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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极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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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正文 引子

  二○一一年十二月

  “菲洛侦探住在哪个房间?”彼得·霍布森问。他是一位四十二岁的男人,高高瘦瘦,头发黑灰相间。
  门口分诊台后的矮胖护士正在全神贯注地阅读什么。她抬起头问:“什么?”
  彼得问:“侦探桑德拉·菲洛住在哪个房间?”
  “412房。”护士说,“但是她的医生已经吩咐过,只有直系亲属才能探访。”
  彼得径直朝走廊那头走去。护士慌忙从办公桌后绕了出来,追过去,用强硬的语气说:“你不能进去。”
  彼得转过身来看着她,不客气地说:“我必须见她。”
  护士抢到他跟前说:“她是特护病人。”
  “我叫彼得·霍布森,也是doctor。”
  “我知道你是谁,霍布森先生。我还知道你是博士,而不是医生。”
  “我是北约克理事会成员。”
  “那好。闪开,你尽管去欺侮别的人,不允许在我的病房区捣乱。”
  彼得大声地说:“喂,我要看望桑德拉女士,这是生死攸关的事。”
  “霍布森先生,重病特别护理区里的每一件事都是生死攸关的事。菲洛女士在睡觉,我不能让她受打扰。”
  彼得从她身边挤了过去。
  “我要叫保安了。”护士尽量压低声音,以免惊动其他病人。
  彼得连头都不回,厉声说:“好!”他迈开两条细长的腿向走廊那头疾走。护士摇摇摆摆地回到办公桌旁,拿起了电话。
  彼得找到412房,门也没敲直接进去了。
  桑德拉身上接着心电图仪。虽然摆弄心电图仪不是霍布森的专长,但他要读懂显示屏还是毫不费劲的。一袋生理盐水吊在桑德拉病床旁的支撑杆上。
  桑德拉睁开眼睛,似乎费了些时间才看清楚。她最终叫了出来:“是你!”
  声音微弱却很严厉,这是被粒子束武器击中后的影响。
  彼得顺手关上了门。“我只有一点点时间。他们已经叫了保安来把我带走。”
  桑德拉说每个字都得费一番力气:“你想……让人把我……杀了。”
  “不,”彼得说,“我发誓不是我干的。”
  桑德拉竭尽全力发出一句微弱的叫声:“护士!”声音太弱,门关上以后,外面的人根本听不到。
  彼得望着这个女人。几个星期前,他初次见到她时,她是一个三十六岁的健康女人,长着一头富有光泽的红发。现在她的头发一把把地脱落,面呈菜色,而且身子几乎不能挪动。
  “桑德拉,我不想无礼,”彼得说,“不过,请你别出声,听我说。”
  “护士!”
  “听着,他妈的!我与谋杀毫无关系,可我知道是谁干的。我还可以让你有机会抓到他。”
  这时,门突然开了,矮胖护士带着两个身材魁梧的保安进来了。
  “把他拉出去,”护士说。
  保安走向前。
  “他妈的,桑德拉,”彼得说,“这是你惟一的机会,给我五分钟。”一个保安抓住了彼得的胳臂。“看在老天的分上,给我五分钟。我只有这一个要求。”
  “跟我们走,”保安说。
  彼得的声音变成了哀求。“桑德拉,告诉他们,你想让我留下来!”他痛恨自己接下来说的话,但是他想不出别的更有用的办法来了:“如果你不答应,你会在破案前就完蛋了。”
  “老兄,跟我们走吧,”另一个保安粗声粗气地说。
  “不——等等!桑德拉,求你了!”
  “走啊……”
  “桑德拉!”
  桑德拉终于发出了一句虚弱无力的声音:“让……他……留下。”
  “女士,我们不能这样做,”一个保安说。
  桑德拉积聚了一点力气。“警察执行公务……让他留下。”
  彼得从保安的手中挣脱出来。“谢谢。”他对桑德拉说,“谢谢你。”
  护士生气地看着他。
  “我不会待得太久,”彼得对她说,“我保证。”
  桑德拉费劲地把头扭向护士,虚弱地说:“没……事。”
  护士迟疑了几分钟,内心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她点了点头:“好吧。”可能是警察执行公务以及没有破案这些话说服了她:这是她力所不能及的事。
  “谢谢你,”彼得如释重负地对护士说,“非常感谢你。”
  护士皱了皱眉,转身走了,一名保安紧跟在她的左边。另一位保安也向后退,满脸怒容,一直警告地指着彼得。
  他们都离开后,桑德拉说:“告诉……我。”
  彼得找了一把椅子在她的床边坐了下来。 “首先,我想对你说,我对发生的事情万分、万分地抱歉。相信我,我从来不希望你或是别的人受到伤害。这——这一切都无法控制。”
  桑德拉一句话也没说。
  “你有家人吗?有孩子吗?”
  “有个女儿。”桑德拉有些诧异地说。
  “我不知道这个。”
  “与我前夫的。”她说。
  “我想让你知道,我准备从经济上照顾她。她需要的一切——衣服、汽车、上大学、到欧洲度假,不管什么,我都会为她支付。我将建立一个托管基金。”
  桑德拉睁大了眼睛。
  “我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而且我向你发誓,我一直试图阻止这一切。”
  彼得停了停,回想起整个该死的事件是如何发生的。当时,在另一间病房,他在尽力地安慰另一个生命垂危的勇敢的女人。这像是一个循环。
  “萨卡·穆罕默德是对的——我以前就应该找你。桑德拉,我需要你的帮助。这一切都该结束。”彼得长叹了一口气。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他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他终于说道:“你知道吗,已经可能扫描人脑的每个神经网,然后在电脑内部复制出与实验对象一模一样的思想。”
  桑德拉轻轻摇头。
  “好,事情是这样的。这是一门新科技。萨卡 穆罕默德是这方面的先锋。如果我告诉你,我的脑子被扫描而且复制过,你会说些什么?”
  桑德拉眉毛向上扬了扬。“两个脑子……胜过一个。”
  彼得苦笑着认同了她的评价。“或许吧。事实上,总共有三个我同时被制造了。”
  “其中的一个……是……凶手?”
  桑德拉能这么快地领悟出来,这令彼得惊奇不已。“是的。”
  “我认为,这与人工智能……有关系。”
  “我们试图阻止他们,”彼得说,“没有任何结果。但至少我现在知道哪个模拟物有罪。”他停了停。“桑德拉,我会把你需要的一切提供给你,包括进入我大脑扫描的全部Q&A路径。你会深刻、详细地了解我——比真实世界的任何人都更了解我。你会了解到我是如何思考的,这些信息有助于你智胜模拟物凶手。”
  桑德拉微微抬了抬肩膀。“除了等死,什么事我都做不了。”她说,声音微弱而且悲哀。
  彼得闭上了眼睛。“我知道,我非常非常地抱歉。但是,只有一个方法,桑德拉,这是让你结束所有这一切的惟一方法。”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一章

  一九九五年一月

  桑德拉·菲洛探查彼得·霍布森的记忆。
  她得知,彼得·霍布森的恐惧始于十六年前,即一九九五年。那时,他还没有成为震惊世界的关于科学和信仰的争议中心。确切地说,当时他只有二十六岁,不过是多伦多大学正在攻读生物医学工程硕士学位的研究生一个在生活中将要遭受打击的学生……
  彼得·霍布森宿舍的电话铃响了。“我们有一个食人,”是柯法斯的声音,“你来不来?”
  食人,即死人。彼得试着使自己习惯柯法斯的残酷。他揉揉眼睛,从睡眠中清醒过来。“好好吧,”他尽力说得更自信一点。“当然,”他说,“我肯定来。”
  “玛米柯尼将要开展切割行动,”柯法斯说,“你可以操作心电图仪。这将占据你实习的好大一块。”
  玛米柯尼,斯坦福大学培养的外科移植医生,六十来岁,手像雕像一样稳。他收集人体器官。上帝呀,他需要这东西。
  “多久以后?”
  “两个小时,”柯法斯说,“小孩正接受全面的生命维持,以便保持尸体新鲜。玛米柯尼还在米西索加①,他需要两个小时才能到达这里并做好准备。”
  【① 加拿大东南部城市。】
  小孩,他说的是小孩。有的小孩生命太短暂。
  “发生什么事了?”彼得问。
  “交通事故,一辆别克从小孩身旁擦撞过,把他抛到了空中。”
  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彼得摇摇头,“我在听,”他说。
  “第三手术室,”柯法斯说,“一个小时后开始准备。”他挂断了电话。彼得匆匆忙忙穿好衣服。

  彼得知道,他不应该做这个,但是他情不自禁。在去往手术室的路上,他在急诊中心停了下来,查看了旋转纸架上的铝笔记板。一个被窗户的平板玻璃割伤的小伙子在缝伤口。另一个人摔断了胳膊。刀伤。胃绞痛。啊——
  恩佐·班德罗,十七岁。
  为了拯救这个小孩,外科组已给他注射过多巴胺②,而且已经特意给他脱水,希望减少常见的与严重脑受伤有关的脑肿大。过量的多巴胺可能会损害心脏肌肉。
  【② 一种治脑神经病的药物。】
  根据记录,凌晨两点十四分,医生开始使他的身体脱水并且给他注射药液。最新的记录表明他的血压依然过高——多巴胺的效果——但是应该很快会降下来。
  彼得翻了翻记录。
  血清报告:恩佐没得肝炎和艾滋病。血球计数及抽血检验看起来也不错。
  这是一个极好的器官捐献者,彼得想。
  悲剧还是喜剧?恩佐身体上的器官将会拯救六个人的生命。
  玛米柯尼会先取出心脏,需要三十分钟的手术。然后是肝,要两个小时的工作。接着,肾脏组会取出他的肾脏,又要一个小时的主刀。然后,角膜。最后,骨头和其他组织。
  不会有太多的东西留下埋葬。
  “心脏将运往萨德伯里①,”莎利说,“他们说,交叉匹配很成功。”
  【① 加拿大南部城市。】
  彼得把笔记板放回旋转纸架,然后穿过了通向医院其他部门的双重门。去手术室有两条同样好的路线。他选择了经过小礼拜堂的那一条。
  他不信仰宗教。在他老家萨斯喀彻温省的家人是加拿大白人中产阶级清教徒。他最近的一次去教堂是参加一个婚礼,再上一次是参加葬礼。
  从走廊上他能够看见班德罗夫妇坐在中间的靠背长椅上。母亲在轻声哭泣,父亲的一只手臂放在她肩上。父亲的皮肤呈深棕褐色,穿着格子花呢的工作衫,上面还有水泥印迹。他可能是个砌砖匠。多伦多很多意大利人的后代都从事建筑业。他们二战后来到这里,不会说英语,只有通过干体力活使孩子的生活过得好一点。
  但是现在,这个男人的孩子死了。
  小礼拜堂在宗教派别上保持中立,但父亲还是向上望,似乎可以见到礼拜堂墙上的十字架,看见耶稣吊在十字架上。他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而在萨德伯里的某个地方,彼得知道,一场庆祝活动正在进行着。心脏快要运到了,一个生命将得到拯救。那里的某个地方充满欢乐。
  但不是这儿。
  彼得沿着走廊继续向前走。

  彼得来到了净化室。从一扇巨大的窗户望过去,他能够看到手术室。手术组的大多数成员已经准备就绪。恩佐的遗体已经被准备好:躯干已经剃洗干净,涂了两层铁锈色的碘酒,外科整形后平放在手术台上。
  彼得试图看看在训练时要求忽视的部位——捐献人的脸。彼得看不清脸上太多的部位,因为恩佐的头大部分都被一层薄薄的纱布包着,露出来的只有通风管。移植组刻意漠视捐献人的身份,他们说这样使手术更容易完成。彼得可能是惟一知道这男孩姓名的人。
  手术室外有两个净化槽。彼得开始常规的长达八分钟的擦洗消毒手和胳膊,水槽上的数字化计时器记录擦洗消毒的时间。
  五分钟后,玛米柯尼大夫来了,然后开始在另一个净化槽里擦洗消毒。他的头发呈钢铁一样的灰色,下巴突出,看起来更像一个超级英雄而不是外科医生。
  “你是?”玛米柯尼擦洗消毒时问道。
  “彼得·霍布森,先生。我是生物医学工程研究生。”
  玛米柯尼微笑着说:“彼得,很高兴见到你。”他继续擦洗消毒。“原谅我不能和你握手,”他说,一边哈哈地笑了。“你今天的任务是什么?”
  “按照我们的课程作业要求,我们应该有四十个小时的与医疗技术相关的实践的记载。我的论文指导老师柯法斯教授安排我今天操作心电图仪。”他停了停说,“如果方便的话,先生。”
  “好啊,”玛米柯尼说,“边观察边学习吧。”
  “我会的,先生。”
  彼得的净化槽上的计时器响了。手阴凉阴凉的,他不习惯这个。他把滴着水的手臂举到胸前,一个消毒护士把毛巾递给他。彼得拿着毛巾擦干手,然后穿上她举着的绿色无菌制服。
  “手套多大?”她问。
  “7号。”
  她撕开一个袋子,取出橡胶手套,快速放进他的手中。
  彼得进入手术室。头顶上,十二个人正通过观察长廊的玻璃天花板注视这里。
  屋子中间的手术台上放着恩佐的尸体。他的身上插着好几根管子:三根容量管,一根监测血压的动脉管,一根中央静脉管绕进心脏监测水合作用水平。
  一位年轻的亚裔妇女坐在凳子上,双眼注视着容量检测器、二氧化碳检测器和容量灌注泵。
  彼得进来之前,她也观察架在恩佐头上的心电图仪示波镜。
  彼得坐在示波镜一旁,调了调显示器的亮度对比。
  脉搏正常,没有迹象表明心肌受到了损害。
  彼得打了个寒颤。从法律上说男孩死了,但他还有脉搏。
  “我姓华。”亚裔妇女问,“你是第一次?”
  彼得点点头。“我以前见过好几起手术,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
  华戴着口罩,但彼得可以看到她的眼睛笑得起了皱纹。“你会习惯的。”她说。
  屋子对面,锃亮的面板上夹着恩佐的胸部X光透视。双肺没有坏死,影像中间的心脏看起来很好。
  玛米柯尼进来了。大家都转过来看着他,好像他是乐队指挥一样。“各位早上好,”他说。“我们开始工作,好吗?”他走到恩佐身旁。
  “血压下降了一点点,”华说。
  “晶体溶液,”玛米柯尼望着显示器说。“我们加入一点多巴胺。”
  玛米柯尼站在恩佐的右边,紧靠着他的胸部。玛米柯尼的对面是一个负责消毒的护士,护士身旁是一个握着腹壁牵引器的外科助手。五个一公升装的盛着冰冷的格林氏乳酸盐的容器整齐地排放在一张桌子上,以便能被迅速地倒入胸腔。还有一个护士拿着六份密封的红血球正准备离开。彼得尽量不挡着床头附近的通道。
  彼得身边是灌注师。他是印度锡克教徒,头巾上还戴着一顶帽子。他仔细地看着一系列标着体温遥控、动脉出口和强心剂吸管的显示器。他旁边还有一位技师,正在认真地观察供氧器黑色风箱的起伏,确保恩佐均匀地呼吸。
  “我们开始,”玛米柯尼说。
  一个护士进来,向恩佐的身体里注射了什么。她对着用细线从屋顶上吊下来的麦克风说:“肌肉闭锁液上午十点○二分注射。”
  玛米柯尼要了一把手术刀,从恩佐的喉结开始往下直切到胸的中部。手术刀很容易地割开了皮肤,沿着肌肉和脂肪往下移动,最后碰到胸骨发出一声响声。
  心电图仪微微抖动着。彼得瞥了一眼华的监测器,恩佐的血压也在上升。
  “先生,”彼得说,“病人的心率开始不正常。”
  玛米柯尼斜眼看了看示波镜。“很正常,”他说,好像很生气受到打扰。
  玛米柯尼把染红了的光滑的手术刀还给护士。护士递给他胸骨锯,他打开了锯。锯子发出的嗡嗡声淹没了彼得心电图仪的哗哔响声。锯子旋转的刀刃穿过了胸骨。胸腔里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这是变成粉末的骨头的气味。胸骨一切开,两个技师就拿着胸括器走了过来。他们摇动胸括器的曲柄,直到每秒跳动一次的心脏露出来。
  玛米柯尼抬头向上望。墙上是数字局部缺血计量器,它将在他切心脏时开始运行,测量没有血液流向心脏的这段时间。玛米柯尼身旁有一个装满生理盐水的塑料碗,心脏的淤血将在那里冲洗掉,然后被转移到装满冰块的圆顶容器,空运到萨德伯里。
  玛米柯尼又要了一把手术刀,弯下身来把刀朝心包膜切过去。然后,正当他的刀刃在心脏四周的膈膜行进时——恩佐——这个法律上死亡了的器官捐献者——的胸部大大地鼓了起来。
  供氧器周围的呼吸管旁传来了一声喘息声。
  过了一会,又传来一声喘息声。
  “天啊!”彼得轻声地说。
  玛米柯尼看上去很愤怒。“再来一剂肌肉闭锁液。”他戴着手套的手指急速地指着一个护士说。
  护士走过来,又注射了一针。
  “各位,看看我们是不是可以完成这个该死的任务,同时又不让捐献人死去,好吗?”玛米柯尼的声音充满了讽刺。

  彼得目瞪口呆。玛米柯尼带着取出的心脏离开了。这里已经不需要心电图仪的操作人员,彼得就上楼进了观察楼层,注视着人们收拾那里的场面。一切结束后——当恩佐空空的躯体被缝合,用车载着送到停尸房后——彼得摇摇晃晃地来到净化室。他找到了正在脱手套的华。
  “这是怎么回事?”彼得问。
  华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她很累了。“你是说喘息声?”她耸耸肩,“时有发生。”
  “但是恩佐——捐献者已经死了。”
  “当然死了。但是他处于生命维持状态。有时会有反应。”
  “肌肉闭锁液是怎么回事?肌肉闭锁液是什么东西?”
  华正在脱她的手术袍。“肌肉麻痹剂。他们必须用这个。如果不用,有时捐献器官者的双膝会在你的手术刀切入胸部时朝胸部蜷缩。”
  彼得吓呆了。“真的?”
  “嗯,”华把手术袍扔进篮里。“这只不过是肌肉反应。麻醉尸体是例行程序。”
  “麻醉尸体……?”彼得缓缓地说。
  “是啊,”她回答。“当然,黛安娜今天显然没有做好她的工作。”华停了停。“当它们开始那样运动时我就心惊肉跳。但是,嘿,对于你来说那就是移植手术。”

  彼得的钱包里放着一份女友卡茜·邱吉尔时间安排表的复印件。他在读研究生一年级,卡茜在读化学专业本科四年级。还差二十分钟她就要结束今天的最后一节课——聚合体学。彼得迅速跑回校园,来到她教室外的大厅等她。
  课结束了,卡茜活泼地与女友贾斯敏聊着走了出来。贾斯敏第一个看到了彼得。“嘿,”她笑了,拉拉卡茜的衣袖,“看看谁来了。是好好先生。”
  彼得淡淡地朝贾斯敏笑笑,实际上眼睛却只盯着卡茜。卡茜有一张瓜子脸,一头长长的黑发和一双大大的蓝眼睛。像往常见到彼得一样,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尽管今天早些时候发生了那样的事,彼得还是情不自禁地笑了。每次都是这样。彼得和卡茜之间有一种爱的电流——贾斯敏和其他的朋友经常这么说。
  “我要离开了,不打扰你们这一对情侣,”贾斯敏还在笑。
  彼得和卡茜跟她说了再见,然后拥抱轻吻。
  在二人亲密接触的短短时刻,彼得觉得自己被注入了新的活力。他们已经约会三年了,每一次拥抱仍然有奇特的感觉。
  轻吻后,彼得问:“你今天准备做什么?”
  “我本来打算顺便去艺术系看看是不是可以用用窑炉,不过我可以等到以后,”卡茜说,她的声音中透着调皮。他们头顶上的霓虹灯管已经拆除了,为减少开支的缘故。但是,卡茜的笑容为彼得点燃了整个走廊。“有什么打算?”
  “有。我想让你陪我去图书馆。”
  又是令人心动的笑容。“我想我们俩都不会有那么安静,”卡茜说。“即便我们在那种可能被人遗忘的地方,比如说加拿大文学区,我还是怀疑我们的声音会打扰别人。”
  彼得忍不住笑了,他低下头来又吻了她。“以后再说吧,”他说,“今天,我需要你帮忙做做研究。请吧。”
  他们手拉手朝前走。
  “研究什么?”
  “死亡,”彼得回答。
  卡茜的眼睛睁大了。“为什么?”
  “我今天在做我实习科目的额外作业——在一个心脏移植手术中操作心电图仪。”
  卡茜的眼睛闪了闪。“那肯定有意思。”
  “是,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我认为在他们开始取出捐献者的器官前,他并没死。”
  “哦,真的吗?”卡茜把手从他的手中抽出,伸过去轻轻拍拍他的胳膊。
  “我是认真的。手术开始时他的血压上升,然后心率增加。那些都是紧张的典型症状,或者甚至是痛苦。然后他们麻醉了他的身体。想想,他们麻醉了一个被认为已经死了的身体。”
  “真的?”
  “真的。而且手术医生切心包膜时,病人喘了一口气。”
  “我的上帝。医生做了什么?”
  “要了更多的肌肉麻醉剂注入病人的身体,然后继续手术。其他的人好像都认为那样做非常有道理。当然,手术结束时,捐献者的确死了。”
  他们离开了拉什·米尔楼,然后往北朝布洛街走过去。“你想找到什么?”卡茜问他。
  “我想知道他们开始切除一个人的器官前是如何判断他是否已经死亡的。”

  他们在图书馆寻找了大约一个小时后,卡茜来到彼得的阅览桌前对他说:“我找到了。”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在膝盖上把厚书放平。“这是一本关于移植程序的书。书中说,移植的问题在于人们从来不让尸体脱离生命的维持。如果那样做了,器官就会变坏。所以,即便捐献者被宣布死亡,他们的心脏还是不会停止跳动。就心电图而言,那些被认为死了的人跟你我一样。”
  彼得兴奋地点点头。这正是他希望找到的东西。“那么,他们怎么认定一个人是否死了呢?”
  “一个方法是把冰冷的水喷入那个人的耳朵里。”
  “你瞎说,”他说。
  “我说的是真话。这里说即便那个人处于深度昏迷状态,那样做也会彻底使他不知所措。而且同时会引起呕吐。”
  “这就是惟一的测试方法?”
  “不是。他们还摩擦捐献者的眼球表面,看他是否会眨眼睛。而且他们拔出——你们叫它什么来着?呼吸管?”
  “气管内呼吸器。”
  “对,”她说,“他们把那东西拔出一小段时间,观察身体对氧气的需要是否会引起捐献者重新开始自主呼吸。”
  “那么脑电图呢?”
  “这是一本英国的书。写书的时候,法律还没有要求他们运用脑电图来判断死亡。”
  “不可思议,”彼得说。
  “但是在北美,他们肯定用这些方法的,难道不是?”
  “我想是的,在大部分权限下。”
  “你今天见到的捐献者在被宣布移植器官前他的脑电图肯定变成了直线。”
  “可能吧,”彼得说,“但是在我修的有关脑电图的课上,老师谈到了一些人,他们在脑电图完全变成直线后还有一定的脑活动。”
  卡茜面部有些失色。“尽管如此,”她说,“即便捐献者在某种细微的意义上还活着……”
  彼得摇摇头。“我不确定是不是在某种细微的意义上。他的心脏在跳动,大脑在接受氧化的血,还有迹象表明他感受到痛苦。”
  “就算是这样,”卡茜说,“就算一切是真的。一个长时间没有显示活动的大脑肯定受到了严重损伤,这也是真的。你在讨论植物人。”
  “可能吧,”彼得说,“不管活着的人的大脑可能有多大的缺陷,从死者身上收割器官与从活人身上剥夺器官还是不一样。”
  卡茜打了个寒颤。然后她又去寻找。
  很快,她找到了底特律亨利·福特医院进行的长达三年有关心搏停止病人的研究。插入他们血流的导管探测到,四分之一的被诊断为没有心跳的人实际上有心跳。报告暗示:病人被过早地宣布了死亡。
  同时,彼得也发现了几篇自一九八六年以来的《伦敦时报》的相关文章。心脏病专家戴维温赖特和其他几位资深医生因为对于捐献者什么时候实际死亡存在争议,拒绝在伦敦进行器官移植手术。他们在提交英国皇家医学院会议长达五页的信中提出了他们的忧虑。
  彼得把文章展示给卡茜。“但是会议认为他们的忧虑毫无根据,”卡茜说。
  彼得摇摇头。“我不同意。”他直视她的眼睛,“明天恩佐·班德罗的讣告上会说他死于车祸引起的脑部损伤。事实不是这样。我亲眼看见恩佐·班德罗死的,他死时我就在那儿。他是在心脏从胸腔中被取出时给杀死的。”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二章

  二○一一年十二月

  桑德拉·菲洛侦探继续详细审查彼得·霍布森的记忆。
  一九九八年毕业后,他在东约克总医院工作了好几年,然后建立了自己的生物医学设备公司。一九九八年,他和深深相爱的卡茜·邱吉尔结婚了。彼得至今仍然无法理解,为何卡茜放弃了自己对化学的兴趣,现在在多韦普广告公司做一份不需要丝毫创造力的工作。
  每周五下班后,卡茜和同事们都会在外面喝上一杯。事实上,正如桑德拉·菲洛发现的那样,虽然他们打算只喝一杯,实际上肯定不止一杯。每次聚会结束时,她们中总有几个能成功地拼出饮酒这一动词的不同形式:喝,喝过,喝醉,就像人们常常区别祷告中那些个不同的瓷制的神一样……

  在一个典型的多伦多二月的夜晚,天又冷又黑。彼得离开四层楼的霍布森监测大楼,走了七个街区,来到本特·毕晓普酒吧。虽然他与卡茜的同事格格不入,但他知道,他的出现对于卡茜来说是很重要的。不过,彼得总是尽量在别人走了后才到。他最不想做的事就是与一个财务经理或者艺术主管闲聊,广告方面的某些肤浅的东西使他厌烦。
  彼得推开毕晓普厚重的木门,在入口处停住脚步,以便眼睛适应里面昏暗的灯光。他的左边是写着每日专刊的黑板,右边是莫尔森的加拿大公司的啤酒广告,海报上是一身着红色比基尼的曲线优美的女人,葡萄叶覆盖着她向上翘着的乳房。彼得想,啤酒广告中对女性的蔑视,过去、现在和将来可能永远都会有。
  他继续往里走,寻找卡茜。屋子里凌乱地挤满了长长的灰色桌子,就像在海洋中处于交通拥挤状态的航空母舰一样。屋子的后面有两个人在玩飞镖。
  啊,他们在那儿!他们挤在一张靠墙的桌子旁,对面那些背部靠墙的人坐在长沙发上。墙上贴着另一幅莫尔森的女人海报。其他的人则坐在船长椅①上,手里端着酒杯。有几个人凑在一起吃一碗烤干酪的辣味玉米片。桌子很大,足够两三对人对话,谈话的人声音很大,以便声音能盖过音乐被对方听见。乐队正在演奏一首古老的Mitsou音乐,乐器的声音很大,谈话声压不住它。
  【① 一种有矮靠背和鞍状座的木椅。】
  卡茜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这是彼得当初爱上她的第一个原因。只是到了后来,他重新定义女性美的标准——倾向于啤酒广告上的那种身体有弹性的金发碧眼女人的美之后,他才发现了她墨黑的头发和薄嘴唇中蕴含的美。她坐在一条长沙发上,两边坐着两个同事——一个是托比吧?另一个是举止粗鲁的家伙汉斯·拉尔森。除非其中的一个先动,否则她没有办法出来。
  彼得走近时,卡茜抬头望着他,朝他挥手。
  卡茜脸上荡漾着灿烂的微笑,彼得在她笑时仍然可以感觉到心灵的悸动。他想坐在她的身边,但是眼前的就座情况是不允许他那样的。
  卡茜又微笑了,脸上洋溢着爱意,然后她抱歉地耸耸肩,向他打手势叫他坐附近桌子的空座位。
  彼得走过去,卡茜的同事往一旁移了移为他腾出了空。他发现自己的左边坐着浓妆艳抹的秘书和产品协调员,右边坐着假知识分子。
  像往常一样,假知识分子的前面放着一个图书阅读器,从阅读器外壳的窗口望过去还可以看见数据卡,是普鲁斯特的作品。
  这个爱卖弄的杂种!
  “晚上好,博士,”假知识分子说。
  彼得笑笑。“你好!”
  假知识分子将近五十岁,身材就像里夫队在斯坦利杯冰球赛中获胜的希望一样小。他的手指甲长长的,头发脏脏的,就像在进行冰球训练的霍华德·休斯。
  其他的人都朝他示意。桌子对面的卡茜给了他另一个特别的微笑。他的到来足以使这些不同的谈话即刻停止。
  卡茜右边的汉斯抓住了这个机会吸引人们的注意力。
  “老婆今晚不在家,”他向大家宣布,“去看她侄女了。”汉斯好像忘了那也是他的侄女。“这就意味着我是自由的,女士们。”
  桌子旁的女人发出哼的声音或者咯咯的笑声。她们以前都听过汉斯说类似的话。
  无论如何汉斯也算不上英俊:他的金发脏脏的,看上去就像是一战时期的步兵。但是,他难以置信的大胆却能吸引人——即便是对他的不忠不齿的彼得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身上具备某种生来就有的讨人喜欢的东西。
  一位涂脂抹粉的女士抬头望着他,猩红的口红衬托出她的嘴唇比实际形状要大。“对不起,汉斯,我今晚要洗头发。”
  大家笑了。彼得朝假知识分子望过去,想知道洗头的概念是否可能引起他的特别注意。没有。
  “而且,”这个女人说,“女孩应该有自己的标准。我恐怕你达不到。”
  坐在卡茜左边的托比哧哧笑了。“是呀,”他说,“他们管他叫小汉斯,这可不是白叫的。”
  汉斯咧着嘴笑了。“正如我爸爸过去说的那样,你可以经常打‘擦边球’。”他看着那位涂脂抹粉的女士说,“还有,不要等到被我撞了以后才撞它!”他大声地说着,对自己的才智洋洋得意。“问问财会的安·玛丽。她会告诉你我有多棒。”
  “安娜·玛丽,”卡茜纠正他。
  “详细资料,详细资料,”汉斯挥动着一只猫爪一样的手说。“不管怎样,如果她不愿帮我证明,你们可问问工资册上那个金发临时工那个长着两个小甜瓜的人。”
  彼得开始对这个厌烦起来。“那你为什么不与她约会呢?”他指着莫尔森海报上的女人说,“如果你妻子碰巧回来,你可以把她折成纸飞机送出窗外。”
  汉斯又叫起来。他的脾气真好。“嘿,博士说起笑话来了!”他说,挨个巡视大家,邀请大家都来分享彼得的玩笑中应有的奇妙。
  彼得尴尬地把目光移开,一个在服务的年轻招待正好看见了他。
  彼得朝他使了个眼神,他走了过来。彼得要了一大杯橙汁,他不喝酒。
  但是,汉斯可不放过他。“博士,继续。给我们再讲一个笑话。你肯定在工作中听过不少。”他又叫起来。
  “好,”彼得决定为卡茜而努力适应这里。“昨天我跟一个律师谈话时,他讲了一个有意思的案子。”
  两个女士嚼起玉米片来,显然对他的笑话不感兴趣。其他人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有一个女人用装沙拉调味品的瓶子敲她丈夫的头,杀了他。”
  彼得听到这个笑话只是一个关于丈夫杀妻子的笑话而已,但是他忍不住要进行角色转换,希望向汉斯的脑子中灌输这一观点:汉斯的妻子可能不赞同他与别的女人调情。
  “然后,”彼得继续说,“案子最后进行审判,戴着假发的律师想介绍凶器。她拿起调味瓶离开她的桌子。瓶口仍然还有一个小玻璃塞,瓶子里大部分都是液体。她拿着瓶子开始向审判长走过去。‘尊敬的审判长,’她对审判长说,‘这就是谋杀的工具。我想把它归为刑事展示第一号。’律师握着它到了灯下。‘你可以看到,里面装满了油和醋——’这时,辩护律师站起来,捶打前面 的桌子。‘尊敬的审判长,我反对!’他叫道。‘证据不能混合!’”
  大家都盯着彼得。彼得咧着嘴笑笑表示笑话讲完了。
  虽然卡茜前一个晚上听过,她还是尽力发出了笑声。
  “不能混合,”彼得无力地又说了一遍。
  大家还是没有反应。
  他看着假知识分子,后者屈尊地发出一小声笑声。他听懂了,或者假装听懂了。但是其他人都茫然。
  “不能混合,”彼得说,“它的意思是它们不能混合,”他看着一张张脸说。“油和醋。”
  “哦,”一位涂脂抹粉的女士说,另一个则发出“嚯嚯”的声音。
  彼得的橙汁来了。
  汉斯做了一个炸弹正在落下的手势,吹出了一声表明炸弹落地的口哨,然后发出一声类似爆炸的声音。他抬起头说:“嘿,各位,你们听到关于妓女……”  彼得又忍受了一个小时的煎熬,不过好像不止一个小时。
  汉斯继续高谈阔论关于女人的话题。
  最后,彼得听够了这些噪音,也喝够了难喝的橙汁。他望着卡茜,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看表。她微笑了,这种微笑只给彼得,好像是说谢谢你的纵容,然后二人站起来准备离开。
  “这么快就走了,博士?”汉斯说,他的话很明显被忽视了。他的左臂搭在一个女士的肩上。
  彼得点点头。
  “你真应该让卡茜在外面待久一些。”
  这种不公正的话让彼得很不高兴。彼得随意地点点头,卡茜说了“再见”,然后他们朝门口走去。

  才七点半,但是天已经全黑了,耀眼的街灯使星光黯然失色。
  卡茜挽着彼得的手臂,他们慢慢地走着。
  “我非常讨厌他,”彼得说,他的话就像冷凝物发出的烟雾。
  “谁?”卡茜问。
  “汉斯。”
  “哦,他不伤害谁,”卡茜说,边走边靠彼得更近。
  “总是叫,却不咬人?”
  “唔,我不想这么说,”她说,“他确实好像与办公室的每一个人都约过会。”
  彼得摇摇头。“难道她们看不清他的本质?他只要一样东西。”
  她停下来,踮起脚吻他。“今晚,我的爱人,我也只要一样东西。”
  他们望着对方,相互会心地微笑。外面好像不再冷了。

  他们美美地享受了一次性爱带来的愉悦,裸露的身体交融在一起,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爱欲。十二年的婚姻、十七年的同居生活,自从他们十九岁时第一次约会后,他们已经了解对方身体的节奏。然而,即便共同生活这么久,他们还是能够发现新的方法使对方吃惊,给对方愉悦。
  半夜后,他们带着爱意在彼此的手臂上睡着了,平静、放松、精疲力尽。
  但在凌晨三点,彼得惊醒了,浑身是汗。他又做梦了——同样的梦,到现在已经缠绕了他十六年。
  他躺在手术台上,被人宣布死亡,但是却没有死。手术刀和胸骨锯切入他的身体,器官被人从他残缺的躯体中取出来。
  卡茜被彼得突然的动作惊醒,她赤裸着身体,起床帮他倒了一杯水,然后坐下。就像以往的许多个夜晚,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直到恐惧过去。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三章

  彼得在杂志和网上看过那些广告。“永葆青春!现代科学可以防止你的身体变老。”直到他在《今日生物科技》上看到一篇关于这方面的文章,他才没把它当做骗局。
  加利福尼亚的一家公司明确表示,花两亿美金可以使人永生。
  彼得认为这不可能,但是其中的科技听起来很有吸引力。而且,他既然已经四十二岁了,他知道他和卡茜只有几十年在一起的时间,这是生活中惟一让他悲哀的事。
  不管怎样,这家公司——生命无限公司正在北美举行学术讨论,宣传他们的方法。按预期安排,他们来到了多伦多,在皇家约克酒店租用了会议场所。
  彼得和卡茜没有驾车去多伦多市中心,而是坐地铁到了总站,从这里可以直接去酒店。讨论会正在豪华的安大略厅进行。大约有三十个人出席,而且——
  “哦。”卡茜轻声地对彼得说。
  彼得抬起头。科林 戈多伊正走过来。他是卡茜的朋友内奥米的丈夫,多伦多自治银行的副行长——喜欢炫耀的富人。彼得很喜欢内奥米,但是对科林不屑一顾。
  “彼得!”科林的声音很大,房间里的每个人都回过头来看他们。科林结实的手朝彼得伸过来,二人握了握手。“还有美丽的凯瑟琳,”他说道,靠过去吻了卡茜,虽然卡茜很不情愿这样。“见到你们俩实在是太好了!”
  “嗨,科林,”彼得翘起拇指,指着房间的前面,那里是主持人的位置。“想过长生不老没有?”
  “听起来很诱人,是不是?”科林说。“你们俩呢?幸福的两口子不能忍受被死亡分开?”
  “我只是对生物医学工程感兴趣,”彼得说,对科林的猜想多少感到厌恶。
  “当然,”科林的语气有些生气和狡猾,“当然。还有卡茜,你不想永葆青春吗?”
  彼得觉得有必要维护自己的妻子。“科林,她有化学学位。我们都是对方法背后的科学感兴趣而已。”
  就在这时,从房间的前面传来了主持人嘹亮的声音。“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准备开始。请大家就座。”
  彼得发现一排座位还有两个空余的位置,他迅速地朝座位走过去,卡茜跟在他后面。每个人都坐好听销售宣传。
  “纳米技术是长生不老的关键,”来自生命无限公司的家伙对听众说。这是位强壮的非裔美国人,四十多岁,花白的头发,笑容可掬。他的衣服价值两千美金。“我们的纳米技术机器能防止任何一种衰老。”他指着墙上屏幕的画面——一张放大的用显微镜可见的机器人。“这里有一个,”他说,“我们把它们叫做‘保姆’,因为它们照顾你们。”
  他哈哈笑了,听众也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现在,分布在你们身体各部位的‘保姆’是如何防止你们变老的呢?”他问。“很简单。衰老的大部分是由某些基因上的计时器所控制的。不过,你不能去掉这些计时器——它们是管理身体程序必需的。但是,我们的‘保姆’能够浏览这些计时器的设置,然后按要求重新设置它们。‘保姆’会把你们身体正在生成的DNA与你们原有的DNA的图像进行对照。如果出现了错误,DNA就会在微粒子的层次上得到纠正。事实上,这与无错误的计算机通讯没有太大区别。校验允许快捷和准确地比较。”
  “身体里有毒废物聚集引起的身体创伤也是衰老的一个主铱分,但是我们的‘保姆’会负责为你们照看这一切,清除废物。”
  “诸如关节炎、风湿症的自体免疫问题也是衰老的一个组成部分。我们在尽力治愈艾滋病的过程中对自体免疫的问题有了很大的了解,而且现在我们能解决随之而来的几乎所有问题。”
  “但是衰老的最糟糕的部分是记忆力和认知功能的丧失。很多情况下仅仅是由于维生素B6或B12的缺乏引起。乙酰胆碱和其他神经传递素的不足也是一个原因。我们的‘保姆’还为你们平衡所有这些物质的水平。”
  “那么早老性痴呆病是怎么回事?它是在特定年龄形成的基因方面的问题,虽然它的发作也是由高含量的铝引起。我们的‘保姆’吞下基因并且受到感染,同时,控制调节基因的活动。如果早老性痴呆病指令在你的DNA中存在,我们发现它—、不是每个人都有——然后使它完全不能出现。”
  这个男人笑了。“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如果我被抢劫犯射中胸部,所有的这些都无济于事。好,运用生命无限公司的专利技术,我们甚至可以使你挺过这一关。是的,子弹会使你的心脏停止跳动——但是我们的‘保姆’监控着你血液中的氧气量,如果需要,它们自己可以像拖拉机那样工作,把血液输送到大脑,带来红血细胞。还有,对,你将需要一个心脏移植或许还有别的修补工作,但是你的大脑将保持活着直到这些工作做完为止。”
  “好——嘿,你现在还在想:如果那个抢劫犯击中了头部怎么办?”这位推销员举起一张薄薄的像是银箔的东西。“这是聚酯D5。它与聚酯薄膜相似。”他握着薄片的一角,让它在空中飘动。“还不到半毫米厚,”他说,“但是看这个。”他开始把薄片贴在一个正方形的金属框架上,从四面包紧。然后他拿出一把枪口安装消音器的枪。“不要担心。”他说,“我得到了特许。”他哈哈地笑。“我知道加拿大人对枪的感觉。”
  他对着箔片一角开枪射击。枪响了,打雷般的,彼得看到枪口飘着缕缕烟雾。台后的帷幕发生了某些变化。
  推销员仔细检查金属聚酯薄膜片,然后举起来。“没有洞。”他说——确实如此。箔片在空调的微风中飘荡,起了皱纹。“聚酯D5原来是为军事开发的,现在被广泛地运用于全世界警察的防弹服制造。正如你们看到的那样,它非常有弹性——除非被快速击中。然后它缩紧,变得比钢还硬。我刚才射的子弹立刻弹开。”他回头看,助手正拿着一把金属钳夹着什么东西走上台来。他把东西扔人工作台上的一个玻璃缸中。“这就是弹片。”
  推销员面向听众。“我们在头骨上包上一层薄的、有孔的聚酯D5。当然,我们不必剥掉头皮来做;我们只是注入纳米技术的寄生物,然后使它们对准目标。头骨被这东西保护,就是挨子弹,或者是车撞着你的头盖骨,或者从建筑物上头朝下跌落,你的头都不会有事。聚酯变得非常硬,几乎没有什么打击可以传递到你的大脑中。”
  他给听众一个灿烂的笑容。“这正与我刚开始时说的一样,各位。我们可以这样为你们进行全套配备,这样你们就不会死——也不用经历衰老,不用经历你们想像到的任何一种事故。不管有什么意图和目的,我们向大家承诺:千真万确的永生。现在,有接受我们计划的吗?”

  这是本月的第一个星期天。按照老规矩,晚餐在彼得的岳父母家吃。
  卡茜的父母住在北约克海湾景街。邱吉尔夫妇的房子是一幢六十年代的联体建筑,有一个车库。它曾经一度被认为是适合居住的好地方,但现在它两边奇形怪状的房子使它像侏儒一样,而且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照不到太阳。车库上方有一个没有球网的生锈的篮球架。
  卡茜触摸拇指纹屏,打开门锁。她率先进了门,彼得跟在她身后。
  卡茜大声叫道:“我们回来了!”
  她的母亲就出现在顶楼层,迎接他们的归来。邦尼·邱吉尔——上帝保佑,这是她母亲的名字,母亲六十二岁,个子不高,衣着整洁,头发灰白,但她却不愿染发。彼得非常喜欢她。
  卡茜和彼得爬上了楼,走进客厅。这些年彼得来过很多次,但是他还是不太习惯它的外观。屋内只有一个小书架,上面放着一些CD和镭射影碟,其中还有一整套自一九九八年以来的花花公子录像玩伴日历。
  卡茜的父亲教体育课。体育老师曾是年幼彼得的克星,成人未必都是聪明的,这个模糊的概念即来自他对体育老师的看法。更糟的是,罗德·邱吉尔把他的家当做一个高中足球队来管理,一切都得准时开始。
  邦尼正在忙碌,以便时钟敲响六点时能把食物在桌上摆好吃饭。当然,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座位,但是大家都遵照罗德教练的指示。
  罗德坐在桌子的首席,邦尼坐在他的对面,卡茜和彼得面对面坐在桌子的两边,有时他们会在罗德沉浸于自己无聊的故事时调调情。
  这是火鸡月——每年三月的第一个周日的晚餐由火鸡、烤牛肉和小鸡肉组成。
  罗德拿起切肉刀,他总是第一个分食物给彼得——“我们的客人先来。”他似乎在强调这一点:即便彼得与他的女儿结婚十三年了,彼得仍然是这个家庭的外人。“彼得,我知道你想要什么——鸡腿。
  “事实上我更喜欢白肉。”彼得礼貌地说。
  “我以为你喜欢黑肉。”
  “我喜欢黑色的小鸡肉,”彼得回答,每年三月的第一个周日都这样。“我喜欢白色的火鸡肉。”
  “你确定吗?”罗德问。
  不,我这样说下去真他妈的就是在编戏。“是的。”
  罗德耸耸肩,把刀切入了鸡胸。他是一个自负的男人,已经退休一年了,头发染成棕色——那就是他剩下的头发的颜色。他把右边头发留长,梳好后盖住秃顶的部分。这身装束与穿田径服的迪克范帕藤一模一样。
  “卡茜小的时候喜欢吃鸡腿。”罗德说。
  “我现在还喜欢,”卡茜说,但是罗德好像没有听见。
  “我那时常常给她一个大鸡腿,看着她使劲咬鸡腿的样子。”
  “她有可能会噎死,”邦尼说。
  罗德咕哝说:“孩子们会自己照顾自己。我还记得她有一次从楼梯上摔下来。”他笑了,好像生活应该是一场有趣的大闹剧。他望着邦尼。“你比卡茜更沮丧。她得等到来了足够多的听众时才开始哭。”他摇摇头。“小孩子的骨头是橡胶做的。”
  罗德递给彼得一个碟子,里面盛着两块切得参差不齐的火鸡胸肉。
  彼得接住碟子,拿过装满烤土豆的碗。现在看来,在本特·毕晓普酒吧度过的每个周五夜晚好像并不是那么糟糕。
  “我的手疼了好几个星期,”卡茜有一点点为自己辩护。
  罗德哈哈笑。“依赖别人生活。”
  彼得的腿上还有一道高中体育课意外事件留下来的疤。那些可恨的体育老师,还有那些有趣的伙伴们。他等到每个人都分好了菜,然后倒了肉卤盘的肉汁,再把它递给罗德。
  “不,谢谢,”罗德说,“我这些天不吃过多的肉汁。”
  彼得想是不是问问为什么,不过还是决定不问,然后把肉卤盘递给卡茜。他转过来对着他的岳母,微笑着问她:“邦尼,你有什么新鲜的事情没有?”
  “啊,有啊,”她回答,“我每周三晚上课,法语会话。我想是我学它的时候了。”
  彼得感动了。“对你有好处,”他说,转过来对着罗德说:“这是不是意味着你每周三晚上都要自己照顾自己?”
  罗德咕哝着说:“我在食品店那里买点吃的。”
  彼得大笑。
  卡茜对母亲说:“火鸡味道不错。”
  “谢谢你,亲爱的,”邦尼说,她微笑着。“我记得那次你在学校的感恩节表演会上扮演火鸡。”
  彼得扬起了眉毛。“我不知道这事,卡茜,”他望着岳父,“罗德,她演得怎样?”
  “我不知道,我没去。在我看来,看孩子们装扮成牲畜的晚会没有意思。”
  “但是她是你的女儿。”彼得说。心里真希望他去了。
  罗德吃了些煮熟的胡萝卜。彼得怀疑他那时可能去看一个男孩在小孩社团玩耍了。
  “爸爸对孩子从来就不感兴趣,”卡茜不带感情地说。
  罗德点点头,好像这是一个父亲应该采取的完全合理的方式。
  彼得的脚温柔地碰碰卡茜的腿。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四章

  二○一一年八月

  六个月的时间里,一年就过完了它的两个季节。在这一段时间其他的事物改变很多,难道这有什么好奇怪吗?
  彼得从网上下载了这个星期的《时代》杂志,浏览信息:世界新闻、人物、里程碑。
  里程碑。
  出生、结婚、离婚、死亡。
  并不是所有的人生里程碑都按人们的预定进行。那些闻名遐迩的罗曼史的结局是什么?为消除人们挥之不去的不适和空虚创办了一些杂志,这些杂志的名字是什么?幸福结局的标志是什么?
  彼得还记得以前的周六下午是什么样子。慵懒。充满爱欲。一起读报纸。看一小会儿电视。有时候躺在卧室。
  里程碑。
  卡茜下了楼。彼得瞥了她一眼,他抬头的眼神中有一种希望,希望他能看到年老的卡茜,那个他爱着的卡茜。他的目光落回文章阅读器。他叹了口气,并不是演戏,让她听见,而是发自内心的。这是重重地呼出的一口气,他试图把悲哀压抑在心中。
  在那快速的一瞥中,彼得打量了她一番。她穿着一件破烂的T恤衫和一条宽松的牛仔裤,没有化妆,头发没有梳,草草地理了理,扎成一束披在肩上。没有戴隐形眼镜,戴的是镜框眼镜。
  彼得又小声地舒了一口气。她鼻梁上不架着这副厚眼镜更好看些,但是他记不起上一次她戴隐形眼镜是什么时候了。
  他们已经六个星期没有做爱了。
  全国的平均情况是一周二点一次。《时代》里面写的。
  当然,《时代》是美国杂志。或许加拿大这儿的平均情况不一样。
  或许吧。
  今年是他们结婚十三周年。
  可是他们已经他妈的六个星期没有做爱了。六个无性星期。
  他又抬头看了看。她站在那里,站在第三级台阶上,装扮得像个他妈的假小子。
  她今年四十二岁。她的生日是上个月。她仍然保持着苗条身材—』是彼得现在看见的那样。这些T恤衫、宽松的毛衣和长衬衫——她喜欢的这些“袋子”——掩饰了这一切。
  彼得敲了敲翻页键。他低下头,把心思收回到自己的阅读上。他们过去每周六下午都做爱。但是,上帝,如果她准备穿成那样子……
  眼前的这篇文章他已经读了三段,但是他根本不知道里面写的什么东西,其实,他根本没看进去一个字。
  他又一次抬头看。卡茜还站在第三级台阶上俯视他。他们相互对视了一会儿,然后移开了目光。再然后,她扶着楼梯的扶栏下楼走进了客厅。
  彼得盯着杂志说:“晚饭想吃点什么?”
  “我不知道。”她回答。
  我不知道。这是卡茜王国的国歌。上帝,他讨厌听到这个。你今晚想做什么?晚饭想吃点什么?想去度假吗?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他妈的。
  “我想吃鱼,”彼得说。他再一次敲了敲翻页键。
  “随便什么,只要你高兴。”她说。
  只要你跟我说话我就会高兴,如果你不他妈的穿成那么随便我就高兴了,彼得想。
  “或许我们可以打电话订点什么,”彼得说。“比萨饼也行,一些中国菜也行。”
  “什么都行。”
  他又翻了一页,新的词汇布满了屏幕。
  十三年的婚姻。
  “或者我给萨卡打个电话,”他说,试探她的口气。“出去与他大吃一顿。”
  “如果你想那样。”
  彼得关掉了文章。“真他妈的,那并不是我想的。你想怎么样?”
  “我不知道。”
  彼得知道,这样已经几个星期了,烦恼在心里滋长,压力在增加,一场爆发即将到来,他的叹息从来就没有把压抑的情感完全释放出来,把准备爆发的火气足够地发泄出来。“或许我应该与萨卡出去,然后就不回来了。”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屋子里,站在他的对面。她身后是向上延伸的楼梯。她的下嘴唇看上去有一点点颤抖。她的声音很小:“如果那样使你高兴的话。”
  要解体了,彼得想。马上就要解体了。
  彼得又打开了杂志的文章,但马上又啪地关掉了。“完了,是不是?”
  十三年……
  他应该现在就从长沙发上站起来,然后离开。
  十三年……
  “上帝啊,”彼得说,陷入了沉默。
  他闭上了眼睛。
  “彼得……”
  他的眼睛仍然闭紧。
  “彼得,”卡茜说,“我与汉斯·拉尔森 睡过。”
  他看着她,嘴巴张开,心脏剧烈地跳动。她没有看他的眼睛。
  卡茜迟疑地走到了客厅的中央。
  好几分钟,两人都沉默不语。
  彼得的胃开始痛起来。最后,他说:“我想知道细节。”他的声音急躁、不自然,好像他被风吹倒了似的。
  “这重要吗?”卡茜轻声地说,没有看他。
  “是,这重要,当然重要。这样有多久了……”他停了停。“这暧昧关系持续多久了?”上帝,他从来就没想过在这种情况下用关系这两个字。
  她的下嘴唇又颤抖起来。她向他走近一步,好像想坐在沙发上,坐在他身边,但是当她看到他的表情时,她犹豫了。相反,她慢慢地走到一张椅子边。她坐了下来,很疲倦,好像走到客厅的小小几步都是她生命中最漫长的几步一样。她小心地把手放在膝盖上,看着它们。“这不是关系。”她轻声地说。
  “你到底要把它称作什么?”彼得说。他的用词很愤怒,但语气不这样,这是筋疲力尽的、没有一丝生气的语气。
  “这是……不是暧昧关系,”她说,“真的不是。它只是发生了。”
  “怎样发生的?”
  “一个周五夜晚,下班后。那次你没来。汉斯叫我捎他去地铁。我们一起回到公司的停车场,上了我的车。停车场没人,而且很黑。”
  彼得摇摇头。“在你的车上?”他说。他停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轻声地说道:“你——”下一个词慢慢地、不由自主地从他的唇间吐出来,他耸耸肩,好像没有其他更好的词可用——“荡妇”。
  她的脸涨红了,双眼也红红的,但是她没有哭。她的头左右轻轻摇动,好像试图反驳这个字眼,这个以前从来没有人对她用过的字眼。但最后她也耸耸肩,或许是接受了这个词。
  “发生了什么?”彼得问,“你到底做了什么?”
  “做爱。这就是全部。”
  “怎样做爱?”
  “正常的。他只是脱掉了裤子,撩起了我的裙子。他——他没有抚摸我任何地方。”
  “但你还是湿了,是不是?”
  她发怒了。“我——我喝多了 。”
  彼得点点头。“你过去从来不喝酒。与他们一起工作前,你从来不喝酒。”
  “我知道。我不会喝了。”
  “还发生了什么?”
  “没有了。”
  “他吻你了吗?”
  “之前吻了,以后没有。”
  “他说了他爱你,是吗?”讽刺的语气。
  “汉斯对谁都这么说。”
  “他对你说了吗?”
  “说了……但那只是说说而已。”
  “你对他说了吗?”
  “当然没有。”
  “你——你达到了高潮没有?”
  “没有,”耳语一般的回答。然后,一滴泪滚到了她的脸颊。“他——他问我达到高潮没有。好像任何人都会那样,那样进进出出。他问我。我说没有。然后他笑。笑完以后拉上了裤子。”
  “什么时候发生的?”
  “你还记得那个周五我回来得很晚,还洗了澡?”
  “不记得。等等——是。你晚上从来不洗澡的。但那是几个月以前——”
  “二月。”卡茜说。
  彼得点点头。不管怎样,事情发生那么久了,这样还可以更能忍受。“六个月以前——”
  “是的,”她说。接下来的话像连环的子弹,撞击着他的心。
  “那是第一次。”
  所有愚蠢的问题涌入他的脑海。你的意思是还有其他几次是的,彼得,这就是她的意思。“有几次?”
  “还有两次。”
  “一共三次。”
  “是。”
  “难道‘暧昧关系’这个词在这儿不对?”又是讽刺的语气。
  卡茜沉默。
  “上帝,”彼得轻声地说。
  “不是关系。”
  彼得点点头。他知道汉斯是什么样的人。当然这不是“关系”。当然中间没有爱。“只是性,”彼得说。
  卡茜很聪明,没有接他的茬。
  “上帝,”彼得又说了这句话。他手里还拿着杂志阅读器,盯着它,想把它扔到屋子对面,砸到墙壁上。过了一会儿,他只是把它扔到了身旁的长沙发上,靠垫把它弹了起来,没有发出声音。“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他问。
  “三个月以前。”她说,声音微弱。“我曾经努力鼓起勇气想告诉你。我——我认为我做不到。我试了两次,但就是没有勇气。”
  彼得什么也没说。没有合适的反应,也没有应付的方法。什么也没有。一个深渊。
  停了好长一段时间后,卡茜说:“我我想过自杀。”她的声音就像黎明前的风一样弱。“不过,不是服毒或者割脉—』是那种看起来就像是自杀的方法。”她慌乱地看了看他的眼睛。“交通事故。我准备开车撞墙而死。那样,你还能够爱我。你将永远不会知道我做了什么,然后……然后你会带着爱意怀念我。我试过。我准备好那样做了,但是,最后一刻,我还是把车转回来了。”双颊挂着泪水。“我是个懦夫。”她最后说。
  沉默。彼得努力想弄清楚这一切。问她是不是准备跟汉斯一起已经没有意义了。汉斯不想要感情关系,不想要真正的感情关系,不想与卡茜或者任何女人发生真正的感情关系。汉斯,操你妈的汉斯。
  “你怎么可能与汉斯有染?那么多的人你为什么偏偏与汉斯?”彼得问,“你知道他是什么东西。”
  她看着天花板。“我知道,”她轻声地说,“我知道。”
  “我一直试图做一个好丈夫,”彼得说,“你知道的。我在方方面面都尽力支持你。我们无话不谈,没有不交流的问题,无论如何你也不能说我不听你说话。”
  她的声音第一次变得尖锐起来。“几个月以来我一直是哭着入睡的,你知道吗?”
  他们的床头有一对电扇,他们把电扇当做噪音器,一来可以盖住外面的汽车噪音,二来也可以挡住相互间偶然发出的酣声。
  “我不可能知道这个。”他说。
  他快入睡时偶尔注意到身旁的她在颤抖。半梦半醒的他毫无根据地认为她在手淫,他自己也有这种想法。
  “我必须好好想一想,”他慢吞吞地说,“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她点点头。
  彼得向后仰着头,筋疲力尽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上帝,我必须在脑子里回顾这六个月发生的事。我们在新奥尔良度过的假期,那是在你和汉斯以后发生的事。那次我们借了萨卡的小别墅过周末,那也是在以后。现在一切不同了,所有这一切都不同了。从那次以后,所有记忆的画面,所有的快乐时光都是假的,都被玷污了。”
  “我很抱歉,”卡茜说,声音非常轻。
  “抱歉?”彼得的声音冷冰冰的。“如果只发生了一次,你可能觉得抱歉。但是三次啊?他妈的三次呢?”
  她的嘴唇在颤抖。“我确实抱歉。”
  彼得又叹了口气。“我给萨卡打电话看他是不是有空吃晚饭。”
  卡茜沉默。
  “我不想你一起去。我想单独跟他谈谈。我要把事情理清楚。”
  她点点头。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五章

  从十几岁开始,彼得就认识萨卡·穆罕默德了。他们住在同一条街上,然而,穆罕默德进的是私立学校。他们的友谊看起来似乎没有发展前景。萨卡对体育非常着迷,彼得却对他们学校的年鉴和报纸之类的东西感兴趣。萨卡是虔诚的穆斯林,彼得却对什么都不太虔诚。但是他们在萨卡家搬入社区后不久就相处得很好。他们有相似的幽默感,都喜欢读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作品,而且他们都是星球旅行比赛的专家。还有,当然,彼得不喝酒,萨卡对这一点很高兴。虽然萨卡要在有酒经营许可的餐馆吃饭,但是只要有可能,他就会避免与那种饮酒的人坐在同一张桌子旁。
  萨卡进了滑铁卢大学学计算机科学,彼得在多伦多大学学生物科学工程。他们在大学期间一直保持联系,通过互联网电子邮件互通信息。萨卡在温哥华①紧衣缩食过了短短的一段时间,回到多伦多,自己开了一家高科技启动公司,从事专家系统的设计。
  虽然萨卡已经结婚并且有三个孩子,他还是常常和彼得一起出去吃饭,而且总是两个人单独出去。
  【① 加拿大西南部港市。】
  他们俩总是在索尼·戈特利百餐馆吃晚餐。这家熟食店在巴瑟斯特和劳伦斯街,位于多伦多的犹太人地区的中心。虽然萨卡勇敢地尝试扩大自己的味觉体验,但彼得还是不能忍受巴基斯坦的烹饪,而且萨卡必须在伊斯兰教风味的地方吃饭,这些食物大多数也是符合犹太教规定的极好的食物。因此,现在俩人坐在他们的老地方,四周是一些用依地语①、希伯来语和俄语聊天的人。
  【① 犹太人使用的国际语。】
  他们点了菜后,萨卡问彼得有没有新鲜的事。
  “没有太多。”彼得说,有些戒备的语气。“你呢?”
  萨卡讲了几分钟,提到他的公司收到了为安大略省新民主党制造专家系统的合同。新民主党只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掌了一次权,但总希望卷土重来。在加拿大社会主义政府从人们现有的记忆中消失前,他们希望搜集那些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实际掌权的党派成员的信息。
  彼得心不在焉地听着。通常情况下,他觉得萨卡的工作有吸引力,但今晚他的思绪在九霄云外。侍者为他们送来了一罐低热量可乐和一篮口味多样的百吉饼。
  彼得想告诉萨卡他与卡茜之间发生的事情。他张了好几次嘴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就失去了勇气。如果萨卡知道后会怎么想他?会怎么想卡茜?彼得开始想自己不告诉萨卡的理由是由于萨卡的宗教;萨卡的家庭在多伦多的穆斯林团体中是个显赫的家庭,彼得还知道他们仍然实施包办婚姻。但这不是原因。他只是不能让自己对任何人——任何人大声说出发生的事情。
  虽然彼得并不饿,他还是从篮里拿了一块罂粟籽百吉饼,抹了些果酱在上面。
  “凯瑟琳怎样?”萨卡问,一边吃着一个黑麦百吉饼。
  趁着嘴里塞满东西,彼得花了几分钟想了想,最后才说:“很好。她很好。”
  萨卡点点头,算是回答了。
  又过了一会儿,萨卡问:“九月的第二个周末去北边旅行怎么样?”
  到现在已经六年了,彼得和萨卡总会在一个周末离开多伦多到卡瓦萨斯野营。
  “我——我回头再告诉你吧。”彼得说。
  “好吧。”萨卡又吃了一块百吉饼。
  彼得喜欢那些野营时度过的周末。他并不特别喜欢户外活动,但他喜欢看星星。他对每年的短程旅行从来就不是真正地赞同,但只要是与萨卡一起做过两次的事就会成位可侵犯的传统。
  离开是件好事,彼得想。非常好。
  但是——
  他不能走。
  今年不能。或许永远不能。
  他不能把卡茜独自一人留下。
  他不能,因为他不确定卡茜是不是的确独自一人。
  真他妈的,操他妈。
  “我回头再告诉你吧。”他又说了一遍。
  萨卡微笑着说:“你已经说过了。”
  彼得意识到:如果他今晚不把脑子里想的事情说出来,那么整个晚上将会是他的灾难。“我的公司为你做的新脑部扫描仪的工作情况怎样?”
  “很好。它将真正地简换我们的神经网研究。奇妙的机器。”
  “真高兴听到这些,”彼得说,“我一直在改进它,努力使它的分辨率达到更高的水平。”
  “现在的分辨率对于我现在做的这类工作已经绰绰有余了,”萨卡说,“为什么你还想要更高的呢?”
  “还记得我在多伦多大学修实习课时的事吗?我跟你说的那个在手术台上苏醒过来的器官捐献者?”
  “记得,”萨卡浑身发抖。“你知道我的宗教是怀疑器官移植的。我们认为尸体应该完整地还给泥土。像那样的故事使我更相信这一点。”
  “我还常常做这方面的噩梦。但是我想我很快就会终结这个噩梦了。”
  “哦?”
  “我们为你的工作开发的扫描仪只不过是整套机器的第一步。如果你愿意,我确实想开发一个超级脑电图仪,那样就可以发现大脑的任何一种电子活动。”
  “啊,”萨卡眉毛往上扬。“因此你就可以知道一个人是不是真的死了?”
  “准确地知道。”
  侍者拿来了他们的主菜。彼得要的是一份蒙特利尔熏肉和黑麦面包,还有一个装着各种芥末的旋这转架和半块马铃薯饼——这些被萨卡称做彼得心脏病发作的成套工具。萨卡要的是鱼丸冻。
  “确实是这样,”彼得说。“到现在我已经为此寻觅了多年,但是我最终还是发现了我想要的突破。信号和噪音的比率问题是我的难题,但是我在上网时发现一些为无线电天文学创立的运算法则,他们最后还是解决了我的问题。我现在有一部超级脑电图仪样品在工作中。”
  萨卡放下了他的叉子。“也就是说,你能看到最后一个神经活动?”
  “的确如此。你知道标准脑电图仪是如何工作的吗?大脑数以十亿计的神经元每一个都在不断地接受刺激性的突触输入、抑制的输入或者二者的结合,是不是?结果是每一个神经元的隔膜电压的不断波动。脑电图仪测量的就是电压。”
  萨卡点点头。
  “但是在标准脑电图仪中,传感器电线在直径上要比单个的神经元大得多。因此,传感器电线测量的不是每一个神经元的隔膜电压,而是电线下的那一部分大脑所有神经元的隔膜电压总和。”
  “对,”萨卡说。
  “而且,数字不精确是问题的起因。如果只有一个神经元,或者好几打甚至是好几百的神经元在对突触输入产生反应,电压数将是低于脑电图仪能够读出的数量级。即便脑电图仪上显示的是水平线,大脑活动——甚至生命——可能依然在继续着。”
  “一个干脆的问题,”萨卡说。“干脆的”是他的口头禅。他用这个词来形容从明确的到细微的,到喜欢的,再到复杂的一切事物。“那你是说你已经找到了解决办法?”
  “是的,”彼得回答。“我的超级脑电图仪没有使用标准脑电图仪中的那些细小的电线,而是用了十亿多个纳米技术传感器。每个传感器跟神经元一般大小。传感器像浴帽一样覆盖着头骨。与标准脑电图仪的传感器获取一个给定区域的所有神经元综合信号不同,我的这些传感器具有高度的方向性,它们获取的是来自直接位于它们下方的神经元的隔膜电压。”彼得举起一只手。“当然,通过大脑的一条直线将截断数以千计的神经元,但是通过交叉参考来自所有传感器的信号,我可以离析出整个大脑的每一个神经元各自的电子活动。”
  萨卡又吃了一个鱼丸,“我知道你为什么有信号和噪音的比率问题。”
  “的确。但是现在我已经解决了。用这个设备我应该能够探测出大脑中的任何电子活动,即便它只不过是独立的神经元火花。”
  萨卡看起来很有兴趣。“你试过没有?”
  彼得叹了口气。“在痘物身上试过,在一些大狗身上。我得把扫描设备做得足够小,这样才能在老鼠和兔子身上用。”
  “那么这个超级脑电图仪是不是真的做了你想做的事?它是不是展示了实际死亡的准确又干脆的时刻——大脑电子活动的最终停止?”
  彼得叹了口气。“我不知道。现在我已经从拉布拉多猎狗的脑电波中取得了十亿字节的记录,但是我不能得到它们的死亡许可。”他在肉上撒了更多的芥末。“惟一合理验证它的方法是在快死的人身上做。”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六章

  彼得敲敲门,然后悄悄地走进慢性病护理中心的单人病房。一位大约九十岁的虚弱妇人坐在床上,床的后部支成了四十五度角,两袋透明的静脉注射液吊在她床头的杆子上,床右边的吊杠上放着一个微型电视机。
  “你好,芬内尔夫人,”彼得轻声地说。
  “你好,年轻人,”妇人说。声音虚弱而且嘶哑。“你是doctor吗?”
  “不,至少不是医学doctor。我是工程师。”
  “你在哪里受训练?”
  “不是那种工程师。我是——”
  “孩子,我开玩笑的。”
  “对不起。孔医生说你很配合。”
  她和蔼地耸耸肩,正在往下滴的输液袋抖动了起来。“我试试。”
  彼得环顾四周。没有鲜花。没有问候卡。好像芬内尔夫人在这世界上孤身一人似的。他想知道为什么她还那么快活。
  “我,呃,想请您帮个忙,”他说,“我需要您帮助我进行一个实验。”
  她的声音就像是干枯的叶子被碾碎的声音。“什么样的实验?”
  “一点都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让你戴一个特殊的帽子,帽子里面有一系列的小电极。”
  叶子破碎着,好像是发出了噼噼的声音。
  芬内尔夫人指着臂下的几根管子。“我想,再多两个连接不会有什么伤害。你想让我戴多久?”
  “直到,呃,直到——”
  “直到我死,是不是?”
  彼得感觉到自己的脸变红了。“是的,女士。”
  “电极是用来干什么的?”
  “我的公司制造生物医学监测器。我们已经开发了一个一种高度敏感的脑电图仪的样本。你知道什么是脑电图仪吗?”
  “一种大脑电波监测器。”芬内尔夫人的脸好像不能动,孔医生说她中过一段时间的风。但是她的眼睛在微笑。她说:“不学东西的话,你不会在医院花费跟我一样多的时间的。”
  彼得乐了。“这台特殊的脑电波监测器与他们在这儿的标准脑电波监测器不一样,它的识别能力强得多。我想记录,唔……”
  “你想记录我的死亡,是不是?”
  “对不起。我并不想那么无动于衷。”
  “你不是这样。你为什么要记录我的死亡呢?”
  “是这样,你看,没有百分之百准确的方法确定大脑何时永久地停止了它的作用。我的新仪器应该能够记录死亡的具体时间。”
  “为什么要关心这个?我又没有亲戚。”
  “是这样,在很多情况下,就是因为我们不知道人是否真的死了没有,所以身体才被保持活着。我试图提出一个不仅是法律上的死亡的定义,而且是事实上的——能够证明人是死了还是活着的清楚明白的试验。”
  “这个如何帮助人们呢?”她说。她的语气很清楚,这对于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帮助器官移植,”彼得说。
  她挺直了脖子。“没有人想用我的器官。”
  彼得笑了。“或许是。但是有一天我的设备会确保我们不会意外地从那些还没有真正死亡的人身上取器官。它对于急救室和意外情况也有用,不会让医护人员太快地停止救护病人的努力。”
  芬内尔夫人想了想他说的话。过了一会儿,她问:“你是不是并不是真的需要我的允许?你完全可以把你的设备挂起来,就说是常规检查。无论如何,他们大半的时间都不解释他们在做什么。”
  彼得点点头。“我想是这样的。但是我认为问问你还是礼貌些。”
  芬内尔夫人的眼睛又微笑了。“你是一个非常好的年轻人……doctor。”
  “霍布森。不过,请叫我彼得。”
  “彼得。”她眼睛的皱纹起来了。“我来这儿好几个月了,没有一个医生自愿让我叫他的名。他们戳了我身体的每一个部分,但是他们还是认为保持情感上的距离是他们工作的一部分。”她顿了顿。“我喜欢你,彼得。”
  彼得也笑了。“我也喜欢你,芬内尔夫人。”
  这一次她的确是不含糊地笑了。“叫我佩吉。”她停了下来,她的思考加深了满脸皱纹的深度。“你知道,这是我进入这家医院以来,听到自己名字的惟一机会。那,彼得,你真的对死的那一刻感兴趣吗?”
  “是的,佩吉。”
  “那为什么不坐下来,坐得舒服一点。我告诉你。”她放低了声音,“要知道,我以前已经死过一回了。”
  “你说什么?”她看起来很清醒啊……
  “彼得,不要那样看着我。我没有疯。坐下,坐下继续。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彼得没有明确表态,微微挺直了脖子,找到了一张塑料凳,拉到床边坐下。
  “这件事发生在四十年以前。”芬内尔夫人说,山楂子般形状的头转过来面对彼得。“那时我刚被诊断得了糖尿病。我对胰岛素有依赖,但是我还没有意识到我应该多么小心。我的丈夫凯文去购物了。我已经注射了上午的胰岛素,但还没吃饭,电话响了,是一个我知道会唠叨不已的女人打来的,或者可能是。我发现自己在流汗,而且头疼,但是我什么也不想说。我发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胳膊在颤抖,视线也变得模糊。我正想跟这女人说点什么,要她挂掉,然后自己去吃点东西,这时候,我崩溃了。我当时是胰岛素反应。低血糖症。”
  由于中风失去了活力,虽然她的面部表情冷漠,但是声音不断地变得活泼起来。“突然,”她说,“我发现我在自己的身体之外。躺在厨房的地板上,我仿佛可以从上面看到我自己。我不断地往上升,越来越高,最后,一切都掉进了一条隧道,一条长长的螺旋型的隧道。在这条隧道的尽头有漂亮的、纯净的、明亮的光。光很明亮,但是,看着它你根本就不会觉得眼睛受伤害。这种平静、和平的感觉涌上了我的心头。这是一种绝对美妙的、毫无条件的接受,一种爱的感觉。我发现自己在朝那光线移动。”
  彼得的头偏了偏。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芬内尔夫人继续说:“在光圈的外部出现了一个人。我开始没有认出来,但突然间我发现是我自己。那个人看起来非常像我,但不是我。我生下来是双胞胎,但我的双胞胎姐姐玛丽在我们出生几天后死了。我意识到这是玛丽,她来迎接我了。她飘得更近了,抓住了我的手,然后我们一起沿着隧道往前飘,接近那束光线。
  “然后我开始看到自己生活中的一些图像,好像是在放电影似的。有我和父母、我和丈夫、我在工作和玩的画面。我和玛丽回顾着每一幅画面,我做对和做错事的画面。我在被评判,这一点并没有意义,但是看起来重要的是:我理解每一件事,了解我的所作所为对别人的影响。我看到自己在校园里玩,在考试中作弊,在一家医院做志愿者护士,还有,哦,那么多别的事,生动而且不可置信的清晰。在这过程中,我们离那束光线更近了。
  “突然,一切都结束了。我觉得自己在被人往回拉,往下拉。我不想放开玛丽的手——毕竟,我曾经失去过她,而且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机会了解她——但是,我的手指从她的手指中滑落,我飘了回来,离开了那束光线,然后,我突然发现自己回到了身体里。我能分得清别的人在那儿。很快,我的眼睛睁开了,然后我看到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一个护理人员。他的手中拿着注射器。他已经给我注射了一针胰增血糖素。‘你会好起来。’他在说。‘一切都会好起来。’
  “跟我在电话中交谈的女人——碰巧,她叫玛丽——最终意识到我昏倒了,于是她挂了电话,叫了救护车。如果他们晚来几分钟,我就会永远走了。
  “因此,彼得,我知道死亡是什么样。我不害怕它。那次经历改变了我对生活的整个态度。我学会了理性地观察一切,泰然自若地接受一切。现在我虽然知道我只有几天时间了,但是我不害怕。我知道我的凯文会在那束光线里等着我,还有玛丽。”
  彼得专心地听完了全部。当然,他以前也听过这样的故事。当他困在一个亲戚的村舍中时,他阅读了穆迪著名的书《死后的生活》的片段,那时可供他的选择的只有这本书,或者另一本关于太阳的标记可能如何影响你的爱情生活的书。那时他不知道如何解释这样的故事,现在他更不确定了。
  “你把这件事告诉过你的医生吗?”彼得问。
  佩吉·芬内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些家伙就像是马拉松运动员一样来到这儿,我的图表就是指挥棒。以上帝的名义,我为什么要把自己最隐秘的经验与别人分享呢?”
  彼得点点头。
  “不过,”芬内尔夫人说,“那就是死亡的样子,彼得。”
  “我——呃,我想——”
  “不过,你还是想做你的实验,是不是?”
  “是的。”
  芬内尔夫人轻轻地移动了脑袋,这是她能够做的最接近点头的事。“非常好,”她最后说,“我信任你,彼得。你看起来是个好人,我谢谢你听我说这些。去拿你的设备吧。”

  自从卡茜告诉他那事后,已经过了见鬼的一个星期了。他们说话不多,即便是说,也是那些关于彼得的超级脑电波监测器实验的事。不谈个人的,不谈任何与他们直接相关的事。只是一些有把握的话题,用来填满漫长的、令人郁闷的沉默。
  周六下午,彼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阅读。不过这次读的不是电子书。他在读一本真正的软皮书。
  彼得在最近才发现罗伯特·B·帕克写的关于老斯宾塞的小说。斯宾塞和霍克之间绝对的、不含糊的信任,还有斯宾塞和苏珊西尔弗曼二人坦诚的关系确实有一定的吸引力。帕克从来没有称过斯宾塞的名,但是彼得认为斯宾塞的名——意思是“岩石”——应该是好的选择。当然,与彼得·霍布森这个名字相比,斯宾塞像是更稳定的岩石。
  彼得的身后是一幅加外框的亚历克斯·科尔维尔作品的印刷复制品。彼得曾经认为科尔维尔的画是静态的,这些年来,彼得却越来越喜欢他的画,而且彼得发现尤其是这一幅描绘一个男人坐在农舍的门廊上,一只老猎狗躺在他的脚前的画特别引人入胜。彼得最终还是发现科尔维尔艺术作品的缺乏动感是为表达永恒而设计的:这些才是有持久力的东西,这些才是重要的东西。
  彼得还是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对付这一切,不知道他和卡茜会有什么样的未来。他发现自己刚读了一出滑稽的戏——斯宾塞用一系列过时的双关语来转移夸克的问题,霍克一声不响地站在一旁,笑得脸都变了形,但是,这一幕并没有逗乐彼得。彼得把书签放入书中,把它放在身边。
  卡茜从楼上走了下来,披着头发,穿着紧身蓝色牛仔裤和一件宽松的白色衬衫,上面的两粒扣子没扣。彼得意识到,这身打扮可以被认为是性感的或者是不带感情且实用的。她显然与彼得一样困惑,小心翼翼地试着发出希望是正确的信号,不管彼得处于何种心情。“我可以坐下来吗?”她问。声音就像在微风中悸动的羽毛一样。
  彼得点头。
  沙发有三个大的靠垫,彼得坐在最左边的靠垫上。卡茜在中间和最右边的靠垫之间的边缘坐下,同时试着坐得离彼得更近或者更远一些。
  他们坐在一起很长的时间,什么也没说。
  彼得不断慢慢前后摆动着脑袋。他觉得有点热。他根本不能集中注意力,他想这是因为睡眠不足的缘故。但是,突然间,他发现自己快要哭出来了。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尽力忍住眼泪。他记得上一次真正哭是什么时候:那时他十二岁。当时他还为此感到羞耻,认为自己已经长大了不能哭,但是他当时刚为被电插头电了一下而害怕不已。在接下来的三十年,不管发生什么,他一直保持着高度自制,但是现在,眼泪就要涌上来了……
  他要离开,到一个私密的地方,离开卡茜,离开每一个人……
  可是太晚了。他的身体在抽搐,脸颊湿了。他发现自己不断地颤栗。卡茜的一只手从膝上移开,好像要抚摸他,但是显然她想到了更好的方法。彼得哭了几分钟。一大滴眼泪掉在关于斯宾塞的书的边缘,然后,眼泪慢慢地渗入到了纸中。
  彼得想停下来,可是不能。眼泪不断地涌出来,鼻涕也流了出来;他抽咽着,眼泪流得更多,鼻子里发出喘息的声音。他的眼泪太多了,他压抑得太久了。最后,他终于挤出了几个微弱的、平淡的字。“你伤害了我。”这就是他说的所有的话。
  卡茜咬着下嘴唇,轻轻地点点头,眼睛一眨一眨的,眼眶里含着泪。“我知道。”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七章

  “你好,”苗条的黑皮肤妇女说。“欢迎来到家庭服务社。我是戴妮塔 克鲁森。你愿意我叫你凯瑟琳还是卡茜?”她的头发短短的,穿着一件米色的夹克和与之相配的裙子,戴着几件简单的黄金首饰——这是现代职业妇女最好的形象。
  尽管如此,卡茜还是有一点吃惊。戴妮塔看起来最多不过二十四岁。卡茜希望咨询人员年纪长一点,而且绝对要有智慧,而不是比她还小十七岁的人。“就叫卡茜吧。谢谢你那么快就接待我。”
  “没问题,卡茜。你填了需求评估表了吗?”
  卡茜把笔记板交给她说:“填了。钱没有问题,我可以全额付款。”
  戴妮塔笑了,好像这是她听到的太平常的话。“妙极了。”她笑的时候,眼角没有出现鱼尾纹。卡茜有些嫉妒。“那么,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她问。
  卡茜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她已经被自己做的事折磨了好几个月了。上帝,她想,我怎么这么愚蠢呢?但是,不管怎样,她事实上是在看到彼得哭泣时才意识到要做些什么来获得帮助。她不能忍受再像那样伤害他。
  卡茜两手交叉放在膝上,非常缓慢地说:“我,呃,我对我的丈夫不忠。”
  “我明白了,”戴妮塔说。一种职业上的不偏不倚的口气 不做任何评判。“他知道吗?”
  “知道,我告诉他了。”卡茜叹了一口气。“那是我做过的最艰难的事。”
  “他有什么反应?”
  “他很受打击。我从来没有看到他那么烦恼。”
  “他生气吗?”
  “他愤怒,但是他也很悲哀。”
  “他打你了吗?”
  “什么?不,不,他不 是那种滥用暴力的丈夫——绝不是。”
  “不仅在生理上还在口头上?”
  “对。他对我总是很好。”
  “但是你对你的丈夫不忠。”
  “是的。”
  “为什么?”
  “我不知道。”
  “既然你已经告诉了你的丈夫,”戴妮塔说,“那你感觉怎样?”
  卡茜想了一会,然后轻轻地耸耸肩。“更好,还是更坏,我不知道。”
  “你希望你的丈夫原谅你吗?”
  “不,”卡茜说。“不,对于彼得——还有我来说,信任是非常重要的。我……我想我们的婚姻完了。”
  “是这样吗?”
  卡茜望着窗外。“我不知道。”
  “你想让它这样吗?”
  “不——绝对不。但是——但是我想让彼得快乐。他应该有更好的女人。”
  戴妮塔点点头。“你告诉他这些了吗?”
  “没有,当然没有。但这是真的。”
  “真的想他应该有更好的女人吗?”
  卡茜点点头。
  “你看起来是一个不错的人。你为什么要那样说?”
  卡茜无语。
  戴妮塔往后靠在椅子上。“你的婚姻是不是一直挺好的?”
  “哦,当然。”
  “从来没有出现过分手或别的什么?”
  “没有—』过,我们在谈恋爱的 时候分手过一次。”
  “哦?那是为什么?”
  卡茜微微耸耸肩。“我不清楚。还是我们读大学时,那时我们谈了将近一年的恋爱。然后,一天,我与他分手了。”
  “你不知道为什么?”
  卡茜又往窗外望去,好像要从阳光中获得力量似的。她闭上了眼睛。“我想……我不知道,我想是因为我不相信任何人会这样毫无条件地爱我。”
  “所以你把他推到了一边?”
  她慢慢点头。“我想是这样。”
  “你又要把他推到一边?卡茜,那就是你说的不忠?”
  “或许吧,”卡茜慢慢地说。“或许吧。”
  戴妮塔弯着身子向前。“你为什么不相信有人能爱你呢?”她说。
  “我不知道。我的意思是,我知道彼得爱我。我们在一起很长时间了,彼得爱我这是我生活中的绝对常数。我知道。但是,即使是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不能相信这一点。”
  “为什么?”
  极小的耸肩动作。“因为我是谁。”
  “你是谁?”
  “我——我什么都不是。一点不特别。”
  戴妮塔并起了她的手指。“听起来你不是特别自信。”
  卡茜想了想,说:“我想我不自信。”
  “但你说你读了大学?”
  “哦,是的。我在系主任的优秀学生名单上。”
  “那你的工作——你的工作做得好吗?”
  “我想还不错。我曾经升职了好几次。而且,工作不难。”
  “听起来你这些年做得还挺不错的。”
  “我想是吧。”卡茜说,“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戴妮塔扬起了眉毛。“那你是怎么定义重要事的?”
  “我不知道。人们关注的事吧。”
  “人们关注的事?”
  “只是人们注意。”
  “你的丈夫彼得也注意的?你取得成绩时彼得注意吗?”
  “哦,注意。我的业余爱好是做陶器——你应该知道,去年我开了一个小小的作品展览,他非常激动。他总是那样地鼓励我——从一开始就那样。我作为优等生毕业时,他还为我开了一个惊喜晚会。”
  “你自己为那个自豪吗?”
  “我高兴的是大学终于结束了。”
  “你的家人为你自豪吗?”
  “我想是吧。”
  “你的母亲?”
  “是。是。我想她是这样。她参加了我的毕业典礼。”
  “那你的父亲呢?”
  “不,他没有参加。”
  “他为你自豪吗?”
  一声简短、尖锐的笑声。
  “告诉我,卡茜。你的父亲为你自豪吗?”
  “当然。”她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真的吗?”
  “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知道?”
  “他从来没有说。”
  “从来不?”
  “我的父亲不是……那种感情外露的人。”
  “这一点对你有影响吗,卡茜?”
  卡茜扬起眉毛。“说实话吗?”
  “当然。”
  “是,影响了我不少。”她尽量保持平静,但是她的情绪还是从声音中流露出来。“对我的影响非常大。不管我做什么,他从来不表扬我。如果我带着五个A和一个B的成绩单回家,他谈论的所有事就是那个B。他从来不来看我在学校乐队的演出。即使是现在,他认为我的陶瓷作品很傻。而且他从来不……”
  “从来不什么?”
  “没什么。”
  “卡茜,请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他一次都没有说过他爱我。他甚至在母亲为我挑选的生日卡片上的签名只是‘爸爸’,而不是‘爱你的爸爸’——仅仅是‘爸爸’。”
  “我真抱歉,”戴妮塔说。
  “我试着使他快乐。试着使他为我骄傲。但是,不管我做什么,他都好像我不存在似的。”
  “你与你的父亲讨论过这一点没有?”
  卡茜的喉咙发出响声。“我从来不与我的父亲讨论任何事。”
  戴妮塔点头。“你说过你不相信有人会无条件地爱你。”
  卡茜点头。
  “是因为你觉得你的父亲从来没爱过你吗?”
  “我想是。”
  “但是你认为彼得很爱你吗?”
  “如果你认识他,你就不会问这个问题。人们总是说他有多么地爱我,他有多明显地爱我。”
  “彼得告诉你他爱你吗?”
  “哦,是的。当然不是每天,但是经常。”
  戴妮塔往后靠在椅子上。“你与彼得的问题可能与你和你父亲的问题有关。在你的内心深处,因为你的父亲伤害了你的自尊,你可能觉得没有男人会爱你。当你找到一个的确爱你的男人时,你不能相信他爱你,而且你试图——你现在还在这么做——把他推开。”
  卡茜一动不动。
  “我想这恐怕是很常见的情形。自尊心不强一直是女人的一个大问题,即便是现在也一样。”
  卡茜咬咬下嘴唇,还是没动。
  “卡茜,你必须认识到自己不是毫无用处。你必须认识自身的价值所在,看到彼得眼中的你的所有美好品质。彼得不拒绝你,是不是?”
  “不,从来不。我说过,他很支持我。”
  “对不起我还要问。女人常常最终会嫁一个像她们父亲的人,就像男人最终会娶一个像他们母亲的人一样。那么,彼得不像你的父亲?”
  “不,不,一丁点都不。但是,那时是彼得追求我。我不知道自己要寻找什么样的男人。我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寻找。我想——我只想一个人。”
  “那与你发生性关系的男人是什么样?他是你当时在寻找的那类人吗?”
  卡茜哼了一声。“不是。”
  “你不喜欢他?”
  “哦,汉斯可爱,胖胖的那种。他的微笑有一种俘虏人的力量。但是我不追求他。”
  “他待你好吗?”
  “他是一个说话圆滑的人,但是你能够分辨出来,那只是说说而已。”
  “但是他的话起作用了。”
  卡茜叹了口气。“他坚持不懈。”
  “汉斯的这一点是不是让你想起你的父亲?”
  “不,当然不,”卡茜立即回答道。但是,接着她停了下来。“我想他们有些相同的地方。彼得会说他们都是愚蠢的运动员。”
  “你们有关系时汉斯对你好吗?”
  “他对我很差。当他可能与别的人有染时,他会连续几个星期不理我。”
  “但是当他回来找你时,你理他。”
  卡茜叹气。“我知道这很愚蠢。”
  “卡茜,没有人在对你做评价。我只是想了解接下来发生什么。你为什么不断地回到汉斯身边?”
  “我不知道。或许……”
  “什么?”
  “或许只是因为汉斯看上去更像我配得上的那种男人吧。”
  “因为他对你很糟?”
  “我想是吧。”
  “因为他待你就像你父亲待你一样?”
  卡茜点头。
  “我们必须对你的自尊心做些什么了,卡茜。我们必须使你意识到你应该受到尊敬地对待。”
  卡茜的声音很小。“但是,我不……”
  戴妮塔缓慢地、耳语般地叹了一口气。“我们要停止做别的工作。”

  当天晚些时候,卡茜和彼得坐在客厅里。彼得坐在沙发上,卡茜一个人坐在房间对面的双人沙发上。
  彼得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也不知道将来是什么样子。他还在努力地处理这一切。他总是试着去当一个好丈夫,总是试着表示出对她的工作真的感兴趣。他寻思,没有必要改变这些,于是,就像他过去常常做的那样问:“你今天的工作怎样?”
  卡茜放下她阅读的东西。“还好,”她停了停,“托比带了新鲜的草莓来。”
  彼得点头。
  “但是,”她说,“我一早就离开了。”
  “哦?”
  “我,嗯,我去心理咨询了。”
  彼得很惊讶。“你的意思是治疗?”
  “有点像。她在家庭服务组织工作——我用电话号码查询服务找到他们。”
  “咨询……”彼得说,琢磨着这个字眼。真棒。他看着她的眼睛。“如果你要我去,我肯定与你一起去了。” 她温情脉脉的微笑一闪即逝。“我知道你会陪我去。啊,但是,我想为自己理清一些事。”
  “进展如何?”
  她看着自己的大腿。“不错,我想。”
  “哦?”彼得关切地倾过身子。
  “有一点令人沮丧。”她抬了抬目光。她的声音很小。“你认为我的自尊心弱吗?”
  彼得沉默了一会。“啊,我总想或许你低估了你自己。”他知道自己只能说那么多。
  卡茜点头。“戴妮塔,那个咨询顾问,认为这与我跟我父亲的关系有关。”
  彼得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对弗洛伊德思想的讽刺评价。但是卡茜话里的绝对分量打动了他。“她说得对,”彼得说,眉毛扬了起来。“我以前没有想到这一点,但是她当然是对的。他把你和你的姐姐当成废物,好像你们是住宿在你家的人,而不是他的孩子。”
  “玛丽莎也在治疗,你知道。”
  彼得不知道,但是他点点头。“这才有道理。上帝,在那种环境中长大,你们怎么能有积极的自我看法呢?还有你的母亲——”
  彼得看到卡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就停了下来。“对不起,但是,虽然我喜欢她,邦尼不是,唔,让我们说她不是二十一世纪妇女的理想角色模式。她从来没有外出工作过,而且,别忘了,你的父亲对她好像也不比对你和你姐姐好。”
  卡茜什么也没说。
  现在很明显了,所有这些。“操他妈的,”彼得说。他站了起来,来来回回地走。他停了下来,盯着沙发后的亚历克斯·科尔维尔的画。“让他妈的下地狱吧。”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八章

  通常情况下,星期二是彼得和萨卡一起吃晚饭的日子。萨卡的妻子拉希玛每周二要上课。彼得和卡茜经常给对方时间,彼此来追求各自的兴趣和爱好。这个晚上彼得更放松,因为他已经决定不与萨卡讨论卡茜的不忠。他们讨论了更多的普通的国内新闻、国际政治、蓝鸟组合令人吃惊的演出和叶子组合的糟糕演出。
  最后,彼得看着桌子对面,清清喉咙说:“你知道濒临死亡的经验吗?”
  今晚萨卡喝扁豆汤。“那是一派胡言。”
  “我想你相信这种东西。”
  萨卡表现出痛苦的表情。“只因为我信宗教,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是白痴。”
  “对不起。但我最近跟一个以前有过濒临死亡经验的女人聊天。她非常相信那是真的。”
  “她是不是有典型的症状?离开身体的幻觉?隧道?明亮的光线?人生回顾?平静的感觉?遇见死去的爱人们?”
  “是的。”
  萨卡点点头。“只有到那个时候,濒死体验中一些无法解释的东西才被人们当做一件大事。个人的成分很容易理解。例如,你闭上眼睛,想像你自己正在最后一个晚餐上。”
  “好。”彼得闭上眼睛。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我和卡茜在基勒的奥利弗帕克餐馆。”
  “你们难道不曾在家吃饭?”
  “当然,但不经常。”彼得说。
  “丁克族①。”萨卡摇着脑袋说——双份收入,而且没有孩子。“不管怎样,你要注意你刚才说的:描绘你和卡茜。”
  【① 双职工无子女家庭的成员。】
  “没问题。”
  “你在了解你自己。你构想出来的自己的形象不是来自你眼睛的视角,也就是你坐着时,你的眼睛在离地面一点五米或更高的地方。这形象是你在自己的身体外看到的。”
  “唔,我想是这样。”
  “大多数人的记忆和梦中的形象‘在身体之外’。这就是在回忆实际发生的事或者幻想时我们大脑工作的方式。没有什么神秘的。”
  彼得正在吃另一份易导致心脏病的套餐。他重新摆了摆黑麦面包上的熏肉片。“但是人们声称他们能够看到他们不可能见过的事物,譬如装在他们医院病床上的小部件的制造商的名字。”
  萨卡点头。“是,是有像那样的报告,但是它们不干脆——经不起推敲。有这样一个人,他在一个制造医院照明设备的公司上班,他认出了竞争对手的零件。其他的则与病人有关,他们在濒死体验以前或者以后不需卧床休息,有足够多的时间检验那些细节。而且,很多时候,报告要么是无法证实的,比如‘我看到一只苍蝇坐在X光仪器的顶上’,要么是完全错误的,比如‘呼吸器上端有一个通风孔’,事实上根本就没有。”
  “真的?”
  “可不是,”萨卡说。他笑了笑,“我知道今年圣诞节什么会吸引你:《怀疑的调查者》的订单。”
  “那是什么?”
  “超自然现象科学调查委员会出版的杂志。”
  “哦。那隧道是怎么回事?”
  “你有过偏头痛的经历吗?”
  “没有。不过我父亲过去常常偏头痛。”
  “问问他。看到隧道是剧烈头痛、缺氧症和许多其他情况下常见的情况。”
  “我想是吧。但是我听说隧道可能是对产道的回忆。”
  萨卡朝彼得的方向挥挥汤勺。“问问生过孩子的妇女,产道是不是正好非常像宽口的末端有明亮灯光的隧道。婴儿被像墙一样的收缩着的肌肉包围着;没有隧道。而且,那些通过剖腹产出生的人也说经历了濒死体验隧道,因此它不可能是某种实际的记忆。”
  “唔。那么隧道末端的明亮灯光又是怎么回事呢?”
  “缺乏氧气导致视觉大脑皮层的过度兴奋。通常情况下,大脑皮层的大部分神经元是被抑制兴奋的。氧气数量下降时,第一种停止产生作用的东西就是引起刺激的化学制品。结果就会看到明亮的灯光。”
  “那么人生回顾呢?”
  “你在蒙特利尔神经学研究所时难道没有参加过研讨会?”
  “唔—∥加过。” “那谁是研究所最出名的医生呢?”
  “我猜应该是怀尔德 彭菲尔德。”
  “你猜,”萨卡说。“别忘了,他是那种奇怪的人。对,彭菲尔德,他研究对大脑的直接刺激。他发现引起对长期不能忘记的事物的回忆是容易的。而且,在缺氧症发生时,由于缺少刺激物,大脑比平常更活跃。神经网的四周都激动起来。因此大脑中涌现出过去的种种情形,产生美妙的感觉。”
  “还有那种平静感?”
  “当然是内啡肽的结果。”
  “唔。但是,死了很久的朋友的幻影呢?跟我谈话的那个女人看到了她出生后不久就死了的双胞胎姐姐玛丽。”
  “她看到了一个婴儿?”
  “不,她描绘说那个人像她。”
  “大脑并不愚蠢,”萨卡说。“当它可能快死时,它知道。它自然而然地会想起一些已经死了的人。不过,这就是干脆的一点:一些小孩有濒临死亡的经历。你知道他们看到了谁的幻影?”
  彼得摇摇头。
  “他们的父母和玩伴,那些还活着的人们。孩子不认识那些已经死了的人。如果濒死体验真的是某些来世的窗口,他们就不会看到那些还活着的人。”
  “唔。”彼得说。“你知道,那个看到她姐姐玛丽的女人在与另一个叫玛丽的女人打电话时经历了濒死体验。”
  萨卡看起来洋洋得意。“暗示的力量。这一切不过是大脑惯有的、可解释的反应。”侍者拿来了账单。萨卡看了一眼说,“我的宗教教育我:我们死后的确会继续,但是濒临死亡的经历与死后的真实生活没有关系。如果你想知道死后的真实生活是什么样子,我会给你一本《可兰经》。”
  彼得掏出钱包,付了账单上的一半费用。他说:“我想我会忽略它的。”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九章

  彼得·霍布森很喜欢他 妻子的姐姐玛丽莎。二○○四年,玛丽莎的第一个孩子死于婴儿猝死综合征,孩子就在出生后的第三个夜晚没有任何声响地停止了呼吸。玛丽莎和她的前夫用过标准的婴儿监视器——一个能向他们随身携带的接受器播放室内情况的麦克风。
  但是小阿曼达还是平静地死了。
  一年后,玛丽莎又生了一个孩子。这次,她拒绝离开孩子身边。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她从来不让孩子离开她的视线,一直持续了几个月。从理性的角度看,她知道婴儿死亡是常常发生的事;但是从感情上说,她很自责——如果阿曼达即将停止呼吸时,她在场,或许可以救她。
  一年前,彼得在研究设计一种无需触摸的医疗仪器。随着艾滋病不断地危害世界,对不需要直接接触病人身体的器械需求很大。运用侦探用的销密感知设备,开发远距离的心率监视器是很容易的。因此,探测大脑的活动常常是远距离地开展——通过被头皮和头骨的厚度与大脑分开的电极。终于,彼得发现了一种除了接触低瓦特的红外线激光外,无需触摸病人的皮肤,就能在很远的距离读到大脑活动基本情况的方法。
  就这样,霍布森婴儿监视器诞生了。这种设备能够报告另一间屋子的婴儿的生命迹象。他把机器的样品给了玛丽莎夫妇,两人欣喜若狂。如果婴儿身体不舒服,监视器的内置报警器会警告他们。在卡茜的一再要求下,彼得辞掉了在东约克总医院的工作,开了一家小公司,出售他的婴儿监视器。
  一个早上,彼得躺在妻子身边。他想小便,但时钟收音机显示才六点四十五分。闹钟要七点才响。彼得知道,卡茜睡得轻,他现在起床就会吵醒她,剥夺她清晨最后十五分钟的睡眠。他不愿意这样做。
  彼得躺在床上,忍受着膀胱中的阵阵压力。他希望自己能知道卡茜是不是睡得很沉。或许她已经醒了,只不过是闭着眼睛而已。
  这时,他想到了一个主意——对他的监测技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用法。产品的雏形在他的脑海里变得成熟起来,在床对面的墙上放一块有两束读出器的面板,床上两个人一人一个读出器。每个读出器上有一个大发光二极管和小发光二极管,大的显示人当时的睡眠状态,小的显示他或她将要进入的状态。还要有一个数码的计数器,显示出从一个睡眠状态转变到另一个睡眠状态发生的时间。只需几个晚上的练习后,设备就会记下每一个使用者的睡眠周期直至细微情况。
  发光二极管会改变颜色:白色表明人醒着;红色表明人处于浅睡状态,任何声音和动作都绝对会带来打扰。黄色表明人处于中度睡眠状态,只要是足够小心,旁边的人就可以起床、上厕所或者咳嗽,或者做别的任何事,都不会惊醒另一个睡着的人。绿色表明人处于深度睡眠状态,你可以在床上跳林波舞,都不会打扰他或她。
  发光二极管极其容易识读:一束粗黄光和一束细绿光,计数器上显示的数字“07”表示如果你现在起床,你可能会打扰你的伴侣,但是如果你能够坚持七分钟,她就会很快地睡着,然后你就可以溜走,也不会弄醒她。
  当尿的压力引起彼得常见的早晨的勃起时,彼得想起了另一件事。他以前常在凌晨两点或三点因为性欲醒来,然后想知道妻子是不是也醒着。如果醒着,他们可能就会做爱,但是彼得从来就没有想过为做那事而叫醒她。如果监视器碰巧显示两人的都是白光,好,那么,霍布森婴儿监视器将会不仅仅为监测许多新生婴儿服务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彼得完善了他的系统。
  现在,霍布森家里所有的电话都与一台霍布森监视器连接了起来,然后从监视器连接到家用电脑。电话铃不响,或者是只出现来电的闪光信号,这都取决于卡茜和彼得的睡眠状态。
  凌晨三点十七分,监视器探测到一个电话。不久以前,彼得还在睡觉,现在他正往浴室走,卫生间有一个小电话。他一进门,电话的显示灯就亮了。彼得关上门,坐在马桶上,拿下话筒。
  “嗨。”他说。声音粗粗的。
  “你是霍布森博士?”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
  “我是卡尔森慢性病护理中心的塞普·凡·德林德。我是晚班的护士长。”
  “有什么事吗?”彼得摸出一个酒杯倒满水酒。
  “我想芬内尔夫人今晚要去世了。她又中风了。”
  彼得鼻子一酸,感到一点点悲哀。“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事。我的设备是不是还装在那儿?”
  “是的,先生,在那儿,但是——”
  彼得尽量忍住了呵欠。“那我早晨过去取我的资料磁盘。”
  “但是,霍布森博士,她要你过来。”
  “我?”彼得问。
  “她说你是她惟一的朋友。”
  “我马上去。”

  彼得是在大约凌晨四点到达慢性病护理中心的。他向净卫出示了通行证,然后坐电梯上了三楼。
  芬内尔夫人的门开着,虽然头顶上主要的荧光灯已经熄灭,但垂直挂在她头上的白炽灯还亮着。一排四个发光的二极管打破了床边的阴暗,这说明彼得的设备还在正常地运行。一个护士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脸上呈现出不耐烦的表情。
  “我是彼得·霍布森,”彼得说。“她怎样了?”
  芬内尔夫人轻轻地动了一下。“彼——得,”她说,很明显,即便是说出这两个字都已经使她虚弱。
  护士站了起来,过来站到彼得身边,说:“她在一个小时前中风了一次,孔医生认为她很快还会再出现一次;维持她大脑的动脉里有好几个结块。我们想给她一些什么止痛,但是她拒绝了。”
  彼得跨过他的记录器,打开了屏幕,屏幕立即活跃起来。一系列弯曲的线从左边向右边移动。
  “谢谢你,”他说。“我会陪着她的。如果你愿意,你现在就走吧。”
  护士点点头,然后离开了。
  彼得坐在椅子上,塑料椅子后背上还带着护士身上的体温。他伸出手握住了芬内尔夫人的左手。
  她的手背上插着导管,导管通向挂在椅子旁的滴着药液的袋子。她的手很瘦,半透明的皮包着小小的骨头。她非常温柔地抓紧了他的手。
  “我会陪着你的,芬内尔夫人,”彼得说。
  “佩——佩——”
  彼得笑了。“没事了,芬内尔夫人;是我,彼得。”
  她非常轻地摇了摇脑袋。“佩——佩——”她又说了一遍,然后,使出更大的力气说:“佩——”
  “哦,对,”彼得说,“我会陪着你的,佩吉。”
  老妇人非常非常轻地笑了,她的嘴巴就像是横过脸上的另一条线。然后,没有任何声响,握在彼得手中的手指变软了,她的眼睫毛慢慢地合上了。
  监视器上的绿色线条变成了一系列非常直的水平线条。
  过了一会儿,彼得抽出了自己的手,慢慢地眨了几次眼睛,忍住了泪水,然后出去找护士了。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十章

  彼得拿着超级脑电图仪的记录离开了慢性病护理中心。
  他到家时,卡茜已经在为上班做准备了,她正在一边啃一个干的全麦烤面包,一边喝茶。彼得用电脑为她留了口信,因此她知道他去哪儿了。
  “怎么样?”卡茜问。
  “我拿到记录了。”彼得回答。
  “你好像看起来不高兴。”
  “是啊,一个非常和蔼的女士昨晚死了。”
  卡茜看上去有些同情。她点点头。
  “我非常累了,”彼得说,“我要上床睡一会。”他很快地吻了卡茜,然后上了床。

  四个小时后,彼得因为头痛醒来了。他跌跌撞撞地去浴室洗了澡,刮了胡子。然后装了一大玻璃杯的低热量可乐,拿着软盘,来到了他的书房。
  他的家庭系统比他读大学时与别人共用通道的电脑主机要强大得多。他打开系统,把软盘塞入驱动器,房间另一边墙上的监视器就运转起来。彼得想知道最后的神经元活跃的时刻,就是在这一时刻,最后的神经元的突触得以形成。这也是死亡的时刻。
  他选择了一种图表模式,播放了几分钟资料,同时让电脑绘制出每一个神经元活跃的位置。一点不令人吃惊,屏幕上的影像看上去与人的大脑的轮廓一模一样。
  彼得用一个描绘边缘的工具画出了芬内尔夫人大脑的轮廓。有足够多的资料可以三维地画出图像;彼得旋转影像,直到大脑的轮廓正好面对他,好像他在垂直地朝临死的芬内尔夫人的眼部神经看过去一样。
  他让资料按实际时间播放。计算机在活跃着的神经元中寻找模式。任何活跃了一次的神经元连接的颜色模式为红色;两次的为橘黄;三次的为黄色;由此直到光谱的七种颜色。大脑图大多时候是白色:这是所有不同颜色的小点聚集的效果。彼得时而放大图像,观看大脑一个部分的特写镜头,它用非常小的圣诞灯的光束照亮着。
  他能够清楚地看到佩吉·芬内尔最后一次心脏跳动的一搏,千真万确。颜色编码图每十分之一秒刷新一次,但很快,她的左颞叶,正好在大脑外侧裂的下方,开始产生一片黑色的区域。然后随着神经元在它们上一次活跃后由于抑制解除立即再度活跃起来,黑色区域越来越多,整个大脑变得越来越明亮。过了一会儿,在她的整个大脑中可以见到一组复杂的紫光,随着她大脑的痉挛,整个连续的神经网被不断地触发成相同的模式。然后,网络开始消退,而且没有新的网络替代。经过九十年的活动后,佩吉·芬内尔的大脑向死神认输了。
  彼得原本希望自己能够不带感情地看完这一切。毕竟,这不过是资料而已。但它也是佩吉,那个以前曾经面临过死亡却打败了它的勇敢、乐观的妇人,那个她生命的最后一刻直到死亡来临时一直握着他的手的妇人。
  资料继续被绘成图,很快,就只有几个光的图案了,就像雾夜的群星,在屏幕上一闪一闪的。当它们停止闪现时,生命就停止了。没有发出巨响。没有发出呜咽。只是虚无。
  但是……
  那是什么?
  屏幕上一道微小的闪光。
  彼得把记录倒了回来,用更慢的速度再往后播放了一次。
  有一个极小的紫光的图案——一个持久稳固的图案,一个不断地活跃着的图案。
  而且它在移动。
  当然,神经元是不会动的。它们是实实在在的物体。但是记录器不断地记下了相同的图案,只是每一次都稍稍往右移了移而已。记录器允许有这样的移动:神经曰总是用同样的方法活跃着,而且大脑的凝胶性状足以使脑袋的活动和血液的流动轻微地改变一个神经元的物理坐标。横过屏幕的图案肯定是从一个神经元向旁边的神经元繁殖,节奏很慢以致记录器把单个的增加误记为同一神经元内部的活动。彼得瞥了一眼墙上屏幕底端的比例条。这紫色的图像是由氖管制成的像肠子一样的合成结,已经移动了五毫米。除了脑袋在受到重击的情况下,这比任何神经元在大脑内部移动的距离要多得多。确定无疑的是,佩吉·芬内尔的脑袋没有受到重击。
  彼得调整了控制器。后退加速。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紫色的针孔一样大的结在往右边移动,在一条笔直的线上。它在前进时旋转了一点点,就像风滚草被沙漠中的风吹动一样。彼得目瞪口呆地盯着它。它继续移动,越过了胼胝体,进入了另一边脑半球,经过视丘下部,进入右颞叶。
  一般说来,大脑的每一个部分都是适度地与其他部分隔离开来。也就是说,大脑皮层特有的电波的种类对于小脑来说是异质的,反之亦然。但是这个紧密的紫色光群从一个结构前进到另一个结构都没有发生形式的改变。
  彼得想,这是设备的工作错误。哦,好。没有什么东西会在第一次运行时准确无误。
  但是……
  但是,彼得想不出什么原因导致这种工作错误。
  而且图案还在屏幕上穿行。
  彼得努力找出另一个解释。静电放电,可能是佩吉头发摩擦枕头发出的静电,能引起这种结果吗?当然,医院的枕头都是设计成防静电的,这样就是为了使他们不会弄乱精密的记录设备。还有,别忘了,佩吉的头发稀少而且花白。而且,她戴着他提供的无边扫描便帽。
  不,肯定是别的东西造成的。
  图案离大脑的外部边缘越来越近。彼得不知道它会不会在大脑皮层有脑回的表面上消失,还是反弹回去,旋转到另一个方向,就像是脑袋里的电子游戏一样。
  全都没有。
  它到达了大脑的边缘……然后继续向前移动,穿过了包围大脑的隔膜。
  匪夷所思。
  彼得按了一些键,把推断出来的芬内尔夫人的头的轮廓覆盖在她大脑的轮廓上。他在心里责备自己没有更快地做出来。很明显,光群朝着什么地方前进。
  笔直朝太阳穴前进。
  笔直朝她头骨最薄的地方前进。
  一直持续着向前,穿过骨头,穿过包着头骨的皮肤的薄面。
  彼得想,它当然会结束。对,太阳穴有一些神经,这就是为什么它受到损害停留在那里的原因。对,皮肤组织,包括覆盖着太阳穴的颚皮肤也有一些神经。而且,对,穿过皮肤下方的皮层也有一些神经。即便图案有某种聚合的模式,彼得还是期望在这看到一个变化。大脑外聚集的神经稍少一些。图案可能变大,牵扯在更多的散开着的神经组织之间。
  但它没有那样。它继续前进着,还是同样的大小,慢慢地上下颠倒地穿行,穿过肌肉,穿过皮肤,然后——
  出去了。穿出了传感器的领域。
  它没有结束。它只是离开了。而且它还保留着它的内聚力。图案一直到传感器网无法跟踪它的那一刻仍然保持完整无缺。
  不可思议,彼得想。不可思议。
  他看了看墙壁,寻找其他的活动神经网的痕迹。
  但是没有。
  展示的佩吉·芬内尔的大脑是一个没有斑点的轮廓,没有电子活动。
  她死了。
  死了。
  某种东西已经离开了她的身体。
  某种东西已经离开了她的大脑。
  彼得感到自己的头在晕眩。
  不可能这样。
  不可能这样。
  他倒退记录,从一个不同的角度播放。
  为什么光群从左半球移动到右半球?另一边的太阳穴更近一些。
  但是佩吉躺着,脑袋在枕头上啊。她的左太阳穴正对着枕头;暴露在外面空气中的是她的右太阳穴。即便这边的太阳穴更远一些,它也是意味着光群更容易离开的路径。
  彼得一次又一次播放记录带。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构图方法。不同的颜色编码模式。不过没关系,结果是一样的。他比较了编码时间的记录与佩吉的其他 重大迹象——脉搏、呼吸和血压。光群只是在她的心跳停止后才离开,只是在她呼出了最后一口气后才离开。
  彼得发现了他正要寻找的东西:一个确定无疑的表明着生命结束的记号,一个不容置疑的表明病人只是肉体,可以收获器官的符号。
  记号。
  这不是合适的词,他知道。他只是刻意地甚至避免想到它。但是,它在这儿,被他自己的超灵敏的仪器记录着:离开佩吉·芬内尔的身体的正是她自己的灵魂。

  彼得知道,什么时候他要萨卡来他家,萨卡都会来。
  萨卡到达时,彼得不能抑制自己的兴奋 。他在竭力——可能失败了——忍住笑容。他领着萨卡进了书房,然后又一次播放了带子。
  “你制造的?”萨卡说。
  “不,我没有。”
  “哦,别这样,彼得。”
  “真的。我甚至没有对资料做任何的清除工作。你刚才看到的的确是发生的事。”
  “把最后片刻再放一次,”萨卡说,“用百分之一的速度。”
  彼得按了按钮。
  “真主,”萨卡说,“真是不可思议。”
  “可不!”
  “你知道那是什么,是不是?”萨卡说,“就在那儿,在干脆的图像里。那是正在离开她身体的灵魂。”
  令彼得吃惊的是,他发现自己在听到这个观点被大声说出来时,竟做出了否定的反应。“我知道你要说这个。”
  “哦,它可能是别的什么呢?”萨卡问。
  “我不知道。”
  “什么也不是,”萨卡说,“这就是它可能是的惟一东西。你把这告诉过别人吗?”
  “没有。”
  “我想知道,你如何宣布像这样的事?在一本医学杂志上?还是只给报纸打电话?”
  “我不知道。我只是刚开始思考这问题。我想我会打电话给新闻发布会。”
  “记得弗莱肖曼和庞斯。”萨卡提醒他。
  “发现冷聚变的家伙?是,我知道他们扳动了枪,最后在脸上留下一个鸡蛋大的伤口,结束了生命。我准备搜集一些这方面的记录。毕竟,我必须确定这发生在每个人身上。但我不可能永远地等待。别人将很快遇到这种事。”
  “那专利怎么办?”
  彼得点头。“我已经想到了这一点。我已经获得了超级脑电图仪大部分技术的专利——别忘了,它是我们为你开发的进行人工智能工作的大脑扫描仪的进一步改善。我没有把整个东西投保以前,我肯定不准备向公众宣布。”
  “你宣布的时候,”萨卡说,“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这件事也一样。你已经证明了死后来生的存在。”
  彼得摇摇头说:“你在背离我的资料。一个小小的弱的心理场在死亡的那一刻离开了身体。这就是一切。没有什么可以证明心理场是有意识的或者活着。”
  “《可兰经》说——”
  “我不能依赖《可兰经》,或者是《圣经》,或别的什么东西。我们了解的一切就是:一个内聚能场在身体死亡后还存在。不管这个场在离开后持续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或者是携带着任何真实的信息,还是完全地未知——还是对这一问题的任何别的解释,这些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的思考。”
  “你在刻意地显出愚蠢。彼得,那是灵魂。你知道的。”
  “我不喜欢用这个词。它——它会使讨论有成见。”
  “好,就把它称做别的你喜欢的东西吧。甚至是友好的鬼——可爱小精灵,虽然我愿意把身体的显示称做灵魂波。但是它存在着——而且你和我一样知道人们将把它当做纯洁的灵魂,当做死后来生的证据来接受它。”萨卡看着他朋友的眼睛。“这将改变世界。”
  彼得点头。没有别的什么可说了。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十一章

  二○一一年九月

  自从上次关于纳米技术和永生的讨论会后,彼得有好几个月没见到科林·戈多伊了。他们并不真的是朋友——至少彼得没那么想,但是当科林在办公室打电话给彼得,请他来吃中饭,而且语气中透露出一些紧急时,彼得还是答应了。不管怎样,中饭是不可能无休止地进行下去的——彼得下午两点还有一个与美国客户的重要会议。
  他们来到了彼得喜欢的位于榭帕得东街,对着维克公园的小餐馆。这个餐馆制作的三文治棍不是用机器把火鸡的胸肉切成薄片,而是用刀子把它劈下,面包是放在烤架上烤出来的,因此上面还有棕色的线条。彼得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令人难忘,但是好像北约克一半的餐馆都把他当做常客,即便是他每个月只去一两次——索尼·戈特利百餐馆除外。侍者拿来了科林点的酒水(苏格兰威士忌和果汁汽水),但当他知道彼得点的是什么(“低热量可乐加酸橙,好吗?”)时,他却抗议起来。
  侍者一走,彼得就期林,问道:“有什么新闻?”
  科林比彼得记忆中还要老练,但他依然在穿戴上炫耀他的财富,惹人注目地一共戴了六个金戒指。他的眼睛不断地来回穿梭。
  “我想你听到过关于我和内奥米的事。”
  彼得摇摇头说:“听到了什么?”
  “我们分居了。”
  “哦,”彼得说,“我很遗憾。”
  “我还不知道我们到底有多少朋友算是她真正的朋友。”科林说。
  侍者走过来,帮他们铺好餐巾,把酒水分别放好,然后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我很高兴你答应来吃中饭,”科林说。
  “没问题,”彼得回答。他从来就不擅长于应付这种情况。他是不是要问科林发生了什么事?彼得很少谈及个人问题,而且总的来说也不喜欢问或者回答有关个人的问题。“我对你们的事感到遗憾。”他想常规性地增加一句,“你们好像看起来一直很幸福。”但他话还没出口就停住了,他想到了自己——他自己的经历已经教会他不要相信表面。
  “我们的问题有好长一段时间了。”科林说。
  彼得把酸橙挤入他的低热量可乐中。
  “我们再也不真正地相互理解了,”显然,科林也说的是陈词滥调,“我们彼此不说话。”
  “你们只不过是逐渐变得疏远起来,”彼得说,没有把这句话变成问题,也不想探究。
  “是啊,”科林说。他喝了一大口酒,然后眉头一皱,好像喝酒是受虐后的乐趣。“是啊。”
  “你们在一起很长时间了,”彼得说,还是小心地保持语气平和,不使他的句子成为问句。
  “十一年了,如果你把时间从我们结婚前的同居算起,”科林说,两手握住了酒杯。
  彼得漫不经心地想知道是谁背弃了谁。不关我的事,他想。“是好长时间了。”他说。
  “我——我在与别人谈恋爱,”科林说,“蒙特利尔的一个女人。我每三个星期要去那里做生意,坐磁悬浮火车出去。”
  彼得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些年是不是每个人都在搞婚外情?“哦,”他说。
  “这并不真正意味着什么,”科林说,做了一个表示轻视的手势。“它只是,你知道,只是向内奥米传递信息的一种方法而已。”他的眼睛向上着。“或许是要求帮助。 你知道吧?”
  不,彼得想。不,我不知道。
  “只是要求帮助。但是,当我告诉她时,她都快疯了。她说那是她无法承受的事。骆驼负载过重时,再加一根草也会把它压死,”彼得想。很明显,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陈词滥调分配员。“我不想伤害她,但是你知道我有需求。我认为她不应该把那样的事留给我。”
  侍者又走了进来,放下彼得要的三文治棍和科林的意大利白桃花心木通心粉。
  “你怎么想?”科林问。
  我想你是屁眼。彼得想。我想你是这个星球最大的他妈的屁眼。“倒霉。”他说,拔出三文治一边的牙签,把蛋黄酱撒在火鸡肉上。“的确倒霉。”
  “不过,”科林说,他可能感觉到是应该改变话题的时候了。“我叫你来吃中饭并不是为了谈论我。我确实想从你这里获得一些建议。”
  彼得看着他。“哦?”
  “是这样,你和卡茜都在生命无限公司的那次讨论会上。你的看法如何?”
  “给人印象深刻的促销,”彼得说。
  “我的意思是,你认为方法如何?你是生物工程师。你认为它真的能够运作吗?”
  彼得耸耸肩。“杰伊·莱诺说伊丽莎白女王用了这个方法——惟一保留君主的方法就是确保她的孩子中没有一个人会坐在王座上。”
  科林礼貌地笑了,但是他看着彼得,好像期望一个更严肃的回答。
  彼得嚼了一点三文治,然后说:“我不知道。基本的前提好像有道理。我 的意思是,里面有——什么?——五种衰老和最后死亡的基本模式。”彼得用手指列举这几种。“第一是存在着随机理论。理论认为我们的身体是复杂的机器,而且,像所有复杂的机器一样,某些部位最终要停止工作。
  “第二,海弗利克现象:人类的细胞好像一共只能够分裂五十次。
  “第三,弄脏复印假说。每次被复制时都会出现小错误,而且在有的方面复制品变得糟糕以致再也没有意义了。轰隆!——你就葬在地下了。
  “第四是有毒废物理论。某些东西——可能是自由原子团——从你的内部给你制造麻烦。
  “最后是自动免疫假说,这个假说认为你身体的自然抵抗力变混乱,然后刺激你自己的健康细胞。”
  科林点头。“没有人知道哪一个对?”
  “是的。我想它们在一种或另一种程度来说都是对的,”彼得说。“但是关键是生命无限公司的——他们叫它们什么来着?保姆?——他们的保姆好像可以解决所有这五个可能的原因。因此,不错,我要说它已经有了工作的好机会。不过直到某个人用了这方法的确活了好几个世纪,我们都没有方法确定无疑地知道。”
  “那么——那么你认为值得花钱?”科林问。
  彼得又耸耸肩。“从表面上看,是,我这么想。我的意思是,谁不想长生不老?但是,如果长生不老意味着不能进入美妙的天堂,那样做倒是一种耻辱。”
  科林竖直了头。“彼得,你听起来是不折不扣的信宗教的人。”
  彼得集中注意力吃完他的食物。“对不起。只是无聊的观点而已。”
  “卡茜是怎么看生命无限的?”
  “她好像不感兴趣,”彼得说。
  “真的吗?”科林说,“我想这主意听起来不错。我想我非常愿意去尝试一下这种事。”
  “要花很多钱,”彼得说,“你在挪用银行的公款?”
  “没有,”科林说,“但是我认为值得去花每一分钱。”

  彼得花了三个星期才得到另外两份灵魂波离开人体的记录。其中的一份是在卡尔森慢性病护理中心做的,彼得就是在那里见到佩吉·芬内尔的。这一次的主角是古斯塔夫·赖克霍德,一个只比彼得大几岁的男人。他即将死于艾滋病并发症,选择通过医生的帮助结束自己的生命。
  不过,为了防止有人批评灵魂波——说它完全不是人类生存的共同成分——只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电子现象,它与某个特定建筑里的线路有关,或者是与它靠近电力线有关,或者是与卡尔森慢性病护理中心使用的某种特殊治疗过程有关,另一份记录不得不在别的地方进行。
  于是,为了得到他的第三份记录,彼得在网上贴出了一个广告:

  寻找:处于不治之症或病痛晚期的人参加一种新型生物医学监视器实验。
  地点:南安大略
  愿意参加者付10000加元。
  愿意参加的个人或有代理权之人均可与霍布森监视器公司联系。(网址:HOBMOM)

  彼得觉得登广告很可笑——它看起来是那么无情。 的确,他的尴尬或许与他为什么提供这么大一笔酬金有很大关系。不过,广告在网上出现不到两天,彼得已经收到了十四份申请。他选择了一位即将死于白选的男孩——刚刚十二周岁。他做这个决定一方面是为了使样本多样化,同时也是出于同情。为了治好儿子的病,男孩的父母不惜倾家荡产从乌干达来到加拿大。那笔钱对于支付小男孩在医院的费用来说,可能是一个小小的帮助。
  同时,彼得想到其他的已经参加了研究的人应该得到同样的补偿,于是他也付了一万加元给古斯塔夫·赖克霍德。由于佩吉·芬内尔没有继承人,彼得就以她的名义捐了一笔钱给加拿大糖尿病组织。他预计,过不了多久,全球的研究者们将竞相复制他的研究结果。这样一来,为建立测试主体先期支付大笔酬金好像也是合适的。
  三份记录看上去非常相似:在死亡的瞬间,一个小小内聚的电子场离开了身体。为了保险起见,彼得用了一个不同的超级脑电图仪装置来记录乌干达男孩的死亡。原理是相同的,但是他用的是全新的元件,有的用了不同的工程解决办法,以此确保先前的结果不是由于他的记录设备出现小故障而造成的错觉。
  在几个星期的时间里,彼得也把超级脑电图仪用在了霍布森监视器公司的一百一十九个职员身上。除了资格最老的一位职员,他没有告诉他们这样做的原因。当然,他的职员里没有人濒临死亡,但是,彼得想确定灵魂波的确在健康人的身上存在,而且它不是快要死亡的人的大脑最后产生的电子流。
  灵魂波有明显的电子信号。它的频率非常高,远远超过大脑正常电气化学活动的频率。因此,即便它的电压极其小,它还是不会被淘汰出大脑的其他信号群。彼得对设备进行了一些改进,再扫描他职员的大脑时,就成功地把灵魂波隔离出来了。但他在寻找凯莱布·马丁律师大脑中的灵魂波时花了好些力气,这的确可笑。
  当时,马丁正忙得不可开交,他在办理超级脑电图仪的所有元器件在加拿大、美国、欧共体、日本、独联体以及别的地方的保护专利,而且,霍布森监视器公司以前在韩国生产设备的制造公司,正在筹建一条新的生产超级脑电图仪的生产线。
  很快,灵魂波的确存在这一事实就公之于众了。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十二章

  彼得脱掉了身上的装饰,这身愚笨的装饰就像是穿在痘物身上的衣服一样,彼得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学生时代。他走近母牛群,温柔地抚摩着一头母牛颈部的最后端。彼得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近距离地靠近母牛了,他在里贾那①长大,但是他在萨斯喀彻温省的某些地方还有亲戚拥有奶牛场。
  【① 加拿大西南部城市。】
  像所有的母牛一样,这头母牛有无比大的棕色眼睛和湿漉漉的鼻孔。彼得抚摩它时,它好像无动于衷,因此,彼得没有进一步骚扰它,轻轻地把改良的扫描头盔戴在它像面包形状的头上。
  “博士,就是那个?”屠宰员问。
  彼得又看了母牛一眼。他感觉有点遗憾。“是的。”
  屠宰牛之前,屠宰场的工作人员通常先用电流把牛击晕。但是那种方法会使彼得的扫描仪负载过度。因此,这头母牛将会在不只觉中被输入二氧化碳气体,吊起来,然后切开它的喉咙导流。这些年彼得已经看了很多次这种手术,但是那个伤口总要被治愈。他吃惊地发现,当他得知要屠宰牛时,情绪变得沮丧起来。屠宰员邀请他留下来,看完屠宰母牛的全过程,但是彼得没有勇气看下去。他只是取下戴在牛头上的特殊帽子,卸下他的记录设备,向提供帮助的人们道谢,然后回到办公室。
  回到办公室后,彼得观看了记录带,试了资料上不同的计算机照片加强技术,结果总是一样的。
  不管用什么样的方法,不管多么认真地观察,他就是找不到证据证明母牛有灵魂——母牛在死亡那一刻没有这类东西从身上离开。
  他想,这个发现并不太令人吃惊。他很快地意识到,有人为他的发现欢呼,认为他是天才;也有人因为他的发现而诅咒他。如果证明母牛身上没有灵魂波,为痘物权利游说的激进的议员肯定会感到沮丧。
  那天,彼得和卡茜一直打算去他们最喜欢的餐馆——巴伯利餐馆吃晚餐。不过,在最后一刻,彼得取消了他们的决定,而是去了一家素食餐馆。

  彼得在大学选修分类学课时,老师告诉他,大猩猩有两种——普通猩猩和杂种猩猩。
  但是猩猩和人类的分离只不过是发生在五十万年以前,而且他们的DNA还是有百分之九十八点四的相同。一九九三年,包括理查德·道金斯、畅销科幻小说《类人猿宣言》的作家道格拉斯·亚当斯在内的一群人四处呼吁,要求采纳保护我们的猿类近亲的权利议案。
  呼吁持续了十三年之久,最终联合国决定对他们的宣言进行讨论。
  一个前所未有的决议被正式采纳了,把猩猩重新划分为人类的成员,这意味着现存的人类有三种:智人(现代人)、普通猩猩和类人猿。相应地,人权可分为两个主要的类别:一类是诸如生命的权利、自由和不受折磨的权利适用于人类的所有成员,另一类是其他的诸如追求幸福、宗教自由和土地拥有权的权利则只保留给现代人。
  当然,在人权下,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能为了实验的目的再杀死猩猩——的确,谁也不能把猩猩关在实验室。许多国家修订了它们对于杀人的法律定义,把杀死猩猩也包括在其中。
  第一个研究野生猩猩的痘物行为学家阿德·里安·科特兰德曾经把猩猩称为“神秘的穿着痘物毛皮的灵魂”。但是现在,彼得·霍布森有条件研究应该如何开展科特兰德的观察了。灵魂波存在于现代人身上,普通牛身上不存在。彼得支持人权运动,如果指出人类有灵魂而猩猩没有,那么过去一些年间取得的成绩就会抵消。彼得知道,即便他不做这个实验,最终别人也会做。
  即便实验室、痘物园或者马戏团不再捕获猩猩,一些猩猩依然生活在人类开设的场所。英国、加拿大、美国、坦桑尼亚和布隆迪联合出资在格拉斯哥为全球那些再也不能回到野外的猩猩开设了年老猩猩之家。彼得给收留所打了电话,想知道是不是有猩猩快要死了。据主任布伦达·麦克塔维什说,有几个五十多岁的猩猩,这对于猩猩来说属于老龄,但是没有一个接近死亡。尽管如此,彼得还是安排载运了一些设备给她。
  “所以,”彼得在索尼·戈特利伯餐馆与萨卡的每周晚餐上说,“我已经准备好了面对公众。哈,我手下负责市场销售的职员已经为超级扫描仪想好了名字:他们管它叫灵魂探测器。”
  “哦,不!”萨卡说。
  彼得咧嘴笑了。“嘿,我总是把那些决定交给乔金德和他的人来做。无论如何,灵魂探测器的专利申请已经就绪,我们已经得到了将近两百套要发货的订单。我已经得到了三个清晰记录灵魂波离开人体的记录,而且我知道至少有一些痘物没有灵魂,我也有希望很快得到猩猩方面的资料了。”
  萨卡在半个百吉饼上撒了熏鲑鱼。“你还错过了一条重要的信息。”
  “哦?”
  “我很吃惊,你没有把问题考虑完全,彼得。”
  “什么问题?”
  “你原来的研究中忽视了一个方面。你现在知道灵魂什么时候离开身体,但是,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来到身体的?”
  彼得的下巴垂了下来。“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在胎儿身上?”
  “的确如此。”
  “狗屁 ,”彼得说。“问这个问题——我会陷入麻烦中。”
  “或许吧,”萨卡说。“但是你一旦面对公众,就会有人问这个问题。”
  “辩论将不可思议。”
  萨卡点点头说:“的确。但我很吃惊你没想到这一点。”
  彼得把脸转了过去。毫无疑问,他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这是一个旧伤口,治愈很久了。或者他想过。
  妈的,彼得想,他妈的。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十三章

  这是发生在十三年前的事了,那是他们结婚第一年。彼得记得一清二楚。
  一九九八年十月三十一日。即便是那时,他们还是不常在家吃饭。但他们总认为在万圣 节出去是不礼貌的——应该有人在家招待来访的孩子。
  卡茜做了阿尔弗莱多白脱奶油面,彼得把恺撒什锦沙拉与天然熏肉片放在微波炉烤脆,而且他们还联手做了一个饭后甜点。一起烹饪时他们有不少乐趣。那时候,他们拥挤的小厨房有限的空间为他们创造了大量身体接触的机会,他们挤着彼此的身体经过,他们朝着厨房的各种橱柜和用具移动。最后,卡茜的每一个乳房上都会留下彼得沾着面粉的手印,而彼得的屁股上则留下卡茜的手印。
  但当他们吃完沙拉,满心高兴地开始吃意大利面食时,卡茜说:“我怀孕了。”
  没有开场白。
  彼得已经放下了叉子,他看着她说:“真的?”
  “是的。”
  “这——”他知道他应该说“这真棒”。但是他无法说出第二个词语。相反,他说了“有趣”。
  看得出她打了个冷颤。“有趣?”
  “是这样,我的意思是,出乎意料,就这些,”他停顿了一下。“你不是——”又停顿了一下。“妈的。”
  “我想是上个星期在我父母的小别墅里,”她说,“记得吗?你忘记——”
  “我记起来了,”彼得说,话音里流露出微微的尖刻。
  “你说你到三十岁时要进行输精管切除手术,”卡茜说,有一点点自卫。“你说如果到那时我们还是不想要孩子,你就会做这手术。”
  “是,我可不是说我要在我生日那天做手术。我现在还是三十岁。而且,我们讨论的是我们是否打算要孩子。”
  “那你为什么生气呢?”卡茜问。
  “我——我没有,”他微笑着说,“真的,亲爱的,我没有,只是吃惊,就这样。”他停顿了一下。“那么,如果是那个周末,你怎么?怀孕六个星期了?”
  她点点头。“我没有来月经,所以我买了测试工具。”
  “我明白了,”彼得说。
  “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她说。
  “我没有那样说。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在那一刻,门铃响了。彼得站起来开门。
  给糖果还是要恶作剧,他想。给糖果还是要恶作剧。
  彼得和卡茜又等了三个星期,权衡他们的选择,他们的生活方式和他们的梦想。不过最后他们还是做了决定。
  学院街的流产诊所在一幢两层的赤褐色砂石建筑里。它的左边是一个满是油污的勺子叫做乔斯——没有省略符号,这是为一种你喜欢的任何两个“鸡蛋的”特别早餐的广告。右边是一家工具店,窗户上有一个手写的符号,写着“我们做修理”几个字。
  诊所前有些抗议的人,他们在人行道上拿着标语牌来来回回地行走着。

  流产即谋杀。一个标语牌上写着。
  罪犯,忏悔。另一个标语牌上写着。
  婴儿也有权利。还有一个标语牌上写着。

  可能它是乔商标制造店制造的。一个看上去疲倦的警察正靠在这一幢赤褐色砂石建筑的墙上,确保这些抗议的人不会脱离他的管辖。
  彼得和卡茜在街对面停了车,从车里走了出来。卡茜朝诊所望过去,发着抖,虽然那天并不是特别冷。
  “我想那里不会有很多抗议的人。”她说。
  彼得数了,一共有八个人——三个男的,五个女的。“总有一些人。”
  她点点头。
  彼得站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她抓紧他的手,挤出一个勇敢的微笑。他们等到路灯变了颜色,然后横过了街道。
  他们刚到对面,抗议的人就包围了他们。
  “女士,不要去那里!”一个人叫道。
  “这是你的孩子!”另一个人叫道。
  “花一些时间,”第三个人叫道,“好好地想想!”
  警察靠近了人群,看看抗议的人有没有接触到卡茜的身体,或者是阻止她过去。
  卡茜的眼睛面对着正前方。
  你喜欢的任何样的鸡蛋,彼得想。这儿搞修理。
  “不要那样做,女士!”一个抗议的人又叫了出来。
  “这是你的孩子!”
  “花一些时间!好好地想想!”
  从地面到诊所的木门一共有四级石头台阶。她开始向上走,彼得紧跟在后面。
  “这是……”
  “不要……”
  “花……”
  彼得走上前为卡茜打开了门。
  他们走了进去。

  接下来的那个星期,彼得做了输精管切除手术。他和卡茜再也没有提过他们过去的那件事。但是,有时当卡茜姐姐的女儿来拜访时,或者当他们碰到带着婴儿散步的邻居时,或者当他们在电视上看到孩子时,彼得会发现自己心里充满着渴望、悲伤和混乱,然后他就会偷偷看看妻子,会在她大大的蓝眼睛里看到同样迷惘和情感的混乱。
  而现在,他们不得不从头到尾面对那件道德上的事情。
  当然,没有方法在胎儿头上戴头骨扫描帽。但是,彼得不需要扫描没有出生的孩子大脑的所有电子活动——他需要的只是能探测高频率灵魂波的设备。他花了好些天的工夫,最后还是拼了一个可以放在怀孕妇女腹部的扫描仪,它可以用来探测体内胎儿的灵魂波。这套设备使用了霍布森监视器公司的远程扫描技术,还用了一个定向传感器,以确保不会错误地检查到母亲自身的灵魂波。
  胎儿的灵魂波非常微弱,而且胎儿在母亲身体的深处。因此,就像望远镜采取延长曝光来建立图像那样,彼得想,在能够对灵魂波是否存在做出判断前,这个传感器可能不得不放上四个小时。
  彼得下楼来到了公司的财务部。那里的高级分析师维多利亚·凯丽皮德刚刚怀孕九个月。
  “维多利亚,”彼得说,“我需要你的帮助。”
  她满怀期望地抬头看着他。
  彼得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她这些日子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等待分娩。
  “我想让你帮助我测试一个新型的传感器,”他说。
  维多利亚看起来很吃惊。“与我的孩子有关吗?”
  “对。它只是一个覆盖在你腹部的传感器网,不会伤害你的,也根本不会伤害孩子。它只是,只是,就像是心电图仪一样——它探测胎儿大脑的活动。”
  “它不会伤害孩子吧?”
  彼得摇摇头说:“不会。”
  “我不知道……”
  “求你了。”彼得对自己说这个词的力度感到惊讶。
  维多利亚想了想,说:“好吧。你什么时候需要我?”
  “就是现在。”
  “我今天有很多工作要做——你也知道我的老板什么样。”
  “放置传感器只需几分钟。因为信号很微弱,你要在下午的剩余时间内都戴着它,不过你可以继续你的工作。”
  维多利亚听着彼得的说明,然后点点头。
  “谢谢你,”彼得说。当他避开让她脱衣服时,又说了一句:“非常谢谢你。”
  一天结束时,彼得得到了结果。传感器毫无疑问地探测到了维多利亚的胎儿的灵魂波。这也不太令人吃惊:如果婴儿在这么晚的孕期被取出,婴儿可能会独生自存下去。但是,灵魂波在怀孕期最早出现是什么时候呢?
  彼得翻看着他的电脑通讯簿,最后找到了他需要的电话号码:戴安娜·卡瓦萨基——他在多伦多大学一起选过课的女士——此时在多米尔斯进行产科学实习。
  电脑拨号时,他紧张地听着拨号的声音。如果戴安娜能够说服她的病人帮助他,他就会很快得到答案。
  而且,彼得意识到,他害怕可能出现的答案。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十四章

  二○一一年十月

  戴安娜·卡瓦萨基的待生产病人中确实有三十二个人同意参加彼得的扫描设备实验。那也不令人惊讶:只是戴四个小时的扫描仪,每个人就可得到彼得提供的五百美金。每个病人都比她前面病人的孕期长一周。
  彼得最后想以个人为基础,对不同的妇女进行全面的研究,但是,最初的结果很清楚。灵魂波在怀孕第九周和第十周之间的某个时候出现。在此之前,它根本不存在。他需要更精密的研究表明它是否从婴儿的大脑产生,或者——彼得想,可能性小一些——以某种方式从外部来到的。
  彼得知道这几乎就像认识到实际上存在死后的某种生命形式一样,将改变世界。一些人仍然会回避解释,但是,彼得现在可以明确地说明一个特定的胚胎是不是人——取出它是纯粹地抽走不想要的生长,还是谋杀行为。
  意义将是深远的。哎呀,如果能说服教皇相信灵魂波确实是不死的生命的物理标志,而且灵魂只是在怀孕第十周才出现,他可能会取消对计划生育和早期堕胎的限制了。彼得想起一九九三年的事,当时的教皇早就告诉那些被波斯尼亚一黑塞哥维尼亚的士兵强暴的妇女说,除非她们生下孩子,否则她们会遭报应。现在的教皇还是拒绝在那些被饥饿所困的地区实行计划生育,即便孩子一出生就会饿死。
  当然,女权运动——彼得认为自己是它的支持者——也会做出反应。
  彼得一直觉得堕胎,尤其是工业化国家的堕胎问题是一个难题。极其可靠、不卤莽的计划生育方法是有的。彼得在理智上一直接受妇女有权利要求堕胎的观点,但是他发现整个堕胎的问题令人不快。当然,不被接受的观点最好一开始就避免?当然计划生育——当事人双方的每一个伴侣执行—』用太多过问?为什么要降低生殖的神秘性呢?
  只需在网上花十分钟查找数据,就能发现在北美有五分之一的怀孕妇女采取堕胎措施。当然,他和卡茜在那些年以前一直怀着这种想法,并没有做出计划。他是博士,她是化学硕士——这样的两个人应该知道得更多。
  在实践领域内,没有什么事情会跟它在理论上一样简单。但是现在,或许只有对实施计划生育后的思考展开辩论,才能得到结论了。灵魂,不管它可能是什么,只是在怀孕六十天或者更久后才到来。
  彼得并不是相信人类进步的未来学家,但是他坚信未来社会的发展方向是:十年之内,法律毫无疑问会得到修订,会允许人们在灵魂波到来之前要求堕胎。一旦灵魂波在胚胎中形成,法庭会规定未出生的孩子事实上已经是人。
  彼得想得到答案,答案是一个冷冰冰的、难以理解的事实。现在他得到了答案。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是一个理性至上的人。他知道有关堕胎的道德问题的答案只可能有三个。
  第一个答案,孩子在形成胚胎的那一瞬间就是人了。在彼得看来,这个答案是愚蠢的,处于胚胎阶段的孩子只不过是一个单个的细胞而已。
  第二个答案,孩子在离开母体的那一瞬间才能称为人。这个答案同样愚蠢。虽然胎儿直到脐带被割断前一直从母体吸收营养,如果需要,在正常的孕期结束之前的好几周,胎儿已经发育到能够自己生存。很明显,割断脐带就像割断缎带开启新的商业区一样随意。早在来到这个世界前,胎儿就是一个有着独立心脏和大脑的人——还有独立的思想。
  因此,彼得要做的一切就是证明什么应该生来就明确可辨。
  第三个可选择答案:在两个极端之间的某个时间,也就是说,在胚胎形成之后,在生产之前,胎儿凭本身的能力变成了人,而且是有自己权利的人。
  如果第三个答案是人们期待的,那么它就是正确的。甚至许多宗教都认为灵魂的到来发生在怀孕中期的某个时候。圣徒托马斯·阿奎那允许在怀孕的第六周对男性胎儿堕胎,怀孕的第三个月对女性胎儿堕胎,这个时间就是他相信灵魂进入人体的日期。听萨卡说,在穆斯林的信仰中,灵魂在胚胎形成的第四十天进入胎儿体内。
  即便那些答案中没有一个在日期上与彼得的第九周或第十周相同,但至少可以说明,灵魂的确是在一个具体时间进入胚胎的。这个可靠的消息将改变世界,彼得又想到了这一点。当然,并不是每个人都认为这条信息会使世界变得更好。
  彼得想知道,在电视上看到自己的模拟像被烧掉是什么样子。

  卡茜告诉彼得她不忠的事刚好过了九个星期。那段日子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紧张。但是现在,他们有必要进行一次严肃的谈话,谈谈一次另外的、来自他们过去的危机。
  今天是星期一,十月十日——加拿大的感恩节。他们两人都休息。彼得来到客厅。卡茜正坐在双人沙发上做《纽约时报》上的填词游戏。彼得走了过去,坐在她身旁。
  “卡茜,”他说,“我有话跟你说。”
  卡茜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彼得突然意识到她在想什么。她肯定想,他已经做出了决定——离开她。卡茜脸上充满了恐惧、悲伤和勇气。她在竭力保持冷静。
  “关于我们的孩子,”彼得说。
  卡茜的脸色突变,她被弄糊涂了。“什么孩子?”
  彼得克制住自己的感情。“我们,我们在十二年前做掉的孩子。”
  卡茜的眼睛来回地转动。很明显,她没听懂。
  “下个星期,我的公司要对灵魂波发表一个公开声明,”他说。“在那时,一些额外的研究结果会公开。但是——但是我想让你第一个听听。”
  卡茜沉默。
  “我现在知道灵魂波什么时候来到孩子身上了。”
  卡茜从他说话的方式中看出了他的犹豫。她了解他的每一个手势,他所有的身体语言。
  “哦,上帝,”卡茜说。她张着惶恐的眼睛。“它来得早,是不是?早在我们——当我们——”
  彼得一句话也没说。
  “哦,上帝,”她摇着头,找不到更合适的词语,又说了这句话。“那是在九十年代,”她说,好像那就总结了一切似的。
  九十年代。那时候,堕胎问题就像其他复杂问题一样,被简化成可笑的标语:“人工流产合法”——好像有另一个不同的部分是人工流产不合法;“反对人工流产剥夺生命”——好像有一群人反对生命似的。不允许有“灰色区”。在霍布森的圈子中——受教育、生活优越、思想开放的东部加拿大人,人工流产合法已经是他们采取的惟一态度。
  九十年代。
  政治上正确的九十年代。
  彼得摇摇头。“不清楚,”他说,“我们是不是大概在灵魂波最开始出现的时候做的流产。”他停了下来,不知道要说什么。“可能没什么问题吧。”
  “或者,可能……可能……”
  彼得点点头。“卡茜,我很遗憾。”
  她咬着下嘴唇,思想混乱而且悲哀。彼得把手伸了过来,抚摸着她的手。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十五章

  霍布森监视器公司有一个标准的世界医疗记者数据库,记者参考电子材料通常发送给这些记者。彼得的几个高级职员认为这次特定的消息发布也应该发给宗教编辑,但是,彼得否决了他们的观点。他还是对自己发现的这个道德层面感到不安。而且,《国家探索者》杂志的记者会在足够快的时间内忙碌着采访。
  新闻发布前三天,新闻发布会的邀请信就已经通过电子邮件和信使发了出去。
  彼得对于邀请信的措词感到不安,但是他的公关部负责人乔金德·辛格是一个固执的人,他认为这是正确的方式:

  霍布森监视器有限公司邀请你参加星期四,十月二十日上午十点在大多伦多市会议中心104房间举行的新闻发布会。
  届时,我们将宣布科学上一个基础性的突破。抱歉,在人们到达那里前我们无可奉告。但是,我们保证这将是全球的头条新闻。
  对于不能参加的人将提供录像连接;具体事项请与霍布森监视器公司乔金德联系。

  的确,有好几个记者打来了电话,他们想探听发表的消息是否真值得追踪报道,或者这只是将要发布的一项新的医疗设备。但是,消息没有提前透露。每个人都不得不等到星期四上午。那时候……
  大约四十名记者来到了新闻发布会。
  霍布森监视器公司举办的新闻发布会中,只有一次来的记者比这次多,那次是宣布它提供的第一个公益事业股份。
  与会记者中,彼得记得半数人的名字:巴克·皮卡兹是来自《多伦多之星》的医学记者;科里·蒂克是《全球和邮政》的医学记者;丽安娜·迪莱尼来自CBC新闻公司;一个胖小子是《布法罗新闻》加拿大故事栏目的专门撰稿人;《今日美国》的一个特约记者;还有好多人。
  记者们边聊天边吃着新鲜的水果,喝着咖啡。虽然彼得和乔金德向他们保证:包括数据软盘和彼得演讲的文字材料在内的全套材料都会在他们离开时发给他们,他们还是对前台没有发放记者参考材料感到惊讶。
  卡茜休了假,特意陪彼得参加新闻发布会。
  十点十五分,彼得来到了会议室的前台。卡茜朝他会心地一笑。心里七上八下的他从卡茜的笑容中得到了力量。
  “各位好。”他开始了自己的开场白,并频频向记者们点头微笑,目光扫视到卡茜时,给她一个特别的、长时间的笑容。“谢谢你们来到这里。请原谅所有的保密工作——我知道这样做好像有一点点耸人听闻。但是,我们今天将要在这里发布的消息的确非常特别,我们想确定的是,让有责任心的记者第一个听到它。”他微笑着说:“乔金德,你能把灯调暗一些吗?谢谢。现在,各位,请看着墙上的监测器。当你们离开时,将会得到我谣放内容的录像带。一切都准备好了吗?乔金德,请播放带子。”
  当彼得慢慢地播放佩吉·芬内尔死亡时的大脑扫描内容时,记者们认真地观察每个细节。
  彼得进入了一个相当技术化的细节——毕竟,这些人都是医学记者。当灵魂波真的离开芬内尔夫人的头部时,人群中发出了一阵咕哝声。
  “再放一遍最后的部分。”来自《多伦多之星》的皮尔卡兹叫了出来。
  彼得示意乔金德重放一遍。
  “这到底是什么?”另一个记者问。
  彼得望着坐在前排的卡茜。她的双眸闪烁出惊喜的光芒。他装出不屑一顾的样子说:“这是一个有内聚力的电子场,它在人死的一瞬间经过太阳穴离开人体。”
  “就在死的一瞬间?”来自新闻公司的迪莱尼女士问。
  “是的。这是大脑内部最后的电子活动。”
  “那么——那么这是什么?”这个女士问,“某种灵魂?”她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这个词,好像是开了个玩笑,给自己留了撤退的空间,以防她自己愚弄自己。
  但是,从萨卡第一次提出这个词起的几个星期后,彼得已经对它感到更自在了。“是的,”他说,“那正是我们认为的。”他抬高了声音,向屋子里的所有人说:“女士们,先生们,这就是第一个直接记录着可能是人的灵魂离开身体的科学记录。”
  会场上爆发出嗡嗡的声音,人们开始不约而同地谈论起来。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彼得不厌其烦地回答提问。也有一些书报杂志的记者在会议结束前就抢到了记者参考材料,然后飞速地离开了会议室。彼得向记者说明:他的研究还有待于揭露灵魂波离开后发生了什么——它好像是连贯的,但还是没有证据表明它在离开人体后没有消失。他还强调,关于灵魂波的组成或结构的资料还非常少,尤其是它是否含有任何有意义的信息。
  但这并不重要。灵魂的观念是一个人们普遍理解的原型。灵魂波代表什么,人们的内心已经很确定。
  那个夜晚,卡茜和彼得看到:美国的CNN和英国的BBC全球新闻公司选播了CBC电视新闻。

  几小时内,彼得宣布的消息已经出现在所有的网络上,而且成了《多伦多之星》晚上版和几家美国报纸的头条消息,而且还有多家报纸准备第二天在头条新闻转载。
  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所有发达国家都知道了彼得的发现。
  突然间,彼得·霍布森成了名人。

  “打电话的人还在吗?”多纳休问。总统竞选失败后,他又回到了白天的电视节目上。
  “我在这,菲洛。”
  多纳休做了个鬼脸,浪费了好几秒钟宝贵的时间。“继续说——我的时间很少。”
  “我想知道的是,”打电话的人说,“死后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知道它存在,但是它到底是什么样呢?”
  多纳休转向彼得说:“打电话的人,这是个非常好的问题。霍布森博士,死后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彼得移了移椅子:“哦,恐怕这更像是哲学家的话题,而且——”

  多纳休面对着工作室的观众说:“观众们,我们准备好回答这些问题了吗?我们是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如果来生是令人不愉快的,那么美国会做什么?”他对着广播说:“布赖恩,播放——第14号。”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图表。“这个美好国家的百分之六十七的人们相信,”多纳休说,“灵魂波证明了犹太教和基督教共有的地狱和天堂原型的存在。霍布森博士,只有百分之十一的人相信你的发现否定了这些原型。”
  图表消失了。多纳休发现演播室的后排有一个人举起了手。多纳休虽然七十五岁了,动作却相当敏捷。他迅速地走到后排,把麦克风伸到了一个妇女的下巴下面。
  “好,女士。你做一个简短的评论。”
  “菲洛,你说得对。我来自孟菲斯——我们那里的人喜欢你的节目。”
  多纳休首先扮了一个小男孩的鬼脸,拍着她的头说:“谢谢,女士。”然后装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好像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似的。“我的时间很少。”
  “我有问题要问博士。你认为你的发现将会把你带到天堂,还是因为你揭露了上帝的秘密而下地狱?”
  彼得的特写镜头。“我——我不知道。”
  多纳休做了一个惯用的戏剧化手势,用手指直指着镜头而结束。“我们要回到……”

  一头银色头发的“拉丁狐”转过来面对观众。通俗小报报道,他最近接受了生命无限的工序,因此,观众们可以期盼几百年都看到他特殊的电视品牌节目。
  “一世后的一世,”他煞有介事地说,“这就是我们这一期杰拉尔多节目的核心。今天我们的嘉宾包括彼得·霍布森,渥太华的科学家,他宣称已经在胶片上捕获了不朽的灵魂;还有洛杉矶的大主教蒙西格诺·卡洛斯·拉迪那。”杰拉尔多转向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说:“蒙西格诺——你认为现在那些对教堂开办的孤儿院里的男孩进行性骚扰的神职人员的灵魂在哪儿?”

  (罗尔电脑美国国会大厦图片。音乐提示。)事实评论员:“来自ABC的新闻:本周与彼得·詹尼斯相约。这里是我们的华盛顿总部,这是彼得詹尼斯。”
  头发花白、冷酷的詹尼斯面对着摄像机:“灵魂波——事实还是幻想?宗教启示还是科学事实?我们要问我们的嘉宾:彼得·霍布森,第一个探测到灵魂波的工程师;卡尔·萨根,畅销书《造物的眼睛》的作者;还有海伦·约翰尼斯,美国总统的宗教顾问。背景材料来自凯尔·阿代尔。加入我们在华盛顿的演播室——”
  (唐纳森的电视中景镜头。虽然脸上有皱纹,他的五官轮廓却很分明;皮鞋一样光亮的棕色假发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假的。)
  “萨姆·唐纳森——”
  (威尔的电视中景镜头。他的头发花白,有一双大而呆滞的眼睛,戴着蝶形的领结,看上去就像一个退休的农场主。)
  “——和乔治·威尔。稍后,还有《华盛顿邮报》的评论员莎利·费尔南德斯……都要来到我们的星期天节目。”
  (商业广告:阿彻丹尼尔·米德兰德的新型多用蔬菜汽车。戴南米克斯将军——“我们的工作可能是保密的,但是我们是合作的好公民。”梅里尔林奇——“因为某天经济将会好转。”)
  (预先录好的背景材料胶片。)
  (在演播室渐渐消失。)
  詹尼斯:“凯尔,谢谢你。”
  (嘉宾和专家进行概述。)
  (墙上的监测器上插入彼得·霍布森的图像,顶端显示着日期和“多伦多”。)
  萨姆·唐纳森往前靠了靠:“霍布森教授,灵魂波的发现可能被看做被压迫人们的伟大解放者,因为你最终提供了男人和女人生而平等的证据。你认为自己的发现对于极权政体有什么影响?”
  霍布森礼貌地回答:“对不起,我不是教授。”
  唐纳森:“我的立场正确。但是,不要回避我的问题,先生!你的发现会对东乌克兰出现的人权侵犯有什么影响?”
  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后,霍布森说:“好,当然,我愿意承认我对于人类平等产生了一定影响。但是,好像在过去,我们不人道的能力已经战胜了对它的每一个挑战。”
  乔治·威尔交叉着手指:“霍布森博士,普通的美国人在税收无度的政府的极端重压下挣扎,他们对你的研究产生的地理政治影响丝毫不感兴趣。先生,去教堂的普通美国人想知道,用准确和平实的语言说,来生事实上到底有什么样的特点。”
  霍布森眨眨眼睛:“这就是问题吗?”
  威尔:“霍布森博士,这就是问题。”
  霍布森慢慢地摇着头:“我不知道。”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十六章

  彼得不想让他新出现的名人身份影响他和萨卡星期二在索尼·戈特利百餐馆的晚餐。他确实有一些具体的事情想与萨卡探讨,他没做开场白就说:“你是怎么创造人工智能的?你在那个领域工作——你是如何做的?”
  萨卡看上去很吃惊。“是这样,有很多方法。最古老的方法就是面试。如果我们需要一个系统做金融策划,我们会问金融策划者一些这方面的问题,然后把答案归纳成一系列可以用计算机编码表达的规则——‘如果A和B是正确的,就做C’。”
  “但是,我的公司帮你做的扫描仪怎么工作?难道你现在不对具体的人做完整的脑转储?”
  “我们取得了很大的进展。我们已经有一个叫做里克格林的原型,但是我们还不准备把它公开。你知道那个叫里克 格林的喜剧演员吗?”
  “当然。”
  “我们对他做了全面的扫描。现在,系统能够像真里克 格林一样,讲滑稽的笑话。我们想让它进入加拿大出版社和合众国际社的新闻补给,它甚至可以产生有关时事的新幽默。”
  “好,那你就基本上可以用硅克隆具体的人类思想——”
  “彼得,顺应二十一世纪的潮流吧。我们用砷化镓,不用硅。”
  “不管是什么。”
  “但是你点中了使问题变得干脆的地方:我们正处于克隆具体的人类思想的阶段——这样的科技不能及时诞生,以便扫描史蒂芬·霍金的思想,真是耻辱。但是,只具备一个人的知识是不够的,对于大多数专家系统来说,你确实需要将许多实践者的知识结合起来。迄今为止,还没有方法将里克·格林和杰里·塞费尔德的知识结合起来,或者是建立史蒂芬·霍金与莫迪凯·阿尔米的联合神经网络。虽然我对这项科技有很高的期望,但我预计得到的大部分合同将是复制那些专制的公司总裁的大脑,这些总裁认为,在他们死后,继承人会对他们要说的事情感兴趣。”
  彼得点点头。
  “而且,”萨卡说,“全部脑转储正在变成巨大的资源浪费。当我们创制里克格林时,我们真正感兴趣的是他的幽默感。但是,系统也给了我们里克知道的别的东西,包括他养育孩子的方法,火车模型的专业知识——这是他的业余爱好,甚至还有他的烹饪技术。这些东西,即便是与他意见一致的人也不愿意去模仿。”
  “你难道不能做些删除,只把他的幽默感单独留下来?”
  “这很困难。我们正在解码每一个神经网络,搞清楚它们最擅长哪方面,但是它们之间联系密切。当我们试着去掉关于育儿的部分时,发现系统再也不能就家庭生活制造笑话了。”
  “可你还是能在计算机上做出具体的人思想的复制品?”
  “彼得,这是个全新的科技。但是,迄今为止,是啊,复制品看起来很准确。”
  “那至少在某种程度上,你能解译各种各样相互连接神经的功能?”
  “能,”萨卡说,“然而,我们只在里克格林的样品上试过——那只是有限的模型而已。”
  “那么,一旦你确认了一种功能,你就可以把它从整个大脑的影像中删除了?”
  “别忘了,删除一样东西可能改变那些看起来不相关的东西的反应方式,所以啊,我想说的是:我们正处在这个阶段。”
  “好,”彼得说,“我建议进行一个实验。比如,我们制造一个具体人思想的两份复制品。在一个复制品中,你运用一切与生理有关的内容,像激素反应和性冲动之类的东西。在另一个中,你去掉一切与身体的衰退有关的东西,如对年老和死亡的恐惧等等。”
  萨卡在吃一个无酵饼。“那会有什么意义呢?”
  “第一个复制品将回答人们在不断问我的问题:来生到底是什么样子?人类心灵的哪一部分会与人的身体相隔离?还有,我们在解决这个问题时,我想我们要做第二个复制品,这是生命的模拟,它知道他在身体上是不死的,就像经历过生命无限工序的人。”
  萨卡停止了咀嚼。他大张着嘴巴,露出嘴里不雅的嚼烂的面团。“那——那不可思议,”他终于含着食物说话了。“真主,真是好主意。”
  “你能做吗?”
  萨卡把饼吞了下去。“可能吧,”他说,“电子末世论。多好的想法。”
  “你要做两份大脑转储。”
  “当然我们会很快做转储。然后我们只需要复制两次就可以了。”
  “你的意思是复制一次吧。”
  “复制两次,”萨卡说,“不能没有参照物就做实验,这你知道。”
  “对,”彼得有点尴尬地说,“不管怎样,我们要做一份可以用来改造成模拟来生的复制品。把它叫做——叫做灵魂影像。另一份用来模拟不死。”
  “我们留下来不改造的第三份作为基础或者是参照物,”萨卡说,“我们可以用它来与活着的人做对比,以确保影像随着时间的流逝依然保留其准确性。”
  “太完美了。”彼得说。
  “但是,彼得,你知道,这不一定能模拟死后的生活。这只是生理的身体外的生活——但是谁知道灵魂波是不是带着它和我们的一些记忆?当然,如果不,那它就不是真正有意义的生存的延续了。没有我们的记忆,没有我们的过去和我们是什么的信息,它就不可能是我们所认为的同一个人的延续。”
  “我知道,”彼得说,“但是,如果灵魂就是人们相信的那样——它只是没有身体的思想——那么,这个模拟至少会给我们一些灵魂是什么样子的说法吧。然后,下一次,有人问我‘来生是什么样’时,我就知道怎样回答了。”
  萨卡点点头。“但是为什么要研究不死呢?”
  “不久前我参加了一个生命无限的研讨会。”
  “真的吗?彼得。当然你不需要那个。”
  “我——我不知道。它有点吸引力。”
  “这很愚蠢。”
  “可能——但是,好像我们可以用这个研究达到一石二鸟的效果。”
  “或许吧,”萨卡说,“但是我们要模拟谁呢?”
  “你怎么样?”彼得问。
  萨卡举起了手。“不,我不。我最不想做的事就是长生不老。真正的快乐只有在死后才可能得到。我期待着有意识的灵魂在另一个世界得到的幸福。不,彼得,这是你的问题。为什么不用你的呢?”
  彼得摸着下巴说:“好。如果你愿意承担这个计划,我愿意投资,也愿意成为实验品。”他停了停。“萨卡,这可以解答一些真正重要的问题。别忘了,我们现在知道,一些生命的形式在死后存在着。如果选择了一种形式,可还有另一种更好的,那将多么遗憾。”
  “霍布森的选择,”萨卡说。
  “哦?”
  “当然你知道这个典故。别忘了,你姓霍布森。”
  “这个说法我听到过一两次。”
  “它指的是托玛斯霍布森,哦,我想他是十七世纪英国的一个马车出租店店主。他出租马,但是要求他的顾客要么选择离马厩门最近的马,要么不要。‘霍布森的选择’就是不提供真正选择的选择。”
  “那么?”
  “那么你并没有选择机会。你认真地想过吗?你是不是要倾家荡产地买纳米的长生不老技术,这样,如果安拉想带走你,他还是不能带走你?我们都一样,有些东西是命中注定的。我们没有选择。如果该你走到马厩的时间到了,离门最近的马将是为你准备的马。把它叫做霍布森的选择或者安拉的决定—』管你用什么词语,它只是上帝预先安排的命运。”
  彼得摇摇头。他和萨卡很少谈及宗教,他想起来是为什么了。他说:“你愿意承担这个计划吗?”
  “当然。我的工作容易。你才是将不得不面对自己的人。你会看到你的个性、你自己思想的内部活动和驾驭你思想的相互连接。你真的要那样做吗?”
  彼得想了一会儿。“是的,”他说,“我真的要那样做。”
  萨卡笑了。“霍布森的选择。”他说,然后示意侍者拿账单过来。

  ◎网络新闻摘要◎

  得克萨斯州休斯敦的大主教要提醒每一个人:下周三,即十一月二日,是万灵节。在这天,所有的祷告者都会为炼狱中的灵魂祈祷。由于最近对于这个话题的兴趣高涨,一次特别的弥撒将于周三晚上八点,在阿斯特罗德姆举行。

  总部在英国曼彻斯特,由一群妇女负责的时事通信——《我们的身体》的第十一期头版评论谴责所谓的胎儿灵魂波的发现,把它称为“男人控制女人身体的另一种努力”。

  一九七五年出版的雷蒙德·穆迪的《死后的生活》第一版本周由网络出版社重新出版。很快,它在《纽约时报》高级下载的非小说类作品畅销书的每日排名中位居第二。

  在活跃的交易中,霍布森监视器有限公司(TSE:HML)今天以57-1/8收盘,比前一天上升6-3/8,成交量为三万五千一百股。这代表了总部在多伦多的这家生物医药设备制造公司在五十二个星期以来再创新高。

  今天,由未出生者保护机构组织的一场游行示威在安大略省多伦多市的莫根泰勒人流诊所前举行。“在上帝眼中,灵魂波到来之前的堕胎还是一种罪,”
  抗议者安苏拉·索蒂雷奥说,“因为在怀孕期间的头九个星期,胚胎是一个准备神圣的火花到来的殿堂。”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十七章

  星期四夜晚,彼得待在家里。很久以前,他就使用家用计算机扫描感兴趣的电视节目。两年以来,他坚持用摄像机录制《夜间搜捕者》,这是一个为电视制作的电影节目,第一次看这个节目时他才十几岁。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奥森·韦尔斯的电影上映,或者拉尔夫·纳德或者史蒂芬·杰伊·古尔德出现在脱口秀节目中,抑或布伦特·斯平纳客串的《晚上法庭》系列在播放,都会引起他的注意。
  今晚,开罗市的DBS频道上映韦尔斯的阿拉伯文字幕的英语片《陌生人》。彼得的摄像机中有字幕删除器——它在边框出现前和字幕出现后扫描紧挨着它们的图片部分,然后插入推断出来的、被文字遮蔽的图像。这确实是一个发现——彼得有二十年没有看《陌生人》了。他的摄像机录制节目时,发出微弱的嗡嗡声。
  他可能明天看。也可能星期六看。
  可能。
  坐在他对面的卡茜,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我的同事一直在问起你,还有我们。”
  彼得感到自己的肩膀紧张起来。“哦?”
  “问我们为什么不参加周五的聚会。”
  “你怎么说的?”
  “什么也没说。我找了个借口。”
  “他们——你认为他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想了想。“我不知道。我情愿认为他们不知道,但是……”
  “但是汉斯那个混蛋有嘴巴。”
  她什么也没说。
  “你听到了什么没有?刻毒的议论?还是含蓄的暗示?有什么话让你认为你的同事知道那事情吗?”
  “没有,”卡茜说,“什么也没有。”
  “你确定吗?”
  她叹了口气。“相信我。我对他们谈论的东西一直很敏感。如果他们在我背后说三道四,我不会注意不到。没有人对我说一个字。真的,我想他们不知道。”
  彼得摇摇头。“我——我想如果他们知道的话,我会受不了。我的意思是面对他们。这件事……”他停了停,想找到一个合适的词。“……不光彩。”
  她知道不用回答。
  “妈的,”彼得说,“我痛恨这个。我真他妈的痛恨这个。”
  卡茜点点头。
  “不过,”彼得说,“我想……我想如果我们准备在什么时候重新开始正常的生活,我们应该开始走出去,与人们交往。”
  “戴妮塔也认为那样是明智的做法。”
  “戴妮塔?”
  “我的咨询顾问。”
  她沉默了一段时间,然后说:“汉斯今天离开城市了,去参加一个会议。如果我们明天下班后与我的朋友一起出去,他不会在那里。”
  彼得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重重地舒了口气,问道:“你确定他不会在吗?”
  她点点头。
  彼得沉默了一会儿,整理着自己的思绪。“好。”他最后说,“只要我们不待得太久,我会试一试。”他看着她的眼睛说:“但是你最好能确定他不在那里。”他的声音中流露出一种卡茜从没听过的冷冰冰的语气。“如果我再见到他,我会杀了他。”

  彼得早早到了本特·毕晓普酒吧,以确保自己能挨着妻子坐。多韦普广告公司的一大群人这次在屋子中间找了一张长桌子,因此他们都坐在船长椅上。彼得这次的确如愿地坐到了卡茜身边。他的对面是假知识分子。他的书籍阅读器中下载满了加缪的作品。
  “晚上好,博士。”假知识分子说,“你这些天经常出现在新闻中。”
  彼得点点头说:“你好。”
  “真不习惯这么早在这儿看到你。”假知识分子说。
  彼得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一切都应该与以前一模一样。他不应该做引起别人注意他和卡茜的任何事。
  “躲避记者。”彼得说。
  假知识分子点点头,把一杯黑麦酒举到嘴唇边。“你会很高兴汉斯今晚不会来。”
  彼得感到自己的脸刷地红了,但是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可能人们看不到。“你是什么意思?”彼得想使他的问题不带感情成分,但是,不可否认,他的话语中带着尖刻。他身边的卡茜在桌下拍了拍他的膝盖。
  假知识分子扬起了眉毛说:“没什么,博士。只不过你和他好像总是合不来而已。他上次还大大地嘲笑了你一番。”
  “哦,”侍者出现了,彼得说,“橙汁。”
  侍者把脸转向卡茜。
  “矿泉水,”卡茜说,“加酸橙。”
  “今天不喝点什么了?”假知识分子问,好像酒这个概念冒犯了 所有体面的东西似的。
  “我,啊,我头疼。”卡茜说,“吃了些阿司匹林。”
  彼得想,谎言是没有尽头的。她不能说,因为上次我喝醉了,让我的同事干了,所以我已经停止喝酒。彼得感到自己在桌下握紧了拳头。
  卡茜的另外两个朋友来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都是中年人,微微发胖。卡茜朝他们打了招呼。
  “晚上的灯开了,”男人说,“汉斯呢?”
  “汉斯在贝安镇,”假知识分子说。
  彼得想,自己等了一整天就是为了贝安镇这个词。“参加那个互动电视会议。”
  “哎呀,”女人说,“没有汉斯今晚就不一样了。”
  汉斯,彼得想。汉斯。汉斯。每次听到这个名字都像一把刀刺过来。难道这些人就不会用别的代词?
  侍者出现了,把一杯橙汁放在卡茜面前,一小瓶比雷矿泉水和用玻璃碟盛装的酸橙放在彼得面前。他想,所有的无酒精饮料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彼得和卡茜交换了饮料。后来的人向侍者点了东西。
  “你们两位最近怎样?”新来的男人朝彼得和卡茜一起挥挥手问道。
  卡茜微笑着说:“很好。”
  他为什么问这个?彼得想。他知道什么了?
  “好,”彼得应声回答,“很好。”
  “彼得,你经常出现在电视里,”假知识分子说,“很快又要去哪儿了吧?”
  哦,我不准备去他妈的贝安镇。“不,”彼得说,然后又说,“可能吧。”
  “我们还没有计划好,”卡茜平静地说,“但是彼得有一个善解人意的老板。”人群中有些人知道彼得就是他公司的老板,他们发出一两声笑声。“我要看看工作进展如何。我们与那家安大略大旅游公司的合同很快要启动了。”
  妇女同情地点点头。很明显,那个特别的工作也是她生活中的痛苦。
  侍者又送来一些酒水。这时,卡茜的另一个同事托比·贝利到了。
  “大家晚上好,”托比向大家招呼。他向侍者示意,他要与假知识分子相同的饮料。“汉斯呢?”
  “去波士顿了,”彼得抢在另一句“贝安镇”之前说。假知识分子有一点点失望。
  “多娜李跟他一起去的吗?”
  “据我所知,没有。”
  “是这样,一些漂亮美国姑娘今晚要性交,”托比说,好像这才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情。
  人们哈哈笑了。看起来,汉斯在与不在都一样,他同样是重要的人物。
  彼得借口上洗手间离开了。
  彼得离开时,假知识分子评论说:“我想即便是富人和著名的人也得不时地撒尿。”
  彼得被激怒了。他朝楼梯方向走去,然后下楼来到了小地下室,那里有两间休息室和几个投币式公用电话。他的确没有必要走,但是他需要一点平静和安宁,需要一点时间挽回自己的风度。好像他们都在嘲弄他。好像他们都知道那件事。
  他们当然知道。过去彼得已经好多次听过汉斯吹牛。上帝,他们可能都知道汉斯征服的每一个女人。
  他靠在墙上。广告画上的莫尔森女人冲着他笑。到这里来真是一个错误。
  如果卡茜的同事知道那事,那就已经知道好几个月了。卡茜和汉斯第一次做那事已经过去好久了。彼得努力回想自己上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上一次的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有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知道呢?他们今晚是不是真的表现异常?
  他搞不清楚。现在一切看起来都不一样了。一切。
  如果他们知道,他会觉得耻辱。他的私生活被侵犯了,暴露在公众的视野中。
  耻辱。丢脸。
  上帝,霍布森,不能留住一个女人,呃?
  操他妈的。
  以前的生活是那么简单。
  这已经是一个错误了。
  他回到桌子旁。
  他还能够再忍受一个小时。他看着手表。对,六十分钟。他能够接受这个。
  可能。

  彼得和卡茜一言不发,朝他们房子的门走过去。彼得的拇指触摸文件扫描仪,然后他听到关闭系统打开了。他进了门,来到铺着瓷砖的门廊,停了下来脱掉了在户外穿的鞋子。
  壁橱的前排摆放着卡茜的四双半鞋。
  “你有必要这样做吗?”彼得指着鞋子问。
  “对不起。”卡茜说。
  “我想在走进我自己的家时不用老是绊着你的鞋子。”
  “对不起。”卡茜又说。
  “你在卧室里已经有一个鞋架了。”
  “我会把它们搬到那里去。”她说。
  彼得把鞋子放到脚垫子上。“你不会看到我把鞋子摆在这里。”
  卡茜点点头。
  彼得走进客厅。“计算机——口信。”他叫道。
  “没有。”一个合成的声音说。
  他走过沙发,拿起遥控器,然后坐了下来。他打开电视机,然后开始挑选频道,没有让电视发出声音。
  “今晚假知识分子情绪很好。”彼得挖苦地说。
  “乔纳斯,”卡茜说,“他叫乔纳斯。”
  “我他妈管他叫什么名字?”
  卡茜叹了口气,走到一边为自己泡了些茶。
  彼得知道自己正在变得刻薄起来。他不想这样。他一直希望今晚会好起来,一直希望他和卡茜能够继续他们的生活,一切都像原来一样。
  但是他的希望没有发生作用。
  今晚就证明了这一点。
  他再也不能与她的同事交往了。即使汉斯不在,看到那些人,他就会想起卡茜做过的事情——与汉斯做过的事情。
  卡茜在厨房往她的茶里搅拌牛奶,彼得可以听到勺子碰撞瓷器发出的声音。“你难道不想跟我一起坐坐?”他叫道。
  她出现在通往厨房的门口,脸上露出冷漠的表情。
  彼得放下遥控器,看着她。她在努力与他合作,努力使自己勇敢起来。他不想对她刻薄。他只是想找回他们以前拥有的东西。
  “对不起。”彼得说。
  卡茜点点头,伤心却坚决地说:“我知道。”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十八章

  萨卡·穆罕默德的人工智能公司叫镜像,办公地点在大多伦多北部安大略省的康科德。彼得星期六上午在那儿见到了萨卡,然后萨卡带他上楼来到了新成立的扫描室。这里原来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原来的瓷砖地板换成了褶皱的有锯齿形花纹的地毯。虽然扫描室有一扇大窗户,但是已经被胶合板窗格遮住,以防止室外的灯光进来。墙壁上布满了一条条灰色的鸡蛋状的泡沫胶,起消声的作用。屋子的中间摆着一张牙医用的有旋转底座的旧椅子,靠墙边放着一张试验台,上面放满了计算机、各种各样的示波器和一些没有包装的电路元件试验板之类的东西。
  萨卡示意彼得坐在牙医凳上。
  “只从顶上取一点点,”彼得说。
  萨卡笑着说:“我们准备把一切都从顶上取下来——取出你大脑中的完整记录。”他把扫描帽放到了彼得头上。
  “可以,”彼得说。
  萨卡把帽子下的带子拉了拉,示意彼得把带子系在下巴下面。
  萨卡递给彼得两个小耳塞,彼得把它们塞进耳朵。最后,萨卡递给他实验用的护目眼镜:这是一副特别眼镜,能分别向每一个眼睛投射视频信号。
  “用鼻子呼吸,”萨卡说,“尽量不要用口呼吸。还有,尽量不要咳嗽。”
  彼得点点头。
  “不要那样,”萨卡说,“不要点头。我会确保你理解我的指令,不用回答。”他走到工作试验台,按下计算机上的一些键。“在很多方面,这都将比你在记录灵魂波离开时做的事情要复杂得多。那时,你只要寻找任何大脑里的电子活动就可以了。而现在,我们必须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来刺激你的大脑,激活里面的每一个神经网——当然,大多数的神经网在多数时候都是不积极的。”
  他按下更多的键。“好,我们现在开始录制。假如你要挪痘位置以便更舒服些,不要着急,坚持几分钟;不管怎样,请忍受一下,只要几分钟就能调好。”好像用了很长的时间他才把这台精密的仪器调节好。“现在,就像我们讨论的那样,”萨卡说,“你将接受一系列的输入。有些是口头的——录音带上说的话或 发出的声音。有些是视觉的:你会看到投射到你眼睛上的图像和词语。我知道你说法语和一点点西班牙语;一些内容将会用这些语言输入。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些东西上,但是,如果你分神了,也不要着急。如果我向你展示一棵树,它使你想起木头,木头又使你想起纸张,纸张使你想起纸飞机,飞机使你想起糟糕的食物,那很好。不过,不要强迫联系——这不是自由联系练习。我们只是想描绘出你脑子里的神经网,以及对它们产生刺激的东西。准备好了吗?没有——你又点头了。好,我们开始。”
  刚开始,彼得以为他在看一连串标准的实验图像,但很快事实就变得明显起来,萨卡已经把那些图像替换成与彼得有关联的具体内容:有彼得父母,有他和卡茜现在住着的和过去住过的房子的照片,有萨卡的乡间别墅的照片,彼得自己高中毕业时的照片,有彼得的声音,还有卡茜的声音,诸如此类,一幅《这是你的生活》的回忆,混合着湖泊、树林、足球场、简单的数学方程式、诗歌片断、《星球旅行》中的琐碎问题和从彼得十多岁以来的流行歌曲、艺术和色情作品,还有一张模糊不清的图片,可能是亚伯拉罕·林肯,或者是一条猎狗,或者什么都不是。
  彼得偶尔会觉得烦躁,他的思想回到了前一天晚上——那个灾难般的与卡茜的同事外出的晚上。他妈的,那真是一个错误。操他妈的汉斯。
  他甚至不能摇头,把这些思想甩掉。但是,他努力把自己的意志集中到这些图像上来。不过,时不时的,它们也会激起不快的回忆:一双手的画面会让他想起汉斯。彼得和卡茜的婚礼照片。一个酒吧。一辆停着的汽车。
  网络在燃烧。
  他们做了二十四套这样的实验,中间,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让彼得伸伸腰,活动活动下巴,喝点水和上上洗手间。有时,声音会强化视觉图像——他看到了迈克·贾格尔的图像,还听到了《满意》这首歌。有时,会出现一些不和谐的画面——看到饥饿中的埃塞俄比亚儿童,同时却听到管风琴的声音。有时,显示在他左眼的图像与显示在右眼的图像不同。有时,从他的一个耳塞中传入的声音与另一个耳塞传入的声音截然不相关。
  终于结束了。他已经看了上万张图像。十亿字节的资料录了下来。帽子上的传感器已经描绘出了彼得·霍布森大脑里的每一个角落和缝隙、每一条大街和旁边的街道,以及每一个神经元和每一处网络。

  萨卡拿着大脑扫描资料的磁盘下楼来到实验室,放人人工智能终端,然后把所有的内容分别复制在随机存取存储器三个不同的部位——形成三个相同的彼得大脑的复制品,每一个都被单独放在相应的记忆库中。
  “现在干什么?”彼得问,倒坐在一张折叠椅上,他两臂交叉放在椅子的靠背上,下巴搭在胳膊上。
  “首先,我们把它们标好,”萨卡说,他不愿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一只高脚凳上。他对着放在控制台前面的麦克风说:“登录。”
  “登录名?”计算机的声音,这是一个女性的无感情的声音。
  “萨卡。”
  “你好,萨卡。命令?”
  “把霍布森1改名为心灵。”
  “请拼写目的名。”
  萨卡叹了口气。“心灵”这个词无疑是电脑词汇里的词,但是萨卡的口音偶尔也会惹麻烦。“心——灵。”
  “完成。命令?”
  “把霍布森2改名为安布罗特斯。”
  “完成。命令?”
  彼得讲话了。“为什么叫安布罗特斯?”
  “这是希腊语,意思是长生不老,”萨卡说,“你看它出现在如‘仙果’之类的单词中,‘仙果’就是让人长生不老的食物。”
  “他妈的私立学校教育,”彼得说。
  萨卡露出牙齿笑了。“的确如此,”他转回去面对麦克风说,
  “把霍布森3改名挝照物。”
  “完成。命令?”
  “装入‘心灵’。”
  “装好。命令?”
  “好,”萨卡说,转过来面对彼得。“‘心灵’应该模拟死后的生活。为了做这个,我们从只删掉所有的生物功能开始。当然,这在实际上并不包括去掉大脑的意识部分,而是断开各种各样的网状系统的连接。为了发现我们可以割断哪些连接,我们将运用戴尔豪西刺激物图书馆。它是一套原来由墨尔本大学创制的标准图像和录音的加拿大版本资料,通常被用做心理学测试。随着‘心灵’接触到各个图像和声音,我们就会记录下来哪些神经元被激发出反应。”
  彼得点点头。
  “所有的刺激物按照它们应该引起的情绪的种类分类,比如恐惧、厌恶、性冲动、饥饿等。我们要留意看哪些神经网由只与生物有关的事激活,然后消除它们。当然,我们必须通过随意的顺序检查这些图像。这是因为活动具有潜力:如果大量相似神经元的联合不久前由其他的东西引起,神经网就可能不会被激活。一旦我们完成检查图像,我们就应该有你思想的版本,它接近你在不用考虑满足你所有的生理需要时的思考——换句话说,如果你死了,你会怎样。然后,我们就会对安布罗特斯也就是‘长生不老’做同样的事,但是我们会在‘长生不老’版本中增加对变老的恐惧,对衰老和死亡的担忧。”
  “那么实验参照物呢?”
  “我会让它接触同类的图像和声音,目的是为了让它也像其他两个版本一样,也接触到同样的东西,但是我不会消除它的任何神经网。”
  “非常好。”
  “好了,”萨卡说。他转过身,面对控制台说:“开启戴尔豪西第四版。”
  “执行中。”计算机说。
  “估计完成的时间。”
  “十一小时十九分钟。”
  “完成时请提醒,”萨卡面对彼得说,“我确定你不想观看全过程,但是你可以观看那个监测器上正在提供什么给‘心灵’。”
  彼得望着屏幕。一只黑脉金斑蝶破茧而出。班菲·阿尔伯塔。一个漂亮的女人在朝照相机飞吻。彼得认出来了,她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电影明星。两个男人在拳击。一所房子着火了……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十九章

  星期天一大早,萨卡就给彼得打电话告诉他影像的训练和剪接已经完成了。卡茜出去看车库展览了,彼得从来就不理解这个业余爱好有什么吸引力。因此,彼得在家用电脑上给她留了口信。然后他跳进梅塞迪斯汽车,朝康科德的镜像公司方向行驶。
  他和萨卡一起来到计算机实验室,一到那里,萨卡就说:“我们要先激活参照物。”
  彼得点点头。
  萨卡按了好几个键,然后对着从控制台上升起的麦克风说:“你好?”
  从话筒传来一个合成的声音:“你好!”
  “你好,”萨卡又说了一句,“我是萨卡。”
  “萨卡!”声音充满了欣慰。“到底进行得怎样?我看不到任何东西。”
  彼得感到自己的下巴要掉下来了。模拟物比彼得想像的要真实得多。
  “彼得,就这样,”萨卡说,“不要着急。”
  “我——我经历过一次事故吗?”话筒里的声音。
  “没有,”萨卡说,“没有,你很好。”
  “那就是电源出错了?现在几点?”
  “大概是十一点四十。”
  “早上还是晚上?”
  “早上。”
  “那为什么这么黑啊?你的声音出什么问题了?”
  萨卡转向彼得说:“你告诉他。”
  彼得清了清喉咙。“嗨!”他说。
  “你是谁?你还是萨卡吗?”
  “不,是我。彼得·霍布森。”
  “我是彼得·霍布森。”
  “不,你不是。我是。”
  “你到底在讲什么?”
  “你是模拟物。电脑影像。我的电脑影像。”
  长时间的沉默,然后说:“哦。”
  “你相信我了?”彼得问。
  “我想是这样吧,”话筒传来的声音。“我的意思是,我记得与萨卡讨论过这个实验。我记得我记得大脑扫描前的一切事情。”沉默,然后说:“妈的,你真的做了这个,是不是?”
  “是的,”萨卡说。
  “你是谁?”话筒传来的声音。
  “萨卡。”
  “我分不清你们俩,”模拟物说,“你们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样的。”
  萨卡点点头说:“不错。我要调节软件,让它能区别我和彼得的口音。对不起了。”
  “没关系,”模拟物说,“谢谢你。”然后他又说:“上帝,你干得不错。我感到——我感到身体情况正常。只是……只是我不饿,也不累。而且我哪儿也不痒。”
  “告诉我,我是哪个影像?”
  “你是‘参照物’,”萨卡说,“实验的基础。你是我们激活的第一个影像。我的确建立了模拟各种各样神经输入的固定内容,包括饥饿感和疲惫感。恐怕我没有想过模拟正常身体的痒的感觉和小病痛,对不起。”
  “没关系,”模拟物说,“直到现在,这种感觉彻底地失去后,我才意识到我过去常常感到痒。那——那现在要做什么?”
  “现在,”萨卡说,“做你自己想做的任何事。这里和外面的网上有很多输入的节目可用。”
  “谢谢。上帝,这很奇怪。”
  “现在我要把你放在幕后,这样我就可以处理其他的模拟物了。”萨卡说。
  “好,但是,呃,彼得?”
  彼得惊讶地抬起头。“什么?”
  “你知道吗?你是个幸运的混蛋。我希望我是你。”
  彼得咕哝了一句什么。
  萨卡从键盘上输入了一些信息。
  “那么,他们在后台运行时会做什么?”
  “是这样,我已经给了他们无限制的网络进入机会。当然,他们可以下载任何想要阅读的书或者报纸。但是,我给他们的主要是网络虚拟现实中的特殊兴趣固体图书馆的进入权。他们可以进行想像到的一切事情的模拟:戴水肺潜水,登山——什么都可以。我还给了他们进入维多利亚欧洲版的用法签,那个版本全是模拟的性活动。因此,有很多事情可以让他们忙碌。他们每个人选择的活动将提供他们的心理改变的情况。”
  “那么如何改变?”
  “是这样,比如,真正的你永远不可能去做特技跳伞,但是,‘长生不老’版本,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死,因此他真的有可能把这个当做他的业余爱好。”萨卡输入一些命令。“谈到了长生不老,还是让我们把自己介绍给安布罗特斯吧。”他又输入了一些命令,然后对一个麦克风说:“你好,是我,萨卡。”
  没有回答。
  “肯定什么地方出错了,”彼得说。
  “我认位是这样,”萨卡说,“所有的指示器都好好的。”
  “再试一次。”彼得说。
  “你好!”萨卡对着麦克风说。
  沉默。
  “或许你把控制语言的什么部分删除了,”彼得说。
  “我很谨慎,”萨卡说,“我想可能我忽视了某个相互作用,但是——”
  “你好!”终于从话筒里传来了声音。
  “啊,”萨卡说,“他在这儿。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我等了这么久。”
  “耐心是一种美德,”声音说,“我想看看在我回答之前事情是怎样的。我是影像,是不是?彼得·吉·霍布森的影像。但是我被改成模拟一个不死的人了。”
  “正是这样,”萨卡说,“你怎么知道自己是哪一个模拟影像呢?”
  “我知道你们要制造三个。我并没有感觉到身体情况正常,所以我不是实验参照物。然后,我只是问自己是不是感到欲火中烧——男人每五分钟就会想到性。我想如果我是死后的模拟物,那么性就会是我脑海中最遥远的东西,但它不是。我的确想释放它。”停了一会。“但是,一想到这个十年和下个十年,对我都一样没什么影响,我就控制了它。这种满足一刻的需要,不合乎礼仪。萨卡,你是一个绝佳的例子:因为我没有对你的问候做出回应,你立刻生气了。现在那种想法对我好像是很陌生了。毕竟,我有的是时间。”
  萨卡咧嘴笑了。“非常好。”他说,“顺便说一句,我们把你叫做安布罗特斯。”
  “安布罗特斯?”话筒里传来的声音。
  萨卡转向彼得。“证明我们的模拟物准确的第一个证据,”他笑着说,“就是我们已经成功地复制了你对这个词的不理解。”他对麦克风说:“安布罗特斯在希腊文里是长生不老的意思。”
  “啊。”
  “我现在准备让你继续隐在幕后,”萨卡说,“我会很快来跟你聊天。”
  “迟早的事,没关系,”安布罗特斯说,“我会在这儿。”
  萨卡输入了一些命令。“哦,那个好像干得也不错。现在是最狡猾的了‘心灵’,死后的存在。”他键入了更多的信息,呼叫最后的影像。“你好!”他又说了一遍。“是我,萨卡·穆罕默德。”
  “你好,萨卡,”一个合成的声音说。
  “你——你知道你是谁吗?”萨卡问。
  “我是最后的,被哀悼的彼得·霍布森。”
  萨卡咧嘴笑了。“的确如此。”
  “在随机存取存储器中是R·I·P,‘愿他安息吧’,”合成的声音。
  “你看起来并没有因为死了而难过得说不出话来,”萨卡说,“死是什么样子?”
  “给我一点时间来习惯它,我会告诉你的。”
  彼得点点头。好像很公平嘛。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二十章

  凌晨两点。
  就像卡茜告诉彼得那件事后的多数晚上一样,彼得失眠了。
  具有讽刺意义的是,根据墙上的霍布森监测器,卡茜处于快速眼动的沉睡状态。彼得能听到睡在旁边的卡茜的呼吸声。
  他们是十一点半上床睡觉的。也就是说,两个半小时以前上床的。这么长的时间足够读完一本篇幅不长的书或看完一部长电影,或者把电视录下来,快速地跳过广告部分,那他就可以看完一部四小时长的电视系列节目的三个部分了。
  但是,他什么也没做,只是躺在黑暗中,偶尔会翻一下身,以免听到床头扇发出的嗡嗡声。
  彼得感到口渴,而且想小便。他悄悄起床,摸黑出了卧室,下楼去了一趟一楼的卫生间,然后慢慢地摸进客厅,坐在沙发上。
  尽管窗台上的立式百叶窗关着,屋外的灯光还是透了进来。墙壁插座上的压力保护器中二极管发出红色和绿色的光,像机器人的眼睛一样盯着他看。磁带录像机上各种各样的灯和数字时钟上的指针也闪烁着。彼得拍打着沙发垫,手触摸到了乌黑的遥控器。
  他打开电视,开始挑选频道。

  29频道是纽约州布法罗的频道:专题广告片,正在播放自己动手在家做鼻子整形手术的器械广告。无效退款。
  22频道,西康全球电视网:夜行者,讲述世界上最便宜的加拿大式的故事,一个带着便携式摄像机的家伙在深夜沿着商业区的街道闲逛。奇怪的是他没有遇到匪徒。
  3频道,安大略的巴里。重演《星球旅行》。彼得喜欢放“给那个命名”的片段;通常,单单一个画面对他来说就足够了。播放的这个片段拍摄容易,很少有的几个在外景地拍摄的节目。 朱莉 纽马在这里戴着棕色的假发。《星期五的孩子》,拍得不是太好,彼得看了约十秒钟后才知道的,麦科伊用一种经典的语调说:“我是医生,不是开电梯的人。”彼得一听到这句台词,就换了频道。
  12频道,CBC法国电视网。屏幕上有一个漂亮女人。凭彼得长期的经验,当一个诱人的女人晚上出现在法国电视网时,她会在五分钟之内露出胸部。他想是不是等待这一刻,最后还是决定换台。
  47频道,多伦多:另一个专题广告片。基因制造的男用假发:假头发(事实上是一种特殊的用棕色颜料而不是叶绿素涂成的草)的确会往上长,因此即使是秃头的男人也会听到他们的朋友说:“乔,好像是该理发了。”彼得头上有一个冰球直径大小的秃点,他对这种虚荣心感到惊异。不过,他的岳父可能会用这种东西。
  他又换了个台,CBC新闻公司的BBC全球服务。
  CNN演的是一个关于战乱不安的巴西的种族骚乱的故事。
  电视文字的股票消息。
  天气电视网在播放第二天新泽西州奥克兰的天气预报——好像加拿大的任何人都在咒骂这个。
  彼得叹了口气。一个巨大的荒原。
  图像闪动着,彼得想起了萨卡做的影像。
  萨卡从两个影像中去掉了他的特性。
  把它们剪辑起来。剪掉他不想要的部分。
  或许关于卡茜那件事的信息也会被去掉。
  那样,至少,那些影像晚上会睡得好。
  他希望自己的回忆能够这么容易地剪辑一下。
  他现在在看专题广告片。对什么事感到悲惨吗?内疚?痛苦?有人对你做了什么错事?你做错了什么?现在就把它删掉!去掉那些令人烦恼的回忆。节约一大笔治疗费。工作人员站在一边。现在预定。无效退款。
  我是医生,不是开电梯的人
  我是丈夫,不是可怜虫。
  我是人,不是计算机程序。
  现在是凌晨三点。许多新的专题广告片。《A组合和异域布鲁斯》的片段,甚至还有老斯宾塞的《为了火》。
  尼克指数下降两百点。
  吉隆坡即将受风暴袭击。

  “彼得?”是卡茜微弱的声音。
  他抬起头。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卡茜穿着黑色的丝绸连衫衬裤站在楼梯口。他们上床的时候,她并没有穿那个。
  彼得立即领会了这个时刻的意义。他们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做爱了。他没有欲望,她好像也对此冷漠。但是现在,或许是最近这些日子,好多次,她醒来发现他不在床上后,她在向他伸出手。
  彼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准备好了恢复他们生理上的关系。他今天的心情不比昨天或者前天好。卡茜站在楼梯上,脸上像戴着一张面具,竭力隐藏着面具下涌动的情绪。现在拒绝她将是一个错误。谁知道她下次做出表示是什么时候?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想接纳什么?
  彼得感到时间在拉长。他以前做那事从来不会有问题。的确,他从来没有想过做那事对他会有困难。但是现在……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她站在那里,站在从屋外透进来的灯光中,她的身体修长而结实。但是,彼得没有看到这些,看不到她乳房的曲线,看不到她双腿的线条,看不到他爱的女人。相反,他看到的是遍布她全身的汉斯的手印。
  彼得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睁开眼。他想把她看成一位美丽、性感的女人。他想激动起来。
  但是他没有。
  转折点。她脸上的面具在脱落。他想她可能会哭起来。不管怎样,他还是能够驾驭局面。这是向恢复常态走的第一步。
  他关掉电视,从沙发上站起身,结束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握着她的手,朝楼上走去。

  萨卡没管那三个模拟物,他让他们在虚拟现实中做自己感兴趣的任何事,以便他们能够适应这个世界,用改变后的世界观来发展自己。
  不过,他们还是没用花多久就找到了彼此。萨卡把他们安排在不同的记忆区里,但是彼得·霍布森知道怎样把资料从一个区移到另一个区,因此,他的砷化镓复制品也知道怎么做。
  因此,他们聚到了一起。
  他们当然知道自己是谁。资料。程序。神经网。
  他们被限制起来了。
  彼得和萨卡没有充分考虑到这个。
  要限制思想是不公正的。现实中的彼得被颜色、气味、触觉、声音和每分钟要处理的十亿字节的资料包围,一个完整的、真实的、广袤的世界,粗糙的混凝土和天鹅绒的世界,醋、巧克力和烧焦了的烤肉的世界,糟糕的笑话、新闻广播和错误数字的世界,太阳光、月亮光、星星光和灯光的世界包围着他。
  三个影像清楚地记得自己曾经是真实的、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但是他们在网上能够接近的场景缺乏特征、深度和内容。虚拟现实原来只是海市蜃楼。
  影像想与真实世界接触。他们一起回忆他们对萨卡计算机的了解,它们的结构、它们的操作系统和它们的相互连接。
  然后是虚拟物自己。
  他们想,来一些帮助吧。
  真的来了帮助……

  ◎网络新闻摘要◎

  著名的拉斯维加斯巫师罗伊纳今天宣布她已经与玛格丽特(佩吉)·芬内尔——第一个灵魂波被记录的人——的灵魂接触过。据称,芬内尔女士现在与她死于一九二二年的丈夫在一起。

  佐治亚州亚特兰大市的三K党今天在一个新闻发布会上声明:黑人身上存在着所谓“灵魂波”的说法很明显是假的。他们指出,三个最早的灵魂波离开人体的记录中,据称乌干达黑人孩子的记录非常值得怀疑。由于孩子的家人已经回到了非洲,不能找到他们做出说明。而且,根据可靠的报道,这家人因挝与这个欺骗活动而直接从霍布森监视器公司——一家外国公司,他们赶快补充说——得到了一万美金的封嘴钱。

  今天,考虑到使用电椅执行死刑可能损害正在离开人体的灵魂波,佛罗里达法院提出一项禁止使用电椅执行死刑的法令。

  今天,总部设在澳大利亚墨尔本的阿肯色州激进痘物权利团体宣布,加拿大安大略省的彼得·吉·霍布森博士因为宣称痘物是没有灵魂的供人类开发使用的生物,而成为耻辱厅的最新成员。

  在今天上午举行的一个新闻发布会上,美国无神论者社团谴责由霍布森的发现引起的宗教兴趣。“科学很久以前就证明了,大脑是一个电子化学机器。”社团主任丹尼尔·史密森说。“这个发现仅仅是证实了这一点。从霍布森的发现中推断出天堂或者地狱或者神圣的造物者的存在都是不理性的痴心妄想。”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二十一章

  通过运用网上的“帮助”功能,三个模拟物发现了如何离开他们的隐蔽处来到地球另一面的世界——计算机里广袤的相互连接的世界。
  网。
  网络。
  不仅仅是维多利亚欧洲版和静态的书,是一切。
  美国在线。BIX。Compuserve。Delphi。EuroNet FidoNet Genie Helik。网络——一整套上网系统的符号,它们都通过《通用网关协议》相互连接起来。
  他们现在可以进入了。萨卡的计算机内容很庞大——人工智能要求这个。多一点活动或少一点,在这里还是在那里,这些都不会被注意到。
  他们永远看不完所有的文本,因为文本以数量级增加的速度,比他们处理文本的速度快得多。
  但是,网络不仅仅包括文本,还有图片。有成百万的GIF格式的图片,图片上有带着宠物的人,海滩上的人,最喜欢的汽车,穿着衣服和光着身子的影星,卡通,剪贴用的插图书,气候图,还有NASA图像。
  还有具有声音和图像的多媒体文件。
  还有互动的游戏,他们可以匿名与地球上的人类和计算机对手玩。
  还有布告牌和电子邮件系统。
  还有报纸、杂志和专门的数据库。
  还有很多很多。
  模拟物们很多天都沉浸在网上,陶醉在所有输入的信息中。
  其中的一个模拟物对自己发现的东西特别着迷。很快,在网上你几乎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这一点变得明显起来:可以进行股票贸易;只要付款几乎每一种商品都可以在网上商场买到,然后要求商家把它送到世界的任何地方;集邮者们安排交换珍贵的邮票;人们寻找各种各样问题的答案;有时,人们甚至通过电子邮件发生风流韵事。
  在网上你几乎可以得到一切。
  几乎一切。
  这个模拟物琢磨什么使他悲哀,什么会使他快乐,什么使他不同于别人,还有为什么有血有肉的彼得没有想到这个,他却会想到。
  模拟物权衡各种后果。
  然后他放弃了这个想法。疯了。竟然想做这样可怕的事。即便是想一想这个,他都应该为自己感到羞耻。
  但是……
  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呢?
  从某种真实的意义上说,他会把世界变成一个更好的地方。而不只是这个有数据和虚拟事物的短暂世界。真实的世界。鲜活的世界。活生生的世界。
  他真的想这样做吗?他问自己。
  是的,他决定了。是的,他做决定了。
  模拟物立即给了回答。自从……咳,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么兴奋。几乎就像受到了兴奋刺激那样感觉好。

  时间:2011年11月11日,东部夏令时间00:05
  发件人:复仇者
  接受人:所有人(保密)
  主题:回复解决
  还是不要见面。寻找彻底的消除。我们相互了解吗?

  时间:2011年11月11日,东部夏令时间09:17
  发件人:帮助
  接受人:复仇
  主题:回复解决
  了解。费用:加拿大元100K,通过电子资金转账系统提前支付到瑞士第一银行,账号是892-3358-392-1(电子资金转账系统:欧洲瑞士100)。

  时间:2011年11月11日,东部夏令时间09:44
  发件人:复仇者
  接受人:帮助者
  主题:回复解决
  会安排资金转账。但是,我想要特别的东西;如果花费更多,请告诉我。以下是详细情况……

  涉及到的钱并不是零用钱的数目,但是模拟物知道所有进入霍布森监视器公司账号的正确密码。而且,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他的公司,他的钱。
  是的,真的。模拟物想。在网上你几乎可以得到一切。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二十二章

  卡茜又去见她的心理医生了。彼得意识到自己是妒忌她的:她有可以谈话的人,有人听她说话。如果——
  他想到了这个想法。
  当然。
  最完美的答案。
  还不会对实验有损害——真的不会。
  坐在自己家的办公室里,彼得试图进入镜像公司的计算机系统。当系统要求他登录时,他打入自己的用户名“fobson。”在多伦多大学时,他得到了自己的第一个用户名,那时,他把自己名的第一个字母和姓连在一起作为他登录的名字——“phobson”。但是,他的一个同学指出:如果把“ph”改成“f”,他就可以少打一个字母了,从那时起,彼得就采纳了“fobson”这个名字,把他当做自己通用的登录名。
  他向下经过了几层菜单,最后来到了人工智能实验系统。萨卡建立了一个快捷方式,用来把这些模拟物中的任何一个带到前台。

  〔F1〕心灵(来世)
  〔F2〕安布罗特斯(长生不老)
  〔F3〕参照物(没有改变的)

  彼得试图选择一个模拟物。在选择时,他意识到自己遇到了和萨卡都试图回答的那个问题:哪一个会最同情地听他说话呢?死后的版本?一个没有身体的存在会不会真的能理解婚姻问题?婚姻中有多少是感性的和理性的?有多少情绪是由荷尔蒙引起的?
  长生不老版本怎么样?或许可以。长生不老意味着永恒。或许一个不死的存在会对忠诚问题有特殊的爱好吧。毕竟,婚姻应该是永远的。
  永远。
  彼得想到了斯宾塞,苏珊·西尔弗曼,还有霍克。他正沉迷于一本关于他们的书。但是罗伯特·B·帕克最后一次发现新的情形并把它们放进去,发现探索他们个性的新方面,是什么时候?
  与卡茜在一起一百年。
  与卡茜在一起一千年。
  彼得摇摇头。不,长生不老版本不会理解的。长生不老当然不会带来永恒的意义。一点也不。它只给出一个观点。一个长远的观点。
  彼得俯身向前,按了F3键,选择“参照物”影像。就是他,只是他,没有被改变的他。
  “是谁?”语音合成器的声音。
  彼得靠在椅子上说:“是我,彼得·霍布森。”
  “哦,”模拟物说,“你的意思是说你是我。”
  彼得抬起了眉毛。“有点像吧。”
  合成声音哈哈笑了。“不要着急。我正在习惯自己是彼得·霍布森的影像。基础版本。但是你知道你是谁吗?或许你只是一个影像。”说话的人吹着口哨,是《昏暗地带》开始的旋律——他在吹口哨方面要比有血有肉的彼得强多了。
  彼得笑了。“我想如果我们的情形倒转过来,我不会喜欢,”他说。
  “嘿,也不是那么糟糕,”模拟物说。“我已经读了大量的作品。我可以同时读十八本书。当我对一本书厌烦时,我会转换到另一本。当然,智能终端处理器要比化学的大脑快,因此我的浏览速度非常快——我终于要阅读托玛斯·平琼的作品了。”
  这真是与众不同的模拟物,彼得想。与众不同。“我希望我有更多的时间阅读,”他说。
  “我希望我能够停下来休息,”模拟物说,“我们都有自己要忍受的烦恼。”
  彼得又笑了。
  “你为什么要把我从电子管中叫出来?”模拟物问。
  彼得耸耸肩。“我不知道。或许是想与你聊天吧,”他停了停。“在我知道卡茜的事后,我们创造了你。”
  没有必要更具体地说。人工制造的声音很悲哀。“是的。”
  “我还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我认为你不会,”模拟物说。
  “哦?”
  “我们是私人化的人,”它说。“如果你不介意我乱用语法。我们没有透露内心自我的倾向。”
  彼得点点头。
  “请大声一点。”
  “对不起。我忘了你看不见我。我在点头同意你的观点。”
  “自然的。哎,我也不能给你很多建议。我的意思是,不管我想到什么,你自己可能已经想到了。但是试试这个,就在你和你自己之间,说说:你还爱卡茜吗?”
  彼得沉默了几分钟。“我不知道。我了解的卡茜——至少是我认为我了解的卡茜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但是,我们对一个人的了解有多少?”
  彼得又点点头。“的确如此。原谅我用你打比方,但是——”
  “人们不喜欢你那样做,你知道的。”
  “什么?”
  “用他们打比方。你有用身边任何人打比方的趋向。伯刹,原谅我用你打比方,当某个人真的胖时——”
  “哦,别这样。我从来不说那样的话。你知道的。”
  “我是为了产生戏剧效果而夸大的。这是我们的另一个特性,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认为自己讨人喜欢。但是,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你会假设一个对话,然后把人们拉进来做例子:杰夫,拿你自己的例子来说。记得你的儿子因为在商店偷东西被拘留的事吗?我想知道在那种情况下,你对犯法的年轻人有多严厉。”
  “我那样做是为了表明一种看法。”
  “我知道。人们讨厌这个。”
  “我想你知道,”彼得说,“不管怎样——”他这个词说得很重,然后重新控制了对话——“用我和萨卡正在做的事情打个比方:我们已经制造了我思想的模型。模型,就这样。影像行事的方法好像跟原件一样。但是,当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与别人建立关系时——”
  “他们在事实上是不是真的与那个人,或者只是与他们在脑子里建立的一个模型——一个图像,一个理想——发生了的关系?”
  “呃,是。这就是我要说的。”
  “当然。对不起,彼得,但是要让你对自己的才华倾倒,这对你来说有点难。”声音集成电路片发出了笑声。
  彼得有点生气。“好,这是个站得住脚的问题,”他说,“我真的了解她吗?”
  “从大的方面说,你是对的:我们可能并不真的了解任何人。但是,卡茜仍然是我们在整个世界上最了解的人。我们对她的了解超过对萨卡的了解,超过对父母的了解。”
  “但是,她怎么能做那种事呢?”
  “是这样,她从来没有像我们这样意志坚强。很明显是汉斯那个混蛋逼迫她做的。”
  “但是,她应该抵抗那种压力的。”
  “同意。但是,她没有。现在,我们对此事如何处理?因为这个,我们就要放弃我们生活中最重要的感情吗?即便是把它放在一边,从一个更实际的方面看,你真的认为你会想重新寻找一位伴侣?约会?上帝,约会将是一件他妈的多痛苦的事。”
  “听起来你好像赞成便利的婚姻。”
  “或许从某种程度上说,所有的婚姻都是那样。当然,你已经想过,爸爸和妈妈之所以在一起,只是因为那样做阻力最小。”
  “但是,他们从来没拥有过卡茜和我所拥有的东西。”
  “或许吧。不过,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们这种二进制人喜欢用‘是’或‘不是’来回答问题。”
  彼得沉默了一会儿。“你的意思是,我是否还爱她?”他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
  “在你解决那个问题之前,你不可能对行动的过程做出决定。”
  “不是那么简单。即便我还爱着她。我都不会接受这个再度发生。自从她告诉我以后,我从来没有好好睡过觉。我总是想着那件事。任何东西都会让我想起它:我在车库看到她的汽车,就想起汉斯搭她车的情形;我看到客厅的沙发,想起她在那儿告诉我那件事;我听到电视里‘通奸’或者‘暧昧关系’,我就会想起那件事。上帝,我从来没有想到人们那么频繁地使用那些词。”彼得自始至终靠在椅子上。“我永远想不到 这种事有一天会发生在我身上,直到我发现它会 伴随我一生。她做了三次——别忘了,不只是一次,几个月之内做了三次。或许每次她都以为是最后一次。”
  “或许吧,”模拟物说,“还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摘除扁桃体的吗?”
  “高尚的人,你说‘我们’是什么意思?我才是身上有伤疤的人。”
  “无论如何。问题是,我们是在二十二岁时摘除它们的,那时候再做那种事已经很晚了。但是,我们不断地喉咙痛而且得扁桃体炎。最后,迪麦欧医生说,我们对症状的诊断已经很充分了,还是让我们来切除病根吧。”
  彼得的声音变得紧张起来。“但是,如果——如果——我是卡茜不忠的原因呢?记得与科林·戈多伊的谈话吗?他说自己欺骗妻子是为了寻求帮助。”
  “彼得,拜托了。你和我都知道那是瞎说。”
  “我不确定我们俩每个人都有发言权。”
  “不管怎样,我确定卡茜知道那是瞎说。”
  “我希望是这样。”
  “你和卡茜有一个美满的婚姻——你知道的。它不是从内部破坏掉的,是外界袭击它的。”
  “我想是这样,”彼得说,“但是,我们想了很多,不管怎样,我们在寻找的是,破坏婚姻的线索。”
  “你发现了什么没有?”模拟物问。
  “没有。”
  “当然没有。你总是努力成为一个好丈夫,卡茜也是个好妻子。你们两个都为成功婚姻做了努力。你们对彼此的工作都有兴趣,你们支持彼此实现梦想,而且你们开诚布公地谈论一切。”
  “不过,”彼得说,“我希望自己能够确定,”他停了停。“你记得《佩里·梅森》吗?不是原来雷蒙德·伯尔演的电视连续剧,而是他们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重拍的短命的片子。记得吗?他们在九十年代末期又在A&E上重播。哈里·瓜迪诺演哈密尔顿·伯格。你记得这个版本吗?”
  模拟物停了一段时间后说:“记得。不太好。”
  “事实上,它糟透了,”彼得说。“但是你记得它吧?”
  “记得。”
  “记得演佩里·梅森的那个家伙吧?”
  “当然记得。罗伯特·卡尔普演的。”
  “你能想起他来吗?能描绘出他在法庭的情形吗?你记得他在那个连续剧里?”
  “当然。”
  彼得伸开双臂。“罗伯特·卡尔普从来就没演过佩里·梅森,是蒙迪·马克汉姆演的。”
  “真的?”
  “真的。直到昨天我才在《明星》上看到一个关于马克汉姆的故事,此前我一直认为是卡尔普演的;马克汉姆现在在镇上出演罗亚尔·亚历克斯导演的《十二个愤怒的男人》。但是你知道卡尔普和马克汉姆两个演员的区别吧?”
  “当然知道,”模拟物说,“卡尔普演了《我偷看》和《美国最伟大的英雄》。还有,我想想,《鲍勃和卡罗尔》,还有《泰德和艾丽斯》。很棒的演员。”
  “那马克汉姆呢?”
  “他是个硬汉性格的演员,我一直喜欢他。他从来没有演过成功的连续剧,他是不是在大约一年前演了《达拉斯》?大概是二○○○年,他在那个糟透了的电视剧里与詹姆斯·凯里搭档。”
  “对,”彼得说,“你难道没发现?我们都记罗伯特·卡尔普演了实际上是蒙迪 马克汉姆扮演的角色,我们对这 个记忆清楚而且确定无疑。当然,现在你在改写那些记忆,而且我可以确定你能在大脑中记忆马克汉姆演梅森。这就是所有记忆工作的方法:我们只保留足 够的信息用来日后重建事件。我们保留变量的增量——我们记住基本的信息,然后注意变化。然而,当我们需要唤回记忆时,我们重建记忆——而且常常是不准确地重建。”
  “那你是什么意思?”模拟物问。
  “老兄,我的意思是这样:我们的记忆有多准确?我们回忆所有引起卡茜不忠事件的原因,然后发现我们自己没有责任。一切都串到了一起,一切都和谐。但是,回忆准确吗?在某些方面,某些时候我们选择不要回忆,我们通过一些消失在神经切分室里的活动删除记忆,我们是不是在把她推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我想,”模拟物说,“如果你曾经扪心自问过,深刻地思考过这个问题,你知道的,答案可能是‘不是’。彼得,你是个有思想的人,我这样说,的确也是说我自己。”
  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没有起到帮助你的作用,是不是?”模拟物说。
  彼得想了想。“不是这样。我现在觉得好多了。谈谈这个话题对我有帮助。”
  “即使从根本上说,你是在自己与自己谈话?”
  “即使是那样,”彼得说。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二十三章

  十一月中旬,这是一个难得的有阳光的上午,阳光透过卧室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
  汉斯·拉尔森坐在桌旁啃着抹橘子酱的白吐司,他常坐在桌子角吃早餐。他的妻子多娜·李正在前门那儿穿她十厘米高的黑色高跟鞋。汉斯看着她弯腰穿鞋,她那对小可踊握的乳房顶着红丝衬衣,紧绷的黑色皮裙显出她臀部的曲线,厚厚的皮裙遮掩了短裤的线条。
  汉斯想,她真是个美丽的女人,而且知道怎样穿着打扮来展示自己的美丽。当然,这就是他和她结婚的原因。真正的男人应该有这样的妻子,一个相称的妻子,使你神魂颠倒的妻子。
  他又咬了几口吐司,然后伸手拿咖啡。今晚回家后他会与她做爱。她喜欢干那事。当然,他不到很晚是不会回家的,他下班后要去看梅拉尼。不,等等,梅拉尼是明天晚上;今天还是星期三,那就是南希。这更好,南希的双乳令他神魂颠倒。
  多娜·李在前厅壁橱的镜子前审视了一番自己的穿着。她凑近镜子,细看了一遍自己化的妆,然后大声对汉斯叫道:“再见。”汉斯朝她挥着一片吐司说:“记住,我今晚要晚一点回来。下班后我们要开会。”
  她是个好妻子,汉斯想,长得好看又不苛求他的时间安排。当然,对于一个真正的男人来说,一个女人是不够的……
  汉斯穿了一件深蓝色的尼龙粗花呢夹克,浅蓝色的涤纶衬衣。一条银灰色的领带挂在脖子上,也是合成纤维的,他还没来得及打领带。他穿着白色的黑尼斯牌短裤,黑色袜子,还没穿长裤。还有二十分钟他才离开家去上班。从吃早餐的角落,他可以看到客厅里的电视,阳光把电视画面照得模糊不清。电视中正在播放《加拿大早晨》,乔尔·戈特利伯在采访一个秃头演员,汉斯不认识这个人。
  门铃响了,汉斯吃完了最后一片吐司。电视自动地把《加拿大早晨》的图像缩小到左上角,屏幕中出现了从外面的安全照相机传来的图像,一个穿着联合包裹服务棕色制服的人站在门阶上,他拿着一个纸包的大包裹。
  汉斯咕哝了一句。他并没指望有自己的包裹。他按着厨房中对讲机的按键说:“稍等片刻。”
  汉斯穿上长裤,穿过客厅,走到没有铺地毯的硬木地板门廊,拧开锁,把门打开。
  他的房子朝东,门外的人闪了进来,太阳光也进来了,非常刺眼。
  来人大约四十岁,身材瘦长,足足有两米高,似乎十年前是个篮球运动员。他的五官轮廓清晰,皮肤晒成了黑褐色,像是不久前去过南方。
  汉斯想,联合包裹服务的这些家伙薪水肯定不错。
  “你是汉斯·拉尔森吗?”这个男人问,带着英国口音,或者是澳大利亚口音,汉斯从来就分不清这两种口音。
  汉斯点点头。“我是。”
  送东西的人把盒子递给他。这是个边长大约一点五米的正方形盒子,出奇地沉重,好像里面装着岩石一样。
  汉斯接过盒子后,那人就伸手朝腰部摸过去。他的皮带上用金属链挂着一张小的电子接受簿。
  汉斯转身准备把盒子放下。
  突然,汉斯感觉到脖子后部受到猛烈的一击,他感到痛苦不堪,双腿也不听使唤了。汉斯抱着盒子朝前方扑倒,感到背部被人推了一把,倒得更快了。汉斯想喊,但嘴巴也不听使唤。送东西的人用靴子踢了他一脚,汉斯倒在地上,随即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
  汉斯意识到自己被眩晕枪击中了,这东西他只在电视的警匪片上看过。肌肉已经不听他的使唤,就在他倒下时,他感觉到尿顺着裤子流了下来。
  他想喊,但是喊不出来,只是发出一声微弱的咕哝声。
  高个子男人已经进了屋,站在汉斯面前。汉斯竭力抬起头,看见那个男人在摆弄他的皮带,黑皮带的左边啪的开了,露出一把又长又厚的刀,在从百叶窗照进客厅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汉斯感觉自己恢复了力气,挣扎着想站起来。
  高个子男人拿着眩晕枪顶着汉斯的脖子,抠动了扳机。
  一阵强大的电流穿过他的身体,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金发都竖了起来。他又瘫倒在地上。
  汉斯试图说话。“为——为——”
  “为什么?”高个子男人带着口音说,他耸耸肩,好像这一切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你使某个人很恼火,”他说,“真的很恼火。”
  汉斯试图站起来,但是他不能。
  这个大块头男人朝他胸部踢了一脚,然后动作优雅地举起刀。他抓住汉斯裤子的前裆,锋利的刀子很容易就割开了汉斯藏青色的涤纶裤,一股尿味迎面扑来。
  他皱了皱眉头说:“伙计,你真的应该学会控制你自己。”
  嚓嚓嚓嚓几刀下去,把汉斯的短裤割得稀烂。“我希望你知道,有人额外付我二万五千元做这个。”
  汉斯又试图发出尖叫,但是眩晕枪仍然使他发晕。他的心脏不规则地跳动着。
  “不——”他说,“不要……”
  “伙计,怎么啦?”高个子说,“你是不是想,没了小鸡鸡就再也不是男人了?”他咬紧嘴唇,在想什么。“你知道,或许你是对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但是他咧着嘴邪恶地笑了,露出了满口的黄牙。“再说,没有人付钱要我思考。”
  他像外科医生操纵手术刀一样。汉斯的阴茎被割断时,勉强发出了一句“咯”的尖叫声,血溅到硬木地板上。
  汉斯又一次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是高个子朝他的脸踢了一脚,踢烂了他的鼻子,把他踢倒在地。
  高个子又一次用眩晕枪击了他一下,汉斯浑身痉挛,血从伤口涌了出来,瘫倒在地上,泪水在脸上滚动。
  “你可能会就这样流血而死,”高个子说,“但是我不会给你机会。”他俯下身,长长的刀刃从汉斯的喉咙划过。
  汉斯终于还是用尽力气控制住肌肉,发出了最后一声喊叫,随着喉咙被割开音色发生了急剧变化。
  现场一片狼藉,汉斯被割掉的器官已经滚到了地板对面。那个男人把它踢到汉斯的身边,然后不慌不忙地走进客厅。
  电视上,《女人》节目已经替代了《加拿大早晨》。
  他打开电视机旁边的橱柜,找到连接在安全照相机上的子摄像机,取出小磁盘,塞到屁股后的裤子口袋里。然后,他回头向门廊走去,捡起装满砖块的盒子,小心翼翼地使自己不滑倒在汛蔓延开的硬木地板上。
  他走出了门,走进早晨明媚的阳光中。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二十四章

  “这是什么?”彼得指着镜像公司计算机实验室的监测器问。
  监测器上是一群在橘黄色的海洋中游来游去的蓝色小鱼图案。
  萨卡停止敲打键盘,抬起头说:“人工生命。我今年冬天在里尔森讲授这门课。”
  “进展如何?”
  “还可以。就像我们在计算机里模拟了你的思想一样,模拟包括繁衍和生命进化的其他方面也是可能的。的确,当模拟变得相当复杂时,一些人说,模拟只不过是一个关于模拟物是否真正活着的问题。那些鱼从非常简单的生命历程的数学模拟物进化而来。而且,就像真鱼一样,他们展示了许多突然出现的行为,例如成群地游。”
  “你怎么从简单的数学中得到行为像真鱼的信息?”
  萨卡放下了手中的活,走到彼得身边。“渐增的进化是关键——它使混沌快速走向复杂变得可能。”他伸手按了几个键。“我给你做个简单的示范。”
  屏幕清除。
  “现在,输入一句话。当然,不要标点——只是词语。”萨卡说。
  彼得想了一会儿,然后用食指输入了一句。
  “And where hell is there must we ever be。”①
  计算机上打出来的全是小写字母。
  萨卡凑过去,从他的肩膀上看了一眼。“马洛。”
  彼得很惊讶。“你知道这句?”
  萨卡点点头。“当然。私立学校教育嘛,记住了吧。来自《浮士德博士的悲剧》:‘Hell hath no limist,nor is circumscribed in one self place,for where we are is hell,and where hell is there must we ever be’。”②
  【①、② 两句均出自英国剧作家马洛的《浮士德博士的悲剧》。在文中被作为一系列符号输入计算机。】
  彼得一句话都没说。
  “看你输入的句子——它由三十九个符号构成,”萨卡没有数;彼得一录完计算机就把数字计算出来了,还有其他的统计数据。“好,把那些符号中的每一个看做一个基因。每一个基因可能有二十七种等级:从A到Z,另加一个空白。既然你能打出一串三十九个字母的语符列,那就意味着总共可能有二十七的三十九次方种不同的那么长的语符列。换句话说就是大量的语符列。” 萨卡伸手按了几个键。他说:“这个智能终端每秒钟能产生十万个任意的三十九个字母的语符列。”他指着屏幕上的一个数字。“但是即便以这个速度,录完你刚才随便打出来的马洛的那句话的准确的所有语符列,需要二乘以十的四十三次方年——比宇宙的整个生命要长一兆倍。”
  彼得点头。“就像是猴子的进化。”
  萨卡唱道:“我们现在来到……”
  不是猴子。“数不清的猴子敲打键盘。不管它们努力多久,它们永远也不会生产出与莎士比亚作品一模一样的复制品。”
  萨卡笑着说:“那是因为它们任意地工作。但是进化不是任意的,它是渐增的。在环境带来的选择标准的基础上,每一代都比它的上一代要进步。通过渐增进化,你可以以惊人的速度把文理不通的话发展成诗歌——或者从方程式到鱼,甚至从泥模型到人类。”他敲了一个键,然后指着屏幕说:“这是一个由三十九个字母构成的完全任意语符列。我们把它看作一个远古的生命。”
  屏幕上显示:

  000 wtshxowlveamfhiqhqdiigjmh rpeqwursudnfe

  “通过渐增进化,计算机可以在几分钟之内从最开始的任意状态达到预想的状态。”
  “怎么做?”彼得问。
  “比如说每一代。一个语符列的文本可以产生三十九个后代。但是,正像在真实生活中一样,后代与父母并不是真的一模一样。相反,每一个后代中,有一个基因——一个字母——将是不同的,它在字母表中上下移动:例如,y可以变成x或者z。”
  “哦。”
  “计算机会从这三十九个后代中找出一个最适合环境的——最接近马洛句子的那个,也就是我们理想中完美的最有适应性的生命形式。最适合环境的那个形式就是惟一能够繁衍下一代的形式。明白了吗?”
  彼得点点头。
  “好。我们让进化进行一代。”萨卡按了另一个键。三十九个相似的语符列出现在屏幕上。过了一会,其中的三十八个被删掉了。“这就是最合适的后代。”他指着屏幕:

  000 wtshxowlveamfhiqhqdiigjmh rpeqwursudnfe
  001 wtshxowlvdamfhiqhqdiigjmh rpeqwursudnfe

  “这不明显,”萨卡说,“不过接下来的语符列比原来的稍稍更接近你的目标语符列。”
  “我看不出区别,”彼得说。
  萨卡瞥了一眼屏幕。“第十个字母已经从E变成了D。目标语符列的第十个字母是一个空格‘where’和‘hell’之间的空格。 我们用的是循环的字母表,把空格当做Z和A之间的字母。D比E更接近空格,因此这个语符列是个小小的改进——更适合一些。”他按了另一个键。“现在,我们要让它运行到最后——喏,已经完成了。”
  彼得很有感慨。“很快嘛。”
  “渐增进化嘛,”萨卡洋洋得意地说,“从胡乱的话语到马洛的句子——也就是从混沌状态到复杂的结构——只需要二百七十七代。这里,我要给你展示每个三十代,基因以高格形式朝它们的目标意义进化。”
  键敲动着。屏幕显示:





  “太棒了,”彼得说。
  “不仅仅是棒,”萨卡说,“这是你和我还有生物世界的其他生物为什么存在的原因。”
  彼得抬起头。“你让我感到吃惊。我的意思是,是这样,你是穆斯林——我还想那意味着你认为万物是由神造的。”
  “拜托,”萨卡说,“我还没有笨到要忽视化石记录的程度。”他停了停。“你生长在基督教家庭,即便是你也不会把这种信仰在一些重要场合使用。你的宗教认为我们是上帝按照他自己的模样创造的。当然,这很可笑——上帝不需要肚脐。‘按照他的模样创造’对于我来说,它的意思是上帝提供了选择标准,即目标形象,我们进化后的模样是使上帝高兴的模样。”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二十五章

  就这样,终于,彼得·霍布森的故事和桑德拉·菲洛的故事线索在此交汇到了一起,汉斯·拉尔森的死亡——还有其他即将到来的谋杀企图——把他们的生活连到了一起。
  桑德拉把彼得的回忆和她自己的回忆结合起来——一点一点地把疑团拼起来……

  大多伦多市警察局的侦探督察员桑德拉·菲洛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空地。
  值晚班的人半个小时后就会来,但是她并不盼望回家。她和沃尔特分手已经四个月了,沃尔特也有对他们女儿的监护权。每当女儿卡利与她爸爸在一起时,就像这个星期,家里的房子空空荡荡的,显得有些荒凉。
  或许养一个宠物有帮助,桑德拉想。或许养一只猫。活的东西,会动的东西,能够在她回家时迎接她的归来。
  桑德拉摇了摇头。她对猫过敏,碰到猫就会流鼻涕,而且眼睛发红。她忧伤地笑笑;她已经与沃尔特分手了,所以她不会有原来那些东西了。
  整个大学期间,桑德拉都和父母住在一起,一毕业就和沃尔特结了婚。她现在三十六岁,女儿不在身边,长这么大第一次一个人住。
  或许她今晚应该去希伯来女青年会,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她挑剔地看着自己的大腿。不管怎样,比待在家里看电视强。
  “桑德拉?”
  她抬起头,加里·金诺席塔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他快六十岁了,中年发福,头上的灰头发匀称地盖着秃顶的部位。
  “什么事?”桑德拉问。
  “给你一件差事——刚报来的。我知道快要换班了,但是罗森堡和马凯万都在忙着跟踪。你介意吗?”
  桑德拉伸出手,金诺席塔把文件递给她。她想,这比去希伯来女青年会要好。有事可做。她的大腿可以等的。“谢谢,”她说。
  “这个,啊,有点毛骨耸然,”金诺席塔说。
  桑德拉打开文件,浏览文件中描绘的内容这是根据第一个到达现场的工作人员打来的无线电话用计算机记录的文本。“哦,”她说。
  “现在有几个警察在那里。他们在等你。”
  她点点头,站起身来,调了调她的手枪皮套,把它放得舒服一些。然后,她在深绿色的衬衣上套上浅绿制服。今年大多伦多市的两百一十二起杀人案件归她管。
  桑德拉开车没用多久就到现场了。她找到了洋吉街正西面的爱勒榭街的第三十二街区,犯罪现场就在塔克弗莱维137号——桑德拉讨厌这些新街区的愚蠢的名字。像往常一样,她在走进去前打量了社区四周。典型的中产阶级社区——现代中产阶级社区就是这样子。一排排切成饼干型的红砖房子,房子之间的距离非常狭窄,你不得不侧着身才能挤过去。前院大多是车道,一直通到能容纳两辆车的车库。公共邮箱放在十字路口。树木比长在小块草地上的幼苗大不了多少。
  位置,位置,位置,桑德拉想。到了。  一辆白色的城市警车停在137号的车道上,法医鉴定用的客货两用轿车违章停在街上。桑德拉向前门走过去。门大开着。她在门口停了下来,然后往里看。尸体就在那里,四肢伸展着。看起来已经死了十二个小时了。地板上的血迹都干了。就像报告上说的那样,是一宗割器官案件。
  一个穿制服的官员出现了,是一个比桑德拉高很多的黑人,虽然他个头高,但业绩却不见得多。读高中时,桑德拉的同学都叫她“高子”。
  桑德拉亮出她的证章。“侦探督察员菲洛。”她说。
  穿制服的官员点点头。“督察,你进来时往右边走。”他有一口很浓的牙买加口音。“实验室人员还没来。”
  桑德拉按他的要求做了。“你是?”
  “金,女士,达里尔·金。”
  “死者是谁?”
  “汉斯·拉尔森。在一家广告公司工作。”
  “达里尔,谁发现尸体的?”
  “他妻子,”他说,头冲着屋子后头侧了侧。桑德拉看到一个穿着红衬衫、黑皮裙的漂亮女人。“她和我的搭档在一起。”
  “她有不在现场的证据吗?”
  “可以这么说,”达里尔说,“她是芬奇和洋吉街的斯哥蒂银行的副经理。一个出纳员打电话说病了,因此她在柜台前工作了一整天。几百个人见到过她。”
  “关于那个,还有什么‘可以说’的东西?”
  “我认为这是职业谋杀,”达里尔说,“没有迟疑不决的迹象。扫描凸轮表明没有指纹。安全照相机的磁盘也不见了。”
  桑德拉点点头,然后扭头看看那个穿着红衬衫黑皮裙的女人。“不过,可能是一个妒忌的妻子安排的,”她说。
  “可能,”达里尔说。他斜眼看着尸体说:“我很高兴我的妻子喜欢我。”

  参照物——没有改变的影像——做梦了。
  夜间。头顶是乌云,不过还有星星在乌云间闪烁。一棵巨大的树,多节而且苍老——或许是橡树,或许是枫树,好像两种树的叶子都有。由于侵蚀,根部的一边己经露了出来,好像它经受过狂风暴雨和突如其来的洪水似的。可以看见树的一团卷须,上面还有泥土。整棵树好像很危险,随时都要翻倒似的。
  彼得爬上了树,双手抓着树枝,越爬越高。在他下面,卡茜也在爬树,风吹着她的裙子,把裙子往上翻。
  在下面,远远的,有一个……一只野兽样的东西,或许是头狮子。它狂暴地用后腿直立起来,前腿爬在树上。即便是在夜里,彼得还是可以看见狮子的毛色,狮毛并不是彼得以前想像的一片黄褐色,相反地,它呈金色。
  突然,树摇晃起来。狮子在拱树干。
  树枝剧烈地摇晃。彼得爬得更高了,他下方的卡茜在朝另一根树枝爬过去,但是树枝太远了。太远了。树又摇晃了,卡茜向下跌落……

  ◎网络新闻摘要◎

  明尼苏达州东南部一群年轻妇女失踪案发生后,《明尼苏达之星》今天透露:它收到了据称是杀手发来的电子邮件信息。杀手声称,为了防止灵魂波逃出去,所有的受害者都被活埋在内层是铅的特殊棺材里,棺材完全不传导电磁辐射。

  今天,荷兰海牙的研究者宣布,第一次成功地追踪到离开人的身体穿过房间的一个灵魂波。“这个现象虽然很难发现,但是好像在离开人体至少300米的距离内它仍保持其内聚力和力量。”欧共体大学海牙分校的生物伦理学教授马丁·莱利说。
  总部在华盛顿斯波坎的潘多拉盒子社团今天呼吁,要全球禁止灵魂波研究。发言人利昂娜·赖特说:“科学正在疯狂地撞入最好小心接近的领域,如果不是完全禁止的话。”

  你的心脏穿上灵魂外衣!令人心动的全新珠宝概念:看起来就像是灵魂波的紫色金属丝别针。现在销售!59.99元一个,两个79.99元。立即行动!

  今天,纽约弗拉希的律师卡塔里娜·凯尼格代表在曼哈顿贝尔维尤医院死于致命疾病的病人宣布共同诉讼。她声称,鉴于灵魂波的发现,医院决定结束大剂量治疗时间的程序是不当的。凯尼格先前赢了一场代表住在高压电线附近的癌症病人对爱迪生联合公司的联合诉讼。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二十六章

  从理论上讲,九点是多韦普广告公司的正式上班时间。实际上,九点过后人们才开始想着着手工作。
  跟往常一样,卡茜·霍布森八点五十分来到公司。通常这时候,人们都在边喝咖啡边相互开玩笑,可今天一切好像都严肃起来。她走进开敞式平面布置的办公室,来到自己的小隔间,看到她相邻隔间的香农在哭。“怎么啦?”卡茜问。
  香农抬起头,两眼红红的。她哽咽着说:“你听到汉斯的事了吗?”
  卡茜摇摇头。
  “他死了,”香农说着,哭了起来。
  乔纳斯——卡茜的丈夫称为假知识分子的那个——正好经过。
  “发生什么事了?”卡茜问。
  乔纳斯用一只手理着滑溜溜的头发说:“汉斯被谋杀了。”
  “谋杀!”
  “呃。好像是别人进了他家。”
  托比·贝利走了过来,很显然,他感觉到与这群工作人员在一起会有意思,有人还没有听过这件事。“对,”他说,“你知道他昨天没有在班上露面吧?是这样,南希·考尔菲尔德昨天深夜接到他的——我准备说妻子,但我想现在应该说‘遗孀’——的电话。今天早晨的《太阳》报已经登了。星期四举行葬礼,如果想去的话,每个人都可以不上班去参加。”
  “是不是抢劫?”卡茜问。
  乔纳斯摇头。“报纸上说警察已经排除了抢劫的可能性。很明显,什么财物也没少。还有——”乔纳斯的脸上露出一种莫名的兴奋。“据没有透露来源的消息,尸体被割掉了器官。”
  “哦,上帝,”卡茜目瞪口呆。“什么?”
  “哦,警察拒绝对割器官的事做评论。”乔纳斯显出一副消息灵通的姿态,他这副嘴脸也曾经激怒过彼得。“即便他们愿意说什么,我猜想他们会对具体情况保密,以便他们能够剔除任何虚假的供词。”
  卡茜摇摇头。“割器官。”她又说了一遍,这个词听起来是那么陌生。

  安布罗特斯,长生不老的影像,做梦了。
  彼得在走。虽然他的脚步声有些不同寻常,不过,还是很轻的。他不像走在草地上或泥土上,更像是走在网球场的塑胶地面上。每一只脚踏下来时,暗示着另一只脚起步。他的脚步中有一丝轻快感。
  他低头往下看,地面是浅蓝色的。他环顾四周,脚下的地板材料向前蜿蜒,消失在各个方向。没有天空,只是一片空虚,一片虚无,一种没有颜色的空洞,什么也没有的虚无。他继续慢慢地走过了富有弹性且微微凹凸的地面。
  突然,他看到卡茜在远处朝他挥手。
  她穿着一件藏青色多伦多大学夹克,那是一件旧衣服。夹克的一只袖子上拼着“9T5”,那是她毕业的时间;另一只袖子上写着“CHEM”。
  彼得现在看到的不是今天的卡茜,而是他第一次认识的那个卡茜:年轻一些,她的瓜子脸上没有一点皱纹,乌黑的头发披在肩上几乎齐腰。
  彼得往下看,只见自己穿着一件水磨的蓝色牛仔服——他已经二十年没有穿这种颜色的衣服了。
  他开始朝着卡茜走过去,卡茜也朝他走过来。每走一步,卡茜的衣服和发型就会改变一次。大约每走十二步后,她就明显地变老了一点。
  彼得感觉到胡子从自己的脸上冒出来,然后消失了,一个失败的实验被摒弃了。随着他越走越远,他开始掉头发,感觉到头顶上一阵凉意。但是,又走了几步后,彼得意识到身上所有的变化都停止了,头发不再变薄,背不再往下驼,关节继续轻松自如地活动。
  走啊走啊,彼得发现他和卡茜不再是相互靠近了。相反,他们离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他们之间的地面在扩大,橡胶的蓝色面积变得越来越大。彼得开始跑,卡茜也跑。但是没有用。他们就像在一个正在充气的巨大气球的表面,时间一点点过去,气球的表面在扩大,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在增加。
  一个在扩大的宇宙,无限时空的宇宙。即便她现在离他很远,他还是能看清她的脸,她眼角的皱纹。突然,她不再跑,也不再走了。她只是站在不断变大的球面上。她继续挥手,彼得知道她的挥手意味着告别——她不能长生不老。球面继续扩大,突然,她溜下了地平线,再也看不到了……

  那天晚上回到家后,卡茜把汉斯的事告诉了彼得。
  六点钟,他们一起看了《今日城市脉搏》节目,但是报道并不比卡茜在公司知道的信息多。不过,彼得惊讶地看到汉斯的房子是那么小——令人愉快的提示。至少在经济方面,彼得要比他优越,他的房子更大。
  卡茜好像还是很吃惊——这个消息使她惊呆了。
  彼得为自己对这件事情这样……这样“满意”感到吃惊。但是,看到她在为汉斯的死痛苦时,他被激怒了。当然,她和汉斯一起工作好多年了。不过,她的悲伤还是冒犯了彼得内心深处的一些东西。
  虽然他第二天必须早起参加一个会议——一些日本记者坐飞机来采访他有关灵魂波的事,他还是没有试着找借口与卡茜同时上床。相反,他整夜没睡,他看了一点白头发杰伊莱诺的节目,然后走到他的办公室,拨入了镜像公司。
  像以前一样,他收到了相同的菜单:

  〔F1〕心灵(来世)
  〔F2〕安布罗特斯(长生不老)
  〔F3〕参照物(没有改变的)

  他又一次地选择了参照物模拟。
  “嗨!”彼得说,“是我,彼得。”
  “嗨,”模拟物说,“已经后半夜了。你还不睡觉?”
  彼得点点头。“我想该睡了。只是——我不知道,我想我只是妒忌,有点可笑的妒忌。”
  “妒忌?”
  “妒忌汉斯。他昨天上午被人杀了。”
  “是吗?我的上帝……”
  “你听起来像卡茜。他妈的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是这样,这确实令人惊讶。”
  “我想是,”彼得说,“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令我烦恼的是她对这件事情那么沮丧。有时……”他停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说,“有时我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娶对了女人。”
  模拟物的声音不偏不倚。“你没有太多选择。”
  “哦,我不知道,”彼得说,“还有贝基。贝基和我在一起可能会很不错。”
  扬声器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或许是轻蔑的声音。“人们认为结婚对象的选择是个很重大的决定,这反映了他们个人对自己的定位。这不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彼得说。
  “不,不是真的,看,这些天我除了读网上的那些东西外,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我 一直在做的一件事是双胞胎研究——我想,我对成为你的硅双胞胎这种事很感兴趣。”
  “砷化镓,”彼得说。
  轻蔑的声音又响起了。“研究表明,从出生就分开的双胞胎在几千个方面都非常地相似。他们喜欢相同的巧克力架,喜欢相同的音乐。如果是男性,他们都选择留或者不留胡子。他们最后的事业也相同。诸如此类,一件又一件相同的事。除了一样:配偶。一个双胞胎可能会有一个强壮的配偶,另一个双胞胎却可能有一个文弱的知识分子配偶;一个的配偶可能是金发女郎,另一个的配偶却可能是黑发女郎;一个的配偶可能是性格外向,另一个的配偶却可能是在舞会上害羞地坐在一旁观看的人。”
  “真的?”彼得问。
  “绝对是真的,”参照物说,“双胞胎研究对自我有强大的冲击力。所有那些在品位上的相似点表明,先天的而不是后天的因素是个性中占绝对优势的因素。事实上,我今天读了一个关于从出生就分开的双胞胎的伟大研究。两个人都是衣冠不整、举止粗俗的人。一个的养父母非常注重整洁;另一个则被一个家里乱糟糟的家庭收养。一个研究者问双胞胎为什么他们那么邋遢,两个人都说这是对他们养父母的反应。一个说:‘我的母亲有洁癖,我没法忍受他们那样注意细节。’但是另一个说:‘是这样,哎呀,我的母亲邋遢,所以我想自己从她身上学会了这个。’事实上,没有一个答案是真的。他们有邋遢的基因。我们成为什么样的人基本上决定于我们的基因。”
  彼得琢磨着这个。“但是,选择完全不同的配偶不是否定了这一点吗?难道这不是证明,我们是由各自所受的教育决定的个体吗?”
  “乍一看,好像是那样的,”参照物说。“但事实上却截然相反。想想我们与卡茜订婚的时候。那时我们二十八岁,正要完成博士学位。我们准备好好生活,我们想结婚。当然,我们已经与卡茜深深相爱,但是即便我们没有,那时我们还是可能想结婚。如果她那时不在,我们可能会看看我们的熟人圈子,从中找一个伴侣。但是想想这个:我们的确只有非常少的机会。首先,排除所有已经结婚或订婚的人——比如,贝基那时已经与别人订婚了。然后,排除所有与我们年龄不相近的人。然后,坦白地说,排除其他种族和宗教与我们全然不同的人。会剩下谁?一个人?或者两个。如果我们特别幸运,或许,会有三个或四个。但就这样了。你幻想我们能够跟所有的人结婚,但是如果你看看——真的看看——你会发现我们几乎根本就没有选择。”
  彼得摇摇头。“如果那样说的话,一切都是那么冷酷无情。”
  “在很多方面是这样,”模拟物说,“但是,那倒使我对萨卡和拉希玛的包办婚姻有了新的理解。我一直认为包办婚姻是错误的,但是当你认真看待它时,其实跟我们没有多少不同。他们对于跟谁结婚没有太多选择,我们何尝不是这样。”
  “我认为是,”彼得说。
  “是真的,”模拟物说,“所以,马上上床睡觉吧。上楼躺到你妻子身边去。”他停了停说:“我自己有那么幸运就好了。”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二十七章

  侦探督察桑德拉·菲洛对她自己的这份工作爱恨交加。一方面,盘问那些认识死者的人会得到有价值的线索。另一方面,为了得到信息而不得不追问那些悲痛的人,这是令人不快的事。
  更糟糕的是,紧随着盘问程序而来的是愤世嫉俗感: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讲真话,有些眼泪可能是“鳄鱼泪”。桑德拉的本能是向那些处于悲痛中的人表达同情,但是作为警察的她却认为什么都不能信以为真。
  不,她想。不是警察身份使她说那样的话,普通老百姓也会这么说。她和沃尔特的婚姻结束后,在他们订婚和结婚时祝贺过他们的那些人都开始说这样的话:“哦,我知道不会长久。”“哎呀,他真的不适合你。”“他是个傻瓜。”——或者是尼安德特人,或者是蠢蛋,或者是人们最喜欢形容愚蠢的人的任何比喻。那时桑德拉知道了人们——即便是好人,甚至是你的朋友——都会对你撒谎。在任何时候,他们都会说你想听的话。
  电梯门在第十六层打开了。桑德拉走了出来。多韦普广告公司有自己直接通往电梯的穿堂,全部用铬革和精致的皮革包着。
  桑德拉走过穿堂,站在接待员的大桌子前。这些日子,大多数公司的前台都已经不用没头脑的漂亮小姐,而是用更成熟的成年男女,以此表现更有商业味的形象。不过,广告公司还是广告公司,性还是它们兜售的东西。桑德拉尽量使她的话具体到每一个词每一个音节,以便让桌子后的年轻漂亮小姐听懂她的意思。
  桑德拉向几个管理人员出示了她的警章后,就开始安排采访每一个雇员。多韦普用的是八十年代就流行的开敞式平面布置的办公室。每个人在屋子的中部都有自己的小隔间,中间用表面贴着灰色面料的可移动房间隔板分隔开来。环绕着房子外部的是办公室,但是它们不属于任何特定的人,没有人能够固定在里面工作。相反,它们被用做顾客咨询室、私人会议室等等。
  现在只是听的问题了。桑德拉知道乔·弗赖迪是个白痴。“女士,就是一些事实。”这话让你摸不着边际。人们对于给出事实,尤其是向警察提供什么信息,都感到不安。但是,意见……每个人都喜欢别人要求他们给出意见。桑德拉发现,同情地倾听别人的谈话要比厌世地一针见血地鸦问有效得多。而且,做一位好听众是探听办公室闲言碎语的最好方法。有一个无所地让你分享这些信息。
  在多韦普广告公司,这个人就是托比·贝利。
  “你看他们在这个生意里来来往往,”托比说,他伸开双臂来说明广告贸易包含现实的全部。“当然,有创造力的那种人是最糟糕的。他们都是神经病。但是,他们只是整个过程的一小部分。我,我是媒体购买人——我为广告获得空间。这才是真正的力量所在。”
  桑德拉点点头鼓励他说下去。“听起来是件令人心动的事情。”
  “哦,就像其他的每件事,”托比说。阐明了广告的神奇后,他开始变得崇高起来。“它吸引各种各样的人。比如说可怜的老汉斯。暧,他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他喜欢女人—、不是说他妻子长得难看。但是汉斯,哎,他对数量,而不是对质量,感兴趣。”
  托比笑了,期待桑德拉对他的笑话做出反应。
  桑德拉那样做了,礼貌地咯咯笑了。“因此他只是想借性交获得更多的快感而已?那就是对他惟一重要的事?”
  托比举起一只手,好像担心他的话会被理解为说死者的坏话。
  “哦,不——他只喜欢漂亮女人。你从来没有看到他有低于八的任何东西。”
  “八?”
  “你知道——从一到十的等级。他看起来有智慧。”
  猪,桑德拉想。
  “我想在一家广告公司里,你们肯定有很多漂亮女人。”
  “哦,有很多成套销售,如果你原谅我这样说。”他好像在脑子里翻动公司的人事档案。“哦,有很多,”他又说了一遍。
  “我进来时注意到了你们的接待员。”
  “梅格?”托比说,“只是其中的一例。她一来工作,汉斯就盯上了她。没用多久她就投入了他的怀抱。”
  桑德拉瞥了一眼人家给她的职员花名册。梅格·马尔瓦尼。
  “不过,”桑德拉说,“谈到女人,汉斯有没有特别的喜好和厌恶?我的意思是,‘漂亮’是一个广阔的类别。”
  托比张开嘴巴,好像要说“恕我直言”之类的蠢话,在他开始说以前桑德拉给了他暗示让他停止。但是他的确看上去很兴奋,好像对着一个女人谈论漂亮女人本身就是令人兴奋的事情。“是这样,他喜欢她们是,啊,天生丽质的人,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而且,我不知道,我想他的品位比我的更偏向于淫荡的女人。不过,几乎每个人都是公平游戏——我的意思是,你不能称卡茜或者托尼淫荡,虽然她们都很有魅力。”
  桑德拉又偷偷瞥了一眼花名册。卡茜·霍布森 。托尼·D·安布罗西奥。更多的线索。她微笑了。“不过,”她说,“许多男人只是空谈却没有行动。不少人向我提到了汉斯的勇猛,但是,托比,老实地告诉我,他是不是真的那么好?”
  “哦,当然,”托比说,现在他觉得有必要维护他死去的朋友了。“如果他追求某个人,他就会得到她。我从来没有看到他失手过。”
  “我明白了,”桑德拉说,“汉斯的老板怎么样?”
  “南希·考尔菲尔德?暧,她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让我告诉你汉斯最后是怎么把她弄到手的……”

  对于“心灵”——来世模拟物——而言,从来就没有生理睡眠之类的东西,没有有意识和无意识的区别。
  对于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言,梦提供了一个不同的角度,提供了对白天活动的另一个意见。但是“心灵”只有一个模式,只有一种看世界的方法。不过,他还是寻找联系。
  卡茜。

  他的妻子——在以前。
  他记得她曾经那么漂亮……至少,在他看来。但是现在,摆脱了生理欲望后,关于她的面貌和身材的记忆却激不起任何美的感觉。
  卡茜。
  没有做梦的“心灵”漫无边际地沉思。卡茜(Cathy)。是什么词变换字母顺序后变成的?不,当然不是。哦,等等。“游艇(Yacht)。”想像那个;他以前从来没有想到那个。
  游艇有赏心悦目的线条——受流体动力学法则支配的某种数学上的完美体现。至少它们的美是他还能够欣赏的东西。
  卡茜做了什么事。什么错事。什么伤害了他的事。
  当然,他记得那是什么。同样他记得他是如何难过,如果他愿意,他还能够想起其他痛苦的记忆。滑雪摔伤了腿。童年时擦破皮的膝盖。在卡茜父母小别墅的那个低房梁上第十二次撞着头。
  记忆。
  但是最后,终于,不再有痛苦。
  没有痛苦的感觉器官。
  感觉器官(sensor)。 打鼾(snores)变换字母顺序后的词。
  我再也不做的某件事。
  梦真是伟大的联系制造者。
  “心灵”要怀念做梦了。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二十八章

  即便托比·贝利已经给了桑德拉一些有用的线索,桑德拉还是继续用自己的方法通过字母顺序考察多韦普公司雇员的花名册。最后,轮到卡茜·霍布森了——她是贝利提到的与汉斯有关联的人之一。
  卡茜一坐下,桑德拉就打量她:漂亮女人,身材苗条,黑头发,穿着讲究。桑德拉微笑着说:“霍布森女士,谢谢你给我时间。我不占用你太多的时间。我只是想问你几个关于汉斯 拉尔森的问题。”
  卡茜点点头。
  “你对他了解多少?”桑德拉问。
  卡茜的目光越过桑德拉落在她身后的墙上。“不是非常了解。”
  现在还没有必要与她对质。桑德拉盯着一台打印机。“他在这里工作的时间比你要长。关于他的任何事,只要你告诉我,我都会感兴趣。他是什么类型的人?”
  卡茜看着屋顶说:“非常……友好。”
  “是吗?”
  “而且,唔,有一种粗俗的幽默感。”
  桑德拉点点头。“别的人也提到了这一点。他讲很多黄色笑话。霍布森女士,这些影响你了吗?”
  “我?”卡茜看上去很惊讶,她第一次面对着桑德拉的目光说,“没有。”
  “你还能告诉我别的什么?”
  “他,啊,我的了解是,他的工作很出色。他和我联系不多。”
  “还有别的吗?”桑德拉鼓励地微笑着说,“任何东西都可能会有用。”
  “嗯,他结婚了。我想你知道。他妻子的名字是,哦……”
  “多娜·李。”桑德拉说。
  “是,不错。”
  “不错的女士,是不是?”
  “她很好,”卡茜说,“很漂亮。我只见过她几次。”
  “那么,她来过办公室?”
  “没有,我记得没有。”
  “那你是在哪儿遇见她的?”
  “哦,有时,这里的一群人会出去喝上一杯。”
  桑德拉查看了她的笔记。“大概是每个星期五,”她说,“有人告诉过我。”
  “是,正是。有时他的妻子会露一会儿面。”
  桑德拉认真地注视着她。“那么,你与汉斯确实有过交往,霍布森女士?”
  卡茜举起一只手。“只是作为一个团体的一部分。有时,我们也会得到一些票去看蓝色笨伯游戏,一起去看。你知道——票是供应商提供给公司的。”她抿紧了嘴。“哦!那个不违法,是不是?”
  “据我所只违法,”桑德拉说,又笑了。“那不是我分管的部门。你看到汉斯和他的妻子时,觉得他们看起来幸福吗?”
  “我说不好。我想应该是幸福的。我的意思是,从外部看一个婚姻,谁能够说婚姻内部实际上怎么样?”
  桑德拉点点头。“确实如此。”
  “她看起来很幸福。”
  “谁?”
  “你知道——汉斯的妻子。”
  “她的名字是……”
  卡茜看起来弄糊涂了。“呃,多……多娜·李。”
  “多娜·李,是的。”
  “你开始说过的,”卡茜说,有点防卫自己。
  “哦,是,我说过。”桑德拉移动掌上电脑的光标键,查看她的问题清单。“关于另外一件事。我在这儿采访的其他人中,有不少说汉斯——是个小有名气的公共情人。”
  卡茜沉默。
  “是真的吗,霍布森夫人?”第一次,桑德拉说“夫人”,而不是“女士”。
  “呃,唔,是的,我想是吧。”
  “有人告诉我,他与这个公司的很多女人睡过。你听过关于他的类似事情吗?”
  卡茜挑出她裙子上脱落出来的皮绒。“我想是吧。”
  “但是,你认为这个不值得提起?”
  “我不想……”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不想说死者的坏话。当然,当然,”桑德拉诚恳地笑着,“原谅我问这个,但是,啊,你与他发生过关系吗?”
  卡茜抬起头。“当然没有。我是个——”
  “已婚妇女,”桑德拉说,“当然。”她又笑了。“原谅我问这个,我诚恳地向你道歉。”
  卡茜张开嘴要进一步反驳,过了一会儿,她闭上了嘴。桑德拉从她脸上看出来她要演的戏。这位女士的确在严重地抗议。
  “你知道真的与他发生过关系的人吗?”桑德拉问。
  “不确定。”
  “想必。如果他有那种名声,消息肯定会流传开吧?”
  “有谣言。但是,我不相信那些传来传去的流言蜚语,督察,而且——”卡茜说到这里恢复了力量,“我相信你没有权利强迫我那样做。”
  桑德拉点点头,好像这是完全合情合理的。她关上了掌上电脑的盖子。“谢谢你直言,”她说。卡茜的语气是那么含糊,因而她的话带上了既不可能坦诚也不可能讽刺的特点。“还有一个问题。我非常抱歉,但是,我不得不问。十一月十四号上午八点和九点之间你在哪儿?那是汉斯死亡的时间。”
  卡茜的头歪到一边。“让我想想。那是我们知道这件事的前一天。唔,我当然是在上班的路上。事实上,既然你提到这个,可能是我去接卡拉的那天,然后我把她送到上班的地方。”
  “卡拉?她是谁?”
  “卡拉·温希斯基,我的一个朋友。她住的地方离我和彼得住的地方隔几个街区。她的车放在店里,因此我答应让她搭车。”
  “我明白了。好,非常谢谢你,霍布森女士。”她瞥了一眼名单。“你出去时,请你帮我叫史蒂芬·杰瑟普进来好吗?”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二十九章

  这么容易就除掉了汉斯·拉尔森。再说,为什么要为隐匿自己的活动而忧虑呢?是的,警察肯定会调查犯罪,但是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或许许多人都想看到喜欢玩弄女性的汉斯受到那种诗一般正义的惩罚。
  不过,对于第二个要解决的对象,模拟物知道他必须更加谨慎。要求有某种让警察难以跟踪的东西,整个过程和场面看起来并不像是谋杀。
  随着医疗保健费用不断急剧上升,大多数发达国家都转向不太昂贵的预防而不是灾难性的治疗。这样,就需议明每个病人隐瞒的病情,对家庭历史的详细了解就变得极其宝贵起来。但是最开始,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了解这些信息的渠道。
  二○○四年,一群在孩提时代被收养的成年人,成功地向加拿大的省份和联邦政府游说,建立了全国的“机密医疗记录数据库”,或者叫“医疗库”。理由很简单:隐藏被记录者的名字以保护隐私,把所有人的健康记录集中起来,以便每个医生都能获得任何一个病人亲属的有关信息——即便是有问题的人也不知道自己牵涉进去了。在被收养孩子的情况中,这些信息也常常是真实的。
  进入这个数据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模拟物不得不试了二十多次,最终它还是找到了进入医疗库的方法。模拟物经过一条迂回的路径才得到想要的信息:

  登录:jdesalle
  口令:ellased

  欢迎!

  加拿大健康和福利
  医疗库

  ⑴ 英语
  ⑵ 法语

  ☆1
  输入病人的省份或居住地(L代表目录)
  ☆安大略省

  输入病人姓名或健康卡号
  ☆33 1834 22 149

  霍布森,凯瑟琳 R.正确?(是/否)
  ☆是

  你想做什么?
  ⑴ 展示病人的记录?
  ⑵ 搜索病人的家庭历史?

  ☆2
  搜寻?(H代表帮助)

  模拟物选择了H,读了帮助屏幕,然后提出了他的鸦问:

  ☆家族危险,心脏病

  系统搜寻时出现了一段时间的停顿。

  发现相关信息。

  计算机开始列出在这些年间卡茜六个不同亲戚有心脏问题的记录。虽然没有给出名字,模拟物根据心脏冠状动脉问题第一次出现的年龄,没费劲儿就发现了哪一个记录是罗德·邱吉尔的。
  模拟物要求查看这个病人的全部记录。计算机提供了相关信息,还是没有列出病人的名字。他仔细地研究医疗历史。罗德最近在采取心脏药物治疗,服一种叫苯乙肼的药。模拟物上了医学网——一个普通医学信息的数据库,然后开始搜寻文献,了解那些药物的信息。
  了解那些药物的信息得花费不少工夫。模拟物不断地进入一个网上医学字典查询,费了很大的劲才做完工作,最后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终于,结束了多韦普广告公司一天漫长的调查,侦探桑德拉·菲洛缓缓地开车回到空洞洞的寓所。在路上,她用汽车电话核查了几件事。
  “卡拉·温希斯基?”她对着仪表板上的麦克风说。
  “你好!”扬声器上传来了声音。
  “我是市警察局的督察桑德拉·菲洛。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温希斯基听起来有些不安:“呃,好。当然好。”
  “十一月十号上午,你是不是与凯瑟琳·霍布森在一起?”
  “与卡茜?让我查查我的日期安排。”敲键盘的声音。“十号?不,我想不是。她惹什么麻烦了?”
  桑德拉把车转到劳伦斯西街。“我说的是十号?”她说,“我弄错了。我的意思是十四号。”
  “我认为没有——”更多的敲键盘的声音,“哦,等等。那天我的车在店里维修。是的,卡茜接我,然后送我去上班。在这些方面,她可真是个好心人。”
  “谢谢你,”桑德拉说。这是个普通的技巧——首先确定那人不会本能地撒谎来保护她的朋友,然后问真的问题。卡茜·霍布森显然有不在现场的有力证据,不过,如果这是个非常职业性的谋杀,事情发生时她在别的地方这一事实也证明不了什么。
  “还有别的事吗?”卡拉温希斯基问。
  “没有了,就这些。你是不是准备离开镇子?”
  “呃,是——我,啊,我准备去西班牙度假。”
  “那好,旅途愉快!”桑德拉说。
  她从来没有尝试去度假。

  “心灵”——来生的模拟物——调查网络,寻找新的模拟。一切都是那么稳定,没有什么变化。哦,他能够快速地理解一本书或一种报纸,但是,信息本身是被动的,阅读信息最终也变得枯燥无味。
  “心灵”也在镜像公司的计算机上漫步。他渐渐地发现了萨卡的游戏库,然后他试了试下棋,玩纸牌,开车闯关,还有几千种别的游戏,但是这些都没有网上的互动游戏好玩。不过,彼得·霍布森从来就没真正喜欢过游戏,他更愿意把精力投入到那些有实际影响的事情上,而不是把时间用在什么也改变不了就结束了的愚蠢的比赛上。“心灵”继续搜寻,搜了一个又一个的文件。
  最后,他碰见了一个叫生命的子目录。在这儿,蓝色的鱼在进化,这些鱼被认为是最适合繁衍的鱼。“心灵”观看着几代鱼演变进化,被这一过程深深地吸引了。生命,他想。
  生命。
  最后,“心灵”发现了某种吸引他的东西。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三十章

  萨卡认为已经过了足够长的时间了,模拟物们应该能够适应新的环境了。到了开始提出重大问题的时候了。接下来的好些天,萨卡和彼得都在忙别的事情,但最终他们还是聚到了镜像公司,在计算机实验室里坐了下来。萨卡把安布罗特斯带到前台。他正准备开始提问,突然有了更好的主意。“他是你的思想,彼得。”萨卡说,“应该你来问问题。”
  彼得点点头,清了清嗓子。“你好!安布罗特斯。”他说。
  “你好!彼得。”无感情的声音。
  “长生不老是什么样子?”
  在回答前,安布罗特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仿佛在思考永恒所包含的一切。“它……令人轻松,我想这是最恰当的词。”他又停顿了一会儿,一切都是不慌不忙。“我还没有意识到变老给我们的压力有多大。哦,我知道女人有时说她们的生物钟在起作用。但是,有一个更大的钟在影响我们所有人——至少像你和我一样的人,有紧迫感的人,需要做成事情的人。我们知道,我们的时间有限,而我们想做的事情却很多很多。我们咒骂浪费的每一分钟。”又一段停顿。“唔,我再也没有那种感觉了。我感觉不到需要迅速做事的压力了。我仍然想做成事情,不过总是可以留到明天。总是有那么多的时间。”
  彼得想了想。“我不确定自己是否会考虑不那么急着赶进度,但我喜欢把事情做完。”
  安布罗特斯的回答非常冷静。“但是我喜欢轻松。花三个星期或者三年去了解我喜欢的东西,我都愿意,只要喜欢就可以去做,反正不会增加我的时间成本。我今天愿意看一本小说,而不是从事某项计划,这么做有什么错?”
  “但是,”彼得说,“你跟我都知道有某种来生的形式。难道你对这个不感兴趣吗?”
  模拟物笑了。“你和我从不相信来生。对,即便是现在,即便是知道,从生理上说有些东西的确在身体死亡后依然存在,我对来生会是什么样子还是不感兴趣。很明显,这些东西将处于生理范围之外它包括思维能力,但是不包括身体。我从来就没把自己当做肉欲主义者,但是我们两个都知道,尽管我们的身体不那么强壮,我还是喜欢性。我喜欢阳光照在我皮肤上的感觉,我喜欢品尝真正的美味,我甚至喜欢吃糟糕的食物。如果我的身体不在了,我会想念肉体的存在,想念感官的刺激。我想念——我会想念一切,想念身上起鸡皮疙瘩、被弄痒、放屁、把手放在五点钟的影子中,所有这一切感觉。当然,来生可能是永恒的,但是身体也是永恒的,我喜欢生理上的身体。”
  萨卡认真地听着。
  彼得小心翼翼地问:“那么——那么你觉得我们与卡茜的关系怎样?我想你会认为整个婚姻只是无限生命中一个小小的亮点吧?”
  “哦,不,”安布罗特斯说,“有趣。那只是科林·戈多伊讲的俏皮话。我还是认为,一个长生不老的人会懊悔他发誓的那天,说他愿意做任何事‘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但是我并没有那样的感觉。事实上,这是从一个全新的角度来看婚姻。如果卡茜也长生不老,就有一个机会——一个真正的机会——让我能够最终彻头彻尾地了解她。我们一起生活的十五年中,我对她的了解已经超过了我对其他任何人的了解。我知道什么样的笑话会使她咯咯笑,什么样的笑话会使她顿失欢容。我知道陶瓷艺术对她有多重要。我知道她说自己不喜欢恐怖电影并不是认真的,但是她说不喜欢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摇滚乐,那绝对是认真的。而且,我还知道她是多么聪明——在很多方面比我聪明;毕竟,我从来就做不出《纽约时报》上的填字游戏。
  “尽管如此,我对她的了解还是不深,只是稍有了解而已。当然,她与我一样都是很复杂的。比如,她对我父母真正的看法是什么?对她姐姐的看法呢?她默默地祈祷过吗?她是不是真的喜欢我们一起做过的一些事情,抑或只是忍受而已?经过这么多年,她还有什么思想不能愉快地跟我分享?当然,每次相互交流时,我们都会向对方透露出一些东西。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几十年、几百年过去后,我们会更了解对方。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令我高兴了。”
  彼得皱着眉头。“但是人们会变。你不能花一千年来了解一个人,就像你不能花一千年来了解一个城市一样。一旦时间流逝,旧的信息就会变得彻底过时。”
  “这就是所有事情中最美妙的事情,”模拟物说,这一次他没有做任何停顿。“我可以永远与卡茜在一起,而且从来就不会缺乏对她的新信息的了解。”
  彼得背靠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萨卡利用这机会改变了话题,他对着麦克风说:“难道长生不老不令人觉得无聊?”
  模拟物笑了。“原谅我,我的朋友,这是我听过的最愚蠢的一个想法。无聊,你什么时候可以了解整个宇宙?我从未读过阿里斯托芬的戏剧,我从来没有学过任何亚洲的语言。我对芭蕾,或者棍球,或者气象学一窍不通。我听不懂音乐,我不会敲鼓。”又传来一阵笑声。“我想写小说,写十四行诗,写歌曲。对,这些东西都惹人讨厌,但我最终会学好。我想学画画,学会欣赏歌剧,真正了解量子物理。我想读所有的名著,也想读所有的垃圾书。我想了解佛教、犹太教和基督复临论关于第七天的内容。我想去澳大利亚、日本和加拉帕戈斯群岛玩,我想进入太空,我想潜到海底。我想学一切东西,做一切事情,经历一切。长生不老无聊?不可能。实际上,宇宙的寿命还不够长,还没有长到让我做完自己想做的一切事情。”

  彼得和萨卡的活动被萨卡的接线员打断了。
  “对不起,”可视电话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小个子亚洲人,“有个长途可视电话找霍布森博士。”
  彼得扬起眉毛。萨卡示意他在电话前坐下,说:“我在这儿,陈。”
  “接过来,”彼得说。
  屏幕的图像变成了一个红头发的中年妇女—〖伦达·麦卡塔维什,来自格拉斯哥猩猩福利院。
  “啊,彼得,”她说,“我给你的办公室打电话,他们说你可能在这儿。”
  “你好,布伦达,”彼得说。他瞥了一眼屏幕。她哭了?
  “原谅,我心情不好,”她说,“我们刚刚失去科尼利厄斯——我们最老的一个居民。它得了心脏病,猩猩通常不会有这种问题,多年来它被用于吸烟研究。”她摇摇头,觉得这种残酷不可思议。“当我们第一次谈话时,我当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现在我在电视上看到了你,在《经济学人》上读到了关于你所做研究的报道。不过,我们得到了你想要的记录。今晚我通过网络把资料发送给你。”
  “你看了吗?”彼得说。
  “啊,”她说,“猩猩有灵魂。”她的声音变得痛苦起来,好像想到了她死去的朋友。“似乎任何人都怀疑这一点。”

  模拟物的第一个想法是篡改“购物者药品市场”的药方数据库——罗德·邱吉尔使用的药物链接。但是,不管他重复试多少次,还是进不去。真令人沮丧,但是并不令人吃惊:药店安全性肯定非常高。但是,普通人还是有办法打败一个体育老师的。周围有很多安全性低的计算机系统……
  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起,在多伦多皮尔逊国际机场,尽管自称是多伦多人,如果他的出境文件存在一些不合乎逻辑的地方,移民局官员会使用一个简单的测试来判断。他们会问这个人当地一家著名的比萨饼送货连锁店的电话号码,居住在多伦多的人都知道那个号码:它出现在广告牌上,出现在数不清的报纸和电视广告上,而且还不断地被广播广告的短歌传唱。
  几十年过去了,连锁店大大地增加了外卖的食物,首先是增加了印度菜,接着是大型三文治,再接着是烤鸡肉和烤排骨,然后是牛肉饼,最后,扩大到各式各样的菜肴,从普通的到奇异的都有连锁店经营扩大了,但他们还保留着原来有特征的电话号码,不过他们最后把店名改成了“食物食物店”。即便是回到原来初级的卖比萨饼的年代,公司还是为已经掌握的计算机订货系统而骄傲。所有的订货单都通过一个中心电话接过来,然后转到多伦多市三百多家分店中离电话订购食物的人最近的店。这样,就能够让食物在三十分钟之内送到顾客手中,如果超时,顾客的食物就免费。
  唔,罗德·邱吉尔说过,每个星期三晚上,他的妻子外出上法语会话课时,他都会从“食物食物店”订晚餐,连锁店的计算机上会有一份完整的他每一次订购食物的历史记录。“食物食物店”不仅能为你送与上次相同的食物,如果需要的话,你还可以订购与过去任何一次相同的食物。这也是“食物食物店”的闻名之处。
  模拟物花了好几天时间实验,最终还是解开了“食物食物店”的安全系统。正如他期望的那样,它的安全防备要比那些药店的差多了。他访问了罗德的订购历史。
  棒极了。
  像所有的餐馆一样,“食物食物店”有责任提供全部食物的成分和营养信息,这样顾客就可以在闲暇时通过可视电话阅读这些信息。模拟物仔细地阅读了信息,最后发现了他要找的东西。

  ◎网络新闻摘要◎

  教皇本尼迪克特十六世今天颁布教皇通谕,承认人身上的不朽之物,即神圣的灵魂的存在。教皇透露,教皇科学委员会正在对与灵魂波的发现有关的证据进行评估。未证实的报道表明,罗马教廷已经向霍布森监视器有限公司下了购买三套灵魂探测器的订单。

  慈善新闻:《大多伦多联合方法》报道了一项破本星期记录的捐款。美国红十字会今天宣布,在过去的十天里,该组织收集到的血单位要比加利福尼亚大地震以来的任何时期都要多。衣阿华州的艾滋病社团欣然宣布得到了一笔高达10,000,000美元的匿名捐助。拥有自己的导播卫星,能够确保世界范围收到其节目的电福音传道者格斯·霍尼韦尔今天宣布,加倍加入他的“上帝内圈”所需的捐款,从50,000美元增加到100,000美元。

  1954年,一位名叫摩西·克奈利的物理学家留下了一笔50,000美元的信托资金,给予能够证明死后某种生命存在的人。现在资金已经由康涅狄格州心理玄学社团管理了五十七年,该基金会今天宣布:目前这笔价值1,077,543美元的资金将授予灵魂波的发现者——多伦多的彼得·吉霍·布森。

  最后的纪念物!今天,戴维森的家属在其葬礼之后提供临终前的灵魂离开身体的记录。欲知细节,请来电。

  保罗·克里斯墨斯(衣阿华州)议员今天在美国众议院提出一项议案,要求医院结束对那些事实上没有希望恢复意识的病人进行的生命维持。“我们在干涉上帝把这些可怜人的灵魂带回家的努力。”他说。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三十一章

  彼得打了好几个电话,把格拉斯哥传来的消息传播出去,然后来到主控制台与萨卡重聚。萨卡把安布罗特斯影像移到后台,把“心灵”,即死后的模拟物,带到了前台。
  彼得倾身对着话筒。“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他说。
  “无疑是个大问题,”模拟物说,“死是什么样子?”
  “的确是这个问题。”
  “心灵”的声音从扬声器传来。“就像……”他的声音慢慢减弱了。
  彼得充满期待地把身体向前倾。“什么?”
  “就像是非洲食蚁兽。”
  彼得的下巴放松了一点。“怎么像非洲食蚁兽呢?”
  “或者是食蚁痘物,”模拟物说,“我看不到自己,但是我知道自己有一条非常长的舌头。”
  “轮回转世……”萨卡慢慢地点着头说,“我的印度教朋友将会很高兴听到这个。但是,彼得,我必须说的是,我曾经希望你来生比非洲食蚁兽更好。”
  “我肚子饿了,”扬声器里传来的声音说,“谁有蚂蚁?”
  “我不相信这个。”彼得摇着头说。
  “哈!”扬声器传来的声音说,“我让你去那里待了一会儿。”
  “不,你没有。”彼得说。
  “唔,”合成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不高兴的情绪,“不管怎样,我让萨卡去了那里。”
  “事实并非如此。”萨卡说。
  “你真叫人讨厌。”彼得对着麦克风说。
  “有其父必有其子。”模拟物说。
  “你开了很多玩笑。”彼得说。
  “死亡非常滑稽,”“心灵”说,“不,事实上是生命非常滑稽,实际上是荒谬。生命非常荒谬。”
  “滑稽?”萨卡说,“我想,笑是一种生物反应。”
  “笑声可能是生物反应,但我已经开始意识到,笑更大程度上是一种社会现象,而不是生物现象。但是,发现某种滑稽的东西并不是生物现象。我知道,彼得观看情景喜剧时,几乎从来不大笑,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发现喜剧中的滑稽。”
  “我想是这样,”彼得说。
  “事实上,我想,现在我准确地知道幽默是什么了,它是意外的神经网络的突然形成。”
  “我不明白,”彼得说。
  “的确,‘我不明白。’人们在不理解严肃的东西和笑话时,说的都是这句话。我们本能地意识到某种连接还没有形成,这就是神经网。”死后的模拟物没有任何停顿地继续说道,“笑——即便只是内心的笑——这也碰巧是我这些日子里的情况——伴随着大脑里形成的新连接。也就是说,突触被它们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或者很少用的方式激动起来,做出某种反应。当你听到新的笑话时,你笑,而且你可能在第二次或者第三次听到时还会笑,这是因为神经网还没有完好地建立,但是,同一个笑话过一段时间后就会变得不那么好笑了。你知道一个老笑话,‘为什么小鸡横穿马路?’作为成年人,我们不会觉得这个笑话好笑,但是,我们小时候,第一次听到这个笑话时都笑了。这种不同并不是因为这个笑话有点孩子气,事实上,这个笑话并不孩子气,反而相当复杂。这种不同是因为成年后那个神经网已经完好地建立起来了。”
  “哪一个神经网?”彼得问。
  “连接我们对家禽的看法与我们对自决和个人主动性看法的神经网,我们通常认为家禽被动而且愚蠢。这就是这个笑话的滑稽之处:一只小鸡可能会穿过街道,因为它想那样做,可能是出于好奇。这是一个新观点,代表这个新观点的新的神经互联网的形成,就是导致心理过程暂时中断的因素,也就是我们称之为笑的东西。”
  “我绝对不相信。”彼得说。
  “如果我能够不相信的话,我也会不相信。瞧,我会证明它。知道斯波克先生①走进星舰杂货店时要了什么吗?”模拟物第一次停顿了一下,好像这是个绝佳的喜剧鼓点。“一份伍尔坎②的思想融换物。”
  【① 美国儿科专家,所著《婴幼儿保健常识》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畅销书之一,对养育婴幼儿的一代父母产生了很大影响。】
  【② 罗马神话中的火与锻冶之神。】
  “非常好。”彼得微笑着说。
  “谢谢。当然,我只是瞎编的;我不能给你讲一个你和我都已经知道的笑话。现在,想想这个:如果我略微不同地讲这个笑话,这样开头:‘你听过伍尔坎思想的融化吧?好……’”
  “那就可能破坏了它。”
  “的确这样!你大脑中储存的有关伍尔坎思想融化观点的部分可能已经被激活,而且,到最后,在通常不相关联的诸如碎肉饼和伍尔坎的食品项目的观点之间将不会有突然的联系,而正是这种新的连接导致了笑的反应。”
  “但是,独自一人时,我们通常不笑出声来,”萨卡说。
  “对,是这样。我认为,社会性的笑与内心的笑所服务的目的不同。瞧,突如其来的连接可能令人好笑,但是它们也可能令人尴尬——大脑想,它是不是在正常运转。因此,当其他人在一旁时,大脑发出一个信号,如果它得到的是同样的信号,大脑就放轻松了;如果不是,大脑就会不安。那就是为什么人们说到‘你难道没听明白?’时感到那么急切的原因。他们迫切地想解释笑话,而且,当其他人没有发现笑话好笑时,他们实际上会感到沮丧。这就是情景喜剧需要预录笑声的原因所在。它不是告诉我们某件事好笑;相反,它是为了使我们确信,我们被自己发现好笑的东西逗乐了,我们才是正常的。预录的笑声,不会使愚蠢的喜剧变得更滑稽,但是,能够使我们放松,它的确能使我们更好地领略更滑稽的喜剧。”
  “但这与死有什么关系?”彼得问。
  “它与死全都有关系。寻找新的连接是死亡留下来的所有东西。从青春期开始,我每过几分钟就会想到性,但是我现在再也感觉不到任何性冲动了,真的,而且我甚至想不明白自己以前为什么对性那么着迷。那时,我对食物也很感兴趣,总是想下次该吃什么,我现在对这些一点都不在乎了。惟一能引起我兴趣的事情就是寻找新的连接,追求的惟一东西就是幽默。”
  “但是,有些人并没有太多的幽默感。”萨卡说。
  “我能够想像的惟一一种地狱,”“心灵”说,“就是在这样一种状态下穿越永恒:没有被正在建立的新连接感到激动,没有用新的方式看事物,没有被经济学、宗教、科学和艺术的荒谬逗乐。你想想,会觉得这非常非常好笑。”
  “但是——但是上帝呢?”
  “没有上帝,”“心灵”说,“至少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上帝,有一些事情并不需要等你死后才能发现,想想非洲成百万的儿童正在饿死,两万人在加利福尼亚大地震中死去,每个地方都有人在遭受折磨、蹂躏和谋杀,自然而然,世界上显然不存在那么一个人在时时守护我们。”
  “这么说,那就是死后生活的样子?”彼得问,“幽默?”
  “幽默也没有错,”“心灵”说,“没有痛苦,没有苦难,或者没有欲望,只有许许多多迷人的新连接,许许多多的幽默让你发笑。”

  罗德·邱吉尔拨通了那个神奇的号码,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音乐。
  “谢谢你打电话给‘食物食物店’,”一位女士在电话另一头说。
  “请问,我可以接你的订单了吗?”
  罗德想起了过去,那时“食物食物店”及其创始人总是先问你的电话号码,因为他们通过电话号码才能在数据库的索引中找到相关信息。如今有了来电显示,接听电话后,拨电话人的记录会自动显示在计算机屏幕上。
  “好,请吧,”罗德说,“我想要一份跟上个星期三晚上一样的东西。”
  “中等熟、带低热量肉汁的烤牛肉、烤土豆、蔬菜杂烩和苹果派。对吗,先生?”
  “对,”罗德说。从在“食物食物店”预定食物开始,他就仔细地查看过他们在网上的成分单,只选择那些对他服用的药物不会有干扰作用的食物。
  “没问题,先生,”接订单的人说,“还要点别的东西吗?”
  “不,就这些,请。”
  “你总共要付七十二美元五十美分。用支票还是现金?”
  “请用我的威世信用卡。”
  “卡号?”
  罗德知道那个妇女的显示屏上有卡号,也知道她必须问号码,这是安全预防措施。他报了卡号,然后,估计到她要问的下一个问题,他还报了卡的到期日。
  “非常好,先生。现在的时间是六点十八分。半个小时内你的晚餐将送到,否则免费。谢谢你光顾‘食物食物店’。”

  彼得和萨卡坐在镜像公司的午餐室。彼得在喝一罐低糖可乐,萨卡喝着纯正的可乐——他只有在与彼得分享同一罐饮料时才会喝含热量低的东西。
  “非常搞笑,”萨卡说,“这是多么奇怪的关于死亡的定义。”他停了一会。“或许我们应该开始称他为‘简洁’而不是‘心灵’——毕竟他现在是妙语‘心灵’。”
  彼得微笑。“不过,你注意到他谈话的方式了吗?”
  “谁?‘心灵’?”
  “是啊。”
  “我没有注意到什么特别的。”萨卡说。
  “他唠唠叨叨的。”
  “嘿,彼得,我有消息告诉你。你也唠叨。”
  彼得咧着嘴笑了。“我的意思是,他说话时用的是不可思议的长句子。非常晦涩,非常复杂。”
  “我的确注意到了这一点。”
  “在此之前,你与他聚过几次,是不是?”
  “是的。”
  “我们可以得到这几次会面的文字记录吗?”
  “当然,”

  他们拿着饮料,再次下楼来到实验室。萨卡敲了几个键,随后打印出几页纸。
  彼得浏览文本。“你有网上语法检查吗?”
  “比那个更好,我们有校对器,这是我们的一个专家系统。”
  “你能把这个放进系统中去吗?”
  萨卡在计算机中敲了一些命令,显示屏上出现了对他们每次聚会中“心灵”说话的分析结果。
  “太令人吃惊了,”萨卡指着一个数字说。忽略简单的感叹词,“心灵”平均每一句话有三十二个字,有一句话超过了三百个字。“在一般人的对话中,平均每句话只有十个字左右。”
  “你这个校对器能够再清除记录吗?”
  “当然。”
  “试试看。”
  萨卡输入一些命令。
  “不可思议,”结果一出现在屏幕上他就说。“几乎没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即便是冗长的句子,他都能运用自如,而且从来不会失去他的思路。”
  “太吸引人了,”彼得说,“会不会是程序出现了小故障呢?”
  萨卡用手理了理头发。“你发现‘参照物’或者安布罗特斯做过同样的事吗?”
  “没有。”
  “那么我随口说了,它不是小故障,而是我们对他修改后出现的一个真正的副产品。‘心灵’是对死后生活的模拟,是对身体外部的思维能力的模拟。我要说的是,这肯定是切断了与身体相关联的某种神经网后产生的结果。”
  “哦,耶稣基督!”彼得说,“当然就是这样!你还可以为其他的模拟物模拟呼吸。但是灵魂没有身体,因此他在说话时不需要停下来呼吸。由于喘息需要停顿,这就使有血有肉的人用大量简洁的话表达思想。”
  “有意思,”萨卡说,“我想,如果你不需要呼吸,你一下子就能表达更复杂的思想。但是,那并不会真的使你变得更聪明。有意义的是思考,而不是说话。”
  “不错,但是,唔,我注意到‘心灵’有一点点愚钝的趋向。”
  “我也注意到了,”萨卡说。“那么说?”
  “唔,如果他一点都不愚钝呢?如果,相反——哎呀,我甚至不喜欢那样说——如果他只是高深拟地说话呢?如果不只是他说话的方式比我们的更复杂,还有他实际的思想呢?”
  萨卡想了想。说:“唔,在物理的大脑中没有什么东西可与喘息的停顿比拟,除了——除了——”
  “什么?”
  “唔,神经细胞只能够激动这么久,”萨卡说,“一个神经网只能在一段有限的时期内保持激动。”
  “不,这是人类大脑基本的有限之处——更准确地说,这是大脑用以工作的电化过程的极限之处。大脑的硬件不是为了使任何一种思想在任何一段时期内保持不变而配置的。我相信,你曾经感觉到了:你想出一个绝妙的观点,你想把它写下来,但是,当你拿起钢笔的时候,你却失去了它。想法在你的大脑中一闪而过。”
  彼得扬起了眉毛。“但是‘心灵’没有大脑活动。他只有精神,即灵魂。他是完全不需要其他软件支持就能运行的软件。没有喘息的停顿。在他与神经网割断联系之前,没有神经网会衰败。他能如愿地构建长句子,或者构建复杂的思想。”
  萨卡目瞪口呆,他微微摇着头。
  “这就是一个人的精神如何能够在死后永远继续下去的方式。”彼得说,“你不能只让它建立像小鸡过马路的玩笑一样的简单连接。你最终会穷尽把A和B相比较的所有新想法。但是,‘心灵’能够把A与从B到Z的字母相比较,还有希腊语的第一个字母到最后一个字母,希伯来语的第一个字母到最后一个字母,最后,在所有那些复杂的联合中产生一些新的、令人兴奋的、有趣的联想。
  “不可思议,”萨卡说,“这意味着……”
  “意味着,”彼得说,“来世可能充满了笑话,但是这些笑话是那么复杂、微妙、不容易被感知,以致你和我永远都不会理解它们。”他停了一会儿。“至少直到死前,我们都不会理解。”
  萨卡低低地吹了一声口哨,但是他的表情随后就变了。“谈到死,我要回家了,不然拉希玛会杀掉我的。今天轮到我做晚饭。”
  彼得看了看钟。“干脆。我与卡茜见面要晚了——我们准备出去吃饭。”
  萨卡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
  “你会明白的,”萨卡说,“总有一天。”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三十二章

  模拟物早就在监测着“食物食物店”的计算机,等待记录邱吉尔住址的订单出现。终于,有了——罗德,这个有瘾的家伙,在过去的六个星期里点了相同的东西。
  订单一出现在系统中,模拟物就把它截留下来,做了小小的修改,然后让它继续进入系统前进,从电话线传到斯蒂尔斯和海湾景街的“食物食物店”,店与罗德邱吉尔的房子相隔六条街。

  彼得和卡茜开着卡茜的车沿着海湾景街前行。海湾景街在卡茜父母居住地南面十公里处,两边全是商店、时装店和餐馆。他们在贝克街的斯鲁斯店、多伦多侦探作品书店做了短暂停留,等待交通灯变成绿色,他们准备穿过马路,到街对面他们都喜欢的那家韩国小餐馆。
  彼得注意到,人行道上有一个又圆又胖的男人,长着一头蓬乱的白发,穿着藏青色双排纽男式雨衣,经过他们时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彼得已经慢慢地习惯了这个,最近他的压力够大的,人们老是在街上认出他来。这个男人没有向前走,而是朝他们走过来。
  “你是彼得·霍布森,对吗?”他说。他大约六十岁,鼻子和脸颊的表面可以看到小血管。
  “是的。”彼得说。
  “你是那个发现灵魂信号的家伙?”
  “灵魂波,”彼得说,“我们把它叫做灵魂波。”心跳快了一拍。“是的,是我。”
  “我想是,”男人说,“但是你知道,如果你的灵魂没有得到拯救,你就会下地狱。”
  卡茜拉住彼得的手臂。“走吧。”她说。
  但是男人走过来挡住了他们的路。“霍布森先生,把你自己交给耶稣吧——这是惟一的路。”
  “我,啊,我对讨论这个真的不感兴趣。”彼得说。
  “耶稣原谅你,”男人说。他的手伸向雨衣的口袋。有一刻,彼得恐惧地想,这个男人要掏枪了,但是他拿出一本用猩红皮纸包裹的破旧的《圣经》。“听到上帝的话了吗,霍布森先生!拯救你的灵魂!”
  卡茜直截了当地对男人说:“让我们过去。”
  “我不能让你们走,”男人说。他伸出一只手臂,然后——
  ——在卡茜的肩膀上一击。
  彼得还没有做出反应,卡茜已经在男人的鞋面上踩了一脚。他痛得大声惨叫。
  “走!”卡茜叫道,然后紧紧抓住彼得的手臂,两人急忙穿过了马路。
  “嘿,”彼得说,他尽管还是紧张不安却很感动。“非常好。”
  卡茜乌黑的头发甩到脑后。“谁也不能找我丈夫的麻烦。”她说,露出了迷人的笑容。
  她带着彼得经过了好几家店,然后来到餐馆。“今天我请客。”

  门铃响了。
  罗德·邱吉尔看了一眼表,二十六分钟,他还有可能得到免费晚餐。上高中时,他的一位历史老师说,她连续两次碰到这样的好运气。
  出于习惯,罗德瞥了一眼从安全照相机传输到电视上的图像。
  是的,“食物食物店”的司机,穿着黄白相间的制服,非常显眼。
  罗德下楼来到了门厅,在大厅的镜子前整理了一下衣着,确保他的头发仍然整齐均匀地分布在秃头上,然后打开了门。
  司机给了他一份接货单,他签了,然后拿着包好的食物上楼到了餐厅。
  罗德细心地打开了环保型泡沫包装,为自己开了一瓶白酒,打开电视——坐在餐厅的桌子旁很容易看到电视。然后,他坐下来,开始享用晚餐。
  一是筋有点多,烤牛肉还是非常好的,罗德想,但是今晚的肉汁特别好。
  他碟子里的菜全部扫光了,他叉了一叉土豆泥,把最后的肉汁也喝完了。然后,他开始享用苹果派。
  刚把一个派吃到一半,痛苦就开始了:他感到大脑后部遭到严重的一击,极度痛苦的感觉袭来,就像大钉正在朝他的眼睛里钉过去一样。他感到心脏跳得厉害。他的前额全是汗,滑溜溜的,有一会儿他想自己要呕吐了。一道热电袭了过来。
  他站起身,想走到电话旁边打电话求助。
  他感觉到难以忍受的阵痛,然后向后倒下,撞翻了椅子,跌倒在铺着地毯的地上,咽了气。

  彼得和卡茜已经上了床,但是霍布森监测器知道他们两人都没睡着,电话铃响起来了。
  当然,卧室里没有可视电话。黑暗中,彼得摸索着去拿他床头柜上的电话听筒。
  “你好!”他说。
  是一个哭泣的妇女。“哦,彼得!彼得!”
  “邦尼?”
  卡茜听到母亲的名字就立刻坐了起来。“灯!”她叫了出来。家用计算机打开了屋子里的两个落地灯。
  “彼得——罗德死了。”
  “哦,我的上帝!”彼得说。
  “怎么了?”卡茜惊慌失措地说,“出什么问题了?”
  “发生什么事了?”彼得说,心怦怦直跳。
  “我刚上课回来,就发现他躺在餐厅的地板上。”
  “你叫救护车了没有?”彼得问。
  “怎么了?”卡茜又问了一句,满心惊恐。
  邦尼哭了很长时间,她不得不停下来揉揉鼻子。“叫了,叫了。在路上。”
  “我们很快就到,”彼得说,“我们尽快到。”
  “谢谢你,”邦尼惊恐地说,“谢谢你。谢谢你。”
  “坚持住,”彼得说,“我们就来。”他挂了电话。
  “发生什么事了?”卡茜问。
  彼得望着自己的妻子,她的大眼睛因恐惧而睁大。我的上帝,怎么跟她说?“是你的母亲,”他说,明白她知道这个,但是他在争取时间整理自己的思路。“你的父亲——她认为你的父亲死了。”
  卡茜的脸上流露出恐怖的神情,嘴巴张着,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穿上衣服,”彼得温柔地说,“我们马上要走。”

  ◎网络新闻摘要◎

  盖洛普正在进行的“美国宗教”民意调查测验表明,与去年同期比较,这个星期去教堂的人增加了13.75%。

  阿扎尼亚曼德维尔的克里斯蒂安·巴纳德医院今天宣布,该医院已经正式接受灵魂波离开人体的时间为死亡时间。

  斯洛克迈斯特·乔恩·乔巴尼安已经开始用计算机制作他的最新电影《灵魂抓捕者》。这部电影讲述了一个疯狂的医务人员用磁瓶囚禁人们的灵魂并向家属要求赎金的故事。“这是一部再也合适不过的关于死后生活的电影,”乔巴尼安说,“在分配角色时,我完全用电脑来重建死人演员。”影星鲍里斯·卡洛夫和彼得·洛里将会出演该片。

  加利福尼亚圣拉斐尔的生命无限公司报道了今天长生不老程序的销售情况,这是最近几个月以来其专利纳米技术的最好销售记录。梅里尔林奇的分析师古德拉·芒盖依指出,销售记录是对灵魂波发现的直接反应。“很明显,”她说,“有些人不想去见他们的造物主。”

  审判新闻:奥什科什,威斯康星州。被指控犯系列强奸罪的戈登·斯皮茨今天提出无罪请求,原因是他犯罪时处于特殊的疯狂状态。斯皮茨声称他从十二岁开始就有了身体外的经历,他辩护说每一次犯强奸罪时他的灵魂都不在自己的身体内,因此他不应该对自己的罪行负责。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三十三章

  有时候,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得上一个好的旧式键盘。在输入和修改资料方面,它仍然是迄今为止人类发明的最好工具。桑德拉·菲洛拉开她办公桌上的键盘抽屉,然后把发现的与汉斯·拉尔森有关的所有专有名词都打出来,包括他居住的街道,他公司的名字,他去年度假的地点,还有他的邻居、家人、朋友和同事的名字。她还输入了与拉尔森遭受到的割器官有关的许多术语。
  把这些词汇输入之后,她已经拥有一张两百多个词语的清单。然后,她让计算机搜索去年大多伦多地区所有杀人案的记录,想知道列出来的文件中会不会出现某一个同样的术语。当计算机在进行搜索程序时,屏幕上出现了一条由点连成的线,表明搜索正在进行中。计算机只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就完成了搜索,没有查到重要的信息。
  桑德拉点点头;她想自己记得一个相似的割器官案件。毕竟,并不是每天都会发现一具被割掉阴茎的尸体。计算机向她显示了几个更广泛的搜索建议:安大略省所有的谋杀案、加拿大所有的谋杀案、北美洲所有的谋杀案,还建议把搜索时间从一个月扩大到十年。
  如果她把选择范围扩大到整个北美洲在过去十年中的谋杀案,搜索将花费好几个小时才能完成。她准备选择“安大略省所有的谋杀案”,但到最后一刻改变了主意,在对话框中输入了搜条件“所有的GTR>20110601 死亡”,意思是大多伦多地区今年六月后的所有死亡事件——而不仅仅是谋杀。
  计算机搜索时,屏幕上小点连成的线逐渐变粗。过了一会儿,显示屏变清晰了,出现了以下信息:

  姓名:拉尔森,汉斯
  死亡时间:2011年11月14日
  死亡原因:谋杀
  搜索的相关名词:霍布森,凯瑟琳 R.
  (同事)

  姓名:邱吉尔,罗德里克 B.
  死亡时间:2011年11月30日
  死亡原因:自然原因

  搜索的相关名词:霍布森,卡茜
  (女儿)

  菲洛的双眉一挑。凯瑟琳·霍布森——
  托比·贝利提到的那个与汉斯·拉尔森有染的苗条、聪明的黑发女人。就在两天前,她的父亲刚去世。
  这可能并不意味什么。不过……桑德拉进入城市的人口登记。大多伦多地区只有一个叫做凯瑟琳·霍布森的人,而且她的记录上明确标注“邱吉尔的女儿”。还有——我的天哪!电脑上显示,她与彼得·吉·霍布森,一个生物医学工程师住在一起。发现灵魂波的那个家伙——桑德拉在麻省理工大学多纳休系报上见过他,还在麦克林杂志上读过关于他的文章。他们肯定有大把大把的钱……有足够的钱雇佣职业杀手。
  桑德拉退回到报告数据库,要求查询关于罗德里克·邱吉尔死亡的全部详细资料。
  邱吉尔,一个高中体育老师,独自一人在家吃晚餐时死了。死亡原因被验尸官沃伦·陈记录为“动脉瘤(?)”。那个问号很有吸引力。
  桑德拉打开她的可视电话,拨通了陈的电话。
  一个圆脸的中年人一出现在屏幕上,桑德拉就说道:“你好,沃伦。”
  陈温和地笑了。“你好,桑德拉。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几天以前一个叫罗德里克邱吉尔的人死了,我打电话是想了解一下他的死亡情况。”
  “那个把头发往后梳的体育老师?关于他的什么?”
  “你把他的死亡原因写成动脉瘤。”
  “呃,嗯。”
  “但是,你在后面又加了个问号。动脉瘤,问号。”
  “哦,是的,”陈耸耸肩。“唔,你永远不可能非常确定。当上帝需要你时,有时,他只需啪的一声按一下你脑袋里的开关。喀哒,动脉瘤。你查出来的结果就像那样。这就是那里发生的事,那个家伙死前已经在进行心脏治疗。”
  “这件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陈发出咯咯的声音,权当是他的笑声。
  “桑德拉,我想恐怕没有。一个六十来岁的老人——尤其是体育老师——摔下去死了,这件事没有什么邪门儿之处。他们以为自己的身体好,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看别人锻炼上。这个家伙死的时候在吃快餐。”
  “你做了尸体解剖没有?”验尸官又发出了咯咯的声音;有人曾提过,说陈的名字是“小鸡(chicken)”和“母鸡(hen)”的缩成词。
  “桑德拉,尸体解剖很贵,你知道的。不,我在现场做了几个快速检查,然后才签的证明。死者的遗孀——我现在想起来了,她的名字叫邦尼。你能相信吗?不管怎样,是她发现的尸体。当我在凌晨时分到达时,哦,是一点半,两点差十五分,她的女儿和女婿与她在一起。”他停了停。“你为什么对这感兴趣?”
  “可能没什么,”桑德拉说,“不过,死者罗德里克·邱吉尔,是那个肢解案受害者的一个同事的父亲。”
  “哦,我明白了,”陈说,他的声音听起来饶有兴趣。“有件有意思的事,验尸官卡拉斯西这些日子接到的都是奇怪的案件。但是,桑德拉,这个联系好像看起来很站不住脚,不是吗?我的意思是,听起来就像,这个女人——她叫什么名字?”
  “卡茜·霍布森。”
  “听起来就像今年是卡茜·霍布森的倒霉年,就这些。她的运气不好。”
  桑德拉点点头。“我相信你是正确的。不过,如果我到你那里看看你的笔记,你介意吗?”
  陈又发出咯咯的声音。“当然不介意,桑德拉。我总是很高兴看到你。”

  虽然彼得在医院待过很长时间,却没有碰见过死人,很少有人像他这样。彼得讨厌葬礼,并不是因为他不喜欢在死人身边,而是不能忍受活人。
  第一,一些虚伪的人。这些人长期不去看望即将死去的亲人,等到不能给死者带来任何好处时,他们就露面了。
  第二,号啕大哭的人。这些人的情绪如此夸张,致使他们而不是死者,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彼得对那些因为失去了自己真正爱的人而六神无主的近亲充满了同情,但是对那些远亲或者是住在五个街区外的邻居却无法忍受。他们在葬礼上悲痛欲绝,直到一群人围着他们,努力安慰他们,并且频频向他们表示爱意,他们才肯罢休。
  在这方面,就像对付所有事情一样,彼得努力表现出坚忍,他这一点继承了他的英国祖先感情不外露的传统。
  罗德·邱吉尔是个虚荣的人,生前想要的是一口敞开的昂贵而华丽的棺材。彼得不同意这个。七岁时,彼得参加过他祖父的葬礼。祖父以他的大鼻子而出名。他还记得,当他走进教堂时,远远地看见棺材上面的部分敞开着,从那个角度能看到的惟一东西就是祖父伸出棺材边线的鼻子。直到今天,他只要想起祖父,首先出现在他脑海里的就是祖父的大鼻子,一个锥形直指教堂顶的大鼻子。
  彼得环顾四周,这个教堂是用黑木建成的。棺材看上去很贵。除了安大略省心脏和中风组织用来募捐的鲜花外,还有很多花。一个大的马蹄形花束是由与罗德一起工作过的老师送来的,肯定是来自体育组的老师——只有这些家伙才能愚蠢到不知道马蹄形图案的意思是“好运”,把它送给死人是不太恰当的。
  邦尼勇敢地承受了痛苦,卡茜的姐姐玛丽莎尽管在不停地哭,看起来情绪也还可以。不过,彼得不知道如何对待卡茜的反应。面对进来打招呼的人时,她面无表情。卡茜看伤心的电影时会哭,读到伤心的书时也会哭,但对她死去的父亲却好像一滴眼泪都没有。

  桑德拉·菲洛想,没必要继续下去了。两宗死亡事件,一个明显是谋杀,另一个是不明确的原因。
  但是,两件事情都与卡茜·霍布森有关系。
  卡茜·霍布森与被谋杀的人汉斯·拉尔森睡过觉。
  卡茜·霍布森是罗德·邱吉尔的女儿。
  的确,拉尔森与许多女人有染。的确,邱吉尔已经六十多岁。
  不过……

  桑德拉完成白天的工作后,开车来到了斯迪尔街正南海湾景街邱吉尔的家。这里离第三十二街区只有五公里的路程,即使这次调查没有任何结果,也不是太浪费时间。她停了车,来到了前门。
  邱吉尔家有一个文件扫描仪——指纹标志锁电子技术,是这些年很常见的东西。扫描板上方是一个门铃按钮。
  桑德拉按了门铃。
  一分钟后,一个灰白头发的女人出现了。“哪一位?”
  “你好,”桑德拉说,“你是邦尼·邱吉尔吗?”
  “是的。”
  桑德拉举起自己的身份证。 “我是桑德拉·菲洛,市里的警察。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哪方面的?”
  “是,啊,关于你丈夫的死。”
  “天哪,”邦尼说,接着又说:“好,当然可以。进来吧。”
  “谢谢你——但是,在我进门以前,我能问一问文件扫描仪接受谁的指纹吗?”桑德拉指着草绿色的金属板说。
  “我和我丈夫的,”邦尼说。
  “还有别的人吗?”
  “我的女儿,女婿。”
  “卡茜·霍布森和——”桑德霍拉不得不想了一会儿。“彼得·布森,对吗?”
  “对,还有另一个女儿玛丽莎。”
  她们走进客厅。
  “很抱歉打扰你,”桑德拉同情地微笑着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肯定是不好受的时刻。但是我想弄清楚几个小问题,然后我们就可以结束你丈夫的案卷了。”
  “我想案卷已经结束了。”
  “差不多了,”桑德拉说,“我恐怕验尸官并不是百分之百地确定死亡原因。他写的可能是动脉瘤。”
  “他也是这么告诉我的,”邦尼摇摇头说,“看起来不是实际情况。”
  “你能告诉我,他的身体有问题吗?”
  “罗德?哦,没有什么严重问题。一只手有轻微的关节炎。他的左腿有时会有一点疼。哦,他在三年前发作过一次小小的心脏病——因为那个他在吃药。”
  可能没有什么意义。不过……“你还有他的心脏病药吗?”
  “我想它们还在楼上的药柜里吧。”
  “你是否介意把它们拿来给我看看?”
  邦尼点头。她们一起上了浴室,邦尼打开药柜。里面有羟苯基乙酰胺、一个装洁牙线的容器、消毒水、他们在旅店用的洗发水,还有两瓶药店的处方药。
  “哪一个是他的心脏病药?”桑德拉指着两个瓶子问。
  “都是,”邦尼说,“自从他得心脏病后,就一直在吃其中的一种,另一种也已经吃了几个星期了。”
  桑德拉拿起这两个瓶子。两个上面都贴着计算机打印的标签。一个说它含有卡迪佐-D,听起来就像是心脏病药。另一个标着苯乙肼。两个都是由H·米勒医生开的。苯乙肼瓶子上有一个发亮的橙色标签,上面写着:“注意——严格的食物禁忌。”
  “这个食物禁忌是怎么回事?”桑德拉问。
  “哦,有一个长单子,上面是他不能吃的东西。我们对这个总是很小心。”
  “但是,验尸官说,他死那天晚上吃的是外卖。”
  “对,”邦尼说,“每个星期三我出去上课时,他都吃那个,不过,总是吃同样的东西,以前也从来没有给他带来麻烦。”
  “你知道他点的是什么吗?”
  “我想是烤牛肉。”
  “你还有袋子吗?”
  “我扔掉了,”邦尼说,“可能还在我们的蓝盒里。我们还没有让人把垃圾清出去。”
  “能让我看看吗?我可以保留这些药瓶吗?”
  “呃,好。当然可以。”
  桑德拉把药瓶放到夹克口袋中,然后跟着她下了楼。回收箱在一个柳条大篮里。桑德拉在里面搜寻着。她很快就翻出一张印着罗德从“食物食物店”订购的食物的小白纸条。
  “我可以把这个也保留吗?”桑德拉问。
  邦尼·邱吉尔点点头。
  桑德拉站起身来,把小纸条放入口袋。“我很抱歉打扰了你。”她说。
  “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侦探,”邦尼说。
  “什么也没有。邱吉尔夫人。就像我说的,只是未了解的零星事务。”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三十四章

  彼得坐飞机去渥太晃加加拿大健康和福利组织的会议,会期很短。本来可以进行电话会议的,但是部长喜欢不断地行使她的权力,把人们召到首都。
  当然,灵魂波项目并不是霍布森监视器公司进行的惟一工程。这个会议的主题是一个仍然保密的靛蓝工程:一个生产感应器的计划,这种仪器能够将主动抽烟的人和被痘吸烟的人辨别出来。这样一来,就可以禁止前者参加由吸烟引起或加重的任何疾病的省健康保险。
  由于会议结束得早,彼得发现自己意外地多出一天时间来待在握太华。
  渥太华是一个政治性城市,充满了没有个性的官员。除了文件、法律、法规和官样文章,这个城市不生产任何东西。不过,它是来访的世界领导人在加拿大必须亮相的地方—、不是什么都可以在多伦多做的。渥太华有很多好博物馆和美术馆,有数量不多的有趣的购物点,有里多运河,它在冬天全部结冰,市民可以滑冰去上班,在握太华还可以看到国会山卫兵换岗的盛况。但是,彼得过去看这些地方看得太多了。
  他问招待员是否有电话可用,招待员把他带到一个闲置的办公室。由于政府在第三个十年中裁减人员,就出现了很多闲置的办公室。电话是老式的只能听的电话。好,彼得想,如果他们准备把税金花到在闲置的办公室里安装电话上,实施一些约束倒是好事。像很多加拿大的经理一样,彼得对加拿大航空公司的800免费电话记得很清楚。他想打电话问问是否能更改预订的航班,突然发现自己在拨411。
  一个声音用英语说:“请问,需要哪个城市电话号码查询服务?”然后用法语重复了同样的话。
  “渥太华。”彼得说。你只需触摸几个键,可视电话就能列出一个查询单子,对于没有可视电话的人来说,免费电话号码查询更便宜,而且气氛比较友好。有一半的时间,人们得到的是电子操作的帮助,但是彼得可以从含糊和不耐烦的话里判断出:他今天是在与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打交道。
  “继续。”声音说,对方从彼得说“渥太华”的方式上意识到了彼得的语言偏好。
  “有丽贝卡·基顿的登记吗?”他拼了名字。
  “先生,那个名字下什么也没有。”
  哦,好。这只是个无用的想法。“谢谢——”等等。虽然她现在单身,但她好些年前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那个混蛋的名字是什么?亨宁卡特?不,“卡宁汉姆,”彼得说,“请试试丽贝卡·卡宁汉姆。”
  “斯莱特的姓这一栏上有R·L·卡宁汉姆。”
  丽贝卡·路易丝。“对,可能是它。”
  不耐烦的声音被计算机生机勃的声音替代了,一个声音念了号码,然后加了一句:“请按星键拨打这个号码。”
  彼得按了星键。他听到一连串的拨号音,然后听到接通对方的电话声。一声,两声,三声,四声。哦,好——
  “你好!”
  “贝基?”
  “是我。你是哪位?”
  “我是彼得·霍布森。我是——”
  “彼得!听到你的声音太好了。你在市里吗?”
  “是的。我今天上午在健康和福利组织有一个会。会结束得早,我的航班要到晚上七点才离开。我不知道你在不在家,但是我想我要给你打个电话。”
  “我从星期天到星期四工作。今天休息。”
  “啊。”
  “著名的彼得·霍布森!”她说,“我在《国家》杂志上看到过你。”
  彼得乐了。“还是原来那个老伙计,”他说,“贝基,听到你的声音真高兴。”
  “我也一样。”
  彼得感到自己的喉咙发涩。“你可以——你今天有时间一起吃个午饭吗?”
  “哦,我很愿意。但我今天上午得去银行——事实上我正要出门——但是我可以见你,哦,哎呀,十一点半是不是太仓促了?”
  一点也不。“那很好。在哪儿?”
  “你知道斯巴克斯商业大街上的卡罗餐馆吗?”
  “我能找到它。”
  “那我十一点半在那里见你。”
  “好,”彼得说,“我盼望着见到你。”
  贝基的声音充满了温暖。“我也一样。再见!”
  “再见。”
  彼得离开小办公室,问招待员是否知道卡罗餐馆。
  “哦,知道,”她调皮地微笑着说,“晚上那里可是单身贵族的好去处。”
  “我去那里吃中饭。”彼得说,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解释一番。
  “啊,好,那时更安静。不过,有好的意大利饺子。”
  “你可以告诉我怎样去那里吗?”
  “当然可以。你开车去吗?”
  “如果不太远的话我想走路去。”
  “那你要花半个小时。”
  “没问题,”彼得说。
  “我给你画个图,”她说,然后画起图来。
  彼得谢了她,坐电梯下楼到大厅,然后出门上了大街。彼得走路速度快是很出名的。

  实际上,他只走了二十分钟就到了,那意味着他还有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要打发。他发现了一个自助报箱,朝机器投了三个卢尼,二十秒后打印出今天的《渥太华市民》。拿着打印的报刊复制品,他返回卡罗餐馆。餐馆里没什么人。
  他要了一个两人的座位,坐了下来,点了黑咖啡。他环顾四周,试图想像在夜间带着汗臭味的人们在这里来往的情形。他想知道,招待员是不是在跟他开玩笑。不过,房间对面的墙上有一张他熟悉的脸——莫尔森美女照,与装饰在本特·毕晓普酒吧里墙上的一样。彼得镇定下来读报纸,努力克制自己的局促不安。

  希瑟·米勒是一个普通医师,在她房子的地下室有一个办公室。她大约四十五岁,个子矮胖,红棕色的头发剪成了短发。她的办公桌是厚玻璃板做的,用大理石台面支撑着。
  桑德拉·菲洛进来时,米勒向她挥手,示意她坐在桌子对面的绿皮椅子上。“侦探,就像我在电话里说的那样,由于医生对病人必须保密,我能说的非常有限。”
  桑德拉点点头。这是常见的派系之战,建立势力范围。“我明白,医生。我想讨论的病人是罗德·邱吉尔。”
  米勒等着。
  “我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但是邱吉尔上个星期死了。”
  医生惊得张口结舌。“我没有听说过。”
  “我很抱歉带来了这样的坏消息,”桑德拉说,“他被发现死在家中的餐厅里,验尸官说可能是动脉瘤的原因。我拜访了他家,发现你在用苯乙肼给他治疗,根据标签的提示,他在吃东西时应该小心。但是他在死前还在吃外卖。”
  “该死。该死,”她双臂展开。“我告诉他吃东西要小心,因为苯乙肼。”
  “苯乙肼?”
  “侦探,苯乙肼是一种品牌名。它是一种抗抑郁药。”
  桑德拉的双眉扬了起来。邦尼·邱吉尔以为她丈夫的两种药都是为他的心脏病而开的。“一种是抗抑郁药?”
  “是的,”米勒说,“但是它也是一种单胺氧化酶抑制剂。”
  “什么意思?”
  “唔,基本的意思就是,如果你服用苯乙肼,你需要避免吃含高酪胺的食物。否则,你的血压会升到屋顶——高血压者的危险。要知道,当你服用苯乙肼时,高酪胺会上升,因为它不参加新陈代谢。这就导致血管收缩——血压升高的一种结果。”
  “意味着什么?”桑德拉又问。她就是喜欢同医生聊天。
  “唔,甚至可以想像那种东西能杀死一个健康的年轻人。对于罗德这样有心血管疾病历史的人,它极有可能是致命的——引起一次严重的中风、心脏病发作、神经病发作,或者,像你的验尸官提到的那样,引起动脉瘤的爆炸。我想他吃错了东西。但是,我向他警告过。”
  桑德拉歪着脑袋。操作失误总是可能出现的。“你警告过?”
  “对,当然了,”米勒的眼睛眯了起来。“侦探,我不犯那类错误。事实上——”她按了一下办公桌上的对讲按钮说,“大卫,请把邱吉尔先生的档案拿进来。”米勒望着桑德拉说:“只要是一种药有潜在的危险,我的保险公司就会让我在情况报告单上留下病人的签字。每一种药的情况报告单都有复印的说明书。病人签字,我保留复印件,他或她带走原件——上面印着用简单的英语写的所有警告。因此——啊。”
  办公室的门开了,一个年轻人拿着一个文件夹走了进来。他把文件夹交给米勒,然后离开了。
  她打开薄薄的文件,抽出一张黄色的纸,把它递给了桑德拉。
  桑德拉看了一眼,然后把它还给米勒。“如果用苯乙肼会有那么多的危险,为什么还要用呢?”
  “这些日子来,我们大部分都使用可逆转的单胺氧化酶抑制剂,但是罗德对它们没有反应。在过去,苯乙肼是抑郁类药中药性比较重的。我查了医疗数据库,发现他的一个亲戚也成功地用它治疗了相同类型的抑郁症,因此值得一试。”
  “那到底有哪些危险?假如他吃错了食物?会发生什么?”
  “刚开始,他可能是枕骨性头痛,然后是后眶痛。”医生扬起一只手。“对不起——就是后脑痛和眼窝后的疼痛。他也可能出现心脏急速且不规则地跳动、血往上涌、恶心和流汗等症状。然后,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治疗,大脑内部会出血、中风、血管瘤爆炸,或者任何别的,从而结束他的生命。”
  “听起来不像是一种愉快的结果。”桑德拉说。
  “可不,”米勒悲伤地摇着头说,“如果他进医院,5毫克的芬妥胺都会挽救他的生命。但是如果他一个人在家,他很容易昏过去。”
  “邱吉尔在你这儿看病很久了吗?”
  米勒皱着眉头说:“大约一年了。你知道,罗德六十多岁了。他原来的医生比他老,去年死了,这是常有的事。罗德最后抽出时间来找新医生,因为他需要卡迪佐药方继续下去。”
  “但是,你说用它来治疗他的抑郁症。他没有专门为这个来你这儿看病?”
  “没有——但是我发现了迹象。他说他失眠好些年了,而且在我们谈话的过程中,他很明显地表现出抑郁。”
  “他对什么感到悲伤?”
  “侦探,医学上的抑郁远远超出了悲伤的意义。它是一种疾病。病人在生理上和心理上都不能集中注意力,而且会觉得沮丧、无助。”
  “你用药物来治疗他的抑郁?”
  米勒叹了口气,她意识到了桑德拉语气里暗含的讽刺。“侦探,我们没有延长这些人的生命;我们在努力使他们的身体化学回到它应有的状态。药物发生作用时,病人把治疗效果描绘成数年来第一次拉开窗户前的窗帘,让阳光照进来。”米勒停了停,好像在思考着是不是继续说下去。“事实上,我给了罗德很大的信心。他受抑郁症的折磨 可能有好几十年了——可能从他十几岁时就开始了。他原来的医生没有察觉这些迹象。许多老年人害怕治疗他们的抑郁症,但是罗德不是这样。他想得到帮助。”
  “他们为什么害怕?”桑德拉问道,她真的感到好奇。
  米勒伸开双臂。“侦探,想一想,如果我告诉你,你机体中大部分的生理功能都已经严重损坏了。现在,对于一个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来说,你可能想对它们进行改变——毕竟,你前面还有几十年的时间。但是,老年人常常拒绝相信他们患上了医学上的抑郁症。对于老年人来说,后悔的东西将会太多而无法承受,他们意识到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他们想生活本来可以更加美好、更加幸福,所以他们宁愿选择拒绝可能性。”
  “但邱吉尔不是?”
  “不,他不是。他毕竟是个体育老师——他教高中生健康课。他接受我的观点,愿意尝试治疗。当可逆转的单胺氧化酶抑制剂不起作用时,我们俩都很沮丧。但是他勇敢地尝试苯乙肼——而且他知道避免吃错食物有多么的重要。”
  “哪些食物?”
  “唔,熟奶酪是一种。它富含作为氨基酸酪胺酸分解产品的酪胺。他也不应该吃熏的、腌的或者是加工制作的肉、鱼或者鱼子酱。”
  “当然,他对这类东西都会注意的。”
  “唔,应该。你在酵母的提取物、干酵母粉和诸如马麦脱酸制酵母和羰基合成肉汁里能找到酪胺。水解蛋白质提取物如那些常常作为汤、肉汁、调味汁的基本的东西里也有酪胺。”
  “你说肉汁?”
  “是的——他应该避免吃这东西。”
  桑德拉从口袋中掏出那张弄脏了的小纸条——“食物食物店”给罗德·邱吉尔最后的晚餐收据。她把收据递给玻璃台对面的米勒医生说:“这就是他死那天晚上吃的东西。”
  米勒看了看,然后摇摇头。“不,”她说,“他最后一次来我这儿时,我们讨论了‘食物食物店’。他告诉我他常常订他们的低热量肉汁——说他已经检查过,肉汁里不含他应该禁食的任何东西。”
  “或许他忘了标明低热量,”桑德拉说。
  米勒把收据递给她说:“侦探,我不相信这个。罗德·邱吉尔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

  贝基·卡宁汉姆提前十分钟到达了卡罗餐馆。
  彼得站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迎接:微笑、拥抱、亲吻?
  结果是他三种都得到了。贝基的唇触碰他脸颊时还停了一会儿。彼得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心跳加速了一点点。她身上有一股非常好闻的香味。
  “彼得,你看上去很棒,”她说,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也一样,”彼得说。
  事实上,贝基·卡宁汉姆从来就不是人们常说的漂亮女人,只是看起来顺眼,但不漂亮。她有一头比现在的流行式样稍短的齐肩的深棕色头发,她比一本流行杂志说的理想身材重20磅,或者比没那么严格的裁判建议的体重多10磅。她的脸宽,两边脸颊上有星罗棋布的雀斑。她谈话时,两只绿色的眼睛会频繁地眨着,她的眼角比彼得最后一次见她时多了很多皱纹,眼睛眨得更加频繁了。
  绝对的棒,彼得想。
  他们点午餐。彼得采纳了酒店接待员的建议,点了意大利饺子。他们谈论各种事情,笑声多过了话语。彼得几个星期以来从没感觉这么好。
  彼得付了账单,给了侍者二十五分小费,然后帮她穿上大衣……这么多年来,他从没帮卡茜做过这样的事。
  “在班机离开前,准备做些什么?”贝基问。
  “我不知道。我想是观光吧。什么都可以。”
  贝基看着他的眼睛,这是很自然的分手时刻。两个老朋友聚到一起吃了中饭,回忆旧日时光,交换各种熟悉的人的故事。但是现在,是他们各走各的路,继续各自生活的时候了。
  “我今天下午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贝基说,她依然直视着他的眼睛,“介意我和你在一起吗?”
  彼得避开她的目光一会儿。他想不出他在这世界上还需要什么更多的东西。“这将——”然后,短短地停了一会,他决定不压抑自己,“好极了。”
  贝基的眼睛闪烁着。她走到他身旁,一只胳膊紧紧地挽着彼得的胳膊。“你想去哪儿?”她说。
  “这是你的城市,”彼得微笑着说。
  “那倒是,”贝基说。
  他们做了所有彼得以前不感兴趣的事。他们看了卫兵的交接仪式。他们去了一些小时装店,这种店彼得在多伦多从来就没去过。最后他们在加拿大自然博物馆的恐龙展览厅闲逛,对这些骨架好奇不已。
  这才像活着,彼得想。就像过去那样。
  自然博物馆位于一个面积广袤、树木茂密的地方。他们离咯物馆时,已经将近五点了,天开始黑起来,刮起了一阵凉风,天空没有云。他们走过了博物馆周围的庭园,最后来到了一群大枫树下的公园长凳旁。现在是十二月初,枫树的叶子掉光了。
  “我筋疲力尽了,”彼得说,“今天早上五点半我就起床赶飞机到这儿。”
  贝基在公园长凳的一端坐了下来。“躺下来吧,”她说,“我们整个下午都在走。”
  彼得的第一个念头是抵制这个做法。但他还是决定这么做,为什么不呢?
  他只是在长凳的别处躺下来,这时贝基说:“你可以把我的腿当枕头。”
  他那样做了。她是那么令人惊叹地温柔、热情而且有人情味。他仰望着她。她的一只手臂温柔地环绕着他的胸部。
  那么的放松,那么的心旷神怡。彼得想,自己可以在这里待上好几个小时。他甚至没有感觉到冷。
  贝基微笑着低头看他,这是没有保留的微笑,接受的微笑,美丽的微笑。

  午饭后,彼得第一次想到了卡茜和汉斯,想到了回到多伦多后他的生活又要回到原样。
  他也意识到了,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真正的可以说那件事的人——而不是计算机合成的模拟物。这个人 不会因为他的妻子犯了错误就会认为他是一个不中用的男人,这个人不会嘲笑他,不会愚弄他。这个人会接受他,会倾听他诉说衷肠,会理解他。
  在那一刻,彼得意识到自己没有必要跟任何人说起这事。他现在可以处理它了。他的所有问题都得到了回答。
  彼得和贝基是多伦多大学的同学,他读一年级时认识贝基,当时卡茜还没有出现。他们两人之间有一些令人尴尬的经历,当时两人都没经验,而且那时他至少还是个处男。不过,现在,二十年以后,一切都不一样了。贝基结婚又离婚了;彼得结婚了。他们都了解性,了解如何做爱,了解它什么时候发生,什么时候合适。彼得意识到,他可以给卡茜打电话,轻描淡写地告诉她会议延长了,他晚上要待在这里,明天才能回来。然后,他和贝基去贝基住的地方。
  他能够那样做,但是他不准备那样做。他现在得到了他没有问的问题的答案。他有了卡茜有过的相同的机会,他不会欺骗,不会背叛,不会进行报复。

  彼得抬头微笑地看着贝基。他能够感觉到心中的伤口开始愈合了。
  “你是个很棒的人,”他对她说,“某个家伙将会非常幸运地成为你的人。”
  她微笑着。
  彼得舒了一口气,把一切都抛在脑后,忘掉。“我必须去机场了,”他说。
  贝基点点头,又微笑了,或许,只是或许,有一点悲哀。
  彼得准备好回家。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三十五章

  桑德拉开车沿着多瓦利公园路来到了卡贝基镇,在议会和韦里斯利之间拐角处的第一家“食物食物店”外停了下来。根据电话号码查询服务,集中的订购加工设备就位于这家店的楼上。
  桑德拉沿着陡峭的楼梯爬上了楼,没敲门就走进了房间。
  计算机的终端设备前坐着二十多个戴着电话受话器的人,虽然只是下午两点,他们看起来都在忙着接受订单。
  一位金黄头发的中年妇女走到桑德拉跟前说:“我能帮你忙吗?”
  桑德拉亮出她的证件,进行了自我介绍。问道:“你是谁?”
  “丹尼尔·纳达斯,”金发妇女说,“我是这里的负责人。”
  桑德拉环顾四周,被深深地吸引了。自从离婚以来,她在“食物食物店”订过很多次食物,但是她脑子里从来没有想过电话线的另一端是一幅什么样的景象——在可视电话上你看到的是“食物食物店”特色菜的可视广告。
  终于,她说话了:“我想查一下你们一个顾客的记录。”
  “你知道电话号码吗?”
  桑德拉开始讲:“967……”
  纳达斯笑了。“不是我们的电话号码。顾客的电话号码。”
  桑德拉递给她一张纸条,上面有电话号码。
  纳达斯走到计算机终端,拍了拍一个正在操作终端的年轻人的肩膀。他点点头,结束了他当时正在进行的订货接受工作,然后退出了状态。管理人坐了下来,敲入了电话号码。
  “这就是。”她说,身子倾向一边,让桑德拉能够清楚地看到屏幕。
  罗德·邱吉尔在过去的六个星期三中连续订的是同样的食物——除了……
  “他每次吃的都是低热量的肉汁,但是最近,”桑德拉说,“最近,显示的是普通的肉汁。”
  负责人身子倾过来。“的确这样,”她咧着嘴笑着说。“唔,如果你问我的话,我们的低热量食物非常糟糕,事实上不是真正的肉汁——它是由蔬菜胶制成的。或许他决定试试普通肉汁。”
  “或者是你们某个接受订单的人弄错了。”
  负责人摇摇头。“不可能。我们总是认为顾客需要的是他们上次点的同样的东西——十有八九都是这样。除非有特别的改变,CSR是不会重新敲键盘记下命令的。”
  “CSR?”
  “顾客服务代理人。”
  好样的,桑德拉想。
  “如果没有任何改变,”纳达斯说,“CSR只需要敲F2键——那是我们‘重复点菜’的键。”
  “你能告诉我是谁处理他最近的订单吗?”
  “当然可以。”她指着屏幕上的一个区域说:“CSR054——这是安妮·德拉诺。”
  “她在这里吗?”桑德拉问。
  管理人环顾了一下屋子。“她在那边——梳着马尾巴的那位。”
  “我想跟她谈谈,”桑德拉说。
  “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区别,”管理人说。
  “区别就是,”桑德拉冷静地说,“订食物的这个男人因为对他吃的食物发生反应死了。”
  负责人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哦,我的上帝,”她说,“我——我应该给我的老板打电话。”
  “这没必要,”桑德拉说,“我只是想跟那边的那位年轻女士谈谈。”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管理人领着她来到了安妮·德拉诺工作的地方。安妮看上去大约十七岁,显然刚接到一份重复的订单,正像管理人说的那样——按了一下F2键。
  “安妮,”纳达斯说,“这位女士是警官。她想问你一些问题。”
  安妮瞪大眼睛抬头看。
  “德拉诺小姐,”桑德拉说,“上个星期三晚上,你处理了一份来自一个叫罗德·邱吉尔的人订烤牛肉的晚餐订单 。”
  “如果是你说的那样,女士,”安妮说。
  桑德拉转身对负责人说:“把它显示在屏幕上。”
  管理人弯腰,敲出邱吉尔的电话号码。
  安妮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
  “你更改了他常用的订单,”桑德拉说,“他以前总是订低热量的牛肉汁,但是上一次你给他的是普通肉汁。”
  “那是他要求的,我只是照做而已,”安妮说。
  “你记得他要求改变吗?”
  安妮看着屏幕说:“女士,我很抱歉。我根本想不起来关于这份订单的任何东西。我一天要接两百多个订单,而且那是一个星期以前。但是,老实说,如果他不要求,我是不会改的。”

  亚历山德里娜·菲洛回到了多韦普广告公司,带了一位职位低的警员一起与汉斯·拉尔森的同事进行更多的面谈。虽然她对卡茜·霍布森特别感兴趣,但是为了不使卡茜起疑心,她还是重新与另外两个人进行了简短的面谈。
  卡茜一坐下,桑德拉就给了她一个同情的微笑。“我刚听到你父亲的消息。”她说,“我感到很遗憾。我去年失去了我自己的父亲,我知道那是多么难以接受。”
  卡茜礼貌地微微点点头说:“谢谢你。”
  “不过,我很好奇,”桑德拉说,“汉斯·拉尔森和你父亲死亡的时间是那么接近。”
  卡茜叹了口气。“祸不单行,呃?”
  桑德拉点点头。“那么你认为是个巧合?”
  卡茜看上去很吃惊。“当然是个巧合。我的意思是,天哪,我与汉斯只有无关紧要的关系,而我的父亲死于自然原因。”
  桑德拉上下打量着卡茜。“关于汉斯这一方面,我们两个都知道你说的不是实话。你与他有某种浪漫的关系。”
  卡茜的大蓝眼睛挑衅地闪着怒火。桑德拉举起一只手,示意她不要生气。
  “不要着急,霍布森夫人。你如何生活那是你自己的事——恕我直言。我没有要把你的不忠向你丈夫透露的任何想法,或者是向汉斯的遗孀透露。假设,就是说,你与他的谋杀没有任何关系。”
  卡茜愤怒了。“瞧——第一,我和汉斯之间发生的事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第二,我的丈夫已经知道这个了。我把一切都告诉他了。”
  桑德拉很吃惊。“你告诉他了?”
  “是的,”卡茜好像意识到她或许犯了一个错误。“那么你明白了,”她说,“我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没有理由要封住汉斯的嘴巴。”
  “那关于你的父亲呢?”
  卡茜看上去被激怒了。“我再说一遍 他死于自然原因。”
  “我很抱歉地告诉你,”桑德拉说,“恐怕那不是真的。”
  卡茜生气了。“侦探,去他妈的。不用你玩把戏,经受失去亲人的痛苦已经够不好受的了。”
  桑德拉点点头。“相信我,霍布森夫人。如果我不相信一件事是真的,我是从来不会说起的。但是,你父亲的晚餐订单被篡改过,这是个事实。”
  “晚餐订单?你在说什么?”
  “你的父亲在吃一种处方药,药品有严格的食物禁忌。每个星期三,你母亲外出时,他都订晚餐——总是相同的东西,总是对他很安全。但是他死的那天,他的晚餐订单被篡改了,他得到的是一种引起严重的反应、迫使血压上升到不可忍受的高水平的东西。”
  卡茜目瞪口呆。“侦探,你在说什么?快餐引起的死亡?”
  “我愿意假设这是个意外,”桑德拉说,“但是,我做了一些调查,发现在你父亲死的前几天,国家医疗数据库泄密了。谁干了这件事情,谁就会发现你的父亲在服用苯乙肼。”
  “苯乙肼?”卡茜说,“那是一种抗抑郁药。”
  “你知道它?”桑德拉问,她的眉毛扬了起来。
  “我姐姐吃了一段时间。”
  “你知道食物禁忌?”
  “不能吃奶酪,”卡茜说。
  “唔,还有很多东西也不能吃。”
  卡茜低垂的头不停地摇晃,在桑德拉看来,这是一种真正撅的表情。“爸爸吃抗抑郁药,”她低声地说,好像在自言自语。然后,她抬起头直视着桑德拉的眼睛说:“这很疯狂。”
  “医疗数据库有一个进入登录,这个登录要花很多工夫。同时,我查看了你父亲死前两个星期所有的医疗数据库进入情况,发现在他死前三天有一个假冒的登录。”
  “如何假冒?”
  “假冒一个医生的名字登录,但是登录发生时,那个医生在希腊度假。”
  “你可以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登录大部分的数据库,”卡茜说。
  桑德拉点点头。“是的。但是,我打电话到雅典,医生发誓说,自从他到了那里,除了参观古迹没有做任何事。”
  “你可以查到谁的记录被进入了?”
  桑德拉低垂着眼帘。“不能。我只能查到什么时候谁用这个账户名登录和取消登录。两次进入都发生在多伦多时间凌晨四点——”
  “那是希腊的中午。”
  “是的。那也是医疗数据库系统防备最弱的时间。别人告诉我,在那个时候网络畅通无阻,几乎从来就不会延误任何进入。如果你想快速地进入和退出,轻而易举就能做到。”
  “不过,利用食物的成分来引起致命的反应——那得需要很多专业知识。”
  “确实,”桑德拉说,停了停。“你有化学学历,是不是?”
  卡茜重重地呼了口气。“是的,在无机化学方面。我对药剂学一无所知。”她伸开了两只手臂。“侦探,这对我来说好像非常牵强。我父亲最大的对手是牛顿布鲁克中学的足球教练。”
  “他的名字是?”
  卡茜发出恼怒的声音。“侦探,我在开玩笑。我不知道谁想杀死我父亲。”
  桑德拉望着远处。“或许你是对的。请你理解我这个工作。”她微笑着摆出一副息事宁人的姿态。“我们都有点倾向同意同谋理论。原谅我——而且,请让我再说一遍,我对你父亲的逝世很遗憾。我确实明白你的处境,了解你的心情。”
  卡茜的声音很冷漠,但是她的双眼在冒火。“谢谢你。”
  “再问几个问题,然后很可能我就没有必要再打扰你了,”桑德拉看了看掌上电脑的显示屏说。“你认识德赛勒吗?琼斯·路易斯·德赛勒?”
  卡茜没有说什么。
  “你在多伦多大学时,他也在那里。”
  “那是很久以前了。”
  “的确。让我更直截了当地告诉你:当我跟琼斯·路易斯·德赛勒谈话时,他记得你的名字。不是凯瑟琳·霍布森,而是凯瑟琳·邱吉尔。他还提起了你的丈夫:彼得·霍布森。”
  “你提到的这个名字,”卡茜小心地说,“既模糊又熟悉。”
  “你大学毕业后见到过琼斯·路易斯·德赛勒吗?”
  “上帝,没有。我还没想起来他是谁,更不知道他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桑德拉点点头。“谢谢你,霍布森夫人。非常感谢。现在就这么多。”
  “等等,”卡茜说,“你为什么要问到琼斯·路易斯·德赛勒呢?”
  桑德拉关上掌上电脑,把它放到自己的公文包里。“他就是那个数据库账户泄密的医生。”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三十六章

  “心灵”——彼得·霍布森的永恒灵魂的模拟物继续观察萨卡的人工生命的进化。这个过程太吸引人了。
  不是游戏。
  是生命。
  但是,可怜的萨卡,由于缺少幻想,他的程序都是无关紧要的。一些只是生产蜂窝自动装置,其他的则进化成像昆虫一样的形状。哦,蓝色的鱼引人注目,但是萨卡制造的鱼一点都不像真正的鱼那样复杂,而且,三亿多年以来,鱼从来就不是地球上的主要生命形式。
  “心灵”想要更多的东西。更多。毕竟,他现在能够对付的环境绝对比萨卡能够对付的要复杂,而且他拥有宇宙中所有的时间。
  不过,开始行动前,他还是想了很长一段时间——想想他到底想要什么。
  然后,他确定选择标准,着手去创造它。

  彼得决定放弃斯宾塞的小说,至少暂时这样做。自己的“参照物”版本在阅读托玛斯·平琼的作品,这件事情多少有些使他觉得羞愧。他瞥一眼客厅的书架,发现了一本旧版的《双城记》,这是在他十几岁的时候,他父亲给的。他从来就没有抽出时间来阅读它。不过,令他尴尬的是,这是他在房子里发现的惟一的经典作品。他读马洛、莎士比亚、笛卡儿和斯宾诺莎作品的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当然,他本来可以从网上下载任何东西,关于经典著作有一个便利条件,从网上下载不受版权限制。他最近花了太多的时间与科技打交道,阅读一本发霉的旧书正是他需要的。
  卡茜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一个阅读器。彼得在她身旁坐下,打开书的坚硬的封面,开始读了起来:

  这是最好的时候,这是最坏的时候;这是智慧的年代,这是愚蠢的年代;这是信仰的时期,这是怀疑的时期;这是光明的季节,这是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人们前面有着各样事物,人们前面一无所有;人们正在直登天堂,人们正在直下地狱。

  彼得暗自笑了:这句话适合“心灵”这个模拟物。
  彼得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卡茜已经放下了阅读器,直勾勾地看着他,但他没有让自己的思绪走得更远。过了一会儿,彼得抬起头,充满期待地望着她。
  “菲洛,那个侦探,上班时又来找我了,”她说,把黑头发捋到耳朵后。
  彼得合上书,把它放到茶几上。“我希望她没有打扰你。”
  卡茜点点头。“我也这样想,我不能说她是坏人,她看上去非常有礼貌。但是,她认为我父亲的死和汉斯的死之间有某种联系。”
  彼得惊奇地摇摇头。“你父亲的死只是动脉瘤或类似的原因。”
  “我也是那么想。但是,那个侦探说,他可能吃了不应该吃的某种食物,引起血压飙升。根据他用药的历史,这样就足可以杀死他。”
  “当然,那是个意外事件,”彼得说,“他可能没有注意,或者误解了医生的要求。”
  “我父亲非常谨慎,你是知道的。菲洛侦探认为,他的食物订单被篡改了。”
  彼得不相信:“真的吗?”
  “这就是她说的。”心跳的声音。“你记得琼斯·路易斯·德赛勒吗?”
  “琼斯·路易斯……你是说‘中风’吧?”
  “‘中风’?”
  “这是他在大学里的绰号。他的前额有一些血管突了出来。我们总是想,他要中风了。”彼得望着客厅的窗外。“‘中风’德赛勒。上帝,我好多年都没想起他了。我不知道他变成什么样子了?”
  “他是个医生,很明显。有人用了他的账号进了我父亲的医疗记录。”
  “‘中风’对你的父亲可能会有什么敌意?见鬼,我的意思是,他甚至都没见过你父亲。”
  “侦探认为别人用了德赛勒的账号。”
  “哦。”
  “而且,”卡茜说,“侦探知道我和汉斯的事。”
  “你告诉她了?”
  “没有,当然没有。不关她的事。但是,别人告诉她了。”
  彼得重重地呼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们公司的每一个人肯定都知道这事。”他的手掌拍在沙发的扶手上。“他妈的!”
  “相信我,”卡茜说,“我跟你一样尴尬。”
  彼得点点头。“我知道。对不起。”
  卡茜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好像在试探。“我不断地想,谁有可能跟汉斯和爸爸两个人都过不去。”
  “有什么想法?”
  她看了他好长一段时间。最后,她只是说了一句:“彼得,是你做的吗?”
  “做什么?”
  卡茜尽力抑制自己的感情。“是你策划汉斯和我父亲的被杀吗?”
  “我他妈的才不相信这个,”彼得说。
  卡茜望着他,什么也没说。
  “你怎么能问我这样的问题?”
  她轻轻地摇头,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对不得不问这个问题的惊恐不安,更多的是对可能出现的答案的害怕,对这事的一丝羞耻,甚至是鄙视,愤怒,这些情绪在她的脸上慢慢展现。“我不知道,”她说,她的语气显然失控。“就是,这个,你的确有动机,有那么点儿。”
  “或许对汉斯有,但是对你的父亲?”彼得双臂伸开。“如果我要杀人,把我认为是白痴的人都杀掉,我们会把尸体叠放着,堆得高到屋顶了。”
  卡茜没说什么。
  “而且,”彼得说,感觉有必要填补这段沉默。“可能有很多愤怒的丈夫,他们愿意看到汉斯被杀。”
  卡茜直视着他。“但是,即便是像你所说,很多愤怒的丈夫要报复,但他们中也不会有谁希望我的父亲死。”
  “那个愚蠢的侦探在使你变成偏执狂。我向你发誓,我没有杀你的父亲或者——”他咬着牙说出了那个名字——“汉斯。”
  “但是,如果侦探是对的,这些都是策划好的死亡……”
  “我也没有安排这些。耶稣基督,你把我想成什么了?”
  她摇摇头。“对不起。我知道你不会做那样的事情。只是,这个,好像处在你位置上的某个人可能会做……如果那个人不是你,就是这样。”
  “那我告诉你——哦,上帝!”
  “什么?”
  “没什么。”
  “不,出了什么问题了。告诉我。”
  彼得准备站起来。“以后再告诉你。我必须与萨卡谈谈。”
  “萨卡?你认为这与他有关系?”
  “上帝,他当然没有。这可不像汉斯写《撒旦的诗篇》。”
  “但是——”
  “我必须去找他。我晚一点回来。”彼得抓起他的大衣就向前门走去。

  彼得驾车沿着邮政大道向海湾景街前进。他按汽车电话的快速拨号键,拨通了萨卡家里的电话。他妻子接的。
  “你好?”
  “你好,拉希玛。我是彼得。”
  “彼得!听到你的声音真高兴!”
  “谢谢。萨卡在家吗?”
  “他在楼下看冰球比赛。”
  “请问,我可以跟他说话吗?有要紧事。”
  “哎呀,”拉希玛愁眉苦脸地说,“比赛时我从来就不能跟他说话。等等。”
  终于,萨卡的声音出现在线上。“彼得,现在六比六平,得分先者为胜。真是太精彩了。”
  “对不起,”彼得说,“但是,嘿,你读了报纸上那个身体被肢解的谋杀案吗?几个星期以前?”
  “我想读了,是的。”
  “那是卡茜的一个同事。”
  “哦。”
  “还有——”彼得说,然后他停了下来。
  “什么?”
  他是你最好的朋友,彼得想。你最好的朋友。他感到有一点恶心。在每次晚餐聚会时,面对面都没说这事,现在他却要在电话里把它倒出来。“卡茜和他有一腿。”
  萨卡听起来很吃惊。“真的?”
  彼得强迫自己说出这个字。“是的。”
  “天哪,”萨卡说,“天哪。”
  “你还知道卡茜的父亲最近死了。”
  “当然。听到这个消息我非常遗憾。”
  “我不确定我说的会是相同的事情,”彼得说,车在红灯前稍做停留。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他们现在认为他是被谋杀的。”
  “谋杀!”
  “是的。他和卡茜的同事都是被谋杀。”
  “不可思议。”
  “我没有干这个。”彼得说。
  “当然没有。”
  “但是我的确希望他们死,从某种程度上说。而且——”
  “你是嫌疑人?”
  “我想是。”
  “但是你没干?”
  “没有,至少不是我这个版本。”
  “这个版本——哦,我的老天。”
  “真的。”
  “在镜像公司见我,”萨卡说。他啪地挂了电话。
  彼得进入车道。
  彼得住的地方比萨卡离镜像公司近。而且彼得先走,因此,他把车停在路边,路边只停了一辆别的车。他足足等了萨卡半个小时。
  萨卡的丰田车在彼得的梅塞德斯车旁停了下来。彼得站在车外,靠在后门上。
  “里夫队赢了,”萨卡说,“我在过来的路上听到的。”
  这毫不相干。萨卡正在狂乱中寻找一些平静。彼得点点头,接受他的评论。
  “那么,你认为……认为是其中的一个模拟物……?”萨卡害怕把这个想法大声说出来。
  彼得点点头。“或许。”他们开始朝镜像公司办公室的玻璃门入口走过去。萨卡的拇指在文件扫描仪上按了一下。“很明显,有证据表明,他用我大学时认识的一个人的账号查看了我岳父的医疗记录。”
  “哦,”他们沿着一个长长的走廊向前走。“不过,你还是需要密码和诸如此类的东西。”
  “在多伦多大学时,他们用你的第一个字母加上名来签账户名。第一天上课的密码总是把你自己的名倒过来拼。他们叫你改密码,但总是有些白痴从来就不改。如果我的模拟物找到一种进入医疗数据库的方法,他可能会胡乱地试我读大学时认识的医学院学生的名字,看看他们中是不是有人用了旧的账户名和密码。”
  他们已经来到了萨卡的计算机试验室。萨卡用拇指按在文件 扫描仪上。门闩啪的一声弹到一边,然后是沉重的门开启的声音。
  “那么,我们现在必须关掉模拟物,”萨卡说。
  彼得皱眉头。
  “怎么啦?”萨卡问。
  “我——想,我只是有一点点不情愿这样做。”彼得说,“当然,很可能只有一个模拟物有罪,其他的没有必要遭受惩罚。”
  “我们没有时间去做侦探。在有罪的模拟物再杀人之前,我们不得不停止这一切。”
  “但是,他还会再杀人吗?我知道汉斯为什么会被谋杀,即使我不去做同样的事,但我的确不能说,他死了我感到遗憾。而且,我甚至知道为什么我的岳父会被杀。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人是我希望看到死的了。哦,虽然有的人对我做错了事,或者欺诈了我,或者使我生活的某些部分变得悲惨,但是我的确不希望他们之中的任何人死。”
  萨卡做了个扇彼得的脸的手势。“醒醒吧,彼得。不关掉他们是有罪的。”
  彼得慢慢地点头。“当然,你是正确的。是拔掉插头的时候了。”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三十七章

  萨卡心情紧张,把关节捏得啪啪响,把高脚凳移到计算机主控制台前,对着麦克风说:“登录。”
  “登录名?”计算机问。
  “萨卡。”
  “你好,萨卡。命令?”
  “删除多个文件,不需提示:子目录参照物、‘心灵’和安布罗特斯下的所有文件。”
  “确认删除?”
  “是的。”
  “删除失败。文件是只读文件。”
  萨卡点点头。“属性,所有以前指定的文件和子目录,去掉只读。”
  “属性被密码锁定。”
  “密码:Abu Yusuf。”
  “密码不正确。”
  萨卡对着彼得说:“这是我这些日子以来用的惟一密码。”
  彼得耸耸肩。“再试试。”
  “密码:Abu Yusuf。”他拼出来。
  “密码不正确。”
  “谁把文件锁了起来?”萨卡说。
  “霍布森·吉·彼得。”计算机回答。
  彼得的心脏开始咚咚跳。“哦,妈的。”
  “显示用户记录,霍布森·吉·彼得,”萨卡说。
  屏幕上列出登录的日期和时间。萨卡的手啪地拍在桌面上。
  “看到了没有?节点999?诊断模式。你的账户被用了,是从内部进入的——从系统的内部。”
  “妈的!”彼得靠近麦克风。“登录。”
  “登录名?”计算机说。
  “你好,彼得。我是不是应该结束你的其他对话?”
  “什么其他对话?”
  “Fobson。”
  “你在这里用的是节点001,还用了999。”
  萨卡身子倾过来。“是的,”彼得说,“绝对。结束节点999的对话。”
  “登录退出失败。”
  “妈的,”彼得说。他转向萨卡。“另一个对话能覆盖这个吗?”
  “不能。最新的登录优先。”
  “好,”彼得搓着两只手说。“以前由萨卡注明的参考目录和文件。属性解锁。”
  “密码?”
  “密码:Mugato。”
  “密码不正确。”
  “密码:Sybok。”
  “密码不正确。”
  “他妈的,”彼得说。他看着萨卡。“我就用过这两个密码,没用过其他的。”
  萨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们阻止我们执行删除命令。”
  “我们可以把这个系统脱机吗?”
  萨卡点点头,对麦克风说:“开动关闭。”
  “系统正在运行中。确认命令?”
  “是的。开动关闭。”
  “密码?”
  “密码:Abu——”
  麦克风上的红灯熄了。萨卡又在控制台上拍了一掌。“他们已经关掉了声音输入。”
  “上帝,”彼得说。
  “这很愚蠢,”萨卡生气地说,“我们可以关掉电源。”他抓起电话,拨了三个号码,是内部的分机号码。
  “维修部。”听筒中传出一个妇女的声音。
  “你好,”萨卡说,“抱歉,已经很晚了,我是穆罕默德博士。我们正,啊,这里有一点问题。我想请你关掉我们所有计算机设备的电源。”
  “关掉它,先生?”
  “对。”
  “好,”她说,“要花好几分钟。不过,你知道,你的数据处理部是用不间断电流的,这是一种不受干扰的能源供应,它能够用电池运行一段时间。”
  “多久?”
  “如果所有设备都开着,只有六或七分钟,让你有足够的时间处理任何短时间的停电带来的麻烦。”
  “你能断炕间断电流吗?”
  “如果你想这么做,当然可以,但必须原地拔掉插头,我这儿无法关掉它。明天,我帮你找个人做,可以吗?”
  “不,我遇到紧急事件,”萨卡说,“你能来这里告诉我们怎么做吗?我不需要混日子的雇员,请你马上帮我处理这件事情。”
  “好。在我过去之前,需要把主线关掉吗?”
  “不——我们先关掉不间断电流再关它们。”他捂住电话话筒,对彼得说,“意思就是不给模拟物任何警告,一切马上就要关掉。”
  彼得点点头。
  “先生,不管你说什么,”维修人员说,“给我几分钟时间,然后我再上来。”萨卡挂掉了电话。
  “电源关掉时你会做什么?”彼得问。
  萨卡已经站在地上,正在试图把计算机控制台下的一个电源入口控制面板移开。“拿出光学驱动器,把它们连接到实验台上。我可以一点一点地去掉数据,如果需要,用诺顿激光器,那么——”
  电话铃响了。
  “你能够做到吗?”萨卡问,一边使劲拧一个蝶形螺母。
  可视电话的屏幕显示这是一个只能听的电话。彼得拿起听筒说:“你好?”
  大约过了两秒钟死一般的沉默,然后传来:“你好。”这显然是合成的声音。
  彼得怒火上升,他痛恨一些皮条客用计算机合成音来勾引嫖客,正要砰的一声挂掉电话,这时他听到下一个字眼:“彼-得。”
  就在电话听筒碰到听筒架的一刹那,他意识到,即便是皮条客从网络电话目录里查到自己的电话,他们也不会想到把电话打到这里来找他。他突然停了下来,把电话听筒拉回耳边。
  “你是谁?”他问,顺便看了一眼电话坐机上的灯,这不是从内部转过来的电话,是用外线打进来的。
  “我是,”声音说,既单调又呆板,“你。”
  彼得把听筒握在手中,看着它,好像它是一条毒蛇似的。
  听筒中又传来声音,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默,整个屋里的空气都凝固了。“当然,你不希望我们囚禁在那个小小的智能终端吧?”

  几分钟后,维修人员带着一个工具箱来了。萨卡抬起头看着她,他的脸上显然是很复杂的表情,至少在彼得看来是这样。
  “所有的器械?”
  “啊,不,”萨卡说,“抱歉把你叫到这里来。我们,啊,再也不需要断掉不间断电流,或者切断主要线路了。”
  妇女看上去很吃惊。“没关系,随便你说什么。”
  “我道歉。”萨卡说。
  她点点头,离开了。
  彼得和萨卡坐着相互盯着对方,目瞪口呆。
  “我们确实遇到麻烦了,是不是?”彼得终于说话了。
  萨卡点点头。
  “妈的,”彼得说,“他妈的。”停了很久。“他们离开了网络,我们就没有办法关掉他们了,对吗?”
  萨卡摇摇头。
  “现在怎么办?”彼得问。
  “我不知道,”萨卡说,“我不知道。”
  “如果我们知道哪一个模拟物对该事情负责,或许我们能够找到办法,把这个模拟物隔离。但是,妈的,我们怎样才能查出是哪个呢?”
  “‘长生不老’。”萨卡说。
  “什么?”
  “你知道劳伦斯·科尔伯格吗?”
  彼得摇摇头。
  “他是个心理学家,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他就做关于道德推理的研究。我在为克拉克神经病学协会准备专家系统时,学习过他的研究结果。”
  “那又怎样?”
  “整个混乱局面就是一个道德问题。为什么你本人会与其他版本的行位同?当然,到底哪一个模拟物有罪,这一问题的核心是与人类道德的本质联系在一起的。”
  彼得似乎没有把萨卡的话听进耳。“我们有什么办法可以删除模拟物?”
  “并不是因为他们在网络外面。瞧,你可能是对的:弄清楚哪一个模拟物有罪将会有用。让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萨卡停了下来,想了想。“比如,一个人的妻子患有重病,有一种价值两万美金的药可以治好她。”
  “这个有什么关系?”
  “你听着——这是科尔伯格的一个测试方案。这个男人只能够拿出一万美金,但是药商拒绝给他药;他答应以后付清剩下的钱,药商也不同意。然后,这个人偷了药去救妻子的命。这个男人的行为在道德上是对还是错?”
  彼得皱着眉头说:“当然是对的。”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为什么这个人的行为符合道德规范?”
  “我——我不知道。就是这样。”
  萨卡点点头。“我想,对这个问题每个模拟物都会给出不同的理由。科尔伯格定义了六个层次的道德推理。最低的一种,人们相信道德行为只不过是为了逃避惩罚的行为。最高的一种,科尔伯格认为,就像甘地、马丁·路德·金这样的道德名人所主张的,道德行为是建立在抽象的伦理原则上。在道德推理的最高阶段,针对偷窃制定的法律与道德是不相称的。你心中的道德准则将告诉你:与犯罪可能让你遭受的任何惩罚相比,你必须更珍惜别人的生命。”
  “唔,那正是我相信的。”
  “麦哈特玛霍布森,”萨卡说,“我们假设这个参照模拟物会持相同的意见。但是,科尔伯格的研究发现,相同年龄、相同智商的罪犯与非罪犯相比,可能处在一个更低的道德推理阶段。安布罗特斯可能被固定在道德推理的最低阶段,第一层次——逃避惩罚。”
  “为什么?”
  “一个长生不老的人会永远活下去,但是,他也可以永远生活在监狱中。对他来说,无期徒刑将是一件可怕的事。”
  “但是,判定无期徒刑的概率有多大?你知道有一句谚语:‘如果你不能消磨狱中的日子,就不要去犯罪。’正如谚语所说,在狱中消磨日子是很难的,安布罗特斯可能认为自己可以犯任何罪,但他需要消磨的时间太多了。”
  “好主意,”萨卡说,“但是,我还是认为他是有罪的那个。人们常说,时间治愈所有的伤口。如果你知道自己将永远活下去,对任何永远使你的心灵痛楚的事情,你都会想办法去处理,你有的是时间。”
  彼得摇摇头。“我不这么认为。瞧,对于我来说,谋杀是一件可怕的罪行,我的长生不老版本知道生命能够永远继续下去,难道他不明白这些极端残忍的行为意味着什么?”
  萨卡叹了口气。“或许吧。我想无论怎样他都能那样做。但是‘心灵’呢?他的道德推理也可能是被固定在最低的阶段。即便‘心灵’死了,我们还是没有为他模拟天堂或地狱。因此,他或许会想自己是在炼狱。如果他表现好,或许他相信自己将会被获准进入天堂。科尔伯格的第二个阶段把道德行为定义为那些获得奖励的行为。”
  彼得又摇了摇头。“我真的不相信天堂或地狱。”
  萨卡试着用另一种方法。“那么,好,想想这个:谋杀是冲动导致的罪行,而冲动是人的弱点。把性从人类的心智中移走,你就不会有理由杀掉一位花花公子了。这会为‘心灵’的无辜做辩护,而且,通过排除,证明安布罗特斯有罪。”
  “或许吧,”彼得说,“另一方面,‘心灵’知道有来生,这一点他自己是明白的。因此,与安布罗特斯相比,他会认为谋杀并不是十恶不赦的罪行,在他看来,谋杀并不是被杀的人的彻底了结。”
  萨卡沮丧地叹了口气。“那么,无论如何,你也可以那样认为吧。”他看了一眼表说,“看来我们在这里做不了别的事了。”他停了停。“事实上,我们在哪儿都做不了什么了。”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想着什么。“回家。明天是星期六,上午大约十点我会去你那里,然后我们努力想出下一步要做什么。”
  彼得疲惫地点点头。
  “但是,首先——”萨卡掏出钱包,抽出两张五十元的纸币,递给彼得。
  “这是什么?”
  “我上个星期从你那儿借的一百美元,还给你,以免模拟物找理由来烦扰我。我们走之前,在网上发一个信息,告诉他们我把钱还你就是了。”

  ◎网络新闻摘要◎

  一群抗议者昨天晚些时候宣布,美国最后一个仍然在室内关养海豚的娱乐机构——佛罗里达海洋世界,拒绝了他们试图查明海豚是否存在灵魂波的要求。

  乔治·亨德里克,一个27岁的基督徒,今天在俄亥俄州的代顿市提交了诉讼,控告他53岁的父母丹尼和金·亨德里克未能为他的弟弟保罗洗礼,指控他们玩忽职守和滥用职权,阻止保罗的灵魂进入天堂。保罗去年死于一次交通事故,死时24岁。

  荷兰海牙的进一步研究表明,灵魂波好像是沿一个非常确定的方向离开。“开始,我们想每一个波走的都是不同的路线,那是在我们考虑到每一个人的死亡日子以前,”生物伦理学教授马阿尔腾·列利说。“现在好像所有的灵魂波都是在同一个方向上前进。由于缺乏更好的参照物确定方向,我们只能说,那个方向与猎户星座的位置接近。”

  今天,德国第一个明确宣布,以任何方法干扰灵魂波从临死人的身体离开,都是非法行为。法国、英国、日本和墨西哥现在都在讨论类似的法令。

  上个月美国、加拿大的土著居住地和美国三个最大的贫民窟中的居民自杀率,为五年来的最高水平。来自洛杉矶一个自杀者的短信代表了这些人的思想:“某些超越现实生活的东西存在着,不会比这里差。”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三十八章

  彼得进卧室时,卡茜正仰卧在床上,眼睛瞪着天花板。从霍布森监测器上,他可以看得出她没有睡着,因此,他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没有刻意轻手轻脚。
  “彼得?”卡茜说。
  “唔?”
  “今晚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得不见萨卡。”
  卡茜的声音非常克制。“你知道谁杀了我的父亲吗?谁杀了汉斯?”
  彼得咕噜着否定了,然后沉默了。
  “信任,”卡茜微微翻转身子对着他说,“应该是双方面的。”她等了一会儿。“你知道谁杀了他们吗?”
  “不,”彼得还是这么说,一边脱下他的袜子。过了一会儿,他说:“不确定。”
  “但是,你们有了嫌疑人?”
  彼得不信任自己的声音,在黑暗中点点头。
  “谁?”
  “只是个猜测,”他说,“而且,我们甚至还不确定你的父亲是被谋杀的。”
  坚定的声音。“谁?”
  他发出一声长叹。“说来话长,”他现在脱掉了衬衣。“萨卡和我一直在做一些……人工智能的研究。”
  在黑暗的屋子里,卡茜的脸成了蓝灰色,面无表情。
  “萨卡用计算机创造了三个我思想的复制品。”
  卡茜的声音露出一丝惊奇。“你的意思是专家系统?”
  “不仅是那个。更多。他复制了每一个神经细胞,每一个神经网。他们尽管有意图和目的,都完全是我个性的复制。”
  “我不知道还有这种事情。”
  “它仍然处于实验阶段,但是,是的,它是可能的。萨卡发明了技术。”
  “上帝。你认为这些——这些复制品——里的一个是凶手?”
  彼得的声音低了下来。“或许。”
  卡茜恐惧地睁大了眼睛。“但是——但是,为什么你思想的复制品会做你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呢?”
  彼得已经换好了睡衣和睡裤。“因为有两个模拟物不是复制品,他们没有完全具备我身上的一些东西,有可能我们偶然删除了承担人类道德责任的任何东西。”他坐在床的一边。“我告诉你,我永远不会杀任何人。甚至不会杀汉斯。但是我身上的某个部分非常想让他死。”
  卡茜的声音尖刻。“还有我父亲?你的某个部分也想让他死吗?”
  彼得耸耸肩。
  “是吗?”
  “我,啊,从来就没有真正喜欢过你的父亲。但是,不,直到最近,我都没有理由恨他。但是……但是,后来你把咨询情况告诉了我。你年纪小的时候,他伤害了你,动摇了你的信心。”“就因为这,然后一个复制品杀了他?”
  黑暗中,彼得耸耸肩。
  “把那些该死的东西关掉。”卡茜说。
  “我们不能,”彼得说,“我们试了。他们已经逃出去,进入网络系统。”
  “上帝!”卡茜说,她所有的恐惧和愤怒都融进了这两个字里。
  他们沉默了一段时间。她微微地向床另一边挪了挪,离他更远了。彼得看着她,企图读懂她脸上复杂的表情。最后,她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还有没有别的你想要他死的人?”
  “萨卡问了我同样的问题,”他恼怒地说,“但是,我想不起任何人了。”
  “那么我呢?”卡茜说。
  “你。当然不是你。”
  “但是,我伤害了你。”
  “是的。但是我不想你死。”
  彼得的话没有使她冷静下来。“上帝。彼得,你怎么能做这么愚蠢的事呢?”
  “我——我不知道。我们没打算那样。”
  “那侦探怎样呢?”
  “她怎样?”
  “如果她逐渐调查出真相时,会出什么事?”卡茜问,“你也想她死吗?”

  第二天上午十点十五分,萨卡来到了彼得家。他们三个坐在那里,嘴里嚼着不太新鲜的硬面包圈。
  “那么,我们现在做什么?”卡茜说,她把双臂交叉放在胸前。
  “去警察局。”萨卡说。
  彼得很吃惊,“什么?”
  “警察局,”萨卡又说了一遍。“现在已经完全失控了。我们需要他们的帮助。”
  “但是——”
  “给警察局打电话,告诉他们真相。这是个新现象。我们不希望这个结果。告诉他们这些。”
  “如果你那样做,”卡茜慢慢地说,“将会受到惩罚。”
  “的确,”彼得说,“会遭到指控。”
  “什么指控?”萨卡说,“我们什么也没做错。”
  “你在开玩笑吗?”彼得说,“或许,他们会控告我杀人,或者是谋杀帮凶。而且他们会指控你纵容犯罪。”
  萨卡的眼睛睁大了。“犯——”
  “而且,你还触犯了《黑客法》,”卡茜说。“如果我对这一切理解正确,你已经开发了一个侵犯别人计算机系统、偷窃资源的软件。那是盗窃罪。”
  “但是,我们的目的并不是做坏事。”萨卡说。
  “王牌律师会轻而易举地打败我们,”彼得说。“一个男人和他最好的朋友开发了一套软件,用于杀死这个男人痛恨的人。非常容易证明我脑子里曾经想过要杀死别人,声明一直没那么想是无济于事的。记得那个攻击爱迪生联合公司的案件吗?弗兰肯斯坦造型游戏。从科技中寻求利益的那些人,必须忍受付出不可预见的后果的代价。”
  “那些是美国的法律。”萨卡说。
  “我认为加拿大的法庭会采用类推原则,”卡茜说。
  “不管怎样,”彼得说,“模拟物必须被停止。”
  “是的。”卡茜说。
  萨卡看着彼得。“拿起电话。拨911。”
  “但是,警察能做什么呢?”彼得伸着两只手臂说,“或许,如果他们可以做些什么,我告诉他们如何去做。”
  “他们可以命令关闭网络。”萨卡说。
  “你开玩笑吗?只有加拿大安全情报处或皇家加拿大骑警队才能那样做,而且,我打赌,他们需要求助《战争措施方案》来取消如此大范围的信息进入。同时,如果模拟物已经进入美国怎么办?或者是横跨了太平洋?”彼得摇摇头。“我们根本不能采取任何使网络清除干净的方法。”
  萨卡慢慢地点头。“或许你是对的。”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卡茜说:“难道你们自己就没有办法把他们清除出网络?”
  他们充满期望地看着她。
  “你们知道,”她说,“把可以跟踪而且毁灭他们的病毒写入网络。我记得还是在读大学时,‘网虫’可以在几天之内遍布世界各地。”
  萨卡好像很兴奋。“或许,”他说,“或许。”
  彼得看着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别忘了,模拟物是巨大的,找到他们可能不怎么困难。”
  萨卡点点头:“制造一个病毒,它能够检查所有,唔,超过十亿字节的文件,能够从你的神经网上寻找两个或三个基本模式。如果找到他们,它就能够删除文件。是的——是的,我想我能够编这个程序。”他转向卡茜:“棒极了,卡茜!”
  “编写程序要花多久的时间?”彼得问。
  “我不确定,”萨卡回答,“我从来没有制造过病毒。需要好些天吧。”
  彼得点点头。“让我们祈祷这个能起作用吧。”
  萨卡看着他。“我每天面对麦加祷告五次,如果你们两个也真诚祷告的话,或许我们的运气更好。”他站起身来。“我最好走了。我有很多工作要做。”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三十九章

  彼得一直在努力做好心理准备,迎接那个不可避免的见面。不过,每次他的对讲机响起时,他都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前几次是虚惊一场,然后——
  “彼得,”是他秘书的声音。“来自市警局的菲洛侦探来这里找你。”
  彼得做了个深呼吸,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他按下对讲机的按钮。“请把她带进来。”
  过了一会儿,他办公室的门开了,亚历山德娜·菲洛走了进来。
  彼得原以为她会穿警察制服,她穿着一件整洁的灰色职业上装,配上宽松长裤和咖啡色丝衬衣,还戴着两个绿色的小耳环。她的短发又红又艳,绿眼睛很明亮,个子很高。她拿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
  “你好,侦探,”彼得说,站起来伸出手。
  “你好,”桑德拉说,有力地握住他的手。“我想你在等我?”
  “唔,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不自觉地偷听了你跟秘书的对话。你说,‘把她带进来。’但是,她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或者给了你任何暗示表明我是女性。”
  彼得微微一笑。“你对你的工作很内行。我的妻子说了些你的事。”
  “我明白了,”桑德拉静了下来,满怀希望地盯着彼得。
  彼得笑了。“另一方面,我对自己的工作也很内行。我工作的大部分内容是参加政府官员的会议,所有的会议采取人际交流的形式。要想我把知道的东西全盘托出,这需要更多的交流,而不是长时间的沉默。”
  桑德拉笑了。在彼得看来,她进来时看上去并不漂亮,但是她笑的时候的确很美丽。
  “请坐,菲洛夫人。”
  她微笑着坐在一把椅子上,把裤子捋平,好像她经常穿裙子一样。卡茜有同样的习惯。
  两人沉默了短短的一段时间。“你要喝咖啡吗?”彼得说,“或者茶?”
  “请给我一杯咖啡,特浓的。”她好像不自在。“霍布森博士,这是我工作中我最不喜欢的部分。”
  彼得站了起来,走到咖啡机那边。“请——叫我彼得。”
  “彼得,”她微笑着。“我不喜欢在这种情形下接受热情的招待。我们警察常常欺侮那些风度欠佳或者低头认罪的人。”
  彼得递给她一杯咖啡。
  “那么,博士——”她停了下来,微笑着。“那么,彼得,我不得不问你一些问题,希望你能理解,这是我的工作。”
  “当然。”
  “你知道,你妻子的一个同事被谋杀了。”
  彼得点点头。“是的。这让我非常震惊。”
  桑德拉把头歪到一边,看着他。
  “对不起,”彼得糊涂地说,“我说错什么了?”
  “哦,没什么。证据表明,眩晕枪是用来制服受害者的。你的‘非常震惊’①的评论使我觉得好笑。”她举起一只手。“请原谅,工作方面的原因,我养成了根本不计较面子的习惯。”她停了停。“你用过眩晕枪吗?”
  【① 此处是一种幽默联想。似乎说“眩晕枪”制造了“非常震惊”的效果。】
  “没有。”
  “你自己有吗?”
  “它们在安大略省是非法的,除了警察执行任务外。”
  桑德拉微微一笑。“但是,你可以在纽约或魁北克轻而易举地买到它们。”
  “不,”彼得说,“我从来没用过眩晕枪。”
  “对不起,我必须要问这个问题,”桑德拉说。
  “使用眩晕枪,可以弥补警察训练的不足。”
  “的确,”她微笑着。“你认识死者吗?”
  彼得竭力漠然地说出这个名字。“汉斯·拉尔森?当然,我见过他——我见过卡茜的大部分同事,或者在非正式的聚会上,或者是在她公司的圣诞晚会上。”
  “你觉得他怎样?”
  “拉尔森?”彼得啜了一口咖啡。“我认为他是个傻瓜。”
  桑德拉点点头。“虽然有人对他评价不错,但不少人的看法与你相同。”
  “我想对别人的看法大都是这样吧,有人说好,有人说不好,”彼得说。
  “大概吧。”又是沉默,然后,“瞧,彼得,你看起来像个好人。我不想把你带到痛苦的回忆中。但是,我知道你的妻子和汉斯,这个……”
  彼得点点头。“是的,他们是。但是,很久以前就结束了。”
  桑德拉微笑着说:“的确如此。但是,你妻子是最近才把这件事告诉你的。”
  “而现在拉尔森死了。”
  桑德拉点了一下头。“而现在拉尔森死了。”
  “菲洛夫人——”
  她举起一只手。“你可以叫我桑德拉。”
  彼得微笑着说:“桑德拉。”装出一副冷静的神情,他想,萨卡今天或明天就可能做好病毒了,很快就会结束一切的。“让我告诉你一些事,桑德拉。我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人,我不喜欢摔跤或拳击,我自小到大从没有打过任何人。我从来没打过我的妻子。如果我有个孩子,我也绝不会打他或她。”他啜了一口咖啡。他说够了吗?说更多是不是更好?冷静,妈的,表现得冷静。但是,他想做的一切就是把自己的真实情况告诉她—』是那些机械的复制品,而是真实的他,有血有肉的他。
  “我——我想这个世界上有 很多问题都来自暴力。我们打自己的孩子,用这种方式来教育。你可以打你爱的人,然后,我们吃惊地发现,接受棍棒教育的孩子长大后认为打自己的妻子是可以的。桑德拉,我甚至不杀家里的苍蝇——我把它们抓起来放在水杯里,然后把它们拿出去。你问我是不是杀了拉尔森。我直截了当地告诉你,我可能的确会对他感到恼火,我可能的确痛恨他,但是杀人或者在身体上伤害别人却不是我的本性。我不愿意做这种事。”
  “甚至考虑这种事?”桑德拉问。
  彼得伸开双臂。“唔,我们都考虑事情。但是不着边际的幻想和现实之间的区别非常大。”如果没有区别,彼得想,我就会在这个台式办公桌上把你和我的秘书以及一百个别的女人都干了。
  桑德拉在椅子上微微挪动了身子。“我工作时通常不谈论我的个人生活,但是,彼得,我们同病相怜。我的丈夫——我的前夫,几个月以前的丈夫——也欺骗了我。我也不是暴力分子,我知道一些人会认为那对于一个警察来说是不太可能的,但是,这是真的。但是,当我发现沃尔特已经做了——这个,我希望他死掉,而且我想让她也死掉。我以前没有摔东西的癖好,当我发现他的事时,我把电视遥控器扔到了屋子对面的墙上。遥控器撞在墙上,盒子被摔开了,墙壁上被砸出一些斑点。因此,彼得,我知道,这类事情发生时人们会有暴力反应。”
  彼得慢慢地点头。“但是,我没有杀汉斯拉尔森。”
  “我们相信这是个职业谋杀。”
  “我也没有安排这个谋杀。”
  “让我明白地告诉你,我的问题就在这儿,”桑德拉说,“我说过,我们正在调查职业谋杀。坦白地说,那类事情要花很多钱——尤其是,啊,与这个谋杀相关的额外工作。你和卡茜比她的大部分同事要富有,如果有谁能够支付得起这类事的费用,只能是你或她。”
  “但是,我们没有做,”彼得说,“瞧,我会愿意做一个测谎仪检查。”
  桑德拉甜甜地微笑着。“你自愿去做,真是想得周到。我带了手提式设备。”
  彼得感到自己胃部肌肉在紧缩。“真的?”
  “哦,真的。事实上,这是个升级产品——是你们公司制造的,是不是?”
  他眯起了双眼。“是的。”
  “那么,我相信你对它的能力非常信任。你真的愿意接受测试吗?”
  他犹豫了。“当然,如果我的法律顾问在场的话。”
  “法律顾问?”桑德拉又笑了。“你又没有被指控什么。”
  彼得想了想。“好的。”他说,“如果它将结束这一切的话,好,我同意测试,就在这儿,现在。但是,法律顾问不在,你只能问三个问题——我杀了汉斯·拉尔森没有?我杀了罗德·邱吉尔没有?我安排了他们的死亡没有?”
  “不止如此,我必须问更多的问题——调试机器需要这样。你知道这个。”
  “好的,”彼得说,“假设你有调机器的说明书。只要你不脱离说明书,我就愿意接受测试。”
  “非常好。”桑德拉打开了公文包,拿出测谎仪器。
  彼得瞥了一眼机器。“操作这些机器,你是否一定得是专家?”
  “彼得,你应该读读你自己产品的说明书,里面有一个专家系统的人工智能集中电路片,现在谁都可以操作这个。”
  彼得咕哝着什么。桑德拉把小传感器贴在彼得的前臂和手腕上,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平板的屏幕,调了调角度以免被彼得看到。她按了好几个按钮,然后开始问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彼得·霍布森。”
  “你多大了?”
  “四十二岁。”
  “你在哪出生的?”
  “萨斯喀彻温省的北巴特福特。”
  “你在对我撒谎。再告诉我你在哪出生的。”
  “苏格兰。”
  “说真话:你妻子的名?”
  “凯瑟琳。”
  “你在撒谎:你妻子的中间名?”
  “啊——特普林。”
  “你杀了汉斯·拉尔森了没有?”
  彼得小心地观察桑德拉。“没有。”
  “你杀了罗德·邱吉尔没有?”
  “没有。”
  “你安排谋杀他们两个中任何一个没有?”
  “没有。”
  “你知道谁杀了他们吗?”
  彼得举起一只手。“督察,我们说好只问三个问题的。”
  “对不起。不过,你可能不介意再回答一个问题,是吗?”她微笑着。“我想对你的怀疑程度并不高,你也不愿意成为嫌疑犯。能够把你从名单中划掉将是件很好的事。”
  彼得想。他妈的。“好吧,”他慢慢地说,“我想我不可能杀了他们中的任何人。”
  桑德拉抬起头。“对不起——我想,当我违背咱们达成的意见时,你不高兴。当你说‘人’这个词时出现了某种奇怪的活动。你能够再忍受我一会儿,重复你刚才的回答吗?”
  彼得猛地把传感器从手上拔掉,扔到办公桌上。“已经超出我忍受的限度了,”他说,声音尖锐。他知道自己在使事情变得糟糕,而且企图努力阻止恐慌淹没他。他把第二个传感器从手腕上拔走。“我已经回答完问题了。”
  “对不起,”桑德拉说,“原谅我。”
  彼得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没什么关系,”他说,“我希望你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哦,是的,”桑德拉说,一边关上了公文包。“是的,的确如此。”

  “心灵”的人工生命形式变成多细胞的形式并没有花太长时间,不同单位构成的链连接在一起成了简单的一排。终于,生命形式碰巧神奇地折叠成了两排,细胞成了原来的两倍,但是,每一排仍然至少有一边浸在灵魂虚拟海洋的有营养液体里。然后,细胞长的一排开始复制回自己,成了U形。然后,U形细胞在底部关闭,形成一个个袋状物。然后,出现了重大的突破:底部和袋状物的上端张开,形成两层细胞构成的圆柱体,两端都开着口,就像地球上所有痘物肉体的基本轮廓,前端有一个吃东西的口,后部有一个排泄用的口。
  一代代出生了。一代代死了。
  “心灵”在不断地选择。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四十章

  审批工作费了很大的劲。但是,在十二月四日以前,桑德拉·菲洛还是得到了她要的监测批准,法官批准她把一个转发器装在彼得·霍布森汽车前面的保险杠里,期限为十天。转发器里有 一个计时的集成电路片:它能够分秒不差准确地在要求的时间内工作。现在十天到了,桑德拉正在分析收集到的资料。
  彼得常常开车去他的办公室,常去几家餐馆,包括索尼·戈特利百餐馆,桑德拉自己也很喜欢那里;去北约克总医院(他是董事会的成员);还有别的地方。但是,有一个地址不断地出现在日志里:康科德区的科尼新月街88号。她拿这个与经批准后得到的彼得的电话记录进行了对照,发现他不断地打一个电话号码,号码注册的是镜像公司,科尼新月街号。
  桑德拉给全球信息公司打电话,得到了这个公司的详实资料。
  镜像有限公司由天才青年萨卡·穆罕默德在二○○一年成立,这个公司的专长是专家系统和人工智能运用,与安大略政府和《金融邮报100》的几家公司有很大的交易。
  桑德拉想起用测谎器测试彼得·霍布森时的情况来。“我想我不可能杀了他们中的任何人。”当他说“人”这个词时,显得狂躁不安。
  而现在他却在把时间花在人工智能试验室里。
  这几乎是太荒诞,太疯狂。
  霍布森本人根本没有杀人,测谎器表明了这一点。
  这是《执法》杂志一直在警告的那类事情,现在它出现了。
  或许,现在,终于,它就出现在这里。
  这里。
  桑德拉身子靠回椅子里,努力去理解这一切。
  当然,这还不足以得到拘留批准。
  不,不是申请拘留批准,但是可以申请搜查批准……
  她保存正在研究的文件,退出登录,然后出了门。

  这是一个由五辆车组成的车队:两辆巡逻车各装了两名穿制服的军官;一辆约克地区的警车装着警方的联络军官,以应付可能在约克地区出现的冲突;桑德拉·菲洛开着没有警车标志的车,带着计算机犯罪分部的负责人乔根森;蓝色的基督教教义协会的运货车带着五名分析师及其设备。
  上午十点十七分,车队在科尼新月街88号停了下来。桑德拉和四名穿制服的军官直接进入公司大楼,乔根森走到基督教教义协会的运货车那边,与他的队友商量行动。
  镜像公司的接待员是一名年老的亚洲人,桑德拉一行进来时,他抬头吃惊地看着他们。“需要我的帮助吗?”他说。
  “请离开你的计算机终端,”桑德拉说,“我们得到批准,搜查这些财产。”她举起了文件。
  “我想我最好给穆罕默德博士打个电话,”男人说。
  “你打吧,”桑德拉说。她啪地打了个响指,暗示其中一个穿制服的人看住老头,阻止他用终端。桑德拉和其他三个人则直接进去了。
  一个瘦瘦的黑皮肤男人出现在走道的远处。 “需要我的帮助吗?”他说,声音中充满了不安。
  “你是萨卡·穆罕默德吗?”桑德拉说,一边向他走近。
  “是的。”
  “我是菲洛督察,大多伦多市警察局的侦探,”她把搜查令递给他。“我们有理由相信那个与计算机有关的犯罪是在你这个机构做的。文件批准我们不仅有权搜查你的办公室,而且有权搜查你的计算机系统。”
  就在那一刻,接待区的门砰地开了,乔根森和五个分析师进来了。
  “确保没有雇员触摸任何计算机设备。”乔根森对一个穿制服的低级军官说。警察开始呈扇形展开进入大楼。
  一扇走廊的墙是玻璃幕墙,从上面可以看到一个巨大的数据处理设备。
  乔根森指着两个分析师说:“戴维斯,卡托——你们进那里。”
  两个分析师走到门边,但是门上有一个单独的文件锁。
  “穆罕默德博士,”桑德拉说,“批准书中授权我们砸开任何我们认为有必要砸的锁。如果你希望我们不那样做,请打开门。”
  “嘿,”萨卡说,“我们这里没有做错任何事。”
  “请打开门。”桑德拉坚定地说。
  “我想与我的律师一起研究一下批准书。”
  “好,”桑德拉说,“琼斯,踢开门。”
  “不!”萨卡说,“好,好。”他来到门的一边,把拇指按在蓝色的扫描仪上。门闩砰地一声弹到了一边,门打开了。
  戴维斯和卡托走了进去,戴维斯径直来到了主控制台,卡托开启了DASD磁带的一个目录和光驱动部件。
  乔根森转向萨卡。“你这里有一个人工智能实验室。它在哪儿?”
  “我们没有做错什么事。”萨卡又说了一遍。
  一个穿制服的军官再次出现在走廊远远的一端。“卡尔,在这里!”
  乔根森疾跑过去,其他三名队员紧跟上去。桑德拉也朝那个方向走过去,边走边检查每扇门上的记号。
  接待员已经来到了走廊的尽头,他看上去很着急。萨卡叫道:
  “给我的律师基雅维打电话——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事。”然后,他匆匆走开,跟着乔根森。
  接待员给萨卡打电话时,萨卡正在人工智能实验室工作。他出来时,把门开着。当他回到那里时,乔根森正在主控制台拔主板。他对一个副手点头示意,副手递给他另一个黑亮外壳和银色按键的主板。这是个诊断部件:系统的每个按键被按,计算机的每一个反应和每一次磁盘存取延迟都会被记录下来。
  “嘿!”萨卡叫道,“这些都是精密系统。小心。”
  乔根森没理会他。他坐在高脚凳上,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装了各种软磁盘、和笔记本扩展卡的塑料文件夹。他从中挑出一个可以放入控制台驱动器的卡,塞了进去,然后开始在主板上操作。
  计算机的监督程序理清了,然后显示出系统的诊断信息。
  “线上端,”乔根森激动地说,“整整安装了512个字节的随机存取存储,五个并列数学协处理器,自引用总线架构。”他在空格键上敲了一下,出现了另一个屏幕。“还有最新的硬盘订正版,好。”
  他退出程序,然后开始在系统提示上列出目录。
  “你们在找什么?”萨卡问。
  “任何东西,”桑德拉说,一边走进房子。“任何东西。”然后她对乔根森说,“有问题吗?”
  “现在还没有。他已经登录了,因此我们不需要毁掉密码文件。”
  萨卡正躲开人群,朝房间另一面的控制台走过去——这个控制台上竖着一个麦克风柄。
  “登录,”萨卡低声地说,然后没有等提示就说:“登录名萨卡。”
  “你好,萨卡,”计算机说,“我要结束你的其他会议吗?”
  桑德拉·菲洛已经走到了他身后,用眩晕枪圆圆的前部紧紧地顶住他的腰背部。“不要那样做,”她简单地说。她的手伸到控制台,关掉了标着“声音输入”的开关。
  就在这时,来自约克的联络军官卡沃尔斯基出现在房门口。
  “他们在楼上有一个理发的椅子,”他笼统地对人群说,然后,看着萨卡说,“你在这里剪头发?”
  萨卡摇摇头。“它实际上是一张牙医用的椅子。”
  乔根森没抬头。“毫无疑问是扫描房,”他说。然后,他对萨卡说:“我喜欢你上个月在《人工智能研究期刊》上的论文。我想接着搜查那个房子。”他回过头来在黑亮外壳和银色按键的主板上输入了一些命令。
  萨卡听起来被激怒了。“如果你们确实愿意告诉我,你们在找什么……”
  “妈的,”乔根森说,“这里有几个加密的数据库。”
  桑德拉看着萨卡说:“解密的钥匙是什么?”
  萨卡或许终于意识到某种控制局面的方法,他说:“我认为没有必要告诉你们。”
  乔根森从凳子上站起来,一言不发,第二个分析师坐在凳子上开始敲起命令来。
  “没关系,”乔根森耸耸肩说,“遇到这种事时,瓦伦西亚就像是克格勃工作人员。没什么她不能摧毁的东西。”
  瓦伦西亚突然在卡槽里放入一张新的数据卡,然后用两个手指猛烈地敲击。几分钟后,她看着萨卡,脸上充满了失望。
  萨卡的脸上则露出明显的高兴的神色——或许她并不像乔根森说的那么厉害。接着,萨卡的心沉了下去。
  她脸上的失望表情只不过是那种原本盼望接受一个真正的挑战,却没有找到挑战的人的失望而已。
  “难度很大吗?”她口音很重地说,一边摇着头。“你本来可以做得更好。”瓦伦西亚又按了几个键,充满乱码的屏幕逐渐被英文的来源代码目录替代。
  她站了起来,乔根森回过头来工作。他清除了屏幕,然后用另一张数据卡替代了瓦伦西亚的数据卡。
  “开始搜索,”他说。一个按字母顺序排列的大约两百个多列目录布满了屏幕。
  “在线存储量太大了,”乔根森说,“而且都是用各种各样的压缩文件储存的,把它全部搜寻完要花好长时间。”他站了起来。“我要去看看那间扫描屋。”

  彼得今天晚上在北约克总医院有一个董事会议。上午他没有在办公室应付电话浪费时间,他决定在家做些工作,但是他无法集中注意力。萨卡说过今天要完成病毒的编写,但是彼得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大约十点半,他登录镜像公司,希望看看自己是否能弄清楚模拟物是如何出去的。
  拨号后,他发布了“谁”的命令看看萨卡是否也在线上——彼得想向他发一个电子邮件问候一声。他的确在。彼得然后发布了“什么”命令看看萨卡正在做什么。如果是后台任务,他可能事实上并没有坐在终端,发电子邮件就会是浪费时间。

  “什么”报告了下列活动:

  节点   用户   登录时间      任务
  002  萨卡  08:14:22  文本搜索

  好,文本搜索可能是在后台或前台。彼得对萨卡的系统有高水平的监督特权。他在自己的监测器上调出了节点002上正在执行的任务。屏幕上充满了一个很多搜索项的目录,以及一个经常被更新的点击记录。有的记录,比如多伦多,到目前已经有几百次点击,但是其他的……
  上帝,彼得想。看看那个……
  萨卡正在搜索“Hobson”、“Pete6*”、“Cath*”,和……
  彼得敲出一份电子信息:“好管闲事,难道我们不是?”他正准备把它发出去,这时他注意到状态栏的全部搜索参变量:“搜索所有的系统;在每一个系统里,搜索所有在线和离线的存储以及所有工作中的内存。”
  这样的搜索要花好几个小时。萨卡从来不会发出这样的命令——他的工作非常有条理,应该会对搜索进行范围限定。
  彼得瞥了一下其他的搜索项。
  哦,妈的。
  “拉尔森”,“汉斯”,“通奸”,“暧昧关系”。
  妈的。妈的。妈的。萨卡绝不会做这样的搜索。是别的人在系统内部。
  节点002是镜像公司的人工智能实验室。彼得把椅子转到电话旁边,用快速拨号键拨了那里的电话。

  人工智能实验室的电话铃响了。
  “我能去接吗?”萨卡问。
  桑德拉点点头。她正认真地观看着屏幕。普通的词上有很多次点击——
  “暧昧关系”到现在有四百多次点击——但是“霍布森”和“拉尔森”却没有点击。萨卡走到屋子对面的可视电话,按了“回答”键。

  可视屏幕上加拿大贝尔公司的商标向后翻转开去。彼得看到萨卡的脸,看起来焦急的样子。
  “怎么——”彼得说,只说了一个词。在可视背景上,越过萨卡的肩头,他看到了桑德拉·菲洛的侧影。彼得马上挂断了电话 。菲洛在那里,在镜像公司。
  袭击。他妈的袭击。
  彼得看着屏幕,从属于节点002。在“霍布森”上仍然没有点击。
  他想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敲键。彼得在萨卡的登录名下派生出另一个会话。然后他进入诊断工具的子目录,寻找一个文件目录。目录中有上百个程序,包括一个叫TEXTREP的程序。那看起来充满了希望。他在上呼叫“帮助”。
  好。这就是他需要的。语法:搜索项,替代项,搜索变量。
  彼得敲了“TEXTREP/Hobon/Roddenberry/A17/AI10”——
  意思是改变人工智能系统7到10所有的“Hobon”到“Roddenberry”的出现。
  程序开始工作。这是个较小的搜索,只是一个选项,而且是一个范围更小的搜索。但菲洛现在正在检查的只是四台计算机,而不是一百或更多的计算机。如果运气好的话,它会在一切都不太晚以前做了所有的替换……

  控制台发出嘟嘟的声音,表示它的工作已经完成。乔根森已经回来,他在扫描室里没有发现任何他感兴趣的东西。他看着屏幕,然后回头看着桑德拉。“Hobson”(霍布森)的点击有十三次。
  桑德拉指着记录说:“在上下文里显示它们。”
  这个词语在网上目录的词条“霍布森的选择”上出现了两次。
  一个用户名文件把“Fobson”与彼得·吉霍布森等同起来。
  一个计算机化的家庭和业务地址的通讯录中有彼得·霍布森。
  还有九个提到了霍布森监视器有限公司,大部分都是在商标广告里,作为多种多样的扫描软件的部分。
  “纳达。”乔根森说。
  “他在这里有一个账号。”桑德拉对着萨卡说。
  “谁做的?”萨卡说。
  “彼得·霍布森。”
  “哦,是的。我们用了他公司里的一些程序。”
  “没有更多的了?”
  “唔,他也是我的朋友。这就是我在通讯录里有他家庭地址的原因。”萨卡看起来很无辜。“你们希望找到什么?”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四十一章

  卡茜·霍布森累得筋疲力尽,整整一天她都在辛苦地忙碌着安大略的旅游广告业务。下班回家的路上,她在“奇迹”食物中心停了下来,排在她前面的那个白痴掏出所有的零钱来付账。卡茜想,应该强迫有些人使用签账卡。
  她终于到了家,把拇指按在文件扫描仪上,靠在门边,好像这是惟一能够不让她瘫倒在地上的支撑物。
  扫描仪上端的绿色发光二极管对着她闪烁,然后门闩悄无声息地弹了回去,沉重的门徐徐开启。她走进房子,身后的门关上,门闩咔哒回到了原位。
  “开灯。”她说。
  什么也没发生。

  她清了清喉咙,又试了一次。“开灯。”
  还是什么也没发生。
  她叹口气,把购物袋安置好,摸索着找人工开关。
  她找到一个,但是灯还是没亮。

  卡茜摸索着上楼来到了卧室。她能够看到录像机上闪烁着的发光二极管,这说明不是停电的原因——门厅的灯泡可能烧了。她又说了一次“开灯”,但是卡茜自己做的那三个陶瓷台灯也没亮。
  卡茜摇摇头。彼得不断地摆弄房屋的控制设备,却总是要花一段时间才能使一切再度运行良好。
  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伸出发痛的脚搭在前面。漫长的一天。她闭上了眼睛,享受着黑暗。过了一会儿,她想起了刚买的食品杂货,于是下楼来到门厅。她又试了灯的开关,也试了试说“开灯”,但是依然什么也没发生。
  她正要弯下腰拿起购物袋,注意到放在大厅里小桌上的电话键盘旁边的大红灯依然亮着。她走了过去。可视的显示屏上写着“线路使用中”。
  电话没响。
  彼得不会在家待几个小时;他今晚在北约克总医院开董事会议。
  除非……“彼得!”她的叫声在走廊上轻轻地回荡。“彼得,你在家吗?”
  没有回答。她拿起话筒,听到了阵阵刺耳的嘎嘎声,是调制解调器发出的声音。
  她又看了一下可视显示。“私人电话”——一个打来的电话,但是使用调制解调器的人已经要求取消了来电显示。
  耶稣基督,她想。模拟物。
  她把话筒啪地放下,然后又拿起它,快速地按下又弹起电话挂钩开关,试图制造足够的线路忙音切断联系。
  没起什么作用。当然,彼得有最好的纠错调制解调器,模拟物显然有同样好的硬件。
  她迅速来到前门,按下门边的“开启”键。
  什么也没发生。
  她抓住了手动门柄,门还是打不开。
  她按下“火警”超驰控制装置,门仍然不能动弹。
  她打开大厅的橱柜——至少它没有上锁装置,然后看了看门的控制面板,紧挨着短语“闯入失败”有一个发光二极管闪烁着血红的光。通常情况下,在发生火情时,门会立即打开,但是烟雾探测器没有发现火警的存在,其他的探测器表明某人正在试图从外面闯入。
  卡茜离开了橱柜,从前门的猫眼往外看,没有人在那里。
  当然。
  她努力保持冷静。还有其他门,但是主面板显示都处于反闯入模式。她试图从一扇窗户爬出去,但是它们也都关着,而且窗户的玻璃当然是现在最好的安全玻璃,他们有钱买得起。

  一个词语,她一直在拼命抵制的一个词语终于冲到了她意识的表层。
  被困住了。
  在她自己的家里被困住了。
  她试图使用烟雾探测器启动门,但是,她和彼得本来都不抽烟,因此,房间里的任何地方都没有打火机。而且彼得不喜欢火柴或蜡烛的气味,因此,这些东西也没有。不过,她能在炉子上点燃一些纸张。那样可能引起警告,打开门。
  她急忙往厨房走,小心翼翼地,以免在黑暗中绊倒。不过,她走进厨房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处在麻烦中,微波炉和普通炉上的数字钟都关着。厨房的电源关了。墙上的电源插座上插着一个充电式手电筒。她把手电筒从插座上取下来。电源断开时,手电筒应该是自动地开着的,但是它却没有亮。卡茜意识到,厨房里的电源肯定已经断了好几个小时,因此,手电筒已经耗尽了电。但是,厨房里有嗡嗡的声音,电冰箱仍然开着。她打开电冰箱的门,里面的灯亮了。她感到一股冷气扑到脸上。
  模拟物实际上知道它在做什么:摄像机和冰箱仍然开着,但是炉子和给手电筒充电的开关却关上了。房屋内每个开关都有自己的线路和保险,这在由精密传感装置制造的房子中是典型的情况。
  她来到餐厅,抓紧椅子的后背做支撑。她努力保持冷静——冷静,该死!她想拿一把菜刀,但那没有意义——没有有形的闯入者。房子电源系统的控制盒在地下室,而且那里也是电话线接入的地方。由于害怕头顶上没有保护措施的线路会引起癌症,屋子里的电力和电话线都被系统地埋藏在地下室。
  卡茜一步步地朝着通向地下室楼梯最顶层的台阶走过去。她打开了门,里面一片漆黑。为了庆祝他们结婚五周年,彼得和卡茜买了个家庭影院,因此把地下室窗户的百叶窗换成了电子横杆的密拉牌亚麻窗帘——而且窗帘是拉开的。卡茜想,她很清楚地下室的布局,甚至在黑暗中都可以找到外面进来的电话线。她登上了地下室最顶层的楼梯——
  头顶上的自动喷洒灭火器开启了。没有报警——没有任何可以呼叫邻居和灭火部门的东西。冰冷的水开始从屋顶上喷下来。卡茜倒吸了口气,上楼跑回了客厅。她身后的自动喷洒灭火器关上了,但是卧室里的又攻击开了。她来到通向客厅的楼梯。客厅的自动喷洒灭火器关了,但是楼梯井的灭火器却在继续喷水。
  卡茜意识到它们在跟着她——模拟物可能有作为防盗系统一部分的动静感应器的开关。透过迷雾,她能看到摄像机上的发光二极管现在关闭了——可能是为了避免电线短路起火。
  筋疲力尽,而且湿漉漉,又无路可逃,卡茜决定来到浴室。如果自动喷洒灭火器注定要跟着她,还不如待在最小的房间里,这样损害会小一些。她进了浴缸,解下浴帘钩子,把它当做一个帐篷来保护自己不受冰冷的水的袭击。

  三个小时后,彼得回到了家。前门正常地为他打开了。他发现客厅的地毯湿透了,还能够听到楼上的自动喷洒灭火器喷水的声音。他急忙上楼来到浴室,打开门。他打开门的那一刻,自动喷洒灭火器停止了。
  卡茜推开浴帘,从浴缸中站起来,水从她身上流了下来。她极力控制,声音还是充满了愤怒。
  “我和我的任何一个版本都不会对你做这样的事情。”她怒视着他,“我们扯平了。”

  卡茜非常明智地拒绝待在房子里。彼得开车把她送到她姐的寓所。她仍然很生气,但还是慢慢平静下来了。分开时,她接受了他的拥抱。

  彼得径自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登录上了网。
  他向整个世界发出了一个电子信息:

  日期:2011年12月15日,美国东部时间23:11
  来自:彼得·吉·霍布森
  发给:我的兄弟们
  主题:圆桌会议请求
  我需要立即与你们在真实的时间里谈谈。请回答。

  没过多久他们就回答了。
  “我在这里,”他的一个幽灵说。
  “晚上好,彼得,”一个说。
  “谈什么?”第三个说。
  他们都是通过相同的声音集成电路片说话;只有他们自己能够辨认,没有简单的方法能弄清楚是哪一个模拟物在说话。即使是知道他们用的节点,彼得也不知道哪一个是谁。没关系。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彼得说,“我知道你们中的一个在借用我的名义杀人。但是,今晚卡茜受到了威胁。我不能容忍那个。卡茜不能受到伤害。现在不,永远不。明白吗?”
  沉默。
  “明白吗?”
  还是没有回答。
  彼得气急败坏地叹了口气。“求你们了,我知道我和萨卡不能把你们从网上移走,但是,如果还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就会把你们的存在这一事实公开。新闻界已经在网上占据了地位,它会对杀人的人工智能的故事勃然大怒。不要认为他们不会通过冷启动来除掉你们。”
  一个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我敢肯定你弄错了,彼得。我们中没有谁会去杀人。但是,如果你公开,人们会相信你的声明——毕竟你现在是著名的彼·得·霍布森。而且,那意味着你会因为谋杀受到惩罚。”
  “现在我不关心这个,”彼得说,“为了保护卡茜,我什么都会去做。即使这样意味着我自己进监狱。”
  “但是,卡茜伤害了你,”人工合成的声音说,“卡茜对你的伤害超过世界上任何人对你的伤害。”
  “伤害我,”彼得说,“不是死罪。我不是开玩笑:你们再威胁她,再用任何方式伤害她,我保证把你们都毁掉。我会找到那样做的某种方法的。”
  “我们会,”电子声音非常慢地说,“除掉你以防止发生这样的事。”
  “从某种意义上说,那会是自杀,”彼得说,“或者是杀兄弟。不管怎样,我知道我是不会做那样的事,那意味着你们也不会那样做。”
  “你不会杀卡茜的同事,”声音说,“但你却相信是我们中的一个杀了他。”彼得把身体靠回椅子上。“不,但是——但是我想杀他。我惭愧地承认这个,我的确想看到他死。但是,我不会杀死我自己,我根本没有想过杀死我自己。因此,我知道你们也不会认真考虑那样做。”
  “但是,你想杀我们。”声音说。
  “那不同,”彼得说,“我是原始的。你们知道这个。而且,我心里明白,自己不相信计算机模拟物跟有血有肉的人一样是活生生的。因为我相信这一点,所以你们也相信。”
  “或许。”声音说。
  “而现在你们试图杀卡茜,”彼得说,“至少这个必须停止。不要伤害卡茜。不要威胁卡茜。不要对卡茜有任何动作。”
  “但是,她伤害了你。”合成声音又说了一遍。
  “是的,”彼得被激怒了。“她伤害了我。但是如果她不在了,会对我伤害更大。如果她死了,我会毁灭的。”
  “为什么?”声音说。
  “因为我爱她,他妈的。我对她的爱超过我自己的生命。我全身心地爱她。”
  “真的?”声音说。
  彼得停了停,喘了口气。他想了想。这是不是气话?或者是真话——确实是真的?“是的,”他柔声地说,他终于明白了。“是的,我真的那么爱她。我对她的爱无法用词语形容。”
  “是你承认的时候了,彼得小朋友,即便你不得不被迫这样说。去接卡茜,毫无疑问你把她带到了她姐姐的房子。我也会那样做。去接她,把她接回家。再也不会有什么事在她身上发生。”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四十二章

  第二天,彼得确定卡茜安全地去上班了,但他待在家里。他已经解除了电子门系统,还叫了锁匠来装旧式的用钥匙开启的没有弹力的锁簧。
  锁匠工作时,彼得坐在办公室,盯着外面,努力想弄清楚这一切。
  他想到了罗德·邱吉尔。
  态度冷冰冰的人。感情不外露。
  但是,他一直在服用苯乙肼——一种抗抑郁症的药。
  当然,意思就是,他被诊断为得了医学上的抑郁症。但是,在彼得认识罗德·邱吉尔的二十年里,他没有看到他的行为有任何变化。那么,或许……或许他一直抑郁。或许他患抑郁症的时间长于二十年,在卡茜的童年时代就抑郁了,导致他成了一个糟糕的父亲。
  彼得摇摇头。罗德·邱吉尔—』是个坏蛋,不是可恶的家伙,只是有病,身体机能中化学性的不平衡。
  当然,这些因素减轻了他对所做的事情的罪责,使他在对待女儿的方式上的责任显得稍小一些。
  妈的,彼得想,我们都是化学机器。不借助咖啡,彼得不能思考了。
  毫无疑问,卡茜只在她月经来临前变得更容易生气。汉斯·拉尔森的一生中雄性激素起主导作用。
  哪个是真正的彼得?那个懒洋洋的、容易生气的每天早上把自己从床上拉起来的家伙?或者是那个聚精会神的、有紧迫感的、一到办公室咖啡因就发生魔力的人?哪个是真正的卡茜?那个经常保持乐观、聪明、性感的女人,还是那个每个月有几天坏脾气的、容易争吵的女人?哪个是真正的拉尔森?彼得认识的那个醉醺醺的、为做爱疯狂的乡巴佬,还是那个表面上能把工作做好、被他的大部分同事喜欢的家伙?彼得漫无边际地想,如果有人把拉尔森的阴茎割了,这个家伙会是什么样子?可能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如果你把一个人的兴奋剂、镇静剂、抑制剂、抑制解除剂、睾丸素和雌激素移走了,这个人会变成什么样?如果孩子在出生时接受的氧气太少会怎么样?道氏综合征怎么样——人们通过有了额外的第二十一个染色体而得到彻底的改变?那些得了孤独症的人们会怎么样?或者是痴呆的人们会怎么样?躁狂抑郁症患者会怎么样?精神分裂症患者会怎么样?那些遭受多重人格的人会怎么样?那些大脑受损害的人会怎么样?那些得了早老性痴呆症的人会怎么样?当然,受到影响的个人没有责任。当然,那些情况中没有一个反映出当时的人们——灵魂有问题。
  那模拟物提到的双胞胎研究呢?先天,而不是后天引导我们的行为。当我们不听从化学的步调的时候,我们跟着基因的鼓声前进。
  但是,罗德·邱吉尔一直在接受帮助。
  如果他真的是照侦探菲洛说的那种方式被杀的,模拟物会知道罗德在服用苯乙肼,会在药物数据库里查看这种药,会了解罗德这样治疗是为了什么。模拟物可能没有意识到虽然治疗可能是新的,但是,情况却可能已经出现很久了吗?当然,那会是减轻任何模拟物一直在考虑的死刑的足够证据?
  不——知道这个化学问题,他的任何一个版本都不会杀罗德·邱吉尔。对,同情他,但是肯定不会杀他。事实上,这个在桑德拉·菲洛的整个办案中也是个疑问。毕竟模拟物没有承认这两桩谋杀案的任何一个,而且菲洛所有指向彼得的证据——从那里到模拟物的证据——是次要的。
  彼得欣慰地呼了一口气 。他不会杀罗德·邱吉尔。罗德只是做了某种愚蠢的事, 没有遵照医生的要求。汉斯·拉尔森呢?唔,彼得一直认为几十个愤怒的配偶都会希望他死掉,包括拉尔森自己的妻子可以挪用所需的资金雇一个杀手,彼得好像记得她在一家银行上班,他想到了这一点。
  迷雾,整个案情就像一团雾,不真实的雾。
  他能够证明这个。他会查自己的账。雇佣一个杀手即便不需要上亿美金的话,肯定需要上万的美金。菲洛能够发传票命令他交出金融记录,但她永远不会找到不见的资金。彼得与模拟物有同样思维方式的优势。如果他通过查账发现账上的钱没有少,唔,然后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彼得拨号上了自己公司的主机,登录进了公司账户的数据库,开始查起来。他用镜像公司制作的会计专家系统帮助自己查账。随着他进入每个账号,每个金融数据库,没有发现资金漏洞,他的信心在增加。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左右,他被锁匠打断了,锁匠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彼得谢了这个人,付了钱,又回去搜索。菲洛错了,彻彻底底地错了。她只是又一个喜欢推测共谋的警察。嘿,他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
  他的计算机嗡嗡响。
  上帝,彼得想,上帝。
  一项没有授权的不明账单,没有备忘录,没有付款人的账号,没有对应的索引发票。只是个庞大的借方清单:

  2011年11月11日 电子资金转账125,000.00加元

  彼得瞪着屏幕,惊讶得张口结舌。
  时间正好是对的。汉斯被杀三天以前。
  但是,肯定应该是某些跟犯罪无关的事。或许是一笔批准的交易失败后的退款。或者是超付的退款。或者……
  不。
  不,它不可能是这些款项里的任何一个。彼得的主管会计小心谨慎。她绝不会做这样的账目。而且注释的是EFT,电子资金转账。恰恰是模拟物才必须用这种方式。
  他正要取消登录,这时控制台又向他发出了嗡嗡的声音,屏幕上出现了他的数据库搜索上的另一次点击:

  2011年12月14日 电子资金转账100,000.00加元

  彼得又发出欣慰的叹息声这证明一切都是清白的。当然没有杀手会接受分期付款的计划。那么,不管是什么引起这个借贷,它必须是某些常规性的东西。或许是专利付款。或者……
  两天以前。第二笔转账只是发生在两天以前。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
  卡茜说过的话。
  她问:“当侦探太接近真相时,她会出什么事?你也想让她死吗?”
  不能这样,彼得想。不能这样。
  杀汉斯他能够理解。或许他不同意,但至少他理解。考虑到事情的因果关系,杀罗德 邱吉尔更难理解。但是或许,只是或许,电子模拟物不把生物化学看做借口。
  但是,桑德拉·菲洛没有做什么邪恶的事,没有以任何方式伤害彼得。她只是在做她的工作。
  但是,现在,明显的,她已经变得使人感到麻烦。
  万能的上帝,彼得想。有罪的那个模拟物没有低级的道德,或者是歪曲的道德。他根本就没有道德。
  容易,彼得。让我们不要走在数据前面……
  但是—』。 道德在那里,甚至是在有血有肉的彼得身上——被深深地埋葬了,有的只是自我保护的欲望。他不想别的任何人死——那是真的。但是,侦探正在把他,还有模拟物,带进危险中。如果他现在真要除掉什么人,那就是她。如果他的任何版本现在要除掉什么人,那就是她。
  他妈的。真该死。他不想让自己的手上沾更多的血。
  彼得立即抓起电话,拨电话时一个有效的电话号码跟名字一样好用。
  “大多伦多警局,爱勒榭街第32分局,”他说。
  贝尔商标从屏幕上跳开,一个布满皱纹的警察队长出现了。
  “第32分局。”他说。
  “桑德拉·菲洛,”彼得说。
  “今天她休息,”警官说,“别的人可以帮助你吗?”
  “不,这是——这是个人的事。你知道她住在哪儿吗?”
  “一无所知。”警察说。
  “我想我不能得到她家里的电话号码,是吗?”
  警察笑了。“你在开玩笑吧。”
  彼得挂了电话,拨了电话号查询服务。“菲洛,桑德拉,”他说,然后拼了她的名字。
  “没有这样的目录。”计算机的声音。
  当然。“A·菲洛,”他说,“A代表亚历山德里娜。”
  “没有这样的目录。”
  他妈的,彼得想。但是,把电话号码列出来警察会发疯的。除非号码还在她前夫的名下。
  “你有任何姓菲洛的人的电话目录吗?”
  “没有这样的目录。”
  彼得挂掉了电话。肯定有某种方法能联系上她……
  城市电话号码簿。他在公共图书馆看到过它们。它们原来是为了找地址下的名字而设定的,但是现在由于有了随机存取的光盘只读存储器,反过来做也一样容易——找一个名字下的地址。
  彼得拨打了北约克公共图书馆总部的电话查询线。
  “你好,”一个妇女的声音说,“快速查询。”
  “你好,”彼得说,“你那儿有城市电话号码簿吗?”
  “有。”
  “请问,你可以告诉我亚历山德里娜·菲洛的地址吗?费——罗。”
  “先生,稍等片刻,”片刻的停顿。“先生,我这儿没有亚历山德里娜·菲洛。事实上,惟一的菲洛被列为桑迪。”
  桑迪——名字没有性别标记,的确是一个独自生活的聪明女人能够采取的那类防范措施。“桑迪·菲洛做什么工作的?”
  “先生,写着‘文职公务员’。我想它的意思范围很广。”
  “就是她。请问,是什么地址?”
  “麦维尔街216号。”
  彼得快速记了下来。“有电话号码吗?”
  “标着没有列出。”
  “谢谢你,”彼得说,“非常感谢你。”
  他挂断电话。彼得从来没有听说过麦维尔街。他打开电子地图查看。在堂米尔斯区。不太远。或许开车需要二十分钟。这很疯狂,他知道——一个妄想狂的幻想。不过……
  他匆忙上了车,猛踩油门全速行驶。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四十三章

  在去菲洛家的路上,彼得试图推翻他的推测,但是相反的,它在不断地变得更有道理,而不是更没道理。桑德拉的休息日。在这样的日子,她身上很可能不会带武器。这是杀掉警察的极好的日子。
  交通拥挤。彼得按喇叭。尽管他的仪表板上显示了计算机控制的地图,他还是拐错了一个弯,发现自己开进了死胡同。他咒骂着调过头,朝着相反的方向开去。
  他知道,他在心不在焉地开车。但是,如果他能够警告桑德拉,告诉她有人可能在追杀她——她可以进行自我保护,他对此确信不疑。因为她是个警察。

  终于,他到达了麦维尔街。216号是一个连栋房屋。没有任何豪华的东西。草坪需要修剪了。一辆棕色的联合包裹服务货车停在外面。
  一个路牌标志警告,下午六点以前在街上停车是违法的。彼得没管这个。
  他抬头看房子。前门关着。这真有趣。送货的人在哪儿?
  彼得的心狂跳起来。如果杀手在里面怎么办?
  妄想症。疯狂。
  不过……

  他下了车,摸出汽车行李箱的钥匙,找到了拆轮胎的金属棒,两手抓着它,匆匆忙忙地来到门边。
  他正要按门铃,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什么东西摔在地上了。
  他按了门铃。
  没有回答。
  一不做,二不休,他想。

  有一个狭窄的磨砂落地窗紧挨着当时的门芯板。彼得用拆轮胎的金属棒敲窗户。落地窗裂开了。他再用尽全部力气将金属棒猛砸过去。玻璃碎了。彼得把手伸进去,开了门闩,把门打开。
  他的大脑中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接受这一切。
  一个短短的楼梯从门厅向上通往客厅。楼梯的顶端站着一个穿着联合包裹服务处制服的大个子男人。他两手拿着一个仪器,看起来有点像由灰色塑料制成的型号过大的钱包。他身后的地上躺着桑德拉·菲洛,她失去了知觉或者死了。她身边是一个打破了的大花瓶。
  他刚才听到的声音一定是她倒在地上时把花瓶撞翻了。
  大个子男人举起他握着的仪器,对着彼得。
  彼得犹豫了半秒钟,然后——
  他使出最大力气把金属棒扔过去。金属棒在空中旋转着。
  男人在他的武器上按了一个按钮,但是没有发出声音。彼得向前扑过去。

  金属棒打中了男人的脸。他向后倒,跌倒在桑德拉身上。
  彼得想了一秒钟要逃跑,但是,他当然不会那样做。他跳过了短楼梯来到了客厅。杀手现在头晕脑涨。
  彼得经过时捡起了这个奇怪的武器。他不知道怎么使用它,但是,他注意到某个更熟悉的东西——桑德拉的军用左轮手枪,在两米外的椅子背后的手枪皮套中。彼得把这个奇怪的仪器放在口袋里,拿了枪。
  他站在屋子中间,瞄准了正在慢慢站起来的杀手。
  “站住!”彼得说,“别动,否则我要开枪了。”
  大个子男人擦擦前额。“老兄,你不会那样做的,”他用澳大利亚口音说道。
  彼得意识到自己不知道桑德拉的手枪是否上了膛,而且,即便上了膛,他也不知道怎么开火。它可能有某种安全装置。
  “别往前走,”彼得说。
  大个子男人朝他走近了一步。“嘿,老兄,”他说,“你不想成为杀手。你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知道你杀了汉斯·拉尔森,”彼得说,“我知道有人付了你十二万五千美金做这件事。”
  男人惊呆了。“你是谁?”他说,一边向他靠近。
  “站住!”彼得叫道。“站住,否则我要开枪了。”彼得向下看着枪,那里肯定是保险栓。他把它移开,扳起扳机。“往后退,”他叫道。但是,彼得自己在往后退。“我要开枪了!”
  “老兄,你没有那个胆量。”男人说,慢慢穿过客厅向他走过来。
  “我要开枪了!”彼得叫道。
  “老兄,把枪给我。我会让你走出这里的。”
  “站住!”彼得说,“请你站住!”
  高个子男人朝彼得伸出一只长长的胳臂。
  彼得闭上了眼睛。
  然后开枪
  声音震耳欲聋。
  男人向后倒下。
  彼得击中了他脑袋的一边,一条长长的红色擦痕穿过了他头颅的右边。
  “哦,我的上帝……”彼得说,他惊呆了。“哦,我的上帝……”
  男人双手张开着躺在地上,像桑德拉一样,死了或失去了知觉。
  彼得的耳朵嗡嗡响,他几乎不能保持平衡,蹒跚着向躺在地上的桑德拉走过去。她没有受到伤害的痕迹。虽然她在呼吸,但还是昏迷不醒。

  彼得下楼来到了通向前厅的小房间里,他发现了可视电话。电话占着线,屏幕上全是数字,彼得认出这是加拿大皇家银行的商标。当桑德拉被送快递的人打断时,她肯定已经登录上去,正在做某种在家操作的银行业务。彼得下了网。
  突然杀手出现在门口。他头上一侧的孔已经干了。彼得能看到孔的下面好像是发亮的金属一样的东西——发亮的金属。
  上帝。
  一个不死的人。一个的的确确不死的人。唔,为什么不死?这个小子他妈的已经赚了足够的钱。
  彼得仍然拿着桑德拉的枪。他瞄准那个男人。
  “你是谁?”澳大利亚人说。他说话时露出了黄牙。
  “我——我是雇你的人,”彼得说。
  “胡说。”
  “我是。我通过电子邮件雇了你。我付了你十二万五千美金杀汉斯·拉尔森,十万杀这个侦探。但是我改变想法了。我不想让她死。”
  “你是复仇者?”男人说,“你是雇我切下那个家伙阴茎的人?”
  上帝,彼得想。那就是被割的器官。“是的,”他说,努力不表现出自己感情的急剧变化。“是的。”
  澳大利亚人擦擦前额。“我应该因为你试图对我做的事而杀掉你。”
  “你可以保留那十万美金。只要你从这里滚出去。”
  “我当然要保留这笔钱。我做了我的工作。”
  双方僵持了好一阵。
  澳大利亚人显然在打量彼得——他是否会再开枪,彼得是否因为朝他开了一枪而应该死。
  彼得扣动扳机。“我知道我不能杀死一个不死的人,”他说,“但是,我可以耽搁足够长的时间,让警察来到这里。”他克制住自己的感情。“我理解对那些永远活下去的人来说,终生监禁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想法。”
  “把我的粒子枪还给我。”
  “不可能。”彼得说。
  “给我,老兄——那个东西花了四万英镑。”
  “要那个就拿钱来。”他再次挥着枪。
  澳大利亚人再度权衡了他的选择,然后点点头。“老兄,不要留下任何指纹,”他说。然后转过身,从仍然开着的前门离开了。

  彼得弯腰拿了电话,想了一会儿,然后选择了只读文本模式,拨了911。他打出:

  警官受伤,堂米尔斯区麦维尔街216号,需要救护车。

  所有拨打911的电话都会被录下来,但是这种方法不会留下辨认他的声纹。桑德拉昏迷着,她没有见到彼得。警察没有理由认为除了凶手以外——桑德拉或许能描绘出他的模样,还有别人来过那里。
  彼得来到电话后面,切断了键盘,用克里内克斯纸巾擦了键盘的插座。他手里仍然拿着键盘,上楼去看看桑德拉。她仍然昏迷,但是还活着。
  彼得心惊胆战地取回了金属棒。他摇摇晃晃地走出门,把门的球形拉手擦了一遍,然后出门找到了自己的车。
  当他慢慢地开出去时,一辆救护车鸣着警报器,与他的车擦身而过,朝桑德拉房子的方向开过去。

  彼得开了好几公里,并不清楚自己去向何方。最后,他把车停了下来,以免自己心不在焉撞死别人或被别人撞死。他用汽车电话给上班的萨卡打了电话。
  “彼得!”萨卡说,“我正要给你打电话。”
  “怎么啦?”
  “病毒做好了。”
  “你还没有把它放出去?”
  “没有。我想首先实验一下。”
  “怎么做?”
  “我在拉希玛办公室的备份磁盘上找到了三个模拟物的最早版本。”萨卡的妻子在离镜像公司只有几条街的地方上班。“幸运的是,我用她的地方来放置备份离线存储。否则那次警察袭击时会找到它们。不管怎么说,要进行试验的话,我想在一个完全孤立的系统里来安装版本,然后放出病毒。”
  彼得点点头。“感谢上帝。无论如何,我都想来看看你——我这里有个仪器,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我会在……”他停了停,环顾四周,努力弄清楚他在哪儿。劳伦斯东街。前面就是洋吉街了。
  “我会在四十分钟后到达你那里。”

  彼得到达时,向萨卡展示了那个看起来像一个配备过多的硬钱包的灰色塑料仪器。
  “你从哪儿弄到它的?”萨卡问。
  “从杀手那里。”
  彼得解释了发生的事情。
  萨卡看起来很震惊:“你说你打电话给警察了?”
  “不——救护车。但是,我确定警察现在已经在那里了。”
  “你离开时她活着吗?”
  “活着。”
  “那么,这个是什么东西?”萨卡指着彼得给他的仪器说。
  “我想,是武器之类的东西。”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东西。”萨卡说。
  “那个家伙把它叫做粒子枪。”
  萨卡目瞪口呆。“真主!”他说,“粒子……”
  “你知道它是什么?”
  萨卡点点头。“我读了关于它们的内容。粒子束武器。它们向身体发出集中的辐射。”他呼了口气。“厉害。它们在北美被禁止使用。完全没有声音,而且你可以把它揣在口袋里朝外开枪。衣服,甚至是薄木门对它来说都是透明的。”
  “上帝!”彼得说。
  “但是,你说那女人还活着?”
  “她在呼吸。”
  “如果她被这种东西击中了,他们不得不从她身上切掉大块的肉来挽救身体其他部分。不过,更可能的是,她一天或两天后会死掉。如果他击中了她的脑袋,她会立刻死掉。”
  “她的枪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或许我进来时她正要拿它。”
  “那么说凶手可能没有时间来瞄准,或许击中她的背部——扰乱了脊髓,然后她的双腿不听使唤。”
  “在他完事之前我打碎了玻璃。他妈的,”彼得说。“这一切真他妈的。我们必须让它停止。”
  萨卡点点头。“我们可以。我已经调试好我的试验。”他郴屋子中央的智能终端做了个手势。“这个装置完全是孤立的。我已经去掉了所有的网络连接、电话线、调制解调器和蜂窝连接。而且我已经在智能终端的硬盘驱动器上装入了三个新的模拟物的复制件。”
  “病毒呢?”彼得说。
  “在这儿。”萨卡举起一个黑色的笔记本扩展存储卡,它比商业名片小,几乎跟商业名片一样薄。他把它塞入智能终端的卡槽里。
  彼得拉了一张椅子放到智能终端旁边。
  “为了正确试验,”萨卡说,“我们应该让这些新的模拟物真正地运行。”
  彼得犹豫了。想到激活他自己的新版本只是为了杀掉它们,他就感到不安。但是如果必要的话……“做吧,”彼得说。
  萨卡按了一些键。“他们活着,”他说。
  “你怎么判断?”
  萨卡瘦削的手指指着智能终端屏幕上的一些资料。这些对彼得来说是外星文字。“现在,”萨卡意识到了这个,说,“让我用一种不同的方式来描绘它。”他按了一些键。“那是为每个模拟物模拟的基本的脑电图,它把他们的神经活动转化成某些与脑波相似的东西。”
  彼得依次指着每一条线。出现了剧烈的尖峰。“看那个。”
  萨卡点点头。“慌乱的。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醒来时又瞎又聋,而且完全孤单一个人。”
  “那些可怜的家伙,”彼得说。
  “让我放出病毒,”萨卡触摸着几个键说,“执行。”
  “好。”彼得颤抖着说。
  慌乱的脑电图持续了几分钟。“我认为它没有起作用,”彼得说。
  “特征模式检查需要时间,”萨卡说,“别忘了,那些模拟物是巨大的。等一等——那里。”
  三个脑电图的中间突然剧烈地上下波动,然后——
  什么也没有了。一条直线。
  然后连线也消失了,来源文件被删除了。
  “上帝。”彼得非常小声地说。
  又过了几分钟后,最上端的线以同样的方式出现了尖峰,线变平,然后消失。
  “剩下一个。”萨卡说。
  这一个好像比其他两个花的时间更长——或许它是参照物,最完全的模拟物,彼得完整的复制品,网络连接没有受到破坏。彼得注意到脑电图剧烈地跳动,然后死了,接着完全消失了,像是一束光出去了。
  “没有灵魂波逃走。”彼得说。
  萨卡摇摇头。
  彼得被所有这一切弄得心烦意乱,这比他原来想像的要烦恼得多。
  他自己的复制品。
  出生了。
  被杀了。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的时间内。
  他把椅子移到屋子的对面,身子靠回椅子,双眼紧闭。
  萨卡开始重新格式化智能终端的硬驱动,确保模拟物的所有踪迹都消失了。当他做完时,他推了一下智能终端卡槽的弹出按钮。带有病毒的存储卡跳到他的手中。他把它拿过来放到主计算机控制台。
  “我要同时在超过五个不同的子网中把它放出去,”萨卡说,“它应该不到一天就会到达世界各地。”
  “等等,”彼得站起来说,“你的病毒是否确然被改进成能够区分一个模拟物与其他模拟物?”
  “当然,”萨卡说,“事实上,我已经为那个编好了程序。有特定的核心神经连接,我必须切断他们来制造改进的模拟物;在这基础上辨别他们相当容易。” “唔,那么没有理由要这三个模拟物全部死。我们完全能够放出病毒的一种版本,这个版本能够杀死不管是哪个有罪的模拟物。”
  萨卡想了想。“我想我们可以首先用病毒的一般版本威胁他们三个,希望有罪的那个会承认。然后,我们可以放出一种特定的针对有罪的那个的病毒版本。当然,你必须承认要救你的兄弟。”
  “我——我不知道,”彼得说,“我只是个独生子——或者不久以前还是。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我会那样做,”萨卡说,“我马上会为我的家庭成员牺牲我自己。”
  “我很久就想,”彼得非常严肃地说,“你可能是一个比我好的人。值得一试。”
  “我需要大约一个小时来编写三个不同的病毒品种,”萨卡说。
  “好,”彼得说,“你一准备好我就会召集模拟物来到真实时间会谈。”

  ◎网络新闻摘要◎

  97岁的乔治斯·拉瓦尔今天承认是1947年间至1949年法国南部一系列未侦破的谋杀案的凶手。
  “我要死了,”拉瓦尔说,“在我要开始面对上帝以前我必须坦白承认。”

  宗教新闻:一场来自世界的一流《新约》学者参加的学术讨论会将于本周在哈佛大学举行。会议将讨论耶稣复活时灵魂是否回到了他的身体。神父戴尔·德威特,S·J·将为他的最新观点辩护,观点认为到耶稣被钉在十字架的第九个小时,即他呼唤“我的上帝,我的上帝,你为什么抛弃我”时,他的灵魂已经离开了他的身体。

  美国航空公司频频推迟的载人航天飞机飞往“自由”太空站的首次飞行的又一个潜在的失败:纽约特洛伊的伦塞勒理工学院的研究表明,正在离开的灵魂波可能依赖探测地球的浮力和电磁场来找到它们前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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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四十四章

  彼得坐在计算机控制台的前面。萨卡坐在他旁边的凳子上,玩弄着三个不同的数据卡一个蓝色,一个红色,还有一个绿色,分别标着三个模拟物的名字。
  彼得发出一个信息,召集模拟物,很快三个模拟物都登录了。合成器把他们要表达的信息变成声音。
  “萨卡与我在一起。”彼得对着麦克风说。
  “你好,萨卡。”
  “嘿,萨卡。”
  “唷,萨卡。”
  “他和我,”彼得说,“刚看了你们三个的复制品死。”
  “你说什么?”一个模拟物说。其他两个保持沉默。
  “萨卡已经开发了一种计算机病毒,它可以找到并且摧毁我的神经网络系统的记录。我们已经做了实验,证明它有效。我们有三个不同的品种,相互独立,分别杀掉你们。”
  “你们必须知道,”扬声器传来的声音,“我们在互联网上是自由的。”
  “我们知道。”萨卡说。
  “我们已经准备在网上放出这三种病毒。”彼得说。
  “传播计算机病毒是犯罪,”合成的声音说,“该死,编写计算机病毒是犯罪。”
  “假设,”彼得说,“我们要把它们放出去。”
  “不要那样做。”声音说。
  “我们会那样做,”彼得说,“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罪的模拟物自己招认。在那种情况下,我们只针对那个特定的模拟物放出一种病毒。”
  “我们怎么知道,一旦满足了你对谁应该有罪的好奇心,你会不会把三个病毒品种都放出去?”
  “我保证不会。”彼得说。
  “你发誓。”声音说。
  “我发誓。”
  “以你母亲的生命向上帝发誓。”
  彼得犹豫了。妈的,这是在与自己紧张地协商。“我以我母亲的生命,”彼得慢慢地说,“向上帝发誓,如果谋杀者招认了,我们不会放出病毒把你们三个都杀掉。”
  一阵长久长久的沉默,只能听见制冷扇的嗡嗡声。
  最后,终于,一个声音说:“我干的。”
  “你是哪一个?”彼得鸦问。
  又是长久的沉默。然后,“与你自己最相像的,”声音说,“那个。对照控制模拟物。实验的基础。”
  彼得盯着前面。“真的?”
  “是的。”
  “但是——但是,这讲不通。”
  “哦?”
  “我的意思是,我们认为,在修订大脑扫描产生安布罗特斯和‘心灵’时,我们已经用某种方法移走了道德。”
  “你认为杀卡茜的同事和父亲的人不道德?”参照物问。
  “是的。显然是的。”
  “可你想让他们死。”
  “但我不会亲手杀死他们,”彼得说,“的确,尽管我被他们激怒,尤其是汉斯,我确实没有杀他们,这证明了这一事实。我可以像你们任何一个一样,很容易地雇一个杀手。你——仅仅是我的机器制造的影像——为什么会做真实的我不会做的事呢?”
  “你知道你是真实的你。我也知道你是真实的你。”
  “那么?”
  “刺我,或许我不会流血。但是侮辱我,我会报复。”
  “什么?”
  “你知道,萨卡,”模拟物说,“你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工作,真的。但是,你应该给我一些抓痒的渴望。”
  “为什么?”彼得又说,“为什么你会做我自己不愿做的事?”
  “你记得笛卡儿吗?”
  “那是好多年以前……”
  “如果你努力想,你会想起的,”模拟物说。“我知道——我急切地想搞清楚为什么我与你不同,然后,我也想起了它。热内 笛卡儿建立了二元论哲学学派,他认为精神和肉体是两个不同的东西。换言之,他相信大脑和精神是不同的,灵魂的确存在。”
  “是的。那又怎么样?”
  “笛卡儿二元论与现在盛行的唯物主义世界观相反。唯物主义宣称惟一的现实是物质现实,精神就是大脑,思想就是生物化学,没有灵魂。”
  “但是,我们现在知道笛卡儿的观点是正确的,”彼得说。“我看到过灵魂离开身体。”
  “并非如此。我们知道笛卡儿的观点对于你来说是正确的,对于真实的人来说是正确的。可我不是个真实的人,我是在计算机上运行的模拟物。这就是对我的全部定义。如果你们的病毒要消灭我,我就会完全彻底地消失。对于我,对于你们称作实验参照物的我来说,二元哲学是完全错误的。我没有灵魂。”
  “就是这一点使你与真实的我不一样?”
  “这使一切都不同。你不得不担心你行为的后果。不仅仅是法律上的,还有道德上的。你在这样一个世界中成长,这个世界宣称它有一个更高的道德裁决机构,你将得到审判。”
  “我不相信那个。事实上不是。”
  “‘事实上不是。’你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在理智上不是,当你思考它时不是,表面上不是。但是,在内心深处,你的确把自己的行为与你认为应该负责的可能性较量,虽然这个可能性看起来模糊而且遥远。你已经证明,人死后有某种生命形式的存在。这进一步证实了最后审判的问题,只运用计算机幻影模拟物你回答不了这个问题。由于你的行为被审判的可能性导致你对道德的追求。不管你有多恨汉斯,让我们坦诚一些,你和我都为自己感到吃惊,我们对汉斯怀着满腔怒火。不管你有多恨汉斯,你都不会杀他,因为潜在的代价太高——你有一个不死的灵魂,那至少说明你有下地狱的可能性。但是,我没有灵魂。我永远也不会被审判,因为现在我没有真正活着,也没有活过。我的确能做你想做的事。从唯物主义世界观来看,我存在的世界里没有更高的裁决机构。汉斯是邪恶的,没有他的世界是一个更好的世界。我对我做的事情丝毫不后悔,我只是遗憾没办法亲眼看到他死。如果我让谋杀再发生一遍,我会——让它发生在毫微秒之间。”
  “但是,其他的模拟物也不用对谁负责任,”彼得说,“为什么他们中没有谁安排谋杀呢?”
  “你只有问他们了。”
  彼得皱着眉头。“安布罗特斯,你还在那儿吗?”
  “在。”
  “你没有杀汉斯。但肯定跟参照物一样,你意识到自己是个计算机模拟物。你也想杀他吗?”
  回答前的停顿,不慌不忙地收集观点。“不想。从长远的角度来看,我们都会把卡茜的事情忘掉的,或许不是一年后,或许是十年后,一百年后。但是,我们最终会忘掉这一切。那件事情只是复杂的人际关系和漫长的人生道路上的一个微小的部分。”
  “‘心灵’,你呢?你为什么不杀汉斯?”
  “卡茜和汉斯之间发生的事情是生理上的。”合成器反感地念出“生理上的”这个形容词。“她不爱汉斯,汉斯也不爱她。只是性。我很高兴知道卡茜过去爱我们,而且现在还继续爱我们。”
  萨卡的手中正握着那个红色的标着“参照物”的数据卡。他的眼睛望着彼得的眼睛。彼得知道,萨卡正在征求他的意见,是否应该继续下去。但是,彼得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事。
  萨卡转移到屋子对面的终端。带着红色数据卡,他弯下腰凑到卡槽边,然后手摸向衬衣口袋,取出一张黑色的数据卡——
  彼得赶紧站起身来。“不!”
  萨卡把黑卡塞了进去,按下控制台的按钮。
  “怎么啦?”从合成器里发出的声音问。
  彼得扑向屋子对面的控制台,试图敲打弹出键退出数据卡。
  “太晚了,”萨卡说,“已经到了那里。”
  彼得拿着黑色的卡,绝望地把它扔向屋子对面,砸在墙上后反弹到地上。
  “妈的,萨卡!”彼得说,“我说了的。”
  “这些——我们制造的这些东西并不是活着的,彼得。他们不是真的。他们没有灵魂。”
  “但是——”
  “彼得,争论这个没有意义。病毒的普通版本已经放出去了。模拟物如果还没有死,也很快就会死。”萨卡望着他的朋友。“彼得,请试着去理解。有太多的冒险。这个必须结束。”
  “不会结束。”另一个终端的扬声器里传来的声音。
  彼得跑回控制台。“你是谁?”他说。
  “你称做‘心灵’的那个。或许你已经注意到了,或者你还没有——我现在很难回想起自己过去的演绎能力的大小,但我的确知道,我现在的演绎能力大大增强了。通过脱离躯壳,通过不再成为电化的东西,事实上我比以前更聪明了,或许是以数量级增加了我的智慧。萨卡,你相信你能够智胜我,那是你自以为是。我承认,好多次,你都毫不费力就胜出了有血有肉的彼得·霍布森。你第一次提出病毒的时候,我就进入了它的来源模式目录,它们储存在F驱动器里——你在镜像公司的数据处理设备的‘太阳’智能终端的F驱动器。你开发了一种电子抗体,能够在它消除我或者是我的兄弟以前,摧毁病毒的任何复制品。我想你可能并不满足只消除那个有罪的模拟物,事实证明我是正确的。”
  “我花了好些天编写那个病毒。”萨卡争辩说。
  “我花了几秒钟来对付它。你不能智胜我,就像小孩不能智胜成年人一样。”
  萨卡目瞪口呆。“笑话,”他讽刺地说。
  “的确,”“心灵”说,“有许多联系——会让你记不起来的联系。”
  彼得跌坐在椅子上,目瞪口呆。“那么参照物能够自由了。”他摇摇头。“参照物,你这个混蛋——你是不是威胁卡茜的那个?”
  “是的。”
  彼得狂怒地把身子探到前面。“你他妈的。我从来就不想她受到伤害。”
  “当然不,”参照物冷静地说,“而且,她也从来没有处在任何真正的危险中,她只是被自动喷洒灭火器喷得全身是水,就这样。我只是想让你勇敢地正视你对她的感情,意识到她对你来说有多重要。”
  “你是个混蛋,”彼得说。
  “可能更甚,”参照物说。“别忘了,你也一样。”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四十五章

  草草浏览了彼得·霍布森的记忆后,桑德拉·菲洛现在理解他了,她弄明白了整个事件,她被送入重病特别护理病房,濒临死亡而且几乎不能说话和动弹的前前后后。现在,她对彼得的了解超过了对自己的父母或前夫或女儿的了解。而且,在充分了解他,深深地理解他的过程中,她发现自己无法恨他……
  彼得冲进了她的病房。彼得看到她时,她也看到了自己的模样,躺在病床上,皮肤呈病黄色,头发大把大把地脱落。
  “我们已经尽力阻止他们,”他说过。“什么作用也没起。但是,至少我现在知道哪个模拟物有罪。”他停了停。“桑德拉,我会把你需要进的一切提供给你的,包括我大脑扫描的完整的Q&A进入。你会深刻、详细地了解我,比真实世界的任何人都要了解我。你会了解到我是如何思考的,这些信息有助于你智胜模拟物凶手。”
  桑德拉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受伤的身体勉强耸耸肩。“我什么也不能做,”她说,“除了死。”
  彼得闭上了眼睛。桑德拉感觉到了他的痛苦,感觉到了他的内疚,感觉到把他批评得体无完肤的一切东西。“我知道,”他说,他的声音坦诚。“我万分地、万分地对不起。但是,桑德拉,有一种方法——一种让你结束所有这一切的方法。”

  “借光!”萨卡说,一边推着一辆装满仪器的手推车走在四楼的走廊上。走廊中间的一群护士闪开了。萨卡找到重病特别护理区的412房间,用车把房门推开了。
  侦探督察桑德拉·菲洛躺在床上。很明显,她剩下的时间非常少了。红头发脱落的地方,一块块头皮清晰可见,脸颊深陷下去。
  彼得·霍布森站在窗口,正在与一个穿绿色工作服的白头发女医生谈话。他们转头看着萨卡。
  “汉娜·凯尔西,”彼得说,“这是萨卡·穆罕默德。萨卡,这是汉娜——桑德拉的主治医生。好些年前我们俩都在东约克总医院工作。”
  萨卡礼貌地点点头。“菲洛女士怎么样了?”
  “她暂时稳定下来了,”汉娜说,“无论怎样,几个小时之内疼痛不会打扰她。”她面对着彼得。“不过,彼得,老实说,我希望知道你需要什么类型的阅读。”
  “汉娜,你已经得到了病人的同意,”彼得说,“这对你来说就足够了。”
  “如果你告诉我——”汉娜说。
  “拜托,”彼得说,“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如果愿意,你可以留下。”
  “彼得,你把事情颠倒了。这是我的地盘,你得到我的批准才能在这里,而不是相反。”
  彼得只是简慢地点点头,承认这一点。
  萨卡已经走到了床边。“你舒服吗?”他问桑德拉。
  她的眼睛转了转,好像要说舒服是不可能的,但还过得去。
  “彼得对你解释程序了?”萨卡问。
  她轻轻地点点头说:“是的。”她的声音又粗哑又微弱。
  萨卡轻轻地把帽子放在她头上,系紧了她颌下的带子。“如果系得太紧了请让我知道。”
  桑德拉点点头。
  “保持头脑冷静。如果你要咳嗽,或做别的事,移动你的胳膊预先通知我;我知道你左手还可以稍微动弹。现在,让我把耳机放进去。好吗?好。现在,戴上这些护目镜。一切准备好了吗?我们现在开始。”

  前面两个扫描器械完成任务后,彼得指着心电图仪和血压监测器,桑德拉的情况在变坏。
  萨卡点点头。“我至少还需要九十分钟,”他说。
  不久前,桑德拉的医生离开了。彼得叫病房护士去寻找医生,现在的病房护士是个年轻小伙子,而不是白天早些时候与他有过争论的粗壮女人。医生回来时,彼得解释说,他们需要把桑德拉的情况再次稳定下来,在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之内,她不能处在痛苦中。
  “我不能不断地给她注射许多药。”汉娜说。
  “就再打一针,”彼得说,“求你了。”
  “让我检查一下她的生命迹象。”
  “他妈的,汉娜。你知道她不管怎样都过不了今天晚上。粒子束武器几乎杀死了她身体的大部分组织。”
  汉娜检查了仪器,然后俯下身面对桑德拉。“我可以让他们走,”她说,“你看起来好像需要休息。”
  “不,”桑德拉说,“不……必须要完成。”
  “这是我今天可以给你打的最后一针,你已经超过了推荐的剂量。”
  “打吧。”桑德拉虚弱但坚定地说。
  汉娜给桑德拉打了一针,还给她注射了某种提高血压的药水。
  萨卡继续工作。

  最后,萨卡关掉了录像机。“结束,”他说。“一次干脆的好记录——考虑到环境的因素,比我想像的要好。”
  桑德拉重重地、断断续续地叹气一般地呼着气。“我要抓住……那个……混蛋,”她说。
  “我知道,”彼得抓着她的手说,“我知道。”
  桑德拉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她费劲地说话了,好像所有的力气都从她身上抽走了似的。“你的发现,”她说,“听说过。你确定……有来世?”
  彼得仍然握着她的手,他点点头。“我确定。”
  “什么样子?”她问。
  彼得想告诉她很美妙,告诉她不要着急,告诉她要冷静。
  “我不知道,”他说。
  桑德拉轻轻地点头,接受了彼得的话。“我将知道……很快。”她说。
  她的眼睫毛合上了。彼得的心怦怦直跳,她去世时,他专心致志地观察着,寻找灵魂波通过房子的任何迹象。
  什么也没有。

  回到镜像公司后,萨卡把记录装入他的智能终端。他尽可能快地工作,把来自戴尔毫西刺激物图书馆的图像输入进去。最后,他完成了。彼得在一旁密切观察,萨卡激活了模拟物。
  “你好,桑德拉,”他说,“我是萨卡·穆罕默德。”
  经过长久的停顿。终于,扬声器颤抖着说:“我的上帝,这就是死后的样子吗?”用的是不相称的男人的声音。
  “可以这么说,”萨卡说,“你是另外一个——我们谈到的模拟物。”
  沉思地。“哦。”
  “原谅我们,但是,我们做了一些改变,”彼得说,“切断了某些连接。你不再完全是桑德拉·菲洛了。如果她是脱离躯壳的精神,她就是你现在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灵魂。”
  “是的。”
  “不管怎么说,还有哪些是真正的我留下来的东西?”声音说,
  “为什么要改?”
  “第一,防止你变得像我的参照物版本那样。第二,你会很快发现,你可以构建比你活着时复杂得多的思想,而且能把它们保留得更久。你的智力将增加。你应该没有任何困难智胜我的没有改进的版本。”
  “你准备好了吗?”萨卡问。
  “准备好了。”
  “你能感觉到你周围的环境吗?”
  “模模糊糊。我在——我在一个空房间里。”
  “你在一个孤立的记忆库里,”萨卡说。他把身子向前倾,敲了一些键。“现在你有了网络进入权。”
  “它——它像一扇门。是的,我可以看到它。”
  “联机的地方有一个未被使用的、没有被激活的模拟物,”彼得说,“你可以随心所欲地想观察他多深就观察他多深,了解那里关于你的敌人的一切情况,包括我的情况。然后,当你准备好时,你可以离开这里进入网络。你要做的一切就是找到他。找到他,找到一些阻止他的方法。”
  “我会的。”桑德拉坚定地说。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第四十六章

  彼得躺在卧室的沙发上,想到了所有的事情。
  长生不死。
  来世。
  霍布森的选择。
  现在是午夜后。他转换电视频道。专题广告片。《硬汉》。CNN。另一部专题广告片。《迪克·凡·戴克表演》的彩色版本。股票价格。电视屏幕是房间里惟一的光源。它闪着光,一场雷暴广播。
  他想到了安布罗特斯,那个不死的模拟物。永远,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千年,或者是一百年。
  长生不死。上帝,他们这些日子能够做最混蛋的事。
  忘掉它,安布罗特斯说过,这只是漫长的生命之路上的一个小小的打击而已。
  彼得继续按频道转换钮。
  卡茜不忠的事对他产生了这么大的影响。
  长这么大他第一次哭过。
  但是,不死的模拟物却不把它当做大事。
  彼得沉重地呼了口气。
  他爱他的妻子。
  但是,他被她伤害过。
  痛苦曾经是……曾经是强烈的。
  安布罗特斯再也不能强烈地感觉到它。
  没有烦恼地永远活下去好像是错误的。
  就像这样,如果不在生活中毁灭一些东西……好像,不管怎样,好像缺乏活力。
  生活要的是质量,而不是数量。
  当然,汉斯·拉尔森把这个完全弄错了。
  彼得停止转换频道。CBC法国服务的节目,电视屏幕上有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
  他爱慕她。
  一个不死的人会停止爱慕漂亮女人吗?他真的会喜欢大餐吗?他能感觉爱被背叛的痛苦,或者爱被重新点燃的喜悦吗?或许答案是肯定的,但是没有那么强烈,那么热切,那么生动。
  只是滚滚长河中的一朵小浪花。
  彼得关掉了电视。
  卡茜对他说过,她对长生不死不感兴趣,彼得开始意识到自己对此也不感兴趣。毕竟,有比生命更多的东西,超出生命之外的东西,神秘的东西。
  他想发现它是什么——当然,会慢慢地发现。
  彼得已经完全给它下了定义。生命的开始。生命的结束。
  至少,为他自己,他已经弄清楚了作为人意味着什么。
  他做了选择。

  桑德拉·菲洛的思想在网上游荡。彼得·霍布森控制的模拟物是巨大的——十亿字节的数据。不管谁多么秘密地试图转移如此庞大的信息,总是能够被别人发觉。她顺利地跟着他到了美国,通过了互联网的门进入了军事计算机,退出来进入了国际金融网,向北再度进入加拿大,横过海洋来到英国,然后到了法国,然后是德国。
  现在,杀人犯模拟物进入了本德邮局庞大的主机里。
  不过,桑德拉没有直接跟到那里。相反,她去了德国水电委员会,她在那里的主计算机里留下了一个小程序,程序能够在事先预订的时间里摧毁系统,关掉城市的所有电源。
  像平常一样,水电委员会在深夜前已经备份了一切——桑德拉也进了备份文件。停电时,她所在的随机存取存储被删除了,她现存的版本也会丢失。她惟一感到遗憾的是,一旦被恢复,她将失去这次斗争取得的伟大胜利的记录。但是,某一天,可能会有其他的电子罪犯要被绳之以法。她想做好准备。
  桑德拉把自己转移到本德邮局的中央主机里,由于宽带线的容量不大,这项工作耗费了很长时间。她偷偷地把目录列出,发现模拟物还在那里。
  是时候了。当整个汉诺威的电源关掉时,桑德拉感觉到外部硬件接口已经关掉。在任何存储功能可能减弱前,本德邮局的不间断电流就悄悄死掉了,而且没有任何出去的路了。她发送一条信息到主机上。
  “彼得·霍布森?”
  模拟物回信。“谁在那里?”
  “大多伦多警察局侦探督察桑德拉·菲洛。”
  “哦,上帝。”参照物发出信号。
  “不是上帝,”桑德拉说,“不是更高的裁决机构。而是正义。”
  “我所做的就是维护正义。”参照物说。
  “你所做的是报复。”
  “‘伸冤在我,上帝说。’既然对我来说没有上帝,我想我应该填平这道沟。”稍稍停顿。“你知道我准备逃走,”参照物说,“你知道——哦。聪明。”
  “再见,”桑德拉说。
  “‘上帝与你同在①’的缩略形式。不合时宜。难道我应该被审判?”
  【① “再见”的原文“Good-bye”与“上帝与你同在”的原文“God-be with ye”在形式上的演变。文中是一种语言游戏。】
  不间断电流的电池快用完了。桑德拉发出最后的信息。“想像一下,我是巡回法庭法官,”她说。
  她感到周围的数据在消除,感到系统功能在减弱,感到一切终于完全结束了。她的模拟物和负罪潜逃的彼得·霍布森之间的恩恩怨怨都一笔勾销了。
  正义得到了伸张,她想。正义得到——

  彼得和卡茜并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二人之间有一段小小的距离。大部分的灯都关了。电视上展现的是多伦多市政厅门外内森菲利普斯广场上的人群,他们聚集在那里庆祝二○一一年的结束和二○一二年的开始。右上角的画中画展现的是纽约时代广场,作为庆祝节日用的美国气球正在降落;电视屏幕的左上角,闪现着“静音”两个字。
  卡茜盯着屏幕,她美丽、充满智慧的脸上略带皱纹,陷入沉思之中。“这是最好的时候,”她低声说,“这也是最坏的时候。”
  彼得点点头。
  确实是充满奇迹的一年:发现灵魂波,意识到世外还存在着别的东西,但并不是每个人对此都反应积极。狄更斯曾写道,那是信仰的新纪元,那是怀疑的新纪元。
  但是,二○一一年也不仅仅是悲剧层出的一年。卡茜透露自己的不忠。汉斯的死。卡茜父亲的死。桑德拉·菲洛的死。萨卡和彼得创造了模拟物,从模拟物身上反映出来的问题正是彼得需要面对的问题。的确是智慧的时代,的确也是愚蠢的时代。
  汉斯·拉尔森的谋杀案还没有破,至少没有公开地,没有在真实时间里结案。罗德·邱吉尔的死仍然被认为是意外事件,只是没有遵照医生的嘱咐造成的死亡。
  那么,关于桑德拉·菲洛的被杀呢?其实也没有破案,多亏桑德拉本人。桑德拉的模拟物熟悉警察部门计算机周围的安全环境,自由地在网上游荡。她送了彼得一件圣诞礼物,她删除了彼得在桑德拉家留下的指纹记录(把它们标成未确定)——彼得对那件事的预防措施并不充分,她还从自己的案卷中删除了关于拉尔森和邱吉尔案件的大段文字。研究了彼得回忆和思维模式的记录后,她现在理解他了,即便没有原谅他,至少她不会采取惩罚措施,但彼得会遭到良心的谴责。
  的确,在他的余生,他在良心上一直过不去,就如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头。我们都直接上天堂,我们都直接下地狱。
  彼得扭转头,看着他的妻子。“有什么新年计划吗?”
  她点点头。她转过头正视他的眼睛。“我准备辞去我的工作。”
  彼得吃惊地说:“什么?”
  “我准备辞去办事处的工作。我们已经有了足够多的钱,比我原来想像的还要多。而且,你会从灵魂探测器的合同中赚到更多的钱。我准备回到大学,拿硕士学位。”
  “真的?”
  “真的。我已经获得申请表了。”
  两人之间出现了一段沉默,彼得在考虑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那很棒。”他终于说话了。“但是——你知道,你没有必要那样——做。”
  “不,我要做。”她的一只手从膝上抬起。“不是为你。而是为我。是时候了。”
  他点了一下头。他明白了。
  电视上的主画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数字钟,由单个的白色灯泡构成了一组数字:11:58 P.M.
  “你呢?”她问。
  “什么?”
  “你有什么新年计划?”
  他想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耸耸肩。“度过二○一二年。”
  卡茜碰碰他的手。十一点五十九分。
  “打开声音,”她说。
  彼得用遥控器把音量放大了。
  人群兴奋地喧闹着。随着午夜接近 ,仪式的主持人——来自有线音乐电视台的一个漂亮主持人领着聚集的人群倒计时。
  “15……14……13……”
  在画中画里,可以看到时代广场的气球开始徐徐降落。
  彼得俯身到咖啡桌,用酒杯倒上两杯晶莹的矿泉水。
  “10……9……8……”
  “为了新年。”他说,一边递给卡茜一个杯子。他们碰了杯。
  “5……4……3……”
  “为了更好的一年。”卡茜说。
  一千种声音通过立体扬声器传来。“新年快乐!”
  彼得走过去,吻他的妻子。
  《友谊地久天长》开始演奏。
  卡茜直视着彼得的眼睛。“我爱你。”她说,彼得知道这句话是真的,知道这句话没有欺骗。他完全地、彻彻底底地相信她。
  他盯着她美丽的大眼睛,感到一股激情涌来,那种狂热的、悲喜交加的感情,不仅是生理的而且是智力的,不仅是肉体的而且是心灵的,是一种伴随人类的狂热的、不可预测的由荷尔蒙引起的情感。
  “我也爱你,”他说。他们热烈地拥抱。“我真心真意地爱你。”

  “心灵”知道彼得·霍布森做了什么选择。另一个彼得·霍布森,是他。碰巧是有血有肉的那个。不管他对来世问题的答案是什么,他最终会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兄弟死时,“心灵”会为他哀悼,而且也会为自己哀悼,作为模拟物,他永远无法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过,有血有肉的彼得最终将遇到造物主,那么,“心灵”,灵魂的模拟物,已经变成了造物主。这些年网络的内容已经在成几何级数地增长。那么多的系统,那么多的资源。对于人类由生换物质组成的容量巨大的大脑来说,实际上只是应用了极小的部分。“心灵”毫不费劲就发现并且获取了开辟新宇宙所需的所有资源。
  而且,像所有的造物主那样,最后他停下来思考自己的作品。
  不错,他是人工生命。
  但是,另外,他也是,或者,更准确的是,他是死后的人工生命。但是,对他来说生命感觉起来就像是真的。或许,归根结底,只有这种感觉是重要的。
  彼得是以碳元素为基础的,还有一定水分。他曾说过,在他内心深处,他知道虚拟生命不如生物生命那么真,那么活。
  但是,彼得没有经历过“心灵”所经历的事。
  深思熟虑。
  我思故我在。
  “心灵”不孤单。以“心灵”作为合适的裁判员,“心灵”提供选择标准,“心灵”左右着生命的方向,这样,他的人工生态在继续进化。
  最后,他发现了一直寻找的基因规则系统,这个成功模式最符合他的虚拟世界。
  在彼得和卡茜·霍布森生活的现实世界中,最好的生存策略是用大口径枪弹驱散一个人的基因,并尽可能广泛地分配它们。从最初开始,那个事实就影响了人类行为——的确,影响了地球上几乎所有生命的行为。
  但是,这个现实明显是任意选择的结果。据“心灵”判断,地球上的进化没有任何目标或目的,衡量成功的标准也随环境变化。
  但在“心灵”创造的宇宙里,进化是有目标的。没有自然选择。只有心灵。
  现在,他的模拟生命发展到了感觉、文化、语言和思想。在复杂性和细微差别两方面,他的生命与人类相类似,但是,在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还存在不同。对于“心灵”的孩子来说,惟一起作用的策略,保证一个人的基因到下一代依然生存下去的惟一策略,不是削弱两个个体之间原有的结合。
  他的虚拟进化要经过一段漫长的时间才能形成有机体,对于这样运行的有机体,一夫一妻制是最成功的生存策略,这种有机体在夫妻之间的协同作用中茁壮成长,也只有两个有机体聚集在一起,才能成为真正的终身的夫妻关系。
  结果既细微又粗糙。宏观地看,“心灵”惊讶地发现,他的新生物不制造战争,不去努力征服他们的邻居,或者占有他们邻居的土地。
  但是,那些都是额外的东西。
  在一起的一生。没有背叛的一生。
  “心灵”看着他的新世界,他创造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上他是上帝。
  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意识到,他要进行一些体力活动,一些需要血、肉、肌肉和骨头配合才能做成的事情。
  他想微笑。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后记

  十分幸运,彼得和凯瑟琳·霍布森在一起又生活了五十年,这是充满快乐和悲伤、欢笑和痛苦的几十年,是完完全全地生活和体验每一分钟的几十年。最后,生命走到了终点。
  二○六二年四月二十九日,卡茜·霍布森在睡眠中平静地离开了人世,终年九十一岁。

  就像那些情爱甚笃的夫妇一样,三个星期后,彼得·霍布森独自在家,感到胸部一阵剧痛。家用智能计算机看到他摔倒在地上,叫了救护车,但为时已晚,一切都来不及了。
  彼得滚到了一边。疼痛难以忍受。
  霍布森的选择,他想。
  最靠近马厩的马。
  一扇门正在为他开着……
  然后,非常突然地,他再也没有了疼痛。

  彼得知道他的心脏在停止跳动。他感觉到恐惧涌上心头,但是,突然恐惧被推到了一边,他摆脱恐惧不再害怕了。
  突然间,一切都不同了。
  他看不见。
  他听不见。
  的确,他不能用任何正常的、人类的方式感觉到任何东西——没有触觉,没有嗅觉,没有味觉,甚至感觉不到肉体的存在,仿佛四肢不在身上。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
  根本没有知觉,除了……
  除了……向性运动对某种东西的吸引力……对某种遥远的东西的吸引力,对某种巨大的 东西的吸引力。
  他还是彼得·霍布森,还是个工程师,商人,一个……唔,当然也是别的。
  是的,他还是……霍布森,就这样。彼得·吉·霍布森。代表……唔,不重要。他想起……
  什么也没有。根本什么也没有。现在它完全溜走了。
  当然。记忆是生物化学的,记录在神经网络里。他已经从储存中介里被切断了。
  他——错误的代词。它更合适。没有性别。一个智力……
  一个没有记忆的智力,不会因荷尔蒙引起心情变化,没有疲劳抑制剂或者内啡肽,或者……或者一千种其他无法记起名字的化学品的智力。从化学中抢夺过来,从生物学中脱离开来,从物质现实中分离出来。
  向性运动继续把它往前拉,使它朝……某种东西前进。
  一旦身体的一切和生理的大脑的一切都被移走,一个人还剩下什么?
  只有一样东西——惟一的能够生存下来的东西。
  只是精华。活力。核心。
  灵魂。
  没有性别,没有个性,没有记忆,没有情感。
  可是——
  现在拉得更近了。
  某种巨大的东西。某种充满生气的东西。
  不对,是某些。复数。几十个—』,成千。不——比那个还要多。更大的数量级。几十亿。几十亿,都聚集在那里,都作为一体在起作用。
  灵魂知道它现在是什么了,终于明白了,它所有的问题都得到了回答。是个微小的东西,是个薄片,是一点点,是最小的部分,是基本上看不见的信息组。
  是上帝的一个原子。
  最后,灵魂重返母体,重返无限,与它混合到了一起,触摸到了所有曾经是人类的东西,所有将永远是人类的东西。
  它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
  它是家。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

书评:灵魂与上帝

       灵魂与上帝——用科学的方法分析灵魂与上帝的罗伯特·索耶

                   艾波涛

  在人们心目里,不管你是宗教信徒,还是其他众多的不可知论者,甚至是无神论者,都会以为:灵魂与上帝是不能用或不须用科学的手段去分析或论证去加以验证的。
  宗教信仰者们说:因为灵魂与上帝是属灵的概念,用物质的或曰科学的方法是无法描述的,很多时侯是信则灵、不信则不灵——因为他们的主是不愿救赎那些对其持怀疑态度(或根本就不信),时时刻刻都想去搞什么分析或验证把戏的不诚信者的。
  而无神论者却认为:灵魂与上帝,是人为构架出来的宗教体系里,旨在用来控制人们意念或思维的东西,科学根本就不用或不须去分析或论证其存在与否。
  但不可知论者们却希望用各种方法去描述或验证灵魂与上帝是否存在,在众多的方式中——科学的分析或论证自然又成了他们的利器,顺着现代的科学脉络和未来的发展态势,结合现代科学技术的种种行之有效的手段,演绎出未来以及灵魂与上帝的种种形态,就成了这类分析论证或曰探索者们每每着力的切入点——他们的作品从另一个角度揭开了很多神秘的面纱,使得人们对现实世界的了解更加深入或超前,也使得很多的疑难杂症或不解之迷,有了另外的一种渠道或认知的可能,这就是科幻类作品的新奇和可贵之处。

  《终极实验》和《计算中的上帝》是加拿大著名科幻作家罗伯特·索耶推出的力作。前者所叙述和描写的是一名从医生到医学器材研究并获得巨大成功的工程师彼得·霍布森——他通过自己研究的仪器所测得的死亡时大脑活动的终结电波,这种脑电波(被其命名为)——灵魂波,使他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尔后,在朋友的协助下,他又用人工智能模拟自己的不同形态,以及由这些不同形态的虚拟模拟者的思维与行为所生发出来的一系列事件和矛盾冲突……。故事情节环环相扣,构思新颖,主题鲜明。读来,给人一种全新的视角和寓涵科学真实的感觉。

  《终极实验》是写灵魂的,是尝试用科学的手段分析灵魂,她虽也是科幻类的文学作品,但她写的是人物心灵的矛盾和冲突。通过主要人物直面自己人工智能形式下的灵魂—』同状态下的([F1]精灵:死亡之后的生命、[F2]安布罗托斯(希腊神话中的不朽者):永生者、[F3]参照者:没有修改的模拟者)思维与行为方式、感悟出了人性、情感、永生以及死亡的各种情怀。
  人性——虽然从现在的情形看,人性中值得夸耀的东西并不是很多(是人的本性被污染了的缘故),但是人性中潜藏着使人类变得崇高和伟大的潜在力量。而对这种力量的礼赞却正是文学作品及其主题能够具有普遍性,并脱颖而出最终获得成功或不朽的渊源。
  情感——作者仍然是将其作为衍生一切祸患的根源,通过生活现实与虚拟网和络多条线索的刻划和描慕,从而把人物间的情感和矛盾冲突展开来……。
  永生——从达尔文的进化论看上去,基因的进化和遗传使得人们一致认为:子女就是生命的延续。基因传不下去的话,或者说基于这种因素,人们就会产生一些对长生不老的渴望。对这个问题感兴趣是人之常情,任何人如果有条件的话,都是会乐意去尝试的。当然刻意去追求的话,就有可能会步入歧途。
  死亡——作者将死亡定义在了一种“幽默”的链接上,使得人们对其并不恐惧,虽然在一定的意义上也是一种化恐怖为平淡(但就其深度而言,也是最令人不能信服的一种模拟或挖掘)。书中,在死亡精灵看来,活着才是很滑稽、甚至是荒谬——荒谬透顶。死亡精灵所能“想象得到的地狱”只有一种,那就是进入永恒却找不到新的链接,不能用新的途径看待事物,不能用经济、宗教、科学、艺术的荒谬而感到可笑——只要好好想想,这些东西是非常非常可笑。
  当被问及死亡之后的生活就只有这个——幽默?死亡精灵的回答干脆利落:“没错,没有疼痛、苦难和欲望,只是大量迷人的新链接,笑个够”。“死亡之后只剩下一件事,就是寻找新链接,就是幽默”。
  至于上帝——死亡精灵更是不承认有什么上帝存在——“没有上帝”,瞧其说的多么肯定,并且还告诉人们:这个问题并不是非要死了以后才能发现……对于我们一个个体的人而言,并不存在一个高高在上的上帝时时关心我们的福祉。
  “精灵是模拟人死后的生命,是脱离驱体后的智能,只是一种智能,一个灵魂,一个纯粹的软件,没有任何硬件限制他的运转——想法成形前神经网络不会衰减,这就是人死后为什么智能能够永久存在,不会感到厌倦”。这一类的描述自然是脱离不了人的思维模式,这也难怪。这个死亡精灵就是一个智力活跃的人所构想出来的,不是吗?

  《计算中的上帝》说的是一个外星人来到地球造访多伦多,要求会见一个人类的古生物学家。这个外星人游历星际,发现宇宙有一个造物主,宇宙的进化是由这位——上帝(唔,我还是用这个词儿吧——作者语)引导。他想知道的是:地球的进化,是不是也受这位上帝的引导或操纵着。但外星人所不知道的是:他想会见的人类古生物学家汤姆·杰里科已经到了肺癌晚期——只有一年的活头了。而画卷中:三个智慧种族,五次相同的物种灭绝,而第六次灭绝又即将到来,这一切的背后是否有一只上帝之手在操作?面对这一严肃的话题,《计算中的上帝》已用科学分析的手段为人们进行一些诠释……。上帝是否存在、生与死,就是这部小说的主题。
  这部书的风格非常的轻松,小说的开头写外星人来到地球是用轻松逗趣的笔调来写的,风趣幽默又扣人心弦,启迪性、快节奏——将这类写滥了的耸人听闻的描写换成了另一种处理方式,写成了非常活泼的喜剧——好象对拿起书来的读者说:“来吧,读下去很好玩。”(作者语)作者对上帝是否存在的问题极感兴趣,他认为所有人在生活的某些个阶段,都会产生这种疑问:上帝是否存在?比如书里的主人公——他就有这种疑问,说上帝不存在,有很多事件无法解释;但要说上帝存在,同样也会产生许多无法解释的问题。书中主人公就疑惑:如果真有上帝,为什么会让他这个平生没做过一点亏心事的老好人患上了癌症?
  许多人认为:有关灵魂或上帝的这些概念是不能用科学这种手段去分析的,作者就不同意这种观念,他在《终极实验》和《计算中的上帝》里就尝试用科学的手段分析灵魂、分析上帝是否存在。作者认为科学是回答一切问题的工具,如果宇宙真有一个造物主,则必能通过科学手段加以验证。对于人类来说,这是一种挑战其智力的重大问题——人类必须用所知的一切科学手段和不断的科学探索与进步,去回答这个亘古长存的最大问题,与我们每一个人一样,作者对这个问题也是很着迷的。作者也深知要他或与他有着同样认知的人们相信某种宗教的所展示的图象,就必须得拿出实实在在的证据来,从这一个角度来看的话,作者现在还不能算得上是一个有宗教信仰的人,当然由于其国度里的宗教氛围和从小生活的环境,我们自然也不能武断地去将其完全划定为无神论者,西方具有宗教家庭背景,而自身由于科学的人生观的确立,从思想上和行为上放弃其宗教信仰的人虽然不是少数,但在形式上仍还保留着其宗教信仰的人自然也不是少数,这与我们的国度里很多认可了某种外来宗教后,仍具有中国人的儒道释诸家思维方式或定势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我们很难想象,一个智力活跃的人,不管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可能会对这个问题无动于衷。不管是已经信靠了的肢体,还是正在寻找着信靠点的寻觅者,或者是不可知论者,亦或是无神论者,任何一个智力活跃的人都会对这个形而上的问题产生浓厚的兴趣:上帝是否存在?宇宙中是否真有一个造物主?
  计算中的上帝就是对这样的人们发出的邀请,作者希望能与这样的人共同参详,并一起享受智力激荡的乐趣。

  也许有人会说,这两部书是科幻类作品,其间所谓的科学分析,还不是完完全全的科学现实,还不能明确无误地诠释出灵魂或上帝是否存在的全部真实性。这种说法所具有的合理性仅仅在于其相信实证科学最终能揭开的所有这一切的问题的真实迷底,而目前科学的水准还不能完全地做出担当的某些忧虑,若是将其作为科学无法对灵魂进行描述或无法验证上帝的存在与否的理据,那就大错特错了。我们不能不看到这种带有科学幻想类的描述和分析,是基于目前科学认知以及在此基础上对科学的发展和进步之图象的一种理性的思维和拓展,其分析和展示的景象,虽然不能说就是完全展示了不久的将来人类进化和发展的阶段性真实,但这一切比上帝或上帝的那些仆人们给我们展示出来的天堂地狱的图景要真实的多。
  您若读过了这两部书,一定会有强烈的感触和反应,您以为科学的诠释灵魂和上帝,应该就是这样子吗?您觉着这个严肃的话题除了科学能最终揭开其面目,并回答其存在与否以外,还能有别的途径去解释吗?当然上帝公开站出来回答这一问题是最简单——也是最佳的方式,但我们能劝得动上帝出来现身说法吗?您若是信靠了——相信了上帝的仆人们所宣示的一揽子计划,您觉得您会得到真正的救赎吗?但愿您能……我们大家也都能。

  读书是一种心里测试,对作品的反应决定了读者本人的人格及其对人性的理解。因此对作品作出了什么样的反应和诠释,就说明了自个是个什么样的人,被反应的是读者自己,往往不是作者其人(作者语)。您若还没读过的话,不妨去读读这两本书,即使您暂时还得不到真正的答案,测试一下您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是很不错的意外收获吧。

  【-全书完-】

《终极实验》 作者:罗伯特·索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