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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改变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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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改变的时候》
作者:乔安娜·拉斯

正文 情况改变的时候

  凯蒂开车像个狂人;我们一直在那些弯道上行驶,时速一定超过一百二十公里。不过,她善于开车,极其内行,我见到过她只花一天功夫就把整部车子拆开又重新组装起来。在我的出生地怀勒威,道路大多被农业机械霸占了,我不愿意以可怕的速度费力操作一个五档变速装置,因为我活到现在还干不了,但是即便在午夜,在这些弯道上,在只有我们地区才可能搞得这么糟的乡村道上,凯蒂那样开车我一点儿也不提心吊胆。不过,我的同性妻子有一件事倒是挺滑稽的:她不愿摆弄枪支。她甚至长途徒步旅行到北纬四十八度以上,一次外出几天,连枪都不带一支。这才真的叫我提心吊胆呢。
  凯蒂和我共同生了三个孩子,一个她生的,两个我生的。我的大女儿尤丽科在车子的后座上睡觉,做着十二岁孩子应做的爱情和战争的梦:逃跑去出海,到北方去打猎,梦想着美妙地方美妙的人,都是些你刚满十二岁、各种腺体开始成熟的时候想得出的一些奇异的胡说八道。不久的一天,就像所有十二岁的孩子一样,她将连续几天消失得无影无踪,回来的时候既一本正经又豪情满怀,因为她已经亲手用刀子宰了第一头美洲狮,或者射杀了第一只熊,身后拖着某一种极其危险的死痘物,倘若这种痘物伤了我的女儿一根毫毛,我是绝不会饶恕它的。尤丽科说凯蒂开车总是让她昏昏入睡。
  对于经历过三次决斗的人来说,我太害怕了,害怕得太过分了。我正在上年纪。我对妻子提到这件事。
  “你三十四岁,”她说。这话言简意赅。她打开仪表盘上的灯——还有三公里路程,道路越来越糟。我们在乡间外面远处。艳绿的树木闪入前灯的亮光里,绕过了车子,我俯下身,把手伸到我们将运载板拴在门上的地方,拿起步枪小心翼翼地放到我的怀里。尤丽科在后面翻了翻身。除了凯蒂的眼睛,凯蒂的面孔,还有我的高度容易暴露在外。凯蒂说,车子发动机如此寂静无声,你都听得见后座上的呼吸声呢。原先电报传来的时候,尤基①独自一人在车子里,她热情洋溢地译出电码(把个宽频电报收发机安装在汽车内燃机旁边真是傻透,不过怀勒威大部分地方热气蒸腾)。她飞也似的从汽车里奔出来,瞧我那瘦得像个猢狲、衣着华丽而俗气的后代,她扯高嗓门把消息传开了,因此她现在当然也要跟着来。自从建立了殖民地,或者说自从放弃了殖民地,这是不同的概念,我们一直在为此作精心的准备。这太可怕了。
  【① 尤基(Yuki)是尤丽科(Yurik0)的爱称或简称。】
  “男人!”尤基当时尖声叫喊着从车门上跳将出来。“他们回来了!真正的地球男人回来了!”
  我们在过去着陆地点附近那座农舍的厨房里接待他们:窗户敞开着,夜间的空气十分温暖宜人。我们在外面停车的时候经过了各种各样的交通工具——蒸汽拖拉机、卡车、一辆内燃机平板拖车,甚至还有一辆自行车。本地生物学家莉迪亚早就从沉寂的北方出来采集血样和尿样,眼下正坐在厨房的一个角落里,对化验结果大吃一惊大摇其头;这个娘们个头甚大,姿色甚美,为人羞怯,总是脸红耳赤手足无措,她甚至迫使自己找出古老的语言指南手册——我却在睡梦中也能讲古老的话。我真的在梦中讲了。莉迪亚跟我们在一起感到不自在;我们是南方人,为人太浮夸。我在厨房里数到二十号人,全是北大陆的智囊。我想菲莉斯·斯贝特是滑翔进来的。尤基是厨房里唯一的孩子。
  接着我见到了他们四个男人。
  他们个头比我们大。他们比较高大,体形较宽。两个比我高,我已是极其高大了,赤脚站着有一公尺八十公分。他们显然与我们属于同一物种,但是挺怪,怪得难以描述。由于我的眼睛当时未能领会、现在也未能完全领会那些外星人身体的外形轮廓,因此我不敢碰他们,尽管讲俄语的那个人——他的嗓音多么怪啊——要跟我“握手”,我猜这是从过去遗传下来的一种习俗吧。我只能说他们只不过是长着人脸的类人猿而已。他似乎是出于好意,但是我发现自己瑟瑟发抖,几乎从厨房的一头退缩到另一头——然后我带着歉意哈哈笑了——为了树立一个良好榜样(我想是星际和睦的榜样吧),最后我还是跟他“握了手”。那是一只又坚又硬的手。他们的体重赛得过拉车的马。讲话的声音浑浊又深沉。尤丽科偷偷地溜进厨房,站在大人间,张着嘴巴凝望那些男人。
  他转过他的头——在我们的语言里已有六百年不见这些阳性字眼了——用蹩脚的俄语说道:“那是谁?”
  “我的女儿,”我一边说一边不合时宜地注意我们精神错乱的时候所采用的好行为举止,补充说:“我的女儿尤丽科·珍妮特森。我们使用源于祖先名字的姓氏。你们会说这是取自女祖先的姓氏。”
  他无意识地笑了。
  尤基叫道:“我本来以为他们挺好看呢!”她对自己的这一次接待大失所望。
  菲莉斯·赫尔格森·斯贝特(总有一天我要宰了她)从房间的另一边用冷淡又恶毒的目光直愣愣地盯了我一眼,仿佛在说:当心你说的话。你知道我会怎么惩治你。我确实没有什么正式地位,但是倘若总统夫人仍然认为工业间谍活动是一种大好乐趣的话,她将会跟我和她自己的手下工作人员都闹上严重的矛盾。战争和战争谣言,就像我们祖先的一本书里说的。
  我将尤基的话译成那男人的蹩脚俄语,那种语言一度是我们的佛兰卡语①,那男人又笑了。
  “你们的人都在哪里?”他用交际的口气说。
  我又把他的话翻译出来,望着厨房里的一张张面孔。莉迪亚像往常一样局促不安,斯贝特诡计多端,她眯起了眼睛,凯蒂脸色苍白。
  “这里是怀勒威,”我说。
  他似乎仍然不开窍。
  “怀勒威,”我说。“你记得吗?你们有记载吗?怀勒威闹过瘟疫。”
  他似乎有几分感兴趣。厨房后部那些人都转过头来,我瞥见了地方同业议会的代表;到了早上,每一个城镇委员会,每一个地区决策委员会都将召开全体会议。
  “闹过瘟疫?”他说。“这太不幸了。”
  “是的,”我说。“太不幸了。我们在一代②时间里损失了一半人口。”
  【① 佛兰卡语,又称混合语,是意大利、西班牙、法兰西、希腊、阿拉伯、土耳其等国语言的混合语,通用于地中海各港口。】
  【② 一代大约三十年·不是固定的一段时间。在这篇故事中,一代大约二十年。】
  他似乎得到了极深刻的印象。
  “怀勒威还是幸运的,”我说。“我们有过一个极大的初始基因池,早先我们被挑选出来培育极端智能,我们有高度技术和大量留下来的人口,在这些人当中每一个成年人都一身兼任两三种专家。土壤肥沃。气候极其舒适宜人。眼下我们共有三千万人。工业正在像滚雪球一样迅速发展——你明白吗?——给我们七十年时间,我们将不仅有一个名副其实的城市,不仅有几个工业中心,还有专职的职业、专职的无线电报员、专职的机工。给我们七十年时间,我们就没有必要人人都花费一生的四分之三年月在农场上劳作了。我尽力解释说,生活挺艰难,艺术家只能在晚年专职从事艺术工作,只有极少数人像凯蒂和我一样有空闲时间。我也尽力概要地介绍了我们的政府、两个议院——同业院和地区院;我告诉他,地区决策委员会处理各别城镇无法解决的大问题,人口控制不是个政治问题,目前还不是,尽管给我们时间的话,它将成为一个政治问题。在我们的历史上有个伤脑筋的时期;给我们时间吧。没有必要牺牲生活的质量而疯狂跑步进入工业化。让我们按照自己的步伐前进吧。给我们时间。
  “所有的人到哪里去了?”那个偏执狂说。
  这时我明白了,他说的不是人,而是男人,他赋予“人”这个词的意思在怀勒威已有六个世纪无人知晓了。
  “他们死了,”我说。“三十代以前就死了。”
  我想我们是拿斧头把他砍倒了。他倒吸一口气,似乎要从他坐着的椅子里跳将出来;他用手捂着胸口;他看着我们,神情极其怪异,敬畏和感伤的温情混合在一起。其后,他庄严又热切地说:
  “真是个大悲剧。”
  我等着他说下去,因为我不太领会他的意思。
  “是的,”他说道,面带古怪的微笑又倒吸一口气,这是一种大人对小孩的微笑:可以让你明白隐藏着某种东西,这种东西很快就要拿出来让你欢欣鼓舞。“真是个大悲剧。但是这一切都过去了。”他用挺奇怪的温柔目光又一次看了看我们,仿佛我们都是病弱之辈。
  “你们完全适应了,”他说。
  “适应什么?”我说。
  他似乎十分局促不安。他似乎精神错乱了。最后他说:“在我们出发的地方,女人们穿戴没这么朴素。”
  “穿戴像你吗?”我说。“穿戴得像个新娘吗?”我说这话,因为这些男人从头到脚穿戴着银装。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华丽而俗气的装束。他似乎要回答我的话,接着显然重新考虑一下决定还是不说为妙;他又对我笑了笑。他带着一种奇怪的兴奋心情——仿佛我们是一些充满孩子气的奇妙人物—↑抖着吸了一口气说:“喏,我们到这里来了。”
  我望着斯贝特,斯贝特望着莉迪亚,莉迪亚望着阿美莉亚,她是本地城镇委员会的头头,阿美莉亚望着我不知道是谁。
  我喉咙发疼。我受不了本地啤酒,农民们痛饮这种啤酒,仿佛她们的肚子装着白金做的衬套,但是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从阿美莉亚那儿接过啤酒(我们在外面停车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她的自行车),并且把它全干了。这要花一段长时间。
  我说:“是的,你们到这里来了。”
  于是我笑了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心里纳闷男性地球人脑子的思路是否跟女性地球人脑子的思路大相径庭,但这是不可能的,否则这个种族早就灭绝了。
  这时候无线电隶公司已经把消息播送到星球各地,于是我们又有了一个讲俄语的人,是从瓦纳飞来的;当这个男人把他妻子的一些照片拿出来给我们传阅的时候(他妻子俨然像某种神秘邪教的女祭司),我决定赶忙走掉。
  他提出要问尤基几个问题,所以我不顾她的极力反对把她推进后部一个房间里,然后来到外面前廊上。当我走掉的时候,莉迪亚正在讲解孤雌生殖(这易如反掌,人人都会)和我们做法之间的差别,我们的做法是将两个卵子合并起来。因此凯蒂生的孩子外貌像我。莉迪亚接着谈到安斯基程序和凯蒂·安斯基,她是我们一位全备博学天才,也是我生的凯瑟琳娜不知道多少世代的曾曾曾祖母。
  一座外屋里有一台莫尔斯收发报机在嘀嗒作响:两个报务员通过线路正在调情卖俏,互相开着玩笑。
  门廊上有个男人,是另一个高个子男人。我望了他几分钟——必要的时候我能悄无声息地走动——当我可以让他看见的时候,他不再对着挂在脖子上的小机器讲话。然后他用优美的俄语恬静地说:“你是否知道地球上已经恢复了男女平等了?”
  “你是真正的人,对不?”我说。“另外那个是装装门面的吧?”
  把事情挑明了,这在精神上是一种大解脱。他亲切地点点头。
  “作为一个民族,我们不太聪明,”他说。“在过去几个世纪里遗传损伤一直十分惨重。辐射。毒品。我们可以利用怀勒威的基因,珍妮特。”陌生人不称呼陌生人的教名而只称姓氏。
  “你可以得到足以把你淹没的卵细胞,”我说。“哺育你们自己的卵细胞吧。”
  他笑了笑。“这不是我们所要的方法。”我见到凯蒂在他背后走到帘门方形的亮光里。他继续说下去,声音低沉,温文有礼,我想他不是在嘲弄我,而是充满自信,就像一向富足有余又有能力帮助他人而且不知道何谓低人一等和粗野乡气的人。此事甚为奇怪,因为就在前天,我会说这是对我自己最恰切的写照。
  “我找你谈话,珍妮特,”他说,“因为我料想你比这里的任何人更有群众威信。你像我一样懂得,孤雌生殖文化具有各种各样固有的缺陷,倘若能避免的话,我们并不打算使用你来作这一类的事。请你原谅;我本不该说‘使用’这个字眼。不过,你肯定能明白,这样一种社会是违背自然的。”
  “人性是违背自然的,”凯蒂说。她把我的步枪夹在左胳膊下。她那有丝光的头顶还没有我的锁骨那么高,但是她像钢铁一样坚韧不拔;那男人开始走动,又带着古怪的温柔笑容(他的伙伴已经对我露出这种笑容,但他还是第一回),那支枪滑到凯蒂的手中,仿佛她一辈子都在用它射击。
  “我有同感,”那男人说。“人性是违背自然的。我应该懂得这一点。我的牙齿里有金属,这里有金属针。”他摸摸自己的肩膀。“海豹是一夫多妻制的,”他接着说,“人也是如此;类人猿是雌雄乱交的,人也是如此;鸽子是一夫一妻制的,人也是如此;甚至还有独身的人和同性恋的人。我相信还有同性恋的乳牛。但是怀勒威仍然缺少一点什么。”他抿着嘴干巴巴地笑了笑。我相信他认为这与神经有关。
  “我什么也不缺,”凯蒂说,“只可惜人生并非万寿无疆。”
  “你们俩是——?”那男人一边说,一边对我和她点点头。
  “我们俩互为妻子,”凯蒂说。“我们是配偶。”那男人又抿着嘴笑了笑。
  “这是一种节约型的好搭配,”他说,“有利于工作和照顾孩子。倘若你们的生殖必须遵循这一型式的话,这种搭配就像随机选择遗传特征的任何搭配一样良好。但是假如没有什么较好的特征可以让你们遗传给你们的女儿的话,你们要想一想,凯瑟琳娜.迈克拉森。我信奉天性,甚至信奉人类,我无法想象你们俩——一个机工,对不对?你呢,我猜是某一种警官——你们俩居然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连你们也一定缺少的东西。当然,你们在心智上是知道的。这里只有半个物种。男人必须回到怀勒威来。”
  凯蒂一声不吭。
  “我认为,凯瑟琳娜·迈克拉森,”那男人用温柔的口气说,“你们所有的人都将从这种变化得到极大的益处。”他从凯蒂的枪杆子旁边走过,进入帘门的方形亮光里。我想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我的伤痕,除非光线从这边射来,谁也很难见到我的疤痕:从太阳穴延伸到下巴的一条细线。多数人甚至不知道我有这么一条疤痕。
  “你是在哪里受伤的?”他说道。
  我回答的时候无意识地笑了笑:“上次决斗的时候。”
  我们站在那儿怒目对视了一阵子(挺荒唐,但这是事实),直到他走进屋里,随手关上帘门。
  凯蒂咬牙切齿地说:“你这该死的傻瓜,难道你不知道咱们受侮辱了吗?”
  于是她抬起步枪对着帘子要把他毙掉,但是在她开枪之前我赶过去把步枪从她手上打掉;枪在门廊地板上打出一个洞。
  凯蒂在哆嗦。她一直喃喃地说:“我过去从来不碰枪,因为我知道我会杀人的。我知道我会杀人的。”
  第一个男人——我第一次跟他谈话的那个男人——仍然在屋里说话,谈论着进行一场伟大的运动以便再度移民并重新发现地球已丧失的一切。他强调了怀勒威将得到的好处:贸易、思想交流、教育等等。他还说,地球上已经恢复了男女平等。
  不消说,凯蒂做得对;我们早该在他们站立的地方把他们一个个都毙掉。男人就要到怀勒威来了。当一种文化有大枪杆子而另一种文化没有任何枪杆子的时候,其结果就有一定的可预测性。也许无论如何男人们终将到来。
  我思忖着今后一百年光景我的曾曾孙女们可能会避开他们到外地生活或者把他们打得寸步难移,但即便是这件事也无关紧要了;我将一辈子记住我第一次见到的男人,他们力壮如牛,使我一时感到自己十分渺小。
  凯蒂说,这是一种神经质反应。
  我记得那天夜里发生的一切:
  我记得尤基在车子里的兴奋情绪。
  我记得我们回家的时候凯蒂在哭泣,仿佛她的心都碎了。
  我记得她跟我做爱像往常习阵样有几分强求,但令人舒畅安适之至。
  我记得凯蒂睡着以后我在屋里四处徘徊,内心深感不安,她一只赤裸的胳膊伸出来映着厅里照来的灯光。由于一路开车并试验她的机器,她的上臂肌肉像金属棒一般坚硬。有时候我在梦中见到凯蒂的胳膊。
  我记得自己走进育婴室,抱起我妻子的婴儿,瞌睡了一会儿,怀里感受到幼婴强烈而奇妙的温暖,最后我回到厨房,发现尤丽科正在为自己煮夜宵快餐。我的女儿吃饭不亚于丹麦种大狗。
  “尤基,”我说,“你认为你可能爱上一个男人吗?”
  她嘲笑着呐喊一声。“爱上一只十英尺的癞哈蟆!”我的圆滑老练的孩子说。
  但是男人就要到怀勒威来了。最近我常熬夜,为即将到我们星球来的男人犯愁,为我的两个女儿和贝塔·凯瑟琳娜森担忧,为凯蒂、我和我的生活即将发生的变化感到忧心忡忡。
  我们祖先的航行日志是漫长的痛苦历程,我想眼下我该知福知乐,但是一个人无法抛弃六个世纪,或者如同我最近才发现的,甚至无法抛弃三十四年。
  有时候我想到那四个男人提出的问题就暗自发笑,他们望着我们这些穿着工装裤的乡巴佬,穿着帆布裤和朴素衬衫的农民,整个晚上拐弯抹角想问又始终不太敢问的问题是:你们当中哪个人起到男人的作用?仿佛我们非得复制他们的错误不可!我对地球上已经恢复男女平等深感怀疑。
  我不喜欢认为自己受了嘲弄,也不认为凯蒂像弱者一样受敬重,也不认为尤基无奈感到卑微或傻气,更不认为我的其他孩子们被骗走了她们完美的人性或者转变成陌生人。
  恐怕我自己的成就将会从已有的重要程度——或者我重视的程度——降低到人类不太感兴趣的稀有书籍,就是你在书本封底读到的奇人怪事,有时候是一些令人嘲笑的事,因为这些事是如此异乎寻常,如此离奇古怪,却并不感人,虽然富有魅力却没有实际用途。我觉得这种痛苦是难以描述的。
  对于一个经历过三场决斗、每场决斗又都杀过人的女人来说,陷入这种恐惧而不能自拔是荒谬可笑的。但是,眼下正有一场大决斗逼在眼前,我想我没有胆量参与这场决斗。维持现状吧。别改变。
  有时候在夜里我想起这个星球原先的名称,我们的第一代祖先改换了它的名称,她们是一些奇妙的女人,我想,对她们来说,这个星球的真实名称在男人们死去以后成了一种十分痛苦的忌讳。
  看见这一切完全改变过来,我觉得真是令人哭笑不得。这一切也将过去。一切好事物都有尽头。
  夺去我的生命吧,但是不要夺去我生活的意义。
  片刻也不要夺去。

  (江昭明 译)

《情况改变的时候》 作者:乔安娜·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