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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龙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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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龙世界》
作者:斯蒂芬·利

正文 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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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龙世界》 作者:斯蒂芬·利

前言

  有人说:模仿是最直接的恭维。
  诚然,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不向形式的模仿。四十多年以来,俄国人一直“借用”我的故事和构思,却从未因此付过我一分钱的报酬。那样做,既不是模仿,也不是恭维。幻想作家杰克·芬妮,几年前,曾经来征求我的意见,问是否能引用我的时空旅游故事集。对方如此客气,我也就欣然应允。学生们读完故事集后,给我寄来了多种不同的结尾,都非常精彩。
  因此,我就有了今天这套由斯蒂芬·莱恩编著的系列丛书。这套书是如何引发构思的呢?
  答案就在后记中。我的故事采用倒叙的手法,最初以《一声惊雷》为标题,发表在1951年《矿工》这本杂志上,发表后,曾经轰动一时;之后,先后被选入六十多本短篇故事集和学校的课本中。上个世纪出现的生态学家们也把这套书作为他们进行生态研究的参考。
  莱恩先生给我的故事润色、添彩,使之趣味更浓,里面的人物千姿百态,情节扣人心弦,引人入胜。读过样本后.我告诉他,我很喜欢他的书。于是,他又连续写了这套系列丛书。我非常喜欢《一声惊雷》,希望你们也喜欢。

  雷·布拉德伯里

《恐龙世界》 作者:斯蒂芬·利

一 会下蛋的熊

  格林镇的天气闷热异常。
  八月的太阳像一座高炉悬挂在天上,向大地倾泻着灼热的光芒。雪松墙板上的油漆晒得像干土似的裂开了。大街上尘土弥漫,热浪滚滚,空气在黑木瓦屋顶上摇曳闪烁。人行道两边的铝制墙板被炎炎烈日烤得像旧蜡烛一样弯曲变形,快要熔化了。
  中西部地区的夏季天气晴朗、湿润、令人疲倦。今天就像往常一样也许马上就要阴天了。浓浓的雷雨云会像座座黑色的高塔啊地平线上隆起,一座座城堡似的乌云会快速地向对方投掷明亮的闪电。顷刻间就会大雨倾盆。
  雨停后,雨水顺着排水沟流走了,一条条大街仿佛有人立刻用毛巾擦干了似的。天又热了起来,炎热而潮湿。然而……
  暴风雨时,天气使会凉爽些,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清凉的风雨会令人感到有点秋意。秋的使者乘着八月未的暴风雨驶过天空,瞪着一双贪婪的眼睛,注视着厂面成熟的原野。
  阿伦·科菲尔不太清楚自己是否盼望着秋的来临,尽管现在汗水不断滴进他的眼睛,而且他前臂上的晒伤一碰就痛。
  “嘿,你该抹点儿防晒霜,我见过的煮熟了的龙虾也没这么红。”
  珍妮弗·梅森说着便伸出食指按了一下阿伦的胳膊,他胳膊上立刻出现了一个白点,白点颜色慢慢变深,最后变成鲜红色。
  “哎哟!”阿伦叫道。珍妮弗关切地问:“阿伦,很痛吧?”
  “不痛,真的不痛。”阿伦撒了个谎。实际上,他感到晒伤有些刺痛,他一动就觉得身上的皮肤扯得慌,他感觉再过几天自己就会像条蜕皮的蛇一样蜕一层皮,不过要是他承认自己不该再呆在太阳下,他们俩就得回家去。他在这儿觉得很舒服,不想走,在这儿和她坐在一起真是太好了,而且只有他们两个。
  他们俩坐在阿伦家后面陡峭的岩石坡上,身边是高高的草丛,坡下面是条沟,沟堑里是一片杂乱的树林。有时从树林深处浓密而青翠的橡树和枫树荫凉中会飘来一丝凉风,夹杂着些湿土和神秘物体的芳香。这片树林,乃至科菲尔家周围整个地方,对于阿伦来说,一直都充满了一种魔力。像伙伴们一样,小时候他也常到树林里玩耍,多少有点相信会在长满苔药的老橡树后面碰到墨林①。会从倒在地上的木头下面发现海盗埋藏的财宝。阿伦一直觉得这片树林很特别。今年他都十八岁了,还是经常来这里。这片树林直都在吸引着他。尽管现在这种吸引力没有小时候那么大了,但还依然存在,有时候他自己都为自己会合这种感觉而感到可笑。
  【①墨林:亚瑟王之助手。】
  阿伦家离格林镇有十英里远,这座维多利亚式的旧宅建于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布局非常零乱,阿伦的父母把它叫做“吞钱怪物”。现在阿伦和珍妮弗呆着的地方离这所房子很远,看不见房子。他们觉得仿佛是在原始社会,没人打扰,除了乌叫和微风拂过草地的声音外,没有任何声息。
  这是个很特别的地方,只属于他们两个。
  珍妮弗问阿伦:“你在想什么?今天你几乎一声不吭。是不是你不喜欢跟我在一起?”接着她冲他笑了笑,用温和的口吻说:“你可要认真回答哟。”
  “不是那么回事,根本不是,珍,一点儿也不是。”阿伦说。他擦了把汗,拍了一下者在头上嗡嗡叫的燎虫,用手指拢了拢稍微有点长的黑发,打了个哈欠。阿伦看到她对自己既有点生气又有点嘲讽,便冲她微微一笑说:“好,好……对不起。我只是……我意识到自己很快就要走了,要离开这里,离开这座旧房子,离开格林镇。你知道这多么——我的意思是……”
  阿伦大声地叹了口气,摇摇头,然后接着说:“刚放暑假时,我觉得离开学还早着呢。珍,这个暑假我充满了种种奇妙的向往,白天去博物馆,晚上班你和其他伙伴一块出去。可六月、七月飞逝而过,八月也快过去了,暑假像闪电般转瞬即逝,再过几周就要开学了……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阿伦揪了一片草叶在指间绕来绕去,望着山下的树林说:“我会想念这里的,以前我离开格林镇从来都没超过几个星期,这里有我留恋的家。以前我经常到那片树林里玩耍,在小河中捉蝌蚪,捞小鱼,逮青蛙,掳蛇,抓乌龟,找化石……”
  “你还想念什么呢?”
  阿伦转过头,瞥了一眼珍妮弗。一丝微笑挂在她丰满的眉头,她用手把垂下的金发拢到后面,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卷发。
  “有,还有。”他声音租哑地说。他用一只手托着她的脸热切地注视着她的眼睛说道:“还有卡尔爷爷的花生酱三明治,我一定会想念这一切的。”
  过了—会儿,珍妮弗顽皮她在他手上咬了一口。阿伦抽出手,说道:“哦!别生气,开个玩笑……”
  “花生酱三明治……”珍婉弗恼火而又夸张地重复道。
  他们的欢笑好像是被空气吸收了似的顿时消失了。“珍,你知道我最想念的是你。”阿伦把珍妮弗揽入怀中,躺在草地上,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珍,每个学期我都会回来休假。爸爸说如果我想周末回家,就开车去接我,至少一个月左有我就会回来一次。如果我不停地工作,等交清学费后,或许我自己还能买辆车。明年暑假回来整个假期我都呆在这里,明年你毕业后也可以到首府去,那里的医学预科学校非常好……”
  “还有一年呢,阿伦。一年的分别……”
  “我知道……我知道……”
  整个夏天他们俩都避免提这个话题,尽管他们一直都在想着这件事,但他们却总是进而不谈。从去年开始,阿伦和珍妮弗便两情依依、形影不离。上四年级时,珍妮弗随父母从辛辛那提搬到了格林镇,阿伦和珍妮弗就是在那时认识的。小时候他们好一阵,恼一阵,有时亲密无间,有时则势不两立。上了高中,他们俩很要好,但却从不约会,只是同对方的朋友约会。似乎是每当阿伦同一个女孩子断绝来往时,珍妮弗也换了男朋友;而每当珍妮弗与一个男孩子断绝来往时,阿伦则也换了女朋友。
  去年夏天,阿伦和苏珊·门罗吵了最后一架便分手了;珍妮弗告诉彼得·芬尼根他们最好是只作“普通朋友”,随后便同彼得断绝了来往。随后像往常一样,阿伦和珍妮弗见面谈论他们在恋爱上所遇到的共同的问题。
  阿伦不太清楚他和珍妮弗之间的关系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才发生变化的。他们之间的谈话使他们跨越了界限,消除了障碍。但他们俩都不太清楚是什么时候跨越那条界限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促使他们彼此顿诉真情的。阿伦纳闷自己怎么就一直没想过要同最亲密的朋友珍妮弗关系再近一层,他感到高兴的是这块蒙眼布已经被揭开了。
  “珍,我们的关系能经得住几个月的分别,我相信我们能。如果不行……”
  “那就无论如何也不会持续到今天了。”珍妮弗替他说完了这句话,“我知道,这几个月我对自己也说了几百遍这样的话。实际上,我的亲友,包括我的父母和姨婆埃塞尔,他们也都这么劝告我。我不愿多想,可我有点儿害怕。大学会改变人,阿伦,离别也会改变人。”
  “我不会变。”
  珍妮弗低头冲阿伦笑了笑,轻轻地吻了他一下,说道:“你很勇敢但却又很傻,我就喜欢你这点。你会变的,亲爱的,你也不例外。我明白,你也明白。”
  “我对你的感情不会改变,绝对不会,我向你保证。”
  “很好,你可以这么想,不过我可不要你保证什么。”珍妮弗说。阿伦以为她还要说什么,可她却没再多说。过了会儿,珍妮弗坐了起来,把胳膊抱在胸前,下巴搁在膝盖上,凝视着树林说道:“太糟了。”
  “什么太糟了?”阿伦动了动身子,一只手抚摸着珍妮弗的后背,两眼凝望着天空中一片片像漂泊的小岛似的云朵。
  “格林镇太小了,只有一所很普通的学院,要是附远有所好大学该多好……”
  “我学古生物学没有太多的选择,珍。州立大学开设的古生物学课程最好了,莫里斯博士是这一领域的权威,而且我还能拿到罗伯特奖学金。”
  珍妮弗叹了口气说:“我知道。要是我今年去上大学,我也会像你这样做决定的,我所要选择的学校必须得有所很好的医学预科。我理解你,阿伦。我只是不喜欢—…”
  她的声音中断了,阿伦感到她背部的肌肉绷紧了。“怎么啦?”他猛地坐起来问道。珍妮弗手搭凉棚向树林眺望。
  她低声说:“听,你听到了吗?”
  阿伦听到了。他们听到从桑树和刺藤后面传来哗哗啦啦的声音,好像一支最强硬的军队在灌木丛中行走时所发出的声音。嘈杂声离他们好像越来越近,在树林边接近旷野的地方突然消失了。
  过了会儿,阿伦和珍妮弗看到有个东西在树林边移动,它隐藏在小树柔细的枝条后面,树叶的阴影映衬在它那庞大的身影上。微风中传来一股他们从来都没闻到过的怪味,这种气味特别强烈,直刺鼻孔。那个东西站住了,嗓子里发出呼呼哈哈的声音,然后又向酒木丛深处走去,所过之处树叶摇晃,不一会儿,声音就消失了。
  阿伦眨眨眼,挤出眼角的汗水,大声问道:“那是什么?”
  珍妮弗回答说:“我不知道,个头很大,可能是……”
  阿伦肯定地说:“是熊,肯定是头熊。卡尔爷爷说以前山里就有过棕熊,也许……”
  珍不同意他的说法,她疑惑地摇摇头。
  阿伦也摇摇头,明白这种解释连自己都不会相信。
  珍妮弗说:“个头人大了,石可能是熊。不管你爷爷怎么说,我认为现在附近根本不可能再有什么熊了。熊也不会有那种气味。那东西看上去有头象那么大,肯定是别的什么痘物。”
  阿伦也摇了摇头说:“还会是什么呢,珍?你说可能是什么?不是熊是什么?真是不可思议。要是附近有马戏团或痘物园,我也许会相信那是头大象。在伊利诺伊州的树林里跑的是头大象,还是只垂体分泌失调有怪味的棕熊?哪种可能性更大呢?”
  珍妮弗冲着他大笑。他意识到自己俄是在卖弄学问。于是便低声说:“好吧,那么你怎么解释呢,梅森博士7”
  珍妮弗回答说:“没什么解释,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又笑了笑,接着说:“无非是凭空猜测而已。“
  她站起来,把手伸向阿伦。他没理她,咕哝了一声站起来说道:“简直太愚蠢了。我打赌在灌木丛里会找到熊毛,谁输了就在阿诺德饭店请吃饭。”
  “去吧,大侦探。”珍妮弗又向树林瞅了一眼说,“不管那个东西是什么,反正现在它已经走了。”
  “走。”
  阿伦拉着珍妮弗的手,一起走下岩石坡。坡下面没有高高的杂草,而是黑刺莓和藤蔓缠绕的灌木丛。树下有条小路,是阿伦以前经常来这里时踩出来的。两人沿着这条弯弯曲曲的土路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到他们认定那头熊(阿伦认定那是头熊)刚才呆过的地方才停下来。
  他用手指着说:“是从那边走过来的。看!把树枝都折断了。”
  “不可能是熊,熊行动可没这么笨拙。”珍妮弗说。她走到小路边,弯腰仔细察看着树叶。“而且也看不见有毛。”她说。
  阿伦走到小路的另一边。路边被践踏过的野草也快要更新直起来了,有片荆棘被践踏过,他仔细察看,发现有几根粗粗的针刺被折断了,但这头“熊”却没留下任何熊的痕迹。地面上长满了植物,几天来的阳光照射把地面都晒硬了,因此阿伦找不到任何清晰的足迹。
  他循着那个痘物留下的痕迹向前走,盼着前边会有块泥泞的地方,好让他找到足迹。他穿过密密匝匝的灌木,绕过大树,一边抱怨天气太热,一边不停地骂着那些不知从哪儿钻出来闹得他心烦的苍蝇。阿伦意识到晚上只好请珍奶弗吃饭了。
  也许附近有个马戏团什么的,只不过他不知道罢了。也许有个马戏团刚路过,比如说刚从河边的小道路过……
  阿伦停住脚步,屏住呼吸注视着脚下差点儿被他踩着的东西。
  “不,不可能。”他吃了一惊。
  在踩平的杂草上有个椭圆形的东西,有一英尺半长,表面光溜溜的,暗白色中夹杂着些深棕色斑点。
  糟糕的是阿伦以前见过这种东西,更确切地说,是在画家们的画上见过。
  “珍!”他喊道。
  她向他跑过来,站在他身边,也目瞪口呆了。她说:“是只蛋。”过了会儿,她又不太肯定地说:“是只蛋,对吧?”
  “对,看上去像只恐龙蛋。”
  “哼!”
  “我没跟你开玩笑,珍。”
  “我知道你没开玩笑。”
  珍妮弗冲他咯咯直笑。
  阿伦接着说:“你听我说,我见过恐龙蛋,在课本里,在博物馆的化石收藏品中,还有在照片上,我见过好多次了。”阿伦虽然这么说,但就连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当然,这肯定是别的什么东西。他闪烁其辞地说:“我并不是说这就是恐龙蛋,明白吗?我是说这东西只是看上去像是恐龙蛋。”
  珍妮弗不停地看看阿伦又看看那只蛋,觉得很好玩。她想掩饰住自己的表情,可就是设法做到。
  “阿伦,刚才你还硬说那个痘物肯定是头熊,你还说只有傻瓜才会认为那是别的什么东西。好,可现在你又说这是只恐龙蛋。这可不是化石,亲爱的,是真的。是谁荒唐呢?”
  阿伦蹲下身。虽然蛋壳看上去很厚实,但肯定不是化石,蛋壳上粘着几片草叶,看来蛋下在这儿时还是湿的。阿伦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碰了碰,蛋壳温乎乎的,像硬橡胶似的一按就有点向下陷。不管是什么蛋,反正是刚产下的鲜蛋。
  “也许是我所说的大象和一只鸵鸟成了亲下的蛋。”珍妮弗开玩笑地说。
  “这可不能开玩笑,珍。”阿伦说。他站起身,注视着周围的树林,侧耳倾听。除了这只蛋外,附近没有任何别的声音、东西或气味。尽管又气炎热,阿伦却打了个哆嗦。他耸耸肩膀,想掩盖自己的不安。“咱们都知道熊不会下蛋,是不是?”
  “那么你该请我吃饭啦,对不?”
  阿伦点点头说:“没问题。”
  他们沉默了很长时间。阿伦知道他们都在思考,都在猜测。
  “大象也不会下蛋。”珍妮弗开口说道。
  “什么意思?”
  珍妮弗向阿伦更靠近些,轻轻抚摸着他的胳膊。
  “那这只蛋到底是什么东西下的?”
  阿伦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将肺里的空气全都吐了出去。这片树林,他的树林,对他来说再也不那么舒适和熟悉了。树冠下的阴影更暗了;远处绿林深处不知怎的看上去无边无际。古老而又充满魔力,看来认为这是只恐龙蛋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他没跟珍妮弗这么说。
  “肯定不是平常生活在这里的痘物。我在画上见过鸵鸟蛋,虽然鸵鸟蛋很大,不过一点也不像这只蛋。蛇和蜥蜴也会下蛋;但我可想不出哪种爬行痘物会下这么大个儿的蛋。”
  “是不是鳄鱼下的?”她说,“也许有人从弗罗里达带回了一只小鳄鱼.把它放到了小河或阴沟里长大了。”
  “我经常在树林里转悠。还有你、彼得、肯、布雷斯、山迪……真见鬼,格林镇的人从六岁到二十岁有一半的人整年都去小河里玩。以前从来没人看见过鳄鱼。再说你真的认为鳄鱼会这样走路吗?你认为鳄鱼会下这样的蛋吗?瞧——”他拽拽旁边的小树,树干上离地五英尺高的一个树枝折断耷拉了下来。“你见过鳄鱼爬树吗?”
  “你是说我们回到恐龙时代啦!咱们给《全国探索者报》打个电话,”珍妮弗笑了笑,“标题是‘科菲尔德在伊利诺伊州发现活恐龙’。”
  阿伦摊开双手,喜怒掺半地说:“说实在的,咱俩谁也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
  “那咱们把蛋带回家吧。”珍妮弗提议。
  珍妮弗要去拿那只蛋,她弯下腰时长发抖动了一下,阿伦把她拦住了。“等等,珍。对于古怪的东西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动,现在还不能动。”
  “比如说恐龙。”珍妮弗取笑道,打断了他的话。
  阿伦没理会她的嘲讽。“首先我们应该详细地做个记录,拍几张照片,测量一下……”他停了一下,皱皱眉,然后接着说,“可是我父母把家里的相机带到芝加哥去了。”
  “彼得有个好相机。走,咱们去找他。”珍搬弗说。
  说实在的,阿伦根本不喜欢去找彼得,不过好像也没别的办法。走出树林时他说:“也许我们会找到合理的解释,我真想知道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听到耳边有虫子叫,便挥手把它轰走。那是只火柴盒那么大的一只苍蝇,它猛地嗡嗡飞走了。
  “大吸血鬼。”珍说。
  “这是我见过的最大的苍蝇。”阿伦盯着那只苍蝇说道。
  苍蝇飞走了,消失在树林里。

《恐龙世界》 作者:斯蒂芬·利

二 林中死神

  彼得·芬尼根曾经是阿伦多年来最要好的朋友。以前他们俩总是在一块玩,阿伦扮海盗船长,彼得就扮大副,彼得扮亚瑟王,阿伦就扮助手墨林,他们走到树林里探险,到过树林里所有隐秘的地方。有一次他们在藤枝上玩,有根藤枝突然断了,阿伦跌了下来,把腿摔折了,彼得扶着他从沟谷中走了出来。上小学时在橄榄球比赛中,彼得是四分卫,阿伦是前卫,他经常把球传给阿伦,使他触地得分。
  可是近几年,他们之间的友谊开始出现了很深的裂痕,而其主要原因是因为珍妮弗。不过他们之间其实很早以前就已经有隔阂了……
  在八年级毕业后和上高中之前的那个暑假,彼得从一个腼腆、笨拙的小男孩一下子长成了—伍英俊潇洒、满头红发而又身强力杜的小伙子。阿伦和彼得在格林镇上高中后便开始有了隔阂。
  上高一时,他们都喜欢学武术,便一起参加了合气道的训练班。彼得觉得合气道太难学了,不久便转学空手道,而阿伦却没这么做。他们都参加了新生橄榄球队选拔赛,彼得正式成了四分卫.而阿伦却只能作替补侧边锋,主要是因为他在带球跑动进攻时总是碍手碍脚。上二年级时,彼得加入了校队,而阿伦连选拔赛都没能参加。在学习上阿伦总是很优秀,而彼得则甘落人后,不想费劲,及格就行。
  他们俩仍彼此把对方称作朋友,他们结交的朋友也都一样,不过他们俩都明白他们的友谊已经发生了变化,然而他们却都假装说他们的友谊从童年一直到现在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每当看到彼得向珍妮弗献殷勤,看到他们俩约会,看到他们拥抱。阿伦虽然脸上挂着笑容,嘴上说为他们感到高兴,可心里总免不了有些嫉妒。几个月后彼得和珍妮弗分了手,阿伦便开始同她约会。虽然彼得和阿伦都没说过什么,但他们之间的友谊却好像已彻底破裂了。上了高年级他们就不来往了。即使在特拉普农场举行的毕业聚会上,他们也互不来往,阿伦一走进房间,彼得便拔腿就走。
  今年暑假,彼得和阿伦想消除他们的隔阂,不过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有点紧张。阿伦不喜欢彼得有时候盯着珍妮弗看的那种神情,也不喜欢看到珍妮弗和彼得一块儿为往事而欢笑的那种样子,他总觉得自己跟个局外人似的,心里很不舒服。

  彼得正在装有空调的屋子里看电视,是布鲁斯·李的影片。
  “阿伦说看上去像是恐龙蛋,”珍妮弗告诉彼得。
  阿伦和珍妮弗把他哄了出来。阿伦明白最终说服彼得的是珍妮弗而不是自己。
  彼得离开了他那舒适的房间,跟他们一起走进了树林。他们围着蛋窝站住,低头看那只奇形怪状的蛋。
  “恐龙蛋,”彼得扬起一只橘红色的眉毛,看着珍妮弗而不是阿伦说道,“哦,是的,当然是。”
  阿伦对他说:“我只是说看上去像,不管别人怎么说,确实像,不过我并没说它就是恐龙蛋。”
  “行啦,老弟,我听见了。”彼得咧嘴一笑,举起相机,看了看曝光量。“是的,有东西从这儿走过,我同意你说的话。树下太暗了,好在我有些潘泰克斯牌快性胶片。阿伦,你把钢笔放在前面,看看比例。”
  彼得蹲下身,从不同角度拍了几张照片。
  阿伦目不转睛地看着,给彼得指点着,让彼得给那个粗糙的蛋壳拍了张特写。
  “拍完照片咱们就把蛋带回家,让卡尔爷爷看看,或者通蜘物馆,看是不是有人能告诉我们这是什么——”
  “阿伦!彼得!”珍妮弗在几英尺之外叫他们。她站在齐腰深的杂草丛里,急切地向他们挥着手。
  彼得和阿伦先后跑了过去。他们低头看她发现了什么。
  他们看到地上有个窝,很显然这个窝是用泥土和杂草仓促铺成的,窝里又有三只希奇古怪的蛋,这三只蛋大头冲下,一半埋在土里。
  阿伦呆呆地看着,这种窝他以前在画家的画里也见过。根据已发现的化石遗迹来判断,这是一种鸭嘴龙铺的那种窝,鸭嘴龙就是嘴像鸭嘴的那种恐龙。现在他已经彻底明白了,不过他跟珍妮弗和彼得什么也没说。
  这简直不可思议,虽然阿伦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他觉得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他感到有些不安,抬起头看到珍尼弗和彼得一边兴奋地谈论一边在不停地拍照。
  他们的喧闹声突然使他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他们没注意到。他轻声说:“喂.二位。”然后又提高嗓门说:“听!”
  彼得困惑地抬头看了看,他前额上的红发乱蓬蓬的。他皱皱眉头说:“我什么也听不见。”
  “我知道,我也听不见任何声音。”阿伦说。
  他们都感觉到了什么。
  整个树林好像也屏住了呼吸,小鸟和昆虫的唧喳声也消失了,河床上流淌的流水也静了下来,一切都静止不动,就连树枝上的叶子也一动不动,仿佛毫无生命似的。一片静寂,仿佛树林也在等待着什么。
  “我不喜欢——”阿伦开口道。
  还没等他再往下说什么,他们突然看到有个影子吼叫着从树林中窜了出来。

  那是个人,他服饰古怪,很显然手里握着的是一枝步枪。
  他一边飞跑,一边不时地回头向后石,可后面什么也没有。
  那人向他们三个奔了过来,彼得迅速躲开了,他把阿伦和珍妮弗按倒在地。
  这个陌生人容貌丑陋,眉头紧皱,胳膊和脸上的伤口鲜血直流。他把武器对准他们,但马上又猛地转过身盯着他跑来的方向。
  阿伦和珍婉弗挣扎着站起身,阿伦看看彼得,彼得睁大眼睛,耸了耸肩膀。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突然一只痘物吼叫着从树林浓荫处奔了出来,把小树撞得哗哗直响。
  这头怪物迈着两条大粗腿大步奔来。它看上去像只蜥蜴,皮肤上有些皱纹,就像装点着颗颗小珠的皮革似的。它的前臂稍细些,上面长着爪子,它用爪子把它经过之处的树枝都扯断了。这头怪物张着血盆大口,一颗颗牙齿跟匕首似的,它的吼叫声像是从几世纪前传来似的,嘴里呼出一股腐骨烂肉的气味,这种气味好像是从坟墓里冒出来似的。
  这简直就是死神的化身,简直就是噩梦中的怪兽。
  这是只异龙。

  阿伦、彼得和珍妮弗听到这头怪兽的吼叫声,都无法控制住内心深处的恐惧,顿时尖叫不已。
  怪兽用鼻子嗅来嗅去,好像是要先闻闻他们身上的味。它低下头用那双黄色的小眼睛盯着他们,吼叫着,那张埋葬坑似的大嘴吐着白沫,尾巴甩来甩去。
  阿伦看到这头怪兽身上长满了鳞片,身体是鲜蓝色和金黄色相混杂的颜色。它的胸前有几处伤口浸着血,不过它的身躯太大了,这几个洞似乎根本无关紧要。
  那头怪兽再次愤怒地发出挑战的吼叫。阿伦意识到他们马上就要死了,他知道怪兽马上就要低下它那硕大的头把他们撕碎。就像一只虫子想要抵挡胰死它的鞋子一样,他意识到现在反抗毫无作用。
  那头怪兽后退了一步马上就要进攻;就在这一刹那,陌生人开了枪。
  一阵突突的枪声后,那头怪兽身上出现了一行血红的斑点,伤口从胸前一直通到它那可怕的头顶。
  那只异龙尖叫起来,声音震颤着大地,它那细小的前臂在空中挥舞,好像是在拍苍蝇似的。它又低下头,张开大嘴,冲着这四个人大口大口地喷着臭气。
  陌生人又开了枪,怪兽又向后退了几步,鲜血从它的胸前流淌下来,它摇晃了几下。
  又是一枪。
  它的嘴像闪电般快速地张开又合上,接着又张开,它想再来咬这伙人。
  陌生人不停地扣动扳机,枪声阵阵,不断在林中回响。
  阿伦紧紧地把珍妮弗拉到身边,好像这样他们就能避开这只怪兽似的。
  就在这最后关头,怪兽高大的身躯侧着倒了下去,嘴扎到了泥土里,尾巴猛烈地拍打着地面,荡起一大片尘土,然后就一动不动了,不过它的前腿还在抽搐着。
  它恼怒地又咕哝了—声。
  陌生人也倒下了。

《恐龙世界》 作者:斯蒂芬·利

三 神秘的陌生人

  “哎呀,你们叫我来的时候,我可真没想到会是这样。”
  彼得本想嘲讽几句,可他现在还惊恐不已、声音颤抖,说话时也就没那种嘲讽的劲儿了。他离异龙尸体远远地站着,盯着被那头怪兽按倒的树木和地上灌木丛中被啃出的大坑,那头怪兽张开大嘴本来是想吃他们的。
  珍妮弗跑到那个昏迷不醒的陌生人身边。
  阿伦小心翼翼地走到恐龙身边,惊异地触摸这头怪兽的躯体,感到恐龙的皮肤凉凉的,很有韧性,明亮的鳞片就像被波浪冲蚀的卵石那么光滑。阿伦感到这头怪兽皮肤下面的横纹肌非常厚实,恐龙的体内就像冷却下来的蒸汽机一样嘶嘶、汩汩地响着。阿伦看到它的右臂本能地抽搐了一下。
  阿伦向后跳开了,他听到彼得在他身后按动快门拍照的喀嚓声。
  “嘿,帮我一把。”
  阿伦和彼得回头又看了看恐龙,然后向珍妮弗走去。她把陌生人破烂不堪的衬衫撕开做绷带用。
  陌生人紧闭双眼,汗水涟链,头不停地摆动着,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折磨着他似的。
  他看上去有三十多岁,也许四十出头,黑头发,黑皮肤,两颊长着黑黑的胡子茬,胳膊上有几道深深的抓伤,头上从左眉到发际线有条锯齿状的伤口,胸口青肿发紫,他张着嘴在呻吟。
  “他怎么样,珍?”阿伦问。
  珍妮弗把一块布条捆在一处最严重的伤口上,忧郁地抬头看了看阿伦说:“他流血太多了,也许这就是他为什么会这么虚弱。他的几根肋骨也断了,幸好肺没被刺穿。他的胸受到过严重的撞击,可能是那个怪兽的尾巴撞的。”珍妮弗瞪着倒在地上的恐龙,感到既厌恶又好奇,问道:“它死了,是吗?”
  “或许吧,但愿是死了,我也不太清楚。”阿伦答道。
  彼得插嘴说:“或许该问‘这是什么东西,是从哪儿来的?’还有,这个人是谁?以前我在附近从来都没见过他。”
  彼得弯腰捡起那个人用过的武器,小心翼翼地把那可怕的黑洞洞的枪口冲向一边,举起枪,将厚厚的环形枪管瞄准附近的一棵树。“这种枪我以前也没见过。珍,他还能活吗?”
  “能,“珍妮弗答道。阿伦觉得珍妮弗好像有些恼火。“他只不过受了些惊吓,精疲力竭了。不过我们还是得送他去医院。”
  “用我跑去叫救生队吗?”彼得问。
  阿伦端详着周围的树丛、异龙、受伤的陌生人、彼得手中的武器和附近的蛋巢,他不想再让其他任何人看到这一切,最起码现在还不想。
  珍妮弗用镇定的目光看着阿伦,他们互相注视着,理解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她说:“不,彼得,我们能抬动他。我已经把流血最严重的伤口止住了,我们小心点他的肋骨就行了。其他部位没有骨折,我也看不出他有什么明显的内伤。要是我们现在就走,我们可以把他抬到阿伦家,回去后我就可以帮他把其他伤口擦洗一下。”
  “就这么着。”阿伦同意了。他算是松了口气,总算暂时可以保守秘密了。“彼得,帮我一把。”

  好在阿伦父母这周恰好不在家。要是他父母在家的话,肯定不会支持他们的,他妈妈一看到他、珍妮弗和彼得从树林里抬回来这个人马上就会去叫警察。即使他妈妈不叫警察,他爸爸也不会听他们作任何解释,肯定会马上通知当地政府的。
  而卡尔爷爷则不会这样。卡尔·科菲尔德一向都很有主见而且性格古怪,有时候他的爸爸对他也会感到局促不安。
  卡尔爷爷帮他们把陌生人放在自己的床上,他们兴奋地告诉了他所发生的一切,卡尔爷爷什么也没多说。他和蔼地看了看阿伦、陌生人以及征得靠墙放着的那件古怪的武器,点了点头。他们说话时,他轻声地补充几句,要他们解释清楚些。
  “你们说的是异龙……恐龙蛋,是吗?”
  等他们讲完后,阿伦说道:“你不相信我们,我并不觉得奇怪,其实我也不相信,像这种荒唐的事……”他差点儿笑起来。
  他爷爷冲他缓缓地一笑,侧身走到床脚。
  阿伦看着卡尔爷爷走路的样子心里感到很难受。近几年爷爷患了关节炎,再不像以前那样瘦小结实了,再不像以前在农田里劳动、在仓库里修车时的那个样子了。现在卡尔爷爷行动迟缓,走起路来小心翼翼。有时当他觉得没人注意时,他眼角和嘴边的皱纹会因为疼痛而变得更深。
  “我没说不相信你,孩子。”他的声音和他的举动一样缓慢、谨慎而小心。“不管我怎么想,你们带回了证据,似乎能证明发生了不寻常的事。”他冲床上的那个人点头示意了一下。珍妮弗正给他擦洗伤口,他还是昏迷不醒。“珍妮,小医生,你的病人怎么样了?”‘
  珍妮弗站直身,把遮住眼睛的头发向后拢了拢说道:“得送他去医院,需要给他的肋骨拍X光,缝合头上的伤口,还得检查一下是不是有别的问题。”
  “不,”声音是从床上传来的。他们都转过身。陌生人睡开了眼睛,他的瞳孔是深棕色的,眼白布满了血丝。“我不去医院,不要告诉当地政府,我必须得找到他。”
  他声音低沉,有气无力。虽然他说的是英语,但喉音却很重,他们谁也不会这么发音,得仔细听才能理解他的话。
  卡尔爷一问:“你必须找到谁?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人摇摇头,想坐起来,珍妮弗示意他别动。还没等她扶住他,他就倒回到床上。
  “太累了……”他的双眼突然睁得大大的,万分惊恐,“那只恐龙……”
  “它倒下了,死了。”阿伦告诉他。
  陌生人闭上眼睛,问道:“我在哪儿?”
  “格林镇,”珍妮弗告诉他。陌生人没有反应,只是轻轻地摇摇头。她又补充道:“伊利诺伊州。”
  陌生人没吭声,阿伦以为他又昏迷了过去。过了会儿陌生人用嘶哑低沉的嗓音轻声说道:“一切都变了,所有的一切。”
  他们等他再说些什么,可他却没吱声。他脸上的皱纹慢慢地舒展开了,可眼睛却仍然紧闭着,他的胸部缓慢地起伏着。
  “也许他睡着了。”珍妮弗说。
  卡尔爷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边注视着这个人一边抚摸着下巴。“他的衣服破破烂烂的,珍,我们该尽快送他上医院,对吧?”
  珍妮弗耸耸肩说:“我不这么认为,科菲尔德先生,他呼吸正常,失血也不会引起什么大问题……”她把给他擦脸的毛巾拧干,在牛仔裤上擦干手。“不过我也不是医生。我……我真不知道。如果他有脑震荡,那么他睡觉就意味着情况很严重。”
  卡尔爷爷冲她笑了笑说:“我明白。听着,你们在这儿陪他呆一会儿,我去查看一下,然后我们可以去叫县治安官泰特来。”
  他走出房间。过了会儿,阿伦听到后面的纱门碰了下门框。阿伦隔着窗户看到爷爷小心翼翼地穿过草坪,向山谷和树林走去,他笑了。阿伦转过身看到陌生人正在盯着他们。

  “你叫什么名字?”阿伦又问。
  那人犹豫了一下,好像是在琢磨怎么回答,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然后说道:“特拉维斯。”
  “特拉维斯,就叫特拉维斯。”
  他板着脸点点头说:“音读得很接近。”
  珍妮弗对特拉维斯说:“坐下来休息会儿。你很疲倦,而且还受了伤。我们呆会儿就送你去医院,他们会照料你的。”
  “不!”特拉维斯大声叫喊着把珍妮弗的双手推开,他脖子上的肌肉暴了起来,突突直颤。
  彼得和阿伦冲过来帮珍妮弗。
  特拉维斯挣扎了会儿就不再动了,他倒在枕头上,叹了口气,仍然说:“不。”他紧捏双拳,然后又把手松开。由于他激动异常,所以眼睛闪闪发亮。“你们不要送我去医院,我求求你们。你们不知道这有多重要,要是我不能尽快找到他……”
  疑虑掩盖了他眼中的激情,他愤愤地闭上了嘴,似乎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太多了。
  “找谁?”阿伦追问,“究竟会发生什么事?你从哪里来?那个东西又是从哪里来的?”
  “你们不会相信我,我知道你们不可能相信我。”
  彼得说:“请相信我们,否则我们也别无选择。你不能指望我们对发生的事情置若罔闻,先生。”
  “我就是要你们这么做,别管这件事,忘了吧。帮我起来离开这儿。你们不知道情况有多危险。”
  阿伦说:“恐龙的尸体还在树林里呢,孩子们经常去那儿玩,请你解释—下。”
  “我不知道该跟你们说什么。”
  “那就说出真相吧。”珍妮弗轻声说。
  他久久地望着她,终于开口道:“真相,要知道真相可是太难啦。”他又闭上了眼睛。
  他又睁开了眼,点点头说道:“好吧,我把真相告诉你们。”

《恐龙世界》 作者:斯蒂芬·利

四 陌生人的故事

  特拉维斯开始说道——
  真相是……
  我不知该从哪儿说起,也不知该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起,这对我来说更困难了。别打断我。你们想知道详细情况,就该让我以自己的方式讲下去。
  今年是哪一年?我猜现在是二十世纪末,不过也许埃克尔斯使一切都大变了样,已经没法辨别清楚了。
  1992年,是吧?你们好像都很困惑,我得问……
  别,别问我任何问题,听我说,我会解释一切的。让我先介绍一下自己。信不信在你们,不过如果你们觉得太难以置信,就请想想你们在外面看到的一切,想想那只恐龙,那只可怕的大个儿的爬行痘物…—
  我是个猎人,更确切地说,是游猎队的向导,不过我并不是领着人穿过遥远大陆到一片未知的荒野去探险。我从哪里来?从什么时候来?根本不存在这样的地方,也没什么可捕猎的。我在时间中狩猎,追踪神话中和石器时代的痘物,追踪那些在很久以前搏斗、捕食和死亡的怪物,它们存在的年代离现在实在是太久远了,我们这些新生哺乳痘物对它们一无所知。
  你们明白吗?你们已经忘了。你们嘲讽的笑声很快就会消失的。毕竟你们见到过那只异龙,那个恐怖的活生生的东西。你们感觉到它的愤怒震撼着你们的身体,你们从它的呼吸中闻到了鲜血的气息。虽然你们不愿相信我,但你们刚才却看到了所发生的事。你们觉得难以置信,也许会开玩笑,认为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荒诞不经,可是那只恐龙可以做证。
  恐龙是我的猎物,我追捕恐龙,恐龙也追捕我,这完全就是一种游戏。在我们公司两年的经营中,我们失去了四位向导和他们带领的捕猎队。两年来有时我们赢,有时我们输,然后消失在历史中。因此必须得经常派人回去弄清楚事故并不只是由于机器出故障而造成的,必须得派人去亲眼看到所发生的事,好查个究竟……公司规定不允许我们做任何改变,我们只是去看看,因此任务非常艰巨。
  我们现在,不,我们过去,连我自己都给搞糊涂了,容许许多多规率制度,我们的规章有金字塔那么大,我们的制度有摩天大楼那么高,写规章制度用的纸张需要用整片的森林来制造,纸上写满了怎么样、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以及什么事情之类的内容。
  任何规章制度都没有用,根本没用。

  我说的话离题了……
  那两年一切都很顺利,我们赚了钱,发展壮大。我们捕猎大自然造就的各种最庞大、员危险、最凶猛的痘物,作为向导,我们都喜欢体味这种刺激和兴奋。我们对自己说,嘿,我们也是在拓宽人类的认识。游猎队给我们提供资金,否则我们根本就支付不起研究所需的经费。
  我不知道这里是否也是这样。坦率地说,我们遗失了从二十世纪末到二十一世纪初的大量记录,这当然不是我生活的时代。战争严重地毁坏了文字历史,损失惨重。虽然有时候是以一种破坏的方式,可战争也推进了技术的发展。在飞进的时光中我们就是在战争中开始我们的研究的,我们进行防御研究,武器研究……就我所知,当战争结束时他们才差不多造出一个工作模型。开罗休战后,防御基金停止供应了,所有的工作好像都要白白浪费掉,于是公司决定着手发展商业。像许多东西一样,经济是驱痘我们前进的发动机。
  我们非常小心谨慎……

  对了,我又跑题了。我来告诉你们我们是怎么工作的。公司的规章制度将我们限制在史前时代,也就是人类出现以前的时代。我们每个人都非常谨慎,不能对已知的历史瞎胡闹,我们都清楚如果搞错了会造成多大的破坏。我们有些理论家认为根本不可能改变历史,如果公司出错,则是由于太谨慎的缘故。我们只是想研究历史,没人发疯到要改变历史。
  我们是怎么成立游猎队的?虽然我们收费昂贵,但仍然需要三四个“猎手”为旅行筹措资金。一旦我们有了顾客,也就是说,当我们拿到他们那笔数目可观、不能退还的定金后,一位向导,比如说轮到我,就会开着一架机器回到过去,我们称之为逆时而行。
  大部分时间里我们在中生代搜寻,过程非常缓慢。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收费昂贵的原因之一。在时间中狩猎是我们专门为富人们提供的服务。到达某个时期后,我就开始在当地搜寻,我要寻找的东西无非就是一具尸体,最好是某种大型食肉痘物的尸体,比如说异龙、霸王龙王的尸体。它们的种类比我们根据化石记载推测出的要多得多。
  我寻找的没必要非得是刚死去的痘物。一找到尸体,我就动身到几百米之外去逆时狩猎。也许需要一天,也许只需要几小时,这得根据所找到的尸林的具体情况来确定。我得搞清楚痘物死亡的确切时间。
  要知道,在很多情况下不是我想看就能去看。我要找的痘物必须得是死于年老体弱或其他一些无关紧要的原因,这也是公司的规定。要是一只恐龙是由于同另一只恐龙搏斗而死的(这种事情经常发生),那它就不是我要搜寻的目标,因为这个时期对我们来说太危险了,因为我必须得搞清楚没有它的同类在附近出没,比如说它的同伴或者它的对手。我们第一次旅行时就是由于没搞清情况而造成人员死亡,后来我们从自己的错误中吸取教训……有时候是这样。
  后来埃克尔斯来了。他违犯了规定,他发现霸王龙王时简直是混蛋透顶,他从时间浮路上逃开了。要是他引起了什么变化,我发誓一定要杀死他。

  当我们回到我们自己的时代时,埃克尔斯引起的变化就非常清楚了。他突然惊恐不已,撕挠着靴子上的淤泥和东西,他抓起了一块土。在他肮脏的手指间有个沾满了灰尘的、彩虹色的东西,闪着金光和绿光。
  “不,”他说,“不,这只不过是只蝴蝶,天哪……”
  我简直气得两眼通红,双手紧紧地握住枪管,把手都握得变白了,我极力克制自己,对自己说:“住手,杀了埃克尔斯也没用。可我就是克制不住自己,我要报复,”
  他把我的世界给毁了,他把我的世界弄得陌生、奇怪而且阴暗。
  我举起枪,把枪口瞄淮埃克尔斯的胸口,他还在唠唠叨叨地道歉。我扣动了扳机。
  一声雷鸣般的响声。
  可就在这一刹那,莱斯帕伦斯把我的枪推到了一边。这一枪把墙上的厚砖石打了下来,人们都尖叫着躲开了,埃克尔斯也尖叫起来。我从莱斯帕伦斯手中把抢夺回又举了起来,埃克尔斯抬腿就跑,他跑向时航机,冲进去,砰地关上门,疯狂地敲击着控制器,机器嘎嘎地发动了。
  时航机开走了,渐渐消失了。
  我跑去追他。另一部时航机突突突地停在一边,本来清理小组过会儿要开着这部时航机返回到中生代去拆卸悬浮的通路,将那里的一切都恢复原状。我关上了时航机的门,追着埃克尔斯逆时而去。

  我……我到达时一切都不堪入目。埃克尔斯开走的那部时航机给毁了,我马上就意识到出了什么事。那些碰撞!我们总是小心翼翼,从来不过分接近原来的空间或时间。然而埃克尔斯却根本就没有重新设置控制器,他驾驶的那部时航机想要到达它原来所在的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但在途中,他碰到了自己,这个逻辑错误造成了时间大爆炸,时间冲击波毁坏了他驾驶的时航机,爆炸把通路像纸一样撕得粉碎。
  我到达时,通路的碎片还在燃烧,原来是通路中间的地方有个黑洞,下面的泥土冒着水汽、通路的大碎片被抛到几百米远以外,在一层小蕨类植物和苗叶上划出几个洞。通路细小明亮的碎片像五彩纸屑一样撒落在地上,有些碎片落在了霸王龙王那余温尚存的尸体上。通路中由反重力组件推动的最大的一些部件被抛进了沼泽密布的丛林中,鬼才知道被抛到哪儿去了,我根本就看不见它们。
  简直是乱七八糟。我在想埃克尔斯在丛林中稍微走一走就会对我们自己原来的时代造成那么大的影响,那这次又会带来多大的危害呢?
  我把自己的时航机停在尚未授权的通路上,然后走了出来。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也许是想找到埃克尔斯的尸体。埃克尔斯就该死在这儿,就该死在恐龙尸体的旁边。
  然而我却找不到他。地上有很多血,大部分像是从恐龙身上流出来的。埃克尔斯也许昏过去了,也许没有。我大声喊他。
  没有回答。哦,也不完全是这样……时航机的爆炸声把大部分痘物吓跑了,不过不是所有的,有只痘物正跑过来要看个究竟。
  就是你们碰到的那只异龙。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怎么到这里来的?我想我能做出解释,不过我的解释只是凭经验推测。请让我说完……我快讲完了。要是我停下来,我想就不能再接着讲下去了,我实在是太累了……
  异龙是成群捕猎的,你们知道吗?就像—群狮子似的。我看到它们从丛林里出来,大约有六只。打头的恐龙走到我和时航机之间,它们很快就注意到了我。我向空中开枪,想把它们吓跑,不过我并不抱任何希望。在过去几年,我碰到的异龙真是太多了。它们像坦克一样结实,对于枪击好像也毫无感觉。它们一直向前,直到倒下。它们这些大饿兽只是想填饱肚子,别的什么也不管。
  它们向我冲来。
  我别无选挥,撒腿就跑。我拼命地趟过淤泥,想甩掉身后那些可怕的怪物。我跑过空地,钻进丛林,藤蔓像手指一样抓着我,沼泽地陷住我的双脚,那些怪兽吼叫着向我猛冲过来。我把好几只恐龙甩到了后面,看到前面有段通路仍然悬浮在地面上,出于本能我跳了上去。
  当时我觉得天旋地转,异常寒冷,仿佛体内的热量都给抽出来了似的。出于本能我还在往前奔跑,最后我从通路上摔了出去。
  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我跑到了这里,一只异龙也追了过来。

《恐龙世界》 作者:斯蒂芬·利

五 恐龙再现

  特拉维斯叹了口气,他一直闭着眼睛,即使在说话时眼睛也闭着。他闭上嘴,头歪到了一边,他那嘶哑而又疲倦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轻。
  阿伦刚要再问他问题,珍妮弗冲他摇摇头说:“别问了,他又昏过去了。别打扰他,他需要休息。”
  “你们该怎么解释呢?”彼得问。
  “照他说的,别忘了那只恐龙,如果他是在撒谎,那结果也太奇妙了。”阿伦对他说。
  珍妮弗和彼得都神经质地笑起来。珍妮弗用一块湿毛巾在特拉维斯额头上轻轻地按了按。“我看他过一阵才会好。两位,我们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咱们到厨房谈谈吧。”阿伦说。

  阿伦正在为午饭做花生酱三明治时,爷爷回来了。看到爷爷的样子阿伦很担心,爷爷喘着粗气,靠在门上擦着额头上的汗。
  卡尔爷爷说:“我没事,只不过是上了年纪,去小河边再返回来好嫁要花更大的力气了。”他们满怀期望地望着他,而他却摇摇头说:“我没看见你们说的那只恐龙。”
  阿伦、珍妮弗和彼得都大声惊叫起来。
  等稍微安静下来后,阿伦说:“你不相信我们。”
  “阿伦,不是这么回事。我看见树林中有被大东西严重毁坏的痕迹,看到地上有很多血,我们这位朋友肯定不会流那么多血。不过不管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反正早已不在那儿了。”卡尔那双布满皱纹的双眼闪闪发光,他接着说:“不过别的东西……”
  他出去到门廊拿回一个大纸盒。盒子里铺着一层土,上面完好无损地放着那几只恐龙蛋。
  “这几只蛋个儿这么大而且形状古怪,不可能是鸡下的,对不对?”卡尔爷爷把蛋放在餐桌上,他们又围过来看这几只蛋。
  阿伦用手模了摸,看是不是那儿只。
  卡尔冲珍妮弗说:“我们的客人怎么样了,珍妮?”
  他们三人轮流向老人讲述特拉维斯说的话,卡尔耐心地听着,偶尔摇摇头。然后他说:“阿伦,我同意你的说法。如果是恶作剧,那玩笑可就开大了,可我又觉得不可能是恶作剧。他不想让官方调查这件事,不想去医院———”卡尔皱了皱眉。
  “嘿,如果他想那样的话也很好。那是他自己的事。我们担什么心?”彼得说。
  “或许他伤得很重,内出血,脑震荡,我们该叫人来。”珍妮弗厉声说。
  彼得嘲笑道:“对,珍。可是我们怎么说呢?我们说:‘嘿,我们发现了这个被恐龙咬伤的人,他来自未来,他的时航机在树林里停靠在另】时航机旁边。哦,不,我们不能证明我们说的话。那只恐龙也许站起来走了,也许有人偷走了它的尸体,不过我们可以给你一份上好的炒恐龙蛋。’你认为治安官泰特会相信这些话吗?”
  “我们没必要把一切都告诉治安官,彼得。”珍妮弗双颊通红,怒容满面。
  阿伦幸灾乐祸地说道:“你们没必要这样讽刺挖苦,我们就说在树林里发现了特拉维斯。”
  “是吗?要是特拉维斯再喋喋不休地讲他的故事该怎么办?”
  “阿伦!”卡尔爷爷打断了谈话。
  阿伦冲爷爷亲切地点点头,他知道要是换成他父母,他们是不会听的,他们根本就不会去仔细考虑。要是他们在家,特拉维斯现在肯定早就在县上了,治安官泰特和他的手下就会搜查整个树林。他、珍妮弗和彼得会被他们审问上几个小时,他们不会相信,只会怒气冲冲地问这问那。想到这里阿伦觉得很不舒服。
  最起码爷爷让他们自己拿主意,阿伦觉得爷爷从一开始就知道不管他们愿不愿意,他们只有一种选择。爷爷想让他们自己做决定,相信他们有决断能力,因此阿伦在回话之前由衷地感到高兴。
  阿伦慢慢地说:“特拉维斯受了伤,如果我们不马上送他去看医生,他也许会死的,我们得负责,其实我们早就该送他去医院了。如果他讲的只是一个故事的话——”
  “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把那个怪物弄到这里来的。”彼得插了一句。
  “很快我们就会知道的。就照珍说的办,我们不必把一切都告诉治安官。”
  “要是他说的是真的呢?”彼得说。
  “彼得,你认为是真的吗?”卡尔爷一问。
  “我不知道,也许不是真的,也许……”彼得怒气冲冲地说。
  “是真是假都没关系,反正不会改变什么,对不对?可这个人受了伤。”阿伦说。
  “这就是说我们被卷了进去。我真希望你们两个当时不需要我去拍照,我父母会非常——”彼得停下来看了看卡尔爷爷,“非常生气。”
  卡尔爷爷对阿伦说:“治安官的电话号码在冰箱上。孩子,我认为你该打电话。彼得,我觉得你低估了别人。这里发生的事很古怪,得承认这一点,不过这绝对不是你们的错。”
  阿伦看了看珍妮弗和彼得。
  “我去看看特拉维斯。”珍妮弗说。
  彼得摇摇头,坐在椅子上向后靠住墙。
  “你有什么好主意吗,彼得?”阿伦问。
  彼得手里摆弄着相机,对着那几只蛋调整焦距,可是投拍照又把相机放在了桌子上说道:“没有。你们说得对,我只是不喜欢……”他抬头看看阿伦,耸了耸肩膀,接着说:“去给老泰特打电话吧。再过几周我们就要去上大学了,我们的父母还能怎么烦我们呢?我可不想烦你,科菲尔德先生。”
  卡尔爷爷轻声一笑说:“没什么,彼得。我在你这么大时也是这么想,虽然那时我没碰到这么古怪的事。”
  珍妮离开了厨房。阿伦走到墙壁式电话机旁,冰箱上一块蘑菇形磁铁吸着一张字迹潦草的单子,他在上面找到了电话号码,拿起听筒开始拨号。
  “阿伦!”
  珍妮弗在卧室里叫他,阿伦和彼得都跑了过去,卡尔慢慢地跟在后面。
  “他走了。”她说。
  被子被掀到了—边,窗子开着,纱窗也支了起来,彼得靠墙放着的那件武器也不见了,草坪上也看不见特拉维斯。
  “就这么着吧。”彼得说。

  卡尔爷爷在后门廊看着彼得跑到通向树林的草坪,珍妮弗和阿伦到前面的公路上查看去了。卡尔爷爷听到他们不停地喊,就知道他们没找到特拉维斯。卡尔暗自点点头,这样也好,发生的那些事使他也感到很害怕。
  他心里琢磨:你已经老了,卡尔·科菲尔德。五十年前你也渴望能在森林里发现恐龙。还记得吗?你也曾幻想空气中充满了的魔力,你一边大笑一边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如今你气喘吁吁,户外清新的空气却会使你咳嗽不已。但是你想要相信这一切,是不是?你仍然相信,仍然……
  卡尔离开门口,走到桌边,俯身看着盒中那几个怪东西,他伸出粗糙的长手指触摸着这几只白色的蛋。他捡起一只,把蛋对着从窗口射进的光线,问道:“是真的吗?是巫术还是恶作剧?是奇迹还是仿造?”
  “特拉维斯肯定是在撒谎。”彼得在卡尔爷爷身后说。
  老人吃了一惊,紧紧握住蛋,然后轻轻地放回到盒子里。
  珍妮弗和阿伦也回来了,他们围坐在桌旁。
  “蛋也是假的。”彼得肯定地说。
  卡尔爷爷看见阿伦正看着他,心里想:阿伦知道。这孩子跟我有很多相似之处。我们俩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们都希望世界上仍然存在着不为人知的痘物等待我们去发现,有新的土地等待我们去勘察。
  珍妮弗反驳说:“特拉维斯真的受了伤,没错。或许他是装出精疲力竭的样子好让我仍离开,可是他身上那些伤口和伤痕绝对不是假的。”
  “我也能割破身体,打伤自己。这不能证明什么,对不对,阿伦?”彼得对此嗤之以鼻。
  阿伦冲卡尔爷一微微一笑,仿佛知道爷爷在想什么,他同意爷爷的想法。他转向彼得,张开嘴想说话,但什么也没说。他盯着窗口。彼得扬了扬两只眉毛。
  阿伦大叫一声站起身来,身后的椅子啪的一声倒在地板上。
  “怎么……”彼得开口道,自己也盯向窗口。
  卡尔爷爷也看见了,透过古老的玻璃窗他看到有个东西在动。
  在后院草坪边,有只像小犀牛的痘物正在吃草。它头上有榴皱,还长着三只角。
  “三角龙!快来!”阿伦在门廊上欣喜地叫道。
  “阿伦!”卡尔爷爷喊道。
  当珍妮弗和彼得也随后冲出去时,卡尔爷爷也蹒跚着走向纱门。
  “它只吃植物,爷爷!”
  “别……你不能……”卡尔爷爷不由自主地说,但他自己也不愿这么说。
  然而这警告已太迟了,他们早已跑到了院子中间,向那只受惊的恐龙飞奔过去。那只恐龙呼哧呼哧地喷着气,抬起高贵的头,缓缓地下了斜坡,走向树林。
  “跟上它!快来!快来!”阿伦向珍妮弗和彼得喊道。
  “阿伦!”卡尔爷爷又喊道。
  “我会小心的,爷爷,别担心。”
  卡尔爷爷想:不,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等等我!让我也去追。如果我像你们这么大年龄,我也一定会追上去。
  但他已经不再是他们那个年纪了。他的骨头都僵硬了,就是看着他们奔跑跳跃他都觉得肌肉疼痛,各处关节郡火辣辣的。
  “小心点儿,阿伦。去吧,去吧。”他低声说。
  他们走远了,跑下了斜坡,奔向树林。他能听到他们互相喊着,虽然现在是炎热的下午,他们的声音仍然非常响亮。他们的声音消失了。
  卡尔用手遮住阳光,眺望着,等待着,非常希望也能跟他们一起去,但这段距离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远了,不能用码而应该用光年来测量。即便是使用特拉维斯的时航机也无法倒拨生物钟。
  他回到厨房,久久地坐在那儿看着那儿只蛋。

《恐龙世界》 作者:斯蒂芬·利

六 破损的通路

  阿伦走到草坪边,顺着斜坡向下瞧,看到那只三角龙转回身在树林边的黑刺菇丛中啃食着。
  珍妮弗和彼得跟上来时,恐龙拾起头,机警地向斜坡上望了望,它吸气时鼻孔张得大大的。接着它发出呜咽的叫声,像匹惊马似的窜了出去,闯过灌木丛,从槭树下奔过。
  “追!”阿伦大叫着连跑带跳地奔下山坡,欣喜若狂地追了过去,珍妮弗和彼得跟在后面。他们像野生痘物似的冲进树林。黑刺莓藤挂住了他们的牛仔裤,戳破了他们的衣服,阻碍他们前进。
  那只恐龙跑到了一个灌木丛生的地方,它身高力大,行走自如。
  阿伦他们力气可没那么大,皮肤也没那么厚,也没那么幸运。他们花了好大工夫才算通过了这片讨厌的灌木丛,来到一块较开阔的地方。可那只三角龙已经不见了。
  “又是个可怕的东西,真是太大了。”彼得双手扶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瞧,彼得。这证明特拉维斯说的是实话,或者真的发生了什么怪诞的事。”
  “我完全同意。”
  “我们还可以往前追。”珍妮弗说,然后侧过头。“听!”
  他们听到在树丛深处,在枫树和橡树及其它阔叶树的交界处,隐隐约约传来了喊叫声:“嘿,伙计们!阿伦!珍!彼得!”
  彼得把双手扼在嘴边喊道:“你是谁?你在哪儿?”
  没有人回答,至少没有他们能辨别的声音。那些声音还在叫喊着,但他们听不清那些话。“也许是哈珀家的孩子,他们经常来这里,他们会遇到麻烦的。”阿伦担心地说。
  “要是我们绍续往前走,我们也会遇到麻烦。”彼得说。
  “我还以为你不相信特拉维斯说的话呢,彼得。”
  “我是不信。不过在过去几小时发生的事使我不得不小心点。我们必须得有人理智些,我们甚至连把糟糕的小口径步枪都没有……”彼得顿了一下,对阿伦尖刻的话报以微微一笑,“好吧,伟大的恐龙猎手。我看你已下定了决心,咱们去搭救哈珀家的孩子们吧。不管怎么说,你讨厌别人把你这点小发现的功劳给夺了去,对不对?”
  彼得话中带着嘲讽.阿伦很恼火,想回敬他几句难听的话,不过他还是把怒气咽了下去。他一声不吭地转过身,冲入灌木丛,奔进密林。顷刻间,他也像那只恐龙一样不见了。
  “阿伦,你这个傻瓜!”彼得在后面叫喊着。
  阿伦还在恼恨彼得,没有回答。他继续向前走,在他身后,他听到彼得开始和珍妮弗争吵:“你怎么能忍受他,珍妮……”
  树木越来越茂密,根本不可能沿直线行走。阿伦尽力向原来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现在声音已经消失了。阿伦怀疑他们刚才是不是听到了那些声音,也许那只是风吹树叶发出的声音。
  周围的山非常陡峭,在南面陡峭的山坡脚下有条河。阿伦费力地翻过一座小山,超过小溪,然后又登上另一座小山。
  他到达山顶时已是气喘吁吁,他停下来喘口气。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他听到珍妮弗和彼得穿过这夏末的灌木丛时所发出的声响。

  阿伦坐在一根倒在地上长满虫子的树干上举目眺望,看到脚下不远处有片白色的东西在绿树丛中闪闪发光。为了看得更清楚些,阿伦向右边走了几步,他顿时忘记了疲劳,异常兴奋,放声大笑起来。
  往山下走了四分之一的路后,阿伦发现有条长长的东西,看上去像是硬塑料薄膜,大约六英尺宽、十英尺长,悬浮在一个隐蔽的岔道上,距离地面有一两英寸高,前面的边参差不齐,裂成了碎片,上面还沾着油腻的黑糊糊的东西。
  “我想——这就是特拉维斯的通路,”阿伦轻声对自己说,他又笑了,“是真的。”他转身冲他来的方向挥动双臂大声喊道:“珍!彼得!到这儿来!快哦,找到了门!”他认为自己听到了他们的回答。他跳上树干以便看得更清楚些。
  “珍!”他接着喊道。
  他觉得自己的手脚笨拙不堪。
  树干上的树皮很疏松,下面的木头被虫咬得已经腐烂了。他一只脚滑了一下,树干向前冲,他向后倒。阿伦挥动手臂想保持平衡,但还是跌倒了。他的另一只脚踏到松软的土地上,脑袋向后一仰,滚下斜坡,他想抓住什么东西好让自己停下站起来。
  他抓住的正是那条通路。

  “彼得,有时候你简直就是个笨蛋。”珍妮弗说道。
  “嘿,听着,我说的是——”
  “我知道你说了什么,你就是想让阿伦生气。”
  珍妮弗刚要迈步跟着阿伦走进树林,彼得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珍妮,就像原来那只恐龙一样,这一只现在也找不到了。小姐,我们全身都给划伤了,浑身是汗,这简直不可思议。咱们回家等阿伦吧,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要跟他一起去,彼得,你可以在这儿等着,他也许需要帮助。”
  珍妮弗用力挣脱彼得紧抓着她的手。他没阻拦,只是恼怒地格摇头。她想再说些什么,但却闭上了嘴,觉得没必要再做什么解释了。
  他们以前约会时,彼得也是这个样子。对他来说,任何一件事只要他不明白或不同意就是错的。在彼得的世界里,一切都是非黑即白,绝对没有灰色阴影,而且对于任何话题都绝对不允许有两种可同时站得住脚的观点。另外他也不喜欢讨论,如果她不同意他的话,他们的讨论很快就会变成争吵。她现在仍然喜欢彼得(可她不敢对阿伦这么说,因为他在这个问题非常敏感),把他当作朋友,不过她希望他能成熟些。
  跟以前—祥,她知道这次和他谈话也没什么用,于是便说道:“来不来在你,我要走了。”
  她朝着阿伦走的方向大步走去,她听到彼得在她身后大声地呼着气,低声嘀咕了几句,然后也跟了上来。
  珍妮弗提醒自己,要是那是哈珀家孩子们的声音。那声音现在也已消失了。阿伦向东南方向走了,她觉得能听见他翻过下一座小山穿过缠绕的藤蔓时所发出的哗啦声。有一件事彼得说对了,这种天气走路确实热得大汗淋漓。
  藤蔓、倒在地上的树木以及一片片茂密的灌木丛好像是故意不让他们直着往前走。珍妮弗费力地将缠绕在衬衫上的一根树枝拿掉,继续向前走去。
  彼得紧跟在她身后,嘴里还在唧唧咕咕抱怨个不停。

  他们听到了阿伦的叫声,叫声在四周回响。
  “我们在这儿,”珍妮弗大声喊。
  “珍!”又传来一声,非常近,然后……
  又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阿伦吗,我们在这边。”珍妮弗等待着。
  然而除了头顶树枝上松鼠跑动的声音和山脚下漏湿的溪水声外,几乎听不见任何别的声音。
  “阿伦?”
  没人回答。
  珍妮弗突然感到非常害怕。
  “阿伦,”她又喊了一声,这次声音特别小,跟低语差不多。
  一想到阿伦,珍妮弗心中就一阵恐慌,觉得他们现在是天各一方。
  “彼得,有点不对劲。”
  “没什么不对劲的,珍妮。”彼得低声抱怨说,“他可能刚越过山顶,听不见我们的声音,要么就是他太固执了,不愿意回答我们。”
  “不对,不是这么回事。”珍妮弗费力地穿过灌木丛到达了山顶。她又喊阿伦,喊声把附近树尖上的小鸟都惊飞了,可仍然没有回音。

  她低头看看下面的山谷和河床,他们非常熟悉这里,小时候自打他们的父母允许他们单独来树林里玩耍开始,她、阿伦和彼得就经常到这里来。可现在这里跟从前不一样了。
  “彼得——”
  “什么事?”他没好气地一边说一边从她后面爬上来,站住了。
  “我想……那个东西是浮着的吗?”
  谷底的小河上悬浮着一块白色的大塑料。珍妮弗知道那是什么,这使她心中感到更恐惧了。她爬到山脚,穿过厚厚的溶叶和野草,来到那个古怪的东西的旁边。
  “这就是特拉维斯的通路,”她用强调的口吻激动地对彼得说,仿佛是要对他说这是她告诉他的,“这就是爆炸把通路撕开的地方。它还在漂浮着,正像他说的那样。”她伸手去摸那块东西。
  彼得把她的手拽了回来。
  “别碰。”
  “怎么啦?”
  “因为你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它会通到什么地方。特拉维斯说这条通路把他带到了这里。我不想碰它。”
  “我还以为你不相信特拉维斯说的话呢。”
  彼得皱了皱眉说:“我不是不信。为什么要冒险呢?别碰它。对我们来说,事情太古怪、太严重了。我认为老科菲尔德说得对,我们需要帮助。”
  “现在太晚了,阿伦失踪了。”
  “他没有失踪,珍妮,他在我们前面的什么地方。”彼得非常愤怒而且很不耐烦。
  珍妮弗摇摇头说:“我不这么认为,彼得。”她盯着那条通路,通路洁白的表面好像是在微风中摇摆。“我认为他顺着这条通路走了。”
  彼得摇摇头说:“珍妮,阿伦如果这么做,他是不会不让我们知道的。得了,阿伦还没那么愚——”
  珍妮弗瞪了彼得一眼。他举起双手,掌心向外,说道:“对不起。可是珍妮,如果特拉维斯说的是真的,如果这条通路真的通向史前时期。可我们还没有做好去另一个世界的准备,我可不想让恐龙给吃了。”
  “太可笑了。”
  “另外,特拉维斯不是还说过在那边旅行会改变这里的历史吗?如果我们回来时发现一切都变了样,那该怎么办?”
  “阿伦可能会受到伤害,他或许就在另一边,我们到那儿不是为了去探险,彼得。”珍妮弗反驳道。
  “他也许就在这附近,珍妮.”彼得说,“三角龙还在周围出没,还有哈珀家的孩子们——”
  “阿伦不在这儿,我知道,我感觉到了。”珍妮弗又强调了一遍。
  “我感觉到了,”彼得模仿珍妮弗说道。他皱了皱眉,接着说:“真是太棒了,我很高兴你那纯真爱情的雷达有这么灵敏,不过在我们做蠢事之前最好是先弄清楚。”
  彼得又开始呼喊阿伦的名字,开始时声音很大,后来由于听不到阿伦的回答,他的声音中带着些怒气。他把嗓子都喊哑了,停住不喊了。
  树林中一片不祥的静寂。
  “他不在这儿,彼得,我跟你说过了,我要上那条通路去找他。”
  “珍妮——”
  “来不来在你,芬尼根,马上拿定注意。”
  珍妮弗刚要迈上通路。“等一等,”彼得说,“要做我们就一起做。”
  他伸出手,珍妮弗不大情愿地抓住了。
  他们一起迈上了通路。

《恐龙世界》 作者:斯蒂芬·利

七 奇境寻踪

  情况远比珍妮弗预料的还要糟。
  突然她感到异常寒冷,觉得仿佛被从夏日的伊利诺伊州一下子扔到了北极圈似的,耳朵里嗡嗡直响,头晕目眩,什么也看不见,嗓子眼发苦。周围模糊不清,绿色、蓝色和深棕色的条纹错杂交织,就像各色湿颜料乱掺和在一起似的。
  通路颠簸不已,珍妮弗一阵眩晕,刚上去马上就跌了下来,脸朝下摔倒在潮湿的地面上,她感到脸边的植物毛茸茸的,额头上滴着水气。随后彼得也摔倒在她旁边,四肢着地、气喘吁吁。
  过了会儿他们恢复了过来。彼得站起身,伸手要拉珍妮弗,她没理会他,自己站了起来。
  “我想我们已不在堪萨斯了。”彼得不安地说。
  “天哪,彼得……”

  周围是一片陌生的世界,他们所熟悉的阔叶林、小河和绵延起伏的南伊利诺伊群山全都不见了。
  他们站着的地方是一片潮湿的低洼地,周围是些针叶树,这些树特别高,最低的树枝离地面也有大约二十英尺高,它们大多数是冷杉,中间也长着几棵橡树和白桦树。地面上没长草,只长着层薄薄的微小植物和苔藓;地面上也有些大点的植物,开着鲜花,长得非常浓密。地上是层厚厚的粘土,他们的旅游鞋深深地陷了进去。
  虽然这片洼地非常潮湿,可周围的地面却好像非常干燥。树枝上挂满了藤蔓,藤蔓打着卷儿,里面和周围有各种痘物在活动,有大个儿的蜻蜓、蝴蝶和蜥蜴,还有些保老鼠似的小痘物。他们听到头顶上的植物中有各种声响,有稀奇古怪的啭鸣声和隆隆声,还有呱呱声和啾啾声。这些声音太奇怪了,他们以前从来都没听到过。周围散发着甜美的花香和朽木的气味。
  他们头顶上飞来一只乌鸦那么大、长着翅膀和羽毛的蜥蜴。蜥蜴向下看了看他们,然后扇动着坚韧的翅膀侧身飞走了。

  他们意识到这里肯定不是他们家附近那片树林中以前他们还没去过的地方。
  也许是因为害怕,也许是因为刚才的冷劲儿还没完全过去,珍妮弗打了个哆嗦,缩成一团。
  彼得抱住她的肩膀,她也没反对,她需要安慰,因为周围的一切都太不正常了,她感到很不安。
  “阿伦!”她喊道。
  树林中顿时静了下来,随后大树的阴凉下又响起了沙沙声。
  “阿伦!”
  听不见有阿伦的回音。
  “珍妮,咱们回去吧,”彼得低声说,似乎害怕得打扰这个地方。
  他们谁都没动,静静地站着,想起了特拉维斯的话,盯着弄脏他们衣服的泥土。
  他看了看那条通路,好像跟格林镇小河上悬浮的那条一样,然后说:“咱们还是想法回去吧。”
  “阿伦来这儿了,我们得找到他才能回去。”珍妮弗说。
  在几英尺外茂密的蕨类植物下有只鲜艳翠绿的蜥蜴缓慢地爬了出来,个头儿有暹罗猫那么大,长长的舌头从嘴里吐出来快速地舔来舔去,然后它又迅速地跑走了。
  “在这儿找不到他.珍妮。我们俩在这个广阔而又荒凉的地方根本找不到他,我看不见有他的脚印和其他任何踪迹。我们离家实在是太远了。再说,他也许已经回家了。”
  “不,他走了,我知道,我感觉到了。”
  “很好,你是凭女人的直觉,对不对?”
  珍妮弗怒气冲冲地瞪着他说道:“别这样,彼得,我就这个意思,现在你别跟我说这些。”
  “对不起,”他好像不是在道歉而是在发火,“珍妮弗,不过我还是认为应该趁现在还能回去时我们赶紧回去。”
  珍妮弗不服气地摇摇头,指着那条悬浮的通路说:“我们离家并不远。如果特拉维斯说的话是真的,那么实际上我们哪儿也没去。如果他说的不是真话,那一切也都太晚了。现在关键是要记住回这儿的路。”
  “如果特拉维斯说的话是真的,”彼得重复了一句她说的话,然后说道,“可我觉得我们好像没见到他说的那些重要的情景,比如说看到—棵大树下躺着一具霸王龙王的尸体。特拉维斯还说那个地方是一片丛林,可这个地方虽然很神秘,但未免太开阔了,根本就不是丛林。这跟他说的根本就不相符。”
  “特拉维斯说爆炸将通路的碎片抛得到处都是,恐龙尸体可能就在附近,在灌木丛里我们当然永远也不会看到的。”
  彼得把胳膊拿开,用手拢了拢他那又短又密的头发。“珍妮,很抱歉,不过我们这么做也太愚蠢了。我们还没做好准备,最起码我们得回去拿些东西,比如说指南针、药品箱和阿伦父亲的短枪。而且,我们应该听老科菲尔德的话去叫警察,让他们来搜查。”
  “也许阿伦现在就需要我们,彼得。他是你的朋友,他是我的……”珍奶弗没往下说。她看着彼得的脸,然后拿定主意不在乎彼得会怎么想,接着说道:“他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一个朋友。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好吗。你要是想回去叫人帮忙,你就回去吧。很好。可我要在这里找他。”
  彼得叹了口气,好像他知道她一旦打定主意,再跟她争论根本就没有一点用。“好吧,太好了。那么你说往哪边走?”他说。
  她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指着没有太阳的一边说:“就这边吧。”

  他们艰难地绕过洼地往前走,看到上千种昆虫哼哼着在温暖的空气中迅速地飞舞,一些小点的痘物(绝大多数是蜥蜴)在他们脚下飞奔。走了不一会儿他们就感到又累又烦。
  他们绕着这块洼地差不多转了一大圈才走到树林中间一块较开阔的空地上。借着幽暗的光线,他们看到在这片光秃秃的地面上有些清晰的鞋印。
  珍妮弗高兴地叫了起来,彼得弯下腰仔细地看了看,眯着眼睛说:“鞋印太小了,不是阿伦的。阿伦穿的是耐克鞋,而这些却是靴子的鞋印。不过这鞋印是刚留下的……”他直起身,不安地扫视了—下四周说,“有其他人在附近,珍妮,肯定有。”
  “是特拉维斯。”珍妮弗提醒说。
  彼得边抓挠着胳膊上虫子叮过的地方边说:“可能是吧。我们还是顺着通路回家找人帮忙吧,现在更应该这么做。”
  “我想跟着这些鞋印找下去,我觉得特拉维斯对我们好像并没什么威胁,也许他知道阿伦在哪儿。”
  “你真是太固执了。”
  “你也很固执,”珍妮弗生气地反驳道,不再理彼得了。她顺着鞋印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免得踩着地上的痘物。
  “珍妮弗——”
  她继续向前走。
  彼得双手叉腰站在那儿看着她,她头也不回地走远了,看不见了。彼得在后面也跟了上去。
  鞋印时隐时现,他们跟着鞋印弯弯曲曲地往前走。

  他们爬上一座小山,山上一些地方没有植被,光秃秃地裸露着岩石。他们继续往前走,看到前面有两块巨石,巨石中间有条缝隙,缝隙下面是个陡峭的小斜坡,斜坡下有个洞口,洞口非常暗。
  他们走到跟前,鞋印突然消失了。
  “到了,”彼得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说,“这里太暗了,可是我们没有手电。”
  珍妮弗走近洞口,里面一片漆黑,她向里面望去,说道:“我看见远处有亮光,像是火把或篝火。”
  她向下走了进去,里面有一股潮湿的凉气扑面而来,弥漫着尘土、岩石的气味和烟味儿。她的眼睛渐渐适应了这里的黑暗,借着散射进来的阳光和一百码之外的火光,她看得非常清楚。她看到入口附近有条被踏得很实在的小路清晰可辨,小路在远处顺着落石蜿蜒而下。
  彼得突然走到她身后,吓了她一跳。“珍妮……我——我讨厌山洞。你还记得吗?”他说。
  她当然记得。有次周末珍妮弗、彼得、阿伦还有其他几个朋友一起去肯塔基州的马默斯洞穴,彼得在那漆黑的洞里感到很不舒服,那天他只走了一小段,便呆在外面没再往里走,而其他人却进洞里走了很远。
  她轻声说:“我知道。你可以呆在这儿,我到火跟前去看看。”
  “珍妮,我们不能在这儿冒险,我们可不能在这儿迷路或受伤,没人会来救我们的。”
  “我知道,我只想看一下。如果特拉维斯不在这儿,咱们就回去,我向你保证。”
  她感到他的肌肉绷紧了。“好吧,我跟你—起去,”他说道,“我们应该在一起。小心点,慢慢走,啊?这儿可没有公园管理员给你开灯。”
  听到这话她笑了。他一会儿执意要回去,一会儿又变得这么勇敢,我希望他能拿定主意……
  “谢谢。”她对他说。
  “记着,看完后咱们马上就回去,好吗?”
  “好吧。”
  他们脚下的地面很不平坦,道路狭窄,不能并肩向前走。地上有些从洞顶掉下来的石块,被他们踢着后便在脚边咕咕噜噜地滚动着,发出沉闷的声响。
  彼得小声说:“这是多棒的报警器,这儿绝对不会遭到偷袭。”
  珍妮弗同意他的说法。可他们继续向前定时却没人冲他们叫喊。
  他们顺着小道走到一个小洞前,珍妮弗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人的住处。洞中点着准火,姻发袭升起,顺着洞顶的一个裂缝飘了出去。借着摇曳的火焰,他们看到洞里摆放着几件简陋的家具,有把用树枝和绳子捆成的椅子;有张用树桩锯成的桌子,上面铺满了沙子;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放着几只未上釉的陶瓷杯,地上锦着一块细帆布床垫,看上去像是里面填了些稻草。很显然已经有人在这儿住了段时间,每件东西看上去都已经用过了,桌子上有几个潮湿的圆圈,突出的岩石上有几处划痕,地面被踏得很实在。
  “这不可能是特拉维斯的住处,他离开格林镇至多才一个小时。”彼得说。
  “是埃克尔斯的?”珍妮弗猜测道,然后又摇摇头说, “不可能。如果特拉维斯说的是真话,那么埃克尔斯自己呆在过去也超不过一天。”

  “当然,如果特拉维斯说的确实是真话。”
  从他们身后传来了说话声,彼得和珍妮弗感到非常惊恐,猛地转过身。从他们先前没有发现的个凹室里走出一个人。借着火光,他们看到这个人身材消瘦,胡子乱莲蓬的,眼圈发黑,衣服破旧不堪,他有腿但却一瘸一拐地走到火光前。
  他手中端着一只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他们。“把你们这一两具尸体给那个狗娘养的畜生送回去也好告诉他别再来打扰我,怎么样?”这个人说。
  一听他这么说,彼得便大吼一声拼命扑了过去。从外表还真难看出,埃克尔斯反应相当敏捷,他很轻易地用枪管挡住了彼得飞快的一脚,接着猛地用枪柄敲彼得的下巴,彼得的头急往后躲,珍妮弗听到他突然闭上了嘴。
  彼得四肢着地摔到了地上。
  埃克尔斯低头冲不醒人事的彼得笑道:“论打架,你还嫩了点。”他笑着回头看了看珍妮。他好像是带着一幅可怕的假面具似的,深陷的双眼中没有一丝怜悯,让人感到很不自在。
  埃克尔斯说:“好啦,现在只剩下你和我了。”

《恐龙世界》 作者:斯蒂芬·利

八 虎穴龙潭

  埃克尔斯说起话来就像是刺骨的泉水从地下流出似的,喋喋不休,珍妮弗听不太懂。
  埃克尔斯撇着嘴冲珍妮弗笑道:“桌下有条绳子,是我自己用藤蔓编的,知道吗?那些藤蔓很坚韧,得先用水浸泡一下弄软,不然的话就会把手磨出血来,手就会像用砂纸擦过似的,非常疼。我得学会做许多事情,明白吧。恐龙们帮不上一点忙,它们明确告诉我不喜欢我。它们简直不可理喻,如果跟它们谈话,很快就会被它们吃掉的。快拿起绳子把我们的大英雄捆起来吧.可别因为他再做什么傻事让我把他给一枪打死。珍妮,彼得肯定会再干傻事的,对不对?”
  珍妮弗的吸气声在黑暗的洞穴里听起来非常响。“你知道我们的名字……。
  埃克尔斯显得很困惑,然后又笑着喋喋不休地说:“我当然知道你们的名字。刚才我在外面暗中监视那些大爬行痘物,看到你们走了进来。那些大爬行痘物一直都在找我,它们找遍了整个山谷,不过它们可没我这么精明,找不着我。你们俩话说得太多了,走起路来声音特别大,知道吗?这些通道能放大声音,还没等你们走到这儿我就听到了,当然就知道你们叫什么了。”
  他那瘦削、憔悴的脸上掠过一丝痛苦的神情,这使珍妮弗感到很惊讶。特拉维斯说埃克尔斯很富有而且生活放纵,可他现在看上去都快要饿死了。
  珍妮弗说:“放我们走吧,埃克尔斯,求你了。我们对你没有恶意,放我们走吧,我们马上就离开。我们不会对特拉维斯说你在这儿的。”
  埃克尔斯呵呵大笑,把枪冲珍妮弗晃了晃说:“行。我得让你们永远也没机会告诉特拉维斯,我真是让老特拉维斯大吃了一惊。我跟你说,他真是连做梦也想不到,他以为我不会修理东西,可我会。他以为我没用、愚蠢。喂!照我说的去做。”
  “你想干什么?”
  埃克尔斯用手摸了摸脸上乱蓬蓬的胡子,垂下枪。珍妮弗刚要冲过去夺枪,埃克尔斯又把枪端了起来。“还没想好呢,不过我会的。也许我会去和那些绿色的大家伙们谈一谈,看能不能把你们卖给它们。知道吧,它们会同意的。我可以和它们做笔公平台理的交易。它们会觉得你们很好吃,把你们当午餐给吃了。”
  埃克尔斯装出要吃人的样子,张开大嘴嚼个不停,接着便咯咯地笑了起来,吓得珍妮弗脊梁沟直冒冷汗。她觉得埃克尔斯肯定是疯了,他神经错乱,胡言乱语。和恐龙谈话?简直是语无伦次。他正用枪对着她,她没办法,只好深深地吸了口气,去拿来了绳子。
  她跪在地上看了看彼得。他仍不醒人事,好在他的呼吸还算均匀,他的半边脸肿了一块,医来后他可能会觉得头痛,他的下颚好像并没骨折。
  珍妮弗用绳子捆彼得的手脚,埃克尔斯站在一边还在唠唠叨叨。她没注意听他说什么,而是专心捆绳子,为了骗过埃克尔斯,她装得把结打得很紧,而实际上却捆得很松,好让彼得能够挣脱。
  “很好,很好,过来吧。”埃克尔斯生硬地对她说。他没去仔细检查,而是从腰带上抽出一把用砾石磨成的小刀,示意她离开彼得。珍妮弗顿时感到狠害怕。
  “啊,我吓着这位可伶的年轻女士了?”他又笑了起来,他那令人讨厌的声音在洞穴中隐秘而黑暗的通道上回响,“瞧,既然你已把他捆牢了,现在我就可以割破他的喉咙,不过这也太残忍了,是不是?也太不正大光明了,不——”埃克尔斯弯下腰,拿着小刀向彼得挥去。珍妮弗差点叫出声来。
  埃克尔斯没有割彼得,只是将绑彼得的绳子长出的一头割了下来。
  他说:“轮到你了,坐在那边的椅子上,我也得把你捆上。”
  珍妮弗没别的办法,只好坐在那把简陋的椅子上。
  埃克尔斯把她捆在上面,他可不像珍妮弗捆彼得时手那么轻,结打得很紧,珍妮弗觉得很不舒服。
  捆好后,他笑着走到她前面,用手抚摸着她的脸。她把脸扭到一边,连大气都不敢出。
  埃克尔斯慢慢地把手拿开,又笑了。
  “你听着,你是这世界上唯一的女人,唯一的一个。我们会经常见面的,我知道。”
  虽然珍妮弗没看他,但能感觉到他在盯着自己。他一声不吭地盯着她.然后便大声叹了口气走开了。
  “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得要去会一会那些大爬行痘物。实际上,我是跟其中的一只去约会。我早晚得把这乱七八糟的一切都清理一下。我埃克尔斯总是要受人责备,不过我早晚会把一切都恢复正常的。”
  他把珍妮弗和彼得留在屋子里,沿着洞中曲折的小路嘟嘟囔囔地走了。

  珍妮弗听了好长时间,埃克尔斯说得没错,这条石头路传音效果确实很好。
  过了会儿,他走远了。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珍妮弗拼命想挣脱绳子,把皮肤都擦破了也挣不脱。绳子捆得太紧了,血液流通不畅;她感到手指发痛。
  “彼得,醒醒!彼得,醒醒!”她压低声音喊。
  彼得呻吟了一声,微微地动了一下,他双眼紧闭,想要坐直身。还没等他坐起来,就又重重地倒在了地上。他又呻吟了一声,睁开眼,呆呆地看着珍妮弗。
  “什——”
  “你还好吧,”
  彼得慢慢地活动了一下下巴,舌头在嘴里动了动。
  “我的下巴痛得要命,两颗门牙也给打松了,头痛得厉害。埃克尔斯在哪儿?”
  “他走了。他让我把你捆起来,不过我把结打得很松。你能挣开吗?”
  彼得紧绷着脸,使劲想挣开绳子。他挣会儿歇会儿,好长时间才把双手挣脱开。他坐起来,揉揉手腕,手腕被粗糙的绳子擦伤了,还在流血。
  “你该把绳子捆得再松点儿,珍。”
  “我捆得够松的了,快过来把绳子给我解开。”她怒气冲冲地冲彼得说。
  彼得伸手从兜里掏出瑞士小军刀,割断了脚上的绳子,然后过去把珍妮弗的绳子也解开了。
  她叹了口气,感到如释重负。她揉揉四肢,血液通畅了,她感到手脚针刺般的疼痛。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走,咱们出去。”她说。
  “我同意。”彼得由衷地说。
  他们小心翼翼地顺着小道走到洞口。

  外边阳光灿烂,他们眯着眼向外观望,看不到埃克尔斯,只听到附近有痘物古怪的叫声,看到有只翼龙从头顶飞过,它那细长的头颅转过来瞟了他们一眼。
  “他走了,太好了!”珍妮弗说。
  “太遗憾了!他差点儿把我的下巴打碎,我真想报复他。”彼得板着脸说。
  “好啊。为什么不再给那个疯子一次机会呢?”珍妮弗心里想,但她没说出来。如果他觉得摆出男子汉的样子很重要,那她也就不损他了,不过这也太愚蠢了……
  “他疯了,彼得,”她说,“你没听见他说什么,可我听到了。他夸夸其谈,胡言乱语,说什么要去和恐龙谈话,然后再回来修理什么东西,还有——”
  “还有什么?”
  珍妮弗下巴上的肌肉突了出来,说道:“还有别的一些废话。”
  “他对你怎么着了?骚扰你了吗?要是他做了……”
  “什么,彼得?你想干什么?听着,我可不是你的财产,不需要你保护。你好像一直都昏述不醒。幸好我没发生什么事,不然的话,那你可真要为我抱打不平了。”
  彼得冲珍妮弗怒目而视。她轻蔑地瞪了他一眼,说道:“咱们走吧。我想找到那条通路,然后回家。也许阿伦现在已经回家了。”
  “阿伦——”彼得嘲弄地嘟哝了一句,珍妮弗猛地转过身瞪着他。
  “去你的,彼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她每个字都捅到了他的心上。
  他很傲慢,冲她笑了笑,好像他有些屈尊俯就似的。“很好,珍,不管你怎么说。”
  珍妮弗还想说什么,不过可不能在这儿,这儿离埃克尔斯的洞穴太近了。她冲彼得摇摇头,然后冲着他们来的方向迈开腿快步走了。过了会儿,彼得也跟了上来。

  他们刚到树丛中,珍妮弗突然站住了,她示意彼得别出声。
  “听到什么了?”彼得问。
  她没马上回答,静静地听着。“那边有人。”她用手指着一堵由几棵大树盘绕而成的活动墙轻声说道,“我们停下来,那东西也停下来,好像是在跟踪我们。”
  彼得握紧拳头说:“是埃克尔斯,这次我可要抓住这个杂种。”
  “他有枪。”珍妮弗提醒他,同时预感到跟踪他们的绝不是埃克尔斯。
  她感到有人藏在暗处正静静地盯着他们,她心中突然觉得有一股冷森森、难以名状的恐惧。阿伦,要是你在这儿,不管发生什么串我也不会感到太害怕的。
  周围仍然是寂静无声。彼得好像放松了些,可珍妮弗还是觉得很不安。
  “那儿一点动静都没有,如果真有人在那儿,不管他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咱们还是往前走吧。”彼得说。
  彼得刚要站起来,珍妮弗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低声说:“别去特拉维斯的通路,现在还不能去。”
  “我还以为你要回家去见阿伦呢。”
  “我是想,”她扬起头,实在难以忍受彼得的嘲讽,“我只是想——要是埃克尔斯在那边,我们可该怎么办?也许他设了埋伏,他不知道那条通路在哪儿。或许其他什么人也在寻找那条通路呢。”
  “其他什么人?”
  珍妮弗叹口气说:“我不知道。你就忍耐一会儿行不行?就—会儿。要是没发生什么事,我们就从那条通路回家。”
  彼得转转眼珠。“你真是太——”他摇摇头,没再说什么,伸手从地上拔起一根很祖的枯木头,“好吧,咱们走,这边……”

  他们又继续往前走。珍妮弗让彼得走在前面,拐弯儿离开了那条通路所在的开阔地。
  尽管他们小心翼翼地悄悄向前走,可她知道他们的响动太大了,不可能不被人听到。
  一只只小蜥蜴急忙从他们脚下跳开,翼龙在头顶上怒冲冲地叫着,慢吞吞地穿过树丛飞到其他地方栖息去了,大个儿的飞虫在他们周围嗡嗡地叫着。
  珍妮弗对他们迈出的每一步都特别担心——如果特拉维斯说的话是真的,那么他们每迈出一步都有可能会使历史发生变化。埃克尔斯一个人愚蠢地离开通路就给未来造成非常严重的破坏,那么他们三个人又会使历史发生多么重大的改变呢?
  事已至此,再担心也没用了。现在是要找到阿伦,然后就回家。可她根本无法消除心中的恐惧,她靠近彼得,想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从他那儿得到一些安慰。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
  珍妮弗正在树林中大步疾走,突然脚腕被一圈藤蔓绊住了,她重重地跌倒在地,肋部撞在一个树根上,她吭哧一声把肺里的空气全都呼了出来。她气喘吁吁地抬起头,看见彼得想要跑,但也大叫一声摔倒了。
  珍妮弗刚要爬起来.突然感到后背上有个坚硬而尖利的东西把她按了下去。她听到身后有喘气声,她转过头,看见一双脚,上面长着爪子和鳞片。长这双脚的痘物叽里咕噜地叫着。
  压在她身上的东西被拿开了,珍妮弗举起双手护着自己,回头想看清楚。她吃了一惊,看到一只长矛正对准她的咽喉,矛尖好像是用打磨光滑的石头或用象牙做成的,捆在一节黑木头上。这只爬行痘物拿武器的手上长着三个长指头,指头上长着爪子,它的手也跟它的身体一样长着些鲜蓝色鳞片,鳞片在透过树阴的阳光下闪闪发光。这只痘物的胸前罩着一副毫无光泽的金属铠甲,用一些鲜艳的羽毛捆扎着。
  那只痘物低头凝视着她,它的嘴微微张着,露出突起的牙齿尖,看上去它一点都没有人的模样。

《恐龙世界》 作者:斯蒂芬·利

九 误闯中生代

  阿伦这次的经历是他所碰到过的最古怪的了。
  他滚下山坡后,刹那间觉得异常寒冷,头晕目眩,他脸朝下被猛地抛到了一个蒸汽弥漫、长着蕨类植物的泥坑里。
  阿伦爬起来,晃了晃脑袋。他小心翼翼地从三英尺高的植物中探出头来,眨眨眼睛挤出眼里的泥水。看到周围的丛林,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了,因为他在梦幻中不止一次地看到过这个世界。
  他面前的这片丛林跟现实世界中的任何丛林都不一样,不过他能根据课本上的图画辨认出这里的许多植物。
  这里大多数是高大的阔叶树,许多树根延伸到浅塘里和泥岸上。树木高耸入云,树干上没有一根枝杈,浓密交错的绿色树冠距地面有一百多英尺。这些参天大树间长着些密密麻麻的桫椤,也有阔叶树那么高,郁郁葱葱的,就好像温室里的植物都长疯了似的。这些桫椤中间还夹杂着些石松属植物,树干光秃秃的,就像电杆似的,只是在顶部才长着几根树枝,这种植物生长在沼泽地中,历史就更加久远了。
  在这片长满树木的荒野中,野生痘物蹦蹦跳跳,窜来窜去,叽叽喳喳,不过可不是阿伦在亚马逊河流域丛林中所看到的猴子、狐猴或奇异的小鸟,而是些行动敏捷的大爬行痘物、眼睛突出的大个儿的足纲节肢痘物和原始袋目痘物。
  地上长着些样子像棕搁树似的苏铁目植物和银杏树,杉叶藻冒出水面,低矮的泥岸上长着些矮小的藤类植物,田野上到处鲜花盛开,花辫坚韧厚实,带着些鲜艳的斑点,散发出阵阵芳香。
  阿伦意识到这是白垩纪早期或中期的一片丛林,也就是说特拉维斯说的确实是真话。
  那条通路飘浮在几英尺远的一片沼泽地上。阿伦意识到自己肯定是在滚下山坡时掉到了那段通路上,于是使被带到了史前时期。他站起身,拍拍衣服,想把粘在上面的几块泥土弄下去,可就是呕掉。他只好停下来,喘了口气,心想自己担心也没用,通路就在那边,得赶紧跳上去回家。可他又觉得自已实在是太幸运了,每个古生物学家都梦寐以求想要到这个地方来看一看,自己不该错过这次机会。
  他环顾四周,感到更兴奋了,每看到一种新植物或新痘物他都无比喜悦。梦想终于成真了。包括这些动植物和潮湿的空气,周围所有这一切都是能够移动和呼吸的活化石,而不再是嵌在石头里的毫无生命的一些形状了。
  悬浮的通路非常诱人,可阿伦现在却不想踏上去回家。
  阿伦看到地上有靴子印从通路附近一直延伸到丛林深处,是特拉维斯,肯定是他。尽管阿伦不信任这个人,但他觉得最起码特拉维斯来过这里,而且他还有枝枪,阿伦看见过从这个时代跑到格林镇的那只恐龙,看来也许有必要弄枝枪。阿伦心想他现在可以先回格林镇去找彼得和珍妮弗,怎么着也得回去带上相机和他爸爸的十二口径猎枪。
  可回家就得向卡尔爷爷解释一番。阿伦很爱他的爷爷,但他并不清楚爷爷会不会同意他们这样做。如果他回去,也许就不能再回来了。
  既然已经来了,那就多呆会儿吧,一直呆到非走不行的时候再走吧。

  阿伦听到有人或痘物穿过他右边的树林,他希望那最好是人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他小心翼翼地顺着声音走过去。他还记得特拉维斯的话,走路时非常注意自己的脚下,免得给植物造成永久性的破坏。
  他刚走出几码远后,刚才走过的路便被丛林遮蔽住了,完全看不见了,就好像从来没人走过似的。
  阿伦犹豫起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马上回去,可他又觉得自己能再找到回去的路。他很快看了看四周,想找个坐标。
  他找到了,有棵石松属植物树皮上有块白色疤痕,斜倚着旁边的一棵桫椤。他把记号牢记在心里,又开始往前走。

  阿伦往前又走了几百码远后,来到了一片开阔地,他感到上气不接下气。
  阿伦还是不怎么相信特拉维斯的话,然而看看眼前所发生的事,很显然特拉维斯说的是实话。
  阿伦看到前面有两片更长的通路碎片悬浮在沼泽地上,离地有几英寸高,看来这两片碎片也是被炸开的。
  在一棵藤蔓缠绕的参天大树下面蜷缩着一具霸王龙的尸体,这只恐龙就好像醉倒在地上似的,它的身上压着一根从树上落下的大树枝。一些小食腐痘物正在撕扯着那具尸体,这些食腐痘物有德国牧羊犬那么大。
  附近的蕨类植物上有件奇形怪状的装置闪闪发光,正在来回快速地移动着,这个装置看上去既像艘快艇又像辆拥挤的面包车,这就是时航机。
  特拉维斯也在那儿。他一瘸一拐地走着,显然痛苦在折磨着他,他像疯了似的冲着那具恐龙尸体大喊大叫,连踢带骂。那些食腐痘物尖叫着跑开了,不一会儿又飞快地跑了回来。特拉维斯走到这片开阔地的边上,撕扯着藤蔓和树枝,用脚乱踢一气,突然他弯腰拿起了武器。
  “埃克尔斯!在哪儿?你这个蠢货。”特拉维斯举枪向丛林中乱射一通。“这没用,”他大声地自言自语道,“他把一切都毁了!”
  特拉维斯向一只食腐痘物踢了一脚.它大叫一声,又猛咬了一口恐龙肉跑开了。特拉维斯把枪扛在了肩上。阿伦刚要动,特拉维斯瞄准一只食腐痘物就扣动了扳机,随着一声枪响,那只食腐痘物跳了起来,然后扑通一声倒地死了。它身体还在抽搐着,另外几只食腐痘物就扑了过来,争先恐后地抢食它的内。特拉维斯大笑起来,笑声非常可怕。
  “砰,我这一枪又会使未来大变样的!就等着瞧吧,你们这些可恶的小东西。我要让你们这些畜生全部消失。你们以为我不能吗?那就等着瞧吧。”
  特拉维斯转过身, —瘸一拐地穿过开阔地走开了,一边走一边还骂个不停,原来他是向那部时航机走去。
  阿伦觉得胃里猛地痉挛了一下,感到一阵恶心。他突然意识到特拉维斯想要干什么了,特拉维斯要驾着时航机驶向越来越久远的过去,他一时地停下来破坏一些东西,这会使未来彻底变个样,整个世界会变得越来越陌生。
  “不!”阿伦大声喊着向特拉维斯和时航机之间的那块开阔地跑去。
  特拉维斯猛地转过身,举起枪,冲阿伦说:“你找到这儿来了,孩子?觉得怎么样?简直像是在做梦,对不对?是场可怕的噩梦。”特拉维斯异常兴奋,满脸通红,前额上的汗水不停地往下滴,手里的枪也在不停地抖动着。
  “特拉维斯,请你——”
  “走开。”
  “你不能这么干。”
  “怎么不能?”他浑身颤抖,说“不能”这两个字时简直就是在怒吼,在呜咽,“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孩子!现在你已经不在你那个世界了。现在如果你回去,会发现一切都变了,你那个世界的时光已经飞逝而过,这个时候你在你那个世界也许早已经死了。埃克尔斯身上带了一只小蝴蝶就使未来大变了个样,现在这里乱七八糟的,你想想又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呢?”
  特拉维斯用手指着这片开阔地和那条破碎的通路,他晃了一下,一是阿伦上前扶住,他就摔倒了。阿伦想悄悄地把枪拿过来,可特拉维斯突然使劲把抢夺走,他眯起那双黑眼睛,把枪对准阿伦的胸口。
  “进去,”特拉维斯冲着时航机点点头说,可阿伦一动不动。“进去!不然我就把你留在这儿,让这些食腐痘物把你给吃了。”
  阿伦还是不动。他觉得现在对付特拉维斯应该是没多大问题,因为他以前学过一年的合气道,还练习过几招徒手夺刀或徒手夺棒的招式,再说特拉维斯现在还有病。不过对付特拉维斯可跟以前在垫子上练习格斗不同,这次可是要动真格的了,特拉维斯拿的可不是木头做的刀子而是一把枪,没那么容易对付。阿伦一想到刚才特拉维斯开枪打死那只食腐痘物的场面就不由得有些害怕。
  他向时航机走去。
  他看不见门也看不见把手,他用手摸索着去找门。特拉维斯恼了,他大喊大嚷,过来伸手按了一个触点,刚才阿伦还真没注意到。门嘶嘶叫着滑进上面的一个凹室里,机器里伸下来一个小台阶。
  “进去,”特拉维斯嘟哝了一声,阿伦走了进去。
  机舱里面有一股奇特的味道,空气好像是经过了清洗、擦拭和消毒,没有细菌,也没有生命。刚才在外面还真看不出里面有这么大,舱顶很高,直着腰走也没问题。共有三排双人座位,中间有条窄过道,一排排设备靠墙放着,后边有个武器架,上面放着特拉维斯使用的那种枪。
  阿伦听到—阵低低的隆隆声,脚下的地板也在颤动着,这台机器好像是有生命似的,对他闯进来感到很生气。
  特拉维斯挥枪指着前面三个带靠垫的座位,示意阿伦坐在靠左边的座位上。
  “坐下。”他说。
  阿伦坐下了。
  特拉维斯弯腰坐进右手的座位上,他呻吟了一声,阿伦看到鲜血湿透了他的衬衫。
  “特拉维斯,你还在流血。珍说过你该当心点儿——”
  “当心?”特拉维斯怒气冲冲,轻蔑地哼了一声,“为什么要当心?你想看看埃克尔斯都干了些什么吗?你想亲自看看吗?好,我让你看——”
  特拉维斯把枪放在地板上,不过离自己很近,阿伦即使是猛扑过去也枪不到。
  “打开控制器。”他说。
  “开始启动……”传来了一个声音,分不清是男是女。特拉维斯前面的挡风玻璃上有个奇怪的桶黄色显示器亮了起来,与此同时下面的墙也翘起来了。
  特拉维斯用手快速地敲击着跟踪球和倾斜架上的接触式屏幕。

  时航机一阵呼啸,窗外的中生代世界就像雨中的水彩颜料一般融化了,外面一片黑暗,中间夹杂着些条纹。时航机嘎嘎直响,不停地颤动着。阿伦顿时感到非常寒冷,头晕目眩,就跟他踏上那条通路时的感觉一样。他只能看到挡风玻璃上的那个显示器,别的什么也看不见。显示器上咔哒咔哒地闪着数字,显然是在显示所经过的数千年时光。他们就保飞驰的幽灵一样在看不见的时间里奔跑,冲过一个又一个时代。
  阿伦看着这些数字,看着他所知道的历史飞驰而过,可除了这些数字外,别的什么也没看见。
  在外面黑暗的世界里,恐龙死去了,它们的尸骨留在了泥土和沙子里。
  哺乳痘物出现了,它们走上了通向统治地位的漫漫历程。
  时航机颤动了一下,阿伦看到几大洲的地壳分裂开来,在支撑着它们的熔岩上缓慢地漂过。
  阿伦抱紧双臂,想减少点儿寒冷和恶心的感觉。
  他看到在遥远的大陆上有只类人猴正惊奇地看着手中的一根骨头。
  群山隆起,然后又被漫长而又无休无止的雨水冲刷掉了。
  黑夜里尼安德特人倦缩在漆黑的洞穴里点起火堆。
  眨眼间,整个文明兴起后又重新换为灰烬。多如蚂蚁的侵略者在古老的大地上潮水般涌动。
  严寒渐渐消退,显示器上的数字从千年变成世纪又变成年,机器声也渐渐小了,罗马兴起又灭亡,拜占庭帝国从繁荣走向衰败,接着伊斯兰世界又开始兴起。
  机器又颤动了一下,然后稳定下来。发动机也斯渐地平静了,不停地发出嗡嗡声。
  阿伦探身凝视着玻璃外黑暗的世界,等着看到未来世界和造出这台古怪机器的实验室。
  窗外的黑暗渐渐消失了,刺目的阳光照了进来。
  特拉维斯看着窗外,像只迷路的野兽一样嚷叫起来,阿伦也吃了一惊。

《恐龙世界》 作者:斯蒂芬·利

十 殊死搏斗

  “好,我站起来。”珍妮弗对那个站在地上而手握长矛的痘物说。
  她举起双手,伸开手指,表示她没有威胁。
  长矛一直指着她,矛尖离她的喉咙总是只有几英寸远,薄薄的矛刃闪闪发光,极其锋利,看来是经常使用。
  “其实,你没必要用矛指着我,”她对那只痘物说,“我不会反抗的。”
  珍妮弗心里想:“我真蠢,怎么会跟一只大爬行痘物说话呢?好像它真会回答似的。站起来,别说话,珍妮弗。也许这只是一场噩梦。”
  珍妮弗盯着眼前这只幽灵。
  这只痘物在监视着她,胸脯向前探,长长的粗脖子向前伸着,头离地面大约有六英尺高,粗尾巴笔直地向后伸着,要是它站直了可能有八英尺高。它那双握长矛的手很小,每只手上长着二个指头,指头尖上长着弯曲的爪子。它的粗脖子上戴着用藤蔓串起来的一圈金属饰品,饰品上有些锤打的花纹和图案,这些藤蔓看上去很像是在埃克尔斯洞穴里见到的那种绳子。
  恐龙又开口说话了,珍妮弗断定它绝不是像其他一些野兽那样在吼叫,它是在用它自己的语言跟她说话。它发音清晰而富于变化,语调很是抑扬顿挫。它说话时奇怪地盯着她,好像在等她回答,她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它低下头,眼旁隆起的部位拧了起来,像是在皱眉。
  它会制造工具,会说话,还佩带装饰品,无论它是什么,它都是有情感的痘物。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彼得,他站了起来,想挣脱抓住他的恐龙,但却被缠在脚腕上的藤蔓绊住了。他身边的那只恐龙灵巧地掉转长矛,横扫在他腿上,彼得脸朝下重重地摔倒在地。把他打倒的那只恐龙鼻子里喷了口气。
  珍妮弗不清楚那是什么意思,它或许是感到很高兴,或许是感到厌恶。
  与此同时,又有三只同样的恐龙从附近的蕨类植物丛中走了出来,都拿着长矛,也向前探着身。
  珍妮弗明白了,它们平常肯定就是这么站着的,那坚硬的尾巴能使它们保持平衡,直立起来。她突然想起阿伦跟她提到过“骨换尾部构造”或类似的术语……
  一想到阿伦,暂时的一点兴奋顿时也消失了,她突然感到特别害怕,为自己、彼得还有阿伦感到非常担心。
  珍妮弗偷偷地看了看监视她的那只恐龙。
  “彼得?”她含糊不清地小声喊道。
  “我很好。”彼得说。
  虽然珍妮弗没看他,从他的声音里也听得出他很生气。珍妮弗紧盯着眼前的武器,怕恐龙会向她刺过来。或许她能快速躲闪开,不过这只是或许—…
  “只要这只痘物不动手杀我,我就没事,今天可真让我大吃了一惊。”他的幽默中带着绝望,“你怎么样?”
  “我没事。彼得,它们不是痘物,痘物不穿盔甲也不用长矛。彼得……”她嗓子眼发干,舔了舔嘴唇,“我都快要给吓死了。”
  “会没事的,珍妮。”彼得说话时也显得有些恐惧。
  珍妮弗身边的那只恐龙又开口说话了。它把长矛冲着他们来的方向,也就是埃克尔斯的洞穴的方向指了指,然后又指向她。
  珍妮弗感到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又耸了耸肩。“我听不懂你的话,”她无奈地说,“我真想能听懂,可就是听不懂。”
  它又说了一大堆话,是些带“嘶”音的词组,还不时发出一些古怪的声音,有雁鸣声、哮喉声和鸣鼻声。
  这只恐龙死盯着她。她看着它的脸,可从那张脸上根本辨别不出任何表情。看着它那双金黄色的带斑点的眼睛,她觉得它是在生气,可当她看到它的大嘴似笑非笑地朝上翘着时,她又觉得它是在微笑。珍妮弗简直给搞糊涂了,从它的体态上真判断不出它是什么意思,也猜不出它究竟要干什么。
  她感到茫然不知所措。
  自从她和阿伦在丛林里发现那几只恐龙蛋之后,她的整个世界在过去四五个小时里彻底发生了改变,她感到现在已经与自己那个世界断绝了联系。
  逮住彼得的那只恐龙和另外二只恐龙也开始谈起话来。
  珍妮弗和彼得靠得更近了些,被它们围在中间。它们咕噜地叫着,用武器互相示意,偶尔也向他们两个瞟一眼。
  “好像它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珍妮弗轻声说,“埃克尔斯提到过有会说话的恐龙,当时我还以为他在说疯话呢。”她想起来他还说过别的话——恐龙会把你当午餐吃掉……珍妮弗浑身颤抖,极力想把这种想法从脑海中驱赶走。

  此时,这些恐龙显然已经达成了一致。在其他四只恐龙监视下,抓住珍妮弗的那只恐龙把长矛放在一边,蹲在地面前低下头,这时它和她差不多高。恐龙向她伸出细长的双臂,珍妮弗屏住呼吸,一动不动,感到它的呼吸很温暖,也不怎么令人讨厌,看见它的牙齿像钉子似的短小而尖利。
  她又想起了阿伦,她又想起他们一起去博物馆时自己站在他身边观看恐龙头骨化石的情景。阿伦对她说过从牙齿就能判断出恐龙以什么为食,长尖牙的霸王龙王肯定是吃肉……阿伦还让她看过食草恐龙的牙齿化石。跟前这只恐龙长着的就是食草恐龙的那种牙齿,这种恐龙只吃草和植物,根本不吃肉。珍妮弗断定不管埃克尔斯怎么说,这些恐龙绝不会把她当午餐吃掉。
  奇怪的是这只恐龙没有伤害她,而是惊奇地用手指轻轻地触摸她的蓝色牛仔裤.用长满鳞片的指尖揉搓着布料,看着她的旅游鞋,把她的脚抬起来仔细观察鞋底,然后又轻轻地携了携鞋带。它好奇地咕噜个不停,嗓子里发出呜咽的声音。好奇心得到满足后,它便迅速用将她绊倒的那条绳子捆住了她的双腿。
  它把珍妮弗捆得很牢以免她逃跑,然后又过去把彼得捆了起来。恐龙们把他们围在中间,用长矛的柄戳着他们,驱起他们穿过丛林。
  绑在珍妮弗脚上的绳子勒得她生痛,隔着牛仔裤把她的脚腕都勒伤了,使她走路都迈不开脚。有好几次她都差点儿给绊倒,好在她的双手没被捆上,身体还能保持平衡。彼得怒气冲冲地、吃力地和她并排向前走着,他的半边脸被埃克尔斯打得肿了一大块,珍妮弗看到他紧咬牙关,耳根下面青筋暴起。她知道生气是他对付这种情况的一种方式。珍妮弗明白他肯定也被吓坏了,想到这里她觉得与彼得相比自己反而更能承受这种恐惧。
  ‘彼得,别乱动!”她低声说,“也许以后我们能找到机会。”
  他刚要说话,一只恐龙咕哝了一声,用长矛柄在珍妮弗的后背上重重地捶了一下。她大吃一惊,差点儿摔倒。它冲她用鼻音大声地说了些什么,它的意思很明白,是不让他们说话。珍妮弗和彼得只好一声不吭地继续向前走。
  恐龙们在一边缓慢地走着,它们走路的样子很古怪,但珍妮弗觉得好像是在哪儿见过。突然她想起来了,她在格林镇中心的喷泉广场上看到过一群群鸽子走路的样子,这些恐龙就像那些鸽子似的走起路来很有节奏地晃动着脑袋,也向后伸直了尾巴,它们不是直立着,而是探着身往前走。
  他们走上了旁边的一个长长的斜坡,然后沿着山脊向前走。低矮的山顶上没有树木,他们放眼四周,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前面是个长长的山谷,他们就站在谷口,那条回格林镇的通路就在他们身后的山下。
  珍妮弗向山谷中眺望,牢牢地记住通路的位置。彼得也在凝神观望,珍妮弗知道他也在牢记那条通路的位置。
  恐龙们站住了,有几只蹲了下来,似乎想要休息一下。
  快中午了,太阳毒辣辣的,不过这里的空气没有格林镇那么潮湿。珍妮弗望着山谷,如果没搞错方向的话,那条通路肯定是在右边,在那片布满沼泽的地方。

  山谷下大约一英里处有片开阔地,沙土中长着一族簇原始的野草,还有些圆锥形带圆顶的房子,看上去像是用泥土搭制然后经太阳晒干而建成的,那里也有些恐龙在走动。珍妮弗猜想这儿只恐龙大概就是要把他们带到那儿。
  事情真让她猜中了,一只恐龙站在那儿大声鸣鼻发布着命令,其它几只恐龙也站了起来,彼得冲珍妮弗耸耸肩也站了起来。它们走得并不快,免得他们摔倒滚下陡峭的山坡,他们穿过山脊上的一条裂缝,往下面的村庄走去。
  他们走进一片树林,后面的那块开阔地看不见了。他们越过一条浅浅的、流速缓慢的小河,然后费力地爬上河岸。珍妮弗和彼得不得不用手抓住树枝和树根,而那些恐龙却毫不费力地爬了上去。他们上岸后,彼得和珍妮弗的牛仔裤从膝盖往下都湿透了,裤子沉甸甸的。
  恐龙们又停了下来,有只恐龙抱怨似的发出了一声雁叫声,紧盯着前面的树丛,将长矛挡在身前。
  彼得靠近珍妮弗轻声问:“怎么回事?”还没等他再说什么,突然前面一阵骚动。
  有两个人大叫着从树丛中跳了出来。珍妮弗看到他们像是东方人,他们手中的长弯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们的铠甲体积庞大、设计复杂、外观漂亮,头盔也装饰得很华丽。
  珍妮弗以前学过东方历史课,前年和去年还学了两年的日语,因为她觉得日语很重要。她了解东方文化方面的许多知识,眼前这两个人身着中世纪的铠甲,手中握着武士刀,所以她一眼就认出他们是日本武士。珍妮弗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场面,她感到困惑,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彼得低声吭了一声,发疯似地向珍妮弗跑过来,绳子一绊,他重重地摔倒在地。
  这两个武士呜哩哇啦地径直向恐龙们冲来,好像是要先声夺人,吓倒它们。他们高举武士刀,像凶猛的恶魔一样冲了过来。跑在前面的那个武士举刀就砍,刀光闪过,煞是吓人,那只恐龙动作特别敏捷,它快速地往后一退,刀没有伤着它,它又迈步上前,猛地刺出长矛。珍妮弗惊恐地转过头。
  矛尖从武士的铠甲缝隙中扎了进去,武士惊讶地叫了一声。那只恐龙就像扎鱼似的用长矛串起那个武士,简直太可怕了。珍妮弗不敢再看,她听到这只恐龙猛地将长矛抽了出来,把尸体扑通一声扔在了地上。
  另一个武士也冲了过来,很快也送了命。珍妮弗睁开眼睛,彼得也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那些恐龙聚在一起,快速地用它们那种古怪的混合声音(咕哝声、喷鼻声和带着鼻音的雁叫声)在聚精会神地讨论着什么,有只恐龙大声咆哮了一两次。尽管这些恐龙只是在注意着周围而不是他们这两个俘虏,但珍妮弗却感到很担心。
  恐龙们交谈时,珍妮弗看了看那两具死尸,她安慰自己:“没什么,这就像是在医院的急救室里,你看到过车祸中受伤的人,也看到过医生用针缝合刀伤和枪伤,看到他们流许多血,不过没什么,不用怕。”
  可是眼前的场面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想过去看看能不能做些什么。这两个武士四肢着地,一动不动,大滩的鲜血染红了身边的野草,看来他们已经死了。她刚要向他们走去,彼得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他大声而急促地呼吸着,好像要抑制住恶心的感觉。
  “别去,”他说,“我不让你去,珍妮。”
  “他们也许还活着,我不能不管他们。”
  珍妮弗没再理彼得,向武士们走去。她脚上绑着绳子,不能大步走,于是她便尽量小步快走。彼得没拦她,恐龙们似乎也不介意。它们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又接着谈起话来。
  珍妮弗感到其中的一只恐龙是头目,这只恐龙指了指这边的一具尸体,冲同伴们说了句什么。珍妮弗学语言很有天赋,她设法记住了它的发音,蹲在尸体旁小声地重复着,她得找点事做,以便忘掉眼前这可怕的一幕。那只恐龙刚才那句话的发音太难学了,她不知道如果她用那种语言来跟它们交谈,它们能不能听懂呢。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学会它们的语言,是否有机会跟它们交谈。
  她翻过尸体看到了伤口,咬紧牙关吸了口气。这两个武士的脉搏已经停止了跳动,呼吸也停止了,怕是已经死了。珍妮弗镇定下来,伸手把他们的眼睛合上。她掰开武士的手指,刚要拿起武士刀,突然一只恐龙冲她嘶嘶大叫。她丢下刀,使劲咽了口唾沫,回到彼得身边。
  “死了?”他问。
  她点点头,一句话也不想说。
  “他们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这个问题似乎很愚蠢。“我也不知道,我也没问他们。”
  彼得瞪着她说:“听着,我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想离开这儿,踏上特拉维斯的通路回到格林镇,再也不谈论什么恐龙。我恨恐龙,我从来就不喜欢听阿伦谈论恐龙。今晚我有个约会,要是我回去晚了,苏珊会生气的。”他放声大笑,声音格外响亮,显得有点儿疯狂。
  珍妮弗不由得又害伯起来,为自己和阿伦感到非常担心。“有时候你可真傻,知道吗,彼得?”她生气地说,然后就什么也不敢再说了,她不愿让他看到自己这副沮丧的样子而幸灾乐祸。
  还没等彼得说什么,那些恐龙结束了谈话,又把彼得和珍妮弗围到中间,用长矛戳着他们,示意他们继续向前走。
  “那些武士。”珍妮弗还要说些什么,先前逮住她的那只恐龙冲她喷了一下鼻息,没让她再说下去。
  他们继续向前走。那些恐龙没再理会那两具死尸,他们刚离开,一些食腐痘物便冲死尸扑了过去。

《恐龙世界》 作者:斯蒂芬·利

十一 荒芜的未来世界

  特拉维斯站起身,阿伦脱口喊道:“别开门!”
  这个在时间中穿梭的机器的挡风玻璃外面,乌黑的烟雾在烧焦了似的橘红色的天空中上下翻鹰,肆虐的太阳射下刺眼的光芒,但却没有温暖下面的大地,大地好像已经枯萎了。阿伦感到外面的严寒隔着玻璃袭了进来,白雪在玻璃窗的角落凝成了不同的图案。沙土地上到处都长着高大的植物,看着像是仙人掌,躯干上的肉质树冠向外伸展着,纵横交错的根上堆满了晶莹的白雪。群山荒凉,岩石探房,上面结的冰闪闪发光。
  这里也有痘物,在雪地和沙地上有大个的蜗牛在慢馒地爬行,它们有四五英尺高,螺旋状厚厚的硬壳上长着鲜艳的品蓝色斑点,离他们最近的一只蜗牛好像是看了一眼他们的机器。阿伦看到它的眼睛长在胶状头上的一对肉茎上。它眨眨眼睛,两行半透明的闪闪发光的薄膜先后从有眼和左眼流了出来,然后它又继续漫不经心地走它的路。
  “你准是把控制器设置错了,特拉维斯。这不是你的世界,不可能。不论这里是未来还是过去,这个地方根本就无法辨别。”
  特拉维斯眼里流露出痛苦的神情,眼旁的肌肉紧紧绷起,微微地摇摇头。“不,”他嘟哝了一声,拎起枪站了起来,“控制器设置得很准确。”
  “那么,哪儿是——”阿伦闭住嘴,把话咽了下去,他明白特拉维斯的意思。
  阿伦意识到未来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再有实验室了。那条通路被毁坏了,埃克尔斯还在到处乱闯,而特拉维斯和自己也是……变化太大了,一个世纪接着一个世纪地过去了,这里没有了实验室,没有了城镇,没有了人类……任何熟悉的东西都没有了。
  突然他不敢再想下去了,如果这里真的发生这么大的变化,那么从时间上来说离这儿仅一墙之隔的格林镇又会变成什么样呢?天哪,珍!
  “一点儿也不错,朋友,”特拉维斯告诉他。他把手放在控制门的把手上,打断了阿伦的沉思。“一切都消失了。”
  阿伦顿时感到一阵恐慌,说道:“特拉维斯,好像外面情况很不妙,变化太大了,也许空气——”
  “谁还会在乎呢,小伙子?”特拉维斯轻蔑地说,“我一点儿也不在乎。”他重重的捶了一下触点,门嘎吱一声开丁,冷风袭了进来,挡风玻璃上一片模糊,刹那间舱内坚硬的表面上都挂上了露珠。
  阿伦屏住呼吸,从座位上跳起,跌跌撞撞地向控制门的触点奔去,摸到了触点。特拉维斯反手冷不丁在他的肋骨上给了他一枪托。
  阿伦禁不住吸了口气,顿时感到肺里又酸又涩,有股硫磺味,他想起了在化学实验室做室验时闻到的那种气味。他大声咳嗽,咽喉疼痛,还好他还活着。
  “这空气还能呼吸,”特拉维斯说,“凑合着点儿吧,你够幸运的。”
  特拉维斯走了出去,阿伦还在吸着气。特拉维斯走路时像是踏在薄薄的雪地上似的靴子嘎吱嘎吱直响,声音很奇怪。一阵凛冽的寒风吹来,阿伦的衣服紧紧地贴在了身上,冷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他穿得很单薄,他的衣服只适合在格林镇的夏天里穿,可不是为了到这里来。
  “特拉维斯,外面温度准在零度以下。”
  “这是秋天,”特拉维斯回答道,“我是十一月离开这里的。我们在这里度过了最暖和的一个秋天,那时我们在这儿谈选举,谈论这温暖的秋天。”特拉维斯背对着阿伦,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
  “特拉维斯——”
  他气喘吁吁吃力地转过身,仿佛呼吸这里的污浊空气使他已经感到很疲倦了。
  “实验室就在这里,”他跺跺脚说,“就在这里,在战争爆发很多年以前就在这里了,他们开始时间考察之前我父亲就在这里工作过,在这个实验室工作的大多数人我都认识。实验室就在这里。”特拉维斯笑起来,接着又说道:“他们是我的朋友,他们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可现在他们都不见了。”
  “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特拉维斯?”阿伦绝望地问。
  “比如说什么?你看到我设定了坐标。见鬼,这台机器操作起来非常简单,你也会用,一点也不神秘,它会带你逆时而上,然后又把你带回来.它在时间里而不是在空间里移动,我用过好多次了。”
  特拉维斯又笑了,笑声疯狂刺耳,一团团烟雾在他身旁萦绕。他绕着时航机大踏步地走着,踢着脚下的沙土,嘴里不停地嘟哝着。
  “如果这就是你的时代,那么发生了什么事呢?”阿伦间道。虽然天气寒冷,可他觉得气管里就跟着了火似的,这些空气很有腐蚀性,仿佛他吸进去的不是空气而是淡酸。
  “我怎么知道?也许是一次战争、一场疾病。也许人类根本就没到过这里,小伙子。也许那些类人猿都让剑齿虎给吃了,也许这里根本就没出现过类人猿。我确实看不到有任何人类的痕迹。”
  “也许只是出了点儿小故障,”阿伦绝望地说。他只想让特拉维斯回到机器里面来把门关上,他想离开这个地方,他憎恨眼前这片寒冷而陌生的景象。“你把坐标定错了,也许我们是逆时而行而不是顺时而行,也许你的机器出了故障。”
  “你不愿相信就别相信。再说,这并不能改变什么,什么也改变不了。”
  说着特拉维斯猛地摊开双臂,他右手拿着的那只形状古怪的枪擦着了一棵植物,那棵植物厚厚的皮裂开了,从裂缝中喷出一大团胚芽,吞没了特拉维斯的头。特拉维斯大声尖叫着扔下枪,用双手向空中扑打着,他被呛得扭动着倒在了沙地上。一只蜗牛嘶嘶叫着突然向特拉维斯奔来,阿伦真没想到蜗牛会跑得那么快,阿伦从时航机敞开的门口跑向特拉维斯。那团胚芽已经落到了地上,有些纤细的东西在蠕动着,还没等阿伦跑到跟前,那些东西就已经钻进了地下。
  “特拉维斯!”
  他还有呼吸,紧闭双眼。那只蜗牛离他们只有几英尺远了,它从壳下迅速地伸出一只伪足,缠住了特拉维斯的腰。阿伦用脚猛踢它的触角,蜗牛好像很生气.它嘶嘶叫着收回了伪足向后退。阿伦嘟嘟哝哝地把特拉维斯拖进了时航机,然后跑出去从沙地上捡回了特拉维斯的武器。
  他按了一下触点,门滑动着关上了,舱内又充满了温暖、清新而又氧气充足的空气。阿伦把特拉维斯的身子翻过来,特拉维斯脸色铁青,双眼紧闭。
  “不!”阿伦大叫道,“你不能死。”
  他突然想起去年秋天在一门课上学过的内容:如果有人停止了呼吸,检查一下他的气管,看是不是堵住了。阿伦把特拉维斯的头向后仰,解开他的嘴,他嘴里的东西真令人作呕,他向后退了一步。他看见一堆棉花状白色的东西堵住了特拉维斯的嘴和鼻孔,那些细丝还在蠕动着。
  “真恶心。”阿伦自语道。
  他深吸两口气,抑制住那种恶心的感觉,然后走到特拉维斯身后把他抬起。
  特拉维斯特别重,全部重量都压在了阿伦的身上,把他压得呲牙咧嘴。阿伦用一只拳头顶住特拉维斯的隔膜,另一只手按在拳头上使劲按动,这是海姆利氏疗法。
  特拉维斯的肺怦怦地动着,但什么也没喷出来。
  阿伦冒汗了,他又试了试海姆利克氏疗法。
  “醒醒,特拉维斯。”
  可毫无作用,特拉维斯喉咙里的东西还是没出来。
  阿伦把特拉维斯放到地板上,他想戴副手套或别的什么东西,不过现在可没时间去找。他又把特拉维斯的头向后仰,使他的嘴张开,皱着眉将两根手指伸进他的嘴里使劲往外抠堵在他嘴里的那些面团状的东西。
  他抠动了,就像舀凉面条似的一根一根地弄了出来。这些东西在他的手指上蠕动着,阿伦克制住自己,没有乱甩手指。他走到门口,拍了一下触点打开门,把那些东西扔了出去,然后又回到特拉维斯身边。他抠了扔,扔了抠,从特拉维斯嘴里掏出了很多这样的东西。
  特拉维斯呛了一下,长长地喘了口气,阿伦把他滚到门口。特拉维斯的眼睛颤动着睁开了,他呻吟着呕吐起来。
  特拉维斯停止呕吐后,阿伦把在舱内找到的一条毛巾递给他。
  “给。”
  “谢谢。”特拉维斯擦了接脸,皱着眉头说,“这次多亏了你。那些东西正好喷进了我嘴里,我感到它们在膨胀、变大而且阻住了空气……”特拉维斯停了下来。尽管舱内还有些寒冷的空气,但他却出了汗,双手也在颤抖。
  “别说了,我们现在算是扯平了。你也救过我,在格林镇时一是你杀了那只异龙,可能我早就被它当晚餐吃了。”
  “对,没错,小伙子。”特拉维斯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又说话,他向后靠墙坐着,说话时并没看着阿伦而是紧闭双眼,“你满可以把我留在那儿一走了之。看看四周吧,这里没有我们的东西,一切都完了。”
  阿伦又看了看外面那寒冷的世界,三只蜗牛滑行而过,他说道:“肯定是坐标设置错了。”
  特拉维斯呻吟着站起来。“哦!到这儿来,瞧。”他走到控制板前按了一下跟踪球;窗玻璃上的显示器有个指针同时也在移动着。
  当指针点到了时航机的图像时,特拉维斯说:“系统检查。”
  图像开始闪动,几秒钟后,他们又听到了那个分不清男女的说话声。虽然这声音只是合成音而不是真人在说话,而且语调也缺少抑扬领挫的变化,但在这荒凉的世界里,能听到说话声就已经使他们感到很温暖了,而且也得到了一点儿慰藉。
  “在公差范围内校准,支持系统正在工作,备用方案准备就绪,动力系统在65%。”
  “检查日期。”特拉维斯说。
  “2205年11月27日9点15分43秒。”
  特拉维斯看了看阿伦,什么也没说,也没必要说什么。他弯腰坐在驾驶座上说道:“坐下吧,看来你的心情比我还糟。”
  “我想看到1992年,”阿伦说,“我自己的时间,我要搞清楚。”
  特拉维斯摇摇头说:“别再抱什么希望了。”然后他指着外面梦幻般的景色说:“两个世纪稍多一点儿的时间不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那些动植物是经过数千万年才演化成的。”
  ”你以前也说过,比如核战争,辐射巨变,或者疾病?”
  “不可能,明白吗?埃克尔斯把一切都弄得乱七八糟,时间长河向截然不同的方向流去,而不是流向我们生存的那个支流。我们现在根本不是呆在古代历史中,这里不是我们所熟悉的地球,我们可能是呆在金星或火星上。”
  “我想知道。”阿伦固执地说。他感到心里空荡荡的。卡尔爷爷、珍娩、妈妈、爸爸还有其他所有的人,一切都不见了,格林镇像海市蜃楼般消失了,整个美国也都消失了,留下的只是一个名称,也许它从来就没存在过,连这几个字都不会有人提到。绝不可能是这样。
  “特拉维斯,我必须得弄明白,求你了。”
  阿伦想特拉维斯可能会拒绝他,要是那样的话,他就只好跟这个精疲力竭、身受重伤的人吵一番了,或者看看自己是不是也能操作控制器。
  特拉维斯用恶毒的目光盯着他,双眼布满血丝,眼袋乌黑松弛,他耸了耸肩,向前坐了坐,伸手去按控制器,这次阿伦仔细地看着。计算机的接口非常简单,他的每一个朋友都能非常轻松自如地操作,这使阿伦感到很困扰。
  特拉维斯那个时代的人们比我们晚两个多世纪,他们完全可以提高技木水平,简直不可思议,他们的机器对我来说怎么会这么容易操作呢?难道十八世纪的人能看懂我在家里使用计算机吗?不,他肯定看不懂。那么为什么我的时间和特拉维斯的时间之间变化就这么小呢?
  他伏身向前看特拉维斯操作,不再这么想了。
  显示器的一边出现了一个钟表的图像,特拉维斯把指针对准图像,然后按了一下跟踪球的按钮。光标闪动,接着在显示器上出现了一系列信息栏,特拉维斯填上了年代、月份、日期和时间。他又咔哒一声按了一下标有“设定并启动”的按钮,又出现了一个核实信息的对话箱,特拉维斯核实了一下。
  阿伦盼着时航机的发动机再次开始嘎嘎作响并发出尖叫声,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计算机又传来了那个分不清男女的声音:“禁止去所请求的年代和地点,因为那个年代和那个地点的居民人口太多。请重新选择。”
  “这是种防范措施,”特拉维斯对阿伦说,“我们不能干涉接近我们自己时间的任何东西,我们想完全远离人类历史,不想把事情搞糟。”他嘲讽地笑了。“超越请求,优先级。”特拉维斯告诉计算机。
  “请输入你的通行密码,按一下接触式屏幕。”
  屏幕上再次出现了光标,特拉维斯伏到键盘上键入一连串的七个数字,速度太快了,阿伦无法看清是什么。特拉维斯打字时,屏幕上出现了一组X。他用大拇指在屏幕上按了一下,下面的一个红灯亮了起来。
  “超越己被确认,”计算机说,“身份得到证实。启动。”
  阿伦听到时航机咔哒咔哒响了起来,喷气发动机发出长长的轰隆声。
  “坐下,”特拉维斯对阿伦说,“这次时间会很短的。”

《恐龙世界》 作者:斯蒂芬·利

十二 身陷囹圄

  他们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黄昏了。
  还没等珍妮和彼得看清恐龙住的城市是什么样子,便被推推攘攘地穿过一道门,来到一个四周都有围墙的地方,围墙用剥了皮的小树做成。一只恐龙踞在他们后面,给他们解开了绑绳。
  门口站着一只蜥蜴,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这只蜥蜴大小和颜色看上去都很像印尼巨蜥。
  那只恐龙解开绑绳后冷冷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然后便走到那只蜥蜴身边。它一边跟蜥蜴说话一边轻轻地抚摸着蜥蜴的头,说话时发出嘶嘶声、柔和的颤声和喀嗒声。恐龙温柔地搔着蜥蜴的脖子,又看了看珍妮弗和彼得,然后就走了。
  蜥蜴还站在那儿。彼得向门口走去,它急忙跑过来冲他嘶嘶地吐着舌头,它的脚爪看上去突然变得非常可怕。
  “好极了,它们还有看门狗呢,”他走回到珍妮身边,双手叉腰站着,“真讨厌。”
  珍妮环顾四周,地面上光秃秃的,周围作围墙用的小树干大约有十五英尺高,由藤蔓捆扎在一起,树干之间留有缝隙,但不容易钻过去。大门很简陋,用绳子连在围墙上,好像也没什么锁和门闩,只有那只蜥蜴在那儿把着门。围墙里什么东西也没有。
  “彼得……”珍妮刚要说话,突然感到有太多的话要说,她摇摇头看了看周围,突然感到呼吸困难,眼睛闪闪发亮。
  “我知道,珍。我们遇到大麻烦了。”
  一听他这么说,她差点儿笑起来。“我们已经离开家好几个小时了,现在家人肯定在挂念我们。这里没遮没盖,天又快黑了,我又俄、又累、又冷,身上穿的也特别薄。”她停下来,深深地吸了口气,心里想——好吧,我们还能做什么呢?别再发牢骚了,想想该怎么办吧。
  就在她自责时,门又开了,先前来过的那只恐龙又走了进来,它没穿戴盔甲,也没拿长矛,只是在脖子上佩带着一挂精细的垂饰,这些珠宝是用碎壳、珍珠母和羽毛串成的。它身材娇小,皮肤浅褐色,显然是只雌恐龙。它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放着一小堆不同的水果。它将盘子放在场地的中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珍妮弗和彼得,然后便转身走了。
  “等等!”珍妮叫道,那只恐龙听到她喊便转过身。珍妮拍着自己的胸膛说道:“珍妮,我叫珍妮。”她走向那只恐龙,手掌向上伸开。恐龙像平常那样探着身站在那儿,它稍微向后退了退,让珍妮弗摸了摸它项链下面颜色鲜艳的碧蓝色鳞片。珍妮又摸了摸自己,开口说自己的名字,然后又拍了拍那只恐龙。
  “珍妮。”她重复了好几遍。
  恐龙喷着鼻息,好像是在瞪着她。
  “珍,别推它。”彼得警告说。
  恐龙张开鼻孔发出一阵嘈杂的哼哼声,然后说道:“斯特拉。”它说话时先发出嘶嘶声,中间还夹杂着喷鼻息声。
  珍妮尽力重复着。
  它又哼了一声。
  “对,”彼得说:“‘斯特拉’的意思也许是‘走开’。”
  “闭嘴,彼得。”珍妮弗喊道。恐龙要走开了,它看上去很疲倦,没精打采的。珍妮不清楚斯特拉是累了还是它们恐龙一到夜里就行动迟缓了。
  “斯特拉。”她大声喊。
  斯特拉伸长脖子回头看着她。“珍妮弗。”它说,尽管发音很古怪,但还是能够辨别。
  珍妮得意洋洋地看了看彼得。
  “我们会感到非常冷,斯特拉,”珍妮抱紧自己,浑身颤抖,然后作出穿衣服的样子,“太冷了,我们需要毯子之类盖的东西。”她又颤抖起来。她知道这么说一点用也没有,可还是禁不住要说,也许动作更容易让它理解。”
  期特拉仔细打量着她,不时地嘟哝着抽动着鼻子,张大鼻孔,脑袋后面的一个肉质脊立了起来。它似乎不再感到疲劳,而是突然警觉起来,大声发出一些刺耳的声音,然后就离开了。
  过了一小会儿它又回来了,拿来了一小叠又硬又臭的毛皮,它把这些东西扔在水果盘旁边。
  “珍妮弗。”它叫了一声。
  “谢谢你,斯特拉。”珍妮弗说。
  斯特拉仿佛是若有所思地久久盯着她,珍妮希望恐龙脸上会表露出一些人的表情,好明白它的意思,但是却没有。它脸上仿佛非常富有表情,眼睛、嘴巴和下领周围的小肌肉都在动,但珍妮却根本看不懂。
  斯特拉又走了。珍妮走到那叠毛皮旁,拿起一半,对彼得说:“给你,这些是你的。”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来,这些毛皮非常粗糙而且破破烂烂的。“哦!上面会有跳蚤或别的什么东西的。”他说。
  “要么盖上,要么就冻着,彼得。外面的气温肯定超不过华氏四十五或五十度,可我们穿的都是夏天的衣服。如果你受得了,那就再好不过了。如果你受不了,我们有这些毛皮还不好吗?”珍妮指着场地的一角说,“你就在那儿吧,我呆在那边的角上,后面的地方……”
  “我明白,是厕所,”彼得咧开嘴笑道,“我来帮你盖上剩下的这些毛皮。”然后他止住笑声说道:“珍,我们得离开这儿.得马上离开。”
  “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吧。”
  珍妮点点头说:“好,就今天晚上。”

  虽然毛皮的臭味刺激得珍妮弗直抽鼻子,而且地上的石头和土块也硌的慌,但她铺着盖着这些毛皮觉得还算舒适。珍妮弗隔着用藤蔓扎起的围墙,借着月光看到恐龙的住所,她意识到这些住所是一个整体,而不是一个个单独的房子。
  这个大建筑物由一组高大而不规则的圆锥体由拱形长廊连接起来,有的长廊是全封闭的,有的只封了顶。大些的房间也是大小不一,有的房间体积庞大,结构复杂,上层还探出许多阳台;有的房间小很似乎连一只恐龙都容不下。
  建筑物的地基好像是石头,上面是用类似混凝土的东西浇筑而成,也可能是土坯。这些房屋错综复杂地聚集在一起,珍妮弗看不出这些建筑物究竟是什么风格,也看不出各种式样的房子究竟是作什么用的。恐龙们在这座迷宫里走来走去。
  大多数圆锥体房间都有入口,有的入口只是个敞开着的拱,有的入口上接着毛皮。房间没有窗户,没有玻璃,也没有门。这些恐龙好像是不用火,村庄里没有一丝光亮,只有天上的满月和星光。

  夜幕降临,恐龙们就都回到了屋里,天黑了,他们也没了精神。彼得低声说它们可能只在白天才活动,珍妮弗觉得也许斯特拉那样的恐龙是这样,但大部分看门狗似的蜥蜴就像守在这里的那只蜥蜴一样在迷宫里到处走来走去。珍妮不喜欢它们那种样子,它们来回巡逻,精力充沛,在黑暗中好像也能很清楚地看见东西。
  村庄的另一头也有些嘈杂声,是些喊叫声和咆哮声。他们等机会逃跑,越等下去,彼得提出的想法似乎就越难以实现。那些嘈杂声使他们感到非常饥饿,他们开始想家了。

  家——格林镇似乎在时间和空间上都很遥远。格林镇的人们现在也许正在睡觉或是在看电视新闻,她的朋友们可能去了阿诺德咖啡店,或者去看电影了,或者在贝卡家参加每周五晚上都会举行的晚会。她的父母……现在他们一定惊恐万分,特别扭心。阿伦的爷爷卡尔大概已经出来找他们了,也许阿伦的爸爸、妈妈已经接到电话,彼得的父母也得到了通知,他们一定在树林里寻找,或者他们也许要在天亮后再寻找……
  她妈妈可真要急疯了,她爸爸可能拿出放在汽车座位底下的大镁光灯在灌木丛中找他们,阿伦也许和他们在一起,没准还纳闷她和彼得究竟跑到哪儿去了呢。县治安官也许看见了那几只蛋,把那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故事从头到尾听了一追……

  我不能太沮丧,我要尽快从这儿回家去。
  她希望和彼得商量的计划能奏效。她又累、又渴、又饿,那盘水果看起来特别诱人,但她却不敢尝。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但不敢吃。
  “彼得?”她轻声叫道。
  “珍妮。”从对面的角落里传来了彼得的回答。
  珍妮揭开毛皮站了起来,站在门口的那只蜥蜴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它变得突然特别净锡,歪过头,两只黑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它弯曲着前腿站了起来。
  “喂,”她冲它喊,不过觉得和它谈话就像是跟邻居家的狗拉巴多说话一样实在是太蠢了,但她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好蜥蜴,多漂亮的蜥蜴呀,你不想尝尝斯特拉留下的这些水果吗?给你,伙计,来吧,来吃吧。”
  那只蜥蜴歪着脑袋盯着她,然后小心翼翼地向她挪近了一步。它那细长的舌头快速地吐了出来.然后又缩了回去。
  “对,”珍妮弗说,“好伙计,多好吃的水果呀,你要是想吃就全都给你。”
  蜥蜴又向前迈了一步,接着就摇晃着猛冲过来,它嗅了嗅水果,猛地低下头,张开嘴。珍妮弗皱了皱眉头,镇定了—下。她满以为蜥蜴会咬上一大口,可蜥蜴却只咬了—小口,然后就后退坐了下来,一边嚼着,一边看着她。
  “很好吃,对不对?”她对它说:“你想再吃点儿?肯定是想吃。给你,吃吧。”
  她把水果扔到场地的后边。刚开始它一动不动,然后就摇摆着飞快跑了过去。与此同时,她和彼得向门口奔去。
  虽然他们跑得很快,可蜥蜴比他们跑得更快。珍妮跑到门口打开了大门,可彼得在后面突然大叫起来,珍妮回头看到蜥蜴咬住了彼得的腿。
  “珍妮,快跑!”彼得叫道,但那只蜥蜴却瞪着她,好像是在向她挑战,看她敢不敢跑。它咬得并不厉害,彼得使劲想挣脱,但它叼得很紧,不过并没有使劲咬。
  “快跑,珍!”彼得又叫道。
  珍妮往外跑了一步,蜥蜴在彼得的腿边古怪地叫了一声,像狗叼骨头似的摇晃着脑袋。
  “珍!”彼得大声叫道,他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害怕。
  “对不起,彼得,我不能走,要是我走了,它会伤害你的。”
  不过已经太晚了,斯特拉手拿长矛、睡眼惺忪地从离这儿最近的一个房间走了过来。
  珍妮还记得那两个日本武士攻击它时,它的动作有多敏捷,再跑也没用了。
  珍妮弗举手投降,希望它能明白她所表达的意思,她又回到了围墙里,斯特拉跟着她。
  门又被关上后,蜥蜴放开了彼得的腿。彼得猛地坐到地上,卷起裤腿看被蜥蜴咬的伤口,珍妮弗也马上跑了过去。
  在月光下也能看清他的小腿被咬出一排鲜红的伤痕,还渗着血,肿得厉害,还好,伤得不并重。但愿蜥蜴的咬伤没毒,但愿蜥蜴没抿带疾病,但愿不会感染,只可惜不能用这里的水清洗他的伤口。
  珍妮弗突然感到不知所措,这里没有医务护理,就连一个小小的擦伤都有可能引起并发症。珍妮弗从兜里掏出一块布给他接血。
  “你的腿没事。”她尽量安慰他。
  “对。”彼得生气地琐吨道,霍地拽下裤腿,站了起来,“哼,计划真够成功的,是不是,”
  斯特拉嗤笑他们。“珍妮弗。”它冲着她晃了晃手里的长矛。
  珍妮又举起了手。“好吧,”她说,“你赢了,不管怎么着,今晚你赢了。”
  斯特拉慢慢地眨眨眼,头后面的肉冠竖了起来。她长出了一口气,招手示意那只蜥蜴走到它身边,轻轻抚摸着它的下巴,冲它轻轻低声哼唱着,然后就随手关上门走了。
  珍妮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我们也该睡会儿了。”然后她又嘲讽地轻声笑道:“也许明天早晨起来发现一切都变了样,也许我们会发现这只是一场噩梦。”

《恐龙世界》 作者:斯蒂芬·利

十三 捕获远方杀手

  第二天晨曦微露时,斯特拉就用长矛示意拉斯、卡斯特和米阿多这三只恐龙向前走,它们冲它点点头,走出开阔地,沿着斯特拉昨晚留下的淡淡香气走进树林。由于长时间的运动,斯特拉尾巴根上巨大的腺状组织还在隐隐作痛。
  它不知道是不是会白费工夫,昨天抓住的那两个幼崽让它感到很困惑,它不清楚自己对他们是什么看法,不过自己的看法根本就不重要。
  三天前远方杀手杀死了它的同伴,打那儿以后斯特拉一直感到很内疚、很恼火,欧克利的代言者弗拉基也责备它,它一直都在寻找远方杀手。这三天实在是太漫长了,每天回来都没有进展真是太丢面子了。
  昨天,斯特拉碰巧踏上了远方杀手经常行走的那条小道,看来远方杀手经常在附近活动。从气味和杂草的状况来分析,远方杀手经常早晨从这儿走过,因此它们会在太阳升起后不久在这儿找到他。
  远方杀手经常在这儿走动,有了这条线索,真是个好兆头。
  它们在这儿还没等多久,就在附近抓住了远方杀手的两个幼崽,这又是个好兆头。
  两个幼崽中有一个竟然还会说出斯特拉的名字,这当然也是个好兆头。
  斯特拉原以为这些从浮石上下来的两足痘物特别蠢,甚至比盖尔克还要蠢,它们不可能学会马塔塔语。它经常见到这些两足痘物,身上长着坚硬的金属鳞甲,手中拿着明晃晃的钢刀,他们一声不吭,一上来就大打出手。但这也并不是说那两个幼崽的话说得很好,其实珍妮弗说话也含糊不清,她连斯特拉的名字也说不太清。
  这些两足痘物真是太愚蠢了,肯定比盖尔克还要蠢,盖尔克把痘物杀死了就会把尸体吃掉,可这些长着鳞甲的两足痘物,还有那个远方杀手竟然对他们杀死的尸体毫不理睬。那些长着鳞甲的两足痘物还公开提出挑战,用一对一的方式光明正大地进行决斗,斯特拉还能明白他们使用的是什么武器;可远方杀手却毫无风度,攻击时总是要躲起来,简直是毫无理性的杀戮,简直不可思议。
  斯特拉亲眼目睹了上次的谋杀场面,远方杀手举起长矛,长矛中传出一声巨响,然后迪艾欧胸膛上就开了一个洞,血流不止,可怕极了,还没等斯特拉反应过来,远方杀手就不见了。
  他简直就是个疯子,连畜生都不如,
  斯特拉绕到右边,同伴们大概已经到了山的另一头,现在已经开始往回返了。它们弄出很大的响动,想把远方杀手赶到斯特拉这边。
  斯特拉明白这样做一点儿用也没有,它们根本逮不住远方杀手,他会像杀迪艾欧和其他三只恐龙那样把自己也杀了,还没等自己靠近刺出长矛,远方杀手就会用那把可怕的长矛对准自己,自己会死得很惨,胸甲会橡树叶似的被撕成碎片,胸前的鳞片会被一只无形的巨爪撕开,鲜血会喷涌而出,而自己只能坐以待毙。远方杀手拥有魔力,这对古老的行动路线欧克利希(欧克利希历史太久远了,就连马塔塔的代言者都记不起它的来源)来说简直就是个莫大的讽刺。
  斯特拉不知道死会是种什么滋味,不知道自己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祖先会不会真的来把自己的灵魂放进蛋里,不知道死是不是很痛苦。

  斯特拉听到树枝喀嚓作响,听到拉斯喷着鼻息,知道同伴们向它这边走过来了,可能远方杀手就要出现了。它整整胸甲,将长矛从右手交到左手,然后又从左手交到右手,不知道究竟该用哪只手才好。
  照规矩要用右手杀死痘物,因为右手没有灵魂,不属于自己;而如果是对付马塔塔、盖尔克、瑞尔克或其他一些有知觉的痘物来说,则必须用左手来进攻,因为左手有灵魂,属于自己。它必须遵守这一规矩,否则的话自己就会被处死。
  然而,在代言者的历史中从来就没有过远方杀手那样的痘物,从来没有过。
  该用哪只手?这个问题非常重要,因为它决定了一切,比如说站在什么地方,说什么话,怎样做出反应。
  如果用右手,自己可以一声不吭地从隐蔽处刺出长矛;如果用左手,欧克利希规定它必须让对手看见自己,在攻击前必须向对手挑战。
  它以前从来都没对欧克利希提出过疑问,这是它们的行动路线,必须遵守。显然远方杀手是不会遵守这些准则的,看来祖先要为此付出代价了。斯特拉心里想,不管弗拉基怎么看自己,它必须遵守欧克利希。
  要是它选错了手,就违背了行动路线,这会使所有的马塔塔都丢脸的。斯特拉很明白弗拉基和其他同伴会怎么做.但昨晚跟那两个幼崽的接触使它改变了想法。尽管珍妮弗话说得不好,但毕竟会像马塔塔那样说话,由此斯特拉改变了想法。
  斯特拉很不情愿地把武器交到了左手。
  同伴们稀里哗啦地走了过来,除了它们的嘈杂声外还有一些别的声音,是刺耳的急促呼吸声,和脚踩到枯叶上时发出的轻微的脚步声。
  听到这些声音,斯特拉颈部的腺状组织跳动了起来,它恐惧地放出一股恶臭,让对手注意到自己,同时还表示它的礼貌。它张大鼻孔抽动着。
  远方杀手来了。
  用右手?还有选择的机会……
  斯特拉发出嘶嘶声,鼻腔中呼出温暖的气息。握紧了长矛,向前走了几步,紧盯着前面的灌木丛,远方杀手可能就要出现了。

  过了一会儿,远方杀手跌跌撞撞地从灌木丛中走了出来,他直立着跑步,样子很古怪,还不时地回头看后面树下的暗影。他没看见斯特拉,又向前跑了几步,随后便晃晃悠悠地站住了,他差点儿摔倒,气喘吁吁地盯着斯特拉。
  斯特拉看到他那张脸很古怪、很平板,他没长尾巴,瘦得皮包骨头,肤色苍白,身上裹着些奇形怪状的树叶,张着嘴,那双极其古怪的蓝眼睛睁得大大的。
  斯特拉只好高高地昂起头,吼叫着发出了挑战,左手晃动着长矛,示意远方杀手要么投降,要么拼杀。
  远方杀手瞪着它,举起了那把奇怪的武器,那把武器很钝,两头都没尖。远方杀手的动作很奇怪,他双手握着武器,顺着那把细长笔直而中间有窟窿的管子眯着眼睛看着自己,这种姿势最不礼貌了,斯特拉不明白远方杀手怎么会这样。斯特拉顿时感到特别恐惧,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们都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
  树叶沙沙作响,卡斯特过来了。远方杀手急转身,把武器对难卡斯特。
  这更奇怪了,马塔塔在面临正式挑战时绝不会这么漫不经心。
  卡斯特站住了,看到斯特拉用左手握着长矛,远方杀手将它的钝矛对准了自己。
  “砰”的一声,远方杀手的武器里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响声中充满了死亡、烟雾和令人作呕的臭气。
  与此同时,卡斯特也尖叫了一声。
  斯特拉跳起来向远方杀手刺去,长矛立刻在他的胳膊上刺出了一道血红的伤口。
  远方杀手尖叫着扔掉那把恐怖的致命武器。斯特拉本能地踩到这把武器上,奇怪的是竟然把它踩成了两半。这把武器威力无比,怎么就这么容易弄坏呢?
  远方杀手双腿弯曲趴在地上,身体伸直,两腿蜷在身下。这真是太奇怪了,马塔塔们根本就做不成这样的动作。
  远方杀手伸开双臂。
  斯特拉抽动了一下鼻子,停止了攻击。
  远方杀手怎么会在这时摆出这种友好的姿势呢?难道他现在就想让斯特拉吃了他吗?
  斯特拉没闻到远方杀手身上有什么特别的气味,难道他不能控制自己的气味吗”
  真奇怪。远方杀手昂着头,很没礼貌地盯着斯特拉,好像还在迎接它的挑战,要赤手空拳跟它搏斗。可他却弯着腰,整个身子就像折了似的,好像是要邀请斯特拉一同进餐,可现在天还早着呢.还没到吃饭时间,再说也看不见有任何食物。
  斯特拉感到迷惑不解。远方杀手发出的信号实在是太多了,而各种信号所表达的意思又各不相同,这家伙准是疯了。他发出了一些毫无意义的噪音,有的是奇怪的颤音,有的是漱口似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淤泥中挣扎时所发出的声音似的。斯特拉举起长矛,但没往下刺。

  过了一会儿,拉斯和米阿多也走了过来。它们瞥了一眼卡斯特的尸体,因为祖先早已带走了它的灵魂,它们也就没太理会它。
  拉斯很快转眼看了看斯特拉和它脚下的远方杀手,说道:“你用错手了,斯特拉,该用右手。”
  “那些幼崽——”斯特拉刚要反驳,拉斯微微站直身,显得很不耐烦。
  “不用查问身份了,杀死它,然后给欧克利带回去。欧克利一定会非常高兴,也许盖尔克也会因此停止对我们的威胁。远方杀手就像宰杀野兽似的杀了卡斯特,我们还能对它怎么样?”
  斯特拉在听同伴说话时闻到地上的杂草散发出温暖、浓郁的香甜气息,它犹豫了一下,可就是下不了手,它说道:“我们该像带那两个幼崽那样把远方杀手活着带回去。”
  “怎么?难道你斯特拉突然变得比欧克利还要聪明吗?难道你更懂欧克利希吗?”拉斯嘶嘶地叫道,它愤怒地竖起背上的肉冠。
  米阿多也叉开两腿,摆出一付挑衅的姿势对斯特拉说:“你听拉基克的话听得太多了,这就是弗拉基不信任你的原因。那些浮石就证明我们必须无条件地服从欧克利,你把那两个幼崽活着带回去就够让他生气的了。”
  “它们没有攻击我们。”
  “不对,它们就像这家伙一样疯狂。”拉斯用长矛指着远方杀手饶有兴趣地嘶嘶叫道。
  远方杀手紧握双手,还在嘟哝个不停,用挑衅的目光盯着它们几个。
  “现在看起来它已经没有威胁了。”斯特拉指着已经被跺得粉碎的远方杀手的矛说,“为什么要杀了它?也许我们能从它那儿多了解一些有关浮石的情况。”
  “这该由欧克利而不是由你斯特拉来决定,”米阿多答道,“远方杀手杀死戈夷和比西时看上去也没什么威胁,但结果却是太危险了。”
  斯特拉解释说:“我已经拔出了它的刺,那把矛……”
  “或许吧。但这不该由我们来做决定,斯特拉,”拉斯反驳说。为了加强语气,它还放出一股刺鼻的气味以表示不满。
  “杀死它。”拉斯喊道。
  斯特拉竖起了背上的肉冠,身体微微挺起。它知道拉斯是想要它屈服。
  “不!”它也态度强硬地回答道,毫不妥协地看了看拉斯。
  “那我杀死它。”说着拉斯迅速将长矛交到右手,举起矛对准远方杀手就要刺下去。
  斯特拉愤怒地大叫起来,伸直尾巴保持平衡,冲上前去,用自己的矛将拉斯的矛打落在地。
  拉斯气得直哆嗦,斯特拉也很生气,远方杀手在它们中间恐惧地喊叫着。
  “你不服从欧克利的命令。”拉斯嘶嘶地叫道。
  “你不服从我,”斯特拉反驳道,“欧克利让我找到远方杀手,我已经找到了。欧克利也同意我把那两个幼崽带回去。不管弗拉基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都相信我把它们带回去很有判断力。现在,你们要么拣起武器向我正式挑战,要么就把俘虏绑起来带回去。”斯特拉使劲昂首头,整个身体快要直立起来了。
  “怎么着?”它问道。
  拉斯嘶嘶地吼叫着,它发出的气味先是很强烈,随后便淡了下来,最后变成了表示服从的甜味。它低下头,避开斯特拉的目光,没去拣自己的长矛。
  “很好,”斯特拉说,“随后我们再派其他伙伴回来取卡斯特·的尸体。”
  米阿多帮拉斯捆起远方杀手的双腿时,轻声地嘀咕着,斯特拉装作没听见。
  “你也会倒霉的,斯特拉。”

《恐龙世界》 作者:斯蒂芬·利

十四 重逢埃克尔斯

  这不是一场梦。
  早晨醒来时他们又渴又饿,还听到周围有各种奇怪的声音。珍妮弗半睡半醒地躺在那儿,希望睁开眼时眼前的世界不再是她听到和感觉到的那个世界了。她闻到盖在身上的毛皮有股霉味,感到那些绒毛很粗糙。在地上睡了一夜,她的背部都僵硬了。
  她绝望地睁开眼睛。
  彼得早已起来了,正靠着围栏那粗糙的木墙坐在那儿,绷着脸怒气冲冲地看着监视他们的蜥蜴。那只蜥蜴吐着红红的舌头,冲他们打了个大哈欠。
  珍妮弗说:“早上好,彼得,几点了?”
  “怎么了,珍妮?还怕起晚了吗?”
  珍妮冲彼得皱了皱眉。她觉得嘴里的味儿很难闻,想刷刷牙,可没有牙刷。
  “怎么了,彼得,你刚起床就不顺心吗?”
  “我一从地上起来就不顺心,”彼得指着蜥蜴说,“这只大个儿的丑八怪蜥蜴好像是困了。”
  “你是不是想现在逃跑?昨晚失败后……”
  彼得摇摇头说:“哼,我把表定到了早晨六点,现在都快十点了。太阳刚升起,你那个斯特拉就来看过我们了,现在外面还有恐龙在走来走去,我们根本就没机会逃跑。”
  “你感觉怎么样,彼得?”
  “我实在是又饿又渴,”他又绷起脸说,“不过没事,我很好。”
  珍妮弗点点头.从他那固执而又轻蔑的口吻里听得出他真是给吓坏了,不过他不想让她知道。这样也好。她自己也确实吓得够呛。
  她走到围墙边,隔着木头中间的缝隙向外偷偷地张望,
  那些恐龙已经起来开始活动了。附近有只恐龙用—根大木棍在一个大陶罐里捣东西,另外两只恐龙站在旁边不时地往里面填些水和面粉似的东西。
  随着微风飘来一阵浓浓的香气,珍妮弗顿时感到饿得难受。
  外面恐龙们都在忙自己的工作,看上去它们属于一类,是一种鸭嘴恐龙,阿伦以前跟她说过。它们佩带着各式各样的首饰,有垂饰、手镯和胸甲,不过都没穿衣服。
  有只恐龙正在两个圆锥体建筑物中间刨木板,珍妮弗猜不出它究竟在干什么。刀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珍妮弗不清楚这些工具是不是用金属做的。
  在一个建筑物的门口有只恐龙两臂沾满了泥浆正弯腰站在一个沾满泥浆的旋转平台前,很显然它是在制陶器。
  珍妮弗意识到这是个村子,恐龙们在这里长期定居。
  村子边传来一阵刺耳的猫头鹰似的叫声和鸟鸣般的声响,几只小恐龙跑了过去,成年恐龙们也好奇地抬头张望着。珍妮弗和彼得看到一队手持长矛的恐龙向他们这边走了过来,由于小恐龙们不停地跑来跑去,再加上围墙挡着,珍妮弗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门口一阵骚乱,斯特拉走了进来,后面有个人也像珍妮和彼得昨晚被捆来时那样被捆着押了进来,他胡子乱莲蓬的,右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虽然他没以前那么消瘦,可珍妮弗还是认出来了,他是埃克尔斯。
  斯特拉给他解开绳子,把他往珍妮弗和彼得身边一推便—声不吭地带上门走了。
  埃克尔斯盯着他们俩,跌跌撞撞得差点摔倒。
  “埃克尔斯!”彼得大叫道,“我早就想揍你一顿了。”
  彼得往前逼近了一步,埃克尔斯直往后退,他摇摇头说:“喂,小伙子,我不认识你。别过来,别发火。”他的口音和特拉维斯的一样奇特。
  “好,很好。你不记得昨晚在你的山洞里用枪托打我,还把我们绑了起来吗?”
  “昨晚?山洞?”埃克尔斯舔舔嘴唇,他的嘴唇干裂了,仿佛他在阳光下晒了好长时间似的。他的衣服又脏又破,从他的模样和身上的气味来看他像是在沼泽地里过了一夜似的。“对不起,可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七八天来我在附近迷了路,这些该死的大爬行痘物老是在追逐我。几天前,我从悬崖上摔下来把头撞了一下,以前有些事我记不起来了。即使以前我对你们怎么着了,我也回想不起来了,你们明白吗?咱们最好还是别痘武,咱们三个都身陷囹圄,还是别痘武的好,”他不快地说,“我不跟你们争吵。”
  “埃克尔斯。”珍妮叫道。
  埃克尔斯听到叫自己的名字,他猛地转过身,眼睛睁得大大的,感到非常疑惑。
  “你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说。
  珍妮弗说:“昨天晚上你胡言乱语告诉了我们你的名字,另外特拉维斯也把你的事告诉了我们。”
  埃克尔斯哼了一声:“原来是这样,你们认识特拉维斯?特拉维斯这个白痴,他应该对这一切负责。”
  “他可不是这么说的。”彼得很快回答道,他仍紧握着双拳。
  埃克尔斯睬着眼睛说:“他对你们说了些什么?”然后又迅速地把目光从彼得转向了珍妮弗。
  珍妮弗不喜欢他盯着自己的那副神情,想起了他昨晚说的话。
  埃克尔斯接着说;“他在哪儿碰到你们的?你们从哪儿来的?”
  “我们从格林镇来,”彼得说,“我们来自你的过去。”
  “彼得,我不认为——”珍妮弗刚要说话,埃克尔斯脸上马上堆起了笑容,她觉得他笑得很不自然。
  “请讲吧,我不会对你们撒谎的。”埃克尔斯的声音更加轻柔了。他坐下来揉揉脚腕,看上去他并没有什么威胁,他好像也很疲倦、很痛苦。
  彼得似乎很同情他,他垂下了双手,不像刚才那么凶了。
  “我明白你们为什么会怀疑我,”埃克尔斯一边揉着腿一边愁眉苦脸地说,“希望你们公平些。我不认识你们,你们也不认识我,即便你们以前见过我,那时我可能很无礼,可我现在记不起以前的事了。要是我伤害过你们,我感到很抱歉。”
  埃克尔斯不再揉脚腕了,他疲倦地深深叹了口气说:“你们相信特拉维斯,可他说的却不是实话。我想从这儿逃出去,你们肯定也这么想,对吧?”他伸手从盘子里拿起一个水果,“好在它们还给我们东西吃。”
  “埃克尔斯——”珍妮弗喊道。
  “别担心。”他对她说,脸上的笑容也稍稍收敛了一下。
  珍妮弗似乎从他脸上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一丝她不喜欢的表情,也许这只是她的一种猜测。
  “说实在的,我在外面真是饿极了。以前我吃过这些水果,有点儿苦,不过还咽得下去,不会让你感到恶心,也不会让你想吐。要是你们还没吃过,那就吃吧,你们俩好像也俄坏了。”他轻声笑了笑,“请相信我,吃吧。”
  埃克尔斯扔给彼得一个水果,然后又扔给珍妮弗一个。
  珍妮弗看着那带有黄色斑点的橘红色果皮,肚子咕噜噜直叫,嘴里直淌口水。彼得己经开始吃了。
  她也咬了一口,好长时间没吃东西了,她觉得以前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很好吃吧,”埃克尔斯对他们说,坐下来伸手又拿了个果子,“我们得吃点东西,逃出去之前一定要保存体力,我们大家要互相帮助。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听到他这么急切地问话,珍妮弗感到很不安。彼得刚要开口,她马上打断了他的话。
  “你呢,埃克尔斯?你说特拉维斯撒谎,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看你们疑心重重的,我就猜出特拉维斯肯定是说我撒谎了。”埃克尔斯死死盯着她,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不过很快他的目光好像是蒙上了一层面纱,脸上又堆满了笑容,“很好,你们看这样行不行?你们先告诉我特拉维斯对你们说了些什么,然后我再告诉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来看看到底是谁在撒谎。这样够公平吧?”
  “行,珍。“彼得说。
  “彼得,刚才你还要揍他呢。”
  他耸耸肩说:“我刚才是要揍他,我过会儿可能还要揍他,可这并不妨碍我们听听他会怎么说,对不对,他和我们一样也身陷囹圄,你不总是要讲究公平吗?”
  珍妮弗摇摇头说:“好吧,反正我们也没事干,说说话也好,那就说吧。”
  珍妮弗坐下来,彼得开始说了,他说他们是怎么碰到特拉维斯的以及他们是怎么摔到这个世界的。彼得提到那些通路时,埃克尔斯眯起眼睛点点头,笑了笑。
  “太好了,”埃克尔斯笑道。彼得也跟着咯咯地笑起来,可珍妮弗却不喜欢听埃克尔斯的笑声。“这是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从我摔落到这个世界我就一直在寻找回去的路。”
  “该你了,埃克尔斯,”珍妮弗说,“记得吗?我们信不过你。”
  埃克尔斯看了看她,虽然他嘴角上还挂着微笑,可他的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他紧盯着珍妮弗说:“当然,我告诉你们是怎么回事……”

《恐龙世界》 作者:斯蒂芬·利

十五 埃克尔斯的故事

  我不知道特拉维斯那个蠢货是怎么跟你们说的,不过我想他可能没说真话。怎么说呢,他这个人抱有阶级偏见,我觉得他一见到我就对我心怀仇恨。
  我很富有,受过良好的教育,还很有势力,总而言之,他没有的我都有。我没参加那场愚蠢的战争,因此他好像对我怀恨在心,要是他问我为什么没去参战,我肯定会把原因告诉他,当时我病了,不能去参战。他也从来没服过兵役,可他却装得很爱国,不过我却一点儿也不介意。特拉维斯先生是不会去服兵役的,他的工作真是太“重要”了,他根本不会去当什么头脑简单的步兵的,所以他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至于我们时间游猎队所取得的荣耀我就不多说了,因为特拉维斯已经给你们讲过了。他可能对你们说我急匆匆地逃走了,是吧?他肯定会这么说,可他说的不是实话。当时霸王龙王突然向我们扑过来,特拉维斯惊慌失措,而我和其他人都静静地站着,我发誓我说的是实话。尽管他们公司的人跟我们说过有多危险,可我们谁都不相信,我们毕竟是在旅行,我们有枪,有经验丰富的向导,因此虽然那只怪物扑了过来,我们还是觉得不用惊慌。
  肯定是特拉维斯搞错了,他先前没意识到给我们标出的痘物会这么凶猛。一见到那只恐龙,他就一个劲儿向后退,怕被恐龙抓住。他猛地撞到我身上,把我从通路上撞了出去,我摔倒在路边的泥里。他也摔倒了,不过他没摔出去,他倒在了通路上。
  霸王龙王逼近时,我爬了起来,他被吓坏了。你们真该看看当时他脸上的表情,他非常清楚自己干了什么。当他看到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和蕨类植物上时,他真是害怕极了,他知道自己违反了公司的章程。麻烦的是,当时其他人没注意到他干的事,他自己也意识到没被别人看见。
  他可比我想象的要精明得多,他怒气冲冲地紧绷着脸冲我大喊大叫,说我犯了大错,说我是个白痴,是个胆小鬼,他向我叫喊,说我离开了通路,违反了他们那些宝贵的规章制度。我反驳他,可根本没用。他的助手们都支持他,而不会支持我。我不能责备他们,很多人都会这么做的,没人会站在我这边。除了我和特拉维斯之外,其他人都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很震惊,都感到很恐惧,当然我要受到责备。
  我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因此也就没为自己辩解。那家公司制订那些规章制度并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是有人犯了点小错,他们会以此当借口把他踢出探险活动。我可没觉得会有那么危险,一然他们怎么会带我们去旅游呢,大不了他们会给我一耳光,不让我再参加探险活动罢了。其实我也不打算再去了,主要是因为收费太高,再说我们根本也看不到什么关于原始人和古文明的历史。
  我想这样也挺好,要是他这么做能保住他自己的工作,那就由他去吧,我并不介意,他大概要保住这份工作来养活妻儿。不过如果他的助手们对我实在是太凶的话,我就实话实说,告诉他们特拉维斯是怎么把我从路上撞出去的。如果他们想把事情搞清楚,那就让他们高薪聘请的律师跟我高薪聘请的律师协商去吧,我和他们一样有钱,或许我的钱更多,这没什么。
  没想到是我们回来后发现我们的时间发生了变化,我们发现总统选举选错了人,当选的是一个蛊惑民心的政客,是一个战争狂。我记得当时我大叫起来,其他人都在看着我和我靴子上的泥,看到上面有只被踩碎的蝴蝶。
  特拉维斯暴跳如雷,实验室的人也都看着我们,好像我们都疯了似的。他们可能认为我们是疯子,他们觉得这个世界还是那个样,可对我们来说,未来已经改变了。
  除了我们这些人外,其他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我们呆在时间长河的外面,然而时间长河却已改变了航道。
  我从特拉维斯的目光中看到了愤怒和恐惧,我明白他当时不肯承认错误,现在就更不会承认错误了。因此人们会认为一切过错都应该由埃克尔斯来承担,就是这个被宠坏的、腰缠万贯而又自命不凡的家伙犯的错,就是这个胆小的混蛋犯的错,埃克尔斯应该被绞死。
  特拉维斯想彻底隐瞒事情真相,他从助手手中夺过枪,我突然意识到他要杀死我。幸好他的助手猛地把枪管撞到了一边,不然的话我就被他订死了。我感到了枪声的震动,听到子弹从耳边飞过。我抬腿就跑,想躲起来,恰好看到时航机的门敞开着,我就奔了进去,在场的人都大叫起来。我看到净卫们端着枪向我一步步逼近,特拉维斯怒气冲冲地跑在他们前面。我想要是我呆在那儿不动,肯定马上就会送命的。
  我看到过特拉维斯操纵这台机器,上面安装的计算机接口操作起来非常简单,连傻瓜都会用。正当特拉维斯挥着枪从房间向我奔来时,我发动了时航机。
  我不知道这台机器设定到了什么时间,我只是重重地击了一下,想让它回到过去。
  外面的房间像山谷中的霜雾一样消失了,我安全了。我看了看控制器,上面显示着时间和日期。我明白那是时航机已经去过的时间,控制器的下面闪着亮光,我猜到那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随它去吧。我觉得自己好像走出了时航机,阻止了已经发生的一切,然后又返回了时航机,回到属于我自己的未来。
  我想我犯了个错误。我隐隐约约记得在我们首次逆时旅行时我们感到有些“颠簸”,特拉维斯告诉我们要特别谨慎,不要去同一个时间,我以为时航机肯定有自动防护系统能防止出现意外事故。
  难道我理解错了?
  当史前时期的丛林刚刚在窗外显露时,突然警笛长鸣,我顿时不知所措。时航机比老霸王龙王叫得还要响,然后……
  突然一声巨响。我记得好像有根二英寸宽、四英寸长的硬木棍猛地戳到我的胸口上,时航机的前部被炸成了碎片,我被抛向空中,就像—只无形的大手把我拎起来了似的,然后我又被挥到了地上。
  霎时间我昏死了过去。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厚厚的泥里。多亏地上有泥,不然的话,我的脊椎骨肯定会被摔断。我站了起来,感到脑子里昏昏沉沉、糊里糊涂的。
  我记得看见身边浮着通路的一个碎片,我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跌跌撞撞地踏上了通路,然后就到了这里。

《恐龙世界》 作者:斯蒂芬·利

十六 失落的家园

  窗上的霜雾就像四月的雪似的融化了。阿伦透过玻璃向外凝望着1992年的世界,幻想着格林镇就在外面,渴望那轻柔的霜雾消失后,就能看到自己熟悉的世界。他渴望看到伊利诺伊州那林木茂密的群山,渴望看到那些橡树和小溪,渴望看到那绵延的青山,渴望看到那饱经风雨、包着护墙板、镶着白边的蓝房子,渴望看到卡尔爷爷站在房子外面的门廊上,旁边那把装柠檬水的水壶还带着图珠……
  阿伦渴望看到他那个世界就在外面。
  可他们没有到达伊利诺伊州,他们也许是在火星上。
  不管他们是在什么地方和什么时候,这里还是阿伦和特拉维斯刚才到过的那个时间。阿伦仍然还能认出那棵树冠向外伸展的仙人掌,它差点要了特拉维斯的命。他们上次来这儿时,这个地方岩石密布,冰雪覆盖,可现在地上却长着一簇簇大约六英尺高的杂草,草叶特别浓密,而且坚如刀剑。这里绝不是格林镇,这里没有小山丘,有的只是些年轻的陡峭高山,山上的冰雪在明媚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们看不到那些大蜗牛。阿伦看见一簇韧如刀剑的草叶像小树一样倒了下来,一只长着硬壳、看上去像只猫的痘物从下面爬了出来。它跑进草丛,抬起后腿把猎物往外拖。突然有只鸟从附近的悬崖上俯冲下来,看上去不像是鹰,倒像是只雪貂,它的个头特别大,双翅展开比时航机还要宽得多;它的翅膀上没长羽毛,而是长着些铁锈色的毛发。它猛扑下来。那只像猫一样的痘物在它的利爪下连踢带咬不停地挣扎着,这只食肉鸟得意地发出一声长啸,抓着猎物飞走了。
  这里肯定不是伊利诺伊州。
  “我得出去,”阿伦说,“我得去看看,去看个究竟。”
  “你简直疯了,”特拉维斯对他沉 “别傻了,小伙子,那只鸟太大了,它会把你撕碎的,记住我在未来时间的那次倒霉经历吧。这根本就不是我们的世界。”
  特拉维斯的话中带着悲痛和愤怒,阿伦转身看到特拉维斯低头又陷入了沉思之中;他能猜到特拉维斯在想什么。特拉维斯又在回想整个灾难,他又回想起埃克尔斯跌跌撞撞地离开了通道,埃克尔斯回到已改变的未来偷了时航机逃跑了。特拉维斯在想当时他该怎样阻止埃克尔斯,该说什么,该怎么办……
  阿伦潜意识里一直觉得特拉维斯的话自相矛盾,他以前也怀疑过,不过一直没弄清是怎么回事,现在他总算突然明白了。
  他慢慢地说:“特拉维斯,这些机器自动化程度很高,埃克尔斯怎么会到达他过去的那个地点和时间的?这太不可思议了。如果你们公司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非常谨慎的话,就根本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难道时航机没有自动关闭装置吗?”
  特拉维斯抬起头,神情忧郁地看着他。他面容萎顿,好像已经精疲力竭了。“没有——”还没等他开口,阿伦就知道他在撒谎。接着特拉维斯摇摇头,笑起来,不过听起来倒像是在咳嗽。他按住肋部,顿时脸色苍白,直冒虚汗。他微弱地长长喘了口气,轻声说:“我还担心什么?谁还会指责我?当然有安全装置,当然有。”
  听了这话,阿伦终于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特拉维斯脸上那自负的神情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你把它关上了,”阿伦怀疑地说:“自动关闭装置没有工作,你对我们撒了谎,这都是你的错,而不是埃克尔斯的错。”
  “等等,听我说,”特拉维斯急忙说,“不是这样。我没离开那条通路,没像个疯子似的踏过那片丛林,也没将时航机开回去,都是埃克尔斯把事情搞砸了。我确实操作过控制系统,每个向导都这么做过,我们这么做是为了便于对游猎进行微调,便于找到猎物并设置标记。公司在机器里面装有缓冲器真是太保守了,这使我们无法在另一台机器里呆上一整天,你知道这使我们工作起来有多困难而且会花费多长的时间吗?”
  “所以你就把安全装置拆掉了。”
  “那无非是个程序软件,况且我们都非常谨慎,我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好吧,我明白了。”阿伦轻蔑地扭头看着窗外。
  这就是特拉维斯生气的主要原因,他是在生自己的气,愧疚像癌症似的折磨着他,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
  阿伦丝毫不为他感到难过,他看着窗外,时航机的仪器指明这里就是他的家,他一点都不会为特拉维斯感到难过。
  “你杀了我的全家,”阿伦说,“你毁了我的朋友和城镇,你把一切都毁了。”
  “是埃克尔斯干的,不是——”特拉维斯刚开口,又闭住了嘴,他颤抖着长吸了口气,“对,也是我的错。”
  阿伦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受,他感到不知所措。他好像是在做噩梦,似乎永远也不会醒来。阿伦还是不相信,他知道自己是惊呆了,在彻底的失落之中麻木了。
  阿伦觉得这场噩梦随时都会过去,他们走出这里会回到格林镇,特拉维斯会笑着告诉他这只不过是经过精心策划的恶作剧,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阿伦径直走到时航机的门口把门打开,刺鼻的寒风扑面而来,他嘴里呼出的部是雾气。
  “小伙子……”特拉维斯在他身后喊:“阿伦……”
  “给我闭嘴。”
  特拉维斯呻吟着从椅子上费力地站起来说道:“那我们就一起去吧。”他的胸口和胳膊上被异龙抓破的伤口往外滴着鲜血,把珍妮给他缠上的绷带都浸湿了。
  珍妮。一想到珍妮,阿伦心中又升起一团怒火。他想狠狠揍特拉维斯一顿,让他大哭一场。他没理特拉维斯,径直走出了时航机,不管特拉维斯是不是跟在后面。
  阿伦小心翼翼地绕过仙人掌和一簇簇的杂草,留心周围的悬崖,然后爬上了最近的一个斜坡。他大口呼吸着稀薄而快要冻结的空气,不顾积雪和冰冻的岩石刺痛他那赤裸的双手,一直向上爬,爬到悬崖顶上。他在那儿站着,俯瞰着西边的山谷。
  太阳已经落到了群山间的缝隙之中,在大地上投下了片片紫黑色的阴影,山谷深处有条小河携带着冰块流向远方那看不见的大海,阿伦看不出附近有任何人类生活的迹象。
  在他的记忆中,他从来也没见过这种景象,他不相信这里是伊利诺伊州,不相信这里是格林镇或与他的时间相接近的任何地方。
  他冻得牙齿直打战。他想大喊,想发火,想大哭一场,可他没这么做。他明白眼泪只会冻结在脸上,不会起任何作用,什么都无法改变。
  阿伦在严寒中站了很长时间。过了会儿,他听见特拉维斯呻吟着、喘息着慢馒爬上斜坡向他走来。他一只手提枪,另一只手攀扶着岩石。
  “你想站在这儿冻坏吗,小伙子?”
  “那又有什么关系?”
  特拉维斯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他那血迹斑斑的衬衫外面套了件带毛领的夹克衫。
  “我想没什么关系。你和我似乎都不打算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了,对不对?我带的食品吃不了多长时间,大概只够吃一周。要是电池没用完,我们还可以在时航机里呆上几个月,还可以驾驶时航机到处走走;不过如果我们不开着时航机到处乱转的话,也许时间会再长些。可如果我们在时间里漫游的话,电池很快就会用完了,到时我们就只能靠自己了。”

  阿伦凝视着前方,一切都是那么陌生。
  他沉思时,看到脚边尘土旋转。他蹲下身细细观看,看到地上有个几厘米大小的圆锥形小孔,一些细沙流了进去。
  阿伦凑近了些,伸手去摸那个小孔,突然里面伸出了一个小触角像鞭子似的缠住他的食指,使劲往孔里拉他,他差点失去平衡。很快那个小孔就像一张嘴似的张开了,一个像蛇头似的东西从里面窜了出来扑向阿伦。
  阿伦看到这个东西眼窝深陷,长着胶冻似的皱壳,张开长满尖牙的嘴巴向阿伦冲来,阿伦急忙收回手指。
  这一口没咬中。阿伦猛地将胳膊抽回,那个触角还使劲缠着他的手指,随后很不情愿地松开了。
  阿伦向后倒下,蛇头又缩回到孔里不见了。尘土旋动,好像那个痘物从来就没出现过似的。
  悬崖上又恢复了平静。
  阿伦赶忙站起身,刚才发生的事使他下定了决心,他对特拉维斯说:“我们回去,这个地方……我们不同于这个地方。这不是我们的世界。中生代虽然不是家,但比这里好多了。”
  特拉维斯嘲讽道“有什么区别呢?不管是这儿还是那儿,谁又在乎呢?”
  “我不会放弃的,特拉维斯。我们肯定能做些什么,肯定有什么地方我们没注意到,肯定我们犯了什么错误。”
  “是的,是犯了个错误,那就是埃克尔斯……”特拉维斯的声音越来越轻。阿伦看看他,他正眺望着远方,从他的眼神看,他似乎没在看着什么东西。
  “你在想什么?”阿伦问。特拉维斯没吱声。“特拉维斯?”他又问道。
  特拉维斯吃了一惊,突然抬起头来。他那痛苦的眼神消失了,一下子变得特别机警。阿伦意识到他肯定是在隐瞒什么,要么是因为他还不相信阿伦,要么是因为他还没考虑好。
  ”只是随便想想罢了,没什么。”特拉维斯拖着脚走过刚才那个鞭子似的蛇出现的地方,用枪托戳着冻结的土地,“我想你是对的,咱们回去吧,走。”
  说完,他转身费力地走下山坡。突然他呆呆地站住了,阿伦也僵在了那儿。
  时航机不见了。

《恐龙世界》 作者:斯蒂芬·利

十七 欧克利的决定

  斯特拉抬起头,将优美的长脖子,尤其是将咽喉下面那柔软的淡紫色皱褶露了出来,欧克利的爪子可以轻而易举地抓破它脖子上的皮肤,把气管撕出来。它对摆出这种绝对谦恭的姿势感到特别恐惧,众所周知,欧克利发怒时对下属会非常残忍。就像古语所说:“欧克利是风;像西风一样轻柔,像狂风一样强烈。像狂风一样,谁挡它的路,它就将愤怒倾泻到谁的身上。”
  当然,欧克利有权这样做。如果欧克利行使首领的权利,现在马上处死斯特拉,任何马塔塔都将毫无怨言,而且有些马塔塔还会欢迎欧克利这么做呢,因为大家都指责说近来那些不样之兆都是由斯特拉引起的。
  今天,斯特拉表示谦恭完全是出于礼节。斯特拉闻出欧克利的气味芳香而凉爽,意识到它心情很好。
  欧克利的代言者弗拉基恼怒地挥着手让斯特拉往后退,然后弯腰听欧克利那苍老的低语。
  斯特拉礼貌地看着别处,有意识地去注意别的什么地方。
  房间内苍白的墙壁疙里疙瘩,到处都是凹痕,隔音效果非常好,斯特拉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根本听不到欧克利的声音,而且也不应该听到欧克利的声音。
  欧克利的声音就是马塔塔的声音。在多数情况下,除了弗拉基,其它任何一个马塔塔都不应该听到欧克利的声音。不过斯特拉能闻到欧克利的气味,它的气味很甜。
  可弗拉基的气味却并不是这样。
  弗拉基瞪着斯特拉,仿佛是斯特拉造出了浮石并且从别处引来了那些痘物。斯特拉想他们从上一个巢穴回来时,它发现了第一块浮石,但这可不是自己的错。并不是它把那些入侵者从那条路上引来的,这不是它的错。不管其他马塔塔怎么说,这也不是欧迪欧拉基克的错。那些浮石的出现纯属偶然,是祖先心血来潮弄出来的。
  然而指责却像欧克利的脾气一样变幻拟。
  “欧克利说很高兴看到斯特拉终于抓住了远方杀手,”弗拉基说道,虽然它好像不喜欢这么说,“他想知道是不是很难抓到远方杀手。”
  “真奇怪,我们很容易就抓到了它。”斯特拉小心翼翼地看着弗拉基的眼睛答道。
  斯特拉看到弗拉基身后的欧克利竖起耳朵听着,知道欧克利在专心听它说话,不过斯特拉却装作没看见。
  欧克利不喜欢其他马塔塔盯着它,据说要是有马塔塔盯着它,就会使它想起自己残缺的容貌;很久以前一只盖尔克用长矛挑出了它的一只眼睛,给它的半边脸留下了一大片伤疤。
  斯特拉闭上眼睛,好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它尽可能不隐瞒任何细节,如实讲述。
  “你为什么要用左手?”伊弗拉基说,“真是大意了,只有痘物才会以那种方式杀死卡斯特,它是个痘物。”
  “远方杀手杀了二个马塔塔和两个盖尔克,我接到命令要杀死或抓住它,”斯特拉语气平缓、小心翼翼地说,“我按照命令做了。我们抓住的那两个幼崽很聪明,所以我觉得我必须以同样的方式来对待远方杀手。”
  “只是你认为那些幼崽很聪明罢了。”弗拉基轻蔑地反驳道,“你这样说只是因为那个雌幼崽可以模仿着叫你的名字,不过模仿得并不怎么样。你想抓住远方杀手,而且你终于出乎意料地轻易地就抓住它了。可就在那时,那些长着鳞甲的痘物从浮石上下来又杀了两个马塔塔。盖尔克告诉我们,有些长翅膀的怪兽从那边山谷深处另一个浮石上下来袭击了他们。盖尔克的欧克利指责我们说如果马塔塔没做什么冒犯祖先的事,就不会出现浮石,他们可能会袭击我们的。”
  弗拉基站直身,头几乎碰到了房顶,它长长地大声喷着鼻息嘲笑道:“这都是因为听了你的话和你的欧迪欧的话,斯特拉,这就是认为传统的行动路线不再有效的后果。”
  “欧克利也明白,虽然我发现了浮石,但浮石并不是我造出来的,”斯特拉耐心地说,“盖尔克的欧克利也明白马塔塔没做过任何冒犯祖先的事。再说这跟欧迪欧拉基克的教导也没关系,这些兆头只能证明欧迪欧拉基克的建议更为重要。”
  弗拉基轻蔑地哼了一声,坐在它身后的欧克利的气味也变酸了。
  斯特拉说:“让拉基克回来为自己辩护吧,她会和以前一样取得成功的。至于说盖尔克,他们从来就没有耐心,也从来没有聪明过。他们一贯好战成性,是不是?”
  斯特拉耸耸肩,它沾沾自喜的神情似乎使弗拉基感到很不安。弗拉基(正像斯特拉也清楚的那样)更喜欢看到那些拜见欧克利的恐龙都被吓住。
  弗拉基吐出舌头,不满地嘶嘶叫着。
  “你为什么那么急于解救这些幼崽和远方杀手呢,”
  “我……我不清楚。”斯特拉诚恳地回答,它不理弗拉基,直接向代言者身后的欧克利恳求道:“请原谅,尊敬的欧克利,我确实觉得它们对我们很重要。”
  “难道我们就得听从毫无用处而又倒霉透顶的斯特拉内心的想法,而不是按照马塔塔的惯例去做吗?”弗拉基嘲讽地说。
  “马塔塔很少做什么新事情,”斯特拉说,“这就是问题所在。”
  弗拉基毫不理睬地说:“我已建议欧克利杀掉远方杀手和它那两个幼崽,我认为斯特拉坚持要关押它们简直是在浪费马塔塔的时间和精力。我们在冒犯我们的祖先,而且要是盖尔克知道了的话……”
  弗拉基停顿了一下,斯特拉知道欧克利在听他们辩论,于是便仔细斟酌要说的话。“我感到高兴的是欧克利非常英明,还没有采纳你的建议。”斯特拉回答道。
  弗拉基愤怒地退了回去,它挺起胸膛,肉冠也因充血而膨胀起来。它发出的酸味特别强烈,把屋子里的其它味道都盖住了,它威胁着把尾巴甩来甩去,嘶嘶地叫道:“它们是些危险的野兽,应该杀死它们。”
  “你怎么能这么说?”斯特拉问道。它尽力显得很驯顺,不给弗拉基任何攻击的借口。“它们有自己的语言,珍妮弗也在学习我们的语言,它们身上穿着自己做的东西,它们的行为也不像野兽。”
  “我认为就该杀死它们,”弗拉基说,“你是说我这么做不明智,是不是,”
  斯特拉犹豫了一下,它壮着胆子瞅了瞅弗拉基的眼睛,知道如果再多嘴,弗拉基就会向它挑衅,会吼叫着向它挑战,而自己则会死在它的长矛下。在所有的马塔塔中,弗拉基使用武器的本领首屈一指,这就是它们最年长而又身体虚弱的欧克利选弗拉基作代言者的原因之一。
  斯特拉觉得必须得说些什么,即使危险也得说,它觉得弗拉基是很不明智。虽然斯特拉不知道这些两足痘物是什么,但它知道它们肯定不是野兽,它们是欧迪欧的新行动路线的一部分。
  斯特拉刚要说话,从身后传来微弱而嘶哑的声音把它打断了,这是欧克利的声音。
  “痘物不会遵守欧克利希,”欧克利说,“因此它们很危险。我的代言者说的没错,斯特拉,危险的痘物必须被除掉。”
  弗拉基转过身,目瞪口呆地看着欧克利,斯特拉不敢抬头看欧克利。除了它的代言者外,欧克利很少和其它马塔塔说话。尽管欧克利的话使它感到很绝望,但欧克利直接跟它讲话同时使它又感到很惊讶。
  欧克利伸吭老而又关节突出的双手,把原有关节炎的手指慢慢地伸直,它痛苦地呻吟着。弗拉基和斯特拉都耐心等待着,过了好一会儿欧克利才开口说道:“三天后我们把卡斯符交回给祖先,到时把那两个幼崽带来。”斯特拉觉得又有了希望。欧克利接着说:“到时我们会看出它们到底像野兽还是像马塔塔,还会看到它们到底知道不知道欧克利希。”
  斯特拉欲言又止,随后才又开口道:“欧克利,请恕我冒昧,可这样做不公平,那两个幼崽根本就不知道我们的仪式。”
  “我们都清楚所有的仪式都不一样,“弗拉基反驳道,“可任何一个马塔塔在盖尔克的祭祀仪式上都能帮上忙,盖尔克的欧克利希与我们的欧克利希也没什么区别。”
  “是的,但是——”
  “是的,”弗拉基打断说,“是的。听听你自己说的话吧,斯特拉。是的,我们不是野兽,所以我们知道盖尔克的仪式。马塔塔和盖尔克都知道祖先,如果你那些古怪的痘物也知道祖先,它们就会表现给我们看,即使你的欧迪欧也会这么说的。”
  “最起码得让我教它们礼仪吧。”斯特拉说。
  “不行。”弗拉基说。
  “请向欧克利请示一下。”斯特拉执意请求道。
  弗拉基轻蔑地哼了一声,但还是俯身凑到欧克利面前,然后便直起了身,它的气味中又增添了些沾沾自喜的味道。
  “欧克利恩准,如果那些幼崽能学会我们的语言,你可以继续教它们。至于那些祭祀礼仪,斯特拉,你一个字都不能说,绝对不能。”
  欧克利在房间的角落里哼了一声表示同意。
  斯特拉发出嘶嘶声,弗拉基满意地喘了口气。斯特拉知道再多说也没用了,它感到非常绝望,不知所措。
  “谢谢你,欧克利。我会照您的吩咐去做,三天后我把那两个幼崽带到祭祀仪式上来。我会教它们我们的语言,至于仪式,我一个字也不提。”
  它鞠了一躬,又露出脖子,然后转身就要离开房间。
  “斯特拉,”弗拉基叫道,斯特拉站住了。弗拉基说:“要是它们的表现证明它们是野兽的话,我会在祭祀厅当场杀死它们。”

  珍妮弗惊恐万分、气喘吁吁地跑过长满蕨类植物的丛林。浓密的叶子牵扯着她,锋利的叶片就像千万把小刀似的划破她的皮肤。一些看不见的东西冲她嘶嘶地叫着,袭击着她的脚、头和手。斯特拉部落的恐龙们喊叫着、喷着鼻息在后面追赶她,它们沉重的脚步声猛烈地敲击着地面。
  “珍妮!”
  听到叫声,珍妮感到欣喜若狂,她踉踉跄跄地站住脚,转身向后看。阿伦正站在道路中间伸开双臂冲她笑着。
  “阿伦!我的天——”
  她向他跑去,紧紧地抱住他,她的嘴唇碰到他的嘴唇,疯狂地热吻着他。他一直在笑着叫着。
  “我们得快跑,”她说,“马塔塔……”
  “没关系,”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使劲拥抱她,“根本就没关系。你还没搞明白吗,珍妮?”
  但她仍然能听到恐龙们的叫声,声音离他们越来越近,吼声震撼着树叶。
  “阿伦,我们得快跑!”她挣脱他的拥抱,拉着他的胳膊,“快——”
  “不,珍。”
  “阿伦!快点儿,你听不见吗?“
  他困惑地摇摇头说:“我什么也听不见。”
  树枝像火焰一样僻僻啪啪地响着,那些鸭嘴龙愤怒地高声喊叫着。她看到它们了,它们的身影像黑暗的幽灵似的从树影中跑了出来。阿伦毫无反应,好像根本就没注意到。
  “阿伦——”
  他耸耸肩从她身边走开。就在这时,斯特拉尖叫着从后面冲了过来,举起长矛对准了阿伦的后背。
  它像一流投手一样将武器掷了出去。看到阿伦会被刺中(肯定会刺中的),珍妮尖叫起来。长矛似乎是以一种令人痛苦的速度缓慢地向阿伦飞来,阿伦还是毫无反应。珍妮弗向阿伦扑去,但她却根本跑不动,周围的空气就像浓浓的蜜糖一样包围着她。她看到那针尖般的骨白色矛尖旋转着向阿伦飞近,那致命的长矛注定要扎进阿伦的身体……

  珍妮弗气喘吁吁地坐起来,她的尖叫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她那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特别响,她闻到了搭在大腿上的毯子发出的霉味。
  “阿伦……”她轻声叫道,可阿伦也已随着梦境消失了。那只看门的蜥蜴正在围墙那边看着她.她意识到自己肯定是喊出了声。
  埃克尔斯也在看着她。
  他在围墙的另一边盯着她,彼得在他旁边打着呼噜。
  “做噩梦了,珍妮?”他用和特拉维斯非常相像的浓重口音问道。
  她将毛皮拉起来裹到肩上,想调整一下呼吸。她不喜欢埃克尔斯看着自己,不喜欢他怜悯的微笑,不喜欢他像彼得那样叫自己珍妮,他的话只会使自己因为想阿伦而感到更加痛苦。
  “是的,”她只好回答说,“我想是吧。”她又躺下来,将毛皮盖在身上,背对着埃克尔斯,希望他别再烦她。
  “想说说你做了什么梦吗?”
  “不想。”
  她听到他想要站起来,于是便迅速转过身瞪着他,他站住了。“喂,”他说,“我想你也许——”
  “别想了。呆在那儿别动,埃克尔斯。”
  “你不怎么喜欢我。”
  “你的感觉真是太灵敏了,肯定是学过心理学吧。”
  “很遗憾你会这么想,很遗憾你身陷囹圄却好像要把一切罪责都加在我头上。我和你一样也想离开这儿,为什么不让我帮你呢?”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埃克尔斯。”
  他没有回答,掀开盖在身上的毛皮站了起来。柔和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他冲她走近了一步。
  “埃克尔斯——”
  “彼得还在那儿睡觉呢,珍妮。”
  “我不在乎。”
  “我不会伤害你的,珍妮。”
  “我告诉过你——”
  “我不会碰你的。”他又近了一步。
  “该死的。埃克尔斯——”
  他又走近一步。
  “你可以叫彼得,对吧,珍妮?”埃克尔斯趁她还在疑惑时走到她身边,盘腿坐在地上,离她特别近,“我们可以成为朋友,珍妮。怎么样?”
  他背对着月亮和星星,她看不见他的脸。
  “我不想作你的朋友,埃克尔斯。我根本就不想认识你。”
  听到她的话,他出人意料地深沉而又轻柔地哈哈笑了起来。她看见他的眼睛在漆黑的脸上闪着清澈的光芒。
  “你别无选择。”
  珍妮弗不喜欢他说话的口气,不喜欢他声音里流露出的那种自负的欢笑。“这是什么意思””她问。
  “哦,你的恐龙朋友教你学习它们那些噪音时,我和被得谈了谈,我知道你和彼得之间的关系已经不怎么亲密了。因为阿伦,你伤透了他的心,所以他还在生你的气。”
  “这跟你没关系,埃克尔斯。”
  “也许吧。我只不过是顺便提提,明白吧?只要我们还一起困在这儿.所有的事就都与我有关,我们谁也离不开谁,珍妮。”他停顿了一下,她听到他长长地吸了口气,“我们彼此需要。你们俩知道那一小块通路在哪儿,那块通路至关重要,能把我们带回你们的时间。我了解这些恐龙,知道怎么对付它们。”他对准那只看门的蜥蜴,勾动食指,冲它做了个开枪的动作,轻声模仿了一声枪响。
  听到这声音,珍妮弗觉得浑身发冷,她说:“埃克尔斯,它们很有灵性,我们要学会跟它们交流。”
  “那是你的看法,我可不这么想,我们要想方设法离开这里。至于那些恐龙,如果它们挡我的路,我不会对它们客气的。”
  “这就是你处理问题的方式?”
  “并不总是这样。”他的语调非常古怪,她感到无法理解。他猛地探过身,用手抚摸着她的脸蛋儿,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肌肤,还没等她躲开或作出反应,他就把手缩了回去。“并不总是这样。”他重复道。他站起身,低头看着她,然后就要走开。
  “埃克尔斯。”
  他转过身,在黑夜中珍妮弗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看到他的身影。
  “不要再碰我,永远也不要再碰我,否则——”她闭住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要是他让自己直说的话,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什么也没说。
  他不需要说什么。
  过了很长时间她才又睡着了。

《恐龙世界》 作者:斯蒂芬·利

十八 死里逃生

  接下来的几天情况更糟了,珍妮弗觉得简直难以想象。她总是感到特别脏,斯特拉给他们带来的水真是少得可怜。
  她看埃克尔斯哪儿都不顺眼。她不喜欢和他的目光接触,每当地向他那边看,他总是迎着她的目光看她;她不喜欢他微笑;不喜欢他那自鸣得意的友好神态;她不喜欢他做出那种仿佛他们两人有什么秘密似的举动;她不喜欢和他离得这么近;她尤其不喜欢埃克尔斯这么快似乎就赢得了彼得的信任。更糟的是,她要是想和彼得谈谈自己的感受而又不让埃克尔斯听到简直是太难了。
  “彼得,我不了解他。”她在埃克尔斯被俘后的第三天晚上对彼得轻声说。
  埃克尔斯正在场地的边上凝视着外面的村庄,看门蜥蜴在他们之间走来走去。埃克尔斯不可能没注意到他们俩在谈话,但他好像是根本就没在听他们谈什么,好像对他们的谈话根本就不感兴趣。
  “他真的很不错,珍妮。我觉得他比特拉维斯好,我不喜欢特拉维斯那个样子。”
  “彼得,埃克尔斯在山洞里打过你,还记得吗?”珍妮弗尽力克制自己,免得话里带着怒气,“他把我们都绑了起来。”
  “那是他有点儿多疑。要是你遇到那种情况,难道你就不会那么做吗?比如说你单独在家,有个陌生人不敲门就闯了进来,难道你会说:‘喂,你好。想喝点儿什么吗?’”
  “彼得——”
  “哦,绝对不会,是不是?既然你也会像他那样,那就别再抱怨埃克尔斯了。他很不错,珍妮,我觉得他有点儿喜欢你。”
  “彼得,我——”珍妮弗没再说什么,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珍妮弗本来想说她不想让埃克尔斯喜欢她,他让她感到害伯,他盯着她看的样子就像她是他的财产他的。
  “怎么啦?”彼得问,“怎么回事?”
  如果他换个方式问她,如果他的声音中听起来还带着同情,如要他不显得那么怒气冲冲,如果他那双眯缝着的眼睛和那张紧闭着的苍白嘴唇上没有表露出他的怒气的话,她也许会说些什么,也许会相信他。她想识到他对自己已经不再有任何同情了。他会说:“怎么了,珍妮?”他会强调每个字,说起话来会使劲嘲讽,他会问:“是阿伦吗?你深爱的人7h
  “没什么,被褥。我只是……我不知道,没什么。”
  彼得耸耸肩,这一动作比说话更能表明他对珍妮弗不再有任何同情了。“珍妮,埃克尔斯有个计划,能帮我们从这儿逃出去。”他说。
  “什么?什么计划?”
  彼得冲她咧着嘴笑,真让人生气。
  “你会明白的,”他说,“会明白的。”

  斯特拉把珍妮弗和彼得带进建筑物。捆珍妮弗双腿的绳子和捆彼得双腿的绳子绑在了一起,粗糙的绑绳磨着她的脚腕,她没别的办法,只好倚靠着彼得。她的心在胸腔里像受惊的小鸟碰撞着笼子似的怦怦地跳着。
  珍妮弗他们被关在这里已经是第四天了,早晨斯特拉和另外两只恐龙来了。埃克尔斯被一只恐龙用长矛押到一边,珍妮弗和彼得的腿被绑了起来,斯特拉赶着他们走出了围墙,埃克尔斯被留在了里面。
  珍妮弗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他们不可能再逃走了,她只是在想自己究竟还能活多长时间。
  他们俩谁都不说话,谁都不愿意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珍妮弗问斯特拉(她像小孩说话似的用马塔塔语结结巴巴地问)有什么事,他们是去哪儿,会发生什么事。
  斯特拉只回答了一句:“不能告诉你。”
  她什么也不说了。
  “彼得——”他们走过通向建筑物的高大拱廊时珍妮轻声说,但斯特拉用长矛柄轻轻柏了拍她的肩膀,死死地盯着她。
  珍妮闭住了嘴。
  他们从阳光下走进了黑暗中。
  在建筑物里的微光中回响着从远处传来的声音——那是悠长、低沉的大合唱,仿佛有一百支低音管和一千支大提琴同时在演奏。
  那原始而又古老的声音在珍妮的血液中激荡,唤醒了她内心深处的古老回声。低音中跳跃着颤抖刺耳的音调,这些声音中还交融着变化多端的男中音,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这是巨大的痘物们在进行大合唱,唱的是格列高利圣歌;而乐曲缓慢而又悲伤,像是不断地在录音机上重复播放似的。
  虽然珍妮学语言很有天赋,而且也已跟斯特拉学了大量的词汇,可她就是听不清这些歌曲的歌词。这些缓慢而又悲伤的歌曲如果有歌词的话,也已经被低沉单调的嗡嗡声吞没了。

  房间里凹凸不平,好在她对里面昏暗的光线很快就适应了。里面非常开阔,到处都是些随便设置的古怪凹地、小丘、岩脊和拱形。圆锥形的墙壁在顶部连成一体,像火山口似的张着,一道明亮的光线夹带着些尘土照了进来,洒满了整个房间,在沙色的墙壁上闪闪发亮。墙上到处都嵌着石块,大块的云母闪着深色的光.小块的石英晶体密密麻麻,一块块片岩和花岗岩若隐若现。
  珍妮弗觉得仿佛走进了巨大的水晶洞似的。
  斯特拉带他们曲曲折折地走了过去,进入了一个同另一个穹顶相连接的黑暗隧道,低沉神秘的歌曲在这里的回响声更大,也更悠长。
  珍妮弗扶着墙壁沿曲折的隧道向前走,她的手指感受到那低沉的曲调霞动着墙壁。
  前面光线变亮了,歌声也更大、更悠长了。
  斯将拉从后面戳了他们一下,催他们快走,他们感到腿上的绳子猛地拉了一下。他们走出隧道,进入了一个房间,里面光线闪耀,充满了狂乱的声音,而且气味异常可怖。
  珍妮弗尽量张大嘴吸气。

  他们走进另一个巨大的房间,房间周围的墙壁围成一个圆锥,大约有三十英尺高,仿佛他们是站在一个巨大的环形山里,房间四周特别暗,可中间却有耀眼的阳光。阳光照耀着下面的一个有墙壁一半高的环形平台,平台侧面有个土制的斜坡,顶上放着一具恐龙尸体,一些骨头散落在平台脚下,在冷酷无情的阳光照耀下反射着白光。恐龙的颅骨呲牙咧嘴,腿骨无助地趴在地上,一根根有条纹的大肋骨、臂骨、手骨和手指骨像五彩纸屑似的散落在地上,珍妮弗觉得这些骨头似乎都是斯特拉这类恐龙的尸骨。虽然骨头上的肉都被啃光了,但仍有股恶臭。
  一些像鸟似的食腐痘物栖息在屋顶上等待着,它们身上长着黑色的羽毛,看上去像是穿着破旧的礼服。
  岩脊上、巨石上、通向平台的斜坡上,屋子里到处都是恐龙,它们的头冲着天空高高抬起,神秘的歌声从它们的大嘴里唱出,那富有节奏、悲伤的曲调表达着它们的悲伤。
  走在他们旁边的斯特拉停住脚步,它也抬起头,就像是青蛙在深夜里发出有节奏的叫声那样恸哭着同它们一起唱起了挽歌。
  珍妮紧挤在彼得身边,好从他那儿得到一点安慰。他声音嘶哑地在她耳边说:“我们会没事的,珍妮。”
  不过他的话听起来倒像是在安慰他自己而不是珍妮弗。

  他们站在隧道口,一只恐龙走下斜坡冲他们走来。这只恐龙披着一块光亮的天蓝色羽毛斗篷,羽毛粘在它肩膀上一块轻薄如纸的布上。它手拿一根很钝的金属短棒,仿佛这是权力的象征。它走近斯特拉,目光恶毒、冰冷而且满含着怒气,吓得珍妮浑身颤抖。
  斯特拉停止了唱歌,嘴巴冲着房顶高高地抬起头。
  那只恐龙似乎饶有兴趣地盯着斯特拉绷紧的长脖子,它的长手指不停地摆弄着金属棒。此时珍妮觉得它似乎是要打斯特拉,如果那只短棒击到斯特拉的咽喉上,就会砸扁它的气管,从而杀死它。不过那只恐龙只是嘟哝了一声,斯特拉低下了头。它们都看着对方,然后斯特拉把目光移开了。
  它们低声交谈了几句,透过其他恐龙低沉的嗡嗡声,珍妮能够听清他们的谈话,但它们说得太快了,她一句也听不懂。尽管斯特拉曾煞费苦心地教过她马塔塔语(不过斯特拉却丝毫没有兴趣学习珍妮弗的语言)。她听到过一次斯特拉的名字,听到过几次自己的名字。在它们的谈话中,那只雄恐龙有意识地指着平台上的尸体。

  “这只恐龙肯定是斯特拉的头,”彼得小声对珍妮说,“我不喜欢它。”
  “我也不喜欢它,”珍妮说,“它们为什么把我们拉到这儿来呢,”
  “是啊,我特别讨厌葬礼。”

  斯特拉回到珍妮弗和彼得身边,冲着雄恐龙那边点点头向他们示意。
  “斯特拉,”它指着自己的胸口,然后又指着珍妮说,“珍妮弗。”最后它冲着披斗篷的雄恐龙点点头说:“弗拉基。”
  那就是它的名字了。珍妮弗努力模仿这个发音,那只雄恐龙似乎听懂了,它叹了口气,发出沙沙的响声向他们转过身来。它那紫铜色竖长的眼睛打量着珍妮弗,根本就不理睬彼得。她也望着它,那雄恐龙发出一阵隆隆的嘘声,听起来像是很生气。珍妮顿时想起了斯特拉刚才的举动。
  “我不应该看着你,是不是,弗拉基?”她说,“你这丑陋的大家伙。”她慢慢抬起下巴,露出了自己的脖子。她马上就意识到了这个姿势的重要性;她觉得自己现在很容易受到攻击和伤害。要是那只恐龙想下手的话,立刻就会杀死她。
  但它没那么做。
  弗拉基吸吸鼻子说了些什么。
  “珍妮弗。”斯特拉在她旁边喷着鼻息说。
  珍妮低下头,当她的目光碰到弗拉基的目光时,她注视着它,垂下眼帘之前她使劲地盯了它一眼,然后说道:“彼得,你明白这里的规矩了吧?”
  “明白,”他赌气地说,“不过我可不想当奴隶。我不那么做。”
  “彼得,别傻了,”珍妮弗一开口就意识到真不该这么说,她设法缓和一下责备的口气,“求你了,它们的风俗和我们的不一样。”
  “那就让它们学我们的吧。”他固执地说。
  珍妮刚要与他争辩,斯特拉冲她哼了一声,她知道这是在警告她。珍妮弗看着弗拉基走向彼得,他们的目光碰到了一起,都彼此蔑视对方。
  雄恐龙发出厌恶的颤音,又对斯特拉讲了几句话。弗拉基拉扯着他们的衣服,仔细端详着他们的手和脸,弗拉基抚摸他们时,他们都忍受着。然后它冲斯特拉嘟哝了好长一阵,珍妮弗听到了“聪明的痘物”这个词组。它傲慢地做了个手势就走开了。斯特拉赶着他们紧跟着往前走,来到平台上。

  恐龙们的歌声都集中到了平台上,这个建筑物就像个吸声盘似的将声音都汇集到了这里。
  恐龙们的声音大得惊人,震颤着她的耳朵,敲击着施的身体,震动着她的脚板。
  珍妮弗和彼得捆在一起的绳子被解开了,捆着她双脚的绳子也被割断,她可以自由地行走了。
  彼得被带到平台的边上,另一只恐龙监视着他,珍妮弗被领着向那具尸体走去。
  珍妮弗走到尸体跟前,尸体的臭气比她想像的要难闻得多。尸体僵硬而又扭曲地躺在那儿,嘴张着,眼睛毫无知觉地凝视着上方,看来这只恐龙死的时候一定很痛苦。
  珍妮弗吃了一惊,她意识到这只恐龙是被枪杀的:其他任何东西都不可能在那天然的金属胸甲上穿透一个洞,或撕出下面的那个张开的大口子。
  是埃克尔斯,肯定是埃克尔斯干的,斯特拉它们没有这样的武器。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我们才被带到这儿来的吗?就因为它是被人类杀死的吗?
  她脑子里开始翻来覆去地琢磨起来,显然恐龙们是在为被杀的同伴举行追悼仪式,那它们把她和彼得带到这儿来究竟是要干什么呢?肯定没什么好事。她恐惧万分,觉得喘不过气来,只好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吸气。
  一只恐龙在平台上面等着他们。它看上去特别苍老,没佩带任何饰物,皮肤上的皱褶就像小孩穿着大人的衣服似的从它那消瘦的身体一下垂了下来。它只长着一只天蓝色的右眼,左眼没了,只有一个眼窝。左耳的定音鼓只留下了块伤疤,已经不起作用了。它张着嘴,有几处连牙槽也没了,喘气声听起来就像患了气喘病似的。
  斯特拉和弗拉基都露出了脖子,珍妮弗还注意到它们没直视着这只老恐龙。她断定它就是斯特拉所说的头领欧克利,也是它们最年长的恐龙。
  她垂下目光,也抬起了下巴。当她低下头时,弗拉基弯腰凑到那只老恐龙的嘴边,欧克利冲这只年轻的雄恐龙声音嘶哑、喷着鼻息低语了几句。
  珍妮弗感觉到它正盯着自己,但她还是低垂着眼睛。歌声萦绕着在她身边,肆虐的阳光照射着她的身体,尸体的臭气直刺她的鼻孔。
  弗拉基站直身,抬起嘴发出一声颤音;声音比那些低吟的歌声要高得多。斯特拉和弗拉基走开了,只剩下珍妮弗自己和那只老恐龙呆在那儿。
  有只恐龙很快端着一只浅碗走了过来,碗边放着把刀子,刀子反射过来的阳光使那只碗翠绿光滑的表面闪闪放光。
  看到那把毫无光泽而又锋利的刀子,珍妮弗感到自己的太阳穴和着恐龙吟唱的节奏嘣嘣直跳。她想蹦起来,想不顾一切地跑开。斯特拉已经把她的绑绳割断了,她能够跑开,但她却被那个刀片深深地吸引住了。
  “珍妮弗,”彼得在她身后喊道,“快跑!碗呀!”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感到全身发抖。刀子离她越来越近,她能感到那只恐龙喷到她脸上的热气,那只恐龙把碗和刀子放在她的脚边就退了回去。
  恐龙们的歌声停了下来,仿佛是被切断了。
  突然的静寂几乎使珍妮弗摇晃起来,她感到歌声仍在她耳边轰鸣。她目光茫然地看着那只碗、刀子以及那幽暗的多层房间。恐龙们像雕塑似的坐在那儿,除了缓慢地眨眨眼睛或抽动一下手以外,它们一动也不动。珍妮弗意识到自己也屏住了呼吸,她吸气的声音似乎大得令人难以置信。
  彼得在平台边上小声地喊:“珍妮弗——”这声音听起来似乎也大的惊人。
  “安静!”她轻声喊,然后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别出声,彼得。”她转回头,头发猛地掠过肩膀。
  在彼得旁边站着斯特拉和弗拉基,彼得很紧张,准备好一有危险就猛冲出去。

  珍妮佛突然明白了恐龙们是在等待着,这是一种仪式,一种死亡仪式,它们在考验她。尤其是那只老恐龙,它正在凝视着她,品评着她。珍妮弗回头看看斯特拉,但斯特拉却不肯正视她的目光。而且……
  难道它有必要这么死盯着这只碗吗?
  珍妮弗感到非常困惑,她在平台中央绝望地转过身。弗拉基站在彼得身边像只旧水壶似的嘶嘶叫着,它手里紧握着长矛,显出一副恶毒的样子。
  一只食腐痘物在头顶上尖叫起来,珍妮弗仰头看到几只食腐痘物聚了过来,这些不祥的痘物看上去像是长了鳞片的兀鹫似的。它们盘旋着互相攻击,但没有一只落到屋子里。它们和恐龙们—样,似乎也在等待着什么。
  它们在等什么?
  珍妮弗又看了看那只碗,除了刀片下面的碗底上有些棕红色的斑点外,碗里什么也没有。
  是血,是暗红色的血迹。
  珍妮弗大着胆子瞥了欧克利一眼,它平静地盯着她,她又很快垂下了眼睛。
  鲜血和刀子,还有散落在平台周围的那些尸骨。它们要杀死她吗?为什么一声不吭地等待着呢,它们想让她自杀吗?那也很有可能。她研究过日本文化,知道切腹自杀是一种例行的、光荣的自杀方式,是日本文化传统的一部分。她旁边的尸体是被人类杀害的,也许就是被埃克尔斯杀死的!是这样吗?他们被带到这里来是为了赎罪吗?她要成为牺牲品吗?
  珍妮弯腰摸了摸刀,身后注视着她的恐龙们都叹了口气。
  房顶上的食腐痘物嘶哑地呱呱叫着,竖起破烂礼服似的羽毛。
  彼得脱口喊了声“不!”,想冲珍妮弗跳过去,不料弗拉基却将矛尖对准了他的胸膛。
  珍妮弗一手捡起刀子,另一只手端起碗。是的,这只碗表面的裂纹里沾的肯定是血。但这是怎么回事呢?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她又瞥了一眼欧克利,但这次没敢抬眼注视它的目光,只是在它那松弛的身体上寻找线索,那些死蟹似的食腐痘物又在上面争吵起来。
  鲜血、碗还有尸骨。
  她突然明白了,最起码她希望是这么回事。珍妮弗把碗放下,拿起刀子,屏住呼吸,将刀尖抵在胳膊时内侧。她颤抖着,刀尖在皮肤上压出了一个浅坑,但没划破。
  珍妮弗闭上眼睛,干吧,珍妮弗。她吸了一口气,憋住呼吸免得喊出声来,然后划破了自己的胳膊。
  片刻间那可怕的伤口露出白色的口子,然后,一股清澈而粘稠的鲜血流了出来。珍妮弗痛得要命,但还是强忍住没叫出声来。平台仿佛围着她旋转起来,眼前的世界变得朦胧而阴暗,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不!你不能昏倒,现在不行,不管多痛也不行。”珍妮弗对自己说。
  珍妮弗深深地吸了口气,紧闭双眼,将仍在滴血的胳膊伸到碗上,温暖的鲜血顺着手指啪嗒啪嗒滴了下来,碗里的血越积越多。
  血慢慢地往碗里滴着,她大着胆子环顾了一下四周,恐龙们都在注视着她,它们那深切的目光说明她通过了考验。
  彼得脸色苍白,珍妮弗不知道他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害怕。
  弗拉基的长矛垂到了旁边,斯特拉张着嘴注视着她,欧克利似乎发出一种嗡嗡声,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唱歌。
  快半碗血了,珍妮弗知道如果她还想从这里走出去的话,她就不能再流更多的血了。
  她用刀子割下T恤衫下面的一角,紧紧地缠在伤口上面,用牙和另一只手使劲打了个结,然后又用一块布把伤口包扎住。血浸湿了布,她知道要当心防止伤口感染。血渐渐地不流了。
  现在怎么办?尽管那些食腐痘物兴奋地呱呱尖叫着,它们球状的眼睛死盯着她,但恐龙们却一动不动。
  珍妮弗弯腰端起碗,她的左手在颤抖,手指好像都不能使劲,碗里的鲜血晃动着。希望自己猜测得没错,她端着碗将鲜血倒在恐龙僵硬的尸体上。
  她这样做要么是特别愚蠢要么就是特别勇敢,她不太清楚到底是感一种。
  珍妮弗等待着被杀死,等待着长矛穿过后背时那种冰冷的感觉,等待着聚集在一起的恐龙冲上前来报复她这分亵渎神灵的人,等待着它们发出愤怒的吼声。
  可什么也没发生。

  欧克利的哼唱声反而更大了,重新唱起了原来的歌曲,其它恐龙一个接一个地也跟着唱了起来,连斯特拉和弗拉基也都唱了起来。
  那些食腐痘物像一片乌云似的从房顶上尖叫着飞下来,用爪子抓着那些刚沾上鲜血的肉吃了起来。
  恐龙们悲伤地低声哼唱着,食腐痘物用带勾的利嘴凶残地撕开尸体,撕出一条条苍白的肉。腐臭的气息更加浓烈了。
  由于失血太多.再加上受惊以及整整三天除了水果以外什么也没吃,珍妮弗突然跌坐在平台上。
  当彼得跌跌撞撞地向她跑过来时,她挣扎着站了起来。她靠在彼得身上,彼得想要把她搀下平台,她推开了他说道:“等一下。”
  珍妮弗面对着那只老恐龙露出了自己的脖子,那个一只眼的苍老的欧克利声音嘶哑地说了一句话。
  珍妮弗不知道它在说什么。她大着胆子低下头,看了一眼老恐龙,它赞许地冲她竖起耳朵。他们互相注视了一会儿,然后它又瞪着她。
  珍妮弗低下头,在彼得的陪同下退了下去。
  谁也没阻拦他们。
  那具恐龙尸体中的骨头已经从肉里露了出来。斯特拉带着珍妮弗和彼得从平台上下来。恐龙们还在唱歌,弗拉基愤怒地瞪着他们。
  珍妮弗反抗地瞪了弗拉基一眼,甩开彼得的胳膊,走到斯特拉前面离开了房间。
  她坚持着走到了屋外。

《恐龙世界》 作者:斯蒂芬·利

十九 空中怪兽

  时航机原先停放的那块岩石上突然刮起了一阵旋风,把尘土和树枝都卷了起来。旋风就像是有生命似的,跳着舞,摇摆着身子,把东西卷起八英尺多高。这个精灵仿佛是乌云的一部分,仿佛是从伊利诺伊州的雷雨云上倾泄下来的一阵狂风在惩罚着大地,在肆无忌惮地区卷着,然而下载天空晴朗而寒冷,根本就没有乌云。旋风应该发出一些声响,比如说剧烈喘息似的声音或吼叫声之类的声响,然而阿伦却听不到一点声音,除了一阵微风外,他什么也感觉不到。
  这阵小旋风不知是从哪儿刮来的,仿佛是时航机发生了奇特的质变,袒褪掉了钢铁外壳,变成了这只空中怪兽似的。
  特拉维斯双手护着眼睛,一瘸一拐地跑过去。
  看到眼前的情景阿伦感到简直难以置信。
  旋风仿佛是弯下腰伸出了一只胳膊把特拉维斯的枪从他手中夺去,枪随着它的身体转来转去。特拉维斯靠近时,旋风猛地向他扑去,枪像棍棒一样猛击特拉维斯的腿窝,把他四脚朝天打翻在地。枪管从柄上飞了出去,发出的响声就像竹子突然断了似的,枪的两端都快速旋转着飞到了很远的地方。
  特拉维斯被打倒在地,痛苦地呻吟着。
  旋风在特拉维斯脚下旋转。阿伦不知所措,他看到旋风长长的漏斗好像是在注视着特拉维斯。突然旋风像是在跳芭蕾舞似的奔向阿伦,令人不可思议地从一块岩石跳向另一块岩石,冲上了斜坡。
  虽然阿伦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但他知道旋风的目的很明确。糟糕的是,这个东西比他的动作要快得多,除非他从背后的悬崖上跳下去,否则的话他根本就无路可逃。
  阿伦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打算扔出去;可他又觉得这么做很愚蠢,他弯起胳膊等待着。
  旋风越过一块石头,在离阿伦几码远的地方停住了,仿佛在随一种听不见的音乐摇摆着。旋风一缕续地打在阿伦的脸上,吹乱了他的头发。他听到了旋风的声音,飒飒的风声忽起忽落,根本听不太真切。
  “阿伦!”特拉维斯在坡下喊。
  “你还好么?”阿伦不敢看特拉维斯,而是看着面前的这个幽灵。
  “我没事,当心点儿,那个东西……”特拉维斯停顿了一下,“那个东西打了我。”
  阿伦用眼角的余光看到特拉维斯正挣扎着站起来。
  “我知道。我——”
  旋风突然晃动了一下,飞奔向前,阿伦完全是出于本能同时也扔出了石头。石头打在旋风上,就像苹果落在一杯水里似的在旋风里晃动了一下。
  旋风发怒了,用力将石头扔了回来。
  阿伦赶紧躲闪,石头擦过他的肩膀,落到悬崖边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旋风晃动着过来了,阿伦感到粗沙砾般的东西像砂纸似的磨擦着他的面颊,他眯起眼睛想看得清楚些。
  旋风向他逼近,它的漏斗就面对着他,他已经退到了悬崖边上,再退一步就会掉下去了。
  旋风停了下来,同时发出数百种声音,用空气的手指抚摸着阿伦。阿伦没别的办法,要么径直向前从旋风中跑过去,要么站在那儿不动。他站在那儿,旋风变小了,从它的漏斗中伸出一只由细树枝和尘土形成的胳膊,包围住了他。
  一个幽灵侵入了他的思想。
  这比任何有形的威胁还要令人恐惧,这种侵入只持续了一小会儿,但在这短暂的几秒钟里,阿伦的思想就像一本书一样被打开了,这个幽灵仔细地查看着他的思想。阿伦的记忆不由自主他飞逝而过,就像有人以难以置信的速度飞快地翻阅了他的心灵像册似的。
  更糟糕的是,就像阿伦似乎对这个入侵者毫无保留一样。它在他记忆的阁楼里搜寻着,而阿伦对它却一无所知。
  阿伦不知所措,旋风只是附属在某种庞大、寒冷而又无边无际的母体上的很微小的一部分,他根本就不可能了解这种东西。这个幽灵没有语言,没有固定的本性,也没有任何智力,它是情感和遗传反射的混合体。它好奇地夺取阿伦的本性,全部偷走后就退了出去。
  阿伦气喘吁吁。旋风后退了几码,它夹带的东西聚集在一起,形成一张嘴的样子。嘴唇动了起来;空气流过它那土做的咽喉和细树枝做的舌头。
  旋风开始说话了,话语中带着很大的喘息声,不过阿伦还能听懂。
  “阿伦……”
  “谁……你是谁?”
  那张嘴仿佛是被锤子打了一下似的消失了,那些碎片在狂风中又重新聚集在一起。
  “谁?”它呻吟道,“名字名字名字名字……词汇一点用都没有……你们的词汇太多了……我是……没有名字,我没有名字。没有我们,没有他们,没有它,他或者她。”
  那张嘴消失了,旋风躬下身,它的顶上又出现了一张嘴。“你……怕我?是的,害怕,是这个词。你不喜欢我这个形状。我变一下。”
  那张嘴散落下来,旋风变成一阵微风飘走了。在它刚才站定的地上,岩石和石头突然向上爆裂开来,阿伦大叫一声举起双手护住自己,特拉维斯在斜坡下面也叫了起来。石屑和碎石重重地拍打着阿伦,他弯腰缩成了一团。这场石雨停止后,他小心冀翼地抬头观看,特拉维斯也瞪眼看着。
  原来有旋风的地方现在站着一个女人。
  “喂,阿伦,”她说,“叫我珍妮弗吧。”
  这个女人看上去特别像珍妮弗,那柔软的长发、明亮而又充满欢笑的双眼、嘶哑的女低音、一只手卡腰向他微笑的样子、结实的棕黄色头发和修长的双腿,都跟珍妮弗的模样一模一样。看到她阿伦心里很难受。珍妮弗站在那儿,好像她属于这片陌生的土地.属于这个荒诞的地方。
  “别这样!”阿伦生气地说,“你绝对不是珍,你这个东西。”
  “这个你也怕?对不起,阿伦……”声音没错,完全是模仿珍妮的声音,听上去很伤心,好像是依依不舍。他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珍,不,不是珍。她耸了耸肩,她的身形就像是放在火中熔化的蜡烛一样开始流动起来。
  “不!”阿伦大叫一声,然后又闭住了嘴。
  “这不是珍妮,冷静点儿。”他对自己说。
  阿伦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特拉维斯挣扎着走了过来,他一瘸一拐地走过这个东西,站到阿伦旁边,他们仔细地注视着它。
  那流动的身体又凝固成形,这次变成了个老人。
  阿伦大吃一惊,认出来了,它是初夏时他读的一本幻想书封皮上的男巫凯利伯·芒多。可看上去又不太像,阿伦突然意识到那张脸既像那个男巫又像他的爷爷卡尔。
  “这就是你看到的我,”它说,“这正是你头脑里的形象。你感到好些了吗?就叫我芒多吧,叫我芒多就行了。”
  “我们的时航机在哪儿,芒多?”特拉维斯问。
  芒多似乎沉思了会儿,然后说:“它在它应该在的地方。”
  “这等于没回答。”
  “我就打算说这么多。”芒多微笑着答道。它脸上的其余部分似乎并没有任何笑意,仍然保持着松弛而毫无表情的样子,就像个木偶似的,这位它的神情看上去神秘而可怖。
  “别那样!”阿伦叫道。
  “别哪样?”
  “别那样笑,那是卡尔爷爷的微笑,你偷了他的笑容。”
  “你喜欢那种笑容,”芒多说,“所以我才这么做。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呢。”听起来芒多好像很失望。
  阿伦觉得它像个孩子似的,就像一个四岁的孩子不知道如何与成年人交谈一样。
  “我不喜欢。你看上去像个盗墓贼。”
  “盗墓贼?”芒多迷惑地皱了皱它那巨大的白眉,然后又放松下来。和它笑起来一样,它皱眉时也像木偶似的,只皱起眉毛那一部分,它的眉毛看上去像一对鸽子翅膀似的贴在它那毫无表情的前额上。“哦,盗墓贼,这可不是奉承我,是不是?你不该侮辱我。”
  “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是干什么的。”阿伦激动地说,“你伤了我们的机器,袭击特拉维斯和我,从我的头脑里偷走了形状和语言。好吧,用你从我这里偷走的一切告诉我,想让我对你怎么样?”
  芒多笑着说;“你们只是些微不足道的东西,我,我所有这些字眼都是指你一个人,好像你就是所有的一切。”
  “那么你是谁,是干什么的?”阿伦又问。
  “我就是……”疑惑使它的话含糊不清,仿佛它在寻找恰当的词却找不到。“我没有你脑子里所具有的那种强烈的身份感,阿伦。那个概念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实际上,我想……”
  芒多举起手,一道忽隐忽现的蓝色磷火覆盖在特效维斯的头上,就像极光一样闪烁了一会儿。
  特拉维斯尖叫着后退了一步,光消失了。
  芒多点点头说:“是的,你们都一样,特拉维斯。你们两个单独存在,只在这里。”
  “只在这里?”特拉维斯重复了一句,“如果你不在这儿,那你到底在哪儿?”
  芒多又露出那种幼稚、吓人的笑容。阿伦看到他的嘴不再像卡尔爷爷的样子了,他的嘴唇更丰满、更大了些,看上去特别像是女人的嘴唇。阿伦在想这是谁的嘴唇呢,看上去也很熟悉。
  “我来告诉你们吧,”芒多指着远处的群山说,“看,我在这里和你们谈话,我也在那里,那里有两个……我没给它们起名字,你们也没有那些词,尽管我猜你们把它们叫作食腐痘物,它们正在大咽腐肉。我在广阔的大海里,比你们的鲸鱼还要大的生物在那里戏水;我在地下的黑暗中漫步,只通过声音、感觉和压力便能了解这个世界。这里只是我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在用这些古怪的符号跟你们谈话,这些符号对你们来说似乎比整个世界还要真实。”
  阿伦看看特拉维斯,特拉维斯耸耸肩,他也困惑不解。
  “你为什么拿走我们的车?”阿伦说,“我们并没有伤害过你。”
  “你们不明白,是不是?难道你们就不能想想当我意识到你们在这里时我有什么感觉?你们,或者说得更确切些,那个你们称为‘机器’的东西发出噪音并碰撞着我,它就像有生命的东西似的到处走来走去。但是……我却感觉不到它,通过它的眼睛我什么也看不到。随后你们就像从壳里孵出的小鸡一样钻了出来。然而你们也像那台‘机器’那样毫无生气、一声不吭,我还以为它是你们的父母呢。你们……”
  芒多停顿了一下,脸上仍然挂着陌生而别扭的笑容,鸽子翅膀似的眉毛拍打着尘土。“我想你要用的词是‘新’,”他又用那幼稚而单调的咿咿呀呀声说道,“我从来没经历过‘新’事情,我也不喜欢。”
  “对你来说没有什么是新的吗?”特拉维斯问,“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芒多侧着头说,“我是一切,我告诉过你们。”
  “听着,你肯定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你并不是永远呆在这儿,也不可能永远呆在这儿。。
  “有一次我醒了,”他说,“古怪的梦唤醒了我长达几个世纪的睡眠,我朦朦胧胧地清醒了几十年;冰山在我休息时给大地盖上了寒冷的白色毛毯;说不清有多少年那些参差不齐的群山升起直插云霄,然后又被连绵不断的雨水腐蚀成小圆石头。我同时用一百万双眼睛看着这个世界,每一秒钟我都出生、生活、恋爱并死亡好几千次,体验所有的一切,并记住种种感受。但是……”他笑了一下,“这里从来就没有任何我不熟悉的东西,在无尽的岁月中从来没有过。”
  “直到我们来了?”
  “是的。我先摸了摸机器,因为它是你们三个中最大的,而且也因为你们俩是从它里面出来的。可我什么也没发现,它没有思想,没有感情,它只是用地上的东西做的,所以我把它放到了地上的东西应该呆的地方。然后我就来观察你们,我发现你们有思想并且有感情,但是你们两个的想法和感情互不相同。你们可以看,但我不能和你们一起看;你们触摸东西,但我不能和你们共享那种感觉。你们用有太多太多意思的语言思考,但你们的思想实在是太丰富了,你们的语言难以充分而有效地表达你们想要说的话。”
  “你听着,我们到这里,”特拉维斯瞥了一眼阿伦说,“只是想在这个时间和这块地方看一看,我们从没打算长久在这里呆下去或打扰你,芒多。为什么不让我们走呢?把那台机器还给我们吧。”
  “不,我不能让你们走。”芒多说。
  “怎么了,芒多?”阿伦恳求道,“你说过我们不属于这里。把机器还给我们,我们就离开。你再也不会看到我们。”
  “我不能那么做,因为我看到了你们的内心,看到了许多我不懂的地方,我也看到了你们两个的记忆。”
  芒多顿了一下,眨眨眼睛。由于内心感到很疑感,它眯起了眼睛,但眉间的皱纹并没有加深。“你们的头脑里根本就没有我,”从它的声音里涌现出一阵奇特的忧伤,“那里没有我。”
  “芒多。”阿伦刚开口,芒多挥挥手把他的话打断了。
  “我保持这种样子真是太累了,”芒多说,“我觉得不舒服。”说完,它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就像玩木偶的人把木偶身上的绳子全都割断了似的。它的衣服上露出了许多腐烂的大虫眼,然后像裹尸布似的消失了。盾毛从它们栖息的地方拍打着翅膀飞了下来,肉体像枯萎的纸莎草一样干枯爆裂了,脆弱的纸纤维脱落下来,像干柴燃烧似的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肌肉萎缩了,坚韧的肌髓松弛下来,骨头像旧象牙骰子一样喀嚓作响落在冰冻的大地上,变成了白色的粉末,被一阵微风吹散了。
  芒多不见了。
  这个世界似乎在嘲笑他们。
  天气突然异常寒冷。

《恐龙世界》 作者:斯蒂芬·利

二十 生死时刻

  祭祀仪式早已结束了,但那些食腐痘物仍然聚集在卡斯特的尸体旁边。恐龙们都走了,卡斯特的欧迪欧也走了,欧克利依然站在那里看着卡斯特的肉体被慢慢吃掉。
  欧克利这么关注卡斯特真是太不寻常了,有些马塔塔在猜测欧克利为什么会如此厚待卡斯特。许多吃饱了的食腐痘物又回到屋顶上,坐在那儿用嘴整理着毛茸茸的羽毛。
  斯特拉回来时,祭祀厅里只剩下了欧克利和弗拉基。
  斯特拉走近时,欧克利和弗拉基都没理它。斯特拉做出礼貌而又驯顺的动作,然后和它们一起注视着那些食腐痘物。它向祖先祈祷,希望祖先尽快以另一个模样将卡斯持送回到它们身边,它顿时回想起了卡斯特活着时的模祥。太阳快要落下去了,祭祀厅里一片阴暗,白骨在暮色中闪烁着。在昏暗的光线下,斯特拉感到非常疲倦,它什么也不想,就想回去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好好休息一下。可欧克利把它招来,没有欧克利的准许,它就不能离开。
  斯特拉深吸一口气走上了平台。它们三个在平台上静静地站了很长时间。然后欧克利俯身对弗拉基说了些什么。
  “欧克利说你的珍妮弗使他感到惊奇而高兴。”弗拉基说,可它自己的声音里却连一点高兴劲儿都没有,“我想你会说你已经料到她会表现得不错,是吧?”
  “不,我没料到。”斯特拉不能撒谎。
  马塔塔对欧克利从来不撒谎,不过这并不属于它们的行动路线。欧克利必须永远了解实情,否则就不能带领马塔塔遵守欧克利希。有时候最好是只回答欧克利提出的问题,不多回答也不少回答,这样比较安全。斯特拉知道现在就该这样来回答,但它还是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我和欧克利一样感到惊讶,我原以为这样的考验不公正而且带有偏见,我原以为珍妮弗会失败。然而,它却表现得比我们原先想象的要聪明得多。欧克利,代言者,我认为埃克尔斯、珍妮弗和彼得不只是痘物,不管你们愿不愿相信。”
  “安静,斯特拉!”弗拉基吼叫起来。
  “它们是从浮石上来的,’斯特拉说,“它们可以告诉我们更多关于那些浮石的情况,也许会告诉我们如何永远摆脱那些浮石。你们不明白吗?如果你们一味盲目地去遵守欧克利希,你们会彻底毁灭我们古老的行动路线的。”
  弗拉基听到这话很不高兴,它嘶嘶地叫起来,向后退了一步,生气地竖起了肉冠,它挥舞着爪子公开表示自己的愤怒。欧克利轻蔑地哼了一声,斜眼盯着斯特拉。
  它们两个的突然举动使那些食腐痘物慌忙从尸体上跳开,过了会儿才又定下心来继续吃尸体上的肉。斯特拉认为这不是个好兆头。
  “你住嘴!”弗拉基咆哮着,代言者的权杖在它手中颤抖着。斯特拉明白弗拉基的胸中燃烧着一种欲望,想把权杖当武器来打它。“我们已经受够了你无礼的言行,你喋喋不休地大谈拉基克的新路线,干涉欧克利让我们做的事情。现在我告诉你——”
  “弗拉基,”欧克利声音嘶哑地叫道。弗拉基瞪了一眼斯特拉,弯下腰倾听欧克利讲话。弗拉基又直起身子时,它的鳞甲由于愤怒而闪闪发亮,它的气味跟盖尔克在进攻前发出的气味一样。
  “尽管你言行无礼,但欧克利暂且饶了你,欧克利想要仔细考虑—下今天发生的事情。只要卡斯持的尸骨还在平台上,珍妮弗和埃克尔斯就能活着;当尸骨从平台上掉下去和其它骨头混在一起时,欧克利就要做出决定了。在此之前你必须证明它们的价值,斯特拉。这是欧克利的决定。”
  斯特拉说:“你只提到了珍妮弗和埃克尔斯,彼得怎么办?”
  弗拉基越凑越近,逼得斯特拉只好往后退,不然的话弗拉基就会撞到它身上。离它们最近的一只食腐痘物嘟嘟哝哝地抱怨起来,很不情愿地走开去啄食一条条仍挂在卡斯特尸骨上的肉。
  “欧克利不在乎另一个幼崽会怎么样,”弗拉基噪音嘶哑地说,“它没做任何给欧克利和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事。珍妮弗因为它在这里的表现而得到了宽恕;埃克尔斯年纪最大,是浮石的欧克利,所以也得到了宽恕;彼得的命运由我来决定。欧克利是这么说的。”
  斯特拉鼻孔张得大大的,它简直难以忍受弗拉基那种挑战的气味。
  “斯特拉,我告诉你,在上一窝之后,我们谁都不愿意听你的欧迪欧的话,于是她便决定离开了,她的这一选择或许救了自己仅存的一条命。我们许多马塔塔都愿意看到你也做出同样的选择,你仍然对我们大谈拉基克说的那些话,我们都厌烦了,我们都觉得一是因为你和拉基克,祖先也不会对整个马塔塔发怒,也就根本不会有那些浮石以及浮石带来的灾难。我是欧克利的代言者,我现在对你说的话跟当时拉基克离开时我对她说的话一样。我服从欧克利和欧克利希,我可是认真的,小心着点儿,斯特拉,要是让我抓住半点把柄,我就要亲眼看到你的尸骨横在祭祀平台上,就躺在卡斯特的旁边。”
  斯特拉看了看欧克利,这只老恐龙正注意听着弗拉基说的话,它肯定听到了弗拉基的话,但却没表现出来,它只用那只瞎眼对着它们,它的嘴对着卡斯特和那些正在啄食尸体的食腐痘物,还在哼哼着那只祭祀歌曲。斯特拉明白它是什么意思了。
  斯特拉感到孤立无援,仅仅是因为珍妮弗的表现,欧克利才宽恕了自己。
  斯特拉感到浑身颤抖,它只想离开大厅。它强迫自己注视着弗拉基说;“彼得呢?你打算对那只雄幼崽怎么办?”
  “除掉它。它是只野兽,根本没有礼貌。现在天已经黑了,不然的话,我会让你立刻就杀死它。你必须在明天日落前把它的尸体给我带来。”
  斯特拉叹了口气,弗拉基或欧克利毫无通融的意思,无论斯特拉说什么都没用了。它礼节性地抬起头说:“遵命。”

  参加完马塔塔那古怪的葬礼后,珍妮弗只想睡觉。斯特拉将他们带回来之后,彼得生了一堆火。他小心翼翼地将一堆火种放到两根棍子周围,说道:“从没想到这破玩意儿还真派上用场了。”他们用斯特拉给的一只泥罐烧开水,珍妮弗仔细地清洗伤口,重新打上绷带。然后,当彼得告诉埃克尔斯发生了什么事情时,她睡着了。
  她觉得才过了几分钟斯特拉就把她叫醒了。
  “什么事?斯特拉。”
  她注意到彼得和埃克尔斯正从被子里爬出来。
  “你睡得很香,所以我就没打扰你,”彼得说,“我想你非常需要睡一觉。
  “我想是的。”她的胳膊阵阵作痛,这使她想起了昨天的事。胳膊一动就痛,珍妮弗强忍着疼痛把绷带打开了点儿看了看,伤口看上去红肿发炎,好在已经结痴了,而且也没感染,但愿没事……”
  斯特拉用颤声说了一个字,珍妮知道这个字是“出去”的意思。
  “现在?”珍妮尽力用降调从鼻子里发出了颤音,而且还从喉咙里发出了咔哒声(斯特拉告诉过她这表示疑问)。
  珍妮弗觉得斯特拉是位非常出色而且很有耐心的老师。珍妮学语言很有天赋,但还是觉得马塔塔语很难学,因为她没长着喇叭形的鼻腔而且她的咽喉也跟马塔塔们的咽喉截然不同。珍妮弗刻苦学习这些声音和概念,她知道自己的发音在斯特拉听来肯定很不舒服,它肯定会认为她的发音器官有毛病。
  “等一下,”她说。
  斯特拉喷了一下鼻息表示同意。
  “怎么回事?”埃克尔斯问。
  “我们又要去野外旅行了,”珍妮弗对他说,“看来这次我们都要去,斯特拉让我们稍微准备一下。”
  他们洗漱完毕,斯特拉把他们绑到一起,不过捆得不紧,他们虽然不能跑,但还能轻松走路。
  斯特拉带着一只看门蜥蜴跟着他们走出了围墙。
  他们快步走了半个小时,爬上群山中最高的一座山峰,山峰上有片草地。斯特拉把珍妮弗带到一边,让那只机警的蜥蜴看着埃克尔斯和彼得。
  珍妮弗坐在地上,周围的植物有齐膝高,开着鲜花,不过她一种也不认识。地上没长草,而是覆盖着些红花草似的残根,软软的,散发着香气。昆虫飞舞,个头大得惊人。几种较小的恐龙在远处吃草,它们都没穿衣服,没带武器。这些恐龙看上去没有灵性,不过珍妮弗猜想它们与斯特拉同属一类。
  这里的景色非常奇特。
  斯特拉蹲坐在珍妮弗身边,监视着他们,晃动着它那肌肉发达的粗脖子。它用手指无比虔敬地轻轻摸了摸珍妮打着绷带的胳膊。
  它用低沉的声音说:“珍妮弗,很痛吧。”
  “是的。”她抬起下巴回答道,用这个词连同头部的动作一起来表示肯定,这是她前几天学过的一种表达方式,当时学起来特别吃力。
  珍妮弗知道站立的姿势会改变言语所表达的意思,她还感到气味也会影响意思,因为斯特拉说话时经常改变气味。珍妮知道不管有多难看她都要模仿它们的姿势,可她却没办法模仿它们的气味。看来她永远也不能学会或理解这种语言了。
  斯特拉又叽里咕噜说了几句。
  斯特拉断断续续地说出改欧克利命令以及彼得的死等话语。
  珍妮弗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这话的意思.她突然惊呆了,她感到皮肤一阵刺痛,仿佛温度突然下降了三十度似的。她听到自己的太阳穴嘣嘣作响,她翻来覆去地琢磨着刚才斯特拉说的话,希望是自己理解错了,希望是自己听错了斯特拉的意思而误解了。
  “再说一遍。”她说。
  斯特拉用更简单的词和更慢的语速重复了一遍。珍妮弗又把词语重新排列了一下,猜测也许是马塔塔语特殊的句法歪曲了这句话的意思,然而重新翻译过来的意思仍然是“欧克利命令我杀死彼得。”
  “不!”珍妮弗用英语抗议道。
  斯特拉又开口说话,她不作声了。
  斯特拉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有些话她似懂非懂,有些话她根本就不懂,但她尽力想把握斯特拉的意思。
  真是太可怕了,斯特拉说欧克利命令它今天就杀死彼得,彼得只是一只野兽,斯特拉打算马上就在这里执行命令。斯持拉还说有个叫作祖先的上帝或者灵魂,珍妮弗不应该担心,因为这一决定并没有影响到她。
  珍妮弗还没彻底明白是什么意思就站了起来。“不!”她满脸通红,脸上热辣辣的。“不要这样,你不能这么做,”她疯狂地大叫道,“我不会服从的。”
  “珍妮?”彼得从草地那边看着她,向他们走来。
  “别过来,”她大声喊,“没事。别打扰我们,彼得,求你了。”
  他还继续往前走。“怎么回事?”
  “走开,”她挥手让他回去。彼得双手叉腰生气地瞪着她,埃克尔斯也拖着脚步向他们走来。“听着,你们两个让我单独呆会儿好吗?”
  彼得吸吸鼻子,就像看一个孩子似的看了她一眼。“走吧,埃尔克斯,”他说,“她想和她的同伴单独呆着。”
  珍妮弗想反驳他几句,但闭上了嘴。彼得和埃克尔斯一边说话一边走远了些。
  斯特拉盯着珍妮弗,那双平静的大眼睛中充满了疑惑。它用左手小心翼翼地拿着长矛,珍妮转过身来时,它手指弯曲着握住长矛。“珍妮弗?”
  她没说话,至少用马塔塔语无话可说。她想问:“你想让我说什么?”然而她只是重复了—句:“我不服从。”她不知道还能怎么说。
  “你必须服从!”斯特拉轻声强调道,这是对她的责备。斯特拉一连串又说了许多马塔塔语,珍妮弗努力翻译着,尽量理解是什么意思。它的话是关于责任和服从,关于死亡的必然性,难道它是说死亡只是一种自然过程,没什么大不了的吗?珍妮弗疑惑地摇摇头。
  “别说了!”她对斯特拉说。她想冲斯特拉大喊大叫,她想说难道你看不出我不能袖手旁观吗?难道你不明白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朋友被杀死吗?我不管你为什么必须要杀死他,我不管谁会从中得到好处,我也不管你说什么死亡是我们都要经历的事情。难道你就忍心让弗拉基杀害你最要好的朋友吗?
  她想也许斯特拉会忍心那样做的,也许马塔塔跟他们不一样。如果那一只眼的老恐龙让斯特拉杀死它的朋友的话,它也许会亲自下手干。也许在弗拉基杀死它的朋友后它还会跟弗拉基住在同一个村子里,礼貌地相互打招呼,照样欢笑,照样开玩笑,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珍妮。”彼得又要向他们走过来。
  “别过来,该死!”她冲他大喊,“走开,行吗?你没听见吗?”
  “喂——”
  “走开,彼得!”
  “我有重要的事。”
  “我也一样。”
  彼得冲她摇摇头,又拖着脚步穿过高高的野草向埃克尔斯走去。
  珍妮弗感到很茫然,这个世界和她自己的世界在空间、时间相文化上的差距似乎非常非常大。她感到眼泪从面颊上流了下来。斯特拉也看到了,它伸出细长的胳膊和长长的手指用指尖接住了一滴泪水,好奇地盯着看。
  “我不服从。”珍妮又说道,这是她唯一能说的一句话。然后她又用英语说道:“对不起,斯特拉,可我不能服从,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彼得被杀死。我知道我的话你一句也听不懂,但我还是要说。如果你向彼得、埃克尔斯或者向我进攻的话,我就要反抗。我不能只是坐在这儿服睁睁地看着。”
  珍妮弗用她自己的语言对彼得唠唠叨叨地说着什么,斯特拉没去理会,而是看着从珍妮弗眼里流出的神奇的水,它以前从未见过任何痘物从那个洞里流过水。斯特拉闻了闻指尖上的小水滴,闻到了海水般谈谈的咸味,真是太奇怪了。
  这个幼崽很激动,这使斯特拉感到很不安,它感到很难预料到他们会干什么。难道他们的文化中就没有什么准则吗?难道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珍妮弗在祭祀厅里是那么聪明,可现在怎么会这么傻呢?
  斯特拉心想难道珍妮弗没意识到它在说要杀死彼得时是用哪只手拿长矛的吗?难道珍妮弗没想到去理解一下它的弦外之意吗?
  所有那些“不服从”的胡扯没有任何好处,没有任何意义。斯特拉说话时用的是命令的口吻;而珍妮弗说话时则加上了否定的形式.意思就是“不可能”。斯特拉需要珍妮弗做出行动,否则彼得就会被杀死,因为它必须服从命令!
  现在离把彼得的尸体交给弗拉基还有几小时的时间,斯特拉又耐心地做了一次努力,想让珍妮弗明白它的意思。
  它说:“珍妮弗,欧克利告诉我必须杀死彼得,我必须在日落前杀死它。”它又举起左手中拿着的长矛强调话中的潜在含义。接着它极其缓慢地说:“只要彼得在这儿,而我又有能力杀死它,我就别无选择,我必须服从欧克利。”
  它用左手而不是用有手握着长矛,这表明它不同意欧克利和弗拉基的观点,它并不认为彼得是只野兽;它坐在珍妮弗身边而不是像它该做的那样站在那儿说明它很友好;它发出甜柑橘般的香气而不是像上级对下级那样发出浓烈的香气表明它对珍妮弗平等相待;它告诉珍妮弗还有几个小时它才执行任务,这表明珍妮弗还有时间想办法;它把他们从关押处带到外面这片开阔的地方就给他们提供了逃跑的机会;它告诉珍妮弗只要自己还有能力服从,就必须服从,这句话意味深长。它还能再说得多明白呢?它这样做已经是很不应该的了,它再多说就会彻底违背欧克利希。
  珍妮弗必须听明白斯特拉的言外之意。
  珍妮弗又说:“不服从。”
  斯特拉困惑地哼了一声。尽管执行欧克利的命令是斯特拉的职责,但它并没让珍妮弗服从。为什么珍妮弗一个劲儿这么说呢?当然她不是在请求斯特拉不服从命令,那样做就太无礼了。
  不可否认,斯特拉并不清楚珍妮弗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如果珍妮弗屈从,斯特拉就把尸体交给弗拉基,它也乐意这么做。斯特拉不太清楚珍妮弗、彼得和埃克尔斯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不过它清楚他们都不是野兽。如果不得不杀死他们,那也好,但必须采用恰当的方式,而不能像现在这样。
  如果让这些人活着就意味着必须让珍妮弗把自己给杀了,那也没关系。现在麻烦的是珍妮弗好像并不想为了救彼得就杀死斯特拉。
  斯特拉尽可能缓慢地用简单的词语说了最后一遍:“珍妮弗,如果彼得呆在这儿,我就别无选择,我必须服从欧克利。除非我出了什么事,否则彼得必须死在我手上。”
  斯特拉小心地伸出长矛,珍妮弗轻易就会抓住,这是欧克利希的方式。斯特拉必须装出服从欧克利的样子,否则祖先就会抛弃它。斯特拉不能放走这两个幼崽和埃克尔斯,不过如果珍妮弗夺过长矛杀死斯特拉,让斯特拉能以恰当的方式保住自己的尊严,那么彼得就能活下去。
  斯特拉松开手指,左手轻轻地握着长矛。只要珍妮弗动作迅速……
  珍妮弗觉得斯特拉仿佛是在嘲弄她。它说要杀死彼得,可它却没有动手,而是不停地冲珍妮弗摆动着手中的长矛。斯特拉发出烂橘皮似的气味,那双金棕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珍妮弗,好像在示意珍妮弗做什么。珍妮突然感到一种似曾经历过的幻觉,想起了自己站在平台上面对那只空碗和刀子琢磨马塔塔期盼她做什么时的那个情景,顿时她觉得胳膊又痛了起来。
  除非我出了什么事,否则彼得必须死在我的手上。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斯特拉要杀死彼得,为什么它不在围墙里或早点儿在他们都被绑着的时候就动手呢?为什么到这儿来?为什么要等待?
  为什么要告诉我?
  斯特拉把长矛移得更近,比以前拿得更松了,那白色锋利的矛刃摆动着接近了她。“斯特拉——”
  矛尖几乎擦着了她的鼻子。珍妮恼了,用那只没受伤的手去抓长矛,出乎意料的是斯特拉马上就松开了手中的武器。珍妮弗笨拙地抓过长矛,疑惑地眯起双眼。斯特拉闭上眼睛,微微仰起头,挺起胸膛,露出咽喉处柔软、凹陷的部位,垂下双手,紧紧地握着长长的手指。
  珍妮弗意识到斯特拉盼着她去袭击它。
  顿时珍妮弗感到什么都明白了,包括斯特拉刚才说的那番古怪的话,它为什么带他们来这儿来,以及它告诉自己关于杀死彼得的命令时所用的那种方式……
  可珍妮弗又觉得这不可能,她笑了笑。“不可能,斯待拉……”她想用马塔塔语表达,但却找不到合适的词。
  斯特拉疑惑地睁开双眼,把头侧向一边说:“珍妮弗?”它又闭上了眼睛,头抬得更高了。
  珍妮弗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觉得手中的长矛特别重。她犹豫不决,她不会去袭击彼得、阿伦、甚至埃克尔斯,她也不能袭击毫无防备的斯特拉,她做不到。
  “喂,珍妮……”彼得也在注视着她,埃克尔斯也跟着他走了过来;他们都在注视着她。埃克尔斯也许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很快就明白了目前的形势。
  “喂,用长矛杀死它,”他说,“然后我们就能回去。”
  她根本不需要再做决定了,因为弗拉基和一队马塔塔士兵从草地边上的树林中走了出来;斯特拉也听到了它们声音。弗拉基冲他们这个方向大声地打着招呼,斯特拉从珍妮弗手中一把夺回了长矛。它用左手紧紧地捏住长矛,转身冲弗拉基打了声招呼,走过去和它们会面。
  “珍妮,”彼得叹口气说,“你已经拿到手里了……”
  埃克尔斯转身走开,显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厌恶表情。
  “那又怎么样,彼得?你又会怎么做呢?”
  “我绝不会就站在那儿。”
  “我就站在那儿了,怎么样?我可不是你那样的大英雄。”
  他对她的嘲笑嗤之以鼻,说道:“我想你也不是。我们本来可以离开这儿,你本来是可以回去和你亲爱的阿伦团聚的。”
  斯特拉和弗拉基停止了谈话,一起走过来。
  斯特拉用马塔塔语对珍妮弗慢慢地说:“我们必须返回村庄,盖尔克派使者来执意要看看人类的欧克利和它的幼崽们。”

《恐龙世界》 作者:斯蒂芬·利

二十一 求生协定

  特拉维斯说:“给你,小伙子,把我的外套穿上。”
  阿伦还在盯着芒多几秒钟前呆过的那片空地,他抬起头,看到特拉维斯把派克式外套递到他面前。特拉维斯的衬衫已经血迹斑斑,破烂不堪。他咳嗽了一声,胸腔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声音,因为有痰,所以声音很浑浊。特拉维斯吐了口痰,痰里带着血,染红了覆盖在石头上的白雪。
  阿伦意识到特拉维斯的身体状况在逐渐恶化,要是他不能很快得到帮助的话……
  可这里一片荒芜,没人能帮他,不可能得到任何帮助。
  “这外套是你的,”阿伦说,“你穿着吧,我不需要。”
  特拉维斯说:“你和我都明白现在的处境,你需要温暖。我活不了多久了,你比我活的时间要长点儿,把外套穿上吧。然后我们下去找那只枪,看还能不能修好。如果能修好的话,也是你的了。如果……”
  特拉维斯停顿了一下,还没等他再说什么阿伦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如果修好了枪,”特拉维斯接着说,“希望你能用上它。明白我的意思吗?”
  阿伦明白,他真是再明白不过了。特拉维斯沮丧地轻轻呼了一口气,呼出绝望的气息。他像死人似的站在阿伦面前,他嘴里呼出的冰冷的雾气就像是从坟墓中冒出的寒气似的。
  “我不能那么做,特拉维斯,我不能。”阿伦说。
  特拉维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阿伦说;“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我慢慢死去吗?你就忍心看到我把肺咳出来,渗出血然后窒息而死,或者伤口感染,长满坏疽?你就忍心看到我的腿肿得像小贩卖的气球那样?你就忍心看到我全身浮肿,皮肤绷得闪闪发亮,好像一碰就裂似的?我可能会走不动路,只能用劈裂的指甲扒着地上荒凉而冰冷的石头往前爬,我可能逃不脱食肉痘物的利爪。你就忍心看到我的这种下场吗?难道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吗?”
  每一句话都刺痛着阿他的心,他犹豫了,说道:“不,那只是……你不会……”
  “难道你想让我杀死你,然后再用最后一发子弹自杀吗?”特拉维斯逼近阿伦,在他那张消瘦的脸上,皮肤紧包着高高突起的颧骨,双眼布满了血丝。“如果你这么想,我就下得了手。我们已无路可走了,明白吗?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
  特拉维斯把外套扔给阿伦。这件沉重的衣服打在阿伦身上,然后便掉在了地上。“快拾起来,我们两个不能都冻死。”特拉维斯直哆嗦,他的胳膊露在短袖衫外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的下嘴唇颤抖着说:“求你了,小伙子……”
  阿伦不再生气了,他仍站在寒冷的风雪中,身上仍穿着牛仔裤和T恤衫,他穿这身衣服在格林镇觉得特别热,现在尽管他一直说不冷,可还是觉得特别冷。穿上外套并不难,但这很容易使他陷入已把特拉维斯吞没了的那个精神陷阱。
  阿伦拒绝穿上特拉维斯给他的外套,他不太相信发生的事。
  大约十二个小时前,一切都还狠正常,格林镇在八月的午后酣睡,珍妮在他身边。在上大学之前的这个暑假快要结束时,时光缓续地流逝着。他怎么会相信这半天的时间宇宙就已彻底变样了呢?
  阿伦觉得这是一场梦,他会从梦中醒来的!他必须找到路离开这儿,他一定要找到,鬼才会相信身边发生的这些事呢。
  这么想着阿伦觉得身上也暖和多了。
  “把你的外套拾起来,快拾起来!特拉维斯。芒多说时航机很安全,我们得去找到它。”
  阿伦跺着脚,好使脚不觉得太冷。他费力地爬下斜坡走到原来停放时航机的地方,那只摔坏的枪上已经结了一层霜。阿伦回头看见特拉维斯正疑惑地凝视着远方,可远处什么东西都没有,那件外套还扔在地上,特拉维斯也没穿。
  “特拉维斯!”
  特拉维斯吃了—惊,他转过身,困惑地看着阿伦。阿伦拣起枪,枪管已经被摔弯了。他让特拉维斯看了看,然后就用力把这只破烂货扔到了一边。枪旋转着飞了出去,发出的响声就像一架正在坠落的直升机,然后噼里啪啦地落到了五十码远的岩石上,碰起—些脏兮兮的冰块。有个像鸟一样的大东西愤怒地呱呱叫着拍打着翅膀飞走了。
  “听着,芒多,”阿伦冲着天空和那只飞走的鸟大声叫道,“这样你就记住我们了。”
  阿伦脑中的愤怒渐渐平息了。芒多说过时航机是用地上的东西做的,因为它就把时航机放到了地上的东西应该呆的地方。阿伦猜想芒多的意思是把时航机给埋起来了。
  阿伦又去把枪管捡了起来,走到原先停放时航机的地方用那只枪管挖掘下面的冻土。阿伦想即使什么也找不到,起码也会使自己暖和些。特拉维斯闷闷不乐地坐在旁边的一块圆石上看着阿伦,偶尔呻吟一声。
  两个小时过去了,阿伦在地上挖出了一个坑,坑的深度和宽度都约三英尺,可他什么也没找到。地面像速冻的混凝土似的,到处都散落着拳头大的石头,可阿伦连时航机的一点踪迹都没有发现。太阳西落,阴影渐渐地拉长了。阿伦头上都冒汗了,汗水在头发上已结成了冰。
  阿伦心里很烦,他把枪管(枪管弯得更厉害了)扔在地上,从坑里爬了出来,他双手紧抱在胸前直打哆嗦。
  特拉维斯用迷惑的眼神看着他,咳嗽着说道;“真遗憾,小伙子,真是太遗憾了。”
  阿伦环顾四周,跺着脚说:“是啊,我也是。特拉维斯,附近会不会有岩洞呢?我们得找些生火的东西,比如说干柴什么的来取暖。”
  “小伙子——”
  “我们可以明天再挖……”
  “阿伦!”特拉维斯说话实在是太吃力了,他又咳嗽起来,接着一阵剧烈地痉挛使他弯下了腰。他用手背擦了擦嘴,抬起头看着阿伦,轻声地说;“阿伦,这一点用都没有!”
  “有用,”阿伦说,“一定有用!我们得再跟芒多谈谈——”
  他不再说话,看到右边一个狭长的石缝里有个东西正在向他们偷看。这个东西长着一个三角形的鼻子,鼻子上长满了毛,鼻子后面长着六只眼睛,眼睛闪着银光,反射出好几个他的身影,身影都被扭曲、拉长了。芒多曾说过它就是一切,这里从来就没存在过任何不愿于它的东西。
  芒多或者芒多所说的那种群体意识正在注视着他。
  假设芒多说的都是实话,假设芒多像其他绝大多数智能痘物那样具有好奇心……
  阿伦突然有了主意。“特拉维斯,每种活着的生物都有某种共性,对不对?都要呼吸,都要吃东西,都要繁衍后代。”
  “最终也都会死去。”
  阿伦疯狂地笑了,他说:“对,我们都在尽可能避免发生这样的事情。要么抗争要么逃跑,这难道不是本能吗?好吧,芒多也应该有这种本能。”
  阿伦对那个东西说:“芒多,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如果你能听到,就请告诉我们,这很重要。”
  可还是连一点儿动静也没有,阿伦放松了一下身体。那个东西张开了嘴,不过露出的不是牙齿而是些花边状的肉柄,它的舌头就像条长鞭子似的。“是是的,”它说,它的舌头轻轻地伸缩和卷动着,它的长咽喉中的肉柄也在震动着,“我听听听着呢。”
  “那就听我说,你现在处境危险。你看到了我们的思想,但你却不能理解。我不相信你真的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
  “不不不,”它缓慢地低声说,声音听起来含混不清。“不不不理理理解,太太奋奇奇怪。不不不理理解所所所有的。只只一一一点。等等等着……”
  他们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阿伦转过身,那个六只眼的东西把头缩回到石缝中。一只猴子似的四足痘物摇摇摆摆迈着大步向他们走来,它浑身浓毛赃兮兮的,脸上的皮肤坚韧而且布满了皱纹,它在离阿伦和特拉维斯几英尺远的地方站住脚坐了下来。它长着三节长长的手指,上面青筋密布,它用手指抚摸着胸前的毛发,突然用拇指和食指摘了个什么东西扔进了嘴里,可阿伦没看见是什么。
  “这样好点儿吗?”它一边嚼着咽着一边说,“那个东西不能说好你们的话,它的思维总是游移不定,它的嘴形状完全不对。这样更容易些,更像你们。我把它带来了。”
  “好些了,好点儿了。”
  它咯咯地尖叫着,笑声在岩石间刺耳地回响着。“可还是不对,是不是?好吧,等会儿。”它说。
  这只类人猿的皮毛上沾满了冰雪,它坐直身,跳跃着跑开了。它原先呆过的地方刮起了一阵旋风,把尘土和雪片都卷了起来,阿伦和特拉维斯只好把眼睛遮住。怒吼的狂风消失后,芒多又以男巫的样子出现了。
  “瞧,现在你们满意了吧,”芒多举起一只手,微弱的闪电噼啪地向前面闪耀着!阿伦感到它触摸着他思想的表层,仿佛是他曾经有过的一种错觉。“你们两个真是太奇怪了,都对更大一些的系统一点都不感兴趣。你们很害怕,但却从不想你们的尸体也许会喂饱一千只昆虫和一群食腐痘物。阿伦,你的死会使你得到荣耀,创造奇迹,可你对此却毫无感觉。你们只是担心会失去自己的思想。”
  “你要是读过我的思想,就该知道在我的世界里所有的生物都是以这种方式生活的。”
  它转转眼珠,撇了撇嘴,皱着前额,但这些动作都是单独完成的,其效果就像是糟糕地模仿别人的动作似的。“你可以这么说.尽管我怀疑你是否知道。我来到你们身边之前,你们还不知道我的存在,是不是,也许你们这一种类从来没碰到过我。”芒多毫无生气、毫无表情地哈哈笑道,“再说,你们那个世界甚至都不存在了。这是,不,这曾经是你们的时间,记得吗,阿伦?格林镇,你的家,珍妮。这是他们本该在的地方,但他们都消失了。你没有家了,再也没有了。我为什么不能让你死在这里呢?”
  “芒多,如果你不把时航机还给我们,我们出了事,你同样也会有麻烦。想想吧。”
  芒多的指尖发出萤火虫似的谈蓝色亮光,阿伦感到芒多又在察看他的思想了。过了会儿特拉维斯也皱起了眉头,阿伦知道芒多也察看了他的思想。
  “真奇怪,你们两个都这么认为。”听起来它有点犹豫,但它的唇边仍挂着—丝微笑。“也许你们是对的,但是……我记得许多世纪以前很古老的事情,但从来就没发生过像你们所说的任何变化,我周围的世界从来都没改变过,还没改变过。”
  特拉维斯站在石头上疲倦地说:“你一直都没注意到,这就很危险了,芒多。当你的历史改变时,你什么也感觉不到,因为你是时间长河中的一部分。变化就像在河流下游打开闸门一样,一股崭新的历史浪潮哗哗啦啦地一个世纪一个世纪地向前流去,彻底撕开了以前的地形,向一个个的时代延伸,怒吼着向前奔腾。你一直听不到吼声是因为那就是你的过去,你的记忆也已经被侵蚀或被阻塞了,甚至被完全冲刷掉了。如果浪潮特别大.如果汇集的能量特别大,连你也会被吞没。”
  “但是我记得,”芒多把脸扭到一边,它那苍老的容貌渐渐消失,它的长相变了,看上去形容消瘦、两颊凹陷,而且也年轻了些.阿伦根本就不认识这副面孔,但他觉得特拉维斯肯定认识,因为他楞住了。
  “你总是会有记忆的,芒多,”特拉维斯说,“不过那些记忆也会改变,也许已经改变了,明白吗?”
  “我明白你们除了觉得我碍你们的事之外,对我一点也不感兴趣。你们不是要回去救我,你们要你们的机器不是为了救我。”它撅着嘴唠唠叨地说,他那苍白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看上去特别冷酷。
  “你错了。”特拉维斯开口说。
  阿伦知道他要撒谎便打断了他,说道;“你说得对,芒多。不过如果我们不回去,你就会死去。埃克尔斯回到了过去的时间里,他将再次改变一切,所以变化是不可避免的。但如果我们回去……”
  阿伦看了看以埃克尔斯的模样出现的芒多,他只是在毫无计划地闲谈,试图找到一种理由(无论是什么理由)说服芒多把机器还给他们。阿伦想如果自已是芒多的话,就会嘲笑他和特拉维斯,埃克尔斯很可能已经死了,要是这样,芒多就彻底安全了。
  除非……
  芒多笑了,它触摸着阿伦的思想,阿伦感到一阵眩晕,看到暮色中闪耀着火花。“我同意你的想法,阿伦,很有那种可能。”芒多说。
  阿伦摇摇头,冲着芒多那张死尸般的脸笑了笑说:“不,你看到的还不够深刻,芒多。我意识到两件事情。第一,我打赌埃克尔斯还活着。我们生活在你的未来,记得吗?稍微向前跳一步,你就不存在了,在那儿你根本就不存在。”
  “你们只是没注意到我罢了。”芒多沾沾自喜地说。
  “不,我们看到了痘物,痘物们也看到了我们,而你却从未到过那里。你很好奇,芒多,你喜欢看到新东西,是吧?但在几个世纪之后,我们根本就没遇到过芒多、旋风或任何像你这样的东西。对你来说也许只是一次呼吸,一次喘气,只是很短的一小会儿时间,对不对?你已经活了成千上万年。”阿伦停顿了一下。
  特拉维斯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有活力,他犹犹豫豫地接着说道:“这个小伙子说得没错,芒多。两个世纪以后根本就没有你.也许你在什么地方死去了,或者你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也许就在我们离开我们那个时间之后,在我们来到这里之前,埃克尔斯踩死了另一只蝴蝶或者拍死了一只蚊子,这只蝴蝶能够改变世界,这只蚊子操纵着其它许多物种的命运,顷刻间你自己以及你那整个漫长的历史便出现了。”
  芒多一声不吭,突然像只折断了的木偶似的弯下了腰,它把手触到地上,冻土沸腾了。它又直起身来时,手里拿着一只恐龙蛋,这只扁长、斑驳、白色的椭圆形恐龙蛋看上去待别像阿伦和珍妮弗当初发现的那只。
  芒多说:“你说你意识到了两件事情,阿伦。另一件事是什么?”
  阿伦觉得脑海里突然豁然开朗,他眨眨眼睛,长长地出了口气。他意识到他迫切想实现自己的愿望,在这被破坏了的时间长河里想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如果是这样的话……
  “我想做个实验,芒多。你不会有危险的,或者说危险极小。我想知道一点你的思想。就用几分钟。”阿伦笑着说。
  特拉维斯痛苦地盯着阿伦,芒多脸上的笑容仿佛是画上去似的。
  “几分钟或更确切地说是几百万年。读出我的想法吧,你要想了解一切,这就是最简单的办法。”芒多动作笨拙地把蛋递给阿伦。
  阿伦接了过来。他一触到恐龙蛋,蛋壳上就嘶嘶地冒出了蓝火花,火花在芒多的头和他的头之间形成了一道弧线,顿时他们思想的碰撞更加激烈、更加彻底了。
  阿伦感到芒多的思想在猛烈地冲撞着,它的思想把它和这世界紧密地连在一起,这是一张错综复杂的网,遥远而又陌生。不过阿伦意识到芒多像孩子般天真,它对阿伦和特拉维斯的思想也同样感到很困惑。
  芒多把手缩了回去,那张网的景象消失了。它缓慢地说;“是的。”此时它头盖骨上的骨头似乎扭曲着,它的长相又变了。“我明白你们要我和你们一起走,去弄清楚?”
  “是的。”阿伦说。
  芒多变成尘土不见了,阿伦顿时觉得它不会再来见他们了。
  突然脚下石头跳动,大地震颤,山坡皱起裂开,地上裂开了一条缝,像一张大嘴似的冷酷地尖叫着,特拉维斯和阿伦赶紧往后退。一阵漆黑的飓风从脚下刮起,他们遮住眼睛,摔倒在地。大块、小块的石头倾泄而下,一层令人窒息的尘幕在他们上面积动。
  地震又突然平息了。
  阿伦掸掸衣服和头发上的尘土,揉揉眼睛,吐出嘴里的沙子,喊道:“特拉维斯!”
  他突然看到时航机停放在旁边完好无损的地面上,仿佛从来就没丢过似的。阿伦扶着特拉维斯站起来,然后看着这个受伤的家伙一瘸一拐地走到机器前。
  特拉维斯仿佛是找到了丢失的孩子似的拍了拍时航机冰冷的机身,他按了一下门的触点,门嘘嘘作响着开了,这时他们看到那只类人猿似的痘物蹦着跳着向他们走过来。
  “咱们走吧,我一直想看看我是从哪儿来的。”它说。

《恐龙世界》 作者:斯蒂芬·利

二十二 梦幻暴雨

  风越刮越大,虽然天气晴朗,空中只有几片白云,可珍妮弗还是预感到风暴就要来了。与现在的处境相比,坏天气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无所谓。
  他们又回到了村子,珍妮弗不喜欢看到站在村子当中的那只怪物。它像个小天神似的,站起来肯定有十英尺高,身上穿着铜炊具似的东西,它那硕大的头和餐盘般鼓出的耳朵上戴着—顶锤制的金属头盔,长鼻子的顶端垂下一个片状的东西,嘴唇黑乎乎的,牙齿—颗颗往外凸着,看上去很像鳄鱼的牙齿,宽阔的前胸罩着一块很重的金属,后背上却什么也没穿。在铜片下面,也就是在它的短粗胳膊能轻易够着的地方,悬挂着两把很粗的木制大头短棍,短棍的缝隙中粘有血迹,头上有几颗黑曜石大钉子。这只怪物的腿像树干一样粗,尾巴用皮带绑着,还装饰着一块块未加工过的矿石。
  更为可怕的是这只凶神般的怪物脚下躺着两具尸体。一具尸体是只翼手龙,看上去像只鸢,大小跟人差不多,它的尸体扭曲着,细脖子折断了向后弯着,巨大的翅膀被撕碎了。
  另一具尸体是一个人。这个人的皮肤和老橡树桌子的颜色差不多,身上裹着一块宽松的白色棉腰布,溅到上面的血现在还是湿的。他脖子上戴着一枚大胸章,用皮带系着,看上去是用一块扁平的淡绿色石头雕刻而成。上面刻着一张方脸,边上还刻着些复杂的小符号,珍妮弗觉得那张方脸在斜眼看着她。他的头发乌黑发亮,乱莲蓬的,束着发带,发带上也雕着相同的图案,只不过小了些。这个死人脸宽宽的,看上去很平静,他那双空洞洞的眼睛注视着太阳。珍妮弗突然看到他的头盖骨有一边像是被重重地击碎了。
  那只怪物气势汹汹、咄咄逼人,它说话非常急促,就像从远处传来的轰轰隆隆的暴风雨声似的,它显得很不耐烦。珍妮弗虽然知道它同马塔塔们说同样的话,但它的话生硬刺耳,很难听懂。除了欧克利的名字外珍妮弗什么也没听懂,就觉得它是在一个劲儿地抱怨。
  这只怪物是个盖尔克。它大声说话时,珍妮弗凝视着那个死人。
  “他是从哪儿来的?”她低声问彼得和埃克尔斯。
  “肯定不是日本武士,”彼得说,“看上去像是美洲印第安人。”
  埃克尔斯什么也没说。珍妮弗瞟了他一眼,他的头发在清新的空气中飘动,瘦削的脸庞苍白而又憔悴。他不肯看那个死人。
  “埃克尔斯,怎么啦?你知道点儿什么吗?”
  埃克尔斯摇摇头,然后又耸了耸肩说:“不……哦,也许,山谷下面有整整一个城市这样的怪物。我看到过它们跟一些人打仗,它们挥动着凶猛的棒子像发了疯似地嚎叫……”
  埃克尔斯闭上了嘴。
  这个盖尔克像架灵敏的屠杀机器似的转过身,把头转向他们,用那双小眼睛冷冷的盯着他们。它的金属头盗在太阳下闪着红光,它露出钟乳石般尖利的牙齿,厉声说了个什么词,它呼出的气就像是从坟里冒出来似的冲他们扑面而来。
  珍妮弗、彼得和埃克尔斯顿时觉得真是碰上了死神,感到万分恐惧。可他们被绑着,不能逃跑;他们手无寸铁,无法反抗。它会用锋利的牙齿撕咬他们,用可怕的尾巴撞击他们。这个盖尔克的恶臭气味包围着他们,风越刮越大,但也吹不走这种气味。它板着脸残酷地盯着他们,他们不知所措,也许只有坐以待毙。
  它把头扭向一边,他们三个都松了一口气,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屏住了呼吸。它断断续续吼叫着发出命令,弗拉基喷着鼻息,跺着脚表示不能服从。
  这个盖尔克像疯了似的转过身,它那条装着铠甲的结实的尾巴像牛鞭子一样在弗拉基面前挥动着,离弗拉基的鼻子尖只有一英寸远,可弗拉基还是一动不动。盖尔克又尖声发出了命令,将武器径直指向彼得。
  珍妮弗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这个盖尔克想要他们中间的一个或三个都要。珍妮弗觉得虽然弗拉基拒绝了它的要求,但这个盖尔克的举动与斯特拉在草地上出乎意料地想对她献出生命相比也真是太无礼了。珍妮弗虽然被绳子捆着,但还是一个劲儿向前走,她将弗拉基挤到身后,站到弗拉基和这个盖尔克中间。
  “不,不服从,”她冲着盖尔克说,似乎今天一整天她都在说这个词,“这不会发生的。”

  突然刮起一阵异常猛烈的狂风,珍妮弗后退几步站稳了脚。盖尔克用贪婪的目光盯着她,好像她是五星级饭店里一道太阳鱼佳肴似的。它撅起乌黑的嘴唇把凸出的尖牙包住了,珍妮弗马上就意识到自己也会被这只食肉痘物杀死,像那只鸢和印第安人一样倒在它的脚下。
  她一点也不在乎,她用手指着盖尔克,准备大声向它挑战。
  还没等她开口,头顶晴朗的天空上突然划过一道闪电,这道霹雳仿佛是珍妮弗用手指发出来似的。她吃了一惊,眨眨眼想看个究竟。她揉揉眼,惊叫了一声。
  盖尔克像棵枯树似的倒在地上,更确切地说是它的一半身体倒下了,这个怪物连同它身上的铠甲和其他东西从上到下被齐刷刷地劈成了两半。一半身体血肉模糊倒在了地上,内脏热气腾腾地流了出来;而另一半身体却不见了。刚才它站立的地面也不见了。
  在它原来站着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由雪花堆成的光滑的圆柱,直径约十英尺,有几英寸高,向上掀起一阵暴风雷。
  珍妮弗顺着这个不可思议的暴风雪向上看,看到顶上乌云滚滚,是一片昏暗的云墙。刚才还天气晴朗,可现在却到处乌云翻滚。她惊呆了。
  大家都惊呆了,使劲儿往后退,可彼得却一动不动,他俯下身,伸手去触摸飘动的雪花。
  “彼得!”珍妮弗惊叫道。
  彼得把手缩了回去。天空中又划过一道闪电,但根本就没有雷声,闪电像黑夜里燃烧的火焰一样照亮了马塔塔的村庄,扭曲、巨大的阴影迅速掠过各个穹顶。
  闪电过后,冬天的景色消失了。

  斯特拉在珍妮弗身后惊恐地喷着鼻息。
  就在马塔塔村外高高的草丛里,出现了一座建筑物,是座石塔,墙壁非常平整,看上去像是从某个城堡上切下的一角被抛到了这里似的。石塔的防御土墙上出现了一个人,他身穿锁子甲,头戴钢盔,向下冲他们大声叫喊,珍妮弗听出他说的好像是法语。
  又划过一道闪电,城堡消失了,仿佛从来就没出现过。

  弗拉基指着珍妮弗的左边,她顺着手势看见就在原来关押他们的地方附近停放着一辆流线型汽车。她看到了车的正面,玻璃顶篷敞开着,一个人正要从驾驶座上爬出来,他的胳膊特别多,身上还有个壳。
  闪电过后,幻影消失了。

  珍妮弗转身环顾四周,想看看还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在她有边五十码远的地方到处都是岩石,没什么不对劲儿的,可她突然看到有只背着蓝壳的特大个儿蜗牛从花岗岩石板上滑了过去。

  又是一道闪电。风刮起了沙子(是沙子吗?她想),她只好蒙上眼睛。

  又是一道闪电。
  闪电刚出现,那场怪涎的暴风雪就消失了,天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擦过似的又变睛了。他们刚才看到的那些奇特景象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没有雪,没有沙子,没有塔,没有法国骑士,没有蓝色的蜗牛也没有沙土。
  只有那个盖尔克的半具尸体。

  大家都注视着珍妮弗。弗拉基说了些什么,珍妮弗本能地冲它转过身,弗拉基向后退着差点儿摔倒。
  彼得在她身后笑道:“对,珍妮,给它一下子。”
  “彼得——”
  “喂,如果它们愚蠢地竟会相信这一切,那就抓住时机吧。我们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斯特拉和弗拉基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它们说得很快,声音又特别低,珍妮弗根本就听不明白。其它的马塔塔从住所里走了出来,盯着那个盖尔克的尸体并围在斯特拉和弗拉基周围注视着它们。
  珍妮弗看着弗拉基,想知道它打算干什么。弗拉基盯着珍妮弗,冲斯特拉大声吼叫,然后就走竣消失在那些圆屋顶群里了。斯特拉对他们的态度好像很温和,将他们赶回到关押他们的地方。
  珍妮弗注意到斯特拉小心翼翼地避免碰到她。

  尽管欧克利假装平静,可实际上它却很愤怒,斯特拉闻到了从房间的角落里传来的愤怒的气味。欧克利坐在岩石上,光线从敞开的屋顶照射进来,把岩石晒得很暖和。斯特拉知道正是因为珍妮弗和远方杀手(人类的欧克利)才使欧克利变得喜怒无常。珍妮弗和欧克利也和斯特拉一起被召到了这里。
  和其它马塔塔一样,欧克利也对刚才的事情感到心神不安。斯特拉感到自己也不愿靠近珍妮弗,因为她招来了那场幽灵般的时间暴雨,因为她使那个盖尔克莫名其妙而又毫不光彩地死掉了。
  欧克利发出的气息中还隐藏着另一种气味,可斯特拉却搞不清这是种什么气味。斯特拉和珍妮弗向它行礼,然而欧克利对他们毫不理会。
  弗拉基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它听完欧克利的低语后转过身,手中代言者的权杖不停地颤抖着。斯特拉注意到就连珍妮弗也能从弗拉基的态度中闻到它想要打人的气味。
  “欧克利问人类的欧克利,为什么珍妮弗无端杀死了那个盖尔克。”弗拉基厉声说。它气愤地喷着鼻息,挺立在珍妮弗面前,把权杖逼近她的头颅。
  珍妮弗毫不畏惧地瞪着它,尽管她根本没散发出任何气味,但斯特拉却为她感到非常骄傲。
  珍妮弗根本就没跟埃克尔斯说话,而是径直用她那蹩脚的马塔塔语说道:“珍妮弗问欧克利为什么彼得必须得死。”
  即使是斯特拉也对珍妮弗这令人难以置信的无礼行为发出了嘶嘶的叫声。欧克利是在问人类最年长的埃克尔斯的,而不是问珍妮弗。她应该履行作为人类欧克利的代言者的职责,而不应该自己回答。相比之下,这还不算什么不敬,更糟的是她用直接疑问句答复欧克利的直接疑问句,这是对欧克利的侮辱。
  欧克利的鳞片闪着杂乱的亮光,它猛地抬起头,斜眼看着珍妮弗。
  弗拉基大声怒吼,猛地抽回棍子就要打珍妮弗。
  远方杀手用自己的语言颤声说了些什么;他闻起来就像是遭到欧迪欧痛骂的小家伙。
  斯特拉为埃克尔斯感到耻辱;任何一个欧克利都不会表现得这么差劲。斯特拉意识到珍妮弗是在劫难逃了,不过它不知道欧克利会怎么处置珍妮弗。
  珍妮弗举起了手,跟那个盖尔克被击倒时她用的手势一样,弗拉基犹豫了一下,这一耽搁使珍妮弗得以死里逃生。
  欧克利大叫:“不!”
  棍子猛扫下来,发出了死亡的声响,只差一层蛋壳那么点儿距离就砸着珍妮弗的脑袋了。弗拉基喘着粗气,散发出一股浓烈而难闻的气味,憎恨、失望、狂怒和惊恐交织在一起。它憎恶地说了些什么,极力想排除心中的恐惧,可就是排除不了,大家都还能闻到它那恐惧的气味。
  “对不起,欧克利。”
  然而欧克利没理它。
  “斯特拉!”欧克利叫道。
  对于欧克利直接跟自己讲话,斯特拉感到既惊讶又担心,同时也很高兴。
  欧克利说:“你去问那个幼崽珍妮弗,是不是它招来了那场杀死那个盖尔克的暴风雪。”
  欧克利的声音很微弱,斯特拉知道大声说话会使欧克利感到很痛苦,因为(据谣传)它的嗓子边上长着些可怕的肿瘤,这严重妨害了他的讲话能力。
  珍妮弗没听懂欧克利的话,斯特拉尽可能用最简单的词将这个问题又解释了一番。珍妮弗摇摇头,斯特拉觉得人类这一简单的示意动作并不能准确地表达意思。珍妮弗用自己的语言对埃克尔斯说了些什么,远方杀手听了感到心烦意乱,他与珍妮弗争论了一会儿。
  埃克尔斯还在说话时珍妮弗就转过身去了,这太奇怪了,珍妮弗怎么会这样呢,斯特拉以前也见到许多次这样的情形,它知道这会使欧克利感到很恼火,因为任何年幼的马塔塔都不敢反对或打断欧克利的话。
  珍妮弗冲着欧克利而不是斯特拉说了声“不”,这也有些无礼。她指着弗拉基说:“虽然我吓着了它,但我没招来那场暴风雪。我认为——”
  “我就想知道这些,”欧克利根本不看珍妮弗,它声音嘶哑地冲着斯特拉说,“告诉它我对它的想法不感兴趣。留在这儿,斯特拉。我会让其他马塔塔把人类的欧克利和珍妮弗带回去的。”
  “彼得呢?”珍妮弗问。
  珍妮弗竟敢这么冒犯欧克利,斯特拉听了直跺脚。幸亏欧克利刚才的警告好像把弗拉基吓住了,不然的话弗拉基肯定会找珍妮弗的麻烦。
  “珍妮弗,你可以走了,”斯特拉冲珍妮弗嘶嘶地叫道,“请安静。”
  “不,决不。”她说。
  欧克利不看珍妮弗,而是盯着阳光照射在墙上形成的图案说道:“斯特拉,问问它为什么那个痘物的命那么重要而它自己的命又如此毫无价值,为什么它竟毫不顾及自己的性命呢。”
  斯特拉看到珍妮弗在试图弄懂欧克利的意思,它把欧克利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珍妮弗的脸变得通红,斯特拉不知道这种颜色表示什么意思。珍妮弗瞟了一眼埃克尔斯,便开口说了起来。她结结巴巴地说了很多话,时不时看一看斯特拉,希望得到它的肯定和帮助。斯特拉渐渐明白她的意思了。
  “欧克利,彼得和我都知道浮石是如何形成的,我们还认识一个至少了解浮石是如何工作的人,也许他能告诉你们怎样才能关闭这些通道。如果你想知道这条消息,那就别杀彼得。”
  欧克利不愿回答这种侮辱性的话。
  “弗拉基。”欧克利嘟囔了一声,弗拉基赶忙走过来听欧克利低语。
  不管欧克利说的是什么,弗拉基似乎显得很高兴,它的气味改变了,它的肉冠也垂了下来。它用代言者的权杖冲站在欧克利房间门口的一个马塔塔示意了一下,命令道:“带这些人离开。”
  “我要你回答。”珍妮弗执意地说,弗拉基对她毫不理睬。他们被赶了出去,珍妮弗还在抗议着。
  斯特拉看着他们走了,冲珍妮弗无奈地摇摇头,想让她理智些或者礼貌些。
  珍妮弗的抗议声渐渐远去,然后消失了。

  弗拉基说:“人类暴露出了它们的本性,欧克利已经受够了。”
  “这是我的过错。”斯特拉道歉道,不过它知道这么说不起任何作用。“对珍妮弗来说我是个不合格的欧迪欧,我没有教好它。。
  “太对了。”弗拉基说。
  在代言者身后,欧克利缓慢地坐下来,放松了些,用爪子拍打着石头。
  斯特拉的心沉了一下,很显然欧克利已经作出了决定,它马上就意识到欧克利的决定是什么了。
  “欧克利命令我告诉你,我们拘禁那些人是对欧克利希的侮辱。”
  “那就让我放了它们,用它们的浮石把它们送回去。”
  “我们要用它们来祭祀,盖尔克的欧克利明天要来观看。”
  斯特拉已经料到了,它用气味表示不同意。弗拉基的肉冠稍稍竖了起来,说道;“没有任何一个马塔塔会支持你的,斯特拉。除了你之外,其他任何一个马塔塔都不会说这件事欧克利做错了。欧克利非常清楚那些征兆。既然珍妮弗招来了那个幽灵般的暴风雷,我们就应提高警惕,时刻注意从浮石上来的任何东西。”
  “不是它干的,它已经说过了。”
  弗拉基轻蔑地说:“当时我也在场,我看到它指了一下,盖尔克的使者便死了。”
  “珍妮弗说另一个人知道那些通道是怎么做成的,它也许还能关闭那些通道。要是那样的话,难道就不能恢复欧克利希吗?”
  “就像它说那场幽灵般的暴风雷不是它带来的那样,也许它是在撒谎。我们把它们献给祖先之后就能恢复欧克利希了。”
  “难道欧克利害怕盖尔克会因为这些幽灵而袭击我们吗?难道——”
  “够了,”弗拉基挥着棍子吼道,它憎恶地喷着鼻息,“这些人已经使你传染上了它们那种对待长者毫无礼貌的态度.或者你听你的欧迪欧拉基克对你灌输的话听得时间太长了。离开我们,斯特拉。离开我们,回到你的人类那里去,它们的时间不多了。欧克利对你已经厌烦了。”

《恐龙世界》 作者:斯蒂芬·利

二十三 猛烈的风暴

  特拉维斯设置时航机要回到中生代,他调整控制装置,以便到达中生代时正好跟他们从那儿离开的时间相隔一小时。那个缓冲器防止他们碰到自己身上,阿伦对碰撞的后果真是再清楚不过了。
  特拉维斯疲倦地靠到座位上,指导阿伦设定其它坐标值,告诉他如何避免在时间及空间里漂浮,以便能到达以前所到达的地方,而不是到达地球的另一端。阿伦发现整个操作过程非常简单,简单得简直就是对人的一种侮辱。正像特拉维斯曾经说过的那样,这些控制装置和计算机接口都是为生手而不是为技师设计的。
  他们把芒多捆在座位上,然后扣好自己的安全带。
  “启动……”计算机说。
  芒多的世界被打碎、撕裂,然后消失了。
  时航机颤抖颠簸着,阿伦的牙齿也随着颤抖不已。窗外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阿伦一看外面就觉得眼睛痛,就像是戴着别人的眼镜看图像失真的彩电屏幕似的。他感到前窗玻璃外袭来的寒气极其寒冷,如果他把手放到玻璃上,准会冻到上边。
  特拉维斯猛地倒在阿伦旁边的椅子上,那只类人猿芒多睁大眼睛坐在他们后面,它轻轻地呻吟着,好像有点儿疼痛。当控制板上的时计碰到他们设定的目的坐标值时,一阵异乎寻常的猛烈震动使机舱失去了平衡,时航机外面的黑暗也开始渐渐稍散,最后随着一道道绿色的条纹消失了。
  芒多突然尖叫起来。
  “我完了,我彻底完了!”这只类人猿语无伦次地喊叫道,然后又断断续续地尖叫起来,在安全带里拼命地挣扎着。
  “芒多,怎么啦?”
  “我完了,我心中的一切都静了下来,只剩下了一声低语,只剩下我自己了。”它呜咽着说。
  “现在你是在自己的过去。”特拉维斯告诉它。他看看阿伦,又看看芒多,他那痛苦的眼神看上去很迟钝,他的声音里根本就没有同情。“你现在是在你还没有存在的那段漫长的时间长河里,这里没有世界范围的思想,也不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你听到的只是你的未来的回声。虽然阿伦没料到达一点,可我却料到了。”特拉维斯耸耸肩,咳嗽了一声,双手紧紧地抱住了身子。“我起初不相信你会同意让我们回到这里,不知道你是不是能经得起这次旅行,不知道你是否能受得了失去自己其它部分的痛苦,我原以为你无非是一只类人猿而己。”
  “送我回去,”芒多哀求着,“特拉维斯,阿伦……”
  “不!”特拉维斯说,“没机会了。你还会再耍花招让我们又困在那里的。”
  芒多在安全带里挣扎,像狗一样呲牙咧嘴地咆哮着。
  “你保证过,”它向阿伦嘶嘶地叫道,“你骗了我。你说你想做个实验.你说过你会帮我的。”
  “我确实想做实验,”阿伦回答说,“我们会帮你的。”他看看特拉维斯,接着说:“我确实保证过。芒多——”
  “我很孤独,我很难过!我只有这个躯体,”它尖叫着在皮带里挣扎,然后又气喘吁吁地跌坐到座位上,“我没有精力,没有力量。我想成为风,我想从一种生命变成另一种生命,但你们却不让我这么做。我不能再变成芒多了,我死了。”
  阿伦告诉它:“你没死.你只是变得像我们一样了,这没什么。芒多,我会遵守诺言的,我会的。现在我们要找到那条把我带到这里来的通路,那边的丛林里有座从这个时间通向我的时间去的桥……”阿伦停下来皱了皱眉头,然后接着说:“哦,我想那也不再是我的时间了,那是你的时间。与时航机相比,那条通路会更容易把你带回去。”
  阿伦按了一下门上的触点,随着一阵叹气般的声响,门被打开了。他们闻到了丛林的气息,黑色的泥土散发出闷热的潮气,还有茂密的植物散发出的湿气。
  “来吧。”阿伦把芒多的安全带解开,这只类人猿好像连最简单的技术装置都不知道如何操作。
  “特拉维斯?”阿伦喊。
  “来了。”

  这世界和他们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一群新的食腐痘物正在残忍地撕咬着霸王龙王的尸体,它们的身高能达到他们的腰部,阿伦知道这些食腐痘物是一种迅速而凶猛的恐龙,幸好他们走近时这些恐龙散开了。阿伦从芒多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看得出它正聚精会神地注视着这些恐龙,他明白芒多正在设法进入它们的身体,就像它和它那个时间里的那些痘物相联系那样,它试图和这些恐龙建立联系。他从芒多那极度扭曲的嘴巴看得出它没有成功。
  霸王龙王尸体里聚集的液体在流动,发出汩汩的声音和叹息般的声响,它睁着一只大眼用责备的目光盯着他们,它的嘴已经僵硬扭曲了。那条通路的一些剩余部分就飘浮在附近,离地面只有几英寸。阿伦看到尸体的左边有片茂密的蕨类植物,植物的枝条还像他上次来这儿时一样向下低垂着。这片开阔地一直延伸到前边树木下的阴凉处,那条悬浮通路的一部分就在那些树木的后面。
  一切都跟原来一模—样,时航机还停放在原处,好像他们从来就没离开过似的。
  特拉维斯最后一个从时航机里一瘸一拐、气喘吁吁地走了出来,出来之前他还抓紧时间从武器架上拿起枪武装好自己。他看到阿伦怀疑的神情便开口道:“这里很危险,小伙子,你也该这么做。要是那群食腐痘物觉得你很可口,它们几分钟之后就会把你撕得粉碎。”
  “也许得过会儿吧。”
  芒多缓慢地从特拉维斯和阿伦身边走过,站在霸王龙王的尸体前。
  阿伦注视着这只类人猿,看到它肩膀低垂,下颚松弛,双手触摸着地面。“芒多?”
  “这就是所发生的一切吗?”芒多突然问,它没看着阿伦和特拉维斯而是望着那只恐龙,“以前我根本就不知道。我的世界里有东西死去时,我根本就感觉不到。我只是从那个尸体中出来,就再也不去理会了。我不明白,不明白……”
  芒多拖着脚步走近倒在地上的恐龙。它伸出一只手,颤抖着用食指去抚摸恐龙身体侧面明亮的橘黄色鳞片,然后就像被火烧了一下手似的缩了回去。芒多喘着粗气抽泣着,突然它举起拳头猛击尸体的侧面,嚎啕大哭,阿伦冲上去把它拉开了,芒多倒在阿伦的怀里绝望地撕扯着他。
  “求你了!快送我回去,让我回家。我害怕,我不想死在这儿,不想孤独地死去。求你了!”芒多用力拽着阿伦的肩膀,扯着他的T恤衫,绝望地撕扯着他,紧抓着他。
  “芒多——”
  “如果我死在这儿,就会永远地死去,可是谁都不应该永远死去,阿伦。你欺骗了我,现在送我回去。”
  “好吧,好吧。”阿伦一边推开它的手一边说。芒多身材并不高,可力气却大得惊人。“快点,特拉维斯,我知道那条通路在哪儿。我们现在已经到这儿了,我们还有时航机,把芒多送回去吧。”
  特拉维斯耸耸肩膀说道:“你去吧。我可没兴趣再看到那个时间,我要去找那个笨蛋埃克尔斯。”
  阿伦看着特拉维斯,特拉维斯满不在乎地瞪着他,突然阿伦怀疑特拉维所在掩盖什么事情。他刚要问特拉维斯,但又闭上了嘴。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自己的时间已经被破坏了,永远地改变了,再也不可能回到自己的时间了,特拉维斯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或许芒多的未来也会因此而改变,如果还没有改变,很快也会改变的。最好趁现在芒多还有地方去,马上送它回去。即使埃克尔斯、特拉维斯或者他自己做了什么彻底改变历史的事情,在时间的长河中芒多还会呆在它自己的地方,即使它已经不复存在了,它也永远不会注意到。
  “那样更好,比我知道自己曾拥有过的一切都已消失要好多了。我能理解特拉维斯的愤怒和失望了。”阿伦心里想。
  他看看特拉维斯,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疼痛,特拉维斯下巴上的肌肉突了出来,他紧捏着枪,仿佛枪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
  阿伦对特拉维斯说:“好吧,你去找埃克尔斯吧,我来照顾芒多。”他又慢慢地看了一眼那片开阔地,确定了自己的方位并牢记在心里,然后说:“往这边走,芒多。”
  他们还没走几步,阿伦就抬起头,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疑惑地眯起眼睛,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使他停下来不走了。他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也没听到什么特殊的声音。他注意到离他们头顶很高的地方树叶在随风摇摆,可现在碧空万里,身边连一丝风都没有。稍低一些的树枝和树叶也摇晃起来,仿佛那看不见的暴风就要降临,他们听到一阵不祥而又低沉的沙沙声。

  空中突然划过一道明亮而耀眼的白色弧线,闪电的余光灼烧着阿伦的眼睛,他赶紧把眼睛闭上,幻象中他所看到的一些参差不齐的卷须状物慢慢消失了。他等着响雷,但什么也没听到,他壮着胆子又睁开了眼。
  原先天气晴朗,可现在却乌云翻该,顷刻间狂风大作。特拉维斯在时航机附近蹲在地上缩成了一团。
  “芒多,是你干的吗?”阿伦问,可芒多也被吓得尖叫不已。
  狂风中,阿伦遮住眼,弓下身,等待着大雨倾盆,等待着雨幕摇曳,他们霎时都会被淋得浑身湿透。

  雷雨云放射出第二道闪电,一个古怪、巨大的蓝绿色火花照亮了这片开阔地,地上的水洼也闪着亮光。尽管闪电就从头项上划过,但并没有响起震耳欲聋的雷声,一点儿声息都没有。风声呼啸,树木狂吼,附近有根藤蔓缠绕的树枝被刮断了,稀里哗啦地砸过树叶掉了下来。一群小恐龙飞快地从阿伦身边跑过,到丛林中去躲避,丛林深处响起了古怪的叫喊声。
  又一道无声的闪电向四处投下刺目的幻影,阿伦惊呆了。
  他看到有座古怪的建筑物矗立在他和特拉维斯之间。这座建筑物看上去像是座寺庙,顶端被齐刷刷地截成了—个锐角,仿佛被一把神授的链锯锯下扔到这里似的。有条被粉刷过的陡直石头阶梯通向高处的一个平台,平台上的门被雕刻得像个打哈欠的怪物张开的大嘴似的,涡卷形的装饰抽象而复杂,就像原始立体派雕塑家在展现翅梦的场面似的,石头被涂成鲜红色和鲜黄色。阿伦目瞪口呆地向上看着,有个人从门里走了出来,他的皮肤黝黑、红润,大概是个印第安人。他裹着一块腰布,腰带上挂着些鲜艳的宝贝贝壳,头上戴着顶高高的头饰,上面插着些蓝色和黄色的羽毛,胸前戴着条绿玉镶面的项链。他也惊讶地向下面看着,他的嘴张着,好像要说话,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又是一道闪电,寺庙不见了,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阿伦看到特拉维斯眼睛睁得大大的,阿伦迎着呼啸的狂风叫道:“特拉维斯,你——”
  狂风猛烈的击打着他们,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又是一道闪电。各种幻象都随着闪电从开阔地上穿过,而每次幻象都是在不同的位置出现——在身后、在左边、在右边、在几码之外、在头顶上,可这些幻象就像海市蜃楼似的眨眼间就消失了。

  一片高高的草地里倾斜矗立着一块巨石,旁边有两个身穿白色长袍、长着两条腿的大蜥蜴正在雕刻这块松软的沙岩,它们停下手中的活,把手中的木制大头锤放了下来,惊奇地看着周围这片突然出现的丛林……

  雾气中有个巨大的东西在水中移动。过了会儿,雾散开了,阿伦看见一些带着些黄色斑点的黑色鳞甲和一块披着铠甲的肋腹……

  有一群人(肯定是日本武士)穿着盔甲,看上去像是长满鳞甲的怪物,他们已拔出雪亮的长剑,作好了应战的准备。他们站在一个杂草丛生的土墩顶上,可那儿刚才还没那个土墩。他们一看见阿伦和特拉维斯,使喊叫着向他们挑战,冲到他们那片世界和阿伦这片世界之间那个古怪的边界。特拉维斯举起枪准备射击,但又一道闪电划过,那些人不见了……

  格林镇的帕斯利杂货店,更确切地说是那个杂货店的南侧连同前面坑凹不平的克利夫顿大道边上的一段人行道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帕斯利先生的大肚子上系着条雪白的围裙,他正手拿扫帚站在那儿瞪大眼睛看着那张简洁的商店剖面团和停在前面的一部本田车。阿伦看到了货架上的食品杂货,还看到一个顾客站在过道中间,手推车前边的头儿没了,手推车里的罐头掉了出来。
  “阿伦!阿伦·科菲尔德!”帕斯利先生叫道,“怎么——”
  帕斯利先生也不见了。

  最后一道闪电划过,刺眼的光芒使他们睁不开眼,狂风也发出最后的咆哮。
  阿伦睁开眼睛,看到丛林跟原来一模一样。又是碧空万里,霸王龙王的尸体躺在那儿,仿佛它从来都没受到过打扰。
  芒多神情恍惚、语无伦次地在嘟哝着什么。
  特拉维斯靠着时航机跌坐在那儿,仿佛要用这坚实的金属来支撑他的身体。
  阿伦向前试着走了一步,猜想这场虚幻的迅猛风暴过后脚下的大地会塌陷下去。
  “特拉维斯,那是什么呀?”他冲着开阔地的另一边喊道。
  “我不知道,我以前从没见过。我——”
  “什么?”
  特拉维斯摇摇头说:“没什么,没什么,小伙子。不管是什么,反正现在已经消失了。你和那只类人猿还好吧?”
  “还好,最起码我觉得还好。”阿伦瞟了一眼芒多说。
  芒多蹲在那儿,长长的胳膊紧紧抱住自己,用谴责的目光怒视着阿伦和特拉维斯。

  阿伦迈步向特拉维斯走去,刚走了一半便站住了,他弯腰从草丛里捡起一件东西,然后一声不吭地把它拿给特拉维斯看。
  这是一罐坎贝尔牌鸡肉面条汤,上面贴着“帕斯利杂品店”的价格标签。
  “这是真的!”阿伦惊讶地说道。他掂了掂,一点也没错,是真的。他高兴极了,笑道:“格林镇在风暴中在这里出现了,只有一小会儿……”
  “现在已经消失了。”
  “但它在这儿出现过。也许……”阿伦特罐头扔到空中又接住了。拿着这件熟悉的东西,阿伦感到周围中生代的景象仿佛影片的摄影场一样是虚设的。这个简单而普通的罐子深深地吸引了他,他好像又乐观了起来。
  阿伦想既然格林镇在这儿出现过,他就能再找到它,他知道他能……
  “芒多,走,咱们去找那条通路。”

《恐龙世界》 作者:斯蒂芬·利

二十四 决一雌雄

  林中的开阔地还像斯特拉记得的那样充满了生机,虫子在野草中叨叨喳碴叫个不停,像杂技演员似的从一片叶子跳到另一片叶子上。一些小兽咆哮着,耸着毛茸茸的肩膀,很不情愿地慢慢走到了一边。马塔塔那些反应灵敏但智力低下的远房亲戚们抬起头看着斯特拉,然后急忙躲开了。
  周围绿叶、蓝天,微风习习,树枝摇曳,杂草起伏,地上斑斑点点的阴影晃动个不停。
  一切都那么生气勃。斯特拉呼出一口清新的空气,眼前阳光闪烁,它张大了鼻孔,像个小恐龙似的喷着鼻息,发出大雁般的叫声。
  “这里好极了,是不是?”
  随着这句话,一股腐烂的臭气传了过来,中间还夹杂着点儿酸味。远处树阴晃动,树下有个身影在走动。
  斯特拉瞥见了它体侧的灰色鳞甲和一些白色的伤疤,那个身影的头向前探着,看上去上了年纪而且毫无生气。它紧盯着斯特拉,可什么也看不见,它的瞳孔上蒙了一层乳白色的黏膜,眼睛已经瞎了。
  “是的,欧迪欧拉基克,”斯特拉说,“这儿总是很美。”
  “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能看到这一切。”拉基克慢悠悠地从树阴中走到阳光下,它的气味更浓了,这是一种苍老的气息,它快要死了,可奇怪的是它却依然很有活力。
  “低下头吧,斯特拉,你在我面前没必要这么拘谨。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的是你没有眼睛怎么还能看得这么清楚。”
  听到斯特拉的赞美,拉基克微微地抬起了它的肉冠,因此斯特拉知道拉基克尽管在姿势和气味上显出一种谨慎的中立态度;但它还是很高兴的。它那布满皱纹的后背上的皮肤已经破裂,到处都有溃疡,比斯特拉上次来看它时要严重得多。
  “不需要用眼睛看东西,”拉基克说,由于年纪大了,它说起话来声音颤抖,“我仍能听到你扬起脖子说话时那绷紧了的声音,仍能听到声音传来时角度的不同,仍能闻到你谦恭的气味。你还是没学会所有这些微妙的东西。”
  “我是个差学生。”
  “你是个好学生,只不过我们都有自己的优点和缺点,你学不会自己感觉不到的东西。斯特拉,我认识你很久了,我非常了解你,我能感觉到欧克利希那古老的行动路线在你的身体里活动。如果不了解你,我也不能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一直作你的欧迪欧。”
  “你好吗?欧迪欧拉基克?”
  听到这句话,拉基克高兴地喷着鼻息,它都这么老了,可它发出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年轻而且充满活力,这简直不可思议。“我感到行动路线的这一部分就要结束了,就像迅疾的暴风雨一样向我逼近;我感到衰败和腐朽就像老鼠打洞钻进谷仓似的悄悄潜入了我的身体。我感到每个关节都在慢慢地变成石头,我想迟早有一天这里只剩下一座根本不能移动的马塔塔雕像。我感到很生气,我的身体辜负了我的精神,因为我还在学习,还在理解。我能感到欧克利希的变化,我想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以及它会发生多大的变化。这些时代很奇特,斯特拉,只要活着就得学习。”
  “我希望你是欧克利,欧迪欧拉基克。你能采用你的欧克利希,也就是你的新行动路线来领导我们,那我就不会为发生的事情如此担心了。”
  “但我不是欧克利。那一只眼的老家伙泰弗比我早一窝出生,所以他是欧克利,对此我无能为力,斯特拉,你也一样。”
  斯特拉声音颤科、很不情愿地承认这是事实。好长时间它一句话也不说,拉基克静静地站在那儿,像往常一样耐心地等待着。
  “卡斯特天黑前被送上路了。”斯特拉终于开口道。
  “我知道有马塔塔死了,那些食腐痘物没像平常那样在水边吵吵嚷嚷,后来我听到了丧歌在大地上回荡。卡斯特还很年轻,我记得我离开的时候他才刚从蛋里解化出来。”拉基克微微拾起头,用瞎眼盯着斯特拉,“你觉得这对你很重要,为什么?”
  斯特拉告诉拉基克,从它发现第一块浮石一直讲到珍妮弗怎样差点儿在草地上要了它的命。
  听完这番话,拉基克嗓子眼里咕哝了些什么,它说:“你差一点就白白地死了,斯特拉。如果这个珍妮弗知道不该按你的暗示去做的话,那它确实很聪明。”
  “欧迪欧,我们回去的时候,珍妮弗——”它不知道该怎么说,它对当时看到的情景仍然感到很困惑,“盖尔克派了一名使者来想见一见这些人类,但是下了一场古怪的暴风雪,到处都是幽灵和幻影——”
  “我感觉到了那场暴风雪,闻到了闪电,感觉到了狂风以及风中传来的气味,欧克利希中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是的,”斯特拉赞同地说,“欧克利认为那是一种预兆,他下命令用那些人类祭祀祖先。我明白这样做是错误的,欧迪欧。”
  “那么……”拉基克那骨节突出的手指抽搐着,它稍微抬了抬身子说:“你来这儿就是要我回去,对不对?”
  斯特拉听到拉基克的话感到很吃惊,它来这儿之前还担心拉基克会找借口不跟它回去呢,因此它已准备好了反驳欧迪欧的话,可拉基克的这番话把它所有的论据就像风吹花粉一样都给驱散了。
  “你真是太了解我了。”它终于说道。
  “确实是。”
  “那么……”斯特拉刚开口就又闭住了嘴,然后又开口说道,“你知道如果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我是不会来求你的。欧迪欧拉基克,我孤独无援,担心光靠自己还不行。欧克利会失去耐心或者下令把那些人统统杀死。珍妮弗还在学习我们的语言……”
  “我会去的。”
  “珍妮弗暗示说它知道那些浮石来这里的原因,暴风雪之后……”斯特拉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会去吗?”
  “是的。”
  斯恃拉如释重负,感到就像在住所的地面上林浴着温暖的阳光似的,但同时也感到有些内疚。“欧迪欧拉基克,我不该来请你帮忙,欧克利可能会下命令杀死——杀死称。”
  “那个一只眼的老家伙和我有很多分歧,”拉基克轻蔑地说,“很久以前我就不再担心他什么时候会杀死我了。如果我死了,那就死了吧,也许我在这里坐的时间已经太长了。跟你一样,我也需要遵守欧克利希。”
  拉基克呻吟着步履蹒跚地走到阳光下,似乎在环顾它的小树林,仿佛要记住周围的声音和气味,然后它就像一只刚成年的恐龙第一次交配时那样发出一声长啸。
  “给我带路,斯特拉,我想见见远方杀手和彼得,我想听听珍妮弗说话。”

  珍妮弗、彼得和埃克尔斯听到外面的喧闹声都感到很吃惊。珍妮弗跑到围栏边,透过缝隙向外张望。
  斯特拉正走进村子,离这儿不到五十码远,另一个马塔塔一瘸一拐地走在它旁边。它们的出现引起一阵轰动,有十几个或更多的马塔塔聚集在围墙的大门附近.几乎挡住了他们这几个人的视线,还有几十个马塔塔站在一些穹顶门口凝视着它们。
  珍妮弗从它们兴奋的交谈中听到它们重复着一个名字——拉基克。
  她从斯特拉和她的谈话中听到过这个名字,知道拉基克曾经是斯特拉的导师或者是庇护者。珍妮弗猜想拉基克可能是由于政治上的分歧而离开了马塔塔,从周围恐龙们的反应来看,分歧肯定很严重。
  “珍妮,发生了什么事?”彼得问,“天哪,这些痘物是冒臭气还是怎么了?”
  她没理他,说道:“斯特拉和它的老师来了。”
  “看上去真像是在欢迎它回家。”埃克尔斯说。他离珍妮弗太近了,他的肩膀擦着她的肩膀,她挪开了一步。
  门开了,斯特拉走了进来,拉基克也跟在后面。那些马塔塔都拥挤在门口,斯特拉随手把门关上了。
  “珍妮弗,”它说,“这是我的欧迪欧拉基克。”
  “嘿.这只恐龙是个瞎子。”埃克尔斯说。
  他没说错,珍妮弗看见了,它的眼睛虽然睁着,但瞳孔里有白内障,上面有一层柔软的白膜,根本看不见东西。她看到拉基克盯着他们的旁边,而且目光也有点儿太高了。它嗅着用围的空气,似乎想通过气味找到他们。
  “珍妮弗,到这儿来。”它的声音苍老、颤抖而柔和,很像欧克利的声音,但比欧克利的音调要高些。
  珍妮弗走上前去。从近处看,这个马塔塔显得更糟了,它身上的溃疡张着口子,已经腐烂了,闻起来有股疾病的臭味,但也有点甜味。
  拉基克用长长的手指摸索到了珍妮弗,它一边哼哼着一边抚摸着珍妮弗的头发、脸和身体,彼得在她身后暗暗发笑。
  珍妮弗像斯特拉教她的那样扬起了头,拉基克轻轻地把她的头按下,开口道:“不必这样。”
  拉基克蹲下身,好像是累了,它用低沉而轻柔的马塔塔语对她说:“我喜欢你的气味,我触摸着你感到很愉快。我听到另两个人的呼吸声,有一个要刺耳些。你们的欧克利在这儿吗?那个远方杀手,那个叫埃克尔斯的?”
  “是的,他在这儿,”珍妮弗用马塔塔语回答道。她发现自己不只觉地喜欢上了拉基克,她被拉基克所具有的某种内在的信任与和蔼吸引住了。“不过他不是我的欧克利,他是从……”她停住了,考虑该怎么说,然后说道,“他和我们不属于同一个部落……”
  “就像住在另一个山谷里的马塔塔一样,”拉基克点点头。它那只触摸珍妮弗的手不由自主地颤动着,珍妮弗一时冲动抓住了它的手,轻轻抚摸着它那像皮革似的、长着鳞片的皮肤。在炽热的阳光下,拉基克蓝绿色和金黄相间的皮肤闪闪发亮。
  过了会儿,拉基克用自己的手握住了珍妮弗的手,然后轻轻把手拿开了。“如果你们不服从远方杀手,那么你们三个中谁最大呢,彼得还是你自己?你们谁是欧克利?”
  “我们……”珍妮弗刚要说话却又停住了,摇了摇头,“我们和你们做事的方式不一样,我们没有欧克利。”
  听到这些话拉基克抬起头,仿佛如释重负似的叹了口气。珍妮弗皱了皱鼻子,因为斯特拉和拉基克的气味同时都变了。
  “是的,”拉基克说道。从它的声音可以听出它显然很满意,“有比欧克利希更多的路线,我一直就是这么说的。”

  门打开了,弗拉基昂首阔步走了进来。它瞪着拉基克,仿佛拉基克是扔在地上的肮脏的、令人讨厌的东西似的。斯特拉刚要向弗拉基走去,拉基克举起一只手,斯特拉站住了。
  “我闻到了你,弗拉基,”拉基克说,“我闻到了你那股趾高气扬的气味。”
  弗拉基使劲呼出一口气,吹起了许多尘土。“你应该离这儿远远的,拉基克。欧克利要见你,现在。”
  “对,他要见我,他非常需要我的帮助。”

  “泰弗,我的欧克利,我闻到你更老也更有智慧了。”
  拉基克只是微微抬了抬头,它这把年纪就该这样。
  欧克利蹲坐在热乎乎的岩石上,吸了吸鼻子,用它那一只眼凝视着拉基克。
  弗拉基站在欧克利身边,俯下身想听清它的话,然而欧克利却直接对拉基克开口说道:“你的话和以前一样甜蜜而毫无分量。”它用爪子抓住岩石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它炫耀地竖起肉冠,挺起胸膛,霎时间它看上去还像以前那么年轻。站在拉基克身后的斯持托在欧克利的威严下不由地抬起了头。
  “拉基克,你应该继续过你自愿过的那种流亡生活,”欧克利说,“谁也不愿再听你的欧克利希,现在大家都看清了那些新的行动路线会把我们带到哪里,你的学生斯特拉的表现已经告诉我们了。”
  拉基克回答道:“以前你很乐意让我呆在这儿。大多数欧克利都会对和自己年龄相仿的马塔塔感到担心,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当欧克利。如果你死了,我会肩负起这一重担的,但我绝不会像别的马塔塔那样向你挑战来得到欧克利的地位。”
  “欧克利有我呢,”弗拉基说,“我会保护他。”
  拉基克把头转向弗拉基,它的气味中带着轻蔑,它的姿势中带着侮辱的冷漠。它说道:“只有力气而没有思想根本就没用。也许你能保护他不受其他马塔塔的侵害,但你对我却无可奈何。泰弗曾将生命赐予我下的蛋,而你就是从我下的那一窝里生出来的,弗拉基,还记得吗,欧克利希保护欧克利,同时也保护我不会受你的侵害。我下的蛋不能直接伤害我,这就是欧克利希。”
  “那么现在你回来是向欧克利挑战的吗,拉基克?”弗拉基模仿小恐龙找到母亲时发出的气息嘲讽地问道,欧克利也和它一起笑了起来。拉基克也轻声咯哈地笑着,使自己的笑声和它们的笑声混合在一起,等待着笑声消失。
  等又安静下来之后,拉基克说道:“是的。”
  斯特拉仿佛知道它会这么回答。
  “我要向欧克利挑战,”拉基克继续说,“除非他能让斯特拉带来的那些人活下去,最起码得让它们活到我们弄清楚它们对我们是不是有帮助之后。”拉基克转头看着欧克利,它叉着腿站着,发出浓郁的气息,郑重地对欧克利说:“我拉基克恳求欧克利希并请求祖先给我们作出裁决。”
  弗拉基无礼地嘶嘶叫道:“这太有意思了。欧克利至少还能看见,拉基克,你想死在那儿?我去把马塔塔都叫到祭祀厅里……”
  “等一下,弗拉基。”欧克利声音嘶哑地说。听到拉基克的挑战后它的肉冠又竖了起来,胸前绿色鳞片的颜色变得更深了,变得就像最阴暗的森林的颜色一样。它说:“拉基克,我不想这样。你离开这儿就行了,我也不想要你去祭祀厅。”
  “那就改变你的决定。”
  “不。”欧克利断然说道。
  “那我就要得到我所要求的特权。”
  “拉基克……”
  “我坚决要得到欧克利希赋予我的权利。”
  欧克利喷着鼻息向前走了一步,步伐富有活力,斯特拉已经有多年没看到它这样了。
  “你会得到的。”欧克利回答说。
  它伸出手,弗拉基从墙上抓起欧克利的长矛放在它的手中,欧克利用苍老的手指握着长矛说:“咱们去祭祀厅,拉基克,我会给你时间休息并做好准备的。”
  “我倒愿意我们现在在这里就进行裁决,”拉基克说,“有斯特拉和弗拉基作证就足够了。”
  欧克利恼怒地张开嘴,它的气味刚才还很正常,可现在已变酸了。“很好,”它厉声说,“弗拉基,给这个蠢货拉基克一件武器。”
  弗拉基递给拉基克一根长矛。它摸索着找矛杆,弗拉基流露出轻蔑的表情,拉过拉基克的手,帮它握住了长矛。拉基克双手握住长矛在膝盖上啪地一声折成两段,它把折断的棍子扔到一边,只拿着那个长短跟手差不多的带钢钩的矛尖。
  欧克利问:“你在干什么?”
  斯特拉也困惑不解。
  欧克利希详细地规定了正式挑战的所有程序,包括双方站立的方式、握长矛的恰当姿势以及刺出长矛的各种形式等等。
  然而拉基克却蹒跚地走向前去,它伸着右手摸到欧克利的武器,将欧克利光滑的矛尖顶在自己的胸前,刚好顶在心脏上,然后突然伸手拽住欧克利脖子上松弛的皮肤,把它拽到自己跟前。
  拉基克说:“你瞧,我不用看见你,泰弗,双目失明根本就不要紧。一旦我感觉到你的矛尖动,我就会抓住你把我的矛尖刺入你的心脏,我们两个都得死。”
  “这不符合欧克利希。”欧克利嘶嘶地叫道。
  弗拉基和斯特拉对这违反行动路线的举动大为吃惊,它们楞在那儿一动不动。
  “是的,是不符合欧克利希,”拉基克大声说,“这是一种新的方式,我们现在都很遵守。如果你袭击我,或者如果我感觉到或听到弗拉基要袭击我,我就会结束这一切。泰弗,你是欧克利,你应该是欧克利,因为你对欧克利希最了解。你被献给我们的祖先之后,谁会成为欧克利呢?在这样一个奇持而危险的时候,你还能信任其他马塔塔吗?像任何精明的欧克利一样,你已经清除了所有和你年纪相当的真正对手,剩下的谁最年长呢?是弗拉基?还是任何一个能胜任的马塔塔?还是那些每天早晨祈祷你万寿无疆以便他们不必成为欧克利的马塔塔呢?如果我错了,那么现在就结束这一切吧。面对祖先我们两个有什么可害怕的呢?泰弗?我们活得已经太久了。来吧,快刺我吧.快来刺我,然后我们两个同归于尽,让我们的尸骨在祭祀大厅里混在一起。快来刺我吧,否则就承认以新的欧克利希取代现在的欧克利希。”
  这僵持的局面持续了好一会儿,两个老马塔塔的呼吸声在静寂的房间里听起来非常响,它们的声音在耀眼的阳光下被死神拥抱着。拉基克用失明的眼睛紧盯着欧克利那张伤痕累累的脸。
  弗拉基咆哮着,它的肌肉绷得都要进发出来了,手里紧握着代言者的权杖。
  斯特拉也在等待着,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在弗拉基把拉基克打倒之前击中弗拉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肉桂香般的疑惑气息,整个房间中充溢着藏红花般的绝望气味,还夹杂着一股强烈的柑橘味儿。
  “放开我!”欧克利咕哝了一声。
  拉斯克松开手指放开了它,然后便退后了几步,它身上被欧克利矛尖刺破的部位涌出一滴鲜血。
  拉基克说:“真遗憾,你竟然不杀死我,泰弗。你做的这件事简直是糟糕透了。”

《恐龙世界》 作者:斯蒂芬·利

二十五 绝处逢生

  “我知道通路就在附近,我知道……”阿伦一边挥动手臂扒拉着坚韧的叶子一边咕咕哝哝地说着。泥水浸湿了他的旅游鞋,他想要是有双橡胶高统套鞋和一把大砍刀该有多好。
  “芒多,你发现什么了吗?”他问道。
  那只类人猿离阿伦有几英尺远,它正在茂密的丛林中弯着腰往前走,它说:“没有,阿伦,还是让我用时航机回去吧。”
  “不行,芒多。我保证那条通路就在附近,我记得那棵石松属植物,它的旁边有块白色疤痕,我摔下来时就落到离它不到二十码的地方……”
  阿伦绕过一个杉叶藻篱笆,看到那条通路的一部分安然地悬浮在湿软的土地上,便不由地要伸手去触摸,那光滑的塑料表面散发出一股微微的寒气,他感到手常上有点儿刺痈,于是把手缩了回来。
  “芒多,我找到了。”
  芒多急忙跑过来,噼里啪啦地越过一条浅浅的池塘,腿上的毛乱糟糟、脏乎乎的。“这个?是这个吗?怎么用呢?”
  “踏上去,或者像我那样摔上去。”阿伦咧嘴笑道。那场风暴之后的兴奋劲还没过去,一切都突然变得似乎更有希望、更加有趣了。  ’
  芒多可没他那种心情,它说:“这是个骗局,你撒谎。这东西哪儿也去不了,我能看出来。”
  “不,你看不出来.”阿伦耐心地说,“我本来也这么想。这条通路看上去和我那个世界的那条通路一模一样,当我滚下山坡碰到这个东西后,我突然就到了这里。我不知道它是怎么操作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操作,但它却把我带到了这里,特拉维斯就是通过这条通路从这里去了我的时间然后又回到了这里。这条通路也会把你送回去的。”
  “我不相信你,”芒多虎视耽耽地看着阿伦,它绷紧了脸,面颊上一簇簇的毛发也在抽搐着,“你先去。”
  “我根本就没兴趣再去你那个时间,芒多。”
  芒多嘲讽道:“你已经骗过我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我没骗你,你还不明白吗?”
  “你先去,到了之后你再踏上通路回来。”芒多做出挑战的姿势,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双腿叉开站在那儿,看上去像个大块头的黑猩猩在模仿一位五星上将。
  “芒多,真的……”阿伦深深吸了口气,接着劝道,“根本就没什么骗局,那只是……好吧,我不想冒险。我刚才看到格林镇了,就在这儿。你的时间太奇持了,我不想冒险被困在那儿。你不想用这条通路,那是你的事。你回去的通路就在这儿,用不用随你便,不过我要呆在这儿。”
  阿伦刚要从通路旁走开,芒多像个嚎啕痛哭的女鬼似的尖叫着迅速向他扑来,这一突然袭击把阿伦吓了一跳。芒多把全身的重量都撞在了他的胸口上,把他撞得直往后退。阿伦举起手想扯开芒多,可却失去平衡向后摔倒了。
  他又感受到了那种可怕、寒冷、迷失方向的感觉,顿时觉得自己无助地跃进了一个空旷、无形的深渊之中,然后地面升起猛地撞上了他的后背;他被地面和芒多撞击着,肺里的空气全都被挤了出来。
  他什么也看不见,他把芒多的毛发从嘴里吐出来,听到附近有只小鸟儿的叽喳声。
  一只鸟儿……
  阿伦突然疯狂地将芒多用力推到一边,起忙站了起来,然后就开始又哭又笑。

  他现在正站在一个山腰上,那条通路上覆盖着些尘土和叶子,很显然叶子是从上面山坡落下来的。天气很热,跟夏天似的。他周围长满了橡树、枫树、悬铃木、胡桃树和七叶树,松鼠在纵横交错的树枝上晃动着尾巴,他听到不远处还行小溪潺潺的流水声。
  “太棒了!”阿伦大叫起来,他的欢叫声在森林中回响。
  突然他的后背被重重地打了一下,阿伦滚到了一层枯叶里,然后又向山下滚了一段才停住。
  芒多振作精神又要向他扑来。它尖叫道:“你撒谎!你撒谎!这不是我的世界!”
  阿伦禁不住笑道:“芒多,难道你还没明白吗?这是我的家,这是格林镇,它还在这儿!”
  “你撒谎!”芒多大声叫道,“你和特拉维斯总是在撒谎。”它又扑了过来。
  阿伦急转身,抓住芒多伸出的胳膊使劲—带,把芒多猛地抛了出去,芒多撞开了十码远的刺藤,打着滚重重地碰到一棵树上。
  芒多尖叫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抱住了自己的头。它满眼通红,露出凶光,阿伦认定它还会再扑过来。
  芒多嘶嘶地叫道:“我恨你!”
  “芒多,我没想到会是这样,我说的是实话,我原来真以为这是你的世界。”
  芒多大声咆哮着从地上拎起一根树枝,用力向阿伦掷去。
  阿伦躲开那快速旋转着飞来的树枝,当他回头再看时,芒多正向山下的小溪跑去。“芒多!”他喊道。
  “……恨你……”芒多的身后只传来这一声喊叫。过了会儿,芒多就消失在树林里了。
  阿伦心想或许他该去追那只类人猿,但他没去;或许他该从通路上回去找特拉维斯,可他也没去。
  阿伦不想再离开这个时间和这个世界,他终于又找到了这个世界,他才不会再离开呢。
  他冲着远处大声喊道;“珍妮!卡尔爷爷!嘿!”
  他爬上山,穿过—片片熟悉的树林,钻出茂密的黑刺莓丛,走在被太阳烤晒着的草地上。前面的山上就是那座房子——他自己的家,卡尔爷爷就站在后廊上。
  “喂!”阿伦又大叫起来,“爷爷!你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一切的!”
  长廊上的人转身冲他挥着手,阿伦笑着向他跑去。

《恐龙世界》 作者:斯蒂芬·利

译注

  Aaron Cofield 阿伦
  Caasrt 卡斯特
  Deaaio 迪艾欧
  Eckels 埃克尔斯
  Ekils 埃基尔斯
  Fergie 弗拉基
  Frraghi 弗拉基
  Gairke 盖尔克
  Jen 珍
  Jnnifer Mason 珍妮弗
  Jenny 珍妮
  Jhenini 珍妮弗
  Karl 卡尔
  Lhath 拉斯
  Miadoa 米阿多
  Mundo 芒多
  Mutata 马塔塔
  Ocoli 欧克利
  Peitah 佩塔
  Peter Finnigan 彼得·芬尼根
  Raajek 拉基克
  Rajek 拉基克
  Sheriff Tate 治安官泰持
  Struth 斯特拉
  Sstragh 斯特拉
  Susan Monroe 苏珊·门罗
  Tiafer 泰弗
  Travis 特拉维斯
  Cincinnati 辛辛那提
  Green Town 格林镇
  Kansas 堪萨斯州
  Illinois 伊利诺伊州

  【本书完】

《恐龙世界》 作者:斯蒂芬·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