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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家的遗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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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家的遗嘱》
作者:TG

正文 数学家的遗嘱

  「你都已经可以继承到八千七百万的遗产了,怎么还想要更多?」严以宁向访客问道。

  「那不过是特留分罢了,八千万怎么和七亿元相比?」郑宇阳回答。 「我的其他几个兄弟姊妹,现在也正绞尽脑汁在解开这个谜题。拜托严哥,帮帮我这个大忙。再过两天就是遗产的执行日了。」

  三个星期之前,国际知名的学者、首都大学数学系的郑教授在家中病逝,享年六十四岁。由于郑教授曾提出多种特殊的演算法,能够使用几个简单数据的「种子」,制造出几乎不可能逆向推测的算则。他借此演算法开发出多项国际专利,授权给各国的资讯公司作为数据传递的安全防护之用,郑教授也因此成了一位富豪,成了数学界里的传奇大师。

  不过,郑教授的脾气古怪,他与八名子女的相处不洽,其子女也纷纷离他而去。郑夫人早已过世,因此生命中的最后十年,除了照顾他老年生活的管家之外,郑教授的家居生活都是一个人独自度过。

  一般人当然不清楚郑教授在学术上的成就,然而记者们却能嗅出郑教授的过世一事的戏剧成分。他所公开的遗嘱中宣明,要将名下清算完毕的遗产,全数捐赠给国内三家慈善团体,完全不提及他子女中的任何一位。但根据《民法.继承篇》的规定,他的八名子女依然保有遗产继承的「特留分」;换算起来,每名子女还是能获得八千七百五十万元的遗产。但这件新闻经过媒体上的强力放送与分析报导,已在社会认知上转成了一出廉价的豪门恩怨肥皂剧︰过世的老富翁,对他八名不孝子女的惩罚。郑教授的八名儿女的名字,已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闲谈笑柄。

  严以宁是首都大学物理系的副教授。和别人相比,他对此事还多了一小段渊源。严以宁在大学求学期间,恰与郑教授的七男——郑宇阳——当过同班同学兼室友。当时,郑宇阳拥有富家子弟的一切特征,因此系上的男同学多不愿与他接近。这位郑家公子在课业表现上,显然也称不上是位优秀的学生,四年来的成绩皆系「低空略过」。严以宁的个性随和,与所有人都能维持良好的关系。每当期中与期末考之前,只要这位室友有所要求,严以宁也愿意将自己整理好的各科笔记,不求报偿地借予他,让郑家阔少凭着临阵磨枪的运气,终于拿到学位。毕业之后,他们两人分道扬镳,彼此再也没有联络。严以宁继续留在学术圈里,可望在明年升等,成为首都大学物理系的正教授。

  这两个许久不见的老同学,十一年后再度碰面。星期六下午接近七点钟,郑宇阳突然出现在物理馆二楼的研究室。严以宁放下手边的工作,热情地招呼老同学,两个人将就地坐在堆满报表与论文的大桌子旁。但来客不耐于过多的寒暄问暖,立刻拿出一张写着数字和字母的怪异纸条,递给了严以宁。

  「这件事,媒体记者都还完全不晓得,」郑宇阳说道。 「麻烦你能帮我保守秘密。」

  严以宁满脸疑惑地接过这张纸。 「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宇阳叹了一口气。 「想必你已经从新闻报导中,晓得这件事情的前半了。老爸过世之后,留下的遗嘱里竟然一毛钱都不留给我们,也不想想当年他是怎么对待我们的。现在,他除了想要搞掉我们应得的遗产,还要破坏我们的名誉。」

  物理系的副教授不发一语,静静听着访客的牢骚。

  「不过事情的后半部,是律师以口头方式向我们八个兄弟姊妹宣布的︰老爸还留有另一封新的遗嘱。这份未曾公开的新遗嘱中,明白写着它的效力高于已公布的旧遗嘱。而且上头注明,找到新遗嘱的继承人——也就是我们八名法定继承人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可以独得他的所有遗产,但这份新遗嘱却要我们自己努力去寻找出来。律师给了我们八人各一张内容完全相同的密码。线索就写在这份密码上。」

  严以宁露出了笑容。 「挺有趣的。郑教授为你们安排了一桩寻宝活动。」

  「一点都不有趣!」郑宇阳不满地回应。 「你知道吗?我们八个人搜遍了老爸的整栋房子,连庭院花圃的土壤全部翻过一遍,就是没有找到那封该死的遗嘱。执行遗产的时间就在下周一了,如果不能及时找到新遗嘱的话,那原本都该属于我们的钱,不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它奉送给那群完全不相干的人了吗?」

  说到这里,郑家少爷气得拿起桌上的茶杯,仰头一口尽饮刚冲泡好的金萱,引得来客烫口而大呼小叫一番。喘过气之后,郑宇阳说道,「我那七个兄弟姊妹,现在也都要来抢这份遗产。你说,我能坐视不管吗?」

  严以宁嘴上不言,但心中却暗暗思度︰看来,你们几个兄弟姊妹的想法全都一样,要自己一人独占那份遗产。

  「拜托你了,严哥。只有你才是我真正的朋友,」出自于郑宇阳口中的这句话,正是往日时光中,他央求商借笔记应考时的旧台词。

  「我所学的是物理,你应该去找数学家才对,」严以宁并不想淌入这场豪门混水。

  「我找过了,但完全不得要领,」郑家公子仿佛下了决心,呼出一口气。 「如果你能帮我找到那份遗嘱,严哥,我会分给你一亿元当作酬劳。」

  一亿元?严以宁心头不由得一震。这辈子,他还不曾在自己的帐户上见过这么大的数字。

  心里交战了一会儿之后,他决定抛开了读书人一向轻视钱财的骨气。严以宁回答他的老同学,「好吧,那我就试试看吧!」再怎么说,研究人员也是人,他们也得维持自己的生活呀。

  郑家公子见到金钱攻势再度奏效,露出了骄傲的微笑。 「我猜得没错,严哥你一定会帮我这个忙的。」

  严以宁不理会对方的傲气,仔细地瞧着纸上的密码。 「我不敢说一定解得出来,毕竟郑教授是密码学方面的专家。如果他想运用一套高奥的运算式来刁难我们,相信全世界没几个人可以解得开来。」

  这张巴掌大的纸上,以手写字迹写下五行数字与文字︰

  29 53 05
  @ 02 01 18 09 11 09 18 10
  @ 01 01 02 03 05 08 13 ?
  STATARGENTUMPERFENESTRAMROSAE
  (142857)

  「相信你已问过好几位专家了吧?」严以宁一边看着,一边问道。

  「我已经问过几位数学家和语言学家,」来客搔着头回答。 「希望严哥你不会介意。」

  严以宁闭上眼睛思考。感到有些不耐的郑宇阳,想要打破对方的冥思。

  「那些数学家们认定第一行『29,53,05』代表了三个质数,也就是解开后面那一连串数字的『公开金钥』。这是现代密码学的惯用方式,我也相信老爸会刻意这样安排,」郑家少爷说道。 「不过,后来他们尝试使用这组钥匙的各种构成型态,来为后头的数码加以运算,出现了各式各样的结果。但却没有任何一种结果是有意义的。」

  「不,这是郑教授的误导,」这位物理系副教授睁开双眼,自信地回答。

  对方露出不解的神情。

  「我一天到晚都在与天文观测的数字奋斗,所以才有机会看透这一点。第一行的数字代表『29.5305』,这是月球历经一次朔望的周期,也就是两次月圆的间隔天数。因此第一行数字,所指的应该就是『月亮』。」

  郑宇阳听了拍手大叫︰「太棒了!所以这段密码一开头,就是叫我们要利用月亮。」他高兴地说道,「我就晓得严哥你最有辨法。你以前就是我们班上的『智多星』!」

  「别为我戴高帽,后面几行我还无法肯定,」严以宁说道。

  郑家公子的头脑也灵活起来了。 「顺着这条线,第二行的开头的符号『@』,应该就是指月亮『位在』某个时间或位置啰?」

  「应该是,」严以宁回答。 「我不想自己从头解起。那群数学家们怎么解读第二行的数字?」

  「有好几种解释,」这位访客从黑色公事袋里拿出一份笔记。 「既然第一行不是解码的『金钥』,那么我们完全不用考虑这一大堆运算。」他手指飞快地翻着页面。

  「有了。一位数学家认为,这应该是取自于字母表的对应,『01」是字母『A』,『02』是字母『B』。照这种转换,第二行我们可以改写成『BARIKIRJ/巴瑞奇尔吉』,」郑宇阳将这一页笔记内容向严以宁展示。 「嗯……从发音来看,或许我们该去查查印度神话?」

  严以宁侧头一想,然后抄了一张白纸,伏在桌上写了一大串文字。他翻了翻日历,转身敲着电脑键盘。客人安静地坐在一旁,满心期待有所突破。

  过了一会儿,副教授面对老同学说道。 「既然第一行代表月亮,所以我自然会想到第二行的数字也与天象有所关连。刚刚你提到了『BA』这个开头的发音,我便联想到希腊神话当中的『蜥蜴』。不过显然地,从拉丁字母拼出来的『Ba-Ri-Kirj』没有什么意义。

  「但拉丁字母前两字母,恰好与希腊字母的开头是完全相同的。如果我们改采希腊字母表,来配对第二行的那一串数字︰『02』代表『beta』,『01』代表『alpha』,『18』代表『sigma』,『09』代表『iota』,『11』代表『lambda』……最后,我们可以把这串数字的对应希腊字母写出,得出的字便是『BASILISK』。」

  郑宇阳听着新的解读法,频频地点头。

  严以宁接着说道。 「『BASILISK』,是『Basiliscus』的字根,也就是拉丁语中的『Regulus』。转换成我们一般的说法,是天空中的恒星『轩辕十四』。这是一颗位在狮子座中的一等亮星。」

  郑宇阳张大嘴巴。

  「综合密码表的前两行,我们可以解读成『月亮位在轩辕十四位置的日子』。我刚刚查了一下,最近月亮会接近这个星空位置的时间,恰恰好正是今天——七月廿九日。」

  「所以能够找到这份新遗嘱的时间,就是今天啰?」

  「或许吧,」严以宁说道。 「至于密码的第四行相当简单,我相信你先前询问过的数学家,应该也会给出同样的答案。『1,1,2,3,5,8,13』是『费波那契数列』——数列中的每个自然数,都是它前面两个数字的和。所以这第三行的密码最后的『问号』,便代表一个数字︰『21』。」

  「没错,他们告诉我这一行代表『21』,但无法具体地说明那有什么意义,」郑宇阳翻着笔记。 「只要解读出前两行,这个数字就代表了『廿一点』,也就是『今天晚上九点』。」

  副教授点点头。 「但我不是语言学家。我看不懂接下来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太简单了,我知道,」郑宇阳哼了一声,翻阅手上的笔记本,仿佛这句话是由他自行解读出来的一般神气。 「这是一句拉丁文︰『Stat argentum per fenestram rosae』,直接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财富存在于穿过玫瑰的窗子』。」

  副教授问道,「那又代表什么意思?」

  「……我不清楚,」郑宇阳像泄了气的皮球。 「我们找过老爸豪宅中每一扇窗户,也见不到任何符合的东西。」

  坐在椅子上的严以宁,双手托住下巴,仔细地思考着。

  「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拜托严哥想一想。照刚刚的解读,我们剩下来的时间,可能不到两个小时了,」郑家少爷想到这一点,心中非常不安。

  严以宁瞥了一眼笔记上的译文,突然灵光一闪。他的心中想着︰小郑会刚好跑来找我,莫非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并非完全没有头绪。当我还是一个硕士班研究生时,曾到数学系修过郑教授的『高等线性代数』。我们学校数学系馆顶楼上的高台,有一面作为造型艺术的白墙,上头嵌了好几片各式几何图案的玻璃。当中的一片外型最为特别,即是同学们所称的『玫瑰窗』。许多数学系的学生,都把『玫瑰窗』当作到那儿约会的代称。除了数学系的教职员和学生之外,外人大概都不晓得这回事。」

  「是了,就是它!」郑宇阳拍着自己的大腿。 「混帐老头,竟然还套用了自己系馆里的典故,害我白白走了这么多冤枉路。真是该死的家伙!」

  严以宁听了这段话,心中不禁感到一股强烈的厌恶︰一个人讲话,有必要对过世的父亲如此苛薄吗?

  「你想,最后一行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郑宇阳问道。

  「嗯……我没有比较确定的想法,」严以宁摊开双手。 「不过我觉得这行数字特别加上括号,写成『(142857)』,或许代表它是附加于别的基础之上。也就是说,到时候我们就知道。」

  「所以呢?」

  「今天是阴历初四,月亮在晚上九点将会位于靠近西方地平面的天空。如果在这个时刻,把天空的月亮和那片『玫瑰窗』连结成一条线,让这条直线的另一端朝地面延伸,将会落在数学系馆东侧的那片大草原上。我打算带着望远镜、赤道仪、脚架和雷射,」严以宁解释。 「我猜,草原上所定位出的那个地点,应该就埋藏着你想要的宝藏吧。」

  「数学系馆在什么地方?」

  「从我们物理馆这边走过去,十分钟之内应该可以走到。」

  「太棒了,」郑宇阳站起身来。 「时间不多。我们现在就走。」

  「好。那我到隔壁房间去,叫四五个研究生过来帮忙,」副教授也跟着起身。

  「不,不,不,」郑家大少连忙说道。 「就你和我两个人,别让太多人看到。」

  「但是,我得搬些工具过去呀!」

  「你自己搬就可以了,」郑宇阳的口气变得相当粗鲁——密码已经解开了,对方原有的敬意似乎也跟着消失。 「快点!时间不够了。找不到遗嘱,你的酬金也没了。」

  严以宁强忍下一口气,气闷闷地整理东西。数学系馆可是六层楼的古老的建物,里头当然不可能会有电梯可搭。

  现在是夏季的周末黄昏,太阳虽然已经下山,但晚霞仍然盘旋在西方天空,为这片大地投下最后一丝的眷恋。偌大的校园里,出现两个人的身影,在暮光中缓缓地朝向首都大学的数学系馆前进。

  严以宁出示了教师证,向系馆一楼的警卫老伯说明,他们想要借用数学馆的顶楼,来作今晚狮子座的天文观测——这也确是事实。

  填好申请单据后,警卫向副教授说明,由于周六的值班时间只到晚上九点,因此今晚系馆没有大夜班的值班人员。老伯递了一张大门磁卡交给严以宁,好让他们能在警卫下班之后,自由地进出数学系馆。待在一旁的郑宇阳想到,打扰他们的人又少了一个,不禁露出开心的笑容。 「没问题。我们保证作完观测之后,会帮老伯您关好大门,一定不会造成贵系的困扰。」

  严以宁虽然年纪不满卅五岁,但他毕竟不是运动健将;更要紧的一点,是他身上扛着重达三公斤半的设备,还得靠着自己的双脚爬到六楼。不过这位郑家大少爷,却一点也不想帮副教授分担工作,径自向上走去,还不时回头抱怨对方的动作太慢。

  当他们好不容易爬到了顶楼,严以宁却已累得趴在地上气喘吁吁,一时动弹不得。

  郑宇阳一边调着呼吸,一边看着手表。 「已经八点半了。快点做呀。」

  这位副教授扶着栏杆勉强站了起来,现在的他,连生气的力量也消失了。

  郑宇阳无奈,只能在这个狭小的顶楼上来回张望。这是个二十公尺见方的露天高台,正中央有一面比人略高的白墙。墙上镶了几片各种造型的毛玻璃,当中就有一片约莫人脸大小的玫瑰造型窗——这便是他们所要寻找的「玫瑰窗」。他朝前方望去,见到一道眉月正悬于西南方天空中,凉风迎面徐徐吹来。回头一看,建筑物的另一侧是开阔的空间,下方则是宽广的缓坡草原。他知道,他的目标就要到手了。

  副教授终于恢复体力,开始架设起他所带来的D80/f6 折射式望远镜。月亮在星空观测上的视角很大,要作为百公尺之外的定位,精密度绝对不够。所以作法应该是要先将目标设定在「轩辕十四」这颗亮星上。

  「八点四十七分,」郑家少爷在旁提醒。

  严以宁默默不语,熟练地把望远镜架设完成。当他打算摆置望远镜的位置时,发现这块玫瑰造型的玻璃中央,竟有一个外径十公分的圆形空腔。 「难道郑教授的意思,是要我们透过这个洞来定位吗?」严以宁相信,这也是过世老人事先安排好的一个环节,可以让人把误差值大幅度地缩小。

  「这么一来,我就不需要使用赤道仪了。」他站在白墙与玫瑰窗的东侧,调整好设备的高度,使望远镜的物镜恰好嵌入玫瑰窗中的孔洞中。

  严以宁耐心地调整角度,终于让天空的狮子座落入目镜的视野之中。 「现在时间?」他大声地向郑宇阳问话。

  「呃……噢。八点五十八分、三十秒。」

  副教授头也不抬,轻轻抚着望远镜的旋钮,以手动的方式不断地追寻移动中的星星。忙了一会儿,他终于抓到轩辕十四,并让它处于目镜的十字准星上。

  「每隔十秒,向我报时一次!」在这个时刻,他们两人自然地成了一对师父与徒弟。

  郑宇阳服从命令,开始报时。 「五十九分、零秒。……五十九分、十秒。……五十九分、二十秒……」

  「最后十秒,倒数读秒!」副教授说道。

  由于不使用赤道仪,他便以手动的方式,跟随着不断移动的星空,并使轩辕十四这颗亮星保持在目镜的十字准星之中。月亮进入了他的视野,逐渐与轩辕十四会合。而她在夜空中无与伦比的明亮,炫得严以宁眼前一片昏花。

  「……五、四、三、二、一。时间到!」

  严以宁双手离开望远镜,整个身子向后退了两步,松了一大口气。他们办到了!

  现在,这支望远镜投向草原上的位置,就是郑教授生前所设计好的地点。他闭上眼睛,好让视网膜上因月光照耀所造成的「后像」慢慢消失。随后,他在望远镜的镜筒上轻轻地套上固定环,将定位雷射夹在目镜这一端,让雷射光束射向下方草原中的某个定点。大致估量了一下,光点所投射到的位置,距离他们应该有三百公尺之远。

  「我看不到雷射的位置,」郑宇阳伸长脖子向下望去。那里,应该就埋着父亲所留下来的新遗嘱。

  「这种功率的半导体雷射,只能达到这种程度;除非走到光束投射点附近的位置,否则我们不太可能从顶楼这儿,见到地上的那颗小小雷射光点,」副教授伸伸懒腰。

  「这样子啊……」郑宇阳饶富兴味地向下望。

  「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分成两路,彼此借着手机联络。一个人下楼到草原上寻找光点和挖掘,另一个人则留在这里,依据望远镜的指向,监督与指挥对方找到位置。你想怎么安排?」严以宁心里想着,以郑宇阳的公子性格,应该会留在这儿指挥。所以挖掘泥土这种体力劳动,无疑地是他的任务。

  「我过去。你留在这儿,」出乎意料地,郑宇阳拎着从花圃带来的小铲子,毅然地下楼走到草原上。

  楼下的警卫早已下班。放眼环顾,校园内的这片区域,就只剩他们两人。带着手电筒,郑宇阳在黑暗的草原上前进。经过严以宁的指挥,他终于发现蓝色的雷射光点。郑宇阳立刻跪下来,向地上挖掘。

  严以宁感到一阵满足。随后,他也下楼走出数学系馆,瞧瞧这份「宝藏」的面貌。当他走到同伴身边时,透过手电筒的照耀,发现郑宇阳脚边的坑洞里,有个已经开启的木盒。郑宇阳一手拎着手电筒的,一手拿着从盒内取出的文件。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这是死老头的新遗嘱!」郑宇阳高兴的大喊。 「『以下,是在本人在律师见证之下,出于自由意志所立之遗嘱,其效力超越前一份于xxxx 年x 月x 日所宣示之遗嘱内容。除了作为本遗嘱的公证人与法律相关人员之外,得到此份遗嘱者,无论其人是否为本人的法定继承人,在本人身故并清算遗产之后,得继承本人的全数遗产……』」

  「所以说,任何人都可以获得这份遗产,不限于你们兄弟姊妹八人?」严以宁皱起眉头。 「这么说来,如果由我一个人找到这份新遗嘱,那么我也拥有获得那七亿的遗产的资格啰?」

  「你别这样说。要不是我,你怎么能够见到那份密码?」郑宇阳沉醉在胜利的欢愉之中。

  严以宁心中出现某种受到欺瞒之感。这时候,他也想通了另一件事;以他的财力和地位,绝对可以向国内外的聪明之士公开悬赏,破解这份并不十分困难的密码。但他的老同学行事却处处低调,为的只是确保由自己一人独享遗产。可以确信其他的七位兄弟姊妹,也有同样的想法。在因缘际会之下,只有跑来找他的郑宇阳恰好达成目的。

  「别一幅不高兴的模样,」郑宇阳说道。 「你帮了我大忙,我不会忘了你的五十万元酬劳。跟我一起分享这份喜悦吧!」

  「五十万?」这位物理系的副教授不可置信地重述着。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对方所开出的酬庸是「一亿元」,为何事成之后便立刻严重缩水?

  严以宁正要发作,却发觉先前的约定是口说无凭的,再争下去,只是让自己的格调和对方一样低下。他的「书生气」让他决定一毛钱都不拿,转身逃离这铜臭味十足的场所。

  「什么!死老头还附有条件?」郑宇阳大喊。严以宁的好奇心,驱使他停下脚步观望片刻。

  「『……唯本遗嘱共有一式七份,每份在末尾皆有一串十三位的明码。拥有本遗嘱者,必须在七月廿九日晚间十点整之前,连同其它七组明码,回报予以下所指定之公证人。在七组明码核对无误之后,才得获取本人遗产之全部继承资格。若有不限一人回报这七组明码,遗产则由此多位新遗嘱明码拥有者均分。未在上述期限内完成回报,本人即宣布此一遗嘱作废,概以前一封公开之遗嘱为准。玫瑰窗与首次定位点,恰为正八边形之对角……』」郑宇阳以颤抖的语调读出这段话。

  「我知道原密码的最后一行的意义了!」严以宁听了之后恍然大悟。 「142857 代表的是循环小数,即0.142857…,也就是『七分之一』之意。所以郑教授密码表的最后一行,代表那只是新遗嘱的七分之一,我们还得找出另外六份才行。」

  郑宇阳紧张地看了时间,「九点三十一分。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快!我们回到玫瑰窗去,快点把另外七份遗嘱挖出来!」

  严以宁摊开双臂,摇摇头。 「没有用的。如果以刚刚的方式来定位,我们找一分遗嘱至少得耗个五分钟以上,来不及了。」

  郑宇阳气急攻心,用力抓住严以宁的衣领,粗暴地吼道,「我命令你,快一点!难道你不晓得七亿元就要到手了吗?」

  严以宁甩开他的手,一股火气也涌了出来。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所谓的七亿遗产,我一毛钱都不要!」

  郑家少爷怔了一下,立刻换了一张脸。 「是我不好,严哥,我对不起您。我求求您,拜托您,麻烦您再想想办法。成功之后,我愿意给您……两亿元的酬谢金……不,是三亿元。」

  听到老同学的话,让严以宁的愤怒消失,取而代之的反倒是一股同情的哀伤。 「如果,我们在出发之前,你让我找来三四个年轻力壮的研究生,这样我们还可能让工作同步进行,及时挖出其它的六份遗嘱,」他叹了一口气,看到时间只剩下廿六分钟了。 「现在,连系馆警卫都已经下班。在这暑假的周末夜晚,校园内几乎不会有闲晃的人。就算我跑回研究室找人来帮忙,光来回的时间就消磨光了。」

  副教授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现在的条件是,我们只有们两个人。其它的六份遗嘱,各个相距一百多公尺。在这漆黑的草原上,以我们现有的设备,必须一个人留在系馆顶楼量测与定位,所以仅仅剩下另一个人来挖掘埋藏在草原下的六个木盒。你跑得再快、挖得再快,也绝对不可能在这半小时之内完成这份工作。」

  郑宇阳的眼神泛着空洞。 「明明就在眼前了,为什么……」

  「放弃吧,小郑,」副教授无力地苦笑。 「至少,身为郑教授儿子的你,还有八千万元的遗产保障。而我,什么都没有。」

  在西沉月光的照射下,面无表情的郑宇阳,向前走了几步。

  突如其来地,他爆出一声叫喊。 「你不帮我,我自己来!是这边吗?」他奔向前方,跪下来朝着地上猛挖。 「没有!呜喔喔!」

  他又跑向另一边。 「八角形的另一个角在这里吗?」于是他又跪下来猛挖。

  严以宁留下他一人,径自回到数学系馆顶楼收拾仪器,并不时听到郑家少爷的吼声。他在高台上往下望去,见到这片大草原上,有个黑暗的身影不断地到处乱窜。

  此刻的他猛然领悟︰这一切,都是一场预先安排好的游戏。若按解读出来的指示,找出第一份遗嘱的时刻,离期限不到一个小时。而这七份遗嘱所埋藏的地点,加上高台上的指挥与定位中心,构成了一个边长各为一百公尺的八角形。如果郑教授的八个儿女,能够同时来到现场合作,八个人恰好能够及时地完成任务,共同均分父亲的完整遗产。

  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严以宁体会出老人的遗愿。 「郑教授,您生前为儿女所留下的最后一项人性测验,看来他们并没有能够通过。」

《数学家的遗嘱》 作者:T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