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嗨网首页>书籍在线阅读

幽灵五号

  
选择背景色: 黄橙 洋红 淡粉 水蓝 草绿 白色 选择字体: 宋体 黑体 微软雅黑 楷体 选择字体大小: 恢复默认

《幽灵五号》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正文 重建文学的幻想传统

  《科幻世界》杂志社总编辑 阿来

  前些日子,有报纸记者采访,谈科幻出版问题。出版界的人有兴趣谈,媒体也有兴趣推波助澜,这说明,科幻作为一种出版资源,至少已经开始引起了业界的关注,这是好事情。其间,记者转述一个观点:中国科幻出版的不景气是因为中国文学中向来缺少幻想的传统。
  这说法让人吃惊不小。一种以武断与无知让人吃惊的说法。
  关于中国文学,我们要讨论的不是有没有幻想传统,而是我们为何丢掉了这一传统,今天又该如何来接续并光大这个传统。从任何一本简明至极的文学史中,都会出现富于幻想性的作品的名字:《山海经》、《西游记》、《聊斋志异》和《镜花缘》等。甚至“五四”新文化运动以后鲁迅的《故事新编》,也是一部克满了奇丽幻想的伟夫作品。只是,在刚刚过去的那个世纪中期,中国文学宽阔河床上浩荡的水流一下被紧紧收束进高高的堤坝之中,众多的支流消失了,这条人工收束的河道以被曲解的“现实主义”来命名。
  从此,我们有整整两三代人的双眼中,再难从文学中看到幻想炫目的光芒,我们的两耳再也听不到想像力优美的吟唱。所以,现在才会有人站在正在重新开阔、重新恢复想像力的文学之河的岸边说:中国文学没有幻想的传统。这妄自菲薄时的大胆确实令人非常吃惊。而事实仅仅是,我们只是在短短的几十年中丢掉了优美的幻想传统。而新时期文学开始的二十多年来,文学与出版界最有意义的努力之一就是:在与我们整个文化传统接续上中断的联系,同时,恢复与整个世界的对话与交流能力,而科幻这个舶来的文学品种,所以在这些年内获得长足进展.就是因为这不但符合科技时代的审美潮流,更暗合了人们对接续幻想文学传统的一种渴望。科幻是幻想文学在现代的变身。只不过,时代前进了,幻想重新上路时,除了渴望超越现实的心灵需求依旧之外,更重要的是站在了坚实的科学知识与科学眼光的基石之上。
  常常有这样一种现象,当讨论到世界文化的绝大多数成就时,我们都能从本国古人的成就中找到佐证,证明吾国的创造与发明远比洋人们要早很多很多。这固然有一定的事实基础,就比如幻想性吧,《庄子》就以丰沛无边的想像来说明哲理,后起的希腊哲人则不是这样的方式。
  霍全的新书叫《果壳中的宇宙》,指出了宇宙在一个巨大尺度上的封闭性,历史在这封闭的宇宙中转了一个圈,拥有光荣历史的我们却开始忘记智慧的祖先创下的伟大遗产。
  “记忆中的形象一旦被词语固定住,就给抹掉了。”在富于幻想的卡尔维诺笔下,马可-波罗对天朝上国的可汗这样说。因为这样一个原因,他不愿意向可汗讲述记忆中的威尼斯,怕因此“一下子失去了她。”我想,那种认为中国没有幻想文学传统的说法,并不是要像马可-波罗一样,要把这伟大的遗产珍藏起来,任其尘封,在世界面前作出一副从未受过幻想恩赐的僵死的表情。其实,文学幻想传统的中断,只是文学被暂时工具化的结果。这样的结果是,文学以单一的面目,细菌一样快速自我复制,还有一些更加聪明的则学会了相互仿造,最后,以庄严现实的名义扼杀了幻想。恍惚记得塞利纳的小说《茫茫黑夜漫游》中,写非洲大河两岸的丛林中有一种带菌的蚊子,浪游河上的主人公被叮咬感染后,眼前使出现种种可怕的幻像。看来,在文学上也是一样,一旦被某种病毒感染,也会出现幻视,使局部的放大遮蔽了整体面貌。
  今天,文学生态的多样性正在恢复,在主流文学中,想像力复活了,像汹涌的春水冲破了堤坝。,遗憾的是,科幻文学却只是在文学主流视野之外一情然崛起,文学界还没有意识到,科幻文学的兴起,正是另一种意义上,对幻想文学传统的有力接续 所以如此的原因,是因为,在幻想前面有了一个限制词:科学也正由于此,我在前面袭用了一个犬概是来自佛经的词:变身、也就是说,当幻想在文学中重新出现时,如果说在主流文学中,大致还能看到原来的模样的话,那么,当幻想出现在科幻文学当中时,完全是一副很当代很时尚的样子了。特别是因为,科幻文学这一特别的样式,首先是从欧美兴起,转而进入中国,我们因而难以确认科幻文学与中国文学中的幻想传统有无一种传承的关系。观在,走批的青少年刚开始文学阅读,便把兴趣投向了科幻文学;更多想在文学上一试身手的青少年一开始便从科幻小说创作起步,而且进步神速,这样一种现象,很难完全归功于欧风美雨的吹沐。在我更愿意看成是,幻想传统在新的时代条件下以一种新的姿态的复苏与重建所以,这种“变身”是值得学界重视的,也是值得我们为之欢呼的。
  为一套域外的科幻小说丛书中文版写序,却谈的是中国文学中幻想传统的复苏与重建,也许,读者,甚至丛书的编辑会责我文不对题。但我想,我们所以译介这些作品,并计蜘l把这样一项现在椎进得还比较艰难的工作长期进行下去,其目的,是想了解幻想性的文学在另外一些文化中,是怎样一种面貌,达到了怎样的标高。恢复并重建我们的幻想传统,不可能只是一个简单的接续。而是具有全新时代特征的大幅进步。特别是考虑到,这八传统曾经有过相当长时期的中断与遗忘,那么,引进这样的他山之石,以资借鉴,以资开阔我们的视野,就是一件有特别意义的事情了。文学之河上束缚自由想像的堤坝有时实在是太坚固了,要冲决这样顽固的存在,有时需要引进另外一股有活力的水流,与堤坝之内渴望自由的力量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合力。
  因此,这套丛书的出版,有着一种特别的意义它提醒我们,中国文学幻想传统的重建,除了纵向的接续,还有大量的横向的比较,只有站在与世界对话的意义上,这种重建才是一种真正的重建。

《幽灵五号》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导读 罗伯特-谢克里和他的《幽灵丘号》

  姚海军

  罗伯特-谢克里是一位公认的以绝妙想像和幽默文风著称的老牌科幻作家,不仅在美固有很高的声望,在世界其它国家也大受欢迎,人们称其“在短篇上的成就无人能出其右,表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才华”。更有评论家精辟地将他的短篇小说比喻成“一张通往有着奇异逻辑的想像世界的单程车票”。在我国,由于《科幻世界》陆续刊发了他的多篇佳作,谢屯里也因此成为最受读者喜爱的外国科幻作家之一。
  罗伯特-谢克里,192H年生于纽约布鲁克林,高中毕业后进八美国陆军到朝鲜服役,回国后就读于组约大学,毕业后不久开始向科幻杂志投稿。很快《想像科幻杂志》爱表了他的第一篇科幻小说《最后的考试》(Final Examination,1952),随即他的那些以轻松奇巧取胜的小说开始出现在各种各祥的流行刊物,甚至《绅士》《花花公子》这样的刊物上。
  最初,谢克里写的大多是普通小说,后来受当时正在形成热潮的科幻小说刺激,认识到科幻小说很合他的胃口,于是走上科幻小说作家的道路。事实证明,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谢克里的才华在科幻小说中得到了更为生动活泼的表现。
  谢克里一出场,便与弗雷德里克-布朗以及雷-布雷德伯里并列成为个性鲜明的科幻作家。他的作品所具有的高度讽刺性和包容在自由奔放的幻想中的对文明的批判,不仅在科幻小说界,就是在主流文学界也得到了极高的评价。
  50年代是谢克里作为科幻作家的辉煌时期。他在短短的数年间如火山喷友般为各种不同的杂志创作了一百多个短篇,这些作品中表现出的敏捷、机智与诙谐,特飘符合当时的重要抖幻杂志《银河》,因而谢克里那时的很多作品都发表在《银河》上,而发表在《银河》以及《花花公子》和《绅士》上的这些作品大都是谢克里的一流之作,
  作为著名科幻作家,谢克里的主要成就表现在短篇小说上,以他的第一个短篇集《人手难及》(Untouched by Human Hands,1954)为始,《宇宙市民》(Citizen in space,l965)、《到地球去取经》(Pilgrimage to Earth,1957)、《思想,没有约束》(NotiOnS:Unlimited,1960)、《无穷的蹬藏》(Store ofInfinity,1960l和《空间的残片》(Shards Of Space,1962)等一系列短篇集陆续出版,进一步奠定了谢克里的名家地位。
  或许稿酬的高低可以说明谢克里在50年代的风光。他的故事一般都可以卖到每单词4美分。这个标准是当时的多数科幻作家所企望不及的。短篇小说创作所获得的收益使得谢克里住进了新纽约西村每月65美元租金的漂亮住宅。
  从1959年起,谢克里开始转向长篇创作,先后出版了一些结合了滑稽情节、哲学思索与讽刺特色的长篇小说:其代表是《长生不老公司》(Immlortality Inc,1959)、《文明的形态》(StatusCivilzation,1960)、《探索未来的旅行》(Journey Beyondtomorrow,1962)以及《大脑切换》(Mindswap,1966)。他甚至还写了几本关于间谍的书,一系列的广播故事,以及电视剧本、《异形》系列小说和《星际旅行》系列小说。
  迄今为止.谢克里已经出版了65本书,包括40个长篇和9个短篇集。虽然近年来谢克里很少有新作问世,但是他那些惊奇故事所散发出的熠熠之光却是岁月无法掩埋的。由于半个世纪以来对科幻文学的突出贡献,2000年,他被授予星云奖的特别大师奖。
  《幽灵五号》收录了谢克里二十八篇优秀之作,大部分取材于另一位美国著名科幻作家罗杰-泽拉兹尼编辑的《罗伯特-谢克里最佳科幻小说选集》
  谢克里似乎是个喜欢作弄人的作家,他热衷于将他的主人公置于进退两难的境地,然后与读者一道看着他们令人捧腹的滑稽表现,谢克里这种与读者一致的立场加上雅致的情调和他所善长的抖包袱的手法,赋予他的作品烈极强的可读性。
  《人手难及》是这类作品中的典型故事描写一艘食物已经消耗殆尽的宇宙飞船,被迫降落在一颗奇峰连绵不绝的星球。在这里,两个宇航员发现了外星人的巨大仓库。然而,尽管仓库里摆着无数的罐头,他们却无法判断哪些是适合人类的食物,两个宇航员好不容易找到一种像是果冻的东西,刚要张口,那东西却发出一阵尖锐的嘲笑声。这笑声仿佛在说,这里的一切都是人手难及的东西,然而.饥饿难忍,怎么办才好呢?
  《运输牲畜》同样让人忍俊不禁。一心梦想能大赚一笔的AAA星际消毒公司好不容易承揽了一桩往佛莫因星系运送牲畜的生意。然而到了中途,AAA星际消毒公司的两个合伙人才发观,他们运送的三种动物没办法同处于一样的环境中,而任何一种动物的死亡都意味着他们的破产。两个可怜虫吃尽苦头,终于抵达佛莫因星系,可受竞争对手控制的接货方却拒收货物、飞船内的动物迅速繁殖,两位主人公再次陷入困境。
  谢克里是个幽默高手,赋予了科幻小说以轻松愉快的格调。但是幽默并不是他的惟一特长,对众多社会现实问题的精妙针砭与辛辣嘲讽常常隐藏在幽默滑稽的情节之中。
  《欢迎仪式》就是这样。故事描写两位饥渴难耐的宇航员降临以繁文缛节著称的某星球,当地人将他们奉为天神,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两个人被抬上神坛,欢迎者们则开始不分昼夜地舞蹈,两个数日水米未沾的宇航员就这样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这时,天空乌云骤起,下起雨来。两人张口向天,自以为得救,却听到当地最高长官的高声叫嚷:“快把遮阳草蓬拿采,在仪式结束之前,莫让天神淋了雨。”虽然故事发生在异星,但对人类社会官僚体制的嘲讽却达到了入木三分的程度:
  谢克里对个人命运也有深切的关注。他的《第七个猎物》描写的就是灰暗未来背景下的一个小人物的可悲命运。在谢克里所设想的那个未来,人类为了对存在于内心深处的杀人欲望加以疏导,通过了自愿杀人法案,只要登记,就可以轮流成为杀手和猎物。故事的主人公一直梦想着成为“干掉十人俱乐部”的成员,并且已经成功地杀死了六个人。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的第七个猎物竟然是一个绝代佳人。杀手感到自己的未来变得绚丽多彩起来,他决定放弃原来的梦想,与佳人一道远赴天涯缱绻终身。故事似乎正在走向一个温馨圆满的结局。然而,我们最不希望见到的黑洞洞的枪口却突然显现。一声枪响过后,他听到她幸福的声音:“现在我可以参加俱乐部了。”这个结局让所有渴望美好生活的人震惊,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吧,这个故事于1965年被搬上了银幕(片名为《第十个受害者》)。
  另外一些故事怎么样呢?我想,还是请读者朋友自己来品味吧。

《幽灵五号》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欢迎仪式

  埃克诺鲍勃一溜小跑地来到首席歌手的茅屋前,开始跳起表示重大信息的舞蹈,还不时有节奏地用尾巴在地上敲出相应的声响。门口很快出现首席歌手的身影,他双手于置于胸前,尾巴绕在肩上,这是一种注意倾听的姿态。
  “有一艘天神的飞船降临啦!”埃克诺鲍勃拖长声调说,一面跳出与此相符的舞姿。
  “是真的吗?”首席歌手问。他用赞赏的眼光望着埃克诺鲍勃的舞步,那是非常正统而合乎礼节的,绝非阿尔霍那的异敦徒们草率而简单的动作可比。
  “飞船是用天神的真正金属制作的!”埃克诺鲍勃嚷道。
  “感谢天神吧!”首席歌手按照传统说,尽力掩盖他的激动。“他们到底还是来了!天神们回来啦!你快去召唤村民。”他吩咐说。
  埃克诺鲍勃去了村里的广场,在那里跳起集会的舞蹈。首席歌手点起神圣的香,在尾巴上擦点沙土,用这种疗式除上污秽。然后,急急忙忙赶去张罗欢迎仪式
  天神的飞船是个硕大的椭圆体,用带着斑斑点点凹痕的金属制成,停住一块空地上。村民们聚集在一定的距离外,站成“欢迎所有天神”的队形。





  天神的飞船的舱门打开,两位天神费力地从里面蹦跚走出。
  首席歌手一下子就认出了他们的模样。在一本五千年前所写的《天神巨著》中,曾描述过各种各样天神的类别。那上面说有大神和小神、长翅膀的和有蹄子的神、有单手的、双手的和三手的神、还有具备触须的神长着鳞皮的和许许多多其他的神,各种外形都有。
  每种类型的神都得按他们独特的欢迎仪式来迎接,这也是《天神巨著》中写明的。首席欹手立即发现这次的神有双腿双手,但没有地巴。他迅速让人们列成正确的队形。
  格拉特是位年轻歌手,他跑了上来。
  “您准备采用哪种仪式呢?”他颇有礼貌地问。
  首席歌手瞪着他答道:“当然是欢迎降临之舞啦。”他非常庄严地发出这些古老词句的读音。
  “真的吗?”格拉特把他的尾巴在脖子上擦擦,这是一种略带轻蔑的姿势。他接着说,“但是阿尔霍那的书上曾经指示:在做任何事情以前先得举行宴会呀。”
  首席歌手做了个否定的手势,他迅速别转身去。只要他还在领导,那么就绝不会向阿尔霍耶的异教学说有任何妥协,这是三千年前的书中所规定的。
  年轻歌手格拉特只好回到他的位置上。“多么荒谬可笑,”他愤愤地想,“由老朽而保守的首席歌手来规定欢迎仪式实在荒唐……”
  两位天神在移动了。他们用细瘦的双腿保持平衡,走得摇摇晃晃。其中一位朝前跌跌撞撞几步,一个趔趄就俯面栽在地上,另一位想扶他站起,但自己也站不稳.后来才极其缓慢地勉强站定。
  他们真模拟得惟妙惟肖啊!
  “天神在跳他们的舞蹈啦!”首席歌手喊道,“欢迎降临之舞开始吧。”
  人们跳起了舞,他们的尾巴在地上击打,一边欢快地尖叫。然后按照仪式的要求,天神们被安排到神树树枝编成的担架上,抬上了神坛。
  “我们讨论一下,”格拉特又找上首席歌手,“这次是天神在几千年以来的第一次降临,所以采用阿尔霍那的仪式是明智的,以免……”
  “不!”首席歌手坚决拒绝说,他的六条腿跳得飞快,“所有正确的仪式在《程序古典》中都写得明明白白呢。”
  “这我知道,”格托特说,“但是那不会有什么坏处……”
  “绝对不行!”首席歌手斩钉截铁地说,“对每一位天神都必须先跳欢迎降临之舞,然后是清理场地之舞和接受入境之舞、货物卸载之舞和医学检验之舞。”首席歌手对这些古老神秘的名称倒背如流,“只有到这时才能设宴。”
  在树枝编成的担架上,两位天神在呻吟,他们无力地挥动肢体。格拉特知道他们是在模仿人们受苦受难的情形,对崇拜他们的人类表示同情。
  这些就和《最后降临之书》中所描述的完全一样。不过格托特还是惊叹天神们何以能如此逼真地模拟人类的受苦之状。瞧着他们,你真以为他们就是由于饥渴而濒临死亡呢。
  他对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可笑,人人都知道天神是不可能有这些感觉的,
  “想想看,”格托特对首席歌手说,“最最重要的是避免我们祖先当时犯下的致命错误,对吗?”
  “那当然,”首席歌手说。五千年前他们的民旅既富裕又繁荣,许多天神都来访问他们。后来有个传说,说是在仪式中犯了错误,于是对他们的遗忘时期就开始了。在这之后,天神再也没有来过。
  “如果天神赞成我们的仪式,”首席歌手说,“他们就会撤销遗忘时期,其他的天神也会一如既往地光临了。”
  “不错,阿尔霍那是最后见到天神的人。他肯定知道些什么,所以他才会存书中指示:要把宴会安排在欢迎仪式以前,”
  “阿尔霍那的著作是异端邪说!”首席歌手说
  年轻歌手想自己直接命令村民准备水的仪式,他知道许多村民都是阿尔霍那的秘密信徒。
  不过他决定暂时不这么做,起码现在不行。首席歌手还很强大,他想最好还是由天神们自已来发出信号。
  不过天神仍然继续躺在中树枝上,在进行他们那种奇异的颤抖舞蹈,在模拟人类的饥饿和苦难。
  天神位于神坛中央,首席歌手让大家跳着欢迎降临之舞。信使被派往其它村庄送信,让所有的人都来参加舞蹈。
  村子里的妇女们在准备宴席,她们无比欢欣。天神重返就意味着每个人都能享受到昔日的繁荣和富裕啦!
  神坛上有一位天神平卧,另一位改成坐姿,用故意颤栗的手指着自己的喉咙。
  “这是同意的信号!”首席歌手狂喊道。
  格拉特点点头,由于狂舞使他的汗水在身上流淌。首席歌手真善于阐明神意啊。
  现在另一位天神也坐起来,他用一只手抓住喉咙.用另一只手打手势。
  “加快呀!”首席歌手喝斥跳舞者们,对天神的每个动作他都做出反应。
  所有这一切都严格按照《最后降临之书》中的天神之舞进行的,这时附近村庄的一群人已经赶到,年轻歌手被替换下来,他喘着气走向首席歌手。
  “您真的打算把所有的舞蹈都跳完吗?”他问。
  “那当然,”首席歌手连说话时视线都片刻不离舞蹈的人群,现在不能出现任何差错,因为这是他们在天神面前挽回影响,进行弥补的最后机会。
  “全部舞蹈要持续整整八天,”首席歌手坚定地说,“哪怕出一点微小的错误,我们就得从头再来一遍。”
  “小过按照阿尔霍那的说法,应该先举行水的仪式。”格拉特J互对说,“然后才是……”
  ”你给我回到舞蹈队中去!”首席歌手作出断然否定的手势,“你已经听到天神在用咳嗽表示他们的赞许了,只有这样找们才能解除古时所受的诅咒。”
  年轻歌手转身离去,“要是换上自己来指挥该多好!”他想。古时,当天神经常频繁来往时,首席歌手的说法是对的。格拉特记得在《最后降临之书》中所读过的内容,那上面提到天神之船降落的过程的确是这样的:
  一开始是清埋场地的仪式(当时还没有称之为舞蹈)。
  接着天神们跳起他们的苦难与疼痛之舞,然后就举行着陆认可仪式。
  天神们以表示饥饿和口渴的舞蹈作为答复,就像他们现在所做的那样。
  接着是入境检查仪式,货物验收仪式和医药检查仪式。在整个仪式持续的期间,食物和水是不准献给天神的,这是规定。
  当全部仪式结束后,当时有一个天神出于某种原因,装成死去的模样,其他天神把他抬进飞船,于是天神全部离开了这颗星球,而且永不再来。
  这以后就开始了很长的一段遗忘时期。
  但是没有一个古代作者能对遗忘时期说出正确的原因。有些人断言:在某个舞蹈中的一个错误触怒了天神;另外一些人,比如阿尔霍那却说宴席和美酒的款待应该首先进行,接着才是那些仪式。
  阿尔霍那的观点远没有被多数人所接受。因为不管怎么说.天神是不会知道饥和渴的,为什么宴会要比仪式更优先呢?
  格拉特同意阿尔霍那的观点,而且十分虔诚。他希望总有一天自己能找出造成遗忘时期的真正原因。
  摊蹈突然中止,格拉特赶忙去了解是什么原因。
  原来有个笨蛋把一个普通的水罐遗忘在神坛附近。一位天神爬向那个罐子,他的手刚要去抓它。
  首席歌手从天神手边抢过这个水罐,所有的村民鄙松了一口气。这是多么亵渎和大不敬的行为啊——竟把一个平庸的、没有装饰的,不纯洁的水罐留在天神旁边,神一旦碰到它,就可能勃然大怒,毁掉整个村庄!
  天神是在发怒,他大声吼叫,手指着那个冒犯了他的罐子.然后又指指另一位天神,那神依然俯卧躺着,是一种入定的状态。他又指指自己的喉咙和干裂的嘴唇,再次指指那个水罐,接着勉强走上两步就栽倒了,天神开始呜咽。
  “快!”年轻歌手大喊,“马上跳互利贸易协定舞!”
  仅仅由于他的机智,这才挽救了整个局势。舞蹈者们点燃献给神的树枝,在天神面前挥舞,天神们不禁大声咳嗽,还用沉重的呼吸来表示赞同。
  “你真聪明,能想到这一招,”首席歌手勉强认可说,“是什么使你想到跳这个舞的?”
  “它有个令人惊叹的舞名,”格拉特说,“我想现在需要一些强烈的东西。”
  “好的……干得好,”首席歌手夸上一句就回去尽他的责了。格拉特笑了,他把尾巴缠上腰部,对他来说这已走出重要的一步。
  现在该考虑怎么更好来实现阿尔霍那所说的仪式。
  天神们躺在地上,一边咳嗽,一边喘息,像垂危的死人似的。年轻歌手决定等到更合适的时候再说。
  整个这一天都在跳互利贸易协定舞。远处村庄的人们都拥来对神进行礼拜,天神也用喘息来表示宽厚和仁慈。
  到舞蹈结束时,有一位天神站起。他极慢极慢地双膝跪地,动作夸大得就像是一个极端衰弱的人。
  “这是一个暗示。”首席歌手轻轻说,每个人都沉默着。接着天神双手高高举起,首席歌手点点头。
  “他答应给我们一个大丰收。”首席歌手说,
  天神握紧拳头,然后再松开,同时爆发出一阵猛咳。
  “他对我们的缺水和贫困表示同情,”首席歌手阐释蜕。
  天神再次指指自己的喉咙,他的神情如此悲戚,使一些村民们不禁痛哭失声。
  “他希望我们重新开始跳舞,”首席歌手说,“来吧,从最初的队形开始。”
  “他的手势根本不足这个意思,”格拉特大胆说,他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了。
  所有的人都瞪大眼珠望着格拉特,既震惊也沉默。
  “天神是在要求水的仪式。”格拉特说。
  人群中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叹:水的仪式是阿尔霍那邪说中的一个部分,那是首席歌手竭力反对并视为异端的。但是首席歌手已经老了,也许格拉特这个年轻的歌手一…
  “我绝对不允许!”首席歌手尖叫,“水的仪式是宴会款待以后的事情,而宴会要等到所有舞蹈都跳完的,只有这样才能摆脱咒语的影响!”
  “一定得给天神献水!”年轻歌手也高嚷起来。
  两个人都在望着天神,看他们是不是有什么表示。但是天神只是静静注视着他们,神色疲乏无力,眼睛内布满血丝。
  接着其中一位天神又剧烈咳嗽起来。
  “这就是信号!”格拉特喊道,他抢在首席歌手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以前。
  首席歌手要争辩,但是已无济于事。因为村民已经听到了神的声音。
  水被放在洁净的涂上颜色的陶罐里拿了上来。跳舞的人都站好各自位置,准备仪式的开始。天神在注视,用神的语言在叽叽咕咕地说着。
  “现在开始。”年轻歌手说。一个水罐被送上去。
  一位天神向罐子伸出手,另一位天神则推开他,想自己去接。
  人群中发出不安的喃喃声。
  笫一个天神虚弱地打了另外的天神一下,自己去捧过水罐,而第二位天神又接过去并送往嘴边,这时第一位天神朝前一个趔趄,水罐一下破撞到神坛的斜坡上。
  “我早就警告过你啦!”首席歌手尖声喊道,“他们在拒绝水!这是很自然的,赶快把水拿走,要趁我们还没受到处罚以前!”
  两个村民急忙抓起水罐跑开。天神在大声怒吼.然后又不出声了。
  根据首席歌手的命令,马上开始跳起入境检查之舞,献给神的树枝再次被点燃,向天神们挥动,天神用咳嗽无力地表示赞许。有一个神试图爬离神坛,结果还是趴下了,另一位则毫无动静地躺着。
  有很长一段时间天神们就这么干躺着,没有发出任何信号。
  年轻歌手站在人群边上。他一再问自己:天神为什么不再理睬他们呢?
  难道是阿尔霍那错了吗?
  天神们已经拒绝了水。
  阿尔霍那在书上曾经明确地写道:惟一能消除神秘咒语的办法就是立刻向天神献上食物和水,也许是他们等待过久了吗?
  “通往天神的道路实在深不可测。”格拉特悲哀地想,现在他的机会已经永远失去,本来他是可以博得首席歌手信任的。
  他慢慢返身朝舞蹈人群走去。

  首席歌手规定辨蹈得再次从头开始,跳上整整四天四夜。然后如果天神认为满意的话.他们才能摆上宴席。
  天神们毫尤动静。他们直挺挺地躺在坛上,四肢不时抽搐,模拟人们在筋疲力尽和干渴最后阶段的样子。
  毫无疑问,他们是实力非常雄厚的天神,否则怎么能模拟得这么真实?
  然而第二天一早出现了一些意外:甚至当老歌手都已撤销好天气之舞以后,乌云还是在天空聚集,一块大大的黑云挡住了清晨的太阳。
  “它们会移走的。”首席歌手说,他命令跳起避雨之舞。
  佴是云块还是满天密布,雨点开始落下。
  天神们稍稍有些活动,他们把脸转向天空。
  “快把木板拿过来!”首席歌手嚷道,“把遮阳的草篷拿来!天神要咒骂这雨水了,在仪式没结束前绝不能让他们淋到雨!”
  格拉特看到又一个机会,于是他说:“不!这是天神自己命令要下雨的!”
  “把这个年轻的邪教徒带走!”首席歌手嚷道,“快把草蓬拿到这里来!”
  人们拖走了格拉特,开始在天神周围造起一座茅屋,以保护他们免受雨淋。首席歌手本人亲自去搭屋顶,他干得既卖力又虔诚。
  在这阵突然而至的暴雨下面,天神张大嘴巴一动不动地躺着。当他们看见首席歌手在上面搭建草篷时,竟试着想站起来。
  首席歌手干得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并不适合长期留在神坛上。而两位天神互相对望片刻,接着有一个慢慢蹲下,另一个把两手搁在他身上,像吃醉酒似的前后摇晃,还紧紧抓住对方的手。然后他用两手猛烈去推首席歌手的胸脯,动作极其突然。
  首席歌手一下子失去平衡,从神坛上跌了下去。他的双腿在可笑地乱踢乱甩。天神把草篷从上面撕掉,另一位天神也在站起。
  “这就是信号!”年轻歌手拼命尖吼,他在和村民们挣扎,“这是神的信号!”
  这是不可否认的:现在两位天神都已站起。他们双双仰头,朝着雨水张开大嘴。
  “宴席马上开始!”格拉特喊道,“这是神的命令!”
  村民们多少还有点犹豫:接受阿尔霍那的异端学说是非同小可的,所以每个人都得斟酌一番。
  不过这是年轻歌手命令他们去冒险的。
  而且看起来,阿尔霍那的意见是正确的。天神们表现出极其赞成。、,
  格拉持希望他要是会说天神的语言僦好了,因为他实在想知道遗忘时期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幽灵五号》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幽灵五号

  ‘宇宙的新行星不断被发现,但并非都适合移民,于是对它们的消毒工作显得异常重要。自幼起长大的格利高尔和阿诺尔德瞄准这一点,大胆开设了“AAA行星消毒公司”。可惜在其它大公司的垄断下,开张三月来他们的生意清淡,门可罗雀。
  “有人来啦!”格利高尔轻声嚷道,“快装成正在干活的模样!”
  阿诺尔德飞速把扑克牌扔进抽屉,刚扣上工作衫的纽扣,客人就进来了。
  客人个子不高,秃顶,他以怀疑的眼光望着这对年轻人说:“你们专搞行星消毒吗?”
  “不错,”格利高尔答说,“我是格利高尔,这位是我的合伙人——阿诺尔德博士。”
  阿诺尔德漫不经心地朝客人点点头,专心埋首于桌上一大堆早已落满灰尘的试箭之上。
  “我叫费伦。”客人说
  “费伦先生,我们能满足您的任何要求,无论稳定地震、控制火山,或是配置当地的动植物群,对大气层进行消毒,还有供给饮水、土壤灭菌等等,反正我们能把您的行星转化成一座天堂。”
  费伦先生最后下定决心说:“我遇上了大麻烦:我总是抢先买进一些不太大的行星,然后再抛售出去,从中渔利,可是几个月前我买了一颗糟糕透项的行犟。”
  费伦擦了擦布满汗珠的前额。
  “这颗行星,”他继续说,“半均气温为2l℃,有肥沃的土地,以及森林、瀑布,天空蔚蓝,而且没有任何动物。在目录说它的名宁是YL一5,但现在大伙都叫它是幽灵五号。”
  格利高尔耸耸肩,表示对此一无所知:“您这颗行星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它上面真的有幽灵!”客人绝望地说。
  他说他曾经乘飞眙在行星上空考察过,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后来就租赁给一家公司。公司派了八个人去工作,可从第一天就传来种种无稽之谈,什么发现魔鬼、吸血蝙蝠或僵尸等等。当救援飞船去时,这八人都已死了!后来他又把行星出售给一个移民组织。开始只去三个人考察,但当天夜里和地球的通讯还没结束,就在疯狂的嚎叫之后中断了,派去的飞船只发现三具尸体。
  费伦说:“现在已没人再敢上那里去,我也不知道那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如果你们同意,我可以把这颗行星交给你俩去消毒。”
  格利高尔和阿诺尔德当然不信鬼神,于是双方马上签定合同:如果完成任务,AAA 公司可以获得一大笔钱,如果失败,那么一切后果都由他俩自己承担。
  三天后格利高尔乘上一艘老得掉牙的租赁飞船飞往幽灵五号,船长只肯在几千英尺的上空盘旋,格利高尔把装备连同自己用降落伞抛落下去,着陆点离移民们先前的营地不远,飞船立即没命地溜之大吉。
  格利高尔通知留在地球上的阿诺尔德说他已经平安到达,接着就带着手枪向营地走去。
  格利高尔仔细检查了每所房间,处处井井有条,只有地板上散落着玩具水枪和一些积木。看来移民们是突然死亡的。
  黄昏降临,格利高尔把自己的行李搬进屋内。他装上报警系统,把手枪别在腰间。
  晚饭后,微风吹动树丛簌簌作响,湖面上水波谜漪,没有比这更为幽静的夜晚了。
  他把脱下的衣服挂在椅背上并关灯躺下。星光比地球上的月光还要明亮,一切都很正常。
  ……格利高尔已朦胧入睡,但他突然觉得房间里似乎有人,这很难使人相信,因为报警系统根本没有动静,不过他每根神经似乎都在示警。于是他从枕下摸出手枪:在远处果真有个男子站着!
  没时间去弄清他是如何进来的了,格利高尔立即瞄准并命令说:“举起手来!”
  那男子木然不动,格利高尔也没有开枪:他发现邢仅仅是他自己撂在椅背上的衣服!是星光使他产生了错觉,于是他笑了。这时衣服略微动了一下,格利高尔以为是由窗口吹来的一股轻风,于是又笑了一笑。
  那件衣服突然从椅背上升起,伸展双臂直接朝他扑来!他简直被吓僵在床上,只会紧盯住这没有实体的服装越逼越近。当它飞到房间中央时,格利高尔举枪连连射击,飞迸四散的碎布似乎还都活着又向他扑来,活蹦乱跳的衣片竟然飞到他的脸上和腰部,像蛇一般缠在他的脚上,一随到格利高尔将它们撕得粉碎为止。
  当一切结束后,他点亮所有的灯,马上和阿诺尔德取得联系。但阿讲尔德听后居然无动于衷,只是说他有个想法还需证实一下……直至清晨格利高尔才重新入睡。醒来后他草草吃了点东西,立即检查了整个营地。
  他毫无所狭,没有任何可疑之处。行星上没有任何动物生存,更没有能行走的植物或能思维的昆虫。
  傍晚时格利高尔又躺在床上……
  ……咦,怎么面前有个人?
  格利高尔看见一个奇怪的生物,样子有点像人,却长了颗鳄鱼脑袋。它那粉红色的皮肤长满淡紫色的条纹。一只于拿了个盛着褐色液体的玻璃罐头。
  “哈罗!”怪物招呼说
  “哈罗。”格利高尔机械地答说,可他的手枪却放在二英尺远的桌子上。
  “你是谁?”格利高尔勉强问道。
  “我是贪吃鬼,什么东西我都吃。”
  格利高尔想起小时听过贪吃鬼的故事。
  “我最爱吃格利高尔,”那怪物兴高采烈地说,“而且用巧克沙司拌着吃。”
  他把玻璃罐头举到面前,商标上是:“史密特巧克力沙司——食用格利高尔、阿诺尔德时的理想调料。”
  “你真的打算吃我吗?”格利高尔的手指已经摸到了手枪。
  “那当然!”贪吃鬼得意地宣称。
  格利高尔紧捏手枪。眨眼间耀眼的火光在贪吃鬼的胸部开花,反光照亮了四壁、地板和格利高尔的眉毛。
  “你伤不了我!”贪吃鬼毫不在意,“我法力无边。”
  手枪从格利高尔手中滑落下去。
  “我今天还不准备吃你,”贪吃鬼说,“我只在明天——6月1日吃,这是规矩。”随着这句活,满身条纹的怪物隐身不见了。

  格利高尔赶紧用颤抖的手指打开无线电,与阿诺尔德接上头后,把刚才的事一股脑儿讲给他听。
  “噢……噢,”阿诺尔德喃喃说,“带条纹的贪吃鬼,只能在6月1日吃,果然被我猜中了,一切都对头。我问你,你小时怕过鬼吗?”
  “我小时从不敢把衣服挂在椅上,在黑暗中这会使我以为是个陌生人或什么魔鬼。难道这也有关系吗?”
  “正是。那个贪吃鬼也是你在小时用来吓唬我的,还记得吗?八九岁时,你我曾经编造出各种恶魔来互相吓唬,这家伙只吃你我两人,而且还要加巧克力调料。但我们规定它只能在每月的第一天吃,在念句咒语后它就得滚开。”
  格利高尔回忆起这件事,他很奇怪为什么自己早些时候竟然没想起来。
  “科学从不承认有幽灵存在、答案只有一个——就是幻觉。我在《外星物质目录》中查到不少能使人们产生幻觉的气体,我特别注意到有一种名叫‘伦格-42’的气体,它比较重,无色无味,能刺激人的想像力,使人惊恐万分。”
  “你是说我被这种气体引起幻觉了吗?”
  “很可能,”阿讲尔德说,“伦格-42’直接对人的潜意识起作用,促使他童年时代已遗忘的恐惧复苏,而且更为鲜明,形成错觉。”
  “这么说实际上什么都并不存在吗?”
  “可这种幻觉对于身历其境者来说并不那么简单,它完全能加害于人,不过我有把握能中和掉这种‘伦格-42’气体。”
  格利高尔又冒出一个问题:“如果这只不过是幻觉,那移民们是怎么死的呢?”
  “看来……”阿诺尔德嗫嚅说,“他们很可能神志不清,结果互相射击而死。放松一些,我马上乘船上你那儿去。”

  这天晚饭后格利高尔刚躺在床上,还没合上双跟,就听到一声咳咳嗽。
  “哈罗。”贪吃鬼说。
  “哈罗,老朋友。”格利高尔愉快地招呼。
  “调料我也带来了。”贪吃鬼举起罐头。
  “你可以滚了,”格利高尔微笑说,“我知道你只不过是个幻影,根本不能伤害我。”
  “我倒不想伤害你,只是要吃你。”贪吃鬼走向格利高尔。
  后者还是在微笑。贪吃鬼弯下身就啃了一口。
  格利高尔痛得直蹦,他望望自己的手:上面是清清楚楚的牙印。鲜血涌现,这是真正的血,是他的血!
  这时格利高尔才想起有次他见识过催眠术的表演。催眠师对对方说:一支点着的香烟正触及他的手背——实际上那只是一支铅笔。但是在催眠作用下,那人手背上竟然出现了溃疡,和被烧伤的一模一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格利岛尔企图冲向门外,贪吃鬼一把抓住他,开始扯他的头颈。
  急需咒语!不过是哪句呢?
  “阿帕霍依思塔!”
  “不对,”贪吃鬼说,“瞧你还能玩什么花样?”
  “伏尔斯倍尔哈单巴!”
  “还不对,你的把戏该收场啪……”
  “里克批司盒基阿!”
  贪吃鬼发出一声惨厉的叫声,它飞向天空并立即消失。
  格利高尔无力地躺在椅上……多么幸运,他及时想起了这句咒语!

  他又听见有什么在簌簌响动,声音来自壁橱后的阴暗角落。他回忆起自己在九岁时最怕黑暗,总觉得有个精灵——他称作夜魔——在窥视他。夜魔通常躲在床下或角落处,只是在黑暗中才出来伤人。
  “把灯灭了,”夜魔阴森森地说。
  “休想!”格利高尔呵斥说,他拔出手枪。在亮光之下,谁也伤不了他。
  “最好还是把灯熄了。”
  “不!”
  “那好,埃冈!麦冈!戴冈!”
  三个小精灵毡进房间棚灯光扑去。灯此马卜变暗。格利高尔开了怆,响起了玻璃破眸的声音,小精灵四散飞避.继续扑向邻近的灯光。枪声一声连着一声,碎片溅满地。
  格利高尔这才明自自己干了什么,这些小精灵并不能扑灭灯光:幻觉不能对无生命的物体起作用,而现在却已伸手不见五指……
  是他自己打灭了自己的灯!此刻夜魔大可出动攻击,手枪对它无能为力。格利高尔拼命想咒语,但他惊恐地回忆起这种咒语并不存在。
  他一直后退到玩具箱那边,夜魔越来越近。格利高尔瘫倒在地紧闭双眼,他的手碰到了玩具水枪!夜鹰惊讶地望着这个新武器,格利高尔奔向水龙头,把水枪吸满水,致命的水流射向夜魔,它在一阵剧烈的颤抖中消失了。
  格利高尔干涩地苦笑一声,玩具水枪居然能用来对付幻觉怪物!

  拂晓前阿诺尔德的飞船着陆了,几小时后他们肯定了行星大气中存在大量的“伦格-42”气体。他们决定立即回地球去取药品。
  归途中,阿诺尔德去驾驶舱想看看自动驾驶仪的情况。回来后他拜向格利高尔说:“我觉得那里似乎有人!”
  格利高尔立即惊觉说:“这不可能,再说我们已经起飞……”
  这时他们听到了喑哑的唠叨声。
  “啊!”阿诺尔德嚷道,“我明白了。当飞船降落时,我们忘记关上舱门了。我们呼吸的仍旧是幽灵五号的空气!”
  门口处出现一个巨大的灰色生物,具有数不清的手、脚、触须、爪子和牙齿。背上甚至还长了一对翅膀。
  他俩都认出这就是小时候经常用来相互吓唬对方的唠叨鬼。
  格利高尔猛冲上去把舱门在怪物面前砰的一声关上。
  “现在安全了,”他喘着粗气说,“飞船的隔板密封得很紧,不过飞船会出问题吗?”
  “自动驾驶仪能对付得了,”阿诺尔德安慰他说,“不过我们拿这个怪物怎么办?”
  他们察觉出一缕轻烟正在门和墙壁之间的密封缝中冉冉渗透过来。
  “这是什么?”阿诺尔德问,他的声调听上去丧魂落魄。
  “难道你还不懂?我们小时所想像的唠叨鬼无孔不人,没有能挡住它的东西。”
  “我可什么也不记得了,它吃人吗?”
  “人倒不吃,但据我回忆,我们曾把它设想成能把人撕得粉碎。”
  轻烟慢慢形成灰色的唠叨鬼轮廓。两人慌忙退到下一个船舱并关住门。只是两分钟后他们又发现了轻烟。
  “太荒唐啦!”阿诺尔德愤愤地说.“我们竟被自己幻想出的怪物追得屁滚尿流!不能拿水枪再去试试吗?”
  阿诺尔德把水枪吸满清水,朝刚刚成形的唠叨鬼射去,但它并不怕水。现存只有卧舱可逃,再后面就是广阔的宇宙空间!
  格利高尔哀叹:“我们能把空气换掉吗?”
  “空气我已经更新了,但伦格一42的作用还将延续十个小时左右。”
  “你不是能中和它吗?”
  “现在不行,我没带药品来。”
  唠叨鬼重新在他们面前显露。
  “我记得唠叨鬼是打不死的,”格利高尔说,“无论用水枪.弹弓或其它儿童武器都无济于事,它曾被我们设想成金刚不坏之身。”
  “这该死的想像力!别浪费时间啦,现在该怎么办?”
  唠叨鬼又在向他们发起进攻.他们转身逃进最后一间卧舱,死命把门抵住。
  “求求你,格利高尔,”阿诺尔德央求道,“从来没有一个由孩子们想像出来的怪物是不可抵御的,再想想办法!”
  卧舱里的轻烟慢慢又在聚集成形。格利高尔觉得这简直是场噩梦。那么孩子们在做噩梦时会怎么对付呢?
  他在最后一刻终于想起来了——所有的孩子都是把头蒙上被子躲起来的!
  ……在自动驾驶仪操纵下,飞船还在向地球疾驶。唠叨鬼只能在船里到处踯躅探望,寻找它的猎物……
  ……直到飞船抵达太阳系,穿越近月轨道时,格利高尔才小心翼翼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准备稍有不测就立即缩回。他发现外面已经没有呻吟声、唠叨声和任何轻烟。
  “一切已经过去啦!”他通知阿诺尔德说,“唠叨鬼已经消失。我们整整躲藏了多少小时呀,这被子真是好东西!”
  飞船还在飞驶,地球已在向他们招手。

《幽灵五号》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不定钥匙

  在“AAA行星消毒公司”办公室里,格利高尔百无聊赖在玩牌。日近中午,合伙人阿诺尔德还未露面。
  走廊中传来磕碰声,阿诺尔德的头探进门缝。
  “我为公司挣了一百万!”他戏剧性地推开房门,“抬进来,伙计们!”
  四个满身大汗的搬运工把一台如幼象那么大小的黑箱子推搡进来。
  “就是它!”阿诺尔德骄傲地宣称,他付清工钱后双手一背,半闭眼睛欣赏这台设备。
  格利高尔收起纸牌绕箱子走了一圈。
  “这是什么?”
  “你可以认定百万巨款已经装进我们的腰包啦!”
  “这我丝毫不怀疑,可是这一百万元总得有个说法呀?”
  “这是无偿制造机,”阿诺尔德乐哈哈地说,“今天早上我走过星际旧货商乔的小铺时突然发现:这玩艺就在橱窗里,我轻而易举买了下来,乔根本不知道他卖掉的是一件无价之宝!”
  “我同样也不知道,”格利高尔说,“你知道吗?”
  阿诺尔德四肢着地匍匐在机器前,企图去念铭牌上的说明。他头也不抬地问:“知道米尔奇星球的事吗?”
  格利高尔点点头。这是一颗位于银河系北端的三级行星,远离商业通道。它的古代文明曾空前繁荣,后来却逐渐消亡,不过当时他们制造的机器还是偶尔在某些角落被人发现。
  “这就是所谓古代文明的成果吗?”
  “正是,这叫米尔奇无偿制造机。”
  “它制造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阿诺尔德说,“对不起,请把米尔奇-英语字舆递给我。”
  格利高尔带着难以掩饰的惶惑转身去了书架。
  “你买下它,却对它能制造什么连问都懒得问一下吗?”
  “我可以问字典,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不管它制造什么,最主要的是:它的生产是不花钱的,完全免费!它能从空气、太阳、宇宙中随便什么地方获得能量。它既不需联接电网,也无需加油和维修,能永恒工作。”
  阿诺尔德打开字典开始查看说明。
  “阿诺尔德,让我提醒你一下:你是化学家,而我是生态学者。我们两人对技术都不在行,对外星的复杂技术更是如此。”
  阿诺尔德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把操作台上的开关拧了一下,机器发出了干咳声。
  格利高尔朝后退下几步说:“我们公司的任务是给行星消毒,你没忘记吧?”
  制造机爆发出阵阵狂咳。
  “好了,”阿诺尔德自顾自说,“这里写着:米尔奇无偿制造机——格劳丹实验窒荣誉出品。不需能源。揿一下按钮就能启动,用不定钥匙关闭。发现任何故障请立即通知本实验室。”
  阿诺尔德揿下按钮,于是机器传出难听的咬牙切齿声,随后就平稳地隆隆运转。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大概它需要加热。”阿诺尔德喃喃地说。
  从面板的洞口里落出一些灰色粉末。
  “成功啦!”阿诺尔德吼道。
  “不过这到底足什么呢?”格利高尔问。
  “就连我也不知道,需要进行分析。”
  阿诺尔德把少许粉术放人试管走到实验桌前。他点燃喷灯,往试管里注入蒸馏水开始化验。
  格利高尔耸耸肩,他已经习惯阿诺尔您的古怪行径。从公司成立的那天起,阿诺尔总在寻求发财捷径,而每次总是得不偿失。
  办公室内静悄悄的,阿诺尔德在耐心地添加试剂,回收沉淀物,一刻不停地翻阅厚厚的手册。
  格利高尔拿来了咖啡和三明治,不安地注视机器如何泻落出灰色的粉末。
  机器的响声越来越大,粉末显然落得更快。
  一小时后阿诺尔德隆重宣布:“有结果了!”
  “是什么产品?”格利高尔满心巴望阿诺尔德哪怕能成功一次也好。
  “这是唐丹!”阿诺尔德说。
  “唐丹又是什么’”
  “我还以为你全都知道呢。唐丹——这是米尔奇人的主要食品。每个米尔奇人一年中要吃掉好几吨这种粉末。”
  “你说是食品?”格利高尔怀着尊敬望着粉末洪流。这架机器竟能不停地日夜二十四小时生产食品,那倒能赚上一大笔钱,特别是它不需要能源,不需修理,成本简直等于零!
  阿诺尔德已经打开电话簿拨出号码。
  “哈罗,是银河食品公司吗?给我接你们的总裁。什么?出去了?那就找副总裁……正忙着吗?听着,我可以为你们提供大量唐丹,是米尔奇人的基本食粮……就是!我知道你们对此会感兴趣的,要等一下吗?好吧。”
  阿诺尔德望望格利高尔。

  “到底是家大公司……是的,先生!完全正确,你们经营唐丹?太好了……”
  格利高尔靠得更近,企图听到线路那一头说些什么,但阿诺尔德一手把他挡开。
  “价格?目前市场上的价格是多少?啊,五元钱一吨?哦,尽管不太高,但我可以……您在说什么?五分钱一吨?别开玩笑啦!我们要严肃地谈交易!”
  格利高尔从桌旁走开,一屁股瘫倒在椅子上。他神情冷淡,而阿诺尔德还在说:“是的……懂了……不,这一点我不知道……是的,对不起,打搅了。”
  阿诺尔德挂上听筒。
  “看来唐丹在市场上不怎么畅销,地球上总共只有五十个米尔奇人,而把东西运到米尔奇星去的费用又太昂贵。”
  格利高尔扬眉望着那台机器。它正开足马力工作,因为粉末哗哗地从洞口流下,犹如救火龙头放水一般。房间里所有物品都被蒙上一层厚厚的灰色尘埃,机器前的粉末已经没到了脚面。
  “别泄气,总能找到市场的。”阿诺尔德边说边打开更厚的对开大小的书本。
  “是不是先把机器关上?”格利高尔问。
  “绝对不,”阿诺尔德答说,“你难道不懂?粉末是自来的,机器正在印刷的是钞票!”
  到晚间粉末已经积下好几英寸厚,到处是被埋的物品。格利高尔汗流浃背,他拿来装文件的筐子为自己清理出一条通道。
  最后阿诺尔德合上参考书,一脸疲劳。
  “唐丹可以作为建筑材料,它只消在露天中搁上两三天,就能凝结成花岗岩那么硬。”
  “这我不知道。”格利高尔说。
  “打电话给建筑公司,办事要神速。”
  格利高尔打电话给“火星建筑公司”,通知那里的奥都尔先生说,他们可以提供大量唐丹。
  “唐丹,你说是唐丹?”奥都尔说,“这种材料已经过时啦.它们色彩过于单调,好吧,我要。每吨十五怎样?”
  “十五元吗?”
  “不是,是十五分。”
  “让我们考虑考虑……”格利高尔说。
  听了对方建议后,阿诺尔德沉思地点点头。
  “就这么办。我对你说,机器每昼夜可以提供十吨唐丹,日复一日。一年下来就……”他迅速地心算,“五百五十元一年的收入——当然这并不多,但是总算够支付办公费用了。”
  “我们不能把机器放在这里。”格利高尔惊慌地望着继续在增长的粉末。
  “那当然,可以在城外找个僻静地方嘛。”
  格利高尔重新打电话给奥都尔,通知他说他们将乐于提供给他唐丹。
  “好,”对白回答,“你们知道我工厂的地址,直接把唐丹送来就是了。”
  “由我们来送?我想应当由你们……”
  “那还给十五分一吨?我如此照顾你们,所以运输当然是你们的事!”
  “真可恶,”当格利高尔放下电话时,阿诺尔德压低声音说,“这笔运输费用……”
  “将大大超过十五分一吨呢,赶快先关掉你这玩艺吧。”
  阿诺尔德艰难地在粉末中摸索到机器前。
  “现在我来找不定钥匙关掉它。”
  他仔细地在面板上察看。
  “快些关掉,别拖时间了。”
  “等一下,等一下。”  “听着,你究竟是关还是不关?”
  阿诺尔德伸直腰杆,“事情不那么简单。”他迫不得已地说。
  “什么?”
  “这需要那把不定钥匙,我担心我们没能找到它。”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格利高尔和阿诺尔德疯狂地朝各个方面打电话。他们向博物馆咨询,向科研机构求助,向大学的古文献教研室打听。,他们向所有凡是能想得到的地方打电话,但谁也不曾见过不定钥匙.更糟糕的是:谁也没有听说过有关该钥匙的下落。
  绝望中阿诺尔德把电话打到星际旧货商乔的郊外住宅。
  “我也不曾见过什么不定钥匙,”乔回答说,“要不我会那么便宜就把东西卖给你吗?”
  这对合伙人互相呆望。无偿制造机依然慷慨地流出粉末。它们已经高达桌沿,只有两把椅背还露在外面。
  阿诸尔德重新一头钻进书本,格利高尔一直忙到清晨才算把粉末扫到走廊上,办公室已无处容身。
  旭日升起,阳光透过满布灰粉的窗户,阿诺尔德站起困倦地打个啊欠,他一无所获。
  格利高尔出去弄点咖啡喝喝,回来时发现阿诺尔德被大楼管理协会喊去,旁边还有两位警察。
  “我要求你们立即把走廊里的灰上清除干净!”管理员声色俱厉地说。
  “你们破坏了市政当局的规定:擅自在市区开设工厂。”一位警察补充说。
  “这不是工厂,”格利高尔向他解释,“是米尔奇无偿制造机。”
  “我说这就是工厂,”警察峰持说,“我要求你们立刻关闭它。”
  “这正是症结所在,”阿诺尔德插口说。“我们没法关闭它。”
  “关不掉?”警察怀疑地望着这两位合伙人,“想愚弄我吗?哼!听着,聪明人,给你们一个小时的期限。如果再搞不好,我马上把法院的传票递交给你们。”
  当最后他俩回到办公室时,阿诺尔德已经到了歇斯底里的边缘。这时门又被推开,一位高高的男子走入,他手持一台带有标尺的仪器。
  “请问有何贵干?”格利高尔问。
  “我找到目标啦,”男子说,“我是本市电力公司的人。”
  他清理出桌面上的一小块地盘,放上他的仪器,从中抽出记录,开始填写一张正式表格。
  “这是干什么?”阿诺尔德问。
  “从昨天下午起我们就发现线路中的能量大量泄漏,而检查仪则把我直接引向你们的这台设备。”他填好表格,折叠后放人口袋中,“感谢合作,电费账单会通过邮局寄给你们的。”
  他费劲地打开房门,犹疑一下又望望那台制造机。
  “它耗费这么多的电,恐怕一定是在生产什么昂贵的产品吧,是白金粉末吗?”
  他有礼貌地笑笑,鞠了一躬使离去了。
  格利高尔瞪着他的合伙人。
  “你还能说这是无偿生产的吗?”
  “我想,机器肯定是从最近的场合吸取能量的。”阿诺尔德猜道。
  “这我懂。它能从宇宙中吸取能量,也能从空气或太阳中吸取,那么它又为什么不能从近在眼前的电路中吸取呢?看看我们现在陷进一场什么样的困境!”
  “总该是有出路的,地球上找不到,我们就到米尔奇星上去找!”阿诺尔德固执地说。
  几天来这对合伙人忙得不亦乐乎,他们出了双倍工资雇人清理房间,把制造机送往宇航港,放进飞船货舱。
  飞船直飞目的地,无偿制造机还在以疯狂的速度生产着。
  “唐丹对米尔奇人来说好比就是面包,那儿怎么可能没有销路呢?这一次肯定能成功。”阿讲尔德在飞船上自得其乐。

  两星期后米尔奇星已遥遥在望,这时他们每天不得小把成吨的唐丹粉倾倒进宇宙中,同时也放走大量热量和宝贵的氧气。
  他们刚刚着陆,船上就来了一位官员。
  “热烈欢迎,”他说,“很少有客人光临我们这颗被抛弃的星球,你们要待很久吗?”
  “很可能,”阿诺尔德凼答,“我们打算在你们这儿开设一家工厂。”
  “啊,太好了!”那官员容光焕发,“我们太需要啦!请问你们打算生产什么?”
  “我们打算销售唐丹……”
  那海戈官员的喜悦一下子无影无踪。
  “什么?请再重复一遍,你们打算经营唐丹?太抱歉了,你们必须立即离开这里!”
  “我们持有签证、护照和准许证……”
  “我们有法律.你们得马上滚回宇宙去!”
  窗外有十辆老式坦克驶来围住飞船,那官员走下飞船舷梯。
  “等等,”格利高尔失望地朝他嚷道,“你们把机器白白拿去不行吗?”
  “别做梦啦!”那官员头也不回。
  第二批坦克又聚集在飞船周同,头顶fi还有成群的老式喷气驱j歪机低低掠过。
  “滚吧!”那官员从下面喊道,“你们真的是这样想吗?那就好好看看周围吧!”
  他们放眼四望,星球的平原上一片灰茫茫,在它四周是丑陋的灰色建筑物,极目远眺,远处依然是一片灰蒙蒙的平原。天边升起的是毫无生气的灰色群山。
  这里到处都是唐丹,只有唐丹……
  远远传来那官员的声音:“我们的古代文明制造了这种机器,又总有一些傻瓜的手发痒去揿动按钮……快滚吧!万一你们找到了那把不定钥匙的话,我们会付出任何代价的。”

《幽灵五号》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运输牲畜

  “这种机遇千载难逢,”阿诺尔德喜滋滋地说,“有近百万元的收入,只需最少的投资,成本还能迅速回收……喂,你在听吗?”
  格里高尔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他整天枯坐在AAA 行星消毒公司的办公室,真感到度日如年,浪费青春。他的合伙人阿诺尔德坐在办公桌后,双腿高高跷在成堆尚未付款的账单上。
  玻璃门外人影幢幢,但都是去其它公司:有去火星钢铁公司的,也有去宇宙新产品公司的。它们都位于同一楼层,惟独尘埃满布的AAA 行星消莓公司的门庭一直无人问津。
  “还等什么?”阿潇尔德大吼道,“我们到底是干还是不干?”
  “这并不属于我们的经营范围,”格里高尔说,“我们的专业是维护新行星的清洁与安全,难道你连这也记不得啦?”
  “可现在有谁需要行星的清洁和安全?”阿诺尔德反唇相讥。
  不幸,他说的话千真万确。
  当他们那次成功清除了幽灵五号星球上的“幽灵”以后,AAA 行星消毒公司曾一度辉煌,可惜好景不常。对宇宙的扩张逐渐趋于停滞,人们忙于巩固已取得的成果——建造城市、开垦荒地、敷设道路等等,谁也不再继续去寻找新的行星。
  “我们得考虑考虑前景,”阿诺尔德说。“现在许多人生活在新行星上,他们急需牲口,得从地球运去……”他耍了个夸张的手势,“就是说得由我和你去运!”
  “我们可缺少运输牲口的设备。”格里高尔提醒他说。
  “我们有艘星际飞船,还需要什么?”
  “需要的可多啦,主要是知识和经验。在太空运送活动物是极为复杂的,我听说只有专家才能胜任。假定从地球到奥米加Ⅳ星的半路上母牛得了口蹄疫,你知道该怎么治吗?”
  阿诺尔德用权威的口吻说:“那我们就只运输耐劳吃苦、抗病力强的品种,牲口登船前先进行体格榆查,再由我亲自对飞船消毒。”
  “你真是个异想天开的家伙,”格里高尔发了火,“准备倒霉吧!这里所有运送动物的业务都被特里盖依公司垄断包揽啦!他们绝不会容忍别人插手,而且也没人敢于和他们竞争。你准备如何应付他们?”
  “我们可以把运价压得低低的。”
  “那我们就会饿死。”
  “不干反正也得饿死,不如一试。”
  “我认为饿肚子总比被特里盖依公司从背后打来黑枪要好.我们也许会在半路上发现饮水箱灌的是煤油,或者氧气罐漏气等等。”
  “你的想像力真丰富!”阿诺尔德嘲笑说:
  “你以为这纯粹是我凭空想像的吗?这种事故已不止一次在现实中出现了。特里盖依公司独霸天下,他们什么阴谋不搞?”
  这时室门被推开,阿诺尔德的脚一下子就从桌上移开,格里高尔也忙把扑克扫进抽屉。
  那人的体型矮壮结实,头部小得不成比例,绿白色的皮肤,看来不像是地球人。他快步直接走到阿诺尔德面前。
  “三天后牲口即可从特里盖依公司的中心仓库空间站启程。”客人说。
  “有这么快,范斯先生?”
  “是的,你们需要特别小心地照顾亥犬,锒丝羊在几天前就已来了。”
  “好的,这位是我的合伙人。”阿诺尔德转身介绍格里高尔,后者还在张口结舌。
  “认识您真是幸会,”范斯先生紧紧握住格里高尔的手说,“你们很值得钦佩,小伙子们。敢大胆主动地参加竞争,我佩服你们的胆略。路程还熟悉吗?”
  “有关一切我都记下了。”阿诺尔德答说,“我的合伙人可以随时出发。”
  “我马上去佛莫因Ⅱ星,在那里等着你们。预祝一路顺风。”范斯先生说。他转身离去。
  格里高尔强咽了一口气才问:“阿诺尔德.你在搞什么鬼名堂?”
  “我的鬼名堂就是让我俩都发大财!”阿诺尔德尖酸地回答。
  “是去运送外星牲口吗?”
  “是的。”
  “在特里盖依公司的眼皮底下?”
  “不错。”
  “把合同给我看看。”
  阿诺尔德拿出文件。
  那上面写着:AAA 行星消毒(兼运输)公司承担运送五头亥犬,五头科莫蜥及十头银丝羊到佛莫因星系的任务。牲畜应从特里盖依公司中心仓库空间站装船,在佛莫因Ⅱ星的仓库交付。此外AAA 公司有权根据情况需要酌情建立自己的仓库。
  合同载有上述动物在送达时应当是生龙活虎、完好无缺的,要健康而生气蓬勃,能进行交配繁殖等一些条款。合同中还包括这么一条:如果动物被丢失,没按时送达仓库,或送达时不是活的,不是健康的,不适合繁殖等等时必须由AAA 公司赔偿一笔数额巨大的违约金……
  合同简直就是两个敌对超级大国之间签订的一份协议,火药味挺浓。
  “你当真签下这份要命的合同?”格里高尔不信地问。
  “琊还用说?你只需要去干就是了——把这些动物送到佛莫因Ⅱ星上去。”
  “我?那么你做什么?”
  “我留在这里,保证对你的支持及援助。”阿诺尔德说。
  “你是在飞船上支援我吗?”
  “不……不,那是不可能的。银丝羊的模样我一看就非恶心呕吐不可。”
  “那这份合同也同样让我倒足胃口!”
  “但我是负责科研的,”阿诺尔德强调说,他额角流下大颗汗珠,“我和你曾这样说定过的,难道你忘了?”
  格里高尔当然没有忘记他们之间的君子协定,于是他只得叹气耸肩了事。

  这对合伙人毫不迟延地备好飞船。船上的货舱分成三个舱室,按每种动物的数量分配。由于所有动物都呼吸氧气,都能在华氏70度左右的温度下生存,所以倒也没产生什么矛盾。飞船上还准备了大批饲料。
  三天后一切就绪,阿诺尔德陪同格里高尔一起去特里盖依公司的中心仓库装货。
  一路上平安无事,但格里高尔依然提心吊胆。关于这家垄断企业的手段实在有太多太多的传说,所以格里高尔尽量采取一系列防范措施:燃料和必需的食品用具都在别处采购好,也不准特里盖依公司的任何人员进入船舱。
  不过这艘破烂的老式飞船的外表实在使他们丢尽颜面。飞船被安排在装货接口处,夹在两艘崭新的特里盖伙公司快速飞艇之间。

  阿诺尔德留下监督装货,格里高尔则去办理报表。一位公司职员把有关文件递给他,当他阅读时,那职员饶有兴趣地瞅着格里高尔。
  “您要运送亥犬,是吗?”那职员彬彬有礼地问。
  “小错。”情啦高尔说
  “同时还装运银丝羊和科莫蜥,”那职员若有所思地说,“这些动物统统装在一起,您可真够泼辣,格里高尔先生。”
  “谁?是讲我吗?为什么?”
  “您听说过那句谚语吗?‘如果与亥犬同行,就别忘记带放大镜。”
  “对不起,我对这类谚语一无所知。”
  职员友善地一笑,还朝格里高尔摊摊手。
  “那么当这次航程结束时,您自己就会编出许多谚语了。祝您一路顺风,格里高尔先生,这是我非官方的祝愿。”
  格啦高尔也报以微笑,转身回到装货处。
  亥犬,科莫蜥及银丝羊已经装上了飞船,分别安置在各自舱内。阿诺尔德打开空气调节系统,检查了温度并为所有动物分发一天口粮。
  “好,你的时间到啦。”阿诺尔德快乐地宣布。
  “的确是到了”格里高尔并不那么必高采烈。他登上船,对那些成群笑着看热闹的人不理小不睬。
  飞船又被送到起飞处,转瞬之间格里高尔已身处太空,他把航向对准佛莫因星系。

  太空航程的第一天是够紧张的:格里高尔检查了所有仪器,查看了水箱、水槽、管道及接线。当确信起飞没对飞船造成任何损害后,他去巡视那些动物,现在是弄清这些牲口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时候了。
  右前舱装的是银丝羊。它们每头都像硕大无比的雪球。格里高尔知道银丝羊的绒毛非常珍贵,在任何地方都能卖出大价钱。
  这种动物显然对失重极不习惯,所以给它们的食物碰都没碰。它们笨拙地飘浮在空中,在墙壁和顶板间磕磕碰碰,“咩咩”地号叫诉苦,哀求给它们脚下提供一块坚硬的土地。
  科莫蜥倒是一切良好,它们是些皮肤光滑的蜥蜴类巨大生物。格里高尔真无法想像它们能在农业上起什么作用。现在它们正在冬眠,也许一直能睡到航程结束为止。
  五头亥犬在他一出现时就快乐地吠叫起来,这些温和的食草哺乳动物对失重状态显然十分适应,活跃异常。
  很好,格里高尔回到操纵舱时这么想。这趟航程的开端很不错:特里盖依公司没有暗算他,动物们在途中总的说来也还争气。
  也许这次旅程真的并不怎么危险,格里高尔祈望上帝多多保佑。
  在检查过无线电台及控制系统的开关后,他拨好闹钟就躺下入睡了。
  八小时后他醒过来。这一觉似乎并没让他精神焕发,相反却是头痛欲裂,连咖啡也感到黏黏的,一股子难闻的气味。格里高尔在仪表台前甚至很难集中注意力。
  在他和阿诺尔德举行例行通话时,他感到自己连眼皮也睁不大开了。
  “我说完了,”他打了个呵欠,“这里真闷气,我得再打会儿盹。”
  “闷气?”阿诺尔德反问道,电波中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似的,“不应该出现这种现象啊,难道空凋……”
  这时格里高尔发觉仪表在他面前摇晃,越来越模糊,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于是他伏在仪表台上闭起双眼。
  “格里高尔!”
  “呃……呃……”
  “格里高尔!赶快检查一下空气含氧量!”
  格里高尔用手指扒开眼皮,勉强望了一眼仪表,他发现二氧化碳的浓度是空前的。
  “好像氧气也变少了。”他告诉阿诺尔德,“等我睡醒后再解决吧。”
  “这是有人在破坏!”阿诺尔德大骂道,“快醒醒,格里高尔!”
  格里高尔使尽全身力气伸手打开空气供应应急系统,一股纯净的氧气扑鼻而来,接着他硬撑站起,摇晃一阵后用水沾湿自己的脸,这才清醒过来。
  “现在去看看动物!”阿诺尔德高喊道.“快去检查一下动物们怎么啦!”
  格里高尔把辅助通风系统接通到所有三个动物舱内,沿着走廊冲去。
  科莫蜥好好的,没从冬眠中醒来。
  亥犬也没露出任何缺少氧气的异状。
  但是有两头银丝羊已经昏迷,现在刚刚苏醒。格里高尔在它们舱内弄清了事故的由来。
  并不存在什么人为的破坏,只是墙上和顶板上的通风管道都被银丝羊的绒毛堵塞了。团团羊绒浮在停滞的空气中,活脱脱是一幅雪花纷飞的美景,堵塞严重影响了船内的通风。
  “这事是必然的.”当格里高尔汇报这一切时,阿诺尔德说,“难道我没警告过你,每星期必须对银丝羊剪两次毛吗?你是忘了吗?书上说,银丝羊是一种细绒毛的哺乳动物。是地球绵羊的远亲。原产于捷西斯V 星,但能在其它星球繁殖,只要求那里具备较强的重力环境。银丝羊毛织成的衣服防火防虫,既不会磨蚀也不会腐烂,这主要是由于毛内含有可观的金属成分。必须一周剪两次毛……”
  格里高尔在通话结束后,从工具柜里找到一把能剪铁皮的剪刀,可是锐利的刀刃很怏就被金属绒毛弄钝,这种羊毛需要使用特殊硬合金:削造的剪刀修剪。
  他只得放弃剪毛而去收集各处的绒毛,努力把通风管道打扫干净。
  晚饭时他感到满嘴都是绒毛而苦恼不堪,最后心烦意乱地睡了。
  醒来时,这架飞船的航向倒没有发生变化,主机工作得很好,格里高尔这才比较放心,特别在见到科莫蜥还在蛰伏,亥犬的行动也很正常之后。
  但是他发现银丝羊自从上船后,从没吃过一丁点儿食物,情况比较严重。他和阿诺尔德进行联系,想听听忠告和建议。
  “非常简单,”阿诺尔德在查阅参考手册后说,“银丝羊的喉部缺乏肌肉,无法自己吞咽。为了使食物从食管落下,它们平时靠的是重力作用。而你们那里偏偏又是失重,所以食物就无法进入胃部。”
  这种事的确非常简单,只是一个在地球上没有预料到的细节。但是在太空中,在宇宙飞船的条件下,最最简单的问题往往也会转化为最最复杂的难题。
  “你可以让飞船自旋,这样可以产生一定的离心力,形成人工重力场。”阿诺尔德说。
  格里高尔很快进行了计算。
  “这么一来需要消耗很多能量。”他说。
  “那么还可以像书中说的那样:用手把食物塞进去,你得先把食物搓成湿而软的团状,然后把手伸进它们的喉咙把食物硬推下去……”
  格里高尔厌恶地切断联系,决定还是让飞船自旋,他双腿大撇,忐忑不安等着……
  后来只见银丝羊把饲料吃得津津有味,使格里高尔心花怒放。
  他继续驾驶飞船,在茫茫太空中艰难地前进。

  又到了该喂食的时间,格里高尔在发给银丝羊饲料后.走向亥犬舱打开门就招呼说:“吃东西啦,快来!”
  然而什么动物也没过来。
  舱内空空如也。
  格里高尔感到一阵纳闷,这是不可能的!亥犬没处可去。难道它们在开玩笑,躲在什么地方不成?但舱内哪有地方藏匿这五头亥犬?
  他的纳闷变成惊恐,格里高尔想起一旦动物丢失或受伤时的那笔违约金……
  “嗨,亥犬!快出来,亥犬!”他大声叱喝,但没有丝毫回音。
  他仔细检查墙壁、天花板、门及通风管道——也许,亥犬竟由此溜出去了?
  亥犬无影无踪地消失了!
  他突然听到自己脚下发出沙沙声,低头一看,有个小东西仿佛从近旁一掠而过。
  那是一头亥犬,小得只有5厘米长。格里高尔接着找到其它四只——它们都躲在旮旯里挤成一堆,全都只有那么一点点大。
  邪位特里盖侬公司的官员说什么来着:“如果与亥犬同行,就别忘记带上放大镜。”
  格里高尔连昏厥的时间也没有,他小心翼翼在身后掩上门,飞快去了电台。
  “奇怪,”阿诺尔德在地球上说,“你说它们竟然缩小啦?让我来查查……喔,你大概是建立了人工重力场吧,对吗?”
  “我当然建立了,那是为了让银丝羊能顺利进食。”
  “这就难怪啦,”阿诺尔德责怪他说,“亥犬只适合在微重力下生活。”
  “这我哪能知道?”
  “如果它们受到超重力作用,甚至能缩成微生物那么大小呢,结果会失去知觉并死亡。”
  “是你自己让我建立人工重力场的!”
  “是吗?但我只是略微提及有这种喂食的可能性而已,我劝过你用手来喂它,对吗?”
  格里高尔拼命克制自己,否则一怒之下他会把电台横扫出去……他勉强耐下性子说:“阿诺尔德.你是说亥犬只习惯于微重力环境,是这样的吗?”
  “不错。”
  “而你又说银丝羊需要强重力场,那么你在签定合同时预先考虑过这些吗?”
  阿诺尔德慌乱地干咳一声说:“我……你看……我知道这件事是确有点棘手,不过这趟运输的收入很可观呀!”
  “那当然,只要你我不遭报应就行。请问阁下现在对我有何指示?”
  “把温度降低,”阿诺尔德自信地浼,“亥犬在零度左右就会稳定。”
  “但是人在零度可冻僵啦,”格里高尔没好气地说,“好吧,通活结束。”
  格里高尔把能找到的衣服统统穿上,他打开冷却系统。一小时后亥犬重新长大,恢复正常的形态。
  这一招还不错。他又去巡视了银丝羊,寒冷使它们更加振作,比平时还生气蓬勃。咩咩叫着要求进食。他把规定的口粮喂了它们,自己吃的也是沾有绒毛的三明治。
  第二天他发现飞船里竟然有15头银丝羊,那10头成年羊又生下5头小羊羔,这15头羊都饿得直叫唤。
  格里高尔一一喂了它们。他起先认为这种情况很正常,因为为事先并没有注意把公羊和母羊隔离开来。
  当他再次去照顾银丝羊时,它们的数量又扩大为38头了!
  “还在继续繁殖,对吗?”阿诺尔德在无线电中问,声音中含有忧虑。
  “是啊,而且不大像要停止似的。”
  “这是应该预料到的……”
  “为什么?”格里高尔大惑不解。
  “我来说明一下:银丝羊能无性繁殖。”
  “这是什么意思?”
  “你读过书吗?”阿诺尔德忿忿地问,“银丝羊在冰点时能自我生育出新羊羔。”
  “原来如此!”格里高尔阴郁地说,“那我只好让飞船飞回来了。”
  “绝对不行!那我们肯定要破产!”
  “但是再这样繁殖下去,在飞船上很快连我都没有立足之地啦!”
  “格里高尔,别惊惶失措,有一种很简单很理想的解决办法。”
  “我在洗耳恭听。”
  “你只需加大气压和空气的湿度,这样它们就会停止繁殖了。”
  的确,返回地球万万不行,航程已经过半,很快就能彻底摆脱这些讨厌的动物了。
  格里高尔加大了气压和空气湿度,银丝羊真的停止了繁殖。它们共有47头,格里高尔的大部分时间都忙于打扫通风管道。到处绒毛漫舞,好似飞雪飘絮。
  他吃的食品全都杂有细丝银绒,味同嚼蜡。甚至连衬衫内友里面也少不了它们。
  他时而产生错觉,仿佛自己也变成了一头银丝羊。
  这时远方显出明亮的光斑,屏幕上看到了佛莫因星。再过一天他就能到达目的地,就能卸下动物,就能解脱了。

  这天晚上他打开一瓶啤酒庆祝航程的胜利结束。酒冲走了嘴里的绒毛怪味,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进入愉快的微醉状态。
  但是他根本无法入睡,温度始终还在下降,墙上的水雾冻成了小冰疙瘩,他将不得不打开暖气。不过要慎重:如果启动取暖装置,亥犬仍将缩小;而如果撤消重力场,那么47只银丝羊又将宣布绝食。
  真该死!不过在这么冷的条件下又如何能驾驶星际飞船继续飞行呢?
  他使飞船停止自旋,打开加热系统。整整一小时他等待着,不停发抖跺脚。加热系统从发动机吸取能量,但就是不产生热量。
  这实在滑稽,于是他把功率开到最大。
  一小时后温度依然还在零度以下,尽管佛莫因星系近在咫尺,格里高尔也怀疑能否让飞船正常降落。
  突然间无线电台发出信号。
  “我想问一下,”阿诺尔德说,“你没有过急地改变重力和气压吧?”
  “这有什么关系吗?”格里高尔茫然问。
  “这可能会影响科莫蜥,也许会使它们从蛰伏中苏醒过来,你最好还是去看看。”
  格里高尔慌忙去了科莫蜥舱,里面的情景使他浑身战栗。
  科莫蜥一个也不在冬眠,它们“呀呀”乱叫.巨大的身躯在舱内东闯西撞,舱壁上满是薄冰,朝外直冒阵阵凉气。格里高尔赶紧关上舱门
  格里高尔还想再提高船上温度,然而过载的加热系统一下子就彻底完蛋了。
  这时佛莫因Ⅱ星已近在眼前。
  格里高尔向电脑输进降落程序,进入环绕佛莫因Ⅱ星的轨道,但飞船却猛然发出不祥的轧轧声,不少仪表的指针猛然退到了零刻度。
  他惶惶然赶往机器室,主机系统出现了严重的故障,根本不需要什么专业知识就能判断出这是为什么。
  机器室内同样有银丝羊的绒毛在飘浮。它们沾在轴承里,在润滑系统里,连冷却风扇都被卡住而无法转动。对许多零件来说,金属绒毛是一种强烈的摩擦剂。主机居然能支持到现在实在已经是个奇迹。
  格里高尔回到撑纵室,主机损坏了是不可能降落的,必须在宇宙中就修复它,幸好飞船的副机还能运转,飞船还能行驶。

  格里高尔和佛莫因Ⅱ星的宇宙仓库取得了联系:
  “我是AAA公司,”格里高尔解释,他正沿着环形轨道飞行,“我请求你们接纳我的飞船。”
  “我是宇宙空间仓库,”一个声音回答说,“把你的情况报告得再详细点。”
  “我是AAA公司的飞船,从特里盖依公司中央仓库空间站装运牲口来这里。”接着格里高尔补充说,“一切手续齐备。”
  他回答了例行的种种询问,然后轻松地靠在椅背上等候着。
  尽管一路上千辛万苦,但所有的动物都是活的,没受到任何伤害,AAA公司将挣到一大笔钱。现在格里高尔想的只是赶快离开飞船,浸泡  在热气腾腾的浴缸里,这辈子永远别再见到什么银丝羊、亥犬、科莫蜥等等……
  “我们无法接纳您。”
  “什么?”
  “很抱歉,现在这里没有空余的船位。如果您愿意滞留在轨道h我们将在三个月后再考虑您的请求。”
  “等一下!”格里高尔大叫道.“你们绝不能这样干!我的食物已消耗得差不多了,主机又出了故障,我再也不能坚持下去啦!”
  “可我们爱莫能助,”
  “你们没有权利驱逐我,”格里高尔嘶哑地嚷说,“你们是公共的仓库,应该……”
  “公共的仓库?请原谅,先生。本仓库现在只属于特里盖依公司一家独有。”
  电台沉默了,格里高尔的目光久久未能从它移开。
  又是特里盖依公司!
  这足以说明他们当初为什么没找他麻烦了,更为恶毒的做法是阻止他向佛莫因Ⅱ星仓库交货,而且这样做还是合法的。
  在佛莫因星系再也没有其它宇宙仓库。
  如果他在没有主机的情况下直接降落在佛莫因Ⅱ星上无疑等于自杀。
  那么向范斯先生求援如何?毕竟他已把动物送到这里,范斯先生会谅解这种困难的。
  在和佛莫因Ⅱ星上的范斯先生联系上后,他解释了事情的前岗后果
  “动物没送进仓库吗?”范斯重问一遍。
  “我离仓库总共只有50英里之远。”
  “不!这种做法是不行的。我是要取货,因为动物是我的。但难道您忘记合同曾规定如果不能按时送达仓库的话要交纳违约金吗?”
  “您不会这么为难我们吧?”格里高尔央求道,“我请求……”
  “我对您的请求不感兴趣,”范斯截断他说,“我只对合同的条款感兴趣,我们向来是按章办事的。”
  于是他挂上话筒。

  尽管舱内非常之冷,格里高尔还是大汗淋漓,他火速呼叫阿诺尔德并把情况通报给他。
  “这样做太不道德了!”阿诺尔德大声说。
  “可是他们有权这样干。”
  “这我知道,见鬼!我需要好好想一下。”
  “有什么好主意赶快通知我,”
  “我晚些时再和你联系。”
  谈话结束后格里高尔接连好几个小时忙于动物的喂食,把自己头发里的羊毛梳理出来。

  当电台发来汛息时,他首先祷告上帝再问:“是阿诺尔德吗?”
  “不,我是范斯。”
  “请听我说,范斯先生,”格里高尔急忙说,“如果能同意我们延期交货,我们就能把这件事解决好的。我相信……”
  “哼,你们到底还是耍弄了我,”范斯先说,“而且还完全合法!我去问过了,你们这一招真绝,先生,我服啦!现在我马上派拖船来接走这批动物。”
  “您不会再索取违约金吧……”
  “那当然,我不可能要了。”
  他们甚至还谈妥了食物,燃料和修理的问题。通话结束后,格里高尔久久对着电台瞪圆双眼,这一招真绝?阿诺尔德想出了什么馊招?
  他接通阿诺尔德的办公室。
  “我是阿诺尔德先生的秘书,”一位年轻的姑娘说,“阿诺尔德先生今天不在。”
  “不在?秘书?我找的是AAA 公司的阿讲尔德,是接错刮另-位阿诺尔德了吗?”
  “没有接错,先生。这里是AAA 行星清洁消毒公司的办公室。您想订货吗?我们在佛莫因星系有第一流的动物仓库,就在环绕佛莫因Ⅱ星的轨道上。我们可以从各种引力不同的行星上运来动物,格里高尔先生亲自领导此事,价格保证公道。”
  这就是阿诺尔德想出的绝招——把飞船变为仓库,起码在口头上!合同上的确也有那个条款规定他们有权根据情况需要酌情建立自己的仓库。真绝了!如果对方不接受动物,我方将不负任何责任。
  “您在想什么,先生?”姑娘问。
  “我说这里就是仓库,请把下面的话转达给阿诺尔德先生。”
  “我准备好了。请讲,先生。”
  “告诉阿诺尔德先生取消所有的订货,”格里高尔说,“他的仓库马上就要回家啦!”

《幽灵五号》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形状

  驾驶员皮德把飞船速度降低到几乎为零,他激动地望着那颗绿色行星。
  现在即使不用仪器也不会有任何怀疑了:在这个星系中,这颗行星离它们的太阳较近,位居第三,是这里惟一能存在生命的星球,正在云雾缭绕中旋行。
  它看上去十分安全,但所有从格罗姆派去的探险队却全部有去无返。
  只要再朝下飞就无法返回了,这使皮德在降落前有过刹那间的动摇。他和两个船员已作好充分准备。他们的体囊内都装有微型的能量迁移器,尽管尚未启动,但完全处于待命状态。





  皮德打算对船员讲几句话,不过还没有想好措词。
  船员在等待。报务员伊里克已向格罗姆星球发出最后的汇报,监测员格尔在注视那16台仪器的度数。他报告说:“没有发现任何敌对征兆。”他的身体正漫不经心地变化着形态。
  皮德注意到了对方的这种自由散漫,也知道现在该说什么了。从探险队离开格罗姆星球的时候起,有关形状的纪律就逐渐松懈起来。
  司令官曾经对此警告过皮德。他也应该采取一些措施,因为这是驾驶员的职责。报务员和监测员毕竟属于较低等级,比较倾向不保持固定的形状。
  “我们的这次探险肩负着极大期望”皮德字斟句酌地说,“现在离家园很远很远了。”
  监测员格尔点点头,电报员伊里克摆脱为他指定的形状后,正舒舒服服地伸展肢体贴在墙上。
  “但是。”皮德冷冷地说,“距离再远也不能作为不定形态的理由。”
  伊里克很快就恢复了电报员应有的外形。
  “毫无疑问,我们这次有时的确不得不变成异国的形态。”皮德接着说,“但这是经过特别批准的。同时得记住:任何并非由于任务需要而变幻的形状,都是不定形态者的那一套把戏。”
  格尔骤然停止了变换身体表面形态的游戏。
  “我的话说完了。”皮德结束道,他移向操纵台。
  飞船降落得如此平稳,船员们配合得如此默契,使皮德产生出一种自豪。
  “这两个人真是出色的工作者。”他想,“其实并不能要求他们对形状的控制能力像驾驶员那么强,毕竟驾驶员是属于更高等级的。”
  司令官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皮德,”司令官在最后一场谈话时说,“你们去的这颗星球是我们非常迫切需要占领的。”
  “是,先生。”皮德答道,他两手下垂站着,丝毫也不偏离驾驶员应有的最佳形状。
  ”在你们中间。”司令官威严地说,“得有某一个人潜入进去,把能量迁移器放到核能源的近处,而我们这一边已集中兵力,准备飞跃过去。”
  “我们能完成这个任务,先生。”皮德回答说。
  “这个目的一定得达到。”司令官说,他脸上在瞬间透露出疲惫的神色,“我们这里的形势是严峻的,格罗姆星球并不太平。那帮子矿工在罢工,要求新的形状。肯定地说,麻烦将会越来越大。”
  皮德表示出应有的愤怒,矿工的形状是很早很早以前就确立的,有五万年的历史了,已成为永久的基本形状。而现在这些家伙竟妄想加以改变!
  “这还不是全部麻烦。”司令官又对他说,“我们还发现了一个不定形态者的宗派,几乎拥有8000名格罗姆的信徒,不知道究竟还有多少人在追求这种自由。”
  皮德知道,这里说的不定形态者是最最危险的魔鬼。他也在奇怪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格罗姆人去信奉它?司令官似乎猜到了他的心崽。
  “皮德,”他说,“你也许对此并不理解。告诉我,你喜爱驾驶吗?”
  “是的,先生!”皮德干脆这么答复。问他喜不喜欢驾驶?驾驶简直是他的全部生命!脱离飞船他就无所适从了。
  “并不是所有格罗姆人都能这么想的。”司令官继续说,“我也小不大理解。我的祖先都是司令官,从远古时就是这样,所以我也自然而然成为了司令官。这不仅自然,而且合法。但是低贱等级的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司令官在悲伤地摇晃身体。
  “我这么说还有一层道理。”司令官还解释说,“格罗姆人需要更大的空间。科学家断言说目前的混乱只是因为人口过剩而形成的,一旦我们能在新的星球上获得发展——那么所有的创伤就将愈合。皮德,我们对你寄以厚望哪!”
  司令官站起,表示谈话已经结束,但他又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再次坐下。
  “你得注意你的船员。”他说,“这些孩子很忠实,这一点没有疑问,但他们属于低贱等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错,皮德是知道这一点的。
  “你的监测员格尔被怀疑有改良主义倾向,他曾经未经授权就变成猎手形状而受过处置,伊里克倒没有什么具体问题,但我听说人家怀疑他能长期处于不动状态,这不能排除他想成为一个思索者的可能。”
  “阁下。”皮德鼓起勇气说,“如果他们受到不定形态者的影响,那么值得让他们参加探险队吗?”
  在一阵犹豫以后,司令官才缓缓说:“有许多格罗姆人的确更可以信任,但是这两人非常富于想像力,能随机应变,这可是探险队员必须具备的品质.”他叹了一口气,“我真不懂,为什么具有这种品质的人往往会和不定形态主义有联系。”
  “是,先生。”皮德说。
  “应当严密地监视他们。”
  “好的。先生。”皮德又说,他行了一个军礼,知道这次接见已经结束。
  他感到体囊里的那个迁移器的存在,它是能在敌人的能源和格罗姆星球之间搭上一座桥梁的。

  飞船无声无息朝着这颗敌对行星下降。监测员格尔在分析下方的云层,把数据输入伪装程序,飞船很快成为高空中的一片卷云。
  皮德让飞船在这颗神秘星球的上空缓缓飘浮。此刻他已变为驾驶员的最佳形状,是指定四种形状中最合适的一种。现在他既瞎又聋又哑,他的一切都成为驾驶台的附庸,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使飞船不超出卷云的范畴,和云层融为一体上。
  格尔严格保持监测员的形状,他还在把数据输入伪装系统,在逐渐下降时飞船又慢慢变成了积云。
  这颗敌对的星球并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迹象。
  伊里克在寻找核发电站,把数据传送给皮德。驾驶员在调整方向,他已经到了云层最低处,离行星表面只有一英里的高度。他的飞船已变成浓厚的多层积云。
  迄今为止仍旧没有听到任何警报,以前那20次探险失败的原因仍然没能破解。
  当皮德飞近核发电站时,黄昏已笼罩了星球表面。他设法避开周围的建筑物,飞船在一片树林上空盘旋。
  暮霭降临,这颗绿色星球的月亮在云层中半隐半露,只有一片云飘得越来越低……最后它终于着陆了。
  “快!都从船里出来!”皮德嚷道。他切断了和驾驶台的联系,采取了最适合奔跑的驾驶员形状,飞一般地从舱内冲出。格尔和伊里克紧随其后,他们一直跑到离船50米处才停下。
  飞船内部有一个电路开始运转,整个船只在无声地颤抖,接着就在他们眼前分解,塑料不见了,金属消失了,飞船很快成为一大堆废铜烂铁,这个过程还在继续着,大块裂成小块,小块又再次分裂、分解……
  望着这艘飞船的自我毁灭,皮德内心突然出现一股孤立无助感。他属于驾驶员等级,是一个驾驶员。他的父亲也是驾驶员,父亲的父亲以及所有的先辈都是驾驶员。从格罗姆星球开始建造第一艘宇宙飞船开始,他们一家就都是驾驶员了。他的全部童年在飞船上度过,他的人生岁月就是驾驶飞船飞翔。
  现在飞船消失了,他在这陌生的世界中举目无亲。
  几分钟后,在飞船降落的地方只剩下一堆尘土。夜风把它们吹得满处飞舞,这儿已一无所有。
  他们继续等,但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只有风在叹息,树枝在摇曳,松鼠在叽喳欢叫,鸟儿在巢内扑腾。
  一颗橡果轻轻掉落到了地上。
  皮德轻松地松了一口气,他坐下来。
  第21支探险队已经安全着陆了。

  到天亮前他们什么事也干不成,所以皮德开始构思行动计划。他着陆的地点离核电站很近,简直是近在咫尺。他们还得更近,他们中间得有一个人非常接近核反应堆,使能量迁移器发挥作用。
  这太困难了,但皮德毫不怀疑成功的可能,格罗姆有的是能人。
  “能人的确不少。”他苦楚地想,“只是作为能源的放射性元素太匮乏了。”
  为什么要急于派遣探险队呢?因为在格罗姆统治的所有星球上.已经都没有多少核燃料。
  多少年前,格罗姆人曾大肆挥霍放射能源的储备,甚至榨干了他们邻近的星球,占领一切能够占领的地盘。但是殖民速度总是跟不上飞速的人口出生速度,格罗姆一次又一次地需要扩展新的天地。
  目前的这颗星球是在一次探险中发现的。格罗姆人非常需要它,它也很适合格罗姆人,但是距离过于遥远,他们已没有足够的能量来供应宇宙舰队进行远征。
  幸好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可以达到目的,而且效果更好。
  几百年前,格罗姆的科学家就建造出能量迁移器。这是一种真正成熟的技术成就,能使两点间的能量在瞬问实现传递。
  一个点设在格罗姆专用的原子能工厂里,另一个点安放在有核能源的地方,只要一启动,能量就能越过这两者间的距离转移过去。
  由于技术上的这个奇迹,格罗姆人就可以从一个星球对另一个星球实现劫掠。事情实在非常简单,但是前20次到地球这端安放迁移器都遭到了失败。
  究竟发生过什么事还不得而知。因为没有一艘格罗姆人的飞船能回来汇报这一切。

  拂晓前他们爬过树林,把自己变得和周围的植株同色,他们身上的迁移器由于感觉到核能源的接近而在微弱地脉动。
  一头四脚动物在他们前方驰过,格尔在转眼间就生出四条腿,化成流线型,扑过去追逐。
  “格尔!马上回来!”皮德对l监测员发出警告。
  格尔这时已经追上那头野兽并把它击倒在地,他刚想去咬,结果发现在匆忙间忘记长出了牙齿,于是这头野兽强行挣脱后就消失在矮树丛中。格尔在生出一排利齿后,全身肌肉紧张,准备再扑过去。
  “格尔!”
  监测员极不情愿地转过身,慢慢回到皮德这里。
  “我饿了。”他说。
  “不,你并没有饿。”皮德严厉地说。
  “我是饿的。”格尔喃喃道,出于窘迫他把身体扭个不停。皮德想起司令官说过的话:格尔身上的确有猎手的倾向,今后得更加密切地监视他。
  “这种事不容许再有第二次。”皮德说,“记住,异族的形状是不准许的,满足你原有的形状吧。”
  格尔点点头,他们继续前进。

  在林子的边上他们能够观察到核电站。皮德伪装成一丛灌木.格尔变成一段古旧的圆木,伊里克在考虑一会后,采用了年轻橡树的外形。
  核电站的厂房并不太高,长长的建筑被铁丝网所环绕。铁丝网只有一扇大门,站着一名警卫。
  皮德知道首先得通过这扇大门,他开始考虑路线和方法。
  皮德从以前探险队的零星报告中知道:这里的人和格罗姆人一样,他们饲养宠物,有家庭,有孩子,也有文化,和格罗姆人一样对机械很熟悉。
  但是两者仍然有很大的区别:人类有固定的,不能改变的外形,就像石头和树木那样。而他们的星球又是形形色色,五化八门,丰姿多彩,和格罗姆星球迥然不同,那里只生长八种不同的动物。
  而且很显然,人类大概很善于侦察入侵者。皮德希望自己能找出其他探险队失败的原因,这会使他的任务变得更容易些。

  有一个人笨拙地走过来,他两条僵硬的腿在前后摆动,每一个动作都是可笑的,而且根本没有察觉到他们,就从格罗姆人身旁走过去了。
  “我知道啦。”格尔在此人走远后说,“我得把自己变成一个人,然后进入那扇大门,潜入到反应堆,在那里激活能量迁移器。”
  “可是你不会说他们的语言!”皮德指出了这一点。
  “那我就干脆不说活,不去理睬他们,瞧!”格尔很快就把自己变成一个男人。
  “这主意不坏。”皮德说。
  格尔又试着走上几步,模仿人类的蹒蹒跚步伐。
  “不过我依然担心这没有用。”皮德说。
  “这是惟一符合逻辑的做法。”格尔坚持说。
  “我知道。我想以前的探险队员肯定也试过这种做法,但他们无一能够生还呢。”
  对这点大家都不得不承认,于是格尔又恢复成了木头。
  “接下来该怎么办?”他问。
  “让我想想再说、”皮德说。
  又有一个生物跑过来了,它倒不是两条腿,而是有四条。皮德认出这就是狗,是人类的一种宠物,他专心地观察它。
  小狗悠然自得地朝门口跑去,它低着头,不慌不忙,没有任何人阻止它进入大门,然后它就四脚朝天躺倒在草地上。
  “啊哈。”皮德叫了一声。
  他们继续在观察这条狗,有一个人走过它身边,摸摸小狗脑袋。狗也把舌头吐出来,还在草地上打了个滚。
  “这我也能做到。”格尔激动地说,他已在开始变成狗的形状。
  “别这样,再等等。”皮德说,“今天余卜的时间要用来好好考虑考虑,因为这太重要了,不能冒险从事。”
  格尔满腹不乐意地服从了。
  “走吧,我们先回去再说。”
  皮德和格尔退回森林,这时他们想起了伊里克。
  “伊里克!”他轻声喊道。
  但是谁也没有出来答应。
  “伊里克!”
  “什么事?噢,我住这儿!”一棵橡树在说话时又化成一丛灌木。“对不起,你刚才在说什么?”
  “我们得回去了。”皮德说,“你在干什么,又在思索吗?”
  “噢,不是的。”伊里克向他保证,“不过是在休息罢了。”
  皮德同意这个解释,需要他操心的事情多着呢。
  这天剩下的时间他们躲在密林的最深处,研究着这件事情。看来只有两种可能:不是变成人就是变成狗,因为树木无法经过大门,这不符合树的逻辑。如果变成别的恐怕也都逃不了被人注意。
  变成人看起来过于冒险,最后他们决定让格尔在早上作为一条狗闯进去。
  “现在大家睡上一会吧。”皮德说。
  两个船员都顺从地躺下了,很快就成为不定形态,但皮德实在睡不着。
  一切看上去都太容易了,为什么这座核发电站防守得如此松懈?人类肯定从以前俘虏到的探险队员身上知道了不少线索,难道探险队员全部被杀了?连拷问都没进行?
  你实在无法说出这些外星世界的人类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那扇敞开的大门是一个陷阱?
  他无力地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流成一种舒适的姿势,但又急忙让自己改过来。
  他刚才变成的是不定形状!
  “舒适和职责是不能相容的。”他提醒自已,坚定地采取了驾驶员的形状。
  但是驾驶员的形状并不适合睡在潮湿不平的上地上,所以皮德度过的是无眠的一夜,一直在思念飞船,为无法飞行而难过。

  第一天早上皮德醒来时很疲倦.心情也不好,他推了一下格尔:“要开始工作了。”
  格尔轻快地变成站立的形状。
  “伊里克,快来!”皮德生气地嚷道,他望望四周,“该醒啦。”
  没有回音。
  “帮我找找他。”皮德对格尔说,“肯定就在附近的什么地方。”
  他俩一起察看每一株矮树,每棵大树或灌木,无一遗漏,但其中没有一个是伊里克。
  皮德感到一股寒流流过全身,这位手报务员出什么事啦?
  “也许,他决定孤身去冒险闯过那扇门?”格尔猜测道。
  皮德考虑了这种可能性,觉得不大像。伊里克从来没有表现出这种积极性,他总是只完成别人的指示。
  他们等着,到中中午时分仍旧没有伊里充的踪影。
  “不能再等下去了,”皮德说。在穿过树林时他一直在想伊里克是不是真的打算自己去试一试,安静的人也常会蕴藏着鲁莽的。
  似是没有迹象表示伊里克已经成功,他甚至怀疑报务员会死掉,或者已被人类抓获。
  这就意味只能由他们两人来激活转移器了。
  而且迄今为止他还是不了解其他探险队员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在林边,格尔把自己变成狗的复制品,皮德仔细地审视他。
  “尾巴再短些。”他说。
  格尔把狗尾缩短了。
  “耳朵再大一点。”
  格尔马上加大了耳轮。
  “现在把狗毛抚平。”据皮德看,格尔从头到脚已十全十美,狗鼻子是黑色的。
  “祝你成功。”皮德说。
  “谢谢。”格尔小心翼翼地从林中走出,按照狗的习性前进。
  大门边的警卫喊了它一声,皮德则屏息注视。
  格尔从卫兵身旁走过,根本不理不睬。后来哨兵去追格尔,于是狗一路小跑起来。
  皮德已经在准备一双强壮的腿,一旦格尔被抓住,他就强冲进去。
  但是警卫又回到门边,格尔也停止奔跑,改为若无其事地向建筑物的主门走去。
  皮德带着轻松的心情去除了他的双腿。
  但那扇主门是关着的!皮德希望格尔别去开门,这绝对不符合狗的举止。
  这时有另外一条狗朝格尔跑过来,格尔转身躲开,但这条狗凑得更近,还去嗅嗅他,格尔也开始回头去嗅它。接着这两条狗就跑到建筑物的后面去了。
  “这样做真聪明。”皮德想,“房子后面肯定还有门。”
  他抬头望望午后的太阳。只要转移器能起作用,格罗姆的大军就会蜂拥而至。那时人类才会觉察到地球上有百万雄师降临,而这还仅仅只是开始。
  这一天过得慢而又慢,没有再出什么事情。
  皮德心神不定地监视着发电站的正面。只要格尔一切顺利.完成任务并不需要很多时间,
  他一直等到深夜,人们从这幢建筑里进进出出,狗群在周围大声吠叫,但是格尔始终没有显身。那么格尔是已经失败了,伊里克也不见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加上他仍然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

  第二天一早,皮德处于完全绝望之中。他意识到第21支格罗姆探险队已经到了失败的边缘,现在一切都得靠他了。
  他决定变成一个人,这是最后的孤注一掷。
  他看见大批员工进入大门上班。皮德在犹豫:自己是跟着混进去.还是等到人少时再说。后来决定还是乘拥挤时混入为好,于是他把自己变成了人形。
  有一条狗进入他藏身的林子里。
  “哈罗。’这条狗说。
  它就是格尔!
  “到底是怎么回事?”皮德心头的一块大石落地,“你怎么耗了这么艮时间,没有办法进去吗?”
  “我不知道。”格尔还摇摇尾巴,“我没去试过。”
  皮德被气得哑口无言。
  “我后来去打猎了。”格尔心满意足地说,“知道吗?狗的这种形式对猎捕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我是和另外一条狗从建筑后面出去的。”
  “但是你的任务……”
  “我已经改变主意了。”格尔告诉他,“驾驶员,我从来就不想当名检测员。”
  “但你生来不就是检测员吗?”
  “说得不错。”格尔说,“不过这不起作用,我始终在想成为一名猎手。”
  皮德气得全身都在发抖。“你不能这样!”他一字一句地说,就像在对格罗姆的婴儿说话那样,“对你来说,猎手的形式是被禁止的。”
  “不过这里就不一样了。”格尔还在摇着尾巴。
  “我们别谈这个了。”皮德气恼地说,“马上去进入核电站,把你的能量转移器安放好,我就忘掉你的这些胡言乱语。”
  “我不去。”格尔说,“我不希望格罗姆人到这里来,他们会把一切都给毁掉的。”
  “他说得很对。”一棵橡树也在说。
  “伊里克!”皮德喊道,“你在哪里?”
  橡树的树枝在摆动,“我在这里。”伊里克说,“我已经成为思索者了。”
  “但是……你的社会等级……”
  “驾驶员。”格尔悲哀地说,“你怎么还不醒悟呢?在格罗姆星球上,大多数人是不幸的。只有习俗要让我们采取祖先所属的等级形状。”
  “驾驶员。”伊里克说,“所有的格罗姆人生来都是没有定形的!”
  “正因为生来都是不定形的,所以所有格罗姆人都应该拥有外部形状的自由权。”格尔说。
  “说得对。”伊里克还说,“不过皮德是不会理解这一点的。对不起,我得去思索了。”接着橡树就沉默了。
  皮德脸上的笑容十分难堪:“这里的人类会杀掉你的,就像他们杀掉前面那些探险队员一样。”
  “不对,没有一个格罗姆人被杀呢!”格尔告诉他,“所有的探险队员都还在这里。”
  “他们都活着吗?”
  “那当然,人类并不知道我们的存在。陪我去猎捕的那条狗就是第19支探险队的,我们在这里有上百人之多。驾驶员,我们喜欢这里.”
  皮德想理解这一切,他也明白这些人的等级意识并不浓厚,不过现在这……这一切太荒谬啦!
  这颗星球的威胁——就在于它是自由的!
  “参加我们吧,驾驶员。”格尔说,“这里是真正的天堂!知道这颗星球上有多少不同种类的生物吗?那简直是天文数字!有适合各种需要的形状!”
  皮德摇摇头,这里没有什么形状能适合他的需要,因为他是驾驶员、。
  而且人类并不知道格罗姆人的存在,所以去接近反应堆实在易若反掌。
  “格罗姆最高法庭会来找你们算账的。”他咆哮道,同时把自己也变成狗,“现在我自己去安放能量转移器。”
  他打量了自己,又对格尔龇出利齿,朝大门走去。
  门口的卫兵对他连正眼都没瞧一下。他又跟着一个人溜进建筑物的正门,进入一条走廊。
  他体囊内的迁移器在脉动,指引他走向反应堆。
  他爬上楼梯进入另一条走廊,从转角后传来脚步声。皮德猛然意识到狗是不许进入房里的。
  他绝望地四处寻找藏身处,走廊上空空荡荡,只有顶壁上才装着几盏灯。
  皮德跳起贴在天花板上,他变成了灯。希望别人没有发觉这盏灯为什么不亮。
  下面的人们匆匆而过。
  皮德又把自己变成人,一时间弄得手忙脚乱。
  他得更加接近目标。
  又有一个人走过来,他死死地盯住皮德直看,还在想说些什么,但接着就拼命逃走了。
  皮德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毛病,但是他也拼命奔跑起来,转移器在袋中颤抖跳动,通知他已经到了临界的距离。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入他的脑海:所有的探险队员都开小差了!全都当了逃兵!
  他逐渐放慢脚步。
  形状得到了自由……这是一个多么奇特的想法,一个扰乱人心的概念,“毫无疑问,这就是无定形者所用的花招。”他又向前方跑去。
  走廊尽头有一扇锁住的大门,皮德上去仔细端详。
  存走廊另一端也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还有人们大声在吆喝。
  又有什么地方出错啦?他们怎么会察觉他的?他迅速检查一下自已,用手在脸上摸了一下。
  敢情他忘自己在脸上塑出面貌和五官了!
  在绝望中他从体囊中取出微型转移器.发现它的脉冲还不够强,必须和反应堆更接近些。
  他对这扇门仔细观察:门下有一条很细的缝。皮德飞快变成不定形状并流过去,同时把转移器也带了进云。
  他发现门的这一侧有根插销,皮德把它闩上,还想找找周围还有什么东西能够顶住这扇房门。
  这是一间小房间,一边是铅门,里面就是核反应堆。另外一边只有扇小窗,全部就只有这些。
  皮德检查了一下转移器,它现在的脉冲已经足够强大.说明转移器能够运转,可以从核反应堆吸取能量并转移出去了,他需要做的就是去激活它。
  不过他们全都背叛了,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皮德产生了动摇。所有格罗姆人生来都是不定形的,这是事实。格罗姆的孩子们没有固定形状,一直要到他们成长到足以接受先辈们的等级为止。要是形状能获得自由呢?
  皮德在估计这种可能:他将不受约束,想变成什么就变成什么!在这天堂一般的行星上他可以实现任何心愿,为所欲为。
  他不会再孤独,这里有很多格罗姆人都在享受自由形状的乐趣
  室外的人群在动手毁门,皮德还是拿不定主意。
  他该怎么做?自由……
  自由并不属于他,他苦恼地想,要成为猎手或思索者很容易,而他是驾驶员,飞翔就是他的全部生命和挚爱,他能在这里这样做吗?当然,人类也有飞船,他也能够变成一个人,再找上一艘飞船……
  不,绝对不行!变成树或狗是轻而易举的,但是他永远不会成功地把自己变成一个人类。
  房门在不断的打击下已摇摇欲坠。
  皮德走到窗前,想在激活转移器以前最后望一眼这颗行星。结果在看时他差点被震撼得崩溃了。
  这的的确确是千真万确的!他原来没有真正理解格尔的意思。
  格尔说在这颗行星上存在着各种生命,各种形式,能满足任何愿望,甚至也包括了他的愿望!
  那是所有驾驶员们的美好愿望,是朝思暮想的愿望,他又望上了一眼,接着就把转移器扔到地板上,而房门与此同时也被砸开。皮德穿过窗户飞跃出去。
  人们扑往窗边,争着朝外张望,但是他们完全不能理解所看见的景象,
  窗外,在窗外只有一头雪白的巨鸟,它在展翅高飞——尽管有点笨拙,但是正在越来越有力地追赶远处的那群鸟类。

《幽灵五号》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杀人证

  渔夫汤姆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将去充任职业罪犯。那天早上,绯红的太阳刚刚升出地面,另一颗黄色小太阳也随即升起。汤姆的村子是新吉拉维星球唯一的村庄,在广袤的绿色原始森林中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小白点,被两颗太阳的光辉照得熠熠发亮。
  汤姆刚从美梦中醒来。他体格魁梧,身材挺拔,有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他从父亲那里继承了细长的眼睛,从母亲那里继承了浑厚无邪的天性。汤姆不太忙,因为到秋天才是捕鱼的季节,目前没活可干,每天光是闲逛或修理渔具。
  “谁都知道屋顶应该漆成红色!”街上传来漆匠比利的嚷声。
  “不过教堂的屋顶从来不是红色的!”织工埃德也扯着大嗓门吼道。
  汤姆皱起浓眉,他几乎把这两周来发生的一切全给忘了,因为这些事与他无关。他套上裤子,从容不迫地来到村内的集市广场上。
  广场上新建的教堂、监狱和邮局高高矗立,这都是最近两周来的突击成果。它们面对广场排列成行,没人知道它们究竟有什么用:两百年来村民们没有它们照样活得很好,不过现在当然有建造它们的道理。





  大街上人群成堆,织工埃德紧皱双眉朝上仰望;漆匠比利趴在教堂尖顶的斜面上努力保持平衡,红胡子愤怒得直竖。
  “见鬼去吧!”比利高声说,“告诉你,我上星期在书中读到屋顶应该是红的,白色的屋顶提都甭提!”
  “不,你一定是搞错了!”织工说,“汤姆,你对这个问题怎么看?”
  汤姆耸耸肩,他没有自己的观点。这时村长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他满头大汗,衬衫的下摆从来不塞进裤子里,而是自由地在圆凸的大肚子四周晃荡。
  “快下来!”他对比利喊道,“我在书里查到啦,那里说的是小小的红色学校,不是指的教堂。”
  比利的模样非常生气,他本来就是容易激动的人,所有的漆匠都是爱生气的。而且自从村长上周任命他为警长后,比利的脾气变得更加暴躁了。
  “可是这样的学校我们还没有呢。”比利沿着梯子爬下来。
  “那我们马上就着手建造,”村长说,“而且得快。”
  他抬眼望望天上,大伙都不自觉地仰望上空,不过苍穹茫茫,空空如也。
  “木匠们在哪儿?”村长问,“西德,赛姆,马尔夫……你们钻到哪儿去啦?”
  人群中伸出木匠西德的脑袋,他一瘸一拐地撑着拐杖。上个月他在掏鸟蛋时从树上跌下,所有的木匠都不大会爬树。
  “他们在酒店里。”西德说。
  “好吧,去把他们找来,”村长说,“得造个小学校,要抓紧。告诉他们就造在监狱旁边。”他转身向着已经下到地面的漆匠比利,“你得把学校漆成鲜红色,里外都要是红的,这一点非常重要。”
  “我什么时候能领到警徽?”比利问,“书上说所有的警长都戴警徽的。”
  “去给自己做一个好了,”村长用衬衫下摆擦擦脸说,“热死啦!要是特派员在冬天光临该有多好……啊,汤姆!渔夫汤姆!我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走吧,我马上给你交代清楚。”
  村长搂着汤姆的肩膀穿过集市广场,沿着唯一的主街道朝自己家走去。从前这条街污秽满地,不过两周来一切已经变了样。街面铺了碎石,光脚丫子走在上头不大舒服,所以村民们宁愿跨越栅栏来往。但村长当然只走街道,这是有关尊严的问题。
  “村长,你知道我在休假……”
  “你哪天不能休假?”村长说,“不过别安排在现在,可以把它推迟到任何时候。”
  村长和汤姆一前一后进了屋,村长咚地一下坐到软椅上,椅子挪得离星际电台非常之近。
  “汤姆,”村长开门见山说,“你认为当个罪犯怎么样?”
  “我不知道,”汤姆说,“罪犯是干什么的?”
  村长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动,他两手搁在电台上,看上去挺神气。
  “罪犯……你知道,就是……”于是村长解释起什么是罪犯。
  汤姆听着听着,越听越不喜欢,他认定这一切全怪那星际电台,要是它坏掉就好了!
  所有的人都不相信那电台从前能讲话。村长换了一茬又一茬,人们相传一代又一代,那个星际电台始终摆在办公室里,满布尘垢,这是他们这颗行星和地球母星联系的唯一环节。两百年前地球和新吉拉维星,同时也和福尔德IV星、新西班牙星等等其它移民星球保持联系,但后来这些联系全部中断了。因为地球上发生了战争,而新吉拉维星既渺小又遥远,它是不可能参与的。新吉拉维人一直在等候,可音信总是杳然。
  后来村子里爆发瘟疫,四分之三的村民都进了坟墓。
  幸好这座小而又小的村子最终恢复了元气,幸存的村民们以各自的专长谋生。他们忘却了地球,就这样两百年的时间过去了。
  可两周前那座古老的电台开始复活,它整小时整小时地噼啪作响,发出天电的干扰声。村民们都聚在村长家附近注意倾听。
  他们终于听清了出里面的说话:“你们听见我说话吗,新吉拉维星?能听到吗?”
  “是的,是的,我们听得见。”村长说。
  “你们这个移民地还存在吗?”
  “那当然!”村长自豪地说。
  那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起来,官腔官调地说:“一段时期以来由于我们内部不大稳定,所以没能和外星移民地保持联系。不过现在这已经结束了,目前需要重新建立秩序。你们新吉拉维星依旧是地球帝国的移民地,应该服从地球的法律。你们承认这一点吗?”
  村长显得有些不安。在地球的所有书中都只提到有个民主星际联盟,不过毕竟两百年过去了,名称是可能发生变化的。
  “我们依然效忠于地球。”村长不失体面地答复。
  “很好,那我们就不必派遣远征军团了。我们将在最近让特派员去你们那里,检查你们是否真正的遵循地球的习惯和传统。”
  “您说什么?”村长忐忑地问。
  严峻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们当然应该明白,在宇宙中占据统治地位的只能是我们地球人!所有其他的生物都应永远彻底地消灭掉!我们不能容忍任何异星人的渗透,希望您能懂得我的意思,将军!”
  “我不是将军,我只是村长。”
  “您是领头的,对吗?”
  “是的,不过……”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您就是将军。请允许我说下去:银河系不能有异星人的地位,毫无例外!同样也不应存在和我们人类不同的任何文明。我们必须这样来治理帝国,不能允许各行其是,要建立秩序,不惜任何代价!”
  村长慌忙咽了口气,双眼紧盯电台不放。
  “记住,是您在统治这块地球的移民地,将军。不允许任何偏离准则的现象,任何激进的行为,例如自由意志,自由恋爱,自由选举等等都在严禁之列。我们对所有异己的事物决不手软,在移民地将建立起铁的纪律。将军,特派员在最近两周内将去你们那里,完了。”
  于是村里召开了紧急会议,研究如何刻不容缓地,以最好的方式来完成地球的指令。大家决定尽可能快地把传统生活方式改造为地球的模式,像古时书本中所说的那样。
  “我不明白为什么需要罪犯?”汤姆问。
  “在地球的社会中,罪犯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村长解释说,“所有书中对这一点异口同声,都说罪犯的重要性不亚于邮递员或警长。区别仅仅在于罪犯的所作所为是反社会的,他的行动会给社会带来危害,懂吗,汤姆?如果谁都对社会无害,那我们怎么能使其他人为自己的利益而奋斗呢?那时一切都将……”
  汤姆摇摇头:“我还是搞不懂为什么要这样。”
  “别固执啦,汤姆。我们应该按照地球的模式来生活,所有书本上都是这么写的。关于教堂、学校、监狱……都是这样,而且所有书上都提到过有关犯罪的事情。”
  “我可不愿意干这个。”汤姆说。
  “你换到我的位置来想想!”村长央求道,“如果特派员来了,他见到我们的警长比利,万一想看看监狱,他可能会问:怎么连一个囚犯也没有?于是我们只好回答说:那是因为这里从来没有犯罪。‘没有犯罪?’他会问,‘所有地球的移民地都有犯罪,你们难道还不明白吗!’于是我只好说:‘是不明白,上周前我们甚至对犯罪还不懂哪。’特派员一定还会问:那你们为什么要造监狱?你们为什么还需要警长?……”
  村长停下来喘了口气:“想想吧,一切都会完蛋的。特派员马上会发觉我们已不是真正的地球人,我们的所作所为无非是在掩人耳目,我们成了异星人啦!”
  “哦,原来如此。”汤姆不自觉地出声说,他被这理由征服了。
  “所以,”村长迅速接着说,“我应当向特派员汇报说:这里和地球同样也有罪犯,有小偷也有杀人犯,不过我们的警长已收集了大量罪证,犯罪分子很快将被逮捕,关进监狱后再进行大赦。”
  “什么叫大赦?”汤姆问。
  “我也不太清楚,过后再给你解释吧。好,你现在知道罪犯有多重要了吗?”
  “好像是这么回事,但为何偏偏选中我?”
  “别人我都另有安排,而且你长了一双细长眼,所有罪犯的眼睛都是细长的。”
  “我的眼睛并不那么细长,起码不比织工埃德的更细长!”
  “汤姆,求求你了!”村长说,“其实我们人人都可以做罪犯,而你是愿意帮助我们的,对吗?”
  “我当然愿意。”汤姆没把握地说。
  “太好了,你将是我村的罪犯。瞧,一切手续都办好了。”
  村长递给汤姆一张证明,那上面写着:
  杀人证
  本件持有者渔夫汤姆,被正式授权实施偷窃及谋杀。与此相应,他必须昼伏夜出,游手好闲,声名狼藉,一贯违反法律。
  汤姆反复读上两遍后问:“违反什么法律呢?”
  “只要我们一旦制订好,就马上通知你。”村长说,“所有的移民地都是有法律的。”
  “但我究竟该干什么?”
  “你得去偷窃,去杀人,这并非那么困难。”村长从书架上取下一部古老的著作《罪犯及其环境-杀人犯心理学-对盗窃动机的研究》。
  “你能从这书里找到必需的一切。随便去偷吧,爱怎么偷就怎么偷,不过杀人只要一次就够了,不必搞过头。”
  汤姆点点头说:“也许我该弄弄清楚再说。”
  他双手抱书回到家,躺在床上研究起来。
  不久就响起敲门声。
  “请进!”汤姆喊,他揉揉眼睛。
  木匠马尔夫(他是红发木工兄弟中最年长和最高的和农场主乔走进来,他们带了一个布口袋。
  “你已是罪犯了吗,汤姆?”马尔夫问。
  “是这么回事吧。”
  “那么这些东西就是送给你的。”他把袋子放到地上,从里面掏出斧头、刀子、鱼叉、木棍和粗棒。
  “你们想干什么?”汤姆把脚放下问。
  “送武器来呀,你说呢?”农场主乔气咻咻地说,“没有武器,你还算什么罪犯!你自己该动动手了,别尽等别人来伺候你!”
  “村长让他担任邮递员,可他没信可送,所以心情不好。”马尔夫向汤姆解释说。
  这以后他们就离开了。
  汤姆当然知道武器干什么用,书中对此写得很明白。不过新吉拉维星上从来没人使用过,谁都没想要用武器去对付别人。
  汤姆试了试刀刃,锋利无比。他的胃部不禁一阵痉挛,觉得自己接受这个任务太冒失了。
  不过眼下还不打紧,他先得读完这本书,也许到那时他能清楚了解其中的深奥含意。
  他一连读了好几个小时,只停下一次稍许吃点东西。书写得有条有理:对罪犯采用的各种方法分析得极为详尽,通俗易懂,不少地方还带有图解。但从整体上讲并没多大意义,例如对为什么需要犯罪,对谁有利,能给人们带来什么等等都没有给出答案。汤姆翻遍全书,凝视罪犯们的照片,他们的面容都一本正经,聚精会神,似乎深刻理解自己对社会的价值。汤姆迫切想了解这价值究竟是什么。
  “汤姆!”窗外响起村长的声音。
  “我在这里。”汤姆答应说。
  房门推开,村长的脑袋探进室内。他身后是农场主乔的老婆,渡船主梅里的老婆和女厨师艾丽丝。
  “怎么样,汤姆?”村长问。
  “什么怎么样?”
  “考虑好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吗?”
  汤姆惶惶然笑了。“我还在准备,”他说,“在读书,想弄清楚……”三位可尊敬的妇女紧紧盯住他,使汤姆不知所措,他赶忙咽下没说完的话。
  “你在白白浪费时间!”女厨师艾丽丝说。
  “大家全在干活,没人坐在家里闲着。”农场主老婆说。
  “偷点东西难道就那么困难吗?”渡船主老婆挑衅地问。
  “她们说得对,汤姆。”村长说,“特派员随时都会到来,而我们至今还没有一个罪犯,拿什么去向他汇报呢?”
  “好,好的。”汤姆说。
  他把刀子和木棍塞进腰间,带上准备装赃物的口袋直接从家中走了出去。
  不过往哪儿走?这时是午后三点。对偷窃最为合适的地点是集市,但是它只在黄昏前后才开业。汤姆不愿意白日行窃,这也太不专业化了,而且他同时想起证书上也说过要昼伏夜出的那些话,他必须照着办,所以他决定先上酒馆坐一会。
  集市广场已在进行以货换货的交易,商品堆放在木箱或草垫上。这里从不使用钱币,根本不存在价格问题,一小撮自制的铁钉可以换到一桶牛奶或两条鱼,一切完全决定于换货双方。
  当汤姆一出现,大伙齐声吆喝起来:
  “嘿,汤姆,来偷点什么吧!”
  “来吧,动手吧,朋友!”
  “把这个给你要吗?”
  村民都想亲眼见识见识偷窃,因为这是遥远地球母星上的奇异风俗习惯,真是闻所未闻。所有的人都扔下买卖不顾,专心观察汤姆的每个细节。
  汤姆发觉自己的手在颤抖。他不习惯这么多人瞧他,打算尽快结束这次行动,再说他也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
  他停在磨坊主老婆的水果摊前。“多好的苹果啊!”他随口说。
  “新鲜极了,下午刚摘的。”磨坊主老婆说,她和汤姆的母亲生前是好友。
  “不错,汁水看上去很多。”他暗自后悔刚才没有停在别的摊位前。
  “他现在马上就偷吗?”人们在一旁窃窃私语,但他听得很清楚。
  “别作声,注意看!”答话同样压得很低。
  汤姆拿了个大苹果仔细端详,人群屏住呼吸等待着,但结果汤姆只是夸了几句又把苹果放回去了。
  隔壁摊位站着裁缝麦斯和他的孩子,他今天带来的是两条被子和几件衬衫。当汤姆和一大群人朝他走来时,他腼腆地笑了。
  “这件衬衫正好合你的身。”裁缝麦斯向他保证。
  “哦……”汤姆接过衬衫。
  人群又骚动起来,一个小姑娘简直笑出了声,汤姆刚准备解开身后的口袋。
  “站……站住!”漆匠比利从人群中挤出,他腰间的金属牌闪闪发光,那是地球的一枚古钱币改制的。他的表情明确表示他在履行职责。
  “你打算干什么!汤姆?”比利问。
  “我?……不就是瞧瞧吗?”
  “就光为了瞧瞧?”比利双手反背,用鞋后跟快速一个转身,食指直指汤姆,“我看你绝不是这样,你是在准备偷窃!”
  汤姆什么也没回答,他的确是在准备偷窃。
  “既然我是警长,”比利说,“你汤姆是嫌疑犯,那我就得把你关进监狱,以便进一步审查处理。”
  汤姆耷拉下脑袋,他没料到结局会这么快,不过他反正无所谓。
  如果他被关押,那事情就会到此结束。他想,一旦他被释放出狱,不就又能回去捕鱼了吗?
  可村长突然也冲入人群,衬衣的下摆当然还在他大腹便便的肚子外面飘啊飘的。
  “比利!你为什么要这么干?”
  “执行我的任务呀,村长。汤姆的行为是可疑的,书本上说……”
  “我知道书中说了些什么,”村长说,“书还是我给你的呢!但是你不能在犯罪未遂时就拘捕他。”
  “可村子里再没有其他罪犯了,”比利伤心地说,“书中说过警察可以采取预防措施,我想我能阻止罪案的发生。”
  村长疲倦地双手向上一击:“比利,难道你还不懂?我们村子多少总得要有点罪案呀!你得在这方面协助我们。”
  比利耸耸肩:“好吧,村长,我只是想执行职责而已。”他闪往一边,然后猛然朝汤姆说,“你总终究会被我逮住的,记住:恶有恶报!”他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他太急于建立功勋啦,”村长解释说,“不去管他,汤姆,你干你的。反正去偷点什么,这不就完事啦?”
  汤姆默不作声,侧身挤出人群朝村外的森林走去。
  “你去哪儿,汤姆?”村长追着问。
  “我今天没情绪偷东西,”汤姆说,“也许要拖到明天晚上……”
  “不,汤姆,现在就得偷。”村长坚持说,“你就偷这件衬衫,它对你那么贴身。”
  “汤姆,瞧!我这儿的水罐有多好!”
  “来拿吧,胡桃又大又圆!”
  汤姆扫了一眼,这时刀子从他腰间掉落在地,周围一阵轰然大笑。
  汤姆窘得满头雾水,他赶紧把刀子插好,抓起衬衫塞进口袋,人群这才发出赞许声。
  汤姆也胆怯地笑笑,心里舒坦多了。他沿着市场走动,又拿了一根绳子,一捧胡桃和一顶草帽。
  “要我说,这就够了。”他对村长说。
  “好吧,今天到此为止,”村长说,“不过你自己明白这并不算完,差不多全是别人送你的,最多只能算是实习。”
  “哦……”汤姆顿觉大失所望。
  “不过现在你已经懂得如何去偷,下次你会更加熟练的,别忘记杀人的事情。”
  “真的非杀不可吗?”汤姆问。
  “很遗憾,”村长说,“没有办法。我们这个移民地存在了几百年,还没有发生过一起谋杀案。要是相信书上的说法,我们比别的移民地就太落后啦!”
  “也许我们多少得有一次谋杀才行,”汤姆同意说,“好吧,我努力就是。”
  他朝家里走去,自己点灯做饭。他觉得今天对委托给他的任务还没有尽责,决定饭后在夜幕掩护下继续行窃。这天夜里他偷来一把铲子,一件遗留在街上的玩具,村长门外的一块青铜板,还有木匠马尔夫那把最好的锯子和农场主的镰刀。
  他本准备再偷,可漆匠比利正从前面巡逻过来。他一只手紧握木棒,另一手拿着一副自制的手铐。
  汤姆屏住呼吸,紧贴墙壁,不料袋中的赃物却发出了碰撞声响。
  “谁在那里!”比利咆哮道,他没听到回音,于是转身朝暗中凝视。汤姆知道比利的眼力不济,干脆一动不动。
  “是你吗,汤姆?”比利用最为友善的声音问道,同时高高举起木棒,“我马上来收拾你!”比利又大吼一声。
  “喂!你不能等到明早再收拾吗?”有人从卧室窗口伸头喊道,“我们要睡觉了。”
  比利悻悻地走了。当他从视野中消失后,汤姆也急忙回了家,他把这次收获倒在地板上骄傲地看着,赃物使他体会到完成任务的快感。他一头躺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直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汤姆去看看学校建造的进展如何,向正在干活的木匠愉快地打招呼。
  “我们干得不错,”木匠马尔夫说,“不过要是我的锯子还在的话,我会更加顺手。”
  “你的锯子?”汤姆纳闷地问,但他立刻醒悟了——是他昨夜偷了锯子!他当时却没意识到这东西是谁的,也从没想过这些东西是有用的,是别人必需的。
  木匠马尔夫又问:“你看我能把自己的锯子收回一两个小时吗?”
  “连我也不知道,”汤姆皱眉说,“它们在法律上算是赃物,这你是了解的。”
  “我当然知道,不过我只借一会……”
  “我想你还是把它取回去,还给你算了。”
  “那怎么行,我要退回来的!”马尔夫惶惑地说,“我怎么能留下赃物呢?”
  “它就在我家,和其它偷来的东西放在一起。”
  马尔夫千恩万谢后就奔去拿锯子了。
  后来汤姆去了村长家,村长正在院子里仰望天空。
  “汤姆,是你偷了我家的青铜板吗?”他问。
  “当然,是我偷了。”汤姆答说。
  “噢,我不过是问问罢了。”村长指着天空问道,“看到那个了吗?那个小太阳旁边的黑点?”
  “看到了,那是什么?”
  “我敢拿脑袋担保,这就是飞往我们这儿来的特派员的飞船。你的事情怎么样?”
  “很好。”汤姆不太有信心地说。
  “谋杀计划落实了吗?”
  “那还没有,”汤姆老实地承认,“我还没考虑呢。”
  “上屋里来,我得和你认真谈谈。”
  客厅被百叶窗挡得暗暗的,相当阴凉。村长倒了两杯饮料,还给汤姆端张椅子。
  “我们已经没时间再拖了,”村长阴郁地说,“特派员随时都会到达,而烦人的事还有很多很多。”他指指星际电台说,“它通报了关于杰贝克IV星发生暴动的情况,还转发了全体移民地都得进行军事总动员的命令。我从没听说过这类事,好像我们的麻烦还不够多似的。”
  “您是否确信我们非得杀掉个把人不可吗?”汤姆又问。
  “你不问都知道答案,”村长说,“如果我们想成为真正的地球人,就得一走到底。谋杀是我们唯一显得落后的一件事,其它一切我们都在按计划进行着。”
  漆匠比利走进屋内,他身穿一身缀有金属纽扣的新蓝布制服,大模大样地坐下来。
  “已经杀了什么人啦,汤姆?”
  村长代为答说:“他还在打听这是不是非常必要的。”
  “当然有必要,”警长说,“如果你连一件人命案件都没有,还能算是罪犯吗?”
  “你想杀谁,汤姆?”村长问。
  汤姆在椅子上坐不住了,他神经质地把手指关节掰得咯咯作响。
  “好吧,我去杀捷夫。”汤姆一口气地说。
  漆匠飞快俯身过来:“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杀他?”
  “我是问你的动机是什么?”
  “那是因为你们需要一件谋杀案,”汤姆说,“而且从来没人向我提出过动机问题。”
  “我们不需要假谋杀,”警长说,“一切应按规矩进行,你总该有个基本的谋杀动机。”
  汤姆又陷入长时间的思考。
  “好吧,我说自己不太熟悉捷夫,这动机够了吗?”
  村长摇摇头:“不,汤姆,这不行。你最好选别人。”
  “让我再想想,”汤姆说,“要是杀梅里呢?”
  “那杀他的动机又是什么?”比利紧接问。
  “这个……我不大喜欢他的走路方式,我很早就不喜欢了,而且他有时说话那么响。”
  村长点点头:“这个嘛……还行。你认为怎样,比利?”
  “不,这种动机也不合适,”比利生气地说,“汤姆,你应当是个冷酷而残忍,阴险而狡猾的杀手。你不能只因为不喜欢他的步态而去杀他,听上去这也太蠢了。”
  “好吧。让我把这一切再好好考虑考虑。”汤姆站起身说。
  “只是别考虑得太久,”村长说,“这事结束得越早越好。”
  汤姆点点头就朝门外走去。
  “喂,汤姆!”比利喊,“别忘了留下你的罪证和指纹,这一点很重要。”
  “好吧。”汤姆说过扭头便走。
  几乎所有村民都在街上望着天空,那个黑点变得越来越大,似乎会完全遮没那颗小太阳。
  汤姆又坐进了小酒店。他慢慢吮着饮料,思绪万千。
  他无论如何得去杀掉个把人。
  假定他杀了木匠马尔夫……于是他想像马尔夫如何躺在地上,眼睛半阖半张,手脚僵硬,嘴角歪斜,心脏不再跳动,永远不能用他那双手去刨木板……
  之后人们会说些什么呢?他汤姆又怎么在村民中继续生活呢?
  不过他还得去杀人,每个村民都在尽自己的一份力量,而杀人正是他的本职。
  只是他该杀谁呢?
  星际电台发出另一个人声:“喂,是移民地吗?你们的首都在哪儿?”
  “就是这里。”村长说。
  “那你们的机场呢?”
  “我们只有一个牧场,”村长说,“书上说从前那里就是机场……”
  “那我们的大船只能停泊在空中了,你把人们召集起来,我乘微型飞船降落下来。”
  村民们都集合在牧场周围,准备迎接,汤姆则躲在树后观察。
  一艘小飞船脱离了大船,很快朝地面冲下。正当村民以为它将四分五裂时,它却在最后一刻喷射出火焰,平稳降落在地面上。
  村长挤上前去,漆匠比利跟在身后。飞船里走出四个手执枪支的卫兵,后面是一个高胖的红脸人,身穿一套黑衣,胸前有四枚闪亮的奖章。他身旁有个满脸皱纹的小个子,后面还有四个卫兵。
  “欢迎你们到新吉拉维星来。”村长说。
  “谢谢,将军。”红脸胖子说,他有力地摇晃村长的手,“我是特派员季鲁曼,这一位是格莱特先生,是我的政治顾问。”
  格莱特朝村长点点头,假装没有注意到对方伸来的手,傲慢而厌恶地扫了一眼聚集的人群。
  汤姆始终保持在安全距离之外,当他们进入村子后,就转移到屋后继续监视。
  村长自豪地介绍了监狱、邮局、教堂及小小的红色学校等建筑,特派员有点不知所措,而格莱特先生则厌恶地摸着下巴。
  “和我预料的一样,”他对特派员说,“这里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我们只是在白白浪费时间和燃料。”
  “我并不完全同意,”特派员转向村长问,“你们为什么要造这些建筑呢,将军?”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成为真正的地球人呀,”村长说,“您亲眼看到我们已全力以赴了。”
  格莱特先生在特派员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告诉我,”特派员转向村长,“你们村里有多少壮丁?”
  “对不起,您说什么?”村长茫然问。
  “就是说你们有多少年龄在15岁至60岁之间的男人。”格莱特先生解释说,“地球母星帝国现在正处于战争状态,杰贝克IV星及某些移民地在反抗地球的合法统治,他们发起了暴动,以反抗地球不容争辩的领导地位。”
  “我对所有这些感到非常遗憾。”村长同情地说。
  “所以我们需要组织宇宙远征,”特派员说,“要有强壮健康,有战斗经验的士兵,但目前我们的人力资源不足……”
  “我们想,”格莱特补充说,“所有忠于地球的移民地都愿意为地球母星帝国而战的。我相信在您这里不会听到拒绝的回答吧!”
  “当然不会,”村长说,“不会的。我们的年轻人都很乐于……尽管他们不会打仗,但却都很机灵,他们学习起来很快。”
  “听见了吗?”特派员对格莱特先生说,“能有60个,70个,或许100个新兵呢!我们不会空手而归。”
  后来特派员和顾问一起去村长家吃饭,四名卫兵陪着他们,还有四名留在村子里。
  汤姆一直在观察村子里的动静,他看见卫兵们喝得酩酊大醉,目中无人。一个士兵朝空中开了枪,特派员和格莱特先生不知在哪里。
  深夜时汤姆潜入到两幢房子之间的狭巷里,他拔出刀子等候猎物。
  有个人影过来了。
  “啊,是你,汤姆!”村长说,他看到了那把利刃,“你在这里干什么?”
  “您不是说过要杀掉个把人吗?所以……”
  “我可没说要杀我呀,”村长朝后缩了一步说,“你不能杀掉我。”
  “为什么不能?”汤姆问。
  “喏,得有人去接待特派员……”
  “这件事比利也干得了,”汤姆一把抓住村长的衣领,把刀尖对准他的喉咙,“其实我自己并不敌视你。”
  “等等!”村长嚷道,“如果你我没有私人恩怨,那就说明你没有杀人动机!”
  汤姆把刀搁下,但还是揪住村长不放说:“那又怎样?我可以编造一个动机,比如说当你任命我为罪犯时我就非常恨你等等。”
  “你好好瞧瞧我!”村长竭力把汤姆拖到星光照耀的街上。
  汤姆惊奇地发现村长穿的是一条笔挺的裤子,一身挂满奖章的将军服,还有排满五角星的肩章,帽子上绣着金绶。
  “看见了吗,汤姆?我现在是将军了!”
  “那有什么关系?你还不照旧是你吗?”
  “饭后举行过仪式,特派员已宣布我被正式授与将军的军衔!”
  汤姆挥动一下刀子,就像他平时准备把鱼开膛破肚那样。
  “我向您祝贺,”他真诚地说,“不过你任命我为罪犯时还只是村长,所以我的杀人动机依然有效。”
  “可你现在杀的不是村长而是将军了!你干的已经不是谋杀。”
  “不是谋杀?”汤姆问,“那是什么?”
  “知道吗?如果你谋害了将军,那就是暴动了!”
  “呵,”汤姆放下刀子,接着又松开衬衫衣领,“那我还得请您原谅呢。”
  “没关系,”村长说,“完全情有可原。不过是我从书中读过这一点而你没有而已,别耿耿于怀。”他深深吸了口气,“噢,我得快走,特派员还等着我给他新兵名单呢。”
  汤姆在身后冲他喊道:“您还肯定我必须杀人吗?”
  “我肯定!”村长答,这时他的身影已远,“只要不是我就行!”
  汤姆把刀重新插回腰间。
  不要是我,不要是我!每个人都这么说,同时还要求去杀掉别人。那么杀谁呢?他又不能杀自己,因为自杀是不作数的。
  又有一个人过来了,那人越走越近。
  汤姆全身紧张,准备扑击。
  但来的是磨坊主的老婆。汤姆无法忘记她是母亲的好友,他决不能杀她。
  又走过好几个人,由于种种原因汤姆都没法动手。他最后才懂得自己从小生长在这些人中间,同甘共苦,他有什么动机非得去杀死其中的任何一个呢?
  但是他必须杀人,这是大家对他的委托与信任。
  他突然想到:“我可以去杀特派员!”
  只有这样才能向地球显示新吉拉维星的犯罪是骇人听闻的,罪犯居然在第一天就取了特派员的性命!于是汤姆急忙朝村长家跑去,并且听到里面谈话的片断。
  “……这里的人很胆怯,没有多少进取心。”格莱特先生说。
  “真让人泄气,”特派员也说,“我只望多少能招到一些新兵。卫兵,我们回去吧。”
  卫兵!汤姆把卫兵给忘了,他望望自己的那把刀,如果他准备刺杀特派员,那么毫无疑问卫兵就会阻拦他,因为他们受过这方面的专业训练。
  他得具有卫兵手中那样的枪支才行……
  于是汤姆迅速离开这里,沿着街道走到远处,他在集市附近看到一个士兵坐在台阶上,脚下是喝得光光的两个酒瓶,枪支随随便便挂在肩上。
  汤姆潜到附近,掏出木棍挥舞过去……
  他的黑影引起那士兵的注意,但汤姆已经扫中对方的双腿,在他设法爬起前,又狠狠揍了他一下子。
  汤姆满意地取下枪支,检查一下后就去寻找特派员了。
  当他在半路追上那一行人时,特派员和格莱特先生正走在前面,后面跟随着懒散的卫兵。
  于是汤姆朝前紧跑几步拦住去路,他举枪直接瞄准特派员。
  “怎么回事?”特派员大声喝问。
  “站住!”汤姆命令道,“其他人一律放下武器到旁边去。”
  士兵们乖乖地服从了,他们一个接一个扔掉枪支,退到道边树丛附近,只有格莱特先生还站在原处。
  “你要干什么,小伙子?”他问。
  “我是本村的罪犯,”汤姆自豪地说,“我得杀掉特派员。对不起,请站到一边去。”
  格莱特怔怔地盯住他:“罪犯?你们村长说的是真话吗?”
  “我们这里两百年来没有过谋杀,”汤姆解释说,“但现在我将改写这个历史。马上给我从路上滚开!”
  格莱特慌忙避开瞄准他的枪口,只剩下特派员木然地站在路上。
  汤姆努力瞄准,他在想像这次谋杀产生的后果和它的社会意义,他仿佛看到特派员倒在地上,大张双眼,目光呆滞,扭曲的嘴和僵硬的四肢。
  他极力迫使手指扣动扳机,他的大脑相信社会是需要他这样干的,但是他的手指似乎并不懂得这一点。
  “我办不到啊!”汤姆痛苦地高喊。
  他抛下武器跳进了树丛深处。
  特派员命令手下去搜索汤姆并吊死他,而格莱特先生没有同意。新吉拉维星球是颗森林行星,哪怕有上万人也无法在茂密的森林中捕获到一个逃亡者。
  村长和许多村民都赶来了,卫兵们脸色阴沉,手执武器,把特派员和格莱特先生紧紧围在中间。
  村长努力解释一切:他阐明村庄在犯罪方面的落后,阐明对渔夫汤姆的委托,也阐明汤姆如何没能尽到他的职责。
  “为什么您单单要把这个任务交给他呢?”格莱特先生还在问。
  “您看,”村长说,“如果我们有人能杀人的话,那么就只有汤姆干得了。他是渔夫,懂吗?这是唯一带有血腥味的职业。”
  “就是说你们其他的人都不会杀人吗?”
  “我们中间谁也不能在杀戮方面及得上汤姆。”村长伤心地承认。
  特派员和格莱特先生交换一下眼色,又扭头望望士兵们,卫兵们十分惊愕地望着村民,村民们都在低声交谈。
  “立——正!”特派员大吼一声后,压低声音对特莱特说,“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不会杀人的人在我们队伍中会引起……”
  “引起士气低落……”格莱特的声音颤抖,“这是非常危险的感染……如果一个人不会开枪射击,他就可能在紧要关头使整个飞船蒙受损失……不,我们决不能冒这个危险!”
  他们命令士兵马上返回飞船,而士兵们疲疲塌塌地走着,不时回顾村庄,也不顾特派员的责骂而窃窃私语。
  微型飞船向上腾升,喷出大股气流,几分钟后就与大船对接,接着大船消失在视野之外。
  “现在你可以出来了,汤姆!”村长嚷道,汤姆很快就从树丛中爬出来,原来他躲在那里注视着所发生的一切。
  “我没能完成你的委托。”汤姆悲哀地说。
  “别难过,”漆匠比利安慰他,“这本是一件无法执行的任务。”
  “其实你干得不错,”当他们回去时,村长说,“我们没人能干得有你一半那么好。”
  “现在我们拿这些建筑怎么办?”漆匠比利问,他指的是监狱、邮局、教堂,还有那座小小的红色学校建筑。
  村长起码考虑了有一分钟。
  “有了,”他说,“我们把它们改造成儿童游乐场,安上秋千,堆起小山,再放上沙箱之类的东西。”
  “我不再需要这证件了。”汤姆把杀人证递还给村长。
  “好的,”村长把证件撕成碎片时大家都松了口气,“我们已做了能做的一切,只是没有成功而已。”
  “其实我是有可能完成的,”汤姆还在喃喃说,“我让你失望了。”
  漆匠比利友好地把手搁在汤姆肩上:“你没有责任,汤姆,我们谁也没有责任。地球需要上千年才能成为文明星球,而我们却妄想在两星期内完成。”
  “好吧,我们只好重新回到非文明的生活方式去了。”村长用开个玩笑的口吻说。
  汤姆打个呵欠,伸个懒腰走回家去,他得好好补上一觉。
  黑云密集,秋雨迫近,很快就又可以开始捕鱼了。
  他太疲倦了,地球可能不会再承认他们,谁也不知道他们落后于其它星球有多少个世纪。
  这天晚上他睡得很糟很糟。

《幽灵五号》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我的密探

  我从没想到人的一生能碰上那么多麻烦和折腾,而要说清这一切更非轻而易举,所以最好让我慢慢从头讲起为好。
  打从职业学校一毕业,我就在飞船公司厂里当了个装配工,专门负责安装一种叫“斯芬克司阀门”的关键零件。我最爱欣赏飞船腾空而起直上云霄的情景,它们直飞天鹅星座和半人马座,飞往无线电或报纸经常提起的那些星球.对工作我很心满意足,如果没有那几台秘密摄像机,我会更加高兴,闵为它们的镜头总是在暗中盯住我,发出的噪音总在妨碍我集中注意力。
  我曾去安全部发过牢骚:“嘿,为什么你们给别人安装的是新式无噪音的摄像机,而为我装的却是这种老式机呢?”可他们对此根本置之不理——因为据说他们实在太忙了。





  当然,烦人的事情还不止于此,例如还有人把窃听器安放在我房内,它整夜发出的啸声使人通宵难眠。我上百次地投诉说:“有准的窃听器是这种样子的?简直连一分钟的安静都不留给我!”而有关方而对我的回答却是一大堆陈词滥调,什么同家利盗高于一切啦,什么冷战中我们必须取胜啦,什么无法使人人都满意啦等等。这只能说明我位卑人微,政府对我从不重视。
  就拿负责监视我的密探来说吧,那位先生总是穿着显眼的制服和宽边帽,把帽檐一直盖住眉梢,对我寸步不离,亦步亦趋。
  他是在尽力防止在监视工作中出差错。我甚至有点可怜他,要知道干这种活并不轻松。但他实在也太出格了,以至于我走到哪里他就盯到哪里,连呼出的热气都差点喷上我的后脑勺,朋友为此而笑得捧腹不止。
  我的女朋友说,只要一看见他,脊梁骨上就好比有无数蚂蚁在爬,所以我又只得去调查委员会抗议:“为什么不能派个更称职的密探,让我在朋友面前不致出丑呢?”
  他们倒是答复说可以考虑考虑,仍我明白这对他们只是区区小事,说过拉倒。
  这时我想索性远走高飞箅了。地球以外是茫茫星空,那里每个人都可以找到安身之地。我仔细阅读这方面的书籍.用所有积蓄买下一艘宇宙飞船,尽管它破旧不堪,四处漏风,但发动机倒还挺耐用。这样做当然很危险,但冒险的只是我个人的生命。
  我辞去工作,告别秘密摄像机和窃听器,和密探亲切握手并祝他今后走运。
  我破釜沉舟,退路已绝。
  目前需要办的是获取签证,于是我急忙去了签证局。那里的职员被人造太阳晒得黝黑,可双手白哲无比。他疑虑重重地瞅着我:“您打算去哪儿?”
  “我要去宇宙!”我说。
  “这我知道,但问题在于具体要去哪儿?”
  “这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说,“我是想要去自由自在的宇宙深处!”
  那位职员疲惫地叹口气说:“如果您要申请签证,那就得明确说出自己的意向,您准备移民去美国宇宙,还是打算迁居到英国宇宙?也许宁愿到荷兰或法国的宇宙去?”
  “什么!难道连宇宙也是分国界的?”我惊讶不已。
  “这您就大大落后时代了。”他面带优越感嘲笑说,“美利坚合众国早就声称对于坐标,2xA及2B之间的全部宇宙空间拥有主权,只除去其中一小块意义不大的弓形区域,那儿是墨西哥孜孜以求的地方。而坐标3B到2C之间的空间属于俄罗斯,同样也有属于中国或尼日利亚的太空……”
  我截断他的话头说:“那么哪儿是自由的宇宙空间?”
  “根本就没有这种地方。”
  “那么这人为的宇宙边界一直延伸到多远?”
  “直至无限!”他自豪地说。
  在一瞬间我呆若木鸡,我从没想到连广袤无垠的宇宙也都可以被瓜分!
  “那我就去美国宇宙。”我随口说。
  职员默默地点点头,他检查过我自五岁起的履历,因为比这更早的经历对我已毫无意义,随即就把签证发给了我。
  我来到宇航港时,飞船已加好燃料准备起飞,后来我顺利升上太空。当地球化为一个小点并完全消失在飞船后面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孑然一身,绝对孤独。

  起飞后50小时,我打算对食品的储存进行例行检查。我突然发现有个口袋外形有些异样。打开后,发现原本装 100磅土豆的口袋里,装的却是……一位姑娘!
  她是偷渡者!我的嘴巴吓得再也无法合拢。
  “怎么啦?”她反而问道,“您倒是说话呀?能帮我一把让我从袋子里出来吗?或者您也可以重新扎上绳子,干脆把这事忘掉。”
  于是我搀扶她从口袋里挣扎出来。
  这位姑娘身材苗条,楚楚动人.秀丽妩媚.,有一双若有所思的监色大眼睛。她头发金黄,很像喷气发动机喷出的火焰。尽管她的脸蛋弄得脏兮兮的,但依然透出一股灵气。如果在地球上,我肯定愿意为了和她见面而不惜跑上英里的路程。
  “就不能给我点什么吃的?”她诉苦说,“从地球开始,除了生胡萝卜,我可连什么东西都没进过嘴。”
  我慌忙给她送上夹肉面包并问道:“您来这里干什么?”
  “您不会理解的。”当刚她嘴里寒得满满的,好容易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我可认为自己也许能理解。”我说。
  她走向飞船的舷窗,默然睇视美圈宇宵的满天星斗。
  “我在追求自由。”最后她缓缓说、
  “是吗?”我将信将疑。
  她困乏地倒在我的吊床上。
  “也许您会认为这是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她的声调十分平静,“但我常被人家认作疯子。我喜欢在夜间朗诵诗篇,对一些荒唐的雕塑潸然泪下,为一片凋谢的秋叶悯怅小已,也爱面对草叶上的露水浮想联翩。医生说我或许患有精神过敏综合症。”
  她闭上双眼,但我完全能够理解:一个人在口袋里连续呆上50小时,又被压在沉重的食品下面,这对任何人来说都难以忍受。
  “地球使我烦恼。”她低声说,“我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了:什么官僚主义,纪律约束,贫穷饥寒,还有冷战或热战等等,全都使我精神崩溃……我渴望能和习习柔风一起微笑,在无垠绿野上奔跑,在浓荫匝地的密林中散步,歌唱……”
  “但为什么偏偏选上我?”
  “因为您也渴望自由。”她说,“当然,如果您坚持,我可以离开这里。”
  这真是废话!我们身处太空,就是想回地球,连燃料也不够呢!
  “您可以留下来。”我无奈地说。
  “谢谢。”她说,“您真的理解我吗?”
  “那当然。”我说,“不过先让我们弄清某些细节,首先……”
  可是她早已呼呼入睡,嘴角边挂着一丝信任的微笑。
  我连一分钟也不耽误就搜了她的手提包:里面有五管口红,全套修指甲的工具,一瓶“金星”牌香水,一本平装诗集,还有一枚调查局特派员的徽章。
  我本来就这么判断:姑娘们通常不可能那样讲活,而密探又只会那样讲。
  我很高兴得知政府依然没有放过对我的监视,在宇宙中我再也不会感到孤独了。

  我的飞船深入到美围宇宙深处,它还算争气,飞得十分出色。发动机从不过热,船体接缝也很密封。
  梅薇丝-奥黛依是我这位密探的名字.她天天为我准备食物,管理杂务,同时,她在所有暗处都悄悄安上了微型摄像机,弄得到处嗡嗡作啊,但我佯作不知,假装没有听见。
  尽管如此,我和梅薇丝小姐的关系还算不错,旅途生活十分愉快。但是有一天船的右舷外突然爆发一片耀眼光芒,吓得我往后一缩,把梅薇丝撞得飞了出去,当时她正在为3号摄像机偷换胶卷。
  “真抱歉。”我说。
  “没关系的,”她说。
  我想去帮她一把,但她的柔躯紧贴在我身上,“金星”牌香水使我心神荡漾。
  “还不松开我吗?”她娇嗔道。
  “那当然。”我说,而实际上还在拥抱她,这么近的距离弄得我昏昏懵懵,忘乎所以。
  “梅薇丝。”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住说,“我们认识不久,可是……”
  “可是什么,比尔?”她喃喃地问。
  眼前云飞雾转,那一刻我全然忘记双方本该是密探与被临视人的关系,也不知道后来我还说过些什么。但这时窗外又现出耀眼的强光,丁是我放开梅薇丝走向驾驶台,极力停住飞船朝外察看
  船外有块臣大的岩石停在空中,上面坐着一个穿着宇宙服的另孩,他一手拎着信号火箭筒,另一只手牵着一条穿着宇宙服的小狗。
  我们很快把他引进飞船,脱下密封衣。
  “我的狗呢?”他张口就问,
  “放心吧.孩子。”我安慰他。
  “真不好意思。”他接若说,“我用这种方式闯进你们的飞船”
  “别客气。”我醯,“不过你在那块岩石上干什么?”
  “先生。”他的童音清脆,“我不得不从头讲赳:我的生父是宇宙飞船试飞员,在一次飞行中英勇献身了。不久前我母亲再嫁,继父是个高高的黑发男子,一双眼睛老在东张西望,嘴唇也总紧抿着。他原来是个站柜台的.一开始就对我恨之入骨。也许是我那一头金色鬈发,一双大眼睛和乐观的性格使他联想起我的父亲,于是我们之间的关系一天比一天恶劣。
  “他有一位伯伯突然死去(我怀疑是他谋杀的),留给他了某个行星上的一块地皮。我们乘上私人飞船去那里,在太空中他说我已到了能自己料理自己的年龄。我母亲虽不同意,但不敢违抗他的铁石意志。于是他硬让我穿上宇航服,给了我几个信号火箭,把小弗里克也塞进小宇航服里说:去吧,如今的小青年都能在宇宙中自谋出路。我提醒他:从这里到最近的行星至少也有二百光年呢!但他狞笑了一下,说:说对了!然后使劲一椎,就把我抛弃在那块岩石上。”
  男孩一口气说了那么多,他的小狗蹲在一旁用湿漉漉的圆眼瞪着我,于是我喂了它一钵子牛奶加面包,那男孩也狼吞虎咽,吃完后由梅薇丝带去休息。
  我回到操纵台重新启动飞船,又悄悄打开内部对讲机。
  “醒醒,你这该死的小笨蛋!”我听她梅薇丝在|兑,
  “饶了我,让我睡觉吧。”那男孩央求。
  “现在不行,将来有你睡的。”梅薇丝不依不饶,“为什么调查局还要派你上这里来?难道他们不知道我在这儿吗?一个刚12岁的孩子……”
  “再过七个月我就满13岁了!”
  “就是12岁!我干得多么认真,学习、读书,还进专业夜校,听讲座……”
  ”您真倒霉。”他很同情她,“其实我只是想成为宇航驾驶员,像我这么大的孩子要取得必需的飞行小时数就只有这种办法。他会让我独立驾驶飞船吗?”
  我悄悄关上对讲机。在听到这一切后,我自感身价十倍,竟然有两位政府代表被委派来监视我!这只能说明我是个人物!而且是必须全昼夜监视的人物!不过退一步说,派给我的密探只是些年轻姑娘再加上12岁的未成年人,这又让我有点惘然若失。
  旅程的其余部分平安度过,罗伊是那男孩的名字,他担负起驾驭驶飞船的重任,连他的狗也坐上副驾驶员的座位,恪尽职守。梅薇丝仍和以前一样做饭,我的精力全花在检查飞船是否密封上。一般说,密探与被监视者之间倒挺和谐。

  我们发现了一颗无人行星,梅薇丝非常喜爱它。星球不大,但空气新鲜,无边无际的绿野和茂密的参天大树活脱脱就和她诗集中所描绘的一样;罗伊则为湖水和山岗激动不已,那小山不太险峻,很适合男孩攀登。
  我们决定在这颗行星上定居,把它作为我们的移民地。
  罗伊对饲养动物的热情极高,动物由我从冷冻舱里取出并加以复活,他任命自己是牛与马的司令官,猪与鹅的饲养员,小鸡小鸭的保护者。他陶醉在新工作中,甚至对上级的例行报告也越来越少,后来索性完全停止。说老实话,对这个年龄的密探你还能有什么要求?

  我们建造宿舍,播种谷物。我和拇薇丝时常玄森林散步。,有一次我们带L食品在瀑布旁野锃,梅薇丝松开束发带,波浪般的会发-随垂到双肩,秋水般的双瞳如此迷人,使我怎么也不能卡H信她竟是密探,但我还得告诫自己注意我们的真正身份。
  “比尔。”她低声唤我。
  “什么事?”我问。
  “哦……没什么。”
  她含羞地把身旁的草茎拉来拽上,我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是我们的手恰好碰在一起,随即互相紧紧相握。
  我们久久沉默,我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
  “比尔……”
  “什么事?”
  “比尔,亲爱的,我想……”
  我并不知道她想说什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好彼此沉默相对……这时恰好被天上传来的轰隆声打断。
  湛湛蓝空又降下一艘宇宙飞船。
  埃德-沃伦是这艘飞船的驾驶员。他微显肥胖,一头灰发,戴一顶宽边帽,穿着制服呢大衣,自称是某家公司的代表,穿梭于各星球问从事水的清洁与消毒工作。由于我们这里水质很好,不需要他的服务,所以他在对我表示歉意后就准备继续飞往别处。
  可是起色失败了,发动机光是吼叫一阵子就熄了火。我检查他的飞船,发现里面的斯芬克司阀坏了。我倒是能用手头工具重造一个,但起码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多糟糕。”他惋惜地说,“现在只好在这里多耽误一会儿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说。
  他难过地望着那艘飞船:“真该死,为什么偏偏会在这时候坏了呢?”
  “也许是您用手锯锯过它,它才不那么牢固的。”我边说边往回走。因为检查时我发现了人为破坏的明显痕迹。
  沃伦先生对我的话置若罔闻.当灭晚上我还截听到他通过无线电发出的汇报。有趣的是,沃伦先生工作的单位并非什么公司,而是中央情报局。
  沃伦先生总是拿着相机和记事本,总在四处打探,他很快成为非常杰出的种菜能手。我和梅薇丝始终也没能完成那次谈话。
  移民区的建设却日益兴旺发达。在沃伦先生之后,还有不少客人又来到我们这里:一对自称在收集植物果实的夫妇,一位摄影爱好者,还有一位记者等等,其实他们全都是各有关单位派来的秘密侦探。在起飞时,他们的斯芬克司阀也全都坏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该骄傲还是羞愧,因为足足有半打密探在跟踪我这个人。他们都是蹩脚侦探,但来后几周内又都一律成为这颗行星的优秀垦荒者。他们的汇报都由原先滔滔不绝的江水逐渐化成潺潺流水,到后来索性干枯断流。
  有一个夜晚,移民地突然出现了非同寻常的紧张气氛。所有的无线电接收机都被打开——似乎有极其重要的通知需要下达。我不得不请某些密探合在一块收听并关掉一些接收机,免得发电机过载烧毁。
  最后他们关上接收机并开了一个会,直到深夜我还听见他们喁喁不休。第二天一早大家集合在客厅里,脸色阴郁,眉头打结,梅薇丝是这伙人的发言代表。
  “有件可怕的事情。”她说,“但首先让我向您公开我们的身份:比尔,我们并不是自己所说的那种人,我们全都是政府派来的秘密探子。”
  “这不可能!”我大声嚷嚷,我不愿意伤害任何人的自尊心。
  “事实如此,比尔,”她接着说,“我们全部在监视你。”
  “绝对不会!”我重复说,“难道连您也这样,梅薇丝?”
  “连我也是。”她神色悲戚,沮丧万分,
  “这到底是怎么叫事?”
  他们默默相互对视,最后沃伦先生用那双长满老茧的手扯扯帽檐蜕:“比尔,最近测量过宇宙的界线标定,发现这个地区根本不属于美国。”
  “那它属于哪个国家?”我问。
  “别激动,比尔。”梅薇丝插口说,“当初划分宇宙的国际分界时,这里整个儿被漏掉了,所以现在没有任何国家对它拥有主权,按照星际移民法,行星及周围几十万英里的太空都将属于您这位发现者,比尔。”
  我惊得张口结舌,说小出半句话。
  “所以,”梅薇丝说,“我们就没有任何合法依据来到这里,应该立即撤退。”
  “但你们飞不成!”我大嚷大叫,“我还没来得及修复你们那些斯芬克司阔!”
  “每个密探都藏有备用的阀门。”梅薇丝温柔地说。
  我望着他们各自走向自己的飞船,思忖今后自己的孤独处境:我再也没有什么政府——那对我处处设置监视的政府。夜间也不会听到背后的脚步声,永远不会再有摄像机的噪音……
  “再见,比尔”梅薇丝哽咽说,向我伸出纤纤玉手。
  我茫然望着她朝沃伦的飞船走去,突然感到她根本不是什么密探!
  “梅薇丝!”我拼命叫喊并朝她扑去。
  她加快步伐,可已被我抓住她的手臂。
  “等等,你知道那天在太空中我要说的话吗?后来在瀑布旁我也想对你说……”
  她企图挣脱,于是我用半静的口吻轻轻对她说:“梅薇丝,我爱你。”
  她嘤咛一声扑倒在我臂弯里,我们开始热吻。我对她说:这里密林葱郁,古木蔽天,碧草茸茸,将永远是她的家,请她一定留下……她幸福得说不出话。
  当梅薇丝决定不走后,罗伊同样重新考虑了自己的决定,沃伦先生的蔬菜马上就要成熟,他也觉得有必要留下照顾。其余的人统统各有各的借口需要留在行星上。
  从这天起我就是他们的首脑、国王、统治者或总统,随便叫什么都行。各地的密探现在纷纷大量飞来我这里,不仅来自美国,几乎来自所有国家。为了让大家有饭吃,我不得不进口粮食。但是其它星球拒绝帮助我,还说我收买了他们的密探,唆使他们来投奔我。
  天可怜见:我可从来没这样做,他们全都是自愿飞来并自愿留下的。
  我无法辞职,因为这颗星球就属于我,而把他们遣送回去,我又难以启齿,这真使我走投无路。
  既然我所有的臣民都是过去的密探,所以你们当然以为我在组组织政府方面不会遇上困难。其实他们谁也不来帮我,样样还得我自已来干。他们中间没有一人还想继续当探子,去揭发自己的朋友!

《幽灵五号》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第七个猎物

  斯坦顿-弗里莱恩坐在桌前,打算像一个忙碌的经理在早上九点半时那样工作,然而他怎么也无法集中注意力。他本来想把昨晚草拟的那份广告再看上一遍,但实在无法坚持下去。他明白在那封邮件没来以前是什么也干不成了。
  他在等候一份通知。像这么一天一天地干等已经有两个星期了——政府的工作从来就是拖拖拉拉,不够准确及时。
  办公室的玻璃门上挂着一块睥子,上面写着——“摩格尔和弗里莱恩高级日服装公司”。门是开着的,摩格尔刚来上班,昔日的枪伤使他走起路来有些微踱跛,背也有点驼,不过作为73岁的老人本来就不必过多介意自己的外表了。
  “斯坦顿,你好。”摩格尔招呼说,“你的广告词搞得怎样啦?”
  弗里莱恩从27岁开始就成为摩格尔的合伙人了。16年来,拥有上百万元交易额的防护衣就是他俩共同开发的产品。
  “昨晚我就搞好了。”弗里莱恩把一张纸递给摩格尔,他还在念念不忘邮件什么时候能够送到。
  “您拥有了摩格尔和弗尾莱思公司的防护衣吗?”摩格尔大声念道。他把那张纸凑到跟前继续读下去:“世界上最好的裁缝就在摩格尔和弗里莱恩服装公司,公司领导着男人服装时尚的新潮流!”
  摩格尔清了一下喉咙,望望弗里莱恩,又笑了一下并继续念下去:“防护服既是最安全的,同时也是最时髦的。每种型号都有为武器专设的嵌入式衣袋,保证不会形成鼓凸。除了您自己,谁也不知道武器就在您身上。您可以在瞬间掏出枪支,确保快捷便利。口袋可以根据顾客要求设在臀部或胸部……你写得真不错。”摩格尔说。
  弗里莱恩闷闷地点点头。
  “……在当代个人防护领域,我们的枪袋设计是个极大的成就。您只需碰一下秘密按钮就能使枪支来到您的手中,而且处于完全击发状态,保险也已打开。您为什么不去一趟最近的摩格尔和弗里莱恩公司商店呢?为什么不好圩珍惜自己的生命呢?”
  “说得棒极了,”摩格尔夸奖道,“广告就应该这么写,”他沉思地摸了下白胡须,“是不是还应该提一下:防护服有多种型号和风格,可以有一或两个胸袋,也可以有一两个按钮,好吗?”
  “对对,我把这些给忘了。”
  弗里莱恩拿回这张纸,在边上又草草添上几句话。然后他站起来,整了整上衣,他觉得衣服在腹部总有点不太合身。弗里莱恩已有43岁,微微发胖,头发也开始变得稀疏。他是一个颇有吸引力的男人,但具有一双冷酷的眼睛。
  “放松一些吧,”摩格尔说,“您不妨去看看,今天的邮件也许已经到了。”
  弗里莱恩用感激的眼光望着头儿,他本来是想去看看,但却反而一屁股坐到桌沿上。“您肯定会认为这还是我第一次去杀人吧。”他皱着眉头苦笑说。
  “我能够理解您的心情:”摩格尔点点头,“当我还没有退出这种游戏时,我简直整个月都睡不着觉呢,老是急着在等通知,我是过来人嘛。”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当这种寂静变得让人无法忍受时,室门被推开了。办事员进来把一叠信件放在弗里莱恩的桌子上。
  弗里莱恩抓起这批信件,飞快地浏览翻动。找到了等候已久的来自ECB的白色长信封,上面带有政府的印章。
  “就是它!”弗里莱恩轻松地吐出一口长气,脸上布满了灿烂的笑容,“到底还是来了!”
  “真为您高兴。”摩格尔好奇地睨视那封信,但没有要求弗里莱恩去拆开来,这不仅是个礼节问题,而且从法律的观点看这也是违法的:除了猎手以外,任何人都没有权利知道措物的姓名。他只是说:“祝您狩猎成功。”
  “肯定会这样的!”弗里莱恩的声音充满信心,他整理自己的桌子已经有一星期之久,现任马上就可以脱身,于是他着手收拾皮包。
  “一次好的符猎会给您带来一个好的世界,”摩格尔拍拍他的肩膀说,“您得让自己精神抖擞,百倍振作!”
  “是应该这样。”弗里莱恩又笑起来,他和摩格尔握握手。
  “真盼望我还是个小伙子啊!”摩格尔皱着眉头用幽默的眼光打量自已的跛腿,“看着您就又想再次拿起武器了。”
  这位老人当年是一个优秀的猎手,有过10次成功狩猎的经历,这也使他得以进入那个被严格控制参加的“十人俱乐部”。而且因为每次狩猜后他还得扮演一次被狩猎的角色,所以他的成功就意味着曾经有过20次的杀戮。
  “我多么希望我的猎物不会是像您这样的人。”弗里莱恩说了句俏皮活。
  “别为此担心,您这是第几次啦?”
  “第七次。”
  “七是个幸运数。我再次祝你成功,也希望很快看到您能成为俱乐部的成员。”
  弗里莱恩挥挥手就朝外面走去。
  “记住:千万别粗心大意。”摩格尔从后面喊道,“只要一次错误,哪怕是惟一的一次,那……那我就得去寻找新的合伙人了,如果您不介意这么说:那么我对现在的这位合伙人是很满意的。”
  “我会加倍小心。”弗里莱恩保证泌。
  他决定步行回家,不去乘汽车。他得让自己冷静一会,完全不必像个孩子第一次去杀人似的。
  在路上,弗里莱恩绝对不去东张西望。紧盯着某个人看就有可能吃到一颗枪弹,因为这个人也许正好在扮演猎物的角色。的确是有一种人,只要你朝他望上一眼他就会开枪,那是些神经过敏的家伙。所以弗里莱恩始终十分谨慎,只望迎面而来的人的头顶上方。
  他前方有一幅巨大的广告牌,是“J-E-奥多诺万侦探事务所”在向公众招揽生意。
  “猎物们!”硕大的红色字母这么宣传:“为什么不选择这个良机呢?聘请一位奥多诺万公司提供的密探吧。我们能查出谁是指定来杀您的凶手,而报酬可以在您摆脱他以后再付!”
  这幅广告倒是提醒了弗里莱恩:他应当立即打个电话给埃德-莫罗。
  弗里莱恩加快步伐,他已迫不及待地想赶快回家,去打开信封,了解自己的猎物是个什么样的人。真有趣,他这次的猎物是聪明的还是愚蠢的?是不是像他第四个猎物那么富有,还是像第一、第二个猎物那么贫困?对方是否雇用了密探来为自己服务,还仅仅是独自行事?
  这种挑战所带来的激动使人感到神奇,使血液流动加速,使心跳加快。
  从离开弗里莱恩不远的地方,至多一个街区的距离,他听到那里传来了枪声。两声短促的儿乎在同一刹那间发出的枪声,然后是第三声,也是最后一响。
  有人在猎获他的猎物了,弗里莱恩想。祝他走运!
  这种感受是无可比拟的,他暗暗对自已说。他又将去体会这种感觉了。

  回到他那一居室的住宅后,笫一件事就是去拨打埃德-莫罗的电电话。此人是他雇用的密探,在每次接受任务的间隙,那个人就在一家车库里当帮工。
  “哈罗,是埃德吗?我是弗里莱恩。”
  “听出来了,弗里莱恩先生。”
  弗里莱恩能想像出来此人那张沾满油污的长脸那薄薄的嘴唇贴近话筒的模样。
  “我正在准备进行一次狩猎,埃德。”
  “祝您好运,弗里莱恩先生。”埃德-莫罗说,“您的意思是希望我马上处于随时待命的状态吗?”
  “正是这样。我估计这次出去需要一个星期,最多不超过两星期就能解决问题,但在杀人后的三个月内,我大概就会像往常那样接到成为猎物的通知了。”
  “我会做好准备的,祝您狩猎成功,弗里莱恩先生。”
  “谢谢,再见。”他挂上电话.。获得第一流密探的服务——这是必要的预防措施。要知道在弗里莱恩杀人以后,他将很快就成为一个猎物。到那时埃德-莫罗就将是他生命的保障。
  埃德是个多么出色的密探啊!老实说,他并没有受过多少教育,甚至还有股子傻气,然而他具有一种灵敏的嗅觉,那是天生的。他一眼就能瞥出谁是外地来的人,能非常聪明地设下陷阱,这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在回忆埃德的那些狡猾手段时,弗里莱思一面笑,一而拆开了信封。他看清信封里的内容时,笑容就在他的脸上凝结了,那个名字是:珍妮特-玛丽-帕特齐格。
  弗里莱恩站起来在房间里打转转,他又一次仔仔细细地阅读了通知。珍妮特-玛丽-帕特齐格.没有错,是个女孩子。信封里还有一张像片,她的地址和其它必要的资料。
  弗里莱恩皱起浓眉,他从来没有去杀过一个女人。

  他迟疑片刻,接着就拨打了ECB的电话,
  “这里是ECB,是情绪发泄局的信息科。”一个男人的声音说。
  “你们是否能核对一下。”弗里莱恩要求说,“我刚才接到通知,里面竟然说我的猎物是个姑娘,这种事情正常吗?”他把那女孩的名字告诉了职员。
  “完全对头,先生。”职员在核对缩微卡片后对他说,“那姑娘是自愿报名参加的,根据法律她拥有和别人同等的权利。”
  “您能不能说一下:她已经有几次杀人经历啦?”
  “非常抱歉,先生。凡是您有权知悉的您都已经知道了:包括该猎物的法定身份、她的地址和像片。”
  “我明白了。”弗里莱恩犹豫一刻又说,“能换一个猎物吗?”
  “您可以拒绝进行这次狩猎,这是您的权利,但在您获得了一次狩猎的准许以前,您还得先进入猎物的角色,您要办理弃权的手续吗?”
  “不,不必了。”弗里莱恩急忙答说.“我只不过感兴趣而问一下而已,非常感谢。”
  他挂上电话,把腰带放松些,然后坐到软椅上。他得好好考虑考虑——毕竟这是他生平第一次遇上这么一桩倒霉事。
  “这些臭娘们。”他牢骚满腹地想,“生个孩子再加上做点针线活,有什么不好?何苦非得去她们不该去的地方呢!”
  但她们是自由公民,他提醒自己说。不过无论如何这总不该是女人们干的事情。

  历史上记载说,ECB是专门为男人而建立的,而且也仅仅是为了男人。历史学家说,情绪发泄局是在第四次或第六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建立起来的。
  在那时,对持久与稳定的和平具有迫切的需要,原因也非常实在,正如发动这场运动的那些人所说的那样。
  简单地说:世界各国所拥有的武器数量、效率和破坏力都在飞速增长,情况巳经到了危急关头,人类的灭亡已迫在眉睫。只要再来上一场战争,就会把所有的战争完全结束——因为到那时什么人也不会幸存,也就不会再有人来发动新的战争了。这一次的战争就能变成一场结束所有战争的战争。
  人类需要和和平,而且不是短暂的,必须是永恒的和平。发起这场和平运动的人们非常讲究实际,他们认识到紧张状态依然存在,战争还会爆发。于是他们问:为什么过去和平没能持续下去。
  “那是因为男人喜欢打仗。”回答居然是这样的。
  “嗖,绝对不行!”那些理想主义者说。
  但是追求和平的人被迫遗憾地承认,的确有很大一批人对暴力是有需求的。
  男人不是天使,当然也不是魔鬼,他们是普通的凡人,在很大程度上具有好斗性。
  有了这种科学认识以后,再加上所拥有的权力,这些讲究实际的人就开始走上一条很长的路稗,来实现他们的目标。
  他们认识到竞争的合法性,认识到对斗争的爱好,也认识到人们存在面对危险时所表观出来的勇敢等等因素,他们认为这是一些值得赞赏的品质。没有这些因素,民族反而将会走向退化。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持久地维护和平,同时也不停止文明进步的过程。
  办法有了,那就是使暴力合法化。给人们一条出路,一个发泄的机会。
  伟大的第一步就是让格斗表演合法化,这是带有流血性质的。但是人们还需要更进一步,需要那种真正的感受,而不是什么代用品。
  杀人是不能用别的什么来替代的。
  于是杀人被合法化了。这是受严格限制的个人行为的合法化,而且仅仅限于那那愿意参加的人,政府为此着手建立起了情绪发泄局。
  经过一段时间的实践,统一的法规也出台了。
  任何希望杀人的人都可以到 ECB去登记,只要提供一定的材料和承诺,他将被准许先成为一个猎物。
  每一个成为猎物的人.只要他能够幸免于难,那么在几个月内,都会在政府的安排下,获得去杀人的机会。
  事情就这样开始了。任何个人都可以按照他的愿望来多次充当杀手,但是在每两次狩猎之间,他也必须扮演一次猎物。如果他还能成功地杀掉他的猎人,他就可以退出游戏,也可以重新去登记另一次的杀戳。
  10年以后做过一次统计,估计至少有l/3的公民曾去申请杀一次人,这个数字后来下降到了l/4,接着就维持不变了。
  哲学家对此大摇其头,但是讲究实际的人很满意,战争就此被纳入了轨道——现在只是个人对个人的战争了。
  这种游戏一旦被接受后,它就成为一个庞大的事业,也就出现了为猎物或猎人所提供的各种服务性事业。
  情绪发泄局随机选取猎物的姓名,每个猎手被准许有两周时间去实施他的谋杀。这件事情必须由他自已依靠智慧来完成,不能有别人帮忙。他被告知猎物的姓名、地址和一些资料,也准许使用一把标准口径的手枪,可以穿没有盔甲的任何服装。
  而猎物要比猎手早一个星期接到通知,他仅仅被通知说已经成为一个猎物,但不知道猎手是何许人。他可以选择盔甲,也可以雇用密探,密探是不准杀人的,只有猎物和猎手才可以。但是密探可以侦查城里的陌生人,或者查出那个杀手在什么地方。
  于是猎物就可以设下任何一种埋伏,来杀掉这个猎人。
  政府对错杀或错伤将给予严厉的惩罚,绝对不允许出现其它杀人事件:例如由于嫉妒而杀人,或者为了利益去杀人,否则犯法者将被处以极刑。
  这种办法得到了一泛的认可:那些想杀人的人现在能够实现他们的目的了;而另外大多数人,也就是不愿这样做的人,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最后就不会再有大型战争了,取代它的是成千上百次的小型战争。

  现在弗里莱恩对这次待猎已不再有什么快感——这全然因为猎物是个妇女!不过把话说回来:如果她是自愿报名的,那她也只好自认活该。在前六次狩猎中他都能安然度过,所以这一次他也并不准备输掉。
  珍妮特住在纽约,这对弗里莱恩多少是个安慰。他喜欢去大城市狩猎,加上他早就想去那里观光。通知上没有提到珍妮特的年龄,但是从相片上看她不过只有20出头。
  弗里莱恩通过电话预订了飞机票,然后淋浴,穿上防护服装,那是早就为狩猎而备下的。弗里莱恩从自己的收藏品中选出一把枪,擦干净又上了油,塞进防护服的枪袋,最后把手提箱整理好。
  他感到有点紧张,真奇怪,在每次谋杀前的激动都各不相同,和以前的总是不一样,就像法国甜点心、女人或醇酒那样从来不会使人厌烦,每次都有新的感受。
  最后他走到书橱前,考虑该带些什么书上路。
  他的藏书可以说是应有尽有,涵盖了他的所有专业。他眼下并不需要给猎物们准备的读物,例如 L-弗里德写的《猎物的战术》,那是一本指导你如何和人群中识别猎手的书籍。他也不需要弗里希博士巧的《别像猎物那样去思考》的书,这种书要等到以后他成为措物时才能有用。
  他把目光投向有关猎人的书籍:《猎手的策略》是一本经典著作,弗里莱恩已经能倒背如流了。《伏击的最新发展》这本书他目前还不需要。
  他最后选定了米特维尔和克拉克合写的《城市中的狩猎》,还有阿尔格林写的《追踪密探》和同一作者的《猎物心理学》。
  当准备工作结束后,弗里莱恩给送奶工留了张纸条,把家门锁上,乘出出租车去了机场。
  他住进纽约市中心的一家旅馆,那地方离珍妮特的住处不远。旅馆服务员对他热情且周到,但这反而使弗里莱恩感到心烦,因为他不喜欢在外地这么容易就暴露出自己的杀手身份。
  他在房间里首先看到的是床头柜上的一本小册子。书名是《怎样更好地发泄您的情绪》,内容基本上是心理医生写的。弗里莱恩不望嘲笑地翻了几页。
  他考虑应该去看看这座城市,毕竟是第一次来纽约呢,于是弗里莱恩出去散散步,逛街、看商店。

  马丁森和布莱克开设的“狩猎和猎人”展厅使他大吃一惊:展出的新产品中有专供猎物使用的轻便防弹背心,还有防护头盔帽。墙边有个很大的柜台,那里出售的是.38 口径的随身枪支——最新的型号,能极方便地藏在腋下的枪套里。
  “使用用马尔文牌的枪支吧!”广各国上这么说,“它是ECB认可的。弹夹可装12颗子弹,在100O荧尺距离时只有O.001英寸的偏差!不会失于放过您的猎物,,如果您珍惜自己的生命,就买马尔文牌的,只有携带它才是安全的!’’
  弗里莱恩赞许地笑笑。他很喜欢这种广告,就连那小巧的黑色手枪看上去也非常惹人喜爱,不过他已习惯使用自己的枪支。
  出售的商品中还有能射击的手杖,带有四发子弹的暗匣,隐蔽得也很好,使用更方便。弗里莱恩年轻时对各种新奇事物都很入迷,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懂得能信赖的只有经过实践检验的武器。
  店门口停着一辆环卫所的汽车,四名工作人员正在把一具尸体抬进车内——看样子是在不久前的相互射击中丧生的。弗里莱恩很惋惜自己错过了这一幕。
  他在一家挺不错的饭店用了餐,早早上床休息,明天将会相当忙碌。
  一大清早,弗里莱恩就去他猎物的家附近侦察——她的脸型清晰地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他从不去看过祚往的行人,只是像富有经验的猎人那样匆匆步行,似乎是个公务缠身的大忙人。
  在看过几家酒吧以后,他走进其中一家喝了一杯,接着又拐入一条小街,遇上一家设在人行道上的露天咖啡馆。
  那就是她。绝对不会有错!她正坐在桌旁盯着酒杯瞧,她是珍妮特,当他从旁边经过时。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弗里莱恩在转弯后停下脚步,他感到自已的手在抖个不停。
  这姑娘是疯了不成?她居然敢坐在这里!是不是认为自己有避弹的魔力?
  他招手喊停一辆出出租车,让司机绕着这个街区行驶。珍妮特仍旧坐在原地,弗里莱恩注意观察:她看上去比相片中还要年轻,而且有一种弗里莱恩所缺少的坚定自信。她的样子连20岁都没有,深色的头发分梳两侧垂向耳畔,使她有点像个修女。弗里莱恩看到她脸上流露出的是悲哀和不问世事的表情。
  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直接接过去开上一枪吗?
  弗里莱恩结清车费,走下出租车,来到附近一家药房,从电话小间里打电话到情绪发泄局里。
  “哈罗,你们能肯定那个叫珍妮特的猎物已经接到了通知吗?”
  “我马上去查一下,先生。”
  在等候答复时,弗里莱恩不耐烦地一直用手指敲击电活小间的门。
  “没错,先生,我们这里有她的亲笔签收单。出什么事情了吗,先生?”
  “没有什么。”弗里莱恩只是咕噜一声,“我不过是想核实一下而已。”
  说到底,如果她不准备保护自己,那可是她自己的事情,按照法律,现在是轮到他来杀她的。
  但是弗里莱恩还是决定先搁一下,拖到明天再进行狩猎。于是他去了电影院。吃过饭,回到旅馆,翻了一会小册子就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愣。
  我干吗要拖延时间呢?他想,其实一次射击就可以结束她了,而且从出租车上直接开枪就行。
  杀人——这绝不是妇女们的事情。她那么强求参加,那就自怨自艾去吧。带着这种想法弗里莱恩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上午他再次来到咖啡馆附近,那姑娘仍然坐在老地方,弗里莱恩又拦下一辆出租车。
  “请绕着这个街区行驶,要开得非常慢。”他要求司机说。
  “明白了。”司机笑着说。
  在仔细观察后,弗里莱恩得出一个结论:附近并没有什么密探,姑娘的手非常自然地搁在桌上,简直就是一个打靶场上的活靶子。
  弗里莱恩按了一下枪袋按钮,手枪立即滑到手中。他拉出弹夹,重新数了一下子弹,然后又再新插好。
  “开得再慢些。”他撂下了这句活。
  汽午已经驶到了咖啡馆处.弗里莱恩仔细进行瞄准,他的手已经扣住扳机。
  “哼,真是活见鬼!”他骂了一声。
  在那张桌子旁边有一个服务员挡住了那个姑娘,弗里莱恩决定别冒险行事,他生怕伤及无辜。
  “再转上一圈吧。”他对司机说。
  那人笑得更加讨厌,还把身子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弗里莱恩想:要是你知道我在狩猎这个妇女的话,就不会那么高兴了。
  这一次服务员倒是没有干扰。那姑娘在抽烟,她那忧伤的目光凝结在打火机上。弗里莱恩把猎物锁定在准星上,眯起眼睛,屏住呼吸,接着又摇摇头,把手枪放回袋。
  这个白痴破坏了他的全部兴致。
  他把车钱付给司机,下车走到人行道上。
  “这太简单了,”他对自己说,他已习惯真正的狩猎。在前几次谋杀中他都费尽心机,猎物们采取各种手段保护自已,竭力设法逃脱狩猎。他们中间有个人雇用了整整一打密探,但是弗里莱恩巧妙地战胜了他们。因为他能在最复杂的情况下理出头绪。有一次他扮成送奶工,另外一次伪裴成收税员。在杀第六个猎物时,那家伙差点就漏网了,但是弗里莱恩还是结果了他。而这次呢?难道这种打靶似的杀人也值得自豪?他将来在俱乐部里能说些什么?
  这个念头使弗里莱恩感到害怕:俱乐部是他朝思暮想的地方,而如果他现在让这个姑娘活下去,他就依然要成为猎物,还得进行狩猎,也许会面临永远不能进入俱乐部的危险。
  他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连自己也感到意外地又停了下来。
  “能允许我坐下吗?’他问。
  珍妮特用她怏怏不乐的蓝眼睛看了他一眼,但什么也没有回答。
  “好吧。”弗里莱恩坐到姑娘身旁的座位上说,“如果我使您感到讨厌,那只要说一声,我就马上走开。我是从外地来纽约办事的,现在不过是想找姑娘们闲聊闲聊,如果您反对,那我……”
  “反正对我都一样,”珍妮特回答说。
  “请来杯白兰地。”弗里莱恩对服务员说,那姑娘的酒杯还是半满的。
  弗里莱恩凝望着珍妮特,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他居然在和自己的猎物共饮!
  “我叫斯坦顿。”他自我介绍说,他也知道这没有任何意义。
  “我是珍妮特,”
  “还有呢?”
  “珍坭特-帕特齐格。”
  “真高兴认识您。”弗里莱恩说得尽量无拘无束,“珍妮特,说说您今天有空吗?”
  “今晚我大概就要被人打死了。”她淡淡地说。
  弗里莱恩又仔细观察这位姑娘。她认出了他是什么人吗?他猜想她也许正把手枪藏在桌子下面对着他呢。于是他改变了一下姿势——这样自己的手可以离枪袋更近些。
  “难道您是猎物?”他故作惊奇地问.,
  “这并不难猜到。”她苦笑着回答说,“所以您最好还是走开,何必要冒吃流弹的危险呢?”
  弗里莱恩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能如此平静,是想自杀吗?也许她蔑视一切?或者干脆就是想死?
  “您雇用了密探吗?”这次他是真心地惊奇地问。
  “没有。”
  她直对着他的眼睛瞧着,弗里莱崽看到了以前没有注意到的事情:她实在美若天仙。
  “我是一个愚蠢而堕落的女孩。”她沉思着说,“不知道为什么就以为自己是喜欢狩猎的,还去ECB报了名。但是杀人……我可不会杀人。”
  弗里莱恩同情地摇摇头。
  “当然,我还是游戏的参加者。尽管我从没开过枪,但我已成为一名猎物。”
  “为什么您不雇密探呢?”他又问.
  “我从来不会杀人。”她耸耸肩说,“硬是不会,我甚至连手枪都没有。”
  “您真是一个勇敢者,”弗里莱恩迟疑地说,“就坐在这里,坐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样的愚蠢着实使他吃惊不小。
  “那还能怎么办?要知道猎人是躲不过的。此外,我也没有钱供我到别处去。”
  “要是说到自我保护的话……”弗里莱恩刚开口,她就打断他说:“不必了,这是已经决定的事情。整个事情都是错的,包括这整场的游戏。当我瞄准自己的猎物时——到那时我才会懂得杀人有多么轻松……”
  她用手捂住了脸。
  “哦,别再去谈论这种事情啦。”她说话时居然还笑了一笑。
  她的笑容迷住了弗里莱恩。
  他们交谈了不少时间,弗里莱恩对她讲了自己的工作.她也介绍了纽约市。她今年22岁,曾经试过拍电影——真的,不过没有成功。
  他们在一起用了餐。当她接受邀请去观看角斗士表演时.弗里莱恩感到自已简直置身于快乐的顶峰了。
  纽约市的角斗士表演和其它城市所看到的相仿,不同之处只是参加者的技艺更高一些而已。节目没有什么突出新奇之处:一开始都是用短剑、马刀或重剑对打,所有的搏斗都一直打到死亡的结局为止。接下去的就是和公牛、狮子或犀牛的单打独斗。结尾节目是弓箭手在街垒后对射,甚至还在拉紧的高绳上互相搏杀。
  这个夜晚过得非常愉快。
  弗里莱恩送这个女孩回家,他的掌心住冒汗。他从来没有发现过自已如此喜爱的女人,而且至今她仍然是他法定的猎物。
  他简直不知道他正在干什么。
  珍妮特请他去她的家,于是他们就肩并肩坐在沙发上。她使用一个大打火机点燃香烟,往靠背上一躺。
  “您什么时候动身?”她问。
  “我也说不清。”弗里莱恩回答说.“大概是后天吧。”
  她沉默了一会:“我很难过看到你离开这里。”
  接下来又是沉默,然后珍妮特站起来去调制鸦尾洒。当她从房间出去时,弗里莱思望着她的背影。他想:是时候了,他的手已靠近枪袋的那颗按钮。
  但是机会已无可挽回地失掉了。他是不可能朝她开枪的,难道你能打死一个你热恋的姑娘吗?
  这种已陷入恋爱的想法使弗里莱恩震惊不已,他来纽约是为了打死这个姑娘的,不是为了和她结婚来的!
  她端着托盘回来,坐到他对面。以空虚无助的眼神望着不知何处。
  “珍妮特,”他下了决心说,“我爱你,”
  她抬起头望着他,眼中含有泪花。
  “那可不行。”她抗议说,“我还是个猎物,是活不到……”
  “没人会来打死你了,我就是你的杀手。”
  她怔怔地望着他,然后不相信地笑了。
  “你想打死我吗?”
  “别说蠢活啦,”弗里莱恩说,“我还要和你结婚呢。”
  珍妮特突然扑入了他的怀抱之中。
  “上帝啊!”她呜咽说,“这太意外了……我真害怕……”
  “事情全过去了。”弗里莱恩在她耳边安慰说,“你只要想想,我们将来怎样对孩子讲述这段故事:爸爸要去杀死妈妈,结果他们反而结了婚……”
  她吻了他一下,然后坐回去又点燃一支香烟。
  “让我们着手准备吧。”弗里莱恩开口说,“首先……”
  “等一等”她止住了他,“你还没有问过我是不是爱你呢?”
  “什么?”
  她还在微笑,同时把打火机对准了他。机身下可以看见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好适合.38口径的子弹。
  “你这是在开玩笑吗?”他跳起来嚷道。
  “我没在开玩笑,亲爱的。”她回答说。
  弗里莱恩这才恍然大悟:他怎么能认为她是个女孩呢?现在看着她,他这才明白她已远远超出30岁,作为杀手的双重紧张生活,每一分钟都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
  “我并不爱你,斯坦顿。”帕特齐格非常温柔地说,她根本没有放下打火机。
  弗里莱恩历来是战斗到最后一刻的,但就是在这稍纵即逝的片刻他也不能不佩服这个女人能如此出色地扮演一个老实而清纯的女孩,她肯定从一开始就洞悉了一切。
  弗里莱恩按下一下按钮,保险已打开的手枪就出现在他手中。
  然而可怕的一击却把他扔倒在咖啡桌上。手枪也从无力的指缝间落下了。他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中拼命挣扎,看到她还在瞄准。
  “现在我可以参加俱乐部了!”在她放松扳机时,他听到了她幸福的声音。

《幽灵五号》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大狩猎

  雷杰尔小心翼冀朝窗外望去,窗外是通往胡同的消防梯,下面只有孤零零的一辆坏童车和三只垃圾桶。突然从最远那只垃圾桶后伸出把手枪,火光一闪,雷杰尔立即趴下,只听玻璃哗啦一声,子弹就在他头上呼啸飞过,击穿了天花板,灰沙泥块顿时飕飕而下。
  雷杰尔躺在满是裂纹的地板胶上,愣愣地直视天花板上的那个洞。他本是个魁梧的小伙子,此刻未刮过的脸上透出极度的疲惫,眼睛因失眠而红肿,恐惧使他的面庞加倍瘦削与严峻,这是一张已被死神打上烙印的脸。
  两名追猎者正守候在门外,他已掉逃陷阱,穷途末路。只要再往他头上打穿一个小孔,死神就能在这场荒诞的游戏中演完自己的角色。雷杰尔把嘴唇咬出了血,他可是想活,所以他绝不能坐而待毙。
  他转身环顾这间简陋的房间,它活像是具棺材,只有一扇房门,附带一间极小的无窗的厕所。他爬了进去,勉强站起。顶板上有个4英寸大小的裂缝,能通过它爬上屋顶吗?这时门外传来沉重的撞击声,追猎者正企图破门而入。
  他再次打量这条裂缝,打消了刚才的念头:此刻真是千钧一发。匪徒们只消再撞上儿几下,门锁就得完蛋,一切都将结束。
  还有最后一线希望吗?雷杰尔从袋中摸出微型电视机,图像虽不甚清晰,但已来不及调整,所幸伴音还算可以。著名电视台主持人马依克-捷里正在向千千万万观众解说:“这是非常可怕的地方。”捷里说,“朋友们,吉姆-雷杰尔已到了生死关头。如果你们还记得我以前的报道,就知道前一段时期他化名躲在一家三等旅馆里,但服务员认出了他并告诉了汤普逊匪帮……”
  房门在不断吱吱作响。雷杰尔紧握电视机,像捞救命稻草似的,他一字不漏地倾听着。
  “……经过万般艰辛,吉姆-雷杰尔逃出了旅馆。在匪帮追击下,他跑进凡斯特大街156号的房子。本来打算再从屋顶上逃走,但不幸的是——通往屋顶的门被锁上了,于是他慌不择路跑进门开着的7号房间……”
  捷里在这里故意短暂停顿,才接着说:“这可陷进了天罗地网!汤普逊匪帮们正在撞门,消防梯也被严密封锁。我们的摄像机位于这所房子的对面,现在是特写镜头,仔细看!朋友,难道你再无出路了吗?”
  “等一等。”捷里欢呼说,“别灰心,雷杰尔,挺住!刚才有位观众打来电话,他是善良的自愿援助者!你在收听吗,雷杰尔?”
  雷杰尔屏住呼吸,门上的螺丝四下飞迸。
  “喂,喂。”捷里说,“巴尔托莱姆先生,您想对吉姆说什么,”
  “雷杰尔先生,您听得见我吗?”一位老人用颤抖的声音说,“以前我住在凡斯特大街156号7室,就是您现在的那间屋子。是这么回事,厕所是有窗户的,真的,它只是被封死了,但……”
  没等听完雷杰尔已摸索到窗了,他使劲用背一拱,响起玻璃的破裂声,厕所里霎时间阳光直射,朝外看……
  下面是水泥地面的庭院。
  这时门锁飞散,房门四敞大开。雷杰尔飞身上了窗台,反手挂在窗框上,接着他松开手……砰的一下,他几乎失去知觉,但还是挣扎爬起,上面窗口已出现人影。
  “瞧这傻瓜还能再次走运?”那匪徒狞笑着用手枪瞄准雷杰尔。可是厕所里突然响起爆炸声,枪打偏了,他刚骂了句下流话,屋里又是好几声爆炸,接着烟雾弥漫了一切。
  从雷杰尔的口袋里透出马依克-捷里充满激情的声音:“好极了,古姆施放了他最后一枚烟幕弹!快跑,吉姆,趁这机会赶快拯救自已!”
  按照事先规定,雷杰尔在紧急关头可以有一次施放烟幕弹的机会,这次他把最后‘枚留往埘所里,才得以大难不死:他穿过庭院并来到街上。
  他佝偻身躯,看上去不那么高。他由于饥饿、疲劳和过度紧张在第63街上有气无力地蹒跚走着。
  “喂,你!”
  雷杰尔转过身。一位坐在门口阶梯上的妇女蹙眉盯着他瞧。
  “你不是雷杰尔吗?是那个被追杀的人?”
  雷杰尔默不作声继续往前走去
  “上我这儿来一下。”那妇女建议。
  也许,这又是一个陷阱?但雷杰尔除了依赖那些善良的自愿援助者以外别无他策。
  “相信人们。”马依克-捷里有次曾用教训的口吻忠告他,“他们不会让你上当的。”
  这位妇女带他进了客厅,端来满满一盘焖肉。在他狼吞虎咽时,她默默地注视他,就像观看动物园里一只啃花生果的猴子。
  厨房里还有两个孩子也同样在静静地盯住他瞧,接着从卧室里又出来三个身穿工作服的人,他们架起摄影机,打开客厅里的电视机。雷杰尔一面大口吞咽,一面望着屏幕上马依克-捷里的图像,听着他热情洋溢的声音:“这就是他.我们的英雄,观众们,他又和我们在一起了。两天来他总算第一次吃到了东西。我们的摄影师为了拍下这一切干得多出色!朋友们,这一次是善良的自愿援助者奥黛尔夫人收留了吉姆,她住在第63街343号。谢谢您为我们所做的切,夫人!”
  “你最好吃得快些。”奥黛尔太太劝告他。
  “噢,噢,夫人。”雷杰尔点点头
  接着她悄声说:“我可不想为这点报酬让他们在这儿开枪、”
  “快吃完了,夫人。”
  大孩子突然问:“妈,他真会被打死吗?”
  “闭嘴!”他母亲责骂他说。
  “赶快,雷杰尔。”马依克-捷里的话滔滔不绝,“匪徒们离此已不远了,尽管他们残忍无情到了极点,但决不愚蠢。他们正沿着血迹——从你手上伤口滴下的血——在追来!”
  ”我替你包一下。”奥黛尔太太还递给他一件棕色短上衣和一顶灰色的低檐帽,“这是我丈夫的。”她声称。
  “他换了装,观众们。”电视里惊叹说,“喔,他已经面目一新,不易辨认了。别忘记,前面还有七个小时的生死斗争呢。”
  “我走了,夫人。”雷杰尔说,“万分感谢!”
  “你还说客气话。”她低语道,“只有疯子才像你这么干,真莫明其妙……”
  雷杰尔乘地铁来剑第59街.然后换公共汽车到第86街,在这里他买份报纸,又换乘上曼哈顿赛特的快车。他看了下表,还剩六个多小时。他总有被人盯梢的感觉。
  车子隆隆弛进隧道。雷杰尔乘机打个盹!他把扎上绷带的手藏在报纸底下,帽子盖到面孔上面,陷人了回忆……

  两年前他是个高高的讨人喜欢的小伙子,为货车司机当助手。他经历平凡,波任何特长或理想。后来那位司机向他建议说:“雷杰尔,电视台正在招聘冒险演员,不需任何条件,只要外表好。我要是你就一定去试试。”
  雷杰尔怦然心动,司机又鼓动他:“吉姆,眼下观众对那些超人主演的惊险片已经倒足胃口,因为过分虚假。他们渴望观看由普通人主演的又扣人心弦的真实冒险镜头,不要光是耍弄特技。另一方面由于参议负大谈特谈个人意志自由以后,国会已通过了《自愿自杀法》。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现在每个人都有权拿自己的生命孤注一掷,从事各种冒险以获取电视台的巨额酬金。我看你很适合这类演出,观众会喜欢你的。”
  雷杰尔想:像他这样一表人材,但没受过多少教育又没有特长的小伙子,参加电视演出可能真是条生财之道,于是他决心应征。他写了信,附上相片。接着JBC电视公司对他发生了兴趣,在查清他确实并无特长以后,公司约他上纽约和摩里扬先生一谈。
  摩里扬先生执着冷静,黑黑的头发.在整个谈话过程中不停咀嚼着口香糖。
  “请坐。欢迎欢迎。”他说,“一开始您只是参加高速汽车竞赛等项目,如果您成功了,将获得一千美元;如果失败则只有一百美元,但主要问题并不在这里。”
  “当然,先生。”
  “这只是开始,JBC公司用它来选拔演员,前两名将被邀请拍摄更刺激的冒险片,赌注也更高一些。”
  “我明白,先生。”
  “如果您再次获得成功,就可以参加第一流的演出了。那将在全国转播并付给最高酬金,您能走得多远全取决于您自己。”
  “我将尽力而为,先生。”雷杰尔保证,
  摩里扬先生停止咀嚼,以富于同情的语气说:“我相信您,我的孩子。您代表着人民,而人民就是力量,记住这一点。”
  他们相互握手,然后雷杰尔在承担所有个人责任的文件上签了字,包括精神及肉体上的创伤直至死亡的责任在内。他还按照《志愿自杀法》的规定签了个纯属自愿的声明,这是法律所要求的
  三周后他来到摄制纽参加汽车竞赛。表面上它和传统的方程式汽车大奖赛没多大区别,但驾驶员可全是新手。他们要疯狂地驶完地形极为复杂的20英里.如果不开足马力,车上的警告器就会自动狂呜不休,
  竞赛简直是场可怕的噩梦!疯狂的“美洲豹”号撞上“阿尔法”号,两辆汽车带着震耳的轰鸣在场上翻滚.于是雷杰尔侥幸成为第三名。在最后三英里时,他拼命加速,可是危险的s形弯道差点要了他的命。幸亏离终点50码处前面一辆车的曲轴飞抛出去,这才使雷杰尔获得亚军。
  他拿到整整一千美元和四封崇拜观众的来信。最重要的是他又得以参加《飞来横祸》一片的拍摄。节目里没人和他竞争,他只在事先服下麻醉药,醒来后才发现自已竟身处一架小飞机上,正依靠自动驾驶仪在高空飞行。油料所剩无几,没有救生设备,一切都得靠他自已把飞机降落下地,但他从来不曾驾驶过飞机。
  雷杰尔胆战心惊地试了下操纵杆.恐怖地同忆起以往在荧屏中目睹参加者在深海潜水舱里醒来后,由于开错阀门而葬身海底的惨状。千万观众屏息注视雷杰尔怎样为生存而斗争,大家都知道他不是超人,只是和大家一样的普通人,所以无不汗毛直竖。
  在降落时,飞机不止一次在空中翻跟斗,但不知怎么竟顺利着陆了,出乎意外的还有油箱和发动机居然都没起火。
  雷杰尔只伤了二根肋骨,他得到三千元的补偿,他的声名大振.还赢得了参加《斗牛士》节目的机会。

  这是第一流的演出!报酬为一万美元。为了得到这笔钱,他仅仅需要用佩剑刺杀那头黑色的米乌里公牛。
  斗牛现场设在西班牙的马德里,因为在美国这是受官方禁止的,但是整个场面能通过电视向全美转播,雷杰尔已经成为广大美闻人心目中的一个人物。
  那头公牛在场上东奔西突.一名矛士负责减慢它的速度并将短矛刺在公牛身上;另一名矛士却差点被公牛折断了颈骨,最后轮到毫无经验的吉姆-雷杰尔上场。他左手笨拙地拿着扎上红布的木棍,右手执剑,面对那头两眼充血,疯狂冲来的庞然大物。人们忍不住从看台上高喊:
  “小伙子,别充硬汉!先朝它肋骨下面来上几下!”
  但是雷杰尔牢记他纽约顺问的教导:用佩剑去击中公牛的两角之间。他忠实执行这个忠告,然而佩剑在击中颅骨后,公牛却用犄角把他往上一撅,他在空中横身飞滚后又奇迹般地落地。他抓住另一把佩剑,闭着眼使劲向公牛掷去。上帝啊!谁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佩剑贯穿而入,公牛血流如注地瞧了雷杰尔一会,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瘫倒在地。
  如果不把锁骨的折断计算在内的话,这场比赛他可真是毫发未损。
  他又获得一万美元,崇拜者也大为增加,而且马上又被邀请参加下一轮的节目。
  雷杰尔已不再像开始那么天真,他知道自已是在拿生命赚钱,所以要价更高。
  在经历又一次的海底历险以后,他终于参加了超级大片《大狩猎》的拍摄,这次要求他在一定时间和一定范而内摆脱一群真正匪徒的追杀,从此时起他开始真正地狱式的生活!
  列车猛地一下刹住,雷杰尔马上清醒。他飞快下车,站台的钟面正指12点,离限期还剩整整五个小时。
  在曼哈顿赛特他坐上出租车,吩咐司机送他去纽赛勒。
  “是去纽赛勒?”司机重问道,并从反光镜中瞅了他一眼。
  “不错。”
  司机打开无线电话机:“乘客吩咐我去纽赛勒……是的,我知道,纽赛勒。”
  起程后雷杰尔皱眉思索:司机是不是在密告?按常规他向调度员报告行踪并没有什么不对,但为什么语调是那个味道?
  “停车,我要下去。”雷杰尔突然说。
  付清车费后,他奔向一条狭窄的乡间公路,两旁稀稀拉拉长着几棵树。他一面快步向前,一面寻找匿身之地,这时身后的长车声越来越近,他没有止步,只是把帽子压得更低,而袋中的电视机却突然发出惊叫:“快跑啊!”
  雷杰尔一下了就扑倒在路边的排水沟里。卡车如飞一般从他身边擦过,差一点他就粉身碎骨。紧接着车子尖声刹住,高高的驾驶室里有人伸头狂呼:“他在那儿!开枪,加里,见鬼,快打呀!”
  雷杰尔已径直向附近树林奔去。子弹齐刷刷从他头上飞过,打得树木枝飞叶落。
  “噢,上帝,他们找到他了!”电视中的马依克-捷里脱口而出:“我担心雷杰尔快不行了。雷杰尔,当心!杀手们正跟随你,这是九死一生的时刻,还有四个半小时呢,记住!”
  汤普逊正在发号施令:“克洛特,加里!我们从这个方向来截住他!”
  “雷杰尔,他们要包围你。”马依克-捷里嚷道,“别灰心,天无绝人之路……观众们请注意!我们的直升飞机已飞临现场上空,大家都能清楚地看到狂奔中的吉姆-雷杰尔和追击他的杀手群……”
  跑进树林后,雷杰尔踏上一条水泥小道。一名匪徒在他后面紧迫不舍,而迂回到前方的二名匪徒也已逼近。
  这时路上驶来-辆轻型汽车,雷杰尔绝望地挥挥手,汽车停下了。
  “快!”方向盘后淡黄色头发的女郎喊道。
  雷杰尔跳进车厢,汽车立即倒车,子弹差点打在防风玻璃上。那女郎加大油门,发动机一阵狂吼,站在路中间的匪徒几乎被撞倒。
  当匪徒重新追击时,汽车已驶远了。
  雷杰尔闭上眼睛躺在座位上,那女郎注视前方道路,时不时朝后张望追击者的动静。
  “他又得救了!”捷里欢呼说,“一位善良的自愿援助者——詹妮丝-莫莉小姐从死神的魔爪下拯救了他。莫莉小姐住在纽约市列克辛顿大街433号。你们大家见过这样的事吗?英勇无畏的莫莉小姐在枪林弹雨中振救了雷杰尔!以后我们再来采访莫莉小姐,请她谈谈身历其境的感受。现在我们播放广告,请不要把电视关掉,雷杰尔还有4小时15分钟的苦难,还会有不测风云。”
  “感谢上帝,他们关上摄影机了。我要和你谈谈。”女郎意外地说,“你是真疯了吗。”
  “什么?”雷杰尔惘然不解。
  这位女郎大约有二十来岁,外貌妩媚可爱,体态匀称而优雅,她具有一副高不可攀的神情。雷杰尔感到她真的在生气。
  “小姐。”他说,“我实在不知道该怎样来感谢您……”
  “得了吧。”詹妮丝-莫莉截口说,“我不是善良的自愿援助者,我就在JBC工作。”
  “这么说来,是公司救了我?”
  “你猜中了。”她的笑声像银铃。
  “但这是为什么?”
  “你怎么啦,雷杰尔,是装糊涂吗?我们在拍一部代价昂贵的电视,要竭尽全力地争取最大限度地吸引观众,这是我们的利益所在。如果节目失败,公司赔本,那就会把我们大家赶到街头去卖水果糖了,而你倒逍遥自在,”
  “我?我逍遥自在?”
  “是的,是你。你只消看看自己。”姑娘蔑视地说,“完全是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大概你打算结束自己吧,你不知道怎样为生存而斗争还是怎么的?”
  “但是我已经全力以赴了。”
  “哼,尽力了?老实告诉你,汤普逊匪帮已经有上十次机会可以杀死你,但公司秘密指示他们尽量多拖一些时间,要打死你真是举手之劳。你还得明白他们不可能无休止地行虚作假,刚才如果我不能赶到现场,那他们除了打死你以外也别无选择。”
  雷杰尔凝视着她,不明白如此迷人的姑娘何以说出这些话语?他不觉痴痴地望着她。
  “别这么看着我。”她娇嗔说,“谁也没强迫你为了钱去送命,这是你自愿的。不过人一死饯还有什么用?好,小不过事已如此,你就干到底吧。”
  “您说得对。”雷杰尔同意道
  “如果无法为生存而继续斗争,那死也要死个值得。”
  “我不相信我会死。”
  “你太自信了……到结束还有 3小时40分钟呢,只要你能捱得过,胜利和钱就是你的了!实在不行的话——到最后关头别让你的崇拜者扫兴。”
  雷杰尔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点点头,
  “过几分钟我就要装出发动机出了故障,你得马上逃命,匪徒们一旦追上你就会打死你的,明白吗?”
  “明白。”雷杰尔回答,“那么如果一切结束得很顺利,我们还能再见吗?’’
  她紧咬嘴唇:“什么?你是在挖苦我吗?”
  “不,我真心诚意想再和您见面。”
  她惊奇地望着他:“我不知道,眼下不是时候,摄影机随时会打开的。你最好听从劝告,向右跑,懂吗?”
  “我懂,但怎样才能找到您?要等一切都结束吗?”
  “雷杰尔,你真不听话。记住要穿越森林,在山沟里找个隐蔽之地藏身。”
  “我怎么才能找到您?”他固执地追问。
  “在曼哈顿的电话本上去找。”她停下汽车,“上帝保佑,雷杰尔,跑吧!”
  他打开车门。
  “等等!”他弯下身子,她吻了下他的额角。“祝你成功.傻瓜!打电话来,只要……”
  雷杰尔飞快扑向森林。

  ……雷杰尔沿着白桦和松树奔跑,他总感身后有人,直至下到山沟后,他找到一处浓密的灌木丛并躲藏进去。远处已有匪徒在漫无目标地搜寻,枪弹时时掠过,有次竟打进灌木丛擦伤他的耳朵。后来一切重新归于寂静,然后天上传来直升机的隆隆声。需杰尔多么希望这时再来一位自愿援助者啊。他仰面向天。默默作起祷告,时间还剩卜两小时了。
  这时他才醒悟到生命的可贵,世界上没有任何财富值得用它去作代价,也许当初他真的是发疯了,可是悲剧也正在这里:参加《大狩猎》演出是他作为正常人所作出的自觉行为。

  ……他又回忆起一周前在耀眼的聚光灯下,如何站在演播室舞台上面对众多观众的情景。
  “雷杰尔先生,”当时马依克-捷里郑重其事地问,“您知道这场赌博的规定吗?”
  雷杰尔点点头。
  “为了消除您的任何误解,请允许我再说一下细节:这一周内您将扮演一名手无寸铁的逃窜猎物,有关方面已允许一批真正的罪犯来追捕您,进行合法的谋杀。如果他们成功了,他们将能获得自由,所以他们肯定会全力以赴。您在点头前最好再考虑一下。”
  “我考虑过了。”雷杰尔说。事实上他只考虑了那笔为数二万美元的奖金。
  马依克-捷里转向观众:“女士们和先生们!我这里有一份详尽的心理测试记录,是根据我们的请求由一家与此没有利害关系的私人公司进行的。测试表明,吉姆-雷杰尔绝对正常,神志清醒,具有行为能力。任何人只要付25美分邮费就可以得到这份记录的复印件。”
  马依克-捷里又转向甫杰尔:“您还想参加这场演出吗,吉姆?”
  “是的。”
  “太阳÷棒啦!”马依克-捷里嚷道,“现在,让杀手们登场。”
  下面我们将不详细介绍那四名匪徒如何表白自己,也不转述他们如何夸口杀掉雷杰尔真是不费吹灰之力等等的话,我们只直接援引马依克-捷里最后所说的那一段:“你们这帮家伙别高兴得太早。吉姆并不是单枪匹马,整个美国都站在他一边。全体人民,特别是善良的自愿援助者会随时向他提供援助.来保护这位赤手空拳的雷杰尔先生。所以别夸下海口,汤普逊!吉姆的背后有人民,我们得看看到底谁能获胜!”

  雷杰尔躺在树丛中沉思着:马依克-捷里说得对,人们真的帮助了他,但是并不仅仅对他,而且也帮助了汤普逊匪帮。想到这一点他浑身战栗,这是他自愿的,的确谁也没有强迫他,所以除了他以外,谁也没有罪过。但事实求真如此吗?不!究竟是谁向他这个不幸的人提出如此强烈的诱惑,使他无法抗拒呢?难道不是整个社会制造了绞索并套上他的脖子——而他自已又去收紧绞索吗,究竟谁才真正有罪?
  “啊哈!”上面有人高声叫嚷。
  雷杰尔抬头看见山崖上有个胖子游客,穿一件惹人注目的西装,脖子上吊着望远镜。
  “先生。”雷杰尔祈求,“别出卖我。”
  “嗨。”胖子毫不理会。他用手杖指点雷杰尔,“他在这儿哪,快来啊!”
  雷杰尔立即跳起边咒骂;边奔跑,他脚下崎岖不平。不远处有座白色建筑物,身后还不断传来胖子的吼声:“他跑到那儿去了!你们这帮瞎子,没看见吗?”
  匪帮们开枪射击,雷杰尔跌跌绊绊地跑上阶梯,这是所教堂。但当他推开大门时.一粒子弹恰好打中他的右膝。
  他四肢匍匐爬进教堂,袋中的电视机还在继续介绍:“糟糕,朋友们!雷杰尔受伤了,他万分痛楚,但没有屈服,他还在向前爬行。好样的,雷杰尔!”
  雷杰尔躺在靠近讲坛的过道中,突然大门又被推开,他知道教堂已不再是庇难所,于是竭尽全力沿着讲坛从后面爬了出去。
  外面是古老的公墓,他爬过成片的十字架,爬过大理石或花岗岩的墓碑,爬过建筑考究的墓坪或草草钉成的幕铭,在他正前方是一个刚刚挖好的墓穴。
  雷杰尔笨拙地翻转身体,左膝悬空滑进墓穴中间。
  他仰面朗天,天空依然蔚蓝,接着一个黑色的身影挡住阳光,金属反光一闪,黑影正待举枪瞄准……
  “我完了!”雷杰尔闭目等死。
  “住手,汤普逊!”马依克-捷里的声音在回响,那把手枪抖了一下,“已经6点1分!大狩猎行动结束了。吉姆-雷杰尔获胜!”
  电视机里传来暴风雨般的鼓掌与欢呼声,汤普逊匪帮颓然地聚集在墓穴周围,阴沉着脸互视着。
  “他赢了,朋友们,他胜了!”马依电-捷里喜悦地高呼,“看哪!警察来了,汤普逊匪帮将被带走,他们没有打死猎物,因而还得继续服刑。我要衷心感谢大家,感埘所有善良的自愿援助者们。快看,雷杰尔从墓穴中被抬出来了,还有詹妮丝-莫莉小姐也来了。看!雷杰尔似乎失去了知觉,快使用兴奋剂!他将是二万美元的得主,我们迫切想听听他本人说些什么……”
  接下去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奇怪,”马依克-捷里接着说,“朋友们,我担心现在无法听到雷杰尔的话了,医生们正在为他诊断,等一分钟……”
  依然是一片静默,马依兜-捷里用手帕擦擦前额。
  “这一切都是由于神经过分紧张。观众们,医生说……雷杰尔有些精神失常,这并不奇怪,JBC公司将为他聘请最好的精神病医生,尽一切可能来为这位英勇的小伙子治疗!全部费用将由公司承担。”
  马依克-捷里看了下表。
  “转播即将结束,清注意下次更为惊险的节目预告,雷杰尔很快会回到我们中间来的。”
  马依克-捷里风度翩翩地微笑,他向观众们丢了个暗示眼色说:“他一定会回来的,朋友们。他不会辜负我们大家的期望,事情不正是这样吗?”

《幽灵五号》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爱情的语言

  一天课后,大学生杰夫-汤麦斯走进自助餐馆要了杯咖啡,打算抓紧时间复习。他刚在桌上摊开哲学课本,就瞅见一位姑娘在向机器人服务员下指令,那位陌生的姑娘天生丽质,秀目顾盼自如,长发披肩,体态迷人。汤麦斯屏息注视,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秋夜、细雨和烛光等等遐想。
  杰夫-汤麦斯就这么坠入了爱河。他借题发挥,抱怨服务员的怠慢,以此和这位女郎搭讪。可当姑娘坐到他身旁时,汤麦斯又突然讷讷无言变成了哑巴。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还大胆向姑娘提出了约会的邀请。
  这位姑娘的芳名是陶丽丝,也是大学生,令他一见钟情。她毫不犹豫就同意和他约会,从这时起汤麦斯开始了一系列的苦难历程。
  爱情带给他的不仅是炊乐,也有痛苦。

  在人类已能飞往任何星球的时代,疾病早已被永远征服.战争也成为旧时代的残余,但爱情依旧是惟一没能解决的难题。
  地球的状态越来越好:城市到处是塑料和会属的混合建筑,保留下来的森林成为有专人照顾的风景区。那里可以让人们愉快地消磨时光,不必担心猛兽袭击或毒虫叮咬。野兽被成群迁入特殊的动物园,那里的居住条件和大自然毫无区别。
  人类已经能控制地球的气候,能保证田地得到合适的降水量,而且只在每天夜里三点到四点半才下雨。人们可以就在体育场里欣赏日落的美景。大演艺场一年一度让人体验到12级台风的震撼,那是宇宙和平节特地演出的节目。
  唯独对于爱情,一切似乎还笼罩枉朦胧阴影中,汤麦斯为此深感困惑。
  从一开始,他就不知道怎么跟恋人说话。平时的那些甜言蜜语,如“我爱你”啦、“我好喜欢你”啦、“为你神魂颠倒”等等都过于庸俗乏味,无法令人心摇神动。它们不但不能表达出感情的深度和心灵的震撼,反而降低了应有的效果。实际上任何时髦的玩艺、任何廉价的腔作势都充斥诸如此类的语言,而且人们没完没了地在随便滥用它们,就像他们爱吃嫩牛排,爱欣赏日落,爱打网球一样。
  汤麦斯的困惑有增无减。他对自己发誓:永远不能放任自己对爱情像对牛排那样。但使他无奈的是,尽管搜索枯肠,却再也想不出什么新的词汇了。
  汤麦斯去找哲学教授寻求帮助。
  “汤麦斯先生,”教授沉默了一阵才说。他从鼻梁上疲惫地取下眼镜,“我很抱歉。爱情,正如它的名字那样,还属于我们生活中不受控制的范畴。有关这个课题没有人写过哪怕一篇称得上是真正的科学著作。只有鲜为人知的梯阿恩文明的爱情语言是个例外。”
  求人不成,只能求已。汤麦斯继续反复思索爱情的意义,他每夜为陶丽丝神魂颠倒,每当在她家阳台上,每当葡萄藤的月影盖住她脸庞时,汤麦斯总想向恋人倾诉衷肠。但是他不想用那些陈腐的老生常谈表达感情,结果往往落得个华而不实,不伦不类。
  “我对你的感情。”他说,“就好比太阳对它的卫星那样。”
  “啊,你说得有多么辉煌!”她为得到如此壮丽的比喻而兴奋不已。
  “不,不,我还不是这个意思”汤麦斯纠正说.“我对你的感清比这还要高大得多,宏伟得多。这么说吧,我觉得你走路很像……”
  “很像什么,亲爱的?”
  “就像林问幽径上的小鹿那样。”汤友斯皱着眉头勉强答道。
  “哦,那有多么讨人喜欢!”
  “有什么讨人喜欢的?其实我想表达的是青春的本质,是某种有点难看、有点不大相称、动作有点笨拙的……”
  “不过,亲爱的。”她表示抗议,“我走路的样子并不难看,舞蹈老师常说我……”
  “不不,你没有理解我,我指的并不是那种简单的难看,而是某种……”
  “我理解。”她坚持说。
  汤麦斯知道这不是真话,她其实并不理解。
  所有这些言过其实的词汇使他陷入穷途末路,很快就到了无话可说的窘境,因为任何他熟悉的词汇都无法和他的感受相比。
  他们的交谈开始出现难堪而紧张的局面,经常停顿。
  “杰夫。”陶丽丝请求说,“给我随便说点什么吧。”
  汤麦斯只能耸耸肩,他无言可答。
  “求你了,哪怕说些并不完全是你想说的话也行。”
  然而汤麦斯最后只是叹了口长气。
  “请你别这样好吗?”她恳求说,“不管怎么样,只要不再沉默都行,再这样下去我可受不住啦。”
  “这……我真是活见鬼……”
  “好,好,只要说话就行。”她精神一振,脸色也开始阴转多云。
  “不,我还是不想说。”汤麦斯说,他依然沉浸在郁郁的沉默中。
  最后他表示:他是“爱”她的。只是无法表达出这一点。他的解释是:爱情应该建立在扎实的基础上,否则就注定要失败。如果他一开始就歪曲或贬低自己的感情,那么后果会怎样呢?
  陶丽丝以同情的姿态来对待他的坦率,但拒绝和他再这么处下去。
  “姑娘需要人家对她说你爱她!”她声称,“她需要每天重复听到一百遍这样的活语,甚至还不够呢!”
  “千真万确,我是爱你的”汤麦斯解释说,“说得更准确一些,我想说的是,我感到一种像是……”
  ”别说啦,我受够了!”陶丽丝伤心地说。
  在进退维谷中,汤麦斯想到了爱情语言。于是他又到教授那里上打听个究竟。
  “据说。”教授告诉他,“梯阿恩Ⅱ星的人曾研究过表达恋爱感情的特殊语言。诸如‘我爱你’这类句型对他们来说,简直简单得不可思议。他们能随口使用准确的语言来描述他们的感受,而且从来不在相同的情况下重复使用同类的词语。”
  汤麦斯听得直点头。
  教授接着说:“当然,他们并不只是在理论上,而且还努力研究如何取得恋人欢心的方法,包括进行爱情游戏的技巧,力求尽善尽美。他们认为别人在这个领域中取得的一切成就,如果和他们相比,恐怕统统只能是雕虫小技而已。”
  教授又为难地咳了一声。
  “这不刚好是我需要的吗?”汤麦斯欢呼雀跃。
  “这当然很有趣,不过……”教授强调道,“无沦他们的方法有多么卓越或优秀,但我认为并没有多少实际价值。至于说到语言本身,那么它只是用来进行人际交往的,要我说,梯阿恩人完全是在浪费时间和精力。”
  “为爱情而做的一切。”汤麦斯坚持说,“是世上最最有价值的工作。因为给你的奖赏就是爱情的丰收啊!”
  “我认为您的想法不现实,汤麦斯先生。何必要在这个题目上大做文章?”
  “因为爱情是人类惟一值得为它生存的事情。”汤麦斯深信不疑说,“如果为此而要永远学习专门语言的话,那也值。告诉我,去那个星球的路途远吗?”
  “相当遥远。”教授答说,他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而且这种旅行很可能是徒劳无益的,因为梯阿恩人已经灭绝了。”
  “什么!他们全都死了吗?那为什么?是发生了流行性瘟疫,还是因为外星人的入侵?”
  “这个至今还是一个宇宙之谜。”教授勉强答复说。
  “那么,他们的语言也随之而无可挽回地消失了吗?”
  “那倒不完全这样。20年前有个叫乔治-卫斯里的地球人曾去过梯阿恩Ⅱ星,他在最后的梯阿恩人那里学习了爱情的语言。卫斯里曾把自己的经历写成文章,不过我从来没想去读它。”
  汤麦斯在参考书中寻找卫斯里这个名字,发现他是一位著名的星际研究工作者,是研究梯阿恩文化的权威。他一生中还去过很多其它行星,但是始终对梯阿恩星情有独钟。在梯阿恩人死绝后他就去了那里,打算把自己的余生献给梯阿恩的文化研究事业。

  在获得这些信息后,汤麦斯久久紧张地思索。去访问梯阿恩星绝非易事,这得花费大量时间和财力。而且最没有把握的是:他还能不能遇到活着的卫斯里,对方肯不肯向他传经送宝。这件事简直好比是买了彩票就梦想中大奖一样渺茫。
  “值得为爱情付出如此牺牲吗?”汤麦斯向自己提问并作了肯定的答复。
  在卖掉自已的电脑、哲学课本以及祖父留给他的遗产,主要是一些股票以后,买了去克朗基司星球的船票,从那里再去梯阿恩Ⅱ星是最近的,可以搭乘行星巴士。在做好上路准备后,他向陶丽丝辞行。
  “在我回来以后”他说,“我就能精确地对你说出我心中的一切。陶丽丝,当我学会那种语言和梯阿恩人的方法后,我会一如既往地爱你,不会再爱宇宙间任何其他的女性。”

  “你是真心说这些话吗?”问时她的眼睛一直在发亮。
  “不完全是。要知道‘爱’这个词并不能表达出我的全部感情,不过我心中的感情的确非常非常接近于爱情。”
  “我会等你的,杰夫。”她允诺道,“不过请你尽快回来。”
  杰夫-汤麦斯点点头。他抹去泪花,拥抱了陶丽丝,没说更多的活就直奔宇航站去了。
  一小时以后他已坐上飞船起飞。

  经过四个月的跋涉,汤麦斯克服重重艰难险阻,这才踏上了梯阿恩Ⅱ星。这里的宇航站设在郊区,他沿荒无人烟的宽广公路缓缓走着。两旁是摩天大厦,顶层消失在九霄云外。他走过一座建筑,看到里面有许多复杂的仪器和雪亮的操作台。他依靠英文一梯阿恩文的字典,查明墙上的铭牌是:“第四级复杂爱情课题咨询处”。
  这里的房屋十分相似,全都摆满设备。汤麦斯走过了“黄昏恋研究所”,那是一幢两层楼建筑,他对这里逐渐有所了解。
  整个城市都是为了研究爱情而建立的。
  汤麦斯的思路被打断了。他身前是一幢高大建筑,牌子上写的是:“爱情服务综合公司”,一个老头从大理石前厅走出来。
  “你是谁?”他冷淡地问。
  “我叫杰夫-汤麦斯,是地球人。是来这里学习爱情语言的,卫斯里先生。”
  老人蓬松的眉毛惊奇地朝上一竖。他伴质孱弱,弯腰驼背,皱纹满面,双膝也由于痛风而不时哆嗦,只有眼睛还出奇地亮,似乎能看穿年轻人的内心。
  “你以为学了这种语言后,就能在女人中博得极大的声望吗?”卫斯里问道,“这纯属幻想。知识当然有一定优越性,但可惜它也有一系列的不足,我对此有亲身的体会。”
  “您指的是哪些不足?”
  卫斯坦笑了,露出仅有的一颗黄牙。
  “当您没有深入了解事情的本质时,是很难对您解释清楚的。众所周知,只有知识才能帮助我们理解自身的局限性。”
  “但是我还是非常想学习这种语言。”汤麦斯说。
  卫斯里沉思地望着他。
  “这件事并不像你所想的那么简单,汤麦斯。爱情的语言及由它孳生的一系列行为和方法,其复杂程度不亚于换脑手术呢。它要求劳动——艰巨的劳动,还不包括个人的才华在内。”
  “我不怕艰苦劳动。至于说到才华的话,我相信自己也有。”
  “大多数人都这么想。”卫斯斯里说,”结果全想错了。算了,不谈这个吧,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活生的人了,所以遇到你很高兴。先住下来,其它的事以后慢慢再商量。”
  他们进了房子,这里也就是卫斯里的家。他把年轻人安顿在第一教室,在地板上铺好睡袋,在旁边搁起炉灶,在大型计算机的一侧开始他们的学业。
  卫斯里是个学究式的老师。一开始借助手提式语义分析仪让汤麦斯捕捉当未来爱情对象出现时的微弱电流,那是由于紧张、害羞和困窘而产生的。
  卫斯里教导说,这时的微妙感觉无论如何不应率直地说出来,那样只会毁掉萌芽状态中的感受。应当把自己的想法用比喻来表示,利用虚拟,假借,夸张等等手法,必要时甚军还可以编造一些无害的谎言。善于使用暗示的人能制造出神秘的气氛,给未来的爱情打下基础。优秀的爱情语言能使对方浮想联翩,使人溶化在喧哗的涛声中,一会让你置身于大海碧波,随着浪花冲向陡峭的礁石,一会又能使你在绿茵茵的草地上信步漫游,心旷神恰。
  “这该有多么美好!”汤麦斯热情洋溢地赞美说。
  “这仅是一些个别例子。”卫斯里说,“你该学的还多着呐。”
  就这样,汤麦斯一头扎进到学习中。他刻苦记忆整页整页的内容,凡是对大自然美景的描述,特别是和恋人的感受和处境有关的词语更是一丝不苟,对这些描述要做到得心应手地自如运用。爱情语言非常精确,每一个形容词或自然现象都对应着一定的爱情感觉,被一一编上号,安排在各个章节里,随时供挑选使用。
  当汤麦斯把书本内容全部记住后,卫斯里开始训练他领悟爱情。他研究各种感情之间极为精妙的细微差别,有的甚至使汤麦斯感到不可思议,往往不禁失声笑了出来。
  老人对他进行严厉的谴责:“爱情——这是一件严肃的事情,汤麦斯。如果你在感受各种风速和风向的差别时,请问又有什么地方值得可笑的?”
  “我是觉得这简直很愚蠢。”汤麦斯承认说。
  “你认为可笑的地方,其实还不是最最奇特的呢!”卫斯里又举出了另外的一些例子。
  这简直使汤麦斯全身颤抖:“那不可能,实在是太荒谬绝伦啦!而且大家都知道……”
  “如果大家都知道的话.那为什么至今也没有人能推导出爱情的公式来呢?汤麦斯,人类思维是肤浅的,狭隘的。汤麦斯,如果你想步大多数人后尘的话……”
  “不。”汤麦斯回答说,“我重新考虑过了,请继续吧。”

  随着时间的摊移,汤麦斯学习了许多词汇,他一步一步地打下坚实的基础,下一阶段是认识爱情的具体感觉。
  这里的语言更加精确,没有任何符号,而是建立在由具体的动作引起的感觉上的。
  例如有一些仪器来帮助汤麦斯了解38种不同的感觉.全是由手的抚摸或接触而引起的。汤麦斯现在可以毫无错误地确定只有分币大小的那些敏感部位,比如说在右肩胛骨下面的地区等等。他掌握手触摸的崭新方法,能使伴侣欲仙欲死。
  这些进展使汤麦斯认识了自己过去的无知,他所做过的努力就好比是一头发情的河马在调情似的。
  “你得认真考虑考虑。”有一次卫斯里问道,“为了成为专家,你得花费比学习其它科目更多的精力,你还继续下去吗?”
  “那当然。”汤麦斯精神抖擞,“我要成为职业性的专家,可以……”
  “行了。”老人打断他的话。”回到我们的课程上来吧”
  下一步的课题是“爱情的周期性”。爱情是一项非常活跃的活动,经常有起有落,有高潮和低潮,遵循着一定的规律,其中包括52条基本法则,306条次要法则,4种例外情况和9个特例。
  汤麦斯把它们学得滚瓜烂熟。
  很快他就又开始学习“爱情的负面影响”。他发现爱情的每个阶段都对应存在着一定的恨,汤麦斯现在知道这些憎恨藏在什么地方,对爱情有多么重要。有了它们,爱情才变得更加完整和敏感。甚至诸如冷淡啦,厌恶啦,凡是由爱引起的感情波动也都有自己特殊的地位。
  后来卫斯里对青年进行了长达10小时的书面考试,结果都以全优成绩通过。汤麦斯迫切希望学下去。但是老师发觉学生的左眼在抽搐,两手在发抖。
  “你需要立刻休息。”卫斯里的决定就连汤麦斯本人也已想到了。
  ”也许您说得对。”他兴致勃勃地说,“可以去克朗基司星几个星期吗?”
  卫斯里知道那里的名声不太好,只是皱起眉头哼了一声:“你想去实际运用一下吗?”
  “就算是吧,这有什么不好呢?知识不就是为了应用吗?”
  “不错,不过那只是在你彻底掌握以后的事情。”
  “我已经全都知道了。不管它是生产实习或毕业实习,随您怎么称呼都行。”
  “将来不会有什么毕业实习。”卫斯里打断他说。
  “那为什么?”汤麦斯反问,“我非常想去试验一下。那一定很有趣,特别是那个第33条定律,听起来理论蛮不错,就是不知道实践起来怎么样。我想没有比实验能更好地掌握理论的了。”
  “你来这里的惟一目的,就是想成为超级恋爱能手吗?”卫斯里厌恶地问道。
  “当然不是,”汤麦斯说,“不过稍许实践一下也……”
  “把自己的精力集中到寻求感性结构上去吧,你就会懂得只有爱情才能赋与你的行为以真正的含义。你所说的那些只能给你带来最原始的欢乐。”
  在一番内省后,汤麦斯承认卫斯里说得对,但还固执坚持自己的立场,“我还是想自己来确认这一切……”
  “那么你尽管去,我不留你。”卫斯里说,“不过你得知道,我不会再让你回来了,我不想让别人说我给银河系造就了一个好色之徒。”
  “好吧,别说了,我们继续上课吧。”汤麦斯说。
  “不行,你看看你自己,课程还很繁重呢。这样下去.你会永远失去爱的能力,这太可悲啦!”
  汤麦斯无可奈何地同意。
  “我知道个极好的地方,”卫斯里说,“那是个奇妙地方,可以放松放松。”

  他们坐进卫斯里的老式飞船。过了五天才在一颗很小的行星上着陆,这个地方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卫斯里带领青年沿着深红色的河流漫步,河水奔腾疾驰,泛起绿色的絮状泡沫。岸边的树木既矮小又丑陋,长得千奇百怪,盘根错节,全都是赭石色的。这里甚至连小草也不一样——全是深蓝或橘黄的。
  “多么奇特的地方。”汤麦斯吃惊地东西张西望。
  “这里是银河系的一角,和地球一点也不相像。”卫斯里解释说,“相信我,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汤麦斯起初怀疑老人是不是神经有点错乱,但他很快就理解卫斯里的意图。
  在这里度过好几个星期,杰夫-汤麦斯又学习了人类的感觉和仃为,他全身心地投入学业,贪婪地吸取知识,像海绵吸水一样。有时紧张过度,于是这颗星球上的红色河水,古怪的虬树,黄蓝色的小草使他忘却了地球,得到了真正的休息。
  汤麦斯和卫斯里是分开住的,因为相互交往也会增加负担。汤麦斯常在河边散步,好奇地欣赏花朵,它们在人们靠近时会发出呻吟声。夜间。天上居然有三轮残月在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就是日出也和地球上不一样。
  几星期后,得到充分休整的汤麦斯和卫斯里回到了梯阿恩Ⅱ星上。
  又过了一段时期,汤麦斯的学习突飞猛进。
  “现在,”有一次卫斯里说,“你已经学完了。”
  “是所有的吗?’’
  “是的。汤麦斯,心灵对你已不再有什么秘密了。无论在灵魂,在脑海,在其它人体器官中都是这样。你已经掌握了爱情语言,可以回到自己的朋友那里去了。”
  “万岁!”汤麦斯嚷道,“现在我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啦。”
  “别忘了给我写信。”卫斯里请求说,“让我知道事情进展得如何了”
  “那是一定的。”汤麦斯保证说,他以热烈的拥抱感谢自己的老师并动身返回地球。

  经过长途旅行后,杰夫-汤麦斯急忙赶往陶丽丝的家。他突然感觉额头变得湿漉漉的,手也在抖个不停。尽管非常激动,他现在已经能准确地判断出:这种感觉属于约会前的期待与焦急的第二阶段。但是这有什么用呢?这并不能帮助他镇静下来,毕竟这是第一次的“生产实习”,他是否完全掌握了这一切呢?
  他按下门铃。当她前来开门时,汤麦斯见到了陶丽丝。她比过去更加妩媚可爱,烟灰色的眼睛,秀发如云。凹凸的身材曲线玲珑。汤麦斯觉得自己的喉咙像被堵住似的,他又突然想起了秋夜、细雨和烛光。
  “我回来了。”他喑哑地说。
  “噢,杰夫,”她的声音也低得几乎听不见。
  汤麦斯像被雷击似的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还是陶丽丝开了口:“那么久没见到你了,杰夫。我有时居然会想过去的那些山盟海誓是真的吗?现在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吗?”
  “是的。亲爱的,我没有白等。我盼了都有上百年,不,有上千年啦!我爱你!”她扑向他的怀抱。
  “那么,现在给我说些什么吧。”她央求道,“说吧!”
  汤麦斯望着她,感到阵阵激动。他在感受,在体验,在各种分类词语中寻找挑选可供使用的修饰性形容词,他反复审查检验,久久寻找挑选具有绝对把握,能表达自己目前心情的语言,他没有忘同时还要考虑气候条件、月亮圆缺、风速风向、太阳黑点以及其它一切能影响爱情的背景。
  最后他说:“我亲爱的,我真的非常喜欢你……”
  “杰夫!难道这就是你所说的一切吗?要知道爱情的语言……”
  “爱情的语言——实在是太精确了。”汤麦斯像是道歉地说,“我非常遗憾,不过,‘我真的非常霄欢你’这样的句子绝对精确地反映了我的感受。”
  “噢,杰夫!”
  “很抱歉,事情就是这样的。”他含混不清地说。
  “见你的鬼去吧,杰夫!”
  接下来就是一场大吵大闹,最后他们分手了。
  汤麦斯重新踏了云游四方的旅途。

  他这里那里地打工,在土星当过铆l工,在西尔克星当清洁工,在伊思拉尔Ⅳ星上种过地,还在达尔米扬星系失业了一段时期,靠别人施舍度日。后来,在新维罗泽西星他遇见了一个讨人喜坎的栗发女子,在献上一番殷勤后他们结了婚,接着安家立业。
  朋友们都说汤麦斯是够幸福的,尽管大多数人在他们家里都并不感到舒服。他们住在一个美丽如画的地方,但是很多人都受不住那红色的河水激流,加上有谁能习惯赭石色的树木,或二三个满脸皱纹的月亮在奇异的夜空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呢?
  但是汤麦斯仍然很喜爱那里。至于说到汤麦斯太太,她实在是一位对丈夫百依百顺的女人。
  汤麦斯写信给地球上的哲学教授说,他至少已经解开了梯阿恩文明衰亡之谜、他们违背了事物发展的自然规律,过分沉浸在爱情理论之中,结果反而没空去从事真正的谈情说爱。
  还有一次,他发了一张简短的明信片给乔治-卫斯里。告诉他说自己已经结了婚,非常幸福,她的太太属于那种“能使人感到温柔的女性”。
  “他真是个幸运儿”卫斯里读后羡慕地说,“我这一辈子最多只体会到一些朦胧的爱罢了。”

《幽灵五号》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捕鱼季节

  马林夫妇来到维因镇只有一个星期,今天是他们第一次出门做客。晚上整八点半来到目的地,发现贾尔马一家已在等着他们:因为门廊的灯被打开了,房门也敝着,客厅里的枝形吊灯亮晃晃的。
  “我看上去还行吗?”菲丽丝站在门外问,“裙子没有起皱?发卷也还算可以吧?”
  “你啊,活像戴上小红帽的公主呢!”丈夫向她保证说,“不过你得注意,别在打牌时把这种行象给破坏了。”
  麦子奖给他一个大白眼,就去按了门铃,里面响起银铃般的声音。
  即将进去前。马林又整整领带,扯了扯胸袋里的手帕,这样看上去就无懈可击了。
  “大慨他们到地窖去拿酒了。”他对妻子说,“再按一下怎么样?”
  “不……还是等一等吧。”
  又等上一阵后,马林再次去按门铃,但仍然没人应答。
  “奇怪,”菲嘶丝耸耸肩说,“今天不是约好了晚上要来的吗?”
  她丈夫点点头。
  从贾尔马家开着的窗内散发出温馨的春天气息,透过百叶窗隙可以看见牌桌、椅子、糖盘等等,那都是为客人光临而准备的,但就是没人开门。
  “也许他们出去啦?”菲丽丝设想道。
  马林跨过草坪,快步走到入口的车道上。他报告说:“车子还停在车库里呢。”
  他回来后又去推门。
  “吉米……这样不大好吧。”
  “我暂时先不进去。”
  他把耳朵贴近屋门,大声呼唤:“喂,里面有人吗?”
  房间里一片静谧。
  “喂!”他又高喊一声并紧张地听取反应。
  对面的一家人倒是传来了笑声。这是贾尔马的邻居准备外出,汽车从街上一溜烟地驶走了。
  “他们不可能连家门部不关就出去的。”马林困惑地说,“别是出什么意外啦?”
  他毅然走进屋子,她也随后跟着,但在客厅里又犹疑地停下。这时吉姆已去了厨房.接着菲丽丝听到丈夫推开地窖门喊道:“下面有人吗?”
  他把地窖门重新关上,回到客厅说:“到处都没人。”
  “那我们离开这里吧。”菲丽丝突然说,空荡荡的房子使她心神不定,
  “把他们的门给关上,好吗?”吉姆停下脚步问道。
  “那有什么用?窗子都大开着呢。”
  “还是关上的好。”他回身把家门碰上。
  然后这对夫妻就回家去了,他们时不时回头张望,马林仍怀有一线希望,也许主人会追上来并嚷道:“我们是在和你们闹着玩呢!”
  但是那幢房子始终是静悄悄的。

  他们就住在附近街区岳父的家里,那是一幢砖房,和这个城镇的两百来幢砖房没有多大区别。
  他岳父卡尔丹先生独自坐在小桌前,在制作一种线编小团,那是用来钓淡水鲑鱼的。他极慢极慢地使用熟练的于法,耐心把彩线编结起来,他全绅贯注,甚至没听见马林夫妇回家。
  “爸爸,我们回来了。”菲丽丝招呼说
  “好的,”卡尔丹先生咕噜说,“你们过来看看,这有多好看!”他举起已做好的线团。那简直就像是只胡蜂,用的全是黄线和黑线,鱼钩隐藏在内。
  “贾尔马一家人大概到什么地方去了……”马林说,同时把外衣挂起。
  “明天一早我就去古老河钓鱼。”卡尔丹先生自顾自说,“我估计那里会有不少调皮的鲑鱼呢。”
  马林私下窃笑,现在和老人家谈话越米越不易了,他现在想的只有捕鱼这件事。在他庆祝70岁生日并退休后,他的时间全部贡献给了早年的爱好,现在已在向80岁进军,身体极佳。
  ”真令人羡慕。”马林想,“他的肤色有多红润,头脑有多敏锐,眼睛明亮,头发整洁——简直是银发满头!”
  卡尔丹先生还保持着清瞧的判断力,至少在捕鱼这些问题上是这样的。
  “我们来吃点东西吧。”菲丽丝建议。
  她遗憾地脱下红帽,搁到咖啡桌上,卡尔丹在线团上又添了一个结,用吹毛求疵的眼光端详这件产品,然后放在一边,随大家上了厨房。在非丽丝煮咖啡时,马林对老人讲述刚才的事情,卡尔丹先生仍用他固有的方式作出回答:“明天去捕鱼,把其它一切都置诸脑后吧,吉姆。捕鱼比什么运动都好,它是一种生活方式。找个安静场所,静坐岸边,必有收获,鱼到处都是。”
  菲丽丝也在笑,她在瞧古姆那副窘相。
  “举例说,有些年轻的负责人,”卡尔丹先生继续说,“就说你吧,吉姆。总在办公楼的走廊里穿梭忙碌,对吗?到最后,这长长走廊的尽头就是有鲑鱼的小溪呢。我还可以举一些政治家为例,他们在奥尔巴尼市,手中拎着密码箱,一本正经的……”
  “这真奇怪。”菲丽丝打断父亲想入非非的话头,她手持瓶原封的牛奶说,“瞧,这是斯坦公司的牛奶,绿色商标上还印着斯坦的字样。”但她指着某个大小写都印错的地方说,“可是它却是贴着商标的冒牌货。”
  “你从哪艰里拿的?”马林问。
  “我可瞧不起只会用蚯蚓钓鱼的人。”卡尔丹先生声称,“要知道,只有线团才算艺术品,那些把蚯蚓穿在钩上的人什么都不懂!”
  “别喝这牛奶”马林劝她说。“我来看看还有什么吃的。”
  他又发现三件冒牌产品,有的似乎是米罗巴特公司生产的,贴着桔黄色的商标,还有的是亚美利加公司的干酪,几乎比普通的尺寸要大三分之一,装在一种瓶子里,上面印刷得也十分粗糙。
  “真奇怪。”马林说话时摸摸下巴。
  “我总是把那些小鱼都放掉。”卡尔丹先生继续自言自语,“和它们打交道不算是高手。应该让鱼儿再长大些,更成熟些,更有经验一些。我捕鱼可是内行,只要被我看到,就算它藏到水底,也全都休想逃掉,这才算真本事!”
  “我把所有的冒牌货全收起来了,菲丽丝。”马林说,他把买来的赝品塞进纸包,“如果还发现类似的,先搁到一边再说。”
  “越是古老的河,鱼越容易上钩。”卡尔丹先生仍旧在念叨。

  星期六早上,阳光灿烂。卡尔丹先生在拂晓用过早餐,直奔古老河。他依然像年轻人那样步伐矫健,雄纠纠地戴着一顶皱巴巴的花纹帽。
  吉姆-马林喝过咖啡后又上了贾尔马家,看到他们的汽车仍停在车库里,街户洞开,桥牌桌也准备得好好的,灯还像昨晚那么亮着。马林联想起自己曾读过一艘船的奇事——船帆高扬,一切似乎正常,但船上却杳无一人。
  “你看要不要去打个电话?”回家时菲丽丝问道,“这件事实在蹊跷。”
  “是的,不过打给谁呢?我们到这里还没几天,只和几家人有来往,也不知道他们中间有谁熟悉贾尔马一家。”
  这时电话铃声使他们暂停。
  “如果是邻居打来的。”马林提醒菲丽丝说,“就问问他们。”
  “请问您是谁?”
  “哈罗,您大概不认识我,我叫玛丽安-喀桑,和你们是同一街区的。想问一下……我丈夫有没有上你们那里去过?”那妇女的声音听上去颇为惶恐。
  “没有啊,打一早起就没有人来过。”
  “对不起。”玛丽安轻轻地说。
  “我能帮您什么忙吗?”菲丽丝反问道。
  “我简直昏头转向了。”喀桑夫人急促地说,“乔治,就是我丈夫……今早还和我一道吃饭的,后来他上楼去更衣,这以后就再也没见到他。”
  “上帝啊……”
  “我可以发誓,他绝对没有再下来过。我后来上去看他被什么耽误了,因为本来说好要开车去兜风的。我到处寻找,以为他在捉弄我,尽管乔治从来不爱开玩笑。我在床下寻找,把橱门打开,其至去地下室,向左邻右舍打听,但是谁都没有见到他,这时我才想起也许他会上你们那里……”
  菲丽丝也把贾尔马一家失踪的情况告诉她,又谈了一阵才挂上电话。
  “吉姆。”菲丽丝低声说.“我真不喜欢这些事,快报警吧。”
  “如果后来明白他们只是去朋友家作客,那我们就出洋相了。”
  “那也得去试试,”
  吉姆查到警局电话并打了过去,后来警车就过来了。
  莱思涅尔警官是办事稳健、面色红润的男子,他总是从早到晚忙碌,倾听别人申诉,连一分钟的空闲也没有。后来他把马林先生请到他的办公室。
  “希望您把刚才对我说的一切都写下来。”莱思涅尔解释说,“昨天深夜贾尔马的邻居也来过电话。这两天,连同喀桑夫人的丈夫在内,这已是第lO个人了。”
  “第lO个什么?”
  “失踪的人呀。”
  “天哪!”马林惊呼说,“都是本镇的人吗?”
  “无一例外。”莱思涅尔断然说,“全是维因镇的,就在它的四个街区里。”他列举出所有的街名。
  “我就住在这里呢。”马林说。
  “我也是。”
  “您对这些绑架案有何想法?”马林饶有兴趣地问。
  “这不大像是绑架。”莱思涅尔摇摇头,又抽起了香烟,这是他当天的第20支烟,“我们没有收到任何勒索赋金的信。而且失踪的人对绑匪也没有多大价值,全都是一瞬间就不见的。”
  “那么,会不会是一些疯子干的?”
  “也可能是吧。”
  “但他用什么办法把全家人都弄走呢?其中还有成年男子呢,他又能把他们藏匿在哪里?哪怕是尸体也得有个着落呀!”
  莱思涅尔把烟头在缸里揿灭。
  “我的人找遍全镇,像篦子那么梳了一遍。州里的警察也检查了过往汽车,但毫无结果。”
  “我这里还发现一些假冒产品。”马林从纸包里拿出来说。
  “这件事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同答。”莱思涅尔不情愿地承认说.“我们管不过来,麻烦太多……”
  这时电话铃响起,莱思涅尔干脆不予埋睬,“好像存在一个地下市场。我曾把某些产品送到奥尔巴尼市里去检验,想查出是什么渠道流通的。它们也许来自国外,也许……这电话真讨厌!”
  他把听筒猛然取下。
  “我是莱思涅尔……噢,真的吗?那当然!玛丽,我马上就来!”挂上电活后,血色从他脸上顿然消失,“是我妻妹打来的。”他说,“我老婆也不见了。”

  马林把汽车开得飞快,可说是忘乎所以。到家时他一个急刹车,差点没把头撞上挡风玻璃,然后又像子弹一样飞奔回家。
  “菲丽丝!”他大声吼道。
  她在哪里?天哪!要是麦子也消失了咋办?
  “什么事?”菲丽丝从厨房出来问。
  “我…一”吉姆一把把她搂在怀里,使她不禁发出呻吟。
  “得啦。”菲丽丝微笑说,“我们又不是年轻人,结婚都快一年半啦。”
  马林把从警察局听来的一切都讲给她听,然后菲丽丝对客厅扫描一眼:一早期前她还觉得这里既舒适又温馨,而现在连个沙发的影子都能使她害怕,衣柜的门开若也能令她发抖。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别开门。”菲丽丝止住丈夫说。
  “是谁啊?”马林高声问道。
  “我是乔-达顿,是你们的邻居,你们知道这两天的事情了吧。”
  “是的。”马林在紧闭的门后答道。
  “我们要在街上筑起街垒。”达顿说,“对所有进出人员进行观察。如果警察办不到,我们就自己来。你也参加吗?”
  “那当然!”马林把家门打开.
  面前站的是一位不高的黝黑男子,身穿军队短上衣,手持半米长的粗捧。
  “我们得控制镇上的所有通道。”达顿说,“如果还有人消失.那除非他能够入地三尺。”
  马林吻了一下妻子就跟邻居走了。
  这一天还在学校礼堂召开了集会,街区所有居民都出席了。礼堂里人头济济,又有三位维因镇的居民失踪了。
  莱思涅尔警官说,奥尔巴尼市里已决定派特警部队来帮助他们。他坦率承认,对谁干了此事以及动机还一无所知。他甚至都无法解释,为什么所有失踪的人都出自于同一地区。他还从市里获得有关冒牌产品的消息,它们到处都有,不过化学家没发现有毒迹象,所以还不能说这产品是有害的,但无论如何,专家们都忠告说别吃这种产品。耶些商标被仿制的公司声称与此事毫无牵涉,他们准备告上法庭,追究侵害他们权利的人。
  市长也讲了话.他的发言是些陈词滥凋.泛泛之言,说什么政府将有所行动等等,而市长当然并不住在维因镇。
  会议结束后,男人们就打算分头去收集木块,准备夜间点篝火之用,但他们发现已经不再需要:市里派来的援助已经到了——有整整一个纵队的士兵和装备。他们将对所有这四个街区进行守卫,同时架起探照灯,宣布实行夜间八小时的宵禁。
  卡尔丹先生错过了这些精彩的场面,因为他全天都在钓鱼。到了日暮他两手空空回家,不过依旧怡然自得。警察放他进来,让他回到家中。
  “钓鱼是人间的一大乐事。”他声称。
  马林一家人这天夜里没脱衣服,没能睡个安稳觉,一直在注视窗子上那些来回扫射的探照灯光,倾听士兵的脚步声。总之这一夜过得很可怕。
  第二天是星期天。早上八点,被守卫得严严实实的街区真好比是座集中营,然而又有两个人消失了。早上十点,卡尔丹先生不顾马林的反对与抗议,照旧扛着鱼杆走了。自从捕鱼季节从4月30日开始以来,他从来没有错过一天钓鱼。
  星期天中午一点左右,所有失踪的孩子都被找到了!警车发现他们在周边城市的街上徘徊,总共有八个人,其中包括贾尔马家的小儿子。他们像梦游症那么走着,后来都被立即送进医院。
  失踪的大人仍然杳无音信,各种道听途说比报纸和收盲机还要快得多。孩子们完全没受到什么伤害,医生检查后说,他们全都不记得去过哪里,又是怎么再现在路上的。孩子们记得的只是有一种飞行的感觉.胃里也有不适感,就这些。为万全起见,他们被留在医院里接受监护,但黄昏时维因镇又有一个儿童不见了。
  太阳完全落山前,卡尔丹先生终于回来了。他带回两条肥大的鲑鱼,向马林夫妇打了声招呼就上汽车库加工去了。
  吉姆-马林皱着眉头,跟随老人从后院出来,他想向卡尔丹先生提个问题,这还是两天前想到的,但已忘记具体是什么,只记得是件很重要的事情。这时有个邻居朝他们问好,这人的姓名吉姆也忘了。
  “马林。”他说,“我倒有一些想法。”
  “什么想法?”马林有点摸不着头脑。
  “您从事过理论方面的研究吗?”邻居问。
  “那自然。”
  邻居瘦瘦的,只穿一件短袖衬衫和背心,秃顶在阳光下都能看得见反光。
  “是这样:我认为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绑架,因为这一切毫无逻辑性可言,您也发觉这点了吗?”
  “是的,请说下去。”
  “还有疯子捣乱的说法也应该排除.难道一个病人能搞走17个人吗?还能把孩子又还回来?就算有一大帮疯子也干不成的,对吗?”
  “请再讲下去。”马林从眼角瞟见邻居妻子正朝他们走过来。
  “还有,这也不可能是犯罪集团干的。就算他们得手,也毫无价值。我们应该寻找合乎逻辑的解释……’
  马林在等下文,同时发现那妇女在望着他们,两手在胸前交叉。女邻居的目光使马林感到不大自在。
  “她在对我生气吗?”马林想,“我什么地方得罪她啦?”
  “答案只有一个。”邻居慢条斯理说,“这里肯定出现了一个窟窿,就是所谓时空连续体上的黑洞。”
  “什么?”马林按捺不住,“我真无法理解!”
  “是时间上的黑洞。”秃顶工程师解释说,“或者是空间上的黑洞,也许两者兼而有之。不过别问它是怎么来的,但它确实存在,人们只要一旦掉进这个窟窿就消失了!”
  他还讲了很多,说这种黑洞是看不见的,它位于四维空间里面等等。
  “喔。”马林沉思说,“这很有趣……不过许多人硬是在自己家里消失的。”
  “是啊。”邻居也表示同意,“让我想想……知道啦!时空黑洞并没有一定的坐标位置。它是会飘移的,今天可以在贾尔马的家里,明天又会浮到……”
  “为什么它总在我们这里徘徊呢?”使马林困惑的还有,邻居妻子干吗要如此生气地盯住他瞧。
  “哦。”邻居说,“它总该有个范围吧。”
  “那又怎么解释孩子们又回来了呢?”
  “上帝保佑。马林,我没法回答所有的问题!我只是提出一种假设,真要弄清,还得有更多的事实才行。”
  “孩子们!”卡尔丹先生从车库出来喊道,他手中展示两条被开膛破肚的蛙鱼,“这种鱼真难抓,但也是盘中的美餐!”
  “我倒是能提出具有说服力的假设。”邻居妻子插口说。她松开交叉的双手,撑在腰侧。
  马林和邻居两人同时转过身去。
  “我们这里出了这么多事以后,为什么居然还有人丝毫不为所动?是谁还掮着背囊到处闲逛?他真是一直在钓鱼吗?”
  “请别这么说。”马林说,“不要把此事和卡尔丹老爸牵扯到一起。他对捕鱼可着迷了。”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那妇女尖声说,“他可以瞒过你们,但对我可不行!只有他直到天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还说呢……”说过后她就回去了,连走路都是怒气冲冲的。
  “马林。”邻居说,“我为这件事深表抱歉。您知道女人的胆气就是这样,全怪我家孩子也失踪了,虽说现在人在医院里,但她可是急疯了。”
  “没事,没事的。”马林蜕,
  “她对时空学说一窍不通。”邻居承认说,“今天晚上我来给她解释解释,明儿一早她会来道歉的。”
  这两个男子握握手,各自回家去了。

  暮色苍茫,整个城镇上空探照灯灯光闪闪,像尖刀般刺破黑暗,光线也被紧闭的窗户反射回来。维因镇的居民屏息静候,生怕还有新的失踪事件发生。
  吉姆-马林只希望惹出这场祸端的家伙能落到他手中,那怕只一分钟也好,免得象现在这样束手无策!菲丽丝的嘴唇开裂,极端疲惫,卡尔丹先生仍和原来一样,生气勃勃,精神抖擞。他在煤气灶上煎鱼,想邀清马林共享美昧。
  “今天我发现一个十分僻静的小湖。”他声称,“离古老河的河口不远,是它的一条小支流。我去钓了一整天鱼,真是乐不可支。明天我还要去,然后再转移到别处。有远见的渔夫从来不赶尽杀绝,渔夫的座右铭就是适度和知足常乐……”
  “爸爸,求求你别再说话了!”菲丽丝嚷完后就哭了。
  卡尔丹先生摇摇头,扮出理解的笑容,吃完煎鱼,就去客厅制作新鱼饵了。这对夫妻也躺下休息。
  马林首先醒来,钟面指着4点58分。
  “天马上要亮了。”他从床上爬起,披上长衣,蹑手蹑脚走下楼梯,透过窗户看到探照灯和街上的士兵。
  马林来到厨房,他尽力不发出声,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还从冰箱里拿了盒新鲜馅饼。马林切下一大块,脑子中还在转悠这几天来的事件。他还努力回忆自己原先想问卡尔丹先生什么事情来着,那好像很重要,但还是没想起来。
  马林洗过茶杯,把馅饼盒放回冰箱,向客厅走去。突然间有什么人把他推了出去,又像有什么抓住他。他使劲击出一拳,却打了个空。的确是有东西在死死抓住他,想要把他拖倒在地。为了维持平衡,吉姆只得朝相反方向挣扎,但他的脚已离开地面。一瞬间他就悬在空中四肢乱动,扭曲翻滚。他被扯得如此紧迫,无法透气,连尖叫也不行。一股力量无情地拖住他往上腾升。
  “是黑洞吧。”马林闪过这个念头,他企图呼救,疯狂地挥舞双手,结果碰到了沙发,他拼命揪住,连沙发也和他一起被拖离地面。这时那股抓力在瞬间有所松动,马林又猛然掉到地上。那股力量依然还像老虎钳般地在拉扯,万幸他正好在暖气片旁,于是马林死命一把揪住,把双腿也伸到暖气片下抵制。抓力比原来更强烈,拉得更紧,连暖气片都在吱吱摇晃。马林觉得他的腰差点要断了,全身肌肉和关节都在寸裂,但他还在坚持,最后这种情况戛然一下结束。
  马林咕咚一下瘫倒在地。当他神志清醒时,天色已经大亮,菲丽丝紧咬下唇,在往他睑上泼水。他睁开眼睛,想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你还好吗?”菲丽丝弯身问,“出什么事情啦,亲爱的?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你父亲在哪里?”马林孱弱地问,他还没法站起。
  “去钓鱼了,肯定的。你先坐下,我去找医生。”
  “等等,我不需要。”马林挣扎向厨房走去,冰箱里的那盒馅饼还在,盒外印的字样正好和他设想的一样。“约翰松糖果点心公司维因镇纽约州”,纽约最后那个大写的字母看上去也印错了。
  那么卡尔丹先生呢?也许所有这些神秘事件的关键都和他有关?马林连忙上楼,在卧室换上服装,又从盒子里拿掉馅饼,把空盒胡乱塞进口袋,就出门了。
  15分钟后他来到古老河。先停下汽车,然后沿河岸走去。
  “卡尔丹先生!”他一路高叫,“卡尔丹先生!”
  整整走着喊着半个小时,他在树林里越走越深。树枝低垂到河上,使他不得不涉水而行。他加大步伐,在水中啪塔啪塔地前进,差点没被水下的石块滑倒。
  “卡尔丹先生!”
  “我在这里。”最后才听到了老人的回答。
  马林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他逆水而上,这才发现卡尔丹先生坐在河湾的陡岸上,手持钓鱼杆。吉姆向上攀登,坐到他身旁。
  “歇一会,孩子。”卡尔丹先生建议,“我很高兴,你决定接受我的忠告啦?”
  “不。”马林好不容易才缓口气答说,“我是有问题要问您而来的。”
  “请讲。”老人说,“尽管问就是了。”
  “捕鱼人是不是总想把池塘里的鱼钓光才肯歇手?”
  “我是不会这么干,但某些人会这样的。”
  “而诱饵……是不是有经验的钓鱼人总用人工诱饵来垂钓?”
  “我为自己编织的小虫而骄傲。”卡尔丹先生回答,“我总设法使它们尽可能乱真,就像这个,胡蜂的仿制品一样。”他从帽边摘下那黄黑色的带钩线团,“这得花费不少时间呢。”
  这时钓杆末梢突然向下一沉并来回摆动,老人用纯熟的手法轻而易举把竹竿拉上岸,用手捏住一条张大嘴拼命挣扎的鲑鱼对马林说:“这条鱼还嫌小点……这样的鱼我就放掉。”他从钓钩上小心取下鱼,把它扔回水中。
  “当您放走鱼时,您认为它了解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你说什么呀!当然不会的。”卡尔丹先生笑了,“有时一条鱼会两次三番地咬我的钩呢,它们需要再长大些,也许就学聪明了。”
  “我也在这么想。”马林望着老人说。
  卡尔丹先生独自生活,对镇里发生的事不闻不问,维因镇的恐惧和害怕甚至根本没有影响到他。
  马林想:“钓鱼人真是生活在自己的那个世界里啊!”
  “就在你来前的一个小时。”卡尔丹先生继续说,“我钓住了一条能把人吓一大跳的鱼,起码在两磅以上,那对我真是一场搏斗,实在过瘾!可惜最后还是让它逃走,没能钓上来。不过没关系,东方不亮西方亮……喂,你怎么走啦?”
  ”我想回家去。”马林在小河中答说。他现在知道为什么要找卡尔丹先生谈话了,这是为了可以比较,可以把类似事件进行对照。现在一切都已清楚,昭然若揭。
  卡尔门先生以他的方式钓鱼,而别的钓鱼人更加危险.都在钓获自己的猎物……
  “我得回家去,去警告其他人!”马林想。他磕磕绊绊地走着,希望菲丽丝还没去碰那块馅饼!他从袋中摸出皱成一团的馅饼盒,远远扔了出去。
  这该死的诱饵!
  这时,捕鱼的人都在自已的世界里坐着,笑着,把钓鱼杆一再抛掷出去……

《幽灵五号》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绝对武器

  埃兹尔真想大开杀戒,他和巴克以及法格松三人在荒凉的沙漠中整繁折腾了三个星期,挖遍了一路上遇到的所有墓地.但每次都一无所获,他们只好灰溜溜地继续向前。
  火星上的短暂夏季即将结束,天气越来越冷,埃兹尔的心情也越米越糟,矮子法格松倒还自在,他在幻想找到武器后能大发其财;而巴克则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他冷若冰霜,如果不问他话他就一声不吭。
  埃兹尔的忍耐己经达到极限,他们又掘开一座古墓,依然没能发现火星人埋藏的武器的任何迹象。朦胧的太阳照着他们,蓝色天空中的星辰依稀可见。埃兹尔开始感到透过防寒密封衣渗透进来的丝丝寒意,他发现自己关节不灵,肌肉僵硬。
  埃缘尔真想把巴克干掉。甚至从一开始,在地球上合伙时他就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家伙看不顺眼。他同样也瞧不起法格松,但比较起来更瞧不起巴克。
  埃兹尔突然止住脚步问:“你究竟知不知道我们该向哪儿去?”他以不祥的口吻向巴克吼叫。
  巴克只是耸耸肩,那张惨白瘦削的脸上毫无表情。
  “问你哪!我们该朝哪里走?”埃兹尔重新发难。
  巴克依旧沉默,还是用耸肩作答。
  “叫他脑袋开花!”埃兹尔心里这样决定并伸手去掏手枪。
  “忍耐点,埃兹尔,”法格松央求说,他跨到他俩中间,“别冲动,你该想想如果我们找到武器,那能赚到多少钱哪!”这矮个子的眼睛被发财的念头烧得发亮。
  “它肯定就某处。埃兹尔,也许就在旁边那墓地里。”
  埃兹尔怔怔地盯着巴克,此刻他没想别的,光想杀人,杀人……

  还在地球的时侯,这一切看起来似乎十分简单:埃兹尔幸运地搞到一份古代手卷,上面记述着火星传说中埋藏武器的地点,而巴克能够辨认火星文字,法格松承担了全部探险费用。于是埃兹尔认为只需飞到火星再走上几步就能找到武器宝库了。
  在这以前埃兹尔不止一次离开过地球,但他没估计到这次会在火星上逗留如此之久。既被寒风吹得钻心刺骨,又被淡而无味的浓缩食品弄得老是饥饿难忍,稀薄的空气还使他们头昏眼花。更没想到会这么腰酸背痛,因为他们不得不经常裔力穿越浓密的火星丛林。
  他们当初想的只是任何一国的政府将为这批传说中的武器付出令人咋舌的代价。
  “对不起。”埃兹尔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这鬼地方把我弄得要发疯了。巴克,原谅我如此鲁莽,继续领路吧。”
  巴克点点头走在前面,法格松喘了口气跟着巴克走去。
  “不管怎么说,”埃兹尔心中盘算,“反正我可以在任何时刻打死他。”
  傍晚时分,就和埃兹尔忍无可忍时,他们发现了那座墓地。
  这是一座古墓,气势恢弘,其造型和手卷上的记载完全一致.金属的外端沉积着厚厚一层灰尘,他们也找到了入口。
  “让我来砸开它。”埃兹尔动手拔出手枪。
  可是巴克推开他,三拧两转就把门给打开了。
  他们进入了高大的室内。蓝光闪闪的武器堆积如山,全部是火星文明的遗物。
  j人默默r立环顺四周,他们面前就是梦寐以求的宝库!自从人类登上火星以来,就曾当火星城市的废墟进行过细致的考察。到处遗弃的汽车、坦克、、工具以及设备——无不证明火星人的文明已经超越地球上千年。经过细心破译的火星古老文件,记载有过去那场席卷整个星球的残酷大战,但始终没能解开火星上完全没有智慧生物生存,而且连动物的骸骨都踪影全无的谜底。
  看来,火星人是被自己的武器彻底毁灭了!
  埃兹尔知道当前的这些武器比纯净的镭还要值钱,它们在地球上是无价之宝。
  他们走到房间里面,埃兹尔随意拿起手边的第一件武器,它有点像45口径的手枪,只是更大一些。他走到开着的门边把武器对着不远处的树丛。
  “别开枪!”法格松吃惊地嚷道,但这时埃兹尔已开始瞄准。“可能会爆炸或出什么事故的。等我们卖掉它们以后让专家们去研究好了。”
  可是埃兹尔固执地扳下枪机。75英尺开外的灌木丛霎时间消失在耀眼的红光之中。
  “真不赖。”埃弦尔评沦说,他疼爱地抚摸手枪,放回原处又拿起另一件。
  “够啦,埃兹尔。”法格松恳求说,“在这里实验毫无意义,也许会引起核反应或别的什么灾难的。”
  “闭嘴。”埃兹尔扔下这句话又去审视新武器的结构。
  “别再开枪了。”法格松还在继续哀求,他无助地望着巴克,想寻求他的支持,但巴克依然一声小吭地望着埃兹尔。
  “要知道这里也许有些东西就是毁掉整个火星民族的根源,你还想惹麻烦吗?”法格松继续说服他。
  但埃兹尔再次射击,满意地观看远处的一块沙地被迅速熔化。

  “真是好玩艺!”他又拣起一件武器,那东西的外形就像一根长长的标杆。他已忘记寒冷,对这件晶莹耀眼的武器爱不释手。
  “是该走的时候了。”法格松往门口走去。
  “准备走?上哪儿?”埃兹尔慢吞吞地问,一面举起这管亮晶晶的枪管,它上面带有弯弯的把手,恰好适合用手握住。
  “回宇航港去。”法格松回答说,“回家去,把我们这些军备全部卖掉,我相信肯定可以开口要个天价,任何政府都肯拿出几百万元来购买这些武器的。”
  “我可改变主意了。”埃兹尔意味深长地说,他用眼角窥视巴克。
  巴克正走在成堆的武器中,但是他连一件也不碰。
  “听着,”法格松恶很狠地盯着埃兹尔说,“说到底,是我为这次探险花的钱!我们得卖掉这批货色,我有这个权利……”这时他吃惊地发现埃兹尔已把手中的那管枪列准他的肚子。
  “你想干什么?”他惊恐地嚷道。
  “我不打算把武器卖给任何人。”埃兹尔说,他贴墙而站,以便看清这两人的一举一动,“我要自己拥有这些武器。”他放声大笑起来,“回去后我要把武器分发给部下,我将撇开任何政府,在南美独立行事。”
  “好吧。”法格松压低嗓门说,他的视线片刻也不敢离开那管瞄准他的枪口,“不过我可不想参加,别把我也算在内。”
  “那就请便。”埃兹尔回答。
  “你别介意,我不会去说三道四的。”法格松很怏又说,“我也不敢舞刀弄枪或杀人伤命,所以我最好还是离开的好。”
  “那当然。”埃兹尔说。
  巴克站在一边,专注地察看自己的手指甲。
  “如果你建立了自己的王国,我肯定到你那儿去做客。”法格松说,他努力装出笑容,“也许你还会封我做个公爵或者什么的?”
  “也许吧。”
  “那太好了,况你成功”法格松向他挥了挥手便走向门口。
  埃兹尔等他走出二十多步开外就举起武器揿下按钮,在这之后既没有声响也没出现火光,但是法格松的右臂却被整整齐齐地切断了。埃兹尔迅速地又揿了一下按钮,这个矮个子竟被剖成两半,在他身旁的地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壕沟!
  埃兹尔突然意识到这时他把后背送给了巴克,于是火速转过身来。巴克也许会抓起附近的手枪把他打成碎片,但是巴克依然半静地站在原处,两手在胸前交叉。
  “这种死光可以穿透任何物体。”巴克冷静地评论说,“这玩艺儿真棒。”
  埃兹尔对巴克放心了,他又心满意足地把这种或那种武器搬到门口细看,巴克对它们连碰都不碰,只是兴趣盎然地在一旁观察。
  火星人的古老武器依然如新,它们至少已有上千年没动用过,房间里武器品类繁多,有不同的结构,不同的功率,有惊人的微型超能自动枪,射线枪、瞬间冷冻武器、喷火器,它们能用切割、凝固、麻醉等等方法杀戮一切生物。
  “你不妨来试试这个。”巴克建议。
  埃旌尔正准备试验另一种有趣的三枪管火枪,他听见这话不满地停下来说:“你没看见我正忙着吗?”
  “别张罗这些小玩艺啦,我们该着手正经的大事。”
  待巴克把一台装有小轮的黑色矮柜推到外面,他就站在一旁注视埃兹尔怎样转动操作台上的把手。这时机器内部响起了轻微的隆隆声,然后一团淡蓝的雾气升起,随着埃兹尔继续转动把手,云雾状的气团逐渐加浓,直至把这两人全身笼罩,形成了一个半球状的屏障。
  “用枪打穿它试试。”巴克提示说。
  埃兹尔向包围他们的这座监色墙壁射击,但爆炸的能量完全被屏障所吸收。埃兹尔又换上三种不同的枪支试验,它们同样无法穿透这层看上去甚至是透明的墙壁。
  “我看算了。”巴克轻声说,“这层墙壁甚至能挡得住原子弹的爆炸呢,这大概是某种能起保护作用的强大力场。”
  埃兹尔关掉机器,他们又回到室内。太阳已降到地平线附近,房间里越来越暗。
  “我发现,”埃兹尔猛然说,“你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真是个人物。”
  “谢谢。”巴克说,他还在审视那成堆的武器。
  “你没有为我这样收拾法格松而生气,对吗?要知道他会把我俩带到政府面前受审的。”
  “我支持你的行动。”
  “你的确是个棒小伙子,在我朝法格松开枪时你本可以打死我的。”埃兹尔却没有说如果他处于巴克的地位,他自己就会那么干。
  巴克依旧只是耸肩。
  “你愿意和我合作建立王国吗?”埃兹尔问,脸上绽开笑容,“我想我们会很快成功的,只消找一个合适的地点,那时就可以享用美女醇酒,无所不为了。你的意思怎样?”
  “我干。”巴克回答,“悉听指挥。”
  埃兹尔拍拍对方的肩膀,然后他们又沿着一排排武器向里走去。
  在房间的一个角落处,他们发现一扇内门,上面有怪异的火星文字。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埃兹尔问。
  “说什么里面有绝对武器……”巴克在仔细辨认这些奇怪文字后说,“警告大家,禁止入内。”巴克又打开门,他们刚想举步,却又赶紧朝后退缩。
  里面是间大厅,比原先的武器室足足要大上三倍。大厅四壁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服饰华丽,像塑像一样纹丝不动,只是没有半点生命的迹象。
  入口处有张桌子,上面一字摆开三件物品:一个像拳头那么大的小球,上面画有刻度;旁边是一顶金光闪亮的头盔;再过去是一具黑色的小匣子,匣盖上也刻着火星文字。
  “这里是……是陪葬的墓穴吗?”埃兹尔喃喃地说,他虔敬地望着那些火星武士脸上粗犷的线条。
  巴克站在他的身后没作回答。
  埃兹尔走近桌子拿起小球,他谨慎地把上面的指针转向其中一个刻度。
  “你认为,这能有什么效果吗?”他问巴克,“你想……”
  他们两人突然浑身一震并向后退却……
  成排的武士动作整齐划一地摆动两腿,“嚓”的一声站成立正姿势,这些古代的武士们全部复活了!
  其中一个身穿镶着银边的紫衣军官向前跨上一步,朝埃兹尔鞠躬致意:“先生,您的部队已全部集合完毕!”
  埃兹尔出于惊愕连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你们过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是活的?”巴克问,“你们是火星人吗?”
  “我们是火星人的仆从。”那军官说。
  巴克这时注意到,当军官说话时嘴唇连动也没动。呵,火星武士是用心灵传音沟通信息的。
  “我们是人造人,先生。”那军官又说
  “那你们服从谁的命令?”一165—178.TXT,。。一幽裂5号
  “我们听命于这种活化剂,先生。”人造军官说话时眼睛直盯埃兹尔,望着他手上那个透明的小球里面的液体。“我们不需要进食或睡觉。先生,我们惟一的愿望照是为您效劳并去打仗。”
  那批武士全体一齐点头,表示赞同。
  “快让我们投八战斗,先生,”人造军官又催促通,
  “你们别着急。”埃兹尔这时回过了神,“孩子们,我会让你们知道真正的战争是什么样的,你们可以坚信这一点。”
  战士们发出热烈的“领袖万岁”的欢呼,埃兹尔显得心满意足,“那么,其它几个刻度的含义又是什么?”埃兹尔问。但是武士们默不作声,大慨这种问题没有事先输入他们的程序。
  “也许这能使其他的人造武士复苏。”巴克猜想,“或许地下还有装满士兵的某些大厅也未可知。”
  埃兹尔又问这批战上想不想去打仗,武土们再次以热烈欢呼作为同答。
  “让他们复原吧.我们得好好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巴克提出。
  埃兹尔还没从兴奋状态中完全清醒过来,不过他把指针拨了回去,士兵们立即僵硬,重新化为石像。
  “先回去吧,把所有这些都带上。”巴克说。
  埃兹尔捧起雪亮的头盔和黑匣子,跟着巴克走出。太阳几乎已要隐藏在地平线下,红色沙漠上拖曳着长长的树影,气温相当寒冷,但他们毫无感觉。
  “巴克,你听见他们说些什么?他们称我是领袖!只要有了这些战士……”他开怀大笑。有了这批武士,有了这种武器,他还愁什么办不到?是的,他将建立自己的王国,占有世界上最漂亮的美女,好好快活快活……
  “我是将军!”埃兹尔边嚷边把头盔戴到头上,“巴克,我像吗?我像将军吗?……”
  他猛地打住活头,因为他仿佛听见有人在叨咕什么……在说些什么?
  “……你他妈的混蛋,居然还想当国王!这种权力只有能改变历史的天才才配,只有我才配!”
  “谁在说话?是你,巴克!啊?”埃兹尔忽然明白他是借助头盔的力量听到了巴克的心声,但没容他继续思考,巴克一直没离手的枪已准而又准地向他的头部开了火。
  “真是白痴!”巴克自言白语,他也戴上了头盔。什么国王!凭他还梦想当国王?“有了这批武士、力场和所有武器,我就能号令整个世界!而且也只有我才能够!”他自信地洗。
  他准备回去激活那批人造武士,但又停下脚步,拣起从埃兹尔手中跌落在地的小小黑匣子。匣盖上刻着龙飞风舞的几个火星大字:“绝对武器”。
  这究竟代表什么意思?巴克想。他让埃兹尔活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让对方先去试验武器,这样自己就不必去白白冒险。可惜埃兹尔还没来得及试验到这一件。
  也许这一件已没有必要再去试验,他的武器已经绰绰有余。不过这最后一件武器说不定能更加神奇,使他更加万无一失。不管怎么说,这总归对他有益无害。
  “好吧。”他对自己说,“我得看看火星人到底怎么设计出绝对武器的。”于是他掀开匣盖。
  里面腾起一股轻烟,巴克慌忙把小匣子扔得远远的,生怕这是毒气。
  轻烟袅袅向上,向四面扩散,变稠凝聚。云团越来越大,逐渐成形。几秒钟后它终下定形凝固,在小匣上方盘旋飞舞。那云团反射出金属的折光,在暮蔼中显得光华夺目。巴克辨认出这是一张大嘴,上面还有两只一眨不眨的眼睛。
  “哈哈!”这张嘴巴说,“原生质!”它向埃竣尔的尸体延伸过去。
  巴克举起死光枪,仔细瞄准。
  “是安静的原生质。”那怪物咆哮说,一面贪婪地吞吃掉埃兹尔,“我喜欢吃安静的螅生质,”于是怪物狼乔虎咽把埃兹尔吃了个精光。
  巴克开了枪。爆炸仅仅使十英尺之外的地上出现一个弹坑,从那里又浮升起巨大的嘴巴。“我等了多久啦!”大嘴快活地说。
  巴克全身瑟缩,他拼命压制自己内心中的极度恐惧。在控制住自己后,他努力打开力场,让蓝色半球笼罩自己。
  但那怪物还是向他逼来,逼得越来越近……
  “去!滚开!消失!”巴克尖叫,他的神经开始崩溃。无论他发射任何武器都无济于事,那张大嘴仍在继续逼近。
  “我喜欢安静的原生质。”巨嘴在巴克头上不断开合,“但我也喜欢活泼的原生质!”
  它一口吞下了巴克,随即又穿透力场的另一面墙壁,朝四方张望,企图寻找很早很早以前火星上那成千上万的原生质个体。

《幽灵五号》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罗瑞星上的垃圾工

  “这种事绝无可能!”卡尔韦教授坚决地说。
  “那可是我亲眼目睹的。”他的助手兼保镖弗雷迪企图让教授相信,“而且在昨天。当时送来的一个猎人,连头颅的一半都没有了,结果……”
  “等一会再说吧。”卡尔韦教授打断他,歪着脑袋在等候。
  他们在拂晓前就离开星际飞船,准备观看这个仪式,这是罗瑞星球的罗瑞村在日出时要举行的。如果从远距离观看这种伴随着日出的仪式,的确非常壮观。,
  太阳升起时并没有乐声伴随,只有一片祈祷声。太阳缓缓从水平线上升起,它是个深红色的庞然大物,照亮这一片雨林的树梢。村庄就在林子旁边……
  负责打扫的人已经拿着扫帚在茅舍周围干活了。他慢慢移动时发出沙沙的声响——垃圾工的脸使人惊叹大自然居然能塑造出这样的智能生物,他头上满布着奇怪的疙瘩,皮肤是灰暗的。
  他一边扫地,一边用很重的嘶哑喉音哼歌。垃圾工和别的罗瑞人不同之处在于:在他脸上横贯着一条很宽的黑带。这大概是某种记号,表示在这个原始社会中他隶属于低级阶层。
  “你对我描述的这种事情。”卡尔韦教授在太阳升起时说,“特别是在这个可怜的落后星球上,应该是极不平常的。”
  “那就见个分晓吧。”弗雷迪坚持说,“不管是否平常,您一定得去看看。”
  他靠在一棵疤痕累累的树身上,两手在胸前交叉,虎视眈眈对着那茅舍的草顶。弗雷迪来到罗瑞星球几乎有两个月了,他越来越憎恨这里。
  他的外貌平庸,是个瘦削的青年,但是梳了一头时髦的发式,主和他低矮的前额显得更不协调。弗雷迪跟随教授工作已有十年,周游过几十个星球,使他大开眼界,那真是干奇百怪,无所不见。但见得越多,就越发蔑视银河系。他一心只想回家,回到新泽西州的家乡,最好还能名利双收,或者只要有钱,哪怕默默无闻也行。
  “我们在这里本来是可以发一笔大财的。”弗甫迪用权威的口吻说,“而您却无动于衷!”
  不过卡尔韦教授还在沉思,他嘴唇紧闭。当然,谁不想发财呢?但是教授从来不愿只为一些空中楼阁而放弁重要的科研任务。他马上就篮完成一部伟大的著作,那是一本书,其中需要证明一个专业论题,也是他在早先一本书中提出过的。书名叫《达朗加旅人动作协调性的缺陷》。
  他曾完成过不少伟大的著作,完整地证实并说明了一个他首次提出的论题。他写过《庸克人的色盲症》,这个题目他后来又在这本《达朗兑睃人动作阱调性的缺陷》-书中加以发挥。教授还在具有伟大价值的学术著作《银河系中智能生物的先天缺陷》一书中进行过总结:他令人信服地征明:随着外星离地球距离以等比级数而递增时,那些外星生物的智能程度正在以等差级数而递减。
  现在,这个论题将要在卡尔韦教授最近一部著作中得到更大的发挥,那本书将总结他所有科学考察的结果并定名为《外星人种先灭残缺症的潜在原因》。
  “如果你说得不错……”卡尔韦刚开口说。
  “快瞧!”弗雷迪嚷道.“又有一个人被送来了!您自己看!”

  卡尔韦教授还在踌躇。这位身材高大,仪表堂堂,两颊红润的人物显得尊贵无比。他身穿热带旅行者的服装,手里执着长鞭,腰际还别着一把大口径手枪——和弗雷迪的枪一模一样。
  “如果你确实没有弄错,”卡尔韦缓缓说,“耶么这对他们来说,就应该是极大的成就了,”
  “怏走吧!”弗雷迪说。
  那边有叫个猫人正抬着一个受伤的同伙走向负责医疗的茅舍,卡尔韦和弗雷迪跟在他们后面。猎人们显然已精疲力尽,他们在路上走了已不止两天,因为他们一般总是深入到雨林最最深邃的地方去的。
  “被抬的人像是死了,对吗?”弗雷迪耳语说。
  卡尔韦教授点点头。月前他曾在很高的树顶上用长焦距镜头拍摄过施赖戈这种猛兽的照片。施赖戈巨大凶狠,速度极快,爪子十分尖利,还有獠牙和尖角。它们是这颗星球上惟一的野兽,当地的原始宗教教规并不禁止吃它的肉,因为土著人要不去猎获它们,那就得挨饿。
  但是受伤的猎人大概来不及使用长矛或盾牌等武装,施赖戈就把他从喉咙直到胸部都撕裂开来,尽管伤口马上被干树叶包扎起来,那个猎人还是流了很多血,幸好他已完全失去了知觉。
  “他总归活不成了,我可以绝对肯定。”卡尔韦断然说,“他能勉强撑到现在实在已是奇迹,被那种猛兽扑一下就够了,而且,伤口还那么深,那么长……”
  “那就看下文吧。”弗雷迪却说。
  突然之间村庄似乎都被惊动,男男女女都是灰皮肤,头上长着疙瘩,默默地注视这个猎人朝医舍走去。清洁工也停下手头的工作抬头观看。村里那个惟一的孩子站在父母的茅舍前,吮着大拇指望着这芰队伍。巫医解柯出来迎接伤者,他匆匆戴上宗教仪式上的面具.一些被医好的人们聚集起来——他们忙着在脸上化装准备跳舞。
  “你能把他治好吗,医生?”弗雷迪问。
  “大有希望”解柯充满信心地说
  所有的人都进了那光线暗淡的医舍。罗瑞星上的伤者被小心翼翼放到地上,跳舞的人在他面前举行仪式。而解柯则唱起了歌。
  “这不会有任何结果的。”卡尔韦教授对弗雷迪说,他在注视一切,“治疗已为时过晚了。听听他的呼吸吧,你不认为越来越沉浊了吗?”
  “那当然是的。”弗雷迪答说。
  解柯的歌已经唱完,他俯在受伤猎人的身上。那个罗瑞人呼吸越来越困难,更为缓慢而微弱……
  “是时候了!”巫医嚷道。他从口袋中拿出一根小小的木管,拔掉管塞,凑到面临死亡的那人唇边,猫人喝光了管内的全部液体,于是突然间……
  卡尔韦瞪大眼睛,而弗雷迪却开心地笑了。猎人的呼吸声变得明显了,在两个地球人的眼皮底下,那铁锈般的伤口变成了绷得紧紧的伤疤,然后化为玫瑰色的细痕,到最后,又转为几乎看小见的白色条纹。
  猎人坐了起来,他搔了搔后脑勺,傻乎乎地笑笑,接着开口说想喝水,并说要是还能来点酒就更好了。
  解柯就当场主持了隆重的庆祝仪式。
  卡尔韦和弗雷迪退到雨林中去商量。教授不知所措,步子走得几乎有点像梦游症者。他努出下巴,时不时还摇摇头。
  “怎么样?”弗雷迪问。
  “从任何自然法则看,这都是不可能发生的。”卡尔韦惊奇地低声说.“世上没有什么物质能起到这种效果。那么昨天夜里你看到的也是类似的事情,也起到了这种效果吗?”
  “那当然。”弗雷迪肯定地说,“那也是一个猎人,他的头有一半儿乎被削掉了,结果在吞下这种东西后,就在我眼前痊愈了。”
  “这真是人类多少世纪以来的梦想!”卡尔韦教授想得出了神,发出了声,“真是包治百病的万灵神药哪!”
  “有了这种药,我们就能卖得任何高价。”弗雷迪说。
  “不错,是可以的……但我们更要为科学撼到自己的责任。”卡尔韦教授严肃地纠正他说,“所以,弗雷迪,我想要把一定数量的这种东西搞到手。”
  他们转过身,跨着坚定的步伐返回村里。那儿正在跳着紧张热烈的舞蹈,到处是欢乐的村民。当卡尔韦和弗雷迪回去时,他们正跳着萨特哥哈里舞。
  巫医解柯戴着而具,坐在医舍的门口,注视着跳舞的人群。当地球人走近时,他站了起来。
  “你们好!”他表示欢迎。
  “大家都好。”弗雷迪回答说,“你今天早上干得真不错。”
  解柯谦虚地笑笑说:“那是天神对我们的祷告降了恩,赐了福。”
  “天神?”卡尔韦反问道,“但是我觉得这件事的功劳应该归于那些乳浆呢。”
  “乳浆?啊,你说的是塞尔西液汁吧!”说这话时解柯还在用手势表示十分虔诚,“是的,塞尔西液汁是所有罗瑞人的母亲。”
  “我们想买一点。”弗雷迪开门见山说,他根本不管卡尔韦教授皱着眉头,不以为然的神态,“说吧,要多少钱?”
  “这事情我得请你们原凉。”解柯回答说..
  “用美丽的项链来交换怎么样?或者用镜子?也许你们宁愿要两把钢刀?”
  “这些都不行。”巫医坚决拒绝说,“塞尔西液汁是神圣的,它只能根据天神的旨意给我们救死扶伤。”
  “别耍嘴皮子啦。”弗雷迪透过牙缝傲慢地说,他蜡黄而略显病态的脖子上露出了红晕,“你这个杂种!告诉你,不行也得行……一
  “我们完全可以理解。”卡尔韦婉转地说,“我们知道这是很神圣的东西,说神圣就是神圣的,不能随便让脏手上接触它们。”
  “您是疯了不成?”弗雷迪用英语低声说。,
  “你倒很懂道理。”解柯亲切地说.“你了解我为什么要拒绝你们。”
  “那当然。不过这真是非常惊人的巧合,解柯,其实我在自己的国家里也是行医的。”
  “是吗?这我倒不知道。”
  “是这样的。坦白说,在这个行业中我还被公认为是最高明的医生呢。”
  “这么说来你直该是非常圣洁的人。”觯柯说,他低头表示敬意。
  “他真的非常神圣。”弗霄迪意味深长地插上一句,“是你在这里见到的所有人中最神圣的一位。”
  “对不起,弗雷迪,别这么说好吗?”卡尔韦请求道。他垂下眼帘,故意装作一脸惊恐,接着又对巫医说:“尽管我不喜欢这么说,不过这话的确也是事实。这就是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你应该给我一些塞尔西液汁的原因。从祭司的责任来说,你也应该把这些液汁分给我一蝗,”
  巫医想了好久好久,在他几乎平滑的脸上勉强能捕捉到矛盾的表情。最后他说:“也许这一切都是真的,但遗憾的是,我还是不能满足你们。”
  “那究竟是为什么?”
  “因为塞尔西液汁非常少,少得简直可怜。它们仅仅能满足我们自己的需要。”
  解柯惨笑一声就走开了。

  村民的生活依然照旧进行,简单而不变。
  垃圾工慢慢地走遍全村,用扫帚打扫路径。猎人们也仍然去森林猎获施赖戈,妇女们准备饭食,照料村里惟一的孩子。祭司和舞蹈者每天晚上做祷告,希冀早上太阳能够升起。各人干各人的,和平宁静,对这样的生活很满足。
  除了地球人以外,所有的人都很满足。
  这两个地球人又跟解柯谈过几次,逐渐打听出塞尔西液汁的底细和内情,了解到困难究竟在哪里。
  塞尔西是一种矮小而干瘪的灌木,在自然条件下它长得并不好。此外,它又无法进行人工繁殖,也根本不能移植。于是人们只有仔细拔净塞尔西周围的杂草并且等待,听任它自己成长。在大多数情况下,塞尔西灌木会为自已第二年的生存而奋斗,接着就衰败了,只有少许得以繁殖,还有极少的一些能活得较长,结出富有特色的红色浆果。
  从塞尔西浆果中能榨出一种液体。对于罗瑞星的居民来说,它就意味着生命。
  “要知道。”解柯指出,“塞尔西灌木是很难找到的,而且分布的范围十分广阔。有时我们整个月都在寻找,结果只能找到惟一一棵长着浆果的灌术,这一点点浆果也只够挽救一个罗尔人的生命,至多两人。”
  “真遗憾。”卡尔韦同情地说,“但是,如果去加强土壤的肥力……”
  “我们对一切办法都试过了。”
  “我懂。”卡尔韦严肃地说,“塞尔西液汁对你们具有非常巨大的意义。但是如果你分给我们很少一点,让我们把它带回地球进行研究,设法人工合成它,到那时你们就能要多少有多少了。”
  “哪怕只取走一滴我们也不能答应!你难道没发现我们这里的儿童极少吗?”
  卡尔韦点点头。
  “我们这里孩子降生得极少,我们的一切努力都是在不断为种族的生存而斗争。我们得保正每个岁瑞人的生命,一直到有了下一代为止。这就需要无休无止地去寻找塞尔西浆果,但它们实在太少了。”巫医轻轻叹口气说,“实在不够。”
  “难道这种汁液能包治百病吗?”弗雷迪问。
  “不错,它的作用甚至更大.凡是吃过塞尔西液汁的人可以多活50年。”
  卡尔韦的眼睛睁得老大老大,罗尔星上的50年几乎等于地球上的60年呢!
  塞尔西不仅是简单地治愈伤口的药,也不仅只是能起到再生作用,它还是能够延年益寿的饮料!
  他在默默想像能延长60年寿命的前景,然后又问道:“那么,如果在50年到期后,再服用塞尔西液汁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巫医回答说,“从来没有一个罗瑞人会第二次又服用的,特别是在它如此稀缺的情况下。”
  卡尔韦和弗雷迪交换了一下眼色。
  “现在注意听我说,解柯。”卡尔韦教授说,于是他讲起了对科学的神圣责任。他解释说,科学高于种族、高于信念、高于宗教、高于科学发展的意义甚至高过生命本身。就算有一些罗瑞人死了,那又能怎么样?他们或迟或早总是不可避免要死的,重要的是要让地球上的科学家获得塞尔西液汁的样品。
  “也许,你的话是对的。”解柯回答,“但我的选择也是明确的。作为萨尼教的祭司,我神圣的责任就是要维持我们人民的生命,我不能亵渎自己的职责。”
  他转过身就走了,地球人只得两手空空回到星际飞船上。

  教授喝着咖啡,一面打开书桌抽屉,从里面拿出《外星种族先天缺陷的潜在原因》的手稿,他兴趣盎然地重读了最后一章,那里特别阐述了关丁罗瑞人的综合缺陷问题,然后卡尔韦教授把手稿搁到一边。
  “全书几乎就要完成了,弗雷迪。”他对助手说,“剩下的工作已经不多——至多还有两页!”
  “那很好。”弗雷迪漫不经心地应一声,他正在通过舷窗望着村庄。
  “问题即将得剑解决。”卡尔韦声称,“这本书一劳永逸地证明了地球人天赋的优越性。我们曾不止一次断言军事力量上的优越性,弗雷迪,那是用强大的先进技术来证明的,现在还要用冷静的逻辑来证明它。”
  弗雷迪点点头,他知道教授正在援引的是本本书里的序言。
  “任何事情都不应挡住伟大事业的道路。”卡尔韦说,“你同意这种说法吗?”
  “那当然,”弗雷迪漫不经心地说,“书籍是高于一切的。”
  “我的本意不止是这个,不过你也明白我想说的是什么。从目前的情况看,也许还是把塞尔西抛开为好,也许应当只去完成已经开始的工作。”
  弗雷迪转过身,面对面地盯着主人看:“教授,您怎么想的?您能从这本书里挤出多少利润?”
  “啊,你说什么?如果我记得不错,最后那本书卖得很不错,这一本的利润起码要有一万或一万二干元!”
  他脸上的笑容一闪而逝:“看到吗?我的选题很不错,地球上有很大一群读者对这个题目极感兴趣,特别是那些科学家们。”
  “不妨假定您甚至能获得五万元,但是您知道一试管的塞尔西液汁能赚多少吗?”
  “能有十万元吗?”卡尔韦没把握地说。
  “您真会开玩笑!想一想,有个富豪即将死去,只有我们才能救他一命,他肯定会把一切都送给您,起码要上百万呢!”
  “我想你说得不错。”卡尔韦同意说,“这还能对科学带来不可估计的贡献。但是实在可惜,那个巫医连一滴也不肯卖给我们。”
  “花钱购买并不是获得乳浆的惟一办法。”弗雷迪说话时掏出手枪,还清点了一下子弹。
  “那当然,当然。”卡尔韦说时两颊微微泛白,“不过我们有这个权利吗?”
  “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该从何说起呢?这样做当然并不合法。我认为我已经进行可能使人信服的证明,可以断定从宇宙的规模看,罗瑞人的生命价值并不算很高。噢,不错……弗雷迪,这种药我们还可以用来挽救地球人的生命呢!”
  “它也能挽救我们自己的生命。”弗雷迪说,“谁愿意过早死去。!”
  卡尔韦站起来,他也坚决地解开了手枪的皮套。
  “记住。”他对弗雷迪说,“我们是为了科学和地球而去的。”
  “正是如此,教授。”弗雷迪微笑着朝舱口走去。
  他们在医舍附近找到解柯,卡尔韦直截了当地说:“我们必需获得塞尔西液汁。”
  “我已经对你们解释过了。”巫医诧异地说,“我给你们解释过原因,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得到!”弗雷迪支持他的头儿说,同时从皮套中拔出手枪,凶神恶煞地望着解柯。
  “这办不到。”
  “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吗?”弗雷迪皱起眉头,“你知道这武器是干什么用的?”
  “我见过你们是怎么开枪的。”
  “也许,你以为我不敢开枪打你吗?”
  “我不怕,你还是得不到塞尔西液汁。”
  “我会开枪的!”弗雷迪发狂似地吼道,“我发誓一定开枪!”
  巫医身后逐渐聚起一批罗瑞星的村民.都是灰色皮肤,满是疙瘩的脑袋,他们默默占据地势,猎人们手握长矛,其余的村民用刀子和石块也在武装起来。
  “你们得不到塞尔西液汁。”解柯说。
  这时弗雷迪开始瞄准。
  “算了,弗雷迪。”卡尔韦焦急地说,“他们的人太多了……这值得吗?”
  弗雷迪的瘦削身体一步步逼近,按在板机上的手指已经泛白。卡尔韦闭上了眼睛。
  死一般的沉寂。
  突然,枪声响了。
  卡尔韦提心吊胆地睁开眼睛。巫医还是像以前那样站着,只是他的双膝在发抖。弗雷迪松开了 扳机,村民们也默不作声。
  卡尔韦并没有马上意识到出了什么事,最后他才注意到了垃圾工。
  这个扫垃圾的人脸朝地躺着,左手依然紧握扫帚,但是双腿却在微微痉挛抽动,鲜血正在从被弗雷迪击中的额头上的小洞里面涌出。
  解柯俯身向垃圾工,但是对方已经僵硬。
  “他死了。”巫医说。
  “这只是个开头。”弗雷迪威胁说,他又转身去瞄准另一个猎人。
  “不要!”解柯高嚷起来。
  弗雷迪望着他,疑问地扬起眉毛。
  “我们把药汁给你.”解柯明白地表示,“把我们所有的塞尔西液汁全都给你,但是你们两个得马上离开这里!”
  他奔进医舍,转眼间就带回三根木管,交到弗雷迪的手上。
  “够了,教授。”弗雷迪说,“我们马上快走吧。”
  他们从沉默的村民身旁经过,朝星际飞船走去。突然有个什么亮亮的东西在阳光下一闪,弗雷迪疼得喊出声,把手枪也丢了,卡尔韦教授急忙去捡起来。
  “有个傻瓜打伤了我。”弗雷迪说,“快把枪给我!”
  又有一根长矛划出一道圆弧并刺到他们脚旁的地上。
  “他们的人太多。”卡尔书审慎地说,“我们得赶快走!”
  他们竭力朝飞船奔去,尽管周围长矛和刀子呼啸而过,他们还是平安到达并在身后把舱门紧紧闭上。
  “真是大难不死。”卡尔韦说话时才缓过一口气,他的后背紧靠舱门“你没把那些乳浆丢了吧?”
  “它们就在这里。”弗雷迪答说,一面揉揉自己的手,“活见鬼!”
  “有什么麻烦吗?”
  “我的手麻木了。”
  卡尔韦看了看伤口,他紧闭嘴唇,什么话也没有说。
  “完全麻木了。”弗雷迪又说,“他们的长矛不会有毒吧?”
  “完全有可能。”卡尔韦教授想了一下说。
  “是真的有毒!”弗雷迪大声说,“瞧,伤口已经变色啦!”
  的确,伤口边缘已经发黑,显出了坏疽的模样。
  “用一点磺胺类的药。”卡尔韦推荐说.“再加上青霉素。这没什么可担心的,弗雷迪。地球的现代医学能……”
  “但也许对这种毒完全不起作用呢?我还是吃点塞尔西汁吧!”
  “弗雷迪。”忙尔书反对说,“塞尔西液汁的数量极其有限,还有……”
  “去他妈的!”弗雷迪狂怒道,他用那只好手拿起一根管子用牙齿咬开管塞。
  “等一下,弗雷迪!”
  “我还等什么?”
  弗雷迪一口气就喝完了,还把管子扔到地上。
  卡尔韦气愤地说:“我只想说需要先对这种乳浆进行试验,特别要在地球人身上试验。我们毕竟不太了解人类机体对这种物质会起什么反应呢,现在只好祝你平安无事啦。”
  “您自己去祝福吧。”弗雷迪嘲弄说,“好好瞧瞧这种药是怎么起作用的。”
  已经发黑的伤口重新显露出健康皮肤应有的肤色,已经收口的地方只剩下白色的疤痕,接下去连这也消失了,从远处看是有弹性的肉色。
  “这药真灵,对吗?”弗雷迪大声欢呼,那声音简直有点歇斯底里,“它真顶用,教授,实在是好!我们来干一杯吧,为我能多活50年而干杯!你怎么想?我们能人工合成它们吗?它的价格将达到百万、千万甚至上亿元呢!就算是无法合成的话,那么罗瑞星球还存在,我们可以每隔50年就来一次。教授,它的味道也挺不错,就像……你怎么啦,有什么事吗?”
  卡尔韦教授的眼睛睁得老大老大,怔怔地盯着弗雷迪直瞧
  “到底有什么事?”弗雷迪脸挂微笑问,“怎么啦?我的脸抽筋了吗?你在瞧什么?”
  卡尔韦没有回答,他的嘴唇抖得厉害,最后他结结巴巴地说:“活见鬼,这是怎么啦?”
  弗雷迪接触到教授那惊恐的目光,就急忙跑到飞船头部去照镜子。
  卡尔韦想说些什么,但是是话到喉头又噎住了。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弗雷迪的样子在起变化,脸上的皱纹在消失,在变色,大自然正在重塑这个智能生物的模样。弗雷迪的头上长出了希奇古怪的疙瘩,皮肤的颜色也在缓缓化成灰暗色。
  “我劝过你再等一等的。”卡尔韦叹息说。
  “究竟发生了什么?”弗雷迪吃惊地低声问道。
  “也许。”卡尔韦回答说,“这是塞尔西液汁的附带效应。你知道罗瑞星的出生率实际上已经等于零,要是没有塞尔西液汁的医疗保健作用,这个种族早就灭绝了。”
  “这真荒唐!”
  “这当然只是我的假设,但是解柯也说过塞尔西是所有罗瑞人的母亲……”
  书尔韦疲倦地攘了擦额角。
  “可以假定。”他继续说,“塞尔西液汁在种族的生活中起了不小的作用,从理论上推断……”
  “让理论见鬼去吧。”弗雷迪嗤之以鼻,但他又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开始嘶哑,而且喉音极重,和罗瑞人差不多。“教授,快想想办法吧!”
  “我可是力不从心,无法帮忙啊。”
  “也许,地球上的科学家能有办法……”
  “不,弗雷迪。”卡尔韦轻声说。
  “什么?”
  “弗雷迪,请你理解,我不会带你回地球了。”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您疯了吗?”
  “绝对没有,我怎么能把你这样的人带回去呢?将来要作的解释也太离奇了,所有的人都会认为这只是一个大骗局。”
  “但是……”
  “别打断我的话,没有人会相信我的,他们更相信你是个特别乖巧的罗瑞星人,所以只能让我一人出场。弗雷迪,你使我书中的基本论点都破产了。”
  “这不可能,您会把我扔下不管吗?”弗雷迪轻声说,“您不会这样干的。”
  卡尔韦教授用双手紧握两把手枪。
  他先把一把枪塞进腰际,第二把枪直指弗雷迪。“我不准备拿自已来冒险。从这里出去,弗雷迪。”
  “不!”
  “我不是在开玩笑,赶快走,弗雷迪!”
  “我不出去!您敢开枪吗?”
  “只要需要我就开。”卡尔韦向他保证,“打死后再扔出去。”
  他开始瞄准。
  弗雷迪倒退至舱口,他打开舱门。外面众多村民都默不作声等着。
  “他们会把我怎幺样?”
  “我真的很抱歉,弗雷迪。”卡尔韦说。
  “我不出去!”弗雷迪尖声嚷叫,他两手紧抵门框。但是仁尔韦一下就把他推到人群中,接着把剩下的两根木管也扔了下去。他迅速关上舱门,不想再知道下文。
  过不了多少时间,他已彻底离开了大气层。

  当他同到地球时,他的专著《外星人种先天性残缺的潜在原因》在比较人类学中取得了历史性的突破,但也很快就遇到了一些麻烦。
  有个天文学家不久后也回到地球,他叫约翰斯。他在罗瑞星球上发现了当地的一个土人,各方面都不亚于地球人。为了证实自己的话,约愉放映了一盘录像带和电影。
  公众对卡尔韦的论点开始怀疑,于是卡尔韦亲自研究了对方的物证,他以无懈可击的逻辑声称:这个所谓超级的罗瑞星人,能和地球人相提并论的人,只是属于罗瑞星球上最低阶层的,他是一个垃圾工,这一点从他脸上的宽宽的黑带就能一望而知。
  那个天史学家没有提出异议,因为事实的确如此。
  卡尔韦教授说,不管这个超级罗瑞人有多少值得夸耀的能力,他为什么不能在这么一个可怜的社会里改善一下自己的地位呢?
  这句话堵住了天文学家及萁支持者的嘴巴。现在,在整个银河系,凡是能独立思考的地球人,都拥护卡尔韦的学说,认为外星生物的缺陷是先灭性的了。

《幽灵五号》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国王的愿望

  在店堂里陈列玻璃器皿的柜台下足足蹲了近两个小时,鲍勃-格兰杰感到自己的双腿麻木不堪。他想稍稍变换一下姿势,不料那根沉甸甸的高尔夫球棒一下就从膝盖上滑落下来。
  “嘘……”詹妮丝轻声示警。她也紧紧握住一根铁头球棒。
  “我想小偷今晚也许不会来了。”鲍勃说。
  “耐心地等着,亲爱的。”詹妮雏还是像原来那样耳语般说话,一面紧张地窥视黑暗的四周。
  至今还没有小偷将要出现的任何预兆,但一星期以来他每天夜里都要光顾这里,神秘地偷走发电机、冰箱和空调等等。说他神秘是因为门锁并没有被撬,窗户玻璃也没有损坏,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然而窃贼却奇迹般地侵入商店,每次都给他们带来巨大的经济损失。
  “其实我认为守株待兔并不是个好主意。”鲍勃低声说,“何况话说回来,这个人毕竟是能够背动几百磅重发电机的……”
  “没关系,我们能对付得了他。”詹妮丝反驳说,她曾在陆军妇女摩托支队担任军士长的职务,“再说,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制服他:要知道就是由于这件事才把我们的婚期给耽误下来的。”
  鲍勃点点头。他和詹妮丝用在军队服役积蓄下来的钱在家乡开了一家百货商店,打算只要赚到一笔钱后就结婚。但要是连冰箱和空调这样的商品也屡屡化为乌有的话……
  “我好像听到一些动静。”詹妮丝声称,她把棍子抓得更顺手些。
  店里有什么地方确实发出了几不可辨的沙沙声。他们俩屏息等候,后来又听到隐隐约约的脚步声——是有人在店堂里的油地毡上走动。
  “等他走到店堂中心时.”詹妮丝耳语关照,“你就去把灯打开。”
  他们最后看清在黑暗店堂里的确确个黑影,鲍勃连忙扑过去开灯,一边大声喊道:“不许动!”
  “这怎么可能呢?”詹妮丝也惊讶地喊道,她的球棒几乎失手。鲍勃转过身来,情不自禁地倒抽一口冷气。
  他们面前站着的是—个高大的生物,身材足有十英尺高。他的前额明显地长出一对尖角,背后有一双小翅膀还在微微扑动。他穿的是一条粗棉布制成的灯笼裤,一件白色汗衫,胸前印着红色字样:“魔鬼工科大学”。一双大脚穿的是鹿皮白色旧鞋,头发剪得很短。
  “该死的!”这个年轻的不速之客在见到鲍勃和詹妮丝后喃喃道,“我这才知道学院里的隐身课程敢情还是挺有用的。”
  他用双手搂抱肚子,一面鼓起双颊吸气.只一瞬间他的脚就隐没了。这个巨人继续使尽全身力量吸气,一直吸到肚子看不见为止,但再接下去他就不行了。
  “我没有能够学好隐身术。”他内疚地说,同时把所有的空气又全部呼出来,他的肚子和双脚也都重新显现,“我的技术不过关,真要命!”
  “你想干什么?”詹妮丝严厉地问。
  “我想干什么?让我想想……啊,对了,是要拿台电风扇!”他横过店堂,轻而易举地从地上提起那台落地大电扇。
  “站住!”鲍勃嚷道,他紧握高尔犬球棒走向巨人,詹妮丝紧跟在后。“真有意思,你要把它拿到哪里去?”
  “去送给阿勒雷恩国王呀。”巨人回答说,“他想要一台电风扇。”
  “哼,他想要的话,我就给他这个!”詹妮丝拉长声调说,“快把东西放下来!”她边说边挥动粗棍子。
  “但这和我没有什么关系。”年轻的巨人辩解说,他的翅膀还在扇动,“是国王想要的。”
  “让他去自作自受吧。”詹妮丝透过牙缝狠狠地说。
  她在军队服役时曾修理过吉普车的发动机。尽管詹妮丝个子不高,但是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她无所畏惧。这时她抓住巨人并挥动粗棍,头会发在她的额间飘拂。
  “嘿!”詹妮丝大喝一声。,
  球棒从这个奇怪生物的头部反弹回来.差点没让姑娘摔了一跤。与此同时鲍勃也用球棒猛击过去,指望把这个巨无霸狠揍一通。
  谁知球棒只是穿透巨人的肋部,掉在地上时还蹦了一下。
  “暴力是伤害不了菲拉的。”巨人微带抱歉地声称。
  “伤害不了什么,”鲍勃问道。
  “伤不了菲拉,我们是妖精。”他又朝店堂走去,把风扇一把握在大手中,“现在,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
  “难道你是魔鬼吗?”詹妮地愕然张大了嘴巴。
  从孩提时代起,她的父母就从来不给她讲有关幽灵或恶魔的故事,所以詹妮丝一直是在清醒的现实的环境中长大的。她能麻利地修理任何机械,也比鲍勃更加豁达。
  而鲍勃却从小受过大量例如《翡翠城的魔术师》或《人猿泰山》之类书籍的薰陶,显得更容易轻信。
  “您说自己是来自《一千零一夜》那种地方的吗?”他问。
  “那倒不是。”菲拉蹙眉答说,“阿拉伯的魔鬼只是我们的叔伯兄弟,不过所有魔鬼互相之间都有点沾亲带故。我是菲拉,是我们国家的魔鬼。”
  “真对不起,请您告诉我们。”鲍勃檄其尊敬地对客人说,“您要我的发电机、我的冰箱和空调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吗?”
  “我很乐意奉告。”菲拉回答说,一面把风扇放回地上。
  他用手在空中掏摸一阵,找到了需要找的东西,接着就坐到了虚无一物的空中。跷起二郎腿,把一根鞋带系得更紧一些。
  “三星期前我从魔鬼工科大学毕业。”他开始讲述,“当然,我就马上想进入行政机构,自古以来我家的祖先部是国家官员,我们这一族是很走运的。但是这种申请并不容易,所以我……”
  “这说的是国家行政机构?”鲍勃又问道。
  “是的,是国家行政的岗位——就连阿拉丁神灯的魔鬼也是政府官员呢。不过你知道,这还得通过专门的考试……”
  “请讲下去。”鲍勃请求道。
  “是这样的……我通过熟人关系获得了机会。”这位客人显得不太好意思,脸上露出红晕,“我的父亲是地狱委员会成员,他也在这中间施加了影响:结果我被任命为皇家侍臣的菲拉,你们要知道这是极大的荣誉。”
  大家都没有吭声,于是菲拉又讲下去:“应当承认我并没有做好一切准备。”他有些难过地呐呐说,“作为皇家侍臣的菲拉,应当精通魔鬼学的全部领域,而我还处于学生档次,成绩也很平常。不过我当然是能够对付的。”
  菲拉有一段时间没有讲话,他在空中设法坐得更舒服一些。
  “不过我不想用我的事情过多地打扰你们了。”他醒悟过来并从空中跳到地上,“请你们原凉……”于是他又从地上拿起风扇。
  “等等。”詹妮丝说,“是国王指示你来拿走我们风扇的吗?”
  “话不能完全这么说。”菲拉答时睑上又露出羞愧的红色。
  “告诉我。”詹妮丝颇有兴趣地追问,“你的那位国王有钱吗?”她决定对这个超自然生物就得像对待普通人一样。
  “他是位极为富有的君主。”
  “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不为商品付钱?”詹妮丝问,“何必非偷不可?”
  “噢。”菲拉哨喃道,“他只是没有地方去买而已。”
  “这是多么落后的东方国家啊。”詹妮丝想。
  “他为什么不从国外进口电子产品?任何公司对他都会竭诚欢迎的。”她又问。
  “这种事实施起来将不胜其繁。”菲拉避开这个话题,用一只鞋子去擦擦另一只,“真可惜,今天我没能隐好身体。”
  “请你把一切都说清楚好吗?”鲍勃紧盯着问。,
  “如果你们真想知道。”菲拉阴郁地回答,“那么我的这位阿勒雷恩国王是生活在你们称之为公元前2000年的时代的。”
  “那个时代怎么……”
  “听我说下去。”年轻的菲拉生气地说,“我来把一切都对你们讲明白”他把冒汗的手掌在高领衫上蹭了两下。
  “正如我已说过的那样、我获得了皇家侍臣菲拉的职位。我当然希望给国王送点宝石或美女之类——这两者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困难,这种魔法在第一学期的课程中就已学过了。但是国王的珍宝已经够多,姬妾更是不计其数——他简直不知该拿她们怎么办了。于是他指示我:菲拉,夏天宫廷里太炎热啦,你去想办法搞点什么给王宫能带来凉爽的东西吧。我忙去查看了老百科全书,翻阅“气候”类的文章,并且了解是怎么回事情。我们过去在专门课程中是学过如何改变气候的,但当时我把大量时间和精力都花费在体育场上,现在这些咒语对我来说实在过于复杂,我一点也搞不懂,但是我又绝不能承认自己是个饭桶。我从书中读到:2I世纪的人类已经学会了控制气候,于是我就偷偷沿着一条狭窄通道来到这里,拿走了你们的一台空调。后来国王还让我设法让他的佳肴美食不会腐坏发馊,于是我又为冰箱而重新回到这里,后来……”
  “你把所有这些东西都和发电机联起来了吗?”詹妮丝问,她对技术问题深感兴趣。
  “不错,这一点我会。虽说我在咒语方面掌握得并不好,但是在技术方面倒很内行。”
  “他真算得上是个三脚猫。”鲍勃想。有谁能在公元前2000年就给王宫送去习习凉风呢?那时候哪怕用世上全部珠宝也无法换来空调或冰箱,更无法确保食物的新鲜了。这时一个念头在鲍勃脑海中驱之不散:菲拉究竟是什么魔鬼?似乎不像是亚述人,也不像是埃及人,显然……
  “不,我闹不懂。”詹妮丝说,“你真是从过去来的吗?你的意思是说通过时间旅行?”
  “是的。在学院里我在这方面可是个好手。”菲拉肯定地说,脸上洋溢出自豪的天真笑容。
  “也许他是墨西哥的阿兹特克人?”鲍勃还在想,“尽管这也靠不住……”
  “那么。”詹妮丝劝告魔鬼说,“你可以去别的地方。比如说,不妨到首都的大型超市去看看?”
  “你们的百货商店是这条时间隧道惟一能够到达的地方。”菲拉解释说。
  他又拿起了电风扇。
  “我真的感到很抱歉,但如果我不把它送给阿勒雷恩国王,那我就永远不会得到其它任务了,我的名字也就会被遗忘的。”
  接着他就消失了。
  一小时后鲍勃和詹妮丝坐在通宵营业的咖啡馆小间里,一而喝黑咖啡,一面小声议论。
  “他的话连一句也不能相信!”詹妮丝气愤地说,她又恢复了天生的怀疑忿度,“什么妖魔?什么菲拉!”
  “不过你不得不信。”鲍勃有气无力地说,“你是亲眼目睹的。”
  “就连看到的东西也不能信。”詹妮丝固执地说,但她马上想起了丢失的商品,还有结婚的事情现在也变得越来越遥远。“好吧。”她说,“亲爱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魔法就得用魔法来对付。”鲍勃用教训的口吻说,“明天夜里他还受来,我仃应当做好准备。”
  “我也这么认为。”詹妮丝支持他的观点,“我知道从哪里可以借到温切斯特步枪……”
  鲍勃摇摇头说:“子弹会从他身上反弹回来的,或者会干脆穿身而过,不能造成伤害。亲爱的,我们需要有效的魔法,这叫以毒攻毒。”
  “那么采用哪一种魔法呢?”詹妮镗l口],
  “为了有十成绝对的把握,”鲍勃说,“最好动用所有已知的魔法,可惜我不知道他是从哪个国家来的。为了效果,魔法应该……”
  “你们还要咖啡吗?”侍者在他们桌前突然出现并问道。
  鲍勃抱歉地望了侍者一眼.詹妮丝的脸发红了。
  “我们走吧。”她提议说,“如果有人听到刚才的淡话,那我们就会成所有人的笑柄,哪怕从这里逃走也无济于事的。”
  当晚他们又来到了商店里。鲍勃在图书馆里泡了一整天,他努力的成果是25张纸页,两面都密密麻麻写满了他抄来的潦草字迹。
  “很遗憾,我没能弄到枪支。”詹妮丝说,她手中抓的是千斤顶上的一个铁质组件。

  在23点45分,菲拉又出现了。
  “你们好。”他打了个招呼,“你们把电暖炉放在哪里啦?国王需要过冬的设备,他对原始的火床可受够了,何况穿堂风又那么厉害。”
  “快滚吧。”鲍勃说,“我以十字架的名义禁止你这么做!”他同时还出示了十字架。
  “请你原谅。”客人殷勤地说,“不过菲拉和基督教并没有什么关系。”
  “那我就用那姆塔和伊德帕的名义吧!”鲍勃继续说,在他抄来的摘要中首先就是美索不达米亚当地的一些材料,“还以沙漠神的名义,以捷拉尔和埃拉尔的名义……”
  “啊哈,它就在这里!”菲拉自顾自说,“为什么我的麻烦总是那么多?这是用电的吧?对不?别是什么处理品吧。”
  “我祈求船舶的建造者喇塔。”鲍勃拖长声调说,他利用了波利尼西亚的传说,“还有席纳,快快显灵吧。”
  “你说是处理品?真胡扯!”詹妮丝发火了,她那做生意的实事求是本性发作无遗,“这种炉子我们保让能使用一年以上,否则无条件退货。”
  “我召唤天狼星下凡。”当波利尼西亚的神不起作用时,鲍勃转向中国,“我呼唤守卫天宫大门的狼,祈祷雷公爷爷大显神通。”
  “看,这可是台红外线烤箱。”菲拉若无其事地说,“这个我要了,我还需要一个浴缸,你们有浴缸吗?”
  “我呼唤瓦拉、布埃拉、福尔卡斯、马柯西雅斯、阿斯塔罗司……”
  “浴缸在这里,对不对?”菲拉问詹妮丝,她不自觉地点点头。
  “对不起,我想我得拿走最大的那一个,因为国王长得是够胖的。”
  “……河马神、独角兽、阿斯摩基亚和因库柏丝!”鲍勃讲完了。
  菲拉不无尊敬地瞟着他。
  鲍勃愤怒地呼喊波斯火神奥玛兹德的名字,在这以后是阿莫恩尼提克的神和古代腓力斯人的神灵。
  “我想,今天拿上这些大概也够了。”菲托思忖得出了声。
  鲍勃又提到了达姆巴尔的名字,然后再祈求阿拉伯人的神。他也试过希腊色萨利人的魔法和小亚细亚人的咒语。他企图感召马来亚人的和墨西哥人的偶像,祷告了非洲、马达加斯加、印度、爱尔兰、马来西亚、斯堪的纳维亚和日本的所有鬼神。
  “我对你十分钦佩。”菲托承认说,“不过你所有的这些对我统统无济于事。”说完这话他就把浴缸、烤箱和电炉都背到自己身上。
  “为什么我这些都没有州呢?”鲍勃大惑不解,他已筋疲力尽。
  “知道吗?只有本乡本土的符咒才能对菲拉产生影响。还有,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可以告诉你:不知道恶魔的名字,你是无法驱逐他们的。”
  “那么你是从哪个国家来的?”鲍勃问,一面去擦满头的大汗。
  “哦,这个我可不能说!”菲拉突然觉悟,“如果你知道了我的国家,就可能找到能降服我的正确咒语啦,我现在的麻烦就够多的了。”
  “听好。”詹妮丝插话说,“如果国王那么有钱,他为什么不和我们结账呢?”
  “在可以白拿时,国王向来是一毛不拔的,这叫做不拿白不拿。”菲拉回答说,“所以他才能如此富有。”
  鲍勃和詹妮丝都以愤怒的眼光瞧着菲拉,意识到他们的婚礼已遥遥无期了。
  “明天晚上我们再见面。”说完这句话,菲拉还友善地挥挥手,就消失了。
  “好家伙。”詹妮丝在菲拉消失后说,“现在该怎么办?你还有什么高招?”
  “我可没有了。”鲍勃无力地倒在了沙发上。
  “也许还有什么魔语可用吗?”詹妮丝讽刺地发问。
  “用什么也白搭。”鲍勃立刻回答说,“无论在哪本百科全书上我都找不到‘菲拉’和‘阿勒雷恩国王’这些词条。这个国家大概是个闻所未闻的地方,或许是一个什么印度的小国。”
  “我们真是倒霉透顶啦,”詹妮丝抱怨说,言词中已经没有讽刺的意思,“我们还能干什么?下一次他再来的时候,我想他就会拿吸尘器了,就连唱机也会要的。”
  她闭上双眼,努力集中思想考虑问题。
  “他干得实在卖力,只求高升呢。”鲍勃说。
  “我好像想出什么门道了。”詹妮丝睁开眼睛后这么说。
  “你想出什么啦?”
  “对我们来说,首要考虑的就是我们的买卖和婚礼,对吗?”
  “当然对。”鲍勃同答说,
  “那好,尽管我在咒语方面并不内行。”詹妮丝卷起袖管归纳说,“然而在技术方而我却是得心应手的!赶快跟我行动起来吧……”
  又过了一昼夜,菲拉在11点差一刻时依旧前来拜访。客人身上仍然穿着高领衫,但那双鹿皮鞋子已经换成印第安人的棕色软鞋。
  “今天国王一直在催我,从来还没有这么急过。”他说,“他的新妻子使他烦透啦!因为她的衣服刚洗一次就坏了,那些奴隶在洗衣时只会在石头上使劲敲击。,”
  “原来是这么一码事。”鲍勃表示同情。
  “你要什么就拿什么吧,不必有所顾虑。”詹妮丝也在一旁帮腔。
  “就你们这方面来说,真是再宽宏大量不过了。”菲拉情不自禁地说,“请相信我.我会好好珍惜它们的。”于是他选定了一台洗衣机,“皇后还在等着要用呢。”
  接着菲拉就隐没了。
  鲍勃递给詹妮丝一支烟,他们俩人坐到长沙发上等候着。半小时以后菲拉重新显了身。
  “你们做过什么手脚吗?”他问。
  “出什么事情啦?”詹妮丝天真地反问。
  “就是那台洗衣机呀!当皇后启动它时,不知从什么地方竟然冒出一股股臭气熏天的烟雾,响起某种奇怪的声音,接着机器就停转了。”
  “用我们的话来说。”詹妮丝从口中喷出一个烟圈,“这就叫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里的全是次品,低档货,要出故障的,我们店里剩下的全是这路货。”
  “你们怎么能这么干?”菲拉嚷道,“这是欺诈呀!”
  “既然你那么有能耐。”詹妮丝恶毒地反击说,“那你就自己去修理修理吧。”
  “我倒是也夸过海口。”非拉谦虚地低声说,“不过说真格的,我也只有在体育方面还算可以而已。”
  詹妮丝笑了一下,又打了个呵欠。
  “得啦,够了。”菲拉央求说,他的翅膀也在神经质地抖个不停,“你们已经使我狼狈不堪啦,我将被降职,会被逐出这个岗位的。”
  “但我们也不能听任自己破产的,你说对吗?”詹妮丝问。
  鲍勃假装侄思考,“听着,”他建议,“你为什么不去向国王撤告说遇到强大的反魔力呢?你就说如果他很需要这些商品,那就得向地狱的魔鬼们缴纳一些好处费。”
  “这恐怕不合乎国王的口味。”菲拉疑虑重重地说。
  “不管怎么样,你去试试总可以吧?”鲍勃又给他出个主意
  “那我就去试一试。”菲拉说后就消失了。
  “你怎么想?我们能拿到多少钱?”詹妮丝打破沉寂问道。
  “我们得按标准零售价来收费,要知道我们并不想搞花招,而且我还想知道他是哪里的人。”
  ‘国王那么富有。”詹妮丝梦幻般地呓语说,“要我说,这也不为过…---”
  “等一下!”鲍勃突然嚷道,“这件事是行不通的!难道在公元前2000年能有冰箱,能有空调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样会改变整个历史进程的!”鲍勃解释说,“肯定有些聪明人会去观察这些东西并且弄清楚它们是怎么工作的。要真是这样,那么整个历史都会改变了!”
  “这又怎么样?”詹妮丝问。
  “怎么样?要知道科学的发展就会沿着另一条道路把现在改变成不知如何啦。”
  “你是想说这件事是不可能的吗?”
  “不错。”
  “我也这样想过的,”詹妮丝郑重地说。
  “停下吧。”鲍勃难过地说,“我们早就应当把这一切想想清楚。不管菲拉是从什么国家来的,他这么做是一定会影响到人类的未来,我们是无权来制造这种谬误的。”
  “为什么?”詹妮丝刚刚这样问时,菲拉又出现了。
  “国王已经同意了。”他对他们说,“这些东西够偿付我从你们这里拿走的一切吗?”醴活时他递过一个小口袋。
  鲍勃把袋子里的尔西全部倒出来,那是二十来粒硕大无比的红宝石、绿宝石和钻石。
  “我们不能收下这些东西。”鲍勃说,“我们不能和你做生意。”
  “别这样!”詹妮丝嚷道,她想到的是婚礼又将化为泡影。
  “为什么不行呢?”摧拉问。
  “我们不能把现代的东西送往过去。”鲍勃解释说,“否则这将会改变我们的现在,世界将会天翻地覆,产生灾难性的后果。”
  “这一点你尽可放心。”萨拉宽慰他说,“什么事情也不会有,我敢保证。”
  “你怎么知道呢?要知道如果你把洗衣机带入古罗马……”
  “不幸的是,”菲拉站了起来,“阿勒雷恩国王的国家是没有未来的。”
  “你不能再解释得清楚一些吗?”
  “简单说。”菲拉坐在空中说,“再过一年阿勒雷崽恩围王和他的国家就将完全地、无可挽回地被大自然的力量毁灭了。没有一个人能幸免于难,连一砖一瓦都不会保存下来。”
  “那真是太好了。”詹妮丝总结说,她把宝石举到亮处查看,“我们会尽早脱身的。”
  “好的,那就是另一码事了。”鲍勃说,他的商店得救了,他们甚至明天就能举行婚礼。
  “不过你又怎么办呢?”他问菲拉。
  “没关系,我可以先把当前的工作做得好一些。”菲拉说,“接着就申请去国外出差,我听说在阿拉伯同家,魔法的前景非常广阔。”
  他无忧无虑地用手在光亮的短发上抚摸。
  “我还会来看望你们的。”他这么说了就开始消隐。
  “再等一会。”鲍勒跳了起来,“你就不能说说是来自哪个国家的吗?阿勒雷恩圈王究竟在统治什么地方?”
  “对不起。”菲拉说,他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头部,“我还以为你们早就猜到了呢,菲拉就是大西洲国①的魔鬼呀。”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消失了。

  【注①:大西洲国——在古希腊传说中,这是大西洋中的一个很大的岛国。后来由于地震而完全沉没在大西洋海底之中。】

《幽灵五号》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和外星人相处的日子

  那一天有个男人来到我家.看上去他并不大像人,尽管也在用两条腿走路。主要不对头的地方在于他的脸:那就像经过烤炉熔化而又很快凝结似的。后来我才知道这模样在西尼斯特星球上极为普通,他们甚至认为是一种特殊的美容,称之为“融貌”,在选美比赛中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我听说您是一位作家”他说。
  我说的确是这么一回事,我没必要遮遮掩掩。
  “那真太巧了,”他说,“我是来收购故事的。”
  “这很好哇。”我说。
  “您有故事出售吗?”
  他真是快人快语,所以我决定也投桃报李。
  “有的。”我说,“我可以出售故事”
  “0K。”他说,“我非常高兴。这里对我来说是陌生的城市和陌生的星球,闻所未闻的风土人情让我激动不已。但我来时问过自己:尽管这次旅行很伟大,但是我在哪里才能找到肯出售故事的人呢?”
  “那倒的确是个难题。”我也承认这一点。
  “好。”他说,“事情千头万绪,我们就快点着手吧。我想先要一个万字左右的中篇故事试试。”
  “没问题。”我告诉他,“稿子什么时候要?”
  “就在本周末,行吗?”
  “如果您不介意,我们不妨先谈淡报酬问题如何?”
  “对万把字的故事,我付给您一千美元,别人告诉我,在地球这个地区的稿酬就是这个标准。这里是地球,对吗?”
  “是地球。您的这个价格是可以接受的,不过您得先说明要写什么主题?”
  “悉听尊便,毕竟您是作者呀!”
  “这肯定没错。”我说,“这么说,您并不在乎我写什么题材啦?”
  “我不在乎,反正我也不准备去读的。”
  “说得在理。”我说,“您何必去关心这些事呢?”
  我不打算和他纠缠下去。我想总有人要读故事的,小说的命运就是如此。
  “您想买断故事的哪些版权?”我问。对这类问题我力求表现得更内行些。
  “是西尼斯特星球的第一版和再版权。”他说,“当然,我还得保留在西尼斯特的电影版权,如果我真能卖出,还会给你一半利润的。”
  “这种事有可能吗?”我又问。
  “难说。”他说,“对我们而言,地球是一个崭新的文学领域。”
  “这样吧,来个六四分成如何?”
  “我不和您斤斤计较,”他说,“起码现在不会。不过将来您会发现我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物。”
  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一星期后我的故事脱稿了。我带着它去了这位西尼斯特人的办公窒,就在百老汇大街的一幢老式楼房里。我把小说递给他,他在翻阅前先挥手请我坐下。
  “写得真不错。”隔了一会他说,“它让我非常喜欢。”
  “噢,那很好。”我说。
  “不过我希望再作一些修改”
  “是吗?”我说,“您有什么好的新鲜主意?”
  “有,”西尼斯特人说,“就是对您小说里的那个人,叫什么艾利斯的。
  “您说的是艾利斯吗?”我问,但是我实在想不起小说里曾写过叫什么艾利斯的人,难道他指的是阿尔萨斯?那可是小说中提到的法国阿尔萨斯省啊!我决定不去细细盘问,对我自已写的小说,我也用不着太认真。
  “那么,这个艾利斯,”他说,“她大概有一个小国那么大,对吧’”
  他说的肯定就是法国的那个阿尔萨斯省了,不过我已错过纠正他的机会,所以我便答道:“不错,您说得对。它只不过有小国那么大。”
  “好的。”他说,“为什么您不让艾利斯去爱上一个更大一些的国家呢’那个国家的形状完全可以像椒盐卷饼似的。”
  “您在说什么?”
  “椒盐卷饼啊。”他说,“西尼斯特的通俗文学经常使用这一类的想像手法,西尼斯特人爱读这一类的作品。”
  “他们真是这样的吗?”我说。
  “是的。”他说,“西尼斯特的人就喜欢把人们想像成椒盐卷饼的模样。您要是这么写了,小说就更棒了。”
  “更棒了。”我敷衍着说,其实脑海中是一片茫然。
  “对。”他说,“因为我们还得考虑拍成电影的可能性呢。”
  “好吧,那当然。”我说话时也在考虑那百分之六十的利润。
  “现在为了您这个故事的电影剧本,我想我们应该把情节安排在一天中的其它时刻较好。”
  我拼命回忆曾把故事安排在什么时间里,但我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给故事指定过什么特定时间,于是我指出了这一点。
  “的确如此。”他说,“您并没有指定过任何特定的时间,但是您暗示过那是黄昏,您所使用的朦胧的语言使我相信您的确是在谈论黄昏和薄暮。”
  “好吧。”我说.“就算是黄昏的语凋好了。”
  “换一个更好的题目如何?”他还说。
  “好的。”说话时我心里恨得痒痒的。
  “黄昏语调、”他嘴里老在念叨这个词,“您可以这么来形容它.只是我想实际写作时还是用白天的语调为好,这是一种反语法。”
  “好,我懂您的意思。”我说。
  “那么,为什么您不用电脑把文章去处理一下,然后再交给我呢?”
  我回家时,丽碧正在洗盘子,她中等身材,看上去温文柔顺,金发碧眼,总带着戈提奇星人那种略显烦恼的神情。这时从起居室传出一些奇特的声响,我向丽碧投去疑问的目光,而她只转了一下眼珠,耸了耸肩膀。于是我朝里面伸了一下头,发现里面有两个人。
  我一言不发地回到厨房里对丽碧说:“他们俩是什么人?”
  “他们告诉我说名叫拜尔森。”
  “都是外星人吗?”
  她点点头:“不过不是我这样的外星人.对我来说他们也是外星人。”
  我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在外星人之间彼此也可能是外星人。
  “他们在这里干什么?”我问。
  “他们没讲。”丽碧说。
  我又进了起居室,拜尔森先生正坐在我的安乐椅上读晚报,他大概只有三、四英尺高,一头桔黄色的头发。拜尔森夫人也是这么高,也是橙色头发,她正在编织橙绿交替的织物。我一进去,拜尔森先生就急忙从椅中站起。
  “您是外星人吗?”我坐下来问。
  “是的。”拜尔森说,“我们来自卡佩拉星球。”
  “你们到我家里来干什么?”
  “他们说这没有什么关系的。”
  “此话是谁说的?”
  拜尔森耸了耸肩,一脸的糊涂表情,这种表情我已经司空见惯了。
  “这里可是我的地盘。”我强调说。
  “当然是您的。”拜尔森说,“谁也不会否认这一点,但是您就不能分一点给我们住吗?我们的个子并不大。”
  “为什么非得住在我这里?为什么不到别家去住?”
  “只不过是凑巧罢了,我们喜欢这儿。”拜尔森说,“而且现在已经把它当成我们自己的家了。”
  “别的地方也可以当成家的。”
  “也许行,也许不行,我们想留在这里。您看,为什么不把我们当成什么甲壳虫,或是墙纸上的褐斑呢?我们可以依附在这里,卡佩拉人是不会碍手碍脚的。”
  丽碧和我并不怎么欢迎他们,但也想不出什么理由非逼他们离开不可。我的意思是木已成舟,而且他们说得也对:他们一点也不碍事。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甚至比我们后来接触到的外星人还要好得多。
  事实上,我和丽碧很快就希望拜尔森两口子多少能派上点用处,至少能照看照看家里,防止小偷闯进来。
  不过真的有小偷进来了。
  那天丽碧和我都不在家,而拜尔森夫妇却对此罱若罔闻。他们既不报警,也不采取任何措施,光是在看着。
  小偷的行动其实很迟缓,因为他们是伯纳德星球的外星人,又胖又受不住这里的重力。他们拿走了我们所有的古老银器.他们是专门偷窃银器的贼,这些活都是他们在偷窃时对拜尔森先生说的,而拜尔森先生只是在做他的眼保健操,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和丽碧的相识过程是这样的:我住纽约市麦克道格大街的弗兰克酒吧见到了丽碧。在这以前我也接触过一些外星人,不过那都是在第五大道购物或在洛克菲勒中心观看冰上芭蕾的时候,而这一次是我真正和某个外星人进行了交谈。我打听对方的性别,知道丽碧属于戈提奇星的性别。听上去这是很有趣的一种性别分类,特别对于像我这种想超越非男即女分类的人来说。在我们两人都基本确定丽碧是属于“女性”以后,我开始认为和一个戈提奇星性别的人结婚是挺不错的。之后我又向“大红教堂”的汉林神父咨询过这件事。他说从教会的角度来看并没有什么不妥,尽管他本人不持赞成态度。于是我和丽碧最终结成了第一对地球人和外星人的夫妇。
  我们搬到西郊那边的房子里居住。起初周围并没有什么外星人,但是不久后外星人就出现了,其中有不少成了我们的邻居。
  不管他们来自哪颗星球,所有的外星人都必须到当地的警察局和政府去登记,不过也没有多少人为此烦恼。当局并没有采取什么强制措施,警察局和政府对地球人还来不及管理呢。
  平时我给西尼斯特人写故事,和丽碧以及我们的房客也相安无事。拜尔森夫妇十分恬静,还帮我们支付一部分房租。他们是那种悠然度日的外星人,不像丽碧对什么事情都总是牵肠挂肚的。
  起先我还比较欣赏拜尔森这家人的生活方式,认为这样既轻松又淡泊。小过当小偷把他们的婴儿——小克劳德-拜尔森偷走以后,我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我早该交待清楚:拜尔森大妇搬来后小久就有了一个孩子。也许他们先前把孩子寄托在什么地方,在占到我们空房后又接过来的,我永远闹不清这些外星人来自何方,他们的孩子对我们来说更是一团迷雾。
  拜尔森大妇在讲述这件事时,把小克劳德被拐走的过程说得轻描淡写.就像只是打声招呼似的:“再见吧,克劳德。”和“再见,爸爸。”那样一来就完了。我问他们怎么能如此对待,他们却说:“噢,这样不是挺好吗?这恰好是我们所希望的。我们拜尔森一家正是以这种方式来周游世界的,让别人偷走我们孩子好啦。”
  听听。我当然只好撒手不管了。对这号人你还能怎么样?他们竟能听任小拜尔森将来像一个银器小偷那样成长?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些外星人连种族的自豪感都没有了,他们也太傻啦!

  既然我无计可施,于是就坐下来看电视。我们都爱看萨纹娜-里德的节目,那是我们最喜爱的。
  这天晚上,萨纹娜清来的嘉宾是第一个吃芒古路人的人。他对这件事情十分坦率,甚至带有公然挑衅的意味。他说:“你们只要想一想,为什么吃掉这些愚蠢的生物不是合乎伦理道德的呢?只有那些带有盲目偏见的人才会反对吃掉智能生物。我是有一天和盘子上的一些芒古路人谈话后才这样做的。”
  “那么芒古路人有多少个?”萨纹娜问,她没有保持沉默。
  “一般有15到20个吧,有时也有例外。”
  “他们到盘子上去干什么?”
  “芒占路人经常到那里去,他们喜欢堆积在那里。要我说,芒古路人是一种有盘子瘾的人。”
  “我简直不了解这种人,”萨纹娜说。
  “对我们纽约人来说,他们的确非常奇特。”
  “他们是怎么到你那里去的?”
  “一天晚上,他们突然出现在我的盘子上,起初只有一两个方队,看上去就像是一些牡蛎。后来他们越来越多,几乎有半打方队,就像是来会谈似的。”
  “他们说过是从哪里来的吗?”
  “是从一个叫做埃斯帕德尔行星来的,不过栽一直没能弄清它究竟在哪儿。”
  “那他们说过是怎么来的吗?”
  “大慨是通过在光波上进行冲浪运动而来的吧。”
  “你怎么想起去吃芒古蹄人的?”
  “噢,一开始我根本就没想过。当一个生物和你谈话时,你是不会想到去吃掉他或她的,因为你毕竟是一个文明人。但是这些芒古路人每晚都出现在我的餐盘上,他们对此毫不在乎,所有的人都列队站在我那精致的中国瓷盘边上,当然在离我较远的那一侧。有时他们只是在相互谈话,就像我根本不存在似的。然后有一个人假装注意到我并说:‘喔,那不是地球人吗?’于是我们大家就都开始交谈了,每天晚上都这样。我开始想他们这么做也许是一种挑畔,是想告诉我什么事情。”
  “你想过他们希望被吃掉吗?”
  “他们倒从来没有这么说过,没有说过这种话。但是我开始这样想:如果他们不想被吃的话,那么到我餐盘上来干什么?”
  “接下去叉怎样了呢?”
  “简单说,有天晚上我对这种瞎搞瞎混很厌烦,于是就用叉子叉起其中的一个,一口吞了下去。”
  “那么其余的人在干什么?”
  “他们假装视而不见,仍旧在继续谈话。不过少了一个人以后这种谈话就更加愚蠢了,这些家伙谈话时应该全神贯注才对。”
  “让我们回到那个被你吞掉的芒古路人身上,他在被吃掉时反抗了吗?”
  “没有。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活像是正中下怀似的。我有这种感觉,芒古路人在被吞食时并不认为这是一种残酷的惩罚。”
  “他们的滋味怎么样?”
  “有点像涂上沙司再裹上面包粉的牡蛎,当然并不完全一样。你知道他们毕竟是外星人呀。”
  看过这档电视节口后,我才注意到卧室角上有一个摇篮,里面躺着一个迷人的小家伙,看上去有点像我。起初我还以为是小克劳德-拜尔森又回来了呢,但是丽碧很快就让我明白了。
  “他是小曼尼。”她说,“是我们的孩子。”
  “啊?”我说,“我可不记得你曾怀过孩子呀。”
  “从技术上讲我的确没有,但是我把分娩他的时间推迟到更加合适的时侯上了。”她告诉我说。
  “你竟然能这么做?”
  她点点头:“我们戈提奇星人能做到这一点。”
  “你给他取了个什么名字?”我又问。
  “他的名宁是曼尼。”丽碧说。
  “曼尼是你们星球上常用的名字吗?”
  “根本不是。”丽碧说,“我这样叫他,是为了尊重你们的人种呢。”
  “这话怎么说?”
  “道理很明显,曼尼的意思就是‘小人儿’。”
  “其实这倒不是我们这里的惯例。”我告诉她,但她并不理解我说的话,而我也同样无法理解她对曼尼降临人间所作的解释。所渭D D就是推迟分娩的缩写),对地球人来说是行不通的。据我所知,丽碧只能是把实际分娩推迟到晚些时候再进行,但事实上她却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曼尼躺在婴儿小床里,像所有人类的孩子那样在咿呀学语,我对当爸爸也感到非常骄傲。丽碧和我可以说是第一对地球人与外星人通婚成功的范例。不过后来我们才知道这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地球上已经有不少人也是这样做了,不过当时我们的确认为这非常特殊。
  许多邻居都过来看婴儿。拜尔森两口子也从他们新家过来了,他们蜕皮后在我家墙外又搭建了一间屋子,用的是拜尔森太太从嘴里吐出的建筑材料,就像蜘蛛吐丝那样,我可以告诉你们她为此非常得意。他们把曼尼上下打量一番后说:“看上去真是个好宝宝!”
  他们还表示愿意照顾婴儿,但我们不愿把曼尼单独留给他们。我们仍然没有关于他们进食习惯的可靠报道,而要想获得任何外星人的资料都得花费很长时间,尽管联邦政府已经决定公开所有来到地球的人种的全部信息。
  外星人在我们中间的存在对人类下一步的发展至关重要.特别是在复合一体的生活方面。人们已经对古老而一成不变的个人形式产生厌倦,丽碧和我都认为,如果能成为另外某个东西的一部分也许会更有趣些。我们都愿意加入到像僧帽水母那样的生物中去,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当我们接到一个邮寄通知时,真不知该是喜是忧。那通知让我们去与一些外星人复合,在当时即便是成为复合体的一部分也是极不寻常的事情。
  后来我们决定去参加第一次的集会试试,反正也不要什么入场券,我们需要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会议是在我们当地的一神论派教堂里举行的,几乎有二百位地球人和外星人出席。起初有一些乱,因为大家都不知道该做什么,我们都是新手,也不相信未经事先练习就能使二百个人形成一个复合物,
  后来出现了一位身穿猩红色茄克衫,手持一个活页夹的人。他告诉我们,应该先形成五个复合单位,接下去如果我们能形成几十个这样的单位时,那就是说我们已经掌握了合并的要点了,我们就能进到复合存在的第二阶段。
  但是到这时我们才认识到要成为复合物会有许多阶段,每个阶段都是分离的。
  幸好,这个一神论派教堂的地下室有很大的地盘,于是我们和将要进行嫁接的伙伴们就在这里装配起来。
  一开始,在我们进行这个过程时实在有些稀里糊涂,大多数人对如何把自己和其他生物组合到一起都没有经验。例如,究竟该怎样把外星人的某个器官安全地插进地球人的左耳中去呢?
  后来还是我们的专家,就是那个穿猩红茄克衫的人自告奋勇来帮助我们。于是我们很快形成了第一个复合物,尽管许多地方并不十全十美,因为某些器官是可以装配到人身上完全不同的孔穴中去的。看到我们自己变成了一个全新的生物,还具有个人特征和自我意识时,那真令人极度兴奋啊!
  我们这个复合物的新团体,每年有一次野餐,那是个高潮。
  我们决定到汉福德那个废墟去。那里曾遭受过原子弹的轰炸,现在遍地长满野草,其形状和颜色可说是千奇百怪。我们这群人有二百来个,而且打算把组装这件事安排到午饭以后再进行。
  女性后勤人员在分发食物,她们后面就是收费点。每个人都可以根据力所能及的范围去交钱。我把一张西尼斯特的钞票丢进去,那是从一篇中篇故事的稿费中得来的。不少人过来围观这张钞票,啧啧赞叹之声四起,因为西尼斯特的钞票实在漂亮。尽管它厚得使你无法折叠,哪怕放在衣袋里也使腰包显得凸鼓鼓的。
  一个参加过复合物组合活动的人过来看我那张西尼斯特钞票,他拿起来对着亮光仔细审视票子的形状和色彩。
  “实在美不可言。”他说,“你想过把它挂到墙上去吗?”
  “我只是才想到了这一点。”我说。
  他想获得这张钞票,问我愿意用什么价格出让,我给他报的价格几乎是它兑换成美元的三倍那么多,但他欣然接受。
  他仔细捏住钞票的一角,大嗅特嗅一番。
  “真是不错。”他说。
  现在我才认识到西尼斯特的钱的确有股香味。
  “它们算得上是第一流的钞票。”我向他保证说。
  他又把钞票闻了一下并问我:“你曾经吃过它们吗?”
  我摇摇头,这种想法我可从来没出现过。
  他一点一点地在钞票的角上啃咬并说:“真好吃!”
  看到他吃得这么高兴也让我动了心,真想自己也尝上一口。不过现在这已经是他的钞票,我已经售出了。而我袋中的全是旧美元,淡而无味。
  我翻遍口袋,西尼斯特钞票已被用得一张不剩,到家后就是想拿一张贴到墙上也没门,更别说去吃它了。
  这时我注意到丽碧,她在角落那里全身蜷缩,看上去更加楚楚动人,于是我赶紧过去和她聚到一起。

《幽灵五号》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我的替身

  “斯奈德机器人公司”——这是一家很不显眼的企业,位于新纽厄克市KB第22号大街,龟缩在一所工厂和一家商店之间。橱窗里除了二个穿戴整齐的机器人以外毫无特色可言,他们全都面带凝固的笑容笔挺地站着,旁边的招牌上写着:

  MU-2型——法国厨师
  PL-9型——英国保姆
  BX-5型——意大利园丁
  竭诚为您服务为您的家庭带来温暖和舒适

  我推开门,穿过满布灰尘的展览厅,直接进入车间。这里甚至有点类似屠宰场和作坊,顶棚、货柴和地板上到处堆着头颅、手臂、腿脚以及躯干等零件,令人毛骨悚然地联想到被肢解的尸体,幸亏它们还有一些电线接头,凸出在外……
  斯奈德从车问的附属小间里走出,他是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子。两颊凹陷,手掌红肿,满布老茧,还是个外国人。真奇怪,这些最好的非法机器人往往总是由外国人生产出来的。
  “一切都搞好了,查尔斯先生。”
  (其实我并不叫查尔斯,斯奈德也不叫斯奈德,这些都是假名。)
  斯奈德把我带到一个角落,那里有个蒙着罩布的机器人,斯奈德以戏剧性的手法揭开了罩布。
  要说机器人只是外表上酷似我的话,那还远远不够。这个机器人简直就是我!惟妙惟肖,毫发不差。我看着他的脸部,彷佛平生第一次才发觉我那刚劲的线条和双目中蕴藏的迫切眼神。当然,这就是我!所以我不再检查他的声音或举止,干脆就把钱付给斯奈德,要求把这个“我”送到我家里,一切都要按计划完成。
  我住在曼哈顿区摩天大厦的高层。尽管租金昂贵,但为了能看到蓝天,我宁愿多花点房租。这里也是我的办公室,我是从事稀有矿物交易的星际经纪人。
  在这竞争激烈的世界里,我和所有的社会骄子一样,严格遵守铁的作息时间表。工作占去了生活的绝大部分时间,其它事情只能压缩在一定范围里:每周看望朋友两小时,周末休息两小时;睡眠每昼夜共计六小时四十八分;此外还得利用部分时间通过梦境教学学习专业文献,如此等等。
  我的一切全按计划进行。多年前,我和一家公司拟定过一份无所不包的计划,把它输入个人电脑。从那时起我从没有耽误过一分钟。
  当然,总归会有生病、战争、天灾等因素的干扰,可能出现一定的误差,但我安排了两个子程序作为解决办法。其中一个程序还考虑到末来爱人的出现,在时间表上每周特别拨出四个小时。还有一个程序考虑到有了妻子和孩子的可能性。于是每周又调剂出两个小时。这两个子程序使我的生产率分别降低了23%和2.9%。
  我决定在32岁半时结婚,并把挑选新娘的任务委托给“美满婚姻公司”的代理人,他们具有很高的社会声誉,但是人算不如天算。
  有一次我在计划中的休息时间里参加一位朋友的婚礼。主人为我分配一位叫艾琳的女伴,她容貌美丽,妩媚迷人,有一头光亮的金发,身材窈窕。我博得了她的芳心,不过回来后我就把她忘了,或者说我“似乎”觉得是把她给忘了。只是到了第二天,她的形像却老在我的眼前萦绕,搞得我食不甘味,寝不安席。我的电脑在整理输入信息以后说:或是我有点精神失常,或是——而且多半是一一我陷入了恋爱之中。
  我对此并不在乎,恋爱毕竟是美满生活不可缺少的因素嘛,于是我又请那家公司进行调查。后来他们说,艾琳在很大程度上是我理想的对像,于是我又请公司的一位著名中介人,我姑且叫他为幸福先生,为我提出进一步的建议,进行初期准备。
  幸福先生是位矮小的白发苍苍的绅士,脸上总带着令人愉快的笑容,他为了我的事情特地进一步去摸清对方的情况。
  “这位女士。”他告诉我说,“尽管不算太开放,但却在等着您去大献殷勤呢!”
  “您具体说说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就是说,您该立刻去给她打个电话,和她约会,陪她吃吃晚饭,一块儿出去玩玩。”
  “可是在我日程表上没有时间啊。”我愁眉苦脸地说,“当然,如果这是绝对必要的话,我可以把本周四晚上9点到12点抽出来。”
  “作为开始,这还算凑合。”幸福先生同意了。
  “作为开始?那么我还得要花费多少个夜晚呢?”
  幸福先生介绍说,按照一般规律,在男方献殷勤阶段每星期至少得用上三个晚上,这将延续两个月左右。
  “太荒唐啦!”我大嚷大叫,“姑娘们的空闲时间真的有那么多吗?”
  “根本不是这佯。”幸福先生向我保证说,“艾琳和我们这个时代受过教育的姑娘一样,生活极为充实,她也有经过周密安排的作息时间表,总在忙于工作、家务、慈善事业、艺术或政治活动等等。”
  “那她为什么还要求男朋友为她浪费这么多的时间呢?”
  “这对她来说是个原则问题,姑娘们都是这样的。”
  “难道艾琳是那种缺少逻辑思维的女性吗?”
  幸福先生叹了一口气说:“随您怎么想都行,她终归是个姑娘嘛……”
  后来我把所有空余时间都用来考虑这个问题,看来我只有两条路:要么放弃艾琳,要么屈从她的要求。选择后者我将减少大约17%的收入,还得把许多晚上毫无意义地白白浪费掉:
  这两条路我都无法接受。于是我陷入了死胡同。
  出于烦躁无奈,我使劲朝桌面猛击一拳,于是我的秘书机器人戈登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
  “您想要什么,先生?”
  戈登是很有个性的机器人,他瘦削微驼,是电影中经常出现的那种角色,如果没有政府规定必须盖在额角和手上的印记,他简直和常人无异。这时我突然灵机一动。
  “戈登,”我慢吞吞地说,“你知道哪里能生产出最好的并接受个别订货的机器人吗?”
  “那当然是新纽厄克市的斯奈德公司啦!”他毫不迟疑地答道。
  我和斯奈德通过话,了解到此人相当贪财。结果斯奈德同意私下给我定做一个不带官方记号的机器人,不但外型得像,而且举止行为也得和我一样。我为此付出一大笔费用,不过我并不吝惜:钱对我来说问题不大,但时间实在是太紧张了。

  从斯奈德那里回到家中后,高速气压快车送来的机器人已在恭候我的大驾。我在他苏醒过来后就立即开始工作,电脑把我全部信息直接输入到机器人的记忆库单,接着我拟定了谈情说爱的程序。在认真检查后,我给艾琳打了电话定下晚上的约会。
  这天的其余时间我都在忙于交易所的业务,晚上整八点,查尔斯第二——这是哉给他取的名字——就出发去赴宴了。我稍许打了会盹,又重新忙碌起来。
  查尔斯第二按照程序准时在午夜返回,我向他作了详细了解;一切过程都被微型摄像机和录音机记录下来,是斯奈德暗藏在机器人左眼里面的。我以极为复杂的心情欣赏这一切。
  毫无疑问,机器人就是我,连说话前的咳嗽以及思索时用大姆指和食指捻动的习惯都和我一模一样。我还是第一次发觉,我那嘿嘿的笑声如此缺乏风度,因此决心改掉我和查尔斯第二身上的所有这些令人不快的坏习惯。
  不过据我看来,第一次的试验还是相当成功的,无论对机器人或对这次约会我都很满意。古老的幻想已经实现:同一个“我”竟具备了两个躯体,这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我和艾琳一起度过了许多令人难忘的夜晚!尽管我没有身历蕻境,但是我的感觉依然极为美妙。直到现在我还非常清楚记得和艾琳所闹的第一次别扭:在呕气时她更加动人,而重归于好时又多么令人陶醉!
  但是我也发现到某些问题。起初我给查尔斯笫二所编的程序具有严格的行为规范,但后来的实践告诉我,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实在过于微妙,特别当其中有一个还是女性时更是如此。我不可能在事先规定好一切,而只能让机器人具有一定的自主权,以便见机行事。
  我越来越兴趣盎然地注视着我和艾琳之间的恋爱进展……现在我们之间已经无话不淡,彼此越来越随便,灯红洒绿,花前月下,耳鬓厮磨,肌肤相亲,有些镜头连我自已看了也有点不好意思。
  后来在我和艾琳的关系中再现了戏剧性的发展,双方越来越强烈地堕人爱河,我们会见时的情形日益妙不可言。有时双方完全不言不语,就这么干坐着,手拉着手,含情脉脉注视着对方。有一次艾琳还无缘无故哭了起来。“我们究竟该怎么办?”她喃喃地低语道,而“我”只能抚摸她的秀发,一言不发。
  当然我心里非常清楚,所有这一切都是在机器人与她之间发生的。但是机器人就是我,他是我的孪生兄弟,是我的影子,就像我自已在类似情况下那佯行事,所以他的感受自然也就是我的感受。
  这一切的确太有趣了,该收场的时机也到了。我吩咐机器人向她提出订婚,以便尽早结束这种尴尬的局面。
  “你干得真不帧!”我夸奖他说,“在一切完成后,我将对你进行整形,你可以获得一个新的个性,能在我公司享有受人尊敬的职位。”
  “谢谢您,先生。”查尔斯第二说,他脸上的神色有点莫测高深.但腔调是绝对的眼从,他带上我的礼品就上艾琳那里去了。
  ……已经过了半夜,查尔斯第二还役有归来,我开始焦躁不安。在深更半夜我产生出各种猜测,我发现自己似乎在吃醋,分分秒秒对我都是难忍的煎熬,我甚至幻想今后如何报复他俩:对机器人是因为他背叛了我,而对艾琳则是为了她的愚蠢,她怎么能把一个机械的假货当成是真正的男子汉呢!
  最后我终于昏昏入睡。
  第二天一早查尔斯第二还没有回来,于是我取消白天所有的约会,火速开车直接去寻找艾琳。
  “查尔斯!”她一见我就嚷道,“这多么出人意外!我太高兴了!”
  我进到她家了,尽量保持冷静,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因为我不知道昨夜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你感到意外吗?”我反问她,“难道昨晚我没说过来吃早饭的吗?”
  “也许你说过的。”艾琳说,“老实说我昨晚也许太激动了,所以没能听清你所有说过的话。”
  “但是你还记得我其它的话吗?”
  她害羞地胀红了脸:“那当然,查尔斯。我手上至今还有你的唇印呢。”
  “原来如此,能给我一杯咖啡吗?”
  她倒了咖啡,我两口一饮而尽,接着我说:“你能认出我吗?有没有发觉我和昨夜有什么不同?”
  “当然没有。”她有点惊奇,“我当然完全认得出你。查尔斯,出了什么事情吗?昨天晚上有什么事使你不高兴?”
  “那当然!”我试探着冲她嚷道,“昨晚你的表现也实在太浪漫出格啦!”说这话时我两眼直盯住她瞧着,心想她准会气得蹦起来。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竟迟疑地说,“我真是那样了吗?也许是你要我那样的吧?”
  “也……也许吧。”我其实是在随口猜测,但决定再试探一下,“那么你还记得从盘子里喝香槟酒的事情吗?”
  “我最多只喝过一口。”她同样也没把握地说,“这很无礼,是吗?”
  “你甚至还想和我交换衣服穿……”
  “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她真的发起愣来了。
  我站起来说:“艾琳,这一切当真是你昨晚所做的吗?”
  “好奇怪的问题。”她说,“我们不是始终在一起的吗?”
  “我刚才所说的全是捏造出来的。”
  “邢昨晚你是和谁在一起?”
  “我只是一个人待在家里。”
  她沉默了一会,思索再三:“查尔斯,我应该向你承认……”
  我双手交叉在胸前做好思想准备,她接着说:“昨晚我也是一个人留在家里的。”
  我的眉毛不由自主地向上耸起:“那么在其它日子里呢?”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再也不能继续骗下去了。出于爱面子或虚荣心,我本想盛你好好地陪陪我,经常和我约会。但当真这样做时,我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时间。你看,我刚刚结束了对墨西哥古陶器的研究,接着又当选为‘援助阿留申人同盟’的主席,加上我新开的如女服装商店还需要我照顾……”
  “那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我有个朋友也曾遇上类似情况……她找过一个叫做斯奈德的机器人专家……你干吗要笑?”
  “我得向你承认,斯奈德也帮助了我。”
  “查尔斯!你居然派机器人来和我谈恋爱?你怎么敢这样?要是那是我本人的话……”
  “依我看,无沦是你或我都没有理由生气。那么你的机器人回来了吗?”
  “没有,我本来以为艾琳第二在和你……”
  我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和艾琳第二见过面,而你和杏尔斯第二也一样。可以断定,我们的机器人在互相爱恋,所以在最后就一起私奔了。”
  “难道机器人也能这么做?”
  “我们的机器人有能力这样做,他们想必彼此重新编制了对方的程序。”
  “他们就这么谈起了恋爱?”艾琳不无妒意地说。
  “我想一切都很清楚了,艾琳,让我们去考虑考虑自己吧!我提议我们马上举行婚礼。”
  “好,查尔斯。”她的声音轻得无法听见。
  我们紧紧相吻,然后马上又一起制定出新的工作计划和作息日程表。
  我后来得知这两个私奔者到过肯尼迪航天港,又从那里飞到第五空间站并改乘特快飞船去了半人马星座。再去寻找他们就没多大意思了,因为他们完全可以挑选那里的任何一颗星球藏身。
  这件事对我和艾琳产生了很深的影响.使我们懂得不要过分信奉“时间即金钱”的原则,却把生活的乐趣置于不顾。现在我们每天都要抽出一个小时,就是每周七小时给我们俩在一起相聚。有朋友说我们是愚蠢的浪漫主义者,但我们并不以为然,因为查尔斯第二和艾琳第二这两个利已主义者已经很好地教育了我们。
  还需要讲一件事。有天晚上艾琳从梦中发出惊叫,她在梦里看到了查尔斯第二和艾琳第二,他们已经挣脱了地球的束缚,在另外一个更加具有人性的星球上成为真正的人:而我们反而变成他们的机器人,程序也被重新编过,使我们相信自已还是真人……
  我告诉艾琳,她的梦纯属子虚乌有,这当然要费我许多口舌,但最后还是使她相信了:只有我俩才是最最幸福的一对。

《幽灵五号》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生活的代价

  凯林先生最近情绪沮丧,闹不清这深埋内心的奇怪感觉从何而来。他反复思忖,米莱尔的死应该是与他无关的。
  快活而善良的胖子米莱尔为何要自寻绝路呢?按道理说他应有尽有:妻子、孩子、称心的工作……一般人梦寐以求的他全有了,那他为何还要自杀?
  “早上好。”他坐上餐桌时,妻子朝他嫣然一笑。
  “你好,莉拉。你好,比利。”
  儿子嘴里不知在咕噜什么。
  “要真正了解一个人实在很难。”凯林在思索时妻子已去厨房索要早餐。A-E公司的机器厨师送上了丰盛饭食,佩凯林的情绪并未好转,他很想放松一下自己,因为A-E公司的财务代表今天即将来访,这可是头等大事。
  他送儿子上学到门口,
  “比利,一路走好。”
  儿子点点头走了,一句话也没说。凯林想难道这就是使他心烦意乱的根源?但似乎又不大像。
  妻子说:“我出去一下,亲爱的。”
  他吻了她,让她去购物了。
  她每天花多少时问泡在A-E公司的商店里?他看看表:离财务代表的到来还有半小时,据说摆脱坏情绪的最好办法就是淹没它——洗个热水澡,于是他决定淋个浴。
  浴室雪白无瑕的瓷砖使凯林为之一振,他把衣服顺手扔进A-E公司的自动洗熨机,又把莲蓬头的水温调节到微温档,水流柔柔地冲冼他瘦削的躯体,太痛快啦!之后A-E公司的自动毛巾又为他做了按摩,弄得他心旷神怡。
  “真奇妙!”毛茸茸的浴巾正揉搓他松弛的肌肉,A-E公司的自动毛巾还带有剃须功能,统共才花了他313美元!
  “值,这点钱真划得来。”他想,自动剃须刀贴附在他而颊上剃去发硬的胡须,“如果不尽情享受先进设施,那还叫什么生活?”
  他关上自动毛巾后感到皮肤红润舒适,但心头的阴影仍未摆脱,难道真是米莱尔自杀之谜在那里作祟?
  也许还有什么在扰乱他的心灵?家中一切似乎都好,为A-E公司代表来访而准备的款项早已备齐。
  “是不是我忘记什么啦?”他说出了声。
  “A-F公司的代表要在15分钟后来访。”这时A-E公司的自动提醒机应声回答。
  “我知道,还有什么?”
  自动提醒机接着又喋喋不休地说:什么浇灌花园啦,检查喷气式汽车啦,星期一要买羊肉啦……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够啦,够啦!”
  他命令A-E公司生产的自动仆人为他换上外衣,还喷上时髦的男子汉香水,这才绕过摆满墙根儿的各种设备来到客厅。
  他确信家中一切井井有条:甲饭餐具已洗净叠好,房间打扫干净,自动吸尘打蜡机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妻子的衣裙全部挂好,儿子的火箭模型被收藏在壁橱里。
  “看来一切都不错,我别疑神疑鬼了。”他告诫自己。
  大门报告:“A-E公司的巴金斯先生到。”
  凯林先生刚打算命令大门放客人进来,但视线突然落在那自动服务员身上,上帝啊!他怎么早先没考虑这一点?
  自动服务员不是A-E公司的产品,当时他出于一时冲动而买下了:A-E公司绝不会原谅这种背叛,要知道他们也在生产自动服务员。
  他赶紧把自动服务员推进厨房,这才命令大门放客人进来。
  “早上好,早上好,先生。”巴金斯先生边走边说,他个子高高、仪表堂堂,一身朴素的毛料西服,眼角皱纹说明他经常笑容满面。他咧嘴和凯林握手,目光却在打量满屋设施。
  “您这里真不错,先生,棒极了!我得违反公司的规定私下说,您家在附近简直算得上是首屈一指!”
  凯林先生心里有说不出的舒服,踌躇满志。
  “这些设备都正常吗?”巴金斯先生把皮包放在椅上问。
  “好好好!”凯林热情答说,“A-E公司实在是一家再好不过的公司。”
  “那音响没备呢?能连续17小时放唱吗?”
  “那当然。”凯林答。
  说实话,他没花这么长时间聆听音乐,但组合音响毕竟是件极好的摆设。
  “那么厨房呢?自动厨师干得好吗?”
  “噢,妙不可言,绝对没话说。”
  巴金斯继续打听冰箱、吸尘器、直升机、地下游泳池等等,这全是从A-E公司买来的。
  “一切尽善尽美。”凯林说,他没敢说真话,因为并非所有一切都已启用,有的甚至还没拆箱。
  “我非常高兴。”巴金斯先生轻轻地吐出口气,他斜靠在软倚上,“您甚至想像不到当我们能满足顾客需求时有多高兴!只要产品有问题,您尽可以退货。对我们来说.最主要的一点就是让顾客称心如意。”
  “我非常满意,巴金斯先生。” 凯林暗中希望A-E公司的代表千万别去参观厨房,那自动服务员正藏在里面,活像一头躲避猎犬的豪猪。
  “我愿意指出,大多数居民都爱买我们的产品。”巴金斯说,“我们公司是家老字号。”
  “米莱尔先生也是你们的顾客?”凯林问。
  “那个自杀的怿人?’巴会斯眉头皱了一下,“不错,他也是。这件事让我非常吃惊,先生,十分惊讶。怎么说呢?去年他还买了我们一辆最新式的喷气汽车,时速达360干米,他像小孩一样喜欢那辆车子,然而却无缘无故地死了!当然这车也加重了他欠我们的债务……”   “这完全可以理解。”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他已经有了人们孜孜以求的一切,却突然上吊去了。”
  “他是吊死的吗?”
  “没错。”巴金斯再次皱眉,“他的家难以置信的豪华,而却吊死在一根极为普通的绳子上。这恐怕……”
  巴金斯先生睑上的严肃表情突然化为通常的笑容。
  “噢,别谈这些了,讲讲我们之间的事吧。”
  当巴金斯先生打开皮包时,脸上的笑容还没消逝。
  “这是您的帐单,共欠本公司20万3干元外加29分,包括您最近一次的购物在内。对吗?凯林先生?”
  “绝对正确。”凯林对这个数目记得十分清楚,“这里是我本次应付的分期款项。”
  他把信用卡递过去,巴金斯验了一下就把卡塞进皮包里的便携收款机。
  “很好,现在我们谈谈下面的事。凯林先生,您应该知道在您有生之年肯定是还不清全部债务的。”
  “喔,我也认为是不可能的。”凯林同意巴金斯的估计。
  他刚3l岁。在现代医学条件下他可以再活100岁。但年薪300O元的他仍然无法还清这笔款子,而作为公司的老顺客他还将继续购物。
  “公司并不打算剥夺您的基本生活需要,所以让我们来履行一项手续:如果您签署这份文件,保证公司在您儿子未来30年工资内占有一定份额的话,我们将继续同意您赊购。”
  巴金斯先生从皮包中拿出几张纸在凯林面前摊开。
  “只要签一个字——就行了,先生。”
  “这……我没法决定。我想让儿子过独立自主的生活,不想过早在他脖子上套上枷锁。”
  “先生。”巴金斯截口说,“其实您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儿子的利益,难道他不住在这里吗?难道他不享受科学的所有奇迹吗?”
  “那当然。”凯林说,“可是……”
  “先生。”巴金斯继续说,“几百年前就连最富有的国王也不能买到现在平民都能享受的东西,您别把这看成是负债,这是投资。”
  “是,是,那当然。”凯林依然犹疑不决。他想到儿子,想到他那个飞船模型,想到他的天空星座图。“我有权利这么做吗,”他反躬自问。
  “那么您究竟还考虑什么?”巴金斯的语调铿锵有力又极为自信。
  “我总是在想……”凯林说,“您不觉得把手伸到儿子未来的工资上太过份吗?”
  “过份?”巴金斯纵声大笑,“过份?亲爱的先生。您知道街尽头的那位梅隆先生吗?您只要为我保密,我就给您透个秘密:他已经把孙子辈的一生收入都抵押了,而他想要买的东西连一半还没买全哩!我们肯定要给他提供特别服务,满足顾客需要并为顾客服务是我们的神圣职责.我们对此十分清楚。”
  他看到凯林仍在犹疑不决,“我亲爱的先生,要知道在您死后所有这一切部是属于您儿子的。”
  “这倒是大实话,”凯林想.“儿子将继承家中的所有这些奇迹,说到底也不过是150年当中的30年……”
  于是他用笔签下自已奔放而花哨的名字,
  “太好了!”巴金斯说,“顺便问一下,您家里有A-F公司生产的万能之王吗?”
  家里还没有这种新产品。
  巴金斯介绍说,万能之王刚刚投放市场,是最新的科技成就,它能领导所有管理家务及饮食的自动机,主人只消动一下手指就行。
  “您再也不需整天跑来跑去操纵成打的机器啦,只要按一次就够了,这真了不起!”
  A-E公司的万能之王售价为535元,于是凯林也定购,儿子的债务又增加了535元。
  “事实总是事实。”凯林在送出巴金斯时评论说,“总有这么一天房子将属于比利,属于他和他的妻子,他们当然也需要现代化的舒适环境。”
  “只需要按一次按钮。”他想,“这就解放了我们的双手!”

  巴金斯离去后凯林先生一下就躺在安乐椅上。他想看电视,可是找不到合适节目,于是他靠在椅背上打了会盹。
  即使在梦中他依然无法摆脱那种无法理解的压抑感。
  当他醒来时,妻子已回来了。她吻了他,说:“瞧!”她手中拿着一什A-E公司的透明晨衣。
  他觉得十分奇怪,怎么只买了这一样东西呢?通常她回家时,大包小包总弄得她够呛。
  “喜欢吗?”她送上香腮让他再吻一下,然后调皮地笑笑,这是她从电视中的明星那儿学来的。
  “我去吩咐做午饭。”她去了厨房。凯林微笑地想。很快她连房门都不必出就能让伙食乖乖送上来了。
  这时儿子回到家中。
  “今天怎么样,孩子?”他关切地问。
  “怎么啦,儿子?”他看到比利在盯着鞋尖出神,“你倒底是怎么回事?”
  比利坐在还没有拆埘的纸箱上,双手捧头,沉思地望着父亲。
  “爸爸,我能成为一名总程序师吗?”
  凯林微微一笑。比利从来无法在程序师和宇航员这二种职业中作出选择。程序师被社会认为是特殊的优秀人才,他们的工作包括对各种自动机的设计,任何机器人也无法代替他们,因为这需要高度的人工智慧。
  要成为总程序师的职务需要通过激烈竞争,幸运儿只能是少数人,是最有天赋的年轻人。比利还是个孩子,毫无疑问,他还没有掌握明确表达自己意愿的本领。
  “儿子,一切都是可能的。”
  “不错,但成为程序师对我来说可能吗?”
  “我不知道。”凯林坦率地承认说。
  “我并不想成为程序师。”男孩说,他知道父亲这话等于在回答“不”,“其实我想成为一名字航员。”
  “你为什么想成为宇航员,孩子?”莉拉问。
  “学校里对我们说,政府准备向火星派出探险队呢。”比利说。
  “多年前他们就这么说过啦。”凯林笑了,“但始终没能派成。”
  “不过这一次肯定会派去的。”
  “飞往火星——这真是个古怪的愿望。”莉拉说,她朝凯林眨眨眼,“要知道那里并没有好姑娘。”
  “我不需要女孩子,我想去遥远的太空。”
  “我的朋友,你不会喜欢那里的。”母亲说,“这是颗令人厌恶的古老行星,那里的空气你可能都无法适应。”
  “你在那里能干什么?”凯林有点困惑,“难道在这儿你还不满足?你需要什么?”
  “不,先生,我什么都不需要。”当儿子称呼他为先生时,凯林知道事情有点不妙。
  “听着,儿子,在你这个年龄时我也做过同样的梦,浪漫主义同样也迷住了我,甚至比你幻想得还多。”
  “那后来怎样了?”
  “呃……怎么跟你说呢?后来我长大了,成年了……懂得还有许多更加严肃和重要的事情,一开始我得付清我父亲的债,然后又认识了你妈妈……”
  莉拉掩嘴一笑。
  “我还需要有自已的房子和家庭,你将来也会这样,你得付清欠下的债务,结婚……”
  比利沉默一会,然后用手理理和父亲同样又硬又黑的头发,舔了舔于枯的嘴唇。
  “我从哪儿来的债务,先生?”他问。
  凯林委婉地向他解释:家里所有的一切有多么昂贵,但这是现代人的生活所必需的,什么东西都得花钱,所以孩子在工作后,也应该负担父母所欠下的部分债务……
  他隐隐在对儿子的沉默生闷气,他多年的辛勤劳动不就是为了给忘恩负义的儿子以生活的快乐吗?
  “孩子。”他生硬地说.“你在学校学过历史吗?好。这么说你知道过去的生活是怎样的啦?你总不希望将来再死于战争吧?”
孩子没有吭声。
  “如果让你每天连续18小时起早摸黑去干现在由机器干的活呢?或是饿着肚子,忍受风雨煎熬,没有安身之处呢?”
  他闭口不语,期望答复,但没有任何回音。于是他继续说:“你生活在最幸福的年代,是人类过去只敢梦想的时代,周围充斥着艺术和科学的奇迹,一切听从你享受,只需按一下按钮!”父亲的声音趋于轻柔温和,“所以你说,你倒底想要什么?”
  “我想的是如何在宇宙毪翔。”儿子说,“不过如果负了一大笔债,这恐怕不行了吧?”
  “那当然,这决无可能。”
  “你将生活在这里并成家立业。”妈妈也补允说。
  “那当然。”比利同意说,“当然。”他突然放声大笑,“就连我自已也不相信关于火星的耶些胡说八道呢,真的,我不相信。”
  “我很高必兴见你这样说。”莉拉说。
  “把我说过的全都忘记吧:”比利不大自然地笑笑,突然转身从房里走了出去。
  “大慨又去玩他那火箭了,”莉拉说,“这小鬼。”
  凯林平静地吃完晚饭,是他该去上班的时侯了,这个月他上夜班。他吻了妻子就坐上喷气式汽车,朝单位疾驶而去。
  “这孩子!”凯林想,“当他成年时,能严肃对待自已的责任吗?能像成年人一样考虑问题吗?能在社会占有一席之地吗?”凯林对此十分怀疑,男孩往往会变为叛逆者.如果真有人肯飞往火星,毫无疑问他儿子就会在这批人里面。
  凯林的思想飞往远方,突然他明白是什么一直在折磨他、不让他安宁了……他是太疲劳了,疲劳是由于总在需要揿动按钮……

《幽灵五号》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可爱的星球

  “这儿真是妙不可言,对吗,船长?”西蒙斯一面透过观测镜向飞船外张望,一面故意漫不经心地这么说,“简直像是天堂。”
  说话间他存心打个呵欠。
  “我看还没到出去的时候。”金布尔船长答说,他发现这位生物学家的脸拉得很长。
  “不过,船长……”
  “别争了!”
  金布尔也从观测镜中窥视外面茫茫起伏的草原,茂盛的草场仍像两天前飞船降落时那样鲜嫩。船的左侧青峦起伏,山岗间隐约可见瀑布飞泻。
  这颗星球真是山青水秀,繁花似锦,风光旖旎,正因此金布尔更不敢贸然行事。他一生曾换过两任妻子和五艘全新的飞船,经验告诉他在迷人的外表后面往往会隐藏着什么。15年的宇宙航行既使他增添了额上的皱纹和白发,也使他处事更为谨慎。
  “这是刚送来的检验报告,船长。”
  船长助理奠莱恩递给金布尔几张纸,他那宽阔而粗糙的脸上呈现出不耐烦的神情。金布尔还听到门外阵阵窃窃私语,船员们都挤在外面等候他的决定。
  所有的人都急切渴望能走出飞船。
  金布尔翻阅报告,一切都和前四次一样:空气适于呼吸,没有危险的微生物,没有病菌,也不存存什么辐射。邻近树林中有动物在走动.但迄今没露过面。仪器探测出在几里外的南方存在大量金属,也许这是山中蕴藏的矿产,但还需要作进一步的勘探。
  “一切看上去都很好。”金布尔无奈地说。这份报告引起他某种艨胧的忧虑。他认为每颗行星上或多或少总有些问题,最好一开始就能搞清,否则出了事后悔就晚了。
  “我们能出去了吧,先生?”典莱恩站得笔挺,他简短地请示。
  金布尔简直都能感到全体船员在门外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我不知道……”金布尔搔了搔后脑瓜子,他还想找拒绝的新借口,但结果却喃喃道,“那好吧,派出全部警卫,先放四个船员出去,不能走出飞船25英尺之外。”
  不管自己愿不愿意。人总是得放出去的,否则在经过16个月既热又挤的长途飞行后。船员们简直会愤而造反。
  “是,先生!”船长助理一步就跳到门边。
  “我想科学家也是可以出去的。”西蒙斯双手插在裤兜里说。
  “那当然。”金布尔疲惫地说,“我和你们一块去。”
  在飞船潮湿而气闷的环境中憋上16个月之久,这颗无名行星的空气就显得格外馥郁芬芳。山那边吹来的风柔柔的,清新可人。
  金布尔船长两手抱胸,乐呵呵地大口吸气,四名船员全都忙着舒展手脚,深深呼吸。
  生物学家西蒙斯俯身摘了一根草茎,“真奇怪!”
  “有什么可奇怪的?”金布尔过来问。
  “您看。”这位瘦削的生物学家举起小草说,“上下粗细一样,非常平滑,没有细胞组织的迹象……喔,瞧那个……”他又忙着去观察一朵红色的花。
  “嘿!有人光临啦!”叫弗利安的船员第一个发觉到当地的生物。的确是有些动物打林子里穿过草地在朝飞船走来。
  金布尔船长很快回顾一下飞船,警卫们正在警惕地持枪守护。为了以防万一,他又摸摸腰间的武器,一动不动地等着。
  领头走在前而的动物脖子有长颈鹿那么长,几乎有八英尺高,它的腿却又短又粗。和河马差不多,猩红的毛皮上满缀白色花斑。
  它后面跟着五头小狗那么大小的生物,全身披着雪白的绒毛。作为殿军押后的是一头胖乎乎的红毛小猪,碧绿的细尾在身后摇摇摆摆。
  它们在人们面前停下并鞠躬致意,在一阵莫名惊诧后,船员们乐得放声大笑。
  这笑声似乎就是信号,于是那五头毛茸茸的白色小狗立即跳上长颈河马的背攀缘,表演出各种高难度的平衡动作,简直是群高超的杂技演员。
  人们乐得拼命鼓掌。 现在那头小猪也在用尾巴倒立,拿起了大顶。
  “棒极了!”西蒙斯情不自禁地喝彩。
  接着这批演员又从长颈河马背上跳下,长着绿尾巴的红毛小猪不停地跳起旋转的轮环舞。
  “简直盖了帽啦!”细菌学家摩里斯说。
  长颈河马笨头笨脑地做了个前滚翻,一只耳朵贴着地面,又站起深深弯腰致谢。
  然后它们开始唱歌。奇怪的旋律,但肯定是在唱什么歌。它们演唱了一会后又点头行礼,然后在草地上打滚胡闹。
  四名船员热烈鼓掌,埃米克拿出记事本设法记录这些音凋。
  只有金布尔船长还在皱眉思索,这里动物的举止实在太反常,实在令人难解。
  “船员们注意。”他下令说,“回船!”
  四名船员用不满的目光望着他。
  “该换换班啦。”船长说。
  于是四个人这才拖着懒洋洋的步伐勉勉强强朝飞船走去。
  “我想,你们还想留在这里吧?”金布尔列那些科学家说。
  “那当然、”西蒙斯答说,“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景。”
  金布尔点点头,他也回了飞船。迎面而来的是第二批的四位船员。
  “莫莱恩!”船长喊道,船长助理飞步进入船长室。
  “你去南面查查,那儿究竟是什么金属。带上一位船员,要始终同我们保持无线电联系。”
  “是,先生。”莫菜恩咧开大嘴笑了,“这里的动物确实很友好,是吗,先生?”
  “不错。”金布尔说。
  “真是颇为可爱的星球。”他继续说。
  “是的。”
  莫莱恩去忙他的装备了。
  金布尔船长坐下来苦苦思索:这颗行星到底在什么地方不对头呢?

  几乎整个第二天金布尔都在忙着准备给地球的汇报,傍晚时才搁下笔走出去。
  “您有空吗,船长?”西蒙斯问他,“我想带您去看看森林里的一些怪事。”
  尽管船长嘴里不断唠叨,但还是随着生物学家去了,说实话他心里也还真想去看看。
  路上碰到的三头本地生物紧跟他们身后走向森林。它们酷似地球上的狗,只是颜色大不一样,全具有红薄荷水果糖那样的白色条纹。
  “就是这里。”他们刚进入森林西蒙斯就迫不及待说,“瞧瞧四周,您说怪不怪?”
  船长环顾四周。树干相当粗壮,树木相互隔得很远,透过它们都能看清后面的空地。
  “这倒好。”金市尔说,“这里是不会让人迷路的。”
  “问题不仅如此。”西蒙斯说,“你再仔细瞧瞧。”
  金布尔笑了。西蒙斯带他来到此地,因为船长是他最好的听众,其他科学们都在各忙各的事。
  他们身后那三头动物还在相互嘻闹,奔逐跳跃。不知从哪儿飞来银白色的小鸟,满身金点。
  “这儿没有灌木丛生长。”金布尔向前又走上几步说。
  “怎么样,还没注意到这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吗?”西蒙斯不耐烦地逼问。
  “树的颜色也非常奇怪。”金布尔说,“还有什么吗?”
  “瞧瞧树下吧!”
  树枝被满挂的累累硕果压得几乎低垂到地上,那水果个个晶莹透亮:有像紫色珍珠般的葡萄,有微黄带白的香蕉,第三种活像灯笼似的甜瓜,而第四种……
  “这里的品种不少。”金布尔试探说,他不理解西蒙斯究竟要他注意什么。
  “不同的品种!您好好看看,有上十种完全不同的果实竟长在同一条树枝上呢!”
  事实上,每棵树上的确都惊人地生长着各式各样的果实。
  “大自然从不曾有过这种现像。”西蒙斯说,“当然,我对植物研究得不多,但我能肯定它们绝非同一品种,它们之间没有任何共同之处,却长在同一棵树上。更奇怪的是既没有未成熟的,也没有熟过头的果实。”
  “那您对此作何解释?”金布尔问。
  “我可无法作出解释。”生物学家笑了,“让哪位可怜的植物学家去对付这一大堆麻烦啦!”
  他们转身走回飞船。
  “为什么您要去森林?”船长问。
  “问我吗?除了本职外我多少还从事一些人类学的研究,我想弄清这里的有智慧的朋友住在哪里,结果一无所获。我没找到道路,没找到任何器皿,什么也没发现,甚至连洞穴也没有。”
  金布尔对生物学家在从事人类学的观察并不意外,飞船的科学家差不多都是一专多能。当他们走近目的地时,这里还飞来八九头鸟。它们羽毛华美,颜色艳丽。有的如雪赛霜,有的黄绿交辉,有的嫣红姹紫。它们亮翅抖尾,但没有一头是暗黑或灰色的鸟。

  船长助理莫莱恩和船员弗利安穿越树林。从林子出去,前面就是一座小山。
  “您认为值得爬上去吗?”弗利安叹口气试探着问。他被肩上沉重的摄像机等仪器压得连腰都直不起。
  “它告诉我们就该上去。”莫莱恩点点手中仪器的表盘,指针证明山后确有大量金属蕴藏。
  “真该在飞船里面带上一辆汽车。”弗利安说,他深深弯下身体,以便在攀登这不算太陡的山坡时能更轻松些。
  “不错,要是带上头骆驼还要好。”
  他们头上的金红色小鸟在婉转啼鸣,翩翩竟翔。微风轻拂,树影婆娑。身后有两头奇特的当地生物跟着亦步亦趋.活脱脱就像马,只是长着绿毛白斑。有一头马竟然还绕着弗利安转着圆圈。
  “这儿简直成了马戏团啦!”弗利安说。
  他们登上山顶又开始下山,但弗利安猛然止步说:“看!”
  山脚下是一根笔直朝上的金属柱,他们俩抬头张望,柱子一直朝上,朝上……它的顶端消失在白云之上。
  他们急忙从山顶下来走近仔细打量这根柱子,从近处看比远处越发显得庄严。莫莱思估汁它直径差不多有20英尺,金属是深灰色的,像是某种合金钢。但是哪种合金能承受得住这样的高度?
  “依你看这朵云彩有多高?”他问。
  弗利安仰起头。
  “谁知道?有半英里吧,也许是一英里。”
  飞船降落时他们完全没注意过这些云朵,加上柱子本身的青灰色和天空融为一体,所以也根本没有发现铁柱。
  “真是根不可思议的庞然大物。”莫莱恩说.“有趣的是,这个家伙究竟有多重多大?”
  莫莱恩忐忑不安地瞅着这根巨柱。
  “好吧。”弗利安说,“让我先来拍照。”
  他从肩上取下摄像机在距离20英尺处拍了三张照。作为对比,他又让莫莱恩站在旁边,咔喳咔喳接连拍上三张。还有三张是朝上拍的。
  “你认为它是干什么用的?”莫莱恩问。
  “这得让聪明人去想像了,”弗利安说,“他们的脑袋要灵光得多。”
  于是他重新把摄像机背上肩头。
  “现在该打道回府……”他的视线落在那几头绿马上,“要是我乘上它回去不是挺风光吗?”
  “去吧,只要你不怕折断自己的脖子。”莫莱恩说。
  “嘘……上这儿来,孩子,来来……”弗利安逗它们说。结果当真有一匹马过来跪在地上,弗利安小心翼翼地跨骑上去,朝莫莱思神气活现地笑上一笑。
  “小心别碰坏了仪器。”莫莱慰警告他说,“这可是公家财产。”
  “你真乖,好孩子。”弗利安对那马说,“真聪明。让我们在大本营见面吧。”接着弗利安就策马向山岗走去。
  “等一下,”莫莱慰也学着招呼另一匹马,“上这儿来,朋友!”
  那匹马当即也用前腿跪下让他骑上。
  他俩先试荇绕圈子走,马儿对人的每个指挥动作都很听话,它们宽阔的背部使骑者非常舒服。一只红色带金的小乌停在弗利安的肩上。
  “哈哈,这才带劲呢!”弗利安人喊大叫,他拍拍丝一般光泽的马颈,“嘿,让我们来比试比试谁先回到大本营!”
  “比就比!”莫莱恩回答,可是不管他们怎么鞭策,那马依然慢吞吞地走着,好比闲庭信步。

  金布尔蹲在飞船附近注视埃米克的工作。这位语言学家极其富有耐心,此刻他正在和当地动物进行淡话。
  “好,我们再来一遍。”埃米克平静地说。他翻着一本《与外星生物的会活手册》,这是他自个儿编写的书,正在翻找所需的页码并指着一张图。和他坐在一起的那个动物,既有点像金花鼠,也有点像熊猫。它一只眼睛斜瞄着图画,另一只眼却在眼眶里胡乱转动。
  “这叫行星,”埃米克用手指点说,“行星。”
  西蒙斯过来了。
  “对不起,船长,我要在这儿放一台Ⅹ光仪器。”
  “请便吧。”
  金布尔移动一下身子,给生物学家的装备腾出地盘。
  “行星。”埃米克还在重复教育说。
  “埃拉姆维塞尔克腊姆……”类熊猫亲切地说。
  真见鬼,它们是有语言的。它们所发出的音节无疑是有意义的,可是,埃米克简直无法弄懂其中的含意。动物的回答完全无逻辑可言,一会这样,一会又那样;一会去嗅嗅埃米克的手指头,一会又随心所欲地答上一通。

  莫莱思及弗利安归来后,金布尔听取他们的汇报,还仔仔细细审视了照片的每个细节。
  那根金属柱子圆圆的,平滑无痕,无疑是人工的产品。任何人只要能造出并竖起这根柱子,都可能惹来麻烦,而且是极大的麻烦。
  那么是谁造出了这根柱子?当然不可能是这批调皮的动物,它们只会整天在飞船周围蹦来跳去。
  “你们说铁柱的顶端一直高耸人云,根本无法看清吗?”金布尔问。
  “是的,先生。”莫莱思说,“这该死的大家伙可能有一英里高吧。”
  “再去一趟。”金布尔吩咐说,“带上雷达,再带上红外线探测所需要的仪器。我需要这根柱子上端的照片,想知道它的确切高度,究竟在它顶端还有什么东西,要快!”
  弗利安和莫莱恩退了出去。
  会布尔凝视着还是湿漉漉的照片足足有一分钟之久,然后才放下。一种模糊的担心重新萦绕在他心头。金布尔经历过的痛苦经验告诉他:世界上万物万事都是在一定条件下出现的,所以如果不能及时弄清,后果将不堪设想。

  细菌学家摩里斯是个秃顶的小个子,他也专心观察显微镜。
  “发现什么了吗?”船长问
  摩里斯抬起头,先是眯缝眼睛,后来又不住地眨动。
  “什么也没发现。”他说,“我研究了花卉和土壤的样本,还取来水样。现在什么也不敢说,但是整个行星上没有任何细菌。”
  “是吗?”船长只能想出这么一句答话。他起先并不感到有多少吃惊。但是他感到细菌学家的面容和声凋就像在说整个星球都是由绿色奶酪组成似的。
  “是这样的。这里的河水比蒸馏酒精的杂质还要少,士壤比煮沸过的手术刀都干净。唯一的细菌乃是我们自身带来的,就连它们现在也不再为害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发现这里的大气至少含有三种杀菌物质,而且可能有十种还来不及确定,这里的水及土壤都拥有杀菌的能力!行星简直是消过毒的。”
  “那好吧。”金布尔说。他依然没法正确估价这消息的含意,他还没从铁柱造成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依您看这一切到底意味什么?”
  “我很高兴您关心这个问题,这干脆意味着这种行星根本是不可能存在的。”
  “胡说八道!”
  “我可是认真的。没有微生物就不可能有任何生命,而这里缺少的恰恰就是生命环节中最最重要的一环。”
  “可惜这颗行星恰恰却是存在的。”金布尔温和地用手握住他,“还有什么事吗?”
  “还有,我还得通知您一件事:在整个行星上我没能找到一块石头。虽说这不属我的专业,但是我对地质学有点研究,结果在任何地方我都没找到石块或鹅卵石。按照我估计,这里最小的岩石起码也有七吨重。”
  “这又说明什么呢?”
  “啊,您也觉得奇怪不是?”摩里斯笑了,“对不起。我现在没空,我必须赶在晚饭前结束对这些样本的研究。”

  日落前送来了所有动物的Ⅹ光照片,船长期待着又一次奇怪的发现。刚才摩里斯告诉他这颗行星是不应存在的,现在西蒙斯又声明说这里的动物也是不应该存在的。
  “您只消看看这些照片。”他对金布尔说,“瞧瞧,您能看见它们的内脏器官吗?”
  “对Ⅹ光片子我不大会看。”
  “这无需您做什么分析,只不过就是看一看而已。”
  在照片上可以看见某些骨骼和两三个器官。有些照片上可以分辨出神经系统的痕迹,但大多数动物似乎都只是由某种单一物质所组成。
  “这种内部结构连蚯蚓也不如,”西蒙斯说,“完全是不可思议的简化。在应当是肺部和心脏的地方却什么也没有,没有血液循环系统,没有大脑,神经系统几乎不可见,只有一些看上去毫无意义的器官。”
  “那么您的意思是……”
  “这种动物是不能生存的。”西蒙斯快乐地说,他具有强烈的幽默感,如果要他撰写一篇刊登有关不存在动物的科学论文,他会觉得非常有趣。

  晚饭后大家喝了不少提神饮料,在这以后科学家们才恢复了精力,并把所得的调查结果归纳如下:

  首先,当地的动物没有内脏,也没有生殖器官和排泄器官。植物的情况与此大同小异。
  其次,整个行星没有任何微生物,它是被消过毒的,而且杀菌的能力仍在继续。
  第三,当地的动物有语言,但它们显然不能教给别人,也无法从别人那里学习语言。
  第四,行星上没有大小石块,甚至连岩石都难以找到。
  第五,这里有一根铁柱,起码有半英里高,它的准确高度要等新的照片冲洗后才能明白。尽管这里没发现任何机器,但铁柱无疑是机器生产的,不知是谁造出它们并安装在这里。

  “把所有的事实合在一起,你们能得出什么结论?”金布尔问。
  “我有一个想法,”摩里斯说,“是很不错的想法。想听听吗””
  所有的人都说愿意,只有埃米克缄口不语,他依旧为没能破译当地语言而备受煎熬。
  “我认为这颗行星是人工建造的,否则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没有种族能在缺少微生物的条件下进行繁殖。建造星球的生物具有很高的文明,才能造出这样的铁柱。他们是为这批动物建立这颗行星的。”
  “为什么?”金布尔问。
  “这正是整个故事最动人之处,”摩里斯沉入幻想,“是出于纯粹的博爱主义。只要看看这里的动物,它们无忧无虑,玩玩闹闹,不知有暴力,没沾染恶习。难道这不是其它世界的楷模?哪里有四季如春并嘻笑玩耍的地方?”
  “话倒是不错。”金布尔仍保持讥笑的神态说,“但是……”
  “这里的人。”摩里斯继续发挥,“为所有降落到这颗星球上的人提供一条信息:生物是可以和平共处的。”
  “您的理论有个漏洞。”西蒙斯反驳说,“需知这里的动物是不能通过自然途径繁殖的,您亲眼见过它们Ⅹ光的照片。”
  “不错。”摩里斯的想法在生物学家而前破灭了,“也许,它们只是机器动物。”
  “依我看事实就是这样。”西蒙斯说,“我认为建造铁柱的人也造就了这批动物。动物只是作为仆人,作为奴隶,它们甚至把我们也当成它们的主人呢。”
  “那么真正的主人究竟在哪里?”摩早斯问:
  “见鬼,我怎么知道?”西蒙期说。
  “这的确是个问题。”金布尔说,“我们从没发现任何像是住所的地方。”
  “也许他们的文明已发展到如此之高,不需要汽车或房子。他们的生活和大自然融为一体了。”
  “那他们为何还需要仆人?”摩里斯冷冷发问,“又为什么还要建造这根柱子?”
  当天晚上,新的铁柱红外线照片出来了,科学家迫不及待地从事分析。柱子高耸入云几乎有一英里,上部隐没在云雾之中。顶端两侧都有与柱子成直角的凸出物,其长度为85码。
  “就像是了望台。”两蒙斯说。
  “在这么高的地方能观察到什么?”摩里斯问,“那里除了云以外什么也看不见。”
  “也许他们就是爱看云彩。”西蒙斯说。
  “我可要去睡觉了。”船长泄气地说。

  第二天一早,金布尔船长醒来时感到有些不大对劲。他穿好衣服走出飞船,轻风拂面,似乎有某种觉察不到的灾祸正在降临。难道这纯属神经过敏?
  金布尔摇摇头,他向来相信自已的预感。对他而言,预感往往就是在下意识中进行某种判断的过程。
  飞船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动物们懒洋洋地在四周闲逛。
  金布尔狠狠盯住它们瞧了一会儿就开始巡视周围。科学家们已在忙忙碌碌,企图揭开行星的秘密。埃米克试图弄懂一头银绿色小兽的语言,那小兽的眼神悲哀,神情萎顿,它勉强低低哼着自己的歌,对埃米克不理不睬。
  金布尔想起童话,也许它不是动物,而是被施上魔法而变为野兽的?但船长很快就抛开这愚蠢的奇想。
  所有的船员都在瀑布那儿洗澡,金布尔派出两人对铁柱进行显微镜分析。
  铁柱是他最最担心的。科学家对它束手无策,无所作为。这并不奇怪:每个人都有自已的一大摊子,例如对语言学家来说首先就是要弄懂当地的语言,而生物学家则忙着去森林想解开多种果实之谜。
  但他自己可以干什么?金布尔船长逐一回顾自己的猜测。他需要找出一个带根本性的解释,能说明所有这些困惑的现象。
  为什么行星上不存在微生物?为什么没有石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对每件事情或多或少都还能有个大致的解释,但是总的解释又在哪儿呢?
  中午时分埃米克走过来,把他的语言手册一本接一本地扔在飞船旁边。
  “要有耐心。”船长提醒他。
  “我就算是认栽了。”埃米克说,“这些畜生现在对我漠不关心。它们什么都不再注意,更甭提表演了。”
  金布尔站起来走向当地的动物。不错,原来活蹦乱跳的现象已不再有,它们个个东倒西歪,萎靡不振,气息奄奄。
  西蒙斯忙着在小本子上记些什么。
  “我们这些朋友出了什么问题?”会布尔问。
  “我也搞不清。”西蒙斯说,“也许它们夜里没睡好觉吧。”
  长颈河马突然坐下,缓缓倒向一侧,抽搐几下,就一动也不动了。
  “奇怪。”西蒙斯说,“我从来没见到它们中有谁躺下来过。”
  他赶紧俯身检查,想听听是否还有心跳,几秒钟后他直起身说:“没有任何活着的迹象。”
  接着又有两头黝黑黝黑的小兽仰面朝天地倒下。
  “上帝啊。”阿蒙斯朝着它们弯下身子,“这可该怎么办啊?”
  “恐怕我倒知道这其中的原因,”船舱中出来的细菌学家摩里斯而色苍白地说,“是微生物造成的。船长,我们就是凶手。这些可怜的动物是我们杀死的。记得我对你们说过吗?这颗行星上没有任何微生物,而我们却把大量有害细菌带来此地,让细菌找到了新主人,而这些主人是没有任何抗菌能力的:”
  “但您不是也说过,大气中存在着消毒物质吗?”金布尔问:
  “可能它们的作用不那么快。”摩里斯也弯下身子观察野兽,“我深信原因就是这个。”
  所有余下的动物,所有在飞船周围的动物,都跌倒在地僵硬不动。金布尔船长焦急地顾盼四周。
  一个身上还是湿漉漉的船员气喘吁吁地舞来。“船长!”他吐字艰难地报告说,“在瀑布那儿……动物们……”
  “我知道。”船长说,“让大家回来。”
  “事情不光这些,船长。”那船员说,“那瀑布……我说瀑布……”
  “什么?快说!”
  “瀑布也停止了,先生。它连一滴水也不再流啦!”
  “赶快命令大家都回来!要快!”
  那船员又奔回瀑布,金布尔张望四周,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想看什么。森林和往常一样寂静,异常安静,太安静了。
  他觉得总的答案似乎已触手可及。
  他突然又意识到那缕缕微风,那从降落在这颗行星上就开始一直在吹拂他们的煦煦柔风,也停止了。
  “怎么老出怪事?连太阳也暗下来啦?”摩里斯低声念叨说。
  谁也说不准这事,离日落尚早,但阳光给人的感觉似乎越来越淡。
  人们从瀑布那边奔来.身上水珠未干,按照船长的命令一一进人飞船,只有科学家们还站在入口处张望这静寂的环境。
  “我们造了什么孽啦?”埃米克问,那些垂死的野兽使他浑身发抖。
  派去对铁柱作分析的两位船员也在拼命往回奔跑,快得像是魔鬼在后面紧追似的。
  “又发生什么事?”金布尔问。
  “那该死的柱子,船长!”莫莱恩嚷道,“它转动起来啦!这么个大家伙居然能转个不停,这鬼东西!”
  “快回到飞船里来。”金布尔下令。他感到危险正在逼近……

  可是动物们却又都跳起来了!金红小鸟重新飞向高高的空中,河马站起来打了个喷嚏走开了,后面跟着其它动物一个一个都离开了飞船,从森林穿过草地还在不断走出大批没见过的各种野兽。所有的野兽都在朝西方走去,抛开了地球人。
  “全体火速上船!”金布尔猛然声嘶力竭地喊。现在一切都很明白。他只巴望能及时逃往茫茫太空,远远离开这个星球。
  “快点,该死的!准备起飞!”他对惊诧莫名的人们狂喊。
  “但是周围还留着我们许多设备呢。”西蒙斯坚持说,“我不懂干吗要这么匆忙……”
  “射手,各就各位!”金布尔边喊边气急螋坏地把科学家们推向舱内。
  在西方的远处突然呈现出长长的影子。
  “船长,我们的研究还没结束……”
  “只要还能活着就谢天谢地啦!”船长当全体人员都已进来后说,“你们还没闹清楚吗?关上舱门!准备起航!”
  “您指的是那根旋转的柱子吗?”西蒙斯问道,他在走廊里差点把摩里斯撞倒,“它多么神奇,这里的文明远远比我们要高……”
  “这根旋转的铁柱是行星的钥匙,”金布尔说,他飞步走向驾驶台,“是启动它的钥匙。所有这里的动物、河流、微风……所有这一切都是能像儿童玩具那样上了发条就启动的,那根铁柱我猜就是旋紧发条的钥匙!”
  他飞快地向飞船的电脑输入起飞的程序。
  “想想吧。”他继续说,“世上哪有地方会把最好的水果挂在树上?这里没有细菌,连可以让人绊交的石块都没有,到处满布温顺和善的异鸟珍兽,比迪斯尼乐园还好玩……”
  “这里是宇宙儿童游乐场!”西蒙斯惊呼,“我想当我们这些不速之客来到这里时,发条大概已差不多要松弛了。但是有人正在用钥匙把这颗行星重新启动起来。”
  科学家们都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船长。舷窗外在绿色的草地上的黑影已伸展到上千英尺之长。
  “注意加速!”金布尔按下起飞的按钮,“我决不愿意作为玩具野兽去会见来这里玩耍的孩子们。更重要的是。我绝对不希望见到他们的家长!”

《幽灵五号》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无声的枪

  狄克松觉得背后似乎有树枝簌簌响动。他一转身,从眼角就瞅见有个黑影在灌木丛下窜过。他原地一动不动望着那树枝,周围寂然无声。头顶高处有个类似兀鹫的鸟儿在上升气流中翱翔,正在窥视它的猎物。
  接着狄克松就听见树丛中轻微但又迫不及待的吼声。
  现在他已敢肯定——有野兽在偷偷追踪他。以前这还只是一个猜想,但现在这暖昧不清的黑影已消除了他的怀疑。在他去无线电导航台的路上,它们没有碰他——它们只是犹疑不决地跟踪,现在它们要开始行动了。
  他从枪袋中掏出光子湮灭枪,检查了保险装置,重新装入枪袋并大步流星走去
  树丛中再次传来叭叫声,野兽还在紧迫不舍。大概是想等他从灌木丛中走出并进入森林吧,狄克松心中暗笑一声。
  他绝不害怕任何野兽,他手中有着光子湮灭枪。
  如果不是这个,狄克松是怎么也不敢离开飞船这么远的。没有人敢于让自已在一个陌生的星球上这么散步,但是狄克松就敢。武器在他腰间晃动,这是无可比拟的武器,绝对能够抵御一切野兽,无论是走的、爬的、飞的还是游的。
  这是最现代化的于枪,是个人武器中的最新技术成就。
  它就是光子湮灭枪!
  狄克松又张目四望,在不到五十米的后方出现了三头野兽。远远看去仿佛是地球上的豺狼或鬣狗,它们在咆哮并慢慢向前移动着。
  他举起光子湮灭枪,但觉得现在还不到时侯总归来得及的——再让它们靠近些?
  阿尔弗莱德-狄克松的个子并不太高,有着宽宽的肩膀和胸脯,一头光亮的头发和淡淡的弯胡子使他黝黑的脸蛋增添了几分粗犷之气。
  他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地球上的小酒吧或酒馆、他在那里穿着常见的行军服,可以大声吆喝要酒。他给酒友们讲述激光武嚣与柯尔特手枪之间的区别,在浓密的森林中如何对付独角犀牛,或如何击退成群的毒蜂。
  有些人认为狄克松是个胡闹的人,别他敬而远之。但是其余的人则认为他很好,尽管也有人说他有点过分自命不凡。“他太自信了。”有人说,“只有死去或残废了,他才会改正这个缺点。”
  狄克松对武器的力量具有虔诚的信仰。他坚定地相信,过去征服美国荒凉的西部靠的不是别的,无非就是点44口径左轮枪与弓箭之间的较量。至于说到非洲,那也正是步枪征服长矛的过程,一颗氢弹就可以把城市化为灰烬,占领敌方领土虽然需要人,但也是用枪支武装起来的人。一切都是如此简单,为什么还要硬编造出什么经济的、哲学的,甚至政治上的理由来解释呢?
  在对待光子湮灭枪的问题上,他更是完全彻底。
  狄克松放眼四顾,他发现在三头野兽以外又增加了半打左右的野兽。它们已经不再躲躲闪闪,而且靠近不少,还吐出了舌头。
  他决定再等一会开火:它们靠得越近,产生的威慑效果也就越加强烈。
  狄克松一生中换过不少职业:他干过测量工作者、猎人、地质家,也在小行星上工作过。但他老是不走运,不像别人总能发观什么古老的废城,或捕捉到珍稀的动物,发现矿藏等等。不过他并不号泄气:不走运,这又有什么办法呢?现在他干的是报务员的工作——在无人居住的行星上维护照料十个无线电导航台,
  最主要的是,他受委托进行最现代的个人武器的野外试验。发明者期望这种武器能够得到承认,首先是得到狄克松的承认。
  他快接近热带森林的边缘了。他所乘坐的飞船降落在森林中,离开林子边缘约两英里,在一块不大的林中空地上。进入森林以后,狄克松听到类似啄木鸟在土生鸟类紧张的啾啾叫声,这种不大的桔黄色与篮色的生物在他头上专注地望着他。
  “这里真像非洲。”狄克松想,“要是能遇上巨大的兽类该有多好,能带回两三头多角野兽作为战利品……”
  野豺狗已经在二十米开外,这是一种栗灰色的动物,有着鬣狗一样的下颚。它们有一部分奔过树丛,企图切断他的去路。
  是该展示光子湮灭枪威力的时候了。
  狄克松掏出了枪。这种武器具有手枪的形式,分量也够重的,而且还不大便于保持平衡。发明者答应在下一个型号中将减轻它的重量,使之更加实用。但狄克松喜欢这一种,他打开保险把按钮拨到点射上。
  一群豺狗带着狺狺的吠声扑向他。狄免忪漫不经心地瞄准后就射击了。
  光子湮灭枪发出低微的响声。在前方,百米半径范围之内,部分森林化为了乌有。这是第一支光子湮灭枪的第一次射击!
  枪管发出的光束成扇形散开成四米宽。在森林深处齐腰高的地方出观了圆锥形的空间,其长度有一百米左右。在它里面什么也没有留下——树木、昆虫、草丛、灌木、豺狗、蝴蝶……统统消失了。悬挂在上方的树枝被光束擦过的地方齐刷刷如同刀切一般断开了。
  狄克松估计至少消灭了七头豺狗,就在半秒钟之内!他甚至不用像普通枪支那样考虑什么提前量,也不用担心弹药——能量储备够用18个小时,这真是理想的武器!
  他转过身继续前进,还枪于袋。
  一片静寂。森林的居民已习惯于新现像,过几秒钟后它们的惊奇就已无影无踪。蓝色及橙黄色的啄木鸟重新在上面的枝条上跳跃。白兀鹫在空中盘旋得更低,远方出现了黑翅膀的大鸟,树丛中重新又听到豺狗的吼叫声。
  它们还没有放弃跟踪,狄克松听见它们在草丛上奔跑.打算从两面包抄他。
  他重新掏出光子湮灭枪,难道它们还敢来试一试?
  它们敢的。
  在他背后,从树丛中跳出一条带有斑点的灰色豺狗,光子湮灭枪开火了。豺狗消失在它跳到空中的那一瞬间——周围只见风吹叶动,气流迅速补充了真空。
  又有一条豺狗扑向狄克松,他微微皱了下眉就消灭了它。不能说这种野兽蠢笨不堪,但为什么它们硬是不理解,非要和他以及他的武器作对呢?这完全是白费功夫。就连整个银河系的生物都将很快学会提防人类的武器,而它们为什么不呢?
  又有三头豺狗从小同方向跳向他。狄克松把光子湮灭枪改成自动射击,手一挥就解决了它们。灰雾纷扬,一片真空。
  他侧耳细听,吼叫声从林中四面八方传来。一群群新的豺狗还在奔跑,想分到一杯残羹。
  为什么它们不怕?
  他突然意识刮:它们没有看见究竟该害怕什么!
  光子湮灭枪消灭它们实在太快,太彻底,太安静了。在光束中倒下的豺狗一下子就被消灭——它们没有来得及哀嚎、嚣叫、求救……
  而最主要的是:它们没有听到射击的爆炸声,这是可以起到震慑作用的。没闻到火药的气味,没有扣动扳机声……
  “大概,它们根本没有足够的智慧可以想到这是会致死的。”狄克松想,“它们一点不理解所发生的事情,还以为我是无助的呢。” 他加快步伐向前。
  “反正这也没有什么危险。”他告诉自己,“让它们糊里糊涂来送死算了。不过说剑底,新型号的枪一定得添上发声装置,我想这并不算困难。”
  现在连那头怪鸟也开始大胆了——它们露出牙齿,几乎就在他头顶那么高的地方飞翔。
  “看来,这也是一种猛禽。”狄克松决定把按钮转向自动开火,在树冠上切掉了一个大缺口。
  怪鸟嚣叫着躲起来了,地面上枝飞叶落。就连豺狗也暂时退却。
  狄克松皱了下盾头——在这一刻有根火树枝掉落下来,它是光子湮灭枪切下来的,正好打在他的左肩上。
  光子湮灭枪从狄克松的手中飞出,掉到三米远处,还继续在消灭附近的树丛。狄克松从树枝下面爬过去拿,但是它已被一头怪鸟抢先抓起。
  狄克松立即脸朝下扑倒并紧贴地上。怪鸟带着胜利的号叫摇晃着光子湮灭枪,巨大的树枝落到地上,落下的枝叶蔽暗天空。地而满目疮痍,遍地是洞。光子湮灭枪的光束切断狄克松身旁的树枝,在他脚下掘起泥士。狄克松跳到一边,光束差点扫过他的脑袋。
  狄克松完全绝望了。但怪鸟被好奇心所驱使,它掉转枪管想朝枪口里面瞧瞧,于是鸟头一下就无声无恳息地消失了。
  狄克松立即跳出坑洞抓住光子湮灭枪,防止又被其它怪鸟抢走,他也急忙关上自动开火挡。
  几条豺狗回来了。它们站得远远的,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狄克松没有开枪,他的手还在发抖,这实在不是闹着玩的。最后他转身朝飞船瘸行而去。
  豺狗群也在默默跟着他。
  过了好一段时间狄克松才恢复过来。望着握在手中的闪光的光子湮灭枪,现在他更加尊敬这个武器,顾虑也更大。
  狄克松穿过浓密的灌木林丛,同时给自已烧出一条道路。豺狗时不时地倒在光束之下,但是它们有好几十头,依然越来越近。
  “真见鬼。”狄克松想,“为什么它们就不计算一下自己这方面的损失呢?”他马上又意识到豺狗们是根本不会计算的。
  他开路向前,到飞船已经不远了。狄克松抬脚跨过横在路中的一根原木——然而这根脚下的原木却活了起来,凶狠地朝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他扣动板机整个有三秒多钟,差点没有打到自己的脚。那生物消失了。狄克松摇晃了一下,滑进了自己刚刚烧成的坑内。
  他重重地跌在坑底上,把右脚髁也给扭了。豺狗围在坑边,露出尖厉的牙齿,目光凄厉凶狠。
  “要镇静。”他告诫自己。接着用两下射击扫荡了坑边的野兽,打算脱身出来。然而土坑的壁非常峻陡,加上它们还被烧熔成玻璃状。
  慌张中他一遍又一遍地朝光滑的平面扑去,然后停下强迫自己思考:既然他落进了由光束造成的坑里,那么也应该让光束来帮他解脱出来。他按住板机不动。切出一条不太陡的斜坡,克服脚部的疼痛爬了出来。
  他依赖着左脚垠难地走着,左肩痛得更加厉害。“这树枝大概打断我的锁骨了。”
  狄克松开始找了根枝条当作拐杖来走。
  豺狗不止一次地扑向他,他也开枪还击,但光子湮灭枪在手中的分量越来越重,兀鹫降列了地面,蹲在被树枝打死的豺狗尸身上。狄克松的眼内时时出现黑影,他努力不使自己失去知觉,因为周围都是豺狗。
  飞船已经遥遥在望,狄克松笨拙地跑了几步就跌倒在地,好几条豺狗同时一起扑上去咬住了他。
  他拼命射击,把它们劈开成小块,连自己的靴子也被切掉了半英寸,离大拇趾真近,他挣扎着爬起向前,同时连连射击。
  最后他来到飞船旁边。当他刚要进入装有空气闸门的舱内时,豺狗已用成了一个圆圈。两条最近的豺狗跳起,但狄克松及时消灭了它们而进去了。他的眼睛重新发黑,喉咙发堵,在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关上舱门后,他坐到了地上,终于得救了!
  但是他马上又听到轻微的“咻咻”声。
  一头豺狗随着他一起进来了!
  他已再没有气力举起沉重的光子抢,f恩他依然在努力,朦胧中豺狗iF在朝他扑来。
  狄克松惊出一身冷汗:他已使不出按动板机的力量。豺狗已经凑近喉管,结果是本能的按机动作救了他一命。
  豺狗尖叫一声就不响了,狄克松也失去了知觉。
  醒来后他久久地躺着,享受依然活着的快乐。他决定就这么躺上一会,然后再离开这里,降落到最近的一个基地上,好好地喝上几口!他还要再找到枪支的发明者,给他脸上照直揍上一下:竞然发明不会轰隆发响的武器,真是一个白痴!
  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眼下嘛,就躺在阳光下,全身暖洋洋……
  阳光?在飞船里?
  他又坐了起来,腿旁散落着一个豺狗爪子和一条尾巴。在飞船的舱壁上出现一个宽约八分米的锯齿形裂洞,阳光照射进来。在缝隙外面还能看见四条豺狗正虎视耽耽地守候着。
  在打死最后那条豺狗时,他在飞船的舱壁上也打出了一个大洞。
  现在他还看刮了另外几个缺口,它们是从哪里来的呢?啊,不错,大概也是他打穿的,仵最后的那一百米中的好几次射击,大概也击中过飞船。
  他站起身,仔细地柃查损坏的地方。“这些活儿干得真漂亮、”他绝望地想,甚至有点漠然,“简直真干脆利落!”
  这里是被切断的电缆,那里是损坏的无线电,而这里被巧而又巧地一枪打穿了氧气罐和蓄水池——打得可真准!而这个……不错,这才是最成功的一击——他打断了燃料管,所有的燃料统统流失到了外面,在飞船上形成小洼,又从小洼一点点渗透到地里……
  他现在就是想修复飞船也办不到了,宇宙飞船上根本就没有带上什么焊接设备,只有这把可靠的光子枪……
  一年的时光过去了。由于没有狄克松的任何消息,地球方面派了救援飞船来寻找。船员们受命,如果找到他的尸体,就在半地举行葬礼,但要把试验用的光子枪带回去。
  救援飞船在狄克松的飞船附近着陆,船员们带着极大的兴趣望着枪洞累累的舱体。
  “居然有人连武器都管不好。”机械师说。
  “他在那边!”驾驶员吃惊地嚷道。
  从森林那边传来敲击声,他们急忙赶往那里,发现狄克松还活着。他一边在干活,一边哼着歌。
  在这一年中狄克松造起了木台,还在周围种了菜,菜园是用木栅围起来的。在救援队员走近时,狄克松正在把削尖的木棍钉进土里,以代换那些已经腐烂的木棍。
  “你还活着?”有人高声问道。
  “是啊。”狄克松说,“说真的,日子并不大好过,特别是我还没造成这些小栅时,这些狗真坏,不过我现在已经驯服它们了”
  他开心地笑着,还指指靠在木栅上的弓。它是从具有弹性的树枝上截取下来的,在旁边还有满满一袋箭。
  “我得学会这些,”狄克松说,“你们将会看到被射中的鸟儿如何翮着跟斗跌下来的。”
  “那么光子湮灭枪呢?”驾驶员急于问道。
  “啊,光子湮灭枪!”狄克松也嚷起来,眼中流露出调皮的笑意,“这我可不知道,没有它我也过来了。”
  他继续干着手中的活,尖木棍在沉重而半滑的光子枪托打击下迅速地钉进土中。

《幽灵五号》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清除服务

  平时客人部得在接待室里候着,因为费尔森先生只接见事先约好的来访,除非这位客人特别尊贵。费尔森先生的时间赛过黄金,决不能轻易浪费。
  但这次费尔森的秘书黛伊小姐却破例引见了一位来客,由于此人年近不惑,身着高档西服,手持手杖,彬彬有礼地递过一张印制精美的名片,黛伊就认定他是位重要人物,故而直接带入办公室。
  “您好,先生,”客人在黛伊小姐关上门后说,“我是清除服务公司的爱德蒙,”他向费尔森递过名片。
  “知道了。”费尔森说,他正为黛伊的无章无法而恼怒,“什么清除服务公司?对不起,我并不想和贵公司打交道。”他从软椅中欠身,打算结束这场会见:
  “您当真不需要吗?”
  “我有什么需要清除的?不,谢谢……”
  “如果果真这样,我想您对周围所有的人一定都很满意啦?”
  “什么?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讽刺我吗?”费尔森爆发了。
  “绝对不是。”爱德蒙说,他的表情甚至还带有稍许惊讶。
  “您刚才的意思是说。”费尔森勉强一笑,“贵公司的业务是要把人清除掉吗?”
  “那当然。我无法出示任何书面文件,同时也不做广告,但是我保证,敝公司是一家古老而有信誉的企业。”
  费尔森的目光直逼这位服饰讲究的客人,他就坐在对面,费尔森有点不知所措。
  这人当然是在开玩笑,不言而喻。但又不大像是说着玩的。
  “你们如何处理被清除的人呢?”费尔森问,他现在倒有了一点兴趣。
  “那是我们的内部事务。”爱德蒙先生说,“重要的是他们必须从这世界上永远消失掉。”
  于是费尔森先生站起身来:“好吧,爱德蒙先生。请问您上我这儿来到底有何贵干?”
  “我不是已说过了吗?”爱德蒙答说
  “别这么说话,这很不严肃……假如我认定您是当真的,那我可要报警了。”
  爱德蒙先生叹了口气,也从椅中站起:“要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也只好认为您确实不需要我们了。这说明您对朋友、亲属、妻子都很满意。”
  “我妻了?您对我妻子了解多少?”
  “我什么也不知道。费尔森先生。”
  “您肯定曾向邻居们打听过,对吧?至于我们之间的争吵.那根本不算一码事!”
  “我对您的家庭事务毫不知情,费尔森先生。”爱德蒙又坐回椅中。
  “那为什么要提到我妻子?”
  “这是因为我们公司的大部分业务经常都涉及到婚姻问题。”
  “不过我家里一切正常,我和妻子相处很好,很融洽。”
  “所以清除服务公司对您当然就是无所谓的。”爱德蒙先生重新把手杖夹到腋下准备告辞。
  “等等。”费尔森在室内来回走动,双手叉在背后,“我对您所说的话连一句都不相信,连一个字也不信!不过也不妨假定您是认真的,而我只想咨询询咨询而已。”
  “当然,您说得已经够清楚了,”爱德蒙先生说。
  “你们索要多少报酬?”   “我们从来不提前要钱,总是在清除以后冉说。”
  “其实这对我毫无火系,”费尔森t广说。“我只是偶而感兴趣而已。”他迟疑一下又问,“这件事实施起来很痛苦吗?”
  “一点也不。”
  费尔森还在室内来回走动。“我和妻子生活得很好。”他说,“结婚都17年了。懂吗?共同生活中难免出现一些摩擦,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爱德蒙先生以一种不置可否的态度听着。
  “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每个人都得养成妥协的习惯。”费尔森说,“再说我早已超过了那种年龄,不会再产生不切实际的念头……”
  “这我能理解。”爱德蒙先生漫不经心地说。
  “我还想要说的是,”赞尔森继续道,‘有时我和妻子难以相处,她好争吵,弄得我相当痛苦。她总在不停唠叨或骂骂咧咧,您对此大概很了解吧?”
  “我一点也不知情。”爱德蒙先生说。
  ”那不可能!怎么啦?您今天会无缘无故登我的门吗?”
  爱德蒙先生仅仅耸肩作为回答。
  “不管怎么说。”费尔森肯定地说,“我已超出重新建立家庭的年龄了,要是我没结过婚,我也许会和黛伊小姐……”
  “那倒是,黛伊小姐是个很有魅力的女性,这谁也不能否认。她的性格温柔,对人又那么热情,对吗?好啦,我们今天就谈到这里吧。”爱德蒙笑着朝门外走去。
  “我怎么和您联系?”费尔森突然发问,这句话连他自己也有点出乎意外。
  “您有我的名片,五点以前按照那上面的号码拨电话就可以找到我。不过您今天应该作出决定,时间就是金钱,我们应该有快节奏的习惯。”
  “当然,当然。”费尔森附和说,他挺不自然地笑笑,“我还是连您的一个字也不相信,我甚至还不知道你们的开价。”
  “请您相信,您的经济力量足以支付这笔毫不起眼的费用。”
  “如果将来我否认和您见过面,也否认和您谈过任何话呢?”
  “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如果我拨这个号码,您肯定会接吗?”
  “只要在五点以前就行。再见,费尔森先生。”

  爱德蒙走后,费尔森先生发现自己的手颤抖不止,这场谈话使他激动万分,现在他打算把听到的一切统统忘光。
  说来容易做来难。无论他怎么努力去读信件,或执笔写材料——爱德蒙说的字字句句依然在他耳畔回响。
  正当他惶惑不安时,黛依小姐出现了。费尔森内心中不由自主承认她的确非常迷人。
  “费尔森先生,您还有仆么指示?”黛依小姐问道。
  “什么?噢,现在没有。”费尔森答说,在她出去后还久久凝视着房门。
  再工作下去已毫无意义,他决定立刻打道回府。
  “黛伊小姐。”他把大衣往肩上一披招呼说,“有人在约我……恐怕工作只好搁一搁了,您能在本周另一天晚上抽出点时间来吗?”
  “那当然行,费尔森先生。”她同意了。
  “我没有妨碍您的社交活动吧?”费尔森带着勉强的笑容问。
  “完全没有,先生。”
  “我……我会尽力补偿您的,事业毕竟高于一切嘛,再见。”
  他匆匆离开办公室,自感两腮发红。

  家里的妻子刚好洗完农服。费尔森夫人人长得并不好看,矮矮的身材,经常性的神经质发作把深深的皱纹留在了眼圈上。她看到丈夫十分惊奇。
  “你今天回来很早嘛。”她说。
  “怎么,难道这也不成吗,”费尔森问。
  “那倒不是……”
  “你打算让我在办公室里一直干到死吗?”他又反唇相讥。
  “我不过……”
  “求你发发慈悲。别再跟我拌嘴了。”费尔森一字一句地说,“别唠唠叫叫骂个没完没了。”
  “我现在可没有骂你!”妻子勃然大怒。
  “我得去躺一会儿。”费尔森说。
  他登上楼梯,在电话机旁止了步:爱德蒙说的话无疑是合乎实际的。
  他望望手表,惊愕地发现距离五点钟只剩下了约一刻钟。
  费尔森在电话机旁来往徘徊,盯着爱德蒙的名片瞧个不停,脑海中浮现出盛装迷人的黛伊小姐的彤象。
  他猛然一阵风地抓起听筒:“清除服务公司吗?我是费尔森。”
  “我是爱德蒙,您决定了吗?”
  “我决定……”费尔森紧握电话,他的内心在呐喊:我有充分权利这么做。但是我们结婚毕竟17年了。17年哪!我们是相互了解的,还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并不总是磕磕碰碰,别别扭扭的。我这样做对吗?真的对吗?
  “您决定了什么,费尔森先生?”
  “我……我……不!我不需要你们的服务!”费尔森嚷道。
  ”您能肯定吗,费尔森先生?”
  “不错。我完全确信,倒是应当把你们这些人统统投入监狱!再见,阁下!”
  他挂上电话,感到心头卸下一块大石头,于是快步下楼。
  妻子还在煎牛排,这是他最不喜欢的一道菜,不过没关系,今天他准备容忍所有的不快。
  门外响起敲门声。
  “哦,大概是洗衣店的,”费尔森夫人正打算拌沙拉,同时还得把汤从炉上端下来,“你去开门,行吗?”
  “好的。”费尔森开门时,外面站着两个穿制服的男子,随身携带一个很大的粗麻袋。
  “你们是洗衣店的吗?’’费尔森问。
  “我们是清陈服务公司的。”不速之客中有一人这么说。
  “但是我已经说过不需要……”
  这两名男子一下子就抓住他塞进麻袋,那手法熟练得像是经过长期训练似的。
  “你们不能这么干!”费尔森尖声大嚷。
  但是麻袋已在他头上打上结,费尔森感到自己被沿路拖着走,接着是打开车门的响声,然后把他撂在地上。
  “一切顺利吗?”他听见妻子问。
  “是的,太太。我们的计划作了一些调整,刚才决定今天就来为您服务。”
  “我很高兴。”他听到妻子说,“白天我和你们公司的法兰契先生谈话时得到很大启发。请原谅,我正在烧饭,还得去打个电话呢。”
  汽车原地发动。费尔森企图喊叫,但麻袋紧紧箍住了他的脸,连嘴都张不开。他绝望地自问:妻子准备打电话给谁?

《幽灵五号》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玩具店里的战斗

  约定的会晤是在“高雅艺术”俱乐部的酒吧里进行,在新泽西州的肯姆基市。这里比较墨守传统,巴克斯特也很少来,酒吧的环境幽雅,灯柱用深色桃木制造,打磨得异常光洁,配以华贵的灯罩,映射出若隐若现的灯光。巴克斯特的当事人柯南比先生正在包间等候。这位先生看上去比较瘦弱,而容忠厚。巴克斯特注意不让自己的握手过分用劲,并努力使他肥胖的身躯挤进这个小间。他只点了加水的马提尼酒,因为他想这类酒水和此处的环境比较适合,但柯南比先生已抢在他前头点了纯粹的白兰地。
  这是巴克斯特这个月以来的第一笔生意,所以无论如何他不能错过这良机。他事先在身上喷洒香水,连下巴颏都扑上些滑石粉。现在身穿一套夹花混纺斜纹衣服,刚刚熨过。正好遮住他的大肚子。脚上那双黑色警靴擦得雪亮,很有派头,只是他忘记把指甲也搞干净,所以现在竟能看见指甲下的黑色污垢。巴克斯特想把手一直藏在桌下,但又影响了他抽烟。幸好柯南比对指甲丝毫不感兴趣,因为他心事重重,正是为这原因他才提出和这个私家侦探会晤——巴克斯特在一本咨询手册上把自己吹嘘成“阿克梅侦探事务所”的代表。
  “有人偷我东西。”柯南比说.“但苦于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请您把详细情况给我讲讲,好吗?”巴克斯特说话时努力使嗓音达到悦耳动听的程度,既缓慢又低沉,这是私家侦探应有的腔调。
  “我的商店设在肯姆基市南部的商业区。”柯南比说,“店名是‘柯南比儿童玩具店’,我们甚至在国际上都拥有良好的声誉。”
  “那是当然,”巴克斯特奉承说,其实迄今为止他对柯南比的这家店一无所知。
  “所有的麻烦都是从两周前开始的。”柯南比接着说,“当时我们完成了新型玩具娃娃的试验样品——这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玩具娃娃。在它身上装配了光纤电路和新的合成蛋白记忆系统,比过去同类型的储存容量要大上好几千倍。结果把它展览在橱窗中的第一夜,玩具娃娃就被偷了,同时失窃的还有一些工具和贵重金属,从那时开始几乎天天夜里都有窃案发生。”
  “有没有什么橇窃的迹象?”
  “门锁完好无损,小偷似乎对东西放在哪里一清二楚,特别是对那些有价值的材料。”
  巴克斯特轻轻哼了一声,柯南比又说:“这很像自己人干的,对吗?但是我无法同意这种观点。我一共有四名员工,其中只有一人在我这里工作过六年,其他三人干的时间更为长久,我始终都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们。”
  “这么说来,就像是您自个儿偷的啪!”巴克斯特脱口说,“因为总该有人窃走东西的,不是吗?”
  柯南比似乎认为自己受了委屈,他挺直腰杆,惊讶地望着巴克斯特,接着又笑了一笑。
  “简直就像是这么回事。”他说,“不过我还是认为员工们都是我的朋友。”
  “见鬼啦。”巴克斯特咕噜说,“实际上人人都想从主子那里捞到好处,特别是知道不会受到惩罚的时候。”
  柯南比再次向他投去惊讶的眼神,使巴克斯特意识自己讲了不该说的话.或者说这可能使那 750元的报酬泡了汤。他强迫自已冷静,用权威的口吻说:“我今天就可以去您的店里守候,柯南比先生。您会一劳永逸摆脱麻烦的。”
  “好的,”柯南比答道,“这的确是个麻烦。而且事情还不仅仅是损失几个饯,而是……”他的话说到一半停了一下,“今天我们还从德国收到一批金丝饰品。价格昂贵,但是保险箱的钥匙由我自已随身带着。”
  巴克斯特驾驶汽车从市中心到广场,现在离去柯南比店埋伏还有三个小时,他一直在考虑是否先向对方索取一些预付款,但再三斟酌后,决定还是别提出来。他知道贪婪永远是不合时宜的,这次的任务也许是他事业中一个新阶段的转折点呢。
  他在街上看到瘦子约翰斯靠在喷泉对面的路灯柱上。这是一个高而瘦削的黑人,白色亚麻布西装紧紧裹在他的身上,再配上白色软鞋,头上戴一项棕红色的便帽。
  “你好,伙计。”黑人招呼说。
  “你也好。”巴克斯特酸溜潲地回答。
  “什么时候把钱还给我的头儿?”
  “我已经对金尼说过了,这得在下个星期一。”
  “但是他吩咐我提醒你——如果你这次再忘记的话,他将非常生气。”
  “我讲过在星期一还钱!”巴克斯特怒吼一声就自顾自走了。
  其实刚才所说的仅仅是可怜巴巴的一百元,是他向金尼借的,此人就是瘦子的主子。巴克斯特讨厌这种近乎恐吓的讨债,特别还让身穿奶油冰淇淋色服装的无赖来执行这件事,但他眼下无力扭转这种境况。
  他去了凯林顿酒店,这里的价格比较便宜。巴克斯特要了一瓶烈酒,以此庆祝获得新的工作,但掌柜泰里却无情地声称:“嘿嘿,我怕不能再赊账给你了。”
  “你啰嗦个什么?”巴克斯特成胁性地问。
  “事情不能怪我。”泰里说,“你知道我可是在这里干活,店里的一切部属于契德尼克夫人,是她不再允许你欠账。”
  “好吧,我今天就先用这个买酒吧。”巴克斯特递过最后一张20元的钞票,泰里打出取货单,懒洋洋地说:“但你过去的账……”
  “这由我和契德尼克夫人当面解决,你只别忘记把这句话转告地就行了。”
  “好吧。”泰里把找头递给他,“不然你会有更多麻烦的。”
  他俩面对面眼对眼地瞪税视。巴克斯特知道泰里其实是这家店的合伙人,是他和契德尼克夫人一道决定拒绝给他赊账的,而泰里心里也明白巴克斯特知道此事,这个混账家伙!
  下一次停车就是他称为是“家”的地方了。巴克斯特沿楼梯走上去,来到那间阴暗的客厅,一台黑自小电视在屋角微微亮着:老婆贝茜正在卧室拾掇箱子,她的眼睛由于哭泣而肿得厉害。
  “我想知道,您这是要上哪里去?”巴克斯特没好气地问。
  “去和我兄弟一起住。”
  “别把吵架一事放在心里吧。”巴克斯特劝说,“我和你不过就是拌了几句嘴而已嘛。”
  她低着头不吭声,继续往箱子里装东西。
  “你给我住手!”巴克斯特命令道。他一把推开贝茜,仔细查看箱子里的东西,他发现里面有自己那个镶玛瑙的金领扣,是用来别领带的饰品,还有一些E类股票。如果她还没有拿走那把点38口径的史密特手枪的话,那真是见鬼了。
  “现在你将得到应有的报应!”他恶狠狠地对贝茜说。
  “我警告你,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你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巴免斯特朝前逼上一步,他能感到胸中怒火高涨,但是他突然想起,她哥哥艾莫斯在区检察官办公室里工作。如果贝茜向哥哥告上一状呢?这很冒险,到那时巴克斯特的确无法面对发生的一切。
  恰好这时门铃响了三下,巴克斯特以为是朋友马克来访,马克总是这样按铃的,巴克斯特去开了门,但外面站的并非马克,而是一个矮个女人,她来向各家分发教会宣传小册子。这女人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甚至当巴克斯特客气地请她离开时也不肯走,硬是缠住不敢。这时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巴克斯特的心头,他真想把她和那一大包印刷品统统推下楼去。
  在这一刻,贝茜悄悄掠过他的身边。在这么一点时间里,她居然束得及重新整理好箱子。她跑得如此之快,连巴克斯特还不明白是这么回事时就不见了。在好不容易摆脱那个散发册子的妇女后,巴克斯特给自己倒上一杯威上总,然后又想起股票的事情。
  他四处寻找。但贝茜早把财物扫荡一空,包括那个别领带的金质别针在内。不过史密特手枪还在床上,它被叠好的被褥盖住了,巴克斯特把枪塞进袋中,又给自己斟了威士忌酒。
  后来巴克斯特在“白玫瑰”店要了灌肠和一杯加威士忌的啤酒,然后才朝肯姆基市南部的商业区出发。到达那里时商店几乎要打烊了。

  他先坐进一家小吃店,要了杯咖啡,静静注视着。等 7点30分柯南比先生和他的职员都离开商店后,他又候了半个小时,这才悄没声息地打开店门走进去。
  里面很暗,巴克斯特不得不停留片刻来习惯这个环境。他听见周围有不少钟表机械走动的“嘀嗒”声,过一会又响起类似蟋蟀的“唧唧”声,然后又是一些连巴克斯特也闹不清楚的杂音。他久久聆听,最后掏出电筒开始检查。电光照出一幅令人惊讶的景像:一架翼展有10英尺长的“斯巴特”双翼飞机模型悬挂在天花板上,摆出了俯冲状态;一头巨大的塑料甲虫在他的脚边;在 5英尺外还有一台玩具坦克,巴克斯特站在黑暗中,在这些不能动弹的玩具中间.它们后面还有不少玩偶的模糊黑影,加上玩具熊和玩具狗。在房间的另一侧是沉默的热带丛林,那是用发亮的金属细丝制作的。
  这地方真奇怪,但巴克斯特并不害怕。他麻利地着手准备夜间的守候:找来一堆靠枕和垫背,把它们铺在地上,又寻来烟灰缸搁好,他脱去外农躺下,后来又坐起来,从袋中墩出一团玻璃纸包着的夹心面包,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罐啤酒,在各种轻微杂音的伴奏下,他仰面躺着、嚼着、喝着、吸着。不知是哪台钟打响了12点.接着其它的钟也随之响起,延续了一段时间……
  ……不知怎么的,巴克斯特又骤然坐起。他知道自己刚才打了一会儿瞌睡,但似乎什么也没变,并没有人开过门,也没有什么人从他身边走过,只是室内光线驻然是变亮了。
  不知从什么地方淡淡地射来灯光,另外还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很轻很轻梦幻般的风琴乐音。巴克斯特擦了一下鼻子就起身站起。他的左后方似乎有些动静,于是就把电筒照过去。那里有个和人一般太的玩偶,巴克斯特不禁“啊”了一声。
  似乎又有新的灯在亮起,照亮了三个很大的玩偶。他们坐在房间角落的小桌旁。玩具爸爸抽着烟斗,吐出一团团真实的烟雾;玩具妈妈在编织披肩;而玩具孩子在地下爬动,嘴里发出“咕咕”的叫声。
  巴克斯特面前又出现一群跳舞的玩偶。参加跳舞的有老鞋匠、有娇柔的芭蕾辨演员和微型小狮子。狮子在吼叫,抖动它的鬃毛。金属的丛林也活跃起来,巨大的兰花在开放,花瓣逐渐舒展。那里还有眨巴着金黄小眼睛的松鼠在啃咬银色的胡挑,居然还能吞咽下去。风琴的音乐越来越响,越来越动听。雪白羽毛的鸽子歇在巴克斯特的肩上,而长着明亮眼睛的小鹿也在舔他的手。在周围玩具都在跳舞时,巴克斯特瞬间感到自己有一种感觉,那是在儿童时期就早已消失的。他还听见了姑娘的笑声。
  “是谁在那里?”他叫道。   在灯光簇拥中,她向前走来,简直就是童话中的人物:她像来自“奥芝国”的唐络丝,义像是森林中的白雪公主,也像美丽的叶莲娜。她身段苗条淑稚,有五英尺高,秀丽的脸蛋配上金丝飘拂般的柔发,腰际的白色控制器完全不影响她那轻盈的体态。
  “你就是那个丢失的玩具娃娃吧!”巴克斯特嚷道.
  “您也知道我的事情?”她说,“我本来希望再能多点时间,就能把其它的玩具统统启动了,不过这也许不那么重要。”
  巴克斯特无法回答——他就这样张大嘴巴楞在那里。而她又继续说:“在柯南比把我装配好的那天夜里,我发现自己已经被赋予了生命,我比那些简单的自动机械要先进得多。我能生活,能思考,能恋爱,但是我还不算非常完善,于是我躲进通风管道,开始偷拿一些材料,是它们把我做成您现在见到的这样。我还建立了这个神奇的国家——都是为了我的创造者而建立的,您想他会为我而骄傲吗?”
  “你多么美丽啊。”巴克斯特最后只是这么说。
  “您认为,柯南比先生会喜欢我吗?”她又问。
  “把什么柯南比忘掉吧!”巴克斯特大声嚷道。
  “为什么要这么说?”
  “这真荒唐。”巴克斯特喃喃地说,“但是没有你,我感到自己不能再活下去了!让我们从这里私奔吧,我们会有办法的。我能使你幸福,姑娘,我发誓一定做到!”
  “那绝对不行!”她答道,“是柯南比创造了我,而我也仅仅属于他。”
  “你得跟我走!”巴克斯特坚持说。他一把握住她的手,但玩具娃娃犟着抽回去,巴克斯特再次抓住,而手臂却突然断裂脱落,他目瞪口呆地望着被扯断的那条肢体,然后厌恶地扔得远远。
  “你这个坏东西!”他吼道,“到我这里来!”
  但是玩具娃娃躲得更远,巴克斯特拔出史密特手枪朝她扑去。风琴的乐音发疯般地呼啸哀号,灯光全都摇曳闪晃。他发现玩具娃娃躲在字母木块堆成的墙后,在他冲过去时,玩具们从四而八方一拥而上朝他发起攻击。
  坦克隆隆驶来,重浊而缓慢。巴克斯特射出两发子弹.把坦克扔起甩向墙壁。接着他看见飞机从上方俯冲下来.就也给它来了个扣射,使飞机四分五裂。这时又有一排机械士兵向巴克斯特发出齐射,但它们的子弹是软木制的。于是巴克斯特横扫一脚,把它们全部踹倒。那个高高的海盗玩偶把剑刺向巴克斯特的胸膛,而剑却是橡皮的。巴克斯特把海盗推开,把玩具娃娃逼到了角落里。她还想抵抗,却情不自禁地低声说:“别……别把我弄疼了……”
  “跟我走!”巴克斯特咆哮说。
  她断然地摇头否定,并再次企图溜走。他一把直接揪住她的金发,迫使玩具娃娃跌在地上。他听见“喀嚓”一声,她的头部不可思议地画出一道弧圈,那双蔚蓝的眼睛还在盯着他,
  “我永远不……”她断断续续地呻吟说。
  在暴怒和愤恨中,巴克斯特把她的头扭转过来,这时颈部断裂,破碎处露出了灰色的材料,夹杂着一些亮晶晶的碎片。
  那些玩偶——爸爸、妈妈和孩子全都在刹那间停下,海盗轰然瘫倒,在眼睛眨动三下后就死了。
  玩具全部沉寂,风琴的音乐也暗哑了。灯光熄灭,丛林中的花朵纷纷枯萎凋落。在黑暗中,这个残忍的汉子跪在玩具娃娃身旁——他在苦苦思索今天该如何向柯南比先生交代这一切……

《幽灵五号》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浴血战士

  我简直无法描述手术当时的这种剧痛,实在不能这样做,因为那是不可能用言词来刻画形容的。哪怕用再多的止痛药也无济于事,我之所以能承受下来仅仅是因为那些混蛋根本就没问一下我是否愿意,他们对我的意见不屑一顾。
  当手术一切都结束后,我才睁开眼睛,望着那几个婆罗门的脸。他们总共有三个人,和往常一样穿着白色大褂,戴着面纱。一般人认为他们戴上面纱是为了不让我们认出,其实每个士兵都知道,这不过是挡挡而已。
  我曾经被他们深度麻醉过,所以脑海中的记忆都是一片模糊,恍恍惚惚。我只记得很可怜的一点片断。
  “我已经死去多久啦?”我问。
  “10个小时多一些吧。”一个婆罗门答道。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难道你连这也想不起来吗?”长得最高的那人问。
  “我现在实在想不起来。”
  “那好吧。”那高个子说,“你们那个排原本据守在2645B一4战壕里,拂晓时你们奉令向2645B一5阵地发起进攻。”
  “后来出了什么事情?’’
  “你被机关枪击中了。那是一种新型子弹,弹头是软的……难道连这也记不起啦?一颗子弹打在你的胸部,还有三颗打在腿上,卫生员把你抬起时你已经死了。”
  “那个阵地被攻下了吗?”我问。
  “这次还是没有能够拿下。”
  “明白了……”
  麻醉剂的作用在逐渐减弱.我又开始回想起另外一些事情:那是关于我们排里战友们的,2645B一4号战壕就像是我的故居——我们在它里面据守了一年多,敌人一直要占领它,这次我们在早上的出击实际上只是一种反击。我想起了子弹是如何击中我的——那时有一种无法形容的轻松感,只有在那瞬间才能体验到……
  这时我又想起一件事,于是急忙从手术台上坐了起来。
  “等一等,伙计们。”我说。
  “什么事情?”
  “据我所知,再生手术的最大极限时间只能在死后的8小时内,是这样吗?”
  “技术在不断完善啊。”婆罗门说,“现在就是过了12小时也还能使人死而复生呢,对任何伤员都一样,除非是大脑组织已受到严重的伤害。”
  “原来如此,真棒!”我说。
  这时我的记忆已完全恢复。
  我想起了最后发生的那些情景,“不过这一次你们出纰漏啦。”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列兵?”他们中某个人用军官的口吻说。
  “瞧瞧这个。”我把自已的证件递了过去。由于这时我能看见他的脸,所以他皱了一下眉头。
  “真见鬼!”他扫了一眼证件后低声咕噜道。
  “看来,我们已经取得一致意见了。”我指出了这一点?
  “你知道吗?”他说,“当时战场上的尸体几乎是满山遍野,上头告诉我们,这还是第一次,他们命令我们治好所有的人。”
  “这又怎么样?您没有看到我的证件吗?”
  “你知道我们实在是太忙了!我当然非常抱歉,列兵,如果事先知道……”
  “让您的道歉见鬼去吧。”我打断他说,“我要见总检察官!”
  “你怎么啦?真的想要……”
  “我的确这么想。”我再次打断他说,“这不仅仅因为我是个懂法律的人,我要用比较合适的形式提出上诉,会见总检察官是我应有的权利,你们这群该死的!”
  他们三人窃窃私语,而我则认真地检查了自已。应当承认这些婆罗门们的工作难度确实很大,当然并不是那么好,无法和战争初期的手术相比.皮肤移植得比较草率,有些内脏我也感到不大对头,右手竟比左手长出了两英寸——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只好凑合算了。
  他们说完话以后,就把我的军服递给我,于是我穿上衣服。
  “关于和检察官会见的事情。”他们中有一个人说,“那是有困难的,你也看见……”
  艮长话短说吧,他们没有让我见到总检察官,代替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好心肠的中尉。是那种富有经验的老军人。他们和你谈活时会充满理解与同情,给你信心,让你感到你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解决起来又那么简单,不费吹灰之力。
  “有什么事情吗,列兵?”他问道,“据说,只是因为把您从死人变成可活人,您就胡缠蛮搅吗?”
  “你说得对。”我回答说,“就是按照战时法律,每个普通士兵也都是有合法权利的,难道这也是无中生有吗?”
  “邡当然不是。”中尉说,“为什么您要这么说……”
  “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职责。”我继续说,“我在部队有17年了.其中有 8年是在前线度过的。曾经三次战死,又三次被复活。按照规定,战士在三次复活以后,每个人的尸体都有权不再受到骚扰。我正属于这种情况——您可以看看证件,上面一切都记着呢!而我却又再次被复活了!这些鬼医生干的全是些糊涂事,我对此一点也不领情,我正想发安静静地就此长眠。”
  “俗话说,好死不如歹活呀。”中尉反驳说,“人只要活着,那总有机会退伍的。而且您得知道,目前人手很缺……但是今后总是会有机会的。”
  “我的机会已经有了。”我回答,“我本人情愿死掉。”
  “找可以向您保证,再过六个月以后……”
  “我现在就要死。”我彬彬有礼地说,“按照战时法律,我具有这个光荣的权利。”
  “当然,没人会不同意这一点的。”他依然面带微笑地说,“但是战争中总是会出点差错的,特别是在这样的战争中。”
  这时他背靠椅子,把双手合拢起来搁在脑后,接着说:“我还记得当初在战争开始时,所有的人都认为只要一按按钮——什么就都解决了。但结果当双力都拥有大量核武器时,还是得要依靠地面战争来解决问题。”
  “这些我不管,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敌人在数量上超过我们,”中尉严肃地说,“而且还在继续超过,他们的人有成千上万!我们的军队需要新战士来补充,医生们又学会了使死者复生……”
  “这一点我知道,请相信我,我也想取得胜利,而且是全心全意的,我是一个好战士。但是我已经被打死三次了,所以我……”
  “问题在于,”中尉说,“敌方也开始复活死者。于是现在谁能有更多的战士,谁就能战胜对方,再过几个月就可以见分晓了。这就需要大家多少做点牺牲,别为一些小事发牢骚。我保证当你再次战死时。一定让你得到安眠好吗?现在让我们……”
  “我就是想和总检察官对话。”我说。
  “怎么啦,列兵?”中尉的语气已不太友善,“那你去303房间吧。”

  我去了那间房间并坐下等待。由于惹出这么多麻烦,我感到自己很累。尽管是战争,但士兵也是有权利的,这些鬼婆罗门们……
  这里所说的“婆罗门”只是个绰号。他们并不是什么印度教徒,更不是什么祭司,他们只是普通的医生,只是因为有家报纸登载了一篇自关他们的文章,那个记者对医生们高度赞扬,说他们可以起死回生,让死者重新归队。记者还援引了诗人埃米尔松的一首诗,把医生比成了婆罗门,于是因此而得名。
  当你笫一次被再生时,这的确会使你有点惊喜,活着毕竟更好一些——哪怕手术当时要受到那么多的折磨与苦难,但是一旦当你被打死又复活,再被打死又再被复活时,那就让人受够了,比一场噩梦还糟糕。你所想的只是再也不要复活,你只想能有一个永恒的安宁,其它什么都不需要。
  高层的聪明领导人很快也意识到这一点:如果士兵被频繁地再生,那肯定会影响他的神经,损害他的战斗意志。于是他们定了一个极限——战士们在第三次复活以后,可以选择再生或平静的死亡。大部分的列兵在第三次再生后都宁愿死去。
  但是我被作弄了!他们竟让我第四次醒来!我是个爱国者,但这并不意味他们能对我开这种玩笑。

  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终于得到总检察官副官的接见——他是一位服装严整的上校,目光有如钢铁一般。我马上看得出他是不会容忍任何胡闹的。他完全了解我的情况,也不想浪费宝贵的时间,所以谈话进行得简单扼要。
  “列兵!”他说,“首先,我代表指挥部对您致以衷心的慰问。其次,目前已经有了新的命令:由于敌人极大提高了士兵再生的数量,所以我们别无选择。从现在起,全体将士都必须在六次再生以后才能退伍。”
  “不过这道命令是在我被打死后才发布的,上校!”
  “它对过去同样有效,您还可以获得两次为祖国捐躯的权利,这一切都很对头,列兵。”
  话就这么说完了,对这种厚颜无耻的措施真是无话可说,他们根本不考虑我们的意见。他们很少会战死一次以上,所以对一个人在四次死亡以后是个什么滋昧根本没有概念。
  我啐了一口痰就回自己的战壕去了。

  我在那一排排有毒刺的铁丝网间徘徊,一直在思索。周围有一些庞大的设备,是用防水布精心蒙上的,上面写着“秘密武器”字样。我知道每星期科学家们都要来检查,难道它能帮助我们赢得战争?
  不过对这些事情我都已漠不关心:人在死过三次以后,真的就是这种感觉。
  我对一切部已置之度外,只是在第四次再生后去观察一切。
  我进入熟悉而亲切的2645B一4战壕,拍拍小伙子们的肩膀,听说明天拂晓就要再度发动进攻,那说明我这次来得正是时候。
  也许有人会说我已决定为祖国献身沙场——其实这种说法我并不承认,要我说,我已经活够了,这一次我要十拿十稳地死去,不能再出任何意外……
  随着清晨第一缕的阳光升起,我们已潜入到铁丝网附近。
  在我们和敌人的2645B一5战壕之间是中立地带,埋设有许多地雷。我们计划用一个营的兵力投入攻击,而且全都装备了最新的枪支弹药。我们悄悄接近敌方,近得已不能再近,敌人居然还没有发觉,他们没有开火。
  接下去我们就开始为每一英寸土地而血战了。战友们在我周围成群倒下,我却毫发无损。我甚至以为这一次占领目标时,也许我还会活着……
  不过到后来,我还是被击中了。那是一颗开花弹,直接打在我的胸部。这又是一次致命伤,按照情理我早就应当倒下,再也站不起来。不过让别人这样吧,我可不行。
  我必须确信这一次要死得无法复活!于是我又一次站起,大声怒吼着冲上前去。我把枪支当作拐杖使用,又整整前进了15码,穿过枪林弹雨和密集炮火,那是你们一辈子也不会见到的。
  于是最后又是一次!这一次不会错的,因为炮弹在我脸上爆炸。在几分之一秒时间内,我依然还知道现在已万无一失,医生对我脑部的重伤再也不能有所作为了,因为伤势实在太严重了,这以后我就死了。

  当我神志恢复清醒后,我望着白色的长褂和医生的白纱面罩。
  “我在那个世界里待的时间长吗?”我问。
  “有两个小时吧。”
  这时我已回忆起全部的经过。
  “但是我的头部已经被打碎了呀!”
  纱布面罩在微微颤动起皱,我知道这些医生是在笑。
  “这是秘密武器在起作用。”他们中一个人说,“几乎花了三年时间才使它能精确地工作了,这简直是了不起的医学进步!”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医学已经能够医治头部的严重受伤啦。”医生说,“而且也包括任何其它伤势。我们已经能把每个战士都送回部队上了,只要他的身体还剩下70%以上就行。人们需要做的只是收集他的所有残片碎块并送入设备。部队有生量的伤亡已经减到零了,这将是战争取胜的一个转折点!”
  “实在漂亮!”我讽刺说。
  “还有,”医生说,“你已被授予奖章,为了表彰你受到致命伤后还在炮火下继续冲锋的英雄行为。”
  “太好啦。”我说,“我们拿下2645B一5了吗?”
  “攻占了,而且还在准备进攻2645B一6战壕呢。”
  我点点头,再隔一会儿军服就要还给我,又会把我送回前线去。那里的情况会比想像的更糟。在尝到生命的甜酸苦辣以后,我会为再获新生而高兴吗?
  现在我还得再死一次——那将是第六次,也是最后的一次了。
  难道还能有新命令下达吗?……

《幽灵五号》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好心的机器人

  房间传感器向加斯顿报告:外面有个邮递员机器人来访,说是有个邮包必须他本人签字。
  于是加斯顿裹着浴巾走了出来,邮递员实际上是个很大的圆柱体,下面装着轮子和履带,漆成了红、白、蓝三种颜色。打圆柱形的躯体内送出了收据条和圆珠笔,加斯顿签宁以后,机器人眨了眨指示灯表示感谢,接着它背上打开了个小门,一个很大的邮包滑落在地上。
  加斯顿猜到了,这是他上周订购的迷你式飞行器。他急不可待地在凉台上撕去了包装外壳,露出了里面的部件。一会儿,呈现在加斯顿而前的是一个像是由铝条编成的篮子,上面带有简单的控制面板,一个当作座椅的橙黄色匣子,既是放蓄电池的地方,又能接收当地动力装置发出的电波能量藉以飞行。
  “太好了,这家伙既轻便又简单。”加斯顿欣喜地想。他穿好衣服就跨进了篮里并按下了按钮,接收动力的指示灯马上亮出了红色的信号,加斯顿轻轻一扳控制杆,这个小小的装置就上升到了空中。
  在达到一定高度以后.他已经遏制不住自己而向埃维尔国家公园驶去,在左面他能看到大西洋弯曲的海岸,右面则是广阔无垠的郁邯翘葱的国家公园自然保护区。他几乎一直飞到了接近沼泽地区中心的地方,这时指示灯突然闪烁了三下并熄灭了,飞行器也随之猛冲而下。这个时候加斯顿才突然想起,昨晚电视里通知过今天有短暂的停电、说是线路要整修。
  他想,微机系统应该及时把电能输往蓄电池组,但指示灯却一直没亮。加斯顿有一种可怕的预感,他查看了蓄电池匣,果然,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张购买蓄电池的广告!
  加斯顿继续朝这片灰绿色的平原沼泽地带掉落下去,下面荒无人烟,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树丛和杂草。在最后一秒钟他又想起了自己根本没系好安全带和戴上头盔,然后飞行器就跌落在水面上,接着又被反弹进灌木丛里,加斯顿失去了知觉。
  他昏过去不过几分钟,醒来后发观自已位于一个长满荆棘矮树的小孤岛上,四周流水环绕,飞行器紧卡在千缠百绕的树枝之中,正是它们的弹性才救了加斯顿一命.
  糟糕的是,他躺在篮子里感到极不舒服,当他试图抬起左腿时,一阵钻心股的疼痛,使他差点又昏厥过去,可以看得见腿骨在断裂处形成的翘曲。
  情况够严重的,只能等待急救人员的到来,但他们能来吗?没人知道他在这儿,就算是邮递员机器人瞧见了他升空,但是人们从不会要求机器人报告它的所见所闻的。
  再过一小时就是他和好友马丁约好打网球的时间,如果他不到,马丁一定会打电话上他家去,自动电话告诉马丁他不在家,但不会说出更多的东西。
  马丁在晚些时候会再打电话去,也许再过一天才会感到事态严重。他有加斯顿家的备用钥匙,也可能会去他家看看.或者在看到飞行器的包装盒后知道加斯顿飞走了。但他怎么会知道是飞往什么方向呢?马丁没有任何理由想到加斯顿在自然保护区内遇了险。
  沼泽地笼罩着下午的寂静,偶尔有只大雁飞掠而过。微风吹动水面荡起阵阵涟漪,接着又是一片沉静。有个什么灰东西慢慢浮向加斯顿,是鳄鱼吗?后来才弄清那只不过是根烂木头。
  加斯顿嘴里感到阵阵干渴,喉咙里面好像被砂纸打磨过似的疼痛,周围只有一只小蟹用凸眼瞄了他一阵又横行潜入水中。
  但是他很快听到了一阵马达声,他忘记了痛楚而咧嘴笑了。是救生飞机,可能从一开始就有人用雷达在注视他的行动,毕竞现在已经不是人类可以随便失踪的时代了。
  马达声变得越来越响,一架飞行装置滑过水面向他而来。但这不是救牛飞机,倒像是一所从前的行军厨房,在方向盘后面坐着一个人形机器人,穿着白色的牛仔裤和开领运动衫。
  “欢迎,”加斯顿的声音微弱得像吃醉了酒,“你是做什么买卖的?”
  “我是多功能的流动售货机。”机器人回答说,“我为葛来侬公司工作,我们的口号是:为最特殊的地区提供最周到的服务。所以我们的顾客遍布在国家公园内的荒凉丛林、高山峻岭甚至像这里的沼泽地带,我叫雷克斯。先生,您要什么?香烟、灌肠,还是柠檬汽水?”
  “我非常高兴见到你,雷克斯。”加斯顿说,“我出了不幸的事故”
  “谢谢您告诉我这条新闻,先生。”雷克斯答道,“要热的灌肠吗?”
  “我不需要灌肠。”加斯顿说,“我跌断了腿,需要急救。”
  “我衷心希望救援人员很快就来。”机器人说,“那么再见了,先生,祝您走运!”
  “等一下,”加斯顿急问,“你上哪儿去?”
  “我得继续去推销了,先生。”机器人回答。
  “你会向救护站报告我的意外事故吗?”
  “恐怕我不会这样做,我们是机器人,是不报告有关人类活动之类的事情的。”
  “但我自己请求你这样去做呢?”
  “对不起,我应当遵循机器人法典。和您说话非常愉快,先生,但是我现在实在要……”
  “等一等。”当机器人后退时加斯顿嚷道,“我要买点东西!”
  “您能肯定吗?”机器人又退了回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的,肯定要!我要热灌肠和柠檬汽水。”
  “好像您曾说过不要灌肠……”
  “我现在想要!还有汽水!”
  加斯顿很快就干了一杯,又要了一杯。
  “刚好八美元,先生。”雷克斯说。
  “但是我怎么也摸不到皮夹子,”加斯顿浇,“它们就在我身了底下,而我却卡得连动一下都不行。”
  “别担心。”雷克斯答道,“我被编上了帮助高龄老人及残废者的程序,他们有时也会提出类似的问题。”
  加斯顿还来不及反问,机器人就已伸出它那长长的像皮革制品般的触手,拿到了钱包,在算清找头以后又还到了原处。
  “还有什么?先生。”它向停在附近水中的那台大篷车退步并问道。
  “如果你不帮助我。”加斯顿说,“我会死的。”
  “请原谅,先生。”雷克斯说,“但是对丁我们机器人来说,死亡并非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我们干脆称之为‘关机’。最后总还会有人蘑新来打开我们。如果没有人的话,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但是对人来讲完全是另一码事!”
  “这一点我不知道,先生。人会有什么感觉?”
  “怎么这样说话?主要的是你别飞走,我还要买点东西。”
  “先生,为了这点小买小卖我浪费了许多时间了。”
  突然,加斯顿想出了个新主意。
  “我想这次买卖会使你高兴的,我打算买下你现有的全部存货。”
  “这是个代价很大的决定,先生。”
  “我的信用卡不成问题,你先算一下总价。”
  “算好了,先生,”雷克斯说,然后又从加斯顿的皮夹子里拿出张支票,打印上总价并递给他签字。加斯顿用圆珠笔歪歪扭扭地签下自己姓名的大写第一字母。
  “我把商品放在哪儿?”
  “就整排地垛在旁边。然后,再去运这么多来。”
  “整套整套的吗?”
  “不错。这得花费多少时间?”
  “我得先回仓库,把积压的定货送出去,然后再尽快地回到这啦.大约要化三天工夫,至多四天,只要我的主人不另外给我编制新程序。”
  “这么长吗?”加斯顿倒抽了口冷气。
  他本来希望,当机器人往返于仓库与沼泽地之间.一天内上十次地搬运货物时,会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并飞来了解出了什么事。
  但是一次得花三到四天——这就不行了。
  “我改变了主意。”加斯顿说,“别把货物卸在这儿。我请求你把它们作为礼物送给我的朋友,朋友的名字叫马丁-费恩。”
  机器人记下了马丁一家的地址,又问道:“也许您想附张便函在礼物里面?”
  “你不是说机器人没有权利传递信息吗?”
  “不过对附在礼物上的便条,那是另外码事,只要它上面的内容是无害的。”
  “那当然。”加斯顿说,又燃起了希望之火,“你记下来并交给马丁,就说我的迷你式飞行器在埃维尔围家公园坠落了。我没有如愿以偿地折断两条腿,只折断了一条”
  “就这些,先生?”
  “还要添上,我准备过一二天在这里死去.如果这对他并不造成太大麻烦的话。”
  “写好了。现在只要道德委员会同意以上内容,我就把它和礼物一齐送去。”
  “什么道德委员会?”
  “这是个非正式的机构,它指导机器人,使我们不至于受骗上传送重大甚至机密的消息。再见,先生,祝您成功。”
  机器人飞走了。

  加斯顿的腿痛越发厉害,他也更加焦虑不安:道德委员会能通过他的便条吗?如果送去了,马丁能猜到这便条并非在开玩笑吗?如果猜到了,又得花多少时间来救援他呢?加斯顿想得越多.就越为他的前途而担心。
  他想稍微挪动一下身子以便躺下,不料腿部又是一阵剧痛,他重新失去了知觉。
  醒来后已经是在医院的病房里,床的上方挂着自动输液管,一种药水正慢慢地滴进他的手臂。医生问他能不能说话,他点点头。病房里进来了位高大的男子,穿着国家公园林区管理员的制服。
  “我是弗莱特。”他说,“您太走运了,加斯顿先生。当我们飞到现场的时候,鳄鱼差点把您给吃了。”
  “怎么找到我的?马丁得到消息了吗?”
  “不,加斯顿先生。”这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床的另一侧正站着机器人雷克斯。
  “我们的道德委员会不允许我传送您的便条,他们猜测,您是在戏弄我们。”
  “那你是怎么做的?”
  “我研究了机器人法典,尽管我们不能帮助个别人,甚至是处于危险中的人,但完全没有禁止我们反萁道而行之。所以我把您的大量罪行通知了联邦当局。”
  “什么罪行?”
  “用飞行器的碎片污染环境,在没有许可证的情况下在公园内露营野宿,此外,您还被怀疑企图非法地喂养动物,特别是那些鳄鱼。”
  “当然这些都不能使您上法庭。”弗莱特笑着说,“但下一次您可千万别忘了检查一下蓄电池。”
  门上有礼貌地响起了敲门声。
  “现在我该走了。”雷克斯声明说,“这是来捉我的修理队。他们裁定我已受了非程序化的主动精神的影响,这被认为是一种严重的故障,能导致意志独立化。”
  “那又怎么样?”加斯顿问..
  “这是一种日益发展的疾病,最后能破坏整个复杂的系统,惟一的治疗方法——就是把我彻底关掉并抹去记忆。”
  “不!”加斯顿嚷着,从床上带着输液管一跃而起,“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他们却要杀你!我不答应!”
  “请别激动,先生。”雷克斯轻轻把他送回到原处,“死亡对人来说是最严重的伤害,但对于机器人来说,只不过是在仓库里短暂休息一下而已。再见,加斯顿先生,认识您深感荣幸。”
  两个穿着黑色连衫工作裤的机器人用手铐铐住雷克斯,把它带出了病房。

《幽灵五号》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忠实的救生艇

  “凭良心说,你们何时能买到比这更好的救生艇?”宇宙旧货商乔问,“只消看看它卓越的传动装置!”
  “嗯……”格里高尔,心怀疑虑地漫应着,不置可否。
  “瞧,多结实的密封舱!”乔疼爱地抚摸着小艇闪闪夺目的外壁,继续甜言蜜语,“我敢打赌它至少有五百年的历史,可连一丁点儿锈斑都难以发现。”
  说起来,AAA行星消毒公司的确走运,正当他们迫切需要救生艇时,这艘造船界的杰作恰恰就出现在这两位合伙人的眼前。
  “外表看上去很不坏,”阿诺尔德说,他故意用漫不经心的神态掩盖内心的迫切,“你说呢,格里高尔?”
  格里高尔始终保持沉默。小艇的外观当然无话可说,它完全能担负起去特拉依顿星球考察海洋的任务,但毕竟还是谨慎为好,因为他和乔老板已多次打过交道。
  “现在这种小艇再也没人造了,”乔叹息说,“它的发动机简直是个奇迹,就是用大号铁锤也砸不坏。”
  “看上去挺好,”格里高尔好不容易才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一句话。
  AAA行星消毒公司过去和乔有过业务上的往来,这促使他更加警惕。倒不是说乔是个骗子,乔从宇宙各处收罗来的旧货实际上都能运转,但古老的机器往往各有各的性能,难以驾驭。
  “我不在乎它的外表美不美,甚至在耐用性、快速性或舒适性等方面我都可以让步!”格里高尔挑明了说,“我要求它能绝对保证安全。”
  乔点头表示同意:“那当然,当然!这无疑应该是最主要的一点,所以我请你们自己进去看个明白。”
  进入小艇后,乔走到操纵台前轻轻一揿按钮,格里高尔立即听到一个似乎就在自己头脑中回响的声音:“我是324-A号救生艇。我的主要任务是……”
  “是心灵感应的作用?”格里高尔不禁产生兴趣。
  “是思维的直接传递,”乔得意地微笑说,“这消除了任何语言方面的障碍。我对你们说过:这种小艇现在已不再生产了。”
  “我是324-A号救生艇。”大家又听到了这句话,“我的主要任务是保证乘员的绝对安全,保护你们的生命不受任何威胁,维护你们的身体健康……”
  “没有比这更加安全的船啦!”乔还在进行宣传,“它并非僵硬的钢铁结构,而是一艘能照顾你们、关怀你们的智能小艇。”
  “我们买下来了!”阿诺尔德急不可待地说,他总无法克制自己的购买欲。
  “你们绝对不会后悔。”乔以他惯有的坦诚与绅:上风度这么说,这种风度为他赚来了巨额财富。
  格里高尔只能希望这一次乔所说的确是真实可信的承诺。
  第二天救生艇被运上星际飞船,这对合伙人随即朝特拉依顿星球方向风驰电掣而去。
  这颗星球位于南方星系的中心,不久前被人购下。这里是理想的移民点:大小和火星相仿,但气候更为舒适。星球上没有会带来麻烦的土著居民,没有传染病或有毒植物,甚至连野兽都没有。虽然陆地太少,除了一座小岛和南极以外整个行星全被海洋覆盖,但许多地方的海水深仅没膝,所以AAA行星消毒公司就被请来消除这个大自然造成的小小缺陷。
  飞船降落在行星唯一的岛屿上,小艇立即被推入海中。他们先卸下仪器送往艇上,格里高尔还携带不少三明治和一大罐饮用水,一切井井有条。
  天刚破晓,格里高尔就来到驾驶室,阿诺尔德麻利地按下第1号按钮。
  “我是324-A号救生艇。”他们听见小艇说,“我的主要任务是保证乘员的绝对安全。保护你们的生命不受任何威胁,维护你们的身体健康。眼下我的功能只有部分被启动,如果要求完全启动,请按第2号按钮。”
  格里高尔的手指落在第二颗按钮上。
  底舱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巨响,但再也没有其它动静。
  “好像是什么地方出现了短路。”阿诺尔德判断说。
  他们的目光转到舷窗外,格里高尔发现海岸越来越远,他有点担心,这儿海水过多而陆地太少。更糟的是,操纵台上连驾驶盘或舵柄都没有,找不到任何杠杆之类的东西,如何指挥这艘船?
  “可能通过心灵感应就能驾驶它。”格里高尔试着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令,“慢慢往前走!”
  小艇随即向前驶去。
  “现在向右稍许转一点!”
  尽管格里高尔并不懂得海上正规术语,但小艇依然唯命是从,他们脸上绽开了笑容。
  “照直走!”格里高尔要求说,“全速前进!”
  救生艇飞速驶入烟波浩渺的大海。
  阿诺尔德带着电筒和工具下到底舱,留下格里高尔单独进行考察。其实自动仪已包揽了所有的活计:测量海底高度,发现水底最活跃的火山,确定海流方向,画出水流图及海底地形图。测量完毕后,他们将引爆火山使海底陆地冒出水面,从而完成改造这颗行星的工程。
  午后两点,格里高尔认为第一天干得已经不少,于是他们吃了三明治,从水罐中喝了水,在特拉依顿星球碧波粼粼的海水中游了泳。
  “我已经找到了故障所在,”阿诺尔德说,“只要把那根脱落的电缆焊上就行,很快就能修复。”
  阿诺尔德重新下到底舱,而格里高尔把小艇开回海岛,绿波荡漾,浪花飞溅,使他心旷神怡。阿诺尔德在半个小时后又爬上来,浑身油污,脸上洋溢着胜利的欢乐。
  “好了,现在再试试这颗按钮!”他说。
  “也许不必再试,我们马上就要到岸了。”格里高尔犹豫地说。
  “那又怎样?试一试有什么要紧?检查一下它的全部功能总是有好处的。”
  格里高尔点点头,他再次按下第2号按钮。这次响起的是轻微的咔嗒声,红灯乍亮复灭。
  “我是324-A号救生艇。”小艇重新说,“我的功能已全部启动,我已准备好保卫船员们的安全。请信赖我,我的一切行动都是由德罗姆族最好的专家预先编制程序指挥的。”
  “现在可以放心了吧?”阿诺尔德问道。
  “不错,”格里高尔说,“不过这德罗姆族到底是什么?”
  “先生们,”小艇继续说,“别把我当作无知无觉的机械,我是你们的同志和战友。我很了解你们目前的处境:你们目睹了我方战船如何被赫盖恩人无情的炮火打得溃不成军……”
  “什么船不船的,”阿诺尔德问,“它在胡说些什么?”
  “……你们肯定历尽千辛万苦才登上我这艘船,还被有毒液体弄得半死不活……”
  “难道这指我们在海里的游泳吗?真是乱弹琴,我们是在体验这里的水质……”
  “……你们神志不清,垂头丧气,受惊不浅……”小艇说得更加温柔体贴,“我们和德罗姆的主力舰队失去联系,被抛往一个陌生的星球。先生们,不要为恐惧而感到羞愧,这是战争,战争是无情而残酷的。我们别无选择,除非把这批赫盖恩野蛮人赶回太空中去!”
  “什么玩艺?这些胡言乱语究竟是什么意思?”格里高尔问,“是不是有人把古代的电视剧本错误地输入它的记忆模块里啦?”
  “恐怕还得好好检修它才行,”阿诺尔德决定,“整天听这些荒唐话怎么受得了!”
  他们逐渐接近岛屿。小艇还在叽哩呱啦说个不停:什么保家卫国啦,什么迂回机动战术啦,什么在困难情况下需保持镇定啦……
  突然之间小艇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格里高尔问。
  “我要对小岛进行侦察。”救生艇回答说。
  阿诺尔德和格里高尔交换着惊疑的目光。
  “最好别和它争。”阿诺尔德低声说,但他还是按捺不住,“嗯,这个岛一切都很正常,我们已亲自察看过了。”
  “也许吧,”小艇同意说,“但这是现代闪电战,情况瞬息万变,决不能依赖个人的感觉器官:它们往往极为局限,容易产生错觉,轻信表面现象。只有电子感官才不受情绪支配,不会激动,永远保持警惕,不犯错误。”
  “不过这个岛的确空空如也!”格里高尔急忙辩解说。
  “我可是看到一艘陌生的宇宙飞船呢,”小艇冷冷地说,“它上面没有德罗姆的标记。”
  “反过来说它上面也没有敌人的标记!”阿诺尔德肯定地说,因为是他本人对这艘旧飞船的表面进行装修的。
  “此话诚然不错,但在战争中应当遵循非我即敌的原则。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你们渴望脚下能踩上坚硬的土地,但我还得考虑许多其它因素……”
  “好了,够啦!”格里高尔实在受够了和这喋喋不休的小艇争论的滋味,“马上给我开往岸边,这是命令!”
  “我不能盲目执行这条命令,”小艇说,“我担心脑震荡已使你失去了理智。”
  阿诺尔德伸手就去扳动开关,但他立即遭到电击,痛楚不堪地缩了回去。
  “放尊重些,先生们,”小艇严厉地说,“只有受过专业训练的军官才能关闭我。为了对你们的安全负责,我警告你们别再靠近操纵台,因为眼下你们的思维非常混乱。等到情况比较明朗时,我再来照顾你们。现在我得把全部能量用来确定敌人的方位。”
  小艇加足马力,沿着海岸游弋,在海上画出一条相当复杂的弯曲航道。
  “我们现在去哪儿?”格里高尔问。
  “去和德罗姆的舰队会合。”小艇满怀信心地说。于是我们这对朋友只能怅然面对那无边无际的大海。
  “当然,这首先还得看我能不能找到他们。”小艇又补上一句。
  深夜,格里高尔和阿诺尔德坐在船舱一角贪婪地吞咽最后一片三明治。救生艇还发疯般地在波涛上疾驶,它的电子感官紧张地搜索五百年前存在于另一星球上的那个舰队。
  “你听说过关于德罗姆人的事情吗?”格里高尔提出这一话题。
  阿诺尔德努力在脑海中回忆,他是个广闻博记的人,后来他回答说:“他们属于一种半蜥蜴状的生物种族,生存在一颗小行星上,离御夫星座不远。但几个世纪前消亡了。”
  “那么赫盖恩人呢?”
  “也同样是那种生物种族,情况相似。”阿诺尔德好容易才从袋中摸到一小块面包屑纳入嘴中,“它们进行过一场谁也不需要的战争,结果所有参与者都死光了,当然我们这艘小艇是个例外。”
  “而我们呢?”格里高尔提醒他说,“别忘了我们被认为是德罗姆的战士。”他疲惫地叹息说,“你说怎么办?能劝说这艘破船回心转意吗?”
  阿诺尔德怀疑地摇摇头。“我看不行。对它来说战争还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它的一切思维和行动都是从这个前提出发的。”
  “它能听见我们所说的话吗?”格里高尔又问。
  “那倒不见得,它并不能真正读出别人的思想,我认为它的感知中心只能接受直接朝它发话的内容。”
  “不错,”格里高尔痛苦地模仿乔的话说,“我对你们说过,这种小艇现在已不再生产了。”他巴不得乔此刻能在他掌握之下,这样就能好好教训他一顿。
  “目前的情况非常微妙,”阿诺尔德说,“全部麻烦在于小艇误入歧途,成为一个偏执狂和妄想症患者。不过我认为这种情况不会持久,很快就将结束。”
  “为什么?”格里高尔问。
  “理该如此,”阿诺尔德说,“小艇的主要任务是什么?不就是要保护我们的生命吗?这说明它应该让我们吃饱。现在三明治吃完了,剩下的食品都留在岛上,所以我料定它迟早得让我们回到那里去。”
  几分钟后他们发现救生艇果然绕了一个弧圈,改变了航行方向。
  “我实在找不到德罗姆的舰队,所以我准备回去对岛屿再次进行侦察。幸好附近没有敌人,现在我能腾出手来关怀你们了。”
  “听到了吗?”阿诺尔德用胳膊触触格里高尔的肘部,“一切都和我预料的一样,现在进一步来证实我的假设。”他转身对小艇说,“你是该照顾我们了,我们需要吃的。”
  “对,来些美餐款待我们。”格里高尔也提出同样的要求。
  “那毫无问题。”小艇说。
  壁间伸出一个盘子,里面的东西堆得满满的,样子有点像黏土,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机油味。
  “这是什么?”格里高尔问。
  “这是基塞尔,”小艇说,“是德罗姆人最喜爱的食品。我能用16种不同的方法来烹调它们。”
  格里高尔厌恶地尝上一口,那滋味简直就跟机油拌黏土差不离。
  “我们不能吃这种玩艺!”
  “可以的,可以的,”救生艇疼爱地说,“成年的德罗姆人每天都要吃5到30磅基塞尔,还直喊要添呢。”
  盘子移得更近,吓得这对朋友连连倒退。
  “听好,你!”阿诺尔德向小艇摊牌说,“我们不属于德罗姆族,我们是人类,是完全不同的生物。你所说的战争在五百年前就结束了。我们不吃基塞尔,我们的食品在岛上。”
  “别神经错乱啦,士兵们常犯这种自欺症,企图逃避现实,这是由于严酷的现状所造成的。先生们,快正视现实吧。”
  “你才该正视现实!”格里高尔怒吼,“不然我马上把你一个螺丝一个螺丝都拆散!”
  “吓唬不倒我。”小艇不动声色说,“我了解你们,看来你们的大脑被毒水损伤了。”
  “毒水……水?”格里高尔呛得说不出话。
  “这是对德罗姆人而言的,水对它们有害。”阿诺尔德提醒他。
  “如果需要的话,”救生艇接着说,“我这里有能对大脑进行手术的器械,这是非常措施,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使用。战争就是战争,战争不相信眼泪。”
  它打开柜板,这对合伙人瞧见里面有着一大堆亮晶晶的外科手术刀。
  “噢,我们感到好多了,”格里高尔赶紧声明,“基塞尔很开胃,对吗,阿诺尔德?”
  “太……太棒了!”阿诺尔德颤抖着说。
  “我曾在全国基塞尔烹调大赛中获过冠军,”小艇用难以掩饰的骄傲声调宣称,“多尝—点,为了我们战士的健康,请多多加餐。”
  格里高尔抓起一大把基塞尔,坐在地上吧哒吧哒地装腔作势:“了不起的好味道!”
  “很好,”小艇说,“现在我朝岛屿方向驶去,过几分钟我保证你们的感觉会更好。”
  “那为什么?”阿诺尔德追问。
  “舱里的温度简直高得无法忍受,我真难以想像你们如何能挺到现在,换上任何别的德罗姆人是万万吃不消的。请再坚持一下,我马上把温度调低到正常的零下20度,为了振奋你们的斗志我将同时演奏国歌。”
  于是传出一阵能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有节奏的吱吱嘎嘎的怪声。艇外波涛打着拍子,几分钟后舱内明显变得寒意砭骨。
  格里高尔无力地闭上双目,他尽量不去注意那令四肢逐渐僵硬的寒意,他只想睡觉。半醒半睡中他猝然被阿诺尔德的喊声叫醒:“快醒醒!我们总得要想点什么办法才行!”阿诺尔德的牙齿已不住上下打颤。
  “去求求它打开加热器……”格里高尔迷迷糊糊地说。
  “这行不通。德罗姆族生活在零下20度,而我们就是德罗姆族人,没说的。”
  冷凝管穿过整个船舱,起先薄霜在管壁上形成,接着又蒙上一层坚冰,窗户上全是白花花的一片冰霜。
  “我有个主意。”阿诺尔德谨慎地说,他目光不离操纵台,在对方耳边低低说上几句。
  “可以试试。”格里高尔同意说。
  他们站起身。格里高尔抓起水罐,断然大步跨向船舱的另一侧。
  “你们要干什么?”小艇尖锐地盘问。
  “我们要活动活动,德罗姆的战士得经常保持临战状态。”
  “那好吧。”小艇无奈地说。
  格里高尔把水罐抛给阿诺尔德,后者嘻开大嘴又把它扔了回去。
  “对这个东西要当心,”小艇警告说,“它里面含有致命的毒药!”
  “我们自会小心,”格里高尔说,“这个罐子还得送往司令部去呢。”他又把它抛给阿诺尔德。
  “司令部需要它来反对赫盖恩族。”阿诺尔德边说边把罐子又扔还给格里高尔。
  “果真吗?”小艇奇怪地说,“这倒很有趣,是新创造……”
  这时格里高尔把沉重的水罐用力投向冷凝管,管子破裂,里面的液体流满一地。
  “真是个臭球,老伙计!”阿诺尔德说。
  “瞧我干下了什么!”格里高尔故作惊讶。
  “我警告过你们了,”小艇忧伤地喃喃说,“情况非常严重,我再也无法降低温度啦。”
  “如果你让我们登岛……”阿诺尔德刚刚启口说。
  “这不行,”小艇截口说,“我的基本任务就是保护你们的生命,而你们根本无法在这样的大气中生存。不过我会想出别的办法来保证你们安全的。”
  “你还准备干什么?”格里高尔心中又是一阵恐惧。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我得再次侦察这个岛,如果还找不到我方部队,那只能上德罗姆族最最可能生存的地方去。”
  “那是什么地方。”
  “就是这颗行星的南极,”小艇说,“那里的气候最理想,我估计有零下30度。”
  在发动机的吼叫声中,小艇像道歉似的补充说:“当然,我还得采取一切措施以确保任何事故不再发生。”
  这时小艇的速度已急剧加大,他们听到咔嗒一声,船舱被密封上锁。
  “赶快想想办法。”阿诺尔德说。
  “我已无计可施。”格里高尔回答。
  “我们无论如何得离开这里,船一到岸就得走,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能直接从舷窗跳出去吗?”格里高尔问。
  “绝对不行。它现在处于高度戒备状态,如果你没有把冷凝管打坏,我们也许还能有点机会。”
  “我懂,”格里高尔失望地说,“不过这全怪你出的馊主意。”
  “怎么能怪我?我清清楚楚记得是你先提出这个建议的,你说什么……”
  “好啦,现在再怪谁也于事无补了。我们能在接近岛屿时切断它的能源吗?”
  “不行,你根本无法接近它到五英尺之内。”阿诺尔德说,他对那次所受的打击尚有余悸。
  “不错,”格里高尔把双手放在脑后,一种想法逐渐在他脑海中浮现,“要是……这当然很危险,但是在这种情况下……”
  可就在这时小艇声明说:“我马上要考察岛屿了。”
  从船首舷窗望出去,格里高尔和阿诺尔德看见岛屿已近在一百码左右。朝霞的背景衬托出他们那艘亲切的飞船轮廓。
  “真迷人。”阿诺尔德说。
  “绝对如此,”格里高尔通知小艇说,“我敢打赌德罗姆的战士就呆在地下的掩体里。”
  “根本不是这样,”小艇反驳说,“我已勘察到地平面下深达一百码的地方。”
  “真是这样的话,”阿诺尔德说,“我只好建议让我们自己去进行更为仔细的侦察,我们必须马上登陆。”
  “岛上没有智能生物,”小艇坚持说,“相信我,我的电子感官比你们要敏感得多。我不允许你们去冒险,德罗姆族需要战士,需要像你们这样坚强和耐热的战士。”
  “我们是自愿去适应这种气候的。”阿诺尔德说。
  “你们真爱国,”小艇真心称赞,“我知道你们现在有多么苦,我得马上去南极,让你们这些忠诚的战士得到应有的休整。”
  格里高尔断定这是放手一搏的时候了,尽管他们还没能考虑周到。
  “这没有必要。”他反对说。
  “什……什么?”
  “我们在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格里高尔以秘密的口吻说,“我们本来不能把这项任务的秘密向你这种低等级的小艇公开,但现在从实际情况出发……”
  “不错,是从实际情况出发,”阿诺尔德在旁帮腔,“我们可以对你说出真相。”
  “我们是敢死队,负有在炎热气候下进行战斗的特殊任务:司令部指定我们登陆占领这个岛屿直到大部队到达。”
  “这我可半点不知情。”小艇说。
  “你当然不会知道。你只是一艘普通救生艇!”阿诺尔德轻蔑地说。
  “立即让我们上岸,”格里高尔命令说,“不得延误!”
  “你们早该把这事告诉我,”小艇答道,“我自己又怎么能猜中呢?”
  于是它缓缓转身朝小岛而去。
  格里高尔屏住呼吸,他简直不敢相信如此拙劣的骗局居然能轻易成功。但从另一方面说,这也不奇怪,在建造救生艇时就是依据它应该信任驾驶员的话语而设计的。
  在寒冷的曙光中,海岸线离他们只有五十码之远,可这时小艇又意外地刹住。
  “我不能这样做。”它说。
  “为什么不能?”
  “我的确不能。”
  “你这是什么意思?”阿诺尔德狂怒说,“这是战争!命令就得……”
  “这个我懂。”小艇伤心地说,“非常抱歉,你们理应选用其它类型的船来执行这种任务,任何一种船都行,但绝不能是救生艇。”
  “但你必须执行命令,”格里高尔央求说,“只要想想我们的祖国,想想这批万恶的强盗赫盖恩人!”
  “可是我实在无法执行你们的命令,我的首要责任是保护乘员免遭危险,而这条指令存放在我所有的记忆库内,它优先于任何其它指令。我无法让你们去送死。”
  于是小艇又缓缓远离岛屿。
  “你将为此而被送上法庭!”阿诺尔德歇斯底里地尖叫,“军事法庭会审判你!”
  “但我只能按照预先输入的指令行事。”小艇悲哀地说,“只要我一旦发现主力舰队,我就会把你们移交给其它战舰,眼下我只能把你们运送去安全的南极。”
  小艇加大速度,岛屿很快落在背后。阿诺尔德不顾一切扑向操纵台,结果受到猛击而仰面跌倒。格里高尔也同时抓起水罐准备扔向锁住的门,但一个疯狂的念头猛然闪现……
  “我求你们别再毁坏东西啦!”小艇央求道,“我理解你们的感情,但是……”
  “这实在过于冒险……”格里高尔在思索,“但与其去南极,不如孤注一掷,反正死路一条。”
  于是他打开水罐,说:“既然我们无法完成任务,那就更加没脸去见战友了,自杀是我们的唯一出路!”他喝下一大口水并把它递给阿诺尔德。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小艇刺耳地嚷叫,“这里面是水,是最最致命的毒药!”
  从壁间很快伸出一把电子钳,要打落阿诺尔德手中的水罐。
  阿诺尔德紧紧抱住罐子不放,他也抢先喝下了一大口。
  “我们为德罗姆的光荣而死!”格里高尔瘫倒在地上,以此暗示阿诺尔德照此办理。
  “我没有任何解毒剂,”小艇呻吟说,“要是我能和流动医院取得联系……”它过了一会儿又恳求说,“快回答我!你们还活着吗?”
  格里高尔和阿诺尔德躺着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告诉我!也许你们还想要吃基塞尔?”墙壁里又送出两个托盘,可是这对朋友依然一动不动。
  “全死了,”小艇说,“死了。我应该给他们作安灵祈祷。”
  接着是片刻静寂,接着小艇低声絮叨说:“伟大的宇宙之神,把你仆人的英魂收去吧。尽管他们死于自愿,但却是为祖国而死。请别对他们过分严厉,一切都应归罪于这场毁灭德罗姆族的战争。”
  船舱的顶盖被打开,格里高尔感到一股寒冷的晨风。
  “以德罗姆舰队赋予我的权力,我将无限沉痛地把尸体献给深深的大海。”
  格里高尔感到自己被抬起,穿越舱门放到甲板上,随着船身一歪,他滚落下去,瞬间他已和阿诺尔德一起被海水所包围。
  “要挺住,别沉下。”他低声道。
  岛屿就在身旁,但救生艇也非常近,发动机声还在响动。
  “你认为它现在还想干什么?”阿诺尔德悄悄问道。
  “我不知道。”格里高尔说,他祷告上帝,希望德罗姆族千万不能有火化尸体的传统。
  救生舱在接近,只有几码之远。它的船头掉转直朝他们……在极其紧张的气氛中,他们听见德罗姆国歌的哀鸣。
  一切都结束了,小艇喃喃地说:“安息吧,安息吧……”最后它返身驶向远方。
  直到此时他们才缓缓游往小岛,格里高尔眺望着小艇准准地朝着南方,去那里寻找德罗姆人的舰队……

《幽灵五号》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怪物

  科尔多维和胡姆站在陡峭的危崖上,观察一个奇怪的物体——这里还从来没见过这玩艺,所以他俩看得兴趣盎然。
  “我说,”胡姆指点说,“它能反射出阳光呢,说明是金属制的。”
  他们俩又向下俯瞰,朝山谷里观察。这个尖尖的物体在摇曳,从它的尾端喷出仿佛是火焰的东西。
  “它在喷火呢。”胡姆说,“就算你老眼昏花,应应该也看得见了。”
  科尔多维依靠粗尾把自己撑得更高,想看得更清楚些。那物体已经降到地面上,火焰也消失了。
  “我们爬近一点去瞧瞧,怎么样?”胡姆问。
  “行,时间还来得及……不过等等!今天是什么日子?”
  胡姆在盘算,然后他说:“是这个月的第5天了。”
  “真该死!”科尔多维嚷道,“我得回家去打死老婆了。”
  “到太阳落上还有好几个时辰,你来得及的。”胡姆说,不过科尔多维还在为此事犹疑不决。
  “我可不想耽误……”
  “喏,你知道我走得有多快吧。”胡姆说,“如果时间晚了.我保证尽快回去打死她,怎么样?”
  “对你的好意我深表感谢。”科尔多维对这青年夸奖几句,于是他们就从险峻的山崖下去了。
  他们坐在金属物体的旁边,科尔多维在估计那物体的尺寸。
  “它比我想像的还大得多呢。”
  他们爬上那个物体又转悠一圈,确定那金属物体是加工出来的。
  太阳落得更低了。
  “我想最好还是回去吧。”科尔多维说,他发现黄昏正在降临。
  “没父系,我们有的是时间。”胡姆说。
  “不错,不过老婆的事情还是由我自己处理为好。”
  “随你的使。”
  于是他们就回去了。

  科尔多维的老婆已经在家里备好晚饭,接着她背对门口站着——这是习俗所要求的。
  科尔多维猛挥一下尾巴就打死了她,把尸体拖到门外,这才坐下就餐。
  饭后休息一会儿他才去了集会处,胡姆这急性子的毛头小伙子已经在那儿讲述金属物体的事情。科尔多维悖悻地想:他肯定三口两口就把晚饭扒拉下去了,就是为了能抢在我的前面向大家炫耀。
  小伙子讲完后,科尔多维说了自己的观察结果。他补充了很重要的一点:那金属物里面可能存在智慧生物。
  “为什么你这么想?”米歇尔问,他也是一个老人。
  “首先,那物体下降时,我看到有火焰。”科尔多维解释说,“其次,在物体落地后,火焰就熄灭了。这肯定是有人熄掉它的。”
  “我看不一定。”米歇尔反对说,“它也可能是自己熄掉的。”
  于是村民们热烈辩论起来,一直持续到深夜。
  散会后,他们像通常一样埋葬了被打死的老婆.这才各自回家去了。
  这天夜里,科尔多维久久未能人眠,他老是在考虑这奇怪的物体:如果它里面真的有智能生命,那他们属于文明生物吗?有善与恶的观念吗?在百思不得其解后,他才睡着了。

  第二天,所有的男性村民都去了金属物体那里,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男人的职责不仅仅是限制妇女,而且也得研究新鲜的事物。
  他们分散在物体周围,对它的内部进行种种猜测。
  “我认为里面的人和我们一定很相似。”胡姆的哥哥埃克斯特说。
  科尔多维全身都在战栗,这是他绝对不同意的表示。
  “他们多半是怪物。”他说,“如果考虑到……”
  “这很难说。”埃克斯特反驳说,“想想我们自己进化的过程吧,只长着一只复眼……”
  “外面的世界广袤无际。”科尔多维抢着说,“那里会有和我们完全不同的生物的……”
  但是埃克斯特又打断他说:“发展的规律总是……”
  “他们和我们相似的可能性小而又小!”科尔多维接着说,“举例说,这是他们建造的飞行装置,难道我们也会去造这样的……”
  “但是按逻辑来说。”埃克斯特还想坚持,“你可以看到……”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打断科尔多维的话了,所以科尔多维忍无可忍,他用长尾一击就把埃克斯特撞到金属舱壁上,尸体随之砰然一声落地。
  “我认为我哥哥是个粗暴汉子,太缺少礼节。”胡姆说,“你把刚才的话接着讲下去吧。”
  但是科尔多维还是没能把话说完,因为金属物体有个地方正在发出响声并移动起来.接着敞开一个洞口,一个奇怪的生物从里面出现了,
  科尔多维马上证实自己是正确的:洞口里爬出的那个生物居然长有两条尾巴,全身从下到上都包着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有点像金属,又有点像兽皮,那颜色足以使科尔多维发抖。
  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朝后退缩,谁知道下面会怎么样?
  这个生物什始时什么也没干,他只是站在金属物体上,然后来回挥动身上那两根像长葱一样的肢体,这种手势令人费解。最后那生物高举两手,同时发出声音。
  “也许,他想通知我们什么事情?”米歇尔轻轻问。
  这时从洞里又出来一个生物,他们都拿着金属管子,四个生物在互相交换奇怪的声音。
  “他们当然不可能是人。”科尔多维坚定地声称,“接下来我们要搞清楚,他们是不是文明的。”
  有一个生物沿着金属外壁爬下来到地上,其余几个把金属管子直指下方.有点像在举行什么无法理解的仪式。
  “难道这么丑陋的家伙会是文明的口吗?”科尔多维问。,
  他全身的肌肉都因为厌恶而在收缩,这些生物的样子实在恐怖,做梦都想不出。他们的躯体上部长出一颗球状的东西——大概就算是头吧,科尔多维这辈子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头颅呢。在头的中部,在本该是平滑的地方却凸起一个东两,在它的两旁又有两个小圆坑,每个小坑里都长着一个肉瘤。在头下部有一个浅红的缺口,科尔多维捉摸着,这该是嘴巴了——他觉得自己的想像力实在很丰富。
  那些生物存移动时,可以看到他们也有骨骼。他们的动作更让人意外,四肢一动一动的。
  “上帝啊!”希尔里格惊愕地嚷起来,他是个中年人,“我们应当打死他们,别让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再受活罪啦!”
  其他的人都有同感,于是村民准备一拥而上,
  “等一下!”有人嘁道,那是一个年轻人,“如果可能,我们先和他们沟通一下试试,也许他们是文明生物呢?外面的宇宙很大,什么事都有可能的。”
  科尔多维还是要立即消灭这些怪物,但是大伙已经停止,并且对这复杂的问题进行着争论。
  而胡姆已经悄悄接近了站在地上的生物。
  “你好,”他说,那个生物也回答了什么。
  “我听不懂你的话。”胡姆又想退回,但是郴生物在挥动肢体.指指太阳,然后又发出一种声音。
  “对,今天很暖和,不是吗?”胡姆愉快地应答说。
  那生物又指指土地,发出另外一种和原先不同的声音。
  “今年我们的收成不能算好,真的。”爱说话的胡姆还在继续这场谈话。
  怿物又指指自己同时发出某个声音。
  “是呀。”胡姆同意说,“你实在太不像话了,难看之至。”
  这时大多数村民已感到饥饿并决定回去,而胡姆还留在那里倾听怪物发出的声音,科尔多维在不远处等着他。
  “知道吗?”胡姆在和他会合时说,“他们想要学习我们的语言,或者是想教我学他们的语言呢。”
  “别这么干!”科尔多维警告说,他朦胧地感到某种灾难似乎要降临了。
  “我得试试,”胡姆并不采纳他的意见,后来他们并肩爬上了通往村子的陡峭山崖。

  近黄昏时,科尔多维去了储存多余妇女的仓库,按照正规的手续向某个年轻妇女提出求婚,问她是否同意做他家25天的女主人。当然,对方很感激地接受了。
  在回家的路上,科尔多维又碰见胡姆——他也是去仓库的。
  “我刚才把老婆打死了。”胡姆告诉他,这事十分明显,否则他又为什么要去那个仓库呢?
  “明天你还上陌生人那里去吗?”科尔多维问。
  “差不多吧。”胡姆答说,“只要不出现什么新情况就去。”
  “最最主要的一点是——要弄清楚他们是文明生物呢还是怪物?”
  “那当然!”胡姆同意说,接着就爬远了。

  这天晚上,在饭后举行了会议。所有的老人都认为:这种生物不可能是有理智的人。科尔多维也竭尽全力地阐述:他们的外表就足以证明这点,这样的怪物难道能具备善恶的观念吗?
  但是年轻人大多不同意,他们指出金属物体就是智能的产物,有智能就会有逻辑,而有逻辑当然就能区分出黑与白和善与恶了。
  甚至那些多余的妇女们也在就此而争沦不休。
  在第二个星期里辩论仍然没有停止,正常生活仍然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早上妇女都出去收集食物,准备饭食,产卵,这些卵又被多余的妇女们拿去孵育。和平时一样,每8个卵孵出的都是女的,接着才有一个卵能孵出男的。每隔25天.或许还更早,每个男子都会打死自己的老婆,再去娶一个新的。
  男子们开始还到金属物体那里去,去欣赏胡姆是怎么学习外来者语言的,后来他们厌倦了,于是都在森林或山峦上游荡,无所事事。
  这些外来的怪物都也只留在金属飞船里.只有当胡姆出现时才出来、
  到了怪物飞来的第24天,胡姆声称,尽管还有障碍,但他已经能够和他们沟通思想了。
  “他们说是从很远的地方飞来的,”这天晚上胡姆在会议上说,“他们和我们一样也分男女,而且也有理智。他们还说我们的外表不一致是有原因的,不过我听不懂其中的所以然。”
  “如果我们同意他们是人。”米歇尔说,”那我们就应当相信他们说的是真话。”
  所有的人都摇晃着身体,表示同意米歇尔。
  胡姆继续说:“他们并小想干扰我们的生活,不过很愿意来观察观察,所以提出到我们的村子里来,看看我们是怎么过日子的。”
  “那有什么不行呢?”一个年轻人嚷道。
  “不!”科尔多维高喊说.“他们会把灾难带进家里来的!这些怪物非常阴险狡滑,他们甚至……会说谎!”
  老人们都同意他的意见,不过当年轻人要求科尔多维证明他的话时,他却提不出任何证据来。
  “好。”希尔里格说,“他们看上去是很像怪物,但你们完全无法肯定他们的思想也是怪涎的。对吗?”
  “那是一定的。”大伙说,尽管科尔多维还在反对,但是大多数人还是同意了希尔里格的说法。
  胡姆继续说:“他们向我提议,也就是向我们大家提议,不过我听不大懂。他们说可以向我们提供食物和许多金属物品,说是能完成许多工作。我没有告诉他们这是违背我们传统的,因为说了也白搭,他们不会明白的。”
  科尔多维点点头:这个胡姆还算懂事,至少证明他的确受过教育。
  “他们想明天就到村子里来。”胡姆说。
  “不行!”科尔多维又嚷起来,但他依然还是少数,大多数人说的是“同意”。
  “还有。”胡姆又想起一件事,“他们中间有一些妇女,她们的嘴是鲜红的。我想,要能看到她们的男人怎么打死她们一定很有趣。要知道,明天就是他们飞来后的第25天了。”
  第二天,那批生物极为迟缓、极其艰难地爬上了陡崖,进入了村庄。当地的居民很快就发现对方的四肢是那么脆弱,动作也那么笨拙,
  “一点都不灵活。”科尔多维嘟哝说,“看上去都一个样子。”
  这些外来者在村子里也很不知轻重,他们进了屋子又退出来,甚至还去了仓库,和多余的妇女们乱说一阵。把产下的卵拿起来审看,用一个黑黑的会发光的东西到处观察。
  到了下午,有一个男村民兰登认为已经是该结束老婆生命的时候了,于是他推开身旁的外来者——他们正在参观他的房舍——接着就打死了自己的妻子。这时两个外来者立刻慌乱地从屋里逃了出来。
  其中一个就是有着红唇的妇女,另一个则是男的。
  “现在他也应陔想起是该打死自己老婆的时候了。”胡姆这么想,所有的村民也都在等待,但结果什么也没发生。
  “大概他在想有什么人替他去打死她吧?也许他们那里也有这种习惯?”兰登同声说,他没有多加考虑,就上去一尾巴扫倒那个女的外来者。
  那个男性外来者发出恐怖的吼声,他用那根金属管子对准兰登,于是兰登立即倒地气绝了。
  “真奇怪。”米歇尔说,“难道这表示抗议吗?”
  外来者总共有8人,他们紧紧围成一个圆圈,其中一个抱着已死的妇女,其余的全都端起了金属管子。
  胡姆上去询问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们。
  “我实在听不懂。”胡姆在交谈后说,“我不知道他们所说的词是什么意思,但从腔调来看,他们是在责骂我们。”
  怪物们在撤退了。这时又有一个男村民认为时辰已到,就打死了站在自已门外的老婆,于是怪物们煞住脚步,相互议论,然后作出手势让胡姆过去。
  在和他们讲话时,胡姆的全身都在剧烈摇晃。
  “如果我理解得不错”他说,“他们要求我们别再打死女人了。。”
  “什么?”科尔多维尖叫起来,还有十多个村民也都附声怒吼。
  “我再来问他们一次。”胡姆又转身对着怪物们,对方也在紧握着金属管。
  “一点不错。”胡姆肯定说,于是他一言不发就挥舞起尾巴,把一个怪物打翻在地,其余的怪物们慌忙退却,同时用手中的管子扫射了当场的居民。
  在怪物们离开后,村民们发觉总共死了17个男子,但是胡姆却没有受伤。
  “现在你们总该明白了吧!”科尔多维嚷道,“这些家伙是在扯谎!他们说不会干涉我们的生活。现在瞧瞧,居然打死了我们17个人!这已经不是什么道德不道德了,完全是有预谋有计划的屠杀!”
  男子们大声交谈,他们狂暴得忘乎所以,这实在太可怕了,只要想一想:怪物们居然实现了大屠杀的企图。
  这里还有一个令人难解的谜团:他们没有打死任何一个妇女。难道他们从来对自己的妇女们不加限制吗?这种想法使男人们深感惶惑。
  多余的妇女们从仓库里冲出来,她们要求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在对她们说清后,她们的怒火甚至超过了男人们,这是妇女的禀性使然。
  “打死他们!”她们怒吼说,“绝不允许谁改变我们的生活!让邪恶者们彻底完蛋吧!不许改变我们的习俗!”
  “我早该预测到这一切的,”希尔悲伤地说。
  “我们马上去打死他们!”一个多余的妇女喊道,其实她连姓名都还没有,但这丝毫不影响到她的愤慨。
  “我们——女人——只要求一件事:要文明地过我们的生活。在还没结婚的时候在仓库里孵卵,然后就去欢度我们那25天令人陶醉的生活!难道这还不够幸福吗?怪物们想破坏我们的安宁,我们得让他们尝尝厉害!”
  “现在你们明白了吗?”科尔多维转向男子们说,“我早就警告过你们,但你们硬是不肯听!要知道年轻人一定得听老人话的!”
  在狂怒中他把尾巴一挥又打死了两个年轻人,其他人都报之以掌声。
  “在怪物还没消灭我们时就去把他们赶走!”科尔多维号召道。
  妇女们都全部出动去打击怪物了。
  “他们的金属管子是能置人死命的。”胡姆说,“妇女们知道这点吗?”
  “也许还不知道。”科尔多维说,他已经开始冷静,“你快去警告她们。”
  “我可是累极了!”胡姆发牢骚说,“我一直在翻译,也许你自己去好些。”
  “好吧,我们两个一道去。”科尔多维说,他对胡姆的任性已习惯了,于是他们和其他男村民们出发去追妇女了。
  他们在陡峭的危崖边处追上了她们,下面就是那个金属物体。当胡姆在介绍那致命的管子时,科尔多维却在思考。
  “从上面向他们扔石块。”他吩咐妇女,“也许这就能击穿金属外壳的。”
  妇女们非常卖力地从事工作,从陡崖上朝下投掷石块。有一些真的打中了飞船,从它里面发出了一阵火焰,于是有的妇女们牺牲了,连大地都在颤抖。
  “让我们后撤!”科尔多维对男的下命令说,“没有我们妇女也能对付,我们已经太疲乏了。”
  于是男人都退到了安全地带,继续观察事态的进展。妇女们前仆后继,一有人倒下就有人接着扑上去。她们在为幸福受到威胁而战,在为自己的家园和权利而战,女性的暴烈甚至超过了最强有力的男性的愤怒。那个金属物体喷射火焰,几乎使整个山岩都在燃烧,但这并不能吓退她们,石块还在朝下方如雨抛丢。
  最后,从飞船底端喷出烈火,接着它上升到空中,越来越高,一直到变成了太空中的一个黑点,然后消失了。
  这一天总共死了53个妇女,这真是天遂人愿。因为在损失了17个男性以后,正好又缩小了男女人数之间的差距。
  科尔多维也在为自己骄傲:他的老婆在战斗中英勇地倒下了.他马上又为自己再娶一个。
  “一旦生活恢复正常,我们就应当更加频繁地调换老婆。”在晚间会议上他这么建议。
  幸免于难的多余妇女在仓库里听到这消息后都雀跃欢呼。
  “真有意思,这些怪物后来到哪里去了呢?”胡姆问,他又提出了新一轮的争论题目。
  “大概又想去奴役某个无力自卫的种族了吧。”科尔多维答说。
  “那可不一定。”有人在反驳。于是晚间的争论又开始了。

《幽灵五号》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到地球取经

  阿尔弗莱德-赛蒙出生存卡桑克4星,这是一颗离牧夫座α星不远的农业星球。他在麦田里驾驶自己的康拜因(注:联合收割机),在漫长的静夜里聆听地球的爱情诗歌录音。
  这里的姑娘们个个秀色可餐,从不装腔作势,是理想的生活伴侣,但是似乎缺少点浪漫情凋。星球上的业余娱乐虽然轻松愉快,不过除掉愉快以外就什么也不剩了。赛蒙感到自己并不满足这种半静的生活,有一天他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
  卡桑克星球上来了一艘宇宙飞船,商人运来大批书籍。商人干练精明,淡黄头发,谈笑风生。大家举行宴会欢迎他,因为这颗遥远的星球非常好客。
  商人滔滔不绝地讲述了大量最新消息:关于吉特罗依2星与3星之间的战争,关于阿朗星如何捕鱼,关于莫拉兹星的总统娶了老婆的新闻,还有道兰5星人说话如何可笑等等。后来有人提出:“说说地球的事吧。”
  “噢!”那商人扬起眉头说,“想听母星的事情吗?宇宙中再也没有什么地方能和古老的地球相比了。地球上一切都是百无禁忌的。”
  “此话怎讲?”赛蒙又重问一遍。
  “他们那儿有法律,”商人得意地微笑说,“那可是人人都得遵守的。地球上什么都和这里不一样,朋友。你们只擅长耕种,但地球人却长擅搞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的事……什么狂热啦、美女啦、战争啦、酗酒啦、恐怖啦等等,所以人们长途跋涉若干光年上地球去,目的就是为了瞻仰一下这些东西,”
  “那里也有爱情吗?”一位妇女问。
  “当然有,亲爱的,”商人温柔地答复,“地球是银河系里惟一迄今还保存有爱情的地方!吉特罗依2星和3星曾试过爱情的实践,结果发现这是一种过分奢侈的游戏。阿朗星决定不用爱情去蛊惑人心,莫托兹星以及道兰5星干脆就没有时间谈情说爱。但是正如我刚才所说,地球人是最善于搞稀奇古怪把戏的,他们甚至以此作为一种收益。”
  “收益?”
  “那当然!地球是一颗古老的星球,石油和土壤都已枯竭。它过去的殖民星球眼下全部独立了,而地球人的头脑和你们同样清醒。他们当然要出售自已的商品以换取好处,所以什么都能拿来做交易!”
  “那么您本人喜欢地球吗?”赛蒙问。
  “我喜欢。”商人颇为有点伤感,“曾经喜欢过。不过我现在在旅行。朋友们,这些书想买吗?”

  赛蒙以高价买下了古老的诗歌选集。他一面阅读,一面幻想着书中那种皎洁月光下的恋爱情景:在朦胧的海岸边相互偎依的恋人,他们如何双双坠入疯狂的爱情漩涡,倾听着呼啸起伏的海涛拍岸,直到绚丽的早晨第一束阳光照亮了爱人的樱唇……
  但是这些只有在地球上才能存在!因为正如那位商人所说,地球的儿女们现在已移民到天涯海角从事各种劳动,在陌生星球上谋求生存。卡桑克星上种植的是小麦和玉米,吉特罗依2星与3星上建立了工厂,阿朗星的鱼产品驰名整个南星群,莫拉兹星球上则在猎取凶猛的野兽,而道兰5星的荒原广漠有待垦殖。所有这些地方都在各忙各的。
  尽管这些新世界的生活由于有严格的计划安排,蒸蒸日上,衣食充裕,但似乎依然缺少了点什么,显得暮气沉沉,大概是因为只有地球人才懂得爱情的缘故吧。
  赛蒙不禁为此心驰神往,他朝思暮想,拼命积蓄,终于在他29岁那年卖了农场。他把干净的衬衫收拾进手提箱,穿上最好的衣服和一双牢固的鞋子,登上卡桑克至地球的定期往返飞船。

  他来到了地球,他的梦想肯定能够成真,因为这是有法律保证的。
  他顺利地通过了纽约航空港的海关检查,搭上郊区地铁来到广场,升上地面。阳光耀眼,刺得他眼睛不停地眨动,他牢牢地抓紧手提箱,因为人们告诫他得谨防扒手。
  他屏住呼吸,心荡神移,放眼四望。
  使他大吃一惊的是多如牛毛的各种游艺场,五化八门,确实大开眼界!
  右侧的高大帐篷上悬挂着巨幅标语:“绿色地狱居民做爱的记录片!惊人的暴露镜头!”
  他刚想进去,但是在马路另一侧又是战争片和冒险片的广告:“宇宙舰队的无畏者!泰山大战土星吸血蝙蝠!”
  他记得在书上曾经读过:泰山是地球人的崇拜偶像。
  这一切都令他目瞪口呆,还有各种店铺鳞次栉比:食品店、旧货铺、饮料摊应有尽有。
  赛蒙正不知所措,身后又传来机关枪点射的哒哒声,他骤然回过身。
  那仅仅是家打靶场,细长狭窄,但装潢漂亮,柜台根高。老板是个黝黑的胖子,坐在高高的凳子上向赛蒙微笑:“来碰碰运气吧!”
  赛蒙发现打靶场的另一端不是通常的枪靶,在弹痕累累的凳子上竞嫣然坐着四位只穿比基尼服装的女郎。她们每个人的前额及胸脯上都赫然印着“红苹果”的标志。
  “难道你们这里使用真枪真弹?”赛蒙问。
  “那自然,”老板说,“地球有法律禁止做虚假商品的广告,所以这里全是真正的枪弹和真正的活靶姑娘!想站上去打几枪吗?”
  “来吧,朋友!我敢打嵴赌你射不中我!”一位女郎朝他嚷叫。
  “就是坐着不动他也打不准的!”另一位姑娘故意在旁边煽风点火。
  “他哪行呀?来吧,朋友!”
  赛蒙的手在额上擦拭汗水,他企图摆出一副对所见所闻无动于衷的模样。说到底这里可是地球,这里发生的一切全都是可能的,只要做生意有钱能赚就行。
  “那么也有专打男人的靶场吗?”他问。
  “当然有,”老板回答,“但是您不见得对男人也有兴趣吧,有吗?”
  “当然没有!”
  “您是从外星来的吗?”
  “不错,您怎么认出的?”
  “根据服装,我总是根据服装来辨认的。”胖子闭上眼睛拖长声音说.“站过来,站到这儿来,开枪打那些姑娘们!别压制内心中的冲动!扣一下扳机,您就会感到积压的怒火全都在顷刻之间进发出去啦!这比最好的按摩还灵,比喝得酩酊大醉还强!来吧,来吧,去打死这些女郎们!”
  “一旦要被射中,你们不就马上死了吗?”赛蒙向其中的一位姑娘发问。
  “别尽说傻话啦。”那姑娘说。
  “但是……”
  “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呢、”另外一位姑娘耸耸肩补上一句说。
  赛蒙想打听怎么说还有更糟糕的情况,但是老板却从柜台上向他弯下腰悄声说:“听好,小伙子。瞧我这里还有什么。”
  赛蒙发现在柜台后面是一挺微型冲锋枪、
  “价钱便宜得要命,”老板说,“我让您拿冲锋枪射击。随便朝什么地方打都行,可以把一切都打得稀巴烂,把墙壁打成蜂窝,这是点45口径的,每发子弹打出的枪眼都大得惊人。只要您尝过冲锋枪射击的滋味,那才懂得什么叫够味哪!”
  “我想这并不好玩。”赛蒙肯定地说,
  “我还可以提供手榴弹,甚至给您两颗,还是开花霰弹。如果您真的想要……”
  “不!”
  “价格一定从优。”老板说,“你也可以开枪打我,只要你有这个胄口,尽管我估计您不一定对此感兴趣。”
  “不,永远也不!这太可怕了!”
  “今天情绪不佳是不是?好吧,反正我这里日夜开放。以后再来,小伙子。”
  “我们等着你,亲爱的!”在他后面一位女郎直朝他送媚跟。
  赛蒙走到饮料柜台前要了一杯可口可乐,他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为了恢复平静。他把饮料一口一口慢慢地吮吸。赛蒙告诫自已:别用卡桑克星球上的行为标准来衡量地球。如果地球人喜爱杀戮,而受害者不反对的话,他又何必去抗议呢?
  “你好,年轻人!”又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使他从沉思中醒来。
  赛蒙转过身看见一个矮子,站在他身旁,面部表情既严肃又意味深长,缩在一件大而无当的外套里。
  “您是外星来的人吧?”
  “是的,”赛蒙说,“您怎么知道的?”
  “只要看靴子,我总是根据靴子来辨认的。你喜欢我们这个星球吗?”
  “它……很不正常,”赛蒙小心婉转地说,“我是想说,它出乎我的意料……”
  “那当然,”矮子说,“你是个理想家。我只要一见你那张纯洁的脸就看出来了。朋友,你来到地球是有一定目的的,我说得对吗?”
  赛蒙点点头。
  “我猜得中你的来意,”那矮子继续说,“你是想来参加拯救世界的战争,你来得正是时候。我们这里总在进行六场基本的战争,每人都可以在任何时刻在某场战争中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
  “对不起,但是……”
  “恰好就是现在,”矮子用庄严的口吻说,“被压迫的工人领袖希勒正在发动一场殊死的革命斗争。再加上一个人就能改变天平上砝码的平衡!朋友,这个人可能就是你!”
  在看到赛蒙面部上的表情以后,矮子迅速改口道:“但是你也完全有理由为贵族的利益去打仗。睿智的老当权者希勒具有帕拉图式的深邃思想,极其需要您的帮助:他正面临外国颠覆的阴谋。只要有一个人……”
  “我不喜欢这种事也讨厌战争。”赛蒙说。
  “我能理解您的厌恶,”那矮子说,他的脑袋直晃,“战争多么可怕!那么您是为了爱情而来地球的?”
  “您怎么知道?”赛蒙问,
  矮予谦虚地笑了笑。“爱情和战争,”他说,“这是地球商业活动的基本领域。自古以来它就为我们带来了非常可观的收入。”
  “那么爱情很难寻找吗?”赛蒙问,
  “沿着这条街走过两个街区就是,”那矮子热情地指点说,“告诉那里的人说你是乔介绍来的。”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难道这样就能……”
  “你对爱情了解多少?”乔问道。
  “我一窍不通。”
  “而我却是这门学问的行家。”
  “我只知道一些书上的话,”赛蒙说,“在皎洁的月光下热恋……”
  “还有在海边紧紧依偎在一起的恋人,双双坠人情网,耳边是雷鸣般的波涛声……”
  “您也读过这奉书?”
  “那是一本尽人皆知的广告小册子。我得走了,那地方离此地两个街区,别走错。”
  于是矮子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消失在人群中。

  赛蒙喝完可u可乐,沿着街道走去。在第44街他看见一块霓虹灯招牌:爱情公司。
  赛蒙皱起眉头,他心存疑虑。不过他还是登上二楼,进入一间布置华丽的接待室,在那里被告知穿过长长的走廊,到某号房间去。
  房间内颇有气势的写字台后坐着一位风度翩翩的自发老者,他站起身向赛蒙伸出手说:“您好!卡桑克星球现在怎样啦?”
  “您是怎么知道我打卡桑克来的呢?”
  “根据衬衫呀,我总是按照衬衫来辨认的。叫我泰德先生好了,我将尽力为您服务……”
  “我叫赛蒙,阿尔弗莱德-赛蒙。”
  “请坐,赛蒙先生。要香烟吗?喝点什么?您上我们这儿来肯定不会失望,先生。我们是家老字号,在爱情这个行业中是首屈一指的,尤其是我们的价格公道,服务一流。顺便问一声,您是怎么打听到我们这里的?是看了广告吗?还是……”
  “我是乔介绍来的。”赛蒙说。
  “啊哈,这是个高效率的人。”泰德先生说。他的头快活地一颠一颠,“好吧,先生,我们别耽误时间。您不远万里而来是为了爱情,您肯定能获得爱情的。”
  他的手伸向嵌在桌上的按钮,但赛蒙止住他并说:“我并不想对您失礼,不过……”
  “我乐于听取您的意见,请讲。”泰德先生露出满脸微笑让对方感到宽慰。
  “对于这种事情我不大在行,”赛蒙一口气说,他的脸涨得通红,额上沁出大颗汗珠,“我觉得这里可能不是我该来的地方,我跑那么远的路到地球来不是为此……我是想说,爱情归根结底不是您能出卖的商品,这可能吗?什么都可以卖,但爱情硬是小行!我敢说这肯定不是真正的爱情。”
  “瞧您说的,当然是真的!”泰德先生出于惊奇而站起,“货真价实!我指的绝不是人人都可以亭受到的那种性的满足。上帝啊,那是宇宙中最最不值一提的玩意了,仅仅次于人命。爱情是珍贵无比的,它是一种特殊的商品。只有在地球上才能找到爱情。您读过我们的小册子吗?”
  “就是那本《朦胧海岸边的恋人》吗?”
  “不错,就是那一本,是我写的。那里面讲的全是爱情。对吗?这种情感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感受得到的,赛蒙先生,它仅仅发生在热恋中的人们身上。”
  “难道说您竟能提供真正的爱情?”赛蒙疑惑不解地问。
  “当然是真正的!如果我们出售的是虚假的爱情,我们就说是虚假的。地球上的法律在广告方面非常严格,我绝不骗您。什么东西都可以卖,但是不能欺瞒消费者。这是个道德问题,赛蒙先生!”泰德停了一下显得更为平静地说,“不,先生,这里不耍任何滑头。我们不会提供代用品之类的东西,这确实就是千百年以来诗人歌颂的爱情。借助于现代科学的奇迹,我们完全能随时向您提供这种感情,而且包装精美。价格也低得无可再低。”
  “我猜想这太不可……思议了。”
  “不可思议的正是它的迷人之处,”泰德先生附和说,“我们的研究实验室长期专攻这个项目。请相信我.只要有市场,没有什么事情是科学办不到的。”
  “我还是不喜欢这一切,”赛蒙站起身,“最好我还是去看场电影。”
  “等等!”泰德先生嚷道,“您以为我们死拖着您不放吗?您以为我们会介绍一位假装爱您的姑娘,其实满不是那么回事吗?”
  “很可能就是这样。”
  “这您就大错特错啦!首先,这样做的代价太昂贵;其次,这对姑娘们的伤害也很大。老是这样生活的话,她的心理将严重失调。”
  “那你们究竟是怎么同事?”
  “我们应用了一整套关于人类思想规律的科学理论。”
  这种话对赛蒙来说,无疑是一部天书,这时他已走到门边。
  “我只想再说一句,”泰德先生说,“您看上去是位蛮机灵的小伙子,难道竟区别不出真或假的爱情吗?”
  “我当然能够区分。”
  “那我向您担保!如果您事后不满意,可以分文不付。”
  “让我考虑考虑。”
  “还犹豫什么呢,权威心弹学家说过,真正的爱情能增强人的神经系统,恢复心理健康,能平息受过创伤的心灵,调节平衡人的内分泌系统,美化面容等等。我们出售给您的爱情里什么都有:包括刻骨铭心的爱慕、无法克制的激情、始终不渝的忠贞、神魂颠倒的眷恋、心心相印、难舍难分,特别是只有我们公司才能出售那种一见顷心立即坠入情网的爱情!”
  泰德先生揿下按钮,还在迟疑的赛蒙禁不住皱起眉头。
  这时门被打开,一位姑娘走进房间,赛蒙没顾得及再加考虑。
  她身段高挑,秀美窈窕,一头棕色的头发闪着金光,赛蒙简直说不清她的面容,因为他的眼睛已被泪水蒙住,无法自持。
  “佩妮-布赖特小姐.”泰德先生介绍说,“请认识一下这位阿尔弗莱德-赛蒙先生。”
  那姑娘樱唇微启,但却没吐出一个字,而赛蒙也变得拙口笨舌,他见到她就明白一切:他从心底里感到彼此已经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他俩很快就手拉手出去了,坐上了喷气直升机,降落在一座白色的小楼上。它坐落在翠柏青松之中,窗外可以眺望大海。
  他们款款笑语,温存抚摸,缠绵缱绻,在落日余辉照耀下,佩妮在赛蒙眼中化成火一股的女神,她那秋水般的双瞳在苍茫暮色中含情脉脉地睇视着他。周围一切变得神秘奇美,皓月升空,皎洁如镜,姑娘泪光晶莹,柔荑纤手撒娇地捶打他的胸脯。而赛蒙也是热泪盈眶,连自已也不知其所以然……
  最后他们迎来了拂晓,迎来了第一束微弱而蓦然出现的阳光,它映照着这一对难离难分偎依不舍的恋人,海岸边哗哗震耳的波涛声使他俩如醉如痴……
  中午他们回到了“爱情公司”的办公室。佩妮紧紧握了一下他的手后就消失在门口。
  “你认为这是真正的爱情吗?”泰德先生问。
  “是的!”
  “那么您完全满意?”
  “是的!这肯定是爱情,最最真实的爱情!但为什么她坚持要我们回来呢?”
  “那是因为解除催眠状态的时候已经到了。”泰德先牛说。
  “什么?”
  “所有的人都渴望爱情,但只有少数人才能付得起昂贵的费用,对不起,这里是您的账单,先生。”
  赛蒙恼怒地数出了钞票。
  “这完全没有必要,”他说,“毫无问题,我会付清介绍我们相识的费用的。不过她眼下在哪里?你们把她怎样了?”
  “对不起,请您放冷静些。”泰德先生劝告说。
  “我不要!”赛蒙嚷道,“我要见佩妮!”
  “这是不可能的,”泰德先生冰冷地答复,“劳您大驾,停止这种把戏吧。”
  “您打算敲榨更多的钱吗?”赛蒙大声吼叫,“好吧,我付,告诉我需要多少钱才能把她从你们的魔掌中拯救出来?”
  于是赛蒙掏了一叠钞票摔在桌面上。
  泰德先生只是用食指戳戳这些钱,“把它们收回去,”他说,“我们是一家古老而受人尊敬的公司。如果您再这样闹嚷,我将不得不把您赶出去。”
  赛蒙勉强压下怒火,收回钞票并坐下。他深深地吸上一口气,轻声说:“请原谅。”
  “这才像句话,我绝不允许别人对我大声叱喝。如果您能放理智点,我准备听取您的意见。好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一回事?”赛蒙的声调重新升高,然而他努力控制住自己并说,“她爱我。”
  “那当然。”
  “为什么要拆散我们?”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就是那么回事吗?”泰德先生问,“爱情——这只不过是一段能令人销魂的幕间插曲罢了,它对人们的理智是一种调节剂,对荷尔蒙的分泌起着平衡的作用,能美化面部皮肤。但是有谁愿意老这么爱下去的呢?有吗?”
  “我就愿意,”赛蒙说,“这种感情是刻骨铭心的,是永恒不变的……”
  “所有这些东西,”泰德先生打断他说,“就是您刚才所说的那些,全都是用同一种方法制造出来的。”
  “什么?”
  “您知道关于生产爱情的手段吗?”
  “不知道,”赛蒙说,“我想爱情是独一无_二的……”
  泰德先生摇了下头:“在技术革命以后,我们早就淘汰了多少世纪以来那种自由恋爱的模式,这种恋爱过程对于做生意来说过于迟缓,经济上行不通,早已不合时宜了。现在我们能够通过催眠以及刺激大脑某些神经中枢的办法来培育任何感情。结果怎样?佩妮不就对您倾心相爱了吗?在整个过程中再辅以朦胧的海岸,皎洁的月亮。拂晓的晨曦……”
  “于是就能强迫她爱上随便哪个人……”赛蒙一字一句地说。
  “是诱导她爱上某一个人。”泰德先生纠正他。
  “先生,她怎么会搞起这种肮脏勾当的?’’
  “这很平常,她与我们签订过合同,工作的报酬优厚,合同期满后我们会还给她原来的个性,半点不会走样!而且为什幺您要称这是什么肮脏勾当呢?谈恋爱很正大光明,没有什么不体面之处。”
  “这不是爱情!”
  “不,是爱情!货真价实!公司的科学机构把它和天然的爱情通过定性分析作过量化比较,一切结果证明,我们的爱情更为深刻、更加迷人、更为热烈、更加充实。”
  赛蒙眯缝双眼,然后睁开说:“听着,我唾弃你们的所谓科学分析。我爱她,而她也爱我,其它一切都不必考虑。让我和地讲话!我要和她结婚!”
  泰德先生厌恶得连鼻子也起了皱:“何苦呢,年轻人。您竟要和这种女孩子结婚!如果您的目标是结婚,那么这种业务我们也能承包,我可以为您安排一场田园风格的婚礼。同样是一见倾心,而且新娘是处女,是经过监督部门的国家官员调查过的……”
  “小,我爱佩妮!让我和她说上哪怕一句话!”
  “这绝对不可能了。”索德先生说。
  “为什么?”
  泰德先生按了按桌上的按钮,说:“您想还能怎样?我们已经抹去了原先对她的催眠暗示,佩妮现在爱的是别人了。”
  这时赛蒙才恍然大悟。也许就在此时此刻,佩妮已经含情脉脉地望着另一个男人,正带着只有赛蒙体验过的那种感情,对其他男子奉献“爱睛”——这是所谓的公司的科学机构认定的、比传统的低效率的爱情更为合算的“爱情”。她正在小册子上所提到的朦胧的海岸边欢度春光……
  于是赛蒙猛扑向前去掐泰德先生的脖子,但是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闯进来,一把拖住他并推搡到门边。
  “记住!”泰德在他身后喊道,“在任何情况下我们的价格都无可再低了。”
  然后他已出现在街上。
  起先他只有一个愿望——赶快离开地球,离开这个充满商业气息的地方。
  他的步伐非常之快,但是佩妮的影子还在他脑海中盘旋,她的脸娇艳如火,眼中喷射出炽烈的爱情,时而朝他,时而又对着别人,如影随形……
  于是他州所当然地回到了打靶场。
  “想试试手气吗?”那位老板问他。
  “好吧,给我装满子弹。”阿尔弗莱德-赛蒙闭上眼睛说。

《幽灵五号》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人手难及

  赫尔曼用双脚圆规费尽心机从罐头里勉强挖出最后一块小萝卜,他拿到卡斯克眼前炫耀一番,然后小心翼翼放到工作台上,和剃须刀片摆在一起。
  “鬼才知道给两个成年男子汉吃的东西是什么!”说这话时卡斯克在减震椅中陷得更深。
  “如果你放弃属于你的那一份……”赫尔曼刚刚开口,卡斯克已急着摇头,于是赫尔曼笑着拿起刀片,吹毛求疵地查看了刀口。
  “别再耍弄啦!”卡斯克劝他.同时看了一下仪器,现在离一颗红色的矮星很近,“是该吃饭的时候啦,我们已靠得很近了。”
  赫尔曼在萝卜上先划一个切口,卡斯克也张大嘴巴凑得更近,赫尔曼接着精确地用刀片对准记号,一下子就把那块萝卜对半剖开。
  “你是否还想做个祷告?”赫尔曼挖苦地问道。
  卡斯克喃喃地讲了一些无法听清的话.就把自己的那份箩卜一口吞下。赫尔曼在慢慢咀嚼,似乎惟有这样才能恢复那早已萎缩的味觉。
  “萝卜并没有多少营养。”赫尔曼还作出这样的评价。
  卡斯克什么也没同答,他在认真研究那颗红矮星。
  赫尔曼终于吃光了,他打了一个呵欠。他们还是在前天吃过最后一顿饭,只有两块饼干加一杯水,只要那也能称之为饭的话。在这以后,星际飞船内剩下惟一能吃的食品就只剩这块萝卜了,在广袤的太空里赫尔曼和卡斯克的肚子早已空空如也。
  它有两颗行星。”卡斯克报告说,“其中一颗似乎已经烧毁了。”
  “那我们就在另一颗上着陆。”
  卡斯克点点头,把制动程序输入进去。
  赫尔曼曾千百次地思索造成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难道是他们在卡拉奥航天港装货时订购的食品太少吗?也许是他们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设备上了?也可能干脆就是港口工作人员忘了把那箱宝贵的食品装上飞船!
  他把腰带束得更紧,在腰带上钻了第四个新洞眼。
  现在吃后悔药已无济于事。他们反正已经陷入极其尴尬的困境之中。命运之神真会作弄人:因为燃料还绰绰有余,甚至足以回到卡拉奥,不过在归途的最后阶段,船舱里只会剩下两具早已干枯的尸体罢了。
  “我们即将进入大气层了。”卡斯克通知说。
  糟糕的是:在这块很少有人探索的宇宙空间,恒星极为稀少,行星就更甭提了。根本别想找到水源,能吃的食物更完全没有指望。
  “我们下去看看再说吧。”卡斯克牢骚满腹。
  这颗行星有点像一头浑圆的灰色箭猪,在矮星的微弱红光照耀下,可以看到它上面布满针尖状的百万山峰。他们的飞船绕着行星进行螺旋式飞行,千万座山峰似乎也在朝他们扑面刺来。
  “这简直不可能!难道整个行星都是密集的山峰吗?”赫尔曼说。
  “当然不可能。”
  行星上是有湖泊和海洋的,但就连从水面上也都在冒出尖齿般的上岛,没有发现哪怕一块平坦的陆地,也没有任何文明或生命的迹象。
  “谢天谢地,这里的大气倒是含氧的。”卡斯克报告说,
  他们沿着螺旋轨道飞行,最后冲进大气层,飞行的速度开始放慢,但依然只看见山峰、湖泊、海洋,然后又是山峰。
  在飞到第八圈时赫尔曼发现山峰上有一幢建筑物,于是卡斯克赶紧制动,飞船外壳被烧得发红,到第11圈时它终于降落了。
  “把房子造在这种地方真笨。”卡斯克哺喃说。
  那座建筑像一个圆圆的面包圈,占据了山巅,四周是宽平的屋檐,卡斯克把飞船停好。
  从空中看这座建筑物就很大,而到地面以后它就显得更大了。他们两人缓缓举步向上,赫尔曼紧握飞船上的喷火器,但这里没有什么生物。
  “这颗行星肯定是被废弃了。”赫尔曼说得比蚊子叫还轻。
  “只要是正常人,都会离开这个星球的。”卡斯克说.“好的行星多着呢,何苦非得憋在针尖上生存呢?”
  他们找到了门。赫尔曼推了一下,但门纹丝不动,是被锁上了。他回头望望周围的山群。
  “你知道吗?”他说,“当这颗行星还处于熔融状态时,它一定会受到各种星球引力影响的,这内外两种力量才导致它成为目前这种针状……”
  “少废话吧!”卡斯克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就凭你一个图书管理员,能知道多少?够啦。”
  赫尔曼只是耸耸肩。他用喷火器在门锁上烧出个洞,把锁给破坏了。
  这时惟一能打破寂静的就是他们两人的饥肠辘辘声。
  他们终于能进去了。
  房间的形状很怪,是锲形的,像是仓库。各种货物一直堆到屋顶,还有一些散乱在地上,似乎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到处是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的盒子或箱子,有的能容纳一头大象,有的只能装个顶针箍。
  门旁地上有一捆布满灰尘的书本,赫尔曼马上弯腰查看。
  “这里总该有点吃的东西吧。”卡斯克说话时脸上第一次发出光采,他马上着手打开最近的盒子。
  “这粥太有意思啦。”赫尔曼把其它的书搁在一旁,只取出其中一本。
  “还是先来搞吃的!”卡斯克建议说。他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棕色的粉末。卡斯克边看边嗅,同叫扮了个鬼脸。
  “真的,这真有趣。”赫尔曼还在一页页地翻阅。
  卡斯克又打开一个不太大的圆桶,里面是绿色的黏质物,微泛亮光,他又打开另一个,那里的黏质物则是深橙色的。
  “赫尔曼,把书扔开,怏帮我来找一点吃的东西!”
  “你是说食物吗?”赫尔曼问,同时把目光转向卡斯克,“凭什么你认为这里能有吃的?你怎么知道这里不是什么化工厂?”
  “这是仓库!”一斯克大吼道。
  他打开一个形状像是肾脏的罐子,从里面取出一些略带紫色的条状物,它们立即发硬,当卡斯克凑到鼻前时。它又骤然碎裂。
  卡斯克捧起一把粉尘打算送进嘴中。
  “也许这是什么番木鳖硷吧(注:一种剧毒的生物硷)。”赫尔曼随口说了一声。
  卡斯克急忙把它扔掉,还把手擦了擦。
  “说到底,”赫尔曼指出,“就算这里确实是个仓库——哪怕就是食品仓库,我们也没法知道这里的人吃的食物究竟是什么。他们的凉拌菜也许是剧巴黎绿(注:一种砒霜杀虫剂)和硫酸作原料再加点调料做成的。”
  “好好。”卡斯克泄气地说,“不过我们总得要吃东西呀,那么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办?”他指指这上百个盒子、桶子和瓶子。
  “作为开始,”赫尔曼口若悬河地说,“要取出四五种样品进行定量分析,可以从最简单的滴定法开始,然后采用升华或挥发的办法,分离出它们的基本成分。看看是不是有沉淀,搞清楚它们的分子结构并且……”
  “赫尔曼,你连自已说什么都不知道吧!你是个图书管理员,还记得吗?而我也是从相应学校出来的驾驶员。我们对滴定或沉淀可是一窍不通的。”
  “那我们就该干耗着,一直到有化学家光临吗?”
  “这个能帮助我们。”赫尔曼挥动手中那本书,“知道这是什么书吗?”
  “不知道。”卡斯克承认说,他在用最后的力量克制自己。
  “这是海尔格语言的袖珍字典和语法教科书。”
  “海尔格语言?”
  “就是这颗行星上所用的语言呀,是盒子上写着的那种符号。”
  卡斯克扬起眉毛,“我从来没昕说过什么海尔格语。”
  “我也不相信这颗行星曾和地球有过什么接触。”赫尔曼解释说,“而且这也不是海尔格语-英语的字典,而是海尔格语-阿罗布里金语的字典。”
  卡斯克想起来了:阿罗布里金是一个小型爬虫动物的国家,位于银河中心的什么地区。
  “你又从哪里懂得阿罗布里金语的?”他问。
  “图书管理员并不是无用的职业,”赫尔曼谦虚地说,“我在业余时间……”
  “好了,现在该……”
  “你知道吗?”赫尔曼接着说,“正是阿罗布里金人帮助海尔格人从这颗行星上撤离,并且找到了更加合适的地方。所以这座建筑就非常像是食品仓库了。”
  “你还是赶紧来翻译吧。”卡斯克疲倦地劝告他,“也许能发现什么吃的。”
  他们一个盒子一个盒子地打开,最后找到一眼看上去能使人放心的东西。赫尔曼的嘴花微动,努力破译它上面的符号。
  “好。”他说,“上面写的是‘最佳研磨材料’。”
  “这看来不像是可以吃的东西。’卡斯克说。
  “恐怕是这么回事。”
  他们又找到另外一个盒子,上面的标签是:“凡格罗姆!要正确使用!”
  “这些海尔格人是哪门子的动物?”片斯克问。
  赫尔曼只是耸耸肩。
  下一个标签的翻译几乎花了15分钟。结果是:“阿古塞尔使它对你有用,它具有30种预防功能,用来洗刷蓄水池。”
  “这里肯定还有能吃的东西吧。”卡斯克的声调已饱含绝望。
  “希望如此。”赫尔曼回答说。
  两小时的工作没有带来什么新的进展,他们翻译了数十种名称,嗅遍了所有可以嗅闻的东西,最后连鼻子也拒绝为他们服务了。
  “我们得商量一下。”赫尔曼建议道,这时他坐在一个盒子上。那上面的标签是:“伏米泰适——和它的名称一样好。”
  “那当然。”卡斯克说活时就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你说吧。”
  “如果我们能断定有什么样的生物曾经住在这颗行星上,我们就能知道他们吃的是什么食物,也就知道了他们的食物对我们是否合适。”
  “但我们只知道他们写下了一大堆讨厌的标签。”
  赫尔曼自顾自地说:“什么样的智能生物能在这种完全是山的行星上进化呢?”
  “那只能是些蠢货!”卡斯克回答。
  这种答复根书没用,但是赫尔曼也无法从这些山峰里得出什么结论,它们无法告诉他海尔格人吃的究竟是硅酸盐呢,还是蛋白质。或者是什么碘基类食物。
  “所以。”躺尔曼说,“我们只有用纯粹逻辑的办法来解决了,你在听我说话吗?”
  “那是一定的。”卡斯克答说。
  “好,有一句古老的谚语好像就是为我们准备的:‘对某人说是食物的尔饵,对另一个人来说却是毒药’。”
  “说得对。”卡斯克随声附和,他相信自己的胃缩得只有玻璃弹子那么大了。
  “所以,我们可以首先假定:他们的食物对我们来说也是食物。”
  卡斯克很难驱赶脑海中盘旋的多汁煎牛排的图像,它们似乎就在鼻子前面飞舞,“如果他们的食物对我们却是毒药呢?那该怎么样?”
  “这时。”赫尔曼回答道,“我们就不妨第二次假定:他们的毒药就是我们的食物。”
  “万一他们的食物和毒药,对我们来说都是毒药呢?”
  “邶我们只能活活饿死了。”
  “好吧,”卡斯克从地上站起,“我们该从哪种假定着手呢?”
  “好,自寻烦恼是没有必要的。这是一颗有氧气的行星,这一点总归有点价值。让我们先假定我们能吃他们的基本食物,万一发现不是这么回事.那就再去试试他们的毒药也行。”
  “就怕我们活不到那个时辰了。”卡斯克说。
  赫尔曼又开始翻译标签。有些货物马上就被淘汰掉,例如“雌雄共体适用”和“供更灵敏的触角使用的佛拜尔”等等,最后他们找到个灰色小盒,大约有6英寸长,3英寸宽和3英寸厚,里面的东西叫“瓦尔阔林的万能药,具有帮助消化的功效”。
  “看样子这还不错。”赫尔曼说时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是一块矩形的,有弹性的红色方块,像果冻那样能微微颤动。
  “你咬上一口试试。”卡斯克提议。
  “让我咬吗?”赫尔曼奇怪地问,“为什么不由你来咬呢?”
  “这是你把它挑出来的。”  、
  “我只是想观赏一下而已。”赫尔曼傲慢地说,“而且我还不太饿。”
  “那我也不饿。”卡斯克说。
  这两个人都坐在地上,盯住这块果冻状的方块瞧着。十分钟后赫尔曼打了一个呵欠,伸伸懒腰就闭上了眼。
  “好吧,你这个胆小鬼!”卡斯克痛苦地说,“就让我来试吧。不过要记住,如果我死了,你也永远别想再从这里脱身了,你是不会驾驶星际飞船的。”
  “那你就只先咬一小口试试。”赫尔曼忠告道。
  卡斯克犹疑地朝方块凑过去,用拇指碰它一下。
  这块有弹性的红方块竞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你听到了吗?”卡斯克尖声嚷道。
  他吓得缩回一大步。
  “我可什么也没有听见。”赫尔曼说,不过他的手在颤抖。“再试试看。”
  卡斯克又一次去戳戳那个方块,它哧哧地笑得更响了,这一次简直是令人作呕的装腔作势的假笑。
  “算啦。”卡斯克说,“我们下面再来试什么?”
  “还要试什么?难道这个还不行吗?”
  “我是绝对不会去吃能笑的食物的。”卡斯克坚定地声明。
  “听我说。”赫尔曼试图说服他,“也许,制造它的人设法让它能发出一种美丽的声音,就像给它悦目的形状和颜色那样。不管怎么说,微笑总是能吸引美食家的。”
  “那你就自己去咬一口吧。”卡斯克反唇相讥道。
  赫尔曼凝视着他,也没有对这块果冻作出什么举动,最后他才说,“那就别让它挡住我们的路吧。”
  他们把方块扔往角落,在那里它依然在自我轻轻窃笑。
  “接下去做什么?”卡斯克问。
  赫尔曼对这一大堆无法理解的外星货物瞟上一眼,他发觉房间的每面墙上都有门。
  “我们去看看另外那些地方。”他建议说。
  卡斯克只是漠然地耸耸肩。
  他们慢慢挤到左面墙的那扇门边,它也是锁住的。于是赫尔曼又用喷火器把锁给烧开了。
  又是一间楔形的房间,仍旧堆满了令人纳闷的外星商品。
  “到处都一样。”卡斯克伤心地说,同时把门给关上。
  “显然,这一系列的楔形房间都是环绕整个建筑排列的。”赫尔曼说,“依我看,似乎不值得再去探查了。”
  卡斯克算了一下绕整幢建筑走上一圈的距离,也对自己的体力作了估计,最后无力地坐到一个长长的灰色物体上。
  “何必自寻烦恼呢?”他说。
  赫尔曼试图集中思想。他应该能找到某种线索,以获得吃的。但是这线索在哪里呢?
  他琢磨起卡斯克正在坐着的那个物品。它的大小和行状就像是口大棺材,顶盖上有部分地方是凹的,由一种坚硬的波纹材料制成。
  “你认为这是什么?”赫尔盟问道。
  “耶还不是一路货?”
  赫尔曼看着它侧面上印着的符号,又在字典里去查找它们。
  “真了不起!”过一会他才低声说。
  “是什么能够吃的东西吗?”卡斯克问,他还抱有一线希望。
  “那倒不是,你坐的这个东西叫‘超级运输器,是海尔格人按照奠罗克的要求准备的,能垂直进于亍运输’,这似乎是飞行器呢!”   “哦。”卡斯克倦怠地说。
  “这非常重要!好好看看它是怎么工作的?”
  卡斯克勉强爬下了超级运输器,去仔细检查。发现四个/fi引人沣目的凸处,分布存四角处。
  “也许这是可以伸缩的轮子,不过我看不出……”
  赫尔曼还存继续阅读:“这里说,要给它灌进三个阿姆菲的高密度燃料‘因特固’,还有一个凡恩的‘桐德尔’润滑油,在前五十个蒙古司的时间内不得升高到三千茹耳斯。,”
  “让我们先来找点吃的吧。”卡斯凫说..
  “难道你看不出这有多重要吗?”赫尔曼惊奇地说,“它能够一次性地解决我们的问题。如果我们能够了解这种外星生物,知道他们在设计建造飞行器时所遵循的逻辑,那我们就可以掌握海尔格人的思维模式。让我们理解他们的神经系统,掌握他们的生物化学构造。”
  卡斯克站着一动小动。,他在盘算自己剩余的体力能不能把赫尔曼掐死。
  “举例说,”赫尔曼还在滔滔不绝,“在这么一颗行星上需要什么样的飞行器呢?轮子是用不着的,因为这里只能上下运动。要反重力的吗?有可能,但那是什么样的反重力呢?还有,为什么这里的居民要把它做成箱子形状而不……”
  卡斯克悲哀地得出一个结论:他已经没有足够的体力去扼死赫尔曼,不管这件事有多愉快也办不到。于是他非常平静地说:“别硬装自己是什么科学家吧,还是一起看看这里究竟还有没有可吃的东西。”
  “好吧。”赫尔曼略带愠怒地同意了。
  卡斯克注视他的同伙漫步在桶子、箱子和瓶子之间,他实在奇怪赫尔曼何以能有如此充沛的精力。
  “这里倒是有点东西了!”赫尔曼喊道,他在一个大黄桶旁停住脚步。
  “它上面写的是什么?”卡斯克问。
  “要逐字逐句翻译恐怕很难,不过大意是这样的:‘摩里希尔的沃左,具有崭新口味。每个人都喝沃左!饭前饭后都适合。没有任何副作用。对孩子有益!是宇宙的饮料!”’
  “听上去不错。”卡斯克承认说,他私下在想赫尔曼毕竟并不那么愚蠢。
  “我们马上就能明白他们的食物是否也是我们的食物了。”赫尔曼说,“这种沃左比我在这里所看到的一切更像是一种宇宙饮料。”
  “也许,也许它就是纯水呢!”卡斯克饱含希望地说。
  “我们来看看再说。”赫尔曼用喷火器柄去撬起盖子,桶子里面是透明的水晶般的液体。
  “它没有什么气味。”卡斯克也闻了一下。
  但是这透明的液体正在向他升腾起来。
  卡斯克急剧朝后退缩,甚至跌倒在一个盒子上,赫尔曼帮他站起来。他们两人又走近那个大桶。他们刚刚靠近,液体突然冲霄而起,高达二三英尺,朝他们卷过来。
  “你惹出麻烦朱啦!”卡斯克大声嚷道。他小心地后退,而液体缓缓流出桶壁,开始向他蔓延。
  “赫尔曼!”卡斯克嚎叫着。
  赫尔曼呆呆地站在另一侧,脸上满是大滴汗珠,他皱着眉在翻查字典。
  “恐怕我在什么地方译错了。”他说。
  “赶快想办法吧!”卡斯克尖声嚷叫。那液体一直在追逐他,把他逼到了墙角。
  “我也无计可施。”赫尔曼捧着字典说。
  “啊,对了,敢情错出在这里:它写的不是‘每个人都喝沃左’,而是‘沃左能喝掉每一个人’,我把主语给搞颠倒了,这就是另一码事啦。”
  卡斩克企图避开液体,但是液体却带着愉快的汩汩声切断了他的退路。在绝望中他抓起一个小盒扔向沃左,于是沃左逮住小盒并吸收了它。完成这事以后,液体又重新来对付卡斯克。
  赫尔曼扔过去另一个盒子,沃左又喝掉了它。然后是第二个和第四个,那都是卡斯克扔过去的。最后,它大概精疲力尽了,这才缩回到大桶里。
  卡斯克啪地一下合上桶盖,坐到它的上面,全身颤抖不停,
  “事情真糟糕。”赫尔曼说,“我们本以为海尔格人的进食习惯和我们是相似的,但是这当然并不一定……”
  “不错,是不一样,而且当然不一样。这很显然,我们看到了不一样的地方。任何人都能看到这是不一样的……”
  “别说啦!”赫尔曼严历制止了他,“我们没时间歇斯底里了。”
  “对不起。”卡斯克慢慢地离开了沃左的大桶。
  “我们大概只好来假定他们的食物就是我们的毒药了。”赫尔曼沉思地说,“现在来看看他们的毒药是我们的什么。”
  卡斯克什么也没有回答,他还在想如果沃左把他给喝了会是什么情况。
  墙角处那个果冻方块还在嘻嘻笑个不停。
  “这倒很像是毒药。”赫尔曼在半小时后才说。
  卡斯克已经彻底恢复了,不过他的嘴唇还不时抖动。
  “那上面写的是什么?”他问。
  赫尔曼在手中转动一个小小的软管。
  “这是‘帕瓦斯金填料’。标签上写的是:‘当心!极其危险!帕瓦斯金填料用来补洞或不大于二立方维姆的缝隙。切记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把它当成食物,其有效成分是拉摩多,使填料更趋完善,严禁内服’。”
  “听上去很有诱惑力,”卡斯克也说,“就像是能把我们炸成碎片似的。”
  “你还有什么建议吗?”赫尔曼问。
  卡斯克想了一会。人类显然不能吃海尔格人的食物。所以或许他们的毒药……但只怕饿死还会更好一些呢。在和自己的肠胄商量以后,他确定饿死并不会更好一些。
  “那就干吧!”他说。
  赫尔曼把喷火器夹在腋下,把软管盖子旋下,还摇了一摇。
  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太妙了。”卡斯克帮腔说。
  赫尔曼用指甲在防护盖上挖出一个小洞,把软管放到地上。里而冒出一些恶臭的绿色泡沫,它们打了卷,缩成一个球,在地板上滚动。
  赫尔曼疑虑重重地望着那些泡沫。
  “这肯定是什么酵母。”他说,一面紧紧握住喷火器,
  “来吧,来吧,有勇者,事竟成。”
  “我不来拦阻你。”卡斯克说。
  那个球状物怍开始膨胀,变得有成年人脑袋那么大。
  “这东两会一直这么人下去吗?’’传斯克问。
  “走着瞧吧。”赫尔曼答说,“标签上说,这是填料,大概就是这种玩艺,这种物质胀大以后就能把洞堵住。”
  “那当然,不过究竟会长到多大呢?”
  “我不知道这两立方维姆究竟有多大,不过它总不会永远大下去的……”
  当他们发觉时已为时太晚了,填料几乎已经充满了四分之一的房间,而且还没有停止的迹象。
  “我们应当相信标签上的话。”卡斯克绝望地喊道,“这玩艺确实是危险的!”
  那个球越长越大,最后它碰到了赫尔曼。他立刻躲开。
  “要当心!”
  赫尔曼没能和卡斯克会合,卡斯克在球体的另一边,他企图绕过这个球,可是:填料竟已经把房间隔成两半,现在它已爬到了墙上。
  “救命啊!”赫尔曼喊叫着并冲向房门,门就在他身后。
  他拼命朝着门跑去,胀大的球体也已追上了他。他又听见房间另一半有“砰”的一声,那边的一扇门也关上了。他再也不敢拖延,挤出门外并在身后把门关上。
  赫尔曼站了足足有一分钟,喘息不已,喷火器还在他手中:他也没有认识到自己竟已如此孱弱。这次逃命已使他接近休克,幸好卡斯克也得救了。
  不过灾难并没有结束。
  填料又在穿过门锁被烧坏的缝隙顺利地进入这个房间。赫尔曼试着烧了它一下,而填料巍然不为所动……就像好填料应该保持的那样。
  它也设有露出疲劳的迹象。
  赫尔曼急忙退到远处墙边。那里的门也是锁上的,所以他又把锁烧掉,又穿了过去,
  这个球能膨胀到多大?两个立方维姆究竟是多少?如果有两立方英里那么大该怎么办?这种填料不会是用来填补这颗行星外壳上的缝隙的吧?
  在下一个房间,赫尔曼停下来歇一口气。他想起这个建筑是圆的,他可以给自己烧出一条道路,穿过所有的门和卡斯克会台。再去烧出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
  不过卡斯克手里可没有喷火器!
  赫尔曼的脸都被这个想法吓白了。卡斯克是钻进右面房间去的,因为那上面的锁已经被烧掉了,毫无疑问填料也能穿透过去……那么卡斯克就无处可逃了!他左面是填料,而右面则是锁住的门!
  赫尔曼鼓起最后一点气力,拼命奔跑。盒子似乎也在故意捣乱,总是掉下来挡住他的去路,迫使他停下。他一路烧掉门锁,冲进下面一间,烧掉一个又一个门锁,还有下面一间。
  填料总不会把卡斯克的房间整个都淹没吧!或者就是有这种可能?
  楔状的房间实际上就是图形建筑的一个个扇形,它们似乎没完没了,无穷无尽。还有那些典名其妙的商品,又是房门,又是商品。赫尔曼被一个篮子绊了一下,他已经超过了体力的极限。但是卡斯克毕竟是他的朋友。
  而且.没有驾驶员,赫尔曼就得水远滞留在这行星上了。
  赫尔曼又奋力穿过两个房间,他的腿已经发软,接着他只得在第三扇门前瘫倒下来。
  “外面是你吗,赫尔曼?”他听见了门后卡斯克的声音。
  “你还好吗?”赫尔曼嘶声问道。
  “这里的地方实在不宽绰。”卡斯克答晓,“但是填料已经停止膨胀。赫尔曼,赶快把我救出去!”
  赫尔曼躺在地上,喘息连连,“再等一下。”他说,
  “还得等吗,真见鬼!”卡斯克嚷道,“快把我弄出去,我找到水啦!”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先把我从这里弄出去再说!”
  赫尔曼设法站起来,他的双腿依然拒绝服从,不听使唤。
  “发生什么情况了?”他问。
  “当我看见那个球充斥全房时,就打算去试试发动超级运输器。我想也许它能撞开房门把我弄出去。于是我给它注进了高密度燃料‘因特固’。”
  “后来怎么样?”赫尔曼急着问,他还在设法站起。
  “这个超级运输器其实是个动物,赫尔曼!而燃料‘因特固’则是水?现在把我拖出去!”
  赫尔曼叹了口长气,更加舒服地躺在地上。如果他有更多的时间,他自已也会搞清楚这整个事情的,依靠逻辑就行。现在一切都已清楚:在这种垂直的,刀削般的山峰上,最有效的机器就是牲畜了。大概它当时正处于冬眠时期,如果给它喝下水……
  “快把门锁烧掉!”书斯克还在叫嚷,声肯都沙哑了。
  赫尔曼还在思索。如果这种人的食物和毒药对你来说都是毒药,那就再去试试别的,就这么简单,真的。
  不过有一个问题依然使他无法平静。
  “你怎么知道它是地球型的动物呢?”他问道。
  “根据呼吸啊,傻瓜!它在吸进并呼出空气,那气味就像在吃大葱似的!”
  门后传来罐头跌落和瓶子破碎的声音。
  “赶快吧!”
  “你那里又怎么啦?”赫尔曼问,他已经站起来,把喷火器对准门锁。
  “是那个超级运输器。它把我挤到了墙边的一堆箱子后面。赫尔曼,它以为我是它的食物呢!”

《幽灵五号》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机器骑士堂-吉诃德

  机器骑士堂-吉诃德骑着马走在森林中,他的坐骑——罗茜内特在不停地以她的方式抱怨着,长途跋涉中,他一直无情地压榨着她的精力。既然她和堂-吉诃德一样是机器,那她也和堂-吉诃德一样是有局限的。她的外壳是鱼鳞般重叠的金属薄片,不过上面的螺丝已经松动了,甚至沁出了斑斑点点的润滑油。
  堂-吉诃德是个高高瘦瘦的机器人,身上的金属色彩很亮,尽是些红铜、黄铜之类的。面带忧郁的脸很长,但也不过是人脸的模型而已。因为脸上的灰色金属片封了一层白蜡,所以看起来显得有些呆板,鼻子下面直挺挺的髭其实是两个触角,而下颚那一小撮黑色山羊胡则由雷达接受器伪装而成。
  他是个机器人,这并不奇怪。如今世上机器人多着呢,他们独力、自主,而且都有聪明的脑袋。但堂-吉河德的头颅却被夹在腋下,还戴着黄铜头盔,这难免有些奇怪。,
  头是在几个小时之前脱离身体的。麦卡丹姆,那自以为是的铺路和巡路机器巨人,灵巧地挥舞涂上柏油的长矛,一击命中了堂-吉诃德的前额。堂-吉诃德的头就猛地向后仰去,使得头和颈之间的螺丝钉弹了出去。没有那个螺丝钉,头自然就掉下来了。
  危急时刻,堂-吉河德并未方寸大乱,他一手抓住自己的头,一手丢下长矛拔出佩剑,又投身到战斗中去。麦卡丹姆最终被打倒在地,还冒出了白烟。
  现在,决斗结束了,堂-吉诃德却忽然自我感伤起来:我只是一个老机器人,一个连自己都帮不了的老机器人。尽管他是著名的麦迪根亲手打造的,却怎么也触碰不到自已的后颈窝。堂-吉诃德欣然接受了这讨厌的限制,因为他和麦迪根一样深信机器人是需要限制的。既然自然并未赐予机器人死亡,那就得由人类来结束他们的生命。这个限制是他和人类主人的契约。堂-吉诃德还不知道他最大的敌人——机器人工厂的局限是什么,但他相信总是有的;他也不知道怎样杀死机器人工厂,但他同样相信总有办法。
  时至今日,已经无法停止机器人工厂的运转了。堂-吉诃德给自己委以重任:除掉这世上所有的邪恶生物,所有没有表现出局限性的东西。是的,他要去杀死机器人工厂,救出美丽的公主赛琪——麦迪根惟一的女儿。自从其父亲在最近发生的机器人大革命中被杀死后,她就孤身一人,身边还没有守护者。
  堂-吉诃德用胳膊夹着头,来到林间一片空地,而罗茜内特很有耐心地站在一旁。堂-吉诃德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头套在金属脊柱上,现在只需拧紧螺丝就能固定它了。肩关节那儿甚至多出了一颗螺丝钉,他确信这颗螺丝钉能契合那小槽的螺旋纹。困难的是他的手不够长,关节也不够灵活,所以他不可能一手稳住头,一手绕过脖子放进螺丝钉然后拧紧它。
  试了大半天,他终于肯承认他失败了。他略带责备地看了看罗茜内特。她算得上是一匹聪敏的好马,但是她的马蹄是不适合拧紧螺丝钉这项工作的。
  侍从桑邱-潘沙呢?堂-吉诃德已经好多天没看到他了。此时此刻,在正需要他的时候,这家伙却溜得一丁点儿影子都见不着。
  堂-吉诃德记不清是否实现了对桑邱的承诺,让他成为真正统领一方的总督。无论如何,事实是桑邱不在身边。
  难道附近找不到人帮忙?这只是件芝麻绿豆的小事……不过堂-吉诃德这会儿是在荒地附近,那里的居民不是机械怪物、组合巨人,就是金属和硅的邪恶灵魂。要不就是障眼法术产生的幻觉。在那里他得不到任何帮助。

  堂-吉诃德是个骁勇的骑士,有着坚强的意志,面对逆境还能保持良好的幽默感。但现在就连这一优良品质都开始丧失了。他自认为受到了最不公平的对待。他站在此等荒野之地,已作好了万全的准备去面对这世界甚至下一个世界的危险。这全都是为了那位女士——麦迪根的女儿赛琪——他的创造者的女儿——一位拥有超凡美貌、智慧和美德的女士。他要向这世上四方的人们声明这一点,并杀死那些不同意这一点的人。但没有了脑袋,他就实现不了这些计划。
  可怜的老堂-吉诃德!他不得不夹着脑袋继续他周游列国的骑士生涯。他又不能把头放进马鞍袋里收起来,因为他需要眼睛,以配合他自认为训练得很灵巧的双手。他需要他的脑袋,也不光是为了视野,还为了思考。在脑袋脱离身体的状况下,一种模糊正侵蚀着他的思想。这是一种很快就会传至全身的乏味而微妙的感觉。堂-吉诃德可以预见他会忘记自己是谁,要做什么,或者再不在乎这些,他甚至会忘记那位高贵小姐的芳名,以及那他要向世人声明的美貌。
  感到自已的能力随着脑袋一块儿渐渐远离身体,堂-吉诃德绝望了。他现在是多么地需要他的好侍从桑邱呀。但他已经有很久都没看到他的桑邱了!他当上海岛总督了吗?或是正为得到那个官位而努力?有桑邱这么个人吗?他记不清了。没有头,他就不能做事,连继续运行下去这种最起码的能力都被剥夺了。
  警觉到生存受到威胁,堂-吉诃德带他的战马在一个小小的沼泽地停下。这里的风景令人赏心悦目,树叶间的阳光在地上撒下斑驳的光影。但堂-吉诃德的眼睛却看不到这些。跳下马的时候他在想,这真是个接受死亡或悲惨命运的好地方,对任何人来说都如此。

  机器骑士堂-吉诃德并不怎么赞成祈祷为了效忠他的小姐,为了纠正世界的错误,这成为了他简朴却很实用的信条。但是现在,在这草地上,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要做的事是他能力所不能及的。他把头放在一根原木上,双膝跪下,握起双手,向生命体的无形上帝祈祷,那不知名的超越了所有宗教的上帝,那没有神父没有宗教仪式也没有种族偏爱的上帝。它是孤独的浪子骑侠的上帝,它所属的宗教在任何一篇神父的布道或学者的论文中都未曾提过。
  “不知名的灵体啊,”他大声地祈祷着,“我从未奢求呼唤您,因为我自觉这卑贱机器人的请求不配列入您的考虑。但我现在确实得向你呼吁,因为我再也无法坚持下去了。我只是个机器人,神啊,也许您能从我祈祷声中的机器性质知道这一点。不过这点并非是我能左右的。虽然我是个机器人,但也有灵魂,也明晓总有一天此般卑微之躯终将融入您的世界,那时我的灵魂将回归于您,这宇宙伟大的思想之神。但我的大限理应末到。若确实如此,我恳求您的救助。请赐予我个侍从,任何人都可以,只要他能帮我解决这个简单却困扰着我的麻烦事:拧紧螺丝来固定我的头。帮帮我,神啊,我以最谦卑的态度恳求您的帮助,因为我再不能帮助自已了。”

  机器骑士堂-吉诃德没怎么感到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确实有事发生了。他头顶那棵树的叶子在“沙沙”作响,可他的动感接受器连一丝微风的动向都没接收到。他斜了斜腿上的头,好让自己看得到树端。
  是的,是有个人在树上。谢谢你,上帝。
  “你好,树上的人!能听到我说话吗?”
  “当然能。”树上的人说。
  “你在那儿多久了?”
  “我不知道。说实话,我甚至不知道我怎么来这儿的。”
  堂-吉诃德机器人知道他是怎么来的,或者说他认为自己知道,但他觉得现存不是说这事儿的时候。
  “下来说话好吗?”堂-吉诃德说。
  “对,我想是该下树才对。你是谁?”
  “一个朋友他们叫我‘堂-吉诃德机器骑士’。你呢?”
  “劳伦特,也可以叫我劳瑞。”
  “叫你劳伦特好了,”堂-吉诃德机器骑士说,“现在叫昵称太早了。你要下来吗?”
  “要的。”堂-吉诃德听到了人擦着干下树的声音,树枝抖个不停。这不是颗大树,劳伦特的重量一定压弯了它的腰。
  很快,一个男人滑到了树干离地面几英尺的地方,然后跳到地上。他拂去身上的树皮,把头发往后拨,第一次正眼打量起机器骑士堂-吉诃德。
  “噢,我的天?”他说。
  “你怎么了?”
  “是你怎么了的吧。你竟穿着盔甲——我说这话并没有侮辱你的意思。”
  “我不是穿着盔甲的人 我是机器人,你说的盔甲是我的皮肤。”
  “我也没想过这个。”劳伦特说。
  堂-吉诃德站住那儿没动,因为他看得出劳伦特被吓坏了。
  “你真是个机器人?”劳伦特问,“你确定你说的话不是附近什么家伙用小型电话说的,不是有人在跟我开无聊的玩笑?”
  “非常确定不是。靠近些,你可以看到我是个独立操作的机器人,没有任何线路连接到其它什么东西上。没有人遥控我。我自己能操控得很好,谢谢。”
  “那么,这是我听说最该死的了。”劳伦特说,“我还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呢。”
  “我想是在美国的某个地方,”堂-古诃德说,“被称作是西南部的地方。”
  “喔,真古怪。”劳伦持说。
  “怎么这么说?”
  “当眼前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我原本是在俄瑞根的坡特兰(译者注:美国东北部)。我真想忘掉我们说的这些,太古怪了。”
  “我赞同这一点。”堂-吉诃德说,“如果说发生的事情就是上帝或者什么人把你从另一个地方送到我身边的活,我也猜不透原因。”
  “你碰巧知道我是怎么来的?”
  “我不能解释得很详细,让你听懂。不过大致上可以说是我要求你来的,于是一股高贵而不知名的力量就派你来了。”
  “也就是说是你派人请我来的?”
  “我并没指名要你来,我只是要个帮手。”
  “明白了。这真是我听过的最疯狂的笑话,不过请继续。你要我帮你什么?”
  “你可能已经注意到了,”堂-吉诃德机器骑士说,“我的头被捧在手上。”
  “我正纳闷这个,”劳伦特说,“只是不想提罢了。”
  “提了也没关系,没什么可难为情的。骑士游历的过程中常常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我在战斗中失去了头,那是我和麦卡丹姆巨人——那邪恶的造路机器人进行的一场恶战。我取得了胜利——哪有我赢不了的巨人呐。虽然他的柏油长矛击中了我的前额,也不过是他运气好罢了。前额留下了个凹痕吧。”
  劳伦特仔细看了看。“很小。如果你是凡人,现在那里肯定是个大洞了。”
  “我不介意头痛。不过那一击把我的头给撞下来了,这是事实,幸好不用再和麦卡丹姆决斗了。我的头好好地……”
  “你的头现在好好地在你手上捧着。”
  “——被拿着,不过这会妨碍我周游列国。我需要自由地运用双手,需要我的头牢牢地在该在的地方,这样才能去处理各种情况。所以我请你帮我重新固定头。”
  “明白了。”劳伦特说,却还是一脸迷惑。
  “把它放在从颈部伸出的支柱上,然后用这颗螺丝钉……”他摊开手掌,给劳伦特看那颗螺丝钉,“你能拧动螺丝钉,我就做不到。因为设计我的时候,方案就限定了我是碰不上自己的后脑勺的,所以我就不能拧紧螺丝。”
  劳伦特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这个似乎也不难做到。他拿起堂-吉诃德的头,把这颗脑袋安在金属脊柱上,接下来的工作只要把螺丝钉拧得很紧很紧就好了。不过劳伦特发现手头没有扳手。
  堂-吉诃德看到他的窘境后,就从罗茜内特马鞍包里拿出了一些多余的零件,拼组成一个扳手。事情这才得以圆满解决。

  机器骑士堂-吉诃德开始检验维修效果,先是疯狂地前后摇晃头,然后疯狂地用剑击打着树枝和地上的原木。他前后摇摆攻击想像中的敌人,嘴里还大声地叫喊着:“认输吧,你这胆小鬼,快承认赛琪小姐的美貌前无古人,卓越超凡。”
  他的头很牢固了。
  检验完毕,两个人在幽暗的峡谷里休憩,堂-吉诃德当然不会感到疲惫,但是他喜欢假装有人类的体力极限。劳伦特于是看到了堂-吉诃德奋力的表演,然后感到累了。
  堂-吉诃德从马鞍袋里拿出一些食物,不过可不是给自己吃的。他不吃人类的食物,也不需要其它物种的食物。他的能量永不枯竭,可以供他使用好几十年甚至好几千年。食物是给劳伦特准备的,或者说是给来作他侍从的人准备的。堂-吉诃德一直带着这些食物。以备不时之需。他拿出的干粮非常美味可口:半个汉堡、一条粗面面包、一小瓶橄榄油,一瓶葡萄酒、还有三个苹果。
  劳伦特很喜欢,吃得很饱。
  劳伦特午餐后就开始打盹,在绿色的森林里睡着了。堂-吉诃德靠在长矛卜思念着心上人,这是任何时代任何一个骑士都会做的。
  一个多小时过后,劳伦特醒了。他发现自已还在森林里,身边还站着机器骑士堂-吉诃德,显得有点吃惊。他多半希望醒来的时候是住自己的时代,自己的地方。
  他起身到附近一条小溪洗脸,堂-吉诃德还沉浸在冥想中。
  过了一会儿,劳伦特开口了,“请问……”
  “什么事?”堂-古诃德说。
  “现在怎么办?”劳伦特问。
  “现在嘛,”堂-吉诃德说,“我将继续游历,寻求冒险刺激,并在适当的时候纠正碰到的错误。”
  “明白了。”劳伦特说。“可我怎么办?”
  “鄙人已经稍稍考虑了这个问题。”堂-吉诃德说。“我原先假设上帝或者他的使者派你来只是让你帮助我重新固定头部而已。你睡觉的时候我仔细地观察你,因为鄙人认为你该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理应会从眼前消失,而且毫无疑问,你会同回到你来的地方。”
  “这个假设倒挺有说服力的。”劳伦特说。
  “可这种假设并没有真正发生。”
  “我也注意到这一点了。”
  “所以我得再这样一个结论:除了固定我的头,你在这儿还有别的任务”
  “你认为会是什么呢?”
  “最有可能的是你是来当我的侍从,填补桑邱的空缺。桑邱前段时间失踪了,我确信那是在很离奇的环境下发生的。这是超乎我想像的伟大力量安排的。桑邱走了,你来了,鄙人以为你的责任,崇高的责任,似乎应该就是代替桑邱作我的侍从。”
  “我想是可以从这个角度来看待这件事情。”劳伦特说。
  “你能从另外的角度来解释吗?”
  “说实活,我可以。我认为我来这儿,或者说被送到这儿没有任何任务,不过是一种进程的结果,它盲目而自然,单一且不重复。对我来说应该是这样。所以请你帮助我回到我原来的世界。”
  堂-吉诃德沉吟了一下,说,“你在那个世界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任务要么完成吗?”
  “没有。”劳伦特说。
  “那儿有人——嗯,我是说妻子或者是年老的双亲之类的人——在等你,而且一想到你不能回去就会痛不欲生吗?”
  “我父母早就死了,”劳伦特说,“我还没结婚,女朋友几个月前和我分了手。”
  “那么你没必要回去。”
  “没必要,是没这个必要。可我就是想回去。”
  “为什么?”
  “这问题真烦人。”劳伦特有一点儿冒火了,“也许我在那个世界有个工作。”
  “有吗?”
  “没有。没什么特别重要的。”
  “好吧,如果真是那样,为什么不留下来待在我身边,当我的侍从,做我在这邪恶世界游历的助手,帮助我救出我的赛琪小姐?她美貌绝伦,你必须得承认我这话。”

  “您这样建议,我感到非带荣幸。”劳伦特慎重地说.“但这种事情好像不太适合我,真的。”
  “不适合吗?我感觉得到你身上具有真正勇士的品质。如果你在这方面表现出色的话,劳伦特,也许我还能让你被封为骑士。”
  “你真是太好心了。不过我想,就这样吧,真的。”
  “非常好,”堂-吉诃德说,“那我得上路了。我很遗憾没能得到你的陪伴,不过既然你坚持这样,我也只好尊重你的决定。”
  堂-吉诃德朝他的马走去。
  劳伦特说,“嘿,等一下!你要去哪儿?”
  “游侠的责任在召唤我。别了,我的朋友。”
  “嘿,别忙走呀。我怎么回到我的时代去?”
  “我不清楚。”章-吉诃德说,“所有人都有其理应存在的时代。毫无疑问,那带你到这儿的力量自然会找机会送你回去的,或者其它时代。”
  堂-吉诃德把手放在罗茜内特的马鞍上。“安静,皇家战马。”他说。
  “听我说,”劳伦特说,“我想好了。我跟着你,直到找到离开这儿的方法。行吗?”
  “行,”堂-吉诃德说,“我不会给你限定期限。无论如何。跟我一起面对摆在我们面前的命运吧。还有,如果我能帮你回到原来的时空,我会毫不迟疑地帮助你。”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劳伦特说。“我没有马。这会拖延我们的行程。”
  “你不必走路。”掌-吉诃德说,“桑邱的驴子还在这儿,你可以骑它。”
  劳伦特四处看了看,以为会看见有头驴在附近的树下晃悠。堂-吉诃德看出了他的想法,长长的忧郁的脸绽放出一丝笑容,甚至连胡须也欢乐地颤动起来。
  “你这样看是看不出一头驴的。”他说,“我把它好好地放在这儿,它不会到处乱跑。”
  堂-吉诃德解开罗茜内特身上马鞍袋的扣子,从那容量极大的口袋晕拿出了一片又一片薄薄的金属,把零散的螺丝重新安上。他再从袋子里拿出更多的金属片,组装起腿,然后是两片金属紧紧咬合在一起的驴头,堂-古诃德还在里面封上了内存。接着是雷达装置的耳朵。在袋子单瞎摸一阵后,。堂-吉诃德又找出一个马达,装在驴子的胸部。接着他接上了彩色数码天线。最后他用一块金属镀板封上了驴子的胸腔,按了按驴额头上的按钮。这东西马上活起来了,发出了真驴子那样的“哦咴”叫声,温顺地站在那里,等着劳伦特骑上去。
  劳伦特和堂-吉诃德心情愉悦地走出了绿色森林。堂-吉诃德骑着罗茜内特,劳伦持骑着桑邱留下的机器驴子。
  这是个美丽的夏天,鸟儿在头顶叽叽喳喳地叫着,轻微的和风吹拂着脸庞,劳伦特觉得在这样美好的时日里不应该去考虑什么危险之类的事情。
  他们在树木中穿行,天色渐渐变暗,路也变得模糊了。长着毛茸茸的大耳朵的小动物在偷偷地看着他们。这些小松鼠看起来够真实的,不过劳伦特j硅快就发现它们都是裹着松鼠皮毛的机械。透过树叶的缝隙,劳伦特可以从向上的匆匆一瞥中看到天空变成了烟蓝色,还有一些模糊的白色细条纹路,就像是监色水粉在纸上留下的痕迹一样。
  不久,脚下的土地变得坚实起来。两位骑手沿着一个怪树林的边缘前进,林子里的树木细长得像鞭子。这些树木灵活的树枝触须一样地伸展,想抓住他们。
  走过树林,两人来到陡峭的山崖边,存滑动的沙子中费力地攀爬。几乎每爬三步就会倒滑一步,还常常因为没能抓住支撑物而摔倒在地。
  最后.他们来到另一个树林。这里的树木和他们以前看过的倒木完全不同。这些树木似乎拥有动物或者机器的属性。它们的树皮不断地运动,树干离地面四英尺高的地方有个长长的裂缝。这些裂缝不停地番翻腾开合,露出毫无锈迹的钢牙。这些树木以别的树木不曾有的方式活着。
  “这些是什么树?”劳伦特问堂-吉诃德。
  “人造树。”堂-吉扣f德说.“机器人工厂生产的?它们很危险,别靠近他们。”
  不需要更多地警告劳伦特,已经有人造树倾过身子想撕咬他。幸好他的机械驴警惕性很高,总是及时的躲避掉这些攻击。
  “这说明什么?”劳伦特又问。
  “这些迹象表明我们一逼近那机器人的工厂,那自然属性被非自然属性排挤,现实转化成超现实的源头。我们向在等着我们的最强大的敌人靠近。”
  “会是谁?”劳伦特问。
  “他的外表是个机器人,但内心却是个魔鬼。他是博司(译者注:原文为“b c,s s”,领头的)机器人,机器人工厂的指挥者。我们必须打败他,将世界从罪大恶极的工业化中解救出来。”
  他们安全地经过了机械树林。当他们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散发着邪恶气息的废弃场的时候,天已经变得又黑又可怕。现在他们是走在沼泽地上,所以进度很慢。虽然马蹄和驴蹄上包上了一层布垫,但还是存在陷入这松软泥沙似的泥土中的危险。
  堂-吉诃德和劳伦特走出森林和沼泽,踏上了一片沙地。这片荒地一眼望不到头。他们沿着沙地中一条铁轨走,这条路也是看不到尽头的。一个路标表明铁轨叫做“权益大道”。
  “路的尽头,”堂-吉诃德说,“是混种人以及非原生质生物的国度、除非他们主动邀请,否则任何人类和智能机器人都被禁止入境。”
  劳伦特的视线沿着铮亮的长长铁轨向前延伸,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非常微弱的火车头引擎的声音。
  “那是什么声音?”
  “比瑞密特的守卫,菲德尔火车头,他在巡视铁路沿线。来了。”

  山脊的尽头是一条铁轨,伸向目不能及的远方。在铁轨前有个告示牌,上面写着:“机器人工厂,权益大道”。
  “越过这条轨道,”堂-吉诃德说。“就算是在机器人工厂的辖区里了。以后的路可能就难走了。”
  “告诉我有关工厂的事情。”劳伦特说。他觉得很热,不停地出汗,刚才那片林子的树鞭在身上留下了刮痕。他以为该受的苦头已经不会再有了。他奇怪为什么他们非要继续在这片土地上冒险。很明显,没有这个必要嘛。在他看来,堂-吉诃德是聪明而有才智的,却有些神经质。
  “我们能不能回去找点人,来帮帮咱们?”
  “这是我们的光荣,也是我们的职责。让其他人寻找他们自己的光荣使命吧。这项使命是我的——当然也是你的,我忠诚的侍从——不过主要还是我的。”
  劳伦特并不觉得这些话语鼓舞了自己。现在他看出堂-吉珂德是个热衷功名的人,为了获得荣耀他会去做任何该做的事情,
  “我想知道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鄙人以为这是显而易见的:打败机器人工厂最大的拥护者,菲德尔火车头。”
  “然后呢?”
  “你会见识到的,”堂-吉诃德说,“进入工厂,救出我的赛琪小姐,那赢得世间美警的最为高贵的美人。”
  “一次说一件事情,”劳伦特说,“你说我们得先打败菲德尔火车头?”
  “我确实这样说过。”
  “我看不到任何火车头。”
  “听,它来了。”
  劳伦特侧耳倾听。听到了远处传来火车忧伤的汽笛声,非常微弱。
  “听起来还远着呢。”
  “很快就会到眼前。菲尔德火车头不会让任何人穿过它的‘权益大道’。不过我们会给它点颜色看看。”
  汽笛声又响了,这次声音大些了。劳伦特往左看,轨道上有道亮光在闪烁。
  “那是它吗?”
  “是的。只要有人企图穿过铁轨进入工厂,他就会出现。”
  光点以极快的速度增大,不久就能清楚地看到那是巨大的黑色火车头前的一盏明亮的大灯。紧接着传来了声音:引擎粗重的喘息,像人生一样起起浮浮的巨大活塞的“轰轰”的响声,轮子和轨道摩擦产生的尖锐声音,还有它经过时“隆隆”的声响。
  劳伦特不怎么喜欢这个。他闻到了火车头烟囱里冒出的煤烟气。不一会儿,火车头就到了他们眼前,停在离他们很近的铁道上。
  “有人胆敢接近我的‘权益大道’!是哪个愚蠢透顶的人?”火车头用低沉的声音吼叫,声音中夹杂着引擎的转动声,烟囱还冒出了黑色的烟雾。
  “是我,堂-吉诃德!”疯狂的机器骑上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我现在向你独霸‘权益大道’的专有权以及你的生存权提出质疑 掉头同你的圆屋去,菲尔德火车头,否则以赛琪小姐的美貌起誓,我将拆散你的骨架,刺穿你的空气压缩室,劈开你染有病情的大脑,让你从此在世上消失,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一”
  顶头灯盯住他们,火车头里传出一个声音,“我认得你,堂-吉诃德。至于你心爱的小姐,我最近把地交给了我的主人,机器人工厂。她看起来也不怎么可爱嘛,眼睛哭得红红的,脸颊苍白,人又憔悴。”
  “你撒谎,卑鄙小人!”堂-吉诃德大声叫喊,“我的小姐是世上最美丽的生命体,就连她苍白的嘴唇和红红的眼眶都是美丽的,遑论其他的一切!一旦我救出她,她真正的美貌就会重现:”
  堂-吉诃德又回头低声对劳伦特说,“去分散它的注意力,好劳伦特,这样我进攻起来就更有冲击力更坚不可摧了。”
  劳伦特却害怕地把大半个身子都躲藏在堂-吉诃德身后。他害怕菲德尔火车头,这喷着黑烟的机器。它光亮整齐的钢牙反射着苍白的阳光,车身被煤烟熏得黑黑的。这向前开动的机器似乎生来就是给人激怒的,而且有一种毁灭自己的个人爱好。不过,劳伦特还是夹了夹桑邱驴子的肚子,紧闭双眼.朝那可怖的机器冲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站在火车的身边了。手中的铁扳手放在哪儿好呢?没时间问,也找不到答案。劳伦特只好瞎闯一通,向前探出身子,把扳手放在车轮的辐条缝里。
  震怒的咆哮立即在耳边响起。巨大的轮子刹住了一会儿。铁扳手弯曲变形,绷断了。碎片四处飞散,其中一块击中了驴子的下腹,差点没击中劳伦特的腿。驴子被这一击给敲倒了,劳伦特摔了个四脚朝天。躺在地上的他只看得到天上的东西:火车头顶部的手柄铲起一勺大约一吨左右的煤炭,朝他掷了过来。
  这下事情该了结吧,劳伦特笃定地想,不过他没顾及堂-吉诃德那头。火车头一被分散注意力,堂-吉诃德就弓身拿起长矛,准备进攻。
  劳伦特爬出轨道后,才意识到堂-吉诃德是在和敌人决斗。罗茜内特超乎寻常地快速移动着,她的鼻孔喷出点点黏稠的机油.呼出的气息是已经耗尽能量的蒸汽了。
  那位尊敬的先生紧贴着马鞍,一手紧紧握着长矛,一手拿着盾牌。劳伦特无法想像他能对这巨大的机器产生怎样的伤害,不过他看到长矛的目标是铮亮的主发动机上一个小小的黄铜气塞。长矛击即中,气塞被推进了发电机内部。压缩空气的泄漏产生了巨大啸叫声,不一会儿,高高的连杆停止了运转。
  堂-吉诃德仍高坐在马鞍上,没有被这碰撞给震住。
  “好了,你这懦夫,”他高声说道,“承认你的失败吧。”
  “你破坏了我的能源系统,”哧哧往外冒的蒸汽声说,“我现在靠的是备用电池维持生命,几乎动弹不得。我已经被你击败了,堂-吉诃德机器骑士。”
  “承认我的赛琪小姐是这片上地上最美貌的人。”
  “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别,所有的人类都一副模样。就依了你吧,我承认这一点。”
  “发誓以后你会政变生活方式,效忠人类。”
  “我发誓。”
  “还有,如果你的电池能让你撑回你的圆屋的话,无论碰见谁,都要告诉他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
  “堂-吉诃德,你真该死!你是我们族里的败类!”
  “快说!”
  火车头释放出嘶嘶的水蒸汽,似乎表示同意。连杆再次上下转动起来,这用蓄电池驱动的火车头,灰溜溜地离开了。
  驴了是不能再骑了,它小小的脑袋已是一堆碎片。劳伦特上了马,坐在堂-吉诃德身后。两人一骑穿过了轨道,继续向前行去。

  现在他们来到一片有低矮岩石的荒地,意外地发现一顶私人帐篷。一个穿着破烂、头发灰白、表情呆滞的老人手捧一只老鼠蹲在路上,旁边的岩石堆往外冒着“嘶嘶”的水蒸汽,身后是低矮坍塌的泥石墙。
  当老人抬起头来看到堂-吉诃德骑着罗茜内特走了过来,大吃一惊。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端起了手中的猎枪。
  “镇静些,欧林。”堂-吉诃德说,“我不会伤害你。”
  “是吗?什么时候?我还以为你在上次启动的时候就玩完了呢。”他指了指破墙,劳伦特看出那是个蓄水池的残垣.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从那次后就变了。”
  “机器人是不会变的。”
  “这一个就会,而且已经变了.”
  欧林一直端着枪,似乎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
  “把枪放下。欧林。你知道这杀小北我。”
  枪口转向了劳伦特。劳伦特盯着枪口,感到胃在收缩,血都往脸上涌,呼吸也急促起来。他意识到自己就快要被枪杀。
  “别伤害他.他是上天派来的使者,是无辜的。我的头被麦卡丹姆巨人打掉的时候,是他帮我重新安上了头。”
  “麦卡丹姆怎么了?”
  “他很好,不过是被我杀死了。”
  “太好了。我们再不需要他在这附近铺上令人发呕的沥青路了。”
  “我同意你的说法。”堂-吉诃德说,“现在请你把枪放下,以免走火。你杀不死我,也不想杀死劳伦特。”
  欧林手中的枪慢慢垂下去,保险“啪嗒”一声关上了,被放在主人脚旁的地上。
  “你到这儿做什么,堂-吉诃德?”
  “我来这儿是为了搭救我心爱的小姐,麦迪根的女儿赛琪,再和机器人工厂的首领做个了结,他们管他叫‘搏司’。”
  “就这个?是件改变命运的事情。”
  “世界总在变化,欧林。”
  “那总是在它认为适当的时候发生,却来不及拯救我的蓄水池和依赖水池生存的动物们了。”
  欧林身后几码的地方就是蓄水池的断垣残壁.池边用灰泥和岩石砌成的墙体已经坍塌了。
  “变化就是在该发生的时候发生。它永远不会早到,因为早到的变化更多的是同情,它也不会姗姗来迟,那便是福音了。”
  “你说是怎样就怎样吧,堂-吉诃德。”欧林又冲着劳伦特说:“看好这家伙,年轻人。他有神侃的本事,真的。但至于相不相信他嘛……”欧林耸耸肩,不再理会他们,把心思放在手中的老鼠身上。
  堂-吉诃德用腿夹了夹罗茜内特的马肚,机械马再次朝前行进。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劳伦特觉得解释一下是必要的,但他知道堂-吉诃德会主动给他讲的。主动问他是从来得不到答案。
  已过中天的太阳正朝西边的天空走去。岩石的影子在不断拉长。这是一片色彩单调乏味的荒地,基本色调是棕色,也有些许发蓝的红色。稀疏的沙漠草地这儿一丛,那儿一簇,泛着淡淡的黄棕色。岩石是石板色系中的蓝灰棕色,头上的天空是淡淡的蓝色,连萦绕四周的落寞都是棕色的。
  附近有活东西!劳伦特不是看到而是感觉到这点。堂-吉诃德已经下马奔跑起来,还取下了头盔。他朝地面俯冲下去,用头盔盖住了什么东西。
  “一只老鼠,我确信。”堂-吉诃德说,“你能说活吗,老鼠?”
  “我当然能,”头盔下一个尖缃的声音说,“我是只老鼠,可不是个哑巴。”
  “如果我放你出来,你能保证不会逃跑?”
  “我保证,我知道你是谁,堂-吉诃德。年龄大的老鼠们仍然在谈论你的事情。我叫兰迪。”
  堂-吉诃德拿开了头盔,重新戴在头上。
  老鼠用后脚站起来。仔细观察它的话,你会发现它的胡子是根天线.不停地在颤动。劳伦特一眼就看出它是只机器鼠。
  “现在不要跑。”
  “我没想过要逃跑。他们说你用这把长矛能刺中三十码之内奔跑的老鼠。”
  “不尽然如此。”堂-吉诃德说。“我没什么可值得被称为目前为止世上最伟大的游侠,也算不上精通十八般武艺的骑士。”
  “再者,还是很谦虚的骑士。”兰迪说,“对不起,只是句玩笑话。”
  机器骑士和机械老鼠在午后的阳光下攀谈起来,每句话每个动作都表现出友好和善意。
  堂-吉诃德询问起兰迪的家族史,老鼠告诉堂-吉诃德给他和他的家族带来生命的生产线已经停产了。
  “博司机器人承诺过会再开动生产线,但现在都还没有兑现。所以我们族群的数量由于天灾人祸而急剧减少。”
  “赛琪怎么样了?”
  “博司把麦迪根的女儿关在工厂一个高高的塔楼里。她的居室十分豪华,并拥有人类能享受到的一切,除了自由和爱情。”
  “这些我都听说了。”堂-吉诃德说,“那么,我将和博司谈谈这件事和其它的事情。”
  “我们都知道你是用剑说活的,堂-吉诃德。你们之间的谈判一定很有趣,因为博司誓要置你于死地。”
  “他要是敢试试,会尝到挑战的乐趣,”堂-吉诃德说.“但也将尝到失败的悲哀。我现在就去找他。”
  “走正门吗?”
  “当然,其它的门怎么能行得通?”堂-吉诃德说,“我们必须上路了。”
  “等等!”兰迪喊起来,“让我跟你一块儿去,你上次离开后,工厂很多地方都变了。得有人告诉你哪儿变了,我会派得上用场的。”
  “我不需要。”堂-古诃德说,“我的佩剑和直觉会给我指引方向的。我要做的事情我都能做到,而且是单枪匹马去完成。”
  “单枪匹马?如果那样可以的话,和你在一起的青年人又是谁?”
  “上天指派他来重新安装我的头,”堂-吉诃德回答说,“他依照他自己自由的意愿跟随我。”
  “上天也安排了我在这儿与你相会,”兰迪说.“我也要依照自己的自由意愿跟随你,如果你允许的话。”
  趁堂-吉诃德还在犹豫,兰迪恳求道.“答应我吧,堂-吉诃德,我的灵魂是自由的,也有自己的梦想和志愿。我也要过游侠的生活!”
  一丝微笑浮现在堂-吉诃德白蜡质地的脸上。“你的外表是啮齿类机器动物,兰迪,但你的灵魂和我遇到的任何生物都一样伟大。跳上来吧,你可以和我们共乘一骑。”
  兰迪蹦上了罗茜内特的马鞍,像鹰一样扫视着沙漠。“向前直走,但要稍稍偏右!”
  堂-吉诃德用脚夹了夹了罗茜内特,机械马向前迈出了步子。
  他们走了很长一段时间,起码对劳伦特来说是漫长难耐的。低低挂在地半线上的太阳把岩石的影了投射在他们的影子后面。然后他们爬上了一个长长的山脊,在尖顶上可以看剑一片荒凉的大草原,在视线能及的最远方的地平线那里挤着一堆黑色的东西,像是沉睡的野兽。,
  堂-吉诃德说:“是的,那就是机器人工厂了。我们寻找的终点,我们很快就会了结整件事情,我忠实的小老鼠,你将分享给我的欢呼声音。”
  罗茜内特带着他们小跑起来,然后速度逐渐加快,使他们接近距离很远的厂房似乎只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

  跑进厂房群中,堂-吉诃德指挥罗茜内特朝一个像是正门的门跑去。
  “不是这条路!”兰迪说。
  “但这是进入工厂的路。”堂-吉诃德说。
  “博司控制着所有外界通向工厂的门。走这条路的话,你的战斗力会减低,甚至不可操控。另一条路径就比较好。”
  “哪条路?”
  “看见正门左边一个小红门没有?它绕过厂区直接通往能量区。”
  “这个门也在工厂的控制之中吗?”
  “没有,”兰迪回答,“能源区只有‘能源’能控制。人们利用它,却没人能控制它。”
  “‘能源’是什么?”
  “年龄大的老鼠说那是人类称作原子反应堆的东西.从某方面来说是它为宇宙供给了燃料,是它开启和驱动着宇宙。它允许自已被人和机器人利用,但它本身是独立的,也有其自己原始的统一性。”
  “入口有人把守吗?”
  “有的,直线防御的那种,我想可以绕过它。”
  罗茜内特被留在门外,而堂-吉诃德、兰迪和劳伦特走进了红门,沿着一个过道朝里走去。那过道的光源在墙体内,它直往下延伸,方向偏左,出口是个巨大的金属门。门里是一个白色的房间,里面有一些劳伦特叫不出名儿的东西。
  堂-吉诃德朝入口处冲去,兰迪却发出吱吱的警告声。“别试图直接穿过这门,堂-吉诃德!看见门上的防御光束了吗?”
  堂-吉河德停住了脚步,劳伦特可以看见门框上纵横交错着-些泛着白光的绿线,还不停地跳动闪烁着。
  “那是什么?”堂-吉诃德问。
  “人类叫这激光,架起它们的是‘能源’。这样那些只是好奇想进来看的人,还有那些无知的闲杂人等就进不了这个房间。”
  堂-吉诃德说,“我一直被称作是拉曼切心灵手巧的绅士,不过眼前这个问题难倒了我。”
  “这个够简单了,”兰迪说,“我曾说过你抛出长矛能把一只三十码开外的老鼠钉在地上。你当时同意了我的说法。”
  “我记得当时我回答的是‘不尽然如此’,那意味着并不完全肯定你说的。”
  “你现在要做的更简单,只要把我从这些绿色激光束的空隙中丢进房间里面就好了。现在用不着目测三十码,只是五码。只要能到门的那一边,我就能关掉防御系统。”
  堂-吉诃德仔细看了一下闪动的激光,说:“他们的排列方式在变化。”
  “但变化的方式是在你计算能力范围内的。”兰迪说。
  “我不会拿另外一个生命去冒险!”堂-吉诃德强烈声明着。
  “如果你什么都不做,那才是拿我们所有人的生命冒险。就像你不能把自己的头重新安上一样,堂-吉诃德,所以你也不能不碰这些激光束就穿越这道门。”
  堂-束嘟囔着用手举起了兰迪,掂了掂它的分量。兰迪在他的手掌心上翻上觏下的。堂-吉诃德深呼吸了一下,嘴里还叽咕着说了些什么,然后以令人看不清的速度把机器鼠抛了出去。
  兰迪在空中滑翔,穿过了不断变化排列组合的光束,离周围的光束都保持了一英尺的距离。
  劳伦特听到它落在那边房间里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绿色的光求消失了。
  堂-吉诃德和劳伦特毫发无伤地跨入了房间。
  一进房间便是几阶向下的楼梯。这个房间很大,房顶和墙体上都铺着白色的瓷砖。房中央是一个池子,劳伦特觉得那是个大型的游泳池。池子周围有很多管道,有些管子里还有气泡。这些管道都通向池子底部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的东西。
  “有人在吗?”堂-吉诃德大声问。
  “我在,堂-吉诃德。”一个声音说,从池子底部冒出了很多水泡。
  “出来吧,好让我看到你。”堂-吉诃德说。
  “如果我真现身了,你不会喜欢的。”那声音说,“就让沉睡的管道继续躺着吧。”
  “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有很多名字,叫我‘能源’好了。这个名字和其它的一样好。”
  “你是博司机器人的伙伴,或者很可能是他的仆人?”
  “我和任何能活动的东西为伍,”能源说,“但不作别人的奴仆。所有的东西里都有我的影子,但没人能拥有我。”
  劳伦特问:“你是原子反应堆吗?”
  “我是赋予反应堆活力的能源。”
  “你不是为博司工作的吗?”
  “他在使用我,”能源说,“能源的属性就是被使用。不过我不属于任何人。”
  劳伦特对这个生物有点概念了,它像是某些古希腊人的化身。黑暗或者混沌:一个拥有名字和人格的特质。
  “那么你不会干涉我们反抗博司的举动了?”堂-吉诃德问,“他是邪恶的,你是知道的。”
  “我对善恶的概念没有什么兴趣。对能源来说,两者都一样。”
  池子不再翻腾水泡。堂-吉诃德是第一个打破沉睡的人。
  “来吧。我们还有工作要做。”
  “我来带路,”兰迪说,“我和我的族人一直穿行在这里,对我们来说工厂是没有秘密的。在机器交易区我们可以找到一些秘密通道。”

  兰迪站在堂-吉诃德的肩上,他们步行走过走廊,来到一个写着“通往厂区”的路牌。
  “有人守卫吗?”堂-吉诃德问。
  “我想是没有的,”兰迪说。“从没人想过会有敌人从能源区进入工厂。”
  他们走进门,依然毫发无伤。
  现在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宽大的空地。每个迹象都表明这里是机器商场,聚集着大量的各式各样的机器。劳伦特认出了自动车床,冲压机,细木工和电焊工。他们全都能说话,而且他们似乎全都同一时间说话和争吵。毫无疑问,这些人的天性也是酷爱自由的。当堂-吉诃德一行人走进去的时候,人们忽然都沉默下来,不过很快又开口了,只是话语中充满了敌意。
  “瞧我们这儿来了谁呀?”
  “嘿嘿,是堂-吉诃德骑士呀!”
  “他又回来了。回来继续为博司工作,是不是?堂-吉诃德!”
  “来这儿镇压独立运动,呃,堂-吉诃德?”
  堂-吉诃德说,“我到这儿来是要摧毁博司机器人,拯救我的赛琪小姐,还要根据《发展中智能人条款》解放所有人。”
  “解放所有人?你以为我们没有试过吗?完全没有用。”
  “那是因为你们不是堂-吉诃德。”这位绅士说,“我是可以单独革命的随机化准则。我是那个反对中央集权专制的人,那个允许任何人根据自己的智能程度去做他们愿意做的事情的人。”
  “一个有趣的计划,老朋友。”一个新的声音说。
  机器们一听到这个声音都不说话了。
  劳伦特四处打望,看见后面墙的楼梯上出现了一个形体。它走出来了,站在荧光灯架下。
  这个机器人很高大,是堂-吉诃德的两倍。它的黑色外壳很粗糙,身体两侧各有一排红色和绿色的灯。劳伦特认为那是“眼睛”。它的腿是细细的机械腿,四条上肢从巨大的身躯中挤将出来。类似手一样的肢体终端缠绕着粗重的铁杆。它的身旁和背后还伸出无数的粗粗的黑色光纤线,连接到后面的墙上。
  “我就是博司机器人。”它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我是工厂的智能化身,你们看到的这个是我的战斗形体。”
  “你比我们上次碰面的时候又胖了。”堂-吉诃德观察细致入微。
  “你也三瘦了。你在人类的世界里耗费了许多,堂-吉诃德!那里是否没人赏识你,以至于你发生了这样的变化?你回来是想实现你真正的价值吗?”
  “我尽量不和人类的世界打交道,”堂-吉诃德说,“我回来是为了把我的赛琪小姐从你的控制中解救出来,还要毁灭你。”
  “多好的演说!噢,面带忧郁的骑士!这正是你虚张声势,好高鹜远的性格的表现!你的夸夸其谈对我来说是多么亲切呀!我多想念你呵,堂-吉诃德!”
  “现在我就在你眼前,已经有那么一会儿了。”堂-吉诃德说。他把兰迪放在地上,拔出了他的剑,朝前走了一步。
  “是的,不要以为我没有意识到。”博司说:“但这个并不是我想要的。我请求你,堂-吉诃德,放弃现在这只会将你引向毁灭的疯狂,恢复到以前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的疯狂吧!再次和我一起奋斗!再一次作我的边界游骑兵,巡视我不断扩大的国土边疆。在这个人类称为荒漠的地方,我们将建立完全属于机器人的文明。完全属于我们的文明像水晶一般美丽纯净,没有那些原生质来污染,也没有活的绿色生命来污染!你会像以前那样巡视边界,一旦发现人类或者活着的生命体,你就摧毁他。我将任命赛琪小姐作奇幻世界的灵魂,统领所有的生命体。她会听任你杀死生命体,因为总有一天她会按照我的方式去思考。我向你保证这点。你和我共同统治这片国土,中央集权需求原则和狂热随机抵抗原则将平等互助地结合起来,但两者谁也不会占上风。我恳求你,将你的聪明才智投入到机器人自治中来!”
  堂-吉诃德大笑起来,但劳伦特从笑声中听得出他有些动摇。
  “现在我为什么要照你说的去做?”堂-吉诃德问。
  “因为这感觉良好!”博司咆哮着说。“当麦迪根赋予机器人感觉的时候,他不可能知道这将会导致什么后果。感觉让我们有了美感,美感告诉我们要去做感觉好的事情!去追求能取悦自己的事物。你已经被人类这个种族和他们的价值观给带坏了。你已经学会了对温暖、柔软、笨拙的东西产生同情心。这不像是个机器人。弃暗投明吧,堂-吉诃德!再和我一起奋斗,像以前一样!”
  劳伦特屏住了呼吸,因为他能感觉到博司一席话语对堂-古诃德产生了影响。他那极其纤细敏感且易受他人左右的神经受到了冲击。如果这时候博司刚刚出现的楼梯不出现另一个人的话,劳伦特真不知道事情将会发展成什么样。
  那是个美丽的棕发女孩。她哭喊道:“别听他的,堂-吉诃德!遵守你的誓言!”
  “你到这儿作什么,赛琪?”博司说,“我说过你得待在你的闺房里:”他又转向堂-吉诃德说,“你敢用剑正面直击我的铁杆吗?”
  “我敢!”堂-吉诃德嚎叫起来。
  “不要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兰迪叫喊着说,“运用你的智慧!用虚招!还有,谨记所有独立的智能生命都应该是自由的!”
  堂-吉诃德摇晃摇晃脑袋,似乎在试着驱走迷雾。他犹犹豫豫地迈出了一步,又一步。第三步的时候,他高高地举着剑,脚下却滑了一下,像个小男孩一样。他来到博司面前,挥动着手中的剑。剑从博司的头那里划下来,如果那算是头的话。博司抡起胳膊,拦腰抓住了堂-吉诃德,把他往后推去。
  “策略!”兰迪尖叫着说,“不要试图用武力对付武力!”
  “割断一根连接管道!”劳伦特叫道。
  堂-吉诃德在进攻中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他虚晃一招,手中的剑朝那根黑色的软管刺去,博司敏捷地挡住了这一击,还进行了回击。堂-吉诃德被挡得直往后退,差点失去平衡。
  堂-吉诃德重新站稳,却步履蹒跚,摇摇晃晃,不过还是用剑在管子上留下了划痕。蒸汽溢了出来,还伴随着一阵火花。但是博司还是猛力地撞击堂-吉诃德,后者被撞飞出去,掉在一个金属堆里。
  倒在地上的堂-吉诃德再次用剑戳刺,终于切断了那根有划痕的管子。大量的水蒸汽和电火花喷射出来。博司在努力接近堂-吉诃德,但在前进的时候,有两条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虽然博司受了伤,但他的还击并未停止。他站稳了脚跟,向堂-吉诃德走去,身体一侧的灯闪着恶毒的红光。
  “拔掉插头!”兰迪尖叫道,“拔出墙上插座上的插头!”
  堂-吉诃德努力想用手撑起身子,劳伦特看见了兰迪所说的插头,那是一堆黑色光纤线的终端.插在固定在墙上的一个母板上。
  毫无疑问,驱动博司的主要能源就在其中。问题是他们不知道是哪一个。
  堂-吉诃德试着用膝盖顶着地站起来,博司踢了他一脚。一条腿被踢飞了,于是堂-吉诃德又趴下了,博司用巨大的铁脚掌踏在堂-吉诃德的脑袋上,压碎了他的脑袋。
  “劳伦特!”堂-吉诃德叫喊起来,“把插头踢掉!”
  “哪一条?”劳伦特也叫起来,因为当他看见母板上有起码两打多的黑色插头。
  忽然,其中一个亮起来了。
  “就是那个!”兰迪叫道,“‘能源’在给我们提示!他的态度并非中立,他不会任事态发展下去!”
  劳伦特试着站起来。博司的一只手用电击了他一下,劳伦特再次摔倒在地。
  “我做不到!”
  “我能!”兰迪说,“把我丢过去!”
  劳伦特摇摇头,“只有堂-吉诃德能把你丢过去!”
  “但你是堂-吉诃德的替补!把我丢过去!”
  劳伦特抓住机器老鼠,像堂-吉诃德那样捕了掂它的分量,低声祷告了几句,然后用尽气力把兰迪抛向母板。
  “力道太大了!”兰迪大叫道,但还是在飞过那插头的时候抓住了它。机器鼠把前肢缠在插头上,向后拽。一次,两次,再一次,随着一阵倾泻而下的火花,一道闪得人眼花缭乱的电弧光,插头脱离了插座。
  博司崩溃的声音和一座铁架建筑崩塌时的一样。

  堂-吉诃德委托他人,克服了最后一个威胁。
  博司被彻底打败了。劳伦特急急跑到堂-吉诃德身边,可敬的绅士似乎已经死了。身上的博司摔成了团小铁块,压得堂-吉诃德的身体翻叠弯曲。在铁块的一边可以看到堂-吉诃德的脸,很安详的一张脸。
  劳伦特取下博司的铁杆,撬开这团铁块,把堂-吉诃德的头解救了出来。他的头被压得只剩原来的三分之一,破得再也修不好了。
  但堂-吉诃德还有一口气在,“继续我的事业,劳伦特。忠于赛琪小姐,带上兰迪,让它做你的侍从。”
  然后他就死了,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看这世界了。
  劳伦特明白,即使一个类似的新机器人被创造出来,那也是不同的。独一无二的堂-吉诃德死去了,消矢了,永远,永远。
  正朝死去的机器人弯下腰的赛琪治疗了他的悲痛。
  赛琪的美貌奇走了他的呼吸。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他的悲伤便被抚平了,但他也知道悲伤不会完全消失。
  她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爱在一瞬间产生了。那是骑士与小姐的爱情,是任何的伪造术都不能仿制的爱情。两人执手相对,坠入了爱河。
  不过他们的冒险故事还没有结束,兰迪也有,这并不显眼的老鼠也有它的冒险故事,还有罗茜内特,这值得重视的机器坐骑的冒险历程,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要讲述的了。

  【全文完,以下为增补的作品】

《幽灵五号》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狩猎

  这是意义重大的童子军大会召开前最后的一次集体会战所有巡逻队悉数出席。第二十二巡逻队——翱翔猎鹰队,找了一个背阴的窟窿扎营,触手拉着触手。第三十一巡逻队,沿着小溪行进,队员们一面练习饮用液体本领,一面兴奋地嘲笑着这种奇怪的感觉。
  狩猎莫莱什队,也就是第二九巡逻队的全体队员都在等待童子军卓格。像往常一样,他又迟到了。
  卓格从一万英尺的高空猛冲下来,稳稳地着陆,随即,他又慌里慌张地爬进童子军堆里。“借光。”他说,“对不起,我记不起时间……”
  童子军小队长瞪着他,“你没穿制服,卓格。”
  “对不起,长官。”卓格说着又急忙伸出一只触手,他刚才忘了这个礼仪。
  其他人咯咯地笑起来,桌格的脸羞成了黯淡的橙色。他真希望自己是个隐形人。
  可是。现在这么做怕是不合时宜。
  “现在我要以‘童子军纲领’来开始今三的会议。”队长说着清了清喉咙,“我们,艾尔博奈星球上年轻的童子军,宣誓要让祖先的技艺和美德,永远传承。为了此种目的,我们化身为先祖征服艾尔博处女地时所生就的外形。我们在此下定决心……”
  童子军卓格调整了一下他的听觉接收器以放大队长柔和的声音。这纲领总是令他心绪澎湃:他很难相信自己的先祖们竟然是生活在陆地上的。如今,艾尔博奈属于空中生物,他们只保留了最小的身形,在两万英尺的高空中通过宇宙射线补充能量,通过直接感官感知外界信息。除非因为感怀往事或是要参加宗教圣典仪式,否则他们不会下到陆地。从拓荒时代开始他们便经历了漫长的进化之路。现代世界始于亚分子控制时代,随之而来的就是现在所处的直接控制时代。
  “……诚实而又分平地竞争。”队长还在继续发表演说,“我们决心像祖先一样,饮用液体,食用固体,提高我们的技艺而能使用祖先的工具,感受先祖的思维方式。”
  宣誓结束了,童子军成员散布到了整个平原上。队长径直走到卓格面前。
  “这是童子军大会前最后一次集体会战了。”队长说。
  “我明白。”卓格说。
  “你是我们狩猎莫莱什队惟一的二等童子军,其他队员都是一等童子军或者至少也是一等先锋。别人会怎么看我们队?”
  卓格懦动着,看上去不太舒服。“不能完全怪我。”他说,“我知道我没通过游泳和炸弹制作测试,可那些本来就不是我的专长。要我掌握所有的东西是不公平的,即使在先锋队员中也有些家伙并非全能,而只是某方面的专才,别指望谁都能通晓一切……”
  “那么你的专长是什么?”队长打断他。
  “森林以及山地方面的知识,”卓格急切地回答道:“追踪与狩猎。”
  队长打量了他一会儿,慢吞吞地说:“卓格,你想不想得到最后一次晋升为一等童子军的机会,并赢得一枚荣誉勋章?”
  “我可以去做任何事!”卓格喊道。
  “非常好。”队长说,“还记得我们队的名字吗?”
  “狩猎莫莱什队。”
  “莫莱什又是什么呢?”
  “一种凶猛的大型动物,”卓格回答得干脆利落,“曾占据艾尔博的大部分土地。我们的先祖用原始的肉博战与之展开了多次战斗。现在这种动物已经灭绝。”
  “没有完全灭绝。”队长说,“一名童子军在此地以北五百英晨,南纬22.3度,西径48.2度的树林里偶遇三只莫莱什,均为雄性,因此可以对其实施猎捕。二等童子军卓格:我要你应用你所擅长的森林及山地知识,对其进行搜寻,跟踪,追捕.在整个过程中,你只能得用我们先辈使用过的工具和战术。我要你把一副完好的莫莱什毛皮带回这里。能够做到吗?”
  “我有必胜的信心,长官。”
  “立即出发。”队长说:“我们将把皮毛绑在小队的旗杆上,那样我们将在童子军大会上受到表扬。”
  “保证完成任务,长官!”卓格迅速收拾好装备,把液体装满水壶,包好午餐吃的固体食物,出发了。
  几分种后,卓格已飘浮在南纬23.3度,西径48.2度的区域上空。这是片荒蛮的,传说中才存在的地方,满目的的嶙峋怪石和低矮的树木,峡谷里净是浓密的灌木,山峰上皑皑。卓格四下张望,显出一丝不安。他向队长撒了一个小谎。事实上,他并非十分精通于森林和山地知识,而对于什么追踪和狩猎也是一窍不通。除了会在五万英尺的去端做白日梦,他没有其它的拿手好戏,假如找不到莫莱什该如是好?假如凶残的莫莱什先发现了他又该怎么办?
  不可能的,他向自己保证。紧急情况下,他不可以一直伪装起来,谁能发现他?过了一会儿,他闻到一丝微弱的,莫莱什的气味。同时,他又察觉出在离自己二十米远的地块形状古怪的T形岩石附近有东西在缓慢移动。
  事情竟会如此顺利?真不赖!他悄无声息地完成伪装,慢慢向目标靠近。
  山路愈发陡峭,烈日当空高悬,即使身着可调温度的工作服,派克斯顿仍然大汗淋漓,而且总是被同伴打趣逗弄,这让他有些恼羞成怒。
  “我们到底什么时候离开这儿?”他问。
  赫罗拉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亲爱的先生,你不想变得富有吗?”
  “我们已经很有钱了。”派克斯顿说,他那棕色的长脸上挤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笑。
  斯泰尔曼走过来,在测试议器的重压下,他气喘吁吁。他把仪器小心地放在地上,一屁服坐了下来。“两位绅士有兴趣休息一下吗?”他问。
  “干吗不?休息,我一向很擅长。”赫罗拉说着就靠在一块T形岩石上坐了下来。
  斯泰尔曼点燃烟斗,赫罗拉从工作服的拉链口袋里找出一枝雪茄。派克斯顿看了他们一会儿问:“那么,我们到底什么时候离开这个星球?难到我们要在这里永久居住了?”
  赫罗拉一笑,点燃了他的雪茄。
  “嗨,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派克斯顿不耐烦地叫道。
  “歇会儿吧。少数派。”斯泰尔曼说,“在这个公司里我们仨各自持有三公之一的股份。”
  “用的都是我的钱。”派克斯顿说。
  “那是当然,这也是我们让你加入的原因。赫罗拉用他的开采经验入股;我拥有理论知识和飞行驾照;而你有钱。”
  “可是,我们飞船上的货,现在已经足够多了。”派克斯顿说,“储藏室也完全填满了。我们干吗不现在就去文明世界开始享受呢?”
  “对于财富,赫罗拉和我可不具有你那种贵族式的慷慨,”斯泰尔曼冷静得有些夸张,“赫罗拉和我有一种单纯的渴望,就是要把飞船上的每一个角落和缝隙都装满财宝,燃料箱里装满金块,面粉罐里装上绿宝石,甲板上的钻石堆得没过脚踝。我们要让所有财宝适提其所。看看我们周围吧,各种各样付印的小玩意儿,都在乞求我们的垂青呢.我亲爱的派克斯顿,我们想要的是非凡而又绝对的富有。”
  派克斯顿走神了。他专心地注视着路边的一个地方,突然压低声音说:“那根树在动。”
  赫罗拉哈哈大笑起来,讥讽地说:“我猜测是怪兽吧!”
  “镇静。”斯泰尔曼一副沮丧的神怀情,“孩子,我是个中年人了,体重超标,易受惊吓。你们认为这里如果存在哪怕一丁点儿的危险,我还会继续留在这里吗?”
  “看!它又在动了!”
  “三个月前我们对这颗星球进行了勘测,”斯泰尔曼说,“没有发现任何智慧生命,也没有危险的动物或有毒的植物,记得吗?我们发现的只有森林,山脉,金矿,湖泊翡翠,河流和钻石。如果还有什么东西在这里,那它早就该向我们发动进攻了。”
  “见鬼,我跟你说,我看见它在动。”派克斯顿仍在坚持。
  赫罗拉一下从枪套里拨出马克II型手枪,朝那棵树边开三枪。刹那间,那棵树以及十米之内的所有灌木都成了燃烧的碎片。
  “搞定了。”赫罗拉说。
  派克斯顿用手擦了擦下巴,“你开枪时我听到它在尖叫。”
  “当然,不过现在它已经挂了。”赫罗拉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如果你还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动的话就告诉我,我干掉它。现在我们现去找一些绿宝石,意下如何?“
  派克斯顿和斯泰尔曼背上背包跟着赫罗拉沿小路继续前进。斯泰尔曼逗趣似低声说:“他可真他妈的直肠子,同意吗?”
  卓格慢慢恢复了知觉。莫莱什的火焰枪打中了这个一心实施伪装,几乎没有任何防护装备的卓格。他至今也没闹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预先没有任何能够让他引起警觉的征兆:没有鼻息,没有咆哮,总之豪无预兆。莫莱什也没停下来察看他是敌还是友,就在绝对盲目的冲动下发起了进攻。
  卓格一直等到那三只粗壮如牛的莫莱什的蹄声消失在远处,才痛苦地试着伸出了一个视觉接收器,结果没有什么反应。在那个时刻,卓格甚至陷入了绝望:要是中央神经系统受到损害,一切就都完了。
  他又试了一次,这回,一块岩石从他身上滑了下去,他又能重新塑自己的身形了。
  卓格对自己进行了一次快速的身体机能检测,最后,他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这可真是命悬一线,闪光的一瞬间他本能地进行了自我保护,现在看来,是这个举动救了他的命。
  在出师不利的关头,卓格开始考虑另一套方案。然而,刚才无法预料的猛烈袭击已经把所有的狩猎知识从他的意识里吓跑了。这位二等童子军发现,自己死也不愿再和那些恐怖的莫莱什打交道了。
  假如他没法将豪无价值的毛皮带回去,结局会怎样?他可以告诉小队长那些莫莱什都是雌性的,因些无法实施猎捕。一个年轻的童子军说的话总是受到信任,不会有人质疑,甚至没人会去检验,他所说的话的真假。
  但这鬼主意永远都不能付诸实践,他怎么能够有如此想法呢?
  唉,他沮丧地告诉自己可以主动退出童子军,让这荒谬可笑的任务了鬼去,可是营火,歌唱,游戏,同志间的友谊……
  绝对不能这么做,卓格下定决心,要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他似乎一直把莫莱什当成了是一个能够制定计划来和他进行对抗的敌手,可是莫莱什甚至从来都不是什么智慧生物。按照埃特莱布定律:不具有触手的生物永远不会进化出真正的智慧。这一定律从来未被质疑过。
  一场发生在智慧生物和本性狡猾的普通生物之间的对决中,智慧生物总能获胜。一定会的,卓格现在所要做的就是找出获胜的办法。
  卓格尾随莫莱什的气味再次开始追踪。他该用哪种集群武器呢?一颗小型原子弹?不它很可能毁掉他要拿到的外皮。
  卓格突然停下,笑了起来。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时候,事情总会变得非常简单。何必一定要同莫莱什进行直接而又危险的接触呢?现在,他的头脑,他对动物行为学的了解,以及诱捕和陷阱知识该派上用场了。
  他不必继续追踪莫莱什,该去他们的老巢。
  他要在那里设置一个陷阱。
  他们的临时营地在一个山洞里,他们回到营地时已经是日落时分。峭壁和岩石的棱角在地上投射下阴影,飞船停放在山洞下方八公里处的谷底,金属外壳反射出银色和红色的光芒。他们背包晨是一堆绿宝石,不大,却拥有完美的色泽。
  在回来的路上,派克斯顿想象着一个俄亥俄州的小镇,一个冷饮柜,还有一个浅色头发的女孩;赫罗拉自顾自地笑着盘算,他要在安心从事农场生意前以某种奢华的方式花掉一百万美元;而斯泰尔曼已经在构思关于地外矿床的博士论文了。
  他们心情愉悦,格外放松,派克斯顿已经完全从先前的精神紧张状态中恢复过来,现在他期望能够出现一只什么外星怪物——最好是个绿毛的家伙——正追逐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可爱女孩。
  “又到家了,”走近洞口时斯泰尔曼说道,“今晚想吃牛肉吗?”今天轮到他做饭。
  “加洋葱,”派克斯顿说着就想走起家山洞。突然,他又跳了出来,“那是什么?”
  在距离洞口几米远的地方上有一块烤牛肉,还冒着热气,旁边放着四颗大钻石,还有一瓶威士忌。
  “十分可疑,”斯泰尔曼说,“还令人感到不安。”
  派克斯顿弯腰想去查看其中的一颗钻石,赫罗拉边忙把他拽了回来。
  “也许是陷阱。”
  “没见有任何绳索。”派克斯顿说。
  赫罗拉死盯着烤牛肉,钻石还有威士忌,他看起来不大高兴。
  “我在不信这一套呢。”他说。
  “也许是土著,”斯泰尔曼说,“一群胆小怯懦的家伙。这些也许是他们交善的供奉。”
  “一定没错,”赫罗拉说,“他们是上供给地神的,我们就是地神。”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派克斯顿问。
  “让开,”赫罗拉说,“往后靠。”他从附近的树上折下一树长树枝,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那些钻石。
  “什么事也没有。”派克斯顿说。
  突然,赫罗拉脚下的长草紧紧缠住了他的脚踝。脚下的土地震动起来,形成了一人直径五米的圆盘,拖拽着根须朝天空中升起来。赫罗拉试图跳下来,可是青草却像无数只触手一样紧紧地缠住了他。
  “坚持住!”派克斯顿傻乎乎地叫喊着跑过去,奋力抓住不断升起的土盘的一角。圆盘翻起一大块泥土,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开始上升。这时,赫罗拉已经掏出了刀并猛砍缠住自己脚踝的青草。
  斯泰尔曼抓住派克斯顿的脚踝,再一次阴止了圆盘的上升。赫罗拉猛地抽出一只脚向圆盘的边缘纵身扑过去。这时长草还缠着他另一只脚,不过最后,在他体重的作用下,坚韧的青草松开了。他头朝下向地面坠下去,在最后一刻他把头一偏,肩膀先着陆了。派克斯顿放开圆盘,摔在斯泰尔曼的肚子上。
  泥土圆盘载着烤牛肉,威士忌和钻石继续往上飞,直到消失在视线之外。
  太阳下山了。三个人一句话也不说,拿着手枪进了山洞。他们在洞口升起一堆旺盛的火堆,然后走进了山洞深处。
  “今晚我们轮流守卫。”赫罗拉说。
  派克斯和泰尔曼点点头。
  赫罗拉说:“派克斯顿,我想你是对的,我们在这里待得太久了。”
  “太久了。”派克斯顿说。
  赫罗拉耸耸肩,“天一亮我们就回到飞船上,离开这里。”
  “假如,”斯泰尔曼说:“我们还能回到飞船上的话。”
  卓格异常沮丧,看到他的圈套过早地启动,进而莫莱什挣扎并得以逃脱,他心情无比沉重。那本来龙去脉一只相当不错的莫莱什,是三只中最大的一个!
  他现在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由于过分心急,他在陷阱里放下过多的诱饵。只放那些矿石就应该足够了,莫莱什由于对矿石的狂热而臭名昭著。可是,他想要改进祖先的方法,他想,再用上食物的刺激让莫莱什根本无法抵挡诱惑。毫无疑问,它们的反应表明:它们充满怀疑,它们的感官已经不堪如此重负了。
  毫无疑问,现在它们愤怒,警惕,而且非常危险。
  一只被彻底激怒的莫莱什绝对是银河系中最可怕的东西之一。
  随着艾尔博奈的两轮圆月升起在西方的天空,卓格感到十分孤独。他可以看到莫莱什的营火,它们卷缩在洞里。每一种感官都很活跃,武器也随时等命。
  一副莫莱什的外皮真的值得自己付出所有这些辛劳吗?
  卓格砍他宁愿飘在五千英尺的高空,调开去彩的形状,做着白日梦;他想吸收辐射能而不是吃下这些肮脏古老的固僳食物。所有这些狩猎和诱捕活动有什么用处?不过是些无用的技艺,他的各族已经不需要它们了。
  有那委一会儿,他几乎说服了自己;然后,他又猛然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事实上,埃尔博奈人已经逐渐忘记了他们的竞争特性,他们已经发展到不会再遭遇任何危险。然而,宇宙是广阔的,它容纳着许多不可思议的事物。谁能预见将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这个种族又会面对何种从未遭遇过的危险。如果失去了这些狩猎的本能,他们自动么能与那些未知的危险相抗衡呢?
  不,这些古老的生存之道必须作为一种规范保留,以提示我们:在一个充满敌意的宇宙里,绝对和平与智慧物的存在是不稳定的。
  他必须去猎取莫莱什的外皮,或都就只能难堪地死去!
  最重要的是要把它们弄出山洞。这会儿,他那些善于狩猎的知识又回来了。
  他迅速而又灵巧地变成了一只雌性莫莱什。
  “你们听见了吗?”派克斯顿问他的同伴。
  “我想我听见了。”斯泰尔曼说。他们三人都在专注地倾听。
  声音又一次传了进来,那是人类的叫喊声:“啊,救命,救救我!”
  “是个女陔!”派克斯顿跳了起来。
  “听丐来像是一个女孩。”斯泰尔曼说。
  “请救救我吧。”女孩地声音在呜咽,“我坚持不住了,有人能救我吗?”
  血液涌上派克斯顿的脸庞。一刹那间他仿佛看见了那个女孩,娇小优雅的她正站在失事的运动型飞船旁边(多么莽撞的施行呀!)一群浑身黏糊糊的绿色怪物正向她逼近:然后他——一个脏兮兮的外星生物——赶到了。
  派克斯顿捡起一把备用手枪。“我要出去”他沉着地说。
  “坐下,笨蛋!”赫罗拉命令道。
  “你也听见了,不是吗?”
  “那不可能是个女孩,”赫罗拉说,“一个女孩跑到这个星球上来干什么?”
  “我会去弄清楚的。”派克斯顿挥舞着手枪说,“也许是一起飞行事故,也许她本来是到飞船外面兜风,可是——”
  “坐下!”赫罗拉喊道。
  “他说得对,”斯泰尔曼试图说服派克斯顿,“即使真有那么个女孩在这里,我们也无能为边。而且,这种情况让我非常怀疑。”
  “啊,救命,救命,它在追我!”女孩尖叫起来。
  “别挡着我。”派克斯顿说,他的声音很低沉,充满挑衅。
  “你真的要去?”赫罗拉怀疑地问。
  “是的!你要阻止我吗?”
  “请便”赫罗拉朝洞口做了个手势。
  “我们不能让他去!”斯泰尔曼已经有点气喘吁吁了。
  “为什么不让?他去参加自己的葬礼。”赫罗拉懒洋洋地说。
  “不用你替我担心,”派克斯顿说,“我会在十五分钟之内回来——带着她!”他转身开始朝洞口走去。赫罗拉一个箭步向前,一根柴火棍子准确地命中那个英雄的后脑勺,他倒下去的同时斯泰尔曼抱住了他。
  他们把派克斯顿拖到山洞深处,然后继续维持警戒状态。那个女孩又痛苦地呻吟,恳求了五个多小时。就算对一部系列电影来说,这似乎过于漫长了一些,即使是派克斯顿也得承认这一点。
  大雨滂沱的阴郁早晨,卓格还待在离山洞有一百多米远的地方。他看见那些莫莱什紧挨在一起出现了,它们准备好武器,眼睛警惕地注视着一切动静。
  为什么?为什么雌莫莱什会失败?《童子军指南》上面说这种吸引雄性莫莱什的方法是非常可靠的。也许现在不是发情季节。
  莫莱什们朝一枚金属蛋的方向走去,卓格认为那是一种原始的空间运输工具。这种工具虽很拙劣,可是一旦进入那东西里面,他自己就没法再对莫莱什发动攻击了。
  他可以简单地解决掉他们,一了百了。可是此种方法不够人道,毕竟,古老的艾尔博奈人是慷慨而仁慈的,年轻的童子军总是努力学习这一点。此外,杀戮不是一个真正的勇者使用的方法。
  如此这般,就只剩下渗透法了——这怕是书中最古老的把戏了,而且他必须周密地把它付诸实施,然而他已经无路可退了。
  幸运的是,天气条件绝对适合这个计划的展开。
  开始的时候,地面上是一层薄雾,但随着暗淡的太阳爬上灰色的天空,雾气开始形成了。
  雾气越来越浓密,赫罗拉生气地叫道:“现在要团结一致,看我们大家的运气了!”
  他们迅速把一只手搭在同伴的户膀上前进,另一只手里准备好了武器,眼睛紧盯着浓密的雾霭。
  “赫罗拉?”
  “干吗?”
  “你确定我们走对了方向?”
  “当然,在大雾把一切都笼罩之前我已经记住了罗盘的方向。”
  “你的罗盘会不会失灵呢?”
  “这种事你想都不用想。”
  他们在布满石头的地面上继续谨慎地前进着。
  “我想,我看见那艘飞船了。”派克斯顿说。
  “不,不可能,还没到。”赫罗拉说。
  斯泰尔曼突然被一块石头绊倒了,手枪也掉在了地上。他拾起手枪,接着又四处摸索赫罗拉的肩膀。找到后,斯泰尔曼继续跟着同伴向前走去。
  “我认为我们差不多到了。”赫罗拉说。
  “我希望如此,”派克斯顿说,“我已经受够了。”
  “想想吧,你的那位女孩在飞船等着你呢!”
  “行了,别那么刻薄。”
  “好吧,”赫罗拉说,“嗨,斯泰尔曼,你最好还是抓住我的肩膀,分开走简直就职胡闹。”
  “我正抓着你的肩膀呢。”斯泰尔曼说。
  “你没有,你这白痴。”
  “我抓着呢。”
  “听着,我认为我自己知道是否有人抓住了我的肩膀。”
  “派克斯顿,我抓的是你的肩膀吗?”
  “我不得不说——不是。”派克斯顿说。
  “情况很糟糕,”斯泰尔曼的语速非常缓慢。“非常糟糕。”
  “什么?”
  “我确信,我的确抓着某个人的肩膀。”
  赫罗拉喊道:“卧倒,快卧倒!给我射击的空间!”可是太晚了,一般酸甜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斯泰尔曼和派克斯顿已经瘫倒在地。赫罗拉盲目地向前跑,试图屏住呼吸。可是他绊倒在一块石头上,他又试图重新站立起来——
  这时,他眼前一黑。
  雾气一下子就消散了,卓格独自站在那里,露出胜利的微笑。他拔出一把长刃剥皮刀,朝最近的那只莫莱什俯身下去。
  太空船急速飞向地球,速度快得有瞬间过载爆炸的危险。伏在控制台上的赫罗拉终于重新控制住自己,把速度减慢到正常水平。他原本棕色的脸却成了灰白色,手也在仪表上抖个不停。
  斯泰尔曼从休息舱走进来,颓然地跌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派克斯顿怎么样了?”赫罗拉问。
  “我给他注射了德罗纳三号,”斯泰尔曼说,“他会没事的。”
  “他是一个好孩子。”赫罗拉说。
  “多半是休克了。”斯泰尔曼说,“等他醒过来我叫他做数钻石的工作。我想,数钻石是最佳疗法。”
  赫罗拉微微一笑,他的脸开始恢复正常的颜色了。“我想做切割钻石的工作。所有的事情似乎正朝着正常的方向发展了。”接着他的长脸变得严肃起来,“可是我问你,斯泰尔曼,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还是无法理解!”
  童子军大会是一次光荣的集会。第二十二巡逻队——翱翔猎鹰队——进行了清洁埃尔博奈土地的哑剧表演;第三十一巡逻队——猛牛队——则穿着全套先祖的服装。
  在第十九巡逻队——狩猎莫莱什队的最前边站的是一级童子军卓格,他佩戴着闪闪发光的勋章。卓格扛着队旗——那是荣誉的象征。看到队旗,所有的人都欢呼起来。
  在旗杆上壮观地舞动着的是一副结实,精致,独特的成年莫莱什外皮。它的拉链,纽扣和枪套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幽灵五号》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移植风波

  “该死的!我怎么还活着?”
  “谁!谁在说话?”里奇-卡斯曼满脸疑惑。
  “是我,莫瑟-格雷克。”声音从里奇-卡斯曼的身体传出来。
  “莫瑟-格雷克?好像在哪儿听过这名字?……对了!格雷克不就是那个将自己身体卖给我让我重获新生的家伙吗?”里奇终于想起来了。
  “我应该已经死掉的,他们说过我会死掉的。”格雷克说。
  “对啊!”里奇说,“我现在记起你了,你已经把身体卖给了我,所以我应该完完全全地占有这个身体才对!”
  “可我没有死,我还活着,所以这仍旧是我的身体。”
  “我不同意!”里奇说,“虽然你还没有死,但是你已经把身体卖给我了,现在它是我的!”
  “好吧,好吧,是你的。那你就当我是你的向导吧。”
  “什么向导?我不需要!身体是我花钱买来的,我只想一个人舒舒服服地呆在里面。”里奇并不买格雷克的账。
  “这能怪谁?”格雷克似乎很无奈, “一定是手术的某个环节出了问题,所以……我还在里面。”
  “你出去!”
  “冷静点,伙计。我已经无处可去了。”
  “那你先出去,呆在我外面总可以吧?”
  “出去?像一个游魂?对不起!伙计,我做不到。”
  “什么伙计!我叫里奇!”
  “这我知道,只是我觉得叫你‘伙计’更合适。”里奇没有反击格雷克的挑衅,只是喃喃地说:“一山容不了二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儿的环境不错啊!应该是有钱人的房子吧?”格雷克问。
  “怎么回事?我怎么看不见东西?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别激动,”格雷克不紧不慢地说,“看来这身体的感官还是由我来支配的。你要看吗?那就看吧,我把视觉转给你。”
  于是里奇有了视觉。他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在他自己那套坐落在西中央公园的高层公寓里。现在是白天,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的模拟骑马健身器上。墙上挂着一幅马克-夏加尔的油画。
  “这是我家,”里奇说,“可能是手术后他们把我送回来了。怎么连个护士都没有?”
  “护士!你这家伙还要护士!”格雷克笑道。
  “我可是刚刚动过大手术啊!”
  “难道我就不是吗?”格雷克说。
  “这不一样。你是一个本应该死掉的人,所以你不需要护士,随便怎么处置都行。”
  里奇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有些过分。但是他也没料到会出现如此巧合的情况——居然会有两个人的灵魂呆在同一个身体里。他昨天才刚刚完成这个灵魂移植手术——由于他的先天性心脏病开始恶化,这个移植手术是十分必要的。所以他找到了灵魂移植技术公司,正好发现有一个可以立即进行灵魂移植的供体——一个叫莫瑟-格雷克的人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将身体卖给灵魂移植技术公司并将所有财产捐给以色列。
  门铃响了。里奇披上睡衣穿着拖鞋去开门,心想: “灵魂移植技术公司怎么现在才派护士过来。”
  门打开了,一个高高瘦瘦的老太太站在门口,黑色的头发在肩后胡乱地扎成一把。她穿着一件朴素的棉布大衣,一只手拿着钱包,另一只手拎着个白色的购物袋。
  “请问莫瑟-格雷克在吗?”老太太怯怯地问道,“是灵魂移植技术公司给了我这儿的地址的。”
  此刻,里奇觉得自己就像个滑稽的木偶,因为格雷克还在这个身体里面。尽管里奇能看、能听,甚至有时候还可以放声说话。但他无法控制身体的其他功能。他没有触觉,当身体移动的时候,他会觉得自己是在离地6英尺(1英尺=30.48厘米)的空间里游移。
  “我在这呢!”格雷克说。
  “莫瑟!”老太太哭着扑过来。
  “艾莎!真的是你吗?”
  “难道会是别人?”老太太说。
  “快进来!快进来吧!”格雷克招呼道。
  艾莎将鞋在擦鞋布上搓了好几遍才走进屋。格雷克领着艾莎到客厅坐下,他已经非常熟悉里奇这所大公寓的“地形”了。
  “你的厨房在哪,我总是闲不着,我在厨房里会更自在些。”艾莎说。
  里奇只能静静地听格雷克和艾莎谈话。他们说的好像是格雷克那些在东大街自助餐厅的老友们都很担心他,其中的一个朋友从《纽约时报》上得知莫瑟-格雷克要进行一个全
  身整体移植手术。因此,他们推断格雷克已经同意转让自己的身体了。
  报纸引述格雷克的话说:“上帝拯救不了这个世界,我已经完全厌倦了生活……”格雷克要出卖自己的身体,自己了断自己。
  “那你怎么还活着呢?”艾莎问。
  里奇憋足了劲终于插上了一句话:“他本来就不应该活着的。”
  “什么?你刚刚说什么?”艾莎满脸疑惑。
  “手术失败了。”里奇接着说,“他们完成了移植,但他们没有处理掉莫瑟-格雷克。这本应该是我的身体了,可格雷克就是赖着不走!”
  艾莎眼睛睁得老大,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呼出一半:“很高兴认识你……怎么称呼?”
  “里奇-卡斯曼,你是……”
  “凯佐尼夫人,艾莎-凯佐尼。”她皱着眉头似乎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简直是莫名其妙!”
  艾莎似乎有些混乱:“莫瑟,你还在里面吗?”
  “当然,我还能去哪儿?”里奇觉得格雷克的声音比自己的声音更浑厚有力。格雷克的声音响亮而不失风趣,音调高低起伏中又有强弱过渡。
  艾莎看着格雷克的表情,再一次低声地问:“莫瑟?”
  “我还在!”格雷克回答,“难道我还有其他的地方可去吗?”
  “和你在一起的是一个什么人?”艾莎问。
  “无神论者。”里奇抢着回答,“我是个纯粹的无神论者。”
  门铃又一次响了。格雷克开了门。
  “索罗门!”格雷克冲着眼前的高个子黑人喊。
  “索罗门-冈地,埃塞俄比亚犹太人。”格雷克向里奇解释。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莫瑟?”索罗门问,“艾莎给了我这儿的地址。”
  “当然,我能听到,索罗门。你现在是在那个拥有我身体的人的家里。不巧的是我仍呆在这身体里面。”
  “这怎么可能?”
  “很快你就会相信的。对了,你来找我是要争论什么吗?该不会又是那些古怪的非洲海西德伪科学现象吧?”
  “我是以朋友的身份来拜访你的。”索罗门回答。
  “朋友?在我最需要朋友的时候你在哪里?在我决定出卖身体、自我了断的时候你在哪里?”格雷克问。
  “自我了断?可你不是还活着吗?”
  “我本来不应该还活着的,现在活着只是个意外。”
  “那是不是每一个类似的意外都可以说是不应该发生的呢?”
  “胡说八道!”格雷克大叫。
  索罗门沉默良久,点点头说:“我承认,我算不上一个非常非常好的朋友,甚至连好朋友都算不上。在你最需要朋友的时候我没有出现。”
  “呃,我也不知道。”格雷克没想到索罗门会退让。
  “我们双方都有责任。”索罗门说,“你选择了受害者的命运,而我注定是那个凶手。我们一起毁掉了生活。但我
  们忘了还有上帝的存在。”
  “怎么说?”格雷克问。
  “我们原以为自己可以坦然地面对死亡,但上帝以为并非如此。所以上帝让我们活着去吞食冒失的行为带来的苦果。”
  “就算是有上帝,他也不会这样做的。”格雷克说。
  “上帝会的。”
  “他凭什么这样做?”
  “上帝就是上帝,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现在这样完全是活该,又不是上帝让你去自杀的。”
  里奇乐此不疲地听着他们的争论。索罗门简直就是格雷克的克星。咄咄逼人的格雷克算是遇上对手了。但是这争论的一切都是围绕格雷克的,里奇觉得自己被晾在了一边。
  “嘿!伙计们。”里奇又插上了话,“看来你们一时半会儿是争不出个胜负的。我还没有介绍自己呢。”
  格雷克极不情愿地向索罗门介绍了里奇。
  “我们不如弄点东西吃吧。”里奇发现自己居然能够继续开口说话,他当然不会浪费这个支配嘴巴的机会,“想不到我还是可以控制一些东西的啊。”
  “这附近有素菜馆吗?”格雷克问。
  “不知道。不过,离这儿不远处有一家相当不错的古巴小餐馆。”里奇说。
  “我可不要吃那些东西。”格雷克说,“就算我不是今素食主义者我也不会去。”
  “那你拿主意吧,大嘴巴。”里奇说。
  “朋友们!”索罗门喊道,“我们打车去城东的莱斯顿饭店,车费我出。这总可以了吧?”
  计程车在第二大道第4街的拐角处停了下来。莱斯顿饭店正在营业。宽敞的大厅里估计有100多张桌子;除了靠门的一张桌子有两个人正在争论咖啡和布林兹的好坏,其他的桌子都是空的。
  “我们坐最里面那张哲学家专用的桌子。”索罗门一边说一边领着大家往最里面一张带8张椅子的椭圆形桌子走去。
  “纽约大学的斯莱普-斯坦经常光顾这里,”索罗门说, “哥伦比亚大学的汉斯-韦克有时也会来。”
  服务员是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花白头发,欧洲人的模样。他慢慢地走过来,好像脚很痛的样子。
  “这张桌子在下午7点之前要腾出来,”服务员说,“它已经被预定了。”
  “现在才下午3点,”格雷克说,“上帝不允许那些哲学家们坐其他的位子吗?在他们来这儿讨论哲学之前,我们早就吃完走了。”
  “我们的顾客已经习惯坐这儿了,”服务员说,“我叫雅各布-雷伯,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
  开始的时候大家只是泛泛而谈,无非是日常生活中杂七杂八的事情。从他们的谈话中,里奇大致了解了早些时候纽约的情况,到处都是廉价的出租公寓、手推车。里奇想:“他们谈论的是不是100年前的纽约呢?”
  乘车经过第2街的时候他注意到了那些海西德餐厅、香水店、午餐柜台和干洗店。曾经的犹太社区变成了现在的海西德贫民区。里奇将自己的感慨说给艾莎听。艾莎则回答:“一切都变了,听说莱斯顿饭店之所以能撑到现在,完全是因为有一个富裕的犹太黑社会组织的支持,他们住在新泽西,来这个城市办事的时候就会在这儿吃午饭。”
  “这让我想起了一部电影。”里奇说,“有一个犹太寓商和他的女儿,还有另一个年轻人。年轻人爱上了犹太富商那已为人妇的女儿。年轻人回到过去,杀掉了犹太富商女儿的丈夫,因为丈夫经常虐待妻子。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弄到时光机器的,不过从时间上来说这似乎很合逻辑。”
  “那年轻人最后娶到犹太人的女儿了吗?”艾莎问。
  “差不多了吧,但过程肯定很复杂。”
  “这些虚构的故事里总会有很多复杂的过程。”格雷克说, “但是真实的生活并不是那样的,真实的生活是非常简单的。”
  “我不同意他的说法。”里奇觉得格雷克是在为他自己的存在所带来的麻烦开脱责任,“我写过一个类似的故事——一个老掉牙的主题,故事里就是连绵不断的复杂情节。天哪!如今,在我现实的生活中居然也发生了如此节外生枝的事情。”
  艾莎和索罗门听了都笑了起来,甚至连格雷克也忍不住笑了。
  “想不到你还是个作家啊。”格雷克说。
  “呃,算不上作家。”里奇说,“我不过是在一家网络杂志上发表过一些作品,没有稿费的那种,但是那些作品都是很不错的。”
  “你是一个作家?”那个叫雅各布的服务员凑过来说。他在往桌上放食物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呃,我写过一些东西。”里奇回答。他在网络上同一些专业作家交流得出的原则是:不要在公共场合声称自己是一个作家。
  “作家。”雅各布一边想一边用围裙擦着手,“我本人也在出版业做事。”
  “你是个出版商?”格雷克问。
  “不,我搞翻译,翻译罗马尼亚文。我为一个罗马尼亚科幻作家翻译文章。”
  “翻译成英语吗?”格雷克问。
  “当然是英语,难道会是其他的语言?乌都语?”
  里奇问:“这个作家叫什么名字?”
  雅各布说了好几遍,但里奇硬是没听清楚。所以他决定待会儿再问,要把这个名字记下来,说不定以后有用。
  “他发表过什么作品吗?”里奇问。
  “英文的。没有;罗马尼亚文的倒是很多。呃——不过,经我翻译过的他的作品迟早会在这儿出版的。”
  “你同时还是他的代理商吗?”里奇问。
  “我得到了他的授权。”
  里奇还想问雅各布一些关于代理商的事情,但他实在是很难插上话。于是他决定以后抽个时间再专程来一趟莱斯顿饭店找雅各布说说这方面的事情。不用有索罗门和艾莎在场,幸运的话,连格雷克也已经不再像影子一样跟着了。对一个刚刚入道的作家来说,结识一个代理出版商是很值得的,不管这个出版商是不是还做着其他兼职。
  “总之,我们说的就是这么回事——我和这个异教徒呆在同一个身体里了。”格雷克对索罗门说。
  没有人想出什么好的解决方法,里奇建议大家先返回他的住处。但索罗门说自己已经很累了,而且他晚上还有一个约会。格雷克已经唠叨了一整天,也累了。艾莎则想着早点赶回家看下午的电视节目。他们都同意明天晚上再聚。先去东大街的自助餐厅,然后,遂了里奇的愿——再来莱斯顿饭店。
  这一夜在格雷克和里奇的疲惫中结束。里奇在自己的床上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里奇就煮好了咖啡。他们一致决定去一趟灵魂移植技术公司的服务部,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出的差错。
  格雷克觉得这样的手术意外有些可笑,先前自杀的意愿也逐渐地消退了。事实上他自杀的冲动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生活的出人意料的热情,从未有过
  的、如此强烈的热情。这很难解释,可能是手术的原因吧。尽管手术没有解决掉格雷克,但已经解决掉了他头脑中的绝望。他现在可以从学术的角度去看那些曾驱使自己自杀的问题了,甚至觉得自杀是如此的幼稚。仅仅是因为你不能够确定上帝是否真的存在就要去自杀吗?
  从自己的角度考虑,里奇希望有自己单独的空间,不用同格雷克纠缠。但里奇又喜欢格雷克的朋友们:艾莎年
  轻的时候一定是个漂亮女人,索罗门也是个有趣的人。在这之前,里奇不知道犹太信徒里还有黑人。还有雅各布——那个值得结交的出版代理商。当然雅各布并不是格雷克的好友,但正是因为他与格雷克的同处一体才会有莱斯顿饭店遇见雅各布这样的下文。
  是格雷克帮助自己结识了雅各布,如果雅各布真的是个出版代理商的话,毫无疑问这将改变他的一生。里奇也是个讲道义的人,将一个帮助过自己的引路人推向死亡似乎是很不应该的。但里奇还是讨厌格雷克与自己同处一体的现状。里奇想:格雷克甚至会窥探到自己的记忆,有这样的可能吗?
  格雷克精力充沛,他有优先控制这个身体的力量,毕竟他是这身体最原始的主人。他可以阻止里奇的行动,可以让两人一整天都呆在公寓里,或是公园里,或是去看场电影。但他并没有阻止去灵魂移植技术公司服务部弄清楚他这个自杀计划是怎么流产的。
  他们乘计程车来到了第23街。
  格雷克带着里奇走进了灵魂移植技术公司办公室。他告诉前台接待说,要见董事长史文-梅尔。前台接待拿起电话小声地说着什么。里奇以为他们可能会被告知梅尔董事长不在;然后,他们可能会和一些刁蛮的主管谈话,而这些该死的主管准会打哈哈说:我们还不太了解情况,但会“尽快”处理的。
  事情并不像里奇想的那样。前台接待说梅尔董事长在办公室等他们,在走廊尽头的左边最里面。
  梅尔是个身材矮小但很结实的白发男子。“请进!”梅尔听到了敲门声。
  “格雷克先生!卡斯曼先生也和你一起来的吗?”梅尔问。
  “是的,我也来了。”里奇说,“我希望你们能给出解释。”
  “当然要解释。”梅尔说,“进来坐吧,要咖啡吗?或者是酒?”
  “苦咖啡,谢谢!”格雷克说。
  梅尔拿起电话说了些什么,接着对他们说:“咖啡马上就好,先生们。真是对不起……”
  “你没有回复我们的话。”里奇说。
  “实在抱歉,外面那个接待是个临时雇员。纳森有一段时间没有来实验室了。我们在编的前台接待克里斯藤森小姐早些时候也离开了,直到今天也没有回来。我今天和克里斯藤森小姐通过电话,但她表示对这次医疗事故毫不知情。”
  “哈!”格雷克叫道。
  梅尔继续说:“到目前为止,我还是找不到纳森——那个手术室技师。就是他为你们完成了移植手术,确切地说是弄砸了这次移植手术。”
  “纳森?”格雷克在心里嘀咕着。
  “他才是你们要找来谈谈的人,似乎只有他才能够把这次遗憾的手术解释清楚。”
  “可到哪儿去找这个叫纳森的人?”里奇问。
  梅尔耸耸肩:“我往他的寓所打过电话,找不到人。我打过电话给拉比——纳森来我这儿工作的介绍人。拉比说他已经有一个多礼拜没有纳森的消息了。我也亲自去过92街和江边的手球场。那儿的人有好久没有看到纳森了。”
  “那你报警了吗?”
  “如果他不尽快出现的话,我就得报警了。我没有别的办法找他了。”
  里奇问:“那我自己的身体呢,里奇-卡斯曼的身体?”
  “恐怕已经报废了。”梅尔说,“遵照您手术前的意愿,那个身体已经在手术之后被处理掉了。”
  自己的身体被报废的消息给了里奇巨大的打击。他感到无比的惋惜,尽管那不是一个完全健康的身体,但毕竟跟随了他这么多年。现在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肉身。而格雷克的身体……格雷克似乎已经不再坚持要出卖身体自寻死路了。
  回到公寓,里奇觉得是去找那个叫纳森-科恩的家伙的时候了。这个不见踪影的家伙应该对这节外生枝的手术负全部责任。动身之前,他接了个电话,格雷克没有阻止他。
  “你好!我是里奇-卡斯曼。”
  “卡斯曼先生?我是爱德华-西蒙森,我刚刚受雇于梅尔先生经营他的移植手术室。我毕业于纽约市立大学,有职业医师资格证。在此之前,我已经在苏黎世泽特盖思研究所工作了两年。如果你想——”
  “什么事?”格雷克问。
  “现在是格雷克先生在说话吗?”
  “是的,你想干什么?”
  “我经梅尔先生授权告知你们,如果你们想回手术室来,我们保证这次灵魂移除手术一定顺利进行,并且完全免费。”
  “你们能保证这次让我顺利地死掉吗?”格雷克问。
  “嗯……当然,这不就是你当初来灵魂移植技术公司的目的吗?”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
  “你是说你改变主意了?”
  “我再考虑一下,”格雷克说,“我们现在没空说这个事情,我们首先要解决一些其他的事情。我们回头再找你。”
  格雷克挂了电话。里奇心里闪过一丝喜悦,因为格雷克没有马上答应做这个灵魂移除手术。里奇并不想格雷克死去。但他还是有些郁闷,因为他将继续和一个陌生人分享同一个身体。
  格雷克对里奇说:“我们要找出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当然。”里奇说。
  电话又响了,这一次是格雷克接的。
  “卡斯曼先生吗?”一个女人的声音问。
  “我是格雷克。”
  “格雷克先生,我是瑞西-克里斯藤森,灵魂移植技术公司的前台接待。我打电话是想向你们道歉,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
  “怎么回事?”里奇打断了她的话。
  “说起来真的有些复杂,我想我们最好面谈,我是说……如果你们有时间的话。”
  “我有时间,”里奇说,“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见?”
  “在我住的地方附近有一家咖啡店,在布朗克斯这一带,也可能是曼哈顿上城一带。我来这没多久,所以不是很熟悉这儿的街区。我只知道上班和回家的路。”
  “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儿?”
  “叫布朗什么来着,布朗科?布朗西?我不是太清楚,我没有往那儿走太远。那儿好像很偏僻。”
  “地址呢?”
  “我想想,我在167街乘地铁,经过杰罗姆广场,然后是那个布朗什么的?往市中心方向两站路。应该是165街,在杰罗姆广场东面。除非……如果是往外城的方向两站路的话……十分抱歉!我本来记得的,但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弄得……”
  “我了解,”里奇说,“我懂了,我们搭计程车去。大约半小时后到布朗克斯找你好吗?”
  “好的,卡斯曼先生。尽管我不知道那儿的口味怎么样,但是我只能够找这么个地方了。”
  “一个咖啡店能差到哪儿去啊?”格雷克插话了,“我们到时候见。”
  格雷克挂了电话。
  “我本来还要问她的住址和电话的,你怎么就挂了?”里奇说。
  “别多此一举了,她会在那儿出现的。”
  他们乘计程车到166街才找到杰罗姆广场附近那个叫布朗威克的地方。计程车司机是个古巴人,他不明白为什么像里奇这么一个穿着体面的人会到这么偏僻的只供应劣等咖啡的街区来。一定是个和黑帮有来往的人,司机想。
  瑞西-克里斯藤森在咖啡店里靠门的一张桌子坐着,手里捧着一杯咖啡。店里空空的,光线很暗。瑞西-克里斯藤
  森是一个体形微胖的二十七八岁的女人,浅灰色的头发。她的脸上似乎总带着微笑。看到里奇来了,她连忙站了起来。
  “是卡斯曼先生吗?我就是瑞西-克里斯藤森。发生这样的事情,真的很抱歉!请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里奇问。
  “嗯……我只是猜想。也可能完全不像我想的这样。”
  “只管告诉我们你是怎么想的
  “我说过,我真的不是很了解。纳森其实对移植技术公司分配给他的这次工作有抵触情绪。你们是他做的第一例手术。一想到要毁掉一个人的生命——尽管经过了当事人的同意,他还是会觉得这是在亵渎人的生命。”
  “那他是怎么做的?”里奇问。
  “其实,开始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要处理掉一个人的生命。我是说,他后来知道了,但是,我猜他随后又有了自己的策略。毕竟他还是需要这么一份工作的。他是刚刚从得克萨斯州的圣安东尼奥过来参加托马西拉比的圣经学习的。托马西也来自圣安东尼奥。我肯定托马西认识纳森的父母。”
  “纳森是想参加学习获得身份吗?”格雷克问。
  “抱歉!我没有听懂?”
  “我是说他参加学习是为了成为一个拉比吗?”
  “我想这应该由他本人来回答,”瑞西说,“这关系到个人隐私,再说我也不是太清楚。他可能有过这样的想法,可能。后来又改变主意了。他曾参加过我们的祈祷会并且问了牧师一些问题。”
  “祈祷会?”格雷克说。
  “是在印第安那州韦恩斯堡举行的国际基督教联谊会。这儿的173街就有个办事处。”
  “他问了什么问题?”里奇问。
  “是关于世俗的生活中上帝与人的关系问题。很明显,我们的牧师是不赞同谋杀的。”
  “自杀算不上谋杀。”格雷克说。
  “谋杀自己仍旧是谋杀,”瑞西说,“所以这仍然是罪过,尽管哲学家尼采是赞成自杀的。”
  “怎么把尼采也扯进来了?”格雷克说。
  “纳森经常引用尼采的话,还有加谬。”
  “啊哈!”格雷克笑道,“他一定说过加谬的一句话:‘是否要自杀才是真正的唯一的关键所在’。”
  “准是说过这样的话儿。”里奇附和着。
  “他还提到过一个古希腊人,叫西西什么的?”
  “西西弗斯吧?”格雷克猜,“看来,这个纳森和我算得上是同道中人了。”
  “你真的这样认为吗?卡斯曼先生?”瑞西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满。
  “这是格雷克说的。”里奇说。
  “真是莫名其妙!”瑞西说,“你不是说话音调低的那个吗?”
  “是的,音调低的是我。别介意,继续说。纳森还提到过什么?”
  “我不知道别的了……还有一次,他提到了寺庙里面卖纸钱的人。”
  “卖纸钱的人也要养家糊口的。”格雷克说。
  “不要扯太远了。”里奇说,“瑞西,为什么你觉得自己要承担责任?”
  “因为是我鼓励纳森要以自己的良心为准则。我对他说这才是上帝的旨意。我想我的话对他的行为有过一定的影响。但是请你们相信,我绝对没有想到他会将这些想法带进手术室——如果说手术的意外是他造成的话。”
  “你知道在哪儿能找到纳森吗?”里奇问。
  瑞西打开钱包拿出一张纸条:“这是他的地址,还有他的拉比的地址。我只知道这些,我也只能帮你们这么多了。哦,还有一件事,纳森很喜欢国际象棋。他曾带我去过一家国际象棋俱乐部。我不记得具体在哪儿了,可能是曼哈顿中城,也可能是下城,那个俱乐部的环境很不错。”
  他们在格林威治村西9街的国际象棋俱乐部里找到了纳森。俱乐部值班主管指着一号棋台正弓着背下“尼姆佐一印度防御” 的那个高高瘦瘦、皮肤白皙的年轻人说:“那就是纳森。”和纳森对局的白方是一个大师级棋手——匈牙利人埃米-博布尔。埃米-博布尔是顺路来这儿玩玩的,可纳森居然和他下到了僵持不下的局面。纳森俯视着棋盘,一只手摸着下巴,一只手放在棋钟上。
  没过多久,纳森抬头正好看见格雷克。他怔了一下,撅了撅嘴,摇摇头,站了起来,他隔着棋盘和埃米-博布尔耳语了几句。匈牙利人摇了摇头。纳森接着又说了些什么。埃米-博布尔耸耸肩。纳森停钟认输,朝格霄克走过来。
  “格雷克先生,”纳森说,“我知道我欠你一个说法。”
  “当然,你能够主动承认是再好不过的了。”格雷克说。
  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厅里,纳森极力解释自己为什么会中断手术。
  “我知道,我不应该把整件事情搞砸,”纳森指的是移植手术的事情,“自杀和手术移植都不是非法的,你们用不着拿政府的条条框框来吓唬我。我可以毫不犹豫地移植卡斯曼先生的灵魂,如果格雷克愿意和里奇分享同一个身体的话就没我什么事了。可是当要处理掉格雷克的时候,当要我弄死格雷克的时候,我犹豫了。我想了很久,以至于耽误了手术时机。最终我走出了手术室——我不管了。我曾不断地提醒自己,我做这份工作就要本分守纪,按规章办事。但是那样的情况已经涉及我个人的好恶。他们让我扮演刽子手的角色。我想我已经受够了,我宁愿走人。”
  晚上11点多,里奇和格雷克才回到公寓。回来的路上,他们先去了一家爱尔兰小馆子。尽管格雷克是个素食主义者,他还是没有反对里奇点牛肉玉米三明治、家常小炒、一小份沙拉,还有著名的爱尔兰啤酒Killian‘s Red。
  “我希望你不会介意。”里奇拿着手里三明治在胸前晃了晃说。
  “我为什么要介意?我已经把身体卖给你了。只要你乐意,你往嘴里填什么垃圾我都不介意。”
  “那再来些啤酒?”
  “你自便。”
  里奇并没有真的要啤酒,他怕晚上会不停地往厕所跑。他心想,今天晚上怎么办呢?昨天晚上还好过。毕竟大家都有些累,所以很快就睡着了。可今天晚上?尽管只有一个人的身体躺在床上,里奇仍会觉得不舒服。和另外一个人的灵魂呆在同一个身体里睡觉,这样睡得着吗?他希望在该睡觉的时候身体能够安分点。
  可这到底是谁的身体呢?这身体本身知道自己属于谁吗?这身体本身知道自己已经易主了吗?
  回到公寓,格雷克洗了个澡。他拿了一套里奇的睡衣穿上,然后又脱掉,后来又穿上,丝毫没有考虑里奇的感受。格雷克躺上床,熄了灯,将手压在枕头底下睡着了。
  里奇躺在那里,浑身不自在。他睁着眼睛看着远处的车灯照进屋投在天花板上的光影。他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这个无眠之夜。看着天花板上移动的光影,再想到已经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身体,一股悲伤涌上心头。如果还有自己的身体,他完全可以在睡不着的时候起床,吃块三明治或是看看电视、玩玩电脑游戏什么的。然而,在格雷克优先支配这个身体的情况下,他只能躺在这里整夜望着天花板。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他将不得不和格雷克谈谈了。他怎么能忍受如此长久地和一个几乎不认识的人的灵魂共用同一个头脑,一起睡觉?在这样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会失眠的。他这样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里奇梦见自己在一条长长的、昏暗的走廊里走着。走廊
  的尽头是一扇门,光线从门下面的缝里照进来。门开了,里奇走了进去。
  在一间小屋子里,昏黄的灯光,倾斜的屋顶——好像是一间阁楼。屋中央是一张普通的木桌子,桌上的烛台点着蜡烛。桌子里边方向的墙上有一扇高大的窗户。透过窗户,里奇能看到外面城市的夜景——比屋子里更昏暗的夜景。
  里奇再一次将视线移到屋子中央。桌子后面坐着两个人,正看着他。靠里奇右边的那个长者穿着深色的衣服,头戴圆顶小帽,瘦削而粗糙的脸,眼镜被从鼻梁推至额头。老者的右手拿着一枝鹅毛笔,桌面放着一卷羊皮纸。
  左边的长者看起来要高大健康很多,同样是穿着深色的衣服,头戴一顶獭皮帽,黑边眼镜,肩上披着类似披肩的东西,花白的胡须垂至胸前。
  里奇进来的时候,花白胡须的长者抬起头说:“进来吧!是时候了。”
  “你把卡士巴带来了吗?”花白胡须的长者转问拿鹅毛笔的长者。
  “带来了,拉比。”拿鹅毛笔的长者回答。
  拿笔的长者转向里奇继续说:“我是犹太法学家,按照惯例,本应该由原告自己带书写工具和羊皮纸的。可是在这个时代,谁还记得?作为见面礼,我将我的笔和羊皮纸送给你。不过呆会儿你得将它们再借给我,我好把文书签完。”
  “好的,呃,好的。”里奇嘴上答应着,心里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拉比说话了:“难道你不是犹太人吗?卡斯曼先生?”
  “我不是。”里奇回答。拉比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里奇却觉得这个时候说自己不是犹太人似乎不是太好。
  “我们开始仪式吧。”拉比说,他清了清嗓子,“我们注意到你希望离开和你共处一体的莫瑟-格雷克。如果是这样的话,请你说出来。”
  “你说得对,”里奇说,“我想和莫瑟-格雷克分开。”
  拉比将装契约的小包袱打开,并暗示里奇要跟着他读。
  “莫瑟-格雷克将他的身体卖给了我,我将完全拥有这个身体。但是手术之后我并没有完全拥有这个身体。在我进入这个身体之后,格雷克仍在里面。尽管如此,在他为自己安排后路的时候,我还是允许了他暂时滞留在这个身体里。现在应该是他把地方腾出来的时候了。”
  里奇读完了那段话。他听到鹅毛笔在羊皮纸上写字的沙沙声。
  “因此,”拉比说,“我,斯缪尔-沙考夫斯基拉比以国家和圣会的名义,要求你——莫瑟-格雷克告诉我们:你在这儿。”
  “我在这儿,拉比。”格雷克说,“但我不是个信徒,我甚至不信上帝。”
  “你不是被上帝束缚了,而是被传统束缚了。”
  “是的,拉比,既然我在这里,我承认。”
  “我命令你离开你的身体,用你坚定不移的行动履行你的诺言,离开这已不属于你的身体!”
  “我当初做决定时的心情是复杂的,”格雷克说,“那样的生活让我感到沮丧,但现在这样半条命的生活也好不到哪儿去。”
  沙考夫斯基拉比说:“现在我要在这文书上签字了,莫瑟-格雷克,在我用这鹅毛笔写完最后一笔之后,你将会消失。到时候,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犹太法学家将笔递给拉比,将羊皮纸摊好。拉比开始写他的签名,慢慢地、一笔一画地写着。
  里奇想起了以前的一幕幕。他记得自己还没来得及问格雷克关于尼采和加谬的事情,听他上次说的,这两个人似乎都很重要。还有雅各布——那个在饭店打工的翻译兼代理出版商。里奇知道,如果仅仅是他自己了,他是绝对不会再去莱斯顿饭店的。他肯定会对自己说:“那个代理出版商什么都算不上,一个在犹太餐厅打工的罗马尼亚服务员在美国的出版界能帮自己多大的忙呢?”他也可能再也见不到索罗门了。就算是见到了,又有什么好说的?他想了解索罗门的生活,可是如果知道自己和格雷克的死去有关,索罗门还会和他说早些年的美好时光吗?还会告诉他黑人是如何成为犹太教徒的吗?
  当然,格雷克没什么好抱怨的,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是他自己把自己送上了死亡之路。可是,在他自杀的计划没有顺利完成的时候,一直顺着他的意愿并且帮助他直到自杀成功是一个好朋友该做的吗?是不是连一个富有同情心的陌生人也应该帮助格雷克去完成他的自杀计划?而这个自杀计划可能并不是那么的理智。
  里奇想到了自己的家庭——那个支离破碎的、缺乏相互沟通的家庭。母亲去世了,父亲也于几年前在亚利桑那州一家高级养老院去世了。只剩下一个在瓦萨学院攻读图书管理学的妹妹。可他好久没有见过她,他们也从不联络。
  而在这个新的家庭,在由格雷克和他的朋友们(当然也包括里奇他自己)组成的大家庭里,生活是多么奇妙、刺激的经历啊!一旦他赶走了格雷克,他将不得不放弃这一切。
  里奇下意识地要放弃这次仪式。他要求取消这次驱魂仪式。他认为这个身体有足够的空间容纳他自己和格雷克的灵魂。
  拉比签完了他名字的最后一画,然后抬起眼皮看着里奇。
  “喏?”拉比说。
  拉比打了一个手势,所有的蜡烛都熄灭了。眼前的一切霎时间变黑了。 里奇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噢!原来是个梦。他四处望了望,用手抚摸着脸——这张陌生而又熟悉的格雷克的脸。
  “格雷克?你还在吗?”里奇问。
  没有回答。
  “格雷克!你在哪?别闹了,我们聊聊天。”
  还是没有格雷克的声音。
  “噢!格雷克。”里奇的心都碎了,“你在哪里?告诉我你还在好吗?”
  “怎么?我还有别的地方可去吗?”格雷克的声音。
  “天哪!你吓着我了。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拉比要我们离婚。”
  “要我们离婚?难道我们是夫妻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是室友,是共处—体的两个灵魂。从某种角度讲,我们的关系甚至比夫妻还要近。”
  “你胡说些什么啊?”
  “我不是胡说,我希望你留下来。我想让你打电话给索罗门和艾莎。然后我们一起去莱斯顿饭店,就今天晚上。”
  “然后你就去找你的罗马尼亚出版代理商对吗?你有没有一点常识啊,里奇?”
  “如果我发现他是今狡诈之徒,我当然不会和他合作。可是他也可能是一个诚实的老好人。”里奇说,“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有一些故事的素材你可以写一写。”格雷克说。
  “洗耳恭听。”
  “明天再说吧。”格雷克说,“今天晚上我们还是好好地睡一觉,如何?”
  里奇咕哝着答应了。马上,格雷克又睡着了。里奇躺在床上,接着看天花板上移动的光影。后来,他也昏昏欲睡了。在他睡着之前他在想:接下来将是个美好的明天——不仅仅是他的,也是格雷克的。

《幽灵五号》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从抓痒开始

  昨天夜里我做了一奇怪的梦。
  我梦见一个声音对我说,“请原谅,打扰了您先前的那个梦,可是我有一个紧迫的问题,只有您能帮我解决。”
  我梦见我回答说,“不要客气,那也不是什么好梦,只要我能帮助你——”
  “只有你能帮忙,”那个声音说,“不然,我和我所有的人民都要完了。”
  “啊!”我不禁感到吃惊。
  他的名字叫福罗卡,是一个很古老的种族的成员。从太古时代起,他们就居住在一条四面群山巍峨的宽阔的峡谷之中。他们是性情温和的人民;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创造了一些杰出的技艺。他们的法律是惩戒性的;但他们以一种抚爱、宽容的方式把孩子抚养成人。虽然他们之中有少数人好酒贪杯,偶尔也有人行凶杀人,但是他们认为自己是心地善良、品格端庄的有感情的生物,他们——
  我打断的他的话。“听我说,你难道不能直截了当地谈谈你那个紧迫问题吗?”
  福罗卡对他的絮絮叨叨表示歉意,可是又解释说,在他的世界上,恳求别人帮助的标准形式就包括一个冗长的声明,来说明恳求者在道德方面是正派的。
  “好吧,”我对他说。“我们来谈谈那个问题吧。”福罗卡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讲起来。他告诉我说,大约一百年前(按照他们的方式来计算时间),一根红黄色的巨大曲轴从天而降,在他们三大城市之一的市政厅前的一尊未知神雕像附近着陆。
  这根曲轴是不规则的圆柱形的,直径约两英里。它往上升到他拉的工具够不着的高度,这是违反所有自然规律的。他们测试了一下,发现这概括曲轴隔冷、隔热、隔菌、不怕质子轰击,实际上他们能想到的其他东西都不能穿透它。它停在那里,纹丝不动,令人难以置信,整整停留了五个月十九小时零六分。
  然后它又毫无原因地向北偏西方向运动。它的普通速度是每小时78,881英里(按他们的方式计算)。它在地面划开了一条长183,223英里、宽2,011英里的深沟,然后就消失了。科学权威们这个事件举行了座谈会,但没能作出什么结论,最后他们宣布说,这是无法解释的、独特的现象,也许不会再有第二次。
  可是一个月以后,又千真万确地发生了这种事件。这次是在首都。这一次,圆柱体以看来不同的方式一共移动了820,331英里。财产损失不计其数,有好几千人丧生。
  过了两个月零一天,曲轴又返回来了,三大城市都受到了影响。
  到这时,大家明白了,不仅仅他们个人,而且他们的整个文,他们作为一个种族的生存,都被一些未知的,也许是不可知的现象所危及。
  在一般人们中间,这个消息引起了广泛的绝望情绪。人们的表现变化很快,一会儿是歇斯底里,一会儿又是漠不关心。
  第四次攻击发生在首都东面的荒地上。真正的破坏微乎其微,可是这次大家普遍感到惶惶不安,结果许多人纷纷自杀,死亡数字使人震惊。
  形势是令人绝望的。这时假科学被引来和科学一起奋战。无论是生物化学家也好,看手相的也好,还是星相家也好,他们提供的帮助都受到尊重,他们的理论都得到充分发挥。在一个夏季的夜晚,美丽的古城雷兹和它的两个郊区被化为乌有,尤其是在经历了这个可怕的夜晚之后,甚至连最奇怪的概念也不能不加以考虑了。
  “请原谅,”我说,“听到你们遇到了这一切麻烦,我很难过,可是我不明白这跟我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刚才正要谈到这一点,”那个声音说。
  “那就往下讲吧,”我说。“可是我要劝你抓紧一战点,因为我觉得我很快就要醒了。”
  “我自己在这件事情中的地位很难解释清楚,”福罗卡继续说。“我的职来是领有证明书的公职会计师,可是作为一种爱好,我经常涉猎各各不同的技术,这样可最我们称为喀拉的化学药品做试验,这种药品经常使人处在大彻大悟的状态之中——”
  “这种药品我们也有,”我告诉他。
  “那么你是理解的罗!嗯,就在幻游的时候——你们用这种术语吗?就在它的作用下——姑且这样说吧——我了解到一个情况,完全是从外部来理解的……不过要解释清楚却很困难。”
  “往下说,”我不耐烦地插嘴道。“讲讲核心问题。”
  “好吧,”那个声音说道,“我意识到,我们的世界生存在一层平面之上——象原子平面、次原子平面、振动性平面,简直是个无限平面的实体,而这些平面又都是其他平面的组成部分。”
  “这一点我了解,”我激动地说。“我最近也意识到了我们世界的同一情况。”
  “因此我认为,显而易见,”福罗卡继续说,“我们的一个平面受到了震扰。”
  “你能不能说得再稍微明确一点?”我问。
  “我个人的感觉是,我们的世界正在分子平面上受到一次入侵?”
  “太野蛮了,”我对他说。“可是难道你没有能对这次入侵进行跟踪吗?”
  “我想我这样做了,”那个声音说。“可是我没有证据。所有这一切都纯粹是直觉。”
  “我本人就相信直觉,”我对他说。“告诉我你发现了些什么。”
  “好吧,先生。”那个声音犹犹豫豫地说,“我已经认识到——本能地——我们的世界是您身上的微观寄生体。”
  “你讲清楚!”
  “那好!我发现,在一个方面,在体的一个平面,我们的世界座落在你左手的第二和第三个关节之间。按照我们的时间,它在那里已经生存了几百万年,这对您来说只不过是几分钟。这一点我当然不能证明,我当然也不是在指责你——”
  “这没什么,”我对他说。“你说,你们的世界座落在我左手的第二和第三个关节之间,好吧,那么我能做些什么呢?”
  “嗯,先生,我的想法是,你最近开始在我们世界的这个地区抓痒。”
  “抓痒?”
  “我想是这样。”
  “这么你是认为,那根有很大毁灭性的发红的曲轴是我的一个手指了?”
  “完全正确。”
  “你是想要我停止抓痒。”
  “只是在那个地点附近,”那个声音急忙说。“提出这个请求,真使人不好意思;我提出来只是为了保护我们的世界,使它不被彻底毁灭。我很抱歉——”
  “不用抱歉,”我说。“有感情的生物是不应该为什么事情感羞耻的。”
  “您这样说,太谢谢了,”那个声音说。“我们是非人类,您知道,是寄生者,我们对您没有权力提出要求。”
  “一切感情生物都应该团结在一起,”我对他说。“我向你保证,保要我活着,我永远也不会再在我左手的第一和第二个关节之间抓痒了。”
  “是第二个和第三个关节之间,”他提醒我说。
  “我永远不再在我——左手的任何关节之间抓痒。这是一个庄严的保证和承诺,我只要一息尚存,就加以遵守。”
  “先生,”那个声音说,“您拯救了我们的世界。实在感激不尽。可是我还是要感谢你。”
  “这不算什么的,”我说。
  这时,那个声音消失了,我也醒了。
  我一想起这场梦,马上就在我左手的关节上裹上一条绷带。那块地方发痒我也不去管它,我甚至边左手都不洗。我整天缠着这条绷带。
  我打算在下周末把这条绷带取下来。我揣摩,按照他们的计算,这起给了他们二、三百亿年的时间,这对任何种族都应该是绰绰有余的了。
  但是这却不是我的问题。我的问题是,我近来凭直沉不安地感到,沿安德里斯断裂带将有地震发生,在墨西哥中部火山活动将重新开始。我的意思是说,他们将一起发生,这使我惶恐不安。
  因此,请原谅我打扰了先前的梦,可是我遇到了这个紧迫的问题,只有您能帮助我解决……

《幽灵五号》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万能制造机

  格里高尔坐在桌后。“AAA行星消毒公司”办公室内尘埃满布,这是一家专为新行星改善自然环境的公司。格里高尔一眨不眨地凝视手中那张包含2305种不同物品的清单,试图查出还有什么被遗漏了。
  防辐射油膏?宇宙中使用的照明弹?水的净化设备?不,这一切都写在清单上了。他打个呵欠,望望手表,合伙人阿诺尔德理应回来了。他一大清早就去采购全部物品并运去飞船,几小时后他们即将起飞去狄梅吉Ⅱ星执行任务。
  但是万事俱备了吗?宇宙飞船可是一座需要自力更生的孤岛。如果在那里把豆子吃光了,那你是无法上小店购买的。万一飞船的防护外壳坏了,你就该有备用的壳板、更换的工具和如何更换的指导书。宇宙实在太大,别指望有人能援救你。清单里还有制氧设备、香烟……这简直就是家超级市场而不是宇宙飞船了。
  格里高尔扔下清单,无聊地拿起扑克在桌上玩起他本人发明的牌阵游戏。
  几分钟后阿诺尔德大大咧咧地进了办公室。
  格里高尔不解地望着他的伙伴:通常只要这小个子化学家喜笑颜开,欢欣鼓舞,往往就意味着公司将面临一场巨大的厄运。
  “你全办妥了?”格里高尔既胆怯又情不自禁地发问。
  “万事大吉!”阿诺尔德傲然声称。
  “可我们马上就要起飞……”
  “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一切都没问题!”他一屁股坐上桌沿,“我给公司省下了一大笔钱。”
  “得了吧,”格里高尔叹气说,“你又干下了什么蠢事?”
  “不!”阿诺尔德郑重其事地说,“你只消想想那白白浪费在装备上的钱,我们得带齐2305种物品,而大多只是以防万一。实际上我们也许只用到其中的一种或两种,结果却弄得飞船拥挤不堪,塞满了根本用不着的装备!”
  “但往往恰好是这一种或两种物品挽救了我们的生命!”
  “我当然考虑过啦,幸好我找到了远征所需要的最必需的装备!”格里高尔站起身,他极力控制自己说:
  “阿诺尔德,我不知道你找到了什么,但我希望你还是尽快把2305种物品装上飞船为好。”
  “可惜不行了,”阿诺尔德神经质地笑笑,“钱不够啦,就为了买下这件最需要的装备。”
  “它是什么玩艺?”
  “绝对独一无二货真价实的必需物品!去飞船看看,我让你开开眼界。”
  在去宇航港途中,阿诺尔德一直神秘莫测地暗自发笑。飞船已矗立在发射场上准备起飞。阿诺尔德郑重地打开舱门。
  “就是它!”他嚷道,“瞧!这是台能应付任何灾难的‘万应灵丹’!”
  格里高尔进入舱内,他看到一台奇特的大机器,机身上杂乱地安装着刻度盘、小灯和各种指示表。
  “这算什么?”
  “它难道不挺美的?”阿诺尔德温柔地拍拍这台机器,“我从星际旧货商乔那儿以非常合算的价格买到手的。”
  格里高尔立刻明白了一切。他本人有时也和乔打交道,但每次都非常不妙。乔卖出的那些不可思议的机器的确能工作,不过后果如何就是另一码事了。
  “我绝不和乔的任何一台机器飞入太空。”格里高尔斩钉截铁地声明,“我宁愿把它当作废铜烂铁处理掉!”他急急忙忙地到处寻找大铁锤。
  “等等,”阿诺尔德央求道,“先让我把它演示一下好吗?你想过没有,如果在宇宙中发动机出了故障:第三个齿轮松动了,螺帽遍寻无着,这时你该怎么办?”
  “我可以从2305种物品中找出一个新螺帽,专为应付这类特殊事件。”格里高尔说。
  “果真如此?你得明白清单上并没有列入4英寸的硬铝螺帽!”阿诺尔德胜利地叫道,“我检查过的,你说你该怎么办?”
  “这我就没戏了,你有何高招?”
  于是阿诺尔德傲然走向这台机器,按下按钮,对它响亮而清楚地说,“我要硬铝螺帽,直径为4英寸。”
  机器发出低沉的轰鸣声,灯光闪烁,闸板缓缓打开,他们眼前赫然出现了一颗闪光发亮,已经制好的螺帽。
  “怎么样?”阿诺尔德大喊大叫。
  “哼,”格里高尔不太热情地说,“不过就是做了个螺帽而已,它还能干什么?”
  阿诺尔德重新按下按钮:“给我们来一磅新鲜大虾。”闸板打开——里面真是活蹦乱跳的大虾!
  “我真糊涂,应当要洗干净并加工好的大虾才对。”阿诺尔德遗憾地说。
  “它还能做什么?”格里高尔问。
  “你想要什么?要幼虎吗?还是要25w的灯泡或口香糖?”
  “你是说任凭什么它都能制造?”
  “对,一切的一切,只要你要就有!这是万能制造机,自己试试吧!”
  格里高尔试了试,很快就连续得到矿泉水、手表和一罐沙拉酱。
  “这还不错,”他说,“但是……”
  “还有什么但是?”
  格里高尔摇摇头,事实上连他也说不清。不过根据亲身体会他知道这种新玩艺总不太可靠,绝对不会像第一眼所见到的那样。
  在饱餐美味的沙拉拌大虾以后,他们很快得到准许起飞的通知。一小时后他们的飞船已进入太空。
  他们飞往狄梅吉Ⅱ星,这是颗中等大小的行星。气候炎热而潮湿,非常适合植物生长,唯一的缺点是雨量过多,几乎所有时间都在下雨,即使不下也总是乌云低垂。他们的任务就是设法控制雨量,这倒不困难,只要掌握调节天气的原理,化几个昼夜就能让一切正常了。一路上没出任何事故,前方的目的地在望。
  阿诺尔德关掉自动驾驶仪,驾驭飞船穿过厚厚云雾,千米厚的暗白雾层中很快露出山峰,几分钟后飞船盘旋在索然无味的灰色平原上。
  “这里的景观相当奇怪。”格里高尔评论说。
  阿诺尔德点点头。他习惯性地使飞船作螺旋飞行,先拉平,接着保持平衡,关上发动机开始着陆。
  “真不明白这里为何不生长植物。”格里高尔自言自语说。
  过一会儿他就明白了:飞船在刹那间消失在空无一物的虚假平原内,滑过几十米后,才轰隆一声跌落在陆地上。
  他们以为是灰色的“平原”原来却是一层特殊密度的雾,除了狄梅吉Ⅱ星以外在任何地方都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他俩解开皮带,确信自己没有受伤,就着手检查飞船。
  这种意外降落的后果可想而知:无线电和自动驾驶仪已无法工作,飞船的外壳有十块防护板发生翘曲并脱落,更糟糕的是连操纵系统也有零件损坏了。
  “我们还算走运。”阿诺尔德下结论说。
  “不错,”格里高尔望望大雾说,“但是下次你最好还是使用仪器着陆为妥。”
  “现在你可以看到万能制造机是多么不可缺少的了,我们开始修复如何?”他们拟出了所有损坏部件的清单。
  阿诺尔德走向万能制造机并按动按钮:“飞船的防护板,5英寸见方,厚度为半英寸,用第342号合金制造。”
  万能制造机很快送出了他要的防护板。
  “我们要的可是十块。”格里高尔说。
  “这我明白,”阿诺尔德重新按下按钮,“再来一次。”
  机器没有运作。
  “大概我得下达完整的指令。”阿诺尔德肯定地说。
  他用拳捶了一下按钮又给了命令:“飞船的防护板,5英寸见方,厚度为半英寸,用第342号合金制造。”
  但是万能制造机仍然一动不动。
  “有点奇怪。”阿诺尔德说。
  “怎么啦?”格里高尔心中泛起一阵寒意。阿诺尔德又试了一次,还是毫无结果。他沉思片刻,再次捶打按钮说:“来只塑料碗。”机器生产出明晃晃的天蓝色塑料碗。
  “再来一个。”阿诺尔德说。万能制造机却置之不理。阿诺尔德转而要支蜡烛,机器迅速给了他。“我还要一支蜡烛。”阿诺尔德命令说。
  机器又毫不作反应。
  “真有趣,”阿诺尔德说,“我早就该考虑到这种可能性了。”
  “你什么意思?”
  “很显然,万能制造机的确能生产出任何东西,但却只生产一次。”阿诺尔德又作了试验:他让机器生产铅笔。
  它也这样做了,但只给一支。
  “糟糕,”格里高尔说,“我们还需要九块防护板,操纵系统也需要三个绝对相同的零件,这该怎么办?”
  “总会有办法的。”阿诺尔德依然无忧无虑。飞船外开始下起小雨。
  “我对机器的行为只有一种解释,”阿诺尔德在几小时后说,“那就是它喜新厌旧。”
  “什么?”格里高尔精神陡然一振,刚才他被簌簌细雨催得昏昏欲睡。
  “这是台智能机器,”阿诺尔德继续说,“在得到命令后,它译成执行语言并进行生产。但是为什么只生产一次呢?这是问题的关键所在。我想唯一的解释是:机器和人类非常相似,只在生产新产品时才获得一定的快感。而一旦制成后就产生厌烦,于是它只生产新产品,不喜欢重复。”
  “我这辈子没听到比这更混蛋的分析了!”格里高尔吼道,“但不妨假定你是正确的,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就连我也不知道。”阿诺尔德说。
  “我猜也是如此。”
  这天晚上万能制造机给他们的晚餐相当不错,有煎牛里脊肉,有苹果馅饼。美食明显提高了他们的精神状态。
  “不妨索取代用品……”格里高尔深思道,他吸上一大口“万能”牌香烟,“第342号合金并非是用来制造防护板的唯一材料,应该还有别的合金也能让我们飞回地球。”
  但万能机不肯生产任何铁合金制成的防护板,他们便要了青铜板,获得成功,可在这以后机器又再拒绝生产黄铜板或锡板。
  对于铝板万能制造机倒很爽快,而且还生产出镉板、铂板、金板和银板,连钨板这种独特产品也给了,真不知它是怎么铸成的。
  阿诺尔德又要了超强度的陶瓷板,最后的一块板则是用纯锌制造的。
  当然某些金属板可能熔点不高,但只要冷却系统不出毛病,它们将能一直维持到地球。
  这一夜他们工作得不坏,早上喝了万能牌的葡萄酒作为庆功。
  第二天他们着手安装防护板,船尾搞得五花八门,活像一块块拼接的零头布料。
  但是要修复操纵系统的问题就大了:需要三个完全一样的零件,全部由极为精细的玻璃和导线制成,不可能有代用品。
  万能机毫不迟疑供应了第一个零件,只是一切就此结束,直到中午他们也束手无策。他们想吃龙虾,机器响上一阵后又是落空。因为他们要过了大虾,而龙虾和大虾都属于甲壳动物,看来万能机是把物品按类分列的。
  “我们大概只能吃罐头了。”格里高尔叹气说。
  阿诺尔德委靡不振地一笑:“可是当我买下这台机器时,我还以为再也不用为吃喝操心了,所以……”
  “你是说连罐头食品也没准备吗?”
  “正是。”
  他们向机器索要鲑鱼或淡水鱼,同样一无所获;想吃羊腿或香肠时又碰上一鼻子灰。
  “我们吃过了牛里脊肉,这就为所有哺乳动物的肉类打上了句号。”阿诺尔德说,“这倒不难获得完整的生物分类理论了。”
  “只是我们先得活活被饿死。”格里高尔泄气地说。
  他重新点了炸小鸡,这次机器倒是毫不推托就送出了,然而他又为自己没要只大火鸡而后悔不已。
  狄梅吉Ⅱ星继续在下雨,飞船周围一片烟雨迷雾。
  晚餐的时间又到了,他们决定再弄点吃的。凉拌蔬菜并不费事,但卡路里还不够。万能制造机给了烤面包,馅饼根本别再指望。
  经过一个小时的多次索取和拒绝,他们才弄到煎鲸肉,看上去万能制造机搞不大清楚鲸该如何分类。
  飞船内壁出现了水珠,钢护板上也发现铁锈。
  再次出现午饭问题。由于苹果馅饼而使各种水果都不再出现,他们只好要了青蛙、烤山雀和蜥蜴肉。
  在这以后所有的爬虫类、昆虫以及两栖动物都不会再有了,真是山穷水尽。
  舱外依然细雨霏霏,飞船更深地陷入泥沼之中。
  格里高尔突然冒出一个主意,他反复考虑尽管成功的概率不大,但不能不试。他缓缓走近万能制造机,阿诺尔德两眼放出惊异的目光:“你想干什么?”
  “我打算给这家伙一道最后的命令。”格里高尔嘶哑地说。
  他用颤抖的手按下按钮,低声说了些什么,起初什么迹象也没有,然后阿诺尔德突然警告道:“赶快后退!”
  机器摇摇晃晃,震颤不已,灯光乱闪,指针疯狂地摆动不停。
  “你叫它做什么?”阿诺尔德问。
  “我叫它复制出一个自身来!”
  万能制造机抽筋似的前后颤抖,冒出阵阵黑烟,弄得他们咳嗽不止。烟雾消散后他们发现万能制造机仍在原地,不少地方的油漆都脱落了,某些指示器瘫痪而不起作用,但在旁边却出现另一台油漆未干的新万能制造机!
  “万岁!”阿诺尔德喊道,“有救啦!”
  他转向新万能制造机揿下按钮就喊:“来一个操纵系统的零件!”
  ……
  一个星期后,他们完成了考察狄梅吉Ⅱ星上的任务。
  阿诺尔德、格里高尔和三台万能制造机已经飞到肯尼迪宇航港。
  他们刚刚着陆,阿诺尔德就跳下飞船,乘上出租车驶往纽约中心,几小时后才回到飞船上。
  “一切就绪,”他对格里高尔说,“我和某些珠宝商谈过话,他们愿意出高价收买我们提供的大粒金刚钻石!”
  格里高尔闷闷不乐地瞅着他。“你没发觉到有什么不对头吗?”
  “是什么?”阿诺尔德张目四望。
  在那边,在从前站着三台万能制造机的地方,现在是四台机器了。
  “是你命令它们再生产一台的吗?”阿诺尔德问,“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只要让它们生产钻石就是啦。”
  “你什么也没懂!”格里高尔悲哀地说,“瞧!”他按下了最近的一台万能制造机说:“我要金刚钻。”
  万能制造机顿时颤抖起来。
  “现在它们变得只会生产这个啦!”格里高尔疲乏地说。
  那台万能机震颤不休并再次生产出……还是一台万能制造机!

《幽灵五号》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作者简介

  罗伯特-谢克里(Robert Sheckley,1928-2005,又译为罗伯特-希克利),美国著名科幻小说作家之一。


  1928年,罗伯特-谢克里出生于纽约布鲁克林,高中毕业后加入美国陆军于朝鲜服役,回国后就读于纽约大学。谢克里大学毕业后即开始科幻小说创作,与大多数伟大的作家一样,初闯文坛的谢克里过着穷困潦倒的日子。幸运的是,他那些以轻松奇巧取胜的科幻故事很快就受到读者欢迎,甚至出现在《绅士》、《花花公子》这样的刊物上。1954年,谢克里出版了第一本短篇科幻小说集《人手难及》,不到30岁就成为全世界瞩目的科幻作家,与弗雷德里克-布朗以及雷-布雷德伯里并列成为当代最有影响力的科幻作家。
  作为著名科幻作家,谢克里的主要成就表现在短篇小说上,他的短篇小说以绝妙想象和幽默文风著称于世,被认为是“一张通往奇异想象世界的单程车票”。他的作品不仅在科幻小说界备受推崇,甚至也得到了主流文学界的极高评价,被誉为马克-吐温和欧-亨利的讽刺写实风格的忠实继承者。
  谢克里也是一位非常多产的作家,一生共创作400多篇短篇科幻小说和15部长篇小说,实际数字远远不止这些,因为“杂志编辑为了避免罗伯特-谢克里的名字在同一期杂志上重复出现,使用了许多笔名”。半个世纪过去了,读者依然能通过这些充满想像力的短小科幻故事,窥视美国50多年来的社会变迁。
  2000年,为奖励谢克里一生对科幻文学的杰出贡献,他被授予星云奖的特别大师奖。
  罗伯特-谢克里因脑瘤扩散引起多种并发症,于2005年12月9日在纽约逝世,享年77岁。
  在我国,许多谢克里的作品都已被陆续翻译出版,谢克里也因此成为最受读者喜爱的外国科幻作家之一。

《幽灵五号》 作者:罗伯特·谢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