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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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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皇后》
作者:提姆·C·泰勒

正文 红皇后

  (RED QUEEN)
  ◎提姆·C·泰勒(Tim C. Taylor)
  ◎深火 译

  一小时后,卡莱特就将永远改变他的世界。
  他和“红皇后”的主设计者有个会议。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运转。下午的阳光稀薄昏暗,此时其他的与会者早已越权穿过一道道安全门,聚集到阿佐斯克殖民地议会大厦的地堡之中。
  往往只有那些特别疯狂的人才容易想出大规模灭绝这种主意,卡莱特一边想着,一边在总统宫邸中他的私人办公室里踱着步。没有那种疯狂的天份,他就得跟整个团队的人、跟他自己、也跟地球第二殖民地的所有居民解释他为什么要灭绝“密涅瓦人”。
  这三十年来,每次醒来的时候,他总是在做相同的分析计算:寻求和平策略的风险是否已经太过巨大?
  今天早上,他的答案却改变了。
  他面前的矮桌上摆满了报告胶片,那时他还没有对密涅瓦人作出死亡宣判。很久以前,猜测变成了谣言,谣言变成了无可归因的假设,而现在报告的如山铁证则要求卡莱特改变他的决定。报告说,在郝克斯韦尔沙漠地下的隐藏城市中,密涅瓦人繁殖得像蚜虫一样迅速。这些隐藏城市选区注册时间较晚,由此密涅瓦人则很可能在明年的选举中获得大多数票的胜利。更糟的是,人口变化导致的这种胜利还将具有持久性。
  在作为殖民地总统第一个任期的就职演讲中,卡莱特誓言将保护阿佐斯克的宪法及其所有公民。真正的领导者都知道牺牲的必要性,而他不会容许密涅瓦人赢得这次选举。
  他的手挥过桌面,一大堆报告纷纷落地,但他却难以轻易改变其内容。他叹息着转身,拖着他的高大身躯,走过去往地堡的通道。一路上他没有使用电梯、飞行梯或者其他的机械设备,试图通过体力运动来集中思绪。
  他们需要在即将到来的选举中获胜,可这真的足以成为消灭密涅瓦人的理由吗?这些经过基因工程改造的怪物,也被地球圈的一些人视作救世主一般。
  他气喘吁吁地走下台阶,眼前又浮现出他的复仇女神,索菲亚·玛丽亚·密涅瓦。那张漂亮的黑色面孔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的干劲和美貌对卡莱特的吸引力颇显讽刺,不过卡莱特在她的眼中可没那么美好。
  不仅如此,她还想要完全消灭他的种族。
  当然这有些夸张了。不过事实会更加糟糕:索菲亚和她的姐妹只会让未受基因改造的人类降为从属地位,让人类成为一个以男性作为进化之阶的过去时代的纪念物。
  卡莱特绝不能让那个女人取得胜利。

  ***

  70个标准年前,埃莉诺·阿列克西娅·斯蓬加尔·密涅瓦在参议院透露其种族的存在之时,就已经埋下了未来争端的动荡种子。
  身着黑色长罩衫、头戴贝雷帽的实用党议员曾经跳上梯级座位,对着总管咆哮起来,要求将埃莉诺赶出议院。商贸党的坚定支持者,由卡莱特的祖父山米洛科领导,则在参观者楼座旁边的座席上挥舞着会议秩序纸页,希望能吸引演说者的注意力。 连摄像机组的成员都为此感谢神明垂青,让他们见证到殖民地最为意义深远而又出人意料的一次政治动荡。
  在那次政治风暴的中心,有两个人物在破烂的演讲辩论桌上安静地对峙,活像狭窄海峡上的岩岬,任海浪惊天动地,仍然彼此傲视。因为找不到共同点,他们被淹没在辩论的最底下,只等着对方作出让步。对视比赛从来就不可能解决这类分歧。
  埃莉诺在此之前,还从未在议院中受到如此关注。对政界来说,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参议员,未与任何人结盟,其议员地位都是用来源不明的政治献金买来的。
  她的双手满是汗水,因为恐惧而颤抖。宗族之母是个没有政治家气质的经济学家。不过那是另一条克隆链的社会角色了,现在这个克隆种族已经消亡。
  但埃莉诺还很年轻,能够勉强控制自己的恐惧之情,不过她为掩饰恐惧而表现出来的活力被一些人视作傲慢。密涅瓦宗族选择了她而不是另一个较为年长、更有经验的姐妹,是有道理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姐姐都渐渐失去了那种充沛的精力,这种衰弱的感觉埃莉诺也觉得在她体内开始日益增长。
  “我们是地球圈的正式公民,山米洛科,”她确信控制好了自己,便这样说。“我们没有违法。你有什么理由要求对我们进行种族屠杀?”
  “和你的理由一样,”山米洛科答道。“为了自我保护。”他的手攥紧了身上的工作制服。
  “呸!伪君子。”她的手重重砸在辩论台的绿色皮面上。
  那些更为保守的参议员发出厌恶的叹息。他们可以坚定不移地用礼貌的方式辩论最为可鄙的议题,但谁要是打破了这文明守则他们可忍受不了。
  或许还是该派一位更为年长、不那么暴躁的密涅瓦姐妹来。
  “我们的活动可能的确有些秘密,”埃莉诺说,“但我们一直遵守地球和阿佐斯克的法律,以后也将继续如此。你们这些有性人类的未来已经成为定局——我们单性一族繁殖速度更快,合作得也更好,最后你们的种族只会退出生物舞台或者灭绝掉。我们的存在也会受到地球法律的完全保护。”
  她希望,及早而自信地宣告她们种族的这种存在会使有性生殖的人类大为震惊,从而与她们进行合作而不是战争。她们在阿佐斯克上所作的单性实验结果仍远不算明朗。密涅瓦人中的孤立主义者打消了她的失败主义者想法,但埃莉诺也知道她的宗族迟早会需要有性人的帮助。

  ***

  卡莱特穿过走廊,罹患痛风的双腿让他不断喘息,步履沉重。
  这个经过基因调整的单纤维星球是如此肥沃,以至于每年都有数十亿公顷的地域无人收割。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供给都超过了劳动者的需求。他们的生产过程是从植物深埋地下的主要根茎中吸取有用材料,然后加工成可供贮藏的浆果,再用不同的颜色标记。因为来自经过基因调整的单纤维生物的这些植物原材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精细的食物和酒类都很便宜。丰盛的食物容易导致肥胖,而大多数能够拒绝这种诱惑者都是密涅瓦人。他还从没见过哪个克隆人体型肥胖。这也算是他如此憎恨她们的原因么?
  他勉强能认出的两个武装卫兵从两侧走向他,护卫他走到门口。警卫长官托马斯走到前面,他不厌其烦地打开一扇扇门,检查通道安全后再让卡莱特通过。好在其他的警卫人员没那么令人生厌。他们最后来到了会议室,卡莱特做了个手势,让托马斯和他的人留在门外,尽管他们对这个要求很不满意。
  会议室里有两位男性和四位女性,他们对他的问候倒是轻松自然,但他可以看出他们的表情里带着一种颇感意外的抵触情绪。米奈特和詹姆斯从一开始就是“红皇后”小组的成员;很快哈达萨也加入进来;材料专家藤田则是一年前加入的最新成员,当时已是小组宣布第一代红皇后武器投入使用十二年之后了。
  因为担心他的决心会被动摇,卡莱特在二十分钟前对每个组员都发了如下的信息:“到时候了。”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按下了会议室里受到安全防御系统保护的处理器上一个聚合物按钮,然后将手指伸入DNA嗅探器确认身份,一些档案文件便从机器中发送出来。
  一段三十年前的录像可以说明一切。
  会议室墙上的显示屏亮了,画面中,三个人正坐在一个小型议事厅中。这是当时的阿佐斯克总统佩雷萨和他的内阁成员之间进行的秘密会谈。
  年轻的卡莱特当时还是副总统,瞪眼坐在那里,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很明显那时他对世界的认识还相对简单,几乎可谓是少不更事。
  “取消她们的公民地位,”他说道。“政治上的控制可以消除她们的生殖优势。至少可以为我们赢得时间,再寻找别的解决方案。”
  “但是地球理事会已经说了不允许我们这样做,”佩雷萨说。
  “地球理事会离我们很远,”年轻的卡莱特争道。“他们要斥责我们可以通过量子电报立刻传达,但他们真正的控制力却很弱,行动也缓慢。他们有多少舰船?还不到十条吧?而且要到达我们这里至少也要几十年的时间——除非他们偷取了非法的先进技术。我说,我们应该直接取消密涅瓦人的公民权,让地球理事会那些人见鬼去吧!”
  “卡莱特,”佩雷萨说。“你的推理无可指责,但你也有所不知。我们与密涅瓦人的唯一争执只是源于她们的基因改造:她们没有性接触,只能孕育女性后代。既然如此,她们就不需负担男性的成本。”
  “没错——那是单性生殖,所以她们就不是真正的人类。而这是一个人类殖民地。”
  佩雷萨慈父般地摇摇头表示警告,也不忘加以引导。“卡莱夫,你自己,也是基因调整者啊。我们所有人的基因都经过了调整的。”
  “但那只是对自然基因组进行一些简单的增强——绝没有像她们改动有性生殖那样,作任何大的调整啊。”
  “也许是吧,”佩雷萨说。“可地球给予我们的外星资助者银白武士的那些孩子又怎么算呢?他们的人类基因组被大大简化,减少其接受真空射线照射的变异可能,以便成为银白武士一族的士兵,这样他们在自己的舰船中就不用建造射线防护装置了。地球联盟的一个原则是,契约中交换给外星人的人类子女最终还会回到地球,并且不论其基因状况如何,都还会是地球的正式公民。”
  “但是这些人进行基因改造并不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卡莱特的声音中有一丝怀疑。“而密涅瓦人则是特意从她们的基因组中擦去男性基因的。”
  “说得好,孩子,不过地球理事会可是完全拒绝了这个理由。想想看……如果地球不承认我们,那么其它的外星政权就会以此为由抢占阿佐斯克。地球甚至可能有意放弃我们这个反叛典型,好让整个地球政治体更为统一。”
  “那,”卡莱特的语气变得有些试探,“我们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只能为了某个遥不可及的理事会的利益而牺牲我们的后代了吗?”
  “或许不会,”那是科学部长萨布兰特。她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往常每当她要说什么重要事情的时候就会这样。
  “密涅瓦人进行单性生殖,这就意味着她们的后代中没有男性,”她说。“她们所有的后代都会生育。这是一种超越有性物种的重要进化优势,因为有性物种中有一半人口都不能自己生育。我们选择配偶的程序也对生殖是一种限制,而密涅瓦人却没有这个问题。”
  “我们知道这一点,”卡莱特说。“快说说还有多久她们就会占据大多数的优势。”
  “与此相反,”她的话中带刺,“因为你生下来就知道,你也就忽略了这一点,漏掉了密涅瓦人单性生殖方式的一个缺陷。”她在他面前停住了步子,因为心情激动扬起了长长的眉毛。
  “生物学家几个世纪前就预言说,在1000万人口中——阿佐斯克的人口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字——只要一个人变异为单性生殖体,就会在五十代以内使有性人口消亡。这种自然现象已经在好几个星球上发生过了。”
  卡莱特沮丧地摇头。“但密涅瓦人的发展比那还要快。”
  “的确如此。单纤维星球使得人类的劳动力不足成为我们殖民地发展的限制因素,所以我们的政策是鼓励殖民者尽早并且尽量多地生育。然而,我们的公民有很多其它更重要的事情,所以往往在达到性成熟期之后很长时间才有机会生育。密涅瓦人的社会也鼓励快速生育,但她们的政策明显更有效。克隆人从十二标准岁就开始生育,而且一般来说一生可有三十个后代。”
  “所以你想说,过去的模型不正确。”
  “正是。我估计一百五十年后,我们就该成为被人研究的濒危种族了。密涅瓦人只要三十年的时间,就能在有性人类中找到足够多的政治盟友,获得政治上的主导权。”
  卡莱特一直害怕这种冲突得在他有生之年得到解决。一直以来他只是认为这个问题毫无理性,所以不愿面对。萨布兰特把他的噩梦变成了现实。
  “密涅瓦人的基因组是她们的进化优势,”萨布兰特说,“但却有缺乏多样性的弱点。如果某种疾病或寄生物缠上密涅瓦人的某个基因缺陷怎么办?所有的克隆体和母体都有着相同的基因缺陷,那就意味着所有克隆体都会死亡。”
  “另一种可能就是,”佩雷萨说,“她们会失去生育能力。”
  “从基因角度来讲,这是一回事,”萨布兰特说。“而在有性生殖中,我们能够保存那些看起来没有任何益处,但在未来对抗某些寄生物的时候,却可能具有关键作用的基因。作为有性人,我们一直在与我们身上的寄生物进行永无休止的军备竞赛。这就是‘红皇后假设’,关于地球上有性生殖主导地位的一个古老解释。”
  “要想证实这个假设的话,我们就可以构造一种寄生物来杀死那些单性人。如果成功了,我们可以假装这只是一次自然灾害,从而免除来自地球的政治谴责。”
  “你这是要让我们这个政府对其公民采取偷偷摸摸的种族清洗政策。”卡莱特的话听起来好像他受了伤害一样,“倒是猜猜看,到执行最后方案的时候又有谁来承担责任。”
  “我来承担,”佩雷萨说。“萨布兰特对我提出了这个建议,我已经接受了。不过三十年后,我们都已不在人世,而你的政治权力却会到达顶峰时期。就算我即将死去,我也不会允许‘红皇后’还未成熟便用于攻击。我们需要你的支持,以确保萨布兰特的‘红皇后’计划能在一切就绪时得以秘密实施。”
  卡莱特还清晰地记得三十年前那次会议后他回家的情景。他毫无掩饰的哭泣让他的几个妻子大为震惊,以至于那天晚上她们都留在了他身边安慰他。
  他停止了放映,开始重放。停滞在三十年前的那些身影把他从寻找非暴力解决方案的安乐梦境中拽了出来。卡莱特曾经和其他人一样沉迷于这种美好的梦境,但这数十年的事实却逐渐消蚀了他的希望,只留下一片现实的灰烬。
  他也在会议桌前,寻求过小组成员的支持,但他所见到的只有石刻一般的冰冷表情。
  “各位,”卡莱特说道,“现在,我们应该去实现那个一直为之努力的目标了。”他的话语中注入了一种庄严的情绪,无法抑制这重要时刻内心的激动之情。“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彻底地进行这次行动,同时还要保证有性人类的安全。最重要的是,绝不能让地球理事会发现这件事。”
  米奈特先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似乎想要寻求支持,然后答道。“我们收到你的警告信息以后,开了次虚拟会议来讨论这事。”
  卡莱特吃了一惊;小组成员之间进行不可靠的交流可是严重的安全隐患。
  “我们不同意进行这次行动,”米奈特说。“我们中有人觉得这是不道德的。”
  “不道德!”卡莱特叫道。“听起来就像懦夫的托词。你们应该知道这个计划——你们一直为之努力的这个计划——意味着什么。”
  “大概吧,”米奈特说。
  “我同意你的话,卡莱特,”詹姆斯说。“我们中有一些人一直怀疑自己能否真正下得了手。”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米奈特。“真正的问题是,我们中没有谁相信自己能让‘红皇后’攻击伪装成自然事件。再给我们一些时间,我们或许能造出更为隐蔽的攻击媒介——这也是过去十年你让我们努力的方向——但现在我们还做不到。地球世界要开发出这种媒介都可能花费可怕的成本。而在阿佐斯克要做到这一点成本就更加巨大。你自己的录像也说明佩雷萨很清楚这一点,从一开始就是。”
  “我可以强迫你们就范的,”卡莱特说。“可以通过总统法令对你们的文件进行解密。我可以搜查你们的实验室;盘问你们直到你们把那些不会轻易说出口的信息都和盘托出。”
  “你真会那样做么?”藤田问道。她的声音中更多的带着鄙视,而不是恐惧,至少不是卡莱特希望听到的那种。
  卡莱特已经打定主意为那个宏大目标而杀死数百万人。再增加几个死难者又有什么区别?
  “现在你们得帮助我,”卡莱特说,“我们都没必要尝试极端手段。”
  “不,”詹姆斯和米奈特几乎是异口同声。
  “这比我们自己都更加重要,”卡莱特继续道。“重要程度甚至超过我们的生命,我们的理智或者我们的灵魂。那个目标的重要性超越了一切。你们得按我说的去做。”
  米奈特的处理器发出了令人愉快的提示声。她拿起处理器读出信息。她的同事望着她,脸上写满期待。
  他们一直在等这个呼叫。
  “我们就担心你会这样说,”米奈特说道。“信息来自实验室的克里斯托弗。他已经把我们的文件打包并传送给密涅瓦人。我相信她们拥有快速开发出‘红皇后’解药的能力。如果她们还有理智的话,一旦我们真的发动了这种攻击,她们就会对我们进行同样的反攻。”
  这下卡莱特目瞪口呆了。计划成员对他的道歉他几乎充耳不闻,也没有听见他们对那不可原谅之事的辩解。
  他蹒跚地走出会议室,走出殖民地的议会大厦,想逃开那背叛的一幕。
  走向他的交通车之时——托马斯叫他的车在街边等他们——卡莱特觉得自己仿佛被密涅瓦人包围了。在街道的远处,三个姿态优雅的黑发克隆人正把一袋袋的食物包裹从车上搬到食品店中。她们年纪相仿,穿着同样的深蓝色套衫,这种着装仿佛更突出了她们那如同外星生物一般的惊人的相同性。在街对面,两个更为年长、穿着也彼此区别的克隆人正对着彼此激烈尖声争吵,和密涅瓦人在议院所说的克隆人更擅长合作的特点迥然不符。
  这些密涅瓦人是否知道他想消灭她们的种族?应该不会吧,不会这么快。
  她们似乎都无视他的存在,直到争吵中的一人转过头来,望向街道的另一边——望向他的所在之处。

  ***

  米塔看着卡莱特拖着那肥硕的身躯,沿着街道的另一边走向一辆全副武装的汽车,那辆车刚刚停下不久。上午在殖民地议会大厦中发生的一切让他心情恶劣。实在是太糟糕了。而她恐怕还要让他这一天更难过。
  在前后和侧面围绕着他的保镖和预料中一样警惕。米塔本来希望能多点机会,不过也没人会以为这次行动那么容易得手。
  走在卡莱特前面的保镖检查了汽车,然后示意司机上车,检查轿车是否安全,是否可以正常行驶。全都是教科书上的小儿科内容。和她们好几个月来一直学习的安检程序完全一样。
  “就是现在!”米塔叫道。
  苏玛莉和米塔发出了同样的叫喊,瞬间已滚落地面摆好射击姿势。
  米塔拿起早已火力全开的武器,对着那个为主人打开车门的保镖开了一枪。目标区域放大的全息图像呈现在武器的瞄准器中,模糊的像素显示那个人已经倒地。
  苏玛莉打倒了另一个保镖。卡莱特拼命冲向他的轿车。
  关茵、康斯薇洛和妲奴扔下了手里的淀粉包,一边向卡莱特跑过去,一边抽出身上的武器。
  米塔迅速冲向街对面卡莱特的轿车,将她手中的枪瞄准了剩下的一个保镖。但他已经自己倒了下去,苏玛莉先开了枪,米塔在他倒下之时又补了一枪。后面忽然传来一声惨叫,还有咝咝的烧灼声。她四下张望,搜寻人行道上声音的来源。苏玛莉死了,她的脸被烧得稀烂。
  伤亡是不可避免的。
  米塔的注意力转到了车里吓呆的司机身上,他不敢离开轿车一步,生怕失去轿车的保护,但又想去营救被困在人行道上的总统。她比划着让他把双手举到空中。他听话地照做了。
  她的武器目前处于最低火力级别。米塔都怀疑它能否穿透车窗,但反正司机不会知道。
  安全警报响了起来。
  一阵轮胎的低沉行驶声和发动机以最大马力转动的嗡嗡声从议会大厦的后面逼近过来。角落里能看见一辆小型敞篷载货卡车;车后厢中全是荷枪实弹的克隆姐妹。
  关茵和康斯薇洛把绑好的卡莱特扔进他的后车箱。妲奴在大厦入口作掩护。
  康斯薇洛坐在后座上,紧靠着卡莱特。
  忽然间关茵摔倒在地,射击者来自议会大厦里面某处。
  米塔蜷缩下身子,以轿车作为掩体。她打开了后车门,笨拙地跳上座位,撞到正在奋力挣脱康斯薇洛控制的卡莱特身上。米塔几乎是咆哮着让司机往东边开。
  车开动起来后,她向后探出身去试图关上车门,然而她的背上一阵剧痛袭来。
  她中枪了!视野中的色彩开始褪去,但她感觉不到疼痛。既然不怎么痛应该问题不大。或许只是某个激光束武器打错了地方?
  透过后窗,她搜寻着卡车的踪影。看见卡车跟上了她们的轿车,她的脸上浮现出微笑。一切都和计划一样。
  米塔要带着她的小组在沙漠中穿行60公里,最后到达她们偷取卡车的一个密涅瓦人的设备工厂。她的克隆姐妹誓死守卫那片地区。主导死硬派密涅瓦议院的都是些孤立主义者,她们逼得米塔这样的外部主义者不得不采取极端行动。只有外部主义者才愿意与有性生殖的人类进行合作,这也符合密涅瓦人的需求。孤立主义者选择的道路只会使她们的种群灭绝。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她身旁的卡莱特和康斯薇洛正在交谈,但她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她翻起自己的衬衣查看伤口,然而在那原本是她腹部的地方,现在只有一大片干裂如玻璃一般的碎片。
  这不公平。米塔还要求她的突击队不在武器上使用致命级别的火力。这本是一个和平的姿态。有性生殖的人类宣传了太多关于密涅瓦人的恐怖故事,总是说她们如何密谋在议会中进行暗杀活动。根本没有这回事。
  从来就没有这样的事。
  她感到不公平,然后断了气。

  ***

  卡莱特厌恶地大叫起来,因为密涅瓦人的尸体倒在了他的膝盖上。他想推开她,但她却四肢伸开地躺倒了,臀部和腿还在座椅上,头卡在脚垫旁边。在他们身后,议会大厦顶上的狙击手正随意挑选着他的密涅瓦猎物。他对她们的死亡并无同情,但这足以让那些幸存的密涅瓦人感到绝望了。
  “我得告诉你,卡莱特,”他左侧的密涅瓦人说话了。她听起来非常惊慌。“我们唯一的目的只是想和你谈谈。这是我们能让你倾听的唯一办法了。”
  她拨弄着手中武器的控制开关。
  他思忖着制服她的可能性。司机张望四周,可能已经意识到有性人类现在战斗力人数超过了仅剩的车中的一个密涅瓦人。
  “我已经把火力提高到了致命级别,”这个恐怖主义分子说道。“叫他们停止追踪,不然我就杀掉你。”
  如果说现在才是真正的致命性攻击,那刚才是什么?卡莱特望向人行道上先前倒下“死去”的朋友。托马斯多年来一直是他的酒友;有很多个晚上他反省自我的时候身边都有托马斯的陪伴。他不应该像种植园里游荡的动物那样被射杀而死。
  托马斯正在活动四肢,坐了起来,揉着自己的脑袋。他看起来很迷惑,但的确还好好地活着。
  “蒙奇斯图,”卡莱特向司机叫道,“打开伊安的呼叫频道。”
  “是,先生。”蒙奇斯图调整着控制面板上的通讯器开关。
  “伊安·亨德森,参议院安全处。”扬声器中一个声音传来。
  “我是卡莱特。我要求你们停火。”
  “但密涅瓦人正在我们的追捕之中,而且我们从来不和恐怖主义者谈判。你应该知道的。”
  “我知道,伊安。我的原则没有变,但这些密涅瓦人不是恐怖主义者。她们已经说服我,她们只想跟我谈谈。看看托马斯吧,你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声音有一阵停顿。
  然后枪声也停了。
  “我们还会紧密跟踪的,”伊安说。“如果情况有变,我们会立刻上来。”
  “不,伊安,”卡莱特说。“密涅瓦人会把我送回来的。”
  “但是,总统先生!你是殖民地政府选举出来的领导者。你不能在这种傍晚时分就这样消失掉啊。”
  “亨德森先生。你是想说我的领导力弱到只要我不在政府就会垮掉的程度么?”
  又是一阵停顿。“不是,先生。”
  “那就好。我的执行权由副总统接收。尼贾银在我回来前能稳住局面。蒙奇斯图,切断通讯。”
  车中,卡莱特陷入沉思。载着其他活着或已死去的乘客,轿车向东面加速行驶,掠过数百千米之巨的单纤维种植园,最后进入了干旱的沙漠。

  ***

  佐乌斯基山脉在郝克斯韦尔沙漠中桀骜耸立,仿佛一堆纷乱的铁锈色白蚁巢穴。早期的勘探表明,这里有可供开采的矿藏资源,但后来地理学家又在别处发现了更易开采的矿源,这片被郝克斯韦尔的黄沙所包围的佐乌斯基山脉便被人们遗忘了。
  大概是这样吧,他想。
  康斯薇洛坐在卡莱特身旁。这个密涅瓦人从后座上给蒙奇斯图指路,让他在一块鹰嘴岩下方停车。那里有一条隐秘的地道,在两侧崎岖的灰色岩壁的挟持中延伸,进入佐乌斯基山脉的第一片丘陵地带下方。
  蒙奇斯图和卡莱特被枪指着走进了通道,和他们一起的还有康斯薇洛和护卫卡车上四个幸存的克隆人。
  令卡莱特不解的是,密涅瓦人完全没有顾及她们死去的姐妹。难道她们认为那些被杀的克隆人就像人体的细胞一样,只是一些可以丢弃的部件?
  进入地道五十米后,他们通过了一扇扇不透光的陶质滑门,那些门差不多有人的身躯那样厚。
  通过第二组滑门后,他们来到一个铺着地毯、一尘不染的大厅中,然后他惊讶地看到,十二个穿着制服的密涅瓦人举枪对准了他身后的密涅瓦突击队员。
  “这就是米塔的外部主义队员们在大城市的收获吧,”一个灰白色头发、看上去颇有权威的克隆人说道,语气中不无戏谑。“真够戏剧性的。米塔呢?啊,她回不来了啊。真丢人。”
  “我还以为,”卡莱特说,“我来这儿是要阻止战争,而不是引发大战。”
  灰白头发的克隆人看了他一眼,毫不掩饰脸上的轻蔑。“哦,你失去权力的时候还真有高尚情操呢,这位先生阁下。你忘记了过去几十年间,你是如何寻找不留证据地消灭我们的最简方法了么?”
  “我很能理解你的不信任感。”卡莱特说,“我也不会否认你的指控。既然你现在有权主宰我的命运,为什么不说服我,让我相信自己作出了一个错误选择呢?”
  “卡莱特,你的想法对我们已经不重要了。你承认了你的罪行。判决结果只有一种。”
  “所有人都放下武器!”命令的声音从墙上的扬声器中传来。
  两边的密涅瓦人听到声音都有些震动。她们服从了命令。
  “但是,”灰白色头发的克隆人仍不肯放弃,她转向头顶上某处看不见的通话设备,“擅自与有性人类进行接触是违法的。”
  “蠢货!”声音的来源者激动得拍响了话筒。“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个已经太晚了吗?他们的红色女王已经改变了一切。带卡莱特四处走走,然后带他到议会厅来。你最好把米塔队里剩下的那些英雄也带过来。如果她们受到忽略,还不知道会有多愤怒呢。”
  密涅瓦人领着卡莱特穿过起居室、会议厅、通风系统、实验室、托儿所,还有地下农场,他们的几乎走了好几英里的距离。康斯薇洛骄傲地告诉他,所有设施的电力供应都来自热电的开发,来源是山脉冰冷的深处和日光灼烤的外界形成的梯度温差。
  无数一模一样的人仿佛在他面前重复走过,她们的区别仅仅是年龄、工作和先天性失调或疾病。不少克隆人都有铅灰色的皮肤缺陷、萎缩的四肢、散光和其他微小的不对称之处——比起卡莱特想象中健康人群的状况差了太多。那些达不到健康密涅瓦克隆人理想身体标准的人,数量其实也相当的大;她们都隐藏在这有性人类见不到的地下“墓穴”中。
  “本来我们这里有1500万居民,”康斯薇洛说,此时他们走过一具还未掩埋的尸体,但没有人停下脚步。“但现在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幸存。疾病使我们的人口迅速减少。”
  一排排女性尸体散布在山洞之中,不见尽头,将这洞窟变成了末日牢房。病患身上发出阵阵臭气,闻起来就像湿润的表层土壤混合了腐烂的树叶杂草的味道,尽管通风系统中不断吹入熏衣草香氛以抵挡疫病流行,但完全盖不住臭味。
  没人知道这种疾病的起因。它完全超越了密涅瓦人的应对能力。连受过训练的密涅瓦科学家也纷纷死去,他们的实验室也空置废弃。
  压根不需要卡莱特的“红皇后”了:大自然已经抢先了一步。拒绝基因多样性的危害已是不言自明的事实。
  当他们走进又一个垂死者的房间时,面对这无尽的悲惨景象,卡莱特终于忍不住了。他对康斯薇洛说,“你们当时应该也考虑过仅仅使用一套优秀基因链会面临什么风险吧?”
  “是的,”她答道。“我们隐秘的族群是由单性生殖游说团建立起来的——因为他们用以迅速增加地球圈殖民地世界人口的激进做法不为地球所接受,而地球殖民者在这险恶的星际环境中生存又太不容易了。”
  “省掉那些政党说辞吧,”卡莱特说。“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康斯薇洛看起来似乎想揍他,但后来却还是渐渐平静下来,默许了这个问题。“一开始,他们选择了六支克隆血系,以便能在基因多样性方面留作备用,这样也可以生育出具有更优秀人格的后代,”她说。“密涅瓦宗族之母是个经济学家。”
  他们在一条开阔的通道前面停下来,大口地呼吸着较为清新的空气。
  “每一个配偶子 ,”康斯薇洛说,“都带着自己的天然变异组合——这也使得它与其母辈基因组有所不同。有性生殖者需要两个人的配偶子才能形成一个结合子,然后发育成胚胎。这也是基因纠错的一种很高效的方法——如果其中一个配偶子基因组的部分错误变异没有能够得到纠正,还有另一个配偶子可能提供正确的基因组,从而使结合子整体不受影响。只有当两个配偶子在基因组的同一个部分都出现变异时,变异结果才会显现出来。这就好像对遗传数据进行了一次奇偶校验检查——简单,不是绝对安全,但足够应付大多数情况——”
  “但是,”卡莱特说,“如果没有排除那些基因错误的话,任何有害的变异都可以传给你的后代啊。”
  “正是如此。如果没有实验室进行补救性的基因调整,变异的情况在单性群体中就会变得越来越高——也就是马勒棘轮效应。每一代人都会带上更多变异,正像马勒的棘轮单向转动原理一般,人群的整体健康状况也便不可逆转地不断下降。单性生殖游说团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也仔细检查了我们的克隆母体,并纠正了她们基因中已知最威胁健康的变异:囊肿性纤维化,唐氏综合症,还有其他一些遗传性疾病。可惜虽然我们很小心,但还是有一些看似良性的变异发展到了相当危险的程度。我们的人口基数太小,所以任何变异都会影响很大一部分后代。马勒棘轮效应已经使另外五条克隆血系消亡,而即使是在这次瘟疫暴发之前,密涅瓦基因血系也已经不健康了,你也看到了吧,出生时便带有缺陷的人数现在已经相当多了。”
  他们走过一个仍在运作的教育中心。一位教师站在明亮的拱顶下面,四周则是很多十几岁的女孩坐在从天然岩石上雕刻出的座位上,她们每人面前都有全息屏幕和键盘。整间教室就像是具有完美声学设计的圆形剧场。
  “我们对这种瘟疫的来临手足无措,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康斯薇洛接着说,一面示意卡莱特看那位教师,一面不满地瞪了一眼灰白色头发的克隆人,仿佛在责怪是她们使这场瘟疫出现的。
  “别那么放肆,”灰白色头发说。“你现在应该庆幸自己还活着。”
  “和这个卫道者不同,”康斯薇洛说,对着灰白色头发嘲讽地点头,“我们支持宗族之母最初的法令,即每个克隆体都应到外部世界中与有性人接触一年,然后到期以后再把她们的身份传给下一批克隆体。你们有性人总是低估了我们的数量。宗族之母就担心总有一个时候,你们会把我们视作威胁,然后对我们进行大屠杀。”
  “即便是现在,我们也还是足够强大的,用不着遵循那条法令,外部主义者,”灰白色头发说。“我们不需要外人的帮助。”
  “真的吗?”康斯薇洛的话音中带着嗤笑。“你自己也不过就是更年老的一个你自己教育出来的结果。你的母亲,祖母,曾祖母,以及曾祖母的母亲都从未和拥有不同观点的人们有过精神交流——她们不过是在不断和自己个性中的其他几面打交道罢了。”
  “看看那个教室吧。”康斯薇洛指向继续上课的那个成年克隆体,她的学生中,似乎有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力已经转向了这堆闯入者。“我可以向你保证,她从未跟有性人接触过——我们的议会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可以说,她是在加剧我们的危机,因为我们的社会已经变得如此保守,就连碰到这样的突发疾病都束手无策了。就算我们真是没有能力找出解决办法,但问题是,甚至都没人愿意组织起来尝试该如何对付这危机了。”
  密涅瓦的这两派人怒气冲冲地争吵起来,互相指责,直到灰白色头发的克隆人让大家继续往前。
  议会大厅和卡莱特那边的议会厅颇为相像:同样的多层座位,演讲席,还有辩论桌。但是相比有性人他们那格外朴素的设计,这里的密涅瓦议会厅却是坐落在一间木刻教堂式建筑之中,华丽的石雕在穹形屋顶上纵横交错,拱顶上还画着很多政治场景——不过其中看不到一个男性。
  一个头顶半秃,但看起来还是颇为敏捷的年老女性正坐在演讲席上,她的周围有很多荷枪实弹的警卫。
  她做了个手势,身边的克隆姐妹便尽数退去。她向卡莱特招手,让他跟她走近临近的一间议事厅。她的警卫正要跟从,却被她的一个眼神阻止,然后她关上了房门。
  这是间整洁而又简约的小屋。唯一的装饰便是墙边一张黑塑胶桌上味道甘美的鲜花。她让卡莱特坐在角落边的一张舒适的扶椅上,然后从桌子的抽屉中拿出两个咖啡管,递了一管给他。
  “我叫杰拉娜,”她开口了。“只谈一小会儿就好。”
  卡莱特打开了他的管子尝了一口,那黑色的液体实在很烫。
  “你已经看到我们的状况了。我们剩余的时间不多了,孤立也绝对行不通了。今天早些时候,你说过要消灭我的人民,因为这是能够保证有性人继续生存的唯一出路。可是命运已经从你们的手中接过了这项任务。现在你们只需要退后一步,让自然为你们扫清道路就行了。你们已经赢了,但我想说的是——米塔的特殊行动,还有你在这里的见闻,有没有说服你改变主意呢?”
  卡莱特努力地思考着。他对密涅瓦人由来已久的忿恨,究竟有没有改变一点呢?
  他的祖父曾经说过,密涅瓦人非常卓越,但也对有性人构成致命的危险。她们会在生育方面超越有性人,获取政治权力,并永远从有性人的手中夺走这种统治权。即使密涅瓦人一开始愿意开诚布公地和他们分享权力,人口上的优势也意味着密涅瓦人无可避免地会占据上风。有性人永远不可能对密涅瓦人有所制约;而且他们所拥有的任何权力都将沦落到克隆人的手中。
  “很遗憾,”他说。“你们的生育优势意味着你们的人民和我们的人民决不可能和谐共存。分享权力的方式最多也只能把注定的结果延迟一些而已。到最后一定会出现战争,然后只有某一方被完全消灭,一切才会终结。”
  “我也没抱什么希望,”杰拉娜说道。她已经喝完了咖啡,现在她打量卡莱特的眼神中仍然充满了希望。
  他觉得有一些惭愧,于是把视线转到了其它方向。
  “我知道外部主义者向你保证过,会让你安全回到首都,”杰拉娜说。“我会实现她们的承诺。”
  “等等!”卡莱特忽然大叫起来。说出思辨已久的那些话此时仿佛在他的脑海中打开了一片新的土地。“有一个办法可以约束你们的生育优势,同时也无疑能让单性生殖对地球圈世界真正作出贡献。”
  他的拳头激动地砸向桌面。“其实问题不在于单性生殖,”他兴奋地说。“而是在于只有一支单性生殖宗族——密涅瓦血系。如果我们可以创造出其它的克隆血系——创造出几十个——你们就会有竞争者了。”
  “更多的克隆血系只会成为我们的天然盟友,”杰拉娜说。
  “也许吧。也许不会。”
  “但是你至少承认了有这种可能性,”杰拉娜继续道。“有性人又怎样才能防止我们联合起来统治你们呢?”
  “一种DNA结构只对应一票。地球也将确保这条阿佐斯克的新宪法得到执行。由此,单性票席就会很少,但你们拥有的影响仍将非常显赫,因为你们拥有巨大的财富、人口和协调能力。”
  “具有自动调节能力的政治平衡,”杰拉娜轻声地念着。“没错,这的确是可行的。不过对我们来说已经太迟了。即使我们战胜了这次的瘟疫,也仅能推迟我们血系的死期而已,”杰拉娜说。“马勒棘轮效应会不断地削弱我们的力量,直到最后将我们从历史中抹去。”
  “只要我们扑灭了这次疫病,就算很困难,我们也应该能够战胜马勒理论的。这一次,我们两边都不用再进行秘密的研究了,我也认识一些多年来一直致力于了解单性生殖弱点的人。他们非常熟悉你们的基因组。”
  卡莱特掏出处理器,量子呼叫瞬间接通了首都。
  “米奈特!有点事情得麻烦你。红皇后小组还不能解散,不过——”他露齿一笑。“——你们的目标需要小小修正一下了。”

  (完)

《红皇后》 作者:提姆·C·泰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