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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星异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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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星异客》
作者:吉恩·布鲁尔

前言 来自宇宙深处的折光

  姚海军

  作为一种科学与技术催生出来的特殊文学,没有哪一种小说拥有比科幻小说更广袤的边疆。无论人类自身的心灵空间,还是宇宙星空的外部世界,都是科幻小说的重要主题。构成本书的《索拉利斯星》和《K星异客》的特别之处在于,它们都成功地将这两大主题融为了一体。它们将我们引向深邃的宇宙,让我们看到的却是我们内心世界的折光。

  《索拉利斯星》的作者斯坦尼斯拉夫·莱姆1921年出生于波兰的一个医生家庭,二战结束后,进入亚基叶夫大学医学系学习,对控制论、数学、哲学等领域均有涉猎,1948年取得医学博士学位。莱姆很早就对科幻小说产生了兴趣,在他大学未毕业的前两年,就发表了《火星使命》。这篇小说为他赢得了最初的声誉,也许正是由于这个一帆风顺的成功,促使莱姆在毕业之时,下决心弃医从文。迄今为止他已出版了三十多本书,它们被译成了至少三十种语言,发行量超过七百万册。在科幻创作的同时,莱姆也从事控制论、数学和宇航的研究工作。他是波兰宇航协会的创始人和波兰控制论协会的会员。正是这些因素使他保持了对科技的敏感,使他的科幻小说始终保持着超越时代的姿态。20世纪六七十年代是莱姆科幻创作的高峰。他一生中的大部分科幻小说都出版在这段时间,包括他那些最受欢迎的作品。这些作品包罗万象,想像奇诡,在诙谐幽默和荒诞不经中,寄寓着严肃而深刻的哲理和讽喻。近些年来莱姆已经很少再写科幻小说,但他仍然是波兰最伟大的科幻作家。

  《索拉利斯星》出版于1961年,从被译成各种语言的数量和引起的评论来看,《索拉利斯星》当为斯坦尼斯拉夫·莱姆最重要的作品。1971年前苏联大师级导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将其拍成长达两小时零四十六分的电影,为电影史增添了又一部经典,2002美国著名导演史蒂文·索德伯格再次将其搬上银幕。

  小说的科幻核心是人类对索拉利斯星的探索。这颗行星围绕着一对恒星公转,表面上除了光秃秃的岛屿之外,统统被一个胶质液体的海洋所覆盖。很早以前人们就惊奇地发现:绕双日运行的索拉利斯的轨道竟然稳定不变,而造成这一难以解释现象的似乎正是覆盖索拉利斯的海洋。这个海洋似乎有着难以想像的智慧和能力,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重力场,从而稳定行星轨道。这个天文发现引发了探索索拉利斯的热潮,百余年来产生门类众多的学派,积累了浩如烟海的科学文献,但并没有人得出能被普遍接受的结论。在索拉利斯海洋变化无穷的各种结构面前,人类自融为可以赖其征服星空的科学难以置信地苍白无力。虽然人类已经能够把索拉利斯海的各种现象都描述得绘声绘色,但这些现象背后的本质却仍离人类太远太远。

  描写外星生命的科幻小说汗牛充栋,但它们大多只停留在表面刻画上,一旦进入心理层面,那些外星人便失去了神秘和光彩,显露出变形地球人的本来面目。而莱姆却不同,在这部想像奇绝的作品中,他笔下的索拉利斯海以一种傲慢的姿态超越了科幻小说中的外星人模式,为科幻小说殿堂增添了一个魅力无穷的外星生命的形象。

  虽然菜姆本人也曾强调他的创作本意仅仅是描写一个超出人类想像的外星生命,但这部小说的非凡之处更在于作者对人性的剖析。飘浮在索拉利斯低空的空间站原本是人类伸向未知的触角,但却被诡异氛围所包裹,原来仅有的三名科学家一人自杀,剩下的两人放弃了正常工作,而新来的主人公凯文似乎也将陷入困境。海洋洞察了他们包括潜意识在内的全部思维活动,将长期掩埋在他们心灵深处的不愿触及的隐秘具象成真实的物质存在,而作为肩负探索未知重任的科学家却根本无法了解索拉利斯海的目的,无法摆脱的潜意识幻影于是把他们逼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正如其中一位科学家所说,索拉利斯海向人们揭示的,只是人们的耻辱,人们的丑陋和过错。索拉利斯海其实是一面心理上的镜子。他们出来探索外界,结果却总是跟自己打交道。很显然,正是因为他们无法面对自己本性中的阴暗可怕的另一面才使他们成了这面镜子的牺牲。

  索拉利斯海使我们品尝到了从未有过的挫败感。不仅是科学上的,还有人性上的。但莱姆并不是个绝对的悲观主义者,他最终还是让我们从凯文身上看到了人类的希望,凯文战胜了自己人性中一直不敢面对的灰暗,为人类自信地面对整个宇宙提供了可能。

  与经典的《索拉利斯星》不同,《 K星异客》是近年来涌现出的畅销科幻小说之一。作者吉恩·布鲁尔出生于美国印第安那州的一座小城,曾在多个享有盛名的研究所学习和工作,主攻DNA复制和细胞分裂。

  《 K星异客》是吉恩的第一本小说,但这本书一出版使受到了广泛的关注与好评:获阿瑟·克拉克奖提名;被著名的亚马逊网站评为 5星级小说,其电子版在美国在线网站的畅销榜上始终名列前茅;而环球电影公司更是迅速购得了电影改编权,将其搬上了银幕,首映取得了1750万美元的佳绩,在历年来10月档期影片中名列第三。

  《 K星异客》讲述的是精神病医生吉恩和他的“病人”坡特的智力角逐。坡特自称来自遥远的 K星,并详细描绘了那个星球令人艳羡的“自约制”文明;而吉恩卸坚定地认定他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妄想世界不能自拔。于是吉恩煞费苦心地从坡特言行中查寻线索,以便找到他真实的自我,从而将他从虚幻的世界中拯救出来,而坡特对这一切却一直应对从容。这个故事颇具张力,每一步发展都让人疑窦丛生。坡特到底是 K星人。还是疯子?作者设计了一个极为巧妙的谜局,让读者身陷其中,当你将你的判断犹犹豫豫地放入理性天平的一侧时,你几乎可以立即发现,天平另一侧的砝码也随之多出了一块。

  那砝码是一些看似不经意表露出的细节。比如,坡特在离开吉恩家时留下的那句“如果你找到波特(吉恩认定的真实坡特),请好好照顾他”。当后来坡特神奇消失,人们在医院床下找到波特时,理性的逻辑本该促使你断定可怜的波特从此从自己的幻象中解脱了,可你一旦想到这句留言,你的判断就如同建在沙滩上的巨厦瞬间坍塌。也许坡特在7月27日真的离波特——他的寄生体而去了。

  有趣的是,作者不仅使用了第一人称,更让小说的主人公与自己同名,于是小说就愈发显得扑朔迷离,真伪难辨。坡特究竟是否真实存在?他究竟是外星人还是精神病患者?是该相信现有的科学,还是相信坡特充满自信的陈述?虚幻的现实与真实的幻觉之间又该如何区分?作者异常狡猾地将这些问题统统扔给了读者。但是,当小说结束,当你获悉坡特住过的医院中的那些精神病人都在坡特的帮助下恢复正常生活的时候,你会发现坡特是否是 K星人已经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教会了人们如何沟通,如何消除心灵与心灵之间的樊篱,以及如何对待生活,对待每一个生命以及平凡的日子。

  比之《索拉利斯星》那道冷峻的折光,《 K星异客》显得温馨感人。

《K星异客》 作者:吉恩·布鲁尔

引子

  1990年4月的一天,我接到了长岛心理医院西格尔医生的电话。他是我的一个老朋友了,我通常叫他比尔。他是一个出色的家伙,这个时候来电话一定是职业问题了。

  比尔正在治疗一个在那里待了7个月的病人。这个病人三十岁左右,白种人,是纽约警察在曼哈顿区发现的。根据警局的记录,他对一般常规问题的回答是“疯狂的”,所以他们扣留了他,把他带到贝尔瓦医院做检查。

  尽管略显疲惫与消瘦,检验结果仍表明他一切器官工作正常,没有任何证据说明他精神失常、有失语症或者幻听症什么的,结论是他很正常。然而,他确实有一个非常古怪的幻觉:

  他认为自己来自于另一个星球。经过几天的观察他被转到长岛医院,在那里待到现在。

  尽管那个家伙配合一切治疗过程,比尔却无法追溯到他的背景。即使最强的安定剂都对他不起作用。最后他仍然坚持说他是一个来白K-PAX的访客。更糟糕的是,很多病人都认为他说的是真的,甚至一部分护士医生也对此信以为真。知道我一直对于幻象问题很感兴趣,比尔叫我来看看。

  但这实在是个糟透了的时候,曼哈顿心理研究所的主任一职已经使我疲惫不堪。可是这确实是个有趣的病例,再说我欠老比尔的也太多了,所以我让他先把病人的简历传过来。

  文件传来时我仍然陷在那些行政事务中,直到几天以后才在一堆资料中发现了它。我迅速地看了一下,尽管我们的“外星来客”头脑清晰,表达通畅,能记住很多地名和时间,但他却无法提供任何关于他来源的证据。一句话,他不是错觉症,而是健忘症!我打电话给比尔,叫他把这个没名字的病人转移到我的研究所来。事实上,那家伙叫自已“坡特”,而且强调说第一个字母不大写。

  他在四月的第一周来到这里,准备和他的见面是在本月的九号,星期三。每周三的这个时候我一般都在准备我在哥伦比亚大学的讲演稿——《心理学原理》。在后来的几个月里我们每周都要见面,那段时间我慢慢的开始对那个家伙感兴趣甚至开始有点崇拜他了,在以后的章节里我会写到这一点。

  尽管每一次见面科学杂志上都作了报道,我仍然写下了这篇文章。不仅是因为公众可能会对此感兴趣,而且也献给阿瑞蒂博上,因为他教我看清了我自己。

《K星异客》 作者:吉恩·布鲁尔

正文 第一章

  他走进了我的办公室。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他一定是个运动员——橄榄球手或者摔跤运动员什么的。他稍微有点矮,但很壮实,皮肤黝黑,头发又黑又密。他穿着天蓝色灯芯绒裤子,粗纹棉布上衣,帆布鞋。第一次见面我看不见他的眼睛。尽管光线已经很暗了,他仍然戴着个墨镜。

  我让他坐下,他就一声不响地坐在椅子里。他很平静,脚步灵活,身体协调性很好,看上去非常放松。所以我打发走了身边的看护人员。

  我在一张黄色的便笺上记下了日期。他好奇地看着我,似乎有一丝微笑。我问他感觉可好,需要些什么?他出乎意料地要了一个苹果。他的声音轻柔但清晰,不能辨别出他是哪儿的人,因为口音纯正标准。我叫来了我们的护士长——贝蒂,让她去看看我们的厨房里是否还有苹果。

  趁等水果的空,我又扫了一眼他的检查结果:体温、脉搏、血压、血量全在正常范围之内。

  牙齿没有问题。神经检测(肌肉力量和协调性等)也正常。辨别左右能力正常。视觉、听觉、触觉和对冷热的感觉也没问题。能够解决复杂的问题。总之,这病人观察力敏捷,智商很高,逻辑性很强。除了错觉和失眠外,他强壮得就像头大象!

  贝蒂拿了两个大大的苹果进来了。征得了我的同意后把苹果递给了病人,他从盘子里拿起一个,嘴里唠叨着什么“红色的小宝贝呀,我的最爱呀”什么的,然后就狠狠地咬了一口,

  我打发走我的助手,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那苹果。我从来没见过有人享受什么像他现在吃苹果一样有味儿!他同时吃两个苹果,连籽儿也不放过。吃完后他连连称谢,把手放在膝盖上等我开始,就像个小孩子。

  通常会见精神病患者不做记录,然而为了研究和教学的日的,我们是要记录的。以下就是这一次会面的记录副本,偶尔也有一点我自己的观察。我像往常一样先与他闲聊一会儿,以便更好地了解他并取得他的信任。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当然。”

  “你叫什么?”

  “我叫坡特。”他发音时突出是AO音而不是OU音。

  “这是你的姓还是名呢?”

  “这就是我的全称,我就叫坡特,”

  “你知道自己在哪儿吗,坡特先生?”

  “叫我坡特就可以了。我知道,我在曼啥顿心理研究所。”在以后的许多谈话中我发现他喜欢把星球的名称全用大写,而人名甚至国家名都用小写。

  为了更好地描述,我将沿袭他的习惯。

  “没错,你知道我是淮吗?”

  “你看起来像精神病学家。”

  “没错,我叫布鲁尔。今天几号?”

  “星期三。”

  “嗯,哪年?”

  “1990年。”

  “现在我举起几根指头?”

  “三根。”

  “非常好,现在坡特先生,哦,不,坡特,你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吗?”

  “当然,你以为我疯了。”

  “我更倾向于说那是病了,你觉得自己病了么?”

  “或许有点想家吧。”

  “家在哪里?”

  “K-PAX”

  “第一个字母大写?”

  “全都大写。”

  “噢,那是一个小岛吗?”

  他笑了一下,明显已经看出来我已经知道他认为自己来自外星球这件事。但他还是回答说:“K-PAX是个星球。”然后又补了一句,“别担心,我不会从你的胸腔穿过去的。”

  “哦,我不会的。K-PAX在哪儿呢?”我也笑了。

  他叹了口气,说道:“离地球大约有七千光年的距离吧,位置在你们地球人所说的天琴座。”

  “你是怎么来到地球的呢?”

  “这就很难解释了。”

  尽管我们才坐了几分钟,尽管我已行医多年,但我还是被这家伙的傲慢态度弄得有点恼怒了。

  “试试吧。”我说。

  “只是利用了光能,也许你觉得这很难理解,但确实是通过某种折射实现的。”

  我不禁想到他是在愚弄我了,不过这确实是个很有趣的玩笑,我忍住了笑说:“你以光速旅行吗?”

  “噢。不。我们是以光速的倍数行进的,如果不是那样的话,我现在最少要有七千岁了,不是吗?”

  我勉强挤出了点笑容,“很有趣,”我说,“但是根据爱因斯坦的理论任何物体都不能以光速运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那是你误解了爱因斯坦,他只是说,任何物体都不能被加速到光速,因为那时候它的质量会达到无穷。但他从来没提过已经以光速或更高速度存在的实体。”

  “但是如果你的质量达到极限,那么——”

  他把腿搭在了我的桌子上.“首先,布鲁尔大夫,我可以叫你吉恩吗?如果按理论说的,那么光子本身就无限重了,是吧,除此以外如果以迈速运行 ”

  “迈?”

  “就是以超过光速运行的物质,你可以查字典。”

  “谢谢,我会的。”后来听录音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当时的声音有点恼怒,“如果我理解正确的话,你不是坐什么飞船来地球的,你就乘着光束那么一下子就到了,是吗?”

  “可以那么说吧。”

  “那么你花多长时问到的地球呢?”

  “根本就不用时间:迈,超过光速运动,所以时间从旅游者身后倒退,当然,当你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还是要变得老一点的。”

  “那么你来地球多长时间了?”

  “4年零9个月,我指的是你们的时间。”

  “现在你多大了呢?当然,也是说地球时间。”

  “_三百三十七岁。”

  “你都三百三十七岁了?”

  “对。”

  “好吧,说说你自己吧。”尽管我不相信他说的一切,但心理医生需要通过这些谈活推断病人的真实身份。

  “你的意思是我来地球以前?或者——”

  “我们从这儿开始吧,你是怎么碰巧选择了地球作为游览目的地的呢?”

  他对我眯眼笑着,尽管那看起来有点天真,甚至很真诚,但我还是宁愿低头看他的资料,而不想看他那张戴着墨镜的脸。“选择,那是你们地球人的特有概念。”我抬头看见他正抓着自己的下巴,眼睛瞅着房顶似乎正在寻找一些合适的词语向我这个低等生物解释他脑子里的深奥概念。后来他是这么说的:“我想来所以我就来了。”

  “谁想来地球都可以吗?”

  “在K-PAX上的任何人,当然也有许多其他的星球的生物也可以。”

  “有人和你一起来吗?”

  “没有。”

  “为什么你想来地球呢?”

  “纯粹是好奇。从宇宙来看地球是个有趣的地方,它属于3B类星球。”

  “什么意思……?”

  “就是在进化的早期阶段,前途未定。”

  “哦,那么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噢,不,我来过好几次了。”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1963年,是你们的记年法。”

  “别人来过吗?”

  “不,我是第一个。”

  “这我就放心不少了。”

  “为什么?”

  “因为那会引起大多数地球人的恐慌的。” “为什么?”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今天多谈谈你自己,怎么样?”

  “如果你愿意的话。”

  “好的,那么你去过其他地方吗?我指的是宇宙范围了。”

  “我去过64个星球。”

  “其中有多少个星球有生物?”

  “哦,所有的星球。不生一毛的地方对我没有吸引力。”

  “64个有智慧生命的星球?”

  “所有的生命都有智慧。”

  “好吧,有多少星球有像我们地球人一样的生物?”

  “到目前为止地球是我参观的第一个具有‘人类’的星球,但确实还有不少这样的星球。”

  “有智慧的星球?”

  “不,是有人类的星球。至少有数以百万计存在生命的星球,也许是数以亿计。当然我们不可能全去过,这只是粗略地估计罢了。”

  “‘我们’指的是K-PAX的居民?”

  “K-PAX,NOLL,FLOR……”

  “这些是你们星球上的另外种族吗?”

  “不是,是其他星球的居民。”许多病人被问到复杂问题时会结结巴巴或拒绝回答,这个病人却有足够关于神秘事物的知识并且有足够的把握编造这个故事。我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他可能是科学家的推测,也许是物理学家或者天文学家,并决定要了解他对这些领域到底知道多少。现在我想听一些关于他早些时候的事情。

  “让我们把时间推前一些,我想知道关于你们星球的一些东西。”

  “K-PAX比你们的星球大一点,大约有海王星那么大吧。是个美丽的地方。多姿多彩。尤其是当K-MON和K-RIL重合的时候更加漂亮、”

  “K-MON和K-RIL是什么?”

  “它们是我们的‘太阳’。其中一个比你们的1人阳要大得多,另一个稍小一点,但两个离我们星球的距离都远远大于太阳离你们星球的距离。K-MON是红色的,K-RIL是蓝色的。但由于我们星球轨道的复杂性,我们的白天和黑夜都特别长,很少交替。也就是说,在K-PAX上的大多数时间就像你们这里的黄昏。所以我来到这里首先注意到的是这里刺眼的光线。”

  “这就是你老戴着太阳镜的原因么?”

  “是自然反应。”

  “我想弄明白一些你前面提到的东西。”

  “当然可以。”

  “你好像说过你来到地球4年零……嗯,几个月了吧。”

  “9个月。”

  “对,是9个月。我想知道这么长的时间你住在哪里?”

  “仟何地方。”

  “任何地方?”

  “我已经周游了整个地球。”

  “那么你从哪儿开始你的旅程呢?”

  “扎伊尔。”

  “为什么会是扎伊尔?它在非洲,不是吗?”

  “那时候正好是扎伊尔对着K-PAX。”

  “啊,你在那里待了多久?”

  “你们的时间几周吧,那已经足够让我熟悉那片土地,还有那些生物了。真漂亮!尤其是那些鸟。”

  “嗯,在扎伊尔的当地说什么语言?”

  “我猜你指的是人吧?”

  “是的。”

  “除了四种官方语言和法语外,那里有好几种奇妙的方言。”

  “你能用那些方言说点什么吗?”

  “当然,Ma-makottarampoon。”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妈妈是个大猩猩。”

  “谢谢。”

  “别客气。”

  “从扎伊尔出来后你又去了哪儿?”

  “整个非洲,然后是欧洲、亚洲、澳大利哑、南极洲,最后来到美国。”

  “那么你一共去了多少个国家呢?”

  “除了加拿大、绿岛和冰岛以外都去过了,它们是我的最后几站。”

  “所有的?上百个国家?”

  “大约两百多个吧,但你们这儿国家的数目似乎会随着时间而变化。”

  “你会说所有国家的语言。”

  “只要能弄明白就行了。”

  “你怎么旅行?需要很长时间的。”

  “我告诉过你,这很难解释的……”

  “你说用折射?”

  “没错!”

  “如果你以所谓的超光速运动的话,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用多长时间。”

  “根本就不需要时间。”

  “你爸爸喜欢旅游吗?”我发现他犹豫了一下,但没有什么更明显的反应。

  “我想大多数K-PAX人都喜欢。”

  “那么他旅游吗?他是做什么的?”

  “他什么也不做。”

  “你妈妈呢?”

  “她怎么了?”

  “她工作吗?”

  “为什么要工作?”

  “就是说他们都退休了是吧?”

  “什么退休?”

  “就是不再做以前的工作了,他们多大岁数了?”

  “大约六百来岁吧。”

  “那么他们一定不工作了。”

  “他们就从来没有工作过。”从他回答问题的口气来看似乎他认为他的父母一无所成,甚至有些憎恨他们,他接着说,“K-PAX上根本没有人工作,这只是人类的概念。”

  “所有人什么也不做?”

  “当然不是了,但你只做你想做的事情,那不叫工作,不是吗?”他咧嘴笑了,“你并不认为你所做的都是工作,是吧?”

  我有点不喜欢他的自呜得意。“我们以后再仔细谈谈你的父母好吗?”

  “当然。”

  “在我们继续之前我想弄清楚一些事。”

  “什么都成。”

  “好,首先,你怎么解释作为外星来客,你却长得和地球人一般模样?”

  “为什么肥皂泡是圆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

  “作为一个有知识的人,你懂的并不多,肥皂泡是圆的是因为那是最节省能量的构造,同样,宇宙中的很多生物也是这样。”

  “好吧,你前面曾说过地球在宇宙中看来或听来很奇妙,那是什么意思?”

  “你们的电视和收音机发出的微波遍布宇宙,全宇宙的生物都可以看到和听到你们的一举一动。”

  “但是这些微波只是以光速传播不是吗?他们现在还到不了你们那里呀。”

  他又叹了一口气,这次很重。“但是一些能量进入了更高的泛音区。你不知道吗?事实上正因为如此光的传播才成为可能,你没学过物理吗?”

  我突然想起我高中时候的物理老师也试图给我们灌输这样的想法。同时我还想抽根烟,尽管我有一年多不抽了。“好吧,我记住了,还有一件事,为什么你要自己周游宇宙呢?”

  “如果是你,你不愿意吗?”

  “也许,我不知道,但我的意思是说,为什么你要一个人呢?”

  “你就因为这个认为我疯了?”

  “哦,不,但那不寂寞吗?4年零8个月的游荡?”

  “不对,是9个月。”

  “你在太空中待了多久?”

  “用你们的时间说大约7个月。”

  “那么长的时间你不觉得有必要和别人交流吗?”

  “不。”这时,我在笔记上记上他也许不喜欢任何人。

  “那么你自己做些什么?”

  他摇了摇头。“你不明白,吉思,尽管旅途使我增加了7个月的年龄,但实际就像一瞬间一样。你要知道在超光速的情况下时间要被卷曲,换句话说——”

  当时我真快气疯了,甚至没等他说完活就打断了他:“说到时间的话,今天我们就到这里吧。下周我们接着谈如何?”

  “你说了算。”

  “好吧,我叫科瓦尔斯基和詹斯先生送你回房间。”

  “我知道怎么回去。”

  “哦,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还是叫他们陪你回吧,这是这里的规矩,你知道的。”

  “当然。”

  “好。”

  一会儿护理员把他送了回去,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满头大汗。我记得在关掉录音机前我还看了一下温度计。

  自己一个人又听了一下那段录音,还是无法分辨他是哪儿的人。而且再听录音的时候感觉他那轻柔的嗓音竟然让我异常舒服,根本不可能激怒我的。那也许是他的举止……突然我想起来了,他那傲慢自大的带点嘲讽意味的笑容不正和我的父亲一模一样吗?

  父亲是个小镇医生,工作极为努力。除了周日外他惟一的休息时间就是在晚餐时躺在沙发上听歌剧广播,手里通常拿杯果酒,和平时工作起来一点也不同。饭后他总是要去医院看看或者打电话到那里,他也总是找些理由带我一起去,而不管我是否喜欢那里血淋淋的场面和刺鼻的味道。我讨厌父亲那傲慢自大的微笑,这也许就是为什么我对坡特的微笑那么恼怒的原因吧。

  我决定像往常一样,不把工作上的烦心事带回家里。

  在乘火车回家的路上,我又像往常遇到奇特难解的病例时一样想起了人类的幻想和现实之间的关系。我的新病人,就和许许多多研究所的病人一样,生活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就和我们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似乎很难理解,但真是如此吗?看到这章的读者很可能不止一次地感觉自己就像在电影或梦中一样。在梦中,甚至是白日梦,你所经历的情节显得那么逼真。在这种情况下,谁又能说出什么是真实呢?

  令人惊异的是有些严重精神失常的病人却在他们自己错觉王国里表现非凡。“白痴”天才就是其中的例子。无法与社会沟通,他们退缩到心灵的深处,常人从来不曾察觉的深度。

  他们可能是数学的天才,也可能是音乐的天才。在关于人类头脑运作方面我们仍然处于一个“黑暗时代”。比如我们是如何记忆,如何学习,如何推理?如果把爱因斯坦的大脑移植到瓦格纳的头颅里,那会是爱因斯坦吗?或者一半是爱因斯坦,一半是瓦格纳?类似的,在多重性格症状中,哪一个性格才是主要的?难道我们在不同的时刻是不同的人吗?这是不是解释我们情绪波动的好方法?当我们看到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时候,他在和谁说话?你是否听别人说过“天哪,我最近感觉不像我自己啦”?或者“我怎么会和你结婚呢”?我们怎么解释一个虔诚的牧师和他多彩的性生活的关系?

  我前前后后想了想坡特幻想的星球,当然是希望从中能够寻找一些有关他的线索,住处、职业、姓名。这样没准我们就可以追踪到他的朋友或者家人。除了可以减轻他们的思念之苦,也可以通过他们了解病人产生种种奇怪想法的起因。但我又感到了一种遇到具有挑战性病例时的隐痛感,因为找不到一丝线索。他到底是谁?他脑子里还有什么古怪的外星人想法?我们能把他带回到地球的现实中来吗?

《K星异客》 作者:吉恩·布鲁尔

第二章

  我想方设法使办公室看起来舒服些。墙上有几幅漂亮的森林水彩画,还有柔和的灯光。屋里没有沙发,病人和我通常面对面坐在舒适的椅子里。在病人背后的墙上还挂着个壁钟,只有我才看得见。

  在与坡特进行第二次交流前我见到了特雷克斯勒,她几乎总是在这儿,事实上她是这里真正的主管。“一个疯子。”这是她对我们上次录音内容的惟一评价。

  我找过了“迈”这个词,确如坡特所说,一种超光速运动的物质,是纯理论上的概念,从来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种物质的存在。另外我也找了找他的“扎伊尔”方言,却发现那里的土语多得无法想像。尽管他的故事编织得似乎天衣无缝,但还是应该能找出破绽的,

  在心理分析学中,医生应该尽量使自己显得与病人平等,以赢得病人的信任。然后抓住病人任何细小的与现实相关的问题去恢复病人的精神健康。然而坡特几乎完伞陷入虚幻。

  他所说的周游地球似乎有关现实,但即使是这一点也不一定真实,因为他完全可能就在某个图书馆里查看那些与旅游及地理有关的书籍而获得这方面的知识。当坡特被护送人员送进来时我仍然在沉思这个问题。

  他还穿着那条蓝色灯芯绒裤子,太阳镜,以及熟悉的笑容。但这次那笑容不再惹我发火了——那是我的问题,不是他的。在开始谈话之前他要了几支香焦,并递给我一支。我看见他贪婪地吃着香蕉,甚至皮也没有放过。

  “就凭这些可爱的东西,这次旅游也值。”他说。

  我们先闲聊了一会儿水果,他告诉我水果特有的香味儿是来源于各种各样的复合酯。然后我们又回忆了一下上次谈话的内容。他仍然坚持说自己来到地球4年零9个月,还有关于超光速运动的问题。他还告诉我K-PAX被七个紫色的“月亮”环绕着。

  “你们的星球一定很浪漫。”我讽刺道。

  这时候他做了一件令人惊异的事,我从事心理研究三十年来从没有人做过的——他从他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支笔和一个红色的日记本,竟然做起了自己的记录!

  我好奇地问他记什么。

  他回答说他想把一些东西放在自己的报告里面。

  我问他“报告”的内容有什么。

  他说他习惯于每到一个地方就作一些关于那个地方的事和人的记录。

  好像病人在给医生做检查!现在轮到我笑了。

  不想约束他的任何自由,尽管我很好奇,还是没有看他写的是什么。我只是让他给我讲一讲他在K-PAX的“童年”。

  他说:“我出生住K-PAX。就像你在地球出生一样,过程也很类似,只是——哦,我想我们以后再说吧。”

  “为什么不现在就弄清楚呢?”

  他顿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只是脸上的微笑不见了。“好吧,我们的身体结构很像地球人,在对我的身体检查中你也能看出来,此外我们的生理方面也很像你们,不同的是,生殖过程却是很不愉快的,”

  “是什么原因呢?”

  “那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

  啊,有突破,我想,“坡特”先生看来非常有可能有性恐惧症或性功能障碍什么的。

  我继续这个话题。“痛苦是在做爱过程中发生的吗?比如射精时,或者仅仅是在要勃起的时候?”

  “哦,痛苦伴随着全过程,尽管做爱给人类带来奇妙愉快的感觉,然而对我们来说却恰恰相反,无论男女。而且银河系的很多生物也如此。”

  “你能举例说说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痛吗?比如说就像牙痛?或者——”

  “很像用老虎钳夹住你的睾丸,比那更惨。尤其是还要伴随像你们地球人一样的呕吐,很臭,当达到高潮时就像被人踢到了胃,掉进了臭莫特屎坑一样。”

  “你说莫特?莫特是什么?”

  “就像你们地球上的臭鼬,比它还臭!”

  “我知道了,你说女人在做爱过程中也很痛苦?”

  “和男性一样,你知道,她们从来不想要什么性高潮。”

  “如果过程是那么的痛苦,你们还要繁殖后代吗?”

  “就像地球上的豪猪一样,尽可能小心,所以人口对我们来说绝不是个问题。”

  “那么用人工授精如何?”

  “你根本就不了解事情的本质,要知道我们的寿命相当于地球时间的几千年,所以生殖对我们来说不是个很重要的事情。”

  “好吧,让我们再说说你的童年,我想知道你的成长情况,还有你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这有点难解释,K-PAX上的生命和地球有很大的不同。要使你能理解我的生长环境,我得先告诉你一些关于我们的进化。”他停了一下,好像想弄明白我是否对这个话题感兴趣,我催他继续。

  “哦,我想首先应该从起源说起。K-PAX上的生物起源要比地球早得多,大约在25亿年以前我们的祖先就出现了。而人类在你们的星球上只有几万年的历史。大约90亿年前K-PAX上就有了生物,那时的地球还是一团混沌的大气。我们这个种族的存在时间已经比你们细菌的存在时间还要长。况且,进化又是如此的不同。我们的星球几乎没有水,更别提溪流、湖泊、海洋了,所以我们的生命起源不是水中,而是陆地,更准确地说是地下。而你们的老祖宗却是鱼。我们的老祖宗有点像你们所说的蠕虫。”

  “但是最终你们还是进化得和我们一样。”

  “我想以前我解释过为什么,你可以看看你的笔记……”

  “这确实很有趣,你们那里的古生物学家都研究些什么呢?”

  “哦,和地球上一样啊。”

  “我们现在接着谈谈你的童年好吗?”

  “当然。”

  “很好,首先我们谈些最基本的如何?比如,你多长时间探望一次你父母?你的祖父母还健在吗?你有兄弟姐妹吗?”

  “吉恩,吉恩,吉恩,你没听我说。在K-PAX上事情和地球完全不一样的。我们没有你们所谓的‘家’。孩子不是被他的亲生父母养大,而是被其他人,任何人。我们跟他们学习。,”

  “可不可以说,当你是个孩子的时候你无家可归?”

  “非常正确,你总算明白了。”

  “还可以说你根本不认识你的父母?”

  “我有成千上万个父母。”

  我在本上记录下这件事,证明了我上次对他的猜想,他可能痛恨他的父母,也许是因为被他们虐待,或者是个孤儿,甚至是被他们遗弃了。“你认为自己度过了快乐的童年吗?”

  “非常快乐。”

  “你能想出一些童年发生的不开心的事情吗?”

  坡特紧闭双眼,和他平时努力集中精力时一一样。“好像没有,没什么,就是被埃普踢过几次,被莫特熏过一次,出过一次类似你们麻疹的东西,全是些小事。”

  “埃普?”

  “像一头小象。”

  “在哪里?”

  “K-PAX。”

  “我知道,我是问在K-PAX上的哪儿?你们的国家?”

  “在K-PAX上根本就没有国家。”

  “那么这些小象到处乱跑吗?”

  “任何生物都是,我们没有动物园。”

  “那些动物危险吗?”

  “只有当你挡了他们的路。”

  “在K-PAX有你的妻子吗?”这是对他的又一次试探,想在病人身上找出对他来说关键的一词,然而他只是在椅子上挪了挪。

  “在K-PAX上根本就没有婚姻,没有丈夫,没有妻子,没有家庭,明白了吗?换一种说法,所有的K-PAX人是一个大家庭。”

  “你有自己的孩子吗?”

  “没有。”

  一个成人不要孩子会有很多原因,其中一个就是受过虐待或痛恨自己的父母。“我们来谈谈你的父母怎么样,你经常见到他们吗?”

  他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不。”

  “你喜欢他们吗?”

  “你还常揍你老婆吗?”

  “我不懂。”

  “你的问题纯粹是从地球人观点来提出的,在K-PAX上这些问题简直没任何意义。”

  “坡特先生——”

  “叫坡特就行。”

  “让我们制定一点关于我们之间的规则如何?我相信即使我以地球人的想法提问题你也会原谅我的,因为我本身就是个地球人,不是吗?即使我想以K-PAX的想法提问题也不可能,因为我不是你们的一员。我想请你体谅我,容忍我,请努力用地球上的表达方法回答我的问题,你很熟悉的,好吗?”

  “很高兴你能这么说,我们也许可以互相学习呢。”

  “很乐意看到你快乐。现在,如果你准备好了的话,可以告诉我一些关于你父母的情况吗?比如你知道他们是谁吗?你遇到过他们吗?”

  “我见到过母亲,还没偶遇过我的父亲。”

  他恨的一定是他父亲!“偶遇?”

  “K-PAX非常大。”

  “但是——”

  “即使我见到他,也没人会告诉我我们是父子的。”

  “你们星球上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吗?”

  “很多人不知道,这并不重要。”

  “可是你认识自己的母亲。”

  “那纯属偶然,一个我们都认识的朋友告诉我的。”

  “这对地球人来说很难理解,也许你可以解释下为什么你们那么不重视血缘关系?”

  “为什么要重视呢?”

  “因为一嗯,现在是我提问题,你回答。好吗?”

  “有时候问题就是最好的答案。”

  “现在假设你不知道自己有几个兄弟姐妹。”

  “在K-PAX上我们都是同胞。”

  “我指的是亲缘关系上的。”

  “如果真有兄弟姐妹的话我会很吃惊的,几乎没有人有兄弟姐妹,原因我解释过了。”

  “为了不使你们的种族自灭,你们的政府难道没有什么措施规定吗?”

  “在K-PAX上没有政府。”

  “你指的是什么意思?无政府状态?”

  “一点也不错。”

  “那谁来修筑公路,谁来建造医院,谁来管理学校?”

  “哦,吉恩,真的没有那么难理解吧,在K-PAX上,每个人做他愿意做的,就这么回事。”

  “如果大家都忽略了一件事怎么办?或者大家都不愿意去做该怎么办?”

  “在K-PAX上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从来没发生过?”

  “为什么会发生呢?”

  “好吧,比如说大家不满意工资待遇——”

  “在K-PAX上根本没有‘工资’,也没有你们所谓的‘钱’。”

  “没有钱,你们怎么交易商品?”

  “我们从不‘交易’,你真应该听听你的病人的话,吉恩。我已经告诉你了,如果你需要什么,就拿什么好了,如果别人需要你的东西,你就给他好了,就这么简单,住我们的星球上已经流行了几十亿年了。”

  “好吧,你们的星球有多大?”

  “就像你们的海王星那么大。上周我告诉过你的。”

  “谢谢,人口有多少呢?”

  “我们的种族大约有一千五百万,但还有许多其他种族。”

  “还有什么?’’

  “很多很多,有些很像地球上的动物。有些又不像。”

  “它们都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动物?”

  “我们从来不养任何东西。”

  “你们不养一些动物以供食用?”

  “没有人以任何理由养任何其他的生物。我们从来不吃同类。”我察觉到了他的一种突然而来的气愤的反应——为什么?

  “我们还是回到你的童年吧,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被很多人养大的。”

  “差不多吧。”

  “那么谁来照顾你,晚上抱你上床睡觉?”

  他似乎被激怒了,“没人抱你上床,你累了,就去睡,你饿了,就去吃。”

  “谁为你提供食物?”

  “没人,你周围全是食物。”

  “你几岁上的学呢?”

  “在K-PAX上没有学校。”

  “我不吃惊,但你明显是个受过教育的人。”

  “我不是‘人’,我是生命。所有K-PAX生物都有文化。但是这些知识不是来源于学校,它们来源于你的学习欲望。有了欲望,你根本不需要学校。没有欲望,宇宙中所有的学校都无用处。”

  “但你怎么学习?没有老师?”

  “K-PAX上的每个人都是老师。如果你有问题,就问周围的人好了。当然,也有图书馆。”

  “图书馆?谁来管理图书馆?”

  “吉恩,吉恩,吉恩,任何人都可以管理。”

  “图书馆的内部结构和我们地球上相同吗?”

  “有些是吧,除了图书,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也许你们没法理解的东西。”

  “这些图书馆在哪儿?每个城市都有吗?”

  “是的,但我们的城市更像你们所说的村庄,我们那里没有你们所谓的‘首都’。”

  “没有?”

  “没有。”

  “你怎么从一个村庄到另一个?坐火车?汽车?飞机?”

  又是深深的叹息,伴随着一些古怪的嘟囔声,他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画了两下,“我已经解释过无数遍了,我们是利用光能。为什么你总是不理解?真的那么难理解吗?”

  我们确实已经讨论过好多遍这个问题了,于是我再一次岔开话题,“最后一个问题,你说过你度过了一个快乐的童年,那么有没有其他的伙伴陪你一起度过?”

  “几乎没有。K-PAX上很少有儿童,我跟你说过。而且,我们也没有玩儿与工作的区别。

  “地球上的孩子总是被鼓励多玩儿。这是因为你们认为成年是极其乏味的。而在K-PAX,孩子和大人是一样的,生活总是丰富多彩。根本没必要玩儿那些没意义的游戏,也不用整天泡在无聊的电视剧、足球、酗酒、毒品当中。当然,我度过了非常快乐的童年,还有我的成年。”

  对于这个同答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伤心。一方面,他好像对自己的虚幻世界相当满意。另一方面,很明显他不仅否认自己的家庭,还有学校、童年。甚至否定国家,一切的一切。

  那么以前他的经历一定是极坎坷的。我真为这个年轻人惋惜。

  我最后问了一下他的“家乡”,然而还是没有结果,他永远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我让病人回他的房间,但我自己仍然惊异于病人否认砌的态度中。

  他走后我回到了自己的行政办公室,又仔细地研究了—下他的病例。从医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遇到这种没有一点线索可寻的病历。大约20年前有一个有点相像的病例,也是一个失忆症,我的个学生用了许多年的工夫才从他对体育的兴趣上挖掘出线索。

  我记下了到目前为止我对坡特的了解:

  1、他恨父母——是否受虐待?

  2,他恨工作、政府,甚至整个社会——是否曾经受过法律的不公正对待?

  3.也许四五年前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件激化了他心中的愤怒?

  4.除此以外,他还对性有深深的恐惧。

  当我回忆这些细节的时候我想起了同事维勒斯曾不止一次说过对付特殊的病例需要特殊的于段。如果我要是能证明给坡特看他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人而不是什么外星来客的话就好了。

  我决定给他做一次全面的物理及心理检测。事实上,我很想知道他是不是像自己所说的那样,对光亮极为敏感。我还想通过这次测试了解他的知识面,尤其是关于物理和天文学方面的学识。我们能知道的越多,就越容易追溯到他来自何方。

  在我高三那年我的一个助教老师建议我选择物理做我的主攻专业,但我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是那块儿料,尽管我很羡慕甚至崇拜那些精通复杂事物的人,我太太就是其中的一位。

  从她呱呱坠地那天我们就是邻居了,她叫卡伦,我们一起度过无数美好的时光。每天早上我都能在院子里看到笑呵呵的她。我最喜欢回忆的就是我们第一天上学,我就坐在她旁边,能闻到她的发香,放学的路上,我牵着她的手。当然那时候我们还算不上“恋人”,直到十二岁那年,我的父亲去世。

  那是一个晚上,妈妈冲进来叫醒我,希望我能做点什么,可那是徒劳的了。我冲进他们卧室的时候发现爸爸就赤身裸体地仰面朝天躺着,满头大汗,睡衣就在床边的地板上。虽然脸色苍白,但还在呼吸。我曾经和他一起在医院度过无数的日夜,这足以使我了解他当时的危急情况,可是我却无能为力,除了看他默默地死去。我对妈妈大吼,叫她去叫救护车,但显然已经太迟。当妈妈跑回来的时候,我正在研究父亲的可怕的特征,苍白的手脚,露出骨头的膝盖。他已经死了。

  后来,我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迷乱而又震惊的状态。不是因为我爱他,而是我不爱——甚至有点希望他死,因为那样我就不必被强迫和他一样做个医生。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由于内心强烈的白责,我竞立志·定要做-名医生。

  父亲的葬礼上,卡伦就坐在我身边,一句话也不说,紧紧地拉住我的手,好像她体会了我的一切。我也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柔软。我的自责感没有丝毫的减轻,但我握住了她的手似乎一切都会过去。那只手,我一直握到了现在。

  那个周五我们接待了一位州卫生署的官员。他的职责就是定期检查我们的研究所设施、病人的卫生情况和营养状况。我们例行公事地带他检查厨房、餐厅、洗衣店、商店、娱乐室、医疗设备,还有病房。

  我们发现坡特正和其他的两个病人坐在娱乐室里,这让我大为惊奇,因为其中的一个病人厄尼几乎从来不和别人说话,只是偶尔和我们的牧师拉塞尔说两句。另一个是豪伊,他总是异常忙碌以至于顾不上和别人交谈(大白兔症)。他们两个人都在这里待了好几年了,他们的病症都很特殊。

  厄尼像大多数人一样惧怕死亡。然而和我们不同的是,除了死以外,他没法去想任何事情。他定期检查自己的血压和体温,坚持穿外科医生的白大褂,还要戴上橡胶手套。身边总是带着听诊器和体温计,一天洗好几次澡,每次洗完还要换新衣服,我们只能迁就他,因为不如此的话他会什么也不穿!

  吃饭对于厄尼来说是个大问题,因为以下几个原因:首先,因为惧怕食物中毒,他从不吃自己认为没有煮熟的食物。第二,他只吃被分割成很小体积的食品,因为怕被大块食品噎死。最后还存在防腐剂和添加剂的问题。他从不吃肉类,甚至连最新鲜的蔬菜和水果都怀疑。

  当然,这些都没什么,无论哪家精神病医院都有几个这样的例子。然而,厄尼要比他们还严重得多,甚至没有人能劝说他走出医院,因为他怕被从天而降的陨石砸死,怕被宇宙射线辐射,怕被空气中有害气体毒死,怕受虫鸟的攻击等等等等。

  这些还没完。为了晚上睡觉不至于被自己的手勒死,他要求把手和脚绑在一起,嘴里咬着一块海绵以免自己咬掉自己的舌头。他还不肯睡在有毯子或床单的床上,因为怕被捂死。

  所以他总是睡在地上,这其中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怕睡在床上如果掉下来会跌断脖子。也许是作为一种补偿吧,当他准备好所有的一切后,他很快就能进入了梦乡,第二天他还是很早就起来检查自己的血压、脉搏。

  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当他还只有九岁的时候,他亲眼看到自己的母亲被一块肉噎死。

  他看到母亲痛苦的最后几分钟,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这件事还没过多久,他的父亲就在家里建了个避弹棚,经常演习。总是在半夜发出血腥刺耳的尖叫或者往他身上泼点什么,而这时,他就要迅速跑到那个棚子里。当他十一岁的时候他已经完全不能说话,浑身颤抖。

  后来他被带到这里,医生们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才使他在听到哪怕一点风吹草动的时候不至于大喊夫叫,上下乱跳。那已经是20年前的事儿了,他一直待在这里。顺便提一下,他的父亲现在在另一家精神病院,他的妹妹,十年前选择了自杀。

  幸运的是,像厄尼这样的恐惧症病例是少之又少的。那些怕蛇的人,只要远离丛林就可以了。恐高症患者只要不待在高处就好。而且这些小的恐惧症都可以通过药物辅以强迫训练得以克服。

  豪伊今年四十二岁,但看上去和六十岁的老人没有区别。他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家庭,但他的音乐才能很早就显现了出来。四岁那年他父亲送给他一架手风琴.当他十岁的时候已经和当地著名的音乐家一起演奏了。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练琴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而是花更多的时间研究其他的乐器、历史、地理什么的。他那开书店的爸爸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经常夸口说他的儿子将成为最出色的指挥家。但当豪伊上了大学后,他的兴趣越来越广泛了,几乎无所不包。他想掌握从数学到禅宗的每一个领域,于是他没日没夜地学习,直到身体垮掉被送到这里。

  然而健康状况刚一好转,他又继续沉浸在无止境的“上下求索”中。没有任何的镇静药物可以使他停止追求“完美”。

  常年的劳累使他的眼袋极其肿大,一点小的流感就可以使他倒下,他的身体几乎已经被淘空了。

  他又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为什么一个未来的艺术家却成了现在的精神病人?

  豪伊的父亲是个极为严厉的人,不容许任何错误。豪伊每次拉琴的时候都战战兢兢,生怕任何一个小的错误会使他深爱的父亲勃然大怒。但他学得越多就越想到自己还有更多的地方会出现错误。为了确保自已的演奏完美无缺,他就研究有关音乐的一切领域,然而到后来他发现即使这样还是不够,所以他越学越多,终于陷入不可自拔的状态。

  但那还不够。每个夏天他都要研究花鸟和昆虫,在草坪上研究草叶的形状。冬天则研究雪花的形状,并很系统地做下记录。晴朗的晚上他会整夜仰视着天空,观察星位的变化。其实这些还都是副业,更多的时间里他则是一边通过录音机学习音乐和语言,一边翻看着词典和大百科全书。为了不使自己忘记,他还经常做些笔记,并时刻整理它们。我从来没有见到他不那么忙过,除了那一天。平时连劝他吃饭都是个难题。

  我和州检查员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们,想探听一些他们的谈话,隐隐约约听到他们在询问坡特关于K-PAX的生活。然而他们发现了我们,于是厄尼和豪伊都一窝蜂似的跑了。

  我把坡特介绍给检查员,顺便问他是否愿意下周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他立刻就答应了,还说他已经企盼很久了。我们离开的时候他的嘴角还挂着微笑。

  尽管仍然没有收到州卫生署的书面通知,但那位官员提出了几点关于医疗设施的不足之处。我在每周一的常规会上提了出来。会议的另一项内容是研究委员会缩小了主任候选人的范围,共四个人,其中包括我。该委员会的主席是维勒斯博士。

  维勒斯就像电影里那种典型的心理医生一样:六十左右。蓄着整齐的山羊胡,浓重的德国口音,虔诚的弗洛伊德信仰者。很明显其他三位候选人是由他提名的。我很熟悉他们的研究理论,他们都很出色,我很希望能够见到他们。我的被选人是出乎自己意料的。但我并不太在乎,因为该职位的获得也会意味着我将永远脱离与病人的接触。

  会议后我与同事们讨论了关于坡特的进展情况。他们一致认为普通的治疗方法对他根本不起作用,但也怀疑我要进行的下一步是否有用。一些人赞成用最新的药物对他治疗,另一些则认为那些药物还没进入成熟阶段,如果没有征得家人的同意贸然使用恐怕招惹官司。后来大家一致赞同我们要继续努力,并通过警察局的帮助找寻病人的身份。我在想,这个世界是否存在着一个正在急切等待他们的丈夫或兄弟或父亲回来的家庭呢?

《K星异客》 作者:吉恩·布鲁尔

第三章

  4月23日的测试用了一整个上午和大半个下午。同时我还有许多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其中一件就是召开会议同意购置一个新的亚麻干衣机以代替那台贝蒂一直小心维护而终于不能使用的旧家伙。

  贝蒂已经住这里待了11年,是最出色的一个护士长。她是我见过的惟一一个通读泰勒·考德威尔小说的人,从我认识她起她就想有个孩子,她使用了许多科学的方法,但她从来不服用那些药物,她常说,“我想要的是一个孩子,而不是整个动物园。”她的工作做得真是棒极了。

  根据贝蒂的汇报,坡特在整个测试期间特别配合。处理这些测试数据花费了几天的时间,我得承认我实在太渴望知道结果了,所以我放弃了一些计划,在星期六去研究所完成了所有的测试工作。

  最后的结果尽管女如我想像的一样很平常,但也很有趣。

  以下就是这次的测试结果:

  IQ:154(比较高,但仍没达到天才的地步)

  心理测试:神经反射正常;短期记忆正常;阅读能力极佳;艺术水平(绘画、雕塑)极高;乐感不稳定;常识低于平均水平;精深科学(尤其是物理与天文);体育知识渊博;听觉、味觉、嗅觉、触觉较好;高敏感视觉(可以看到紫外线频带)。

  总休评价:能力——异常;知识水平——极高。我们看到的惟一特殊之处就是病人的视觉,也许他的视觉敏感是基因的变异。总之除此之外尚没有发现什么外星人的能力。

  附带说一下,病人的语言能力并没有他所力图装出来的那样渊博。尽管他能说很多国家的语言,但只限于日常生活中的一些习惯用语,也许是从旅游书中学来。另外病人所提供的他所在星球距离这里的距离等等我尚未验证。

  驱车回家的路上,我又不禁惊叹起人类大脑的能力。以前有过很多的人在绝望伤心到极点的时候可以作出惊人之举,难道仅仅是想什么就能做到什么吗?难道真是“我思故我在”吗?我们的病人相信自己来自外星球,竟然能改变自己的视觉范围。真不知道人的脑子的力量会有多么强大。

  阵亡将士日那天我的大女儿、女婿和两个可爱的外孙从普林斯顿驱车去野餐。大女儿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姑娘,可她自己从来注意不到这一点。从来不化妆,也不做头发,是个不修边幅的家伙。从小她就挺有主意。现在她是个律师,活跃在女权、环保、动物保护领域。她为什么会选择这一行呢?谁知道呢,我的几个孩子彼此之间真是不同,就像天上的七色彩虹。

  比如弗雷德,是四个孩子中最敏感的一个,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喜欢一边看书一边听音乐。

  而且他搜集了几乎所有的百老汇的唱片。我们都以为他会成为一个艺术家呢,出人意料的是他成了一名飞行员。

  珍妮弗也不一样。美丽苗条,不像大姐阿比那样严肃,也不像弗雷德那样安静。她是四个孩子里惟一继承父志的孩子,从小就喜欢生物,现在在斯坦福大学医学专业三年级。

  威尔是最小的一个,比珍妮小8岁,也许是最耀眼的了。他是学校里的体育明星。

  不像他的兄弟姐妹,他很少回家,宁愿和他那帮朋友待在一起也不和他白发苍苍的父母聊聊。他对未来几乎没有任何的构想。

  所有这四个孩子让我想起了一个问题。每个人的性格到底是受环境影响形成的呢还是基因遗传而来的?尽管人类对此做了无数的实验和推断,但结论依然是模糊不定的。我所知道的是,尽管我的四个孩子基因遗传相同,生活环境相同,但他们彼此之问却大大的不同。就如白天有别于黑夜,寒冬有别于炎夏一样,

  阿比的丈夫史蒂夫是个天文学家。趁着烤肉的当儿,我跟他提起了我有一个对天文学很有研究的病人。还跟他说了有关我的病人对我所说的那些天琴座的数据以及他的星球的特征。

  史蒂夫就蹲在地上研究这些数据,他一会儿用树枝写些什么,一会儿又揪揪他那乱糟糟的胡子,正如平时思考问题一样。突然他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副邪恶的笑容。然后他懒洋洋地说,“是查利让你这么说的吧?”

  我告诉他不是那么回事,我甚至都不知道查利是谁。

  他说:“哦,真是一个很酷的玩笑,我喜欢。”然后我的外孙雷恩就缠着他玩儿起了飞碟。

  我对他说这真的不是个笑话,并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已经记不清他是怎么回答的了,但大概意思是这样的,他说:“你刚才所说的那个星球是查利和他的学生们正在致力于攻破的一个课题,包括一个天琴座内的双星系,这个星球有异常复杂的轨道,正如你那外星病人所说,查利教授怀疑是一个立体的‘8’字形运动轨道,你清楚我在说什么吗?这是一个未公开的事业!除了一两个最亲密的同事,查利根本就没告诉任何人。他打算在下个月的圈际天文物理年会中提出来。你的‘病人’是从哪儿知道的?他在医院待了多长时间了?他的名字叫‘查利’对不对?”

  整整一下午我们都在边喝啤酒边讨论天文和物理学,阿比和她妈妈老是唠叨着让我们不要再讨论工作了,还是多关心关心孩子们吧,而他们正在和我那笨狗萨斯塔打得火热呢。

  我想知道史蒂夫对光速运动物质的可能性的意见。他只是说“不可能”。但当我问到他是否愿意帮助我的病人使他相信所谓的K-PAX不过是他脑子里的想像时他爽快地答应了。在临走的,我给他列了许多的问题让他向查利教授请教,其中大多是关于K-PAX的大小、形状、运行周期,甚至还有那个星球的夜间景观。史蒂夫答应无论打探出什么都立刻打电话给我。

《K星异客》 作者:吉恩·布鲁尔

第四章

  曼哈顿心理研究所坐落于纽约阿斯特姆大街112号。它是附属于附近哥伦比亚大学医学外科学院的一个分支机构。不同于其他的心理研究所,它也是个很大的医疗中心,可以接待很多的病人。但我们的概念是它“很小”,因为我们只接待有限的一百多个心理病人,他们都有特殊的症状,即无法用普通药物或疗法治愈。

  1907年该院刚建立的时候只有一百万美元的资产,而今天,仅只设备一项就达一亿五千万美元。尽管面积不大,但草坪修整有道。树木错落有致,拥有喷泉和花园,还有“伊甸园的阿多尼斯雕像”(传说中的美少年)。我喜欢在小路上漫步,听那喷泉的声音,在古式石墙边静思。病人和员工就住在这里,对于他们其中一些人来说,这里就是他们惟一的世界。

  MPI(曼哈顿心理研究所)的医疗中心共五层,根据病情的严重与否把病人分别安置在不同的楼层。

  第一层住的是那些只患有严重神经衰弱或者温和性格偏执狂的病人,他们都很配合治疗,有些甚至已经可以随时办理出院了。其他的病人知道了这点都想尽方法希望“进驻”第一层。

  第二层则住着更为严重一点的病人,就像具有严重错觉的拉塞尔和坡特之类,狂躁型或者极端沮丧型,那些顽固的厌恶人类的病人,还有完全不能适应社会生活的人。

  三层被分成三A和三B两部分,三A住着严重的精神病患者,三B则住着封闭症患者和紧张性精神病患者。四层里全是那些可能对员工或者室友造成人身伤害的家伙,其中包括一些随时可能发疯的封闭症患者以及那些情绪极不稳定的其他病症患者。同时第四层还有一些诊所、实验室以及一个小图书馆和一个外科大夫娱乐室。

  一般情况下一、二层是没有什么限制的,病人可以相互走动。其实,他们最常见面的地方就是娱乐室和餐厅(三、四层的病人则单独设立这些设施)。当然每层都设有自己的洗浴室。顺带说一下,我们的管理员工休息室还有医疗房间都设在第五层:所以在病人中流传一个非常普遍的笑话,即认为我们才是最最疯狂的家伙。厨房和洗衣房遍布在每个楼层,在第一和第二层还设有会议室。

  在还没有担任行政主任之前,我通常每周要抽出几个小时的时间在病房里和我的病人交流,希望通过这种不正规的方式查探他们的治疗进展状况。不幸的是,自从担任了这个职务,每天的行政琐事使我失去了这些宗贵的交流时间,不过我还是尽可能和病人们在一起吃午饭。

  阵亡将士节过后的周末,我打算在下午的教学演讲之前在三楼与病人共进午餐。

  除了封闭症和紧张性神经症患者外,这里还包括一些因为种种原因而无法与第一、二层进行交流沟通的那些病人。举例来说,有一些强迫症患者会将拿到手里的任何东西吞进肚里一一石头、纸张、草种、银器,甚至是别人的粪便!还有些病人有严重的性方面的问题。其中的一位,被我的一个学生戏称做“怪胎”,几乎总是在意淫,任何东西,胳膊啊、腿啊、床啊、甚至厕所都能引起他的性欲。

  怪胎的父亲是纽约一个著名的律师,而他的母亲是一个电视剧明星。据我们所知,他的童年一直很幸福,没有受过性压抑或者性虐待,他相貌英俊,爱好足球和橄榄球,交友广泛。在高中的时候他是个怕羞的孩子,可是到了大学他喜欢上了一个漂亮的同校女生。

  她对他百般挑逗,但从来不让他得手。尽管充满了欲望,他还是为了他心爱的女友守身如玉地度过了痛苦难熬的两年。

  然而在他们婚礼那天,她却跟着她的前任男友——刚从州监狱释放的家伙跑了,留下怪胎一个人站在圣坛上。当他得知自己的未婚妻弃他而去的时候,他脱下了自己的裤子,就在教堂里众目睽睽之下手淫起来,从此就一直如此。

  心理疗法对他一点用都没有,然而药物疗法似乎收到了很好的功效,现在他通常可以在公众场合露面而不引起巨大的骚动了。

  在病情没有发作的时候,他真是个不错错的家伙。虽然现在他已经四十多了,但看起来还是英俊无比,一头棕色的头发,宽大的下巴,还有一对忧郁的蓝眼睛。他非常喜欢看电视中的体育节目,每次我遇到他的时候他总要和我谈论关于足球或者棒球什么的。但这次,他却没有再提起足球,他跟我说起了坡特。

  就我所知怪胎应该从来没有见过坡特,因为在第三层的病人是不许去其他楼层的。何不知道为什么他听说二楼病房里有一个来自遥远外星球的访客时,他很想认识这个人。我想拼命降低坡特的形象使怪胎对他不产生兴趣,但却无法拒绝他可爱的忧郁的蓝眼睛。

  所以我答应他会认真考虑他的请求的,然后我问他:“为什么你想见到他?”

  “哦,当然是问他回去的话可以带上我吗?’’

  突然餐厅——这个在平时食物乱飞,充斥喧嚣的地方,一下子变为寂静得可怕,我环顾四周,没有人狂笑、哀号,每个人都看着我们。

  我嘟囔着“我试试吧。”

  当我不得不离开的时候,整个餐厅的人都要求和坡特住在一个房间,我说尽了好话,用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得以脱身。

  和怪胎谈话总是计我想起性所具有的可怕的魔力,就像弗洛伊德在一个世纪以前激情的语言一样。事实上,我们中的大多数在不同的阶段总要遇到不同的有关性的困惑。

  我和妻子结婚几年后的一天,我突然遭遇了父亲当年死亡时的情况,我竟然不能勃起,这感觉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我从床上跳了起来,在对面的镜子里盯着自己。而我看到的却是父亲那疲倦的眼睛,苍白的脸庞和骨瘦如柴的膝盖。从那一天起,我清清楚楚地知道了我也在慢慢衰老,在走近死亡。

  我的妻子完全理解我的痛苦——她精通心理学,但她还是建议我去寻找关于克服阳痿病症的有关专家的帮助。这件事揭示了我一直藏住心里的多年来对父亲的死所抱有的负罪感。

  后来我又恢复了正常,当我还没到父亲去世时的岁数。在那可怕的6个月里我想我比以的任何时候都更恨父亲:不仅仅是因为他强迫我选择了他的职业,更因为他让我几乎失去了性能力!

  史蒂夫信守他的诺言,他传过来了那些天文数据,其中包括用计算机绘制的从假想的K-PAX星球看到的夜空的景象。

  带着这些坡特脑子里根本无法想像出的数据我又见到了他。尽管我知道他并不是我们全能的上帝,可还是想知道在这个古怪病人的脑子里究竟还能勾画出什么样的奇妙的图案。

  他带着惯常的微笑走进了我的办公室,我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一大篮子水果。他有滋有味儿地吃了三个香蕉、两个橙子和一个苹果,并向我询问厄尼和豪伊的情况。许多病人都对他周围的病人感到好奇,在不泄露什么秘密的情况下我告诉了他我所知道的。

  当我看到他完全放松下来的时候,我按下录音机按钮开始了我们的第四次交谈。

  总的说来,他似乎知道关于这个新发现星系的任何情况。不过他的回答和史蒂夫传来的数据有些不同,他说K-PAX的轨道并不是“8”字形,而是更复杂的形状,而且他所说的K-PAX的运行周期也与史蒂夫提供的数据对不上号。但其余的几乎完全一样!包括环绕K-PAX的两颗卫星的大小、形状和亮度,以及它们的旋转角度等等。尽管也许这些是一系列的巧合,或者他能看透我的思想(柃查中并没有发现这项超能力),但我宁愿相信他具有与计算机运算速度相同的大脑,从而得出了这些数据。但是他竟然能构思出另外一个星球的夜空这真是一个奇迹!顺便说一句,弗林教授现在把他研究的这颗行星命名为K-PAX。我请求他画一下他在K-PAX所见到的夜空,他说自已不擅长于绘画,但他还是答应了,我兴奋得要命,但还不忘提醒他在K-PAX上看到的可和地球上完全不一样。

  这画花了他几分钟的时间,存他画画的时候我告诉他我的一个天文物理学家朋友告诉我光速运行在理论上都是不可能的。

  他停止了绘画,并露出了一丝宽容的笑容,说:“你是否研究过关于地球你们人类的历史呢?哪一个新的发现不都是最初被那些领域的学者们认为是不可能的?”

  然后又接着画,他时而看几下天花板,但也许那时候他的眼睛是闭着的。总之,他根本不看他在画些什么。就像他正从电脑里拷贝这幅画一样。

  他的图案里有几处很明显的标志,其中包括一个像N字的星系;另一个则像一个问号,还有一个由无数颗星星组成的“眼睛”和一张“大嘴”。图上还特意标明了地球的位置。

  他还解释了因为在K-PAX上的夜晚像地球上的黄昏,所以那里的人们看不到太多的星星。

  他的图案当然和弗林教授提供的完全不同,我的“天外来客”显然还有他自身的限制,然而我还是感到有些失望。尽管我知道这并不是一种科学的态度,我只能把这归因于E·L·布朗在1959年提出的后中年危机综合症(布朗综合症),也就是多发生在五十多岁人身上的症状,他们往往期待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奇迹出现。

  但是我还是发现了可以反驳我这个自信病人的证据,也许这可以使他相信自己并不是个外星来客,但要到下周了,因为特雷克斯勒女士已经颇不耐烦地多次提醒我召开安全会议的时间了。

  会议讨论了一些购置复印机的决定,并且进一步探讨了关于永久主任候选人的问题,会后我陪其中的一位来自外省的候选人共进晚餐。但我还是抽了个空把坡特描绘的“蓝图”传真给了史蒂夫。

  这位候选人,我叫他乔特博士,有一个特殊的怪癖:他不停地查看他的裤子拉链是否拉上。频率非常之高,无论是在会议室、餐厅、病房,有没有女人在场。可他的研究领域竟是人类性心理!所以大家都爱说心婵医生都是些疯狂的家伙。乔特博士就是一例。

  我把这位候选人带到阿斯蒂,一个有趣的餐厅,那里的侍者部用近乎咏叹凋的语气说话,并且鼓励客人也如此,显然那个家伙不喜炊音乐,他吃了一顿索然无味的晚餐,而我,却在这里度过了快乐的时光。

  我一回到家,妻子就告诉我史蒂夫打来了电话,我立刻就给他回了电话。

  “简直太神奇了!”

  “什么?”我说,“他的那张图与你的一点也不同。”

  “我知道,起初我以为你的病人不过是信手涂鸦,但我后来看到了他那标有地球方向的箭头。”

  “那又怎样?”

  “我给你的那张图是从地球看去的天空,而不是从七千光年以外的K-PAX上看到的。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从这和从那看,宇宙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我回到家中,用计算机计算出了从K-PAX上所见的太空,天哪,那N字,那问号,那大嘴,那眼睛,完全一样!这是个玩笑,对吗?我就知道一定是查利让你这么做的。”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我飘浮在宇宙中,完全迷失了方向。不管我看向哪个方向,那些星早似乎都一样。没有我熟悉的太阳,没有我熟悉的月亮,甚至没有任何我熟悉的星系。

  我想回家可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我非常害怕,怕就这么孤零零地被留在这里。这时我看到了坡特,他让我跟他来,于是我虔诚地顺着他的指点,看到了那些熟悉的星球,我终于知道了我在哪儿。

  然后我醒来就再也无法入睡了。我想起了几天前当我去给一个病人咨询的路上看到的一件事情。

  坡特就坐在草坪里,手里抓了一些蠕虫,因为时间关系我也没有多想。后来我想到我从来没有看到任何病人玩儿过蠕虫,他是从哪里找到它们的呢?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地想着这个问题,突然我记起了他在前两次谈话时对我提过的:他说他们的祖先是由蠕虫演化过来的。那么他是不是在研究那些蠕虫?就如我们研究自己的祖先——鱼一样呢?

  一直没有抽空给我们的眼科专家拉帕波特打电话询问坡特的视觉检查结果分析,今天终于抽时间打了电话,电话里传来他的声音,“非常可疑,一个人的视觉范围不可能达到那个频带,他能看到只有某些昆虫才能看到的东西。”他似乎有些恼火,我想他一定是以为我拿了一份根本不存在的报告拿他开心呢。

  我又一次惊叹于人类大脑的不可思议的无穷潜能,一个像坡特这样的病人是怎么利用它使自己看到紫外光的呢?甚至能够想像出从距离地球7000 光年处看到的太空景象?后者简直是不可能的!如果他真的是个专家的话,那么他一定是一个智力极高的、健忘的、幻想狂的专家!这绝对不同寻常,彻底的新现象,我突然意识到我该写本书了!

  专家综合症在精神病学领域里是最为奇特、最难理解的一类。病症表现为多种形式。有些“专家”是万年历,也就是说他们可以立即告诉你2990年的独立日是星期几,但他们却可能永远都学不会自己系鞋带。有些可以像计算机一样在头脑中运算庞大的数据。还有一些是音乐天才,只要听过一遍,他们就能完全演奏出来整首乐曲,甚至是交响乐。

  很多这样的“专家’’都患有封闭症。一些人在临床试验中发现有脑组织损伤,另一些人则没有明显的损伤,但基本上所有人的IQ都低于平均水平,一般在50至75之问。,但很少有这样的“专家”——其智商为平均水平,甚至大大超出平均水平。

  我就知道这么一位,她六十多岁,被诊断出在左脑耳部枕骨中央有个脑瘤。因为这个瘤的压迫,她几乎不能说话、读书、写字。还被舞蹈病折磨,很难自己进餐。似乎上天并不因此而放过她,她甚至可以说是我见到过的最没有吸引力的女人。

  但是她竟是一个惊人的艺术家!当把纸墨摆在她的面前时,她的手脑竟然能够停止颤动,在自己的脑子里,构思历史上最伟大画家们的名画,然后画出来,尽管整个过程只要几个小时,但她的画完全可以乱真,简直是极品。当她在做画的时候,整个的人似乎都显得美丽动人了。

  她的一些作品现在被摆放在许多博物馆里,还有很多被私人收藏起来。在她死后,她的家人慷慨地捐赠给我们研究所一幅完美绝伦的仿制作品——梵·高的《向日葵》。我们把它安放在会议室内。任何人都应该同尊敬画家本人那样尊敬这位女士的天才。

  过去一些日子里,心理治疗强调使病人“正常化”,使他们能更好地融入社会。而现在有一些研究机构正在尝试打破这种做法,鼓励病人将他的天才方面发挥到极致。

  然而,许多的“专家”都有人际交流的困难。就如刚才所说那位女士,想和她进行一次对话简直是不可能。然而在坡特这里,一切就都不同了。他思维敏捷,善于沟通。我们能从他身上学到点什么吗?

  比如他还知道有关星球的其他知识吗?是否存在更多与我们不同的获得知识的手段?毕竟,天才和精神错乱者之间的界线太模糊了,比如尼采、舒曼、布雷克,还有梵·高,甚至弗洛伊德也经常受到严重的精神困扰。

  周一早上的员工大会上我建议给坡特更多的自由,这样也许会使我们获得更多有价值的信息。

  不幸的是,几乎没有人赞同这种做法,其中的一位根本没见过坡特,竟然就说这是一个没希望的病例,并强调必须对他加强药量,而实际上他对他自己的病人的治疗方法保守得要命。但是大多数人还是觉得多观察坡特几周再对他进行药物治疗并没有什么坏处。

  我在会议上没有提到另一件事,坡特的到来似乎对病房里的其他病人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例如,厄尼量体温的次数明显减少了;豪伊似乎也对学术不那么疯狂了,有一天晚上甚至在电视机旁欣赏了一场纽约交响乐团演奏的音乐会。许多其他的病人也对自己周围的事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其中就有一个二十七岁的女病人,我们叫她贝斯。她被带到这里的时候无家可归,骨瘦如柴,就我所知,她从来没有笑过,一次也没有。在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家里人就把她当奴隶一样使唤。她一直觉得应该是自已,而不是她的兄弟和姐妹,在那场毁灭全家的大火中死去。火灾后不久她就被带到这里,那时她几乎被冻死!因为她拒绝进入任何一个政府为无家可归者提供的避难所。

  一开始的时候,让她吃饭都是一个难题。不像厄尼是因为害怕中毒,也不像豪伊是因为太忙碌顾不上,只是因为她认为自己活该如此,她总说:“当那么多人还在忍饥挨饿的时候我怎么就有权吃饭呢?”任何小事都会勾发起她对自己年少时悲惨经历的回忆。任何脑电波刺激疗法和神经性药物都对她不起作用。她是我见过的最自卑、最忧伤的人。

  但是随着我去病房的次数的增多,我发现她现在经常坐在窗口,两手抱着膝盖,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坡特,试图听到他的每一句话。还是不笑,但也并不悲伤。

  还有老太太阿彻,七十多岁,一个美国大富豪的前妻,也在坡特出现的时候停止了她的嘟囔。

  二楼的病人都称她为“公爵夫人”,她总是在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房间里用精致名贵的中国瓷器进餐。由于天生富贵,她总是抱怨自己所受到的待遇,还有其他人的行为。有趣的是,这个曾经因被丈夫抛弃而在第五大街裸奔的公爵夫人,在我们的坡特面前,却完全像一头温顺的羔羊。

  惟一一个不愿意接近坡特的病人是拉塞尔,他认为坡特是被魔鬼派来侦察地球的。“离开我,撒旦!”他总是定期地这样高喊一声,也不管周围是否有人。尽管很多的病人仍然跑到他那里祈求祝福和诉说罪行,但他的圈子还是一天天地缩小,因为更多的人跑到了坡特一边。

  更关键的是,坡特的出现使很多长期病症患者出现好转,这使人产生一个有趣的猜想:如果我们能够成功地治疗坡特的疾病,是不是那些病人的病症也会迎刃而解呢?

《K星异客》 作者:吉恩·布鲁尔

第五章

  在与坡特的下次会面之前,我先特地从家里的储藏室里找到一个只有15W的灯泡,希望这微弱的光线可以使他摘下墨镜让我看到他的眼睛。他果然摘下了眼镜,尽管房间很黑,但我还是看到了他那黑得发亮的眼睛。在黑暗中,他的眼睛就像那些夜间行动的动物一样闪闪发光。

  他从水果篮子里取了一个木瓜,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在他吃的当儿我不经意地告诉他我的出生年月,并问他那天是星期儿。他耸了耸肩,继续他的美味。

  我让他告诉我98596开平方后是多少,他的回答是:“数学不是我的专长。”

  我没有再继续浪费时间问他关于住K-PAX上看到的夜空景象,而是让他自由发挥,想藉此找到关于他身份的蛛丝马迹,甚至更多地了解宇宙的奥秘。

  “跟我谈谈K-PAX吧。”我说。

  他说:“你想知道些什么呢?”

  “哦,任何事情,试着说说那里的典型的-天吧。”

  “嗯。”他点了点头,“典型的一天。”很明显他不讨厌这个话题。

  他吃完了美味,在昏暗的光线下我看到他把指尖抵在一起,上下滚动着眼球。整理思路用了几秒钟,“我们从这里开始吧,首先,我们没有你们所谓‘一天’的概念。大多数时间里我们生活在相当昏暗的光线下,就像现在这间屋子一样。”他说最后一句话时发出一声苦笑,“另外,K-PAX人也不像地球上的人需要那么多的睡眠,我们的睡眠没有规律性,只在需要的时候才睡。”

  我已经从员工的报告中得知了他这一奇怪的习惯。他在每个晚上都不停地看书、写东西,或者干脆思考问题,只在白天不确定的时候打个盹。

  “最后,K-PAX并不像地球一样始终绕一个方向自转,而是每隔你们地球的21年就反向而转,正因为如此,K-PAX上的一天可能相当于地球上的一周到几个月不等。”

  我在这时记下了一些我忘了告诉史蒂夫的东西:K-PAX环绕它的轨道运行并不成“8”字形,这是坡特上次对我说的。

  “顺便说一声,”他说,“我们的确有日历和钟表,但是很少使用。还是回到刚才的问题上来吧,假如我刚从睡梦中醒来。我要做什么?如果我觉得饿了我就吃点什么,比如浸透的粮食或者一些水果。”

  我问他“浸透”是什么意思,并让他说说他们那里的水果有什么。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并挺直了腰板,好像是很高兴能找到这个机会解释一下他的“世界”。

  “浸透的食物就如它的字面意思一样,”他说。“当你长时间地浸泡食物的时候,它会变软,就像你们的米饭和燕麦片。你们的吃法是煮,我们宁愿泡.而且经常用果汁泡。在我们星球上共有二十一种常见的谷物,但是和你们一样,我们必须不偏食才能维持体内的氨基酸平衡。我最喜欢的吃法是把德拉卡、瑟翁和阿德罗混合在一起,味道类似于地球上的腰果。”

  “干杯,朋友!”

  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坡特是幽默大师还是一点也不懂幽默。

  “谢谢。”他说,可脸上没有表情,“水果又是另一码事儿了。我们有好多的水果,我最喜爱的是我们叫做约特果的,但是和地球上的水果还是无法比,主要是因为你们这里多变的气候的原因。总体说来我们饿的时候就吃果汁泡过的谷物。”

  “蔬菜又如何呢?”

  “蔬菜?”

  “你们有吗?”

  “哦,当然,我们经常把克列和利卡混在一起吃。”

  “肉呢?鱼类?海鲜?”

  “没有肉,没有鱼,没有海鲜,没有海。”

  “没有任何动物吗?”

  他把自己的眼镜转来转去,“嗨,吉恩,我已经告诉过你那里有埃普和莫特了,是吗?”

  “没有猪、牛、羊什么的吗?”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告诉你了,我们从来不‘家养’任何生物,但我们那里有野猪、野牛、野羊。”

  “野牛?”

  “其实它们叫鲁里斯,但是长得和你们的牛非常类似,庞大的身躯,温和的性格。你难道没有注意到你们地球上的庞大生物是多么的温和?大象,长颈鹿,还有鲸,即使在被捕杀时也如此。”

  “你们每天最基本的活动是吃和睡,是吧?”

  “哦,我还要退一步说,刚才我说到当我们感到疲劳的时候也需要休息,你可能会想到屋子里的一张床,你错啦!K-PAX上可不一样。我们的天气非常稳定,每天都和前一天基本一样。通常很温暖,而且没有雨。处处都有存放餐具之类的建筑以方便路过的人们。那里有食物,有音乐器材,有席子,还有各种各样的东西,就是没有床。更多的——”

  “这些设施归谁所有?”

  “每个人,没人拥有私人的东西。”

  “接着说。”

  “更多的时候我们睡在露天里,一般只需要一到两个小时,你们的小时。当然埃普是不会在我们休息的时候踩到我们的。另外,”他坐直了身体,顿了顿,“由于性接触在我们的星球上本身就是一件不很愉快的过程,所以我们星球的异性之间可以共享很多东西而不会引起犯罪。比如你可以在一个异性身边睡上一觉而绝对不用担心你的妻子或是丈夫什么的会因此勃然大怒或者伤心流泪。更多的时候我们甚至是裸体的。”

  他靠着沙发,微闭双眼,明显陶醉于自己的幻想之中。“嗯,我们睡好了,吃饱了,撒完了尿,刷好了牙,接下来要做什么呢?嗯,只要是该做的事,为了一次进餐多泡些谷物,擦洗我们的餐具,修理残缺的东西。总之,是我们想做的。一些人愿意做星际旅行,一些人喜欢观察树叶的脉络,还有些人爱看埃普的滑稽表演,还有些人喜欢绘画,唱歌,雕塑什么的。在K-PAX的时候我经常去图书馆,那里真是拥挤啊。”

  “跟我谈谈图书馆吧。”

  “当然,那里有很多的书,不过那都是些旧玩意儿,还有许多更好的——让我想想怎么给你描述。”他的眼睛又闭上了,两手的指尖快速地彼此敲打着,“试着想像一台拥有能产生三维立体图像屏幕的电脑,现在假设你对热气球很感兴趣,那么就在电脑前坐下来,只要找出相关的资料,你就可以利用那些全息图像做一次亲身的旅游了,你会感觉你就坐在热气球上,而且就在你想像中的远古的某一时间,气球正飞向你梦想的地方,你可以清楚地看到地面上的一切,看到天空中的飞鸟,闻到大树散发出的清香,可以吃到一路上为你提供的水果,这一切就和真的一模一样!”坡特因兴奋而全身发抖。

  “如果你掉下来会怎样?”

  他的有神的双眼又一次睁大,两手指尖也停止了运动,“真是个只有地球人才会问出来的蠢问题,但还是告诉你吧,怎么也不怎么样,你不过是发现自己身处图书馆,正准备进行下一次的冒险之旅。”

  “还有什么其他的冒险?”

  “用用你的想像力,医生!在K-PAX,历史发展上亿年的里程都可以成为你冒险的经历,你甚至可以选择,出生在哪些年月,当然并不是真的,只是和真的一样罢了。”

  “你们有别的星球上的全息图像吗?你准备带回一些关于地球的资料吗?”

  “星际旅游对我们来说还是个新课题。在我们的图书馆里很少有这样的软件。至于地球,确实是个很有趣的地方,这些我会在报告中提出的。但是是否有人愿意设置这些参数就……”他耸了耸肩,拿起了一个大芒果,连皮也不削,狠狠地咬了一口,“但这仅仅是一小部分呢,”他叫道,嘴里还发出咀嚼的声音,“假设你对地理感兴趣,那么坐下来,轻敲键盘,你就会看到各种各样的岩石、矿石、宝石、火山岩渣、陨石等等,你可以知道他们的出处、密度、化学成分,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捡起他们,触摸它们。一切都和真的一样!其他任何领域,历史、医药、科学、艺术,只要你想到的都可以做到。你喜欢歌剧对吧,几秒钟的时间就会找到所有你想听到的或者想看到的一切。如果你在地球上具备这种能力,你就可以与鲁宾逊一起去漂流,与哥伦布一起去探险,与拿破仑一起去战争,只要你能想到,这是不是很妙?”

  我不得不承认这想法确实很棒。

  “在图书馆等一会儿后,”他接着说,现在似乎平静了许多,“我可以到林间散步或坐在或躺在什么地方,那真是件惬意的事。”他停了一下,显然是在沉思,然后说,“前几个月的一天我坐在阿拉巴马的一个小池塘边,没有一点风,周围异常的安静,只有小鱼偶尔跳出水面,还有一些小水虫在水面划起涟漪,你经历过吗?真美。K-PAX Ii没有池塘,但那种感觉是一样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十月。”他靠在椅子上,脸上挂着那熟悉的笑容,好像现在他就坐在那池塘边一样。

  然后他坐直了开始用那走调的嗓音唱了一首百老汇流行的小调。

  然后他又说了些意想不到的、有些难懂的话,他说:“哦,吉恩,我没有冒犯的意思,但我在这里的时间快结束了,我必须要回去了。”

  这使我大为吃惊,我说:“什么?回K-PAX?”

  “还能有别的地方吗?”

  这回是我坐得直直的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8月17日。”他毫不犹豫地说。

  “8月17日?为什么会是8月17日?”

  “那时候光会带我回去。”

  “你会在那一天被光带回去?”

  “是的,”他说,“我会怀念你的,还有其他的病人,还有,”他朝那几乎空了的水果篮子看了一眼.“这些可爱的水果。”

  我说,“为什么一定是8月17目呢?”

  “为保险起见。”

  “保险起见?”

  “你知道,我在地球上可以以超过光速去任何地方而不怕碰到什么,但在K-PAX上,人们总是进进出出的,所以需要协调,就像你们地球上的飞机控制塔一样。”

  “8月17日。”

  “凌晨3:31,东部时间。”

  我很失望地发现我们这次见面又到了该结束的时间了。“我想如果你愿意的话下次我们接着谈。哦,对了,你能不能给我画一张K-PAX上的日历?”

  “当然,8月17目前我始终是你的。除了要去北方转一圈以外。有几个地方我还没去,记得吗?”

  他说完就离开了我的办公室,嘴里还说着ciao(意大利语的再见)。

  他走后我又听记录,试图找到什么线索,我凝视着桌面上奇普的照片,突然想到“ciao”是他最爱说的一个词,今年的假期里,他找到了一份海滩救生员的工作,这毕竟是件好事,意味着我最后的一个儿子也要飞出巢穴了。

  我本来应该沉浸在这段父子情深的回忆中的,但我偏偏想起了坡特的“离开日期”,还有两个多月就到8月17日了。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呢?就像拉塞尔所说的有那么一天他会进入天堂一样吗?可是拉塞尔从来没有说定那个具体的日期。而且就我所知,没有任何病人那么做过。这是精神病学上史无前例的例子。既然坡特不可能去K-PAX,也不可能去别处,那么那一天会发生些什么呢?难道他会完全忘掉过去的一切?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在还没有太晚的时候找到他的真实身份。

  但是我突然想到8月17日这一天会不会就是坡特所说的5年前来到地球的那一天呢?抱着这个想法我让特雷克斯勒打电话给一开始发现他的警察局,希望他们能查找一下在五年前的8月17日左右是否有失踪的案例,并且通知他们在去年十月份坡特有可能去过阿拉巴马。

  一会儿她拿了一些文件要我签收,告诉我警察局已经答应一旦有了什么线索立刻通知我们。“但别期望太高。”她喘着说道。

  通过护士及工作员工的报道我们可以了解一个病人,同样的,我们还可以通过病人们了解病人,因为他们总是喜欢彼此谈论对方。我就是通过豪伊的室友厄尼知道了最近豪伊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一个人,完全放松下来,整天轻松愉快。所以我要去眼见为实。

  厄尼是对的。在一个微凉的周二下午,我看到他一个人坐在二楼靠门廊的台阶处正在全神贯注地凝望窗外呢。身边没有字典,没有百科全书,那经常油迹斑斑的眼镜片也被擦得一干二净。

  我和他坐在了一起,漫不经心地和他谈起了窗外那些爬在墙上的花,就像平时一样,他很高兴地为我讲解每种花的英文名称和拉丁文名称,花的科属,花的起源,营养及药用价值。

  但是他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那窗外阴沉沉的天空,似乎要在那里寻找到什么。扫描是个很贴切的形容词,我问他在看什么。

  “蓝知更鸟。”他说。

  “蓝知更鸟?”

  “象征幸福的蓝知更鸟。”

  对豪伊来蜕这真是件古怪的事,因为他已经知道关于蓝知更鸟的一切,从它们眼睛的颜色到它们迁徙的特性到世界上它们的数量。但是蓝知更鸟?象征幸福的?他是从哪得来这想法的呢?经过我的一再追问他才告诉我是坡特告诉他的。事实上这是坡特布置给他的第一项“作业”,据说共有三项作业,其余的那两项会是什么,什么时候提出我不知道。总之,第一项作业就是:寻找幸福的蓝知更鸟。

  一层的一些病人把豪伊称为“愚蠢的蓝傻子”,而四楼的病人更倾向于叫他“青须公”,然而豪伊对此毫无反应。事实上他是那种为了目标坚持不懈的人。不管怎么说我为他现在的平静安逸感到由衷的快乐,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仿佛世界上所有的重担都不复存在了。

  正当我要和豪伊告别的时候.天空突然放晴了。阳光沐浴着花朵,在光洁的草地上铺下了一条金色的毯子。

  豪伊笑了,“哦,我从来没有注意到竟然这么美。”他说。

  尽管我知道要在曼哈顿上空能找到一只蓝知更鸟的话连地狱都会冰封三尺了,可是我还是不忍打破他的幻想。然而我又错了。

  几天以后,在一个温暖的早上,病房里突然传出了惊喜若狂的喊声,“蓝知更鸟!蓝知更鸟!”豪伊冲进了走廊(我没有亲自目击,是事后贝蒂告诉我的),冲进了娱乐室和休息室,打乱了人们的牌局和凝思,最后抓住坡特的手,把他拉到走廊,大声地喊道:“蓝知更鸟!蓝知更鸟!”

  当然所有的病人都忙乱起来,他们争先恐后拥向窗口,望向天空,很快,楼里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蓝知更鸟!蓝知更鸟”地兴奋叫喊声。甚至连厄尼和拉塞尔都陷入了疯狂状态。只有贝斯一个人似乎无动于衷,她还在回忆在她那殊少乐趣的生活中遇到的那些受伤或丧命的鸟儿呢。

  后来蓝知更鸟终于飞走了,病房也就回归了平静,或者可以说是平静吧。有没有一点点的改变呢?也许那只蓝知更鸟带来了一丝的希望。直到现在,病人中间总是流传着蓝知更鸟的故事,而且真的很有效,它真给人们带来了希望!

《K星异客》 作者:吉恩·布鲁尔

第六章

  又到见面的时间了,这次他还是带着惯有的笑容,并且递给我一张他所谓的“日历”。

  但那太复杂了,我想我什么也不会发现。我还是向他致了谢并将早已准备好的水果递给他,然后静静地等着,想知道他会不会提起关于豪伊和蓝知更鸟的事儿。但是,他一直没提。

  当我最后忍不住问他时,他咬了一大口香瓜,然后耸了耸肩。“其实蓝知更鸟一直就在那里,只是从来没有人注意过罢了。”

  我并没有跟他提起关于他给病友们布置任务的事,我认为只要这起到积极作用,我为什么要去阻止呢?

  当他吃完了最后一个橙子,我打开了录音机,开始了我们这一次交谈。

  “我想接着上次我们谈话的内容。”

  “好呀。”

  “我记得你说过在K-PAX上没有政府,也没有人工作,对吗?”

  “Quoitroit,Guvnuh.”(没错,先生。)

  “我一定是蠢透了,因为我还是不明白一些事情。比如你们的图书馆是由谁建造的,图书是谁印刷的?图书馆由谁来维护运营?那些全息图像软件又是谁做的?你们吃饭用具是哪来的?穿的衣服又是哪来的?是谁在种谷物?还有那些你们必需的东西都是哪来的?”

  坡特用手使劲地拍着脑门,然后说:“好吧,看我能否找到最简单的解释能让你听懂。”

  他把身子前倾,用他那双明察秋毫的黑眸子盯着我,每次他想让我明白点什么的时候都那么做,“首先,我们几乎从来不穿什么衣服,除了在你们的时间的每隔二十一年的间隙,因为那时候天气会变冷。也没有人种谷物,你只要把它放在那儿,它自己就长出来了。至于图书馆,如果有人想建设了,就去建设,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会有工作没人愿意干,比如重体力劳动,比如刷洗厕所,这是人性嘛。”

  “在K-PAX上没有人。”

  我朝他笑了笑,“呵,是啊,我忘了。”

  “此外,也不会有什么东西真的让我们不愿意去做。比如,你要拉屎,对吧。”

  “哦,那是不得已。”

  “你觉得那不愉快吗?”

  “有点。”

  “你让别人帮你拉吗?”

  “如果可以我会的。”

  “但是你不能,你会连想都不想一下,立刻就做,对吧?”

  录音的回放证明我当时有点口吃。“好吧,就算没有什么不愿意做的工作,那么总有些需要技巧的工作吧,比如医生?律师?谁来做这些?”

  “我们没有法律,所以也没有律师。至于医生嘛每个人都了解医药知识,所以也没有出现医生的必要。当然有些人比大家要对这方面感兴趣得多,那么当有人需要的时候他们就随时服务。”

  “多跟我讲件你们的医药情况好吗?”

  “我知道你迟早要问的。”他又摆出了那副熟悉的姿势,“就像我在前面所说,在K-PAX上并不特别需要这些的。因为我们只吃植物,所以我们基本上没有关于循环系统的问题。又因为没有污染,也没有香烟,所以癌症也很少发生。更没有你们所谓的神经病,精神病,也从没人选择自杀。哈,根本就不需要医生。当然,也会有可能有人患了重疾,但没关系,只要到图书馆找一种药就可以了,那是一种植物,包治百病。”

  “你们有包治百病的植物?”

  “你们也有啊,可以治疗艾滋病、各种癌症、帕金森症、心血管疾病、选择性麻醉,它们全在你们的热带森林里,只要你们耐心地寻找。”

  “选择性麻醉?”

  “是啊,如果你要做个腹部手术,你可以选择只麻醉一部分身体,你可以看到别人对你的手术过程,或者干脆自己来做。在你们星球上的中国人就有与此类似的针灸方法。”

  “K-PAX上有医院吗?”

  “更贴切地说是诊所,每个村落有一个。”

  “精神病学如何呢?我想你会告诉我在那里根本就不需要这个是吧?”

  “怎么会需要呢?我们既没有宗教信仰的问题,又没有性以及经济问题使我们精神分裂。”

  “但是如果有人是因为器官的原因而引发大脑疾病你们又是如何医治呢?”

  “在我们星球上那样的疾病太少了,而且,那样的病人通常不会造成威胁,不像你们地球那样要把他们隔离,恰恰相反,他们被我们中间的每一个人照料着。”

  “你是说你们对精神病人从来不用什么药物治疗以使他们平静下来?”

  “脑疾病通常是从别人眼中得出的结论。尤其在你们的星球上大多数的精神疾病患者其实只是言行和大多数人不一致罢了。”

  “但很明显有很多人根本无法联系现实社会。”

  “现实只不过是你们眼中的现实。”

  “那么说K-PAX上从来就没有人因为精神疾病接受治疗?”

  “除非他们感到不快乐,或者自己要求。”

  “可是你怎么知道他们快乐不快乐呢?”

  “且u果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你也就不是什么精神病专家了。”

  “好吧,你说K-PAX上没有国家也没有政府,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那里也没有军队和武器呢?”

  “当然。”

  “那么当K-PAX遭到别的星球上生物的进攻时会怎么样呢?”

  “有一个矛盾的公理:任何试图毁灭他人的人必先自毁。”

  “那么如果你们内部出现纷争怎么办?谁来维持秩序?”

  “K-PAX已经存在秩序了。”

  “但你说过那里没有法律对吗?”

  “没——错!”

  “没有法律,一个人怎么知道自己做的究竟是对是错呢?”

  “就像你们人类一样。你们的儿童没有学过法律,但是他们做错了总会有人指出来的,不是吗?”

  “谁来决定这是对是错?”

  “所有人都知道。”

  “怎么知道的?是谁制定的最原始的行为准则?”

  “没人.就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然形成的。”

  “是不是可以说这些准则基于某些道德之上?”

  “那要看你所定义的道德是什么了,我想你们指的是宗教吧?”

  “是的。”

  “我刚才跟你说过,在K-PAX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宗教,上帝啊!”

  “上帝?”

  “这是个玩笑。”坡特在本上写了点什么,“难道你们地球人都没有幽默感吗?”

  “那么说你不相信上帝?”

  “这个想法被你们踢来踢去的几千年了,而我的回答是,不,我不相信。”

  “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要自己欺骗自己?”

  “可如果这欺骗给你带来快乐……”

  “无望的希望带来的仅仅是无望的快乐。”

  “所有K-PAX人都是这么想的吗?”

  “我想是,我们从来不讨论这个活题。”

  “为什么不呢?”

  “你们会经常讨论龙或者独角兽吗?”

  “那么你们一般讨论些什么?”

  “信息和思维。”

  “什么样的思维?”

  “生物可以返老还童吗?是否存在第五度空间?是否还存在别的宇宙等等的问题。”

  “在我们转移话题前我还想再问个问题。如果——我知道这很少发生,但是如果有人违背了你们的行为准则,你们会怎么样?”

  “没什么。”

  “没什么?”

  “我们跟他或她讲道理。”

  “就这些?”

  “是的。”

  “如果他杀了人怎么办?”

  他有些激动的说:“为什么他会杀人?”

  “但假如他那么做了呢?”

  “我们会尽量阻止他。”

  “但对于被他杀掉的人呢?不应该受到同情吗?”

  坡特厌烦地看着我,也许是不大相信我所说的话吧,“你真是鸡蛋里面挑骨头。在K-PAX上没有一个人要杀另一个人,就像没人喜欢做爱一样。因为他们不需要如此。”

  但我还是追根究底:“假如一个人真的犯了法,为了防止他伤害别人,难道不应该把他隔离起来吗?”

  坡特显然是被激怒了,“让我告诉你吧,大夫!”他几乎是咆哮如雷,“你们人类大多信仰‘以牙还牙,以命偿命’,你们的许多宗教都信奉这一条。整个宇宙都知道你们的愚蠢信仰。你们有很多的版本,但是根本没人注意它们,甚至连教徒都不遵守。在K-PAX上没有犯罪,你听懂了吗?即使有,也没有惩罚。显然你们地球人无法理解这一切,但这就是生活的真谛,相信我吧。”

  现在的坡特情绪异常激动,我想,在时机还没成熟的时候不应该再继续下去了。

  “我承认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另外,今天我不得不提早结束我们的谈话,因为我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请别介意。如果下周我们继续这个话题你觉得怎么样?”

  现在他平静了点,但还是有些愤怒,“好吧。”说完后他就径直走了出去。

  他走后我就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想了很多。直到今天,我才看到了这病人发火的一面。

  这说明在他貌似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似火一样热烈的感情,而这感情随时可能爆发。以前发作过吗?这种歇斯底里健忘症有可能起因于暴力事件。坡特会不会杀了某个人?就在1985年的8月17日呢?我是不是应该把他转移到第四层呢?

  我决定还是先不如此,因为那有可能会使他更深深地躲进自己制造的外壳里面,况且这些都是猜想,即使他真的杀过人,如果我们不逼他的话他也不会做出什么疯狂举动的。

  然而,我还是要通知医护人员和安全部将他看得紧一点,另外我要把下次的会面安排得安全一些。同时我还想把这个猜测通知警局,看看他们是否能利用这条假设的线索寻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但是8月17日很快就要临近了。我又累又沮丧,我在想,也许我已经太老了,不适宜再做分析的工作了。也许我已经不像从前那么棒了,也许我从来就没有棒过。 我从来就没想过当一名医生,我的理想是做一个歌唱家。 在大学预科班的时候,我就疯狂地迷恋上了歌剧。那时我最喜欢观看百老汇的演出,然而大学一毕业,我就结婚了,似乎不可能再去追求那些虚尢缥缈的梦想了。

  还没卜医科学院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自己选择的正确性了,然而正当我要跟新婚妻子商量改行的时候,我的母亲却得了肝癌。尽管医生发现得很早,但还是为时已晚了。

  母亲是个勇敢的女性,她是一直笑着离开的。当她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她向我诉说着她想去的地方和想做的事情:水彩画、巴黎、钢琴……可是她一定也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情。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做个棒医生,孩子。”

  她在手术台上离开了我们,甚至都没有看到她的第一个外孙,他在她离开我们3个月后降临人世。

  只有一次我差点放弃了我的职业,那是在我第一次看到一个死者的下午。

  他是个四十六岁的白种男人,肥胖而且秃顶。正当我们研究他的时候,他的眼睛突然弹开了,好像在寻求我的帮助。倒不是因为他那求救似的眼神使我感到难以忍受,因为小的时候我已经在父亲的医院见到过许多这样的眼神,而是因为他让我想起了父亲死亡的那个晚上,我不得不冲出了病房。

  当我告诉卡伦当时的情况,并跟她说我不能去解剖一个那么像我父亲的人时,她说:“别傻了。”于是我返回了解剖室,整个解剖的过程我都听到父亲以他那自以为幽默的口吻说:“哦,轻点,伤着我了。”但我坚定地认为我不适合做一名内科或外科医生了。后来,我就像我的朋友比尔·西格尔一样,做了一名精神病医生。不仅仅是因为它不那么的血淋淋,更因为这是一项有挑战性的工作,很少有人了解这一领域,遗憾的是,直到今天,还是很少有人去了解。

  坡特离开我办公室那天的下午我接到了一个自由作家的电话,她打算为某国际杂志写一些关于精神疾病病人的故事。她想知道是否可以在曼哈顿“小住”一段,以搜集一些有关病人的资料,“修理自己的脑壳”。我很喜欢她说话的口气,还有那些诸如“打开你的心脏”、“嚼出你的味道”等等,我觉得这确实很酷。要想拒绝她的请求实在是太难了,所以我答应“试用”她一段时间。我让她通知特雷克斯勒在适当的时候安排我们见面,而她说她认为现在就很“适当”。

  一个新病人于上周末被送到我们的诊所。我将叫他“查克”,这尽管不是他的名字,可他宁可别人这么叫他。他是一个纽约的看门老头,或者说是个打更人,今年已经63岁了。他看起来愤世嫉俗,是个无望的悲观主义者,脾气暴躁。他被带到这里的原因是他对每一个进出他所在建筑的人说他们很臭。只要离他五十里距离以内的人都“很臭”。

  事实上,当他走进这里的第一句话就是:“这里很臭。”他的秃头就像八号球一样,还有一点斜视,简直就可以当个滑稽演员了。可是他的到来却使二楼的一位叫做玛丽亚的病人受到了惊吓,因为他让她想起了她的父亲。

  玛丽亚来这里已经三年多了,在这段时间里,拉塞尔是惟一一个可以接近她的男性。

  一开始每周都有很多人前来探望她,其中有许多是她的侄子侄女,可是后来很快就只剩下她的母亲和叔叔了,因为他们说他们见到的不是玛丽亚:玛丽亚的病是多重性格混乱症。

  多重性格混乱症大多起源于儿童时代,由于无法忍受肉体上或精神上的折磨而不得不产生多重性格。一个人可以具备多种完全不同的性格,而每种性格又在不同的时期出现。

  一个人内部不同性格间的差异是异常巨大的。在有些性格的影响下一个人可能会成为超级天才,而在另一些性格的影响下,他也许义会变得蠢笨如驴。

  玛丽亚本身就隐匿了近百种不同的性格。而且很多都曾经表现了出来。她是一个典型的混乱症例子。从她三岁开始,她就被她的亲生父亲强奸了无数次,她那虔诚的教徒母亲,夜间还要清扫大楼维持生计,从来就没有发现这些,而她的哥哥也受到其父的威胁不敢走漏风声。处在那样的生活环境中,生命基本上都没有了意义,所以逃离的欲望战胜了一切。

  一个可爱的,有着黑瀑布头发的姑娘——玛丽亚,在一次差点挖出一个男孩眼睛的事件后被带到这里,而那男孩,不过是想走近她。在这事件以前,她一直表现得很安静。从那以后,没人能靠近她,除了拉塞尔,当然,他称她为“圣母”。 但是玛丽亚原来的性格却表现得不很明显,许多时候是她另外的性格在掌管着她。当她的“迫害倾向”的性格取得控制权后,她会变成完全不同的人,冷酷无情。所有这些性格之间的转换都要引起失眠、无止境的头疼。

  查克认为玛丽亚的每一重性格都很臭,也包括拉塞尔、豪伊、厄尼,甚至连可怜的贝斯也是“臭”的。还有所有的员工,包括我自己在内都“臭不可闻”。值得赞扬的是他把他自己称为“比我们所有人加在一起还要臭不可闻的家伙”。以他的看法,整个医院里只有一个人不臭——坡特。

《K星异客》 作者:吉恩·布鲁尔

第七章

  因为上次会面时坡特的情绪不是很稳定,所以这次见面我安排了护理人员在场,以防万一。然而坡特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了,他大口嚼着我为他预备的菠萝,然后问我上次的会议如何,脸上露出迷人的微笑。

  我用了几秒钟去想他这话的意思,终于想到了那个“重要的会议”是我上周用来结束和他交谈的借口。我告诉他还不错。他听我这么说似乎很高兴。或者这只是一种假象?

  不管怎样,时间已经到了,我打开了录音机,同时我放了一首早前录制的舒伯特的小夜曲。一曲完毕后我让他重复一遍,可他甚至连第一小节都哼不出来。

  显然他不具备音乐天才。也没有雕塑天才。我让他用一堆黏土做一个人头像,结果他捏出了“花生先生”。他甚至画不出一座房子或一棵树,所有的他的“创作”和小学生毫无区别。

  这些小测试占去了我们此次会面的一半时间。

  “好吧。”我略带失望地说道,“上次我们谈论了K-PAX上药物的情况,现在,告诉我你们那里的科学总体水平如何?”

  “你想知道些什么呢?”

  “谁在进行科学研究?怎么进行的?或者说那里有没有科学家?”

  “K-PAX上所有的人都是科学家。”

  “我知道你就要那么说。”

  “我遇到的很多地球人对科学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抵触情绪。他们认为科学实在是深奥难懂,甚至以为科学很危险。但是每一个人——即使是地球上的每个人——也都是科学家,尽管他们没有意识到。只要你思考过鸟为什么会飞,树叶为什么枯萎,或者用自己的观察得到一点点的结论,那么你就是科学家。科学就是生活的一部分。”

  “那么K-PAX上有没有正规的实验室呢?”

  “实验室属于图书馆的一部分,当然,其实整个宇宙就是个大实验室,任何人都可以观察它。”

  “你们执行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科学标准呢?”

  “对任何观察到的事物做目录和索引是很重要的,然后再推断和演绎。”

  “那么实验室里做些什么呢?”

  “哦,比如说鉴别一种从某种植物中发现的新的合成物成分。”

  “你指的是化学?”

  “没错。”

  “我以为你们科学已经发达到可以任意合成物质的地步了,为什么还要从植物中提取呢?”

  “K-PAX上从来没人工‘合成’的东西。”

  “为什么呢?”

  “有必要吗?”

  “比如你可以发现一种新的药物,或者合成一种更好的地板蜡?”

  “我们已经有了可以治疗任何疾病的药草,我们的地板也从来不需要打蜡,难道我们还要去创造一些红的草,蓝的树吗?”

  “你的意思是你们已经洞悉了宇宙的全部奥秘。”

  “不是全部,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来地球的原因。”

  “听起来除了星际旅游之外,在你们星球上的生活是相当枯燥的。”

  他反击道:“还有比地球人的生活更枯燥的吗?你们整天把自己泡在电视剧里,要不就是嘟囔着挣钱。”

  我记下了他的突然间爆发的情绪,漫不经心地说:“我的意思是你们的科技已经发达到不需要发现什么的地步了,所以生活有些枯燥。”

  “吉恩,吉恩,吉恩,”他的声音就像是铃儿响一样,“一个人永远也不会知道全部的,不管他多么好学,总还会有更多的不知道。”

  “那么你能告诉我们关于宇宙中的基本物理定律吗?比如光速?”

  他又笑了,“不,不。”

  “为什么不?”

  “如果我告诉你,你会毁灭你们星球的。”

  “那么你至少也应该告诉我点什么,比如你们星球上用什么做能源?”

  “这我可以告诉你,因为你们已经或者说马上就要掌握这项技术了。就是利用一类和二类太阳能。当你知道一束阳光里包含多少能量时你会大吃一惊的。”

  “什么叫一类和二类太阳能?”

  “一类是属于星球上的核熔化。二类则是使你们星球温暖的辐射微波。”

  “难道核熔化还不够吗?为什么要开发第二种能源?”

  “一个典型的地球人问题?”

  “为什么?”

  “你们人类似乎水远不知道从错误中总结经验。你们发现了燃烧煤、油和木材已经污染了你们的环境,所以你们又盲目地转移到风能、太阳能、潮汐能而毫不考虑后果,你们人类啊!”他晃着脑袋叹息着说。

  “可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这还不明显吗?我们从一种物质中提取热,另一种物质又吸收热,所以我们的星球从来不冷也不热,也没有浪费和污染。”

  “你们一直就是利用这种能源手段的?”

  “当然不是,只是近几十亿年来才发展的。”

  “那么在这以前呢?”

  “哦,一开始我们愚昧地利用磁场及细菌的分解获得能源,然而却发现总会对我们的环境、空气和气温造成影响。利用向心引力就更糟了。直到有一天有人研究出了安全利用原子能的方法。”

  “是谁?”

  “你是问我他的名字吗?”

  “是的。”

  “我不知道,在K-PAX E没有个体崇拜。”

  “那么核裂变如何?”

  “不可能,我们的居民绝对不容许。”

  “为什么?就是怕出现泄漏事故吗?”

  “哦,那还是小问题,关键是这会产生大量的核废料。”

  “让我们谈谈天文学或者说是宇宙学吧。”

  “哦,这是我最喜欢的学科。”

  “告诉我,宇宙的命运会如何呢?”

  “命运?”

  “它会最终崩溃为一点还是继续膨胀直到永远?”

  “也许应该这样说:又崩溃又膨胀。”

  “怎么?”

  “它会崩溃为一点,然后再度膨胀,这样周而复始。”

  “我不知道听到这消息是该高兴还是悲伤。

  “还有呢。”

  “还有?”

  他大笑着说,我从来没听过他的笑声,“当宇宙再度膨胀后,所有的一切都会重演。”

  “你是说——”

  “没错,你所犯过的错误全会重演,一次又一次,永远轮回,阿门。”

  他的举止突然完全不同了,有那么一会儿我以为他要哭了,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常态,脸上露出自信的微笑。

  “你怎么知道的?这是根本不可能预知的。”

  “是不可能去测试这个假设,是的。”

  “那么你怎么能确定你的假设就是正确的呢?还有其他的假设?”

  “我在这,不是吗?”

  突然间我脑子里有了个想法,“我很高兴你来到这里,现在有一件事可以证明你确实来自K-PAX,澄清我们对你的所有怀疑,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

  “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想到这一点。”他在本子上记了些什么。

  “那么你什么时候能给我展示一下呢?”

  “现在怎么样?”

  “当然太好了。”

  “Shalom,”(希伯来语:您好)他说,“Aloha。”(夏威夷语:再见)但是不出意料的是他仍然还是坐在那里像咧开嘴的猫一样笑着。

  “嗯?”

  “嗯什么?”

  “你什么时候离开?”

  “我已经回来l1。”

  我应该想到这就是所谓的“西部快枪手”的把戏,“我希望你能离开得久一些以使我注意到你的不在场。”

  “下周我去加拿大、冰岛和绿岛的时候你就会看到了。”

  “下周?哦,你打算去多久?”

  “儿天。”我在本子上记下了需要多增加几个看守人员注意他的举动,这时他说:“哦,咱们这次谈话的时间到了。大猩猩和罗马人还等着呢。”

  我还在写着,但突然意识到惟一指示时间的钟是挂在他脑后的,而他是绝对不应该看到的。

  除此之外,他怎么会知道我派了两个人守候在门外呢?

  “可是——”当我抬起头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我的办公室。

  我把磁带倒回一点,然后就听到坡特那浑厚、哽噎而又充满绝望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你所犯过的错误全会重演,一次又一次,永远轮回。”他到底做了些什么?如果我不能找到打破他失忆盔甲的方法,后果也许会不堪设想。因为缺少关于他背景的资料,我实际上是完全在黑暗中摸索。如果能够给我更多的时间我想也许我会找到办法的。事实上我也想过把会谈时间增加为一周两次或者更多,然而,我真的没有时间了。

  几天以后,也就在我刚参加完一个电台主持的关于回答听众有关精神疾病的讨论会后,我发现坡特已经给豪伊布置了第二项“作业”,作业内容是:治愈厄尼对死亡的恐惧症。

  我能看出坡特的用心,就是使豪伊能够将思维转移到他所布置的单一问题上来,而使他不再继续他那无止境的上下求索。其实作为心理医生,我也早就应该想到这些啊。

  尽管我不能十分肯定坡特的用意在此,但在这些“任务”没有对别人造成伤害之前,我没有理由去阻止他。

  豪伊显然是在用一种系统科学的方法来解决这项任务。他整整研究了他的室友几个钟头,其结果以厄尼尖叫着跑出寝室而结束。

  他向我索要关于人类生理学和解剖学,尤其是关于呼吸道的书籍。我认为他是想向厄尼证明一个人被噎死的概率是多么的微乎其微,或者仅仅是学会一些治疗手段以对付不测,所以我没有理由拒绝他的好意,我容许他去四楼的图书馆查找资料。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早应该想到这些解决方案对于像豪伊这么一个绝顶聪明的人是多么的幼稚可笑。然而当时我也许只是希望我所小能解决的问题会奇迹般地被我的病人解决,所以我被蒙住了双眼。。

  与此同时,厄尼也在做着类似的事情,就是说,他像关心自己的健康一样关心别人的问题。比如,他为盲人老太太韦瑟斯朗诵诗歌,以前他常在拉塞尔那里寻求心灵上的安慰,而现在他总是与拉塞尔讨论一些世俗的东西,并建议他也去做点实事。

  就像大多数的病人一样,他也花费了很多时间与坡特在一起,询问他关于K-PAX的一切以及宇宙的奥秘。这些谈话似乎使他们的精神状况大为改观,我是从护士那里得到这些消息的。

  我后来问厄尼他与坡特谈论了些什么以至于使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的眉毛翘得老高,然后神秘地对我说了一句以前怪胎也说过的话:“我希望他把我带回K-PAX!”

  我终于知道了所有病人兴高采烈的原因,因为坡特的承诺,一个美丽得比“来生”更接近现实的关于更临近将来的承诺。我对自己说我要尽快与坡特谈论此事。

  虽然使病人看起来更好,但那毕竟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承诺。然而在以后的数天里,我找不到坡特,他失踪了!

  对大楼及周围环境的搜索没有任何发现,员工报告说坡特周日没有吃午饭.以后就不见了行踪,没有人看到他走出大门,所有大门的保安摄像记录里也没有任何线索可寻。

  他的房间里也没有任何可以表明他去向何方的线索。就像往常一样,被褥铺叠齐整,书桌、抽屉整齐有致,就连废纸篓里都没有一丝纸屑。

  没有任何病人承认自己知道坡特的去向,但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对他的消失感到惊奇。

  当我问及查克的时候他说:“别着急,他会回来的。”

  “你怎么会知道的?”

  “因为他带走了他的太阳镜。”

  “可那又说明什么呢?”

  “在K-PAX上他不需要太阳镜。”

  在午餐的时候戈德福布大夫讲诉了一些关于查克的事情。他原来曾经是五角大楼的一个中级官员,也许是由于严厉抨击浪费与腐败得罪了上头而被解雇。而在这个时候,与他结婚35年的妻子也与他离婚。“我真的不快乐,”他曾对戈德福布大夫说:“每天都要吻她的臭嘴,真叫我恶心。”但事实真相是他爱他妻子如此之深以至于无法承受离异的痛苦。本来在妻子离开他的时候他选择了自杀。可是读者们也许会不相信他用手枪竟然轰不爆自己的脑袋。其实对于大多数选择自杀的人来说事实就是如此,因为他们并不真的渴望死亡,而是渴望交流。渴望引起人们的关注罢了。

  当然,并不是所有感觉无望的人都会寻求自杀。一个狂躁忧郁症患者就曾经跟我说无论如何他也不会选择死亡的。我问他为什么会如此肯定,他告诉我:“因为,我还没读过《罪与罚》呢。”

  这真是一个不错的理由。

  正当我们为坡特失踪而忙得焦头烂额之时,那个一周前与我相约的记者来到了我的办公室。

  她看起来远比所报的年龄三十三岁年轻,实际上,她甚至就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穿着褪色的牛仔裤,一件花格衬衫,一双旅游鞋,没穿短袜。给我的第一感觉是自由作家一定属于低收人阶层,但我最后终于看出她如此打扮是为了使病人放松,所以她基本上没有化妆,即使是香水也是那种淡淡的清香。她身材瘦小,牙齿整洁,就像个小姑娘。她爽快地坐在了我给她让的座位上,对我说叫她吉塞托就可以了。

  她出生在南俄亥俄州的一个小镇。在当地大学上完了新闻系专业后她就一个人来到了纽约,在这里她在一家现在已经倒闭了的周刊社找到了一份工作。她在那家杂志社工作了八年,那期间写了一本关于纽约黑人贫民区艾滋病和滥用毒品的纪实报告,因此获得年度记者奖。当我问起在黑人区做调查的危险性时,她回答说,有人陪着她,是个前橄榄球明星,他很强壮,说这些的时候,她露出了害羞的笑容。

  后来她退出了那家杂志社,为不同的杂志撰写关于流产、无家可归者、环境污染等等各类问题的文章,其中包括许多著名的国际件权威杂志。她还为一些电视剧撰写剧本。

  她给人一种可信任感,所以我允许她在医护人员的陪同下参观这里。她表示一定会遵守这里的一切,但我还是告诉贝蒂盯她紧一点。

《K星异客》 作者:吉恩·布鲁尔

第八章

  星期三下午临近的时候我的心情坏到了极点。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在法庭做证,结果却是庭外解决。不过毕竟是解决了,可我的午餐却没有吃。而其实我知道,所有这一切不安和沮丧都归因于坡特的失踪。

  但是就在我们会面时间到了那一刻,他却准时出现在我面前,一副逍遥自在的样子,好像根本就没发生过什么似的。

  我冲他大吼:“见鬼,你到底跑到哪儿去了?” “加拿大、绿岛、冰岛。” “你是怎么逃出医院的?” “我只是离开一会儿。” “没人看到你?” “没错。” “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告诉过你——” “是折射,我知道。”我还知道和他讨论这个问题没有丝毫意义。

  这时候的录音带里没有说话声,只能听到我手指轻敲椅子扶手的声音。

  最后我说:“下次离开之前请通知我。”

  “我通知了。”他说。

  “还有一件事,我认为你不应该告诉任何一个病人你打算把他们带回K-PAX。”

  “我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

  “没有?”

  “没有,实际上我告诉他们我只能带一个人回去。”

  “我认为你不应该做自己办不到的承诺。”

  “我什么也没承诺。”他狠狠地咬了一口从特雷克斯勒太太花园里采摘的大草莓。

  我太饿了,快流口水了,所以我也加入了他的行列。我们狼吞虎咽着,盯着对方,就像两个争夺奖项的家伙一样互不相让。

  “告诉我,”我说,“如果你能随时离开这里的话,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待在这儿?”

  他吞咽下满嘴的草莓,深深地喘了口气。“嗯,这是一个最适合我写报告的地方,有别人供我吃住,还有这些奇妙的水果,除此之外,”他扮了个鬼脸,“我喜欢你。”

  “好吧,我们开始这次的内容吧,好吗?”

  “当然。”

  “你是否能画一张从银河系任何一个星球看到的宇宙星空图?比如从天狼星?”

  “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从来没去过那儿.”

  “那么只要你去过就一定能画出来是吗?”

  “当然。”

  “你可以在下次会面之前给我画几张吗?”

  “没问题。”

  “好,现在对我说实话,过去的几天里你到底待在哪儿?”

  “我告诉你了,加拿大——”

  “哦,哦,那么长途跋涉后你感觉如何?”

  “非常不错,谢谢,你怎么样?纳尔?”

  “纳尔?”

  “在K-PAX上吉恩就叫‘纳尔’。”

  “我知道,是不是来源于法语,意思是承认?”

  “不,来源于pax-o族,意思是‘多疑的人’。”

  “哦.那么坡特在英语里怎么解释呢?‘过于自信的人’?”

  “不,坡特起源于古K-PAX文,意思是旅居者,信不信由你。”

  “如果我让你把一些英文翻译成pax-o语言的话,比如‘哈姆雷特’,可以吗?”

  “当然,你希望什么时候得到?”

  “什么时候你完成了就通知我吧。”

  “下周如何?”

  “再好不过。以前我们谈过了很多关于K-PAX上的科学,现在我们来谈谈那里的艺术吧。”

  “你是指绘画、音乐之类的东西吗?”

  “绘画、音乐、雕塑、舞蹈、文学……”

  他把两只手靠在了一起,“和地球上的艺术有些相似,但我们比你们却提前了好多亿年发展这些东西。我们的音乐并不建立在原始的音律上,我们的任何艺术也都不是建立在主观想像上的。”

  “不建立在音律上?那么——”

  “它是连续不断的。”

  “可以给我做个示范吗?”

  这时他从自己的笔记本里撕下一页纸在上面画了起来,然后把那纸交给我。

  “这是我最喜坎的一首,从小我就学会了。”

  当我正在试图理解这作品的含义时他又说,“这就是我喜欢你们地球上约翰·M·凯奇①的原因。”

  【① 约翰·M·凯奇(1912~1992),美国前卫派作曲家。】

  “你能把这曲子分成小节吗?”

  “我告诉过你我们的曲子是连续的。”

  “我可以保留它吗?”

  “就当是我来到地球的纪念吧。”

  “谢谢,刚才你说你们的艺术不建立在主观想像之上,那是什么意思呢?”

  “这意味着我们的作品里没有你们所谓的虚构。”

  “为什么?”

  “为什么要有?”

  “嗯,我们通常町以通过虚构的部分来理解现实的部分。”

  “为什么要绕路呢?为什么不直接达到目的呢?”

  “真理对不同的人来说是不同的。”

  “真理就是真理。你们谈论的是虚伪,是梦幻,告诉我,为什么地球人喜欢把那些信仰当成真理呢?”

  “因为真理有时候会让人伤心,所以我们就选择信仰。”

  “什么样的信仰会比真理更好?”

  “有很多种信仰。”

  坡特一直忙于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做记录。“只有一种真理,真理是绝对的,你无法逃离它,不论你逃到多远。”说这话时他似乎陷入了沉思。

  “还有另一个因素,”我说,“我们的信仰都是建立在残缺不全的、互相冲突的经验中,所以还没有认清事物的本质,也许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他看起来很吃惊;“怎么帮助?”

  “多讲一些关于K-PAX的生活。”

  “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讲讲你的朋友和认识的人。”

  “所有的K-PAX人都是我的朋友。而且在pax-o语里没有朋友和敌人。”

  “多跟我谈谈他们,无论是谁,只要出现在你脑子里。”

  “嗯,有巴特、玛诺、斯文、福尔艾德、还有——”

  “谁是巴特?”

  “他住在瑞多的林间。玛诺是——”

  “瑞多?”

  “在紫山边上的一个村落。”

  “巴特住在哪儿?”

  “在森林里。”

  “为什么?”

  “因为奥佛总是住在森林里。”

  “奥佛是什么?”

  “奥佛是一种介于我们和淘特种族之间的一类生物,就像你们的黑猩猩,不过要比它们大一些。”

  “你的意思是他们是半人猿?”

  “那是你们地球人的说法,如果你的意思是它们是我们的远古祖先那倒是对的。”

  “那么你把奥佛当作你的朋友?”

  “当然。”

  “对了,你们管自己的种族叫什么?”

  “达梦。”

  “那么在淘特和达梦之间还有多少种族?”

  “七种。”

  “他们在K-PAX上至今仍生存?”

  “当然!”

  “他们是什么样子的?”

  “非常漂亮。”

  “某种程度上他们是否需要你们的照顾?”

  “很少,通常他们就像我们一样。”

  “他们说话吗?你们可以理解他们所说吗?”

  “当然,所有的生命都说话,只是你不理解罢了。”

  “好吧,继续。”

  “玛诺很安静。她花了大部分时间用来研究我们的昆虫。斯文又软又绿。福尔艾德——”

  “绿?”

  “当然,斯文是艾玛族,就像你们的树蛙,不过有狗那么大。”

  “你给蛙类起名字?”

  “要不你叫他们什么?”

  “你是说你知道所有K-PAX上的蛙类的名字?”

  “当然不是,我只知道我认识的。”

  “你认识很多低等动物?”

  “他们不是低等,只是与我们不同。”

  “那些生物和地球上的比起来如何?”

  “你们地球上种类更多,但是我们那里没有肉食动物。”他眯着眼说,“没有苍蝇,没有蚊子,更没有蟑螂。”

  “听起来好得简直不可相信。”

  “哦,不,全是真的,相信我。”

  “让我们回到人们——”

  “K-PAX上没有人们。”

  “我是说从属于你们种族的生命,嗯,达梦。”

  “好啊。”

  “多跟我谈谈你的朋友玛诺。”

  “我告诉过你,她对昆虫的行为很着迷。”

  “再多谈谈。”

  “她有一头棕色而柔软的长发,光亮的前额,喜欢做些小玩意儿。”

  “你和她处得好吗?”

  “当然。”

  “比其他的人更好?”

  “我和每个人都处得很好。”

  “难道那里没有一个或几个使你觉得非常愉快,或者说你更喜欢与之相处的达梦吗?”

  “我喜欢所有生命。”

  “举几个例子。”

  这可真犯了个大错,在我还没来得及阻拦他就已经说出了三十几个古怪的K-PAX名字。

  “你和你父亲处得好吗?”

  “真的,吉恩,你应该检查一下自己的记忆功能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告诉你一些诀窍——”

  “那么你母亲呢?”

  “当然。”

  “你会说你是爱她的吗?”

  “爱隐含着恨。”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爱,就像……像一些语义上的东西。”

  “好了,不淡这个,在K-PAX上有没有你不喜欢的人?有没有你讨氏的人?”

  “在K-PAX上的每个人都和我一样,我为什么要恨他们?我为什么要恨我自己呢?”

  “在地球上确实有些人痛恨自己,因为他们跟不上自己的生活节奏和期望;没有获得自己的目标;引起一些大的灾难;或者是对别人造成伤害而无法挽同,悔恨莫及……”

  “我以前就告诉你了,K-PAX上根本没人会对别人做出什么伤害!”

  “即使是无意的也没有?”

  “没有!”

  “从来没有?”

  他咆哮如雷:“你是聋子吗?”

  “不,我听得很清楚,请平静下来。如果我让你不安那么对不起。”他粗鲁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可能说到l『某些点子上面,但我不知道这样的方法对不对。在他调理自己情绪的那会儿,我和他谈论r一些其他的病人。他对他们似乎都很感兴趣,然后我们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坡特?”

  他慢慢地松开了握紧的拳头,“什么?”

  “我突然有个想法。”

  “听从吩咐,布鲁尔大夫。”

  “我想知道你是否同意下次我们谈话之前先对你进行催眠?”

  “为什么?”

  “就算是个实验吧。有些时候催眠可以使人回忆起一些藏在记忆深处的东两。”

  “我记得我做过的所有,所以根本就没那个必要。”

  “你可以给我个人点面子接受催眠么?”他怀疑地看着我,“为什么要犹豫呢?难道你怕什么吗?”

  这是最典型的激将法,但确实起了作用。

  “当然不怕。”

  “下周三如何?”

  “下周三是7月4日。你们会在国庆日工作吗?”

  “天那,已经是七月了?好吧,那我们就拖到下下个周三,怎么样?”

  “很好,亲爱的先生。”

  “你不打算再突然离开了对吧?’’

  “我再说一次:直到8月17甘凌晨3:31我是不会离开的。”

  然后他就返回了二楼病房,在那里接受欢迎。

  第二天一早我来到办公室就发现吉塞拉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了。她穿的和那次一样,或者说是那次的翻版,对我微笑着,露出整齐的白牙说:“为什么不告诉我坡特的事儿呢?”

  昨天我熬到凌晨两点才写完一篇评论,今天又得一早就来准备为哥伦比亚大学的讲演稿,而且坡特的失踪对我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我墙上的大钟又敲了起来,真担心还会发生什么。

  “关于他的什么?”我仓促地问道。

  “我打算把他作为我论文的主要研究对象,当然要得到您的允许。”

  我把自己的皮包放在桌上,“为什么要选坡特?”

  她毫不介意地躺进了棕色的皮椅里,把自己团成团状。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有预谋的动作,或者她根本就不知道这种姿势对于一个四十多岁男人的巨大诱惑力?尤其是那些患有布郎综合症的家伙。我开始明白她为什么能作为一个成功的记者了。

  “因为他令我神魂颠倒。”她说。

  “你难道不知道他是我的病人吗?”

  “贝蒂告诉我了,这也是我来此的原因,看看你是否可以让我看看他的档案。”

  她的眼皮就像妖艳蝴蝶的翅膀一样忽闪,我忙着把桌面上零乱不齐的东西整理出头绪。

  “坡特是个特殊的病人,”我告诉她,“他需要极为精细的治疗。”

  “我会非常小心的,我不会做什么毁了我文章的事情对吧?我也不会泄露任何秘密。”她用一种十分顽皮的语调说,“我知道你要写一本关于他的书。”

  “谁告诉你的?”事实上我已经是在对她吼叫了。

  “怎么了?坡特告诉我的。”

  “坡特?谁告诉他的?”

  “我不知道,但我保证,我的文章对您的书没有任何影响,如果有影响,也是宣传推动的影响。而且在送交出版社之前我会先给您核实的,怎么样?”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心里则想着怎么把这复杂的局势变得简单。她一定看出了我的心思,对我说:“我说,要是我能推测出坡特的真实身份,那小说就该我写了,这总公平吧,哈哈……”

  整整一个周末我都在翻来覆去地听我和坡特会面的前八次录音,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明白地暗示了他一定是在以前的某个时刻遭遇过痛苦,很有可能是暴力事件,从而导致他拼命地逃离现实礼会,逃进了一个虚幻的、田园般的世界里,在那里没有人会干扰他,在那里他才能得到安宁。

  我打算邀请坡特与我们一起共度这个国庆节,说不准在家庭氛围影响下,他会记起点什么呢。以前我曾经这么治疗过几个病人,有些时候效果真的不错。我的妻子对这个主意大为赞同,尽管我告诉他坡特以前可能有过暴力行为,甚至有可能——

  “别傻了,”她说,“带他来吧。”

  怎么进行这次聚会我还没有具体打算,但是到了星期一早上住在一楼和二楼病房里的病人全都知道了坡特要去我家作客的消息。

  那天几乎我遇到的每一个病人都对我说:“你从来没有邀请过我,布鲁尔大夫。”

  我就对每一个人说,“只要你们在这儿遵守制度,别挡着我的路,我会考虑的。”

  而他们则清一色地回答:“我才不会永远在这儿,大夫,坡特会带上我的。”

  只有拉塞尔没有说话,他根本就不想去K-PAX,他就在这里。事实上贝斯也一样,当别人都在草地上野餐的时候,惟独她不过去,沉浸在自己幻想的悲惨世界里。拉塞尔还在大声朗诵着福音,然而却没有人再追随这个可怜的家伙了。

  这个周一的早上吉塞拉又像上次一样早早在办公室里等我了,还是那身装束,还是那种清香。

  我尽可能用最平和的语气告诉她下次找我之前请先和特雷克斯勒女上预约,然后我打算告诉她我必须要照看病人,还有许多行政事务,要处理许多的文件,回复信件等等之类的,但是她抢先我一步说道:“我想我知道该怎么查出坡特的真实背景。”

  我收回了所有刚要说的话,对她说:“快请坐。”

  她的主意是这样的:找一个语言学家听我们谈话的录音,从而可以根据口音推测出他的出生或居住地,有时候会非常的准确。这听起来不错。然后她说:“我可以跟坡特谈谈吗?”

  没有什么理由能阻止她,所以我告诉她我会通知贝蒂安排的。“不用了。”她狡猾地笑着,“我已经那么做了。”然后她就像一只兔子那样跳起来跑了出去,而她身上特有的清香在我身边萦绕了一整天。

《K星异客》 作者:吉恩·布鲁尔

第九章

  7月4日的天气好极了,天空中白云朵朵,虽然太阳当头,却不很热,也不很潮,空气中散发着草叶的芬芳。

  一个美好的假日总能给人留下永恒的回忆,往事在我眼前一一浮现。即使是父亲也在国庆日停止了工作,和我们一起坐在烧烤架旁戏耍,坐在小河边看焰火。现在我仍然住在父亲这套老房子里,还是我从小长大的那问,但是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跑到那么远看庆祝场面,只需要坐在电视旁边就可以了,然而,当第一束烟花升上空中的时候,我还是闻到了小河的清香和火药以及父亲雪茄混和住一起的气息。

  我深爱这所房子。它是一幢白色的二层小楼,楼的周围有很大的庭院,里面种着橡树和枫树,由于时间的久远,现在已是枝叶参天了。这房子的左侧就是我妻子的家,而右侧则住着我幼年时的第一个篮球教练。我在想,当我和妻子携手故去之后,我们的孩子会不会仍住在这里,会不会像我怀念父亲一样怀念我们呢?我还在想是不是同样的想法会出现在萨斯塔脑子里呢?她此刻正在嗅着那块儿位于烤架后面属于她父亲的墓碑呢,那上面写着:我们的狗宝贝戴西,1967~198l。

  到两点的时候火已经烧得很旺了,孩子们也都陆续地赶来了。首先是阿比和史蒂夫带着他们两个孩子,然后是珍妮弗带来了她的大学室友——未来的牙科医生,并不像我们想像的那样是个男人,而是一个高大的非洲女人,穿着夹克衫,耳坠儿垂到了肩上。

  一见到史蒂夫我就把坡特和查利之问关于K-PAX公转轨道的小同意见告诉了他,如果我理解得没错的话,坡特所说的运动更像是个摆形,而查利则以为是“8”字形。我让史蒂夫看了看坡特给我画的“日历”和另些些星际空间描述。史蒂夫用怀疑的眼光看着那些东西,然后懒洋洋地告诉我查利现在正在加拿大度假,但他向我保证只要查利一回来就立刻把这些差异告知他。我问他最近五年来有没有著名的天文物理学家失踪,尤其是在1985年的8月17日。就他所知没有什么天文物理学家失踪,尽管他开玩笑说希望有些讨厌的同事永远失踪。

  弗雷德也从亚特兰大及时赶来了,还是穿着那套空军制服,还是那么孤独。现在所有的家人都聚齐了,这是自去年圣诞节以来的第一次。而奇普,总是要找个理由去会他的朋友们。紧接着,贝蒂出现了,带着他的丈夫——纽约大学的英语教授,并且是空手道的黑段选手。他们是跟着坡特和另一个院里的实习生一起过来的,之所以叫上那个实习生,是因为他本人是业余摔跤好手,这样如果坡特真的出现什么不正常时也可以阻止住了。

  萨斯塔显然很少见到这样特观的场面,所以它有点紧张,对着每一位来客狂吠不已,以表示自己的勇敢与愤怒。

  坡特带来了礼物——几张从不同的地点看宇宙的“星空”图,还有一本翻译成pax-o语言的《哈姆雷特》。然而他下车还不到5秒钟,就发生了一件令人吃惊的事儿。萨斯塔突然从门廊里向坡特冲了过去,我急忙吆喝它,怕它伤了坡特。但它却及时地停到了坡特身前,以只有马耳提地亚狗才拥有的动作摇起了尾巴,身体轻轻地蹭着他的裤角,坡特立刻蹲了下去,和狗一起满地打滚,狂吠,绕着院落飞跑。我的外孙们则尾随其后,沙士比亚和那些星位图满天飞舞。幸运的是我们最后还是凑齐了它们。

  过了一阵,坡特在草地上坐了下来,萨斯塔则躺在他旁边,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不停地舔着自己。后来它又第一次破天荒地跟雷恩和斯达玩儿了一会儿,但那个下午它一次也没有再回到门廊里,即使是附近人们为了庆祝燃放礼炮的巨大声响也不能把它吓回去。那一天它变成了一条完全不一样的狗。

  我们也如此。

  那天晚上,焰火过后我们送走了客人,弗雷德来到我们一楼的娱乐室,我正在里面用我那破旧的音响边听歌剧边打着台球。

  很多年来我一直感觉到弗雷德似乎想告诉我些什么。有很多次的谈话中断使我感觉到他确实要说点什么但又无法开口。我从来不强迫他说什么,因为我以为总有一天他会告诉我和卡伦究竟是什么在困扰着他。

  这并不是全部原因,我之所以不强迫他说出来,主要是因为我害怕他会告诉我他是个同性恋。这是一个做父亲的不愿意听到的消息——几乎所有的父亲都是异性恋的。

  我相信他的妈妈——如果没有八个孙子孙女就不会满足的女人,也不愿意听到这些,

  明显是跟坡特的谈话激励了他要说出自己想法的愿望。但是他告诉我的不是关于他的性趋向,而是这么多年来,作为飞行员的他竟然患有飞行恐惧症!

  我知道有些牙医看到牙钻会发抖,有些外科大夫无法拿起手术月。有时候这就是人们为什么还要从事这项工作的原因一一就像在黑暗·辛吹口哨一样。但我从来没听说过一个飞行员竟然害怕飞行!我问他那他到底为什么要选择这份工作,他告诉我在很多年以前的一次午餐中我说恐惧症可以通过循序渐进的对所恐惧环境的适应而得到治愈,还举了一些怕蛇、怕高的例子。当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我带他到迪斯尼玩儿,可是我没有意识到他害怕飞行。这就是为什么他高中毕业后去上飞行课的原因——自己动手来解决恐惧症。其实这没起作用,但他还是坚持训练一直到自己已经飞遍了全国并且通过了飞行测试。即使在那之后他还是恐惧飞行。所以他想到惟一能做的事就是去一所空军大学学习成为一名专业的飞行员。他获得了飞行驾照,成为了一名飞行专家,就这样过了几年他发现自己还是深深地陷在对飞行的恐惧感中。今天在和坡特短谈过后他终于决定把事情真相说出来,并向我寻求意见。

  我们在娱乐室里待了很长时间,打台球,乒乓球,投飞镖,聊天。九年的飞行生涯没有改变他对飞行的任何恐惧感。

  以前我遇到过很多飞行恐惧症患者,许多人患病时间甚至长达二三十年。事实上,飞行恐惧症很普遍,原因也很好理解:我们的祖先是生活在树上的,所以一直害怕掉下来。很多这样的恐惧症患者都可以治愈。另外还有一些人,他们拒绝去任何只有飞行才能达到的地方。无论多么不方便,他们也拒绝飞行。

  我仔细地把这些解释给弗雷德,并且告诉他很有可能他属于后者。

  他想知道该怎么办。

  我建议他改行。

  “那正是坡特对我说的!”他叫了起来,而且二十多年来他第一次拥抱了我,“但是他认为我应该先和你谈淡。”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么开心。

  然而似乎我轻松得有些过早了。弗雷德刚走出去,珍妮弗就进来了,她刚洗完澡,脸色粉红。她拿起球杆,打了一球,没中。我们谈论了一会儿关于医学院的事儿,始终玩儿着台球,直到我发现她一个球也没入袋,这对她来说不太正常。

  我说:“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讲呢?”

  “是的老爸,是一”我知道一定是我不愿意听到的消息,因为她已经有几年没这么称呼过我了,而且今天她也与坡特谈过。但这似乎费了她好大的事儿。“我看到你拥抱弗雷德了,”她说,“那很好,我从来没看你那么做过。”

  “很多次我都想那么做。”

  “为什么没做?”

  “我不知道。”

  “阿比觉得你对我们的事儿不太感兴趣。她说因为你在医院已经听够了病人的麻烦,所以不愿意在家里再听到这些了。”

  “我知道,今天晚上二她临走前跟我说了。但遣不是事实,我关心你们每一个人。我只是不想让你们咀为我在干涉你们的生活。”

  “为什么不?我所知道的每个家长都要干涉的。”

  “说来话长。”

  她又没击中那球,“试着说说。”

  “嗯,是因为你们的爷爷,我的父亲。”

  “他对你做什么了?”

  “他想让我成为一名医生。”

  “这有什么错吗?”

  “我不想当医生。”

  “爸爸,他怎么能强迫你进医学院呢?他死的时候你才十一二岁啊,是吗?”她说十一二时的声音好听极了。

  “是的,但他已经在我身体里种下了种子,它不停地生长,无法阻止。我猜我是想完成他的后半生。也因为我的妈妈,你们的奶奶。”

  “我认为你不能替代任何人做任何事儿,爸爸。但是作为补偿,你确实是一个出色的医生。”

  “谢谢,”我也打丢一球,“顺便问一下,你去医学院不是为了我的缘故吧?”

  “部分原因吧,但不是因为你想让我成为医生.我觉得你也没那么想过。你从来没有带我去过你的办公室或医院的其他地方。也许这就是我对医学感兴趣的原凼,看起来它太神秘了。”

  “我只不过不想对你们做我父亲曾经对我做过的事情。可能我以前没有告诉你,但你决定做个医生我真的很开心÷”

  “谢谢爸爸。”她盯着球桌研究了一阵,又打飞了一颗球,“如果小学医的活你会做什么呢?”

  “我梦想做一个戏剧歌唱家。”

  她咧开嘴笑了起来,这笑很像她的妈妈,“听起来不错。”

  我被她的笑搞得有些恼火。“怎么回事?”我说,“你就知道我做不了戏剧歌唱家?”

  “我认为任何人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儿:”她回答,突然严肃起来,“这就是我想要告诉你的。”话说完她又彻底打飞了12号球。

  “出手,”我说,“该你了。”

  “我的意思是说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她轻轻地靠进我的怀里抽泣着说。“噢,爸爸,我是个同性恋!”

  已经是午夜,珍妮弗刚走,奇普就进来了,他今天也行为占怪。我振作起精神准备承受冉-次的打击。不过奇普却没和我说话。

  即使是我的小孙子外孙们从7月4日那天以后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们不再互相追逐,乱扔东西,而是老老实实地洗澡或者梳理头发——这真是个奇迹。

  我们还是回到野餐中来吧。坡特拒绝吃任何带肉的东西,不过他吃了许多沙拉和果汁。他看起来非常放松,整个下午都在和雷恩、斯达、萨斯塔玩儿飞碟和羽毛球。

  然后发生了一件事。卡伦为了使孩子们凉快些打开了洒水器,正在与他们玩耍的坡特突然看起来充满了焦虑。感谢上帝,他并没有发狂,只是用恐惧的眼光看着孩子们彼此在水花中嬉戏。突然他发一声尖叫,然后绕着院子狂奔。我想我们到底做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停了下来,跪在地上把头夹在两手中间。萨斯塔就蹲在他旁边。

  贝蒂的丈夫和那个实习生在观察我的反应,而我惟一的反应就是:“关掉那该死的洒水器!”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然而我还没有来得及把手放在他肩膀上他就已经抬起了头,一幅怡然自得的表情,又和萨斯塔滚成一团。那天下午再也没发生什么离奇的事儿了。

  卡伦那天晚上和我说了很多话,当我们入睡时天已经破晓了。她想知道弗雷德离开航空公司后会做什么,她还为珍妮哭了一鼻子,不是因为她的选择,而是因为她知道珍妮心里也不好过。然而在入睡前她的最后一句却是:“我讨厌戏剧。”

  第二天一早我就看到了吉塞拉在等我,她在我身边跳来跳去,“他来自西北部地区!”她说,“有可能是西蒙大拿州,北爱达荷州或者是华盛顿。”

  “这就是你找的那个家伙对你说的?”

  “她不是家伙,她是个女的,就是她说的。”

  “那几个地方的警察能不能查出在5年前失踪的人,尤其是科学家?”

  “当然,我在第六区有熟人,用不用我帮你查查?”

  几天以来我第一次忍不住笑了,她好像在每一个领域都有认识的家伙。“当然了,快去吧。”我挥了挥手,她就像离弦之箭一样

  同一天早上,贝蒂带来了一只被遗弃的小猫,她在地铁站里发现的,我以为她要在晚上把它带回家。可是她却建议让病人收养这小东西。

  经过慎重考虑——我们毕竟是一家研究性医院,我让宝贝蒂通知厨房注意小猫的饮食,然后我们把猫放在楼道里让它自由漫步。

  它直接朝坡特走去。

  坡特和它亲热了一会儿又说了几句“话”后,它就开始“会见”其他病人并熟悉这个新世界了。

  有一两个病人,就像厄尼和玛丽亚因为自己的某种原因躲着那猫,而大多数病人则欣喜若狂。尤其令人惊讶的是查克一改往日常态,说“它一定也不臭”,并且用一些线绳和橡胶小球逗引小猫。更多的病人也加入了他的行列,其中也有阿彻女士,就我所知,在没来我们这里以前她养了不计其数的小猫。

  但是受益最大的还是贝斯。因为难以和其他的人接触,她把全副身心都投入到了这只可爱的小猫身上。她假设自己有权抚养它,替它清理住所,跟它一起嬉戏。当然如果任何人想和它玩儿,贝斯会立刻将它交出,同时悲伤地点点头,好像在说:“你们是对的,我根本没有权利拥有它。”但是夜晚来临的时候小猫总要回到贝斯的身边,员工们会在第二天早上发现她(它)们正在共享一个枕头。

  这样过了几天后我就考虑是否应该多带几只小猫到病房,因为似乎这对病人的治疗有很大的帮助。

《K星异客》 作者:吉恩·布鲁尔

第十章

  目前有两种方法可以穿透歇斯底里失忆症患者的失忆外壳。每种都有它的拥护者。第一种是使用钠类催眠药物,也叫做“真理之浆”。没有太大的危险,曾经成功地应用在许多特殊的病例上。我们医院的许多同事也喜欢用这种方法,包括维勒斯博士。另一种是催眠,同样可以达到效果,但是没有潜在的副作用的威胁。用这两种的任何一种都可以让病人将自己长期遗忘的事情袒露出来。

  很多年前当我刚学习催眠时我非常怀疑它在精神病领域里的价值。但最近几年这种方法盛行起来,而且成了精神病理学的~种重要理论方法。当然就同其他的治疗手段一样,成功与否不仅取决于医生本人的技巧,同时,在一定程度上也取决于病人的配合程度。

  斯坦福测试就是一种很常用的测试病人配合能力的一项标准。全部测试过程持续一个小时,主要测试病人的理解力、反应、想像力和配合意愿。按不同的程度分为12个档次,档数越高表明病人的配合能力越强,工作也就越好进行。一般病人的得分总在6或7左右,我曾经见过两个得过10分的。坡特得了12分!

  我对坡特施用催眠术的目的在于探究出导致他歇斯底里失忆症的悲剧事件。这事件在什么时候发生的?我的猜测是在1985年8月17日,距今4年零11个月了。

  计划很简单:先把他催眠到儿童时代,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他带到悲剧事件发生时,我们就可以了解当时的环境人物了。用这种方法我还希望能够探测出关于他的出身方面的问题。

  坡特来到检查室的时候看起来精神很好,在他吃完了一筐石榴后,我按下了录音机按钮并使他放松下来。

  “我已经完全放松了。”他说。

  “好的,现在我想让你集中注意力盯住我身后墙上的小白点。”他照做了。“一定要放松,深呼吸,呼出,吸进,慢慢的,好,现在我开始从一数到五。数字每增加一你就会发现你自己越来越困,你的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当我数到五时你就会进入沉睡状态。但是你却能听到我埘你说的每一句话,明白吗?”

  “当然,我又不是蠢人。”

  “好吧,我们现在就开始,一……”

  坡特是那种教科书上的典型例子,我所遇到的最好的一个。数到三时他的眼睛已经紧紧合住了。数到四时他呼吸变得缓慢,脸上的表情也一片空白。数到五时他的脉搏每分钟40次(我甚至有些担心——他的正常脉搏为每分钟65次),当我大声咳嗽的时候他没有一点反应。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可以。”

  “把你的胳膊举过头顶。”他执行了这个命令,“现在放下来。”他的手滑落到膝盖上。

  “很好,现在我要你睁开眼睛,你仍在沉睡中,但你能看到我。现在——睁开眼睛!”

  坡特立刻睁开了眼睛。

  “你感觉如何?”

  “好像没什么。”

  “很好,这正是你应有的感觉。好,我们现在要回到过去,时间已经不再是现在了。你越来越年轻。现在已经是个小伙子了,还在年轻,现在是个少年,继续……现在你只是一个孩子了。我要你告诉我能记起的最早的事情。努力去想:你看到了什么?”

  没有‘丝犹豫,“我看到一个棺材,镶着蓝边的银棺材。”

  我的心跳加快了,“是谁的棺材?”

  “一个男人的。”

  “这个男人是准?”病人犹豫了几秒钟,“不要害怕,你要信任我。”

  “是我认识的一个人的父亲。”

  “朋友的父亲?”

  “是的。”坡特现在说话的节奏很慢,声音尖细,完全像个五六岁的孩子。

  “你的朋友是男孩还是女孩?”

  坡特在椅子上挪动了几下,“男孩。”

  “他叫什么?”

  没有反应。

  “他多大了?”

  “六岁。”

  “你多大?”

  没有反应。

  “你叫什么?”

  没有反应。

  “你和那个男孩住在一个城镇吗?”

  坡特用手背蹭了蹭鼻尖。“不。”

  “你去看他?”

  “是的。”

  “你们是亲戚吗?”

  “不是。”

  “你住在哪儿?”

  没有反应。

  “你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

  “你的朋友呢?”

  “两个。”

  “兄弟还是姐妹?”

  “姐妹。”

  “姐姐还是妹妹?”

  “姐姐。”

  “他们的父亲出了什么事?”

  “他死了。”

  “是病死的吗?”

  “不是。”

  “那是发生了事故?”

  “是的。”

  “他受伤后死掉了?”

  “是的。”

  “是车祸吗?”

  “不是。”

  “那是在工作中受的伤?”

  “是的。”

  “他在什么地方工作?”

  “加工肉食的地方。”

  “屠宰场?”

  “是的。”

  “你知道那个屠宰场的名字吗?”

  “不知道。”

  “你知道你朋友所在城镇的名字吗?”

  没有反应。

  “葬礼后发生了什么?”

  “我们回家了。”

  “然后呢?”

  “我记不住了。”

  “你还能记起那天发生过的别的事情吗?”

  “我被一条长毛大狗撞倒了。”

  “你能记住的下一件事是什么?”

  坡特坐得稍微直了点,停止了蠕动。他的行为举止似乎有了点变化。“是一个晚上,我们待在家里。他在玩儿他的蝴蝶标本。”

  “那个男孩?”

  “是的。”

  “你呢?”

  “我看着他。”

  “你也收集蝴蝶标本吗?”

  “不。”

  “你为什么看着他?”

  “我想叫他出来。”

  “为什么?”

  “我想让他看看星星。”

  “他难道不想出来吗?”

  “不。”

  “为什么?”

  “那会使他想起他爸爸。他宁可和他那愚蠢的蝴蝶标本待在一起。”

  “但你却喜欢看星星。”

  “是的。”

  “为什么你喜欢看星星?”

  “我住在那里。”

  “那些星星中的一颗?”

  “是的。”

  我记得刚听到这个回答我很沮丧。这似乎意味着坡特的错觉很早就产生了。

  实在太早了,似乎排除了5年前的可能。但是我突然明白了。坡特具有双重性格,主性格就是那个六岁时死了父亲的小男孩!

  “你叫什么?”

  “坡特。”

  “你从哪儿来?”

  “K-PAX。”

  “你为什么来这儿?”

  “他需要我。”

  “为什么他想让你来?”

  “当有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就叫我。”

  “就比如说他的父亲的死?”

  “是的。”

  “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是的。”

  “发生了什么?”

  “他的狗被卡车撞死了。”

  “这就是他叫你的原因?”

  “是的。”

  “他是怎么做的?他是怎么联系上你的?”

  “我不知道,但我感觉到他在叫我。”

  “你怎么来到地球的?”

  “我不知道。”

  看来那时候坡特还没发展起现在的“超光速运动”理论。

  “你的朋友现在多大了?”

  “九岁。”

  “现在是哪年?”

  “一九——嗯——六——六年。”

  “你现在能告诉我你朋友的名字吗?”

  没有反应。

  “他总有个名字对吧。”

  坡特面无表情地盯着墙后的小白点。我证要继续下一个问题,他突然开口了,“这是个秘密,他不让我告诉你。”

  但现在我至少可以知道他就在不远的某个地方,坡特可以和他沟通。

  “为什么他不愿意让你告诉我?”

  “如果我告诉你,将发生一些不幸的事情。”

  “我向你保证不会有任何麻烦的,替我跟他说。”

  “好吧。”一段沉默,“他仍然不想让我告诉你。”

  “如果他不愿意也不要强迫他了。现在我们接着说,你知道K-PAX在天空中的哪个方向吗?”

  “在那儿,”他用手指向天空,“位于天琴座。”

  “你知道所有星座的名称?”

  “大部分。”

  “你的朋友知道吗?”

  “以前知道。”

  “他忘了它们了?”

  “是的。”

  “他对星座不再感兴趣了是吗?”

  “不。”

  “为什么?”

  “他的爸爸死了。”

  “这些星座是他爸爸告诉他的?”

  “是的。”

  “他爸爸是个业余天文爱好者?”

  “是的。”

  “他爸爸一亩对天文感兴趣吗?”

  “不。”

  “什么时候开始产生兴趣的呢?”

  “在工作中受伤后。”

  “因为他无事可做?”

  “不,他无法入睡。”

  “因为疼痛。”

  “是的。”

  “那他白天睡觉吗?”

  “只睡一两个小时。”

  “我明白了,你那个朋友的父亲也告诉过你的朋友天琴座是吗?”

  “是的。”

  “什么时候?”

  “他临死前。”

  “那时候他六岁?”

  “是的。”

  “他是否告诉过他在天琴座的许多恒星都有行星围绕着?”

  “他说基本上所有的恒星都有围绕它的行星。”

  “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不自己走出去看看天空的星星?”

  “我不能。”

  “为什么?”

  “他想让我陪着他。”坡特打了个哈欠,看起来他有些累了。我不想使他太疲劳。

  “我想今天该结束了。现在合上你的双眼,我将从五数到一,在我数数的时候你会感觉越来越清醒。当我数到一时你会完全醒过来,感觉好极了。五……四……三……二……一。”

  我打了个响指。

  坡特正在微笑地看着我。“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他问道。

  “已经结束了。”

  “啊,又是西部快枪手的老路子。”

  “我知道你的感觉。”

  他拿出他的笔记本,他让我告诉他催眠术是怎样的原理。于是在剩下的时间里我向他解释了一些我自己还没弄清楚的东西,他看起来有些失望。

  当詹森把他送回病房后我又听了一遍刚录制的录音,在极度兴奋中草草下了我的判断。

  似乎很明显,坡特是那个男孩因为无法承受父亲的死亡所带来的巨大悲痛而形成了第二重性格,而那个男孩才是真正的主性格。我似乎也明白了为什么他(坡特)要选择一种外星人的身份存在:他的父亲给他灌输了许多有关星球的趣事,同时肯定了外星生物存在的可能性,所以他的父亲一死这些想像立即占据了他的大脑。

  佴这并不能代表坡特这个第二重性格就占据了主导地位。这只不过是他的第二身份,他一直在背地里潜伏着,观察着,时刻准备着当主性格遭遇到打击时取代他。我的猜测是一定发生了另外的悲剧事件最终使第一身份——我们暂且叫他比特——深深地躲藏起来。而且我比以前更加肯定的是——这个悲剧,无论是什么,一定发生在1985年8月17日,也就是坡特最近一次“来到”地球的时间。如果比特联系坡特需要一些时间的话,也许事件就发生在那之前的一两天。

  为什么我一开始就没怀疑坡特具有双重性格呢?多重性格综合症计不是一种容易判断的病症。尤其是坡特几乎从来没有表现过任何具有这种症状病人的特征——头疼、心情改变频繁、沮丧、时常的小病。除了在第六次和第八次会谈中的小小的爆发以及7月4日的反常行为,他的真正的主性格从来就没有表现出来。我完全被他的第二身份蒙蔽了。

  但比特——第一身份,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很明显他就在某处,隐居在这个躯体中。他拒绝透露任何信息,包括他的名字和出生地。我们现在可以知道的是他生于1957年,他的父亲是个屠宰工人,有两个姐姐,可能居住在美国的西北地区。虽然不是很多,但也许会对警察局杳找他身份有些帮助。严格地说,是比特的身份,而不是坡特的身份。

  我们能获得的任何有关他的消息都会帮助我说服他的第一身份的复出。

  我在想,不在催眠状态下的坡特是否知道关于比特的事儿?如果不知道,那么我还要按计划执行:使他在催眠中慢慢长大,直到使比特隐匿起来的悲剧发生的那一天。即使他不在催眠状态下也知道比特,催眠还是能够帮助他记起更多,而且更容易与第一身份接触。

  但这种方法存在着一个矛盾:一方面我希望尽可能早地与比特对话;另一方面如果逼他过早说出那悲剧事件没准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也许会使他的第一身份永远躲藏起来。

  这个周一的早上吉塞拉看起来没有件常那么兴高采烈。

  “我在第六区的警察朋友没有找到在西部地区1985年失踪的线索。”她说,手里拿着一个坡特很喜欢的那种红皮笔记本。“在蒙大拿州有人在16日杀了人然后自己自杀。在波力斯一个家伙携带公司的15000美元与他的私人小秘逃跑了。但是坡特没有死,而那个携款逃跑的家伙现在还在爱德华州监狱里呢。我的朋友已经把搜索范围扩大了几个月,地点上也扩大到整个美国以及加拿大。可能还要等一阵才能有新的消息。

  “我还有个朋友在纽约出版社工作,在空闲的时间里她正在帮我检查那段时问的报纸,你知道,在那段时问西部几个州的任何不寻常事情都会刊登在报纸上,但她现在仍没有结果。”

  她合上了那个笔记本。

  “当然,”她又说,“他也许是在西北地区长大后来又迁移到别的什么地方了……”

  我告诉了他关于坡特父亲以及屠宰场的事情。

  “哈!”她回答,“我在想美国有多少类似这样的地方?”

  “不知道。”

  “我会查出来的。”她向我挥手道别。

  “等一下,”我叫住了她,“他生于1957年。”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激动地问。

  “催眠术。”

  她跑了过来在我嘴边(几乎)亲了一下,然后飞奔出去。我感觉又回到了十三岁。

  父亲的葬礼后我和卡伦就再也没分开。我喜欢她那在冬天里被冻得通红的胖胖的小脸,就像一个大苹果。但是一年过后我才鼓起了勇气吻了她。

  我模仿电影里的接吻镜头.在自己的手背上试验了无数次。问题是,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愿意。不光是当我们脸挨得很近时她会无意地躲开,也因为她从来没有向我表示过她喜欢那样。最终我还是决定试一试。

  那天我们坐在她家的沙发上看唐老鸭的漫画书,我则一早上都想着这件事。我在想怎样的接吻方法不会使两个人的鼻子碰到一起。当她转过脸来给我念那段唐老鸭侄子们的对白时我行动了.当然就像很多第一次接吻的人一样,我没有吻到她的嘴,就像刚才的吉塞拉。

  当天下午我看到吉塞拉正和坡特在健身房里兴高采烈地谈着。小猫趴在坡特身上打盹儿。他们都在各自的笔记本上记着些什么,可以看出来坡特与她住一起很愉快。

  我没有时间加入进去,但过后她告诉我他们讨论的一些问题。比如,他们比较了地球和K-PAX的不同。其中为了探出坡特的居伟地她问了一个轻率的问题“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你希望住在地球上的哪个城市”。她希望他会说“华盛顿”或者其他什么西部地区。

  然而他却回答:“瑞典。”

  “为什么是瑞典?”她追根究底。

  “因为那里很像K-PAX。”

  然后话题就转到厂坡特认为最像K-PAX人的地球人,他的回答是:甘地、约翰·列农、舒瓦兹……

  “你能想像一个全是舒瓦兹的世界吗?”她不满地说。

  “约翰·列农?”我说。

  “你听过《幻想》那首歌吗?”

  我告诉她我会找找的。

  然后她说了些我也一直迷惑的问题:“你知道吗?我想他能和动物交谈!”我说我并不吃惊。

  我已经没时间讨论这些,因为我正在去四楼的路上。拉塞尔正试图闯进去。显然由于坡特的到来他的众多跟随者都背叛了他,这使他发狂。所以他决定再收几个信徒。我赶到时他正在四楼隔着带有铁条的小窗口对这里面的人宣扬道义。里面传来哈哈的大笑声。医护人员在劝他离开,后来我们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才把他带回二楼自己的房间。

  同一天还发生了另外两件我应该注意的事儿。

  首先,医护人员报告说豪伊向外科大夫请教如何进行气管切开术,大夫以为他要向厄尼说明如果他被噎住,得救将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所以就告诉了他。

  另外一件事与玛丽亚有关。她的其中一重性格突然复活,所以她闯进了三楼病房,在没人来得及发现她的时候,投向怪胎的怀抱,但她遭到了拒绝,所以她的这重性格又突然消失。当她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地在怪胎面前做着淫秽动作时,她并没有歇斯底里,而是立刻为他祈祷。

  还发生了件小事,查克交给坡特一幅评估人类的图画,我猜是为了讨好坡特使他回去的时候可以带上他。画里是一个人。查克在那个人身体的每一部位都标了相同的注释——臭不可闻。

  也许纯粹是巧合吧,我们这次永久主任候选人的第二位申请者简直就是查克的画中人。

  显然他已经有几周甚至几个月没洗澡了。暴风雪似的头皮从头顶滑落到他的肩膀上,他的牙齿似乎长满了青苔。

《K星异客》 作者:吉恩·布鲁尔

第十一章

  坡特进来时我正在看着窗外的门球游戏出神。我向他指了指水果篮然后问他小时候玩儿什么游戏。

  “在K-PAX上没有游戏。”他说,“我们不需要游戏,也不需要你们所谓的‘玩笑’。”他的嘴已经被无花果占满了,“我发现人类总是在笑,即使是遇到根本不可笑的事也一样,起初我很惊讶,直到我理解了你们的生活有多么悲伤。”

  我真后悔问他这个问题。

  “对了,这无花果里有农药残余成分。”

  “你怎么知道的?”

  “我能看见。”

  “看见?哦。”

  我差点忘了他的视觉范围能超出紫外线。虽然时间紧迫,我还是禁不住问他在他眼里我们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他用了15分钟的时间试图向我描述那不可置信的绚丽多彩的花、鸟,甚至是普通的岩石在他的眼里都像是罕有的稀世珍宝一样光芒四射。天空是明亮而带有紫色光环的。坡特眼里的世界简直就像一个迷幻的世界。我不禁想到是否梵·高眼中也有同样的美景呢?

  他放下了一个略瘪的无花果又挑了一个异常饱满的。在他大门口嚼时我小心翼翼地问道:“上一次,在你被催眠的状态下你告诉过我你有一个地球上的朋友,他的父亲的死亡,他的蝴蝶标本还有一些其他的事儿,现在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

  “嗯,那你有这样的一个朋友吗?”

  “有。”

  “他现在仍然是你的朋友吗?”

  “当然。”

  “为什么你以前没有跟我提起过他?”

  “你从来没问过。”

  “对,你知道现在他在哪儿吗?”

  “他在等我,我要带他一起回K-PAX。当然如果他还想去的话,他现在在犹豫。”

  “你的朋友在哪里等你?”

  “他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你知道那地方在哪儿吗?”

  “当然。”

  “能告诉我吗?”

  “不,不。”

  “为什么?”

  “因为他要我不要告诉任何人。”

  “你能不能哪怕就告诉我他的姓名呢?”

  “对不起。”

  考虑到当时的情况,我决定冒一把险。“坡特,我要告诉你一些你可能无法相信的事实。”

  “你们人类能想到的东西根本不能让我再吃惊了。”

  “你和你的朋友是同一个人,也就是说你们是一个人表现出的两个不同侧面。”

  他显然是惊呆了,“这简直荒谬到了极点!”

  “但这是真的。”

  现在他被激怒了,但还能控制自己:“这是另一条你们人类见鬼的古怪信仰吗?”

  这次风险很大的赌注,看来是失败了。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服他,也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了。

  我问他现在是否准备好进入催眠状态,他很疑惑地点了点头,但是当我数到三的时候他已经沉沉地睡去了。

  “上次你告诉我你的地球朋友,讲了他父亲的死你还记得吗?”

  “记得。”坡特在迷睡中回忆着。他能回忆起上次被催眠时所说的话,但只有在被催眠的状态下才可以。

  “很好,现在我要你再回到从前,但不像上次走得那么远。你和你的朋友现在上高中,12年级。你看到了什么?”

  这时候坡特顺着椅子懒散地滑了下去,漫不经心地抠着指甲,嘴里正咀嚼着想像中的口香糖。

  “我从来没上过高中,”他说,“我从来没上过学。”

  “为什么?”

  “在K-PAX上没有学校。”

  “你的朋友呢?他上学吗?”

  “是的,那个笨蛋。我劝说不了他。”

  “为什么你不想让他上学?”

  “你开玩笑吗?上学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他们就会对你讲些废话。”

  “比如?”

  “比如美国有多伟大,比其他任何国家都好,你们要如何去为和平而战争,所有这些都是废话,都是垃圾。”

  “你的朋友也那么想吗?”

  “不,他相信所有那些垃圾,那些学生们都相信。”

  “现在你朋友在你身边吗?”

  “在。”

  “他能听到我们说话吗?”

  “当然,他就在这儿。”

  “我可以和他说话吗?”

  一阵犹豫后他说:“他不想和你说话。”

  “如果他改变想法你可以告诉我吗?”

  “应该可以吧。”

  “他现在最少也应该告诉我他的名字啊。”

  “不可能。”

  “好吧,我们至少应该给他起个名字,叫比特如何?”

  “那不是他的名字,不过也行。”

  “好吧,他现在上高中了是吧?”

  “没错。”

  “今年是哪一年?”

  “1974年。”

  “你多大了?”

  “一百七十七岁。”

  “比特呢?”

  “十七。”

  “他知道你来自于K-PAX吗?”

  “知道。”

  “他怎么知道的?”

  “我告诉他的。”

  “他对此有什么反应吗?”

  “他认为这很酷。”

  “顺便问一句,你的英语为什么说得这么好?是他教的你么?”

  “不,英语一点都不困难。”

  “你在地球的哪个方位着陆?”

  “你指的是这次?”

  “是的。”

  “中国。”

  “不是扎伊尔?”

  “当中国正指向K-PAX时我怎么会在扎伊尔着陆?”

  “我们再谈谈比特吧,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他很好,喜欢安静。不如我聪明,但在地球上那不重要。”

  “那什么是重要的?”

  “重要的是你要是一个‘不错的家伙’,长得也要过得去。”

  “他是吗?”

  “差不多吧。”

  “你能描述一下他吗?”

  “他留起了长发,有着褐色的眼睛,棕色皮肤,还有28颗小粉刺,他总是在上面涂抹清理剂。”

  “他的眼睛对光线敏感吗?”

  “一点也不,为什么要敏感呢?”

  “是什么使他成为一个不错的家伙?”

  “他经常微笑,帮助聋哑孩子,志愿为社区服务等等。他是班里的副班长,每个人都喜欢他。”

  “听你的语气好像不太确定。”

  “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

  “你认为他不像每个人想的那么好是吗?”

  “他不像他做出来的那么好。”

  “表现在什么地方?”

  “他会突然发脾气,已经发生过上百次了。”

  “他发脾气时会怎样?”

  “就像发了疯,他扔掉身边所有的东西,猛踢那些没有生命的桌椅板凳。”

  “是什么使他发狂?”

  “一些不公平的事,可他又无能为力,你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他父亲死时他那种无助的感觉。“能举个例子吗?”

  “一次他看到一个大家伙正在殴打一个小孩儿。那个家伙壮得像头牛,每个人都憎恨他。他打碎了那小男孩的眼镜,打破了他的鼻子。我的朋友上去把那家伙差点打出屎来,我拦不住他。”

  “后来呢?那家伙伤得严重吗?他后来有没有报复?”

  “他只是失去了几颗牙。他非常害怕我的朋友会告诉别人发生的一切。但我的朋友没那么做,也告诉那被欺负的小孩不要乱说。后来他们二个成为了好朋友。”

  “那两个家伙是怎么看你的?”

  “他们不知道我。”

  “除了你的朋友还有谁知道你?”

  “没有任何人。”

  “好吧,接着说你的朋友,他这种愤怒经常表现出来吗?”

  “不经常,尤其在学校里几乎从没表现出来过。”

  “他对他妈妈和姐姐们发过火吗?”

  “从来没有,他的姐姐们都结婚了,其中一个搬走了。”

  “跟我讲讲他妈妈。”

  “她很善良,在学校咖啡厅工作,挣不了多少钱,但她还做些园艺和小工艺品。他们吃穿无忧,但也没什么剩余。她还要替她的丈夫还医药费用所欠下的债。”

  “他们住在哪里?我是问那是个什么样的房子?邻居都是些什么人?”

  “是一个有三间寝室的小房子,和临街的那些房子一模一样。”

  “你的朋友喜欢什么活动?看电视?电影?还是看书?”

  “在小镇里只有一个电影院。他家里有台老电视,几乎一半时间没图像。所以我的朋友喜欢看书,他看了很多书,也经常到林间去逛逛。”

  “为什么?”

  “他想成为一名生物学家。”

  “他的成绩怎么样?”

  “他的成绩?”

  “在学校他成绩优秀吗?”

  “A和B,他本来应该做得更好,但他睡得太多了。”

  “他最擅长哪门学科?”

  “他的拉丁文和物理学得很好,不太喜欢英语和数学。”

  “他是个很棒的运动员吗?”

  “他是摔跤队的。”

  “他打算上大学吗?”

  “是的,直到几天以前。”

  “发生了什么吗?”

  “是的。”

  “那也是他呼唤你的原因?”

  “是的。”

  “他经常呼唤你吗?”

  “曾经有一阵。”

  “发生了什么事?钱?大学里都设有奖学金,或者是——”

  “比那要复杂得多。”

  “是什么?”

  “他有个女朋友。”  、

  “她不想让他上大学?”

  “比那复杂得多。”

  “你能告诉我吗?” 沉默了一阵,也计是在和他的朋友“交流”,他说道:“她怀孕了。”

  “哦,我明白了。”

  “突然发生的。”

  “他感觉有责任娶她是吗?”

  “很不幸。”他耸耸肩。

  “是因为他不能上学而很不幸吗?”

  “还有宗教问题。”

  “什么样的宗教问题?”

  “她是天主教徒。”

  “你不喜欢天主教徒?”

  “不是我不喜欢天主教徒,或者是任何一种乱七八糟的迷信宗教,而是因为我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将要发生什么?”

  “他将生活在这个杀死他父亲的城镇,他将拥有一群没人愿意理睬的孩子,只因为他们的妈妈是个天主教徒。”

  “这个小镇在哪儿?”

  “我告诉过你——他不想让我告诉你。”

  “我以为他会改变主意。”

  “当他决心要做什么的时候,没有人可以改变他。”

  “听起来他非常有意志力。”

  “在某些方面。”

  “比如?”

  “比如对她。”

  “谁?他的女朋友吗?”

  “是的。”

  “我可能有些愚蠢,我没看出来为什么她是个天主教徒也是个严重的问题?”

  “那是因为你没住在那里,她的家人真是住错了地方。”

  “也许他们可以克服这些困难。”

  “怎么克服?”

  “她可以改变信仰,或者他们可以搬离那里?”

  “不可能了,她受家人影响太大了。”

  “你恨她n马?”

  “我?我不恨任何人。我恨人类发明的这些桎梏。’’

  “比如说宗教?”

  “宗教,家庭责任,谋生,这些都那么的可恨,你不觉得吗?”

  “有时候,但是这些都是我们的生活不可缺少的,不对吗?”

  “不包括我!”

  “为什么?”

  “K-PAX上根本没有那些东西!”

  “通常你都在地球上待多久?”

  “看情况,一般是几天,正好足够帮助他渡过难关。”

  “好吧,现在我要你再往前走几天,就两周吧,现在你在哪里?”

  “K-PAX。”

  “嗯,你看到了什么?”

  “一片森林,有许多柔软舒适的地方,还有很多果树。各种各样的生命在那里闲逛。”

  “很像你朋友经常去的树林吗?”

  “部分像,但没有人砍伐树木把它们变成购物中心。”

  “给我讲讲在林子里的K-PAX上的动物和植物。”我急不可耐地希望知道年轻时的坡特是否存在一个完整的关于K-PAX的构想,也许是以后才发展起来的?在他给我讲述那些生命的时候我打开了整理出的有关他过去与我谈话的记录,一一核对那些动物和植物的名称是否与现在所说的相符。结果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他的外星世界的理论是逐步发展起来的。比如,他现在只能列举出六种K-PAX上的谷物名称。

  当坡特讲到关于图书馆里的奇妙经历时我们这次的会面时间也结束了。他问我是否有必趣参加这奇妙的旅行,我告诉他很遗憾,我还有个约会。

  “真可惜。”他说。

  我使他脱离催眠状态,在他即将离开办公室之前我问他是否像我和吉塞拉猜测的那样具备和动物通话的能力。

  “当然。”他回答道。

  “你能和所有的生命沟通吗?”

  “只和智人(现代人的科学术语)沟通有些困难。”

  “你能和海豚或者鲸鱼交流吗?”

  “它们都是生命不是吗?”

  “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略带轻蔑地摇着脑袋说:“你们人类一直以为自己是地球上最聪明的生物,对吧?”

  “是的。”

  “那么别的生物的语言显然要比你们所说的简单得多,是吗?”

  “嗯——”

  他合上笔记本,摆弄着铅笔,“既然你们人类是那么聪明,而那些生物的语言又是如此的简单,为什么你们却不能与它们沟通呢?”他等着我的回答,可恨的是我竟无言以对。

  那天我正要离开的时候吉塞拉又给我带来了一个泄气的消息,通过在警察局的朋友已经查出了生于1950~1965年问在过去的十年中失踪的全部名单。一共有上千人,但是没有一个能与坡特的特征相符。不是太高,就是太低,要不就是蓝眼睛。有人已经死了,而有的人已经被找到。看来除非坡特是个女人伪装的男人,否则,他就根本不存在。

  她还在等待关于美国北部在1974年至1985年存在的所有屠宰场的名称和方位的消息。

  “你可以排除在大城市的可能性,”我说,“因为那里只有一家电影院。”

  她点了点头,看起来疲惫极了。“我要回家好好睡上两天。”她打着哈欠说道。我多么希望自己也能那么做啊!

  晚上我躺在床上无法人眠,朦朦胧胧中想着为什么没有比特的失踪记录?当找到一堆的屠宰场资料而又无处着手的时候又能有什么用呢?突然我接到了查克托伯蒂医生打来的电活。厄尼正在诊所,有人想杀他!

  “什么?谁?”我咆哮着。

  “豪伊!”那边传来颤抖的声音。

  当我在公路上疾驰时,惟一能想的就是:天哪!我到底做了些什么?不管厄尼出了什么事都是我的错,我的责任。正如我对医院发生的一切事故都负有责任一样。那是我一生当中最糟糕的时刻。但是即使在那最难熬的几个小时里我仍然被城市的灯光所震撼,与破晓的灰白色的天空相对抗,四十年前,当我们载着父亲的身体疯狂地驶向医院时,也是那样灰白的天空,一样刺眼的灯光,一样的犯罪感。

  当我到达医院时厄尼仍在急诊室里。查克拉伯蒂大夫在走廊中遇到我,“不用担心,他很好。”

  事实上他就坐在床上,头上没有氧气罩,双手枕在脑后,对我微笑着。 “你怎么样?厄尼?” “很好,简直妙极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灿烂的笑容,连我自己也变得心情愉快起来。

  “看在上帝的份上,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我的好友豪伊差点把我掐死。”当他转过头大笑时我看到了他脖子上明显被什么东西勒过的红痕,“那个婊子养的老家伙,我爱死他了。”

  “爱他?他想要杀死你!”

  “噢,不,他想让我以为他要杀死我。真有意思,我正在睡觉,你知道我的手脚是绑着的。他用什么东西勒住了我的脖子,也许是手绢儿,然后开始勒紧,我根本就没法反抗。”

  “接着说。”

  “当我停止呼吸已经没有意识的时候他把我抬了出来,迅速送到了医务室。他们立刻就把我救活了。当我一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了。”

  “你认为他做了些什么?”我记得当我问他这句时我提醒自己是个心理医生,我尽量不让自己笑出来。

  “他给我上了永远难忘的一课。”

  “是什么?’’

  “就是死根本不可怕。事实上,感觉很好呢。”

  “怎么会?”

  “嗯,你应该听说过一句格言——当你临死的时候生活的细节会从你眼前一一而过。没错,真的!但是过去的全是美好的部分。我又回到了小时候。妈妈就在眼前,我的小狗,那些可爱的玩具,还有我最心爱的棒球手套……就像重新过了一次童年!但那不是梦,是真的发生了!所有那些记忆——我从来没意识到童年是多么的快乐,直到我又重活了一遍!这是我经历过的最美妙的感觉!”他一边说这些,一边嘲笑着自己以前的种种行为。

  他们把豪伊转移到了四楼病房。在我找他谈话之前我就让他在四楼待了几天。我对他的作为非常生气,但是他就坐在那儿对着我笑,那笑容简直就是坡特那仿佛知道一切的笑容拷贝。

  在回到二楼的途中他转过头来对我说:“坡特说再有一项任务我就可以被完全治愈了。”

  “我会制止他的,该死!”我在他后而咆哮着。

  一个值夜班的护士后来告诉我现在达钦斯也开始逐渐地在餐厅和其他的病人一起进餐了。当然她还是为那些病人在吃饭时打嗝、放屁所震惊。不过她竟然坚持下去了。

  当她第一次出现在餐厅的时候,贝斯站了起来,想为她做点什么,可是坡特的一个眼神又使她乖乖地回到了原位。当然,还像往常一样,只要有一个人没吃完饭,她就不会吃的。

  “他是怎么让达钦斯到餐厅吃饭的?”

  “她想成为那个可以和坡特一起回K-PAX的人。”那个护士酸溜溜地说。

《K星异客》 作者:吉恩·布鲁尔

第十二章

  当坡特全神贯注地大嚼李子和梨的时候我提到了关于豪伊和他的“任务”的事儿。我跟他说第一项任务(寻找象征幸福的蓝色知更鸟)产生了积极的作用,不仅仅是对豪伊,而且是对全部的病人。然而尽管第二项任务(治愈厄尼)非常的成功,却存在不少的问题。我问他是否还有什么要吩咐我的病人的任务。

  “只剩最后一项了。”

  “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任务吗?”

  “那会破坏惊喜的。”

  “我想我们已经有了足够多的惊喜了。你能保证这次任务不会伤害到任何人吗?”

  “如果完成得好,对所有人来说那将会是非常愉快的一天.也包括你。”

  我可不那么确定,但是我的疑心却被他满脸的自信一扫而光。

  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父亲躺在卧室的地板上让我借助他的膝盖猛地跳到他的头顶,听起来简直就像在自杀。“信任我。”他说。于是我把自己的小命放到了他的手里,向他跑去,在他的帮助下我竟然奇迹般地做到了。但我后来再也没做过类似的事情。在坡特的眼中就有着同样的“信任我”的表情。这之后我们就开始了第十二次会谈。

  我刚开始数数,坡特就进入了恍惚的状态,我问他能否听到我说话。

  “当然。”

  “很好,现在我要你回到1979年(当然是地球的时间),那年的圣诞节。你在哪儿?看到了什么?”

  “我在位于你们所称金牛座的特西普龙星球上。到处都是绿色和橘黄色。我喜欢那儿,我就是喜欢那儿。那里的植物不靠叶绿素吸收阳光,而是像你们深海里的红藻一样。天空因为空气中的氯气呈现出绿色。有各种各样有趣的生命。其中很多种按你们的归类法可以归为昆虫,但有些比你们的恐龙还要大。幸运的是它们都步伐缓慢,但是你必须得——”

  “请原谅,坡特,我很乐意听到你在这个星球的所有见闻,还有其他任何一个星球,但我想现在我们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地球上好吗?”

  “随你的便。但是是你问我在1979年的圣诞节我在哪儿,看到了些什么啊。”

  “没错,我现在想让你做的是回到从1979年后你下一次来到地球的时间,你能做到吗?”

  “当然。嗯,让我想想。一月?那时我还在特西普龙上。二月?小,那时我回到了K-PAX。一定是三月,没错,就是三月,北方最美丽的季节,冰雪消融,百花待放。”

  “是1980年的三月是吗?”

  “一点不错。”

  “他又呼唤你了?”

  “嗯,但没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他只是想找我谈谈心。”

  “跟我讲讲他,他怎么样了?结婚了吗?”

  “是的,他跟一个女孩儿结婚了——噢,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是吗?”

  “是那个在他们上高中时怀孕的天主教女孩儿吗?”

  “一点没错!她还信奉天主教,但已经不再怀孕了,那已经是五年半以前的事儿了。”

  “我忘记了她的姓名。”

  “我从来没告诉过你。”

  “现在可以告诉我吗?”

  经过一段漫长的等待,他终于吐出了一个字,“萨拉。”

  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欣喜若狂了,“他们有孩子吗?”

  “有。”

  “我是说,是男孩还是女孩?”

  “你真应该学习一下幽默感,吉恩,是个女孩儿。”

  “那么她五岁了?”

  “下周就是她的生日。”

  “没有其他孩子了?”

  “没有。萨拉得了子宫内膜炎,他们切除了她的子宫,真是蠢透了。”

  “因为她还太小吗?”

  “不,因为那是你们愚蠢的人类住那时能想出的惟一方法。”

  “可以告诉我那个孩子的姓名吗?或者你仍要保密?”

  他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就告诉了我,“丽贝号。”

  这些信息竟然得来得这么容易,真出乎我的意料,也许比特已经变得缓和一些,没准他允许坡特告诉我的真实姓名了,也许他开始信任我了!

  但坡特一定是看出了我的想法,“还是忘了他吧。”他说。

  “忘了什么?”

  “他不会告诉你的。”

  “为什么?哪怕最少也要告诉我为什么。”

  “不。”

  “为什么不?”

  “你会利用答案找到他的。”

  “好吧,那么告诉我,他们现在还住在那个小镇吗?”

  “是也不是。”

  “能不能准确点?”

  “他们住在镇外的一个拖车上。”

  “离镇子有多远?”

  “不远,那里有个拖车停车场,不过他们希望住得越远越好。”

  “他们是否有个洒水器?”

  “一个什么?”

  “草坪洒水器。”

  “在拖车停车场里?”

  “好吧,不谈这个,他们都有工作吗?”

  他的嘴角轻微地噘起,好像对水果的味道不太满意似的。“他有一份全职的工作;她靠做小孩儿的衣服挣些钱。”

  “你的朋友在哪里工作?”

  “就是他的爸爸和爷爷工作的那种地方。也是那个小镇惟一可以找到工作的地方,除非你是个银行家或有个杂货店。”

  “那个屠宰场?”

  “没错,那该死的屠场。”

  “他在那里做什么工作?”

  “他是个敲工。”

  “什么是敲工?”

  “敲工就是在牛头上重重一击而使它们被割断喉咙前不再挣扎的工种。”

  “他喜欢那份工作吗?”

  “你在开玩笑吗?”

  “他还做些什么?比如平时在家时?”

  “晚上女儿入睡后看看报纸。周末和所有镇里的人一样修修车,看看电视。”

  “他是否厌倦了婚姻与责任?是否后悔当初结婚的决定?”

  “噢,不。他真心实意地爱着他的妻子和孩子,无论发生什么。”

  “讲讲他的妻子好吗?”

  “有时欢欣鼓舞,有时精力充沛,有时心情沮丧。就像电说剧中大多数的家庭妇女-样。”

  “那么他们的孩子呢?”

  “完全是他妻子的一个副本。”

  “他们相处和谐吗?”

  “相敬如宾。”

  “他们有很多朋友吗?”

  “一个也没有。”

  “一个也没有?”

  “萨拉是个天主教徒。我告诉过你,那是个小镇——”

  “他们小和任何人接触?”

  “除了她家,还有他母亲。”

  “那么他的姐姐们呢?”

  “一个住在阿拉斯加,另一个就住在小镇。”

  “他恨她吗?”

  “他不恨任何人。”

  “那么男性朋友呢?”

  “他们没有朋友。”

  “以前那两个最要好的朋友呢?”

  “一个在监狱,另一个在黎巴嫩被杀。”

  “下班后他也从来不和工友们到酒吧喝上一杯?”

  “已经不再了。”

  “以前喝过?”

  “他经常和周围的人开玩笑,也经常喝上几杯,但不论什么时候他邀请他们一同进餐,他们总会找理由拒绝的。没有任何人邀请过他的家庭一同野餐或者参加别的什么聚会。后来他们也就明白了。现在他们大多数的时间是待在那辆拖车里。”

  “听起来他们相当孤单。”

  “也不是,萨拉有很多兄弟姐妹。”

  “现在他们是否打算买所房子?”

  “或许会自己建一所。,他们已经挑了好几个地方。其中有一个地方是从一个农场分割出来的,周围有小溪和几亩树林,非常优美,让我想起了家乡,除了那小溪。”

  “告诉他我希望他能住在那里。”

  “我会的,但他还是不会告诉你名字的。”

  正在这时特雷克斯勒上气不接下气地闯了进来。语兀伦次地告诉我在精神病房里发生了一件紧急事件——有人绑架了吉塞拉!我迅速使她镇静下来,不情愿地把坡特从催眠状态下唤醒,然后飞奔四楼。

  吉塞拉!很难说清楚在那一刻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即使是我的女儿阿比或者珍妮被哪个疯子胁迫我也不会如此的悲痛焦急。我看着她懒散地坐在办公室的椅子里,听到她稚气的声音,闻着她淡淡的清香。吉塞拉!我的错,全是我的错!允许一个那么无助的孩子在我的精神病区走动。我竭力不使自己想到一个毛茸茸的胳膊勒在她幼嫩脖子上的情景,也许更糟……

  我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四楼,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悠闲自得地闲聊着。我真不愿意相信他们是那么的冷漠。我只有一个想法:这是一些什么样的人啊!

  绑架者叫艾德,是个英俊的五十岁左右的白种男人。在6年前突然发疯——在一个购物中心的停车场用半自动步枪枪杀了8个人。而那时他还是个成功的股票经纪人,一个模范丈夫、一个伟大的父亲、体育迷、虔诚的教徒……来到这里以后,虽然对他进行常规药物治疔,但他还会遭遇间歇性失控的痛苦,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击打墙壁,直到血流如注,筋疲力尽为止。

  但他绑架的不是吉塞拉,是托·贝勒——那只被收养的小猫!

  后来我也不清楚是持雷克斯勒的牙有些漏风还是我没有听清楚——我一直在担心着吉塞拉的安全。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那只小猫跑到了四楼,在管理员清洁艾德房间时它溜了进去,所以艾德就抓住了它,他一边用拳头击打着窗口的铁栏,一边威胁说他要扭断那可怜小东西的脖子,除非他能和“那个来自外星球的家伙”谈谈。

  维勒斯曾经提醒我他反对在病房里养小动物,也许他是对的——如果没有这只小猫,也不会发生今天的事儿了,而且如果小猫真发生了什么不测,那么这对其他的病人一定是个不小的打击,可能产生负面影响。我认为艾德是在那里虚张声势,因为他现在的状态不像是精神失常。但我也找不出什么不让他见见坡特的理由,所以我打发贝蒂去找他过来。

  然而坡特早已经在这里了,很显然,他是跟着我来的。

  没有必要解释形势了,我只让坡特告诉艾德放了小猫,我们不会报复的。

  坡特不要任何人的陪同,独自向艾德的房间走去。我想他们会隔着铁窗交谈,但突然那门开了,坡持飞一样进去了,然后又把门关住。

  过了一阵我小心翼翼地接近邪门,顺着铁窗向里窥探。他们坐在远离窗口的墙那边,安静地交谈着。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艾德搂着拉·贝勒,轻柔地抚摸着它。当他抬头看向窗口的时候我缩回了脖子。

  最后坡特出来了,但没带回猫。我让守卫谨慎地锁好了艾德房问的门,然后转向坡特,等着他的答案。

  他说:“他不会伤害它的。”

  “你怎么知道?”

  “他告诉我的。”

  “嗯,嗯,他还告诉你什么了?”

  “他想去K-PAX。”

  “你跟他说什么了?”

  “我说我无法带他去。”

  “他有什么反应?”

  “他很失望,但我告诉他我会回来看他的。”

  “他满足了吗?”

  “他说如果能拥有小猫他会等的。”

  “可是——”

  “别担心,他不会伤害它。他也不会再给你惹任何麻烦了。”

  “你怎么能那么肯定呢?”

  “因为他以为如果他那么做了,我将再也不会来看他。当然无论怎样我都会来的,他不知道而已。”

  “你会再来?为什么?”

  “因为我答应他了,顺便说一句,”在我们走出四楼时他说,“你应该再为病人们找几只小动物来。”

  这就是豪伊的最后一件任务——做好任何准备。因为坡特可能在没有通知他之前随时交给他一个挑战性的任务。

  这几天里他以“迈”速奔波于图书馆与房间之间——又像是以前的老豪伊了。

  48个小时他没合过眼。阅读塞万提斯、叔本华、圣经……但是突然有一次,在他匆匆经过那个他曾坐在那里寻找幸福的蓝色知更鸟的窗口时,他又坐在了那里。一阵冥思苦想后,他开始吃吃地笑了出来,继而演变成狂笑,然后又传染到整个病房,除了贝斯外所有的人都在放声大笑,当然她也在小声格格地笑着。坡特那个荒谬的命令——为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做好准备,突然间被他理解了。

  “为没有发生的事情做准备真是一件愚蠢透顶的事儿。”后来豪伊坐住在草地中告诉我,“该发生的就会发生,我们不可能做些什么。”

  坡特则坐在一边研究着向日葵,我好奇地想他能在那里看到些什么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你的任务呢?”我问。

  “解决了!”他打了个响指,躺下来享受着温暖的阳光,“我想我应该睡个好觉了。”

  我建议他现在可以考虑搬到一楼病房了。“我要等到厄尼也准备好的时候。”他说。

  问题是厄尼不打算离开二楼。在上次的员工工作会议上我已经建议厄尼应该搬到一楼了。在他身上已经再也看不到恐惧死亡的任何表现了——不再戴面罩,不再怀疑食物,不再绑着自己人睡,也不再睡到地面上了。事实上,现在他把大多数时间花在和其他病人待在一起上尤其是与贝斯和玛丽亚。他已经对玛丽亚的多重身份有所了解,熟悉了每重性格的特征,现在他正等待一个玛丽亚主身份出现的机会,试图永久使她恢复自我。很显然他在帮助其他病人方面是个天才,我建议他出院后为医学界或社区服务。他的回答是:

  “但是这里还有许多需要帮助的人呢。”

  查克组织了一次散文大赛以决定谁将成为和坡特一起奔赴K-PAX的人选。计划在8月1O日那天所有的人交上自己的文章,也就是他要离开的前一周,而那天距现在已经不远了。坡特同意要通读所有人的文章。

  二楼的工作人员注意到在那两个星期病人们格外安静,都自己坐在一个地方冥思苦想,偶尔写下点什么。似乎惟一不想去K-PAX的两个病人是厄尼和贝斯,厄尼是因为这里有太多的病人需要照顾,而贝斯则认为自己根本没资格享受一次免费的旅游。当然,我差点忘了,还有拉塞尔,他把这次竞赛称为“魔鬼的作品”。

《K星异客》 作者:吉恩·布鲁尔

第十三章

  自从十五岁那年她和一个吉它手离家出走后,我的女儿阿比就彻底变成了一个素食主义者。她不穿皮毛制品,还常年反对用动物做医药研究对象。有好多次我试图告诉她后者给人类带来的巨大利益,但是她根本听不进去。她的典型的回答是:“对那些死去的狗说这些所谓的好处吧。”我们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再讨论这个话题了。

  阿比曾经给我一盘录制了鲸鱼“歌唱”的录音带。在第十一次会面时,我在坡特吃西瓜的时候播放了这段“音乐”,他立即停止了咀嚼,把耳朵侧向了一边,和萨斯塔听到这盘录音时的表现一模一样。录音结束时他的笑容更灿烂了,嘴里还咬着没吃掉的瓜皮。

  我说:“你能听出点什么吗?”

  “当然。”

  “是什么?它们是不是在交流?”

  “你以为会是什么?难道是在放屁?”

  “你能告诉我它们在说什么吗?”

  “当然。”

  “什么?”

  “它们在传递着各种复杂的航海数据,包括天气、温度、食物种类以及海图分配情况,还谈论些关于诗和艺术等方面的东西。”

  “你能给我逐字翻译一下它们的话吗?”

  “能,但我不会那么做。”

  “为什么?”

  “因为你会利用这些信息伤害它们。”

  我对自己被认为是大批捕杀鲸鱼的代表而心生怨恨,但我也想不出任何理由去反驳。

  “其中也有一条是对地球上所有生命说的。”他在这里停了一下,用眼睛的余光看着我,咬了一口西瓜。

  “嗯,那么你打算告诉我是什么吗?或者你还要保密?”

  “它们说:‘让我们成为朋友。’”他吃完了最后一片西瓜,自己数起了一二三四五,迅速地进入梦乡。

  “舒服吗?”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他自己把自己催眠了!

  “好极了,亲爱的医生。”

  “很好。”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现在我要给你一个精确的时间.然后你要说出那天你在哪儿?做些什么?你明白吗?”

  “当然。”

  “非常好,日期是1985年的8月17日。”

  他好像全身颤抖了一下。“是的。”这就是他的回答。

  “你在哪儿?”

  “我在K-PAX上。正在吃些Kropins。”

  “Kropins?”

  “是一种真菌,味道很像你们地球上的块菌,你吃过吗?非常可口。”

  在这种时刻他还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些琐事上,这真让我有些恼火,但这只能怨我引起的话题。“我从来没吃过真菌,让我们先把这事搁在一边如何?现在我们来看看还发生了些什么?有没有来自地球的呼唤?”

  “现在来了,我正在路上。”

  “呼唤到来的时候有什么样的感觉?”

  “他需要我,我感觉到他需要我。”

  “你到地球要用多长时间?”

  “根本不用时间。你要知道,以迈速运动,时间是向后退的,因此——”

  “谢谢,你已经向我解释过了所有关于迈速运动的事儿了。”

  “真好笑,我记不得曾经说过了。那么你肯定知道根本是不需要时间的了。”

  “是的,刚才我忘了。那么现在你已经来到了地球?”

  “是的,扎伊尔。”

  “扎伊尔?”

  “这个时刻正好是扎伊尔指向K-PAX。”

  “现在你该——”

  “现在我和他在一起。”

  “你的那个朋友?”

  “是的。”

  “你们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在他们房后的一条小河边,天已经黑了,他开始一件一件地脱下衣服。”

  “他那么老远呼唤你就是为了和你一起在晚上游泳?”

  “不,他想自杀。”

  “自杀?为什么?”

  “因为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儿。”

  “什么事儿?”

  “他不想谈这些。”

  “该死,我是想帮助他!”

  “他知道。”

  “那么为什么他不告诉我?”

  “他受的打击太大了,不想让你知道。”

  “但是如果他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就帮不了他了。”

  “他也知道。”

  “那么为什么——”

  “因为你就会知道一些即使他都不愿意知道的了。”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不知道。”

  “不知道?难道他不是把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你吗?”

  “不再了。”

  “那么你愿意帮助他吗?如果你说服他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就可以帮助他了。”

  “不。”

  “为什么?”

  “他就是不想谈论此事——听懂了吗?”

  “但是时间在他的身上流失着呢!”

  “时间在任何人身上都在流失着。”

  “好吧,现在发生了什么?”

  “他走进了河里,越来越深,他要去死。”坡特陈述着这件事,就好像他是一个毫不感兴趣的旁观者一样。

  “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我能做什么?”

  “你可以跟他谈谈,救他!”

  “如果他想死,这是他的权利,对吗?”

  “但是他是你的朋友,如果他死了你就永远见不着他了!”

  “没错,我是他的朋友,这就是我不干预他的原因。”

  “好吧,他现在还有知觉吗?”

  “几乎没有了。”

  “仍然在水中?”

  “是的。”

  “还有机会,看存上帝的份上,救救他!”

  “不用了,河水把他冲到了岸上,他会活过来的。”

  “河流把他冲走了多远?”

  “也就一里多吧。”

  “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在咳嗽,吐出的全是水,但他醒过来了。”

  “你就在他身旁?”

  “就像我挨你这么近。”

  “你能和他讲话吗?”

  “我能,但他不能.”

  “他在做什么?”

  “他就躺在那里。”这时候坡特脱掉了自己的上衣把它放在眼前的地板上。

  “你给他盖上衣服?”

  “他在发抖。”坡特在他脱掉的农服旁边躺了下来。

  “你躺在了他旁边?”

  “是的,我们打算睡觉了。”

  “是的,我知道了,现在一夜过去了,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你在哪儿?”

  “仍然躺在那儿”

  “他还在睡?”

  “不,他只是不想起来。”

  “那天晚上他说什么了吗?”

  “没有。”

  “你对他说什么了吗?”

  “也没有。”

  “嗯,现在是下午了,你在哪儿?”

  坡特站了起来坐回到自已的椅子上。“扎伊尔。”

  “扎伊尔?你怎么去了扎伊尔?”

  “这很难解释,你要知道,光有某种——”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你要回到那里,你的朋友跟你在一起吗?”

  “那是个美丽的国家,我以为好的风景能使他振作起来。”

  “你跟他说这件事儿了吗?”

  “我说了,我对他说‘我们离开这儿吧’。”

  “他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

  “所以你就来到了扎伊尔?”

  “是的。”

  “你们两个一起来的?”

  “是的。”

  “下一步你准备做什么?”

  “结识那里的生命。”

  “然后呢?”

  “我们会去下一个地方。”

  “嗯,现在是6个月过后了,1986年的2月17日你在哪儿?”

  “埃及。”

  “还在非洲?”

  “不管怎么说,以地球的标准来说那是个很大的洲。”

  “你的朋友还在你身边吗?”

  “当然。”

  “在这些旅途中你们所需要的钱从哪儿得来?”

  “哪也不用,我们需要什么就拿什么。”

  “没人反对?”

  “我对他们解释完我们是谁后就没人反对了。”

  “好吧,现在已经是你们离开那条小河一年整的时间了,1986年8月17日,你在哪儿?”

  “瑞典。”

  “你喜欢那里吗?”

  “非常喜欢。那儿是我见过所有地方里最像K-PAX的。”

  “哪方面像?”

  “他们不主张战争,比我们见过其他任何一个国家的人都要更具有容忍性。”

  “1987年8月17口。”

  “沙特阿拉伯。”

  “1988年8月17日。”

  “澳大利亚。”

  “1989年8月17日。”

  “玻利维亚。”

  “同年的10月17日。”

  “美国印第安那州。”

  “11月17日。”

  “纽约。”

  “1990年2月27日。”

  “长岛精神病院。”

  “5月17日?”

  “曼哈顿精神病研究所。”

  “现在。”

  “同一个地方。”

  “你的朋友自始至终没跟你说过话?”

  “一个字都没有。”

  “你试过和他沟通吗?”

  “试过几次。”

  “我可以试一下吗?”

  “可以。”

  “我需要一个名字,如果你告诉我他的名字事情就会简单得多。”

  “我不能,但我可以给你个暗示,他会飞。”

  “飞?他叫弗雷德?’’

  “你应该做得更好的,除了飞机以外还有什么会飞?”

  “他是只鸟?他有和鸟样的名字?’’

  “没错!”

  “嗯,嗯,唐纳德?伍迪?乔纳森?”

  “这些不是真的鸟名。”

  “马丁?杰伊?”

  “快接近了。”

  “罗宾?罗伯特?”

  “干得不错,布鲁尔大夫,下面就要看你的了。”

  “谢埘,我想现在就和他说淆,你介意吗?”

  “为什么我要介意?”

  突然坡特(罗伯特)从椅子上慢慢滑落下来,双手无力地垂住两边

  “罗伯特?”

  没反应。

  “罗伯特,我布布鲁尔医生。我认为我能帮助你。”

  没反应。

  “罗伯特,听我说、你经历过重大的打击,找能了解你的痛苦,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没反应。

  这时候我冒了一把险。我以为坡特(罗伯特)如果真曾经伤害甚至杀了人的话,也一定是出于迫不得已的原因,很有可能是自卫。尽管这只是猜想,但却是我手里最后的王牌了。

  “罗伯特,听我说,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也可能会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那不是件值得羞愧的事情。那只是人类的正常反应,是天生的。你明白吗?准遇到那种情况都会和你一样的。

  “谁都可以原谅你做过的一切。如果你承认你能听到我的话我们可以谈一谈。我们不用谈论发生了什么,只是谈论怎么帮你克服沮丧感和自责感。可以吗?你不愿意我帮助你吗?”

  我们就这样面埘面地坐了好几分钟,我在等待他的回答,哪怕是一个细微的动作也表明他在听我述说。但是他连肌肉都不曾抽动一下。

  “我会让你考虑一段时间。我们一周后再讨论这个问题怎么样?请信任我。”

  没有反应。

  “现在我要和你的朋友说话。”

  他全身颤抖了一下,眼睛睁得大大的,面带笑容,是坡特回来了。

  “嗨,好长时间不见了,怎么样?”

  我们又谈论了一些以前会面的话题,他把最细小的细节都说得分毫不差,好像身体里有个录音机一样。

  我把他从催眠中唤醒。和往常一样.他一点也不知道催眠时的事情。

  下午在我们的讲座室开了一个研讨会,可是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我在考虑增加与坡特见面机会的可能性。不幸的是,这周的周末和下周初我要在洛杉矶参加一个会议,早在半个月前就约好了,所以绝不能推掉。其实我在怀疑即使多增加几十次会面也不一定能解决问题,甚至是几百次也还不一定。

  是的,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姓,但我不知道这对追踪他的背景会有多大的帮助。然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倒是挺鼓舞人心的:说出他的姓名意味着盔甲的破裂,也就是说,也许罗伯特准备和我合作了呢。但是离坡特“离开”的日子只有两个星期了。如果那时候还解决不了,恐怕就为时已晚了。

  “他的姓是罗伯特。”开完会后我告诉吉塞拉。

  “太好了!让我查查我的列表。”她上下翻动着那在计算机里打印出的长氏的失踪人员名单。

  “这有一个!但是这家伙是1985年4月失踪的,而且那时他已经六十八岁了。等等!这又有一个!他是在八月失踪的!哦,不,他那时只有七岁。”她悲伤地看着我。“这是这里仅有的两个罗伯特。”

  “他应该存在啊,”她哀号着,“一定应该有他的记录。我们一定是忽略了什么。一个重要的线索……”

  她跳了起来,在我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最后她看到了我桌子上的家庭合影。她好奇地问起我的太太,我们什么时候遇到的。当时的情景等等。我告诉了她关于我们一家的一些琐事。然后她又坐下来告诉我一些以前她没有提过的关于自己的事情。我就不在这里写出细节了。但她与许多从体育界到媒体的名人过从甚密。问题是虽然她有着无数的男友,却从来没有结婚。

  我不打算问她为什么,但是她说了:“我是个理想主义或者是完美主义者什么的。”然后她把眼光移向远方,“因为我从来没遇到过一个男人可以把自己的全部奉献出来。”然后她转向了我。

  有那么一会儿无助的时刻——布朗综合症显示了强大力量——我已经确定她会说,“直到现在。”我突然不自在起来,也许领带系得太紧。

  “现在我就要失去他了,”她几乎要哭了,“而我却无能为力!”

  她竟然爱上了坡特!

  怀着失望和解脱的复杂心情我说了句挺愚蠢的话。“没准你会喜欢我那个儿子。”

  我想说的是弗雷德,他现在正在新艺术剧院出演喜剧。她呵呵地笑了。

  “那个决心做演员的飞行员吗?拍这张照片时他多大了?”

  “十九。”

  “他很可爱。”

  “我想是的。”我怜爱地看着桌上的照片。

  “那照片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家。”她说,“我的父亲为我们感到自豪。我们全都成为不同领域的行家。龙尼是个外科大夫,奥德丽是个牙医,加里是个兽医。我是最没用的一个。”

  “我不同意。一定也不对。你是这个国家最好的记者之一。”

  她对我报之一笑又点了点头。“照片中的你让我想起了父亲。”

  “为什么?”

  “我不知道。他是个好人,你会喜欢他的。”

  “应该会的。可以告诉我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自杀了。”

  “噢,吉塞拉,我真的很难过。”

  “谢谢你。”她沉思着,“他得了癌症,他不想成为累赘。”

  我们就这样坐在办公室里想着各自的心事,直到我偶然看见了墙上的挂钟。

  “天啊,我得赶紧走,我还要去看弗雷德的演出,他演记者,你和我们一道去吗?”

  “哦,谢谢了,但我还有点事儿。”

  我们走进电梯时我告诉她我要离开几天,直到下周才能回来。

  “也许在你回来前我就把问题解决了呢!明天我应该能拿到所有屠宰场的资料。”

  她在二楼下了电梯,而我站在那里深深地陷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伤感。

《K星异客》 作者:吉恩·布鲁尔

第十四章

  直到周三我才又回到我的办公室。刚一进门就闻到了一缕特殊的清香,我知道吉塞拉一定已经来过了。

  在桌子上堆积如山的文件上我看到了一张字条,是用绿色的墨水工整地写上去的:

  “1985年只有一例失踪案发生在拥有屠宰场的小镇。那个小镇在南卡罗来纳州,失踪的是个女人。我这周要在图书馆继续翻看那一年的报纸。刚看完就接到了弗林——那个天文学家、我女婿的同事,打来的电话、他从加拿大度假回来后,史蒂夫就告诉了他,他关于K-PAX星球围绕其双太阳运行轨道与坡特所说的之间的差异。他非常兴奋,他说以前的计算是由他的一个学生完成的。听完了坡特的结论后他又重新自己计算了一遍,结果证明与坡特提供的数据完全吻合。是在做摆形运动,而不是‘8’形。”

  我已经觉得关于坡特的任何事情都无法再使我惊讶了,然而这位颇有名望的科学家下面所说的话却使我如他本人一样大为震惊。他说,“专家一般都具有惊人的记忆力,是吗?但这绝对不一样,没有人能够猜出或者凭直觉感觉出星球的运行轨道。我知道这么说有些疯狂,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他怎么得到这些答案的,除非他真的去过那里!”

  这话出自一个与你我一样的正常人口中。“我可以和你的病人谈谈吗?”他接着说,“我有成千上万的问题要问他!”

  我拒绝了他的请求,当然这是有原因的。不过我建议他可以交给我一份由五十个主要问题组成的列表,并向他保证一定会亲手转交给坡特本人。“但要抓紧时间,”我说,“他宣称自己要在8月17日离开。”

  “你能多留住他一会儿吗?”

  “我怀疑。”

  “你能试试吗?”

  “我会尽全力的。”我向他保证。

  那天上午的后半段时间被会议以及会见第三位主任名单候选人所占满。我觉得我没有给这位候选人以应有的注意。他看起来完全胜任此职,还出版了一些备受关注的著作。他研究的领域是神经控制学,可是他本人却遭受着类似的困扰——神经性抽搐。他讲起自己的学术津津有味,可我满脑子想的是如何才能与罗伯特对话。

  突然一个想法闯进脑海,我站了起来大喊了一声:“哈!”而那位候选人以为这是我对他工作成果的赞赏,所以就讲得更加不亦乐乎了,当然面部也就抽搐得更厉害。我一点也没注意到他,现在我就想着一个问题:是否能在第二性格被催眠的状态下继续对主性格进行催眠呢?

  “我已经准备好了。”吃了大堆水果沙拉又用餐巾擤了擤鼻涕后坡特说道。他把餐巾扔到纸篓里然后盯住了墙上的白点。在他还没有把自己催眠的时候我及时地把那白点盖住。

  “我现在还不打算让你进入催眠状态。”

  “我早就告诉你那不起作用的。”他说,又露出他那熟悉的灿烂的笑容。

  “我想先跟你谈谈罗伯特。”

  笑容立刻就消失了。“你怎么查到他的姓的?”

  “你告诉我的。”

  “在催眠状态下?”

  “是的。”

  “很好,你可以叫我傻瓜了。”

  “她的妻子和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坡持似乎很迷惑的样子,“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他一定告诉过你。”

  “错了,自从我在河边发现他他就没跟我说过话。”

  “他们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

  要不就是坡特在说谎,要不就是他真的没有意识到罗伯特的任何活动迹象,而我很怀疑是前者。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罗伯特有可能要选择自杀,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楚我必须尽早与罗伯特交流。

  一分钟也不能耽误了,我撤掉了墙上的遮盖物,很快坡特就进入了催眠状态。

  “我们现在不回到以前,就停留在现在,你能明白吗?”

  “当然,这并不复杂。”

  “很好,罗伯特在你身边吗?”

  “是的。”

  “我可以和他说话吗?”

  “可以,但他很有可能不和你说。”

  “请把他叫出来。”

  一片寂静,坡特又瘫软在椅子上,下巴垂到了胸前。

  “罗伯特?”没反应。

  “罗伯特,我是布鲁尔大夫,请睁开眼睛。”

  没有一点动静。

  “罗伯特,听我说。我不仅仅是在试着帮助你,我知道我能帮助你。你要信任我,睁开你的眼睛!”

  他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点,然后又合上了。过了几秒钟他又眨了几下,好像在犹豫中,最后终于完全睁开了。虽然是没有任何表情的一片空白,但毕竟是睁开了!

  “罗伯特!能听到吗?”

  过了相当漫长的时间后我终于察觉到他轻微地点了点头,“很好,现在我要你集中注意力于我身后墙上的小白点上。”

  那盯在我桌子上的无神空洞的眼睛慢慢地移向白点。

  “稍高一点,把你的头再抬起一点!”

  慢慢的,慢慢的,他的眼睛终于落到了白点上,他的嘴呈微张状。

  “非常好,现在仔细听好了,我将从六数到十。在我数数的过程中,你的眼皮会越来越重,你会觉得越来越困。当我数到十的时候,你会进入深深的睡眠状态,但是你能听到和理解我所有的话。现在这一条非常重要:当我猛拍手掌时你就会醒来,你明白吗?”

  他轻微但又十分坚定地点了下头。

  “很好,我们现在就开始。六……”我小心谨慎地观察着他的眼睛,“……十。罗伯特,你能听到吗?”

  没反应。

  “罗伯特?”

  还是没感觉。

  “请大声点!”

  终于听到一声无力的“在”,更像是一种呻吟。但他确实听到了!那一刻,我真的为自己选择了一名心理医生的职业而感到自豪。

  “非常好,现在听我说。我们将回到以前的时光。想像日历被一页一页翻过,现存是1989年的8月8日,也就是一年前的今天。现在是1988年、1987年、1986年,现在是1985年的8月8日,中午,你在哪儿?”

  在开口之前他保持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我在工作。”

  听起来异常疲倦,但声音清晰。

  “你在那里干什么?”

  “吃午饭。”

  “你吃的什么?”

  “一块儿三明治、一些泡菜,还有一杯葡萄汁,两小块饼干,一支香蕉,”

  “你的午餐从哪来的?”

  “自己带的。”

  “你的妻子给你做的?”

  “是的。”

  “很好,我们向前前推进8天零两个小时。现在是8月17曰下午两点,你在哪儿?”

  “在屠宰场。”

  “你在干什么?”

  “敲牛。”

  “嗯.你看到了什么?”

  “那牛还在抽搐,我又给了它一锤它才安静下来。”边说他边用手背擦着额头上想像中的汗一

  “然后把它们移到别处再有人割断它们的喉咙是吗?”

  “把它们绑起来以后。”

  “然后呢?”

  “然后是下一头,再下一头,再下一头……”

  “嗯,现在到了下班时间了,你在回家的路上。你已经回到了家里,走出了你的车门,你就要走进——”

  他的眼睛突然张大,“有人在那儿!”

  “谁?谁在那?”

  他的情绪很不稳定,“我不知道是谁,他从我家走出来,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他。一定有什么不对!我在后面追他,把他又追回了屋里。噢,天哪!不!不!”声音变成了哀号。他的头前后剧烈地摇动着,眼睛大得吓人。然后他转向我,他的举止已经完全不同了,脸部已经抓曲得变形,好像是要杀了我。

  “罗伯特!”我大喊了一声,用尽全力拍我的巴掌。“醒过来,快醒过来!”

  他的眼睛立刻就闭上了,谢天谢地,筋疲力尽的罗伯特已经重新瘫坐在那里了。

  “罗伯特?”

  没反应。

  “罗伯特?”

  仍然没反应。

  “罗伯特,没事了,已经过去了。一切都恢复正常了。你能听到我的话吗?”

  没反应。

  “罗伯特,我现任要和坡特谈谈。”

  没有反应。

  “请允许我和坡特谈谈,坡特?你在吗?”我突然感到一阵恐惧:是不是我做得太冒失了?如果——

  突然他的头动了一下,他的眼睛慢慢睁开了,“你终于还是做了。”

  “是你吗?坡特?”

  “难道你非要如此吗?在他刚开始信任你的时候你却咬住了他的喉咙。”

  “坡特,我本来想慢慢进行的,但是你8月17日就要离开。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告诉过你——我没有别的选择。如果那时不离开我们就永远也回不去了。”

  “你和罗伯特?”

  “是的,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他现在已经走了。”

  “走了?去哪儿?”

  “我不知道。”

  “努努力,坡特,我知道他就在你身边的某处。”

  “已经不再是了。他已经不在了,是你赶走了他。”

  “好吧,我现在要从五数到一了。随着数字的减小你会越来越清醒。数到一时你就会完全醒过来,感觉良好,明白吗?五……一。”

  “嗨。”

  “你感觉如何?”

  “我可能吃了太多的水果。你有抗酸剂吗?”

  “一会儿贝蒂会给你的。现在我们需要谈一谈。”

  “这是我们在过去的3个月里所做的惟一一的事儿。”

  “你的朋友罗伯特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

  “但是你以前告诉我他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那时他在,但现在他走了。”

  “但是如果你愿意的话你会找到他的。”

  “也许能,也许不能。”

  “好吧,让我们回忆一下从前的事情,当你五年前来到地球时罗伯特正准备淹死自己,你还记得吗?”

  “怎么会忘记呢?”

  “但是你不清楚原因?”

  “我想可能是因为他不想再活下去了。

  “我的意思是你不知道是什么使他如此沮丧,如此绝望吗?”

  “以前你不是问过我吗?”

  “我想他可能是杀了什么人。”

  “罗伯特?不,虽然有时他会发脾气,但——”

  “我是说他不是故意要杀人的。我认为他在自己的房子里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可能以某种方式伤害了他的妻子和孩子。他只是个人,坡特,所以他做了应有的反应。”

  “对此我不感到吃惊。”

  “坡特,听我说,你曾经教豪伊治愈了厄尼的恐惧症。现在我要求你做些事情。我想请你治愈罗伯特。我们把它当成一项任务,我交给你的任务,你接受吗?”

  “对不起,我不能。”

  “到底为什么不?”

  “厄尼本身希望得到治愈,罗伯特却不希望。他只想一个人待着,甚至都不想再和我说话了。”

  “你帮助了二楼病房的那么多病人,我对你很有信心。如果你全力以赴,你会治愈他的,请你试试好吗?”

  “我会试试,但别抱希望。”

  “很好,我认为今天我们谈得够多了。我们都需要一段时间好好想想。但是我想在周日增加一次和你会面的机会,我只剩那天有空了。你愿意来吗?”

  “那么你对你妻子的许诺呢?”

  “什么许诺?”

  “就是不管发生了什么,在周末你都不会把工作带回家而要享受人生。”

  “你是怎么知道的?”

  “每个人都知道:”

  “她要和奇普一起去外地待上几周,这样你就没什么疑问了吧。”

  “如果是那样,我会很高兴地接受你的邀请一”

  “谢谢。”

  “小用客气,没别的了吗?”

  “是的。”

  我关掉了录音机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现在的心情一定也和罗们特曾经经历的相似了。

  今天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我破坏了一切,冒了个大险却失败了,也许是我人不顺后果了。学习心埋学你必须知道一件事:对待一个病人就要像唱歌剧,虽然旁人眼里看起来没什么,但却需要巨大艰辛的工作,根本没有捷径。

  从另-方面说,也许我还是不够大胆。也许我应该坚持要他醴出那天下班回到家后所发生的一切。现在我只知道他陷入了一件异常恐怖的事件,却不知道事情的起因,这些对我的病人没有丝毫的帮助,反而使事情看起束更糟。此外,我还失去了一个问出他名字的好机会!

  在周末即将到来的时候,贝蒂告诉我她已经放弃了怀孕的想法,我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抱歉。她说不用抱歉,然后又说地球上已经有了五十亿的人口了,也许那已经足够了。

  很明显,她一定和坡特谈过此事。

  当我们走出办公室时,她建议我应该停一下去看看玛丽亚。但她不告诉我为什么。我看了一下手表,只剩下五分钟就到了参加募捐晚会的时间了,也许她觉察出了我的不耐烦,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这次见面会很值的。”

  我看到玛丽亚正在休息室里和厄尼、拉塞尔谈论着什么。她无缘无故地看起来异常开心,所以我想也许这是她新产生了又一个分裂性格侧面。但这却确确实实是她的真正的主性格!

  我问她感觉如何?

  “噢,布鲁尔大夫,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么好过。所有人都在这点上赞同我,我知道的。”

  “赞同什么?发生了什么?”

  “我决定成为一名修女,怎么样?”我不由自主地笑了。道理原来竟是如此简单,可我为什么没有想出来?也许正因为太简单了,也许心理学家都喜欢把事情复杂化。不管怎么说,现在她就站在那里,欣喜若狂。

  我的心情也开始变好了。“是什么原因使你下的决心呢?”

  “厄尼告诉我原谅我的父亲和兄弟们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从那以后,任何事也就改变了。”

  我热情地赞扬着厄尼的成功。

  “这不是我的主意,”他说,“是坡特的。”

  拉塞尔似乎还没弄明白所发生的一切,嘟囔着走了。

  玛丽亚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当然这不会很久的。”

  “为什么不会很久?”我问她。

  “坡特离开的时候他会带上我的!”

《K星异客》 作者:吉恩·布鲁尔

第十五章

  卡伦和萨斯塔上周日的早晨动身开始了他们的旅途。萨斯塔可能比玛丽亚还要高兴,因为它知道要去哪里,我答应他们在随后的一周赶上。

  奇普忙于自己的海滩救生员那份工作,不打算和他唠唠叨叨的老父母一起出游.而是搬到了另一个父母电出去度假的朋友家。这样,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了,我决定在此期间检查一下医院的会客室。

  那天下午到达办公室与坡特见面时我已经是汗流浃背了。天气是如此酷热,可那该死的空调竟然坏了!但这似乎根本不能影响坡特,他仍穿着那件长衫。“就像在家里一样。”他说。

  我打开了应急用的小电扇,开始了我们这次的谈话。

  不章得很,我不能一字不落地写出我们这次谈话的内容,因为在谈话结束后我才发现我的录音机也出了毛病。下面写到的是一些我用笔记录下的内容。

  当他吃完了数量惊人的樱桃和油桃后,我递给了他前天查利教授传真过来的五十个问题。我已经细读过这五十个问题,但那实在是太专业了,所以我也对坡特对此作出的反应没有多大兴趣。(其中有一个关于光速运动的问题我也可以回答——是靠折射。)

  坡特只是笑了笑,然后将它装入自己的裤子口袋里。

  根本用不着提示他就找到墙上的白点,很快他就沉睡了过去。我没浪费一点时间,立刻要求与罗们特对话。他的头立刻垂了下来,身体也软软地靠在椅子上,而且,在以后的一个多小时里一直是这种状态。我对他说了很多——他父亲的死、他和他的朋友、他屠宰场的工作、他的妻子和孩子,可是这些没能引起他丝毫的反应。我动用了所有专业的策略,还耍了许多的小把戏,包括骗他说坡特早已经告诉了我一切有关他的事情,最后我甚至用激将法骂他是个懦夫,可是事实证明一切都是徒劳的。

  但当我提起他的家庭和朋友时我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于是我要求和坡特谈谈。我问他,是否这世界还有罗伯特想与之交谈的人。

  过了大约一两分钟,他说:“也许他还想和他妈妈谈谈。”

  我用几乎哀求的口气请他帮我找到他妈妈。或者告诉我她的名字和地址。

  他犹豫了几分钟,说道:“她的名字叫比阿特丽斯,我只能告诉你这些。”

  在我把他唤醒之前我又做了一次旨目的尝试。“罗伯特在1985年的8月17日那天到底做了些什么?和草坪洒水器有什么关系吗?”

  但他似乎对这个问题一脸迷惑。

  完全失望了,我只好把他唤醒到现实中来,不甘心地把他送回了二楼病房。

  第二天传来了吉塞拉的消息,她与她的朋友在图书馆已经整整泡了两个星期,一直在查看那些小镇(有屠宰场的)的报纸,可是到目前来说还没有结果。我把努力得到的这点微不足道的信息告诉了她,她很怀疑他母亲的名字会派上什么用场。但她突然说道,“我们为什么不查查1963年的报纸呢?也就是他父亲去世那年,如果我们能找到一条讣告,其中有他妻子和孩子的名字……天哪,为什么我没早想起这个主意呢?”

  “现在看来,”我说,“任何手段都值得一试。”

  在本周末查克已经收集齐了所有的“我为什么想去K-PAX”的文章。许多病人都递交了一份,还有为数不少的医护人员也写了!

  我问贝斯为什么不参加这次竞赛。

  “你知道为什么的,布鲁尔大夫。”她说。

  “我宁可你告诉我。”

  “他们不会要我这样一个人的。”

  “为什么?”

  “我不值得去。”

  “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吃得太多了。”

  “贝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比你吃得多。”

  “我根本就没资格吃。”

  “每个人都有资格吃。”

  “我不想当还有很多人一无所有的时候去吃东西。每次我饿了的时候我都会看到许多更饥饿的脸扒在窗户上看着我吃,等着我掉些饭菜在地上,但是他们还是进不来。他们只能在外面等着,等着有人倒出一些垃圾。当我看到这些饥饿的脸时我吃不下去。”

  “根本没有人在扒窗户,贝斯。”

  “不,他们一直在那儿,只是你们看不到。”

  “如果你也在挨饿那么你就更帮不了他们了。”

  “我没资格吃。”

  以前我们就总是绕着这个题目走进死循环。贝斯的间歇性沮丧症似乎用各种手段都不起作用,即使是小猫的到来也对她改变不大。我只能寄希望于医疗手段的提高和心理疗法的进步,在此之前,恐怕我们对她真的无能为力。我甚至希望她会成为递交文章中的一名。

  顺便说一下,那只小猫,和艾德相处得很好。惟一的问题是现在病房里的所有病人都吵着要一只属于自己的宠物。一个病人想得到一匹马!

  这周二,8月14日,坡特把所有的人召集到大厅。看起来很像他要跟大家做最后的告别演说或者公布竞赛文章的获胜者。所有一楼二楼的病人都到齐了,还有三四层的一些病人,其中当然也包括为数不少的员工。

  坡特消失了一分钟,然后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把小提琴!他把小捉琴递给豪伊,对他说,“拉点什么吧。”

  豪伊僵住了,“我已经记不起来了,”他说,“我已经彻底地忘了。”

  “你会记起来的。”坡特向他保证。

  豪伊凝视着小提琴很长时间,然后把它夹在颈下,拉动提琴,立刻拉出了一曲克雷斯勒小调。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想把下一曲演奏得更好.然后他又拉了一曲莫扎特的奏鸣曲。

  尽管拉得不是很好,但是当最后一个音符退去时,屋子里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这将是他一生中最最成功的演出!

  那天医院里的所有人都处在一种愉快气氛的笼里下,每个病人都彬彬有礼,他们可不想错过一次免费去天堂旅游的机会。然而坡特并没有发表演说,也没有决定出最后的人选。

  显然他还是想劝服罗伯特跟他一起走。

  奇怪的是,没有谁看起来特别失望。每个人都知道只剩最后两天了,而他要在这两天里做出最后的决定。

《K星异客》 作者:吉恩·布鲁尔

第十六章

  尽管即将面对漫长而又枯燥的旅行,坡特看起来仍像往常一样轻松。他迈着大步走进了我的办公室,四处寻找水果篮子。

  我打开了我的录音机并仔细检盘它是否正常运转。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结束会谈时我们再吃那些水果好吗?” “哦,当然,下午好啊。” “请坐,请坐。” “非常感谢。” “你的报告怎么样了?” “我会在离开的时候完成的。” “在你走之前我呵以看看吗?” “等我完成后。但我不知道你是否对那感兴趣。” “相信我,我期待着尽早看到你的报告。还有查利博上的问题呢?”

  “即使是对于我这样一个K-PAX人,毕竟地球上的一天也只有有限的几个小时啊。”

  “你还是打算在十七号那天返回吗?”

  “我必须那么做。”

  “离现在只有38个小时了。”

  “今天你似乎很急,大夫。”

  “罗伯特还在你身边吗?” “我不知道。” “为什么?” “他还是没有和我说话。” “如果他决定不陪你一起走呢?” “那我将可以再带一个人一起走,你想去吗?” “我想也许某一天我会想去的。但现在我还有很多要做的事儿。” “我就知道你要那么说。” “告诉我——当你五年前来到地球时,你怎么就知道罗伯特一定会和你一起走呢?”

  “只是种预感,我感到他非常想摆脱他所在的世界。”

  “如果到了那天你们之中的谁都没有回去那会发生什么?”

  “没什么。只是如果我们那天不回去,将再也没有回去的机会了。” “那会很难受吗?” “如果能回到K-PAX,你愿意待在这儿吗?” “你能不能发个消息说你要迟回几天?” “那样不起作用,是因为光的特性……嗯,说来话长。” “可是你有许多理由可以留在这儿。” “你在浪费你的时间。”他说,打了个哈欠,我已经得到报告说他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合眼,一直在忙于整理他的报告。

  到了我孤注一掷的时候了,我在想即使是弗洛伊德也未见得使用过这一招。“现在,我很想知道你是否愿意和我喝上一杯?”

  “如果你喜欢的话。”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种高深莫测的笑容。

  “来点果味儿的如何?’’

  “你是否在暗示我是个水果?”

  “没有。”

  “哈,开个玩笑,大夫.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

  “就待在这儿,别离开。”我退回到办公室的内间,特雷克斯勒面带讥讽地等在那里,推车上摆满了我要的酒——白兰地、伏特加、杜松子酒,还有一些下酒小菜。

  “我会随时在这儿为您效劳。”她讥笑着蜕。

  我把推车推了出来。

  “我想喝点白兰地,”我说,试图表现得平静点,“晚餐之前我常喝点马丁尼,但是像今天这样的特殊场合我想喝点别的什么。毕竟这种场合不多嘛。”我迅速地加上了这句,“你呢?”

  “白兰地就不错。”

  我倒了两朴烈性白兰地,递给坡特一杯。“预祝你安全回家,”我举起酒杯说,“干杯。”

  “谢谢,”他也举起自己的那杯,“我盼望着回家。”

  我真不知道他的最后一杯酒是什么时候喝的,或者压根儿就没喝过酒?反正他的第一口显得那么贪婪。

  “告诉你句实话,”我得承认,“K-PAX听起来确实是个好地方。”

  “我想你会喜欢那里的。”

  “其实我只离开过这个国家两三次。”

  “你也应该仔细看看你们自己的世界。这是个有趣的星球。”他喝了一大口,可惜方法不正确,所以咳了好一阵?看到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我想起了第一次父亲教我喝酒的情景。我不喜欢那东西,但我知道这标志着我已经成年了,所以我捏着鼻子一口灌了下去。

  我的方法也不正确,所以那些酒后来全被我喷到了客厅的地毯上,现在地毯上还留有污点。

  我不知道他是否会原谅我……

  “你并不恨你父亲。”坡特打断了我的思维。

  “什么?”

  “你经常责备父亲对你自己的感觉关心不够,为此你强迫自己去恨他,但是你从没有真正恨过他,你爱你的父亲。”

  “我不知道是谁告诉你这些的,但你一定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他耸了耸肩,不再说话,又喝了几口后他又开口了,“那就是你为了工作而忽视自己子女的借口。你对自己说你不想犯你父亲犯过的错误。”

  “我没有忽视我的孩子!”

  “那你为什么不知道你的孩子在注射可卡因?”

  “什么?哪个孩子?”

  “你的小儿子,你叫奇普的那位。”

  就像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我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个吸毒者,可是我更不希望这些消息竟然是从我的一个病人嘴里得知。

  “还有什么忠告吗?’’

  “有,让你的妻子安静一会儿,别再在浴室里唱你的歌了。”

  “为什么?”

  “因为你在浴缸里一个调也找不准。”

  “我会考虑你的建议的,还有吗?”

  “拉塞尔结肠里有颗肿瘤。”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我能从他的呼吸中闻出来。”

  “还有吗?”

  “目前就这些。”

  我们在一片寂静中又各自喝了几杯,可是我的脑子里却一片混乱。然而这混乱很快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我喊道:“进来!”

  是吉塞拉,刚从图书馆赶来。

  坡特朝她微笑着点头。她拉着他的千轻轻地亲吻了他的脸颊,然后低头对我小声地说:“他叫罗伯特·波特,这是目前我所知道的全部。”然后她就扑通一声坐在了角落里的软椅上。

  我递给她一杯酒,她谢了我。

  我们闲聊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坡特显然高兴异常,当他喝下了第四杯白兰地时,他对我们任何一个人的任何一个问题的反应都是吃吃地笑,时机到了,我突然大声喊道:“罗伯特·波特!你听到了吗?我们知道你是谁!”

  坡特似乎有点清醒,但他后来意识到我在做什么的时候有些生气地对我大声喊道:“我已……已经告……告诉过你了,他是不会出来的!”

  “再问他一次!”

  “我已经试了,我确……确……确实是试了。我还……还能做什么呢?”

  “你可以留下来!”吉塞拉哭了。

  他慢慢地转身对着她。“不行,”他悲伤地说着,“现在不走就永远也走不了。”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跟……跟布鲁尔大……大夫说过了。因……因……因为光……光的原因。”

  我让吉塞拉继续,可是她也无技可施。“这也不错,对吗?”她乞求着。

  坡特好长时间没有说话。也许是在考虑怎样的回答能使她理解,最后他无奈地吐出:“是的。”

  吉塞拉低下了头。

  我又灌了他一杯。现在我要使出最后一张王牌。“坡特,我也希望你能留下来。”

  “为什么?”

  “因为这里需要你。”

  “干什么?”

  “你认为地球已经糟成一团,你可以帮助我们改变它。”

  “怎么帮?大……大喊大叫吗?”

  “嗯,举个例子,比如在这个医院里有那么多的病人可以得到你的帮助。如果你愿意留下来的话会有更多的人类等待着你的帮助。我们所有的人都需要你。”

  “你……你们可……可以自己帮助自己。”

  “罗伯特需要你,你的朋友需要你。”

  “他不需要我,他甚至都不再注意我了。”

  “那是因为他是有独立思想的一个人,但他确实希望你留下,我知道他希望。”

  “你怎么知道?”

  “问他!”

  坡特看起来满脸迷惑,异常疲惫。他闭上了眼睛。手中的酒杯倾斜了,酒从杯里流到地板上。

  过了如长夜般的两三分钟他的眼睛再一次睁开。他看起来完全清醒了。

  “他说什么了?”

  “他告诉我我在这儿是耽误时间,他要我走远点让他一个人留在这儿。”

  “你走后他会怎么样?你想到过吗?”

  他又露出迷人的笑容,“那要看你的了。”

  吉塞拉说:“求你,坡特,我也希望你留下。”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我会经常回来的。”

  “什么时候?”

  “不长,你们的时间五年,就好像一瞬间。”

  “五年?”我惊讶地冲口而出,“为什么那么长?我以为你应该来得更快。”

  坡特的表情是那种异常复杂的悲伤。“是由于光的性质……”他说,“往返旅行间必须有个平衡。我会努力让你弄明白,可是现在我实在太累了。”

  “把我带走!”吉塞拉恳求道。

  他看着她的表情无法描述。“对不起,但下次……”她跳起来紧紧地拥抱住坡特。

  “坡特,”我说,我把剩下的酒倒入他和吉塞拉的杯子里,“如果我告诉你根本就没有K-PAX会怎么样呢?”

  “现在我们谁疯了?”他回答。

  坡特被送回了自己的房间,在那里他破记录地睡了整整五个小时。

  吉塞拉告诉我她所了解到的罗伯特的一切。不是很多,但是却解释了为什么我们一开始无法找到他的背景的原因。经过上百个小时的努力工作,吉塞拉和她的朋友终于在图书馆找到了坡特父亲——格雷德·波特的讣告。从那里她得知他们家乡的名称是蒙大拿州的古尔夫镇。然后她想起了一个很久以前她找到的关于在1985年8月发生的谋杀/自杀案,她又返回警察局找档案,结果证明那个自杀者的尸体一直没有下落,但是由于当局的疏忽,他被定为淹死,而不是失踪?

  罗伯特杀死的那个人杀掉了他的妻子和孩子。悲剧发生后的几个星期罗伯特的母亲就搬到阿拉斯加和女儿同住去了。警察局也找不到具体地址。吉塞拉想去蒙大拿州寻找一些关于他母亲的去向,还有他妻子和孩子的照片以及其他一些资料,也许我能用这些说服罗伯特。

  我立刻赞扬了这次出行的重要性,并承诺负责她的全部费用。

  “我想在走之前再看看他。”她说。

  “他也许睡着了。”

  “我只是想默默地看他几分钟。”

  我完全理解,我也喜欢看着卡伦入睡,她的嘴微张,喉咙里还不时传出呼呼的鼾声。

  “在我找到他母亲前别让他走。”在她要走的时候她恳求我。

  那天下午的事情我已经记不太多了,后来的报告上有我在员工会议上睡着的记录。但我确实很清楚那天晚上一我彻夜未眠,我的脑子里全是坡特、奇普还有我的父亲。我感觉好像掉入了时间的旋涡,无助地等待着重复过去发生的错误,一次又一次……

  吉塞拉第二天早上在古尔夫给我打来了电话。岁伯特的一个姐姐确实住在阿拉斯加,另一个在夏威夷。萨拉的家庭也没有他母亲的住址,但是她(吉塞拉)正和西北航空公司的一位朋友追踪罗伯特母亲的可能下落。另外,在萨拉的母亲和以前所在学校的大力帮助下,她已经搜集了许多有关坡特和他妻子的照片和资料。

  “找到他的母亲,”我说,“如果找到的话,把她带回来。但是现在就把那些照片和资料传真过来。”

  “它们应该已经在你的办公桌上了。”

  我取消了和调查委员会的会议。维勒斯显然不很高兴——我是最后一个领导候选人。

  照片很多,从坡特上一年级一直到毕业都有。有的是在摔跤队,有的在比萨饼店。还有出生证明的复印件、免疫证明、在校成绩(A和B)、拉丁文竞赛中的获奖证书、毕业证。

  还有一些他姐姐的照片及简历。此外还有一张萨拉的照片,是在篮球场上高喊加油时照的,显得生气勃勃。

  最后是一张全家照,从照片中他们女儿的岁数来判断,显然拍照时间离悲剧事件不很遥远,那时他们的脸上还全挂着迷人的笑容。

  当我正凝视着照片出神时,特雷克斯勒给我端了杯咖啡,我把照片指给她,“他的妻子和女儿,”我说,“有人谋杀了她们。”

  她的眼泪倾盆而出,跑出了办公室,当时我以为她一定是比我们对病人更富有同情心,直到不久后她退休查看她的个人档案时,我才发现原来她的女儿早在四十年前就被人强奸后谋杀了。

  今天,我和病人们一起吃饭。我坐在阿彻女士的对面——现在她已经是天天在餐厅用餐了,她的左右则坐着坡特和查克,他们都在和她兴致勃勃地说着话。她不知道该应付哪一个,然后她慢慢地举起一汤勺肉汤挪向嘴边,突然发出了一声也许连四层病房都能听到的响动,她喝下了那汤。然后她又抓起一把饼干,把它们放到碗里,粗暴地把它们碾碎。等她吃完饭的时候,估计有一半的汤全溅在了身上和脸上。

  “天啊,”她快乐地说,“我真的希望永远这么个吃法。”

  “下次,”查克说。“学习打嗝!’’

  我想我看到贝斯也露出了笑容,尽管那也许是我的一厢情愿的幻想。

  吃完午饭我回到了办公室,特雷克斯勒已经恢复了常态,我叫她替我取消今天所有的约会。

  她嘴里嘟哝着说这不是一个好的决定,但还是照办了。然后我就去找坡特。

  他在大厅里,被所有来自一二层病房的病人和医护人员包围着。即使是拉塞尔,在他发现是坡特使玛丽亚决心成为一名修女后也来到了这里。当我走进房间的时候他正在说着“万能的主啊,时间就要到了。”嘴角还泛着白色的唾沫。

  我说:“我需要先和他谈谈,请大家原谅好吗?”我向他们保证坡特马上就会回来才平息了这场骚乱。

  在和他一起回屋的路上我对他说:“每个人都愿意为你做你所要求的任何的事。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我和他们平等交谈。这是你们医生永远都难以学会的。我是用心在听他们说话。”

  “我也在听!”

  “你听他们说话和我不一样。你根本没有像对付自己的事情那样专心地听他们说些什么,而且,你的薪金水准太高了,和你付出的不符。”

  他这点错了,但现在不是和他争论的时间。我说,“我的职责就是帮助病人。”

  我们走进了他的房间,这是在他失踪后我第一次来到他的房间。除了笔记本摆在桌面上,房间里几乎是全空的。

  “我有些照片和文件要给你看。”我说着把部分照片和文件摊在了桌上。

  他仔细地看着自己的照片,出生证明和毕业证书。“你从哪儿弄来的?”

  “吉塞拉给我传过来的,她在蒙大拿州的古尔夫镇找到的,你认识照片上的男孩儿吗?”

  “是的,他是罗伯特。”

  “不,他是你。”

  “我们以前不是说过了吗?”

  “是的,但那时我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你和罗伯特就是同一个人。”

  “我们不是同一个人。”

  “你如何解释他看起来那么像你的事实?”

  “为什么肥皂泡是圆的?”

  “不,我的意思是说你们为什么一模一样?”

  “不一样,他比我更瘦更白。我的眼睛对光敏感而他不。我们在各个方面都不同,就像你和你的朋友之间的不同-样。”

  “不,罗伯特就是你,你就是罗伯特。你们就是同一个人。”

  “你错了,我甚至都不是人类。我们只是好朋友,没有我他现在就会死掉的。”

  “没有他你也会的..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一定会发生在你身上,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真是个有趣的假设。”他又在笔记本上写了点什么。

  “听我说,你记不记得曾经告诉我宇宙在反反复复膨胀又收缩,直到永恒?”

  “当然记得。”

  “你后来叉说当我们处在收缩阶段时我们又会回到从前,但是我们却永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我们所能记起的只是过去而永远不是将来,对吗?”

  “当然。”

  “那好,与此类似.从你的观点来看罗伯特是另一个个体,从我的观点看你和罗伯特是同一个人。这是显而易见又充满逻辑的。”

  “你错误地理解了时间的倒流。不论它向前还是向后,观察点总是不变的。”

  “然后呢?”

  “那么无论你是对是错都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你也承认我有可能是正确的了,对吗?”

  他咧开嘴笑得更厉害了。“如果你承认我可能来自K-PAX我也会承认你正确的可能性。”

  从他的语气看来他已经完全深信自己就是来自外星球。如果再多给我几个月或几年也许我能够说服他,可是现在已经没时间了。我从口袋里拿出了萨拉和丽贝卡的照片。“你认识她们吗?”

  他看起来相当震惊,但只是一瞬间。“这是他的妻子和孩子。”

  “这个呢?”

  “这是他的父亲和母亲.”

  “吉塞拉正在联系阿托斯加你的姐姐和妈妈。她正在想办法带你母亲来这儿。求你了,在没见到你母亲前不要离开。”

  他不耐烦地说道:“我还要再告诉你多少次?我必须在早晨的3:3l离开,什么也改变不了。”

  “我们正以最快的速度把她带到这儿。”

  根本没看表他就准确地说出了时间,“现在你只有12小时零8分钟做这件事儿了。”

  那天晚上,豪伊和厄尼在娱乐室为坡特举行了一场气氛热烈的告别晚会。桌上堆满了送给他们的“外星”朋友的礼物和纪念品:磁带、鲜花、各种各样的水果和蔬菜。阿彻夫人弹起了优美的钢琴曲,而豪伊则在一旁用小提琴伴奏。所有的宠物猫也都在那儿。

  查克送给他一本《奥利佛历险记》。我又回忆起坡特曾经刘我说过他最喜炊看的地球上的故事是《皇帝的新装》。他最喜欢的地球电影有《地球停转之日》、《外星人》、《超人》,当然还有《芭比》。

  人们热烈地拥抱和亲吻着他,但是我感觉有点紧张。每个人看起来都既紧张义兴奋。

  最后,查克想知道他们这里到底谁可以跟坡特一起回到K-PAX。我也焦急地等待答案。

  然而坡特却回答道:“我要带走的是第一个睡着的人。”

  于是厅里立刻排起了长龙,他们分别与坡特含泪拥抱,争先恐后地冲到床上。只留下坡特一个人在整理未完成的笔记。

  我告诉他我还有点事要做,但会在他临走前和他告别的。然后我就回到了办公室。

  大约11点时吉塞拉打来了电话。她已经找到罗伯特在阿拉斯加的姐姐的住址了。不幸的是,她的姐姐在去年秋天已经死了,所以他的母亲又搬到夏威夷和她的另一个女儿住在一起。吉塞拉试图联络她,但现在还没消息。

  “把她带回纽约已经来不及了。”她说,“但是如果我能找到她,也许她能给坡特打电话。” “要快。”我告诉她。 以后的一个小时里我在李斯特的音乐中思考着各种各样的问题。最后我突然想起了我为什么喜欢歌剧的原因,所有表达人类喜怒哀乐的感情都能在这里找到。

  我的父亲一定也这么想。我仍然经常想起他在周六的下午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听着收音机里传来的歌剧广播。哦,我多么希望能有机会一起讨论一下音乐还有他的儿孙还有一切让生活充满欢乐的东西啊。我试图想像出另外一个空间和时间,他没有死,而我成为了一名歌唱家,我为他唱起他最爱听的歌曲,而妈妈为我们端上来可口的饭菜。

  我想我一定是打了个盹儿。我梦见自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那里有无云的紫色的天空,地上生长着各种形状的树木和绿色的花。在我脚边有一群巨大的长着人眼的甲虫,一条棕色的小蛇——或许是只蚯蚓?——跟在那些甲虫身后缓慢地滑行着。在远方我看到了红黄相间的庄稼。还有几只小象和另外的动物。几个小猩猩在互相追逐着消失在远处的森林中。我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这个地方实在太美丽了。但是最美的还是那一片寂静,没有一丝的风。我能听到远处那柔和的铃声。仿佛全世界的铃铛都在喁着:“吉恩,吉恩,吉恩……”

  当我醒来时已经是3点整了。我匆忙跑向坡特的房间,我看到坡特还在桌子上埋头写着什么。在他旁边放着各种水果、几个甘蓝、一坛花生油,还有许多其他的纪念品。

  笔记本旁边有一个便携式手电筒、一个镜子还有那张查利教授的问题列表。病房里所有的六只小猫此刻都趴在他的床上睡觉。

  我问他是否可以看看关于查利教授那五十个问题的答案。没有停止手里的活他就朝我努了努嘴,示意我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有几个关于核能量的问题他没有给出答案,原因在以前的章节中都已经讲过。最后一个问题是请坡特举出他所参观过的星球的名称。问题的下面写着“见列表”。列表中列举了64个星球的名称,并在每个星球旁边做了关于星球形状、大小、所有生物、拥有卫星数量的简介。当然这些问题并不是查利想要获得的全部,但毫无疑问的是,坡特给出的答案已经足够他们忙上一阵了。

  大约3:10时他放下了笔,打着哈欠。

  “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但如果你要仔细地看最好现在复印一份,这是我惟一的一份。”我叫一个夜班护上拿笔记本上楼复印,告诉他开动所有的复印机。他匆匆忙忙地走了,怀里抱着金蛋一样的笔记本。如果我拿着笔记本延误时间会如何呢?但我马上就想到这也许会使事情变得更糟,于是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有个感觉就是坡特记在本上的东西一定是对地球的贬低。所以我问他:“在这个地球上还有你喜欢的东西吗?当然除水(果以外。”

  “当然,”他脸上露出了再熟悉不过的笑容,“除了人以外的任何东西。不过也有几个例外。”

  看来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向我这位神奇的朋友道谢。感谢他几个月来和我讨论那些感兴趣的话题,也感谢他成功地治愈了我许多的病人。作为回报。他感谢我为他提供的“所有美妙的水果”。

  “你走后我会很难过的,”我摇晃着他壮实的手臂说,其实我已经想拥抱他了,“我欠你的太多了。”

  “谢谢,我会怀念这地方的,它有无穷的潜力。”

  那时我以为他指的是医院,但是他其实指的是地球。

  在坡特即将离开的前几分钟护士把笔记本送了回来。我把它递给了坡特,虽然有点乱但完好尢损。

  “还有几分钟了,”他说,“但现在你最好离开房间。任何在我周围的东西都会受到损伤。把它们也带走。”他指着那些小猫。

  我想和他幽默一下。没错,毕竟我已经尽了全力,再没有什么该死的想法能阻止这一切了。

  我把床上的猫儿唤醒,它们逐一地用脸轻擦着坡特的腿与他告别,然后奔向符自的小窝。

  “永别了,旅居者波特,”我说,“留神别再被埃普撞着。”

  “不是永别,只是短暂的分离——很快我就又回来了。”他指向天空,“毕竟,K-PAX离地球并不远,真的。”

  我走出了房间,但没有关门。我已经在门外安排了保安人员,以备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

  我看得到查克拉伯蒂大夫已经推了一辆急救车等在那里。车上装有呼吸器、起搏器和其他的急救设施。只剩下最后几分钟了。

  我最后看到坡特时他正把笔记本塞到一个小包里,并检查了一下手电筒,他把那些水果和其他的纪念品放在膝盖上,从中选了一个小镜子,他把它放在面前,然后把手电移到肩膀上。

  正在这时一个保安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告诉我有一个紧急长途电话,打电话的人是罗伯特的母亲!与此同时,查克提着他那破旧的手提箱冲进了大厅,要求“出境”。

  即使是处于一片混乱,我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坡特。但是当我要告诉他关于电话的消息时,他已经不住了!

  我们全部冲进了房间,留下的惟一东西就是桌上的太阳镜,在镜子下面压了张字条,上面写着:“这段时间我不需要这眼镜了,请为我保存好。”

  按照我的预感他一定是躲到了储藏室里。于是我们冲到了那里。

  门是锁着的,保安费了半天的劲儿才找到了开门的钥匙。我耐心地等候着,我知道坡特一定就躲在这里。

  里面废弃的机器上堆满,尘上,可是却没有坡特的丝毫痕迹!他也没躲在手术室或会议室,以及我们所能想到的任何地方。直到我们检查了其他病人的房间。

  一个护士几个小时后发现他像婴儿一样躺在贝斯房间的地板上,毫无知觉。他几乎已经不能算活着了。眼睛没有任何光泽,肌肉僵硬如铁。我立刻认出了这症状——在3B病房也有两个类似的例子:他是一个严重的紧张性精神症患者。

  坡特走了,罗伯特却留了下来。我早应该想到这些。

  另外一件我没想到的事是:那天早上员工报告说贝斯失踪了!

  吉塞拉找到一个译码专家的朋友翻译出了复印件的坡特的报告,当然是根据坡特以前提供的《哈姆雷特》的pax-o译本来破解的。报告命名为《对B·TIK(RX4987165.233)的初步观察》。主要内容是地球的自然发展史,尤其是最近发生的巨大变化,他把这些变化归咎于人类的人口增长、人类不加节制地使用自然资源、他们愚昧无知地把自己命名为地球的最高级生命而贬低其他的“居住者”。所有的这些可以从他把地球和其他星球用大写来表示,而把人类用小写来表示看得出来。

  当然还有一些建议,比如我们应该如何“治疗”我们的社会“疾病”:消除宗教、国家、民族主义、家庭、学校——所有我们认为天经地义的事情都被他看为错误的、荒谬的,如果不做这些“调整”,他写道,“结局”将是悲惨的。事实上,他只给我们十年的时间做这些政变。否则,他总结道:“在地球上的人类将看不到下个世纪的曙光。”然而,他写下的最后四个词却是带有鼓励性质的,那四个词是:Ohominnyblupkelsur——他们仍是孩子。

《K星异客》 作者:吉恩·布鲁尔

大结局

  罗伯特的母亲在坡特离开后的第二天与吉塞拉一同赶来,并在这里待了一个星期,然而罗伯特却没有丝毫恢复知觉的迹象。她是个可爱的女士,当然,对她的孩子所发生的一切有些迷惑——从一开始她就没注意到过坡特的存在。我告诉她已经没有必要在这里多待了,并答应她一旦有任何关于她儿子的小改变我都会通知她的。我在机场送走了她。随后与奇普一同去与他母亲卡伦以及比尔和他的妻子儿女们汇合度假。在途中奇普泪流满面地承认他在吸食可卡因。

  那已经是五年以前的故事了。我多么希望能够告诉你在一个晴朗的早晨坡特从床上走了下来说道:“我饿了,有没有水果?”

  然而,尽管我们用了虽大的努力,他还是停留在五年前那天的状态之中。就像大多数紧张陛精神症患者一样,也许他能听到我们的每一句话,就是拒绝回答.或者是无力回答。也许,他在我们的耐心照料下会有一天苏醒过来。

  确实发生过这样的奇迹,一个“沉睡”了二十多年的人曾经醒了过来。然而,现在我们所能做的只是耐心地等待。

  吉塞拉几乎每个礼拜看他一次,我们经常在一起共进午餐,谈论彼此的生活。现在她正在研究关于美国婴儿死亡率问题。那篇以坡特和其他一些病人为例的关于脑部疾病的文章已经刊登在一个著名的国际性杂志上面。

  我们接到了成千上万的来信,大部分信中的内容是询问关于K-PAX的详细情况。很多人想知道如何才能到那儿!好莱坞的制片人也在着手拍摄这部反映坡特生活的片子。由于吉塞拉不知疲倦地奔波、罗伯特母亲提供的详尽资料、蒙大拿州当局的配合态度,以及我和坡特问的无数次的谈话,现在我们已经获得了足够准确的1985年8月17日那天发生的事件的信息。

  首先,我要简单地介绍一下罗伯特。

  罗伯特·波特于1957年生于蒙大拿州古尔夫镇的一个屠宰工人家庭。在他出生后不久,他的父亲就因为一次悬挂动物尸体的铁钩脱钩事件而失去了劳动能力。此后伴随他的是难以忍受的剧痛,甚至忍受不了强烈的光线,于是在大多数无眠的夜晚他就和他那个快乐的、精力充沛的、热爱书籍以及生物的儿子待在一起。他的伤痛没有愈合,在他儿子六岁的时候他离他而去。

  他的爸爸常给他讲起关于外星球存在其他智慧生命的可能性,于是罗伯特脑子里就勾勒出了一个来自人们不容易死亡的星球的朋友。在以后的几年里,罗伯持遭受着丧父的巨大痛苦,陷入极度的沮丧之中。那段时间他常常呼唤“坡特”,以带给自己支持和安慰,但家里却没有发现这个问题,也从来没去就医。

  他的母亲在学校的咖啡馆工作,酬劳甚薄,这个家庭(包括两个姐姐)已经陷入了入不敷出的困境,新鲜的肉类对他们纯属是奢侈品。娱乐活动也仅限于在附近的林子里或小河边戏婴。也正因如此,罗伯特培养了对花鸟动物的特殊兴趣。

  他是个品德优秀的学生。总是全力帮助别人。在1974年的秋天,那时他已经是名高中生,罗伯特被当地政府授予社区服务勋章,笫二年被选为摔跤队队长。1975年春天,他被保送到州大学的生物系。但他的女朋友——萨拉却怀孕了,他感觉自己有义务娶她并找到一份工作来支持这个家。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能找到的惟一的工作就是那份在十二年前导致他父亲死亡的工作。

  雪上加霜的是他的妻子是个天主教徒,在小镇人们的眼里,和这样一个姑娘结婚是件离经叛道的事情,所以,他们在那里几乎没有任何朋友。这也是他们以后搬往人烟稀少的邻近村落的原因。

  八月份的那天下午,正当罗伯特在屠宰场干活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闯进了他的家。母亲和孩子正在后院用洒水器冲凉。这个陌生人,曾因各种罪行——行窃、对儿童性骚扰、抢劫等被关押多次的家伙,从未锁的前门进入了院子,在那里窥视着母女二人。后来小女孩儿走进了房间,也许是要上厕所,这个罪犯抓住了她,听到女儿的叫喊母亲冲进了屋子,在那里母女二人都惨遭强奸,然后又被杀害,但倔强的母亲把罪犯的脸部抓伤,差点咬掉他的耳朵。

  正当那个人走出房间的时候罗伯特回来了。看到他的牺牲品的丈夫、父亲回来,那人拔腿就跑,罗伯特立刻就明白一定是发生了可怕的事情。于是他把罪犯逼进了屋内,看到了地上鲜血淋漓的妻子和孩子,愤怒之中他把罪犯逼到了后院,抓到了他,以一个敲牛工人的力量和摔跤选手的技巧扭断了那家伙的脖子。水依然从那个洒水器喷出,直到第二天警察到来。

  然后他回到了屋内,把妻子和孩子的尸体背到她们的卧室,用毛毯盖住了她们的身体,清洗了她们的泳装,擦洗了地板,向她们做最后告别,之后独自走向院后的小河,他脱光了自己的衣服,跳了进去,很明显是选择了自杀。尽管后来没有找到尸体,警方却一致认为他已经被淹死,于是草草结案。

  他一定是被激流冲到了岸上,从那以后,他就不再是罗伯特了,而是“坡特”(也许是波特的缩写)。在被纽约警方发现时已经在这个国家游荡了四年半。在那段时间里他怎么谋生则完全是个谜。但我怀疑他花了大部分时间在图书馆学习世界各国的地理和语言,而不是真正的周游世界。没准他也睡在耶里,尽管吃穿从哪里来无人知晓。

  但谁是坡特?他的关于没有政府、金钱、性或者爱情的世界的思想又从何而来?我的见解是第二性格能够利用我们普通大脑中未被开发利用的部分,也许那些遭受专家症或精神紊乱困扰的人就是如此。他一定是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构造这个田园诗般的世界,在那里所有困扰着罗伯特的问题都不会存在。他的关于自己幻想的乌托邦世界是那么的逼真那么的完整,以至于他甚至发明了一种自己的语言——pax-o。令人费解的是,他竟然能预测到K-PAX的真实大小、形状、运行轨道,甚至是其他一些他所“参观”的星球的具体信息。

  (顺便说一句,他提供给查利教授的数据和答案后来被证明完全正确。)

  他的理想世界应该是一个当孩子处在成长阶段时父亲不会突然死去的世界。坡特用两种方法解决了这一问题:K-PAX上的儿童很少见过自己的父亲,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是谁;与此同时,他用他们可以活到上千岁的思想来安慰自己。

  这个世界也不应陔存在着性和爱情,这些常人的需要却毁了个年轻人的前途。更重要的是,如果没有爱也就不会有失去,如果没有性,也就不会有性犯罪。甚至没有水的世界,因为那让他想起洒水器!

  在这个理想世界里不应该有任何形式的流通货币,因为钱曾使罗伯特不能上大学,而且,为了钱必须做自己不愿意去做的工作——杀掉自己喜欢的生物,那份工作也要了他父亲的命。作为补偿,在他的理想世界里没有动物会被屠杀或者利用。

  他的世界还是一个没有上帝或任何其他宗教的世界。因为那样的宗教信仰使得萨拉拒绝使用避孕器具,也因为宗教信仰不同的结合会遭到小镇人们的唾弃。如果不存在宗教所有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最后,那里应该是一个没有学校,没有国家,没有政府和法律的地方,所有这些在坡特眼里都一文不值。在他的理想化星球里没有人会被这些所驱动。

  我起初被一个问题困惑着:既然处在那么不可忍受的环境下,为什么坡特不和他的怀孕的妻子搬离这个小镇?后来是吉塞拉,这个在农村成长的姑娘提醒我,几乎是所有的美国年轻人,都有一种恋家情结,为了经济上的原因,他们从事着自己痛恨的工作,在家乡厮守终生,麻木地把时间用在喝啤酒和看肥皂剧上。

  如果在。1985年8月17日那天没有发生这一切,现在坡特很有可能正和他的妻子享受着天伦之乐。然而不幸确实发生了。他又一次呼唤他的第二性格——坡特,请他帮助自己处理这无法言表的恐惧。

  但这次坡特也无法抚平他的创伤,至少在地球上——这个每天电视新闻报道里充斥着强奸与谋杀的地方,他办不成,在坡特眼里,惟一能逃避这一切的就是他构造的虚幻世界,那里没有暴力和对死亡的恐惧。那是一个美丽的叫做K-PAX的星球,生命中没有疼痛与悲伤。

  他花了五年的时间劝说罗伯特和他一道同去。然而,也许是罗伯特受到的打击太深,他越来越缩进了自己的世界里,甚至连坡特都无法与之交流。

  我们还不清楚为什么坡特选择在那一天的那个精确的时间“回去”。也许他已经意识到要说服罗伯特与他一起回去要花费相当长的时间,后来发现五年的时间都不能劝服他。

  不管如何,坡特确实在那个时刻离开了地球,而罗伯特仍然留在了3B病房。

  员工和病人们每天都要给他送去水果,最近我带来了一只达尔马提亚小狗,它从来不离罗伯特左右,可是所有这一切罗伯特却一无所知。

  我给他讲了过去几年里来到医院的所有病人,包括一个崭新的“基督”,拉塞尔在欢迎他的时候说:“我曾经是你。”

  当然所有来到医院的新病人都会听到坡特的传奇故事,而这就像一根看不见的幸运线,带给病人更多的微笑和希望,也为我们的工作减轻了不少负担。

  我也常常给他讲起厄尼和豪伊的近况,他们都已经出院,过上了各自的幸福生活。厄尼现在是国家授权的针对无家可归者的法律顾问,豪伊则成为纽约合奏乐团的小提琴手。

  曾经因为害怕被传染疾病而拒绝和女人接吻的厄尼最近就要结婚了。他们常在经过这里的时候停下来,看望一下这里的病人和我,当然,还有罗伯特。豪伊更是为我们所有人多次演奏‘了他那优美的小提琴。

  我还告诉他关于查克和阿彻夫人的婚礼。他们现在住在二号病房里,并不是因为他们还没有痊愈,而是因为他们要在这里等待坡特的归来。再也没有人称阿彻为公爵夫人了,她现在看起来年轻了不少,但我却弄不清到底是婚姻还是戒烟的功劳。至于他们的“养女”玛丽亚,现在住在皇后区的修道院里,是那里最快乐的实习修女。她再也没有头疼或者失眠,自从离开这里后她的从属性格也再也没有机会出头了。

  拉塞尔每天都要为罗伯特祈祷。根据坡特的提示,我们通过手术从他的结肠中取出了高尔夫球大小的肿瘤后,他已经康复,没有复发的症状。

  艾德也做得不错。从坡特走后至今他几乎没有再上演什么暴力事件,现在他已经被转移到二号病房了。大部分时间里他总是在花园里干活,身边陪着拉·贝勒——那只可爱的小猫。

  他们都在耐心地等候着坡特的归来,并且幻想着下一次的星际旅途。

  怪胎却例外,他已经和他的前妻和好如初,据我所知,没人告诉过罗伯特此事,但也许,就如坡特一贯的做法,他就是知道。

  也许他还知道特雷克斯勒太太已经退休了。在我的推荐下她见了一位心理医生,现在她告诉我她已经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更加心平气和了。

  贝蒂在坡特即将离开之前怀孕了,现在已经是三胞胎的母亲了。我不知道这是否也归因于坡特的神奇力量。

  当然我也告诉了他我女儿阿比的新工作,她的孩子已经都上学了,她现在是普林斯顿一家动物权利论坛的编辑,坡特一定喜欢这份工作。

  还有珍妮,现在在斯坦福的国家医药中心,她准备到加州研究关于艾滋病的治疗手段。与她的这种奉献精神相比较,她的同性恋取向根本微不足道,我们为她感到骄傲。

  当我写作此文时,弗雷德正在百老汇出演他的剧本。他现在与一位漂亮迷人的巴蕾舞演员住在格林威治。我们经常见面,去年见面的次数要超过他当飞行员时的总和。

  但是最令我自豪的是威尔(他不愿意再被称为奇普),现在他正在和比尔家的女孩儿约会,每天都要打无数个电话,电信公司一定会笑口常开了。我带他到自己的工作环境中看看他的老爸在做些什么,但是当他遇到吉塞拉后就决心要当一名新闻记者。现在我们的关系相当亲密,因为这些,还有其他的很多奇迹般的转变,我都要感谢坡特。

  当然,我在他面前大夸我那两个孙子,他们常来看我,也是萨斯塔的最受欢迎的客人。

  他们是我见过的最聪明最可爱的核子,我为他们感到骄傲。

  我已经放弃了主任一职,而由克劳斯继任。尽管他把每层楼的宠物数目限制到了6只,但他确实做出了比我更好的成绩。

  现在没有任何行政事务及外来事务缠身,我有更多的时间和病人待在一起,下班时间更多的是陪伴着家人。我已经不再在医院的圣诞晚会上唱歌了,但是我的妻子坚持让我在洗澡时唱——她说不如此她便无法入睡!我们大家都清楚我不是帕瓦罗蒂,但是有时候我会认为我有点像他,也许这就足够了。

  我希望能够告诉罗伯特,贝斯很好。但她再也没有出现过,那天的手电、镜子,以及那些纪念品也都无影无踪。我们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如果你看到一个长着一张可爱脸庞的黑人女孩儿,也许正坐在公园长椅上瑟瑟发抖,请尽你所能地帮助她,并且通知我们。

  当然我也希望能够告诉罗伯特他朋友坡特的去向。我已经重复播放了我们之间的那些录音。

  可是他似乎对此无动于衷。我告诉他坚持住,坡特不久就会回来。他听到了这些,躺在他那张小床上,就像只蝶蛹,眼睛从来不曾睁开,但也许他听懂了。

  坡特还会再出现吗?他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下从自己的房间转移到贝斯房问的?难道这是我们从未察觉到的特异功能吗?我们可能永远也无法得知。我真的希望能够再次与他倾谈,哪怕是一会儿,去问他所有我还没机会问出的问题。我仍然坚信我们能从坡特那里学到更多。也许,也可以从我们每一个病人那里学到更多。谁知道如果我们能像坡特那样沉浸在思维之中(或者他拥有超人的毅力?)会做到些什么呢?我们能不能像他一样看到紫外线?或者飞翔?或者重回童年,创造一个更美好的地球呢?

  也许有一天他会回来。吉塞拉一直在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出现,从来不曾怀疑过,还有那些病人,以及大部分员工都深信不疑。他们把他的太阳镜摆在罗伯特的床头柜上。晚上闲暇的时候,我会走出门外仰望苍穹,经意与不经意间总是看向天琴座的方向,我迷惘……

《K星异客》 作者:吉恩·布鲁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