 入都, 名动公卿。 朝贵争欲婿之, 袁忠节公昶方遣使为媒介矣, 而武进费屺怀太史念慈亦欲妻以女。 北山知费女才美, 又以翁叔平相国之怂恿, 遂骋焉。 费妇为嘉定徐颂阁相国郙女, 悍而骄, 闻北山贫窘, 已心恶之。 及成进士, 入翰林, 始乞假归娶, 拮据成婚, 终为外姑所鄙。 既结褵, 伉俪亦不相得, 北山乃怫然入都。

  会李莲英、荣禄、刚毅方以黩货闻于时,大愤,一日忽草一疏,斥其为三凶,将请重治其罪。疏成,怀之以谒掌院徐相国桐,乞代递.徐大怒,詈为丧心病狂,逐之出。乃谒翁,翁阅其疏,亦挢舌,谓勿以卤莽贾祸。北山伏地痛哭,翁之孙弢夫观察强掖之登车,且迫其南旋。而所谓三凶者,已知其事,授意院长,摭他事褫其职,复咨苏抚拘之。苏抚遂檄常熟令提解至省,既至,发按察司狱,狱官朱云龙令与众囚伍,居秽湿之地。苏绅知之,白署臬司朱之榛,乃稍稍安适.诣狱慰问且馈物者日必数起,费氏则从无往探者,仅赠银币二枚,使为买瓜之需。光绪庚子,拳乱起,美人李佳白、李提摩太言于孝钦后,始释归.庚子五忠冤狱光绪庚子有拳祸,被难诸臣之邂逅而及于难者,为海盐徐用仪.用仪由户部小京官考取军机章京,洊至正卿,官京师四十余年,一生谨慎,竟遘奇祸,盖为徐桐所深恶,必欲杀之而后快也。甲午之役,用仪以少宰为军机大臣,而桐以大学士管吏部。一日忽入内,出至吏部,用仪迎谓曰:「今日有封事乎?」桐拈髯微笑曰:「窃附《春秋》之义,责备贤者耳。」盖即劾孙毓汶及用仪也,用仪出军机,此疏有力焉。用仪字小云,死时年逾七十矣。

  侍郎许景澄下狱之日,日哺饭罢,将赴总署,令从者驾车。阍人忽持一名刺入,景澄审其名,非素识,令辞以即赴总署。阍出,须臾入,谓其人自称为总署某弁,奉庆王命,以有要公待商,请大人即入署,其实来者为步军统领衙门之弁也。景澄驱车出胡同口,则番役数人,从某弁指挥,遽拥景澄车而北驶。俄至步军统领衙门,弁斥从者使还,引至一小室,即反扃其门而去。旁室有叱咤声,即太常寺卿袁昶也,时亦被收,夜皆送刑部,翌晨,斩于市。监刑者为侍郎徐承煜,桐之子也。景澄字竹篔,秀水人,昶字爽秋,桐庐人。

  学士联元,时将上封事请停攻使馆,出遇崇绮,崇曰:「何今日未明入直耶?」元告以故,崇勃然曰:「君自忘为旗人乎?乃效彼汉奸所为。」元拂衣出。绮怒,未数日,赴菜市矣。元字荇仙,汉军人。

  尚书立山之赴西市也,大师兄实送之。大师兄红衣冠,骑而驰,马蹄系一人,缚手足,面目毁败,不可复辨,即山也。山字豫甫,汉军人。或曰,朝廷信任拳匪,围攻使馆,山力阻之,致触端王载漪、刚毅之怒,与景澄、昶同时被戮。先是,山尝为内务府总管数年,积资无算,号巨富,漪、毅等素涎之。祸将作,漪以其为旗人也,犹欲稍从宽假,毅密谓漪曰:「杀彼,璧将焉往?此机不可失也。」漪大悟,意乃决,遂诬山于家中戏台下掘地道,与使馆通,密将政府内情泄于各使,目为汉奸,寘于极刑,而没收其资产.元、山既死,漪、毅诸人将以次尽杀异议诸臣,而尚书廖寿恒为之首,盖寿恒以翁同龢引入枢垣,尤为漪、毅所恶故也。寿恒时寓东华门外一小寺,闻耗大惧,属其戚某哀于荣禄。翌日,禄答之曰:「今日入对,百计为仲山 「 寿恒字。」 乞恩,而慈意不可回,奈何?可令及早自裁矣。」会先期一日八国联军入城,乃得脱。

  五忠既正法,载澜疏言攻使馆事,而附片奏称:「诸臣通敌者,已尽寘典刑,独王文韶在耳,请并诛之」。疏至,禄先阅,阅毕,急纳附片于袖,以折授文韶。文韶阅竟,询左右曰:「尚有一附片,安在耶?」禄徐应曰:「想留中未下耳。」有顷,同入见,奏事毕,禄出澜片曰:「载澜此奏,荒谬绝伦,请太后传旨申斥。」孝钦后厉色曰:「汝能保无异志乎?」禄曰:「朝臣即尽有异志,此人决不尔,敢以百口保之。」孝钦沉吟久之始曰:「果尔,即以此人交汝,倘有变,汝当与同罪。」禄乃顿首谢恩出。文韶耳故重听,又所跽处去御座较远,竟未知孝钦与禄所言为何事也。

  奸杀赘壻案粤东某生聘某氏女,国色也,偶出,为里豪所见,重贿其母,私与往来甚密。豪甚富,恐被人掩执,乃于女床下穿一地道,通后院密室,虑有恶耗为潜避之地也。未几,某入泮,遣人订婚期,豪与母女谋,使入赘而毙之,母女诺,谓媒曰:「吾无子,壻亦失怙恃,倘入赘,两得其便,否则缓。」

  媒复壻,壻诺.及婚期,亲朋俱集,无不啧啧称新妇美。合卺时,某畅饮,妇执爵劝之尽醉。俄而外客闻内有惨呼声,方疑骇,则见新郎衣履如故,散发覆面,狂跃而出。羣欲询之,已疾奔出,从之行里许,遇大河,即跃入而没,呼舟人捞救,不得尸之所在,客叹而返。女及母皆惶急,候于堂,客告以故,妇曰:「方筵宴时,忽狂呼冲门出,知外室必有人阻之使返,何任其投河而没?是客戕壻也。」遂执客送之官。客皆曰:「吾等岂有见死不救者?实猝不及防耳。」讯母女,则哀求还尸。

  未几,令他调,代之者有明察声,见前案,反复推求,大悟曰:「壻投河,反诬客,实欲客证壻之死以实之耳。」乃变服为星相,访其邻。邻曰:「有某富豪与某女往来甚密,吾侪亦疑有故,然新郎投河,众所共见。」令曰:「汝见新郎作何状?」曰:「发覆不及见。」令曰:「然则富豪安在?」曰:「今日犹见其入妇家。」今急返,易服,率健役百余围搜之,不得,将入女房,妇横阻不得前。令见陈设无可疑者,瞥见床下有男子履,妇失色,命移床,则地板有新者,举之,露地道,乃挈役入密室,有鲜衣少年伏焉,富豪也。推门至他院,见地新挖状,启之,尸在,经年不变,喉间扼痕显然。出聚案中人证之,一讯伏辜。盖投水者,乃富豪以重价购善泅者为之也。

  黄某以劝学编得释狱光绪庚子七月唐才常之狱,湖北学生拘系者十余人,有黄某者与焉。黄入狱,日手《劝学编》而读之,劝学编者,张文襄所自制也。初,文襄疏荐康有为、梁启超,及戊戌政变,文襄欲自别之,乃以是进呈于朝,故当时大臣多得罪去者,而文襄以是竟无恙。黄知其然,故读之,冀其闻之而释己也。适当道有为诸生缓颊者,文襄果使人入狱觇诸生,仗者以黄所为告,遂得释。

  沈克諴冤狱湘人沈克諴踔厉饶干略,以小吏需次湖北,谭嗣同特爱重之,言于其父继洵,时继洵方抚鄂也,使任抚辕文巡捕。光绪戊戌,嗣同狥国死,克諴与唐才常计划复仇,汉口难作,才常死,克諴脱走,庚子拳乱,来往京津间任日本大坂《朝日新闻》访事。时哄传中俄结密约,苦不得真相,克諴探得密约草稿,寄《朝日新闻》披露焉。密约条文既披露,中日人士大哗,日俄战机愈紧,俄使大恨,言于孝钦后,必杀克諴.内务府郎中庆宽、革职检讨吴式钊赚克諴,缚交刑部,杖杀之。时两宫甫回銮,忽有此不经廷讯杖毙士人之举,舆论大激昂矣。

  汪氏媳诬翁奸案苏乡木渎镇多富室,镇西陆翁者,其一也。翁设酱园,掌园务者为其子,子年不及三十而死,乃以园务委之媳。媳汪氏,亦镇人也,粗解书算,理园务亦能称.顾年少守寡,私于邻生,夜或至,匿之于室中。久而姑渐知之,然不知其所私者果为谁也,欲乘间袭获之,而以爱之故,不欲彰其恶,乃微词讽之,使自绝.汪夙以贞洁自诩者也,闻其言,惭甚,乃诬翁与之通。盖翁年虽老,而好狎邪游,无日不涉足于娼家,家人尽知之也。姑闻汪言,颇信之,因詈曰:「老蠢污我贤媳,败家声,辱祖先,何以为人?余誓必使之无地而后已。」是夜翁归,姑大声斥之,翁力辨其诬,曰:「余虽好色,何能败伦常?」姑终不之信。翁恚甚,无以自白,欲获得奸人以自解也,遂日夜守之。而汪逆知事将败,预为防范,翁不能得。积半年,事渐寝矣,而汪腹有孕,百计求堕之不得,期年而产.姑大惊,坚叩之,汪泣而言曰:「翁累我也。」姑忿甚,唤翁前,大骂之,翁力辨,而汪言之益坚,不数日,声播全镇,自好者咸不齿翁,或更讥笑之。翁大愤,遂作书记其颠末,自经死。越日,家人始知之,救之不及,检其衣,得书,始知其自死之由也。姑亦知为汪愚,搜汪室中,得男子小影,视之,邻生也。使人往执之,而生适以事他去,遂缚妇而报之官,官捕生不不可得,定谳,汪论绞.库伦监狱库伦之监狱,诚为黑暗世界,基址狭小,内有狱舍五六所,四周环之铁栅。有内地数人,政治犯也,科终身禁锢罪,居于形似棺之笼,外加铁锁,不能直立,亦不能平卧,其得稍见日光者,则每日二十四小时中,递食二次之数分时而已。囚徒反以就死为乐,将赴刑场,前导有马队,执最新来复枪,而囚徒则载以牛车,押赴距库伦五六里之行刑场。盖蒙古有神人,居巴克图诺尔山,山在库伦南面,以图拉河界之,与人境隔绝.其行刑场之设于远处者,亦以防犯触神怒耳。蒙古人视死刑甚轻,有射击巴克图诺尔山之鸟兽者即死,至终身禁锢,则其罪至重,特以处外籍人之违犯法律者耳。

  开化讼事开化民情强悍,杀人案件,层见迭出。苦主辄向凶手索费,自四五六百金以至千金,凶手破产不能偿,则其族党亲戚,必多方为之弥补,恒有因之倾家者。盖其时虽已有新刑律,而若辈尚不知新律无连坐之条文也,议偿不洽,乃控于官。官莅止检验,则主于凶手之家,而凶手及家属悉已远扬,由其邻里戚党出为招待。有某令下乡验尸时,曾于途中接有桂圆汤一碗,既抵其家,则人参、窝等汤数见不鲜.而苦主是时亦必率其族党亲戚就食于凶手家,膳宿之费,日非数十金不办,苦主为报复计,乃以此困凶手。官既来,则亦相持不验,常有滞留四五日而始回署者。

  黟县误杀男女案黟县某既娶妇,父母俱亡,弟幼,兄嫂育之。兄营商于外,及弟年长,兄自外归,嫂为置酒呼叔共饮,席间先敬叔,后敬其夫,兄惑焉。次日,凌晨即起,语妻曰:「我贮货他处,须往发,必半月始归.」言已而去。嫂谓叔曰:「尔兄向日还,温言絮语,家人契阔,固应尔尔,昨归而神气索然,至可疑。今我还家,视我父母,必尔兄归而后归也。箱箧皆封键,叔为我谨守房户可矣。」叔诺之。至夜而卧,闻叩门声急,启门,则裸妇也,忽欲闭户,而妇涕泣跪槛前曰:「有急难,非君嫂莫救。」曰:「嫂已归宁,家仅我一男子,不可留也。」妇紧持户,乞怜不已。无奈,解衣掷之,令衣而入,宿于嫂房。已乃喟然曰:「我一男子,而深夜纳妇人,何以自解?且渠无衣,天明,又将何以遣之?」于是反阖门而出。嫂之母家不远,夤夜往告之,使归与之衣而遣之,嫂曰:「夜已半,我不可归.」时嫂之父在堂,曰:「若然,叔亦暂留吾家,晨当同归,善遣之。」叔遂归钥于嫂,而自寝别室。

  嫂之弟闻而生心焉,遂窃其钥而往,张皇入户,不及键,与共卧.适兄夜归,推门,已启,侧身潜进,历重门,伏房外,闻男女共语声。怒甚,操刀而入,尽杀之,而奔告妻家,曰:「尔女与叔通,我皆杀之矣。」其外舅曰:「尔何言?女与叔咸在是。」悉呼至,兄愕然曰:「然则妇何人?」嫂与叔同述夜间事,兄憬然曰:「误矣,然则男何人?」嫂环顾一家,不见弟,急索钥,不可得,曰:「是必弟不肖,已为刀下鬼矣。」于是羣往验之,果然,而不知妇所从来。无何,有杀奸而逸其妻者,喧传徧索,导之使验,曰:「嘻,是也,幸代歼之矣。」乃共闻于官,令各掩埋而释之。

  杨东村鞫府署窃案杨东村名景濂,陕西人。令福建南平,时府署失窃,报到往勘,外无迹,太守出,其卧室为人砍破窗户,失千余金,命详勘之,见刀痕有油荤,嗅之,味腻,知为厨下人所窃,而未明言也。但云厨下几人,须由我带去,众亦莫解其故。回署,即坐堂皇,问;「汝等皆宿厨下否?」曰:「宿厨下。」问;「汝等于夜间有起者否?」曰:「无.」问:「别有声响否?」曰:「无.」问:「曾有他人行动否?」曰:「管厨者某爷夜曾取刀。」问:「何用?」曰:「砍竹。」问:「某爷者旧用乎,新来乎?」曰:「主人自都携以至,所亲信者。」问:「平日作何举动?」曰:「其人嗜赌,新负数百金。」

  令至是乃命将众人严押,带健役复诣府署,专索某爷。其人出,衣履华洁,令知为太守所宠者,不可威吓,但云:「有供牵涉汝,可往质.」其人犹崛强,众仆且为之缓颊,令命健役押之行。入内衙,婉言喻之,不承,令怒,褫之,小衣皆绉,曰:「荒淫可知矣。」拍案曰:「汝夜取刀砍竹,竹何在?」犹不承,令押众人至,面质,其人语塞,加以刑,始吐实。言银为昨夜所盗,用未罄。问:「余银在何处?」曰:「在卧室油缸下,余藏厕中。」时已五鼓,令命严禁之。天明,敂府署门,直入厨下,至其人卧室中,果有油缸,移开,下有砖,去砖而银在焉,如言复至厕,余银亦得之矣。

  大庾毒翁案长沙周克开官江西吉南赣宁道时,大庾陈氏妇与其姑之前夫子同居,前夫子谋陷妇而逐其夫,为吞产计,乘翁死,以毒诬之,妇不能自明,狱成矣,转至道,周审其冤,视所余药,色黑,而质则雄黄也。又取相验时银针拭之,垢随手去,因穷治,得其实,妇冤始雪。

  滑稽判案易州有富室子私某孀妇,其夫弟讼之官。官讯之,则对曰:「吾与其兄相友善,兄既死,彼不能养其嫂,吾时时周恤之。彼因愧生忿,且与吾有夙嫌,故以是相诬耳。」官乃叱讼者曰:「汝以小嫌诬及汝嫂,俾尔兄蒙羞地下,诚莠民也,其归善视尔嫂,敢再讼者当重笞。」讼者惧而退。乃顾谓富室子曰:「汝诚善人也,且跪案侧,视我折他狱.」

  官至是,令吏以他案进,则有以欠债讼者,讯其数,对曰:「渠欠我钱六十千,三年矣,子母犹未偿,吾今亦苦贫,故不得已而讼之。」讯被告者,则顿首曰:「吾非不欲偿,奈力不足何!」官沈吃曰:「一欲缓偿而不能待,一欲速偿而无所出,将何以处此耶?」既而冁然曰:「是无足虑,有善人在。」乃顾谓富室子曰:「彼两人如此艰窘,亦为善者之所哀怜也,为代偿此债可乎?」某不敢辞,亟应曰:「诺.」欲起,则止之曰:「且少留,尚有一案未审,曷尽此然后归?」又提第二案至,乃一被控其子忤逆者,问子安在,则先逃矣。官徐慰之曰:「尔子不孝若此,当为尔责惩,以期改行,顾已逃去,安从觅之?老年人气愤无所泄,将郁而生疾,可若何?」有顷,曰:「得之矣。」又顾谓富室子曰:「汝既力行善事,今代彼子受笞如何?」某顿首曰:「此事乌可代者!」曰:「何不可?此亦善举也。」遂笞之三十。笞已,笑问曰:「尚欲行善否?吾案牍山积,盍一一为吾了之?」则泥首谢曰:「不敢矣。」乃释之去。

  高啸桐谳讼长乐高啸桐都转凤岐尝权梧州守,州之举人某武断乡曲,为人所控,临质,抗辩不屈,高语之曰:「幸与君同登贤书,今吾坐堂皇,使君对簿,君辱亦吾耻矣。」因开陈以义利至再三,某感服,讼遂息。

  伍子衡冤狱遵义伍子衡家贫,授徒为活,父瞽,母又衰老,乃娶乡之孤女以主中馈。女性慈善,克守妇道,勤纺织,里称贤妇焉。

  伍有同学某,随宦掌书札,知伍困,作书招之去。后数年无耗,家益窘,而女奉翁姑一如畴昔,恃纺织以供养,日不足,继之以夜,数年不少怠。某岁大疫,翁染之而死,姑继之,女家无宿粮,伍亲族多穷困,惟叔某略有资而啬甚,不可通缓急。女百思不得计,守尸痛哭。邻人某生知其故,乃集四邻而询之,女泣曰:「二老骨未入土,余心何安?不然,早随二老于地下。」邻生知其有叔也,劝往贷,女曰:「叔素吝,徒费唇舌耳。」邻人佥曰:「岂有一家人而坐视其毙,不一为援手耶!」女请与俱往,俾可代诉也,邻生从之。及见叔,略不顾,邻生为之陈说,责以大义,叔怒詈,言多亵.邻生大怒,与之争,众力劝而息,乃俱退,及女家,邻生谓众曰:「君等慷慨好义,能不急人之急耶?我当为首倡,醵资以殓之。」众诺,乃成殓。其叔闻之,大怒,诬女与邻生通,不然,何出资殓二尸?登女门辱之。众皆不平,羣起将殴之,叔狼狈去。

  又数年伍归,及家,女告以父母之丧,且白邻人之义,伍甚感,自诣四邻而谢之。邻生见伍,具言其叔之无礼,伍慰谢之。旋遇其叔,叔言女不贞,伍知其故,唯唯而已。越数日,有偷儿入伍家,伍觉而追之,为所杀,女号呼,众邻咸集,乃为之鸣于官,缉凶。其叔亦呈诉于官,谓伍为邻生之奸杀,并举前事为证.官为所惑,捕女及邻生讯之,不服,刑逼之,不胜其苦,遂锻炼成狱,论大辟。及女与邻生死之期年,忽有得伍所常佩之玉扇坠于张某家者,大疑之,检其室,得赃物甚多,间有伍物。遂大哗,聚众赴县署,讯之,固杀伍者也。事上闻,旨下,磔其叔与张。

  郑州蜥蜴毙人案郑州民某娶妇数年,伉俪颇笃.妇以母丧宁家,三月不归,屡遣人促之,而妇之弟终以故辞.又月余,自往速之,不得已,遂偕行焉。临行,妇与弟切切私语,若甚依恋者,大疑,既抵家,以妇与其弟私语事告家人。逾时,而其弟遣人馈羹来,某啜之,越日而毙,家人大愕,疑妇私于其弟而杀之也,鸣之官。拘妇及其弟问之,坚不承,迫以刑乃服,论斩。

  刑有日矣,会官瓜代,新牧覩此案,以无据,复鞫之,叩妇曰:「汝家有他异乎?」曰:「无.」又问:「羹来即食乎,抑移置他处而食乎?」则曰:「羹尝一置厨下。」又问:「厨下有毒物乎?」妇顿悟,乃涕泣而言曰:「厨下固多蜥蜴也,夫中其毒矣。」官遂临其家勘视,复开棺验尸,则二小蜥蜴在其腹。因上闻,得释。

  绍兴张世昌妻案绍兴昌安门外,有贩旧衣为业之张世昌,每出必数月,家惟母妻二人。某年春出,至夏而未归,一日姑病,思食鸡,妇念姑年老齿落,其鸡未知煮烂与否,因取一脔尝之。适姑于房中唤媳,妇欲应,而鸡方入喉,不能出声,气塞而蹶。姑屡唤不应,匍匐出,视之,则已死矣。以母家相隔百余里,若俟告而殓,恐天灾尸溃,以桐棺殓而厝之。薄暮妇苏,力破棺盖出,坐棺侧而泣。

  翌晨,邻入见二之外门落于地,唤之,无应者,疑被窃,与众同入察之,一见僧被杀于灶下,入内,则衣服皆空,亟往二之妻家以告,邀之报官。官既验尸,讯邻右及二之妻家,佥言是夜二实全家未归,独修之徒知师被杀,四不返,疑四图财害命,亦控之官,官缉四,不获.世昌之外舅魏某,闻女死,驰至,赴厝所哭之,棺空矣,闻于官。官细察之,则薄棺薄殓,似非有人盗坟者,而尸又不见,遂成疑案,惟饬差缉访而已。未几,世昌归,见妻死而无尸,再四寻求,终无影响。至秋,其伙伴李茂元复来,邀与同出,世昌以母老身单,不能他往辞之。至翌年春,茂元独自卖衣至宁海城外,见一家门傍河干,有妇方淅米,提篮而入,酷类世昌妻,茂元疑之。次日,潜身僻处以觇之,确也。询之人,曰:「此本县捕役许保贤家也。」茂元归,告之世昌,世昌赴县,求一自缉牌,偕茂元及外舅往。伺其妻出,遽拥至县,控之,并呈缉牌为据。官讯妇,妇直言上年夏间事,并为四所胁逃至天台,投亲不遇,转至宁海而赀尽,皆投身于捕快许家为佣,保贤屡欲私妇,妇不从。一日,四从保贤出缉贼,数日,保贤独归,谓妇曰:「四死于水,我已殓之。」妇心疑而不敢诘也。是午,缚妇强奸,谓否则杀,惧而从之,数月矣。讯之保贤,供亦同。及问四死状,初犹不承,严刑鞫之,实供四为异乡之人,知无亲人根究,诱与外出,乘间击以斧,又倒斫毙之,而占其妇.官往验,四尸伤痕宛然,遂问保贤以大辟。以妇既不知情,屡遭迫胁,情殊可悯,乃赎杖解回。

  上海苏报案自光绪戊戌政变以后,监谤益严,国中志士知非从根本改革不可救国,于是有昌言革命者,而《苏报》实为之先声。时主笔政者为山阴蔡元培、武进吴敬恒、阳湖汪文溥、衡山陈彝范,而华阳邹容、余杭章炳麟方着《革命军》及《訄书》,载之《苏报》以鼓吹之。一日,报之论说有「载湉小丑」四字,大吏遂商之上海领事,列名逮捕。仁和叶瀚知其事,告之四人,蔡、吴、汪、陈遂皆逸,章不行,乃被捕。既而以书诱邹至,同受审讯,侃侃自承,不稍讳.外人以邹、章为国事犯,地方官虽索之急,不与,以妨碍租界治安律,判禁西狱三年。

  邹体羸,瘐死,章谈笑如平时,期满得释。汪既脱于难,旋为湖南醴陵知县,会醴陵党狱起,争之急,多赖以保全。事后被告密,谓汪故《苏报》案中人,遂去职。

  睢宁张氏杀夫案睢宁有王二者设车厂,年六十余,娶水寨张氏女,年二十余,颇具姿色,以是不安于室。王有弟曰三,素无赖,喜渔色,与张氏通。既而厂业败,余利又为弟所据。邑吧胥某诇知之,一日将掩执之,三奋与鬬,破其额,张得乘间逸去,自是无复敢讹索者。

  王偶病痢,张与三谋,俟其睡,洒汾酒于衣被而焚之,寻呼邻人灌救,灰尘中仅得其鞋。邻人素稔三淫恶,不平,诉之官,讯无端倪。官疑邻人涎其富,受嗾攀诬,将用刑讯,忽胥扶王至,备述原委,举衣呈案,则衣袖间犹带酒气也,三乃俯服科罪。盖胥自被击后,日伺之,闻王病,伺益急,当张在外纵火时,胥自屋顶跃下,负王至家,王固未死也,及家,始投案。

  睢宁弒父案张小三者,睢宁粮差,性悍逆,好食人肉,尝遣人拾野外弃儿,蒸之和醋以食,或买乞丐以充庖。父牵车为业,伺小三如奴,偶不称意,便叱詈,鞭挞随之。一日,小三赴乡催科,父御以往,归至中途,父以饥乏力,车缓行,小三叱使速行,不应,则已倒卧路侧,大怒,举棍力击其胸,立毙,置车上,覆以席,推之归.道南关,有路捕某,见而疑之,问:「车上何物?」小三坦然曰:「是野豕,将载归以佐肴耳。」捕益疑,戏言:「可分尝一脔否?」小三拒之。捕揭席,则尸也,扭至署,一讯而服,后瘐死狱中。

  讼师有三不管讼师之性质,与律师略同,然在专制时代,大干例禁,故业是者十九失败。光绪时,某邑有宿守仁者,讼师也,善刀笔,一生无踬蹶,尝语人曰:「刀笔可为,但须有三不管耳。一,无理不管。理者,讼之元气,理不胜而讼终吉者未之前闻;二,命案不管。命案之理由,多隐秘繁赜,恒在常情推测之外,死者果冤,理无不报,死者不屈,而我使生者抵偿,此结怨之道也;三,积年健讼者为讼油子,讼油子不管。彼既久称健讼,不得直而乞援于我,其无理可知,我贪得而助无理,是自取败也。」

  讼师伎俩光绪乙亥,江右有所谓破鞋党者,讼师咸师事之,坏法乱纪,此其极也。有父送其子忤逆者,子大恐,持重金投讼师。师曰:「子无诉父理,奚以救为!」子出金跽请,师曰:「汝有妻乎?」曰:「甚少艾。」师曰:「能书乎?」子曰:「予曾应童子试,亦能书。」师受其金,曰:「得之矣,汝试作数字。」子书以示之,师熟视之曰:「汝转背反手向予,试书符,汝手握之见官,则无患矣,第不得私视,否则符泄不灵,且致大患,慎之慎之。」子诺,听其书毕,亟握而去,自投公堂。官果诘问,子痛哭不对,官怒呼杖,子如师教,膝行而前,舒掌向官,官视其左手曰:「妻有刁蝉之貌。」其右手曰:「父生董卓之心。」官掷笔与之,曰:「书来!」子书以献,官对其掌,字迹同,遂叱其父曰:「老而无耻,何讼子为!其速退,勿干责也。」

  湖南廖某者,著名讼棍也,每为人起诉或辩护,罔弗胜。某孀妇,年少欲再醮,虑夫弟之掯阻也,商之廖,廖要以多金,诺之。廖为之撰诉词,略云:「为守节失节改节全节事:翁无姑,年不老,叔无妻,年不小。」县官受词,听之。又有某姓子者素以不孝闻里中,一日殴父,落父齿,父诉之官。官将惩之,子乃使廖为之设法,廖云:「尔今晚来此,以手伸入吾之窗洞而接呈词,不然,讼将不胜。」应之。及晚,果如所言,以手伸入窗洞,廖猛噬其一指,出而告之曰:「讯时,尔言尔父噬尔指,尔因自卫,欲出指,故父齿为之落,如是,无有弗胜者。」及讯,官果不究。

  苏州有讼师曰陈社甫,其乡人王某富而懦,尝以金贷一孀,久不偿,遣人召孀至,薄责之,孀愧愤,夜半缢于王门.时适大雷雨,故不闻声,比晓始觉,惧而谋诸陈,陈曰:「是须酬五百金,乃可为若谋.」王曰:「诺.」陈曰:「速为之易履。」王谨受教。陈振笔作状,顷刻千余言,中有警句云:「八尺门高,一女焉能独缢?三更雨甚,两足何以无泥?」官为所动,以移尸图害论,判王具棺了案。

  杨某,逸其名,崇明人也,而居于吴门.阴险而多谋,凡讼事,他人所不能胜者,必出奇以胜之。吴人某吝而多财,微时曾贷某孀妇金,后某富而妇转贫,屡挟券索偿,某不与,妇窘甚,乘暮缢于其门.某知之,急遣人邀杨。杨至,则与其仆从作摴蒱戏,意殊闲暇,某固求计,杨曰:「若畏之乎?盍解之下。」某如其言。久之,杨逸兴遄飞,若无事者,某又促之,杨曰:「若果胆怯,无宁仍悬之。」某复从之。杨嘱其闭门,勿复启。强某与共戏,且曰:「事易为耳,毋以忐忑败清兴.」天明,里正过其门,见之大骇,叩扉而入,询某以故,某如杨所教,答以不知,即偕里正往,首于官。未几,吏役至,而妇之家人亦来,以索逋不偿冤愤屈死求昭雪。官验妇颈有两缢痕,疑为移尸谋陷,遂释某而反坐,盖皆杨有以致之也。杨既业是致富,饱食暖衣,逸居无事者久,乃返里作终老计。邻村某甲,乡农也,妻某氏有外遇,甲亦听之。一日甲他出,所欢复来,值甲醉归,与之遇,忿甚,操刃将杀之,少年惊逸。甲怒犹未已,遂杀其妻,醒而悔之,曰:「我未获登徒子,杀妻无证,不将按律以偿命乎!」懊恨无及,求援于杨。杨曰:「事已至此,可速归,今晚勿掩扉,擎孤灯于室中,操刃伺门后,苟有人至,急杀之,李代桃僵,罪可逭也。」盖旧律凡奸案男女同时并获者,本夫可以格杀勿论。甲如所言,返家静候之。其地风俗,凡人夜行困乏,途经庐舍,无论其居停是否相识,苟未阖户而有光,皆可入内休息。二更向尽,果有人携灯冉冉而至,入室少憩,甲大喜,乘其坐尚未定,出不意,突自后戕之。天未明,即叩门往告杨,邀共议事。杨甫至,急视尸,细审之,不禁大恸,盖所杀者为杨之子也。杨子久客经商,与甲素不相识,值省亲归,遂为甲所误杀矣。杨仅此一子,哀号而绝.甲不得已,诣县自陈。县宰廉其情,知杨咎由自取,乃更逮某少年,科以罪,笞甲而释之,令为杨子厚葬焉。

  某生者,与同村之富室某中表也,为之司会计。某夭亡,仅遗少妇而无子,族人意其必不安于室,将乘隙图之。未几,妇果与生通,始犹朝至暮归,继则与同寝处。族人得确耗,约仆婢启关,羣哄入寝室,生与妇皆裸卧,不及遁,连卧具卷而缚之,送城。生妻闻之大恐,亟叩周讼师门而求救焉,则曰:「奸已双获,从何置辩?能从我计,尚可为也。」妻曰:「生死惟命。」乃嘱其披发毁妆,唤健妇扶而去之。其时漏三下,晚衙已闭,巡役见执奸者至,令姑置班馆,俟明日早衙呈报。于是安置生妻于密室,而羣坐外室以待旦。讼师偕生妻饮泣而来,役识,佥曰:「先生何为暮夜至此?」讼师指生妻曰:「是予外妹,所执之男子,其夫也,妹误为杀奸,其夫已死,痛不欲生。予曰,执者为族人,焉敢杀?妹不信,必欲一睹夫面,予故偕之来。」语次,以金授役,役笑曰:「既为先生妹,请至密室观之,无恙也。」健妇扶生妻入。未几天曙,传呼放衙,讼师亟唤之出,仍披发掩面,唤舆送归.无何,官升座,讼者入告,命役将生与妇人帏而给衣,生出,诘之曰:「儒者作奸犯科,可乎?」生曰:「夫妻居室,人之大伦,何为不可?」官曰:「被执者为汝妻乎?」生曰:「然。」官曰:「乌得同宿某家?」生曰:「戚某死,其妇少寡,生欲别嫌,是以偕妇同往,不意为族人所误执也。」遂唤生妻出,众见非妇,气馁不敢辩,官杖族人而释生。夫妇二人归,厚酬讼师。

  王振斋与李子仙善,旬日必相见,振斋好武艺,善舞刀,子仙欲就学之。一日,访振斋,留饭,餐毕,振斋出新购倭刀与观,刃犀利,盖新出于硎者,相与摩挱玩赏.振斋乐甚,持而舞之,旋转如意,寒芒逼人。子仙欣羡不已,自其手夺之而效颦焉,用力过猛,偶不慎,及振斋之颈,殊焉。振斋之家属以子仙用刀杀人控于官,将论抵,子仙知之,谋于讼师,讼师为改用为甩,狱上,遂减等免死。盖用刀为有心故杀,甩刀为无心误杀也,甩者,手不经意而滑,以致伤人也。

  袁宝光者,讼师也,一日为某家作讼词,事毕,夜已阑,急返家。半途,适州牧巡夜至,喝止之,问为谁,袁答曰:「监生袁宝光。」问:「深夜何往?」曰:「作文会方回。」牧久耳其善讼之名,追问曰:「何题?」曰:「君子以文会友。」曰:「稿何在?」曰:「在此。」乃将讼词稿呈上。牧遂令卒提灯照阅,袁睨其方展开时,直前攫之,团于口中,曰:「监生文章不通,阅之可笑。」牧无如何,释之去。

  一日,袁往富家吊丧,欲诈其财,乃将礼帽之项绳不系于颈,面灵礼拜,帽无绳,俯首而坠地,孝子窃笑。袁见之,怒曰:「汝身居血丧,竟敢窃笑,其罪一;吾来吊丧,汝笑,非敬客之道,其罪二。有此二罪,我必讼之,以正浇风.」富家惧其善讼,出数百金谢之。又有富家子好猎色,一夕为人所获,诈其财,富家子谓须取之家,捕之者不信,遂剪其辫之半以为志.富家子归惧,诈之者有所挟要求不已,乃商之于袁,袁以为难,富家子乃赂以多金。袁告之曰:「明日西门外演剧,汝可挟剪往,于人丛中多剪数人之辫与汝同者。既剪后,将剪及发弃远,复拥入人丛中,伪作摸索者,呼曰辫为人所剪,则人皆摸辫,被汝剪者必同。汝寻入某家,不敢以汝无辫诈汝矣。」富家子如其言,果无事。

  皖南何某以善讼名于时,时皖北大旱,芜关道禁止皖南米谷出口。有米商私运米数千石,为关吏所拘,将议重罚,商赂何求计,何为撰禀,中有句云:「昔惠王乃小国之诸侯,犹能移河内之民,以就河东之粟,今皇上为天下之共主,岂忍闭皖南之粜,以乘皖北之饥?」道见之,以所持甚正,因免其罚.知县某需次浙江,受知于巡抚而积忤于将军,将军思以中伤之,则非其属,屡讽于巡抚,辄左袒。某年元旦,行朝贺礼归,将军即具章劾知县朝贺失仪,当大不敬,以为巡抚且负失察之咎,不敢回护矣。事闻,朝旨果以让巡抚,巡抚愤懑而无可奈何。其从者偶语于酒肆中,为某讼师所闻,即大言曰:「了此,八字足矣。」从者惊询之,则曰:「何易言耶!予我三千金我即传汝。」从者阴以白巡抚,巡抚喜,诺之。讼师曰:「试于奏牍中加「参列前班,不遑后顾」八字,则巡抚无事矣。」巡抚思之良然,遂入奏牍,而朝旨果又转诘将军。盖巡抚、将军朝贺皆前列,不能顾及末吏,若将军亲见此令失仪,则将军亦自失仪矣,将军遂以此失职,而巡抚与知县皆无事。

  讼师龚某多谲计,有以醉误杀其妻者,盖酒后持刀切肉,妻来与之戏,戏拟其脰,殊矣,大惊,问计于龚,龚曰:「汝邻人王大奎者,狂且也,可诱之至家刃之,与若妻尸同置于地,提二人之头颅而诣官自首,则以杀奸而毙妻,无大罪也。」

  周某唆赵某诉讼周屠,初非屠也,少时为贵公子,后败,于是为屠。其父尝为某省太守,恃其戚某为京都权要,因恣为不法,民不堪命,讼之省者屡矣。大吏不能庇,以告周,讽令辞职。既归,则包揽词讼,武断乡曲,所入与作吏时略等。周喜曰:「吾今而后知绅之足以致富也,何必官?」

  先是,乡人赵某者以小康闻,有田与周接壤,经界不清,恒起纠葛。周怒,纠众拔界而据之,召人佃焉。赵本愿,又惧周势,弗敢抗,则以券归周,曰:「吾弗欲结怨,且田已归彼,不如因而结之。」周以为诮己,且以赵长厚可欺,亦佯与交欢.赵之邻沈某素无,尝醉悴赵,赵避之,沈追抶赵,赵子亦虎而冠者,见而怒,推沈堕之河,赵急救得不死,以是相忤。里有文昌会,每岁首,辄羣聚而饮宴,会中人按年轮值,有田十顷,为会产,赵、沈皆与焉。于是值赵为主,以产事与沈有违言,沈以宿忿,复殴辱赵.周闻之,大喜,谓沈弗让,而唆赵讼之官,曰:「吾为子助。」赵信之,因讼焉。顷之,周语赵,事大棘手,官索酬重,必与之。赵计酬,与所损略相等,欲弗讼.周曰:「不可,官事非儿戏,讼之作辍,宁由尔邪?」又故激之,赵不得已,忍痛与如数。未几,周又曰:「事难矣,官已准尔,而沈讼之省,即官亦弗能庇,奈何?」赵大惧,属周为之谋,周曰:「省中大吏皆余旧友,救尔不难,顾非千金不可。」赵曰:「吾安所得此?」周沈吟曰:「今官中非贿不行,非可以一纸讼词争曲直者。且吾闻某要人为沈借箸,不速了,子必无幸,无已,子以券来,吾贷尔可耳。」赵慑其言,又不解官事,以为事良危,则勉措半数而贷其半于周,署券约偿。已而闻沈实未讼,皆周为之,则怒不可遏,往与拚,周则缚而送之官,以讹诈罪之。赵老,又愤怒苦痛,死于狱.赵子商于外,闻之则亟归,纠诸无赖,夜涂面持火炬利刃,破周户入,擒周,缚之柱,徧淫其妇女,乃尽杀之。复以火烧杀周,刼其财,纵火焚屋而遁。是役也,周氏歼焉。

  周子有妾王氏方在母家,以故得免,有子即屠,时年十三,英慧有志气,助母讼,而官以周冒己名得贿,己实无分,故大怒周。又以周死莫为毒,乃为广捕延案,久之未得犯,王又改嫁去。屠流为丐,走京师,访其戚某者,则同时犯案,谪戍新疆,流荡数年,辗转至江汉,乞于市。赵之邻人沈某者,时亦为乞,遇之,沈言一月前见赵子在此甚豪,尾之,下江轮去。屠约沈共往觅之,沈不可,屠曰:「彼产悉余家所刼,苟璧返,必与尔分。」沈喜,从之。往来苏皖间,卒不得,沈意渐怠,而屠志益坚。一日,至芜湖某庙,天雨,有数人避入庙,操乡音,出见,则赵子也。大喜,告沈,沈曰:「不可,彼死,吾弗知其居,产何可得也?不如尾之。」屠从之。雨霁,赵子出,二人尾至一处,赵子匆匆入。志其里居,返而谋之,议定,夜半撬门入,闻鼾声起,沈往叩门.赵子起启户,叱问谁何,屠举刃劈其首,裂为二。有妇人出,大呼,亦杀之。因聚火焚屋,二人佯为救火者,尽掠所有返。分讫,屠乃归里,购小屋居之。未几,所得赀渐罄,大惧,有屠某,见而收为徒。屠死,无子,肆属周屠,周屠善营生,乡之市肉者,必之周屠。屠后又富矣,然较其父产,弗逮千之一耳。

  上海教民占田庐案李超琼字紫璈,四川人,光绪时以名翰林出官江苏.机变有吏才,其折狱也,不规规于绳尺,常奇妙出人意表。令上海时,天主教民横甚,前令即以教案去者也,李至,即与神甫法人某极意交欢,抵任一月,案无留牍,独教案悉置不问,邑人争怪之。一日,有乡民投状,称田庐为教民某甲所占,李审甲恶,立擒而严鞫之。甫坐堂皇,一人投书公座,李受书,拍案大怒曰:「我何人?此何地?强占人田庐何事?敢以书来关说耶!」取书碎裂之,令役以乱棍逐投书人出,置甲于狱,不复问。

  少选,神甫至,李执礼甚恭,而神甫殊负气,卒然问李曰:「我二人交情何如?」李曰:「善也。」曰:「然则何为见辱?」曰:「不敢。」曰:「君自辱我,何复掩饰?」李佯为惶恐状,曰:「实未开罪,小人之谗,君毋疑焉。」神甫作色曰:「诳言,大罪恶也,君奈何故蹈之?君更不承者,余二人之交且绝.」李曰:「不知君意旨所在,明以告我何如?」曰:「顷君擒甲,将治以罪,有诸?」曰:「然。」曰:「甲非作奸犯科者,余有书请释,君见之否?」曰:「书固见之,人亦将释矣。」曰:「然则何为辱余使?」李讶曰:「乃有此谣诼耶?君殊误信。」神甫大忿曰:「君犹欲欺人耶?余书且为君所碎,兹事安可假!」李瞿然,探袖出原书曰:「幸有此语,书固完好,谣诼可明矣。」盖李知神甫必有请托,平日往来之函悉同式,故预置一枚于公座,所碎者非原书也。至是,神甫默然无语,李揶揄之曰:「君不云乎,诳言,大罪恶也,尊使敢欺君,教中亦有罚条否?」神甫恧然曰:「余为此辈所绐,今归,当尽除其名,甲听君办,不复乞情矣。」李曰:「谨如命。」

  神甫既去,李复升座,提某甲出,笞一千,荷校一月,田庐悉判归原主。更检前此所延搁关涉教民之案,按名擒治之,神甫亦终不过问焉。

  京师中兴旅馆案京师正阳门外西河沿有中兴旅馆者,地当繁会,密迩东西两车站,盖从政者流谒选朝觐之所萃也。光绪乙巳春,一日有客至,操近畿音,而资装殊少,馆人以常客遇之。客居二十四号房,寡来往,日无所营,惟寂处,踰数月,未言去。旅馆通例,客戒行,则给茶酒之资于侍者,常住者苟非聚博或他游戏事,则侍者无所得,故侍者每喜新客,客居久则厌之,呼茶呼饭不时至,其惯习也。

  某日晨,二十四号之房门不启,侍者问掌柜,则门钥未交,掌柜以其积欠房膳金也,疑其遁,穴窗窥之,见衾箧未动,人横于地。时流行疫方盛,意必猝病致毙,然何又自锁其门?顾已见死人,则羣骇而呼,俄顷间,旅客亦麕至,有询者,有诘者,有疑掌柜挟嫌者,有责侍者不谨者,咸张口眵目,环集室外,百声杂叱,喧嚣不可止。

  于时掌柜排众发言,谓:「冤有头,债有主,人死于店,为店主之责,无多言,决不为诸公累。但客何以死,何以锁门而死,事非验不明。以吾之意,其开门,乞诸公为之证,如可者,则令侍者开门.」客相视无言,顾亦无他策,则羣从掌柜呼侍者,伐锁而启门.门启,羣哄而入,见赫然陈于地者,其旁有血迹,则又羣骇而呼,掌柜曰:「毋躁,姑视之。」则羣却立以观.时则值此号之侍者胆颇豪,且知无所逃其责,从掌柜之指,迫而观之,瞿然曰:「非客也,此德恒玉器铺伙也。」掌柜从而察之,曰:「噫,是矣,客何往?上德恒玉器铺伙也,胡为死于此?且有伤。」客言:「事至此,宜鸣官,非然者,余辈且不敢居此。」掌柜亦曰:「事至此,宜鸣官。」乃令侍者守其室,至外城巡警总厅报之。

  京城地面刑名事向属城坊,是年九月裁城坊,初置巡警部,设内外城巡警厅丞佥事各官,粗举大纲,调用人员,半年少气盛,常喜事,有案报,则随往。时勘案者为行走佥事某,先行正式之勘验。当据勘验得,中兴旅馆房屋一所,坐落外城石一区西河沿中间路北地方,计共平屋四层,西跨院平屋两层,二十四号房在中间第二层正房东首,隔墙小院,北屋一间,向东向南均不通别处。南窗两扇,窗纸有穿孔,窗西边朝南房门,门上布帘,门屈戌已毁。房内靠窗土炕,枕席未动,西墙方桌一张,上置茶壶烟袋零伴,东墙櫈阁软包筐子零件。房内单靠二,方杌一。尸卧炕前桌旁,仰面右侧,头西足东,左足微曲,地有血迹,旁遗小刀一柄。又命移尸向光处,检验尸体,当据检验得,死者李玉昌,年一十七岁,身穿蓝夏布长衫,白布坎肩裤,鞋袜全。尸身量长四尺三寸五分,仰面,面色白,致命左乳下尖刀伤一处,斜长七分,宽三分,深入内。合面,谷道污秽,余无故。委系生前受伤身死,凶哭小尖刀一柄,比较伤痕相符。

  佥事勘验毕,命将尸身掩盖,行就地之研讯。于是传讯店主,问姓,答:「周。」问名,答:「祥美。」问:「何处人?」答:「山东登州府福山县.」问年,答:「四十八岁.」问:「此店尔亲开否?」答:「是。」问:「若干年?」答:「二十余年。」问:「店事何人经理?」答:「掌柜王小侯经理,小人往来店中。」问:「家住何处?」答:「顺治门外广积寺后身。」问:「今晨出事时,尔是否在店?」答:「不在,闻报前来。」问:「二十四号住客何名?是否认识?」答:「住客陈兴法,素不认识,住店后,曾经见过.」问:「死者何人?曾否认识?」答:「死者李玉昌,门框胡同德恒玉器铺伙计,常携玉器包到店,认识.」问:「与住客从前有无买卖口角等事?」答:「小人不常在店,不知细情,要问掌柜。」问:「尔店敢有窝藏匪徒及容留来历不明之人?」答:「不敢。」又传讯掌柜,问:「汝是王小侯?」答:「是。」问:「年几岁?」答:「四十五岁.」问:「掌柜几年?」答:「前年到店,今三年了。」问:「何处人?」答:「宝坻。」问:「与店主如何相识?」答:「买卖相识.」问:「前作何买卖?」答:「天兴楼南菜馆管账.」问:「因何到此店掌柜?」答:「在菜馆时,与此间店主常有来往,后因天兴楼菜馆歇业,本店需人襄理,遂由旧东保荐到店。」问:「有无家属在京?」答:「小人家住宝坻原籍。」问:「在城在乡?」答:「城东小池后。」问:「时回家否?」答:「到店后尚未回家。」问:「二十四号住客,果相识否?」答:「小人认得。」问:「何处人?」答:「京东.」问:「到京何干?」答:「据说谋作洋货铺买卖.」问:「何时来店?」答:「今年正月二十四日。」问:「住店是否半年?」答:「五个多月了。」问:「平日何人来往?」答:「客甚寒且土,有前门东义兴成洋货铺伙计张姓,大栅栏豫祥南货铺伙计不知姓等,与他认识.」问:「时常来往?」答:「不常来往。」问:「平日如何情形?」答:「长日寂处时多。」问:「向来出门,钥匙有无交柜?」答:「向来出门,钥匙一定交柜。」问:「与店中伙计相处如何?」答:「买卖生意,一样招呼,惟久住不去,谋事无成,房膳钱并且短少,伙计们不甚瞧得起有之。」问:「有无口角情事?」答:「饭店生理,来往卸载,接送招呼,小店客人不少,伙计们知道规矩,不敢有口角情事。」问:「李玉昌携包串店,柜上自然相熟。」答:「柜上伙计们,人人认得。」问:「与此陈客人有无买卖交易?」答:「未有。」问:「向不大叫进否?」答:「有时叫进,伙计们知道」。问:「何时犯事?尔是否在店?」答:「柜上郑重,向不离店,但二十四号房是个死院子,小人前后招呼,不能时常到彼,有时招料不周。今日早饭时,伙计们来问钥匙,大家去看,方纔知得。」问:「欠房饭钱多少?」答:「三月有余,约六百多串。」问:「然则欠店太多,必然迫胁索取。」答:「长年买卖,不在几百串钱,伙计们不敢。」又传讯侍者,问:「尔何名?」答:「小人叫老王。」问:「在店几年?」答:「两年多了。」问:「二十四号房,尔所值否?」答:「小人与李三、朱五同值第二层房,小人值东边一带,朱五值西边一带,李三承接往来。」问:「出事时,尔定知悉。」答:「小人当时不知,今早开饭,房门不开,始报掌柜,一同入看。」问:「尔既专值此房,岂有住客房内出此大事尔竟声息不闻之理?定系知情畏罪,图赖胡说.」答:「小人不敢,小人疏忽是实。」问:「有此理乎?」答:「小人委实不知。」问:「尔偕掌柜入,是今晨何时事?」答:「约晌午,店中开饭之时.」问:「今晨尚闻此号住客声唤否?」答:「不曾听得,小人只当他睡眠。」问:「昨日何时之后汝不曾到此号房?」答:「昨晚饭后,小人到房拾掇家伙,泡茶掌灯,客人尚是好的。」问:「此后便不闻声息?」答:「八点钟时候,有山东孟老爷下店,官客堂客五位,仆从行李不少,正住二层正房,小人偕同李三、朱五帮同照料,人声嘈杂,是不曾留心得。」问:「然则死者李玉昌,是尔认识?」答:「小人与彼极熟。」问:「昨日何时到店?」答:「昨日来店,不止一次,小人们晚饭时,他尚看吃谈笑。」问:「此后如何?」答:「此后小人有事,便顾不得了。」又传讯玉器店主,问:「德恒玉器铺尔所开否?」答:「是小人亲开.」问姓,答:「张。」问名,答:「冠成。」问:「几岁?」答:「六十二岁.」问:「何处人?」答:「保定。」问:「在京开店几年?」答:「三十来年。」问:「家住何处?」答:「取灯儿胡同。」问:「店中伙计若干?」答:「小人亲自照料,并无伙计,仅有学徒三人。」问:「如此,死者是学徒否?」答:「是。」问:「到店几年?」答:「十四岁到店,今年十七,有三年了。」问:「此人平素如何?」答:「老成小心,在店甚是得力。」问:「可惜了,昨日何时离店?」答:「是,甚是可惜,昨日是早晨离店。」问:「有无携带货包?」答:「携带货包。」问:「内有何物,尔自当有账.」答:「是,小人亲手交与,小人记得。」当呈货单一纸,内计汉玉镯三只,翡翠玉镯二对,汉玉搬指一只,翡翠搬指三只,白玉皮翎管二个,白玉翎管一个,翡翠烟嘴本个,翡翠朝珠全串,珊瑚纪念四副,翡翠佛头二副,碧霞佛头一副,翡翠押发三根,翡翠如意簪一根,白玉匾簪一根,玉皮大簪一根,各项烟壶四个,各项手串五副,翡翠耳挖簪签零件十六件,白玉带头一个,翡翠带头二个,白玉皮带头一个,各项戒指等零件十九件,蜜蜡朝珠全副,金珀朝珠全副,桃核朝珠全副。以上约估值银一千二百两。佥事阅毕,问:「有无销售?」答:「此是早晨携出之物,在外一日,不知有无销售?」问:「向来店中何时检货?」答:「晚归报账检货。」问:「如此,携货出店,当晚必需回店归赈.」答:「有时亦不一定,缘李玉昌家住西河沿西头,尚有孀母,只此一男,有时便住家中,到次日一并归算。」问:「何以昨晚不归?尔不曾查问?」答:「小人过十点钟回家过夜,当时未曾查问得,今晨到店,以为是彼住在家中,亦未诧异。晌午,此间店伙报信,小人赶忙前来,得知店主已经报案请验了,留此听传。」

  尸母李张氏喊诉孤苦,求伸雪,传令候谕.因谕店主曰:「事出汝店,店主莫可辞责,着先缴银八两,给尸母领尸自行棺殓,店伙老王带厅,听候缉凶质讯,余人保释。」谕毕,佥事归,署中人已散值矣。

  检察某者,以巡警部卫生司主事兼巡警检察事,值夜班,留厅署。佥事与谈,告以适所检验事,相与研究之,检察曰:「从来江湖无善士,店家窝匪为匪事常有,不可信。死者之为玉器伙,无确证,货包已失,可捏造,住客为谁,我辈未之见。使我为政,今日必带店主掌柜归.」佥事曰:「不然,店客固不一,此号客,曾有见之者,有与往来谈笑者,玉器伙,更有曾与交易者,店主纵为恶,不能尽掩诸客口。以我所见,此号客不获,终难水落石出也。」检察曰:「不然,君之意,以为房属此客住,有死者,纵非手所杀,必有关涉事。以我见,如所语,此号住客,在店已半载,欲为奸乱,何不早措手?且欠房膳金,境盖迫,彼能杀人,何若是之窘?」佥事曰:「不然,客杀人,非我所敢臆,特与此案不能无所涉。使非然者,胡为事起而人逸?以我见,参子语,店事诚不敢尽信,或知其隐而故。纵所谓房膳金者,乃以自卸责,以明客之遁,于店为无益,斯可以免诘。我今悔不带店主或掌柜,得与君共讯之。」检察曰:「是亦毋须,如君语,此客必有其人,得其人,案自了。我辈今且思之,客之遁,出何道乎?将走汉,将走津?」佥事曰:「不能,客无箧.」检察曰:「将匿于他店乎?」佥事曰:「不能,货包所到,必有识之者。」检察曰:「姑寮乎?」佥事曰:「亦不能,宵尚可,不易为终日计。」检察曰:「其荒野乎?小洼之南乎?天坛之间乎?」「或有之,寺剎之中,贫民之家,殆不易有消息也。」检察则转念曰:「是亦不能,彼携玉器,适荒野,谁用之者?」佥事曰:「迂哉,彼携玉器而必如常法以求售者?今日一日,辈早获之矣。」语次,钟十鸣,检察曰:「吾今且巡班,而暇与子参闷谜,行矣,明日谈。」则易其制衣革鞾,橐橐而自去。

  佥事者,家于晋,孑身留京,宿逆旅。时既晚,亦无归意,踯躅室中,辗转所检事。倦而坐,复起行,旋又倚榻而假寐,自语曰:「遁乎?必遁,无留京理。何往乎?近畿一带。骡车乎?步行乎?不能,是将遁,必谋速,何物最速?汽车乎?南走汉,东走津,则离京矣,吾何而弋之者!屈指计之,其离店已一日矣,遁津乎?匪特津也,登舟矣。遁汉乎?宿彰德矣,吾何从而弋之者。」瞿然曰:「此予至部第一件承办案也,万不可使遁,万不可使遁。虽然,遁矣,遁矣!」转念曰:「速乎,或犹留京,徐一日以定所向乎?」自解曰:「亦不然,玉器一包,纵如单所开,不足以供大策画,仍易钱耳。卖之乎果客也,彼无售处。质之乎?于理为近。虽然,所携又太多,将启质库疑,非也,非也。」跃然起,坐于榻曰:「我愚矣,彼离京而售,谁识之?」怃然曰:「汉口乎?大商场也,虽然,太远.亦不然,沿铁道而数,随处皆可售也。彰德乎?果南走,今日必售之彰德,今吾何术以遮之者?听之而已。或东走乎?得之矣,有电话在,虽不在津,盍一讯?」急起行,向墙而立,传电话至津。

  佥事方传电话,检察跃而入,曰:「事乃大快。」佥事曰:「何如?」检察曰:「适所言者,吾已得之矣。」佥事曰:「何如?」检察曰:「适出门,吾顺道南转,过天坛,则有至可疑之迹,发于道旁茶棚。」佥事曰:「何如?」检察曰:「夜深矣,乃有坐而啜茗者,审视之,则其人所携者玉器包也,吾乃执以俱来。」佥事曰:「有是乎?人何在?待吾讯之。」

  佥事出讯所获者,供为琉璃厂大升玉器铺伙,京东人杨立三,晨携包出店,在果子巷口,值其戚永定门外王某,告以要事待商,因偕至其家,则以新生子三朝作汤饼,坚留晚酌。及归已,日暮,路长行倦,在天坛旁茶棚啜茗,突蒙巡班老爷拏案。佥事方迟疑,欲提旅馆侍者质讯,检所携玉器包,见所携玉器,有与德恒号开单相符者。反复间,忽覩包裹角上有戳记,审之,则大升玉器铺也。乃责之曰:「巡警新章,十钟后,店铺均掩门,不得有串客人等携包出外行走,汝为店伙,岂不知?乃犹携包啜茗乎?是宜惩,不汝贷.」于是值役执黑索,拥立三以去。

  佥事退,面检察,检察愕然曰:「君何不一讯之?」佥事曰:「讯之矣。」检察曰:「否,予所谓者,旅馆事也。」佥事曰:「此非德恒铺货包,携货包者,遍内外城皆是,何能一一讯以旅馆事?」检察曰:「拙哉,君之承审也,罪人肯持明证以示君乎?有店伙在,胡不质之?」佥事曰:「然,罪人断无持明证以示吾者。君盍思携货包者,遍城内外,所携货包,决不假他人手?人杀德恒店伙,何处得大升店包?纵已弥缝,曷不取他袱易之?尚留此玉器之包,藏其殊别之点以示君,而待予之反复详审也。」检察曰:「虽然,人情鬼蜮,安知不与旅馆通,窃人袱以为嫁祸计乎?」佥事曰:「然如君言,人皆莫我拙,我作旅馆侍者,将证我店主与杀人贼谋耳?」检察曰:「审判事,毋宁信人为恶。」佥事曰:「人犹在所,明日任君为之,何如?」

  明日,佥事奉堂官命赴天津查此事,既登车,则见别一车之里门角坐一人,左手贯翠玉镯,色灿然,携黄布包,面左向,不可覩.至津,方下车,则遇天津警长,佥事握其手而劳之曰:「在此不可谈,试观彼。」警长顺其指,急释佥事手,奔而前,突阻一客之路。客何人,即佥事车中所遇之人也。

  客惶然顾曰:「胡为者?」警长曰:「无他,谈话耳,汝不观我衣警服乎?汝何为者?自何来?」客期期曰:「通州。」警长曰:「通州乎?然则客昨宿京矣,亦闻京城有事乎?」客曰:「未闻,我未宿京,径来耳。」警长曰:「径来乎?则吾将问汝,汝何时登汽车?」客曰:「今晨。」警长曰:「经何处?」客曰:「不经何处。」警长曰:「至津始下车乎?」客曰:「然。」警长曰:「来津何事?」客曰:「将访戚友。」警长曰:「何人?」客曰:「姓王。」警长曰:「止,通州抵京有铁道,通州抵津无铁道,此为京城东来第一次车,在京七时三十分开行,京通车尚未到,汝由通州来,安得今晨上车?安得不宿京?」客曰:「否否,我固宿京,适语讹耳。」警长曰:「然,汝亦宿京矣。吾问汝,汝何处人?」客曰:「异哉,我不云通州乎?」警长曰:「通州矣,然则乡乎,城乎?」客曰:「我耕者耳,恶得在城!」警长则疾指其腕曰:「汝耕者乎?是胡为者?」客立变色曰:「是,是固非我有。」警长曰:「非汝有乎?顾是物乃至有关系,吾料必有二,汝无恐,吾将搜汝衣。」客曰:「不能。」警长曰:「不能乎?试观吾身,吾今以警权禁汝,不容汝不能。」少选,巡警麕至,观者如堵墙。巡警驱人,人略退,围立成环形,各引其领张其目。巡警褫客衣,于怀中得同式之镯三,若手串,若烟壶,凡玉之类若干具。警长则攫其黄色之包以授佥事,乃以所搜得,布之地,指以问客曰:「镯有三,胡为贯其一?凡此零星物,汝之耕,岂种玉者?」客颤其声曰:「冤哉,是吾舅氏属我携津者,我恶得有是!」警长曰:「汝舅何业乎?」客曰:「玉耳。」警长曰:「设肆于何处?」客曰:「通州西门大街万利。」纷扰间,佥事已展包,寻其角,则固门框胡同德恒字号也。乃止警长曰:「得之矣,字号已符,复何遁?」且举包以示客曰:「京城门框胡同德恒玉器铺伙计李玉昌为人所杀,失其玉器包,吾方奉文捕汝,汝不信,盍观此!」则启其襟,出文书,露一角曰:「汝万利,今不利矣。」顾警长曰:「请子令,且寄所。」于是巡警四人趋而前,执其人,挈其赃,而羁之于车站巡警派出所。

  警长语佥事曰:「君为此来耶?」佥事曰:「子车何在?能同乘否?」警长曰:「可。」出站,则有马车在,二人同升,御者请所之,佥事谓警长曰:「今且诣贵署。」御者诺而行。佥事乃出所怀之文书,展以示之,曰:「是固非为彼也。」警长取阅,冁然曰:「乃为此耶,此早具而待。」俄顷,车及门,相将下,入办事室。少顷,进午餐,餐已,佥事别警长登车,警长则派巡警二人挈人与赃从之。

  阅三时,佥事乘车至京师前门矣,天津巡警二,车站巡警四,或挈黄布包,或持翡翠镯,絷一人,从车后,经大街,折而西,以至于外城总厅之公署。

  入门,则闻诘责声,盖方讯事也。佥事问同署中人曰:「有案耶?」则答曰:「昨事耳,君不知耶?检察公以子为懦不任事,昨夜已诣宅,特遣君至津,今日彼为政矣。」曰:「咄,彼伧父乃以我为懦,试观懦者之所为。」语未毕,检察已退,突见佥事,道劳苦。佥事曰:「有少事,幸恕我,容后谈。」则出讯所获,提店伙老王质之,一鞫而伏。

  迭供,立诣部,回堂,堂官曰:「君曾诣津乎?」佥事曰:「归矣。」堂官曰:「何速?」佥事曰:「今晨接知会,即乘早车往,不敢迟.」堂官曰:「昨午一区案,须速讯。」佥事曰:「已破获.」堂官曰:「某所讯耶?吾固遣助子。」佥事曰:「否,佥事昨勘归,已略得端绪,即传电话问津局,属在车站留意。今晨出,乃适与逋犯同车,当会津警执之归,顷已取供,谨呈阅。」

  堂官受而读之,其词曰:「外城巡警总厅呈,所有右一区呈报中兴旅馆住客杀人劫物凶犯脱逃案一件,相应据叙勘讯情形,摘录供词,开具清单,呈部核明奏咨办理可也。谨呈。」至其清单之所开具者,则曰:「中兴旅馆住客陈兴法杀死德恒玉器铺伙李玉昌劫去货包乘间脱逃一案,佥事上行走分省知县某某据勘得, 「 中空」 解厅研讯。据兄犯陈兴法供,年四十七岁,通州人,父母双亡,兄弟俱无,妻子已故。向在通州西门大街德成洋货店生理,去年腊底,该店折本闭歇,在通无处谋生。今春正月,由通来京,住居西河沿中兴旅馆二十四号房内。这几个月来,旅费告竭,在京寻人不着,告贷无门,正在进退为难,这死者李玉昌,与小人素无仇隙,祸缘当日店中到有大批客人,声势煊赫,行李众多,店中招呼不开.这李玉昌在院中站不住,便到小人房内闲谈,取笑小人乡下人,没中用的材料。小人羞愤成怒,不合与之口角,顺手取切白肉小刀,作势威吓,一时失手,刺中左胸,登时倒地毙命。小人见势不佳,见财起意,取得这李玉昌所携玉器货包,思量逃走,恐怕被人看破,将房门仍旧锁上,溜出店门,店中人杂,无人留意。小人出店后,冒充卖货,在小李纱帽胡同喜顺下处混过一夜,次早,明知有人查问,不敢露面,即至南小洼龙泉寺一带藏身。第二夜,闻得厅上已经获人,希图脱走,当到东车站搭通州车,情急慌忙,误购天津车票上车,意图到津再走。后见有人上车,认是厅上老爷,情知不妙。车到杨村,等候交车,心想走下,适车门被老爷拦阻,不敢闯过.到津后,即蒙盘诘获住的。兹蒙提讯,小人不敢虚捏,总求恩典就是。所供是实。」

  堂官阅毕,交佥事曰:「办事殊迅速。昨者某某言,方以子为懦。」佥事曰:「仗大人训诲,幸获耳。」堂官曰:「是宜补店主诸人供。」佥事曰:「是,特先请示,尚容叙稿。」堂官颔首。佥事出,乃面检察曰:「何如?」检察拱手曰:「让君一筹,幸恕唐突。」佥事曰:「岂敢,是亦幸耳。虽然,奇情异想,余终让子。特天下奇事少而常事多,客则客耳,杀人则杀人耳,必求特异之情,非常之谋,以推其事之真相,而真相乃愈远.如斯案者,吾不敢谓不得力于余之拙也。」检察唯唯谢过.于是备文呈部,如例办结.怀宁毙倪玉贞案安徽怀宁县之五道街王某官京师,物故久矣,有子曰树屏,未受室,坐拥资产.姊曰丽芙,长树屏一龄,树屏幼读书,丽芙随母习女红.母年迈多病,因吸鸦片,丽芙司其事,久之,而丽芙亦隶名于黑籍。树屏体素弱,不能多读,师恒放任之,暇辄随姊吸烟以为乐。丽芙时年十九,情窦渐辟,而暧昧之事,遂哄传于外,所愦愦者,其母而已。

  丽芙夫家梁姓,亦宦族,梁氏子就学于某校。丽芙既嫁,树屏日益憔悴,母不察,急思为之择妇.有旧戚倪氏者,世业鹾,家亦富厚,女曰玉贞,年与树屏相若,遂论婚焉。问名纳采,诸礼咸备,母乃使人迓丽芙返皖,襄内政,壻以就学,不能偕来。丽芙归,往树屏室,责之曰:「今而后,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兹与汝约,苟与新妇谐伉俪者,吾将以白绫系颈,毕命汝前,吾魂必蜿蜒于汝夫妇之床第。」树屏闻之,俯首不语.花烛之夕,丽芙引树屏至秘室,诫以勿与玉贞绸缪,树屏曰:「我可从命,然亦安足使姊之不疑?」曰:「我自有术.」于是出红线数缕,为树屏缝其私作小结束,曰:「汝自去休,晨来,我将验汝。」树屏不得已,谨如约.天明,树屏急往就丽芙,袒衣使验之,丽芙大乐,自是丽芙实代玉贞之职。久之,玉贞察树屏举动而大悟,言语间,遂不能不谤及丽芙,而杀机于是伏矣。

  光绪丙戌五月六日,凡为父母者,例接其既嫁女以归宁。及暮,玉贞归,微有酒意。树屏忽与丽芙计议,将死玉贞,丽芙曰:「计安出?」树屏曰:「彼嗜饮,若再以酒促之,俟其大醉,我扼其吭,姊以罗带缢杀之,以暴疾告其家,大事毕矣。」丽芙允之。树屏乃含笑入玉贞房,备极亲昵,复命婢令庖人进馔备酒。未几,夫妇相对,觥盏交错,树屏累以大杯相劝,玉贞连进数觥,而玉山颓矣。树屏令婢去,曰:「将就寝。」少顷,丽芙来,树屏急起相迓,询之曰:「携绳未?」丽芙曰:「否。」言未已,觉窗外忽有窸窣声,丽芙命树屏出视之,良久,笑语丽芙曰:「外有蛇,蜿蜒蕉叶尔。」丽芙忽遥语树屏曰:「试捉之。」树屏如言,驰入室,丽芙手已握剪,使树屏以蛇持近玉贞口,己则以剪断其尾,蛇负痛,奔入玉贞腹,玉贞遂腾扑于床,不三五掷,死矣。时已破晓,树屏令丽芙遁,呼侍婢,告以暴死状,讣闻于倪。玉贞母率其媳齐氏来奔丧,察玉贞死状,愤不能平,鸣之官。怀宁令往勘,时腹已肿,乃尽褫上下衣,反复详视,无伤痕,口齿亦无毒质.官将诃责倪,其媳注视死者下体,忽大呼曰:「结褵近一年,而小姑身犹处子,何也?」时树屏色顿变,一讯而服,乃械之回署,系于狱.树屏百计请托,有为之致书于令者,树屏又重贿倪,倪以案无左证,亦不苛求,而树屏遂出狱,与丽芙相狎如初矣。

  秋瑾冤死案山阴秋女士瑾之死,为绍兴守贵福所杀也,桐城吴芝瑛女士经纪其丧,芝瑛确访其事,而知为冤。盖秋自被逮后,即入山阴狱,次日夜深,正商明禁婆为解刑具,具纸笔作书,忽闻叩门声急,禁婆隔门与语,答以覆审之事,趣禁婆速启门.门辟,灯光烛天,兵士列队,如临大敌。禁婆入见秋,战栗不能出一言,秋曰:「汝勿怖,待我出门往观.」及狱门,知有变,语兵士曰:「汝暂息灯,容我凝神片刻,有语问县官。」及见令,询以:「予犯何罪至此?欲一见贵福,死无憾。」令曰:「吾极知汝冤,无回天力,奈何?且事已至此,见贵福胡为者?」秋乃与令约三事,一请作书别亲友,一临刑不能脱衣带,一不得枭首示众。令许以后二事,秋谢之,即有兵士前后掖之行,秋斥曰:「吾固能行,何掖为?」及至轩亭口,秋从容语刑人曰:「且住,容我一望,有无亲友来别我。」乃张目四顾,复闭目曰:「可矣。」遂就义.时光绪丁未六月下旬也。秋为贵之义女,嫁湘人某。

  色旺落尔布桑保被杀案光绪时,蒙古科尔沁图什业图亲王色旺落尔布桑保者,为哲里木盟长,奢淫贪虐,役使蒙民,土木繁兴,备极壮丽。广购珍玩服御,花木奇石,远者求之闽粤,近亦辇自京师。蒙民皆自备资斧以供役,偶损失,必责赔,或处死刑。尝以小过笞人至死,需索不遂,缚其人,置闇室,令瘐毙以为快。好渔色,多内宠,其嫡福晋拉什曼都克久失宠,三福晋擅专房,多预外事,拉什曼都克以是尤怨色旺落尔布桑保矣。

  光绪庚子八月,扎萨克图旗就抚匪首王洛虎、刚保、森保等复叛,杀掠各盟旗,色旺落尔布桑保大惧,急募壮丁自卫.辛丑三月,以欠饷久不给,卫兵哗变。台吉额力登乌卓勒等久蓄异志,至是,遂招集散兵,作乱于贝勒海毕。色旺落尔布桑保与近侍夜走鄂逊鄂尔图庙,乱党追及之,色旺落尔布桑保不得已,誓改过自新,书手谕,令近侍西郎阿持示乱党.乱党裂其书,大呼曰:「此时悔过,无及矣,宜速自决.」色旺落尔布桑保遂引带自决.护印协理台吉以色旺落尔布桑保暴薨,告帮办盟务札赉特王,且上盟长印信。五月,札赉特王呈理藩部代奏,得旨权补盟长.而色旺落尔布桑保无后,以喇嘛业西巴丹承继,议定尚未行也。时已革副盟长扎萨克图王乌泰方避乱黑龙江省城,闻变,思复得盟长,且嫉札赉特王之仓卒出己上也。即疏陈乱状,并擅以己意推举盟长奏事之权。疏入,德宗始知色旺落尔布桑保非考终,十二月,派兵部尚书裕德驰驿前往查办,哲盟盟长由达尔汉王暂署。

  壬寅二月,裕德至奉天,以乱党花里亚荪等实逼其自缢,罪有主名,分条具奏。事下刑部理藩部速议,磔花里亚荪,斩花连、托克托、呼约木加卜三人,从犯论罪有差,福晋协理台吉及扎赉特王均原情免议.十二月,奉天将军复奏,以业喜海顺承袭王爵图旗,事略定。未几,而丹赞尼玛争袭之案又起。

  丹赞尼玛为色旺茖尔布桑保之从父,业喜海顺虽于色旺落尔布桑保为从子,而服属已疏,徒以谄事福晋,得越次承袭.丹赞尼玛心弗平,欲以其子代之。狱事结后之三年为乙巳,丹赞尼玛以协理台吉等实主持弒逆,蒙蔽内外,愬于肃亲王隆懃,时隆懃方奉命赴蒙古查办事件也。初,花里亚荪等之诛也,伏法者仅四人,诸从逆者多逍遥法外,或且迎福晋意旨,擢显秩,握重权,蒙民益不平。隆懃以案已奏结,不容更有变,而蒙民劫众,又不可容其纷扰,乃属其事于盟长札赉特王,札赉特王以强力制之,众愈怨。协理台吉又嗾使福晋携业海喜顺至京,诉于理藩院,复籍没与丹赞尼玛连名呈控者数人之家,民怒愈甚,遂纠众醵财,资丹赞尼玛入都控告。丙午十二月,奉天将军奏革丹赞尼玛台吉。丁未正月,丹赞尼玛与其台吉十人皆为步军统领捕获,奏交理藩部审讯,而丹赞尼玛之子妇噶吉玛复为其翁讼冤。同时复有人奏参丹赞尼玛威逼亲藩,遂奉旨一并交奉天将军讯办.丹赞尼玛既被捕,其家属遂与俄人多必索夫订借款项为讼费,订明摊派牲畜一千匹以偿,然牲畜籍没者既不可得,其未籍没者亦被禁不得出境。乃谋聚众强取,怨毒相寻,俶扰日甚。协理台吉等既声称丹赞尼玛连结俄人谋寇蒙境,俄人复照会官府追索牲畜,于是盗贼交涉,逆案争继,乃混合而为一。俄人至奉天防营拿获丹赞尼玛长子必利图及从人七,搜其身,仅土枪七支,铅弹三十六粒,而翼长某徇部下邀功之请,遽指为逆匪,请予骈诛.东三省总督以为此皆奉旨饬拿之犯,不应含混就地正法,批交奉天府讯办.久之,始讯明丹赞尼玛争袭妄控及强取牲畜擅缚蒙员情事,惟谋叛事实无左证,判决丹赞尼玛与必利图均监禁十五年。其俄人交涉,别由交涉司议结.奏闻,如议.鹿文端查办贻谷案光绪丁未、戊申间,领军机者庆王奕劻、张之洞、袁世凯外,尚有鹿传霖。鹿谨厚而性崛强,虽委蛇枢府,无所建白,查办眙谷案,颇见头角。贻为理藩院尚书衔绥远城将军兼垦务大臣,尝责令蒙旗报効地亩,又设公司,以贱值购买,及出售,则往往得善价,家本饶裕,至是益富。寻与副都统文哲珲不协,文遽以婪赃劾贻,孝钦后命鹿查办,贰之者为绍英。鹿乃奏调故吏樊增祥随行,樊参谋帷幄,其一切查办状况,具见奏折。然贻独能再接再厉,终得脱身,盖金钱之魔力为之也。鹿谥文端,直隶定兴人。

  宁德毙羽士案杨绍煊,宁德人,家殷实,所居去县数十里,宅后有园,极旷奥.绍煊性恬穆,吟啸其间,翛然也。园之左有塘,人以杨氏塘呼之。

  某岁夏,有一羽士丐于其门,索无厌,绍煊叱之出,羽士诟之,家人忿,鞭焉,羽士遂佯死,卧陇畔,久之,踉跄去。翌日,塘中得一尸,服羽士装,邹人莫能隐,白之里正。里正固尝与绍煊涉讼不敌,欲报之者屡矣,且微闻其鞭羽士事,遂报之县,谓绍煊毙羽士于塘。县宰得牒,逮绍煊,责楚无虚日,为之讼冤者并治之。绍煊不胜苦,将诬服矣。

  定谳之日,适羽士复来宁德,里正悉之,惧事且败,乃贿以金趣之去,人固莫之知也。无何,县闻之郡,郡守郑某以清介闻,见而疑焉,发尸重勘之,背现伤痕,大如盆,盖椎击者。时里正亦在,见状色陡变,且强辩不已。盖绍煊鞭羽士,固不得有椎痕也。守知有别情,且疑里正所为,诘之,不少承,掠之,不承如故。郑乃使人夜抵其家,作鬼语,里正素神鬼神者,遂吐实。盖死者为其友,里正尝贷其家,至是索偿,里正无以应,乃以椎毙之,且为之服羽士服而堕于塘中也。乃释绍煊,置里正于典,县宰及诡为证者咸论罪,而羽士亦渺矣。

  郑赞园审私种莺粟案郑赞园令连江时,以清静为政,务与民休息。摘奸无遗,尤具折狱才。一日有呼于堂者曰:「吾罪人也,以无子故,误继族侄,有饭不得食,有衣不得衣,讼四官,不能直。今且以违禁讦吾于禁烟长官,将猪 「 字出《礼记》,谓毁坏也。」 吾庐矣。」视其人,则白发皤然,乡中一老叟也。问姓名居里,则王姓义名,世居管江,其地为由福州入连之往来孔道也。

  时烟禁严,私种莺粟者,多下种暗陬,有密报者,验得实,没其田入官,即征价于乡之富室,以十分之二赏报者。种户逃避,则撤其庐焚之,以余椽断瓦列道旁,为故犯之戒。郑与道委禁烟员林某方出巡,以要公先归,林取道管江,将巡视诸乡,清近城毒卉。闻老人言,知王义所居地,即林所巡处也,急命舆出,命义后随,沿途问其侄何名,以质对,且行且语,不二时,至矣。乡中聚父老甚众,见先驱至,皆哗曰:「县官来矣,今日不死质,吾属不得安枕也。」

  郑舆行近王氏祠,见乡民集者愈众,围绕祠门,舆挤不得前。随行者喝让道,郑急止之,步行入,见林与质俱在,林色甚怒,坐定,告郑曰:「质报其叔私种,吾欲往视,乡民拥塞祠门,不听出,非严治其首,后此诸乡皆不得往矣。」言毕欲起,郑笑止之,谓质曰:「尔叔在是,尔何不将其私种地及种亩若干,明证吾前,有吾在,尔叔不敢仇,吾且厚赏尔,使得赀返。」质曰:「吾叔刚愎,吾累谏不从,今惧累来言,非为赏也。」郑曰:「尔能导往视乎?」质曰:「吾叔党盛,门外皆助叔者,吾出,必为所困。」郑乃谓义曰:「尔无犯禁,何以众阻官,不令散归?吾先以违抗治尔矣。」质闻言大悦。义怏怏出,郑命警兵随之,使私慰义,义至门外,呼曰:「诸乡邻且归,听县官出,县官明察,且为吾昭雪也。」众未信,义乃就其中年长者,耳语良久,年长者复告众,乃散。

  方义出时,郑复问质曰:「尔叔富乎?」曰:「富。」「尔继为子几年矣?」曰:「九年。」曰:「相待如何?」曰:「始甚佳,后复娶妻,欲自生子,乃置我不问。」曰:「今尚同居乎?」曰:「虽同居,而缓急不相通,我自为计,叔不加恤也。」郑颔之。适义入,问曰:「众散乎?」义曰:「散矣。」乃顾曰:「尔二人可与我同行。」

  既至,见田在大道旁,以新秧未布,旧岁遗藁尚寸寸留地上。质指田之后堘,有小畦二,土累累然。远视,无所见,近察之,果有烟种.义欲有言,郑禁之。适林至,郑与之指点村庄,言他事。良久,忽指一巨室,问义曰:「此为尔居乎?」义曰:「是。」郑曰:「吾适行疲,尔所居较祠近,吾欲小憩,尔可为导。」义诺,郑命质同行。时乡民观者甚众,见郑欲至义家,皆从之。

  至门,见闬闳甚峻,入其庭,两旁皆积粟仓,仓侧小屋数椽,厅事雕漆甚丽,惟无陈设.坐定,四顾甚久,忽问质曰: 「尔屋何在? 」质色变, 不即言, 大声促之, 乃指仓旁小屋。 郑立起, 招林同入, 见一妇色仓皇, 方以手探灶下, 逼视之, 则莺粟种一束, 有未破者, 有已破取其子, 但存外枯干者, 床下烟盘一, 烟膏及烟具皆备。 郑命人持出, 质见事败, 色甚惨沮, 然尚欲狡辩. 郑复命搜其身, 得一小包, 尚余莺粟子无数, 乃指质笑曰: 「尔尚何言? 尔言叔富, 彼非穷无复之, 岂肯铤而走险? 且私种者多在荒僻, 孰肯于官道旁? 明知必没收, 以广沃良田, 轻掷为此者? 况他处苗已径寸, 彼所种者独未发芽, 当此春雨缠绵, 岂有历时既多, 而烟畦土尚块块锄痕久不溶解? 尔烟容满面, 荡产破家, 尔叔难满所求, 积嫌已久, 闻禁烟员莅临, 故临时为之, 欲以是为邀赏资, 且陷尔叔。 今奸谋尽露, 罪无可逭, 尔纵欲不承, 能为尔恕乎? 」质面色惨白, 不敢复言, 乃命护勇系之, 先押归. 少顷, 亦至署, 检旧案, 则义告质吸烟蘯产事, 卷盈尺。 明日, 管江人闻质被收, 来诉其盗牛偷菜者又十数家, 提质出, 判如律, 置之于狱, 命义别择贤嗣。 案既结, 一邑称神明焉。

  霍三明四串骗案霍三者,正红旗汉军副都统霍伦泰,明四者,法部主事明安太也。宣统己酉,冀州有寇李氏者,以其夫恒礼病疯,为族人合谋霸产,曾起诉于冀州保定各审判厅,案虽结,李不甘也。乃入京谋上诉,为佣妇王张氏所知,告以伦泰、安太至有权力,若相助,事必济。李乃乞为介绍,先后与伦泰、安太相见,二人利其多金,乃串骗之,未几而李悟。

  伦泰之侄锡恒谓,若发觉,祸且连及,因嗾恒礼诬告李有恋奸图害情事,伦泰又谋刼李,哄于大理院门前,为院所知,乃将伦泰、安太奏革归案。前后所骗凡八次,赃银万余金,乃判决伦泰、安太各除本身旗档,发巴塘効力赎罪,余定为二年半徒刑。

  林王祖茔案浙东有林、王二姓者,聚族而居,林族大而贫,王丁少而富,其祖茔皆在村北,阡陌相连,每春秋圭日,则二姓男女,羣聚致祭焉。忽村中来一堪舆家,自言能相阴阳二宅,为人决祸福,林族有神其说者,告众,令至祖茔视之。相其前,啧啧赞不绝,登其陇,忽大惊,环顾久之,指其后一茔曰:「此谁氏坟也?」众以王对,点首至再,曰:「且归言之。」既至村,众争请其说,堪舆家曰:「贵茔,吉穴也,主十世大富贵.惟压于王氏,故族虽盛而无大贵显,十年之后,王将衰,能以此时夷之,贵族其兴秋?」林族厚谢之,遂与王族渐不相能。有佃王氏田者,相戒不纳租谷,祭之日,王后至,则林氏男女据其坟,先至,则撤其祭品掷之。王亦愤不相避,于是每祭必鬬,每鬬必讼.然林贫,讼不得直,王丁薄,鬬则每败,肇衅非一日矣。

  宣统辛亥秋祭,有田翁者,欲联二氏之好,令各异时日而祭,以息衅,王许之。而林欲占先,且命王于致祭之前,必告林,代定时日。田返,传述,王之众大愤,与议者皆曰:「是欲灭吾族也。彼得先祭,吾已示弱于人,复听定时日,彼故择凶辰,吾族必受其害,畏敌自祸,祖宗将不血食矣。」议久之,卒相持不下。王之族众,告于先灵,誓以死抗,乃谢田,仍期以同日致祭焉。至期,各戒备,以壮丁上坟,老弱皆不与.林众至盛,男子皆严装执械,如临大敌,王氏怯不敢前,欲待其既祭后至,以示退让。忽见林众大集,聚议久之,草草致祭,令撤具者先回,余众扬械直前,径突王村,王众大惊,王村夙以防盗故,徧树木栅,乃急令壮丁居,前闭栅守之。林众至,不得入,纵火焚其栅,栅烬,林众大呼,潮涌而入。王氏不支,守者皆奔。林众复焚其庐,追亡逐北,男子死者十余人,乘势奸淫,掠牲畜财物无算,满载而返。行经村北,锄王氏之墓,立平之。王村火犹未熄,会邻人奔救,力灭之。

  王氏奔逃者亦稍集,乘夜告于邑,邑令大骇,檄召营兵,肃伍往。王氏检男女,死二十六人,庐舍焚三十家,财物牲畜被掠,值十余万.令报省,抚命穷治,以林氏族众,恐哗变,议以大兵驻其村。令未下,有先告林者,林大恐,合族聚谋,欲缚献首事十余人,缴还所夺,求免深究。请于令,令将许之,召王氏族长告焉,族长大哭曰:「吾族被此惨祸,其衅实肇于祖茔,今祖宗骸骨无存,纵死者得偿,生者复业,于事何补?」令再三劝谕,令姑商于族众。族长出复入,坚执前说,王氏男女数百人环跪前门,哭声震天,请为先灵昭雪,令慰遣之。密报抚,以两姓村居密迩,恐严治之仇益结,且详叙林氏所请,求暂缓兵。复密谕林族,检拾王茔残骸,备修筑用,然骸既无存,首事者十余人闻缚献之说,皆乘夜遁,令大窘。抚以巨案久悬,下檄严催,继知首犯尽逃,以办理不善褫令职。复委专员,以兵往,追缴所刼赃物。王氏宅有被焚者,令照数赔筑,复于邻邑获首事十余人,立斩之。案既定,谕两姓勿再修怨焉。


  清稗类钞 徐珂 编 园林类

  清稗类钞园林类京师园亭道光以前,京师西北隅近海淀有勺园,明米万锺所建,结构幽邃,后改集贤院,为六曹卿贰寓直之所。右安门外有尺五庄,为祖氏园亭,清池一泓,茅檐数椽,水木明瑟,地颇雅洁,又名小有余芳,春夏间,时有游人燕赏.其南王氏园亭,颇爽垲,多池馆林木之盛,嘉庆辛酉,为水所冲圮,明保得之,力为构葺,缮未终而明遽卒,池馆半委于荒烟蔓草中矣。

  怡园京师北半截胡同潼川会馆南院有石山,曲折有致,昔与绳匠胡同 「 后名丞相。」 毗连,为明严嵩父子别墅,北名听雨楼,世蕃所居,南名七间楼,嵩所居也。康熙间,相国王熙就七间楼遗址构怡园,中饶花木池台之胜,其听雨楼遗址则归查氏,诸名士文酒流连无虚日。不及百年,池塘平,高台摧,地则析为民居,鞠为茂草,仅余荒石数堆,供人家点缀,潼川会馆之石山即东楼故物也。

  德济斋建园亭于京师德济斋袭简亲王爵时,邸库储银数万两,王见之,谓长史曰:「此祸根也,不可不急消之,无贻祸于后人。」因散给族人若干两,余以建造别墅。故郑邸园亭最胜,皆王所建也。

  京都两万柳堂元廉希宪万柳堂,在广渠门内东南隅,地本拈花寺,康熙中,更建大悲、弥勒二殿,昔日之莲塘花屿,渺不可寻。国初,开博学鸿词科,海内应征之士,尚就其地为文酒之燕,后则台榭荆榛,衣冠凌替,徒存一万柳堂旧名而已。益都冯文毅公溥尝于崇文门外购隙地,建万柳堂,始创时,募人植柳堤上,凡植数株者即可称地主。李笠翁句云:「祇恨堤宽柳尚稀,募人植此栖黄鹂.但种一株培寸土,便称业主管芳菲。此令一下植者众,芳塍渐觉青无缝.十万纤腰细有情,三千粉黛浑无用。」盖纪实也。

  万生园万生园,一名三贝子花园,沿旧称也,建于光绪丁未年。初设时,隶农工商部,仿博物院式,羽毛鳞角,以至一草一芥莫不兼收并蓄于其中,物力之大,国中得未曾有,或呼之曰万甡,言其众生并立立之充牣,而园门之题额,则书「农事试验场」,盖以供老农老圃之研求也。园在京师西直门西二三里,通大路,车水马龙,游人如织,夹道柳榆,远映山色,衫影鞭丝,若在画图中。园之四围筑短垣,周数十里。其间花圃数十亩,稻畦数十亩,亭台楼阁,溪涧林岩,又占地无算,大莫与京。游者入,须操券,值铜币十六枚。庭内有西式屋四五幢,穿廊右行过小溪,动物园在焉。行数武,至八角亭,亭分八方,围树铁栅,系猛兽其中,有美洲狮一,非洲狮二,亚洲熊一、豹一、狼一。由亭左行,长舍一行,有斑马,有梅花鹿,有野牛,有兕,种种非温带动物,中有一追风马,以技得名,产于蒙古,躯小眼碧,毛棕色。追风马厩之侧为鸡埘,鸡埘之侧为羊牢,山羊、绵羊、羚羊数十头,以蒙古所产为最良,白毛丛丛,可制轻裘。自羊牢右折,至一大室,围栅两重,饲一象,腾挪其鼻,见人辄作呼嗅声。再行过中庭,蓄爬虫类,虵蟒、玳瑁、龟鳖之属皆属焉。左为鹤亭,又孔雀一,锦鸡一,毛羽美丽,庭前有金鱼十数缸。再行,临小溪,溪侧筑温室二,形长方,仅启一户,前壁多置玻窗,后壁配樊笼,则鸟之种类奚止百十,有婴武十数种,芙蓉 「 鸟名。」 数种,雀数十种,大率皆温带物,热带间有之,又有相思鸟者,体小而色妍。自温室迂行,出动物园右折,过小河,跨梁一甚长,河中畜水族及两栖动物,且有鸳鸯、鹭鸶、野鸭等类。稍北,可绕园行,过此而北,途平坦,人行与车行分二道,极不相杂,车有盖,张之可蔽日。道旁左麦塍而右瓜田,是为果树试验区,瓜有金瓜、银瓜、白瓜、羊角瓜、西瓜,麦有平陆、陟县、海州、灵寿诸种.折而右向,见土阜,阜上有亭,亭下为水田,其旁种芋薯、木棉、芝麻、蔬菜,无所不备。水田尽处,溪流一带,菡萏含华,碧波澄清,源长出园外,宽约盈丈,游子荡奖其中。船有南北式之别,南式者若秦淮之画舫,可张筵。前行绕小阜,越溪梁,为果树试验第二区.再行过长桥,须下车步行,越桥南向,长杨夹道,右折有西式屋,花圃在其前。北步过桥,则为畅观楼,西式,高二层,构造宏壮,孝钦后避暑时曾游之。制拟殿阁,面临五龙桥,桥旁有二喷水池,铸铁狮形二,矗立其中。入门后,室中净不可唾,更上一层,若卧房,均西式。登楼下瞰,园景历历在目。下楼右折,逾桥一,复上乘,与下车时地点殆成圆形,由此屈曲而北,道路荡平,计自动物园环绕至此,得程之半,再行,折而右,逾大桥一,左转,至花舍。出舍左旋,偏于园之西隅,祗余绿荫碧草而已。复行半时许,为园门,可出。再言之,则动物园所畜,分禽兽二类,如鳄鱼、油鸡、斑马、德鹿、熊、狮、狼、猎犬、仓白猴、箭猪、金跳鼠、狝猴、东陵狐、印度豹、梅花鹿、羚羊、东陵貉、印度树猫、水旱獭、象、花猪为兽类,秃鹫、丹顶鹤、驼鸟、雉鸡、金翅雀、鹦鹉、芙蓉鸟、沉香鸟、青珍珠鸟、相思鸟、时辰雀、白玉鸟、紫丁香鹦鹉、倒挂线鹦鹉、鲵鱼鸱、枭鹰、啄木鸟、白班鸠、松鸦、喜雀、戴胜鸟、长寿鸟、鸰翻毛鸡、七面鸟、绒毛鸡、鹜、白鹈鹕、姊羽鸟、髻鹤为禽类。白右庄植物甚多,中以含羞草、美人蕉、仙人掌、文竹、班叶海棠、风船蔓为最佳,温室中之洋海棠、万年草、洋翠兰、君子兰、桃叶珊瑚、百子兰、文珠兰、荷花、五兰、夜合香诸种为最优美,标本陈列室所列分为涉禽、飞攀禽、猛禽、走禽、游禽、鳍足爬虫、啮齿哺乳,肉食有啼鸣禽、翼手各类,大可供博物学家之稽考。园中且有农商部所佣日本人大木氏,使当技师之任。

  随园金陵小仓山,自清凉山胚胎,分两岭而下,蜿蜒狭长,中有清池水田,古木蓊郁而幽邃。康熙时,织造隋某当山之北巅构堂皇, 缭垣牖, 莳花种竹, 都人游者翕然盛一时, 号曰隋园, 因其姓也。 后三十年, 袁子才宰江宁, 园弛为茶肆, 杗瘤陊剥, 百卉芜谢, 因购得之, 茨墙剪阖, 易檐改涂, 随其陂陀纡回隆陷之势, 增营台榭, 恬然引退, 遂迎飬居之, 仍名随园, 同其音易其字也。 随园以小仓山房为主室, 宴客辄于是, 而子才朝夕常坐之处, 则为夏凉冬燠所, 在山房之左也。 壁嵌玲珑木架, 上置古铜炉百尊, 冬温以火, 旃檀馥郁, 暖气盎然, 举室生春焉。 夏凉冬燠所之上有楼, 曰绿晓阁, 亦曰南楼, 东南两面皆窗, 开窗则一围新绿, 万个琅玕, 森然在目, 宜于朝暾初上, 众绿齐晓, 觉青翠之气扑人眉宇间, 子才每看诸姬晓妆于此。 咸丰癸丑, 粤寇陷金陵, 至同治甲子夏六月既望始克复, 而城中名园胜迹, 皆成邱墟, 随园亦寸甓无存矣。

  薛庐全椒薛慰农观察时雨,掌教江宁惜阴书院,时学舍设于汉西门之龙蟠里,里侧有乌龙潭,风景为西城冠,山水清澈,花木扶疏,宁人夙号为小西湖,薛策杖来游,亦觉故乡无此好湖山也。于是拓地三弓,筑庐数椽,挈眷居之,其中藏书最富,陈设亦古朴,回廊曲榭,连缀无痕,入其中者几迷出路。临溪辟一水榭,榭之对岸为驻马坡,相传诸葛武侯曾驻马于此,薛为之建专祠,悬画像,招僧主之。又建亭台为憩息之所,最幽僻者为小亭,在水中央,颜以「何必西湖」四字。

  胡园胡园一名愚园,亦名植物社,在江宁城中凤凰台花盝冈之东南,为胡煦斋太守所筑.中汇大池,周以竹,因高就下,置亭馆数十所,地极幽僻,树木扶疏,正门内亦有竹。历房廊至正厅,厅三楹,厅后迭石为小山,据地不及亩许,而曲折回环,出人意表,且有亭台可憩。假山尽处为亭轩,曲折尽致,仍达于正厅之后,厅旁有室曰水石轩,厅外有隙地,陈列盆景,护以石栏,栏外有方塘,曰秋水。石栏之西通一小径,绕塘蜿蜒,循径左有一水榭,右为菊山,山颠有合抱之古松,数百年物也。松旁有古石矗立,相传为六朝遗迹.山之背,竹篱茅舍,鸡犬桑麻,名曰城市山林。循菊山而南,水中有舟亭,迤东有家祠,曰栖云阁.再东有海棠春睡轩,牕外芭蕉数本,又有鹿栅一、孔雀栏一。稍南竹深处有小屋数椽,曰竹坞.又来园江宁有又来园, 在南门外雨花台侧, 人以其为刘舒亭明府所筑也, 因呼之曰刘园, 刘相其林泉, 扩为屋宇, 皆就天然形势而位置榭台馆焉。 地当南郭, 里近长干有刘公墩, 为刘叔亮墓。由刘公墩渡山涧, 入默林, 曰访桥, 桥西有堤亘界溪, 于其曲为罢钓湾, 溪南为又来堂。 堂后拓水榭, 出溪间, 环以湖石, 缭以文槛, 曰凌波仙馆. 溪北为云起楼。 溪自南而西, 循荼縻廊, 自西而北, 曲径通幽, 师竹之轩居其左,倚竹之亭翼其右,自北而东,入水月虚明室,自东而南,越山涧,巡回廊,登萦青阁,俯瞰梅花数百本。沿堤过板桥,折而东,则广且数亩,循东皋西堤,南入卧波桥而西,亦纡曲。环溪夹岸,则垂杨与桃林相间,故有小桃源之目,溪莲尤盛。陈列之器具,皆以竹为之,极古朴。

  韬园江宁有韬园,为蔡和甫观察之别墅,后入于官。门前皆垂杨,园景参以西式,南北有二大门,门内为圆形花田,外以马路环之。自北门入,有小屋数椽,进而为西式楼,楼上下垩以银光白粉,陈器亦西式。再进则剧场,可容数百人,剧场之上有露台,台西有厅十楹,四周皆玻璃窗,其外围以亚字栏,屋后有高楼,楼之后门作洞式,极西有一厅,极南有小亭,围以花木,享有石櫈石桌。院墙之旁开一门,临青溪,正屋后为桃园.公园江宁有公园,宣统己酉,端忠愍公方督两江时拨帑所建者也。正门在鼓楼狮子桥下,旁门在三牌楼右,铁道马路交错其间,实为南北之要冲.正门为一极峻之牌楼,仿法国式,亭台楼阁,亦皆摹拟各国而构之。二门则西式平屋五楹,围以高墉,其内则旁屋分列东西,门前筑圆形之马路。第三门为高塔,电梯设于其中,高悬电灯。第四层为圆形马路,屋后仍康庄,车马可并驰,约里许始为公园总门.门以铁栏为之,颜曰「绿筠花圃」,周以竹篱.园内路曲折,入二门,有憩息所,次为八角茅亭,在竹院中,以铁丝为槛,豢各鸟,再次为鹤亭,东有吸水机一部,张以风车,车动引水而上,至一大柜,柜底通铁管直至池中,池心设浮木,上有李拐仙像,背负葫芦,司铁筦者扳其机,则水自葫芦涌出。再东有玻璃屋六楹,中有中西花卉,再西为亭,翼然而立,有天然水晶高可丈许.园极北有茶杜,回廊绕之,园东有一亭,树铁栅,畜一虎于中。园外极西,有圆形高亭。

  拙政园拙政园在苏州阊, 齐二门间, 本大宏寺遗址。 明嘉靖中, 御史王献臣始建斯园, 取潘岳「拙者为政」句命名, 文征明为作图记以志其胜, 后其子以樗蒱一掷, 偿里中徐氏。 国初, 归海宁相国陈之遴。 陈宦于京十载未归, 图绘咏歌, 目未睹园中一树一石, 及穷老投荒, 穹庐绝域, 黄榆白艹, 父子茕茕, 而此园已籍没县官, 为驻防将军得矣。 既复吴三桂婿吴人王永康所有, 崇高雕镂, 备极华侈。 滇黔作逆, 永康惧而先死, 康熙戊午, 改为苏松道署。 缺裁, 散为民居, 其梓楠瑊王 勒皆输京师供将作。 陈其年有诗云:「此地多年没县官, 我因官去暂盘桓。 堆来马矢齐妆阁, 学得驴鸣倚昼阑. 」俯仰盛衰, 言之慨然。 之遴方盛时, 曾力荐吴梅村祭酒, 意将虚左以待, 比梅村至京, 之遴已败, 故梅村作《拙政园山茶歌》, 感慨惋惜, 有不能明言之情。 光绪庚子夏, 有往游者, 寻所谓「艳若天孙锦, 頳如姹女砂布」之山茶花, 已不可复得, 惟梅村一诗尚以银杏木镂成悬于水阁间. 园为八旗会馆, 拙政之名亦渐湮没, 且半为比邻张宦所侵占矣。

  绣谷园苏州阊门内有绣谷园,嘉庆中,为福州叶晓崖河帅所得,后归谢椒石观察,又后归王竹屿都转.此园在国初为蒋氏旧业,偶于土中掘得绣谷二大字分书,遂以名其园,园中亭榭无多,而位置极有法,相传为王石谷所修。康熙己卯,尤西堂、朱竹垞、张匠门、惠天牧、徐征斋、蒋仙根诸名流曾于此作送春会,王石谷、杨子鹤为之图,时沈归愚尚书年纔二十七,居末座。乾隆己卯,又有作后己卯送春会者,则以沈为首座矣。先是,蒋氏将售是宅,犹预未决,卜于乩笔,判一联云:「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人不解其义.迨归叶氏,而上语应,后叶氏转售与谢氏,谢又转售于王氏,而对语亦应。一宅之迁流,悉有定数,亦奇矣哉。

  昧莼园昧莼园俗呼张园,在上海公共租界静安寺路,为无锡张叔和别业,后屡易其主。屋不多,惟擅林木之胜,中有广厦,曰安恺地,屋角有楼高出林杪,可望黄浦,又以西望可见龙华塔,故亦名眺华阁.西南有楼,曰海天胜处,中央有池,池有岛,杂莳松竹,苍翠可人,相近有大草地可击球。

  愚园愚园为上海租界之名园,与静安寺相近。入门过小桥,即见一楼,楼前多乔木,有紫藤一棚,楼后为池,池上有水亭,曰如舫,过此即为敦雅堂,堂后为假山,石笋颇多,山上为花神阁,有闽人辜鸿铭英文诗、德文诗石刻在焉。池之东西南,富有亭榭,楼之西北隅复有小楼,曰飞云,楼西为球场,场之东北隅为弹子房,弹子房东为鹿柴虎栅,西为唐花室。

  西园西园在上海僻左之处,其地为西门外斜桥东,门临河,渡板桥即为园门.西向有长廊一曲,可临流凭眺,循廊而出,则见有二小阜,一阜多杂花,一阜有亭。再进为草厅,有「消遥游」一扁额,西为芙蓉池馆,其前有池,池之东北,茅亭各一,出茅亭,有草地一区,其北有高楼,楼之最上层为平台,可远眺。

  徐园徐园者,海宁徐棣山所建,名双清别墅,向在上海公共租界老闸桥北唐家衖,后移康脑脱路五号,其式如初,惟较大耳。入门有广庭,种竹数百竿,左有屋三楹,曰东墅,为赌棋处,右为兰言室。穿竹径,出山洞,有广厦曰鸿印轩,再北为楼,轩之西有池,过小桥,有屋临水,状如舟,曰烟波画船,其邻有亭曰鉴亭。亭之西北隅,累石为假山,山上张风车,风来车动,吸水机则吸水上升,复注入池中之喷水机,由此机喷出。高可丈许.扆虹园扆虹园以地为上海公共租界之虹口,故名,即靶子路也,俗呼赵家花园,为粤人赵某所筑.颇似西式园林,达官贵人恒假座以宴客,陈设器物亦舶来品为多。

  东园西园上海城中邑庙有东西二园,东园即内园,以假山名,有老栝一株,为明时物,俗称白皮松;西园为明潘允庵豫园旧址,有香雪堂、三穗堂、萃秀堂、点春堂诸胜。三穗堂后有假山,香雪堂毁于粤寇,堂前玉华石犹存,此即宋宣和漏网之玉玲珑也。园中商店林立,多江湖卖技者,午后游人如织,已成一大市矣。

  大虹园之塔高宗巡幸至扬州,时江某为盐商纲总,承办一切供应。某日,高宗幸大虹园,至一处,顾左右曰:「此处颇似南海之琼岛春阴,惜无塔耳。」江闻之,亟以万金贿近侍,图塔状。既得图,乃鸠工庀材,一夜而成。次日,高宗又幸园,见塔巍然,大异之,以为伪也。即之,果砖石所成,询知其故,叹曰:「盐商之财力伟哉!」

  絜园絜园为邵阳魏默深名源别业,在扬州钞关门内仓巷,有古微堂、秋实轩、古藤书屋诸胜,粤寇乱后,惟存大门外之影壁矣。

  平地起楼台桐城张暎沙, 名若瀛, 归田后, 于西郭外创一园, 名逸园, 欲速成, 然烛施工, 楼台墙屋草草而已。 有言其不坚者, 答曰:「我之年几许矣! 此足娱我, 遑问我后耶。 」园额跋云:「平地起楼台, 楼台起平地。 平地兮楼台, 楼台兮平地。 」此四语极饶意味, 足以发人猛省。 张喜作诗, 不甚求工, 谐谑语颇多趣致。

  李园桂林李园,在城西北角,距容门最近,为一时胜地,以江西李翁亶诚之重望著名也。翁只身赴粤,起盐筴致富,宗亲几徧天下,为阮文达公刊经解者,其子也,后又有阁学宗瀚、大理联琇继之,蔚为儒宗。园宅甚多,率皆易主,其城西一宅,厅事前有湖石象韦字,意致宛然,有以韦斋为号者,颇着诗名于嘉道间.土人云:「李翁乐善好施,省垣善举多翁助成,垂利至今。」初有入籍桂林之议,士论亦协,适其壻高平祁氏巡抚是邦,以祝寿演剧,禁止游人滋生事端,旧家子弟有受扑责之辱者,乃公议禁李着籍焉。李园遗址,荒落莫稽,陂水可数十亩,闻其四至,占城中十分之三。盛时船艇游泳,极似江南,亭沼花木,备极清华,四方文学之士过从宴乐,不减淮浙盐商诸家。

  海山仙馆潘园,一名海山仙馆,在广东省城西关外宝珠炮台西南隅,为盐商潘德畬字海珊之别墅,颇具邱壑。至其裔仕成,奢汰愈甚,同治季年亏公帑三百万,没产入官,是园遂由南海县收管。园价昂,一时不能售,乃用开彩法售之,券共三万条,每条银币三角,既开彩,为香山一蒙师某所得。某骤得巨产,恣意嫖赌,全园不能即鬻,则零碎拆售,先售陈设古玩器物,次售假山石,次拆门窗,次锯树,未一二年,则全园已犂为田,惟颓垣败瓦,犹约略可数,得彩者已潦倒死矣。又潘尚有《佩文韵府》板,则抵与山西某票号。

  避暑山庄之真假山人家庭院中以石累迭如山者,曰假山,避暑山庄则就真山为之,亦在庭院中,谓之真假山。

  张涟工垒石张涟,字南垣,华亭人,徙嘉兴,又为嘉兴人。少学,好写人像,兼通山水,遂以其意垒石,甚工,他人为之莫能及也。百余年来,为此技者,类学崭岩嵌特,好事之家罗取一二异石,标之曰峯,皆从他邑辇至,决城闉,坏道路,人牛喘汗,仅而得至,络以巨絙,锢以铁汁,刑牲下拜,劖颜刻字,钩填空青,穹窿岩岩,若在乔岳,其难也如此。而其旁又架危梁,梯鸟道,游之者钩巾棘履,拾级数折,伛偻入深洞,扪壁投罅,瞪盻骇栗。南垣过而笑曰:「是岂知为山者耶!今夫羣峯造天,深岩蔽日,此盖造物之所为,非人力可得而致也。况其地辄跨数百里,而吾以盈丈之趾,五尺之沟,尤而效之,何异市人抟土以欺儿童哉!惟夫平冈小坂,陵阜陂池,版筑之功,可计日以就。然后错之以石,碁置其间,缭以短垣,翳以密筱,若似乎奇峯绝峷累累乎墙外,而人或见之也。其石脉之所奔注,伏而起,突而怒,为狮蹲,为兽攫,口鼻含呀,牙错距跃,决林莽犯轩楹而不去,若似乎处大山之麓,截溪断谷,私此数石者,为吾有也。方塘石洫,易以曲岸回沙,邃阖雕楹,改为青扉白屋,树取其不凋者,松杉桧栝,杂植成林,石取其易致者,太湖尧峯,随宜布置,有林泉之美,无登顿之劳,不亦可乎!」南垣游于江南诸郡者五十余年,自华亭、嘉兴外,于江宁,于金山,于常熟,于太仓,所过必数月。其所为园,则李工部之横云、虞观察之预园、王奉常之乐郊、钱宗伯之拂水、吴吏部之竹亭为最着。经营粉本,高下浓淡,早有成法。初立土山,树木未添,岩壑已具,随皴随改,烟云渲染,补入无痕,即一花一竹,疏密欹斜,妙得俯仰。山未成先思着屋,屋未就,又思其中之所施设,牕棂几榻,不事雕饰,雅合自然,为此技既久,士石草树咸能识其性情,每创手之日,乱石林立,或卧或倚,张踌躇四顾,正势侧峯,横支竖理,皆默识在心,借成众手。恒高坐一椅,与客谈笑,呼役夫曰:「某树下某石可置某处。」目不转视,手不再指,若金在冶,不假斧凿,甚至施竿结顶,悬而下缒,尺寸不爽,观者以此咸服其能。有四子,能传其业.清稗类钞 徐珂 编 目录
  清稗类钞 徐珂 编 战事类

  清稗类钞战事类太祖败叶赫哈达太祖击败叶赫、哈达等于古哷山一役,时九部合兵,分三路来侵,乃遣武理堪往侦,由东路行百里许,度岭,见敌兵。太祖闻叶赫兵来时已夜半,恐昏夜出军致惊国人,传语诸将,旦日启行,遂就寝甚酣。妃富察氏呼上觉,谓曰:「九国兵来攻,何反酣寝,岂方寸乱耶?抑惧之耶?」太祖曰:「我果惧,安能酣寝?吾若负彼,天必厌之,安得不惧?今我顺天命,安疆土,彼不我悦,纠九国之兵以戕害无辜,天必不佑也!」安寝如故。次日,祝告堂子以行,果获大捷,斩级四千,获马三千匹,铠甲千副。

  太祖攻翁鄂洛中矢太祖尝攻翁鄂洛,其臣有鄂尔果尼、洛科者,从火中突出,射太祖,中之。一矢贯冑,一矢穿锁子甲护项,拔之,镞卷如钩,血肉并落。已而破其城,获此两人,咸不杀而官之,用以劝为人臣之为其主者。

  何温顺助太祖败明师国初,满洲军尚寡,时董鄂温顺公何和理为珲春部长,兵马精壮,雄长一方。太祖欲藉其军力,延置兴京,款以宾礼,以公主妻之,乃率兵马五万余归降。萨尔浒之役,卒败明师者,皆何力也。其前妻闻其尚主,怒,扫境出,与战。太祖面谕之,然后罢兵降。后袭世爵者,皆公主所出,其前妻所生,不许列名,满语呼为额赫妈妈,讥其鲜德让风也。

  太宗败明师天聪己巳, 太宗欲伐明, 先与明巡抚袁崇焕书, 申讲和议. 崇焕信之, 故对于思宗有「五载复辽」语. 太宗乃因其不备, 假道于科尔沁部, 自喜峰口洪山入, 明人震惊, 蓟辽总督刘策潜逃。 太宗率八旗劲旅抵燕, 围之数月, 诸将争请攻城, 太宗笑曰:「取之若反掌耳! 但其疆圉尚固, 非旦夕可溃者。 得之易, 守之难, 不若简兵练旅, 以待天命。 」因解围, 至房山, 谒金太祖陵, 返, 下遵化四城, 振旅而归.明降将为太宗力战明自诛毛文龙于皮岛后,众皆解体,孔有德、耿精忠据登莱叛,为明将击败,逃入海,流离无所归,太宗乃命达文成公等往抚之。孔、耿至盛京,上亲迎至都门,赏赉甚厚,即日授都招讨印,命其兵为天佑军,故将卒皆用命。尚可喜、沈续顺等亦相继归降,明皮岛遂墟。

  太宗胜察哈尔察哈尔,漠南蒙古诸部之一也。其汗林丹,以受明岁币附明,乃称兵扰满洲。又因科尔沁部与满洲通好,怒而击之,且时欲辚轹鄂尔多斯、土默特诸部,由是科尔沁与鄂尔多斯、土默特等互相连合以防林丹,又惧不敌,遂来乞援。太宗乃命弟多尔衮先往,复自率部众至察哈尔,与林丹战,林丹败死。寻遣人往谕林丹妻,林丹妻感悟,率其子额哲降,并献元代所遗之传国玺.太宗既平漠南蒙古,国势滋隆,人心向附,遂建国号曰清,改天聪十年为崇德元年,即丙子也。

  吴三桂借兵满洲以击李自成明崇祯间,吴三桂为总兵,守宁远.会流寇起,乃封三桂为平西伯。初,三桂饮嘉定伯周奎家,悦歌姬陈圆圆,以千金购之。会边事亟,遄行,不及偕,奎乃送圆圆于其父襄所。未几,流寇陷京师,襄为李自成所胁,令以书招三桂。时三桂方自宁远入援,进次滦州,而家人适至,召入,问家中颠末,知圆圆为贼将刘宗敏掠去,三桂拔剑击案,奋詈曰:「吾不杀此贼以还我圆圆者,非丈夫也!」遂作书绝父,驰归山海关,遣副将杨坤、游击郭云龙赴满洲乞师,时顺治甲申四月也。世祖乃遣睿亲王统师至宁远,三桂遗睿亲王书曰:「三桂初蒙先帝拔擢,以蛟负之身,荷辽东总兵重任,王之威望,素所深慕。但春秋之义,交不越境,是以未敢通名。人臣之谊,谅王亦知之。今我国以宁远右偏孤立之故,令三桂弃宁远而镇山海,思欲坚守东陲,而巩固京师也。不意流寇逆天犯阙,以彼狗偷乌合之众,何能成事?但京城人心不固,奸党开门纳款,先帝不幸,九庙灰烬.今贼首僭称尊号,掠掳妇女财帛,罪恶已极,诚赤眉、绿林、黄巢、禄山之流,天人共愤,众志已离,其败可立而待也。我国积德累仁,讴思未泯,各省宗室如晋文公、汉光武之中兴者容或有之,远近已起义兵,羽檄交驰,山左江北,密如星布。三桂受恩深厚,悯斯民之罹难,拒守边门,欲兴师以慰人心。奈京东地小,兵力未集,特泣血求助。我国与北朝通好二百余年,今无故而遭国难,北朝应恻然念之,而乱臣贼子,亦非北朝所宜容也。夫除暴翦恶,大顺也;拯危扶颠,大义也;出民水火,大仁也;兴灭继绝,大名也;取威定霸,大功也。况流贼所聚,金帛子女不可胜数,义兵一至,皆为王有,此又大利也。王以盖世英雄,值此摧枯拉朽之会,诚难再得之时也。乞念亡国孤臣忠义之言,速选精兵,直入中协西协,三桂自率所部,合兵以抵都门,灭流寇于宫庭,大义于中国,则我朝之报北朝者岂惟财帛?将裂地以酬。不敢食言。」王得书,乃命汉军赍红衣炮,往山海关进发.及师次拉搭拉,复三桂书云;「向欲与明修好,屡行致书,若今日,则不复出此,惟有底定国家,与民休息而已。余闻流寇攻陷京师,明主惨亡,不胜发指,用是率仁义之师,期灭此贼,出民水火。及伯遣使致书,深为喜悦,遂统兵前进.夫伯思报主恩,不共流贼戴天,诚忠臣之义也。伯虽向与我为敌,今勿因前故为疑。昔管仲射桓公中钩,后用为仲父,伯若率众来归,必封以故土,进爵藩王,一则国仇得报,二则身家可保,世享富贵,如山河之永也。」三桂得书,感之,乃从大兵与自成大战于一片石,败之,追奔四十里。自成遂杀襄于永平,屠其家属于京师,即夕弃都遁,三桂与阿济格追杀至山西乃还,而世祖已入都即位矣,三桂遂降。盖王于五月至京师,明文武诸臣皆出迎五里外,下令禁兵入民家,百姓安堵。旋遣屯齐喀、和托等迎世祖。九月,世祖自盛京至通州,王率诸王贝勒文武大臣迓之入京,十月朔,即皇帝位。

  大兵为十二骑所败马贼首领商石敬以善射闻,其党有十二人。国初,大兵入关,欲建功,至河西,适与遇,裨将引六百骑,商骑仅十二耳。裨将轻其数少,一鼓擒之,十二骑张弓迎击,裨将三人皆中目死。诸军继进,应弦而倒者甚众。乃羣集矢,指十二骑射,十二骑俱以手接,无一伤者,众哗然退。十二骑追射,死者数百人,矢尽乃止。后诣通州镇守营报功,守申兵部,兵部悉使隶麾下。大兵将入天津等处,闻通州十二骑善射,杀兵四百余名,遂不果往。

  王师平白头兵顺治初,江浙官吏以为朝廷方究心兵事,无暇及吏治也,鱼肉善良,贪酷倍于昔。民怨之,故往往有起兵反抗者,非尽为明复仇也。浙之东阳县有许都者,故名诸生,饶于赀,为县令所涎。会葬母,四方来会者殆万人,令闻之,谓是可乘也,乃诬都聚众谋反,遣吏往葬所逮捕。都以本无他,拟单身就逮,而吏必并捕客,客怒,与之鬬,歼其一。都知事不可已,遂起兵,裂会葬所用白布裹首,号白头兵,蔓延旁郡县.久之,为王师剿平。

  王师下江阴顺治乙酉,豫通下江南,明江阴典史阎应元拒守九十余日,大兵四集,始破之,然阵亡者已有三王九将矣。

  前后三藩战事国朝战事,大者曰前三藩、后三藩。前三藩,明福王、唐王、桂王是也;后三藩,平西王吴三桂、平南王耿精忠、靖南王尚之信是也。

  马雄征孙延龄孙延龄,定南王孔有德壻也。孔殉粤西难,女四贞年十二,乳媪携之遯民间,得免。顺治癸巳,将军线国安收桂林,四贞归京师,诏令入宫为太后养女。既长,适延龄,孔在时所字也。

  康熙甲辰,延龄出镇衡州,授和硕额驸,封四贞为和硕格格。丁未六月,移桂林,以王永年、孟一茂、戴良臣为正副都统,受延龄节制。延龄所居为明靖江王府,既居之,忽忽若失,或头目眩晕,不视军事,学围棋、鼓琴、临池搨摹古帖、挟弹丸张罾罟取鱼鸟以为乐。王、孟心易延龄年少,以妇贵,无大材略,不屑为之下。而延龄亦骄纵,数傲侮王、孟,遂有隙。

  癸丑二月,永年为兵校所讼,延龄因言永年不法,命四贞赴京奏闻,而永年亦遣人入京,阻四贞于河南,不得进,仍返粤,延龄由是益憾永年。时巡抚马文毅公雄镇具奏将军都统互讦事,圣祖遣大臣出勘两造,延龄内不自安。甲寅正月,吴三桂叛,延龄遂诱王、孟十二人至府,尽杀之,而遣人纳款于三桂,蓄发易冠,发兵反,囚文毅,杀浔州知府刘浩、知县刘钦邻、周岱生等以应之。提督马雄驻柳州,亦贰于三桂,然奸狡持两端。延龄使人逼其易衣冠,不从,詈之。又遣其兄延基与总兵陈全攻雄,雄不为动。七月,遣总兵侯成德攻雄,为雄所败,雄亦为流矢中颊,是以愈不睦。既而延龄上表三桂,称名不臣,不用其印札,自铸印设官,变置州县,视贿多者与善地,兵饷不以时给,军士不服。

  丙辰,军士念线国安旧恩,鼓噪,奉其三公子为主。而三公子约束军士颇严,复鼓噪,囚三公子,迎延龄.时延龄夫妇逃匿小民孙七家,军士迹至,以二舆从,延龄疑惧,不敢出。四贞曰:「出亦死,不出亦死。」乃匿延龄别室,而自出见军士,谓:「尔曹杀我夫妇易耳,独不念先王乎?」军士环列叩首,具陈奉迎意。四贞察其无他,呼延龄出,延龄不敢坐舆,请以一舆舁其妇,而挽舆以行。既入府,延龄惭,不能视事,谓四贞曰:「吾之复得生也,以卿故。军士念定南王威德,重卿,卿其握权视事,吾愿为闲人矣。」四贞遂戎服,击鼓升堂,理军务。

  丁巳,三公子以前事流广州,逃之柳州,说马雄伐延龄.延龄闻雄兵至,疑城中有内应,籍诸仇家男女老幼,夜,尽驱之滩水旁,每十口一举刃,推置水中,至明而毕,江赤,水不流,实无内应也。雄至,相持数月,无胜败,乃引去。遂致书三桂,谮延龄阳奉命,内不可恃。三桂固怒其不称臣,至是益信。十月,遣其兄子伪将军吴世琮至桂林,绐延龄.延龄不知雄之谮己,郊迎世琮,伏卒断其首于马上,函送雄所。四贞率残兵遁归京师,朝廷以定南王无子,命四贞奉王祀,以善终.或谓三桂既杀延龄,并及其子,拘四贞入滇,迨云南平,四贞始归京师。延龄死后十余日,雄亦病死。

  宋献策退日本兵顺治间,总兵某镇泉州,时海氛未靖,总兵颇留意抚戢。一日,有客踵门请见,貌甚猥琐,心易之。姑接与谈,则高谈雄辩,抵掌风生,自云宋姓,湖北人,向为军门记室,闻公好士,愿备驰驱。总兵即延为上客,军书章奏,皆其主裁;部勒兵伍,动合机宜。忽报日本兵自澎湖入犯,时郑成功据台湾,与海酋约结.泉州为闽海门户,军储未广,士卒新募,总兵惶急无计,商之宋。宋云:「倭寇易退,勿烦虑也!」约与俱至海岸五炮台,宋令健卒百人拾沙上乱石,纵横累砌之,如布营垒然。既毕,与总兵坐台上,置酒对酌。夜将半,倏见海上飞舰如蚁,直趋厦门,火炮不绝.将近港口,船忽挥旗鸣金,徐徐敛退。总兵讶其故,宋曰:「适余所布石乃武侯八阵图也。彼疑大军有备,故遁去。」总兵奇而德之,礼有加焉。久之,卧病增剧,取藏书一箧,避人焚之,总兵适至,见内有阵图符箓,深以为惜。宋曰:「留此不适公等用也。」后出一编授曰:「此金创良药秘方,可广传军伍,以备不虞。」因徐语曰:「公知余否?余即李自成部下宋献策是也。以择主不良,身名俱丧,今死晚矣。」言已,泣下而殁.邬景超平台湾邬景超,字旷思,川沙人。康熙戊午,台湾构乱,全闽骚动,总督姚启圣驰檄募义勇,景超罄家资,得勇士百人,诣漳州行府,启圣授以守备衔,使隶中协副将蒋懋勋,军于赤岭.会贼列阵索战,景超等远望之,见贼虽众而不整,独率所部绕出贼后,贯其阵,搴旗而出,贼众披靡。接战二日,复奋击先登,拔其砦。蒋奇之,上其绩于督府,启圣亲履所战之处,亦赞叹不已,由是日益亲任。

  己未五月,以母疾假归.九月初,复至行台,令首攻新寨。是日,死伤遍野,景超为流矢贯肘,裹创复战,克之,遂留守双桥。十一月,调守观音山要口,与贼垒隔一溪,炮矢飞射,不解甲,立弹雨中,凡十有二日。庚申正月,调回赤岭,议大举进剿,水陆并进,景超从蒋为先锋,破鳌头等寨。连战数次,气益奋,从矢石中大呼直入,贼众溃走,奋槊追之,擒其伪帅,遂至海口。又合攻狮子山诸砦,皆以次歼克,直抵海澄。时启圣亦督大兵趋厦门,贼酋仓皇奔溃,缭罗、金门等望风投诚.景超飞骑传令,禁杀安民,复请启圣直捣台湾,启圣将从之,为众议所阻,不果。

  是役也,论功题叙,加景超左都督衔。癸亥,启圣督将士至厦门,与水师提督施琅密议荡平策。是年六月,大兵乘风破浪,直捣澎湖,一鼓破之,贼将刘国轩乘小舟遁入台湾,贼酋穷促投诚.八月初五日,景超赍令往台湾,迁贼酋刘国轩、冯锡范等至省。十一月竣事。

  赵忠襄平吴三桂赵良栋,宁夏人。年二十四岁,以武勇受知于陕甘总督孟乔芳。从英王征陕,授潼关游击,旋从大学士洪承畴征云南,迁副将军。康熙壬寅,平西王吴三桂奏推广罗镇总兵,知三桂必反,以疾辞.三桂大怒,欲劾诛之,总兵沈应时巽词解免。旋补天津总兵官。

  癸丑,三桂叛,陕西大震,宁羌、惠安兵变,杀经略提督,圣祖命赵征之。议者疑其陕人不可信,赵请留其眷于都,而己率劲兵前往,上许之。时官兵败散,屯堡荒废,沿路晓示,招兵归原汛,劾贪墨,募健儿,军威大振,斩首逆熊虎等四人。

  宁夏平,疏言蜀为黔滇门户,若不先恢复则滇黔路不通,请乘胜进兵。又许之。及率兵抵密树关,遇贼,败之,擒其将徐成龙。遂取徽县,过高山深箐数十里,昼夜兼行,抵白水坝,时康熙己未除夕也。

  坝为川江上流,与昭化唇齿,俗号铁门坎。贼防守尤力,沿江立营,为石囤木栅,设炮以待。下令曰:「元旦渡江大吉,违者斩!」黎明,骑骣马,率麾下五十人横刀渡江。江浅,万马腾簸,波涛尽立,呼声震天,贼连发炮,伤数十人,无敢回顾者。贼大惊曰:「老将军令如山,不可抗也。」方半渡,天忽风,吹马如吹舟,顷刻抵岸,斩贼将郭景仪等,获旗帜器械马匹无算。余贼奔窜,追之,再胜于石峡沟,十日而克成都。入城,秋毫无犯,收金银印二百六十,伪札千,奏缴之。上大喜,手诏褒美,加勇略将军兵部尚书,使总督云贵.于是密奏滇黔倚蜀为捍蔽,今蜀已得,而三桂新死,宜乘机速进,上许之。

  当是时,官军征滇,贝子彰泰自贵州进兵滇池,将军赖塔自广西进兵黄草坝,满、汉兵十万余围城九月未下。赵至军,即向贝子陈三策:其一,称我兵扎围太远,自归化寺至碧鸡山东西七十余里,呼调不灵,宜掘里濠相攻逼;其一,称欲取内城,先 破外护,使贼匹马不可出,方可招降;其一,降者宜分别收养,不宜尽发满洲为奴。贝子不悦,以满语驳诘,而赵又不解,瞠目抵牾,幸已奏闻,诏下,悉如策。贝子不得已,与兵二千攻得胜桥。赵见桥头炮台甚密,意白昼攻之伤必多,乃伏马兵于南坝两岸,分步兵为三队,结营立壕墙,墙上架火枪子母炮,身披厚棉,持大刀督阵。夜二鼓,攻桥,贼尽出死战,其酋郭壮图亲搏战,三进壕墙,而伏兵三起应之,列炬如星,枪炮雨下,贼败走。夺桥进,至三市街,再败之,天犹未明也。平旦,入东南二门,郭壮图自焚,三桂孙世璠自杀,余贼尽降,云南平。

  赵性戆,取蜀时,见罪于将军吴丹,丹为明珠侄,珠心怵之,授意兵部抑其功。复屡疏争,珠使其党御史龚翔麟劾以大不敬,宜坐斩,上优容之,命乞骸归里。上征噶尔丹时,幸其邸,问方略以行,叙功,封一等子。尝谕侍臣曰:「赵良栋果良将也。惟性褊狭,与人多龃龉,朕不用,实保全之。」归数年,卒,谥忠襄。乾隆中,高宗念其功,加封其嗣曰泌一等勇略伯。

  彭春胜俄人于雅克萨俄罗斯来我国边界互市者,国人呼之曰罗剎. 「 罗剎即俄罗斯之急读音。」 康熙乙丑,俄兵踞雅克萨城,秉其彼得大帝之命,欲肆东封,圣祖命副都统彭春率师往讨。彭亟选索伦劲旅,乘其未备而急往,师至雅克萨,俄兵筑城犹未完,而我师已至,众大惊.彭先以书谕降,不从。乃相地势,军城南,集战船于城东,三面积薪,为火城状。盖城中多木筑,遇火必无幸也。俄人大惊,其酋额里克舍奋力出战,然以四周形胜率为我军所占,故一战而俄兵大败,复遁入城,穷蹙乞降。彭乃收其兵仗粮食,宥额里克舍罪,许其引众六百人还,其众实时徙去,不敢复入寇,遂订《尼布楚通商条约》。此约成后,俄帝岁遣学生来京师留学,四裔馆有为俄罗斯专设之馆,殆起于此。

  彭当时奏凯之疏略云:「陆行自兴安岭以往,林木丛杂,途径窄隘,冬雪之时,沙结冰坚,夏雨,泥深淤阻,惟轻装可行。其途径皆为自古人踪不到之处。惟水程较易,自雅克萨还至爱罅城, 「 即瑷珲,亦称爱珲.」 于黑龙江为顺流,行舟仅须半月,两岸可纤挽。若逆流行舟,须三月,较陆行倍期,然于运粮炮为便。方进兵时,曾建木城于黑龙江,呼为玛尔,调兵千五百人往驻,造舟运炮,以缮军备。又选福建之投诚善用藤牌兵四百人助剿,命为乡导。我军声势既壮,既整且暇,何难奏犂庭扫穴之功!而我皇上犹宣谕诸将,为中国兵马精强,器械坚利,罗剎势不能敌。归诚时勿杀一人,俾其生还故土,则我朝之仁征义育,怀柔远裔,使其传我声威,感动异类,谨本此意。幸奏肤功,未伤敌兵一人,而已恢复边疆,拓地数千里。」

  小策凌败俄人大小策凌,皆准噶尔名将。小策凌出兵未尝败衂,惟额尔德尼昭之战,几覆其师。然其后与俄人战,有耳提施河之捷,俄于东方,自雅克萨之役以来所未尝有也。

  耳提施之战,衅起于寻金沙。喇嘛脱喇者,实为喀尔喀间谍。策妄知之,脱喇东归不得,乃走俄,说以耳提施河金沙之利。俄探之,果然,遣人往开,准人尽执杀之。乃以哥萨克兵一万、土耳扈特兵六千来犯,小策凌御之河上。俄军恃其火器,蔑视准人,小策凌夜篝火于林,张疑军,而悉所部触土耳扈特兵,土耳扈特兵溃,乘胜崩之,俄阵亦动。俄将见事急,令并土耳扈特人击之,小策凌见俄阵坚,乃少却.中宵,使军士衣俄死人衣,入其垒,举火大噪,遂环而傅之。俄火器不及施,皆短兵接,准人技击俄人所不及,遂大败。俄人裒死伤者退,准人从之,入俄境五百里,不见一骑,疑有伏,乃引归.自是,哈萨克、布鲁特诸部落皆倚准人为重,故中间百年,俄不得志于中亚。及其衰也。痘症盛行,战士多病,准人不知医药,故尽歼。

  圣祖亲征噶尔丹康熙丙子,圣祖亲征噶尔丹,降其诸部。丁丑,再亲征之,所过童山沙碛不生草木之区,至是浅草蒙茸,六军游牧如内地。偶乏泉水,上相地疏凿,甘泉湓涌。会饮马川西,忽得明成祖勒铭纪功之石于水 , 濯而视之, 中有「永清沙漠」语, 上曰:「真永清矣。 」是举也, 果扫穴犂庭, 威震域外, 朔漠悉平。

  费扬古殪噶尔丹可敦阿奴康熙丁丑,满洲襄壮公费扬古为抚远大将军,随征噶尔丹,大战于昭莫多山,出奇制胜,殪其可敦阿奴。可敦者,准部称可汗也。颀晳,敢战,披铜甲,腰弓矢,骑异兽,临阵精锐悉隶麾下,至是亦毙。

  孙襄武胜噶尔丹于昭莫多山汉军孙襄武公思克,初剿厄鲁特,继平吴三桂,嗣征罗卜藏,皆独领偏师,积功最伟。最后,偕抚远大将军费扬古进讨噶尔丹,至昭莫多山,大败之。奏捷,召赴京,命侍卫迎劳,赐袍褂鞾帽等物。御制诗箑有「鹰扬资远略,宿望在西陲」之句。入觐畅春园,赐御书「绥怀堂」额及端罩四团龙补服、花翎、朝帽、朝衣、朝珠、鞍马,命还肃州提督任。康熙庚辰卒于官,榇还京师,自甘州至潼关,沿途军民无不号哭相送。上闻之曰:「诚可谓将军矣。」封一等男。雍正朝,入祀贤良祠。乾隆朝,诏予一等男世袭罔替。

  朱廷珍施琅灭朱一贵康熙辛丑,朱一贵作乱,全台陷。总兵朱廷珍偕水师提督施琅,帅水陆大军八千人渡海进兵,不旬日,肃清台郡。其擒贼首朱一贵等平南北二路露布如下:「惟辛丑六月二十有三日,本镇总统官兵克复台湾,大张文告,与民更新。为殉难将帅讨贼复仇,枭磔元凶,招徕市肆,宥罪恤伤,询问疾苦,乃会同水师提督施,遣兵追剿逸贼,分攻南北二路,以林秀、薄有成、郭祺、齐元辅、范国斗、胡璟、李祖、刘得紫、郑文祥、刘永贵、董方、林君卿、游全兴等带领官兵,穷追朱一贵诸贼,以王万化、林政、边士伟、魏天锡攻取南路,营凤山县.以朱文、谢希贤、吕瑞麟、洪平康、阎威攻取北路,营诸罗县.以景慧收复笨港,林亮、魏大猷率舟师北上,平定沿海一带地方。指挥已定,克日遄征。犀甲熊旗,耀若长虹四出;金戈铁马,闪如怒瀑齐飞.越五日戊午,林秀诸军遇贼于大穆,降。追奔逐北,炎火之爇飞蓬;斩将搴旗,豪鹰之攫爰兔。贼遗车马器械,堆积如山,余党溃散归降,十去其九。朱一贵走湾里泾,我军追至茅港尾铁线桥,收复盐水港。一贵夜遁下加冬,绝食月眉潭,狼狈星散,不及千人。乃有义民王仁和、杨石,密至沟尾庄,是夜鸡鸣,火炮震天,金鼓动地,六庄乡壮喊杀攻围,遂擒贼首朱一贵,及其党王玉全、翁飞虎、张阿山,缚置牛车,驰解军前。五十日自大夜郎王,囚首叩阶除之石;卅万众伪称国公府,拽颈杂羊豕之羣.余孽虽奔,天网不漏,枭杨来于大排竹,竿首级于十字街。林曹、林骞、林琏、郑惟晃、张看、张岳等,咸向我军面缚乞降。复擒吴外、李勇、陈印、陈正达、卢朱等,皆系长缨,以为俘馘。渠魁党羽,无不械送就诛;胁从爪牙,已尽烟消靡孑。王万化诸军至南路,擒斩贼目郑定瑞、颜子京等,收复凤山县,安抚下淡水各处庄社民番,南路五百里地方,悉皆恢复荡平。朱文等诸军至北路,擒斩贼目万和尚等,收复诸罗县,安抚哆罗嘓斗六门各处庄社民番。景慧引兵至笨港,林亮、魏大猷以舟师来会,遵海上下,扫除贼薮,招辑流亡。而援淡游击张駥,守备李燕、刘锡,千总李郡,淡水营守备陈策等,引兵南下半线,谢希贤引兵北上,与张駥等会合,北路千余里地方,尽皆恢复荡平。扫逆寇于一朝,根株悉拔;奏肤功于旬日,山海敉宁。从兹鹿耳鲲身,永巩东南之锁钥;鸡笼沙马,长固陬澨之藩篱.咸知盗贼不可为,即窃州踞县,终当横分腰领.犯乱不可作,虽道寡称孤,毕竟坐受诛夷。起普天忠爱之心,寒千秋叛逆之胆。桓桓熊虎,厥有微劳;忻忭曷胜,驰闻敢后。」

  年羹尧岳锺琪平青海青海,唐以来世属吐蕃,至明而始为蒙古所据。明末,固始汗袭有其土,与满洲时通贡使。固始汗以顺治丙申卒,后分二支:一驻西藏,一分牧青海及河套。准噶尔部噶尔丹起,河套、青海均为所破。康熙戊寅,噶尔丹败亡,固始汗第十子达什巴图尔入朝,封和硕亲王,由是青海始为外藩。其子罗卜藏丹津袭爵,自以青海、西藏旧皆为领土,思恢复先业.会世宗御极,乃于雍正癸卯叛,阴结准部策妄阿喇布坦为外援,西宁戒严。

  无何,族人额尔德尼及察罕丹津不从,先后挈众内附。世宗命年羹尧为抚远大将军,以四川提督岳锺琪参赞军务,征之。罗卜藏丹津刼旧驻西宁之兵部侍郎常寿,幽之。羹尧分兵三路布置:北扼布隆吉河, 「 即疏勒河。」 防其内犯;南守巴塘、里塘各地,断其入藏之路;又请敕富宁安等屯军吐鲁番,绝其与准部之交通。青海夺气,罗卜藏丹津穷蹙。甲辰,诏授锺琪奋威将军。会降人为言罗卜藏丹津驻乌兰木呼儿,距此百六十里,锺琪乃率军衔枚宵进,黎明,抵其帐,尚卧,马未衔勒,皆惊逸,擒其母妹。罗卜藏丹津衣番妇衣,骑白驼走,锺琪自追三百里,至桑骆海,路尽而返。分其地以赐厄鲁特之不附寇者,而于西宁设大臣治之,青海遂平。

  或曰,吴人某,少无赖,好勇,被仇诬作太湖盗,逃塞外,随蒙古健儿盗马久,性遂爱马.一日,见岳所乘,名马也,夜跳匿厩中,将牵其缰.未三鼓,岳起视,自饲马,某不能隐,被擒。岳上下视,问:「行刺乎,盗马乎?」曰:「盗.」问:「白日阑入乎,夜踰墙乎?」曰:「踰墙。」岳微瞠,若有所思。秣马讫,命随入室,赐以杯酒,随解衣卧.迟明,岳起,唤盗马人同往大将军府,岳先入,良久,闻军门传呼曰:「岳将军从者某,赏守备衔,效力辕下。」岳旋出,上马顾曰:「壮士努力,将相宁有种耶!」

  及岳征西藏,某从行,时雍正甲辰二月初八日也。岳命副都统达鼐、西宁总兵黄喜林各领兵先,自领五百人为一队,约某日会于青海界之日月山。至期,天暮,岳立营门,谕二将曰:「此行非征西藏也,青海酋罗卜藏久稽天诛,昨其母与弟红台吉二酋密函乞降,机不可失。」收珠宝一囊,金二饼,顾某曰:「先遣汝召贼母来,贼所居穹庐,外有网城,结金铃于上,动辄人知,非善踰者不能入。贼营帐四,上有三红灯者,其母也,对面帐居罗卜藏,左右居丹津、红台吉二酋。珠宝与金将以为犒。此大事,汝好为之。」解腰下佩刀授之。

  某受命出,天大雾,行三十余里,至贼网城。腾身入,帐烛荧然,母上座,二酋侍侧。母六十许,面方,发微白,披红锦织金袍,叱问:「何人?」某曰:「年大将军以阿娘解事,识顺逆,故遣奴来问好,囊宝贝奉赠,金二饼馈两台吉。」二人闻之,喜谢.吴乃诈曰:「将军在十里外待阿娘,阿娘速往!」三人相顾犹豫,某解佩刀厉声曰:「去则去,不去,我复将军。」其母曰:「好蛮子,行矣。」上马,与二酋随十余骑,行不十里,岳来迎,将其母与二酋交达、黄二将分领之。须臾,前山火光起,夹道炮发,斩母与二酋回,入军营.次日,谍者来报,罗卜藏丹津已逃准噶尔部落,岳命竿三头狥,三十三家台吉皆震悚,乞降。二十二日,至大将军营,往返纔十五日,二月朔凯旋。论功,赏游击衔,某谢岳曰:「某杖此,仅半月耳。大丈夫何颜复来?愿辞公归,别图所报。」岳笑曰:「咄,吾知汝终为白首贼也。」厚赐而别.或曰,岳兵至哈达河,袭守地贼,追奔一昼夜,士马饥渴,塞外严冻,忽涌泉成溪,万马腾饮,遂追入崇山,歼贼二千。罗卜藏丹津穷窘无计,乃放平日所养野骡,使直奔岳军前。骡尾有焰上腾,诸军大惊骇,岳曰:「此火牛故法耳,可一不可再。」乃命士卒各持长矛向前直奔,又以强弩百余尽力射之,骡怀痛,皆反奔,罗卜藏丹津阵大乱,遂歼焉。

  傅尔丹讨准噶尔康熙丁丑,圣祖亲征沙漠,噶尔丹穷蹙自缢.其侄策零多尔济窜阿尔泰山北,稽首称臣。圣祖受降凯旋,朔漠荡平。其后数岁,策休养生息,招徕噶尔丹藩臣,部落渐强,侵犯喀尔喀部落,圣祖震怒,练兵筹饷,为深入计。世宗践祚,欲竟圣祖未竟之绪.会策死,其子噶尔丹策零嗣立。噶少年聪黠,善驭士卒,诸台吉乐为之用,世宗遂决议讨之。

  张文和公荐傅尔丹为帅,筑大将坛,率旗绿营等五万兵讨之,诸蒙古藩臣皆执戈以从。时达福力谏不可,上曰:「策零殂落,噶逆新立,彼境已有分崩之势,何云不可?」达曰:「策零虽死,其老臣固在。噶亲贤使能,诸酋感其先人之德,力为扞御,我以千里转饷之劳,攻彼效死之士,臣未见其可。况天方酷暑,未易兴师。」文和乃旁赞曰:「六月兴师,载诸《小雅》,君果未知耶?」上曰:「达福患暑疾,盍以卤汁灌之!」达词色愈厉。上曰:「然则命汝副傅以行,尚敢辞耶?」达语塞,遂叩首出。

  世宗 马祷于明堂, 亲酌傅以宠其行。 时从征者为副将查弼纳, 将军巴赛, 副都统戴豪, 海兰, 西弥赖, 定寿, 苏图, 马尔齐, 侍郎永国, 塔尔岱。 八月, 会师于科布多城。 噶遗将伪降, 言其部携贰, 与哈萨克迭战经年, 马驼羸弱, 可袭灭其部落。 傅信其言, 欲进师, 定曰:「今噶逆闻警, 敛师境内, 静以观变, 其谋可知。 莫如耀兵境上, 以扬我武, 全师凯旋, 策之上也。 安可信俘虏片言, 突入敌垒, 以黩武哉! 」傅曰:「不入虎穴, 安得虎子? 彼穷蹙之余, 安能敌精强之士? 不御敌, 非勇也! 汝何怯懦自损其威也。 」定默然出, 以袍付仆曰:「汝持此以归葬焉, 生子名寿, 以志难也。 」永曰:「吾闻用师, 乘瑕以战, 未闻无隙而能敔胜者。 今噶逆亲亲用能, 人惟求旧, 选不失材, 贤不失位, 疆圉远辟, 牧飬蕃滋。 彼虽犯我师旅, 尚当良筹以御之, 而况敛兵蓄锐, 乃可深入自暴其师乎! 」海兰曰:「量敌而入, 将之能谋也; 知难而退, 武之善经也。 敌未可轻, 武未可黩, 俘虏之言奚足为信! 羸师待敌, 外夷之故智, 君其防之!」 傅赧然曰:「我国之所以无敌者, 以武臣之不畏死也。 君等安可蹈汉儿之习, 自弱其势哉! 」因命整军以进. 主事何溥执辔以谏,傅曰:「蕞尔竖儒,安识兵家事?」因以鞭挥何手而去。马退告众曰:「此师殆哉!」戴曰:「带具存,何畏?死无惧也。」查曰:「余刀俎余生,受君恩乃不死,今得以马革裹尸,幸矣。」查前因允禟朋党,廷议大辟,上特宥之,故查益感激用命。及出境数百里,不见贼垒,获侦者,云在克托岭.傅遣苏图往剿,未数里,闻胡笳声远作,毡裘四合如黑云蔽日。傅惧,移师东,陷和通淖尔,汉言大泽也。定谓傅曰:「违众陷师,谁之咎也?」傅默然。定曰:「言在先,敢辞死乎!」遂与马尔齐率兵援苏.兵既接,忽大风蔽日,雹如牛首,我兵血战,后无继师,定寿中矢殒,苏等俱没于阵。西弥赖率本部援之,兵溃身殉。贼遂犯大营,傅命蒙古兵御之。定制,科尔沁王公树红纛,土默特旌树白纛,以为志.转战间,科尔沁王某偃旗首遁,土默特公沙津达赖奋身入贼垒,白旌耀然。众知蒙古兵败,曰:「白纛兵入贼队矣!」诸军遂大溃,终夜,甲仗声绝.傅举止失措,惟抚驭满洲士卒曰:「慎勿堕家声也。」永国刎颈死,戴、海均自缢,何溥儒服雅步曰:「死为国殇,永亨俎豆,荣矣。」

  有蒙古参领某, 潜渡淖, 遇妇人骑以追, 推之河中, 水浅, 不得死。 医士汤某, 仓皇奔窜, 扬言曰:「余有丹药, 噏之可免渴。」卒无应者, 陷于贼. 傅杂士伍奔窜,屾查纳弼跃马舞刀, 贼皆披靡, 渍围而出。 不见傅, 以其已死, 恐蒙陷师罪, 曰:「颁白之年, 岂可复对狱吏! 」遂复入阵而死。 达福殿军, 被杀, 巴赛血战死之。 惟塔尔岱冒锋矢出, 中鎗穿胫, 血殷征衫, 蒙古医以羊皮蒙之, 三日始苏. 贼获诸士卒。 皆以皮绳穿其胫, 盛以皮袋, 儎诸马后, 从容唱歌而返。 蒙古科尔沁王匿 隹苻中, 以千金赂傅, 傅受贿, 扬言于众中:「蒙古白纛者先败。 」乃收公沙律斩之, 蒙古士卒皆怒。 溃军事闻, 上震悼曰:「朕悔不听达福言,今无及矣!」乃厚恤其家。 「 达故权臣鳌拜孙,耻其祖所为,故尽节。」 革傅爵,赏恤诸溃卒。雍正辛亥,噶众大入,赖额驸超勇亲王战于光显寺,其势始衰,遂讲和焉。

  初,上命傅尔丹与岳威信公锺琪会议进兵策,岳赴傅穹庐中,见壁上刀槊森然,问傅何所用,傅曰:「此皆吾素所习者,悬以励众。」岳笑而漫应之。出语人曰:「为大将者不恃谋而恃勇,亡无日矣!」后卒如岳所料。

  策凌大破准噶尔超勇亲王策凌,先世为元太祖第四子裔,居喀尔喀三音诺颜部。康熙中,准噶尔台吉噶尔丹势强,喀尔喀四部尽为所破,王时弱冠,负祖母,单骑敂关降。圣祖怜之,置宿卫,授轻车都尉,赐第京师,尚纯悫长公主,洊封郡王。雍正中,遣归游牧。辛亥,征准噶尔时,王请从,上许之,命从顺承郡王驻察汗河。傅尔丹既偾师于和通淖尔,贼众阑入喀尔喀界。时额驸超勇亲王策凌远屯他戍,噶利其赀,欲掳其游牧,其副曰:「彼为盟长,北方之最强者,若激其怒以遏吾归,诺颜难生还也。」噶不从,因破其塞,掳其妻孥,驱牛羊数万以行,南犯大青山。

  当是时,康亲王屯归化城,顺承郡王屯贺兰山,相犄角。闻警,康亲王调宣、大二镇以待。事闻,世宗命大学士马尔赛佩抚远大将军印,一等侯李杕副之,率精卒数万,遏其归路。虏知有备,南掳蒙古诸部落。超勇王闻警趋归,知妻孥已被掳,仓卒计无所出。时舒穆禄直恪公绰尔铎以理藩院侍郎转饷至,超勇王告以故,且欲奔诉于朝。舒笑曰:「余素以豪杰待王,今何出此下策?夫蒙古诸藩以王为最,朝廷方恃以办贼,今虽妻孥失陷,然劲卒尚存,王若统率诸部,尽力向敌,遏其归路,则一战成功,妻孥可全,疆域可复,此上策也。若不顾大计,单骑归朝,诸将帅不明王心,必以王为败绩,收付廷尉,按律科罪,吾恐漠北诸部,不复为王有矣。」超勇王感叹曰:「君言良是,男儿一腔血当为诺颜倒也。」因返旆向敌。诺颜者,蒙古谓君也。舒复命,便谒顺承王,乞师相助,超勇王闻之,益用命。

  护卫某能日行千里,尝立高峯上,拱手作鵰立状,噶不觉.命潜入噶营,悉知虚实,然后檄调诸部落蒙古兵,得三万人。王曰:「噶众三十万,以一诛十,可御之矣。」乃会顺承郡王,请以孱弱士卒行。顺承郡王简精锐付之,超勇笑曰:「吾所以请王师者,欲其饵敌也。王师纵强,焉能御百万众哉!」乃易孱弱以行,日行三百里,至光显寺。王笑曰:「其险已为吾据,虽百万可成擒也!」寺左河右山,众请登山据险,王曰:「贼知吾据要害,若自上游以渡,吾功不易成。」因命满洲军背水面阵,蒙古军营河北,己率劲旅万人伏山侧,属诸将曰:「闻笳声则进.」部署始定,贼大至,见背水满洲军,笑曰:「败亡之余,复敢鬬耶!」其副曰:「策凌,人杰也。今吾已破其部落,彼岂甘心于吾?恐驻师于此,以遏吾归也。」噶笑曰:「彼国之制,无以外藩将满洲兵者,彼乌敢在此?」率众越险以进.满洲师皆弃甲沿河走,贼追掠间,闻阵后作笳声,须臾,旌旗遍山谷,王大呼曰:「策凌在此!」率众从右山下驰,掷帽于地曰:「不破贼不复冠矣!」军无不以一当百。贼崩溃,伏尸蔽野,人马践踏追击,狼狈渡河逃。河北诸蒙古将闻笳声,复半渡击之,其副战死,酋率数百人骑白驼夜遁,河水为赤。王从容于马上弹瑟琶唱曲以归.马尔赛屯师乌兰城,以为虏不复经此,日置酒高会,不理军事。李杕故马戚,惟其言是用。及诸路捷书至,军士咸欲出师立功,马屡止之。复闻贼哨骑至,诸将请命,曰:「吾奉命戍此,未奉退贼之命也。」诸将士拔刀斫柱,间有泣者,李以鞭挥之,曰:「守吏紧闭关,越者斩!」诸将益愤。傅鼐时以偏裨从军,慷慨言曰:「相公奉命遏贼归路,今天亡其魄,豕突至此,正男儿杀贼立功时,奈何闭关任其扬去?」率本部斩关出。马不得已,始下追贼令,噶已远去。适副都统达尔济追贼至,马误为虏,命军士击之,两军互伤,乃托辞贼远难及入告。奏上,世宗大怒,斩马尔赛于军,李杕长流塞外,超勇王等论功封赏有差。噶归,告其主曰:「南朝大有人在,策凌谋勇兼备,未可撄其锋也。」始敛兵,微吐和意,上复遣傅鼐、阿克敦往谕,议始成。当时若非马尔赛之闭关纵寇,则其酋可擒,其部可灭,不待二十年之久也。然而当时论者,咸谓超勇此次之捷,为北征第一战功。

  哈元生平乌蒙云南乌蒙蛮者,倮也,明以前曰乌蛮,国初因明之旧,设乌蒙土府,属四川,府治有汉、苗杂居。乌蒙酋禄氏,事流官甚谨,流官乃鱼肉之,遂有雍正庚戌禄万福之叛。

  万福为鼎坤子,鼎坤有兄曰鼎干,袭土司,以不法,为滇督鄂尔泰逮捕下狱,旋杀之,而许其子万锺袭官。时鄂方议改土归流,世宗特诏以乌蒙隶云南。鄂有记室章某,窥朝旨在有事乌蒙,乃言于鄂曰:「鼎干有壻陇庆侯,年少恃勇,即镇雄土府也。妻白闾绝艳,万福夙与通,构庆侯之恶于其父鼎坤,万锺权日落,方恶鼎坤之跋扈也。鼎坤不自安,此其机可乘也。公若金币良马之不吝,鲰生必有策,使彼自相攻,而吾安受其烬,惟公图之。」鄂喜,且闻白闾之美,欲得之以充下陈也。章计得行,而滇南之杀机动矣。

  乌蒙西部有大城曰鲁甸,鼎坤据之,精兵在焉。其地距会城六百里而近,万福好游畋,尝连骑走都市,与官军诸健儿习,章遂因某弁以告万福。万福本不慊于万锺,且欲毁陇庆侯,夺白闾,而觊觎乌蒙土司也,遂导见鼎坤。章至是,备述鄂之厌恶万锺扶植鼎坤意,鼎坤欣然从之,将出兵以从官军而讨万锺.万锺闻之,使告庆侯,密为之备,欲先发以制人也,乃谋夜袭鲁甸。庆侯之叔联星亦掌兵符,惧兵连祸结,且与庆侯积不相能,遂泄万锺谋于鼎坤,鼎坤告急于鄂,而自率兵疾趋乌蒙,万锺亦出兵防御.顾镇雄之兵为联星所扼,乃血战一昼夜,鼎坤几不支。鄂遣哈元生往援,三战三捷,渡藤桥,破金锁关,遂入府城。万锺弃家室珍宝奔镇雄,求援于庆侯,庆侯力促联星。时章之说客,方因鼎坤入镇雄,而镇雄之仇阿底土司者已备战,联星大惧,遂通款官军,与哈元生、禄鼎坤、阿底诸军相应,共袭庆侯,庆侯等遂遁川边,依东川诸部禄天佑焉。

  乌蒙破,万锺出走,其爱姬婴欲从行,万福夙谂其艳,乃劝元生生致之以献鄂,意谓鄂有婴,可不求白闾而自得之也。既而元生虏白闾,白闾引锥欲自刺,左右严备之。万福请以白闾归,愿代搜庆侯之妹名嫈者,献鄂以自赎.元生谋于章,章曰:「主帅征乌之宗旨,欲得白闾也。且佯许之,语以主帅受俘,必赐子,既入,乃可图也。」万福乃私谓元生曰:「吾宗世传有宝玉二器,一玉马,夏日倚之不汗;一珠冠,夜冠之可无烛也。子能与吾白闾,吾为子致之。」既而白闾终为鄂所有,万福大恨,怏怏归鲁甸。章复语元生曰:「禄父子怨望,不久且反侧,非早诛之不可。」元生乃挟章以偕,言于鄂。忽鼎坤父子请以土兵从征东川,擒万锺、庆侯,鄂许之。

  鄂既收乌蒙之地,设流官,乌蒙曰府,镇雄曰州。奏上,世宗褒奖至再。遣禄鼎坤父子质妻子于会城,锡以参将守备等秩。及东川罢兵,万锺走死,庆侯不知所往,乃调鼎坤河南,万福贵州,皆不得袭土司,父子俱大失望。万福尤不能忘白闾,寻以治产赡族为请,欲归鲁甸。道会城,诣督署,丐之章,欲得间一见白闾。章要以前许之二宝器,万福谓今不知所在矣,章大忿。万福惧,贿盗刺杀之,而自遁归鲁甸。

  白闾既嬖于鄂,尽泄万福隐秘及陇庆侯豪侈状,鄂乃疑元生私得宝器,遣人讽元生。元生皇恐,鄂要以必得,元生曰:「易易耳,万福方归鲁甸,盍促之来,迫使进献,许以乌蒙相报,否则杀之,宝器必可得也。」鄂从之。万福闻召,不敢即行,乃上书自陈,欲得白闾手书,并以倮兵千人为卫,始可至,鄂亦从之。会万锺姬婴与白闾争宠,乃乘间语鄂以万福通白闾事,且曰:「宝器实为宗老禄某所藏,妾弟良臣能致之,无烦大举也。」鄂信婴言,自是疏白闾,不许万福携兵入省。

  未几,良臣果献宝,宝为玉蟹及茶花一枝,亦有珠冠一,圆湛光耀,若戎菽,鄂自是嬖婴甚。白闾闻之,欲请一观,既观,曰:「此残膏剩馥耳,较之妾所言者,犹小巫之见大巫也。主公奈何甘受其欺!」鄂曰:「物果可致,当嬖汝以专房,世守此宝,盍速图之。」白闾曰:「物今藏于万福,妾父鼎干因得罪下狱,几致削除,遂为鼎坤所攫,万锺继嗣而弗出也,两家由是构衅。鼎坤爱万福嫡妻,遂授此器,俾守之。」鄂曰:「何术以致之?」白闾曰:「妾请往见万福妻而取以来。」鄂曰:「吾资尔以金币,好自为之。」白闾遂盛车驷赍金币而过万福,万福乃偕返鲁甸,说其妻,不纳,顾万福乃就其妻之嬖小臣福五说之,曰:「乌蒙既亡,区区鲁甸,旦夕不自保,彼今复欲出兵刦制而设流官,请以宝器自赎.」福五奔告万福妻,万福妻乃见白闾,议必以见鄂得复封鲁甸之请而后献宝,白闾允之。偕行,之会城,白闾先入,语鄂曰:「万福妻美而艳,可并留之。」意盖欲间婴宠而自得万福也。且求必复鼎坤职,居鲁甸,留万福会城以为质.鄂大惑。及见万福妻,美于白闾,张盛筵,酒酣,万福妻以复鼎坤鲁甸请,鄂许之。寻奏献于朝,世宗褒赏甚至,鄂遂留万福妻于署,为万福别娶某土司女。万福恋白闾,恭顺如厮养仆,自是白闾出入自如矣。

  无何,婴以鄂嬖万福妻而失宠,大恚,以其为白闾所介入也,欲中伤之。白闾与万福奸,乃使人求计于福五。福五失万福妻,方怏怏,故与婴合谋,造作白闾书;遣倮兵杀鼎坤,己得与万福归主鲁甸。伪为遗书甬道者,婴之婢拾以献鄂,鄂怒,磔白闾。寻使卫士某刺万福。某故倮族,阴袒万福,反告之,万福遂遁去。鼎坤见万福归,大惧。

  陇嫈,庆侯之女弟也,与婴、白闾皆为鄂所有,而嫈独涕泣求死,不许;求披剃为尼,亦不许.鄂将就之宿,宛转拒之,左右强迫焉。且告以白闾被磔事,嫈骇而泣,去志乃决.一日,疾奔出甬门,夺守者剑,手剸之,褫其服,易以衣之,一跃而出。

  是夕,鄂闻阍人为盗所毙,忽元生求见,鄂出,元生探怀中书,抵膝密陈,鄂惊,色如土。寻语以失嫈事,元生沈思久之而言曰:「是必往鲁甸,其兄庆侯犹在也。前日闻倮卒言,往西山会宴,盖欢迎镇雄旧土府陇庆侯也,嫈其随庆侯以去耶。」鄂曰:「嫈之去,非婴姬万妻罪,杀之,可乎?」元生曰:「公如不畏吏议者,被罪而去,左右拥抱,何害?即不然,今上密使徧天下,二憾在侧,得毋为奸人罗织乎?」鄂悟,顾左右曰:「取永卷二姬首来!」左右应声往。须臾,朱盒烂然,陈于几右,启之,赫然美人首也。于是鄂命元生出师,传檄讨禄万福罪。

  万福挟资归鲁甸,说其父鼎坤,号召各峒,勒兵而出。会陇庆侯魏生与嫈俱至,分往说镇雄、东川各州县,皆戕官,裂衣冠,应万福。元生受师而病,力疾趋龙峒,倮兵势张甚,元生督兵进战,败鼎坤,擒之。俄而禄、陇同盟兵进逼,大局岌岌,鄂上疏自劾,世宗慰留之,密使侦察,将易督矣,忽万福兵大溃,元生奏奇捷焉。

  万福既受创于鄂,大憾之,乃纵倮兵淫掠以泄愤。一日,万福方欲逼淫一处女,处女拾地下一刀刺万福,力抵之,洞胸腹,仆地,立毙。众倮集,处子已自刎死。时庆侯方督倮兵鏖战,闻万福死,大骇,士气骤沮,而覆军之祸作矣。

  官军火器锐利,倮兵当之辄溃,元生以是胜。庆侯思抗之,捕得官军故炮手一,令施炮,炮手佯以炮口向上,时倮兵得火药数桶,炮手诡云:「非多实药不可。」因密投火桶中,桶爆裂,庆侯炮手与一军俱歼焉。庆侯死,而元生始奏凯归.张广泗额保平苗疆雍正丙午,世宗以云贵总督鄂尔泰疏论治苗,谓必改土归流,苗乃可治,从其请,并令兼制广西。诸土司皆缴敕印,纳军械,于是先后辟苗疆二三千里。及三省边防略定,鄂入都,而贵州台拱苗遂变。乙卯,各寨蜂起,陷黄平以东诸城。副将冯茂复诱杀降苗,抚苗大臣张照密奏改流非策,旷师无功,鄂尔泰、张广泗均上疏自劾。是年,世宗崩,高宗即位,授张广泗为七省经略。乾隆戊午,广泗平苗疆。壬子,苗匪以细故复乱.时施锦以巡检官黔之古州,闻苗寨有欲蠢动者,召头人诘之。头人曰:「不敢。」乃责令出不敢生事甘结,释之出。羣苗聚而问皇帝召汝何事, 「 苗人谓官曰皇帝,谓隶曰官,书吏、幕宾曰军师,至尊乃曰京师老皇帝。然畏官。畏军师,不畏皇帝,更不畏老皇帝也。」 头人曰:「闻汝辈多事,令我出结耳。」曰:「出乎?」曰:「出矣!」曰:「我辈嫉汉奸久,方将治兵攻之,汝乃出结,即仇汝。」拥头人,围巡检署,索结,不可,杀而夺之。诸寨起应,后至嘉庆间为额保所平。

  傅恒征金川金川为汉冉駹地,隋置金川县,唐属雅州,明隶杂谷安抚司。高峯插天,层峦回复.中有大河,以皮船笮桥通往来。山深气寒,多雨雪,所种惟青稞荞麦。番民皆筑石碉以居,与绰斯甲布等九土司接壤。康熙中内附,莎罗奔以土舍率兵,从岳锺琪征羊冈,有功。雍正癸卯,授为安抚司。莎罗奔既得官号,自号大金川,以旧土司泽旺为小金川,于是有两金川之称.莎罗奔寻以女阿扣妻泽旺,旺懦,为妻所制。乾隆丙寅,莎罗奔刼泽旺部。丁卯,又攻革布什咱及明正土司。时制军庆复用兵瞻对土司,草率完局,颇不当上意。巡抚纪山觑其位,遂主用兵,高宗壮其请。纪山命副将张兴仓卒进兵,为所败。上知纪不足为,庆复以班滚事被逮,因命张广泗改督川陕,剿金川。

  张固宿将,初随鄂文端公尔泰征苗,所向披靡。视金川与诸苗寨等,遂慷慨覆旨,谓旦夕可奏功。调兵三万,分两路:由川西进者,攻其河东噶喇依诸巢穴;由川南入者,攻其河西诸碉卡。副将马良柱已乘胜攻克孙克逊,贼众詟服,累请降,张毁书辱使,务捣其巢。又忌马未请命而战,檄马还,易以他将,贼乘隙建筑巨碉,蓄粮养锐,我兵阻险不得进.张泥前奏,不敢据实入告,仍以期于冬尽殄灭为言。

  戊辰春,诸将多失事:张兴为降番所诱,被戕;噶固土兵与贼通,游击孟臣死焉。张复以增兵练饷为请,上疑其妄,乃命大学士讷亲往督师。岳锺琪起自废籍,授总兵衔,命由丹坝取勒乌围,张由西岭取噶喇依。讷锐意灭贼,遂谕军中期以三日取噶喇依,违者按军法。诸将身蹈锋刃,总兵任举、副将贾国良战死。讷自是不敢言战,仍倚张。张复轻讷,阳奉而阴忮之,诸将无所禀承,率观望不前。讷密劾张袒庇黔兵、轻信胡士。时莎罗奔之弟良尔吉来伪降,张信之,留军中,以故动静皆泄于贼.越半载,无尺寸功,上大怒,逮张、讷,先后明正典刑。命傅文忠公恒为经略,将八旗劲旅,复调吉林、黑龙江诸军从。傅临行,上亲祷明堂,张黄幄以宴之,亲酌之酒,命于御道前上马,设大将旗鼓,军容甚肃.傅既至军,任冶大雄为总统,变易张、讷弊法,壁垒一新。侦知良尔吉之奸,召至幕,责其贰心,立置于法。又于雪夜攻克坚碉数处,察其道路险峻,非人力所易施,据实奏闻。上知羣鼠穴鬬,无须劳我兵力,会孝圣后降懿旨,以休兵息民为念,贼亦惧,乞岳代请降。傅命岳往谕贼,岳率从者十三人,直入噶喇依贼巢,莎罗奔等衷甲持弓矢以迎。岳目莎罗奔,故缓其辔,笑曰:「汝等犹识我否?」众惊曰:「果我岳公也!」皆伏地请降。导入帐中,手茶汤以进,饮尽,即宣布天子威德,羣番欢呼,顶佛经立誓,椎牛行炙,留宿帐中,岳解衣酣寝如常。次日,莎罗奔率子郎卞入傅营降,傅拥诸将士佩刀环侍,岳引二酋入,跪启事,傅坐受岳拜,始呼二酋入,抚以威德。二酋战栗无人色,匍匐而出,谓其下曰:「吾侪平日视岳公为天神,傅公乃安受其拜,天朝固未可量耳。」金川遂平,时乾隆己巳也。

  兆惠富德平准噶尔时大策零王孙达瓦齐与辉特台吉阿睦尔撒纳别居雅尔,各有阿拉巴图 「 奴也。」 数千户。达瓦齐为达尔札近族,贵而无位;阿出身微贱,而狡黠凶狠。恶达尔札所为,不奉令,达尔札讨之,达瓦齐等败窜,入哈萨克。达尔札以二人不除终为害,遣心腹率兵六万追之,期必获.达瓦齐计无所出,阿曰:「与其束手待擒,何若铤而走险?兵法所谓往扼其吭者也。」因率锐卒千五百人,裹粮怀刃,于山岭僻境绕道入伊犂,乘其不备,夤夜突入幕。达尔札方围炉拥妾饮酒,阿趋而斩之,抚定其部落,迎达瓦齐入,立之。

  达瓦齐既立,不能统驭其属,岁多叛亡,每急难,必檄阿调停。阿诮让之,达瓦齐恚曰:「彼虽才,我之臣仆,何敢以臣凌君?」嗣达尔札部署渐定,因曰:「不诛阿某,祸终未艾。」倾全部兵讨之。阿不敌,甲戌,遂率所部二万余人来降,且乞师欲藉我兵力灭达瓦齐,而自据其位。高宗知其内乱,可乘机扫荡,决意用兵。而朝臣狃于辛亥之败,不愿劳师动众。傅文忠公恒赞成之,上曰:「卿,朕之张华、裴度也。」

  阿入觐,上以抚绥事急,乘马三日至热河,命王公大臣皆往陪宴。阿行抱见礼,上从容抚慰,并赐上驷,亲与分较马射,以蒙古语询其变乱始末。赐宴而退,阿悚然,时冬月严寒,汗下如雨,退告从者曰:「上真天人也,敢不詟服。」傅文忠退曰:「余今日胆裂,自不知生死矣!」

  乙亥春,两路进兵:北路以直义公班第为定北将军,阿为定边左副将军,副之;西路以陕督永常为定西将军,萨莱尔为定边右副将军,副之。尽简八旗、吉林、索伦诸精锐以从。所至准夷各部落,大者数千户,小者数百户,无不携酒牵羊以降,兵行数千里,无一人抗者。五月五日,抵伊犂。达瓦齐阻淖为营,众尚万余,侍卫阿玉锡以二十二骑直薄其营,呼噪突入,贼众惊溃,达瓦齐窜走。阴计阿克苏回人伯克霍迪斯为己所立,必不负己,率亲丁百余骑遁至回疆。去阿克苏四十里,霍迪斯已遣人具牛酒以迎。达瓦齐与众酣醉,霍迪斯尽缚之入城,承班檄,献诸军门.并获青海叛贼罗卜藏丹津,先后槛入。行献俘礼,上御午门楼受之。以达瓦齐庸悫可悯,特赦之,封以亲王,赐第宝禅寺街,择诚隐郡王孙女配之。然不习内地风俗,日惟驱鹅鸭浴大池中以为乐。体极肥,面大于盘,腰十围,膻气不可近。上优容之,命为御前侍卫.准部先故有四卫拉特, 「 部落也。」 部各有汗。上初用兵,欲俟平定后仍设四汗,众建之而分其力,如喀尔喀之编七旗也。而阿志不在此,上烛其情,甫出兵,即密谕班第分四汗之意,又以额驸色布腾巴尔珠尔为科尔沁亲王,与阿言语相通,令偕行,实阴伺之。乃额驸反为所绐,阿遂恃为奥援。伊犂既平,阿处事多不禀承将军,生杀自专,置副将军印不用,用其汗旧小红钤记。发书邻部哈萨克及俄罗斯等国,不言已降,但谓率满洲、蒙古兵来定准噶尔。又使其党流言,谓不立阿为汗,终不得安。班忧之,襄烈公鄂容安曰:「此傅介子请缨日也。」班曰:「阿叛迹未见,安可妄诛旧臣,以撄上怒?」遂密驰奏,上命即军中诛之,毋濡忍贻后患。而是时大兵皆凯旋,随者仅五百人,余皆新附,班遂不敢行事。

  上先有旨,命阿以九月至热河,行饮至礼.班等趣其行,欲使入境则易擒。初,六月中,额驸色布腾巴尔珠尔奉旨先归,阿私以总统旧部之意,乞其代奏,并约如得请旨,当七月下旬至。及色归,事已中变,遂匿其奏。阿待命,久不至。班迫之,令喀尔喀亲王额林沁多尔济伴之,阿不得已起程,中途迁延,迨八月,无信,疑事已变,入境且得祸,遂阴召其众,张幕,请色宴。酒数行,起谓色曰:「某非不臣,但中朝寡信,今入境,如驱牛羊,大丈夫当立事业,安肯延颈待戮?」呼酒者再,伏兵四起,拥阿出营去。阿徐解副将军印组掷与色曰:「汝持此,交还大皇帝可也!」据鞍驰去,嗾伊犂叛,又遣阿巴噶斯哈丹等掠西路军台,而伊宰桑克什木敦多卜等蠭起为乱.班、鄂扼腕无计,鄂曰:「徒死无济,负上付托矣。」班太息久之,刎颈死。鄂故书生,腕弱不能下,命其仆为剚腹而死。事闻,上以色匿情不奏,欲立正典刑,文端公来保请曰:「愿皇上念孝贤后,莫使公主遭嫠独之叹.」上挥泪太息,勚其死,褫爵。额林沁多尔济以元裔故,赐死,改命策楞、达尔党阿甲巴里坤速进兵。

  丁丑,参赞玉保至特克勒,探知阿仅距一程,欲急追之,忽有报台吉诺尔布已擒阿至者,遂驻兵俟之。不知报信者即阿之侦,为缓师计,阿得从容去,逃入哈萨克。上怒,拜瓜尔佳哈达哈、钮钴禄达尔党阿为定西大将军,事专委之。复命握二大将军印,使阿以为文忠公傅恒至。达至哈萨克界,阿借哈萨克兵来拒,击败之,擒其酋。酋愿往说其主阿布赉擒阿来献,达受其绐,纵之去。而西路降夷巴尔雅噶尔藏多尔济、哈萨克锡拉呢玛舍楞等羣起为乱,都统和起死焉。文毅公兆惠复有济尔哈朗之围。上以诸贼甫受封赏,辄叛,知额鲁特概不可以恩信结,故命喀尔喀超勇王成衮札布出北路,文毅公兆惠出西路,皆于三月中起行。会诸贼自相蹂践,札那噶布尔袭杀噶尔藏多尔济、呢玛,又欲袭札那噶尔布,不果。阿自哈萨克归,会诸贼于博罗塔拉,欲自立为汗,闻官军将至,又遁去,诸贼皆窜匿。兆擒原任贝勒纳奇木,超勇公海兰察擒巴雅尔,乌尔登擒额玛札,那噶尔布已病死,台吉珲齐达瓦以其首来献.惟阿仍未获.六月,兆使将军爱星阿、阿拉善王罗布藏多尔济追阿至哈萨克,其长阿布赉以为大兵取其部也。锋刃既交,官兵势寡,阿拉善王曰:「与其同没,何若冒死说敌,犹冀可免。」因脱帽,蹈烟炮驰去,作蒙古语曰:「吾来说降。」阿布赉收军见王,王从容曰:「吾亦也速后, 「 王之父阿宝始降本朝。」 固厄鲁特也。因归降,荷大皇帝抚绥,分茅裂土,永为藩服。今部长蕞尔小国,何可信阿言,与天朝为敌,是代人受祸也。」阿布赉悟,请降为属国。适阿率二十人往投之,阿布赉执其兄达什策零送军门.事闻,上大悦,封罗为亲王,受阿布赉降,令其岁时纳贡如朝鲜、琉球。

  阿徒步入俄罗斯,为樵者所得,守卡之玛玉尔 「 官名。」 送往其国。侍卫顺德讷寻踪往,玛玉尔诿为不知。时廷臣议恐挑俄罗斯之衅,陈文勤公有将帅、粮饷、帑项三议,史文靖公直欲退守玉门关.上笑曰:「皆书生语.」命理藩院行文俄罗斯索之。阿患病死,俄人送其尸入,上命识阿之林丕多尔济往验,属实。上命兆惠、富德二将军择地过冬。明年,再尽剿厄鲁特之漏网者。戊寅春,兆由博罗布尔苏,富由赛里木,如狝场中分两翼合围,约相会于伊犂。凡山陬水涯可鱼狝资生之地,悉搜剔无遗,于是厄鲁特之种类尽矣。初策零拉布坦将叛,以卫、藏据其右臂,欲与之和,使无后患,因以女妻拉藏王子,诱使入赘,而阴说拉藏王颇罗鼐叛。颇罗鼐感圣祖恩,固守臣节。策怒,亲率师由回部之沙雅尔潜袭卫、藏。近星宿海,导者误入大泽中,人马多死,穷蹙而归,遂斩其赘壻。其妻有遗腹女,长而适阿父。阿初生时,血模糊徧体,识者以为不祥,疑拉藏王子托生将复仇,至是而验。

  自准部内乱以来,惟杜尔伯特策楞内附,始终无异志。其王策楞临终时,谆谆嘱其子孙报効天朝,百世无忘此德。故得保全部落,世袭藩封。其次则达什达瓦之妻,当阿初叛时,独率所部款关来投,上悯其诚,使居巴里坤,后徙热河,编其人为兵,俾资饷以给.若沙克都尔曼吉不从乱,全部内移,依巴里坤近城以居,宜得免矣。值巴雅尔等之乱,上谕巴里坤大臣雅尔哈善密察之,如可信,则坦怀以待,勿使疑,否则先发制人,毋令为肘腋患,初非必欲杀之也。雅故书生,不敢保,时饷正乏,沙请粮不休,雅患本军缺粮,而又赍敌,遂令裨将阎师相率五百人入其垒,佯为失路借宿者,沙屠羊以待。中夜大雪,阎曰:「此擒吴元济时也。」遂以笳为令,袭沙卧庐,歼其全部四千余人。沙被杀时,其妻睡梦中惊起,不忍其夫戕于乱刃,裸而抱持之,颠扑穹庐中以至于死。雅以沙谋叛被杀报,上封雅为一等伯。雅归朝,拜其祖祠曰:「昔李广以杀降不封侯,至于失道自刎,今我罪逾于广而反膺五等之爵,祖宗蔑血食矣。」后果以失机被诛.厄鲁特逃入俄罗斯哈萨克者十之二,病死者十之三,为官军杀者十之五,盖天生阿为祸首也。

  准噶尔初乱时,达什达瓦部下有宰桑萨莱尔者,不肯他属,率千户首降。高宗召见,询准事,萨曰:「今诸台吉觊觎大位,各不相下,达尔札以方外之人篡弒得位,谁肯为其臣仆?昔噶尔丹优待下属,亲如骨肉,宰桑有功者,亲酌酒,割肉食之。每秋末行围,争较禽兽,弯弓驰骋,毫无君臣之别,故人乐为用。今达尔札妄自尊大,召对时长跪请命,謦欬之下,死生以之。故旧切齿,其危亡可立待也。」上悦,授散秩大臣。后其部互相篡弒,如萨言。及阿睦尔撒纳敂关,萨复奏其为众部所畏服,正可资以前驱,迅扫残孽,上乃拜萨为副将军,率新降众往讨。及伊犂复变,直义公班第、襄烈公鄂容安召萨议之,萨曰:「阿智勇兼备,未可撄其锋,不如裹粮先归,复命天子,以准噶尔全部畀之,则其祸立解也。」鄂曰:「守土臣安可以地资贼?宜效死弗去,岂可捧首逃窜,致对于司败耶?」萨拂然曰:「竖儒安知兵事!」因策马去,易厄鲁特衣冠以叛。及策楞收复伊犂,萨复腼颜迎大军于土鲁番,上命械至京。陈文勤公首请诛之,上曰:「死绥之义,士大夫所宜守,萨莱尔乃藩部孱臣,安知大节?未可苛责。如卿言,高视之矣。」命其泥首于班、鄂柩前,乃释其缚.后复授内大臣,数年始卒。

  兆惠富德平大小和卓木回部祖国曰天方,谟罕默德始创回教。明末,其国人始东踰葱岭,居叶尔羌之喀什噶尔,是为波罗泥都、霍集占兄弟之高祖。波罗泥都称大和卓木,霍集占称小和卓木。和卓木者,汉言圣裔也。兄弟并为酋长.自策妄拉布坦时,令率所部至伊犂,种地出租赋,囚于地牢者数载.官兵平伊犂,释使归,俾仍长所部。

  乾隆丙子,将军遣侍卫托伦泰往,未定约,副都统阿敏道先使人招抚,波罗泥都谓霍集占曰:「我三世为准部所拘,蒙天朝释归,得统所部,此恩何可忘也。」霍曰:「我久困准部,今属中国,则又为人奴,不如自长一方。」乃诳阿敏道入库车城,拘系之。时方讨阿睦尔撒纳兼有青滚杂卜之变,未暇致讨,阿寻为所害。

  戊寅春,高宗以兆惠、富德尚剿洗厄鲁特余孽,乃命雅尔哈善为靖逆将军。五月,兵至库车,贼目阿卜都克勒木据城守。回人守城得古法,猝难拔。雅书生,未娴将略,惟任偏裨,令不画一。霍来救,率最精巴拉鸟枪八千,由阿克苏之戈壁绕出,与官兵遇于城南,鏖战竟日,大败入城。其城依山冈,用柳条沙土密筑,炮攻不入。提督马得胜献掘地道计,于城北一里外掘入。及城矣,而雅急于收功,严令昼夜力掘,回贼瞥见灯光,机遂泄。贼自内用水灌之,士卒尽没,雅无他策,惟严守待其自毙。新降回目鄂对告曰:「语云:「困兽犹鬬.」今霍集占困守危城,食力已尽,岂肯坐而待缚?必乘我不备,突围归巢,归则难制。城西渭干爱曼,水浅可涉,又北山口要路通戈壁阿克苏,若于二路各伏兵一千,则贼酋成擒矣。」雅不听,惟下令力攻。一日,薄暮,索伦老卒于城下牧马,闻城中驼鸣似负重声,奔告雅曰:「驼鸣高且健,贼将遁矣。」雅方饮酒,怒曰:「尔何知!」酌如故。其后,霍开西门由渭干爱曼涉水遁,如鄂言。后数日,阿拉辨尔等开城降。

  先是,霍入库车城,怨鄂之不附己也,凡其亲属皆杀之。其妻依热木亦被获,方少艾,霍欲纳之,囚于高楼,日窘辱之,依乘间遁匿阿克苏.库车既降,鄂手刃其仇三十余人。事闻,高宗以雅纵贼革职,命尚书纳木札尔代之,三泰赞军务,皆驰驿往。又以兆文毅公惠剿伊犂,将讫事,命即以其兵自伊犂赴回地。上复念兆兵久劳于外,豫调索伦、察哈尔往济。

  兆至军,库车已降于雅,阿克苏亦迎降。八月二十四日,兆遇雅,偕入,传旨斩顺德讷,即前守卡纵霍者也。逮雅入京,鄂随军,而留哈密回目玉素富及总兵阎师相驻守。时舒文襄公赫德方革职为兵,效力军前,亦令留阿克苏,赞画诸务。兆即起程,有乌什城伯克霍集斯,即前缚送达瓦齐者,及其子呼岱巴尔底来迎。

  九月朔,兆至乌什,以霍集斯谙回部事,与同进叶尔羌,分遣侍卫齐凌札布偕鄂往,抚和阗六城。十月,兆至叶尔羌。其城周十余里,霍已坚壁清野,凡村人,悉移入。初六日,官军分七队进,贼两门各出四五百骑来迎,击败之。贼又从北门出数百骑,索伦兵败退,健锐营兵数百岸然不动,官兵得济,又败贼众。贼入城,不复出。兆以兵少不能围城,欲伺便取胜,乃择有水草者结营,即所谓黑水营也。闻纳、三二将军将至,遣爱隆阿以兵八百迎之,又侦知贼蓄在城南棋盘山,欲先取之以充军实。十三日,由城南夺桥过河,甫过四百余兵,桥忽断,贼出四五千骑来截,步贼万余在后。官兵阵而前,骑贼退,步贼以鸟枪进,官兵方击步贼,而骑贼又从后夹攻,兼自两翼冲入。兆马中枪毙,再易马,又毙。官兵为贼截散,分数处,人皆自为战,无不以死誓,杀贼无算,阵亡者亦数百人。总兵高天喜、副都统三保、护军统领鄂实、监察御史何泰、侍卫特通额俱战殁.日暮,收兵归,护大营者亦泅水归.马力疲乏,不能冲杀,遂掘濠结寨守。所掘濠既浅,垒亦低,贼可步入,遂日夜来攻。官兵处危地,皆死中求生,杀贼甚力。贼惧致死,欲以不战收全功,别筑一垒于濠外,筑长围守之,意食尽自毙也。幸官军掘得窖粟数百石,赖以济。贼又决水灌营,官兵泄之下游,转资汲饮,已而随处掘井皆得水。又所占地林木多,伐以供爨,常不乏。贼以鸟枪相击,铅子着树枝叶间,每砍一树,辄得数升,反用以击贼.惟拒守日久,粮日乏,驼马亦将尽,每乘间出掠回人,烹以充食。自十月中旬被围,将百日,无生还望。纳义烈公木札尔、三泰亦以十三日至爱隆阿军,闻兆等战,率二百骑冲入,力战俱没.兆告急,遣索伦兵五人各持一函至阿克苏,舒以事急,不暇自计身为兵也,飞章驰奏。时将军富德尚在准噶尔搜捕余孽,上命为定边右副将军,速往援。会豫调之索伦兵已在途,而巴里坤大臣阿里衮先接兆信,选兵六百、马二千、驼一千往赴。舒守阿克苏,能和辑诸回,因无异志。乌什则霍集斯妻子及总兵丑达驻守,鄂往抚和阗六城,亦俱降。十二月,索伦及内地兵二千余至,舒先率以行,富闻被围信,亦速赴。二十五日,与舒会于巴尔楚克。戊寅正月六日,至呼尔璊,贼五千余骑迎战,官兵仅二三千,且马少,皆步行,发枪矢,毙贼甚多。贼恃众,战辄退,甫收兵,又来攻。转战四日夜,碛地无水,皆嚼冰解渴。初九日夜,拒守于沁达尔,势几殆。适参政阿里衮偕鄂博什及马驼至,爱隆阿亦以兵从。望见灯火如繁星,知官兵与贼相持,阿大呼突进,千余兵噪而应之,驼一千、马二千蹴地声壮,贼骇夺气。阿从左,鄂博什从右入,援兵骤合富兵,乘势掩杀,贼始大奔,然犹未知兆之存没也。

  先数日,兆军见贼之围守者日渐少,继又闻数十里外枪炮声,知援兵已至,遂冲垒而出。使人探报,得达富垒。诘朝,两军相见,富以下皆无恙。计自丁丑十月至今,孤军在万里外,陷重围者三月,卒得全,莫不喜极涕出,额手颂圣主如天之福。且因先事调兵,得应期赴援,益叹睿算之密。整队回阿克苏,贼见官兵势合,不敢邀截。途次,闻和阗六城之二复陷于贼,兆遣瑚尔起往援之,富继进,二城寻复。

  闰六月,内地所调兵饷俱集阿克苏,遂两路进师,兆往喀什噶尔,富由和阗往叶尔羌。两和卓木已率眷属党羽先遁,两城旧回目遣人至军前送款。十四日,兆至喀什噶尔。十八日,富至叶尔羌。回人具鼓吹羊酒以迎。盖两酋虽为部长,在准噶尔久,惟伊犂种地之回民羁旅相倚,而旧部本不联属。及归,又虐用其民,以伊犂同归之人及额鲁特避兵来援者为亲兵,故其窜也,皆相率随之,旧部人莫有从者。兆皆抚定,寻驻叶尔羌办善后事。富德、阿里衮、明忠烈公瑞、阿文成公桂等追贼,七月七日,及于阿尔楚尔,大败之。八月十日,至伊西洱库尔淖儿,乃拔达克山部落接界处,贼先据山麓以待,富等麾兵进击,自巳至酉,贼犹死拒,乃选鸟枪精利者四十人自山北而上,俯压之。贼辎重队有攀援过山阻于淖尔岸者,方惊惧失措,霍集斯鄂对大呼「降者不杀」,于是回众数千各率眷属乞降,声如奔雷,霍禁之,不能止,遂遁。

  是役也,降者万二千人,牲畜无算。两酋向拔达山逸,富等檄谕其汗素尔坦沙缚以献.二十八日,两酋果往投素尔坦沙,执之,而遣人为两酋乞命。回部经教,凡派汗帕尔子孙不得执送人,富等胁以兵威,谓不献,则大兵即入。素尔坦沙乃杀两酋,以霍集占首来献,波罗呢都首为其从人窃去。素尔坦沙旋来降,遣使入觐,回部平。兆文毅班师归,上郊劳于良乡县扬武村,行抱见礼,宠赉优厚。封兆为一等公,富为一等侯,余迁秩有差。

  新疆伊西洱库尔淖儿,有高宗御制平定回部碑文,为御制文集中所未有,兹录之。文曰:「机有若失而反得,智者之所懃而愚者之所惑也。事有初若劳而终逸,壮者之所劭而懦者之所怯也。若夫定全回,歼二酋,战无不克,攻无不取,皆二将军及诸参赞以及行间众将士之力也。然予亦有深慰于其间者,则以五年劼劬,宵旰运筹,实未敢偷安于顷刻也。幸我武保定庶内,答干贶,慰先志,且以免浮议之指斥也。伊西洱库尔淖儿者,我副将军富德等穷追二酋至拔达克山之界,获其降者万人,二酋仅以身免,而遣使索俘,遂得献馘振旋,以成茂绩也。其地倚山临水,单骑可容,而我突将无前,四甄并发,如戟也。是以二酋见事不成,拔身远跳,駾突而喙息也。先是,蹙之于霍斯库鲁克,袭之于阿尔楚尔,无不以少胜众,批亢捣坚,桓桓之士,真如驱虎豹而逐狸兔。缠头硕鼻者流,皆震骇慑伏,见即辟易也。是以先声异域,骇其跳荡,遮逆助顺,用攫重辎,而献凶级也。我兵未深入拔达克山境者,则以讨逆之师,不蹂无罪之地,姑遣使焉。彼或晓逆顺,亦将擒献.是以将帅之臣,审机度时,我武少戢也。率蒇事而告成功,则亦未为计之失也。回部始末,已见于勒铭叶尔奇木之碑辞,不复缀也。特纪耆定之在兹,是以志岁月而刻石也。」后闻此碑已沦入俄界矣。

  杨应琚征缅乾隆中叶,云贵总督杨应琚误听边将之言,轻视缅人,欲建奇功,遂至激变。领兵将帅复不知地理,深入重地,天雨不止,人马日在泥潦中。运粮以牛,牛皆饿死,遂至全军覆殁.傅忠勇公二次出师,亦不能获胜,乃遂草草讲和。

  鄂辉攻石峯堡尚书鄂辉尝以游击从阿文成公桂征金川,洊陟总兵,镇建昌。适甘肃回匪苏四十三滋事,奏请军前効力,乃赐金绮,授领队大臣,督兵攻石峯堡。见堡中一酋垂墉发枪,即援弓射之,颠。正驰骑往取其级,忽标下中军启曰:「请大人回营!」叱曰:「堡已垂下,回营何居?」曰:「大人已受重伤!」回视下体,血殷战裳,遽倒,舁归大营.呼医,搜出铅丸二,始悟援弓射酋时,已中枪而未觉也。文成据情入告,奉旨赏赛尚阿巴图鲁。后陛见,天语垂问,对以「臣疏于卫足,幸不陨越,悉仗天威」。其世袭男爵,开府川滇,皆由此起也。

  乌大经征王伦乾隆甲午,寿张民王伦作乱,总兵孙惟一率兵剿之,众寡不敌,中丞徐绩檄合省兵与河督姚立德会剿,战于柳川。贼众皆乌合,徐书生,不谙军事,令以军器缚载后乘。仓卒遇贼,士卒皆徒手溃,乃避之东昌,贼遂猖獗。进围临清,守将叶清仓卒乘马伤髀,署知州秦震钧与参将乌大经任守城责。立烽燧,造火器,及击木礌石,晓谕居民令分地守。贼屡攻之,火器骤发,毙贼无算。是时,王伦对城张黄盖,奏鼓乐,指挥其众,乌令敢死士数人突出击之,几获伦。后舒文襄公赫德率禁旅救之,围始解。舒召询颠末,乌应对详明。舒荐于朝,高宗召见,奇其貌,曰:「真将种也!」洊擢至甘肃提督。

  阿桂平金川乾隆己巳,莎罗奔既降,未几,伊犂兵事起。莎罗奔兄子郎卡 「 与莎罗奔子同名。」 掌金川事,复乘间与邻部构衅,渐猖獗。乙酉,谕川督大学士阿尔泰,檄川边九土司环攻之。九土司之最强者,东为小金川,西为绰斯甲布,郎卡乃与之结密约,三部联合。会郎卡死,小金川泽旺亦老病,有子曰僧格桑,辛卯,索诺木遂攻杀他土司,与援兵战。高宗赐阿尔泰死,以温福代为大学士,桂林代为川督,同主边事。壬辰春,两军以次偪小金川境,桂林旋以匿部将薛琮兵败事被劾,乃以阿桂代之。十二月,军抵美诺, 「 即小金川。」 僧格桑窜大金川。檄索之,索诺木不应。高宗欲乘胜而一举两灭之,乃以温福为定边将军,阿桂副之。癸巳春,温福驻军大金川东境之木果木,为索诺木兵所袭,阵亡,全军皆覆,小金川复陷。诏授阿桂定西将军,副以丰绅额、明亮。十月,阿桂复转战抵美诺,明亮亦所向克捷,小金川尽复。

  时大金川之置防设守, 其严密, 视小金川殆十倍。 官军乃分三道进取:阿桂自小金川攻其东; 丰绅额, 明亮自大金川北之党坝攻其西北; 富德自布什札攻其西南。 索诺木惧。 于甲午秋酖杀僧格桑, 献其尸, 请缓师, 阿桂不许. 然以地险恶, 多雨雪, 士兵又同心效死, 军行濡滞, 至乙未八月十五日, 始大破之于勒乌围, 而索诺木已先期走噶尔 . 及十二月, 三路军始会于噶尔 , 合围又四十余日, 丙申二月四日,二酋始降,阿桂以功封诚谋英勇公。

  金川以弹丸地,用兵五年,糜饷至七千余万.后以小金川为美诺厅,以大金川为阿尔古厅.董天弼随征金川乾隆丙申,大小金川平,头人七图葛拉尔思甲布传送行在。高宗命军机大臣问为逆状,对甚悉。复言:「陷底木达时,四川提督董天弼将所部二百人抽短兵力战不可败,夜半领兵,头人以鸟枪数百杆环击杀之。」

  天弼性忠勇,貌魁奇。临阵,常身先士卒,所向无前。随征金川,有哈萨克二赤骠马,极雄健,将军温福常索之,对曰:「天弼上阵,倚此二马.金川小丑,必荡平。俟手枭二逆,并二马上将军。」后与将军同殉难,志竟不遂,然其言壮已。

  福康安柴大纪平台湾乾隆丙午,台湾彰化县有林爽文者,恃其所居大理杙地险族繁,恣为盗贼.闽、广间有所谓天地会者,为奸徒结党名目,爽文藉以紏不逞之徒而起事。知府孙景燧至,趣知县俞峻、副将赫生额、游击耿世文率兵役往捕,不敢入,驻营五里外之大墩。谕村民擒献,否则村且毁,先焚数小村怵之,被焚者实无辜。爽文遂因民怨,集众夜攻营,全军覆,俞、赫、耿皆死,时十一月二十七日也。明日,贼乘势陷彰化,孙及都司王宗武、同知长庚、前同知刘亨基、典史冯启宗,悉为所害。十二月六日,又陷诸罗,县令董启埏死之,淡水同知程峻亦被戕。

  凤山县有庄大田者,亦盗魁,乘乱起。十二月十三日陷县城,县令汤大奎死之。府城有总兵柴大纪、道员永福、同知杨廷理率兵民固守,贼屡攻不能破。而彰化之鹿港,贼已遣伪官往监税,有泉州民林凑等起义擒之,是以府城、鹿港两海口俱未失。

  变闻于福州, 而闽浙总督雅德时方被逮, 将军常青老而耄, 摄督印, 略无措置, 惟檄黄仕简及陆路提督任承恩入台擒贼. 黄初病愈, 杖而行。 任为金川殉难总兵任举之子, 年少得荫, 不知兵。 二人仓卒入台, 仕简由厦门渡海入府城, 承恩由蚶江渡海入鹿港, 俱以丁未正月初旬至, 贼势稍敛。 仕简卧病 篑, 因命大纪北取诸罗, 总兵郝壮猷南取凤山。 大纪, 骁将也, 率乡兵数百, 说以大义, 转战贼间, 屡擒其酋, 遂复诸罗, 守之。 壮猷南出二十里, 为贼所阻。 承恩至鹿港, 距大里杙贼巢仅四十里, 观望不敢进. 壮猷顿兵几五十日,二月二十一日始进凤山, 凤山(此处缺字若干)

  闽督李侍尧甫莅任,即预约两广总督孙士毅调兵四千备缓急,而凤山再陷之信至,立起兵往,以三月末悉抵台,贼方攻城急,赖以不陷。李又奏调浙兵三千,上益以驻防满兵一千,令将军恒瑞为参赞,赴府城,提督蓝元枚亦为参赞,分浙江兵二千赴鹿港。有旨,以失律诛郝壮猷。诸将咸思进兵;而常畏葸,惟日夜流涕而已。时贼势未炽,村民尚未为所胁.诸将以五月二十四日出师,甫交绥,常战栗不能举鞭,大呼曰:「贼砍老子头矣!」策马遁,诸将因之退。贼大欢,啸而归.入城,即令闭关,又请兵一万.贼得暇蚕食各村,不从者辄杀,于是遍地皆贼矣。

  庄大田扰府城,爽文扰诸罗,势益炽。迨官兵自邻省调至闽,又守风过海,凡两三月,官军仅增万,而贼已增十万.诸罗为南北之中,爽文必欲陷之,自六月中攻围,日夕不止。大纪语诸将曰:「有城守责者,生死以之。大纪虽武夫,敢弃天子所付乎?誓与此城终始也!」因置酒会诸将,亲酌酒,挥涕拜诸将曰:「君等能固守,固佳,否则砍大纪以降贼,无苦苍生为。」诸将感激用命,日夜防守,时出军扰贼营.贼用吕公交车以数百人牵之,击城北堞,城上用飞炮碎之。复用火箭射雉楼,诸将预蓄水桶扑灭之。贼日夜諠哗以乱军心,城中应以鼓角,使不得闻。如是者百日,诸义民鼓于忠节,皆出饷劳军,城赖以全。

  大纪数遣死士突围出,请救于常,常终不发兵,副将蔡攀龙请行。上严旨责常,不得已,命孱弱数百,使蔡率之以往援,咸没于阵,蔡仅得入城。诸罗之围益密,入者不能再出,大纪告急之文,用小字书寸纸,募人间道夜行,始得达.而贼禁粒米不得入城,城中饥疲不能支。上谕大纪拔身出,大纪以士庶助守久,恐遭贼屠戮,誓死不出。奏闻,上垂泣曰:「大纪忠诚,虽古名将何以复加!所谓我君臣各尽其道也。」因封大纪为一等嘉义伯,世袭罔替,赐银一万两。念诸罗被围久,特旨改名嘉义,以旌士民。

  时常在府城,欲弃城遁者再,赖诸将护持,因密札哀乙和珅,请以他将往代,和晏见,奏之。上亦预知常必偾事。六月中,即调陕督福文襄王康安为将军,及领侍卫内大臣海兰察来统兵,并发明诏,声言调兵十余万.冬十月,所调蜀番粤西兵五千先至。有旨,官兵不必至府城,即往鹿港。会飓风不得渡,守风于崇武澳。二十八日,忽得顺风,一昼夜,数百艘尽抵鹿港。海口帆樯如栉;列数里,贼不测多寡,始惧。

  十一月八日,福等起行,贼方列拒于仑仔顶,海率巴图鲁侍卫发矢,殪数十贼,贼大惊,遂披靡。海笑曰:「此羣犬耳,何畏之有!」麾兵入。先是,常伪造蜚语,谓贼有异术,实不可撄.福亦先惑其言,至是,始知其妄。乃沿路击杀,至牛稠山,再败之,即以是日抵嘉。嘉义城中官民出迎,饥羸无人色,见福至,无不欷歔啜泣,喜其来而悲其晚也。大纪以功高,与福抗行宾主礼,福衔之,密奏其人奸诈难信。会侍郎德成自海上监修城垣归,复媒孼大纪之短,遂以前贪纵事,逮大纪及台湾道永福入京,先后正法。而大纪部下诸将李长庚、王得禄、邱良功等后皆立功海上,盖承大纪训也。

  嘉义城北有山名小半天者,四面陡绝,贼遁而聚于此。十一日,福率将士百道仰攻,又克之,贼遁归大里杙巢,筑土城。二十四日,官兵至,贼犹数万出拒,退而复集者数次。既夕,官兵伏沟坎间,贼万炬来索战。官兵在暗中,贼不能见,发枪箭,无不中。贼知失计,遽灭火击鼓来攻,官兵又从鼓声处击之,杀死无算。黎明进兵,遂克其城,林爽文已携妻孥走,据守集集埔。其地前临大溪,就高岸,垒石为陡墙,长数里。十二月五日,官兵腾而上,杀千余人,贼党皆溃。爽文先匿其妻孥于番社,与死党数十人窜穷谷丛箐中。十三日,先获其妻孥,福又遣使入大山,说生番,怵以兵威,生番惧,遂献爽文出。而庄大田虽与爽文同逆,又各不相下,乘官兵未南,益焚掠聚粮为抗拒计。已又思出降,计未定,而福已于十六日抵牛庄,大田仓猝出拒,败而走。官军连蹴之,累战皆捷。极南有地名郎峤,负山临海,最辽阻。大田力不支,与党潜匿焉。福先遣水师由海道绕而截之,自以大兵环山围之,贼冲突不能出,杀者数千,溺者数千,擒而戮者亦数千,大田就获,台湾遂平。

  官军与郑氏战于台湾乾隆丙午,台湾林爽文叛,陷彰化县.同时有三合会女党人郑氏者,貌绝丽,又武勇,能使剑弯弓,枪击百发百中。爽文既败而远遁,郑领其残军,屡与官军战,多所擒斩。然极淫肆,党人中无可其意者。适擒获官军中一武员,迫之,则反为诟辱,郑大怒,斩之,醢其头.后三合会败,郑匿广东,卒被捕就诛.许世亨与安南人战许世亨,成都人。征金川,以功至专阃。阿文成公桂器之,曰:「武臣中识大义者,惟许某一人。」任广西提督。会安南国王黎惟祁为其邻清化王阮光平所逐,敂关请兵,时孙文靖公士毅为粤督,主用兵。许曰:「蛮夷相攻,王者不治,一旦兵连祸结,未易已也。」孙不听,率两广诸镇兵伐之。阮光平不意王师至,又兵寡,回清化调兵。孙大捷,入黎城,饮酒赋诗,不以敌为意。许谏曰:「我兵深入重地,自应慎重。况光平未战遽退,恐有不测.宜及其未至,振旅入关,上计也。」孙曰:「尔介冑之士何知?」及光平率师至,惟祁骤弃国走,势汹涌,孙茫然失措,欲以身殉。许叩马谏曰:「公为大臣,若有所伤,有关国体.世亨一介武夫,受上知遇,位至拥旄,以身殉国可也。」令诸将护孙入关,独率数百人赴敌,尽没.光平追孙至富良,将及,总兵尚维升至年少勇锐,率兵御之,转战竟日,手戮数十人,甲尽赤,后援不及,抚剑叹曰:「大丈夫死绥,志也。然不死大敌而亡于小丑,未尽吾勇也!」自刭死。孙遂撤江桥,率残卒入关.总兵张朝龙、李化龙亦先后死,辎重甲杖,尽为敌获.事闻,高宗以其知大体,甚加惋惜,封壮烈伯,祀昭忠祠。子文谟,以侍卫擢至福建提督。嘉庆川楚之役,亦以勇健世其家。

  福康安平廓尔喀廓尔喀,乌斯藏以西一大部也。乌斯藏分为前后两藏,自打箭炉西行七十驿至前藏,又十二驿至后藏,又十二驿至济陇,又三十驿至石宿桥,为后藏边地,过桥以西,则廓尔喀矣。前藏有呼图克图,曰达赖喇嘛,相传为宗喀巴高徒,世世转轮为之。每将死,则自言其往生处,弟子如言物色之。得婴儿,即奉以归,谓前喇嘛所托生也。其真伪不可知,而准噶尔、喀尔喀及内部落各蒙古王公皆尊信之,为佛教大宗。后藏班禅额尔德昵,其名位视达赖喇嘛稍次,而蒙古番人亦崇奉惟谨。此二藏为古吐番地,元世祖时有八思巴,尊为帝师。明成祖时,有哈麻立,册为大宝法王,未尝待以属礼也。太宗时,达赖初,番目颇罗鼐以功封王,统两藏事。后其子朱尔默特叛,夺爵。于是达赖喇嘛、班禅额尔德呢皆以教主兼国事。有丹津班珠尔者,本班禅部下头人,以罪被黜,窜入廓尔喀,结其酋喇特木巴珠尔。继以通商事,为后藏人倚班禅势,不与直,遂结怨,突入后藏据之,此乾隆戊申事也。高宗乃命川督鄂辉、成都将军成德统兵剿之,又以理藩院侍郎巴忠谙番语,命监军。巴自恃近臣,不复为鄂、成所统属,擅遣番人与廓尔喀讲和,愿岁纳元宝一千锭赎其地。廓欲立券约为信,达赖喇嘛不可。巴欲速了其局,遂如约而归.逾年,廓之头人索岁币,达赖喇嘛不与,所呈表文,语多不恭顺。驻藏大臣普福匿不以闻。廓之头人遂刼藏中头目玛尔沁为质,复构兵入后藏掳掠,驻藏大臣保泰拥兵不救,并欲弃前藏,达赖喇嘛不肯轻弃重器。事闻,上震怒。巴畏罪,投河毙,褫保爵,改名俘习浑,满语谓卑贱也。更命粤督福康安、领侍卫内大臣海兰察为大将军,统索伦、吉林、川陕诸路兵讨之。馈饷事,则命大学士孙士毅主藏东路,驻藏大臣和琳主藏西路,济陇以外,则惠龄主之。

  壬子春,福由青海进兵,时青草未茂,马皆瘠疲,粮饷屡绝.运粮布政使景安受和珅指,欲绝其饷,赖福行速,四旬至前藏,以四月乙未出师。先遣领队大臣成德、岱森保由聂拉木进,总兵诸神保驻绒辖,防其抄袭后路。福、海与贼战于擦木,又战于玛尔辖,直抵济陇.成德亦由聂拉木转战而入,贼所侵后藏地悉复之。六月庚子,入贼境,贼举众来拒于噶多溥。福分前队为三,令海统之。又分前队为二,自统之。遣护军统领台斐英阿在木古拉山与贼持。福由间道冲贼营,海绕山,出贼营后,与福合。克木城石卡数十,追奔至雍雅,俘其头人某。成德亦克铁锁桥,进至利底。福又檄诸神保至利底以壮军威,于是廓尔喀汹惧,来乞降。福曰:「是缓我兵也!」严斥之。

  七月,裹粮再进,历噶勒拉堆补木特帖朗古桥甲拉古拉集木集等处七百余里。六战皆捷,杀四千余人。至热锁桥,福以为势如破竹,甚骄满,拥肩舆,挥羽扇督战,官兵皆解櫜鞬负火枪以息。贼乘间入,遂败,台斐英阿死之,武弁多阵亡者。贼复遣人乞和,福允其请,献所掠金瓦宝器,令大头人噶木第玛达特塔巴等賷表恭进驯象番马及乐工一部。高宗鉴其诚,乃许降。八月,班师。

  嘉勇贝子征诸罗乾隆时,嘉勇贝子援诸罗,时超勇公海兰察前行,行约百里,贝子督师继进.夜大雨,天黑如墨。遇土山,驻军山顶,贝子中坐,随军官围贝子坐,外亲军,外正军,皆围坐。贼游兵近山,践泥泞过,火炬千万,贼自炬中窥山,黝黑无所见,疑有兵,发铳炮击之。贝子令曰:「无出声!无动!」久之,贼过尽,雨霁,天益明,海已入诸罗城。捷使至军,始起行,无一伤。视铳炮子,皆历落入山腹。

  贝子征卫、藏时,有隘道,几一里,贼屯军守隘北,甚严。大军屯隘南三十里许,贝子调军伏隘东西,而以前军分五军攻隘,迭退迭进.战一日,有数十胜负。贝子在大军中,前军军报沓至,不动。及二更,前军大败,退不止,贼逐前军出隘南,炮声大震,火炬尽爇,照耀如白昼。东西伏军皆起,贼惊退,自相蹂躏,大军蹙之入隘。贝子急上马,万骑齐足,顷刻至隘口,前军伏军已过隘,闻贝子至,勇气百倍。大军乘势合攻,遂夷贼屯,追奔五十里而后止。

  明亮平孝感教匪嘉庆丙辰夏,湖北孝感有匪滋事,毗连三省,匪众数万,总统永保屡为所败。先后征兵数千,皆覆没.时参政明亮方获罪,以侍卫衔自西域归,高宗命往代。行至当阳,制府毕沅以固原、西宁兵五百人畀之。明曰:「今孝感啸聚数日,已伤官兵数千,是匪中必有知兵者。若不十倍其众,难以破敌,此王翦所以益兵破楚也。今若不谋而进,以零丁积苦之兵,御锐气方张之匪,是驱羊入虎羣耳。」毕无以对。适陕西镇总兵德光率兵三千人至,愿随明往。毕喜曰:「此天助将军成功也。糗粮器械,吾任之。」明大喜,鼓行数日,至杨镇,民多逃窜,街市阒如。

  匪闻官兵至,皆敛兵守寨。明率众守桥,笑而谓众曰:「羸张飞尚可御敌也。」命诸将鸣鼓吹角以致匪,匪果蠭起。明据地势,杀伤相当,匪诧曰:「昔之官军未有不闻声溃者,今何人,耐战乃尔!」嗣闻为明,皆相顾欷歔曰:「吾侪命蹇,此老尚无恙耶?」次日,匪绕道上北山,据建瓴之势,德请战,明曰:「匪勇而锐,未易藐视。」以千人付之。德故未经战阵,既见敌,未鼓而火枪骤发.明闻声惊曰:「此军殆矣!非出奇无以救之。」因怒马独出,率将士数十人行荒畦间,绕出数里,畦间骸骨纵横,乃永保兵溃处也。适有江西溃卒二百自德安来,散坐黄金庙侧,方爇火聚食,明笑曰:「是足资余用,以之破敌,足矣!」遂呼其将至,抚以善言。诸军闻明名,争自踊跃请战。明授以旗鼓,命掩伏山侧,遂趋匪垒。垒外松棚下匪方瞭望,骤矢伤数人。匪方错愕,江西兵展旗鸣笳以进,匪惊溃,互相践踏,曰:「伏兵至矣!」匪中有红巾者,声言于众曰:「勿惊!速发大炮御之。」官兵闻之恐,明曰:「其炮炸矣。」匪固乌合,不解用炮,炮果裂,声震山谷。官兵突烟而入,纵火焚松棚。山上匪见之,皆退归,阖四门为守计。德所率兵亦振旅还。复命夺匪西壕,积柴他门外,匪未觉.时大风霾,因风纵火,俄万厦骤焚,官兵合围,匪突烟出者,咸堕于壕,哭声震天,火光竟夕,三日始烬.乃于焦骨中取匪首,遂平。捷闻,高宗大喜,复明职。

  完颜岱击教匪完颜岱任河南藩司时,白莲教初起,所在蜂拥难遏。巡抚景安素怯,屡为匪败。完颜率羸卒数千守双沟,匪屡犯豫界,皆被击去。自嘉庆丙辰九月至丁巳春,大小百余战,无不堵御得宜。时淅川有蠢动者,完颜告景曰:「萑苻小寇,易扑灭。襄、汉间匪势猖獗,岱请御之!」景以初起者难御,而双沟有险可恃,因促完颜往。乃急掩击匪,悉数就擒。景贪其功,弃双沟而蹑其后,诛杀难民,以大捷闻,封伯爵,完颜惟议叙而已。襄、汉诸匪遂袭其不备,阑入南阳,由卢氏出武关,与川匪合,逆焰遂不可制。而完颜以劳瘵卒于军,仁宗甚悼惜之。

  傅鼐平苗黔楚接壤处,北有腊耳山山脉,为苗瑶所居。自康熙中降生苗百四十寨,置干州、凤凰二厅,而苗疆一蹙。自雍正中改土归流,增置永顺府永绥、松桃等厅,而苗疆再蹙。自是至乾隆末叶,汉民移居苗境者日众,永绥城外苗地几尽为所占,而苗疆三蹙。于是奸苗倡言逐客民,复故土,而乱端以起。乾隆乙卯,黔苗石柳邓,楚苗石三保、吴陇登、吴半生、吴八月同时蠢动,诏滇督福康安、川督和琳与湖广督抚会剿。其后,半生、八月虽先后就擒,而八月子廷礼、廷义仍负嵎自若。迨嘉庆丙辰,陇登降,三保擒,柳邓父子及廷礼、廷义次第就诛,始以苗乱肃清闻。其实是役也,始事者固老师糜饷,继事者亦苟且幸成,而苗众仍四出刦掠,且借口于和琳苗地归苗之约,益蔓延于干、凤诸厅.己未,凤凰厅同知傅鼐用前人鵰剿法,战守年余,修置碉堡,收恤流民,屯田练勇,苗垂困。兵备道成宁忌之,数言于鄂督姜晟,谓「傅不去,苗必大乱」。已而吴、陈受果扰内地,姜意动,将劾傅召乱.会巡阅至某县驿,方饭,而苗数千环行馆,噪索食,犒之,不退。中夜,闻门外惊哄,嘑号鼎沸,俄而寂然,一人从数卒入谒,傅也。姜叹曰:「几误边事。」即委傅讨贼,一战俘陈受。令筹安抚之策,傅因下令追缴苗寨兵械,并广设书院义学,经营十有余稔,苗祸乃纾。

  二眼纛将军征川楚教匪川楚教匪蔓延三省,诸将拥兵自卫,掳掠良民,故当时呼官兵有红莲教之目。惟提督穆维、将军富成督齐鲁兵堵御甚严,匪畏之,相戒勿犯二眼纛将军。盖山东旗纛皆绘二太极图故也。

  亮禄征川楚教匪总兵亮禄任河南城守尉,嘉庆庚申,川楚教匪滋事,豫省将校皆檄调他往,抚军吴熊光亦率兵堵御卢氏,河南兵力虚弱,故宝丰郏县教匪谋逆。亮曰:「吾闻兵贵神速,今贼初起,实为乌合之众,易于扑灭。」乃驱兵疾行,不三日至,匪尚未觉.亮率兵围其寨,声言满兵十万自京至,命树八旗大纛,以鞭笞马腹,使腾蹶嘶号,声震数里,匪惧。至夜,亮起曰:「此擒贼时也。」乃吹角,命士卒进,首先踰濠,焚其寨,士卒用命,一鼓歼之。

  成德征川楚教匪将军成德,初从阿文成公桂征金川,多战绩。阿尝曰:「裨将中知兵者,惟成某一人。」其随征廓尔喀苗疆,亦多战功。后征川楚教匪,总统为福宁,性暴愎,失将士心,攻旗鼓营浮山诸贼,经年无功,成甚抑郁.戚某往探,设酒待之,将饮,笑曰:「席上无可欢,可以贼心肺侑酒。」因下令出战,结装去,闻火枪声,须臾,擒匪数十归,酒尚未寒也。掀髯叹曰:「若此草寇,较之金川番匪,十不当一,何难灭此朝食?而当轴辄养贼自重,不解何心,老夫功名终于此矣。」因潸然泪下。

  札克塔尔征川楚教匪札克塔尔,金川番部人。父某,为索诺木所杀,弱冠投诚,密献入番计,阿文成公桂从之,得以成功。高宗怜其稚,命近臣抚视之,后;;荐至护军统领.性敏捷,川楚之役,师未尝败北。军中畏之,呼曰「苗张」,无敢撄其锋者。嘉庆丙寅秋,瓦柴关兵变,札首先趋赴。时西安驻防已为匪冲溃,札怒马独出,手杀数匪,匪有识者,诧曰:「苗张至矣!」皆奔溃。杨时斋提督继至,善为抚慰,匪弃甲请降。是役往返,不逾二十日也。

  额勒登保平川楚教匪川楚教匪初起时,以刘之协、姚之富、齐王氏为教首,三人皆枭雄。齐王氏又号齐二寡妇,美姿容,擅谋勇。余如冉天元、王三槐辈,亦皆一时凶悍。至若其中谋士,出奇制胜,使王师疲于奔命者,则以徐亮基称最。亮基字慕奇,成都拔贡。少负奇气,倜傥不羁,或以狂生目之。居恒窃慕诸葛亮、刘伯温二人,因取以为名,自号小诸葛。与冉同里,冉本富家子,豪侠任气,后为门客煽惑,遂从教匪起事。亮基闻耗而起曰:「大丈夫得时则驾,机不可失。」仗剑往说之。冉大悦,署为行军参谋.用其策,窜汴犯陕,号令川东北羣寇,横行数省。

  时统兵诸将帅以经略额勒登保为最有威望,德楞泰、明亮亦善用兵。偏裨则杨遇春、杨芳、罗思举、桂涵、穆克登布等,均骁将。亮基为冉主谋,屡设奇计,以陷官军,额至引为心腹巨患。苍溪一役,额欲合全力剿之,檄左右翼会击,杨遇春、穆克登布为左右翼长,骁悍无匹,各路教匪望风胆落。冉惧,亮基微哂曰:「将在谋,不在勇,此何足虑!」策马出营,周览一过,返谓冉曰:「彼军右翼勇而不整,左翼稍有戒心。若凭高驰击,右翼必溃。右翼溃,则左翼为所牵动,不能独存,然后合师以捣中军,可一战下也。」冉从其言。穆每战,必先登陷阵。遇春较持重,恒规之,穆不听。将战,穆列营傍山而处,遇春劝之曰:「兵法有言,居高临下,君不握险以守,而阵于平原,此危道也。」力争不纳.急退,列营山巅,遥为犄角。其上适有废垒,命握垒而守,严阵以待。甫交绥,穆勇甚,身先士伍。短兵接战,陷贼伏中,冉麾军围之数重,力战不脱。

  遇春欲赴救,亮基亟麾伏贼,从岭后间道,猱升而上,遶出遇春垒后,压垒而阵,遇春自救不暇。穆军失援,大败,亮基乘胜捣额主营.主营溃,穆身被七创,屡濒于危,卒赖遇春军冒死援之,得溃围走,冉自是益倚任亮基。时各路教匪多乌合,羣聚不逞,烧香惑众,从者日多,然惟以剽掠为事。亮基则劝冉禁掳掠,犯者立斩以徇,所过州县,恒不血刃而下。

  廷议以贼踪飘忽,状类流寇,实行坚壁清野政策,通饬各路,严密扼守,有纵寇者置诸法。令村庄民团筑堡备战,寇至,则尽敛牲畜器物入堡固守,野无所掠,羣寇大蹙。

  先是,亮基佐冉军时,首倡议劝鼓众北行,不用,至是颇悔,欲由陕犯晋,而将军魁伦扼守潼河,防寇北渡,沿江上下游,列营数十里,深患之。亮基躬出视师毕,返,谓冉曰:「亟治攻具。」翌晨,遂渡河。亮基亲援桴鼓,魁悉众抵拒。战正酣,主营药库毁,冉且自下游偷渡矣。官军大溃,贼众鼓噪乘之,遂渡潼河,亮基乃分军由陕犯晋.亮基殁,军无主谋,战辄败。冉愤欲大举,马蹄冈一役,欲以全力困德楞泰,六日五战,重迭设伏,德误陷伏中。数路皆败,与侍卫数十踞守山巅,誓以死拒。冉督众登山,坐骑中矢而蹶,为德俘获,贼大溃。嗣是诸路教匪,以次削平。

  额之用兵也,匪甚畏之。每战,张左右翼,以降贼居左,张红旗;乡勇居右,张白旗,皆为前锋.贼望见红白二旗,则羣相惊曰:「额爷兵至矣!」皆奔。临阵,身先士卒,辄以两人肩竹兜乘之,铳炮矢石常从肩耳过,左右失色,额不少避,督战益力。尤严操守,赏士不惜万金,而不以一钱自奉。督抚馈遗一无所受,用兵岁久,诸将无不蓄赀财,而额之凯旋,过芦沟桥,萧然行李,一骑负一幞被而已。

  桂涵大败教匪川东有桂涵者,骁勇趫捷,非珍馐不食。时或金币满室,未几无一存。踰时满,与相契者辄尽与焉,盖皆自胠箧来也。官捕之严,忽不见,时或出没巨浪中。尤善泅水,闻川楚军募勇,与罗思举同投之。时乘贼与官兵角,伏石洞中,或腰击,或尾截,或擒渠魁,或毙悍目,官兵屡冒其功而受上赏.一日,贼环攻其洞,积毒薪熏之,扑以扇,烟外扬;又壅沟灌之,泄以窦,水旁溢;又夜屯山顶,炽草为号,贼知其素张虚势,宵深袭之,竟空垒焉。俄鼓噪四起,伏突出,大呼曰:「今日也中桂老子计矣!」贼惧,反走,木石堆塞,中藏劲弩,归路断矣。官兵乡勇内外夹攻,贼寸步不能移,皆缢林中,树为之折。号哭曰:「吾白莲教徒,自有身以来,无此穷蹙,不敢再入深山矣。」后追至平原,与罗互为犄角,凯旋为川北总兵,至四川提督。

  李成隆平安南匪及凤尾帮匪嘉庆间平闽浙海盗,浙江提督李壮烈公长庚实为首功,太平参将李成隆亦有劳焉。龙王堂松门之役,成隆妇新产,风雨破其屋,惊死,不顾,立率师往剿。安南夷匪及凤尾帮盗皆以此举就擒,时称成隆曰小李将军。

  李壮烈讨蔡牵闽中固积富区,自总督雅德、伍拉纳等骄奢贪纵,吏治废弛,海盗猖獗,水师懦怯莫敢撄.提督倪斯得老耄不谙纪律,故蔡牵、朱溃等啸聚海滨,众至十万.嘉庆丁卯冬,突入台湾,赖李壮烈抵死御之,喜湾得全。

  李,同安人。起家武科,出为浙江副将,福文襄王康安奇之。安南阮光平阴叛,入我国海面掳刼,王命李往擒之。李曰:「官船钉疏板薄,不能冲突波涛,长庚愿倾家造船。惟火药非私家所宜有,愿赐之,余不费丝毫官物。」王大悦,奏署总兵,并赐银数万两,乃造海船数十艘,不加镂饰,与客船无异。率兵三千,尾安南船,旗鼓突出,枪炮骤发,贼惊溃,覆船数百,俘斩数千人,生擒其官伦贵利等以献.王优奖之,请于朝。任海坛总兵,浙抚阮元倚为左右手。台湾之役,已围蔡牵于鹿耳门,计日可擒。时所率浙中精兵祗五百余人,牵以钱四百余万贿闽卒,诸将遂解体.牵遣人伪献降书,李抵书于地,褫其衣,刀见,立诛之。是晚大风雨,牵乘夜遁。李方饮酒,立倾杯,整队进,闽兵莫有继者,太息曰:「朝廷养兵百余年,一旦反为贼间,果何为者!」因全军而归.闽督阿林保置酒贺,从容语曰:「海上事易饰,公如以蔡牵假首至,余即飞章露布,不惟公居首功,吾亦受帷幄之赏,岂不胜冲突鲸涛,侥幸于万一哉!」李奋然曰:「于清端之捉贼,姚制府之用兵,长庚所知也。石三保、聂人杰之擒,为长庚所未解。皇上所以任长庚者,欲使永靖海氛,以绥民命,成功与否,则天也。公文吏,幸事早蒇,仆则视海舶如庐舍,不畏险也。公今以逗挠劾长庚之罪,他日以覆舟讳长庚之死,皆惟命是从。仆一武夫,犹知以死报国,公以世臣名族,亦罔识忠孝二字乎?」推几而出。幕客谏曰:「将军误矣!自闽粤用兵,生灵糜烂几数百万,皆以蔡牵一人。故今假传授首,博天颜之喜,后或羁以官爵,啖以利货,以伺其敝,不亦可乎?今必冒风涛之险,困其巢穴,一旦飓风阻路,粮饷莫继,士卒散亡,竭一人之力敌百万之寇,稍失利而大吏朦蔽奏之,将军必遭狱吏之辱矣!」李慨然曰:「君不闻王彦章「人死留名,豹死留皮」语乎?仆虽不肖,不愿与牵同日生也。」

  王得禄邱良功平蔡牵嘉庆己巳,闽浙水师攻剿蔡牵,鏖战重洋,阅两昼夜,牵夫妇淹毙黑水洋,盗船一律烧毁,余盗擒斩无遗.是役也,浙军围攻牵船,追逐千里,枵腹苦战,喋血于狂风巨浪中,兵勇伤残极众。比闽军迟一日到,已功在垂成矣。

  煤黑子与林清战于大内都人呼担煤夫为煤黑子。嘉庆癸酉,天理教匪林清作乱于京师。贼趋熙和门,有某煤肆之煤黑子,适自文颖馆出,横取担杖,奋逐之,力甚大,踣贼数人。众攒刺之,遂为贼杀。羣贼与煤黑子角力,声讙嚣四闻,故熙和门得以闭.大学士保兴时为上书房授读翰林,从景运门下直,遥望见之,走还,促闭门以拒。既闭门,乃集羽林虎贲,战一日夜,贼乃败。事定,出贼尸,煤黑子尸亦杂其中,不可辨。方其击贼时,三馆吏役无不知煤黑子击贼.贼平后,以为煤黑子之功不可没,顾其肆主懦而畏官,不敢陈于朝,煤黑子遂竟不获褒恤。

  平林清嘉庆癸酉七月,仁宗秋狝于木兰.九月十五日,天理教匪犯阙,匪为林清、冯克善、李文成诸人。

  先是,文成遣其养子刘成章潜至京,会清于黄村之宋家庄,议以十五日,河南、山东合畿内之众,同时进发,乘回銮时,伏莽行在。谋定,而滑县、金乡、定陶、曹县先后缉捕,匪恐事败,不能久待,乃即揭竿起,官兵络绎征调,而九月十五日之约,遂不能密赴。十四日,清命其党陈爽、陈文魁入京,匿市人家。十五日平明,众匪自黄村至,日方午,入内城,分东西两队:其东,陈爽导之,刘呈祥殿之,以进东华门;其西,陈文魁导之,刘永泰殿之,以进西华门.而太监刘得财、刘金引其东,张泰、高广福引其西,王福禄、阎进喜居中援应。爽与文魁偕头目数十人,皆清所调遣。清居黄村。将俟河南之匪集合而进.仪亲王、成亲王、庄亲王等亟召营兵自神武门入,匪已至中正殿门外,诸王率兵御之。有数匪突入大内,时皇次子、皇三子咸在上书房,闻内侍疾呼闭隆宗门,皇子即自日精门诘问。将至近光门,总管太监常永贵擒二人,各执利刃,头裹白布,诸内侍御之于门,互有杀伤。皇四子自书房出,皇次子、皇三子将往储秀宫觐后,学士宝兴方自上书房散直,未出东华门,见兵匪力战,亟入干清门,奔告皇子。皇子立至储秀宫,见匪越墙西入,皇次子急命进撒袋鸟铳腰刀,永贵执白木棍,立于遵义门之内以拒之。诸内侍登垣瞭望,匪大至,旋自膳房之上自西而北,将踰养心门入,皇次子发鸟铳击之,殪,匪续至,执白旗指挥,皇子复击之,又殪。仪亲王子贝勒绵志亦以铳击之,复殪,匪乃不敢升垣。皇次子驰至西长街西厂,督同常永贵率内侍击贼.日将晡,而留守京师之诸王及内务府大臣各引兵入卫,匪势渐蹙。将纵火,忽大雨迅雷,二匪堕武英殿之御河死。投河溺死者甚众,余皆就擒。

  初,壬申春,赵崇华摄淡水同知。甫下车,即访获妖言惑众之高妈达,讯之,具供同党刘林、祝现,定以次年闰八月望夜,起事都下。刘林者,清之原名也。赵亟详上官,请入告,上官以其语诞,仅依传布邪教律拟决,而未奏闻。至癸酉九月十五日,都中之变果作。

  冯克善者,林清之党,技精绝.清既败,乃变姓名匿献县.是年十二月为官吏所闻,杂遣兵役,与其徒擒之。乃佯饮之酒,中设一席,四面重迭环以桌凳,门内伏壮士。案复置热粥,又置药物酒中。冯至,即藏其兵器,以热粥洒之。诸壮士羣起格鬬,良久始就擒。

  杨忠武征川楚教匪当红苗之变,杨忠武公遇春方为材官,福康安见而奇之,曰:「此将材也。」屡疏保荐,擢至专阃。时宜绵督陕甘,畏葸不前,杨谏曰:「甘、凉兵为天下劲卒,阿文成公曾将以平西域。今公据河山之险,拥精锐之卒,自关陇西下,建瓴之势,破敌必矣!奈何以百战之卒,而畏乌合之众哉?」宜不能用。勒登保经略至陕,倚为左右手。

  杨善抚驭士卒,部下多降匪,腰佩长刀,形貌凶险,而杨颐指气使,莫不悦服,故十数载所至克捷。有黄骡,日驰数百里,常乘以追贼,贼畏之如虎。部将如杨芳、游云梯、吴廷刚、祝廷彪,皆由偏裨至专阃。瓦柴关兵叛后,独骑至贼中,说以大义,即抛戈降。嘉庆甲戌春,入京陛见,仁宗问:「前此湖北、陕西、四川三省军务,何延至十数年之久,现今两次军务,即河南教匪、陕南饥民之乱,何蒇事之速?」则对以「有专责则事易集」。上首肯者再。

  杨尝徒步逐贼, 挽其须日行百数十里, 军中呼曰「杨胡子」。 为口号曰:「胡子打(革乞)鞈, 一走一百八。 」贼望其旌旗皆胆落, 故所至有功。

  永芹以百余人破回泮庵将军永芹,以干清门侍卫出戍西域。会回逆叛,守危城,兵甫百余人,众官皆大惊,独处之晏然。命文吏守城,自率卒冒雪夜出。漏下十刻,属吏惧,曰:「贼众初起,人心未定,若不一鼓歼之,使蔓延四出,封疆可虞。今乘黑夜攻之,贼不知我众寡,易灭也。」直抵贼垒,声言北路数万人至,贼惊溃,投兵降,逆首亦就擒。

  罗思举平赵金龙赵金龙者,江华瑶也。故为巫,家饶于赀.瑶中巫至贵重,羣瑶信服,金龙谨饬无过行,居瑶中,号通达能言。平居垦山力作,善居积,时为羣瑶祠祷神,益富厚。以山田与汉民近接,汉民每事陵藉之,不敢论曲直也。

  道光壬辰,瑶人入江华市易银,奸贾辄与以夹锡者,请更之,反怒骂击瑶。瑶归,集十余人复往,贾讼县官,谓瑶刦掠,尽捕下狱.于是羣瑶怒,起杀奸贾,推金龙为首,桂阳新田瑶应之,有徒党千数百人。州县遽以瑶变闻,大吏视之为大敌,提督海凌阿、副将马韬率三千兵讨金龙,长驱入其境,兵不持刀矛,捆载以行。瑶伪为汉民,负其军器去,已乃大噪,官兵闻声奔走,或自跪道旁,遂杀海及其马,以海之火器攻新田,杀知县王鼎铭。于是钦差大臣尚书公禧恩出视师,瑶变闻天下。然江华瑶众固不及数百也,合宁远、道州、新田、常宁及州中瑶,男女仅二千耳。瑶所长者,登山险疾走,用小火枪,百步命中。官兵闻瑶至则溃。朝命罗思举与总督卢坤往平之,贼已困,将擒矣,时宣宗命禧往督军,诸将皆曰:「可待禧至。」罗曰:「围久师怠,贼必遁,糜帑可惜。」遂违众一战,歼贼且尽.禧为亲信重臣,督抚以下皆降屈为礼.怒罗之不待也,盛气陵之。罗不为屈,且面折之曰:「诸公贵人多顾忌,罗思举一亡赖耳!受国厚恩至提督,惟以死报,不知其它。」禧怒甚,而无如之何。罗籍四川之东乡,少亡赖,数行窃,令捕之杖毙,弃野中,夜而苏,匍匐至一老妪家,周之,乃改行。既贵,尚对人言生平作贼事,不稍讳.中英鸦片之战道光辛丑鸦片之役,英人义律以和议久不定,进攻广州沙角、大角炮台,伏兵二千,以竹梯登后山,别遣精兵绕出三河口,合力夹攻。时副将陈连升力为抵御,身被数十创,死之。英兵乘胜直攻镇远、威远.靖远各炮台,进逼省垣,炮声如雷,昼夜不息,将军以下皆避入巡抚署。

  钦差大臣琦善既以庸懦畏葸迟误机宜致祸,诏命锁拏来京,而继之以奕山。奕见英人之势方张也,遣广州知府余保纯出城议款。义律要求于应偿烟价之外,须酬军饷银六百万元,香港事再议.将军等允之,并树白旗于城,英兵始回船。

  七月,英兵船复攻厦门各炮台,陷之。八月,英将濮鼎查、郭士利等由厦门再犯定海,定海总兵葛云飞、处州镇总兵郑国鸿、寿春镇总兵王锡朋皆战死。时钦差大臣裕谦仅统兵四千守镇海城内,令提督余步云守城外招宝山。英兵既由山麓攀援登岸,余不令士卒发炮,率兵遁宁波。英人据招宝山,俯攻镇海,裕投泮池死。未几,宁波亦失守。是役也,广东被祸之外,则以招宝山之败为最剧。而其偾事之由,实因裕之粗疏骄暴,驭将无方,余之不战而遁所致。为江浙所切齿痛恨者也。

  英之扰江浙也,时梁拱辰以江苏巡抚兼权总督,率兵防上海,时提督陈化成驻吴淞口,徐州镇总兵王志元驻上海城外。王躯干英伟,晓畅戎机,梁颇优待之。既思吴淞口岸,直达宝山,绵亘数十里,兵稍单,欲使移军吴淞,与陈相犄角,乘间探之。王不允,梁自驰往吴淞,商之于陈,陈亦不谓然。未几,梁卸督篆返苏,遂听之。越数月,英舰陷宝山,直驶吴淞。陈以孤立无援,血战死之。寻上海亦陷,时王已遁往松江矣。

  英人既破上海,由黄浦入泖淀,窥苏州,虑湖隘道梗而返。时总兵尤渤营于大涨泾,英船不敢深入内河,松江幸无恙。乃别由福山口入犯镇江,圌山守兵新铸万八千斤炮,发之,声震江南北。然英船游弋而过,不备亦不惧,事后始知守兵以无弹之炮,无子之铳,虚张声势,相率而逃矣。英人初至之地,恃其财利,蛊惑穷民,至以银币一枚,市胡椒数粒,乡民愿效奔走者,所在有之。某寺僧密告之曰:「城北依山为垣,故有塞门,其虚可捣也。」英人登金山觇之,炮发而城破,淫掠搜括,等于宁波。时六月十九日也。

  镇江故殷富,西关以外,为一郡精华所萃。敌梳之,兵勇篦之,土寇又薙之,富民迁徙者,背负肩担,悉被刼掠。江宁、常州闻警,皆震。已而溃兵跳集于苏,势汹汹,且内讧,时李星沅官苏藩,请于中丞,斩剽刼者以徇,人心稍安。

  英人既据宁波,明年壬寅正月晦,官兵袭攻之,不克。时大军云集,屯绍兴,而舒垕庵者,在军中。一日,传一间谍至,将斩之,叩头乞免。舒视之,则偷儿也,意哀之,曰:「若为谍而死,盍为偷而生?若能窃英人头来,吾且白将军,赏赉汝!」偷诺而去。既而偷果以英人头献,介之见将军,将军大喜,厚赏之。又既而献头者纷至,乃与羣偷计其值:黑人一头,钱若干;白人倍之;生获,又数倍之。自是踰城穴隙,日昏暮,徧城中无非偷者。英人之据甬城也,夜必巡街巷,两英人先后行,方格磔语笑,后者忽无声,回视之,已失头而仆,者大骇,僵立若槁木。俄顷,又失其头.偷儿或东或西,或着西人衣冠,持竹杖,橐橐然曳革屐以来,英人近与语,遽刺杀之。其生致之也,则以布自后扣其头,使不得声,而绞布两端,负而趋,至幽僻,箝口,置诸橐,捆之,以缒出城。或为英人所见而追之,则负以趋曲巷,追者迷失道,又惧其害己也,废然返。英人巡视城上,亦通夕往来,羣盗数十,以长藤为环,喑默候城外,闻城上巡者过,为怪声惊之,英人俯视,遽以藤环勾其头而坠。既坠,塞口中以物,而反缚之,复候之如初。城上英人谓坠者误失足,且闻其颠蹶,皆伸头下视,思援之,又尽为偷所钩致,乃始哗然。拥所获,大笑以去,疾如风.凡城内外之以窃英人头至者,党日益盛,计日益巧,所获日益众。其奇策秘术,人莫得而尽知也。他日,偷献头于将军,将军语之曰:「得英兵百,不如得其官一,能生致之,赏万金。不能,取其头可也。」久之,反命,曰:「官不可得也。官未尝夜出,卧邃室,兵环于外,吾侪之趫捷善升屋者,飞登其卧室,密揭瓦侦之,则见其在室中,脱衣冠入帐而寝,既而下揭帐,空榻也。明夜又易室,侦之如前,而空如故。吾侪利其头为奇货,数数夜守之,终不得知卧所。得官一,不如得兵百之易也。」当此之时,英官虽防护甚谨,不可得,而心常惕惕,每日夕,觳觫自惊.旦日而以失首报者,恒数十,或多至百余.白人夜出逻,往往晓不归,其黑人无名籍者,至不可算。由是大惧,尽率其属登舟而去,宁波遂克复。

  乌兰泰向荣围粤寇于永安咸丰辛亥冬,粤寇洪秀全有众二千人,尝被围永安州。时赛尚阿督师,以乌兰泰、向荣分统劲兵,围之。乌、向皆名将,积不相能。时江忠源在乌幕,力为排解,以向气盛,锐意不让乌,龃龉益甚。江方倡长围深壕聚歼之策,以北关疏阙,请益兵合围,向不许.会江以病归,向、乌相仇益甚矣。

  秀全既据永安州,建伪号,封诸酋为王,王以下爵七等。设六官、丞相、司马、军师、旅帅等职。女官等次亦如之。行营五将军,按水火金木土,各司其事。洪大全所定也。

  洪初据金田时,裹胁日众,与乡团两不相下。杨秀清惧其离散,设计笼络之。每自托为巫,谓天父下凡,附其身,诇人阴私。又托天父言,挟制秀全,令前跪受杖,己则高坐,历数其罪而责之。责已,仍奉秀全上坐。己有不韪,虑不足箝制其下,亦伏地,令人杖之,不稍贷.由是诸酋笃信其说,以为真有天父鉴临也。会官军屡易帅,惟向荣 「 旧为杨忠武公遇春部曲。」 老于军事,谋略素优;都统乌兰泰、总兵秦定三亦果敢善战,故新墟、双髻山、莫家村三捷,战功为最奇。

  秀全之由金田移屯新墟也,定三潜渡江,侦知竹园村树木丛杂,乃断树截竹,抛弃各要隘,而伏兵村中,仅留一路,遣兵百人伪为樵采者,引寇入。伏前者突出,寇仓皇,且战且走,亟从村后窜逸,则隘路竹木阻塞,后伏又起,大呼追击,四面合围,于是一日七胜,歼擒二千五百余名,寇乃退据双髻山。

  双髻山,前以新墟为门户,后以猪仔峡为藩篱.向命诸军围其东南西三面,而自与都统巴清德合攻后路。既登猪仔峡,夺其要隘,寇自高击下,铳炮木石如雨,官兵奋力抵御,势正不支,而前路诸军已抵寇营,呼声震山谷,上下夹攻,寇大溃。及据永安,以大股分屯城外诸村,阻官兵进攻之路。距莫家村十余里,有高岭三,其中曰秀才岭,尤险峻。乌相度形势,遣队诱之,戒以俟寇渐近,沿左右二岭缓退过脊,严阵以待。而自率火器营建中军旗鼓于秀才岭最高峰上,预埋地雷等火具,植红盖于帐前。寇至,左右营及中军皆退,众寇竞前拔其红盖,火机忽发,全岭崩裂,燔寇以数千计,大队乘之,生擒无算。自是见乌帜,辄不敢近城,而寇于其酋亦自是渐有离心,独大全、秀清狡狯坚忍,死守不下。

  壬子春,秀全卒由北窜,驰犯桂林,四总兵同战没.俄而乌亦中炮死,秀全遂由郴下,畧长沙,浮洞庭,出东南,祸延全国之半矣。

  黄印山平两杯茶教匪江苏里下河一带,有两杯茶教,某寺僧实倡之。僧死,传扬人盛广大,而通州之黄朝阳、茅广福等次之。受戒诵经,敛财聚众,愚民为所惑。然初无谋叛意也。

  咸丰壬子,狼山镇标兵目陆家升、陈某,性桀骛,已保五品衔,食双饷矣。心未满,仍多所要索。总兵抑之,遂怏怏怀怨望,潜渡江,通款于在福山之粤寇,愿献通州。酋哂曰:「吾为若辈误者屡矣,是不可信。果诚也,当自破通州为贽。」陆、陈慨然诺.既返,百思无计。忽忆黄、茅辈得民心,煽之,当可动。遂诣黄,盛言「寇旦夕且渡江,若辈当自计」,众大惧。陆言:「无妨也。彼中酋与我善,能人出千钱,当代买太平纸万张贴门首,可勿扰.」黄信之,函致诸教首,敛如数。已而陆又曰:「发天主甚贤,取天下,反掌耳!欲富贵,当乘其未来时,能出万钱,高爵厚禄可立致。出千钱,亦不失为朝将。空札已至,勿自误.」果愈惑,争出银买空札伪职,徧通境,实则皆陆、陈私刻也。

  陆、陈见教主易与,复煽言天主爱民,但相从皆手足,兵到,顺民须助威,宜家置旗一枪一,编队如行伍。黄内怯,私议曰:「太平纸为职名札,秘之无知者。苟公然置禁物,保勿有灭族祸乎?」陆、陈变色曰:「君不从,弗强也。然事后,必勿悔!」黄终犹豫,陆出一册厉声曰:「君辈已受伪职,不从,即投之官,灭族祸谁独免者?」黄战栗谢之,且曰:「非自怯,恐江南不果至耳。」陆、陈邀黄至福山垒中,实其言,乃昏夜偕渡江,见其酋,盛席款之,温语嘉纳,留十余日,偕返。于是教徒信益坚,买粮置器,驻队军山,将于五月十四日夜攻州城。城中差吏弁勇半教党,谍徧布街市,官梦梦也。十二日,黄下令户出钱五百助军装.南沙有董事某,以无故敛民阻黄,黄怒曰:「君此时犹自大耶!」即率众焚其庐,某奔至城,告变,城中乃大震。会狼山僧亦连夜至,具言军山谋反状。

  通州牧黄印山有干才,亟命三门严守御,令各沙董擒首事者。明日,沙董絷四人至,歼之。各沙搜捕羽党,尽得其军械、旗帜、号衣、印信,并职名册一部。于是按籍访获,次第就诛.最可哂者,其党职名悉僭神佛封号,称黄为玉皇上帝,余则有都天灵官元帅、真君火神龙王等名号。既被拘,不刑自承。有怜而饲以肉食者,则合掌谢曰:「罪过!罪过!迟一刻便升天,何苦以荤食累我被谪乎?」至死,卒不食。黄之妻自称玉皇娘娘,将刑,缚署前大树上,见人狂詈。适官过,指而责曰:「吾诸臣皆归位玉霄宫,尚虚左待我,独羁我凡界何为?」持刀者牵之去,乃喜。十四日,各门戒严,总兵率兵梭巡。城内外排列勇队,火光彻夜不绝,民一夜数惊,谣言不能禁,捕数人斩之,乃少定。鸡鸣彻队,人心始粗安。

  越翼日,陆、陈俘至,始知官绅士民,所在有献首人,于是局中皆色变。旗牌某,总兵泊荷亭心腹也,有逆迹,黄擒之至,泊婉言为请命。黄大笑曰:「大人爱贼,可谓至死不悟矣!」叱速斩之,泊有惭色。盛、黄皆宵遁,百计不能得。盛潜泰州,撑巨伞,伪为卖药者,为黠胥物色,即泰州寸磔之。黄父子甫出境,乡人缚之来,严刑鞫问,断其胫,以大畚舁之市。子解部,宫之,给披甲人为奴,其党始稍稍息。

  叶鸿驹督团与粤寇战咸丰辛亥,粤寇扰嘉定之北冈镇,镇绅集赀创团练,推叶鸿驹为领,不应,强而后可。盖鸿驹善技击,以精内家拳闻于里也。

  壬子,金陵大营陷,寇长驱东下,犯外冈者数逾万.练丁恐,谋避,鸿驹独慨然曰:「镇人饷我辈者不薄,安可闻警而逃,无所建示乎?且彼虽众,乌合也,败之易耳!胜之而后避,未晚也。」乃遣丁徧设旗灯于林菁丛处,而伏精壮于要道。寇夜至,见灯光,疑有备,不敢进,乃退而合军以进.至隘口,伏军突起鸿,驹首杀数百人,练丁胆益壮,无不一当百。寇大惊,四溃。练丁擒其军帅一,师帅四,告于社而戮之。及后,寇大队来,镇人已尽徙矣,盖鸿驹教之也。其后,李文忠公鸿章屯军沪上,耳鸿驹名,谋致之,鸿驹不应,且曰:「我之击寇者,欲以杀其刧掠淫威耳,他非敢望也。」事平后,鸿驹授徒自给以终老。盖其志仅欲以所学饷后人也。

  陆建瀛委江宁于粤寇两江总督沔阳陆建瀛,字立夫。初颇英锐任事,好谈经济,有当官蹇然之称.亦稍结纳贤士大夫,一时名流,如溆浦严正基仙舫、邵阳魏源默深、上元梅曾亮伯言、元和陈奂硕甫等,皆为所罗致。且谨事当道,得其驩心,由是声望踔起,圣眷日隆。

  咸丰壬子,粤寇出岭峤,越洞庭湖而北,势张甚。陆时在丰工,督办河南合龙事宜。尝从容语幕客:「羣盗弄兵,无坚不摧,然实尟远略,当今苦无任事者耳!」因属草疏拟战守事四条以上,文宗嘉之。谕令察度军情,如必亲往扼要调度,可酌量筹办,不遥制。又令分饬文武大员,严防水陆要冲.陆疏言:「小孤山扼长江要隘,然不如在上游黄蕲等处设防。」乃授为钦差大臣,命与江苏巡抚杨文定驰守江宁。冬十月,陆由丰工还江宁,与将军巡抚会筹防务。调兵募勇,仓卒未集,上游羽书狎至,寇警日棘,乃以十二月出师。奏称东西梁山及荻港各需兵千人防守,请由江苏、安徽巡抚如数酌拨,从之。

  先是,陆派兵三千,往防湖北武穴下游之老鼠峡.至是,遴寿春镇总兵恩长为翼长,以济师。俾率松江提标兵二千先行,自率续到兵数百,亲军数百,与员弁幕客乘舟溯江,倍道前进.癸丑春正月朔, 寇去武昌, 悉锐东趋, 俘男女数十万, 舳舻十万, 蔽江而下。 当是时, 海内承平久, 武备日弛, 绿营兵尤积疲不可用。 陆两次所遣进防老鼠峡化兵, 皆畸零凑集, 兵将不习。 既抵防,檥舟江岸, 不度地为营自固。 绿营兵于浚濠筑垒, 亦本非所谙. 偶或登岸操演, 饰虚艺以炫众, 见者皆目笑之。 闻寇将至, 胆寒气索, 船已(此处缺文)

  江西巡抚张芾驻守九江,亦引军退。寇居九江五日,九江已空无人,无可恋,悉众进蹴安庆.陆逴小舟夜过小孤山,是时有标兵数百驻营山椒,安徽按察使张熙宇督炮船,泊山趾防守。众固知其不足恃也,然小孤山兀峙江中,岿然为东南屏障,其峰斜对南岸彭郎矶,南宽里许,北宽半里,陆径越小孤,不敢留。标兵炮船,一夕不知所往。自是寇直躏濒江数千里,如入无人境矣。陆乘肩舆过安庆城外,巡抚蒋文庆登陴问战事,陆凭轼摇手曰:「寇势浩大,万不可敌。」蒋邀入城同守,不听。及安庆陷,蒋殉焉。

  陆既至江宁,随行仅十七人及两舟而已。盖自九江以下,水陆兼行,凡七昼夜而达会城。并撤芜湖、荻港、板子矶防兵归东西梁山,声言将亲督广艇暨舢板船进防东西梁山。未及行,师船已不战而退。将军等致书,趣令仍赴上游迎剿,不答。请结营城外为犄角,亦不答。将军等诣商战守事,称疾不出,凡闭阁谢客者三日。杨文定称总督已归,即日拜疏移守镇江。于是将军祥厚、提督福珠洪阿、副都统霍隆武、布政使祁宿藻会疏劾总督巡抚丧师避寇状。有诏陆建瀛前已革职,着交祥厚拏问,委员解刑部治罪;杨文定革职留任,率同文武防守镇江。祥厚兼署钦差大臣两江总督,然驿程相距二千里,比奉诏旨,已在城将陷时矣。

  寇居安庆三日,运藩库银三十余万两,漕米四十余万石,登舟去。仍留众守安庆.丙寅,陷太平。庚午,陷芜湖。辛未,福山镇总兵陈胜光以水师逆战芜湖,众溃,胜光中炮,堕江死。壬申,寇前队薄江宁,周视城外形势,城上枪炮齐发,寇敛军不动。甲戌,大队悉到,联营二十四座。寇船自新洲大胜关至七里洲,麕集蠭萃,莫纪其数。明日,众寇傅于城下,携具仰攻,晨夜不息。兵民协力固守,聚宝门外米商,自募练勇杀贼.寇将败矣,城上开炮助威,误中数人,练勇骇散。宿藻望见愤甚,呕血死。寇乃于仪凤门外静海寺中掘隧道百余丈,抵城隅,实火药其中。二月乙酉旦,震声訇然,地雷发,城溃,寇骤登。第二雷又发,殪寇数百,官兵驩踊献馘领赏.守陴兵转寡,寇大至,因调西北隅防兵。北向堵御,相持正急,别队寇于水西门噭嘑冲入,官兵溃。祥厚等退保内城,旗营男女登陴守御.内城又陷,死者四万余人,祥厚、霍隆武、福珠洪阿皆力战死之。上元县令刘同缨公服坐堂皇,骂贼,死之。前广西巡抚邹鸣鹤随办团防,亦死焉。前定海镇总兵汤贻汾告休侨居,从容赋绝命诗自缢.官兵被驱胁屠戮者无算。

  陆乘小舆往谒将军,还,至十庙前,遇寇,丛刃斫之死。文宗命赏还籍没家产,给恤典,赠谥。御史方俊疏论之,乃撤恤赠,仍还总督衔。江南士庶追怨陆不能御贼,浮议藉藉,谓陆实已降。建阳守备汪大臣禀报向忠武公荣,谓望见陆首裹黄巾,与官军接仗。向访城中逸出兵民,则知陆实于城陷时被杀。劾大臣诬蔑上官,抵罪遣戍。

  九月,文宗命惠亲王绵愉为大将军,科尔沁郡王僧格林沁为参赞大臣,率健锐营出京剿贼.王佩锐捷刀,僧格林沁佩讷库尼素光刀,司道提镇以下不用命或失误军机者,皆得专戮。

  谢忠愍与粤寇战于天津咸丰癸丑,粤寇北犯畿辅.长芦盐运使杨霈制枪五百杆,招募壮丁,在署教演,号曰「芦团」。旋奉旨,派前浙江巡抚梁宝常等协同天津地方官办理团练,乃立义民局二十八处,每局五六十名,按期训练。县人张锦文倡捐团练经费,并上守御策于盐政文谦.文善之,发令箭一支给锦文,俾筹布置。锦文自练壮丁三千名,号曰「铺勇」。当是时,天津镇协各兵连年征调在外,城中惟芦团、铺勇,而义民二十八局散布,一县通计惟数千人。天津地平衍,无险可扼,寇七八万由南而来,自春徂秋,寇氛日逼,民心大震。

  九月二十六日,侦知寇已入沧洲境,锦文夜谒县令谢子澄,献票钱四千缗为募勇费,且谓寇势鸱张,非遏其锐气不可。明日,募夫万余,掘长濠于小稍直口,复以席裹土,如盐包然,迭成炮台,置炮盘六座于台上。明日工蒇,锦文入见,谢告之曰:「昨夜狱犯喧哗,恐生变,奈何?」锦文曰:「莫若择其罪不至死者出之,激令杀贼赎罪。」从之。回民刘继德者,甫出狱,振臂一呼,回民奔集者千余人,遂率赴教场听令。适锦文豫引盐课银二万两至,尽数易钱,分写小票,以给勇粮.官绅议谁可督队者,谢奋然请行,衣短后衣,持枪上马,率练勇至城西小园驻焉。

  先是,邑人贾庆堂献策,恐寇于水浅处偷渡,村民有弋凫者,善用排枪,置小舟上,覆以席,推行水中,百发百中,佥呼之为雁户,宜招募设伏,以备不虞,官绅皆以为然,仓猝募五百人。是日,使庆堂率往,伏于稍直口之东南。二十八日,寇蜂拥而来,谢率众迎剿,芦团抬枪乘势堵截,县民数万持械相助。酋小秃子,矫健绝伦,彼中呼为开山王。手执黄旗,左右指挥,迅奋剽疾。官军以火枪击之,击上,则鼠伏;击下,则猱腾;枪甫止,则随烟而进.有大沽老卒唶曰:「是贼狡猾,非巧取不可。」乃以两枪上下交击之,立毙。众犹奋突而前。至设伏处呼渡,雁户佯应,推舟前行,距寇数武,号锣一声,排枪轰发,相率倒地,惊以为水雷,遂大溃。

  是役也,寇因水阻,迂道东走,仅迟至一日,而稍直口得以为备。且歧径皆淹没,可豫料其所至,而以全力专备一路,斩五百余级,我兵勇无一伤者。由是小稍直口改名得胜口,旌战功也。时惜无大军夹击,不能一鼓歼之。又以彼众我寡,未敢远追,寇遁至杨柳青,旋据静海之独流镇。十月十七日,督师大臣胜保始统大兵由深州至天津,旋赴独流镇剿贼,并调谢至大营办理粮饷,带练杀寇。十一月二十三日,副都统佟鉴出战,获胜,杀数百人。以拽取濠板,被其拥围,手执长矛,杀寇数人而死。谢驰往援救,身受七伤,赴水死。胜保奏闻,得旨:「谢子澄着赠布政使衔,予谥忠愍。」

  讷尔经额为粤寇所败咸丰癸丑,文宗以大学士讷尔经额为钦差大臣,督兵驰救怀庆.适粤寇解围,窜山西,讷督兵,回防直隶.初,有献计于讷者,言潞城、黎城间,有小径,循太行东出,可由河南之武安径趋直隶之临洺关.其路甚捷,有险可扼,若遣兵五六百人守之,虽十万之众不能过也。讷拘牵旧制,以为潞城、黎城皆山西地,乃咨请山西巡抚派兵守之。咨未达,而寇已陷潞城、黎城,果由此路东出。

  是时,讷方督凯旋军万余人次临洺。先一日,有冒其旗帜责州县供张者,盖寇之先驱,已过而北矣,讷未知也。次临洺之日,寇麕至,官军仓皇失措,车驰卒奔,万余人溃散略尽.讷以数十人走入广平府城,尽失其关防、令箭、军资、军书等物,幕友吏仆皆星散。既已不能具奏,广平知府为之禀达省垣,桂良方以刑部尚书守保定,为之入奏,讷奉旨革职拿问,寇焰由此大张。

  粤寇围鲍武襄于九江鲍武襄公超由担水夫从戎,以剿粤寇,积功至专阃,班五等。然贵后犹不知书,自姓名二字外,更无所识.方被围于九江也,将遣人赴曾文正公祁门大营求援,令幕客撰牍,移时不至,乃自往促之。见其握笔构思,顿足曰:「此何时耶?安用此文绉绉为者!」呼亲兵,以白麻一幅至,自操管,大事一「鲍」字,以无数小圈绕其旁,亟加封付递.众不解,问之,鲍曰:「大帅自能知其故。」递至祁门,曾之幕僚启视,亦莫识其意。持示曾,曾大笑曰:「老鲍又被围矣。」乃亟檄多隆阿往援,围始解。

  江忠烈与粤寇战于庐州江忠烈公忠源之擢安徽巡抚也,时方在武昌庀守具。春诏云:「楚、皖一体,当相其缓急为去留,不必以成命为拘。」旋以庐州事急,率所部千余人力疾遄行。至六安州城,病益剧,复有旨令暂驻六安,俟兵饷齐集,相机前进.庐州知府胡元炜具禀告急,诡言庐州粮械极富,团勇多而得力。江以为庐州重地,有可守之资而弃之,可惜也,乃分所部之半留守六安,自率其半驰赴庐州。问元炜以守具,则糗粮军火,一无所有。守城兵仅元炜腹心徐淮所募勇及江所募六安勇数百人,皆新集,不足恃。庐州城大而圮,兵勇人数不敷一门之守。江悟为元炜所绐,且知庐城万无可守。然既已至庐,不肯为弃城退守计。又怒元炜不能布置于平日,复诡词贻误于临时,每见,必斥责之,元炜遂匿不敢出。江出巡城,见水西门枕高阜环城,一面皆山,度寇必剧山俯攻。因部分文武吏守城,而自守水西门,下令有能助守城者悉听,庐民赴者万余.部署稍定,越日,寇大至,环城急攻,驾云梯攀堞,官军屡击却之。

  卫佐邦尹达章平红巾咸丰癸丑十二月,钦差大臣琦善督诸军,与粤寇战于仪征。寇军知势不敌,转向庐州,下之,遂乘胜向六安州进发.巡抚江忠烈率师出水西门,寇已由隧道进,城崩,官兵惊走。忠烈大怒,手持大旗,缘陴上,督众连毙寇目。会胡元炜部勇目徐淮通寇,开门引入,忠烈自投古塘死之。寿春镇总兵玉山以滁州兵万余战于拱宸门,师溃,死。陕甘总督舒兴阿率一万五千人屯冈子集,十战十败,降者过半。鹤丽镇总兵音德布由大安来援,亦大败,阵殁.陈开,佛山人。幼无赖,好与会党交,营卒衙役亦多善之。解衣推食,不爱惜。以为天下大乱,自拟于韩信、樊哙,虽目不识丁,不害也。乱事传至粤,佛山诸无赖议响应,佥曰:「此大事,非吾辈所能任。计无如陈开者。」时开方设杂货摊于莺冈,闻众至,出迎,问何事。曰:「时至矣,君犹默无举动乎?」开曰:「然。然兹非细事,非若持械行刧,仅及一身而已。事关谋反,成则大福,败则妻孥且不可保。虽然,吾固计之甚详。汝辈且入吾室,共决之。」众入,则有长髯客已在座,众愕然。开曰:「此非他,吾粤人有在洪军作校尉之刘丽川者,其兄弟行也。彼为刘杜川,昨夕方至,正以此耳。君等有何陈述?」众曰:「吾侪不过冀君一朝得富贵,有所凭借而已。」开顾长髯者而笑。

  杜川曰:「无骁勇善战可作将领者,将若何?」开沈吟久之,曰:「若然,能师父足当之。」盖寺僧有和尚能者,亦莺冈产也,素习易筋经,有巨力,能举数百斤石臼。顾性顽悍,无与狎,惟开与周旋。乃偕杜川访能,略陈起事之议,能允之。谋既定,开自为军师,称大王,居王借山,以能为大将,领诸路军。别遣党人四出鼓煽,于是何六起石龙,林洸隆起省城外之河南,关巨掠沿海,陈松年起新会,陈吉起顺德,陈金刚起清远,邹六起龙门.相与蓄发易服,而明代衣冠不可骤得,乃征梨园所有者而分御之,头戴红巾。「红」与「洪」谐声,寓拥戴洪秀全之意。又凡聚议之处,必榜曰洪顺堂,意亦犹是。部署既定,设官分职,其衔为将军、元帅、先锋、军师、防御使等。将军、元帅大都椎埋少年,军师则为落拓文人,防御使则富人被掠入党,以虚名从而笼络之者也。

  红巾初举事,将帅挟土铳,次腰剑弯弓,次插利刃,又其次则棍棒叉钩而已。初刦大基头军营,官军以大炮轰击,众大败。能以礼谒里人冯松,即所谓朦松者,求画策。松曰:「是不难,官军不能无妻子,其妻子不能俱迁营中,犹在里巷。子以重兵刦之,使俱来,率往陷阵,居前敌,官军虽有炮,畴敢发者。因挟以降,事必济。」能大喜,如言往。官军果不敢发,一夕尽降,炮械悉为红巾所有。

  松既为红巾画策,且建首功也,开奇之。遣人赉金帛往聘,来军营调用。松元小康,不欲以身为孤注。其族人翰如多谋畧,松素下之,以事告。翰如戒勿往。松曰:「成败虽不可知,然槁项黄馘,老死牖下,亦非所愿。」翰如曰:「吾不敢阻君进取,但乌合,必无所成。」松曰:「筮之!」筮之吉。松曰:「此犹不足信,天倘相彼,吾当出,则当大雨。」已而大雨三日。松曰:「得非偶然乎?吾事成,则当更雨。」已而一雨兼旬。松曰:「可矣。」乃就开营中,俯伏称臣。开锡以金盔,上插雉尾,锁子黄金甲,八宝战靴,望之灿然,松九顿首谢,盖皆梨园中物也。

  开既踞佛山,远近无赖俱至,众号十万.军实无所出,则按户索富者,使捐输。佛山本商贾云集地,红巾至,无不唯命。开骤得金币,则广声色,掠妇女。松谏之,开不听。朱发者,亦佛山人,卖菜佣也。有膂力,性愚戆,贫不能自存。妻马三娘美丽无匹,发与开善,开语之曰:「汝妻非寻常人,一品夫人也。」发以为妄,三娘颇自矜。及开举事,立授发先锋衔,三娘为女校尉,出入王借山,参预元帅府事,益与开调笑,累日夜不出。朱无所事,日惟醇酒大肉,徜徉于醉乡.松固识三娘,知三娘握大权,能左右开,则诣三娘而告曰:「夫人居此,洵乐,然燕处危巢,祸将至矣!」三娘愕然,松曰:「吾辈虽僻处佛山,然声势不小,虽总督始良不思振作,独不畏沈葆桢乎?旦夕出师,大军压境,吾辈殆矣。」三娘曰:「计且如何?」松曰:「先发制人,古之明训。盍因彼未动,从而攻之,羊城一下,全省且为我有。如是,则进可图大事,退亦不失富贵.夫人倘以为然,则速与陈大王言之。事之成败,在此一举.」三娘曰:「善。」遂以松言入吾。开初不允,继为三娘所刧,乃大发号令,骤兴师,远近贼党皆从之。

  甲寅六月二十七日,李文茂等率众分三路直扑广州。其在北路者,图夺城外炮台,守台兵发大炮轰之,遂却退。是时抚标五百名,协同乡勇五百名,由东门突出接战。东路寇攻城方酣,不意官军突至,方相顾错愕,而前刃已及。寇绕城抵御,适旗兵续至,并力追逐,东路遂败。其西路寇闻两路败耗,乃趋西门外之青龙桥。外委黄贤彪率汛兵百名、乡勇三百名,要击之,毙寇百余.余寇将散,忽传能以锐卒万人至,势复盛。然不能前进,仅屯于城北数里之牛栏岗。

  七月初五日,两广总督始良以红巾盛,令广州府知府沈葆桢督师剿之。于是都司曾廷相,守备陈国辉,千总黄大荣、屈超羣等率师攻牛栏岗,寇发巨炮以拒。官军猱进,破其中营,夺获军械无算。能率健党忽自岗后绕出,岗前之寇复返戈力战,官军大败,屈超羣、熊应飞、黎安澜、余兆清等皆陷阵死。能方拟率众薄城,忽传总营有令至,能大愕,则班师令也。

  开之令能班师也,众莫知其意。松素善发,乃谓发曰:「我军初立,利在速战。今大王首鼠两端,吾辈死无日矣。」发曰:「我亦不欲战,此间乐,官军不能来,来则速死耳。」松叹曰:「噫!竖子不足与谋,若汝三娘,尚有志也。」于是匍匐求见开.开方视事,与三娘高坐堂皇,陈居左,三娘居右。开见松至,曰:「朦松,赐汝坐!汝何言,速言之!」松曰:「臣无言也。臣不知大王意所在,若相持旦夕,官军且来,何以御之?臣不自惜,为大王惜耳!」开沈吟不言。三娘忽掣开印钤于小旗,曰:「冯军师听者,此将令也。全军听汝调度,速东趋!伫看汝奏凯回耳!」松曰:「诺.」

  七月二十六日,松以开号令,饬诸军东发.时大沥四堡绅士欧阳泉等已倡办团练,乃置炮械,备糗粮,而大范、江夏、荔庄、登贤、月窟诸乡悉继之。红巾东趋,适经其地,各乡分守,使不能进.松令先攻四堡。其一路入曹边,经龙头墟,窥草堂桥十一乡.乡勇发巨炮击之,寇伪遁,分伏丛薄间.团长刘遇昌偕弟遇鸿率勇踰桥逐寇,遇伏,皆死。后队见之,大愤,鼓勇继进,血战久之,阵斩衣蟒服者数人,寇乃退。其一路由大镇攻锺边,已破垒毁墙而入,而大沥乡勇纷纷赴援,以巨炮伏林中。寇不识地利。中弹辄仆,阵大乱,遂散。

  松东趋之计不果,乃遁回佛山,日掠于近村,冀得军实,以收合余烬.闰七月朔,大会南海、顺德各县徒党,将东趋,先攻大沥四堡。发将二千人扼守沙口,陈洸隆将千人攻仇边,陈金刚由新桥渡江夏,和尚能统坡山船万人,由小朗渡直进瓜步桥,登岸,犯雷边、九潭等乡.而开与松率大队由水头墟进攻,留三娘居王借山大营以策应。寇四出,远近骚然。

  寇既破四堡,东趋之路遂通,乃分途进攻省城。葆桢闻耗,乃立召卫佐邦、尹达章至,使破寇。于是佐邦陈策:以红巾连日扑城,东北势力为最悍,余实无能为。今官军分途应敌,兵力单薄,必不足取胜。不如并力扼东北路,东北破,羣寇自解。十五夜,官军由东路冲出,直趋燕塘寇营.时方昏黑,下令纵火,各军手持一炬,争投之,俄顷,火大炽,寇冒火突走,窜牛栏岗。

  开之发兵攻省城也,檄各县徒党俱至,番禺之陈显良、三水之黄大荣最强悍,顾牵于他事,不即至。及红巾败,陈、黄始以舟师来,则聚于佛岭市,而别筑炮垒于义勇祠前,遣悍党守之,使成犄角。官军闻耗,遂遣炮船由槎头进口,抄攻佛岭市背,而先以一军进攻义勇祠,以牵制之。寇在祠前设濠堑,环炮垒,官军不能近。既而达章率锐师至,下令取泥填濠。俄顷,濠平,官军践泥而进,直逼寇垒,呼声震天。炮甫发,垒已破,宝纷溃,遁入石井。 「 地名。」 道员沈棣辉焚其巢,悉灭之。

  进攻省城之寇既败,而余党尚盛。东莞人卢昌,纠众数千,自为大元帅,号令与开等。八月十八日,仍欲进窥省会,袭夺附城之三宝墟,别遣其党率千人进窥泥城。佐邦闻之,首率勇攻三宝墟,昌兀立阵前,麾旗督战,寇咸怀死心,狂呼跳跃,有如中痫.佐邦阳为不敌,别遣一军旁攻。昌出不意,为所杀,余众大败,弃舟走。达章复率水军剿灭之。

  先是,开败于省城,遁佛山,闻诸路徒党已半灭,益惧。松虽智,已不敢画策;能虽勇,亦不敢侈言战矣。日惟置酒痛饮,而三娘独促其收合余烬,背城借一。开商之松,松韪之。然艰于粮食,城中民户勒索已尽,欲求之附近村落,则已悉办团练,不能进窥一步矣。

  十一月初六日,佐邦、达章率师攻佛山,开不能战,乃下令纵火。隆冬物燥,万炬齐发,全镇荡然。计烧民居万余,死于火者逾万,而开、能、发俱不知所之,或曰死也。松匿民家,为官军搜得,斩于佛山西之高秧地。三娘则为某弁所获,匿作妾,参军事,剿余党有功,当道虽有所闻,置不问。

  曾文正失利于靖港之粤寇咸丰甲寅春,粤寇陷湘潭,围攻长沙,曾文正公国藩檄塔忠武公齐布帅师复之,复躬率水师追寇于靖港,战失利,投水者三,幕客掖以起。文正终以事不可为,遂止妙高峰,草疏及遗属凡二千余言,密令其弟靖毅公贞干市榇,将以是夕自裁。会湘潭捷书至,乃再起视事,然仍以师不全胜自劾。时诟谤丛集,湘省藩臬粮盐诸使者至会牍上巡抚,劾文正,文正姑忍之。

  文正之初败于靖港也,湖南布政使徐有壬、按察使陶恩培详请抚臣夺其军,参奏治罪。俄而塔忠武以陆师大捷湘潭,抚臣乃不敢极言文正罪,然亦不敢论鲍起豹恇怯状。既奉朱谕,切责起豹,代之以塔,而于文正请罪疏,有温慰词,且云;「汝此时心摇摇如悬旌,平日自命养气之功何在?」又令奏调司道大员随军支应。徐、陶闻之,谒文正,顿首称死罪以谢.罗泽南初将陆师,不敢一战,惟从塔军后,观战壮声而已。一日,寇来攻甚急,不及请援于塔,遂与战,竟获大捷。自此遂为劲旅,与塔齐名矣。

  开隆阿剿粤寇侍卫开隆阿者,善骑射,发无不中。尝射猎山中,毙虎十数,军中号为打虎将,开亦深自负。会江忠烈应调赴广西,所率楚军皆敝衣槁项,诸军皆窃笑。遇开于江所,仅一长揖,意颇不怿。他日督战出队,卒遇贼众,围之数重,矢尽,左右冲突不得出。忠烈登瞭台望之曰:「必开君也。」急率亲兵数十人介马驰救之,卒挟开出,并辔而归.开下马拜曰:「活开隆阿者,先生也。」自是遂为莫逆交。

  塔忠武剿粤寇塔忠武性忠勇,亦最慈祥。其统兵岳州时,即于左臂涅「忠心报国」四字。洪山之捷,尝督军逼粤寇于沙湖塘角间,寇争赴水死,中多幼孩,塔见之大哭,传令拯救,得数百人;羣寇因而乞命者,又七百有奇。诛其极悍者,余尽释之。一日,力战归,左右以燕窝进,却之,曰:「吾母夫人在都,不知能给朝夕否?忍甘此耶!」德化令进莞席,以士卒皆卧草土,却不受。

  咸丰乙卯,湖广总督杨霈驻军广济,御粤寇。闻湘军败,大恐,弃广济,走德安,军遂溃散,独与亲军数百人俱。武昌守备单弱,闻霈至,邀入城助守,霈不可,委之而去。时陶文节公恩培已擢鄂抚,不知兵,骄横甚。方以元日索银壶蒸人参不得,怒詈江夏令,欲奏劾之。司道方相率缓颊,忽报寇已至城外,文节仓皇不知所措,惟祷神呼天,痛骂杨霈误我而已。城陷,遂被戕。

  盖是时,官军围九江急,寇乃分兵扰上游,霈不设备,至有此败。自是而寇遂陷汉口,入襄河,湖北大扰.僧格林沁擒林凤翔李开方粤寇洪秀全之陷金陵也,遣吉文元、林凤翔、李开方等率悍党万余北犯,由皖入豫,由豫入晋,由晋入畿辅,连陷郡县,裹胁日众。而钦差大臣胜保蹑击其后,颇有斩获.围之静海及独流镇,科尔沁郡王僧格林沁统领蒙古诸部兵及京营各将军都统等驰往会剿。适寇遣其党黄生才等率众北援,陷临清州,胁从至五六万人。胜与领侍卫内大臣土默特贝子德勒克色楞等督兵迎剿,寇无食可掠,胁从者解散大半。沿途复被乡团截杀,胜昼夜穷追,至丰县,剿灭全股,生才被山东官军擒获,伏诛.其静海独流镇之余党南窜阜城,僧追围之。掘深濠,守之。复分其马队,窜踞高唐州。时文元已被吉林兵射死,凤翔在连镇,僧围之;开方在高唐,胜围之。然其众皆百战精锐,粮食充足,缘城复立木栅,悉以土壅。周挖濠沟陷坑,又挖地窟,而潜居之。且有地道直通城外,每黑夜刼营,官军颇有失亡。胜铸大炮树云梯攻城,皆不能克,遂筑垒挖濠以困之。

  僧以咸丰乙卯正月十九日攻克连镇,搜捕余匪,悉数歼灭,惟不见凤翔。擒寇供称在窟室中,官军穷搜得之,则见凤翔方在地洞,挟二美人宴饮驩呼,已薙发,盖欲乘间潜逃也。遂与其党十一人就擒,解京诛之。僧自是晋封博德勒噶台亲王,即移得胜之师赴高唐,自德贝子以下皆受节制。而胜以师久无功,逮京治罪。僧故撤高唐南面站墙兵勇,诱其出巢。未几,果出城,弃其马队,悉步行,窜踞冯官屯。屯距高唐四十五里,距茌平十八里。胁民夫,以各种大木器四周堵之,内又徧掘陷坑,排列枪炮,守御严密。屯内多豪富,皆高楼大厦,外匝砖墙,炮不能入。僧追至屯外,令马步队圈围。开方自持旗登楼眺望,见官兵近前,即放枪炮,势难骤进.僧相度地势,知非水攻不可,将引运河水以灌之。众谓屯中地势坟起,恐非水力所能及。僧乃先于屯外周筑围墙,墙外掘濠沟,甚宽广,又以掘濠之土力加倍内墙。布置周匝,挑挖运河,自东昌三孔桥起至冯官屯石桥止,共一百二十三里,计长二万二千一百七十六丈,口宽一丈七八尺,底宽六七尺,深五六尺不等,计需工价京钱五万二千余贯。自二月初旬起,至三月初四日工竣,竟引水入濠。僧令雇集民夫二三千人,或用水车,或用巴斗,灌入墙内。墙外筑墩,排列鎗炮,一面令兵勇站立瞭望,防其突出挖墙倒浸;一面督役昼夜轮流灌注不息,由是渐灌渐满,墙内水深三四五尺不等,寇之粮草火药尽湿,乃登楼而居。我兵用炮不时轰击,继而柴米渐乏,势甚穷蹙。四月十三日巳刻,开方遣其心腹百余混入难民之中,泅水出降,意欲藉为内应。僧知其伪,讯出被胁难民,遣回原籍,余党百四十余人分拨各营,乘夜,尽诛之。遂令兵勇越墙,逼近土堰,毁其巢。十六日黎明,僧又令兵勇越墙,四面进攻。乃大风骤起,飞沙扬尘,瞬息不辨南北,即命撤队。巳刻,开方遣人呈降禀,僧谕令限本日午时先缴军器,方准投诚.约半时许,果缴军器,则遥见有数十人高张红伞,拥开方前进,志在乘此脱逃。僧潜令马步队数万人张左右翼以待之。开方既入彀中,遂与其党八十八人俱在濠边就擒。僧传令将八十八人拨入各营,其目八人在营外帐棚守候,但令开方进见。开方头戴黄绸绣花帽,身穿月白绸短袄,红绸裤,红鞋,年约三十二三。携两俊童,身穿大红绣花衣裤,红鞋,年约十六七,美如女子。左右挥扇,随入帐中,开方仅向僧、德各屈一膝,即盘腿坐于地。两童东西侍立,帐内总兵以下皆持刀环立,怒目视之。开方与二童仰面四顾,无惧色,但称能贷其罚,愿说金陵诸党来降。求赐饭,遂开怀大嚼,笑语如常,旁若无人。僧知其叵测,饭毕,遣出,又令八目进帐。皆跪见求赦,亦即遣出。遂将李与八目解至京都,凌迟处死。

  粤寇以开方为最勍,而其计略,则用明徐达、常遇春北征成算。初,议以开方当西路,杨秀清当东路。西路之师,由扬犯滁,徇凤阳、归德、开封、怀庆绕山西、直隶,与东军会于天津。而东军则傍海北趋。秀清不欲北行,以林凤翔自代。深入无援,故及于败。

  徐若洲率忠义军与粤寇战徐若洲司马鸿谟,钱塘人,着籍仁和。以乡试五荐不售,入赀为从九品,筮仕江苏.咸丰乙卯,署扬州府经历,兼理清军同知。同知,五品官,以从九品摄之,重其才也。母卒于如皋,以不及视含敛,欲绝食以徇。其友顾梅卿以大义责之,乃始食。服阕,奉檄治扬州善后局文书。因说太守,仿古制,制轮机炮、连臂弩,自练一军,命之曰「忠义军」。会粤寇破来安,温壮勇公方驻六合,率兵二千救来安,檄参其军。暮与寇遇,隔河而阵。彼众我寡,铅药将尽,乃言于壮勇,请灭炬,使不我测,从之。一夜炮声不绝,寇疑我兵众,迟明遁,遂克来安。壮勇上其功,而某大帅与壮勇不合,反责其公牍内首列总兵某,非制也。令曰:「此后毋出六合一步!」壮勇愤懑,后竟死六合,司马之功,遂不见叙。戊午,寇再犯扬州,太守发兵迎战,皆大败。寇薄城下,乃使司马以五十人拒之。大呼驰出,手刃数寇,斩其黄旗头目一。寇发火铳,中右目而颠,一寇以刃加颈,肤裂血流。又一寇以矛刺其足,曰;「是已死矣。」乃舍之入城。有民自城中出者见之,曰:「此非徐少尹乎?好官也!胡死此?」抚之,尚有气。解衣裹其首,负之行,至仙女庙大营,饮以水浆,乃苏.时乡人许缘仲牧泰州,迎至署。凡十月,创始愈,出铅子于右目,重五铢,其形曲。盖铁经火而柔,深入郄窾,故随之倨句也。司马具武略,以御寇受巨创,亦无以上闻者。然眇一目矣。子名琪,即花农侍郎也,以文学著称于时.张忠武剿粤寇高要张忠武公国梁既投诚于官军,赏千总衔,从剿粤寇。尝奉湘抚檄,以二百人破寇数万于新宁州。咸丰壬子三月,破寇于道州蛇皮岭,克永安州,追寇至长沙南路新开铺。寇窜湖北,复追剿至武昌,破洪山寺垒。

  张之立功自保桂林始,后逐寇楚南北,直抵江宁,与向荣相倚如左右手。寇聚太平,向问诸将孰敢往取贼巢,无应者。张慨然上马行,所部五百人从之。寇大惊,弃城走。张徐按辔入,市不改肆,归报往返,仅七日也。军中唱凯歌曰:「张国梁走马取太平,前后奏捷。」旋率师渡江取浦口及江浦县城,往返亦不及二旬。丙辰五月,九华山之师溃,他帅死,诸将拥兵观望,大势几不支。于是向奏请以张总统南北诸军。旬日间,招集流亡,立解金坛之围。朝廷嘉之,始拜钦差帮办军务之命。嗣此乘胜克复句容、镇江,进捣秣陵关,驰往江北,复扬州、仪征。又渡江围江宁,城外寇营筑长濠以困之。经画数年,破寇形势已在掌握,而九洑洲正当寇冲,亦为官军所据矣。

  僧格林沁与英法人战于大沽咸丰丁巳冬十一月,英人、法人据广州,执总督叶名琛。其注意在改约章,索偿款,增商埠,自谓据城为质,必可如其所请也。总督黄宗汉退驻惠州,既不激励兵练,筹克会城,又不与英使会议立约退师事。英使额尔金久不得我要领,乃纠法、美二国,驶兵船北上。

  戊午夏四月,骤至大沽海口,大沽绿营兵见敌船,即惊溃。英、法兵踞南北岸炮台,直隶总督谭廷襄、提督张殿元等皆以疏防获罪。敌兵以大小轮船七,暨舢板船驶入内河,直薄天津。

  额尔金等照会内阁,谓此来非用兵,盖欲修好,请面见天子,诉其事。文宗特遣侍郎衔耆英谕止之,不听。遂命科尔沁亲王僧格林沁以钦差大臣视师通州,遣大学士桂良、尚书花沙纳往议和约.英人多索偿款及商埠,许之恐伤国体,拒之虑挑强敌,乃以两江总督何桂清兼通商大臣,特派杜良、花沙纳驰赴上海,会同桂清先与英人商定税则,再议约章。六月,英、法、美三国兵船退。

  秋七月,僧移军海口,筑大沽北塘营炮台,购巨炮,分布要害。檄州县伐大木,输之海壖,植丛桩水底,以御汽船。奏请调吉林、黑龙江、察哈尔及蒙古两盟马队,前后赴军者可五千骑.己未春三月朔,怡亲王载垣赴天津,察勘海防。桂良等在上海与额尔金商定税则,额遣其弟卜鲁士率兵船北驶,声言将入京换约,桂良等告以大沽设防,当进自北塘。夏五月庚寅,卜鲁士至拦江沙外。壬辰,遣其兵船闯入大沽海口,先觇形势,僧故羸师以张之。癸巳,兵船十七艘驶进鸡心滩,用炸炮摧断铁链。甲午,鼓轮直进,毁我防具,树红旗促战。直隶总督恒福派员持天津道照会,告以桂已由上海驰还,请移驻北塘口外,静候换约,否则暂令换约官数人,由北塘至天津。英人不受照会,开炮击炮台,分遣步队登岸。僧督军鏖战,戒炮台同时开炮,沈毁数船,击杀登岸敌兵数百,生擒二人,英领队官伤股而殒。兵轮入内河者皆中炮,不能驶,惟一艘遁至拦江沙外。

  当英兵开战时,美使华若翰由北塘登岸,诣京师,呈递国书,款以优礼,换约而返。华洋巨商知英人耻其败挫,必兴师报复,惧妨互市也,自议集捐白金二百万两输偿英饷,沮其再举.于是英使、法使牒通商大臣何桂清,谓若事事遵戊午原约,即罢兵。杜清入告,得旨:「卜鲁士辄率兵船,毁我海口防具,首先背约.损兵折将,实由自取,并非我国失信。所有戊午议和条款,概作罢论。若彼自知悔悟,必于前议条款内,择道光年间曾有之事无碍大体者,通融办理。令其有以回报本国,仍在上海定议,不得率行北来。倘再有兵船驶入拦江沙,必痛加攻剿,毋贻后悔。」是时廷议以获胜之后,欲改前约,冀英、法二国或就范围也。然犹申戒疆臣帅臣,不得见敌辄先开炮,致碍和局。又命留北塘一口,为便使议和地。

  北塘用帑百余万金,仅成南北三炮台.会有言宜纵寇登岸击之者,僧心韪其说.旋奉旨撤北塘之备,退就大沽营城,移其巨炮,置大沽南北岸炮台.营城距北塘陆路三十七里,水路七十里,议者谓御寇不于藩垣而于堂奥,失计已甚。北塘绅士御史陈鸿翊密疏争于朝,不听。翰林院编修郭嵩焘时在幕府,力争之。僧狃于大沽之捷,谓:「彼以船来,不能多携马队。俟其登岸,以劲骑蹙之,可必胜。洋兵伎俩,我所深知,何足惧哉!」嵩焘以议论不合,遂辞去。

  庚申夏,英将额尔金、法将噶罗率轮船船凡百艘入寇,复至大沽口,诇我设备,严惩前败,不敢阑入。徐窥北塘之弛防也,六月丁丑,英、法马步队各挽炮车登岸,先据炮台,官军犹意其来换约,不之御也。大吏派员持照会,请其使臣入都换约,不应。僧整军以出,所部马队已调赴他军,不满五千,合京旗步队几万人。英军马步可一万,法军八千。壬午,敌船由北塘进内港,我军驰往扼之。适潮缩,船不能动,高悬白旗,示欲议和状。我军信之,不敢纵击。比沛长,敌兵出不意,薄我师,我师被挫。敌兵由北而南,将逼大沽,抵新河,我军御之。敌兵先以七百人出战,僧矙其寡也,麾劲骑驰之,敌兵退。乘势蹴之,敌兵各执一枪,精利无前,数十步外,即不能近。俄而七百人为一字阵,每人相去数十步,阵长数里,渐围渐迫,我军不能退。突围欲出,敌兵发枪无不中,我军纷纷由马上颠陨.戊子,败绩于新河。收合马队,出者七人而已。退保唐儿沽,英、法军张甚,出全队攻军粮城,又攻副都统德兴阿之营于新河,皆陷之。敌船由北塘分向大沽,驾大炮拟我炮台以扼我前,步骑踞新河以蹑我后,大沽炮台益危,炮穴外向,不能反击。庚寅,我军复退,敌兵进踞唐儿沽。辛卯,奉朱谕云:「僧格林沁握手言别,倏逾半载.大沽两岸正在危急,谅汝忧心如焚。天下根本,不在海口,实在京师,稍有挫失,须退守津郡。自北而南,迎头截剿,万不可寄身命于炮台,以国家依赖之身,与丑夷拚命,太不值矣。南北岸炮台,须择大员代为防守。汝身为统帅,固难擅自离营,今有特旨,非汝畏葸,若不念大局,只了一身之计,殊负朕心。握管凄怆,谆谆特谕,汝其懔遵。」壬辰,特派侍郎文俊、武备院卿恒祺驰往北塘海口,伴送英、法二国使臣入都换约.秋七月癸巳朔,命大学士瑞麟、尚书伊勒东阿防通州。丁酉黎明,敌兵攻大沽北岸石缝炮台,一开花弹猋入火药库,炮台失陷,提督乐善死之,惟南炮台尚存。僧念屡挫之后,精锐伤亡,南炮台孤立难持久,适奉密旨退防后路,乃撤营城及南炮台防兵,次于通州之张家湾,与瑞麟军相依护.庚子,以疏防故夺三眼花翎、领侍卫内大臣、镶黄旗满洲都统.敌兵至天津,会和护屡不就,遂逼通州。八月戊辰,光禄寺卿胜保率偏师邀战于八里桥,胜保红顶黄褂,骋而督战,瑞麟军宵溃。僧军朝阳门外。

  己巳,文宗以秋狝巡幸热河,敌兵纵火燔圆明园.甲申,僧军亦溃。闻恭亲王在长新店,与瑞麟等皆往从之。英、法按军郭外,欲邀恭主和议.恭用恒祺居间排解,往复关说甚苦,浃两旬,和约始定。九月壬寅,暨英人法人平。

  当是时,曾文正公国藩督师祁门,胡文忠公林翼驻军太湖,进剿粤寇,相持甚急。闻变,合疏奏请于两人中简派一人,率精兵万人入援。会和议成,不果行。英、法军以海口封冻为虞,皆于初冬退去。

  叶名琛剿粤寇道光己酉,新嘉坡陈正成设三合会支部于厦门,命名曰匕首会,入会者数千人。咸丰癸丑,闽省官吏以强夺豪富黄姓之财,匕首会首黄威庇之,率二千余人起事。队长多新嘉坡侨民,夺厦门附近二镇,附者至八千。 遂推据厦门, 威乃自称明军指挥官, 盛抗官军, 卒以粮饷药弹不足, 启城议款。 明军去, 官军入城市刧掠, 杀戮及童稚, 刀钝而不血, 则缚数人投之河, 英领事通牒劝止, 亦无效。 乃以两军舰泊香港, 若将强制者。 于是洋场及船埠四周俱免于祸, 余地则有一日斩杀至二千人以上者。

  匕首会陷厦门时,上海亦有三合会起事。时广东、福建两省人之在上海者十四万人,多三合会员.广东人刘丽川、福建人陈阿连等,羣谋袭上海城。事未发,为地方官侦知,捕粤、闽头目七八人。粤、闽人乃益怒,致书地方官诘责。地方官大骇愕,返而谢之。其月二十日,祭孔子庙,黎明,丽川、阿连等六百余人潜匿北门外,待启城,即突袭县署,迫上海知县袁某缴印。袁骂曰:「印为天子所赐,汝欲印者,先取吾头!」丽川党人大叱,斩之。众因围道署,城中鼎沸。官吏指挥守兵,放大炮,众仍不退。胁苏松太道吴健章缴印,吴解绶与之,丽川取其印,缚健章,夺道库银无算,城亦陷。时其党悉以红巾为号,因称为红头贼.后数日,丽川、阿连等欲杀健章而未决,众议大哗。驻沪美总领事麦辖尔闻之,邀丽川,以吴付之,丽川不许.然有二洋人潜诱健章,自西门缒城逸,匿麦辖尔所。丽川大怒,将攻租界,租界防益严。镇江官军至上海,营跑马场。时或嘲弄洋人而殴辱之,于是驻沪各领事请于江督何桂清,欲移跑马场驻营.桂清犹豫未决,各领事又致书,令速移营,否则将以兵力夺取。时英、美军舰之在上海者各一艘,合租界所有洋兵得三百余人,戒严以待。桂清以为仇洋人,则洋人必恶我而助敌,转而攻我,则沪城胡以复?遂自至租界谢罪于洋人。时官军集上海者万余,借洋人之力以断粮道,复向城中炮击。丽川闻洋兵之助官军也,率死党百余人犯围遁。

  道光庚戌,三合会蜂起两广各地,见洪秀全胜,气益张。咸丰甲寅,举广东各州及广西全省,皆叛乱.其年,陷广东之肇庆、佛山、东莞各地。自此官军与三合军显有别.而官军之运饷羊城,转藉外人之助,悬外国旗,即能安然过三合军之炮台与军舰焉。

  咸丰甲寅十一月,广东豪商某备大舰,运兵至佛山,与三合会战。三合军大胜,获官军之弁四五十人,兵五百人,悉杀之。后又战于珠江,即以此舰队破军舰四十四艘。

  广东总督叶名琛之镇慑三合会,为法至严。然两广、江西、福建诸省尚时时暴起。方英、法同盟军之占广东也,粤寇石达开自湖南进兵广西,欲攻据桂林。三合会乘之,咸丰戊午,陈清康率军数千会集于广东之北,隐有占领广东之计,待同盟军一退,即起事。适攻击桂林之粤寇遇精锐之官军,突围逃广东,更于中途胁从诸无赖加以三合军,势遂益盛,其主力军乃再向广西进发.至是,而官军乃径向三合军攻击,并用贿通悬赏等法,潜约三合会副统领陈政及诸头目,谋杀其统领陈清康,率众降。陈政斩之,官军大胜,并捕内应之三合会党羽二千以上,斩杀之。

  何桂清委苏常于粤寇两江总督何桂清字根云,尝督学江苏.值粤寇俶扰江南北,颇属幕客草疏陈兵事,纠劾疆吏之退缩偾事者,持论多侃侃。文宗奇其才,改简浙江巡抚,年未四十也。抚浙数年,通判徐征忮其同官王有龄之骤迁道员,讦告巡抚奖荐不公。何奏陈颠末,语稍亢激,天子责之,引疾罢归.已首途矣,适阙两江总督,上语军机大臣:「此官以筹饷为命脉,孰能胜任者?」大学士彭蕴章奏称:「何桂清在浙江,饷徽州全军数万人,未尝阙乏。」上韪其言,授两江总督。彭故与何同年进士,何颇谨事之。何复力荐王有龄筹饷精敏,擢江苏布政使。

  未几,帮办军务提督张忠武公国梁攻克镇江,何以筹饷功,加太子少保。咸丰庚申春正月,张总统诸军攻克九洑洲,何又以筹饷功加太子太保。当是时,何渥承眷倚,慷慨谈兵,声誉翔洽,与湖北巡抚胡文忠公林翼相上下,时称为何、胡两宫保。

  张既克九洑洲,进克上关、下关,遂与钦差大臣江宁将军忠壮公和春,浚濠筑垒,为长围以困金陵。洪秀全告急于江北、皖南诸巨酋陈玉成、李世贤、杨辅清、李秀成等,秀成欲杀官军之势,与其党谋曰:「官军精锐,悉萃金陵,其饷源在苏杭。今金陵城外长濠已成,官军内围外御,张国梁又嚄唶善战,攻之,难得志。不如轻兵从间道疾捣杭州,杭州危,苏州亦必震动。金陵大营惧我绝其饷源,必分师奔命以救之。我瞷大营虚弱,还军急击,进陷大营,则苏杭皆我有也。」乃自率悍众千余,袭破泾县防军,遂陷旌德。二月戊戌,进陷广德,攻陷四安防营,总兵李定泰跳而遁,寇由安吉、武康犯杭州,诸路同时告警。上命和春兼督浙江军务,提督张玉良总统援浙诸军,分大营兵勇五之二以畀之。玉良过苏州,布政使王有龄留之二日,俾阅城垣。壬戌,陷杭州。三月丁卯,玉良兵至杭州,与将军瑞昌内外夹击,寇宵遁,官军追复临安、孝丰、安吉等城。何奏称玉良受有龄密计,攻复杭州,上擢有龄巡抚浙江。

  己卯,和春遣总兵熊天喜、曾秉忠率水陆军攻复长兴,寇诇知大营留兵愈单,由浙风驰而西,陈、李、杨诸酋各挟全部先后麇至,大会于东坝。己酉,攻建平及东坝,皆陷之。进陷溧阳,围金坛。

  先是,金陵大营兵勇七八万人,月支饷银五十万两,皆取办于苏、松、常、太及浙江之杭、嘉、湖、宁、绍诸郡。两江总督驻常州,专主饷事,故能搘持八年之久。及和、张至,益募壮勇,增筑长围,需饷有加。浙江告警,大营分兵驰救,骤加行费,浙自顾不遑,饷亦不继.粮台收款骤绌,月短二三十万金。何驰书告和、张,请自后阅四十五日发一月饷.是时顿兵日久,将卒虽习战事,实已骄佚,酗酒狎妓,酣嬉无度,月支足饷,尚不敷用,及骤闻减饷事,则怅怅如有失。翼长提督王浚为和所倚,把持军政,藉势侵克,众情蓄憾,互相传播,谓「寇若来攻,吾辈坚勿出战,任大帅翼长自为之」。寇欲图大营,诡若将向苏、常者,以縻官军,遣别队由溧阳逼宜兴,进躏武进之夏溪隍里埠。烽火去常州四十里,王有龄将之杭州。己丑,如常州议兵饷事,何奏令会办军务。

  庚寅,有龄调驻苏之威武振军一千人至。辛卯,副将周天孚由浙江率数营至。大营新募潮勇数千,亦至自浙江。和先后调防守扬州之总兵马德昭,及援浙之参将罗希贤,各以兵三千往援金坛。何檄令德昭等援常州,遣天孚及潮勇往金坛。寇俱退出武进界,尽趋金坛。闰三月丁酉,攻陷句容。自是大营后路断矣。

  戊戌,张玉良全军至常州,中途迭接何檄,调援大营.及抵常州,和连驰羽书令箭调之。何曰:「彼不知我欲守常州邪?」留不遣。和复调德昭往援,亦不许.己亥,罗希贤一军自宜兴至。庚子,熊天喜一军自广德至。前后至郡兵勇二万数千人。王有龄莅官浙江,何如失左右手。有龄由驿日发一书,为何规画甚备,戒勿离常州一步。时常州无寇,何飞章报捷,奏陈常、镇军情,凡常州、宜兴、镇江、丹阳、金坛为路凡五,需兵若干,统归张玉良节制。自任力保苏、常,其意在拥众自卫,盖已置金陵大营于度外矣。

  辛丑,寇至金陵城外,进瞷大营,大半多空垒,环攻横突,死咋不退。张激励将士,搏战七昼夜,寇来益众,饷又不继,外无援应,诸军能战者多留驻常州,九檄而不至。戊申,甚雨雷电以风,大雪厚尺余,寒甚,人多僵冻。兵勇连日噪至王浚帐下,索饷不得,则肆掠通衢,将吏不能诘。己酉夜,诸营火起,王浚部下先遁,和部下继之,全军遂溃。和及帮办军务光禄寺卿许乃钊、翼长王浚等狼狈走镇江,委弃饷银锅帐军械无算。

  张部众尚未动,闻和退,顿足叹曰:「八年心力,堕于一旦!」愤而欲自裁,部将苦止之。明日,乃自殿其师,徐退至镇江,寇不敢逼。何恐和、张 劾己也,亟致书慰劳,请移守丹阳。和先至丹阳,遣熊天喜进营白堍,张招集溃众。越二日,统一万三千人抵丹阳,俾总兵冯子材以万二千人守镇江。张玉良自常州城西南五里袤至西北,结二十营.何奏称丹阳以上军务,和春、张国梁主之;常州军务,臣与张玉良主之。俟布置稍定,进围溧阳,实皆空言也。何趣和、张进援金坛,新败之后,士气不振,未及休养,寇已由金坛之珥村绕出丹阳南路。德昭迎剿于奔牛,寇趋吕城,隔绝常州、丹阳大道。熊天喜军溃于白堍,自杀。癸亥,李秀成率众十万至丹阳,惮张威名,未敢轻进,步步为营,以造城下。张开南门出战,秀成望见徽帜,人马辟易。既溃复集之军,以连日索锅帐军械于常州,不能得,复大溃。寇按兵未动,张挥亲军奋驰鏖战,溃卒塞途,蔽隔不得前。寇溷入溃卒中狙击张,创甚,犹手刃数人,跃马入尹公桥下,死之。

  明日,和许以十二骑奔常州。何闻丹阳失守,大惊.总理粮台前按察使查文经希何意,挈诸司道薛焕,王朝纶、英禄联衔禀请退保苏州。何得禀,大喜,即拜疏言和春已至常州,军务仍归督办.臣即驻苏州筹饷接济。绅民耆老数百人即夕执香赴辕门,请留常,文经谕之不解。执鞭之士出抶之,犹不退。何怒,遽令开枪纵击,死者十九人。

  先是,何密遣亲军护送其父及二妾至通州,特张榜,禁迁徙,并派兵严查诸门.绅民曰:「彼置吾辈死地,自示不走,无非便其独走之私。毋宁留之,俾与吾辈同死。」四月乙丑朔,绅民复相聚遮留,声势益汹汹。何惧,微服由间道脱走。步行出东门,上马,遇知府平翰在城外巡徼,疑其追己也,手枪拟翰以吓之。翰退避,乃怒马绝尘驰去,从者待十里外,檥舟运河之麋,遂率亲兵五百赴苏州。文经以护运饷银为辞,先一日登舟去,城中文武皆奔散。

  诸军闻总督已走,宵熸,悉奔苏杭,纵火刧杀,为寇前导。张玉良尚在城外,为守御计,先燔附城民屋,军士因肆剽掠,丹阳溃兵继之,寇踵至。丁卯,玉良赴西路,遇寇接战,寇分队由间道来袭,城守营兵叛应之。玉良率余兵退营无锡之高桥。城外民屋被焚者,既无可居,皆入城助守。粮台尚存银七十四万两,米盐薪油杂货称是。绅士中一举人一医士倡议拥通判诺穆欢布为城主,苦守数日,庚午,常州陷,诺及二绅死之。绅民遭屠戮者尤众,以何禁迁徙故也。

  何至苏州,巡抚徐庄愍公有壬不纳,下令从总督者,毋许一人入城。遂劾何弃城丧师暨亲兵在道焚掠状,奉旨革职,拏解来京审讯。何次于浒墅关,和亦由常州奔至,自杀。何走常熟,绅民递禀牍,谓常熟小邑,不足烦督府亲驻,请免税驾以召寇。何告以亲兵乏饷,绅民致饷银千两,赆仪二百两,约无逗遛。檥舟三日,宣言当借洋兵,遂之上海。

  甲戌,张玉良御寇于高桥,会合宜兴守将刘季三退来之兵,苦战一昼夜,兵败复振,寇由间道绕出九龙山之西,袭陷无锡.玉良前后受敌,收余众退至苏州。苏州兵饷皆被何征入常州,稍有存者,有龄又挟以赴浙。徐以抚标兵不可用,俾玉良入城助守,溃兵复为内应,丁丑,苏州陷,徐死之,玉良奔杭州。

  何奏称和春溘逝,兵勇解体,大局摇动,非臣书生所能支持。得旨;「平时侈谈彼短,一旦决裂,不知认罪,犹以书生自居,可叹可恨!殊有愧书生二字。」

  宝既据苏、常,分党长驱,数月间,连陷太仓、松江、嘉兴诸州郡及杭、湖属县,惟镇江、上海两城孤悬贼中。越一年,浙江全境遂沦于寇矣。

  何既失苏、常,时议皆主以曾文正公国藩任江督,而近臣不欲也。肃顺语王闿运,谓当时入对,力言江督非曾不可。而汉军机大臣匡源则奏称:「今日江南糜烂,非独何桂清一人之咎,何既不能定乱,即曾亦必不能定乱.然何较曾尚明练,宜留任以观后效。」上颔之。遂罢易帅之议,而责何以恢复。既而言者争论不已,始命曾开府于东流焉。

  胜保胜英法人于八里桥咸丰庚申,僧格林沁与英、法人战于八里桥,西兵麕集,战不利,大沽失守,近逼北塘。其地距通州八里,西兵长驱而入。至桥,胜扼之,炮弹破马腹,颔受微伤,易马与战,卒败之。厥后和议易成,未始非胜一战小胜之力也。胜至京,裹创入见,文宗尝奖之曰:「忠勇性成,赤心报国。」

  李义堂胜粤寇于独圩李义堂, 松江人。 膂力过人, 世业打鸟, 故鎗术绝佳。 咸丰庚申夏, 粤寇据松江, 乡堡大半遭抢掠, 义堂乃召集数百人,于村之四周列栅设阱鹧守御计, 并练集善鎗术者百人为先锋队, 邻近之五库西旺村, 城隍村等处人民闻之, 均望风响应。 俟之十余日, 而寇始至打笙土 大东之李塔汇镇。 义堂命侦者往探虚实, 知寇在李塔汇淫掠妇女, 乃率众持鸟鎗以争先, 和者几万人, 咸执梃从之。 至李塔汇西之独圩, 与寇遇, 众气方盛, 寇望风遁。 义堂乘隙环攻, 多夷伤。 稍后者, 均为村民所杀。 骑马之酋亦被鎗, 中要害, 踣地而毙。 割其首, 号令营中。 李塔汇镇之寇自此相戒, 不敢再至西乡一步。

  冯婉贞胜英人于谢庄咸丰庚申,英、法联军自海入侵,京洛骚然。距圆明园十里,有邨曰谢庄,环邨居者皆猎户。中有鲁人冯三保者,精技击。女婉贞,年十九,姿容妙曼,自幼好武术,习无不精。是年,谢庄办团,以三保勇而多艺,推为长.筑石砦土堡于要隘,树帜曰谢庄团练冯.一日晌午,谍报敌骑至,旋见一白酋督印度卒约百人,英将也,驰而前。三保戒团众装药实弹,毋妄发,曰:「此劲敌也,度不中而轻发,徒糜弹药,无益吾事。慎之!」

  时敌军已近砦,枪声隆然,砦中人蜷伏不少动。既而敌行益迩,三保见敌势可乘,急挥帜,曰:「开伙!」开伙者,军中发枪之号也。于是众枪齐发,敌人纷堕如落叶.及敌枪再击,砦中人又骛伏矣,盖藉砦墙为蔽也。攻一时,敌退,三保亦自喜。婉贞独戚然曰:「小敌去,大敌来矣!设以炮至,吾邨不虀粉乎?」三保瞿然曰:「何以为计?」婉贞曰:「西人长火器而短技击,火器利袭远,技击利巷战。吾邨十里皆平原,而与之竞火器,其何能胜?莫如以吾所长,攻敌所短。操刀挟盾,猱进鸷击,徼天之幸,或能免乎。」三保曰:「悉吾邨之众,精技击者不过百人。以区区百人,投身大敌,与之扑鬬,何异以孤羊投羣狼?小女子毋多谈!」婉贞微叹曰:「吾邨亡无日矣!吾必尽吾力以拯吾邨!拯吾邨,即以卫吾父。」于是集谢庄少年之精技击者而诏之曰:「与其坐而待亡,孰若起而拯之?诸君无意则已,诸君而有意,瞻予马首可也。」众皆感奋.婉贞于是率诸少年结束而出,皆玄衣白刃,剽疾如猿猴。去村四里有森林,阴翳蔽日,伏焉。未几,敌兵果舁炮至,盖五六百人也。挟刃奋起,率众袭之。敌出不意,大惊扰,以枪上刺刀相搏击,而便捷猛鸷终弗逮。婉贞挥刀奋斫,所当无不披靡,敌乃纷退。婉贞大呼曰:「诸君,敌人远吾,欲以火器困吾也!急逐弗失。」于是众人竭力挠之,彼此错杂,纷纭拏鬬,敌枪终不能发.日暮,所击杀者无虑百十人,敌弃炮仓皇遁,谢庄遂安。

  胡文忠多忠勇复安庆粤寇久扰东南,至安庆克复,为东南一大转机.曾文正公报捷疏,推胡文忠公林翼之谋,多忠勇公隆阿之勇,洵为定论。其注意不撤安庆之围,则同一老谋深算。虽值淀园之变,汉黄之警,而仍坚持如故,所谓智深勇沈者此也。

  胡文忠之注重安庆,左文襄公宗棠之注重衢州,李文忠公鸿章之注重上海,皆谋之于豫,持之以恒,卒皆收其全功。若枝枝节节为之,如向荣、张国梁之在金陵,终归一败而已。

  蒋果敏平广西粤寇咸丰末造,粤寇围广西省城者三年有余,与广东、湖南音问阻绝,饷道不通,省城数十里以外,皆寇也。适蒋果敏公益澧以候选知府为罗忠节公泽南营官,中道散去,劳文毅公崇光招之,赴粤西。蒋谓立功后,必保至实缺按察使。所需粮械,毋稍缺乏,然后愿行。文毅许之。蒋乃募楚勇三千人,入粤击平羣寇,克复诸府县城,楚粤之路始通。

  僧格林沁与捻战同治壬戌,穆宗特命忠亲王僧格林沁以全力剿捻。捻,捏也。不逞之徒聚捏成队,故曰捻子,蔓延于荪、皖、豫、鲁、鄂,党众且悍。袁甲三、胜保曾剿而无功,故命以全力剿之也。既而追捻寇于光、黄、汝、邓之间,多山谷沮洳,骑不得骋,累中捻伏,丧其良将恒龄、舒通额、苏克金等。王益愤,日夜逴一二百里,宿不入馆,衣不解带,席地而寝。天未明,传爨毕,士皆橐糗糒,王手一鞭,上马猋驰.一日,王先其大军,自率亲兵数千,与捻十余万夹水而营.捻久怖追军,无所掠食,足皆肿裂,不能行。会薄暮,未测官军虚实,愿就抚。陈提督国瑞为之关说,有成议矣。捻先遣二渠来谒,王见之,怒甚,语未半,趣命斮之。寇众大惊,皆散走,迸入山东境,王益疾追。当是时,官军与捻皆重趼羸饿,环寒暑不能息,势且俱踣。捻扬言王少宽我即降,则其窘迫可知矣。

  易佩绅转战数千里咸、同间,粤寇发难,龙阳易佩绅以书生率新募卒二千余人, 「 时湘抚骆秉章入蜀督师,易居幕中,旋奉命募湘军二千人入蜀。」 转战数千里,破寇数十万.当道负军饷二十余万,若在他人,早兵变被戕矣,而易持之以坚忍,结之以恩信,崎岖困阨,非人所经。忌之者复齮龁百端,使不能行其志,皆不以为意。其在军中,有诗云:「本来面目无人识,错把孙吴作颂扬.」又云:「几回杀贼翻流涕,贼亦苍生大可怜.」撤军后,又有句云:「未受人怜斯是福,能容我退即为恩。」又云;「兵事易言原有戒,书生轻出自无功。」亦可想见其襟怀矣。

  邓仁堃父子与粤寇战邓仁堃,武冈人,官江西按察使。咸、同间,东南用兵,文武着闻。以矫援赣州,失督师旨,假事劾罢.子绎,字保之,秉承家学,少好论兵。壮而遘乱,湘阴左文襄公宗棠督师浙、闽,奏辟营务,从征嘉应,收全功。

  田兴恕剿寇江西田兴恕,凤凰厅人,在江西、贵州多有战迹。其行军江西也,一日,偶率部下数百人出,突遇寇大队至,围之数重。田引兵入一地,四周溪水环流。田令四周站队而,己卧吸鸦片烟。寇数喊杀,皆植立不动,寇稍怠。久之,或坐或立,田挥刀突进,众从之。寇出不意,悉披靡,杀伤无算。

  田之乘马素驯.一日出战,马跃而人立,炮弹猝至,洞其胸,田跳而免。后以杀洋人,论戍伊犂,士卒感其恩,从之去者数百人。所至责供给,州县甚苦其扰.时左文襄征回,攻循州,不能下,田至,一战下之。文襄奏其功,得释罪免戍,遂归.林夫人乞援保广信沈文肃公葆桢尝守广信,粤寇至,城被围,夫人林氏,文忠公女也,尝贻书饶廷选乞援,以保府城。书云:「将军漳江战绩,啧啧人口,里曲妇孺,莫不知有饶公矣!此将军以援师得名于天下者也。此间太守闻吉安失守之信,豫备城守,偕廉侍郎往河口筹饷招募,但为时已迫,招募恐无及。纵仓卒得募,恐反驱市人而使战,尤所难也。顷来探报,知贵溪又于昨日不守,人心皇皇,吏民商贾,迁徙一空,署中僮仆纷纷告去。死守之义,不足以责此辈,祇得听之。氏则倚剑与井为命而已。太守明早归郡,夫妇二人荷国厚恩,不得藉手以报,徒死负咎,将军闻之,能无心恻乎?将军以浙军驻玉山,固浙防也。广信为玉山屏障,贼得广信,乘胜以抵玉山,孙吴不能为谋,贲育不能为守,衢严一带,恐不可问。全广信,即以保玉山,不待智者而后辨之,浙大吏不能以越境咎将军也。先宫保文忠公奉诏出师,中道賷志,至今以为深痛。今得死此,为厉杀贼,在天之灵,实式凭之。乡间士民不喻其心,以舆来迎,赴封禁山避贼.指剑与井示之,皆泣而去。太守明晨得饷归后,当再专牍奉迓。得拔队确音,当执爨以犒前部,敢对使百拜,为七邑生灵请命。昔睢阳婴城,许远亦以不朽,太守忠肝铁石,固将军不吝与同传者也。否则贺兰之师,千秋同恨,惟将军择利而行之。刺血陈书,愿闻明命。」

  多忠勇与捻回战钦差大臣西安将军多忠勇公隆阿从征楚、皖,身经数百战,料敌如神,其勋绩尤在庐、桐之间.摧灭粤寇陈玉成,实能转移当时全局。曾文正公尝称其智勇兼备,为中兴名将第一。

  同治壬戌,陕回乱起,朝廷以胜保为钦差大臣。及逮治入京,以多代之。渭北回巢凡三:最东曰羌柏,在同州;迤西有苏家沟;再西为渭城。苏家沟、渭城皆在咸阳境,回于渭城建府治。多督师入关,径趋羌柏,以亲兵七十人解商南之围,以二千人破捻寇五六万之众,伏尸四十里。山前巨壑,窈不见底,人马层积,填与路平。驱剿回寇,萃而迫之山谷之间,大川之旁,所杀动以数万计。陕回皆西走甘肃,大军方欲上陇,适滇回蓝大顺由蜀窜陕,陷踞盩厔,城中老寇仅数百人,胁从人数亦不甚多,多引兵围之。大顺百计守御,城小而固,久不能拔。

  江苏官绅乞师剿粤寇同治壬戌,淮军之赴上海也,由江苏官绅至安庆陈乞,备极哀恳。倡其议者:官为吴煦、吴云、应宝时;绅为冯桂芬、顾文彬、潘曾玮;而庞锺璐主之,以书陈于曾文正公。

  时江南为粤寇悍党所据,惟上海独存。上海故无备,而外又无援,文正甫克安庆,将东援吴越,无暇顾上海,沿途寇卡星布,兵亦不能达.上海官绅集议,求可以如皖乞师者,难其人。文正年家子钱鼎铭毅然请行,賷书抵安庆,谒文正,极言东南数十万生灵待拯状。且言上海为商埠,华洋货物充牣,一旦资寇,则全吴无收复机.文正虑地僻,孤军深入,且无援。鼎铭力陈形便,继以痛哭。文正许之,命李文忠公鸿章以淮勇移驻上海。鼎铭谋之吴人,僦洋舶五艘来迎,抵黄浦,人心始定。俄而寇大至,四面环攻。李迭创寇魁,与文正及左文襄三路夹攻,名城渐次收复,全省肃清。方其乞师也,苏抚薛焕遣将募楚勇一万二千人,将东旋,文正虑所募皆各营散卒,徒糜军饷,命鼎铭往截散之。鼎铭行,遇于汉口,简所募九百人归,无哗者。文正大奇之,移师之议乃决.粤寇平,撤淮军,北剿捻,文忠日夜逐贼不得息。鼎铭驻清江,主转运,迄事平,饷无误.文正旋荐鼎铭可大用,文忠亦力言之,遂移大顺广道,擢按察,迁布政。又二年,而河南巡抚之命遂下。既抵任,以绿营兵弱,请加饷练兵,行之有效,各省推而行之。

  或曰,文忠东下,鼎铭采办军米,督治后路转运,洊保道员,皆由乞师基之。其由道员而至豫抚,则曾文正所保。文正初不甚知鼎铭,及移督直隶,过清江,鼎铭在转运局迎送,先后历十余日,官厨供应而外,日备精馔三五器,文正颇以为甘。既辞,复进,流涕再三,述举贤平吴之德,文正大感动,以为谊切如此,必有忠诚报国。适奏调两江官绅,为直隶仕途矜式,举钱首列,未及五年而开府矣。

  李文忠败粤寇于上海苏杭之陷于粤寇也,两省绅民麕聚上海,恃西人为之护持,寇在咫尺而不敢偪。薛焕以巡抚兼通商大臣,所任僚吏皆工趋避媚耳目者,军事殆不可问。知府李庆琛为统将,部兵数千,皆衣锦绣排刀斧,出入自耀,有同优孟。淮军入境,则芒鞋短衣布帕,皆笑指为丐。然李文忠公意气甚盛,不受薛节制。初以敌体相见,薛不能耐,与李庆琛定计,乘淮军未动,先复一二城,以夺其气。益募至万余人,剿寇太仓,不二日,全军覆没,李走死。寇穷追至上海,西人论和而退。

  当警报之四至也,薛乞援于文忠。文忠报以奉旨保城,不与战事。寇既大集,亦登陴固守,寇遂漠然视之。已而薛内召,文忠兼代其任。寇大举围营,文忠与程忠烈公学启计,分两路,迎伏以战,大败之于上海之虹桥,连克嘉定、宝山,寇狂走昆山而逃。军声彪起,收队时,西人相顾,至以拇指示之。嗣又有七宝之捷,四江口之捷。于是各营增军,分道以收浦东,而寇之迎降者络绎不绝矣。

  文忠于虹桥战时, 坐胡 督战。 寇氛甚恶, 张遇春败回。及桥, 文忠顾左右取其首, 遇春驰马反趣寇, 各营皆奋勇直前不可当。而忠烈所部绕寇后, 冲入寇阵, 截为二, 遂获全功。

  是役也,寇数近十万,淮军留守坐营外,不过数千人出队耳。自余战事,不甚关全局,惟常州守寇极悍,破城后,巷战尤亟,兵将伤亡者颇多。

  朱氏败粤寇于龙华镇南汇朱祥保精技击,鬻拳为生。女能传其学,能舞双刀,开六石弓。及长,而侍固始刘松平中丞为簉室。刘性任侠,亦善拳棒。初,以进士令上海,同治壬戌冬,粤寇扰沪,女骑而出,率亲兵,与战于龙华镇,杀数十人,寇因之稍挫。乘骑忽蹶,女遂阵亡。

  李文忠督水师攻粤寇李文忠公鸿章平粤寇之时,尝偕幕友督率水师进攻。自坐长龙舢板,幕友三四环列左右。闻红旗报捷,即顾幕友曰:「伙计,咱们搞啊!」 「 搞,作也。」 幕友即吮毫伸纸,立成奏折。及收军登岸,则炮声隆隆,已拜疏矣。

  僧格林沁平苗沛霖咸丰癸丑春正月壬戌,粤寇东窜,安庆不守,江北州县日夕数惊,盗蠭起。朝廷起前湖广总督周天爵于田间,督办团练,摄抚事。乃奏改庐州为行省,行坚壁清野法。政尚猛厉,奸宄慑伏。九月丁巳,薨于颍州行营,兵科给事中袁甲三代之,营军临淮。乙卯三月,袁被劾去,捻寇龚得等拥张洛行为盟主,踞雉河,四出蹂躏,境荡为墟,而苗沛霖遂萌孽其间.沛霖字雨三,凤台武家集人。世为农,门单,乡里弗之重。年三十,补弟子员.性猜忌,习贫攻苦,沈鸷有谋.丙辰春正月,洛行掠下蔡,沛霖避之寿州,郁郁寡合。四月,归武集,偕同邑徐立壮、怀远邹兆元收辑散亡,筑三寨,分五旗,积刍粮,明号令,自号义兵。是冬,以三百人败龚、张数万人于蒙城,由是四方响应。丁巳秋,胜保攻拔正阳关,袁以太仆卿起用,复来自亳,合军颍口。欲用沛霖以御捻,使某往说之,沛霖以众来归.俄剿捻蒙、亳,戊午正月,酆圩捷闻,沛霖授知县,加五品衔,予孔雀翎。意不屑也。自是累击贼,积功至四川川北兵备道,赏巴图鲁名号,兼布政使衔。所居曰苗家老寨,练众佥呼之为老先生。

  庚申秋八月,英、法内犯,文宗北狩热河,钦差大臣胜保留守京都,统勤王兵。巡抚翁同书请以沛霖赴通州,备调遣,已不果行。当是时,粤寇据庐州,捻寇据定远.官军溃而粤捻合,长淮骚动,沛霖隐有专利之心矣。

  先一年秋,胜保由五河复怀远,檄沛霖规取临淮、凤阳。比合围,以忧去。袁擢漕督领其军,沛霖轻之。临凤既克,靳其功,愈怏怏不为用。

  立壮、兆元二人始为沛霖所惧,势相埒。嗣沛霖计杀兆元,立壮不自安,益不相下。翁自定远退寿州,以立壮为腹心,表授永固副将。是年闰三月,率练五千,与参将马升平、副将于昌麟合营,北联临淮诸军,进逼定远.袁资以炮火,设围五阅月。庐州援捻麕至,马、于败亡,练溃,临淮军遁。捻围凤阳,犯寿州,沛霖咎立壮,毁其家,掘其墓。贻书吓胜袁,胜袁恐,寻劾立壮。继以练众噪饷,截粮艘,夺关税,袁奏请下蔡厘金赡其军,事甫定。而寿州之衅起。寿为淮南重镇,凤台析焉,城小而地险,汉、回杂处。内区十八坊,坊设团长二人,非吏胥即无赖,阳尊孙家泰为首。家泰,寿州巨族也。

  十一月朔,沛霖遣都司李学曾等七人往瓦埠,日晡,过城,城团邀杀之。潝潝泚泚,举国沸腾,泰与团长蒙时中等急召立壮以御沛霖。辛酉春正月,沛霖誓众下蔡,设七人位,哭三日。渡淮,总兵黄鸣铎迎击两河口,失利,遂扰寿南,偪城而垒。翁解任未去,布政使贾臻署巡抚,帮办军务,驻颍州。家泰等因立壮以构葛牛、王鳌、黄廷远、戈名栋诸捻入城,沛霖亦由姚有志、孔提刚通于粤寇。

  兵练粤捻,内讧外哄,则有张学醇者,以调停之说进.学醇,浙人,久从袁军。袁患风痹,不视事,倚学醇为左右手。学醇独左袒沛霖,博崇、武庆瑞、尹善廷三镇阴相附和。翁日怀去志,模棱唯诺.城中回民多漏师,于是赂捻首葛牛等,纵之去。褫家泰职,下之狱.四月壬申,下令逮立壮。巷战三日,并其党三百人戮之。六月甲子,家泰饮药死,学醇拘时中送于下蔡,冀平苗忿。粮罄民毙,而城围未解。

  皂口里保王舟有材勇,曩随庐凤颍道金光击捻正阳,授外委,屡拒苗。寿南诸圩悉应,翁遣游击朱淮森、守备朱淮朋促舟赴援,八月庚申,舟进屯柏寨,使兄汝成、弟汝鸿夜袭周寨,径抵南关.使淮森、淮朋筑路营,输粮于城。苗营东西,舟营南北,击柝之声相闻。苗率众力争,淮朋兄弟弃营走,周寨路隔,舟更营鳌湖上,通东路水运.苗伐大木,立栅淠河要津,东道塞。舟又于苗营之西,自芍陂连营熨湖,潜通西路水运.苗亦自熨湖掘长濠,达东津渡。营垒衔接,舟势绌,间道南来,乞援于肥练。

  合肥久稽捻,乡民争筑圩自卫,捻最惮者曰解先亮。圩据青阳之西,南接舒城,后为楚军乡道。其与之相角者,大灊山之刘圩,周公山之张圩,紫蓬山之周圩。推六绅李元华都转总练务,军队埠寺,以御捻为名。限保划段,纠众敛谷.既,英翰权县篆主解圩,李与诸练首势不能容。英恃官威,李倚练众,日事抄掠。抚军檄某解之,李旋退归,英亦调任。值苗势日张,有志家于六,勾苗南来,守备赵春和为之助,纷纷趋附。诸练首为营窟计,觊觎英霍山寨,鼓行而西,破冈叉楼,讽人说知州邹笥入屯六安。

  当是时,鄂抚胡文忠公驻黄州,江督曾文正公驻宿松,遣将东征,收潜、太,围怀、桐,捷音踵至,诸练首幡然思奋,遂援寿。九月庚子,会于三角寺。丙午,战于柏寨,不利,淮朋阵亡。汝成等乘雾自周寨冲出,城围益急。袁知苗事不可复遏,恐获戾,始劾沛霖,令帮办军务江南提督降将李世忠偕其子翰林侍读袁保恒耀兵怀远.某飞书保恒,克期并进.辛亥,世忠等舟师次石头埠,是夜,回民赵森保、都司柏灵锦、游击朱佩芬、千总吉玉成、外委朱淮朝密约知州任春和盟于城南隅,导苗众,梯而登。壬子昧爽,南门开,沛霖入,戕泰及诸团长家。肥练回六,舟呕血死。

  沛霖泥首于翁,痛哭请罪,散粟谲众,设公局,留红旗总李万春主之。自回老寨,分练众为十营:泂淄集吴正谊主之,曹家集朱品三主之,延陵集董志诚主之,太和诸砦杜维忠主之,肥河南砦邓季山主之,颜上诸砦杜朗主之,怀远诸砦张式端主之,霍邱诸砦汤贯金主之,三河尖则有潘四、朱兰馨,迎河集则有赵春和焉。于是袁翁据寿州生员傅汝霖等联名环保,复为沛霖辨明心迹,胜奏申解,恩予自新。十月十日,翁出寿州,袁撤怀远之队,而楚军至六安,驻肥练堵河口,讼言剿苗矣。

  同治壬戌春正月,粤捻交煽,陷颍上,围颍州。贾臻督民固守,羽书告急。复以胜保为钦差大臣,督办豫皖军务,援颍州,并办苗练事。师次太和,兵单乏食,势不振,檄责沛霖。沛霖惭且畏,复以众归,退寿州,克颍上,颍州之围顿解。

  时淮军新立,福建延建邵道李鸿章乘番舶赴上海,刘铭传,张树声、树珊,周盛波、盛传等分隶其众。李续宜巡抚安徽,统湘军驻六。将军多隆阿攻克庐州,伪英王陈玉成北窜瓦埠,胜保令沛霖截击,沛霖使万春赚之入寿城,槛送颍州,尽降其众,江宁援绝.缘功请复沛霖官,朝议不行。

  癸亥春,僧格林沁剿捻至亳,洛行东窜,沛霖遮于蒙城,洛行失势,走李圩,颍州知府英翰擒之,龚得前为楚军歼于滋松关.张、龚既灭,谕沛霖散练归农,沛霖佯诺之,疑愈甚。胜保之迁帅陕西也,调沛霖带练万人助剿回匪。得旨严饬,并谕各路堵截。未几,胜被议,系狱.教匪事起,王师北去。三月壬戌,沛霖反,遣其党邹长青取怀远,方长华袭颍上,王永年据下蔡,朱万隆入正阳,潘立勋蹂光固,王金魁薄太和,苗天庆犯五河,张逢科扰灵璧,李万春围寿州。中丞唐巡方军临淮,安肃道蒋凝学军芍陂,兵屡挫,捻焰弥炽。六月己卯,寿州陷。后一月,胜赐死。沛霖念蒙城近于老寨,且多旧怨也,身率捍党以困之,绕城为墙,绕墙为堑.堑深而墙峻,连营伺守。昼匿其中,夜则联袂呼警,梭巡壁上。官军更番轮攻,不能破。按察使马新贻驻城中,七月,乘间归临淮。八月丙戌,涡河两岸官兵退,练长李南华、李得胜居守,英翰屯小涧,势益单,战无虚日,犹时以骑兵赍粮济城守者。

  戊戌,僧命总兵陈国瑞督师援蒙城,至小涧,英翰建议环城为营,筑重垣,垣外掘地道,士卒蛇行而进.以捻之攻城者攻捻,一垒破,余垒皆震,遂毁捻圩,斩慕玉宗。填王家窑河,阻捻水运.九月己巳,荆州将军富明阿遣总兵宋庆、詹启纶继进.冬十月,大兵南下,丁亥,至亳,克蒋家集,斩陈万福。庚寅,派翼长舒通额率马军觇捻。辛卯,复高炉集。癸巳,破杨家集。甲午,攻西阳集,未下,移军北岸葛家楼。乙未,杭州将军国瑞亦至。外援既合,捻粮中断。丁酉,僧亲督诸军,战于城下,捣蔡圩。戊戌,克之。捻众为重堑所限,猝不得出,计阻,西南营溃,蒙城解围,沛霖犹阵涡水上。己亥夜,将越濠南逸,大兵合击,炮火震天,捻众内乱,自相践踏,死者万计。沛霖为乱兵所杀,余党纳地请降,妻徐氏、子连生皆伏诛.不二旬而淮北底定。

  相传沛霖将起事时,有漕督所委盐务委员四五人在凤阳,方宴之于私室,酒肴精美,主客甚相得。席散,沛霖诗兴忽发,令各赋诗,为评定甲乙。旋亦握管自为之,面目忽狰狞可畏,众宾战栗不已。久之,乃咏曰:「要将颈血溅衣裳。」以足顿地曰:「反耳!」命尽杀诸委员于阶下。有姚永平者,桐城人,亦与宴。至是,跽而乞命。苗曰:「姑念汝祖为吾邑教谕,品行尚端,贷汝一死。汝回清江,为我寄语吴仲仙, 「 督漕使者。」 谓我已谋叛,彼须小心也!」乃授以免杀之据,曰:「持此以归,途中可无患矣。」

  僧格林沁擒张洛行张洛行为捻寇渠魁,跳梁十年,官军无如之何。同治癸亥,洛行为僧格林沁所败,以五千人保于尹家沟,僧率大军围之。洛行自知势不敌,以数百人突围出,僧召骑将恒龄率数千骑追之,擒斩略尽.洛行以二十人奔西洋集。

  圩主陈天保,故捻党也。甫于是日降官军,而洛行夕至,天保纳之,阴遣人驰报宿州署中。时英翰署宿州知州,率壮丁二百人赴之,直至洛行卧所。洛行方吸鸦片烟,英呵之起,曰:「汝非张洛行乎?」曰:「然。」曰:「从我走!」乃并其甥侄数人皆擒以归,解送僧军,凌迟处死。

  骆文忠擒石达开粤寇内讧,石达开藉伐蜀名,率师西渡巫峡.或谓;「益州天府之国,守备完善,孤军深入,刦之颇难.且大江南北有曾、左在,岌岌不可终日,旦夕防御,尚恐不给,何得劳师远征,置根本于不顾?」达开笑不言。盖以时事不可为,已有效诸葛亮西据巴蜀虎视天下之意也。达开且又侦知宁远府山中有一鸟道,亘古榛芜,未通人迹,由此北行,出山即在成都南门外矣。遂决计伐蜀,以轻骑趋之。忽坐困,为土司所获,时同治癸亥四月也。

  盖川督骆文忠公秉章早知达开率大队而至,已悬重赏示诸土司,使抄其后。及达开至紫打, 「 地名。」 会川军唐友耕等亦至,列营大渡河对岸。其地左阻松林河,右阻老鸦漩河,而土司复自后偃古木塞路,达开麾众战而败,遂奔老鸦漩,官军追及,遂降。达开既入狱,自述平生事迹及秀全与官军始终相持胜败得失之由,为日记四册,纪载至详。后其书存四川臬署,蜀藩库亦有副本。

  或谓达开率师至烂石,病亡。有女绮湘在军中,年十九,聪慧能文章。达开既死,军无鬬心,部下有畏蜀道难者,悉持南返议.女誓于众曰:「翼王之意,君等所知。翼王虽亡,其雄心固未亡也。诸君不问军之安危,但求事之难易,且敌马纵横,长江以东,我辈实无驻足地,宁谓返军即可复取江浙耶?况政府百事废弛,其大臣又各树门户,相水火,孤军返旆,内外睽隔,何以自存?诸君虽惜命,人其谓我何?」力竭声嘶,至于泣下。部众感动,再挥军而前。次瞿塘,天地晦冥,巨浪接天地,舟覆者十之八,全军号哭,与狂飓吼声相埒。殿军畏葸,溃散而南,绮湘泣曰:「三军之丧,其罪在我,天乎!何使我至于此极也?」乃奋身投水以死。

  或曰,达开被磔于成都,虽见文忠之奏报,实未死也。某年,浙人李某游幕蜀中,一日,买舟往他处,将解缆矣,突有一老者请附载,舟子方力拒之,李见其鹤发童颜,须眉甚伟,因许焉。老者既下舟,谓舟子曰:「顷刻当有大风起,勿解维也。」舟子亦老于事者,仰视太空,知所言不谬。谈次,狂飙陡作,走石飞沙,历一时许始息。少焉,云散月明,命酒共酌,老者饮甚豪。酒半酣,推篷眺望,喟然曰:「风月依然,而江山安在?」李心疑之,叩其姓名,老者慨然曰:「世外人何必以真姓名告人?必欲实告,恐徒骇怪耳。」李遂不敢再诘,而老者已酣然伏几,鼻息雷鸣矣。破晓,欠伸而起,谓李曰:「老夫行将告别,同舟之谊,备荷高情,后如有缘,尚当再会。」遂举足登岸,其行如风,瞬焉已远.李既送客,比返舟,则一伞遗焉。恐其来取,为之移置,则重不可举.异之,视伞柄,乃坚铁所铸,旁有「羽异王府」四小字,始悟为达开也。

  或曰,当文忠抚湘时,粤寇下长江,以同乡故,遇骆兵辄避之,以是迁转甚速,盖骆与洪同为花县人也。忌者谓其与洪友善,将有异谋,思中伤之。而竟无恙者,则其操守有以见信于人也。

  岑襄勤平云南回乱云南巡抚徐之铭贪淫昏懦,为回人所箝制,因又挟回自重,怙恶不悛。及其党杀升任陕西巡抚邓尔恒于境上,总督张亮基有戒心,引疾求退。同治癸亥,朝廷乃起用潘忠毅公铎署云南总督。潘不避艰险,毅然入滇,道经曲靖,回弁马联升来谒,面称有人给信,令其设谋杀害总督。联升固回党之黠悍者,或故为恫喝之言,或徐之铭与省城回众虑潘至,早欲害之,均未可知。潘置之不问。行至板桥,署布政使岑襄勤公毓英、总兵马如龙排队迎入省城。既视事,亟欲力振威权,安辑回、汉.而同僚异心,寇盗逼处,殊不易措手矣。

  回人掌教马复初者,名德新,以字行,昆明县诸生,在回教中行辈最先,羣回皆听令,徐之铭以下无不受其挟制。之铭尝与德新遣回人武进士田庆余招抚杜文秀,许割大理、永昌、丽江三府封之。德新复自至姚州议和,文秀在姚州徧贴伪示,谓德新已允分给迤西地矣。

  马如龙者,亦回之渠魁,慓悍好鬬,之铭奏署临元镇总兵。潘察知回党内外盘结,之铭又从旁掣肘,滇事遂无可为。然德新、如龙虽首鼠两端,尚未显露逆迹,颇欲羁縻勿绝.而署督标中军副将杨振鹏亦阴与回通,德新使人示意,欲封平南王。潘严拒之,德新不怿。如龙恃其众,欲兼并迤东诸郡,临安土豪梁士美不服,以忠义激励官绅,纠众据险以抗如龙。如龙屡请剿士美,潘不许.如龙怀怨,径率所部攻临安。潘念如龙若踞临安,则回势益强,且士美忠义,宜保全之,密檄士美固守待援。又檄他郡练众之素雠如龙者数千人,阳为会攻临安,实令与士美合图如龙。盖如龙去则回稍弱,而后滇事可筹也。

  潘念之铭虽不足恃,究系同办一事,尝向之铭微露其意。之铭归告其妾,之铭之妾多与回酋狎昵,酋以告德新。德新怨惧交并,密召武定营参将回酋马荣率练党二千余人,即冒潘所调练众旗帜,入居省城五华书院,日出骚掠,居民讼之督抚两署。甲子正月十五日,潘亲往书院弹压。谕令出城,请期五日,不许,请期三日,亦不许,限以即日出城。是时回众矛戟森列,马荣攘臂大言曰:「即不出,当奈我何!」嗾其众使前,潘大骂,身受七伤,死之。云南府知府黄培林、昆明县知县翟怡曾上前救护,同及于难.中军杨振鹏在侧,默然无言。

  是日也,潘约徐之铭同往,之铭阳诺之,不至,盖早知其有变也。回亦不攻其署,毓英以兵练数百扼守藩署,自臬司以下官吏未死者,皆避入藩司官廨。之铭迎德新入居总督署,号令一切,阳称请其弹压回众,德新以总督关防送交之铭。潘尸暴露三日,其家丁哀恳杨振鹏转求德新发回字令旗,始得殡敛,面如生。

  德新之召荣也,初意欲使官与回相持不下,己乃出而调停之,以市德于总督,并解如龙之厄,不意构成大衅。且所忌惟潘,今潘已死,又欲讨荣以示己无叛意。乃密召如龙率师赴省,毓英亦致书如龙,奖其忠诚,召之入援。如龙攻临安数日,不克,得书欲退,恐士美追袭,乃以情告士美。士美登城谓之曰:「汝若奔援省城,尽心王事,当不汝追也。」如龙折矢与之盟。以二月一日夜回至省城,自南门入,与毓英夹攻,回死伤过半。振鹏登城劝止官军,勿开枪炮.天明,送荣出城,遁回武定。

  初五日,众议之铭仍署总督,如龙署提督,疏通道路。厥后联升以叛闻。是年十二月,林鸿年奏称联升伏诛,荣为官军所擒,解至省城正法。振鹏受之铭檄,往权鹤丽镇总兵,与回匪通谋作乱,为如龙所擒斩。

  曾忠襄灭金陵粤寇曾忠襄公国荃之围金陵粤寇也,猛攻二年,盛暑鏖兵,迄不能下。自朝阳门至锺阜门,开地道三十三处,篝火而入,地崖崩而窟塞,则纵横聚葬于其中。寇或穿隧以迎我,熏以毒烟,灌以沸汤,则趫者幸脱而悫者就歼。盖每穿一穴,为寇所觉,而将士须臾殒命者,率常数十百人。一日,穴地已过城根,寇尚未觉,会寇有以枪插地者,穴内军士见枪首入地,疑寇已觉而刺之也,急以手引枪入地数尺,寇始知官军在地下。复迎击之,官军或退或死。复开他道,或为山石所隔,或将近城根,酋李秀成登陴遥望,见其上草色,知下有地道矣。

  官军既克天堡城,即所谓龙膊子者也,在太平门外,高踞钟山之顶,俯瞰城中。提督李臣典等与忠襄密商,排巨炮三层于其上,昼夜对城轰击,无一息停,城堞皆颓,寇不能立足。忠襄始下令军士各持柴草一束,掷之城下,高与城齐,示将由此登城者。寇并力严备,不暇他顾,又隔于柴草,不能瞭望。官军于近城龙膊子山之下,觅得一隧,乃前数月所开,为寇所觉而中废者。忠襄知其不复防此道,派千人由此挖至城下,实火药三万斤于其中,封筑完固,填以大石,口门留一穴,以粗竹数丈为引线,贯入穴。竹内用大布数匹,包火药,实之。及期,各军严阵以待。火始入时,但闻地中隐隐若雷声,约一小时之久,俄而寂然,众又以为不发矣,忽闻霹雳砰訇,如天崩地坼之声,城垣二十余丈,随烟直上,万众属目,咸见是城耸入云霄也。大石压下,击人于一二里外,死者数百人,诸军遂由缺口冲入。时同治甲子六月十六日也。

  是时,扬州营参将袁笏庭大升率五百人死守塌口,奋勇夺城,入伪天王洪秀全府,先取其国玺,仅余十三人生还而已。

  先是,咸丰癸丑粤寇之陷金陵也,募得一黔人善掘煤者,掘地道自仪凤门入。及官军围金陵,黔人复在军中,忠襄使挖地道自太平门入。得失系于一挖煤者之手,异矣。曾文正公既至金陵,修治缺口,镵石识其处,铭曰:「穷天下力,复此金汤。苦哉将士,来者勿忘。」

  方金陵之克复也,李秀成挟秀全子福瑱及一心腹童出奔。福瑱年十五六,以不谙骑,马复劣,中道相失。秀成与童两臂满缠金条,别有金珠重物置于箧,以一骑负之。皇遽迷路,惫甚,小憩方山顶,遇樵者八人来,有识秀成者,问曰:「尔非忠王乎?」秀成曰:「若能导我至湖州,当以三万金为寿。」应之,相与下山归涧西村,因匿秀成于复室中。

  八人中有陶某者,欲执秀成献之,又虑七人不从,将为所害。以有族人在李臣典营,将往告之。道经钟山,因至萧孚泗营,访其素识之火夫某,语及秀成事。火夫语亲兵,亲兵告孚泗,孚泗即使一人留陶,自帅百余骑往涧西村,执秀成以归,且尽没其珍宝,将并杀陶以灭口。火夫阴告陶,陶遁。孚泗竟以获秀成功,封一等男。越数日,七人者先杀陶,复以计诱孚泗亲兵火夫至村,寸磔之。曾文正闻其事,召七人至,诘之,皆自述无隐.文正奖其义,赏以白金七百两,皆不受而去。

  或曰,金陵克复后,秀成从福瑱走南门,马足受伤,秀成以自乘马进,曰:「臣老矣,不足惜,主上速行!」以是秀成遂被擒。

  秀成既被擒,文正尝亲延之上坐,排日宴饮,尊以宾师。秀成日书其起事始末,可数千字,积十余日乃毕。文气浩瀚,字体雄伟。文正阅毕,聚众传观,乃宝藏之,而令幕府诸人别拟,并张宴志永别.宴毕,秀成退入一室,举剑一挥,而头坠矣。临没之际,其应对仍和平自若,不亢不挠。

  或曰,秀成尚有少子,兵燹后卖卜城南。盖当时已获而潜纵之者。

  或曰,自粤寇恤王洪仁政、干王洪仁玕既偕秀全子福瑱就黄文金于湖州,此后遂不知福瑱之究竟。然仁玕、仁政实挟福瑱以就黄文金,而合为一股,复自湖州返广德,越宁国,出昌化。文金死,李远继、黄文英继之,循徽歙边,从建口趋绩溪,由遂安走开化,入广信,抵铅山。道泸溪,向云际关,窜光泽,而更至石城。诸寇处处相伪以福瑱,官军亦处处相惊以福瑱也。同治甲子九月九日,官军蹙之于山谷间,在广昌、石城之交,绕旁设伏,遂生获仁玕、文英。二十五日,始闻所俘牧马小儿之语,获福瑱于荒谷中。诸俘皆称为果幼主,果者,疑词也。盖前此江南、浙、赣诸军以幼主互相纷扰,忽无其人,恐干朝廷诘责,于是授意囚俘,于不知谁何所俘小儿之中,任择一人而强名为洪福瑱,更取年仅四岁不知人事之李其祥伴附之,聊以宣布证实。朝廷亦微知之,恐逋寇更伪挟以为名,而后患永无已时,故谓么么小丑,不值槛送京师,就磔于市。

  或曰,美洲之旧金山有三合会,秘密结社之一也。其第一代始祖为齐福天,隐号为三水共合,而以排满为目的者也。

  初,洪秀全曾遣洪仁玕使美,考察外事。曾忠襄将克江宁,仁玕挟福瑱赴广德,遂为黄文金迎入湖州。仁玕,福瑱胞叔也。时浙军攻湖州,大势亟亟,旦夕且破,仁玕谋于黄文金、黄文英、李远继、谭体元、杨辅清等,欲令福瑱他适,以存洪氏一线之胤,为他日恢复之渐.而知国中决不能容身,乃创避入美洲之议,众均赞成。文金欲挟仁玕往,仁玕不可,曰:「美洲识我者多,恐机事不密。辅王坚忍有急智,盍以属之。且东王与天王共首事,不可令澌灭无后。」众又从之。辅王为杨辅清,秀清弟也。仁玕有一西友,即前导之游美者,尚在左右,金石交也。仁玕以福瑱属之,资以财贿,涕泣而别,时福瑱年仅十六也。间关道路,屡濒于险,卒达上海而至美洲。辅清实从,遂为美洲三合会开幕之始祖。三水共合者,洪也;齐福天者,即洪福齐天,隐指洪福瑱也。

  或曰,曾忠襄军初入城,福瑱逃赴徽境,就黄文金。然卒不达,走死江宁之牛首山,即方山也。牛首之峯为锐角,忠襄以一炮击平之,遂成方形,故更名方山也。

  或曰,官军围金陵时,城中食尽,李秀成等知必不守,与各酋密议,令尽撤守城兵,各城皆不设备,并禁城中举火,兵卒伏匿僻隘,不许少动。官兵见城无守兵,登临瞭望,炊烟净绝,初疑为诈,仍未敢入。至三日,无声息,意为众皆逃,所余者空城耳,乃有两营官兵入城。见路无行人,屋无居者,愈入愈深,伏寇突起,截杀,即脱官军号衣。令各寇薙发,冒作官军,列炬夜出,其未薙发者,随之而逃。围城外各营官军,以为入城之两营复出,不疑其它。嗣见随后冲出者万人,乃知其伪,然仓猝间不能截击,故福瑱幸得逃生焉。

  鲍武襄刘壮肃剿捻同治丙寅冬,捻寇任柱、赖汶光、牛洪、李允等由河南趋湖北,缘道驱胁,众逾十万,盘旋德安、安陆间,谋以一枝越襄河躏蜀疆;一枝屯湖北为声援;一枝闯武关,联西捻张总愚。

  十二月辛卯,松军统领提督郭松林被围于沙冈集,受伤突走,其众大溃。丙午,树军统领总兵张树珊战死于杨家河。是时捻骑数万,劲疾慓悍,常以前队挑战,别选健骑绕出官军后路。官军凭村堡自固,罔敢与遌,捻势张甚,连陷应城、云梦、天门.旋弃城去,屯踞臼口、尹隆河,以窥安陆。于是鲍武襄公超总统霆军二十二营,合万六千人,刘壮肃公铭传总统铭军二十营,合万人,皆从南阳南下。霆军由襄樊,铭军由随枣,分路进剿,迭有斩擒。

  时陕西回党四扰,官军又败于西捻,二寇交讧,鲍迭奉廷谕及大帅疆吏急檄,趣令西征以援关中。然因楚军败绩,东捻死咋不休,霆军遂为所绊,不得西。捻将北趋,遇霆军,折而南遁,复踞臼口。丁卯春正月,霆军、铭军会于安陆,捻走踞杨家埄、尹隆河等处,于是霆军驻臼口,铭军驻下洋港,期以庚午日辰刻进军夹击。

  先是,鲍、刘意气不相下。鲍自谓宿将,歼勍寇,功最多,刘后起,战绩不如霆军远甚,意稍轻之。刘谓鲍勇而无谋,仅一战将才耳,顾闻其威名出己上,尤邑邑不怡。然此时,鲍志在协力剿捻,无他意也。刘召诸将谋曰:「度我军之力,可以破捻。若会合霆军而获捷,霆军必居首功,人且谓我因人成事。不如先一时出师,俟翦此寇,使彼来观,亦当服我铭军之能战也。」乃于庚午日卯刻,秣马蓐食,由下洋港逼尹隆河。捻队尽在隔岸,刘分五营留护辎重,躬率马步十五营,渡河鏖之。任柱以马队扑左军,牛洪扑右军,赖汶光、李允合扑中军。左军刘成藻五营先遇捻骑,不能支,败退渡河。任柱来攻中军甚急,惟右军唐殿魁击退牛洪,来援中军,中军亦已败退矣。羣捻萃于右军,唐殿魁及其营官吴维章、田履安等力战死之。殿魁,铭军之良也,师大奔,捻益纵,渡河追击,铭军崩溃。适霆军以辰刻践期而来,势如风雨,张两翼以蹴捻,酣战良久,呼声震十余里,大败捻众。刬毁杨家埄拖船埠、尹隆河捻馆数百,生擒老捻八千有奇,杀万余,夺获骡马五千余匹。救拔刘及刘成藻等于重围之中,暨铭军将士二千人。夺还铭军所失枪四百杆,号衣数千件,一切辎重军械,及刘之红顶花翎,俱于次晨送还刘营.是役也,铭军不先期出师,则不败。既败,无霆军救之,则必全军尽没.鲍强自抑,若无几微德色,刘内惭不可言。自以訾謷霆军久,邂逅击捻,一败一胜,虑为霆军所笑,益恚,不能自释。谋之主文案者,具牍报李文忠公,大旨调霆军既约黎明击贼,未能应时会师,铭军孤进,初获小胜,忽后路惊传有捻,队伍稍动,不知实霆军也。官军抽五营过河,还保辎重,捻瞷瑕来扑,以致大败。官军复奋与相持,会合霆军迎击,遂获全胜。李据以入告者如此。盖归咎他营,归功本营,固咸、同间用兵以来数十年之积习,不独铭军为然也。李新握兵符,亦颇虑鲍不秉节度,鲍疏陈获胜状,并据实咨李。李已先入刘言,幕府执笔者又稍有扬抑,军机大臣左都御史汪元方谓鲍超虚张战功,言尽不雠,彼既愆期贻误,又惊动铭军,以致大败,若科以失机与掩饰之罪,鲍超可斩也。

  先是,左文襄尝密疏言鲍骄横,已面折之,左方将入关剿回寇,屡请廷旨趣霆军入关,其意盖欲朝′廷稍摧折之,然后罗为己用也。汪不省左之权略,颇笃信其辞,又不知鲍实有大功也。故平生遇事,不甚可否,此次持议独坚,且云不一惩艾,不足儆骄将,同列均以为疑,乃仅拟严旨责之。

  鲍自败捻于尹隆河后,次日,即拔队穷追,连蹙之于直河,于丰乐河,于襄河边,杀一万数千,生擒四千,解散胁从万余,拔出难民二万,絷任柱、赖汶光、李允之妻,追至枣阳、唐县界。鲍自念破强贼,救铭军出险,功高,冀邀褒奖为荣.途次忽奉严饬,方悟铭军之归咎也。

  会湖北巡抚曾忠襄公奏报军情,误谓铭军所剿者任柱,霆军所剿者赖汶光,故霆军胜而铭军败。是时,捻势任强赖弱,其言与鲍自奏之疏又颇抵牾,鲍愤郁成疾,引发旧伤,日益危笃,奏请罢归调理。曾文正时已解兵符,还任两江总督,闻之,驰书慰解。檄召总兵娄云庆,乘轮船驶往接统霆军,并派员携辽东人参往问鲍疾。文忠旋奏鲍功高,请加奖护.曾忠襄亦奏推鲍之功,盖皆已得文正手书也。于是温旨稠迭,颁赏人参,并令俟疾愈后留剿东捻,暂缓入关.调治数月,疾未瘳,曾乃为奏请解浙江提督,遣撤霆军十八营,留十四营,改为霆峻军,随同淮军剿捻。曾谂知鲍与淮将不能相下,若不令归休,恐遂一病不起。鲍既归,则霆军未必能得力。倘竟檄令西征,则金口之变,前鉴不远.环顾大局,兼权统筹,不能不如是措注也。

  鲍既养疴家居,十年不出。文正别遣大将刘松山率万人入关,驰剿回、捻二寇,战比有功。文襄之平关陇、新疆,得松山之力为多。铭军虽败,恤死抚伤,简卒补伍,峙粮敹械,休养半年,而后用之。文忠之灭东西捻也,铭军功最。盖古之将帅,必倚所习用之军以集事,不自今日始矣。

  捻寇中之最黠猾者,以赖汶光为最;而慓悍善战,莫如任柱,所统马队颇多。方诸军划运河而守,捻众马步约近十万,盘旋济青沂海之间,行踪猋忽,官军追逐往往落后,实未能制胜也。一日,铭军逐捻于安邱、潍县之交,获一目曰潘贵升者,讯知为任柱帐下健儿。将杀之,贵升呼曰:「赦我,我愿投诚!」其甥有唐某者,在铭军作哨官,亦愿保释之。铭传闻之,乃语贵升曰:「汝能为我杀任柱乎?」对曰:「能。」乃畀以枪一,曰:「此去若成功而返,赏三品衔花翎,白金二万两。如不能,亦不汝责。任汝相机为之可也。」盖刘意非望其必成,以为即不能成,不过弃一枪耳。贵升执枪驰马而去,复归柱,柱信而不疑,乃置帐下。明日复战,贵升忽以枪击柱,殒于阵前,纵马奔向官军,告刘曰:「我已杀任柱矣!」始犹不信,继见捻党不复耐战,铭军与诸军连日大捷,追至赣榆沭宿境内,降捻供称任柱实死,乃赏贵升如前约.汶光既哭柱而埋之,其党震惧,溃散略尽.汶光率败众千余抢渡六塘河,南趋扬州。诸军水陆穷追,捻至湾头,手无器械,饥疲已甚,竞入民家掠食。会大雨,吴毓兰侦知其无去路,夜率所部华字两营会水师急攻之,各勇丁争取牛马财物,怀挟甚富。吴恐为捻所乘,急令撤队,时已二更,归营,各释所负,复于三更出队。诸捻冒雨淋漓,阻于河水,正彷徨饥窘时,官军缚之,如执鸡豕。生擒赖汶光,凌迟处死。东路捻股遂灭。

  冯元佐御回寇于渭北冯元佐,陕西世家子。幼失怙恃,性慷慨,好武事,客有以技击进者,无弗纳,家为之耗。一日,有老僧托钵于门,面枯瘠,双眸炯然,冯异之。延入,叩其寺,为少林,遂师事之。年余,尽得其术,由是以拳勇鸣一时.中岁次渭北,从游者几千人。其后徙家渭南,学古兵法。同治丁卯,回人倡乱,渭北骚然。元佐急归,号于众曰:「有志自卫者,速来!」不十日,得三千人。募财飨士,分其众为五队,以军法部勒之。夜伏击回营,焚其十三寨,斩获千余人。回大骇,然易其兵少,悉锐来攻,复大败。相持数月,回不能踰渭南一步,渭南人民得免蹂躏之苦者,元佐之功也。

  时巡抚张某,书生也。以为可招抚之,数遣使招回。回易之,欲藉以去元佐。乃谓使者曰:「吾辈食毛践土,具有天良,其甘于起事者,与元佐积不相能也。若为吾世仇,不可无所报。公欲使吾等归降,其先去元佐,元佐去,即率土来归,非有二也。」张信之,令元佐退军,元佐坚不可。回闻之,益纵反间,肆飞语,谓元佐拥兵,意叵测.张怒且惧,亲诣其营,谓之曰:「吾为天子命吏,军旅之事,自有权衡,毋庸越俎为也。」冯曰:「吾为此举,非要誉,非图利,实欲全我渭南。公既怒我越俎,即当檄师防贼,奈何一意使元佐退兵?元佐退,渭南之长城坏矣。有死,不敢奉命!」张怒,曰:「汝不听吾言,一再抗命,岂以吾无尺寸之刃耶?」冯不得已,敛兵屯山谷,张目送之。

  元佐既退,回又以张纲故事要张。张率轻骑往,回执之,说令降,张不可,回火而焚之。冯闻耗,叹曰:「张愦愦,徒身殉耳!然其心无他,我当有以信之。」卷甲疾趋,袭回之背,焚其资粮而还,渡河营故处,回不获逞。戊辰十月,左文襄督陕甘,悉乱事,闻冯名,招之至,与语,大悦。益以兵,使当一面,屡获捷。左将奏诸朝,元佐谢曰:「某集众御贼,为父老身家计也。张公不察,卒堕贼计,元佐不得已,乃集众复出,计得瞑张公,敢希利禄哉!」左乃不之强。

  陈国瑞胜捻于陈州同治中叶, 捻乱未平, 驰骋于皖, 鲁, 豫, 秦诸省, 陈国瑞剿之甚力, 善以寡撃众。 而桀骛不驯, 时不受主将节制, 甚至偃蹇朝命, 一日, 为钦差大臣所劾。 时国瑞驻军豫境, 朝旨褫其职, 命河南巡抚拿问, 解京交刑部治罪。 巡抚奉旨, 欲往逮国瑞, 恐其不受命, 急而生变, 乃集司道会议, 佥曰:「此人不可犯也。 」皆 匡儴无策。

  有荐参将撒士忠者,曰:「此人勇,与国瑞有旧,试召而与之谋.彼若愿往,事乃有济。」巡抚从之。士忠者,以捻首降官军,积功保至参将者也。既谒见,语以故,且就商焉。士忠难之,曰:「他人吾无惧,若陈大帅,则吾为捻时,为所困者屡矣。然公等有命,某不敢不往。苟有不测,敢以妻子为托。」巡抚允之。撒携精卒三百人而往。将至陈州,见国瑞策款段而至,意态闲雅,从亲兵百余人。撒以军中属礼见,俯伏道左,卑抑殊甚。国瑞下骑答礼,且劳之。询何由至此,撒蘧然,谨对以「中丞欲请大帅共商军事,故命某前来,恭迓虎节」。陈笑曰:「非迓我也,乃逮治我耳!吾旦夕自投到矣。」撒默然。国瑞又曰:「今且勿行,入城稍休!」遂各率其众入陈州城。

  时日犹未中,陈州太守出迎,偕入署,待以上宾礼,设宴相飨,仪甚恭。酒酣,忽于座上大言曰:「捻匪某支某队若干人,于明日某时来犯此城,若等知之乎?」时绝不闻有此种消息,但捻匪往来踪迹素飘忽,又不敢不信,则大骇。战守一无可恃,实亦不及备,太守焦急无策,乃跽于国瑞前求助,且曰:「此城十万生命,惟赖大帅一人耳!」于是国瑞掀髯大笑曰:「吾固知非乃公莫属也。若毋虑!吾以被罪之人,本不欲过问,君待我甚挚,吾当尽力杀贼,以救一城生命。」太守拜谢,同问有所命否?国瑞曰:「杀贼,吾任之,若且多备酒食,令吾众果腹,则君事毕矣。」太守敬诺.终宴,日方旰,国瑞顾谓撒曰:「明日有事,吾侪盍早睡。」撒从之,同室而卧.寐未久,国瑞已鼾声大作,撒且信且疑,不能成寐。未久,闻国瑞呼曰:「吾侪可起矣。」时初更,出视国瑞之众,已食竟不见。国瑞令三百人快餐,而己亦醉饱尽量,共食毕,将三更,令撒率三百人出城。行约十余里,止焉。复令三百人围为圆阵,撒居其中。己下马,休于树下,且曰:「若等苟有所遇,慎勿惊!且勿稍离原位,违则必死。」时上弦,夜深月黑,星光闪闪.百步见人,隐约有百余众,若两手各持一物者,羣伏于地,静默无声。仅有一人,与国瑞隐语相问答者一,始知即国瑞之众在也,此外,四周则绝无所闻见。而撒之疑虑仍不稍减.天初辨色,见远处微有尘起。未几,复见人且骑之形,果捻之马队至矣。来者百余骑,就所驻之地绕行一周而去,国瑞与其众熟视若无覩.又未几,见尘埃大起,捻步马大队至,不辨人数,国瑞扬手一挥,百余健儿均各持一矛一刀,迅速而前,疾若飞隼,瞬忽不见,已突入捻阵中。但见捻队立时扰攘殊甚,倏分倏合,纵横荡决,欲前而又却者三。相持两时许,捻匪犹不退,百余健儿尚未出。此时国瑞亦惶恐失色,诧曰:「儿辈受伤矣!」仍嘱撒等毋妄动,跃马驰入捻羣中,倏见马倒人死者相继.遥覩一乘马执旗贼受刃摔下,盖捻首也,匪众遂大乱,遽回身奔窜溃退,遗尸二千余具,毙马八百余匹。国瑞亦偕其众出,仅死二人,伤者十余人,余均无恙。然自首至踵,恍如浴血,取衣揉之,血水且缕缕也。于是太守率父老子弟郊劳,拜于马前,谢却敌全城之功。沿途焚香炬烛,迎之而入,国瑞亦俯仰大乐,太守以其功申之巡抚,上于朝,免革职拿问之命,赏还原官原衔。

  终宴,日方旰,国瑞顾谓撒曰:「明日有事,吾侪盍早睡。」撒从之,同室而卧.寐未久,国瑞已鼾声大作,撒且信且疑,不能成寐。未久,闻国瑞呼曰:「吾侪可起矣。」时初更,出视国瑞之众,已食竟不见。国瑞令三百人快餐,而己亦醉饱尽量,共食毕,将三更,令撒率三百人出城。行约十余里,止焉。复令三百人围为圆阵,撒居其中。己下马,休于树下,且曰:「若等苟有所遇,慎勿惊!且勿稍离原位,违则必死。」时上弦,夜深月黑,星光闪闪.百步见人,隐约有百余众,若两手各持一物者,羣伏于地,静默无声。仅有一人,与国瑞隐语相问答者一,始知即国瑞之众在也,此外,四周则绝无所闻见。而撒之疑虑仍不稍减.天初辨色,见远处微有尘起。未几,复见人且骑之形,果捻之马队至矣。来者百余骑,就所驻之地绕行一周而去,国瑞与其众熟视若无覩.又未几,见尘埃大起,捻步马大队至,不辨人数,国瑞扬手一挥,百余健儿均各持一矛一刀,迅速而前,疾若飞隼,瞬忽不见,已突入捻阵中。但见捻队立时扰攘殊甚,倏分倏合,纵横荡决,欲前而又却者三。相持两时许,捻匪犹不退,百余健儿尚未出。此时国瑞亦惶恐失色,诧曰:「儿辈受伤矣!」仍嘱撒等毋妄动,跃马驰入捻羣中,倏见马倒人死者相继.遥覩一乘马执旗贼受刃摔下,盖捻首也,匪众遂大乱,遽回身奔窜溃退,遗尸二千余具,毙马八百余匹。国瑞亦偕其众出,仅死二人,伤者十余人,余均无恙。然自首至踵,恍如浴血,取衣揉之,血水且缕缕也。于是太守率父老子弟郊劳,拜于马前,谢却敌全城之功。沿途焚香炬烛,迎之而入,国瑞亦俯仰大乐,太守以其功申之巡抚,上于朝,免革职拿问之命,赏还原官原衔。

  左文襄平新疆光绪戊寅,左文襄公宗棠平新疆。是役也,以老湘营为首功,故提督刘忠壮公松山旧部,其犹子新疆巡抚锦棠所统者也。

  锦棠亦将才,有权略。尝与将军金顺等择地度岁,歌舞酣宴甚乐,而密使四出侦贼所至。既元夕后,谓将军曰:「吾辈乐亦甚矣,曷一出剿贼!」率师即日行,不数日,大捷闻矣,而将军等方集麾下,议论未定也。故改建行省诸大政,文襄粗立其基,经营部署,率锦棠成之。

  左文襄出关以后,无大战事。老湘一军,号称无敌,实着绩于甘、凉一带。

  滇粤出师越南广西流匪辄走镇南关外,值越南政苛,奸民从而和之。凡越属毗连中边地方,各据地为雄,股数甚多。中、越会剿,无岁无之。文武将吏,利有保奖,亦不欲其根株净尽,驻师边上,观望而已。

  光绪壬午,法人攻破越之东京,张佩纶以词臣上封事,有滇粤三省水陆会师之议.诏下海疆督抚妥筹复奏。合肥张树声时督两粤,从而申明其说.遣广东水师出钦州,广西陆师出太平、镇安两府,滇省陆师出蒙自,均至越南海防、宣光、谅山等县,以为声援。仍假剿流匪为名,以预杜中、法衅端。

  越将刘永福者,本以边匪入越受抚,官三宣提督,有众三千,据保胜水陆要冲.尝遇法将安得利探路轮船,截杀无遗,中外以为异人,思借其力以寄藩篱.特简岑毓英为滇督,唐炯为滇藩,徐延旭为桂藩,资以集事,而三省会师之议行矣。滇师强弱不敢遥度,广东水师乃红蛋艇船之类,仅供捕盗,小轮船不禁出海。提督吴全美曾陈明未堪战阵,驾驶员弁于风沙水线均未熟谙,以御西洋兵轮,固儿戏矣。广西陆师经营多时,淮将黄桂兰、湘将赵沃分统二十营,两路扼扎,直入越南各境,额数颇虚,饷项至薄,制流匪则有余,当大敌则不足,路人固皆知之。然庙谟既定,中外从同,亦不暇切实考寻。此开边之始也。

  当永福之据保胜也,绾要设卡,收税以自封殖,本无为越御法之志。而法将探路遇害以后,颇有戒心。中外虽议借其力,然亦未有以发也。灌阳唐景崧奏陈边事,奉旨交滇督差遣,滇督尼止之,而唐已先期至粤,谒署督曾忠襄公国荃,以招用永福自任。忠襄资以行装,由海道绕赴刘营,晓谕大义,责令出兵。会法人连破河阳、怀德等府,越事日急,滇、粤两路之师均已前进,永福遂至太平一带,与桂师联络.时忠襄已奏陈始末,准留唐桂省差遣,即监视永福军事。

  未踰年,法兵大起,滇、粤之师退保边境,永福亦径回保胜。其于保胜之挫法将,实恃地势。又其时法将探路,随兵无多,且不意有中途之刼也。

  三省会师议起,越南西南诸省久为法人所据,移都东京,私与订约,疆吏实未过问。仓卒兴兵,至海疆数省震动溃丧,耗费帑金二千余万,卒并越南藩属付之法人矣。

  王镇邦与法人战于河口河口失守一役,主动者为攻镇南关之游勇,助动者为安南境内外之革党,而实发其动机于十六七岁之一童。童夙为河口督办王镇邦所宠爱,后厌弃之。童大恚,时至各营,言王督办富藏金,遂闻于兰溪河南盘踞山中之秘密社会,发其素蓄之军械,乘夜渡兰溪河,潜伏镇邦署之附近。署在山巅,前临兰溪河,后临红河,地少瘴疠,与兵营不相联续.时安南总督侦知之,遣使告镇邦,劝其缴械纳降,王不允。送法人出,与之战,山下排鎗纷集镇邦之身矣。童首先登山,枭其首。遂进下蛮耗,规图蒙自。后以军械不足,始遭击而退。

  刘壮肃胜法人于基隆光绪甲申,法人扰台北,提督刘壮肃公以巡抚衔奉诏督办台湾军务。闰五月,抵基隆,法人来犯。毁炮台,刘以我国无军舰,海难制胜,欲诱敌陆战,俟其登岸,迎击之。六月,率曹志忠、章高元、苏德胜、邓长安四提督与法人战于基隆。

  是役也,死法军官三人,法兵百余,夺获旗帜二面,枪数十杆,帐篷十余架。又以沪尾离台北三十里,离基隆八十里,兵力单薄,恐后路稍疏,则基隆之兵不战而溃,于是朝战胜,夕即退军入山后,使法人聚于基隆,则沿海边境,不至处处窥伺,其形似弱而其策万全。后法人三犯沪尾,皆受创而遁。沪尾守将孙开华亦善战,刘既退回淡水,则策应沪尾益灵.然炮台既毁,全恃兵卒血战,故犹相持至八阅月,而孤岛独全。

  是时马江已挫,汇利、万利、华安三船皆不克济师,刘卒能尽力支持。十二月,法人又增兵犯月眉山,拒战五日,法兵皆服雨衣,更番迭进.我军力薄,无可更换,各将士皆忍饥冒雨,月眉山卒得保全。

  章高元胜法人于基隆章高元为淮军后起名将,发捻诸战,功绩至伟。法、越之役起,光绪甲申正月,以淮、湘军各千名渡海守台湾,署台湾澎湖挂印总兵。六月,法兵攻基隆,守将孙开华战既不利,基隆遂陷。时章所部仅二千兵,分防各地,在麾下者五百耳!闻耗,誓于所部,率以进.将抵基隆,复戒其众曰:「国土失陷,吾将兵者之耻也!与诸君约,今夜必复基隆!若及明而不复者,吾宁自刭,不与诸君相见矣。」

  章为镇将多年,不营私殖,所得财,悉以养死士,故深得士心。令既下,士卒咸鼓勇而进.将抵炮垒,使部将李世鸿、章保胜分兵由小径抄其后,章则率兵士百人,提刀直击法营,途遇逻者,缚之而前。此时法兵忽觉章来袭,鎗炮如雨,海中法舰复以大炮榴弹击章军,章之帽檐被炮弹击去其半,左耳受炮震,终身失聪。然是时袒臂大呼而进,不用鎗炮,挺短刃,直斫法兵,法兵大败,死者二千余,折其兵官二人,余众凫水逃入舰,舰于夜中引去。

  时他将闻章短兵进战,咸震栗失色。迟明,率兵来援,则见基隆早易法帜树章帜矣。

  宁裕明王德榜胜法人光绪甲申,法使福裕诺将回国,言于李文忠公鸿章,谓将派兵巡越南。文忠未上闻,奉旨申饬,而法人旋以巡边为名,攻越南之谅山。粤督张树声、滇督刘长佑暨沿江沿海督抚闻警,各征兵出广西龙州之镇南关为中路,桂抚徐延旭督师谅山。树声所遣提督黄桂兰、董履高等多淮军,延旭所用党敏宣、陈朝刚、陈得贵等皆广西人,延旭倚桂兰,俾尽统诸军,凡四十二营,当前敌,驻北宁,自统二十余营为后路。桂兰在北宁,日夜酣酒,夺民女,恣为荒淫,军无纪律,越人痛恨之。

  教民某贿敏宣,请给军装助战。敏宣白桂兰,从之。教民遂助法攻我军,我军溃。延旭逮问,朝命潘鼎新代之,以布政使王德榜署提督,代桂兰.且以敏宣退缩,得贵首失扶良炮台,命悉斩之。敏宣,桂兰之营务处也,犹领三千五百人屯谅山,合所节制者计之,尚二万余人,得贵亦领千人。德榜惧其叛,秘不发.令部将宁裕明往诱之。裕明挈幕僚一卒一骑而往,迎敏宣,声言筹军食,邀与同往大营.敏宣随入关,遽就缚.搜其身,得已上药之双响手枪二,遂斩之,并斩得贵.得贵抗称退炮台实奉将令,裕明复诘其克扣军饷,始俯首就诛.桂兰夜饵金死,朝刚亦当斩,亡命走。

  是役也,善战者首推裕明。裕明,衡阳人,初在刘武慎公部下。甲申春,淮军败,广东陆路提督杨玉科领广武三营屯观音桥,调裕明领右营.闰五月丙午黎明,法军自郎甲进攻观音桥,桥南北皆山,北岭尤峻,万叶率四千人屯桥南,裕明从玉科,与提督王洪顺屯桥北。薄暮,万叶战败,退俯北岭而阵。法军从之入,裕明亟出万叶后,登北岭绝顶,发炮下击,别伏两哨于山之左右麓,横截法军。法军悉力御岭上军,不意山麓之骤出伏兵也,大惊,溃走,诸军穷追之。至郎甲,歼数百人,于是法人始有求和之举.洪顺者,亦淮军良将。率所部屯山下平地,几为法军所乘。然不以万叶之败退而少却也,万叶部伍亦井井,卒能转败为胜。会奉电旨令退师,毋碍和议,我军退入关,法人约退东京,乃止退北宁。裕明以法人诈和,宜乘机进兵说玉科,旋奉旨派员潜赴敌境侦探,遂以属裕明。六月乙酉,裕明发观音桥。七月癸卯朔,归龙州。说鼎新宜进兵,于是遂决二次大举之议.八月庚寅,我师败于郎甲。其地南距谅山十五里,北距观音桥八十里,东船头、西太原各百里。先是,越南教民犒军,报法人且至,提督方友叔答曰:「我械未集,垒未固,未易速战。」教民去。不二日,法兵大至矣,倚森林以自蔽,我军不知也。黎明,忽闻炮声,友叔以为兵勇打冷炮也,俄而开花弹落营中,十余人被炸死,始大惊.时筑垒未毕,士卒方就食于空村,提督周某率二千五百人而疾奔,友叔亦率千人从之,法人乃围玉科营数十重。

  初,裕明令军中:「即不战,亦戒备。」故独整暇。至是,则凭墙发枪,法人死伤如积.墙猝倒,则令亲军三百人且战且掘坑。及暮,法人数万冲突数十次,卒不得入。左右促裕明出,裕明回顾,则积尸纵横,裹入法兵中,不见一援兵,望玉科中军,围尤厚,乃曰:「战死枪,走亦死枪,宁战死耳!」左右曰:「统领犹在。」裕明曰:「即出,亦必杀敌!」时已曛黑,裕明口衔匕首,右手纵火弹,左手持马刀,驰而斫。左右二百余人亦随而驰斫,法兵皆披靡,竟入中军。玉科从者数十人,方据内濠力战,裕明乃卫玉科出,士卒又死五十人,伤四十余人。是役也,玉科惩敏宣前事,拒教民不见,而友叔不知教民为法谍,语以实,遂及于败。我军死千余人,然法军死者亦相当。

  乙酉正月,诸军以谅山失守,退屯关内。玉科驻文渊,犹在关外十五里也,距法军所驻,仅五里耳。己酉黎明,法军进犯,裕明以当前敌,阵中岭,左岭以徐占魁当之,右岭以廖应昌当之,玉科督战,驻大塘岭.俄而炮伤占魁足,遽返,应昌惧而亦奔。裕明率师力战,而法兵遽从右岭入,玉科遣提督刘思河率中营亲兵助裕明。思河手马刀,裕明使弃之,思河乃蹲而发枪。方燃火,思河已为炮弹穿胸矣,玉科之头太阳及腹亦中伤,死矣,裕明不知也。方遣红旗索子药于玉科,红旗返,报玉科阵亡,裕明痛哭曰:「主帅死,我何生为?诸君不能战者行,否则请随我,为主帅复仇!」众皆愿从死。裕明乃率之冲法军,击杀一军服有五金线者,盖上级军官也。俄有弹中裕明,洞右颊,裕明犹持刀,督军士前进.从者曰:「大人戴花矣!」戴花者,军人隐语,谓中弹也,掖以行。裕明怒,谓死亦当在关外。从者绐以主帅未死,乃强轝入关.二月戊寅,法人陷关前隘。隘北五里曰小南关,其地有三山,冯子材所统十营在焉。山上营三,山下营七。法人遽出奇兵,趣镇南关东岭以来袭,炮声如雷霆。裕明方养创凭祥,闻之,裹创飞骑,自山北冲上,手马刀乱斫,法人披靡,于是诸军相继登。

  德榜屯油隘,遣都司陈得胜间道赴援,自张疑军待之,并潜率精锐扼要地。别筑土墉为障,三小时而事集。法军望见我疑军也,以为主将中坚所在,即发鎗炮力攻之,锐不可当。历一小时许,见我不回击,乃以骑侦之,知为空垒,遂分军为二,鼓锐以进,兼取包抄搜索之方略。德榜躬率一队至,直向法军挑战,法军乘之,德榜乃退至障畔,戒所部曰:「法人势虽锐,难持久,当以忍胜之。」遂令军士伏障下,不轻发鎗炮.此时弹如雨,德榜草屦布服,坐土墩,从容指挥.及见法军气将竭,乃发令曰:「可出战!」遂风驰而前,以锋刃目接。此时他队伏军备夹击者,亦突至法军阵后,法军出不意。大败奔北,死者数千人,遂获全胜。是役也,法兵万余,而德榜所帅偏师不及三千,杀敌数千,我军死伤不及百也。

  或曰,鼎新总兵权,而遇敌即退,两日夜驰数百里,遁回南宁,法人蹑踪而来,镇南关遂失守。鼎新复诡词入报,谓子材、德榜两军不听调度,坐视不援,致有此败。廷旨着将冯子材、王德榜军前正法,幸督办广东防务彭刚直公玉麟、两广总督张文襄公之洞悉其冤,合词电奏,谓鼎新调度乖方,且力揭其隐,由是廷旨褫鼎新职,子材、德榜释不问。德榜军方在关外,闻诏,益奋勇效命,截击法兵,法军卒溃,乘势追逐数百里,杀戮敌军官及获马匹粮食无算。

  张春发胜法人冯子材、苏元春、王孝祺等与法人战于镇南关外也,其初固常败,而后之反败为胜,实出于张春发所率之三百人。春发者,孝祺裨将也。孝祺初与敌战,屡失地丧师,节节退守,已奉褫职拿问之谕,尚未离营也。潘鼎新不知军事,始令孝祺营于某所,既而更之,一日九易其地。孝祺不知所从,则窘甚。适子材奉命督师,率所部来会,孝祺乃距子材营若干里而驻焉。

  大战镇南关之日,将战,孝祺闻有枪炮声,令春发率三百人巡哨。行经大森林,忽闻人马鼓角声甚盛,知他队敌兵且大至,惧甚,乃令此三百人者匿于林中,以俟其过.时两军前敌已开战,法军预调别队二千人及大宗子弹由间道前往济师。见森林,惧有伏,不进.张匿林中久,既不闻声,以为法军过且尽,亟欲返命,率众奔而出,猝遇法军,惊且愕,当时进退皆不可,张顾谓三百人曰:「今日战,死。不战,亦死。然力战,或可不死。且敌人欲进而反止,是中馁也,不如因其馁而乘之。」三百人哄应曰:「然。」则一鼓作气,径前搏战,冲其中坚。

  法军之行也,气张甚。及遇林而疑,既稍稍衰矣。又不备即有战事,突见春发众奋勇前,猝不知多寡,大骇,以为果遇伏中计。彼此距离近,炮弹无所施,气愈竭。三百人者,东驰西击,短刃相接,法军阵动而溃,死伤过半,子弹尽为春发所有。乘胜前进,于是前敌战正酣,我军气益发扬,拒战益力。敌知别队已失利,子弹告罄,接济又绝,兵气大涣,遂大败,并摇动大本营,一日夜,退百数十里。于是我军大胜于镇南关,即日克复谅山。

  冯子材胜法人镇南关之役, 冯子材督兵力战, 遂获大胜。 先时, 行军屡失律, 尽丧关外地, 桂边亟亟, 时张文襄督两粤, 请于朝, 命冯子材督师,率旧部援桂。 文襄与子材结为兄弟, 临行, 文襄设宴, 以金 三, 跽而酌子材, 且曰:「公饮此, 以祝公胜利, 努力杀敌! 不然, 无相见期。 」子材饮尽, 谢曰:「此行不胜, 无面目见公! 」遂行。

  镇南关在两山之间,子材与某将各踞一山,中筑长墙以为守,盖犹旧法也。子材初练有藤牌队数百人,皆百战精卒,待之素厚。将战,队长请于子材曰:「法军枪械殊利,若与之炮火相见,势必不敌。盍先以藤牌队冲其阵,而后以大军继之?果得近身搏战,则吾事济矣。」子材嘉之,且曰:「若毋怯乎?」对曰:「平时受公豢养之谓何?今事亟矣,吾侪有不循是而行者,当自刎以谢.」子材曰:「敬诺.」及法军来攻,子材初令军中伏毋动,藤牌队均踰墙下,瞬息不见,已入法军矣。踰时,见法军阵微动,枪声稍稀。相持一时许,无耗。子材恐藤牌队有失,令军士亦踰墙出战,法军以枪炮猛击之,不能前,势殊迫,将却退。子材见之,急踰墙出,某将从,公子辈力阻,不听,亦随之出。子材布衣草履,持刀阵前,并手刃退卒数人。军士见大将亲临督战,争先效死。会法军中坚大动,甚嚣尘上,马倒人死者甚众,知藤牌队已得利,我军益前,殊死战。法军弹罄,接济不至,遂大败,死伤数千人,乘胜复谅山。法人既受此创,自谷松而威坡,而长庆,而船头,由北而南,日夜退走。我军将士额手相庆,谓北圻、东京可冀恢复矣,而孝钦后忽诏令停战。至四月,越南且为法有,而我失藩属矣。

  张佩纶与人战于马江先是,闰五月二十一日,法军有兵船一艘进港。二十四日,其水师提督孤拔座舰又进口,泊罗星塔上流。自此以后,日有一二船至,至二十八日,共得八艘。而我船之在港内者,仅六艘:曰扬威,曰福星,曰艺新,曰琛航,曰福胜,曰建胜,驻船厂者惟陆军四营而已。其后又得济安、飞云、伏波、振威、永保等五艘,增调闽安平海师船八艘,翦镇炳南炮船十艘,添募陆军数千。相持匝月,至七月初三日而难作矣。

  是日晨,法船升火起椗,学生魏瀚仓卒驰告,而法人已牒告未刻开战。佩纶大恐,遣瀚向孤拔乞缓。比登舟而炮已发,我船犹未起椗也。三船在罗星塔下流者,先被击沈,振威管驾许寿山死之。其在罗星塔上流者,扬武先沈,管驾坐舢板而遁。伏波、艺新随之,福星欲斫椗赴救,已不及。法军炮弹如雨,福星管驾陈英屹立望台,传呼开炮,其仆请曰:「伏波、艺新已驶向上流矣,我船亦宜相机行事。」英瞋目曰:「尔欲我走耶?」叱之退。遂令于众曰:「今日之事,有进无退!我船既锐进,当有继者,安知不可转败为胜?」于是鼓轮掌舵,贯法阵而前,开边炮左右击。惜炮小,未能中法舰要害。我船虽被弹,而尚无大碍,复在下流装足子弹,贯敌阵而回击之如前。随其后者,虽有福胜、建胜二船,顾小而行迟,仅遥为声援而已。福星至此,遂成孤立之势。孤拔见之,乃以三船合围,管驾陈英中弹殒于望台,三副王涟开炮奋击,亦被弹洞胸而死。船上尸骸枕藉,而犹力战不退。迨火药舱中弹,军士始纷纷赴水,船额配九十五名,存者仅二十余.是役也,诚可谓血战矣。

  福星既沈,建胜亦被轰沈,管驾林森中弹殒。福胜督带吕翰亦及于难,盖吕方在其船也。是时全队尽殁,仅余福胜一船,船尾已受弹火发,而尚燃炮猛击。管炮翁守正发数鎗,殪二法人,弹贯其胸而踣。管驾叶琛方在望台指挥,忽一弹飞至,贯其颊,仆矣,复跃而起,传令装炮,弹复集其胁而亡。于是全船所存,仅学生二,船亦沈半截。二学生见孤拔方植立督战,乃从容装药,瞄准孤拔而击之,殪其左右二人,孤拔亦受伤。计各船管驾力战阵亡者,共四人。

  或曰,有徐某者,上海人,年十岁,失怙恃,家贫,流为丐。丐中之强有力者多欺之,以故不惯与羣丐伍。夜无所归,恒号泣于天主堂前,法教士哀而收养之。徐固世为教徒也,命之读,琅琅上口。性颖悟,不数年,通法文,教士爱之。返国,携以去,使入中学校。及中、法战时,教士携之入军,随孤拔来寇,因利徐以谋我焉。

  徐居军幕,为虎作伥.孤拔率兵舰寇台湾,知福州防御严,不利深入也,徐曰:「福州舰小兵懦,长驱直入,不足敌也。」孤拔颔之。笑问教士曰:「徐,华人也,保无意外乎?」教士曰:「徐家世奉教,依吾为生,庸何伤?」翌日,徐又谓孤拔曰:「台民强暴,恐将不利于将军。」孤拔然其言,将轻舵西驶,先锋已报失利,急鼓轮向福州行,窥马江。福州水雷艇数十方防堵海口,孤拔以远镜窥我军,乘未备,发炮先击。我军乱,不及整师,仓皇出,法军炮弹纷至,已洞穿我铁甲,渐下沉。徐又乘机语孤拔曰:「必尽歼之,毋贻他日忧.」又连发数炮,而我军仅一艘矣。有一军官跃出曰:「我军还击固死,不还击亦死,何可束手待毙耶!」强令发一弹,中孤拔腰,立仆。法兵见主将被创,停战,徐仍促之还射,我军遂全没.孙开华胜法人于台湾孙开华,字赓堂,湖南人。咸、同间,从鲍超转战楚北、江南、江西,有功,累迁至总兵。光绪初,调台湾。甲申,法人来犯,时督办台湾军务者为刘铭传,刘故淮军宿将,多谋能断,部下将士皆精锐善战。刘知孙可大用,令守淡水炮台.刘尝于酒半语客曰:「吾有四提督一总兵,谋勇兼备,何忧敌之不破,功之不成哉!」四提督,谓曹志忠、章高元、苏德胜、邓长安,一总兵谓孙也。既而孙以火药不足,不用大炮,令军士尽伏台后。法兵官从铁舰开放大炮二百余门,台上寂无声息,相戒不稍动。法人以为我守兵已溃走,立放舢板,驱兵登岸。伏骤起,奋勇直进,肉薄移时,斩级数百,呼声震天,法人惊出不意,入海死者不可悉数。击沈舢板四,军中莫不称贺.孙曰:「敌虽经此巨创,然心不甘服,必且复来。吾等防务不宜稍懈,如有解甲休息者,罪以军法。」未几,法人谋袭击,孙率士卒,贾其余勇,冒死抵御,三战三捷。法人慑其威,自是遁。

  孙强毅而宽和,得士心,故能搴旗斩将,力遏凶锋,相持数十日,而淡水卒无恙。当时无水师以为援助,而炮台军械又远不如敌,乃竟能转败为胜。刘奏陈战绩,擢福建陆路提督。光绪癸巳,以疾卒于淡水。举殡之日,士民爇香会送,至为泣下,亦有绘像以祀者。

  张李成与法人战于台北张李成,台湾内山人,美风姿,操俳优业,媚目巧笑,傅脂粉登场,初不审其为勇士也。光绪乙酉,法人攻台北,观察李某以刘省三中丞命,练土兵拒敌。张忽舍所业应选,李呼张小字曰:「阿火,汝胡解兵事!」张慷慨言曰:「火生长是间,不欲变服饰为西人奴也。」

  山中善火者可千人,招之立集,善猎能鎗,可应敌。李善之,易其名曰李成,谓李氏所成就者也。时擢胜军二千众,屯沪尾炮台坡,李成则率新卒五百,分为两队,承其后。擢胜军一与敌接,立败,张以二百五十人出,散发赤身,嚼槟榔,红沫出其吻。时潮上,法人争以小船抵坡下,坡上草深没人。此二百五十人者见敌皆仰卧,翘其左足,张趾架鎗以待敌。敌近,二百五十鎗齐发,法人死者百数,大骇而遁。山后复出二百五十人,作圆阵包敌。时潮落舟胶,有巨贾购得法华战事股票,从军观胜败,时亦陷足泥中。船上张白麾,请以金赎,张不可,作俳优声曰:「吾不欲仇人金也!」杀而烹其尸。

  李世鸿与法日战李世鸿,字海珊,合肥人。夙秉母虞夫人训,明大义,死绥盖平。时母犹在堂,前一夕,手书戒子,不以生还为念,仅属善事祖母,求自立而已。咸丰己未从戎,时粤捻两寇已炽。克复寿州、六安之役,与焉,积功至守备。同治甲戌,台湾与日本人哄,从福建提督前往镇抚。由竹坑山进兵,收复大龟纹溪、内外狮头等番社,擢都司,加游击衔。内渡,驻军江阴,督建炮台.光绪癸未中、法之役,防堵台南,援台北。尝夜半率兵,由菱山绕小路攻敌后营,踏破之,夺还炮垒,获法军旗器械。法人攻沪尾,守军几溃,复赴援,伤敌无算。和议成,擢游击,守台南,办开山抚番事。丁亥,总兵章高元赴山东,初檄管带广武营.壬辰,移驻青岛,督建炮台,未就。甲午,日本在朝鲜与我开衅,章援旅顺,世鸿帮统新募福字两营.未出,旅顺陷。时日本海军方逡巡渤海,不易渡,乃率师冒险,由登州茅家口乘海舶,往大营口登陆。宋忠勤公庆檄守盖平,爰相度形势,以牵马岭为要隘,设戍甫定,日本将率军来袭,战屡胜,歼敌不可胜计。敌还攻析木城,宋仍檄守盖平。一夕,敌麕至,杨寿山守东北隅,李仁党守东南隅,世鸿守西南隅。西南当敌之中坚,两军交绥,敌忽向偏东抄击,而东南敌亦猝集。时我军不及八营,敌马步兵数万,弹丸如霰,东南隅陷,仁党死之。东北隅继陷,寿山死之,西北隅遂孤立,矢尽援绝,犹押鞾刀搏战,剸数人,冲入敌阵,世鸿死之。时光绪甲午十二月十五日也。同时阵亡将校凡二十余人。

  唐景崧遣将与日人战光绪甲午,朝廷以台湾割让日本,台人不怿,自立民主国,举护抚唐景崧为总统,以邱逢甲副之。而日本所任台湾总督桦山资纪知台人之反抗也,率师来攻。先攻基隆,景崧命吴国华守三貂岭,复命营官包干臣驰往助之。偶与日军侦探队遇于途,奋勇击之,毙日兵官某,日军大溃。干臣适驰至,遽夺日兵官首级归,冒为己功,报大捷,吏民皆贺.国华方追逐日军,忽闻干臣夺己功,大愤,遽舍日军回兵追干臣。日军瞰之,亟返旆,遂夺三貂岭.时基隆危急,分统李文忠等会师援之,日军已密布,文忠等屡战皆败北。景崧复命黄义德屯八堵为后援,逢甲乃请于景崧遣他人代之,景崧弗许.义德至八堵,闻日军势盛,胆几丧,遽舍八堵,驰归,诡言狮球岭已为日据,八堵逼近敌营,不能驻军。日人悬金六十万购景崧头,故亟驰归以防内乱.逢甲知其诈,面斥之,景崧莫敢诘。其实狮球岭尚未失,自义德驰归,其地空无一兵。翌晨,日军遂不折一矢而得之矣。

  是夕,义德所部军索饷,大哗,逢甲请斩义德以谢台民,并严惩一二乱兵为首者,景崧不从。逢甲叹曰:「祸患之来,迫于眉睫,尚不能整饬军纪,徒畏葸游移,坐令哗变,天下事尚可为乎!」次日,城中闻日军将至,相惊扰,军士蠢蠢有变志,景崧束手无策。薄暮,溃兵争入城,沿户淫掠,客勇、土勇互相鬬,积尸遍地。中军护勇为内应,总统府火发,光焰烛天,景崧大骇,亟微服,挈一子而逃,妾易男服随之,杂难民中出城,疾附英轮至厦门,置台事于不顾矣。逢甲闻之,哭曰:「吾台其去矣!误我台民一至此极,景崧之肉其足食乎!」时游兵淫掠无厌,居民迁避一空。逢甲急举义兵,然府库军械尽入游兵手,义兵势不支,大败,逢甲孤身遁乡间.游兵大掠三日,日军尚未至。德商毕狄兰以书告日军,乃从容以兵来收城。逢甲收拾散亡,义师复集。闻日军至,伏于途而击之,顾日军势张甚,逢甲又大败,全军尽丧,逢甲仅以身遁,复匿于乡,台北遂为日有。是时刘永福尚坚守台南,日军攻之,数月不能下。逢甲思往依之,道中梗,不能行。而台北已陷之城邑,闻台南义声,咸跃跃思奋,逢甲复与之约,定期起兵,图恢复。为日军所侦知,防备周密。日军复以台湾自主事为逢甲所首倡,嫉之甚,严索之。逢甲窜身深箐穷谷间,幸脱于祸,而恢复之志不稍替。未几,永福力不支,台南亦失守。逢甲知大势已去,乃亦痛哭而行,台湾遂亡。

  孙子堂与日人战于台湾孙子堂为赓堂总兵开华之子,好读书,不求闻达.时究心戚继光兵略,赓堂诏之曰:「吾自从军以来,大小百数十战,其中布置得诸兵法者十之四,参以己意者十之六。盖泥古而不知变通,未有不致败者。尔能研究古兵略以求其变,按之时势以为其通,用兵之道,不外是已。」子堂谨受教。

  光绪甲午,中、日衅起,海陆军屡战屡北,乃割辽东半岛、台湾、澎湖以和。台人不肯让,知子堂为名将之后,深谙兵法,遂推为义师首领.子堂奋袂起曰:「国家土地,不可以尺寸与人!台湾北通吴会,南接粤峤,乃东南之保障。又况物产丰腴,鱼盐充足,正多天然之利。而朝廷视若弁髦,委诸敌人之手,是诚何心!某虽无能,然不忍覩此大好海疆沦于异域,重辱我先考也!」即日募壮士,墨绖视师。购器械,立旗帜,不数日而战守之具悉备。当操练时,以黑布抹额,足着草屦,往来指挥,骁勇异常,咸谓孙开华乃有此儿也。

  已而日兵抵台,示威于众,扬言有反抗者,立予屠戮。其家人闻而惧之,谓之曰:「将军死未几,后事方殷,公子宜自爱重。且朝廷既允割弃,力复不敌,幸毋以千金之躯,轻于一掷也!」子堂曰:「不然。今日之事,先考之灵,实式凭之。即不成,亦可告无罪,正不得以其必败而遂怀退志。人孰无死?死贵得当耳!」乃与诸壮士枕戈待旦,誓以死拒。未几,日兵来犯,奋勇击却之。翌日,日兵来者愈众,自辰至午,肉薄相当,伤夷略等。顾敌源源继进,而子堂则无后援。移时,壮士死者几尽,子堂亦身受数创,大呼曰:「吾可以见先考于地下矣!」复策马陷阵,力竭死之。

  聂士成胜日人于连山关杜振卿以佐贰需次北洋,光绪甲午之役,奉檄解军需,赴宋庆营,宋留振卿办粮台,节节退守,直至辽阳。同事故有十数人,至辽阳,仅四人矣。闻日军且至,大震。某日晚餐,有一人与三人约曰:「若辈皆惧死逃矣,吾侪无论如何,当誓死弗去。」众唯唯。翌晨视之,则此三人皆逃,昨发言者亦在其中也。振卿固有胆,且主管军需,思职守所在,逃且获严谴,遂决留。时城外驻有聂士成军,朝鲜平壤之战,聂初隶叶志超,盖朝阳先有匪乱,聂、叶共往平之,聂功至高,为叶所冒,叶遂居聂上。及败于牙山,叶获罪,聂乃以偏师千人扼摩天岭,日军屡犯之,皆击退,奉天得无恙。至是,与日军激战,辽阳牧许某亦登陴死守,城中流弹如雨,恒卧地避之。日兵忽停战三日,聂疑之,盖辽阳城外有山曰连山关,虑其登山俯击也。募樵夫探之,得报,日军果至山顶,山上下节节为营,其不施攻击者,炮未至也。

  是夕适大雪,聂下令,募死士,得三百人。人给五十金,羊皮衣裤各一,令反着,远望之,与雪同色,不知其为兵也。又令樵夫为导,至山腰,分三百人为二组,一向上,一向下。各放鎗数排,闻敌鎗声起,即潜伏山谷中,天明,再突出激战。令下,众奋勇前进.我军潜登之处,为日军斥堠所不及。至山腰,如令行之。时大雪蔽天而下,瞭望俱穷.日军在山巅者,疑山腰以下为我所得;在山腰以下者,又疑山腰以上为我所据。大雪不敢出战,各用鎗炮轰击,实则自相残杀而已。天明,我军突出,聂自帅大军从山下掩至,遂获全胜,收复连山关.及和议成,聂奉命练一军,参用德国兵制,召募精壮,日训练之,躬与士卒同饮食卧起。知东三省将有战祸,率兵躬履其地,详绘地形,至晰至备。

  孙钰胜日人于关外寿州孙钰以拳勇名。其村前有石龟,重八百斤,能抱之行百步,人号曰「孙八百」。吴大澄家居吴,以重金聘之,任扞掫。光绪甲午之战,吴在湘抚任,帅师出关,钰愿挈其徒百人从,许之。

  吴师甫出关,未战而溃,钰独率其徒求主将,不期反与日军遇。时日军来者近千人,钰度势不敌,退入林中,与其徒舍骑登木,择树枝之阴翳者踞之。日军以大队围林,而分骑搜索,辄自上枪毙之。日军发枪,皆格于林,不能损也。久之,日军亦不动,钰与其徒谋曰:「日军不来,知林战不利也。不去,岂必待其运炮至耶?炮至,吾侪死矣。」

  钰徐按辔至林侧,猝一跃而入,日兵不及备,仓猝短兵接。日兵用枪上刺刀,钰军则以腰刀奋斫,日军不能当,皆纷纷退。钰度相去稍远,必为火器所困,乃与其徒力挠之,彼此错杂,纷纭拏鬬,日鎗不得发.其大佐某以柔术鸣,自跃马当钰,钰挥刃一击,人马皆中裂。日暮,手斫杀且百人。会章高元军至,遂得脱。钰失其徒十二人,而杀日人数百,日军为之夺气。然以吴败故,竟不叙功,惟以白衣归耳。

  马玉昆胜日人于大同江上光绪甲午中、日之战,马玉昆奉檄御日本军于大同江上。初以轻骑来,尝一战败之。继而大队毕集,数逾二万,马所部可八千,先使一游击以千人迎战,戒曰:「宁死毋归!」战一时许,使来告急,马问使者曰:「死若干?」曰:「死者可二百。」马怫然曰:「死及五百告我,我当来助。」游击遵令,乃掘长濠,伏师之半于中为左,以其半伏林中为右。战五时,日本炮队至,悉力攻林。炮丸着木,声若裂山,林木尽折。马度其少疲,亟挥全军乘之,日人大败。马方逐北,而卫汝贵已逃,归路为日所断,马亲突阵,中贯之,竟冒围以走。

  是役也,杀日人数千,我师亦丧数千人。自是,屡转战于奉天、牛庄间,互有胜败。聂士成亦敢战,而宋庆以统帅临二人上,既不能战,又时掣二人肘。马叹曰:「使我与功亭 「 士成字。」 并主战事,不使祝三 「 宋庆字。」 扼我,日人不足败也。」然当道竟不之察。和议成,马仰天大哭,不食者数日,全军皆感动。

  庚子之役,马帅师御敌于京津之间,前后十余战,多所斩获.以大事不支,乃扈两宫西狩。列国皆惮马,不敢迫。独俄人怙其慓悍,尾而穷蹑.马以三千人发覆,大败之。

  章高元与日人大战于盖平光绪甲午,章高元统广武、嵩武及新募之福字军共八营,奉李鸿章檄援旅顺,未发而旅顺陷,遂奉旨会同宋庆赴前敌,守牵马岭.屡与日兵战,杀敌甚多,迭获胜,敌不敢犯,引去。宋庆嫉章声威功绩将出己上,则其屡次退师失地之罪,必相形而不可掩。会召章议事,章请合兵决一死战,以推强敌,宋不从,且以危祸怵之。章大呼曰:「我章迂子岂畏死者乎?曷为不可战!」盖章临阵,率骑马前行,以率士卒,视弹子如无物,人皆以迂子目之也。于是宋益嫉之,乃檄其弃牵马岭以守盖平。盖平无险阻可扼,绝地也。章知宋陷己,迫于上将命,不得不行。

  章抵盖平,敌兵大股数万,四面来攻。乃戒所部无妄动,俟敌近,乃发枪,歼其将三人,敌军死伤甚众。知敌将大至,请援于宋,宋不许.十二月十三日,敌大举环围,榴弹如霰。复驰使求救,时宋驻析木城,竟不赴援。章搏战一日夜,子弹告竭,则以锋刃突击,日军死伤山积,终以众寡悬绝,部将杨寿山、李仁党、李世鸿、贾君廉、张世宝等皆阵亡。章见弹尽援绝,乃率残兵冲出重围,退往营口。是役也,为中、日战事中第一恶战,日本军人尝称之。

  丁汝昌与日人战于旅顺光绪甲午五月,中、日初开战时,日本舰队在朝鲜仁川港,丁汝昌电达总理衙门,请封其港。集议二日,始覆电,令相机行事。丁率军至仁川,而日本舰队已出口,此我之失机也。其后八月,北洋海军虽被困于威海港,然陆路炮台未失,且离荣成三十里,有一小山,为军港后路要地,山东巡抚李秉衡乃派一典史率兵二十人守之。是以日军至此,坦然进兵,绝无艰阻,掠夺炮台,以我之炮,攻我之船,遂至全军覆没.先是,六月杪,北洋海军济远等舰护高升运兵船赴朝鲜之牙山,遇日本兵舰于丰岛西北,开战,广乙受重伤,自焚,搁海岸浅滩,济远遁归威海。时丁率全军在威海卫,堵塞口门,为自守计。廷旨屡令巡弋洋面,丁则以出巡未遇敌舰为答,而日舰亦时来窥威海。

  八月十三日,丁率全军抵旅顺,朝命以铭军十二营济师平壤,自鸭绿江登岸,以商轮五艘为运船,海军全队十二艘翼之。十七日,抵大东沟,陆军既登岸。十七日,海军将返旅顺,巳刻,与日本海军全队遇。

  战舰十艘,分五队:镇远、定远两铁甲舰为第一队;致远、靖远为第二队;经远、来远为第三队;济远、广甲为第四队;超勇、扬威为第五队,丁居定远督战。平远、广丙始于开战后来会。日本兵舰十二艘,海军中将伊东佑亨为司令官。丁遥望日舰将至,突开巨炮攻之。致远管带邓世昌,粤人也,素忠勇,乃进言曰:「今吾舰距离日舰,以某测之,犹有九里之遥,炮力实不能及,徒费药弹,无益也。不如俟其既近,而后击之,庶于事有济。」丁不从。然日舰固未发炮,而其游击舰忽从左侧抄袭于后,与本队前后夹攻。未几,扬威、超勇先中弹,火起,超勇沈,黑烟蔽天。我军节节分离,彼此不相应,阵渐乱.致远弹尽,邓度势不支,以为日舰惟吉野速率最大,苟沈之,足以夺敌气,遂开足汽机,向吉野冲突。吉野驶避,而致远反中其鱼雷,遂炸沈,世昌死之。济远遁,撞伤扬威舵叶,沈之。广甲亦逃,搁浅沉没.靖远、经远、来远不能支,亦驰出阵,日舰来追,经远亦沈。时敌炮萃于镇、定两舰,定远受重伤。日暮,日舰惧吾鱼雷袭击,解而南去,我军亦归旅顺。二十四日,以临阵先逃,斩济远管带方伯谦.是役也,我军失舰五,存者惟镇远、定远、来远、靖远、济远、平远、广甲七艘,然受创甚,不能军。

  何占标剿陇回何占标,甘肃平番县人。家贫尚武,以保镳为生。同治朝,陇回乱起,何与董福祥、张俊共起兵,筑堡卫乡里。旋为左文襄裨将,从之出关,定新疆,积功至总兵,署河州镇。光绪甲午,陇回再乱.乙未正月,何与固原提督邓增相约赴西宁城外猴子河耀兵,何率数营先至其地,不虞回众潜伏突起,围之,数殆十倍,何苦战竟日,不得出。迨暮,罢战,敛兵自守。何神志暇豫,密令军中曰:「具餐!」餐已,乘夜突围,潜师袭回,回众崩沮。天甫明,邓军亦至,内外合击,大破回而归.聂士成马玉昆与洋人战于畿辅光绪庚子五月十五日,日本书记生杉山彬道出京师永定门,董福祥遣兵杀之于道,裂其尸。

  十七日,义和拳匪火右安门内教民居,无老幼妇女皆杀之。数十百人为羣,一僧为之长.十八日,纵火焚教堂,虽有旨令剿,而势愈炽。

  二十日,焚正阳门民居四千余家,延及城阙,三日不灭,乃召大学士、六部九卿入议.吏都侍郎许景澄言;「使馆苟有不测,未知宗社生灵置于何地?」太常寺卿袁昶言:「衅不可开.」慷慨歔欷,声震殿瓦,孝钦后目摄之。太常寺少卿张亨嘉言:「拳不可恃。」仓场侍郎长萃在亨嘉后大声曰:「此义民也!」载漪、载濂等和之,并谓人心不可失。德宗曰:「人心何足恃?徒益乱耳!朝鲜之役创巨痛深,诸国之强,十倍于日本,协以谋我,何以御之?」载漪言:「董福祥善战,剿回有功。以御洋人,当无敌。」孝钦曰:「福祥骄,难用。洋人器利而兵精,非回比。」翰林院侍讲学士朱祖谋亦言福祥无赖。载漪语不逊,孝钦嘿然,廷臣皆出。而载漪、刚毅遂合疏,言义民可恃,其术甚神,可以报仇雪耻.是日,遣那桐、许景澄往杨村,说洋兵,令无入,遇拳,劫之归,景澄几死。洋兵援使馆者,亦以人少,不得达,至落垡而还。

  二十一日,又召见大学士、六部九卿。孝钦曰:「皇帝意在和,不欲用兵。有言和便者,今日廷论,可尽之。」德宗曰:「非不可战,顾我国积弱,用乱民以求一逞,宁有幸乎?」载漪曰:「义民起田间,出万死以赴国难,今欲诛之,人心一解,谁与图存?」德宗曰:「乱民皆乌合,洋兵利,能以骨肉相搏乎?奈何以民命为儿戏?」孝钦度载漪辨穷,而户部尚书立山以心计,侍中用事,得孝钦欢,乃问山。山曰:「拳民虽无他,然术多不效。」载漪色变曰:「用其心耳,何论术乎!立山敢廷争,是且与洋人通。试遣山退兵,洋人必听。」山曰:「首言战者,载漪也,漪当行!臣主和,又夙不习夷,不足任。」载漪诋立山为汉奸抗辨,孝钦解之。罢朝,遂遣兵部尚书徐用仪、内阁学士联元及立山至使馆,曰:「无召兵,兵来,则失好矣。」

  二十二日,又召见大学士、六部九卿。载漪请攻使馆,孝钦许之。联元亟言不可,谓「使馆不保,洋兵他日入城,鸡犬尽矣」。载澜曰:「联元贰于夷,当杀!」孝钦大怒,命立斩之,以左右营救而止。协办大学士王文韶言:「我国财绌兵单,一旦开衅,何以善后?」孝钦大怒而起,以手击案,厉声曰:「若所言,吾皆习闻之。若且往令洋兵毋入城,否者且斩若!」文韶不敢辨。德宗持景澄手而泣曰:「朕一人死不足惜,如生灵何?」孝钦阳解之,不怿而罢.而载漪、载勋、载濂、载澜、刚毅、徐桐、崇绮、启秀、赵舒翘、徐承煜、王培佑力赞之,遂下诏,褒拳匪为义民,予内帑银十万两。

  载漪即邸为坛,晨夕必拜。于是城中日焚劫,凡拳所不快者,即诬为教民,杀之,死者十数万.而孝钦方日召见其党所谓大师兄者,慰劳有加。士大夫谄谀干进者,又以拳为奇货。如候补知府曾廉,翰林院编修王龙文、彭清藜、吴国镛、萧荣爵,御史徐道焜、陈嘉言、刘嘉模,刑部郎中左绍佐,户部主事刘秉鉴等,皆上书附和。时王公邸第,百司廨署,拳皆设坛,谓之保护.而两广总督李鸿章、两江总督刘坤一、湖广总督张之洞、四川总督奎俊、闽浙总督许应骙、福州将军善联、巡视长江李秉衡、江苏巡抚鹿传霖、安徽巡抚王之春、湖北巡抚于荫霖、湖南巡抚俞廉三、广东巡抚德寿,合奏言:「乱民不可用,邪术不可信,兵端不可开.」山东巡抚袁世凯亦极言:「朝廷纵乱民,至举国以听之,譬若奉骄子,祸不忍言。」皆不听。遂派载勋、刚毅为总统.然拳匪专杀自如,勋、毅不敢问也。

  二十三日,谕各国使臣入总理衙门议事。德使克林格辇而先,载漪伺于道,令所部虎神营杀之,后者皆反。徐桐、崇绮闻之,皆大喜,谓我国自此强矣。

  二十四日,诏遣董福祥及武卫中军围攻交民巷,欲尽杀各使,炮声日夜不绝.拳助之,巫步披发,升屋而号者数万人。洋兵仅四百,攻之逾月,董军、武卫军死者无虑三千人,拳亦略有伤亡,遂不敢复进趋战。而刚毅、赵舒翘方坐城楼,张羽旗,毅曰:「使馆破,洋人无种矣!自是当太平。」舒翘起为寿曰:自康有为倡乱悖逆,喜事之徒云合而响应。公幸起而芟夷之,略已尽矣。上病且死,又失天下心,不足以承宗庙,幸继统有人,定策之功,公第一。今义民四起,上下同仇,非太后圣明,公以身报国,尽除秕政,与海内更新,亦难以致今日之效也。」毅大喜,自行酒,属舒翘曰:「公知我。」启秀奏言:「各使不除,必为后患。五台僧普济有神兵十万,请召之会攻。」曾廉、王龙文请引玉泉水灌之。彭述谓炮不燃,其效固验。御史蒋式棻亦请斩李鸿章、张之洞、刘坤一。朱祖谋请毋攻使馆,不报。时拳既不得志于使馆,乃往攻西什库教堂。毅帕首鞾刀,自督战,拳死者数百人,毅逃而免。其后崇绮又三往攻之,迄不能入。而载漪为拳论功,除武功爵者数十人,车骑服色,拟于乘舆,至自称九千岁,出入大清门,呵斥公卿,无敢较者。

  二十五日,下诏宣战。以法领事杜士立索大沽炮台为辞,其实炮台先于二十一日失守矣。时有诏征兵,海内骚然,羽书相望。乃以载漪、徐桐、崇绮、奕劻主兵事。奕劻枝梧其间,不敢发一语.桐以暮年用事,尤骄横.六月初四日,遣仓场侍郎刘恩溥至天津招拳,裕禄亦盛言拳敢战,连败夷。初,洋兵攻西沽,聂士成弃不守,其乡人移书责之。士成笑曰:「岂怯我耶?」遂连战八里台,陷阵而死,马玉昆代之。

  十八日,马玉昆败于紫竹林,天津陷。裕禄走北仓,从者皆失。久之,乃上闻,京师大震。彭述曰:「此汉奸张洋势以相恫喝也。姜桂题杀洋兵万,势日蹙,行求和矣。」不知桂题在山东,未至天津也。

  二十二日,有旨保护教士及各国商民。杀杉山彬、克林格者议罪,大学士荣禄意也。载漪大怒,不视事,孝钦强起之。

  二十九日,李秉衡至自江南,主战,言义民可用,当以兵法部勒之。孝钦诘以李鸿章等联奏,秉衡言:「此张之洞私入臣名耳,臣不知。」孝钦闻天津败,方旁皇,得秉衡言,乃决,遂命总统张春发、陈泽霖、万本华、夏辛酉四军。

  七月十一日,北仓失,裕禄自戕死。洋兵方得天津,画地而守,兵久不出。一夕大至,攻北仓,玉昆力战三昼夜,大败。事闻,孝钦泣,问计于左右,无敢言者。

  十三日,以鸿章为全权大臣。时停攻使馆,使总理章京文瑞赍西瓜问遗之,而以桂春、陈夔龙送各使至天津。各使不欲行,覆书甚慢。彭述请俟其出,张旗帜为疑兵,数百里皆满,可以怵之。是日,李秉衡出视师,以拳三千人从。秉衡亲拜其长,人各持引魂幡、混天旗、雷火扇、阴阳瓶、九连环、如意钩、火牌、飞剑,谓之八宝。

  十五日,张春发、万本华败于河西务。陈泽霖军亦溃,秉衡走通州。

  十七日,通州失,秉衡死之。

  十八日,御医姚宝生下狱,盖载漪将行大事,宝生泄之,欲杀以灭口也。城破,与龚照玙、徐致靖、何隆简、黄思永、席庆云皆逸出。孝钦闻秉衡军败而哭,顾廷臣曰:「余母子无赖,宁不能相救耶?」廷臣皆莫对。议遣王文韶、赵舒翘至使馆,文韶以老辞.舒翘曰:「臣资望浅,不如文韶。且拙于口,亦不能引故事而争也。」荣禄曰:「不如贻事以观其意。」遂遣总 理章京舒文持书往。书达,约明日遣大臣往,以食时相见。及期,皆不敢出。时复攻使馆,舒文至,董福祥欲杀之,称有诏,乃免。

  十九日,洋兵自通州踰时而至,福祥战于广渠门,大败。

  二十日黎明,洋兵自广渠、朝阳、东便三门入,禁军皆溃。董福祥出走彰仪门,纵兵大掠而西,辎重相属于道。彭述犹徧谕五城,谓我军大捷,洋兵已退天津矣。

  二十一日,天未明,孝钦率德宗徒步而出,至西华门外,乘骡车,从者为载漪、溥儁、载勋、载澜、刚毅。宫人皆委之而去,或走出安定门,道遇溃兵,被劫,多散。是日,驾出西直门,马玉昆以兵从。暮,至贯市,德宗及孝钦后不食已一日矣,民或献麦豆至,以手掇食之,须臾而尽.时天寒,求卧具不可得,以村妇布被进,濯犹未干也。甘肃布政使岑春煊自昌平来,孝钦对之泣,春煊故以勤王兵往察哈尔防俄,未至而京城破。贯市李氏者,富商也,从取千金,因易骡轿以抵西安。

  孝钦后命德宗与八国联军宣战光绪庚子,拳匪肇祸,孝钦后袒之,发兵攻京城使馆.五月二十五日,下诏宣战,虽为德宗谕旨,孝钦实主其谋.诏曰:「我朝二百数十年,深仁厚泽,凡远人来中国者,列祖列宗,罔不待以怀柔。迨道光、咸丰年间,俯准彼等互市,并乞在我国传教,朝廷以其劝人为善,勉允所请。初亦就我范围。讵三十年来,恃我国仁厚,一意拊循,乃益肆枭张,欺凌我国家,侵犯我土地,蹂躏我人民,勒索我财物,朝廷稍加迁就,彼等负其凶横,日甚一日,无所不至。小则欺压平民,大则侮慢神圣.我国赤子仇怒郁结,人人欲得而甘心。此义勇焚烧教堂、屠杀教民所由来也。朝廷仍不开衅如前保护者,恐伤我人民耳。故再降旨申禁,保卫使馆,加恤教民,故前日有「拳民教民皆我赤子」之谕,原为民教解释宿嫌,朝廷柔服远人,至矣尽矣。乃彼等不知感激,反肆要挟。昨日,复公然有杜士立照会,令我退出大沽口炮台,归彼看管,否则以力袭取。危词恫喝,意在肆其猖獗,震动畿辅.平日交邻之道,我未尝失礼于彼,彼自称教化之国,乃无礼横行,专恃兵坚器利,自取决裂如此乎!朕临御将三十年,待百姓如子孙,百姓亦戴朕如帝天。况慈圣中兴宇宙,恩德所被,浃髓沦肌。祖宗凭依,神祗感格,人人忠愤,旷代所无.朕今涕泪以告先庙,慷慨以誓师徒,与其苟且图存,贻羞万古,孰若大张挞伐,一决雌雄!连日召见大小臣工,询谋佥同,近畿及山东等省义兵,同日不期而集者,不下数十万人。至于五尺童子,亦能执干戈以卫社稷。彼尚诈谋,我恃天理;彼凭悍力,我恃人心。无论我国忠信甲冑,礼义干橹,人人敢死,即土地广有二十余省,人民多至四百余兆,何难翦彼凶焰,张国之威?其有同仇敌忾,陷阵冲锋,抑或仗义捐资,帮助饟项,朝廷不惜破格懋赏,奖励忠勋。苟其自外生成,临阵退缩,甘心从逆,竟作汉奸,即刻严诛,决无宽贷.尔普天臣庶,其各怀忠义之心,共泄神人之愤,朕有厚望焉!」闻此诏实为军机章京连文冲所拟也。

  翠云娘与八国联军战翠云娘,山左产,年十七八,貌殊可人。双趺纤小,而腾跃上下可丈许.幼业卖解,随父流转江湖,行踪遍南北。意气骄甚,谓所见男子无当意者,自矢终身不字人。曾至上海奏技,其父为人诬陷,被拘入租界捕房。女随往,有所剖白,而捕房例,严禁华人有所陈,遂被囚,不胜其苦。罚锾,乃得释,女愤然曰:「吾国官吏往往不免冤诬人,吾每谓之暴,然尚容人辨诉也。不意西人乃如此!」自此,遂有仇外意。

  光绪庚子,义和团起。女喜,请于父,往投之,盖即团中所谓红灯照者。女得隶某大师兄麾下,甚见信任,锡以翠云娘名号,书之旗帜而赐之。所至,恒揭以行。自是妆束顿易,周身绫绵,衣履一碧,而貌益艳丽。女日见团中无纪律,行事类盗贼,颇忧之,然独力亦莫能挽。寻八国联军长驱入京师,团众逃无踪,女愤甚,激励其部下,人咸愿效死,遂与联军巷战竟日,洋兵死伤者多,女部兵亦伤亡畧尽,乃耸身登屋逸去。其后团中领佐大半为洋人向导,或为仆役,且藉洋兵之势,劫夺抢杀,无恶不为。女慨然曰:「吾误与若辈共事,事胡能成?然此耻不可不一湔也!」乃约会饮于某处,众素倾慕女,是日到者众。女宣言曰:「吾向谓若辈人也,不意乃狗彘之不若!」剨然出长剑,骈戮之,遂去,不知所终.某巡士谈庚子拳匪战事扬州巡士潘姓者,天津人也。尝在武卫军统领张某麾下,为人言光绪庚子战事曰:「吾家实以技击为业者也,兄弟辈日走四方,为掷涂距跃之戏。既从军,每岁大操,吾辈辄荷戈而往,坐作进退攻守击刺,咸娴熟可观,统领辄给钱千百文,而吾辈得数日醉饱。庚子之役,战衅已开,吾辈犹以为大师兄法力通神,区区外人,固无足当一击。已而令下,檄吾侪入伍,使当时明言与洋人战者,则吾侪亦将为豫防趋避之谋,而统领但云大师兄阅操而已。比往,则令舍刃而执毛瑟枪。吾之枪法,尝肄习于白河之渚,以击凫鹜,无不中者,是固未足以相难也。于是荷枪从统领令旗所指,阵于海滨.一军三千人,背邱而面水。统领令曰:「今日大师兄命我师为先锋,与洋人战,毋退却!毋畏避!」吾侪大惊,汗流浃背。然求洋人,洋人固不知何往,惟巨舰数艘,巍峨若城,泊处距岸可半里,上有十字之旗,与烟筒中缕缕之烟,飘摇空际而不见有人也。统领又令曰:「此兵舰即敌人也,速击之!」时吾侪已审知无他,胆稍壮,于是火枪大炮,并力轰击。砰訇良久,敌舰仍不见人,亦不还击。吾侪方痴望,而背后鎗声忽起,势若风雨。方回顾,则敌军已布满邱上矣。仓猝转身,阵中死伤无数。欲奔逃,则敌人三面蹙我,不得已,牛鎗力战。此时神智已乱,鎗惟妄击,无准的。已而邱上敌兵枪声稍辍,分左右排开,吾侪急于脱命,即乘间冒死,直突而前,登邱甫半,忽红光一闪,兵舰之大炮发矣。我兄与我同伍,立为炮碎。炮再发三发,吾左右死伤尽矣。吾独存,骇甚,乃闭目不敢视,而举鎗乱击。忽为积尸所绊,仆地。久之,无声,张目起视,则海中之舰已去,而陆上之兵亦无,乃急逃出。闻人言洋兵入天津矣。吾一家皆死,孑然一身。事后乃知吾军未至之先,敌人已从高粱丛中登岸,人马皆自田中徐行,而吾人不觉也。统领有良马,发令毕,即乘之去,故不死。」

  奉黑将军征多艾女寇齐齐哈尔之南有一部落曰多艾者,道与吉林通。当光绪甲辰日、俄战争时,此部落之附近有女寇三:一花胡蝶,年二十八;一花春莺,年二十一;一一丈青,年十九。皆艳丽无匹。夙隶于高天高海天河马贼之部下,率二千余人出没于满、蒙间,所向皆锐不可当。屡渡嫩河以袭击齐齐哈尔,黑龙江将军闻而怒,命统领纪某星夜驰讨,接战数次而败。女军有新式兵器,盖日、俄战时,曾以轻骑袭俄营而掠夺之,俄兵不能抗也。黑龙江将军乃乞救于奉天,奉天将军命驻八面城之统领瑞某任征讨,率马队三营,兵六百骑,过山炮一尊,经北郑家屯洮南府向齐齐哈尔出发,数年始绝其迹.或言一丈青者,因其夫万永胜素通马贼,被官处死刑,急于复仇,遂愤然执戟而起也。

  桂抚征女寇广西女寇王九姑,某乡总董妻也。光绪朝,有游匪大股入乡,董自揣力不敌,则馈以银米,使安然自返。其后有人诬指董通匪,某令率兵赴乡,捕董及其子。禁押久,严讯无实据,欲释之,勒令捐银三千两取保回乡.九姑闻之,告其姑曰:「良民无辜幽囚,王法何在?」即日负姑赴省上控,半途,乃闻其夫及子均已枉杀,则又负姑归里,变产集资,招亡命,至上海购毛瑟鎗三百枝,纠众倡乱,所向无敌。平日不戮一人,亦不掳掠百姓财物。凡遇官兵,奋勇直前,率众冲陷,势不可遏。女党魏五嫂、曹三娘,其部将也。五嫂、三娘皆悍猛无比,每战必胜。提督患之,使人劝之投诚,九姑对使曰:「无所谓投诚,但使我夫及子生,即顺从矣。」大吏屡招降,每对皆如是。时右江道王某屡与王九姑战,皆北。一日,王督兵列阵,九姑鼓噪其党,围王于垓心,凡一昼夜。


  清稗类钞 徐珂 编 知遇类

  清稗类钞知遇类汪钝翁知宋既庭畴三宋既庭与宗弟畴三俱以孝廉知名,时称大宋、小宋。或问汪钝翁曰:「大宋何如人?」汪言阮思旷都不及真长、逸少,而能撮有诸人之胜。

  赵千门知王丹麓王丹麓早年高隐,甚负才望,莱阳赵千门司李亟称之,喻以天地私蓄。丹麓名晫,杭人。

  应嗣寅知张元时辞奇杭人张广平,名元时,少与弟辞奇同执经于应嗣寅之门,应亟称赏之,赏赠广平以诗云:「子既张目无不识,弟亦下笔如有神。儿如亚子真可畏,元方季方安拟伦。」后果以诗文著称于时.应名撝谦,仁和人。

  查伊璜知吴顺恪海宁查孝廉培继, 字伊璜, 明崇祯时名士也。 家居岁暮, 值雪, 偶步至门, 见一丐避雪庑下, 强直而立, 心异之, 因呼之入, 坐而问曰:「闻市中有手不曳杖, 口若衔枚, 敝衣枵腹, 而无饥寒之色, 人皆称为鐡汉者, 汝耶? 」曰:「是也。 」问:「能饮乎? 」曰:「能。 」因以壶中余酒倾瓯与饮, 丐者举瓯立尽. 查复炽炭发醅, 与之约, 曰:「汝以瓯饮, 我以 酬, 竭此醅, 乃止。 」丐尽三十余瓯, 无醉容, 而查颓卧胡床矣, 侍童扶挟入内。 丐巡出, 仍宿庑下。 达旦雪霁, 查酒醒, 使人以絮袍与之, 丐披袍而去, 亦不求见致谢.明年,查至杭,暮春之初,遇丐于西湖放鹤亭侧,露肘跣足,昂首独行。复挈之归寺,询以旧袍。曰:「时当春杪,安用此为,已质钱付酒家矣。」因问曾读书识字否,丐曰:「不读书识字,不至为丐也!」查悚然心动,熏沐而衣履之,徐谂其姓氏里居,丐曰:「仆系出延陵,心仪曲逆,家居粤海,名曰六奇。祇以早失父兄,性好博弈,遂致落拓江湖,流转至此。因念叩门乞食,昔贤不免,仆何人斯,敢以为污!不谓获遘明公,赏于风尘之外,加以推解之恩。仆虽非淮阴少年,然一饭之惠,其敢忘乎!」查亟起而捉其臂曰:「吴生,固海内奇杰也。我以酒友目吴生,失吴生矣。」仍与痛饮,盘桓累月,赠资遣归.六奇世居潮州,为明吴观察道夫之后。略涉诗书,耽游卢雉,失业荡产,寄身邮卒。时王师由浙入广,舳舻相衔,旌旗钲鼓,喧耀数百里不绝,所过都邑,人民避匿村谷间,路无行者。六奇独贸贸然来,逻兵执送麾下,因请见主帅,备陈粤中形势,传檄可定。奇有义兄弟三十人,素号雄武,苟假奇以游札三十道,先往驰谕,散给羣豪,近者迎降,远者响应,不踰月而破竹之势成矣。如其言行之,粤地悉平。由是六奇运箸之谋,所投必合,扛鼎之勇,无坚不破,征闽讨蜀,屡立奇功。数年之间,官至通省水陆提督。康熙初,开府循州,即遣牙将赍三千金存问查家,别奉书币,邀之至粤,舟舆供帐,俱极腆备。居一载,军事旁午,得查一言,无不立应,义取之赀,几至巨万.其归也,复以三千金赠行。

  先是,苕中有富人庄廷鑨者,购得朱相国《史概》,博求三吴名士,增益修饰,刊行于世。前列参阅姓氏十余人,以查夙负重名,亦借列焉。未几,私史祸发,凡有事于是书者,皆论置极典。吴力为查奏辩,得免。后吴卒,赠少卿,兼太子太师,谥顺恪。

  龚芝麓知马世俊马章民世俊下第留京,落拓殊甚,以行卷上合肥龚芝麓尚书鼎孳。龚读至「而谓贤者为之乎」题,至后比「数亡主于马齿之前,遇兴王于牛口之下」,「河山方以贿终,而功名复以贿始」,「七十年以前之岁月已沦,七十年以后之星霜复变」,「少壮未闻谏书,而衰龄反同贩竖」云云,泪即涔涔下,曰:「李峤真才子也!」岁暮,赠诸名士炭金,章民得白金八百两,明年遂及第。

  张自由识拔白谦陈州环城皆水,产佳鲫.康熙初,张自由抚河南,陈州牧以鲫馈之,折书鲊鲫百头.张甚骇愕,促召中军以手折视之曰:「送鱼者称尾,此独称头.陈州牧由进士得官,当必有说.」中军曰:「职有知书之胥白谦,可令入对。」须臾,谦至,跪而言曰:「小人尝读《诗经》,有《在藻》之篇,其首章云:「鱼在于藻,有颁其首。」其次章云:「鱼在于藻,有莘其尾。」故鱼有称尾,亦有称首者。今州牧之称头而不称尾,正见其尊上之意。」张大惊喜,手扶谦起曰:「汝有此大学识,岂可屈居下役!汝即入我幕府,专掌书记可也。」自后事必谘谦,谦行则行,谦止则止,不踰年,拔为本省提塘,复改文职,旋以同知解秩归.颜习斋知朱越千博野颜习斋,名元。曾于开封市上见一少年甚伟,问其姓字,知为朱越千也,沽酒与饮,叩其志不凡,半醉起舞,为之歌曰:「八月秋风凋白杨,芦荻萧萧天雨霜,有客有客夜彷徨。彷徨良久鸜鹆舞,双眸炯炯空千古。纷纷世儒何足数,直呼小儿杨德祖。尊中有酒盘有餐,倚剑还歌行路难.美人家在青云端,何以赠之双琅玕.」

  汤文正知冯山公钱塘冯山公景条陈淮扬民困于江苏巡抚汤文正公斌,因万季野以上之。文正见书三叹息,语季野致意,谓宜勉立德功,不在徒言也。又尝语沈昭嗣曰:「令友冯山公固是不朽人。青史名长,不在暂时科第也。」

  尤悔庵知宋荔裳宋荔裳标格意气,风流文采,并足推倒一世,尤悔庵目为东海伟人。悔庵名侗。

  尤悔庵知王西樵阮亭新城王西樵阮亭昆仲之出游也,每过邮亭野店,辄题诗于壁,诗既惊人,使笔斗大,龙拿虎攫。尤悔庵道经燕齐,见之,解鞍造食,坐对移晷,不能去。阮亭名士祯,官至刑部尚书,谥文简。

  王阮亭知吴天章吴雯字天章,蒲州人,进士允升之子,授临颍县知县.康熙己未,举博学宏词,放归.有《莲洋集》。初至京师,未知名。王阮亭亟赏其诗,谓为天才。一日,待漏朝房,诵其句于叶讱庵云:「泉遶汉祠外,雪明秦树根。浓云湿西岭,春泥沾条桑。」又「门前九曲昆仑水,千点桃花尺半鱼.」叶大惊异,下直,即命驾访之。自是吴之诗名大噪都下。

  王西樵知林铁崖王西樵尝称林铁崖有异人者三:须眉奇古,畧如李伯时所画罗汉相,则异在容貌;下笔落落,能为峍屼俶诡之词,出入于孙樵、刘蜕之间,则异在文笔;每当燕会,竹肉间作,或值徜徉山水之际,时而意得忘言,如释迦拈花,达摩面壁,时而快论斗发,又如春雷奋蛰,奇鬼搏人,则异在性情言语.吴庆百知毛季莲吴庆百以应康熙己未博学宏词之荐入京,止竹林寺。毛季莲尝偕其叔大可过吴庑,坐甫定,辄据柳林,自吟其宴集及登临诸作,大声撼四壁。吴顾大可曰:「君家阿咸,正复不减,将不使卿单行。」

  毛大可知史讷斋毛大可尝谓史讷斋雝睦居家,事父怡愉,不闻嘻嗃,似陈季方;把臂堪托以妻孥,似朱生;见利思义,不因人炎热,似童子鸿;嗜酒疏脱,每一饮,必陶然尽醉,而诸务不失简则,似张黄门;训诸经百氏,钩深致远,可使担囊负笈,执经问字者不绝门舍,虽倾筐倒箧,随叩随应,犹鼠壤有余物,似马季长.史名廷柏,与毛皆萧山人。

  彭羡门知沈去矜董文友海盐彭羡门尚书孙遹在广陵,见沈去矜、董文友词,笑谓邹程邨曰:「泥犂中皆若人,故无俗物。」

  黄俞邰知周栎园晋江黄俞邰,名虞稷,尝谓周栎园吏事精能,抚戢残暴,如张乖崖;屡更盘错,乃别利器,如虞升卿;文章名世,领袖后进,如欧阳永叔;博学多闻,穷搜远览,如张茂先;宏奖风流,座客恒满,如孔北海;心好异书,性乐酒德,如陶渊明;敦笃友朋,信心不欺,如朱文季;孺慕终身,友爱无间,如荀景倩、李孟元;登朝未久,试用不尽,如范希文;遭谗被谤,坎壈挫折,如苏长公。栎园名亮工。

  丁药园知李湘北丁药园仪部澎尝典试河南,在闱,搜采玮异,得一卷,奇之。同考官以波澜简质,度其人已老,请置于乙。丁曰:「才与胆峙,岂老生所办,此必年少知名,终为大器者也。」榜发,乃永城李湘北天馥也。同考官出语人曰:「吾以世目衡文,几失此佳士。」李年方弱冠,名振西清,以文章道谊有声于世,后官侍郎。

  许原孝知许彝干许彝干少而岐嶷,总角时,偶诣从祖原孝。原孝冠见之,左右曰:「孙见祖,何必冠?」原孝曰:「此子是许氏南来之秀。」

  万季野姜西溟知方望溪古文大家, 必推桐城方侍郎苞为正宗, 裁成而引掖者, 实赖一二先 吉。 侍郎少游京师, 下笔为古文。 辄工。 万季野奇之, 告之曰:「勿读无益之书, 切为无益之文。 」侍郎终身诵之, 遂一心穷经。 后读徐所雕九经解三过, 为文益峻洁。 时姜西溟方以古文伏天下, 扬于众曰:「后来之秀也。 」侍郎名遂大起。

  陈筠受知于海外国王吴县陈筠字友石,幼孤,善书,能琴棋,独不能治家。年长未娶,父产已荡然无存,乃挟三十金入山贩笋,至昆山王彦修家卖之。居数日,彦修语之曰:「天气蒸热,笋包宣开矣。」开则笋已腐烂。囊余二金,乃贩时宪书数十本,卖以度日。既而鬻字于苏州阊门,为扇肆写扇。一日,有满洲大员奉旨封王至海外者,方南下,泊舟阊关外,令家人买扇,筠为书之。满洲大员阅之称善,酬白金一两,邀至舟。茶罢对弈,欢若平生,谓筠曰:「我奉旨航海,倘不弃,与我同行,则幸甚。」筠诺之。馈三十金为安家资,筠以十金奉母,十金制衣,更以十金买肴馔,徧款同舟之人。既而舟至琉球、安南诸国,其王尊天使,并及同来之客,所至分庭抗礼,各求其字,一小字酬一小银钱,一大字酬一大银钱.舟至高丽,高丽王太子好音律,与筠鼓琴,乃授以新声数曲。太子喜,谓其侍官曰:「我国僻处海中,得陈先生至此,天赐也,宜厚赠之。」于是所赠金银珍宝象犀珠玉之物,不可数计。归舟至大洋,舟重不能行,柁工命以所载金银撒入海中,约存二三万两,舟始能行。趁风至福建漳州,值漳、泉大荒,筠所至赈饥,费万两,而自以二万金归家娶妻。后与其妇兄贸易,不数年,复荡尽,为窭人。晚年卖药于阳澄湖之滨,跌损一足,然兴甚豪,犹不肯作寒乞相也。

  高丽使臣购徐成顾词吴汉槎戍宁古塔,行笥携有徐电发釚《菊庄词》、成容若德《侧帽词》、顾梁汾贞观《弹指词》三册,会高丽使臣仇元吉、徐良崎见之,以一金饼购去。元吉题《菊庄词》云:「中朝寄得《菊庄词》,读罢烟霞照海湄。北宋风流何处是,一声铁笛起相思。」良崎题《侧帽》、《弹指》二词云:「使车昨渡海东边,携得新词二妙传。谁料晓风残月后,而今重见柳屯田。」以高丽纸书之,寄至我国。王阮亭《渔洋续集》有「新传春雪咏,蜚徼织弓衣」句,即指此。

  蔡文勤知张鹏翼连城张鹏翼耄而好学,尝曰:「考亭易箦之年,乃我下帷之始。」所居乡曰新泉,男女往来,分二桥,道不拾遗,市中交易,先让外客,皆服其教也。漳浦蔡文勤公世远甚器之,尝书「醇学」二字以表其闾,语人曰:「吾知蔡君甚深也。」

  方观承一生知遇桐城方氏以《南山集》一案,牵连遣戍者十余人,观承之父亦与焉。于是方观承岁恒只身徒步,省亲于塞外。尝转徙至浙之宁波访戚某,比至,岁已逼除,见其戚倚门诸奴,皆貂帽狐裘,甚豪倨,自顾褴缕,往谒恐遭逐,乃于其巷中赁屋以居。惟以资斧将尽,进退两难,日于门檐下探听其戚居乡状况.对门一屠奇方状貌,询邦族,诘来意,曰:「我与之同巷二十年,未见其恤一亲族,去恐无益。」方闻言,深悔轻至。屠曰:「先生既士族,必能书,亦解算否?」方曰:「略谙之。」屠曰:「时将度岁,我有帐目,烦一结,代开账单,以便索欠。寒舍伊迩,便请下榻,何如?」方遂往。屠呼妻出见,款接甚殷。方持筹握算,半日已毕。屠出索逋,得钱较往岁为丰.除夕,具酒肴,延方上坐,作守岁宴。屠女五岁,亦随母侧坐。元旦,方欲行,屠坚留之,并嘱其妻为制絮袍相赠。至六日,屠捧絮袍,妇携袜履至,奉方服讫,见方帽破碎,乃脱己毡笠易之,并赠钱二千为路费,遂别去。

  方至杭,偶游西湖,见数十人围星士而谈相。星士瞥见方,遽离案出揖曰:「贵人至矣。」方疑其揶揄,正色曰:「我不求相,何遽相戏!」星士谛视曰:「此非深谈处。」遂收卜具,邀入小庙,揖之坐,曰:「予跋涉江湖数十年,阅人多矣,无一失者。子某年为何官,某年至总督,惜不能令终耳。今官星已透,可速赴都,以应机缘。」方曰:「无论罪人子无仕进路,即有机缘,徒手何由北上?」星士取二十金赠之,并出一名条,嘱曰:「他日节制陕甘,有总兵迟误军机当斩,千万留意拯之,此即以报我也。」叩其姓氏,枝梧以对。遂行,至直隶,行李为盗掠。将至保定,访其素识某,至白河,遇大雪,冻毙古寺外。僧启户,见方僵卧雪中,掖入灌救,始苏.颇相契,留数月,始行。

  先是,寺中有老僧,蓄金石极多,老僧圆寂后,无讲此者,因悉出所蓄,浼方鬻之,捆载至保定,就督署前设行肆焉。制府出,前导嗔方收肆迟,横加鞭扑。方愤甚,弃去,赴都,至东华门,以测字资旅食。适平郡王舆过,见招帖,善之,呼问,知为方书,延归,掌记室,备蒙礼遇。久之,藩邸楹帖尽出方手,世宗临幸见之,询何人笔,王以方对,即召见,赏中书,从此受知。由监生至建节,不过十年。方既贵,招屠至,赠以三千金,令改业,并为其女择佳婿。遣人至白河,修古寺。后果总制陕甘,督饷嘉峪关外,总兵某违误军机当斩,力为开脱,则星士乃其父也。方思晚节不终之语,恒惧不免,及总制直隶,迎星士至署,求解免法。星士曰:「定数也。惟作大善事,救千万人命,或可感动彼苍.」方徧检案牍,见直隶通省报流民路毙者,岁多至数百起,思设留养局以拯之,方定见而未发也。翌晨,往见星士,星士遽贺曰:「公满面祥光,必已有莫大功德,不特获免刑戮,并可望累代贵显矣。果何事而至此?」方详告之,遂奏行焉。后陕甘军营事发,两督抚、一将军皆罹法,方亦应坐,奉特旨原免。

  鄂文端知孙文定世宗朝,合河孙文定公嘉淦被诬有焚赃,据以入告者,某亲王也。上询鄂文端公尔泰,文端曰:「孙嘉淦性或偏执,若操守,臣敢以百口保之。」上意解,即命文端弟讯问。事白,抵诬者罪。文端弟名尔奇,时与文定同以少司空兼祭酒,亦贤者也。

  梁文庄知侯夷门台州侯元经,字夷门,才士也。词赋敏赡,屡踬场屋。年五十,官县佐,解饷至户部,筦库之吏有所需,不即予批回,侯末僚而贫,大窘。时钱塘梁文庄公为侍郎,见侯名曰:「此夷门也。」语司官:「某尚书祭文,诸公谦让不作,盍以属之?」即召至户部后堂,给笔札。不移晷,成骈体,极庄丽。某司官复进曰:「此堂官公祭文,诸曹司尚需一首,亦以相属。」侯磨墨濡笔,复成四言韵文,于是堂上下啧啧称赏不已。彼筦库者已袖批回,俟侯出而付之,明日,束装行矣。后镇江黄太守永年试童子,延至署阅卷,后如厕,陷而卒。身后萧条,无一长物,江宁令袁枚以百金资之,始归其丧。

  尹文端知程镜涛程镜涛尝为尹文端公幕客,宾主甚契。初,尹下车江南,微行巡郡邑,至嘉定城隍庙灵苑中。时方春游,士女杂沓,尹踞坐盘石,镜涛适至,遇妇女,侧身避之。有遗钗者,镜涛拾得,亟访其夫,还之,其夫感谢,且叩姓氏,不以告,拱手遥去。尹追而擥其袪曰:「先生一举有三善焉:不目色,一也;不拾遗,二也;不徼名,三也。观子于微,知非矫饰所致。某阅人多矣,未有高谊如先生者。」遂与订交,已而延之幕府。尹督两江,贤声大着,章奏悉出其手。

  纪文达知朱子颖试帖初兴,多尚典赡,纪文达公始变为意格运题,馆阁中人辄呼此体为纪家诗。乾隆丙子,文达以扈从道出古北口,偶见旅壁一诗,剥落过半,中有「一水涨喧人语外,万山青到马蹏前」二句,奇赏之。壬午,顺天乡试,文达充同考官,得朱子颖运使孝纯,投诗作贽,则是联在焉,因叹针芥之契,果有夙因。后出督闽学,道浙,尝于严江舟中赋诗云:「山色空蒙淡似烟,参差绿到大江边。斜阳流水推篷望,处处随人欲上船。」尝语子颖,谓此诗实从「万山」句脱胎。人言青出于蓝,今日乃蓝出于青矣。

  金冬心感惓知己钱塘金冬心名农,续集自序,多述其自少至七十所遇前辈诗老闻人评诗赞美之语,文颇诡玮无绳幅,而感惓佑己,真气在胸。节录数段,以存逸事。南山之南吴庆伯征君,隐居闭关,却轨著书,比牛腰粗。隔月,舁软舆过谈亦谙 「 亦谙,杭诗僧。」 禅窟,见予《林逋墓上作》,谓亦谙曰:「吾新营生圹,宜乞此子寒瘦诗,阿师为吾乞之,吾以高辛氏铜盘、太康玉辟邪相报。百载后,幽光藉之不泯也。」又乾隆丙戌,渡罗剎江,访九十一翁毛西河太史,至会稽禹穴,观窆石,作九言诗。太史激赏,夸示宾坐曰;「吾年逾耄耋,忽覩此郎君,紫豪一管,能颠狂耶!」又读书吴中,秀水朱检讨在慧庆寺主东南诗盟,怀刺往谒.检讨出迎,笑曰:「子非秀水周林张高士宅赋木莲花钱塘金二十六乎?吾齿虽衰脱,犹能记而歌也。」又辛丑游扬州,谢秀才前羲驰誉江表,不可一世,见予《景申集》雕本,槌壁发颠曰:「吾目如炬,不轻让第一流,何来狂夫,夺吾赤帜!」又予赴莱东,道经临淄,邂逅赵秋谷詹事,索予诗,哑哑抚掌曰:「子诗造诣,不盗寻常物,亦不屑效吾邻家鸡声, 「 邻鸡即指王文简公士祯不忘谈龙旧隟也。」 自成孤调.」又客泽州陈幼安学士四载,相国午亭,留咏殆遍,中条、王屋,无处不放胆题诗,学士叹曰:「吾不幸十六中进士,翱翔禁庭十年,罢归,不深读书。今夜镫相对,受益良多。君乡查翰林兔园挟策,吾最薄之。君诗如玉潭,如灵湫,绠汲不穷.非吾友,实吾师也。」从此执业称诗弟子。又华亭张得天尚书, 「 即文敏公照。」 曾屏车骑访予樱桃斜街云:「昨见君《风氏园古松歌》,病虎痴龙,造语险怪。君善八分,遐陬外域争购,极类建宁、光和笔法,曷不写五经以继鸿都石刻,吾当言之曲阜上公。」又予在新安,临川李侍郎来游黄山,乃云:「君刻集自称冬心先生,吾谪官时,曾诺君作记,记古人自称先生四十九家,今可偿夙愿矣。若君诗,凌颜轹谢,含任吐沈,久播人口,吾不复称说也。」

  阿文成拔擢人材阿文成善拔擢人材,每遇散僚卒伍,一二语,即知其器识,辄登荐牍,故人乐为用。尝识兴奎于军校,奇其状貌,令攻某寨,即日授副将。海兰察权奇自负,同时无一当其意,独服文成驱使,辱骂惟命,遇他帅,虽礼下之,不乐为用。

  桑调元推器卢抱经余姚卢抱经学士文弨,少传父业,敦笃翫古,妇翁桑调元甚推器之,以为风韵似其外祖冯景,其湛深乃过之也。学士父藏景遗藁于家,有示抱经诗云:「外祖冯山公,文章惊在宥。衣钵无后人,瓣香落汝手。」抱经谨识之,晚乃出景《解春集》,请长洲彭绍升别择锓行。

  塾师赏钱大昕之破题钱大昕幼时,塾师以「至则行矣」命作破题,大昕援笔书曰:「入其室,阒无人,但见鸡毛一堆而已。」盖从上文「杀鸡为黍」而言之也。塾师见之,大激赏,谓文思迥不犹人。此足与郑成功幼时作「当洒扫应对进退」题文:「尧舜之揖让,一洒扫应对进退也;汤武之征诛,一洒扫应对进退也」数句,并传不朽。

  李穆堂知刘海峯刘海峯名大櫆,桐城人,古文名家。少以文谒临川李穆堂侍郎绂,李惊曰:「五百年无此作者,欧、苏以来一人而已。」

  纪文达知陶文毅陶文毅公澍某年会试下第,无力出都,不得已,鬻谢石之术于某胡同。其地近纪文达公昀寓邸,文达出入,习见之。一日,询阍者,以湖南举人对。命延入,索阅其文,亟赏之,属假馆余屋,善视之,俾俟再试。陶自是德纪甚,及贵,则厚恤纪之诸孤,两家往还如族姓。

  阮文达知蒋征蔚干、嘉间,元和有三蒋:伯莘,字于野;仲征蔚,字蒋山;季夔,字希甫。皆工诗,人各一集。蒋山尤渊博,治经史小学,兼通象纬,著述甚精,诗文才力雄富,无所不有。弱冠游浙,阮文达公元方督浙学,一见倾倒,留之署,约为异姓兄弟,复序其《经学斋诗》,谓研精覃思,梦见孔、郑、贾、许时,不失颜、谢山水怀抱也。

  王兰泉得淮海四士青浦王兰泉侍郎昶尝曰:「吾于淮海得四士焉:给事中王念孙及子引之善苍、雅之学,汪中为杨、马之文,刘台拱有曾、闵之养.」时谓四士三美,宜矣。

  巨室识林文忠福州林文忠公则徐之父,以卖柴为生。幼时,辄随父力作。有巨室某,见其器宇非凡儿,颇以为异,试与语,应对有序,聪颖殊常。计其必有成就,乃谋于其父,令伴诸儿读,时仅十二龄也。由是遂得通显,历任巡抚总督者十三省。

  汪文端知姚石甫山阳汪文端公廷珍尝督学安徽,闻姚石甫乡试中式,语萍乡刘金门侍郎凤诰曰:「吾昔于皖中佳士,无所遗,独惜未得姚莹,今君暗中得之,何快也。」及姚成进士,为福建平和县知县,赴官,过钱塘。时汪督学浙江,姚谒之,纵谈三日,索观诗文,为题诗卷首,有「众鸟啁啾中,独见孤凤皇」之句。石甫名莹,桐城人,后官台湾道。

  何文安知李文恭湘阴李文恭公星沅尝以编修督学广东,时道州何文安公数主文,所在有清望,文恭叩以利弊,笔识之。文安敛手曰:「子能虚心问,实心行,吾不独为粤士庆,为异日封疆幸矣。」

  李文恭知曾文正能办贼李文恭为钦差大臣时,曾遇曾文正公于逆旅。时粤寇方起,殊以为忧,谈竟夜。明日,李出京,临去时,按曾于坐而拜之曰:「吾视天下人,惟君真能办贼.星沅老矣,无足言者,此一拜,所以寄此任于君也。」

  林文忠知左文襄左文襄微时,为林文忠所知。道光戊戌,林起自原籍,督师广西,胡文忠腾书荐左。林过湘,使县令觅左,时岁晚,将归家,拏舟江岸,县吏从小舟中大索得之,与共登林舟,忽失足落水,衣履尽湿。登舟,叙礼毕,即谓林曰:「闻古者待士以三熏三沐之礼,今三沐,已拜领之矣,若三熏,则犹未也。」林笑曰:「子犹作文语耶?速易衣,防中寒也。」是日,即宿舟中,为竟夕谈。谈次,及新疆边事,忽举手拍左肩曰:「他日竟某之志者,其惟君乎!」左亦殊自负,后卒如林言。左晚年尝引以语幕僚,谓一生荣幸,此为第一。是时,林即于舟中手书一联赠左,联云:「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邱。」上款书「季高仁兄先生大人法正」,下款署「愚弟林某某」。左极感之,晚年,犹悬此联于斋壁。

  陶文毅知左文襄左文襄礼部报罢,回籍,侘傺甚,充醴陵书院山长,修脯至菲,几无以给朝夕。时安化陶文毅公澍方督两江,乞假回籍省墓。当时轮舶未通,吴楚往来,皆遵陆取道江西。文毅奉优诏,驰驿回籍,地方官吏供张悉有加。醴陵为赣、湘孔道,县令特假书院为行馆,嘱文襄撰书楹帖,其上房联曰:「春殿语从容,廿载家山,印心石在,大江流日夜,八州子弟,翘首公归.」印心者,文毅家有古石一,其形正方,名之曰「印心石」,故文毅斋名即以印心石屋命之,召见时宣宗尝从容询及也。文毅覩楹帖,激赏不已。问县令孰所撰,令具以文襄姓名对,即遣舆马迎之至,谈一日夜,大洽,即延入幕府,礼为上宾.文毅得子晚,其公子尚在髫龄,而文襄有一女,年与相若。文毅一日置酒,邀文襄至,酒半,为述求婚意。文襄逊谢不敢当,文毅曰:「君毋然,君他日功名,必在老夫上。吾老而子幼,不及覩其成立,欲以教诲累君,且将以家事相付托也。」文襄知不可辞,即慨然允诺.未几,文毅骑箕,文襄经纪丧事,挈公子归里,亲为课读,且部署其家事,内外井井,如文毅在时.陶氏族人欺公子年幼,羣谋染指,赖文襄之御侮,得无事。文毅藏书綦富,文襄暇日皆遍读之,学力由是日进,一生勋业,盖悉植基于是时也。

  骆文忠信任左文襄咸丰初年,左文襄以在籍举人,就张石卿中丞亮基之幕。张去位,骆文忠公秉章继之,信任文襄尤专。文忠每公暇,适幕府,值文襄与幕僚数人慷慨论事,援古证今,风发泉涌,文忠静听而已,未尝置可否也。

  胡文忠知鲍武襄鲍武襄公超,四川奉节人。微时在蜀,拐某民家妇,遁而至湘,寄其妇于长沙理问街某刀店。刀店主妇收养之,武襄乃呼为干阿奶,只身赴鄂,谒鄂抚胡文忠公。文忠一见器之,曰:「汝诚将才,若统一二营,必为出奇制胜之偏师也。」武襄大喜,亟还湘,召募湘人两营,率以见文忠。文忠讶之,意谓实未给札令募兵,然既来,姑给游饷.自是遂率师剿寇,然以无的饷,故每克一城,许部曲掠三日,三日后则严戒秋毫无犯。

  朱伯韩知张忠武临桂朱伯韩观察琦尝居谏垣,与苏廷櫆、陈庆镛齐声,号称三直。粤西寇起,方在籍办团练。张忠武公国梁之来归也,官吏多疑之,观察独谓忠武可任事,毅然以十口保其无他,忠武卒为名将。

  邓保之知王闿运邓绎字保之,湖南武冈人。少有大志,不屑屑章句,喜访求才俊,尝谓求才为经济第一事。湘潭王壬秋检讨闿运幼时读书村塾,绎闻人诵其诗,有「月落梦痕」之句,喜曰:「此妙才也。」即往访订交。王故贫,绎资之,使学于名师,又逢人誉荐之,由是闿运学益精,声名大昌。

  锺建霞受知于司帐者咸丰朝,有广东运使锺建霞者,起家寒微,以卖油为业.时漕运方盛,必担油赴粮艘求售。一日,以索值往,适司帐者方句稽款目,盘珠格格不已,锺睨其旁。久之,司帐者问何人,以索油值对,并谓君帐于某某处有误,故不符合。乃属锺代算,数悉符,则大喜,询姓名里居,留之舟中,相助为理,月酬以金,视担油丰且逸矣。

  越数年, 粮艘裁, 司帐者谓:「吾今亦无所事, 我二人盍业贾. 」遂托以三千金往来贩运, 赢利倍蓰, 其人欲与分, 钟不可, 但计月取辛赀, 固与而固辞焉。 因为纳粟, 得巡检, 选授湖北鬲 底司。 未几, 胡文忠驻兵新堤, 饟糈支绌, 钟以随办捐输, 保升沔阳州州同, 旋擢知州, 积官至广东盐运使, 以精明综核见称.胡元炜捐官之奇遇胡元炜之初仕也,告贷戚友,得数百金,将入都捐从九杂职。方在渡口僦舟,忽有一人来共渡,与语甚洽,因结伴同行。入都,僦屋同居。月余,其人忽问胡曰:「子来何事?」曰:「将捐官。」曰:「盍将履历示我。」胡示之。数日,忽谓胡曰:「吾已为子上兑,捐知府矣。子携来之物,即可作归费.大丈夫生当斯世,何必龌龊为小官。且朋友有无相通,我有余财,敢不为子图耶?」胡惊喜拜谢,云不敢忘德而已。

  胡出都,到省未久,即奉檄置庐州府。时为咸丰癸丑,粤寇悍党方攻庐州也。胡资望浅,忽权守雄郡,盖亦其人为之经营,胡初不知也。及在围城中,一日,忽有人持名帖入署,胡视之,大惊,盖即代捐知府之人也,出都后已久不相闻矣。属胡毋衣冠相迎,恐涉张皇,令外人知也。胡迎入,拜述前德。其人曰:「子毋然,吾将以十二月十七日下庐州,子能迎降,必受封王之赏;不然,则命在今日矣。且子受我德甚大,今庐州兵饷两绌,决不能守,与其执迷而自速厥死,孰若报德以取富贵乎?」胡踌躇良久,决意从寇。届期,寇由胡所守之门入城。庐民闻胡通寇状,至城破时,相率入府署灭其家。胡降,寇使担水执爨,旋授以职。后官军克安庆,执而戮之。

  谭绍洸待士人粤寇谭绍洸据苏州时,有一士人为其徒所掳,拥之入见。谭见其温文尔雅,体羸甚,谓之曰:「知书否?」士人曰:「十年窗下,苦读未成,今不幸见获,家有老父,当倚闾而望矣。」谭曰:「姑居此,吾当送还家也。」因与谈《左传》,刺刺不休,士人亦背诵如流。谭大喜,抚其背,知其寒,解衣衣之。士人素佞佛,夜静无人,辄礼斗。谭偶见之,戒曰:「此间以拜偶像为例禁,幸余见之,尚无害。营中有墨面大汉,最粗暴无礼,苟为所见,则汝颈不足血彼刃矣。彼故渡僧桥恶丐也,以军功擢大将,幸自注意,勿撄其怒也。」居数日,谭曰:「吾见汝身躯孱弱,此间不可久居。今派小队,送汝归家矣。」士人称谢而归.石达开知熊倔熊倔字屈人,尝挟策金陵,干粤寇洪秀全,不能用也。石达开与语,奇之,告秀全曰:「熊某,奇才也。若用之,天下不足平矣;不然,即杀之,勿以资敌。」秀全犹豫未决.寻某酋被收,倔以书告达开,劝速遁。达开就其馆访之,已不知所之矣。

  李文忠知王韬咸、同间,吴县王紫诠广文韬曾上书于粤寇之号称忠王者,洋洋数千言,皆足致官军于死命,而不见用,乃走南洋,历诸岛,息影于香港百步梯。初亦曾客忠幕,多所擘画,忠于是书乃交臂失之,不可谓非朝廷之幸也。盖粤寇不能善用五人,故致颠覆如是之疾。五人者,石达开、李秀成、钱江、容闳与韬也。韬名籍甚,斯时李文忠拟以上宾待之,聘使交至,胥逊谢,其答书有「此心久灰,老朽难用。同根相伐,敢再加厉」等语.文忠得书,数叹息曰:「张元不为宋用,谁之过欤?」

  曾文正知杨毓柟拔贡朝考,得知县,以到省先后为补缺之序,授职后,即诣吏部领凭,既领凭,未有不实时遄往者。曾文正为侍郎时,有两门生,皆得直隶知县,同时往谒.问行期,其一为杨毓柟,遽对曰:「已雇车,即行矣。」其一则某,曰:「方待束装.」文正疑杨为巧宦,已而闻先去者乃某也,因叹曰:「人固难知哉!杨向者之对,正其拙耳。」文正后颇遗书直隶大吏,言杨之贤.及杨复至,文正问相待如何,杨曰:「上官待属吏皆好,待毓柟亦好。」文正大笑曰:「若真老实矣,好,好!」杨后官至大名府知府,某竟以事被劾,如文正言。杨澹于宦情,文正督直隶时,欲委署道缺,竟辞归.乃赠以联云:「已喜声华侔召杜,更看仁让式乡闾。」

  曾文正知江忠烈程忠烈江忠烈公忠源初谒曾文正于京邸,既别去,文正目送之,曰:「此人必名天下,然当以节烈死。」时天下方无事,众讶其言之不伦。后十余年,忠烈果自领偏师,战功甚伟,嗣殉难庐州。

  文正东征时,沪上乞师,乃奏请以合肥李文忠赴沪,而以程忠烈公学启从。临发,文正送之登舟,拊忠烈背曰:「江南人誉张国梁不去口,君去,亦一国梁也。行闻君克苏州矣,勉之!」李至沪,由下游进兵,自青浦、昆山转战,拔名城,殪大憝。虽尝借助英、法兵,而西人独推忠烈功为淮军诸将最,其声威殊不出张忠武下。嗣克嘉兴,先登,中鎗仆地,卒不救。其以死勤事,亦与忠武同。

  曾文正重罗忠节塔忠武曾文正生平所最器重者二人,曰罗忠节公泽南,曰塔忠武公齐布,分兵杀贼,屡建奇勋。后罗、塔同时殉难,曾臂援顿失,东西南北,往来无定。湘人为之口号曰:「拆掉一座塔,打碎一面锣,穿烂一部□。」盖纪实也。

  曾文正识拔杜文澜秀水杜小舫方伯文澜始以钱幕入仕,曾文正至金陵,颇不然之。适由行台移节府,见堂室所揭楹联,于人地事事切合,奇赏之。询为杜之手笔,即延见,谭至盐务、洋务,尤指画详明,并条陈利害,灼然可行,叹为奇才。旋奏署江宁藩司,由是徧历三司五道,然未曾引对入都也。及沈文肃公葆桢莅任,乃以嗜好太深,劾之去职。

  曾文正知容闳容闳字纯甫,香山人。年七岁,即学于英教士。十三,从美教士普拉温。普爱其才,携之至美,使肄业于叶尔大学,时年十九。后七年,毕业回国。又十年,始受知于曾文正。同治中,奏设机器制造局于上海。文正使容赴美购料,容乃建议,遣聪俊子弟游学于美。文正从之,使为监督,兼充驻美副使。适华工在秘鲁、古巴诸国受虐待,事闻,中朝使容就近往查,属实,遂禁止移民秘鲁。已而文正薨,李文忠悉召游美学生回国,皆未毕业.容大失意,遂留美二十年,不还。

  先是,容娶美妇,举二子,皆三十余岁矣。光绪甲午中日之役,虽在海外,然仍不忘故国。时张文襄主战,幕客某与容识,容因献策于张,其一曰:「请亲赴伦敦借款一千五百万元,购办现成铁甲舰三四艘,招借洋兵五万,由太平洋出拊日本之背,以阻其西侵之势。」其二曰:「借款欧洲某国四亿元,以台湾为抵押,九十九年还,大兴海陆两军,以挽颓势。」张纳第一策,飞电促赴英。容急诣伦敦就富商谋之,富商咸欲以海关作抵,文忠与赫德皆不欲,议垂成而寝。

  后数年,日皇简儿玉大将为台湾总督。一日,有白发短躯者来,投剌,书「容闳」两字。儿玉出见之,极道倾慕之意,已而曰:「今窃为足下危者一事。」容不解,促膝问之。儿玉曰:「前者闽浙总督致书,言容闳苟来,请捕拿解交。」盖谬传容为康党也。容泰然曰:「公欲捕我,固无所逃。虽然,我为祖国谋,为忌者所中,此士之荣也。」儿玉笑曰:「我不为贵国捕吏,请足下勿虑.」因出报纸示之,日:「此事为何人提倡?」盖所录者即容向所建第二策也。容受之读竟,曰:「此非他人,即我之策也。」举右手叩其胸者三,乃继语曰:「此言借款亿元,非事实也。吾欲借者,特其半耳。」儿玉笑而颔之。容曰:「他日苟临国难,吾将复建此策,人不能夺吾志也。」时儿玉将东归,劝容俱往。容适患喘,不果行,居数日,遂诣香港。儿玉派兵四人昼夜为之警护焉。

  曾文正知李芋仙李芋仙名士棻,四川忠州人。尝为江西南丰令,刘仲良中丞秉璋劾罢之。初,芋仙客曾文正所,使酒嫚言,文正以方外蓄之,不甚重也。然时怜其才。文正官江南日,芋仙屡有干请,戒门者勿通,芋仙乃以四诗。用禀封达之文正,读之称善。次日,梅小岩方伯启照入见,文正曰:「李芋仙终是才人,务为之地,勿使失所。」于是芋仙得以温饱数年。文正卒,乃流落上海,教一二女伶度曲以自给.所藏书钤有「忠州李芋仙随身书卷」一印。其上文正诗有云:「怜才始信得公难.」文正为之动心者此也。

  曾文正李文忠识刘省三刘铭传字省三,怀远人。自幼喜弄棍棒,粤寇据金陵时,刘纠合数百人练之为团,以卫地方。然以经费支绌,尝遣其所部刦资以为助。邑人大忿,控之于钦差大臣向忠武公荣,向命邑令就地正法。令使入站笼,将毙之也,然刘无所苦。守役奇之,与之谈。刘谓:「因公获罪,自问为全大局计,无所怼。惟吾死恐邑亦陷矣。」役心善之,乃与偕亡,中途,守役别去。

  刘乃至苏州,以乡谊谒李文忠公鸿章,李畀以帮哨。未几,曾文正公国藩阅兵至苏,命传见,且纳为门生,旋令统领四十营,去待罪时仅十八日耳。其后洊至提督,改巡抚,遂开府台湾。

  程忠烈感曾贞干合肥程忠烈公学启初从粤寇,后降于官军。降时,与所部数百人俱,严装持满,叩曾文正之弟贞干壁门,大呼曰:「我来降,追者在后,故不能释兵。信我,可开壁相迎;不信,亦请发炮相击,免使我死贼手也。」曾闻之,遽倒屣出视,传呼开垒门纳之。程以此感曾甚,誓效死以报。

  酒家叟识王筱岚黔阳王筱岚,同、光间以诗文名。少时家贫,为村塾师,三应童子试,不售,人咸藐视之。王郁郁不乐,奇怀于酒,日持百钱至村店沽饮,必醉而归,醉则益詈人,或痛哭大叫不已。酒家叟独敬之,待遇不与常人同。王怪之曰:「汝酒家佣也,岂知我哉!何厚我?」叟曰:「君举止非碌碌者,何困于是?」王曰:「汝岂知,贫家子岂有读书分耶?终岁辛苦,得馆谷,不足买一书。富人图书满家,子孙窃出易狗马,然不得入寒士手。若吾,岂有福读书者?已矣,吾其醉死矣!」言已,掷杯,狂叫而起。叟曰:「君不闻映雪凿壁事耶?士岂患贫哉!虽然,老夫当为君助。」乃延王至家课子,兼督其自学,有所需,力为之谋.王感其意,肆力于学,数年乃大进.后王与叟子皆成进士,为诗古文辞,有名于时.时叟年七十余,犹亲见之,王尊为师。叟曰:「君力学之功也,老夫何与焉。」

  左文襄知英果敏左文襄公在西疆时,湘军而外,旗营勇营,林立其间.遇有饷项支绌时,无不立予协济,以是人服其公。然意气甚盛,虽有与文襄官秩相等者,而言语酬酢,书函往复,若自处于卑下,则遇有所求,无不如志。英果公翰时任乌鲁木齐都护,一见倾倒,派兵派饷,以供使用,概辞不受。嗣奏陈边事艰难情形,极推文襄之功,遽得月协八万巨饷,情好以是日密。将军金顺颇不能事,将奏荐代领其众,未及,而英卒矣。英疾亟时,以寸纸手书告诀,文襄为之痛哭,告僚友曰:「西边少一替人,吾且伤一知己矣!」飞章表其夙勤,为理身后事。甚备。文襄向论旗员习气重,解事少,遇金顺,犹以部曲等之,至果敏,则称为有用才,同时督抚罕有其比也。

  张文襄待遇僚属南皮张文襄公之洞督鄂,勋绩颇着,然颇有僻见。僚属以事晋谒,或上条陈,甫接见,张默坐无语,若倦而假寐者,久之而发言,果为所称许,当视为循例套语之敷衍而已;或摇首蹙额,未几且呵叱之,则其人不出数月,必再被传见,为所用矣。

  张文襄待士张文襄博学强识,口若悬河。或有荐幕友者,无不并蓄兼收,暇时,则叩其所学,率不能对其十一,多有知难而退者。督鄂时,一日,有狂士某投刺入,命见。见已,遽曰:「我某某也。我通测绘学,公知否?」文襄命人授以纸笔,欲面试以穷其技,狂士一一胪列,了如指掌。乃大叹赏,即檄充画图局教习。某出,谓人曰:「某公固易与也。」

  张文襄为某令之知己张文襄入赞枢密,出任封疆,久镇两湖,政绩卓著。其平日,凡僚属秀异者,罔不加以青眼。某令者,历任剧邑,号能员,适解任,侨寓省垣。一日,谒文襄,以楹帖进.文襄见而叹赏,立委某邑篆。句云:「师事几人心北面,感恩知己首南皮。」

  张文襄赏梁崧生张文襄督鄂时,督署电报房领袖学生梁敦彦后为尚书字崧生者,时方专司译电报事。向例,朔望行礼,文案委员与电报学生皆分班行礼,梁在诸生之列,文案委员无一与谈者。一日,文襄瞥见之,自曳其手,使厕文案委员之列,曰:「汝在此。」众大愕。此后文案委员见梁,皆刮目视之矣。

  潘文勤知赵舒翘长安赵展如司寇舒翘以寒素起家,致位六卿。晚节不终,失身奸党,论者辄诋诃之。然其历官治事,实有过人之才,不可没也。

  赵初通籍,观政刑部。京曹本清苦,刑部事尤繁重,俸入又最廉。赵聪强绝人,耐艰苦,恒布衣蔬食,徒步入署,为常人所不能堪。秦士官秋曹多有声,赵尤冠其僚,论者谓薛云阶尚书允升以学力胜,赵则以天资胜,自二人外,前后数十年,无第三人也。吴县潘文勤公祖荫官大司寇时,尤器其才,奏留,未五年,即以提牢厅补主事缺,总办秋审,旋擢员外郎,外保京察一等。胡体安狱起,李鹤年为汴抚。初以王树汶代体安死,暨树汶临刑呼冤,则又援强盗不分首从立斩律,当树汶大辟,卒置体安不问。汴京官联衔参奏,文勤力主提案至京,委赵主其事。谳垂定矣,文勤忽入李鹤年客某言,欲寝其事弗究,而仍依汴中原谳定案。赵持稿,上堂力争,声色俱厉。文勤不能堪,然心亦知赵所持正,顾未欲于众司官前显示诎伏。方犹豫,赵遽拂衣出,归家缮呈,乞开缺回籍修墓,拟翼日入署呈递,而文勤以是夕丁外艰矣。继任者为南皮张文达公之万,文勤于倚庐中手书致文达,略谓「赵司官学问才品皆不居第二流,荫于五年中超擢其人,由筦股至律例馆提调.前日之事,曲实在荫.丈既接任秋卿,乞仍照赵君所谳定槀。赵君刚烈过人,尤望吾丈曲意保全之也。」时赵去志已决,文达以文勤手书示之,始已。是时赵名震中外,而人尤服文勤之勇于改过、笃于爱才也。

  翁叔平知康长素光绪戊戌,常熟翁叔平相国同龢尝于德宗前言及南海康长素主政有为,赞其才。盖德宗奋发自强,欲求人才,一日,以康询相国,相国对以「才胜臣十倍」。

  宝廷识吴武壮光绪乙亥,吴武壮公长庆授真定镇总兵。入觐,宝竹坡侍郎廷邂逅与之言,既定交,退而语人曰:「中兴名将,吾见多矣,未见有气度高朗若吴筱轩 「 武壮字」 者。异时国家有事,建功者必斯人也。」

  张翼受知于醇王张翼字燕谋,顺天通州人。父为诸生,贫甚。父殁,母姊藉针黹以度日。张为人牧马,展转至醇王邸。一日,王出,见张怜之,召问焉,应对有序。王喜,令充近侍。一日,王忽病,几殆。羣医会商,非大黄不为功,顾以药力猛,未敢用。张瞰知其故,毅然曰:「汝曹第开方,别将药名重量,书条与我,我自购之,杂他药中。脱有他故,我负其责,与汝曹无涉也。」药进后,王病良已,问此方出自谁某,张直告之。王大称叹,曰:「不料汝竟有此忠心,且有此胆。」次日,孝钦后及德宗往视疾,王具告之。孝钦亦称赏,且曰:「俟张至二十岁时,可令其作官。」时张甫成童也。张及冠,纳资得道员,指省江苏.时左文襄公宗棠督两江,王于左陛辞时面托之。历供要差,旋返直隶,督采开平煤矿,累迁至礼部侍郎,以开平矿事镌职。张性孝友,年五十,母怒时,辄长跪不起,待其姊甚厚,奁资达数十万金,姊有所求,无弗应。

  醇王信任许恭慎光绪癸未法、越之役,醇王以事关交涉,非寻常外侮可比,将发神机营出征。许恭慎公庚身不韪其策,乃委婉其词,以书达之,略谓:「以王之训练有素,自必所向克捷。惟虑南北水土异宜,且闻彼地有瘴,倘兵士遘疠,有所挫折,不特有损天威,且于王之神武亦有所碍.」王大悟,谓许为知言。翌晨,要许于朝房,语之曰:「昨君书大是,见识远到,匪急性人所思。且兵士战死固为本分,若死于瘴,势必挫损,岂不贻笑外人。吾昨已止前命矣。后有磋议事,还当不我遐弃耳。」由是王信任之弥笃焉。

  袁忠节知施洛笙施洛笙名亦爵,吴县人。年十六,从父贾于沪,执业之暇,辄就娄县沈约斋习诗文,且工六法,似董香光。初主计于钱肆,继司招商局笔札,有肆应才。时董局者为严芝楣,器之,及老病,荐洛笙自代。袁忠节公昶见其诗札,与订交,语人曰:「此吴下后来之秀,非阿蒙也。」

  希将军悦罗某湖北拔贡罗某,屡应乡试不售,喟然叹曰:「人身在世,能几何年。大丈夫欲立大事,成大名,必欲藉手于科举,则终老泥涂耳。」时潘文勤公在朝,酷好金石,博收古代遗物。罗因以旧藏汉砖及最大之同缸载以北上,趦趄燕京者久之,得识同仁堂主。同仁堂者,燕京药肆,著称于时,王公大臣所常藉以休息之地也。同仁堂主暇辄以罗意告潘,潘延罗入私邸,颇赏其所携金石,问何所欲:「金耶?官耶?幕府耶?抑推荐他处耶?」罗曰:「他皆非所愿,愿得一书投吴大澄麾下,得行吾志,以报国家,则幸甚矣。」潘壮其言,作书命往投之。

  时吴方驻天津,罗至,则吴已出关,罗孑身往从,裘敝金尽,困于逆旅。一日,有同寓之某见而问焉,罗悉告无隐.某曰:「惜哉,失此机会。顾吾子之意奚若?」罗曰:「吾仍愿达吴帅处耳。」某曰:「关外险阻,非孑身可行也。吾向隶希将军麾下,将军方招致南方士子,君能从我往,川资不足计也。」罗大感之, 因偕行谒希。 希与语, 大悦, 因以转运之职托焉。 凡三年, 无过失。 希曰:「今俄人野心勃勃, 君为我侦之, 可乎? 」曰:「奚不可! 」希曰:「俄近与吾国有隙, 吾国人之履其境者颇危, 君其珍重。 」罗乃饰酒贾装, 操俄语, 往西比利亚鐡路详侦之。 归, 以所得告希, 上其所著见闻录。 希欲荐之, 使得大用也, 乃为达之部, 部臣置不问, 乃回里, 时已保至浙省候补知县矣。


  清稗类钞 徐珂 编 兵刑类

  清稗类钞兵刑类木兰行围讲武木兰,在直隶承德府北四百里,辽中京临潢府兴州旧地也,旧属翁牛特。康熙中,藩王进献,遂为皇帝搜猎讲武之所。地长千里,林木葱郁,水草茂盛,故羣兽聚以孳畜。圣祖每岁举行秋狝之典,历朝因之。行围时,蒙古喀尔沁等诸藩部落,年例,以一千二百五十人为虞卒,谓之围墙,以供合围之役。中设黄纛为中军,左右两翼,以红白二纛标识之。两翼末,满语谓之乌图哩,各立蓝纛标识之,皆听中军节制。管围大臣皆以王公大臣领之,而蒙古王公台吉等为副,两乌图哩则各以巴图鲁侍卫三人率领驰行。

  行围之制有二,一以数百人分翼入山林,围而不合,谓之阿达密。一则于五皷前,管围大臣率蒙古管围大臣及虞卒,并八旗劲旅、虎枪营士卒、各部落射生手出营,视其围场山川大小远近,纡道绕出围场之后,三十里或五十里,以及七八十里,齐至看城,则谓之乌围哩阿察密,即合围也。合围后,有乌围哩处虞卒脱帽,以鞭擎之,高声传呼吗尔噶口号。吗尔噶者,蒙古语帽也。声传递至中军,凡三次,中军知围已合,乃拥纛徐行,左右指挥,以俟上入围,则辰末巳初矣。合围数十里,渐促渐近,出林薄,至冈阜,距驻跸行营约二三里,惟视高敞处设黄幙幄,中设毡帐,谓之看城,比至看城,虞卒皆马并耳,人并肩,广场不过三里许耳。围墙外自放围处,即重设一层,乃虎枪营士卒及诸部落射生手,专射围内逸出之兽,而围内例不准射也。

  日出前,上自御营乘骑,先至看城稍憩,俟两翼乌图哩监纛到后,乃自看城出。御橐鞬,诸扈从大臣侍卫及亲随射生手虎枪手,拥护由中道直抵中军。在中军前半里许,周览围内形势,了如指掌。而行围之疾徐进止,口敕指挥,仅二三十里间.射飞逐走,左右咸宜,或遇有虎,则围暂不行,俟上看殪虎毕,然后听敕而行。每围场收至看城,上即驻马观诸王射生手等驰逐余兽而已,或值场内兽集过多,奉旨特开一面以逸之,围外诸人不准逐射。猎罢,上回跸大营,谓之散围。诸部落各按队归营,日甫晡,而一日行围之事毕矣。

  哨鹿日,制与常日不同,上于五更放围之前出营,侍卫及诸备差人等分为三队。约出营十余里,听旨停第三队,又四五里,停第二队,又二三里,将至哨鹿处,停第一队。而侍从及扈卫之臣仅十余骑而已。渐闻清角声扬,远木呦呦,低昂应和,倏听枪声一发,咸知神威命中矣。羣引领听旨,调遣三队,以次至上前。其行围所有章奏,皆俟上还营后,披览发出,毫无遗滞,或有时引诸文士赓唱终夕焉。

  三藩善后之旗绿军制康熙中叶,三藩既平,撤藩兵归京师,尽籍藩产入帑,设驻防于广州、福州、荆州等处,以将军副都统率旗兵驻之,由是臣下无世擅兵柄土地之权。虽宗室自亲王以下,爵十等,民自一等公以下,爵二十六等,而皆优以虚荣,绝无实权,盖惩前代封建之弊也。防守之职,则旗营绿营任之,然绿营之提督总兵,不掌财赋,仅绾兵符。复以督抚牵掣而督率之,盖惩前代藩镇之弊也。

  八旗八旗之制,始于天命纪元之前二年。 「 明万历甲寅。」 合满洲、蒙古、汉军之隶伍籍者,每三百人设一佐领,五佐领设一参领,领千五百人,五参领设一都统,领七千五百人,犹仅六万人耳。其后,分满洲、蒙古、汉军,又有所别建,曰前锋,曰护军,曰火器营,曰亲军,曰满蒙汉合编之步军。章制日备,兵数亦日众。

  或曰:编制之次第,初仅有满洲八旗,入关后,更编汉军八旗,大抵皆汉人之最先归附者。其后,更编蒙古八旗,后所谓八旗者,实有二十四旗也。

  京旗之官,每旗设都统一人,副都统二人,参领五人。佐领所管,以百丁为率,无定员.每佐领下,以骁骑校一人隶之,镶黄、正黄居都北,次两白,次两红,次两蓝,皆环拱禁城。城池衙署仓库,以骁骑马兵守之,各于禁门外置官厅,都统副都统更番值宿,以备不虞。巡狩,则增街衢之守, 「 俗名街堆子。」 归则撤之。每三岁,编审户口,稽壮幼,除逃亡。书版藏于户部,其冒滥及隐匿不报者,罪其司。

  阅选秀女,多于京旗中选之,以三年为率。届期,户部移文造籍,有隐匿不报者,罪之,旗有逃亡,申刑部督捕。

  大阅,皇上亲御甲冑,巡阅营队,集八旗将士于演所。阵法,汉军火器营左翼四旗,以次而东西上,右翼四旗,以次而西东上。每旗,鹿角二十,步兵八十八。引旗四人,长枪手二十。鹿角旁,列炮十,鸟枪百,藤牌百,炮兵三十人,御炮车兵百人。纛十,执纛兵三十,小旗二十,负旗将士二十,红旗二十。麾旗二,金五,鼓一,鸣金兵十,海螺五。每旗参领三,散秩官骁骑校十,每翼都统二,副都统每旗各一。汉洲火器营左翼四旗,在汉军左翼左,右翼如之。鸟枪兵百二十,护军百二十,总统五。每旗纛兵二,执纛四,海螺十,金五,鼓一,委传宣官八。金下,麾旗者扬旗,鼓声大作,鹿角兵前进,分队而立。藤牌兵跳舞作斩虏状,分合如法,三作而退。鼓声一进,鸟枪兵列队而进,枪声齐发,声乱者罪之。麾旗者落旗,金声初奏,枪声顿止。俄擂鼓如前,麾旗者扬旗,枪进如前。如是者九。连环枪作,满洲前锋护军乘马者,自两翼出,彼此奔驰,三军作冲围状,盘旋数次,枪止乃已。金声再奏,八旗骁骑兵冲阵而出,海螺画角齐奏,传宣官呼收兵者三,军士咸顿首欢呼,再叩而退。兵部告礼成,上还御营,翌日,赏赉有差。

  每岁春秋,咸集于德胜门外十里之仰山洼村,简练如仪,惟将士衣素服,不着戎冑,与临阵别.演试火器炮石,岁以春秋,由兵部奏请,钦命大臣偕汉军都统演炮于芦沟桥,八旗以次演,及牌者有赏,否则罪之。

  军政五载一举,行律有四。一操守,曰廉、平、贪;一才能,曰长、平、短;一骑射,曰优、平、劣;一年岁,曰壮、中、老:以次定赏罚焉。

  汉军国初俘掠辽渖之民,悉为满臣奴隶.太宗悯之,拔其少壮者为兵,设左右两翼,命驸马佟养性、都统马光远统之。其后归者渐多,入关后,明降将踵至,遂设八旗,一如满洲之制。康熙中,三藩平,其藩下诸部落亦分隶旗籍。雍正中,定上三旗,每旗佐领四十,下五旗,每旗佐领三十,其不足者,拨内务府包衣人隶焉。

  八旗旗纛,皆绘洒金飞虎于上,前锋营用五色飞虎旗,香山健锐营号衣,黄色,缘蓝.火器营号衣,用蓝色,缘白。

  八旗侍卫教场国初最重骑射,羽林虎贲之士,退直之暇,尝校射教场中,即明内操地也。镶黄旗在皇城东北隅,临御河;正黄旗在闻华寺后;正白旗在小南城,即明南内地也。

  旗兵比棍宁古塔将军每届三年出示,无论满洲、汉军,未成丁者,至衙门比试,曰「比棍」。棍以木二根高五尺,上横短木,立于将军前。照册点名,于其下行过,能如棍长,即注册披甲,派差食粮.如不愿者,岁出银六两,曰「当帮」。

  天佑军定南王孔有德、靖南王耿精忠、平南王尚可喜当归顺时,未隶旗籍,太宗名其所统之军为天佑军,特设白、缘、黑诸旗纛以赐之。

  车骑营雍正中,世宗命九卿筹御西夷之策,岳威信公献车营法。其制仿邱浚旧制,稍加损益。车广二尺,长五尺,一夫推辇,以四夫护之。五车为伍,二十五车为乘,百车为队,千车为营,行载糗粮军衣,夜团聚为营.战时,两队居前,专司冲突,三队后随,余五队保卫元戎,以防贼人劫战,并具图以进.上命满洲护军习之,号车骑营.后北征,屡以车师取胜。然严重,难连行,和通之败,道路壅塞,士卒多损,论者归咎车战,遂废.御营嘉庆以前,列圣每岁秋狝木兰,巡幸直省,除近畿数处设行宫外,余皆驻跸牙帐,曰「御营」。

  护军统领一人,豫率其属往,相度地势广狭,偕武备院卿司幄及工部官设立行营.中建帐殿御幄,缭以黄漆木城,建旗门,覆以黄幕,其外为网城,正南暨东西各设一门,正南建正白、东建镶黄、西建正黄护军旗各二,东西门复设连帐旗门,领侍卫内大臣率侍卫亲军宿卫网城门,八旗护军统领率官兵宿卫.又外八旗,各设账房,专委官兵禁止諠哗。御营之前,扈从诸臣不得驻宿,东四旗在左翼,西四旗在右翼,均去御营百步。扈从人等各按翼驻宿,皆北上,最前为王公,次大臣侍卫,其次大小官员扈从人等,皆按旗分品秩,安立行帐。御前大臣、内务府官员人役均驻北面,去行营二里外,前锋营相度形势,设卡伦,左右各竖飞虎旗帜,为侦哨,以禁行人諠嚣。其中营,或一或二,各视途之远近焉。

  神机营神机营署在煤炸胡同,同治初设.其士卒皆八旗精锐,总以亲王大臣,无定员.全营翼长二人,下设文案、营务、印务、粮饷、核对、稿案六处,各有翼长委员,惟印务无翼长.此外军火局、枪炮厂、军器库、机器局各有专司,兵万五千余名。自设立后,八旗京官竞往投効,文案处至一百六十余员,营务处至一百八十余员,而书手不在此数。光绪庚子以后废之。

  勇健军雍正中,西虏未靖,世宗召天下壮士,得数千人。其尤者,能开二十石弓,以鸣镝射其胸,镗然而返。又有能开铁胎弓举刀千斤者,号勇健军,命史文靖公贻直司之,屯巴里坤以备不虞。

  广勇道光戊戌,英人至粤,扬言与官为仇,无害百姓,又恃财引诱穷民,愿为耳目者甚多。林则徐搜查鸦片,有犯必惩,英人怨之,夺四方炮台,纵淫肆虐,人民憎其奸,操戈相向。一日,南海番禺乡民纠集义勇,佯言官兵扰掠,将入城,愬诸长官。及夜,行至半途,转旗而南,直攻英船,预募善泅者入水凿之,毁其船一,英人仓猝逃。越数日,勇复出战,副都统以满洲兵助之,击杀英酋一,英兵十。会湖广兵闻胜掩至,争夺首级,反攻义勇,两县令出城解围,勇始散,英人乘间逸。又十余日,英人出泥城,遇三元里民,民鸣金号召一百二村男妇数万,执梃而集,围之数里,英兵千余突围奔溃,死者八九十,又杀死英官二人,击伤者无数。时官兵皆立城堞,作壁上观,义律闻信责总督,总督责广守,人民惧罪解体,英人亦狼狈回船。自破虎门以来,鸱张豕突,玩易我国,未有如此受创者,三战皆义勇之力,广勇著名自此始。

  楚军楚军之名,始于江忠烈公忠源。咸丰初,粤寇初起,将士闻角声则走,不可止。忠源,宝庆人。宝庆近广西,其民朴悍,忠源募乡勇五百人,从乌兰泰击寇,号楚军。时官军无敢当寇锋者,忠源军独能搏战,诸将始知有楚军。及寇自全州北下,将吏皆走,忠源独以所部扼之蓑衣渡,多列旗帜金鼓,寇疑不敢进,长沙因得为备,而寇久攻长沙不克,城崩复完者再。

  楚军号能战,当时有北胜南江之目,然实恃其弟忠济。迨往援江西,助守南昌,赣省馈犒军银二万两,忠济尽取之,不以给士,军大噪,欲杀忠济。忠源谕说百端,乃已,遂斥忠济归,不使再领军。忠济去而楚军弱矣。

  或曰:楚军实左文襄公宗棠所创。当曾文正公国藩创湘军时,四哨为营,营凡五百人,诸军遵用之,独王壮武公錱不用,别为营制。文襄初出,以四品京堂从文正治军,所募五千人,参用壮武法,有营有旗,旗凡三百二十人,不称湘军,别自号为楚军,楚军名由此起。近人辄以湘军、淮军对举,罕知湘、楚之别矣。

  王壮武军制王壮武公錱与曾文正公同县,文正识为将才。其陈法,队左右各百人,鼓之,人鱼贯为两行,左驰右,右驰左,三驰而圜,皆持满外向。再鼓之,则左右驰,复其伍,对向为格鬬,左起则右伏,右起,左亦如之,三起三伏,士复驰,乃变圜为方。于是后军分出左右,蛇行绕攻,前军三合而退,其前左右军,亦互为进退。主将鼓角鸣台上,旗周麾,士周驰,聚为城郭。城为三门,先聚者为左右行,先自门出,余亦次第复为队。士惟视听旗鼓,疾走如风雨,无声息可闻。

  壮武在军,每阅三五日,集众讲《圣谕广训》及性理诸书。暇日,令其习射作字,及闻令出,皆奋勇争先。亲执桴鼓,一鼓而军士排列如墙,再鼓,左右翼兜围如张翅。迨寇营炮子落于前,然后三鼓而驰,势如潮涌,无不全胜。

  湘军湘军之兴,本创于二三儒生。罗忠节公泽南主其事,曾文正公国藩总其成,至李忠武公续宾始大,而勇毅公续宜继之。楚、皖赖以收复,其饷项较诸军为优。

  湘军有二派,一为罗、李所部,后佐曾文正公、胡文忠公立功,及安庆既克,四散不振。一为王壮武公所部,王与曾初不相惬,自成一队,左文襄公宗棠常左右之。壮武没于乐安,王开化、张运兰分统之。王旋病没,张复隶曾部,援剿江西、皖南最久,所谓老湘营是也。张后赴闽,军分为二,易开俊、刘松山统之。易又病归,刘从曾剿捻,继入甘、陕剿回,开至三十余营.文襄督师,恃以为重,刘战没金积堡,从子锦棠代任,收西边全功,遂以京卿帮办军务。

  湘淮军制湘军始于咸丰壬子,淮军始于同治壬戌,其营制为曾文正手定,而李文忠遵守之。每五百人为一营,设营官一,每营分立前后左右四哨,每哨设哨官一。营官有亲兵,有什长,其亲兵分六队,每队设什长一名,率亲兵十名,伙勇一名,计六队,凡七十二人。哨官有哨长一名,有护勇五名,外有什长,有正勇,有伙勇。其正勇,一哨分八队,每队什长一名,伙勇一名,抬鎗队正勇十二名,合什长伙勇为十四名。刀矛小鎗队正勇十名,合什长伙勇为十二名。每哨,合哨官、哨长、护勇为一百八人,四哨共四百三十二人,合之营官亲兵为五百四人,队官在外。

  其联伍之制,亲兵六队,则一队劈山炮,二队刀矛,三队劈山炮,四队刀矛,五队小鎗,六队刀矛。每哨八队,则抬鎗为第一队,刀矛为第二队,小鎗为第三队,刀矛为第四队,抬鎗为第五队,刀矛为第六队,小鎗为第七队,刀矛为第八队,总计一营.劈山炮两队,抬鎗八队,小鎗九队,刀矛十九队,共为三十八队。其搬运一切,有长夫。每营营官及帮办人员,共享长夫四十八名,搬运子药火绳及一切军装等项,共享长夫三十名。营官亲兵队,每劈山炮队用长夫三名,刀矛小鎗队用长夫二名,计六队用长夫十四名。如拔营远行,营官另拨长夫帮抬劈山炮,哨官哨长及护勇五人,共享长夫四名,四哨共长夫十六名。其哨队,每抬鎗队用长夫三名,每刀矛小鎗队用长夫二名,计四哨抬鎗八队,用长夫二十四名。刀矛小鎗队用长夫二十四名,共长夫四十八名,总共一营用长夫一百八十名,大率百人用长夫三十六名,合之营哨官员各勇人等,共六百八十五人,是为正额.或数十营设统领一员,或十营设统领一员,或数营设统领一员,无定制。

  同治乙丑征捻,又添练马队营.其制,则每营营官一员,帮办一员,字识一名。一营立前后左右中五哨,其前后左右四哨,各设正哨官一员,副哨官一员,中哨即以营官为正哨官,外立副哨官二员.每哨马勇五十名,散勇五棚,每十人为一棚,每棚什长一名,散勇九名。一营共营官一员,正哨官四员,副哨官六员,马勇二百五十名,什长二十五名,散勇二百二十五名,营官及副哨帮办字识等,共享伙夫二名,四哨之正副哨官,共享伙夫四名,每棚用伙夫一名,共二十五棚,为二十五人。又一营长夫五十名,通计长夫八十一名,合之营哨官员帮办字识各勇夫等,共五百九十二人。其马数,则营官四匹,帮办一匹,字识一匹,正副哨各二匹,什长及马勇各一匹,共为马二百七十六匹。搬运锅帐子药,则每哨雇用大车一辆,共车五辆,其每营百马之内,准报倒毙三十六匹,如数换领,以资弥补.湘淮军饷胡文忠公理财之法,冠出一时,所有湘军饷银,概发湘平,盖自咸丰己未,所收库平,每百申三两六钱,另储备拨,积少成多,遂成巨款。然湖北银少钱多,其时收款大宗,专在厘金,通以十足制钱为定,江北转输,无非钱者,于是行对放之法。如放饷十两,以五两实银、十千实钱为率,时市银易钱,每两千有五百文,粮台涨价,竟至五百文,人不厌其重也。文忠意谓以钱易银,徒为商贾谋利,不如暗益员勇,员勇薪资不宽,藉以津贴,俾无滋生弊端。其后深入皖境,转运浩繁,粮台以折阅过多,请一律放银,文忠犹未许焉。当时制钱极多,粮台以出入重累,置江船数艘于省河内口,厘金船到,就水次运收,择老成牧令专司其事。久之,全船满载,不复通底扫清,随收随放,相沿成习。即牧令遇有交替,亦不过按册估计,出具收结而已。

  其定制,则按月发饷.初无折扣,勇籍不甚杂乱,大抵长沙、湘乡、宝庆各为一类,皆有尺籍可寻。久征远战之勇,月计食用若干,到期按发,余则分哨记注,存于公所。或因事裁革,或有故假归,核其所存之饷,酌付川资,别由粮台给一印票,至后路给清。如此有三利焉。营哨员不能私侵暗蚀,一也。勇不能任意开销,出营流落,二也。回籍余资,尚可营生,三也。

  若淮军,则不特勇无宿储,即统领十数营者,赋闲稍久,扫地无遗.当卸任之时,债务累累,尚须接替者为之弥缝也。

  军饷定制,向无额数内扣者,有之自淮军始。岁支九关,关者,次数之谓也。遇闰酌加,余则目为欠饷,粮台分别记注。裁撤时,酌发三五关不等,或历年过久,通计成数报効,为本籍增文武学额,士卒亦竟安之。当淮军初赴上海时,饷项匮乏,食米而外,竟酌给盐菜资,及接仗克城,人人有获.每向夕无事,各哨聚会金钏银宝,堆案高数尺许,遇发饷时,多寡不较也。李文忠公知之,明订九关,杜营哨虚冒,遂为成例,入于奏案。其时米价极昂,石值银五两,各军克城,辄封存寇所囤米,据为私有。李出示收买,定价石银三两,出入一律,亦为成例定案。淮军统将,往往以此致富。

  淮军淮军之兴,由山东布政使六安李元华.当咸丰甲寅,粤寇踞庐州,李带团勇助剿。张制府树声,潘抚部鼎新,刘抚部铭传,周提军盛传、盛波皆奔走其间,如是数年,虽未有成效,而战阵之事,练习日精。时李文忠公鸿章在籍办团,或居帅慕,或领军事,尚无专主。迨庐州事亟,由间道投曾文正公于江右,元华亦随吴清惠公棠至淮安矣。张、潘方保境自守,徘徊俟时,及咸、同之交,楚军日盛,由西路径克安庆,乃使刘之族子东堂与提督韩殿扬谒李文忠请计,于是有创立淮军之举.时江苏官绅乞师者踵至,文忠慨然请行,先立鼎、铭、庆、树四营,益以湘军亲兵一营,林字一营,开字二营,共为九营,陆续赴援上海。铭营始以东堂主之,东堂让其叔铭传。庆营则吴提军长庆主之,吴向从军庐州,未尝归李部下。林营则湘人滕镇军嗣林主之,亲兵营则湘人韩太守正国主之,开营则程忠烈公学启主之,通名淮勇,实则湘军三营,淮军六营也。其后林营未尝着绩,亲兵营年余败散,惟开营功业先着,而忠烈殉后,遂以不振。于是树、鼎、铭、盛各成一军,自一营至数十营不等。盛军者,即周氏兄弟抵上海后所主者也。庆营正副二营,历十数年,至海防议起,始增六营,而铭盛两军,迭为畿辅拱卫之师,遂称两大,其历年较诸军为久长.说者以淮军创于李,成于刘、韩,大于刘、周,皆所以佐李文忠之中兴伟烈也。

  铭军为淮军第一大支开军之后,推铭军为劲,西捻之役,功冠诸军,号淮军第一大支。其始赖唐忠壮公殿魁、刘廉访盛藻二人为之左右,唐之调度,刘之训练,合为两美,又得刘中丞铭传为帅,以故虎步一时.其部下骁将著名者颇多,大率苏沪降将,更事老练,忠壮阵亡于鄂,铭军奋气,后亦未有大敌。忠壮弟定奎,以忠壮故,旋统铭字武毅等军,积功至福建提督。

  吉军吉军之兴,始于黄观察冕。时曾文正公在江西,事亟,征援兵于湘,黄以吉安知府募兵自効,而不之官,遂以吉字名军。及归曾,由忠襄公国荃领之。曾时以同知候选,由此增多营,连克瑞州景德镇,沿江而下,卒收安庆、江宁二城,所部至五万人,皆以吉营肇其基也。当江宁合围时,黄充东征局总办,创议盐米互市之举,由安庆便赴下游,曾率全军将领迎于江滨.黄顾而言曰:「吾福薄,不足为诸军导,得九帅为主,可共取富贵,今何如?」言已,握忠襄手大笑,诸将惟声谢而已。黄初任江南知县,见知陶文毅公,后以事谪戍,遇赦归.其人善以财势动人,才气纵横,见者倾心。创办东征局,以济江南之饷,为功甚巨。而物议纷腾,遂有贪横恣肆之语,见于弹章。后以迤东道开缺,终于家。

  忠义军常胜军林利,英国海军官,为粤寇所招致,尝在李秀成部下组织忠义军以抗常胜军。常胜军者,英人戈登所练,受李文忠公之委托,以征剿粤寇为事者也。

  三省边防广东之东兴,云南之河内,广西之镇南关,为三省边防,延袤一千九百余里,路路可通。与法人各设对汛镇南关外,距关数里,即安南界,法人踞之,并筑铁路至同登。光绪中,督办边防大臣广西提督苏元春尝与法人订约,合筑自南关接至龙州铁路,迄以无款而止。

  蒙古盟旗军制蒙古兵制,除喇嘛及衰老疾病者外,男子自十八岁起,即须从军。其编制亦按八旗之制,今将各旗之组织列下。

  内蒙古哲里木盟。 「 位西辽河北。」

  科尔沁六旗: 「 分左右两翼,一翼分中前后三旗。」 图什图业、札萨克图、苏鄂公、达赖罕、宾图、博德勒噶台。 「 以上六所,各置一旗。」

  杜尔伯特一旗。

  札赉特一旗。

  郭尔罗斯二旗。 「 分前后旗。」

  卓索图盟。 「 在喜峯口山外,为木兰秋狩驻跸之所,有避暑山庄.」

  喀喇沁三旗。 「 分左右翼旗及中旗。」

  土默特二旗。 「 分左右翼旗。」

  昭乌达盟。 「 据西辽河上游之地,有围场,咸丰以前大驾秋狩至此。」

  敖汉二旗。

  奈曼一旗。

  巴林二旗。 「 分左右翼旗。」

  札鲁特二旗。 「 分左右翼旗。」

  阿尔科尔沁一旗。

  翁牛特二旗。 「 分左右翼旗。」

  克什克腾一旗。

  喀尔喀左翼一旗。

  锡林郭勒盟。 「 在围场西北,多泉泊,饶鱼盐之利。」

  乌珠穆沁二旗。 「 分左右翼旗。」

  浩齐特二旗。 「 分左右翼旗。」

  苏尼特二旗。 「 分左右翼旗。」

  阿巴哈纳尔二旗。 「 分左右翼旗。」

  阿巴噶二旗。 「 分左右翼旗。」

  乌兰察布盟。 「 在四子部落境,为张家口恰克图商贩往来必经之道。」

  四子部落一旗。

  茂明安一旗。

  乌喇忒三旗。 「 分中前后旗。」

  喀尔喀右翼一旗。 「 右翼。」

  伊克昭盟。 「 即河套鄂尔多斯地,浅草平沙,可耕可牧,蒙人视其得失以觇强弱。」

  鄂尔多斯七旗。 「 分左右翼,更分前后旗,右翼以外又加右翼前末旗。」

  附锡呼图库伦活佛游牧地一旗。

  外蒙古外蒙古有喀尔喀及杜尔伯特、土尔扈特、和硕特等各部,共十二盟。

  喀尔喀。 「 分四盟四部六十七旗。」

  汗阿林盟。

  土谢图汗二十旗。

  克鲁伦巴尔和屯盟。

  车臣汗二十三旗。

  齐齐尔里克盟。

  三音诺颜二十二旗。

  喀尔喀盟。

  额鲁特二旗。

  杜尔伯特。 「 分二盟四部十五旗。」

  赛图济雅哈图左翼盟。

  杜尔伯特十旗。

  辉特一旗。

  赛图济雅图右翼旗。

  杜尔伯特三旗。

  辉特一旗。

  土尔扈特。 「 分五盟十二旗。」

  南乌讷恩素珠克图盟。

  土尔扈特四旗。

  北乌讷恩素珠克图盟。

  土尔扈特三旗。

  东乌讷恩素珠克图盟。

  土尔扈特三旗。

  西乌讷恩素珠克图盟。

  土尔扈特三旗。

  青塞特奇勒图盟。

  土尔扈特三旗。

  和硕特。 「 分一盟三旗。」

  巴尔塞特奇勒图盟。

  和硕特三旗。

  蒙古各旗,以佐领为编制之基础,一佐领有人员百五十名,而常备仅五十名。其编制如下:佐领一人,领催六人,骁骑校一人,骁骑五十人,以此佐领合而为旗,旗长称札萨克。各旗佐领之人员皆不平等,其编制如下:札萨克二人至四人,协理台吉一人,管旗章京一人,参领一人,佐领一人,骁骑校五人,领催三十人,骁骑二百五十人,约合二百九十一人,至二百九十三人。

  蒙古台站运输军队蒙古台站之设,仿于元代,按籍受成,至纤至悉。国朝属于兵部,凡官吏军队经过蒙古者,皆由台站供差,而各台站供应马匹饮食,皆由蒙人当差,预为派定。一有传牌,各站即为预备。盖蒙地广漠无垠,且有数百里无人烟之处,若无台站,官员军队经过,往往数日不得饮食也。康熙壬申,乃自古北口至乌珠穆秦,置台九。自独石口至蒿齐忒,置台六。自张家口至四子部落,置台五。自张家口至归化城,置台六。自杀虎口至乌喇忒,置台九。自归化城至鄂尔多斯,置台八。自喜峯口至札赖特,置台十六。雍正戊申,征准噶尔时,增设塔尔巴哈台等处台站,曾派大学士督理其事,用款至千余万之多。及乾隆己丑,又有增设,喜峯口路札赖特尽处起,置台十四。古北口路乌珠穆秦尽处起,置台六。杀虎口路乌喇忒大路外,置台七。张家口路四子部落尽处起,置台十六。是以抚驭全蒙,横有五六千里,纵有二三千里,绝无鞭长莫及之患也。

  台站供给车马,异于内地,其曳引轿车之马,悉用三四头.每一马,必有一人骑其上,而道路不平,沙石相间,其马驰极速,故乘车者盘坐车中,必用一木杆夹住两腿,谓之曰「加杆儿车」,以防因震动而踣于车外,且恐木杆不坚,须以带围住车前,所携之盘碗,又以挖有大小各孔之革囊,盛各物于中,系之车顶。每日至少能行二百里,甲站夫马送至乙站时,即由乙站夫马接送丙站,而丙站丁站皆如之。

  凡官员过站所需之马,不惟视人数之多寡,并须视品秩之崇卑。例如一品大员,准带随员若干人及马匹,若二品大员,则较一品大员少若干,三品又较二品少若干。而饮食亦由蒙人供应,然仅牛乳及羊肉磨菇而已。而每人应得羊肉若干,其初各有定额,如官员每日羊一头,仆从则人各一腿。嗣后藉端讹索,每人于应得一腿外,犹强令蒙人各于一羊身上割一腿,蒙人不允,乃令出银二两折抵一羊腿焉。

  阿里克族兵制青海有阿里克一族,其兵有定额,有常饷.按户抽丁,月必调集操演,刀鎗矛弧有分队,号令节制,森然不乱.军服为黄布褙子,缘红边,有标记。老弱退伍,补以壮丁。陇省沿边军队多熟番,以阿里克族及郭密族为多,有擢至军官者。

  白塔信炮北海白塔山及九门城上,各设信炮五,旗杆五。有急,则由员弁賷大内所存上有「奉旨放炮」四字之金牌驰报,经白塔驻员验明,即放,若不及传报,但知某方有急,某门即先放炮,他处应之。杆上昼悬黄旗,夜悬灯,在内值班之大小武官,各就职守所在以为备。紫禁城外九门内之官兵,则就地严守,其不值班之御前大臣、领侍卫内大臣、内大臣、散秩大臣、侍卫,各率本旗亲军营兵而出。镶黄旗在东华门外及阙左门并景山东门外,正黄旗在西华门外及阙右门并景山西门外,正白旗在神武门外及端门并承光殿迤东三座门.内务府三旗之护军营在午门外,骁骑营在景山东门,八旗护军营之两蓝旗在天安门外,两白旗在东安门内,两红旗两黄旗皆在西安门内,两翼前锋营在天安门外金水桥迤南。内火器营之两蓝旗在大清门外,两白旗在东安门外,两红旗在西安门外,两黄旗在地安门外。八旗骁骑营满、蒙、汉各参佐领俱按汛聚集,御前大臣、领侍卫内大臣、散秩大臣、侍卫在紫禁城门外,内务府大臣、步军统领、左右翼总兵在神武门外,八旗都统、副都统及护军统领之两黄旗在神武门外,两白旗在东华门外,两红旗在西华门外,两蓝旗及前锋统领火器营大臣并不领兵之亲郡王、贝勒、贝子、文武大臣,皆在午门外,均各齐集候旨。

  时紫禁城四门皆闭,俟奉旨,或持出合符,即启;内九门,外七门,有步军统领令箭到,即启。皇城四门、左右阙门、东西长安门、北上门、外东西桶子栅栏门、长安门外栅栏门,遇有应入之官兵应候旨之王公大臣,实时验放。步军翼尉等率不值班之步军,按本旗登城环列,南营参将等率兵列外城上,各城门炮手登城备门炮.新营房不值班官兵赴本管城门看守,旧营房官兵在本旗城门外,巡捕左右北三营及中营乐善园汛兵各按汛守天桥。步军统领派章京三员各带兵出城,一赴圆明园,传知该处护军守御园.一赴蓝靛厂,一赴香山,令外火器、健锐营向西直门进发,备调遣。王公上章京护军等各集本府,候传唤。

  天津水师世宗念天津附近京畿,海防綦重,设满洲水师都统一员,副都统二员,协领下若干员,兵三千,守御海口。然满兵不利水师,初设章程,训练技艺,不及绿营之半。乾隆丁亥,高宗巡幸津淀,是日大风,势难操演。时都统为奉义侯英俊,已衰老,所传号令俱误,技艺既疏,队伍复乱,喧哗不绝.上怒,立加裁汰,英俊等降革有差。

  长江水师同治间,粤寇既平,彭刚直公玉麟以功洊升兵部侍郎,加宫保衔。未几,解组归,创立长江水师,内河外江,铃铎声相闻,东南无盗贼患。朝廷知其熟谙水师利弊,仍令按年巡阅一次,准专折奏事,兵弁有不法者,杀戮得自专。

  海军海军经始于咸丰之季,初购英国战舰数艘,并议聘英水师兵官统之,旋寝其议.同治壬戌,曾国藩、左宗棠合词奏陈,请开船政局于福州、上海。而福州规模尤壮,船政大臣主之,设船政学堂,分习造船,水师成材渐众,萨镇冰、罗丰禄、刘冠雄、严复,皆学生也。同治甲戌,以日本窥台湾,海疆无备,遽缔和议.朝议急兴海军,李鸿章请分立外海五军,以饟绌,不果。光绪乙亥,设北洋水师,购铁甲船八艘,而别购中小铁甲二艘,防长江口。时日本灭琉球,俄据伊犂,将启衅,海关总税务司赫德请购蚊子船快船,分驻大连湾诸隘,备敌师。总理衙门从其议,拟以赫德总司南北海防。薛福成时以道员在直隶,上书鸿章,谓一国兵权饟权,付诸一外人之手,其事至危,议遂罢.庚辰,鸿章议减水师裁绿营以治海军,立水师学堂于天津,主办者闽人,生徒遂大半闽产.及甲午中日之战,海军将领偾事者,亦多闽人,而济远管带方柏谦先遁,是役也,海军熸焉。甲申,从鸿章议,大治海军,乃立海军衙门于京师,以醇亲王督办,鸿章会办,山东巡抚张曜、奉天将军善耆帮办,建旅顺等处炮台,为海军根本,大购铁舰。丙戌,醇亲王奉旨周历旅顺、大连湾、威海卫、烟台诸要隘。戊子,定海军制,以丁汝昌为海军提督,英兵官琅威理为海军总教习。设提督一,总兵二,副将五,参将四,游击九,都司二十七,守备六十,千总六十九,把总九十九,皆隶北洋大臣。铁甲二,镇远、定远.快船六,致远、靖远、经远、来远、超勇、扬威。蚊子船六,镇中、镇边、镇东、镇南、镇西、镇北。练船三,威远、康济、敏捷。合鱼雷艇六艘,运船一艘,大小二十五艘。以山东之威海卫为宿泊海军之所,奉天之旅顺口为修治战舰之所。大连湾建炮台,固旅顺后路。总兵张光前统亲庆军三营,驻西炮台,总兵黄仕林统亲庆军三营,驻东炮台,四川提督宋庆统毅军九营,专防旅顺,陆路提督刘盛休统十二营,驻大连湾,皆受辖于北洋大臣。恐仓卒不及禀节度,乃设北洋前敌营务处,以道员充之,尽护诸将,隐帅旅顺,前者刘含芳,继者龚照玙也。

  辛卯,北洋海军遂大成立。总之,我国海军发轫于福州船政,成军于北洋舰队,至晚近,始设专部。

  军报高宗自乾隆甲戌后,平定西域,收复回疆,以及缅甸、金川之役,每有军报,无不立时批示,洞澈利害。每夜,必遣内监出问有报否,尝披衣坐待竟夕,机密近臣罔敢退食。

  军需报销同治中,大学士倭仁等,请以同治甲子六月前各处军需概免册报,自七月初一日起,俟事竣后,一体请销.其造册按例定之数,不溢一丝,而阴将款目浮开巨万者,与例既符,即在准销之列。其以实用之数登之销册,而实无丝毫浮冒者,例稍未符,即难核准。是则报销一事,即能弊绝风清,而实数不准销,准销非实数,虚文相袭,甚无谓也。然亦岂独军需报销为然耶?

  法越一役之军需光绪癸未法越之役,首尾数年,事定,粤东报销至二千五百万,实则用者不过七百万,而张文襄借洋款三百万,及曾忠襄经用之款,皆在其内。余则有代部借五百万,又续借二百万,而云南之岑毓英、唐炯,广西之苏元春,台湾之刘铭传,各军饷项,咸取给于是。还款时,则代部借者由部拨还,而粤东又岁筹闱姓款四十四万两,四成报効, 「 粤中官绅向收番摊,陋规不可裁革,令以四成充公,名四成报効。」 约四十万两。某款约三十万两,官售盐 「 盐仓剩盐官为售之。」 约十余万两,截至光绪甲午止,约得千余万两。又罚黄江厘厂书吏三十万,罚海关收税家人十余万,有是蓄聚,故接任者亦无怨言,又时在龙州筑炮台十五座,琼州等处筑炮台数座。继其事者,以惜费故,凡琼州等处炮台,悉皆停罢,已订购之大炮,及别购之枪弹,悉移解于北洋焉。

  营务处防营之有营务处,始于咸、同军兴时,其后乃徧全国矣。龚照玙曾以道员总办旅顺营务处。旧日营制,大帅节制各军,而营务处尽护诸将,隐若统制,恒以道员充之。提镇入见,皆持手版,执礼甚恭。大帅之下,营务处最尊,大帅若不知兵,则其权恒在营务处。盖湘淮各军,恒以书生立功,湘皖书生慕曾文正。左文襄、李文忠之流风余泽,谈兵者尤众。新军未成立,行省营务处皆道员也。照玙代刘含芳驻旅顺,诸将争媚事之,旅顺形势雄固,军储甚丰,日兵将至,诸将争舣舟作逃计。照玙闻金州陷,即驰至烟台,赴天津,谒文忠。文忠大斥之,返旅顺,已而日兵至,乘鱼雷船复先遁,六统领不相属,乃共推姜桂题主之。而旅顺陷,照玙夺职絷刑部。庚子联军来,照玙又逃,辛丑回銮,贷死为民。

  营务处设总办会办,充之者非道员即提镇或京秩或知府,有僚属。别有曰随办营务者,则大帅左右随营差遣之员,不隶营务处也。

  幕馆黄文襄公督陕、甘时,值西北用兵,督师肃州,乃设幕馆,凡藩臬兵备道州县司军旅事者,皆居其中,盖皆属僚,非宾客也。黄镇日危坐中堂,邮骑至,直入馆院,启封视之,应付何司者,立时分派,目击其钞稿钤印毕,即咨覆,故应付急速,从无留滞,军事得以易蒇.粤寇亦有军制粤寇之军制,万二千五百人为一军,每军一军帅,统五师帅,一师帅统五旅帅,一旅帅统五百长,一百长统十司马.李玉成、李世贤、林绍璋、林启容、白辉怀各统一军,军帅上有监军、总制、将军、指挥、检点、丞相。丞相为一品,下至旅帅皆武职,行省文武将帅各一。文方伯,武主将,以佐将副之。

  问刑准用明律顺治甲申,定问刑衙门准依明律治罪。先是,国初律令,重罪有斩刑,轻罪用鞭扑。至是,始准用明律。

  五刑五刑之制,定于顺治初年。一,笞刑,自一十至五十,每十笞为一等,凡五等。用小竹板折责,每十笞,责四板,旗人犯笞者,以鞭代之。二,杖刑,自六十至一百,每十杖为一等,凡五等。用大竹板折责,数与笞刑等。三,徒刑,发本省驿递,自一年至三年,每半年为一等,凡五等。各依年限应役,役满回籍,五徒各予以杖,自六十至一百有差,到配折责。四,流刑,安置远方,终身不返,分二千里、二千五百里、三千里为三等。三流并杖一百,到配折责。五,死刑,曰斩,曰绞.皆有立决、监候之别.五刑之外,有较流徒加重者,曰充军,发边远安置。 「 康熙中,分五等,曰附近,边卫,曰边远,曰极边,曰烟瘴。」 曰边外为民,发边外安置。曰杂犯流罪,准徒四年。曰杂犯斩绞,准徒五年。

  死刑之最重者,为凌迟枭示。

  刑具有七,板也,枷也,杻也,铁索也,镣也,夹棍也,桚指也。板,以竹篦为之,大头径二寸,小头径一寸五分,长五尺五寸,重不得过二斤。枷,以干木为之,长三尺,径二尺九寸,重二十五斤。杻,以干木为之,长一尺六寸,厚一寸。铁索,以铁为之,长七尺,重五斤。镣,以铁为之,连环重一斤,徒罪以上用之。夹棍,用之于命盗重案供辞不实之男子。以梃木三根为之,中木长三尺四寸,旁木各长三尺,上圆径一寸八分,下方阔二寸,自下而上至六寸,于三木四面相合处,各凿圆窝,径一寸六分,深七分。桚指,用之于妇人,以圆木五根为之,各长七寸,径圆各四分五厘。

  刺字凡重囚应刺字者,旗人刺臂,奴仆刺面。平民,犯徒罪以上刺面,犯杖罪以下刺臂,再犯者亦刺面。逃犯刺左,余犯刺右,初犯刺左者,再犯累犯刺右;初犯刺右者,再犯累犯刺左。字方一寸五分,画阔一分有半。

  沈文恪请罢流徙乌喇新例圣祖登极,因旱求直言。新例,流罪皆徙乌喇,诏九卿会议.沈文恪公荃谓;「乌喇距蒙古三四千里,地不毛,极寒,人兽冻辄毙。流罪不当死,不应驱之死地。」乃独为疏上之。有旨令画一,文恪持前议益坚,且曰:「臣此议行,三日不雨者,愿伏欺罔之罪。」圣祖方冲龄,改容纳之。越二日,大雨盈尺,新例竟罢.高宗不宽钱永兴毙兄之罪钱永兴殴死胞兄,大学士陈世倌以其十世单传,奏请减死。高宗曰:「承祀之条,所以重绝人之嗣,此等恶凶之徒,万无可恕,即令殄绝宗祀,亦彼自绝于天,而非国法之绝之也。海内良善之人,尚不能使之人人有后,而独于罹犯大辟之辈,展转委曲,废国家一定之法。为之请命,独何心哉?」

  阿文勤不修刑部则例阿文勤公克敦管理刑部时,诸曹司屡请纂修则例,文勤置不答,因凂公子文成公代请,仍不答。文成惶然,得间复以为言,文勤喟然曰:「汝何不晓事至此?近日刑名从重办理,乃一时权宜辟以止辟之义,若纂为成例,则他日刑官援引,伤人必多,岂尚德缓刑之道乎?」

  邓嶰筠奏免颍州佥妻发配旧例旧例,颍州府属凶徒,结党三人以上持械伤人者,不分首从,发极边、烟瘴充军,佥妻发配。江宁邓嶰筠中丞廷桢曾抚安徽,奏言:「颍属民俗强悍,非此不足示惩,惟佥妻发配,似无深意。此等妇女,本系无罪,一经随夫佥发,如长途摧挫难堪,兵役玷污可虑,或本犯病故,则异乡嫠妇,飘泊无依,或本妇身亡,则失恃孤婴,死生莫保。况颍属妇女,颇顾名节,一闻夫男犯罪,自知例应同发,或伤残以求免,或自尽以全身。在本犯肆为凶暴,法固难宽,而本妇无故牵连,情殊可悯。」疏入,奉旨删去此条.薛云阶之法学六部诸曹司事权皆在胥吏,曹郎第主呈稿画诺而已,惟刑部事非胥吏所能为,故曹郎尚能举其职。刑部事统于总办秋审处,额设提调坐办各四人,主平亭秋审监候之狱,必在署资深且深通律学者,始获充是选.长安薛云阶尚书允升,充提调十余年,始获外简,甫六载,复内擢少司寇,洊长秋官,掌邦刑者又二干年,终身此官。其律学之精,殆集古今之大成,秦、汉以来,一人而已。尝着一书,以《大清律例》为主,而备述古今沿革,上泝经义,下逮有明,比其世轻世重之迹,求其所以然之故,而详着其得失,以为后来因革之准。书凡数十册,册各厚寸许.沈文肃重典论治光绪中,沈文肃公葆桢督两江时,辄以重典论治。每派道员往各属查办事件,濒行,授以信矢而嘱之曰:「所查事外,遇有不法者,即以军法行之。」故一时杀戮必伙。及卒于位,有计其自授任日起,至病故日止,所杀戮者,平均每日得五十人。其任福建船政大臣时,监督工程,异常严厉,凡委员监工草率者,立予参办,工匠有偷窃公家一木一石者,亦即以军法从事。

  西河沿照例翻车光绪季年,有某令选缺出京,中途失文凭,折回京师,求吏部尚书某为之设法。尚书,令之座主也,已允之矣,卒以格于例,不得行。令无如之何,转商之于部吏某,某为设法,次日补给.询其所以,则以康熙某年,亦有某官出京,因在西河沿翻车,失其文凭,部议核准补给.嗣后 失凭者,皆援此为专条,且必声明在西河沿翻车,否则必遭驳斥。

  华人不能出洋粤东向例,年终必由总督奏称,并无华人流入外洋。至张文襄督两广时,始停此奏。

  蒙古死罪案件蒙古死罪案件引用蒙古例者,由理藩部复核,会同法司具奏。参用刑律者,咨交大理院覆判,会同法部具奏。嗣于宣统庚戌二月,经宪政编查馆附片奏定,嗣后凡内外蒙古死罪案件,不论所引何律,概归理藩部主稿,咨送大理院覆判。遣罪以下人犯,应发遣者,由理藩部咨送大理院覆判。

  内蒙古乌兰察布盟刑法乌盟风俗古朴,刑网甚疏,讼事亦少。鬬殴小事,央人调处即了,不能了者,则由印房值差官员讯问,诉讼以口述断安,不留底稿,而亦无翻案者。科罪,重则笞股,轻则掌颊.笞股以皮鞭, 「 皮条捻结而成。」 掌颊以皮掌, 「 与内地相同,如鞋底。」 此外无他刑矣。无监狱,而有地牢。地牢制甚陋,坎地而成。重罪人犯,未审之先,或施以镣铐,锁之牢中,防其逸也。如有人命案件,则由王公札萨克讯明,转送归化城定罪。案到即审,审毕遂结,无积压之案件。近边各地,汉、蒙杂处,汉人与蒙人诉讼,例由地方官审判。地方官刑重,且多所需索,黠者避重就轻,往往转就蒙旗控讼,东盟边地习汉俗久,亦有用重刑者。

  阿里克族刑法青海有阿里克族,其刑罚有笞杖,量罪之轻重以施。杀人盗马者死,他犯则征物以赎.百长用非刑,百户可扑之,百户用非刑,千户可扑之。尊重民命,民亦鲜有不法者。

  番例国朝定鼎, 番夷内附, 西宁辨事大臣达鼐等, 奏称番人愚蒙, 不知法度, 应请照颁发玉书纳克舒番人等番子津例之例, 颁发松潘口外住牧番人等三十六套。 化导晓谕伊等, 令其所知畏惧, 违法之事, 禁其仿效行为等语. 雍正乙卯三月, 经大学士鄂尔泰等会议奏准, 即令于蒙古例内选择关系番民易犯条款, 篡辑番例, 颁发遵行。 并声明于五年后, 再照内地律例办理。 明年, 总理西海夷番事务侍郎马某, 咨请将番人头目之等次改正, 其罚服牲畜数目, 酌量删除, 均不得过九五之数定拟. 又以番人地方, 出产马匹, 荤孳生甚少, 而 扇牛孳生甚多, 应将罚服马匹改为 扇牛等语. 奉部饬照所议开载, 翻译唐古忒字, 通行晓谕番人仍将律例报部存案。 乾隆丙辰, 庚申, 癸亥, 戊辰, 节经奏请展限, 嗣准刑部议覆。 番民僻处要荒, 各因其俗, 于一切律例, 素不通晓, 未便全以内地之法绳之, 不若以番治番。 庶于夷情妥洽。 嗣后自相戕杀命盗等案, 仍照番例罚服完结, 毋庸再请展限, 奏蒙允准。 至嘉庆朝, 西宁办事大臣贡楚克扎布, 因覆奏审结蒙古番子积案, 请嗣后蒙古番子寻常命盗抢劫等案, 仍照番例罚服办理, 如有情节可恶者, 随时奏闻。 旋奉朱批, 所奏番例有何册档可凭, 情节可恶者随时奏办, 是何情节方为可恶 ? 饬容详议. 后经部覆, 仍令西宁办事大臣查看情形, 自行专折具奏。 该大臣文海拟称番民等如敢纠约多人肆行抢劫, 或竟扰及内地边氓, 情同叛逆, 以及肆意抢劫蒙古牲畜, 凶恶显著, 关系边疆大局之案,自应慑以兵威,严拿首从,随时奏明请旨办理,以彰国典。其止于自相戕杀及偷盗等案,该蒙古番子等向系罚服完结,相安已久,一旦绳以内地法律,恐愚昧野番,羣滋疑惧,转非抚辑边夷之意,应请仍照旧例等情,复经刑部核准,奏请施行。晚近以来,仍复相安,实为现行刑特别刑法之一种也。


  《清稗类钞》娼妓类清稗类钞

  娼妓类

  公娼私娼

  古有官妓,今无之,然有公娼、私娼之分。纳捐于官中,略如营业税,得公然悬牌,可以出而侑酒、设宴于家者为公,反是则私。至业此之鸨,所蓄钱树子,悉为其假女,姓名皆伪托,阅时稍久,遂不可问,公私皆然,固不仅年龄之不能确计也。

  妓有花榜

  伶之花榜行于京师,而妓之花榜则屡见不一见,亦以状元、榜眼、探花甲乙之。一经品题,声价十倍,其不得列于榜者,辄引以为憾。然其间之黜陟,亦系乎个人之爱憎,且亦有行贿而得者,其不足征信,亦与伶之花榜无以异也。

  顺治丙申秋,松江沉某至苏,欲定花榜,与下堡金又文招致苏松名姝五十余人,选虎丘梅花楼为花场,品定高下,以朱云为状元,钱端为榜眼,余华为探花,某某等为二十八宿,彩旗锦幰,自胥门迎至虎丘,画舫兰桡,倾城游宴。

  顺治末,苏州有金某者,为相国之俊之宗人,恃势横甚,而家亦豪富,为暴甚多,前有杀人事,未白,复集全吴名妓,品定上下,为胪传体,即花榜也。约于某日,亲赐出身,自一甲至三甲,诸名妓将次第受赏。虎阜,其唱名处也,倾城聚观。时李森先奉旨巡按至吴,廉得之,急收捕,并讯杀人事,杖数十,不即死,再鞫,毙之。

  干、嘉时,顾姬霞娱工曲能诗,居扬州姜家墩。钱湘舲游邗上,于谢末堂司寇筵次品题诸妓,以扬小宝为状元,霞娱为榜眼,杨高三为探花。

  光绪丁丑,上海有书仙花榜,凡名姝二十有八人,而以一花比一姝,各区品目,并列评语。一丽品,王逸卿,芍药,独擅风华,自成响逸。二雅品,李佩兰,海棠,天半朱霞,云中白鹤。三韵品,胡素娟,杏花,风前新柳,花底娇莺。四玲品,李琴仙,珠兰,云天气概,冰雪聪明。五逸品,李宝卿,玉簪,秀韵天成,逸情云上。六清品,袁月仙,蔷薇,奇花初胎,生气远出。七真品,胡宝卿,木香,流水今日,明月前身。八时品,朱秀卿,杜鹃,铁中铮铮,庸中佼佼。九练品,朱素兰,蓝菊,蹑迹寰中,举头天外。十侠品,朱幼卿,蜀葵,珠光射斗,剑气冲霄。十一英品,朱管卿,茉莉,后来之秀,实获我心。十二穉品,朱荣卿,牵牛,骈枝并蒂,合璧联珠。十三秾品,赵文翠,紫薇,瑶台碧日,琼海珊枝。十四倩品,黄宝卿,木芙蓉,弱不禁风,嫩还怯日。十五名品,朱湘卿,玉兰,嚼花吹叶,抱月弹风。十六俊品,吴丽娟,栀子,明漪绝底,清露未晞。十七能品,朱凤娟,玫瑰,周旋中规,折旋中矩。十八柔品,周爱宝,山茶,绿水鸳鸯,青春鹦鹉。十九幽品,朱佩卿,月季,宝鼎香浓,绣帘风细。二十丰品,朱玉卿,绣球,缑山之鹤,华顶之莲。二十一循品,沉永卿,凤仙,盈盈秋水,淡淡春山。二十二冶品,朱素芳,碧桃,碧桃满树,白云初晴。二十三姣品,陈月娥,荼蘼,超心炼冶,着手成春。二十四媚品,杨云卿,萱花,花开含笑,草种忘忧。二十五腻品,刘文卿,夹竹桃,桃李春风,梧桐夜雨。二十六腴品,汪素娥,石榴,痒堪搔背,痛拟捧心。二十七稳品,金素娟,蜡梅,好鸟枝头,落花水面。二十八豪品,陈芝香,鸡冠,耳际风生,鼻中火出。

  光绪戊子夏季,上海又有花榜,凡十六人。其第一曰文波楼主姚蓉初,入座留香,当筵顾影,艳如桃李,烂比云霞,以色胜。第二曰忏素盦主张素云,艳态迷离,神光离合,丰肌雪腻,媚眼星攒,以态胜。第三曰小广寒宫仙子陆月舫,体比梅肥,气同兰馥,端庄流丽,幽逸风流,以静胜。第四曰媚春楼主朱素兰,半面兜情,双眉起秀,明眸送媚,憨态消狂,以态胜。第五曰兰苕馆主吕翠兰,粉面呈妍,清矑流盼,珠光四映,玉色遥参,以色胜。第六曰语红楼主王月红,丽如月朗,妍比花鲜,貌似珠圆,肌同玉润,以色胜。第七曰韵珠楼主张善贞,逸响凌云,妍姿瘦月,歌筵荡气,梦枕销魂,以度胜。第八曰绛跗仙馆主林黛玉,蓄意缠绵,含情绵邈,嫣然一笑,神在个中,以韵胜。第九曰湘春馆主胡月娥,粉装玉琢,雪媚花妍,鼻准堆琼,眉峰横翠,以色胜。第十曰兰语楼李秀贞,以贞存心,其秀在骨,态浓意远,语媚音娇,以情胜。第十一曰琼蕤阁主张月娥,薄嗔含娇,蓄情寄笑,桃花酿色,兰蕋流芬,以情胜。第十二曰绮霞阁主唐红玉,容比月圆,视同姻媚,唐环汉合,大玉明珠,以丰胜。第十三曰环碧楼主杨翠芬,秀外慧中,丰硕秀整,号肉屏风,称大体双,以艳胜。第十四曰涵碧楼主林湘君,腰细杨柳,脸媚芙蓉,秋水凝愁,远山蹙黛,以态胜。第十五曰飞云阁主姚雪鸿,宜笑宜颦,若近若远,意藏于静,神注于娇,以媚胜。第十六曰凝秋榭主朱素芳,素面呈娇,纤躯逞媚,婀娜流利,竟体芳兰,以娟胜。

  妓之奉客

  妓之所以奉客者,夜度而外,曰侑酒,清歌一曲,足以怡情,此外则或饮或博,无非作为无益而已。

  跳槽

  跳槽头,原指妓女而言,谓其琵琶别抱也,譬以马之就饮食,移就别槽耳。后则以言狎客,谓其去此适彼。不得其解,或本元人传奇,以魏明帝为跳槽语也。

  乌师

  乌师者,妓院之乐师也,南方皆有之。妓出而应征,乌师辄携胡弦以从,于席次佐曲。

  京师之妓

  京师皇华坊有东院,有本司胡衕.本司者,教坊司也。又有句栏胡衕、演乐胡衕,「后改眼药胡衕,在四牌楼南。」其相近复有马姑娘、宋姑娘胡衕、粉子胡衕,出城则有南院,皆旧日之北里也。顺治初,沿明制,设教坊司。

  京师指妓馆所在地曰胡衕.胡衕者,火弄之音转耳。凡小巷皆曰胡衕,而独以胡衕为北里代名词,遂以游妓馆为逛胡衕.又指妓馆曰小班。小班之名,起于光绪中叶,内城口袋底、砖塔胡衕等志,均有蓄歌妓者,曰小班,以别于外城剧园名某班某班者云尔。自经庚子之乱,内城歌妓星散,而外城各妓馆遂沿袭其名,非十年前之旧也。

  丁酉、戊戌间,南城娼寮颇卑劣,视韩家潭之伶馆不如远甚。其规制,大抵一果席,二金又当十钱四缗,其次则不设宴,不歌曲,但可留宿,费当十钱二十缗耳。费既少,妓之程度亦甚卑下,仆御走卒得一金,即可强邀一宿,羣妓亦欣然就之。蜀南萧龙友谓黔卒里使窟穴其中,非虚言也。

  京师妓馆分三级,一等即小班,二等谓之茶室,三等谓之下处。此乃营业等级之区别,别有南帮、北帮之称,则地理上之关系也。

  妓寮向分南北帮,界限颇严,南不侵北,北不扰南。大抵南帮活泼,而不免浮滑,北帮诚实,而不免固执。南帮仪态万方,酬应周至,若北帮则床第外无技能,偎抱外无酬酢。顾亭林论社会情况,以「闲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评南人,以「饱食终日,无所用心」评北人,觏南北两帮之妓女亦犹是也。

  北帮妓女,例有上车、下车之典礼,客必贺之。

  北帮之飬幼女者,教以弹唱,稍长,令至行( 亢)院为妓,得赁金,京师曰领金,亦犹苏沪之称本家者也。岁时,妓恒归省之。

  大了,北帮妓院有之,率为四五十龄之老妇,管理全院之事,意谓妓与客一切之交涉,皆可由彼了之。妓欲留客,亦必向其请命,得其同意而后可。

  南帮妓院例,男佣之外,又有女婢以供驱使。而北帮妓院反是,房中役使之人,皆青年子弟,称之曰茶壶。

  北帮妓院之妓及佣,对于顾客,恒为同等之待遇,即有轩轾,亦不形诸面目,且不以衣饰之优,劣定游客之等级,南帮则不然。

  合南帮、北帮计之,在光绪丁酉、戊戌间,仅三十七家耳,一家不逾十人,少仅三五人。生客以排果席为相见礼,一次给现金,此后则皆之记之于簿,以故逃债者甚多,掌班者亏累不支,倒闭相属。庚子乱后,改弦更张,此辈乃得藉以自存,而章制亦略有变更。入门,座客盈室,奴导入小屋中憩息,谓之坐柜房。前客去,乃引入所亲室,谓之到本房。约坐一小时,揽衣起,出掷银币一圆于案,铿然有声,谓之开盘子。客留止宿,夜度资费银币八圆,亦有十二圆者。

  光绪末叶,掳人勒赎之风甚炽,妓之著名者,每出门,辄被掳,故相戒不敢出局。业此者,北人谓之浑浑。庚子乱,浑浑多戕死。警署立,又实行保卫,各妓衣服丽都,彻夜来往,老妓见之,咸谓别有天地,非复人间也。

  京、沪冶游,有一异点。沪之长三,非有确实之介绍人,不能入门,盖纯系以信用为主,属人主义也。京师则不然,无论生张熟魏,识与不识,皆可问津,且大了高叫见客,妓即相率而出,任客选择也。

  冶游者夜手一纸制白小灯,入其门,谓之闯门子。灯为娼家所赠,甲所赠,携入乙门而舍之,出乙门,则乙又赠之,以入丙门矣。以是之故,妓寮门内,皆悬纸制白小灯累累。入门,羣仆旁立,大呼见客者,上门桁以朱色纸署其班名,红色布二三尺许,垂于门端,门灯大书「鸿禧」二赤字者是也。

  京师酒馆,不能召妓侑酒,若在妓院肆筵设席则可。

  有所谓割靴者,以甲眷某妓,而其友某乙于暗中复狎昵之也。二人共狎一妓,则称为靴兄靴弟,而伶界亦有此言。

  或作《燕京杂咏》,其一云:「金粉飘零燕子矶,空梁泥落旧乌衣。如何海外鹣鹣鸟,还傍华林玉树飞。」盖指东西洋娼妓杂居内城者而言也。自光绪辛丑和议以后,京师禁令大开,东单牌楼二条胡同第一楼者,初为日本娼寮所在,马樱花下,人影憧憧。继而改为西娼,门前遂渐冷落。

  道光以前,京师最重像姑,绝少妓寮,金鱼池等处,特舆隶溷集之地耳。咸丰时,妓风大炽,胭脂、石头等胡衕,家悬纱灯,门揭红帖,每过午,香车络绎,游客如云,呼酒送客之声,彻夜震耳。士大夫相习成风,恬不知怪,身败名裂,且有因之褫官者。

  京师之伶不敢谒妓,卒然遇之,必屈一膝以致敬,称之曰姑姑,妓则贻以手巾、荷包等事。光绪庚子以后,伶渐纵恣,与妓会见,则不然,其后且有相狎者矣。然妓女若与优伶共宿,则人皆贱之,若与阉人共宿,则闻者不复顾。

  天津之妓

  天津密迩京师,水陆交会,俗颇奢靡,故声色最焉,缠头丰侈,游人纷沓。国初率多土著,洎康熙时,秦、晋之妓亦闻风而麕至矣。然佳者盖寡,其稍稍出色者,即不能留也。至光绪时,妓馆之上等者,皆在侯家后,有南帮、北帮之别,更分为小曲班、坐排班各等。盖自汽船通后,南帮妓至,遂日盛一日矣。南帮多苏、扬人,北帮多直隶人。

  北帮女闾自称曰店,其龟鸨曰掌柜,假母曰领家,领家所居之处曰良房,指引桃源之人曰跑洋河,一曰跑河儿,稍佳之处曰大地方,次者曰小地方。客至,男仆相迎,让客归坐,即卷帘大呼见客,则诸妓相率而至矣。客选中某妓,则开烟盘,打茶围,曰坐过,收夜度资之半也。客有故称不中意而行者,谓之打糠灯。至暮,游人甚伙,东出西进,彼往此来,尤以营伍中人为多,人称为大袴脚,间有专以打糠灯为事者。等而下之,则在西城外之西关及紫竹林。租界外亦有土娼,所居多矮屋泥垣。

  狗男女者,天津下等妓院之名称,次于小曲班、坐排班者也。光绪时有之,下流社会之人趋之若鹜。若曰此等男女,不择地,不择偶,而随在可合,如狗之奔走道途,急急求欢也。

  粤妓多在紫竹林,衣饰簪珥,迥异北地胭脂,俗称曰广东娼。然皆北产而为粤鸨所豢,因习其语言,从其风尚也。

  距天津城之西三十里,有地名杨柳青者,濒运河,人家皆曲折随水,多树,绕屋扶疏,中多女闾,始于顺、康,至光绪之初叶犹未衰。

  开封之妓

  开封之妓,上者曰马班子,居第四巷,或寄居逆旅以伺客,盖艺妓也。其住会馆胡衕者,则专以夜度为事。

  郑州之妓

  郑州亦有马班子,善讴胯胯调,若招使侑酒,须钱三千文。其至也,有男佣鸣锣为导,且行且击,盖预报其至也。逡巡间,妓随之而进,屈一膝,徧向座客行礼,乃就坐,问座客姓名,行酒毕,手持上有剧目长可尺许之扇,乞主人点曲,主人还以让之客。点一曲,更赏钱二千文。其下等者,日奔走于铁路之沿轨,伺过客,随之入逆旅,嬲客点曲,或且留宿焉。客不属意,辄出房盘旋于院中以避之。

  奉天之妓

  奉天之妓院,俗呼为窑子,分三等,上等曰京班,中等、下等皆曰堂。大率为京、津、山左之产,而绝无土著。弹唱时,用二胡,皆大鼓调、梆子调也。间有一二能西皮、二黄者,则居为奇货,声价十倍。光绪乙巳以前,衣色尚红绿,首饰尚长大,涂抹脂粉,自谓美观。与人对语,口中时有恶臭,则好食葱蒜之故也。

  光绪末叶,奉天衙署局所多南人,而江、浙人尤多,于是妓界始有扬州人,继则苏州、杭州名妓亦渐有至者。风尚所趋,以致北妓亦尽效南人妆饰,衣服姿态,为之一变,有南班子、北班子之分。至丁未,官厅以各妓散居,不易检查,特于西关外改筑马路,直通铁道,以余资创平康里五衖,建屋百余间,使妓院聚于一处。有私行卖笑者,查出惩之。

  妓院之规例,其始惟上盘子、留宿二事而已,罕有叫局者。自平康里既成,南妓络绎赴奉,一二衖中,南妓实居多数,并有南北合院者,北妓亦尽效南妆,始有花酒、和局等种种繁费。惟叫局尚须银币五圆,以须侍坐与客同散,不若上海之一唱即去也。

  客游于妓院,入门,则妓出迎,谓之见客。客选定一妓,谓之招呼。其最上者,所费之银币,上盘子二十角,夜度及博各一百二十角,置酒二百八十角,便餐一百八十角,侑酒五十角。

  客初至而欲留宿,须先上盘子,盖以呈身为方针耳。留宿须先给资而后入房。而妓女与客有染者,以打骂为亲爱,否则客必郁郁不欢,以为大辱。客至一次,须上一盘子。而规则甚严,客狎一妓,凡客之戚友曾同往一次者,即以大爷、二爷呼之,以客礼相待,不能再上盘子,非本客断绝,别狎他人,不能接待,否则钱虽多,不可也。

  土坑,最下等之妓也,旗、汉皆有之。夜度资有银币三圆、二圆之别,其狎客以中流社会之人为多。

  土窑子皆土著,入夜,客挟制钱五六百文以往,即可于翌晨出门,所往者为贩夫走卒。

  兰州之妓

  兰州之妓,皆为私卖,且十九非土著,大率各省之官幕两途,流落陇中,不得已而卖淫者。狎客相语,甲曰「今日吾见某太太」,乙曰「今日吾见某师奶奶」也。

  山东大道之妓

  同治朝,南北汽船未通之时,凡骡车所经处所,必有逆旅。遵陆者辄于日暮投宿,卸装入户,恒有所谓小媳妇儿者随之以进,手抱琵琶,嬲客点戏,强聒不休,夜阑镫炧,即可留髠,否则亦必唱一二曲,得有酬资而后去。其劣者,则薄予几钱,亦退矣。惟面目类皆丑恶,浓抹脂粉,高髻紧袴,仅见其刚健而不见其婀娜也。

  苏州扬州清江之妓

  古之佳人,大抵出于燕、赵,实指妓女而言。晚近以来,则以扬子江流域之江苏为多,苏州、扬州、清江皆有之,引类呼朋,分往各省,南之闽、粤,北之辽、渖,无不为其殖民之地。亦以舟车大通,无羁旅行役之苦,有宾至如归之乐也。

  江苏多美妇人,不独苏州也,而苏为尤美。但以娼妓言之,金阊名姬,所在皆有,其在上海者无论矣,近而浙、皖,远而湘、鄂,且北及于燕、赵以出榆关,所至为人欢迎,固着称于通国也。他若扬州、若清江之隶名乐籍者亦多,惟行踪不甚远,亦犹汽车、汽船未通以前之情状耳。

  院女之称姑娘,自苏沪外,各省皆然。

  苏州之妓

  苏州为东南一大都会,俗尚豪华,宾游络绎。宴客者多买棹虎邱,画舫笙歌,四时不绝,垂杨曲巷,绮阁深藏,银烛留髠,金觞劝客,见之者辄疑为天上人也。

  苏之蓄妓者若置产,曰该讨人。妓欲嫁人,非出钱与之以自赎不可也。

  官人,分任官职者也。「知人则哲,能官人」。又称人之有官者,韩愈《王适墓志》:「一女怜之,必嫁官人,不以与凡子。」《宋史》:「岳云年十二,即从张宪战,多得其力,军中呼为赢官人。」其后常人亦冒此称。《武林旧事》所载,有金四官人以棋着,陈三官人以演史着。《梦粱录》所载,有徐官人幞头铺,崔官人扇面铺皆是。久之而亦称妓为官人,盖言其受辖于官而非私娼可比,类于古时官妓之为在官人役也。后又曰倌人,然非《诗》之「命彼倌人」之为主驾车马之官,徒以官而误为倌耳。

  女佣之已嫁者曰娘姨,未嫁者曰大姐,随妓应召而往曰跟局。妓以齿稚貌陋,不能度夜,而以娘姨、大姐之名义代小先生营业者,曰打底娘姨、大姐。且有曾为妓而忽降为跟局者,又有向为跟局而忽升为妓者。

  干隆时,苏之船娘缠头有余,即购楼台于近水处,几案整洁,笔墨精良,春秋佳日,妆罢登舟,极烟波容与之趣。薄暮维船,登楼重燕,添酒回镫,宛如闺阁。遇风雨,不出门,至酷暑严寒,虽千呼万唤不出也。

  光绪初,苏州之湖田,平康最盛,有数百家。及辟商埠于青阳地,妓馆遂多。未几而又移之于阊门外矣。

  上海之妓

  上海以有沪渎在邑之东北,故俗称曰沪。一隅之地,靡丽纷华,甲于通国。花为世界,月作楼台,自夜向晨,征歌鬬舞,由城外以达城内,固所在皆如是也。

  沪自嘉、道间名流踵至,提倡风雅,领袖章台者,如王月仙、褚云孙,固一时之秀也。其时朱某、陈某以财雄,丁某、王某以侠着,闽、粤大贾固皆拥有巨赀,不惜千金为此中生色也。

  道、咸之交,妓院皆在城中,虹桥左侧,鳞次以居,妍媸毕具,门户各分,以产于苏、常者为佳,土著次之,维扬、江北又其次也。修容饰貌,争妍取怜,所着衣服,竞尚新裁。

  唐家衖有二,唐瑜之故宅也。在鱼行桥南为东衖,在阘水桥西为西衖,悉丽人所居。途虽逦迤,游踪竞集,粉壁明窗,备极闲雅。每至更阑人静,琴韵箫声,犹彻墙外。闽、粤大腹贾拥厚赀者,遨游其间,意有所属,辄张夜燕,鬬酒藏钩,乐无逾此。缠头一掷,动费不赀。

  梅家衖以梅宣使得名,地颇幽僻。每有丽姝,避喧趋寂,僦屋其中,靓妆雅服,位置自高,羞与市倡为伍。惜有锄兰恶客,斫桂荒伧,摧折百端,以致一月数迁,不遑安处。

  鸳鸯厅侧,地亦幽深,十余家相连属。每有阛阓豪家,月出数十金,供其挥霍,自此闭置闲房,他客不能见矣。然间多黠者,俟其它出,则窃召所欢,啖以重金,甘为野鹜,耻作家鸡,烟花本质,往往然矣。故鲜有能谢客杜门,日不下楼者。

  虹桥西南为白栅,曲折以行为西仓桥,白栅南为张家衖,其地附近,多藏名姬。间有双趺不缠,而姿首明秀,稍着名誉者,大概来自吴门,无所依着,遂不得不作此生活。

  咸丰癸丑以后,妓院渐移城外。马路旣建,阛阓日盛,层楼复阁,金碧巍焕,又得名花以点缀其间,于是趋之者如鹜。庚辛之交,江、浙沦陷,士女自四方至者,云臻雾沛,遂为北里鉅观。

  同治初元,东南兵乱,僦居者众,贸易繁盛,利市三倍,青楼中拥厚赀者,指不胜屈。丙丁以后,乱旣底定,富商殷户皆各回乡,阛阓遽为减色,掷缠头者非复如前之慷慨矣。

  妓院之房闼,多以西洋印花纸糊墙壁。所置扇屏灯幔,悉画墨梅,颇有雅致。陈设各物亦极精丽,挂壁则有镶金大镜,近窗则有软藤睡椅,别以独脚小圆几列水果其上以供客,呼为百灵台。盖所蓄百灵鸟笼中必有小圆台,此则取其象形之义也。

  同、光间,沪城之妓,皆在老北门内沉香阁东,最著者为朱家庄。过小石桥为季家衖、昼锦坊,西为薛衖,深街曲巷,别有洞天。循径而行,菜畦数弓,柴扉双板,自饶幽致。每日薄暮,红裙翠袖,历乱帘前,目不给赏。流盼送媚,则荥阳坠鞭;选美征謌,则羣花夺宠,可不谓其尽态极妍与!

  是时也,公共租界之南京路一带,亦为冶叶倡条栖止之所,然大半鸠盘荼,不足当雅人一盼。每当金乌西坠,玉兔东升,涂脂抹粉,遍倚市门,遇乡氓之抱布贸丝者,輙目挑手招,必欲罗致幕下而后已也。

  至如城外之临河一带,自北至东,亦多娼家,编竹为篱,抟泥成壁,湫隘殊甚,稍自爱者每不屑处。然亦有佳丽杂处其中,非由操术不工,即由名誉未噪,托迹下流,为时白眼,虽名士失所,何以加兹。

  沪上地隘人稠,租界屋宇,鳞次栉比。光绪初,大小妓院遂皆集于是,凡三幢两厢之屋,辄有数妓分居,长三、野鸡皆然。而幺二所居,间有厅事,故自其门外观之,幺二规模转较长三为宏大。野鸡之善于铺张者,亦与长三相类。惟无论长三、幺二、野鸡,其门口必有一牌,标题姓名或别号于上,牌以木制之,髹以漆,精者为铜为玻璃,且有书姓名于灯者,寻花问柳之人益易辨认矣。

  道光以前,上海黄浦多泊贾舶,土人每以舟载妓应客,舟子辄高声呼曰:「客欲唤妓乎?」客应,即移棹至矣,衾裯笙笛,无不具备,拂晓辄去。亦或与西人结交。西人即汽船之舟子也。其舟全身白垩,俗谓之白肚皮船,皆泊浦心。舟中所携红毛酒,贮以玻瓈瓶,色红味甘,辣如丁香,功胜媚药。杨征男尝有《淞南乐府》云:「淞南好,海舶塞江皋。罗袖争春登白肚,玻瓶卜夜醉红毛,身世总酕醄.」

  黄浦之近虹口处,有西洋妓艘,岁一二至。华人之能效其语言者,可易服装而往,缠头费亦仅二十余金。

  妓院初有规则,至光、宣间而荡然无存。客莅院,妓侍坐,婢媪遥立,伺应对,后则嬉戏成风,谐谑杂作矣。客初就坐,妓自进瓜子,婢媪进茗,茗碗必有盖有托,后则以无盖无托之瓷瓯进矣。客设宴,妓自进酒进馔,合院诸姬皆入室致声,虽翩然即去,亦必一一酬应,久之,此风惟行于幺二矣。

  鸨妇罗致人才,出金钱,聘姊妹花,以实院中,谓之带挡。如别有所适,则完璧归赵。名妓带挡,有多至数百金者。而不逞之徒,垂涎猎食,择肥而噬,自谓花护金铃,实则子倾钱树也。

  鸨妇之别称为本家,亲生女之在院者,无论为妓与否,皆称小本家。惟私通奴仆,则以良家子女之犯奸视之,而加以责詈。所蓄养女,俗谓之曰讨人者,亦以阿姆称本家,视之如母。

  各妓出局侑酒,片刻即去,例歌一曲,有时或不发声。且客以茶话饮博而至其家,其位置自高者,且难一面。妓于客私有所索,其费谓之小货,方法不一,或托言还债,或使客代偿衣饰费,或径言告贷。

  妓院之征收客资,例于端午、中秋、年终。客每有届时而避匿不见者,或不名一钱,或不能清偿,谓之漂帐,盖如物之入水而漂去也。

  论沪妓之差等,辄曰书寓、长三、幺二,是固然矣。然在同治初,则书寓自书寓,长三自长三。盖书寓创设之初,禁例綦严,但能侑酒主觞政,为都知录事,绝不以色身示人。至光绪中叶,书寓、长三始并为一谈,实则皆长三也,无专以说书为业者。即谓长三为冒充书寓,亦无不可。

  长三者,最上等之妓也,以应召侍座,例取银币三圆,故名。普通称之曰先生,年长者曰大先生,处女曰小先生,非处女而冒称小先生者,人称之曰尖先生。

  客之于长三也,非由书楼点曲而相识,亦必有人为之介绍。至其家作茶话,曰打茶围。客入门,即有男佣高呼客来,其女佣必出而相迓。茶围不给钱,茗饮以外,有水果、瓜子、鸦片烟、水烟之相饷。新岁元宵以前,第一次往,妓出果盘敬客,谓之开果盘,可给银币二十圆,或十六圆,或十二圆,至少亦十圆。

  叫局,召妓侍座之谓,例须银币三圆,旋以欲广招徕,改为二圆,后又贬值至一圆。不问生熟客,皆可召之。如有素识之娘姨、大姐在其处,可于笺上书明某某跟局字样。同座之客,若为旧相识,遇之亦可转局。局钱,熟客年节结,过路之客则临行时结算,幺二亦如之。光绪季年,公共租界工部局以征收曲户轿捐,妓应征召,不乘轿而坐男佣之肩以行。虑或堕也,则一手据其颅,虽年逾花信者亦然。佣若意甚得者,腰脚挺劲而趋风,而江宁、扬州、镇江亦然。所谓吃酒者,置酒于其家也,每席银币一圆,下脚「犒赏男女佣者。」五圆。新岁元宵以前及冬至夜酒,下脚加倍。酒钱、局钱随后结算,下脚饮毕即付。在打唱「如佳节及寿日等,妓家多有打唱。」之日,每席点曲二出,另赏二圆。如遇清明、立夏、端午、七夕、中秋、重九、冬至、烧路头、「即迎接五路财神之谓。每节二次,曰开帐路头、收帐路头。」宣卷「延道士诵经。」等及生日,客例以和酒为报。每酒一席,谓之一台,两席曰双台,四席曰双双台。若召友博于妓家叉麻雀者,谓之碰和,每八圈十二圆,客各出三圆,碰毕即付。碰和之日,妓家例有四盘四碗之和菜敬客,由客点菜亦可。冬夏二季,对先生则给以帽钱及手巾钱,至少十圆。年节将届,及熟客出门时,娘姨、大姐送盘,男佣进手巾,均须以二圆赏之。轿饭钱,即犒客之车夫者,通例马车四角,东洋车二角,此费即在下脚中取给。客多,则须津贴若干,至少一圆。

  长三不言夜合之资,有客留宿,不书于簿,但隐有标识而已,惟须给下脚费,至少银币十圆。向客索银物,谓之曰斫斧头。其号为小先生者,虽不可究诘,而梳栊之费至巨。如有恩客,则为鸨妇所不喜,而与客私约嫁娶,尤所猜忌,必盈其欲壑,好事始谐。恩客者,情好尤笃之客也。

  光绪初,沪上青楼皆萃于公共租界之兆富、兆贵、兆荣、兆华、东昼锦、西昼锦、日新、久安、同庆、尚仁、百花、桂馨各里,皆上等勾栏也,俗称板三局。未几而废。

  同、光间,有所谓二三者,在廿四间楼,客所费银币,装干湿二圆,出局三圆,盖以幺二排场收长三身价。光绪中叶,已无之矣。

  次等之妓为幺二,或称之曰堂名,亦曰堂子,粉白黛绿,列屋而居,其佳者谓之堂顶,下者谓之堂底。最盛者,一堂中可三四十人。同、光间,城中不盈十家,院宇深沈,楼阁高迥,层槛回廊,宛如世族,青骢白板,阗咽其间。其后则集于小东门外。久之大火,荡为灰烬,始迁公共租界之东西棋盘街。

  谓之幺二者,以出局必银币二圆,故名,从未贬价,不若长三之减至一圆也。虽无人介绍,亦可径打茶围。初次入门,喊移茶,「男佣高喊移茶一声。」既喊,则粉白黛绿者称娖而出,环立客前。客指定当意者一人,即入其室,出瓜子、水果以相饷,谓之装干湿,给一圆。明日往,可不需资。又明日往,则转局,盖仍装干湿,仍给一圆也。若于移茶后,越三四日而始再往,则即转局。此后应否给资,皆视其有无水果为断。惟朔望有必装干湿之例。开果盘,普通十二圆,吃酒须十二圆,碰和与长三同。

  光、宣间,幺二生涯锐减,以出局之资昂于长三,且朔望必装干湿,故皆望望然去之。于是有六跌倒之说,谓虿付银币六圆,即可留宿,不必植立而使其身倒下也。或以询丹阳何陟封鹾尹锡诗六圆计算之法,陟封曰:「移茶一圆,转局一圆,夜厢「幺二以下之妓留客住宿,曰夜厢。长三无此名词,虽留客亦惟以借干铺为名也。」二圆,下脚二圆,合计之则为六。」盖已删去叫局、吃酒、碰和之费矣。

  幺二妓院每于重九前后,设菊花山,嬲客置酒以为乐。

  同、光间,有曰草台者,房栊深邃,被服丽都。客至,则调片岕,供瓜果。茗杯甫进,而粉黛杂陈于前。客意有属,即可定情,躤柳眠花,顿成鸳梦。虽春风一度,各自东西,亦未尝不可慰牢愁,娱羁旅也。其夜合之资及他事,率递减于堂名一等,故冶游而惜费者,往往舍彼就此。

  私局之为地也,至闲静,亦同、光间有之。未必家有厨娘,每燕会,辄沽酒市脯于外。而帷帐衾裯,务必精洁,花朝月夕,佳客过从,煮茗衔杯,略有风趣。光绪初,城中多至三百余家。

  城中逆旅,率藏丽姬,若惬客意,即荐枕席,宾至如归,遂有室家之乐,谓之花寓,同、光间有之。至光绪中叶之旅馆,虽有流妓寄居营业,客可前往,然非居停主人所蓄之钱树子也。

  沪上商业中人,于凡营业之未入行者,曰野鸡,轻之之辞也。久之而妓女亦有得是称者,以有卑于长三、幺二也。自光绪中叶以后,若辈之多,以汉口路、南京路、福州路之西为最,羣雌粥粥,蹀躞路隅,夜漏三下,犹执途人而语之曰:「盍就宿侬家乎?」又有自炫于茶肆者。此与明代之扬州歪妓,法国巴黎之市娼,无或异也。

  客之游野鸡妓院者,或偕之往,或自叩门。初至,必装干湿,酬以银币一圆。明日又明日往,可不出资,以俗有一局三茶围之说也。装干湿,即打茶围也。惟第四次必转局,亦给一圆,此后则惟遇朔望始有之。若于初次装干湿后,越五六日而始再往,亦必转局,以隔日稍久未必相识故也。至若为所强拉而入门,不惬客意,小坐即行,茗至不饮,可给以银币二角,谓之坐房间钱。

  客之宿于野鸡妓院也,夜厢费为银币一圆半至五六圆。若在深夜十二时后,过客稀少,雨雪交加,而遇哀鸣求偶者,则一圆二角绰有余裕,以俗本有「准准足足,一圆二角」之说也。客或短衣褴褛,即不及一圆,亦有之。然于宿费之外,则有下脚费约数角,点心费约数角,少者各一角。越日客起,如需点心,可自出资以购,惟亦须有以饷之。

  夜厢之外,在昼曰日厢,在薄暮曰黄昏厢,俗皆谓之曰关房门。其资费大率为一圆,而仍须下脚。草草了事,匆匆出门,明日相逢,即视如路人矣。

  野鸡妓院无吃酒之例,仅可小酌便餐,但约计需钱若干,如数与之,使其婢媪出购,俾得稍有沾润而已,不必另给资也。且以不吃酒,遂无出局之例。至于碰和之费,则上等者为银币十二圆,次之则八圆、四圆、二圆、一圆、八角。八圆以上有和菜相饷,四圆、二圆有点心,下此则惟茶与水烟。

  野鸡妓院之虐待讨人也,或有虚夕,则鞭挞随其后,甚至如问官之高坐堂皇,鸨妇高踞于上,讨人战栗于下。叱之来则来,命之跪则跪,当用刑时,哀号呼痛之声,惨不忍闻,且必严戒之曰:「汝若诉诸客,必立置汝于死。」故虽身受剧刑,无敢或言。其出入也,必有一二人尾诸后,盖恐其惧而逃也。且又迫使未成年之雏女强令接客,故常有一度春风,至数月不能举一步者。至于病骨支离,而犹令植立于风雨中,半夜鸡鸣,不容稍憩,以致病剧而遂不起者,则更比比皆是矣。

  名媛赁居僻地,自称住家,俗谓之曰住家野鸡,同、光间已有之。往来狎客,不过数人,无门庭喧沓之扰,唱曲搊筝,捧觞调岕之事,皆不屑为,其恃娇尚奢,颇有邀人傅粉不自着衣光景。至光绪甲申以后,若有人介绍,即可得门而入。其规则与普通野鸡略同,所异者不上茶楼,客至不装干湿耳。每往辄给银币一圆,与之审则不拘,夜度资亦较昂。

  同、光间,沪城僻巷各烟馆,以售鸦片为名,率以女子调食。客入,以百钱赠,若留宿,亦须饼金。至光绪中叶,则惟南市沿浦江之鸿升码头一带有之,恒嬲客多吸,顷刻可七八盒。而公共租界之福州路、北海路、宁波路,亦有类此之烟馆,俗曰过夜烟间。开一灯,银币三角钱二十文。无家之流氓,辄开灯以待天曙。女子不为客调烟,惟周旋其间,如文君之当垆然,亦留客。自明令禁烟,皆歇业矣。

  花烟间为沪妓之下等者,以江北人为最多,同,光间已有之,多在荡沟桥左右,及北门外之新街。门外悉缀一灯,自桥畔望之,密于繁星。每当夕阳西坠,红裙翠袖,历乱帘前。然大抵药 变相,见者悉呵以木贼花妖。求于颦眉龋齿中,略可人意者,百不一觏。至光,宣间,则公共租界,法租界无不有之,而山东路,城河浜,十六铺,兰芳里,尤为麕集之地。日暮夜深,过其地者,辄闻唤客之声也。开灯吸烟一次,佐以茗及瓜子一小碟,酬以银币一角钱二十文。禁烟以后,茗及瓜子而已,且当时亦非真烟,牛皮膏耳。夜度资银币一圆三角,其中之三角,析计之,实开灯二角,下脚一角也。若为日厢,黄昏厢,则各出五角数十文。

  沪妓之最下者曰钉棚,出银币三角,于光天化日之下,即可求欢,俗曰打钉。生涯之盛者,日可十余次。若夜间留宿,所酬较多,然亦不及一圆。

  广州妓女之居沪地者,皆不缠足,曰老举,簪珥衣饰,迥尔不同。光绪中叶,南京路后之五昌里,有三四家,皆曰某某楼,楼各十余人。袁翔甫《沪北竹枝词》云:「轻绡帕首玉生香,共识侬家是五羊。联袂拖鞋何处去,肤圆两足白于霜。」即指此。客至老举家茶话,曰打水围,即打茶围也,不给钱。惟生客不能径往,必先招之侑酒,始为相识,乃可入门。叫局之费,年长者银币二圆,稚者半之。如交谊已挚,一日数次,可以一局计资。若在其家,必先叫一本堂之局,始能再叫他局。所谓开厅者,设宴于厅事也,价有十六圆、二十圆、二十四圆、三十圆四种,听客自择。所谓消夜者,夜中备小吃也。肴于粤人所设之酒楼唤之,客仅可三四人。惟每客必叫本堂局,至少每客一人。

  同、光间,洋泾桥畔多粤东女子,靓妆炫服,窄袖革履,足长七八寸,或跣而不袜,肤圆光致,辄曳绣花高屧,挽椎髻,着罗裈,以锦帕裹首。其中妍媸不一,稍佳者肤白如雪,眼明于波,意即粤东蜑妇,至沪牟利,为洋人所娱乐者也。间有兼接本国人者。西人呼之为咸飞司妹,华人效之,简称之曰咸水妹,亦以其初栖宿海中,以船为家也。又有称之咸酸梅者,则谓其别有风味,能领略于酸咸之外也。久之,沪上黠妪辄购贫家女,使效其妆束以媚远客,猝莫能辨也。光、宣间,皆聚集于司考子路、有恒路,列屋而居,门皆树栅,且有穴门为牖者。

  江宁之妓

  江宁之秦淮,为古佳丽地,自六朝以来,青溪、笛步间,类多韵事。及明,轻烟澹粉,灯火楼台,号称极盛。迨顺治甲申、乙酉之交,一片欢场,化为瓦砾。雍、干时,承平既久,风月撩人,裙屐笙歌,固依然繁艳也。

  明之河房,为文人燕游之所,妓家至多,旧院在钞库街南,与贡院隔河相望。干隆末,则自利涉桥至武定桥,两岸河房皆有妓居之。俗称本地者曰本帮,来自姑苏者曰苏帮,来自维扬者曰扬帮。芬芳罗绮,嘹喨笙歌,实足使裙屐少年迷魂荡志也。

  自利涉桥以东为钓鱼巷,迤逦至水关,临河一带,地稍静僻,名姬心厌尘市,辄择此居之。然自夏初水长以迄秋中,游艇往来,亦复络绎不绝。

  由文德桥而西,为武定桥,迤西至新桥,亦有河楼,地处西偏,游踪稀至,故卜居者少。至白塔巷、王府塘诸处,室宇湫隘,不得与水榭相颉颃,然亦间有丽人。

  贡院与学宫毘连,院墙外为街,街南皆河房。每值宾兴之岁,多士云集,豪华者辄挟重赀择姝丽,就而侨寓焉。寒素之士,时亦挈伴闲游,寻莲访藕,好风引梦,仙路迷人,求其独清独醒者,殆十无二三也。

  秦淮河船,上用篷厂,悬以角灯,下设回栏,中施几榻,盘盂尊罍,色色精美。船左右不设窗寮,以便眺望。每当放船落日,双桨平分,扑鼻风荷,沁心雪藕,聆清歌之一曲,望彼美兮盈盈,真乃缥缈欲仙,尘襟胥涤矣。

  青溪一曲,销夏最宜。而游目骋怀,春秋亦多佳日。至于冬令,朔风如刀,招招者绝迹矣。然促坐围炉,浅斟低唱,作消寒会,亦正不减罗浮梦中也。

  秦淮河房之居妓女也,干隆中叶,仅有数家,开宴延宾,亦不恒有。未几而户户皆花,家家是玉,冶游遂无虚日。酒宴之盛,首数蔻香阁、听春楼、赏心庭院、倚云阁,虽有他所,莫之与京。盖主人固雅饬可亲,伺应之丫角亦极驯谨,燕晚莺初之候,风来月到之时,乐且忘年,欢宜卜夜矣。且河房皆有厨娘,水陆珍奇,充盈庖室,猝有客来,咄嗟立办,燕饮之便,莫过于斯。

  凡有特客,或行旅之至白门者,必招游画舫以将敬。先数日,即擘小红笺,贮以小红封套,笺书「某日买舟候叙,某人拜订」,命仆送至客所。客若不到,即以小红笺上书「辞谢」,下书「某人拜手」字样,仍贮于封套,并原请之笺还之,是曰不扰。否则主人预计客之多寡,或藤绷,或走舱,赁泊水次,临时速客共登。大率午后方集,早则妓女梳掠未竟,无可省览。别以小舟载仆从于后,以备装烟、问话。盘餐由家庖治成,以朱红油盒担至马头,伺船过送上。或由名馆代办,以取其便。又或佣雇外间庖人,载以七板儿两只,谓之火食船,一切盘盂刀砧、醋瓢酱瓿、乌银琼屑以及珍禽野兽、果蓏椒豉葱薤之属,烧割烹调,唯命是听。献酬既毕,人倦酒阑,回顾箯笋灯笼,早已在岸,主客欢揖而散,亦已斗转参横矣。干隆丙申、丁酉之夏为尤盛,由南门桥迄东水关,灯火游船,衔尾蟠旋,不覩寸澜,河亭上下,照耀如昼。诸名姬家广筵长席,日午至丙夜,座客常满,樽酒不空。大抵一日之间,千金糜费,真风流之薮泽,烟月之作坊也。庚子、辛丑之交,即已绝迹,名姝朱素贞、刘大子辈,皆如石氏翾风,退为房老矣。然五月初五、十三两日,游船之盛,犹不减曩时也。

  各妓虽娴法曲,非知音密席,不肯轻啭歌喉。若《寄生草》、《剪靛花》淫靡之音,乃倚门献笑者歌之,名姬不屑也。

  妓女以吹弹、摴蒲为事,罕有肄习女红者,所在皆然,秦淮尤甚。至干隆末叶,则曲圣之外,多有针神,刺锦挑罗,争新竞巧。

  客与妓缔交,江宁谓之结线头,扬州及江北各处皆然。

  秦淮诸姬谓狎客之旋来旋去者曰化生,偶一往游而畏人闻见者曰私娃子,又曰蒲包货,即私娃子之意。盖私产之子,多贮以蒲包而弃之也。

  秦淮妓家所用男仆曰捞猫,曰镶帮,女仆曰端水,曰八老。然皆局外人所呼,其主人则深以为讳。

  干隆末叶,江宁大家闺秀,亦乘秦淮画舫,以作清游。惟四围障以湘帘,龙媪雅姬,当马门侧坐,衣香鬓影,絮语微闻,亦或招名妓一二以佐宴侑觞。惟惜舱中狭隘,无从安顿香枣,终必假熟识之水榭为更衣地耳。

  嘉庆初,游客之设宴于妓船也,未开燕时,先唱昆曲一二出,合以丝竹鼓板,五音和协,豪迈者令人吐气扬眉,凄婉者亦足销魂荡魄。其始也好整以暇,其继也中曲徘徊,其终也江上峯青,江心月白,固已尽其妓矣。知音者或于酒阑时倾慕再三,必请反而后和。客有善歌者,或亦善继其声,不失其为雅会。其后则略唱昆曲,继以《马头调》、《倒扳桨》诸小曲,且以此为格外殷勤,听者亦每乐而忘反。虽繁弦急管,靡靡动人,而风斯下矣。

  安化陶文毅公澍督两江,严禁僚属冶游。时胡文忠公林翼亦在幕中,僚属之冶游者,皆借文忠为名。而文毅则独责诸幕僚,不责文忠也,曰:「润之「文忠字。」他日为国勤劳,将无暇晷以行乐,今之所为,盖预偿其后之劳也。」已而文忠果勤劳国事至死矣。

  钓鱼巷者,明武宗钓鱼之所也,题为古钓鱼巷。桃叶渡在其西,邀笛步在其东,巷尽于此,中有堂门,所谓陆八子、韩裕发、李三白三家者是也,陆为尤着。自遭粤寇之乱,流落江湖。及同治甲子,曾忠襄公既平粤寇,朝命以其兄文正公督两江。欲兴商业,效管仲之设女闾也,因令于青溪设妓院,限以六家,并为定制,许增妓,不许增院。六家者,陆、李、刘及韩小师、三和堂是也。别有大行宫钓鱼巷,不在六家之列,为六家所薄视。时陆适自江北来,理故业,与李、韩招四方游女,居以水榭,泛以楼船,灯火箫鼓,震炫一时,遂复承平之盛。或曰,江宁自克复后数月,画船箫鼓,渐次萌芽。时六安涂制军宗瀛方守江宁,亟檄县厉禁。次日,谒文正,文正笑曰:「闻淮河灯船,尚落落如曙星。吾昔计偕过此,画舫千百,笙歌彻宵,洵承平乐事也。」又次日,约幕府诸人买棹游览,并命江宁、上元二邑令设席款涂。一时士女欢声,商贾麕集,河房榛莽之区,白舫红帘日益繁盛,寓公土著闻风来归,遂大有丰昌气象矣。

  沈文肃公葆桢帅两江时,下令严禁娼妓,曲中诸姬咸风流云散。适扬州太守来见,文肃告以禁娼之政策,且询以扬州曾禁娼否,守对曰:「大帅禁娼,而卑府治下之娼愈多。妓女多扬州产,卑府不能不许其回原籍也。」文肃为之恍然,遂弛其禁。

  宣统时,妓馆之在淮清桥、钓鱼巷者,多者一家可有四五十房,房各二三人。客所耗之银币,初至,呈茶盒一圆,便饭四圆至七圆,置酒二十五圆至三十二圆,弹唱一圆,若点曲则倍之,夜度无定资。

  扬州之妓

  扬州为鹾务所在,至同治初,虽富商巨贾迥异从前,而征歌选色,习为故常,猎粉渔脂,寖成风气。闾阎老妪,畜养女娃,束足布指,涂妆绾髻,节其食饮,以视其肥瘠,教之歌舞弦索之类,以昂其声价。贫家女往投之,谓之养瘦马,盖本于白乐天之诗,诗云:「莫养瘦马驹,莫教小妓女。」又曰:「马肥快行走,伎长能歌舞。三年五岁间,已闻换一主。」是也。

  是时,新城东南隅之石牌楼,女闾极盛,号为八大家。虽聚散不一,而粉白黛绿,列屋闲居,尽态极妍,流连杯斝,信乎温柔自有乡也。其中以高二家为最,陈四、高麻子、蒋和尚次之,小高二、刘三娘、蒋桂珠又次之。更有熊某,侨寓南河下,道迂且僻,至者颇罕。其它税屋而居卖花为活者,新旧城中亦复不少。八家又曰清堂名,下此者谓之浑巢子。凡在浑巢中者,不能自拔,即偶尔鸡犬升天,终不为同侪所爱重也。

  魏晋乐府有《巾舞》、《拂舞》,遗制久佚。同治初,扬州有之,皆妓女也。二八女郎,曼声按步,宛转蹋歌,和以筝琶,每当绿酒微醺,红灯高挂,寻音按节,心调气和,翠巾徐拂,衣香袭人,有足神移目夺者。然非知音密席,推奖再三,未肯轻试纤腰,偶施雅步也。其曲有《独上小楼》、《独对孤灯》诸则,并皆情致缠绵,虽非白雪阳春,而大率为小儿女语,加以金莲贴地,瑶佩飞云,楚楚腰肢,氍毹回转,倍觉情文相生。玉蝠、大宝珍、王喜凤最擅胜场,余亦有专工者,殆亦《巾舞》之滥觞欤?

  杭州之妓

  浙有头亭船、茭白船,船户凡九姓。船有妓,习丝弦大小曲,可侑觞荐寝。世人辄称之为江山船者误,当曰九姓渔船。船妓之称同年嫂者,盖以其半皆严郡人,意谓同严耳。年、严浙音无别。舒铁云尝为诗以咏之云、「只知苏小是乡亲,谁识严陵亦故人。宋嫂羹汤调自好,吴娘歌曲听难真。纱窗掩雨眠双桨,罗韈裁云印一尘。惆怅芳年有华月,几钱能买此青春?」

  自杭州之江干,溯流而上,若义桥,若富阳,若严州,若兰溪,若金华,若龙游,若衢州,至常山而止,为程六百里之遥,所至皆有画舫,多则数十艘,少或数艘。船之增减,视地方之盛衰。停泊处如鱼贯,如雁序,粉白黛绿,列舟而居。每当水面风来,天心月朗,杯盘狼藉,丝竹骈罗,洵足结山水之胜缘,消旅居之客感也。光绪癸未、甲申间,个中翘楚,首推观凤,丰容盛鬋,颀立亭亭。工度曲,尤精琵琶,每一发声,四座倾听。性娴雅,无章台恶习,喜与一二素心人煮茗清谈,娓娓不倦。其出应客召也,无论登陆或上船,皆以佣奴背之,作钟建之负。

  兰溪之九姓渔船泊城外,游人之设席者,所赉银币普通为四圆,增肴加二圆,便餐八圆,正餐十二圆,多至百圆,有主宾各出其半者。侑酒曰陪花,一圆。此就宣统末言之,若在光绪中叶,价不若是昂也。

  芜湖之妓

  宣统末,芜湖妓馆均在大马路、迎春坊、锦绣坊、浔阳里、美仁里等处。客之游资,以银币计,侑酒二圆。客若不时赌博于其家,则侑酒不须赀。初次度夜,曰结线头,十二圆至三十圆。以后曰正帐,少则四圆,多则八圆。惟遇樱桃、糉子、西瓜、月饼上市之时,必以饷客,客辄酬以一二圆。

  南昌之妓

  宣统末,南昌妓馆有本帮、扬帮之别。本帮之夜度资须钱六千六百文,扬帮则初次曰结线头,十六千文,以后曰做正帐,每次八千。至于打茶园,则本帮无费,然亦有给瓜子钱一二千者,扬帮则上果盒、送水果、带姑娘,「妓敬客以水烟三筒之谓也。带姑娘者,召妓侑酒之谓也,不带亦可。」各二千。饮博二事,至少各二千,多至四十千者亦有之。

  重庆之妓

  重庆之妓,光、宣时已有之,分江湖、闲门二种,所居为金沙冈、小校场、天灯街、小井街、总土地、沙井湾、二府街、黄土坡、香水坡、石门坎、马家巷等处。能弹唱者为丝弦,否则为闲门。狎客所费之银币,置酒十六圆,酒罢留宿,夜度资及杂犒十八圆,侑酒则至少二圆。

  汉口之妓

  汉口妓院规模宏大,有苏帮、川帮、湖南帮、江西帮、本帮之别。以龟鸨、乌师、侍役、轿夫合计之,多者至百数十人,向以川帮为巨擘。光绪初,有江右人焉,所居曰福喜堂,堂有姊妹花七人,皆能歌。

  宣统末,妓院分四等,一等有苏帮、湖南帮、四川帮、本帮之别,居歆生路、三分里、四成里、长怡里、通济里。二等仅有扬帮、湖南帮、本帮之别,皆居南城公所。三等为本帮,居武圣宫、天字巷。客所费之赀,一等,饮博各银币二十圆,侑酒一圆。二等,饮博各钱二十千文,侑酒一千文。三等,饮博各钱十六千文。四等,有湖南帮、本帮之别,皆居沙家巷,开小盘点曲,共钱一千文。

  狎妓者召妓侑酒,不至,则谓之打扁担。打扁担者,本于粤西之言。瑶俗男女倚歌自择配,女及笄,则纵诸野,少年从者且数十,次第歌意所答,而一人留,男遗女以扁担一条,女受之即约为夫妇。意者狎客召妓,犹以扁担授妓,妓不受,转将扁担打之,故引为大辱欤?

  沙市之妓

  沙市妓馆,在后街,曰丝弦班,侑酒酬钱三缗,置酒酬钱十六缗。

  长沙之妓

  长沙女闾繁盛,最上者曰堂班,分两等。其所谓二等者,皆雏妓也。宣统末,散居于仁美园、古大苑、百花村、高家巷、铜铺巷、福源巷、火官殿、后臬围、后三王街、司禁湾等处,皆悬灯及市招于门。有苏帮、本帮之分,苏帮以扬州人为多,本帮则醴陵产为多。饮于其家,酒席费钱二十缗,出局侑酒,酬以二缗。若假其室以为雀戏,给四缗,得饷四肴之餐。往打茶围,不出赀。惟新正客至,必以果盘相饷,且上烛放爆以迎之,谓之做财神,客必赉以钱十二缗或八缗,别以四缗或二缗犒其左右。妓之生日,必强客置酒二席,曰摆脸面。度夜无定资,谓之挂衣。雏妓梳栊曰铺堂,所费约百缗。

  次于堂班者曰窑班,亦可饮博于其家,夜度资有钱六缗、四缗、二缗之别。所居为轩辕殿、石乐私巷、皇城堤、明月街、官园、石门阆、紫荆街一带。

  广州之妓

  广州艳迹,以珠江为最,风月繁华,尤聚于谷阜,为上等,有上中下三挡之分 紫洞艇排如雁齿,密若鱼鳞,栉比蝉联,几成衢市,可以信足往来。别有数船,储货出鬻,如有所缺乏,取之如携。至夜,月明风清,波平若镜,琉璃灯火,皎洁如昼,所有珠娘,成羣结队,俗所谓老举者是也。其齿稚者曰琵琶仔。仔,小孩也,盖言其人与琵琶等长也。晚妆初罢,仪态万方。客至开筵,陈设华焕,先之以弦管嗷嘈,笙箫喧沸,各逞珠喉,互赓迭唱,脆堪裂帛,响可遏云。歌声既阕,然后入席,珍错杂陈,烹调尽善,鸭臛鱼羹,别有风味。席撤再唱,绮兴愈浓,往往至星堕月斜,重复入席。斯时侑酒拇战,钏动钗飞,击鼓催花,传觞醉月,倍极其乐。游客至此,固无不色授神眩,魂销心荡也。次之在引珠街,又其次在白鹅潭。

  广州之妓,初以水居者为上,陆地所有,不足贵也。自经光绪甲辰谷阜大火之后,则陆居者多。其香巢谓之寨,皆在西关塘、鱼栏、陈塘南、新田地、河南尾等处,有大寨、二四寨两等。客之欲设盛筵者,须至旁近酒楼,而招之使往,即开厅也。若在其家,则曰开房。客欲令大寨之妓伴宿,非百数十金不得染指。

  老举之夜郎自大,尤轶等伦,游客之招以侑酒者,既至,则端坐客后,不言亦不笑,且不询客姓。临行时,客如不给侑酒之资,例须索取,客须饷之以瓜子。岭南通用双毫,银币之二角者是也。客给赀时,如给双毫七枚,则老举必给还单毫一枚。有告以无庸给还者,毅然勿听,其意若谓此十三毫者,乃分内应取之赀,至此一毫则例外,决不能无因滥受。并于给资时掷之于案,验其真赝,有声音不正或声低而哑者,必使易,始施施然去,盖纯视为营业之性质也。

  潮嘉之妓

  潮州嘉应曲部中,半皆蜑户女郎,大率为麦、濮、苏、吴、何、顾曾七姓,以舟为家,互相配偶,人皆贱之。其男子专事篷篙,仅于清溪、潮阳五百里内往来,载运货物。生女,则视其貌之妍媸,或自留抚畜,或卖之邻舟,父母兄弟仍时相过问。稍长,辄句眉敷粉,擫管调丝,盖习俗相沿,有不能不为娼之势。而妓女寄所欢书,率置灯草于中,盖潮人呼同心结为菩萨花也。

  宣统末,潮州有南词歌妓,皆至自江西及汀州,悬牌于门,曰某某堂。客至,所应酬以银币者,开天官一圆,唱曲、侑酒各二圆。汕头亦然。

  梧州之妓

  梧州之妓,皆居沿河之筏,有三等,中筏为上。客之置酒者,皆至大艇,不留宿。下筏为中,上筏为下。其人大都来自粤东,盖有汽船可达,甚便利也。

  南乡之妓

  横州之南乡,为邕、梧往来必经之道。自光绪中叶电船驶行,日渐繁盛。宣统末,流妓麕集,而皆居于筏。筏有两层,上为逆旅,下为娼寮。客子冶游,此为最便。

  福州之妓

  福州之妓,宣统末皆在南台,有四等,一二等为上,非有人为导,不得入门。与妓稍审,即须请酒。请酒者,置酒以宴友也。友至,则各出银币五圆或三圆,曰压桌钱。客或便酌于其家,仅四肴,则酬以银币五圆,肴多酌加。酒罢留宿,别议资。

  别有所谓唱书堂者,客就而听之,则出银币二三圆以压桌,余与一二等之妓同。

  三四等之妓则劣矣,客所费至多为银币五圆。

  厦门之妓

  厦门之妓有三大别,俗名童子班者,北词歌妓也,居寮仔后。俗名阁旦者,南词歌妓也,居二王宫边、相公宫边、蚊烟井。俗名倒铺者,土娼也,居九条巷、打铁路、头箭道。客所费之银币,打茶围二圆至五圆,俗称开小牌。侑酒,五圆至十圆。置酒,六圆至十二圆。北词、南词同。惟北词有在班开天官五圆至十二圆之例。土娼则惟打茶围一圆,卜昼二圆至三圆,度夜四圆至六圆。此就宣统末言之也。

  金怡安遇卞云装

  顺治初,秦淮妓卞云装侨居半塘,仁和金怡安大令渐皋曾遇之。后至杭州,怡安至其绣阁,见案头有吴梅村诗册,寻览情词,不无今昔之感。因取其意,并云装近事,檃括成诗。怡安为明之举人,入本朝而仕为县令者也。诗曰:「芸帙缃函系所思,玉人郑重远相携。闷来只仗琵琶写,说处仍防鹦鹉知破镜刀环寻旧约,琼枝璧月费新词。莫嫌大雅凋零尽,犹有春风属扫眉。结绮、临春恨未终,轻烟淡粉扫成空。还家江令头仍黑,避席崔娘脸自红。辽海鹤归无主墓,吴江枫冷未栖鸿。都将月地云阶梦,泣向荒田野草中。不向长安鬬狭邪,朅来水国傍蒹葭。曾探织女机边石,再见玄都观里花。秋思潘郎惊鬓发,夜情白傅感京华。三千年后蓬莱路,知在琼楼第几家?」

  张宏轩挟倩扶赴会

  诸干一、董苍水尝于重阳后作神山之会,盖松江彭仙人栖神处也。时吴梅村在坐,迭遣人觅女郎倩扶,必不得。夜分,张宏轩刺史自上海来会,投刺后,吴命以己车迎入。使者谓需两车,咸讶之。及至,则挟一衣冠少年,光艳暗射,若薄云笼月,人皆望而却步,且不敢询姓氏。及移烛烛之,则倩扶也,合座哗然。

  王于一晚岁狎妓

  王于一晚岁客杭州之西湖,尝狎一妓,颇粗陋。或嘲之,王笑曰:「近代美人尚肥。」

  白狗为朱竹垞所眷

  朱竹垞浪游天下,于歌筵舞席,时一涉足。尝为词以赠妓,其调寄《步蟾宫?赠白狗》者云:「疏帘日影纔铺地,却早被金铃唤起。朝云一片出巫山,盼不到黄牛峡里。仙源乍入重门闭,任闲杀桃花春水。刘郎去了阮郎归,算只有相如伴你。」白狗为代州之妓,竹垞晨往曲中访之,不值,因戏投以词也。

  红娘子为汤西厓所眷

  陆云士之宰江阴也,汤西厓少宰右曾方为孝廉,客其幕。羣客交妬,云士曰:「公等无多言也,天下有几西厓乎?」时西厓甫冠,美如玉,而词文秀媚,所至倾坐。邑有妓号红娘子者,已在杜秋之年矣。西厓悦其妍媚,比于啖蔗之甘,客装所蓄,尽其所有而去。逾年,西厓登第入翰苑,遣人致书云士,云士大喜,以为西厓心念旧交,不以雪泥有间也。发其缄札,寒喧外,无一语致感谢者,惟惓惓问红娘子无恙否,且言红有假子,颇能文,已令采芹入泮否,云士大怒。

  蘂枝为赵秋谷为眷

  蘂枝者,天津西郭妓也。当康熙戊寅、己卯间,名噪甚,寻常不可得一见。赵秋谷以辛巳之秋,始游于此,友人百计为致之,寒夕浓阴,红灯深屋,翩然而来,明艳夺目。蒲州吴章方在座,一转盼间,顿失常度。乃相与为诗品题,杂以嘲谑,属和者至盈帙。时蘂枝适有所避,于秋谷有知己之感,情殊厚。会秋谷东归,未几再至,则已为有力者所主,不可复见矣。居久之,有为秋谷传言者,乃相期于他所,叙旧伤离,数语而别,犹持秋谷前时所书便面,容色憔悴,非复曩态。先是,有问秋谷者曰:「蘂姬何如?」秋谷曰:「新荷出水,飞鸟依人。」闻者莫不惝怳自失。及是,秋谷若又自失矣,为二绝句以示客曰:「乌鹊秋前报好音,人间不信月终沉。如何两度临沧海,不见轻泥蘸客襟」「照水闲花偏有艳,先霜病叶已难支。三年好在游春梦,悔作重寻杜牧之。」

  玉素为赵秋谷所眷

  康熙时,天津之妓有玉素者,行四,人第称其行第,晋人也。小身常貌,色颇鲜好,至于手足柔纤,肤肌莹腻,时盖罕其辈矣。性尤慧利,工于应对。赵秋谷始于甲申初夏烛下见之,赠以《南柯子》词,又有句云:「何物比将娇与巧?燕子、莺儿。」盖纪实也。然自待过高,意所不惬,虽竭赀力,百计媚之,不能得其欢。其当意者,即无所隐也。用是为雅流所赏,而市儿或嫉之如仇。惜其性荡,举动佻急,不能自持,语亦敏给,而皆近俚也。

  真珠乘赵秋谷于醉

  康熙时,天津杨柳青之妓,以真珠、金钱为尤。北地诸姬以金、玉、珠名者十七八,其俗尚也。真珠貌及中人,齿亦不卑,然恬雅无嚣陵习。赵秋谷遇之,意初不甚属,而真珠乘秋谷于醉,遂与同梦。秋谷乃为《柳梢青》词以赠之云:「无计枝梧,病身陡顿,春梦模糊。乱惹闲愁,惊开倦眼,斗帐红珠。醉浓不省欢娱,晓镜里临窥画图。闻道门前,烟波澹沲,杨柳萧疏。」

  金钱为赵秋谷所眷

  有金钱者,杨柳青之妓中翘楚也,与赵秋谷荏苒最久。风韵天然,修眉皓齿,楚楚动人。若其酬答敏慧,虽文士亦靡以加之。间能作吴语。尝至秋谷寓斋,秋谷曾仿元微之杂忆体,赋「不忘」十绝句以誉之。

  李笠翁目王再来为韵友

  乔复生、王再来者,李笠翁所蓄家妓也。殁后,笠翁为之传曰:「再来声容,虽逊复生一筹,然不宜女而宜男,易妆换服,即令人改观,与美少年无异。予爱其风致,即不登场,亦使角巾相对,执尘尾而伴清谈。不知者目为歌姬,实予之韵友也。」

  乔秀婉媚可人

  长洲戴药砰,名延年。有友昵一妓,曰乔秀,雪肤藕腕,婉媚可人,雅爱螺盘双髻,作佛鬘妆,故又字曰鬘奴。药砰尝从其友访之,梳楼寝阁,凈不容唾。客至不供茗,以玫瑰、蔷薇、兰桂诸花露手自调之,注于碧瓯,稍温以进,甘香沁腑,令人作玉液想。一日,晓妆甫毕,缓试新裙,绿罗八幅,纬色作腰。药砰奇其制,问之,曰:「君不读唐句乎?一渠春水赤栏桥,此仿其意也。」药砰赠以诗,有「桃花本是仙家种,谪作人间薄命来」之句。后为一豪贵所嬲,愤郁而死。

  秋桂多子改子着于时

  干隆末叶,秦淮妓家侍婢如秋桂、多子,均着称于时,狎客不敢以奴星视之。又有曰改子者,又兰家花面丫头也,其丰韵直轶秋桂、多子而上。或曰,甘蔗旁生,荔枝侧出,扫眉人固不可无此渲染也。

  郭心儿为武状元

  郭三,名心儿,丹阳人,父早亡。及笄之岁,母惑媒氏言,误字维扬郭某。成婚未几,竟以诱胁堕入风尘。年十九,颀而婉,丰而逸,素肌纤趾,温乎如莹,移家江宁之桃叶渡,妖冶倾一时。秦淮诸姬,以苏帮为文,扬帮为武,心儿虽产于云阳,而来自邗江,遂为维扬诸姬之冠,人戏以武状元目之。其所交好,皆达官贵人及文士之负盛名者,赶热郎未易得觏颜色也。

  二汤为一双璧人

  干隆末叶,秦淮名姝首推二汤。二汤者为土著,以九、十行称,孪生姊妹也。态度则杨柳晚风,容华若芙蕖晓日,并翠眉而玉颊,反卢瞳而頳唇,乍见者如一对璧人,无分伯仲。注目凝睇,觉九之靥辅微圆,左手背有黑痣一小点,可识别也。早堕风尘,从良未遂,阖户数十指,惟赖二人,虽车马盈门,而缠头资到手辄尽。居新桥之牛市,临流数椽,湫隘已甚,游者悯之。

  王秀瑛姿首清妍

  王秀瑛,小名爱儿,父母皆苏州人,生于江宁,遂家焉。以母命,适伶人张七。姿首清妍,举止闲雅,不乐与姊妹行为伍。所居钞库街之西,闺合幽深,翛然绝俗。有伧父某以白金四十啖其母,谋一夕欢,不可得。惟二三知己,相对永夕,杯茗清谈,鲜及于乱。周稼轩、孙楚侬皆与善,尝告人云:「秀瑛非五鼓不眠,非日中不起,早饭向午,晚膳三更,习以为常,不能改也。自奉甚薄,宴客必丰。盛服盈笥,弗以被体。能鼓琴,善南北曲,然非兴会所至,虽素心人不克强之发声。」

  月上翦发赠客

  干隆末叶,江宁有妓曰月上者,每与人厚,辄翦发以表情。或为之作诗,有句曰:「分明小试腾霄计,亲把琼刀割紫云。」然其所厚者不一人,而发亦不一翦,可笑也。

  陈银儿亭亭玉立

  陈银儿,苏州人,干隆末叶之秦淮妓也,居水关东。弱岁学歌,声如雏凤。尝一夕而工数曲,老伎师叹弗如。豪客赠遗无虚日,然性慷爽,阿堵物不以关怀。及长,益厌铅华,素服淡妆,亭亭玉立,璧人也。

  赵小如神闲貌婉

  赵姿,字小如,干隆末叶之秦淮妓也。尝云:「与其倚门而富,无宁补屋而贫。与其为伧父妻,无宁为才人妾。」故在院虽久,太璞犹完。有号梅隐者,初与之晤,即称其神闲貌婉,当不作率尔人也。

  董三天然韶令

  董三,苏州人,干隆末叶在秦淮为妓,肌肤不甚白,而天然韶令,虽粗服乱头,自有一顾倾城之致,或戏以墨牡丹名之。惜遇人不淑,孽海飘零,所得缠头之资,悉以偿博债,故眉黛间常若有恨色也。

  许寿子如闺秀

  许寿子,干隆末叶之秦淮妓也,为土著。年逾二纪,举止风韵,俨如闺秀。张某夙与善,以笔耕为业而未有室家,岁入悉以遗之,如是者有年。既而某以旅邸久居,饔飱不继,寿子闻而招致之,终岁日用皆取给焉,衣履亦代制之。继复为宛转营谋,得肤某邑侯之聘,馆谷丰美。濒行时,置酒祖饯,恋恋不忍别。酒半,寿子忽抗声曰:「青楼中有情好,所绸缪者钱耳。君留恋烟花,罔思自立,浪游数载,如梦如泡。今年已三旬,岂容再误。自兹以往,君当绝迹狭邪,亟图嘉耦。妾不能终事君,亦不愿继见君,此间君勿复来,亦毋复以妾为念也。」言已欷歔.某大感动,即振策去。旋就馆三年,积赀颇厚,且娶妾生子,不负寿子别时之所嘱也。

  朱大为袁子才所眷

  朱大,苏州人,干隆末叶之秦淮妓也。身体弱小,狎客戏以朱骨称之。细骨轻躯,践尘无迹,神光陆离,风度高雅。袁子才遂初既赋,寄兴扫眉,雅与之善,苍髯红粉,常相对于银灯绿酒之间。大有女,年十岁,教以歌曲,不肯发声,自言愿归里门,织布为业。或闻之,叹曰:「此大知识之女也,宜成其志。」

  马如兰为袁子才所眷

  马如兰少未有名,袁子才过吴门,乃为之命名,子才诗所谓「如兰二字付卿卿」者是也。濒行,与之约,返吴,当作两月留。至梁溪,盛称之于嵇公子集虚,谓向来评泊羣花,必如其分,独于马,莫得形容语。嵇曰:「岂即不着一字,尽得风流者与?」子才击节,乃相与大噱。

  金三姐为袁子才所眷

  杨笠湖厌闻名妓二字,袁子才尝引为同情,而贻书笠湖曰:「人世之有娼妓,犹人世之有僧道。仆不喜二氏家言,独不厌僧道。」子才六十初度,适在吴门,效明人康对山自寿之举,集名妓百人,使唱百年歌。惟谓庸脂俗粉,当意无多,加之平康习气太深,则亦如俗僧劣道之不足为伍耳。有金三姐者,含睇宜笑,矫矫庸中,遂为所赏。明年至苏,三姐故无恙,相与探梅邓尉,载艳同游。后三姐为官事所累,乃恳苏州守为之缓颊。

  蕊仙为袁子才所眷

  袁子才在苏,偕友泛舟横塘,停泊时,有船妓蕊仙者,舟与之邻。蕊仙貌绝丽,而以身分自矜,隔窗对语,不进舱侍饮。客许重赠缠头,蕊仙拒不受。子才知蕊仙之知文墨也,戏题一诗赠之。少顷,月出矣,蕊仙持扇求书。子才曰:「老人吟诗作字,能得美人磨墨为佳。」蕊仙乃一笑进舱,客戏谓子才曰:「人谓酒为色媒,君以诗为色媒,可谓巧于诱引矣。然夜已深,诱引人家子女,是为作奸犯科,何乃一无忌惮也!」子才大笑,蕊仙亦为之嫣然。

  袁子才评广潮船妓

  袁子才久闻广州珠娘之丽而羡之,及其弟香亭出守端州,遂以耄耋之年至广州。戚友招饮花船,则谓所见绝无佳者,故有「青唇吹火拖鞋出,难近都如鬼手馨」之句。旋闻潮州绿蓬船人物殊胜,犹未信也。及见毘陵太守李宁圃《程江竹枝词》,辄又为之神往。其《竹枝词》曰:「程江几曲接韩江,水腻风微荡小艭.为恐晨曦惊晓梦,四围黄篾悄无窗。」「江上潇潇暮雨时,家家蓬底理哀丝。怪他楚调兼潮调,半唱消魂妙绝词。」

  琳娘风韵天然

  干隆时,潮州有妓曰琳娘者,不好妆饰,粗服乱头,天然风韵。有洁癖,常手一尘,拂拭几榻尘,终日不去手。达官贾人挟重赀求见,概不纳。独与程介夫善,故介夫赠诗有「作客头将白,逢卿眼倍青」之句。介夫得疾旋里,逾年无讯,其乡人王百川过琳娘,见泪痕满面,伏枕不起。询其故,曰:「昨夜梦介夫死矣。」百川多方慰喻,终不释。已而凶问果至,琳娘为之哭泣者累日。

  桂姐不苟言笑

  干隆时,潮州有妓曰桂姐者,粗具姿首,而故自矜庄,不苟言笑。伧夫妄称其有闺阁态,互相推奉,桂姐益自信不疑,甚且客至其舟,白眼相对,无一言酬答。有恶少恨之,饰为贵公子,乘其舟至清溪道上,俟夜深人静,令乞儿数辈褫其衣而迭就之,创甚。自此稍敛戢,昔日伎俩不敢复试矣。

  濮小姑为吴颉云所眷

  濮小姑,潮州人,态度丰艳,柔情绰约,虽不娴文翰,而吐属温和。遇少年服饰炫丽举止浮荡者,厌薄之,名士骚客,联句飞觞,则樱唇微绽,粉靥生涡,辄侍坐终日。否则邀之亦不至,即至,酒数行,先姊妹歌《满江红》一曲,便向座客敛袵辞去。虽有力者啖以金帛,胁以威势,不顾也。是以当时才流,凡有雅集,必登小姑舟。

  杭州吴颉云殿撰鸿校试潮嘉,适乘其舟,严谕从人,禁妓不得入谒。小姑窃窥而心慕之,然以学使尊严,不敢自荐,辘轳于中,莫可排解者累日矣。一日薄暮,舟次齐昌江口,密雨如注,小姑曰:「此天赞我也。」因与其母定计设筵,醉仆从于他舟,潜令篙师约当吴寝所穴篷数处,顷之,衾枕淋漓,吴急起狂呼,莫有应者。小姑佯自梦中惊觉,挑灯出视,谓吴曰:「湫隘何可憩息,后有小榻,尚洁,敢请移寝,何如?」吴睨之,嫣然一笑,媚致横流,不觉心动,遂与燕婉。及试罢,返省,题便面以赠小姑曰:「轻衫薄鬓雅相宜,檀板低敲唱竹枝。好似曲江春宴后,月明初见郑都知。」「折柳河干共黯然,分襟恰值暮秋天。碧山一自送人去,十日篷窗便百年。」小姑捧诗而拜,欲脱籍随行,吴不可,殷勤慰谕而止,于是潮人咸呼小姑为殿撰夫人矣。小姑益自矜贵,即名士骚人,亦难轻觌其面。假母逼之,小姑曰:「儿曾侍寝玉堂,何可复理故业!」遂出私囊千金,于湘子桥边筑精舍,焚香礼佛。后闻吴逝,设位哭奠,数日不食而卒。

  曾春姑为金听涛所眷

  曾春姑,澄海人,自幼父母俱丧,依婶母蓉娘。丰姿秾粹,如碧桃初放,满座生春。顾性孤峻,每日晨起梳洗毕,辄闭户焚香,或临牕刺绣,不喜见人。尝有贩米客备百金以求欢,春姑鄙其人,毁妆称疾。客去,蓉娘让之,春姑曰:「抚育之恩,儿岂忘怀,容得当以报,毋相迫也。」蓉娘无如之何。然春姑之名,自此噪甚,欲缔交者踵至,然皆不当意。

  吴江金听涛尚书为诸生时,尝客潮州,闻其名,访之。值午睡,因朗吟梁简文《美人春睡图》「低鬟压落花」之句。惊回幽梦,倦眼斜注,觉金之神彩不似庸流,整巾徐起,叙谈良久,情意顿洽,遂成燕婉。未几,金乡试旋里,祖饯江边,揽衣挥涕。金取小端砚勒其事于背,赠之,曰:「我苟富贵,携此而来,当不相负。」春姑珍之如赵璧也。后十余年,金以内阁学士校试潮嘉。向例,当道往来,蜑船应役。时春姑犹在舟,未脱籍,随蓉娘至清溪,闻学使姓名、里居甚确,伏篷底窥之,态度宛然,密谓蓉娘曰:「是诚前度刘郎也。」夜分,设筵舟中,延其幕客沈静常邀金过饮。春姑作别时装束,俟酒酣,用盘承砚献之。金就烛取视,惊曰:「尔岂昔年韩江曾春姑耶?」春姑呜咽不成一语。金携砚返舟,作诗二首,赠白金五百两,慰遣之。春姑遂留金于蓉娘,曰:「儿不能复事贱役,聊借金公之惠,以报阿母恩。」因择士人委身而去。诗曰:「含颦忆昔侍尊前,丽服明妆似水仙。今日相逢卿老矣,不堪回首问当年。」「不拘琵琶过别船,芳心与石一般坚。相思有证分明在,泪渍模糊满砚田。」

  郭十娘为金柳南所眷

  郭十娘居齐昌西门外,早着艳名,一时名流争妍取媚,寻盟责诺无虚日,十娘蔑如也。独与金柳南倾盖输心,私心窃计,谓意中目中,微斯人,莫可委身者。柳南,名作机,卓荦不羣,意气豪迈,工吟咏,屡应童子试不售,即弃去,游于滇、楚,临流揽胜,慷慨悲歌。久之赋归,益无聊,因挟申、韩业游岭南,理文案,详慎明敏,虽久居要津者不能及,人多忌之,以是恒赋闲。然虽贫,犹典衣聚书,至数千卷,啸歌不废,而所为诗益工,宜其纵情风月,欲销郁勃之气于温柔乡也。

  先是,柳南游幕齐昌,公余,登河滨之嫏嬛楼,屡招十娘不至,因以蝉翼纱二端、并蒂兰一枝,遣僮申款曲。十娘纳兰返纱,谓僮曰:「归语汝主,好珍重,此花拜惠多矣。」越日,柳南张筵邀之,少选,姗姗来,雅服靓妆,容华妍秀。席次奏《湘妃怨》一曲,宛然幽篁浥泪,音韵凄楚。定情未几,而十娘遽婴疾,柳南为之焚香默祷。由是十娘情意逾密,欲脱籍相从。而柳南旅橐羞涩,因裂如意一钩,各报半要盟,以待异日。某邑令夙闻柳南名,专伻厚币以聘,势不可却,克日戒途。十娘设燕以饯,相对汍澜。酒半,柳南佯醉,离席驰马去,自此关河间隔,欢会难期矣。柳南以世无黄衫客也,恒郁郁,因赋《如意》诗寄十娘曰:「如意不如意,其如如意何?望穿信杳别,别久泪痕多。孤月照裙屐,重云锁黛螺。回头似一梦,壮志尽销磨。」

  后十年,柳南重过嫏嬛,十娘已卧病,玉容憔悴,握手失声。柳南赋诗二十首,歌以当哭。今节录其半云:「十载重来事已非,梨花零落燕分飞。徐娘未老风姿减,泪湿当年旧舞衣。」「幽兰一剪证前因,蝉翅纱轻稳称身。对镜嫣然浑一笑,分明我是意中人。「挹翠偎红正暮春,名花齐折鬬芳辰。一枝冷艳谁堪似?妙手玲珑写洛神。」「桦烛高烧照绮筵,清歌两部醉羣仙。漏声欲断人初散,偷近熏笼倚玉肩。」「小阁蒙蒙细雨中,残灯隐约背牕红。伤春倦卧无人问,独爇心香祷碧空。」「沉疴乍起倍清癯,闭户兼旬似隐居。兴至偶然乘彩鹢,闲凭水榭数游鱼。」「不曾竖指学红绡,铁练何须锁绮寮。怪底连宵玩明月,出门动即遣垂髫。」「半钩如意缔三生,密誓双双对短檠。小语有时红两颊,欲呼夫壻又低声。」「悲莫悲兮生别离,临歧挥泪共牵衣。明朝南济桥头水,不见鸳鸯相并飞。」「卖赋惭非司马才,空教红粉委荒莱。不知海国苍茫外,何处黄金可筑台?」未几,十娘奄逝,柳南携尊哭奠,且以其生前爱桃花,为购数十株,环种墓门。十娘,干隆时妓也。

  郭纽儿眉目韶秀

  郭十娘有妹曰纽儿,肤发光腻,眉目韶秀,惜两腋下有气,触鼻甚秽,俗名为狐骚臭,遇燕集酒酣,辄熏蒸满座,往往有掩鼻而去者。周海庐与之昵,赠以诗。

  石姑小娜为陈云所眷

  石姑,又名十姑,白如玉肪,眉目楚楚,饶有风致。曾嫁伧父,四年而寡,无所倚,遂返程江,理故业。曲中姊妹咸非笑之,独小娜与之款洽,相对忘怀。小娜洁白,可匹石姑,而冶容柔态则过之。干隆时,毘陵陈云旅梅州,每月夜,即招两人煮工夫茶,细啜清谈,至晓不及乱,人怪之,答曰:「譬彼名花,缀于树枝,迎风浥露,神致飞越。若折而嗅之,生气寂然,有何意趣!」后解维返省,石姑、小娜望南涕零,甚于所欢。

  周公子为妓所绐

  元和周季堂初以未入流分发楚北,随毕秋帆制府征教匪,荐升至臬司,才识精练,声势赫奕。其长公子举孝廉,入都会试,渡江至汉口,买车登陆,有憾之者,导之冶游,令妓穷极媚惑,持扇索书,且乞署款曰「付姬人某」。公子风流豪纵,求辄许之,且缱绻数夕而去。

  翌年春,公子报罢留京。九月朔,季堂诣制府称贺毕,甫出辕,未登舆,见道旁一妪,年可五十许,捧牒而跪,后随少妇,青帕蒙头,手抱呱呱者而立。以为鸣冤者,数其牒,命随至署。升舆注视,所诉乃公子前所狎妓已生子来谒翁也。大怒,发汉阳府刑鞫。妓出扇,手迹宛然。守亦有憾于季堂,直白秋帆。秋帆夙遇季堂厚,嘱善处之。乃畀以三千金,留其子。然子实非妓生,乃憾之者所买,贿妓为之也。后季堂被劾,白简中亦列此款,颇费斡旋,乃免褫公子衣衿。

  妓饵老翁

  吴兴某村翁颇足谷,以值千金之丝命其子往金陵鬻之。子恋一妓,久不归,翁探知之,趋金陵妓家访焉。妓家曰:「汝子诚在,适外游,可稍俟之。」翁待至晚,子不归,其家以恶草具饷之,宿之外望。次日,子仍不归。至三日,将晚,一妪出曰:「翁待久矣,坐守良苦,曷入一观花乎?」翁欣然随之入,至中堂举目,则湘帘翠幌,清池小山,花木掩映于朱栏曲楹间。一少姬浓妆前拜,引入幽室,进以金樽,款以珍馔,翁不觉陶然径醉,即与之狎。巫山梦觉,而红日下帘。甫起,即进饮食,而其子适至,父子相见,默无一语。饭毕,子请归,翁良久曰:「子曷先还,吾取逋货毕,即归也。」翁乃独留妓家一月,赀斧毕耗,遂孑身而返。

  商宝意怀金陵旧游

  会稽商宝意太守以编修乞外,授镇江府同知。解官,居秦淮水榭,眷一妓,甚丽。临去,出白玉坠为赠,时把翫之,不释手。其后累宦边郡,投老沅江,追念昔游,形诸篇咏。尝曰:「吾乡陆放翁在蜀十年,曾有所盼,归日每怀旧游,屡见吟咏。仆于金陵亦然,月地花天,复此追忆,不自知身滞百蛮也。」

  王香柳清丽

  王香柳,行三,嘉庆初之苏妓也,居濠上。吴门食单之美,灯船着称,而王家为尤精,鳖裙凫跖,熊掌豹胎,燀以秋橙,酤以春梅,拟于郇公厨、李太尉焉。香柳貌清丽,沉默寡言,与之缠头金则受,或杂以衣饰钗钏,则受金反璧。或诘之,曰:「儿非倾心阿堵,顾阿母以钱树子望我,其奚辞!至一身漂泊,未识所归,虽金缕千丝,明珠百琲,非我有也。适一旦脱然去,其与有此者,宁复知公等乎!公等亦胡为者?」客为之爽然若失。后适邑人某。

  陆小玉丰韵天然

  嘉庆初,苏妓陆小玉居山塘,蛾眉淡扫,丰韵天然,而翠袖霞裳,丁东环佩,浓淡亦复相称。所居近河干,屋小如舟。尝有人寄其家,闻客至,匿于帏。客盛称家世,夸豪富,小玉厌之,饷以闭门羹。客不解,转诘焉。其人嗤于帏,遂逸去。

  李倚玉白皙而颀

  李倚玉,行三,白皙而颀,而秋波一剪,盈盈欲语,尤可疗饥。居虎邱得月楼,楼枕河干,在花市西头,即俗呼冶坊浜者,为游船停聚处。每当曜灵西匿,蟾魄未升,歌吹遏云,画桡动地,红妆与乌帽相掩映,居高临下,固莫不历历目前也。

  周新官黑而津

  嘉庆初,苏妓有周新官者,居山塘,面黑而津,娭光眇视,丰致嫣然,时人以墨牡丹称之。

  赵某官温婉而捷给

  嘉庆初,苏妓赵某官居阊门之上塘,温婉而捷给,长筵广席,各劝一觞,莫不欣然受之。悦濠上某欲嫁之。某初饶于财,喜狭邪游,丈夫也,而妩媚若巾帼,诸校书争爱之,由是家中落,不名一钱。闻赵言,以匮乏告。赵招之至家,衣食供奉如伉俪然,虽时出见官,而卧榻侧久不容他人鼾睡矣。

  李新官吐辞伉爽

  李新官,字畹兰,泰州人。嘉庆初,居苏州之算盘巷。眉不画而翠横一字,发不髢而绿透三层,吐辞伉爽,畧无浮文,而掺掺长爪,雅自爱护。有谓其所欢亦长爪者,或偶晤于方韫之处,戏验之,良不诬。

  程月娥玉净花明

  程月娥,籍新安,嘉庆初至苏,居杨庵衖.玉净花明,雏莺幺凤。年十五,以父死不克偿逋负,遂入青楼,故酬对羞涩,而女工独娴,兼善刷印碑版坊刻,称之曰校书,名实相副矣。

  舒铁云认藕雪为乡亲

  嘉庆某岁小春八日,舒铁云在苏州,饮于范少府之新柳诗屋,以女郎藕雪为觥录事。酒阑索句,铁云知其越三日而瓜期初度也,乃即席占赠,书于琵琶之背。诗云:「凤皇弦上细如尘,酒地诗天一种因。芳树临风新乐府,梅花生日小阳春。携来鹿脯能供客,载得鸱夷莫赠人。漫讶停桡便评泊,查桥支巷是乡亲。」

  杨福龄舂容大雅

  嘉庆时,江宁有名妓杨福龄者,先居文德桥右,后移针巷。舂容大雅,动止宜人,工琵琶、洋琴,偶一奏技,听者神移。其母若妹皆盲于目,家中食指以百余计,胥仰给于福龄。而所得缠头,或一疋绫,一斛珠,莫不珍重受之,不以丰菲为轩轾也。

  杨多子为人所珍慰

  杨多子,嘉庆时之秦淮妓也。芳龄荳蔲,羞靥芙蓉,六寸肤圆,春光致致,不谙丝竹之技,而拔来报往,蹀躞甚劳,见者皆珍慰之。

  苏绿珠谙素女术

  苏绿珠为小卿妹,江宁之天方教人也。容曜秋菊,采丽春葩,间或按象版,炙鹅笙,紫腔绿韵,才一绕梁,玉尘乃簌簌下落。嘉庆时,居八府塘西。先是,小卿擅名河上,绿珠嗣起,一时几有二乔之目。且谙素女术,凡与昵者,辄不忍舍之。

  王倚红动止无俗态

  王小荇,字倚红,嘉庆时之江宁名妓,瑶雰阁艳雪女也。适伶人郭兰。年十七,美丽不逊其母,而冷隽处或又过之,莲瓣纤纤,花鬘袅袅。一日,有客过之,值其晨妆未竟,悄拥圆冰,手挽青丝三五绺,犹委地尺余,双腕莹腻如雪。客至,乃提鞋偎母,瀹茗呼奴,秀可疗饥,娇真消渴。盖艳雪早与韵秋、春痕、秋影诸人角胜花场,小荇湔染既深,动止自无俗态也。

  大奀洁而妍

  大奀,嘉庆时广州船妓之翘楚也。质洁而妍,人每以明珠仙露比之,又称为花魁,声价殊重。以置身卑辱为恨,恒语人曰:「侬辈增一分声价,便多一分贱态,人以为可喜,侬以为可悲也。」性高尚,遇风流名士,则肆其诙谐,而不及亵。有贵介致五百金,求半月欢,母利之,不可,强之,遂绝粒。

  麦大安善谈谑

  嘉庆时,广州校书麦大安喜风雅士,善谈谑,终日娓娓无倦容,不尚豪华。未几,缪莲仙访之,一见如平生欢。因慕王笠航名,以团扇属莲仙索笠航书。大安工酬应,送仰无虚日,恒致病。一夕,莲仙往视,伏枕妆楼,强起坐与语,辄泪下,盖忧从中来也。因谱《师师令》词赠之云:「翠眉双锁,又泪珠交堕,此时心事有谁知?低首向妆台斜坐。甚闲愁,难贴妥,到这般慵惰。可怜弱体娇无那,又似风吹花朵。了无情绪病恹恹,怎得个相思医可。燕子楼头人独卧,坐闷怀如我。」

  广州有扬帮妓

  阮文达公元总制两广时,初抵省河,泊舟扬帮之船侧。扬帮者,其地为流娼所居,娼多扬州人,故名。文达始至,不知也。顷之,四面弦索声起,时已入夕,一望青帘白舫中,灯火灿烂,异之,顾左右曰:「此何地也?」随员知县某率尔而对曰:「扬帮也。」问何由得此名,曰:「此地居户皆扬州人,扬州人皆婊子,以此得名。」盖忘文达之为扬州人也。文达捻须微笑曰:「然则扬州人至此者皆婊子乎?」某至是始悟,免冠顿首而出,明日,幞被行矣。

  蒋伯生日为平康游

  嘉庆时,山左有知县蒋因培者,字伯生,江苏举人,善诗律,少负文名。仕齐鲁,日为平康游。夏日,尝插花拥髻,放舟大明湖,遇上官,亦不引避,惟伛躯唱诺而已。后为钱中丞臻劾罢,遣戍。吴中士大夫尚惜其才,为之延誉,未期年,复其职。

  宝钗为方潘所眷

  广州妓宝钗姿态秀雅,薄负时名。苏州方某宦粤,偶诣船,见而悦之,约为夫妇,宝钗笑而诺。然宝钗故与富家子潘某昵,潘每至,则宝钗终日不梳头。此中人语云:潘生平不入章台。某日轻舸过谷埠,遥见宝钗跣足立船首,如云之发,下垂未梳,乱头时节,妍媚无伦。立停舟,遣人招之,且戒曰:「来时勿梳头也。」自是至潘所,辄不妆饰,遂成习惯。潘温温如处女,方则深于世故。宝钗刚日留方,柔日留潘,情好若一,而实偏于潘,以潘之柔婉如意也。

  宝钗体弱,善病。方稍暇,即走讯之,遇宝钗服药,必先尝。宝钗身承爱怜,至是,以为潘不如方矣。疾稍瘳,方携之上白云某寺避嚣,日暮风和,宝钗凭栏,仰视归鸟绕树,方曰:「绕树三匝,无枝可依,飞鸟亦殊可怜。」宝钗曰:「此所谓拣尽寒枝不肯栖也。」方闻宝钗语,以为风雅而又寄意深远,还家,市磁青绢扇,以乳金写秦淮名妓马湘兰小传,字端而小,赠宝钗。一日,娼船有火,毁及宝钗所居。方闻警,往视宝钗,问赠扇毁否,宝钗曰:「火至时,金珠手镯几不及携,何暇挈扇也!」方微笑,谓其友曰:「今乃知勾栏中人财重于情矣。」

  容怜饵陆某

  山阴陆某习申、韩家言,久幕潮州。潮州船妓颇盛,客是土者,大率罄所得不足偿游赀。惟陆素以老成称,每燕集,未尝唤妓。以是数十年,得积金近万,将俶装回里,徧别故旧,因自矜曰:「吾幸心有主宰,今日垂老,得归故乡。」时有妓名容怜者,名噪一时,闻其语,乃遣人招陆之仆李升至,曰:「汝能使汝主人来我舟,即酬汝百金。」一日,陆方薙发,李忽至前,半跪即起立,若有所求。陆叱问故,李曰:「小人随主人数十年,今主人归故里,小人将挤沟壑矣,欲小求于主人,可乎?」陆曰:「第言之。」李曰:「今有妓某者,素慕主人名,闻主人将归,乃丐小的请主人诣其舟,且曰,若得主人宠临,则当赐小人百金。」陆讶其敢为是言,乃曰:「姑从汝。」因令仆与约某日往。

  届时,陆易新衣,乘肩舆往,降舆登船。时潮水方涨,舟易移动,甫登跳板,板滑,陆忽失足入水,舟人纷纷以篙绳施救,不能遽得。正惶急间,忽一女子华妆艳服,跃入水中,翼陆出,女衣妆悉毁。陆见之,既惊且感。女令舟子持衣来,舟子以故衣至,女叱令易新衣,乃更以他服来。时方冬日,凡所需衣袴鞋袜及银鼠袍马褂,无不具,且称身,复令速温酒暖腹。陆见其尚服湿衣,良不忍,亦令其易衣。女曰:「君千金之体,不可轻也。吾侪贱人,何足置虑!」正言间,忽李入,半跪谢,言已得百金,皆主人之赐也,遂去。女为谁?即容怜也。

  已而陆易衣履竟,容怜乃徐自易之。陆见其态媚肌白,不能无动,又感其相待之厚,似不可即去,乃令置酒,则妙语温言,令人魂销。饮毕,陆半醉,将去,容怜因言今日落水,不免受寒,且又醉,不可以风。陆为所持,又顾李不在,无人为雇轿,因遂留宿。容怜缱绻备至。自是,陆亦恋恋不言归矣。居数十日,李不至,亦无一友来探候,惟日与之酣博,间或召女之姊妹行来同饮。舟中用赀,皆令舟子至其寓取用。一日,容怜忽问陆曰:「君果积赀若干?」曰:「万金。」曰:「君自忖来此若干日,用若干?」陆瞠然。容怜命司帐者至,问陆所应偿者,则对曰:「合酒赀、舟赀、宿赀、博赀、置衣饰赀,约计万余金,已付七千,尚短三四千。」陆闻之,舌挢不能下。容怜正色谓之曰:「论理,宜悉付此款,然念汝勤苦一生,仅积有此,若令尽给,将不能生还乡里,实不忍。今所欠之款,悉当豁免,并当别赠五百金,使汝知吾辈侠肠,非尽嗜利忘义者。汝当速收合余烬,挈妻孥旋里,勿再有所留恋。惟有一言奉告,凡心无主宰者,必不可轻视一切也。」陆至此,始知为所算,乃嗒焉若丧,匆匆携所赠金而去。

  素芳为清淮贾人所眷

  清淮贾人某尝眷一妓,名素芳,居大河之南,常衣缟素,艺兰数盆,终日静坐若处女。访之者,往往以病谢,惟某来,焚香操琴一曲,或请某唱昆曲一节,自擫篴以和之,盖某非俗贾也。有暴客嫉之,造势不两全之蜚语。素芳即毁其迹,委身于某。暴客闻之尤嫉,思中伤之。

  会改七芗至清江,某与之有旧,丐七芗为素芳写貌。裱褙时,(巾登)之店壁,暴客见之,曰:「计得矣。」暴客充淮杨道轿役,道之眷出,暴客常见之。素芳之貌髣髴似道之新妾,妾亦娼也。乃诡言于裱褙店主曰:「有欲见此小像者,借观即返。」乃携像至署,倩女仆进言贾人窥新姨貌,图形于市,殊不雅观。道怒责新姨,新姨愤将死,赖幕宾为言是图乃七芗所画,七芗在此,曷召问之。道称善。七芗入见,言写貌人之居,去署不远,盍招之。及至,使与新姨并立,不独形貌相似,长短肥瘦,手足行动无一不肖。及问生年月日时,亦相同。道奇之,乃使贾充河兵,不三年,为守备,暴客亦无之何。由是素芳与新姨称姊妹行。

  姚修竹慕李杰

  黔人李杰能诗善画,以知州需次于滇。某年,奉檄运铜入都,溯江东下,纡道游姑苏,遇苏妓姚修竹,议出千金,为之脱籍。以王事匆促,亟欲北上,先留双玉佩为聘,约俟一年后改官吴中纳之。自是,修竹遂独居小楼,闭关谢客矣。

  修竹善度曲,容丽而性静,平日于富家儿贵公子鲜有许可者,独于杰,则一见如故。至是益自晦。母或强之见客,循例寒暄数语而已。已而杰爽约,修竹抑郁成疾,弥留时,执母手欷歔而言曰:「儿之思慕李郎,亦以其妹为天下奇女子,「李父曾官提督,其妹身长玉立,驰马试剑,年十四时,从父杀苗立功。」则李郎必为奇男子,遂不觉若是之倾倒也。儿病若此,不可久留矣,愿得双玉佩为殉,殡于寺中,以冀李郎之来,凭棺一恸,使知天下有奇人亦有痴儿也。」

  赵梅卿车马盈门

  墨池雪岭,声价增重,文士笔端,自有一种作用。王惕甫诗云:「白璧千双珠作阙,金钗十二玉为裙。人间多少繁华梦,比到梅花总不如。」道光时,苏州阊门有妓赵梅卿者,夙未著名,吴江赵蓉裳一见而大赏之,戏书此诗于梅卿之扇,未几而车马盈门矣。

  凤云为应敏斋所眷

  应敏斋方伯宝时尝眷一妓曰凤云,丁娘十索,至典裘货马而为之,时应尚为秋风游客也。未几,握关道篆,而凤云已不知何往矣。有赠凤云一联云:「桐凤绿幺花十八,梨云红亚月初三。」

  三姑娘为载廉所眷

  载廉,汉军厢红旗人,本姓田。年十七,补弟子员,十九,举于乡。性豪爽,不拘小节。京师胭脂胡衕为烟花薮,载徧览无佳者,恒郁郁。中元日,散步城南城隍庙,宝车络绎不绝。至门,见一女郎扶蓬首婢,蹒跚下车,忸怩作媚态。载从之行,至大殿,见女郎向佛盈盈拜。拜已,作娇喘,倚栏小憩。载私念必贵家宠妾,傍左右不去。已而女徐徐出庙,婢呼车。载立车侧,俟登既,搴衣随之。女隔帘呼婢耳语,笑吃吃不绝,时露面外窥。载愈迷,奔不已。时秋雨新霁,道旁泥没胫,惫甚,挥汗如雨。女似怜之,嘱御者缓辔焉。未几,入一委巷,审之,胭脂胡衕也。载大疑。踟蹰间,见女下车叩白板门,顾载笑,婢亦笑,旋入。载欲随之,转念未携资,恐弗谐,遂过某妓家,述所遇,妓笑曰:「是三姑娘也,去冬适某观察,携之任,以嫡妬遣回。今其姊将居为奇货,郎所过白板门,其姊家也。」载私喜,明日,具厚礼,径造其室,以出门告,惘惘返,终夜反侧。鸡初鸣,趣御者狂驰至,则双扉未辟。俄一老媪启扉,载具道诚意,媪摇手曰:「三姑昨日受风寒也。」载归而不怿者累日。适友有选任邱令者,强载为佐治,而胭脂胡衕之望遂绝。

  次年春,友引觐,载与俱。一日,月初上,信步出樱桃斜街,遇同学友某某,拉至平康,设筵招歌者侑酒,强载书笺,载姑书三姑娘名以应。俄而一淡服人款款入,傍载坐。载问识我否,三姑曰:「久矣。」问何处相识,曰:「城隍庙也。」问何时,曰:「中元也。」载深感之。自是载日一至三姑家。三姑家故有姊妹三,皆殊色。一日,同学辈踪迹至,适载来,遂相约为联芳会,言于三姑,俾各占一枝。华筵既张,乃推戴三姑为盟主。

  王壬秋以十五龄女郎侑酒

  鄱阳楙园,旧为冶游之地,琵琶劝酒者,且百余女。咸丰壬子夏,王壬秋检讨闿运尝从酒徒辈游宴其处,笙歌既合,各有所以侑坐者。时王未婚,羞于履舄,适有十五龄女郎抱病未妆,姑指以塞众意。俄而女至,垂鬟恹然,辞不理曲。时长日酒多,意倦久坐,独倚几熏香以待酒散而已。明年在乐平,则有使来,称前女郎遣致问,及过客往往传说此事,云有匜盥之请。后一月,复书于王,封发寄焉。王因谓使曰:「发翦易长,若能断指示信,当以桃叶迎汝。」使笑而去,然自此亦不复至矣。

  乔氏蓄钱偿娼家

  松江邹某娶妻乔氏,生一子,名阿九,甫周岁而邹死,乔守志抚孤,家尚小康,颇足自存。而是时粤寇已据苏、杭,松江亦被陷,乔虑不免,思一死以自全,而顾此呱呱者,又非母不活,意未能决。其夜,忽梦夫谓之曰:「吾家三世单传,今止此一块肉,吾已请于先亡诸尊长矣,汝宁失节,毋弃孤儿。」乔寤而思之,以为夫虽言之有故,持之成理,然妇人以节为重,终不可失,意仍未决。其夜,又梦夫偕二老人至,则翁媪也,曰:「吾乃汝之舅姑,汝意大佳,然为汝一身计,则以守节为重,为吾一家计,则以存孤为重。愿汝为吾一家计,勿徒为一身计。」妇寤,乃设祭拜其舅姑与夫曰:「吾闻命矣。」后母子皆为寇所得,从寇至苏州。乔有绝色,为寇所嬖,而乔抱阿九,无一日离,语寇曰:「若爱妾者,愿兼爱此儿。儿死,妾亦死矣。」寇恋其色,竟不夺阿九。久之,以乔为贞人,以阿九为公子。贞人者,寇妇中之有名号者也。

  方是时,寇踞苏、杭久,城外村聚焚掠殆尽,鸡豚之类,亦皆断种,寇日用所需,悉以重价买之于江北。于是江北诸贫民,率以小舟载杂货渡江,私售于寇。有张秃子者,夫妇二人,操是业最久,寇尤信之,予以小旗,有寇之境,无不可至。乔闻之,乃使人传贞人命,召张妻入内与语,使买江北诸物。往来既审,乃密以情告,谋与俱亡。乘寇酋赴湖州,佯言己生日,醉诸侍者以酒,而夜抱阿九登张舟以遁。舟有寇旗,无谁何者,安稳达江北。而张夫妇意乔居寇中久,必有所赍,侦之无有,颇失望,乃载之扬州,鬻乔于娼家,乔不知也。娼家率多人篡之去,乔仍抱阿九不释,语娼家曰:「汝家买我者,以我为钱树子耳。此儿死,我亦死,汝家人财两失矣。若任我抚养此儿,则我故失行之妇,岂当复论名节。」娼家然之。乔居娼家数年,阿九亦长成。乔自以缠头资为束修,俾阿九从塾师读。俄而寇平,乔自蓄钱偿娼家,赎身,挈阿九归松江,从其兄弟以居。阿九长,为娶妇,乃复设祭拜其舅姑与夫曰:「曩奉命存孤,幸不辱命。然妇人,究以节为重,我一妇人始为寇之贞人,继为娼,尚何面目复生人世乎?」遂缢而死。

  安月娥着艳名

  安月娥,江宁人,巧龄、巧珠之假母也,为秦淮妓。粤寇未至时,齿尚穉,颇着艳名。有自号煮石顽仙者,赏之,赠以《一萼红》云:「称芳名,是广寒旧队,小谪下瑶京。蛾样犹纤,蟾辉未满,神采先放光明。曾学过霓裳法曲,串新声呖呖妒啼莺。靥笑添涡,眉修露慧,睇转流情。悞到团圆时候,劝灵娥珍重,莫堕愁城。荳蔲含香,芙蓉作蕊,烦恼何苦相萦。须记着前身小影,伴青天碧海耐凄清。留待梯云客至,唤取卿卿。」咸丰癸丑,江宁陷,月娥避至他处。乱平,始归,六代莺花,都非畴昔,遍访当年姊妹,率皆玉碎珠沉,自顾马齿亦加长矣。旧居牛市水阁,尚存废址,牵萝补屋,粗作安排。所欢某二尹久定终身,而业已床头金尽,不得已,补缀筝琵,重为荡妇。幸而歌喉未改,节拍分明,迥非时下雏鬟所能企及。因此招之侑酒者,不以色选而以艺登,且重其为京帮,生涯颇不落寞。每当酒阑夜永,与二三熟客,谈白下往日风光,真如天宝宫人说开元遗事也。

  陆兰英垂髫名重

  陆兰英,江宁人,为陆二养女。陆二者,秦淮名妓,豪华奢靡,倾动一时。所居画阁红楼,珠帘绣幕,为北里之冠。江宁某方伯公余退食,常过其家,爱其屋宇轩敞,谈风月于此,会衣冠亦于此。时值上恬下嬉,见者习惯自然,了不为怪。兰英方在垂髫,得假母提唱,名颇重,江督陆建瀛之公子最昵爱之。咸丰癸丑,江宁陷,避居姑苏,门前车马,不异当年。姑苏再陷,遂转徙无定所。其后重至秦淮,眉棱翠偃,鬓影蓬飞,秋娘老矣。赁居石坝街烟局后,湫隘嚣尘,不洁已甚,每有博徒隶役过往,名流因以绝迹,匪特憎其齿之暮也。

  袁雅琴色艺超伦

  袁雅琴,嘉兴人,本姓王,宦裔也。父曾官奉贤县丞。咸丰庚辛粤寇之乱,年甫六龄,散失无归,为乳媪所鬻,遂隶乐籍。而色艺超伦,丰姿绰约,素妆淡服,情韵天然。客有过而访之者,一见即泊然静坐,不轻言笑。或戏谓之曰:「卿胡为有名士风?」雅琴曰:「余本非此中人,断不久恋于此,亦何必效章台习气耶?」客默然。

  韵珊美艳绝伦

  大文宝,字韵珊,江宁良家女。以粤寇之乱,随母避杭州,转徙至沪,遂落平康籍。年四十,美艳绝伦。沪为商埠,巨贾麕集。时江、浙犹未克复,两省豪贵多寄居。于是名大噪,门前车马如织,而韵珊独敬礼文士,视市侩蔑如也。时沪之乐户在洋泾浜,有数千家,多苏人,习尚柔靡。韵珊独以俊爽胜,名在苏帮上,与黄爱卿、小桂珠相伯仲。

  同治庚午,韵珊归金陵,杜门谢客,惟名流文酒之会,招之必至,不取缠头赀。所居曲房绮闼,香炉茗椀,位置楚楚。一日,进香清凉山,为一素不识者所侦知,驰数十骑随之,绕佛殿三匝,不能礼拜,急登舆归。秦淮兵燹之后,河房虽未复旧,而灯舫较盛于前。韵珊每值夏夕,独坐凉篷,悬灯数盏,及名人书画,以枣花帘障之,供建兰、茉莉盆,旁侍一女童,时徜徉于青溪、长板间,见者疑为神仙,可望而不可即也。惟性孤傲,颇以标格自矜,非其意所属者,虽以厚币招之,不往。

  大金凤举止温雅

  大金凤,扬州人,齿稍长,丰致嫣然,举止温雅,工于应对,知音识曲,能豪饮,居江宁淮清桥察院之东偏。同治初,以久经咸丰兵燹,旧院遗址,无可寻觅,即利涉桥、文德桥一带,所谓「丁字帘前落日放船好」之诸名胜,亦皆鞠为茂草。女闾丛集钓鱼巷,湫隘已甚,名流望而却步。大金凤家独室宇精洁,无纤尘,笛床琴几,位置不俗。起坐一小楼,钟山岚翠,扑入帘桁间,如在画图中也。

  岳兰史媚慧

  兰史,岳姓,小字凤,苏州望亭农家女。父为布客,挈凤寓吴郡,其大父仍乡居。咸丰庚申,兵燹中父殁,凤随母至沪,时年十龄许耳。客至,恒避匿不出,有喜其聪慧者,聒而与语,辄登榻蒙被卧。沪有清河叟赏之,欲购为媵,未谐,赠以金,使迁居城北。母见其姿首明艳,谓可作钱树子,使习歌舞应客。未逾年,声名大噪。凤眉目如画,体裁适中,寡言笑,而媚慧,善伺人意。又举止倜傥,不喜作儿女态,工心计,多亿中。倾慕者掷缠头鉅万,以得一颦笑为幸,而凤犹少所许可也。

  某提督自津抵沪,啖以重金,拒之。谋刼之,辄以计免。其心属者为某贵介。同治壬申,以五千金为聘,许之。其大父犹未知其为章台柳也,坚欲其归以字乡人,遂辗转不就。而凤亦旋悔,放浪江湖者半年许。癸酉春,重游沪渎,年逾笄,名益盛,高轩过客以不见为耻,选色征声,非凤也,弗乐也。是年秋,忽置酒召所知,掩泣而言曰:「余以一身历花月刼者十载,诲盗诲淫,此间不宜居矣,将归老茅屋,请从此辞。」各赠一小影为别。明日,尽室他徙矣。

  李芸负盛名

  同治壬申,大校书李芸者,年齿稍长,凤韵超侪偶。僦屋江宁莫愁湖畔,编竹为篱,泊然雅素,抚琴洗研,晏如也。初未知名,吴门秦钟吾过江访艳,赠之以诗,书于冷金笺,芸粘于围屏,以碧纱笼之,于是名倾白下。惟性极高傲,苟不当意,虽贵客大贾,不纳也。时江左章台,竞尚华靡,芸虽负盛名,独莳花种竹,非文酒之燕不预。有妹曰绿媛,姿容慧丽,较芸尤艳。而善为酒纠,并善诙谐,辞意之间,翩翩有致,兼工箫笛,发声清越,足以怡情,士林称之为双绝,不诬也。

  张少卿色艺冠一时

  同治时,张文达公之万自闽浙总督任告终养,奉母夫人居苏州之湖院。文达少年科第,又雅善词翰,兼擅丹青。时吴下名妓有张少卿者,色艺冠一时,尝为花榜状头。文达时召至府第,令奏技,兼以佐莱衣之乐,尝笑谓之曰:「吾与汝皆状元,洵为一时佳话。」偶集《四书》作对赠之曰:「少之时不亦乐乎,卿以下何足算也。」时以为名对。

  少卿擅名既盛,所得缠头金无算。有某者,云系江南候补道,瞰其多金,因至苏,盛饰甘辞诱之,遂娶归。无何,偶假小过谪之,闭诸一室而括取其资。少卿单衣出走,复至苏。诸少年闻之,争为醵赀,得数千金,即为营置香巢,宾客之盛,与昔无异。然少卿意终郁郁,未几死。

  陆爱宝楚楚可怜

  陆爱宝,苏州阊门外之湖田人,云鬟雾鬓,楚楚可怜。至沪,隶籍金玉堂,为酒纠。同治癸酉冬,堂不戒于火,歌扇舞衫,付之一炬,乃僦居于法租界。一椽风月,半世莺花,思欲择人而事,绝少知音。且在堂时,负带挡赀百数十金,既为祝融所毁,院中姊妹风流云散,衣饰皆以带挡折除。鸨母以其独居无偶,遂偕吕宋人以计篡之去,闭置空屋中。吕宋人者,鸨倚之如左右手,藉以索债取偿者也。爱宝有前时所审客某,具豪侠气,能急人之急,闻耗,遽报总巡捕。总巡捕曰:「是不可为训。」亟破关出之。

  妓为情死

  合肥李某赴江宁乡试,刻苦读书,不与诸恶少酒食征逐。刘壮肃公铭传时在宁,尝清晨至各寓觇之,归而叹曰:「莘莘士子,多无大志,红日在窗,尚高卧未起,其余则在钓鱼巷宿妓未归耳。独某某已执笔属文,凝神尽思,误以角黍濡墨中,犹以为入糖盘也。」一日,为友人强拉入曲院,有名妓见而爱之,愿从为小星。某迫于家庭,势不可,然又不能绝之而去,特假宴客,令妓取琵琶度曲。曲半,某起如厕,出门策骏马,飞奔而去,遗书绝之。妓日夕郁郁,竟呕血死。

  香云为徐宗海所眷

  香云为光绪初汉皋有名妓,武昌人。媚眼流波,长眉入鬓,慧中秀外,冠绝一时。富商贵介,招妓侑觞者,辄乐就之。以是征歌佐酒,殆无虚日。香云亦身价自高,龌龊浮浪子,视之蔑如也。所与往来者,多名下士,酒阑灯炧,惟事谈诗问字,语不及私。湘阴徐宗海茂才尤与之善,以终身为订,尝曰:「若得负郭田数十亩,环植桑柘,结庐其中,竹篱茅屋,淡泊自甘,妾为蓄蚕织缣,以纳太平之租,暇则茗碗炉香,读书作画,花开月上,陪君小饮,此乐虽神仙不易也。」宗海然之,日夕筹赀,谋为之脱籍。假得同学友三百金,与鸨商,鸨必却取盈,香云乃出私蓄畀之,已有成说。一夕,宗海寓庐不戒于火,一切荡然。香云知之,恚而病。宗海之父得耗,寄书促速归,乃走辞香云,时已病不能起,相见执手,呜咽不作一语。别后十日而死,比宗海至,已葬于北郊矣。宗海特赠沉香木,觅巧匠镌小像,置于小盦,撰长联以挽之。上联云:「试问十九年磨折,却苦谁来?如蜡自煎,如蚕自缚,没奈何罗网频加。曾语予云,君固怜薄命者,忍不一援手耶?呜呼!亦足悲矣。忆昔芙蓉露下,杨柳风前,舌妙吴歈,腰轻楚舞。每值酡颜之醉,常劳玉腕之扶,广寒无此游,会真无此遇,天台无此缘。纵教善病工愁,怜渠憔悴,尚恁地谈心永夜,数尽鸡筹,怎能忘袅袅娉娉齐齐整整。」下联云:「不图三两月欢娱,竟抛侬去,问鱼常杳,问雁常空,料不定琵琶别抱。然为卿计,尔岂昧夙根者,而肯再辱身也。若是,殆其死乎!至今荳蔲香消,蘼芜路断,门犹崔认,楼已秦封。难招红粉之魂,枉堕青衫之泪,少君弗能祷,精卫弗能填,女娲弗能补。但愿降神入梦,与我周旋,更大家稽首慈云,乞还鸳牒,或有个夫夫妇妇,世世生生。」

  徐瑞卿创小双挡

  徐瑞卿,沪妓也。蓄雏姬二,年仅十二三,教之歌,既成,名之曰自鸣钟、八音琴,使侍客。每应召,则二雏偕,各歌一曲,谓之小双挡。其后则仅以一雏侑觞矣。

  王翠云丰姿绰约

  王翠云,扬州人。其父以贾吴门迁吴,继以忧死,母鬻之章台,遂至沪。时为光绪初,艳名大噪,为此中巨擘。丰姿绰约,性格温和,征歌选舞者多乐就之。一夕,客设席于房,拈阄藏钩,已近酒阑。有客继至,则素与翠云相昵者,亦设席于听事,飞花赌酒,其兴方酣,翠云爰舍房中之客而往就焉。顷之,房中之客屡唤,而云不来,欲行,而云又不送,意颇近于负气者。既撤筵,客散,侍婢规之,意谓待客之道,宜两得其中。云怒呵之,谓渠非出赀与吾落籍者,吾何惜焉。婢喃喃不止,云大怒曰:「我今即不作此生涯,奈我何!」婢见不可劝,悄然自睡。云思之,益忿,潜服紫霞膏而寝。次晨,婢入房视之,于纱幮外见其似裸卧者,婢曰:「早凉如是,可卸却单衫耶?」抚之,则玉体冰矣。

  德仙欺金某

  光绪初,鄞人金某至沪,眷妓德仙。德仙籍维扬,意殊落落,异吴中人之缠绵旖旎,盖习与性成也。两月余,买笑钱约银币三百圆,而德仙落寞殊甚,盖以金面麻而黑,貌实不扬故也。尝曰:「人生贵及时行乐,虽金多如季子,亦难甘此面目,与同衾枕。金银我请所固有,嗅之不馨,握之辄冰,何肯以此易彼哉!」

  一夕漏三下,金以归途遥远,将寄宿,两有成言。逾时客至,德仙毁前约。金以为见金夫不有躬也,谓德仙曰:「卿能图今夕之欢,以遣良宵风月,中秋节届,当薄具二十金,聊助花粉费。」不允,谓将期诸异日。阅三日,瞰亡而往,则德仙方留客宿。客固美少年,翩翩浊世佳公子也。金相形见绌,因悟德仙奚落之由,急袖金往曰:「今已矣,繁华梦醒矣,除夜度资外,备犒使银币四圆。」旧例,房中仆妇与堂外纪纲,各分其半,德仙悉以给臧获,另嬲金畀以银币四圆。金未应,德仙曰:「尚需与汝索节费耳。」金曰:「汝鸳梦同人,而蝇头逐我,此款已同落花流水,一笔勾销矣。」德仙无言,遽披其颊。沪俗素恶此,谓非吉征,金邀多人与议,德仙匿不与面,鸨请肆筵谢过,乃寝。

  双鸳为吴樵珊所眷

  光绪初,沪有名妓双鸳者,肤色黑,而光艳绝人,人谓之墨芙蓉,盖媚猪之俦也。其家在沪之东村,初甚贫,以针黹度日,后为陆媪所见,谓其母曰:「尔家有钱树子,何忧为!」母惑之,因卜居于城,偶遇大贾,骤获不赀。吴樵珊尝狎之,时双鸳已厌风尘,意将择人而事,嘱樵珊至其母家。越数月,樵珊往访,天台路歧,竟迷前踪,乃徘徊久之,惆怅而返。

  林爱官为雍某所眷

  林爱官,江宁人,本良家女,幼失怙恃,为其戚所鬻,入青楼。光绪初,为妓于沪,年二十余,风格温重,寡言语,不喜妆饰。与长安雍某遇,一见如故,遂私订终身。雍故翩翩书记也,以力薄,不能为之脱籍。荏苒数年,雍不能离林,林亦不能离雍。雍之友陈某者,素挥霍,悦林之貌,求通燕好,不可,强以鸨母命,林不能却。比入帷,林扃户出刃,向陈长跪而请曰:「妾本薄命,生死不足重轻,所以苟延有待者,以虽隶烟花,尚复贞一、君家拥花围柳,何处不逢佳丽,若必挟制以言欢,则欲污吾身,请污吾刃。」言讫,以刃置妆台,陈哑然曰:「予固知尔之钟情于雍,然彼力薄不济,奈何?」曰:「不济,则以死继之。不然,怀此刃何为者?」陈乃慨然曰:「尔识雍,予岂不识雍哉?」于是启户遽出,乘夜挟雍至林所,出所带金条脱两枚付鸨母,谓之曰:「林不尔向矣,舍女而取金,尔之见机也。如不从,曷观此刃!」鸨母无奈,遂以归雍。

  小玉红如太原公子

  小玉红,六合人,转徙扬州。光绪初,年十三,至江宁,慧眼修蛾,天然韶秀,雏发未燥,盘辫插花,丰姿殊韵绝也。两颧微高,而其隽逸之气,如太原公子裼裘而来,自不可掩。又如高秋健鹘,乍得新霜,分外神俊。至其柔腻熨贴,则飞鸟依人,明月入怀,别有一种风致。

  素娟秀色可餐

  素娟,海陵人,光绪初之秦淮妓也。声价至高,而性情闲逸。所居临桃叶渡,每日晓妆初罢,手扶纶竿,倚槛垂钓。人见之,如烟笼白芍药,柔荏清艳,殆鲜其伦,有谓其秀色可餐,真得山川灵气者。秦淮灯舫盛时,游女如云,贵家眷属爱素娟婉丽,时招同游,院中人尤羡慕之。

  王宝珠颀立亭亭

  王宝珠,钱唐人,幼为父母鬻于江宁王姓家。年十六,丰肌秀骨,两靥微涡,颀立亭亭,有玉树临风之致。曲师导学琵琶,并度曲,意不屑也。所居小楼一角,房栊幽静,贵游文酒之宴,坐无宝珠,不乐也。

  蘅香举止潇洒

  蘅香,扬州人,光绪初之秦淮妓也。举止潇洒,落落有大家风。爱作淡妆,无抹脂障袖之习。工度昆曲,意气豪宕,高响遏云。时江宁宴会,以药倦斋为最盛,幕客寓公之逭暑消寒者,均集于此。每集,蘅香必与。惟既与诸名流游,遂高自位置,俯视一切,硕腹贾无从望见颜色。因此所如不合,郁郁不得志,遇有高会,辄以酒浇块垒,一举数十觥。醉后耳热,按拍悲歌,听者至为之掩泪。

  凤仙谈秦淮旧事

  光绪初,秦淮有校书曰凤仙者,色艺可人。以忤当道,避难出奔,辗转至杭州,江秋珊、杨桂峯、张初白、汪兰生、朱砚臣诸名流皆眷之,每宴集,辄招以侑酒。癸未十二月十九日为东坡生日,砚臣招同人集于其居之乐山草堂,作消寒第五集,凤仙与焉。秋珊、桂峯与谈秦淮旧事,娓娓不倦,大有天宝宫人之感。秋珊因作三绝句以赠之,诗云:「已过当筵酒十分,忽闻兰麝吐清芬。好花先献东坡佛,不是朝云即暮云。」「风前弱柳鬬腰肢,正值盈盈十五时。妾是桐花郎是凤,江东罗隐漫题诗。」「何处乌衣认画梁,一双幺鸟喜收香。坐中尚有江南客,曾识当年哈意娘。」「哈意珠为咸丰时秦淮妓院八仙之一,秋珊、桂峯皆曾见之。秋珊,旌德人,桂峯,上元人,故曰江南客也。」

  李如兰为三人所眷

  秦淮有名妓李如兰者,扬州产也,美而艳,慧而辩,与吴志甫善。吴以富着称,未半载,缠头之费所耗不赀,日必过之,每设宴,则必偕其友孙纯伯往。孙貌美年少,不一月,李与之昵矣。孙之中表兄周玉如者,富家儿也,与吴亦相识,慕李名,一日,丐孙挈之往,李亦倾心焉。自是而李之妆阁,恒有吴、孙、周三人之踪迹。然李之室多,客至,每异其室,不谋面也。

  久而为吴所知,欲诇之。一日,往候于门,则孙至,吴乃出而觅周,遇焉。三人者乃相将入室,坐定,吴语之曰:「吾辈皆相知,独乐不如众乐也。今将置酒,且痛饮,赏心乐事,诚无逾于此也。」孙、周唯唯而已。日晡,乃命酌,三人入席,各据一方,上吴,左孙,右周,而李坐于下。酒数巡,吴语李曰:「吾三人皆为卿之莫逆交,彼此爱情,孰为最?」李目吴而大笑曰:「君。」李言时,潜于案下以左足蹴孙,右足蹴周。至是而吴意谓君之一字,脱口而出,不假思索,诚中形外,自必属意于我矣,孙、周各受其足之蹴,则亦自以为为其所钟情者也。

  双凤愿许某收尸

  双凤,如皋娼也,于许某有委身之誓。许贫,假母时婪索之,不能如其欲,过从遂疏。假母既怒,不悦他客,时笞苦之,凤竟以被虐死。将绝,泣曰:「收我者许也。」范肯堂、张季直、朱曼君乃哀之而为之诗。

  傅二宝属意杨某

  苏妓傅二宝,光绪时名噪甚。太仓杨孝廉,翩翩美少年也,与有啮臂盟。而归安富人某亦艳其貌,将纳为簉室,已与其假母议约矣。而二宝意属杨,询之,则曰:「彼少年登科,必易显达,可为终身之托也。」乃截发贻之,以矢不二。某至是而自恨未举于乡也,思有以敌之,乃出鉅资助赈,得奖举人,并得京卿衔。于是讼杨于公庭,对簿时,杨袖二宝发出以为证,而二宝竟言其诬,某乃载二宝以归。

  婢三嫁而终于娼

  马玉山中丞丕瑶以多姬妾为言官所劾,奉旨派粤督某查办。时马已薨,某乘行吊之便,以姬妾几人询诸马子。马子知关系参案,诡词对曰:「先君晚年多病,须人伺应,故侍婢略多,其备姬妾之列者,不过二三人。」某即据以覆奏。马子旋亦择其新纳年少者悉放之。中有粤籍一人,貌最妖冶,为属员某所献。此女初本某富翁家婢,纳为妾,不数月,富翁死,再嫁著名花旦鲜花发,「鲜花发者,名发,广西宣化县人,故绰号宣化发,后以其貌艳如花,音近而讹,乃呼为鲜花发。」仅半载,鲜花发又死,适马有纳妾意,乃购之,饰为室女以进,马惑焉。不一年,马薨,女被放,依母而居,仍欲择人而事。蹉跎数年,乃堕入乐籍。或云,竟抑郁死矣。

  李佩兰苛于选客

  李佩兰为沪妓,名噪一时,而苛于选客,独与上海令莫祥芝之长子善,订终身,慑于家法,将有待也。会有势豪欲夺之,佩兰惧,促其请于父,不许,旋以染疫歾.祥芝闻人言,疑其为相思死也,迁怒佩兰,曰:「不肖子之死,妖姬实致之。」召佩兰至,诘之曰:「汝欲嫁吾子,诚耶?」曰:「诚。」曰:「吾子今死矣,若果诚,当即居此,为服三年之丧。」佩兰诺,即日持服,居苫块,俨然未亡人也。祥芝使人试调之,严厉不可近。既三年,逐之出,乃重理旧业。

  吴莼香色艺兼胜

  沪妓吴莼香色艺兼胜,以尝为春江花榜之状元,而名益噪。粤之富商某欲以娶状元夸于人,将纳之。莼香雅不愿,要之曰:「如必娶我,当以冠帔彩舆相迓。」某诺之。嫁之日,所识之客咸集妆阁,置酒为贺,曰:「送状元下嫁也。」不久即下堂,重理故业,然亦自是而能操粤语,粤人遂趋之若骛。晚年蓄二雏,曰静兰,曰小香。静兰旋适人。未几,小香叛莼香,自蓄一雏,曰小桂芬,貌殊寝,而以技着。

  李三三美而艳

  李三三,本姓金,杭州世家女,美而艳。父宦苏。父亡,恒从其母乘灯船,挟妓出游,或设席于家,召妓侑酒。三三濡染既久,于妓之行止弹唱,皆习能之。未几,母率之至沪,寓大亨客栈。栈与妓寮邻,遂与妓时相过从。亡何,资斧乏绝,母女相对愁叹。妓有察其隐者,讽令倚门。三三为母所迫,从之。未几,名大噪,有作三三词六十章以提倡之者,车马盈门,如在山阴道上矣。杭之族人知其事,驰书戒其母,令速归。母乃为三三变姓名,曰张蕴玉,徙居以掩饰之,而覆书于族人,强致辨白。未几而又为族人侦知,专使至沪,迫之返。而母已乐此不疲,置不顾,曰:「彼奈我何!」族人不得已,控于会审公廨。时谳员为陈宝蕖,金之戚也,亦怒,提母女到案,判族人领三三去。母又谓无面目回故乡,不如就沪择壻,旋以六千金鬻之于石子山明府为妾。

  时石方权永嘉令,三三从之往。而其母虽获巨资,滥博无度,未几,尽负去,乃奔永嘉,谋于三三,唆使复出。三三不可,则以死要之。三三曰:「去无词,奈何?」母曰:「是有策,汝而颠也,彼岂尚留汝耶?」三三曰:「奈何吾不颠?」母曰:「是可伪为也。」三三自是乃佯颠。石初耐之,一日,石方会客,三三裸体奔客座,石曰:「是不可留矣。」乃遣之。母遂偕之至沪,假寓周某家,几三月,谋复出。事为石之友金某所闻,飞书告之,石大怒。会其母病死,而周索三月宿膳之费数千金,石几无以为计。其友刘松山,维忠之子也,闻之,曰:「是不难,吾当力任之。」乃言于维忠,刦周以威,仅犒以数十金,俾石挈以去。三三至是遂终为石所有。

  左红玉享盛名

  左红玉为粤产,老举也。自改隶苏籍,即适金氏。以不安于室,下堂去,理旧业。旋适浙人许某,生子矣。既而又下堂。旋又至沪,复悬牌应客,恒至北益泰书场奏技,遇刘永福。刘方自越南归,闻其能操粤语也,大悦,点百曲,自是遂享盛名。未几而为人所窘,祝发为尼。其重堕乐籍时,许氏所生之子年十六七矣,恒至其室,红玉辄留之饭,抚摩怜惜,俨然母子也。

  陆月舫为王紫诠所眷

  光绪丙戌,沪妓有陆月舫者,居福州路尚仁里,以色艺着,车马盈门。吴县王紫诠布衣韬亦昵之,曾约同眷月舫者八人置酒其家,令月舫侍座,谓之同靴团拜。同靴者,京师相识之友同昵一伶者之称谓,此沿之也。

  万人迷工内媚

  万人迷者,光绪中叶京师之名妓也,佚其名。初为某副都统婢,与仆私通,事觉,并逐之。万语仆曰:「尔我当自审所处,坐食,僵死矣。闻南城妓院有百顺班者,其掌班甚良善,将往依之。」语毕,即驱车自投,鬻身于百顺,得价四百金,出百金与仆,曰:「以此为诀。」以三百金饰妆阁,购衾枕,陈设华丽。数日,名大噪,虽貌不惊人而工内媚术,且英采焕发,神于肆应,是以见者眼热,昵者心醉也。内务府郎中海某,以昵万,倾其家。会岁终,索逋者麕集,海匿于万所,万语之曰:「吾前言以身事君,君见容否?如诺我,今日即返君宅,债事当为君了之。」海大喜,万即代海出千金,交鸨。返宅,出金,料量债事毕,以其余购田宅,数年,富倍于昔矣。其后丁修甫曾作《万人迷》诗云:「打是欢喜骂是爱,万人心迷无定在。情人眼里出西施,尤物动人少年戒。拳民恃法如着魔,迷而不悟可奈何!万人同归极乐国,非女戎亦倾山河,先机谁早惊南柯?」诗盖作于庚子拳乱后也。

  小苹果为陈曾佑所眷

  京妓疲于见客,一小时或至数十次,往来蹀躞无已时。若遇贩竖走卒,一言不当,即搥案大骂,捣毁器具。小苹果极负盛名,客之问名者踵相接。时陈曾佑眷之笃,尝十余日不出,一挥数千金。一日,苹果语陈曰:「吾爱我甚,不敢忘。但君日踞我妆阁,令新旧客来者皆负气狂骂,为君受屈者屡矣。君幸怜我。」陈会意,自是不敢逐日至,即至,亦不复久坐,曰:「恐累吾苹卿也。」

  金小宝有吴娘本色

  光绪中叶,上海名妓有所谓四大金刚者,曰林黛玉,曰陆兰芬,曰金小宝,曰张书玉,盖继如来三宝之吴新宝、黄银宝、何双宝而起者也。金,名粟,为吴娘,曾居阊门下塘,手足柔纤,肌肤莹腻,风韵体态,雅近上流。若其酬答敏慧,虽文士,靡有加也。旋徙沪,负一时盛名,而绝无叫嚣隳突之习,固犹是吴娘本色也。后适马氏。未几,挈厚资下堂去。有两客争饵之,互致谤语,小宝左右之,不知所可。已而回苏,言将入校肄业。又未几,重至沪,罗致旧客,设博场,役一俊仆,名之曰同胞。

  林黛玉为曲中祭酒

  上海妓女林黛玉,松江产也。光绪中叶之坊曲中,推为祭酒。所与往还者,多硕腹贾一流人物。然其人风流放诞,雄才大略,颇有历史上名妓风概。某岁,郑叔问、沈砚传、张子苾、易实甫诸人一时同集于沪,皆当时盛流,才名倾动一世者也。忽一日,尽为林所罗致,扃诸楼,所以供张之者甚盛,酒肴衾枕,皆极上品。林有暇,辄与诸人纵谈,嬉笑怒骂,无所不至,第不及乱耳。室中琴书笔砚,位置楚楚,皆极精物。林出,则诸人者姑假以自娱,而独不许出门一步,恐其遁也,则尽收其履而鐍诸箧。某尝窃得侍婢拖履一双,急曳之而逃。甫下楼,为林所知,追而牵以返。竟一月欢,始纵之出。叔问尝为朱古微言之,谓诗酒之乐,盖无过于此时也。然究不知林之此举,果何所为而发。或谓林于当代人物,无不以土芥视之,喜则与昵,怒则挥之使去,生平所昵达官、巨贾与夫面首之伦,不可胜数,独未尝一领略名士风味,故为此狡狯,亦西人好辟新殖民地之意耳。

  林屡适人而屡下堂,所嫁者不可以数计。其自称适人曰浴。盖举止豪迈,易负巨债,至无可弥缝之时,即以适人为避地之计,使代偿其负。已而不安于室,出理旧业。及逋负又多而不得偿,乃复作前计。此所以谓之浴,盖自谓得水而污垢悉去也。

  陆兰芬之荣哀

  陆兰芬为苏州赵氏女,本曰胡月娥,旋徙沪。秀色可餐,天然妩媚,西人曾摄其影,寄归本国,称之为支那美妇人。性静穆,喜雅淡,风雅士多就之。所居为福州路西俗称胡家宅之西式房屋。尝以初度称觞,佣巡警守门,往祝者咸衣礼服,乘马车,翎顶辉煌,周旋揖让。其子甫五六龄,亦戴晶顶,披蟒袍,而迎送于庭中。其殁也,所欢王某为之发丧,于讣文丧牌,均署曰先室陆宜人。生荣死哀,一妓也而兼之矣。

  陆昭容自炫

  与胡宝玉同时着称之沪妓,有陆昭容,后适王某,高车驷马,常日出游,路人皆目逆而送之。然其初之行事,类似野鸡妓女,盖尝至福州路之华众会品茗自炫,藉以延揽游客也。

  顿金兰言家世

  江宁教坊之乐户,有明初没入教坊者,顿、脱诸姓是也,至本朝犹未脱籍。王文简公诗所谓「旧院风流数顿杨,梨园往事泪沾裳。樽前白发谈天宝,零落人间脱十娘」者是也。光绪丁酉,皇甫鹏九在金陵,尝作冶游,有妓曰顿金兰者,为言其家世颇悉。

  袁忠节以红颜为知己

  桐庐袁忠节公昶尝观察芜湖,光绪甲午,张文襄督两江,一日,特召忠节至节署,留十数日。僚友迭邀为秦淮之游,妓之献酬款曲,习以为常,忠节不知也。偶值明眸一顾,便大喜,以为倾城悦名士,谓之红颜知己。遂出千金为之脱籍,载归芜湖,日扃之小室中。虑薛夫人见逼,以亲兵守其户,行部,则以匙交门生歙县汪某掌之。薛夫人向汪索钥,汪持不可,薛夫人径往扭锁,汪当门大呼曰:「某在此,非老师,不许入!」

  林宛宛为陈大器所眷

  王无为曰,闽西门有湖曰西湖,湖中画舫多如鲫,舫妓十九皆曲蹄奴种,多秀美,而林宛宛尤娟好,年十五六,丰容盛鬋,见者艳之。光绪戊戌,城中魁辅里有陈珩字大器者,其父,巨绅也。年二十许,稍能文,丰采翩翩,相见欢甚,爱好逾伉俪,议嫁娶,然格于俗,曲蹄不能与平民通婚姻。而宛母方倚之为钱树子,尤非多金不售。大器家久索,莫能办,议久莫决,谋偕遁,行有日矣,大器忽告宛曰:「老父暮景,子亡,益伤,将奈何?」宛泣曰:「微君言,吾几忘之。吾虽操贱业,母子爱亦犹人,背母与所欢亡,谓我何心。」语已,泣数行下。大器慰之,若无闻。少焉,哭益纵,问故,不答。大器誓不娶,宛曰:「信乎?」大器曰:「欢情方洽,生死皆甘。」宛曰:「爱弛宠衰,悠悠行路,盟不足寒也。」大器曰:「如之何而可?」宛曰:「此未易言。诚能不贰,勿御女也。」大器曰:「然则虑二三耳。请迹吾行,朝秦暮楚,则休也,否则姑待吾发迹。」宛破涕为笑,乃绸缪缱绻,欢倍曩时,由是往来益审。

  越三月,值夏日,大器诣宛。宛方侑觞,久不出,使促,乃出,然凭栏不语。大器笑曰:「何相怒,得勿遇佳客?」徐复曰:「湖中芙蕖何似颜色?」宛他顾曰:「命薄而已,色则未也。」大器曰:「怨乎?」宛曰:「命不犹人,将谁怨!」大器曰:「然则曷少安。」宛曰:「小住亦适,固将安也。」大器颇愕,强笑曰:「吾知罪矣。昨言晨来,今且午。」宛微哂曰:「午,庸何伤,何不信?」大器曰:「责不既过乎?」宛曰:「虽病不病,吾旡间矣。」大器谢且慰,宛嫣然曰:「吾已释矣,然将有问,奴亦犹人乎?」大器曰:「等耳。」宛曰:「或恐未然。曲蹄良弗贵,齐民耻与齿,况绅耶?」大器曰:「何出此言?」宛凄然曰:「顷君友论贵贱,奴种弗侪,吾出此言,不亦宜乎?」大器曰:「吾宁为此腐心之言?」宛笑:「休矣,行且自濯。」大器曰:「若之何而濯?」宛曰:「决斯可矣。」大器曰:「何谓决?」宛曰:「必也。」大器不敢复诘,怏怏归。

  宛夜见梦于大器曰:「负君盟矣。虽然,生且娼,不如归,辱相爱,走相别。」大器曰:「将奚适?」宛笑曰:「靡有宁居,何烦相问。」大器悲不自胜,握手固请,宛泣曰:「君归我,则告,否将终密。」大器诺之。曰:「实告君,行将焉往,适君家耳。」语已,自入厅事。呼之,不答。惊寤,知为梦,异之。亟往访,宛溺水死矣。抚尸大恸,尸忽张目视且笑。意其苏也,守竟日,无异,乃殓。及归家,闻室有哭声,聆为宛,入室,声遂寂。乃请于父,归其柩,葬祖茔侧,且置主焉。

  黄云仙双眸尤媚

  黄云仙,天津人,七岁,典于汤伯述观察家为婢,约十年赎回。至十四岁,其父母持原价往赎,汤以未满年,不许。其父哀乞曰:「十年之约,固不敢负,奈吾女幼字舆夫某甲,今甲已诹吉矣。」汤素知津俗,有女已字人,先令为娼数年而后遗嫁,母家可藉沾润,非徒为奁资计,其夫亦有知之而不过问者,因戒之曰:「若女果嫁,吾不计年,姑从若请。设诡词诳我,而因以卖娼,为我侦知,必严惩。」其父诺,云仙遂得归。

  未几,入娼寮,即有客为之梳栊。云仙色绝丽,双眸尤媚,人皆称之曰七姑娘。时丁紫垣大令以其兄欲纳妾,物色风尘,见云仙,诧曰:「余阅人多矣,未见有此丽质,北地胭脂,果胜南朝金粉乎?」乃属友某为之作合。初所望不奢,后其母询知欲娶之者为南人,遽十倍其值,居为奇货,议遂不谐。

  一夕,某晤汤于酒楼,告以云仙之貌,汤立招之。云仙知汤在坐,诡云回家,辞不至。越日往访,迁矣。旋为某侦知,询以前夕何不至,云仙曰:「君识汤乎?余不欲见之,此后幸勿以余之踪迹告。」诘之,终不言。某以其言告汤,汤曰:「是殆余前所典之婢欤?」详述其貌,果合。光绪庚子,拳匪乱后,联军驻天津,恐妓之患梅毒也,设局验之,云仙累绝而苏,深以为耻,不数日,从一贾人去。

  杨氏卖娼异国

  杨氏女,顺天人,侨居广州,色美而足纤,幼聪慧,善文翰。尝从其兄习武艺,所用铜练二,右手重九斤,左手重八斤,尝持之以舞。解音乐,能捶洋琴,口诵曹一士「仁亲以为宝」文,颇合节奏。及笄,矢志不嫁,父母以钟爱故,许之。析产所得,视诸兄并,从以四婢,异屋而别居。

  某富人女好作男装,一日,与女遇于某园,谈次甚洽,自是实时相过从。尝偕女泛舟珠江,招花旦某侑酒,旋与通。无赖子某艳其色,挑之,不从,拳之,应手而倒,诸恶少遂不敢近。乃狂游无度,斥产供用。久之,金尽。时父母皆物故,诸兄薄其行,无拯之者。贫不能自存,乃鬻身为妓,居南关增沙广惠客栈。

  会有某甲者,富而啬,一日,与遇,为之脱籍,以六千金购屋于十六浦,居之。其性豪侈,用常不给,时蓄去志。居一年,见甲之悭吝益甚,设计与博,甲屡负,积逋至万金。而女每次罢博,即令甲以所负之数登载簿籍,将持之以为他日索还之地,甲不知也。惑其承事之谨,益嬖之。日嬲甲游香港,先令人往赁某旅馆。既至,见厅事太广,令栈伙购湖绉数匹以围之。栈伙以绿色者进,弗悦,别购绯红者,而以绿绉分赠各伙。

  不数月,女遂有外遇。甲大忿,控之英官,女侃侃对簿,求断离,并呈甲所书赌欠簿册。旋有人劝甲偿金而纵之去,乃如数与之。

  女旋往安南,入牌馆,为知客。有土豪负馆友债,不偿,女与馆友昵,忿之,为殴土豪,几毙。然女以是故,知犯众怒,乃返港赁屋,与美少年某私,因得恣所用。比至困乏,乃约同赴南洋,时光绪丙戌也。而某少年者,实鬻之于红霞,「地名,属穆拉油,距新加坡二日程,为妓者有入无出。」使为妓。女见狎客之非其偶也,日夕求死。鸨母颇怜之,谓予弗强汝接客,第勿在予家死,当鬻汝于庇能,「英之属地。」以俾予得汝身价,女允之。既至庇,媒家遂得善价。庇有官署,乃保护妇女者,居民称为新审。女往吁,求从良,竟得请。自是旅居庇,卖淫者二年。

  戊子,女归港,寓石街某号二楼。二婢亚微、亚静,感其向日还以身契之义,遂相约不嫁,连袂事之,仍为夜度娘。旋嫁某商为小妻,即居二号楼。而大妇知之,奔往谴责。女颇以礼事主妇,而大妇欲削其鼻,女乃殴之,大妇伤。某商至是亦恚,令大妇回家养疴,弃女。女亦自愿离异,因下堂,仍操旧业。旋识文士某,某固贫,日久而不给于用,遂绝迹。

  女自是独处无俚,吸鸦片自遣,益贫,婢亦辞去,赖度曲以自给,一曲资三角。未几,港官下令逐流娼,乃回广州。以淫荡不礼于兄,因至雅荷塘盲婆家,为弦索手。以盗盲婆物,发觉,被逐。至是衣食俱绝,乃持歌板至谷阜花舫,伺客筵将散,在船头度曲,其声凄楚。旋得病。辛丑八月初五日死于厕,葬之义冢。无何,某至广州,闻女死,哀之,访丛葬地,得之,为植碑,题曰恨冢。

  秋玉蟾卖娼异国

  我国人之商于日本神户者,所居为南京町,其地无女闾。光绪壬寅,忽有闽妓秋玉蟾者至,僦屋而居,以卖淫为业。时年甫十九,美而艳,发可鉴人,效倭妆,梳高髻,并以善歌闻,且凡琵琶、月琴、木琴、胡琴、风琴以及笙箫笛板、钲鼓铙钹,靡不精。以是为日本人所赏,应召奏技,所获缠头资,三倍于日本艺妓,夜度资须日金二百圆,月入殊鉅。然悉以贻其所欢日人某,不自享也。

  玉蟾本左氏女,父母殁时,年仅十二,喜习音乐,为戚某所略卖。自入京师,隶乐籍,技益精。十六,转徙至沪,名大噪,宾客纷沓,而日本人亦有眷之者。久之,与日本一不名一钱之浪人某昵。会有富家小欲纳玉蟾为簉室者,乃索富家子巨金以与某,而却其请。富家子大怒,与之绝,播其事于人,由是狎客咸裹足,负债累累。计无所出,遂从某至神户,为所迫,理旧业。某坐享其所入,偶拂意,辄鞭棰随之。数年,拥巨资矣。旋病肺,不能应客,某遂席卷其所有而去。华侨亦怒其贻祖国耻也,弗之恤。未几,以病死。

  洪奶奶与妇女昵

  沪妓有洪奶奶者,佚其名,居公共租界之恩庆里,为海上八怪之一。客有张某者与之昵,面首也。初订交,即流连经旬,不使归。张之父,短衣而秃帽者也,闻之,往叩其门,拘之去。然洪之怪不在此,所狎之男子绝少,而妇女喜与之昵,俗所谓磨镜党者是也,洪为之魁。两女相爱,较男女之狎媟为甚,因妬而争之事时有之,且或以性命相搏,乃由洪为之判断,党员唯唯从命,不敢违。

  有妓曰金赛玉者,适人矣,与洪有同病,遂挟巨资出,易姓曰陈,居九江里。与洪衡宇相望,为洪所惑,尽丧其资斧,几不能自存。洪之服御奢靡,挥霍甚豪,固皆取给于所欢之妇女,而得于陈者尤多也。

  与洪昵者,初仅为北里中人,久之而巨室之妾女亦纷纷入其党,自是而即视男子为厌物矣。有花筱红者,初亦妓也,美而艳,名大噪,嫁万某为妾,颇相安。未几,即有人为之介绍,与洪为莫逆交,时诞子未弥月也,遂以此得病而死。

  林秀珠笑容可掬

  沪妓之后于四大金刚而崛起者,有一人曰阿弥陀佛,以其面团团而笑容可掬也,故名,实为北产之林秀珠。初在天津,依南班之鸨妇阿桂,因被挈至苏。稍长,仍至津。光绪庚子,以拳乱徙沪,善歌,工应对,达官贵人多昵之。

  小林宝珠之荣哀

  小林宝珠,沪妓也。貌不甚扬,以歌胜,客趋之若骛。侍酒之局,日以百计,每至即歌,歌已即去,时有拈「曲终人不见」之句以赠之者。用是博缠头无算,臂钏累累然,肘为之不曲,衣一日十数易。光绪壬寅夏,染时疫,暴亡。临危,犹高歌《目莲救母》一折。既歾,鸨为之市槥,而客有以楠木所制者赠之。未几,又一客以一具至。及发引,则有「诰封宜人」「晋封恭人」等衔牌导之以行。

  张纯卿私通圉人

  张纯卿,沪妓也,独以淫着,时人呼之曰九花娘。妓之私通圉人,实自纯卿始。卒以骄奢淫佚之故,逋巨债,无所偿,奔天津,不知所终。

  李苹香楚楚可观

  沪妓李苹香者,当涂人,实为黄钺之裔。尝从其父宦松江,继而居嘉善。貌楚楚可观,能作小诗。适刘氏。有潘某与之私,被挈至沪,初为野鸡,旋擢幺二,晋长三,名曰金莲。后又嫁人复出,则并姓而易之,为谢文漪矣。其以苹香著名时,达官名士争趋之,颇为某封翁所赏,封翁之子孙亦有往来,尤与其孙昵。事为封翁之眷所闻,召之往,罚令长跽谢过,大狼狈。既出,语人曰:「吾为妓,顾我者皆客也。彼自陷于聚麀而责我,我岂能于客之来者,先索观三代履历而后延之耶?」

  杨妃榻肥白如瓠

  沪有鸨曰杨妃榻者,为粤寇洪仁玕宠姬杨淑真之女,咳名曰亚珍。仁玕死,从淑真遁,辗转至沪。淑真初本为妓,至是,遂重理旧业,亚珍亦随之应客,以肥白如瓠,人遂以杨妃榻称之。未几,亚珍挟之以游津,稍稍积金资,蓄养女雪香、三宝,复姓为洪。寻又还沪,以虐养女案被人告讦,乃遁而之杭。

  傅彩云久着艳名

  有傅彩云者,久着艳名,一曰曹梦兰,苏州名妓也。年十三,依姊居沪。吴县洪文卿侍郎钧初得大魁,衔恤归,一见悦之,以重金置为簉室,待年于外。祥琴始调,金屋斯启,携至都下,宠以专房。文卿持节使英,万里鲸天,鸳鸯并载。既至英,六珈象服,俨然敌体。英女主维多利亚年垂八十,雄长欧洲,尊无与并,彩出入椒风,独与抗礼。维多利亚尝偕其并坐照像,时论奇之。文卿代归,从古京邸,与小奴阿福奸,生一女,文卿逐福留彩,寖与疏隔。俄而文园消渴,竟夭天年。彩故与他仆私,至是遂为夫妇。居无何,私蓄略尽,所欢亦殂,仍返沪,为卖笑计,改名曰赛金花。苏人公檄逐之,转至津门。虽年逾三十,而艳名不减畴昔。未几南下,复张艳帜于沪。

  光绪庚子重入都,筑香巢于陕西巷,昵八国联军统帅德人瓦德西。瓦欲肆残杀,宛转陈说,保全至多。性俊爽,客至,掀帘出,神光四射。其装束日必数易,有见之者,谓此一赛金花,彼亦一赛金花也。出必以马,见者称之为赛二爷。京师经庚子之乱,娼业大衰,乃集羣鸨,为之手疏章程,斟酌社会情状行之。其所居与谢珊珊望衡对宇,一时亲贵,趋之如骛。尝蓄雏妓六,中有名蝶芬者,花娇月媚,尤杰出,内务府某特爱之,暇辄往访,缠头之资不靳也。彩知其意,迫使度夜。蝶以齿穉哀免,不允,数凌虐之,鞭笞无完肤。不堪其毒,遂仰药死。乃裸而裹以芦席,瘗后院隙地,贿左右,无敢言者。某至,闻其死,伤悼不已。询之同辈,大疑,乃续识一雏妓,使之烧阿芙蓉,以言餂之,得端倪,即驱车返。次日,使仆报五城公所。时掌中城者为丁之栻,率番役往掘尸身,验之,鳞伤徧体,怒甚,乃将彩带案,送刑部,于是琅珰枷锁,俯首而入犴狴矣。后有大力者出,为之极力运动,刑部定谳,谓蝶之死实自尽,彩递回原籍而已。

  先是,文卿未第时,为人司书记,居烟台,与妓爱珠有囓臂盟。比再至,已魁天下,遽与珠绝。珠冤痛累月,竟不知所终。过市门者,指状元之第曰:「得非霍小玉冥报李十郎乎?」

  光绪己亥,樊云门方伯作《彩云曲》云:「姑苏男子多美人,姑苏女子如琼英。水上桃花知性格,湖中秋藕比聪明。自从西子湖船往,女贞尽化垂杨树。可怜宰相尚吴绵,何论红红兼素素。山塘女伴访春申,名字偷来五色云。楼上玉人吹玉管,渡头桃叶倚桃根。约略鸦鬟十三四,未遣金刀破瓜字。歌舞常先菊部头,钗梳早入妆楼记。北门学士素衣人,蹔踏毯场访玉真。直为丽华轻故剑,况兼苏小是乡亲。海棠聘后寒梅喜,待年居外明诗礼。两见泷冈墓草青,鸳鸯弦上春风起。画鹢东乘海上潮,凤凰城里并吹箫。安排银鹿娱迟暮,打叠金貂护早朝。深宫欲得皇华使,才地容斋最清异。梦入天骄帐殿游,阏氏含笑听和议。博望仙槎万里通,霓旌难得彩莺同。词赋环球如绣虎,钗钿横海照惊鸿。女君维亚乔松寿,夫人城阙花如绣。河上蛟龙尽外孙,房中鹦鹉称天后。使节西来娄奉春,锦车冯嫽亦倾城。冕旒七毳瞻繁露,盘敦双龙赠宝星。双成雅得西王意,出入椒庭整琼佩。妃主青禽时往来,初三下九同游戏。妆束潜随夷俗更,语言总爱吴桂媚。侍食偏能餍海鲜,书报亦解翻英字。凤纸宣来镜殿寒,玻璃取影御床宽。谁知坤媪山河貌,祇与杨枝一例看。三年海外双飞俊,还朝未几相如病。香息常教韩寿闻,花头每与秦宫并。春光漏泄柳条轻,郎主空嗔梁王揣。祇许大夫驱便了,不教琴客别宜城。从此罗帷怨进索,云蓝小袖知谁托。红闺何日放金鸡,玉貌一春锁铜雀。云雨巫山枉见猜,楚襄无意近阳台。拥衾总怨金龟壻,连臂犹歌赤凤来。玉棺画下新宫启,转盼王郎长已矣。春风肯坠绿珠楼,香径还思苎萝水。一点双星照玉台,樵青婉娈渔僮美。繐帷尚挂郁金堂,飞去玳梁双燕子。那知薄命不犹人,御叔子南后先死。蓬巷难栽北里花,明珠忍换长安米。身是轻云再出山,琼枝又落平康里。绮罗丛里脱青衣,翡翠巢边梦朱邸。章台依旧柳毵毵,琴操禅心未许参。杏子衫痕学宫样,枇杷门牓换冰衔。吁嗟乎,情天从古多缘业,旧事烟台那可说。微时菅蒯得恩怜,贵后萱芳成弃掷。怨曲争传紫玉钗,春游未遇黄衫客。君既负人人负君,散灰扃户知何益。歌曲休歌金缕衣,买花休买马塍枝。彩云易散琉璃脆,此是香山悟道诗。」

  玉芙为苏某所眷

  光绪壬寅、癸卯间,京师名妓最著名者为三芙蓉,银芙、玉芙、金芙是也。苏某眷玉芙,既出都,耿耿不忘。越三载重至,玉芙殒矣。或语苏曰:「某肆有玉芙亵衣,君出银币二十圆购之,葬陶然亭香冢侧,勒碑记其事,亦佳话也。」苏然之,奔走数日,无所得。有语苏者曰:「某君言妄也,岂有亵衣而列肆出卖乎?」苏乃止。

  金菊仙为吴彦复所眷

  彭香云,武进人,稍长,游沪,着声北里,当时所传金菊仙者是也。所居为层楼,出则驱骏马,拥幰车,揽辔绝街衢,访贤豪不得。久之,得庐江吴公子。

  公子名保初,字彦复,武壮公长庆仲子也。光绪乙巳夏五月,大燕诸名士于沪上之酒楼,闻菊仙名,招之。座客争索曲,菊仙哀歌激楚,乃咯血。翼日,病大作,门巷萧条,而彦复至,悯之,奔走求医。病愈,菊仙键户谢客,独约彦复为清谭,语及家国状,菊仙辄流涕,如是者半月。

  海上名姬夙重身价,有私适客者,院中人或嗾父母讼诸官。菊仙忧之,阴牒长官,杜其变,左右及彦复皆不知也。一日,屏人白其志,彦复叹曰:「吾妻悍,不克归,旅居惧弗给,子其能处此耶?」菊仙嫣然不复道。当是时,菊仙年已二十四,海上两巨公争出万金求菊仙,菊仙笑曰:「吾所欲者,大丈夫耳,乌用此巨金!」一日,偕彦复出,饮酣,从谷请曰:「君客况,妾所知,今方六月,客逋妾金已数千,至八月,且万,请以此益君。」彦复笑曰:「吾所欲者知己耳,他奚爱焉!」菊仙毅然曰:「君若此,复何待!」竟同车归,客逋置弗顾,时六月六日也。彦复自为《天贶因缘记》纪其事。

  菊仙既嫁,复彭氏,更名嫣。彦复以书法篆刻授之,自是嫣名遂播公卿间。而彦复贫益甚,海内人士被武壮泽,无过问者,嫣之囊装罄矣。久之,彦复走天津,怏怏不乐,自署曰癯公,嫣则旦夕歌笑慰解之。居三年,貌益泽,尝曰:「吾得嫣,始知天壤间有生人之乐。」已而彦复病,嫣割臂肉疗之。陈伯严尝赠彦复以诗云:「酸儒不值一文钱,来访癯公涨海边。执袂擎杯无杂语,喜心和泪说彭嫣。彭嫣不独怜才耳,谁识彭嫣万刼心。吾友堂堂终付汝,弥天四海为沉吟。」

  陈某设妓寮

  京师桐花庄等班房屋,为户部书吏陈某旧产。某既尽售其旧业,渐贫窘,乃自设妓寮,沾溉夜度资余润以餬口,蕴香小班是也。

  胡宝玉久着艳名

  胡宝玉为沪妓之久着艳名者,本姓潘,小镜子外嬖之女。小镜子以咸丰癸丑从刘丽川戕官据沪城被诛者也。宝玉美而艳,善修饰。其为妓时,初曰林黛玉,尝嫁甬人杨四,未几下堂,乃易姓名,旋游岭南。及归,则置红木几案于室,遂为北里之倡。

  是时,达官富商、王孙公子皆趋之若骛。客之豪者,为蔡菉卿、梅道钦、杨子京、宋子蕴、李桂泉、孙葵石、李颂芬诸人,而宝玉犹以为未足,乃时挟咸水妹驱车出游,从习英语,更效咸水妹之额发下覆。语成,遂别辟一西式器具之室,以研究外交,碧眼黄髯儿时或盈座矣。

  又久之而与伶人游,如杨月楼,如黄月山,皆莫逆交也,而尤与侯俊山昵。亡何,俊山还都,宝玉思之不置,乃北走京师以就之。既而俊三不堪其嬲,遽疏之,始踉跄南下,仍返沪,理旧业。或曰,宝玉素与武旦黑儿善,黑儿往析津,即附汽船往访之。既抵津门,众客皆纷纷挈具而去,宝玉独从容栉发,细匀铅黄,妆竟,循梯而登,倚舵遥望,若有所俟。逮至日昃,意中人始策蹇而来,乃匆匆雇肩舆以俱去。旋即回沪。

  宝玉既返沪,狎客之多,不减于昔。日夕伺客,则环视座中,择其最能挥霍者,独与之厚。一旦取盈,即舍之,别择一客,亦如是,而随手辄尽。盖挹彼注兹,皆为年少貌都者所分得者也。潮州人郭绥之尤为所嬖,被锢于室者年余。无锡张某,亦其一也。又有某学徒者,尝至其家,置酒宴客。宝玉疑其为窭人子,密询座客,其年俸固不及钱十缗。宝玉曰:「彼何作此豪华?」客曰:「慕卿而至耳。」席终,学徒置下脚费四金于几,宝玉遽纳还之,曰:「子宜留以自用,此间非善地,不宜至也。」

  光绪丙午春,宝玉以所蓄雏妓纷纷遣嫁,而自适一陈姓者以去,距生于咸丰癸丑,已五十四岁矣。嫁之日,乘彩舆,鼓吹前导,路人咸啧啧羡之,曰:「胡宝玉后福不浅哉!」乃甫踰月而又下堂,羣见其高车驷马招摇过市矣。

  长沙八大妓

  光,宣之交,长沙堂班有八妓,皆负盛名,好事者均有一字之褒,今仅记其七。杨佩兰曰技,沈白兰曰戏,周宝钗曰色,文素娥曰倩,甘凤珠曰(上穴下幻),冷秋云曰冷,花月红曰簸。簸者,状其内媚术之态度也。

  赛渌江悦某孝廉

  赛渌江者,醴陵女,不知谁氏,少随母沦落为娼,以色倾一县,故名。某孝廉新举于乡,文名藉甚。女故有才艺,通书史,见之,相慕悦,要以白首。久之,某有桂林之行,将别,谓女曰:「吾有妇在室,又行急,不能汝携,姑俟之,必谋取汝。」女诺,遂行。时女母已死,不复有所迫,乃为闭门计,赁居一复室,深自匿,游客罕覩其面。以是家益落,恃鬻籨饰衣服以自给。念某远涉,不常有书至,每自伤而泣。或常数月病,至于忧愁愤郁,但日饮亡何为醉忘而已。邻妪素与往来,莫闻其语也。

  会某亦落拓,人或短女于某,劝某且绝虑,自是某书益不至。女自分见弃,不复欲事人,益耽饮,一釂率尽汾酒二斤,病益剧。适某有旧仆将之某所,告于女,许为通其意。女以为难,然不无万一,冀其迎己,乃以绿染姜,盐渍而曝干之,为大裹,使仆杂其家物以进。某得之,果疑,问仆,仆曰:「此晒绿姜也。」某悟为女所为,急驰书至,未至而女死。死之日,移寄戚家,贫无余物,某少年为醵十金敛葬之。遗一女,大类某,旋亦夭死。

  杨兰官负盛名

  宣统末,无锡有妓曰杨兰官者,当时巨擘也,与王、蒋、谢三姓同为北里世族,称四大家。家有画舫,巨而精雅,几净窗明,可设绮筵二三席。舟皆泊于其家河房之下。往游者必豫订,届时,自河房登舟,由芙蓉湖过黄婆墩,至惠山浜而开宴。筵资杂费,约须银币五十圆。其肴馔,视苏之灯船所有,实远胜之,最著者鱼翅。若在夏夜,必泊舟小尖以纳凉,洗盏更酌而后归。「光绪中叶则泊于酱园浜。」兰官负盛名,生涯尤盛,评锡山风月者,每首屈一指焉。

  王西神尝语金奇中曰:「兰官姿色虽在季孟之下,而性柔媚,善酬应,喜与人昵语,酒阑灯灺,娓娓不倦,闻者辄为之心醉。」又言无锡女闾,元、明时在绮塍街,「即五里香塍,俗称五里街,在西门外之惠山、锡山之麓。」两旁飞楼杰阁,日夕笙歌,翠袖红妆,时掩映于湖光山绿间,浦长源诗所谓「出郭楼台三四里,游人不得见山容」,及锡谚所谓「惠山街,五里长,踏花归,鞋底香」者是也。至国朝而物换星移,皆徙附郭之地。自光绪中叶以后,则皆于北门城下,列屋而居,盖以其间有茧市、米市,商贾云集,便于招徕也。

  蔓菁光艳照人

  瞒精,蒙古妓也,生长和硕特,肌肥理腻,光艳照人。善琵琶,能作夷曲舞。通汉语,唱伊凉曲,闻者壮之。光绪某岁,陈南村出塞时,尝见之,以瞒精二字音同蔓菁,且瞒精为西域之蔬,味甘美,似内地萝卜,因为易其名曰蔓菁。南村,名鼐,四川蓬溪人。

  窗上使老

  西藏女子,皆涂面如戏中小丑。某大僚驻藏时,尝微服出游,见一傅粉抹脂者,询之,名妓也,身价甚高,招之不能即至,问其名,则「窗上使老」四字也。大僚召之,即呼为仓场侍郎,后颇有沿此名者。
  《清稗类钞》称谓类 风俗类 方言类

  清稗类钞称谓类满蒙二族呼汉族为蛮子康熙丙辰,武定李文襄公之芳任浙闽总督,有德政,闽人感之,呼为蛮子佛。盖其时靖南王耿精忠叛,康亲王率师南征,满、蒙兵士四出,满、蒙二族本呼汉族为蛮子,闽人或袭满、蒙之口吻而称之也。

  汉族呼满蒙二族为鞑子汉族对于满、蒙二族辄呼之为鞑子。盖元代汉族所以呼蒙族者,至本朝而更扩其范围矣。鞑靼,本靺輵之别部,唐末始见其名,后乃为蒙古之称.元亡,其宗族走漠北,去国号,称鞑靼,其可汗本雅失里,为明及亚剌所攻,势大衰。达延汗以后复起,屡扰明边。及本朝兴,诸部相继降附。又为地名,则以中古时,鞑靼族侵入中亚细亚,故名。近世学者分为支那鞑靼、 「 即东土耳其斯坦。」 独立鞑靼 「 即土耳其斯坦。」 二部。或更用广义,自满洲、蒙古至欧洲之顿河、尼瓦河间,概与以此称.以是之故,汉族之对于旗人,除确知其为汉军不复称以鞑子外,其它则不问其为满洲,为蒙古,辄以鞑 「 鞑一作达.」 子呼之。且以下流社会之人,但知有满洲,而不知有蒙古耳。

  汉满蒙三族呼回族为回子回回,古国名,宋时据有中亚,为元太祖所灭,即花剌子模朝也。然其种人于陈、隋间已入我国,金、元以后,蔓延滋甚。所至,辄相亲,笃守其世传之天方教,陕、甘、新疆最多。居甘肃撒拉尔等处者,曰回户,设土司辖之。其散居各省者,则列于民户,无所区别.然汉、满、蒙三族之人对于回族,固皆称之曰回子也。

  满洲之称谓满语以天子为憨,即古称克汗,憨、汗音相近。贝勒为王,昂邦为臣,哈番为官,马德为祖。译以汉音,文义无他异。院子为花,花、鰕同音,为禁卫之称,当即院子近身奉侍之义也。

  新疆蒙古家属之称谓新疆蒙古不讲宗法,曾祖以上无称,祖父曰阿布苦,祖母曰阿布苦哀吉,父曰阿博,母曰哀吉,伯父曰阿博喀阿卜,叔父曰阿博喀阿噶,兄曰阿哈,嫂曰毕里肯,姊曰阿格启,弟曰底吕,弟妇曰底摆哩,子曰库本,媳日摆哩,女曰扣肯,孙曰阿奇库本。

  缠回之称谓新疆缠回之家族称谓,有名无姓氏,父曰达旦手,母曰阿浪子,祖父、祖母则曰穹达旦子、穹阿浪子。穹者,大也。犹言大父、大母也。兄曰阿干子,弟曰伏干子,夫曰伊引子,妻曰和通。其伯叔舅姊皆以呼兄者呼之,甥壻妹侄皆以呼弟者呼之,余则无尊卑长幼,概呼以名而已。

  仲家苗之称童男童女卡尤仲家在贵阳、都匀、镇宁、普安,随处皆有,妇人多美好,谓处女曰囊,男未娶者曰罗汉.僚伶侗之称谓诸蛮有僚, 伶, 侗, 瑶, 僮, 俍数种. 僚人, 俗称山僚, 推其魁曰郎火, 犹汉语伙伴也。 伶, 侗称食曰饘 于, 或曰哽餲, 衣曰登革, 谓父曰扶, 自称曰留, 男谓女曰有助, 女谓男曰友友, 男女相属意曰眉心眉意。 然所作歌词文字, 则与汉族无异。

  皇帝称臣冬至郊天,例有表文,焚表时,有汉大学士一人侍帝侧。皇帝称总理山河臣某,汉大学士称协理山河臣某。

  皇帝老爷高宗南巡江浙,耆老妇女道左瞻仰,有称皇帝老爷者,前驱卫士将执而治之。高宗亦惊讶,询之江督尹文端公继善。尹奏南方愚民,不明大体,往往呼天为天老爷,天神地只,无不得老爷之称者。高宗大笑,扈从诸臣遂不复言。

  阿哥诸皇子皆称阿哥,以行列之大二三四等数目冠之于上。皇帝与人言及,亦称之为阿哥,且有见之于谕旨者。

  奴才满洲大臣奏事,同有称臣或奴才者。乾隆戊子下谕:「嗣后颁行公事折奏称臣,请安谢恩寻常折奏仍称奴才。」所以存满洲旧俗也。乃久之,满臣奏折无论公事私事,俱称奴才,以为媚矣。

  当未入关以前,满洲曾贡献于高丽,其表文,自称后金国奴才。可见奴才二字之来历,实为对于上国所通用,其后逐相沿成习耳。

  然不独满洲也,蒙古、汉军亦同此称,惟与汉人会衔之章奏,则一律称臣。

  汉人之为提督总兵者,称奴才,虽与督抚会衔,而称奴才如故,不能与督抚一律称臣也。

  王公府邸之属员奴仆,对于其主,亦自称奴才。

  笔帖黑答满语称翰林院为笔帖黑衙门,称侍读学士为笔帖黑答,翰林院之长也。

  文官上下之称谓属僚对于上官之称谓,称人与自称,京外不同。对于管理各部院之亲郡王,称之为王爷。对于部院之尚书、侍郎,则称之为大人,而冠以姓,以尚、侍不止一人也。其自称,则不论郎中、员外、主事,均称司官,亦有称章京者。 「 章京初为将军之满洲称谓,世祖入关时盛京将军自称章京是也。继而转为委员之满洲称谓,如军机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之属员皆称章京是也。」 虽京堂道府为章京,亦自称章京。尚、侍对于司官、章京之无戚友私谊者,则曰某老爷,某,姓也。此就京曹官言之也。若在外官,则藩、臬、学各司对于督抚,自称本司或司里,巡、守、河、粮、盐、警各道对于督抚自称职道,候补者亦如之。知府自称卑府,直州,散州之知州以及同、通、教佐,下至从九未入,则皆自称卑职,无区别矣,现任、候补,皆从同。

  先生大人老先生明时,京官自阁臣以至大少九卿皆称老先生,门生称座主,亦如之,盖称谓之最尊者也。外省,则佥、宪以上悉以此称巡抚。若称按部使者,则止曰先生大人而已。康熙时,京官犹沿明旧称,如内阁部堂,彼此曰老先生,翰、詹亦然。给事曰掌科,御史曰道长,吏部曰印君,曰长官。至同治初,所谓掌科、道长、长官者,绝无如此称谓.惟印君,则六部掌印者皆然,不独吏部也。而老先生三字,则贵贱上下,满朝无一人称之矣。

  大人大人之称,始于雍正初,然惟督抚有之,康熙末,则施之于钦差大臣矣。嘉、道以降,京官四品以上,外官司道以上,无不称大人。翰林开坊,六品亦大人。编、检得差,七品亦大人。至光绪末,则未得差之编、检及庶吉士,并郎中、员外郎、主事、内阁中书,皆称大人矣。外官加三品衔或道衔者,无不大人。久之,而知府、直隶州同知亦大人矣。

  张叔未称人奴为大人嘉兴张叔未名廷济,精赏鉴,工篆隶,求书者踵相接。润例甚苛,扇、对每件须银若干,如署款欲称大人者,必加银若干。有友某,偶持对联乞书,未加署款之润,张遂不署大人。一日,张诣友,忽见友之仆侍侧,手持一扇,甚精雅。友故问曰:「汝此扇,是何人为汝书?」仆云:「是求张老爷书者。」友掣观之,谓张曰:「汝亦太自亵矣,何至贪润银,乃称奴辈为大人?」张骇视之,果有某某仁兄大人等字,始知为友所算也。

  老师先生弟子之于师,凡受知者称老师,受业者称先生,非若笔札之必称夫子也。若后进之于先进,非父执,非平行,而不易加以称谓者,亦曰先生,或加以其人之字,曰某某先生。

  普通侪辈相呼,彼此亦各有以先生相称者。

  商业中,奴婢之于主人,称先生。

  光绪中,上海高等妓女,世俗所称之书寓长三是也,亦称先生而不称小姐。

  曾文正称刘玱林为玱林先生咸豊辛酉春,曾忠襄公国荃围攻安庆,粤寇陈玉成部下刘玱林方据集贤关,为城中犄角,曾文正致书忠襄有云:「勿使玱翁逸去。」又称之曰「玱林先生」。继闻鲍超攻破其垒,杀之,则大喜。文正素持正,不轻假人以辞,于玉成则直斥曰狗,于玱林则尊之曰玱翁,曰先生。玱林殆亦当时粤寇之健者也。

  大老爷老爷明时缙绅,惟九卿称老爷,词林称老爷,外任司道以上称老爷,余止称爷,称老爹而已。乾隆时,内而九卿,外而司道以上,俱称大老爷。自知府至知县,亦称大老爷。咸、同以降,至光、宣间,知府无加衔者,以至知县,皆称大老爷。佐贰六品以上,即大老爷,举贡生监无不老爷,甚至市侩捐六品衔,亦大老爷矣。

  老爷之称,又最为普通,凡文武官吏之家中奴婢无不称其主曰老爷,中堂且然,不若门外之人之须一一分别也。又俗以举、贡为有授官之基础,故亦得受此称.光绪末,老爷更多,偏僻之地,乡人且称生监为老爷,即非生监,两家居平日着长衣者,亦皆称之为老爷矣。

  太爷太老爷太爷之称,次于大老爷及老爷,以称外官之佐杂,县丞以下是也。函牍中有称之为大老爷者,则略尊矣。而乾隆时之举人、贡生,亦称太爷。

  老大人老太爷自身有官职,其封翁,大者称老大人,小者称老太爷。

  爷北人侪辈相呼辄曰爷,以其姓氏加于上,曰赵爷,曰钱爷;以其行列加于上,曰大爷,曰二爷。光绪朝;都人每称恭忠亲王为六爷,醇贤亲王为七爷。

  少爷孙少爷少爷、孙少爷者,官之子孙也。自身为大人,子可称少大人,孙可称孙少大人。自身为大老爷,子可称少老爷,孙可称孙少老爷。若自身为太爷,则子孙亦仅称少爷、孙少爷而已。晚近以来,富室固沿是称,即稍有体面者亦然。

  某官凡年未及冠之男子,尊长及奴仆,或以其行列别之,曰大官、二官;或以其咳名 「 即乳名,亦即小名。」 冠之,曰某官。此亦可见社会之热心仕宦也。十龄以外,辄改称少爷。

  相公咸丰以前,奴仆之于未仕者,如监生、诸生,皆称以相公。以其姓或名或号或行列冠于上,曰某某相公。

  大帅老帅大帅之称,初惟施之于大将军或经略也,后且及于督抚。咸、同军兴,卿贰总军务者,亦悉有此称.光绪以来,督抚非军务省分,亦称大帅,其年老资深者或称为老帅,久之而实缺提督亦受此称矣。

  总爷副爷将爷都爷爷大人、大老爷之称谓,武官亦有之。就绿营而论,提督、总兵、副将、参将皆称大人,游击、都司皆称大老爷,守备初称总爷,后亦称大老爷矣,千总、把总则皆称副爷。

  平民于兵士称之曰将爷,祝其由兵而将也。在国初,则称都爷爷。

  标下沐恩武官对于受辖之官称之为大帅大人,其自称则曰标下。标者,军标、督标、抚标、提标、镇标,言在其标下供职也。又有称沐恩者,谓劾力军中,官职之迁擢皆受恩于上官也。

  晚生侍生京官有晚生、侍生之称,军机处、内阁、翰林院、都察院、吏部、礼部皆有之。大抵用之于同署科分或到署年分月分在前之人,间有用之于外官者,则督抚也。

  范忠贞耿精忠互称眷生晚生范文肃公文程,耿精忠至戚也。先是,耿之祖归顺辽左,受封为王,实文肃力也。时文肃官内院,方枋国,与耿交谊最厚,誓为婚姻,至袭王,已第三辈矣。而忠贞公承谟为文肃之子,耿之妹又嫁忠贞之侄,姻娅中于辈行为长.凡书函往来,耿称晚生,范称眷生,无相间也。忠贞在浙久,念耿辈虽卑而爵已尊,同列封疆,受其晚生之称似太过,因逊谢再四,自后耿称侍生,范称弟,亦无间也。

  旧例,各省督抚移文,与平西、定南、靖南三王俱平行,衔封表面,仅书某官姓,公文递至某王军前开拆,来文亦如之。一日,耿公文至浙,传鼓投进,衔封已变例程,表面大书年月黑签,某日旁写右照会浙江巡抚,背有靖南王封四大字。忠贞愕然,及启私函,则耿仍称晚生,札云:「新奉则例,王移文至督抚,俱改照会,故于私函仍用晚生帖。」忠贞怫然,答柬仍改书眷生,两晚生帖竟不璧还,函外仅写王爷,书面授来使,而不用印信函封,以后来往悉然,嫌隙始于此矣。

  吴陈炎自称眷同学康熙中,仁和吴陈炎宝崖以国子生供奉内廷,凡与京官往来名刺,书眷同学某,而无弟与晚之称谓,都人乃呼为吴同学.老查少查查初白编修,先以泽州相国荐起,命直南书房。明年,始赐出身,由庶常授编修。其族子升,方以宫坊久侍直,宫监无以别之,乃呼初白为老查,声山为少查。

  称谓避庄有恭嫌名属吏上大宪书,向用「恭惟大人」四字。乾隆朝,庄滋圃相国有恭总督南河,僚属具禀,改为「仰维」,或作「辰维」,避恭字也。

  称谓避左文襄嫌名定例称大学士曰中堂,左文襄公宗棠自陕甘总督入相,两省官吏避宗棠二字之嫌名,皆称伯相,比晋封二等侯,又称为侯相。

  书札封面称家大人严君有京官某者,凡致信于同姓者,辄书曰家老爷、家少爷。有某某者,官某道,某不辨,而书曰家大人。又一日,致信与姓严者,书之曰严君。严阅之,走谢曰:「尊称实不敢当。」

  召见时称兄曰家兄粤寇之役,军事繁兴,各路将帅战功卓著,保案大开,于是幕府中人多膺荐剡,而依草附木者不可胜数。湖北王某,有兄统兵屡立奇勋,某亦以随营参赞功,历保至道员,加花翎二品顶戴,赏巴图鲁勇号,时某年仅二十余也。光绪初年,复以某督明保,送部引见,孝贞、孝钦两后垂帘,孝贞间曰:「观尔履历,以随营功保至道员,尔究随何人立功得保此职?」王年幼,又在军久,不知仪注,率尔对曰:「家兄营中所保。」孝贞闻之一笑,遂不复问。某既退,两后谓军机大臣曰:「此人年轻有功,似尚聪明能办事,惟少阅历,恐未能任地方官,可不必记名,姑照例发往,俟其历练数年,可用也。」寻分发江西。

  董文恭令人称老表兄董文恭公诰以詹事府右中允于乾隆己丑丁外艰回籍,每舆出,小儿哗曰:「董诰来矣。」一日,有所闻,呼而告之曰:「我之姓名,惟我父母君师得呼之,哉与尔辈有戚谊,此后相见,呼老表兄可也。」

  自称弟为令弟海盐陈子庄广文为金华教官时,有诸生数人请见,自称其弟为令弟,同座均目笑之,其人亦自忸怩。陈解之曰:「古人自称其弟,本有令字,诸君特未留意耳。」众咸求教,陈因诵谢灵运《酬从弟惠连》诗云:「末路值令弟,开颜披心胸。」杜少陵《送弟韶》诗云:「令弟尚为苍水使,名家莫出杜陵人。」是称己之弟为令者,亦犹行古之道也。言罢,众俱粲然。

  圣祖禁称社弟盟弟明季时,文杜行,往来投刺者无不称社弟。国初,盟会盛行,凡投刺无不称盟弟。甚而豪胥市狙能翕张为气势者,搢绅蹑屐问讯,亦无不以盟弟自附。康熙初,朝廷以法律驭下,严行禁革,遂不称同盟而称同学矣。

  粤人以契弟二字骂人契弟之称,初惟师之于弟有之,言其衣钵相传,两两相契也。继而避嫌不用,则以闽、粤之好男风者,每以此二字称其所欢耳。粤中骂人辄曰契弟,其音略同开怠,盖以龙阳譬之也。

  丘丈勇爷俗称妇翁曰岳丈,妇之兄弟曰舅爷。而富贵人家得宠之妾亦有许其家属往来者。或曰是宜去岳字之出而称妾父为丘丈,以勇字形似舅字而称妾之兄弟曰勇爷。

  太后之称谓光绪朝,宫廷自皇帝以次及于宫眷,均呼孝钦后以男称,有时亦呼老祖宗,又或称之为老佛爷,德宗则称之曰亲爸爸。

  至老佛爷之称,则以孝钦时作观音大士妆,以李莲英为善财童子,莲英之姊为龙女,用西法照一大像悬于寝殿,于是宫人均呼孝钦为老佛爷。

  皇室皇族之女称谓本朝公主有二称,皇后所生曰固伦公主,妃嫔所生曰和硕公主。亲王之女称郡主,郡王及贝子、贝勒、辅国公之女称县主。然除公主外,虽有郡主、县主资格,如未奉有正式封号者,皆统称格格。大抵称格格者,以次女以下之处子为多。若其长女,未得正式之封号者亦罕。驸马都尉称额驸,亦因所尚主,加固伦、和硕等字。若宗室, 「 俗称黄带子。」 若觉罗, 「 俗称红带子。」 若闲散八旗,若内府三旗,凡对于未嫁之幼女,皆称妞妞。

  福晋本朝初入关时,一切称谓悉随汉族之音,例如福晋二字,即夫人二字之音。盖初用满文,而后从满文改译汉文,至有福晋二字也。

  蒙古室号《北史》,蠕蠕 「 即突厥。」 号其正室曰可贺敦,《辽史》呼皇后为忒里蹇。国朝之外藩蒙古,其汗之正室曰哈屯可贺敦。

  太太命妇称太太,其夫自一品以至未入流皆然,无所别也。久之,则富人亦称之。又久之,则凡为人妇之可以家居坐食者,亦无不称之矣。

  老太太妇之姑称老太太,以别于己之称太太也。进而上之,祖姑称祖老太太。

  少太太妇有翁姑者,称少奶奶,固已。然以其夫之显贵而欲表示其尊,则称少太太。若此者,其姑则称太太,其子妇则称少奶奶。

  奶奶妇人之称奶奶,南北均有之,而作用不同。南方之称奶奶者,其初大率为中流社会不敢自比于宦族而称太太,因以奶奶替之。北方不然,自王公以至士庶,妇年少壮而成上有翁姑者,均称奶奶,惟以行列冠于上,曰大奶奶,二奶奶。

  少奶奶富贵家之子妇,翁姑及奴婢皆称之曰少奶奶。或以其夫之行列别之,或以其夫之乳名冠之,曰某少奶奶。

  孙少奶奶孙少奶奶者,以妇之夫有祖父母在堂,而姑犹称少奶扔,遂得此称.姨太太姨奶奶富室贵家之妾称姨太太。粤人类多姬侍,辄称之以大姨太太、二姨太太,或仅一太字。其有为大妇所抑而不得此称,或年龄太稚者,均曰姨奶奶。下焉者,则但以本人之姓或名冠于姑娘二字之上,曰某姑娘。

  凡姨太大、姨奶奶之称,大率为已有子女或崇尚体面者而设.老姨太太老姨奶奶尊长之妾,无论有无子女,均可称老姨太太,或老姨奶奶,亦不问其卑幼之有无姬侍也。

  姨少太太姨少奶奶卑幼之妾,称姨少太太或姨少奶奶者,以其家尊长之妾,称姨太太或姨奶奶故也。

  小姐姑娘姐,姐儿也,轻之之辞也。而富贵家之女乃有此称,且又从而小之,曰小姐。巨室闺秀反以此称为荣,大奇。

  北方有称姑娘者,旗人尤多,揣其意义,实较小姐为尊也。然南方之妓女亦称小姐,北方之妓女亦称姑娘。既嫁,则称姑太太,或姑奶奶。

  太小姐富贵家有在室处女,不嫁而年迈,其兄弟之女已称小姐,而己之行辈已较高,遂得此称.然不能改称老小姐,盖于此而称老,一若有讥其老大不嫁之意也。

  姑小姐室女已无父母,两家长为其兄弟,虽已字人尚未于归,且年龄在三十以下者,辄称之曰姑小姐,不必称太小姐也。

  孙小姐孙小姐者,本人之父尚在室姊妹称小姐,奴婢对之,则称之曰孙小姐,以示别也。

  清稗类钞风俗类全国习惯我国上古,男皆束发于顶。世祖入关,乃薙发垂辫.女子多缠足,不轻出外。男子吸鸦片者甚众,亦好赌博,烟管赌具,几视为日用要物。光、宣间,始有天足会、戒烟会之设立。至于食品,北重麦,南重米。而知书识字者,百人中不可得一也。

  以物价觇俗国初物价已较明为昂。顺治时,其御史疏言风俗之侈,谓一席之费至于一金,一戏之费至于六金。又《毋欺录》云:「我生之初,亲朋至,酒一壶,为钱一;腐一簋,为钱一;鸡凫卵一簋,为钱二,便可款留。今非丰馔嘉肴,不敢留客,非二三百钱,不能办具。耗费益多,而物价益贵,财力益困,而情谊益衰。」又晋江王伯咨尝于其家训中述往事云:「银三钱,可易钱一百二十文,每日买柴一文,三日共菜脯一文,计二十日可用二十七文有奇,而足存九十余文,可买米一斗五升,足家中二日半之粮.盖此银一两,仅值四百钱,斗米不过六十文,薪菜之值尤极贱也。至康熙时,则斛米值钱二钱.雍正时,市平银一两,可易大制钱八九百文,米色虽有高下,每石市价以百文上下为率。乾隆庚寅,斗米值三百五十钱《武昌县志》已列为灾异。道光以来,米价极贱时,一斗必在二百文外,昂时或千余钱.银一两,从无千钱以内者。始知往日物轻钱重,官中所谓例价者,乃常价,非故为抑勒也,特相沿不改耳。」

  光、宣间,则一筵之费至二三十金,一戏之费至六七百金。而寻常客至,仓猝作主人,亦非一金上下不办,人奢物贵,两兼之矣。故同年公会,宦僚雅集,往往聚集数百金,以供一朝挥霍,犹苦不足也。生计日促,日用日奢,京师、上海之生活程度,骎骎乎追踪伦敦、巴黎,而外强中干捉襟现肘之内幕,曾不能稍减其穷奢极欲之肉欲也。且万方一概,相习成风,虽有贤者,不能自异,噫!

  开会集会、结社,二者性质不同。集会为一时联合,欢迎欢送之类属之。结社有永久性质,办事讨论之类属之。而流俗不察,辄称之曰会。光、宣之交,都会商埠盛行之。

  发起人先以开会年月日时、名称、地址及开议之原因,提议之办法,印发传单,登载日报,并发函通告同志,或即呈报当地官厅,以便保护.会场有开会秩序单,其提议之各事曰日程表。会场中央外向,设演说台.当摇铃开会时,曲发起人登台,布告宗旨,续行演说.或由他人主席,请其发言。凡所演说,均由旁坐书记笔录于册。办理庶务者为干事员,招呼会众者为招待员,整理秩序者为纠察员.赴会人所须知者如下:一、缴券。至会场门口,以入场券交收券人。二、签名。门口有一几,设签名册,分会员、来宾二种,赴会者以己之姓名书于上。三、就席。有会员席、来宾席、特别来宾席,新闻记者席各种,于楹柱或椅或桌分别标识,赴会者当依招待员引导人席。四、发言。若会中有赴会人发言之特许,自可发表意见,惟须俟他人言毕,起立陈说.若应演说台上之请,登台演说,当登台时,先向外鞠躬,立而发言。五、退席。将闭会,亦如开会时之摇铃,赴会者闻声即退。入场勿拥挤,出场须鱼贯而行。勿私言,交头接耳,易为他人所疑。勿喧晔,宜坐而静听。勿涕唾,万不得已,以手巾盛之。勿吸烟,烟雾熏蒸,易为旁坐人所厌恶。

  谒客凡至官厅及人家,投谒答谒,由从仆以名刺交阍人。既通报,客即先至客堂,立候主人。主人出,让客,即送茶及水旱烟。有须主人迓客于门而陪客入内者,则为特别之客。

  光、宣间,名刺之式不一,或红纸,或西式白纸,均可。名片之背,则书名号与住址,西式名片之左角则书职业.女子亦然,惟已嫁者辄增夫家姓氏。男子有承重丧或父母丧者,则于白纸名片之四周以二三分黑色为缘;或节沿用旧式,于姓之左角书制字;期服以外之丧,仅于姓之左角书期字,余类推,女子亦然。若携有介绍书者,于接见时面投。

  三朝俗所谓三朝者有二:一、儿生三日会客,设汤饼筵。一、男女成婚之第三日,亦肆筵设席以娱宾.弥月弥月,见《诗经》「诞弥厥月,先生如达」。谓姜源之孕后稷,满十月之间,易生而无留难也。其后则以男子子、女子子之生满一月者曰弥月,宗族戚友亦皆有所馈赠,以将贺意,必设宴以享之。或馈人以生面及炒熟之面,面条长,取其绵绵不断长寿之意也。

  百禄儿生百日曰百禄。杭有此风,必祀神,为儿薙发,曰百禄头.「碌」读如「罗」,因「百禄」二字与「不禄」同音。不禄者,死也,故避之。且不曰百日而曰百禄者,以人死之百日曰百日也。

  周岁周岁,小儿之生及一岁者也。古时,儿生一期,设晬盘于儿前,男则用弓矢纸笔,女则用刀尺针缕及珍宝玩物,置盘中,观其发意所取,名之为试儿,今亦有之。富贵之家至有演剧侑觞以娱宾客者。客皆有所馈,其丰者为金银饰器、绸缎衣料。

  立嗣我国重宗法,以无后为不孝之一。凡年至四五十而尚未有子者,辄引以为大忧,惧他日为若敖之鬼也,他人亦为之鳃鳃虑,视灭国之痛尤过之,盖狭义灭种之惧也。于是有立嗣之事。其法:择胞兄弟之子以为嗣,次则择从兄弟之子,复次则择再从兄弟之子。两者皆无,乃及于昭穆相当之族人。惟其中有应继、爱继之别.昭穆之最亲者为应继,继矣,而不当嗣父母之意,另择一较疏之人,亦使为后,曰爱继.亦有舍应继而取爱继者,此皆以同姓为断也。

  其取于异姓者,或出嫁姊妹之子,或为女择一壻,人赘于家,令其奉祀。或买一不知谁何之子,则以二龄至十龄者为多。间有先期觅一在外之孕妇,而自饰为有姙者,俟孕妇之将临盆也,亦坐蓐,收生妪亦侍于侧,孕妇之子方堕地,亟携以归,由收生妪奉之,以交饰姙者抚之,而别雇乳妇饲之焉,俗曰血抱。凡此者皆养子也,养异姓子为己子者。五代之李克用、王建为最多。明太祖初起时,亦多畜养异姓儿,称为某舍。

  且尚有出嗣于神鬼者,光绪初叶,德清戴匡尝官余姚训导,徐珂欲求戴子高明经望之遗着,以其同县而疑为一族也。就而访求之,戴曰:「非也,寒家之得姓为戴,从邑城隍庙神戴公得之。先代以得子屡夭,故出嗣于神,至仆已三世矣,不与子高同族也。」匡之子子田,以税课大使需次江宁孙静斋,为诸生。

  干儿干儿者,不论男子子、女子子皆有之。盖于十龄之内,认二人为义父义母,称之曰干爷干娘。吴俗曰过房,越俗曰寄拜。干爷为其命名,冠己以姓,曰某某某,必双名,两字也。然姓不表而出之,即其名,亦惟干爷干娘自称之。通行于社会者,则仍本姓本名,此所以异于义子也。虽干字有相假之义,与义字之训假者略同,而义子则为人后,干儿则仅曰寄男女也。命名之曰,由干儿之父母率儿登堂,具馔祀祖,更以礼物上献干爷干娘,书姓名于红笺,于其四角并着吉语,媵以金银饰物、冠履衣服、珍玩、文具、果饵.自是而年节往来,彼此辄互有所馈,长大婚嫁,干爷干娘赠物亦必甚丰.干爷之母,即干娘之姑,则称干奶婆,盖假用干阿奶之名称而变通之耳。两家之父母,俗称干亲家。对于他人,则曰某为某之干亲.其结合之原因有二:一、迷信。惧儿夭殇,他日自为若敖之鬼,因择子女众多之人,使之认为干爷干娘。且有寄名于神鬼,如观音大士、文昌帝君、城隍土地,且及于无常 「 俗传人将死时由无常勾魂。」 是也。或即寄名于僧尼,而亦皆称之曰干亲家。一、势利。甲乙二人彼此本为友矣,而乙见甲之富贵日渐增盛也,益思有以交欢之,且欲附于戚党之列,得便其攀援于异日,夸耀于他人也,乃以子女寄拜甲之膝下,而认之为干亲.其与人言,亦必曰某为舍亲.寿诞之预祝补祝人之生日曰寿诞,亦曰寿辰。至日,家属、宗族、戚友皆拜而颂祷,曰拜寿。其前一夕亦有往祝者,曰预祝,亦曰拜生。初度之翌日,若有人往祝,则曰补祝。

  冥寿祝寿者,祝其人之长生不死也。乃有为已卒之祖父母、父母称觞祝寿者,曰冥寿,亦曰冥庆.人已前卒,何有于寿,岂果有鬼死为聻之事乎?至期,其子孙于宴客之请柬,收礼之谢柬,皆自称追庆子、追庆孙,仍着彩服,设礼堂,宗族、戚友亦且相率往贺,甚有演剧以娱宾者。

  溺女溺女恶习,所在有之,盖以女子方及笄许嫁时,父母必为办妆奁.富家固不论,即贫至佣力于人者,亦必罄其数年所入佣赀,否则夫壻翁姑必皆憎恶。迨出嫁,则三朝也,满月也,令节新年也,家属生日也,总之,有一可指之名目,即有一不能少之馈赠,纷至沓来,永无已时.又或将生子,则有催生之礼,子生后,则弥月、周岁、上学等类,皆须备物赠送。甚至壻或分爨,则细至椅桌碗箸,必取之妇家。女子归宁,亦必私取母家所有携之而归,稍不遂意,怨恨交作,贪家之不愿举女,良有以也。成曰大贼人道,或曰方患人满,此风宜提倡不宜禁革。

  北人毁身求财残毁身体, 最悖人道。 北方风气刚劲, 好勇斗狠, 甚且不惜伤身以易金; 或因小忿, 自戕其体而争胜, 尤为野蛮. 光绪某年, 岁将暮, 京师琉璃厂西门饼店前, 有少年裸下体卧地, 不声, 店主举杆麫大杖杖其骽, 杖王五六十, 突起而言曰:「如是, 必吃矣。 」店主曰:「任汝吃矣。 」盖卧地者积欠饼资, 犹强取不已。 故店主示以大杖, 谓如不呼痛, 免前欠, 且自此不索直也。 又一日, 五道庙三岔路口, 有黑衣快靴之群恶少汹汹自北来, 中布衵服而外衣不钮者一人, 面血淋漓, 一目已霍然眇, 盖吃宝局者也。 吃宝局者, 恶少日于赌馆索费, 任保护. 然若辈众多, 必以甘心伤其支体者始得之。 支体之伤分等计资, 果剜目者列上等而获多金矣。

  京畿一带,此风尤盛。一日,有壮男至通州某典肆持敝衣求质,典伙却之,男子呶呶争。久之,诘伙曰:「贵肆果质何类物?」伙答曰:「凡物皆受,第必须完好者始合格。」壮男匆匆去,俄复至,出小刀,割一耳掷柜上曰:「此亦物之完好者,若速为估值。」伙大惧,立邀之入,予以重金,始出。又良乡县甲乙二人有所争讼,经年不休,二人皆力尽,不复胜讼,乃相约晒烈日中,畏避者负。二人力适相等,继更议定置一大油锅,炽之令沸,中掷二铁丸,能赤手取以出者胜。届期,邀父老为证人,一攘臂先取,皮肉尽脱;其一逡巡不敢动,遂败北,乃以所争者让诸取丸人。然是人受毒过深,不数日即死。

  北人尚炕北方居民,室中皆有大炕。入门,脱屦而登,跧坐于炕,夜则去之,即以荐卧具。

  炕之为用, 不知其所由起也。 东起泰岱, 沿北纬三十七度, 渐迤而南, 越衡漳, 抵汾晋, 逾泾洛, 西出陇阪, 凡此地帯以北, 富贵贫贱之寝处, 无不用炕者。 其制:和土杂砖石为之, 幅宽五六尺, 三面连墙, 紧依南牖之下, 以取光; 前通坎道, 炙炭取暖。 若贫家, 则于旁端为灶, 既炊食, 即烘炕, 老幼男妇, 聚处其上。 诗家题咏, 亦往往见之。 《湛然居士集》:「牛粪火煨泥炕暖, 蛾连纸破瓦窗明。 」于忠肃《云中即事》:「炕头炙炭烧黄鼠, 马上弯弓射白狼。 」官友鹿有《暖炕诗》三十二韵, 朱弁有《炕寝诗》三十韵。 又《正字通》:「北方暖床曰炕。 」此炕之明见于载籍者。 然考其著述时代, 率在辽, 金以前, 炕之义训, 皆动词, 形容词; 若以用为名词者, 则绝未之见也。 燕太子与轲同床而寝。《高士传 》:「管宁隐辽东, 坐卧藜 , 当膝处皆穿。 」北魏贾思勰 《齐民要术》:「腊夜令持椒卧房床旁, 飬蚕法: 土屋欲四面开窗, 屋内四角着火。 」孙氏注:「炭聚之下, 碎末, 令捣熟丸, 以供灶炉种火以用。 」皆言灶言炉, 而绝不言炕, 可见方古代本未有炕。 至如《左传》「宋寺人柳炽炭于位, 将至则去之」《新序》「宛春谓卫灵公曰:「君衣狐裘,坐熊席,隩隅有灶.」」,《汉书。苏武传》「凿地为坎,置熅 火」,庾信《小园赋》「嵇康锻灶既煗而堪眠」。《水经注》「土垠县有观鸡寺,基侧室外,四出爨火,炎势内流,一堂尽温」云1,要之,皆暖房而非炕也。惟《旧唐书。高丽传》:「冬月皆作长炕,下燃熅火。」马扩第自叙:「金主聚诸将共食,则于炕上用矮台子,或木盘相接。」《北盟录》:「女真俗环屋为土;,炽火其下,寝食起居其上,谓之炕。」观此数条,乃不啻为北方用炕者形容尽致,而宋人异而书之,以为胡俗,益可见北方古未有炕,盖其初本东胡之俗,自辽、金人,浸染既深,久之遂成习惯.然炎火蒸融,辄令人筋脉弛缓,脑气昏沉。南人夏日寝之,土湿交乘,尤易成瘫痪之症。即北人体质素强,而炭气蒙腾,冬夜因之闷毙者,亦时有所闻也。

  都人之酒食声色晚近士大夫习于声色,羣以酒食征逐为乐,而京师尤甚。有好事者赋诗以纪之曰:「六街如砥电灯红,彻夜轮蹄西复东.天乐听完听庆乐,惠丰吃罢吃同丰.衔头尽是郎员主,谈助无非白发中。除却早衙迟画到,闲来只是逛胡同。」盖天乐、庆乐为戏园名,惠丰、同丰京馆名,而胡同又为妓馆所在地也。

  北方妇女之奢佚许周生驾部之配梁夫人德绳,着《古春轩诗草》,中有《北地佳人行》一篇,读之可知嘉、道时京师妇女之奢侈骄佚也。诗云:「北地佳人少小时,养成性格含娇痴.闺中行乐随年换,世上闲愁百不知。日高睡起心情倦,草草乌云盘翠钿。玉裹珠围替月姿,粉妆香砌呈花面。三春淑景丽桃花,百两盈门御凤车。舅姑贵显通侯宅,亲串经过卫霍家。麝帐云深栖并翼,相爱相怜复相得。十三筝柱缓秦丝,八九鸳鸯图绣幕。夫壻豪奢贵有余,入围歌舞出琼舆。吐金只解怜舍利,识字从来恼蠹鱼.高会晨朝连日积,玛瑙杯深浮湩酪。刻漏徐看玉带围,貂蝉低映寒鸦色。华堂欢笑趁芳辰,颐指微闻促酒频.侍女不曾拈绣谱,儿家那复羡针神?曲房宛转连云第,雕阑花鸟供流睇。无香最爱凤仙娇,多语生憎鹦母慧。红肥绿腻裹香绵,举动人扶忒自怜.绮阁庄严长似佛,琼窗窈窕恍如仙。少愁多病长欹枕,玉叶人参当茗饮。青鸟丁宁浪自传,银釭深秘谁能审?无限豪华难具陈,酣眠薄醉过青春。寒门不少倾城色,翠袖空悲薄命人。」

  京师之二好二丑光绪庚子以前,京师有二好二丑.二好者:字之好也,相公之好也。进士之朝考卷殿试策,专重楷法,点画匀净,墨色晶莹,分行布白,横竖错综,期无毫发之遗憾,策论诗次之,惟以字之工拙分甲乙,他试亦然。且纸墨笔砚,俱极精良,人争习之,此字之好也。都人所称相公者有二:一大学士,极贵也;一伶,极贱也,而称谓相埒。俗尚交游,如有庆吊事,以有大学士临门者为至荣;如有筵燕事,以有伶侑酒者为至荣,此相公之好也。

  二丑者:大小遗之丑也,制艺之丑也。通衢大道,矢溺满地,当众而遗,裸体相示,首善之地,乃至现形若是,此大小遗之丑也。晚近制艺,名曰墨卷,专以色泽声调为事,绝无真理,此制艺之丑也。

  京城四大新进士既点庶吉士,谒客名刺,非常伟大,较普通所用者约加一倍,而所印姓名,恰如其纸之大小,四围不使留隙,盖体制然也。既散馆,即不复尔。其制自何而起,命意为何,老于词林者亦不能言,殆亦一种习惯而已。都人士成一联咏之云:「翰林名片棺材杠,袜店招牌窑子□。」谓之为京城四大。盖都中富人出殡,升棺夫有多至六十四或七十二人者,杠之巨,亦无伦比,盖以表示其阔也。袜店门首,往往悬一巨袜,以为招徕。窑子者,都人以呼妓院,盖妓女阅人既多,为广大教主也。

  都人不谈国事京师酒馆之各室,每有一红纸条揭于柱,上书四字曰:「莫谈国事。」虑有御史适在隔室,据所传闻,登之白简也。且或有言侵犯亲王、贝子、贝勒及宗室、觉罗,至有后患耳。

  柳边俗尚昔年行柳条边外者,率不裹粮,遇人家,直入其室,主者尽所有出享。或日暮让南炕宿客,而自卧西北炕,马则煮豆麦剉草饲之。客去,不受一钱.他时过之,或以针线荷包赠,则又煎乳猪鹅鸡以进.其后则仓卒一饭或一宿,尚不计值,再宿必厚报之。而居者非云贵流人,则山东西贾客,类皆巧于计利,于是非裹粮不可行矣。然宿则犹让炕,炊则犹樵苏,饭则犹助瓜菜,尚非内地之人所能及也。

  俗尚齿,无贵贱之阶级,呼年老者曰玛法。玛法者,汉言爷爷也。呼年长者曰阿哥。新岁相见,卑幼于尊长必长跪叩首,尊长者坐而受之,不为答。首必四叩,至三,则跪而昂首,若听命者然,尊长以好语祝,乃一叩而起,否则不起也。少者至老者家,虽宾,必隅坐随行。出遇老者于途,必鞠躬垂手而问曰赛音。赛音者,汉言好也。若乘马,必下,俟老者过,老者命之乘,乃敢避而乘。宴会,必子弟进食,行酒不以奴仆,客受之,亦不酢。往来无内外,妻妾不相避,年长者之妻呼为嫂,少者呼为婶子,若弟妇.卧时,头临炕边,足抵窗,无论男女尊卑,皆并头.以足向人,谓之不敬。惟妾则横卧其主之足后,否则贱如奴隶,亦忌之。其头不近窗者,盖天寒,窗际冰霜晓且盈寸,近则衾裯常为寒气所逼,致不干,故头临炕边,亦不得已也。炕皆外高内低,但不甚阔,人稍长,便须斜卧矣。

  吉林俗尚吉林之俗,枕衾被褥必逢秋始浣濯,乎时虽气味腥膻,不之顾也。

  婴孩栖以摇篮,不置诸地,以索悬之,泣则扶而荡漾于空际.至鱼皮鞑子多束缚襁褓儿悬诸林木间.女子平生沐浴仅三度,即初生一度,临嫁一度,濒死一度是也。

  婴孩初生,枕以硬枕, 「 枕实以豆。」 务平其后脑骨,以硬起欠美观,习俗然也。燕、鲁人之流寓者,亦多染此习。

  炎夏甚热,虽亦挥扇纳凉,然卧土炕者,仍烘火不辍.盖冬日之烘火以御寒,夏日之烘火以袪湿也。甚至席焦背赤,一若炮烙横施,非此不能安寝焉?否则背脊痛矣。

  合家尊卑老少长幼男女共寝一炕,虽外来之亲友,假宿之孤客,亦无上下之别.且卧必赤身,故相率不燃灯,中上之家,则稍施以间隔。

  吉林多炕集,用代薪炭者,均栋梁材,而区区竹头木片,竟有用以代手纸而去秽者。

  妇女足镶鞋,底层三寸许,着衫及踝,而两端不开, 「 无衣叉。」 顶盘高髻,惟手握三尺烟筒,频频吸之。

  宁古塔以文人为贵宁古塔之满人,呼有爵而流者曰哈番。哈番者,汉言官也。而遇监生生员亦以哈番呼之。盖其俗以文人为贵,文人富则学为贾,贫而通满语,则代人贾,所谓掌柜者也。贫而不通满语者则为人师,师终岁之获,多者二三十金,少者十数金而已,掌柜可得三四十金。

  山东沿海俗尚山东即墨以南,民贫俗俭,仅以茅舍蔽风两,未见有广厦大屋如南方者。其人诚实不欺,服官吏之役,虽劳不怨。惟恋乡心甚切,以耕渔畜牧为业,罕有出外经商者。其北则民风狡猾,海阳尤甚,然长于经商,故商于京、津、旅、大者颇多。

  甘人租妻雍、干以前,甘肃有租妻之俗。盖力不能娶而望子者,则僦他人妻,立券,书期限,或二年,或三年,或以得子为限。过期,则原夫促回,不能一日留也。客游其地者,亦僦之以遣岑寂。立券书限,即宿其夫之家,不必赁屋别居也。限内客至,夫辄避去,限外无论。夫不许,即某妻素与客最笃者,亦坚拒不纳.欲续好,则更出僦价乃可。

  甘人重视饯别祖道设饯,人之常情,而当康熙时,甘肃人规之为尤重。宦游南去,贾客东归,率皆携挈樽罍,招邀放郭外之荒墩古戍间,红毡密地,毳帐如鳞,人围马住,颇极缠绵.更时有密识妖姬,牵驴道左,偷啼背面,送面添杯。行者停车助其叹悼,登高望尽,惘惘归途,此亦边人之善俗也。

  吴俗前后有三好苏州长、元、吴三邑之人习于安逸。王文简公士祯尝谓其俗有三好:鬬马吊牌,吃河鲀鱼,敬五通神,虽士大夫不免,恨不得上方斩马剑诛作俑者。其后则缙绅又有三好:曰穷烹饪,狎优伶,谈骨董。三者精,可抵掌公卿间矣。五通神自苏抚汤文正公斌焚毁后已绝.马吊好者益众,惟河鲀鱼食者尚少耳。昔叶讱庵因食河鲀致病,陈其年尤酷嗜,在天津食之中毒,面目悉肿,不可辨识,皆烹制失宜所致也。

  苏乡妇女之俭勤世以苏俗为奢惰,实仅指城市言之耳。若其四乡,则甚俭且勤,妇女皆天足,从事田亩,杂男子力作,樵渔蚕牧,拏舟担物,凡男子所有事,皆优为之。

  今姑就光福言之,能织蒲鞋,绣神袍,而舁山轿亦为职业之一。轿着于肩,疾走如飞,健男子瞠乎后也。尝有人询以两肩能担重几何,则曰:「我不知也。惟城中某宦,躯体痴肥,权之,当在一百三四十斤,而我荷之越岭登山,奔驰二三十里,气不喘而面不红也。」

  上海俗尚上海为通商巨埠,广土众民,为全国之冠。以宣统辛亥计之,实有人民六十余万之多,生活程度亦颇高,中人之产,支拄维艰.自其外观之,固已备极繁盛,实则乘肥策坚,徜徉于歌楼舞馆间者,类皆侨居之富豪。若土著之普通人民,恒以撙节相警惕,惟婚嫁丧葬,专尚外观.其下等社会之人,类皆身无完衣,而饮酒食肉口衔卷烟者,相望于道,虽乞丐亦不免。至若近乡农民,辄以所种蔬菜售之租界,所入较丰,亦染奢靡之习,北乡尤甚。其能勤且俭者,惟浦东及西南各乡耳。而民气颇柔,俗尚迷信。西乡则好械鬬,不如浦东之诚朴也。

  乐平械鬬乐平属江西,人皆慓悍,辄以鸡豚细故,各纠党以械鬬,而东南两乡为尤甚。其俗:凡产一男丁,须献铁十斤或二十斤于宗祠,为制造军械之用。戚友之与汤饼会者,亦以铁三斤投赠。以故族愈强者,则军械巨炮愈多,惟用硝磺铁弹,无新式之火药弹丸耳。

  武穴淫风咸、同间,粤寇乱时,湖北武穴有汪某者,如寇将至,先期召集各户,筹所以对待之策,皆无以对。汪曰:「欲使其不动吾镇一草一木,诚易事耳。某有策在,特不知大众愿否?」众曰:「惟先生之命是听。」汪乃选择妇人中姿色稍佳者百余人,使其迎寇于数里外,且遍设行馆,请其休憩。寇大悦,遂各拥抱妇女,恣为欢乐,不复骚扰商肆,翌晨即去,全镇赖以无恙,然此百余妇女已为其奸淫殆徧矣。事为胡文忠公林翼所闻,以汪此举有伤风化,非特无功,且有罪,立寘于法。说者谓武穴之淫风至今不衰,实当日遗传所致也。

  雅州俗尚四川雅州一带,民尚美丽,建南一带,民尚俭朴。南方女子,天足为多,其富厚之家,则多缠足。无论男女,好以蓝白布缠于头,虽盛暑不去。且皆能服田力穑,勤于农务。稍有家产,辄喜畜马羊,建南尤盛。

  昌化俗尚浙江昌化居民好讼嗜赌,而其地少盗贼.惟女子尠贞节,男女私合,曰烧同锅。且邑少巨室,有「富不满万,穷弗讨饭」之谚.蔬菜谷类,大都自种自食,客此者欲乞其邻,则价昂甚。冬日,人皆携一火笼 「 以竹编为笼,内置火钵。」 以御寒。

  宁绍典妻浙江宁、绍、台各属,常有典妻之风.以妻典与人,期以十年五年,满期则纳资取赎.为之妻者,或生育男女于外,几不明其孰为本夫也。

  处人冒祖处州居民,家各有谱,宗支颇明晰。本宗相承,笔以红色;异姓继嗣,笔以蓝色。惟所序非族中合议,胥以私意出之,故流毒弥多。常有无赖觎富室产,富室乏嗣,笔祖若父以蓝色,而自承为富室正支;或指富室为异嗣者。甘为人后,恬不知耻.更有自移他族骸骨瘗诸祖茔,讦人为盗葬,或阴匿祖骸以实之。

  开化俗尚开化县居浙、赣、皖三省之交,属浙江衢州府,其地万山耸峙,城中居民约千数百户,而庸中佼佼者,惟励、谢、陈三姓而已。其余妇女,无论已嫁未嫁,有夫无夫,罔不面首三十,惟卿所欲,女子自十四岁以上鲜有完人。浪男荡妇,既相欢好,则男子恒具面食分馈其邻,自此便可公然往来,略无顾忌,即为之夫若父母者,第有微利可沾,亦绝不加以干涉。男子对于所欢,每月约津贴以银币二圆,而在生活程度极低之处,即此区区,已足赡一身而有余.故开化奸案极少,是盖桑间、濮上,积久成风,多所见而少所怪矣。

  闽广以人为鸟闽、广之人好械鬬.未鬬之先,尝雇人于他村,使为助,名曰鸟.先事立约,其约文云:「某某承雇某村鸟一百只,鸟粮每只日三百文。如鸟飞不归,议完恤费每鸟一百千文,听天无悔。」盖讳死为飞也。鬬时以鸟充前敌,虽杀伤不惜。

  闽人好名尚气闽人好名尚气,而漳、泉两郡为尤甚。凡科第官阀及旌表节孝三类,必建石坊于通衢,坟墓亦必有穹碑。其墓与大道相距或过远,则必立之道旁,俾行路者易见之也。

  民多聚族而居,两姓或以事相争,往往纠众械鬬.然于交际之私情,仍不相戾。未鬬以前,必先议定数人以为死者之抵偿,抵者之妻子,给公产以赡之。故常有非凶手而甘自认者,贪死后之利也。

  漳浦浪子班漳浦有浪子班,专聚无赖少年,以待有械鬬时,受雇为助。

  石澳俗尚由筲箕湾山行十余里至于海隅,有邨焉。背山而面水,邨人多濒海而居,五方杂处,筑石为室,藉茅作瓦,编竹成篱,男妇老幼悉栖息其中,语言钩辀,不易了解。日初出,则各具糗粮,结伴呼羣,持钓竿筐筥,远出而游于海。傍晚罢钓归,将鱼换酒,杂妻孥,团饮一室,佐以粗粝,醉饱后,跣足蒙头,席藁而卧,来朝无米为炊,勿问也。以水作田,无有丰歉,仰事俯畜,皆取给于海。晦,则相与叩缶而歌鸣呜,与桃花源避秦人之乐处相彷佛,惟人情多狡诈耳。

  村后有山田数十亩,咸硗瘠不堪,故可耕者少。婚嫁亦皆及时,男妇皆跣足,女之未嫁者则妹之,既嫁,则称以姑娘。多登山薙草樵采,或遇少壮男子,辄曼声高唱淫辞以相诱,或两情相洽,即以山林为床褥,夫与伯叔知之亦不问。

  粤人有七好粤人有七好:好名,好官爵,好货财,好祈祷,好蓄妾,好多男、好械鬬.粤有三大羊城俗谚有三大之说.三大者:老举大, 「 粤中方言谓妓女为老举.」 骄夫大,灯笼大也。

  粤人好鬬粤人性刚好鬬,负气轻生,稍不相能,动辄鬬杀,曰打怨家,非条教所能禁,口舌所能谕,尝有千百成羣聚众械鬬之巨案。盖大姓多聚族而居,多者数千家,少亦数十百家,与他姓一言不合,即约期械鬬,人数不足,则出重资雇人相助,如助鬬而死,给抚恤金;因鬬伤废,给养伤金,其费用则出自祖尝,或按田科派。游手无业者多乐受雇,虽死不悔。鬬时,扬旗鸣鼓,鎗炮交施,如临大敌,可数日不解。地方官之框怯者,不敢出而弹压,亦不敢问两造之曲直,惟飞禀大吏,请示办理而已。

  械鬬既累日不解,或由两造各邀公正绅耆评其曲直而裁决之,或由地方官传谕董事为之劝解而调和之。如两造终不服,则先停战,而控之于官,静候判断,亦有两方既分胜负而再兴讼者,且有鬬死多人而绝不报官者。

  粤人虽强悍而极畏官吏,每有两方械鬬之后,此方如有鬬死者,既禀官讼之。官循例捕凶手,亦仅虙张声势,不果捕也。彼方乃匿凶手,以重金贿死者家属,令递禀和息。然家属之欲壑不满,差役之囊橐不盈,和禀亦不得递也。故遇此等案件,县署幕友、书吏以及刑差、门皂均有例规,即县令亦有照例之馈遗焉。

  粤人于外省人之感情粤人团体坚固,对于同乡之维护,无所不至。遇外省人,粤西而外,无论何省,均谓之外江佬,商店购物,辄增其价;舟车受雇,亦必故意居奇;即妓院之中,亦以接待外江佬为耻.故粤人与外省人之感惜极不易融洽也。

  粤人多妾粤人好蓄妾,仅免饥寒者即置一姬,以备驱使。且以其出身率为侍婢,而烹调浣濯缝纫等事皆所惯习。一家既无多人,于是令其兼任梳头、烹餁二事,甚者洁除圊溷之役亦令为之,自可不雇女佣,以节糜费.其小康者,则置二妾或三妾,一切役务,均委之若辈。诸妾亦承奉周至,不敢少懈。盖其意以为烹调一役,虽为庖人专职,然每一肴出,未必能食,多犯不洁之病。今以妾掌庖,则妾亦同案而食,断不至有此弊,推而至于他事亦然。痛养既关,较外人之徒事敷衍者,自不可同日而语矣。

  潮人多异姓乱宗异姓乱宗,显有功令,而潮人每有此弊,以丁多为强,较之他郡尤甚,常乞养他人子,非独单门然也。其有貌为鞠育包藏祸心者,更多故矣。

  粤有十姊妹粤东处女,辄喜结合异姓侪辈为十姊妹,聚相得者十人,叙齿,年长者居首,对神宣誓,历久不渝。凡言动必以礼,女红、妆束,均听年长者指挥,无待保姆之教,自娴闺范。惟出嫁必让其居先,不敢搀越。或迫于父母之命,幼者先嫁,不与新郎宿。强之,则以死拒,如御强暴,必待长于己者皆已毕嫁,而始成燕好焉。

  或曰,小家妇及童养媳被虐,怨其父母何不于己为婴孩时溺死者,于是桀悍妇人遂创为十姊妹,盖欲逃夫家之威虐,求一生之自由。其规例:约共相扶济,父母如强嫁之,必须设法私逃,且各谋生业以餬口,不仰他人。故凡娶十姊妹者,无论周防若何严密,必致逃遁,或为其曹窜夺而后已。

  或曰,十姊妹即金兰契,俗名夸相知,又名识朋友,不知始于何时.或曰,始于丝厂之女工。粤省丝业,以顺德为盛,其所用女工常至数百人。女工之感情既日洽,遂有择其平日素相得者,结为金兰之契,其数仅为二,情同伉俪,后佣妇多效之,浸假而大家闺秀亦相率效尤,乃成风气矣。其契约成立之手续,必双方允洽,如双方有意,其一方必先备花生糖、蜜枣等物,为致敬品,若既已受纳,即为承诺,否则为拒绝.至履行契约时,或遍请朋侪作长夜饮,而其朋侪亦羣在贺之。此后坐卧起居无不形影相随.契约既成立,或有异志,即指为背约,必被殴辱。若辈更择有后代 「 即嗣女。」 以继承其财产,其嗣女复结一金兰契,若媳妇然,与血统之关系无以异也。

  粤有不落家之俗不落家之风,与金兰契实有连带之关系.既结金兰契,遂立约不适人,后迫于父母之命,强为结婚,乃演成不落家之怪剧。不落家者,即云女子已嫁,不愿归男家也。金兰契之风,以顺德为最盛。故不落家之风,亦以顺德为独多。女子嫁期有日, 「 粤语谓之知日。」 必召集一羣女子, 「 粤谓之花枝羣.」 作秦庭七日之哭,如丧老妣,其金兰友亦在焉。临过门之夕,嫁者必以带束缚,其状若尸之将入殓者,复饱食以白果等物,使小便非常收缩.及归宁后,其金兰友必亲自相验,若束缚之物稍有移动,是为失节,羣皆耻之,女必受辱不堪。故顺德常有娶妻数年多不识其妻面貌者。岁遇翁姑寿辰,或年节,非迎迓数次,不能望其一来。至则翌日即返,见其夫,若仇雠也。

  大埔妇女之勤俭我国妇女,向以徒手坐食为世诟病,其实此惟富贵之家耳,若普通人家,则有职业者为多。今姑举广东大埔一邑妇女之特点言之,则因向不缠足,身体硕健,而运动自由,且无施脂粉及插花朵者。而又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自奉俭约,绝无怠惰骄奢之性,于勤俭二字,当之无愧。

  至其职业,则以终日跣足,故田园种植,耕作者十居七八。即以种稻言之,除犂田、插秧必用男子外,凡下种、耘田、施肥、收获等事,多用女子。光、宣间,盛行种烟, 「 将烟叶制为条丝,每年运往各省及南洋者甚多,为大埔出口货之一宗。」 亦多由女子料理。种烟、晒烟等法,往往较男子为优。其余种瓜果、植蔬菜等事,则纯由女子任之。又高陂一带,产陶颇多,其陶器之担运,亦多由女子承其役。各处商店出进货物,或由此市运至彼市,所用挑夫,女子实居其半,其余为人家佣工供杂作者,亦多有之。又有小贩,则寡妇或贫妇为多。又除少数富家妇女外,无不上山樵采者,所采之薪,自用而有余,辄担入市中卖之。居山僻者,多以此为业.又勤于织布,惟所织者多属自用耳。

  总之,大埔女子,能自立,能勤俭,而坚苦耐劳诸美德无不备具,故能营各种职业以减轻男子之担负。其中道失夫者,更能不辞劳瘁,养翁姑,教子女,以曲尽为妇之道,甚至有男子不务正业而赖其妻养之者。至若持家务主中馈,犹余事耳。

  粤西荡子赠簪广西某县女子之未字者,率有外遇,家人知之,不之禁也。凡荡子与所欢订交,如系室女,必赠以簪,或金或银均可。欢愈多,簪愈伙,羣相稽察,不许假冒,嫁则携以去。盛妆时,俱插之于鬓,妯娌亲戚间竞相夸示,以多为贵,簪之多者,且可骄其夫。

  旗俗重小姑旗俗,家庭之间,礼节最繁重,而未字之小姑,其尊亚于姑,宴居会食,翁姑上坐,小姑侧坐,媳妇则侍立于旁,进盘匜、奉巾栉惟谨,如仆媪焉。

  京师有谚语曰:「鸡不啼,狗不咬,十八岁大姑娘满街跑。」盖即指小姑也。小姑之在家庭,虽其父母兄嫂,亦皆尊称之为姑奶奶。因此之故,而所谓姑奶奶者,颇得不规则之自由。南城外之茶楼、酒馆、戏园、球房,罔不有姑奶奶。衣香鬓影,杂沓于众中。每值新年,则踪迹所到之处,为厂甸、香厂、白云观等处,姑奶奶盛装艳服,杂坐于茶棚。光、宣间,巡警厅谕令男女分座,未几,而又禁止妇女品茶,此风乃因之稍戢。

  蒙人俗尚蒙人平日常洗面,而不浴身,小儿初生,亦仅拭而不洗。

  男妇胸前怀木碗, 「 以方尺许之布包之,布即洗面巾也。」 腰系刀箸。宰牛羊,不洗而煮食。所饮之水,腥膻触鼻。终日扪虱而谈,王公亦多有如此者。

  俗尚右,包房则以中为上,右次之,左为下。其坐卧均依次序,贵宾尊长至,则让中坐,主居右,妇女为下,居左。

  宾主初见,贵官必互递哈达. 「 以最劣之蓝紬为之,两端散披丝头,平等所用约长尺四五寸,王公与佛前所用长三尺。其长短一视受者之阶级而定,滥用则为失礼.」 致送礼物,亦必附以哈达,示尊敬也。年节互相道贺,亦致送哈达.蒙人喜鼻烟,凡男子,必具烟壶一枚。 「 王公所蓄一枚,有价千余两者。」 常日,宾主相晤,接谈之初,平等则交相递送,彼此鞠躬,双手捧换,同鼻端一嗅,璧返一如递状。卑幼递于尊长,必一足跪献,长者欠身,以右手接之。长者递于卑幼,则反是。递于王公札萨克,必跪献,王不起坐,一嗅授还,不答礼.宾主初面,除递哈达、请安、递烟壶外,又有行装烟礼者。装烟:取客之烟筒, 「 无论男妇,左胁下必插铜旱烟筒,后腰悬火刀镰,镰下坠红绿色铀或布一寸。」 装主之烟,而后以布拭烟嘴,递送于客。递送或双手或右手,以等级而分。其递之先后次序,亦以老少尊卑而定,平等则同时交递.蒙人起居牛皮帐者,蒙古人所居,亦谓之蒙古包。率以牛皮为之,木架双迭钩连,可舒而张之,围如栅,耸其顶,牛皮数幅联为一,覆于架外,上下盘巨索两道,木板为门,四面不透风,其颠开天窗,以泄炊烟,周围可四丈余.行则解牛皮为数卷,卸木架为数束,以两驼负之。一帐之值,价须兼金,可用数十年。

  又有毡帐,则斲木为门,空其顶,覆片毡于上,以绳牵之,晴启雨闭.正中迭石作灶,上加铁围,而置釜焉。北置木榻,高尺许,其卧所也,衾褥皆以羊皮为之。旁有木椟,贮食用物。贫者并此无之,惟以革衬毡,席地而已。

  蒙人拾牲畜之粪,曝干燃烧,以代薪料。东盟多森林,薪材易觅,烧粪者少。西盟荒芜,无薪可觅,罔不烧粪.粪以出自牛驼者为佳,燃之无臭味,焰大而烟易散。 「 牲畜终日食草,不食谷类,所遗矢尽草渣,故无臭。」 马次之,羊最劣, 「 羊聚圈中,大小遗均在其中。夏间积聚,连土摌起曝之,备冬日薪料。」 烟聚不散,令人咳呛致病。

  包中烧粪取暖,如遇有烟时,须就地矮坐,否则眩目刺鼻。待火势既旺,烟被火力上冲,由包顶孔中散去。遇风,烟聚不散,呼吸维艰,非习惯者,难一刻居也。

  蒙古妇女善骑青海之蒙古妇女,出必跨马,数里之遥,不常用鞍,辄一跃而登马背焉。

  青海蒙番杂居青海蒙、番杂居,番族所用之物,蒙族无不用之,番族所食之物,蒙族无不食之。至番族所言,蒙族亦能言,而蒙族之服用、饮食、言语,则番族有不能兼之者。此则自然之习惯,不可强也。

  青海蒙番之起居青海风俗,南境似前藏,北境似西蒙,东与甘肃大邑交通,又畧同汉俗。而人习讽经,性耽佛教,事事学步喇嘛,则全境皆然也。乎时逐水草而居者,论其暂则数迁其地,论其常则四时有一定之地。夏日所居曰夏窝子,冬日所居曰冬窝子。夏窝子在大山之阴,以背日光,其左右前三面则平旷开朗,水道倚巨川,而尤择树木阴密之处。冬窝子在山之阳,以迎日光,山不在高,高则积雪,又不宜低,低不障风,左右宜有两硖道,纡回而入,则深邃而温暖也。水道不必巨川,巨流易冰,沟水不常冰也。论者谓塞外秋后烧荒,每在旷野,具有深意。秋后,番帐羣徙于山内,平地蒭草,最易召寇,焚之以绝匪踪,一也。旷野无垠,不辨路径,焚之则支干可数,二也。草为瘴疠所聚,焚之则雨雪易消,寒瘴不生,三也。秋草自枯自萎,一经霜雪,腐湿狼藉,下次荆棘必生,焚之以袪潮秽,以除稂莠,四也。秋草高长,地气易泄,焚之以培地脉,春芽可以滋长,五也。因此数者,是以付之一炬,视不甚惜。初冬时候,平地竟不见一帐,入乱山深处,则人烟稠密,畜牧充盈,恍如桃源世界。近边蒙、番帐中,汉人每寄其子弟,令其服役数年,蒙、番之言语动作风俗,耳濡目染,久而习狎,以便行商番地。或充歇家伙伴,蒙、番视之,爱逾己出。亦有赘于彼族者,生子或还,或不还,惟其意也。

  青海蒙、番眷属,聚居牛皮帐中,亲友至,亦羣居无猜。惟有客之夕,家主必后睡而先起。至夜,老幼男女横陈而卧,家主一一以短木棍隔之,两人相倚处,其间各置一木,此为防闲之器。界划鸿沟,他族逼处,不得过雷池一步也。黎明,家主起,验而去之。木棍不移,则色然喜;木棍易地,则艴然怒。倘或验之有迹,则下逐客令矣。俗传好事者与番妇有约,夜跨睡者而就之,睡者虽醒,亦不问。惟不得践其木,践则羣殴之,略不狥情。

  沿帐挖沟以受水,帐中挖直坑一道以泄地湿,各帐皆然。坑之长短广狭不一,而深必以一尺为度,两边如低炕,坐可悬足。土人为坑必深尺有五,坑中又横开一二孔,可以爇树薪马矢,人卧其上,如北地之暖炕也,他省人则不相宜。新开之坑,其下蕴湿未散,土经火灼,湿毒上升,人为所蒸,另致呕逆软痹之疾。番地卫生要诀,凡遇风日晴和,必将帐篷拽起以驱潮瘴,旬必二三次。帐中多高灶,帐顶开窗,大径二尺,以泄炊烟。平灶虽稳而易成,不可近人卧处,仅可掘于帐外,离帐愈远愈宜。高灶方圆如例程。蒙、番为灶,长而狭,如短墙。平灶则随地掘坎,长约三尺余,宽约二尺,约为两方形,掘其半,深尺余,以容人。其半仅深四五寸,上凿圆孔,种火加釜,釜盖适与地平,下开小门,以通空气。

  至其头人,则曰蒙长,曰番目。蒙长席地坐,必陈毡褥,或设矮几。番目惟设一帐,藉草而坐,陈物于地,不须几桌也。蒙长或用京苏及东西洋货,且曾至京师者,必以所购之物陈列满帐,竞相夸耀。番目之适用者,内地之五色粗布而已。

  青海番族之起居育海番族所居,皆黑羊毛帐,顶低而平,雨雪不透,中宽约四丈,深约二丈,可容三四十人,上供佛像,中设高灶,右居坐家僧,左居眷属。客至相见,亦递用哈达.尊称人为红布,译言大人也。地陈毡毯,妇女皆围坐,半能汉语,大抵居近边邑者,语言尚近,文字为难耳。

  青海蒙番之交际青海蒙、番之交际,礼俗大异。番与蒙不同,番与番又各不同。有合掌为礼者,有握手为礼者,客须因其俗而礼之。

  阿里克俗尚青海有阿里克族,风俗良美,为番族之冠,胜于北蒙。婚嫁丧祭诸事,以及衣服饮食之宜,皆类汉人。待人有敬礼.客至,随所投,如旧主人,肉脯湩酪,啜且啖,无吝也。夜酣睡,主人代牧,失则偿。拾遗不匿,挂于帐外,以待失者往认.视内地之争衅构讼、析产阋墙、行百里者必腰缠、惠一餐者有德色,异矣。

  郭密番俗尚青海郭密番民,皆筑屋以居,碉舍星罗,而牛羊繁盛之家,亦常携锅帐逐水草而牧,似游牧,非游牧;似城郭,非城郭,介乎居国、行国之间.每族百户一人,隶属于千户。千户之下,有副千户。千百户理民事,有妻室,而削发为喇嘛。或蓄发为红教僧,以僧非僧,似俗非俗,介于在家、出家之间.青海生熟岛番俗尚青海有岛,岛番分生熟二种.熟番窑居,或帐居,且有架木为屋者。编茆为墙,墐以土,户枢高仅及肩,伛偻而入,避海风也。牲畜充塞,而肥壮不如大陆之种.翦毛采乳,冬时运出易粮.数日宰一羊,恣烹炙。妇人解女工,见客知敬礼.风俗与常番略等,惟服饰稍陋,言语略不同耳。生番类鸟兽之为巢为营窟,男妇皆不裤,冬披羊皮,结草为长绳束之。亦蓄牛羊,恐其逸,以藤穿其胫,十数头为一联,藤末压巨石,恐为野兽吞也。于枯树之窝,四面列木如栅而圈之。不火食,茹毛饮血。多力,步如飞,能攫野兽毒蛇,生食之。或骑鹿握两角,翻山跳涧,驰如风.从不出山,熟番入,不相犯,语啾啾不可辨,投以干糗,则为之指迷途。两山有石洞,如蜂窝,每洞一僧,皆习襌定者。寺院大小十数,湫陋如民居,僧迹颇众。

  哈萨克俗尚新疆哈萨克人无冠礼,婴儿五六岁,父母择日遍告亲友,延莫洛大诵经,行割礼,戚友馈物致贺.富家大族则杀羊马向宾客,为赛耿斗跤之乐。过此无恙,始得论婚。学骑马,教之控纵坐骑诸法,故其部以善骑著名。纵马疾驰,率能起立马背,作盘旋舞,或俯身拾物于地。

  步不薙须,惟常翦唇髭,以便汤饮。十日一薙发,三日一削爪,同于西人。

  哈萨克不讲宗法哈萨克族不讲宗法,无谱牒可稽,父业子受,无子者,继亲族兄弟之子为后。父死,则均其财产,子与女共分之。其俗与缠回大略相同,自祖以上,即无称述之者。回人之言曰:「厥初一人,生二男子,一子强狠好盗窃,不事耕作,其父逐之,是为哈族之祖;一子巽懦畏事,是为缠族之祖。」

  哈萨克人强悍哈萨克人之风俗习惯与内外蒙古人同,有总管而无王公。十夫有十夫长一名,百夫有百夫长一名,千夫有千夫长一名。其性极强悍,以能杀人抢掠者为雄。

  回人耐损耐损,回人大庆事也。凡男子之年未成丁者,十五岁以下,必于其生殖器小割一刀,曰耐损.择日,请阿浑至其家,为割之,亲友咸贺,有以礼物馈遗者,富家置酒馔,留贺客饮。

  缠回俗尚新疆缠回风俗甚淳,重信,敬老亲仁,简质循法,以醉酒为耻,以贷贫民取息为大恶。其俗信誓,誓者以足踏餈而言,谓之昂无孙,重则抱经以誓,无不唯命者。其乡各设百户长,曰玉子巴什,十户长曰温巴什,凡稽户籍,均差徭,催科禁奸诘虣诸事,皆以之。其司水利者曰密喇布伯克,司分水者曰扣克巴什,凡浚渠渎,筑杠梁,植树木,计亩均水劝耕诸事,皆以之。其司盗贼者曰拔夏普,凡捕窃盗,守亭障,峙委积,聚木 槖授馆迎送诸事,皆以之。其司礼拜寺者曰伊玛木,凡诵经,讲善,和讼,解纷诸事皆以之。州县官吏又于城中设总长一人,谓之乡约.有大兴作徭役,乡约分檄各长,皆昢嗟立办.盖古乡官之制也。

  藏人生育藏人以生女为幸,不尚男。产时不浴,母以舌舐之。至三朝,以黄油涂全身,曝于日中。数日,即以炒面调汤饲之,不饲乳。女产二日,男产三日,亲邻悉往庆,曰呛酒。送哈达,以哈达一缠儿头,余与父母。

  藏女劳于男西藏有一妻多夫之俗,不合文明公例。妇主家事,男子辄惟命是听,以是女权伸张。男子恒惰而懦,且不若女子之强健也。耕田采薪,负重致远,修建房屋诸役,概以女子任之,男子惟相助而已。贸易亦多属妇女,而家政之庖厨、纺绩、裁缝、梳装等,则更优为之。

  苗人男女之交际辰州苗人所居之村,必设一楼,梯而登之,曰阑房。至夕,村中幼男女尽驻其上,听其自相谐偶。夏日,男女浴于河。妇人见客,惟手护其两乳,余则弗避。汉人贸易者至其家,妇女不避,若与其女谈,虽狎媟,亦悦之,谓艳其美也。与其妻若妾交一语,则艴然怒。盖苗姓猜忌,虑汉人诱之逸,故如此。甚则缚呈诸茫。茫,苗称官长也。

  滇夷以木刻记事滇夷无文字,以木板深刻记事,谓之木刻。每一事,即横刻一痕,剖而为二,彼此各执,无论年月久暂,持木刻以比对,誓不悔,盖即古代结绳、合符之遗意也。

  黔中倮俗黔有倮,其土官之于土民,主仆之分最严,盖自其祖宗千百年以来,官常为主,民常为仆,故于土官休戚相关.粤西田川土官岑宜栋,即岑猛之后,其虐使土民,非常法所有,土民虽读书,不许应试,恐其出仕而脱籍也。田州与镇安之奉议州,一江相对,每奉议州试日,田民闻炮声,但遥望太息而已。生女有姿色,本官辄唤入,不听嫁,不敢字人也。有事控于本官,本官判或不公,负冤者惟私上老土官墓痛哭而已。虽有流官辖土司,不敢上诉也。

  凡有征徭,必使头目签派,辄顷刻集事,流官虽有号令,不如头目之传呼也。土官见头目,答语必跪,进食必跪,甚至捧盥水亦跪。头目或有事,但杀一鸡,沥血于酒,使各饮之,则生死惟命矣。

  倮以木刻为符号四川宁远之倮,无文字,有报告,必预定一木刻之式,或弓箭刀剑,或禽兽鱼介,且预约,若借银钱,若有急待援,若被围,若疾病,若约鬬,则于式之某处用刀刻木。或直画,或横画,或人或×,或十或一以为符号。

  八番俗尚八番服食起居,类汉俗,妇人直顶作髻,业耕织,男子颇逸。盖八番徙自粤西,犹故俗也。妇免身三日即出耕作,而夫坐蓐抱儿不出户。其获稻,则和秸储之。刳木作臼,曰椎塘,临炊,舂稻而作食。燕会,则击腰鼓为乐。

  打箭炉诸番之见官打箭炉诸番之土司与汉官相见,先递哈达,汉官亦以哈达赉之。次送奶茶,则答以块茶及银牌、绫缎。

  西康番人相见礼西康番人相见,以折腰张口伸舌伸掌为敬礼,而拜鬼神及见土司、呼图克图则仍跪拜,拜则稽颡,曰碰头,此为至敬。番官相见,亦有以脱帽为礼者。

  台番育儿台湾番人初产,产母携所育之婗嫛同浴于溪,不畏风寒,盖其性夙与水习也。其乳儿时,见者与之相狎,甚喜,以为人爱其子,虽抚摩其乳,不怒也。遇而不问,殊有怫意。

  儿之襁褓,以布为之。有事,则系布于树,较枝桠相距远近,首尾结之,若悬床然。风动,枝叶飘飘然,儿酣睡其中,不颠不怖,饥则就乳之,醒仍置焉。既长,不畏风寒,终岁裸体,而扳缘高树,尤为其特长.台番让路台湾番人颇知礼让,卑幼遇尊长于途,却步道旁,背面而立,俟其过始行。若驾车,则远引以避,如遇侪辈,亦停车通问以让之。

  台番女勤操作台湾番女勤于操作,巨细各事,皆能任之,富者亦然。不若内地之汉、满、蒙各族,凡中人之家之妇女,终日坐食而无所事事,至以废物为世诟病也。

  清稗类钞方言类八旗方言阿妈,父也。额尼,母也。太太,祖母也。哥儿,公子也。妞儿,姑娘也。巴图鲁,坎肩儿。多钮,背心也。额隆袋,长袖马褂也。哑子嘎儿,密语也。溜杵格念,无钱也。招苏务桂,无钱也。

  天津方言吃抖,犹上海所谓出风头也。大茶壶,妓院佣也。茶壶套,妓女与佣之通名也。弦子套,妓女乌师之通名也。上劲儿,实心任事或献媚也。劲儿么得,见人之上劲,以此高声揶揄之也。好家伙,畏之、赞之二义也。糟和络,犹糟糕也。敖, 「 平声译音。」 言不佳也。没根,事之不能详悉者也。有根,事之确晓者也。色气,揶揄词也。脸子那里摆,揶揄之辞也。下,事之看势不可为者。去而之他,则云下也。窝了,犹坍台也。聋子玩鸟,人不知好丑,犹聋子之玩鸟,不闻其鸣也。拧,弄坏也。八爷作揖,不急也。沉沉,不急也。十五岁姑娘缝襁,姑娘为处女,十五岁即缝襁褓,诮人性急也。满不听啼,不愿闻不入耳之言,掩耳而避之意也。问伏魔庵老道,伏魔庵在天津北门内,有老道士卖药,妇女犯经痛症者皆趋之,故人言腹痛,即以问伏魔庵老道谑之也。别上断弦,妓女有不满于狎客,尚与之交好者,以此四字警之也。溜达,散步也。老寿星玻璃脑袋,言人之狡猾也。

  广州方言此皆广州最通用之名词,其无字可注者,则依约其义,择近似之字代之,读者望文生义.应用时自能明了,不至隔阂也。

  伯爷公,年老之男子须发苍苍者也。伯爷婆,年老妇人也。老公, 「 老读作鲁。」 正式之夫也。老婆,正式之妻也。阿奶,妾为阿奶,如有数妾,依次序呼之,自二奶以至十奶也。梳头妈,梳头妇人,衣饰极华丽,年约二十,出入大家,家主多私之也。妹仔, 「 仔读作宰。」 婢女也。大妗, 「 妗读作肯。」 旧式结婚时所雇之伴娘,伺侯新娘者也。婆妈,女仆也。倒屎婆,收粪公司雇用妇人,每日早间往各户倒马桶也。卖疯女,麻疯传至三代以下,俨似常人,嫁时,先诱男子过疯,僻处每贴「谨防卖疯」四字以警人也。师姑,尼姑也。蛋家妹,以船为家,亦或卖淫者也。盲妹,瞎女卖唱,夜游街市,其最高等者不上街,粤人有娶作妾者也。番头婆,夫死已久改嫁者也。契家婆,男子之姘妇,或所欢之妓也。契家老,女子之姘夫也。契弟, 「 读作开代。」 男子卖淫者也。老契,指姘头也。老举,妓女也。琵琶仔,妓女之未梳栊者也。师头婆,商店女主人也,老鸨也。自由女,女学生也。阿官仔,贵公子也。私仔,私自冶游,惟恐为父兄所知者也。烂仔,流氓也。卖猪仔,自卖自身,至外既充苦力,或受拐骗出卖者也。市头,商店主人也。番鬼狗,执业洋行之职位不高者也。大番薯,骂人之无用,以实心仅可供食,无他用也。细老哥,小孩也。顖门仔,十岁以下之小孩也。白鼻哥,旧剧中之三花面,必以白粉涂鼻,故凡类似滑头者,辄有此称也。阿肥,肥硕之人也。外江老,外省人也。烧贵柴,骂外江老也。考其出典,昔日湘军在粤省传染麻疯,若送回本省,恐有传染,乃行火葬,必用柴烧之,而柴因之涨价,故以骂外省人谓之烧贵柴也。四大寇,犹言四大强盗也。外省人落魄者,结成团体,以乞食为事,如有喜事,必来送喜,其实乞赏钱也。勾脂粉,看女人也。腊狗利,看女人也。撑鬼,犹言撞见鬼,作事不顺手也。讲鬼,妄语也。白厌,骂人之讨厌也。衰鬼、骂人之倒运也。发癫,骂人之癫狂也。推石狮,骂人之作龙阳也。其源出于官署门外有石狮.两手推之,其后任人取乐也。弊嫁伙,犹言不可收拾也。蝎毒,骂人之有阴谋也。失底,吃亏也。白癨,骂人不知轻重也。失魂鱼,骂人之作事错乱,如魂不付体也。好彩,好运气也。唛吔。犹言什么也。通胜,大家得利也。驾势,华丽也。肉酸,犹言肉麻也。无米粥, 「 无读作冒。」 无资本之贸易,欲侥幸得之,犹言无米煮粥,作万一之想也。抬吔,抬物也。睇野,犹言视物也。叹,快活舒服也。大吉利市, 「 吉读作格。」 遇不祥之事,即呼之也。掏枯井,半老徐娘,夫亡已久,遗财颇巨,无人过问,可任其所为,娶之可衣着不尽也。埋街,乘小艇过渡也。挖墙脚,暗挑友人所识之妓也。石敢当搬家,挖墙脚之别名也。烂棉胎换烂布,男子互相鸡奸也。发豪,色欲动也。打炮,与妓女作片刻之欢也。出车,妇女上台基,与人野合也。呒该,谦恭之词,不敢也。利,舌也。舌 「 舌与失同音。」 头二字,与赌博不宜,故谓之利也。咸湿,讥人行为之不正,如喜看女人等事,故有咸湿先生、咸湿伯爷公之名也。村佬,性情言语举止衣服带有土气者也。宾个,何人也。公仔,小泥人也。吹螺,自夸也。廿五两,妓女谑客之名词,自言其从良也。曰廿五两,因二十五两乃一斤半。粤人云一斤九两谓之斤九, 「 跟狗同音。」 犹言有二十五两银即嫁,实含有跟狗之意义,谑之也。靓仔,美少年也。烂尸,逐客之词也。唛吔送,今日有何佳肴也,早晨恭敬之词.如甲乙两人,晨间初次见面,彼此均可呼之,如英语之Good Morning也。银纸,钞票也。毫子,小银元也。仙,铜元也。一文,一块银元呼作一文, 「 音作蛟。」 惟一元几角,即不作一文几毛,而曰一个几毫,整数用文,零数即作个也。贱格,以言语行动轻薄之也。阴功,使人吃亏也。倾偈,谈天也。

  上海方言南海,即南面,居租界者称南市为南海也。北海,即北面,居城内南市西区一带者,每称公共租界北为北海也。地皮,未有房屋之空地也。搬场,移家也。碰和,鬬麻雀牌也,以四人为一局。露天牌九,牌九,亦赌博之一,然露天牌九,非真在屋外鬬牌,实指男女之野合也。滩黄,滩黄者,以弹唱为营业之一种也,其组织,集同业者五六人或六七人,不加化装,素衣围坐一席,筝琶杂奏,歌白并作,所演多弹词,间以谐谑,犹京师之乐子,天津之大鼓,扬州、镇江之六书也。特所唱之词有不同,所奏之乐有雅俗耳。而以手口为营业则一,妇女多嗜之也。老虎灶,设灶煮水售钱之肆,即茶炉也。押头店,小质库重利盘剥,无所不至也。大汤,浴池也,日本谓之温泉。出水,浴毕而出水也。屁股里吃人参,受人恩惠,当时无可酬谢,以报恩之事,期诸异日,多以屁股吃人参一语代之,其歇后语为后补也。瘟孙,或作瘟生,此辈无社会交际之经验,自作聪明,而动辄吃亏,冥然罔觉,犹京师之冤桶、冤大头也。洋盘,凡事莫名其妙,受人欺骗而不自知者,与瘟孙略同。蜡烛,喻不知好恶、不受抬举之人也。死蟹,喻外行也,有死蟹轧杀之谚.跷辫子,人死也,虽对于无辫子者,亦有此言。曲辫子,土头土脑,其状一如瘟孙,犹文言之曰乡愚也。寿头码子,状如瘟孙,而聪明不及,木讷过之者是也。曲死,与寿头码子同意也。猪头三,为骂初至上海者之名词,其源盖出于猪头三牲一语,呼为猪头三,歇后语则为一牲字,牲生谐声,言初来之人,到处不熟之谓也。今引申其义,以为骂人之资,不必尽施之初来之人,殊失猪头三之本义.近又有猪头四之名词,乃从猪头三上孳生而来,已无独立之意义矣。且又有作为者头三,者字起首三笔为土字,讥其土头土脑耳。饭桶,假借为骂人无用之名词,取其仅能盛饭之义,犹之骂人为造粪机器也。阿土生,人地生疏一切不知之谓也。阿木林,懵懂呆笨,顽冥不灵之人也,犹绍兴语之呆大也。其实阿木林三字,当为呆木人之转音耳。戆大,与阿木林同。猪猡,豕也,假借为骂人无用与顽冥不灵之词.江北猪猡,江北者,扬子江以北各县之通称也,假借为专骂江北人之词.连裆码子,言人之狼狈为奸,彼此相倚,如所著之裤,其裆相连也。格挡码子,犹言此人也,下流杜会习用之。众生,犹言禽兽也,假借为骂人之名词.沪上英文教习于英文中之十Animal辄译之曰众生。拆老,鬼也,假借为骂人之词.接眚,鬼也,假借为骂人之词,形容其凶恶也。瘪三,蹩脚者之称也, 「 参观蹩脚下注。」 或作鳖生,犹言小乌龟耳。蹩脚,侘傺无聊,落拓不得志也,义与京语之没有乐儿相似,犹文言之落魄也。着底,言其人之流品最劣下也。鸭矢臭,矢,粪也。鸭矢臭本义甚简单,今假借为羞恶之名词,凡人有不光荣之事实发现,或有不名誉之行为,即谓之鸭矢臭,深鄙之也。或谓鸭矢臭,乃阿是丑之谐声,其说颇能与假借之义相脗合,亦一别解也。吃区,吃亏之谐声也。吃亏者,自身之权利被侵害或受障碍之谓也。呒清头,不知轻重之谓也。呀呀糊,胡涂也。马马虎虎,颟顸也,实即模模糊糊之转音耳。混天胡涂,胡涂之至也。假痴假呆,以知为不知,复矫饰茫昧之状以欺人者,谓为假痴假呆,犹京师之装胡涂、装着顽儿二语也。像煞有介事,自以为能,故意装腔做势,复腼不为怪者之谓也。神气活现,与像煞有介事同。搭架子,亦装腔做势也。拆烂污,凡人有意令其事得不良之结果,或竟至于不可收拾,而遗累他人者,谓之拆烂污,或作撒烂屙。屙,粪也。瞎三话四,妄语也,犹京语之瞎撩,扬州语之嚼咀也。征之《红楼梦》第三十九卷回目村老之信口开河,信口开河四字,取以诠释瞎三话四,最为确切。热昏,皆也。骂人之词,犹京语之骂人为浑蛋或洋小子也。小热昏,取里巷琐闻,编为有韵小曲,击竹板以为乐器,沿门唱买者,谓之小热昏。邪气,凡事之出人意料之外而成功,或骤然发达者,谓之邪气。邪者,言其不由于正也。又社会上发现一种新异之事实,国民对之发生一种狂热,亦曰邪气,大之如光绪乙巳之拒美货,小之如张园之开赛珍会,哈同花园之开游览会等,时沪上人士,皆曰阿要邪气也。阴阳怪气,喻人之对于种种事物,辄以冷静态度对之也。垃圾马车,不拘种类,兼收并蓄之代名词也。故人之滥嫖滥交者,与夫妓女之滥结狎客者,咸以垃圾马车谥之,状其污且杂也。走油,所做之事不佳,犹京师糟了、不得了二语也。老门坎,凡精熟一项事业者之称也。滑头,虚伪狡诈,不顾信用之小人也,犹京语之琉璃蛋也。小滑头,滑头之幼者,或滑头之身分地位较卑贱者,皆谓之小滑头.流氓,无业之人,专以浮浪为事,即日本之所谓浪人者是也。此类随地皆有,京师谓之混混,杭州谓之光棍,扬州谓之青皮,名虽各异,其实一也。擦白党,与流氓同,专以引诱富贵妇女骗取财物为事。女擦白党,女流氓也,专以引诱男子骗取财物为事。拆梢,以非法之举动,恐吓之手段,借端敲诈勒索财物之谓也,凡流氓惯以此为生涯。拆梢之语,犹杭州语之敲竹杠,江宁语之敲钉锤儿是也。大好老,赞人之出类拔萃也,然微有讥讽之意。出风头,出其所长,以炫于人、因而得美满之赞誉,以自鸣得意者,谓之出风头.例如妖姬艳女,明妆丽服,招摇过市,途人属目,以及夜入剧场,翩然下降,光艳照人,一座皆惊,皆出风头之谓也。他如伟人演说,全场鼓掌;文士属稿,一时纸贵,狎客豪举,千金不吝;名优献技,四席倾倒,亦皆出风头之谓也。是以出风头为最荣誉之名词,亦人所极愿自出,而深妬他人之大出也。白相,游戏也,娱乐也。搂白相,对于人行游戏之行为,以自取乐之谓也,犹京语之开顽笑、闹着顽儿也。写意,适也,愉快也,盖取乐之名词也,即快活舒服之义也。掉枪花,对于人故设疑阵以眩惑,或用空言以搪塞者,谓之掉枪花。掉枪花者,滑头手段之一,社会上承认其为不正当之行为也。搭赸头,对于与己毫无关系之人,或与己毫无关系之事,而临时加入,随意兜搭谈话,欲使无关系而变为有关系者是,犹扬州语之答话说话也。打棒,对于他人为无意识之谈话,或无意识之游戏动作,谓之打棒。打棒与搭赸头虽相似,然有时因搭赸头而得结果,打棒而有结果者甚鲜,此其相异之点也。骂山门,登门辱骂也。噜哩噜苏,言语烦絮也。叽哩咕噜,语言纠缠不清也。老鬼三,凡指一物而不明言其物之名,彼此以意会之,曰老鬼三。鬼读如举.搭浆,对于应尽之责任,不肯实力做去,仅以敷衍掩饰为工者,谓之搭浆,犹京语之糊弄,江北人之搨些面糊者也。照会,凡一切纳捐之执照,俗呼照会,今更移以称人之面貌,貌俊者谓之大英照会,亦称特别照会,又法兰西照会,普通照会,要皆区别貌之美丑也,最丑者曰包脚布照会。扳面孔,因种种事故发现,严辞正色,对于对手人以诘责之谓也,国际法上所谓严重交涉者是,扬州人谓之红脸,以其声色俱厉也,故扳面孔者,交际上、感情上不幸之现象也。扳差头,故觅谬误之点,以责难对手人之谓,即吹毛求疵也。寻开心,调弄对手人,而自引以为乐者,谓之寻开心。弗识头,自怨所遇不遂之词也。北人出遇不祥曰丧气。南人曰晦气。弗识头,亦丧气、晦气之义也。蹙眉头,眉皱也,所事不谐之状,不满意之名词也。坍台,因种种事实之发觉,致贻笑于他人,或不齿于社会,无面目以对人者,谓之坍台,犹杭州语之倒霉,扬州语之丢丑,盖极不荣誉之名词也。三礼拜六点钟,此为醋字之拆字格,盖每七日为一礼拜,三礼拜为二十一日,六点钟为酉时,今假借为吃醋之义.吃醋者,妬也。吃生活,受人之笞责或罟骂也。吃耳光,被批颊也。五分头,与吃耳光同,盖批颊辄用手,手有五指,故曰五分头,象形名词也。外国火腿,外国人以足踢人。受之者,谓为吃外国火腿,人力车夫恒吃之。光火,怒也,京语之炸啦也。呒心相,郁灪无聊也。厌气,烦闷而厌倦之谓也。也司,是也,然也,其源盖出于英文之Yes,今通用为应诺之辞.叨光,受人嘉惠之谓也,且其中实含有感谢之意义焉。揭便宜,讨便宜也,殆有获得意外利益之义.揩油,与搨便宜同。温大拉,银元一枚也。考其源,实出于英文之One Dollar,贩夫走卒咸解之。四开,两角之小银元也,粤语谓之双毫。金四开,英币之镑也,以其大小与四开相等,乃有此称.铜四开,铜元也,犹杭州人谓之铜板,江北人谓之铜角子,北方谓之铜子也。铜生斯,即铜四开也,其源出于英文之Cent,即一分也,值一分之铜币也。八开,一角之小银元也,京语谓之小毛钱,粤语谓之毫子。大块头,呼肥硕之人为大块头.大读作杜字音,形其肥硕而已,不含他项意义也。小开,店东之子也,其父开店为老开店,其子自为小开店。称小开者,省去店字而已。刚白度,洋行之管事人,即经手也,亦即买办也,英文曰Comprador.洋行小鬼,执业洋行之职位不高者也。呼曰小鬼,卑之也。跑街,商店洋行所雇在外收账之人也。式老夫,洋行所用,与跑街同,英文曰Shroff.西崽,洋行侍役之称也,一件侍者。掮客,无资本,无商店,专以口头说合买卖,而居申赚取佣钱之一种商人也,犹臣本之仲卖人也。白蚂蚁,地皮房屋之掮客也,倚此营生,犹白蚁之惯喜蛀屋耳。地皮蛀虫,与白蚂蚁同。铳手,即剪绺贼,汽船、汽车及码头上并闹市中均有之。红头阿三,印度巡捕之称也,以其首扎红布,故云。世人每呼猴为阿三,今移以称印度巡捕,贱之也。二房东,以己所租之余屋转以赁与他人,己所处之地位即二房东.家主公,即正式之夫,盖家主婆之相对名词也,犹京师所谓当家的是。家主婆,正式之妻也。寡老,妇女也,为下流社会习用之名词.小姐,普通尊闺中未嫁之女子为小姐,上海么二以下之妓亦有此称.大姐,未嫁之女受佣于人家者。小大姐,与上同义,特专指年龄之十岁左右者耳。娘姨,女仆也,称母之姊妹行亦曰娘姨。老蟹,妇人老而猾之称也,其有年未老而手段老猾者,亦适用之,如江北所谓老口,京师所谓老手之类是也。特沪语之所谓老蟹,专适用于阴性,竟以为蟹状女也。老枪,老于吸鸦片烟者之称也,今假借为老而无力者之称,或又引申其义为老妓之称,其义以为所吸者多耳。长三,妓之高等者为长三。大先生,长三妓院称妓曰先生,年长者曰大先生,又曰浑倌人。小先生,妓而犹处女者,北里谓之小先生,又曰清倌人。尖先生,妓女已有大先生之事实,而犹冒拥小先生之名号以欺客者,则为尖先生。尖,象形也。北里中之先生,尖者多而小者少,瘟孙每误尖为小,遂令金钱作莫大之牺牲,此孙之所以为瘟也。下脚,在妓家摆酒,以钱犒赏妓之男女仆者,曰下脚,盖北里之专门名词也。下手,在浴室翦发,翦毕入浴,出浴后,复召原翦发者加以栉沐,堂倌则高呼下手,意盖了其下半截之手尾也。调头,妓女迁移住所曰调头.调头二字,普通人不能适用,亦北里之专门名词也。烧路头,长三妓院每值佳节,则烧路头.烧路头者,即迎接五路财神之谓.凡遇收账时之年节,举行二次,曰开账路头,曰收账路头.烧路头之日,客对于妓必以和酒为庆,实则假借一种名义以博客之财耳。么二,次等妓亚于长三也……移茶,生客入么二妓院,院中诸妓皆出,听客自择,谓之移茶。叫局,唤妓侑酒也。摆酒,在妓院设席燕客也,普通燕客,不能用此名词.打茶围,熟客入长三妓院,与妓女茶叙小谈者之谓也,粤妓谓之曰打水围。野鸡,雉也,今喻妓之下等者为野鸡,以其随人求合,有类于雉也。又引申其义,凡营业之无行无帮,或无统系者,皆为野鸡,如野鸡挑夫,野鸡东洋车,野鸡轮船等皆是。故野鸡二字,可随意冠之各种名词之上也。住家野鸡,野鸡中之最高等者,不上茶楼,无人介绍不得其门而入。碰和台子,操贱业之妇女,辟精舍供客,为碰和之场,谓之摆碰和台子,实则高等之住家野鸡耳。台子,棹也。汤排,似野鸡非野鸡之妇女,往往有老妪为之勾引也。花烟间,妓之下等者,又称烟妓。钉棚,更下于花烟间之妓也。跳老虫,下等之劳力者,挟少许金钱,投诸花烟间,以行乐之谓也。老举,广东妓女之上等者,犹沪妓之长三也,近年几淘汰尽矣。咸水妹,西人呼妓曰咸飞司妹,华人效之,于接应西人之粤妓简称之曰咸水妹,然有时亦接本国人,惟不能使与西人相遇耳。兜圈子,闲暇无事,遨游街市,以自娱乐之谓也,犹京师所谓遶湾儿,及溜达溜达者是也。吊膀子,男女相悦,眉目传情,以相挑逗之谓也。其有由于一方面之挑逗,而相手方不表赞同者,则谓之吊不上,成曰吊弗着。钉梢,蹑行人后,左则左之,右则右之,跬步不离之谓也,今则专适用于男子追随女后之称矣。半开门,秘密卖淫,非公然开门也。私门头,与半开门同。小房子,男女幽会所赁定之秘密室也。台基,以房屋供人为野合之所,于以取得租金者曰台基,营此业者,多老妪。拉皮条,介绍双方不相识而为相识,谓之拉皮条,初仅适用于男女非正当之交际,今且引申其义,为一般社会上介绍之代名词焉。然高等社会之人,仍鄙而弗道。轧姘头,男女以非正当之结合,而为夫妇之行为,且同居处饮食者,是也,亦有仅结合而不同居处者,亦曰轧姘头.姘头,男女于既轧姘头以后,姘头名词,遂完全成立。男女双方,固各自承认,而第三者亦加认可。如语云,某为我之姘头,某为彼之姘头者是。盖姘头者,犹文言所欢之谓也。京语谓之外家。 「 特外家有固定家屋之义,而姘头则不必有固定之家屋也,此其微有不同耳。」 拆姘头,姘头两方面以事实上冲突而决裂,或因利益相反而解散,皆谓之拆姘头,犹商业中股份公司之拆股是。姘头既拆以后,相视如陌人矣。仙人跳,男女协谋,饰为夫妇, 「 亦有出之正确之夫妇者。」 使女子以色为饵,诱其它之男子入室,坐甫定,同谋之男子以夫之资格猝自外归,见客在则伪怒,谓欲捉将官里去,客惧甚,长跪乞恩,不许,括囊金以献,不足,更迫署债券,订期偿还,必满其欲壑,始辱而纵之去,谓之仙人跳。扎火囤,与仙人跳同。

  苏州方言天官赐,此即歇后语、缩脚诗之例,不言福字,以代之也。徐大老爷,鬼也。俗语每言今日碰着徐大老爷,犹言今日遇鬼也。王伯伯,凡作事之不可恃者,为王伯伯。瓦老爷,呆子也,吴人谓瓦老爷与寿头码子同一意义,即京语之傻子也。缠夹二先生,喻人之对于事混缠不清也。淡老三,不知何许人也,以其行三,因而名之,与徐大老爷拆老皆同。老苏铲,喻人之老也,中含讥诮之意。大阿福,无锡慧泉山有设肆出售之泥美人,曰大阿福。美者固美,丑者不堪矣,今辄假借以讥男女之肥硕者。碰头,与人相遇之义,文言所谓邂逅也。鬎疬头上搨浆,秃头以浆涂之,可生发,发、法音同,喻人之得法也。得法,即得意也。鬎疬儿子,人莫不爱其子,虽鬎疬亦不为丑,喻人之自以为好也。扁面孔,纸扎之舆夫,面目手足无一不扁,故曰扁面孔。坐扁面孔轿一语,用以骂人,人坐鬼轿,其得生乎?戴仔箬帽亲嘴,喻事有阻隔,不能如愿也。仔,语助辞.亲嘴,即西人之接脗也。歪嘴吹喇叭,喻人之一团邪气也。打去牙子自肚里咽,喻人之有苦惟自知也。空心汤圆,本可获有利益,而意外失之,犹所食之汤圆,中空无馅也。背心浪捱胡琴,背心,脊骨也。浪即上,脊上拉胡琴,喻其捱不到我也。搭脚,主人与女仆有私,谓之搭脚.猢狲屁股,讥妇女之两颊敷脂,红如猴臀也。蒲鞋出租苏,一场呒结果。呒,无也。蒲鞋破,则如人之有须.俗呼髭须二字之音为租苏,破则不能着矣,喻事之无好结果也。乡下人弗识秀眼,秀眼, 小鸟也。 俗语读鸟字如刁之上声, 因以喻人之刁也。 乡下人弗识走马灯, 所人见走马灯旋转, 不知何名,惟见其人物之来而复来, 故称其名曰又来了, 喻事之重复也。 乌龟抬轿,龟有硬甲, 轿亦硬物, 喻事之硬做也。 硬做者, 不能为而强为之也。 乌龟生发背, 发背, 疽也, 龟生发背, 其 涨矣, 谚有 张二字。 张音近涨, 张者, 猜度也。 好马弗吃回头草, 马之吃草, 必向前进, 吃回头草者非好马, 喻人之不可无决断也。 船头浪跑马, 浪即上, 船头跑马, 必至堕入水中, 喻人所处之境, 狭隘已甚,无路可走也。 骑马弗见亲家公, 骑牛时偏遇亲家公, 骑马时乃独不遇, 喻不欲人见之事, 适为人所见也。 出马一条鎗, 喻人之初入交际场中, 须力争先着也。 老鼠跳在秤盘里, 秤盘, 所以权物之轻重也。 权, 即称也。 鼠在称盘, 喻人之自称自赞也。 老鼠躲在书箱里, 鼠在书箱中, 无物可食, 仅可食书, 俗称书一册为一本, 喻商人之坐食资本也。 羊肉只当狗肉卖, 羊肉价较狗为昂, 今与狗同价, 喻物之减价求售也。 羊肉弗吃惹一身膻, 羊有腥臊, 今未吃而先惹膻气, 喻事未成而先受气也。 牯牛身上拔根毛, 牛毛甚多, 仅拔一根, 喻事次细微已甚也。 猪头肉三弗精, 精, 细也。 猪首之肉多肥, 喻人作事之不精细也。 姜太公钓鱼, 俗云, 太公钓钩, 不弯而直, 鱼之上其钩者, 出于自愿也, 喻人之受欺, 实出于自愿也。 打蛇打在七寸里, 打蛇之七寸, 则致其要害矣。 喻作事之须到恰好地步也。 恶龙难斗地头虫, 龙虽恶, 而自远来, 将为当地之蛇所困, 喻人地生疏者之不可强横也。 打狗要看主人, 狗有主人, 若打之, 不啻憎恶其主矣, 喻事须顾全他人面子也。 狗嘴里无象牙, 象牙为珍品, 非犬之齿可比, 喻其人之不可与言也。 猢狲戴帽子, 猢狲, 猴也, 沐猴而冠, 讥其徒具人形也。 小鸡交与黄鼠狼, 小鸡为黄鼠狼所嗜, 今以小鸡交之,必为所食,喻人之不可误托也。黄狼躲在鸡棚浪,畜鸡之具为棚,黄狼既至鸡棚,自必就而食之,喻事之不做不休也,浪即上。老虎头上拍苍蝇,虎喜食人,若其首有蝇而欲扑之,必为所噬,喻人之有冒险性质也。缺嘴咬跳虱,唇之缺者,翕合不灵,啮虱而虱必遁,喻事之不望成而姑以尝试也。螺蛳壳中做道场,启建道场,必于广大之地,螺蛳则甚隘,喻地方之局促也。百脚吃油火虫,百脚,蜈蚣也。油火虫,萤也。蜈蚣食萤,萤尾有光,蜈蚣之腹亦有光矣,喻其人之胸中明白也。老百脚,语曰,百足虫死而不僵,其毒可想而知,今加老字以谥老鸨及老口之妓,意甚确当。兔子弗吃家边草,兔食草,必于远处,喻大丈夫不可老死牖下,宜出外进取也。热石头浪蚂蚁,浪即上,热石之蚁,无路可走,仅可四周旋转,喻人之走投无路也。教化子吃三鲜,教化子,乞丐也。三鲜,以三种美味之物合为一肴也。乞丐不常得食,欲于三种之外别有所得而不能,喻人之所如不合,动辄不能如愿也。教化子吃死蟹,蟹为动物食味之鲜者,死则鲜味大减,乞丐不常得食,遇之,则更饕餮无厌,虽死蟹,亦甘如饴,喻人之不择精粗美恶而一例视之也。哑子吃黄连,黄连味苦,哑子口不能言,忍而食之,喻人之有苦说不出也。闲话多仔饭泡粥,闲话,言语也。饭自饭,粥自粥,以饭泡粥,则既不成饭,又不成粥,喻人之语多无用也。仔,语助辞.冷镬子里热栗子,镬,锅也。炒栗须热锅,炒毕则锅冷。冷锅忽有热栗,喻事之突如其来也。甘蔗老头甜,蔗近根者味甜,喻物之以老为贵也。吴江菜心早上甏,菜心,薹菜之心也。甏,坛也。吴江之薹菜,收获较早,腌之于坛亦较早,此有骂人夭寿之意,犹短棺材三字之谓不及长成而死也。路倒尸,骂人之辞,谓其死于道路,不及寿终正寝也。戳千刀,亦骂人之辞,谓其罪大恶极,非一刀所能蔽辜也。饭店里回葱,回,买也。买葱宜于市,今向饭店购之,其价必昂,盖饭店须得赢利也,喻人之明知吃亏也。油汆棋子,汆,以物置水中也。棋子已滑,复以油汆之,则更滑,喻人之浮滑已甚,犹京语之琉璃蛋,杭州语之油浸枇杷核也。肉骨头敲鼓,俗以动物食品为荤味,肉骨头,牛羊豕之骨也。此专就豕言之,肉为荤,其骨亦属于荤,以骨打鼓,鼓声冬冬,荤昏同音,懂懂二字音与冬冬近,即作昏懂懂解,喻人之胡涂颟顸也。撑篱竹烧水豆腐,撑篱之竹最硬,水豆腐极薄而最软,喻软硬之不匀也。烧香望和尚,烧香自须入寺,寺有僧,既礼佛,自可顺便访僧,喻人之一事可兼二事也。和尚拜丈母,和尚不娶妻,今乃有妻之母而须往谒,岂非创例?喻事之第一次也。师姑养倪子,师姑,尼也。倪子,儿子也。养倪子,生子也。尼无唯一无二之丈夫,今乃育子,必为公众所尽力者,喻事之须大众扶助也。扶小娘过桥,小娘,。缠足之女也,过桥不易,须人扶之,喻事之须恃他人也。过桥拔桥,己已过桥面即将桥拔去,喻人之专顾己不顾人也。趁水踏沉船,船将沉而踏之,若惟恐其不沈者,喻人之助人为恶也。拔短梯,先已许人任事,继而失约之譬喻也。板门,喻肥硕之人大如板门也。描金箱子白铜锁,箱既描金,而又有白铜之锁,外观有耀,其内容实不堪问,喻人之外强中干,犹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象牙肥皂,以皂浣物,日久而皂自日薄。象牙所制之皂,永不稍减,喻人之吝涩也。鞋子未着落一样,鞋未着而鞋样已为人所得,喻事未成而反着痕迹也。黄连树底浪操琴,浪即上,黄连味苦,而操琴为乐事,黄连树下操琴,喻人之苦中寻乐也。油条,与滑头意同。剪稻树头,稻已长成,自可收获,而剪其头,喻人之凑现成也。杨树头,喻人之宗旨不定,东风西倒,西风东倒也。牵丝扳藤,纠缠不休之谓也。盖丝与藤为最易棼乱之物,牵之扳之,如何能清?敲菱壳,喻房屋既售于人,再向需索也,与敲竹杠意同。黄落,谓事之终成画饼,如木叶之黄落也。板板六十四,铸造制钱之模,范土为之,必有六十四孔,即一板也。每板必有六十四钱,此以喻人之不苟言笑,不轻举,不妄动也。城头浪出棺材,浪即上,柩须出自城门,今由城上出之,则必纡道绕越,喻人之赴事迂远也。扛棺材弗下泥潭,泥潭。土穴也。抬柩者必送柩入穴,今委而去之,不下泥潭,是喻作事者之不负责任也。麻子搽粉,面麻则多凹,欲其光泽,粉多消耗,喻商业之多费资本也。瞎子档称,挡,以手执物也。称,所以权物之轻重也。称之铜钉曰星,所以区别斤两也。星、心同音,瞽者目无所见,自不能知星之在何处,此以喻人之遇事不留心也。窝心,适意也。;张,猜得到也。勿;张,猜不到也。夹糊《金刚经》糊,面糊,所以粘物也。《金刚经》中夹有面糊,喻事之混杂也。四金刚腾云,腾云,则足不着地,喻事之脱空不能有着落也。拆空老寿星,喻事之已成画饼也。

  上海语言分五类上海五方杂处,语言庞杂,不可究诘,大别言之,约有五类:一、广东话。西人由广东北来上海,故广东人最占势力。二、宁波话。宁波濒海,开通较早,来沪亦最先。三、苏帮话。由妓馆孳衍。四、北方话。京、津、山、陕富商大贾及优伶一派所流衍者。第五、乃始及上海本地土话。盖上海为海滨小邑,生齿不繁,俗谚所谓十里洋场,其在昔日,固荒烟蔓草也。故上海语言,除城南城西一带,尚有完全土著外,其余一变再变。所谓上海白者,大抵均宁波、苏州混合之语言,已非通商前之旧矣。纯粹上海话,呼儿子曰后子,寻人曰梭人。自海通以来,不仅本国各地方之语,均集合于上海一隅,即外国语之混入我国语者,亦复不少,例如刚白度之为买办,密司脱之为先生,引擎马达之为电气用品,德律风之为电话。有本国本有其名而习用外国语者,有无其名而不得不用外国语者,有无其名而新立一名,其效力仍不及外国原名者。至咸水妹为咸飞司妹之省音,寓有美丽之意。鸦片亦唉柄之讹音,然社会上则竟不知其为外国语矣。

  上海洋泾浜话洋泾浜话者,用英文之音,而以我国文法出之也。相传业此者三十六人,曰露天通事,大抵均歇业之西崽、马夫等集合而成,遇外国水手及初至上海之外人购买食物,则自愿为之向导而从中渔利者。其实匪类秘密之结合,自施耐庵《水浒》创为天罡地煞之说,其后,遂率以三十六数为其内部之组织。露天通事以无赖著名,沪上是否只三十六人,无故实可征,犹郑子朋、范高头党之亦以三十六著名,实则呼朋引类,无业流氓,要未可以数计也。

  洋泾浜话为不中不西之特别话, 沪上尽人所知者。 相传外人初至上海时, 尚有一种特别字焉。 英文字母二十六字, 当华人初与外人接触时, 此字母之音, 华人颇能学舌, 其字形则屈曲旁行, 难于摹拟. 黠者因以中文部首之、∣凵○等, 指定二十六式, 以代英文字母之二十六字。 此项字体, 道光季年颇盛行,咸丰癸丑刘丽川踞城时,贼首暗与外人通,嗣经官吏多方侦缉,刘尚以此项字体致书某外人,以免华官窥破。上海县署旧卷中,尚有此项字体也。

  松江土音松江土音与苏州、嘉兴同,间有小异。枫泾以南类嘉善,洙泾以南类平湖,泖湖以西类吴江,吴淞以北类嘉定,赵屯以西类昆山,即境内亦自不同,大率均为吴音而微别耳。

  河南言语减缩河南言语减缩,声刚无回音,如一则读如育,二则读如略,一千五百文则曰吊五,盖无言不减也。

  成都方言成都言语之发音多用尖音,故平仄每混为一。如绿读为卢,米读为迷,福读为扶,曰读为曰,日读为日,吃读为池,实读为时,秃读为沱是也。然与普通官音亦颇相类。

  广东语言文字之奇异粤语少正音,书多俗字,如谓平人曰狫,谓新妇曰心抱,谓父曰爸,谓母曰妳,谓子曰崽,子女未生曰孻, 衣一袭曰沓, 稻一熟曰一造, 禽之窠曰斗, 禽之卵曰春。 其字之随俗自选者, 如安坐之为(上大下坐),音稳。 人物之短者为(上不下高), 音矮。 人物之瘦者为奀, 音芒。 山之岩洞为(上石下山), 音勘。 水之矶激为泵, 音聘。 蓄水之地为凼, 音泔。 通水之道为圳, 音浸。 水之曲折为乪, 音囊。 路之险隘为卡, 音汊。 隐身忽出为閄, 音或。 截木作垫为不, 音墩。 横木上关为 ,音拴。 字异而音亦奇。 至于士人书写, 亦多变体, 以华为(上世下十), 以怅作 长, 以阅作(外门内免), 以贶作(月兄), 以曷艮作(日 ), 以闻作(上入下耳), 以邻作僯, 如是者颇多。

  广东有客话广东之南雄州、韶州、连州、惠州、嘉应州五属,及广州之花县、龙门、清远,潮州之大埔、丰顺等县,均操客话。盖土著以其后至,故称其人曰客家,乃遂以其言为客话。其语之节凑句度,较之内地不甚相远,实与六朝音韵相合。

  潮语潮语,与泉、漳诸州略似,而大异于嘉应州。粤省土语略可分为三种:一、广州语.一、客语. 「 即嘉应州语.」 一、福语. 「 即潮州语.」 此种语言绝不相似,几无一字可通,因语言之隔阂,感情亦因而薄弱,故时起抵触,且因壤地相错,利害密切,其抵触较诸与他省之抵触者为尤甚。

  桂语粤人平日畏习普通语,有志入官,始延官话师以教授之。官话师多桂林产,知粤人拙于言语一科,于是盛称桂语之纯正,且谓尝蒙高宗褒奖,以为全国第一,诏文武官吏必肄桂语,此固齐东野言,不值识者一笑。然粤东剧场说白,亦多作桂语,而学桂语者,又不能得其神似,遂皆成优伶之口吻。

  桂林正音广西自悟州以达龙州,言语皆粤东音。由梧州转抚河,直达桂林,自昭平以上,皆桂林正音,柳庆亦然,盖界接湘、黔也。又有客话、僮话,颇难索解,每遇土人涉讼,虽有传供,官民终不免隔阂耳。

  宣宗重满语满、蒙人员之谢恩、请安皆用满语,乃定制也。道光戊子,盛京副都统常文回京,谢恩时,以汉语陈奏,宣宗怒其忘本,即命革职。

  满语满洲语为双音语根,其时有更变者,为连合语根之接尾语.例举如下:安巴坚,大理也。伊喇,黍也。 锡里, 选拔也。 希达, 门帘也。 色珍, 车也。 唐古百, 数也。 穆济, 大麦也。 赫德, 渣滓也。 罕都, 稻也。 洛索, 极湿难耕地也。 贝勒, 管理众人之称也。 尼楚赫, 珍珠也。 布什, 膝也, 又去毛鹿皮也。 尼堪, 汉人也。 巴图鲁, 勇也。 拉里, 爽利也。 布达, 饭也。 呼沙呼, 鸱鸮也。 萨都拉, 结亲也。 鄂尔多, 官也。 图喇, 柱也。 安图, 山阳也。 巴延, 富也。 赫噜, 车辐也。 斡, 气味也。 果实, 疼爱也。 乌珍, 重也。 舒噜, 珊瑚也。 霞哩, 斜眼也。 呼噜, 手背也。 札克伞, 霞也。 伊勒希, 副也。 按班, 大臣也。 乌珠, 头也。 实勒们, 鹞子也。 爱满, 部落也。 玛, 粗也。 苏库, 皮也。 尼玛哈, 鱼也。 阿勒锦, 声誉也。 和勒博, 联络也。 伊彻, 新也。 实纳, 亦新也。 察喇, 注酒器也。 吉勒展恕泰费音, 太平也。 纳, 地也。 巴纳, 地方也。 沙克珊, 狡猾人也。 善延, 白色也。 索珲姜, 黄色也。 达勒达, 隐避处也。 玛鲁, 瓶也。 聂赫, 鸭也。 伯特, 才力不及也。 卓哩, 指之也。 和卓, 美好也。 爱新, 金也。 苏赫, 斧也。 雅勒呼, 肉槽盆也, 亦大槽盆也。 达, 为首之称也。 乌达, 买也。 乌噜, 是也。 佛伸, 柄也。 准布, 提撕也。 达春, 敏捷也。 尼噜罕, 昼也。 塔哈, 客也。 达抡, 饮马处也。 锡津, 钓鱼丝线也。 博勒和, 洁净也。 珲楚, 冰 也。 舍音, 色白也。 斡罕, 袖头也。 瑠和海, 白鱼也。 阿达奇, 邻也。 尼雅满, 心也。 齐喇, 严也。 哈蕃, 官也。 桂齐, 善也。 阿苏, 网也。

  满洲之索伦语满洲之索伦语则又异。衮,理事官也。迪里,头目也。萨勒迪,甲也。珠克,房屋也。

  满洲借用汉语满洲必以其所有之物始有名称,如珊瑚、玛瑙、苹果、橄榄、鸡椶,本为其地所无者,即用汉语.盖亦如四方土音之称名各异,齐以中原正音始可施之文告,福建、安徽土音,亦不可以对公府施文章也。是则以满洲之称加官号,岂非以土音施文字乎!

  蒙古语蒙语亦双音语根,多形容词,而动词常多变更,且恒在语尾。例举如下:特里衮,为首之谓也。图鲁卜,形势也。托果,釜也。舒苏,高粱也。索多乌翅,大翎也。道喇,下也。谙达,伙伴也。特哩,齐整也。彻伯尔,廉洁也。保喇,雄驼也。巴图,坚固也。鄂勒哲,寿也。锡宝齐,养禽鸟人也。集赛,轮流值班也。和尔果斯,牧地遗失也。齐苏,血也。哈喇,黑色也。哈斯,玉也。达尔罕,凡有勤劳者免其差役之谓也。察纳,那边也。伊噜,净也。布哈犍,牛也。果勒,河也。特穆尔,铁也。雅克,结实也。喀喇,黑马也。库库,青色也。齐达勒,勤也。伊克,大也。德勒,衣也。丹,有也。岱,亦有也。台,亦有也。伊苏,九数也。察罕,白色也。博啰,青色也。额森,平安也。阿尔,花纹也。尼格,一数也。纳奇锡,绒线也。罗卜科,淖泥也。博尔济,二辈奴也。和必斯朵,器名也。都哩,式样也。默色,器械也。博果岱,麦也。塔齐儿,瘠地也。和坦,城也。永和尔,绒也。和逊,空也。伊尔,锋刃也。图裂图,有柴也。阿穆尔,安也。乌兰,红色也。准,东也。阿萨尔,阁也。珠古,厚也。摩该,蛇也。博果密,包裹也。玛勒图,有牲畜之谓也。玛勒,牲畜也。鄂齐尔,金刚也。达纳,管也。色辰,聪明也。库鲁克超,众也。布延,福也。格根,明也。特古斯,全也。布尔罕,佛也。察克,时也。蒙古台,有银也。乌德美,送也。多罗岱,七数也。笔且齐,写字人也。札尔古齐,断事人也。赛音,好也。衮,深也。巴克实,师也。济苏,颜色也。特尔格,车也。伊逊,九数也。岱尔,牡鹿也。札达,石也。札拉尔,帽缨也。特穆津,铁之最精者也。奈曼,八数也。索诺木纳木结,有福人也。噶布拉,天灵盖也。诺摩罕,朴实也。苏苏勒巴,敬也。达噜噶齐,头目也。鸿和尔,黄色也。拜珠,存也。索约勒,教化之化也。哈陶,刚也。阿实克,利也。娄,龙也。都尔苏,规模也。台哈,长毛也。图们,万数也。纳琳,紬也。阿巴齐,行围人也。多罗,七数也。尼古勒,罪孽也。珠格尔,闲散也。额苏伦,梵天也。拜达勒,形像也。奇塔,汉人也。伯奇,坚固也。萨巴器,四也。呼喇楚,积聚也。浩尔齐,吹笳人也。和斯,双也。茂,不善也。克哷,野外也。哈布尔,春也。克特,火镰也。塔斯性,烈也。伊札尔,根源也。拜,不动也。诺音,官长也。实古纳,审问也。达兰,七十数也,阿噜岱,山阴也。苏噜克,牧羣也。奎腾,冷也。都古尔济,盈满也。克埒,木墙也。诺,海犬也。阿固岱,宽也。乌兰巴尔红,虎也。哈喇娄,黑龙也。锡里济,选拔也。

  蒙语派别蒙古言语,虽因地而彼此音韵不同,然仍分三种:一为口扣满恰语,一为活通语,一即为普通蒙古语.此普通蒙古语,各旗微有不同,尚无大异,惟口扣满恰语,仅乌梁海人知之。其活通语,亦惟杜尔伯特亲王旗下一部分知之。所有口扣满恰、活通两种语言,音极轻,极活便,与土耳其语又似是而非,或偶有一二相同者,其音亦必小异。故科布多各种人,因普通蒙古语尽人皆知,而口扣满恰、活通两种语言遂无习者。

  蒙语无左右蒙古语言不用左右两语,仅以东西南北各语分方向,如言在我之东在我之西是也。又或趋东西南北,则又不以方向为别,惟按河流上下分之,如言由此往上由此往下是也,盖其语法如此。又距离之远近不以里记,或问其地远近若何,但以骑马行几日、骑驼行几日相告。然而行者有缓急,则又以缓急二语冠于驼行马行之上以别之。又或以距离有几台 「 即军台.」 之路语之。至两台相距远近不同,则又以大小分之,大概平均每台相离七八十里耳。此因蒙古无里之一语,是以路之远近,辄以日或台记之。

  青海蒙番言语青海蒙古王公常人京师值班,见闻较广,语言交际颇能中礼,近边者皆能汉语,违者则非通事不能达意。然亦有不解蒙语而通番语者,盖番语近西藏音,青海风土似西藏,土人喜效藏俗也。番族语言又有与蒙古语相混者,则聚旗相处,习梁所致也。

  回语回语有二大别,其在内地与汉族杂处已久之人,本音已变,居新疆等处者则否,至接近蒙、藏之处,则多用蒙、藏语.藏语藏语杂有梵音,东境多参用汉语,东北多参用蒙古语,南境多参用印度语.例举如下:伊实,智慧也。达什,吉祥也。札实,亦吉祥也。多尔济,金刚也。帕克斯巴,圣也。僧格,狮也。昌,酒也。通,饮也。诺尔布,财也。苏陇,守护也。裕勒,地方也。绰尔济,法师也。鄂特色尔,金光也。敏珠尔,无违之谓也。额琳沁,宝也。佐特,库也。凌,长也。藏布,美好也。云丹,才也。索诺木,福也。策,寿也。贝实勒,琥珀也。众密克,智慧眼也。足克戬,首饰也。古尔,账房也。嘉勒斡,胜也。扎巴,徒弟也。默,火也。沙,肉也。明埒,好名也。栋,砗磲也。阿,五数也。年,妙也。图沁,大力也。绰斯,法也。安布,不善之谓也。古拉,身也。纳克楚,黑水也。嘉木阳,文殊菩萨也。

  黔苗方言拔, 父也。 罢, 亦父也。 蒙, 母也。 明, 亦母也。 的, 孩也。 努介食, 食也。 侬身小, 亦食也。 忽往, 饮酒也。 呵交, 亦饮食也。 努拟, 食肉也。 呵巴, 饮茶也。 呵应, 吸烟也。 赛, 米也。 歹, 火也。 沱, 亦火也。 瓮, 水也。 大送春, 米也。 介, 鸡也。 拜一豕也。 拟, 牛也。 讹商, 亦牛也。 麻, 马也。 米巴, 亦豕也。 猛已, 赶集也。 大弄日, 午也。 条, 汉人也。 雅犇条, 不识汉语也。 雅务, 不好也。 雅道, 不得也。 身小娄, 雨也。

  或曰父为包,母为蔑,祖为大食,食为固脉,饮酒为固悖,食肉为固窝,啜茶为固高,鸡为大;步,鸭为呵,马为虐,犬为磨,一为序,二为瘦,三为大,四为布,五为目,六为逆,七为索,八为遮,九为梭,十为完,织布为陶,佣工为陶贡,赶集为拜,其丧祭为白号。

  或又曰父谓之索,母谓之咪,兄谓之皮,朝饔谓之艮捱,再飰谓之艮林。夕飧谓之艮乔,饮酒谓之艮捞,吸烟谓之艮完,坐谓之壤,行谓之拜,揖谓之张,打谓之敌,畜豕谓之廛慕,佣工谓之果瓮,贸易谓之果介直,赶集谓之拜谒,雨谓之汶到,晴谓之汶艮,官谓之贯。

  云南东北苗语人曰得热,子曰秃,眼曰阿马,手曰梯,豕曰怕,地曰替,河曰格利,银曰里,饭曰发,火曰特,风曰棋,去曰毛,二曰而,三曰及,四日格老,五曰拍,六曰各老,九曰其,十日口。

  云南西北苗语人曰但南,曰潭明。子曰头,曰潭通。眼曰开.马曰美。手曰阿皮。豕曰豚。狗曰克利。地曰大。河曰廷。银曰了。饭曰毛。火曰头.风曰吹,曰清。来曰塔。去曰忙。二曰欧.三曰批,曰颇.四曰北,曰朴脑.五曰培。六曰仇。七曰心旦。八曰一。九曰球。十曰欺。

  白苗语言贵定龙里白苗之语,则呼父曰已,母曰赖,祖曰阿包。若一至十之数,其呼法,以贵阳音译之,则一曰伊罗,二曰拗罗,三曰包罗,四曰卑罗,五曰别罗,六曰兜罗,七曰香罗,八曰易罗,九曰甲罗,十曰故罗.苖通汉语白苗、红苗久与汉族相习,虽妇女孺子,亦鲜有不通汉语音,不若青苗、黑苗,花苗之无一能通汉语也。

  倮罗语倮罗亦苗类,呼门曰银古,掩曰比杜,掩门则曰银古比杜,盗曰娄树逋,打曰毒,打盗曰娄树逋毒。其语虽凑合单音而成,然亦似有变化。若与汉族有交际者,则能操汉语.四川边外番语四川边外诸番多用西藏语,而地名率与唐古忒字音不合,曾由国师章嘉呼图克图重译之,如沃日则改为鄂克什,斑斓山则改为巴朗拉,日耳则改为资哩也。


  《清稗类钞》盗贼类

  盗贼横行

  凡财物所有权之在人者而我取之也,以强力行之者为盗,其得之也曰抢;以诡计行之者为贼,其得之也曰窃。然亦有谓盗为贼者,马贼是也。亦有谓贼为盗者,盗犹言取也。吾国盗贼多于他国,久为外人所诟病,致谥之曰盗贼国。晚近以来,四海承平,已历数十年之久,生齿日繁,生计日绌,遂至盗贼横行,明火执仗之徒,鼠窃狗偷之辈,几已所在皆是矣。

  某乙先盗而后贼

  淄川有贫民某乙者,残腊向尽,身无完衣,自念何以卒岁,不敢与妻言,潜操白梃出,伏墓中,冀有孑身而过者,劫其所有。悬望甚苦,渺无人迹,而松风刺骨,不复可耐,意濒绝矣。忽一人伛偻来,心窃喜,持梃遽出,则一叟负囊道左,哀曰:「一身实无长物,家绝食,适于壻家乞得五斗米耳。」乙夺米,复欲褫其絮袄,叟苦哀之。乙怜其老,释之,负米而归。妻诘其自来,诡以赌债对,阴念此策良佳也。

  次日而复往,无几时,见一人荷梃来,亦投墓中,蹲踞眺望,意似同道。乙乃逡巡自冢后出,其人惊问谁何,答云:「行道者。」问何不行,曰:「待君耳。」其人失笑,各以意会,并道饥寒之苦。夜既深,无所猎,乙欲归,其人曰:「子虽作此道,然犹雏也。前村有嫁女者,营办中夜,举家必疲。从我去,得,当均之。」乙喜,从之。至一门,隔壁闻炊饼声,知未寝,伏伺之。无何,一人启关,荷杖出行汲,二人乘间掩入,见灯辉北舍,他屋皆暗黑,闻一媪曰:「大姐,可向东舍一瞩,汝奁具悉在椟,忘扃鐍未也?」闻少女作娇惰声。二人窃喜,潜趋东舍,暗中摸索,得卧椟,启覆,探之,深不见底。其人谓乙曰:「入之。」乙果入,得一裹,转递而出。其人问尽矣乎,曰:「尽矣。」又绐之曰:「再索之。」乃闭椟,加锁而去。乙在内,窘急无计。未几,灯火亮入,先照椟,闻媪云:「谁已扃矣。」于是母及女上榻,息烛。乙急甚,乃作鼠囓物声,女曰:「椟中有鼠。」媪曰:「勿坏而衣,我疲顿已极,汝宜自觇之。」女振衣起,发扃,启椟,乙突出,女惊仆。乙拔关奔去,虽无所得,而窃幸得免。嫁女家被盗,四方流播,或议乙,乙惧,东遁百里,为逆旅主人赁作佣。年余,浮言稍息,始与妻同居,不执白梃矣。

  盗贼充斤

  光绪时,浙人某观察被命为驻日本公使,时恭忠亲王当国,某抠衣入谒,偶谈时事,谓现在盗贼充斤,王不解,后始悟斤字为斥字之讹。翌日,至总理衙门,谓须更换。羣询其故,恭王谓日本为同文之国,某诞妄若此,恐贻笑柄,重为我国之羞也。旋经旁坐者竭力解围始已。

  盗有徒为贼

  劫盗之中,别有一类曰赶蛋,不为盗于齐民家,而为盗盗之盗。其行盗也,必伺羣盗之出发,或袭其巢,或要于路,出百计以劫盗所劫之财。谓为盗,则所获为赃;谓为非盗,则所为实盗。官无律可引,盗无力可制,皆强黠者为之也。

  兴化沈庆龄广文暮年燕居,辄喜问米盐琐屑。适家有庆事,宾散,偕仆掩门户,以烛灼之,惧有野犬留厨下。不料炊草中一物蜷伏,以足蹴之,则起而跪陈,乃一五十许人。知是偷儿也,诘之,则为著名积盗,行劫于五百里之远近,巢穴在海子池茅屋中,人咸呼为老汉。沉以其憨老可悯,不之叱责,惠以铜钱数千,使之改行为善,以保残年,老汉叩谢而去。

  未几,老汉以小资本作走贩,日积月计,称小康。门下贼徒累累,皆觊觎之,而莫之敢发。有樊川产之刘阿七者,老汉之徒也,夜入老汉室,冀倾其箧。漏三下,老汉卧矣,少顷,忽促其妇起,燃灯检门户曰:「今夕当有儿辈来作祟也。」妇怨为见鬼,不得已,索之,絮聒而入。老汉怒,起而亲检之,果大索不得。沈思良久,忽指盛水缸而詈曰:「小孽障必在此。黔驴之技止此耶?速出,毋自毙!」语甫讫,果一人破水出,阿七也。盖阿七闻老汉睡梦中言,知难苟免,因潜身缸水中,以瓢掩其顶,以芦管透其气,冀或避面也。老汉见阿七出,微笑而责之曰:「小孩子胆壮,智略亦高,特与老夫恶作剧,未免班门弄斧矣。今姑与尔约,尔能盗我尺寸缣,当予以百金,否则毋自贻丑也。」阿七惶恐去。未一月,阿七之母携幼孙哭于老汉之门云:「孽子自得罪后,归家懊丧,竟于前夜自缢死,乞赏粒米,得延命,誓世世不忘。」老汉疑其诈,密使人往探之,果有薄棺厝破屋中,当惠以米五升,钱一千,俾老幼分携而去。旋归,谓其妇曰:「阿七死,我安枕矣。」由是老汉遂不防阿七。

  越月,老汉家忽被窃,而贼来无迹,因具诉于县,便道访旧同事者助缉。适由阿七家过,问之邻右云:「今晨阿七携母归樊川矣。」老汉顿足大呼曰:「我为阿七卖矣,我为阿七卖矣!」即归与妇言,装束赴樊川,访三月,卒莫见阿七面,是非赶蛋中之圣手耶?

  上海多盗而少贼

  上海多盗而少贼,通衢大道,商店民居,皆羣盗临存之所。盗之多,始于光绪之中叶,而蔓延于宣统时。租界警政尚修,俗所谓巡捕者,巡士也,有时植立于马路之中,有时巡逻于永巷之内,一二鼠偷狗窃者流,自能见而却步。若夫盗,则虽非明火,亦皆执仗,成羣结伴,携枪带刀,巡捕慑于其党之众、械之利,早已望望然去之。以是益肆无忌惮,出没自如,而日益横行矣。推原其故,盖裁兵逃匪时而集合,时而解散,生计所迫之故也。

  趁火打劫

  有所谓趁火打劫者,临时之盗也。遇有人家失火,即约一二伴侣,飞奔入内,见物即取,或持之,或负之,或扛之。主人加以诃斥,则曰:「将为汝寄顿于吾家也。」盖仓猝起意,利人之危而乘之耳。

  掳人勒赎

  掳人勒赎之事,初惟广东为甚,继而东三省之马贼尤而效之,后且及于江、浙。宣统时,上海亦有此风,虽人烟稠密,探捕林立,不顾也。限满不赎,则被掳者之生命不保矣。

  掳船勒赎

  水盗之猖獗者,当之者财物被夺,固无幸矣,且或掳其船舶以候赎,非予重金不还也。

  盗有把风

  盗之行劫也,必先探其地之富室为谁,既确知其居室之所在,乃始结党而趋之。虑其家中人之出而呼号,或有兵警往捕也,则以数人守其宅之前后左右,曰把风。

  土国宝以盗投诚

  土国宝者,明太湖盗也,国初归降,洪文襄公承畴荐授苏州巡抚。性残暴,一时缙绅故老,咸被其害。又因抗粮案株连生员数百,尽行斥革。后又交通郑氏,欲以地叛,为制府 文僖公勒吉所知,因尽调其兵马粮饷赴江宁,露章劾之。国宝侦知,欲逃,城门已闭,乃与其妇同缢死于钟楼。

  苏盗打粮

  国初羣盗蜂起,太湖有赤脚张三、毛二、沈泮、柏相甫、扒平大王等,盘踞淀山、长白、荡澄湖,白昼抢刼,名曰打粮。择缙绅富人及其爱子,擒匿盗穴,勒千金万金以取赎。愆期不至,有水牢、河泥、粪窖、烟熏眼等刑。且自投刺谒巨室,曰贷饷,不允,则夜必烧劫。贫人献新者或邀厚赏,故众多归之。流毒数十年,始剿灭。

  老爪掘坎瘗行旅

  康熙时,定州有盗号老爪者,其党大抵皆畿内河北人,佯具行李为商贾或仕宦状,与行旅之人同行且宿,渐亲密,辄诱之于鸡未鸣时起行,别遣徒众于前途二三里许,掘坎以待。至其地,则皆缢杀而瘗之,不留一人,劫其装去,无可踪迹,车夫亦多其党也。

  李笠翁盗库金

  康熙时,有李笠翁者,名渔,薄负文采,游京师,名动公卿,其为盗,人不尽知也。有江阴章老人者,尝述其高祖镇兖州,曾祖随宦焉。时满洲某以帝室懿亲抚山东,邀李主章奏。李风流自赏,暇輙挟诸大僚子弟,载酒大明湖,徜徉啸傲,裘马翩翩,大率少年选事者。时承平未久,大臣子弟例习武,备干城选,不论将家子矣。予曾祖以总兵子厕于其间,击剑超距,靡所不为。而李文士也,从容诸人间,时强拉与戏,颠仆之,以为笑乐。李被颠,起或诙谐自调,色不忤,故诸人乐与之游,绝不觉其有武勇也。一日,谓诸人曰:「历下风土,诸公子当倦游览矣。南朝景物,秀绝人寰,广陵愈靡丽,为三吴冠,盍买舟作广陵游乎?」诸公子喜,载数画舫,联樯南下,抵广陵。至则系舟数月,兴阑欲归,行解维矣,李忽置酒徧拜诸人曰:「渔辱从诸公子游已久,今有急,未识诸公子肯援手乎?」诸人笑扶李起曰:「先生属尊,何必尔,敢不惟命。」李起曰:「吾顷需金数万,无所措。」诸人闻数鉅,有难色。须臾,李又曰:「诸公子固不能相假,吾知运司库金银无虑千万,视戋戋者,不啻九千一毫,于国帑无大损,诸公子材武,盍助渔取之?」诸人相顾骇愕,不敢应。李愤,作色胁诸人曰:「诸公子必不相扰,渔能自取之。明晨,舍少金诸公子舟他遁,祸嫁诸公子矣。事发,累尊公,祸必不轻。诸公子即能自白,恐不免比匪之罪。能行,必无祸。」诸人不得已,应之。李曰:「信乎?」曰:「信。」李呼舟人曰:「止酒。俟奏凯还,饮至,为诸公子策勋未晚也。」舟人讙应如雷,诸人益惊,乃知舟人皆李党。李起,取佩刀,指诸公子曰:「此行无争鬬,不必人人持械,渔操刀为诸公子卫。诸公子速随渔登。语毕,巨跃如飞,先登岸。诸人随之,疾趋,登运库屋,揭瓦斩梁,驱诸人探身下盗金,自操刀踞屋顶瞭望,备有变。既,诸人以次负金出,驱诸人先行而自殿后。抵舟,命舟人扬帆,时酒尚温也。李酌酒饮诸人曰:「诸公子身下盗库金,而渔居屋顶瞭,事发,不必首渔而从诸公子也,诸公子幸好自爱。」诸人默然。归,乃不敢与李昵,然亦勿敢声,亦不知其多金果何所用也。

  盗冒太守名到任

  康熙甲辰,池州守郭某领凭赴任,中途被盗劫,眷六十余皆歼焉,惟妻及幼子得生,盗竟掩为己之妻子矣。既得凭,即扬扬至任,谒上台。为政精明,人咸爱重之,惟所征钱粮久不起解。上台诘之,谓钱粮重事,必亲解,不能数往来,俟数足,当赍至,如不信,遣吏按验可也。按之库,果累累,上台大喜。

  未几而郭之乡人有往探郭者,每一人至,则迎入,潜杀之,无得出。其乡人在家者疑之,郭之妻兄乃往探,至,适守出行,遇之于途,则见舆中人非郭,大骇,即饰为丐状,诣府署,曰:「吾千里流落至此,府署日需水,愿供此以餬口。」乃担水至内衙,见其妹,妹摇手使勿言。后日再进,则妹已密书一封投之,出视,则知郭已为盗杀,盗三十余人咸在署,乃密控县官及上台。上台以人多,非可猝擒,闻其人多精算,乃阳谓之曰:「各县钱粮未明,闻汝署中人多能,可为我分其劳乎?」曰:「可。」于是每县遣二人行,而密告其县令,各将此二人下之狱。乃以他事召伪守,至即缚之,鞫得实,库金凡八万两,满十一月即思逸去矣。

  黠盗取汪山樵玉龟

  康熙时,苏州汪山樵官陕西兴平县,腰际尝佩一玉龟。玉不甚白,微带紫红色,龟目为二黑点所琢成,腹下斑斑数团,作龟甲状。不甚大,纵一寸三四分,横可寸许。某日,验尸至乡,夜宿民家,梦一衣绯衣者拜手而进,云是张昌宗,此玉龟乃则天皇后宠幸时所赐,尝命其子死后以此殉葬,乃头方落,而其子已私质三千金于某平章。如此不肖,使我寻觅至今,今既觅得,原物应归主人。遂伸臂解山樵腰间玉龟持之,复三拜手而出。及醒,视腰际玉龟,已不翼而飞矣。而相对言语,声息形状,犹宛然在目也。山樵至辍食三日,复嗟悼者久之。

  或谓山樵曰:「君所梦,非梦,实人也。陕中剑客甚多,为盗者亦不少,惟劫官,不劫民家,劫豪富,不劫小康,君之所遇,其亦此类。假托张昌宗,已露破绽,岂有为鬼而尚恋恋一玉龟,亦岂有自唐历五代、宋、元、明诸朝,寻觅不得,而乃于七八百年后寻得之理乎?其初进时,履屋瓦如平地,寂无声息,而不使有一瓦碎,故随从诸役俱不闻焉。其既进后,用异术使君不知不觉如入梦然。「即今之催眠术。」然后自托古人,盗取君物。不然,君必根究也。」山樵闻之,怅然若失。

  漳州守为盗

  康熙时,福建龙溪县有富室,屡失珠玉重物,案久不破。官严比,捕役患之,邀精干者数人分途缉捕,且托大户为逻察之。某夕,漏三下,忽有持灯而来者,衣短黑衣,外罩一蓝色袍,过一井,以灯悬之井中,覆以袍。役于暗处蹑其后,至高墉下,飞腾而上。未几,负一小匣出,迹之,从漳州守郡廨后垣跃入。捕飞一刀击之,不中,掷一砖,中额。捕不敢入,命诸役环守之,天明不出。密白大令,请于晨,将府中胥徒杂役一一点名,有无伤额者。谒守,守辞以疾。令自言稍知岐黄,请入内视脉。不得已,见之,两手脉无恙,惟以乌纱帕裹额,微有血痕,问之,曰:「头风。」令大疑,亟白上台,备述其状,使兵役围署搜之,得真赃,招失主认领。抚军奏闻,上大骇曰:「知府中有若辈乎?」饬会制军严讯,始知其先为积猾,得巨金援例部选也。讯其既为官,何复尔尔,曰:「故智复萌,情不自禁,所谓经营长物无餍足也。」遂从重置法。

  郁双蓄灵猕以为助

  雍正时,济南有大盗曰郁双,积案累累,官吏莫能捕。徒党甚众,凡在其门下者,盗掠所得,辄自取十之七,而以三献郁,以是所蓄数十万矣。某年,为郁七十寿辰,先十日,柬邀其侣至,并言春秋已高,自是不复再作杀人越货之事,将以饮宴而与诸君别,届时务须贲临,苟不如约者,誓与诸君共弃之。江湖后进,既畏郁之威名,而又不敢拂其意,及期,果盈庭济济,剑戟相望。筵宴至八十余席,皆虎头燕颔之伟丈夫也,循班次列坐。末席则一巨猴,赤面金睛,体高约三四尺,毛色绛黑,酬酢悉如人,惟其顶光滑,俨如僧之新剃席者,两耳无一存,望之若黝洞然。座客咸诧之,相与耳语。乐既作,水陆杂陈。少顷,止乐,郁举爵而笑,掀髯谓客曰:「狂饮寡欢,不可无下酒物,然吾辈又不欲效文人墨客苦思酒令,无已,其与诸君各述平时武勇及所经历,有异常劳绩能人所不能者,相与各浮一大白以贺,何如?」众曰:「诺。」乃各依次而叙述焉。

  至猴,猴不能语,然颇解人意,目四顾,若有所陈。郁遂指猴示诸客曰:「猴乎,吾之侠友,而又功臣也。在理,吾不能昧其勋烈。今吾已洗手,吾仅有一女,已适人,更无有尘事足扰吾心,今后吾惟携吾侠友入山耳。侠友曰灵猕,幼年得之于粤东。吾素喜拳棒,尝从名师游,凡师之所授,吾过时辄不复记忆。猕在吾身侧,慧心敏腕,一见遂领略,而吾转受业于猕。如是者数年,余稍稍从诸前辈习为剽掠,凡遇富室,重门洞辟,墙檐有高至丈余者,猕辄窜身而上,疾如飞隼。既入其家,凡窗户,一一解其锁键,吾辈乃持刀直入。吾间出他郡,一时腰橐既磬,或携之,卖技于广场,食宿之资,咸取给于是。人以吾为演猴戏而已,初不疑吾为盗。有时安居旅馆,夜深,即遣猕出,猎取黄白。猕不俟吾指挥,破晓归来,则手握金银而口衔珠宝,脱口出之,其光芒射人目。猕初不分吾颗粒,吾馈以果酒,则跳跃大乐。既饱,乃与吾抵足而寝,虽寒冬,腻然温如炉火。由是吾与猕日益亲,而余之有侠友,亦为路人所知,遂有捕役日伺吾之踪迹者。一日,道过保定,吾携猕行于旷野,北风怒吼,雪花如掌,积尺余,幸余与猕身驱伟健,然亦几没胫骨矣。余抚猕,坐地而大恸。幸同伴已舁床至,余卧其上,并布二人各扶猕,相与驰入山谷。猕休息旬日,始复常态,余亦渐痊。同伴告余,谓某日雪夜,众方拥炉围坐,忽见猕坌息而至,状极仓遽。猕苦不能语,见余辈,惟指手作势。遂从之行,得见古寺,乃分道刺探,始稍稍闻人传言,谓捕得巨盗某某,将就戳,计无所施,愁苦终日。后念猕能潜身入狱,于是相约在狱外静待。余闻而大感,由是与猕益有骨肉之感焉。」

  方郁述猕事时,四座咸寂然,及闻猕风雪逃灾、黑夜劫狱事,有泣下者。郁亦不觉以手掠须,澘然堕泪。猕则连自变量觥,婆娑起舞,众亦争举大杯以贺之。

  郁又续言曰:「吾适所述,犹人所能为者,未足以尽猕之异绩也。不见其头颅之濯濯乎?此其事更有足使诸君赞叹者。曩时,圣祖登极,青宫众多,各怀异志,诸皇子咸蓄有奇人异士。门户既分,党争遂起。某皇子得海外某国贡奇珠一,其贵重罕与伦比,什袭珍藏。布爱姬岫云者,钟爱异于他妃,乃以此珠赐之。岫云因获此珠,恐有觊觎之者,亦多所防备。其侍女咸解武事。某年,吾同党人大会于九华山,因议及是珠,谓有人能取之者,当集资为寿,且举之为魁。顾赞成者虽多,至欲实行入宫,则相与瞠目而视,不敢冒此大险,遂亦一笑而罢。猕彼时亦闻是语,乃乘吾不备,飘然而去。吾大惊讶,谓相处十余年,仍背吾他适,初不疑其负有盗珠之意也。吾于是郁郁成疾,困顷床席十布余日。吾同伴及诸弟子率来视吾疾,门限为穿。一日,方共集吾室,乃猕忽破窗直入,然其形状殊不类平昔,血溢额际,痂厚结如钱。余骤见猕,大喜,病若失,趿履下床,见状大惊。猕见吾,忽探颊嗛出大珠。时日甫西匿,室黑,末及秉烛,而是珠光芒乃鉴人毛发。诸友咸在,见而骇绝,始悟其被创之由,实为盗珠也。猕不能述盗时情事,吾后从他人得闻之。谓岫云藏珠之所,虽所亲无知之者。猕入宫,乘夜破扉,倾箱倒箧。岫云大呼,侍婢尽起,争持刃逐猕,猕遁去。岫云恐猕为盗珠而来,防范益严。虑藏珠之所为猕侦察,乃白皇子,廷侠士入宫,己则抱珠于怀,终夕列炬,众目共监视此珠,意猕虽狡,当不容猎取。如是者凡七昼夜。是夜,猕忽取一巨爆,从檐角燃之,其声震瓦。众知有变,咸出宫侦视,已跃入岫云之怀,夺珠入手。岫云惊号,猕又窜出窗外。侠客急飞剑驰逐,猕见白光,知为劲敌,急吞珠入口,且驰且避,而白光盘绕顶际不已。宫有圊,乃不顾污秽,藏其中,白光遽敛。此时露一顶于外,遂被创,乃折而返,出浴于御沟,沿城而行,亦无觉察之者。大功于是告成,而宫人讳言其事,亦不敢大索贼。」

  郁言甫毕,诸客咸击掌称善,争视猕,猕意益得。郁又曰:「吾得此珠,终无所用,欲售之,而当世无人肯出巨资者。余乃舍此珠于嵩山白鹤观,以观中有塔,巍然高出云表,遂安此珠于塔顶焉。」

  茭塘海盗

  番禺之茭塘,凡十数村,其村民以盗为业,盗于海,所乘之船曰多桨船,桨有三十六枝者。行劫皆以昼,遥望客舟如黑豆许,则听之,大如鸭,则必为所追,至则以铁钩拽其船,乃持刀仗往劫。亦有盗船仍被盗劫者。此船一二十人方劫得资货,又遇盗船三四十人者,辄复为所劫。

  盗觑李晴山行箧

  江郁李晴山,名道南,干隆朝进士也。某年春,将赴礼部试,苦治装无具,乃以居屋出鬻,得五十金,为路资,行李狼狈。有从者肩二箧随于其后,甚重。宿临淄道中,有盗私伺之,耳语曰:「若者敝甚,非绐我乎?视其箧,疑必有藏金也。」晴山闻之,故启其箧,皆破碎经史,朱圈墨迹,无一完善本。盗相顾,叹息而去。

  东南海上多盗

  嘉庆初,东南海上多盗,曰凤尾帮,曰水澳帮,曰蔡牵帮,闽盗也。曰箬横小帮,浙盗也。曰朱濆帮,粤盗也。续出者,有黄葵帮及和尚秋等小盗,则皆闽、粤间人。

  勒保钢表被盗

  嘉庆时,川督勒保颇黩货,尝督师剿川楚教匪,久而无功。其后内调入阁,濒行,辎重无算。时海禁未开,各国之商舶未至,计时之钟表罕有输入。勒有钢表一,爱之甚,佩诸身。时羣盗如毛,途次,忽被盗,牕户如故,而囊橐半空,并所宝钢表亦失之,逻卒无一觉者。

  勒以失表,大怒,严檄地方官勒限破获。一夜,方伏枕假寐,忽微风掠面,惊起视之,一人作健儿装,半跪榻前而言曰:「中堂安。」继而曰:「中堂之物,实某取之。中堂所得皆不义财,某代取之,所以为中堂弭罪孽也。中堂乃复穷究,枉及无辜,将更取中堂之首矣。」遂以表掷之榻,曰:「姑以此物还中堂,余不可得矣。」言已,一跃上屋而逝。勒大惊,翌日,面谕所司,令不复究。

  盗善走

  姑苏阊门内有巨室,嘉庆丁巳,中秋之夕,忽有三盗至,皆执凶器,家奴毕集,见其蹲伏屋脊,因鸣金聚众。三盗惊走,一以腹贴瓦,如蛇之游,迅速无比,一以手代足,倒身而行,亦甚捷,一则纵身跳跃,檐瓦无声。时观者若鲫,鎗棍齐举,廑得捕其跳跃者,俄仍被脱。越日,则下塘某质肆之银房,被劫一空矣。

  抢米为临时之盗

  嘉庆甲子五月,吴郡大雨者几二十日,田不能莳秧。六月初一日,乡民结党成羣,抢夺富家仓粟及衣箱对象之类,九邑同日而起。抢至初六日,凡一千七百五十七案。

  张保以盗缉盗

  闽、浙海盗之与蔡牵同时者有张保,甚猖獗。官军出征,力竭请降,授官至参将。有拟荐擢总兵以示羁糜者,桐城姚石甫观察莹言于大吏曰:「保无尺寸功,穷蹙乞降,官至三品,宽厚至矣。再迁擢,何以服奸宄?不如以海洋缉盗责之,有功则迁擢不为滥,有罪则谪降不为苛。」保卒以此奔走海上而死。

  张忠武少曾为盗

  张忠武公国梁保障苏、浙郡县,垂七八年,其后以兵饷大权为共事者所掣肘,卒以身殉。

  忠武初名嘉祥,广东高要县人,美秀而文,恂恂如儒者,然喜任侠,跅弛不羁。年十五,之粤西,从其叔学贾,心弗喜也,日与轻侠恶少年游。其党有为土豪所困者,往助之,杀人犯法。官捕之急,遂投某山盗薮。盗魁奇其貌,以女妻之,女嫌其疏贱,不可。盗魁欲拔之为己副,其党又不可。山中例呼盗魁为老大,其支党皆为兄弟称,自二三四五以下,各以才之大小,为次之先后,乃呼忠武为老幺。幺者,第十也。然每出劫,必倍获,抗官军,必告捷,羣盗皆惊服。一日,山中粮匮,因往劫越南边境,名为借粮。越南人驱象阵来御,盗马皆奔。忠武使其党捕鼠数百,明日复战,掷鼠于地,纵横跳踉,象见之,皆慑伏不动,遂获全胜,乃大掠而归。

  顷之,盗魁病死,羣盗推忠武为魁。忠武有众万人,以兵法部勒之,与之约曰:「凡劫官商,毋得杀人,财货必留还十之一,俾得为商之资本、官民之旅费。」既而官军讨之,山中仓猝无兵器,忠武使人揭一竹竿,以御兵器。战益久,则愈削愈锐,以刺人,无不死且伤,又获大捷。然兵吏之为所执者,皆礼而遣之,且具书自陈不得已为盗状,谓苟蒙赦宥,愿效死。及粤寇洪秀全起于金田,遣党招之,拒不往,曰:「吾之为盗,非得已也,岂从叛贼者哉!」向忠武公荣提军广西,使绅士朱琦为书招之。忠武约官军压其巢,出御而佯败,乃悉括山中财物,散遣其党,使归为良,而自降于布政使劳崇光军前,改名国梁。得旨赏千总衔,归向差遣。由此战必为士卒先,威名闻天下。盖忠武年十八而作盗魁,二十八而折节从军,为国虎臣,三十八而致命遂志,平生大小数十百战,善于寡击众,每出己意,坐作进止,率与古兵法暗合也。

  盗为蛇所逐

  雁荡有寺,多田,每岁获已,海盗辄来杀人,劫粮去,以是僧莫敢居。道光初,有僧携一徒,言自峨嵋山来,居之不疑。盗初以为有术也,继审为无,复肆劫焉,且刃伤僧足,僧仍不去。寺后有眢井,僧无事辄窥之,投食其中。居三年,盗凡五至。一夕,盗又至,掠甫竟,僧蹙口作声,忽大小蛇麕至,势若风雨,巨者如楹如栋,小者如臂如指,四面围绕。盗挥以刃,虽伤数头,莫之止也。顷刻,周其身如缚。僧笑曰:「知罪否?」盗叩头乞哀,僧复长啸,蛇遽释之。盗踉跄下山,不敢复至。他日,村人过寺,僧使视眢井,蜿蜒者充塞其中,素所畜也,因呼为蛇和尚。于是鸠工庀材,即以寺产修寺,不一载,顿复旧观。后之住持者,犹能传其弄蛇之技也。

  盗割婢臂

  咸丰初,江苏有进士某选授闽省某县令,挈眷赴任。一日,舟抵某处,忽盗艇四集,蜂拥登舟,刀光闪烁,人语喧哗。瞩其魁,则一翩翩少年也,貌甚美,挥众将肆劫。忽问主人为谁,某方悚惕伏舱陬,噤不敢应。仆从中有胆壮者告之,盗曰:「是某年伯耶?几惊长者!」戒其侣毋扰,又曰:「既为某年伯,婢中有巧奴者何在?」仆乃指巧奴,盗曳令前,掣其素腕,用利刃割臂肉少许,置掌中,若甚珍重,急出白色药敷伤处,慰之曰:「毋恐,即愈也。」握肉出舱,致声孟浪,率众扬帆去,他物一无所动。某与仆皆不识盗,问巧奴,亦不知。视割处,伤痕渐敛,洵良药也。相与骇叹久之。终莫得其故。

  盗劫御赐貂马褂

  咸丰甲寅十二月,文宗赐曾文正公国藩以御用黄里貂马褂,颁到之翌日,有盗以小舟夜劫文正座船,取其褂而去,文正噤不敢言。

  昌平女仆通盗

  京师某巨室雄于赀,佣一仆妇,为昌平州人,服役有年,性甚黠,主妇颇委任之,凡金帛所藏,悉与知焉。一夜,人定后,有盗六人自屋而下,皆涂面执刃,羣仆惊逸,此妇闻声趋出,为盗所执,以刃拟其颈,曰:「尔主人何在?」曰:「值内班未归。」盗挥其徒曰:「速缚其主妇来!」妇跪而泣曰:「主母遇我厚,愿勿吓之,我愿以身代。」盗曰:「既如此,尔但告我金帛所在。」妇嗫嚅不欲言,盗举刃欲斫之,妇大骇,乃具告焉。盗搜括既已,意犹未足,复以刃胁之,使尽言,妇曰:「金帛尽矣,惟有珠宝首饰在某所。」于是盗又尽取之,笑谓妇曰:「汝言未必尽实,今姑留余地。」乃呼啸而去。

  盗既去,主母深感此妇,慰谢之。而妇面色如土,不作他语,连呼吓杀吓杀而已。比晓,主人归,知状,亦慰谢之。然念妇虽为盗所劫,何尽情泄露,当皇遽时,乃纤悉不遗如此乎?且仆妇甚多,何以独劫此妇,其事似有可疑。而妇自此即云惊悸成疾,越三日,以病重告归。主人重赏而遣之,密遣干仆尾之行。妇初卧车中,出齐化门,即自起,遣车反,而别雇一车以行,至昌平州某村止焉。有数人迎门而笑,妇亦笑而入。仆即奔告于官,遣役偕往。时已夜半,夺门而进,则妇方与众分所盗之物,金帛首饰俱在,缚送官,论如律。

  济宁女佣通盗

  江淮间有王某者,以武科起家,官都司,因事削职,隐于乡,年未及三十也。好驰马,有马名雪花骢者,服官时,以千金购之,日行七百里,无汗,颇宝之,虽戚友不借乘。所居在山麓,邻居绝少,自恃其力,不惧。久之,亦无盗患。一日,有妇来,年四十许,操济宁音,自言孀居数载,依犹子度日。犹子无赖,时虞冻馁,愿留此受佣。王以其举止大方,不类村妪,谋于妻,留之。妇不苟言笑,与婢仆尤睦,颇得主妇欢。工针黹,略解书算,王旋令司会计,货财出入咸知之。

  某日黄昏时,门外人声如沸,王疑有盗,欲出视。妇力阻,谓不宜开门揖盗,待其入而后御,主客殊形,攻守异势,盗可擒也。王善其说,遂止。须臾,盗坏门入,王持短楷守寝门。时妻子及婢仆皆匿迹,侍左右者仅妇而已。盗力攻不能破,正相持间,王腰际陡痛,似有人自后袭撃者,不可支,被盗获。盗缚其手足,横卧于地。次及妇,妇曰:「我,佣也,缚我何益!主人非吝于与者,释之,惟子所欲。」盗问王,所答亦如妇言,遂释缚,令献其所有。顾腰痛,不可行,盗强之,妇曰:「随我来,毋苦主人。」盗随妇入,倾倒筐箧,乘雪花骢呼啸去。盗既去,妇泪流被面,谓主人受无妄灾,扶登榻,为之抚摩。主妇则匿榻下,惊魂甫定也。由是益感妇意。卧旬日,伤愈,妇欲回家视犹子,谓约半月可返,许之。

  王既丧骏马,颇抑郁,遂如山左访友,不遇,怅然归。距家百里,忽大雪,无可投止,忽见林中有村落,系于篱角之马,方囓刍,酷似雪花骢,迫视之,果然,乃大疑。及暮,跃茅屋潜窥之,则有暴客六七辈纵横坐大嚼,所谈皆盗马事。屋隅有妇,似曾相识者,谛视之,佣也。急跃出,星夜驰归,召其徒,得十余人,各持器械至其地,破扉入,擒其四。妇则匿灶下,曳之出,俯首无辞。王谓妇曰:「汝能述颠末,不罪汝。」穷诘良久,始吐实。盖妇实盗媒,击王腰际者,则豫匿盗于室,攻其无备也。遂送有司,置之法,余盗徒流有差,而骢已不复如前之神骏矣。

  子劫父

  咸、同间,粤寇难作,曾文正公在籍办团练,召募乡勇,号湘军。湘人王友雄者,应募从之。家有一妻一子,时友雄年甫二十余,子仅周岁。既从军,音书断绝,妻茹苦含辛,藉十指自给,抚其子。子年渐长,以贫故,无力就学,日惟与诸无赖游,习与性成,遂流而为盗,有时驾舟湘、沅间,遇孤客,则杀而取其财。母虽知之,弗能禁也。

  友雄在军久,颇着战功,历二十余年,擢都司。然目不识丁,不能执笔,故绝未尝与家人通音问。某岁将就任兰州,自念离家三十年,妻子不知存亡,决计回家省视,将挈以赴任。摒挡行李,水陆奔驰。既抵湘,乃雇舟旋里。舟子同伙四人,皆好身手,故舟之驰行甚速。迨夜深,驶至僻处,舟子持刀入舱,乃以刀加友雄颈。友雄跪乞命,仅许全尸,四人共舁之而沉诸河。友雄谙水性,身畔尚有零钱,潜泅登岸,购易新服,沿途访问,得抵家门。入室,妻已不能相认,为语颠末。妻大喜,问行李安在,语盗劫事,相与嗟叹不已。邻人闻友雄得官归,亦来一亲颜色。友雄问子何往,妻告以子与无赖游,一出恒数日不返。方絮絮道家常事,无何,有数人扛箱入室,审视,皆己被盗劫之行李也。又一中年男子亦随之昂然入,即舟中之一人也。妻呼其名,令拜父,男子错愕不知所为,强拜之,神色仓皇,悚息不安。友雄明知其故,温言抚慰之。越数日,友雄遍召父老,觞之于祖祠。酒酣,出锁键其子于祠,数其罪,拔刀欲杀之,众父老为之缓颊,子亦跪乞命。友雄曰:「吾杀贼多矣,岂家中之贼独可宥乎?吾为社会除一害蠹也。」卒杀之。

  浙东有盗薮

  明戚继光尝云:「浙江台州人悍狡而黠忍,抚之可利,与江苏丰、沛人相似。」溯古例今,殆犹俄之哥萨克也。然山地生产之人,多可为兵,亦即多可为盗。国初入关时,大岚砦主名震东南。「大岚山即四明、天台山脉之内部平坦处。」咸、同间,天台、四明二山脉间,李锷聚众数万,雁荡、括苍二山脉间,亦多据山称主,盖皆浙东之盗薮也。

  夫妇为盗

  义乌人恒尚勇,明戚继光用乌伤兵,即义乌人也。有杨固者,号穿山甲,能缩其肢干,坚如团铁,手足一纵,当者皆靡,甚有名于江湖间。其族兄官菏泽令,往省之,自河南走定陶。时天已向暮,见一妇人策蹇行,颇缓,固负幞,然健步直出驴前。妇人踞鞍作呻楚声,固不之顾。又行里许,忽遇七骑,均下拜此妇人,妇人偃蹇不为礼,固始大异。夜宿逆旅,而七骑者及妇人咸在,轰饮甚驩.固闭户寝,中夜,忽闻庭际有异声,起自窗隙外窥,则见此妇人者短剑单衣,与一髯丈夫格于庭中。丈夫握长刃,皓如霜雪,而妇人短剑,兔起鹘落,髯之剑乃不能损其毫发。已而七人皆出,跪庭墀,求止鬬.髯怫然收剑,引马出店而去。妇人詈曰:「我自适己事,汝何涉者,乃必止我!」固闻之,挢舌不下。

  固侵晨起,行道中,见数贾人皆中剑创,似受劫于暴客者。问盗状,则店中妇人及七骑也。固回忆妇人,则似髯丈夫者为其夫,谏止妇人勿劫行客,因而致鬬.顾不能即此七骑而问,遂怏怏赴菏泽。告其兄,兄曰:「是间羣盗如毛,吾乌知此雌雄者为谁!」

  曹州之盗有黑店

  曹州多盗,不仅出入于闹市也,且设旅舍以诱行人。同治季年,江右周平甫过其地,薄暮,投逆旅,忽闻叩门声甚急,亟启扉,则一美妇人,谓:「此为黑店,盗所设也。室之壁有暗门,夜深必为所算,今入陷阱矣。妾久落于此,店主觊觎妾貌,故相留。妾思遁者数,夜当与君偕行耳。」言毕,即相将而出,盗未知也。

  拉疙疸

  湖北襄、枣间有盗,捉人勒赎,曰拉疙疸。「疙,秃头疮也,本《淮南子》,俗作疙疸。《明史》王疙疸已从俗书。」被其祸者,或于赎归后,择乡里间愚而肥者,百计恫吓,诬为盗党,必献重赂以脱厄,而所得之资,或丰于所失。被盗,奇祸也,反因以为利,人情变怪乃至此。

  盗为子延师

  有黄某者,以课徒为生,岁入修脯,仅数十金,尚不足养妻子。某岁,岁终散学,诸生以来岁均将习贾告,黄唯唯。村去家数里,踽踽独行,途遇一叟,率然问曰:「先生解馆矣,明年有所主否?」黄答曰:「明岁尚未有设帐所也。」叟曰:「有葭莩亲,欲延师课其子,如不弃,当作曹邱,可乎?」黄方以失馆为忧,闻之大悦,即曰:「诺。」黄与叟且语且行,絮絮询叟居址,叟曰:「至日,老夫当自来,无烦相过也。」旋与黄分道而去。

  黄归,与妻子语所遇,颇欣慰。既度岁,一日,忽闻剥啄声,启户视之,叟也,谓黄曰:「敝戚命迓文旌。」言时,探之袖,出聘金陈于案,曰:「此戋戋,聘仪也。」黄视之,银百两,大喜过望。叟请即行,黄立命妻检行囊,叟止之曰:「无须,已为先生备具矣。」黄乃与叟相将出门。黄居故距河近,叟引黄行,至河干,有舟系焉,邀黄共登,解缆遄发。约行三昼夜,叟曰:「至矣。」命舟人舣舟,偕黄登岸。行半里,则曲径羊肠,树林蓊翳,似入乱山中。复前里许,恍有庐舍,朱门华屋,浮沤宛然。导黄入门,升堂,左折入一门,行曲径,似园囿,山石花草竹木,位置井井。中有屋数楹,精洁特甚,叟曰:「是书室也,先生即下榻于是。」

  无何,叟入内,引一少年出,向黄拜,曰:「从先生受业者,是子也。」起而旁立,黄视之,貌亦甚佳,珠冠绣服,类贵介子弟。略诘年岁,一一具答。少年退,则有僮以酒肴来,陈列满案。叟肃黄上座,曰:「敬备薄酒,为先生洗尘。主人适他出,归无定期,改日再当上谒。」言毕,举盏劝进,酒甚醇厚,肴亦精美。薄暮席散,叟告别,嘱僮侍茶水。黄独坐,颇疲倦,展衾就卧,则衾褥皆温软无比。次日,叟引少年来,出书,请先生句读,视之,则《三国演义》、《水浒传》各一部,又侠义诸书数十册,固无所谓帖括及诗古文辞者,更何论及经传。黄讶甚,诘叟,叟曰:「先生毋疑,若曹无志科名,但能识字义,明大理,稍习世事足矣,故无用经传诗文为也。」叟退,循例授课。自是,书室中除叟时至,与僮供呼唤外,绝无一他人来。而饮食均甚精美,少年甚聪颖,讲解辄了悟,黄颇爱之。暇时询以家世,则秘不告,或问僮,亦以不知道。

  黄居久之,主人卒未归,仅于纸隙帘罅间,髣髴见一伟丈夫,服御拟王者,不知为何许人也。值岁暮,盛筵款黄,叟及少年与焉。乃召优伶,以乐侑食,首演《盗御马》,扮窦尔东者,奕奕有神,白口道至「排道送天霸」,振衣抖擞,部下健儿,奉命维谨。少年覩此,亦眉飞色舞,鼓掌称善。叟捧戏单请黄点一出,黄以座客好观武剧,乃点《白水滩》以迎合之。有顷,青面虎出幕,狼狈狂呼,手加铐镣,少年已有不豫色。至战败被僇,少年为之掩泣,且失声曰:「阿爹休矣。」叟急乱以他语。黄知其异,且畏祸及,剧既终,乃乘间遁。走十余里,铃声渐紧,轻骑飞来,一壮士下马,称奉主人命,敬送先生,持一函,启而视之,书云:「山居简陋,辱设绛帐,淹留期年,以未谋面为憾。仓卒束装,不告而去,岂有所开罪耶?方今举世滔滔,窃国者侯,彼以民物自任者,大都有挟以求,弱者迹类胠箧穿窬,强者直是杀人行劫,先生转不之怪,而独视敝庐如针毡何耶?士各有志,不能相强。差幸豚儿受教以来,赖先生讲解明晰,于有关实用各书,颇已领会,志气亦极轩昂,毫无猥琐态,仆之受赐多矣。敬赆白金五百,藉慰教勤。」下署名心具。黄阅竟,亦不知所云,亟称谢袖金而返。后复沿旧途觅初地,忆丛箐中有小洞,即前所匍匐而出者,视之,则洞口已塞,新砌泥痕尚历历可辨也。

  窦开山盗妇女

  窦开山,乳名尔敦,一曰二东,兄大东,皆献县剧盗。能舞鎗,使人对面放镳,十镳齐发,尔敦能以鎗锋抵镳锋,俱使反射,十不失一。舞双刀,尤压倒侪辈。尝劫一巨室,官捕之急,侦得其所在,往迹之。尔敦持双刀闪舞而前,捕卒未见其人,但若有白练一尺,旋行而过,遥望之,隐隐然犹在目,不知其已远扬数十里外矣。捕卒等视所骑马二十五匹,其尾尖兵截去尺许,始恍然叹其艺之精,非所敌也。

  尔敦每于夜半入人家,持刀直奔寝室,老少妇女,俱遭奸污。其尤丽者,必背负被褥,挟之,越重墙而去。黎明,仍挟之以送至原地。凡被污者不敢言,否则次夜仍越墙挟之去,不复送回,盖惧恶迹之远扬也。以故妇女辈凡于夜中见其来,俱呼曰窦师父,则金珠饰物,厚有所馈。尔敦恃其技,横行阜城、肃宁、交河、吴桥诸县,官知之不能捕也。

  茹某劫山西黄氏

  茹某,汴人,少习击刺,辄能离地跃数丈,因有赛时迁之称。飞檐走壁,取物如探囊,从不破案。闻山西多富室,黄氏与尉迟氏尤着,乃裹粮而往。月余至黄家,有寨,其外如小城,垣甚峻,堞楼三四,逻者十数。居宅数百间,回廊曲径,极富丽。库有七,高其闬闳。及夜,先登半里许关帝庙之华表柱瞭之,知其大概。次夕,越垣入,库门有银堆二十余,审之,殆各重千斤,白光耀目,即世所称之没奈何也。库中东西置大铁柜,高与人齐,长丈余,宽五尺许,前后门启不闭,寂无守者,心异之,思远道而来,不获珍宝,虚此一行。至第七库,则西厢有微鼾声,拨门入,陈设雅洁,有榻,悬纱帐。搴视之,则所卧之女郎惊而觉,启帐由后下。闻铮鏦声,急奔,女郎尾之。甫至库门,欲踰出,突有飞叉中肩,创甚,随叉而倒。女郎曰:「昧死强徒,外库不少金银,敢入人闺闼耶!」不得已,乞命,曰:「初次姑宥,再来不赦。」女郎因给以药,使敷伤处,痛旋止,复踰重垣而出,狼狈回里,遂改业焉。

  黄金满有大王之称

  光绪初,台州巨盗黄金满啸聚北岸之桐树坑,专与官军为难,温、台间人呼之曰金满大王。省吏严饬温、台二郡文武合剿,金满不能拒,遁入海。水师踪之,金满乃率其悍党四十人走乐清湾,迷失道,至雁荡东外谷之石梁峒止焉。

  石梁峒位于谢公岭之北方,广三十余丈,峒口一石,横亘若悬梁然,因以得名。峒前一径,通大道,筑墙极坚,有一人当关万夫莫入之概。自余三面,皆峭壁嵯峨,无去路,能进而不能出,绝地也。金满既抵石梁,询之洞中人,始知距乐清、黄岩等处皆甚近,急议迁地,而台、温标营已得报追至,密围洞下,逾二日夜。时火器入吾国未久,而金满所携之枪,皆毛瑟、利明登之类,极快利。官兵数逾千人,畏其枪械,不敢逼。至第三日拂晓,山多雾,金满得间,率众窜出,越谢公岭,至东内谷碧霄洞早餐,上南坑,向永嘉而遁。将所携衣物金钱反途散弃,以迷官军之追袭。及围军察觉,金满离石梁已逾三时矣。

  金满飞行绝迹,来去如风。一日,某守赴圣庙拈香,见大成殿上新悬一额,字大于斗,其署款则黄金满也。而窗棂尘封如故,不知其何自来,而何自去也,一城为之大骇。

  金满常年借宿人家,使其徒党蓻香寸许,握之于手,徒党有倦而思卧者,火灼其肤,以是终夜戒严,得不为捕者所算。

  浙抚陈士杰办理金满一事,迁延不获,两奉严旨,惧无所出,乃以重贿得调山东。刘秉璋继其任,又不能获,乃勉以招抚了结。时盛伯羲祭酒昱方官侍读,劾其将为杨嗣昌,严旨督责。刘乃奏覆,愿以身保其不反,后为彭刚直公玉麟所抚。癸未冬,调金满赴广东,随营効力,遂官至参将衔守备。

  遇红姑娘者十九死

  红姑娘,女盗也,出没于山东、河南间。周某者,江南人,光绪初,以应礼部试,过河南,投宿彰德境之某旅店,下车而散步。河南地平坦,居民多种麦,时麦苖方盛,一女子提竹筐以行,着淡红衫,风致翩然。周视久之,尾行三四里,暮矣。女回首问曰:「日暮矣,将往何许?」周漫应之曰:「往刘家庄,迷途矣,敢问。」盖实无其地也。女曰:「刘家庄耶?问此人可矣。」遽以筐中布裹与之。发视之,人头也,大惊,不知所措,而女已逝。急掷而遁,则已忘其逆旅之所在。至夜半,不得宿处,匿破屋竟夜。

  明日,周遇樵者,问以途,始得返。昨夜所遇,不敢告人,而犹惴惴畏祸。入室,门未启,行囊已失,怒诘主人,主人曰:「不可返也。君不闻红姑娘乎?其劫人财物也,不必破扉。即杀人,亦无敢究,况此区区乎!」周不信,明日,箱箧忽自来,检物无所失,益一书,书曰:「与汝戏耳。呆书生,劫之可怜。昨夜人头,去之何许矣?」周阅竟,始信主人言,而知昨所遇即红姑娘,幸免于祸,窃自喜,亟束装行。后与人言,或有知红姑娘者,曰:「君幸矣,遇红姑娘者,十九死,君独免,呆之力也。」又曰,红姓洪,以好着红衣,人故呼之为红姑娘。

  兰因为女盗

  光绪初,陕有女盗曰兰因,劫财伤人之事时有之。容色艳冶,年十五六,好驰马郊外,人莫知其为盗也。

  新嫁娘作盗

  温州女,盗也,幼字邻村农人子。寻父母相继卒,育于舅家。年十七,舅又死,农子虑其无依也,迎以归。嫁之夕,资装甚盛,女尤婉妙绝人,农子大喜。

  及夕,入洞房,农子方近前,将为女缓襦结,女忽障以手,曰:「勿尔,今夕吉期,当听我得彩乃归。」自褫外衣,则藏白刃尺有咫,短枪二。农子瞠目不知所为,女笑曰:「子毋然,此后当无忧衣食。身既从子,安有二心,今夕当听吾去。」农子不敢挽,女一跃如燕,翩然不知所向。久之,农子神稍定,检奁具,多且华,摩挲久之。夜过午,闻背后有吃吃笑声,回顾,则女已至前,解背上装,黄白物累累然,农子目为之眩。是夜合欢,犹处子也。女戒勿多言。农子畏其力而恋其美,悉如所教。明日,传闻百里外有某大户被劫,盗仅一人,而枪殪其镖客三,失贵重物尤多。报之官,大索盗,农子固知女所为也。

  女间月辄一出。一夕,甫出门,遽奔还,仓皇失色。农子问故,曰:「殆矣,樊七方自后尾我。樊七者,名捕也。吾每出,必过前村驿亭。今日忽有黑影自亭出,吾前亦前,吾返亦返,恒相去十余丈。吾逃之芦中,曲折盘回,乃浮水归,幸彼未觉。非樊七,安能轻捷如此!」

  翌日,农子挑菜入城,果闻官自仙居调名捕樊七。农子归以告,女自是不敢出,日与农子相守。逾月,农子又挑菜入城,忽短衣窄袖者数人,邀入酒肆。坐既定,有黑衣者语农子曰:「汝有罪,知之乎?」农子仓猝无以答,黑衣者微哂曰:「汝妇顷于公堂自承之,犹讳之耶?吾辈受汝妇金,特告汝,速自陈,庶可免也。」农子惧,尽吐实。墨衣人顾旁坐蓝衣者曰:「樊七之言不谬也。」复顾农子曰:「吾侪将逮汝妇,汝速为导。」农子惊曰:「天乎!吾妇未被获耶?」众曰:「若被获,则汝亦同罪矣。留汝为导,以脱汝也。」农子方迟疑,黑衣起,将拽以送官。众人复力为解释,农子无如何,则先行。诸人者,皆捕伙,受樊七命来者也。至其家,以十数人围其前后,令三四人从农子入。女方坐阶前,妍艳如桃李,农子遽前牵衣大哭。女望见众人,叹曰:「命也夫!」顾农子曰:「不忍累汝,请行可也。」众加桎梏焉。女至县衙前,语吴曰:「孰为樊七?吾欲见之?」众呼之至,女点首曰:「果豪杰,吾死不枉矣。」樊欣然有得色。女遽噫其气,有针自口出,直射樊喉,不及避,女笑曰:「今日并命矣,汝犹能自雄否?」谳定,女卒弃市,农子亦缘此破家,痛愤自缢死。

  王二李善以盗除盗

  剧盗王二,来往山东、河南间。其行劫也,不结伴,不杀人,不劫人于旅店,亦不破人室家而劫财帛,常于路上攫人之所有,然亦无定处。

  淮人李善,本农家子,年少多力,从某僧习拳术,因更名为武。时江淮多盗,经商者每邀李与俱,则羣盗屏息,李遂以护商为业,十余年未尝有所挫。商人某运资往直隶,邀李偕行,遇数盗,李挥之以肱,殊不当意。一日,李受某商托,独挟黄金数百两,由京至豫,行四五日。一日傍午,至山坡,忽有一人拱手向武言曰:「请留黄金,然后行。不然,前途颇险也。」李笑曰:「君不知李武乎?李武岂畏盗哉!」其人曰:「若然,则不能怪我矣。」遂以手击李。李方抵御,盗以左足加李之腹,李即仆于寻丈外,其人挈金而走,瞬息即渺。李自念失金损名,日图报复。后知为王二,问之同业者,皆云此人不可犯,遂嗒然自丧,返淮而家居。

  越数年,江淮商人具简相邀,更请护行。李自念江淮熟地,当无有王二其人者,于是复理旧业。某日,护商自镇至汉,受酬金百两,独步归淮。至浔阳一村落,茅屋隐约山凹间。薄暮,寓一店,解银沽酒。店主曰:「银毋使人见,盗可畏也。」李笑曰:「李武来往江淮数十年,尔不知耶?」店主曰:「君三年不行此地矣,近有一盗,非他盗可比。」李曰:「盗何名?」店主曰:「王二。」李曰:「王二耶?」遂不言。

  黎明,李行,方十余里,遥见前面山冈立一人,恍惚王也,遂折而斜走。王自后追之。可二十余里,山角露一佛寺,李急叩寺门投止,仓皇匿鐡佛后。少顷,王亦投焉。王入寺,见寺门已闭,有数千斤鐡板自上垂下,正阻寺门,颇疑之。用力猛举,而鐡板不动,若别有机械以司之者。周视四壁,皆巨石,坚而滑,高约三丈余。寺空无人,神龛鐡佛长二丈,头大如箕。王知此非善处,大呼曰:「匿者迎出,我与尔俱陷死地,不复劫尔矣。」李从佛后出,王曰:「尔非某年在某地被我仆倒者耶?」李曰:「然。」王曰:「君亦未必绝无用者,二人协力,或可出险。」时日光射鐡佛上,见鐡佛左右两臂,若有阶级可登。李拾级而上,以手按佛头,头忽动,谓王曰:「在此矣。」去佛头,中空如洞,下极宽,若房若厅。李与王自佛头转鐡梯穿佛腹而下,一僧卧胡床,见李,王,即起立曰:「二君何来?」王曰:「寻君矣。」僧曰:「甚善。」遂以一拳虚映王面,王闪过,迎之以刀。僧一跃,立数丈外,笑曰:「君岂不能白战乎?」王亦笑而掷刀直立。僧骤来如疾鹰,以手抉王眼。王低头,以手加僧腰,李复自左侧加以足。僧仆地,作大啸声。遥闻人声嘈杂,李急以刀抉僧首。俄顷僧集,约十余,皆长鎗短刀,王、李尽力御之,杀其六七。视各处,妇女甚多,财帛亦颇巨,盖此僧本一猾盗也。遂散其妇女与其屈服者,各给与财帛之半,王与李分其半。二人自经此险,遂相结,改业为商。

  豫西刀匪之多

  豫西山箐丛密,宛、洛之交,尤号盗薮。盗之羣曰刀匪,其魁称杆子首,名者以十数。光绪时,洛阳张黑子、汝州董万川、南阳王八老虎尤慓悍。豫中吏治不修,政敝民困,贫者从盗以为生,富者奉盗以苟存,白昼剽劫,掳人勒赎,固莫敢谁何也。

  盗诱伶为子

  苏伶集秀班最著名,同时又有集芬班者,誉稍逊,而旦之妍丽过之。一日,有人来称狼山镇署太夫人庆寿,持五百金聘之往,以舟来迎,晚泊海口,中夜扬帆而去。三昼夜,抵一岛,乃盗窟也。岛中屋宇相连,有巨第,堂设虎皮座五。令羣优演剧三日,择旦五人,各据其一,余俱闭之空室,日给两餐。数月后呼出,择其晓事识字者分派执管,余则种地灌园而已。岛中货物山积,宰猪三十余只,人给肉四两。

  每朔望,山人均至绝颠庙中叩拜,内塑一像,如道士状,髯长尺许,架插大刀一柄,云明福王时高杰部下参将也。高被杀,引兵数千人携饷银自长江直下,欲于海岛觅栖身处,以素精地理,见此山风水绝佳,遂结营其上。义子五人,分作五房。相传山中不得有一妇女,有则必败。故如僧道收徒之法,每令其党扮作客商,采买未十岁之幼童,派与羣盗为子,自垦自种,已百余年。所蓄甚富,从无劫掠之事,而财用不竭。旦五人亦安之,不作归家想矣。其中有姚某,夙在班中弹弦子者,一日,偶步山麓,见海舟遇风泊其下,急登其舟,劝之速行,遂附舟归。初,班中人之去而不返也,羣疑覆舟于海。姚归,遂向同班中送信,始知为盗所诱,已七年矣。

  米禾登

  湘潭有剧盗曰米禾登者,名甚着,远近之人多畏之。其实米乃侏儒,力不胜重,且讷于言,其所以坐享大名者,皆徒众之力耳。米少无依,为人牧牛羊,亡犊,惧责而亡,为盗魁所收。以黠诈善谋,颇为众盗所服。盗魁死,众拥米继之,专为画策,因是而有名。后为官所收,毙于杖。

  炮船中人为盗

  东南炮船弁兵之为盗者,时有所闻,盖实与盗通同一气者也,而非所论于安徽之玉溪口。玉溪口尝泊有炮船二,有某广文挈眷乘小船,过其地,日暮,泊焉。夜鼓再严,管带炮船之营官乘他船出巡,船中兵勇起意,至小船行劫,持刀登其舻。广文见盗至,大呼炮船救援,即杀之,并及其一妻、一子、一女、一仆,长年三老均投于水。因断其缆,使顺流而去。及营官回,见邻舟不在,问之,众曰:「已解维行矣。」营官惊曰:「黑夜江行,必失事,汝曹胡不阻之?」众曰:「阻而不听也。」营官见几有翡翠条脱一事,审视,即邻舟女子腕上物也,因亦不言。及旦,鼓发,乃告统带,捕船中兵勇,严鞫得实,枭其首于竿。

  杨某盗人之盗

  杨某,逸其名,勇而多智,常遨游江湖,以操舟为业。某岁赴苏,中途遇盗舟四,同泊一港。日落后,杨恐为盗劫,思有以慑服之。乃取篙一枝,向盗舟乞火。盗谓竹粗不易燃,杨即以手搓篙,篙破裂若竹丝。羣盗见之大骇,即邀之过舟,殷懃款待,详询里居姓氏,杨诡对之。翌日,杨问盗何往,盗以劫苏城外某典肆对,并谓能出奇制胜者,即推为首领。杨微笑曰:「是不难,苟听吾令,不患不成。惟所劫货财,我须独得其半耳。」众询其谋,杨具告之,且嘱其预备应用各物。羣盗闻之,皆鼓掌称善。

  越二日,抵苏,杨使一盗伪作仆人状,持名帖,至典肆,诡称主人赴某省上任,中途遇盗,劫去大皮箱九只,黑者五,黄者四。如有人荷此箱来店质钱者,即请至某处所泊官船,通消息,以便派卫兵捕拿。盗如就擒,当以五百金为主人寿。店主允之。翌日下午,果有负箱求质者,形色与杨所述同。店主乃邀入后室,启其一箱,评论衣服优劣,故靳其值,不即成交,而暗令伙友通信。未几,卫兵十余人身着号衣,奔入肆中,即挥前柜质物者出,扃其门。肆中人覩此情形,以为必惧盗之兔脱,不虞有他也。门既扃,卫兵即出利刃,迫各伙至后室,取箱中之所藏之麻绳败絮,缚其手,塞其口。盖负箱至肆者,本盗之同类,箱所贮者,仅一箱为衣服,余皆绳絮也。缚塞既毕,乃选择珍重衣饰,分贮之箱,且搜集食品而饱啖焉。及夜阑,始共舁箱归。计所获之物,运入杨舟者,有大半。是日风大,晚犹未息也,杨即呼伙友张帆而逸。羣盗既觉,亦张帆逐之。甫行十数丈,桅断帆落,不能行,杨舟则乘风破浪,瞬息已杳。羣盗察桅断处,皆有锯痕,始悟上岸行劫时,杨阴使船伙锯之。桅断处已过半,故张帆后,一受风力,即中断也。

  浮梁黑店

  长江下游匪徒甚多,昼夺夜劫,时有所闻,陆道则尤多黑店,与山左无异也。江西浮梁县某镇,为行人往来孔道,有匪类夫妇二人,设逆旅。一日,有收账之贩猪客投宿焉,衣服虽褴褛,而藏金颇富。某夕,有与猪客素识之贩灯草客,亦往投宿,居楼上,猪客在楼下。甫初更,各就寝,惟猪客不寐,乃趋友室告友曰:「余今夜不知何故,常心惊,半夜未能睡。」友曰:「子必厌住楼下,故有此象。如子欲与我更换卧处,亦无不可。」猪客从之。夜未三鼓,店主夫妇持刀入灯草客至,「即猪客所住之室。」猛斫数刀。猪客在楼闻有声,窥之,战栗万状。天明,径赴县控告焉。

  郑七遇神驹李天馥

  郑七者,陕西人,以罪流入闽。然雅善捕盗,官中即署籍为吏,郑亦改行为善,娶妇生子矣。一日野适,见一美少年,曳轻绡之衣,执纨扇,状若贵公子。时野次有亭,妪张幔卖茶,郑乃与少年同坐。少年啜茗,命妪取盥器,涤其手,然指甲中时落黄土之屑,郑始大疑。时城中被巨盗,官不得盗,且严符勒郑。郑惧,故野行袭盗迹。今亭上遇少年,异其迹,则尾逐之行。少年之行飘瞥如风,而已觉有人尾其后,则回顾曰:「足下珍重,更前,且无幸。吾知汝食于县官,故以得我为利,然吾不易得也。幸归,夜中固有所报。」郑竦然反。

  及夜,郑严扃其户,与妻卧,语少年事,忽闻有人跽床前谢曰:「幸先生惠爱赦我,我必不忘德。」郑大呼而起,以火四索,户扃如故,不知盗之所从入。然郑慧黠无伦,趣其妻起,以物承其榻,令稍高,复息灯卧。未移时,而床沿有异声,似匕首插入,床柱震震然。郑复大号,奋起烛之,果一匕首铦利如霜,陷入床沿可径寸。妻大悚曰:「汝胡知盗之行刺,而故高其床寝?」郑曰:「易辨耳。前此之长跽,非谢也。盖跽按吾榻之尺寸,而剚刃焉,冀弗误中。今吾榻高,盗但中其沿。然且更来,更来者必有物以慑我。」五更向尽,果有物寘于几上,曰:「善视之。」迟明,见几上白金百两,白刃一,郑谓妻曰:「汝何取?」妻曰:「取金。」郑曰:「殆矣。得金而舍刃,谓心知有金,不怖刃也,为仇且更剧。今当舍金藏刃,敬以名纸寘瓦上报礼,或无事。」明日,金果失,亦以名纸报郑,上书「神驹李天馥」也。

  某二爷掳人

  光绪甲午夏秋间,京师兵马司指挥范某乘车行道中,忽有数人推其御者下,而驱其车速行。某惊问,则曰:「某二爷命相请。」某二爷者,某公爵之子某也。指挥大惊,在车中大呼,无应者。过某街,有一坊官呵问,则对曰:「是某公府所要之人。」坊官不敢诘。良久,至府第,亟拥入,置一室中。某偶见有人过,辄哀其相释,咸曰:「二爷有命,我等不敢知。」次日,闻窗外人呼曰:「二爷来矣。」果有一人入见,甚谨敬,前致词曰:「君非湖北人范某乎?缘近以万寿,我处费无出,欲告借一二十万,望勿却。」范大惊曰:「我实兵马司官,非湖北范某也。且我一穷官,何从办此巨资?」二爷曰:「我已探确,故敢相延,勿诿。」范曰:「我实非湖北范某,有文书可证。」即从靴中出文书示之。二爷见之,即顿足曰:「误矣,误矣。」便起去。范惘惘不知所措,哀府中人求出,皆曰:「二爷仅言误矣误矣,无他语,我等不敢擅释。」翌日,府中人见二爷请示,二爷始曰:「皆庖人误我,听之,听之。」范始得出。时范某之父方将控官,见其出,始止。

  康八康九兄弟为盗

  光绪中叶,京东有康八、康九者,兄弟之同为盗者也。号召族中无赖子弟,荼毒行旅,且好渔色,有行道妇女之稍具姿首者,率为所污,或更窜取之,使充下陈,久之,则他鬻。

  康八,人呼之曰康小八,初为农民,御骡车以载行客,岁饥无所食,又为人报仇杀人,惧法,逸山泽为盗,时变姓名,易服色,出没京、津间。一日,至津某薙发店薙发,薙发者问曰:「客从何来?」曰:「适来自京。」薙发者又曰:「客亦闻有康小八乎?此盗虐甚,行旅至重足不敢行,虽捕者四出,不能得,狡哉!」言次,殊忿忿,小八默然。薙毕,语薙发者曰:「随我去取资可也。」薙发者尾之以前行,至一曲巷,出枪向之曰:「尔亦知小八耶?尔观吾似小八否?」薙发者觳觫不能出声,伏地求恕,小八遽以枪毙之,扬长去。

  胡匪

  明袁崇焕计杀毛文龙,文龙部下乃散而入海为盗,出没于辽渖、登莱间,此即胡匪之所自始也。厥后,边将孔有德、耿仲明、祖大寿等,相继叛明而降于本朝,其部下或有怀田横五百人之志,不愿寄身于降将旗下者,则亦附和为文龙之遗众,自逃于海。日久,凡亡卒悉加入之,遂成一党。其始专与官吏为雠,绝不行劫也。后官兵力盛,不能抗,而又以部众蔓延,未能加以约束也,遂肆劫掠。然亦惟于豪商巨贾行经关内外及直、鲁一带者,掳而勒出巨金以赎之。而所谓响马诸贼,亦与之联合焉。有商峻者,故毛氏部将,长其曹,为之部勒其众,故商氏世为胡匪,其后裔今犹有谱系可稽也。

  胡匪以有响马贼之联合,故一曰马贼。首领不一,各自为股,股或数人或数十人,多则二三百人,无纪律,剽悍特甚,不相统一,故时有互哄。其抢掠之道有二。掳人勒赎曰绑票,被绑之家,须探明为何路何股之所为,倩人设法商议赎价,然亦有由其定价勒限以告者。价之高下,视被绑者之身家及其关系。倘逾限不赎,则被绑者必无幸。掠夺牲口曰出贩,意盖谓夺于此而贩于他也。遇官兵,则权衡势力以定抗否,非必拒补也。倘势不敌,则四散。遇追急,则沿途夺马,以易其疲者。骑术极娴,故捕之者每无如之何。惟为害闾阎而掠不及官。

  久之,胡匪有以股而结为帮者,一帮未平,一帮又起,大有野火春风之概。每帮多则千人,少则数百或数十人。然一帮之中,必有一首领,此首乃众所推举,而亦必有惊人之技。如钻天燕子者,穿山越岭,步履如飞,日行八百里;黄四癞王者,马上击枪百步之外,击人左眼,不致移至右眼;而托什套、燕翼子,均能于百步之外,双枪齐发,百发百中;独眼龙飞走击弹,百发百中,故往往闻枪不见人;蓝六一手能举五百斤等类,皆是也。然既已举定,众无不听首领之指挥,而首领亦时时与其部下同甘苦,且时时相见以诚,凡有所得,计人均分,首领固不丝毫多取也。而部下视其首领,其亲爱且甚于父母。首领有难,部下不论何人,皆能舍性命以拯救,而首领之视部下亦如之。

  或曰,胡匪行劫时,以红色涂须髯,故又名红胡子。

  或曰,胡匪用火鎗,率以红缨塞鎗之口径,及用时,拔其缨,衔诸口,远望似胡,故名。

  每岁之秋,高粱未割,长与人齐,辄连亘十余里,胡匪之黠而乏技勇者,每用之以藏身,出则掠夺行旅,谓为青纱幛。意在藏于内,可望人,而人不能见,如人之藏于青纱幛内者然。

  胡匪之行劫也,既劫财,又劫色,甚而置人于死。稍与抗,即施以种种之酷刑,炽火于炉,捺人坐其上,谓之坐火车;或以铁线入火中,俟红,徧烙人身,谓之灯草绒背心。

  长春之胡匪最多,其出劫也,尝短衣匹马,背鎗囊弹,见人踪迹,即于距离数里之远,高声互喝报字。报字者,各有帮,每用一字或用一特别名词,惟彼党所知者,自为识别,以便此党与彼党遇,藉以通声气也。果彼此皆为胡匪,莫不速报字号。苟不知所以报,若为官兵,则互相轰击;若为旅客,则直前行劫矣。至其同类谈话,辄用隐语,殊离奇不可解。如官兵曰花鹞子,吃饭曰朝的,军官曰官兔子,中弹曰贴金,富人曰大粮户,拷问曰听秧子,杀人曰扯了人,窝巢曰大当铺里,掳人勒赎曰绑票,手鎗曰腰逼子,刀曰口锋子,头目曰当家福之类是也。

  胡匪被官擒获,没收其所掠有,曰贼产,除粟麦外,牲畜为多。有籍没一家,而牲畜多至四五百口者。获后,官申报贼产,于牲畜一项,必多报一二,以侈其功。数日后,乃报倒毙,陆续申报,至案结变价,则向获牲畜四五百口者,仅存一二成耳。所谓倒毙者,实已全售得价,饱私囊矣。

  东三省之胡匪,昔之为害犹浅,至光绪甲辰日俄战役以后,东三省乃始成为胡匪世界。推其原始,实以军械精良之故。军械之精良,则基于日俄战役。盖是役也,俄兵多弃械,满地枪弹,乃不需代价而得利器,故日俄战役实酿奉天之盗源,且当日胡匪尝为日军所利用,藉以御俄也。

  黄四癞王

  大连胡匪之首领曰黄四癞王,安东人,自称明总兵黄得功之裔。天命时,太祖信降将刘某言,捕得功,其五世祖亡命至安东,因聚族以居。黄躯干魁梧,丰颐广耳,目炯炯有光。然出则必伪饰老态,若臃肿不任事者。及驰马控弦,虽壮夫莫之能及,不知者疑其人有特质,实则其年不踰知命,虽伉勇亦未足奇也。体素癞,搔之,则疴痂纷落,故曰癞王,又自称为大刀王五之徒。

  陶什陶横行于奉天

  陶什陶亦胡匪,东三省缉捕公文作托什套,简称则曰套匪,为车臣汗旗人,系出贵族,曾袭荫台吉。光绪庚子乱后,始出没于奉天之西蒙境,骁勇慓悍,称雄于洮、辽一带。其左右虽仅六十人,顾皆勇悍善鬬,耐劳苦,骑而行,日或五六百里,昼夜不休。马困踣,则路劫易乘,终不进食。怯懦者往投,鲜所延纳,即往,亦弗受也。于是此六十人者,跃马纵横,遂号称无敌矣。

  唐殿荣专劫俄人

  唐殿荣,山东人。光绪中叶,流转关外,充哨官,以事罹法网,乃遁入三姓为金匪。金匪者,盗也,亦即胡匪也。所踞金沟,距三姓城尚百余里,自沟口距其所居地又六十里,深山穷谷,向绝人迹,唐乃麕聚亡命,达三万人。

  唐善枪法,以兵法部勒其众,乏粮械子药,辄越界大掠俄屯,踪迹飘忽,俄人无如何也。唐常孑身赴中东铁路某小站,站有俄兵五十,为野外射击,唐伏草间伺之。俄兵方持枪俯首,唐自后遽发枪,俄兵应声仆。余兵以为误发枪机,致伤己身也。一兵续持枪进,仆如前。凡仆四兵,俄兵始大呼有盗。穷搜草间,唐两手方挟四枪,四枪连发,俄兵四人仆。方抢攘间,唐已移其蹲伏地,轰然一声,又一兵应声倒,唐乃移其蹲伏地如前。如是者凡七八次,余兵仅数人,乃狂窜。唐自草间出,检枪枝,捆载而去。

  唐之羽众,不扰商民,沟商交易悉如常。一日,某商送粮赴沟,中途被劫,商往愬于唐。唐乃集其众,得二人,即劫粮者,唐谓之曰:「劫粮事小,万一以此而商民裹足,遮断交通,吾数万同仇之士,性命休矣,此则不能曲恕者。」命人押送出沟。既出沟,押者植立,遥指前途曰:「汝二人行至所指处,即为汝界,吾任汝行矣。」二人欣然前行,方及所指处,双枪并发,二人仆。

  庚子拳乱起,东省号称仇外,俄人亟欲得之。将军长某遣使招抚,唐乃尽率三万众赴省投诚,驻莲花泡。长即命唐编其众为营,以唐为统领,而令唐举二人以自辅。有刘弹子者,唐之义子也,请于唐,愿得为分统,唐曰:「汝何可哉!吾已属之十四阎王矣。」十四阎王者,亦唐党,盖在沟时绰号也。刘大怒,屡欲寻阎王起衅。唐曰:「今朝廷待吾等厚,宜自励,为国杀贼,岂可自相屠僇如草泽时耶!」即授刘为营官。又虑其未必能无事也,则借事遣之外出,刘怏怏领队行。明晨,忽回至唐帐下。时唐卧未起,刘排闼入其外室。俄而唐起,刘奉匜入,唐唶曰:「汝未行耶?」曰:「固也,吾有事奉白。」唐曰:「休矣,勿复言,此决办不到者。」刘曰:「果耶?」立拔刀斫唐,深入数寸。帐下健儿闻声至,絷刘,唐曰:「勿尔,此吾过也。」挥刘曰:「速走!」因走笔上将军书,言「刘固忠于吾,此次之变,咎在吾激之太过,彼实无罪,乞宥其一死」云云。逾一日遂死。刘后亡命为渠魁,而阎王在省垣,俄人忌之甚,卒由俄廓米窿尔招饮,伏兵擒之,絷送海参崴。

  棒客

  棒客,盗也。棒客之在蜀,几如胡匪之在东三省,刀匪之在陕、甘也。平日专以劫掠为事,掳人勒赎,乃其惯技。所在州县,若有中资以上之人家,不有所献,必难安居,然犹不若胡匪之凶残也。

  虬髯客经手无所失

  武昌某佣于四川,积得五十四,垂老思归,念孤身不能挟重资,乃裹入破絮,为丐者状。至重庆,过一酒肆,有七八人,衣冠俊伟,据上坐豪饮。某往乞,坐中人不之顾。久之,声益哀,一少而俊者略顾而笑曰:「得五十金,尚不足耶?何乞为!」某大惊,遂长跪。四座皆惊,顾而笑,一长髯者指某曰:「将汝絮裹来!」某自度不能隐,遂与之。髯者解其绳系而重为结束,纵横十数结讫,掷之,曰:「汝第去,无动此结,此物终为汝有矣。」谢而出。

  某至石门,有两人迎而笑曰:「元宝来矣。」某大惊。两人将夺之,睨其絮裹,久之,抚其背曰:「与汝戏也,汝行矣!」某重复以敝衣。至巴陵境,有一人随之行,或前或后。某小憩,其人持其裹,将夺之,去敝衣,忽骂曰:「累乃公一日!」某请其故,曰:「汝识某髯,髯所经手,虽万里无失也。但汝不宜以敝衣覆之,令人不见结耳。」某大惊,去其衣,露裹而行。至家,五十金无一缺者。

  沉坦若遇虬髯

  吴人沉坦若,精操缦弹棋之技,挟技以游楚。经道士洑,失舟,仅以身免,小泊沙际,信步至山椒一寺,见有虬髯岸帻者,从数人,散步于堂。询沉乡贯,告以吴门。问何所之,因言挟技至此,为阳侯所苦,俟易舟前进耳。虬髯者曰:「君有此妙技,能从我游乎?」沉许之。即邀登大舰,扬帆而上。行数日,至大泽中,渺无际岸,有数百艘来迎,入巨室,馆于客舍,供张甚丽,左右使令,三尺童子外,皆美嬛也。日相对手谈,沈亦高妙,互有胜负。间谈文史,沉亦淹贯,未能屈也。如是者三月。一日,置酒相款,赠以诗曰:「不羡扶余老此身,漫从河海寄修鳞。知交若问行藏处,莫道虬髯是主人。」并出千金为赠,曰:「请从此别,我亦从此逝矣。」即命艇送至汉口。

  盗有法水

  秦有估客,负贩远行,过荒祠而息。渴甚,见神龛侧有杯水,交二箸其上,即一举尽上,投箸覆杯,复前行。至一村,叩门投宿,具晚餐,与主人对食。食方半,忽有一衣服褴褛发蓬蓬若囚人者,自外入,即立主人侧,主人不顾。须臾餐毕,主人入,其人亦随入。已,主人复出,从客谈,客因从容问顷所见为何许人,主人曰:「无之。」客因以告,曰:「此无乃鬼耶?不然,当为盗。」主人请搜索之。客久于行旅,善武技,恒以一鐡尺自随。于是主客秉烛入内,搜索至床侧,客指曰:「在是矣。」主人视之,不见。其人忽纵起挥拳,殴主人仆地,趋欲出,客急追之。其人方拔关,客以铁尺击之,伤其肩。主人已蹶起,见客手铁尺,挥舞力鬬,隐约有物,主人顿悟,举粪秽沃之,其人立现,然猛甚,主客合搏之。主人有妻有二子,一时并出,乃就缚。询其人何所来,来何为,则闭口不言。

  村人闻其事,乃麕集,搜其身,得金珠银币甚多。众恶其不承,痛挞之。其人顾客冷笑曰:「今日吾死,固当,然汝窃饮吾法水,吾死,汝能得几日活耶?」检其物,率皆近村人所失者;视其身,墨印为满,隐隐渗入肤里。前数日,村中有少妇独宿,为强暴所污,且席卷室中以去,妇羞愤自缢。村人疑所为,讯之,终不承。或以蜈蚣啮其脐,乃承,果所为也。诘墨印,曰:「宿妇人,以此为纪念者。」数之,得七十三。村人怒,积薪焚之。将举火,客忽呼腹痛,宛转欲绝。众知其人所为,一老者曰:「速焚之,令彼死,术当自解。」焚之,且灌以油,须臾成烬。客痛晕于地,已,复醒。村人有知医者,服以药,下血升余,始无恙。

  盗匿藩署

  周子迪方伯有亲信家人某,剧盗也,日侍左右,虽劫案累累,县中捕役咸束手。渐有指其为盗者,周亦微有所闻,察之綦严,然久而无据,遂寝之。一日,周方宴客,回顾忽不见某。少选某入,则面无人色,诘之,但张口不语。正骇异间,忽一吏仓皇入,密白捕役何某挈多人来,言盗匿署中,请容其一入搜,允之。何入,见某在阶墀,向前拽之。某出刀相御,鬬于庭,格格有声。未几,某就擒,积案数十起,同日为之一清。盖县境所有劫案,皆某一人所为,恒于夜深乘周熟睡,缒城而出,合署内外弗之觉也,何初亦巨盗,故某之踪迹独知之。

  两粤盗风之炽

  两粤盗风之炽,甲于通国,俗有男子三十不成事业便当落草之谚。落草者,为盗也。盖粤人嗜利,而具冒险性质,见有利,辄趋之。凡可以致富救贫者,虽陷罪致死,不之顾。得金,则挥之如土。既罄,无他术以谋生,即为盗矣。

  粤人贫富之不均,甚于他省,富者极富,而贫者极贫。贫人既无生计,饥寒亦死,为盗而为官所捕亦死,等是一死,而饥寒重迫,必死无疑,为盗虽犯法,然未必为盗者人人尽为官所捕,即捕,亦不过一死。是不为盗则死在目前,且必无幸免之理,而为盗则非特目前不死,且可以侥幸不死。既若此,是亦何乐而不为盗也。粤人为盗者之心理盖如此。

  粤人之防盗也,法至周密。巨室院中,皆有铁网,以防盗之由屋而下。墙垣至厚,均以净砖砌成,攻之不易。若典肆,则高其四周之垣墉,遥望之,直与城垣无异。四角有瞭楼,更夫守之。有警,则鸣锣以告。且有招募之勇士,持械守卫,日夕如临大敌焉。

  粤盗之借路

  广州城市中,商店人家,每于夜深闻有言笑步履声,如惊呼之,则厉声答曰:「吾辈借路,干卿何事?」居民亦无如之何。防之之法,既于天井网以铁丝,复砌屋瓦成阶级形,屋与屋之断续处,贯以木桥,盖以便击柝者之夜行巡逻也。光绪壬辰夏,汪仲虞太守大钧需次羊城,方在书斋判牍,忽闻屋瓦作响,大惊而呼,则一石破铁网而下,毁玻璃窗,旋亦寂然。

  飞天蜘蛛

  光绪时,粤有剧盗名飞天蜘蛛者。其为盗也,不合羣,不持械,只身入巨室,飞墙越壁如平地,人因名之曰飞天蜘蛛。

  粤盗之收水打单

  粤盗术至多,于明火执仗而外,有所谓收水打单者。收水者,岁向商店收取例规也。打单者,盖选择居民或商店之素称殷实者,以红纸作书一函,内开某某向某某暂借银若干两,限于三日或五日内送至某处,届时自有人在彼照收,不得迟误等语。其所索之银,少则数百,多或数万。胆怯者得其书,不敢报官,如数辇而往。盗则遣其党于所约之地收之,且给收据以示信。胆大者即报之官,派兵至所约交银之处,捕其同党,则盗魁已得他人警告,党羽亦隐匿无踪,穷搜不获,其捕得者盖百无一二也。事后,盗魁必出其全力,以仇报告之人,其幸而获免,不受其荼毒者,百中仅一二也。故粤人既得打单,不敢告官者居多数。惟打单之具名者,必为著名盗魁,如陆兰清者,乃有打单之资格,否则不特他人受者置之不理,即同党中人亦将与之大哄,甚至处以死刑,以为私自打单也。

  兰清本文人,小试不售,无以为生,遂愤而为盗。二十年间,一跃而为羣盗之首领。虽杀人如草,然不妄杀,慷慨好施与,凡贫而无告者,必周之。故官中欲捕兰清,赏格至鉅万,而终不获。盖贫人甚德兰清,惟恐其不至。官军严捕之时,乡人争匿兰清,辗转相隐。所司虽奉严檄,必欲得兰清,而终无如何也。

  盗许保护佛山

  光绪某年九月杪,佛山有迎神会七日。先期有本地流民串通劫盗抢劫镇市之谣,镇人大恐。一夜,忽街市徧贴傅赞开告白,谓佛山为商贾荟萃之区,乃军饷从出之所,该处出会,不特不许手下人骚扰,并当力为保护云云,合镇人心始安。自始至终,不特无抢劫之事,且翦绺失窃亦均无之。

  粤盗打单于谭文卿

  光绪朝,粤督谭文卿制军钟麟莅粤有年,以予告归,方受代而即行,人咸异之。盖傅赞开前曾向之打单,索银十万,及闻谭有去任消息,复致函去:「汝既去官,吾不索汝银。惟去任后,须限五日出境,否则缴银五万。如不缴银,须得汝头。」故行速也。

  粤盗向某镇军打单

  粤中有某镇军者,一日得盗书,欲借银二万两,约日往取。镇军特调亲兵小队驻署侧,严为之备。至期,署前兵卫严密,忽一达官乘绿呢轿,戈什哈数人前导至,言有要事来谒。阍者甫持帖入,则轿已入大门,客叱戈什哈闭门,署前人错愕不敢诘问。入二门,亦如之。客遂下舆,入花厅。镇军肃衣冠出见,客即执其手,问曰:「二万金备齐否?」镇军惊应曰:「已取之,未至也。」客曰:「无妨,可即书一票,由银号兑付可也。」镇军不敢违,书与之。客使其从者偕至银号照验,归报客。客因起谢,且告别,因曳镇军曰:「汝须送我一程。」遂携至江岸,始释镇军登船去。

  粤盗缚主人而要之送

  粤盗以白昼劫掠为常,结党成羣,横行无忌。然亦有用诡计者,每劫人家,辄三两人,皆衣长衫,手纨扇,持名剌叩门报谒。婢仆甫启门,盗入,即以手枪拟之,而为之闭门,悉缚其家中人置一室,分入各屋,徧括细软纳之身,乃释主人缚,且称谢曰:「承惠既多,君宜相送。」行数十步,乃纵主人妇。旁人见其揖让从容,方谓贤主嘉宾,异常款洽,而不知其为暴客也。

  九龙山之盗

  闽有九龙山,亦素称盗薮,然不为近地之患,似一方之雄耳。有自其中出者,谓俨然一国也。世界之所有,无不具备,枪炮尤精美,物产丰饶,制造工巧,男多业农,女多业织,故终岁温饱,可不外求。据云,二百余年前,已啸聚于此。若以年代考之,或即明末遗民,以山作桃源也。

  吴川多海盗

  广东有吴川县,属高州,地滨海,其南曰广州湾,越南之役,租借于法。其地海港纷歧,海水直薄县城外,登高一望,汪洋无际,而海声澎湃,昕夕震人耳。有时夜午,海水忽发巨啸,如龙吟声,闻者心顿壮。故生其地者,咸富于冒险之性,往往孤身乘破船,破浪而行,颠播风涛中,夷然无惧色。而为海滨生业者,又往往随身入海底石窟中,数昼夜不起以为常。是以其地多盗,彪悍善搏,挟利刃,其行如风。

  焦四以盗墓致富

  广州剧盗焦四,驻防也,常于白云山旁近,以盗墓为业。其徒数十人,有听雨、听风、听雷、观草色、泥痕等术,百不一失。一日,出北郊,时方卓午,雷电交作,焦嘱众人分投四方以察之,谓虽疾雷电,暴风雨,不得稍却,有所闻见,默记以告。焦乃屹立于岭巅雷雨之中。少顷,雨霁,东方一人归,谓大雷时,隐隐觉脚下浮动,似闻地下有声相应者,焦喜曰:「得之矣。」

  翌晨,焦召集其徒,建篷厂于其地,日夜兴工,力掘之。每深一尺,必细辨其土质。及掘至丈余,陡闻崩裂声,白烟一缕,自穴口喷出,约炊许而尽。焦乃选有胆勇者数人,使手炬,坐竹筐,悬长绳以下。谓若有不虞,当振铃为号,以待救援。约尽五丈余绳,筐顿止。逾时,有铃声,引下穴诸人以上,述所见。或谓穴底有数大殿,或谓中藏十余柩,或谓正中一棺面列铜人,高可数尺,焦悉颔之。入夜,焦乃选十余人,令持炬下穴,则见穴有三殿,中殿金棺,列铜人数具,貌狰狞,前为飨殿,鼎彝具备,后殿残破,有柩十数,盖当时殉葬人也。及启棺,则见尸之长髯绕颊,骨肉如石,叩之有声,中实金珠无算。其卧处,铺金箔盈尺,卷迭如席。亟将各物取归,渐货之,遂以致富。

  庄芋为美人所困

  庄芋,台湾剧盗也,刧取人财,以施贫乏。官捕既急,贫民恒以死卫之,终不可迹。庄之宿人家也,恒凿洞其壁,开门执枪而假寐,于是官中人谋以美人饵之,聚三美妇人,使设盛筵于行床亢院以宴之,先期招之往。届期,芋就饮,且醉。壮士入扑,芋觉,亟自众人顶上飞出,众追逐之,而芋已沾醉,为拳石所梗,仆,乱刃交其背,立死。

  黄萧养中响箭而殒

  黄萧养初为盗,下狱,旋率诸囚越狱逃,乃纠集战船数百艘,由大王江直犯广州五羊驿,僭称东阳王,授伪官百余人。

  珠江之南有南汉离宫故址,增筑以居之。船抵五羊门外,其属下衣貌与同者数十人,官兵莫能辨,乃以响箭向天射。萧养仰视,一箭直贯其喉,遂坠水而殒,其众尽降,广州因是始作外罗城,即新城是也。

  黄八子避重就轻

  黄八子,太湖盗匪也。一日,往劫富室,明火执仗者十八人,破门入,搜劫财帛。一女年甫十五六,闻盗至,惊骇战栗,蒙被不敢声。盗魁艳其姿,强淫之,为八子所觉,顿足曰:「噫,行此不义,必遭诛戮,我等为汝误矣。」盗魁笑曰:「毋相诟也。」八子怒曰:「汝不记吾党规条乎?贪淫必败,天道昭彰,我将去之。」遂出告诸盗,辞别,欲挽留之,不听,与之财帛,亦不受,脱然而去。至海宁,投县,自首丝肆被窃案。然此案实非八子所为,盖与劫富室同时,冒之以就轻也。羁禁日久,以无原赃,案莫结。时有刑书某以办漕亏欠收禁,八子深与结纳,问得若干银可仍回刑房,某以四百金告。八子曰:「是不难,我为先生完此事。」某曰:「果如是,我必有以报。」自此交益密,某家送饭食,恒与八子共之。一日,晚餐食羊腿,八子甘之,问系自置乎,某曰:「买诸市肆。」八子曰:「何处有?」某曰:「熟食铺皆有之。」八子骤欲饱啖,某曰:「门已封矣,明日嘱家人多备可也。」八子不能俟,取钱出院,但闻锁镣脱落声,禁子出视,仅遗刑具,而八子不知所往矣。某嘱禁子勿张皇,谓彼去即来,必无他虑也。未几,仍锁镣而入,肩负羊腿,笑曰:「尚不辱命,共切食之。」某曰:「君来去何速?」八子曰:「我今与君交深,敢以实告。我因盗党采花必败,不愿共之,故避重就轻,以认此案。惟原赃难得,求先生出后,可托事主不必深究,见赃即领,我事毕矣。不然,脱禁而去,亦何难。不欲为者,避前事耳。况我日在禁中,夜则游行自在,同监多人皆不知之。今与先生言,明夜将往取财帛以了先生事。」因复潜出,伏臣室屋上,系库书某家,是日方得千金贿。八子俟夜深人静,窃取而回。明日,以四百金交某完亏释放。而富室女子已羞忿自谥矣,事主上控,都察奏参,春旨严拿,盗魁十七人全获,无一漏网者。供及黄八子,行文到县,刑书以八子是月日夜方在此行窃丝肆,岂能远往三百里外为盗乎,其为仇攀可知。据情移覆,亦不深究,并为书达事主,求其以物之相似者充原物领认。事主允,而八子之案遂决,照自首例减等。

  胡大拒捕

  粤东有胡大者,积年剧盗也,雄捷能跃楼门。少时习少林拳棒,得秘授。其师曰法云上人,尝戒之曰:「观子之貌,当入于邪僻,以非命终。然子之聪明才力,实为及门冠,吾传衣钵得矣。吾有绝技,舍汝无可传者。但传之,则恐汝为害于人;不传,恐此艺湮没,岂不可惜。」胡指天自誓,谓必束身正道,不为师门玷,法云乃尽心教之。

  及胡父母亡,乃为盗,明火执仗,横行乡里,积案累累。捕役畏其勇,莫敢擒。一日,胡潜至省垣,匿城西塘鱼栏附近,踪迹诡秘。某弁亦以拳勇名,闻之,选壮勇百余,各持枪械前往,围之三匝。时胡手无利器,从容启户,以酒肴陈于厅事,高坐细嚼。众相视,莫敢先发。某弁大怒,持矛径入,众亦随之。胡掷杯大笑,跳而前,大声谓众曰:「勿太相逼,乃公去矣。」言未毕,滚入人丛,三起三仆,凡壮勇手中所持刀棍皆落地,若有摔之去者。某弁举刀飞掷之,误中阶石,火星迸发,而胡已逝矣。然壮勇已死三人,伤者十余人,盖皆在前列,而为其拳脚所奋踢者也。

  隶因谜获盗

  昔有人幞被行山径间,遇恶少,意所负必楮镪也,击杀之。视幞中,特楮衾耳,大悔之,乃书楮衾曰:「的的的,孰令尔纸被似钞角。问吾何处住,五色云中住。问吾是何姓,杓子少个柄。尔也错,吾也错,不如归去,的的的。」愬官,不知主名,召商谜者问之,曰:「五色云,彩烟也,彩烟,新昌山名。杓子少柄,盂也,盖于姓也。」密令隶人往踪迹之,久而不得。隶人亦了事者,一日,坐镊肆栉发,见一人对门置饼,鼓其槌,作的的声,乃扬言曰:「某山中劫负纸被者,官察知贼处,即来捕也。」觇其人,有惧色。次日,竟闭门不卖饼矣。捕之,果服罪。

  小德盗珠宝

  光绪辛丑、壬寅间,有名噪京师之小德,佚其名,某部主事也,都人咸以德大爷呼之。父为奉天某部侍郎灵某。灵之幕宾多谙柔术,德从之习拳。及灵歾,德返京师,应官之暇,贩珠宝以为业。一日,侍郎景沣邸舍被盗,失珠宝二巨箱。景大怒,谓可悬重赏缉捕。景之夫人有心计,以小诸葛名于时,曰:「若是,则其人远扬,宜勿声。」居久之,扬言将嫁女,愿出重价购珠宝。未几,廊房头条胡同某肆有送至者,则原璧也。穷诘之,谓购之于德。景乃告步军统领,并令肆主邀德至肆。时番役已围肆之四周,德不知也。肆主诘其从来,德以购自前门外不知姓名之某摊对。对答间,德面已变色,肆主以危词恫之,德大怒曰:「君何逼人太甚,果见疑者,可以热水至,待我浴后,偕往觅之。」肆主诺,德起立,陡以水掷院中,热气弥漫,德已跳跃而去。顷刻至石头胡同四喜班,纵身下,蹲墙阴。一童奏厕,瞥见之,失声长号。名伶俞庄儿知有异,遽手铁杆出。德跃登屋顶,俞以铁杆扫其足,遂堕地就缚。俞送之于坊,讯知为盗景之珠宝者,旋由巡城御史咨送刑部,讯明斩决。

  盗劫香港银行

  香港虽割于英,为其属地,而近接广州,一苇可杭。其地警政修明,鹄立衢市之巡士,咫尺相望,而广州之盗亦聚焉。一日,谋劫银行,苦无从着手也,乃令其徒党伺巡士方值班时,即以物塞其口中,褫其制服,反接其手,缚于自来火柱。他巡士望见,意为此巡士方获一盗而缚之也,不之顾。于是左右之巡士,次第就缚,而银行旁近,閴然无巡士矣。盗乃相率入行,悉索金银,从容登其预泊之小汽船,鼓轮径去。

  盗报仇

  香港驻有英国武官,职若我国之总兵者,以能捕盗闻,杀盗无算。一日,骑而出,督队巡海岸,有一服装类乡人者,手持书,交其前驱。前驱指武官而告之,令面递。武官方伸手取书,则其人忽出利刃,断其臂,而跃入海舟遁矣。

  枭匪有掳人勒赎之事

  枭匪,以贩盐为生,虽亦商,而官吏齐民以其侵害鹾务,且亦有掳人勒赎之事也,故皆以盗视之,斥之曰匪。光绪末,苏属枭匪极猖獗。候补道某榷厘税于奔牛,积资颇厚,为枭所掳,索五万金以勒赎。

  知府某方之任,为枭所劫,叩头乞饶命。枭曰:「汝头汝膝不值钱,祇合向尔上司乞怜耳,我等不惯见此卑鄙行径也。」某曰:「吾辈仕宦,譬之行乞,苟有所需,自当与君订立证书,分期以付。若需巨款,则实难应命。」因于身畔出质券数纸示之。盖某知道路不靖,特假之于人,以备临时却敌之用者也。枭乃不顾而去。

  抖路

  盗之中有所谓打闷棍者,夜伺于僻左之道路,见有徒行之孤客,即狙击之,劫其财物而去。晚近以来,则不必在僻径,不必在深夜,且不以棍,而以铁尺,以小刀,以手鎗矣。上海则谓之曰抖路。

  硬爬

  盗之中有所谓硬爬者,上海为多,黑暗之处,所在有之。然如公共租界静安寺路之跑马场与法租界邻接之城河浜,皆信道也,若辈亦横行其间。且犹不止此,如南京路、福州路者,行道之人,往来如织,较之跑马场、城河浜,繁盛且倍,乃亦有于日高舂、日下舂时,男失其冠,女失其珥者,转不若内地之安靖也。

  陈老三劫某藩司

  鄂人某宦川中,运动某权贵,得调江宁藩司。值秋高水涸,舟不可通,虑陆行多盗,严备之。舁行李者以千计,益以卫兵数百人,络绎道上,绵亘至数里,声势甚盛。开、万间有大盗曰陈老三,得部下报告,大喜,思攫取之。或言备严人多,着手不易,则掀髯笑曰:「老夫固操刀以割,目无全牛者也。」继又续得报告,谓黄白物约数十万,珠宝倍之,陈作色曰:「肥哉!」因选精壮者百余人,牛五十头,授以计。陈所据山,驿路出其下,冈峦起伏,亘官道可十七八里。山下道旁,每五里许,有茆屋数十家,辄见酒帘飘扬风中。山中林木蓊翳,羊肠险巘,入其中者,第见翠嶂拔起,鸟道横空而已。逾峻岭百数十里,为大江,芦苇菁密,碎石如斗,小艇数十,潜舣水涘。凡有所得,初藏山中,嗣由此分运长江一带货之,其所赖以为尾闾之宣泄者如是。

  某既抵万,盛传有盗将袭夺,不敢前。然延宕非计,且无可绕道,不得已,更益卫兵,令实子弹于枪,备战。日旰,渐近山麓,见林木甚恶,大疑,令骑者探而后进。复十余里,路窄,仅容一车马,两旁层崖如削,林木间鸱鹘见人惊起,声格磔,应山谷。某大惧,以为有盗则殆矣。已而渐出谷,竟无异,心稍安。复十数里,日已哺,而弥望荒落,忽见山坡间有一人类樵者,亟命人往,询近处有无小市集,樵曰;「距此六七里,有居民数十家,可投宿,背山面路之茆屋是也。过此以往,须四五十里,今日不及矣。」问有盗否,樵沉吟曰:「盗不知。惟山中有虎,常出食人畜,吾侪皆畏之。」言已,担柴自去。

  问者以樵之言告某,某喜,阴念既有虎,殆无盗,且人多,虎亦不足畏。方凝想间,陡见高峯插天,众惮登陟,相顾色骇。某方以樵言自慰,亦不疑虑。已而果见有茆屋倚山临路者数十家,鸡鸣狗吠,俨然村落。日已夕矣,于是遣人商宿处。此数十家中,有为客店者,有为沽肆者,然人多不能容,行李辎重及某之眷属,幸得屋宇以庇,余人皆求荫于大树若岩石。安置粗定,村中人宰猪割鸡,状至忙碌□已又出藏酿饷客,酒味芳冽,而值綦廉。众大悦,争取沽饮。肆数家,有酒数十瓮,顷刻都尽。

  某见兵士及舁夫皆露宿,己独得安处,心惴惴不自安,因向众道歉。见众方欢呼鲸饮,无怨言,心始安。入夜,展转不成寐。三鼓,忽呼啸声自远而至,山鸣谷应,如风起潮涌,声势万千。乃大惊,知有变,急呼左右,无应者。遍蹴之,酣卧不能起,有一二起者,骇绝无人色,不知所为,而纠纠者执大刀阔斧破扉入矣。捉醒者,反絷之,从容辇金帛财货,并执主人以行。逾山冈,至一草寨,踞案高坐者,陈老三也。三数人曳某入,摔之使跪。某至此,知无幸,不敢自大,命跪即跪,不稍抗。老三含笑熟视,霁颜询姓名、籍贯、官阶,某具告之,有乞怜意。老三大怒,拍案骂曰:「狗官,无怪汝有如许启发,原以媚骨易得来。」启发者,彼等隐语,盖货财也。某俯伏惶恐而对曰:「是,是。」老三益怒,戟指呵之曰:「若为监司大员,不惜对强盗作此态,即此可见汝平日摇尾乞怜状。吾杀汝,如杀一狗,然不屑以汝龌龊血污乃公刃。」乃命健儿数辈褫其衣,移数百斤巨石压其一手一足,曰:「明日当有人来救汝。归后,为我告贪官污吏,刮地皮时勿太高兴,须以汝为鉴也。」乃于山谷中牵牛数十头至,分委所得辎重于牛背,驱之径去。翌晨,众醒,有大胆者,得主人于山半草屋中,一手一足已折,惟呼吸尚不绝如缕,救之得活。然自是残废,以贫病终。

  以假凶器行劫

  沪上虽鲜明火执仗之盗,而藏凶器于身者固有之,铁尺、刺刀、手枪是也。而又有徒事恐吓而实不足以致人生命者,为洋铁小手铳,盖以煤油箱之一小方圈,捶成一小管,不知者以为勃郎林手枪也。或且仅锈铁一段,充其极,亦惟代棍之作用而已。暮夜遇之,孰能辨别,自必听其劫夺财物而无敢或违也。

  以药水迷人而行劫

  有藏药水于身,行狭巷中,伺有人过,倾于手携之巾,按其手鼻,即能使人昏迷,亟褫其衣夺其物者,行劫之小盗也。

  冒为邮差以行劫

  自邮政创行快信,薄暮深夜,信至即递。于是有冒为邮差以叩门者,曰有快信,启户纳之,则盗也。少则三五人,多或十余人,即入即闭门,于是升堂入室,翻箱倒箧,辄饱掠而去。虽上海之租界亦常有之。

  冒为人夫以劫衣

  有小家妇持衣至长生库质钱者,方在柜外论价,突有短衣持竹筐状似买物之男子入门,掴其颊曰:「我以汝为何往,乃不顾家中儿女而在此质钱,果安所用者!」遂自柜夺其衣,飞步出门去。妇大愕而哭。库中人曰:「汝夫取归耳,何哭为!」妇曰:「彼何人斯,吾之夫弃世久矣。」

  冯少村皮箧为盗所夺

  冯少村自吴淞附汽车至沪,夜深矣,自负小皮箧携革囊以行于爱而近路,忽有以手枪拟其胸者,盗也,亟弃皮箧,而植立道旁。盗负箧疾行,为马车所撞,有声铿然落地,而人杳矣。少村趋视之,则废铁管也,始大悔皮箧之弃也。

  盗棺

  鸦片之禁既严,奸商辄以土置棺中,白衣号泣,伪为扶榇还乡者。宣统庚戌,厦门某卡有扶柩过门者,色怪异,关吏疑为私土,乃反复诘问。其人言语支吾,为状大惧。启视之,中卧一老人,鼻息尚存,逾时而欠伸曰:「吾诚醉耶?苟有醇膏,尚能饮十数斗。」瞠目四顾曰:「胡至此?得毋梦乎?」关吏大骇,知有异,送有司详审。盖老人为一富家翁,纵饮醉死,葬于附近某山。扶柩人盖盗墓者,因棺坚难开,欲久作盘桓,又恐为人所见,乃舁归,欲从容启之,意谓即废棺之木,亦可作爨薪,孰知事竟败露耶。

  台湾生番劫人

  台湾之山产藤,粗如绳,长数十丈。人迹不到,深林蓊翳之区,滋芃茸沿盘涧谷间,生番往往匿其中持刃以劫人。

  九股苗喜为盗

  九股苗在施秉凯里,与偏头黑苗同类。服尚青,性尤猛悍。头盔身铠,铠重三十余斤。又以铁片裹骽.左手木牌,右手镖杆,口衔大刀,上山如飞。挽强弩,名曰偏架,一人持之,二人蹶张,发无不贯,故常喜为盗。

  番盗惨僇汉人

  川边关外番盗,每擒获汉人,杀僇至惨,其最酷者,为剥皮、坐桩、放风筝诸名目。凡为番盗生擒者,先剥其皮至尽,乃斫开脑顶,注酥油其中,引火燃之,名曰人酥灯。

  广南夷人为盗

  滇中之广南一路多夷人,质而驯,不知为盗。汉人之出于其途者,若入其门,而以盐及槟榔,金丝烟馈之,必留宿,且必酬以豚酒薪米诸物。宣统时,滇、粤大通,商旅踵至,有外来之盗窜入,夷入其党,羣伏深箐中,持刃伺过客,得金二簏。自是遂以行劫为事,而聚众数百人,横行无忌矣。

  某盗临刑书联

  某盗临刑,索笔书一联云:「铁头何奇,借与你博斗大黄金印;热血可爱,还让我洒几行绝命书。」

  贼之类别

  凡非明火执仗、涂面毁容而攘人财物者,皆谓之贼。然其中正自有别,平时各执一门,不相混杂,且各有师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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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行于陆者有十二:翻高头,即越墙贼也。不用器具,翻身上墙屋者曰上手把子,犹言本领大也。若下手把子,须有滑条。滑条,竹竿也。

  开天窗,即在屋面掀去砖瓦,拍去椽子而下也。

  开窑口,即掘壁贼也,又曰开桃源。窑口愈小,本领愈大。有专至稀窑者。稀窑,卧室也。有专至欢喜灯者。欢喜灯,灶室也。

  排塞贼,即撬门而入者。

  闯窑堂,即白日闯也,有早闯、日闯、黄昏闯之别。

  踏早青,即侵晨窃物,亦早闯之流也。

  跑灯花,即于薄暮时,出人不意,攫物而逸者,又曰灯花拍过。

  吃恰子,即乘主人锁户外出,裂锁而入者。恰子,锁也。

  铁算盘,盖役鬼以窃人财物者。其人入门,必先就主家乞茶或水饮之,否则不能算。且必主家自知所贮之数目,始能窃之。

  拍花,即以迷药施于行道之人,使其昏迷不醒,攘夺财物也。

  收晒朗,即乘人不备,窃其所晒衣物者也。

  插手,即剪绺贼也。但用手指者曰清插,用银皮纸者曰浑插。翦绺二字,见于《明会典》。京师谓之小绺,疑是音转之讹。

  扒手,乘人之不备而取其随身之财物也,亦作扒掱。

  拾帐头,即偷鸡贼也。

  对买,即以同形式或同重量之物易人财物者,如混入商店窃买主之手巾包,而易以同式之手巾包,或篮中有钱若干,而易以同重量之砖石等是也。

  其行于水者有三:钻底子,即至船舱中窃物者。底子,船也。

  挖腰子,即不上船而以能伸缩之竹竿伸入船窗,钩人衣被者也。

  掉包,即在船冒充乘客,乘间而窃物者,亦对买之流也。

  某乙再作贼致富

  淄川某乙,故梁上君子也。其妻深以为惧,屡劝止之,乙遂改过自新。居二三年,贫窭不能自堪,思一作冯妇,乃托言贸易,就善卜者问何往之善。术者占曰:「东南吉,利小人,不利君子。」兆隐与心合,窃喜,遂南行。抵苏、松间,日游村郭,凡数月,偶入一寺,见墙隅堆石子二三枚,心知其异,亦以一石投之,径趋龛后卧。日既暮,闻寺中有聚语声,似有十余人。忽一人数石,讶其多,因共搜龛后,得乙,问投石者汝耶?乙诺。诘里居姓名,乙诡对之。乃授以兵,率与共去。至一巨第,出软梯,争踰垣入。以乙远至,径不熟,使伏墙外,司传递,守囊橐焉。少顷,掷一裹下,又少顷,缒一箧下。乙举箧,知有物,乃破箧,以手揣取,凡沉重物悉内之囊,负之疾走,竟取道归。由此建楼阁,买良田,为子纳粟,邑令匾其门曰善士。后大案发,羣偷悉获,惟乙无名籍,莫可查诘,得免。事寝既久,乙醉后,时自述之。

  贼栽赃

  康熙时,广西失窃之案,真者十一二,诬者十八九。刁险之徒,与人有隙,往往以些少财物,于夜中自墙外掷入其家,至旦,则偕乡约、村老往搜之,得所掷物,即以为真赃现获,拘之解县。当事者素审其恶,转将事主刑讯,科以诬良之罪,而蹈辙者犹屡效之而不悛。某岁,某诸生实被窃,所投呈曰贼不知何人,不敢妄指。当事者喜其愿也,批之曰:「贼本不当妄指,所控是,准差缉。」

  贾五窃宝石顶

  干隆时,京师有贾五者,率其徒为翦绺贼。一日,贾自外归,过某胡同,见车毂塞道,不能进,问其故,乃知为趋贺某相之以参赞军务功,而获赐宝石顶者也。越日,某设谢筵,席次,自述本朝王公以外,得膺是赏者几人,己年最轻,蒙恩最早,颇自得。席未终,忽报中使賷谕至,乃急具衣冠跽迎,开读之,则云:「有人奏汝于边事多掩饰,且侵冒军饷,念前功不深究,着收还前赐宝石顶。」中使既追取,即驰归,宾客闻信,稍稍散。

  相素骄贵,骤遭此辱,则大惭,遂谢病。高宗闻之,遣使赐医药食物,不绝于途。某本无病,见恩礼尚优,意稍安。踰数日,入朝,召见于便殿,论事毕,上熟视笑曰:「前日赐汝宝石顶,胡不戴?」某以上戏之也,跪谢曰:「臣无状,负上恩。既追取,安敢复戴!」上讶曰:「朕未有是旨。」问内阁及吏、礼二部,皆不知,令严诘矫诏者。盖前日之中使追取,实贾使其徒诈为者也。相惊且怒,出谓步军统领某尚书及巡城诸御史曰:「钦赐物且被窃,要汝等何用?若三日不得,莫怪有大处分也。」诸人素慑某势,又奉有谕旨,遂百计穷搜,凡茶寮、酒肆、旅馆及形迹可疑之家,皆被骚扰。贾之徒告贾曰:「事亟矣,久则恐祸及。」贾曰:「吾以其太骄,故戏之。既扰民,可急还。」问诸人谁能为此者,一伙自荐曰:「能。」次日,相自朝回,方倦憩,司阍持某尚书名刺至,谓:「今日某处见有形状慌张者,搜其橐,果得顶,但未识果为相国之物否?其人已并获,或按惩,或送究,皆惟命。」相曰:「为我传语,物果是,惟须其人自将以至,吾将面诘之。」使者去未久,尚书旋至,坐定,相谢其获贼功,且问人曾否送至。尚书变色,曰:「某方以连日穷搜不获贼,来相国处请展限,乌得有是事?」某遂出宝石顶,且述使者形状言语,并其名刺,尚书皆不知,盖又贾之徒所为也。尚书大怒,曰:「鼠辈鬼蜮至此,誓不破案不休。」相沉吟久之,曰:「此辈皆亡命无赖,急持之,恐有意外变。吾之物已获矣,姑徐徐可也。」尚书喻其意,置不究。

  胠箧者掴某生颊

  某生夜读制艺,往复数百遍,犹不熟。漏四下,诵声益喧,意且达旦矣。有胠箧者伏床下,躁甚,突起掴之曰:「尔非生铁,何顽钝若此?余焉能待!」遽趋出门外,鼓掌而去。

  窃牛贼为犬所捕

  嘉庆时,南汇有濒湖而居者,畜牛犬各一,同樴而卧。一夕,主人就寝,有贼将窃其牛,犬吠于主人寝门,且以头撞之。主人起视,贼匿不见,主人因嗔犬之吠影吠声也,鞭之,仍就寝。贼卒牵牛去,至大团镇,犬潜尾之。明晨,主人起,方叹牛之失,犬之逸也。未几,犬返,吠不止,并作牵牛状。主人会其意,迹至窃牛者家,竟获之,乃送窃牛者于官。

  贼以翦绺术慑盗

  贯城李者,京师镖局之一,《施公案》所云神弹李五后是也。有某甲者,居与邻,其人向为翦绺贼,辄身怀二钱,砻治其半边,至锋锐,骈夹两指间,垂手行闹市,锋交,割人衣囊,盗银物,无觉者。心艳走镖者之丰于获也,一日,请于主人曰:「君家客之间关无阻者,徒恃君家帜耳,谁则不能者!我试为之,可乎?」主人审其素行,揶揄之。甲固请。适有雇人护资往南方者,主人以客尽出佣,无以应。甲在旁自陈愿往,主人不得已,许之。临行,嘱曰:「君虽猝任事,不审盗情,然盗睹吾家帜,必无害。惟或以新相识邀君过饮者,宜急却勿往。」语半,且戏语之曰:「诚知君雅善探人囊,然慎无探盗窟也。」甲闻之,亦自哂。

  中途,甲遇盗,睹贯城李帜,疑甲为李氏素所识客,乃邀甲过家宿,甲坦然承之,盗固疑其有恃矣。已,抵盗家,盛供张,肃之首坐,羣盗左右环坐侍饮。酒酣,盗引一觞进,曰:「君李氏客,必有异能。」甲固逊,一盗又曰:「君今无过谦,非得式瞻君威者,吾侪不与君行矣。」语渐侵迫,甲乃谢曰:「幸有薄技,应得供诸君一噱。」语毕,起便旋,绕座右下,归,自座左上。酒数行,盗又请曰:「君妙技可得瞻乎?」甲哂曰:「盍各视君辫。」羣盗知有异,亟反手引辫,不获,大惊相索视,发种种尽为人截取,不知何往矣。甲乃徐出之袖,累累陈案上,盖甲素所习翦绺技然也。羣盗不测所为,罗拜曰:「君诚神人也。」自是,甲名大着,为人护财货,所至无敢犯者。

  小李伺书生

  京师之剪绺贼,有混号曰小李者,亦工剪绺术,往往于闹市中行之。被剪者觉而获之,虽加殴辱,弗怨,或旁人指破,则必报怨矣。有女郎坐香车,一书生行其旁,两美相顾,颇有情。小李者伺书生后,将下手,书生不知也。方回顾,女郎不便语,但以口颊作势隐示,若有人伺于后者。书生觉而斥之,小李遂去。未几,车转曲巷,女郎口忽为小刀划破矣。

  盲贼

  京师有巨贼神于窃,虽富贵家之坚壁高墉,重门叠户,所藏金银珠宝,辄搜括一空。于是被窃之家,岁以百计。捕益急而窃愈伙,坊役悉受严比。一日,有役昼饮兵马司街,见有盲叟持四尺长竿杖,探路而行,将入巷,役呼曰:「此巷塞,莫误入。」叟诺而去。未逾时,复至,仍欲入巷。役呼如前,叟仍诺而去。役诧之,守终日,不再至。次日复待,见叟执杖来,行入巷,乃尾之。叟至巨室门首,知门双扃,以手探环,以杖测檐,量度多时,立杖于门侧,出而就溺。役谋先窃其杖,次撃其人。往取杖,杖重百余斤,双手举之不得。叟闻杖响,知有人图之,即奔入寻杖,手杖已去。役失色,出巷搜叟,不知何往。役思叟技如此,难以力制。次日,巨室诣县投状云,夜间门户不开,财宝已失。役心知叟所为,由是沿途访叟。后于骡马市见叟点杖而行,役随至僻地,谓之曰:「汝事已发觉矣,曾知否?」叟曰:「既发觉,且听其发觉。」遂挽役入市,至僻店沽饮,问役姓氏居址,及所辖地段,役告之。叟曰:「既蒙相知,必图厚赠,此地非谈心之所,来日于陶然亭下俟我,尚有要言一叙,幸勿爽约。」役诺而散。晨兴往候,终无叟迹。如是者三日,役复遍察通衢,忽遇之,责以欺诳。叟曰:「予久待汝不至,两造尊室,贤伉俪酣眠熟寝,未敢声呼,所有要言及酬谢物,已置之床侧矣,归验便知。」役愕然而回,移衾揭帐,见东隅柱上插一利刃,旁列一函,金三百两。诵其函曰:「予之行径,为尔窥破,本应杀汝,以图灭口,复思尚无深仇何必作孽。外三百金,酬报未宣之惠。此后休问予事,各不相侵。倘若妄想,当以利刃为鉴。」役大栗,不敢泄。后之报窃者愈烈,诸役杖毙无数。时南省饷银解部,路宿雄县,鞘堆积大堂。派役守之。旋报重门尚扃,亡两鞘。宰惊讶,密招营弁捕贼,弁未至而又亡二。弁至,宰以告失,弁曰:「此飞檐走壁之人,须于上流节制。」约数弁挟器升屋上待。仍令兵役持刃下俟。无何,见一人持杖飞来,两臂各挟一鞘而跃。诸役刃之不及,屋弁以铜鞭击之,鞭折弁陨。次弁复击以双锏,一锏伤贼臂,贼落地,弃鞘持杖奔檐,仍遭锏伤坠地,而锏弁已为杖断双股矣。众役就地缚之,则盲叟也。其杖以钢铸,外髹以漆,重不能举。严刑审讯,京中大案悉认不讳,其党至死不招。问何以盲犹为此,曰:「因欲为此,所以致盲。不盲,久为役捕;惟盲,人不及觉,始得至今日耳。」乃戮之以狥.

  贼为舟中老人所欺

  运河经无锡北门外,曰蓉湖,湖水宽广,帆樯林立。有窃贼,善泅水,凡舟载货以泊者,恒为所取,案如山积,不能破。一日薄暮,有巨舟挂帆来,抵水滨,帆落,遂泊焉。贼自岸侧睨之,窗掩无所见,遂泅水至彼岸遥望,则见窗洞开,烛荧然,白发老人据案坐,手执卷审视。时尚早,遂就茶肆小憩。二更许,仍隔水窥伺,老人态如前,风自窗入,吹手中卷,卷页一一如轮转,不之觉。以为是必老于行旅者,挟巨资,故无寐,实则睡已熟,燃烛作展卷状者,示吾辈以有备耳。时不可失,勿为所欺。于是潜行水中,距舟尺许,出水,探首向窗视,木匣纵横,列榻下,高可二尺,广半之,烛花大如枣,老人鼾声如雷,涎自口角流下。案侧有鎗,不及五尺,锐利有光,取之出。视老人,寂然,胆陡壮,蛇行入,先以绳宽缚老人于椅背,转身挟木匣一,急从窗出。力过猛,舟动,老人觉,顾身缚不能立,手探窗际,仅及脚跟,捉之,竟脱,遁去。贼既入水,知老人有备,伏舟底。须臾,矢果雨下。夜将半,始行,未及半里,老人泅水尾追之。木匣重,行迟,几为所获。将及三里桥,适有舟自桥出,橹摇波动,乘间窜桥下,置木匣而后遁。老人无所获,乃返。自忖虽辛苦,幸有木匣在。明日人静时,至桥下取归,启视之,则砖石也。大懊丧,誓不复作贼。踵皮已脱,不良于行,匿乡曲,以更夫终。此咸丰时事也。

  刀客窃印

  山东多刀客,往往御人于国门之外,然矫健绝伦者,亦不多觏。咸丰时,登州某县有刀客某,猱捷迅速,垣壁所不能隔。其友某,有技,与之相埒,亦刀客也。刀客犯案累累,官府购之急,则逃至汴,充捕役,凡案情重大非弋获不可者,恒责之。某夜,抚院忽失印,即令缉之。某奉命踌躇,知为巨贼,密索诸城内外,凡城垣之上,楼房之脊,以及船桅、旗竿之颠,搜之几徧。一夜,至城东北铁塔旁,见有人自顶下,瞬息无踪。因超越而上,伏候之。须臾,其人返,相视惊喜,则友也。与叙间阔,并询窃印故。友曰:「吾来寻君,思非此不能速遇,且将一试技能,使知吾辈中大有人耳。兄曷偕我去,何充此龌龊捕,受官府恶气耶?」某然之,反抚印,偕友行。抚穷缉之,渺矣。

  吕二改行致富

  吕二,贼之雄也,不知所从来,或曰湘人,或曰鄂人,或曰皖人。其踪迹以皖城为多,凡江湖流窃来皖者,必吕允,始可施其技。其窃也,禁用暴力,虽携械,当破获之际,务以智自脱,否则宁弭首受缚,不得伤人。

  歙有曹某,其大弟子也,能传其术。邑之富人方迎娶,奁具极丰,吕与曹及其它一人往,杂众中为伪觏者。入其室,使一人手布包走,且呼曰:「贼,贼!」布包者,其所早备以为囮,中敝衣数件,无他物也。众人惊起竞逐之。其人行甚疾,众追稍远,曹则尽卷几案铺陈一切,乘间分塞来宾所乘舆之底。众追得之,审其非,释令去。归而陈设不见,皆大骇。方纷乱间,曹与吕又尽窃其首饰之贵重者去矣。久之,乱定,始觉,已不可追。

  吕之教人,分别门类,钻穴者,踰墙者,剪绺者,探钥者,各以类相从。其避光匿影、绝声灭迹之法,暇日辄为其徒口讲指画。晚年洗手,不复为此,亦戒曹令自惩毖,曹不能从。吕六十余,乃经商于外,七十四始还皖,富已不赀,人已不复知其向为贼矣。一旦,忽柬招城中绅商农工有名者数百人饮宴,酒酣,出簿籍一,尽列诸人姓名,上书某若干,某若干,按籍付资。众惊怪不受,吕笑曰:「我即向日之吕二也,扰诸君多矣,簿记具在。今行将就木,故躬行陶朱之术以赎前愆,此非盗泉也。今于诸君,本利皆清偿,不更賷污名入泉下,不亦善乎!诸君拒我,便非与人为善之义。」众不得已受之。所余犹可万金。岁余,吕疾,召其徒,举余款尽分授之,令各自谋生,毋更为此,遂卒。其徒得资,亦颇有改行者。而曹终不悔,后十年,毙于钱塘狱。

  曾文正有珠被窃

  曾文正入觐,恩礼优渥,赐物累累称异数,中有明珠一颗,绾以金丝,缀之项下,斯须不去。一日有燕会,宾客满座,谈次,或谓近日京中剧骗甚多,且其术至黠,不可捉摸,吾辈宜慎之。曾掀髯笑曰:「鼠辈伎俩,吾未之信。果能骗得乃公项下珠者,斯神技耳。虽然,吾知其无此术也。」越宿复入觐,乘肩舆入禁城。禁城地广漠,一望可数里许,于晨光熹微中,见有车远至,一出一入,须臾已近。车中似一亲贵,须眉殊轩爽,似曾相识,然实不知其为谁。曾出舆步行以示敬,亲贵亦步行,忽扬声曰:「尔非某某乎?」曾唯唯,却立,似有所思。亲贵前谓之曰:「二十年前某月日,曾与足下一面。当时足下无须,余方年少。今日相见,足下之须如许斑白,余亦于思尔尔矣。」言时,以指自捋其须,并引须与曾须相比。既而大笑,拱手遂去,曾亦登舆进。无何,朝罢归,方欲解衣而明珠已不翼而飞矣。骇甚,徧索不得,始悟所遇者,剪绺贼也。又数日,应同乡某御史之约,赴戏园观剧,顾曲者或木天名宿,或豪贵少年,座为之满。剧将半,觉靴中似有不适,脱之,有物堕地,拾而视之,则曩日所失珠也。

  炉坑内有贼自首

  周某家有菊,一日,闲步庭前而赏之,忽闻大呼曰:「有贼!」其声暗呜,如牛鸣盎中,举家骇异。俄连呼不已,谛听之,乃在庑下炉坑内。乃邀逻者来启视,则儽然一饿夫,昂首长跪,自言为前夕乘闇阑入,匿于此,冀夜深出窃。不虞二更微雨,有人移腌虀两瓮置坑板上,遂不能出。尚冀雨霁移下,乃两日不移,饿不可忍。自思出而被执,罪不过杖,不出则终为饿鬼,故反作声自呼耳。

  文渊阁书被窃

  文渊阁多藏书,每年伏日,例须晒书一次,十余日而毕。直阁事者不监视,供事下役辄窃之以鬻钱,惟所窃皆零本耳。

  太和门库物被窃

  太和门左有明库六,岁派满大臣二员,督率司官盘查一次。每查一次,即为其从人窃一次。其中一库,皆帘幙衣履之属,中有珠幔,宽长可八尺,为珍珠所穿,四围以红绿宝石间之,小者如绿豆,大者如龙眼核,线已朽败,一抖晾,则珠纷纷落,必一一拾而裹之,记于簿,加印花焉,然已易为赝者矣。更有明万历宫人绣履七八箱,嵌珠如椒,皆假者。更有皮张库,则皆鞹矣。至金库、银库,则必历年报空也。

  库丁窃银

  户部银库有库丁,凡四十人。开库之日为堂期,月九次,合加班之堂期计之,凡十余次。每一丁,月有三四次可当值,出入累千万,无不有所窃。三年满役,除行贿满尚书规费六七千金及保镖费外,尚可余三四万金。堂期入库,四时均赤身,而满尚书公案鱼贯而入,取官制衣裤着之。运银疲乏,可出而小憩。其复入也,仍裸而至公案前,张两臂,露两胁,胯亦微弯,更开口作声,以示全体无夹帯也。然所窃之银,则在肛门中,人不及察也。闻业此者,先以鸽卵出入肛门,以次而易鸡卵,鸭卵,鹅卵,均泽以 油。久之,更塞以重十两之鐡丸六七枚,则每次塞银时,至少可五十两矣。又有一法,则藏银于夹底水桶。盖京师街衢多尘,堂期必备清水洒路,库丁乃于桶底加板一层,银入其中,俟堂官散,即从容担之而出。

  贼窃国玺

  皇帝有传国玺,而又有国宝,存庋奉天大内者,亦数十计。同治时,重修玉牒成。先一日,由内阁恭请御玺,以备钤用。满学士某实司之,验视无误,即藏之库中,且闭户而下键焉。时满大学士为宝文靖公鋆及灵某。灵时已回第,忽急趋入阁,召某而谓之曰:「所藏之宝,盍再视之。」某如命而往,库门之封识宛然,及逐一启验,则皇帝亲亲之宝,已不翼而飞矣。某惶急复命,宝闻之,亦不知所出,且欲实时奏闻请旨。灵止之,手百金之银票与某曰:「置匣中,明日当有验,第勿声张。」及归家,一夕目不交睫。未明入直,急启匣审视,则玉宝在其中,而银票渺然矣。

  李某遇铁算盘

  江西李某以贸易往来苏、杭,亦老于江湖者也。尝自杭州归,中途有少年求载,同舟者咸拒之。李见其衣服褴褛,踯躅江岸,心怜之,语同舟者曰:「孤客无归,大可怜悯,何惜此一席地乎!」乃招之登舟。至常山,将舍舟而陆,少年顾诸客曰:「萍水相逢,幸附骥尾,今将分手,颇思一尽微意,供诸君一饱,愿闻所嗜。」诸客曰:「昨过某处,见市中馒头颇佳,今思之,食指犹动。既承雅意,得此足矣,他不敢请。」时距其地已远,诸客姑以此难之,且知其贫,必不能办之。少年曰:「可。」乃还至其所卧处,蒙被而卧。众呼之,曰:「毋扰清梦。」众曰:「吾曹饥矣,馒头安在?」曰:「诸君何汲汲若是,顷方起馊裹馅耳。」卧如故。久之,觉热气缕缕,自其被中出,众异焉。或曰:「此渴睡汉鼻息耳。」俄少年起曰:「馒头出笼矣。」发其衾,累累者皆是也。众客饱啖,咸果其腹,异而叩其术,笑不言。食已,登陆,独约李会于三里外。李至,少年已先在,出数纸为赠。视之,自玉山至李之乡里止,一路舟车,悉为代雇,此则各牙行之票据也。李怪问之,少年曰:「不敢相欺,某乃江湖所谓铁算盘者也。不必探囊胠箧,而能以术取人财。舟中诸客所赍,已各分其半矣。以君长者,故丝毫未取,且为君代雇舟车以报厚意。」李大惊,又甚感之,再三致谢。少年曰:「舟车之费,皆取之诸客,何谢焉!」李曰:「相距且数百里,何能咄嗟而办?」少年曰:「我辈于千里外物,不难立致,况数百里,直咫尺耳。」又谓李曰:「江湖间如我辈者不少,君此后橐中宜置五谷少许,或官府印花,方不为术士所算也。」遂别李而去。李持票据示牙行,无不合契,沿途舟车悉应付如数。

  襄河上下游多女贼

  襄河上下游多女贼,行旅苦之。山阴某游幕陕省,以事南旋,溯襄而下,有同行船十余艘,鱼贯而进,守望相助。一夕,入鄂境,丛山峻岭,四无人烟,以时晏不复前,遂泊于中流。每五六艘骈列,联以巨缆,两端距岸各数丈。夜阑,诸人以倦而睡,某以吸鸦片烟未寝,斗闻呀然一声,出自邻舟,亟起依窗而瞩,但见月明水静,一黑影向丛山飞去,霎时已失。舟人纷觅无获,某亦手持水烟管过邻舟问讯。邻舟一武弁,须眉伟然,叹曰:「作客大不易,此间素号匪薮,虽万山峻拔,上干云霄,飞鸟不至,罔论人迹,而实为宵小之安乐窝。舟泊中流,余窃惴惴。三更后,万籁俱寂,犹嘿然危坐,旋觉舟微震,知有异,乃以藏文凭之小箱置枕旁,荐刀假寐。贼先登君舟,见君未眠,乃过余舟。闻余鼾声大作,启门径入,以手攫箱。余遽跃起,出其不意,挥刀击之,贼嗷然夺门遁。」谭次,某落纸煤于槽中,俛拾之,得一物,血模糊,烛之,玉皙,一女子手也。诸舟恐复有贼来,不敢留,星夜启椗南下。

  窃银角

  广州铸钱局会计员,每日会计出入,往往少数十金,莫测其故。盖凡工人入厂时,每人率携有香蕉数枚,乘人不见时,輙嵌一二角之小银钱于蕉中吞之,出厂则从大便取出。工人劳苦,必不能禁食香蕉,故竟无术以禁绝之。

  匿小儿于箱以窃物

  光绪时,有奇窃名于江湖间。尝令数小儿怀种种锁钥及破衣败絮藏皮箱中,使人舁以上汽船,一若旅行之辎重者,汽船中人自以之入箱舱矣。箱之底板有机棙,至中途,则拨机而板脱,小儿出,乃徧发他箱,取其珍物,而以己箱之物实其中。及船至埠,则小儿杂人丛中出矣。

  窃箱笼及木器

  杭州某宅,尝以喜庆事演剧三日,至第四日,主仆皆倦,夜未阑,卧矣。贼十余辈入其室,取箱笼及木器,乃张灯启门,相与担负诸物,杂沓而出,且佯相语曰:「吾辈辛苦数日,主人不谅我,欲我辈连夜还人物,岂非不情!」时更夫闻之,以为必某宅仆人也,因劝之曰:「汝辈受雇钱,作事乃义务,何可深怨!」则羣叱之曰:「此何与汝事,乃须汝饶舌。」比明,主人见大失物,问更夫,始知贼故以是欺更夫也。

  窃首饰

  凡小银饰肆门前之柜,恒置一灯,肆伙即坐其旁,以事工作。一日,有状似甚困惫者至其处,哀之曰:「吾患疮,幸某善士与我一膏药,云贴之立愈,欲借汝灯一用可乎?」店伙允之。即就灯将膏药揭开,出不意,贴膏药于店伙之口,便攫贵重首饰去。逮揭膏追贼,去已远矣。

  窃驴之狡

  金陵聚宝门,即南门也,层谯壮丽,复洞宏深,又当四通八达之衢,行人如蚁,肩背相摩,妙手空空儿,遂于此肆其胠箧之技。一日,有乡妇骑驴入城,其夫执鞭随于后。行至半洞,忽以人多前后隔断,可望不可即。半向,又有人载巨囊,散漫庞大,夹于妇之左右而行。良久人稀,妇忽自空中下坠,身犹在,脚犹在镫,惟驴则不知何往矣。夫亟就而扶之起,询其故,妇茫然。盖此辈党羽颇众,见此驴可得重值,因密遣其党,佯为拥挤,使骑者不能左右顾,乘间即断驴之衔勒与镂膺,而以两人托鞍于空中,又以锥刺驴尻,使负痛急走,既远,即撒手而去。夫见妇坠,必急视其受伤与否,不及追贼,贼即于此时远遁矣。

  贼闻僧吟诗而退

  扬州平山退居庵某僧耽吟咏,光绪乙未重九夕,方徜徉禅榻,挑灯构思,渐入深夜。有偷儿至,盖审其香积厨略有所蓄,故穴墙而入也。既入,见僧方苦吟入定,充耳不闻,乃至隔房而肆搜括。讵僧忽得句,起而吟曰:「风月双清偷不得。」偷儿骤闻之,大惊,以为僧已觉之也,仅攫其轻便者,亟窜去。僧闻声出视,则山门洞开,经炉禅杖犹狼籍满地也。

  掱手

  沪人呼翦绺贼曰掱手,犹言扒手也,亦曰瘪三码子。非专以翦绺为业也,可窃则窃,否则行乞。

  垂髫女为掱手

  上海之掱手,有以垂髫女为之者,以其尚未成年,人多忽而不察也。其人衣饰华洁,举止大方,每择嫁女之巨室,伺于门,见有女宾降舆,即尾之而进,升堂入室,主人辄误以为女宾之偕来者也。周旋其间,乘间攘物,于是有搜窃新妇待御之珍品者矣,有被夺小儿随身之饰器者矣。其从容者,或且随众筵宴,果腹而出,而主人、贺客皆不及觉察也。

  上海飞口有神技

  上海翦绺、扒掱之贼至多,然类分部别,名目至繁,闻其中有五等。一曰里口,乃以小翦翦物者。一曰外口,乃以康熙大钱磨成刀式割物者。一曰窃口,乃以手掏摸者。一曰盗口,虽系偷窃,而带有强横性质,如长江帮中之扒儿手者。一曰飞口,则飞行绝迹,神妙不可思议,为最上乘矣。光绪壬寅、癸卯间,一客自直隶保定来,既至沪,即往谒探捕,请曰:「弟在北方,时运不济,故作南游,冀托诸公福庇,在此小作勾当,旬以为期,即当他徒。」探捕诘之曰:「君欲得若干乎?」客曰:「不敢多求,三四千金耳。」闻者皆挢舌。盖若辈向无大志,一人十日,多至数百金而止耳。羣对以为数太鉅,恐不能如愿。客讶然笑曰:「北方万金犹不奇,上海为全国第一商埠,区区者何足介意!总之与诸君约,以十日为期。如得手,弟取四之三,以一奉赠。将来诸君北上,亦当稍尽地主之谊,以答盛情。」众曰:「然则俟吾辈商之领袖,以定可否。」众乃谒公共租界海宁路汇四捕房总捕头。总捕头曰:「此间向无大宗交易,客今放手为之,若肇祸者,诸君奈何?我奈何?客亦自将奈何?事后倒虾笼。「赃到手复吐出者,谓之倒虾笼。」又奈何?诚不如其已也。余断不允。」众曰:「请自往复之,可乎?」总捕头曰:「可。」既见客,辞以不能。客曰:「允否,君之权力,某不敢强。既不见许,某休憩数日,即他往耳。」总捕头曰:「能即日行乎?」客曰:「君欲某行,即以明日上道。」总捕头曰:「甚善,愿君以相片见惠。」客勃然曰:「恶,是何言!予既不有求于此,则相片即非君所能索,不可得。君必欲得者,毋宁得予之头。」遂忿然作色而别。

  明日午后四时三十分,总捕头散步道左,方探手于怀,索时计,则时计及炼并囊中一千数百圆之纸币,不翼而飞矣。总捕头震怒,乃召通班探捕,严谕之曰:「若辈办公乃如此!外间窃案层见迭出,今且侵及我。姑以一日为限,明日此时必以原物见还,不则若辈悉罢斥,予将于本国或香港别选能者来。」众退,惶急无计。有疑为客所为者,大索客,不可得。一再集议,以某与客略审,迫其蹑客踪,谓之曰:「子觅得客原物来,客昔者所要约,悉如命,否则子先有所不利。」某曰:「客于城中亦有寄宿地,且姑觅之。」

  至则客固未出也,某为致众意。客笑曰:「今不能若是易矣。子往语诸君,任予留此三月,买卖无定数,十万八万,视予力所及。且尚有一要言,子其识之。大名鼎鼎之总捕头,当以相片见赠,俾留为纪念。不然者,予谨俟于此,诸君其何能为!」某退而复命,往复商议,始以一月期、万金额定议。议定,索原物,客又笑曰:「咄,此岂汝所能索者。取之谁,当还之谁耳。烦语总捕头,明日可仍于原时原地,游行如前状,自有人致之,毋多言。」某不得已,诺而退,复命于总捕头。

  明日将届时,总捕头至其地,蓄意以伺之,乃久之而四时半矣,五时矣,犹寂然。时捕探亦有立于旁者,总捕头曰:「彼乃敢戏予!」探捕中有一人言曰:「渠矢言矣,当不失信,盍于身畔详检之。」总捕头如言,则原物赫然在身,瞿然曰:「有是哉!彼之手腕灵敏神妙,一至于是耶?果若何而窃,若何而还,若辈试询之。」

  某乃往询之客,则曰:「今不必言取,可问总捕头以四时三十分时有一快马车自东疾驰而来,几撞其身,左侧一人以手略推,始免,撞者为谁乎?」某以告总捕头,总捕头曰:「噫,吾知之矣。衣玄色小袄、灰色坎肩,目架墨晶眼镜者,殆其人也。」

  上海小工窃物

  上海小工之窃物,最多者为各大汽船码头。汽船至,蜂拥而上,为客运行李,虽有码头巡丁、水上包探之保护,偶一不慎,即已遗失,此老于行旅者所皆知也。更有专运栈货之小工,即俗名杠棒者,其盗物手段,尤极灵活,不论南北杂货、药材、食物、茶叶、米粮等类,若辈均能一一窃之。且汇山码头一带,竟有专收码头贼赃之商店。所收者,药材为多,杂货、茶米等次之,洋货、布疋则甚鲜,盖以箱箧坚固,不易窃也。

  窃盖

  上海马路不能溲,溲必于巷,且有木栅或水泥所筑之短垣以识之,亦未可随意自由也。一日,有乡人就而溲焉,置所携之盖于地。盖即伞也。一偷儿见之,取盖,夹于胁下而亦溲焉。乡人溲毕觅盖,偷儿曰:「汝自不谨耳。当识之,他日必如我之盖不离身而后可也。」

  窃玉搬指

  载泽出洋考察法政、海军诸事归,一日,与京尹晤于六国餐馆。京尹言京师为四方奸宄所聚,其徒之变幻不测,有常人所百思不得者,往往近身之物,亦取之如携,诚可怪诧。载笑曰:「此辈鼠窃狗偷,欺田舍郎,得衣食耳,能有异术耶?」京尹曰:「是不尽然。如吾所闻,某侍郎即尝堕其术中。」载曰:「彼自疏忽,非宵人之智。」因翘指示京尹曰:「此御赐四喜搬指,吾用之数年矣,刻不去身,能取之者,则吾服之矣。」京尹唯唯。

  越数日,德公使馆开茶会,柬邀我国大员,载亦往。座有虬髯碧眼儿,颀面硕身,被军服,趋前握其手曰:「柏林一别,今已三年,君丰采乃胜前日,可喜可贺。」载瞠目,不知谁何,以其外人,即姑应之。其人数语后,匆匆他去。旋觉有异,视其手,搬指亡矣。问德使,则亦不识其人,谓但见其衣服华丽,疑为贵宾。载耻于前言,不告人,驱车而归。甫及门,京尹亦至矣。问来意,出搬指曰:「顷方退朝,有人衣服形容如宫监者,以此物将至,云顷从公索观者,嘱为交还。物既见付,即转身去,当时未及穷诘,颇疑。顾其人直入宫门,则又似无可疑者。」载良久,乃恍然,盖当日无心一语,已有属耳于垣者矣。独不解此中人物,乃有洋人有宫监也。

  江轮窃履之贼

  宣统庚戌冬,程善之与数友附汽船赴皖,在舟中,数人列坐一榻,各脱履置榻旁,盘膝于榻而谈。时天方寒,众多着西式暖鞋,窃者涎之,乃欲以物寄榻畔。众不许,乃去。须臾,闻船尾有人噪呼云:「得一贼矣。」翘首望之,果见有人擒一贼,自船后来,左握其发,右扼其腰,牵曳以行。贼力与支拄,逡巡过榻前。众方注视,中有方某者,最机警,觉有异,即跣足起立,握贼衣,则榻下之履已尽入贼怀矣,一一搜出,幸无失。擒贼者怒益甚,吼曰:「贼已被获,何敢尔耶!曳悬之前桅,看如何?」且詈,且蹴以足,乃引去。在榻前方苦挣,故行甚缓,数武外,忽疾如风。众颇讶之,继乃悟其本为一党也,特以无因俯首拾履,故出此计耳。

  窃贼易装以惑人

  史某以事赴鄂,在汽船客舱,竟日无事,倦而少息。方徙倚间,有过其前者,着单呢袍,戴瓜皮帽,被服殊朴。见史方偃仰,乃俯视箱笼,趦趄而行,犹屡回顾,乃去。一炊许复至,则一布袍旧西式便帽,类仆从者。史不为意,偶见其一掉头,则又向者面庞也。疑甚,乃佯闭目以寐。须臾,其人手一茶壶至前,呼曰:「先生饮茶否?」史不应□以为酣也,遽攫其身旁物。史猝跃起,挽其发,按之仆地,将饱以老拳。其人无言,惟号呼乞命而已。须臾前舱一人奔至,噪曰:「失翡翠鼻烟壶矣。」见其人,大喜,曰:「必此人也。」搜其身不得。见地有茶壶,揭盖视之,鼻烟壶在焉,怒曰:「此值数百金,鼠子乃敢盗之耶?」愤愤语史曰:「君请释手,此人,仆当交船主重责之。」遂提曳以去。久之,无所闻。问水手,则固未白船主也,乃知其为一党矣。

  飞贼

  有皖人某甲者,听鼓历下。一日,得其乡人某乙函,借银币百圆,恶之,置不答。越日,又索百金,仍不理。夜分,乙飞跃入甲宅,以铦利之匕首刺床头,尽携其黄白物以去。甲惧,鸣于官,捉乙,已失所在。事后十余日,补用道丙亦皖人,复得乙函,索千金,并使送至某关帝庙横匾中。届期以百金往,守以警兵,而终夜无所闻,视金,亡已。丙怒警察之失职,限以期使捕贼,逾期则索偿于警厅。警吏怒且急,明侦暗访,城市骚然,终不济,而警厅存款亦不翼而飞矣。凡皖人之在官者,莫不栗栗危惧焉。

  焚闷香以行窃

  有于深夜携闷香入人家焚之,使其合室之人昏迷不醒,席卷财物,从容而行者。比觉,则杳如黄鹤矣。

  邻人穴墙以行窃

  沪上家屋之有石库门者,以幢「一楼一底曰一幢。有所谓半幢者,骑楼也。厢房亦有楼,则曰半幢。」计,不论为五幢、三幢、二幢、一幢,在一门之中者为一家,然左右之墙皆与他家合,非独立也。冯荩忱居克能海路之存厚里,一夕,出观剧,尽室偕行,独阍者留守。其左邻之人穴厢楼而进,启其箧,窃衣饰以去。阍者在楼下,微闻有声,以为猫鼠也。观剧者夜阑返,倦而寝。翌日晌午,阍者起,出门偶眺,见左邻之门已扃,窥其隙,閴无人,忽有悟,告荩忱,发箧视之,空矣。乃始悟昨夕之贼,非自外来,故虽警察林立,无人觉察也。
  《清稗类钞》方伎类

  方伎类方技家有干支歌诀方技二字始于汉,其在唐时,医卜星相诸流皆入焉。惟医为正当之学科,实未可与卜星相之迷惑社会者同日而语也。方技家首重干支,有歌诀纪之。所谓十干者,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也;十二支者,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也,方技家辄以之纪年月日。而自命博雅之人,又喜用《尔雅》阏逢旃蒙及陬月、如月等字,意义晦塞,苦难记忆。自有歌诀,颇为简明。一歌曰:「阏逢旃蒙甲乙并,柔兆丙兮强圉丁,着雍为戊屠维己,上章二字乃属庚,辛曰重光壬玄黓,癸号昭阳十干成。」二歌曰:「困敦为子地支首,赤奋若兮厥维丑,摄提格则要推寅,单阏为卯义堪剖,执徐二字实辰龙,大荒落即巳蛇走,敦牂午兮协洽未,涒滩是申作噩酉,阉茂之与大渊献,是维戌亥相居后。」三歌曰:「月在甲兮乃云毕,乙橘丙修义不失,在丁曰圉戊曰厉,在己曰则庚曰窒,辛塞壬终癸极名,《尔雅》月阳释一一。」又五言歌曰:「毕橘修圉厉,则窒塞终极,自甲数至癸,月阳《尔雅》释。」又纪月之歌曰:「正月为陬二月如,三月寎兮四为余,五月厥维以臬号,六月由来号以且,七相八壮九为玄,十阳以下乃辜涂,正月得甲为毕陬,二得甲兮即毕如。」

  西藏有豫言家欧美有一种人,专于事前豫卜吉凶祸福,谓之豫言家。我国术士亦有能言之者,惟或验或不验耳。今西藏亦有之。其人每托为神言,岁至拉萨,豫言年岁丰歉及其它未来事,达赖喇嘛以下须就而问之。人民若令判断一事,须酬金十太克,甚有多至藏币一万太克者。

  红教喇嘛之推算藏历,向由红教喇嘛推算,凡是年所有各项吉凶,皆于历后绘图贴说,如内地《推背图》之式。藏人曾云:前红教喇嘛推定壬子鼠年藏中有刀兵之事,及康熙时藏中之乱,果为大军平复,尽收其土。又绘一树,一人守之,其树已枯朽,人则往雪地。盖以树譬黄教,当自此不振,其人譬达赖,当永远逃往外国也。

  乾坤万年歌周太公望着《乾坤万年歌》,其论本朝者云:「十八孩儿跳出来,苍生方得苏危困。 「 十八孩儿是李字,指李自成也。跳,读作逃,乃逃走也。明崇祯甲申三月十七日,自成陷京师,思宗缢死煤山。五月,大兵定京师,自成败,梵九门城楼,挟明太子、二王西走,世祖遂定鼎于燕,可谓前遭危困者。今则无事矣,故曰苍生方得苏危困也。」 相继春秋二百余,五湖云扰又风颠。」 「 二百余,指本朝之国祚也。」

  马前课蜀汉诸葛亮有《马前课》,每一课指一朝,白鹤山僧守元解释之。其论本朝者为第九课,○⊙○⊙⊙⊙,中上。水月有主,古月为君。十传绝统,相敬若宾.证曰:「阳阴阳,阴阴阴,在卦为晋.」解曰:「水月有主,清也;古月,胡也。」

  推背图唐司天监袁天罡,李淳风撰《推背图》,凡六十象,以卦分系之。其论本朝者为第三十三象为丙申, 「 巽下兑上。」 大过.谶曰:「黄河水清,气顺则治。主客不分,地支无子。」颂曰:「天长白瀑来,胡人气不衰。藩篱多撤去,稚子半可哀。」此言世祖入关之征,中有「顺治」二字也。

  又第三十四象为丁酉,;; 「 巽下巽上。」 谶曰:「头有发,衣怕白。太平时,王杀王。」颂曰:「太平又见血花飞,五色章成里外衣。洪水滔天苗不秀,中原曾见梦全非。」此言咸、同粤寇事。寇不薙发,俗呼长毛。所立国号,曰太平天国。其酉不称皇帝而称天王,自余亦皆称王,天王为洪秀全。而其时又有苗沛霖之乱也。

  又第三十五象为戊戌,;; 「 震下兑上。」 随.谶曰:「西方有人,足踏神京。帝出不还,三台扶倾.」颂曰:「黑云黯黯自西来,帝子临河筑金台.南有兵戎北有火,中兴曾见有奇才。」此言光绪庚子,八国联军入京,德宗奉孝钦后西狩事也。

  又第三十六象为己亥,;; 「 干下巽上。」 小畜。谶曰:「纤纤女子,赤手御敌。不分祸福,灯光蔽日。」颂曰:「双拳旋转乾坤,海内无端不靖。母子不分先后,西望长安入觐.」此言孝钦后临朝,德宗不得行其志也。

  又第三十七象为庚子,;; 「 震下巽上。」 益。谶曰:「汉水茫茫,不统继统.南北不分,和衷与共。」颂曰:「水清终有竭,倒戈逢八月。海内竟无王,半凶还半吉。」此言宣统辛亥八月,武昌起事,国运告终,南北言和,帝逊位而共和成立也。

  藏头诗唐李淳风之藏头诗,以对太宗而作也。其论本朝者,则曰:「天意如是。斯时人皆得志,混世魔王出焉。一马常在地,弓长例成都,林易连水黑子去。其时文士家中坐,武将不领人。越数年,如丧国家,有八旗常在身之主出焉。人皆口内生火,手上走马,头上生花,衣皆两截。」此言李闯、张献忠之乱,世祖率领八旗将士入关,人皆口衔烟管,手有马蹄袖,头戴花翎,而行装之衣,为马褂与袍也。

  梅花诗宋邵康节有梅花诗,其论本朝者云:「胡儿骑马走长安,开辟中原海境宽。洪水乍平洪水起,清光宜向汉中看。」此言世祖入关,定鼎燕京,后开海禁,与各国通商,有粤寇洪秀全之乱,而宣统辛亥八月十九日,黎元洪起义武昌也。

  烧饼歌明太祖在便殿,一日,食烧饼,方啖一口,内监忽报刘基进见,太祖以碗覆之,始召基入。问之曰:「碗中何物?」基曰:「半似日兮半似月,曾被金龙咬一缺。此食物也。」开视,果然。太祖乃问以天下后世之事,基历历言之。其论明末而及本朝者,太祖则曰:「朕有六百年之国祚,足矣,尚望有半乎?天机难言,何不留锦囊一封,藏之于库,急时有难,则开视之,可乎?」基曰:「臣亦有此意。」遂歌曰:「九尺红罗三尺刀,劝君任意自游遨。阉人尊贵不修武,惟有胡人二八秋。臣封柜内,俟后开时自验。桂花开放好英雄,拆缺长城尽孝忠。 「 此指吴三桂出关请兵。」 周家天下有重复,摘尽李花枉劳功。黄牛背上鸭头绿,安享国家珍与粟。云盖中秋迷去路,胡人依旧胡人毒。反复从来拆桂枝, 「 此指三桂归顺后复叛灭之。」 水浸月宫主上立。 「 此拆清字。」 禾米一木并将去,二十三人八方居。」太祖曰:「二十三人乱朕天下,八方安居否?」基曰:「臣万死,不敢隐,至此,大明天下亡之久矣。」太祖大惊,即问此人生何方,衣冠若何,国号为何,治天下何如。基曰:「还是胡人二八秋,二八胡人二八忧.二八牛郎二八月,二八姮娥配土牛。」太祖曰:「自古胡人无百年之国运,乃此竟有二百余年之运耶?」基曰:「雨水草头真主出, 「 此拆满字。」 赤头童子皆流血。倒置三元总纔说,须是川水页台阙. 「 此拆顺治二字。」 十八年间水火夺,庸人不用水火臣。 「 此拆康熙二字。」 此中自己用汉人,卦分气数少三数, 「 此言圣祖在位六十一年。」 亲上加亲又配亲.」太祖曰:「胡人至此,用人水夺火灭,亲上加亲,莫非驸马作乱乎?」基曰:「非也。胡人英雄,水火既济,安享太平,有位有势,时值升平,称为盛世,气数未减,还有后继.宝剑重磨又重磨,抄家灭族可奈何。阉人社稷藏邪鬼,孝弟忠奸诛戮多。李花结子正逢春,牛鸣二八倒插丁。六十周甲多一甲,螺角倒吹也无声。点画佳人丝自分,一止当年嗣失真。 「 此拆雍正二字。」 泥鸡啼叫空无口,树产灵枝枝缺魂。朝臣乞来月无光,叩首各人口渺茫。 「 此拆乾隆二字。」 一见生中相庆贺,逍遥周甲乐饥荒。 「 此言高宗在位六十年。」 」太祖曰:「胡人至此败亡否?」基曰:「未也。虽然,治久生乱,值此困苦,民怀异心,然气运未尽也。廿岁力士开双口,人又一心度短长. 「 此拆嘉庆二字。」 时俺寺僧八千众,火龙渡河热难当。叩首之时头小兀,姮娥虽有月无光。 「 此拆道光二字。」 太极殿前卦对卦, 「 此言咸丰二字。」 添香禳斗闹朝堂。金羊水猴饥荒岁,犬吠猪鸣泪两行。洞边去水台用水, 「 此拆同治二字。」 方能复正旧朝纲.火烧鼠牛犹自可,虎入泥窝无处藏。草头家上十口女,又抱孩儿作主张。 「 此言孝钦后于同治、光绪时两次临朝也。」 二四八旗难蔽日,辽阳思念旧家乡.东拜斗,西拜旗,南逐鹿,北逐狮.分南分北分东西,偶逢异人在楚归.马行万里寻安歇,残害女中四木鸡.六一人不识,山水倒相逢。黄龙早丧赤城中,猪羊鸡犬九家空。饥荒灾害皆并至,一似丰登民物同。得见金龙民心开,刀兵水火一齐来。文钱斗米无人籴,父死无人兄弟抬.金龙绊马半乱甲,二十八星问土人。蓬头幼女蓬头嫁,揖让新君让旧君。」太祖曰:「胡人至此败亡否?」基曰:「手执刚刀九十九,杀尽胡人方罢休。炮响火烟迷去路,迁南迁北六三秋。可怜难渡雁门关,摘尽李花胡不还。黄牛山下有一洞, 「 此言黄为金色,金属辛,牛在干支则为丑,一为刘坤一,洞为张之洞也。」

  黄蘖禅师诗明黄蘖禅师有论本朝诗云:「日月落时江海碧,青猿相遇判兴亡。八年运向滇黔尽,二九丹成金谷藏。 「 此言顺治。」 黑虎当头运际康,四方戡定静垂裳。唐虞以后无斯盛,五五还兼六六长. 「 此言康熙。」 有一真人出雍州,鹡鸰原上使人愁。须知深刻非常法,白虎嗟逢岁一周. 「 此言雍正。」 干卦占来景运隆,一般六甲祖孙同。外攘初度筹边策,内禅无惭太古风. 「 此言乾隆。」 赤龙受宠事堪嘉,那怕莲池开白花。二十五弦弹易尽,龙来龙去又逢蛇。 「 此言嘉庆.」 白蛇当道漫腾光,宵旰勤劳一世忙。不幸英雄来海上,望洋从此叹茫茫。 「 此言道光。」 亥逐无讹二卦开,三三两两总堪哀。东南万里红巾扰,西北千羣白帽来。 「 此言咸丰.」 同心佐治运中兴,南北烽烟一扫平。一纪刚周阳一复,寒冰空自惕兢兢。 「 此言同治。」 光芒闪闪见灾星,统绪旁延信有凭.秦晋一家仍鼎足,黄猿运厄力难胜。用武时当白虎年,四方各自起烽烟。九州岛又见三分定,七载仍留一线延。红鸡啼后鬼生愁,宝位纷争半壁休。幸有金鳌能戴主,旗分八面下秦州。 「 以上言光绪.」 中兴事业付麟儿,豕后牛前耀德仪.继统偏安三十六,坐看境外血如泥。 「 此言宣统.」 」

  哲布尊丹巴之言世祖入关,哲布尊丹巴胡图克图来朝,世祖问异日事,答曰:「我身不缺,我国不灭。」又问国祚,答曰:「十帝在位九帝囚,还有一帝在幽州。」当时且以为二十传也。及德宗被囚瀛台,宣统帝辞政,此谶始信。「我身」二句,盖宣统帝御名下一字为「仪」,臣民固须敬避,惟当镌刻书籍,于必不可避之「仪」字,则「我」字即缺末笔也。

  李神仙豫知试题山左有李神仙者,以技游京师。顺治庚子乡试,有两生密询试题,李笑曰:「公等皆道德仁义中人也,无庸问。」题出,乃「志于道」全章,二人皆中式。辛丑会试,又有以场题问者,李曰:「五后四可。」后首题乃「知止而后有定」节,果有五「后」字。二题「夫子之文章」一章,三题「易其田畴」二节,果有四「可」字。

  水月老人论大虫水月老人,姓孙,名文,字文若,会稽人,明末诸生。入国朝,隐于杭,所居为梅园,在艮山门外之百步塘。老人性简静,一介不取,间为歌辞以自娱。问其年,辄曰九十。人以其发尽秃,故呼之为僧。顺治初,范忠贞公承谟抚浙,老人固预知之。盖老人与其大父雅故,忠贞幼时,尝抚其顶曰:「儿当建节吾土。」至是,忠贞奉母命,物色而得之,屏驺从往谒,寻为出俸修塘。时浙西多虎,老人辄语之曰:「山上大虫任打,门内大虫休惹。」忠贞寻奉命督闽,濒行,老人诫之曰:「耳后火发时,须有主意。」门内虫,闽也;耳后火,耿也,盖指闽藩耿精忠也。康熙甲寅,闽藩变作,忠贞死焉。人遂以老人为能前知,争趋之。老人避去,不知所终.土人乃改其居为水月庵,肖其像若僧,募僧奉之。

  李道人能知未来事乾隆甲午,有李道人者,自山东入京,人皆称之为李半仙。朱鼎延少宰询其子应顺天试得隽否,李书曰:「有田皆种玉,无马不成龙。」朱以为嘉兆。及榜发,解首乃田种玉,而末名则马成龙也。梁尚书清标尝邀之饮,同会六七人,请预道今夕事。李即书片纸,寘烛檠下。顷之,座客共话关壮缪出处。俄有致书与梁者,发示无一字,翻阅之,字在柬背。李因取纸出视云:「客所谈者皆关公事。有送柬者至,颠之倒之,大可笑也。」众皆拊掌者再。

  蔡必昌知川楚之变乾隆甲寅秋,蔡太守必昌守重庆.一日,谒督部福文襄,文襄适征廓尔喀,因问此行休咎。蔡曰:「此次蒇事必速,冥中仅造册数月。后不数年,川、楚间当有大刼,冥中已造册数年,今尚未已。」文襄询以册载姓名,蔡曰:「未来事不可预言。此中首领,似即毕秋帆制府也。」明年乙卯,果有楚苗之变,川、楚教匪继之,频年大乱,嘉庆甲子始平。

  姚先生言休咎道、咸间,京师有姚先生者,以课徒为业,冬夏惟一衲,与人言休咎,辄应。刑部司员如皋胡佛生喜谈黄老术,闻姚名,往谒,愿奉之为师。姚言:「君等受恩深重,当使天下人民共登寿域,修炼之术,非士大夫所宜道。」胡乃馆姚于家,敬礼备至。然姚所论皆儒家事,起居亦无异常人。年余,忽蹙额谓胡曰:「君部堂官阿公今夜欲见害,奈何?」胡问故,曰:「阿本天狐,世无知者。三年前,余于酒后误泄其隐,坐是欲杀余。然余善五雷正法,妖鬼皆不敢近,岂阿公所能害哉!彼无故动杀机,必自毙,三日内当有验耳。」胡明日阅邸钞,知阿果请病假三日,乃神之。至第二日,阿薨,胡乃长跪姚前曰:「先生果神人,愿教我。」姚曰:「吾非吝此术,愿谶纬小数,学之无益,祇有害耳。且人尽前知,则人尽看破世味,岂复有求名求利之人哉!」胡又叩长生术,姚曰:「自古谈神仙者如恒河沙数,然费长房果在何处?洞天福地,既不使千百年一人知之,一人见之,则神仙日在烟云杳渺之中,反不若尘世确有实在乐处。人亦何苦甘掷此自在光阴,而向寂寞无聊之境,求杳渺无凭之仙哉?」胡服其论,转叩治术.姚曰:「治术具在所读书中,君固无不知矣,何问焉!」又曰:「世局关乎大臣,今之操政柄者何人耶?君宜为自全计,勿更与俗浮沈也。余师见招,亦当从此逝矣。」翌日,姚不知所往。胡谋得河工差出京。是年,果有粤寇之乱,京师米珠薪桂,有断炊者,而胡幸有差,得不冻馁.扶乩术士以朱盘承沙,上置形如丁字之架,悬锥其端,左右以两人扶之,焚符,神降,以决休咎,即书字于沙中,曰扶乩,与古俗卜紫姑相类。一曰扶箕,则以箕代盘也。又有人谓之曰飞鸾或扶鸾者,其实飞鸾与扶乩本两事,混而为一者误.飞鸾之耗费甚巨,手续亦繁,先一年即摒挡种种,飞时亦须阅三四月始竣事。

  新学家往往斥扶乩之术为迷信,其实精神作用,神与会合,自尔通灵,无足奇也。初亦有文人弄笔,自托于女鬼仙灵,久之则亦不期然而然。有《仙坛花雨》一书,多记降乩仙鬼唱和之作,《西青散记》亦多述其事。

  陈朗生为乩仙康熙时,有请乩于枞阳陶氏宅者,方纵笔,忽停。讯之,曰:「陈朗生过门.是人,狂生也,且俟其去。」又一日,醉卧,邻人请乩仙至,自书姓名,则陈朗生也。朗生,名枋。

  金圣叹为乩仙金圣叹既死,山左有官署召仙,仙即圣叹,判一诗云:「石头城畔草芊芊,多少愚人城下眠。惟有金生眠不得,雪霜堆里听啼鹃.」圣叹前身为杭州昭庆寺僧,死后,朱眉方梦圣叹谓之曰:「吾前身乃僧也,常游欢爱河中,故有是劫,今脱矣,当为邓尉山神。」

  乩限韵赋诗秦对岩宫谕家有乩仙,时吴伯成制军兴祚方宰无锡,一日,访秦,知其召仙,必欲观之,秦延之入。时所请者,云是李太白。吴曰:「请赐一诗。」乩判云:「吴兴祚,何不拜?」吴言:「诗工,固当拜。」又判云:「题来。」适有一猫蹲于旁,吴指之,谓可咏此。又判云:「韵来。」吴乃限九韭酒三韵以难之。乩即书云:「猫形似虎十八九,吃尽鱼虾不吃韭。只因捕鼠太猖狂,翻倒床头一壶酒。」

  彭定求奉乩仙彭定求幼奉乩仙甚谨,父严禁之,终莫能夺.练箓既久,遂能通神,废乩运腕,不假思索。始为诗文,继为制艺,悉为佳构,棘闱获隽,用此技也。康熙丙辰,计偕入都。吴大鹏与彭有旧,得其经义秘本,中有朱书「元君许我必中丙辰会状」十字。及礼闱榜发,与殿试传胪,果皆第一。

  乩示戊辰试题康熙戊辰会试,举子某求乩仙示题,乩书「不知」二字。举子再拜而言曰:「神仙岂有不知之理。」乃大书曰:「不知不知又不知。」众大笑,以仙为无知也。而是科题乃「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三节。

  李奉河托乩伸冤陕西粮盐道祖允图事乩仙甚谨,康熙丙子,以襄办试事出闱,偶询他事,乩忽书云:「我乃延安府清涧县受冤人李奉河也。」问何以至此,则书「我随仇生入场,污其卷而出」十一字。祖潜访其实,为之雪冤,适被召入京,未果。

  乩示乙酉试题康熙乙酉八月十日,有人于苏州虎邱米仙楼请乩,问闱题.乩判云:「春秋之际,善恶分明。」笔少停,遽问其子中式否,判云:「数皆前定,风水成文。 「 水风井也。」 」复问北闱题,判云:「闷恹恹独坐无聊,唱彻相思调.只为如玉人 「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也。」 儿行远道,强登高,停杯不饮,盼望佳音到。」复问浙江题,判云:「韵取十一真,啼出富春鸟.」后知江南题「子谓子夏」一节, 「 春秋之际.」 「言前定」八句,「有为者辟若掘井」一节。北题「吾尝终日不食」一节, 「 故云闷恹恹相思调也。」 「君子之道辟如行远」一节,「禹恶旨酒」一节。 「 停杯不饮也。」 浙题「观过知仁」一节,「思修身」六句, 「 皆十一真韵。」 「民事不可缓」一节。 「 播谷,富春鸟也。」

  北濠圣堂乩判康熙丁亥,有人于苏州北濠圣堂请乩仙,仙判云:「诸弟子刧到矣。」众失色。又曰:「一辈不如一辈,天心难合人心。积年罪孽祸相寻,水旱刀兵疾病。」是年旱灾,次年水灾,以后旱涝不齐者五年。己丑,诛苏郡通海寇谋叛者百余人。而大荒之后,又有大疫。一名链条瘟,一家有疾,家家缠染;一名癞团瘟,病者皆腹胀如铁而死。

  乩示甲午试题康熙甲午乡试,秀才某求乩示题,乩书「不可语」三字。秀才苦求不已,乃书曰:「正在不可语上。」众愈不解,再求明示,乩书一「署」字。再叩之,则不应。已而题为「知之者不如好之者」一章。

  乩示庚子试题康熙庚子,晏斯盛发解,冯咏第二。冯于未入场前请乩,问今科是何题,乩判云:「首题好似主考样,二题不在《四书》上,三题尔晓得也好,尔不晓得也好。」初不能解。是科两主考为李之望、鄂尔奇,首题「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盖礼乐与李、鄂音相似,故云好似主考样也。次题「在彼无恶」四句,乃诗词,故云不在《四书》上。三题「人知之亦嚣嚣,人不知亦嚣嚣」,即所谓尔晓得也好,尔不晓得也好也。

  李敏达遇乩仙李敏达公卫未遇时,遇乩仙,自称零阳子,为判终身云:「气概文饶似,勋名卫国同。欣然还一笑,掷笔在秋红.」旁小注曰:「秋红,草名。」当时无人能解。后官直隶总督,方劾总河朱藻而薨,后人方悟朱者红也,藻者草也。

  乩答瓜子数周蓼圃检讨在京,偶为扶乩戏,时供果中有西瓜子,或撮而问之,乩判曰:「三八之数。」开掌,则二十四枚也。复撮之以问,曰:「仍前数。」数之,则三十八枚。复撮少许问之,曰:「仍前数。」数之,则十一枚。

  缪焕遇乩仙缪焕,苏州人,年十六,入泮,遇乩仙,问科名,判云:「六十登科。」缪大恚,嫌其迟.然年未三十,已登科,题乃「六十而耳顺」也。

  李玉鋐炼笔录通州李玉鋐少时好炼笔录,一日,笔神于空中书曰:「敬我,我助汝科名。」李再拜,祀以牲牢。其后有文社之事,题下,则听笔之所为。尤能作擘窠大字,求者辄与.李敬奉甚至,家事外事,咨之而行,靡不如意。社中能文者每读李作,叹其笔意大类钱吉士。钱吉士者,明翰林钱憙也。李私问笔神,答曰:「是也」。自后里中人来扶乩者,多以钱先生呼之。笔神遇题跋落款,不书姓名,但书「蔼蔼幽人」四字。李举孝廉,成乾隆丙戌进士,笔神之力为多。后官臬司,神助之决狱,郡中以为神。李乞归,神与俱。李他出,其子方膺事神不敬,神怒,投书作别而去。

  叶沃若降乩杨樗园、朱棐园、毛静山、吴翼堂皆拔贡生,在都,城冬杪,为扶鸾之戏。忽降乩者自称叶沃若,叶亦同年也,诸人讶其方壮健,未闻病逝,安得在此。乩言今年某日卒于泾。诸人疑信不能决,乩言:「君辈勿疑,犹记某年除日,在宁国学使署西园古梅下商某事否?」盖棐园等在学使署阅文,交通之事,他人所不知者,于是信为真。阅数日,制文设奠,为位以哭之。未几,闻扣门声,则沃若披帷入矣。诸人避席,问何相逼之甚。沃若自谓计偕来京,方下车,为诸人致信物。因探怀出札,诸人乃相视大笑,具言其事。

  刘大櫆请乩乾隆丙午,刘大櫆将入秋闱,先请乩,乩判云:「壬子两榜。」刘不解,以为壬子非会试年,或有恩科也。及丙午,中副榜;至壬子,则又中副榜焉。

  张春和死于乩乾隆时,武强有张春和者,拔贡生,年二十余,美丽逾美妇人。时出观剧,舞台上下,万目睽睽,咸注射之。有时妇人围绕以行,致妨跬步,时人咸目之为潘岳、卫玠.后以癖好扶乩,有乩仙二人,日过其斋,相与吟咏倡和。其诗率为艳体,卷帙厚至盈尺。乩仙之名,曰红霞,曰碧霞,皆女仙也。久之,不请自至。每晨醒仰卧,注视梁上,则有双翘纤妍,着红锦绣履,自梁堕下。俄又见双股洁白如脂,不移时而全体毕现,笑面盈盈,昵就其榻。积数年,卒患痨瘵死,好事者曰,春和仙去矣。

  童二树生而降乩童二树尝昼寝,适其友扶乩于小罗浮斋,二树降乩,题诗数章,有「小春人在小罗浮」等句。友人大惊,急省其家,而二树方欠伸起,言梦与诸公酬唱,述所作诗,与乩书不爽一字。

  唐立之炼笔录干、嘉间,青浦有唐立之者,善帖括,雄视一邑。后得炼箓书,虔诵讲习,谓炼久,可以废乩运腕,不假思索,成佳构。以故昼夜寂斋处馆,置诸事于度外。一夕,演法,有鬼临存,首大如轮,两眸炯炯,屹立不少动。惊起,踰垣以避,五内失守,自是不复循习。炼此者谓须虔祀文昌帝君,乃能灵应。

  乩示浙江乡试闱题嘉庆丁卯浙江乡试,有人以闱题叩乩,批云:「内一大,外一大,解元文章四百字。」及出题,乃「天何言哉」三句。一大者,天也;内外者,题内题外也;四百字,则明指四时百物矣。

  关羽示闱题湖州荻港有纯阳阳宫乩坛,道光癸卯浙江乡试前,有人请乩,忽关羽降坛,羣罗拜,求示闱题.乩书曰:「在白云红叶之间.」众皆未喻,复求明示。又书曰:「吾不读《春秋》。」乩寂然。羣谓不可解。及入闱,题为「假我数年」二章,题前终于浮云,后一章叶公问政。叶读摄,必加朱圈,而题中《易》、《书》、《诗》、《礼》皆备,惟阙《春秋》,始悟乩语之隐切也。

  彭刚直扶箕彭刚直幼时读书于衡阳之石鼓书院,有萧满者,少负才气,工为讼牍,然意在扶弱锄强,非挟邓思贤之术以牟利者也。中年以后,乃大悔之,改而习道家言,善敕勒之术,且好扶箕。其扶箕也,必与刚直俱。满仅能焚符召仙,而运笔于沙盘作字,则皆刚直为政。其言乃刚直自以意为之,然往往曲中问者之意,刚直亦不知其所以然也。久之,名颇着,有问休咎者,有以病求方者,几无虚日。

  衡阳有老吏,以其子妇病,求方。刚直假箕笔作一诗云:「无端恶疾到心头,老米陈茶病即瘳。持赠与君惟二味,会看病起下高楼。」其人翌日来谢,果服老米陈茶而愈。满愈自信,刚直则以为偶中也。

  时衡阳县令金日声,浙人也,有孙甫三龄,偶病,使医治之,医授以方而去。如方具汤液以进,则其孙正熟睡,金之妻谓其子妇曰:「儿睡甚安,勿遽进药。」乃使佣媪置之饭甑之上,欲其勿冷也。俄儿醒,命取药,姑妇二人共饮儿。儿啼,不欲饮,强灌之,不能尽,视盌底,浓厚如膏。金妻咎其子妇曰:「我固命汝沥取清汁,何乃如是!」其子妇讶曰:「曩已倾竹簁中,尽去其滓,岂犹未尽耶?」然不疑有他也。俄而儿大啼,颜色骤变,手足揎蹙,殆不可堪。疑为药所误,呼前医诘之。医曰:「吾药虽不中病,何遽至此!」取余药审视,惊曰:「是鸦片烟膏也,不可为矣。」时道光中叶,鸦片烟犹未盛行,然官署中已多有之。金之庖人素嗜此,是日,适以鸦片膏一盌蒸饭甑上,与儿之药盌大小形制相同,媪仓卒误取之也。金大怒,趣召庖人,欲予大杖。金妻曰:「无益也。宜为儿计。」偏召诸医,医束手。或言满与刚直善扶箕,能为人求方,乃使使者二人持柬往。其一人至书院,刚直固在院中,使者致命,刚直私计三岁婴儿而饮鸦片烟膏一大盌,必无幸矣,辞不往。使旭固请,不获已,乃曰:「然则当与萧满偕,今不知其人焉在,请与使者共求之。」刚直之意,以为满未必即得,迁延一二时,儿必死,即无事矣。甫出书院大门而遇满,不得不与俱。至县署,则已设香案,陈箕盘,而金具公服鹄立以待矣。略述病状,即请扶箕。满焚符如常仪,金跪拜甚谨。刚直惶悚无以为计,手扶箕笔,不能成一字,但频作旋转之势。金请苦益,姑连书「吾至矣」,书已,仍作旋转之势。满见箕笔与常时异,亦自疑惧,左右顾望,汗出如浆.刚直愈窘,平日常用之药,皆不能记,忽胸中骤得蓖 子三字。思蓖 子固药名,然非常用之药,不可轻投。展转寻思,竟无他品。遂书「蓖 子」三字于盘.金又请曰:「既蒙赐药,敢问当用几许?」又大书「一两」二字,刚直亦不能作主也。金乃命人延二人至便坐小憩,且具食焉。食未竟,金出谢曰:「儿饮药大吐,毒尽出,今无害矣。仙人之赐也,二君之力也。」

  一日,刚直在书院中作文,而满至,大呼曰:「速助我,不然,败矣。」问何事,则其时衡阳县城中有书肆曰集贤者,其主妇为妖所凭,延满施敕勒之术,大为所窘,飞一石至,几碎其颅,故欲与刚直俱往扶箕也。刚直私念扶箕伪耳,安足驱妖,不欲往。而满固强之,乃与俱,然实非其志也,故行甚迟.中途,满与言此妇居楼上,辄从窗中飞石击人,肆中书籍皆为所毁,余物亦无完者。一月以来,人莫敢往,往辄为所困。言未已,刚直大怒曰:「青天白日而魑魅横行如此,我必往除之。」奔而往。满自后呼之,曰:「止,止,吾尚有言。」问何言,曰:「两人偕往,气稍壮耳。」刚直愈怒曰:「吾何畏之有!」径叩书肆之门.门启,突入,主人问姓名,不告,曰:「来驱妖耳。」即脱帽露顶,望楼上而呼曰:「妖能飞石击人,何不敲吾头.若不能者,吾且登楼,赫汝躯,拉汝干。」楼上竟寂然。连呼不已,而满至,见之,喜曰:「有胜矣,速登楼!」乃与俱登。妇在帐中,力持其帐不释。刚直呼其夫曰:「劈之!」帐既启,而妇遽引衾自蒙其头.满即取清水一瓯,画符其中,使其夫启衾而灌之。妇饮符水,略不抵牾。满曰:「饮此,神识当稍清矣,吾侪且扶箕。」刚直则假箕笔为处一方,略用丹砂镇心、茯苓安神之品,授其夫,曰:「以此疗尔妇.」遂与满俱出。越日询之,妇愈矣。

  张忠武降乩粤寇陷江宁,顺流而下,势若建瓴。苏、杭为东南财赋之区,久欲图之,所以不能飞越者,赖有向忠武公荣一军为之屏蔽。忠武薨,张忠武公国梁继之,寻以饷缺兵溃,殉难丹阳,吴越因而不守。后有在师山扶鸾者,三更后,乩忽大动,作二十八字云:「转饷征兵不自由,甘将一死主恩酬。至今遗恨难消歇,十里牌前水不流。」众知为张忠武降坛,叩问从何处来,乩判云:「偕向忠武阅海过此。」敂居天上何职,云掌兵曹。

  陈子庄问乩道光戊子乡试,海宁陈子庄直牧其元时年十七,闱前,偕二三友人游西湖,至苏公祠,见有士子在内扶乩,入观之,其仙则吕祖也,方叩以科名事。仙答以俪语,语在可解不可解之间,陈固不之信也。第见人皆肃恭致问,姑长揖问之。乩忽奋笔大书曰:「尔,甲子举人也。」戊子距甲子三十六年,众皆视陈而笑,陈亦笑而出,曰:「不灵.」乩复书曰:「至期自知。」众追而告陈,陈又一笑置之。然自是,屡踬秋闱矣。

  同治甲子,陈年五十三矣,时在宁波总办厘局。浙之粤寇甫退,尚未开科,陈偶忆乩语,辄笑其诞.至冬,左文襄公宗棠荐举浙江人才,以陈鱼门、丁松生及陈应诏.奉旨,以直隶州知州发往江西补用。次年乙丑,陈需次江苏,闻浙江补行乡试,忽忆乩言,乃请于抚军,回籍应试。比至浙,则格于例,不能入闱,废然而返,复笑乩言之诞.丙寅春,奉檄总办天津海运,谒刘崧岩中丞,座客有言乩仙不可信者,陈因述甲子举人一说以证之。刘沈思良久,忽曰:「如子所言,乩固可信矣。子非为甲子年所荐举之人才乎?明明道是甲子举人,何尚不悟乎?」陈闻是论,不觉恍然。

  华若汀扶鸾金匮华若汀太守蘅芳在沪时,偶扶鸾,下语不及祸福,但以甲乙设喻,描绘物情,多涵哲理,而归宿于虚无.因汇成卷帙,题曰《紫鸾僊语》,盖寓言也。尝刊行之,后佚。

  鸾楼光绪甲辰夏,某邑设飞鸾坛于某会馆,建鸾楼。时湘、楚、豫、蜀来者二三千人,均茹素诵经,壹志祝神之降临.一日,神忽示以期,坛员遂各备香楮及屏幅联对,然非坛员,亦有进纸索神笔者。及期,磨浓墨斛许,具新颖一束,制纸鸾一头,排列楼上,四围以红绦架素纸,烧烛焚檀,光焰夺人。布置毕,遂闭楼门.亡何而闻空际有笙箫声,于是佥持香伏毡毹,震恐屏息。微闻楼上履声槖槖,久之悄然,始启关入。则前所架素纸,墨渖涂鸦,绿痕欲滴。字体皆无骨格,而得之者乃皆奉为金科玉律也。

  周文逸扶乩周文逸,陕之县令也。久供差于藩署,苦不得一邑以自効,颇郁郁.一日,至王姓家扶乩以卜之。是日临坛者为吕纯阳,询何事,周以实告。乩忽大书曰:「五更残月过褒城。 「 陕西有褒城县.」 」周喜曰:「余其为褒城令乎?」或曰:「子不久必有好消息。但云过褒城,非褒城也。」时在正月杪,俄而过端午矣,沔县缺出,藩司即以周承乏。沔与褒毗连,由省至沔,必道出褒城。周抵任,正五月末也。

  巫降神巫有降神之术,尝以之为人治疾病,觅失物。有延之者,辄红巾裹头而至,从以侍者二。入门,即踞高座,披发瞪视。未几而回袖作舞,侍者亟挟持之,乃以刀刮舌使破,喷血书符以焚之。至是而神降,有所问,即答,声甚微,侍者为达之。语毕而更以舌血作符,焚之于室隅。若治疾,则又焚之于净水中,使饮。久之而安坐如常人,则神去矣。

  巫顶神京津女巫自称顶神,以看香头为人治病,人称曰姑娘子。乡愚无识,偶有疾病,辄召姑娘子往疗之。姑娘子至,即爇香于炉,口喃喃作呓语.俄而所顶之神下降,或称白老太太,或称黄少奶奶,或谓胡七姑姑,所立名称,大抵妇女为多,故妇人易被蛊惑。至叩以神为何许人,则曰白者刺猬,黄者鼬鼠,胡者狐狸,更有柳氏者,蛇也,灰氏者,鼠也。胡、黄、白、柳、灰,京津人呼为五大家。其治病之法,或给药丸,或施圣水。病愈,则居功;不愈,则诿为命尽,人不得非难之也。

  光绪时,天津紫竹林有李氏妇得寒疾,女巫语之曰:「尔名在冥中,已书铜牌。越十日,当书铁牌,则虽神不能为矣。今幸有十日之期,宜速禳之。」病者惟巫言是听,大具牲醴,祷焉。一二日,病似小瘥,巫益自多,乃授以秘方,汤丸杂进.其药率由巫配合,所费不赀,而服之无验,病日剧,屡变其方以侥幸,甚或朝补而夕泻,昨热而今寒,不十日,妇果死。

  巫送大落水鬼巫有送大落水鬼之术,以纸人一,供于病者榻前之小几,上设酒醴鱼肉之属,焚香而祝之。至黄昏人静时,乃请善饮者一人,与之对酌,频频劝酒,一杯复一杯,至无量数。既而忽曰:「闷饮寡欢,吾辈须寻一行乐法。」乃作种种诙谐语,鄙俚不堪。少顷,又曰:「此亦不佳,吾辈盍拇战。」于是独伸其指,喧呼不已。时别有二人,渐移小几至病室之外,而中堂,而大门,蹑其足以行,若惟恐纸人有所觉者,陪饮者亦随之出。既出门,则已有一船泊于水滨,于是复由岸上渐移至舟中,解维疾驶,速如激箭。陪饮者则仍与之对酌,频频劝酒不已。至四五里外旷野无人处,乃举纸人而掷之,铜钲乱鸣,拨棹即返。至家,则互相庆曰:「大落水鬼送去矣。」而于病者果有效否,不问也。

  巫以镜治疾索伦之巫,能以镜治疾,徧体磨之,遇病处,则陷肉不可拔,一振荡之,骨节皆鸣,而病去矣。然此于近世之按摩术颇相似,未可以其假托神权而鄙之也。

  南汇之巫多术南汇女巫,有札仙、看仙、师娘、神婆、关亡婆、看鬼娘之名,或称观音护身,或称杨爷护身,或称双瞳。一入病家,则手执炷香,周视室隅,或言城隍神在户,或言螣蛇在床,或言北阴五圣丧尸诸鬼种种作祟。继将病家祖宗名字与其一切阴事, 「 有沈某者,素为巫掉舟,述巫之能揭人隐,知往事,皆预以言餂病家延巫之人,或预询病家邻右,故届时言之如数家珍。」 及病势之如何凶险,灾星之如何禳解,鬼祟之如何驱遣,历历言之。病家诧为神异,至垂涕泣而求之。于是量其家之贫富,与议酬金,巫得以恣其欲矣。

  司公撞锣湘俗患病之家,延巫至家祈祷,吹螺鸣金,口中喃喃作辞.传言其辞出于远古,率含骚些之遗声,名曰马脚,俗谓之司公撞锣。至夕,扛神至各处,金鼓喧阗,奔走若狂,名之曰打猖。

  打筒闽人信鬼,自古已然。俗有操打筒行业者,巫也。凡抱病、失物者,咸问之。其人衣红袍,执牙笏,书符诵咒,如道士。未几,神附其体,端坐公案,口中故作不伦不类之官话,声啾啾似鸟语,不可辨。旁有二人,东西分立,代宣其意。事毕,起,作盘旋舞,则谓神已去矣。

  放口飞口闽有放口之说,口字不知作何解,要亦巫蛊魇魅之属。大率互仇而力不能制,则放口打之,以致之死。设所打之人不为所中,亦必致放者于死命。更有所谓飞口者,当口不中其人而反也,路遇他人,亦间有中者,则为飞口。凡中口,必忽得无名之异疾,医药不能治。然有专业解口者,能以术治之。中口者愈,则放口者亦必自毙,故非万不得已,亦鲜肯放者,盖放时已置死生于度外也。光绪时,尝有一妇与其婶不睦,集怨既深,婶遂放口打之。时妇已有姙,忽得异疾,通体毛发牵掣,毛窾中出血缕缕,而腹痛欲死。羣知其中口,亟延解口者解之。乃净一室,室不留他人,令以一大浴盆与病者,裸坐其中,背相贴,而神其用,一日夜而病者霍然若失,酬金不过三四千钱耳。放口之术,妇女辈间有自习之者,更有业此受人延聘,得数金即办者。

  鬼使蒙古僧道而外,有所谓鬼使者,巫也。为其通人鬼之交,故名。其人头戴布巾,而以尺许红布扎头,头插缋有鬼魅之小牌,身服青布海青,腰系红布带,不袜而草履,手执牛角以吹,声如筚篥。人有病,则延之以跳神,丧事亦用之。官署遇日月蚀及祈晴祷雨,皆令执役。

  鬼师贵州花苗俗以六月为岁首,以牛酒祭天。病不用药,惟求鬼师,虽贫,必宰牲以祷.动作必卜,或折茅,或熟鸡,且取鸡之骨与脑以验之。

  川边番人之呪呪,番人所最重。呪时以佛经戴于顶,惧冥谪,终身不敢悔。

  倮倮信师巫倮倮信师巫,事无大小,皆谘之,吉凶祸福,俟其判断。师巫保护土人。其占卜方法不一,有投木棒于空中,视其下落之方向而判断者;有烧羊骨,视其灰烬之迹以知吉凶者。避凶事,则以竹片插鸟翼,投之屋上,以卜凶事所至之方,而屠牛马羊以代之。如遗失宝器什物,穷搜不得,师巫辄驰使四方,召集土人,人与黑米一握,限以定时,令置口中,囓碎吐之,米中现血点者,即指为行窃人。

  巫以利刃加人腹王文简公士祯尝于秋审时,见山西妖巫以利刃加人腹而咒之,云能愈疾。已而刃入腹,病者肠出而死,巫亦论抵。

  巫拘蛇乾隆时,有南客馆京师,巫也,自言能拘蛇。其居停主人欲观其法,不可,强之至再,允然。乃命竹工削竹签百枝,长三尺许,锯其两端,如箭锥.至期,约主人及外客,以麻绳束竹签,捆载而行,同赴西山石佛庙.踞石台上,步罡书符,口喃喃作词.俄顷,微风起,草中索索作声,蛇果大至,先小后大,盘旋回绕,有若锦者,有若花者,众咸诧为未见。最后布一蛇至,不甚大,遍体光黝如漆,昂其首,向前视客。客色遽变,怃然曰:「殆矣。」急书符退之。众蛇皆散,独黝黑者不去,吻舌张口,似有怒态.客披发跣足,持咒,啮舌血噀之,始去。顾众曰:「君等可归矣。此蛇来,与吾较法,我不可去,去则贻祸主人。」乃命众人以绳束其身,捆于石佛背上,以所携竹签置手旁,促众人去。

  次日客归,众询所以,云:「是夜风雨大作,蛇乘空而来,张口吸气,似欲相吞。予望其气来,乃以竹签一枝投之,签为气蹑入其腹。如是数十次,气渐衰,签亦将尽.俄闻庙门外有崩撼之声,蛇毙于地,风雨亦息。」

  南宁巫能役蛇南宁地卑湿,多烟瘴,蛇虺繁殖,土人强以其形名之,有草鞋蛇,作枯草色,扁如人掌;有圆蛇,如鹅卵,伏沙中,斑斓类文石,一触人气,即暴长,皆能螫人立毙。有巫善持咒役蛇,可以招之来,挥之去。其施术,恒在夜半,先择旷僻之地,列炬于其四周,裸体被发,足践二雄鸡,拔剑划地,喃喃诵咒。其徒四人环立四隅,分执鼓角钲钹。欲观者,则各佩一符于襟,含一丸药于口,潜立其后。倏而大小异蛇联络奔赴,绕地三匝,始去。

  和珅解西域秘密咒高宗训政,称上皇。一日早朝已罢,专召和珅入对。珅至,则上皇南面坐,仁宗西向坐一小杌。珅跪良久,上皇闭目,若熟寐然,口中哺喃有所语.久之,忽启目曰:「其人姓名为何?」珅应声对曰:「高天德、苟文明。」上皇复闭目诵不辍.移时,挥出,不更问。仁宗大愕,越翼日,密召珅问曰:「汝前日召对,上皇云何?汝所对作何解?」珅曰:「上皇所诵为西域秘密呪,诵之,则所恶之人虽在数千里外,亦当无疾而死,或有奇祸。奴才闻上皇持此呪,知所欲呪者,必为教匪悍酋,故以此二人名对也。」仁宗始知珅亦娴此术,益骇,故俟高宗宾天,而即赐珅死。

  巫治夜星子有李侍郎者,从苗疆携一苗女归,年久老病,恒伏卧.尝畜一猫,酷爱之,眠食必共。时里中传有夜星子之怪,迷惑小儿,得惊痫之疾,远近惶惶。一日,有巫姑云能治之,乃制桃弓柳箭,系以长丝,伺夜星子乘骑过,辄射焉。丝随箭去,遣人迹之,正落某侍郎家。忽婢子报老苗婆背上中箭,视之,已懵然,而所畜之猫尚伏胯下。众知老苗婆挟术为祟,而常以猫为坐骑也。

  巫以神石贾利粤人信巫,巫每于路旁随指一石,以纸缠其上,曰神石,傜僮即信以为神。如对簿公庭,不引咎者,见此石,即帖然自服,巫遂因以之贾利。

  褚叟巫术褚叟,宜昌人,善巫术,世所传辰州符者是也。一日,上流来木牌数十扎,将经其地,诸少年强叟施术.叟不获已,以墨染三箸,植诸江岸沙碛中,牌遽中止。保护木牌之某术士侦知叟所为,誓报之。未几,叟忽失明,悟为某之报雠也,乃向空掷米,目疾旋失。叟更断柳枝为千百条,铲其叶,束以绳,竖之屋瓦上,而木牌忽解。某急施术集之,顾堆积至高,而不得动。某益恚,径趋叟宅,洒以飞沙,叟家人顿病,满身发红痧。叟喷以雄黄调和之醋,疾顿瘳,乃语某曰:「汝欲以毒术毙吾全家,安得不报!」即以手击其背,某顿失常度,疾奔去,易舟归家,亟潜身于缸,缸面覆巨石,戒家人爇薪其上,谓须爇五日夜勿绝.迨爇至四日,其妻虑其灼毙也,骤揭之,则某之背已出巨钉四,一尚留脊间.某呼曰:「命也!」遂气绝.陈五破巫术有武人陈五者,家京师,厌其家人崇信女巫,莫能激悟。一日,含青李于口中,作患疮状,不语亦不食,呻吟竟日。家人视其颊之突肿也,恐甚,亟召女巫治之。巫至,降神,谓五之患素有口过,此特神道降罚,非仓卒可以解救。家人罗拜哀求,五愈佯作痛楚状,以手作势,欲家人招巫入视。迨巫近身,五突起批巫颊,吐李,使视之,巫大愧恨而去,自是家人无信巫者。

  师婆为人祷疾洛阳多丛祠,主之者皆妇女也,呼曰师婆,然率为訑谩之言,以欺罔妇竖耳。独某师婆所奉之神,颇着灵异,有求者踵于门,辄如其所祷,以牲醴来祭者无虚日,师婆大获利益。俞曲园太史之长媳樊氏,在其父河南太守署,日闻婢媪辈言其事。有一宦家妇以子病,祷于神,子病果愈,将亲往谢焉。师婆固辞曰:「神所居隘狭,不足辱夫人玉趾,可命臧获执其礼.」妇不可,盛服而往。甫一展拜,有鳖蹒跚从案下出,自此灵响寂然。

  徐黄校巫术黔俗尚鬼,有巫师,顾其术时有小验,殆与催眠术相近。汴人徐某从其父在黔,受秘密教于喇嘛。已而商于镇远,闻有黄巫师者,以术称于时,心易之。忽遇之于友人许,黄踞上坐,与语,倨甚。徐怒,乘醉语侵黄,黄拂衣起。友人强令徐谢过,黄终不怿,逃席去。一日,徐往城隍庙观演剧,忽有自后摩其顶者,视之,黄也,方戟指向徐咄咄语.徐觉心动,力持之。黄招手曰:「来。」徐即佯为被迷者,从之去。黄顾笑曰:「尔亦有今日邪?」徐不语.至旷野,黄戟指曰:「止,止。」徐亦佯止。黄左画曰:「此山也,汝见否?」徐不应。右画曰:「此水也。」徐又不应。黄踟蹰,欲反走。徐亟蛊之以术,引手结印,指其面。黄似微觉,亦以术相支拄,二人互为禹步禁咒。良久,徐敛袖趺坐草上,黄惧不脱,乃曰:「君亦知音,今请以兄事。」徐诺,黄自是一意与之交欢.徐之为术也,不事符咒,盖亦得默宗魔力耳。黄知之,意以默宗惟炼心,心乱而术不效,乃与之游于酒楼、妓馆、博场、剧院,欲隐败之,而徐不为所动。则又饮之于家,酒阑,黄介绍一女子使见,曰:「此旧同学锺可人也,家东郭,其术优于吾,君可与谈。」三人谈久之,黄起,入内更衣。女姿态婉媚,徐亦美少年,于是谈久而忘形矣。忽屏后一人狂笑曰:「徐君,今日何如?」徐方欲镇摄,已不及,遽冥然,觉天旋地转,如醉如梦,隐约见家人在前,又似有刀山剑树者。久之,昏沉若死。俄而砰然有声,乃惊悟,则可人犹在前,黄去久矣。徐自知堕其计中,而何以忽醒,乃询之锺,锺则曰:「黄以我诳君,又以君诳我也。黄昔与我在苗峒,同学于某师,独黄与我得真传。昨言君之术过于我师,以此而来,不意黄阴行其毒。君既为所扑,复欲困我,我幸觉之,以先发制胜。黄既逃,我乃复以术苏君也。」徐逊谢而归.巫以樟柳人售术方梦园少时尝从术士求术,术士乃以雕作婴孩形长一寸许之樟柳人置瓦器中,羃以红布,持竹筯击器,则其中扑朔有声。询以愿从否,侧耳听之,曰:「需使费.」费几何。曰:「五万.」盖冥钱也,如数诺之。术士曰:「尚须镇以五宝。」所谓五宝者,人参、珍珠、金、银、玉也。因出二盌,盌中一书阳字,一书阴字,曰:「以阳盌盛樟柳人及银,缄其口携归,其四宝则镇于外。以阴盌贮符箓灰并米,亦缄之。留肆中为之祈祷,三七以后开视,则指挥如意矣。」遂携阳盌归.越数日,往觇术者,已不知何往。亟返寓,启盌视之,乃阴盌也。盌内书阴,盌底则书阳。前视盌内,未视盌底,故为其所愚而不觉也,四宝存而银去矣。樟柳人者,以商陆根制之。商陆,亦作章陆,后讹为樟柳。

  巫答人所问有巫自谓事一神,或以事问之,但开所录事目于纸,而封之神前,稍间开封,则纸中自有答语.有黠者思夺之,乃与之昵,自言有异术,能随意致钱财。巫弗信。一日,邀巫至市廛,历酒楼茶肆,凡七八所。巫见其次第所费,悉取诸腰左荷包,屡罄屡满,大异之,思互易其术.遂各为盟誓,既毕,巫言:「吾以所叩事目置神前桌屉中,屉甚长,作答者,乃隔垣一方有人为之耳,无异术也。」黠者曰:「吾亦无异术,吾腰四围系荷包,钱皆满,以带围屡转,祇见出之于左耳。」乃一笑而散。

  关肚仙有所谓关肚仙者,亦巫属,一曰讨亡,亦曰关亡,妇女能之,俗谓之为灵姑。相传鬼于生前负人之钱,则入其人腹中。其人藉鬼之力,为人招致亡魂,人必以钱酬之,偿满宿债,则鬼自去。有腹中仅一鬼者,有数鬼同居一腹者。鬼之初入,其人必大病,每食,必大呕吐。俟鬼所居妥帖,由口出入,游行无碍而病始愈。其实屏气诡为,非疾也,藉诡言以求食耳。

  灵姑为人治疾康熙时,淄川有灵姑者,能于人前请仙。问病者应服何剂,所遇何邪,游魂何地,空中即能答之。谓服某方可愈,禳何神可瘳,魂在某处可返,言之凿凿,不假于昏夜,不假于暗室,当面捣鬼,羣皆敬而信之。细测其声之所自来,则不在空中,不在口中,而乃在其人之胸以上喉以下也。

  陈以逵善讨亡术杭州陈以逵善讨亡术,凡人死有未了之事,其子孙欲问无由,可赠以四金,请作术.乃择六岁以上一童子,与亡人之素相识者,命闭目趺坐,在童之背后书符于其项,符有「果斋寝炁八埃台戾」八字。其时命家人烧甲马于门外,书毕,遂瞑目而睡,即见当方土地背负包裹,牵马命骑,同至冥司,寻亡人,询其生平未了之事毕,始苏.其术尤盛行于布政司署之房司。房司奉有土地神,相传为汉萧何。一日,方作术,童忽瞪目大呼曰:「我乃汉丞相萧何,陈何人,敢以邪术而驱遣我,为童子背包牵马.因汝诵太上元经来教,我不敢不遵。后如敢尔,吾将诉之上帝,即加阴诛.」然陈贪利不改。一日,复行法,土地乃领童子经由枉死城,见狞鬼提头掷骸,充斥马前,童惊骇而寤,自后遂不敢再奉其法。

  陈不得已,复教以剑诀,命童子执剑,仍诵前经。土地复领至前所,童即舞剑,斫杀数鬼,众鬼号呼,忽见空中金光万道,众鬼喜曰:「关帝降矣。」见土地揖于帝马前,喃喃语有顷,牵童马至帝前,帝谕之曰:「我念陈老奴才奉太上元宗之教,故不忍即灭其法。汝可传谕,以后倘敢再行其术,即当斩首。」乃命周仓以青龙刀背击童一下,童大叫而醒,嗣后遂绝志不复从陈受法。久之,陈益贫,无所得食,潜于他处复行其术.是年秋,梦至钱塘门外黑亭子湾,见木榜,榜其罪,谓当于九月十三日受诛.醒后略不为意,稍稍白其梦于人。至期,有好事者欲验其言,往陈家,见陈身易道服,遍体书符,口诵经咒,似将解禳之者。良久,忽大叫云:「被杀,被杀。」众云:「汝尚能言,何以云被杀?」答云:「幸我魂多,斩之不死,然亦不能久延矣。」未几,病死。视其颈,皮肉虽好,内骨断矣。

  肚仙招致烟鬼慈溪有冯氏者,延肚仙至家,使之招致亡人。其人生前嗜鸦片烟,及至,即索之。乃为铺设茵褥,如其生时,设盘于床,盛烟于筒。俄气缕缕出,似有人呼吸之者,不逾时,烟尽矣。

  肚仙驱鬼慈溪有王姓者,于粤寇乱昤失其子,请肚仙探之。肚仙归,曰:「此人为炮火轰死,今其鬼周身黑如炭,形状丑恶,且久与诸厉鬼伍,伧儜果毅,无复人理。生前之事,久已尽忘,招之入室,必将为祸,不如其已也。」而王必欲致之,强而后可。俄而肚仙云:「尔子已至,无一言,闯然入内室矣,不可得而问也。」是夕,王姓果大不安,一女一媪均暴卒。王窘甚,复求驱之去。肚仙云:「是非一人之力所能敌矣。幸腹中有三鬼,并力驱之,或尚可为。」俄闻空中搏击声甚厉,自内而外,久之始息。肚仙曰:「已驱□之去矣,甚矣惫!」

  肚仙召福仔花县凌福籛姬妾众多,而仅有一子,嫡出也,名福仔,年十五,以瘵死。其母思之切,召肚仙,欲致其魂。巫至,诵咒,喃喃毕,作呵欠状,谓福仔来矣。家人就之问讯,巫谓:「九姨抚我善,将转生,为其子。六姨虐待我,亦前生孽耳。」语至此,凌入而呼之曰:「汝果福仔乎?未死之前,师所讲授之《孟子‧;尽心》章,能覆讲否?」巫默然。凌曰:「覆讲固不能,第背诵之。」巫又默然。凌大怒,挞之。巫曰:「幸勿尔。」凌曰:「吾挞子耳,何预汝?」巫大号,乃抱头而窜.就地滚召魂不至有巫者名就地滚,能以术致亡者之魂。其为术也,先伏地,喃喃诵咒,诵毕,就地一滚,则亡者之魂附其身,与家人问答如生时,其术甚验,故得是名,而其真姓名转不甚着矣。一日,有士人托致其父之魂,良久不至。巫甚愧,往见其师而问焉,师曰:「其人之父,必大恶人也。」巫曰:「此亦儒流,未闻其有大罪孽。」师曰:「然则其人必生天矣。」巫请其说,师曰:「汝但能行召亡之术,而未能知亡者之情状也。夫人之生也,为血肉之躯,其质重浊,故虽圣贤如孔、孟,有蟠天际地之学,神勇如贲、获,有裂兕曳牛之力,而离地一步,即不能行。及其死也,此块然之质,埋藏地下,而其余气尚存,则轻清而上升矣。大凡其气益清,则其升益高,故孔、孟、颜、曾,千秋崇祀,而在人间绝无肸蠁。盖其气已升至极高之地,去人甚远也。苟有一分浊气未净,即不能上与太清为体,于是有赫然森列而为明神者焉。其品愈下,则浊气愈多,而去人亦益近。至于寻常之人,则生本凡庸,死亦阘冘,不过依其子孙以居。汝平时所一召而即至者,皆此等鬼也。若夫凶恶之人,清气久绝,纯乎浊气,生前有形有质,尚可混迹人间,死后形质既离,便非大地所载,其气愈沈愈下,堕入九幽,去人亦远.吾始疑其人之父为大恶人,恐其堕入九幽,故非吾术所能召也。既非此类,则必其人之气浊少而清多,已超然在声臭之外,故吾知其已生天也。」

  鲁绎先使人入梦国初,顾鲁眉在京师,一日访友,见一丈夫在旁舍,方焚香静坐。友谓其术数甚精,顾未之信也。其人忽谓顾曰:「先生信梦乎?」顾对曰:「梦随心使,然亦多恍惚,不足据也。」其人乃甚言梦之足信,且云:「吾术能使人入梦,但随所欲,默祷于昼,夜即入梦矣。」顾曰:「试之可乎?」时顾尚无子,遂默祝焉。

  是夜,顾梦一朱门双掩,推之入,见数妇人,一瞽者,抱二小儿嬉戏。次日默祷家人安否,复梦朱门如昨夜,推之入,觉稍轻易,见父母及家人,笑语如平时.后随祷随梦,朱门殊无异于昔,而所见景物各异。如是五六夕,无不应者,始大奇之。问其姓,曰:「鲁,名皦,字绎先,嘉鱼人。」年可五十许.属顾慎毋泄,恐祈梦者络绎也。别数年,忽寓书言顾家事甚悉,人不及知者皆揭之。又言:「君负才使气,不听吾言,恐有后患。后当待我于黄山之巅.」说者谓此殆西人催眠术之流亚也。

  逸鸾与黄建刚鬬法邵阳黄建刚尝游欧洲,得催眠术于德国某博士,能以手指人,呼之,人辄迷惘。尝以其术眩于众。游日本,见日之催眠家皆兼按摩术,心大鄙之。出其术,日人皆惊,欲从之学.黄不可,拂袖去。

  黄归国,乃益骄,性放荡不羁,即以术蛊妇人,由是为众所恶。一夕,火其庐,黄仓猝挈其妻走,术不及施。众佯不识者,曰:「此乘火为刧者也。」时黄手一衣包,即夺而执之,挞无算。其兄弟戚友辈力救之,得不死,由是贫甚。知不为众所容,乃西走辰沅。

  辰沅地僻而民好巫,黄至,更姓名,周历苗峒,以巫自给,汉、苗多信之者,由是得饶给.年余,苗民有雷姓者,家殷实,其妻病,乞拯于黄.黄往,有少妇绝豓,坐榻前,侍汤药。黄睨之,心荡,施术毕,阴以暗示动妇,遂行。黄所居去苗家不足里许,是夜,少妇奔于黄,将旦复还。少妇已有夫,行贾贵州,故黄得肆所欲焉。久之益肆,日蛊妇,令窃财物以来。妇积日渐有省,乃告人,谓此身往还都不自主,离奇惝恍,若隐有约束之者,不敢不从。少妇家人患之,知为黄,即以告雷。雷怒,诘黄,黄知其意。雷晤黄,不能出一语,良久,彳亍自归,如不胜尩弱者。家人问之,皆不答。自是病,卧床不起,医诊脉,无病象。其家复延黄,黄要挟千金。雷家人不许,请少减,亦不可,无如何,听之而已。

  或语黄,雷家已入黔请祖师,祖师使女弟子逸鸾来,闻将与君鬬法也。黄笑曰:「我自文明国来,何惮此野蛮者为。」无何,闻雷病已治愈,于是稍稍疑虑,不更招妇至。然鬬法之说,久而杳然,雷家亦无消息。月余,又萌故智。一日晨起,妻方晓妆,有美少年贸贸然来。黄方诘问,少年遽向黄妻招手,妻不觉从之行。黄大骇,亟逐之,两人挽臂行如风,顷刻不见,丧气而归,则妇方与少年交颈于室也。大忿,急以手指少年,少年亦以目视黄.黄觉少年目光冷射毛发,几欲眩晕,知将中术,爰力持之,手不能举,勉为支持。视少年,亦目光黯淡,如婴重困者。于是彼此互竞。约一时许,少年拍手笑呼曰:「君真好汉,今如何?」黄不觉退倚榻下,口噤不能声。少年笑时,梨涡生颊,俨然一女郎也。黄大悟,然不能起,目送其去,日午乃苏.以问其妻,妻亦言惝恍如梦,身不由己,幸不为所污。黄令秘之,而市中已遍传矣。黄大窘,幸薄有所蓄,乃携妻更他适,改行从善。数年后,复归于乡,乡人亦安之。黄复入黔,求苗人所谓祖师者,竟不可得。

  以重压人粤寇扰江右时,或避兵饶广山中,见有能以重压人者。如其人力任百斤,则叱二百斤压之,立仆地,不起,徐命解之,云力过倍,则杀之。以试兽类,亦验。云犬豕之力,得人三之二,过此亦不任矣。时或寄重于案,能使壮夫数人,舆之不动。越日,寇至,众逃。其人亦逃,羣诮之,怫然反,禹步拒寇,术不验,戕于寇。此亦催眠术之一也。

  某能天眼通天眼通,内典六通之一也,日人译之曰千里眼,即催眠术之一。光绪时,慈溪有某者,于无意中得之。凡未来景象,荒远动作,如在目前。然自谓生年不至三十必夭。尝居室中,恍惚见屋庐火焚势焰蓬勃之状,家人仓皇急遽奔避号咷之声,及四邻吶喊鸣锣奔救之事,而当时居室固无恙也。惟言于家人,使急图远避。家人嗤以鼻,不顾。越旬日,果不戒于火,其一切情状,与先所内视者无稍异,于是人佥惊以为神。

  有某甲者,虎而冠,为邑人侧目。某先录一纸卷贻之,戒以危急时则启,毋妄动。后甲以逼死邻媪故,被逮于官。自知无生理,乃忆向贻之卷,亟去封视之,则是案之供词批语,六绅禀稿,按察详部文卷,以及部中钉封,一一皆在。乃惊蹶移时,待死而已,后果然。

  当是时,某以见庚子拳匪起难,及八国联军激鬬,两宫西幸,人民遭难状。自是对人无一言,日惟恸哭。家人问之,始略言其故。未数日,竟死,年仅二十有八也。家人检其枕畔,有文一篇,而皆不识字,莫解所谓.越三年,拳匪果发难,其家中人乃取枕畔一文,与识字者观之,则两宫之自罪诏也。其时廷谕犹未到省,后取以相核,非特字意无异,并其款式、行数、纸色,亦无一少差,羣乃至其墓祭之。自是香花供养,岁时不绝.其墓在淹浦块下。

  送尸术西人之催眠术,能催生人,而不能催死人,能催数小时之久,而不能催至数月之久。而黔、湘间有送尸术,则以死尸而由人作法,进止听命,可历数月。似非常理所能测,与寻常尸变因有所感触而然,或系一种电气作用者,亦异也。

  贵州商人采木为生者,每春水生时,辄编木为筏,乘之,直下湖南常德等处,将木筏析卖,乃遵陆还乡.有病死者,道远,尸不易回,同行者往往有送尸之术.然必两人行之,乃有效。其术,一人导于前,一人以手持碗水随于后, 「 碗中清水必加持符咒。」 水不倾泼,尸不倒也。尸与生人无异,但不能言,其行步与生人亦微异。盖人行则行,人止则止,纯随二人步趋。至薄暮投宿旅店时,逆旅主人见之,即知为送尸之客,必另备一房与居。 「 此种送尸人,时时不绝于道,彼处客店,每专备一房招待之。」 二人睡于床,尸则立于门侧,湘谚所谓「三人住店,两人吃饭」者也。将至家前一日,尸必托梦于其家人,其家则将棺木衣衾,预备齐整。尸抵家,则挺立于棺侧,术人将碗水倾于地,尸立倒,须急为收敛,否则其尸立变,现出腐坏之形矣。 「 如已死一月者,尸即现一月之腐状,余仿此。」 宣统己酉秋,六安杨宽夫客湘中,尝于长沙城外亲见之。

  黔阳黄泽生军门忠浩尝驻军川边,一日,营外忽大哗,询之,则云有人解死尸经过,尸能自行。乃出观,则见一人持布旛前导,一尸直立,随其人,惘惘而步。因呼止之,询其所以,云:「此人旅死,不能具棺木,特用法驱之自行,归就家以敛耳。」问何法,曰:「吾业此,安能以其秘告人。」问去此尚几程,曰:「可四五日。」问夜宿时如何,曰:「置之门侧可矣。」泽生使人验之,果为死尸。时空营出观,数百人皆见之。复询土人,云:「此事常有之,不足异也。」

  送魂归阴术光绪朝,吴兴胡次珊孝廉仁源尝从宦蜀中,其居成都时,市有售符箓书者,谓自藏卫流入。购得一册,中有送魂归阴符。欲试其验否,商之于书僮,僮诺.乃令其卧于床,床头有一几,几置碗水,乃画符于纸,使浮之水面。俄顷,僮自床跃起,夺门欲出,膂力顿大,不可制。更画一符以解之,僮即倒卧.及醒,询所见,则言忽至一地,见大屋如祠庙,有状类胥役者,曳之使入。方撑拒间,忽醒,则身卧于地矣。事为胡之尊人所闻,乃取书焚之。

  圆光圆光亦属于催眠术,有真伪二派。其真者,确有所见,人物皆可识,惟须请神送神,符咒多至数百种.神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土地、城隍等。伪者则以碱水图人形于纸,喷以水而现形,即指为所圆之人,实不知谁何也。

  其施术之时,案所陈设,为香炉一,烛台二,并黏白纸于案,亦有磨墨或燃灯者。其人必南面立,口中喃喃诵咒。诵可半时许,以两手摩挱而拂纸,即有若萤火纷纷散落者成一镜,使童男女视之,能放光明,追摄人所未见之迹,一一毕现.占盗贼者即现失物之地,作贼之人,行窃之状,窝贼之家,匿赃之所。大抵失物之地,则人所共知,其所发现,如镜取象,毫发不爽。若行窃之状,窝贼之家,匿赃之所,则人所不知,虽曲曲绘之,凿凿示之,不足征信。至所指之贼,必本诸人心所默猜之人。又有以之治疾者,诚匪夷所思矣。

  骈蕖道人能圆光有自号骈蕖道人者,光绪朝之诸侯老宾客也,知圆光之符咒,二十年从不一试。在江陵日,见当事者凭此治盗,为力辨其诬,请多方以试之,术遂不验。旋获真盗,则果非其人。

  徐某以失表圆光江陵徐某以失一时辰表,令术者圆光,所现之贼为仆李某,李不服,请更试。乃自延一术高者至,涂墨于楪,竖案上,焚符讫,命童子注视之。童子三,曾未一至徐家者,夜深人寂,言墨光豁然开朗,现一庐,图书鼎彝之属,罗列左右,迤东窗棱挂一表,大于杯,垂银络索,以盘金桃红缎为囊,一一符合。俄又言见一黄袍人至,须鬓纯白,恍若俗传社公者。俄又言见一人面窗立,作筹思状,继作探手入,欲取又止状。良久,乃摘而置诸怀,面外向,凝视之,则仍李也。李出,黄袍人尾之,三童子亦尾之。追见匿表所,其所历途径庭户,实为沙头市李之故宅。食顷返,已往还三十里矣。三童子虽口不绝言,而神色顿异。至是,则如梦初醒,气微喘,汗涔涔下。李坐别室,状亦惫甚,家人咸以窃表者为李无疑矣。

  时徐氏有一妇,以产亡,未匝月,更令招致之。俄童子又言见一宅,有几有案,黄袍者复至,倚几坐。俄言一神人至,纱帽皂鞾,赤袍绣花,仪状甚都。黄袍者起,延之上坐,然后退侍立。俄一妇人搴帏冉冉出,一童子曾识妇,言果妇也。妇殁时,童未之见,道其妆束,盖殓时之服也。妇语,三童得闻之,他人不闻。童语,妇闻之,他人语,妇亦闻之。妇自言前生为江陵某里男子,所居宅面江背郭,门外有古柏,去柏东数十武,有巨石,以业贾,昧同伴金,埋石下,故今为女子,至短折,报夙孽焉。若不信,则埋金所尚有坎,坎下置断竹为标记者亦在也。又言卒之某夕,曾役某姥栉发讫,归与父妾语,语甚长,不可殚述。妇母家故近,家人以问姥及妾,各言是夕果有是梦,与妇言符。其它述平生事,纤悉无不合。于是家人皆泣,妇亦泣。三童漫叩以窃表者何人,时神人色若不豫,妇惧,面神稽颡,顾家人曰:「小事耳,幸毋追。」家人誓不惩,止愿得主名。妇嗫嚅久之,乃曰:「实李也。吾去矣。」时李惟悲泣,不能作一语.明日,徐专使于某里某氏宅,发柏东石验之,果有坎,坎果有断竹,因益信窃表者为李。以前言,故置弗究。越九日,不虞有贼卖表于市,为隶役所执,盖一无赖子,故与徐有瓜葛者,非李也。

  圆光治刘氏疾俞曲园长媳樊氏在母家时,其第六嫂刘氏忽病狂。仆媪辈以圆光者荐,延之至。先洁除一室,置大栲栳一具于桌,满盛米麦,中置一镜,四旁徧插小旗帜及箭。乃于其前燃一灯,膏盛灯明,光彩耀目。令三童子正目视之,令有见则告。童先见一大门,圆如规,门中室宇深邃,有一白须老翁在其内。翁所至,童辄见之,见其由堂入室,周历房闼,望之了然,无有遮碍.俄而有一物,四足而毛,大如羊豕。翁执之,纳一大缸中。术者先藏一小瓶于桌下,闻童言,至此,即以纸封瓶口,曰:「得之矣。」于是诸象悉隐.术者曰:「病者所苦,今已除,不日即愈。如不信,请以一事为验。」乃又于桌下藏一物,使童子视光中何所有,童曰:「吾见有大钱二,大如车轮,一字而一幕。」发视所藏,果钱二文,一字一幕也。术者曰:「吾术不妄,即此可见矣。」樊厚赠之,不受,曰:「受人一钱,吾术即败矣。」已而刘病果愈。问其得病之由,曰:「吾见一猫跳入室中,实时迷惘。」是则光中所见四足而毛者,其必为猫矣。

  梅某倩人圆光川人梅某久客皖江,在六安州幕时,思乡綦切,署有术士愿为作法以慰之。先令酣饮而卧,戒众勿惊,自坐其榻前,骈二指自画左掌心,喃喃诵咒,呼十二岁识字童子谛视之。少选,童子曰:「掌中放光,圆明如镜矣。」又曰:「镜中现馆舍,梅卧榻上矣。」又曰:「梅兴矣,出门矣,水之涯矣,山之巅矣,升峻岭矣,履坦途矣,抵屋一所,登门矣,升堂矣,入室矣,怪哉,怪哉!室中一少妇,凭几握管作书,梅笑倚其旁,拊其鬟而玩其字矣。」术士曰:「是矣,汝第谛视所书云何?」童一一口诵,术士另纸笔之,盖其妇方作寄夫书也。须臾,书毕,妇缄迭完好,童以语术士。术士曰:「先生不可久留矣。」复骈指画其掌,仍令童视之,则曰:「梅出室矣,出门矣,由坦途而峻岭矣,又陟山而渡水矣,犹是入馆舍而上榻矣。」童言甫毕,梅遽从榻上欠伸起,竟体大汗如雨,拭目叹曰:「奇哉幻梦乎!」术士叩其梦中所历,与童所言悉符,因笑曰:「此真境,固非幻梦。君如不信,俟家报至自知。」未几,家书至,验之,果与梦中所见并童口诵而术士所记者无少异。

  刘壮肃倩人圆光合肥刘壮肃公铭传任直隶提督时,一人善佛图澄术,刘延之至署,其人喃喃诵咒,少焉,掌中大放光明,第一幅一人帕首腰刀,第二幅一人服仙鹤补,第三幅深山穷谷之中,一人断其首。后壮肃转台湾巡抚,并加尚书衔,遂告病归.占卜有演禽之法术家以三十六禽分配十二时,即生肖也。占卜有演禽之法,子为燕、鼠、蝠,丑为牛、蟹、鳖,寅为狸、豹、虎,卯为猬、兔、貉,辰为龙、蛟、鱼,巳为鳝、蚓、蛇,午为鹿、獐、马,未为羊、鹰、雁,申为猫、猿、猴,酉为雉、鸡、乌,戌为狗、狼、豺,亥为豕、蜼、猪.本朝术家之于生肖,亦仅以生于子年者肖鼠,生于丑年者肖牛,生于寅年者肖虎,生于卯年者肖兔,生于辰年者肖龙,生于巳年者肖蛇,生于午年者肖马,生于未年者肖羊,生于申年者肖猴,生于酉年者肖鸡,生于戌年者肖狗,生于亥年者肖猪,其它皆不论矣。至豕与猪之分,则豕为家畜,猪为野猪也。

  翻卦占法,用八卦分阴阳排列,配以贪狼、巨门等九星,观其爻变,以定吉凶,谓之翻卦。

  掷卦掷卦,古筮法也。筮法本用蓍,后人代之以钱.占时,用三钱掷之,得一背为单,画一;二背为拆,画一;三背为重,画○;纯文为交,画×。自下而上,三掷卦成,故称之曰掷卦。

  马前数马前数为占法之一种,俗传以笔作圈,中书马字,四周任意作画,以奇偶定吉凶。其法最简,立刻可成,故曰马前数。

  前定数内阁大库中,旧存子平若干箱,曰《前定数》,库钥为典籍厅所掌。宣统辛亥春,有人启视,仅存数十册,篇页零乱.玩其纸墨,乃明人所为。三十年前,某相国已取其大半去矣。山右稷山县库亦藏有写本,大都已往者验,而未来之事不足凭.蒙人之卜筮蒙俗遇事必卜,卜筮之权,操于喇嘛,人民亦兼有能之者。卜有二法,一以羊胛骨 「 羊前腿大骨,俗呼喀拉把。」 抹净,手执骨之反面凹处,口对骨之正面,将所卜事由叙明,吐涎于其上之凸处,仰置火中燃之。去性后,轻取出, 「 防其碎裂也。」 冷后,视其裂纹,以定吉凶。裂纹长而直者吉,曲而短者凶。一以巨骨骰三枚, 「 二黑一白,制同内地,惟数目之位置异,一与二相对,三四五六逆数。」 置左手中捻之,口诵藏经:「喇嘛拉,甲不生吹哇,生甲拉,甲不生吹哇,吹拉,甲不生吹哇,根顿拉,甲不生吹哇。」念毕,置右手掌上,乃视其数之奇偶,以定事之吉凶。

  军师贵州清江台拱黑苗之作事也,必以螺狮二枚置盆中,观其鬬,以卜吉凶,每多验,呼之曰军师。

  摄政王问卜摄政王多尔衮入关时,途遇一卜者,叩以吉凶。卜者曰:「吉,但恐不终.」问其故,曰:「得之者摄政王,失之者亦摄政王也。」王曰:「岂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乎?」卜者曰:「后自有验。」王曰:「究竟天下是谁?」则又曰:「寡妇孤儿得之,寡妇孤儿失之。」王曰:「岂非我所有乎?」乃识其言。故至燕,既逐李自成,即迎世祖母子入京,意谓天命有在,且恐不能终局,欲以寡妇孤儿当其谶也。王本有自取之意,至是,竟让大位而不居。迨宣统辛亥十二月,载沣方以摄政王当国,隆裕后率宣统帝逊位,盖亦寡妇孤儿也。

  陆丽京孙宇台精京房学陆丽京、孙宇台并精京房学,顺治甲申除夕,各占元旦明晦。丽京决晴,宇台断雨。次早,曈昽日出,晚即滂沱雨来,人咸异之。

  宇台兼善潜虚,尝与丽京同在临平沈去矜家,一日宴会,丽京举「之」字问宇台云:「今日当得几客?」宇台应声云:「之,十一也。」已而果验。

  黄某占柱僧之出顺治甲申夏五月,嘉兴甪里街徐圃臣在家,方偕友人闲话于中堂,闻堂柱腷膊三响,柱忽开裂,跳出一缁衣僧人,长二寸许,背负黄袱包,遶地疾走。众皆骇愕,环而逐之,随手攫得,咥然有声,以漆盒缄覆之。移时声寂,启视,则化为燕窝,残泥零落,他无所有。时天下初定,王师南下,所至归命,禾人已改服薙发矣。而人心摇摇,潜蓄异谋,适遇柱僧之怪,亟召术者黄某占之。黄颦蹙良久曰:「此大不祥。夫僧者,薙发之象也。负包而走者,无家可归也。燕泥零落者,破巢之下无完卵也。吾郡其有大厄乎?」未几,徽人入禾,倡乱举兵。王师闻变,自闽反旅攻城。城陷,焚戮之惨,竟符前兆。

  吕晚村占不速之客石门埭溪有风雨庵,为吕晚村别墅。屋十数间,曲折有致。庭有紫薇,盘囷离奇,古物也。晚村常夜出访友,必三更始返,僮笼灯导之。一夕访友,笑而告之曰:「今夕有不速客来。」问为谁,不答。再叩之,曰:「梁上君子也。」漏三下,门辟矣,有二人不得出,气喘汗流,惫极欲死。吕笑曰:「蠢虫,何苦乃尔!」贼伏地稽颡,哀求乞命,吕含笑释之。盖二人窃物出,觉非前路,乱山崎岖,愈走愈远,则以吕之预布奇门故也。

  宋幼清精数学松江宋幼清孝廉,直方副宪征舆之尊人也,精数学.直方生时,预书一纸缄付其夫人曰:「俟是子中进士,可启视之。」至顺治丁亥,直方捷南宫,开缄,则云:「此儿三十年后当事新朝,官至三品,寿止五十。」后于康熙丙午,以宗人府丞迁副都御史,至三品,丁未卒官,年正五十也。

  幼清与淮南白某同年友善,白亦精数学.一日晨起,谓夫人曰:「今年九月某日,白兄当死。渠无子,我当渡江取别,为治后事。」遂买舟渡江。比至,白已候于门,迎笑曰:「我固知兄今日必来相送。」遂闭门,相对痛饮数日,至期,白无病而逝。幼清为治后事毕,乃归,谓夫人曰:「白兄事已完,吾明年三月亦逝矣。」后果如期而卒。

  陆宗贽因震雷而卜顺治乙未夏,南汇震雷起西北,摧东门城墙一角。知县陆宗贽卜之,则云:「邑当有大魁天下者。」命修葺时凿「龙门」二字以识.及己亥会试,朱天襄锦果以第一人捷南宫.万年少代人卜筮万年少,名寿祺,徐州人,明末贡士。尝衣僧服行淮阴市上,有日者他出,年少即其寓,为卜筮,得钱二千文,留之而去。日者归,茫然不知所以也。

  李神仙占卜奇中顺、康间,有李神仙者,利津人,占卜多奇中。沾化李吉津宫詹呈祥寓京师日,尝问以前程事。李书一联云:「洗耳自同高士洁,披襟不让大王雄。」后半载,吉津以建言流徙出关,途次永平,有一秀才迎道侧,自言贫苦求资助。询其名,则高士洁也,大骇叹.及出关,一守备王姓,远来相迓,因为诵联句。王骇曰:「雄即某小字也。」康熙壬寅,诏许生还。一日,偶举此事语长洲尤展成太史,尤又骇曰:「此诗乃予昔年戏作《论语》诗中之一也。」

  水碗卦术康熙时,江西有行水碗卦术者,每至人家,辄以碗贮水,投白米数粒于中,即能知其家事。凡祖先之名字、相貌、年寿,一一不爽,间有一二字讹者,亦必字异音同,如「之」为「知」、「朱」为「猪」之类,一若有人预告之者。然必有一同行人立门外,强执途人而与之言,刺刺不休,而室中之人,其言如见,否则一无所知矣。

  方直之工射覆桐城方直之,名其义,工射覆。客匿黄钱一,命筮之,方曰:「金体四文,既圆且方。流布天下,钱文为光。」其兄密之优于天官易数,亦以精射覆称.吴三桂以龟卜康熙甲寅,吴三桂叛于滇南,驻兵衡州。衡山岳神庙有小白龟,大仅如钱,多历年所,土人以为神之使也,敬而祀之,藏之帏中,藉以占卜。三桂妄希神器,择吉祀神,展舆图于神座前,默祝,视龟之所向。龟蹒跚循走,不出长沙、常、岳间,至云南而止。三桂再三拜祷,龟复如之。三桂之徒党相顾失色。故不敢轻出湖南,神告之,神阻之也。

  刘泰斋筮得明夷初爻潜山刘若宜闻滇南吴三桂之变,海内震动。时皖中大扰,民争避出城,城外骚然。刘筮之,得明夷初爻,笑曰:「无能为也。其占不宜动,动必有灾。」邻人信之,皆不动,已而果无事。远徙者皆中途被掠夺,大困而还。由是阛阓之间,皆视刘为安危。刘,号泰斋.术士知墙圮吴三桂之称兵也,有术士精六壬,将往投之。遇一人,言亦欲投三桂,因共宿。其人眠西墙下,术士曰:「君勿眠此,此墙亥刻当圮。」其人曰:「君术未深,墙向外圮,非向内也。」至夜果然。

  柳尔焕言事多奇中柳尔焕,字子旦,长沙诸生,与人寡合。精太乙、奇门、六壬之术,言事多奇中。吴三桂犯长沙,势张甚,尔焕曰:「此浮云过太虚耳。」安亲王招致之幕中,旋辞归.川滇官军有以重币迓者,皆不赴。年七十余,预书时日而卒。

  段瞽目为胡升猷卜段某,汉中人,世称之曰段瞽目。尚书胡升猷官汉羌道时,会蜀乱,令卜休咎。段曰:「公,贵人也,官必至尚书。然目下有大厄,但须守正俟命。脱有忧患,某当任橐饘,虽危无咎。他日富贵,幸毋相忘。」未几,王屏藩陷汉中,诱胡使降,不屈,王怒,絷之狱,将置极刑。段左右之,慰之曰:「公必不死,贼数尽,是公出坎之日,无忧也。」已而奋威将军王进宝进兵汉中,王缢死,胡复任。寻内迁,官至刑部尚书。

  蔡玉汝遇谈易道人闽人蔡琠,字玉汝。以明经为粤东令,罢官不归,流寓山寺。一日,遇一道人于酒肆,自称秦人李珅,字果成,居华山数十年。蔡延至寺,与谈《周易》。留五年,将别去,语蔡曰:「此后二十年,癸丑岁,汝必游京师,是岁十二月二十日,当扃门,百日不可见一人,否则恐不免。某岁某日,当相见于房山。」康熙癸丑,蔡客京师,如所戒。时果有妖人杨起龙之变,都门戒严,多所刑戮,至二三月始定。又二年某日,忽有童子叩门,云:「师在房山相待。」蔡疾驰往,李独立树下,与语移晷,别去,云:「将归华山旧居矣。」

  方石卿善卜方尚节,字石卿,淳安赋溪人,长不满五尺,背伛偻,多笑,两颊熏然,若中酒然。少入家塾,受经书,师讲授时,辄酣睡不听,语及卜筮,则意解。有道士者,不知所从来,一见石卿,即注目久之,曰:「是子风骨,当得半仙。」因授以郭璞《易洞林》,批却导窾,开示方便,则喜心翻倒。自是遂习为卜,卜亦遂时得八九。游严州,依宋维藩为东道主,连岁或不归□方春始和,必令占岁祥。一日,卜毕,忽呼奇奇,语维藩曰:「今岁当有人自天子所来召君,谨识之。」维藩冁然曰:「所以烦君卜者,姑以问安否耳。穷闾厄巷,与外间久绝,孰为我翰音登于天者?而有命自天,无乃为佞乎?」石卿曰:「书言之固然,谓予不信,则卦书不可用也。」是为康熙戊午。

  是岁也,圣祖诏开博学宏词科,有刁公子者,豪士也,与维藩为石交,石卿壮游时,糜维藩金钱无算,已乃别去,阔焉不闻问者历年矣。会开制科,刁念维藩厚意久不报,自从其所属相知有气力者,以维藩名上,遂登辟书,维藩初不知也。辟至,乃叹其卜为神,远近好事者争延致之。

  石卿能知足,非自致力者不以衣食。垂帘肆中,日可得千钱,则下帘。当春秋校试,决多士利钝,巧发奇中,则倾城趋之,夜或申旦不寐,帘至累旬不得下。尝有徐某令占,徐,石卿族甥也。既发占矣,乃寸寸裂之,期以旦日早临,得为甥覆意之。诘旦,徐往,石卿为覆意之,则以卦钱掷地,曰:「余老矣,死期将至耶?何乃得此不验语?昨占至不祥,于法当考下下。余疑非心斋,故筮渎不告,特戒甥以夙兴.而故兆复见,固有能文如吾甥而得下下考者乎?其鬼不神,吾将安仗,余殆将死也!」顷之案发,徐果考下下,自是名益噪.于人来占者,更相覆,夺至无着手处,则就占他所而付石卿决之。石卿决之,多非常所见,而如影应响。时为之语曰:「文石画,石卿卦,千石万石两无价.」文石者,汪汉,以丹青驰誉公卿间,亦淳安人,因举以偶方,称两石。方不善作家,亦自知命薄,不欲事生产作业,岁中所得钱,辄缘手散去。其殁也,至不名一钱.方朴山曰:「石卿在族中,于余为曾王父行。亦颇言人禄命,顾多不雠。余堕地时,石卿谓暗合三奇,当鼎贵,而宿留不偶乃若是。初议婚吴氏,石卿以两美必合贺,而妇乃中道夭。族子某生,石卿推日辰,大惊,谓与明之商文毅公辂脗合,因怪且叹,谓此积不善之家也,安得有是,得毋日辰舛耶?」

  郑明暹精水仙术淳安郑明暹占六壬,然时时失之,去其乡人方石卿远甚,而所为水仙术,则颇奇。水仙者,人来稽疑,条举件系,自书黄纸为笺,复自缄讫,明暹乃为押缄上,并书符,火之。洁明水一盂,幕以布,端坐,口中喃喃然。顷之,水上有字隐起,叩无不答者,多作韵语.明暹诵之,授其人,或旁人代录之。然水上字独明暹见之,余人不省也。过后多验。雍正癸卯,方药房锐意试三场,卜之水仙,水仙书十三字予之,云:「兔且走,龙亦飞,七九之间数不违.」药房得之大喜,谓岁且卯兔也。时世宗初改元,故曰飞龙。辰亦龙祥也,而药房以丙辰生,脱兔不距,飞龙在天,千里当不留行矣。然亡何而猝病,竟不起,以八月十六日奄逝。有解之者曰:「走且飞,言不久居此也。介七九之间,为八,以卒之月告也。盉七九而计之,其数十六,则并以日告也,故曰数不违.」

  明暹幼为道士,坐事戍宿迁,遇道人,授以相墓田法及水仙术,使占墓田吉凶,曰:「子言之无文,可以笔札代唇舌也。」其后以肆眚归里,遂行其术于里中。方问仙时,观者如堵墙。

  戚瓶谷自占归期德清戚瓶谷学士麟祥侍圣祖南斋有年,每祈祷晴雨,上命占验,不误晷刻。世宗嗣位,忽以事戍宁古塔,戚曰:「吾不能逆覩以及于难,亦数也。虽然,某年吾当归.」及期,其第三子弢文宰连江,请于大府为之奏闻乞恩,果得归.刘禄善风角占卜刘孝廉禄,康熙时之河南人,善风角占卜。圣祖召直蒙养斋,欲授以官,禄屡辞.后随扈北征,饷乏,上命卜之,曰:「不出三日必至。」果如言。及从幸滦阳,一日,踉跄至宫门,奏请速徙高处避水厄。时方晴霁,夜间山水骤发,果冲及行宫.又善风鉴,尝谓张文和、史文靖皆异日太平宰相。壬寅冬,乞假归省。至冬月望日,命家人制缞服,向北哭竟日。及哀诏到,正圣祖晏驾之二日也。

  江慎修精卜筮歙县江慎修,名永,好穷经,尤精卜筮之学.着《周易释义》十六卷行世,其析理颇精,创三十六宫之说,谓《易》中干、坤、坎、离、大过、小过、中孚、颐八卦,皆无反正,余可反正者五十六卦,其实仅二十八卦,合之成三十六数。又谓河图顺生,洛书逆克.尝馆同里某富人家三年,兀坐一编,喜愠不形于色,一起居曰定数,一饮食曰定数。富人厌而辞之,欣然去。明年重九日,富人集客为茱萸会,江适过其门,富人邀之入席。江尽三爵,食二馒首,遂起辞.富人留,则曰:「定数也。」引富人至书室厨后,见有径寸帖书云:「三年宾主欢,一日遽分手。尚有未了缘,明年九月九。邀我赏茱萸,酌我三杯酒。数定且归休,只啖两馒首。」

  慎修平生不妄交,惟与同村程翁善。程亦精奇门者。一日,同醉归,程曰:「月色大佳,盍乘舆入城乎?」慎修曰:「夜二鼓矣,入城且十里,倘不及反,奈何?」程指道旁石曰:「此石今夜亦至城,何云不及也?」慎修笑曰:「诚然,惟此石明日始返耳。」旁观异二人言,坐石旁验之。俄有担酒者以担后轻,载石去。明午,果载回弃旧处。于是村中咸仙慎修矣。

  村有戴正者,负异才,过目不忘,闻慎修名,担簦往学.慎修适他出,正径入室,据案翻阅三日,尽读所藏书。慎修归,正师事唯谨。慎修问读此间书未,正言尽熟矣。慎修曰:「能用否?」正曰:「未也。」异日两人游陇上,见黄牛与黑牛触,慎修问之曰:「牛孰胜?」正曰:「黄,土也;黑,水也。土克水,黄当胜。」慎修曰:「不然。今于令为孟冬,于日为壬子,水旺,土斯废矣。此理不可拘于一定,而学所以贵于化也。」已而黑者果胜。正大悟,学日进,名遂与慎修垺。雍正初,大吏荐慎修于朝,世宗召见,慎修战栗不能对,乃荐正。正口如泉涌,剀切详明,世宗大悦,问卿与师孰优,对曰:「臣劣。」世宗曰:「师优不对,何也?」对曰:「师年耄,患重听,若所学,固胜臣万万也。」上嘉其让,赐翰林。

  马敬六占瓷器之碎马敬六进士严性淡泊,终身家食。精数学,朝风夕雨,推测而知。小至家用什物,亦预知成败。家贮瓷器,历有年所,戏占之,应碎于即日午刻,顾未明其致碎之由。置之案,自守之。适夫人呼令午膳,敬六注目凝视,无暇他顾。催之再四,竟若罔闻。夫人怒,挥器于地,碎至百片。敬六笑而起曰:「验矣。」

  徐念祖通壬遁术桐乡徐念祖通壬遁术,乾隆乙丑二月,钱屿沙方伯问以得与春闱分校否,徐曰:「魁罡并到,喜气非凡,意元卷出公房乎?」会元蒋元益、状元钱维城果皆出其门.后徐宰蒙阴,有犯越狱逸,课之,谓当在治东三十里外水草之交。乃率役追捕,行经小村,令役具餐,自憩柳下。遥见一池中有丛草,回顾有老妪立檐间,注目向池,若意喻者。饬役投入池觅之,果获.盖犯立池中,手擎众草覆其顶也。

  李芬为兆文毅占李芬,皋兰人。少孤贫无依,因入行伍,从定西将军兆文毅公惠平伊犂,擢千总,为行营传宣。方大兵之征回部也,未抵叶尔羌,遇贼首霍集占,率众掩至,环营积土为城,城高三丈许,外浚深壕,削木为枪,林立壕底。贼踞城施炮,昼夜巡守,而大兵遂无一人得出。逾月,粮且尽,兆束手坐帐中。李进曰:「兵饥矣,将军盍急以粮济之?」兆怒曰:「若知无粮而故倡斯言,欲蛊军心耶?」李曰:「军自有粮,不取耳。营东南土中有三百余石,请遣兵发之。」兆曰:「掘地无粮,当以军法诛汝!」姑试之。乃命家僮曰六十三者,荷锸随李去。顷之,二人握米以献.兆大奇之,促往掘,果如其数。因问他处有之乎,李曰:「西北角尚有二千七百余石。」亦如言,无毫发爽,众皆惊叹.兆诘其故,曰:「以占得也。」兆曰:「何日出围?」李曰:「占之矣。某日援兵至,次日当溃围出。某日大功成,将军当进封公爵。」已而皆验。

  伍纂为黄士简卜伍纂,武陵人,卜休咎如响。提督黄士简尝失金,使卜之,曰:「金未出署,明日必见。」如期,果得之于书室东北隅。士简乃令并卜盗金之人,纂不可。

  陈文恭为王文端卜科甲临桂陈文恭公宏谋精易学,占休咎甚验,然不轻卜。抚山西时,韩城王文端公杰客其幕中,乾隆己卯,将旋陕乡试。文恭先夕潜为之卜,次晨,告文端曰:「子此行必售,余已为子卜得佳兆,且知名次之高下矣。」文端固请示之,文恭曰:「余书诸笺,缄存某幕客手中,待君捷后验之。文端就试,榜发,中副车,仍至馆,谓卜不验。文恭曰:「息壤在彼,可证也。」因问某幕客,索观拆封,则有「中式副榜第八名」七字,文端大奇。次年庚辰,举行恩科,复归试,乞再卜。卜后告之曰:「今科正榜无疑,但似元非元耳。」迨榜发,中式第七。是科解元为雷尔杰。盖文端名杰,与解元名稍雷同也。

  辛巳春,文端入都应礼部试,复先期为之卜,语之曰:「此行必可连捷,然万不宜得会元。傥中十名以外,则大魁可必。自此前程远大,福寿无量。」文端谢曰:「杰年四十矣,敢妄想耶,公其善颂善祷乎?」文恭曰:「有数在,决不诳子,子其勉之。」是年春闱,文端中第十一名,廷对果第一。后官至东阁大学士,享全福,臻上寿,果如所言。

  姬南唐言多奇中永济姬南唐好五行阴阳之术,所言多奇中。尝游河滨,众渔者方觑波纹上下,乃指正北,语之曰:「往此必有获.」果一网得巨鱼.婣家殡有期,则曰:「果以是日殡,恐有火厄。」及殡,火猝发,庐舍尽焚。

  李璇以物卜乾隆中叶,甘肃有参将李璇者,自称李半仙,但视人一物,便知休咎。南昌彭文勤公元瑞与沈云椒同往占卜,彭指一觇问之,李曰:「石质厚重,形有八角,此八座象也。惜为文房之需,非封疆之材。」沈以所悬手巾问之,李曰:「绢素清白,自是玉堂高品,惜边幅小耳。」方笑语间,云南同知某亦来占卜,取烟管问之,李曰:「管有三截,镶合而成,居官亦三起三倒,然否?」某曰:「然。」李曰:「君此后亦须改过,不可再如烟管。」某问何故,李曰:「烟管为最势利之物,用则全身火热,不用则顷刻冰冷。」某大笑,惭沮而去。

  逾三年,彭督学任满回京,李亦入都引见,彭故意再取烟管问之,李曰:「君又放学差矣。」彭问何故,李曰:「吸烟不饱。学差试差,非可大富。且烟管终日替人呼吸,督学终年为寒士吹嘘,再得文衡,意中事耳。」已而果然。

  大兵平定回部时,李亦从军。有兵士遗火,焚辕前草地,主帅使占吉凶,即对曰:「无他,公不日当有密奏耳。火得枯草,行最速,急递之象也。烟气上升,上达之象也。余所以知为密奏者,因密奏当焚草也。」主帅曰:「我无密奏事。」李曰:「遗火无心,非预定也。」既而果然。

  智天豹妄编大清天定运数智天豹以精历数自诩,妄谓乾隆但有五十七年,称为世祖示梦,遂编造年号,称大清天定运数,使门徒张九霄叩阍跪献.高宗发交军机大臣及刑部审讯,以为诅咒,照大逆律凌迟.高宗谓:「乾隆果五十七年,其时朕寿八十有二,即归政亦不为早,是此条不得谓之诅咒。惟妄编年号三十余条,且犯皇祖庙讳,并称世祖显圣,则丧心病狂,不可不按律惩治,张九霄着改为斩监候,秋后处决.」

  钱南园复秩之占钱南园通政沣,以通政使督学湖南,风裁峻厉,士子双服,而官僚亦畏之。留任六年,将及瓜期,以内讳归,旋丁外艰.先有会同匿表案办结,移交湘抚浦苏亭中丞。浦乃饰辞入告,绝不为南园留地。上责之,降补主事。乾隆甲寅,赴部补官,已有缺矣,适有乡人精六壬者,占之云:「此缺决不能补,当仍复清要之秩。」笑置之。不数日引见,上问:「汝是参国泰的钱某,何久居里舍耶?」南园谨奏两次居忧之故。上命查有员外缺出,可即补.踰日,特旨补授湖广道监察御史,旋命入军机处行走。

  王述庵笃信阴阳家言青浦王述庵侍郎昶无子,盖以笃信阴阳家言,每好合,必选择吉日,而预算是夜某星过某度,苟时日稍不利,即否之故也。述庵族姓不蕃,近支又无可继者,至晚年,乃以疏族农人之子为子。

  戴尚文神算戴尚文,溆浦人,幼颖异,十五为诸生,从鸿胪卿罗典游岳麓,称高才生,经史而外,凡天官星卜诸书,无不究览.尝曰:「吾之经师为罗先生,未知谁可为吾之术数师者?」既闻江南某僧精六壬,奇门遂往执贽,僧尽以所习秘诀授之。半载,得其传,归应乡试。长沙同舍生金为人窃,索偿居停主人,抢攘间,尚文为占之曰:「君金若干,盗者青衣,手鱼肉前行,后一白衣者随之,肩荷重物。君以某时候之于驿步门外,可获也。」如其言往,果验。又尝侍母夜坐,心动,知偷儿入宅。取井底泥涂灶门,书符封之,偷儿不得出,遂就擒。

  嘉庆初,湖南三厅苗变,福康安督师剿之,招致奇才异能之士,罗荐溆浦两生,一严如煜,一尚文也,濒行,罗谓尚文曰:「严生负经济才,固应禄仕。汝疏散为幕客,则进退自如,慎勿以官职自羁也。」尚文唯唯。往见福,长揖不拜。福欲试其术,握带丝于手,问之曰:「闻先生神算久矣,亦知吾握中何物耶?」尚文即请示一字,析其数,以五行推之,曰:「丝缕耳。」福大惊,待以军师之礼,凡事必咨之。时苗甚猖獗,夜恒扑营,尚文辄预知之,遂有备无患。尝于五月进攻旗鼓寨,占有大冰雹,贼伏林莽甚伙,师出不利。福偶惑人言,弗听。及午,师将抵寨,忽阴云四合,大风雷雨,冰雹交下,如拳如卵如砖,击伤士卒无算,伏苗乃四起乘之,兵力莫支,方悔不从尚文言。而戴神仙之名,所至大噪矣。又大军在干州,偶营龙头,为兵家所忌。苗围之,断水,军不得食,危甚。尚文请设坛凿池,己被发仗剑作法,以剑劚地,清泉涌出,军心遂安。己未,驻师天心寨,尚文夜观天象,知将星有异,乃作书潜置幕府,辞归.不数日,福薨,众乃悟其归意,固预知有此也。

  尚文既归,未几病卒,且自知某日当死也。没后,其母伤之,陈僧所传书于庭曰:「子一生精血,尽耗于此,不可留以累后人也。」焚之。自是遂绝传。

  布袋和尚谈休咎布袋和尚者,嘉庆时至吴江县城卖卜,居城东关帝庙,口操楚音,年可七十余.项悬黄布袋,不暂释,因以名之。袋广长尺余,每日所用之物,若杯,若壶,若冠履,若纸墨笔砚,咸取之于此,未尝阙.和尚日卖卜,以十事为限,谈休咎辄中。既毕,则徧游村市,见字纸必拾之,投袋中,恒劝人惜字。自言每日所拾,暮则权之,必满一斤之数,如是者三十余年矣。庙中人有伺其睡熟,而探其袋者,止得龟壳一,长寸余,于是皆疑为仙,环而叩其术.和尚厌之,乃不恒至。一夕忽来,即阖户而寝。次日日中不起,呼之不应。破扉入,则圆寂矣。失其袋,大索不得。方共惊异,而西郭外之人麕至,咸曰:「和尚成神矣。」盖其地故有土地庙,是夕父老皆梦土地来别,曰:「吾去矣,明日有悬布袋于项者,是代吾者也。」及旦,父老至庙中察之,则见神项下悬一黄布袋,诧曰:「此布袋和尚之物,胡为而在此?」入城,而和尚果死,故知其真成神也,众即葬之土地庙后。

  张恒所见卖卦者张恒少时尝见一卖卦者,持卦盘入人家,耳际常黏黄纸小条一,朱书符箓如仙篆,然亦不知其何字何用。以石子一枚置人家灶神堂上,然后踏禹步诵呪语毕,能言其家男女生日,并其财物多寡,且言已往事历历不爽。问休咎,多奇中。门外行人,一覩其足步,能知其往何处。事毕,命其家取黄线一条,穿八十一大青钱与之,然后出。或言是为白莲教异派,此犹其术之小焉者也。

  吴礼后占牙牌数嘉庆癸酉九月,山东贼起,曹县、定陶皆被蹂躏,而金乡独完。方七月,金乡县令黄以事留省,暴卒,鲁抚命候补知县阳湖吴礼后阶往摄其篆。吴至,访邑绅张观察体分,体分言:「地方不靖,必有奇变,士民避乱者纷纷矣。豺狼徧地,去将焉往?余老矣,当早觅死所,不愿以颈血溅贼刃。」因泣下。吴曰:「公无忧,当谋所以御贼者。」遂辞归.抚辕弁左寿宁入见,具言抚军捕贼之令初下,县官过于张皇,贼皆走,未易获.吴乃诡作纵贼者,谕告大众,谓刁诈之徒,挟私诬告,妄指某某为教党,苟无确据,罪必反坐。贼皆喜,相率逃归.吴遂饬刑房张自修、皂头李为密缉南路各贼.初,吴自临清来,途次,占牙牌数,有云:「龙华会上人,全仗修为力。平时不用功,佛脚抱何益。」及见张自修、李为名,始大悟。察其人诚朴,任用之。贼渠之擒,二人之力也。

  邹简廷精蓍蔡青浦邹简廷精蓍蔡,一日,金圣瑞以夜梦床下有白鸡出走,诣邹卜。邹卜之,曰:「地中有银,爻象主今夜发动。然非君物,且尚有大不利焉。」金自念银在床下,不忧人攫,因诣友人处贷银买香烛杂物,将于祀神后发之。时为六月中澣,大雨骤集,因留宿于其家。明晨返,则西邻夜火,屋被毁矣。

  杜念亭家婢浣于河,见大龟,捉以归.龟能沿壁走,闻唤即至。而婢肌革锐减,喘而言,臑而动,日饮米汁,渐少生气。诘之,谓有戴乌缎帽者来扰.杜亦诣卜,邹曰:「妖乃己所引进,或为介类。」杜乃以刃剸龟背,婢病顿痊。

  周某为景杏村卜商城景杏村总戎又春以行伍起家,官终福建汀州镇总兵,为伯韩大令学湘之父,毓华大令崧之祖。其至江苏也,实为其姑丈崇明令熊传栗招之至。时风气锢蔽,南北道远,邻里有尼其行者,杏村决欲往,或劝其就占于里之周某以定行止。周卖卜市中,以善六壬着,且固文士也。好吟咏,为人卜,间亦作诗贻之。见杏村,奇其状貌,既为之卜,并赠以七绝,末二句曰:「巨川用汝作舟楫,且唱宏农得宝歌。」更语之曰:「子识之,他日当有验也。」杏村大喜。不逾月,遂至江南,入苏松镇标,旋得官。官川沙、官宝山时皆立功,于是周之诗皆验。

  杏村尝于道光辛丑官川沙千总。壬寅五月,英人以禁烟启衅,犯吴淞,川之土匪乘间肆掠,杏村率民团兵勇赴乡,获渠魁,绳以法,地方遂安。川人为建报德堂以酬之。咸丰癸丑,摄南汇都司。八月,宝山陷于匪,杏村闻报,亟自海外归,招集逃兵二百人,与留守之典史曹锡焘筹寸御.而兵惑于人言,谓匪来时不杀人,从景公,无 类矣。于是亡去者泰半,余二十余人,合之乡人,仅四十有七,有泄之于匪者,匪喜其无助也,遂攻城。杏村亟偕其犹子持长棓,冒大雨,奋臂出,四十七人随其后。遇匪于昏暗中,挥棓,毙六七人,生擒其一。复与之巷战于南城下,并追出西门,杀百余人,生擒四十余人。时东门外海神庙有驻匪数百,闻城中有变,将入城,见城上灯火辉耀,大惊,逸去,由是宝山大定。

  蔡某为粤寇卜咸丰朝,湘人有蔡某者,素善占卜,投粤寇,到河时,占课云:「逢沟必伤大将。」有黑力虎者,骁健绝伦,陷江宁时,首先登城者也。恃勇独行,至陈家沟,遇拳棒教师陈某,率其二子,环而攻之。争搏良久,陈家父子败回,向门逃进,黑力虎追入。教师一女,年止十七,持鎗伏门侧,从后直刺其股,黑力虎仆地,遂斩其首,众为之夺气。

  牙牌数占字牙牌之戏,相传起于宋宣和时,其来久矣。近世有《牙牌数》一书,借以占卜,盖亦古者棋卜、摴蒲卜之类也。光绪己卯江南乡试,无锡诸士子于榜前占牙牌数,其辞云:「大开围场,射鹿得麞。顾盼自喜,中必迭双.」是科无锡县中式者二人,一顾姓,一章姓。顾字明见数中,「射鹿得麞」句,暗影章字,尤为巧合。

  客为鲁伯阳占牙牌数光绪时,内监张秀林为直隶候补道鲁伯阳纳贿于朝,图江苏苏松太道。其所费,为银二十四万两,议定先付八万,得缺付八万,莅任半载付八万.道路传说,物议沸腾.丹徒丁叔衡太史闻之,偶与客谈及,客以牙牌数卜之,得句云:「鲁阳挥戈,千古奇事。朝暾熊熊,顷刻即逝。」

  鲁在保定,其子留京,谋之于四大恒钱肆,愿出重息举此债,有成议矣。一老贾不允,谓鲁年逾七十,人寿几何,且资格未合,虑为疆吏所梗,不令到任,而又贿赂公行,言官未必箝口。以是,事遂不谐.乃商之于票号,而亦不应。然谕旨已下,索赇者多,争向其子勒索。而江督刘忠诚公坤一果电告总署,令暂缓赴任。御史高燮曾、李慈铭亦疏请交督抚察看。其子大惧而遁,鲁卒不得到任,仍留直隶候补,牙牌数之言,至是而验。

  走信夫通壬遁术耒阳蒋霞初,尝于长沙旅舍中,见有信局之走信夫方卧病,困甚,乃为诊之,数日得痊。其人过谢,见蒋案头杂置壬遁占验诸书,因曰:「颇习此乎?非得名师传授,不易解也。」蒋讶其言,诘之,则曰:「承君治病,敢以实告,某于此习之久矣。」蒋因就求其术,其人曰:「是不难,但须请之吾师,吾师以为可教,当尽以授子。」问师在何所,曰:「夜当延之来。」是夕,为蒋洁治寓斋,置之复室中,语之曰:「有所闻,毋骇。」夜半,方延伫间,忽闻风声从空际来,月色骤晦,灯炬尽灭。窃窥之,见其被发长跪,向榻微语,答词尤细,不可审。久之,若见一人向牖间耸身而出,风声复作,满室飒然。须臾宁静,灯烛自明,因召蒋语之曰:「吾师谓子不可学此也。」

  张延已为孝钦后筮张延已好占卜,弱冠,游四方。光绪辛丑,两宫将自西安回銮,时适馆临潼洪氏,以风角风闻于上。某日昧爽,以一骡车入行在。礼毕,孝钦后宣旨,令在溜下设坛,问善后事。筮得家人之九三,其爻曰:「家人嗃嗃,妇子嘻嘻,终吝。」张曰:「家人嗃嗃,刚严者也。妇子嘻嘻,喜乐过也。终吝,险蹶难遵也。卦直家人,其有顺阴道而至美者乎?九三之爻,君道也,亦夫道也,而位未大正,其有妇人而专制者也。」时侍郎陈某在侧,见多忌讳,不敢上闻,乃别易他爻之吉祥者入奏。孝钦亟赏之,赐银千两、鲈鲊两尾。延已方惴惴待罪,至是乃殊慰。

  拆字拆字,亦作测字。拆则有分析之意,测则有推测之意,为占法之一种.任举一字,触机附会,以判吉凶,昔所谓亥有二首六身者,其权舆也。唐裴度征吴元济,掘地得石,文曰:「鸡未肥,酒未熟。」相字者解曰:「鸡未肥,无肉也,为己;酒未熟,无水也,为酉。破贼在己酉。」果然。古亦谓之破字。《隋‧;经籍地》有《破字要诀》一卷,《颜氏家训》谓即今之拆字。其术始于何时,不可考,或谓见于前人记载者,当以宋之谢石为始。周栎园尝着《字触》一书详论之。

  拆正字武字苏州上津桥朱某以家贫,图入山自尽,遇仙,授测字一书,其验如神。惟求之者必预定,日仅测一字,取银一两。悬牌门首,某日测某人字。吴三桂将反,向苏藩库借饷,时慕天颜方为藩司,踌躇莫决,延朱测字。告以故,朱曰:「请大人命字。」适几上有残柬,慕即翻转,指「正」字为枚。朱曰:「不可借。正似王字,王心已乱.且柬正面合几上,正而反矣,即反之兆也。」慕即拒之,果应其言。其子亦习父业,占验不减于父,但非一日测一字也。某拈一「武」字问有子否,朱曰:「绝矣,一代无人,自此而止。」其人果无后。

  拆因字乾隆丁卯,福建乡试场后,士子谢廷光闻洪山桥有善拆字者,偕友人诣之,拈得「因」字,以询乡试之售否。曰:「国内一人,今科解首也。」友跃然曰:「我亦就此因字拆之。」曰:「此科恐无分,后有恩科,可望得志。彼之因,出于无心;君之因,出于有心也。」旁有一人方握折扇,即以扇指「因」字曰:「我亦就此字一决之。」其人蹙然曰:「君扇适加因字之中,乃困象也,其终于一衿乎?」后各如其言。

  拆墨字纪文达于乾隆戊辰捷礼闱,未廷对时,在董文恪公座,偶遇浙士,乃善拆字者。文达书「墨」字,乞占殿试名次。浙士谓之曰:「一甲无望矣。墨字上截似里字,以里字倒拆之,为二甲。四点为庶字之脚,士乃吉字之首,必可得庶吉士。」果应其言。其后文达历官清秩,迭掌文衡。

  拆董字名字乾隆戊子,纪文达以事获谴,狱未决时,伴守之军官精拆字,乃书「董」字叩之。军官测曰:「君必远戍。董字似万千里也。」又书「名」字,军官曰:「下为口字,上为外字偏旁,是口外矣。日在西为夕,其西域乎?」又问将来能否遇赦,曰:「字形类君字,亦类召字,必赐还。」又问遇赦当在何年,曰:「口字为四字之外围,而中缺二笔,殆不足四年也。」已而果遣戍乌鲁木齐,以辛卯六月赐还,一如军官所言。

  拆棊字义字风字村字范时行,苏州人,乾隆时以拆字寓德清紫阳观.所言不烦,而悉有意义.日以得钱六百为率,钱足,则谢客寂坐,有君平买卜之风.一营兵拈「棊」字,问终身休咎,范曰:「凡围棊之子,愈着愈多;象棊之子,愈着愈少。今所拈是棊字,非碁字,从木不从石,则是象棊子,非围棊子也。恐家中人口日益凋零矣。」其人曰:「是也。然此非所问,问日后何如耳?」范曰:「观尔服装,是行伍中人,乃象棊中之卒也。卒在本界,止行一步,若过河,则纵横皆可行。以是言之,尔外出,方可得志。然卒过河,亦止行一步,亦不能大得志也。」

  又有拈「义」字以问者。范问年若干,告之,范曰:「然则生年属羊也。义字从羊从我,是止一属羊之我耳,终身孤只,不能有妻子也。妻子且不能有,他何望焉?」

  又有一人以「风」字问妻所孕为男为女,范曰:「移中间虫字于右旁,则似虺字。《诗》曰:「惟虺惟蛇,女子之祥。」所孕必女矣。」

  又有一业理发者,盛冠服而往,拈「村」字问之。范曰:「木以长材为贵,一寸之木亦何所用。」其人以为道其剃刀之柄也,惊而失色。范曰:「凡事若能努力,则方寸之木,可使高于岑楼,君何必自堕其志乎?」后其人果发迹致富。

  拆巍字乾隆己亥,江南乡试题为「巍巍乎唯天为大」三句。胡元音望捷心切,同人守榜。汪某在座,见其神情迫切,戏之曰:「吾为君拆一字,如何?」元音口报一「巍」字。汪沈思良久,指画再四,曰:「得之矣。上为出字之半,半出学也。偏旁有禾无乃,秀字去半也。有女无子,是半好也。加以魁字,有鬼无斗。其必中副车无疑。」越三日,揭晓,果以副榜第五名报隽焉。

  拆道字乾隆庚戌万寿恩科,进士为一百零二名,其中有江南三十名,安徽十名。会元朱文翰,歙县人。胡先声中三十九名。当未揭晓时,同人集翟公树编修寓斋,公树出一「道」字,问安徽进士可中几名。先声大言曰:「必中十名,且得会元,而自身亦应与焉。」同人询以故,则曰:「道字已有进字框子,中首字,非会元乎?首字上两点为八字,中一字,下自字,是为自身,合之,非十名乎?」越日榜发,竟如其言。

  拆鹦字乾隆时,上海有沈衡章者,善拆字,问休咎者趾相接。一日,有罪犯越狱宵遁,捕役往问,拈得「鹦」字,沈曰:「鹦鹉,能言之禽也。舌慧而身不自藏,卒为人所絷.且鸟而婴,羽毛未丰,其能远逸乎?去此尚近,速捕可得。」问何往,沈瞥见雀跨后檐,曰:「可往后面厕中觅之。」如其言,果获.邑令神其技,赠以「机测如神」之额.额悬邑庙豫园清芬堂之西偏,俗呼为董事厅者,即沈之安砚处也。

  拆奏字赵介山、帅仙舟夙相契,在京同居,成进士。廷对前一日,蒋丹林往送考,介山举一「奏」字,令拆之。蒋云:「二人在三人之中,君与帅君皆可望鼎甲也。」及胪传,果然。

  拆奁字太仓陆星农,名增祥。以殿撰出为道员,次湖南,郁郁不得志,蹭蹬以终.相传陆应礼部试时,就拆字者为卜官阶,陆掣得一「奁」字,云:「名居第一人,官不过三品。」盖奁字俗书,上从大,大字分析之为一人也;下从区,中为品字,空其一面为三数也。殁后,嘉定黄翰钦孝廉宗起挽之云:「苏内翰春梦一场,薄宦衡湘,回首觚棱经卅载;谢太傅东山高卧,屏除丝竹,等身铅椠足千秋。」

  拆章字武昌李某拆字有神解,有陈某艰于子嗣,值妻临蓐,往问以「章」字。李云:「当为男,恐不育耳。」陈请其故,曰:「童字无根。」又有问其子之病者,以乳名六十,即举「六」字问之。李云:「汝口说六十,已是一卒字矣。虽去上一点,目前可望平安,恐终不免来年之忧也。」

  拆死字张文达公之万未遇时,尝客杭州。会元旦,逐队作吴山游,就日者问前途。拈得一「死」字,大骇,欲弃去。日者叩所问,曰:「科名。」日者就字端详良久,因以「死」字之钩抹去,写「癸卯一人」四字,拱手贺曰:「大吉利,癸卯年当大魁天下。」旁有一友,见而奇之,即拈「死」字叩婚姻。日者蹙额曰:「不佳,不佳。怨偶无心,昙花一现,恐有骑省悼亡之痛。」友固无妇,一笑置之。明年,文达捷南宫,其友亦娶,伉俪甚笃,心恒惴惴,冀其言之不验,而未几竟殁.拆荣字浙西陈锺年善拆字,名噪一时.有巨贾吴某者,苏人也,久商于浙。某日得家书,以妻病危笃,促之归.吴忧甚,即访陈就之卜。至则门已闭,吴叩之急,陈乃推窗而询知来意。时方有一犬在旁狂吠,陈即语曰:「死矣。」吴厉声曰:「字尚未拈,焉知生死!」陈曰:「顷者吾之口与汝之口交谈,则为两口,又加一犬,则成一哭字也。」吴懊恼归,然未之信。翌晨再往,拈得一「荣」字。陈即询所占之事,吴以妻病告。陈曰:「死矣。」吴询所以,陈曰:「荣字,上部为两火字,乃一对烛也;中为一座,台之象形也;下为木字,棺木也。」吴闻言大惊,匆匆买棹归,其言果验。

  拆口字有女郎将与人私,虑其未谐,而就拆字者问休咎,拈得一「口」字。问欲卜何事,女曰:「有一事,可得良好结果否?」拆字者曰:「依字而断,恐无圆满之望矣。欲成「可」字,无「丁」;欲成「如」字,无「女」;欲成「何」字,更无「人丁」」。

  拆粉字鄂人方某幕游于外,一日接家书,以妻病笃,促归,方犹豫不决.有友善拆字,往觅之。友曰:「试道一字,以定行止。」即应声曰「粉」。友曰:「妆台留半面,红粉已分离,可速行,迟恐不及见也。」方急治装,及抵家,榇已在堂矣。

  春秋笔日拆十字春秋笔者,孑然一贫儒,不知何许人,亦不详其姓氏,以拆字为业.遨游至信州,僦屋以居,榜门拆字,求卜者多踵庐求教,不如寻常术士之于街头巷尾求取生活也。其人年四十余,颇知书,吐属风雅,论字多妙解,多奇验。士大夫咸乐与游,籍籍负时名。每拆一字,受钱二百文,日以十字为限,过此则闭门谢客。于是趋就占卜者,皆争先恐后,朝暾初上,门庭已若市矣。

  拆毅字沈文肃公以赣抚丁内艰,在籍守制,适左文襄创办马江船政局,制造轮舰枪械。议甫定,文襄移节督关陇,乃举文肃自代。文肃令官绅分司厂事,官曰委员,绅曰委绅。同治某科秋试,榜前,集局绅之与试者浇榜,且曰:「诸君请拈一字,吾用拆字法占之,卜今年本局售者当有几人。」某绅拈「毅」字,文肃曰:「毅者,其左体为「豕」字,豕为亥,二首六身,「几」字其「船」字之一股,「又」字复得「政」字之半股。船局委绅固有获售者,其数殆六乎?」是秋,果中六人。浇榜者,榜前羣饮之谓也。

  拆;字青字大不同,某拆字者之别号也。光、宣间,寓常州城隍庙,设摊营业,名噪一时.有某店伙之纱帐被窃,薄暮始觉,往来拆。时大不同已收摊矣,因令随举一字以拆。店伙写「;」字。大不同曰:「无妨,君所失为纱帐,今已有人悬于他处。君观「四」字之形,固悬挂之象也。速觅或可得。」店伙曰:「否,否,君所拆者为真体「四」字,而余所举者为草体「四」字,无乃误乎?」大不同曰:「若然,则赃已难觅,仅可购备蚊烟一圈以御蚊矣。」蚊烟一圈,亦象草体「;」字之形也。

  又有一尼姑拈「青」字,令拆之。问何事,曰:「终生。」大不同曰:「清不清,静不静,出家恐不利。若立定主意,择人而事,则尚有生育之望。」盖「青」字之上半截似「生」字,而下半截则「育」字之底也。尼忸怩而去。有知其事者,则谓尼固不守清规,久有还俗之意也。

  星命术数家以人生之年月日时推算禄命,谓之星命之学,始于唐之李虚中。但虚中止用年月日而不用时,至宋之徐子平,始以八字推算,故亦称善此术者曰子平。其书或托名于鬼谷子,或托名于郭璞。

  推算之法,以六十甲子分四段,自甲子、己卯、甲午、己酉各得十五辰。甲子、甲午之前三辰为阴错,己卯、己酉之前三辰为阳错.谓以天干配地支,所余之数,甲为阳辰,故有阴错;己为阴辰,故有阳错,其日不吉。

  八卦以乾坤喻夫妇,故星命家以男命为干造,女命为坤造。婚礼以男家为干宅,女家为坤宅,亦此义.隔夜算命有曰隔夜算命者,凡以八字令其推算,必嘱其人就坐案侧而谓之曰:「君今日当来,我先夕已知之。尊造早推算,命书亦批定。今姑请以生年月日及父母存亡、兄弟有无,一切过去之事,详述一过,以证我隔夜推算之当否。」迨其人如言,自述生平毕,乃启其案上倚壁之书橱,出一先期批成之命书示之,则与其人所自言者无不合。盖其倚壁橱后,有孔通至隔室,室别有人在。来客自述生平时,其人即如所言,笔之于纸。书毕,自孔传入,宜其若合符节也。

  夏某为陈某择日诸暨店口镇有陈氏之屋,遇火不毁.相传国初有陈紫衣者,将建此屋,自至郡城,乞夏姓者卜日。夏曰:「请少待,为君择之。」陈即出资为谢.夏曰:「既如此,请三日后来。」陈知其以酬谢之多寡为选择之精粗,乃以白金百两揖而进之,曰:「老朽一生辛苦,始有此举,幸先生留意焉。」夏曰:「既如此,请一月后来。」及期而往,则曰:「日已选矣,幸勿稍有更动。」陈谨如所教。屋成而镇上大火,前后左右尽为焦土,惟新屋岿然独存。自是以后,历三十余次火灾矣。至光绪时,陈氏犹世守之。而夏之子孙,亦尚以择日为业.星士为徐松岑推算徐松岑监丞元美,江都人。顺治甲申、乙酉间,家中落,居北乡湖滨,郁抑不得逞。偶就村市星士问休咎,星士推干支列宿,举指摇目,睨之曰:「死,命也。」松岑怒。星士复默算良久,瞠目大呼,谓:「不于身,必于妻子,请归验吾言。」松岑益怒,惘惘而归.未三旬,其妇王夫人病死,二子继亡,如星士言。遂卖田屋,营丧葬,家人各散去,余一丱僮,使肩襥被从入郡。及北郭,反顾,则僮逸矣,弃襥被道旁五十步外,亦不追,自提襥被以行。只身依故人,歌吟与涕泣常相平,而学日以进.高特骋自知有子顺治时,宿迁有高处士者,名踰骈,字特骋.授徒于湖东之陆氏,月一至家而已。一夕,语邻僧曰:「吾占六壬,尚有一子,当归了此事。」僧笑之。明年,果生子,命之曰晤,盖与其妇仅一晤者也。

  方进为张荣推算顺治初,有方进者,判人休咎禄命均奇中。时巡抚张存仁与明兵夹江对垒,部卒有张荣者叩进推算,判荣以二月初二日当死于兵。荣惧,盗马而逃,为逻者所获.存仁鞫之,荣述进推命之故。乃逮进至,问曰:「汝推张荣今日应死,汝推自命若何?」进曰:「我命不死,但责三十板,枷三个月耳。」存仁笑曰:「我偏不打汝。」竟将荣斩讫,方进枷号三个月。徧示合城云:「方今正在将士用命之秋,术士方进妄谈祸福,煽惑军人,以致张荣盗马欲逃,除将张荣正法外,方进枷号三个月,以儆将来。」

  刘德白自推命数刘公言,字德白。父瑜,明袭青州左卫指挥佥事。德白,其仲子也,生有异征。少为文章,空明骀荡,一洗程序熟烂之习。乃数踏省门,不见收,遂谢去举子业,专肆力于诗古文辞.汲古之余,旁及方术,尤邃于星命,以人始生年月日所值星辰,推人寿夭贵贱,不失毫发。淄川韩允嘉累困锁院,德白谓其一生科禄,皆会于戌,当于是年得举人。韩以戌非乡试期,疑之。顺治丙戌,山左再开省闱,果为丙戌,韩果举于乡.及戊戌,遂成进士。

  德白尝自推命数,谓年七十当死,然不至药裹纠缠,床蓐淹顿,差异世人耳。岁在辛卯,年数适符,其老妻方借舂邻家,德白闭门独坐,及启扉,死矣。

  吴子缨为笪在辛推命句容笪在辛,名重光,顺治壬辰联捷礼闱,以丁艰归里,过吴门,寓其同年姚茵穉家。一日,闲步至吴子缨命馆,令推子平。在辛貌朴,而又 衣 冠,子缨为之布算,亦甚略,未及科名。推毕,在辛取子缨所持素扇,书高达夫「尚有绨袍赠,应怜范叔寒。不知天下士,犹作布衣看」句,后题笪重光书。盖以子缨牌板书「命友天下士」,书此诗以讥之也。子缨见之,惶愧无地。而在辛无怒容,一笑而别.至暮,其牌板已为人取去。随有为之介绍者,馈银十二两,始还。

  张某谓韩文懿当饿死吴人张某以星卜游公卿间,尝许缪念斋彤以状元。康熙丁未,缪以第一人及第,自是门外车马遂不绝,张亦自高声价,累致千金。时韩文懿公菼教授陋巷,托友人询之,张厉声曰:「此人来岁当死,犹问科名乎?」及文懿中会状,张遂遁,不知所往矣。

  何永锡自谓何如何万年,字永锡,长洲人。父愿良,善言命,多中,好酒,浮湛里闾,自得也。万年读父书,尤精其学.人来请者,必以实告,不妄誉人。然喜儒,常从诸生游,诇其生年月日时之干支,以决得第之早晚。秋榜将发,窃自计平生所决之必隽者,日造其门,询消息,至而阒然,诧曰:「吾言必不谬。」即卧其家。已而吉语闻,则大喜狂叫,自谓:「何生何如也?」

  韩文懿公少时轗轲,中年尤甚,星家多谓其老于诸生。康熙壬子春,文懿北行,永锡往话别,曰:「勉之,此行必捷。吾曩决子发科卯辰间,今以流年参之,在今岁也。」其它率多验。而尝谓文懿曰:「吾恨不读书,然于星家言,穷日夜研寻,每进一年而知曩年之误,虽不能悉中,后又安知今日言之非谬也。」又尝语人曰:「吾决人科名,亦仅言其半耳。读书不勤,安有俟命之理耶?」

  史冑司精子平溧阳相国史文靖公贻直之父,字冑司,名夔,素精子平学.康熙辛酉,携家入都,舟泊水驿,生文靖。冑司取其造推算之,谓当大贵.时阻风,舟不得行,乃登岸纵步。见一冶工家适生子,问时日,正同,心识之。后二十余年,文靖已官清禁,冑司告归,复经其地。欲验旧事,自访之,则门宇如故,一白皙少年持斤操作甚勤。问其家,即辛酉某日生者也。竟夕不寐,忽悟曰:「四柱中惟火太盛,惜少水以制之。生于舟者,得水之气,可补不足。若生于镕铸之所,则以火济火,全无调剂之妙矣,其贫贱也固宜。」

  吴梅村精星命学吴梅村晚年精星命学,连举十三女,而子暻始生。时娄东江孙华为名诸生,年已强仕,赴汤饼会,居上座,梅村戏云:「是子当与君为同年。」孙华意怫然。及康熙戊辰,暻举礼部,孙华果与同榜。或赠梅村五十生子诗云:「九子将雏未白头,明珠老蚌正相求。兰闺自唱河中曲,十六生儿字阿侯。」盖少妾所出也。璟后官兵科给事中。

  印天吉为毛西河推命康熙戊寅,毛西河年七十八,京口印天吉为其推演命造。其八字为癸亥、壬戌、壬戌、庚戌,盖生于明之天启癸亥十月初五日戌时也。天吉谓八十五不死,当享寿至九十四。然西河竟以是年卒。时西河之姬人年三十二,为康熙丙午正月十六日子时生,其八字为丙午、庚寅、丁酉、庚子,盖即曼殊也,亦令天吉推命,而殷殷以子息为问。天吉谓今年不育,则终无子矣。

  嵇叔子为妻推命嵇叔子精子平,自谓官可四品,而夫人之禄位不称.举孝廉,即丧偶,媒妁盈门.叔子算其八字,俱以为不类。某富翁欲以女妻之,先以年庚付一术士推之,术士云:「此十恶大败之命也。」翁以情告,术士曰:「试易之,何如?」因将生日移前数日,而时干亦易,通局俱变矣。翁乃付媒妁使往议之,叔子以手推之曰:「是恭人也。」遂成姻。任杭州太守时,妻受四品封。叔子卒后十余年,诸子将为母称七十觞,先期营办,恭人笑止之云:「某日,非吾真生辰也。」因述其故,家人皆惊.盖嵇氏父子为所绐者四十年矣。

  星士为励文恭所养静海励文恭公杜讷久不徙官,一日,世宗召问曰:「闻卿家养星士,卿亦自知何日大拜乎?」文恭惶恐谢罪。上曰:「此事有命,朕也不能作主。」寻转吏部。于时常熟蒋文肃公廷锡方病笃,文恭固无恙也,忽腹热如火,以鸡卵熨之,旋熟,遂先文肃二日逝。

  信庄二王生命信恪郡王如松、庄慎亲王永瑺,同年月日生。庄后信数刻,互以兄弟称.稽其生命,信先庄薨十七年。然其子恭王淳颕以复睿忠王爵,赠王为亲王。庄亲王无子,嗣其弟子承能。信恪王少封公爵,任工部侍郎等官。庄慎王少亦赐公,品级历副都统等官。虽文武稍差,而升转固如一也。

  刘某为高宗推命高宗幸江宁,微服而出,遇星者刘某,戏就之推子平。刘排其生年干支,艴然色动,欷歔久之。高宗大异,问故。刘曰:「仆操星命之术,三十余稔矣。自谓断人休咎,无不奇验如神。闲时亦将贱造流年推算,当小贵,二千石之禄不难致也,乃竟落拓如此。今见贵造,富贵极矣,即无乘干驭宇之鸿福,亦当肩蟒腰玉,缘何反得与仆觌面耶?」高宗神其技,默然而退,后授刘以知府。

  钱竹汀为仆推生造嘉定钱竹汀宫詹有一仆,服役多年,体魁梧而勤干,竹汀恒倚重之。为推生造,谓必以军功保举,官至三品武职。久之不验,疑之,因以其造录寄钦天监,属为之推算。覆曰:「某命果佳,如君言,然必生长北方。若生于南方,则终身仅能近贵而已,此所以给事君邸也。」

  廖鸿章为郭肇鐄推步郭凤池侍讲肇鐄以丁艰归,服阕,诸要人皆寄书,促北上。束装有日矣,过其同年友廖编修鸿章,以行期商之。廖夙精子平学,为推步毕,惊曰:「一年之内,慎勿入都,若入,祸且不测.尽一年,则无害矣。」郭犹豫未决.而促行之书踵至,且闻上意向用甚隆,遂买舟而北。途次某镇,有姻家邀之饮。郭已有酒意,复强之。主人觞政甚虐,虽不饮者,亦必以巨觞沃之。是日酣醉过度,归至舟,惫甚,延医无及,旦而卒。

  王勿庵八字缺水归安王勿庵侍郎以衔初生时,星家推算八字,谓其中缺水。或告太夫人曰:「必令小儿在渔舟上乳养百日以补之。」乃召一渔人妇,畀其钱米,寄养百日焉。

  汪成命造相同人有生同年月日时而命绝不相似者,星家言所生之地有不同也。汪文端公廷珍与成少司马书之年月日时,无不相同。汪进士及第,成犹举人;汪官六品,成则五品;汪官五品,成则四品;成官侍郎,汪则三品。及汪官尚书,而成犹侍郎,其爵位犹不甚相远.所可异者,汪、成面貌亦酷肖,二人丁内外艰之年岁亦略相同。

  戴简恪为泥孩推命开化戴简恪公敦元精星命学,为人推测,恒多验。一日,奇想天开,属玩具肆中人制小泥孩若干,并记其捏成之年月日时于背,为之推命,以记于别纸。制成携归,给家中小儿,使佐嬉。及其碎坏,出别纸证之,验者乃十而八九。

  罗养斋精星命罗养斋,名浩,侨居海州之板浦场,与凌仲子廷堪为戚。经史书数,无不涉猎,尤精星命之学.尝曰:「自李虚中以来,均以富贵贫贱寿夭定命之高下。吾则以贤不肖为之经,贫富寿夭为之纬。贤者虽贫夭,命为上;不肖者虽富寿,命为下。」人多迂之。

  某笔帖式命有一日之荣道光时,满人某尝以其子之生造使术者推之。术者推算良久,曰:「怪哉此子!所居位无上。虽然,一生穷困以死。」某以为戏己,怒而去。后其子长,为太常寺笔帖式,贫甚。适署中需人为遣儿,辄应其召。遣儿者,凡遇郊庙、耤田大典,前期大演礼,有司恐仪式有误,辄以一人为主者。其人衣服破旧,然行止拜跪,与主者无异。自王公大臣以下,向之行礼,亦与主者无异,固一日之荣也。然必笔帖式之贫乏者为之,他人皆不肯为,以为折福,为之必致病云。其为此,每次得京钱八千而已。

  以河洛数推命有演河洛数者,推测禄命吉凶,悉有验。或艳其术,叩之,则吐实曰:「其数,设一时为十刻,刻三分,以之考其父母、兄弟、妻子存没多少之数。稍误,则曰:「非此刻此分也。」凡三十分,屡迁而得其详,而后按所得以衍之,可无失矣。」其数之辞,则以千百为隐语而系之以卦。如中人也则以中孚,富人也则以丰以豫,贵也则以鼎以泰,好鬬则以讼,疾则以损.诸生也,甲乙榜也,戎行也,缁、黄、医、巫也,农、工、商贾、隶役也,皆有卦以系之。干以系父,坤以系母,同人以系兄弟。推而广之,无有遗者。又分年递载于所系卦之下,故取之左右,皆如其人,实皆刺探察视,以售其术也。

  以蠢子数推命道光以前,山西有以蠢子数鬻技于都中者,言人之贵贱穷通,颇有验。其于湘人刘协揆之降调升复,语皆符合。

  武陵赵文恪公慎畛曾就其人而询之,乃知此数于国初由关东传至山西,原书八箱,五箱损于水,遂有无从检查之八字,即诿之此沈失之数。但云传自邵康节,然宋以前即能测定满洲姓氏耶?如瓜尔佳氏、钮钴禄氏者,皆能算出,即可知其伪矣。

  张立帆自算命张立帆以精通天文名,咸丰庚申春,苏州失,昆山继陷,粤寇所至,迁避一空。张独留不去,且为之赞画一切。或问其故,张曰:「吾夜观天象,知清运已衰,太平天国当起而代兴.千载一时,机不可失。吾尝推算命理,行年五十当贵,意即在此乎?」张尝为粤寇筹饷,邑中富室按名勒派,不允,则拘而敲扑之,故皆衔之刺骨,粤寇乱平,遂为怨家告发.张大恐,倾家营谋之,乃免。后有人问以太平天国天象如何者,张辄摇首太息曰:「气数,气数!」

  徐式如为潘兆芙推命松江徐式如孝廉良钰精青乌家言,尤长于推算之学,顾多作隐语,不欲明以示人。其里人潘兆芙方以明经应秋试,踵门求推命造。式如不语,惟书「和」字示之,人皆不解所谓.后潘落第,始恍然曰:「此所谓名利两不成也。」自是遂屏弃帖括,壹意为善,以终其身。

  瞽者推算如神光绪时,淮安乡间来一瞽者,推人年命如神。有李氏子就之推算,瞽决其一生足衣食,无刑祸,有子女各六,然当有两妻。李笑曰:「吾农家子,不鳏足矣,焉有两妻。」瞽曰:「不然,命如是也。」又有陈叟者延之至家,悉以其家人年命使推之,一一不爽。至其女,则曰:「偏房,命也。」叟怒曰:「老朽薄有田产,何至以女为人妾。」瞽曰:「不然,命如是也。即不作妾,亦非正妻。」已而李氏子娶于赵,甫六月,生一子,乡里姗笑之。李之父惧为门户羞,归之于母家。赵女固贞淑,母家知其无他,然六月生子,无以自明。请反,不可,乃留之,仍抚养其子。而李氏子所续娶者,叟女也,甫六月,亦生一子。于是赵女之父母兄弟,咸哗于李氏之门曰:「尔谓吾女不贞,故六月而生子。今陈女亦六月生子,何也?留则俱留,逐则俱逐。一留一逐,行且兴讼.」李父子无以为计,其宗族姻戚咸谓其父曰:「若子两娶,皆六月而生子。赵、陈两姓,清白旧家,两女亦皆端好,必无他故,是无可疑者也。宜迎赵女以归,使与陈女以姊妹称.」而陈女顾长赵女一岁,赵犹忿争,乃议不以长幼为次,而以先后为次,姊赵而妹陈,事乃定。两女皆婉娩,颇相安。俄各受孕,逾期不育,至十二月始生,则皆女也。嗣后男女相间而生,生男皆六月,生女皆十二月,羣疑尽释。两女各生三男三女。李氏子果有两妻,子女各六,叟之女果亦如偏房矣。

  四庚辰年月日时干支俱同者,六十年中,惟甲戌岁有甲戌月、甲戌日、甲戌时,乙酉岁有乙酉月、乙酉日、乙酉时,丙申岁有丙申月、丙申日、丙申时,丁未岁有丁未月、丁未日、丁未时,戊午岁有戊午月、戊午日、戊午时,己巳岁有己巳月、己巳日、己巳时,庚辰岁有庚辰月、庚辰日、庚辰时,辛卯岁有辛卯月、辛卯日、辛卯时,壬寅岁有壬寅月、壬寅日、壬寅时,癸亥岁有癸亥月、癸亥日、癸亥时.然甲戌之岁必有甲戌月,甲戌之日必有甲戌时,而甲戌之月不能必有甲戌日,其余皆然。故遇此,难也。光绪庚辰三月十三日日加辰,是为庚辰岁庚辰月庚辰日庚辰时.杭有杨翁者,精于丛辰之学,死后营葬,有术者为择此年此月此日此时,取四庚辰也。他术者以为不可用,议改用初六日癸酉。其家以翁素精此术,乃就其灵前拈阄决之,竟拈得四庚辰者,遂用以葬。丁松生与执绋焉,还过俞楼,为俞曲园言之。

  赵展如信星命赵展如尚书舒翘生平以服膺宋学著称,而酷信星命家言。其以凤阳守举卓异入都引见也,四川司旧同僚觞之陶然亭。酒次,赵畅论董氏正谊明道之说,且曰:「诸君今日皆候补主事也,然须存一终身此官之意,非惟不冀得京察,简道府,且并不冀题升郎员,甚且并补缺之希望而亦断绝之。必如此,乃可谓正谊不谋利,明道不计功。董子一生,得力如此。宋、明诸儒,得力亦不外此。诸君能身体力行,庶可合名儒名臣而一之矣。」赵语未毕,忽某编修至,编修故深通星命家言,赵自谓弗及者也。甫就坐,赵即呼某曰:「君于吾造已细推否?吾究以何时可升道员?实告君,果命中三年内不得升缺者,吾即由此归秦,不复出矣。」因屈指自计一麾出守,已历六年,尚不获迁一秩,言之愤然,若有余憾。座中人皆匿笑,赵弗觉也。

  陈石遗为杨惺吾推命宜都杨守敬,字惺吾,治地理学甚精。生平敝精力,为《水经注疏》一书,举全、赵、戴诸家缪误,摧陷廓清,无所于让。方年六十余时,常汲汲顾日影,虑不得上寿,不及成书,请其友人陈石遗以子平法算之。石遗谓可至耄耋,且曰:「君躯干修伟,丰髯,声如洪钟,神似画像毛西河、冒巢民,于相法亦享高寿。」则大喜。后十余年,与石遗相见于京师,则急出《水经注疏》稿本相质曰:「吾书幸已成,泰半为弟子能生助属稿。山东刻工廉,已半付写定矣。」

  日者为袁忠节樊云门谈命光绪庚子三四月间,袁忠节公昶与樊云门布政增祥至京师琉璃厂,就日者谈命。日者谓樊驿马星发动,樊问何方,曰:「在西。」忠节曰:「我何如?」曰:「君后未可量。」以死事言之,未可量者,廋辞也。

  星士为易实甫推数光绪朝,易实甫观察顺鼎游宦河南,遇一星士,推为铁板神数,言其以前经历,无一不验,推至五十七八岁时,有两句云:「赖有吉人扶,当今复用吾。」

  揣骨听声摸笏唐时有瞽者龙复,以揣骨、听声、摸笏,判人休咎,定人禄命。久之而摸笏之法失传,瞽者仅能以摸骨、听声为事矣。

  相名相名之说,谓就人名所取之字,相其体之欹正疏密,音之阴阳清浊,义之吉凶向背,可以定其人之穷通贵贱,然实与摸骨、听声、摸笏等术,同其荒诞也。

  术士相梁溪父钱塘梁溪父,为文庄公诗正之尊人,少为名诸生,与同辈诣一术士,问曰:「得一第乎?」答曰:「不仅是,更向上。」问曰:「官翰林乎?」答如前。又问为京堂耶?卿贰耶?俱如前。问曰:「然则作相矣?」曰:「真者不能,假者可致。」同辈曰:「盖协办耳。」后终老明经,而以文庄贵,受大学士封。

  范文园工相术海宁范騋,字文园,善相。尝谓武进周清原、吴江徐釚皆当不由科甲入翰林。至康熙己未,周、吴果皆以宏博及第,授检讨。

  海宁邑城有隙地,或塑太岁像以祠之。范以为威仪具足,应享巍峨。未几,遂成巨剎.又谓嘉兴千佛阁之肖型,其貌惨戚,当厄于火。已而果然。

  陈文勤有乞丐相海宁陈文勤公世倌秉赋甚薄,每日饭不过一瓯,或啜莲实少许,即可度一日,而年跻大耋。京师尝有一瞽者善揣骨相,文勤与史文靖相国屏车骑往访之。瞽者揣文靖未半,即跪而呼曰中堂。洎揣文勤,则曰:「此乞丐也。」文靖呵之曰:「此陈中堂也。」瞽者揣之良久,又抱其身摇之,愕曰:「真乞丐也,乌得欺我!」文勤笑曰:「岂以我无食禄之故耶?」

  僧为羊山朱氏看三世相国初羊山朱氏,苏州申衙前富人也,素豪侈。一僧叩门请见,朱出迎,貌甚古,延坐,问何来,僧曰:「吾与君同坐空山修行,君忘本来面目,特来点化耳。」命取三盆水来,曰:「请看前生。」朱视水中,一老僧也。次看今生,宛然朱形容也。再看来生,一疯丐也。朱大诧。僧曰:「若再不悟,暴殄天物,虽欲为疯丐亦不可得矣。」遂去。朱遣人尾其后,至市,忽不见。

  吴三桂看相吴三桂久蓄异志,居常郁郁不乐。羽士某相术为滇中冠,尝至省,三桂使人召之,不至,乃微服诣之。某熟视良久,谓之曰:「君状贵不可言,然颊下有纹,主后不昌,殆无嗣乎?」三桂大恚。既而使觇某,将杀之,则行矣。自是,三桂每日必揽镜视纹,深自怨愤。或慰之,且力言某之妄,三桂始释然,而异谋日亟矣。

  相王楼村宝应王楼村修撰式丹生而顶有异香,经月不散。稍长,耳白过面。相者曰:「当以文名天下。」

  相李寅伯李寅伯上舍暾,鄞人,杲堂子也。杲堂艰于嗣,年四十后,始举寅伯。初堕地,面部有如小耳者数十,为去之。稍长,左颊有瘢,作鸦青色。有相者见之曰:「此海外阿罗汉化身也。」

  相陈其年陈其年检讨维崧年四十余,犹困于诸生。一日,过京口,有术者谓之曰:「君年过五十,必入翰林。」梅杓司因赠以诗曰:「朝来日者桥边过,为许功名似马周。」康熙己未,其年以诸生应博学宏词,荐授翰林院检讨,时年五十六矣。

  史瞎子揣骨听声顺、康间,浙东有史瞎子者,遇男子则揣骨,遇女子则听声,言休咎,多奇中。

  年遐龄有二子,曰希尧、羹尧。希尧,嫡出也。某岁,遐龄以内擢都统入觐,闻史适在都,因召之入邸,令相希尧。曰:「一品官也。」时羹尧方就抚于遐龄之仆,已为史所见,即告遐龄曰:「顷在门房相一儿,他日当位极人臣也。」遐龄大诧,即呼阍人入,诘之,以某仆之养子对。立召之至,询何来,仆乃备述始末。盖遐龄之夫人妬而无子,希尧未生时,遐龄通于婢而生。夫人觉,逐婢弃儿,儿遂为仆所养.至是,遐龄见其状甚雄伟,乃告之夫人,抚为子。其后果掌大将军印,如史言。

  徐文定公元梦抚浙时,其孙舒文襄公赫德方丱角,而休宁汪文端公由敦以诸生为之师。文定令史相师弟二人,史曰:「皆大位也。」舒为世家贵公子,其显达固意中事。文端则寒诸生,念不到此,意谓史特因弟以及师,聊作周旋语耳。是夕,史独怅怅,至书塾,谓文端曰:「君勉之,将来官职声名在主人之上。」文端益惶恐不敢当。史曰:「非谰语也。君寒士,谀君,何所利?正以我之命,某年当有厄,某年当得脱。计君是时已登显仕,我之厄或由君而解,故郑重相托,君是时幸勿忘今日言,当力拯之。」

  已而或进史于世宗,奏对后,忽奉旨发辽左为民。至高宗御极之十年,诏军流以下皆减等发落。时文端果为刑部尚书,乃检史旧案,则系特旨发往,不载犯罪之由,同列多难之。文端以其罪不过军流,正与恩诏相符,乃奏释焉。既入京,仍客文端第,则益自韬晦,不肯言祸福矣。

  乾隆庚午,文端长子承沆方应举,文端夫人望之甚切,请史决之。史曰:「即当得六品官。」六品者,惟翰林修撰及部主事。时文端方直禁近,子弟若登科第,必不至分部,其为修撰无疑也。母夫人方窃喜。无何,文端为是科主考官,承沆回避不得试,羣以史言为妄矣。其冬,特旨赐文端荫一子,承沆果得主事,官正六品。

  相蒋文恪陈畬堂雍正初,陈畬堂在京,寓其舅氏汪某半截胡衕邸中。蒋文恪,舅之壻也。乙巳孟夏,蒋自内城出,曰:「闻琉璃厂有河南僧善相,曷同往试之。」时陈年二十三,蒋年十八。既至,僧目蒋曰:「好门第,读书家儿也,当然中举,中进士,点翰林,主文柄,登大位,一路功名到白头.」次相陈曰:「二人门第不相上下,但彼安享富贵,君则困顿拂逆,虽极卧薪尝胆之苦,不过得一小功名而已。惟神凝气敛,筋骨坚定,大寿可期。」酬以相金,曰:「本不应受,越二日,当回首,买柴作荼毗资耳。」陈异之。至第三日,遣仆往觇,僧果圆寂矣。久之,追忆其言,皆验。

  相庄培因庄培因,名存与.尝偕某上舍自裘文达公曰修斋中饮归,同诣千佛寺,访江西某相士。某即与庄互易帽,同车行,时已有人报知相士矣。及至庙,庄谓易帽恐涉轻薄,仍各冠自冠以进.相士遂言上舍为状元,历巡抚、尚书,而诋庄为贫贱,不列于仕籍。即日声名大损.顾礼琥相人乾隆时,顾礼琥以举业雄吴中,从游者常百人。善相士,尝贻书京师故人,谓其所授业二生,为吴门双璧,后起之隽.后两人先后通籍,均以第一人及第,盖即潘文恭公世恩及吴廷琛也。

  嵇文恭善风鉴嵇文恭公璜善风鉴,百不失一。尝主乾隆乙未会试,揭晓,中式者初见,即鉴别无爽。分两日燕之,前一日皆丹毫简用者,内有二人不符,由途即选.次日所延,则尽归班矣。尝言乙未一榜无宰辅,惟许紫垣、孙寄圃,一内一外,禄位崇厚,后果然。又尝言金兰溪必为臬司,后果由臬司官大司寇。曹顾崖城病右手,虑大考不能作字,欲乞假,文恭曰:「不出三年,当至二品,岂能去耶?」曹后以学士督学山左,洊擢少宰。

  杨柏溪精相术临川杨柏溪中丞頀精相术,乾隆甲辰,成进士。胪唱前一日,新进士会集干清门外,乃徧相诸同年,谓友人曰:「今科榜眼、探花,当是南北二邵。 「 谓余姚邵瑛、天津邵玉清。」 第一人未见,何欤?」嗣见一人脱帽箕踞,独坐金缸旁,乃拱手贺之曰:「龙头在是矣。」亟询姓名,则会稽茹棻古香也。少顷,传前十卷引见,以次唱名,鼎甲皆如其言。柏溪既通籍,旋告归.尝自言十年不甚佳,遂家居十年。既出,即补郎中,旋擢道员至开府。

  柏溪甲辰之捷,出纪文达公门,曾语文达曰:「师入阁愈迟愈佳。」文达年八十二,始拜协揆之命,仅十七日,即捐馆矣。

  钱塘许文恪公乃普少时谒柏溪,柏溪曰:「尔一甲一品相也。」文恪忧不寿,柏溪曰:「若骨法苍老,必享大年。」后文恪果一甲第二人,仕至吏部尚书、太子太保。

  相王述庵王述庵侍郎颀而长,玉楼齐耸。微时,相者指为穷相。及后告假归里,则市人又惊相告曰:「王公为鹤形,所以贵也。」

  顾鹤鸣因相人毙命顾鹤鸣,常州人,善相人术.在吴越间,所至倾动,久着声称.嘉庆乙亥客沪,下榻豫园,言人祸福,率多奇中。有无赖子陶奇山者,一日亦往相。顾言其面某部位隐起杀纹,直透眉际,将遭狱讼之厄,且云不出三日,若不验,此后亦不再相人矣。其言过切直,触陶怒,突起挥一拳,不意适中要害,随击而毙。邻人系陶送县,狱成,果拟抵。

  相戴文节家人印梅大师,楚人,年六十余,广颡长髯,住杭州报先寺。尝自言入定,顿悟相地、相人诸术.徧相戴文节公家人,咸验,非世俗相法也。文节时方四岁,出见,师曰:「此非常儿,宜为吾弟子。」遂度为沙弥,题名妙元。八岁,六月,冒暑访文节之尊人,语之曰:「翼日乞诣寺,然不可携吾弟子来。」再四属,卒不言何事。诣,则已沐浴更衣坐化矣。众檀越悉在。盖豫知时至,约送入龛,又不欲小弟子见自相也。

  相村夫牧竖道,咸间,长沙某甲研究麻衣柳庄之法,垂十余稔。一日,忽语人曰:「比年以来,所见村夫牧竖,多文武大吏状貌,安得如许官职位置若辈?」遂疑其术,举所有书籍,付之一炬。未几,粤寇乱起,楚军、湘军兴,荐剡累累,三湘子弟居其十九,人始知其术之不尽谬也。

  凌厚堂以相人术自负凌厚堂广文堃颇以相人术自负,谓一望即可决其贵贱寿夭。何桂清抚浙时,凌以教职考验。何语凌曰:「君昔相我之言,今已皆验,请再视异日如何?」凌曰:「公今留下部髯,于法当斩首。」何怒,挥之出。越六年,何果以失守罪伏法。

  曾文正好相术曾文正公国藩好相术,尝云昔年求观人之法,作一口诀云:「邪正看眼鼻,真假看嘴唇。功名看气概,富贵看精神。主意看指爪,风波看脚筋。若要看条理,全在语言中。」又云:「端庄厚重是贵相,谦卑含容是贵相。事有归着是富相,心存济物是富相。」

  文正官京师时,郭筠仙侍郎嵩焘主其家,亦喜谈相。文正诮之曰:「君好谈相,相人乎?自相乎?」捻寇初平,淮军驻徐州,文正往阅操,诸将入谒,中一人形貌魁梧,衣冠整洁,注视良久,入谓幕客曰:「某弁体气充实,无夭折之理。时方承平,无战事,何其神气若将死之人乎?」后不十日,某弁果以坠马殒命。

  相官文恭大兴汪星槎司狱瑾善风鉴,尝相官文恭公文,谓其前生为苦行僧,今世当享厚禄。及被曾忠襄所劾,朝廷遣使往勘,或以此诘之,则曰:「无伤也,行入相矣。」已而果然。

  腾云龙论相腾云龙,相士也,不详其姓氏里居。工翰墨,善风鉴,语言娴雅,有儒者风.壮年从粤寇洪秀全游,才识迈众,颇倚之。洪败,家室遇害,遂隐于相以终老。浪迹江湖,自号曰腾云龙,盖自喻也。

  腾初至沔溪,日卖技乡村间,所言吉凶祸福,多不期而中,名噪于时.有富商某就之相,或语之曰:「某,封翁也,性悭吝,非面谀不能获厚报。」相士笑颔之。及某入座,猝然曰:「君寿不踰颜子,能舍家之半行慈善事,或可中寿。」某怏怏去。论者责其赣直,则曰:「相形不如论心,非古语乎?相恶而心术善,无害为君子;相善而心术恶,终必为小人。君子之谓吉,小人之谓凶,荀卿之至论也。吾矫某之吝,而使之舍私济公,相其心耳,流俗人乌足以语此!」时知名士王鉴林耳其言,不类江湖客,揖而叩其术,谦逊不遽答。既而曰:「相人术,古无有也,学者所不道也。世俗称妖祥休咎,乃诳语欺人耳。以吾粗读诗书,藉以戒人则可,假以欺人则不可。」王曰:「然则言必有中,何欤?」腾笑曰:「仲尼面如蒙倛,周公身如断菑,禹跳汤偏,尧舜参牟子,不以貌陋减其志意,而名垂万古矣。彼桀纣长巨姣美,为天下之杰,卒至身死国亡,遗臭后世,岂相形者所可以妍媸论耶?」王唯唯,知其为屈于遇而托于相者。间且造其室,访问家世,则顾而之他,绝不一言。旋亦去沔溪而他适.越十载,复来,已祝发为浮屠,驻锡于杜浦寺。未几,适有丧亲而强之招魂者,固辞不许,乡人怒而驱之,遂云游不知所终.刘壮肃喜谈相光绪丙戌,刘壮肃抚台湾,其奏议公牍,虽有幕僚,时亦自为之。性最轻武人,畜视之。既为疆吏,则又轻疆吏。独重京曹官,礼知名士,而喜谈相。一日,有相士谀之,谓当秉国钧.壮肃唶嚄曰:「余,武人也。为督抚,已破格,安有为相理!」相士力言法当尔。壮肃曰:「果尔,天下事亦殆矣。」麾之去,命赏五十银圆,顾曰:「他日果验,再赏五百圆也。」壮肃尝自言五十六岁又当革职,六十岁当死,已而果然。

  以相术择人相士郑某为提督绍宗子,当粤寇乱时,粤有两人起家军籍,皆为大将,一方曜,一即郑也。郑有幕友精相术,兼擅一切望气及奇门六壬之学.当时游诸将间,即相郑提督之面,谓可与终始,因久依之,郑果倾心相待。其任用偏将,往往听相者暗中抉择之言,而所向有功,盖用徐中山语命将必得有福之人,可倚其福命以相与有成也。郑子奇其术,因奉为师。幕友亦尽心教导。既习二三年,茫无头绪,其师恒令随目之所见以意断之,而后由师指授。久之始觉别有门路,越八年,乃尽其奥.李若农精相法李若农侍郎文田以精相法闻,尝相许仙屏中丞振袆,决其官位当抚而不督。时许方任宁,藩旋授河督。许戏云:「我自督而不抚,若农将谓我何?」后调任广东巡抚,开缺而终.相同学光绪庚子,粤中某塾受业者数百人,一生徧相同学曰:「数百人中,不乏科名之士,然今秋获隽者,竟无一人,何耶?」寻奉谕旨,以拳乱停试。

  赵展如知相赵展如抚苏时,元和陆凤石相国润庠以祭酒丁艰回里,服阕入都,赵饯行于署。酒酣,赵频顾陆而叹息。陆疑赵心有不愉,坚叩其故,赵慨然曰:「某所以不乐者,以君为末代宰相耳。」陆愤然曰:「君既知相,自视如何?」赵曰:「此无他,某终不得善终.」及赵内用,任枢要,光绪庚子拳匪之乱,竟列罪魁,恩赐自尽.相恩艺棠恩艺棠中丞铭之抚安徽也,陛辞出京时,于正阳门外遇一相士,使相之,则曰:「气色大佳,然宜防意外之祸。皖中控扼南北,为江防孔道,必引用识时之士以自辅.」恩谓其不阿,以重金酬之,曰:「世方多难,疆吏尽职,端在练兵。欲练兵,尤在识拔奇才。此去,吾知所以报朝廷矣。」至皖,徐锡麟方以道员待次,每见必献策,并献倭刀。恩大器之,命教练新兵,总办督练公所,卒以巡警学堂毕业日发难,为徐之手枪轰死。

  李半仙相喇嘛术士游行四方,其能烛幽洞显者,大抵暗中有人指点,其切口曰忖点,盖忖度其人之大概而指点之也。然为之忖点者,须为土著,始无不中。保定李半仙以相术鸣,宣统时,设砚于京师之东安市场。一日,来一中年人,气宇轩昂,倩李谈相。李极意献谀,决之为部员,其人微笑不语.俄而忖点至,急以切口递消息与李,李不得已而更谀之曰:「以君相言,官品何仅至此,某年当进位督抚,某年当入阁拜相。」既而骤以手摘其冠曰:「大和尚,尔诳我,我亦诳尔,此所谓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言已,大噱,观者为之哗然。盖来相者,乃雍和宫之喇嘛也。而李半仙之名乃益着。

  看阳宅阴宅许叔重之释堪舆二字也,以堪为天道,舆为地道,而后世乃称相地者曰堪舆家,是专就地言之也。且以其相庐舍为看阳宅,相坟墓为看阴宅。

  大将军俗以太岁所在之方,与所食之地,依地支十二字,每年挨移。凡于所在之地,起土兴工,则所食之地必有死者。例如太岁在子,岁食于酉,子地兴工,则在酉之家必遭其殃。欲免其殃,须用厌胜之法。又所在之地有迁徙者,犯之必遘灾,术家谓之大将军。

  世祖知堪舆世祖尝校猎遵化,至后为孝陵之地,停辔四顾,曰:「此山王气郁葱非常,可为朕寿宫.」因自取佩韘掷之,谕侍臣曰:「韘落处定为穴,即可因以起工。」后有善青乌者视之,相惊以为吉壤也。

  张曼胥谓王气在辽左南昌张曼胥,名储,明大学士位之弟。医卜、堪舆、风鉴之术,靡不通晓。明万历时,游辽东归,语人云:「吾观王气在辽左。又观人家葬地,三十年后皆当大富贵,闾巷儿童走卒往往多王侯将相,天下其多事乎?」人以为狂。既而世祖入关,从龙勋佐,果皆辽左产也。

  廖应国精堪舆术廖应国,兴国人,精堪舆术.从其叔觉先征君北上,依远祖金精山人之术,觅山水,得密云一穴,觉先喜曰:「葬此,初出三品世袭,后当开府,且有登甲第而司台衡者。」遂以葬郎永清之先人。复命应国寻龙口外,至红罗山,应国写其山图返报觉先,以再得吉兆顿首称贺.既而应国又出藩王祖坟图,觉先曰:「此冰山也,十年内立见其败。」已而果然。

  闵昆冈通堪舆术广济闵德裕,字昆冈,通堪舆术.尝衣短后之衣,戴茅蒲之笠,蹑芒织之屦,徧走山川原隰,相其阴阳,察其泉脉,而准以龙砂八六之说.其合者,归而图其形,识其区,以俟求者,不待指画口授而可按籍索也。

  董华星相宅董华星,名达存,乾隆壬申进士,精六壬奇门.初,壬申将会试,须僦宅贡院前,赵瓯北与约同寓。时赵客汪文端公第,文端为其赁一宅,赵不敢却,乃嘱妻弟刘敬舆与董偕,董所亲择者也,符天藻亦与焉。二场后,赵诣董,私询以寓内当中几人,答曰:「三人俱隽,恐符或失之。盖夜卧须各按本命定方位,而符怀疑,不我从也。」出榜,董、刘果成进士,赵与符落第。

  江苏巡抚庄有恭尝延董相衙署,董为改葺数处。既落成,庄将出堂视事,董止之,为择一吉日时而出。届期,坐甫定,辕门外忽传鼓报喜,则加宫保之信适至。康方伯基田令昭文时,以家有子弟应秋试,预叩董。董询其先茔何向,教以茔之某方立一灯竿,子弟之某年生者当发解。已而果然。

  长蛇注穴堪舆家之看地也,辄以某形某像定吉凶。吴门汪廉访圻少孤露,年二十余,课徒自给,在阳山教授数年。以父母未葬,出二金,买一瓜山绝顶之地,峻险异常。葬后,游京师,冒宛平籍,入泮,连捷中进士。不二十年,官至云南按察使。因思父母墓在山顶,不易祭扫,乃托所亲就山下筑石路一,蟠曲而上,费至二千金,甚坚固。一日,有形家过其墓曰:「此穴如燕巢梁间,今筑甬道,则如长蛇注穴,祸不旋踵矣。」未几,果以亏空事谪戍,家产入官。此乾隆庚子事也。

  周八疯子为梁构亭营度居宅钱塘梁构亭尚书肯堂,初以咸安宫教习得官,拣发直隶,由邑令洊历至总督,高宗眷礼优渥,锡赉便蕃,为同时疆吏之冠。嘉庆丙辰正月与千叟宴,有御制、御书之赐,乡里荣之。后守护裕陵二年,家人意惴惴。有周八疯子者,精壬遁厌胜之术,故为构亭所敬礼.至是,为营度其里中居宅,曰:「吾必使尚书生入此室也。」未几,果以原品回籍,至家七日而卒,年八十有五。

  王伯舒好青乌家言仁和王伯舒广文迟,道光时人。规行矩步,历为郡邑记室,无丝毫干请,长吏皆贤之。家在杭州一亩田,背郭面河,门多野趣。岁晚归来,萧然一室,人罕接其面。独好青乌家言,寻山问水,乐而忘倦。

  谈风水者谓弓去靶京师贤良门外有河,河有桥,式如弓背。道光时,宣宗阅射,箭鹄设于桥西河边,射者立桥北,北向而射。每发矢,宣宗右顾,以视中否。岁己亥,桥拆平,鹄于桥南,对宝座设焉。射者立桥北,面西向而射,以免右顾之烦也。谈风水者谓此桥架河上,如弓之有靶,今拆平,则弓去靶矣,恐我武不扬也。至明年,遂有英人之扰.董晋卿治阴阳五行家言董晋卿副贡士锡好治阴阳五行家言,殚心者数十载,尝曰:「世之言奇门、六壬、相墓者,皆各自为学,吾独求其原于《易》以贯之。然求之愈深,闻者且骇,恐世之卒莫予知也。」

  尹和白喜谈堪舆湘潭尹和白,名金阳。喜谈堪舆,谓古所传疑龙、撼龙之经,确有是理。每春秋佳日,辄与友人徒步走数百里,不以为劳。

  塔忠武墓犯邻坟煞忠武公塔齐布墓,在蓟州街迤北。 「 万寿寺西。」 墓左一碑,镌御制文;墓右一碑,为湘绅建立。御制碑文应立墓左,时有堪舆家言,此墓右犯邻坟煞,碑立其右,即于邻坟不利;若立左,则于己坟不利。忠武之弟倭什布曰:「利己伤人之心,素为吾兄所鄙,安能希我利而嫁祸于人,况御碑应立墓左,不可易也。」忠武无子,倭以己子嗣之。未几,嗣子故,倭亦故,嗣子之孙亦故,祚遂绝.陈虞耽堪舆术豫有陈虞者,富人也。生平耽堪舆术,凡精斯道者,无远近,必延之于家,锦衣而肉食之。且虑僮仆不洁,亲涤溺器以奉,门下食客以故恒济济焉。

  一日,有操南音者,踵门求谒,自称苏人许姓,世精斯术,且谓曾文正、李文忠之祖穴皆父所审定。陈闻之喜,以三千金为寿。居三月,为择地于嵩山之阴,云:「葬此,子孙必位极三公。惟地脉少寒,瘗枯骨无效,倘得生人埋之,则妙难言喻。」陈韪之。越日,集家人而告以故,并执带自缢.猛忆自经与病死,同一不得温气,复命工人速穿穴,及成,陈衣冠卧穴内,呼人畚土掩之。其子不忍,工人莫敢先动,陈怒曰:「从父命,孝也;违吾教,即非吾子,何逡巡为!」其子不得已,号泣从之。须臾墓成,陈死于穴中矣。

  挽回杭州府学风水杭州之科第,甲于他郡。嘉、道而后,渐不如绍;咸、同之际,复不如宁。钱塘丁松生大令丙谓为府学风水不佳所致;因于光绪乙亥科之前期,请于大府,将门向稍为修改,又将五魁亭饰而新之。八月初八士子入场之日,适工竣,大令于亭前燃双响炮三十枚,谓以振文气也。洎榜发,杭人中式正副榜者恰三十人,松生之侄修甫中翰立诚得亚元。

  王莘锄不信堪舆家言无锡王莘锄吏部縡自典闽试还,遭母丧,闭门读《礼》,急欲营葬。堪舆家言是年风水不利,毅然斥之,谓迟葬非礼也。堪舆家亦侃侃争论,谓苟葬者,不出两月,君必不可为讳.家人大惧,潜书「葬」「不葬」二纸,至其母灵几前拈阄,三阄皆「不葬」。羣阻之,王一笑置之,克日兴工,自督役。举窆时,王忽踬地伤足,不良于行,舆归城中,遂患寒疾,竟不及两月而卒。

  堪舆家颠倒灶之方向鄞有堪舆家设肆于市,一日,有男子在肆中大骂,将用武。众人环集问故,其人曰:「夏间因人口不安,就彼问卜,彼问灶何向,我对曰南向,彼曰宜改西南,我谨如其言。乃至秋而仍多疾病,又来问卜,彼仍问灶何向,我曰西南,彼曰宜改正西,我亦如其言。今已入冬,病者未愈,加以贸易折耗,无聊之至,姑再卜之。彼问如前,及我告之,则曰宜改南向,是仍复其初矣。自夏徂冬,我奉彼为蓍龟,乃颠倒如此乎?」众大笑,为解劝之而去。

  高锡麒相门灶宝应朱曼伯方伯寿镛自幼至老,虔奉财禄寿三星,每晨焚香叩头各八十,凡二百四十。令其孙乳名一虎者,在旁记数,行之数十年。光绪时,开藩汴中,知县高锡麒以精堪舆家言自荐.朱尝召之,为相门灶,虽安一床、设一几之细,必令高指示方向也。

  阴阳生批殃榜人死有回煞之说,北方谓之出殃。道光时,有常某者,客京师,曾言地安门外,其家有新死者,延阴阳生批殃榜,乃检查,告以期,且曰:「此殃大异于常,必为厉,合家徙避,仍恐不免于祟。惟有某鸦番乌克神, 「 即看街兵也。」 胆大能敌,当邀至家以御之。」其家甚恐,至日,访某,邀之酒食。食毕,告以故。某亦素负其胆,不肯辞.至夜,闻棺盖作声,视之,则盖已离开,棺中人欲起矣。急跃棺上,力按之,相持竟夜。闻鸡鸣,棺中始寂然,某仍合其棺。及其家人至,问夜来情景,某不言,但以无事答之而归.其家乃以无事告阴阳生,生愕然曰:「吾前检日,误矣。其实殃之归,正在今日耳,然其厉不可言状矣。欲御之,仍非某不可。」其家复至某处,求其再来。某欲却,而恐失胆大名;欲去,恐力不敌,姑应之,而心自疑虑.偶至街前,适一拆字者卒然问曰:「尔有何心事,当告我,可为筹之。」某怪其无因而先知,乃告之故。拆字者曰:「鬼甚厉,尔将不敌,我有爆竹三枚相赠,但至事急时,燃放之。三放,可无事矣。然不可在屋中,当登屋以俟。」某至,如拆字者所指。及夜半,棺盖裂,声甚猛,果异于前夜。盖方裂而尸已出,见无人,即出院,四望,见某在屋上,跃而登。将及矣,某放一炮,应声而倒。少顷,复起,如是者三,炮尽而鸡鸣,尸不复起矣。其家人至,备悉其状,舁尸复殡,往告阴阳生。而某已暴死,身若火燃者,硝磺气犹未散也。后询知此生素恨某,欲因此杀之,且以神其术也。

  方士代人饮食顺治时,新城王李木吏部家中有一方士,能代人饮食,其人自饱,亦往往令人代食,即溲溺亦如之。

  异僧幻术郑成功据台湾时,有粤东异僧泛海至,技击绝精,袒臂端坐,斫以刃,如中铁石。又兼通壬遁风角,与论兵,亦娓娓有条理。成功方招延豪杰,甚敬礼之。稍久,渐骄蹇,成功不能堪,且疑为间谍,欲杀之而惧不克。其大将刘国轩语成功曰:「必欲除之,事在我。」乃诣僧款洽,忽请曰:「师固佛地位人,不知遇摩登迦,还受摄否?」僧曰:「参寥和尚,久心似沾泥絮矣。」刘因戏曰:「欲以刘王大体双一验道力,坚我信心,可乎?」乃选娈童、倡女姣丽善淫者十许人,布茵施枕,恣为媟狎于其侧,柔情曼态,极天下之妖惑。僧谈笑自若,似无见闻。久忽闭目不视,国轩拔剑一挥,首已歘然落矣。成功询其故,国轩曰:「此术非有鬼神,特炼气自固耳。心定则气聚,心一动,则气散矣。此僧心初不动,故敢纵观.至闭目不窥,余知其心已动而强制,故刃一下而不能御也。」

  朱先生精异术朱先生者,不知何许人,或曰明宗室也。康熙时,隐于浙,精异术.尝架箸于几,捕鼠置其中,鼠不得出,猫不得入,名曰诸葛八阵图.又尝剪纸为鱼,置之盆中,即游泳矣。

  某术士试幻术某术士手撮棋子布于几,中间横斜萦带,不甚可辨,外为八门,则井然可数。投一小鼠,从生门入,则曲折寻隙而出;从死门入,则盘旋终日不得出。

  张菊人习杂技嘉兴张菊人初营举子业,继而改习杂技。尝应某室之召,为营窀穸。既定山向,众地师乃谓宜改他方,主人惑之。菊人曰:「姑如我言,开穴五尺,如无异物,改向亦可。」乃勼工掘土,果得两龟。众地师议欲再开,菊人力争不得。又尺许,得松脂二,具人形矣。主人大悔,菊人曰:「是殆有命,不可强也。如向葬之,亦保平安,第得福须在百年后耳。」同时又有延请者,其葬日同,菊人弗及兼顾,令其徒代往相度。问择何时,曰:「视树头生鱼,即大吉时也。」届期,工匠毕集,经营甫定,适有村人上市买双鱼归,会有葬事,悬鱼于树而来观.其徒见之,遂召工下窆。

  菊人为人占课决休咎,辄奇中。某抚军闻其名,以币招之。时方修葺官廨,为之定方位。抚军以其略偏,欲改正向,曰:「是亦无伤,惟不及百年,恐毁于火耳。」抚军令占课问事,并射覆,均无不验。一日晨起,令占今日有事否,曰:「今夕有添丁之喜。」问男乎女乎,曰:「男也。」抚军笑曰:「室中惟老妻,年将花甲,尚得生男乎?」忽阍者入白,公子夫妇同归,抚军异之。盖公子率妇归宁,因妇翁远调他省,挈眷言旋,风顺潮平,自金陵四昼夜遂抵杭。是夕,果举男。时有杭人招菊人夜酌者,菊人踌躇至再,乃雇肩舆往。入座,席未终,佯醉,潜至室隅,褫其上下衣裤,赤身登舆而归,主人以其醉矣。他客欢饮如故。二更后,邻居不戒于火,延及之,仓卒无有免者。或以问菊人,曰:「我亦数中人也,以衣服代之,乃得幸免于厄耳。」后两耳皆聋,问答以笔,遂不复为人占课,菊人自谓为泄漏天机太多之故也。

  纸入为祟道光壬辰,义宁居民之育鸡者,夜半,有物翦其翅,视之,无异常鸡,捉而观之,翅中必有数翎截去寸许者,亦不全翦也。比户哗噪,不知所云。有一妇置埘床下,备秽物以待。三更,埘中作声。掷击之,应而寂。移灯视之,地有纸人长三寸,执纸翦刀。焚之,无他异,月余乃安。

  光绪丙子夏秋之交,吴中盛传有妖人翦纸为人,夜入人房闼,绞取男妇辫髻,或压伏卧者胸部。受压者遂为梦魇,苦闷万状,气咻咻然不得醒,醒辄大病。世俗相传纸上附生人灵性,焚之,其生者便焦灼死。其遣纸人之法,或言令生人卧于地,以纸人置其身,一人从旁诵咒书符,则生者如睡,而真灵附纸人飞出矣。或有言须拜而遣之者。道路传闻,其说不一。后某令获其党数人,严鞫之,亦坚不承招,而肆扰颇甚。

  苏垣有衣匠,晨如厕,觉头上有黑气一团,良久始灭。初亦不以为意,比归,失辫.明日,有人如厕,亦如之。始犹在阊门、胥门一二处,数日而蔓延殆遍。由是相戒无敢登溷,而溷为之一空。

  张姓子甫弱龄,发亦被翦。母将余发劚去,惟留一顶,即以劚下发置桶中,坐而溺焉。子方卧床,语母曰:「辫还矣。」问在何所,曰:「床下。」索之,果然。已而哗曰:「来割势矣。」且哗且哭。母大惊,嘱其以一手握肾,以一手捉之。子如母教,捉其一股,软亦犹人。急欲遁,握愈固,窘甚,益挣扎欲去,相持间,股忽折,遂逸。众往视子手中,乃纸翦人股耳,亦投桶中。

  某氏有妯娌三人,方刺绣,闻叩门声甚急。启视之,寂无人,以为行道者之相戏也。阖而入,忽门中吱咯作叫声,似欲挣扎未能而不堪其窘者。索之,见一纸人阖闭门隙中,蠕蠕动。三人惊哗,返身急遁,各相争前奔,跌而入,呼其夫出视。夫取妇溺浇之,遂不动,手衬秽,布捉之,乃五寸许纸人也。颈骨上书一「出」字,两股皆有朱书符箓,足心左书「飞」字,右书「疾」字,胸前书「藏」字,两手心书「雷霆」二字,背脊上有「道字五百七十三号」字样,手执纸翦。家人恐其复为害,爇火焚之,投之圊。

  常州梅姓有二女,以守贞课读养其母。自言某夕方于灯下治女红,忽闻门隙微有声,惶遽间,取案上《周易》一册投之,有纸人飘然堕于地,急夹置书中。迟明检视,五官四肢咸备,右手执翦刀一柄,投诸火,亦无他异。闻者信之,因哗言《周易》能辟邪。城乡塾师争吚唔课其徒,男妇老幼,无论识字不识字,每出,咸挟一册以自随,居则悬于户,坊肆及故书摊所存新旧《周易》,搜购一空。扰攘数月乃已。

  至丁酉、戊戌间,大江以南,又盛传男辫妇髻及小孩阳物、鸡翼被翦之事,夜半鸡鸣,速倾以秽水,即得寸许白纸作持翦状之小人,谓为白莲教中人所为也。

  郭瑞亭多幻术郭瑞亭,燕人,多幻术.善豢蛇,日辄以蛇三四条围之腰,游行市中,人恒以长虫郭呼之。尝与友于深夜作叶子戏,无负,余三人竟夜不能得一筹.众大骇,问以故,郭微笑曰:「诸君所负之资,如数奉赵可耳。」众愈疑。穷诘之,始悉已被其用遮掩术愚弄多时矣。盖郭以此术博笑甚多,而从无染指。某日,与友作竟夜谈,时万籁已寂,忽曰:「君得毋思麦酒乎?」友曰:「君言触吾嗜,然未悉君备焉否?」郭曰:「君果思饮,吾将沽之于市。」遂以数百钱及壶置于案,蔽以巾,口喃喃作数语.祝毕,纵谈如故。少焉,揭巾,则酒已满贮于壶,且有下酒物。初以为伪,饮之,无少异。视其钱,已乌有矣。

  光绪庚子春,郭以邻人耿纪五小有触忤而怒,挥以拳,适伤其目。目暴肿,痛甚。耿固无赖,乃控于南城指挥署。官拘郭质讯,叱之曰:「尔何故伤彼目?」郭辨曰:「我何尝伤其目耶?渠本一市侩,欲藉词为敲诈资.盖渠知我懦弱,故构讼,奈何官亦受其欺耶?如以我言为妄,勘验可耳。」官允其请,饬吏验之,乃睛上敷一葡萄膜。亟去之,则黑白宛然,目无少损.官以其欺,随叱之不理。耿出署,则又肿痛,欲再讼之,则肿痛顿止。如是者三四,不得已,乃罢讼.是年五月,京师拳匪作乱,郭入其党,后于正阳门城下饮弹死。

  苗人退蛊蛊毒甚于黔南,豢蛊者不能伤人,必自殄其身。其放蛊也,不仅于饮食中,即两目注视,其人亦能中蛊.先事豫防之法,相传以针置帽内,或值欲饮食,及有人注视时,默念此必放蛊以害我者,则蛊不入。有中之者,苗人亦能退之。苗人至室,挥双刀,往来击刺,禹步作法,语呶呶不可辨,无何,病者霍然矣。

  以木换人手足木邦,一名孟邦,相传其人多幻术,能以木换人手足。人初不觉,久之行远,痛不能胜。有不信其说者,死之日,剖股视之,果木也。又能置污秽于途,人触之者,变为羊豕。以钱赎之,复变为人。有知之者,易置秽物于他方,则其人乃自变为异类。


  《清稗类钞》方外类 赌博类

  清稗类钞

  方外类

  高宗不欲沙汰僧道

  高宗御制诗云:「有以沙汰僧道为请者,朕谓沙汰何难,即尽去之,不过一纸之颁,天下有不奉行者乎?但今之僧道,实不比昔日之横恣,有赖于儒氏辞而辟之。盖彼教已式微,且藉以养民。分田授井之制,既不可行,将此数千百万无衣无食、游手好闲之人,置之何处?故为诗以见意云。颓波日下岂能回,二氏于今亦可哀,何必辟邪犹泥古,留资画景与诗材。」

  大冶为宗门狮象

  虎邱禅师大冶,四川富顺人。受法于垫江龙蟠寺敏树,敏树受法于破山。顺治乙酉,大冶避乱至遵义,初住禹门侧石头山,旋受郡南西坪人所请。有丈雪者,与之书云:「石头山中,柴水方便,而又折芦他往,开门破户,恐难安顿,是所虑耶?」然竟往西坪,一住十有四年,茅就坏,四众不听其去,乃开土创剎,即虎邱寺也。后终于寺。丈雪常称大冶为宗门狮象,铁脊道人谓其言如墙壁,默若雷霆,山立风飞,无禅和气,无如来气,无祖师气,渊源自合,逈异学人。

  雪峤不蓄一弟子

  青狮翁者,法名圆信,字雪庭,更字雪峤。年二十九,弃家,缚茅双髻峯.自参龙池传和尚,得法,后迁径山千指庵,出居庐山开先,又移禾之东墖,晚主越中云门寺。于顺治丁亥八月十九日染微疾,次日封钟板,亲书一纸示众云:「小儿曹,生死路上须逍遥.皎月冰霜晓,吃杯茶,坐脱了。」二十六日酉时,果索茶饮,口唱「雪花飞」之句,奄然坐逝。

  雪峤造诣渊微,与天童悟禅师同为禹门法嗣。悟禅师以巾拂付弟子十二人,再传登狮座者多至六百七十八人,而在家居士不与焉。雪峤则不蓄一弟子。

  尺木临死留偈

  尺木禅师,名性休,明宗室也。受戒于崆峒天鼓,得法于汉阳,居沁州永庆寺。顺治癸巳正月二十三日,早斋罢,忽问院主曰:「十王殿前那块地,是我底,舍底么?」院主曰:「舍底。」遂趺坐而逝。夜半复醒,书偈云:「莫笑尺老,师风大行,不得回来转金经,方入三摩地。」至二月二日出定,沐浴,削须发,持杖,侍者扶至塔前,化老比邱相,说偈云:「思不来,想不来,自己打墓自己抬.也奇哉,也怪哉,临济儿孙善活埋。咄者是什么所在?说死说活。」掷杖而化。又尝题《渔父图》云:「东西南北任遨游,万里长江一叶舟。梦里不知身是客,醒来天水一般秋。」所著有《铜鞮语录》。

  本月蒙世祖赐联

  松江僧本月曾受知于世祖,特书「天上无双月,人间祇一僧」十大字以赐之。

  玹水蒙世祖赐紫

  玹水,名超杲。主慈云、广济,寂仪征千佛寺。其游京师时,世祖闻其名而召之,遂蒙顾问,赐紫衣。

  木陈之机缘奏对

  顺治己亥九月十七日,世祖命备车马,迎临济僧木陈字道忞者入京,即宏觉国师也。

  二十二日,召见于万善殿,免礼赐坐。慰劳毕,问以年腊得法元由,师详叙始末。上曰:「最初开堂何处?」师曰:「继席于浙江宁波之天童。」上曰:「得法弟子几人?」师曰:「二十五人。」「得法随侍几人?」师曰:「六人。」上旋曰:「朕敦请老和尚远来,本为宏扬佛法,况天气严寒,且结冬制,俟春日还山何如?」师曰:「遵旨。」上即谕以万善、愍忠、广济三处结冬,仍谕上堂日,诸禅者皆进万善殿听法。

  二十三日辰时,世祖率当时之学士王文靖公熙、冯文毅公溥、曹本荣、状元孙承恩、徐元文等至方丈,赐坐,命学士问:「老和尚来自天童,如何是天童得力句?」师曰:「奉皇上敕书,特特到此。」问:「如何是正法眼藏?」师竖拳曰:「突出难辨。」问:「如何是观自在?」师鼓掌曰:「还闻么?」问:「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朱子云:「明,明之也。」如何是明之底道理?」师曰:「问取朱文公去。」学士无语,上笑。上曰:「老和尚于何岁参见天童先和尚?」师曰:「三十一岁.」上曰:「初参何人?」师曰:「自初行脚,曾见黄檗,无念和尚。」上曰:「无念和尚,谁之法嗣?」师曰:「念师于七尖峯大休和尚言句下起疑得悟,实未见休也。」上曰:「是甚言句?」师曰:「僧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休云黄瓜茄子。」上曰:「老和尚因甚机缘悟道?」师曰:「长疑难产因缘,后来有个会处。」学士曰:「大慧也从此打失布袋者公案,毕竟作么生?」师曰:「明破即不堪。」又问女子出定公案,请老和尚下一转语.师曰:「任从沧海变,终不为君通。」学士曰:「婆子请赵州转藏经,只转得半藏,那半藏作么生转?」师曰:「学士起身礼拜皇上。」又问:「发心参禅即是善,如何又说不思善,不思恶。既善恶都不思,当何处着力?」师曰:「善恶总从心生,心若不生,善恶何着?」师震威一喝,上曰:「纔涉思惟,总成意识边事。」师曰:「大哉王言。」上问:「如何是悟后底事?」师曰:「待皇上悟后即知。」学士进云:「悟即不问。」师曰:「问即不悟。」上首肯。又问:「有禅师教人参念佛底,是谁作么生参?」师曰:「毕竟念佛底是谁,但恁么看。」上提起案头数珠云:「和尚唤者个作甚么?」师曰:「请陛下放下着。」上放下数珠,师曰:「是甚么?」上问:「参禅悟后,人还有喜怒哀乐否?」师曰:「逆之则怒,顺之则欢.」上欣然,复曰:「大都此事甚难.」师曰:「也不难.不见庞公云难难,千石油 树上滩;庞婆云易易,百草头上祖师意。灵照云:「也不难,也不易,饥来吃饭困来睡。」」上曰:「却是灵照超过庞公。」师曰:「非父不生其子。」上问:「寿昌无明和尚、云门湛然和尚曾参见何人?果是真实悟道,善知识么?」师曰:「二老悟不由师,特印心于曹洞宗人,而真知行卓,无可遗议者。」即举寿昌偈云:「冒雨冲风去,披星带月归.不知身是苦,惟虑行门亏。」「至若湛师,则云流天空,事过即忘,尤称无心道人。」上嘉羡不已,复谕学士不须更问公案,但请老和尚开示做工夫。学士问:「做工夫只是多间断。」师曰:「间断不间断,总不要管。若是怕间断,即加一番隔碍.但遇事来即应,事后即单提正念,如王临宇秉灵锋宝剑,凛凛神威,一切魔外谁敢近旁。做工夫须是恁么始得。」学士问:「做工夫还是看甚么话头.」师曰:「话头之说,无有定法,但是去不得处,便是话头.古人于后学初机,无处着力,不得已,教他看一无意味话,如万法归一、一归何处之类。着令齩嚼不破,横不得,竖不得,如一座铁壁银山,顿在面前,孜孜汲汲,废寝忘餐。有朝一日,撞透银山铁壁,方是得力处。」学士曰:「如何得到废寝忘餐田地?」师曰:「废寝忘餐,非是勉强。如学士有一急切事在心,不知不觉废寝忘餐,盖欲罢自不能耳。」又问:「世情浓厚,如何得轻去?」师曰:「道念若重,则世念自轻.譬如秤物一般,头重则尾轻,头轻则尾重矣。」上笑曰:「朕向亦曾如此过来,用心真切,则世缘不觉自轻.」学士曰:「我辈措大家多学文字,未免涉理障,恐难悟入。」师曰:「文字亦须有个悟头,方是超卓。如东坡是五祖戒后身,故下笔清空灵妙,但转过头来,却于己事生疏,然亦暂时歧路。」因举沩山与寒山、拾得相见机缘,拾云:「休,休,他三生曾做国王来,一总忘却了也。」「古人多有隔阴之迷,惟皇上果位中人,虽现身为生民主,而念念不忘此事,诚过古人远矣。」上问:「有个雪峤和尚,闻渠真率不事事,末后示寂,甚超脱,老和尚可知其人及曾亲近否?」师曰:「先法叔住开先时,曾受西堂之职。及示寂云门,遗命主其后事。」乃述雪峤于丁亥年八月十九日示微疾,次日封钟版,即亲书一纸以示众云:「小儿曹,生死路上须逍遥.皎月冰霜晓,吃杯茶,坐脱了。」至二十六日酉时,果索茶饮,口唱「雪华飞」之句,奄然坐逝。「然近代如林皋和尚之升堂告众,箬庵和尚之预定逝期,其事详载塔铭,皆忞所撰,则又不止一雪峤和尚也。」上曰:「学道须是恁么方好?」师曰:「此中亦有誵讹.如真点胸乃一代大知识,临示寂,展转痛苦。侍者云:「和尚终日诃佛骂祖,而今却恁般漏逗。」真云:「你作者般见解。」遂起身趺坐而逝。古来尊宿如此不一,尽有人不识修行,不闻佛法,也能预知时至,无疾而终.所以此事贵在眼明,眼若不明,即坐脱立亡,未足多也。」上问:「先天童和尚示灭如何?」师曰:「示现微疾,临期,按行工筑,归方丈,吉祥而逝。」问:「有个熊开元曾见老和尚否?」师曰:「曾见。」上曰:「渠出家参禅,有悟处么?」师曰:「觉得胸次未能洒然,但人品极是高卓,数为灵嵒分卫供众。」上问:「灵嵒何人?」师曰:「法侄宏储,为汉月藏和尚之嗣。」是日,上自辰至午,坐谈十余刻,始回宫.庚子三月十五日,上驾至方丈。上曰:「几日在宫,多看语录,见有上堂、晚参、小参、示众之不同,何也?」师曰:「先德丛林,凡遇为国开堂及圣节、元旦,皆升座拈香祝圣,其余三八朔望垂示,俱名上堂。所谓晚参者,古来学者,朝参暮请,善知识亦为之,暮而升堂,即上堂之异名也。小参者,所谓家教是也,与示众均名,随宜开导。虽立名不同,要皆时时刻刻以此事提撕学者耳。」上乃命王文靖问:「有句无句,如藤倚树,意旨如何?」师曰:「有句无句且置,树倒藤枯,毕竟句归何处?」王曰:「求老和尚分明开导。」师曰:「事不如此,欲求老僧分明开导,即误赚居士了也。」上问:「向上一路,千圣不传,如何是不传底事?」师良久问上曰:「陛下会么?」上曰:「不会。」师曰:「只者不会底,是个甚么?是何境界?作何体段?皇上但恁么翻覆自看,看来看去,忽若桶子底脱,自然了办.」上曰:「老和尚更下一语看。」师曰:「无毛铁鹞过新罗.」上问:「如何做工夫,始与此事相应?」旁侍之茆溪云:「皇上当谢绝诸缘,闭门静坐,饥来吃饭,困来打眠,如大死人相似始得。」师曰:「此话在我禅和家即得,皇上日应万几,若一日稍不励精,则诸务丛脞矣。」上曰:「毕竟如何用心即得?」师曰:「先德有言,但能于心无事,于事无心,则虚而灵,寂而妙。皇上但遇大小事务,不妨随时支应,事后返观,向来酬应底,毕竟从甚么处起,从甚么处灭,刻刻提撕,念念不舍,自然打成一片,事事无碍.」上曰:「恐有间断时如何?」师曰:「参禅无别诀,祇要生死切。皇上果生死切时,如孝子丧却父母,即欲不哀痛,不可得也。」上曰:「生死心切,诚如老和尚所说.但见闻觉知,昔人所诃,今欲用心参禅,未免落他见闻觉知。」师曰:「譬如大火,聚触之,即燎人,然道火何曾烧却口。不见古人道,即此见闻非见闻,无余声色可呈君,个中若了全无事,体用何妨分不分。」上曰:「参禅悟道后,还入轮回么?」师曰:「惟悟明生死底人,正可入他轮回。譬如皇上尊居黄阁,忞与羣臣何由得望恩光?皇上惟屈尊就卑,故忞等乃得共天语,闻法要。所以八地菩萨当证真之后,如梦斯觉,上无佛道可成,下无众生可度,即欲入般涅盘。十方诸佛同声劝请,善男子,尔虽证此法门,然而众生没在诸苦,我诸佛等不以证此,便为究竟,不妨示如幻之法门,觉如梦之众生。从此起大功行,较前所修,日劫相倍焉。」上曰:「老、庄悟处,与佛祖悟处,为同为别?」师曰:「此中大有誵讹.佛祖明心见性,老、庄所说,未免心外有法,所以古人判他为无因,滥同外道。」上曰:「孔、孟之学,又且如何?」师曰:「《中庸》说心性,而归之天命,与老、庄所见大段皆同。然佛祖随机示现,或为外道,或为天人。远公有言,诸王君子,不知为谁.如陛下身为帝王,干干留心此道,即不可以帝王定陛下品位也。非但帝王,即如来示现成佛,亦是脱珍御服,着敝垢衣,佛亦不住佛位也。」上欢然首肯。师曰:「忞望七之年,耳目昏重,不便常侍天颜。兼之近有执事僧从天童来,言山中大众望忞不回,俱有散去之意。恐丛林荒废,乞皇上速赐还山。」上曰:「趋风日久,得承謦欬,何忍遽令老和尚别去。」语毕潸然。师曰:「忞受天恩,兼之皇情眷注,亦何忍远离.但前所奏请,皆万不得已。」上曰:「老和尚到处利生,京师禅道佛法寂然无闻者,百有余年,须得老和尚久久阐扬,始有向往之者。老和尚即不久留,亦须三年。」师曰:「忞道德凉俭,曷能副皇上之盛心?皇上以佛心天子,征书四出,诏求四海知识,此风徧闻天下,亿兆苍生,莫不知有参禅学道之事。皇上已为他下了般若种子,即不能当下行持,譬如丈夫食少,金刚要尚穿皮而出,况般若正因乎?」上曰:「朕亦不敢强留,违老和尚意,毕竟宽住几时,得以时时请益可也。」是日,上自午至酉,始回宫.四月初一日巳时,上率两学士至方丈,命王文靖问:「如何是三界唯心,万法唯识?」师曰:「一字两头垂。」上曰:「三教归一,一归何处?」师曰:「大家在者里.」学士问:「善知识师是佛祖,儿孙因甚却要杀佛杀祖?」师曰:「有了你,没了我;有了我,没了你。」上以手指点而曰:「《中庸》道天命之谓性,作么生是性?」师曰:「不离皇上举手处。」复问:「僧问雪峯古涧寒泉话,与赵州所答,为同为别?」师曰:「二俱作家,二俱瞎汉.忞时常出丑上前,今日拈则公案,亦请皇上下语.」乃举婆子烧庵因缘毕,遂云:「设抱定皇上云,正恁么时如何作么生下一语,免得婆子趋出烧却庵。」上曰:「朕从来不曾留心,焉敢在老和尚面前指东道西。」师曰:「乞皇上毕竟下一语.」上又推辞.师曰:「皇上既下不得,决须发起勇猛心,着实参究,究到无可究处,忽然(口力)地一声,自然守通八达,得大自在。」上极称善。是日,及暮回宫.漏下三鼓,犹命内臣传语抄录婆子机缘入宫,详加体究。

  五月某日,上曰:「南泉斩猫,意旨如何?」师曰:「直逼生蛇立化龙。」上曰:「赵州当日顶草鞋出去,南泉许为救得猫儿,若问老和尚合作么生下语?」师曰:「老冻脓为他闲事,长无明作么?」又一日,上手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拈以示师曰:「请老和尚下一转语.」师曰:「日轮正卓午。」又一日,上曰:「梁武帝见达摩,问如何是圣谛第一义.摩云,廓然无圣.意旨如何?」师曰:「绵包特石。」上曰:「帝云,对朕者谁.摩云,不识.又作么生?」师曰:「铁裹泥团.」上曰:「如何是圣谛第一义?」师曰:「天无二日,民无二王。」上曰:「对朕者谁聻?」师曰:「即日恭惟皇上圣躬万福。」又一日,世祖展视雪峤和尚之自赞,有云:「者汉奇怪。」随曰:「请老和尚下转语.」师曰:「卖弄不少。」又一日,上慨叹场屋中士子,多有学寡而成名,才高而淹抑者。如新状元徐元文业师尤侗,极善作文字,仅以乡贡选推官。在九王摄政时,复为按臣参黜,岂非时命大谬之故耶?师曰:「忞闻之,君相能造命,士之有才,患皇上不知耳。上既知矣,何不擢之高位?」上曰:「亦有此念。」因命侍臣取其文集来,内有「临去秋波那一转」时蓺,上与师共读之,至篇末云:「更请诸公下一转语看。」上忽掩卷曰:「请老和尚下。」师曰:「不是山僧境界。」时升首座在席,世祖曰:「天岸何如?」升曰:「不风流处也风流。」上为之大笑。

  世祖出亡为僧

  玉琳禅师,与木陈上人齐名,皆顺、康间具善知识者,二人均尝承世祖召,谈禅宫掖。顺治庚子秋冬间,玉琳复奉诏入都,盖世祖秋狝热河,马上忽若有悟,因遣人驰驿召玉琳。玉琳趋行在,世祖见之甚欢,参悟之际,机锋契合。一日,世祖忽谓玉琳曰:「朕念释迦、达摩皆以王子之尊出家求道,自时厥后,敻绝无继.朕欲奋起,远绍前徽,师以为何如?」玉琳皇恐对曰:「释迦、达摩,不过遐陬小国王子,岂足比我国之大,万乘之主!且陛下一念之坚,生生世世,为天下人主,护持佛法,其功德无量,尤不在成佛作祖下也。」世祖颔之。翌年,而有出走之事,盖其机已早动矣。

  或曰,峨嵋山高峯,明季有老僧,结茅庵居焉。终岁不下山,不食不饮,惟默坐蒲团,一小徒从之。徒日下山,买米作炊,如是者十余年。一日,僧谓徒曰:「汝善居此,我明日行矣。」徒不忍师去,牵衣大哭。僧曰:「汝勿然。」袖中出画一轴,僧像也,口鼻耳目悉具,惟无眉,曰:「我去后,越十二年,汝下山寻我,见人,辄出画示之。有为汝画眉者,我也。」遂去。既而张献忠入川,杀戮殆尽,徒潜于山,得免。厥后世祖入关,徒乃下山,遍觅天下不得,展转十余年,乞食都中。会世祖出猎郊外,徒不知为帝,遽言所以。侍卫欲执送有司,世祖止之,命出画观,诧曰:「此人何无眉?」援笔添之。徒痛哭,伏地称师,具道僧嘱。世祖恍然悟,寻与徒遁之普陀深岩中云。

  或曰,圣祖六巡江南,盖探访世祖踪迹也。

  或曰,世祖有妃,为冒辟疆之姬人董小宛。世祖悼妃之薨,厌弃人世,誓入山学佛,因出亡至京西五十里之天台寺为僧,以吴梅村有清凉山赞佛诗,隐用双成故事为证, 「 诗云:「我本西方一衲子,黄袍换却紫袈裟。」」 且愤太后之下嫁摄政王也。今寺有蜡制僧装之世祖像,戴宝冠,披黄龙袍,大如人体,其面目骨格与大内所藏世祖画像略同。像左有碑,镌「天地不朽」四字。圣祖屡幸天台寺,或锡扁额,或锡金帛,可知此寺实为世祖遯迹之所也。

  或曰,杭州西湖罗汉堂塑像中,有一黄盖黄袍者,即世祖像,为圣祖南巡时所塑。且世祖出家,王大臣亦皆知之。当初出宫时,曾谓鳌拜曰:「他日新君践祚,朕必归而观礼也。」

  或曰,世祖出走之际,亲书遗诏,以常御玉班指镇于案。遗诏以十事自罪,谓不足以君临天下也。

  或曰,世祖以顺治辛丑正月初一日出走,而忌辰迟至初七日者,以初一日出走后,仍密令四出寻觅,至初七,卒不可得,乃发丧。

  或曰,某家藏有钦天监刊刻之顺治二十五六年时宪书。殆以世祖出亡,颁布国中之时宪书虽用康熙年号,而宫中犹用顺治年号者,示不忍改元之意也。

  通琳心眼平等

  释通琳尝云:「吾心眼颇平等,然因指见箕尾,甚喜;观水中荇藻,亦喜;纵目空碧,亦喜;独对清狂不慧人,刀刁鱼鲁,殊不耐。」

  浮山一钵萧然

  平湖云林寺僧圣潜,字师林,号浮山,其母见紫衣僧入室而生。幼即茹素,年十八,脱白。旋受灵隐寺硕公戒,归住鹿苑,竹溪声光,顿出诸老上。历游云门、天童诸名剎,继参碧露和尚于金粟。一夕如厕,有得,即呈一偈,碧露笑颔之。归而一钵萧然,杜门养母。年七十余,示寂于德藏寺之妙严山房。

  静山宣经阐教

  静山,法名静渊.脱白于嘉兴之石佛寺,受息干禅师付法,为石车老人孙.初为应付,撑持常住,得置饭僧田数十亩。继主楞严寺讲席,宣经阐教,名振祗林。又住金粟祖亭,与天岸和尚问答,颇警捷。投老于海盐之隐庵,粥鱼茶版之余,惟日以吟咏为事。

  颠和尚踪迹诡异

  颠和尚者,长安人,踪迹诡异。蜀按察某迎之至成都,礼拜甚恭,然往往面斥之,无忌惮。尝食犬肉,帽檐插花一枝,引羣丐行于市。入昭觉寺,见丈雪禅师,诙嘲不已,禅师颇敬惮焉。一旦,骑马出城数里,语厩吏曰:「吾归矣。」径舍骑徒步去。按察追赆之,不受。往来秦、蜀栈中,所至辄画达摩像以施人。及归长安,数日即坐化。

  髠残少时自剪其发

  髠残,号石溪,又号白秃,亦自称残道者,武陵人。少时自剪其发,投龙三三家庵。旋游诸名山参悟。后往金陵,受衣钵于浪杖人。住牛首。

  悬崖为牧云和尚付法弟子

  悬崖,法名行筏,嘉兴人,俗姓陆,为牧云和尚付法弟子。选地于古南西北百武,筑精舍,三面临流,最为幽胜,牧云名之曰观澜。其后主古南院数年,退归西溪之上,终焉。

  罗汉僧雪中裸浴

  王文简尝客海陵,曾见毘卢国僧罗汉,自言明英宗时土木之变始来华,能于风雪中裸体而浴。一日,会食,席上有胡桃,罗汉以齿碎之,凡数十枚。旧住通州之军山,以迁滨海界,徙居海陵。高邮牧某之祖传有小像一轴,有一老僧相向坐,自记此僧名罗汉,毘卢国人。一日,牧闻军山有毘卢僧,心疑即其人,试往谒,乃与画上之像了无差别,盖已阅三世,百年矣。

  法天与盘山终始五十年

  法天师名云恒,自号藏山,平谷人。九岁,薙发于盘山万松寺。年二十余,修白业于西甘涧,遂不出山,与盘相终始者五十年,彼之徒以为固,不顾也。貌枯貊,讷语言,其在山,木强而已。然而妙性内明,行之以真,天独童师,而师乃童诸一切,无容心焉。性喜诗,无事即微吟,藁成辄毁之,世无得而传者。蓄琴一,明处士李孔昭之遗也。不甚工,尝抚之以寄意。与广座中言笑无间,默则睡相对,无一奇,而去辄令人思,以故无忤于物,而古处者乐与之接。人或问之曰:「师何以益人?」曰:「损之乎,夫何益!吁,《易》所谓弗损益之之谓乎?」涧东有石屏,师爱之,为生藏其下。同好者襄厥事,而汉军李铁君处士锴为之铭曰:「无身无患,损尽身全。藏真兹塔,享彼大年。物无成毁,草木在山。安所乐终,乃完其天。天不凿师,师完自然。维屏之阳,日月其便。」

  紫石说偈辞众

  紫石,不知何许人。康熙甲辰至遵义,不挂锡,不投舍,昼夜响板鸣声,不息口,仅称念佛二字,随意趺坐于街。人以其所持丐饭钵若紫石然,因号之曰紫石。后入北门净土庵。城市食斋者奇之,羣议轮供食。近三载,忽告众云:「明旦作别.」至次日,入一居士家,坐中堂,说偈辞众。偈云:「三十六年作客,清风无枝无叶.了了分明归去,一任东西南北。」遂逝。众火葬之。后有人遇之于桐梓三坡,寄声致谢诸姓焉。

  远峯走十日谒浮石

  行 椉,字法音,号远峯.尝闻天童,浮石两老人为宗门领袖,时当大雪,走十日谒浮石。及归,主建隆寺。所著有《续指月录》。

  半月为本色衲子

  常涵,字半月,四川邻水张氏子。居遵义禹门寺,为丈雪禅师法嗣。丈雪自顺治庚子归昭觉寺,棒喝寂然。康熙己酉,乃遣半月自昭觉来禹门,复整法幢,月浦汀声,又振广长矣。戎州宋肄樟序其语录云:「半月主席时,惟作本色衲子,受用实地风光,一粒一粟,取之耕云,行住坐卧,不染纤垢,则诚丈雪止礼三拜者也。」

  退翁为浮屠中之逸民

  南岳和尚退翁者,名宏绪,字继起,兴化人,俗姓李氏。早岁出家,师事三峯,为其高弟。其后,十坐道场,而于苏之灵岩最久。

  其父嘉兆,志士也。明亡,寓书退翁曰:「吾始祖咎繇为理官,子孙固氏理。其后以音同,亦氏李。今先皇帝死社稷,而贼乃李氏,吾忍与贼同姓乎,吾子孙尚复姓理氏。」先是,中州李鬯和寒石耻与贼同姓,请改理氏,嘉兆未之知也,而适与之合,天下传为二理。退翁虽出家,然感嘉兆之大节,时时思所以继之。顺治丙戌以后,东南之士,濡首没项于焦原者,相寻无已,而吴中为最冲,退翁皆与相结纳,从之者如市。

  退翁才厚重不泄,其为人,排大难最多,世不尽知也。辛卯,竟被连染,诸义士争救之。久而得脱,好事如故。或以前事戒之,则曰:「吾苟自返无愧,即有意外风波,久当自定。」又曰:「道人得力,正于不如意中求之。」又曰:「使忧患得其宜,汤火亦乐国矣。」吴中高士徐枋叹曰:「彼真以忠孝作佛事者也。」枋所居草堂,适当灵岩之麓,生平少所可,宁耐饥寒,不肯纳人一丝一粟之馈,顾独于退翁有深契,自称白衣弟子。退翁时其急而周之,无不受,尝曰:「退翁是竺国中所谓大人者也。」故仪部周之玙,亦吴之良也,临终脱然,谈笑而逝。退翁独沈吟曰:「是恐非故国遗臣所宜。」闻者瞿然。禾人吴鉏雅有大志,一见退翁,叹曰:「军持中有此老,吾辈宁不愧死!」一日,登堂说法,忽发问曰:「今日山河大地,又是一度否?」众莫敢对,退翁乃澘然而下。

  退翁既久居于吴,明发之慕,老而不衰,乃筑报慈堂于尧峰,以祀嘉兆。同人为上私谥曰孝敏。晚以南岳之请,主讲福岩寺。吴人惟恐失之,复迎之以归.康熙壬子卒,年六十九,其僧腊为四十。所著有《灵岩树泉集》、《孝经笺说》。

  退翁之在沙门也,宏畅宗风,笃好人物,大类三峰,海内皆能道之。而枋曰:「是非退翁之精微,但观其每年三月十九日,素服焚香,北面挥涕,二十八年如一日,是何为者?」退翁本明未亡以前之浮屠,而耿耿别有至性,遂为浮屠中之逸民,以收拾残山剩水之局,奇矣。

  赤松常趺坐诵经

  赤松,名道领,潼川人,贵阳黔灵山宏福寺开山第一祖也。深于净业,能文章,四方名士多与之游。常趺坐诵经,有白鹿驯于榻侧,花晓亭诗所谓「白鹿已随僧老去」者是也。

  元志圆机慧辨

  元志为盐城孙氏子,字硕揆,号借巢。其父升,任侠,为恶少所害。手利剑数年,卒刃其仇。既祭告父墓,遂出家。依具德礼,参究禅理,有省,圆机慧辨,孤行侧出,历主禅智、宝轮、三峯、径山、灵隐、祖庭。圣祖驾幸灵隐,赐云林寺额.既殁,赐谥净慧。

  了幻阐提宗旨

  休休老人者,字了幻,一字师岩,绥阳周氏子。自少薙发,能诗,善画山水。常携杖钵游楚、蜀间,遍参名宿。四十年始归,结庵绥阳之西山绝顶,榜曰亲云禅院,阐提宗旨,从者甚盛。后自刻一木像,造一塔成,入其中,趺坐而逝。陈中荣之尊人素与善,一日,梦休休来,入内室。往视之,已死,竞言中荣为其后身焉。

  喻子更为颠僧

  喻全易,字子更,世聚族南昌。早岁失怙恃,伥伥无所依,因皈依干竺,从之薙发,称弟子焉。然虽受具持戒,而独磊落嵚崎,英发不可制。遇人纷难,力排解之,见有不平,辄怒发扬眉,脱所衣方袍,以其身代犄角,人皆呼为颠僧。

  蛤庵为小湖广

  蛤庵禅师名本圜,自言无姓。年十六,谒戒行僧明然,削发空门.久之,参报恩禅师。会报恩应朝廷召,携之入京,从侍万善殿。每问答,师微言承应,辄合帝意,日见亲幸。时报恩之侍者多湖广人,师年最少,世祖以小湖广呼之,出入宫禁。康熙乙丑,圣祖幸柘潭,召见于玉泉,赐茶饭,并撤所荐含桃食之。及卒,命侍臣奠茶酒。临终偈云:「屙了吃,吃了屙,百万人天嗅不多。香臭十分原有价,莫教后代有淆讹。」

  于宋卓锡盘山

  明文文肃公有冢曾孙曰于宋者,名本光,生即茹斋.五岁,搦管作大士像。年二十,皈依灵岩继起和尚。后游京师,卓锡盘山禅院,前后起建精舍数十楹。

  雪悟蒙圣祖赐金

  泰州僧上思,字雨山,号雪悟,尝主天宁寺。圣祖南巡,驻跸本山,从殿堂以至后苑,直入卧内,惟敝帏布被而已,大悦,乃御书「萧闲」二字扁其阁,复赐以金。

  借山晚节颓放

  元璟,字借山,号红椒,又号晚香,平湖人,栖心寺僧。本农家子,性椎鲁,乏记功,每稽首慈云,默祈智慧。一日,坐蒲团,假寐,梦大士以杨枝水灌其顶,遂觉五内空灵,一览成诵.康熙癸未,圣祖南巡,诣吴门接驾,跪献迎銮诗十章,有旨来京供奉。及入都,诗名大噪,公卿皆与订交。性故骄傲,为一乡贵所扼,留滞萧寺,逾年始得召见。敕赐栖心寺额,及砥石砚一方。晚节颓放,同里俞嵚崎秀才遗书规之,置不省。

  石庭蒙圣祖赐经

  元弘,字石庭,会稽人,姓姚氏。孝子曰崇明者,弘六世祖也。母严氏,梦服金伽衣僧而娠。十七,祝发大善寺,为盟石息法嗣。越七年,遍参诸方,熟精内典,若为则范寒泉画诸耆腊,皆自谓弗及也。康熙庚辰,孝子墓为势家所占,弘杖锡上京师,力谋复之。安郡王及弟红兰主人延之主弥陀寺席。霁仑永法师荐入内廷,召对畅春园,赋《初春瑞雪应制》诗称旨。丁亥,挂瓢天津之海光,与湘南衡键关结夏,笺疏《楞严》全部。乙酉,圣祖南巡,召对杭州之西湖行宫,赐御书《心经》。

  成衡蒙圣祖赐紫

  成衡,字湘南,嘉兴钱氏子。幼躭禅悦,薙染后,力参上乘。康熙丙戌,天津总兵蓝理建普陀寺于城南,延之为主席。己亥,谒圣祖于西淀,御书海光寺额给之,寻赐紫衣。

  王克章为僧

  康熙时,有大盗王克章者,慓迅有神力,往来荆楚,劫行客,而徒众绝伙,纵横出伏无定所,故官府亦无从防范之。克章有胆略,善口辩,其行劫也,有三不取,一不取辛苦财,二不取独身客,三不取妇孺。故其所劫,半皆不义之财,且取亦不尽,必略余财物,俾得为生。克章复不忌人,常至人家,流连终日,终不加害,人莫不识之,亦不能得其踪迹,如是者有年矣。

  一日,有某大府过,囊银累累,辎重十数车。惧克章之盗之也,特以兵百人为卫.宿某站,晓起,则百人者皆昏迷,行装失泰半。大惊,知遇盗,侦骑四出,严檄地方官,务获赃盗.数日,无所得。忽有人报近山某庵无故火烬.庵固荒废,一月前,忽闻人声,樵者往窥,则有老僧坐蒲团讽经。既大火,乡人争集观,均窃窃为是僧危,顾终不见其出。比熄,拨灰寻视,亦无尸,始惊异报官,以为僧必与劫案有连,因悬赏募能得僧者。不久,僧忽来,求见大府,自云:「老僧非行劫者,以弟子王克章怙恶不悛,特来伏之。老朽世外人,尘事都非所问。今克章已悔过,吾事毕,今且永不与世人接矣。尊物在某谷中,可往取也。」言已而去,人亦莫敢留之。乃使人往某谷探视,则深潭万丈,下隐隐似有物,终莫得取之。大府知无可为,乃怏怏去。然自是克章遂寂然无闻,人亦渐忘之矣。

  越数十年,黄蘖山某石洞忽有一衲,面目黧黑,默坐于枯枝败叶上,不言不食。人喧传黑和尚之神异。数日,聚观者无数,叩姓名,不答,予食,不食,两眼下垂,沉沉然。有恶少某度其可欺,折稻草刺其鼻,忽张目曰:「毋然。吾,王克章也,今且去。」言已,复闭其目,则玉筋双垂,已圆寂矣。旁有老者叹曰:「是若耶?」因言其事,并谓:「某大府遇盗时,吾年方十余耳,今吾已八十余,克章殆过百岁矣。」因募捐,欲为择地而葬。明日往视,则尸已不见,石壁上大书一「去」字,人以为尸解也。

  八喇嘛为年羹尧所杀

  抚远大将军年羹尧之平青海也,尝驻军于西宁塔尔寺,查首逆应戮者,有大喇嘛十人,临刑,问之曰:「尔等号称活佛,自与凡骨不同。闻佛教能知过去未来,信乎?」喇嘛同声应曰:「然。」年乃先问其一曰:「然则汝知今日死乎?」曰:「不知。」年笑,命杀之。又问其一,觳觫对曰:「不死。」年曰:「吾即今日死汝。」又杀之。其一大呼曰:「今日必死。」意以为彼言不死而见杀,我言必死或可生。年笑曰:「即送汝至西方。」又杀之。其一曰:「死则佛法不灵,不死则王法不行。」年叱曰:「鼠子,佛法安敢与王法并论!」叱左右速杀之。其一曰:「死亦数,不死亦数。」年笑曰:「汝之信佛必不诚,尚可僧可俗者也。」又二人惟稽首乞恩,无言可答,命骈戮之,其言数之一人亦与焉。已戮至七矣,其下之一忽仰视曰:「今日可以死,可以不死。」年推案而起曰:「汝真首鼠两端者也。当罗卜藏丹津弄兵时,尔辈私议向背,汝必倡议,视大军进止,大军至则内附,大军未至则从匪。众人以汝之两可而先降,致罹今日断头之祸。」讯之旁僧,果不谬,曰:「负国为不忠,负同族为不义,罪恶之尤,当寸磔。」拔剑手刃之。指下所余二人曰:「逆种难留,速杀速杀!」二人惟引颈就刃,不敢置喙。年忽问曰:「汝等亦应有一言而死,汝意云何?」其一对曰:「今日可以死,可以不死。」所语与第八人正同。年愈怒曰:「彼以是死,而汝犹是,贼徒不畏死耶?」曰:「死为将军之法,不死为将军之恩。」年大笑,掷剑,命停刑,其后一人遂置不问,因是而亦释焉。迄今塔尔寺前有八塔屹然,即八僧之藏骨处也。而青海东科寺前亦有之,意者所戮八人之中,亦有东科寺之祖欤?

  了凡为世宗所诛

  康熙末,诸阿哥蓄谋争位,各养死士,树党援,以智术材力相角逐,而以世宗藩邸得人为最盛。相传当时攀鳞附翼之豪杰以千数,其中首领凡十三人,而以陕僧了凡为巨擘。了凡少时卓锡天童,其寺之主僧曰大化者,为密云派下法藏宏忍之一支,称三峯宗派,徒党甚众。了凡思取而代之,以参研大乘奥义为名,设坛讲演,互相辨驳.不能胜,改与角力。大化本非了凡敌,乃为其徒党阴谋所中,乘醉中刔其一目,逃而免。世宗即位,了凡以翊戴功称最,愬之世宗,必欲雪旧恨。乃为降谕,令各省督抚查明大化所在,削去支派,永不许复入祖庭。

  了凡后居嵩山,世宗一日以密旨寄田文镜,中无一语,仅画一帧,上画高山一座,古寺踞其巅,不得其解。幕客某进曰:「帝意所在,殆为此间嵩山某寺老僧乎?僧为著名大侠,非可以力致者,如屈节求之,或有济。」文镜如其言,单骑往,匍匐阶下。了凡张目曰:「子来何故?」曰:「皇帝命文镜为师起居。」了凡吁气曰:「吾知其如此也。子在外厢稍待,吾为子了之。」文镜久候不得报,比入视,则了凡已自刭,留函于几,谓「可持吾首及后院铁柱中物还报皇帝」。文镜发之,中皆帝手谕,类隐秘不可究诘之事也。文镜悚然,亟奏报讫。不久,某幕客亦饰辞乞退矣。

  某僧一丝不挂

  世宗在潜邸时,与某寺僧有隙。既登极,令捕主僧及徒众十余人入大内,软禁于一室。如是者年余,僧固屡思遁,以徒众多,度必不能脱,不忍舍去,遂亦留。一日,语徒曰:「吾今得一法,可逃矣。」众问故,僧令诸徒各脱尽上下衣,赤体卧于地,随地作滚.徒如其言,于是众僧皆滚.内监急报世宗,世宗曰:「可听其去。」僧等遂脱。徒众询其故,僧曰:「我一丝不挂,五蕴皆空,表示吾等无碍之行动耳。」众乃悟。

  老僧临死留偈

  益都颜神镇善庆庵,孙文定公嘉淦之香火院也。有住持老僧,年八十余,一日晨起沐浴,既毕事,呼侍者曰:「好语主人,吾生矣。」遂升座而寂。壁间留偈云:「者个臭皮囊,撇下无罣碍.洪炉烈焰中,明月清风在。」

  缁流为高宗所禁勅

  高宗谕旨尝云:「朕崇敬佛法,秉信夙深,参悟实功,仰蒙皇考嘉奖,许以当今法会中契超无上者,朕为第一。」然高宗自登极后,即禁勅缁流,凡有偶见天颜,借端夸耀,或造作言辞,招摇不法,在国典为匪类,在佛教为罪人,必按国法佛法加倍治罪。又以披剃太众,品类混淆,仍复给发度牒方准出家之例。

  去息凭几独坐

  明苏州王伯谷之孙有为僧者,法名居溟,字去息,出家隥尉,参灵岩储禅师,主祥符摩碣、保安宝华庵。后断灵岩祖席,退居锡山,塔于梁溪开原之青山,尝语学者曰:「参禅要知静坐。」又曰:「空却此心,譬诸器用,中空则能受物。」居常凭几独坐,亦不闭目跏趺,人莫测其所为也。

  山茨为四众所归

  通际,字山茨,号钝叟,通州人,俗姓李。受戒于密祖,得法于天童,后结茅于烟霞峯岭,曰继隐.熟精内典,为四众所归,着有《禅灯会刻》、《正法眼藏书》。全谢山尝曰:「明亡后,有人问其俗姓者,答曰姓季,盖自恨与李自成同姓也。」

  苍雪贯穿教典

  苍雪,名读彻,呈贡赵氏子,长洲中峯僧。初从鸡足水月道人为沙弥,年十九,受戒云栖,参雪浪于望亭,复依一雨润于铁山,与明河皆为入室弟子。尝夜诵《楞严》,月明如水,忽语侍者曰:「庭心有明万历大钱一枚,可往检取。」视之,果然。平日贯穿教典,尤以诗名。

  古音精佛典

  古音,名祖琴,安东僧也。精佛典,兼通风雅。住山数十年,云影江声,与为晨夕,论者以为在远公、皎然之间.汪扶苍与之最契。

  石泉蒙高宗赐紫

  雍正乙卯,无锡惠山听松庵之僧成莹,尝应诏,选入觉生寺参禅.乾隆辛未春,高宗南巡,迎銮召对称旨,赐紫袈裟。成莹,字宝林,号石泉,梅基顾氏子也。

  啸岩蒙高宗赐紫

  杭州西湖净慈寺有僧曰明中号啸岩者,俗姓施,桐乡人。幼薙染于嘉兴之楞严寺。雍正甲寅,就京师法源寺进具,诏入大内,了明本分,出住圣因寺。寻摄越中之干峰,移上天竺,转主净慈寺。乾隆丁丑,高宗南巡,幸寺,蒙赐紫衣。

  烎虚蒙高宗赐紫赐诗

  明中字大恒,号烎虚,石门人。七岁投楞严寺。尝侍世宗讲禅学,雍正乙卯放还。久住扬州,晚居杭州净慈寺。乾隆乙酉,高宗南巡,赐紫赐诗。

  普照寺僧为张鉴所窘

  张鉴,字明远,华亭人。性迂怪。高宗南巡,以其为文敏公照之孙,得召见。询出身,以监生对,高宗御制诗赐之,题为钦赐监生张鉴,盖钦赐与监生张鉴也。人以上四字连读,例以钦赐举人,以为钦赐监生也,辄呼之曰大头监生。

  普照寺为茸城古剎,主僧玉林精通内典,高宗敬礼之,时召入都谈禅,寺僧数百人颇倚势骄横,鉴嫉之。某年夏,家有冥寿,特延僧讽经。僧衣夏布袈裟,无衬衣,肤肉隐隐可见。鉴诘以僧宜知礼,何亵体乃尔?僧言今诵《罗汉经》,例宜单衣。鉴大笑称善,一一询其法号,笔之于册,且厚给忏资.及冬,风雪严寒,鉴又招僧讽经,盖皆按前此所记法号以求之者,仍请诵《罗汉经》,并谓宜衣夏布单袈裟。诵七昼夜,僧大窘,叩首求免始已,自是诸僧亦稍稍敛迹。

  御飞从其父为僧

  平湖狮吼庵僧宗龙,字御飞,以其父茂滋晚年薙发于邑之狮吼庵,遂以父为师,亦脱白焉。寻依雪川老人印证为嗣,兴天台教观第八世,开法于禾之白莲寺。次移漏泽寺,晚居皋亭之崇光终焉。

  雪樵劳苦其身

  嘉兴白莲寺主僧际一,号雪樵,又号田衣生,海盐人,俗姓印。初生时,其母就蓐,见老僧入户,乃产.三岁,即能随母诵药师佛号。年十六,从南院大山师剃度。十九,诣杭州西湖之圣因寺烎虚和尚,受菩萨戒。二十,主白莲、漏泽、皋亭、景光诸寺。又尝泛海,谒洛伽圣迹;诣鄮山,瞻拜佛舍利;上天童,扫密祖塔,以劳苦其身,伤气患咳,及归而卒。

  白??藏老人究心章疏

  白??藏老人者,法名一讷,字西能,号琴啸头陀。性恬淡,能诗词,卓然名家。平生承事台宗,究心章疏。尝担簦徧历诸方。会紫松禅师倡道于邗上之天宁寺,素称孤峻,曾延白??藏分座。首僧知其不可以落落座主同日而语也,优礼也。

  白??藏久依东麓老人授天台教观,开法于杭州之崇光。晚岁兴漏泽寺,禾人目为愿庵和尚再来,盖以其能嗣和尚之振举也。

  雪庐翛然自远

  乾隆壬辰,蒋心余太史士铨至扬州,闻建隆寺僧雪庐名,偕其同年生金棕亭教授兆燕访之。钟鱼佛语,吟声满林。雪庐方伏几,手披口授,以训两僧雏,读书临帖,呫哔如学究,心余窃异之。棕亭曰:「此灵山二童子者,曰巨超,曰道揆,其孙行也。词气既接,儒雅浸流,以视动容于宰官富人者,翛然远矣。」雪庐俗家为桐乡张氏,名复显,字梦因。

  纳些有杨歧风穴之目

  一超,号纳些。性孤僻,有杨歧风穴之目。为紫松章禅师法嗣,寻受天台宗崇光龙法师属付,开法于邗江之天宁寺。以事引去,走京师,欲结茅匡庐,未果。晚归,退居嘉兴新篁里之太平寺,示寂焉。

  东悟长而祝发

  明修,字可尚,号东悟,常熟高氏子。其生时,母梦神语,云有夙根。长而祝发维摩寺,得戒于吴门超源中兴五泉寺。历游峨嵋、普陀、五台诸山。所著书为《鉴云留迹》。

  练塘为懒僧

  达瑛,字慧超,号练塘。初主席栖霞,后习静于萸湾精舍,罕与人接,洪稚存太史亮吉呼之为懒僧。

  语峯有语录

  自禅门有不立语言文字之说,盲师邪种,得以饰其昏愚固陋,一切扫除。孰知佛祖之阐教也,以文字说法。慈氏之演瑜珈,龙树之释般若,其最初者。及大道东流,遁、远浚发于南,什、肇弘演于北。隋、唐以来,天台清凉永明之文,如日丽天,如水行地。有宋之世,教广而文字愈繁,不能悉数。其最著者,三家镡津以孤亢崇教,其文裁而辨;石门以通敏扶宗,其文奥而丽;径山以弘广应机,其文明而肆,是皆所谓语言文字者也。然则不立语言文字之说,非乎?曰,唯唯,否否。慨自剽窃之恶习流行,庸妄狂禅,剿袭数十则公案,开堂颂古,棒喝交驰,铺张于眉目唇吻之间,号善知识,此鸠摩罗什所云嚼饭与人,非徒失味,又令呕哕者也。如是而语言文字之不足立,固其宜矣。黎平南泉寺语峯禅师负颖慧之质,幼从空门,受付嘱,有感于盲禅固陋之习,遍参尊宿,归而读书赋诗,沈潜探索。如是者十余年,人士钦崇,俾主南泉法席。胡奉衡曾阅其所刻《语峰语录》,谓其幽闲恬淡,气畅笔老也。

  小颠无些子蔬笋气

  杭州西湖净慈寺有著称于时之主僧曰小颠者,名禅一,字心舟,桐乡人。其出家处为杭州灵隐寺之万峯房。喜饮酒,工偈莂,嘻嘻旭旭,遇人傲弄,无所屈。尝言吾日游杭城,惟粪担与官,不能不避。一日,遇梁山舟,退语人曰:「梁公何矜贵乃尔!伊恃能书耶?我亦能书,惟不若彼工耳。」又尝与客共饮,逢县尉来,方剥蟹,忘起立,尉作蛙怒,遽呼隶.幸吴旃园嘉照肘蹑之使去,得免挫辱。识者皆谓其潇洒无些子蔬笋气也。

  潄冰行脚名山

  嘉善幽澜禅院僧本白,字楚蘅,号漱冰。幼祝发于幽澜禅院,稍长,行脚名山,徧参丛席,晚归幽澜。圆寂时,属其徒以放生念佛为务。启其箧,衣钵外,仅存诗稿一册。

  莲筏解禅理

  京师万寿寺僧莲筏,长洲人。为住持十数年,白发清癯,颇解禅理。与章嘉国师论经典,每至竟日,国师深服其博。莲谓人曰:「章嘉经典虽谙熟,然未解阿罗汉道下乘学也。」诗饶有别趣,与韩旭亭、法时帆唱和,有虎溪三笑之风.其圆寂前数日,至郑王邸盘桓,曰:「七宝池边已促吾行,此后不复参谒王矣。」

  某氏子访坐棚和尚

  浙之名山,率有枯坐之僧,以把茅盖之,谓之坐栅。某氏子幼而孤,有厌世想,无昆季,母为聘名家女,以婚期将届而遁。行一日夜,至一山,见有坐棚者,藤棘穿其身,瞑目不语,气若绝.曰:「是吾师也。」跪而求为弟子。日将脯矣,坐棚者忽语曰:「汝当速归,否则雨且至。」讶其能言,益喜,跪求如故,且曰:「某重茧至此,幸遇真师,安肯归.」日已夕,果大雨如注。雨止,又语曰:「汝当早去,否则虎且至。」某仍跪其旁不去。至夜半,忽闻大风起,两虎咆哮至,拜舞毕,摇尾去。顷之,诸猕狲络绎来拜。既尽,天且明,坐棚者语曰:「汝求出世,心颇诚,但仙佛要从忠孝做起。以世法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汝当速归,完婚生子,以继宗祧,再寻师未晚也。否则虽遇师,亦不能有所得。」某乃拜受命,曰:「汝饥乎?」曰:「饥.」曰:「棚后几砖下有麦饭,汝以壑中水吞之,可不饥.」某食毕,告辞下山。复行二日,乃抵家,腹犹果然,不思食者数日。既婚而生子,后葬其母,仍去,不知所之。

  阚和尚洗瓮

  妙常寺阚和尚,一日,偶于寺前水次洗瓮.邻人某素相狎,戏之曰:「师大辛苦,何不反而洗之?」阚笑应曰:「诺.」随手举之,如反布囊然。甫及半,某大惊诧,邻人咸集。阚遽起入内,趺坐示寂。时有从嘉善归者,遇阚于途,谓之曰:「天将雨,可速归.烦寄语弟子,余有敝鞋曝于屋檐,亟收之。」曰:「师何往?」曰:「不远耳。」其人抵家,果雨,急诣寺,而阚已先一时化去矣。

  僧以书画博赆仪

  道光时,苏州宋某在湖口,遇一僧,持显者书,周行各郡县.僧善书,书学黄山谷,工绘事,而好诙谐.泛扁舟,图书满载.然不蓄经卷,不茹素,且无随行之侍者,惟携俊童四人,明眸皓齿,发委地,趋跄左右,虽善饰俊仆者不能及也。与人交,不作佛家募化语,但以书画博赆仪而已。有诗集曰《口头禅》。

  大空日参禅理

  大空之法名为隐觉,青县人,卓锡于杨柳青之白衣庵。性明慧,髫年即落发,日读百行。通儒书,遍阅梵典,学为吟咏。自以文翰为僧家余事,不肯炫饰。日参禅理,贫无妄求,人钦重之。

  闻法空出世心

  在内地之满洲人,颇有披剃为僧者,道光时之闻法,其一也,卓锡于天津城南之大悲庵。其未出家时,曰文捷,为翻译举人。工诗词,有《庵中早秋》诗云:「自隐招提绝访寻,松榆渐渐种成林。敢云已破浮生梦,暂觉能空出世心。古竹种秋添嫩翠,晓钟过雨发清音。蒲团坐听无余事,花落苍苔任浅深。」

  一朗以诡言惑县令

  粤寇未起事前,洪秀全党曾被捕,下桂平县狱.有僧一朗者,于夜间潜谒贾令某,诡言此被捕六人中,其衣青袄者,后必王天下,余亦大贵,宜纵之为异日结恩地。贾初闻而色诧,翌晨,入报桂抚郑梦白中丞祖琛,郑踌躇不能决,寻以人命至重为念,竟出之。

  铁?返初服

  宝山诸生蒋敦复,字剑人,尝以事披剃为僧,法名曰铁?。然晨钟梵呗之暇,时出冶游,颇多绮迹。故善诗词,集中有「绿酒献花」一联,盖纪实也。其友怜其才,惜其遇,佥曰隐于禅,非计也,乃从其劝,返初服。

  超恒戴镬以行

  铁镬僧行脚遍天下,法号超恒,以首戴铁镬,得名。铁镬,其炊具也。所经兰若,一言不合,即负气出走,虽已食香积厨中饭,亦必哇而出之,然后已。饥时,即于树下支两砖作灶,拾枯枝作柴,下镬于首,解背上所负囊中米,汲水煮之。饱食后,就石块作枕,酣眠竟日。或从旁窥之,遽瞋目叱曰:「咄,汝鼠子何不缩头去,其亟归家,汝妻方伴和尚宿。」或怒,奋拳殴之,如击败絮。僧亦暴吼,旋起与鬬,无不辟易者。夕或宿金刚脚下,寺僧有见而诮之者,曰:「此非我寺中地耶?」则不答,径趋出,僵卧风雪中,弗顾。尝诣杭州之西湖,徧历净慈、灵隐、天竺、云栖,无一僧与之立谈。日过午,扶杖游苏、白两堤间,行歌自答。有两女子过僧前,叉手行礼,僧遽操杖击其一曰:「汝家自有菩萨,何不奉敬,乃来此地烧香耶?今晨与汝母作么生?罪过,罪过!」盖女忤其母,诘旦方诟而出也。

  时粤寇扰浙,有铁眷生者,自富阳闻警,仓皇回杭。行倦,休树下,僧见之,曰:「唉,汝何时又长此烦恼丝耶?今何不归,左抱虎而右拥豹,与药叉相对,乃来此作楚囚泣耶?速去,犹可脱也。」且行且笑曰:「恐张骞天外飞槎,来盗支机灵石矣。」时出隐语,申申詈人,惟其人自知之,辄不敢言,隐忍而已,人以是呼为异僧。后于途中遇寇,指为奸,搜其身,得一纸,大书曰:「上元甲子,发逆尽死。」棰楚之,无一语,乃投之火,烈焰腾空,毛发无损,久而忽曰:「快哉!汝众看一朵青莲花升天矣。」

  了元和尚不言不语

  丁泾拥翠庵住持了元,茅氏子也。母柴氏,梦有持念珠状如释迦佛者,入寝室,惊而寤,遂产.了元少颖异,父母亡,投延祥寺,求出家。年十九,薙度受衣钵,诵持《法华》,习天台正观.寺后故多树,羣鸦栖止其上。一日,早起诵经,闻鸦声,豁然有悟,因赋偈曰:「二十年前纸上寻,寻来寻去转沈吟。忽然听得慈鸦叫,始信从前错用心。」遂废经不诵,终日趺坐蒲团,不言不语,见人,则微启其目。

  铁罗汉浑浑噩噩

  章水之西,有一峯曰罗汉,多奇松怪石。中有废寺,相传有一僧住持于寺数十年,目不识字,常日劳于耕樵。游人至寺,辄奉茶一杯,即携鉏出门.游人止之曰:「和尚何妨少坐一谈。」答云:「不得闲,不得闲.」如是者有年。忽一日,以指画石成四字,曰:「今日方闲.」写毕,石为之开,遂于石中入定。少顷,石复合。居民咸敬是僧,名之曰铁罗汉,号其石曰定石。古所谓至诚所感,金石为开者,固如是耶?

  僧浑浑噩噩,人或百计欺之,亦坦然,不以为忤。久之,居民辄私相谓曰:「和尚一味浑厚,我辈不宜再有所戏。」其后猎者驱虎过罗汉峰,虎见定石为之流涕再拜。猎者继至,亦再拜。已而虎径西去,不为物害。猎者归有悟,遂改而力田,终身不复猎.

  修行四大皆空

  长沙地藏庵有一僧,名修行,年将四旬,不诵经,不参禅,不焚香礼佛。人询之,答曰:「我修行。」性爱浮云流水,与观花玩月,尤喜观剧。人问曰:「和尚何以喜观剧?」亦答曰:「我修行。」授以职事,辞不受,惟各处游览,时或与山门左右之儿童嬉戏。不着鞋袜,不畏寒暑,冬时虽满天风雪,夏时虽烈日当空,独能自在游行,毫无所苦。及暮年,或劝以何不收纳弟子,仍答云:「我自修行。」后年至八旬,一日,卧室门久不启,众知有异,开门视之,已端坐圆寂矣。留一偈于纸云:「既云做和尚,四大皆空相。一物一事不能空,此心依旧多魔障。」

  阔禅言椽子先烂

  光绪初,有阔禅和尚者,卓锡于扬州青莲巷某庵,百余岁矣,望之如六十许人。平时一意坐禅.自言昔居终南山,山之峭壁有寺,不知何时所建,颓废久矣,佛像犹存。每晨往,辄见有香一枚插石炉中,讶之。一夕,乘月明,攀葛而往。夜半,有草衣葛屦者携灯来,就炉燃香礼佛讫,因起与问讯,时携壶茗,即以一杯奉之,草衣人亦举手为礼,复挈灯自西山丛树间去。明日再往,又遇之,乃以壶茗相报,饮之,甚清芳。与之语,不甚酬答,顾举止似有道者,灯影明灭,又从榛莽中没,其行甚速,后不复见。又数年,阔禅居高邮某寺,人问以事,答曰:「出头椽子先烂。」三问三答,皆如是,人不详其恉也。

  珠明寺和尚之痴

  光绪时,苏州珠明寺有痴和尚者,蓬头垢面,嬉笑无度,其状类痴,人因以号之。常数日不食,或一日而食数日之食。冬夏衣一短布衲,不易亦不敝。畜一黑犬,跬步不离.晨必出城,登枫桥,向西方呼吸,良久而返。市中果饵鲑菜,任意攫食。食毕,纳其余于袖。凡经其攫食者,是日利市三倍,故人皆乐之,不责直,和尚亦从不予直也。若强之食,则必如直而偿。或却之,则投其钱而去。好与儿童嬉,袖中物辄分给之,亦有索之而不与者,莫测其意也。

  一日,至日昃不起,寺僧异之,窥其户,异香满室,入视,则圆寂矣。舁之,轻如蝉翼。其所畜黑犬寻亦死。

  慧辨为老法师

  天台僧慧辨者,人皆呼为老法师,相传生于元末,五六百岁人也。终日面壁卧,不食不饮,冬夏一单布袄,不易亦不垢。有客至,愿见者,有僧为之通报,老法师谓可见,则引入。客揖之,老法师亦和南,无多谈,但示一二隐语,初不解所谓,至后始验。貌如六七十岁,问其寿,亦不答,但云门前柏树,为幼年所植。树奇古,龙鳞斑驳,两人围之不能尽,则其年可想矣。

  粤寇扰浙后,东南几无完土,而天台山独无恙,各庙及茅篷僧众,约有五百余人,渐至乏食,众议若下山募化,恐撄锋刃,否则饿且死,不知所从,谋请老法师度之。于是众跪床下问计,老法师起立曰:「勿急,汝等尚有三日粮,至四日,自有施主至,可静待之。」众知其能前知也,皆大欢喜,各散。某乡巨室张某之太夫人素好佛,夜梦金身罗汉向化粮米,问在何处,曰:「天台山。」惊醒,开目犹见金光一闪.因念山僧甚众,今四野有烽烟,必大困乏,亟辇运米三百石济之。适粮尽,众大悦,知其能化身为菩萨也。有疾病者问吉凶,仍掉首不答。光绪戊寅秋,忽饮水数斗,端坐合掌,玉柱下垂,示寂而去。

  寺僧为浪荡子所窘

  杭有浪荡子二人,一日,约诸友游三潭印月。其地故有一寺,沙弥进茶、藕粉、果盒。众啖毕,掷钱桌上去。沙弥收盒碗,嫌钱少,亟出索增,乃随意与若干。沙弥曰:「照例,茶每碗当若干,藕粉每碗应若干,果盒又须若干,须照付。」诸人不与.沙弥乃邀数僧出,争索再四,且曰:「寺邻有彭大人与吾方丈至好,不愁汝等狡赖。」彭大人者,彭刚直也,居退省庵,与寺邻。众闻言,不答径去。逾数日,忽有二人衣饰华丽,棹小舟至,便入客座。其一人踞坐炕床,若贵介状,其一若仆人,侍侧装水烟。寺僧等觇知其状,亟出珍食为献,客忽睨仆言曰:「凤林寺,大寺也,吾捐银四百圆,似太寒俭。」僧闻言,潜去。顷之,主僧来,修礼甚恭,因持缘簿前曰:「请大檀越发婆心施舍。」客睨仆曰:「亦四百圆,何如?」仆微颔之。客乃大书于簿,谓僧曰:「吾顷以小舟来,大船舣湖心亭,能随我往取乎?」僧欣然随往,至则不见大船。客请与同登岸,忽出不意,按其首纳置便桶中,大声问曰:「彭宫保与汝至好,汝何不请其来救?」语毕,急棹舟去。僧头面尽溺,立湖心亭旁,狂呼久之,始有一瓜皮艇过,呼载回寺。诘僧众,始知此二人即前浪荡子也。

  寺僧为屠某所愚

  有士人屠某者,尝寄居武昌某寺,其斋窗俯临山下。尝以小故恨僧。一日,武昌守之,眷属游寺,僧出迎如仪.不意官眷怒,挥令去,僧罔测所以。翌日,守即嘱江夏县逐僧,僧踉跄出。后乃知实屠瞰知官眷将至,乃戴僧帽探首窗外,作诸般佻达状,将近则去,官眷疑即僧所为,故怒,归愬之守,致被逐也。屠后为江西知县.

  西蜀国添一如来

  长沙东安寺有僧死,众僧倩某名士为一挽联,某提笔书之曰:「东安寺死个和尚。」众僧哗曰:「死一和尚,谁不知,而烦君呶呶耶?」某曰:「何必急急,且看下联便知。」因续书曰:「西蜀国添一如来。」众僧始欣呼而退。

  专西为赤脚活佛

  专西,名授心,俗姓毛氏,浙东人。生而茹素,不食荤乳。长而厌恶尘劳,立志出家。年十八,投其邑之城西小灵山戒庵德祖座下披薙,未及受具,德祖疾笃.专西思佛教鸿阐,端赖斯人,我生如朝露,命何足惜。是夜,以檀汤澡浴于三宝龙天前,焚香哀祷,旋至寝室,剖腹割肝,将以调药而救德祖。痛眩仆地,移时始苏,匍匐至床,东方已白矣。时长庆静安和尚为小师,专西命之调药,即惊告德祖,遂不果服。德祖乃召之前而抚慰曰:「子虽勇于孝慈,终非比丘正行。况余自知时至,观念无生,生本无生,何有诸灭,斯皆子妄想之所为。惟念子之诚,且为子留数月耳。」及专西至小明因永智发祖座下受具归,甫一月,德祖已告寂矣。

  专西诚孝出于天性,悲恸逾恒.既为德祖经理丧葬而毕事,未几,即以院事交其法弟莲塘,而自出外参学,行头陀行。冬夏一衲,赤足露顶,坚持戒行,专心净土。其于禅净不二之奥,洞彻玄妙,故海内诸善知识无不接许,世所称为赤脚活佛者是也。

  光绪辛巳秋,专西罢参,归小灵山。时值亢旱,四乡之民方皇皇求雨,县令孙某忧之,朝夕祈祷而未有效。专西以慈悲内熏,直谒孙,慰令毋忧,以祈雨自任。翌日,携钵至寒坑求雨,取得一物,状如守宫,较长数寸,反小灵山,立坛持呪,礼拜六时,第三日寅刻即雨,顷刻复霁.孙遣李肖岩诸人往,求其再祷,专西曰:「不劳诸公忧念,衲以明日为限,当大致甘霖。」是夜,专西苦切恳求,终宵顶礼,翌日午后,果大雨若注,郊原水足。孙及诸缙绅上山谢雨,执弟子礼甚恭,并手书「钵龙降泽」四字以颂之,专西亦默默无笑容。孙叹曰:「今而后知僧德渊玄,不可思议及之也。」忻然而归.自后,无论士夫男女,咸以参谒慈颜,闻一善语为幸。专西亦以斯为导善化恶之因缘,有求皆说,咸使欢喜。

  专西以少年苦行过度,早见衰颓,因于壬午冬闭关一室,谢绝众缘,二时功课外,日策弥陀圣号十万,《大悲心咒》百八遍,观音、势至二菩萨名各千声,本师教主及西方三圣各三十拜,昼夜行道,寒暑无间.并于关中饲养猫犬各一,日为皈依说戒,猫不捕鼠,犬不秽食。迨三周而功圆,遂于乙酉秋九月十九大士成道日出关,四众欢迎,跄跄济济,道德荣誉,斯为极矣。惟电光易逝,月不常圆,十一月初,即示疾。薄痢数日而愈,惟肢体疲颓,反觉沉重。诸僧侍护,不之许,曰:「出家人各有功课,切勿彼此相悞。若果时至,自当唤汝。」迄月之二十六日戌时,唤徒孙等近榻,曰:「吾今宵西方去也,速备香汤来。」沐浴已,净发更衣,跏趺一榻,自举赞礼西方赞,嘱诸僧和之,金石之声,不减常日。赞毕,讽偈念佛,至百十句,声渐低下,忽举首曰:「吾去矣,汝等珍重。」昂然称佛一声,声振窗屋,泊然而逝。其关中所畜之猫犬,入夜亦化去,人皆谓其随之往矣。当时合邑缁风为之一变。专西德腊五十有八,戒夏三十有九,塔于龙山石人峯下。

  三喇嘛通俄

  三喇嘛者,在东蒙诸旗极骄贵,东郭罗斯王为其义兄弟,王子为其义子。王之立,不以正,三喇嘛有力焉,遂干预其事。时俄人初营东清铁路,三喇嘛与周冕通,先以地押与俄人,已而遂为俄人得,故三喇嘛甚富。偶游俄妓家,辄以人挟俄帖往。时程德全方为黑抚,欲杀之。三喇嘛与京朝贵人多往来,程无如何。后檄令赴质哈尔滨,中俄官会审,三喇嘛虽不通汉文,而汉语甚善,辩论滔滔,问官竟不能屈之。

  海月宽裕愿持之渔色

  江苏通州治之南,有紫琅山焉。山僧世奉泗洲大圣,灵着江淮间,春秋佳日,士女之入山顶礼者,实繁有徒,岁获香火钱殆逾万金,为众头陀所朋分,其寺之富,遂冠绝一时矣。山僧旧有七房,房各十数人。僧平时既不理经诵佛,惟更番供奉香火,往来近村人家,或构香巢,或设烟窟,村妇以僧富,亦多方媚之。

  僧之艳福最著者,首为海月,又名之为百炼金刚。次为宽裕,近山村妇与之结识者,凡十二人。再次为愿持。皆以渔色闻于光绪时.愿持有山田一方,在旧蒲塘。田为尹某承佃,愿持岁往征租。尹有女一,貌颇可人。愿持涎之甚,因乘收租之便,而与之暗结不解缘。女亦钟情人,每于夏日,托名礼佛,必登山问讯一次,亦视以为例。一日,女至山,愿持他往。宽裕见之,强曳至佛床,效海和尚与潘巧云故事。迨愿持归,见女鬓钗乱蓬,心知有异,质之女,女坚不承。愿持乃以西瓜进,女食之,腹陡痛,归未数日,香魂一缕,果作九天仙女去矣。愿持悔无以报,乃倩宽裕往蒲料理,允女母以岁免租金,更益以香火钱,以为母赡养费,女母不得已而允之。

  越岸自净为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