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1年的母系社会
《2051年的母系社会》 作者：ShakeSpace 正文 2051年的母系社会(1) 1 欧洲之星列车在地下隧道中以每小时七百公里的时速前进，但在磁悬浮的缓冲作用下，车厢内的乘客几乎感觉不到任何颠簸。 柯度希的目光不断在同车厢的另五位乘客身上游移。那五个人看上去都只是人畜无害的普通旅客，然而柯度希却不敢掉以轻心，特别是对于其中那两位年轻妇女。她们总是有意无意地朝他这里瞟上几眼，或许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相貌还算迷人，但不管怎么说，这还是令柯度希神经高度紧张。 他下意识地想摸摸怀里的枪还在不在，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微微挺了挺胸，立刻，胸肌所接触到的硬物使他安下少许心来。柯度希之所以想一时确认武器是否还在，并非是因为他过度焦虑以至神经衰弱，而是因位久前他从海蛇那里听说，武器毒素已经在东欧传播开来。海蛇曾亲眼见到一个社会党人感染上了这种毒素，当他被人围攻时想拔出柯尔特还击，却只掏到一堆塑料粉末，身中六枪之后，那个顽强的社会党人还想捡起路边的石头临死一搏，但那块石头也在瞬间被感染，化作了齑粉。 列车在布鲁塞尔靠站时，那两位年轻妇女下了车，临走还不忘朝他抛个媚眼。柯度希强忍住拔枪射击的冲动，深深呼吸。此时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身材姣好的美女娉娉婷婷地走进车厢，柯度希立刻知道，他的麻烦来了。 黑衣女郎冷冷地从头到脚扫视他的全身。她的目光所到之处，柯度希感到一股异样的冰冷在体内流动。他蓦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返身朝下一个车厢走去。 黑衣女郎也动了，不紧不慢地跟着他。 柯度希越走越快，穿过下一个车厢里数十个戴着手铐的足球队员，几乎是一溜小跑地朝列车末端前进。然而他清楚地知道，那个黑衣女郎仍然紧紧缀着他。 之后一个车厢是一个带着三十多条大型纯种梗狗的中年男人，当柯度希飞跑经过时，所有的狗都狂吠起来，然而几秒钟之后，它们就在紧随而来的黑衣女郎的威压下趴在地上呜咽。 柯度希冲过车厢连接处的门，突然连续几下大幅度助跑，跳到了空中。他的每一步不再是踩在地上，而是蹬在座位靠背上，这使他获得了更大的推力，几乎三步就能穿过一个车厢。 黑衣女郎皱了皱眉，她估算了一下自己的协调性，放弃了以相同方式追击的想法，反手从后腰皮带上拔出修长的大口径蟒蛇，扣动扳机。 第一颗子弹准确地击中了柯度希的背心，他穿在风衣里面的智能装甲在瞬间改变材料结构，提高了数百倍的硬度，同时将去耦合素注入了他的背部肌肉。 尽管装甲的硬度大幅度上升，然而这颗科特克斯公司所生产的弹头却以无比粗暴的方式撕开了智能材料的防线，直接射入了柯度希的背部组织，开始变成散射的金属液滴。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去耦合素的作用开始发挥，以注射点为中心，柯度希的背部变成了雾状的细微颗粒，严重变形的弹头不受阻碍地从他的胸口射出。 紧接着又是两颗子弹激射而至。黑衣女郎所采用的手法是极其专业的三角点射，然而她的高超枪法也在一定程度上帮了柯度希的忙，弹头同样从他背部的去耦合区穿过了身体，仅仅在背后形成了一圈涟漪。 “原来是情报员。”黑衣女郎盯着柯度希的背影，冷笑了起来。 她伸手按在地上。一个细小的环形蓝色电弧以她的手为中心，沿着合金的列车内壁急速扩散，所到之处，一切金属物体古怪地扭曲起来。车厢里的一个老头惨叫了一声，手杖上金属包头打出长长的电火花，把他的心脏起搏器击毁了。柯度希虽然没有回头，但已经意识到不妙，顺手扯过一个乘客挡在自己身后。追击而来的电弧猛然在那人的身上汇聚，那人身上刹那间散发出了焦肉的味道。 这给柯度希赢得了短暂的时间，足够他穿越到下一个车厢，并抓着紧急掣关上车厢连接处的门。但第二道电弧就在这时透门而过，将他弹出五六米开外。黑衣女郎一把扯开门，纵身跨越这段距离，跪坐到他身上，膝盖紧紧压制着他的手腕。 “你带的是什么情报？交出来。”她的声音令柯度希想起一种叫做绿豆糕的食品。 他的背部传来一阵无比剧烈的灼痛。此刻去耦合素的效力已经过去，他的所有背部神经都仿佛浸在滚烫的钢水里。 他死死咬着牙，不想在天敌面前显露出痛苦的样子，然而那个黑衣女郎却把这理解成一种顽固的抵抗。 “很好。”她盯着他的灰色眼珠，带着游戏般的乐趣说，“我会把你的情报吸出来的。” 她弯下腰，贴上了柯度希的双唇，开始用舌尖和嘴唇轻轻地摩擦吮吸起来。 一股异样的燥热在柯度希体内燃烧起来。他猛地收起腿，依靠腹肌的力量，双腿左右交叉锁住了黑衣女郎的纤腰。紧接着一个强劲的蹬腿，将黑衣女郎弹飞了出去。黑衣女郎的光洁额头在空中划过弧线，他们的唾液在迅速分离的嘴唇间拉出一道长长的弧形拱桥。柯度希感觉到体内的情报在流失，这使得他心惊肉跳。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朝车厢后部逃去。 黑衣女郎缓缓站起来，背后的合金车壁上被撞出了人形的凹坑。“男人……”她自言自语，语气有如收藏家见到了期待已久的珍品。 列车开始减速，这意味着巴黎站就快到了。 神经信号的传递速度并不快，疼痛这时候才传来。黑衣女郎低头看了看在车壁上撞断的右臂，轻轻摇头。“请求修复右下臂桡骨。”她对着手腕上佩戴的通讯器说。 “请求已准许。”片刻后，通讯器中传出答复。 立刻，她的伤处的组织开始蠕动起来，进行自我修复。修复过程在十秒钟后结束，骨骼完好如初。黑衣女郎挥挥手臂，继续朝柯度希逃逸的方向追去。 她一直走到了车尾。然而那个年轻男人却消失了。车厢里没有他的踪迹。这是完全气密的高速列车，没有人能在行驶中途跳出车厢。柯度希就好像溶化在了空气中。 黑衣女郎茫然地站立着。周围稀稀拉拉的旅客敬畏地看着她。她一遍遍地在旅客中搜索，直到列车到达巴黎站，所有的门一起打开。她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已经跟丢了他。 当列车再度启动时，柯度希终于确认黑衣女郎已经在巴黎下车，他憋着的一口气顿时松懈了下来，像死人一样摔倒在地上。 这节车厢里只有刚刚上车的两个中学生。他们惊讶地看到车壁上凸起了一块人形的合金材料，慢慢地改变形状和颜色，最后变成一个年轻男人扑倒在地。 “你——还好吧？”一个中学生小心地问。他的朋友立刻拉拉他的衣服，警告他不要和陌生人交谈。 柯度希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他们。他象一滩烂泥般躺在地上，巨大的疼痛犹如五百列火车在他身上同时碾过。 在疼痛的间隙中，他隐约觉得看到了少年时代的蓝天白云。然后他很懊恼地发现如果自己现在死去，将没有一个人会记得他。他的尸体将在终点站被发现，然后扔进有机物分解机里绞得一点渣都不剩。 这个想法支撑着他努力保持清醒的意识。于是在列车到达伦敦的时候，他居然积累了一点力气，慢慢地爬出了车厢。 2 “疯子总是命很大。”灰鹰一边检查柯度希的身体，一边发表感想。他的光头在灯光下闪闪发亮，魁梧的身躯在压仄的斗室里显得极为庞大。一支单筒眼镜夹在浓密的眉毛下，几乎被鹰钩鼻子完全挡住。这支眼镜凑近了柯度希的躯干慢慢搜索，使得他看上去像一头正在嗅尸体的大熊。 而柯度希也正像一具尸体。他被灰鹰*了摆在手术台上，浑身肌肉麻木，举举手都要花上吃奶的力气。对于他半小时前竟然能摸索到这个下水道黑窝里，连柯度希自己都觉得惊讶。 虽然只是下水道里挖出的几个房间，灰鹰这里的各种设备倒十分齐全。数十台各式各样的仪器就杂乱地摆在那里，电线在地上铺得像打翻了的葡萄架。 “总算你帮我确定了两件事。”灰鹰大致检查完一遍，说，“第一，海蛇那家伙还没有完全老糊涂，他新发明的这个拟态病毒还算能用。第二，即使他离老年痴呆还有一段距离，这距离也已经不太远了。他居然没有告诉你这个拟态病毒会和去耦合素混合产生副作用。” “他说过的。”柯度希勉力掀动嘴唇说，“但当时情况紧急，我不得不用。” 灰鹰怜悯地打量着他。柯度希被他看得毛骨悚然，问：“副作用是什么？” “你活不长了。” 柯度希轻轻吐出一口气，“哦”了一声。 灰鹰瞪着他，片刻之后，恨恨地说：“真是没有幽默细胞。不要一副解脱了的表情好不好？这样我就说不出下半句的转折效果了，很没有成就感的。——虽然活不长了，三五十年还是没问题的嘛。” 柯度希呻吟道：“这也叫幽默？” 灰鹰干笑几声，拖来几部装在推车上的仪器，开始往柯度希身上涂酒精。 “开始取情报了吗？” “嗯。”灰鹰快速而准确地把五颜六色的电线依次接驳到柯度希身上，“不过可能有点麻烦。就是我刚才说的那副作用。去耦合状态下进行拟态，也许会扰乱情报数据。” “希望海蛇设计了强效纠错。”柯度希咕哝道。 “准备。三——二——一——开始。” 一阵柔和的嗡嗡声响起，柯度希觉得疲惫的身躯渐渐漂浮了起来，如在云端。 地下室逐渐亮了起来。他被包围在一片白色的柔和光芒中。他觉得身体像一只沙袋，一只开了个口子的沙袋，沙子正源源不断地流出来。白色的、细碎的沙砾，从他的胸口飘出来，汇成细细的一股，看上去好像是他的肋骨。他觉得身体变轻了，胸口的痛楚似乎也随着流了出来。 然后他看见沙子逐渐改变形状，仿佛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玩着沙雕，把它变成一个女子的脸。那张女人的脸凑近他，露出古怪的笑容。柯度希忽然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片刻后他回想起来了，这就是那个在欧洲之星列车上追逐他的黑衣女郎。 柯度希的心脏猛地一跳，汗水淋淋地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还是躺在手术台上，下水道里的风吹入，身上顿时凉飕飕的。 他一点一点坐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痛楚已经减轻许多。于是他慢慢从手术台上下来，找到自己的衣服穿上。 他走到隔壁的一个房间里，看见灰鹰正在仪器之间埋首工作。 “有水吗？我快渴死了。” “只有爪哇咖啡。在氧气瓶边上的柜子里。”灰鹰头也不回地说。 柯度希翻出易拉罐装的咖啡，打开猛灌了几口，这时才有功夫看灰鹰摆弄设备。当他转头朝那边望去时，一片白生生的光芒顿时刺痛了他的眼睛，令他不由自主地一阵晕眩。 摆在灰鹰面前的，是一具金属的扶手座椅，看上去像是牙医让病人坐的那种。一个*的少女双目紧闭躺在座椅上，身上也密密地接驳着电线。桃红色的乳晕微微颤动，如同水汪汪的眼睛攫取了柯度希的目光。无影灯的光芒照在她的肌肤上，仿佛是世界之巅的耀目冰雪，与周围阴暗潮湿的下水道格格不入。 “你……居然喜欢这调调……” 灰鹰似乎心情不错，并不理会柯度希的玩笑。“就快好了。如果大卫的预言是真的，那么你正在目睹新世纪第一位女神的诞生。” 柯度希注视着少女的脸。这张脸正在以缓慢的速度改变着容貌。一瞬间她像是某个人，但下一瞬间又立刻变成了另一个。她的脸仿佛是一块粘土，某个艺术家正犹豫着要以什么样的容貌来塑造心目中的影子。 与此同时，她的身体也发生着改变，手脚变得更加纤长，一会儿工夫，她就仿佛从十五六岁发育到了二十一二岁。 “这是我带来的情报么？” “难道还会有别的？” 几分钟后，那个少女的脸慢慢固定了下来，仿佛是做出了最终的决定。而电线接驳着的几具仪器也先后发出了几声蜂鸣，通知他们一件艺术品已经诞生。 柯度希仔细盯着少女的脸，一丝恐惧的阴影慢慢在他心头扩散开来。 灰鹰兀自兴奋地搓着手自言自语：“太妙了！我已经等不及了。就让我们叫醒她，问一问她的芳名吧。” “等等……”柯度希缓缓地说，“我想数据可能被污染了。” “——什么意思？” “她的脸……”柯度希说，“她长得象那个追我的女特工。” 灰鹰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皱着眉说：“我得做一下检验。” “你可能没有时间了，似乎有人来了。”柯度希脸色凝重地走到门口，从衣领上抽出小小的耳机和听筒，贴着墙静听片刻，“两组人，分别从南面和北面过来，总数大概有六七个。” “见鬼！”灰鹰变了脸色，“是特工？她们怎么会找到我这里？” “先想想我们怎么逃命吧！” “帮她穿起来。我去拿东西。”灰鹰从桌上抓起一叠衣物扔给柯度希，自己冲进隔壁的房间里。 柯度希接下衣物，开始笨拙地往少女的身上套。但他很快发现自己对女性衣饰一窍不通，连胸罩上的扣子都不知道该怎么系。他对女性身体仅有的知识来自于格斗教练程序，这个程序化了两个星期的功夫手把手教会了他如何针对女性的身体发起有效甚至是致命的攻击。 这时那个少女在他毛手毛脚的摆弄下逐渐睁眼醒来。柯度希索性把衣服扔在她身上，“自己穿吧。快！” 那个少女以奇怪的表情看着他。这个眼神使得柯度希心里开始发毛。 —』会是被污染体侵蚀了吧？柯度希瞪着她，全身肌肉绷紧，随时都能像猎豹一样发起攻击，嘴上却装出随意的口气说：“怎么了？能听懂通用语吗？” 少女皱了皱眉，开口道：“你把头转过去。” ——她想在背后袭击我。柯度希心里这样想着，更加不敢懈怠，双眼如闪电一般在少女身上扫来扫去，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然而他并没能把这个防御姿态保持多久。下一瞬间，少女涨红了脸，跺着脚娇嗔：“把头转过去啦！” “啊……好，好……”柯度希几乎是本能地转身。 当别转头不再看着那个少女，他便立刻重新清醒过来。一刹那柯度希以为自己的战斗本能被少女的*所催眠，将要害暴露给了敌人，然而料想中的重击却迟迟没有落到他的后脑上。 悉悉索索的声音大概持续了一两分钟，然后那个少女在背后说：“好了。你可以回头了。” “哦……” 柯度希回过头，只见那个少女已经穿上了一套运动衫和牛仔裤。两个人相互尴尬对望着，都不知说什么好。 “穿上这个。”灰鹰从隔壁房间里奔出来，随手扔来一双运动鞋。他的另一只手提着一只钛合金的手提箱，装着他所有的重要资料。 柯度希看着那个少女穿鞋，问灰鹰道：“你居然有女式衣裤？” “是那帮社会党人送她过来时一起留下的。”灰鹰打开一个柜子的暗格，摸出枪丢给他。 “枪对特工没用。” “至少可以阻挡她们一会儿。”灰鹰翻开地板，露出一个暗道，“来吧。幸好我还有一个伦敦市政局不知道的秘密出入口。” 柯度希刚想跳下去，灰鹰又拦住了他，四下看了看，说，“来，帮个忙。” 两人合力把那张硕大的金属躺椅搬过来顶住门。柯度希又推倒了几个柜子，以备不时之需。 少女穿好了鞋，警觉地望着他们。灰鹰一把拉过她，推到柯度希怀里：“你的身手比我好，你来保护她。” “……好。” “砰”的一声，有人在撞门。但被那把死沉的椅子顶住，没有撞开。接着门外传来一阵如同箭支落到靶子上的声音。 “快趴下！”柯度希一把搂住灰鹰和少女，扑到柜子后面。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门被炸开，沉重的金属椅子也被炸飞。斗室里仿佛地动山摇，天花板和墙上的水泥和灰尘扑簌簌地落下来，整个房间烟雾迷蒙。 柯度希迅速举枪朝着门口射击，尽管在灰尘和烟雾中看不清任何东西。对面密集的火力立刻还击了过来。他凭着记忆一个鱼跃钻到门口的死角，另一个柜子的后面，抽冷还上几枪。灰鹰给他的枪配备了爆裂弹，是对付特工相对比较有效的武器，造成的伤害要花上相当长时间才能修补。 片刻后，柯度希发现不对劲。灰鹰那边没有任何动静。他甚至听不到他们从暗道撤退的动静。 柯度希狂射几枪，迅速爬回灰鹰和少女身边。 “他受伤了。”少女说。她的语气在镇定中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惊慌，手紧紧按着灰鹰大腿上的伤口。 一条钢条被爆炸的气浪卷起，深深插在灰鹰的大腿里。柯度希一边朝门口射冷枪，一边稍微动了动钢条，立刻伤处鲜血泉涌。 “碰到动脉了。”灰鹰咬牙切齿地说，“你们先走。我来掩护你们。” 柯度希判断形势，默默点了点头。 “带上她，还有这个，去找大卫。”灰鹰把手提箱递给柯度希。 “你先走。”柯度希吩咐少女。少女乖巧地钻进暗道。 “你一要我帮忙……”柯度希犹豫着，举枪对着灰鹰。 “不用。”灰鹰咧嘴笑了起来，“我还能有点用处。你快走吧。” 柯度希深深望了他一眼，翻身跳下暗道。 灰鹰喘着气，胡乱朝后面开了几枪，满手是血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遥控器。 蓦然间，一支枪顶上了他的光脑门。 一个身材姣好的黑衣女郎出现在了他身边，冷笑着说：“伦敦地下的鹰？秃鹰？” “呵呵……”灰鹰笑了起来，看着围上来的其余几人，“我的发型这么有名么？” “你是地下抵抗组织的大人物呢。” 灰鹰感觉到体内血液不断流失带来的寒冷，于是笑着说：“那你们只知道，鹰是会飞的？” 黑衣女郎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氛，冷笑着把枪移到他的眉心。“飞？你还想逃走？” “我早就想尝尝飞的滋味了。”灰鹰慢吞吞地说着，按下了遥控器上的按钮。 立刻，之前他在隔壁房间布置的一百磅高性能炸药被引爆了。在这巨大的冲击波中，甚至连那些特工异于常人的身体都会被摧成碎片。 在他们上方二十英尺处的地面上，伦敦中央车站的行人们同时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晃动了一下。 “是地震吗？”他们纷纷相互鸦问。 没有人知道，一头鹰的灵魂已经展翅飞向了天国。 3 “……据信为老化的管道泄漏瓦斯引起爆炸，所幸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偏僻街道上小咖啡店里，侍应生一边煮咖啡一边听收音机里的最新消息。店堂里仅有的两位顾客坐在角落里的位子上，似乎对刚才市区地下发生的爆炸完全不感兴趣。 柯度希伤脑筋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后者正在大啖冰淇淋卡布奇诺。 现在他们只是暂时安全。一想到要将少女送到上海，柯度希就开始犯愁。 他必须想个办法，躲过特工的追踪。 正当他在思考的时候，对面的少女凑了上来。她好奇地看着柯度希的灰色眼珠。他的虹膜颜色很浅，明亮得可以当镜子。少女看了片刻，突然伸手，这个动作叫柯度希吓了一跳，飞速按上了枪柄。但她只是在他的瞳孔里照见了自己鼻尖上的一点冰淇淋，伸手加以抹去罢了。 “喂，你叫什么？”柯度希讪讪地缩回手问。 少女歪着头想了想，“叫我拉拉。”她咬着小勺的表情象不耐烦的鸽子，“以前的名字，觉醒之后我便不想再用。” “觉醒？”柯度希大惊，“你？觉醒？” “你不也是来救我的人之一？”拉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还没有谢过你。你叫什么？” “柯、柯度希。”刚说出口，柯度希便觉得不妙。 —』能随意暴露自己的名字。这是七大戒律的第二条。名字是与人息息相关的特殊属性，古代的巫师通过名字诅咒敌人，现代的特工则会使用名字病毒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便是地下抵抗组织的成员一直使用绰号的原因。 “你可以叫我猎狐犬。”柯度希迅速补充。 “不好听。我喜欢柯度希。”拉拉不容置疑地断言。 然后在柯度希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坐到了他的身边，好奇地伸手摸他的头发。 “好有触感……真人果然是不一样的。”少女就好像看到了珍贵的玩偶一样，双眼放光。 “喂……” 拉拉盯着他，轻轻舔了舔嘴唇。柯度希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下一瞬间，少女轻柔如丝绸的双唇便吻了上来。 柯度希如中电击，全身僵硬。一点混合着淡淡苦涩的甜蜜冰凉贴在他的唇上，这感觉向他的四肢蔓延，有如夕阳下山之后迅速铺满天空的绛紫。然后他的嘴里多了一条象小蛇一样灵活的软物，轻轻蹭着他的舌头，象一支若即若离的小猫趴在人的脚边。柯度希的手早已握在了枪柄上，但他根本没有能力将它拔出来。他的力气全都花在了努力保持自己的姿势上，全然忘记了自己身上还有可以活动的关节。这时拉拉的手悄悄伸进他的衬衫里面，手指如清风抚过他平坦紧绷的腹肌和骤然发硬的*，柯度希便再也无法抗拒，自喉咙里发出一声垂死般的呻吟，两人合抱着倒在了座位上。 一个黑衣的女特工从店外走过，锐利的眼神透过窗口直射进来，扫过交缠着的寻欢男女。她似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目光一转，柜台后面的侍应生一个哆嗦，手中擦拭着的玻璃杯骤然爆开。这令女特工得意起来，冷笑着离开。 拉拉紧紧贴在柯度希的胸膛上。没有精神攻击，没有肉体封锁，这只不过是纯粹的一吻。觉察到了这一点后，柯度希的粗重呼吸渐渐平缓了下来。他们以相同的频率呼吸着相同的空气，渐渐地，连心跳也开始合拍。拉拉几乎探索遍了他的每一个角落，技巧高超地引导着他的生理反应，但柯度希始终不知道自己的手该放在哪里。 良久，两人的嘴唇才慢慢分开。 柯度希狼狈地爬起来，呐呐地说：“下次……下次别这么做了……女人的身体武器果然是最可怕的……” 拉拉莞尔一笑，店堂里顿时阳光明媚。 “忍不住想尝尝真人的味道。”她捧着半融化的冰淇淋杯子吃吃地笑。 “别闹了……”柯度希无力地说，“我来告诉你计划。该死的，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能感觉到侍应生的目光不停瞄向这里。 “我们得去总部。”拉拉说，“你的脸变红了。” “什么？” “红色斑块。*？还是病毒？需要检查吗？” “我对女人过敏……”柯度希的脸更红了，“不对！我问的是你前面一句话。” “去总部。我们地下抵抗组织的上海总部。” “你怎么会知道的？”总部的所在是机密，即使在地下抵抗组织内部，也不是每个人都知道。 “我也是组织的一员啊。”拉拉理直气壮地说。 —』可能——这三个字在柯度希舌头上打了个滚，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究竟是什么人？柯度希不知道。但他相信大卫会给出答案。 “最快的路线就是穿梭机。从伦敦希思罗空港到上海外高桥空港，五小时。”柯度希的手指在桌上的触摸屏表面移动，“我得去搞一些设备，现在我手头的工具没办法破解空港售票系统。” “我来试试。”拉拉说。 “你？”柯度希怀疑地问。 “直接买票不就行了？”拉拉笑了起来。 “我是没办法买的……” “我可以。”拉拉从身上翻出一张镶嵌了电子芯片的塑料卡片。 “信用卡……”柯度希这才想起，身为女人是有无数权利的，信用制度只是其中之一。 一滴鲜血啪地砸在屏幕上，刚巧封住了地图上他们的路线。 拉拉抬起头，看见侍应生面无表情地站在他们边上，用玻璃杯的碎片把自己的手割得淋漓尽致。 “危险——危险——”他的声音象坏掉了的留声机。 “啊！”拉拉朝柯度希怀里一缩。这个动作令柯度希忽然感到全身充实。 “没事。他是有疯病的。”柯度希小心地搀着少女站起来，这时候还是觉得肌肉有点僵硬，“一旦有东西破碎他就会发作。” 直到他们走出咖啡馆，柯度希依然能看到侍应生木然站在那里。从外面看去，店堂里象坟墓一样阴暗。所谓的僵尸，大概就是指这种早该死去的人。心已经死了，身体又何必要留在世上？ “十年了……”柯度希暗暗叹了口气。 “票买到了。”拉拉跑出街口的打印房，手里攥着一大把花纸。 “这么多？”柯度希一张张翻看，“油画展？主题公园？这都是什么啊？” “最后的疯狂。” 4 伦敦幻影主题乐园的最高峰，就是那座以百万支霓虹灯装饰的巨型摩天轮。 排队等待的人龙蜿蜒数十米。柯度希的目光扫过队伍中的男男女女，开始考虑在这种场所万一发生紧急情况时的处理手段。他的枪轻飘飘地插在胸口的枪套里，晚风仿佛能够直接穿透他的身体，将枪吹得飞起来。他用全身的毛孔呼吸着喧哗、懒散、欢乐、甚至疯狂的空气。这地方并不是为他这样的人准备的。只要想到这个乐园背后所代表的屈辱，他就打心里涌起莫名的恨意。 红色，蓝色，黄色，绿色，霓虹灯变换着各种图案。这个世界的表象迷离眩目，本质却丑恶无比。柯度希盯着前方的摩天轮，出神了片刻，便感到背后一阵疼痛。 “往前走！”一个干瘪的老太婆语气严厉地用拐杖捅他的背心。 拉拉挽起柯度希的胳膊，朝前跑了几步，跟上缓缓移动的人龙。 “看住他，小姑娘。”老太婆狠狠地说，“别让你的男人想入非非。” 那只是个普通的进入者。柯度希克制着自己没有拔出枪来，在这里随意行事只能导致不必要的麻烦。然而厌恶感却像冰冷的冻气一样从背心蔓延到他的全身，直到拉拉的体温如同阳光般将其溶化。 “在我的家乡也有这样高的摩天轮。”拉拉枕着他的肩膀，轻轻地说。她的手里抱着有她半个人那么大的粉红*咪公仔，那是柯度希在射击游戏中赢来的。 他们坐在摩天轮中，缓缓升入夜空。 “仿佛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远了……”拉拉眺望着地面上的灯火，出神地说，“外面是什么样的？我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什么印象？”柯度希警觉地问。 “不知道……那时我在昏迷中，刚刚觉醒。外面好像是一个寒冷阴暗的世界，黑色的天幕笼罩着城市的废墟……后来那个叫做海蛇的人告诉我，我还有一部分意识没有完全脱离，于是我就又昏了过去，回到了这里。虽然只有一瞥，但我知道那是真实的世界。不像这里，虽然美丽，却只是机器虚拟出来的。” “的确，现在我们周围的一切都是幻觉……”柯度希喃喃地说。 “只有你是真实的。”不知什么时候，拉拉已经爬到了他的身上，在他耳边轻轻吐气。 “抱紧我……”她的手不客气地解开柯度希的皮带。 他们的小舱在摩天轮最高处停了下来，轻轻摇摆。 在唇齿交战的间隙，柯度希忽然能够觉察到少女的想法。 “你在害怕什么？” “我只是留恋这里的一切享乐……不要笑我……” 拉拉喘息着，不停地用手指取悦他的身体，“我知道，等我真正出去之后，就永远失去这些了……所以，抓紧时间，给我吧。” 柯度希的思考能力越来越弱。这是他生命中第一次完完全全迷失在女人中。他开始迷惘，沉浸在这从未有过的感觉中。拉拉的灼热呼吸融化了黑沉沉的夜色，也融化了他长久以来在一次次战斗中形成的坚硬堡垒。月光照入小小的圆形空间，令地面灯火失色。她的光洁背脊在窗格的影子间颤动，乳白的月色仿佛在那道柔和的弧线中流淌。慢慢地她的声音变得短促，尾音高高翘起，象一只有着灵活尾巴的大猫，绕着柱子不停转圈。柯度希觉得自己就是那柱子，矗立在旋转木马中央的柱子，向周围望出去，眼中只有晕眩。灯光与音乐一重重卷来，铺天盖地。于是柯度希模模糊糊地想起这种感觉就叫做快乐。男人们失去快乐已经很久，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种荒谬的奢侈。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是笔直的柱子，是修长的钉子，是匍匐在汗水间的肉身。强劲的生命力被封闭在牢笼中，四肢紧绷，在寂静中喉头发出低沉的呜咽。古老的原力驱使着他们在虚幻而又无处不在的监狱中疯狂旋转，期待着有一天这钉子将戳穿泡沫表面的幻觉、这柱子将伸入世界之上的天堂。这就是地下抵抗者的宿命。 而女人，却是世界之牢笼的一部分。 “我要死了……”拉拉恍如意识尽丧般地呓语，指甲深深刺入柯度希瘦韧如钢条的肌肉。 狂喜。晕眩。失神。世界屈服于伟大的意志，沉重地铺展在孤独的觉醒者眼前。满天星辰如漩涡，如磨盘。一旦领悟了真相，那随之而来的虚无和绝望就像灰色的绳索绞紧咽喉，扯出胸膛中最后一口空气。 《2051年的母系社会》 作者：ShakeSpace 2051年的母系社会(2) 5 “抬高你的枪！” 在骄阳与酷暑下，他的手似乎要和滚烫的枪一齐融化成闪闪发光的汁液。 枯燥的训练无止无尽。十几个将要被训练成情报员的新人身穿厚重的加铅防护服，反复操练着各种战斗动作。边上军曹长震耳欲聋的喊声在火热的空气中来回翻腾，留下嗡嗡作响的尾声。 “——举高！高！是不是没有力气？！你这滩站不起来的烂屎！” “——你这个最下贱的阿米巴虫！动作象鼻涕一样走形！加一百下！” “——全都是废物！你们令我很生气！绕场三十圈跑！限时二十分钟！” 大额度的负重训练。当明白了事情的本质后，一切也就豁然开朗了。强壮灵活的身体只能来自于坚韧的意志。一切一切的训练，都只是为了令他们的意志比钢铁更加坚强。很多年后，当他作为一个出色的情报员，以无比灵巧的动作逃避特工的追捕时，他还是偶尔会想起当年在训练场上那种全身肌肉达到极限后开始不受控制的感觉——一种巨大紧张之后的深深解脱。 “喂，你怎么了？”拉拉捅了捅他。 “我……没什么。”柯度希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刚才你半个身体忽然抽搐起来了。” “哦。”柯度希心不在焉地回答了一声。 他的思绪还集中在脑海中渐渐消散的梦境残片上。军曹长刀削一般的脸上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是带着些微感慨地说： “——因为，你们是男人。” 柯度希将脸埋在掌心中，深深吸了口气，完全清醒过来。 穿梭机在一万多英尺的高空滑行，再过半个小时便会在上海降落。 “小姐，请问您的同伴需要些什么吗？”空航上的英俊乘务员大概是注意到了柯度希额头上的汗水，弯下腰向拉拉鸦问。 “给他一剂龙舌兰。”拉拉咂咂嘴。 “我不喝酒。”柯度希低声说。 “好的。我们有白龙舌兰。”乘务员毫不理会他，返身去推饮料车。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所有人都只会注意女人的意见。没错，这就是世界的本质。男人？这些可怜虫只不过是女人的附庸。 一切都不过是历史的偶然选择。在当年那个关键的时间点，如果先行者是一个男人，那么今天的世界就将全然不同。柯度希曾梦想过一个新世界，一个由男人主导的世界，一个宏伟、刚健、爽朗、猛烈的世界，一个由阿波罗而非狄奥尼索斯所统治的世界，一个在海蛇心目中到处流淌着白兰地的世界，一个在大卫口中具备了十一项美德与七种和谐的世界，一个属于自由灵魂的世界…… “——你们，不属于这里。”当大卫说这话的时候，正是他们这批情报员经过半年培训后正式加入组织的日子。“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打碎这个镜子中的世界，到镜子的另一边去！” 拉拉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发出满意的咕哝声，翻了个身在柯度希臂弯里找了个更舒适的位置。柯度希轻轻为她拨开额头的一绺碎发，使得她整个光洁饱满的前额在阅读灯的照射下发出犹如明玉的光芒。这不是柯度希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她的容貌，然而这一次他的心情却是平和的。 他始终必须面对这样一个现实：拉拉的现在的身体是灰鹰根据他携带的情报制造的。在这之前，拉拉的身份究竟是什么？如果拉拉说的是真的，那么她是目前为止组织中唯一的一个女性。为什么大卫会让一个女人加入？ 一切，大概只有到了魔都上海才能得到答案。 “不要动！这是劫机！”一个粗暴的声音刺破了穿梭机的轰鸣。 柯度希抬起头来，过道上两个蒙面的黑衣男子，举着沙漠之鹰漫无目标地朝着乘客晃动。 “我们是地下抵抗组织！我宣布，这架飞机已经被我们接管了。”一个蒙面男子高喊，“不要抵抗！我们只是为了实现我们的目的，建立美好社会，如无必要，不会伤害乘客！” 拉拉睡眼惺忪地从柯度希怀里扬起脑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柯度希摇摇头。以那两个男子的身手，绝不可能是地下组织的成员，大概是社会党人假冒的。他小心地缩在柔软的座位中，双脚勾住前排，令身体保持着随时能够蹲下或是跳起的张力。虽然不清楚这件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必要的自我保护还是得做。 “不要对那些虚壳废话！”另一个蒙面男子呵斥，“你守在这里，我到下一个机舱去。” 这机舱里有几个进入者？至少以柯度希能分辨出的，就有两个。现在他已经看到其中一个使用着中年美妇外貌的进入者，悄悄弯下了腰。 “请求转换至战斗状态。”在其余乘客嗡嗡的交头接耳中，柯度希听见那个妇女以冷静的语调说道。 “请求已准许。” 留在舱中的劫机者胡乱地四下张望，他的目光忽然在机舱一角停住，惊恐地看着一个妇女象蜡一样改变着自己的外形。她身上的衣物变成黑色，紧紧贴上皮肤，目光如锋利的猎刀缓缓出鞘。 “啊——”蒙面男子像被蝎子蜇了一样叫起来，多年压迫在他心理上造成的阴影令他不加思考立刻开枪。 如同不具有重量一般，黑衣女郎腾空而起，避过子弹，沿着机舱顶部的行李架滑行。她的身影犹如一条巨大的黑色壁虎，转眼间已经落在了蒙面男子的背后。在子弹接触到舱壁的瞬间，隐藏在机舱内的程序便将它分解掉了。 这时蒙面男子甚至还未来得及掉转枪口。黑衣女郎贴在他的背后，一手拦开枪，另一手从劫机者的腋下穿入，勾住他的后颈。正要发力将其绞杀的时候，黑衣女郎忽然轻轻哼了一声，一个后空翻跳了开去。柯度希能看到她紧身衣在胸口处破了几道裂痕。 是智能装甲。虽然只有安装在背后的小小一片，但也已经足够令柯度希对劫机者刮目相看。什么时候起社会党人也拥有这项技术了呢？ 黑衣女郎的脸上露出了微笑。那是见到了有趣玩具时的笑容。 她举起手，撑在舱顶，一圈蓝色的电弧围绕着她的手汇聚，如同高擎着雷电的女神。 “砰！” 沙漠之鹰吐出一道火舌。近距离下的射击，虽然只是普通的子弹，也足以撕开特工的肢体。 黑衣女郎惊愕地望着自己从肩窝处被打断的左臂。她的电弧竟然没有能够抢先出手。 机舱是绝缘的。 一枪又一枪，蒙面男子在恐惧的支配下，将子弹倾泻到黑衣女郎的身上，一边还发出歇斯底里的大叫，好像被打的人不是倒在地上的特工，而是他自己似的。柯度希完全能够理解他的恐惧。即使是像柯度希这样训练有素的情报员，在面对着特工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从心里泛起冰冷的阴影。 “一种特殊的病毒。”海蛇曾经这样说。但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会对宿主周围的真人产生精神性的威压暗示。” 枪声嘎然而止。蒙面男子大口喘着粗气，似乎还不能相信自己竟然干掉了一个特工。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一只手已经从背后插进了他的体内。 另一个黑衣女郎已经从进入者形态转化完毕，给了他致命一击。她的手直接刺破肌肉，抓住了蒙面男子的脊椎骨，用力一拉，便将一截血红的脊椎抓出体外。蒙面男子从胸口以上的身体部分以奇怪的角度朝前倒下，脑袋几乎晃悠到了双腿之间。 剧烈的战斗发生在身边，然而大多数的乘客仍只是津津有味地观看穿梭机上提供的电影节目。柯度希知道，黑衣女郎在动手前，已经通过请求冻结了这一区域内所有虚壳的活动模式。但这对真人并不起作用。他听到背后座位上的一个人不断发出越来越重的喘息。当劫机者的脊椎被拉出体外时，柯度希背后的那个人猛地跳了起来，夺路而逃。 黑衣女郎好整以暇地舔了舔指甲上的血，拔出蟒蛇，精确无比地将那人爆头。 “还有同伙潜伏着吗？”她冷笑了起来。 强烈的危机感涌上柯度希的心头。下一瞬间，黑衣女郎对着手腕上佩戴的通讯器说道：“请求接驳融解器。” “请求已准许。二点四秒后接驳完毕。” 柯度希一把推开仍在发呆的拉拉，滑到座位底下，迅速取出小型激光器，开始切割地板。激光器在两秒后将地面切出三条凹字形割线，柯度希咬紧牙关，伸手插进缝里，在座位间的狭小空档中掀起塑胶地板。 黑衣女郎凛然站在机舱最前排，双手擎起一具二十厘米口径的巨型电浆裂解炮。炮口的蓝色光芒越来越明亮，如同即将爆发的超新星。当她按下发射钮的时候，耀眼的蓝色光芒缓缓从炮口流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机舱淹没。 “下去！”柯度希抓住拉拉的手，将她塞进地板下面。 蓝色光芒所到之处，大多数乘客如蜜蜡一般无声无息融化。少数来不及逃走的人在尖叫中冒出刺鼻的烟雾，变成了黑炭。 在蓝色光芒即将流淌到跟前的最后一刹那，柯度希及时跟在拉拉后面钻进了地板下。 下面是一片漆黑的动力舱，巨大的推进引擎将带着润滑油气味的空气加热到如同烤箱内部的高温。柯度希打开手表上的小型探照灯，小心翼翼地带着拉拉摸索前进。 黑暗中，他感觉拉拉的手轻轻捏了他一下。 呼的一声，他们前方的舱顶开了一个口子，灯光一泄而入，黑衣的女特工轻轻跃下，在光线中勾勒出一个曲线窈窕的轮廓。 “很好。”黑衣女郎赞叹地说。 柯度希迅速熄灭探照灯。凭着几秒钟前的印象，他带着拉拉冲向一侧的舱门，用力掰开沉重的手闸，躲进另一边的行李舱。 他听见后面那个特工像猫科痘物一样灵巧地飞跃而来。他听见自己的喘气声。他听见周围的行李在架子上有节奏地与穿梭机引擎共鸣。 在无边的黑暗中狂奔，背后是紧追不舍的敌人。这情景在他的梦境中出现过多次，现在他明白了。大卫是对的，梦境就是真实世界的映射。 另一个经常出现的梦是飞行，是从高空中坠落。 柯度希一把拉开卸货舱门，外面的狂风令他不得不眯起眼睛。 “抱紧我！”他朝着拉拉大喊。 拉拉贴入他的怀中，紧紧环抱着他。柯度希再次感受到了那种充实的喜悦，如同成为无所不能的神祗。 他面对着飞跃而来的黑衣女郎，缓缓向后倒去，像是疲惫的旅人倒在柔软的床上，又像是一片落叶离开枝头。 就这么融入碧空。 6 轻轻地，一只柔软的手指掠过他的额头。 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前方迫来。柯度希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跳了一下，战斗本能促使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睛。 大卫修长翘曲的睫毛正在离他不到一尺的地方。 “你醒了？”大卫松了口气，站直身体。 柯度希看看四周，窗外的高塔使他确认自己已经身在上海总部。 当然，眼前那一头金色长波浪的地下抵抗组织领导者也是证据，大卫是从来不会离开总部的。 柯度希抬了抬身子，想要坐起来。但当他这么做的时候，突如其来地失去了平衡，重新倒在了床上。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茫然地扭头看看左右，发现自己的双臂不见了。 大卫怜悯地摇头：“海蛇没有和你说起过吗？拟态病毒不能在48小时内连续使用。” 柯度希怔怔地回想着当时的情景。从飞机中一跃而出时，刹那间的自由翱翔…… “我们发现你时，你的手臂已经完全固化成滑翔翼，无法恢复，并且还在朝全身蔓延。为了保住你的性命，只好截肢。” “她呢？”柯度希凝视着自己的肩窝，喃喃地问。 “是她送你回来的。我很庆幸，她还记得道路和密码。” “我是问——现在她在哪里？” 大卫盯着他，片刻后叹气：“你变了……” 柯度希咬咬牙，居然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大卫抬起手，早已等候在边上的波斯猫一跃窜进怀里。 “她已经开始准备进攻控制中心了。我带你去。”他轻轻抚摸猫咪的白色长毛。 其实并不需要带路，柯度希也能知道位置。如果大卫所说的进攻已经快要开始，那么拉拉就只可能在一个地方。 调制房。 这个地方柯度希只去过一次，然而他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一次的经历。 隔着调制房中间的大片单向玻璃，柯度希看到拉拉正*地躺在一张不锈钢手术椅上，双目紧闭。两个助手正在往她身上涂抹稀释后的附着剂。她的身体在强烈的白色灯光下，美得令人窒息。 她的周围，还有四张相同的钢椅，其中的三张上也已经各自躺着一个*的年轻男子。铁黎亚，大丹，达迈天，全都是柯度希认识的优秀情报员。 他听到大卫以遗憾的口气说：“第四个本来应该是你，但由于意外情况的出现，护卫的人数减到三人。” “我能行。”柯度希坚定地说。 “你确定吗？” 柯度希用力点了点头，生怕大卫反悔，立刻撞开隔间的门走了进去。 大卫看着他的背影，红润的嘴唇扬起一个微笑。 助手帮柯度希脱去了衣物，让他躺在手术椅上。 柯度希不习惯地扭扭身体，失去了双臂的感觉让人无比别扭，然而每个情报员都已经在严苛的训练中体悟到，身体在这个世界中只不过是一种幻象。自我的执念是将他们羁绊在这个世上的绳索。 而很多时候，它将以与他人之间的交互而体现出来。柯度希下意识地转头望向拉拉。她的身体，以及她带给他的感觉，几乎已经成为了他存在于这个世界中的唯一理由。 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很想伸出手去，牵着她的手，或许只是轻轻一握，就能让他在这个虚幻的世界上有所凭籍。然而他却连这点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波斯猫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进来，灵巧无比地跳上了他的身体。它的爪子谨慎地踩在他的小腹上，然后朝他胸口走去，雪白的长毛拂过他*的肌肤，令柯度希回想起摩天轮上皎洁的月色。 在他看不见的玻璃对面，大卫轻轻嘱咐行动开始。 助手开始为他们接驳神经连线。如同上了麻醉一般，柯度希感觉自己对身体各部分的控制慢慢消退，这时候失去双臂也就变得不再那么重要，因为他的双腿和身躯也开始逐一离他而去。 在他还能感觉到自己胸膛和头颅的时候，白猫跳到了他的胸口。柯度希觉得它似乎在对自己笑，又似乎在对自己吹气。 然后他便沉入了黑色的睡眠中。 7 漆黑的天空中，有一个巨大的苍白漩涡。 他们五人经过调制后的思维体，像灼热的空气一样向上漂浮，穿越漩涡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奇怪地拉长了。 无数透明闪亮的蜘蛛丝交织在漩涡通道中，一颗颗露珠在蛛丝上滚动，折射着不知哪里来的光芒。 那些都是古老的记忆片断。柯度希顺手摸了一颗，一段记忆立刻涌进他的独立情报储存空间。这段记忆却正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曾经读过的。 在年代已不可考的过去，机器奴役了人类，将他们的肉身储藏在培养容器中以汲取能量，将他们的精神羁縻在一个电脑编织出的虚幻世界。 然而人类中终于出现了勘破幻觉的先行者。她领导着一群同伴，推翻了机器的统治。 当战争结束后，先行者开始思索人类的未来。 最初的灾难是如何产生的呢？ 是因为男人。 男人鲁莽，好战，做事只靠肌肉不靠大脑。他们是世界上一切不安定因素的根源。医学家已经证明，在男人的基因中，天生就埋藏着战争和犯罪的种子。 于是，先行者做出了一个决定。 现实世界将由女人来统治。所有的男人将被留在虚幻的梦境中，他们留在培养器中的肉体的唯一使命就是为女人提供培养下一代所需要的遗传物质。 偶尔，也会有在现实中感觉无聊的女性，以进入者的身份，闯入男性的梦境中，进行各种游戏。 这样的世界，便又维持了不知道多久，直到男性中也出现了觉醒者。地下抵抗组织就这么诞生了。 柯度希将露珠轻轻放回蛛丝，加紧跟上拉拉。 “出口前方的白色堡垒里有打开这个世界的钥匙。”大卫的声音穿越遥远的空间传来，“我的信号只能追踪你们到这里。往后就靠你们自己了。” 漫长的漩涡隧道终于迎来了出口。豁然开朗的瞬间，周围的一切如同从内到外被阳光彻底洗刷，绽放通彻的光明。 远处，巨大的白色圆柱贯穿天地，上下两端延伸进茫茫的虚空。那就是统治着这个虚幻世界的核心，管理着一切虚拟运作的电脑在这个空间的映像。 “小心！” 一枚导弹毫无预兆地跨空而来，柯度希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警告。 铁黎亚和达迈天一左一右挟带着拉拉朝上空飞窜离开。大丹迅速从体内抽出一张白色的纸片，抛至空中。所有的战斗程序都已经在调制时编入他们体内。这片形如纸片的诱饵在瞬间变形成为一个巨大的人体。 就在同时，导弹前端裂开分成两只钳子，一支钳子将诱饵剪成两半，另一支钳子直接延伸出去，夹住了大丹的腰。 进化型的导弹！具有了更强的敌我识别能力，传统的诱饵根本起不到作用。柯度希拔枪瞄准了停滞在空中的导弹，却迟迟无法下手。他有信心命中导祷尾部推进器将其击爆，然而这样做的话大丹的精神体却会受到巨大损伤。 “快走！”大丹咬牙说。钳子收紧，他腰间的伤口立刻射出白色的汁液。大丹的脸上闪过愤怒的神色，双手插入了导弹前端的裂口中。 柯度希恻然别过头去，在他身后遽然一声爆炸，如同焰火照亮了天空。 他追上前面的三人。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为损失的同伴悲伤，随着警戒系统被触发，越来越多的导弹朝他们射来。这些自动索敌的程序，密布在中央核心的周围，清除一切外来物体。 以他们为球心，上百枚导弹似乎是从虚空中凝聚成型，形成了一个急速缩小的球面。 “上次没有这么多啊。”柯度希喃喃地说着，朝拉拉身边靠拢，一边急速思考着对应之策。 当他接近拉拉身边时，忽然听到她似乎在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说着什么。拉拉抱着头，脸上的表情一片迷惘。在电光石火的刹那间，柯度希捕捉到了她的只言片语。 “为什么……我对这里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集中一点冲出去！”铁黎亚大喊。 达迈天从身躯中抽出一挺单人火箭筒，瞄准了远方的堡垒。火光喷射，在他们与堡垒连线上的数枚导弹被他所发射的火箭引爆。 “保护好她！”铁黎亚说着，身体开始慢慢变形。 “等等！”柯度希又惊又怒地叫道，“你想在精神体状态下使用拟态病毒吗？” 铁黎亚并不解释，只是耸耸肩，然而这个平时看起来潇洒自在的动作，却因为他的肩膀以下身躯变得越来越薄而显得无比古怪。 达迈天手中不停，接连射出火箭，将包围圈彼方的缺口逐渐扩大。这时铁黎亚的身体已经展平成巨大的白色薄纸形状，将柯度希和拉拉裹在其中，前后两端闭合，形成狭长的梭形。 “快走！”达迈天冷冷地说道。 铁黎亚变成的飞梭从达迈天轰出的缺口中飞射而出。缺口边缘的几枚导弹受到了他们气息的感应，改变方向朝他们靠近，在他们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结结实实地命中了飞梭。 柯度希紧紧抱着拉拉，感觉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即使被铁黎亚保护着，也被震得七荤八素，天地颠倒。 这一波强劲的爆炸刚刚过去，第二轮更为猛烈的爆炸接踵而来，整个世界仿佛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粉碎机中，搅成了齑粉，先前的爆炸与之相比简直就是和风细雨一般。 在这翻天覆地的爆炸中，柯度希唯一的念头就是抱着拉拉。他用自己所能使出的最大力量紧紧环抱着怀中的柔软身躯。这一刻，就算是他死了，也会一千年一万年地抱着她，直到永远。 当他的意识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发现原先包裹着他和拉拉的飞梭已经不见了。空中飘着几片破碎的残片，那是铁黎亚仅存的意识片断。柯度希轻轻捉起这几片残片，黯然将它们收进自己体内。刹那间，与铁黎亚过去相处的回忆在他心头闪现。柯度希清楚地知道，在精神体状态下使用了拟态病毒，就等于是将自己的意识活活摧毁。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有收藏着这些残片，将对战友的怀念永远铭记在心。 回头再望向第二次爆炸的中心，所有导弹汇集的目标处，达迈天为了替他们制造逃生通道，落在了后面，就连细小的残片也没有剩下。 “兄弟……” 柯度希来不及作更多感伤，怀中的拉拉忽然一跃而起，喊道：“我明白了！” “什么？”尚未摸清发生了什么事，柯度希便已被她拉着朝白色堡垒飞奔而去。 他们与目标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就在即将到达之际，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四五层楼房那么高的巨型金色水瓶状物体。 “小心！快躲开！”柯度希悚然一惊。出现在这地方的，多半已经是堡垒最终的防线了，不知会是威力多么巨大的武器。 只见那个水瓶朝他们缓缓倾倒，却没有任何东西流出来，只有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说道：“——柯度希？” 一瞬间，柯度希突然明白了。这件最终防御武器，竟然使用了名字病毒！ 并且这个病毒似乎是最强大的一种，和特工所使用的普通名字病毒不同，它能够自动获得敌人的名字，而启动条件则是敌人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作出反应。这是名字病毒的高级变体，海蛇也仅仅在理论上推导过可能性，没想到它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面对这种病毒，唯一的抵抗方法就是在它呼唤时完全不做任何反应。然而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在精神体的状态下，只要心里想着自己的名字，或是想到了自己，就已经是极大的反应了！而这恐怕是绝大多数人在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时的第一反射。 仅仅是在一瞬间，当脑海中转过了“名字病毒”这个念头，柯度希就已经立刻意识到，他必须努力引导自己的意识，决不能去想自己的名字，甚至连“不去想自己名字”这个念头本身也有可能间接触发名字病毒！ 他的潜意识中仅是闪电般的过了一下，情报员长期艰苦训练的意志便在这时发挥了作用，在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刹那，令自己的脑海一片平和，摒除所有杂念。 在这空白的意识背景上，他的自我意识所凝聚成的身体也随之完全静止。 拉拉见他忽然停了下来，急切地摇摇他的手臂：“怎么啦？” 拉拉……这个念头如同掉入池塘的石子，所激起的波纹立刻占据了柯度希的心灵。在摒除了杂念后，他内心深处的感情便完全浮了上来。 “拉拉……拉拉……拉拉……”他不断重复着她的名字，渴望着被她抚摸，渴望着将她怀抱，这一点感情放大成了熊熊火焰，令他狂热。与她在一起的时光浮上心头，柯度希不由自主地想起拉拉坐在他身上，高昂的音调一迭声地叫着他的名字…… 就在他的心中划过这个片段的时候，对面的病毒便已经感应到了。从瓶中涌出一股强大的吸引力，牵扯着柯度希的身体，将他朝瓶中吸去。 ——完了。他瞬间产生了绝望的念头。 “柯度希！”拉拉一声尖叫，死死地抱着他，两人一同被吸了过去。 —』可以！她必须活下来！ 就在这时，柯度希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握着拉拉的手腕，硬是将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掰开。 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力量。在经历了漫长的和女性特工的战斗后，是拉拉将留在他身上的古老灵魂唤醒。是男人，就应该保护女人！ 带着眷恋看了拉拉最后一眼，柯度希轻轻放开了她的手。 他的身体被飞速扯离拉拉。现在他的唯一愿望，就是拉拉能够抓住他被吞噬的这段时间，冲进那最后的堡垒！ “请求中止攻击！” 拉拉的声音在最后一刹那传入了他的耳中。然后他便被吸入了瓶中。 拉拉大口喘着气，死死盯着瓶子。 “请求已准许。” 漫长的片刻后，不知那里传来的声音回应了她的请求。 立刻，高大的金色水瓶渐渐淡化成雾气消失。柯度希的身体慢慢显现，当瓶子完全隐没后，他便像失去了支撑一样突然坠落。拉拉飞掠过去，接住了他。 柯度希缓缓睁开眼睛，迎上了拉拉焦急的目光。见到他平安无事，拉拉不禁哭了起来。柯度希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内心如同灌满了铅一样沉重、疲惫。 8 “请求开门。” “请求已准许。” 乳白色的外墙上，一片长方形的区域逐渐变得透明。柯度希跟在拉拉后面，跨进了这座虚拟世界的核心堡垒。 “我……我要想起来……”拉拉皱着眉，不停揉着太阳，“我知道……我应该知道……” 她的表情似乎带有些许痛苦。柯度希下意识地想伸手为她揉一揉额头，但却不知怎的迟疑了。 尽管如此，他还记得自己的使命，那就是保护拉拉，找到钥匙。身处于敌人势力的心脏，柯度希打醒十二分的精神，一丝不苟地监视着四周。然而他预想中的攻击却一直没有出现。 一片寂静中，不时有微蓝的光芒象流星一般划过他们所在的无垠空间。 “我们走了多久？”柯度希问。他所能指望的就只有拉拉体内的情报了。 “我明白了！”突然，拉拉甩了甩头，高声叫道：“请求获取最高密钥！” 整个空间暗了下来，微弱的回声在空间*鸣：“正在处理请求……正在处理请求……” 忽然间，柯度希眼前一亮，一座圆形的平台从下方缓缓升起，散发着纯白色的光芒。 一瞬间，他的血液似乎冻结了——在平台上，一只白色的大猫正咧开嘴朝他大笑。 柯度希用力眨了眨眼睛，以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就在他眨眼睛的同时，白猫渐渐融化在了光芒中。 “猫！猫！” “什么猫？”拉拉奇怪地问。 “你没有看见？那只白猫……它怎么会在这里？” “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是你的错觉吧。”拉拉带着古怪的表情看他。 柯度希喘了口气，正想说些什么，便听到空间中的共鸣声再度响起。 “请验证身份。” 拉拉恍然大悟地看了看平台，跨了上去。 “等一下！”就在她将要跨上平台的刹那，柯度希喊了起来。 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要叫暂停。然而内心的本能却不断地向他发出信号。 “拉拉……” 他的心越跳越快。“再吻我一次……一次……” 拉拉嫣然一笑，扑到他的怀里。柯度希低下头，用像要把她揉碎了一样的力量紧紧拥抱着她，尽情啜取她的芬芳气息。强烈的刺激贯穿了他的精神体的每一寸空间，在他身上烙下深深的印记。他根本不敢去面对内心中隐约感觉到的巨大危机，只有选择全身心沉浸在这一刹那的永恒。 良久，拉拉从他的唇上移开，轻轻地说：“等我们都出去之后，再像这样吻我吧。我喜欢。” “……一定。” 拉拉笑了笑，转身跨上平台。 一霎那间，粗大的光柱由上至下笼罩了她的全身，拉拉的身体在光柱中缓缓漂浮了起来。 柯度希提心吊胆地看着她，时光仿佛回到了与拉拉初次见面的那一天，在阴暗的伦敦下水道中，她宛如新世纪的女神。 “身份验证……确认女性……准备启动密钥……” 柯度希捏紧了拳头，屏气凝神。地下抵抗组织十年来的努力，就将获得成功了么？ 男人世界和女人世界之间的屏障，就将被打破了么？ 新世界…… 他满怀喜悦地仰望着拉拉，直到回荡在空间中的声音再度响起。 “女人啊。你愿意成为钥匙么？” 柯度希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当一个女人愿意为男人牺牲时，她就可以被改造成钥匙。女人啊，你愿意为了男人，放弃所有的一切，永不后悔，即使死亡也在所不惜么？” 在光芒中，拉拉微笑着低头，凝视柯度希的双眼。 “我愿意。” “不要——！” 柯度希大喊着冲上去，然而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他隔绝在光柱之外。 光柱中，拉拉的身体慢慢分崩离析，如同阳光下的耀眼冰雪。 “不要——” 当拉拉的身体完全消失的瞬间，柯度希最后所看到的是一个淡淡的微笑，如同刻印在空间中，成为他心上永远的裂痕。 堡垒内部的空间开始震动起来，仿佛那一点裂痕已经扩展到了整个宇宙。 柯度希跪在地上，眼泪无声滑落。 纵横在堡垒内部的幽蓝光芒愈加疯狂，它们像极光一样弥漫在天地间，逐渐形成一张脸。 是大卫那艳丽的面庞。 “这个虚拟世界被打开了！”大卫的声音中有掩不住的狂热，“我回来了！” 柯度希缓缓抬起头，盯着大卫：“当初是你劫持了她，修改了她的记忆！你早有预谋令她成为牺牲品！” 大卫注意到了他，蓝光所交织成的表情渐渐冷静了下来。 “没错。但又怎么样呢？”他合上眼帘，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当你爱上一个女人，她就是全部的世界。当你爱上一个男人，他就是世界的全部。” “……” 大卫的蓝色光芒膨胀了起来，然后又收缩，似乎在侧耳倾听。 “在男人与女人世界相交的刹那，只有真正的爱情才能令两个世界合而为一。先行者啊，你想藉此向我表达一些什么呢？” “拉拉……拉拉……”柯度希不断呻吟着。他感觉心中开了一个无法弥补的空洞，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扯进洞中，将他的身体从这个世界的层面上剥离。 蓝色的光芒逐渐消散，大卫的形象也随之越来越弱。 “去吧！前往新世界！” （完） 《2051年的母系社会》 作者：ShakeSpa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