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鞋里的狙击手

《皮鞋里的狙击手》
作者：飞氘

正文 皮鞋里的狙击手

　　整个一上午，马克都快乐无比地用军刀从那座苹果大山上削苹果吃，看着他毫无忧虑的样子，我气得发疯：“马克，你疯了吗？”
　　马克心满意足地咽下一块香喷喷的苹果，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擦起了他那把锋利的刀子，头也不抬，平静地说：“杰克，疯的人是你，这很明显。”
　　我沮丧地低下头。不错，整个上午我都疯狂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无法接受身高5厘米的现实。
　　早上睁开眼，我差点吓得半死：一座帝国大厦般的冰箱立在我面前，似乎随时可以倒下来把我拍个稀巴烂。我慌忙站起来，看见马克正躺在一个微波炉的按钮上，两只脚悬在空中。看见我朝他走去，他快乐地招呼我：“你好，队长。这儿可真不赖。”
　　“怎么回事，马克？”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糟透了，但也许我的表情看起来更糟。
　　“问问总部，你才是头儿。”看来他对于来到一个巨人国完全不在乎，这个没心肝的家伙。
　　“其他人在哪儿？”我渐渐有了一些现实的感觉，毕竟除了他那种没有根据的乐观态度外，马克还是马克。
　　“在吃菠萝。”
　　“你说什么？”我想不是马克或者什么别的东西发了疯就一定是我的耳朵发了疯。
　　“他们在吃菠萝，长官。”马克说着从按钮上跳下来，他在空中还做了个优美的转身动作。职业病！他总是念念不忘应征前体操健将的身份。“我们在厨房里找到一块新鲜的菠萝，足够我们大家吃上一个星期的。”
　　马克走在前面带路，我感到自己的理智正在遭受着折磨，快要灭亡了.“马克，你们搜查过这个地方了？”
　　“是的，长官。我们……”
　　“别叫我长官，马克，现在不是作战。”
　　“好的，长官。”
　　我被马克的态度搞得心烦意乱。他怎么能这么从容，难道一切正常么？难道人类曾经生活在一个巨人王国里，吃着像木筏一样大小的菠萝么？可是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
　　“我们已经搜查了厨房，没有发现游击队的踪迹。但对面的鼠洞看起来很危险，我们没有冒险进去。”
　　我望了一眼鼠洞，不知道和人一样大小的老鼠会是什么样子。
　　我见到了另外十个人，面对他们的敬礼，我唯一能说的只有两个字：“稍息！”
　　经过思考——假如抱着头一语不发算是一种思考的话——我决定守在原地，既然无法联系总部，只能等待命令，毕竟我还不知道任务是什么。

　　“别那么紧张，头儿，吃块苹果吧。”马克伸手递过一块拳头大的苹果。
　　“马克！”我气恼地喊。
　　马克耸耸肩，把手收了回去，摇摇头，在地上坐了下来：“杰克，你总是为难自己。”
　　“什么，我为难谁了？”我盯着远远对面的那个鼠洞，没有听清马克的话。
　　“你总是逼迫自己去尽力完成任务，你相信凡事要符合道理才是正确的。”
　　“我是队长，我必须对每个人负责……”我瞪着马克玩世不恭的脸说。
　　“谁对你负责？”马克扬起脸反问。
　　“我会对自己负责的。”我气愤地说，同时把脸扭过去。
　　马克叹了口气：“算了吧，你我都知道，战争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从来就不是为正义而战……”
　　“马克！我命令你闭嘴！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我冲着马克大叫，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幸好这时接收器响了：“雏鹰雏鹰，我是海潮，收到请回话，完毕。”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劳力那个老混蛋。
　　“海潮，我是雏鹰，请讲，完毕。”我激动地抓起话筒。马克在一旁嘲笑地说：“‘雏鹰’？听听这名字！”
　　“雏鹰，我们的情报人员发现游击队研制了一种新的微型生换武器，有一些小得难以发现的机器人守卫着这些危险的武器。为了确保联军的胜利，我们用一种新发明的方法把你们变成和那些机器人同等尺度的小人。你们的任务就是消灭机器人，找出生换武器并把它们带回总部，完毕。”
　　我呆呆地愣在那里，马克在我身边吹了一声口哨。
　　“雏鹰，明白了么？完毕。”老混蛋有点不耐烦了，他总是不耐烦。
　　“明白……不……我想我不明白。你是说你把我们变成了一群该死的……”我望了一眼对面的鼠洞，“一群该死的老鼠么？”
　　“少校，我不喜欢你说话的口气。”劳力的声音像金属一样冰冷，
　　“我再重复一次，带回生换武器。从现在开始，72小时后我们将派人接你们回来。如果任务失败，我们将不得不炸毁那个地方。完毕。”
　　然后，劳力的声音像鬼魂一样消失了，只剩下我呆愣在那里。
　　“怎么样，头儿？”马克微笑着问我，看他那种无所谓的样子，我真想揍他一顿。
　　“他不喜欢我的口气，见鬼。”我神经质地点点头，“那么，我们开始干吧。”
　　马克背上步枪，掏出“沙漠之鹰”，快乐地摆弄着：“太妙了！他们把这家伙也变小了。我猜这是最精致的武器了。”
　　“可是，这不符合常识：我们多余的质量哪去了？”我困惑地问马克，他自吹对物理学颇有研究。
　　“管他呢，常识！”马克快乐得要蹦起来了。
　　“你好像很开心，马克？”我警觉地问，毕竟一个发疯的队友要比两个敌人危险。
　　“为什么不？这不是挺好的吗？一个苹果可以让一个突击队吃上一个星期，这可真是太棒了！这些杂种，他们应该把所有的人都变小。嘿，我说，如果把我们变成尘土岂不更妙？我们就能飞起来了。当然，现在也不错，只要我躲在一只皮鞋里就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上帝啊……”马克越说越兴奋，还冲我眨眨眼，可是我心烦得很，实在懒得理会他。

　　校准了表后，我们打算向鼠洞进发。我心中有些害怕，对于马克枪法我毫不怀疑，但我怀疑他那杆火柴棍大小的狙击步枪究竟有多大的用处，这可是 ** 史上的一个新品种。
　　我们绕过冰冷的蜂窝煤，尽量远离煤气灶的边缘，紧贴着一条窄木棍行走。下面的一个大碗正在等着我们。我做了个深呼吸，稳住身体，不想摔死在一只碗里，那太荒谬了。
　　通往鼠洞的路修得很卑鄙，只有一条很窄的直道。我必须对每个人负责，所以不能冒险。我留下一名狙击手，带领其余的人从梯子下到地面，准备从另一个洞口进去。
　　居下临高。远比我想象的要高出许多，我发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但为时已晚。
　　“放下武器！”一伙服装各异的游击队员突然从高处的一根木梁后钻出来。
　　我们紧张地向上瞄着，心中感到死亡的恐怖。
　　“少校，我们被包围了。”一个端着AK的家伙小声地说，声音中充满了恐惧。
　　我用力持稳枪，急促地呼吸。“马克马克，你在哪儿？但愿他们没发现你。”我不由自主地嘟囔，以此代替颤抖。
　　有三个狙击手正瞄着我，我感到自己快要死了。
　　忽然空中飞过一个东西，我眼前一片白光……
　　我往前一扑倒在地上，耳旁响起了一阵可怕的枪声，有人大喊着从木梁上摔下来。我的左臂一紧，中弹了！我眼前模糊一片，流着眼泪，爬到一个什么东西的后面，对着一个影子胡乱地扫射……
　　一切平静下来，我渐渐可以看清东西了。
　　“马克？”我艰难地喘着气。
　　没有回应。
　　“马克？”我焦虑地对着话筒：“你在么？”
　　“是的。”马克的声音很疲惫。
　　“见鬼，你还活着。”我松了口气。“你扔的闪光弹？”
　　“是的。”
　　“你害死了这些家伙。”我看着遍地的死尸，无奈地说。
　　“至少我救了你。不然你们都得死。”马克冷冰冰地说。
　　“只剩下我和你了？”我伤心地问。
　　“看起来好像是的。”马克竟然还用这么严谨的修辞。
　　“你在哪儿？”我挣扎着站起身，抬头四下张望，手臂上流着血。
　　“电饭锅上。”
　　“什么？”我扭过头，看见锅盖上有一块巨大的抹布，马克藏在那后面。“下来，马克，我受伤了。”
　　在鼠洞里，我们没有发现任何化学武器，只有一枚普通的炸弹，三十分钟后爆炸。
　　“拆掉它，马克。我的手不灵活了。”我知道马克对于炸弹也很在行，他对什么都很在行。
　　“不。”马克淡淡地说，表情漠然。
　　“我听错了吗？”我想我没有听错。
　　马克面无表情地向我证实说：“你没有听错，我说‘不’。”
　　“你疯了？它会把你我都炸死的！”我气得直挥手，忘记了左手的伤。
　　“我不在乎。”马克真的不在乎。
　　“你不在乎？你不在乎？”我的眼睛都快鼓出来掉在地上了。
　　“我不在乎。”
　　我气得直摇头：“马克，你疯了！听着，我以少校的身份命令你……”
　　“我拒绝服从你的命令，长官。”马克竟然冲我微笑，难道是我疯了不成？“你竟敢……”
　　“你还不明白么？杰瑞，我们被人利用了，根本就没有什么生换武器,他们只是想实验一下把士兵缩小的新技术。我们是他们毫不介意的实验品，一直都是。这是个可耻的骗局，我们只是可耻的牺牲品。我已经受够了，难道你还想拆掉炸弹，让他们把我们带回去做重新放大的实验么？”
　　我不知所措。
　　“如果你喜欢任人摆布，呼叫总部让他们派人来救你吧。我绝不会拆这个炸弹的。”马克扔掉了手里的步枪，向外走去。
　　“你去哪儿？”我急着问。炸弹上显示只有二十分钟了，我不知该怎么办，只能追马克。
　　“去电饭锅上面.”马克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
　　“为什么？”我想自己准是疯了。
　　“那儿风景不错。别管我了，救救你自己吧，少校长官。”马克对我的嘲讽令我伤心。
　　“风景？风景？……海潮，我是雏鹰，见鬼,怎么他妈的没人回答！”马克已经走到电饭锅的下面，开始往上爬。“马克，你难道……”这时接受器响了，我不等劳力那个混蛋开口就摘下话筒，对着它狂怒地大喊：“快他妈的派人来接我！十五分钟之内！”
　　“少校，你……”劳力的声音真的很烦。
　　“听着，炸弹就要爆炸了，混蛋！”我扔下话筒，抬头看见马克不知怎么爬到了锅盖上，正在那儿冲我微笑。我勉强地爬上梯子，一边向电饭锅走去一边咒骂：“马克，我不明白那儿他妈的有什么意思，你应该考虑军事法庭的那些杂种……”
　　“再见。”马克轻轻地说，然后身子一歪，从上面摔下去……

　　“中校，恭喜你。”劳力虚伪地把一个勋章戴在我胸前，毫无疑问，他是个地道的混蛋。“另外，你亲眼看到马克从电饭锅上一直摔到地上？”我目视前方：“是的，将军，我看见他从那上面摔下去了。”
　　“可惜，爆炸后我们找不到他的躯体。可怜的人，竟然……”他摇摇头，然后滚了出去。
　　我坐下来，浑身无力。我至今还在想着他在摔下去之前会想些什么。窗外的落叶正在秋风中伤感地飘落，希望他们能覆盖马克的亡灵。那些枯叶，就像马克的身体，慢慢地……什么？马克？马克——马克！我忽然一阵狂喜，这该死的！你这个体操健将，就像一只从树上落下来的雏鹰一样，小小的尺度，空气的阻力，恒定的速度……混蛋，用这么简单的常识来蒙骗我！见鬼去吧，你能在皮鞋里躲一辈子吗？可是，你是怎么爬上那个电饭锅的？
　　（完）

《皮鞋里的狙击手》 作者：飞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