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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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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时代》
作者:今何在

前言 序、狂想者的史诗

  当柳上原的风吹过原野的时候,天之羲的车队就开始行进了。翔飞过天际,这种禽只在九月晴朗的天空出现,如果有一丝云,它也是不会翱翔的。这是一种理想主义的鸟,传说它是上古英雄吉尔翔的化身,被戢的族人奉为神圣之物。不过对羁绒炎黄的子孙来说,这只不过是一只黑翼的巨兽。军中载巽部的战士开始欢呼起来,视为出征的吉兆。而羁绒的大队继续默默的前进,象黑暗的洪流。又是一支信仰黑色的军队。翔在天空俯瞰,那是翠绿色大地上的重墨的一笔。翔的巨翼与之相比也只如江河上飘浮的一片槿叶。

  战云隆隆驶过天空,遮蔽了星辰。这是天翔的第一艘旗舰。它的起航是天之羲出征七千年后的事情了。黑色的战云是天河的镇河之神,每一千天河纪,它就出巡一次,路线穿越整个圣域星系的所有一级都市。当它从三万里的高空移过,它的威名也象它投在星河里的阴影一样遮蔽了所有的诸候星球。所有的土地上的人民都对它的影子模拜,以乞求天帝还给它们阳光。当阴影终于离去,大地上的一切才恢复生机。人们重新看到生的美好。

  翔的故事已是久远的传说,只有在帝国边缘永久冰封的大地上,在无尽的极夜里,黑暗中点起的一堆火边,会有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开始诉说。那些隐在黑夜中的脸,看不出是谁,只能看见一双双闪亮的眼,带着孩子特有的希冀。这火光从万里的高空俯视,是微乎其微的一点。战云的天眼探测系统不屑注意这些边缘流浪者的营地,而它永想不到,那未来毁灭帝国的巨大力量,正来自于那火光之边。

  因为,那火堆旁有一个孩子叫吉尔翔。

  翔是戢族的英雄,可也有人说他是飞黄部的,或是原年部的,其实,几乎所有民族创世纪的神话里都有他的名字。每个狂欢之夜,众生围着篝火,合唱起那支昂扬的颂歌。千万双脚踏起舞步,天地振动。每个人仿佛都回到了万年前那一刻,象他们的祖先一样目睹了翔一跃而起,在轩辕倒下去的时刻接过了火种,将它竖立在巨森之巅的那个伟大时刻。在狂欢夜,人们重新燃起生的希望,他们相信,在重生夜出生的婴儿将获得翔的神奇,凡在那一夜出生的婴儿的名字里都有一个翔字。

  但现在已没有叫翔的战士了,因为敢战斗的民族都已经被灭亡。重生夜里不再有人歌唱,所有人都有在黑夜里默默的等待,等待什么,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但这个帝国,却是名叫翔的帝国。

  配乐:KITARO.ECHOINGWALL

《帝国时代》 作者:今何在

一、帝国之婴 序章

  钟声响了……

  九原天的清晨来临了……

  远处传来悠悠赞歌声……

  庄严的神殿从云雾中现出……

  这是一个神圣的黎明……

  这里的每一个黎明都是神圣的……

  这里的一切都是神圣的……

  但不包括这个清晨出生的婴儿……

  “你听见涛声了吗……孩子……”

  自我睁开眼的时刻,就不见了母亲,我从没见过我的母亲,我几乎没有她的一丝印象,只是有时静夜的梦中,会听见涛声和一个轻柔的声音对我诉说……那一句话。

  此刻我站在大殿外广场的白玉栏边,白云在我身边缭绕,我听见钟謦的声音和悠远的笛声,我开始行走,这时随我的脚步,响起轻盈的鼓点,随我的转身,笛声也开始高低婉转。我听见人们在为我齐声应和着节拍,这才是造物之主——天帝应有的风采与神仪……

  一个粗暴的声音打破了少年的美梦:“小子,你在干什么!你竟敢走在天帝专用的神阶上!”

  少年一翻身越过玉栏,在云雾中一滚,不见了。

  少年AZ1019回到了最底层,这才是他应该呆的地方。

  “所有和我一样的奴仆和奴仆的眷属,都生活在这闷热嘈杂的地方,我的同类们都能安然处之,为什么我总忍不住偷偷上去,居然还忍不住踩上了天帝的神阶呢?我踩上神阶时所听见的天籁,又是怎么回事?是我的幻觉吗?别想了,执事官来了,快干活吧。”

  “今天是谁!偷溜到上层,还踩了天帝的神阶!”

  平时只有一个执事,今天来了十几个,还有神武官和执戟士。

  所有人一片哗然,他们大惊小怪什么,不就是偷懒和弄脏了地面吗?偷懒罚一天口粮,弄脏地面罚击掌十下,我早习惯了。少年1019想。

  可这次少年想错了。

  “处死!”

  少年心里突然一片寂静。那一刻他感觉无比敏锐。他能清楚看见所有的人的表情,执事官的喊声在继续,似乎是从很远处传来。武士在一步步移近,少年能感觉到一切就是没有思想。他心中的一片空白,后来成为他最恐怖的一段回忆。

  直到那个老人的声音响起来:“是我。”

  1019恢复了思维,他看见一个老者从人群中走出来,平静的说:“是我偷溜上了神殿。”

  执事官皱了皱眉头,但他的威严禁止他犹豫和思考。“带出去!”他喊。只要有个人被处死使之可以交差,至于是谁并不重要。他不知道,他的这一决定是如何的改变了帝国的命运。但这也不重要,因为历史并非一人可以左右,天神也不可以,这一点出现在现在,但直到多少年后才会被某个人想到。那时他在研究帝国的历史,历史上的这一刻使他感概不已。

  老人平静的走出去,仿佛只是去门口取什么东西。直到他们走出大门,少年1019才想起来那个老人要替他而死,而他应该冲出去说出真相。他动了一下又停住了,什么东西抓住了他,他环顾四周,没有人看他,人们目光茫然好象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他们已不愿去想原因和结果。没有人抓住少年1019,抓住他的是他自己,他的自私。

  少年定在那,一秒,二秒,忽然他看见门外蓝光一闪,他浑身一抖,听见一声苍老的呻吟,之后一切都平静了。

  少年站在那,静静的站着。那一颤后他感觉身体有了不同的变化,有什么从他的身体里脱离了出去。他想他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他,必然是一种全新的生命。这一切留存于他的潜意识中,长久不去。

  1019不知道那个老人为什么要替他死,想来想去老人已经活腻了,他厌倦了他自己,决定以一种奉献来解脱。1019这样解释着。可1019的生命比老人的更有价值吗?他也一样日日在雾气蒸腾的巨大房间里劳作,定时睡眠,定时醒来,劳动,睡去……一直到死……不!一种恐惧从1019的心底直升起来,不——!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人的消失,因为在这里个体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一大群蚂蚁中少了一只,无关紧要。这里不断有人消失,但,永没有人能够逃走。

  1019出逃三天了,他并没有离开多远,因为他很快就迷路了。上次他走到了神殿的最高层,那是因为他那天清扫时鬼使神差走到了一扇闪光的门前的缘故。而现在他刻意去找那扇门,却再也找不到了。他在无数巨大的管道中穿行、狂奔,可是绝望很快就追上了他。他最终停了下来,他早就完全失去方向了,他三天来一直不承认这一点,而一旦他明白的告诉自己这个现实,他就瘫倒了。

  不知过了多久,1019恢复了些神智,巨大管道里毫无声息,只有远处某个排气口传来风掠过管口的沉闷的不休止的呜声。

  他想以前也一定有人出逃过,但他们可能都倒在这个巨大的迷宫的某个地方了,成为一堆白骨了,不久,机械的轨道清扫机就会把他们的残骸理走,抛到黑洞中去,永远永远的寂灭,1019感到自己的心在揪紧,他难受的快要死去了,于是昏迷再一次解脱了他。

  1019再一次醒来的时候,眼中有了些光泽,生的欲望又不知不觉积累了一些,这种能量使他又站起身来,向前走去……

  事实上最底层——也就是神殿一层大殿地板下的世界的劳作是毫无意义的。神的帝国早就不需要人的劳力。这几千万人不工作,帝国也不会有任何损失。他们的工作就是翻动垃圾,第一组十万人翻过,第二组十万人再翻回来,他们的劳动毫无意义但这正是帝国的意义所在:如果不把人们束缚在不自主的劳动之中,帝国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几千万的执事官,几万万的军队用来干什么?如果人们都有了自由的精神和自主的创造,神权还有什么意义?所以,最底层的人一出生就是奴隶,正如有人一出生就是天帝,是天神,是神武将,是执事官,……命运,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仿佛是宇宙的规律,不可动摇。

  “如果背叛它会怎样呢?”少年1019现在又一次倒在地上象一条快干死的鱼,但他的头脑仍在倔强的思维。在连思考为什么也被视为犯罪的最底层,少年1019一直以暗中的思索来表示自己的反抗与存在。这是他的精神胜利法。

  “我这样的人会死吗?”从有意识以来1019以自己的感官观察感知这个世界,当他疲累了一天睡去,这个世界也就停止运行。少年1019想象不出自己死去后世界还照常运转。“那谁来古感知它呢?”是的,还有千千万万的人,可他们不是我。“我,只有一个。我的世界也只有一个,没有人能感知我的世界,正如我现在躺在巨大的管道里,头贴着暗蓝色的管壁,感受到冰冷,耳边听着呜呜的风声,是其他人无法感知的。”

  “我真的会这样死吗?”1019想象不出,他也拒绝去想象。

  1019的疲劳终于到了极限,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他感觉不到自己在行走还是在躺着,他感觉不出方向,也看不到管壁听不到风声,他想自己就要消失了。唯一没消失的只剩下一个念头:“我真的会这样死吗?”

  当然不会,1019不会死,他是宇宙的中心与主角,世界为他而存在,当1019看见它时他的潜意识深处开始深信这一点。不然,为什么它会出现。

  那扇蓝色的,闪耀着美妙光环的门。

  你知道命运的模样吗?你不知道,因为你身处命运之中,永远不可能知道它的全部外观。所以你无法解释命运。1019在管道中没头没脑的穿行时,让我们的视角拉远、拉远,升高,再升高……你看见了什么!那是无数根纵横交错纷繁无比的巨大管道,它们无边无际,不论你如何拉远你的视野,也看不到它的全貌。那就是命运!

  你在管道中穿行,在每一个交叉点你必须作出选择,然而你永不知这选择将把你带向哪里,因为那是一个永无出口的迷宫,每一个选择都将你带向无数个新的选择。你可以选择方向,但你永不能选择目的,你是自由的吗?

  而千年枫找到了出口。

  或者说,他自以为找到了。

  千年枫是我们的主角的名字,他就是少年1019,历史书上从不用1019这个名字,因为这是对神圣的千年枫陛下的不敬。史书上也从不提千年枫的这段经历,有的只是短短几个字:“天河历349年8月,千年枫离开神河大殿,开始他的英雄历程。”可是我想,那三天的寻找,是千年枫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事,将比他以后的任何伟大功绩都长存他的内心深处,没什么原因与论证,我只知道那是一定的……(第一集完)

  主题曲:BACKTOTHEFUTURE(所有不相信命运者,都将被从神界流放到人间,忍受各种痛苦直到他们变得相信为止。所有在人间的人只有两条路:服从或死亡)。

《帝国时代》 作者:今何在

一、日不落

  眩帝醒来,阳光正从雕花窗的千百格子中射进来。

  眩帝在平滑的玉石地面上踱步,透过窗格他能看见前面的太和殿和殿明黄顶上的朗朗蓝天,阳光遍布在清和宫与太和殿之间的广阔的方场上,匍伏在那里,那是属于他的阳光。

  眩帝一把推开殿门,阳光立刻飞舞聚集到他的身上,使他一身万缕金线镶珠玉钻石绣成的龙袍瞬时发出万道光芒来。四处远近便都有声音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在宫殿中回荡。眩帝便带着这身光辉走过无人的宽阔广场,阳光与风为他轻拂面颊,远处连绵的宫墙在随他的移动改变着角度,深蓝色天空的白云跟着他的脚步飘移。今天的天空的颜色仿佛特别的深,以至阳光依然这么灿烂,云依然这么纯白,但他仍觉得天色有些暗了,但他不让这种感觉进入自己的心头,是的,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它是什么?这片天自其帝,农帝开拓以来至今七千年了吧,它……太老了,不,他从未这么想过。

  眩帝登上了天朝门,这里可以看见天下的心脏,万都之都轩辕城。它的千万楼台正掩映在紫色霞光之中。

  这时他听见极宏大的声音响起在巨大的神农广场上,几百万人正在这里向他跪拜。呼喊声一波波的传来,远远近近交织在空中,回荡着。

  “这是世界上最美的音乐了,伏弈,我看不到他们的边际。”

  “我的陛下,在这片天所覆盖之下的全部土地,全部人民,都是您的,陛下。”

  每年一度的仪式开始了,浩大的旗阵,舞者,执戈士兵,马队,如海浪涌过城楼前。每群人走过城楼,都会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

  最后的仪式来到了,各国各族的使节开始献贡和示诚。他们本来穿着各色衣裳站在人群的前面,现在一个个的走上前来了。

  “天朝的主宰者呀”一人仰望着城楼,几乎掉了他的帽子,“高丽族的子民永世尊崇您。”

  “西域藏国领主向天朝主人致意。”

  “蒙古沁丹王公派我参拜天朝之主。”

  “伊犁使节代三万里新疆子民朝拜您。”

  一个服饰酷似天朝的男子来到城楼下,“扶桑天皇遣我向天朝皇帝致意,献上我们的致诚、美女与珍宝,扶桑是天朝永远的兄弟,为天朝的强大,作为兄弟的我们无比的幸福,日夜都高兴的不能入睡。天皇陛下整天都在想着,怎样帮助天朝的兄长……”

  眩帝打了个呵欠。

  伏弈立刻走上前,“下一个”男子立刻躬身低头退了下去。

  走过天水桥边时,他对那只桥栏上的石狮子说:“记住我的名字吧,我叫丰田纪行。”

  面东的雄伟天门,阳光从背后照过来,整个天门就融化在一片眩目的光华之中。使臣们还在一个个的走过天门。后来一个参加过那次朝拜的高丽族人回忆到,那真是一种宏大令人摄服敬畏的气魄。一个伟大的王朝风姿,可惜从那以后,那种光辉就再也没有在天门上重现过。

  很多人仍记得,当时发生的事是,当钟鼓楼的巨钟响了七下,该是庆典结束的时候了,这时却突然有一个黑衣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从几百万的人群中走出来,那样不起眼又那样突兀的走出来。

  他也走到了天水桥头,众使臣朝拜的地方,手抚胸作了个奇怪的姿势说:“西方英吉利帝国使者格利德参见东方中国皇帝。”

  全场很静,所有的人都在看着这个人,听他那不熟练的汉语说出的这句话。

  很平常的一句话。

  但对帝国来说,是震动大地的巨响。

  从未有人提出过帝国的方位,从未有人敢把自己的国家与帝国并列。胆敢那样的民族早在千年前便灭亡了。

  “帝国不是包括整个天下么?”有人在问。

  “帝国不是在宇宙的中央么?”有人在问。

  将军和大臣们的脸色都变了。

  可眩帝却竟并没有在意这些,据后人推测,他太老了,根本就没有听清那个黑衣人说了什么,以为他只是又一个小族的使节。

  “很好,天朝又一个恭顺的臣邦,你从哪儿来,大阴山后的那个部落吗,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们族长的名字,你骑马到这儿来走了几个月呢?”

  “不,我乘船从海上来。”

  “海?”眩帝这回听清了,“那英吉利是个岛了?”

  “不,事实上英吉利是在大洋另一岸的巨大帝国,如远东帝国一样,也就是说,在你们脚踩的大地的另一面。”

  “你是说,那是一个地下的不见天日的地方吗?”

  “不,并非这样,因为太阳从这儿落下去时,它便是去了那儿,在那里升起。事实上随着帝国的不断扩大,我们的几万艘战舰把帝国的疆域拉向四方,太阳已越来越多的在我们的国土上停留。”

  “胡说!太阳是属于中央帝国皇帝的!”忠诚的战士们大声怒吼。

  “你们应当看到事实,”黑衣人拿出一张图纸,在上边大节用手一划,这些是我们英吉利帝国。又在四分之一的那节一指,“只有这些阴影节属于未知的领域,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补完这份地图,使英吉利真正成为日不落的帝国。”

  眩帝开始颤抖:“在今天居然还有这样的狂妄种族!”

  黑衣人一笑:“狂妄的是你们呀,东方的陛下。”

  眩帝抖着挥一挥手,一群士兵冲了上来。

  这个黑衣人的衣服被撕破了,露出金发,碧眼,粗毛和苍白的皮肤。

  “天哪!”人群中有人说道,“这简直是个魔王。”

  “怪物!”城楼上有人大笑起来。顿时广场上几百万人全部跟着笑起来。

  那个怪物被士兵拖着,但仍在大喊:“天主不会饶怨你们,会降劫难于你等……”

  “什么天主,我们只有龙神。龙神会保佑我们。”

  “是吗?可以在我们那,龙是邪恶之神。查尔曼英雄们远征的帆已升起,你们抬头看看,太阳已经不久长照耀你们了!”他暴叫着,在人群中消失了。

  几百万人骚动了起来,这是一件小事,可是几千年从未见过这样的事,眩帝心中有些不安,那个人到底是从哪来的?这时,一个卫士把一个长筒呈到他的面前,那是从黑衣人身上掉出来的。

  那似乎是一个可以望进去的盒子,眩帝举起来,从一头往里看,忽然全身颤抖了起来,他猛的把长筒从面前甩开,脸色苍白,迟疑了一会,又从长筒另一个望进去,这一次他看的更久,突然,他大叫一声,丢掉长筒,跌到在地上。

  整个大地都震动了。

  太阳,确已偏西。

《帝国时代》 作者:今何在

二、恶梦

  不知什么时候,雨开始下起来,连绵不断的,笼罩了整个万里国土。无边的黑云遮去了天空,夜好象不走了,就象在一间窗户被涂黑的房子里不知道天亮一样,帝国的子民们不知太阳是否已在云层后准备照耀他们,还是真的已经离去。传闻开始蔓延。人人都在屋里谈论着那天的奇事和眩帝的病情,没有人能猜出,眩帝那天从长筒盒子里看到了什么。

  眩帝躺在寝宫的床上发着高烧,窗外是无边的黑夜与雨声,这使广大的宫殿显的空旷阴冷。几次眩帝醒来,听着雨声和屋檐滴水的声音,却听不见人声,他忽然怀疑自己是独自一人在这巨大的黑暗宫殿里,不由惊恐的大喊起来:“来人,来人!”可立刻就有亲柔的声音响起来:“皇上。”太监伏弈和宫女从帷帐后走出来。

  “你们就呆在我身边,哪也别去。”

  “是了,主子。”

  可是眩帝一闭眼,恍然又觉得所有的人都离去了,只剩他一人。而那黑衣人的影子,正在这巨大宫殿的某处移动,以至他不得不总睁着眼睛。最后他想他太累了,于是吩咐:“传太子吧。”

  太子今在雨声中不能入睡,他干脆下床很兴奋的在窗前望着这漆黑的雨夜。雨的声音,充满神秘而清新的气息,就象今天出宫相会的女孩。那是一个书香世家的女孩,没有贵族的腥气,也没有世井平民的粗俗,就象雨一样清新。他爱在这样一个雨夜与这样一个女孩共渡。今忍不住就又要冒雨溜出去了。但他听见了门外的喧嚷声。

  太子今是骑马入宫的,不顾淋了一身的雨水,一路上超过了各大官员的轿队,并把他们甩的老远。所以他进宫的时候,宫内还安静的很。他伏在眩帝身旁的时候,只听见雨打着宫墙,涮涮……涮涮。

  所有其他人包括皇后被摒了出去。太子今第一次真正感觉到自己的份量。他听见了自己的喘息,沉重,象那边盘在柱子上的巨兽发出来的。

  眩帝伸出了手,他把一样东西交到了太子今的手中。

  当哭声惊天动地响在皇宫里的时候,太子今却站在殿外的长廊上,手中紧紧握着眩帝临终前交给他的东西。

  那是个长筒盒子。

  京城的一处又亮起了烛光。

  “琳儿,你今天这晚还要出去吗?外面好象有很多兵,也许出什么事了。”

  “嗯,我一定要去的。”

  出了门,琳儿眼中闪出了光彩,她自言自语的说:“他说他会在那等我,他就一定会等我。”

  宫城内。雍和宫“国不可一日无君,明日告殇天下,后日发丧大典,这一切都要你来主持,七日后公布你继位诏。十五日后你登基。……”太后用长长的指甲套以一个优美的姿势夹起那杯茶,观赏着杯中的茶叶的旋舞,缓缓说道。

  “这一切都是已帮我安排好的么?”太子今问。

  “你太年轻,还没婚典。以后我会帮你料理这一切。”

  “只要我婚典,我就可亲政吧。”

  “可是,国殇三年之内你是不能选妃的。你去哪……”

  “勤政殿。”

  太后惊异的望着太子今的背影:“没一点礼法,和他那个死去的妈一样张狂。”

  勤政殿,帝王处理国家事务的地方。

  眩帝大病,几个月来公文无人处理,已在大殿中堆成一座小山。

  太子今绕着小山踱着步,歪头看那些卷宗上的题目。

  两广毒祸……两湖大水……山东旱灾……蒙北平乱……

  太子今表情冷淡的随手抽出一卷。那上面写着:“一海上兵舰队四日达广东,十九日已占九龙岛。南洋水师,败绩。”

  太子今举着这月前就已发至的紧急文书,忽然,他放声狂笑起来,在这一片哭声之中。

  太子今策马狂奔到京城御马桥边时,天色已微明。

  桥边枫柳依依,红叶飘于水上,却不见一个人。

  “老伯。”今问桥边一卖通宵面点老者,“那桥上昨夜可有人在等。”

  那老人打量了一下太子今,冷冷道:“有一位姑娘从傍晚一直站到深夜,也不知等谁。后来来了一群混混,想调戏于她……”

  “什么!”

  “那姑娘又急又怕,却还不愿走,仿佛在等什么人来救她,可是这世道,什么人能相信啊。还好这时那姑娘的家人来找她,把她带走了……”

  太子今听完,不知该做什么表情,转身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听那老者背后又说了一句:“世家公子,哼!”

  太子今猛的拨出腰间长剑,那老者吓的几乎跌倒,却见太子今在自己手上猛划一道,鲜血染红衣袖,太子今割下血染长袖,说到:“断了,断了吧,我对不起她。”

  于是长叹一声,将断袖置于桥墩之上,策马而去。

  一阵风吹来,那丝质断袖一卷,飘落水中,如千百红叶,随水而去了。

  十五日后

  太子今,不,翔帝站在天朝门,他看见城楼下欢呼的千百万人民。向他跪拜,无边的人海象海涛一样伏下身去,那场景太壮观了。没有人在接受这样的朝拜的时候可以不认为自己是神。

  今却拿出了那个长筒。

  他举起它来,从一头看进去。

  他看见了什么?

  王国一下子变小了,雄伟的城郭变成了小而可笑的孩子堆起的土坎;人海不见了,代之是一片黑压压的蚂蚁。

  蚂蚁!

  今倒吸一口凉气,拿开长筒,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究竟什么是真相?

  今定了定神,转过长筒另一头,又往里看。

  这回,他看见了几个人。

  那几个人穿着破烂的衣服,蓬头垢面,有的脸上还长着可怕的疮疤。他们或目光呆滞,或目露凶光,仇恨的望着这边。在这些人的旁边,还有几百个,几千个,几万个,无数个这样的人!眼中充满绝望,麻木,和怨恨。今突然发现,这些人就是在城楼下向他跪拜,高呼万岁的人!他的人民!

  今放下长筒,手脚冰冷,他明白了眩帝的恐惧。

  他从来没有如此清楚的看到过真相。

  ……

《帝国时代》 作者:今何在

三、预言夜,勤政殿。

  “北疆战事如何?”

  “禀陛下,左将军已带军出征。但路途遥远,至今未见战报。想无大碍,那罗斯三百年前就曾败于武帝之手,签了条约,才赐他几百年平安。今还敢……哦,臣万死,犯了陛下名讳,万死呀……”

  “吵什么!谁有心思和你理会这些。南海战事呢?”

  “这……”

  “说!”

  “其实来犯的英什么吉利不过是海盗一股,文渊阁大学士、议和大臣已和他们商定,将九龙岛赐给他们,他们就不会再……”

  “混帐!”今拍案而起,“谁的土地?他就敢作主送人!”

  “万岁息怒。”军部大臣跪下叩头,“其实是太后的旨意……”

  “太后又怎能……”今只觉心中一口气涌到喉头,却又吐不出来,难受至极。

  “太后是怕陛下为这件小事烦劳,坏了身子,帝国如鸡蛋,那九龙岛就不过是鸡蛋上的一个小点,有手一抹就看不见了,不必为这小地儿……”

  “滚!”今几乎是暴跳起来,差点一脚踢去。他猛捶桌子,“滚!”

  军部大臣一溜烟退了出去。

  今伏在桌上,握住拳头。天朝,天朝,几千年来它象太阳的光辉一样照耀四方,可如今,他刚一登基就……他想一切还来及,只要现在调兵,只要太后准他调兵。见鬼,为什么他还不能亲政,太后只知道在后花园听戏赏景,一有正事就烦的不行,只想快些胡乱了断,可又抓着大权不放,她到底在想什么?摄政王老迈顽固,唯太后旨意是中,太后叫他去承德看看山庄,准备避暑,他就放下朝政,亲自跑去了。真是……

  “可恨!”今骂到。

  忽然一个声音说到:日已西逝,追不上的。

  “谁!”

  一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夜风也从外面涌了进来。今望着他,仿佛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几千年前就已相识的面孔。

  可那确实是个陌生人。

  那是一个和今年纪差不多的年青人,穿着一身奇特的衣服。象是远古遗迹的壁画上的。他眼中有一种光芒。今想,那正是他想找到的神采。

  年青人说:你不能改变历史的。

  今不知为什么就接受了这样的情景,他没有叫侍卫也没有惊慌,他只是问:为什么。

  “因为历史已经注定了,帝国将面临他的衰亡。你所抗拒的,将夺去你的财富,你所轻视的,将践踏你的身体。你所踩在脚下的,将淋漓你的鲜血,你所放在心中的,将泯灭你的生机。你会在七年后在绝望和悲凉中死去,而你所爱的女子会因你而先你而死。四个恶梦降临人间,长夜将永远停留。而明天——永远不会到来。”

  “那么这篇历史又是由谁写好的呢?”今听完这一切后微笑着问。

  “你自己,你的敌人,所有人。”

  “你又是谁,你怎么能预知未来?”

  年青人笑了,他伸手一指窗外的夜空:“因为我不属于这个游戏。”

  那手指修长,指着宫宇外黑夜的深处,那有一点微光,一闪即逝了。

  今突然大笑起来:“你是神?也许你能掌握命运,但你却不能做到让我相信你。一切都是注定?包括你来这告诉我这些?”

  年青人认真打量了今,他收起了那神祗般高深的笑容,开始露出凡人的严肃:“是你,真的是你。”

  “什么?”今问。

  “只有你,才会和我做这样的谈话,你好吗?老朋友。”

  “什么?”今问。

  “你不会明白我说什么,但你会相信我,正如我一直相信着你。我不是神。”年青人说,“当有一天,你开始怀疑命运时,你就不可能是神了。”

  “是的,”年青人说,“我和你一样不相信命运,不然我不会来到这里。让我们来做一个赌博,以亿万人的生命和我们的理想,看我们能否改变已注定好的一切。”

  “好的。”今不知为什么自己这样说,他真的已经相信这个突然冒出的人?

  “嗯,事实上改变已经开始了,本来你的父亲还有十五年的寿命,但我的到来使历史开始有所变化了。”

  “十五年?我早登基了十五年?因为你?”

  “你怎么了?你什么时候把这一切看的这么重,这不象你。”

  “我是谁?你从不认识我!”

  “你就是你呀,”年青人又露出那种令人感到他的意志无法抗拒的笑,“游戏又开始了,百万年后我们又再次携手。这是一个伟大的时刻,千年枫。”

《帝国时代》 作者:今何在

二、上帝之子 一、危机四伏

  帝国南海岸克莱劳用他的大皮靴狠狠踩着他脚下的土地,沙地在他脚下发出咔咔的响声,他喜欢这种声音。克抬起脚,一个鞋印深深印在了这片红色的沙土上,这是他在这片大陆第一个脚印。在这个鞋印的四周,无数杂乱的足迹已开始伸向这块大陆的腹地。

  克拾起一个倒伏在地的东方士兵手边的火枪,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上面的花纹般的汉字。

  “发明这样文字的民族应该天生不重理性,因为它华丽而不简便,这片土地上的建筑,人的衣装,处处体现出这一点。你说呢,华,这上面写的什么?”

  翻译华登用两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那支被一个异族握过的,沾着血迹的枪,闻到一股东方人的气味。他看了看说:“棠十三年造南越工铸。”

  “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这是一只于一百六十六年前制造的火枪。”

  “哦?!”克莱劳脸上掠过一丝古怪的神色,他用皮靴把那个东方士兵的尸体翻过来,看着他的脸,“我很想知道,他死时的心情。”

  那是一张睁着大眼,表情怪异的僵硬的面容。

  帝国北边境

  呼啸狂卷的大雪覆盖了一切,包括帝国的三万精锐,全部埋于雪下,只有一些黑色的车轮或长矛或带头盔的头颅,在静静等待着白雪埋葬他们的耻辱。

  在战场几百里处的雅克萨城

  伊凡打量着这座古堡:“当年,四世沙皇就是在这里和中国皇帝签下的屈辱的条约?”

  “是的,元帅,当年这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一点都没变。”骑兵军将领瓦杰里说。

  “哈哈哈,听你说话好象三百年前你在这似的。”

  “我能感觉出来。这里没一样东西不是三百年前的。”

  “看来他们太沉醉于那场胜利了。”

  “事实上当年伊万四世担心中国骠骑会继续北进,如果那样的话我们难有足够兵力阻挡。可是他们好象已对土地失去欲望。”

  “他们看不起北方的冰冻高原,他们本可把边界向北多推一些,如果他们知道那里有多少黄金的话。”

  “但现在一切都没用了,当年的条约呢?我要亲手在中国皇帝面前撕毁它。”

  “没有必要了,当年沙皇是用的蜡油盖的印章,现在它已变成一团污迹了,哈哈哈哈……”

   帝国东都护府

  “大人,今天又有高丽渔民和日本船在海上冲突,日本派兵船把高丽人丢进海里,现在外面有很多高丽人要求我们做主。”

  “唉。”叶打了个呵欠,“我们哪有兵船?为了这事从几万里外调来南洋水师么?”

  “也许我们是需要建立一支水师来防备倭人。”

  “水师?叫什么,北洋水师么?这要上奏皇帝,很麻烦的,几百年来的前任都没这想法,我们又何必多事?死了几个高丽人,有何大碍,高丽扶桑都是臣子国,小孩子打架,让他们闹去吧。”

  也许为了这句话,帝国永远的丢了朝鲜。也将等来多少年后的大败。

   帝国之都 皇城 养心殿

  “帝国有二百万人的兵力,其中八旗军约二十万,分配在京城附近与外蒙边陲,其余为绿营,大多以几十几百人为单位分散在各州县,而不按提标营的建制集中驻扎,可见帝国主力偏向西北边陲的防御而根本忽视来自海上的进犯,几百年的和平生活,使帝国忽视武器的研究和制造,现在使用的火枪还是照三百年前的设计图纸……现在我的大帝,你明白你该做什么?”

  “原。”今叫着那个不速之客的名字,“你似乎比我还了解帝国,我现在只担心我是否还有时间。”

  “是的,你果然能一下抓住要害所在,帝国不缺人力物力,缺的就是时间。但,这正是检验一个帅才的力量的时刻。”

  “我可以在一天之内下达几百道旨意,但是我不知道有几条能被得到执行,即便执行的,也不可能迅速有效。”

  “……,没错,庞大的帝国……唉……怎么了?”年青人翻阅着奏折,“英兵舰已到达江苏?今天才四月十六……很多事都提前发生了,历史的进程变快了,这也许是好事,它毕竟开始改变了,但我们的时间又比预想的少多了。”

  “只是时间改变了,事实却没有改变,你所预言的事,很多都已发生了,你真的是从神界来的么?”

  “哈,你其实最清楚我的一切,但你已全忘了,一百万年是太长的时间。有一天你想起我是谁的时候,你的表情会很……哈哈哈!”

  “你总说些莫明其妙的话。不论如何,你所说的三方面的危机,现在全都出现了。”

  “不,这不是最可怕的,我最担心的,是第四个危机,它什么时候到来。”

  “第四个危机?!”

《帝国时代》 作者:今何在

二、被遗弃者

  帝国西南边陲弃走在山路上,这条路也许通向边境吧,他只希望自己能在死之前走出这个国家,走出这片目睹过他痛苦的土地,远离所有认识他的人。

  他已经没有食物了,但这并不重要,生与死,其实对他都已不重要。

  他身边便是高深的山谷,他想,当他再也走不动的时候,他就从这里一纵而下,他的一生,也许只有这个结局使他自己满意。

  但是故事才刚开始。

  一阵草叶响动,忽然一个人从山坡上滚了下来,摔到在路上,浑身血污,已爬不起来。

  弃绕过他继续走。

  但这时又有几个人从山坡上跃了下来,他们手持着钢刀。

  “救我,救我。”先摔下那个人发出绝望的嘶喊。

  弃只顾走路。

  持刀者走到那人身边。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那人挣扎着问。

  他再说不出下面的话,刀已切下他的头颅。

  “这样就结束了?这就是什么帝国的危机?也要我们大内来做。”

  “吵什么,把前面那人也干掉。”

  “又叫我?杀这种草包也要用宝刀?”

  他们在背后毫无忌惮的谈论着弃的生死,弃连头也没回,他正在想,是不是该成全他们。

  背后那人是个高手,笑声刚在还在几丈之外,忽然刀风已掠向弃的后脑。

  弃这回没时间想了。

  他两脚一扭,一侧身一个横踢,“啊!”一声那人被踢下山谷。

  另几个人大惊失色,挥刀围攻上来。

  弃肚子已经很饿了,他也早厌倦了杀戮。但他此刻习惯性的闪身,夺刀,跃进。刀光闪过,再闪。血溅出来!

  弃真的觉得累了,他脚下又多了几具尸体,为什么呢?他杀的人还不够多吗?人命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别人的,自己的。

  他又看了看被杀在那边的那个人,觉得有些愧疚,自己早是行尸走肉,可别人还想活,早知反正还要杀人,不如当时给那人一个生机。

  于是他走到那人尸首边去,他从那人身上找到了一封信和几十两银子。

  这想必是要带回家去的。也许家中有老母妻儿正等着这银两。

  于是弃想,他得把银子和信送去。

  他看了看,信封上写着:省城赵先生亲启。

  于是弃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省城真大,弃很快就迷路了,天哪,这座城里会有多少个赵先生呢?

  于是弃只好把信拆开了。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一堆乱七八糟的圈呀点的。

  弃又好气又好笑,自己这是干什么?他本来现在应该出了边境,不再是中国人弃,或倒毙在某个荒野,永远解脱,可其实他却象一个乡下傻瓜似的站在省城大街上。

  弃真的生气了。

  于是他决定用那几十两银子大吃一顿,弃本来就是个没原则的坏东西。

  弃走进酒楼开始点菜大吃,他的浑身血污使旁边的人都惊疑的看着他。

  但很快他们惊疑的目光就转向了,因为一个更怪的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弃并未察觉什么,他埋头拼了命的吃,好象那猪脚是他仇家。

  弃吃着吃着就呜呜的大哭起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进而变成嚎陶。他张着塞满食物的大嘴哇哇大哭,那哭相真是难看。

  人们的目光便又全回到了他这个频道。所有的人都对他指指点点。

  “操,这个傻子。倒胃!”食客们说。

  “准备过去把这混蛋赶走。”老板对伙计说。

  “这人怎么了,噎住了么?”站在酒楼门口看热闹的人说。

  “准是老板要他还赊的酒钱!”

  所有的人都看着,兴高采烈的讨论着。只有一个人走上前来,他把一只手轻轻搭在弃的肩上。

  忽然全部的人都不说话了。

  如果是以前,弃会触电般跳起来,一刀砍下所有靠近他的物体。可现在弃只是一颤,却没回头。

  那只手很轻的拍打着他的背,就象小时候他哭母亲对他做的一样。

  当他已经对生命绝望的时候。他才发现能信任背后的人也是一种幸福。

  会是谁?一个大嫂?一个老头?小二?官差?还是……姑娘?

  不管是谁,弃都想谢谢他,他已很久没有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

  一个声音说:“孩子,你在世间受的苦,主都会看见。你的忏悔的泪水,每一粒都是珍珠。”

  弃走江湖多年,没听过这种口音和这种语句。

  他回过头,他也愣住了。嘴还没闭上,饭从嘴里掉出来。

  一个红色卷发,蓝眼睛的人。

  一个洋人!

  弃跟着洋人走过大街小巷,很多人跟在后面看,弃不知他们看什么,也不知洋人怎么想。但洋人始终不回头,一直带弃走到城区边上,那有一座快完工了的奇特建筑,尖顶白墙,镶着红红绿绿的玻璃。几个懒洋洋的工人在脚手架上磨着洋工。

  洋人带着弃走进大堂,很宽阔,有一排排的长椅,但没有人。

  洋人把弃带到一座神像前。

  “在这里,”洋人用不纯正但很清楚的中文说,“你可以向主诉说你的苦痛,把你所犯的罪向主说,并请求宽恕吧。”

  弃笑了:没有什么好宽恕的,我活该下地狱。

  不,没有人注定要下地狱,只要你忏悔。

  不!我抛弃了所有人,所有人也抛弃我,父母,朋友,神仙,鬼怪,都不管我,我杀了自己亲兄弟,没人管,我最爱的人被人玷污,没人管,我杀了一百二十三个人,也没人管。哪他妈有神仙主子。这个世界没天理的!弃狂喊。

  洋人眼中忽然有了悲伤的神情:是的,可怜的,被上帝遗弃的民族。你们信奉权力与争斗,人的生命象草一样被践踏。孩子,你杀了人,因为你不懂生命的价值,也从未有人教过你。

  别他妈叫我孩子!狗东西,信不信我宰了你!

  杀人能使你快乐吗?如果真的这样的话,你杀死我吧。如果我的死能为人带来幸福,那这就是我生命的价值。

  别以为我不敢杀你!弃暴叫着,一把推倒洋人。他凶狠的神情是任何一只狮子见了也会吓住的。

  但弃瞪着洋人,他和洋人的蓝眼睛对视着,一双充着血泪和火焰,一双却象深厚的大海。

  良久,弃跪倒在地,全身颤抖不已。

  洋人站起来,将手放上弃的头顶:“孩子,欢迎你回来。”

《帝国时代》 作者:今何在

三、重生者

  弃醒过来,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

  多久他没有这样安心睡过?昨天一夜的忏悔真的使他释怀?

  “没有比人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只有你自己相信这一点,你才会心甘情愿的向上帝跪拜,因为上帝爱众生。爱上帝便是爱众生,便是爱你自己。”

  从没有人教过他这些,没有人对他讲过生命的含义。从小便被贫困的父母卖掉,在做童工被毒打后逃走,在街头流浪,入了帮,偷窃,斗殴,成长,第一次杀人,什么感觉?不记得了。什么变成了杀手,直到一天误杀死了自己的亲兄长。逃出帮会,被追杀,被搭救,美丽的姑娘,爱情象荒野的花,风一吹便开放。恶少出现了,被痛打,官府又来了。他第一次想救自己之外的人却发现自己在这个社会面前太弱小。花凋谢了。他开始酗酒,杀人,各种人……

  自己昨天真的向一个陌生人,一个洋人讲了这一切?不,是向主,主相信他,主不抛弃任何人。当你爱其他人时,主会给你力量与幸福,而他决定这样去试。

  弃抬头望着从花玻璃中透进来的明亮光线,他想昨天弃已经死了。他应该有一个新名字。

  他看见了墙上的图画和……那些圈呀点呀,好象在哪见过?

  洋人仔细的看着那封信上的圈与点,他能看懂那是什么意思。最后他收起信对弃说:“你。修全红?”

  “什么?”

  “我,赵先生,我。”洋人指着自己说,康先生介绍你来见我,他说你对基督教有兴趣,我们真有……缘。“弃明白了,他笑了,他不想说那个人已经死了。因为他决定把过去的一切全忘掉。于是他说:“是的,我,修全红。”

  京都紫禁城养心殿,密室“洪秀全到底全死了没有?”原问。

  “几位大内都在广西边境被杀,我们派兵清剿了金田等地,其他名单上人大部被杀,洪氏已被灭族。”堂下的将军报道。

  “这样做真的有用?”今抚着架上的翼兽问。

  “至少历史上几个大人物,现在已是刀下鬼了。哈,历史真是一种微妙的东西。英雄还是无名尸首仿佛只是一线之间的事。”

  “可是我担心……这样并不能改变历史。”

  “我不能不说你可能是对的,但我们必需去做所有能做的。”

  “因他们未来可能犯的罪而将人杀死,那些人死时还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我们杀死他们,他们便是无辜的,可不杀死他们……”

  “不要纠缠于这种历史的(乱码)”“为什么你总叫我千年枫?我前世认识你吗?”

  “不,不是前世,是今生,只不过它太漫长了,使人遗失自己,千年枫,记住,我们都是被历史抛弃的人啊!我们自己不拯救自己,难道指望命运的制定者神吗?”

  “下一步我们该做什么?”

  “你问我?你是皇帝,你这样我会对你失望的。”

  “我已经想到你会要我做什么——亲政。”

  “很对,太后是我们的最大障碍,中国那个举世无双悲剧的制造者。”

  “现在几乎所有的权力都在太后和他的心腹手中,我没有可以信任的人,除了一群士大夫和举子。”

  “不要指望他们,文人从来不能创造历史,英雄改变了世界,而他们来评论功过是非。他们是灯笼,但永远不可能变成火焰。”

  “这话康先生听了又要和你辩论了。”

  “哈,让他一边去吧,他很快就要到国外去申请政治避难了。当然,那是在我们没能改变历史的情况下。”

  “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去做了。”

  “你骗自己,是因为你不敢去做。我可以帮你完成它,不需要兵与权力。”

  “可我不能那样做!我不能……”今压低了声音,“不能杀她。”

  “虚伪!虚伪的道德!你对她毫无爱可言,当年她争宠害死你母亲。你说不想杀她只是在成全你的伪善。你有幸成为太子是因为所有其他皇子,包括本该成为历史上皇帝的那个都死了!” 今睁大了双眼,望着眼前这个年青人,烛光下,英俊的原却显的面目狰狞。

  “你在说什么?你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哈哈哈!我?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呀,你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你在这里的所有身份和记忆全不是真实的,但这个时代却是真的。千年枫,那次穿越界限旅行真的使你忘记一切了。而且它还居然使你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一种莫大的恐怖从四面八方向今压了过来,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觉,象是正在迅速逼近一种未知、一个真相时的恐惧。这种感觉象在哪里经历过。

  原还在说,象是自言自语:“会是怎么一回事呢?时空旅行会改变人格,那这个人还是不是千年枫呢?如果他不是,我为什么还要借助他呢?”

  一个巨大的阴影,分明正向今压来。

《帝国时代》 作者:今何在

四、拜上帝会

  弃走上街头,他开始试着笑着看每个人,他发现人们看他的目光也和从前不一样,变得和善友好,他在街上转了几天,竟然没有和一个人打架,他想他真的找到幸福了。

  他开始试着向人们宣传上帝的爱,但他太久没有正常接触过人群了,他笨拙的靠近河边垂钓的老人或路边摊旁的大婶,可是人们都狡猾的使他陷入窘境。弃发现他的刀也许快到能在片刻杀死百人,但他在和人沟通上却是个白痴。但他仍然感到幸福,即使是白痴的幸福,也比清醒者的痛苦好,是不是这座城中的很多人,已经在享受着这种幸福呢?

  但弃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

  “滚开!”那几个人对弃说,“不走大爷一刀宰了你!”

  可是弃不能走,因为那几人正拉扯着那个无助的姑娘。

  于是拳脚很快落到了弃的身上。

  弃发现穿一身刚洗换的衣服挨打的滋味真是不好受。但他不能动手,因为上帝说,当一人打你的左脸,你就要把右脸也送给他打。

  有人喊:“捕头来了。”他们照打。

  有人喊:“姑娘跑没了。”打的更厉害了。

  直到有人喊:“他死了。”那几个人才住手挤开人群(有好几百人在旁边看)大骂着走了。

  弃挣扎着,发现血从自己嘴里流下来,腿也撑不起来了,但他无所谓,他的身体快对这样的伤痛麻木了。

  这时一只手扶住了弃。

  是女子的手。那个女孩又回来了。一滴眼泪落在弃的手上。

  弃一抖,这回他的身体却突然敏感无比,他觉得痛,心中痛。

  弃摆脱那个感恩的女孩,一瘸一拐回到了教堂。赵先生问他怎么了,他什么也不说。

  三天的弃又上了街,这次他又遇见了上回那几个人。

  当他从那几人身边走过的时候,其中一个人伸脚出绊他。

  于是弃一脚踩了上去。

  结果弃又和人动手了,他没带刀,就打断了那几个人每人一只胳膊或腿。

  听说那几个人是什么家的公子哥一伙,弃便没回教堂,坐在路边等。

  官差很快就来了。弃想了想还是没拒捕。

  于是弃在衙门里真的快被打的断气了。

  赵先生气冲冲冲进衙门,和知府讨论了一大堆关于人权与主权之类的话题,最后赵先生拿出十两黄金,于是中国人接受了“保释”这个概念,其实万物都是中国自古便有的,包括各种观念,只在于想不想用它的问题。

  弃在教堂躺了三个月。

  那女孩几乎天天来看他,给他送汤,送药。看他吃下去。

  弃没和她说过一句话。他想不出该说什么。

  这几个月里一个传闻也在省城迅速流传开来,关于那个红头发老外建教堂为了什么,以及他每天晚上都吃些什么。

  到后来,所有的人一见赵先生就跑,小孩子哭闹,一说“赵先生来抓小孩了”就立马不敢吭声,百试不爽。

  赵先生仿佛什么都不知道,还是见人就“腻号,腻号。上帝包油腻。”

  但他越来越孤独。

  他呆在教堂里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只有女孩还是天天来,送汤送药。但赵先生和她讨论什么爱呀,主呀,她就嘻嘻嘻:“煮?蒸的不好吗?”

  赵先生后来就不出门了,也不多说话。整天对着神像想啊想。

  那一天赵先生在教堂院子里踱步,这时一个六岁小孩追蝴蝶追了进来。

  赵先生的蓝眼睛立刻亮了,他一跳一跳的帮那小孩抓。小孩笑他大笨蛋,他说:“大本丹?好哇,好吃!”

  有人从门外看见了。

  当赵先生抓到蝴蝶的时候,一大群人也围住了教堂,孩子的老妈在门外哭天呛地,孩子他爸带了本族兄弟冲了进来,抢了孩子就跑。

  赵先生在后面追:“等等,等等,你的蝴蝶……”

  孩子伸出手,怎么也够不着,于是哇哇哭起来。

  一位英雄恼怒了,一棍把赵先生打倒在地。其他人立刻冲了过来……

  女孩从人群中冲出来:“你们不要打他!”

  女孩被拉开了。

  这时弃走了出来。

  弃疯一般冲入人群,抢出已不成人形的赵先生,躲入教堂,在他关门那一瞬,一个娇小的身影也挤进来,是那个女孩。

  “赵先生,你要死了,你会去天国吗?”弃问。

  门外有人开始叫着“放火”,象是那几个衙内的声音。

  “洪,我……有个主意……好主意……每个来听布道的人……就……每人发一升米。你看怎么样?”赵先生说。

  “好哇好哇,什么时候开始,我叫我七个姐弟一齐来。”说这话的当然是女孩,可她带着哭腔。

  “赵先生,我也有个想法,我要向你告别了。”弃说。

  “你要走?”女孩惊讶的问。“去哪?”

  “我想了很久,我做不到爱每一个人,因为有人得到太多,有人一无所有,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要人人相爱,就要先让世界的人变成兄弟姐妹,所以就要让他们共用所有的财产,共同劳作,象一家人那样生活。”

  赵先生睁大了蓝色眼睛:“洪,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

  “你知道你这样做要付出什么?”

  “知道。”

  “你知道你这样做会……带来什么?”

  “……知道。”

  “我不知道!”女孩说,“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赵先生,等天下人都变成一家的那一天,我会回来看你。”弃说。

  赵先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一直看着弃。

  “你也回来看我吗?”女孩说,随即脸又红了。

  “是的,弃说,”那时我们都是一家人了。……你……叫什么名字?“女孩低下头,忽然捂着脸跑了。她跑到一个教堂没人的角落,放肆的哭了起来。她又何曾真的不知道弃想做的是什么,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在等着他。但她知道,劝这个人是没用的。他只和她说了那一句话,但她好象已完全了解这个人。十五天来的默默无语,也能汇成感情的洪流么?她真的不懂。她只知道她也许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个人了。等她哭完回去,她一边走一边想,是不是要和他一起走。这个念头吓坏了她,但很激动人心。一直到院落,她还没拿定主意,但她想也许见到弃的那一刻,她会说出自己也意想不到的话。她回来时大厅只剩下一个人,因为赵先生已经死了。女孩走到弃身边,说:“我叫红。”弃点了点头,牵起了她的手。 “我做错了一件事。”赵先生说,在他感觉自己身体变轻,象有翅膀一样自由飞翔的时刻。

  “让这里的人民知道了生命的意义的时刻,原来就是将他们推向地狱的开始。”赵先生如是说。

《帝国时代》 作者:今何在

五、宿命之园

  七格格欢快的在这个园子里跳跃着。

  多大的园子呀,多少奇特而美妙的雕筑!那异兽嘴中喷出的泉水,共有多少处,一千四百?各不相同。那巨大石拱上浮雕着的健美男女,有多少个?成千上万?神态各异。那宽大整齐又如迷宫的园林。即便一万人走进这片园林,就象细沙洒入大海,它仍然是那么幽雅恬静。

  哦!园明园!万园之园!

  七格格放肆的叫呀跳呀,她快忘了自己是谁了。

  直到一个人笑咪咪出现在她跟前。

  七格格吓了一跳,本要发作,但马上又屈膝行礼。

  “陛下。”

  “小妮子这么有礼呀?快起来,和皇兄有什么客套的。”

  “是!”小妮子一下就蹦了起来。

  “好玩吗?”

  “太好玩了,那个……皇什么……皇兄,你多修几座呀,江南一座,塞北一座,我们到哪都有地儿玩。”

  皇兄的脸突然沉了下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园明园呀!”

  “这是中国的海军,是帝国的精锐,是十七年后的大火,是多少代人将背负的耻辱!”

  “皇兄你在说什么呀,背诗吗?”

  “哼哼,你不需要明白,母后病了吗?”

  “母后?是呀,太医说是怪病,身体无恙,只是没精神。”

  “哼。”翔帝冷笑一声。

  “陛下!”一位大臣匆匆赶来,“您要臣一有那方面的消息就报与您,这是最新奏折。”

  翔帝一展开那奏折,脸色立变。

  “难道历史真的是无法改变的?”

  帝国西南,一座县城这座县城没有知县也没有了官差,只有无数衣衫破旧的农民在大街上,城头上狂喊高叫。在这一片欢呼声中,几个人站在了城楼上,其中有弃和红。他们的背后,一面杏黄色大旗从城头徐徐升了起来。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太平天国”“现在帝国的精锐兵力将大部用于对付乱匪了,没有办法。我们的原计划不得不改变了。不可能再集中兵力打败英军了。”翔帝说。

  “既然历史如天塌,就让我们扛住它吧。”殿下的将军说道。

  “哈!果然是英雄气概!你现在是总统帅了,卫,去吧,去创造你的历史吧。”

  “是!陛下,我现在就去整顿军队!”

  翔帝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天空,乱云飞卷,如几只巨兽在天空怒吼搏击。

  “天下大乱,又是个出英雄的时代了。”

  “最后的胜利者会是谁呢?千年枫,我,还是命运?”在没有人的时刻,翔帝脸上露出了那种神祗般高深的笑容。

  宫殿下的密室里。

  “追到千年枫了吗?”原对着镜子问。

  “没有,被他逃走了。我们力量有限,又不能利用这个空间的力量来解决他。”

  “他虽然失忆,但他的力量还是不能轻视的,一旦他记起一切……一定要找到,他不肯与我们合作,就杀死他!”

  镜子上的光芒消失了。原也仿佛松驰了下来,他坐到椅子上,把玩着那玉石。

  “千年枫,千年枫,没有你与我为敌,没有你与我并肩对抗命运,我是如此孤独的战斗着啊!”

  九龙岛 英军总部

  “他们真的在那杀了个传教士?”

  “是的,还是个法国人,他们还烧了教堂。”

  “是的,太好了,联军就要组成了。又是一次伟大的东征,我相信,历史的新纪元将从这里开始!”

《帝国时代》 作者:今何在

三、大地之英 一、至野之战

  帝国都城外平原今站在城外的荒野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昨天他还是万乘之尊,正雄心万丈的要力挽狂澜。一夜间却变成了逃亡者。原,那个知道未来将会发生什么事的人,可他自己却不相信历史。这个神秘莫测的人物,为了他的目标,他可以做一切事。当他发现自己不再赞同他的计划,便想要杀死自己。原似乎掌握着奇异的力量,能改变自己的面容。昨天,当今看着一个面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用剑指着自己,他那一刹的感觉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值得相信的?

  然而,那一瞬间又发生了什么?似乎一种力量正使他和身体分解,当他的意识重新组合起来,感觉到自我的时候,他已经在这片旷野上了。

  这一切多么象一个恶梦。可冷风拂面的感觉又是那么真实。

  他不可能再回到京城去了,那有原的杀手正在找他,而天下之大,他能去哪里?没有人认识他是谁,包括那些地方官。今发现当他离开了那个龙座,他原来什么都不是,他甚至不能生活下去。

  “……因为历史已经注定了,帝国将面临他的衰亡。你所抗拒的,将夺去你的财富,你所轻视的,将践踏你的身体。你所踩在脚下的,将淋漓你的鲜血,你所放在心中的,将泯灭你的生机。你会在七年后在绝望和悲凉中死去,而你所爱的女子会因你而先你而死。四个恶梦降临人间,长夜将永远停留。而明天——永远不会到来……”

  平原上的风凛洌过耳,原的话仿佛又响起在身边。

  “这是命运?不,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

  今仰天大吼。

  他现在只有一条路,去找卫,他的心腹大将,他会相信他。

  帝国中部 至野平原

  卫骑在高头大马上,望着前方地平线,那里,帝国军队正象大海退潮一样溃败下来。

  “大帅,这些别省的勤王部队太贪生怕死,命令前部弓军放箭射那些逃在最前面的,赶他们回去,不然他们会冲垮我们的中军。”副将琦说。

  “不,命令我们的部队让开道,放他们逃过去。”

  “什么?就这样让他们走,那些各地将领明显要保存实力,不肯争先。”

  “命令我本部军,准备迎击!”

  “不,大帅,那是我们的子弟兵呀,精心培植多年,不能就这样拼掉!”

  “混帐!”卫大吼,“你这样和那些你刚才骂的人有何区别,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男儿不现在为国尽忠,苟全何用!”

  “是,大帅,末将知罪,末将现就愿带头冲锋,以赎私心之耻。”

  “去吧!”

  “是!”琦一转马头奔前阵而去。

  卫望着他的背影,叹道:“你是勇将,良将难免阵前亡,今天就卫要用弟兄们的血来成全我的忠诚了。”

  数以万计的别部军队,从卫本部军的旁边和当中让出的道中狂乱奔突,脚步声震天动地,卫的军队却如中流砥柱,旗帜分毫不乱,将士面色沉着,仿佛暴风雨中的石像。

  远处观战的临军大臣杨看了,叹道:“真疾风劲草也!”

  帝国败军过后,平静了一会儿,地平线后开始有隆隆之声了。

  当地平线上又开始出现人影的时候,不禁有很多将官“啊”了一声。

  太平军的旗帜从东到西成一线,不见终点。穿着各色衣着的贫民浪子,有十几岁少年,有六旬老汉,举着各式武器,呐喊席卷而来,刹时平原的草色被遮蔽了,成为一片黑色人潮,洪涌而来。

  没人见过那多人一齐冲锋的阵势。即便是久在军中的老将也不禁色变。

  卫面色冷冷,象眼前只有一片空旷荒原。

  “远路奔袭,强弩之末。大潮之尾,遇岩即碎。火炮军待命。”

  上百门铁炮成一排碌碌的推到了阵前。

  卫这时却低下头,闭目不语。旁边副将和远处观战的临军杨都在着急。

  杨道:“太平军快近了,怎还不开炮?”

  卫耳中,太平军呐喊渐近。卫忽然睁眼抬头望了望天,长吐了一口气:“放!”

  百门火炮齐射。一连串的闷响在平原上炸开,正落在太平军前锋之中,顿时太平军前阵大乱,被淹没在炮火浓烟之中。

  观战众人不由都吐了一口气,这开炮的时机没有再好的了。

  一轮齐射之后,火炮军立分为两排,轮流射击,炮声隆隆一刻不断,太平军的呐喊声全被压住了。

  帝国军心大振,不由齐声喊喝起来。

  但喊好声刚起又止,只见浓烟烈火之中,一面红旗疾越而出,那是一人策马执旗,冲出烈焰。

  “好骑术!”卫不禁也心中暗赞,心说太平军乌合之众,竟也有如此人物。

  随着那面旗,太平军也立刻终止了乱冲,随着旗冲出烟火,猛扑而来。呐喊声再起。

  “弓箭左右营!”

  “哗”,千余弓箭手齐齐跨步,来到阵最前列。

  那冲在最前的执红旗者,正是弃。

  太平军自起兵以来,连破八省,各路反帝国的人马纷纷来聚,人多不免心异。为立一个全军统帅争执不下,弃向来嘴笨,不愿争这个,但他武艺高强,随他一起起事之人全都推崇于他,论武本无人能与之争,但偏有一支来自广东的义军,据说曾与英军交战,斩敌首无数,其首领却是一去过西洋的文人,名叫卓,很有见的,讲起话来也极能动人。正是他为太平军执笔了告天下书和兄弟天下的口号,可以说太平军的纲领由他一人所解释。军中农民居多,本就敬读书人如天神,加上卓计谋过人,倒有一半的头领拥护于他。弃不爱权,但他性倔,他的意见,领一只精锐敢死军,直捣京都,杀死皇帝,便立了天国。而卓的先与英军结盟,借英军之力占富庶帝国东部长河流域,招集一支百万大军,有充足粮食后起兵的战略是弃不能忍受的,因为弃觉得那意味着更旷日持久的战争。充是恨不得单身匹马杀上京都的,每当他看见一个人在他的旗边倒下去,他就觉得有一种负罪感,他想不到,为什么自己的传教,最终会变成战争。尽管卓告诉他这是什么什么历史的必然,他的传教只是个导火索,可是弃还总是觉得自己是个杀人犯,他受不了卓在谈论着千万人的生死的时候眼中露出的那种兴奋的光芒。弃想对他大喊:“那是人,他们每一个都不想死,每一个流血时都会痛!他们只不过是想有一块自己的田。”可是弃喊不出来,他只有在每次冲锋时冲在最前面,用玩命来冲刷自己的罪恶感。这次弃终于用自己的执拗和无数伤痕换来的在士兵中的威信在大会上战胜了卓,制定了直取帝国咽喉至野的计划。当卓发现自己无力阻止时他露出了愤怒的神情:“弃,你会害死我们所有人!”弃不相信,弃想如果他真的会害死大家那么卓应当和他拼命,但卓没有,卓似乎只是在等待他的失败,也许用一种期待的心情。卓会希望他输到这一仗吗?“我不能输。”弃想。 一只箭呼啸着从弃的耳边掠过去,随后呼啸声连成了一片,高速狂奔中弃感觉自己正在向天上冲去,而扯天扯地的冷雨正在从天上泼下来。

  “那只不过是雨而已。”弃是这么想的。他感到有雨点打在了他身上,冷冷的感觉,只不过是冷冷的。

  背后一片惨呼哀号,这让弃心中剌痛。他更用力的用马刺踢打着他的战马祥云。

  祥云好象也受伤了,它的奔跑不再是那么矫健,它正象挣扎着向前冲去。

  只有一里了……

  只有几十丈了……

  弃冲入了敌阵!

  帝国军象一块正被剪开的布一样开始被冲开一条长口子!

  弃冲的太快了,离他最近的太平军骑士也还在一里之外。他可以说是一个人冲入了几万帝国军中!

  观战的帝国武将一片惊哗!

  “这是什么人!?”“他杀不死的么?”卫冷冷的望着那条阵中的裂口,他并不惊慌,在弃冲过的地方,那裂口又自动合了起来,弓箭手回到原位,继续对外放箭,后面赶上来的太平军大片的倒在阵前几步远的地方,再也不能冲进来。

  这就是卫的军队。

  在弃冲到的地方,盾牌刀兵整齐后退让出一条路,而长矛兵挺着几丈长的矛从阵中突出来,迫使弃改变方向,左冲右突,最后被困在长矛阵中。

  这就是卫的军队。

  在卫的军队前,武艺盖世的英雄是没有用的。

  弃左右砍杀,但不过只能砍下一些矛头而已。

  但长矛兵竟也不能近他一步。太平军愤怒的吼叫着,象暴风雨中的狂涛一样冲击着卫的军队,当弓箭射入他们身体的时候,他们也投出了手里的矛,几千弓箭手已没有退入阵中的机会,到最后他们已没有必要再射,他们丢掉弓拔出腰中的短刀冲了上去。

  长矛兵冲了上去。

  骑兵冲了上去。

  短兵相接,这就是短兵相接,几万人在一个广大平原上,每个人都在用最大力量嘶吼,那声音惊散了天上的云层。每个人都在用最大的力气击出每一下,因为这很可能是他的最后一下挥动手臂。进、退,退下来又发一声喊攻上去。两支颜色分明的军队如泾渭之水融合在一起,又象大河冲入汪洋的那一幕。这个时刻,什么理想,什么忠义,什么金钱,什么仁义,都统统见他妈的鬼去吧。只有生与死,这两个巨神在这个平原的天空博杀!

  帝国多久没经过这样的大仗了?一百年?五百年?

  卫问身边的武官,但没人回答,全都愣愣的的看着前方,卫看见自己身边英武的校官的两腿正在不停抖动,卫笑了,就让他们在战争中成长吧,有战争也未必就是坏事,战争可以毁灭一个懦弱的民族,也可以让一个伟大民族的精神变的强硬和坚韧。帝国太需要这种战士了,可是……为什么帝国最勇猛的战士和最骠悍的民众要在这片平原上互拼而死呢?

  他又看见了那面红旗,万军之中它居然还没有倒下去。

  太平军正是在朝向这面旗的方向奋死冲杀,不自觉的把兵力集中到一点,这正是兵家得胜的力招。

  卫意识到那个执红旗者不只是个打先锋的武士而已,他很可能就是太平军全军的士气之源。

  卫露出了一丝微笑,他看见爱将琦的旗号正直向那面红旗而去。

  琦策马冲入阵中,长矛兵向两边一分,琦和那执红旗者立刻照面了。

  双方都停了下来,长矛兵退开了让出了一个够二马盘旋的大场。

  琦打量了那人,他披皮甲,浑身是血,头发蓬乱,但掩不住脸上的无所惧的神情。

  琦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赢。

  他明白一旦一个武将的自信垮了,那他就完了。

  所以他大吼一声冲了上去,不给自己思考的时间。

  而那人显然是根本不用脑子战斗的人,他凭本能战斗,因为他都没正眼看琦。

  只一刀。

  琦感到自己忽然变轻了,他看见自己从马背上被挑了起来。他看见下面几千双眼睛正仰头看他。

  他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另一半还在马背上。

  他狂怒的吼叫起来。但那个人根本就不再理他,他的眼睛不知道看着什么地方。他从不正视他对手吗?

  观战的卫啊的大叫了一声,他感到有人把自己的心掏了出来。他是看着琦长大的,怎么会……就那一瞬。

  那是琦的第一仗。

  在这之前他生活了二十一年,玩闹,立志,练功,偷偷爱着师父家的女孩。

  但那又怎么样呢,这并不能改变他在历史上的位置,不过是一员勇将扬名的道具。

  历史就是这样的。

  那些所有倒在这片平原上的人,又有谁会记住他们的名字呢?

  弃是不用头脑思考的人。只在被赵先生救后他思考了一次,想出了天下共产的道理,但这战场上他不用思考也分明能感到每一个人的死亡,都是在他心上插了一刀。

  为什么还要杀人?

  所以他不敢正视他的对手,不敢看那些倒在他刀下和跟随着他的旗倒下的人。

  他觉得自己是个恶魔。

  杀人机器。

  弃从小听三国,最佩服的是赵云,关羽,万军中取上将首级。

  当他一天自己也成为这样的人,他才发现这样有多么痛苦。

  为什么赵先生要教会他爱。就让他那样象一只动物一样活下去不好么?

  为什么为了他的天下一家的梦想,为了不再有仇恨要先死这么多的人?

  弃一边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又一边砍倒了四十几人。

  他觉得他自己就快要崩溃了。

  血使他的精神正起着变化。

  他就要变回原来那个把人的生命当无物的弃了。 “嗷——!”弃长啸一声。

  当啷,有士兵的矛被惊落在了地上。

  于是在这一刻,在千万人的尸身上,又一个英雄的神话诞生了。

  我会输了这一仗么?这回轮到卫在想这个问题了。

《帝国时代》 作者:今何在

二、胜者王候

  至野东部吴村太平军总部

  卓正和将官商讨战况“弃与天字十四营已与帝国军混战中,现在我们应立即增援上去。”怀王笛说。

  “不。”卓说。

  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卓。

  卓缓缓转身看着架上的大地图,用手指到:“这,这才是我们要攻击的,帝国军的薄弱的两肋,由战斗力低下的其军和吴军守护……”

  “可是这样的话,弃将军的部队将独立迎战帝国十万精锐中军,可能……可能会全军覆没的!”

  “是的,但如果我们全部冲上去拼,结果也是一齐被消灭而已。舍不得弃子,就下不好这盘棋!”

  “可当初不是这样决定的,如果要弃子,我愿去,不该是弃!”笛愤怒的说到。

  卓缓缓转过头来,说了三个字:“你不配。”

  “什么!”笛暴叫起来。

  “你和你的部队根本没能力对抗卫的军队,你顶不了三个时辰。只有弃,才能为我们争取到时间。”

  “然后呢,他就可以死了么?!”

  “你听着!”卓将手在胸前握成拳头,“如果不按我的计划,不仅弃会死,我们所有人的首级都会被挂在帝国都城的城楼上!”

  “反正我不服从,弃是我的好兄弟,你不救他,我带自己的兵去救他!”笛一转身出了大帐其他将领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

  卓望着笛的背影,眼中象要喷出火来,他一拳砸在案上:“和匹夫怎能成大事!”

  卫的前阵已崩溃了。

  太平军终于汇聚到了弃的红旗下,他们杀声震天,而卫的主力中军已迎了上去。

  战役的胜负关键时刻已来临。

  几乎所有的帝国将官都紧张的望着战场。

  但卫没有。

  卫望着血肉横飞的战场后方的地平线。

  那儿安宁寂静,白云飘浮,尘土不扬,几只鸟在自在盘旋。

  与我们交战的不过太平军一部而已,太平军主力现在究竟在干什么?卫想。

  卫想帝国军号称二十万,事实上真正能战斗能信任的不过自己的六万子弟兵而已,他心中不由生起一股寒意。

  自己的军队和太平军杀成这样,可其他几省军队却在观望。自己是征讨大帅,可那些地方总兵镇守却无人肯服他。有心杀一儆百,可太平军来的太快,此时惩治那些地方大将只会乱了军心。只希望能撑过这一仗。

  太平军主力究竟在干什么?

  不会真的去偷袭帝国军的两肋吧。那是卫最担心的事,两翼的其军和吴军军容涣散,疏于训练,一击必溃,而卫又无法分兵去助,当太平军三面围绕之势,届时英雄也再无回天之力。帝国从全国调来的主力一败,再征集就来不及了,太平军可直捣京师。卫想到这不由手脚冰冷。

  自己本不受太后器重,一直是方省的总兵,三年前上了一治军奏折,石沉大海,不想三年后翔帝登基,居然从旧卷宗中看到了他的奏折。极赞赏他的才略。任他为一品军部参议,这次民变,又任他为征讨军总统帅,但翔帝未亲政,凡事还要摄政王许可,所以才有了个文官临军杨。而自己一年内连升三级,那些地方总兵的想法,可想而知,今日若败,更无法再统帅三军,届时,唯有一死谢翔帝的知遇之恩了。

  自己纵有一腔谋略报负,可时世不利又能怎办呢?

  若帝国沦亡,天下大乱,外虏趁机进入。这千年泱泱大国,便要成为火海血川。

  我不能输,决不能输。

  太平军的主力始终没有出现。

  卫的中军已开始渐渐控制局势。弃的军队血战了近四个时辰,死伤过半,开始显露疲态。

  而卫的心则愈发提起来。

  从太平军起事来几月之内连克八省来看,太平军中不乏深谋远虑之士,卫总感觉,他真正的对手并不在战场,而在远处的太平军大账里。

  但就算要绕路袭击帝国军两翼,现在也该进攻了。再晚便错过战机了。

  卫觉得主动权一直在太平军手中,身为一个大将,这种感觉太耻辱了。

  若今日我能坚持下来,争取到时机整编军队。他日必让尔等知道我的历害。卫想。

  身边观战的武将这时却均露出喜色来。

  弃的军队已开始被逼的后退了。

  卫却一刻不敢放松,太平军还有时间。若能这样再过半个时辰,太平军主力即便来攻,自己也可腾出手来应付,时势之轮便会倒转,胜利将是属于帝国的了。

  帝国的命运,就在这半个时辰。

  吴村 太平军大营

  卓坐在中军账中,直直的盯着案几,仿佛那上面有什么花样。

  败了,败了,不仅是太平军的失败,也是自己的失败。自己居然无力调动太平军全军,只带节跟从自己的军队是无法打胜的。而现在太平军各营营门紧闭,各自加岗,“跟弃走还是跟卓走”的问话声在整个大营此起彼伏,这样还打什么仗!

  卓忽然发现了自己的弱小,当初他还意气风发,想作一番大事业。现在才发现自己还不如武夫弃。他没有弃的那种一句话,一个动作就可镇服全军的魄力。自己永远只适合作一个谋士而不是统帅。但弃不是刘备,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不读书不思索的下九流人物,和自己这个通天文地理,四国语言,举人世家的人好象天生格格不入,是因为自己的轻视他使他有了反感,还是他一开始就看不起自己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弃现在还在作战么?他是否还在等待后缓呢?

  明知会败,那自己还该不该去救他呢?

  如果换个位置,弃是一定会救他的,他根本就不会想那么多。

  是不是自己太怕死了呢?

  可他不能就为了这种“义气”而死,那很蠢。

  现在应该怎么办?

  自己在地图上可以推出时运天象。可是现实却是如此多变难以把握呀!

  现在应该怎么办?

  弃已经很累了。

  他血战了近五个时辰,座下的战马祥云也开始踉跄了。身边战斗的人换了一片又一片。帝国军的喊声一开始只在前方,现在却从四周传来。

  弃在麻木的战斗着,为了什么他在这里杀人,他已经不记得了。一开始他曾大声鼓励着将士,说后援即时就到。而现在,即便连他自己也不信了。

  他没有恨卓,他根本就没想援军为什么不来。

  一是没时间,二是他总觉得万事有天意,人想的太多是没用的。

  上帝为什么不助他?

  什么东西在弃的后背上重击了一下,这是他第几处受伤了?他的血一直在流,还能剩下多少?

  他感觉越来越冷了。

  他想自己随时都会栽于马下,那时一切便结束了。可以休息了。父母,兄弟,朋友,那些被他杀的人,还有赵先生,都会在天国等他……他们会对他笑……

  笑……美丽的笑容……象原野上盛开的花……

  红……

  红!

  弃忽然大叫一声,祥云长嘶一声,直立而起,弃策马一跃,越过围攻他的士兵的头顶,向阵外狂冲而去。

  弃一向后奔,整个太平军阵象垒起的摇摇欲坠的砖塔上被加上了最后一块砖,轰一下崩塌了。

  卫猛的把手中的马鞭抛向空中,大叫到:“胜了!全军压上!”

  卫等这一刻等了太久了,老天终于是在他这一边的。

  弃策马向南落荒而去了。

  他背后的战场上,帝国军正在将最后几百太平军围在核心,看着他们一个个的惨叫着倒下去,成为一座尸山。

《帝国时代》 作者:今何在

三、英雄何物

  弃不是英雄。

  他背弃了自己的士兵。

  他没有同他们战斗到最后一刻。

  但弃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做英雄。

  他从一生来开始,就觉得自己是个罪孽深重的人,不然为什么父母会抛弃他,会有那么多他身边的人因他而死。他在这世上活的越久,他就会害更多的人。

  弃一直是这么想的,在赵先生教化他之后,他曾尝试改变这一切,可是结果又有几万人因他而死了。

  弃没有脸回去见红。

  他没有脸去见任何一个人。

  于是弃独自坐在夕阳映照的原野上,看着他身边的野花被落日一点点染红。

  血流遍了整个平原。

  弃觉得自己很累了,他双眼开始模糊,朦胧中,他看见一个白衣人走到他身边。

  “你伤的很重。”白衣人说。

  “带我去天国吧。”

  “哪有天国?天国是不属于失败者的。”

  “胜败又如何呢,最后大家都会去同一个地方。”

  “如果你这么想,那你又为什么活着呢?”

  “哈,我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这里充满了丑恶、争斗,仇恨……为什么人要被送到这个世界上来?”

  “上天送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我相信是让我们来战斗而不是来逃避,是来改变这一切而不是诅咒这一切。”

  “你是谁?”

  白衣人忽然对天长叹了一声:“是啊,我是谁?”

  夜降临了至野平原,在这片广阔草原的北部,有一片连绵的灯火,那是帝国军的大营。而在南部,有一条婉延的火龙,是太平军正在连夜拔营,按卓的战略向东转移。这个消息当然被探马报知了卫,卫知太平军的目标是富庶的江东,太平军若得了那儿,好比猛虎据岭,蛟龙入海,将难以扼制。但自己险胜后急需重新整顿散乱的帝国各省联军,而且太平军撤退队形齐整有序,现在进攻只能是乱了自己阵脚,说不定还有伏兵,也只有由他去了。

  太平军队伍中,卓在马上一刻也没停止思考。他料帝国军不敢来追,自己有两万伏兵,虽兵力不多但足够在帝国军来追时吓阻其。太平军此败,精锐折伤,而且军心大挫,但弃目前生死不明,自己反能名正言顺统领全军,这是否是一件好事呢?怀王笛和鲁王务不服自己,虽目前还尊他为帅,但不满之情就写在脸上,内部的分裂比外来的强敌更能毁了太平军,一定要想个对策才好。

  而就在这两股大军的中间地带的草原上,还有一点火光,那是一个小火堆,在大平原上只如深色苍穹中的一点微弱星光,但在这点火焰的两旁,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反叛军的首领,一个是帝国的皇帝。

  “为了这次奇特又伟大的相遇,干一杯吧。”今举起了手里的水袋。

  弃却一直低头看着自己脚前的地面,不理会今的举动,“帝国的皇帝和从小作尽恶事的反贼有什么共同点么?”弃看着地面说,象在问自己。

  今站了起来,他抬头望了望天空,“你看,乌云覆盖着天穹,星辰都失去了光芒,只有几颗星,能在这样的夜晚继续闪亮,那就是最亮的星座,人们叫它们希望。”

  “所以,”今回头看着弃,“希望是不能泯灭的,能在最痛苦的时刻不放弃自己的理想,那种人才叫做英雄。而不是以杀了多少人,掌握着多少权力为标准的。我们都不是英雄,但我们都有自己的希望,这就是我们的共同之处。”

  “哈哈哈,”弃忽然狂笑起来,“可我的希望就是能杀了你,现在我身受重伤,否则才不会听你罗嗦到现在,我相信你是皇帝,不是因为你身上带着的宝物,而是因为你有那种和我完全不同的看这个世界的眼神,你总喜欢看着天空,那是因为你常在皇城的广场上漫步,而我却总望着地面,因为我要随时注意脚下的乱石和毒蛇,我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现在我只希望这个梦快点过去,天亮的时候我醒过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为什么想杀我呢,因为你想建立你梦想中的天国,如果……我能给你这样一个机会,而不用让几百万人拼命呢?”

  “你在说什么?”

  “我可以发布一道旨意,划给你一片土地和人口,让你在那里实验你的理想。”

  “可是我要的是全天下都这样,而且,那个世界是没有皇帝的。”

  “是的,如果你真的能在一块土地上做到这一点,我就可以让你在全国实现这一点,一个人间天国,我运用权力不也是为了建造它吗?届时我可以放弃我的皇位,去做一个普通的自食其力的人,和我心爱的女人在一起……”

  “一个疯子碰上了另一个疯子。我已经放弃了,可你却告诉我……那些财主呢,王公呢,官员呢,他们会同意这一切?”

  “可以给时间让他们去转变,怎么也比现在的血腥撕杀好。”

  “好吧,皇上,你的圣旨和玉玺在哪呢,这是痴人说梦吧,见鬼为什么我还不醒!”弃在自己包扎好的伤口上轻触一下,一阵疼痛使他惊异。

  “我说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了,有一个人用他奇异的力量替换了我,现在没人知道我是皇帝,也没人信。”

  “我相信。也许因为我决定一件事时是用感觉而不是用脑,所以我总是会犯错。这一次我不知为什么觉得我应该相信你,我想,也许这是又一个错误。”

  “这是不是一个错误,答案是在你自己手中的,你相信它吗?这个梦会变成现实。”

  “可是我身受重伤,你也不再有权力了。”

  “但,我们还可以做其它任何人都无法做到的事——让这片平原上的几十万太平军和帝国军联手。”

   帝国都城 皇宫养心殿

  “日本人真的这么说?”翔帝,也就是原,问跪在下面的总理大臣。

  “是的。”总理大臣说,“他们还要天朝为此赔款。”

  “那么,我想知道你当时是怎么问答的呢?”原转过头,笑着问。

  “我说,”总理大臣提高了嗓音,“琉球为天朝之土,大陆移民与岛上土著争斗,不过是我国村县事务,与日本何干?”

  “这句话答的倒不错,可你还说,'台湾乃化外之地,天朝管理不便,因此对此事难以处理。'是吗!”

  “这……”总理大臣头上不由渗出汗来,心想自己当时一时失言,天子怎会知晓?

  “哼,连话都说不好,帝国外交居然由你这种老朽执办!不过还好外交靠的是实力而不是嘴皮,日本人自以为得了口实,必派兵来攻,命福建巡抚严加防范,倭人敢犯,一个也不要放走!”

  “是,圣上英明。”

  总理大臣忙退了下去,到门口还没来的及擦汗,见新任直隶总督顼匆匆而来。

  “大人,皇上急召我,可是为了台湾之事啊?”

  “哈,你消息到灵,怪不得皇上器重你。最近皇上性情变的严厉,你进去说话要小心。”总理大臣正一肚子烦,不由把心里对自己说的话用来对顼了。

  袁笑笑,躬身进了养心殿。

  原正背手看墙上的世界地图,顼刚进来,原头也不回的问:“要你做的事呢?”

  “禀圣上,京都所有的维新党人一网打尽,只有少数逃向海外。全国新式书院已全取消,代之您钦点的书籍,全国开始兴办义务幼学,按您的旨意,从小以军人标准严格训练,以效忠帝国为人生最神圣事,但……各地均报经费不足。”

  “哼!偌大帝国缺这些钱么?传旨下去,兴办新学军校不利的官员,一律查办,那些地方官自然就有办法弄到钱了。”

  “是!”

  “等等,命清点宫中无用器物,古玩首饰,全是玩物丧志的东西,变卖折银两划入办学经费!”

  “陛下……真圣人也……”

  “哼,废话少说,知道为什么重用你?”

  “……”

  “因为你心狠,办事麻利,权力欲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最重要的是——你有野心。”

  顼低头,什么也不敢说。

  翔帝接着说:“哈!帝国千年安逸,民风积弱,官员腐朽,文臣武将,只知捞钱买官,胸无大志。太少你这种人物了。我要你在全国破格提拔务色一批人才,要象猛隼一样凶狠,象雄狮一样高傲,象猎犬一样忠心耿耿,并训练一支精锐新军,要有全世界最新的装备,缺少资金尽管向我来要。将来,我有大事要你们去做!”

  顼不由手握成拳,微微颤抖,他忽然在地上猛叩响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顼退下后,翔帝拿起案上的虎形兵符把玩着:“顼呀顼,猛隼的凶狠,雄狮的高傲你全有,但你没有猎狗的忠心,你成就帝国大业之日,就是你的丧命之时……”

《帝国时代》 作者:今何在

四、帝国虎狼 一、草原之红

  至野东部

  卓的队伍行进到了草原的边际,在往前走,就是帝国东部的富裕田野了。

  可前队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为什么停下来?”卓策马上前,忽然他不说话了。

  队伍的前面,有一匹战马,正是祥云。

  弃就在这战马之上。

  卓再次面对他冷冷的眼神。

   至野北部 帝国军大账

  一个军士走入了卫的大账:“报!外面有个人说要见大帅,他还要把这个交与大帅。”

  卫接过那东西,他的脸色大变。

  那是一把金色镶龙的短剑。

   帝国都城 皇宫 太和殿

  “至野战况如何?”翔帝问。

  军部大臣上前禀奏:“至野一战,反贼大败,斩贼首无数,今其残部已向东部江东流域逃窜。”

  “多少人?”

  “这……约还有七……六万人。”

  “哈哈哈!”翔帝气极反笑,“这叫做残部?战前反军不过也只有九万之众而已。他们主力未损,现又从容不迫向帝国的粮仓钱库转移,二十万帝国军干什么吃的!”

  “这……统帅卫为何不追击,臣也不知……”军部大臣一心只想把责任推掉了事。

  “此人确有才能,嗯……我想他也许自有难处,可是……”

  原的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他想自己也许犯了一个错误,卫是今的心腹,而今现在下落不明,一旦……

  “卫是帝国之虎,若为他人所御,帝国危矣……”原心中道。

  皇帝陷入沉思,大殿里一片寂静。

   至野北部 帝国军大账

  “世上还有这种事么?”卫觉得自己象在梦中了。

  “我就站在你面前,你还不信我么?”今说。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个人能预知世事,还能变幻容貌,莫非真是神人不成?”

  “就算他是神人,他正使帝国面临危机,他要按他的设想改造这个国家,而我想,他的目标是把这个国家变成一个穷兵黩武之国。”

  “……我们该怎么做?”

  “打败他,他就是神,也挡不住几十万大军。”

  “可是,现在我并未全掌兵权,大权在监军杨手中,我手中只有元气大伤的本部几万人而已。”

  “我相信你能控制局面,只要让各省将军知道真相……再说,我们还有一个盟友。”

  “谁?”

  “那天和你大战的武将——弃!”

  至野东部 太平军阵

  “和我走者,到红旗下来!”

  弃大喊道,他不想和卓再婆婆妈妈的争论了。

  哗——全军哗动,立时有几面旗从太平军阵中出来,站到弃的帅旗下来了。

  为首的就是怀王笛。

  卓心想,若不阻止这场哗变,几乎一切就完了。

  他一看身旁,红满眼欣喜泪水,正要策马上前。

  卓猛的抽出宝剑,架在了红的颈上。

  此举一出,全军一阵惊呼,随即一片死寂。

  一片安静中,几万大军默默伫立,只有草原上风过耳,卷起大旗猎猎。

  卓能听见自己的急促呼吸,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能使出此举。

  他看见弃。

  弃还是那副冷冷的神色,但这次他的眼直看着红。

  红此刻却反而平静了下来,也注视着弃。

  那无言对视中,该有无比深重的东西。

  卓的手在微微颤抖,当他注意到这一点时,他就抖的更厉害了。

  弃却下了马。

  他一步步的走了过来。

  怎么办,怎么办?卓问自己。

  他纵有千般谋略,可惜此时更需要的是勇气和豪气。

  弃就那样走过来。视卓马前的执矛卫士为无物。

  而那些卫士竟也在一步步的后退了。

  “不要过来!”卓终于喊出了声。喊到后面已底气不足。

  “放下剑。”弃就那样冷冷的说。

  他身上还有昨日血战的几十处伤,身上的战袍已成赤褐色,他本该站都站不稳的。

  可他站在那,就象一座山峰。

  谁能在这样的人面前不气短。

  卓已经快喘不过气来了。

  但他还能说出话来。

  “要我放下剑……你先跪下受缚吧。”

  弃看着红。

  他拔出了手中的刀。

  “我答应了人一件事,为了一个天国的许诺,你若死了,我完成了这件事后,会去和你在一起。这是我能给你的许诺。”

  红点着头,她已泪流满面。

  她那一刻已决心成为一件牺牲品。为了他心爱的人,为了他所心爱的梦想。

  红忽然大叫一声,迎向卓的剑锋。

  ……

  ……

  风拂过原野,草儿随风摇弋,象一片无际的绿海,轻泛波澜。风把花蕊卷向天空,还有细小的草叶。它们轻盈的飞舞着,象脱离了凡世的精灵,向着高空,飞去,飞去……

  红色的草叶。

  红躺在草地上,望着这一切,她觉得这很美。

  为了寻找自己所爱的而去飞翔,是多么美的事情。

  而她觉得,自己正是那片飞越了万水千山的红色小草,终于飘落到了自己心中的归宿。 她正在弃的怀中。

  “草为什么会是红色的?”

  “那上面有我们的血。”

  “人为什么会流血?”

  “因为他们受伤了。”

  “你又为什么流泪?”

  “我……我伤的是心。”

  ……

  红想,若是就这样,死在自己心爱人的怀里,该是一个多好的结局。

  但她并不会死。

  在最后一刻,卓抽回了剑。

  卓把剑扔在了地上,他突然狂笑起来:“我输了,我输给了只凭感情行事的动物。弃,你胜了,你杀了我吧。”

  弃没有杀他,尽管杀卓有很多理由。

  但他是不用头脑思考的人,他只觉得不想杀卓。

  他只想去抱着红,永远拥抱着她。

  而红却从弃的怀抱中抽身了出来。

  “我没为英雄而死,是老天在嘲笑我吧。”

  “你在说什么?”弃问。

  “在我迎向剑的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一件事,明白了象我这样的女人,这也许是最好的一个结局。”

  “……”

  “我若死了,你会一辈子记得我,所有的人都会称赞我,也许还会有人为我做一首诗。”

  “……”

  “可我没死,我以后该怎么继续和你在一起呢?”

  “……你可以一直在我身边,我会一辈子保护你,再不让人伤害你。”

  “这是你的又一个许诺么,我是否该在你身边等着下一次的牺牲呢?”

  “红……”

  “和英雄在一起的女人是危险的。飞蛾投向烈火的怀抱时很美,但我更愿意和一个平凡的农夫,种一块田,有几个孩子,到白发苍苍的时候,死在灶台的旁边。”

  红站起身来。

  她望了望草原的前方:“快到江南了吧,我的要求不高,那儿必有一个适合的好男人在等着我……”

  “红!”弃大叫起来。

  红回过头来,对弃一笑。“永别了,英雄。”

  她向前大步的走去,不再回头。

  她走出十步远的时候,听见弃又在后面撕心裂肺的大喊:“红——!”

  她的泪立刻就流了下来,但她知道弃不会来追他,因为他是弃,他是个英雄。

  “儿女情长会毁掉男子的雄心,一个柔弱女人在你身边只会害了你。去吧,我的英雄,无牵无挂的去翱翔吧。”

  她抬头去看那些飞扬在空中的花瓣与草叶,让泪水尽情流过面颊。

  “多美呀,它们自由了。”她想。

《帝国时代》 作者:今何在

二、虎啸平原

  至野北部 帝国军大营

  卫的大营,帅旗高扬,号角齐鸣。军队在大账前阅兵场上排开阵势,帝国各省总兵正骑马从各自营地,匆匆赶来。

  这是至野之战后帝国军第一次召集全军将官的大会。

  各省将军到齐,在账前列成一排,卫没有为他们准备座椅,而是让他们象副将一样站着。

  只有御派监军杨,才在卫的阅兵台上有一个偏左的位置。

  一阵号角长鸣,卫全副戎装从大帐中走了出来,黄金甲外罩鲜红金线绣虎战袍,宛如天神。

  几万战士一齐跪倒,“参见大帅!”浑厚的声音响彻平原。

  这气势唯有久经训练的军人才有,这是一支刚浴血取胜的部队,豪气冲天。

  台下八省总兵不由汗颜。心说看看人家的部队。

  卫连正眼也没有看台下的几位帝国大将,他传令报上此战功臣,按功行赏。

  立时便有几十位管带因战时部队奋勇而升偏将,又有上百普通士兵被封为勇士,赏金牌一面。

  封赏仪式进行了约半个时辰,台下一直欢声雷动,有士兵为自己本营战友或将官受封欢呼,或为受封者有豪言壮语喝彩,可谓士气沸腾,上下归心。

  台下几位各省大将和他们的副将参将们腿都快站酸了,不由有人小声骂起来。

  忽然听见卫大声宣布:封赏完毕,下面要处罚那些作战不利,临阵脱逃之徒!

  全军又是一阵欢呼。

  当下便有一位参将出列,高声叫出一批名字,喝道:“把这些人押上来!”

  台下忽然有个总兵摔倒,因为他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听见自己名字在受罚之列的不只他一位总兵而已。

  监军杨的脸色也变了,他望向卫,卫一脸严肃,杨张了张嘴没敢开口。

  毕竟经这一战,卫可以说以本部一支军队拯救帝国军全军,没人再敢小视他的帅令。

  台下一阵乱,几位被叫到名字的总兵还想挣扎,却被卫的亲兵一拥而上,按倒在地。

  有人大叫起来:“我是皇帝亲封镇守大将,谁敢抓我!”

  卫大喝一声:“我是帝国军征讨大元帅,谁敢放肆!”

  他将手中宝剑抽出,迎风一举,阳光下那剑闪出耀眼光芒。

  半个时辰后,几道帅令传遍全军。关于因作战不利而被撤指挥权留主营反省的几位总兵和替代他们的将领。关于京都发生叛乱的消息和回师京城的命令。关于帝国皇帝已来到军中,将要检阅和镐赏全军的消息。

  没有发生兵乱,卫的动作太快了。而被夺兵权的几位大将平时又实在太不得军心。

  两个时辰后,帝国军二十万在至野平原列阵,接受今的检阅。卫又发布了整编令,几十万各省大军重新编制,又有近百位武将受封。

  一天后,今对军队的统领巩固了。

  夜色降临,今和卫来到至野的高坡处,望着无边连营的灯火。

  今说:“卫,如果没有你,我什么也做不成,我夺回皇位之日,就是你成为帝国三军大元帅之时。”

  卫跪倒在地:“圣上对我有知遇之恩,此生难报,卫愿为陛下马前一卒,出生入死,肝脑涂地!”

  忽有快马来报:“太平军忽然分为两部,一部约两万人,继续东进,另一部约四万人,已回师向我军大营而来。”

  卫哦了一声,对今说:“是他来了?”

  今点了点头。

  黑暗中,卫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影,没人查觉。

  至野中部 太平军队伍

  弃骑在最前面,他不知道这次一马当先又会将自己的军队领向什么命运。但为了那个对他梦想的承诺,他觉得值得付出一切去试。

  在与弃相反的方向,走着卓和他的跟随者。

  弃不杀卓,还同意他带愿跟随他的人走,这也许是弃的又一个大错。但人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谁又能说清呢?

  卓此刻正想着,两万人,只要运用得当,还是能打出一片天下来的,物产丰盛的江南沃野,正是饲养猛虎的好地方。

  最重要的是,英法联军这两只鹰鹫也盯上那了。

  凭自己两万人,和英法几千军队,也许都不足以控制这片帝国最富有的平原。

  但……联合起来就不一样了。

  卓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片衣衫,上面用血写着几行诗。

  “我自横刀向天笑……”

  “老师,你错了,野兽是无法教化的。”卓默默捏紧了那张血浸的纸。

  “我一定要看着帝国这头嗜血的巨兽倒在我脚下!”

  草原上的晚风很凉。

  尤其是一个人孤独的走在这片萧萧的原野上。

  红已经觉得冷了。

  她开始回想弃温暖的怀抱。

  但她决心不再回头。

  她要寻找自己的生活,为自己,也为了弃。

  她迎风走入这苍茫的黑暗。

《帝国时代》 作者:今何在

三、一败日本

  台湾南部琅峤港 深夜

  这个夜晚没有月亮,海岸边一片漆黑,只能听见澎湃涛声。

  忽然,有异祥的声音在这黑夜响了起来。

  几十艘小艇划到了岸边。一片纷乱的击水声和脚步声,有几百人登上了岸,迅速分散寻找隐蔽点和有利的战斗地形,看的出,这是久经训练的士兵。

  这些人都穿着便于野战的快靴,但突然有一只穿着高筒皮靴的脚踩上了这片土地,这个人站在黑夜中默不作声,很快就有人来到他身边,向他报告着什么。

  他们说的是一种很有特色的语言,即便听不懂的人也能知道:他们是日本人。

  西乡久道听着下属的报告,先头部队登陆计划成功,中国人毫无察觉。

  “好,主力部队,登陆!”

  涛声中,黑暗中,上百艘登陆艇急速逼来。

   第二天 台湾南部 山区

  登陆的三千日本军在山中穿插。

  “翻过这个山头,就是高地县。”

  “啊——”忽然一个日本军翻倒下去。

  日本军队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又一个士兵栽倒在地。

  这回他们看清了,那倒地的士兵胸口有一支细箭。

  “有埋伏!”日军大叫起来,一片人一齐伏倒。

  可是山林中又全无声息了,只听见鸟在鸣唱。

  日军搜索半天,不见一个人。

  可日军刚继续行进没几步,嗖——啪,又一个士兵应声而倒。

  这回射来的箭上有一张纸,上面用汉字写着:“倭狗,快滚!”

  日本人也是认识汉字的。

  指挥官西乡久道军刀一指,前队一百日军发一声喊冲了上去。

  可是还是一个人都没找到。

  “这里应该没有中国军队才对啊!”

  “报告,这箭不是中国军队用箭,是猎手的箭。”

  “啊。这里有什么人居住?”

  “报告,应该只有这里的土著。”

  “听说上回杀琉球船民的,就是他们中的一部叫牡丹社的。”

  “派人去找到他们的村庄,我要见一见他们族长。”

   入夜

  日军攻占了一个山谷中的土著村庄。

  西乡从道来到族长的面前:“老人家,我们是大日本天皇陛下的战士,来这里,是帮助你们赶走大陆来的人的,那些人强占了你们土地,上回不是还杀了你们的人么?”

  老族长看了看人群的后面,那里,日军正在掩埋刚才抵抗而被杀的村中男子们。

  “哼。”老族长冷笑了一声,“你们来这儿,是帮助我们和大陆官府团结的吧。”

  枪声又起,后面几个日军倒了下去。

  山坡上有人高喊:“老族长别怕,我们三社十四村的兄弟到了!”

  喊杀声四面而来。

  枪声叫声在村中响了一夜。

   天亮了

  山坡上,西乡从道正整顿他的军队。

  “报告,有十四人阵亡,九人受伤。毙敌三十二人。”

  “扣去女人和小孩。”

  “是!那……毙敌四人。”

  “中国正规军队还没遇上,先和土著干了一仗,军部参谋海军上将丰田纪行还说一登陆,台湾原住民就会夹道来欢迎的呢。”

  西乡从道想着,忽然暴跳起来,歇斯底里的砍着身边的树。

  他突然又恢复了平静:“继续前进,向原目的地进发。”

  日军又开始在山路上行军了。

  一路上,不断有人中箭倒地。

  等他们到达目的地高野县的时候,已疲惫不堪。

  那有上万中国士兵和从各山地赶来的台湾原住民近千人正等着他们。

  西乡从道不由又想起了那个老族长的话:“你们到这儿来,是来帮助我们和大陆官府团结的吧。”

   帝国都城 皇宫

  “陛下料事如神,日军已在台湾登陆,并和地方驻军已有交战。”

  “哼!傻子才想不到他们会来,你下次再敢讽刺我,小心脑袋!”原说。

  “哎呀,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别磕了,地板坏了,快说战报……我叫你别磕了你听见没有!”

  “是……是……”老迈的军部大臣喘着粗气,刚才的惊吓不轻,“咳,是……咳,是……”

  “来人呀,拉下去!”

  “哎呀陛下绕命呀,绕命呀……”

  几个卫士冲进来把老大臣往外拉。

  “让他回家去慢慢喘,以后不用来上朝了!”原气恼的叫道。

  他想怎么身边都是这么一群家伙,不是只知贪赃枉法,就是老而迂腐。帝国太需要人才了,唉,卫如果不投向今那一边……

  其实结果他又怎会不知道,历史他早烂熟于心,日本这次是赢不了的,在日军登陆之前,他就把两万精锐海运了过去。本可在日军登陆时就予以痛击,但他有心等日军和台湾土著交战后再发动进攻,这样帝国军就可以以为当地原住民作主的身份出现了,这有利今后台湾原住民接受王朝治理。而日军就算不败于帝国军,几月后也会疟疾流行,不败也难。

  台湾建省的事这要比历史提前才好,他已越来越感到时间紧迫了。这次日军败后按历史还会死撑面子,提出赔偿。历史上帝国软弱,居然同意。但可惜现在皇帝是他了,他不但不会同意,还定要叫总理大臣在谈判时好好羞辱一下日本人才行。那老头欺软怕硬,这次打了胜仗,他那张官场上练就的老嘴定会把日本人气疯。接下来,日本就该在全国以此战为耻,大力扩军。然后……在多少年后的黄海……历史究竟能否改变,几乎就看那一战的结局了。

  若论军备竞赛,日本现在维新初启,国力尚低,还不如南方几省,不是帝国对手,可是……今,弃,卓,卫,这些可怕的对手,如果没有他们,自己一定可以改变历史的。他们不知道他们所做的会毁掉帝国的前途么?

  原走出大殿来到玉石铺就的广场,望着漫天星河,时光易转,因为他的到来,历史的进程已加快了。

  变数,最迟在一年后,就会出现。

《帝国时代》 作者:今何在

四、时易一瞬

  一年后

  大陆长江畔 南京城

  高大的古城墙在炮火中轰然倒塌了下去,太平军高喊着冲入城内,帝国的龙旗在火中坠地。

  江面上,英军战舰荣耀号卓站在指挥室,望着南京城内的浓烟烈火。

  “亲爱的卓先生,您现在是帝国最大都市之一的拥有者了。祝贺你得到了你梦想中的首都,为了我们的天国,干杯。”英军司令克莱劳端着两杯酒走了过来。

  卓没有接酒杯:“等到天国真正建立的那一天再喝个痛快吧。帝国这个庞大的堡垒,里面保存着世界上最陈旧的制度和最腐烂的文明,它一天不倒塌,我就一天喝不下去。”

  “你现在拥有了帝国三分之一的土地,而且是最富有的那一块,你现在可以在这上面尽情施展你的报负,建立你理想中的现代国家了,哦它将是文明的,民主的,自由的,在上帝怀抱中真正成为世界的一员。那么现在天国的元首,我想是否现在就可以签定我们的友好协约呢?作为天国的朋友,我们帮助你们取得自由,你们保障我们在这片土地上的权益。”

  一份红漆字头的协议书装在银盘中递到卓的面前。

  卓望着战火中南京城,长吸了一口气。伸手取过那份协议,一签而就。

  “怎么,你看也不看么?”

  “有这个必要么,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不是吗?”卓说。

  克莱劳打量着卓,卓也和他对视着。

  忽然,他们都仰天大笑。他们的身后,是燃烧着的千年古都。

  帝国北部平原 尸横遍野的战场

  今的军队与原的卫戍军已在这片平原上的几十个州县反复争夺拉锯了六个月,双方伤亡几十万人。几乎没有一个村庄没有焚于战火,几百万难民逃向南方,可是在路上他们和从南方逃来的难民们拥塞在一起。在他们开始的绝望的时刻,一个传说出现了,当一天,你看见一个骑白马的执红旗者,跟随他,他能将你们带向温暖的神的故乡。

  弃的旗下已开始有几十万人聚集,因为弃给他们一个许诺,天下一家的许诺。

  卫的大账里,卫眉头紧锁,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今。

  “你真的认为我们现在还能控制那个弃吗?他手下的军队现在是我们的十倍。我现在征不到兵,因为没有钱,而我们又不能给他们任何许诺。”

  “其实老百姓不过只是想要一个安居乐业的盛世,一块自己的田地,为什么你反对我向他们许诺这一切呢?”

  “陛下你太天真了……哦,请恕罪……”

  “我们之间还这多忌讳么,有什么话就说吧。”

  “天下是陛下的,土地、人民、是陛下的,一草一木、皆是陛下的财产。那个弃是谁,他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贱民,可他现在用本不属于他的东西向天下百姓许诺,现在天下人只知道弃的好,却不知他在慷他人之慨。可你当初许诺,只是夺回皇位后给他一块封地而已,而弃现在向天下许愿,一块封地岂能偿愿?他这个人,野心极大,所要的,何只是一片封地呢。还请陛下三思!”

  今在账中踱着步,半晌才说:“其实拥万倾良田,一个人也只能一日三餐,楼台千幢,也只不过睡半张床,我还是太子时就有愿,若登基,必为天下百姓谋福,才不负万民景仰,那些人若真能拥我复位,就耕者有其田又何妨?”

  “陛下!你怎还不明白呢?真若那样,就……就没有陛下您了啊!”

  “我不明白。”

  “陛下将土地尽赐平民,皇室一无所有,还如何要百姓纳贡上税,如何征召军队,如何管理国家?国家已不是陛下的,而是天下人的,陛下届时又以何号令天下呢?”

  “……这……是啊,那时,只怕人人都可做得皇帝……不,可是,我是天子啊。是奉天命来泽被天下的。”

  “哈哈哈,几千年前太祖起兵建立帝国时说了一句话:王候将相,宁有种乎。那是太祖也不过是平民百姓,那时的天子今又何在呢?”

  “啊?”

  今不由一股寒意自心头而起,自他出生,便自认天下为自己的,天经地义,哪又曾想过这些问题,一年前他在至野向弃许诺,说若弃能实验成功他的天国,他便去做一布衣,也不过是兴致所至而说的。他根本就不认为世间真的能建成人人平等的天国,最好的也不过是由圣明皇帝统治的繁荣国度而已。今天卫一挑明,他想到如果弃有异心,自己也许真会尽失权力与荣耀,成为一普通人,他真的能接受吗?

  你真的能接受吗?今问着自己。

  理想主义者总是会面临现实的拷打,而英雄和弱者,也往往就将在这一时刻区分出来。

  成败,就在他的转念之间。

《帝国时代》 作者:今何在

五、事易千年

  帝国北部平原 大雪

  弃乘着战马祥云行在茫茫雪野,路边毁于战火村庄的残垣断壁在雪中分外萧杀,千里不见人影,唯有漫天风雪。

  卫寄来信,要他去征讨军大营商议进兵之事。弃不知道这场战争还要打多久。天国似乎越来越遥远了。每当他看见四野逃难的人群,就忍不住把军粮拿来赈济,不想饥民四聚,弃看见上万双眼睛,象看着希望一样看着他。弃不知道能不能向他们兑现他的诺言,可他已无法摆脱。从前他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啊。当赵先生没有教给他爱之前,他因麻木而痛苦着,可当他懂得上帝之爱后,才发现爱众生是一件更痛苦的事,那几乎是个人不可承受的重负。他还能撑多久,他还能看着多少人为他的许诺而死去?

  当年他绝望的走在边陲的路上时,心是空的,什么也没有。而今天,沉甸甸的压着的,是千万人的性命。一封信改变了他的命运。为什么他要去送那封本该由洪秀全带入地府的信?

  是宿命吗?

  他的成败,是否上天也早已为他安排好了呢?

  卫的大营在大雪之中显的分外安静,少有人影。在木墙后躲风的卫兵见是弃,也不上来盘问。弃骑马直接到了卫的大账外。

  弃掀开账帘走进大账。卫正在那里等他。

  “天冷,烤烤火吧。”卫说,他的表情却比雪还冷。

  弃没有坐下。和卫在一起他永不会感到温暖的。

  卫的心是不是和他的脸一样冷?

  “陛下到前线视察防务去了。”卫说。

  “你手下的人现在有多少了?50万?有大半连兵器都没有吧。”卫说。

  “我想,把他们中的一节整编为帝国军,补充我的兵源,让他们受正规的训练。”卫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住弃的脸。

  可弃也毫无表情。卫象雪,弃就象块雪中的石头。

  “他们不会同意的,他们恨帝国军。”弃说。

  “他们只不过想有口饭吃,我会保障他们的军粮,你是他们的首领,只要你一句话。”

  “我不是首领,我只是他们的一个向导。”弃说。

  “我刚才说的,也是陛下的意思。”

  “我是为了陛下的许诺才与他合作的,可我没想到战争会打这么久。”

  “你什么意思?”

  “我当初只是为了少死一些人,我不能再让人去为了你们皇位的争夺而卖命了。他们跟我是为了天国。”

  “哪里有天国?”卫站了起来,“只有陛下,才能赐你们天国,不效忠陛下,就只有地狱!”

  两人都陷入沉默,只听见大账外风雪呼啸。

  风卷起账帘啪啦啦抖动的声音。

  马嘶的声音。

  远处卫兵的咳嗽声。

  弃知道,又一个要他做决定的时刻来到了。

  他做了这么多决定,有没有对过?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让人知道天国的存在,就是把他们带向地狱的开始么?

  弃想,这也许会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后一个决定了。

  弃说:“不!”

  说完这个字后,他脸上竟露出了一丝微笑。

  卫竟也笑了,他的笑象冰面下水的缓缓流动,不易察觉。

  他走出了大账。

  他挑开账幕之时,寒风狂雪从外面急灌进来。

  弃想起了那些倒毙在风雪中的尸骨。

  他握住了剑柄。

  紧握了一会儿之后,他也站起来,走出了大账。

  大账外,早已围满了精壮卫兵。

  刀与盾。

  长枪!

  弓箭!

  火枪 弃忽然大笑起来,他觉得上天为他安排的这个结局很好,它真的知道他已经太累了。

  所有的士兵握紧了手中武器,他们都听过说或亲眼见过弃如何杀人。

  弃忽然向前走去,好象前方是一片空旷的雪地。

  于是所有的士兵开始后退。

  火枪手举起了枪口,但卫还没发号令。

  卫还在等什么?

  弃死了,会发生什么事?卫想。尽管他已想过百遍了,但他知人算永不如天算。

  但他已经别无选择了,弃不是能驯服的狮子,睡榻之侧,岂容虎狼酣卧?不可能再利用他了,就要尽早杀掉,流一点血,总比以后被吃掉好。

  卫缓缓抬起了手。

  只需那么一挥。

  卫特意的又等了几秒钟。

  这几秒钟可真够长的。

  有时一瞬间可以时势逆转,但不会是这次。

  因为一切都已在卫的掌握之中。

  一个真正的帅才是不应该算错一步棋的。

  弃已经走出了八步远,正要迈出他的第九步。

  士兵的长枪尖离他的咽喉不过几寸,但对弃来说,一切已不重要,他已做了他所能做的,说了他所该说的。

  他已经不再留恋生命。

  千万人的命运,让千万人自己决定吧。当一个救世主,是多么愚蠢的想法。

  他一年前就本该死了。

  他不是英雄,因为他已放弃反抗。

  在命运面前,人的反抗是无用的。

  此刻再多杀几个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弃看见了卫,他站在士兵阵后,正要挥手发令。

  弃笑了。

  ……

  “草为什么会是红色的?”

  “那上面有我们的血。”

  “人为什么会流血?”

  “因为他们受伤了。”

  “你又为什么流泪?”

  “我……我伤的是心。”

  一滴泪落在雪地上。

  红色的眼泪。

  风拂过原野,草儿随风摇弋,象一片无际的绿海,轻泛波澜。风把花蕊卷向天空,还有细小的草叶。它们轻盈的飞舞着,象脱离了凡世的精灵,向着高空,飞去,飞去……

  这是弃最后看到的。

  卫本不该迟缓,尽管他只迟缓了半秒种。

  时易一瞬,事易千年。

  那一刻响起了一声马嘶。

  一匹白马跃过空中,象大雪中一道白光。

  一朵白色的祥云。

  弃的眼忽然亮了。

  他一纵身,跃上了马背。

  这一刹卫的手也挥了下去。

  火枪手们想开枪,但已经来不及了,卫已在人群之中。

  一道闪光,弃的剑已出了鞘。

  顿时就有鲜血向四面飞溅开去。

  但卫的士兵不是那么容易惊惶的。

  他们呐喊着围攻了上去。

  无数长矛向弃疾刺而至。

  卫在外围看着这一切,多么熟悉的一幕。

  一年前至野之战仿佛又在重演。

  但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弃有机会。

  祥云嘶鸣着,枪戟如林,它无法跃出敌阵。

  但它不时高高立起,转动着身体,好让弃四面兼顾。

  当弃在地面步行时,他不过是个令人恐怖的快刀手。

  但他乘祥云之上时,他才成为了使人仰视敬畏的战神。

  他的神采正在说:他是不可击败的。

  这就是他敢单刀赴会的理由?

  卫又想起了琦被弃一刀斩于马下的情景。

  这么可怕的武将为什么是他的对手?

  但弃永远也仅仅是武将,他有勇无谋。

  所以他才会被自己一次次困住。

  所以弃永远不是他的对手。

  他真正的对手是原,和他新任的卫戍军大帅顼。

  弃是逃不掉的,这是他的大营,不是两军混战的战场。

  一个人不能创造两次神话。

  大雪在飘,时间在一点点的飘落下来。

  呼喝声还没停止,弃被几百人围在核心,旁边还有几千人准备随时补上。困兽犹斗有什么用呢?

  但卫开始渐渐不安。时间超出了他的估计。当事件未按它掌握的发展,他便会有这种不安的心情。

  他习惯在做一件事之前把每一步都算的很精确,但这次弃的勇武再一次超出他的想象。

  会有什么事发生么?

  应该不会才对。只是时间拖的长了一点。

  这时营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喝:“住手!”

  卫的心突然一下凉到冰点。

  他看见今在辕门外。

  那天卫与今谈起此事。今沉呤良久,才缓缓说:“也许他今后会失信于我,但这不是我先失信于他的理由。”

  “陛下……”卫叫道。

  “你不用说了。”今止住他,“我这一生只求问心无愧,你是我的心腹,你的忠诚我深知,但那日我也曾与弃长谈,他和我推心置腹,我知若我不负他,他也必不负我……”

  “陛下!”卫一跪在地,“事关千秋社稷,天下苍生,陛下切要三思!”

  今长叹了一口气:“宁肯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当年三皇五帝,皆是为民尽责,我若只为自己权位着想,这皇帝不做也罢了。”

  他转身出了大账。

  卫仍跪在地上,他双拳握紧,恨不能拿来一样东西握碎它。

  “皇上太天真了,哪怕冒死,我也要除掉弃这个大患!”

  可今去视察前沿防务,为什么又突然赶回来了?

《帝国时代》 作者:今何在

六、雪一直下

  雪更大了。

  “为什么。”今来到卫的面前,逼视着他。

  卫仍然表情冷漠:“陛下,我说过原因。”

  “你认为他有异心,还会单身来这里么?”

  “他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

  “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你要使我于不义于天下?”

  “陛下可施义于天下人,但臣不可以使天下人负我主!”

  “住口!你不遵上命,是仵逆之罪!知道吗!”今盛怒大吼道,转身对围住弃的军队喊:“还不快撤下去!”

  “不要撤!”卫大叫道。

  那些士兵本要撤下,一听卫发言,竟又把垂下的长枪举了起来。

  今气的浑身颤抖:“卫,你要造反吗!”

  卫猛然两膝跪倒在地:“陛下明鉴,今日若放走弃,他日覆灭帝国者,必是此人!”

  今猛的抽出腰中宝剑,直指着卫:“你再敢多言?”

  卫连眼皮也没眨:“臣赤胆忠心,苍天可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怕帝国千秋大业,毁于此代!”

  今持剑的手在不停的颤抖。

  “哈哈哈哈哈……”忽然有人大笑起来。

  正是弃。

  身在千人刀枪阵中,难得他还笑的这么畅快。

  “你们杀了我又如何,你们当初不也杀了洪秀全么?”

  今听得此言,全身便是一抖。

  这句话,只有他和现在正冒充他坐在皇位上的原听得懂。

  “历史真的是不可改变的么?”今心中自问。

  “如果这样,那我千般努力,万种辛苦,也竟全然是无用!”

  “难道夸父真的追不上太阳,要眼睁睁的看着它西逝,让黑暗一点点笼罩大地?”

  “而弃又怎知我一片苦心,他只以为我想坐回皇位。而知道这一切的原,却又如此专断独行,容不得他。”

  漫天之雪纷纷,天地界限不见,唯见一片茫茫,今也自觉心中千万思绪,尽成碎片,纷乱向黑暗中飘沉下去。

  军阵终于撤除,弃来到今面前,臂上的血还在流。

  “我来之前,还在犹豫该不该战争,多谢你们让我想明白了。”弃缓缓说,他的声音不高,但在狂风大雪之中却也能让四周每个人听的分外清楚:“人不自救,就只有任你们宰割。我决定的事,就要做到底,直到天下再无人上之人!”

  弃策马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今还伫立在雪中不动,卫也跪着一直没有起身。全营的军士,一个都不敢动。

  大雪狂啸,他们象雪中的群雕。

  七天后,弃率全军拔营向南向去,今冬北方奇寒,大雪盖住了万里疆土,要给饥民饭吃,就只有南渡长江,夺回江南。几十万灾民跟随着他,队伍绵延百里。

  今和卫整顿了军队,他们的军粮已无多,他们决心孤注一掷。用最后的六万精锐和原的十万卫戍军决一死战!

  历史一千年一万年的演进,其中有无数个开始和无数个结局,但这个故事最后的结局是怎样的,在那一刻来临之前,永远没有人敢说自己猜对了。

《帝国时代》 作者:今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