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侏罗纪公园 失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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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言
  迈克尔·克莱顿于1942年生于芝加哥,毕业于哈佛大学和哈佛医学院。在以笔名卖出了多部小说后,他以本名发表了《安德洛墨达品系》一书,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并被搬上了银幕。自此。他的每部作品都高居畅销书榜,而他也成为当今美国最畅销的作家之一,其作品不仅在世界范围内深受读者的欢迎,而且几乎本本被好莱坞搬上银幕。产生了广泛的影响。
  克莱顿的小说被称为高科技惊险小说,除了惊人的丰富想象、高超的叙事技巧,精彩的情节安排、生动的人物刻划外,它们还有两大独特之处:其一。克莱顿擅长在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中融入深刻的社会内涵,随着故事的发展揭示出发人深省的社会问题,对人类及社会进行多方面的思辨,使作品不仅仅停留在“水面”,而是下潜入“水底”;其二,克莱顿在这些作品中为我们展示了一幅幅高新科技的生动景象,其所涉领域之广,描述之精确,令人叹为观止,并对科技文化产生了不可忽枧的影响。
  《失落的世界》是迈克尔·克莱顿于1995年推出的最新作品,续述《侏罗纪公园》的故事。在哥斯达黎加近海一座岛上的侏罗纪公园发生恐龙伤人的惨祸之后,国际遗传技术公司被迫将其关闭,并将岛上所有设施全部摧毁。
  几年后,在那次事故中大难不死的马尔科姆博士在圣菲学院讲学时,被一直在关注恐龙研究的古生物学家莱文博士说动,答应与他进行合作,进一步揭开恐龙之谜。
  莱文获悉在哥期达黎加的索那岛上又发现奇怪动物的尸体,便匆匆上岛考察,受到生物合成公司道奇森的秘密雇佣人员的刁难,当他发现其中有鬼之后,他再度潜入该岛,结果他请的向导被恐龙袭击而死,他自己也险遭不测。
  为营救莱文,马尔科姆博士、索恩博士等火速前往该岛。崇拜莱文的两个中学生阿比和凯利躲进索恩为莱文建造的野外作业车也登上该岛。马尔科姆他们发现,原来岛上有个培养恐龙的秘密生产基地,孵化后的恐龙在岛上野生放养。电脑小能人阿比还意外发现了岛上一个仍然在工作的闭路电视监视系统。
  为攫取恐龙研究成果而不择手段的道奇森等人,一直在暗中监视莱文的行踪,他们根据窃取的情报也赶赴该岛。专程从非洲赶来帮助莱文的哈丁博士在哥斯达黎加遇到道奇森一行。哈丁不知底里,与他们同船前往,遭居心叵测的道奇森暗算,几乎葬身海底。
  道奇森等人偷取恐龙蛋,踩伤霸王龙雏龙。哈丁等人将伤雏带回治伤,结果反遭成年霸王龙袭击,险些连人带车坠入万丈探渊,幸为索恩所救,在高架隐蔽观察台上的莱文等人遭恐龙袭击,躲进笼子里的阿比被恐龙掩走。哈丁和凯利与恐龙展开殊死拼搏,终于救出阿比。
  按计划前来接人的直升飞机没有发现莱文和马尔科姆一行,当即飞离。在面临恐龙疯狂袭击,很可能陷入灭顶之灾的关键时刻,凯利发现了维修电缆的通道。使众人化险为夷,死里逃生。而多行不义的道奇森等人尽皆成了恐龙的美食佳肴……
  克莱顿的作品除了我国读者所熟悉的《侏罗纪公园》、《升起的太阳》外,还有《安德洛墨达品系》(又译《天外细菌》)、《食尸者》、《大暴光》、《终端人》等等。本社已购得其六部作品的中文出版权,计划陆续推出其佳作系列,以飨读者。
  编者
  1996年8月1日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献给卡罗琳·康格
  我所真正感兴趣的是,上帝在创造世界的时候是否有任何选择。
  ——艾伯特·爱因新坦
  在那个混沌的体制中。结构上任何微小的变化几乎会无一例外地造成行为方式上的巨大变化。复杂的、可控的行为似乎已被排除。
  ——斯图尔特·考夫曼
  后遗症天生是无法预言的。
  ——伊恩·马尔科姆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引言:“K—T纪之交的物种灭绝”
  二十世纪末,科学界出现了对物种灭绝问题的浓厚兴趣。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新鲜问题——早在一七八六年,也就是美国革命之后不久,拜伦·乔治·居维叶就第一次告诚人们,有的物种正在灭绝。所以说,在比达尔文提出进化论还要早四分之三个世纪的时侯,科学家就接受了物种灭绝这一事实。而在达尔文之后,围绕他的理论所展开的许多争论并没有涉及物种灭绝方面的问题。
  相反,物种灭绝问题被普遍认为是个没多大意义的问题,它就像是一辆汽油耗尽的汽车一样,已经达不到目的地了。物种灭绝只是证明不适者灭亡而已。在物种如何适应生存的问题上人们进行了细致的研究,并展开了激烈的争论。可是对于有些物种为什么会灭绝,人们则很少再认真仔细地想过。对于这样的问题,还有多少可说的呢?然而,到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由于两件事情的发展,人们开始以新的方式关注起物种灭绝的问题来。
  第一件是人们认识到人类不仅数量太多,而且正在非常迅速地改变着我们这个星球——他们正在消灭这个星球上的传统居住者,砍伐着热带雨林,污染着空气和水源,也许还正在改变着全球的气候。在这个过程中,许多动物正在灭绝。有些科学家惊诧地大声疾呼,另一些虽然表面平静,内心却也深感不安。地球的生态系统不堪一击到什么程度?人类的表现是不是会最终导致其自身的灭亡?
  谁也说不准,由于从来没有人对物种灭绝问题进行过有组织的研究,所以有关其他地质年代物种灭绝速度的资料即使有,也是凤毛麟角。于是科学家们开始仔细研究过去的物种灭绝问题,以期解答目前存在的种种令人忧虑的问题。
  第二件是对恐龙绝迹问题的新认柿耍长期以来,人们一直认为所有恐龙都是在大约六千五百万年之前白垩纪末期的一段相对来说比较短的时间里绝迹的。人们对恐龙绝迹的速度问题一直争论不休,莫衷一是:有些古生物学家认为其速度之快是近乎灾难性的,另一些则认为恐龙绝迹不是一个很快的过程,而是在一万至一千万年之间逐渐发生的。
  一九八○年,物理学家路易·阿尔瓦雷斯和他的三位合作者发现,从白垩纪末到第三纪初——即所谓的K—T之交(用字母K代表白垩纪是为了避免使它与寒武纪或其他地质年代的代字母相混淆)——的岩石中铱元素的含量很高。地球上的铱十分稀少,可是小行星上却相当多。阿尔瓦雷斯和他的合作者认为,K—T纪之交的岩石中铱含量极高的现象说明,当时曾经有一颗直径数英里之巨的小行星撞击过地球。他们从理履废阐述说,由这次撞击而引起的尘埃和碎片遮天蔽日,中断了植物的光合作用,造成植物和动物的死亡,从而结束了恐龙的一统天下。
  这一富有戏剧色彩的理论引起新闻媒介和广大公众的极大兴趣,进而引发了一场长达数年之久的大辩论,这颗小行星撞击地球所留下的坑在哪里?各种见解争相鸣放。过去总共有过五次大的物种灭绝时期——是不是都是由小行星撞击引起的?是不是存在一个两千六百万年的灾难大循环?是不是又有一场灾难性的大碰撞在等待着地球?
  十多年过去了。这些问题依然没有得到解答。激烈的争论一直持续到一九九三年八月,当时一位叫伊恩·马尔科姆的反传统的数学家在圣菲学院每周一次的研讨会上提出,所有这些问题都无足轻重,所谓小行星撞击地球的争论不过是“肤浅的、不相干的推测而已”。
  “现在谈一谈数量问题。”马尔科姆站在讲台上,眼睛看着听众说道,“在我们这个星球上。现在有五千万种动物和植物。我们认为物种的多样性确实和坨烟海,然而,和这个星球上曾经有过的物种数量相比,这个数量就如同小巫见大巫了。我们估计,自从有生命以来,这个星球上现有的和曾经有过的物种总数达五百亿之多。这就意味着,目前这个星球上的物种只占这个总数的千分之一。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物种已经灭绝。其中因遭到大规模劫难而绝迹的只占这个总数的百分之五。绝大部分物种是一个一个地先后灭绝的。”
  马尔科姆说,实际情况是,地球上的生命绝迹现象是连续的,其速度是基本不变的。从总体上看,一个物种在地球上存在的平均时间跨度为四百万年,其中哺乳动物的存在时间只有一百万年。这段时间一过,这个物种就会灭绝。实际上,在这几百万年时间里,每个物种都经历一个发展、昌盛和逐渐走向灭绝的模式,在地球上的生命发展史中,平均每天就有一个物种绝迹。
  “这是为什么呢?”他问道,“地球上物种的四百万年生命兴衰周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
  “答案之一是。我们并不了解我们这个星球一直是处于怎样一种积极活动的状态。过去的五万年在地质史上不过是非常短暂的瞬间,然而在这段时间里。热带雨林面积曾经严重地缩小,后来又有所扩大。雨林并不是这个星球上永生不灭的特征,它们的历史实际并不很长。就在一万年之前,也就是当美洲大陆上出现狩猎的人类的时候,曾有一股流冰一直延伸到相当于现在纽约的这个地方。那段时间里,有许多动物绝了迹。
  “地球的大部分历史已经说明,动物的生存和灭绝是和一个非常活跃的背景密切相关的。物种灭绝问题有百分之九十的原因也许就在于此。如果海洋干涸或者其盐分含量增加,那么海洋中的浮游生物将会全部死亡。然而像恐龙这样的复杂动物则要另当别论,因为复杂动物已经把自身和这些变化隔离起来,从‘隔离’的字面意义上和实际上来看都是如此。那么复杂动物为什么也会灭绝呢?它们为什么不能适应这些变化呢?从身体方面来说,它们似乎具备生存下去的能力。它们的绝迹似乎难以解释。可是它们却绝了迹。
  “我想说的是,复杂动物之所以绝迹,不是因为它们对环境的适应能力发生了变化,而是因为它们的行为方式发生了变化。我认为,混沌理论,或者叫做非线性动力学的最新发展,为解释这一现象的发生提供了诱人的启示。
  “这一理论认为,复杂动物的行为有时变化非常之快,而且并不总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这一理论认为,行为有时可能会停止对环境作出反应,从而导致物种的衰落和灭亡。它认为。动物有可能不去适应环境,这是不是恐龙绝迹的原因呢?这也许永远是个谜。但是人类对恐龙灭绝问题的兴趣决不是偶然的。恐龙的衰亡使得哺乳动物(包括我们人类)的发展昌盛成为可能。于是我们就想知道,人类是否会重蹈恐龙的覆辙,有朝一日也走向绝迹?从深层次上来说,如鼓泅现这种情况,那它是不是由我们自身的行为所造成的,而不是什么命中注定——不是来自天上的某个炽热的流星所造成的?此时此刻,我们还没有答案。”
  接着他笑了笑。
  “不过我倒是有几条建议。”他说道。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序幕:“混沌边缘的生命”
  圣菲研究院坐落在坎宁街上,它的那些房子原本属于一个修道院。举行这次研讨会的地方原先是个小教堂。伊恩·马尔科姆站在讲台上,一束阳光照在他身上。此刻他没有继续往下讲,而是戏剧性地作了个停顿,
  马尔科姆今年四十岁。在研究院里是个无人不知的人物。他是研究混沌理论的先驱者之一。可是,由于击哥斯达黎加时受了重伤,他那大有前途的事业曾一度中断。实际上,有好几家新闻煤体都曾报道说马尔科姆已经遇难。“遗憾的是。我中断了在全国各个数学系的庆祝活动。”他后来说道,“不过我只是轻微的死亡。外科医生创造了起死回生的奇迹,他们舍最先把这件事告诉你们。现在指叉回来了——你们也可以说我叉复活了。”
  马尔科姆穿了一身黑衣裳,拿着一根手杖,给人以质朴无华的感觉。在研究院里。他以分析不落俗套和看问题有悲观倾向而闻名。他当年八月的一次题为‘混沌边缘的生命”的报告最典型地反映了他的思想。他在报告中提出了他对混沌理论在进化论中的运用所作的分析。
  使他非常满意的是,他的听众都具有比较渊博的知识。圣菲研究院是八十年代中期由一批对混沌理论的含义非常感兴趣的科学家组建起来的。这些科学家来自物理学、经济学、生物学、计算机科学等不同学科领域,他们都相信在世界的复杂性背后有一个内在的秩序,这个秩序曾一度使科学感到困惑。但它将被混沌理论,即现在人们所熟知的复杂性理论所揭示。一言以蔽之,复杂性理论就是“二十一世纪的科学”。
  研究所的科学家们探究了许多复杂系统的行为——市场上的公司、人类大脑中的神经细胞、单个细胞中的酶栅、迁徙鸟群的行为方式——这些系统异常复杂,在电脑产生之前,要想对它们进行研究是不可能的。这项研究是前所未有的,其研究结果令人惊讶不已。
  科学家们很快就注意到,复杂系统表现出某些共同的行为。他们逐步认为。这些行为是所有复杂系统的特点,他们意识到,这些行为无法用分析系统各组成部分的方式来解释。长期以来一直采用的简化还原法——把手表拆开,看它是如何运行的——在复杂系统研究方面则显得无能为力,因为一些有趣的行为似乎是从各组成部分间自发的交互作用中产生的。这种行为不是事先安排的,也不受外因引导,它是自发产生的。所以这种行为被称之为“自我组织的”。
  “在研究进化问题时,”伊恩·马尔科姆说道,“我们对两种自我组织行为特别感兴趣。一种是适应问题。这是随处可见的。公司适应市场,脑细胞适应信号传递,免疫系统适应感染,动物适应给它们的食物。我们逐步认识到适应能力是复杂系统的特点——这也许能够解释为什么进化会导致更为复杂的有机体的产生。”
  他在讲台上变换了一下姿势,把身体的重心移到手杖上。“然而,更为重要的问题,”他说道,“是复杂系统在需要秩序和必须变化这两者之间保持平衡的方式。复杂系统往往使其自身处于我们称之为‘混沌边缘”的地方。我们可以认为,在混沌边缘有足以使生命系统产生震荡的新生事物,同时又有足以使它不至于陷入无序状态的稳定因素。这是一个冲突区,它充满动荡,充满新东西和旧东西的不断对抗。毫无疑问,如何找到一个平衡点是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如果一个生命系统离这个平衡点太近,它就有陷入无序和自取灭亡的危险;但如果它离开这个边缘太远,它就变得僵化、呆板、独断专行。这两种情况都会导致它的灭亡。变化太大和太小都是毁灭性的。复杂系统只有置身于混沌边缘才能兴旺。”
  他顿了顿,“所以,从其内涵上来看,物种绝迹是变化太大或变化太小这两种行为方式的必然结果。”
  听众中许多人频额点头。在场的大多数研究人员对这种看法都持认同态度。混沌边缘概念的确已几乎成了圣菲研究院的信条。
  “遗憾的是,”马尔科姆继续说道,“这一理论框架和物种灭绝的事实之间还有一道宽阔的鸿沟。我们无法证实我们的想法是否正确。化石能告诉我们某种动物绝迹的时间,但却不能告诉我们它们为什么绝迹。电脑模拟的价值很有限。但我们不能用活的有机体来做实验。这样我们就不得不承认物种灭绝是无法验证,也无法实验的,所以它也许根本就不是一个科学课题。这也许可以说明为什么这个问题一直是宗教和政治方面最澈烈的争论之一。我想提醒大家,在阿伏加德罗数字上就没有带宗教色彩的争论,在普朗克常数、胰腺功能问题上也没有,但在物种灭绝的问题上,这种争论已经持续了两百年,我不知道它该如何解决,假如——那位先生?有什么问题?”
  在会场的后几排有个人举起手不耐烦地挥动着。马尔科姆皱起眉头,显然感到不快。学院里的习惯做法是,等发言的人讲完之后才让大家提问,中途打断一个人的发言是不礼貌的,“你有问题要问吗?”马尔科姆问道。
  在会场的后面有个三十二三岁的年轻人站起来。“实际上,”那人说道,“只是一点评述。”
  说话的那个人皮肤黝黑,身材瘦削,穿着咔叽布衬衣和短裤。一举一动都有板有眼、非常得体。马尔科姆认识这个姓莱文的古生物学家,他是从伯克利到这个学院来参加暑期进修的。马尔科姆以前从来没有跟他讲过话,但知道此人颇有名气。莱文是大家公认的、他这一代古生物学家中出类拨萃的,也许在当今世界上也堪称首届一指的人物。可是学院里大多教人都不喜欢他,觉得他高傲自负、目中无人。
  “我也认为,”莱文说道,“化石无助于对物种灭绝问题的解释。如果你认为行为是物种灭绝的原因,就更加无法解释了——因为从骨头上并不能看出多步有关行为方面的信息,我也不同意你说的行为是无法验证的观点,事实上,它包含了一种结果。这一点也许你还没有考虑到。”
  会场里鸦雀无声。站在讲台上的马尔科姆皱起眉头。这位著名的数学家还不习惯于昕见别人说他对问题考虑不周。
  对于会场上出现的紧张气氛,莱文似乎无动于衷。“就是这么回事,”他继续说道,“在白垩纪,地球上恐龙的分布地区很广,我们在每个大洲都发现了恐龙化石,在每个气候带,甚至在南极也发现了,如果它们的绝迹果真是由于它们自身行为的原因,而不是由于一场大灾难,大灾害、植物生命的变化或者是其他广义上的原因,那我觉得,它们不可能在所有地区都改变了自己的行为方式,这反过来又意味着,在地球上很可能还残存着这些动物。你为什么不能去找找它们呢?”
  “如果你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趣。”马尔科姆玲冷地说,“如果你闲得发慌,那你不妨去找找看。”
  “不,不,”莱文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是在开玩笑,如果万一恐龙还没有绝迹呢?万一它们还存在呢,还生活在这个星球的某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呢?”
  “你在谈论的是一个失落的世界。”马尔科姆说道。
  会场上的人们会意地点着头。学院里的科学家们在谈及普通的进化问题时有一套简化的术语;子弹场、赌棍的灭亡、生命游戏、失落的世界、红桃皇后,黑色声音。这些都是关于进化问题的界定非常明确的概念。可是它们都——
  “不,”莱文固执地说,“我是实事求是。”
  “那你就完全弄错了。”马尔科姆说着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他转过身慢条斯理地走到黑板前面。“如果我们谈到混沌边缘的含义,我们可以先问问自己,生命的最小单元是什么?对生命所作的最有当代意识的定义要包括DNA①。但是有两个例子告诉我们,这样的定义太狭隘。如果我们想到病毒和所谓锯鹱,那么显而易见,生命可以脱离DNA而存在……”
  坐在会场后面的莱文出神地瞧了一会儿,然后他很不情愿地坐了下来,开始记笔记。
  【① DNA:脱氧核糖核酸,构成染色体或基因的主要威份。】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失落的世界假说
  讲学结束了。此时已过正午,马尔科姆一瘸一拐地在院子里走着。他身边有一位来自非洲的访问学者:年轻的野外生物学家萨拉·哈丁。几年前他曾被聘请担任她在加州大学撰写博士论文时的校外审读,自那以后他们就相识了。
  他们顶着夏季火辣辣的太阳从院子里穿过,显得很不协调:马尔科姆穿着一身黑衣服,微弯着腰,拄着手杖,像个苦行僧;哈丁穿着T恤衫和短裤,显得年轻、结实、充满活力,她的墨镜推到了额头上,短短的黑发也连带着推了上去。她的研究领域是非洲食肉动物,如狮子和鬣狗。第二天她就要回内罗毕了,
  自从马尔科姆动手术以来,他俩关系一直比较密切。哈丁是利用教师休假的时间到奥斯汀来的,马尔科姆进行过多次手术,是她一直在帮助照料他,使他恢复了健康。曾经一度,两人之间似乎有了爱情,马尔科姆这个抱定独身主义的人似乎也产生了过小家庭生活的想法。可是后来哈丁回了非洲,马尔科姆则到圣菲来了。无论他们以前有过什么罗曼史,现在也只是朋友关系。
  他们正在一起探讨他讲学快结束时人们提出的那些问题。马尔科姆原先以为在会场上人们只会提出一些预料之中的不同意见:大规模物种灭绝是个主要问题,人类得以存在要归功于白垩纪的结束,因为是白垩纪消灭了恐龙,使哺乳动物得以占据地球,一位提问者自命不凡地说:“自垩纪使得我们自身的有感觉的意识在这个星球上得以兴起。”
  马尔科姆当即就作出了回答:“你有什么理由认为人类是有感觉有意识的呢?没有任何根据嘛。人类从来都不为自己考虑,他们觉得那样傲太不舒服。我们人类在很大程度上只是在重复别人对他们说的话——如果接触到不同意见,他们就很不高兴。人类的典型特点不是意识而是遵从,其典型结果就是宗教战争。其他动物为争抢地盘和食物而争斗,但是在人类这个独一无二的动物王国中,他们却为他们的‘信念’而争斗。因为信念是行为的指南,而行为在人类的进化中又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可是,如果我们的行为可能导致我们自身的灭亡。那么我觉得,我们就没有理由认为我们人类还有任何意识,我们是顽固不化的、自我毁灭的,遵奉信念行事的人。我们的其他观点只不过是自鸣得意的自欺欺人,下一个问题?”
  此刻萨拉·哈丁边走边笑地说:“他们不喜欢你说的那种话。”
  “我承认那样说是给人泼冷水。”他说道,“但我那也是不得已呀。”他说着摇了摇头。“这些人是我们国家的优秀科学家,可是……也没有弄出什么吸引人的东西。顺便问一句,知道打断我讲话的那家伙是谁吗?”
  “理查德·莱文?”她笑起来,“太令人讨厌了,是吧?他是个举世闻名的讨厌鬼。”
  马尔科姆啷囔着说:“我看也是。”
  “他很有钱,这就是问题所在。”哈丁说道,“你知道贝基布娃娃吗?”
  “不知道。”马尔科姆说着看了她一眼。
  “这个嘛,美国的每个小姑娘都知道,这些布娃娃有一个系列:贝基、萨莉、弗朗西丝,还有几个,都是美国的布玩具娃娃,莱文是那家公司的继承人。他是个自以为是的富家子弟,性情浮躁,喜欢随心所欲。”
  马尔科姆点点头,“有空和我一块儿吃饭吗?”
  “当然,我很——”
  “马尔科姆博士!请等一下!马尔科姆博士!”
  马尔科姆转过身,理查德·莱文细长的身影正匆匆忙忙穿过院子朝他们跑来。
  “咳,见鬼!”马尔科姆说道。
  “马尔科姆博士,”莱文跑上前来说道,“你并没有认真考虑我的提议,这使我感到吃惊。”
  “我怎么可能考虑呢?”马尔科姆说道,“那是十分荒唐的。”
  “是啊,可是——”
  “哈丁女士和我正准备去吃午饭。”马尔科姆指了指萨拉说。
  “是的,但我觉得你应当再考虑一下。”莱文有点咄咄逼人地说,“因为我认为自己的论点是成立的——恐龙仍然存在,这很有可能,甚至完全有可能。你一定知道有关哥斯达黎加那些动物的谣传吧?我相信你还到那儿去过一段时间。”
  “是的,关于哥斯达黎加,我可以告诉你——”
  “还有刚果,”莱文继续说道,“多年以来一直有报道说侏儒人在博坎布附近的密林深处看见了巨蜥,甚至还看见虚幻龙。在印尼伊里安查亚的丛林里据说有一种犀牛般大小的动物,也许就是残存的角龙。”
  “天方夜谭,”马尔科姆说道,“太离奇了,至今连个影子都没有看见,没有照片,没有任何过硬的证据。”
  “也许没有,”莱文说道,“没有证据不等于证据不存在,我认为,很可能存在着这些尚未绝迹的动物留下的蛛丝马迹。”
  马尔科姆耸了耸肩。“任何事情都是可能的。”他说道。
  “但从事实来看,它们有可能幸存下来。”莱文寸步不让地说,“我不断接到电话,说在哥斯达黎加发现了新动物,是残存下来的或者是支离破碎的。”
  马尔科姆顿了顿,然后问道:“最近吗?”
  “就在前不久。”
  “唔,”马尔科姆说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最近一次电话是九个月之前。”莱文说道,“当时我正在西伯利亚考察邢其在冰天雪地中保存下来的小猛犸仔,没能及时赶回来。他们告诉我,那是一种大得畸形的蜥蜴,是在哥斯达黎加的丛林中发现的。”
  “哦?是怎么死的?”
  “尸体给烧掉了。”
  “所以什么也没留下?”
  “没有。”
  “没有照片?没有证据?”
  “显然也设有。”
  “所以只是一番道听途说。”马尔科姆说道。
  “也许是吧,但我觉得有必要进行一次考察探险,以便弄清报道中所说的这些幸存下来的动物的情况。”
  马尔科姆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考察探险?去寻找传说中的失落的世界?谁来出这笔费用?”
  “我出。”莱文说道,“我早已开始筹划了。”
  “那可能要花——”
  “花多少我不在乎。”莱文说道,“事实上,那些动物幸存下来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其他纲目的动物中有不少就幸存下来了,所以白垩纪中的动物也许会有幸存下来的。”
  “太离奇了。”马尔科姆摇摇头又说了一遍。
  莱文停顿了一下,打量着马尔科姆,“马尔科姆博士,”他说道,“我不得不说你的态度使我感到惊讶。你刚才还提出了一个论点,我现在是给你一个机会来证实你的论点。我原以为你会迫不及待地抓住这个机会呢。”
  “使我感到追不及待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就是你不带我去,你也——”
  “我对恐龙不感兴趣。”马尔科姆说道。
  “可是大家都对恐龙很感兴趣。”
  “我不感兴趣。”他扶住手杖转过身,准备离开。
  “顺便问一下,”莱文说道,“你到哥斯达黎加干什么去了?听说你去了将近一年。”
  “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们让我在特护病房呆了整整半年。当时我连飞机都上不了。”
  “是啊。”莱文说道,“我知道你受了伤。但你先告诉我。你在那儿干了些什么?难道你当时不是在寻找恐龙?”
  阳光下马尔科姆撑在手杖上。乜斜着眼看着他说:“没有,没那回事儿。”
  他们三个人来到河对岸的瓜达卢佩餐厅,在角落里一张小漆桌前面坐下。萨拉·哈丁一边喝花冠啤酒,一边看着对面的这两个男人。看起来,莱文对能跟他们在一起感到很高兴,仿佛是打了胜仗后才坐到这张桌子边上来的。马尔科姆则像跟一个多动的孩子在一起呆得时间太长的父亲,显得很疲倦。
  “你想知道我听到的情况吗?”莱文问道,“我听说两年前国际遗传技术公司用基因工程的方式培育出一批恐龙,然后把它们放到哥斯达黎加的一个岛上。可是后来出了事故,许多人死于非命,那些恐龙也随即被消灭了。现在对这个问题大家都缄口不言,因为它涉及到法律方面的问题,有秘而不宣的默契之类的东西。哥斯达黎加政府也不愿意因此而影响本国的旅游业。于是大家都避而不谈,这是我听到的情况。”
  马尔科姆凝视着他。‘你相信吗?”
  “开始的时候我还不相信。”莱文说道,“可是我不断听到这方面的传闻。真是谣言四起。接连不断。都说你和艾伦·格兰特·还有其他几个人在那儿。”
  “你问过格兰特了吗?”
  “我问了,是去年在北京的一次国际会议上。他说那纯粹是无稽之谈。”
  马尔科姆慢慢地点点头。
  “你是那么说的吗?”莱文喝了一口啤酒。“我是说你认识格兰特,是吧?”
  “不认识,从来没见过。”
  莱文仔细地看着马尔科姆的脸。“这么说没那回事了?”
  马尔科姆叹了口气,“你熟悉技术神话的概念吗?它最先是盖勒在普林斯顿提出的。他的基本论点就是,我们失去了所有的古老神话,什么奥菲士啦、欧律狄刻啦、珀尔修斯啦、美杜莎拉等等。所以我们就用现代技术神话来填补这个空白。盖勒列举了十多个例子。其中有一个说的是在赖特——帕特森空军基地有外星人出没。还有一个说的是有人发明了一个可以用一加仓油料跑一百五十英里的化油器,不少汽车公司买了他的专利后却迟迟按兵不动。还有什么俄国人在西伯利亚一个秘密基地训练儿童的超感知觉,这些儿童可以用他们的思想杀死世界上任何地方的任何人。说什么秘鲁纳斯卡地区地上的道道痕迹是外星人的飞船港。说什么爱滋病病毒是中央情报局为了消灭同性恋者而有意传播的。说什么尼科拉·特什拉发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能源,可是他的所有记录都丢失了。还有什么在伊斯坦布尔有一幅十世纪的绘画,画的是地球自太空而来。还有斯坦福研究院发现有个人的身体在黑暗中能够生长。明白我说的意思了吗?”
  “你是说国际遗传技术公司的恐龙是个神话?”莱文说道。
  “当然是神话啦。肯定是神话嘛。你觉得用基因工程的方法能培育出恐龙吗?”
  “所有的专家都跟我说不可能。”
  “他们说得对。”马尔科姆说完看了哈丁一眼,似乎是想让她证实一下。她一声不吭,只顾喝她的啤酒。
  其实哈丁所听到的有关这些恐龙的传闻还远远不止这些。在一次手术后。马尔科姆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曾说过—些胡话,当时他还没有摆脱麻药的作用和手术后的痛苦。当时他似乎非常害怕,不住地在病床上静滚,嘴里还不住地重复着几种恐龙的名字。哈丁曾经问过护士,护士说每次手术后他都是那样。医院的医护人员认为那是麻醉药产生的幻觉——可是哈丁却认为马尔科姆是再度体验过去的某种恐怖。马尔科姆称恐龙时使用了她所熟悉的俚语,这就更增强了她的这种感觉。他把恐龙称为。猛兽”、。始秀颚”、“三角”,而且他似乎尤其害怕“猛兽”。
  等他回到家里,她曾问他怎么会说那些胡话。他双肩一耸,说了句不太高明的笑话——“至少我没有提其他女人的名字,对吧?”接着就说他小时候是个恐龙迷,还说生病会使人怀旧之类的话。从他的整个态度看,他是故意显得十分冷淡,似乎这一切都无关紧要,她明显感到他是在避实就虚,但她不想把他逼得太厉害。再说当时她还爱上了他,所以也就没有再追根究底。
  现在他以询问的目光看着她,似乎是在问,她是否会说得跟他不一致,哈丁扬了扬眉毛,两眼盯着他。他这么做一定有原因。她可以等着瞧,
  莱文俯在桌上,探身向前对马尔科姆说:“这么说国际遗传技术公司的事完全是子虚鸟有?”
  “完全是子虚乌有。”马尔科姆严肃地点头说道,“完全是胡编乱造。”
  三年来马尔科姆一直在否定人们的这种猜测。现在这对他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了,不过他此刻的疲劳却不是装的,而是真的。实际上,他一九八九年夏季就担任了帕洛阿尔托的国际遗传技术公司的顾问。他为该公司到哥斯达黎加出了一趟差,结果遇上一场飞来横祸,事后。所有与那场灾祸有关的人员都辟谣说那是天方夜谭。国际遗传技术公司想尽量推卸自身的责任。哥斯达黎加政府想维护本国作为旅游观光乐园的名声。而那些科学家们都有约在先,同意不向外透露任何情况,事后他们都得到了慷慨的赠款,以使他们继续守口如瓶。马尔科姆这两年的全部医疗费用都由该公司承担。
  与此同时,国际遗传技术公司在哥斯达黎加那个岛上的设施已全部销毁。那个岛上已经没有任何活着的动物了。公司买通了斯坦福大学的著名教授乔治·巴塞尔顿。巴塞尔顿是个生物学家,经常发表文章,还经常在电视上露面,是一位公众喜爱的科技问题方面的权威。巴塞尔顿说他到那个岛上去过,对于有关在那岛上近来曾出现过绝迹动物的谣传,他总是不厌其烦地矢口否认。他以嘲弄的口吻说:“剑齿虎,说得倒像是真的!”这话还真起了作用。
  随着时闻的推移,人们对这件事情的兴趣逐渐开始淡漠。国际遗传技术公司从那以后就破了产,它在欧洲和亚洲的主要投资者因此蒙受了重大损失。虽然该公司的实物财产、房屋、实验设备等都可以逐步变卖,但公司认为它所开发的核心技术是决计不能卖的。总而言之,国际遗传技术公司的工作已经结束。
  关于这家公司,已没有太多的东西可说了。
  “这么说都是假的了。”莱文说着咬了一口绿苞米做的粉蒸肉,“跟你说句实话吧,马尔科姆博士,这样我就有底了。”
  “为什么呢?”马尔科姆问道。
  “因为这就意味着,以前不断有传闻说曾在哥斯达黎加出现的那些动物,现在可以肯定是真的了,是真的恐龙,我耶鲁大学的一位朋友在那儿。他是个野外生物学家,他说他亲眼见过,我相信他的话。”
  马尔科姆耸耸肩说:“我不相信在哥斯达黎加还会有什么动物出现。”
  “的确,几乎已经有一年时问没有什么新发现了。不过如果再发现,我是会去的。在去之前我要组织一支考察队,关于具体怎么办的事,我想了很多。我想可以建造一些专用车辆,一年之内可以造成。我已经跟道克·索恩谈过了,我准备组织起一支考察队,也许可以请哈丁博士参加,或者请有类似成就的博物学家参加,还要吸收一些研究生……”
  马尔科姆边听边摇头。
  “你觉得我是在浪费时间。”莱文说道。
  “是的。”
  “可是假如——仅仅是假如——再出现那类动物的话?”
  “根本不会出现。”
  “假如它们曾经出现过呢?”莱文问道,“你有兴趣帮助我吗?帮助策划一次探险考察?”
  马尔科姆把饭吃完后,把盘子向旁边一推。他的两眼久久地看着莱文。
  “行啊。”他终于开口说道,“如果万一再出现,我愿意帮助你。”
  “太好了!”莱文说道,“我只要知道这些。”
  外面阳光灿烂。在瓜达卢普大街上,马尔科姆和萨拉一起朝他那辆破旧的福特牌轿车走去,莱文则钻进了一辆鲜红色的法拉利,他高兴地挥了挥手,然后一溜烟开走了。
  “你觉得这种事会发生?”萨拉·哈丁问道,“你觉得,呃,这些动物会再次出现?”
  “不,”马尔科姆说道,“我敢肯定它们决不会出现。”
  “你的语气使人觉得有可能。”
  他摇摇头,不太顺利地钻进车里,把那条受过伤的腿从驾驶盘下面挪过去。哈丁钻进车里,坐在他身边。他看了她一眼,转动了点火器的钥匙,他们一起回到了学院。
  她于第二天返回了非洲。在其后一年半的时间里,她多多少少了解到一些莱文的准备工作情况,因为他隔一段时间就要给她打电话,询问一些有关野外作业注意事项、汽车轮胎问题,以及对野生动物最好用什么麻醉药物之类的问题。有时她还接到道克·索恩的电话。索恩在制造车辆,但语气中常流露出一些苦恼情绪。
  马尔科姆那边一点消息也没有。虽然在她过生日的时候他给她寄来一张生日贺卡,可是她过了一个月之后才收到。
  他在贺卡下方草草地写道:“祝你生日快乐。很高兴你离他比较远,他简直要把我气疯了。”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一部 第一结构图
  在离开混沌边缘不远的比较安全的区域里,单体生命在慢慢地共生,但没有明显的模式。
  ——伊恩·马尔科姆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一章 变种形式
  天色渐晚。直升机正沿着密密的丛林和海滩的交界线贴近海岸作低空飞行。十分钟前,直升机从最后一个渔村上方掠过。现在下面只有无法穿越的哥斯达黎加丛林、红树沼泽和连绵不断、荒无人烟的沙石。坐在驾驶员身边的马蒂·吉提雷兹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海岸线。这个地区连条路也没有,至少他一条也没看见。
  吉提雷兹是个少言寡语的美国人。他今年三十六岁,蓄着胡须。作为野外生物学家,他已经在哥斯达黎加生活了八年。他最初是来研究热带雨林中犀鸟物种形成问题的,可是后来却成了北部国家公园——卡拉拉生物自然保护区的顾问,他打开机上无线内部通话的按钮问驾驶员:“还有多远?”
  “还有五分钟,吉提雷兹先生。”
  吉提雷兹转过身说,“用不了多久了。”
  坐在直升机后排直位上的那个高个子没有回答,别人跟他讲话他甚至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只是没精打采地坐在那儿,用手托着腮,双眉紧锁,望着窗外。
  理查德·莱文穿着晒得褪了色的野外咔叽工作服,头上藏的那顶澳大利亚软边帽向下拉得程低,他的脖子上挂着一副饱经风霜的双筒望远镜。尽管他这一身打扮有点不登大雅,可是他身上却透出一个学者那种专心致志的风度。在他向窗外看的时候,他的金丝眼镜的后面是清晰的面部轮廓和紧张而严肃的表情。
  “这是什么地方?”
  “这地方叫罗加斯。”
  “我们已经到了最南边了?”
  “是的。离巴拿马边境只有五十英里左右。”
  莱文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丛林。“我看不见有道路嘛,”他说道,“那东西是怎么发现的?”
  “是两个野营的人。”吉提雷兹答道,“他们是乘船来的,从这儿的沙滩上的岸。”
  “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他们才看了一眼就拼命地跑起来。”
  莱文点点头。他那双细长的手臂弯曲着,双手托住下巴,活像个正在祈祷的螳螂。螳螂是他在研究生院时的绰号:一来是由于他的外表,二来是因为,如果谁跟他的意见不一致,他就恨不得一口把人家的脑袋咬下来。
  吉提雷兹问道:“以前来过哥斯达黎加吗?”
  “没有。第一次。”莱文答道。接着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似乎不想谈一些无聊的小事。
  吉提雷兹笑了笑。经过这么多年,莱文仍然是秉性不改。在科学上他依然是个才华横溢但不讨人喜欢的人。他俩曾在耶鲁大学一起攻读过研究生,后来莱文退出了博士进修,拿了个比较动物学的学位。莱文说现在这种野外研究也许对吉提雷兹很有吸引力,但他却对它毫无兴趣。他以其特有的自命不凡的态度把吉提雷兹的工作说成是“从世界各地采集鹦鹉粪便”。
  事实上莱文——才华横溢、一丝不苟——被过去、被那个业已不复存在的世界深深地吸引着。他对那个世界进行了孜孜不倦的精细研究。他的脑子好是出了名的,他的骄傲自大,伶牙俐齿也是出了名的,他毫不掩饰自己在指出同事错误之后所流露出的得意神情。有个同事曾经这样说过他:“莱文从来不忘刻苦学习——他也从来不忘让你也刻苦学习。”
  野外研究工作者们不喜欢莱文,他对他们也没有好感。他是个非常细心的人,对动物的生活了如指掌,他最大的乐趣就是研究博物馆的藏品,重新将物种分类,重新安排展出的骨骼。他不喜欢野外生活,因为它灰尘太大,又不方便。如果让他自己选择,他是决不会离开博物馆的。
  仿佛是命中注定似的,他生活在古生物史发展中有众多发现的伟大年代。在过去二十年中所发现的恐龙化石种类比以前翻了一番,现在每七周就能发现一个新物种。莱文在世界上享有盛名,他也因此要不停地往世界各地跑,到处去考察新的发现,去向科研工作者发表他的专家见解,而那些研究人员尽管很厌烦他,但又不得不承认他们需要听听他的见解。
  “你是从哪儿回来的?”吉提雷兹问道。
  “蒙古。”莱文答道,“我去了戈壁滩上的火焰岩,离乌兰巴托三十小时的路程。”
  “哦?他们发现了什么?”
  “约翰·罗克斯顿收获不小。他发现了一具不完整的骨骼化石,他认为那可能是迅猛龙的新种,叫我去鉴定一下。”
  “后来呢?”
  莱文耸耸肩。“罗克斯顿对解剖学一窍不通。他是个热情的筹款者,但如果他真的发现了什么东西,他是没办法继续研究的。”
  “你跟他这么说了吗?”
  “为什么不说呢?实事求是嘛。”
  “那具化石呢?”
  “根本不是什么恐龙。”莱文说道,“跖骨就不对头,耻骨太靠近腹部,坐骨上没有适当的孔盖,长骨太轻。至于头骨……”他转动了一下眼睛,“上颚骨太厚,眼框靠嘴太近,龙骨末端太小——哦,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几乎没有锋利的前爪。就这么个情况。不知道罗克斯顿是怎么想的。我怀疑他实际找到的是秃顶龙,当然我还没有下肯定的结论。”
  “秃顶龙?”吉提雷兹问道。
  “白垩纪的一种小食肉动物——从脚到髀臼有两米,其实是一种极为普通的兽足类动物。罗克斯顿的发现没有什么特别令人感兴趣的地方。当然有一个细节比较奇怪。他发现的化石含有表皮层中的东西——恐龙皮肤上的花纹印痕。这本身并不罕见。迄今为止所发现的保存完好的皮肤花纹印痕也许有十多个了,但主要是在鸭嘴龙的皮上,像这样的以前还没有过,因为很明显,这个动物的皮肤具有一些明显特征,是我以前在恐龙身上没有见过的——”
  “先生们。”驾驶员打断了他们的交谈,“胡安·费尔南德斯湾到了。”
  “先在上面盘旋一下好不好?”莱文问道。
  莱文向窗外望去,面部表情再度紧张起来。忘了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此刻他们正在丛林上空飞行。这片向丘陵延伸的丛林连绵不断、一望无际。直升机开始带坡度转弯,在海滩上方盘旋。
  “就在那儿。”吉提雷兹指着窗外说。
  海滩上空无一人。在下午的阳光照射下,这片海滩就像一弯明净皎洁的月牙。他们看见海滩南边的沙石中有一团黑色的东西。从空中看,它像块岩石,或者像一大团海草。它的直径大约有五英尺,但没有特定的形状。它的四周有很多脚印。
  “谁来过这儿?”莱文问完叹了口气。
  “今天早些时候公共卫生部门的官员来过。”
  “他们干了些什么?”他问道,“他们碰了它?或是以其他方式动了它?”
  “我说不上来。”吉提雷兹说道。
  “公共卫生部门。”莱文重复了一遍,而后摇了摇头,“他们懂什么?马蒂呀,你根本不该让他们靠近它。”
  “哎呀,”吉提雷兹说道,“这个国家又不归我管。我只能尽力而为。他们当时甚至想在你来之前就把它毁掉。我至少说服他们在你来之前先别动它。当然我不知道他们会等多久。”
  “那我们最好现在就开始。”莱文说着按下麦克风的按钮,“我们还盘旋什么?天色越来越暗了。在海滩上降落吧。我想亲眼看看这个东西。”
  理查德‘莱文朝沙滩上那一团黑色的东西跑去,挂在他脖子上的望远镜不断地碰到他的胸膛上。虽然还离得比较远,但是他已经闻到了一股腐臭气。他脑子里已经留下了最初的印象。那死尸有一半埋在沙里,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一层苍蝇。它的皮肤像充了气似地肿胀起来,这就增加了鉴别的难度。
  在离它不远的地方他收住脚步,取出照相机。这时直升机驾驶员立刻跑上来,把他的照相机向下一按。“不许拍照!”
  “什么?”
  “对不起,先生。这儿不许拍照。”
  “究竟为什么呢?”莱文问道。他转身看着吉提雷兹,这时吉提雷兹正从沙滩上跌跌冲冲地向他们跑来。“马蒂,为什么不能拍照?这可能成为一个重要——”
  “不许拍照,”驾驶员又说了—遍,然后一把从莱文手中夺过照相机。
  “马蒂,这简直是疯了。”
  “你就继续去看你的东西吧。”吉提雷兹说道。接着他用西班牙语对驾驶员进行解释,但驾驶员回答时显得很厉害,气呼呼的,还不时挥动着双手。
  莱文无可奈何地看着他们,然后转过身。真他妈的,他心想。他们可能会无休止地争下去。他赶紧朝前走,并开始用嘴呼吸。他越朝前走越感到臭味难闻。虽然这具尸体很大,可是他却没有看见鸟类、鼠类或其他以腐尸为食的动物来吃它。只有苍蝇——密密麻麻的苍蝇爬满了它的全身,所以他连它的轮廓也无法看清。
  即使如此,这个动物看上去也不算小。如果不是肿胀,它的大小几乎相当于一条牛或者一匹马。那干燥的皮肤经太阳一晒已经开裂,向上翘起,露出了皮下那油汪汪的淡黄色皮下脂肪层。
  太臭了!莱文不由向后退了一步。他硬着头皮又朝前走,全神贯注地着着那动物的尸体。
  虽然它的大小像头牛,但却显然不是哺乳动物。它的皮上没有毛。皮肤原先似乎呈绿色,上面有一道道暗条花纹。表皮上分布着大小不一的多边形结节。这种形状使人想起蜥蠕的皮肤,在它身上的不同部位,这种结节大小不同,腹部的显得大些,但却不太明显。在颈部、肩部和臀部有明显的皮肤折皱——这些又很像蜥蜴。
  这个动物的尸体毕竟很大。莱文估计它原来的体重大概有一百公斤,约合两百二十磅。除了印度尼西亚的科摩多巨蜥之外,世界上还没有这么大的蜥蜴。科摩多巨蜥是一种身长九英尺的食肉巨蜥,大小像鳄鱼,能吞食羊、猪,有时也吃人。可是在美洲还从来没有发现过这种巨蜥。当然,可以认为这是一种鬣蜥科动物,这种动物南美洲到处都有,而且海生鬣蜥能长得很大。即便如此,这只动物也可以算大家伙了。
  莱文绕着它慢慢地走到它的头前面。不,他觉得这不是蜥蜴。它横卧着,左侧肋骨向上。它的身体有一半埋在沙子里,背部由脊柱生成的刺状突起露在沙子外面的只有几英寸。它那长长的脖子弯曲着,脑袋被压在身躯下面,就像鸭子把头埋在翅膀下面似的。他看见了一个前肢,它显得弱小无力。另一侧的前肢被沙埋住了。他想把它挖出来看看,但他想先拍一些照片然后再去动它。
  其实,莱文越仔细观察这具尸体,越觉得应当很好地对它进行研究,因为有一点非常清楚——这是一个罕见的、也许目前还不为人所知的动物。莱文很激动,同时也很谨慎。他开始认识到这一发现的重要性,如果真是如此,那么现在要做的一项很重要的工作就是要留下记录。
  在海滩上,吉提雷兹还在大声跟驾驶员进行交涉。可是对方很固执,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这些香蕉共和国的官僚们,莱文想想感到恼火,他为什么不能拍照?这不会伤害任何东西。把这个动物的变化情况记录下来是至关重要的。
  他听见了沉闷的笃笃声,抬起头来,看见另外有一架直升机在海滩上方盘旋,它的黑色阴影在沙滩上掠过。这架直升机白得像辆救护车,机身侧面有一些红字。不过在落日的余晖中,他看不清上面是些什么字。
  他转身对着那动物。这回他注意到了,它的后腿肌内很发达,与前肢截然不同,看来它是靠强有力的后腿保持平衡直立行走的,虽然现在已经知道有不少可以直立的蜥蜴,但是都没有这么大。莱文越看这具死尸的形状,越觉得它不是蜥蜴。
  他见天色渐晚,还有大量工作要做。于是加快了速度。对于任何一个物种。都有两个主要问题,而且都很重要。第一,它是什么动物?第二,它为什么会死?
  他站在它的大腿旁边,看见它的体表已经裂开,这无疑是被皮下胀起的气所撑破的。莱文仔细看了看,发现裂开的地方是个很大的口子。它沿股胫裂开,显得很深,露出了红红的肉和白白的骨头。他不顾那刺鼻的臭味,以及在伤口处外露的肌体组织上蠕动的白色的蛆虫,因为他意识到——
  “对这一切我感到遗憾。”吉提雷兹走上前来说道,“那个驾驶员说什么也不答应。”
  驾驶员紧张地跟在吉提雷兹后面,然后站在他身边,仔细地观察着。
  “马蒂。”莱文说道,“我真的必须拍些照片。”
  “恐怕不行了。”吉提雷兹说罢耸了耸肩。
  “这很重要,马蒂。”
  “很遗憾。我已尽了最大的努力。”
  那架白色直升机在海滩那边徐徐降落,它的隆隆声淅渐消失,一批身穿制服的人开始走下飞机。
  “马蒂,你看这是什么动物?”
  “这个嘛,我只能瞎猜猜了。”吉提雷兹说道,“从它的块头来看,我觉得这是一种以前尚未发现过的鬣蜥,它非常大,这就不用说了,而且显然不是哥斯达黎加本地的。我猜想,它来自加拉帕戈斯群岛,或者——”
  “不,马蒂,”莱文说道,“它不是鬣蜥。”
  “你先听我说。”吉提雷兹说着看了驾驶员一眼,“我认为有必要告诉你,在这一地区以前曾出现过好几种我们不认识的蜥蜴。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这与砍伐热带雨林有关,或者有什么其他原因。新的物种不断出现。几年前我就开始注意到一些无法识别的——”
  “马蒂,这东西不是蜥蜴。”
  吉提雷兹眨了眨眼,“你说什么?当然是蜥蜴嘛。”
  “我认为不是。”莱文说道。
  “也许你是看它块头大,随便说说的吧。”吉提雷兹说道,“实际上,在哥斯达黎加我们偶尔也碰到这类变异物种——”
  “马蒂,”莱文冷冷地说,“我这个人从来不信口胡言。”
  “这个嘛,当然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跟你说吧,这不是蜥蜴。”莱文说道。
  “对不起,”吉提雷兹摇摇头说,“我不能同意。”
  从那架白色直升机上下来的那些人集中在一起,个个都戴上了白色的大口罩。
  “我没有要你同意,“莱文说着又转身对着那动物的尸体,“要想作出判断很简单,只要把它的头解剖一下,或者四肢,比方说这个大腿,我认为——”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他屈身向前,靠它更近了。他仔细地看了看大腿的后面。
  “怎么回事?”吉提雷兹问道。
  “把你的刀给我。”
  “怎么啦?”吉提雷兹问道。
  “给我就是了。”
  吉提雷兹从口袋里摸出小刀,把刀柄递到莱文伸开的手上。莱文两眼紧盯着那具尸体。“我想你会发现这很有意思。”
  “什么?“
  “沿着臀部这条线。有一个——”
  突然,他们听见从海滩那边传来的叫喊声,抬头一看,只见从那架直升机上下来的人正从海滩方向朝他们跑来。他们的背上背着铁罐,边跑边用西班牙语喊叫着。
  “他们在说什么?莱文皱着眉头问道。
  吉提雷兹叹了口气说:“他们要我们回去。”
  “告诉他们我们正忙着呢。”莱文说着又弯下身去。
  可是那些人还在不断地叫喊。突然,他们听见一阵呼啦啦的响声。莱文抬起头。暮色中他看见火焰喷射器已经点火,红色的火焰喷涌而出。他绕过尸体朝那些人跑去,同时大声喊道:“不,不行啊!”
  可是那些人根本不理他。
  他喊道:“不行,这是件无价之——”
  为首的那个穿制服的人一把抓住莱文,把他重重地摔倒在地。
  “你他妈的想干什么?”莱文吼叫着从地上爬起来。话音未落,他就看到已经来不及了,第一批喷出的火焰已经烧到那尸体身上,它的皮被烧焦,尸体上散发出的甲烷气噗地一声被引燃,产生蓝色的火苗。尸体上冒出的浓烟冲天而起。
  “住手!快住手!”莱文转身对着吉提雷兹,“快让他们停下来!”
  可是吉提雷兹却纹丝不动,只是愣愣地看着那具尸体。
  在熊熊的烈焰中。那动物的躯干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裂声,脂肪烧得吱吱直响。皮烧完之后便露出了它那已经烧焦了的扁平肋骨组成的骨架。接着,它的躯干翻向另一侧,它那着了火的脖子突然竖了起来。由于皮肤被烧得缩起来,那脖子仿佛在不停地晃动。
  火光之中,莱文看见一个又长叉尖的拱嘴和两排食肉动物的锋利牙齿。还有那凹陷的眼窝。这个家伙此刻活像中世纪一条在烈焰中升腾的龙。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二章 圣何塞
  莱文坐在圣何塞机场酒吧的一张小桌子前面,慢慢地喝着啤酒,他在等候飞往美国的班机。吉提雷兹坐在他身旁不吱声。这种令人尴尬的沉默已经持续了好几分钟。吉提雷兹两眼看着莱文放在脚边的背包发愣。那是一只特制的墨绿色戈特式背包,最外面有不少专门用来放电子仪表的口袋。
  “这包真不错。”吉提雷兹打破沉寂,“从哪儿弄来的?很像索恩式包。”
  莱文呷了一口啤酒,“是的。”
  “真不错。”吉提雷兹看着它说道,“最上面那只口袋里装的是什么?卫星电话?还是全球定位系统?伙计,他们下次还会进行刁难的,太狡猾了,肯定费了你——”
  “马蒂,”莱文怒气冲冲地说,“少废话,你是告诉我,还是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我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理查德,你听我说,我很遗憾,如果——”
  “别说了,”莱文打断他的话,“马蒂,那是那个海滩上一个非常重要的物种,可是它却给毁了。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让这种事发生。”
  吉提雷兹叹了口气,他看了看坐在其他桌子边上的旅客后说道:“要绝对保密,好吗?”
  “好。”
  “这是这儿的一个大问题。”
  “什么大问题?”
  “在那片海滩上经常有……呃……变异物种出现。有好几年了。”
  “变异物种?”莱文重复着这两个词,然后不相信地摇摇头。
  “那是官方对这类物种的说法,”吉提雷兹说道。“在政府部门工作的人都不愿意把什么事物都说得很具体。最初出现这类物种大概是五年前的事。是在靠近—个培养大豆品种的边远农业试验站的大山里发现的。”
  “大豆?”莱文重复了一追。
  吉提雷兹点点头。“看来这些动物很喜欢吃这儿的大豆和某些草,可以假设它们非常需要吃进大量的氨基酸,不过谁也没有真正的把握。也许它们只是喜欢吃某种庄稼_”
  “马蒂,”莱文说道,“它们就是喜欢啤酒和脆饼也不与我相干,现在只有一个问题很重要:它们是从哪儿来的?”
  “不得而知。”吉提雷兹说道。
  莱文没有接他的话头。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其他那些动物怎么样了?”
  “全都被销毁了。就我所知,自那以后,有好几年没有发现其他动物了。可是现在好像又开始了。在过去的一年当中,我们发现了四个,其中包括你今天看到的那个。”
  “怎么处理的?”
  “呃,那些变异物种都毫无例外地被销毁了,就像你所看到的那样。政府从一开始就采取了一切可能的步骤封锁消息,不让任何人知道这种事,几年前,一批北美旅游者报告说有个叫努布拉的岛上有些异常现象。梅奈德斯邀请了一批记者专门到岛上去看——可是带他们去的却是另外一个岛。这些记者当然不知底里。就干这种事。我是说政府很重视这件事。”
  “为什么?”
  “他们很担心。”
  “担心?为什么要担心——”
  吉提雷兹把手一挥,在椅子上换了个坐姿,朝前挪了挪:“疾病,理查德。”
  “疾病?”
  “是的。哥斯达黎加具有世界上最好的医疗卫生系统,”吉提雷兹说道,“流行病学家们开始追踪一种非常讨厌的大脑炎,这种病正在呈上升趋势,尤其是在沿海地区。”
  “大脑炎?原因是什么?病毒?“
  吉提雷兹摇了摇脑袋。“没有找到发病原因。”
  “马蒂……”
  “我跟你说吧,理查德,谁也不知道。不是病毒,因为抗体的浓度并设有上升,白细胞的数量也役有变化。也不是细菌性的,因为没有人培养过这种细菌,完全是个谜。流行病学家们只知道它所影响的似乎主要是乡村的农民,是那些跟动物打交道、跟家畜打交道的人。的确是大脑炎——让人头疼欲裂,神志不清,发高烧,说胡话。”
  “必死无疑?”
  “现在看来,它发病后持续大约三个星期,而后似乎就能够自愈,但即使如此,政府也十分担心。这个国家要靠旅游业呢,理查德。谁也不愿意谈及尚且不为人所知的疾病。”
  “这么说,他们认为大脑炎跟这些变异的动物有关?”
  吉提雷兹耸耸肩,“蜥蜴能携带传播多种病毒性疾病。”他说道,“它们是一种已知的疾病传播媒介。所以说不是没有道理的。也许有某种联系。”
  “但是你刚才还说它不是病毒性的。”
  “不管它是什么。反正他们认为与那个有关。”
  莱文说道,“那就更有必要弄清这些蜥蜴是从哪儿来的了嘛。他们肯定已经搜索……”
  “搜索?”吉提雷兹说着笑了起来,“当然搜索过了,他们到处搜遍了,搜了一遍又一遍。他们派出了几十个搜索组——我自己还带过几个呢。他们进行空中搜索,在丛林上方飞,在沿海岛屿上方飞。真是兴师动众。沿海岛屿相当多,这你知道,尤其是在西海岸。他们甚至还到那些由私人拥有的岛上去搜索过。”
  “有私人拥有的岛吗?”莱文问道。
  “有几个。三四个吧。像努布拉岛——是租借给一家美国公司的,叫做国际遗传技术公司,租了好几年哩。”
  “你刚才说那个岛他们也去搜……”
  “彻底搜了一遍。什么也没有。”
  “其他岛呢?”
  “呃,我想想看。”吉提雷兹说着扳起指头来,“东海岸的塔拉曼卡岛,岛上有个中世纪俱乐部。西海岸的索那岛,是租借给一家德国矿业公司的。北边有莫拉桑岛,它的主人是哥斯达黎加一个富豪,也许还有,我想不起来了。”
  “搜的结果如何?”
  “一无所获。”吉提雷兹说道,“什么也没发现,所以他们就认为这些动物来自丛林深处,我们到目前为止也没能找到它们。”
  莱文嘟囔着说:“这么说。运气还不错。”
  “我知道,”吉提雷兹说道,“热带雨林作为藏身之地简直好极了。搜索队即使从离一只大动物十码远的地方走过也发现不了它。连最先进的遥感技术也无济于事。因为它无法穿透那么多东西——云雾、树冠、低矮植物。而且什么路也没有,在热带雨林里。任何东西都可能藏身。不管怎么说,政府很失望。当然了,感兴趣的还不仅仅是政府方面。”
  莱文猛然抬起头:“哦?”
  “是啊,由于某种原因,还有不少人对这些动物也很感兴趣。”
  “什么样的兴趣?”莱文小心地试探着问道。
  “去年秋天,政府批准伯克利的一批植物学家在中央高地对丛林地区进行空中考察,那次考察进行了一个月,当时还出现了一些争议——航空燃料费用问题,或者类似这样的问题,反正圣何塞的一位官员给伯克利打电话提出抱怨,伯克利方面回话说,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有那么一支考察队。接着,那支考察队就逃之夭夭,离开了这个国家。”
  “所以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了?”
  “不知道。去年冬天,两个瑞士地质学家来采集沿海气体样本。他们说那是他们所进行的中美洲火山活动情况研究课题的一部分。沿海的岛屿都是火山岛,大部分都具有不同程度的活动性,所以看起来这是一种合理的要求,可是后来才知道,这些‘地质学家’其实是为美国一家叫生物合成公司的公司服务的,呃,他们要找的是那些岛上的大型动物。”
  “为什么一家生物技术公司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呢?”莱文问道,“没有任何道理嘛。”
  “也许在你我看来是这样。”吉提雷兹说道,“可是生物合成公司是家臭名远扬的公司,他们的研究部主任是一个叫刘易斯·道奇森的家伙。”
  “哦,我知道。”莱文说道,“几年前在智利进行狂犬恐水症疫苗试验的就是他,在试验中,他们让当地农民接触恐水症疫苗,但却没有把他们进行什么试验的事告诉那些农民。”
  “准是他。他还在超级市场试销一种用遗传技术培育出来的土豆,但却没有说明这些土豆的品种巳经被改变了。结果小孩子吃了之后发生轻微腹泻,有两个还住进了医院,后来那家公司只好买通乔治·巴塞尔顿出来修复他们的形象。”
  “看来大家都用得着巴塞尔顿嘛。”莱文说道。
  吉提雷兹耸了耸肩,“现在向大学里的名教授咨询是一种时尚,这是一项交易中的一部分,巴塞尔顿是里吉斯生物教授。生物合成公司要他来帮助收拾残局,因为道奇森不是十安分守己的人物。拿道奇森的钱为他干活的人遍布全世界,他们窃取其他公司的研究成果,通统拿来。有人说,在所有遗传技术公司中,只有生物合成公司的律师比科学家还多。”
  “他们为什么会对哥斯达黎加感兴趣呢?”莱文问道。
  吉提雷兹又耸了耸肩:“我不知道,可是,理查德,对待科研的态度现在整个都变了。这一点在这儿看得非常清楚。哥斯达黎加是世界上生态环境最丰富的国家之一,它具有十二个明显不同的动植物栖息繁衍的环境,物种达五十万。地球上的物种,有五分之一在这儿都能找到。多年来,哥斯达黎加一直是生物学的研究中心。我可以跟你这么说吧,现在,情况起了变化。过去到这儿来的都是具有献身精神的科学家。为的是进行科学研究,他们以极大的热忱到这儿来研究吼猴、波利斯坦黄蜂,或者松布里拉植物什么的。这些人要选这个地方,因为他们喜欢那样,他们是肯定发不了财的。可是现在,在生物学领域里的所有东西都具有潜在的价值。谁也说不准下一次又会从什么地方发现什么新药。所以制药公司就对各种科研提供资助。也许鸟蛋里面就有可以防水的蛋白质。也许蜘蛛可以产生一种抑制血液凝固的肽。也许蕨类植物含蜡的表面就含有可以止痛的药物。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它足以使得人们对科研的态度发生变化。人们已不再研究大自然了。他们开始在大自然中淘金。这是一种掠夺者的心态。任何新的东西,任何以前没有发现的东西,都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兴趣,因为它可能具有价值。它可能使人发大财。”
  吉提雷兹喝干杯子里的啤酒后说道:“这个世界现在颠倒过来了。事实上,很多人都想了解这些变异动物说明了什么——它们是哪儿来的。”
  广播喇叭里传来莱文的航班登机的通知。他俩同时从桌子边上站起来。吉提雷兹说道:“这些你都不会说出去的吧?我说的是你今天所看到的东西。”
  “实话对你说吧,”莱文说道,“我也不知道今天看到了什么。什么都有可能。”
  吉提雷兹笑了笑:“一路平安,理查德。”
  “多保重,马蒂。”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三章 离开
  莱文挎上背包,朝登机厅走去。他转身向吉提雷兹挥手告别,但发现他的朋友早就走到候机楼外,挥手叫住了一辆出租车。莱文耸耸肩,然后转过身。
  前面就要过海关了,旅客们正排着队等着海关人员在护照上盖章。他预定的是夜间飞往旧金山的航班,其中要在墨西哥城停留较长时间。排队的人并不多。他想也许还来得及给他的办公室打个电话,给秘书琳达留个话,说他马上就要上飞机了。他觉得最好也给马尔科姆去个电话。他四下看了看,见右边靠墙有一排标着ICT①字样的电话,可是电话数量不多,而且都有人在用。他想最好还是用自己背包里的那部卫星电话,于是就把背包从肩膀上放下。也许这要——
  【① ICT,是国际电话公司的缩写。】
  他停了一下,皱起眉头。
  他再次回过头看了看那面墙。
  在那儿打电话的一共有四个人。
  第一位是个金发女人,上身穿着三角背心,下身穿着短裤,打电话的时候。还不住地掂着手里抱着的那个晒得黑黢黢的孩子。
  靠近她的是个身穿猎装式夹克、长着胡子的男人,一边打电话一边不停地看他那只劳力士金表。
  第三位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年妇女,说的是西班牙语,她的两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站在旁边,一个劲地点头。
  最后一位是那个直升机驾驶员。此刻他已经脱下飞行服,穿着短袖衫,戴着领带。他面对墙站立,肩膀向前弓着。
  莱文向那边挪了挪,听见那驾驶员说的是英语。他放下背包,弯下腰去,假装在调整挎包背带,实际是在听那人说话。那人依然是背朝着他,
  他听见那人说道:“不,不,教授,不是那样的。不是。”接着是一阵停顿。“不,”那人又开了口,“我跟你说,不是。对不起,巴塞尔顿教授,现在还不知道,是一个岛,不过哪一个……我们要再等等,看还有没有了。不,他今晚就离开。不,我想他什么也不知道。没有拍照。没有。我明白。再见。”
  那直升机驾驶员快步朝位于机场大楼那一头的哥斯达黎加航空公司办公室走去,莱文赶紧弯下腰。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心想。
  是一个岛,不过是哪一个……
  他们怎么知道那是一个岛?莱文也不得而知。他夜以继日地连续干了许多天,想把所发现的情况联系起来。它们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他朝前走了几步,拐了个弯,来到一个没人看得见的地方,取出卫星电话,接着很快拔了一个旧金山的电话号码。
  号码刚拔完,电话就与卫星接通。他听见响铃声,是一阵嘟嘟的声音,一个电子合成的声音说道:“请拨区号”。
  莱文拨了六个数字。
  又是一阵嘟嘟声,电子合成的声音说道,“请留下你的信息。”
  “我打电话是要报告一下此行的结果,”莱文说道,“地点:你图上标着BB-17的地方,在最南端,跟我们的设想完全吻合。我还没来得及作出准确鉴别,他们就把它给烧掉了,我认为它是一种嗜鸟龙,你知道,这种动物是我们的单子上所没有的,这是个非常重要的发现。”
  他朝四周看了看。附近没有人,谁也没有注意他。“还有,后股上有个很深的日子。这令人十分不安。”他迟疑了一下,不想说得太多。“我将送一点采样回去,要仔细研究一下,我认为有些人对此也很感兴趣。伊恩,反正在这儿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很新鲜。有些东西销声匿迹了一年多,现在又出来了。正在出现一些新情况,我们现在还莫名其妙。”
  是吗?莱文心里嘀咕着。他随即按下关闭键,关掉了电话,然后把它放回背包外层那个口袋。他心想,也许我们已经了解到一些情况,可是我们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仔细朝登机口看了看。该上飞机了。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四章 帕洛阿尔托
  深夜两点。埃德·詹姆斯把车开进了卡特路玛丽·卡伦德大饭店那几乎已经没有车子的停车场。那辆黑色的巴伐利亚车停在靠入口处不远的地方。透过窗玻璃,他可以看见道奇森坐在饭店的一个小隔间里,双眉紧锁,显得没精打采的。
  道奇森这个人总是哭丧着脸。此刻他正在跟身边一个身材很魁梧的人讲话,接着又看了看表。那个身材很魁梧的人是巴塞尔顿,就是那个经常在电视上露面的教授。
  只要巴塞尔顿在场,詹姆斯就不感到那么紧张。道奇森能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可是难道巴塞尔顿会卷人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詹姆斯关上发动机。他扳了扳后视镜,对着镜子扣上衬衣领口的扣子,把领带向上拉拉正。他从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尊容——倦容满面、头发蓬松,还有那长了两天的胡子茬。有什么关系,他心想。他怎么不该一脸倦容呢?此刻是他妈的深更半夜呀!
  道奇森总是约人在深更半夜见面,而且总是在这个见鬼的玛丽·卡伦德大饭店。詹姆斯从来也没弄明白这是为什么,反正这儿的咖啡很难喝。除此而外,他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詹姆斯顺手拿起那只大牛皮纸信封,下车之后,砰的一声把车门带上。他朝饭店门口走去,边走边摇头。
  连续几个星期以来,道奇森每天付给他五百美元,让他监视几个科学家。开始时,詹姆斯以为这是为了获取工业情报。可是这些科学家都跟企业界毫不沾边。他们都在大学里任职,而且研究的都是些冷门专业。比方古生物学家萨特勒吧,研究的是史前花粉粒。詹姆斯曾在伯克利听过她一节课,听得简直都快睡着了。一张张的幻灯片上尽是些像棉花似的灰色小球。她还喋喋不休地大谈多糖搭接角以及坎帕尼亚——马斯特里赫特交界线。天哪,简直让人腻透了。
  他觉得让他干这种买卖。付他五百块钱一天太不值得了。他走进大门,站在灯下眨了眨眼,然后向那个小隔间走去。他坐下后,朝道奇森和巴塞尔顿点点头,举起手示意女招待送杯咖啡来。
  道奇森瞟了他一眼说:“我一个晚上是赔不起的。我们开始吧。”
  “好。”詹姆斯说着把手放下,“好吧。”他打开信封,抽出一些纸和照片,隔着桌子递给了道奇森。
  “艾伦·格兰特:蒙大拿大学的古生物学家。因事外出,日前在巴黎讲学,讲的是最近在恐龙问题上的新发现,看来他对霸王龙是食尸动物有新的见解,而且——”
  “没关系。”道奇森说道,“继续往下说。”
  “埃伦·萨特勒·赖曼,”詹姆斯说善把照片从桌上推过去,“植物学家,以前曾参与过格兰特的一些活动。现在跟伯克利一位物理学家结了婚,有两个小孩,一男一女,她在大学里兼一部分课程。其余时间在家里,因为——”
  “继续说,继续说。”
  “呃,其余的人大多已经死了,唐纳德·金纳罗,律师,在一次出差途中死于痢疾。丹尼斯·尼德雷,曾在集成电脑系统公司供职……现在也死了。约翰·哈蒙德,是国际遗传技术公司的创始人……是在去哥斯达黎加视察公司在当地的设施时死的。当时他的孙子孙女和他生活在一起,现在孩子们到东边和他们的母亲住在一起,而且——“
  “有人跟他们联系吗?国际遗传技术公司的人?”
  “没有。他的男孩已经上大学,女孩正在上大学预科学校。哈蒙德死后,国际遗传技术公司提出要根据第十一章给他们以保护。自那以后,就一直在打官司。所有不动产最终都被拍卖了。这都是过去两个星期内的事。”
  “B场地是否也在拍卖之列?”巴塞尔顿第一次开口说话。
  詹姆斯一时摸不着头脑,“B场地?”
  “是的。有人跟你谈过B场地的事吗?”
  “没有。从来没听说过。指的是什么?”
  “如果你听到有关B场地的情况。”巴塞尔顿说道,“就向我们报告。”
  坐在巴塞尔顿旁边的道奇森翻了翻那些照片和数据资料,然后不耐烦地把它们向旁边推,抬起头看看詹姆斯,“还有什么新情况?”
  “就这些,道奇森博士。”
  “就这些?”道奇森说道,“马尔科姆的情况呢?还有莱文?他们现在还是朋友吗?”
  詹姆斯看了看笔记本,“我没有把握。”
  巴塞尔顿皱起眉头。“没有把握?没有把握是什么意思?”
  “马尔科姆在圣菲学院见到了莱文。”詹姆斯说道,“他们在那儿谈过一次话,那是两年前的事了。马尔科姆最近没有去圣菲学院。他正在伯克利生物系讲学,讲的是进化论数学模式。”他似乎跟莱文已经没有联系了。”
  “两人闹翻了?”
  “也许吧。听说他们为莱文的探险发生了争执。”
  “什么探险?”道奇森欠身向前问道。
  “莱文一直在筹划一次探险,有一两年了。他从机动野外作业系统公司定购了一些专用车辆。那是在伍德赛德的一家小企业,是一个叫杰克·索恩的人办的,索恩专门为在野外进行科学考察的科学家提供各种吉普车和卡车,非洲的、四川的、智利的科学家对他的车辆推崇备至。”
  “马尔科姆知道这次探险吗?”
  “肯定知道。偶尔他还到索恩那儿去,一个月左右要去一次。当然了,莱文是每天都去。这也是他为什么遭到关押的原因。”
  “遭到关押?”巴塞尔顿问道。
  “是的。”詹姆斯说着看了看笔记,“我们来看看。二月十日。莱文因在时速限制为十五英里的地区开一百二十英里而被逮捕。地点就在伍德赛德中学门前。法官扣了他的法拉利车,吊销了他的驾驶执照,并罚他去干社区服务工作。主要是让他到那所学校里去给—个班的学生上课。”
  巴塞尔顿微微一笑,“理查德·莱文教中学。我还真想看看呢。”
  “他干得很认真,当然他还到伍德赛德跟索恩在一起。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出国之前。”
  “他什么时候出国的?”道奇森问道。
  “两天之前。他是去哥斯达黎加。去的时间很短,今天一早就会回来。”
  “他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我想,呃,恐怕很难找到他。”
  “为什么?”
  詹姆斯有些迟疑,接着干咳了一声。“从哥斯达黎加起飞的那架班机的乘客名单上有他——可是飞机着陆后,下飞机的旅客中却没有他。我在哥斯达黎加的眼线说,飞机起飞前,他从圣何塞一家旅馆结帐后离开,而且再也没有回去过。没有乘任何其他航班离开。所以说,呃哼,恐怕理查德·莱文是暂时失踪了。”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道奇森靠在椅子上,倒抽了一口凉气。他看着巴塞尔顿,巴塞尔顿则不住地摇头。道奇森非常仔细地把桌上的一张张纸收拾好,竖起来在桌上垛了垛,垛成整整齐齐的一叠后放回牛皮纸信封,然后递给詹姆斯。
  “听我说,你这个笨蛋。”道奇森说道,“现在我只要你干一件事,很简单的事。你是不是在听我说话?”
  詹姆斯咽了口唾沫说道:“我听着呢。”
  道奇森从桌子上欠过身来说道:“找到他!”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五章 伯克利
  马尔科姆坐在他那间凌乱的办公室里,他的助手贝弗利进来时,他从写字台上抬起头来。跟在贝弗利后面的是从快件专递公司来的人,手里拎了只小盒子。
  “真不好意思打扰您。马尔科姆博士,您得在这些表上签个字……是从哥斯达黎加来的样本。”
  马尔科姆站起身,没有拄手杖就绕着写字台走过来,最近几周他一直试图不用手杖而把步子迈得稳一些。他的腿有时还隐隐作痛,但他决心甩掉手杖。就连他的理疗医生辛迪——一个总是乐呵呵的女人——看见之后都说:“马尔科姆博士,过了这么多年。你突然有了新的动力。怎么回事啊?”
  “哦,你知道。”马尔科姆对她说,“我总不能一辈子都依靠拐杖嘛。”
  其实这根本不是他的心里话。他看到莱文对失落的世界的假说有一股执迷的热情,而且不分昼夜,一心血来潮就打电话来找他,所以他开始重新审度自己的观点。他逐渐产生一种看法,认为在一个遥远的、原先没有人怀疑过的地方,可能——甚至很有可能——存在着已经绝迹的动物。他持这种看法自有他的道理,不过他只对莱文略略作过一点暗示而已,
  他之所以想甩掉手杖走路,是因为他认为那些绝迹的动物可能在另外某个岛上,他想从现在起就为将来能到那个岛上去作些准备。这就是他每天这样甩掉手杖走一走的真正原因,
  他和莱文已经把搜索目标逐步压缩到哥斯达黎加沿海的一群岛屿上。莱文总是喜欢激动,而马尔科姆则一直认为那只是一种假设。
  没有像诸如照片或者组织样本这类能证明有新物种存在的确切证据,马尔科姆是不会激动的。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看到任何证据。他也说不清自己是感到失望还是感到轻松。
  不管怎么说,现在莱文已经把样本送来了。
  马尔科姆从送样本来的那个人手上接过带夹写字板,在最上面那张标有“送交材料/样本:生物研究”字样的表上匆匆签了个字。
  送样本的人说道:“先生,您得查验一下那只盒子。”
  马尔科姆看到那张纸上有一些问题,每个问题旁边都有一个小方框。样本是否活的,样本是细菌、真菌、病毒还是原生动物;样本是否属于既定研究方案中的项目;样本是否具有传染性;样本是采自农场还是动物养殖场;样本是具有繁殖能力的植物种子还是球茎;样本是昆虫还是与昆虫有关……
  马尔科姆在每个方框里都勾了“否”。
  “还有下面一页,先生。”送件人说道。接着他朝这间办公室里四下看了看,看到那些乱七八糟堆放的各种文件以及墙上用彩色图钉钉着的各种地图。“您这儿研究医学?”
  马尔科姆翻到下面一页,在另一张表上草草签上名字。“不是。”
  “还有一份,先生……”
  第三张是用以证明送件人任务已经完成的回执,马尔科姆在上面也签了字。
  那人说了一声“再见”便告辞了。
  马尔科姆突然像瘫痪了似的,甩手撑着写字台的边沿,脸部肌肉也抽搐起来。
  “还疼吗?”贝弗利问道。她把盒子拿到旁边一张桌子上,把一些文件朝边上推了推,开始打开盒子。
  “我没事儿。”他先是看了看放在写字台后面靠近他的椅子的手杖,接着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朝那张桌子走去。
  贝弗利已经把盒子的外包装打开,露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不锈钢圆盒,圆盒的旋盖上贴着一个由三个叶片组成的“危险生物”标记。和这个圆盒连在一起的是一只比较小的、带阀的圆柱体——里面装的是制冷气体。
  马尔科姆把灯拉过来照在盘子上。“我们来看看是什么东西使他那么激动。”他打开封条,然后拧开盖子。一阵咝咝的冒气,接着是一团薄薄的白雾。圆盒里顿时结了层白霜。
  他朝里面仔细看了看,发现里面有一个小塑料包,还有一张纸。他把圆盒倒过来,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桌子上。小塑料包上扣着一个绿色小塑料牌,包里有一块边缘不整齐、大约两英寸见方的绿兮兮的肉。他把它拿到灯下,用放大镜仔细对着它看了一阵,然后把它放下。他看着那绿色的皮,接着又看着那粗糙的肉。
  也许吧,他心想。
  也许…… “贝弗利。”他说道,“打个电话给动物园的伊丽莎白·格尔曼,告诉她,说我有件东西想请她看一看,另外告诉她,这件事要保密。”
  贝弗利点点头,出去打电话了。
  这时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打开随样本迭来的那张卷戚一小卷的纸。这是从拍纸簿上撕下来的略带黄色的纸,上面甩大写字体写着:
  我对了 你错了。
  马尔科姆皱起眉头。这个混蛋,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贝弗利?你给伊丽莎白打完电话,再给理查德·莱文的办公室打个电话,我要马上跟他通话。”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六章 失落的世界
  理查德·莱文把脸贴在暖和的岩石峭壁上,停下来歇口气。在他脚下五百英尺处是波涛滚滚的大海,汹涌的波涛拍打着黑色的岩石,溅起白色的浪花,发出雷鸣般的声响。带他来的那条小船早已向东驶去,此刻成了地平线上的一个小白点儿。它必须返回,因为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岛屿四周没有任何安全的港湾。
  现在,他们得全靠自己了。
  莱文深深地吸了口气,看了看在离他脚下二十英尺的悬崖上的迭戈。
  迭戈年轻力壮,身上背的包里装着他们的所有器材。他满脸微笑,朝上点点头。“勇敢些,不远了,先生。”
  “但愿如此。”莱文说道。
  他刚才在船上用望远镜察看过这段峭壁,觉得它是个向上攀登的好地方。可是实际上,这段峭壁几乎是垂直的,险峻无比,因为这一段火山岩石质地较松,脆性很大。
  莱文抬起手臂,伸开五指,寻找下一个可以甩手抓牢的地方。他紧贴着峭壁,几个碎裂的小石块掉下来,他的手指没抓住。他重新找了一个地方。紧紧抓住,然后牵引身体向上移动。由于用力,再加上害怕,他喘得很厉害。
  “只有二十英尺了,先生,”选戈说道,“你能完成的。”
  “我知道我能完成,”莱文嘟囔着说,“爬不上去就完蛋。”
  快到顶的时候,风也大起来,吹得他耳边呼呼直响,吹得他觉得有人在拽他的衣裳。他感到这风像是要把他吸进峭壁。他抬起头,看见长在峭壁边缘那些浓密的植物。
  就要到了,他心想,快了,
  他最后一用劲,终于爬上了去。他感到精疲力尽,就势一滚,滚进了蕨类植物丛。他气喘吁吁地朝后看了看,只见迭戈轻而易举地翻了上来,正蹲在长满青苔的草丛里,乐呵呵地笑着。
  莱文转过睑,看着头顶上方那些巨大的蕨类植物,刚才攀登峭壁时那上气不接下气的紧张情绪正在逐渐消失。他感到两条腿火烧火燎一般。
  那有什么关系——他现在上来了!终于上来了!
  他环视着四周的丛林。这是一片原始森林,跟卫星照片上显示的一样,还没有受到人的干扰。莱文不得不依靠卫星照片,因为像这样的私人岛屿的地图是弄不到的。这是太平洋上的一个孤岛,一个失落的世界。
  莱文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和棕榈树叶的沙沙声,感觉到从树叶上滴到他脸上的水。接着他听见另一个声音,是从远处传来的,像是鸟的叫声,但却比鸟叫深沉得多,声音也长得多。他注意听着,又听见了一次。
  他听见附近哧啦一声,忙回过头。迭戈划着了一根火柴,正要把它举起来点烟。莱文马上坐起来,推开年轻人的手,同时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行。
  迭戈皱起眉头,不明白为什么。
  莱文把一个手指放存嘴唇上。
  他指了指传来鸟叫声的方向。
  迭戈耸了耸肩,脸上显得很冷漠。他觉得不以为然,觉得不必大惊小怪。
  莱文心想这是因为迭戈不明白他们将要和什么东西打交道的缘故。他拉开那只墨绿包的拉链,开始组装那支大林基斯特拉特步枪。这支步枪是专门在瑞士定制的,是最新动物控制技术的结晶。他把枪筒拧到枪托上,装上弗卢格式弹夹,检查了充气状态,然后把枪递给迭戈。迭戈接过枪的时候又耸了耸肩。
  与此同时,莱文从枪套里抽出那把上了烤蓝的林德斯特拉特手枪,把枪套别在腰里。他检查了两次枪的保险机,然后把它放回枪套,接着他站起身,打手势让迭戈跟上。
  迭戈拉上背包的拉链之后,把它背了起来。
  他们离开峭壁。沿小山的斜坡朝下走。没过多久他们的衣裳就被四周植物上的水浸透了。他们的视野完全消失。
  四周是浓密的丛林植物,只能看见前方几码远的地方,那些藤类植物的叶子大得出奇,大小相当干一个人的身体,整个植株有二十英尺高,主干上面长满了粗粗的毛刺。在这些群类植物的上面是遮天蔽日的大树,阳光根本透不进来,他们在昏暗的光线中,在潮湿松软的地上悄然向前。
  莱文经常停下来看手腕上的指南针。他们正沿着一个陡坡向西,朝着这个岛的腹地运动。他知道这个岛是个古代火山口,经过千百个寒暑的风吹、雨打和日晒如今已经风化。岛上有几道山脊,都延伸到火山口底部,不过岛东边的地势尤为陡峭崎岖,十分险恶。
  莱文明显感到孤独,仿佛进入了一个原始世界。他继续向下,跨过一条泥沼般的溪流,接着又向上爬。这时他感到心跳加快。在这道山脊上,植被稀疏多了。他感到一阵沁人肺腑的微风。站在这个小高地上,他可以看到数英里开外位于岛另一侧的那道黑色峭壁,从他所站的地方到那峭壁之间,是一片连绵起伏的丛林。
  站在他身边的迭戈说道:“真是妙不可言哪!”
  莱文赶紧嘘了一声,让他别出声。
  “可是,先生。”他用手指着前面争辩说,“现在这儿并没有别人嘛。”
  莱文摇摇头,有点恼火。乘船过来的时候。他把这些要求反覆跟他交待过。一旦上了岛,就不要讲话。不要搽头油,不要洒香水,不要抽烟,所有食品都甩塑料袋密封。每样东西都经过精心包装。既没有气瘟耍也不发出响声。他还一遍又一遍地跟他讲了采取这些防范措施的重要性,
  现在看来迭戈把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因为他不理解。莱文狠狠地戳了迭戈一下,再次摇了摇头。
  迭戈笑着说:“先生,这儿除了鸟,什么也没有。”
  他的话音刚落,他们就听见从下面的丛林里传来一阵低沉的、十分怪异的隆隆声响。少顷,从丛林另一处传出一声回应。
  迭戈瞪大了眼睛。
  莱文低低地说了声;“鸟?”
  迭戈一声不吭,咬着嘴唇,两眼盯着那边的丛林。
  他们看见南面有一片树木的顶端摇晃起来,整个那一片地方像是被风刮了似的突然有了生机。但是其他地方的树木并没有摇晃。不是风的原因。
  迭戈很快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他们听见了更多的叫声,那些声音足足持续了一分钟,接着便是万籁俱寂。
  莱文从山脊上走下来,沿丛林中的斜坡继续朝岛的腹地走去。
  他快步向前,但眼睛却看着地面,防止有蛇。突然,他听见身后一声低低的口哨,回头看见迭戈正用手指着左边。
  莱文拨开藏类植物的叶子,折身返回,跟着迭戈朝南边运动。不久他们发现泥土地上有两道平行的车辙一直通向密林深处。虽然车辙上早就长满了青草和蕨类植物,但还是不难看出这是一种老式吉普车的车辙。他们当然会顺着它走了,他知道顺着路走会快些。
  莱文打了个手势,迭戈卸下背上的背包,现在该莱文背了。他把背包背上,调整了一下背带。
  他们悄然无声地沿着这条路往前走。
  有些地方,那吉普车的车辙已很难辨认,因为它上面长满了丛林植物。这条路显然已多年无人走了,丛林是随时准备卷土重来的。
  莱文听见身后的迭戈在嘟囔,还轻声地骂着什么,他回过头。看见迭戈迅速把脚从地上抬起来,刚才他是一脚踩在一堆绿兮兮的、齐脚脖子深的动物粪便上。那东西很轻,而且已经碎裂——是干的,有好长时间了,气味已经全无。
  莱文仔仔细细在地上搜索,终于发现了野兽留下的部分痕迹。这堆粪便形态完整,直径有十二厘米。这无疑是某种大型食草动物的粪便。
  迭戈一句话也没说,但是两只眼睛却睁得老大。
  莱文摇摇头,接着就继续往前走了。只要发现食草动物的痕迹,他就不必担心,至少不怎么太担心。即使如此,他的手指还是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手枪,似乎是为了给自己壮壮胆。
  他们来到一条两岸都是泥泞的溪流边。莱文停下脚步。他发现在泥泞的岸上有不少明显的三趾足留下的脚印,有些还相当大。他伸开五指去丈量其中一个脚印的尺寸,发现两边空出好大一块。
  他抬起头,看见迭戈又在胸前划起十字来。那支步枪在他的另外一只手上。
  他们在小溪边等着,静听那潺潺的流水声。莱文一眼看见溪水中有个闪闪发亮的东西。他弯下腰把它捞了上来。这是一根像铅笔一样粗细的玻璃试管,一端已经断掉,上面有一排刻度。他看出这是世界上任何一个实验室都使用的小试管。他把它举起来对着亮处在手上转动。他觉得这东西很怪。一根像这样的小试管能说明什么——
  莱文转过身,从眼角的余光中看见有东西在动,是个很小的、褐色的东西。正从河岸的淤泥上匆匆穿过。那东西大小像只老鼠。
  迭戈惊讶得轻声叫起来。转眼之间那东西就消失在植物丛中,
  莱文向前走到溪流边的淤泥上蹲下来,仔细观察那个小动物留下的脚印。这些脚印呈三趾状,就像鸟类的爪印。他在周围发现了更多的脚印,其中比较大的有几英寸见方。
  这种脚印莱文以前见过,就跟在科罗拉多的珀加图瓦尔河边的小径上发现的一样。科罗拉多州留有远古时期海岸线的化石,那些化石中就有恐龙的足迹。可是眼前的足迹却是刚刚留在淤泥上的,而且是活生生的动物留下的。
  莱文蹲在那儿,听见从左边传来轻轻的吱吱叫声,他扭过头,看见那边的蕨类植物在微微颤动。他纹丝不动,耐心地等着。
  少顷,只见一个小动物从那些蕨类植物的叶子后面向外窥视。它的大小像老鼠,皮肤褐中带绿、光滑无毛,两只大眼睛长在那颗小脑袋的偏上部位。它向莱文发出一种连续不断的、受到刺激后的吱吱声,仿佛是想把他撵走。莱文一动也不动,连大气也不敢出。
  当然,他认出了这种动物。这是一只小鼠龙,是三叠纪后期的小爬行动物。它的骨骼化石只在南美发现过。它是已知恐龙中最小的。
  是恐龙。他心想。
  虽然他曾料到会在这个岛上看见恐龙,但是当他真的看见一只活恐龙。尤其是像这样一只小恐龙时,他还真感到有些惊讶。他又惊又喜,目不转睛地看着它。经过这么多年,研究过这么多的化石——现在他的面前竟是一只活恐龙!
  那只小鼠龙壮着胆子把身体钻出蕨叶。这时莱文发现,它比他原先想象的要长些。它的实际长度有十厘米,尾巴粗得令人难以置信。从整体上来看,它很像一只蜥蜴。他看见它身体竖直坐在两条后腿上,呼吸的时候肋骨的起伏清晰可见。它的两只前肢冲着莱文直摆,同时不断发出吱吱叫声。
  莱文慢慢地、慢慢地把手伸出去。
  那小鼠龙又吱吱叫起来,但却没有跑。莱文的手离它越来越近,它只是感到十分好奇,像其他小动物一样把脑袋歪了过来。
  莱文的手已经碰到叶子了,那小东西坐在自己的后腿上,靠它那根伸开的大尾巴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它毫无害怕的样子,竟然轻轻地走到莱文的手上,然后站在他掌心之中。他觉得它很轻很轻,几乎没有什么分量。它在他的掌心走动起来,还闻了闻莱文的手指头。莱文微微一笑,觉得很有意思。
  可是小东西像受了惊吓似的,突然发出一阵咝咝声,从他的手上跳下去,窜进棕榈树之间就不见了。莱文眨了眨眼,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时,莱文闻到一股臭味,同时听见对面的矮树丛中沙沙作响。接着是一阵低沉的咕噜声。然后又是一阵沙沙声。
  这时莱文想起,野生食肉动物常在靠近水边的地方觅食,攻击那些低头喝水、毫无防备的动物。可是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他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他猛然回过头,看见迭戈正被什么东西拽进灌木丛,只见他一边挣扎,一边拼命呼喊。灌木丛猛烈地摇晃着。莱文看见了一只大脚,脚的中趾像一个带弯的钩爪,那只脚在往回收,灌木丛在不停地摇晃。
  突然间,四周的丛林中发出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野兽吼叫声。他看见一个很大的动物向他冲过来。理查德·莱文吓得魂不附体,转过身拔腿就跑,但又不知道该往哪儿跑,只知道这下完了。他感到一股很大的力量抓住他的背包,使他一下跪倒在淤泥上,这时他意识到,尽管他事先拟定了周密的计划,尽管他进行过精明的推理,可是偏偏祸从天降,他的这条命恐怕也难保了。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七章 学校
  “当我们考虑小行星碰撞地球造成大规模物种灭绝这个问题的时候,“理查德·莱文说道,“我们必须首先回答如下几个问题:第一,在我们这个星球上,有没有直径大于十九英里的陨坑?因为这是可能造成地球上大规模物种灭绝的最小碰撞所形成的陨坑。第二,有没有什么陨坑形成的时间跟已知的大规模物种灭绝的时间相吻合?现在已经证明,地球上有十来个这样大小的陨坑,其中有五个的形成时间与已知的物种灭绝时间相吻合……”
  凯利·科蒂斯打起哈欠来,她坐在七年级那间悬乎乎的教室里的课桌边,双手托住下巴,极力想让自己不要睡觉。这些东西她早就知道了,教室前面的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从空中拍摄的一大片玉米地的画面,那弯曲的轮廓线依稀可见。她看出这是曼森陨坑。黑暗中传来莱文博士录在磁带上的录音:“这是依阿华州的曼森陨坑,是六千五百万年前生成的。这个时间与恐龙灭绝的时间一致,但是我们要问,是这颗陨星造成了恐龙的灭绝吗?”
  不是的,凯利心想,接着又打了个哈欠,也许是尤卡坦半岛。曼森陨坑太小了。
  “我们现在的看法是,这个陨坑太小了。”莱文博士大声说道,“我们认为就其体积面言,它是太小了,目前我们考虑的是尤卡坦半岛上的梅里达陨坑。这似乎令人难以想象,但这次碰撞使得墨西哥湾的海水全部溅出,形成两千英尺高的巨浪冲上陆地。这种景象一定很不可思议。对于这个陨坑。尤其当涉及洞状坑穴的环形结构问题时,以及对于海洋浮游生物的死亡率问题上,现在还有很大分歧,这个问题听起来似乎很复杂,不过,现在可以先别着急,下次我们再详细谈。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
  教室里的灯又亮起来。他们的老师孟席斯太太走到教室前面,关掉刚才用来放这堂讲课录音的电脑。
  “我非常高兴。”她说道,“莱文博士给我们制作了这个录音。他跟我说过,他可能赶不回来上这一课书。但是,等我们放完春假,下个星期返回学校的时候,他肯定会和我们在一起的。凯利,你和阿比是为莱文博士工作的,他是这么跟你们说的吗?”
  凯利朝阿比看了一眼,阿比低头坐在座位上,双眉紧锁。
  “是的,孟席斯太太。”凯利答道。
  “好的,好了,同学们,假期中的作业是,复习整个第七章。”——学生中发出一阵低低的抱怨声——“包括第二部分和第一部分后面的所有练习。返校的时候,一定要把作业做好带来。祝大家春假愉快,一周后再见。”
  下课铃响了。学生们纷纷站起来,椅子发出叽哩嘎啦的响声,教室里顿时变得乱哄哄的。
  阿比朝凯利身边走来,愁眉苦脸地抬头看着她。他比凯利矮一个头,是班里最矮的,也是年龄最小的。凯利跟其他七年级学生一样,今年十三岁,而阿比才十一岁。他非常聪明,已经跳了两次级,有谣传说他还要跳级,他是个小天才,尤其是在电脑方面。
  阿比把笔放进他那件领子上带扣子洞的白衬衣的口袋里,把鼻粱上的玳瑁架眼镜向上推了推,阿比·本顿是个黑人,他的父母亲都在圣何塞当医生,他们总是让儿子穿戴得整整齐齐,像个大学生什么的。凯利心想,像他这样下去,再过一两年就能上大学了。
  凯利跟阿比站在一起,感到很别扭,同时也感到笨手笨脚。她穿的是她姐姐埃米莉的旧衣裳,这些衣裳是她妈妈多年前从克玛特带来的。她甚至还得穿埃米莉那条旧短裙。它皱巴巴、脏兮兮,怎么洗也洗不干净,凯利拿到洗衣机里也没有洗干净。她的衣裳都是自己洗、自己熨。她母亲忙得一点空也没有,而且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她以羡慕的眼光看着阿比那熨烫得平平整整的咔叽衬衣和他那双虽然很便宜但却擦得亮亮的懒汉鞋,不由叹了口气。
  尽管她有点忌妒他,可是他毕竟是她唯一真正的朋友——只有他觉得她打扮得漂亮点儿没有什么不好。凯利担心他会跳到九年级去,那样她就不大容易见到他了。
  阿比走到她身边,双眉依然紧锁。他抬头看着她说:“莱文博士今天怎么没有来呢?”
  “不知道。”她回答说,“也许有什么事吧。”
  “什么事呢?”
  “我说不上来,反正有事。”
  “可是他答应今天来的呀。”阿比说道,“说要带我们去野外,都安排好了的。我们都得到了家里的同意,什么都准备好了。”
  “那又怎么样?我们不是还可以去嘛。”
  “可是他是应该来的。”阿比固执地说。他这种样子凯利以前也见过。他习惯于对大人的依赖,觉得自己的父母亲就很可靠。凯利则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不要紧的,阿比。”她说道,“我们直接去找索恩博士好了。”
  “你觉得行吗?”
  “当然了。为什么不行呢?”
  阿比有些犹豫,“也许我应当先给我妈打个电话。”
  “为什么?”她说道,“你知道,她肯定是会让你回家的。走吧,阿比,我们这就去吧。”
  他还在犹犹豫豫,显得有些心神不定。阿比也许很聪明,可是只要计划好的事情稍有变动,他就会感到担忧。根据以往的经验,凯利知道如果她硬要催他,他就会发牢骚,会跟她争起来。她只好耐心地等着,等他自己拿定主意。
  “好吧。”他终于说,“我们去找索恩博士。”
  凯利笑了,“五分钟以后在大门口见。”
  她从二楼朝下走的时侯,又听见有些人起哄似地喊叫:“凯利是个小能人,凯利是个小能人……”
  她把头高高地昂起。又是那个傻乎乎的艾莉森和她那帮傻乎乎的朋友站在楼梯下面取笑她。
  “凯利是个小能人……”
  她没有答理她们,快步从她们身边走过。校长助理卡诺萨最近刚刚专门宣布不许取笑孩子们,可是她看见管宿舍的恩德斯小姐就站在附近,对这种事情却不闻不问。
  “凯利是个小能人……”她身后继续传来姑娘们的起哄声。“她是银幕……女皇……很快就要黄……”她们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她看见阿比手里拿着一捆灰色的电线,正在学校门口等她。于是加快了脚步。
  她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说道:“别理她们。”
  “她们是一伙傻丫头。”
  “一点儿不错。”
  “我根本不在乎。”
  “我知道,别理她们就是了。”
  他们身后传来那些女孩子们咯咯的笑声。“凯利……阿比……去晚会……学数学……”
  他们走出校门,走进了明媚的阳光。学生们回家时的喧闹声盖过了那些姑娘们的起哄声。停车场上,黄色的校车正在等着,这一段街上停满了父母亲来接孩子的各种汽车。孩子们走下台阶,朝各自的车子走去,一时间,挤挤擦擦,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阿比身体猛然往下一缩,躲过朝他头顶上呼呼飞来的一只飞碟盘。他朝马路那边看了一眼。“又是那个人。”
  “唔,别看他。”凯利说道。
  “我没看,没看。”
  “记住莱文博士的话。”
  “啊哟,凯利,我记得的。好了吧?”
  在过去两个月里,他们时常看见停在马路对面的那辆灰色托罗斯轿车。还是那个胡子乱莲蓬的人,此刻正坐在驾驶盘后面假装看报纸。自从莱文博士在伍德塞德中学上课以来,那个人就一直在跟踪他。凯利认为,莱文博士之所以要让她和阿比帮他的忙,主要就是因为那个人。
  莱文跟他们说,他们的任务主要是帮助他拿拿器材、复印复印班里用的贤科、收收作业本之类的平常小事。他们觉得替莱文博士干点事是很光彩的——不管怎么说,为一个真正的科学家干点事情是非常有趣的——所以就答应了。
  可是莱文一直也没有让他们帮他干多少班里的工作,所有的事情都是他自己干。不过他倒是让他们干了不少到外面跑跑腿的小事。他告诉他们要注意避开那个长胡子的人。这一点很容易做到,因为他们是小孩子,从来也没有引起过那个人的注意,
  莱文博士解释说,那个长胡子的人之所以跟踪他,是因为他上次因超速行驶被警察抓起来过,但是凯利不信。她妈妈曾因酒后开车两次被警察抓过,可是从来也没有什么人后来还跟踪她。所以她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跟踪莱文,不过,显然莱文是在从事某种秘密的科学研究,但他又不愿意让别人发现。有一件事凯利是知道的——莱文博士对他所教的这个班并不怎么关心。他上课往往都是临时拼凑、临场发挥的。上课之外的时间,他常常在学校大门口走一走,把一盘录好音的讲课磁带交给他们,然后就从后门出去了。那些日子里,他们根本不知道他的行踪。
  他交给他们办的跑腿差事也非常神秘。有一次他们到斯坦福大学一位教授那儿拿来五个小塑料方块。那种塑料很轻,有点像泡沫。还有一次他们到城里一家电子器材商店取回一个长方形的小装置,柜台后面那个人显得神色紧张,好像是在做什么违法的事情似的。还有一次,他们取回一个看起来好像是放香烟的金属筒。他们感到很好奇,就把它打开了。他们看见里面有四个盛着草黄色液体的密封小塑料瓶。他们看到之后感到很不安,因为那些瓶子上贴着“非常危险!致命剧毒!”字样和一个表示危险生物的国际通用三叶标志。
  不过在大多数情况下,莱文给他们的任务都很普通。他常常让他们到斯坦福大学图书馆去复印各种学科方面的文件:日本的铸剑术,X光结晶学、墨西哥吸血蝙蝠、中美洲火山,厄尔尼诺洋流、山羊的交配,海参的毒性,哥特式教堂的飞檐拱墙……
  莱文博士从来也没有解释过他为什么对这些东西有那么大的兴趣。有时他每天都让他们去找材料。可是后来他又突然放弃某个题目,而且此后就只字不提了。接着他们又要替他去找其他材料。
  当然,他们可以从中悟出一些东西。其中有很多东西跟索恩博士替莱文博士制造的探险用的车辆有关。但是,大部分时间,那些题目都非常神秘。
  有时凯利在想,不知那个长胡子的人了解到这些情况之后会得出什么结论。她心想,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知道一些他们所不知道的情况。不过,那个人看上去比较懒。他从来也没有想到凯利和阿比正在为莱文博士干一些事。
  长胡子的那个人此刻根本没有看他们,而是看着学校大门方向。他们走到街的尽头,坐在一张长凳上等公共汽车。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八章 标牌
  小雪豹把瓶子从嘴里吐出来,身体向后一滚。来了个四脚朝天,并轻轻叫了一声。
  “它是想得到爱抚。”伊丽莎白·格尔曼说道,
  马尔科姆伸手抚摸它的肚皮。小雪豹翻过身。在他的手指上咬了一口,疼得他叫起来,
  “有时候它就这样。”格尔曼说道,“多姬,你这个坏东西!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们尊贵的客人呢?”她抓住马尔科姆的手,“皮没有破,不过我们还是应当清洗一下。”
  现在是下午三点,他们是在旧金山动物园的白色研究实验室里。伊丽莎白·格尔曼是这个实验室最年轻的主任。由于要汇报她所发现的情况,她推迟了下午给小雪豹喂食的时间。马尔科姆看他们喂一只小猩猩的时候,那小东西像婴儿似的往外吐。他还看了小考拉,然后才来看这只非常可爱的小雪豹。
  “真对不起了。”格尔曼说着把他带到一个水池旁边,甩肥皂给他擦了擦手,“我认为你这个时候来很好,因为上正常班的人员全都开周末例会去了。”
  “为什么?”
  “因为大家对你给我们的那个材料很感兴趣,伊恩。很感兴趣。”她用毛巾替他把手擦干,然后又仔细地看了一番,“我想你是会活下去的。”
  “你发现了什么?”马尔科姆问道。
  “你得承认,这个发现很有刺激性。顺便告诉你一下,是从哥斯达黎加来的。”
  马尔科姆毫无表情地问道:“你说这个干什么?”
  “因为现在有许多谣传,说在哥斯达黎加发现了以前未曾发现过的动物。这肯定是一种未知动物。伊恩。”
  她领他走出小动物护理室,走进一个小会议室。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把手杖放在桌子上。她把灯光调暗,啪嗒一声把幻灯机打开。“好了,这是我们开始实验之前,你的那个原始材料的特写镜头。你可以看见,它是一块动物肌体组织,已经严重坏死。它宽四厘米,长六厘米,上面拴着一个二厘米见方的塑料标牌。这块组织是用刀子割下来的,不过刀子不快就是了。”
  马尔科姆点点头。
  “你会用什么呢,伊恩?折叠小刀?”
  “大概吧。”
  “好吧,我们先来看这个组织样本。”换了一张幻灯片。马尔科姆看见一张显微镜下拍的幻灯片。“这是浅表皮层的组织切片。这一块块边缘不齐的地方是死后组织坏死对皮肤造成的破坏。但是,有趣的是它的表皮细胞的排列。你将注意到染色细胞,或者叫色素细胞的密度,从切片上你可以看出,这儿的染色细胞和这儿的红色素细胞有所不同。从总的情况来看,它像是蜥蜴类或是钝喙蜥属。”
  “你是说蜥蜴?”马尔科姆说道。
  “是的。”她答道,“它样子像蜥蜴——当然这张照片上的不很像。”她指了指幕布左半边的一个地方。“你看见这儿的一个细胞剖面没有?有淡圈的这个。我们认为这是肌肉。染色细胞既可以开又可以闭。也就是说,这只动物可以改变颜色,像只变色龙。你看见这儿的一个大椭圆形没有?它的中间呈灰白色。这是股嗅腺孔,其中央部位有一种蜡状物质,目前我们正在对它进行分析。但我们认为这是只雄性动物,因为只有雄蜥蜴才有股嗅腺。”
  “我明白了。”马尔科姆说道。
  她换了一张大幻灯片。马尔科姆看见了一个海绵状物质的特写镜头。“往深层去。从这儿我们看见表皮下几层的结构。严重变形,因为这个动物受到梭状牙疱杆菌感染产生了气泡,使得它全身胀了气。但你可以看出它的血管——看,这儿一个——这儿还有一个——它们的四周都有平滑的肌肉纤维。这不是蜥蜴所具有的特征。也不是任何爬行动物的特征。”
  “你是说它像是热血动物?”
  “是的。”格尔曼说道,“不一定是哺乳动物,也许是鸟类,很有可能是一只死鹈鹕之类的东西,哦,我也说不清。”
  “唔……”
  “不过鹈鹕的皮肤可不是这个样子。”
  “是啊。”马尔科姆说道。
  “也没有羽毛。”
  “唔……”
  “现在,”格尔曼说道,“我们已设法从血管内壁空间取出极少量血样。很步,但用来进行显微分析已经绰绰有余,看这个。”
  又换了一张幻灯片。马尔科姆看见的是一大堆细胞,其中主要是红细胞,偶尔有几个白细胞。整个画面看上去乱糟糟的。
  “这不是我的研究领域,伊丽莎白。”
  “呃,我只是想给你看看最精彩的。”她说道,“首先,是这些成核红细胞,这是鸟类的特征,而不是哺乳动物的特征,第二,畸形血红蛋白跟其他蜥蜴的几对基本细胞大有区别。第三,变异的白细胞结构,我们没有足够的材料来进行确定,但我们认为这个动物具有异乎寻常的免疫系统。”
  “这是什么意思,“马尔科姆耸耸肩说。
  “我们不知道,从样本上也看不出更多的东西,顺便问一句,你能弄些这种样本来吗?”
  “也许能弄来。”他说道,
  “从哪儿,从B场地?”
  马尔科姆显得迷唐不解。。B场地?”
  ‘帕耍这是这个标牌上的凸花标记。”她换了一张幻灯片。“伊恩,我看这个标牌很有意思。在我们动物园里,我们一直在给动物装上标牌,所以我们对于世界上销售的普通标牌都很熟悉。谁也没有见过这种标牌,看这张,是放大了十倍的。这个标牌实际只有拇指指甲盖大小。它的外层是一层塑料面,是用一个有泰富隆涂层的不锈钢夹从另一面固定在动物身上的。这个夹子很小,是用于幼小动物身上的。你刚才看见的是只成年动物,对吧?”
  “好像是。”
  “所以这个动物带上这块标牌有不少时间了,从它很小的时候就带上了。”格尔曼说道,“从它的磨损情况来看,这种判断是有道理的。你看它上面坑坑洼洼,这就不同寻常了。这种塑料有很强的耐磨性能,是我们用来制造橄榄球帽的材料,坚硬无比,一般性的磨损不可能造成这种坑坑洼洼的情况。”
  “那是怎么造成的呢?”
  “几乎可以肯定是化学反应,像是接触到酸,比如是喷洒的酸所造成的。”
  “像是火山中喷出的东西?”马尔科姆说道。
  “有可能,尤其是从我们所了解的其他情况来看。你看这个标牌相当厚一实际上有九毫米厚。中间是空的。”
  “空的?”
  “是的,它是中间空的。我们不想打开它,所以对它进行了X射线透视检查。现在看这一张。”她换了一张幻灯片。马尔科姆看见这只标牌里面是一些线和立方体。
  “看来受腐蚀很严重。这再次说明可能是酸性物质的作用。这个东西是什么,已经毫无疑问了。它是一只无线电标牌,伊恩。也就是说,这只不寻常的动物,这只热血蜥蜴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是上了标牌的,而且是从生下来就有专人饲养的。这种情况使得这儿的人感到不安了。有人在饲养这种东西,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我一点儿也不知道。”马尔科姆答道,
  伊丽莎自·格尔曼叹了口气。“你是个撒谎的混蛋。”
  马尔科姆伸出手说:“能把样本还给我吗?”
  她说道:“伊恩,我讲了这么多,你就要走?”
  “样本呢?”
  “我觉得你得给我一个解释。”
  “我会解释的,我答应你。大约两个星期之后,我请你吃午饭。”
  她把一个银箔小包朝桌子上一扔。他伸手把它拿起来放进衣袋里。“谢谢,伊丽莎白。”他站起来准备走,“我也不愿意就此告辞,可是我得马上去打个电话。”
  他朝门口走的时候,她说道:“顺便问你一下,伊恩,它是怎么死的?这只动物。”
  他停住脚步。“你问这个干什么?”
  “因为我们在切取表皮细胞的时候,在外表皮层下面发现几个异体细胞。别的动物身上的细胞。”
  “说明什么呢?”
  “这是你看到两只动物打架时候的典型情况。他们互相间有摩擦,所以细胞被挤压到表皮层里去了。”
  “是的。”他说道,“尸体上有打斗的痕迹,这只动物受了伤。”
  “你还应当知道,它的血管有慢性收缩症状。这个动物当时很痛苦,伊恩。不只是因为打斗中受了伤。那个伤在死后不久就消失了。我说的是长期的、慢性的痛苦。无论它生活在什么地方,它的周围环境都非常不利,非常危险。”
  “我明白了。”
  “所以我才要问你。一个带着标牌的动物为什么会生活得如此痛苦?”
  在动物园入口处,马尔科姆环顾四周,见没有人跟踪,就在一个公用付费电话亭里给莱文打电话。那边是自动录音电话,莱文不在。怪事,马尔科姆心想,你想找他的时候,他总是不在。大概又是领他那辆被扣押的法拉利车去了。
  马尔科姆挂上电话。朝自己的车走去。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九章 索恩
  工业园区最尽头的汽车修理厂那轧制的金属大门上写着“索恩机动野外作业系统”几个大黑字。左边是一扇通常出入的门。
  阿比按了按小栅格盒上的按钮。
  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走开!”
  “是我们,索恩博士,是阿比和凯利。”
  “哦,好的。”
  咔嚓一声,门慢慢地打开了。他们走进去之后,发现里面是个硕大的工棚,工人们正在改装几辆汽车。空气中可以闻到乙炔、机油和油漆的气味。
  凯利看见正前方有一辆车顶被拆掉了的墨绿色福特牌探险者式小汽车。两个工人站在梯子上,正把一块黑色的太阳能电池板往车顶上装。车子的发动机盖是掀开的,它的六缸发动机已被卸下,工人们正向车上装一台小型新式发动机——它看上去就像个光泽黯淡的铝合金圆形鞋盒。还有些人正把一只又宽又平的休斯式逆变变压器搬进来,准备装到发动机的顶端。
  凯利看见右边有两辆活动房屋式的科学实验用拖车,在过去的两个星期里,索恩手下的工人一直在忙着装配这两辆拖车。它们不同于人们通常用于周末度假的那种活动房屋拖车。其中那辆大的非常豪华。它的大小几乎相当于一辆公共汽车,车上除了各式各样的特种科学仪器,还有可供四个人生活和睡觉的设施。这辆叫做“挑战者”的拖车设计得独具匠心,把它停下来之后,它四面的车厢板可以向外推,这样它的内部空间就相对扩大了,
  “挑战者”上有一个特制的折叠式通道与第二辆拖车相连,第二辆拖车比较小,是拖挂在第一辆后面的。它上面除了实验室设备外,还有一些高技术尖端设备,不过凯利还不知道它里面究竟是些什么东西。此刻,它几乎被从顶部喷射出的瀑布般的焊接火花完全罩住了。尽管这儿是一派繁忙——她可以看到车里面也有人在干活,所有的凳子、椅子及其衬垫材料都还在车子外面的地上——可是看来这两辆车还远没有完工。
  索恩站在工棚的中央部位,大声对在那辆小拖车顶上的电焊工说道:“加油啊,伙计们!我们今天得把它干完呢!埃迪,我们走吧。”他转过身,又喊起来;“不。不,不是那样。看图纸!亨利,那根撑子不能平放,要斜放才有劲。看看图纸!”
  道克·索恩五十五岁,头发花白,腰粗得像木桶。要不是那副金属丝边框的眼镜,他看上去简直就像个退休的拳击运动员。凯利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索恩竟然会是个大学教授。他身材魁梧健壮,生性好动。
  “他妈的,亨利!亨利!亨利。你听见我讲话没有?”
  索恩又骂了一声,并向空中挥了挥拳头。他转过身对两个孩子说道:“这些家伙,他们就这样帮我干活。”
  这时从那辆福特车上发出一道像闪电般的白光,靠在发动机盖上的两个人跳着躲开了,车顶上冒起一股刺鼻的烟气。
  “我跟你们说什么来着?”索恩大声喊道,“接地!要先接地!我们加的电压很高,伙计们!你们要是不当心,是要被烤糊的。”
  他回过头看了看两个孩子,然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们根本就不懂。”他说道,“那个‘熊见怕’是很厉害的防卫系统。”
  “‘熊见怕’?”
  “这是莱文给它取的名字,是他开玩笑的一种方式。”索恩说道,“其实,几年之前我就为黄石公园的管理人员设计过这种系统,因为那儿曾发生过多次熊钻进拖车活动房屋的事件。只要扳一下开关。这车子的外壳就会产生一万伏的电压。啪啪啪!把熊吓得不敢沾边。这么大的电压能把这些家伙从车顶上掀下来。然后呢?由于这些人的愚昧无知,我就要吃工伤事故赔偿的官司了。”他摇摇头,“怎么样?莱文呢?”
  “我们不知道。”阿比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今天没有给你们上课?”
  “他今天没有来。”
  索恩又骂骂咧咧起来。“可是我今天要他来看一下最后的修改方案,下一步我们就要进行野外试车了。他应当今天回来的。”
  “从哪儿回来?”凯利问道。
  “哦,他到野外考察去了。”索恩说道,“他为此感到很激动。是我为他提供的装具——我把最新的野外作业背包借给了他。他要的东西总共四十七磅就解决问题了。他很满意,是星期一走的。已经四天了。”
  “去哪儿了?”
  “我怎么知道呢?”索恩说道,“他不愿意告诉我,我也就没有追问。你知道,他们这些人现在都这样。跟我打交道的科学家都是神秘兮兮的。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他们都怕自己的成果被别人窃取,或者遭到起诉。这个现代社会呀!去年,我为去亚马逊河考察的人建造了一些设备,我们给设备加了防水功能——这在亚马逊河流域的热带雨林中是很有用的——因为电子设备一旦受潮就无法使用了——可是那位负主要责任的科学家却横遭指责,说他是滥用经费。防水!有些大学的官僚说那是‘没有必要花的一笔开支’。我跟你们说吧,这是神经病。神经有毛病啊!亨利——你听见我跟你说什么了没有?斜过来放!”
  索恩挥动着胳膊,大步从工棚里穿过。两个孩子跟在他的后面。
  “哎,哎,看看这个。”索恩说道,“我们为他改装这些野外作业用车已经有几十月了,现在终于快完了。他要轻便的,我就给他造轻便的。他要坚固的,我就给他造坚固的——又轻便又坚固,合情合理,但是他的要求不那么容易达到。可是我们呢,使用了一定量的钛以及蜂碳结构,把事情办成了。他要求不使用汽油,不用栅式蓄电池板,我们也都做到了。他终于如愿以偿了:一个坚固轻便的实验室,可以在没有汽油,没有电的地方使用。现在都做成了……我简直不敢相信。他当真没有去给你们上课?一
  “没有。”’凯利答道。
  “这么说,他失踪了。”索恩说道,“妙哉,太妙了。那我们的野外试车怎么办?我们本来准备把这两辆车拉到外面去两个星期,要测试一下它们的性能。”
  “我知道。”凯利说道,“我们已经得到家长的同意,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们也可以去的。”
  “可是现在他人不在。”索恩有点来火地说,“我想我应当想到这一点的。这些富家子弟,太随心所欲了,像莱文这样的家伙的确是给宠坏了。”
  这时候突然从上面掉下一个金属笼子,哐当一声落在他们身边的地上。
  索恩向旁边一跳,“埃迪!他妈的!你注意一点好不好?”
  “对不起,道克,”在头顶上方椽子上的埃迪·卡尔说道,“设计要求是,在每平方英寸一万两千磅的压力之下不变形。所以我们只好这么干。”
  “好吧,埃迪。不过我们人在下面的时候你可别这么干!”索恩弯下腰击看了看那只用一英寸粗细的钛合金棒制成的圈形笼子。这么个摔法它依然完好无损。它很轻,索恩一只手就把这只直径四英尺。高六英尺的笼子举起来了。它看上去像一只大鸟笼,上面有一扇可以双向开的门。门上装了一把大锁。
  “这是干什么用的?”阿比问道。
  “这个嘛。”索恩说道,“是那边那个东西的一部分。”他指了指工棚那一头。那地方有个工人正在堆放一些可伸缩的铝型材。“高架隐蔽所。准备在实地安装,这个台子建成后结构非常坚固,有十五英尺高。顶部还要装个遮蔽棚,也是折叠式的。”
  “观察什么用的?”阿比问道,
  “他没有告诉你们?”索恩问道,
  “没有。”凯利答道。
  “没有。”阿比也这样回答。
  “唔,他也没有告诉我。”索恩摇摇头说,“我只知道他要求把一切都造得非常坚固,又要轻便又要坚固。真拿他没办法。”他叹了口气,“我没有去做学问,真是上帝保佑了。”
  “我原来以为你是做学问的呢。”凯利说道。
  “以前是,”索恩很痛快地说遭,“现在我是在搞制造。我不是耍嘴皮子的。”
  了解道克·索恩的同事都说他退休以后的生活非常快活。他是一位应用工程学教授,也是异型材料方面的专家。他在应用科学方面很有钻研精神,而且非常喜欢自己的学生。他在斯坦福大学讲授的最著名的课程是结构工程学101a。学生们都把这门叫做“索恩问题”,因为索恩总是对班里的学生不断提出一些在应用工程学方面具有挑战性的问题:有些问题已经成了在学生中流传的故事。例如,厕所卫生纸危机问题,索恩要求学生从胡佛塔上扔一纸箱子鸡蛋下来但又不能把鸡蛋打碎。他们只能用卷筒卫生纸中间的硬纸板芯子作为衬垫,结果弄得胡佛塔下面的广场上到处都是打碎的鸡蛋。
  还有一次。索恩要学生制作一把供体重两百磅的人坐的椅子,但只能用纸杆Q牌棉签和线作材料。有一次,他把期末考试的答题纸吊在夭花板上,然后给学生一只盛着一磅甘草的纸鞋盒以及一些牙签,让他们想办法把答题纸拿下来。
  课余时间,索恩常常担任材料工程法律问题方面的专家证人。他是研究爆炸、飞机失事、大楼倒塌和其他灾难性事故方面的专家。与真实世界的实际接触使他更加明确地认识到,科学家需要尽可能拓宽自己的知识面。他曾经说过:“如果你不懂得历史学和心理学,你怎么能替别人搞设计呢?不可能的。虽然你的数学公式也许正确无误,可是人们可能会把它给弄得一塌糊涂。如果出现这种情况,那就等于是你把事情弄得一塌糊涂。”
  讲课的时候,他总是引用柏拉图、查卡·祖鲁、爱默森和庄子等人的话。
  索恩是一个很受学生欢迎的教授——他提倡普通教育——可是却发现自己与潮流不合拍。学术界正朝着知识日益专业化的方向发展,所使用的术语也日益令人费解。在这种气候条件之下。受到学生的欢迎是知识浅薄的表现;对真实世界发生兴趣是智力低下的证明,是对理论的漠不关心。最后,是他对庄子的兴趣把他推出了大学的大门。在一次系里开会的时候。他的一个同事站起来说:“某个神秘的中国牛皮大王其实对工程一窍不通。”
  一个月之后,索恩便提前退了休,他很快就办起了自己的公司。他对自己所干的这一行非常满意。可是他却和学生失去了联系,这就是他喜欢莱文的两个小助手的原因,这两个孩子很聪明,很热情。他们还比较小,所以学校还没有毁掉他们对学习的兴趣。他们还可以用自己的脑子,在索恩看来,这显然说明他们还没有完成正规教育。
  “杰里!”索恩大着嗓门对在车顶上的电焊工说道,“支撑杆要两边平衡。记住要做破坏性试验!”索恩指了指地上的一台监视器。
  监视器的屏幕上是科学试验车撞在栏杆上的电脑图像。第一个图像是尾部碰撞的情况,接着是向侧面碰撞的情况,然后是它翻了个跟斗后碰撞的情况。每次碰撞它都安然无惑,没有受到多步损伤。这个电脑程序原本是那些汽车公司开发的,后来被放弃了。索恩把它弄到手之后对它进行了修改。
  “汽车公司当然要放弃它了——因为这是个好主意。他们不想让大公司里产生什么好主意,因为那样可能会导致好产品的问世!”他叹了口气,“我们已经用这台电脑对各类车辆进行了上千次的破坏性试验,设计、破坏、修改、再破坏。没有任何理论,只是进行试验。实际上就应当如此。”
  索恩对理论的厌恶颇具传奇色彩。在他看来,理论只不过是经验的替身,就连提出理论的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听着,杰里!杰里,如果你们这些家伙都不按计划办事,我们还要做这些模拟试验干什么?这儿的人是不是脑子都有毛病?”
  “对不起,道克……”
  “不要道歉。不要搞错!”
  “呃,反正我们正在进行超指标建造——”
  “哦?是你的决定吗?你现在还不是设计师!要按照计划干!”
  这时,走在索恩身边的阿比说道:“我为莱文博士担心。”
  “真的吗?我不担心。”
  “他从来都是非常可靠的,而且什么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这倒也是。”索恩说道,“可是他全凭一时冲动,喜欢随心所欲。”
  “也许吧。”阿比说道,“可是我觉得他总不会无缘无故就失踪的,恐怕他是遇到了麻烦。上星期他还带我们去伯克利找过马尔科姆教授。马尔科姆办公室里有一张世界地图,那地图上有——”
  “马尔科姆?”索恩轻蔑地说道,“你饶了我吧。这两个难兄难弟,一路货色,一个比一个更不讲究实际。我现在最好还是把莱文找到。”他说罢转身朝办公室走去,
  “你要用卫星电话?”阿比问道。
  索恩停下脚步。“什么电话?”
  “卫星电话,“阿比说道,“莱文博士走的时候难道没有带卫星电话?”
  “他怎么会呢?”索恩说道,“你知道,最小的卫星电话也有手提箱那么大。”
  “不一定。”阿比说道,“你可以把它造得很小。”
  “可以吗?怎么造?”尽管这么说,索恩还是感到这个孩子很有意思。他还真有点讨人喜欢。
  “用我们买来的VLSI通讯电路板,“阿比说道,“三角形的那种。它上面有两块摩托罗拉BSN-23芯片。它们是专门为中央情报局开发的技术,因为它们可以使你——”
  “嘿,嘿。”索恩打断他的话,“你这些东西是从哪儿学来的呀?我告诫过你不能胡乱更改系统——”
  “别担心,我是非常小心的。”阿比说道,“那种通讯板是那么回事,对不对?你可以用它造出一磅重的卫星电话来,你造了吧?”
  索恩盯着他看了半天。
  “也许吧。”他说道。“那又怎么样呢?”
  阿比笑了笑。“冷静点儿。”他说道。
  索恩小小的办公室在工棚的一个角上。它的墙上贴了许多设计图纸,挂着有各种订单的文件夹,还有电脑制作的三维机械图。他的办公桌上散乱地放着一些电子元器件、设备分类表和一堆传真。
  索恩在上面翻了翻,最后找出了一个带灰色把子的小型电话。“找到了。”他拿在手上让阿比看。“很好,对吧?我自己设计的。”
  凯利说道:“跟蜂窝式电话差不多嘛。”
  “是啊,可它不是蜂窝式电话。蜂窝式电话要使用网络,卫星电话直接跟通讯卫星连接。有了这个东西,我就可以和全球任何地方通话。”他很快地在键盘上按了号码。“以前这东西还需要有个三英尺的碟形天线,后来变成一英尺的。现在什么天线也不要了,只要有这个手机就行了。我觉得这东西真不错,我们来看看他是不是会来接电话。”他按下对讲键。他们听见喇叭里传出的咝咝声。
  “我知道理查德这个人。”索恩说道,“也许他不知道把电话丢在什么地方了,要么就是忘了他今天应该回来进行最后拍板。我们的工作现在基本上已经完成。你们看见我们已经到了内部支撑和装修阶段,实际上,我们已经完成,他要耽搁我们的时间了,他这个人根本不替别人着想。”
  对方的电话已经接通,他们听见嘟嘟的电子铃声。“如果我打不通他的电话,我就想办法给萨拉·哈丁打电话。”
  “萨拉·哈丁?”凯利抬起头问道,
  “谁是萨拉·哈丁?”阿比问道。
  “哦,阿比,就是那个举世闻名的年轻动物行为学家。”
  萨拉·哈丁是凯利心日中的英雄,只要是关于她的文章,凯利每篇必看。萨拉·哈丁在芝加哥大学学习的时候是个领取奖学金的穷学生,她现年三十五岁,是普林斯顿大学的助教。她很漂亮,很有主见,不墨守成规,敢于走自己的路。她选择了在野外从事科学工作的道路,独自一人生活在非洲,在那儿研究狮子和鬣狗,她的顽强是人所共知的,有一次她的越野车抛了锚,她就独自一人在非洲大草原上走了二十英里,狮子向她走来时,她就朝它们扔石块。
  照片上的萨拉往往都是站在那辆越野车旁边,下身穿短裤,上身穿咔叽布衬表,脖子上挂着望远镜。她的头发剪得很短,身体很结实,她看上去既健壮又迷人,至少她在凯利眼里的形象是如此,因为凯利总是研究她的照片,而且能把每个细节都记在脑子里。
  “从来没有听说过她这个人。”阿比说道。
  “在电脑上花的时间太多了吧,阿比?”索恩问道。
  “没有哇。”阿比说道。凯利看见阿比的肩膀弓了起来,变得缩手缩脚的样子。每次他觉得受到批评的时候都是这样。他有点怏怏不乐地问道:“动物行为学家?”
  “是的。”索恩说道,“我知道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他跟她通了几次话。一旦这些设备到了实地,她就要去帮助他使用,给他提出些建议,或者别的什么。也许这是由于她跟马尔科姆有联系的关系吧。因为她毕竟曾经爱过马尔科姆。”
  “我不相信。”凯利说道,“也许是他爱上了她……”
  索恩看着她问道:“你见过她?”
  “没有,但是我了解她。”
  “哦,”索恩没有再说什么。
  他能看出凯利对英雄人物的崇拜,他表示出理解,一个姑娘能做的远非只是对萨拉·哈丁表示羡慕,至少她不是体育明星,也不是流行歌星。一个孩子崇拜一个想在知识上有所进取的人,实在难能可贵……
  电话一直在响,可是却没有人接。
  “唔。我们知道莱文的设备是完好的,索恩说道,“因为电话是接通了,我们现在就知道这些。”
  “你能跟踪他吗?”阿比问道。
  “很遗憾,不行啊,如果我们老是这样把机器开着。我们可能会把他那边的电池耗尽,那将意味着——”
  他们听见咔嚓一声,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很清楚:“我是莱文。”
  “好,好的,他在。”索恩点点头说道,他按下自己的手机上的键,“理查德,我是索恩。”
  在对讲喇叭上,他们听见的是持续的咝咝声。接着是一声咳嗽。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喂?喂?我是莱文。”
  索恩按下电话上的按键,“理查德,我是索恩。你听见没有?”
  “喂?”莱文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喂?”
  索恩叹了叹气说道:“理查德,你得接下T字键才能发送。完毕。“
  “喂?”又是一声咳嗽,而且咳得很厉害。“我是莱文,喂?”
  索恩很反感地摇摇头,“他显然不知道如何使用。妈的!我仔仔细细教了他一遍。他当时肯定是心不在焉。天才从来都是心不在焉的。他们以为自己什么都会,这种东西又不是玩具。”他按下发送键。“理查德,听我说,你必须把T字键按下去才能一’
  “我是莱文,喂?我是莱文。我需要帮助。”一声呻吟,“如果你能听见我讲话,快来帮助我。听着,我在岛上。我来的时候比较顺利,可是——”
  一阵咔嚓声、咝咝声。
  “哦嗬。”索恩说道。
  “怎么回事?”阿比把头凑过来问道。
  “我们跟他失去联系了。”
  “为什么?”
  “电池问题。”索恩说道,“太快了,妈的。理查德,你在哪儿啊?”
  喇叭上传来莱文的声音:“——早死了——现在——情况——十分危急——不知道——艟听见我——如果你——派人来帮——”
  “理查德,告诉我们你在哪儿?”
  电话又咝咝地叫起来。发送效果越来越差。他们听见莱文说道:“——把我包围了,而且——很凶猛——夜晚——可以闻到它们的气味——”
  “他在说什么呀?”阿比问道。
  “——造成——伤害——不能——不长——请——”
  接着又是一阵咝咝声,而且越来越弱。
  突然,电话整个不响了,
  索恩关掉自己的蜂窝式电话,接着关掉喇叭。他转身对着两个脸色煞白的孩子说道:“我们必须立刻找到他。”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二部 第二结构图
  系统在向混沌边缘发展的时候,自我组织在复杂结构中的表现。
  ——伊恩·马尔科姆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一章 线索
  索恩打开莱文那套公寓的门,然后打开灯,他们看到的情形使得他们目瞪口呆。阿比说道:“这简直像个博物馆。”
  莱文的这套两间卧室的公寓住房装饰得有点亚洲色彩,里面有各式各样的木制橱柜和许多贵重的古董文物。房间里到处一尘不染。大多数古董都放在塑料罩里。每件东西上面都整整齐齐地贴着标签。他们慢慢地走了进去。
  “他就住在这儿?“凯利问道。她觉得简直难以想象。在她看来,这套公寓似乎不是供人居住的,它简直就像仙境。她自己的房间总是那么乱七八糟的。
  “是的,就住这儿。”索恩说着把钥匙放进口袋,“总是这么整齐干净。所以他跟女人没法生活在一起。他不想让任何人来随便动他的东西。”
  起居室的沙发是绕着一张玻璃茶几摆放的,茶几上有四垛书,每一垛都放得和茶几的边齐平,阿比看了看书的名字:‘大灾难理论和紧急结构,、‘分子进化的演绎过程》、《细胞自动机》、《非线性适应方法》、《进化系统中的相过渡》。也有一些比较老的书,从书名上看是德文。
  凯利嗅了嗅房间的空气。“炉子上正烧着东西?”
  “不知道。”索恩说道。他走进了小餐室。看见靠墙的地方有一个保温板,上面有一排盖着的莱肴。他们看见一张漆得亮堂堂的木餐桌,前面是供一个人用餐的地方,餐桌上摆故的是银餐具和雕花玻璃杯。一只碗里的汤还在冒热气。
  索恩走过去,拿起放在餐桌上的一张纸。纸上写着:“龙虾汤、嫩扁豆、熏金枪鱼。”上面有一句留言:“但愿你这一次外出愉快!罗米丽亚。”
  “哇。”凯利说道,“你是说每天有人替他做饭?”
  “我想是的。”索恩说道。他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他翻了翻放在保温板旁边的一叠尚未打开的信件。凯利看了看放在附近的一些传真。
  第一份传真来自纽黑文耶鲁大学皮博迪博物馆。她把它递给索恩并问道:“这是德文吗?”
  莱文博士:
  你要的文件:
  《中美洲地质史研究,1922—1929》
  今天已交联邦快递。
  谢谢。
  (签名)
  蒂娜·斯克罗姆比斯(档案管理员)
  “我看不懂。”索恩说道,“不过我想它是‘中美洲地质什么研究’之类。是二十年代的——不是什么新东西。”
  “不知道他要这个干什么?”凯利说道。
  索恩没·有回答。他走进了卧室。
  卧室虽小,但还比较宽敞。床收拾得很整洁,上面有个黑色蒲团。索恩打开衣柜门,看见衣架上都是熨烫过的衣服,挂放井然有序,而且多数都套着塑料薄膜。他打开衣柜最上面的抽屉,看见里面的袜子叠得很整齐,并且是按照颜色摆放的。
  “我真不知道他怎么能够这样生活。”凯利说道。
  “这没什么。”索恩说道,“只要有佣人就行。”他很快逐一打开其他几个抽屉看了看,
  凯利走到床头柜边上,那上面有几本书。最上面的那本很小,纸张老得已经发了黄,书是德文的,书名是《五种死法》,她拿起来翻了翻,看见其中有一些彩色插图,像是穿着五彩缤纷服装的阿兹特克人。地觉得这很像一本儿童插图读物。
  在它下面放着的是有圣菲学院暗红色封面的杂志文章:《遗传算法和启发式网络》、《中美洲的地质》、《任意尺寸棋盘格自动机》、国际遗传技术公司一九八九年年度报告》。
  在电话机旁,她看见了一张匆匆写就的纸条。她认出这是莱文的笔迹。
  纸条上写道:
  “B场地”
  Vulkanische
  塔卡诺?
  努布拉?
  五种死亡之一?
  几分钟?不!!!
  也许Guitierrez
  当心
  凯利说道:“B场地是什么?是他笔记上写着的。”
  索恩走过去看了看。“Vuikanische。”他说道,“我想意思是‘火山的’,“塔卡诺和努布拉……像是地名。如果是地名。我们可以到地图上去找找看……”
  “五种死亡之一是什么意思?”凯剃同道,
  “我对天发誓,我不知道。”索恩说道,
  他们还在看那张纸条的时候,阿比走进了卧室问道,“B场地是什么?”
  索恩抬起头,“怎么啦?”
  “你最好看看他的办公室。”阿比说道。
  莱文把另一间卧室改成了办公室,它也像这套公寓的其他房间一样整齐干净。一张办公桌上有一台盖着塑料套的电脑,还有一些堆放得整整齐齐的文件。办公桌后面是一块几乎占满一面墙的软木板,板上有地图、各种图表、剪报、地面卫星站挂图和各种天线的照片。图板最上方是“B场地”几个大字。
  在这几个字旁边有一张模糊不清、微微卷曲的照片,照片上有个身穿实验室工作大褂,戴眼镜的中国人在丛林边一块木牌子旁站着,那牌子上就写着“B场地”。他的大褂扣子没扣,里面穿了一件印着字的T恤衫,
  这张照片的边上是那件T恤衫的放大照片。由于两边被工作大褂挡住了,所以T恤衫上的字看不全,不过还能看见一部分:
  传B场
  研究设
  莱文清秀的笔迹:“国际遗传技术公司B场地研究设施????在哪儿???”
  在这一行字的下面是从国际遗传技术公司年度报告上裁下来的一页。其中有一段画了圈的文字:
  国际遗传技术公司的总部设在帕洛阿尔托,它在那儿有个200,000平方英尺
  的超现代化实验室。除此之外,它在世界上还有三个野外试验基地:它可以从在
  南美的地质实验室获得琥珀和其它生物样品;它在哥斯达黎加山区的试验农场可
  以种植各种各样的珍稀植物;它在哥斯达黎加以西125英里的努布拉岛上有个
  专用设施。
  在这段文字旁边莱文写了:“没有B!谎言!”
  “他真的对B场地着了迷。”阿比说道。
  “我看也是。”索恩说道,“而且他觉得它一定是在某个岛上。”
  索恩仔细地看着这块大图扳,目光落在卫星照片上。他注意到,它们虽然被不同程度地放大,颜色失真,但大体上似乎都在同一个地理区域:一个多岩石的海岸,以及一些沿岸岛屿。那段海岸线有一段海滩,丛林已延伸到了海岸边。这可能是哥斯达黎加,但又无法下定论。实际上,像这样的地貌世界上可能有十多个。
  “他说他是在一个岛上。”凯利说道,
  “是啊,”索恩耸耸肩说,“但是那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他再次看着图板。“这里的岛屿也许有二十个,也许还要多。”
  索恩看见靠近下端有一段备忘录。
  “这简直要把人的头都搞大了。”他说道,“你们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阿比走过来,若有所思地看了看。
  “这些缺掉的字母和乱七八糟的符号,”索恩说道,“你看有什么意思吗?”
  “有的。”阿比说道。他打了个榧子,径直走到莱文的办公桌前面,掀开电脑上盖着的塑料套后说道;“我看有。”
  莱文桌子上的这台电脑还是老式的,这出乎索恩的意料。这是几年前生产的电脑,又大又笨,罩子上有好几处划痕。它的上面有行黑字:设计联想公司。在黑字下面、电源开关旁边有一块亮闪闪的金属标牌,上面有“加州帕洛阿尔托国际遗传技术公司财产”字样。
  “这是什么?”索恩同道,“莱文有这家公司的电脑?”
  “是的,“阿比说道,“上星期是他让我们替他买来的,当时那家公司正在变卖电脑。”
  “他让你们去的?”索恩问道。
  “是啊,让我跟凯利,他自己不想去。他怕有人跟踪他。”
  “可是这是一台辅助设计——辅助制造电脑,还是五年前的产品。”索恩说道。这种辅助设计——辅助制造电脑是供建筑设计人员、绘图人员和机械工程技术人员使用的。“莱文要这个干什么?”
  “他从来没跟我们说过,”阿比说着打开电源开关,“不过我现在知道了。”
  “是吗?”
  “是那篇备忘录。”阿比说着用脑袋朝墙那边点了点。“你知道那东西为什么像那个样子?那是一个从电脑上恢复的文件。莱文一直在试图恢复这台电脑上的遗传技术公司的文件。”
  阿比解释说,遗传技术公司对那天处理出售的所有电脑的硬盘都进行了格式化,为的是销毁那上面的秘密数据信息。可是这种辅助设计——辅助制造电脑是个例外。这种电脑的生产厂家给它装的是一种特殊软件,每台电脑的软件都是专用的,各有各的相关代码。逡就使重新格式化变得很困难,因为每台电脑的软件都必须重新安装才行。这要花很多时间。
  “所以他们就没有把它格式化?”索恩问道。
  “对。”阿比说道,“他们只把目录删除后就卖了。”
  “也就是说原来的文件还在硬盘上。”
  “对了。“  监视器亮起来。屏幕上出现了如下信息:  恢复文件总数:2,387
  “妈呀!”阿比说了一声,他身体向前,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手指放在键盘上。他打了目录命令。目录就一页一页地向下翻滚。总共有上千个。
  索恩说道:“你准备怎么——”
  “先等一会儿。”阿比打断他的话,然后很快地键入命令。
  “好吧,阿比。”索恩说道。他对阿比摆弄起电脑来的那股傲慢样子感到好笑。他似乎忘记了自己还是个孩子,他平时那种羞怯胆小的样子荡然无存,电子世界使他如鱼得水。他知道自己在电脑上有两下子。
  索恩说道:“你能给我们的任何帮助都——”
  “博士。”阿比说道,“得了,去,呃,我也不知道,帮帮凯利什么的。”
  他转过身继续键入命令。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二章 猛兽
  这只迅猛龙高六英尺,呈墨绿色,它摆出一副进攻的架式,肌肉发达的脖子向前曲伸着,张开大口,还发出很响的呼哧呼哧声。。
  “你的感觉怎么样,马尔科姆博士?”模型制造工蒂姆问道。
  “不吓人。”马尔科姆说着从它旁边走过。他是在回办公室途中路过生物系实验室后面这幢翼楼的。
  “不吓人?”蒂姆说道。
  “它们从来不像这样用两条腿支撑站着,给它一本书”——他从一张桌子上抓起一个笔记本,把它放到那个动物的前臂上——“它大概要唱圣诞颂歌了。”
  “我的老天。”蒂姆说道,“我可没想到会有这么糟糕。”
  “糟糕?这是对一个大型食肉动物的侮辱。我们应当能够感觉到它的迅猛、危险和力量,嘴巴要加宽加大些,脖子要向下,肌肉要显露,皮要再绷紧一些。那只腿向上抬抬。记住,猛兽不是靠嘴巴来进攻的——它们用的是自己的利爪。”马尔科姆说道,“我要你把它的爪子抬高一些,要使人觉得这只利爪就要猛扑下来,撕开猎物的五脏六腑。”
  “你当真这么认为?’蒂姆以怀疑的口气问道,“它会把小孩子吓坏的。”
  “你是说它可能会把你吓坏吧。”马尔科姆边说边顺着过道朝前走,“还有一点:不要搞那种呼哧呼哧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就像一个人在撒尿,要让它咆哮。猛兽就要像猛兽的样子。”
  “哦哟。”蒂姆说道,“我还真不知道你会有这么多的个人感觉呢。”
  “必须准确嘛。”马尔科姆说道,“你知道有准确和不准确之分。这一点跟个人的惑觉如何没有什么关系。”
  他继续朝前走,显得有些激动,也不顾腿上的阵阵疼痛了。虽然模型帮造工蒂姆使他感到有点恼火,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蒂姆是现代模糊派——马尔科姆称之为“愚蠢科学”——的代表。
  长期以来,马尔科姆对他的科学界同行的傲慢很不以为然。他知道。他们现在还是那么傲慢,根本不认为科学发展的历史是一种思想方法。科学家们假装认为历史是无关紧要的,因为过去的话误已经由现代的科学发现所更正。当然过去他们的先驱者们也抱着与此相同的看法。他们当时就是错误的。现代科学家现在也是错误的。科学史中的种种叙述当以近几十年中对恐龙的描述为最佳。
  要清醒地看到。在科学史上,对恐龙的认识最为准确,可谓是首开先河。十九世纪四十年代,理查德·欧文第一次向世人描述了在英国北部所发现的巨大骨骼化石。他把这种动物称为恐龙:意为可怕的蜥蜴。马尔科姆认为,到现在为止这仍然是对这种动物最准确的描述。它们的确很像蜥蜴,而且也的确很可怕。
  然而自欧文以来,对恐龙的“科学”认识经历了许多变化。由于维多利亚时期的人认为进化是不可避免的。所以他们认定恐龙是比较低级的动物——否则它们怎么会绝迹呢?所以维多利亚时期的人把恐龙描述成躯体肥大、头脑迟钝的哑巴动物——是一些大笨蛋。这种认识影响很大,以致到了二十世纪初,恐龙被认为是非常弱的动物,连自已的体重都支撑不住,虚幻龙不得不站在齐腰深的水里,不然它们的体重就会把自己的腿压断。在人们的认识中,古代地球上似乎充满了这种又弱又笨、动作迟缓的动物。
  直到本世纪六十年代,这种认识才有所改变,当时以约翰·奥斯特罗姆为首的几个离经叛道的科学家开始提出恐龙是一种动作迅速敏捷的热血动物的看法。这几位科学家由于大胆地对传统教条提出质疑——即使他们的看法现在看来似乎是正确的——所以遭到过多年的围攻批评。
  可是在过去十年中,由于人们对社会行为方面的问题产生了越来越浓厚的兴趣,一种新观点也就应运而生了。恐龙现在被看成是一种相互关心,在一起共同抚育后代,以群体形式生活的动物。它们是很好的动物,甚至很聪明。这些可爱的庞然大物之所以遭到可怕的灭顶之灾,完全是由于阿尔瓦雷兹小行星撞击地球所造成的,这种愚蠢的新看法。造就了像蒂姆这样的人。这些人不愿意看事物的另一面,不愿意看生活的另一面。群居的、相互合作的恐龙当然有,但还有一些则是捕猎型的——它们是凶猛无比的杀手。在马尔科姆看来,当时生命的真实情形应当表现为各种生命形式——好的和坏的,强的和弱的——之间的相互作用和相互影响。硬要说还有其他什么东西,那是没有用的。
  要把小孩子吓坏的,的确如此!马尔科姆沿着走廊向前走去。他很恼火,轻蔑地哼了一声。
  实际上,马尔科姆之所以感到烦躁不安,是因为听了伊丽莎白·格尔曼告诉他的有关那块组织切片,尤其是那块标牌的事。那块标牌意味着麻烦,马尔科姆深信不疑。
  但是他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办。
  他拐过弯。从克洛维斯箭矢——美洲早期人类用作箭矢的尖石器——展厅前走过。他看见自己的办公室就在前面。他的助手正站在办公桌后面整理文件,准备下班回家了。她把几份传真交给他说,“我给莱文博士办公室留了话,但他没有回音。他们似乎都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换换胃口去了,“马尔科姆说着叹了口气。跟莱文一起共事真不容易,他这个人反覆无常,你弄不清楚他下一步会干什么。当莱文驾驶法拉利车被警察拘留之后,是马尔科姆出面把他保出来的。他迅速浏览了一下传真,会议日期。要求重印……没有多少意思的东西。“好了,谢谢你。贝弗利。”
  “哦,对了,摄影记者来过了。大约一个小时之前走的。”
  “什么摄影记者?”他问道。
  “是《混沌季刊》来的。来拍你的办公室。”
  “你说什么?”马尔科姆问道,
  “他们是来拍摄你的办公室的。”她说道,“是有关著名数学家系列的摄影。他们还拿着你的一封信,说是——”
  “我从来没有寄过什么信。”马尔科姆说道,“而且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混沌季刊》。”
  他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四下里看了看。贝弗利急忙跟着走进来,脸上露出焦虑的神色。
  “没事儿吧?丢东西没有?”
  “没有。”他说着很快四处看了看,“看来没什么问题。”他把办公桌的抽屉一只只地打开。似乎没有少什么东西。
  “这我就放心了。”贝弗利说道,“因为——”
  他转过身,看着房间的另一头。
  地图!
  马尔科姆的墙上有一张世界地图,上面标出了所有被莱文称之为“变异物种”的发现地。根据最粗略的计算——莱文的计算——西起朗伊罗阿岛,东至加利福尼亚和厄瓜多尔,总共有十二个之多。没有几个是得到证实的。可是现在已经有一个组织样本可以证实其中一个物种,这就使得其他几个地方的可能性变大了。
  “他们拍了这张地图的照片有?”
  “拍了,所有的东西全都拍了照。要紧吗?”
  马尔科姆看着地图,想以新的眼光来看看它,看看用局外人的眼光能从地图上看出什么名堂。他和莱文曾经在这张地图上花过很长的时间,考虑“失落世界”存在的可能性以及它可能存在的地点。他们已经把这种可能性集中到哥斯达黎加沿岸的五个岛屿上。莱文深信其中一个岛上存在这种可能性,马尔科姆开始觉得莱文是对的。不过这几个岛屿在图上并没有标出……
  “他们都是好人,”贝弗利说道,“彬彬有礼。是外国人——我觉得是瑞士人。”
  马尔科姆点点头,叹了口气。他心想,见他妈的鬼去吧。这种事早晚是要传出去的。
  “没关系。贝弗利。”
  “真的吗?”
  “真的。再见。”
  “再见,马尔科姆博士。”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开始给莱文打电话。电话铃响,接着是录音电话的声音,莱文还没有回来。
  “理查德,你在吗?如果在,就接电话,有要事。”
  他等了等,依然没有人。
  “理查德,我是伊愚,听我说,我们有麻烦了,那张地图的秘密已经保不住了。那个样本我分析过了,理查德,我认为它已经说明B场地在哪儿了,如果我——”
  他听见那边电话被拿起来的咔嗒声,接着是人的呼吸声。
  “理查德吗?”他说道。
  “不是。”一个声音说道,“我是索恩。我想你还是赶快过来一趟吧。”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三章 五个死岛
  “我知道。”马尔科姆说着走进莱文的公寓住房,迅速地四下看了看,“我知道他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你知道他这个人经常头脑发热。我跟他说过。等我们充分了解情况后再去。我应当想到这一点。是啊,他去了。”
  “是的。他是去了。”
  “自我为中心。”马尔科姆说着摇摇头,“理查德什么都要争第一,不仅要第一个弄明白,还要第一个去那儿。我很不放心,因为他会把事情全弄糟的。这种冲动的行为,你意识到了吧,是心血来潮,是神经原处于混沌边缘,对一件事着魔只不过是癖好的另一种表现形式。有几个科学家有自控能力?他们在学校里是这样教学生的:保持平衡不是很好的表现。他们忘记了尼尔斯·玻尔不仅是个伟大的物理学家,而且还是个参加奥林匹克比赛的运动员,现在,他们个个都想当讨厌鬼,这是职业风格。”
  索恩若有所思地看着马尔科姆。他觉得他看出了他身上的竞争锋芒。“你知道他去的是哪个岛吗?”
  “不知道。”马尔科姆迈着大步在房子里到处走动,把看到的东西都记在心里,“我们上次在一起谈的时候,已经把目标相对集中到了五个岛上,都在南面,但是我们还没有确定是哪—个。”
  索恩指着图板上的卫星图片问道:“是这儿的几个岛吗?”
  “是的。”马尔科姆看了一眼后说道,“它们在一起形成一个弧形,离开科尔特斯湾的距离大体上都在十英里左右,它们都被认为是无人居住的荒岛。当地老百姓称之为五个死岛。” “为什么?”凯利问道。 “古老的印第安传说。”马尔科姆说道,“说的是一个勇敢的武士被国王抓住后,国王赐他五种死的方式任他选择,烧死、淹死,砸死、吊死和砍头。武士说这五种他都要。所以他就从一个岛走到另一个岛,去经受不同的挑战,这有点像在新大陆上翻版的大力神的故事——”
  “原来如此啊!”凯利说着跑出了房间。
  马尔科姆显得茫然。
  他转身对着索恩,索恩则耸了耸肩。
  凯利回来的耐候,手里拿着那本德文的儿童读物。她把书递给了马尔科姆。
  “是的,”他说道,“德文书名是《五种死法》,有趣的是,它是德文的……”
  “他有很多德文书。”凯利说道。
  “真的吗?这个混蛋。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这其中有什么奥妙?”凯利问道。
  “是的,有很多奥妙,把那个放大镜给我,好吗?”
  凯利把办公桌上的放大镜递给他。“这意味着什么?”
  “这五个死岛都是古时候的火山形成的岛。”他说道,“这就意味着它们具有丰富的地质考察价值,二十年代的时候,德国人曾经想来开发。”他眯起眼睛看着这些图片,“啊,是的。就是这些岛,没错儿。马坦塞罗斯岛、米尔特岛、塔卡诺岛、索那岛、佩纳岛……所有的名字都代表死亡和毁灭……好了。我想我们快要找到了,我们有没有云层覆盖情况的卫星光谱分析图?”
  “那能帮助你找到B场地吗?”阿比问道。
  “什么?”马尔科姆急忙转过身问道,“你知道哪些有关B场地的情况?”
  阿比此刻正坐在电脑前面进行操作。“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莱文博士一直在找B场地,这也是一个文件中的名字。”
  “什么文件?”
  “我已经从这台电脑上恢复了遗传技术公司的一些文件,在搜索旧文件的时候,我发现有些地方提到了B场地……可是它们把人搞得头昏脑胀,就像这个一样。”他朝后靠在椅子上,好让马尔科姆看得见屏幕。
  小结:第三十五号计划修改方案
  生  产        B场地
  ─────────────────────────────
  空气调节管理设备    5—7级
  实验室构造       400—500CM
  生物安全        PK/3—PK/5级
  传送带速度       3—5米/分
  圈养场地面积      13—26公顷
  工作人员素质      17—19(行政管理4等)
  共同协议        ET(VX)—RDT(VX)
  马尔科姆皱起眉头。“很怪,可是没有多大用处,它没有说明是哪个岛——甚至是不是在岛上都看不出来。你还弄出了什么?”
  “唔……”阿比很快地按动了几个健。“我们来看看。有了。”
  B场地岛屿网络      节  点
  1区(河流)       1—8
  2区(海岸)       9—16
  3区(山脊)       17—21
  4区(山谷)       25—32
  马尔科姆说道:“好的,这说明它是一个岛,B场地上有个网络——是什么网络呢?电脑?”
  阿比说道:“我不知道。也许是无线电网络。”
  “干什么用的呢?”马尔科姆问道,“无线电网络能用来干什么?这也没有多大用处。”
  阿比耸耸肩,他把这件事当成一种挑战,于是又飞快地在键盘上操作起来。接着他说道:“稍等……这儿还有一个……我来格式化一下……好了!有了!”
  他向旁边让了让,这样其他人可以看得清楚些。
  马尔科姆看了之后说道:“很好!非常好!”
  B场地说明
  东 翼      西 翼     装 卸 场 地
  实验室     装配间      入口
  界外      主中心      地热汽轮机
  方便商店    工人住宅区    地热中心
  加油站     游泳池/网球场  高尔夫击球区
  经理住房    小道       输油管线
  一号安全点   二号安全点    供热管缆
  河码头     船库       太阳能一号
  沼泽路     滨河路      山脊路
  山景路     峭壁路      圈养场地
  “现在有眉目了,”马尔科姆浏览了一下这个单子后说道,“你能把它打印出来吗?”
  “没问题。”阿比脸上露出了笑容,“它真的有用?”
  “真的有用。”马尔科姆说道。
  凯利看着阿比说道:“阿比,这些都是地图的图例说明。”
  “我觉得是。非常清楚,啊?”他按下一个键,把信号输入打印机。
  马尔科姆又仔细地看了看这个图例说明,然后把注意力转向卫星所拍摄的地图上,用放大镜逐一仔细地研究起来,他的鼻子离那些照片只有几英寸。
  “阿比,”凯利说道,“别那么坐着呀。快!把那张地图恢复出来!我们要的就是它!”
  “不知道能不能弄出来,”阿比说道,“这是一台专用的三十二位格式……我是说不容易。”
  “先别发牢骚,阿比,干起来再说。”
  “别管它了,”马尔科姆说道,他从钉在图板上的卫星地图前走开,“这无关紧要。”
  “无关紧要?”阿比若有所失地问道。
  “是的,阿比。你可以停机了,根据我们已经发现的材料,我想我们现在就可以比较有把握地找到那个岛了。”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四章 詹姆斯
  埃德·詹姆斯打了个哈欠,然后把耳塞向耳朵眼儿里推了推,因为他想把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在托罗斯轿车的驾驶座上挪了挪位置,想坐得舒服些,同时尽量想赶走自己的睡意。放在他大腿上的小磁带录音机正在转动着,它的旁边是一个拍纸簿和从一个大本子上撕下来的两张皱巴巴的纸。他看见马路对面莱文那幢公寓三楼的房间里亮着灯。
  他上个星期安放在那儿的一只窃听器工作正常。他的耳塞里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怎么识别?”
  接着说话的是那个瘸腿的马尔科姆:“验证的关键在每个点上交会的多根推理线。“
  “什么意思昵?”那男孩子问道。
  “你看看这些地面卫星图。”马尔科姆说道。
  詹姆斯在小本子上写下了“地面卫星”几个字。
  “这些我们早就看过了。”那女孩说道。
  詹姆斯觉得自己很傻,没有发现这两个孩子是替莱文干活的。他记得他们。他们都是莱文教的那个班里的学生。一个是班里个子很小的黑人孩子,另一个是有点傻乎乎的女孩。都是小孩子,也许才十一二岁。他怎么早没发现呢?
  他想这个问题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他正在获取情报。他把手伸到仪表板那边,把最后两根油炸土豆条拿出来,也不管凉不凉,就胡乱吃了下去。
  “好了,”他听见马尔科姆说,“是这个岛。莱文去的就是这个岛。”
  “你这样认为?”那女孩子有点疑惑地问道,“这是……索那岛。”
  詹姆斯随即写下“索那岛”。
  “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岛。”马尔科姆说道,“为什么呢?有三条理由。第一,这是个私人岛屿,所以哥斯达黎加政府没有进行彻底搜查。第二,是谁的岛?德国人的。二十年代的时候,他们拥有租借开采权。”
  “所以才有这么多的德文书!”
  “对了。第三,从阿比恢复出来的那个表来看——还有另外一个独立的消息来源——很显然在B场地有火山气体。那么,哪个岛上有火山气体呢?你把放大镜拿过来自己看看就行了。结果证明只有一个岛上有。”
  “你是说这儿这个岛?”那女孩问道,
  “对了。那是火山烟。”
  “你怎么知道的?”
  “光谱分析,看见这儿这个尖头没有?这是云雾层中的基本成分硫。除了火山外,没有任何可以产生硫的源泉。”
  “这个尖头又是什么呢?”那女孩问道。
  “甲烷。”马尔科姆说道,“看来那儿有个很大的甲烷气气源。”
  “那也是火山的原因吗?”索恩问道。
  “也许是。火山活动会产生甲烷气。但主要是在火山爆发期间。另外一种可能性是,它可能是有机体产生的。”
  “有机体?什么意思?”
  “大的食草动物——”
  接下去的有些话詹姆斯没有听见,只听见那个男孩说:“你要不要我继续完成恢复工作了?”
  “不要了。”索恩说道,“那个现在已经无关紧要了,阿比。我们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们走吧,孩子们!”
  詹姆斯抬起头看了看那公寓。他看见里面的灯正在被关掉。
  几分钟后,索恩和两个孩子从公寓大门口出来,到了马路上,坐上一辆吉普车开走了。马尔科姆走到自己的车跟前,动作很不协调地钻进车里,朝相反的方向开去。
  詹姆斯想跟踪马尔科姆,但他此刻还有件事情要做。他把车发动起来,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五章 野外作业系统
  半小时后,他们回到了索恩的办公室,凯利惊讶地发现大部分工人已经走了,场地已经打扫干净,两辆拖车和那辆“探险者”并排停放着,上面喷的是墨绿色的漆,显然是已经完工。
  “他们干完了!”
  “我跟你们说过他们会完成的。”索恩说罢,转身对年龄二十多岁、身材魁梧的领班埃迪·卡尔说,“埃迪,我们进展到了什么程度?”
  “只等包装了,道克,”埃迪说道,“有些地方的油漆还没有干,不过到早上就会干的。”
  “我们不能等到早上了。我们现在就出发。”
  “我们?”
  阿比和凯利相互变换了一下眼色。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件新鲜事。
  索恩说道:“我需要你来开其中一辆车,埃迪,我们要在午夜赶到机场。”
  “我原先以为是进行野外试车……”
  “没时间了,我们立即赶赴实地。”大门前传来蜂鸣器的声音。“是马尔科姆,很有可能。”他按下电钮,门锁打开了。
  “你不进行野外测试了?”埃迪有点担心地说,“我想你最好还是检查一下,道克。我们作了几处修改,而且——”
  “来不及了,”马尔科姆说着走了进来。“我们得马上动身。”他转身对着索恩,“我非常为他担心。”
  “埃迪。”索恩说道,“出境文件到了没有?”
  “到了。两个星期前就到了。”
  “好。去拿来,给詹金斯打个电话,叫他到机场等我们,为我们干点事务性工作,我要在四个小时之内起飞。”
  “天哪,道克——”
  “快去!”
  凯利问道:“你们是要去哥斯达黎加?”
  “是的。我们得去救莱文。但愿还不算太晚。”
  “我们跟你们一起去,“凯利说道。
  “对。”阿比说道,“我俩。”
  “绝对不行,“索恩说道,“不可能的事。”
  “可这是我们争取来的!”
  “莱文博士跟我们的父母都说过了!”
  “我们早就得到家里人同意了!”
  “他们是同意的。”索恩严厉地说道,“但那是去参加在离这儿一百多英里的森林中进行的野外测试。我们这一次可不是到那个地方去,我们是去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你们不能跟我们一起去,就这么定了。”
  “可是——”
  “孩子们,”索恩说道,“别惹我发脾气,我去打个电话,你们收拾收拾就准备回家去吧。”
  他说罢转身就走了。
  “见鬼。”凯利说了一声。
  阿比朝索恩的背影伸出舌头,啷嚷着说:“真讨厌。”
  “别再说什么了,阿比。”索恩头也没回又说了一句,“你们两个都回家去吧。完毕。”
  他走进办公室,然后砰地把门关上。
  阿比把手插在口袋里,“没有我们的帮助,他们是搞不明白的。”
  “我知道,阿比。”凯刺说道,“但是我们没法让他带我们走。”
  他们转身对着马尔科姆:“马尔科姆博士,你能不能——”
  “很遗憾。”马尔科姆说道,“我无能为力。”
  “可是——”
  “孩子们,不行啊,太危险了。”
  他俩垂头丧气地朝被天棚上的灯光照得熠熠发亮的那几辆车走去。顶部装着黑色太阳能电池板的“探险者”里面装满了闪闪发亮的电子设备。看一眼这辆车就足以给他们一种探险的感觉——而且是一次他们无法参加的探险。
  阿比用手遮住眼睛上方,透过窗户朝那辆大拖车里面看去。
  “哇!看这个!”
  “我要进去看。”凯利说着打开了车门。那门又实又重,使她感到吃惊。她踩着踏板走进车里。
  拖车里面是灰色装潢,装着很多电子设备。它被隔成几个小间,分别用作不同的实验室。它的主要部分是个生物实验室,里面配备有样品盘、解剖盘,还有与监视器相连的显微镜。这间实验室里还有一些生化设备、光谱仪,以及一系列自动样品分析仪。它的隔壁是一个造价昂贵的电脑室,里面有一排处理器,还有一个通讯室。所有实验设备都是微型的,而且都是装在可以推进的隔墙里,然后用插销插上的小桌子上的,
  “这真不错。”阿比说道。
  凯利没有回答。她正在仔细地看这问实验室里的东西,这拖车是莱文博士设计的。显然有专门用途,这里面没有野外考察队要带的地质、植物、化学或许多其他方面的设备,它根本不是普通的实验室,实际上它似乎只有一个生物实验室和一个大计算机房。
  生物学和电脑。
  仅此而已。
  建造这辆拖车是研究什么的呢?嵌进墙壁的小书架上放着一些书,这些书都是用维可牢尼龙搭扣固定的。她看了看书名:《适应性生物系统模型制作》、《脊椎动物行为动力》、《自然和人造系统中的适应性》、《北美洲的恐龙》、《预适应性和进化》……进行野外探险考察带上这些书显得非常奇怪。如果这其中有什么奥妙,那她就不得而知了。
  她继续向前走,她可以看见壁板上隔不远就有被加固的地方,深色的碳——蜂房状支撑沿壁板而上。她无意中听见索恩说过,这跟用于制造超音速战斗机的是同一种材料,重量很轻但强度很高,她注意到所有的窗户上配的都是中间夹有细丝网的特种玻璃。
  这辆拖车为什么要建造得如此坚固呢?
  想到这个问题,她感到有些不安。她还记得今天早些时候给莱文博士打电话时的情形。莱文博士说他被包围了。
  被什么包围了?
  他还说:我可以闻到它们的气味,尤其是夜里。
  他指的是什么?
  它们又是什么呢?
  她惴惴不安地朝拖车后部走去。那里有一个很舒适的小生活空间,窗户上装着方格图案的窗帘,厨房、厕所的结构十分紧凑,有四张床铺,床铺上下都有放东西的小柜。那儿甚至还有一个简便的淋浴。相当不错,
  她从那儿走进连接两辆拖车的折叠式通道。它有点像连接两节火车车厢之间的那种通道。她穿过这个很短的过渡通道走进了第二辆拖车。这辆拖车似乎主要是用于存放东西的,里面有备用轮胎、零配件、实验室设备、架子和柜子等,所有这些备用品都说明这次探险考察要去很远的地方,在拖车的后面甚至还挂着一辆摩托车。她想打开一些橱柜看看,可是发现都是锁上了的。
  即使在这里也有不少额外的加固支撑,这辆拖车同样建造得特别坚固,
  为什么?她心里觉得纳闷。为什么要这么坚固?
  “你来看看这个。”阿比说道,他此刻正站在一块装在壁板上的控制面板前面。那上面有由发光二极管组成的复杂的显示系统,还有许多按钮。在凯利看来,它简直就像一个复杂的自动示温器。
  “这是干什么用的?”凯利问道,
  “监控整个拖车。”阿比说道,“你可以从这儿进行所有操作,所有系统,所有设备。你看,这是电视……”他按下一个按钮,一只监视器亮了,从上面可以看见埃迪正朝他们这边走来。
  “嘿,这是什么?”阿比说道。在这只显示器下方有个带安全罩的按钮,他打开安全罩,看见那按钮银光闪内,上面标着DEF三个字母。
  “嘿,我敢肯定这就是他所说的‘熊见怕’防卫系统。”
  过了不一会儿,埃迪打开拖车的门说:“你最好别动那东西,那样,电池的电很快就会耗完。走吧,你们刚才听见博士说什么了吧?你们该回家了。”
  阿比和凯利交换了一下眼色。
  “好吧,“凯利说道,“我们这就走。”
  他们十分勉强地离开了拖车。
  他们穿过工棚,准备到索恩的办公室去跟他道别。“我希望他能让我们去。”阿比说道。
  “我也是。”
  “我放假的时候可不想呆在家里。”他说道,“他们每天都要工作。”他指的是他的父母。
  “我知道。”
  凯利也不愿意回家。她真希望放春假期间去参加野外测试,因为这样地就可以不呆在家里,可以脱离那种不好的环境。她母亲白天在一家保险公司当录入员,晚上到丹尼斯餐厅去当女招待。她母亲一天到晚忙着干活,而且新近结识的那个男人菲尔晚上经常到她们家来,姐姐埃米莉在家的时候还没什么,可是现在埃米莉要到社区大学去学护士,所以晚上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家。菲尔这个人有点鬼鬼祟祟的。可是她母亲喜欢菲尔,她不愿意听到凯利说菲尔不好,她只是告诉凯利快快长大。
  凯利走到索恩办公室的时候,心里仍然抱着一线希望,希望索恩会在最后一分钟大发慈悲。索恩的背冲着他们,正在打电话。他们看见他的电脑屏幕上出现的是他们从莱文的住处拿来的那张卫星照片。索恩正在对它进行逐步放大处理。他们先敲了敲门。然后把它推开了一点。
  “再见,索恩博士。”
  “再见了。索恩博士。”
  索恩转过身,把电话紧贴着耳朵。“再见,孩子们。”他说着还挥了挥手。
  凯利犹豫了一下,“喂,我们能跟你谈一下——”
  “不行。”索恩摇摇头。
  “可是——”
  “不行。凯利,我现在必须打这个电话。”他说道,“现在已经是非洲时间下午四点。过不了多久她就要睡觉了。”
  “谁?”
  “萨拉·哈丁。”
  凯利在门外不愿离去,“萨拉·哈丁也来?”她说道。
  “我不知道。”索恩耸耸肩。“假日愉快,孩子们。一星期以后见。谢谢你们的帮助。现在你们回家去吧。”他朝工棚那边看了看。“埃迪,孩子们要走了。把他们送出大门,然后把门锁上!再把那些文件给我拿来!收拾一下,准备跟我走!”接着他说话的语调有所改变:“是的。话务员,我还在等。”
  他转过身去。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六章 哈丁
  夜视镜中看到的世界呈荧光绿色。萨拉·哈丁注视着非洲的大草原,她可以看见前方高草后边的岩石小山丘。一些绿色的亮点从大石头的后面出现。她心想,那也许是岩狸或者别的小啮齿动物。
  她站在吉普车上,身上穿了件长袖运动衫。她感到夜间的丝丝凉意,也感到夜视镜的分量。她慢慢转过头,因为她听见了夜色中的狂叫声,想看看叫声是从哪儿发出的。
  她知道即使她站在吉普车上,所处的位置比较高。也很难直接看到那些动物。她慢慢转向北面,看看草丛中有没有动静,地没看见什么动物。接着她很快回过头,眼前的绿色世界随着转动起来,现在她是面朝南。
  她看见了。
  那群野兽在向前猛跑,边跑边狂吼乱吠,似乎是要发动攻击。整个草地都在瑟瑟乱动。她看见一只被她称之为F1的母鬣狗。F1的两只眼睛之间有道白色斑纹。它正龇着牙,以鬣狗所特有的侧步在奔跑。萨拉·哈丁看了看其他鬣拘,并记录下它们的位置。
  萨拉·哈丁在黑暗中转动夜视镜,朝鬣狗群的前方看去。她看见了它们的猎食对象——一群焦躁不安的非洲野牛正站在齐腹深的草里吼叫着,用蹄子在地上猛刨。
  鬣狗的狂叫声有增无减,那声势把它们的猎物弄糊涂了。这些鬣狗在牛群中穿来穿去,想把它们的猎物分割开来,主要是想把小牛犊和母牛分隔开。非洲野牛看上去反应迟钝,显得很蠢,其实它是非洲最危险的大型哺乳动物之一。它体型庞大、强壮有力,头上有尖尖的犄角,性情极为暴躁。只要不是受伤或是生病,成年野牛是不可能败在鬣狗手下的。
  鬣狗想捕食的是小牛犊。
  她的助手梅肯纳坐在吉普车驾驶盘后面,“你还想再向前去一点吗?”梅肯纳问道。
  “不用了,这样就行。”
  实际上,这个位置非常之好。他们的吉普车停的地方比较高,所以视野比较开阔,如果运气好,她就能把整个攻击模式全记录下来。她转动那个装在三角架上、比她的头顶高出五英尺的摄像机,同时把解说词迅速录到磁带上。
  “F1在南,F2和F5正从二十码处包抄上来。F3居中。F6向东作大幅度运动。没有看见F7。F8正向北迂回。F1径直冲过来进行骚扰。牛群在运动,在用蹄子刨地。F7出现了,冲过来了。F8从北面斜冲过来,冲出去了,又开始迂回。
  这是鬣狗的看家本领,打头阵的几只鬣狗在牛群中横冲直撞,其余的在四面实施包围,然后从侧面逼近。那些野牛弄不清攻击者的行踪,她听见惊慌之中的野牛在吼叫,牛群的密集队形阵脚已乱。队形中出现松动。它们在原地转来转去,紧张地到处看。哈丁没有看见小牛,它们被高草遮住了。但是她可以听见它们的惨叫声。
  鬣狗又冲上来了。野牛用蹄子在地上刨着,低下头摆出威胁的架式。鬣狗重新开始实施包围,狂咬狂叫,声音越来越急促。她看见那只代号F8的母鬣狗的上腭下额上已被血染红。但她没有看见实际的攻击。
  野牛群稍向东移动之后,重新集结。有一头母兽站在牛群之外,不时向鬣狗发出阵阵怒吼。一定是它的小犊被鬣狗拖走了。
  哈丁感到失望。这一切发展得如此之快——太快了——这只能说明鬣狗得了手,要么就是小牛受了伤。也许是非常小的牛犊,甚至刚出生不久;有几头母野牛的确正在产犊。她得把录像看一遍,以期把刚才发生的事重新加以组合。她想,研究夜间活动迅猛的动物,是要冒一定危险的。
  毫无疑问,鬣狗已经抢走了一只小牛犊,现在所有鬣狗都集中到草地上的一个地方,它们又咬又跳。她看见F3,接着看见F5,只见它们的嘴上都是血淋淋的。这时,小鬣狗都蹿上来,嗷嗷叫着要接近猎物。成年鬣狗立即给它们让出地方,帮助它们把猎物吃到嘴。有时它们还从尸体上撕下一块肉,叼在嘴上,让小鬣狗吃。
  萨拉·哈丁对它们的行为非常熟悉,近年来她成了世界上率先研究鬣狗的专家。当她首次把所发现的情况公诸于世时,她的同行们表示不相信。甚至表现出气愤,他们以人身攻击的方式对她的研究结果提出疑议。她因为是女人而遭到攻击,因为长得漂亮而遭到攻击,因为“可能成为一个傲慢的女权主义者”而遭到攻击。她所在的那个大学提醒她别忘了她仍在任职期。同事们都摇头,但是哈丁依然坚持这样工作。渐渐地,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收集到的资料越来越多,她提出的有关鬣狗的观点也逐步被接受了。
  她看着它们争食的场面,心想:鬣狗永远也不会成为讨人喜欢的动物。它们的形态丑陋无比:脑袋太大,身体成斜坡状。皮上的毛稀稀拉拉,还有杂色斑点,步态难看,叫声阴森森的,令人毛骨悚然。在钢筋水泥摩天大楼日益增多的城市化的世界上,野生动物被浪漫化,被分为崇高与卑鄙、英雄和恶棍的类型,在这个由传播媒介驱动的世界上,鬣狗由于其貌不扬、上不了镜头,所以就不会是可爱的动物。长期以来它们一直被列为非洲大平原上可笑的恶棍,被人们认为是不值得进行系统研究的东西,是哈丁开始了对它们的研究。
  她的发现使人们对鬣狗另眼相看。它们是勇敢的猎手,是慈祥的父母。它们生活在一个非常复杂的群体结构之中——而且是母兽主宰制,它们那种鬼哭狼壕般的叫声实际上代表着一种非常复杂的交际形式。
  她听见一声咆哮,从夜视镜中她看见一个狮群中的第一只狮子正朝这只死牛身边跑来,这是一只大母狮,越来越近。鬣狗冲着那只母狮大声吠叫,同时把小鬣狗带进草丛之中。没过多久,狮群就到了,它们停下来坐享鬣狗杀死的猪物。
  现在狮子来了,她心想。这才是真正令人讨厌的动物。它们虽然号称百兽之王,实际上却非常卑鄙。而且——
  这时她的电话铃响起来。
  “梅肯纳!”她喊道。
  电话铃又响了一下。现在有谁会给她打电话?
  她皱了皱眉头,从夜视镜中她看见那些母狮都抬起头来,一个个脑袋在夜色中转动,
  梅肯纳伸手在仪表板下面摸那部电话。电话又响了三声之后,他才把它摸到。
  她听见梅肯纳说:“你好先生。是的,哈丁博士在这儿。”他把电话递给她,“是索恩博士。”
  她很不情愿地摘下夜视镜。接过电话。她很了解索恩,她的吉普车里大部分设备都是他设计的。“道克,你一定有很重要的事吧?”
  “是的。”索恩说道,“是为理查德的事。”
  “他怎么啦?”她听出他的焦急情绪,但不明白其中的原委,近来莱文一直使她感到难以对付,他几乎每天都从加利福尼亚给她来电话,向她了解在野外跟动物打交道的经验,他提了许多关于隐蔽观察点、埋伏地点、数据报告、记录等等方面的问膊。简直没完没了……
  “他是否跟你谈过他想研究什么?”索恩问道。
  “没有,”她答道,“怎么啦?”
  “什么也没说过?”
  “没有,”哈丁说道,“他这个人神秘兮兮的,但是我想,他大概是找到了一个动物群,可以用它来说明生物系统方面的一些问题。你知道他这个人是非常痴迷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这么说吧,萨拉,他失踪了。马尔科姆和我都认为他遇到了麻烦。我们认为他此刻正呆在哥斯迭黎加沿海的一个岛上。我们现在就准备去找他。”
  “现在?”她说道。
  “今天晚上就走,几小时后我们将飞往圣何塞。伊恩和我一起去。我们想让你也去。”
  “道克,”她说道,“即使明天早上我从塞罗尼拉飞往内罗毕,也要几乎一天的时问才能赶到,这还要看是不是顺利。我是说——”
  “这由你自己来决定。”索恩打断地的话说,“我把具体情况告诉你,然后你自己看着办。”
  他把详细情况向她作了说明,她把它记在拴在手腕上的一个小本子上。接着,索恩就把电话挂上了。
  哈丁站在那儿。凝神看着这非洲之夜,她感到阵阵凉风吹拂着她的脸,听见黑暗中狮子争食那只死牛时的吼叫声。她的工作场所在这儿。她的生命和这儿紧密相连。
  “哈丁博士,”梅肯纳问道,“我们怎么办?”
  “回去。”她说道,“我要去收拾行李。”
  “你要走?”
  “是的,”她道,“我要走。”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七章 信息
  索恩驱车直奔机场,旧金山的万家灯火在他的身后逐渐消失。坐在他旁边座位上的马尔科姆回过头看了看跟在他们后面行驶的“探险者”说道:“这一切埃迪都知道吗?”
  “是的。”索恩说,“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相信。”
  “孩子们不知道吧?”
  “不知道。”索恩答道。
  索恩听见寻呼机的嘀嘀声。他把一只小黑色信使牌寻呼机掏出来,它上面有一只灯在闪亮。他拨了一下显示键,把它递给马尔科姆说:“念给我听听。”
  “是阿比打来的,“马尔科姆说道,“说‘旅途愉快,如果用得着我们,就来电话。如果需要我们的帮助,我们会随时效劳。’他还把他的电话号码给了我们。”
  索恩笑了起来:“这些孩子真叫人喜欢,他们是从来不会认输的。”接着他好像有什么心思似的,皱起了眉头,“这个信息是什么时间发的?”
  “四分钟之前,”马尔科姆说道,“是通过寻呼网络打来的。”
  “好的,查一查。”
  他们向右一拐,径直朝机场方向驶去。他们看见了远处的灯光。
  马尔科姆神情忧郁地看着前方说道:“我们走得这样匆忙是不太明智的。这样做有点不大妥当。”
  索恩说道:“应当没什么问题。只要我们不把岛弄错就行了。”
  “岛是没有弄错。”马尔科姆说道。
  “你怎么知道?”
  “有个最重要的线索,我刚才当着孩子们的面没说。几天之前,莱文看见了那种动物的一具尸体。”
  “哦?”
  “是的,他抓住一个机会,在官方派出的人把它烧毁之前到实地看见了它,他发现那个动物是上了标牌的,他把那个标牌取下给我送来了。”
  “标牌?你是说就像——”
  “是的,就像生物样品上的那种。那块标牌很旧了,上面被硫酸之类的东西腐蚀得坑坑洼洼的。”
  “肯定是火山的原因。”索恩说道,
  “一点不错。”
  “你说是个旧的?”
  “有好几年了。”马尔科姆说道,“但是最有趣的发现还是关于这只动物的死亡原因,莱文的结论是,它还活着的时侯就受了伤——腿上有一道很深的口子,一直伤到骨头。”
  索恩说道,“你是说它是被另外一只恐龙弄伤的?”
  “是的。”
  他俩有一阵儿没说话。
  “除了我们,还有谁知道这个岛?”
  “我不知道。”马尔科姆说道,“可是有人想发现这个秘密。今天就有人闯进了我的办公室,还拍了照。”
  “太妙了。”索恩叹了口气,“不过当时你也不知道这个岛在什么地方,是不是?”
  “当时还真不知道,我那时候还授有悟出个道道来。”
  “你觉得是不是有其他人也悟出点什么了?”
  “不太可能,”马尔科姆说道,“没有别人和我们在一起嘛。”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八章 利用
  刘易斯·道奇森推开标有“动物区”字样的那扇门,顿时所有的狗全都叫起来。他沿着过道向前走。只见过道两旁一排排的笼子摆放得有十英尺高。这是一个很大的建筑,加利福尼亚州丘帕蒂诺生物合成公司需要有这样一个很大的动物试验设施。
  和道奇森并肩而行的公司总裁罗西特脸色阴沉。公司总裁用手在自己那套意大利西服的翻领上掸了掸。“我讨厌这个鬼地方,”他说道,“你为什么带我到这个地方来?”
  “因为,”道奇森说道,“我们需要探讨探讨未来。”
  “这地方臭气熏天。”罗西特看了看表,“说吧。刘。”
  “我们可以到那儿谈。”道奇森说着把他带进一个四面有玻璃的小隔间里。这个处于中心位置的小隔间是供监管人员使用的。由于玻璃的阻隔,狗叫的声音小多了。他们隔着玻璃仍然可以看见那一排排笼子里的狗。
  “事情很简单,”道奇森说着开始踱起步来,“可是我觉得很重要。”
  刘易斯·道奇森今年四十五岁,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已经开始谢顶。他看上去朝气勃勃、举止文雅,但是人不可以貌相——这个长着娃娃脸的道奇森是他这一代遗传学家中最冷酷无情、最咄咄逼人的。他的一生中干了不少有争议的事情:他毕业于霍普金斯大学,但由于未经食品与药品管理处许可擅自筹备人类基因疗法而被解聘;后来他到生物合成公司供职,到智利进行了一次引起很多人反感的狂犬病疫苗的试验——那些目不识丁的农民成了他的试验对象,可他却根本没有把真实情况告诉他们。
  每到一个地方,道奇森都说自己是个科学家,有急事,所以不能因为那些无名之辈制定的清规戒律而耽搁时间。他自称是“一切为了达到目的”,这实际上等于是说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他还是一个不知疲倦的自我推销者。在公司里,道奇森以研究学者的面目出现,然而他却并不具备进行有任何独到见解的研究工作的能力,而且从来也没有进行过什么研究。他的聪明才智基本上是用在邪门歪道上了。他想到的东西。没有一样不是已经有人先想到过的。他非常善于“开发”研究,也就是说窃取别人的初期研究成果。在这一方面他是肆无忌惮的,也是别人所望尘莫及的。多年来,他在生物合成公司是逆序工程部的负责人。从理论上来说,这个部门是研究竞争对手的产品,弄清它们是如何制造的,可是实际上。“逆序工程”却从事了大量的工业情报活动。
  不过罗西特不仅对道奇森不抱多大希望-而且对他也没有多步好感,总想尽量躲着他,道奇森总是想寻找机会冒险,企图走捷径,他的所作所为使罗西特感到不安,但是罗西特也知道,现代生物技术方面的竞争异常激烈。为了保持自身的竞争能力,任何一家公司都需要有像道奇森这样的人,道奇森干这种事堪称行家里手。
  “我还是开门见山吧,”道奇森转过身对罗西特说,“我认为如果我们行动迅速,我们就有机会获取遗传技术公司的技术。”
  罗西特叹了口气:“又来了……”
  “我知道,杰夫,我知道你的心情,我承认,在这件事上有过一段历史。”
  “历史?只有一个历史。那就是你失败的历史——一而再、再而三地失败。我们试过,后门前门都走过。见鬼,在遗传公司到了符合第十一章的规定准备破产时,我们曾动过脑筋,想把它买下来,因为你跟我们说有这种可能。可是后来实际根本不是那回事,日本人不愿意卖。”
  “我明白,杰夫。可是我们不能忘记——。
  “我不能忘记的是。”罗西特说道,“我们支付了七十五万美元给你的朋友尼德雷,可是却好像肉包子打了狗。”
  “可是杰夫——”  “
  “后来我们又支付了五十万给那个叫代一的中介人。那笔钱也如石沉大海。我们想获取遗传公司技术的企图全他妈的泡了汤,这是我所不能忘记的。”
  “问题是。”道奇森说道,“我们作出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努力不是没有理由的。这项技术对于公司的前途是至关重要的。”
  “说得好听。”
  “世界在变化,杰夫。我说的是解决本公司在二十一世纪将面临的主要问题。”
  “什么问题?”
  道奇森指着窗户外面那些汪汪叫的狗:“动物试验问题。我们还是面对现实吧,杰夫。我们这些年来受到的压力越来趣大,说是不能用动物进行试验或研究。这些年来,因这个问题而举行游行示威、静坐示威的人越来越多,我们在报上的形象也越来越坏。开始的时候还只是那些头脑简单、容易发热的人和好莱坞的知名人物。现在简直成了一场声势洁大的运动,连大学哲学教授也指出用猴子、狗,甚至老鼠来进行有失尊严的试验研究是没有伦理道德的。有些人甚至对我们‘利用’乌贼的问题也提出了抗议,虽然这些东西在全世界的餐桌上比比皆是。我跟你说吧,这种趋势是没有尽头的。最后恐怕连我们利用细菌来生产遗传工程产品也会遭到有些人的反对。”
  “哦,真是危言耸听。”
  “走着瞧吧。早晚的事。它将迫使我们关门。除非我们真的有一个人造动物。想想看——一种已经绝迹的动物,可是又被复活了,从任何意义上来说,它都不是一个动物。它不能有任何权利。由于它早巳绝迹,所以如果它还存在,那就只能是由我们造出来的。是我们把它造出来的,我们要申请专利,我们拥有它。它是一个完美无缺的试验台架。我们认为恐龙体内的酶和激素跟哺乳动物系统的一样。将来,药物试验可以成功地在小恐龙身上进行,就像我们现在在狗和鼠身上做试验一样——这样做不必冒多大的法律方面的风险。”
  罗西特摇摇头:“那是你的看法。”
  “我知道。可是杰夫,它们从根本上来说只是一种大蜥蜴而已。谁也不喜欢蜥蜴。它们跟那些有灵气的、会舔你的手、会使你伤感的狗不一样。蜥蜴没有人格。它们只是长了腿的蛇而已。”
  罗西特又叹了口气。
  “杰夫,我们现在所谈的是真正的自由。因为,现在所有跟活生生的动物有关的事情都与法律和道德密切相关。猎取大动物的猎人不能打狮子或大象——这种动物,他们的祖父和父亲当年都打过,而且还站在旁边拍照留念。现在要想猎取它们,就得先填一大堆表格,申请许可证,缴纳许多费用——还有很沉重的负罪感。如今你不敢轻举妄动去打老虎,而且打了也不敢承认。在现在这个世界上,开枪打死一只老虎比开枪打死亲生父母的罪过还要严重。有人在替老虎吹喇叭抬轿子。试想一下:一个专门放养了一些动物的狩猎区,也许在亚洲某个地方,有钱有势的阔佬们可以在自然环境中去打霸王龙和三角龙。这将成为一个理想得令人难以置信的狩猎胜地。有多少猎人在墙上挂着麋鹿头的填塞标本?世界上多得很。可是有多少人能吹嘘说他们的小酒吧上方挂着一只脾气乖戾的霸王龙的头呢?”
  “你一点也不正经。”
  “我是想借此说明一些问题,杰夫,这些动物是完全可以利用的。对它们我们可以为所欲为。”
  罗西特从桌子边站起身,把手放在口袋里。他先是叹息,而后抬头看着道奇森,“这些动物现在还存在?”
  道奇森慢慢点点头。
  “你知道它们在什么地方?”
  道奇森又点点头。
  “好。”罗西特说道,“那就干吧。”
  他转身朝门口走,接着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看。“不过,刘。”他说道,“我要打开天窗说亮话,事情就这样了。这可绝对是最后一次了。如果你这一次不能把这些动物弄到手。下次你就免开尊口。最后一次。明白了吗?”
  “别担心,”道奇森说道,“这一次我将万无一失。”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三部 第三结构图
  在中级阶段。系统内部快速增长的复体掩盖着即将出现的混沌。混沌的危险是存在的。
  ——伊恩·马尔科姆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一章 哥斯达黎加
  哥斯达黎加的科尔特斯港正下着倾盆大雨。雨点像敲鼓似地打在机场旁边那个小金属棚的屋顶上。索恩浑身上下湿淋淋地站在那儿等着。一个穿着一套不合身制服的哥斯达黎加官员一遍又一遍地仔细查验他的入境文件,这个名叫罗德里格兹的二十来岁的小青年深怕出现什么差错。
  索恩看着外面的跑道,晨曦中他看见都些集装箱正等待被装上两架大型休伊式直升机。埃迪·卡尔和马尔科姆两人站在雨里大声指挥着工人们进行操作。
  罗德里格兹把文件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索恩先生,根据这些文件,你是要去索那岛……”
  “对。”
  “你的集装箱里只有车辆?”
  “是的。研究用的车辆。”
  “索那岛是个荒凉的地方。那儿没有汽油,没有其他供应,恐怕连路都没……”
  “你去过那儿?”
  “我?没去过。我们这儿的人对那个地方毫无兴趣。那是个荒岛,只有岩石和丛林,连个船靠岸的地方都没有,除非出现非常特别的天气条件,比如说今天吧,人们就没法上去。”
  “我明白。”索思说道。
  “我只是希望你们对于在那儿可能遇到的困难有充分的准备。”罗德里格兹说道。
  “我想我们是有准备的。”
  “你们带足了汽油没有?”
  索恩叹了口气。何必解释呢?“是的,带足了。”
  “你们只有三个人。马尔科姆博士,你和你的助手卡尔先生?”
  “是的。”
  “你们只呆不到一个星期?”
  “是的。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明天就能离开那个岛,这样两天就行了。”
  罗德里格兹把文件又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好像要找什么隐藏的线索。“呃……”
  “有什么问题吗?”索恩问道,接着看了看表。
  “没有问题,先生。你是得到生物保护部部长批准的。他们有命令……”罗德里格兹犹豫了一下,“批准你们去,是破例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
  “详细情况我不了解。几年前在其中一个岛上出过事,从那以后,生物保护部决定所有太平洋上的岛屿都不对旅游者开放了。”
  “我们不是去旅游的。”索恩说道。
  “我知道,索恩先生。”
  他又把那些文件翻来覆去看了一遍。
  索恩只好等着。
  跑道上,集装箱已经加固完毕,正在被装进飞机。
  “好了,索恩先生。”罗德里格兹终于在文件上盖上章,“祝你们好运!”
  “谢谢你。”索恩说着把文件塞进口袋,一头钻进雨里,朝跑道方向跑去。
  在离海岸三英里的地方。两架休伊式直升机穿过云层,进入清晨的阳光之中。坐在领队飞机驾驶舱里的索恩可以清楚地看见下面的海岸线。他看见在波涛起伏的蔚蓝色大海上,有五个离海岸距离各不相同的海岛——坚硬的岩石依稀可见。这些海岛相互之间也都有数英里之遥,显然是古代火山链爆发而形成的。
  索恩按下通话键:“哪个是索那岛?”
  驾驶员指着前方说:“我们把它们叫做五个死岛:米尔特岛、马坦塞罗斯岛、佩纳岛、塔卡诺岛和索那岛,就是最北面那个大岛。”
  “你上去过吗?”
  “从来没有,先生。但我相信那儿有个降落场地。”
  “你是怎么知道的?”
  “几年前,有飞机往那儿飞过。我听说美国人有的时候会飞到那儿去。”
  “不是德国人?”
  “不是,不是。自从……我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就没有德国人上去了。世界大战。去的都是美国人。”
  “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也说不清楚。也许十来年之前吧。”
  直升机转而向北,从离得最近的那个岛的上方飞过。索恩看到那个由火山形成的起伏不平的小岛上有茂密的丛林。岛上没有生命的迹象,没有人烟。
  “对当地人来说,这些岛并不是什么好的去处。”驾驶员说道,。他们说,在这儿没有什么好东西。”他笑了笑,“可是他们不了解情况。他们是相当迷信的印第安人。”
  现在他们又处于水面上方了。索那岛就在前面。显而易见,它是个火山口:光秃秃的,灰里透红的石壁,一个因风化而形成锥体状的岛屿。
  “船在哪儿停靠?”
  驾驶员指着海浪冲刷拍击着悬崖峭壁的地方。“在这个岛的东边。有许多海浪冲刷形成的洞穴。当地有些人把它称作‘杰米多’,意思是呻吟。那些声音是由洞穴里的海浪发出的,有些洞穴一直通到岛的中间。在特定的时间,可以乘条小船钻进去,但像今天这样的天气就不行了。”
  索恩想到了萨拉·哈丁。她要是来的话,今天晚些时候就能赶到。“我有个同事可能今天下午到。”他说道,“你能把她带过来吗?”
  “很遗憾。”驾驶员说道,“我们在胡安湾还有任务,今天夜里才能回来。”
  “她怎么才能上岛呢?”
  驾驶员斜着眼睛看了看海面,“也许她可以乘船来。海面的情况一个时辰一个样。也许她运气好。”
  “你们明天来接我们?”
  “是的,索恩先生。我们明天一早就来。早上时间最理想,是因为风的原因。。
  直升机从西面接近,向上拉起数百英尺,从峭壁上方飞过,进入“杰米多”岛上空。这个岛看上去跟其他几个岛样子差不多,火山爆发形成的山脊和山谷,上面是茂密的丛林。虽然从空中看上去特别美,但是索恩知道要想在岛上运动谈何容易。他朝下看去,想看看有没有道路。
  直升机降低高度,在岛的中心地区上空盘旋。索恩看不见任何房屋和道路。飞机向丛林方向下降高度。驾驶员说道:“由于峭壁的关系,这儿的风很讨厌。经常有阵阵大风,还有向上刮的风。岛上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安全降落。”他朝窗外看了看,“喏,在那儿。”
  索恩看见一块林中开阔地,上面的草很深,
  “我们在那儿降落,“驾驶员说道。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二章 索那岛
  埃迪·卡尔站在那块开阔地上的一片高草之中,转过脸背对着那两架直升机,直升机飞离地面,扬起阵阵沙尘,很快就成了两个小黑点,它们的隆隆声也渐渐远去。
  埃迪甩手遮住眼睛上方朝天上望去。“它们什么时候回来?”他的语调中充满了忧伤,
  “明天早上。”索恩说道,“那个时候我们已经找到莱文了。”
  “至少要到那个时候,但愿吧。”马尔科姆说道。
  这时直升机已消失在那环形的小山后面,卡尔、索恩和马尔科姆一起站在这块开阔地上,他们已经感受到早晨的热气,也感受到岛上死一般的寂静。
  “这儿真有点吓人。”埃迪说着把头上藏的棒球帽帽檐朝下拉了拉。
  埃迪·卡尔是在戴利城长大的,今年二十四岁,他一头黑发,身体结实强壮。他生得膀大腰圆,肌肉显得很发达,可是他那一双手却很娇嫩,手指又细又长。埃迪在摆弄机械方面根有些才能——索恩称之为天才。他什么都能造。什么都会修,他只要看一看就能明白一种机械的工作原理。索恩雇佣他已经三年了,他从社区学院一毕业,就到索恩这儿干了,他原本只把它当成一项临时性的工作,想挣点钱再去上学,准备拿个学位。索恩现在已经离不了他,而埃迪也打消了再去读书的念头。
  此时此刻。他环顾眼前这一片开闻空地。心想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到这种地方来。他是城市里长大的,习惯于城市生活中的一切,如汽车的喇叭声、交通的拥挤状态,这种荒岛上的寂静使他忐忑不安。
  “好了。”索恩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说道,“准备走吧。”
  他们朝直升机上卸下的集装箱走去,集装箱就在几码开外的深草里。
  “我能帮上忙吗?”站在几码开外的马尔科姆问道。
  “不用了,你不要管了,”埃迪说道,“我们最好自己来拆卸这些箱子。”
  他们花了半个小时才把后盖板上的螺丝拧下,然后把盖板放到地上。钻进集装箱里。过了几分钟,他们就把固定车子的东西松开了,埃迪坐到“探险者”的驾驶盘后面,转动点火器上的钥匙。除了真空泵启动时的呼呼声,几乎听不见其他声音。
  索恩说,“你的充电情况怎么样?”
  “满的。”
  “电池没问题?”
  “看来没有。”
  埃迪放心了,把这些车改成电动车是由他负责的,但是当时很匆忙,装好后又没有进行彻底的检测。虽然与以十九世纪的老古董内燃机为发动机的车辆相比。电动车辆从技术上不那么复杂,但他知道把未经检测试车的设备拿到实地使用是一种冒险行为。
  尤其是当这台设备运用了最新技术的时候。这一点他虽然嘴上没说,心里却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和机械方面的许多其他能人一样。在内心深处是保守的。他喜欢看到机械在运转,无论是什么机械——在他看来,这意味着正确运用了经过证明已经被确立了的技术,遗憾的是,这一次他的意见被否决了。
  埃迪所担心的有两样东西。一个是装在车顶和发动机盖上的由一排排八角形硅芯片组成的黑色光能电池板。这种电池板与原先那种老式电池板相比不仅效率高,而且也不容易坏,在安装的时候,埃迪还使用了由他自己设计的特别防震装置。但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是,一旦这些电池板损坏,它们就再也无法给车辆提供动力或给电子设备提供电源了,他们的所有系统都将瘫痪。
  他担心的另一个东西是电池。索恩选用的是日产汽车公司的新产品锂离子电池,它的效率特别高,重量越大的效率越高。但是它们仍处于“实验阶段”。在埃迪看来,这种说法不过是“性能不可靠”的代名词。
  埃迪竭力主张要有备用电源,他主张要带一台小型汽油发电机,以防万一。他还在其他许多方面提出了不同意见,可是都被否决了。在这种情况下。他做了一件唯一能做的有理智的事:多装了几块电池板。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想索恩肯定知道他这么做了。不过索恩只字未提。埃迪也没有说。现在他们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岛上,他庆幸自己这么干了。因为实际情况是,天有不测风云嘛。
  索恩在旁边看着埃迪把“探险者”从集装箱里倒着开进深深的草里。埃迪把车停放在开阔地的中央,因为那儿太阳光可以直接晒在电池板上,使它们为电池充电。
  索恩坐到第一辆拖车的驾驶盘后,把车倒退出来,开一辆几乎没有声音的车子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最大的响声是轮胎在集装箱金属底板上的摩擦声。一旦到了草地上,就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了。索恩从车里钻出来。把两辆拖车用折叠式通道连接在一起。
  最后,他转身面对那辆摩托车,这摩托车也是电动的,他把它推到“探险者”的后部,把它放进网篮,再把电源线与驱动拖车的电源系统连接起来,开始充电,接着他退了出来。“行了。”
  埃迪站在这片热烘烘、静悄悄的开阔地上,朝这个岛的边沿望去:它的边沿就是远处那道由火山爆发而形成的,环绕并高出浓密丛林的山岩,那光秃秃的岩石在早晨炽热的阳光下微微发亮,那陡峭的悬崖绝壁令人望而生畏。他有一种身临绝境、插翅难逃的感觉。“人们为什么要到这种地方来呢?”
  马尔科姆手拄在手杖上笑着说:“为了摆脱尘世上的烦恼。难道你不想摆脱一下尘世间的烦恼?”
  “只要还能对付,我就不会那么干,“埃迪说道,“我这个人总喜欢呆在离比萨饼屋不远的地方。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现在你离得太远了。”
  索恩回到拖车后面取出两支沉甸甸的步枪。每支枪的枪筒下面都挂着两个弹夹,他把一支枪递给埃迪,另一支拿给马尔科姆看。“见过这玩艺儿吗?”
  “从书本上看见过。”马尔科姆说道,“是瑞士造的?”
  “是的。林德斯特拉特式汽枪。是世界上最贵的步枪。它的构造简单,威力大,准确性好,可靠性强。发射的是亚音速弗卢吉尔式冲压推进飞镖弹,里面用什么化学药物都行。”索恩咔嚓一声打开弹夹,露出一排盛着草黄色液体的塑料小瓶。每个飞镖弹前端都有一根三英寸长的针头。“我们装的是浓缩的南海锥螺的毒液。这是世界上毒性最大的神经毒素,能在两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内发挥作用。这比神经传导的速度还快。动物还没有来得及感到镖针的刺痛就倒下了。”
  “致命的?”
  索恩点点头:“到这个岛上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记住,不要用这个东西打你的脚,否则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扣动扳机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马尔科姆点点头:“有解药吗?”
  “没有。有又有什么用?即使有,也来不及用。”
  “这就使得事情变简单了。”马尔科姆说着拿起枪。
  “我认为应当让你们知道。”索恩说道,“埃迪,我们走吧。”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三章 溪流
  埃迪爬上“探险者”,索恩和马尔科姆进入拖车。
  没过多大一会儿,内部无线电通话器响起来,埃迪的声音说:“道克,你调用数据库了没有?”
  “这就调。”索恩说道。
  他把光盘放进仪表板上的插口里。一个小显示屏幕上出现了那个岛的图像。但它大部分都被云层覆盖着。
  “这有什么用?”马尔科姆说道。
  “先别着急嘛。”索恩说道,“这是个系统,它将对数据进行处理。”
  “什么地方来的数据?”
  “雷达上。”
  很快,一幅卫星雷达图像就覆盖在原先那幅图上。
  雷达可以穿透云层,索恩按下一个键,电脑跟踪图像的边缘部分增加了不少细节,突出了道路系统那隐隐约约的两状结构。
  “真灵啊。”马尔科姆说道,但在索恩看来,马尔科姆似乎显得紧张。
  “我这儿也有了。”埃迪在内部通话系统上说。
  “他也可以看见跟这个一样的东西?”
  “是的,从他面前的仪表板上。”
  “但是我还没有全球定位系统。”埃迪焦虑的声音,“它是不是工作正常?”
  “你们这些家伙,”索恩说道,“急什么嘛。它正在读光盘呢。中继站已经出现了。”
  在拖车的顶上有个锥形全球定位传感器。它接收从头顶上方几千英里之外的轨道上运行的导航卫星上发出的无线电数据,然后确定这些车辆的位置,其误差不超过几码。很快,在那个岛的图上出现了一个红叉。
  “行了。”埃迪在无线电通话系统中说道,“我看见了。看来从开阔地向北有条路。我们是往那儿去吗?”
  “我想是的。”索恩说道。
  根据这张地图,这条路在岛上弯弯曲曲有好几英里长,最后到达一个几条路交会的地方。那儿似乎有房屋建筑的迹象。但也不能肯定。
  “好了,道克。我们走吧。”
  埃迪把车从他身边开过去,在前面开路。索恩把脚踩在加速器上,拖车嗡嗡地开动起来,跟在“探险者”的后面向前开。
  坐在他身边的马尔科姆一声不吭,只顾摆弄放在大腿上的那台笔记本式电脑,一次也没有向外张望过。
  那片开阔地很快就被他们甩到了后边。现在他们已经进入了密密的丛林。索恩前面那块面板上的指示灯亮起来,说明车子已自动转换到由电池供电了。原因是现在没有足够的阳光透过密林,电池板已无法给车供电。他们继续驱车向前。
  “你的情况怎么样,道克?像迪问道,“还在继续充电吗?”
  “是的,埃迪。”
  “他好像很紧张。”马尔科姆说道。
  “只是为设备担心。”
  “见鬼,”埃迪说道,“是为我自己担心。”
  这条路虽然已经植物丛生,路况很差,但他们在上面行驶还算比较顺利。
  过了大约十分钟时间,他们来到一条两岸有世泥的小溪旁边。
  “探险者”刚准备开过去,又停了下来。
  埃迪走到车外,从水中的石头上走过去,然后又走回来。
  “怎么啦?”
  “我看见样东西,道克。”
  索恩和马尔科姆从拖车上下来,站在小溪的岸边上。他们听见远处传来像鸟叫一样的声音。
  马尔科姆抬起头来,皱起眉头。
  “是鸟?”
  马尔科姆摇摇头:“不是。”
  埃迪弯下腰,从淤泥中拽出一段布条,是墨绿色的戈尔——德克斯布,上面有一边还连着一段缝上去的皮子。“是我们的探险包上的。”他说道。
  “是我们替莱文做的那只包吗?”
  “是的,道克。”
  “你在包里放了全球定位系统的探测器没有?”索恩问道。他们通常都在包里缝上一个探测器的探头。
  “放了。”
  “拿来给我看看。”马尔科姆说道。他接过布条,对着亮光,仔细地看着那上面的液晶显示器,“收不到任何信号……”
  埃迪十分注意地看着淤泥岸边,再度弯下腰,“这儿还有一段布条。又是一段。看来那只包已经被撕得粉碎了,道克。”
  他们又听见一声鸟叫似的声音,很远,非常怪异,马尔科姆朝远处望去,想看看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这时他听见埃迪说:“哦嗬,我们有同伴了。”
  在离拖车不远的地方,有五六只颜色鲜绿,酷似蜥蜴的动物,它们像小鸡一般大小,欢快地吱吱啾啾叫着。它们用两条腿直立着,靠一条伸得直直的大尾巴保持身体的平衡,它们走起路来脑袋不住地上下点着,就像小鸡一样,而它们发出的吱吱啾啾声就像鸟的叫声,但它们的样子却像拖着长尾巴的蜥蜴。它们显得很好奇,但也很警惕,歪着小脑袋看着他们。
  “这是干什么?”埃迪问道,“是蝾螈聚会吗?”
  那些绿色的蜥蜴站在那儿看着他们。从拖车下面和附近的植物丛中又钻出来几只。很快就有了十来只,全都看着他们三个。
  “始秀颚龙。”马尔科姆说道,“它的学名叫三叠纪始秀颚龙。”
  “你是说这些动物是——”
  “是啊,它们是恐龙。”
  埃迪皱起眉头,仔细地看着它们。“我没想到它们竟然这么小。”他说道。
  “大多数恐龙都不大。”马尔科姆说道,“人们总以为它们很大,其实一般恐龙只有羊或者矮种马那么大。“
  “这些看起来只有小鸡那么大。。
  “是的,非常像鸟。”
  “有危险吗?”索恩问道。
  “没有。”马尔科姆说道,“它们像豺一样,是一种小食尸动物,吃的是死动物。不过我是不愿意靠近它们。它们咬人一口还是有毒的。”
  “我是不会靠近的。”埃迪说道,“我看见它们,身上就起鸡皮疙瘩。看上去它们倒是不害怕。”
  马尔科姆也注意到了,“我想这是因为这个岛上从来没有来过人,所以它们没有必要害怕人。”
  “晤,我们让它们怕一怕。”埃迪说着拣起一块石头。
  “嘿!”马尔科姆说道,“别那样!整个应当——”
  可是埃迪的石头已经扔了出去。那块石头落在离一群始秀颚龙不远的地方,那些小东西一涸烟地跑掉了,可是其他的都没有动。有几个还上蹿下跳了几下,像是被惹恼了似的。它们都留在原地,啾啾地叫着,同时还把小脑袋歪过来。
  “不可思议。”埃迪说道,他用鼻子嗅了嗅。“你们闻到那股气味没有?”
  “是的,”马尔科姆说道,“它们身上有股臭气。”
  “腐烂的臭气,对,就是那种气味。”埃迪说道,“它们身上是有一股腐臭气,就像死尸一样。我觉得这很怪,一般动物不会表现出那么害怕的样子。假如它们带恐水症狂犬病毒怎么办?”
  “它们不带。”马尔科姆说道。
  “你怎么知道?”
  “因为只有哺乳动物才得恐水症。”不过,他嘴里虽这么说,心里也在嘀咕,不知道自己这种说法对不对。胎生的动物才生狂犬病。这些始秀颚龙是胎生的吗?他不得而知。
  这时从它们上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马尔科姆抬起头,看着那些树木遮天蔽日的树冠。他听见在树的高处那些枝叶中有响动,肯定是有一些他还没有看见的小动物在树枝之间跳动。他听见了吱吱呀呀的叫声,明显是动物的叫声,
  “那上面的不是鸟。”索恩说道,“是猴子吗?”
  “有可能。”马尔科姆说道,“不过我看不像。”
  埃迪有点瑟瑟发抖:“我说我们快离开这儿吧。”
  他回到小溪边,一头钻进“探险者”。
  马尔科姆和索恩小心翼翼地走到拖车门口。始秀颚龙没有走,只是闪开一条道。它们围在四周,激动得吱吱呀呀直叫。马尔科姆和索恩走进车里,关车门的时候特别注意,以免碰着那些小东西。
  索恩坐到驾驶盘后面,启动马达。他们看见埃迪的车正越过小溪,朝着斜坡的另一面开去。
  “那个,呃,始秀什么龙的。”无线电通话系统上传来埃迪的声音,“它们是真的,对吧?”
  “哦,是的。”马尔科姆轻声说道,“当然是真的了。”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四章 道路
  索恩颇觉不安。他开始理解埃迪此刻的心情。他建造了这些车辆,但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感,因为他意识到这是在一个遥远的地方使用未经检测的设备。在此后的十五分钟里,车子在昏暗的密林中沿着一条陡坡向上爬行。拖车里变得很暖,暖得有点不舒服。在他身后坐着的马尔科姆说道:“空调呢?”
  “我可不想把电池耗尽。。
  “我把车窗打开行吗?”
  “你觉得行就行。”索恩说道。
  马尔科姆耸耸肩:“为什么不呢?”
  他按下一个按键,车窗玻璃自动向下。一股热气涌进车里。他回头看了看索恩。“紧张了吧,道克?”
  “是的。”索恩说道,“我是他妈想到了的。”即使车窗打开了,他也感到汗水顺着前胸往下淌。
  无线电上传来埃迪的声音:“我跟你说吧,道克,我们应当事先检测一下。应当照章办事。如果你对自己的车辆会不会出故障都没有把握,就不要到一个有毒鸡的地方来。”
  “汽车没有问题,”索恩说道,“你那儿情况怎么样?”
  “很正常,”埃迪说道,“好得很。当然我们这才走了五英里。现在是上午九点,道克。
  由于地势比刚才陡,所以道路顺着山势向右一拐,接着又向左一弯。索思开的是大拖车,所以注意力非常集中,集中注意力是一种解脱。
  他们前面的“探险者”已拐向左边,到了路的更高处。
  “我没看见更多的动物嘛。”埃迪说道,他像是松了口气。
  车子拐过弯,开上了山脊,前方的道路变得平坦一些,根据全球定位系统的显示,他们此刻正向西北方向行驶,驶向岛的腹地。但他们仍然处于丛林的包围之中,四周浓密的植物像一堵堵墙,使他们无法看得很远。
  他们来到一个Y形路口。埃迪把车子开到路边上停下。
  索恩看见Y形的交叉处有一块褪了色的木制路标,两边各有一个箭头。左边写的是“去沼泽”,右边写的是“去B场地”。
  埃迪说道:“伙计们?怎么走?”
  “去B场地。”马尔科姆说道。
  “遵命。”
  埃迪把“探险者”开上右边的岔路,索恩跟在他的后面,从道路右侧的地面上冒出的含硫化物的黄色蒸汽把附近植物的叶子全都熏白了。那蒸汽有一股十分浓烈的气味。
  “火山岛。”索恩对马尔科姆说道,“跟你的预料一样,一车子开过去的时候,他们看见地上有个冒着泡泡的水塘,塘边上结了一圈黄色的硬皮。
  “是啊。”埃迪说道。“还是个活动的。实际上,我认为——哦,见鬼!”
  埃迪那辆车的刹车尾灯突然一亮,车也随即停了下来。
  为了不撞上埃迪那辆车,索恩只好改变方向。拖车的边擦到了丛林蕨类植物,他把车并排停在“探险者”旁边,看着埃迪。“见鬼,埃迪,你能不能——”
  埃迪根本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面,嘴巴张得大大的,
  索恩转过头朝前方看去。
  正前方道路两侧的树木倒了不步,露出了一片天日。他们可以从山脊上的这条路一直看到岛的西边。索恩并没有注意眼前的景色,因为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前面的一只动物吸引住了。那只动物大小有如河马。正大摇大摆地从路上横穿过去,但它不是河马,它呈淡褐色,身上披了一层碟子般大小的鳞甲。它的头上有一道弯弯的角状突起,从突起处生出两只钝角,此外拱嘴上方还有一只角。
  无线电中传来埃迪喘着粗气的声音:“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是只三角龙,”马尔科姆说道,“看样子还没有成年。”
  “肯定是的。”埃迪说道。在他们面前,一只比刚才那只大得多的动物正从路上横穿,它的体积比刚才那只要大一倍,头上弯夸的角又尖又长。“因为它的妈在这儿呢。”
  第三只三角龙出现了。接着是第四只,一群三角龙正慢条斯理地横穿这条路。它们根本没有把这些车辆放在眼里,而是从容地穿过大路,进入那一片没有树木的地方,然后顺着山坡向下,最后从他们的视野中消失。
  到这个时候他们才把注意力转移到这一片空地上来。索恩注意到眼前是一片沼泽,一条宽宽的小河流从它的中心部位穿过。河的两边有不步动物在吃草。小河的南面有一群中等大小的墨绿色恐龙——大约有二十来只,它们不时地从河岸两边的草丛里把大脑袋仲出来,索恩看见附近不远的地方有八只长着鸭喙似嘴巴的恐龙,头上长着一个根大的管状冠。它们时而喝水,时而把头仰起来,发出悲哀的呜咽声,正前方有一只孤孤单单的剑龙,他看见了它那弓起的背部和纵向排列的鳞甲。三角龙群不紧不慢地从这只剑龙身旁走过,而它却全然没有理会它们。在西边一片树木的上方,他们看见了十来只虚幻龙那修长漂亮的脖子,它们正在懒洋洋地吃那些树上面的叶子,它们的身子则被那些树木挡住了,这是一派非常平静的景象——但这却是另一个世界上的景象。
  “道克?”埃迪说道,“这是什么地方?”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五章 B场地
  他们开始驱车穿过这片平地,他们看着这些恐龙在深草丛中缓缓运动,听见鸭嘴龙轻轻的叫声,各个种群的动物在河岸两边相安无事,各行其道。
  “我们把这叫做什么呢?”埃迪说道,“说进化没有涉足这个地方?说这儿是时间停滞了的地方?”
  “根本不是这回事。”马尔科姆说道,“对于你所看到的情况,可以作出非常完美的解释,我们将——”
  仪表板上发出了喃喃的信号声。在全球定位系统图上出现一个蓝色的坐标网格,一个三角形的符号在闪亮,它的旁边标着LEVN字样。
  “是他!”埃迪说道,“我们找到这个混蛋了!”
  “你看出来了吗?”索恩问道,“信号很弱……”
  “没问题——它的强度足以能把识别信号发出来,是莱文,这是没问题的。像是从那边的山谷里发出的。”
  他将“探险者”发动起来,颠簸着向前开去。“我们还是走吧,”埃迪说道,“我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索恩扳动开关,拖车的电动马达随之启动。他听见了真空泵的运行声以及自动传动系统轻轻的运转声。他挂上挡,跟在埃迪的后面。
  密密的丛林再度从四面八方向他们压过来,使他们感到闷热,感到透不过气来。头顶上方的树木遮住了几乎所有的阳光。在行车过程中,他发现嘀嘀声时强时弱,便看了一下监视器,发现那个三角符号正在消失,可是接着又亮了起来,
  “我们现在是不是正在失去目标?”
  “失去了也没有关系,”埃迪说道,“我们已经掌握了他的位置,可以直接去了。实际上就在这条路前面。一过那个岗亭或者什么的就到了,就在前面。”
  索恩朝“探险者”前面看去,看见一个钢筋水泥建筑和一个斜着的钢制路障。这的确像是个岗亭,可是已经失修,上面爬满了攀缘植物。他们继续向前,不久便上了一条铺装道路。道路两旁的树木看来曾一度被砍掉不少,每边向后砍了有五十英尺。没过多久他们就看见了第二个岗亭和又一个检查点。
  在沿山脊舒缓弯曲的道路上,他们又向前行驶了一百码左右。四周的植物稀了些许。透过蕨类植物问的空隙,索思看见一些全部漆成了绿色的小木棚屋之类的建筑,看上去像是生活附属设施,也许是安放设备用的,他觉得他们是进入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庄园。
  转眼之间,他们上了一个呈弧形的路段,在他们下面大约半英里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建筑群。
  埃迪问道:“那究竟是什么地方?”
  索恩看到眼前的景象简直呆住了。在那片空地的中央部位有一个硕大的平顶式建筑,一直向远处延伸。它占地有好几英亩,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在这个硕大屋顶的那一侧有一个非常敦实的建筑,它的顶部是金属的,看上去像个发电站。如果它真是电站,那它足以向一座小城镇供电。
  索恩看见在主建筑的尽头有一些装卸货场和车辆回转场地。右边不远处,在树木的掩映之下有一批小别墅式的建筑,但从远处看很难说是什么建筑。
  从整体上来看,索恩觉得这个建筑群像个工业园区或者制造厂之类。他皱起眉头,想理出个头绪来。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索恩问马尔科姆。
  “知道。”马尔科姆慢慢地点点头,“是我长时间以来一直怀疑的东西。”
  “什么呢?”
  “是个制造工厂,”马尔科姆说道,“是一种工厂。”
  “它这么大呀。”
  “是啊,”马尔科姆说道,“非要这么大才行。“
  无线电上传来埃迪的声音:“我还能接收到莱文的信号。你们猜怎么着?那信号似乎是从那幢建筑里传出来的。”
  他们驱车穿过有伪装的前门入口处来到主建筑前,在顶部有些塌陷的门廊前停下来。
  这是一座以钢筋水泥和玻璃为主的现代建筑,但它四周的丛林早已又把它团团围住了,攀缘的藤本植物从屋顶上悬垂下来,玻璃已经破碎。水泥的裂缝里已长出蕨类植物。
  “埃迪,”索恩问道,“还能看见信号吗?”
  “是的,在里面,”埃迪说道,“你想怎么办?”
  “先把大本营设在那边,”索恩指着左边半英里处的地方,那地方看来曾经是一片草坪。现在仍然是丛林中的一块空地。那儿有光电池板所需要的阳光。“然后我们再四处看看。”
  埃迪调转“探险者”车头把它停下,使车头对着刚才来的那条路。索恩把车靠着埃迪的车停下,关上发动机。他从车上下来,踏上这片十分寂静。但在早晨就非常热的土地。马尔科姆从车上下来,站在他的身旁。
  这块地方处于岛的中心部位,除了昆虫的嗡嗡声,一切都是那么安静。
  埃迪走过来的时候,不断在自己的身上拍打着。“这地方还真不错,啊?蚊子成群。你现在就想去找那个混蛋?”埃迪说着从腰问取下一只信号接收器。用手遮住显示窗口,想在阳光下看一看。“就在那儿,”他指着主建筑说道,“你看怎么办?”
  “我们去找他。”索恩说道。
  他们转过身钻进“探险者”。把拖车留在原地,他们开着车,在炽热的阳光下朝那个硕大但业已毁坏的建筑驶去。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六章 拖车
  “探险者”的声音渐新远去,拖车里悄然无声。仪表板上的显示器亮着,监视器上还是那张全球定位系统图,那个频频闪动的红叉标示着他们的位置。监视器上有个标题为“活动系统”的小视窗,从上面可以看出电池充电、光电池板的效率以及过去两小时中的使用情况。所有电子仪表的读数都发出亮绿的光。
  在厨房和床铺所在的生活区,水池中的水循环复用系统发出轻微的啵啵响声。这时从靠上面的储藏柜里传出一声闷响,接着又是一声,随后又静下来。
  片刻之后,从柜子门的缝隙里伸出一张信用卡。这张卡向上移动,把面板上的一个插销弄开了。门打开之后,从里面滚下一个白色的包,噗的一声掉在地板上。那只包自动打开,阿比·本顿呻吟着舒展开他那瘦小的身躯,
  “如果不是要撤尿,我真要喊了。”说着,他急忙一瘸一拐地走进那间小盥洗室。
  他舒心地出了一口长气。是凯利坚决主张一定要跟着来的。但她却把所有问题都交给阿比来考虑,觉得他一切问题——至少几乎所有问题都想得很周到。阿比的预料很准确。在运输机里的确很冷,他们不得不用东西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他把拖车上的所有毡子和床单都塞进了他们藏身的小柜子里,他当时预料最少十二小时以后他们才能到达目的地。他还准备了一些饼干和几瓶水。他实际上全部预料到了。只是没想到埃迪·卡尔会在拖车里检查一遍,把所有柜子的插销全部从外面插上了。他们被锁在里面,这样他十二小时就上不了盥洗室。十二个小时啊J
  他又长长地舒了口气,他的身体放松多了。一泡小便半天还没有撤完。怪不得这么难受!要不然自己还要被困在柜子里呢,幸亏他最后想到——
  他听见身后有个像被捂住嘴的人的叫声,他放水冲了一下厕所,回到原来的地方,在床下面的储藏柜旁边蹲下,很快把插销拔掉:另一个包打开了,凯利出现在他面前。
  “嘿,凯利。”他自豪地说,“我们成功了!”
  “我也得去一下。”她说着冲进盥洗室,随手把门关上。
  阿比说:“我们成功了!我们来了!”
  “阿比,等一下,好吗?”
  他第一次朝拖车的窗外望去。他们外面的四周是一片草地,再往外是蕨类植物和丛林中的高大树木。在树木的顶部,他看见一道由黑色的岩石形成的弧形火山边沿。
  这就是索那岛,没错儿。
  太好了!
  凯利走出来。“哦,我以为我会死的。”她看了看他,给他打了个满分,“哎,你是怎么把门打开的?”
  “用信用卡。”他说道。
  她皱起眉头。“你有信用卡?”
  “是父母给的,给我应急的时候用。”他说道,“我预料到会出现这种紧急情况。”他想开个玩笑,信口说道。
  阿比知道,只要讲到鼹钱有关的事凯利都非常敏感。她总是对他的衣服之类的东西加以评论。问他怎么总是有钱坐出租车,放学后哪来的钱去拉森的得利商店买可乐,等等,有一次他对地说,他觉得钱并不那么重要。她以一种很奇怪的声音说:“你怎么会这么想?”打那以后,他就尽量避免跟她谈钱的问题。
  在别人面前,有时阿比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反正大家对待他的方式都比较怪。他的年龄比较小当然是原因之一,他是黑人也是个原因。此外还有个原因,那就是其他小孩子都说他是个能人。他发现自己在想不断努力跟别的孩子合群,跟他们在一起。可是他又做不到,因为他不是白人,个子又小,又不善于体育运动。但是他不笨。他觉得学校里大多数课程枯燥无味,因而一上那些课就想打瞌睡。有时候老师觉得他挺讨厌,他自己也觉得控制不住自己。学校生活简直就像一盘以超慢速度播放的录像带,就是一个小时看它一眼也不会漏掉什么东西,他跟其他孩子在一起的时候,怎么可能对《梅尔罗斯普莱斯》、《旧金山淘金者》或者沙克制作的新广告片感兴趣呢?那些东西太没意思了。
  但是阿比早就发现,如果他把自己的这种想法说出来,别人就会反感,他觉得最好是闭口不谈,因为除了凯利,谁也不理解他。在大多数情况下,凯利似乎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还有莱文博士。学校里至步有一门高级选修课对阿比还有点吸引力。虽然意思不大,但毕竟比上其他课有意思。莱文博士决定教那门课之后,阿比发现他上学以来第一次对学习产生了兴趣。事实上——
  “这就是索那岛,啊?”凯利看着窗外的丛林问道。
  “是的。”阿比说道,“我想是的。”
  “你知道,他们上次停车的时候。”凯利说道,“你听见他们谈什么了吗?”
  “没听见。包得严严实实的。”
  “我也没有。”凯利说道,“但他们似乎对一个什么东西特别恼火。”
  “是的。”
  “他们好但是在谈论恐龙。”凯利说道,“你没听见?”
  阿比笑着摇播头说:“没有,凯利。”
  “我觉得他们谈了。”
  “好了,凯利。”
  “我觉得索恩说的是‘三角龙’。”
  “凯利。恐龙已经绝迹六千五百万年了。”
  “这我知道……”
  他指了指窗外。“你看见那儿有恐龙吗?”
  凯利没有回答,而是走到拖车的另一侧,从窗户里向外望去,她看见索恩、马尔科姆和埃迪进了那个很大的建筑物。
  “他们发现我们后会非常生气的。”阿比说道,“你觉得我们怎么向他们解释比较好?”
  “我们会使他们大吃一惊。”
  “他们会生气的。”他说道。
  “那又怎么样?他们能把我们怎么样?”凯利说道。
  “也许会把我们送回去。”
  “怎么送?他们没办法送。”
  “是的,我也这么想。”阿比随意地耸了耸肩膀。他的心里有很多烦恼事,不过他嘴上又不愿意承认。这一切全是凯利的主意。阿比一向循规蹈矩,从来不愿意惹是生非。无论什么时候,哪怕受到老师轻微的批评,他立刻就会满面通红,浑身冒汗。在过去的十二个小时里,他一直在想,不知道索恩和另外两个人会对他们的行为作出什么反应。
  “听我说,”凯利说道,“我们是来帮助我们的朋友莱文博士的,这就够了。而且我们早就开始帮助莱文博士了。”
  “是的……”
  “我们能再次帮助他们。”
  “也许……“
  “他们需要我们的帮助。”
  “也许。”阿比说道。但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凯利说道:“不知道他们在这儿吃什么。”她说着打开冰箱,“你饿吗?”
  “都快饿扁了。”阿比说这句话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饿了。
  “想吃点什么?”
  “有什么?”他坐在灰色的长沙发上,把身体舒展开来,看着凯利从冰箱里取东西。
  “自己来看,”她有些不高兴地说,“我又不是你的傻管家。”
  “好吧,好吧。别激动。”
  “唔,你是指望别人来伺候你。”她说道。
  “我没有。”他说着便从长沙发上跳下来。
  “你真是个小坏蛋,阿比。”
  “嘿。”他说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别激动。你是不是有点害怕?”
  “没有。”她说着从冰箱里拿出一块三明治。他站到她旁边朝冰箱里看了看,把看到的第一块三明治拿出来。
  “你不要拿那块。”她说道。
  “不,我要拿。”
  “那是金枪鱼色拉的。”
  阿比不喜欢金枪鱼色拉。于是他把它放回去,又看了看。
  “左边那块是火鸡的。”她说道,“在面包卷里面。”
  他拿出一块火鸡三明治:“谢谢。”
  “没什么。”她坐到长沙发上,打开自己的三明治,狼吞虎咽般地吃起来。
  “听着,至少是因为我想了办法,我俩才能来到这里,“他边说边有条不紊地打开自己那块三明治,然后把塑料包装纸整整齐齐叠好放在一边。
  “是的,是你。我承认,你这件事干得不错。”
  阿比吃起三明治来。他觉得自己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就连他妈妈做的火鸡三明治也没有这么好吃。
  一想到妈妈,他就不是滋味。他妈妈是个妇科医生,人长得很漂亮。她非常之忙,经常不回家,但是他每次看见她,都觉得她是那么平静,到了她的身边,他自己也感到非常平静。母子俩之间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不过近来妯对他所了解的东西感到有些不安。有一天晚上,他走进她的书房,她当时正在看一些关于黄体酮水平和保卵胞激素方面的杂志文章,他从她的背后看见了那一列列的数字后,建议她用非线性方程来分析这些数据。她看了看他,那眼神显得很可笑,若即若离,既非常体贴,又似乎相距很远,当时他觉得——
  “我还要吃一块,“凯利说着走到冰箱前。她走回来的时候,一只手拿了一块三明治。
  “你觉得三明治够吗?”
  “管它呢。我饿了。”她说着撕开了一块。
  “也许我们不应当吃——”
  “阿比,如果像你这样担惊受怕的,我们当初真不该来。”
  他想想这话也对。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手上那块三明治已经吃完。他从凯利手上接过那一块。
  凯利边吃边看着窗外,“不知道他们去的那个建筑是干什么用的?看来已经被人遗弃了。”
  “是啊,遗弃多年了。”
  “为什么要把这么大的房子建在哥斯达黎加的这个荒岛上呢?”她问道。
  “也许当时他们干的事很秘密。”
  “或者很危险。”她说道。
  “是的,也许是这个原因。”一想到危险,阿比既兴奋又紧张。他感到离家太远了。
  “不知道他们当时在这儿干什么?”她说道。
  他边吃边从长沙发上站起来,然后走到窗户旁边向外看去。
  “这地方真大,嗬嗬,”她说道,“真怪呀。“
  “什么?”
  “看这儿。那个建筑上面长满了植物,就像许多年没住人似的。这块地方的植物也全部长起来了。草长得这么高。”
  “是啊……”
  “可是在这下面。”她说着指了指拖车下面,“却有一条干干净净的路。”
  阿比嘴里嚼着三明治走过来看了看。她说得对。离他们的拖车几码远的地方,草全部被踩倒变黄了。不步地方露出了土。这道痕迹虽然很窄,但却很清楚,从左至右横贯这片开阔空地。
  “这个嘛。”凯利说道,“如果这个地方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来过,那么这道痕迹是怎么形成的呢?”
  “一定是动物。”他说道。他想只能是这种原因,“一定是大动物的足迹。”
  “什么动物呢?”
  “我不知道,这儿能有什么呢?鹿或者什么的。”
  “我没看见有鹿。”
  他耸耸肩膀:“也许是山羊。你知道,野山羊,就像在夏威夷一样。”
  “鹿和山羊的足迹没这么宽。”
  “也许是一大群山羊呢。”
  “那也太宽了。”凯利说着耸耸肩,转身离开窗口。她又走到冰箱面前,“不知道有没有甜食。”
  “甜食”这两个字倒启发了阿比。他走到床铺上面的那个小柜子下面,爬上去用手到处戳戳。
  “你干什么呀?”她问道。
  “检查一下我的包。”
  “找什么?”
  “我想我大概忘记带牙刷了。”
  “阿比,”她说道,“谁管得着啊?”
  “但是我吃过东西总是要刷……”
  “胆子大一点儿,“凯利说道,“凑合凑合吧。”
  阿比叹了一口气。“也许索恩博士多带了一把。”他走回来,在长沙发上靠凯利坐下。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不住地摇头。
  “没有甜食?”
  “没有,连冰酸奶也没有,大人哪,他们从来不会计划。”
  “是啊,一点儿不错。”
  阿比打了个哈欠。拖车里比较暖和。他此刻有了几分睡意。在过去的十二小时里,他蜷缩在那个小柜子里,冷得发抖、挤得难受,根本就没法睡觉。现在他突然感到非常困倦。
  他看了看凯利,凯利也打起哈欠来。“想到外面去吗?去清醒清醒?”
  “也许我们应当呆在这儿。”他说道。
  “呆在这儿恐怕我就要睡着了。”凯利说道,
  阿比耸耸肩膀。他感到困劲儿突然上来了,于是回到生活区,爬上靠近窗户的那张床,凯利跟在他后面也回到生活区。
  “我不准备睡了。”她说道。
  “好吧,凯利。”他的眼皮直往下坠。他知道自己无法硬撑下去。
  “不过。”——凯利又打了个哈欠——“我也许只躺几分钟。”
  他看见凯利在他对面那张床上四仰八叉地躺下,接着他自己的眼睛也闭了起来,很快进入了梦乡。他梦见自己上了飞机,感觉到飞机上那种轻微的颠簸,听见飞机发动机低沉的嗡嗡声。他睡得不深,中间还醒过一次,他清楚地感觉到拖车在摇晃,确实听到很低沉的声音。而且就是从车窗外面传进来的。可是,他很快又睡着了,这一次他梦见了恐龙,凯利所说的恐龙,在他的梦中有两个动物。两个庞然大物。从车窗里看不见它们的脑袋,只能看见它们那遍布鳞甲的粗腿,它们的脚咚咚地踩在地上,从拖车旁边走过。在他的睡梦中,第二个动物停下来,弯下身子,把那颗大脑袋凑在车窗上好奇地朝里看。阿比意识到,他所看到的是巨大的霸王龙的脑袋。它那张大噍不住地动着,那白色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他平静地看着梦中的这一切,一点儿也没有惊醒。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七章 内部
  主建筑正面是两扇很大的双向开关的玻璃大门,里面是一个较暗的门厅。那玻璃门上痕迹道道、污斑点点,镀着克罗米的门把手已被腐蚀得锈迹斑斑。但门厅这儿的灰尘,残渣碎片、枯枝败叶明显有被动过的迹象。
  “这门最近有人开过。”埃迪说道。
  “是的。”索恩说道,“是个穿阿索罗靴子的人。”他说着把门打开。“我们要不要……”
  他们走进去,觉得里面的空气又热又臭。这个门厅很小,毫无气派。前面不远处有个服务台。台上原先铺着灰色装饰布,如今那布上已长了一层暗绿色的像苔藓之类的东西。柜台后面的墙上有一排镀克罗米的字:“我们创造未来”。但由于被藤类缠绕,字已经看不大清楚了。地毯上冒出了蘑菇和其他菌类植物,在它的右边有间会客室,里面有张咖啡茶几和两张长沙发。
  有一张长沙发上长了一层黄褐色的霉,另一张上有一块塑料防水布,这张长沙发的旁边,是莱文那只墨绿色的背包,背包上被撕出了几道大口子,咖啡茶几上有两只盛埃维昂饮料的空塑料瓶、一张卫星照片,一条泥乎乎的徒步旅行短裤,还有几张皱巴巴的糖纸。一条绿莹莹的蛇见他们过来,很快就乖觉地游走了。
  “这么说,这就是遗传技术公司的房子了?”索恩说着又看了看那面墙。
  “绝对没错儿。”马尔科姆说道。
  埃迪弯下身子去看莱文那只包,用手指在撕破的地方摸了摸。这时一只大老鼠从包里蹿出来。
  “妈呀!”
  那老鼠吱吱叫着,一眨眼就溜得无影无踪了,埃迪仔细向包里看了看说:“我想谁也不会再要这些糖块了。”他又看了看那堆衣服,有的探险服上缝了微型传感器。“你从这儿能看出什么?”
  “看不出来。”索恩说着动了动他的手持式监视器,“我看到了一个读数……似乎是从那儿传来的。”
  他指着服务台那边通向建筑物内部的几扇金属门。那些门一度是紧紧拴住的,上面还挂着生了锈的锁,可如今那些锁已被人砸坏丢在地上。
  “我们进去找他吧。”埃迪说着就朝那几扇门走去,“你们认为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
  “有毒吗?”
  “我不知道。”
  门吱呀—声开了。他们三个来到—条空荡荡的走廊。有一面墙上的窗户全破了,地上是枯萎的叶子和玻璃的残碴碎片,墙上很脏,有几处发暗的地方像是血迹。他们还看见走廊上有些门,看来都没有上锁。
  从铺在地上的地毡缝隙里已长出了植物。在靠近窗户比较亮的地方,墙上的裂缝中长出了许多藤本植物。还有些藤类从天花板上悬垂下来。索恩他们从走廊里穿过时,除了他们脚下踩着的枯叶发出的声响外,没有其他任何声音。
  “信号比刚才强了些,”索恩看着监视器说道,“他肯定在这座建筑物里的某个地方。”
  马尔科姆打开他碰到的第一扇门。他看到的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挂在墙上的一张本岛的地图,还有一盏台灯和一台电脑监视器。那台灯因不堪藤条的重压而翻倒在办公桌上,而那台电脑监视器上已经长了一层霉。从房间尽头一扇脏兮兮的窗户里透进一些光。
  他们沿着走廊来到第二扇门,发现它几乎跟刚才看见的办公室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的办公桌椅,房间尽头是一扇一模一样的窗户。
  埃迪嘟囔了一声:“看来我们进了一个办公的地方。”
  索恩继续往前走去。他打开了第二扇门,又打开第三扇、第四扇,都是办公室。
  索恩打开了第五扇门,不由停下脚步。
  他走进一间会议室。里面到处是枯树叶和碎残片。会议室中间那张长长的木制会议桌上有许多动物的粪便。顶头的那扇窗户很脏。索恩的目光落在一张地图上。这张地图占了会议室整整一面墙,地图上插着各种颜色的地图专业标记图钉。
  埃迪走进来,随即皱起眉头。
  在那张地图下面有一个抽屉柜。索恩想打开那些抽屉,但发现它们全是锁着的。
  马尔科姆慢慢地走进房间,环顾四周,把印象记在脑子里。
  “这张地图什么意思?”埃迪问道,‘你们知道这些图钉是干什么用的吗?”
  马尔科姆瞥了一眼,“二十个图钉共分四种颜色。每种颜色有五十,分布在全岛各地,呈五角形,或者某种形式的五边形,我看像是一个网络。”
  “阿比不是说过岛上有个网络吗?”
  “他是说过……有意思……”
  “好了,现在先别管这个了。”索恩说道。他又回到走廊里,循着手持式监视器上的信号向前走。等他们都出来后,马尔科姆随手把门关上。他们沿走廊继续向前,又看见一些办公室,但没有再进去。他们只是循着莱文发出的信号向前。
  在走廊的尽头有两扇玻璃门,上面写着:未经许可不得入内。索恩朝里面看了看,但看不见多少东西。他只觉得里面地方很大,有很多复杂的机器,但由于玻璃门全是灰尘积垢,污斑点点,很难看清里面的东西。
  索恩对马尔科姆说:“你真的知道这个建筑物是干什么用的吗?”
  “这个我是非常清楚的。”马尔科姆说道,“这是恐龙制造厂。”
  “为什么有人要制造这种东西?”埃迪问道,
  “谁也没有要制造,“马尔科姆说道,“所以他们才如此保密的嘛。”
  “我听不懂你的话。”埃迪说道。
  马尔科姆微微一笑:“说来话长了。”
  他把手伸进门缝里,想把门打开。可是它们纹丝不动,他哼了一声,又使了一把劲。突然,那门发出吱吱的金属般的声音,向两面滑动打开了。
  他们走了进去,发现里面黑洞洞的。
  他们用手电筒照着,朝一条黑漆漆的走廊向前走。“要了解这个地方,就得谈到十年前有个叫约翰·哈蒙德的人,还涉及到一种叫白氏斑马的动物。”
  “什么斑马?’
  “白氏斑马。”马尔科姆说道,“是一种非洲哺乳动物,样子很像斑马。它在上十世纪就绝了迹。可是在本世纪八十年代,有人运用最新的DNA提取技术从一张白氏斑马的皮中提取了大量DNA。由于提取的量很大,所以人们开始探讨复活白氏斑马的问题。如果能复活白氏斑马。那为什么不能复活其他已经灭绝的动物呢?渡渡鸟行不行?剑齿虎行不行?甚至恐龙行不行?”
  “恐龙的DNA到哪儿去提取?”索恩问道。
  “其实嘛,”马尔科姆说道,“这些年来。考古学家已经发现了一些残缺的恐龙DNA,可是他们并设有大肆宣扬,因为他们从来也没有取得足移的、可供用作分类工具的DNA材料,所以这看上去就没有多少价值了,它只是让人们感到好奇而已。”
  “可是要想重新造出一个动物,你所需要的远不只是DNA吧。”索恩说道,“你得要有完整的DNA来。”
  “对呀,“马尔科姆说道,“想出提取办法来的,是一个名叫哈蒙德的人。他是个具有冒险精神的资本家。他认为,当恐龙活着的时候,也许会有昆虫叮咬它们,吸它们的血,就像今天的昆虫一样,这些昆虫有的会歌在树枝上,被粘在树胶上。有些树胶会变成琥珀。哈蒙德认为,如果在保存于琥珀中的昆虫身上打上一个孔,从它们的胃中抽取一些东西,你最终将能得到一些恐龙的DNA。”
  “他得到了吗?”
  “是的,他得到了。于是他创建了国际遗传技术公司来开发这一发现,哈蒙德是个精力旺盛的人。他在筹款方面是个真正的天才。他想出了如何筹集足够的款项以便把研究工作从DNA来过渡到遣出活生生的动物。款项的来源没有马上公开,因为重新把恐龙制造出来固然非常激动人心,可是这并不能成为治愈癌症的灵丹妙药。”
  “所以他决定兴建一个旅游景点。他打算把恐龙放在一个动物园或者主题公园里,用收费的办法回收复制恐龙所需要的经费。”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不是。哈蒙德实际就是这么干的,他在从这儿往北去,一个叫努布拉的岛上建起了这样一个公园,他原本打算于一九八九年对公众开放,就在它即将开放之前不久,我亲自到那个地方去看了一下。结果哈蒙德遇上了麻烦。”马尔科姆说道,“整个公园的系统出了问题,结果恐龙跑了出来。有些游客遇了难,此后,那个公园和里面的所有恐龙都被摧毁了。”
  他们从一扇窗户旁边走过的时候,隔着玻璃可以看见在外面那片平地上,靠河边吃草的一群群恐龙。
  索恩说道:“如果它们都已经被摧毁,那这个岛作何解释呢?”
  “这个岛。”马尔科姆说道,“是哈蒙德见不得人的小秘密。是那个公园的阴暗面。”
  他们继续沿着走廊向前。
  “你们知道吧。”马尔科姆说道,“他们让到努布拉岛上来参观哈蒙德那个公园的游客去看一个遗传工程实验室,那里面有电脑、有基因序列分析仪和各式各样的恐龙孵化器和小恐龙饲养设备,以便给他们留下比较深刻的印象。他们告诉参观者说,恐龙就是那个公园里制造出来的。参观实验室使游客心悦诫服。
  “可是实际上,哈蒙德安排的参观跳过了这一过程中的好几个步骤。在其中一个房间里,他们让你看如何提取恐龙的DNA,在另一个房间里,他们让你看即将孵化的恐龙蛋。这很有些戏剧性,但他们没有让你看怎样把DNA变成可以存活的胚胎、你根本就看不到这个关键步骤。它让人觉得这个过程就是在这两个房间之间进行的。
  “实际上,哈蒙德让人看的这些东西好得令人难以置信。倒如,他那儿有个孵化间,可以让游客看见小恐龙破壳而出的情景,让他们看得惊讶不已。在孵化间里从来不发生任何问题。没有孵化不出来的,没有畸形的,没有任何困难,在哈蒙德让人看的东西里,这一令人眼花缭乱的技术过程竟是如此一帆风顺。
  “如果你仔细想想,就会觉得这不可能是真的。哈蒙德还声称可以利用尖端技术制造出已经灭绝了的动物,对于任何新的制造技术来说,其初期的产量都是很有限的;成功率大约为百分之一或者还不到百分之一。所以实际上,哈蒙德为了得到一只活恐龙,所培育的胚胎必然要成百上千,那就意味着要进行大规模的工业化生产,而不是靠人们所看到的那个一尘不染的实验室。”
  “你是说这个地方?”
  “是的。这个地方。一个秘密的地方,不会受到别人怀疑的另外一个岛上。在这儿,哈蒙德可以自由自在地进行他的各种研究,处理在他那个美丽的小公园处理不了的难题。他的那个遗传技术公园是他的展览橱窗而巳。这个岛才是实质性的。恐龙是在这儿制造的。”
  “如果在那个公园里的动物都被消灭了,那么这个岛上的怎么没有被消灭呢?”埃迪问道,
  “这个问题问得好。”马尔科姆说道,“不用多久我们就会得到答案的。”他用手电朝黑洞洞的走廊里照去,玻璃墙上反射出手电射出的光。“因为,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马尔科姆说道,“前面就是第一个制造间。”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八章 阿比
  阿比醒了。他从床上坐起来,眨了眨眼睛,早晨的阳光透过拖车的车宙照射进来,另外一张铺上,凯利仍在打着呼噜,睡得正香。
  他从车窗里向那座建筑物的大门入口处望去,那儿已经没有人了。“探险者”停在大门旁边,车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他们的拖车孤零零地停在这片长满高草的空地上。阿比感到非常孤单——孤单得令他害怕——他突然感到一阵恐惧,心怦怦直跳,他想自己真不该来这个地方。这种想法实在是愚蠢遘顶,而且更糟糕的是,这一切又都是他筹的。当时他俩在拖车里,后来回到索恩的办公室。在凯利和索恩讲话的时候,他偷偷地把钥匙拿到了手。是他给索恩发了一个延时无线电信息,这样索恩就会以为他们还在伍德塞德。当时他还自呜得意,真觉得自己很聪明,可是现在他感到十分后悔。他决定马上呼叫索恩,他必须投案自首。他想立刻坦白交代。
  他必须听见人讲话的声音,这是真的。
  他离开了拖车后部凯利还在睡觉的地方,走到车的前面,转动仪表板上点火器的钥匙,接着拿起无线电通话手机对着它说:“我是阿比。有人吗?完毕。我是阿比。”
  但是没有人回答。过了一会儿,他看了看仪表板上的系统监视器,从上面可以看出处于工作状态的各个系统。他没有看见通讯系统。他想通讯系统大概是和电脑相连的,于是他决定把电脑打开。
  他走到拖车中部,松开固定着的键盘,把它插在电脑上。然后把电脑打开。屏幕上出现一份菜单,索恩野外系统,在它的下面是拖车的子系统表。其中有—个是无线电通讯。他用鼠标器点了它一下,把它打开。
  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大堆杂乱的信号。
  最下面的命令提示行上显示的是:“接收到多频输入。你要‘自动调节’吗?”
  阿比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他在电脑面前是无所畏惧的。“自动调节”这个词很有意思。他毫不犹豫地键入“是”。
  屏幕上依然是一片杂乱的信号,屏幕下方的数字在不断地滚动。他认为他所看到的是兆赫频率。但他并不懂。
  接着屏幕突然变得一片漆黑,只有左上角有一个词在闪亮:
  登记:
  他顿了一下,皱了皱眉头。这就怪了。显然这是要他向拖车的电脑系统输入命令。也就是说他必须先输入口令。他键入:索恩。
  没有反应。
  他等了一会儿。然后键入索恩姓名的首字母缩写:JT。
  没有反应。
  莱文。
  没有反应。
  索恩野外系统。
  没有反应。
  TFS。
  没有反应。
  野外作业,
  没有反应。
  用户。
  没有反应。
  唔,他想,至少电脑系统没有不理睬他。大多数系统在三次错误口令之后就死机了。显然索恩没有设计任何保密程序。他阿比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这个系统太有耐心了,一点也不使人为难。
  他键入:帮助。
  光标移到了下面一行。在短暂的停顿之后,驱动器开始运转。
  “行了。”他说着搓了搓手。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九章 实验室
  索恩的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之后,看清他们正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空间,周围是一排又一排长方形不锈钢箱子,里面的塑料管道重重缠绕,宛若迷宫,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许多箱子已被打翻。
  “前几排。”马尔科姆说道,“是西原基因定序器。后面是自动DNA合成器。”
  “是家工厂嘛。”埃迪说道。“有点综合农业企业的味道。”
  “是这样。”
  屋角有一台打印机,几张泛黄的打印纸散落在一旁,马尔科姆顺手拾起一张,扫了一眼。
  [GALRERYF 1]拟鸡属红细胞特异转录遗传因子eryf 1,信使RNA,完整遗传密码。[GALRERYF 1 1068 bp ss-信使DNA VRT 15-12-1989]源[SRC]
  有大疱拟鸡属(雄性)九日胚胎血痕。
  cDNA至信使RNA,无性系E120-1。
  生物 有大疱拟鸡属
  动物界;脊索门;脊椎动物亚门;初龙亚纲;恐龙类;似鸟龙类。
  参照[REF]
  1(碱基1至1418)T·R·伊万斯,1989年7月17日。
  特征[FEA]
  定位/限定
  /注释=“Eryf 1 蛋白质 gi:212629”
  /密码子__开始-1
  /转译=“MEFVALGGPDAGSPTPFPDEAGAFL
  GLGGGERTEAGGLLASYPPSGRVSLVPWADTGT
  LGTPQWVPPATQMEPPYLELLQPPRGSPPHPS
  SGPLLPLSSGPPPCEARECVNCGATATPLWRRD
  GTGHYLCNACGLYHRLNGQNRPLIRPKKRLLVS
  KRAGTVCSNCQTSTTTLWRRSPMGDPVCNACGL
  YYKLHQVNRPLTMRKDGIQTRNRKVSSKGKKRR
  PPGGGNPSATAGGGAPMGGGGDPSMPPPPPPPA
  AAPPQSDALYALGPVVLSGHFLPFGNSGGFFGG
  GAGGYTAPPGLSPQI”
  碱基数[BAS]
  206 a 371 c 342 g 149 t
  “这是一份关于某种恐龙血液因子的电脑数据库资料。”马尔科姆说道,“和红细胞有关。”
  “这就是那个序列吗?”
  “不,”马尔科姆边说边在打印纸中翻着,“不,序列应该是一系列核苷酸……有了。”
  他拿起另一张打印纸。
  序列
  分发[DIS]
  吴/总部-运行
  洛里·拉索/生产
  维思/LLV-1
  张/89 Pen
  生产备忘录[PNOT]
  序列是最终的和经过审定的。
  “这些动物为什么能存活下来最这个有关系吗?”索恩问道。
  “说不准。”马尔科姆说道,难道这张表和这套制造设施最后的那些日子有关系?抑或仅仅是某个工作人员在数年前打印的,又在无意中遗留下来?
  他看了看打印机周围,发现有一叠纸放在架子上,抽出一看,原来是些备忘录。这些备忘录写在褪色的蓝纸上,一律很简短。
  自:CC/D-P·詹金斯
  至:H·吴
  α5中的过量多巴胺说明D1受体仍未以所需的亲合力起作用,为了最大限度降低已完成生物的攻击性行为特征,必须尝试改变基因背景。我们有必要今天开始。
  接着又是:
  自:CC/D
  至:H·吴/负责人
  从爪蟾属中分离出来的糖原合酶“激酶-3”可能比目前采用的哺乳纲GSK-3α/β更有效。预期会建立更有效的背腹极并减少早期胚胎废品。同意否?
  马尔科姆接着看下一份:
  自:巴克斯
  至:H·吴/负责人
  短蛋自质碎片可能起到锯鹱的作用。寻源值得怀疑。但建议暂停所有用于食肉生物的外源蛋白质。直到弄清来源为止。疾病不能再继续!
  索恩从他背后探头看着。“看来他们碰上了麻烦。”他说道。
  “毫无疑问,”马尔科姆说,“不可能不碰上。但问题是……”他说到这儿走了神,愣愣地瞧着下一份备忘录,这份要长些。
  国际遗传技术公司生产更新88年10月10日
  自:洛里·拉索
  至:全体人员
  事由:低产量
  据查最近几起成功存活新生命在孵化后24~72小时期间报废的根源是大肠杆苗污染。产量因此削减了60%。起因是车间人员消毒措施不力,主要是在H工艺期间(卵维护阶段,荷尔蒙增强2G/H)。
  已经更换并重新套装了5A和7D机器人上的科默拉摇臂。但仍必须根据消毒要求每日更换针头(总手册:准则5~9)。
  在下一个生产周期中(10月12日~10月26日),我们将在H步骤上从每10枚蛋中抽取一枚进行污染测试。立即开始抽取。报告所有错误。必要时可随时停止生产线,直到问题弄清为止。
  “他们碰上了感染问题,生产线遭到污染。”马尔科姆说,“也许还有其他污染源。看这儿。”
  他将下一份备忘录递给索恩。
  国际遗传技术公司生产更新88年12月18日
  自:H·吴
  至:全体人员
  事由:DX:标牌和放养
  将在最早的生存期中为存活的新生命配上新的格鲁姆巴赫公司生产的野外标牌。不再喂给配方食品或进行实验室范围内的其他喂养。放养实施程序已全面开始运转,跟踪网络已经启用,进行监控。
  索恩说:“这是我理解的那种意思吗?”
  “正是,”马尔科姆说,“他们有些麻烦,养不活这些新生的动物,于是就给它们配上标牌,然后放了它们。”
  “并且利用某种网络进行跟踪?”
  “我想是这样。”
  “把恐龙散放在这座岛上?”埃迪说道,“他们准是疯了。”
  “用‘丧心病狂’才能形容他们。”马尔科姆说,“想想看,投入这样一套庞大而耗资惊人的高科技工艺过程,到头来这些动物却一只只染病身亡,哈蒙德一定气得暴跳如雷。所以他们决定把动暂放出实验室,进入野生状态。”
  “可他们为什么不查出病因,为什么不——”
  “商业化的过程,”马尔科姆说道,“完全从效果出发。我敢肯定他们当时以为自己正在跟踪那些动物,而且觉得自己只要想弄随时就可以把它们弄回来。别忘了,这一套必定奏效过。他们肯定曾经把动物放到野外,待它们长大些后可收回来,然后再运往哈蒙德的动物园。”
  “但不是所有的……”
  “我们还不了解所有的情况,”马尔科姆说道。“我们不知道当时在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穿过下一扇门,他们来到一间空荡荡的小房间里。房间中央有一张工作台,四周墙壁上排列着小衣物柜。标语牌上写着“遵守消毒措施”和“保持SK4标准”。房间尽头立着一只衣柜,里面叠放着泛黄的白大褂和帽子。
  埃迪说道:“这是间更衣室。”
  “好像是的。”马尔科姆说道。他打开了一只小柜,里面是空的,只有一双男人的鞋。他接着打开了另外几只,全都空空如也。有一个小柜里贴着一张纸:
  安全第一人人有责!
  及时报告基因异常!
  适当处置生物废品!
  立即停止DX蔓延!
  “DX是什么?”埃迪问道。
  “我想。”马尔科姆说,“是这个神秘病的名字。”
  更衣室的最尽头有两扇门。右边的一扇是气动门,通过设置在地板上的一块橡胶踏板来操纵。但是这扇门被锁上了,于是他们走左边的门,门一推就开了。
  这时他们来到了一条长长的走廊上,右侧的墙壁从地面到屋顶整个都是玻璃的。尽管玻璃墙面肮脏且痕迹斑斑,他们仍能透过它,朝墙那边的房间凝望。那一番景象,决非索恩所曾见过,
  那里面空间极大,不亚于一个足球场。里面纵横交叉着两层传送带,一层很高,另一层则齐腰。在四下分布的转运站上,一组组庞大的机器矗立在传送带旁,机器上装有错综复杂的管道和摇臂。
  索恩用电筒照着传送带说:“是条装配线。”
  “不过它看上去原封未动,似乎仍可以随时起动。”马尔科姆说道,“那边的地板上冒出了几株植物,但总体上还是非常清洁。”
  “清洁过头了。”埃迪说道,
  索恩耸了耸肩。“如果这是一个清洁的室内环境的话,它就可能是气密的,”他说,“我猜想一切还保持着若千年前的老样子。”
  埃迪摇头道:“若干年前?道克,我可不这么认为。”
  “那么你认为该作何解释呢?”
  马尔科姆皱起眉头,注视着玻璃那边,偌大的一个房间怎么可能在这么多年后仍保持清洁呢?没有任何——
  “嘿!”埃迪惊呼了一声。
  马尔科姆也看到了,在房间尽头的角落里,半墙高的地方装有一只蓝色小盒子,许多电缆线都通往那里面,显然是某种电气接线盒。盒子上装有一只小红灯。
  它正在发光。
  “这地方有电!”
  索恩忙凑近玻璃,和他们一起朝里边望。
  “这是不可能的。肯定是某种存储电荷,或是蓄电池……”
  “五年以后?没有任何蓄电池能维持那么长时间。”埃迪说道,“我告诉你,道克,这地方有电!”
  阿比盯视着监视器,屏幕上慢慢地出现一些白色字体:
  你是网络的首次用户吗?
  他键入:是。
  又一次停顿。他等着。
  又有一些文字缓缓显示出来:
  你的全名?
  他键人了自己的姓名。
  你要设立口令吗?
  你在开玩笑,他心想。不费吹灰之力,简直令人失望。他原本真以为索恩博士要此这聪明些呢。他键入:是。
  片刻之后:
  你的口令是VIG/&* 849/。请做记录。
  那还用说。阿比暗忖道,我当然要记的。他面前的台子上没有纸,于是他拍了拍衣袋,摸出一小片纸来,记下了口令。
  请重新键入口令。
  他键入了那一串字符和数宇。
  再一次停顿,屏幕上出现了更多的文字,可是速度慢得出奇,夹有间歇的停顿。过了这么久之后,也许系统不太——
  谢谢。口令已确认。
  屏幕一闪,忽地转为耀蓝色,电子钟声骤然响起。
  阿比张开大嘴,呆呆地盯着屏幕,上面显示出:
  国际遗传技术公司
  B场地
  本地节点网络服务
  毫无意义嘛,怎么可能有个“B场地网络”呢?遗传公司已在数年前关闭了它。阿比曾看过几份文件。而且自从破产以后,遗传公司已长期不运营了。什么网络?他暗忖。他是怎么进入这个网络的?这辆拖车没有和任何东西相连接,没有电缆,什么也没有,那么这必定是岛上已有的一个无线电网络,而他却莫名其妙地进入了网络。可是它怎么可能存在呢?一个无线电网络需要电,而这里没有电源。
  阿比等待着。
  毫无动静。屏幕上依然是那几行字,他等着出现一份菜单,却没有出现,阿比想到也许系统已经停用,或是被中止了。也许仅仅让你联上网,然后便无下文,
  他心想也许该做点什么。他做了一件最最简单的事:按回车键。
  这时他看到:
  可用运程网络服务程序
  ──────────
  现行工作文件        最后一次修改时间
  R/研究          10/02/89
  P/生产          10/05/89
  F/野外记录        10/09/89
  M/维护          11/12/89
  A/管理          11/11/89
  存储的数据文件
  R1/研究(AV-AD)   11/01/89
  R2/研究(GD-99)    11/12/89
  P/生产(FD-FN)   11/09/89
  视频网络
  A,1-20 CCD      NDC。1。1
  看来真是个老系统:文件已经多年未修改了,他用鼠标器在“视频网络”上点了一下,想看看系统是否还能运行。令他惊异的是,眼前的屏幕上开始显现小小的视频画面。总共有十五个,塞满了屏幕,显示出岛上各个部分的景象。多数摄像机似乎都装得很高,装在树上什么的。它们所摄到的是——
  他瞪大了双眼。
  它们所摄到的是恐龙。
  他眯缝起眼睛。这不可能。他这是在看电影或看什么呐。因为在屏幕的一个角的画面上,他看见了一群三角龙。在邻近的一幅画面上,有一些蜥蜴模样的绿色动物,从藏身的深深草丛里探出头来。而在另一幅画面上,一只剑龙正在从容独步。
  肯定是电影,他想。恐龙频道。
  然而就在这时,在另一幅画面上,阿比看见了两辆相互连接的拖车立在开阔地上。他可以看见车顶上黑色的光电池板闪闪发光。他甚至想象,透过拖车的窗户,还可以看见他自己。
  哦!我的上帝。
  在又一幅画面中。他看见索恩、马尔科姆和埃迪匆匆钻进那辆绿色探险者车,驱车向实验室背后开去。震惊中他意识到:
  这些画面全都是真实的。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十章 电
  他们驾驶着探险者绕到主楼背后,朝发电站驶去。途中,经过了一个位于右侧的小村庄。索恩看见六座庄园风格的小别墅和一座标有“经理住所”的较大别墅楼。显然,这些小别墅周围的环境曾修整得优雅宜人,如今却是乱草丛生,有些地方重又被丛林覆盖。在这套综合设施的中心,有一个网球场,一个排干了水的游泳池,以及一台小型加油泵,泵的后面似乎是一家方便商店。
  索恩说:“不知道当时这儿住了多少人?”
  埃迪说:“你怎么知道现在他们都走了?”
  “你什么意思?”
  “道克——他们有电。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总得有个解释。”埃迪驱车绕过装卸货场,径直驶向正前方的发电站。
  发电站是一座钢筋混凝土碉堡式建筑,没有窗户,没有特征,只在顶部有一圈波纹钢板通风口,钢板通风口久已锈蚀,呈现一片均匀的褐色,夹杂着黄色斑块。
  埃迪驾车绕厂房而行,寻找一扇门。终于在厂房背后找到了。
  这是一扇沉重的钢门,门上写着一条已剥落不清的告示:当心高电压闲人莫入。
  埃迪跳下车来,其他人紧随其后。索恩嗅了嗅空气。“硫磺。”他说道。
  “气味非常强烈。”马尔科姆点点头说。
  埃迪用力拉门:“伙计们,我有一种感觉……”
  突然间门哐啷一声打开了,重重撞击在混凝土墙上。埃迪两眼直盯着门里的黑暗深处。索恩看见有许多纵横交错的管道密集地排列着。一股细细的蒸汽流正从地面上冒出。室内的温度极高,还听见有持续不断的巨大的呼呼响声。
  埃迪说道:“我的天哪。”他向前走去,查看那些仪表,发现许多都已经无法读出,因其玻璃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黄色物质。管道接头也镶上了黄色的硬壳。
  埃迪用手指擦了擦硬壳。“不可思议。”他说道。
  “硫磺?”
  “对,是硫磺,真是奇了。”他朝发声源转过身去,看见一个巨大的环状通风口,里面是一台汽轮机。汽轮机的叶片呈暗黄色,正在飞速旋转。
  “那也是硫磺吗?”索恩问。
  “不,”埃迪答道,“那肯定是黄金。这些汽轮机叶片是用金合金制成的。”
  “黄金?”
  “是啊。必须有很大的惰性才行。”他转向索恩道,“你明白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了吧?难以置信啊,如此小型而高效。没人想出过该如何去做。这项技术是——”
  “你说是地热?”马尔科姆问道。
  “完全正确。”埃迪说,“他们在此地发掘出一个热源,可能是天然气或蒸汽,用管子通过那边的地面接了上来。然后用这个热能煮沸一个闭式环路中的水——就是那边的管道网——转动汽,轮机——在那儿——于是就发出电来了。无论是什么样的热源,只要是地热,腐蚀性几乎总是极强。多数情况下,维修量都很可怕。可是这座电站仍在运行。妙啊。”
  沿着一面墙是一个主配电盘,向整个实验室综合设施配送电源。配电盘上霉迹斑斑,凹痕点点。
  “这里似乎多年不见人影了。”他说道,“电网的很大一部分已经失灵,但电站本身仍在运行,真是难以置信。”
  在充满硫磺味的空气中,索恩咳嗽了几声,走回到阳光下。他抬头远望实验室的后部。有一个装卸间似乎外观完好无损,另一个则已坍塌。大楼背面的玻璃巳残缺不全。
  马尔科姆踱到他的身边:“我琢磨着是不是有只动物撞击了大楼。”
  “你认为一只动物能造成那样大的破坏?”
  马尔科姆点点头:“有些恐龙重四五十吨呢,它们一只就有一群象那么重。那完全可能是一只动物造成的破坏。没错儿。你注意到那条小路了吗?在那儿。那是一条猎食小道,经过装卸场地,通往山下。很可能是动物所为,没错儿。”  “
  索恩说道:“他们当初放出动物时没有想到这一点吗?”
  “哦,他们当初肯定只打算把动物放上几星期或几个月,然后趁它们尚未成年就捕捉回来,我很怀疑他们是否想到过它们会——。
  谈话被一阵喀啦喀啦的电噪音所打断。那声音颇似静电声,从探险者中传来。在他们身后,埃迪露出担忧的神色,急忙朝汽车跑去。
  “我早就知道了。”埃迪说道,‘我们的通信模块正在挨油炸呢。我早就知道应该装上另一块。”他拉开“探险者”的门,爬上乘客座。拿起电话,按下自动调谐钮,透过挡风玻璃,他看见索思和马尔科姆正回到汽车这边来。
  这时频率被锁定了。
  “上车!”一个嘶哑的声音说道。
  “哪一位?”
  “索恩博士!马尔科姆博士!上车!”
  索恩走上前来,埃迪说:“道克,是那个臭小子。”
  “什么?”索恩说道。
  “是阿比。”
  阿比在无线电上说道:“上车!我看见它过来了!”
  “他在说些什么?”索恩说着皱起眉头,“他不是不在这儿嘛。难道他在岛上?”
  无线电喀啦一响。“对,我在这儿!索恩博士!”
  “见鬼!他是怎么 ”
  “索恩博士,快上车!”
  索恩气得紫涨着脸,捏紧了拳头:“那个小王八蛋是怎么上岛的?”他一把从埃迪手中抓过电话,“阿比,他妈的——”
  “它来了!”
  埃迪说:“他在说些什么?听上去他完全歇斯底里了。”
  “我能够在电视上看见它!索恩博士!”
  马尔科姆扫视了一下丛林。“也许我们应该上车。”他静静地说道。
  “他是什么意思。电视?”索恩怒不可遏。
  埃迪说:“我不知道,道克。不过如果他在拖车中能收到馈送图像的话,我们也应该能看到。”他啪嗒一声打开了仪表板上的监视器,注视着亮起来的荧光屏。
  “那个该死的小子。”索恩骂道,“我要拧断他的脖子。”
  “我还以为你喜欢那孩子呢。”马尔科姆说道。
  “是喜欢,但是——”
  “混沌状态在起作用。”马尔科姆说着摇了摇头。
  埃迪看着监视器。
  “哦,见鬼。”他说道。
  在小小的仪表板监视器上,一幅俯视图像从上方显示出一只霸王雷克斯龙那健壮强大的躯体,它正沿着猎食小道向他们靠近。它的皮肤带有斑纹,呈红褐色,似凝干的鸟血。在斑斑驳驳的阳光下,它腰腿部那一块块强健的肌肉清晰可见。它行动迅疾,没有丝毫的胆怯或犹豫。
  索恩两眼发直,说道:“全都上车。”
  他俩慌忙爬上汽车。
  在监视器上,霸王龙已越出摄像机的视野。坐在“探险者”里的他们可以听到它过来了,大地正在身下抖动,微微摇晃着汽车。
  索恩说:“伊恩?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办?”
  马尔科姆没有答话。他呆若木鸡,直视前方,目光茫然。
  “伊恩?”索恩又说道。
  无线电又响起来,阿比说:“索恩博士。我在监视器上找不到它了。你还能看见它吗?”
  “天哪。”埃迪说。
  说时迟,那时快,那只霸王龙从探险者右侧的绿叶丛中飞身而出,跃入眼帘。这只动物巨大无比,足有两层楼高,它的头在他们上方高高地昂起,超出了视野之外。然而如此庞然大物,行动起来却迅疾而敏捷,令人不可思议。
  索恩瞠目结舌,静待着事态的发展。他感到汽车正随着每一声隆隆的脚步在颤读耍埃哇在轻轻地呻吟。
  然而霸王龙没去理会他们,它继续踏着迅疾的步伐,从探险者的前面一晃而过。他们还没来得及看清,它那巨大的头颅和躯体便已消失在左侧的绿树丛里。眼前只有那根平衡用的粗壮尾巴,拖在空中大约七英尺长,随着它的行进步伐在前后甩动。
  这么快!索恩心想。真快!这巨大的动物冒出头来,挡住了视线,随即又消失了。他以前还没有见过这么巨大的东西行动如此神逮。现在只剩下尾巴尖儿随着它的匆匆离去而前后甩动了。
  接着,那尾巴猛击在探险者的车头上,发出咣的一声巨晌。
  霸王龙止住了脚步。
  只听得丛林中传出一声低沉的、吃不准的吼叫。那只尾巴又在空中前后甩起来,颇具试探性,很快便再一次轻轻扫过散热器罩。
  这时只见左边的树丛东倒西歪,一片沙沙声,尾巴跟着便不见了。
  索恩意识到,霸王龙正在转身。
  它从丛林里重新钻出,靠近汽车,直到站立在他们的正前方。它又发出一声低沉的隆隆咆哮,然后微微地左右晃动脑袋,打量这个奇怪的新鲜玩意儿。接着它低下头来。这时索恩可以看见霸王龙的嘴里正叼着什么,有一个小东西的四肢悬垂在它的巨额两旁,它的头周围苍蝇如乌云般密布,嗡嗡乱飞。
  埃迪低声哼了哼:“哦,妈的。”
  “安静。”索恩耳语道。
  霸王龙喷着粗气,瞧着汽车。它弯得更低了,反覆地嗅来嗅去,每嗅一下都微微地左右晃动一下脑袋。索恩意识到它是在闻散热器的气味。它朝旁边稍稍一挪,嗅了嗅轮胎,然后缓缓地抬起巨大的头颅,把眼睛抬到发动机罩表面以上,透过挡风玻璃死盯着他们。它眨了眨眼睛,眼神冷酷而卑鄙。
  索恩明显地感到霸王龙正在察看他们:目光从一个人扫到另一个人身上,它用粗钝的鼻部推动车身,轻轻一摇,似乎是在试试它的分量,把它当成了一个对手。索恩紧紧把着方向盘,屏住呼吸。
  这时,霸王龙冷不防地一步跨开,走到车前。它转身背对着他们,高抬起它的大尾巴,朝他们倒退过来。他们听见那尾巴在车顶上刮擦着,后腿越逼越近……
  接着,霸王龙一屁股坐在发动机罩上,斜翘起汽车。它那死沉的体重将保险杠压进了土里。起初,它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稍顷,便开始快速地前后扭动臀部,弄得汽车吱嘎作响。
  “搞什么鬼?”埃迪说道。
  霸王龙一立身,汽车反弹了起来,索恩看见发动机罩上留下一滩厚厚的白色糊状物。霸王龙随即抽身而去,沿着那条猎食小道,消失在丛林中。
  不一会儿,他们看见它又在后方的开阔地上出现了,大摇大摆地跑过那片没有丛林覆盖的住地。它踏着隆隆的脚步,绕到方便商店后面,从两座别墅之间穿过,又一次消失于视野之外。
  索恩瞥了埃迪一眼。埃迪朝马尔科姆蓦地扭过头去。马尔科姆并没有回头去看远去的霸王龙。他依然直视着前方,身体僵直。
  “伊恩?”索恩唤道,碰了碰他的肩膀。
  马尔科姆问:“它走了吗?”
  “是的,它走了。”
  伊恩·马尔科姆全身一松,双肩耷拉下来,轻缓地出着气,头垂到了胸前。接着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抬起头来。
  “你不得不承认。”他说道,“那可不是天天见得到的。”
  “你没事吧?”索恩问。
  “没事,当然。我很好。”他把手按在胸口,摸摸自己的心跳。“我当然很好。那毕竟是只小家伙嘛。”
  “小?”埃迪诧异地说,“你说那家伙小——。
  “是啊,作为霸王龙来说,雌性要略大一些。霸王龙中有性别两态现象——雌性大于雄性。而且普遍认为雌兽承担着大部分猎食工作。不过我们也许能自己弄个明白。”
  “等等。”埃迪说,“你凭什么肯定它是雄性?”
  马尔科姆指了指汽车发动机罩,罩面上的白糊糊的东西现在散发出一种刺鼻的气味。“它用气味标记了领地。”
  “是吗?也许雌性也能标记——”
  “很可能。”马尔科姆说,“不过,仅在雄性中发现过肛门气味分秘腺。你刚才看到他是怎么干的了。”
  埃迪不悦地瞪着发动机罩:“但愿我们能够擦掉那东西。”他说,“我带了些溶剂,但我没有预计到,这个……恐龙麝香。”
  无线电咔嗒一响,“索恩博士,“阿比说,“是索恩博士吗?一切是否正常?”
  “正常,阿比。谢谢你。”他说。
  “那你们还等什么,索恩博士?你们没看见莱文博士吗?”
  “还没有呢。”索恩伸手去取传感器装置,却见其掉落在地上。他弯腰拾起了它。莱文的坐标已经改变。“他在移动……”
  “我知道他在移动,索恩博士?”
  “我在听着,阿比。”索恩说罢转念一想,又道,“等等。你怎么知道他在移动?”
  “因为我能看见他。”阿比说道。“他正在骑自行车呢。”
  凯利走进拖车前部,一面打着哈欠,一面把脸上的头发朝后拢了拢。“你在和准说话,阿比?”她注视着监视器,说道,“嘿,挺棒的。”
  “我进了B场地网络,“他说。
  “什么网络?”
  “是一个无线电网,凯利。不知怎么它还在运行。”
  “是吗?可你是怎么——”
  “孩子们,”索恩在无线电话上说道,“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们正在找莱文。”
  阿比拿起通话器:“他正在一条丛林小道上骑着自行车。小道又陡又窄。我想他走的是和霸王龙同一条道。”
  凯利说:“和什么同一条道?”
  索恩给汽车挂上挡,离开发电站,驶向工作人员住地。他经过加油站旁,从小别墅之间穿过,开上了霸王龙刚才走的同一条道。猎食小道相当宽阔,车子很容易开。
  “我们不该让孩子们呆在这儿。”马尔科姆忧心忡忡地说,“这儿不安全。”
  “现在也没什么办法了。“索恩说罢,打开无线电通话器,“阿比,你现在看见莱文了吗?”
  汽车颇颠簸簸地穿过一个旧时的花坛,绕到经理住所的背后。这是一座挺大的热带殖民地风格的两层楼房,二楼有一圈硬木阳台。和其他房屋一样,它已被杂草覆盖。
  无线电通话器咔嗒一响,“是的,索恩博士,我看见他了。”
  “他在哪儿?”
  “他跟在霸王龙后面。骑在自行车上。”
  “跟在霸王龙后面。”马尔科姆叹了口气。“我真不该和他搅和在一起。”
  “我们都有同感。”索恩说道。他加大油门,经过一段似乎标志着这片住地的外围界线的石头断墙,一头扎进丛林,沿着猎食小道飞驰向前,
  阿比在无线电上说:“你看见他没有?”
  “还没有。”
  小道愈来愈窄,弯弯曲曲地向山下延伸。转过一个弯,他们的眼前霍然出现一棵倒伏的大树,挡住了去路。大树的中央部位光秃秃的,没一片树叶,书口枝剥裂残断,也许是受到大型动物反覆践踏的缘故。
  索恩踩下刹车,停在了树前。他下车走到“探险者”的后面。
  “道克,“埃迪说,“让我去吧。”
  “不。”索恩说,“万一出了什么事,你是唯一会修理设备的人。你更重要,尤其是现在还有孩子和我们在一起。”
  索恩站在车后,将摩托车从物架钩上提起,悠着劲儿往地上一放。他检查了一下电池充电情况,然后将摩托推到汽车前面。他对马尔科姆说道:“把那支步枪给我。”他接过步枪,挎在肩上。
  索恩从仪表板上取出一副头戴式受送话器,往头上一套,把电池组卡在皮带上,并将麦克风拉到脸颊边。“你俩回到拖车里去。”索恩说,“看好两个该子。”
  “可是道克……”埃迪开口道。
  “就这么办。”索恩说着把摩托车提起,在倒伏的大树那边放下,自己跟着也爬了过去。这时,他看见树干上有同样刺鼻的乳白色分泌物。双手也给抹脏了。于是他回头向马尔科姆投去询问的一瞥。
  “标出领地。”马尔科姆说道。
  “真棒,”索恩说,“太棒啦。”他伸手在裤子上擦了擦。
  然后他跨上摩托车。一溜烟地开走了。
  索恩尾随着恐龙行驶在猎食小道上,茂密的植物枝叶啪啪地抽打着他的肩膀和双腿。那动物就在前方不远处,而他却看不见。他骑在摩托上飞驰着。
  无线电耳机喀啦一响,阿比说道:“是索恩博士吗?我现在能看见你了。”
  “好的。”索恩道。
  又是喀啦一响:“可我再也看不见莱文博士了。”阿比的话音里透出几分忧虑。
  电动摩托车开起来几乎悄无声息,尤其是在下山时。前方,猎食小道分成两条岔路。索恩停下车,伏在摩托车上,查看泥泞的道路。他看见霸王龙的足迹转向了左边,同时看见自行车轮胎细细的轨迹。也向左边转去。
  他拐上左边的岔道,放慢车速。
  十码以外,索恩经过一只被吃剩下的动物的半条腿旁。那腿被丢弃在路边,已经腐烂,上面爬满了白蛆和苍蝇。在上午勺热的空气中,那一股刺鼻的气味令人作呕。
  他继续向前,不久便看见了一个大动物的头骨,骨头上仍粘着些肉和绿色的皮肤,上面也布满了苍蝇。
  他对着麦克风说道:“我正在经过一些残缺的尸骨……”
  无线电喀啦一响,传来马尔科姆的声音:“我怕的是那个。”
  “怕的是什么?”
  “也许有个窝。”马尔科姆说,“你有没有注意到霸王龙嘴里衔的死尸?尸体已经腐败,可他却没有吃掉。十有八九他正在把食物拿回家。拿回一个窝里去。”
  “一个霸王龙窝……”索恩说。
  “要是我就会当心点。”马尔科姆说。
  索恩把摩托车挂到空挡,一路滑下山去。当地面开始变得平坦时,他跨下车来,这时,他可以感觉到大地在脚下震簸,并听见从前方的灌木林里传来一阵低沉的隆隆声,仿佛一只得意的丛林巨猫在打着呼暗似的。索思四下张望,却不见莱文自行车的踪影。
  他从肩上取下步枪,用汗津津的双手紧紧握着它。他又听到了那种呼噜呼噜的吼叫,时起时伏。那声音听上去有点蹊跷。他琢膳了片刻才明白过来。
  原来有不止一个发声源。不止一头巨兽在正前方的树丛那边呜呜吼叫。
  索恩弯腰拔起一把草,撒向空中。草被吹回到他的腿上,他处在下风。于是他蹑手蹑脚地穿过树丛向前摸去。
  四周的蕨类植物高大而浓密,然而前方却见一道阳光从旁边的空旷地透射进来,此刻那呼噜声震天价响,还伴着另外一种声音——一种古怪的吱吱声。这吱吱声音调很高。乍听起来简直像是机械声,就像一只轮子在吱吱地响。
  索恩踌躇了片刻。然后,他慢慢地压低一片灌木叶,凝眸而望。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十一章 窝
  在上午的阳光下,两只巨型霸王龙,各高二十英尺,赫然耸现。它们那红兮兮的皮肤很像皮革,庞大的头颅看上去极为凶残。颚部粗壮,露出巨大而尖利的牙齿。然而不知怎的,此时这两只巨兽并没有给索恩任何威胁的感觉。它们的动作徐缓得几近轻柔,一遍遍地屈身垂向一个近四英尺高、甩干泥巴做成的巨大圆形壁垒。这两只成年龙口衔着红色的肉块朝泥墙内埋下头去,下面响起一阵哇不及待的吱吱尖叫,几乎立即又停止了。当成年龙再度抬起头来时,肉已经没了。
  毫无疑问,这就是那窝。而且马尔科姆说得不错:一只霸王龙明显大于另一只。
  少顷,尖叫声复起,索恩听着好似雏鸟的叫声。成年龙不停地埋下头去,哺喂那些他看不见的小宝贝。一块撕碎的肉掉落在泥墙的顶部。索恩在观察中发现一只婴儿霸王龙爬上了壁垒。开始向外爬。这只霸王龙仔与火鸡一般大小,大大的脑袋,大大的眼睛,披一身红色软毛,一副乱蓬莲的模样,颈子上还有一圈白色的绒毛,小龙仔一面不停地尖叫,一面用虚弱的前肢笨手笨脚地爬向肉块。然而一爬到肉边,它便猛扑上去。用细小尖利的牙齿果断地大嚼起来。
  嚼得正酣时,它突然发出惊恐的尖叫,开始借着干泥巴外墙向下滑。说时迟那时快,霸王龙母亲低头阻止了小宝贝的下落,轻轻地把它推回窝里。它那优雅的动作,照看幼仔时的精心,给索恩留下了深刻印象。与此同时,那位父亲在继续撕下小小的肉块。两只恐龙还不断地呜呜叫着,仿佛是在宽慰幼仔们。
  索恩边观察边挪了挪位置。他一脚踩在树枝上,发出噼啪一声脆响。
  两只成年龙应声抬头。
  索恩僵住了,大气也不敢出。
  霸王龙仔细观察窝的周围,朝每个方向全神贯注地看了又看。它们挺直身体,警觉地昂起头,眼睛急速地来回转动,头随着微微抖动。少顷,它们似乎放松下来,于是频频点头,相互摩擦着口鼻部。它们的这种动作似乎是某种仪式,几近舞蹈。然后,它们才恢复哺喂幼仔,
  待它们平静之后,索恩便溜开了,悄悄地向摩托车摸回去。阿比在耳中压低声音道:“索恩博士,我看不见你。”
  索恩不答腔。他用手指轻轻敲一敲麦克风,以示他听到了。
  阿比低声道:“我想我知道莱文博士在哪儿。就在你左面。”
  索恩又敲了一下麦克风,然后转过身去,
  在左面的蕨类植物丛中,他看见一辆生锈的自行车,车子斜靠在一棵树上,车上标着“国际遗传技术公司公用”。
  不坏啊,阿比思忖,他坐在拖车里,一边挂视着远程视频图像,一边用鼠标器在图像上点着,他现在已把监视器屏幕分割成了四块,这是又要图像多,又要画面大到能看清的一种较好的折衷方法。
  其中一幅图像从上方俯视着那片隐蔽空地中的两只霸王龙。时值上午,灿烂的阳光洒在泥污的、被践踏的青草地上。他看见空地中央有一个用泥垒成的陡直的圆形窝。窝内有四枚白色带斑纹的蛋,与足球一般大小。另外还有一些蛋壳碎片和两只霸王龙幼雏,状似没长羽毛的、吱吱叫的小鸟。它们坐在窝里,像雏鸟一样仰着头,张大嘴巴,等待被哺喂。
  凯利看着屏幕说道:“瞧它们多机灵。”接着,她又补充道:“我们应该到那儿去的。”
  阿比没答腔。他根本不知道自已是否想再靠近些。大人们个个表现得镇定自若,可是阿比却发现,一想到这些恐龙,他就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惶恐。阿比一贯以为在生活中组织建立起秩序才给人安全感,甚至于把电脑显示器上的图象布置妥帖也是令人欣慰的。然而这座岛却充满了未知的、预料不到的事物,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情。这使他感到惴惴不安。
  然而凯利却很兴奋,她不住口地评论着霸王龙,评论它们的个头有多大,它们牙齿的尺寸又如何。她显得热情洋溢,毫无惧色。
  阿比心里挺烦她。
  “我说,”她说道,“你怎么会认为你知道莱文搏士在哪儿呢?”
  阿比指着显示器上的霸王龙窝:“你看。”
  “我看见了。”
  “不,注意看,凯利。”
  他俩注视着屏幕,发现画面稍有些移动,先是偏向左面,然后又回到中间。
  “看见了吗?”阿比说道。
  “那又怎样?也许是风吹动了摄像机什么的。”
  阿比摇摇头:“不,凯利,他在树上。是莱文在移动摄像机。”
  “噢。”凯利语塞。她又注意看了看,“也许你是对的。”
  阿比咧嘴笑了。这是他能够指望从凯利嘴里听到的最高褒奖了,“是的,我想是的。”
  “但是莱文博士在树上干什么呢?”
  “也许在调整摄像机。”
  他们听着无线电里索恩的呼吸声。
  凯利注视着那四幅显示岛上不同地点的电视画面,叹息道:“我恨不得马上就到那儿去。”
  “我也是。”阿比说。可是他言不由衷,他朝拖车窗外瞥了一眼,看见“探险者”回来了,车上坐着埃迪和马尔科姆。他暗自窃喜他们的归来。
  索恩站在树下,抬头看着。他无法透过树叶看见莱文,但很清楚他必定在上面,因为他弄出了在索恩听来似乎是很大的声响。索恩紧张地回头瞟了一眼被枝叶丛遮住的空地。他仍能听见鸣呜的吼叫,一声声稳定而不间断。
  索恩等待着,莱文到底在树上搞什么名堂?他听见头顶上的枝叶一阵沙沙响,然后安静下来。一声咕哝,又一阵乱响。
  接着莱文喊出声来:“噢,该死!”随后是咔嚓一声巨响,树枝噼噼啪啪地折断,伴着一声疼痛的嗷叫。紧接着莱文啪地落在索恩面前的地面上,狠狠地掉了个仰面朝天。他就地一滚双手抱住肩头。
  “他妈的!”他骂道。
  莱文身穿满是泥污的咔叽布服,衣服上有几处已经撕破。在三天没刮的胡须下面,他的脸有些憔悴,还粘着一块块泥斑,他抬头看着索恩走上前来,噗嗤一笑。
  “我万万设想到会见到你,道克。”莱文说道,“不过你的时间算得真准啊。”
  索恩伸出手,莱文正要拉住时,猛听身后的空地上,霸王龙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哦,不!”凯利说道。
  在监视器上,霸王龙显得狂躁不安。它疾速地兜着圈子,仰天怒吼,
  “索恩博士,出了什么事?”阿比问,
  他们听到无线电里传来莱文的声音,细小而沙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埃迪和马尔科姆这时走进了拖车。
  马尔科姆朝监视器一看便说道:“让他们马上离开那里!”
  监视器上,两只霸王龙转为背靠背而立,面朝外形成防守姿态。小家伙们被保护在中间。成年龙那又粗又重的大尾巴在窝上,在龙仔的头顶上方来回甩动着。紧张的空气一触即发。
  接着一只成年龙狂吼一声,冲出了空地。
  “索恩博士!莱文博士!快离开那儿!”
  索恩一甩腿跨上摩托,抓住橡胶车把。莱文跳上后座,一把搂住他的腰部,索恩听见一声令人胆寒的咆哮,扭头一看,只见一只霸王龙正横冲直撞地穿过树丛,冲向他们。它在全速飞奔,低着头,张着嘴,一副明白无误的攻击姿态。
  索恩拧动油门,电动马达呼地响起来,后轮在烂泥里打着空转,车子没动。
  “走!”莱文大喊,“走哇!”
  霸王龙咆哮着狂奔而来。索恩能感到大地在震颤。巨大的咆哮声炸痛了他的耳朵。霸王龙眼看就要扑上来了,那凶恶的大头奋力伸向前,张着血盆大口——
  索恩用脚跟朝后一蹬。摩托向前一移,后轮冷不丁地开动了,甩起一股泥浆,摩托车呼啸着冲上泥泞的小道。他一个劲地加速。摩托车在小路上折来拐去,险象环生。
  莱文在他背后大叫大嚷着,但索恩不听。他的心怦怦直跳。摩托车飞越过路中的一道沟,几乎失去了平衡,随即又稳住,重新加速。索恩不敢回头击看,他能够闻到腐肉的阵阵恶臭,听到那庞然大物在追击中的声声喘息……
  “道克,别紧张!”莱文大叫。
  索慰充耳不闻。摩托车呼啸着向山上飞驰。树枝啪啪地抽打着他们的身体。泥浆飞溅到脸上和胸口。他被车带到路边的沟里,随即又控制住车,回到小路中央。他听到又一声咆哮,感到声音似乎有所减弱,但——
  “道克!”莱文凑近他的耳朵喊道,“你要干什么?要杀了我们吗?道克,没有恐龙追我们啦!”
  索恩把摩托开到一段平坦的路上,硬着头皮回头看了一眼。莱文说得不错,没有恐龙追他们了。他已看不见追击的恐龙的踪影,尽管还能听到它的咆哮从远处传来。
  他放慢了车速。
  “别紧张。”莱文摇摇头说。只见他面如土色,惊魂未定,“你的车开得太可怕了,知道吗?你应该吸取教训。你险些在那儿送了我们的命。”
  “它在攻击我们。”索恩生气地说。他很熟悉莱文的苛刻态度,但此时此刻——
  “荒唐。”莱文说。“它根本就不是在攻击。”
  “真他妈的太像了。”索恩说。
  “不,不,“莱文说,“它不是在攻击我们。那只雷克斯龙是在保卫他的窝,这里有很大的差别。”
  “我看不出有什么差别。”索恩说道,他停下摩托,狠狠地瞪着莱文。
  “事实上,”莱文说,“如果雷克斯龙打定主意要追击你,我们现在就死定了。可是它几乎立即就停止了。”
  “是吗?”索恩说。
  “毫无疑问,”莱文以他那种卖弄学同的方式说道,“雷克斯龙的意图只是要吓跑我们,保卫它的领地。它决不会丢下窝不守,除非我们拿走什么东西,或是骚扰它的窝。我敢肯定现在它已回到配偶那里去孵蛋了,哪儿也不会去。”
  “这么说幸亏它是个好父亲。”索恩说着加大油门。
  “当然是个好父亲,”莱文继续说道,“傻瓜都能看出来。没看见它有多瘦吗?它只顾哺喂子女,忽视了自己的营养,也许已有数周时间啦。霸王龙是一种复杂的动物,具有复杂的猎食行为,并且具有复杂的育仔行为。如果成年霸王龙持续几个月地扮演父母角色,我也不会惊奇。举例说,它可能会教子女猎食。开始先带回一些受伤的小动物,让小家伙们去吃掉。诸如此类吧。弄清它究竟干些什么将是很有意思的。我们干吗要等在这儿?”
  索恩的耳机里响起喀啦喀啦的无线电声。马尔科姆说道:“他决不会想到要感谢你的救命之恩的。”
  索恩哼了一声:“显然不会。”
  莱文说:“你在和谁说话?是马尔科姆吗?他在这儿吗?”
  “在这儿。”索恩说。
  “他赞同我的观点吧?”莱文说。
  “不完全。”索恩摇摇头。
  “瞧,道克。”莱文说,“很抱歉让你不安了。可是没有必要呀。事实上,我们刚才根本没有危险,除了你的糟糕驾驶技术之外。”
  “好,说得好。”索恩的心脏仍在胸膛里怦怦跳着。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把车头向左一转,拐上一条宽些的小道,开始返回营地。
  莱文在他背后说道:“非常高兴见到你,道克,真的非常高兴。”
  索恩一言不发。他顺路而下,穿过密密的植物枝叶,加快车速,朝山谷驶去。不久,他们便看见了下面空地上的拖车。
  莱文说道:“好啊,你把什么都带来了。设备在运行吗?一切情况良好?”
  “似乎都还可以。”
  “好极了,”莱文说。“实在是好极了。”
  “未必。”索恩说道。
  在拖车的后窗里,凯利和阿比正隔着玻璃兴高采烈地挥手。
  “你在开玩笑吧。”莱文说道。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四部 第四结构图
  在接近混沌边缘的时候,生命元素表现出内在的冲突。一个不稳定的、具有潜在致死性的区域。
  ——伊恩·马尔科姆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一章 莱文
  他们穿过空地跑来,大声嚷嚷着:“莱文博士!莱文博士!你安全了!”他们紧紧拥抱着莱文,茉文不由得笑了。他转向索恩。
  “道克,”莱文说,“这样很不明智。”
  “你为什么不对他们去说?”索恩说道,“他们是你的学生。”
  凯利说:“别发火。莱文博士。”
  “这是我们的主意。”阿比对莱文解释说,“我们是自己来的。”
  “自己来的?”莱文说。
  “我们想你们需要帮助,“阿比说,“而你们确实需要。”他说罢转向索恩。
  索恩点点头,“对,他们是帮助了我们。”
  “而且我们保证不会碍手碍脚。”凯利说,“你们该干什么只管干什么,我们一定——”
  “孩子们为你担心了。”马尔科姆说着走到莱文身旁,“因为他们认为你有麻烦。”
  “不管怎么说,干吗那样急急忙忙的呢?”埃迪说道,“我的意思是,你建造了这些车辆,却丢下它们空身跑了——”
  “我没有办法呀,“莱文说,“他们的政府正忙于对付某种新型脑炎的蔓延,他们认定这与偶然被冲到那边的恐龙尸体有关。当然,这整个想法愚蠢透顶,然而谁也挡不住他们毁灭这座岛上所发现的每一只动物的做法。我非得抢先一步到达这里不可。时间不够呀。”
  “所以你就一个人跑来了。”马尔科姆说,
  “瞎说,伊恩。别再板着脸了。我打算一旦证明是这座岛,就打电话给你。而且我并不是一个人来的。我有一位名叫迭戈的向导,是个本地人。他发誓说数年前还是个孩子时曾上过这座岛。他好像无所不知,他领着我顺顺当当地爬上了悬崖。一切都挺好,直到我们在溪边遭到了攻击,迭戈他——”
  “攻击?”马尔科姆说道,“什么东西的攻击?”
  “我没看清楚是什么,”莱文说,“事情来得很突然。那只动物猛然击倒我,撕坏了背包。接下来我就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了。可能是它被背包的形状弄懵了,因为我爬起来撒腿就跑,而它并没有来追我。”
  马尔科姆注视着他:“算你他妈的定走运,理查德。”
  “是啊,我跑了很长时间。等到回头一看,丛林中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人。而且迷了路。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便爬上—棵大树。这主意倒挺不错——然后,在夜幕降临时分,迅猛龙出现了。”
  “迅猛龙?”阿比说。
  “小型食肉动物。”莱文说道,“基本兽脚亚目食肉恐龙体型,口鼻部较长,望远镜视力。身高两米左右,体重约九十公斤。这种小型恐龙神速、聪明,十分难缠,成群出没。昨天夜里一共来了八头,围着我的树又蹦又跳,想逮着我。整整一夜,它们跳呀嚎呀,跳呀嚎呀……折腾得我一点也没睡着。”
  “哇,真够倒霉的。”埃迪说。
  “喂,”莱文没好气地说,“这可不是我的问题,如果——”
  索思插进来说:“你是在树上过的夜?”
  “是的,到了早晨迅猛龙已经离开。于是我从树上爬下来,到处转转看看。我发现了实验室,或者管它是什么吧。很显然,他们仓促之中放弃了它,把一些动物给撇下了。我从楼里穿过,发现那里还有电,这么多年之后,有些系统还在运行。而且最重要的是,存在着一个用于安全警戒的摄像机网络。这可是一个幸运的突破。于是我决定对那些摄像机进行检查,可正当我在努力工作时,你们这些人却插了进来——。
  “等等。”埃迪忙说道,“我们是来这儿救你的。”
  “我不明白为什么。”莱文说,“我肯定没有请过你们。”
  索恩说:“从电话上听起来似乎你是在请我们。”
  “那是个误会,“莱文说,“我那是一时心烦意乱,因为电话弄不通。你们把我那个电话造得太复杂了,道克。这才是问题所在。那么,我们可以开始吗?”
  莱文顿住了。他环视着四周一张张愤怒的面孔。
  马尔科姆转向索恩:“不愧是一位伟大的科学家。”他说,“而且是一位伟大的人。”
  “瞧,”莱文说,“我不知道你们的问题在哪儿,我们迟早要到这座岛上来探险的。在这种情况下,越早越好,现在一切进展顺利,坦率地说,我看不出有任何理由继续讨论下去,现在不是斤斤计较的时候。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且我认为应该马上开始。因为上这座岛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二章 道奇森
  刘易斯·道奇森弓着腰坐在科尔特斯港的切斯佩利多小酒吧的黑暗角落里,慢慢地喝着啤酒。他的身边是乔治·巴塞尔顿,斯坦福大学里吉斯生物学教授,正在津津有味地狼吞虎咽着一盘农家煎蛋,黄黄的鸡蛋黄流淌在绿色的调味酱汁上。道奇森一看就恶心。他扭过头去,却仍能听见巴塞尔顿咂嘴巴的声音,而且挺响。
  酒吧里没有别人,只有几只鸡在地上咯咯叫唤。一个小男孩不时来到门前,朝着鸡扔一把石子,然后咯咯笑着跑开。一台嘶嘶作响的音响通过吧台上方锈蚀了的音箱喇叭,正放着埃尔维斯·普雷斯利的一盘老磁带。
  道奇森轻轻哼着“爱上了你”,使劲耐住性子。他已在这烂地方坐了将近一个小时。
  巴塞尔顿吃完鸡蛋,推开盘子,掏出总是随身携带的小记事本:“我说,刘,”他开口说道,“我一直在考虑如何处理此事。”
  “处理什么?”道奇森有点恼火地说,“没什么可处理的,除非我们能到那个岛上去。”他一边说,一边用一张理查德·莱文的照片敲了敲吧台边,把照片翻过来。看见人像是反的,又把它正过来。
  他叹息了一声,看了看手表。
  “刘,”巴塞尔顿耐心地说道,“去那个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将我们的发现呈献给世界。”
  道奇森顿了顿,“我们的发现。”他重复道,“我喜欢这么说。乔治,很好。我们的发现。”
  “反正,那是事实,对不?”巴塞尔顿的脸上浮出和蔼的微笑,“遗传技术公司破产了,它的技术对于人类来说已经失传。一个非常非常惨重的损失,我在电视上多次说过。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人重新找到它就是一个发现。我不知道你会把这称作什么。正如亨利·普安卡雷所说——”
  “好吧,”道奇森说,“这么说我们有了一项发现。那么然后呢?召开一次新闻发布会?“
  “绝对不行。”巴塞尔顿大惊失色,“召开新闻发布会太粗俗了。我们会因此遭到各种各样的批评。不行,不行。如此重大的发现必须受到体面的礼遇。必须加以报道,刘。”
  “报道?”
  “在文献刊物上——我想是《自然》杂志。”
  道奇森乜斜着眼。“你想在一份科学刊物上宣布此事?”
  “还有比这更好的办法来使它合法化吗?”巴塞尔顿说,“向我们的学术同行们呈上我们的发现是名正言顺的事,当然这将引发一场争论。但这场争论又将包含些什么呢?一场学术仗,教授攻击教授,充斥着报纸的科学版整整三天,直到被有关乳房再造的最新消息挤出版面为止。然而就在这三天中,我们已充分申明了我们的所有权。”
  “你来写吗?”
  “是的。”巴塞尔顿说,“我想要过些时候,登在《美国学者》,要么是《自然历史》上。一篇有关人类利益的东西,谈谈这项发现对未来有何意义,关于过去又对我们有何启示,请如此类……”
  道奇森点点头。他看得出巴塞尔顿言之有理,因而又一次想到自己是多么需要他,让他加入小组又是多么明智。道奇森从未想到过公众反应。巴塞尔顿却只想这个,不想别的。
  “那么,很好。”道奇森说,“不过如果我们不去那座岛,一切都等于空谈。”他又瞅了一眼手表。
  他听见身后一扇门打开了,他的助手霍华德·金走了进来,还拉着一个矮矮胖胖、留着小胡子的哥斯达黎加人。此人有着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和一副阴沉沉的表情。
  道奇森在凳子上转过身来。“这就是那个人吗?”
  “是的,刘。”
  “他叫什么名字?”
  “甘多卡。”
  “甘多卡先生,”道奇森举起莱文的照片说道,“您认识这个人吗?”
  甘多卡投去几乎察觉不到的一瞥。他点点头:“这是莱文先生。”
  “正是他。该死的莱文。他什么时候在这儿的?”
  “几天前。他和我的袁兄弟迭戈一块儿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们上哪儿去了?”道奇森问道。
  “索那岛。”
  “好。”道奇森饮干了啤酒,推开酒瓶。“你有船吗?”他转向金,“他有船吗?”
  “他是个渔夫,他有船。”金答道。
  甘多卡点点头:“一条渔船,是的。”
  “很好,我们要到索那岛上去。”
  “是,先生,但今天的天气……”
  “我不管什么天气,”道奇森说,“天气会转好的,我现在就要动身。”
  “也许要等等——”
  “现在。”
  甘多卡双手一摊。“我很抱歉,先生。”
  道奇森说:“把钱给他看看,霍华德。”
  金打开一只公文包,里面装满了五千科朗一张的哥斯达黎加纸币。
  甘多卡看了看,抽出一张纸币检查了一番,然后小心地放回去,身体稍微挪动了一下。
  道奇森说:“我要现在动身。”
  “好的,先生。”甘多卡说,“你一准备好我们就出发。”
  “这还差不多。”道奇森说,“到那座岛要多长时间?”
  “大概要两个小时,先生。”
  “很好。”道奇森说道,“好极了。”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三章 高架隐蔽所
  “动手吧!”
  只听咔嗒一声,莱文将软钢缆连接到“探险者”的电动绞盘上,轻轻一触打开了它。钢缆在阳光下缓缓绕动。
  他们已搬到悬崖脚下的一片宽阔平坦的绿草地上。正午的太阳高悬在头顶,照在小岛上部的千岩万壁上,发出耀眼的光芒。下方,山谷在正午的热浪炙烤下闪闪发亮。
  不远处有一小群棱齿龙。埃迪和孩子们在摆开铝制支杆组件时每发出一次金属敲击声,这些貌似瞪羚的绿色动物便要从草丛中伸出头来张望。
  这套组件在加利福尼亚时曾令人费尽心机,现在却像一堆横七竖八的细杆子——像一套超大型游戏棒似的,摊在地上的草丛中。
  “我们就要看到结果了。”莱文说着搓了搓手。
  电动机转起来,铝制支杆开始移动,慢慢被提到空中。初露出来的结构显得蛛网一般脆弱,然而索恩明白横拉杆将为它增添惊人的强度。随着支杆慢慢展开,结构上伸到十英尺,接着到十五英尺,便停止了。顶部的小房子现在正好在附近树丛的最低枝叶的下方,几乎给避了个严严实实,然而座架本身却在阳光的照射下明光闪亮。
  “是这个样子吗?”阿比问。
  “就是这个样子,没错。”索恩绕着它走了一圈,将锁定销钉一一装上,使座架竖直。
  “不过它实在太亮了,“莱文说,“我们应该把它做成暗黑色。”
  索恩说道:“埃迪,我们需要把它藏起来。”
  “要喷漆吗,道克?我想我带了点黑色油漆。”
  莱文摇摇头:“不,那样又会有气味。用这些棕榈叶行吗?”
  “行啊,完全可以。”埃迪走到附近的一片棕榈树旁,用他的砍刀砍起棕榈叶来。
  凯利抬头瞪着铝制支杆,“太棒了。”她说,“可这是什么呢?”
  “这是高架隐蔽所,”莱文说道,“来吧。”他说着便开始往架子上爬。
  顶部的结构是一座小房子,其屋面用间距四英尺的一根根铝棒支撑。房子的地面也是用铅棒制成,铺排得密集些,间距约为六英寸。他们的脚有滑落进空档的危险,所以莱文把埃迪·卡尔用绳索吊上来的第一捆棕榈铺在下面,先将地面铺垫严实,然后把剩下的棕桐叶绑扎在房子外面。将它遮盖住。
  阿比和凯利凝望着远处的动物。从所处的有利位置,他们能将整个峡谷尽收眼底。远远地有一群虚幻龙,在河那边游荡。北面有一帮三角龙正在吃草。近水边,一些头上竖着高高顶冠、长着鸭嘴的恐龙正靠上前来喝水,那些鸭嘴恐龙发出的一种低低的、吹喇叭似的呜叫飘过峡谷传来,声音低沉,阴森怪异。少顷,从峡谷那一边的森林中传来一声回答的鸣叫。
  “那是什么?”凯利说道。
  “棘突龙。”莱文说,“它通过顶冠发出喇叭呜声。低频声音传得很远。”
  南面有一群暗绿色的动物,长着向前凸出的大而弯曲的前额和一道小而多节的角。它们的模样有几分像野牛。
  “你把那些叫做什么呢?”凯利问道。
  “问得好。”莱文说,“它们非常像是怀俄明肿头龙。不过很难确定,因为从来没有发现过这种动物的完整骨骆。它们的前额骨很厚,所以说我们曾经找到过许多圆顶的头盖骨碎片。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种完整的动物。”
  “那么这些头呢?是用来干什么的?”阿比问道。
  “没人知道。”莱文说,“大家都认为它们是用来顶撞的,用于种群内部雄性之间的争斗。争夺雌性,诸如此类吧。”
  马尔科姆爬进隐蔽所,“对,是用来顶撞的,“他没好气地说,“正如你们现在所看到的。”
  “好吧。”莱文说,“它们现在并没有在顶撞头部。也许它们的繁殖季节已经结束了。”
  “也许它们根本就不顶撞头部。”马尔科姆凝望着那群绿色的动物说道,“它们给我的感觉似乎是相当平和的。”
  “是啊,”莱文说,“不过这当然说明不了什么问题。非洲野牛在大部分时间里也显得很平和,事实上,它们通常是一动不动地呆立着。尽管如此,这种动物还是凶猛难料,十分危险。我们得假设这种圆顶的存在有着某种理由,即使现在还看不出。”
  莱文转向孩子们:“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造这个隐蔽所。我们要对动物进行二十四小时昼夜不停的观察。”他说道,“我们要在尽可能的限度内,完整记录它们的活动。”
  “为什么?”阿比问。
  “因为,”马尔科姆说,“这座小岛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独一无二的机会来研究我们星球历史上最伟大的秘密:物种灭绝。”
  “你们知道吧,”马尔科姆说,“遗传技术公司在关闭设施时做得很匆忙,于是留下了一些动物。那是五六年前的事了。恐龙成熟很快,大部分种类在四到五年之间达到成年。到目前为止,在实验室中孕育出来的第一代遗传技术公司恐龙已经发育成熟。并开始繁殖下一代,而且完全是在野生环境中进行。现在这座岛上已形成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大约有十几种不同的恐龙正在以群居的形式生活着,这可是六千五百万年来的头一次啊。”
  阿比说:“那为什么说是一次机会呢?”
  马尔科姆指着平地那边:“喏,想想看吧。物种灭绝是一种难度非常大的研究课题。有十几种相持不下的理论。化石记录并不完备,而你又无法进行实验。伽利略可以爬上比萨斜塔去扔几个球来试验他的重力理论。实际上他从来做过,但他能够这样做。牛顿用棱镜试验他的有关光的理论。天文学家通过观察日、月食来试验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试验贯穿科学工作的全过程。但你怎么能试验物种灭绝理论呢?你办不到。”
  阿比说:“可是这儿……”
  “不错,”马尔科姆说,“我们在这儿看到的是一个已灭绝动物的种群,它们被人为地引进一个封闭的环境,以便整体从头再进化。这件事史无前例。我们已知道这些动物曾经灭绝过。但没人知道为什么。”
  “所以你们期待着有所发现?就在几天之内?“
  “对,”马尔科姆说,“是这么回事。”
  “怎么发现?你们不会指望它们再次灭绝吧?”
  “你是说,就在我们眼前?”马尔科姆哈哈大笑起来,“不,不。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关键在于这是我们头一回不只是在研究骨头。我们在目睹活生生的动物,观察它们的习性。我有一套理论,我想即使在很短的时间内。也会看到关于那套理论的证据。”
  “什么证据?”凯利问。
  “什么理论?”阿比说道。
  马尔科姆朝他俩微笑着说:“等着瞧。”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四章 红桃皇后
  虚幻龙冒着白日的酷热来到小河边,当它们低头饮水时,水中倒映出它们优雅弯曲的脖颈。它们那长长的、鞭子似的尾巴懒洋洋地前后甩动着。几只小虚幻龙,比成年龙要小得多,在龙群中央来回地蹦蹦跳跳。
  “很美,是不是?”莱文说道,“这整体和谐的样子真美。”他朝旁边一靠,对索恩嚷道:“我的托架在哪儿?”
  “上来了。”索恩说。
  这时,绳索送上来一个沉甸甸的宽底座三角架,顶上是一个环状托架,托架上面装了五台摄像机,悬垂的电线通到太阳能电池板上。莱文和马尔科姆动手进行装设。
  “电视怎么了?”阿比问。
  “数据被多路传输,我们通过上行线路发送回加利福尼亚。通过卫星,我们还将接入安全网络。这样我们就有许多观察点了。”
  “那么我们就不一定非要呆在这儿啦?”
  “对。”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高架隐蔽所?”
  “是的。至少,这是萨拉·哈丁之类的科学家对它的叫法。”
  索恩爬上来加入了他们。
  小小的棚子显得相当拥挤,然而莱文却似乎没有察觉到。他正全神贯注于恐龙,用一副双筒望远镜对准散布在草地上的动物。
  “正如我们所设想的,“他对马尔科姆说道,“空间组织。婴儿龙和幼龙在群体的中央,保护它们的成年龙在外围。虚幻龙用尾巴进行防卫。”
  “看上去像是这样。”
  “哦,这一点毋庸置疑。”莱文说罢,叹了口气,“被证明是正确的真叫人愉快啊。”
  在下面的地面上,埃迪打开了圆形铝制笼子的外包装,正是他们在加州曾经见过的那个笼子,笼子高六英尺,直径四英尺,用一英寸粗的钛棒构成。
  “这个东西怎么处置?”埃迪问道。
  “就留在下面,”莱文说,“它本来就该放在下面。”
  埃迪把笼子竖在高架的角落里。莱文爬了下来。
  “那是做什么用的?”阿比望着下面说,“捕捉恐龙的吗?”
  “实际上,恰恰相反。”莱文将笼子固定在高架的侧面。他一开一关地试了试门。门上有把锁,他也查了查锁,把钥匙留在锁孔里,上面还挂着弹性钥匙环。
  “这是一个防食肉动物笼,就像防鲨笼。”莱文说,“如果你们在下面四处走动时发生什么事,可以爬进这里,就安全了。”
  “发生什么事?”阿比神情不安地问道。
  “实际上,我认为什么也不会发生。”莱文说着又爬了上去,“因为我不相信这些动物会注意到我们,或是这座小房子,一旦它被隐蔽起来的话。”
  “你的意思是它们不会看见它?”
  “哦,它们会看见的,”莱文说,“但不会把它当回事。”
  “可是如果它们闻出我们来……”
  莱文摇了摇头:“我们把隐蔽所设置在风向常朝我们吹的位置上。而且,你们可能已经注意到了,这些蕨类植物有一种独特的气味。”
  这是一种淡淡的、略微刺鼻的气昧,几近桉树油味。
  阿比横竖不放心:“但是假如它们要来吃蕨类植物呢?”
  “不会的,“莱文说道,“这些是芒萁属植物,含有微毒,会造成口腔皮疹。实际上,有一种理论说它们的毒性最初是从遥远的侏罗纪开始进化的。作为对食草恐龙的一种防卫手段。”
  “那不是一种理论,”马尔科姆说,“那只是一种毫无根据的推测。”
  “这里面倒是有点逻辑。”莱文说,“中生代的植物曾经因为特大型恐龙的到来而受到严重挑战。一群一群的巨型食草兽,每只巨兽每天捎耗敦百磅的植物食料,几乎要将所有的植物一扫而光,除非它们进化出某种防卫手段——要么是难吃的口味,要么是荨麻,要么是荆棘,要么是化学毒性。所以说这些芒其属植物可能就是在那时进化出毒性的,而且这非常有效,因为在地球的任何地方,当代的动物都不吃这种蕨类植物。这便是为什么它们如此蓬勃生长的缘故。你们可能已经注意到了。”
  “植物有防卫手段?”凯利问。
  “当然有。植物像任何一种生命形式一样进化。而且演化出自己的侵犯、防卫等形式。在十九世纪,多数理论都是关于动物的——什么红色齿爪的自然,全是那一套。然而现今的科学家们则在思考着绿色根茎的自然。我们认识到,植物在无休止的生存斗争中已进化出一切,从与其他动物的复杂共生,到向其他植物发出警告的信号机制,到全面化学战。”
  凯利皱起眉头:“发出信号?比如说呢?”
  “哦,例子多的是。”莱文说道,“在非洲,刺槐树进化出又长又尖的大剌,约有三英寸长,结果只能促使长颈鹿和羚羊一类的动物进化出长舌,躲过了这些刺。单单靠刺是不行的。于是在进化的军备竞赛中,刺槐树接着又进化出毒性,它们开始在树叶中产生大量单宁酸,在吃树叶的动物体内引起致命的代谢反应。这简直要了它们的命。同时刺槐树还进化出一种相互之间的化学警告系统。如果一只羚羊开始吃一片树林中的一棵树,这棵树便会向空气中释放化学乙烯,从而使林中的其他树增加产生树叶单宁酸,在五到十分钟以内,其他的树便产生更多的单宁酸,使自己变得有毒。”
  “那么羚羊怎样了昵?死了吗?”
  “唔,不再死去了。”莱文说,“因为进化军备竞赛仍在继续之中。最终羚羊认识到它们只能吃很短—段时间。一旦树木开始产生更多的单宁酸,它们就得停止吃树叶,而且食草动物发展出新的战略。譬如,当一头长颈鹿吃了一棵刺槐树叶以后,便不去碰在那棵树下风的所有其他树,相反,却接着去吃一段距离以外的另一棵树,所以说动物已适应了这种防卫手段。”
  “在进化论里,这被称为‘红桃皇后’现象。”马尔科姆说道,“因为在《艾丽丝漫游奇境记》里,‘红桃皇后’告诉艾丽丝说她必须竭尽全力奔跑以便留在原地。进化螺线似乎就是这样。所有的生物都在飞快地进化以便保持在原有的均衡之中。留在原地。”
  阿比说:“这么说这是通用的了?甚至适用于植物?”
  “哦,那当然。”莱文说道,“以其自身的方式,植物是极其活跃的。例如,橡树在受到毛虫攻击时,会产生单宁酸和石炭酸进行防卫。一旦某—棵树遭遇侵扰,整片树林就会进入戒备状态。这是一种保护树林的方式——你也可以说是树木间的一种合作。”
  阿比点了点头,从高架隐藏所向外远眺着虐幻龙——它们还在下面的小河边。
  “那么,”阿比说,“这就是为什么恐龙没有吃光岛上树木的原因吗?因为这些巨大的虚幻龙肯定要吃掉许多植物,它们有长脖子,可以吃到高处的树叶。可是这些树看上去几乎没被碰过。”
  “说得很好,”莱文点头道,“我也注意刭了。”
  “是由于植物防卫手段吗?“
  “唔,可能吧,“莱文说,“不过我想对于树木为什么能保存下来可以有一种十分简单的解释。”
  “怎么说?”
  “依自己看吧。”莱文说,“一切近在眼前。”
  阿比拿起双筒望远镜。朝恐龙群望去:“什么简单的解释呢?”
  “在古生物学家之间,”莱文说,“围绕着蜥脚类动物为什么长着长脖子有一场没完没了的争论。你看见的那些动物的脖子有二十英尺长。传统的观点是,蜥脚类动物进化出长脖子是为了吃到较小动物吃不到的高处树叶。”
  “哦?那么争论什么呢?”
  “这个星球上的大多数动物脖子都不长。”莱文说,“因为脖子严长,唔,是件麻烦事。它引起各种问题。结构问题:如何布置肌肉和韧带以支撑长脖子。行为问题:神经脉冲必须经过很长一段路程才能从大脑传递到身体。吞咽问题:食物必须从口腔长途跋涉到胃里。呼吸问题:空气必须通过一根长长的气管向下抽。心脏问题:血液必须被向上泵送到远远的头部,否则动物就会昏厥。就进化而言,这一切都是很难办到的。”
  “可是长颈鹿办到了。”阿比说。
  “是啊,它们办到了,尽管长颈鹿的脖子远没有这么长。长颈鹿进化出很大的心脏,它的脖子包着一层很厚的筋膜。实际上,长颈鹿的脖子好似一个血压计橡皮囊袖带,一直包到顶。”
  “恐龙也有这种橡皮囊袖带吗?”
  “不知道,我们猜想虚幻龙有巨大的心脏,也许重三百磅以上。然而,还有另一种可能的方案可以解决在长脖子中泵送血液的问题。”
  “哦?”
  “你正在看着哩。”莱文说道。
  阿比猛一击掌:“它们不抬脖子!”
  “正确。”莱文说道,“至少是不常抬,或长时间不抬。当然啰,这会儿动物们正在饮水,所以脖子是垂首的,不过我猜想如果我们观察一段较长的时间,就会发现它们高昂起脖子的时间并不多。”
  “这就说明了为什么它们不吃树上的叶子!”
  “说得对。”
  凯利眉头一皱,“可是如果长脖子不是用来吃东西的,究竟为什么要进化它们呢?”
  莱文笑了笑。“肯定有个充分的理由。”他说,“我相信和防卫有关。”
  “防卫?长脖子?”阿比瞪大了眼睛,“我不明白。”
  “注意看,”莱文说,“答案实在是很明显。”
  阿比通过望远镜定睛看着,他对凯利说,“我最不喜欢听见说‘这很明显’了。”
  “我知道。“她叹了口气。
  阿比朝索恩那边一瞟,正好与他的目光相遇,索恩用手指做出一个“V”形,将一个手指弯下去,这个动作迫使第二个手指随着移动,于是两个手指并在了一块儿……
  如果说这是一种暗示,他可没看懂。他没有看懂,皱起了眉头,
  索恩用口形说:“桥。”
  阿比又看,注视着那些鞭状的尾巴在小动物的头顶上前后甩动。
  “我懂啦!”阿比说,“它们用尾巴进行防卫,需要长脖子来和长尾巴保持平衡。这就像是一座吊桥!”
  莱文睨视着阿比。“你的脑子转得很快呀。”他说。
  索恩扭过头去,暗暗一笑。
  “可我是对的……”阿比说。
  “对,“莱文说道,“你的观点基本上是正确的。长脖子因为长尾巴的存在而存在。对于两只脚的兽脚亚目食肉恐龙来说,情形就不同了。可是对于四足动物,却需要一个平衡长尾巴的东西,否则动物就会翻倒。”
  马尔科姆说:“实际上,这群虚幻龙还有更令人困惑的方面。”
  “哦?”莱文说,“是什么?”
  “没有真正的成年龙,“马尔科姆说道,“我们所目睹的这些动物接我们的标准来说是非常巨大的。然而。事实上它们当中没有一个达到了成年龙的个头。我为此感到困惑不解。”
  “是嘛?我一点也不觉得困惑。”莱文说,“毫无疑问,仅仅是因为它们还没有到完全虚熟的时候,我认为虚幻龙比其他恐龙生长缓慢,大象一类的大型哺乳动物毕竟要比较小的动物生长得慢些。”
  马尔科姆摇了摇头:“这不是恰当的解释。”
  “哦?那是什么呢?”
  “注意看。”马尔科姆指着草地那边,“答案实在是很明显。”
  孩子们哧哧地笑着。
  莱文不悦地打了个哆嗦,“对我来说显而易见的是,”他说,“看来没有任何一个种群已完全达到成年期。三角龙、虚幻龙,甚至连棘突龙都比预想的要小些,这样就有必要找出一个一致性的因素:某种饮食要素啦,被封闭在一座小岛上的效应啦,甚至还有设计它们的方式,等等。可是我并不认为这个问题特别突出或是令人担心。”
  “也许你是对的,“马尔科姆说,“可接下来还是那句老话,也许你是不对的。”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五章 科尔特斯港
  “没有航班?”萨拉·哈丁问道,“你什么意思?没有航班?”
  时间是上午十一时,哈丁在过去十五小时里一直在坐飞机,其中大部分时间消磨在一架她碰巧赶上的从内罗毕飞往达拉斯的美军运输机上。她已精疲力尽,她感到皮肤脏兮兮的,很需要冲个淋浴,换换衣服。然而事与愿违,她却在哥斯迭黎加西海岸的一个肮脏破旧的小镇上与这个死脑筋的官员争吵。
  雨已经停了,天却依然是灰蒙荣的,云层低垂在空荡荡的机场上空。
  “我很抱歉,”罗德里格兹说,“安排不出航班来。”
  “那么先前送走了那些男人的直升机呢?”
  “是有一架直升机,没错儿。“
  “在哪儿?”
  “不在这儿。”
  “我看得出来。可是它在哪儿?”
  罗德里格兹摊开双手:“飞到圣克里斯托巴尔去啦。”
  “什么时候返回?”
  “不知道,我想是明天,要么就是后天吧。”
  “罗德里格兹先生。”她坚决地说遭,“我必须于今天上那个岛。”
  “我明白你的愿望,”罗德里格兹说,“可是我没有办法,帮不了忙。”
  “你有什么建议吗?”
  罗德里格兹耸耸肩:“我提不出任何建议。”
  “有没有船能送我?”
  “我没听说过什么船。”
  “这儿是个港口,”哈丁说着指了指窗外,“我看见那里有各种各样的船。”
  “我知道。但我不相信会有船去那些小岛,天气可不太好啊。”
  “可是如果我要是下去——”
  “行啊,当然啦。”罗德里格兹叹了口气,“你当然可以去问同看。”
  于是,在这样一个雨淋淋的上午,刚过了十一点之后,她便肩负着背包,走在摇摇晃晃的木码头上。
  码头上拴着四条船,船上散发出浓烈的鱼腥眯,然而所有的船似乎都空无一人。全部活动正集中在码头的另一头,那里停靠的一条船要大得多。船边,正在捆扎一辆红色牧人牌吉普车,准备装船,同时还有几只装有给养物资的大钢桶和板条箱。
  她一边走过去,一边投去赞赏的目光——那部车经过特殊改装,扩大到防卫者牌越野车的尺寸,就是那种最理想的越野用车。她心想,改装这辆吉普一定耗资巨大,只有那些经费很多的研究人员才能这么干。
  两名头戴宽边遮阳帽的美国人站在码头上,大喊大叫,指手划脚。一台老式起重机歪歪斜斜地吊起那辆吉普,晃悠到船的甲板上方。她听见其中一人嚷着:“小心!小心!”吉普车重重地落在木头甲板上。“该死的,小心!”几名工人开始往船上搬运箱子,起重机摆回去吊那些钢桶。
  哈丁走到离得最近的那人身旁,彬彬有礼地开口道:“对不起,不知你能否帮个忙?”
  那人瞟了她一眼。他中等身材,红皮肤,五官平淡,穿着那身崭新的咔叽科学考察服显得有点别扭。他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无暇顾及其他。
  “我现在很忙,”他说着扭过头去,“曼纽尔!看着点儿,那是敏感设备。”
  “很抱歉打搅你。”她继续说道,“我叫萨拉·哈丁。我想——”
  “你是萨拉·伯恩哈特也不管我的事,这个——曼纽尔!该死!”那人挥舞着手臂,“你,那边去!对,就是你!把那个箱子扶直!”
  “我想到索那岛去。”她把话说完。
  一听此话,那人的态度完全改变了。他慢慢朝地转过身来。“索那岛,’他说,“你不会与莱文博士有什么关系吧?”
  “有关系的。”
  “嗅,我真该死。”他的脸上突然绽出热情的微笑,“真没想到啊!”他伸出手来,“我是刘·道奇森,是库珀蒂诺生物合成公司的。这位是我的助手,霍华德·金。”
  “你好!”另一个人点头道。
  霍华德·金比道奇森年轻一些,个头小一点,一副轮廓分明的加利福尼亚长相,挺英俊。萨拉分辨出了他的类型:典型的位居第二的雄性动物,奴性渗透到骨子里。他对她的态度也有点怪:他离她稍稍远了点,似乎道奇森显得越友好,他就越感到在她旁边不舒服。
  “那边,”道奇森指着甲板继续说道,“是我们的第三位,乔治·巴塞尔顿。”
  哈丁瞧见一个身材粗壮的人站在甲板上,弯腰看着搬上船去的一只只箱子。他的袖口浸透了汗水,她说:“你们都是理查德的朋友吗?”
  “我们这会儿正是去看他。”道奇森说,“去为他排忧解难。”他踌躇着,朝她皱起眉头,“可是,唔,他没对我们说起过你……”
  这时她突然醒悟到自己在他的眼里是副什么模样:一个三十多岁的矮个儿女人,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咔叽布短裤和长筒靴,在乘坐了这么长时间的飞机之后,她的衣服肮脏,头发蓬乱。
  她说:“我是通过伊恩·马尔科姆认识理查德的。伊恩是我的老朋友。”
  “我明白了……”他仍然死盯着她看。好像对她还不大放心。
  她不得不作出解释:“我一直在非洲,直到最后一刻我才决定上这儿来,“她说,“是道克·索恩打电话给我的。”
  “哦,当然,道克。”那人点了点头,似乎放下心来,仿佛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
  她问道:“理查德现在还好吗?”
  “晤,但愿很好。因为我们正在把这些设备给他送去。”
  “你们现在就去索那岛吗?”
  “是啊,如果天气不变坏的话。”道奇森说罢,瞥了一眼天空,“我们在五到十分钟之内就可以整装待发了。你瞧,欢迎你加入我们,如果你需要搭船的话。”他兴致勃勃地说,“我们可以做个伴,对大家都有用。你的东西在那儿?’
  “我只有这个包,“她说着提了提小背包。
  “轻装旅行,嗯?那么好吧,哈丁小姐,欢迎加入我们的小队。”
  他此刻似乎十分坦率,十分友好,与刚才的表现相比真是判若两人,然而她注意到那位姓金的英俊小生仍然明显感到不安。金背对着她,一个劲地忙碌着,大叫大嚷地要工人们当心最后那几只板条箱,箱子上标有印刷的字样“生物合成公司”。她隐隐约约感到他是有意不朝她看。而且,到现在她还没有看清甲板上的那第三个男人。她踌躇着。
  “你肯定没问题……”
  “当然没问题!我们会很高兴的!”道奇森说,“再说,你又有什么其他办法去那里呢?没有飞机。直升机也不在。”
  “我知道,我查过了……”
  “喏,你也知道,如果你要去那个岛。最好和我们一起去。”
  她瞧了瞧船上的吉普车,说道,“我想道克肯定已经到达那里,还带去了他的设备。”
  忽听提起此话,那个姓金的男人猛然警觉地转过头来,而道奇森却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也这么想。我想他是昨天夜晚动身的。”
  “他正是这样对我说的。”
  “对,”道奇森点头称是,“所以他已经到了,起码我希望如此。”
  从甲板上传来几声哇里哇啦的西班牙语,一位裹着油迹斑斑的大衣的船长冒了出来,朝船舷外张望,“道奇森先生,准备好啦。”
  “好。”道奇森说,“好板了,上船吧,哈丁小姐,我们启航!”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六章 金
  渔船喷着浓浓的黑烟,嚓嘎嚓嘎地开出港口,向公海驶去。霍华德·金感到轮机在脚下轰鸣,听见木头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他听见水手们用西班牙语大喊大叫。回首遥望小镇科尔特斯港,它已成了一堆乱糟糟的小房子,簇绕在岸边,他心中希望这艘该死的船能经得起风浪——因为他们已身处无边无际的茫茫大海之中。
  道奇森在投机取巧,又一次铤而走险。
  这是金最害怕的处境。
  自打霍华德·金作为一名年轻的伯克利大学哲学博士加入生物合成公司起,他认识刘易斯·道奇森将近十年了。当初他是一名颇有前途的研究员,大有征服世界的能量,金做了有关血液凝固遗传因子的博士论文,他加盟生物合成公司时正值这类遗传因子成为热门课题,似乎成了解决心脏病突发患者血栓溶解问题的一把钥匙。诸家生物技术公可竞相研制一种新药,一来可以挽救生命,二来也好发一笔大财。
  起初,金专攻一种很有希望的物质,叫做血凝素V5或者叫HGV-5。在早期试验中,它溶解血小板聚集体达到惊人的速度,金一跃而成为生物合成公司最有前途的年轻研究员。他的照片被显要地刊载在年报上。他拥有了自己的实验室,井获得了一笔近五十万美元的工作预算。
  可是接着,在毫无警告的情况下,突然翻船了。在初步的人体试验中,HGV-5既未能溶解心肌梗塞中的,也未能溶解肺栓塞中的血栓。更为糟糕的是,它还产生了严重的副作用:胃肠道出血、皮疹、神经病方面的问题。在一个病人死于惊厥之后,公司中止了试验,数周以内,金便失去了他的实验室。一名新来的丹麦研究员取而代之,他正在研究一种苏门答腊黄永蛭的唾液提取物,前景更加看好。
  金搬到一个较小的实验室里。他认为自己已厌倦于血液遗传因子,因而把注意力转向了止痛药,他掌握一种有趣的化合物,取自非洲有角蟾蜍的一种蛋白质的L异构体,它似乎有麻醉作用,然而此刻的他已失去了昔日的自信。公司在审查他的工作之后,得出结论说他的研究缺乏充分的文件支持,因而没有足够的理由寻求美国食品及药物管理局的试验许可。他的有角蟾蜍项目就这样被草草封杀。
  此时金年届三十五,经历过两次失败,他的照片再也没有上年报。人们传言下一次审查期间,公司有可能让他开路。当他提出一个新的研究项目时,立即遭到了否决,这是他人生中的一段黑暗时期。
  这时,刘易斯·道奇森提议他们共进午餐。
  道奇森在研究人员中声名狼藉。号称“接收大员”,因为他总是接过别人做的工作,美化成自己的成果。早些年,人们决不会看到金和他在一起。可如今,他却任凭道奇森把他领到了旧金山的一家豪华海鲜餐厅。
  “搞研究是很难的。”道奇森同情地说。
  “一点不假。”金说道,
  “又难,又冒险。”道奇森说,“事实上,有创意的研究很少能成功。可公司方面理解吗?不理解,如果研究失败,你便成为众矢之的。这不公平呀。”
  “是这么回事。”金说道。
  “可这就是实质所在。”道奇森耸了耸肩,手里剔着一条软壳蟹腿。
  金一言不发。
  “就我个人而言,我不喜欢冒险。”道奇森接着说道,“开创性工作很冒险,大多数新想法都不行,而大部分开创性工作都失败了。这就是现实,如果你感到是在被迫进行开创性研究的话,那么失败就在预料之中了。如果你在大学里工作就没有关系,在那里失败受到赞扬,成功则导致排斥。可是在工业界……不行啊。在工业界,开创性工作可不是个明智的职业选择呀。它只能让你陷入困境。而这正是你目前的处境,我的朋友。”
  “那我该怎么办呢?”金同道。
  “唔,”道奇森说,“我有自己的一套科学方法。我把它称为集中研究开发。假如只有几个想法能行的话,何必要自己去发现它们呢?太难啦。让别人去发现,去冒险,去争取所谓的光荣吧。我宁可等待,然后去开发那些已经有希望苗头的想法。把好东西拿过来,使之变得更好。要么至少是将它充分地改头换面,以便能申请专利,然后我就拥有它了。于是,它成了我的。”
  金对于道奇森如此直言不讳地承认自己是个小偷感到十分惊讶。他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尴尬。
  金拨弄着面前的色拉:“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某种东西,”道奇森说,“我看到了雄心。遭到挫败的雄心。我告诉你,霍华德,你用不着败下阵来,甚至也用不着在下一次的业绩考核时被公司解雇。公司可真要解雇你呢。你的孩子多大啦?”
  “四岁。”金说道,
  “可怕呀,没有工作,拖着个老婆和年幼的孩子。再找一份工作谈何容易,现在谁还会给你提供机会呢?到了三十五岁,一名科研人员要么已经有所建树,要么就不大可能有什么名堂了。我并不是说这种说法是对的,可他们就是这么想的。”
  金知道他们是那样想的,加利福尼亚的每一家生物技术公司都一样。
  “可是霍华德,”道奇森从桌那边欠过身来,压低嗓门说道,“一个奇妙的世界正在等待你,只要你愿意换一种角度来看问题,你可以换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我真觉得你应该考虑考虑我的这番话。“
  两周以后,金成了道奇森的个人助理,就职于未来生物趋势部——生物合成公司就是这样来称谓其在工业间谍活动方面所作的努力。随后的若干年间。金在生物合成公司里又一次飞黄腾达,这一次是因为道奇森喜欢他。
  如今金已拥有代表成功的全套装备:一辆波尔舍轿车、一笔抵押贷款、一次离婚、一个他在周末探望的孩子。一切都是因为金证实了自己是一名完美无缺的副指挥官。他加班加点地工作,处理繁琐的事务,使他那位花言巧语的上司不致陷于任何麻烦。在这一过程中,金逐步了解了道奇森的各个侧面:领袖魅力的一面,空想的一面,还有阴暗、残酷的一面。金对自己说他能够对付那残酷的一面,能够对它进行制约,两年多来他已学会怎样去做了。
  然而,有的时候他却没有那么笃定。
  比如眼下。
  眼下他们正乘着一只摇摇晃晃、腥臭扑鼻的渔船,离开哥斯达黎加的某个荒凉村庄,向汪洋大海中驶去,可就在这节骨服儿上,道奇森却突发奇想玩起了把戏,会见了这么个女人,还要带上她一起走。
  金不清楚道奇森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却看得出道奇森眼中闪动着一种强烈的光芒,这种眼光他过去只见过几回。每一回都令他心惊肉跳,
  那位叫哈丁的女人这时正在前甲板上,靠近船头站着,她在眺望大海。
  金看见道奇森走过吉普车旁,忙对他招了招手。
  “听着,”金说道,“我们得谈一谈。”
  “当然,“道奇森随和地说,“你在想什么呐?”
  他露出了微笑。那迷人的微笑。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七章 哈丁
  萨拉·哈丁注视着灰蒙蒙、阴沉沉的天空。渔船在近岸的巨涛之中颠簸起伏。舱面上水手们在手忙脚乱地捆紧吉普车,它多少次险些要挣脱束缚。她站在船头,强压住晕船的恶心。正前方,在远远的天际线上,一道低伏的黑线映入她的眼帘,这是他们第一眼瞥见的索那岛。
  她转身朝后看去,发现道奇森和金弓身靠在船中部的栏杆旁,正紧张地交谈着。
  金显得忐忑不安,疾速地打着手势。道奇森则一边听,一边在摇头。少顷,他抬起手臂搭在金的肩膀上。看上去他是在竭力稳定年轻人的情绪。两个人都对吉普车周围的一片忙乱规而不见。
  这很蹊跷,她想,先头他们对这些设备有多么操心啊。而现在,他们却似乎无动于衷了。
  至于那第三个男人,巴塞尔顿,她当然已经认出来了。在这条小渔船上见到他,她颇为吃惊。巴塞尔顿只是敷衍地与她握了握手,一俟船驶离码头,他便到甲板下面去了。他一直未再露面。不过大概他也晕船了。
  在继续观察中,她看见道奇森霍地转身离开金,匆匆跑去监督水手们的工作。金被一个人撇在那儿,便走过去检查船尾处将箱子和桶捆绑在甲板上的绳索。箱子上标着“生物合成公司”。
  哈丁从未听说过什么生物合成公司。她很纳闷,不知伊恩和理查德究竟与它有什么联系。每当伊恩和她在一起时。他对生物技术公司一类总是持批评态度,甚至嗤之以鼻。而这帮人看起来又不大像是朋友,他们显得太生硬,太……反常。
  随即她又想到,伊恩的确有一些古里古怪的朋友。他们总是不期而至,出现在他的公寓——日本书法家、印度尼西亚加马兰马戏团团员、穿一件磨得发亮的西班牙式甲克的拉斯雏加斯魔术师、认为地球是空心的诡秘的法国占星学家……还有他那些教学家朋友们。他们才真叫疯狂,或者说在萨拉眼中他们是这样。他们如此想入非非,如此醉心于他们的验证。一页又一页的验证公式,有时甚至洋洋洒洒几百页,这对她来说实在是太抽象了。萨拉·哈丁喜欢触摸泥土,观看动物,体验声音和气味。这些对于她才是实实在在的。其他的一切只不过是一串理论:也可能正确,也可能错误。
  海浪开始猛烈地撞击船头,她朝后退了几步,不让自己给打湿。她打了个哈欠,在过去二十四小时里她没睡多少觉。道奇森忙完了吉普车的事,朝她走来。
  她问:“一切正常吗?”
  “啊,正常,“道奇森说道,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
  “你的朋友金看上去挺不安啊。”
  “他不喜欢坐船,”道奇森说,他冲着海浪点了点下巴,“不过我们正在加速航行。还有一个小时左右,我们就要登岸了。”
  “告诉我,”她说,“生物合成公司是怎么回事?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
  “这是一家小公司,”道奇森说,“我们生产所谓的消费性生物制品,我们专门搞娱乐类和体育类的生物。比如说吧,我们曾培育过新品种的鲑鱼,以及其他供捕捉的鱼,我们现在正在生产新品种的狗,一种专为公寓居住者们设计的小型宠犬。就搞这些名堂。”
  正是伊恩讨厌的那些名堂,她想。“你是怎么认识伊恩的?”
  “嚷,说来话长啦。”道奇森说。
  她注意到他在闪烁其词:“有多久了?”
  “那可要从公园的时候说起了。”
  “公园?”
  他点了点头:“他告诉过你他的腿是善么受伤的吗?”
  “没有,”她说道,“他闭口不谈此事,他只说过这件事发生在一次咨询工作过程中,当时……我不清楚,好像出了点麻烦,那是在公园吗?”
  “是的,可以这么说。”道奇森说罢,把目光投向了茫茫大海。少顷,他耸耸肩道:“那么你呢?你又是怎么认识他的?”
  “他曾是我的学位论文阅读人之一。我是个生态学家,我研究非洲草原生态系统中的大型哺乳动物,在东非,特别是食肉动物。”
  “食肉动物?”
  “我一直在研究鬣狗。”她说,“在这之前是狮子。”
  “研究很久了吗?”
  “到现在将近十年了,拿到博士学位后一直干了六年。”
  “有意思,”道奇森点了点头道,“那么说你是从非洲一路赶来的了?”
  “是啊,从塞罗涅拉来,在坦桑尼亚。”
  道奇森茫然地点点头,将视线越过她的肩膀投向小岛,“真是想不到啊,看样子天气总算要放晴了。”
  她扭头一看,只见头嘎上方云层渐薄,微露出道道蔚蓝。阳光正努力穿透云层。海面风浪渐平。她惊讶地发现小岛已靠近了许多,她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些拔海而起的悬崖峭壁,尽是些灰红色的火山岩,十分陡直险峻。
  “在坦桑尼亚,“道奇森说,“你有一个挺大的研究小组吧?”
  “不,我一个人工作。“
  “没有带学生?”他同。
  “没有。因为我的工作并不是很刺激、很吸引人。非洲热带草原的大型食肉动物多数在夜间活动,因此我的研究工作大多是在夜晚进行。”
  “可难为了你的丈夫了。”
  “哦,我没有结婚。”她微微耸了耸肩道。
  “真让我吃惊啊,“他说,“毕竟,像你这样的漂亮女人……”
  “我没有时间,“她很快地回答道,接着她话锋一转,“你们准备在哪里靠岸上岛?”
  道奇森回头看了看,他们离小岛已如此之近,可以看见一道道白浪高高卷起,摔碎在峭壁的底部。他们离岛只有一两英里远了。 “这是个不寻常的岛屿,”道奇森说,“中美洲这一带是火山多发区。在墨西哥与哥伦比亚之间有大约三十座活火山。所有这些近海岛屿在过去某个时候都曾是活火山,是中部火山链的一环,然而与大陆的情况不同,现在这些岛屿都成了死火山,已有一千年左右没爆发过了。”
  “这么说我们看到的是火山口外侧?”
  “一点不错,那些悬崖峭壁完全是雨水侵蚀造成的,不过海水也侵蚀了峭壁的底部。你看见悬崖上那一块块平刷刷的断面,海水就是在那里冲剧底部,于是大块的岩壁表层棱渗遗侵蚀,蛏片地劈裂,坠人海中。那都是些松软的火山岩。”
  “那么你们将停靠在……”
  “岛的向风侧有几处地方的崖壁被海浪冲刷形成了岩洞。在其中两处,岩洞接上了从岛内流出的小河,因而是可以通过的。”他抬手向前一指,“瞧那边,你现在刚好能看见其中的一个岩洞。”
  萨拉·啥丁看见悬崖底部凹进一个外形不规则的洞口,四周巨浪拍击,一股股白花花的羽状水柱飞溅到空中,高达五十英尺。
  “你们打算把船开进那边的岩洞吗?”
  “如果天气不变,是打算这样。”道奇森转过头来,“别担心,情况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糟。别管它。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是关于非洲,你是什么时候离开非洲的?”
  “一接到道克·索恩的电话之后,他说他要和伊恩一块儿去搭救理查德,问我愿不愿意来。”
  “你是怎么说的?”
  “我说我要考虑考虑。”
  道奇森皱了皱眉:“你没对他说你要来?”
  “没有,因为我没拿定主意,我是说我很忙,我有自己的工作,再说路途又遥远。”
  “为了一位老情人啊。”道奇森同情地点了点头。
  她长叹一声。“哎,你是知道的,伊恩这个人。”
  “是啊,我了解伊恩。”道奇森说,“很有个性。”
  “这只是一种说法。”她说。
  一阵尴尬的沉默,道奇森清了清嗓子,“我都搞糊涂了,”他说,“你到底告诉谁说你要来了?”
  “谁也没告诉。”她说,“我搭上一班飞机,就来了。”
  “可你的大学,你的同事们……”
  她耸了耸肩:“时间来不及。再说我刚才说过,我是独自一人工作的。”她又朝小岛望去。
  悬崖高耸在渔船之上。他们离岛只有几百码远了,岩洞此时显得大了许多,但海浪却猛烈拍击着洞口两侧,溅得很高。
  她摇了摇头:“看起来相当险恶啊。”
  “不必担心,”道奇森说,“看见了吗?船长已经把船驶向洞口。一旦通过了它,我们就平安无事了。然后……就会非常激动人心啦。”
  渔船在海浪中摇晃着,沉浮着,变化不定。她紧紧抓住栏杆,在她身旁的道奇森露齿一笑:“明白我的意思吗?激动人心,是不是?”他突然之间显得精神亢奋,几近焦噪不安。他绷紧了身体,搓着取手,“没必要担心,哈丁小姐,我决不会允许任何事情发生在——”
  她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可她还未及答话,船头便又一次下沉,溅起一片浪花,她不由得踉跄了两步。这时道奇森迅速弯下身子——看起来是要来扶稳她——可似乎出了点错——他的身体猛撞在她的腿上,随后一抬——接着又是一股大浪劈了下来,她感觉身体被扭翻,不禁失声尖叫,伸手去抓栏杆。但是一切都来得太快了,世界在她周围颠倒旋转,她的头猛地撞上了栏杆,旋即身子便翻了个筋斗,在空中坠了下去。
  她看见船体上剥落的油漆从身旁一闪而过,看见绿色的海洋冲着她直扑面来,接着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刺骨的冰冷,令她周身震颤,她已一头扎进了翻腾汹涌的海水,沉入波涛之下,进入一片黑暗之中。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八章 山谷
  “事情进展绝对顺利。”莱文搓着手说,“必须承认,远远出乎我的预料之外。我真是太高兴啦。”
  他和索恩、埃迪、马尔科姆及孩子们一起站在高架隐蔽所里,俯视着谷地。
  小小的观察棚里挤满了人,人人都汗流浃背,正午的天气又闷又热。环顾四周,那绿莹莹的草地已是空空荡荡,大多数、恐龙已经躲进树下,躲到荫凉地里去了。
  唯有那群虚幻龙倒外,它们离开树林,回到河畔,又喝起水来。这些巨型动物相互紧接着聚集在水边。就在附近不远处,队形分散一些的,是那些竖着高高顶冠的棘突鸭嘴龙,这群体型略小的恐龙将自己置身于虚幻龙群的附近。
  索恩揩去流进眼里的汗珠,说道:“你到底有什么可高兴的?”
  “为了我们眼前所看见的一切。”马尔科姆说。他看了看手表,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一项,“我们正在获得我所希望得到的数据。非常激动人心。”
  索恩打了个哈欠,因为炎热而感到困倦:“怎么澈动人心?恐龙们正在喝水。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是又在饮水。”莱文纠正他道,“一小时内的第二次了。在中午。这种液体摄取量在很大程度上揭示出这些庞然大物在温度调节方面的重大适应性变化。”
  “你是说它们大量饮水来保持凉爽。”索恩说道,他总是对专门术语感到不耐烦。
  “对。显然是这样的,大量饮水。不过据我看来,它们回到河边也许完全是另一番含义。”
  “是什么?”
  “过来,过来。”莱文指着前面说,“看那两群恐龙。看它们在空间上是如何布局的。我们正在看到某种前人从未在恐龙身上目睹过甚至怀疑过的东西,我们看到的不是别的,正是种间互依现象。”
  “是吗?”
  “是的。”莱文说道,“虚幻龙群和棘突龙群呆在一起。我昨天就见到它们在一起。我敢打赌,当它们出现在开阔地上时,它们总是在一起。毫无疑问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毫无疑问。”索恩说。
  “原因在于,”莱文说道,“虚幻龙高大强壮却弱视,而棘突龙体型较小却视力敏锐,所以这两种恐龙守在一起是为了相互提供防卫,就像斑马和狒狒在非洲平原上厮守在一起一样。斑马的嗅觉灵敏,而狒狒的视力极好。它们在一起要比任何一群独自行动更能有效地防范食肉动物的袭击。”
  “你认为这同样适用于恐龙,因为……”
  “显而易见,”莱文说道,“只要观察一下它们的行为就明白了。当这两群恐龙各自独处时,总是紧紧地聚成一团,而当它们共处时,棘突龙就会放弃原先的队形,分散开来,在虚幻龙外围绕成一圈。正如你们眼前所见的。这只能意味着个体的棘突龙会受到虚幻龙群的保护。反之亦然。这只能是一种防食肉动物的相互防卫系统。”
  他们正看时,有一只棘突龙抬起头来,凝望着河对岸,然后哀婉地、雁鸣般地叫了一声,声音深长而悦耳。其他棘突龙也纷纷抬头凝望。虚幻龙们继续在河边喝着水,不过有一两头成年龙抬起了它们颀长的脖颈。
  在正午的炎热中,成群的昆虫围着他们嗡嗡乱飞。
  索恩说道:“那么食肉动物在哪儿昵?”
  “就在那边。”马尔科姆用手一指河对岸离水际不远的一片树林。
  索恩看了看,什么也没看见。
  “你没看见它们吗?”
  “没有。”
  “继续看。是一些小型的、类似蜥蜴的动物,暗褐色。迅猛龙。”
  索恩耸耸肩膀。他还是什么也没看见,站在他身旁的莱文抓起一块强化饼干吃起来。他聚精会神地握紧望远镜,随手将包装纸扔在了隐蔽所的地面上。几片碎纸屑飘落到底下的泥地上去了。
  “味道怎么样?”阿比问。
  “蛮好,有点甜昧。”
  “还有吗?”
  莱文翻遍了几个口袋,摸出一块来递给了他。阿比把它掰成两半,一半给了凯利。他动手撕去他这一半的包装纸,小心地把纸折好,利利索索地放进口袋里。
  “你们意识到了吧。”马尔科姆说道,“就物种灭绝问题而言,这一点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很明显,恐龙灭绝这个问题比任何人所认识到的都要复杂得多。”
  “是吗?”阿比问道。
  “想想看,“马尔科姆说,“关于物种灭绝的所有理论,依据的都是化石记录。然而化石记录并不显示我们眼前所见到的这类行为。并波有记录种群间相互作用的复杂情况。”
  “因为化石只是些骨头而已。”阿比说道。
  “说得对。而骨头并不是行为。想想看,化石记录好比是一系列照片,取自实际上在不断运动、不断发展的现实的一个个冻结的瞬间。观看化石记录就像是在翻阅一本家庭影集。你明知影集是不完整的,明知生活是在这些图片之间展开,可是对那之间所发生的事你却没有任何记录,有的只是照片,于是你就对着照片研究啊,研究啊。很快,你便开始不再把影集当作一系列瞬间,而是当成了现实本身。于是你开始从影集的角度来解释一切,却忘记了在它背后的现实。”
  “而且人们往往是,”马尔科姆继续说道,“从自然事件的角度来进行思考。推测有某种外部的自然事件导致了灭绝。一颗流星撞击地球,改变了气候。要么是火山爆发,改变了气候。要么是流星撞击导致火山爆发,改变了气候。要么是植被发生变化,物种遭受饥荒,因而灭绝。要么是爆发了新的疾病,导致物种灭绝。要么是出现了一种新的植物,毒死了所有的恐龙。在任何一种情况下,人们想象的都是某种外部事件。从来没有人想到动物自身可能发生变化——不是在骨骼中,而是在行为上。然而,当你看着这样一类动物时,看到它们的习性是如何错综复杂地相互关联,你便意识到群体行为的改变能够轻而易举地导致物种灭绝。”
  “但是群体行为为什么会改变呢?”索恩追问道,“假如没有某种外界灾变的逼迫,行为为什么要改变呢?”
  “实际上,”马尔科姆说道,“行为始终在变化,随时在变化。我们的星球是一个动态的、活跃的环境。气候在变迁,陆地在变迁,大陆飘移,海洋升降,高山凸起,又风蚀化去。这个星球上的所有生物都在不断地适应着这些变化。能够最快适应的便是最优秀的生物。因此才很难看出一场带来沧桑巨变的灾难怎么会导致物种灭绝,但是变化无时不在发生。”
  “这样说起来,”索恩说,“究竟是什么导致了物种灭绝呢?”
  “肯定不单单是剧变,”马尔科姆说,“事实已经清楚地告诉了我们。”
  “什么事实?”
  “在每一次重大的环境变迁之后,通常总有一批物种灭绝——但不是马上发生,灭绝要到几千年乃至几百万年以后才发生。就拿北美的上一次冰川作用来说吧。冰川下降,气候骤变,可动物并未灭亡,只是当冰川消退,人们认为万物都将复苏时,许多物种才开始灭绝,长颈鹿、老虎和猛犸正是在这个时期从美洲大陆消失的。这就是通常的模式。似乎是物种因剧变而衰弱,但过后才慢慢死亡。这是一个受到普遍认可的现象。”
  “它被称为‘削弱滩头阵地’。”莱文说。
  “那么这又作何解释呢?”
  莱文默不作答。
  “没有什么可解释的。”马尔科姆说,“这是古生物学的奥秘。不过我相信复杂性理论有许多东西可以向我们揭示。因为假如有关处在混沌边缘的生命的概念是真实的话,那么剧变则将动物更加推近边缘。它使各种各样的行为趋于不稳定。而当环境恢复正常时,却并不是真正的返回正常,从进化论的角度来看,只是又一次大变迁。这种变化太大了,实在没法适应。我认为种群中的新行为会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冒出来,因此我想我知道为什么恐龙——”
  “那是什么?”索恩插嘴道。
  索恩正在观察树丛,看见一只单独的恐龙跃入了视野,它的体型颇细长,凭借着后肢敏捷地行动,靠一条坚硬的尾巴保持平衡。它身高六英尺,呈绿褐色间以暗红条绞,状似老虎。
  “那是一只迅猛龙。”马尔科姆说道,
  索恩扭头对莱文说:“就是把你赶到树上去的那种恐龙吗?模样挺丑的。”
  “但效率很高,”莱文说,“这种动物是构造超群的残杀机器。可以说是这个星球上有史以来最高效的食肉猛兽,刚才走出来的是只为首的动物。它统领着整个恐龙群。”
  索恩发现树下又有动静:“还有不少呐。”
  “哦,是的。”莱文说,“这一群数量很大。”他举起望远镜,细细察看。“我希望能找到它们的窝。”他说道,“我在岛上到处都没找着。当然它们行踪隐秘,可即便如此……”
  这时所有棘突龙都高叫起来,同时朝虚幻龙群贴近,高大的虚幻龙却显得无动于衷,离水边最近的成年龙居然还转过身去,背对着步步逼近的迅猛龙,
  “难道它们毫不在意?”阿比说,“它们连看都不看它一眼。”
  “别给蒙住了,”莱文说,“虚幻龙非常在意,它们也许看上去像巨型奶牛,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它们的鞭尾长三十到四十英尺,有好几吨重,注意他们的尾巴甩得有多快。这些尾巴抽上一下,就足以折断攻击者的脊粱骨。”
  “这么说转身是他们防御的一部分?”
  “毫无疑问。现在你可以看到它们是如何用长脖子来平衡尾巴的了。”
  成年虚幻龙的尾巴真是长极了,竟可以一直伸过河击。达到对岸。面对他们来回甩动的尾巴,在棘突龙的一片喧嚣声里,领头的迅猛龙转过身去。片刻之后,整个兽群开始偷偷溜走,贴着树林边际,没入丘陵之中。
  “看来你是对的,”索恩说,“是尾巴把它们吓跑了。”
  “你散了有多少只?”莱文问。
  “不清楚,十只吧。不,等等,是十四只,也许还要多,我可能数漏了几只。”
  “十四只,“马尔科姆在笔记本上草草做下记录。
  “你想进行跟踪吗?”莱文同道。
  “现在还不想。”
  “我们可以坐上‘探险者’车。”
  “以后再说吧。”马尔科姆说。
  “我想我们有必要知道它们的窝在何处,”莱文说,“如果我们要弄清猎食者与猎物之间的关系,伊恩,这一点可是至关重要的啊。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了,而现在正是进行跟踪的大好时机——”
  “以后再说吧。”马尔科姆说,他再一次看了看手表。
  “你今天看手表已经不下一百次了。”索恩说道。
  马尔科姆耸了耸肩:“要到午饭时间了。”他说,“顺便问一下,萨拉怎么样啦?她该不是快到了吧?”
  “快了,我觉得现在她随时都可以出现。”索恩说道。
  马尔科姆揩去前额的汗珠:“这上面真热呀。”
  “是挺热的。”
  他们在中午的烈日之下,听着昆虫在耳边嚷嚷叫个不停,注视着迅猛龙退去。
  “你知道,我在想,”马尔科姆说道,“也许我们该回去了。”
  “回去?”莱文说,“现在?我们的观察怎么办?我们还要架设其他摄像机呢,还有——”
  “我不知道,也许稍事休整会有好处。”
  莱文不敢相信地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索恩和孩子们默默地看着马尔科姆。
  “这样吧,我觉得,“马尔科姆说道,“如果萨拉从非洲大老远赶来的话,我们就该在那儿迎接她。”他耸了耸肩膀。“我想这是起码的礼貌。”
  索恩说道:“我没有想到这一层,唔……。
  “不,不。”马尔科姆急促地说,“不是那么回事,我只是,嗯……你知道,也许她还不来呢。”他忽然显得没了把握,“她说过要来吗?”
  “她说她要考虑考虑。”
  马尔科姆眉头一皱:“那么她要来的,假如萨拉这么说,她就会来。我了解她。好,你们怎么说,想回去吗?’
  “当然不想。”莱文一面用望远镜望着,一面说道,“让我现在离开这儿,连想都不要想。”
  马尔科姆转过身去。“道克?想回去吗?”
  “当然。”索恩说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天气真热。”
  “如果我还算了解萨拉的话,”马尔科姆边说边朝架子下爬去,“她就要光彩照人地出现在岛上啦。”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九章 岩洞
  她奋力向上挣扎,头终于露出了水面,然而她看见的只是海水——高达十五英尺的浪涛在四面八方翻腾。海洋的威力巨大无比,浪涛托着她,时而向前,时而向后,她却无力抗争。她看不见渔船的踪影,只有泛着泡洙的海水,四面涌来。她也看不见小岛,除了海水,还是海水。她极力驱赶内心深处的极度恐惧。
  她试图蹬水,但脚上的皮靴像铅一般死沉。她又沉了下去,再挣扎上来。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她得设法脱掉皮靴。她深吸了一口气,把头扎进水里,去解靴带。当她笨手笨脚地解着靴带结时,肺部在烧灼。海浪将她冲过来,冲过去,无休无止。
  她脱掉了一只靴子,深吸一口气,又扎入水中。她费力地去脱另一只靴子,手指却因寒冷和恐惧而变得僵硬。仿佛足足用了几个小时。终于,她的腿自由了,轻松了,于是她游起狗爬式,开始歇一口气,汹涌的浪涛将地高高托起,又抛了下来。她看不见小岛。一阵恐惧又捕上心头。她转过身体,感觉到巨浪再度升腾。然后,她看见了小岛。
  峭壁近在咫尺,近得令人心惊肉跳。海浪轰然撞击着岩石。她离岸边不超过五十码远,正被毫不留情地冲向拍岸的激浪,在下一个浪峰上,她看见了,岩洞就在她右手一百码处。她试图游向那里,但却毫无指望。她根本没有力量在这拍岸狂涛之中向前游动,而只能感受到大海的力量,将她冲向峭壁。
  由于恐惧,她的心狂跳着。她知道顷刻间自己就要命归黄泉。一个浪峰盖住了她,她呛了一大口水,咳嗽起来。眼前一片模糊,她感到恶心和深探的恐怖。
  她埋下头来,开始游泳,变替地挥动手臂,拼命地蹬着双腿。她毫无移动的感觉,只感到浪涛在一边推涌。她不敢抬头张望,更加奋力地蹬水。当她抬头换气时,发现自己已稍稍地——不多,而是,稍稍地——移向了北面。她离岩洞又近了点。
  她受到了鼓舞,但又感到惧怕。她的力气实在太小!手臂和双腿因用力而酸痛。肺部在烧灼,她呼吸短促、粗重,上气不接下气。她又咳了一下,赶紧再吸一口气,埋下头继续朝前蹬去。
  即使埋头于水中,她依然听到浪祷拍击悬崖时的沉沉轰响。她竭尽全力地蹬着水。潮流和波涛推着她忽左忽右,时而前,时而后。毫无希望,可她仍在拼搏。
  渐渐地,肌肉的酸痛变成了一种持续的隐痛,她感到自己一生都在经受着这种疼痛。她不再注意到它了。她继续向前蹬水,忘却了自己。
  当她感到波涛再次将她托起时,她抬头换了口气,吃惊地发现岩洞已经近在眼前,只要再划上几下,就会被冲进洞里。她原以为岩洞周围的水流不会那么汹涌,其实不然,在洞口的两侧,波涛撞击,高高飞溅,直上崖壁。然后又跌落下来,小船全无踪影。
  她再次埋下头去,向前猛蹬,使尽了最后一点气力。她感觉出全身在瘫软。她支撑不了多久了。她知道自己正在被送向峭壁。耳边轰轰的涛声更响了。她又猛蹬了几下,突然间一道巨浪将她涌起、抬高,抛向峭壁。她无力抗争。她抬头看了看,眼前一片黑,漆黑。
  在精疲力竭和疼痛的感觉中。她意识到自己已在洞里。她已经被冲进了岩洞!浪涛的轰响在空空洞洞地回荡。洞内太黑,看不见两侧的石壁。水流湍急,将她不断冲向深处,她费力地大口吸气,徒劳地划着水。她的身体擦在岩石上,一阵钻心的灼痛,接着便被冲向了岩洞的更深处。然而就在这时,情况有了变化,她看见洞顶露出微弱的光线,四周的海水似乎也在泛光。汹涌的波涛减弱了,她发现比较容易把头保持在水面上了。她看见了前方炽热的光亮,明灿灿地炽热——那是岩洞的尽头。
  突然之间,惊愕的她已被送出洞口,闯入了阳光和蓝天之下。她发现自己身处一条宽阔而污浊的河流之中,河岸上披满了茂密葱茏的绿叶。空气又热又闷,远处丛林中的鸟鸣声依稀可闻。
  正前方,在河道的拐弯处,可以看见道奇森那条船的尾部,船已经系泊在岸边。她看不见一个人影,也不想看到他们。
  她鼓足仅剩的那一点气力,蹬向岸边,然后抓住生在水沿的一簇密集的红树属植物。她虚弱得实在撑不住了,便用手臂勾住一棵树根,仰面躺在柔缓的水流上,朝天望着,大口大口地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她觉得有力气了,便一把一把地拽着水边那一棵一棵的红树根向前拖动,直到簇叶中出现一个狭窄的缺口,通向旁边一块泥泞的河岸。当她费力地从水中拖出身体,爬上滑溜溜的河岸时,她注意到泥地上有几个巨大的动物脚印。这是些奇特的三趾脚印,每个趾端都有一个巨大的趾甲印……
  她俯下身去看个仔细。却感到大地在她的手掌下震颤起来。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她惊愕地抬头看着一头巨型动物似皮革般的、灰白的下腹部。她虚弱得无法作出反应,连仰头也做不到。
  她最后一眼见到的是一只庞大的、皮皱皱的脚爪落在她身边,踩得烂泥唧唧响,还有轻柔的喷鼻声。
  突然间,疲惫感冷不防地压倒过来,萨拉·哈丁终于垮了,她朝后一仰倒在地上,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十章 道奇森
  在离河岸几码远的地方,刘易斯·道奇森爬上专门定制的牧人牌吉普车,使劲带上了车门。
  霍华德·金坐在旁边的乘客座上,一把抓住他的双手。他说道:“你怎么能对她那么干?”
  “干什么啦?”乔治·巴塞尔顿在后座上问道。
  道奇森没有回答。他拧动钥匙开始点火,引擎轰隆隆地起动了。他猛地挂上四轮驱动,驶上山坡,进入丛林,把岸边的小船远远抛在了身后。
  “你怎么能那样呢?”金恼怒地又说了一道,“我是说,上帝呀。”
  “那是意外。”道奇森说。
  “意外?是意外?”
  “没错。是意外。”道奇森冷静地说,“她从船上掉下去了。”
  “我什么也没看见。”巴塞尔顿说。
  金摇着头:“天哪,如果有人来调查怎么办——”
  “来了又怎样?”道奇森打断他的话说,“我们在风浪很大的海面上。她站在船头,一个大浪打下来,她就被冲进了海里,她不大会游泳,我们兜了几圈,寻找她,可是没有希望。一次十分不幸的意外事故。那么你还担心什么呢?”
  “我担心什么?”
  “是啊,霍华德,你到底他妈的担心什么?”
  “我看见了,看在上帝的分上——”
  “不,你没看见。”道奇森说。
  “我什么也没看见。”巴塞尔顿说,“我在甲板下面,自始至终。”
  “你倒好了,”霍华德·金说,“可是如果要进行一次调查呢?”
  吉普车在土路上颇簸着,驶入丛林深处。
  “不会有的。”道岢森说,“她是在匆忙之中离开非洲的,没有告诉任何人她要去哪儿。”
  “你怎么知道?”金嘀咕道。
  “她亲口告诉我的,霍华德。我就是这么知道的。现在请给我拿出地图,不要再唉声叹气了。你跟我合伙时是知道这档子事的。”
  “我可不知道你要去杀人,看在上帝的分上。”
  “霍华德,”道奇森叹了口气道,“不会出什么事的。拿出地图来吧。”
  “你怎么知道?”金说。
  “因为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道奇森说道,“这就是原因,我可不像马尔科姆和索恩,在这岛上的什么地方瞎转悠,在他妈的丛林里搞些天知道什么鬼名堂。”
  提到其他人又使他平添了一层烦恼。金忧心忡忡地说:“没准我们会撞上他们……”
  “不,霍华德,不会的。他们甚至根本不会知道我们来到这里。我们只计划在岛上停留四个小时,记得吗?一点钟上岸,五点钟回到船上。七点钟回到港口,半夜时回到旧金山。嗨!成啦。完毕。终于,在这么多年之后,我总算要得到早该得到的东西啦。”
  “恐龙胚胎。”巴寒尔顿说道。
  “胚胎?”金吃惊地问。
  “噢,我不再对胚胎感兴趣了。”道奇森说,“几年前,我曾试图获得冷冻胚胎,可现在却没有理由去烦什么胚胎了。我要的是受了精的恐龙蛋。在四小时以内,我就要得到这个岛上每一种恐龙的蛋了。”
  “怎么能在四小时以内办到呢?”
  “因为我已经掌握了岛上每一个恐龙孵化地点的精确位置。给我地图,霍华德。”
  金打开地图。这是一张小岛的大幅地形图,二乘三英尺,用蓝色等高线显示地面高度。在几处山谷低地位置上,标有密密层层的红色同心圆圈。还有几处则标着一连申的圆圈。
  “这是什么?”金问道。
  “为什么不看一下说明?”道奇森说。
  金转过地图,看着图例。
  “‘西格玛数据地球卫星/北欧站混合频谱VSFR/FASLR/IFFVR。’然后是一串数字。不对,等等,是日期。”
  “正确,”道奇森说,“是日期。”
  “是飞经日期?这是一份总图,汇总了卫星几次飞经时获取的数据。”
  “正确。”
  金皱起眉头:“看上去像是……可见光谱,假孔径雷达,还有……是什么?”
  “红外线。宽频带热VR。”道奇森微笑道,“我只用了大约两小时就搞出了这一切。下装所有的卫星数据,加以归纳,便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明白了。”金说道。“这些红色圆圈是红外识别标记I”
  “正是。”道奇森说,“大型动物留下大标记。我获取了最近几年每次卫星飞经此岛的资料,然后标出热源位置。一次次飞经时重叠标出的位置便形成了这些红色同心圆标记。这意味着动物往往在这些特定地点被发现。为什么?”他转向金,“因为这些就是窝点所在地。”
  “对。肯定是的。”巴塞尔顿说。
  “也可能那是它们进食的地方。”金说。
  道奇森急躁地摇摇头。“很明显,那些圆圈不可能是进食地点。”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这些动物平均每头重达二十吨,这就是理由。这里有一群二十吨重的恐龙,也就是说,是一群重量超过五十万磅的综合生物量在穿越森林,而许多大型动物在一天之间要吃掉大量的植物,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在移动中进食。对不对?”
  “我想……”
  “你想?看看你的周围吧,霍华德。你看到森林中有任何一片被吃得光秃秃的地方吗?没有,你没看到,它们吃上几口树叶,便继续移动,相信我吧,这些动物不得不边走边吃,然而不移动的是它们的窝点。所以这些红圈必是窝点无疑。”他瞥了一眼地图,“而且除非是我弄错了,否则上了这个岗子,再下到山那边,就到第一个窝点了。”
  青普车在一片泥潭中扭扭摆摆,哼哧哼哧地向前,然后东倒西歪地朝山坡上爬去。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十一章 求偶唤叫
  理查德·莱文站在高架隐蔽所里,透过望远镜紧盯着恐龙群。马尔科姆已同其他人一道返回拖车去了,只留下莱文独自一人。说实在的,他走了莱文反倒轻松了。莱文很乐意观察这些奇异的动物,但又明白马尔科姆并不分享他那无穷无尽的热情。实际上,马尔科姆似乎总是显得心不在焉,另有所思。而且马尔科姆显然对观察工作没有耐心——他只想分析数据,却不愿进行收集。
  当然,在科学家中间,这是众所周知的个性差异的表现。物理学便是最好的例子。实验家和理论家们生活在截然不同的世界里,来回传递着论文报告,却甚少共享其他什么东西。他们简直就像在从事于不同的学科。
  至于说到莱文和马尔科姆,他们研究方式的差异早在圣菲研究院的日子里就已显露出来。两人都对物种灭绝问题抱有兴趣,不过马尔科姆是从纯数学的观点出发,广义地探讨这一课题。他的超脱,他的不可动摇的公式使莱文感到着迷,于是,他俩开始频频在午餐时进行非正式交流:莱文向马尔科姆传授古生物学,马尔科姆则向莱文传授非线性数学。他们开始得出某些令双方都感到激动的尝试性的结论。然而他们也开始出现分歧。他们不止一次被要求离开餐厅,于是就走到赤日炎炎的瓜达卢普大街上,步行返回河畔,互相仍在不停地大叫大嚷,嚷得走近他们的游人都急忙躲避到街对面去了。
  最终,他们的差异落到了个性上,马尔科姆认为莱文迂腐、小题大做,拘泥于细枝末节,从来看不见大局,也从不去看行动的结果。而莱文则毫不犹豫地说马尔科姆傲慢,冷漠,毫不关心细节。
  “上帝存在于细节之中。”有一回莱文提醒他说。
  “也许是你的上帝吧。”马尔科姆反唇相讥,“不是我的。我的上帝存在于过程之中。”
  莱文站在高架隐蔽所里,心想那正是你指望从一位数学家嘴里所能听到的回答。莱文确信细节便是一切,至少是在生物学中,而他那些搞生物学的同事们最常见的失误就在于对细节注意不够。
  就他个人而言,莱文是把全部精力都放在细节上了,根本不会放过它们。就拿袭击他和迭戈的那种动物来说吧,莱文经常想起它来,一遍又一遍在脑子里回想,重新体验那一连串事件。因为其中有某种困扰人的东西,有某种他不能正确把握的印象。
  那只动物攻击得很快,他起初感觉那是一种基本兽脚亚目食肉恐龙——后肢、直挺挺的尾巴、大脑壳,通常所见——可就在他看见那动物的一闪之间,似乎眼眶周围有某种特异之处,令他不禁想到萨氏肉牛属龙,出自阿根廷的哥罗佛里哥群系。除此而外,其皮肤亦极不寻常,仿佛是某种发亮的斑驳绿色,但是有某种什么……
  他耸了耸肩,那个使他感到困惑的东西处于他的脑海深处,他无法把握到它,他就是把握不住。
  莱文很不情愿地把注意力转向棘突龙群,它们正在河畔吃草,散开在虚幻龙旁边。他见棘突龙发出其独特的、低音喇叭般的叫声。莱文注意到它们常常发出一种音延较短的叫声。像低沉滚动的雁鸣。时而,几头恐龙会同时发出这种叫声,有时这些叫声几乎重叠。似乎是在用一种音响方式向群体指明全体成员的各自位置。接着传来一声长得多的、更富色彩的喇叭似的唤叫。这种声音不常听到,而且仅仅发自恐龙群中两只最高大的恐龙。它们高昂起头,嘹亮而悠长地叫着。可是这种声音意味着什么呢?
  伫立在热辣辣的阳光下的莱文决定进行一项小小的实验。他将双手握成杯状套在嘴边,模仿着发出棘突龙的喇叭叫声。
  模仿得不是很像,然而领头的棘突龙立即抬起头来,东张西望。接着它低低地叫了一声,回应莱文,
  莱文发出第二声唤叫。
  那只棘突龙又应了一声。
  莱文得到反应很开心,随即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一条。待他再抬头时,却惊讶地看到棘突龙群正在游离虚幻龙群,它们集合起来,排成单列,径直朝高架隐蔽所走来。
  莱文开始冒汗。
  他做了什么了?在脑海深处某个稀奇古怪的角落里,他琢磨着自己刚才是否是模仿了求偶唤叫。吸引一只求偶的恐龙过来正是他求之不得的。鬼知道这些动物在求偶时怎样行为?他愈来愈焦虑,眼看着它们大踏步前进,也许,他应该与马尔科姆通话,听听他的忠告。正在想时,他突然意识到通过模仿那种唤叫他已干预了环境,引入了一个新的变量。他恰恰做了他对索恩说过他不想做的事。当然,这只是一时大意。不过这对于整个格局肯定也不是非常重要的。可是马尔科姆一定会对他大发雷霆。
  莱文放低望远镜,注视着。一阵低沉的喇叭声在空中回荡,声音响极了,炸得他耳朵疼。大地开始震撼,震得高架隐蔽所来回晃动,摇摇欲坠。
  我的上帝,他忖道,他们正冲着我来呢。他弯下腰来,用不听使唤的手指在背包里翻找着无线电通话器。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十二章 进化问题
  在拖车里,索恩从微波炉中取出一盘盘复水食物,递到坐在小餐桌周围的人面前。大家打开包装纸。吃了起来。
  马尔科姆把叉子截进食物:“这是什么玩意儿?”
  “芳草烤鸡脯。”索恩道。
  马尔科姆咬了一口,摇摇头。“技术真奇妙啊!”他说,“他们真有办法,竟把这弄得像硬纸板。”
  他看着坐在对面的两个孩子。他们正吃得津津有味。
  凯利抬眼看着他,用叉子指了指在餐桌旁书架里的书:“有件事我不明白。”
  “只有一件事吗?”马尔科姆说。
  “关于进化这一大套,”她说,“达尔文很早以前就写了那本书,对吗?”
  “达尔文于一八五九年出版了《物种起源》。”马尔科姆说。
  “到了今天,人人都相信他所说的,是不是?”
  “我想公正的说法是,世界上每一位科学家都同意进化是地球生命的一种特征。”马尔科姆说道,“而且我们人的祖先也是动物。是的。”
  “好吧,”凯利说,“那么,现在还有什么大题目可做呢?”
  马尔科姆笑着回答说:“这个大题目是,人人都同意进化在发生,却没有人理解它是如何进行的。这套理论中还有许多大问题没有解决。这一点正在得到越来越多科学家的承认。”
  马尔科姆推开餐盘。“这一套理论。”他说,“得追溯到一两百年以前。最早是乔治·居维叶男爵——当时世界上最著名的解剖学家,生活在世界学术的中心——巴黎。在一八○○年前后,人们开始挖掘出古老的骨头,居维叶意识到它们属于一些已绝迹于地球的动物,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因为一八○○年的时候,人人都认为曾被创造出来的所有动物物种当时依然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这种想法似乎颇为合情合理,因为地球被认为只有几千岁的年龄,而且因为上帝,作为所有动物的造物主,是绝不会听任他的任何造物灭绝的。因此人们一致认为物种灭绝是不可能的,居维叶对着那些挖出的骨头苦苦思索,最终得出结论:无论是有上帝还是没有上帝,许多动物已经灭绝,而起因,他想,是世界范围的大灾变,比如说诺亚的洪水。”
  “好吧……”
  “于是居维叶勉强地开始相信灭绝,”马尔科姆说,“但他从来没有接受进化的观点。在居维叶的思想上,进化不曾发生,有些动物灭亡了,有些动物活下来,但没有动物发生进化。在他看来,动物是一成不变的,在他之后出了达尔文。达尔文声称动物的确在进化,而那些出土骨头实际上是活着动物的绝迹的祖先。达尔文思想的隐含之义使许多多人感到不安。他们不愿设想上帝的造物在变化,也不愿设想他们的家谱中有猴子。人们感觉难堪和受到冒犯。争论极其激烈。但是达尔文收集了敦量惊人的基于事实的资料——他的论辩理由压倒了对方。于是他的进化观点逐渐为科学家,并最终为世人所接受。然而问题并没有解决:进化是如何发生的?对此,达尔文没有作出满意的回答。”
  “自然选择呗。”阿比说。
  “是啊,那就是达尔文的解释。环境施加的压力青睐了某些动物,以致其后代更频繁地生育繁殖,进化就是这样发生的。然而正如许多人所认识到的那样,自然选择并不是一种真正的解释。它仅仅是一个定义:如果一种动物兴旺了,它就肯定被选择了。可是这种动物身上的什么东西受到了青睐呢?自然选择又是如何实际运作的呢?达尔文茫然不知。而且在其后五十年间也设有任何其他人知道。”
  “就是基因嘛。”凯利说。
  “是啊,”马尔科姆说,“很好。我们来到了二十世纪。孟德尔的植物学研究成果得到重新发现。费希尔和赖特进行了种群研究。很快我们便知道是基因控制着遗传——不管基因是什么。记住,在本世纪前半叶,在整个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没有人对基因为何物有丝毫的概念,在一九五三年出了沃森和克里克之后,我们才知道基因是双螺旋排列的核苷酸。真伟大。我们还知道了突变。于是到了二十世纪末,我们就有了一套自然选择理论。根据这个理论,突变自发地产生于基因中,而环境则青睐那些有益的突变,进化就发生于这一选择进程。这样解释简单而直截了当。上帝没有起作用,并未涉及什么更高的组织原理。最后,进化只是一连串要么生存、要么灭亡的突变的结果,对不对?”
  “对。”阿比说。
  “可是这种观点有些问题,”马尔科姆说,“首先,有个时间问题。单个细菌——最早的生命形式——具有两千个酶。科学家已经估算出将取自原生浆液的酶任意组合需要花多长时间。估算结果为四百亿到一千亿年,可地球的年龄才只有四十亿年。所以说,单凭机缘似乎实在太慢。尤其是,我们已经知道细菌是在地球形成四亿年之后才出现的。生命却出现得极快——这就是为什么某些科学家认为地球上的生命必然起源于外星球。不过我认为这只是在回避问题。”
  “好吧……”
  “其次,还有协调的问题。假如你相信现今流行的理论,那么生命奇妙无比的全部复杂多样就只成了偶然事件的积累——串在一起的一系列基因意外事变。然而当我们仔细观察动物时,我们发现似乎有许多要素肯定是同时进化的。以蝙蝠为例,它们具有回声定位功能,靠声音导航。为此,必须进化许多东西。蝙蝠需要一种专门的器官进行发声,需要专门的耳朵去听回声,需要专门的大脑破译声音,还需要专门的身体去俯冲、猛扑和捕捉昆虫。假如这一切不同时进化,便毫无益处,而想象这一切的发生纯属偶然,就好比是想象一场飓风袭击了废品堆,便将零散的部件组装成了一架能飞的被音747飞机。这是很难令人信服的。”
  “不错,”索恩说,“我同意。”
  “下一个问题。进化并不总是像一股盲目力量那样行事。某些环境生态龛没有被填充。某些植物没有被吃掉,而某些动物没有进化多少。鲨鱼在一亿六千万年间没有变化,负鼠自从六千五百万年以前恐龙灭绝以来一直没有变化。这些动物赖以生存的环境发生了沧海桑田的巨变,可它们自己却几乎保持原样,不是完全原样,而是几乎原样。换句话说,似乎它们未对其环境作出响应。”
  “也许它们仍然很适应。”阿比说。
  “也许吧。要么也许还另有什么我们所不理解的事情在发生。”
  “比如说什么呢?”
  “比如说影响结局的其他规则。”
  索恩说:“你是在说进化是定向的吗?”
  “不,”马尔科姆说,“那是特创论,是错误的。完全是一派谬论。我所说的是,自然选择作用于基因可能并非事情的全貌。这太简单了,还有其他力量在发挥作用。血红蛋白分子是一种蛋白质,仿佛三明治一般地折叠包夹着一个粘合氧的中心铁原子。血红蛋白在摄入和吐出氧时会膨胀和收缩,就像一个微型分子肺似的。现在,我们已知道了构成血红蛋白的氨基酸顺序,可是却不知如何将它折叠。所幸的是,我们不需要了解这一点,因为如果你制造出这种分子,它自动地便折叠起来了。它进行自我组织。结果一次又一次地表明,生物似乎具备自我组织的特性。蛋白质折叠起来,酶相互作甩,细胞自己排列形成器官,器官则自己排列构成和谐的个体。个体自己有机地组织起来形成种群。而种群又自己组合成为一个和谐的生物圈,从复杂性理论出发,我们开始明白了一点自我组织大概是如何发生的,而它又意味着什么。它暗示出我们看待进化的视角已经发生重大变化。”
  “但是,”阿比说,“归根结底,进化肯定还是环境作用于基因的结果。”
  “我认为这还不够,阿比。”马尔科姆说,“我认为还牵涉到更多的东西,我想非得多一些不可,即使是要解释我们自己这个物种是如何产生的。”
  “大约在三百万年以前,”马尔科姆说,“一些原先居住在树上的非洲类人猿来到了地面上。这些类人猿并无任何特别之处。它们的大脑很小,并不特别聪明。他们没有利爪或利齿作为武器。它们不是特别强壮,跑得也不是特别快。他们肯定不是豹子的对手。但由于身材矮小,他们开始用后肢直立,以便越过高高的野草向外看。事情就是这样开始的。不过是些普通的类人猿,从草丛中探头观望而已。
  “随着时间的推移,类人猿直立的时间越来越多,便可腾出手来做一些事情。如同所有的类人猿一样,他们是工具使用者。举例说,黑猩猩使用细树枝来捕食白蚁。诸如此类。随着日久年深,我们的类人猿祖先们发展出一些更为复杂的工具。这种刺激使他们的大脑增加了体积和复杂性。于是产生了一种螺旋运动:更复杂的工具激发出更复杂的大脑,而反过来又激发出更复杂的工具。从进化的角度来说,我们的大脑简直是在爆炸。在大约一百万年间,我们的大脑体积增大了一倍以上。这就给我们带来了问题。”
  “比如说呢?”
  “比如说出生吧,大脑袋无法通过分娩通道,这意味着分娩时母婴双亡。这可不行。那么进化作出了什么反应呢?让人类婴儿在发育的很早阶段出生,这时他们的脑袋仍然很小,可以通过骨盆。这就是有袋动物的解决办法——大多数发育过程发生在母体之外。一个人类婴儿的大脑在出生后的第一年里增大一倍。这样就较好地解决了出生问题,但又造成了其他问题,这意味着人类要儿出生后很久都不能自立,许多哺乳动物的幼仔出生后几分钟就能行走。其他的则在几天或几周内开始行走。可是人类倍儿整整一年都不能行走。他们不能自己进食的时间还要更长。因此大脑袋的一个代价便是:我们的祖先不得不演化出新型、稳定的社会组织,以便可能实现持续多年的长时期育儿。这些大脑袋的、全然依赖他人的孩子们改变了社会,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结果。”
  “还不是?”
  “不是,出生于未成熟的状态意味着人类婴儿具有尚未成形的大脑,他们来到世上时并不具备许多与生俱来的本能行为。一个新生儿会本能地吮吸和抓握,但大致也就如此了。复杂的人类行为决非出自本能。于是人类社会不得不发展教育来训练孩子们的大脑。教他们如何行动。每一个人类社会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来教给孩子们正确的行为方式。只要观察一下某处雨林中的一个较简单的社会,就不难发现每个孩子都出生在一个负责帮助抚育孩子的成人网络之中。不仅有父母亲,还有祖父母、七大姑、八大姨,及部落的其他长辈。他们有的教孩子如何狩猎、采集食物或编织衣物,有的则教给孩子关于性或战争的知识,但是各人的职责界定得很清楚。假如某个孩子得不到,比如说吧,母亲的兄弟的某个姐妹的特别指教,人们就会集合起来指定一个替代者。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抚育孩子是社会存在的首要原因。这便是所发生的最重要的事情,是一切工具、语言和社会结构进化所达到的顶峰。于是,终于在几百万年之后,我们的小家伙们在使用电脑了。”
  “那么,假如这样一幅图画说得通的话,自然选择的作用又何在呢?是作用于人体,增大人脑吗?是作用于发育顺序,让孩子早早出世吗?是作用于社会行为,引起合作和育儿吗?还是同时作用于一切——人体、发育和社会行为?”
  “是同时作用于一切。”阿比说。
  “我是这么认为的,”马尔科姆说,“但是可能还有些部分是自发产生的,是自我组织的结果。例如,所有物种的婴儿都有一种外貌特征:大眼睛,大脑袋,小面孔。不协谓的动作。婴孩、小狗和雏鸟都是如此,似乎这样可以促使所有物种的长辈们温柔体贴地对待他们。从某种意义上说,你不妨说是婴儿的外貌自我组织了成年者的行为。而且在我们的情况下,还是件好事情。”
  索恩说:“这与恐龙灭绝又有何关系呢?”
  “自我组织原理可以起好作用,也可以起坏作用,正如自我组织可以协调变化一样,它也可以引导一个种群走向衰落,致使其失去优势。在这座岛上。我希望能在活生生的恐龙的行为中看见自我组织的适应性变化——它将告诉我们恐龙为什么会灭绝。事实上,我相信我们已经知道恐龙为什么灭绝了。”
  无线电咔嚓一响。“哇!”莱文在内部通话器中说道,“我一个人搞得非常好啊,不过也许你最好来看一看这里正在发生的事。棘突龙正在干一件有趣的事哩,伊恩。”
  “什么事?”
  “你过来看吧。”
  “孩子们,”马尔科姆说,“你们留在这儿观察监视器。”他揪下无线电按钮,“理查德吗?我们过来啦。”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十三章 棘突鸭嘴龙
  理查德·莱文紧抓着高架隐蔽所的围栏,聚精会神地注视着。他看见正前方一道矮坡下露出一只棘突鸭嘴龙硕大的脑袋。这脑袋有三英尺长,加上那一道向后高高竖起的角状顶冠,就显得更加庞大。
  那动物越走越近,莱文已能看清它头部的绿色斑纹。他看见了那颀长而强壮有力的脖颈,那沉重的躯体及浅绿色的下腹。这只棘突龙身高十二英尺,和一头巨象差不多大小,它的头部几乎达到了高架隐蔽所楼面的高度。它不紧不慢地朝他走来。每一步都重重地捶击着大地。片刻之后。他看见第二颗脑袋从矮坡后出现,接着是第三颗,第四颗。动物们发出喇叭似的叫声,排着一列纵队径直朝他走来。
  须臾之间,领头龙已与隐蔽所齐头并肩了,莱文屏住呼吸,静候它经过。那动物紧盯住他,转动着硬大的褐色眼珠端详着,它用深紫色的舌头舐了舐嘴唇。隐蔽所随着它的脚步在抖动。随后它走了过去,继续走向后面的丛林。不一会儿,第三只也过去了,
  第三只擦着了构架,使它轻轻摇晃起来,可它似乎毫无察觉,继续稳步向前。其他恐龙也是一样。它们一只接一只渐渐消失在高架隐蔽所背后的茂密树林之中。大地停止了颤抖。正是在此时他发现了从高架隐蔽所旁经过、伸入丛林的猎食小遭。
  莱文舒了一口气。
  他的身体缓缓松弛下来。他拿起望远镜,做了个深呼吸,镇定一下情绪。惊恐感渐渐消退。他开始感觉好多了,
  然后他思忖道:它们在干什么?它们往哪里去?因为他细想起来。觉得这些棘突龙的行为似乎极为古怪。进食时它们聚集在一起以便防卫。行进中却变换成一列纵队,打破了通常的聚集群模式,这就使每一只动物都易遭捕食。然而这种行为显然是组织有序的。单列行进肯定有某种意图。
  可那又是什么呢?
  进入丛林之后,那些动物又开始发出音延较短的,低低的喇叭似的叫声。他再一次感觉判那是传达方位信息的某种发声。也许是为了让群体成员在穿行丛林时。在改变位置时,能够一个紧跟上一个。
  可为什么要改变位置呢?
  它们往哪里去?它们在干什么?
  此时此地,在高架隐蔽所里,他肯定找不出答案。他踌躇不定,注意听着恐龙的叫声。随即,他决心一定,便抬腿跨过栏杆,顺着高架快速朝下爬去。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十四章 炎热
  她感到热烘烘、湿漉漉的,某种粗糙的东西在她的脸庞上擦了一下,仿佛砂纸一般。又来了一次,还是这种粗糙物在脸颊上磨擦的感觉。萨拉·哈丁咳嗽了一声,有什么东西滴落在她的颈子上。她闻到一种怪怪的,甜滋滋的气味,有点像发酵的非洲啤酒。耳边有一种低低的嘶嘶声。接着那粗糙的磨擦再度开始,从脖颈起,一直擦上脸颊。
  她缓缓睁开双眼,愣愣地瞧着眼前的一张马脸。大面无光的马眼细细打量着她,眼睑上长着柔软的睫毛。那马正在用舌头舔她。这感觉是惬意的,她忖道,几乎令人宽慰。仰面躺在稀泥里,让一匹马——
  这不是一匹马。
  她猛然发现,它的头部太窄。口鼻部太尖。比例全都错了。她扭过头,看见一个小脑袋,连着一根粗得吓人的脖颈,还有一副庞大笨重的身躯——
  她一骨碌爬起来,跪在地上:“哦,我的天哪!”
  她的突然举动惊吓了那个大家伙,它警觉地喷着粗重的鼻息,慢吞吞地走开了。它朝泥泞的河岸下走了几步,回转身来,向她投来责备的目光。
  不过此刻她能够看清楚了:小脑袋、粗脖子、巨大而笨拙的躯体,两排五片甲片沿着背部脊突竖起。还拖着一条布满尖刺的长尾巴。
  哈丁眨了眨眼睛。
  不可能呀。
  糊里糊涂、眼花缭乱之中,她开始从大脑中查找这个动物的名称,总算从遥远的孩提时代把它给找了回来。
  剑龙,
  这是一头该死的剑龙。
  震惊的她思绪飞回到那间白得耀眼的病房,她正去探视处于神志昏迷中的马尔科姆,听到他嘟哝出几种恐龙的名字。她一直心存怀疑,即便是此时此刻,面对一头活生生的恐龙,她的第一反应还认为这肯定是某种骗局。
  萨拉眯起眼睛仔细看着那只动物,想找出它身上的针线缝,或是皮肤下面的机构接头。可是它的皮肤天衣无缝,它的动作有机而统一,那双眼靖又缓缓地眨了眨。接着那剑龙背转过去,走向水边,用它那粗糙的大舌头舔起水来。
  舌头呈暗蓝色。
  怎么会呢?由于静脉血而发暗蓝色?它是冷血动物吗?不。这动物的动作太平稳协调了,它具有热血动物的十足信心,还有漫不经心。蜥蜴和两栖动物总是十分关注周围的温度,而这家伙根本不那样,它站在荫凉处,舔着凉水,对一切漠不关心。
  她低头看了看衬衣,只见泡沫状的唾液从脖子上流淌下来。它刚才把口水流在她身上了。她用手指蘸了蘸,是温热的。
  它是热血的,没错儿。
  一头剑龙。
  她凝视着。
  剑龙的皮肤上有卵石花纹肌理,但不像两栖动物那样披着鳞片。倒是更像犀牛的皮肤,她心想。或是非洲疣猪。只不过它全身无毛,没长猪的那种鬃毛。
  剑龙行动缓慢,神态平和而愚笨,可能它就是很笨,她想,又看了看它的头部。头盖骨比马的可要小多了。相对于体重是非常小的。
  她吃力地站起身来,呻吟了一声。她浑身疼痛,每一截肢体、每一块肌肉都酸痛不已,双腿在一十劲地打颤。她吸了一口气。
  几码之外,剑龙停下来瞥了她一眼,注意到她的直立姿态,见她没有动,它重又变得漠不关心,再度饮起河水来。
  “真是活见鬼。”她说道。
  她看了看手表。时值下午一点三十分,烈日仍高挂在头顶,她无法利用太阳来指引方向,而且下午的阳光灼热无比。她决定最好还是步行,想办法找到马尔科姆和索恩。她赤着双脚,忍着肌肉酸痛,步履僵硬地离开了小河,走入丛林。
  步行半小时之后,她感到口干舌燥。不过在非洲热带草原上,她已练就了长时何不饮水而行走的能力。她继续向前,毫不在意自身的不适。在接近一道山脊顶部时,她来到了一条猎食小道旁,那是一条穿越丛林的宽宽的泥泞小路,在小道上行走要省力些,于是她循着小道走了大约十五分钟。正在这时,从前面什么地方传来一阵兴奋的狺吠。她想到了狗,便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
  片刻之后,灌木丛中从几个方向同时发出咔嚓咔嚓的巨响。说时迟那时快,一只高约四英尺、形似蜥蜴的深绿色动物以惊人的速度窜出植物丛,尖叫着从她的身上一跃而过,她本能地蹲下去,还未及缓过气,又一只动物冲出来,疾速掠过她的身旁。刹时间,整整一群动物在她的四面八方飞奔而过,发出恐惧的嗷叫,接着有一只擦到了她,将她撞翻在地。她栽倒在泥潭中,另一些动物跟了上来。在她四周蹿上跳下,横冲直撞。
  她看见小道前方几英尺处有一棵大树,伸出低垂的枝条,她不假思索,一下子蹦起来,抓住树枝,荡了上去,她刚刚到达安全之处,一只足部生着利爪的恐龙就飞奔着通过她下方的泥潭,追击那些疯狂进窜的绿色动物。当这只动物远去时,她瞥见了一个深色的躯体,有六英尺高,生着老虎一般的发红的斑纹。稍顷,出现了第二只斑纹动物,接着是第三只——一群食肉动物,嘶嘶响着,咆哮着,在猛追那些绿色的恐龙。
  由于多年的野外经历,她不知不觉点起了跑过去的动物数量。她数到十只带斑纹的食肉动物,这使地兴趣陡生,不过数字说明不了什么,她思忖。一俟最后一头食肉动物跑远,她便跳下地来,匆匆尾随而去,她突然想到这样做也许很愚蠢,但还是被好奇心征服了。
  她跟着老虎恐龙爬上一个山坡。还未到坡顶,就从一片嗷叫和咆哮声中听出它们已经逮到了一只动物。她从坡顶俯视着它们屠杀的场面。
  这可不同于她在非洲见过的任何屠杀场面。在塞罗涅拉草原上,屠杀自有一套组织方式,它有相当的可预见性,而且从某种方面来说,几乎是庄严的。最大的食肉动物,狮子或鬣狗,最靠近猎物尸体,与其幼崽一道进食。往外一层是兀鹫和秃鹳,等着轮到它们的份儿,再往外去则是豺和其他小型食肉动物,它们小心谨慎地围绕在那里。待大型食肉动物吃完之后,小一些的动物才能靠上前来。不同的动物吃尸体的不同部位:鬣狗和兀鹫吃骨头,豺则一口一口将尸体吃得干干净净。这便是任何屠杀所遵循的模式,那些动物极少为食物而发生争夺或厮杀。
  可是眼前,她看到的却是乱哄哄的一片,是一派争食的狂暴。那些带斑纹的食肉动物,一齐扑到那倒毙的动物身上,狂怒地猛撕着尸体上的肉,时时停下来相互咆哮和搏杀一番。它们之间的争斗表现出公然的凶狠残暴。一只食肉动物咬了身边那只动物一口,在它身上留下深深的伤痕。立即有另外几只也扑上来猛咬那只动物,它只好一瘸一拐地逃开了,它喘着气,流着血,伤势严重。一旦落到外面,那受伤的动物又猛咬另一个家伙的尾巴来实施报复,再次造成严重创伤。
  有一只未成年的食肉动物。大约只有其他动物的一半大小,一直在用力往前挤,试图抢到一块肉,可那些成年者根本不给它让位。相反,它们却狂怒地对它咆哮和猛咬。年幼者常常被迫敏捷地往后跳,以避开那些年长者刀刃般锋利的尖齿。
  哈丁没有看见任何婴儿,这是一个凶残的成年动物的社会。
  她观察着这些头部和躯体已是血迹斑斑的大型食肉动物,发现在它们的胁腹部和颈部纵横交叉着一道道愈合的伤疤。它们显然是些迅猛而聪明的动物,然而却争斗不休。难道这就是它们的社会组织藉以进化的方式吗?倘若果真如此,倒是件稀罕事。
  很多种动物都为食物、领地及交配而争斗,但那些争斗大多只包含着炫耀和形式上的挑衅。很少发生严重伤害。当然也有例外。当雄性河马为争夺雌性河马而战时,往往要重创其他雄性。然而无论如何,没有什么能与她眼前所见的情形相提并论。
  她观察着,只见那头退到屠杀圈外围的受伤动物悄悄挤上前来,咬了另一只成年动物一口。被咬者狂叫一声,飞扑上来,伸出长长的爪子狠狠一劈。刹那间,那受伤者被开了膛,一圈圈惨白的肠子从一道宽宽的裂口里流了出来。那动物惨叫着倒在地上,立即有三头成年动物掉头离开屠杀圈,扑到这一具新倒下的躯体上,开始贪婪地猛力撕下它的肉块。
  哈丁闭上双眼,扭过头去,这是一个不同的世界,一个她完全不理解的世界。她头晕目眩地回头下山,小心翼翼,悄然无声地离开了屠杀现场。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十五章 声音
  福特牌“探险者”车在丛林小路上静悄悄地向前滑行。他们正循着山谷上方一条山粱上的猎食小道,驶向下方山谷中的高架隐蔽所。
  索恩在驾驶。他对马尔科姆说:“你刚才说你知道恐龙为什么会灭绝……”
  “嗯,我很有把握。”马尔科姆说,“基本情况再简单不过了。”他在座位里挪了挪,“恐龙出现于三叠纪,大约在两亿两千八百万年之前。在整个侏罗纪及其以后的白垩纪中,它们的繁殖激增,它们在大约一亿五千万年的时间里一直是这个星球上占主导地位的生命形式,这段时间可是很漫长啊。”
  “想想我们才来到这里三百万年。”埃迪说。
  “我们还是别瞎吹,”马尔科姆说,“有些弱小的类人猿已经存在了三百万年。我们却没有。可以辨认的人类仅仅在这个星球上存在了三万五千年时间。”他说道,“那指的是自从我们的祖先在法国和西班牙的洞穴里作壁画,描绘狩猎场面以乞求捕猎成功以来所经过的时间。三万五千年,在地球的历史长河中,那算得了什么。我们是初来乍到啊。”
  “是这样……”
  “当然了,即使是在三万五千年前,我们就已经在使物种灭绝了。洞穴人屠杀了那么多的猎物,以致许多动物在几个大陆上绝了迹,欧洲曾经有过狮子和老虎。洛杉矶曾经有过长颈鹿和犀牛。真见鬼,一万年以前,土著美洲人的祖先们竟将身披长毛的猛犸象捕尽杀绝了。这不是什么新鲜事,人类的这种倾向——”
  “伊恩。”
  “好吧,这是事实,尽管你们这些现代傻瓜认为这一切都是全新的——”
  “伊恩,你刚才是在谈论恐龙。”
  “是啊,恐龙,不管怎么说,在这个星球上的一亿五千万年期间,恐龙是如此兴旺,以致到了白垩纪,已经出现了二十一个主要种群。其中有几个种群,诸如圆顶龙和法布尔龙,当时已经灭绝。不过绝大多数恐龙群在整个白垩纪仍然十分活跃,随后,突然之间,在大约六千五百万年以前,每一个种群都灭绝了。只有鸟类留存下来。那么好吧。问题是——那是怎么回事?”
  “我以为你知道呢。”索恩说。
  “不。我的意思是,刚才那是什么声音?你们听到什么了吗?”
  “没有。”索恩说道。
  “停车。”马尔科姆说。
  索恩停下来,关掉了引擎。
  他们摇下车窗,中午的闷热空气扑面而来,几乎没有一丝风,他们十分注意地听了一会儿。
  索恩耸耸肩膀:“我什么也听不到。你认为你——”
  “嘘——”马尔科姆说。他握起一只手罩住耳朵,然后把头探出车窗,侧耳细听,不一会儿,他缩回脑袋,说道:“我敢发誓刚才听到了引擎的声音。”
  “引擎?你是说内燃机吗?”
  “正是。”他指着东面,“听起来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
  他们又听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听见。
  索恩摇了摇头:“我无法想象这里有汽油发动机,伊恩,这里没有汽油。”
  无线电咔喏一响。“马尔科姆博士吗?”说话的是在拖车里的阿比。
  “是我,阿比。”
  “这里还有什么人?在这个岛上?”
  “你是什么意思?”
  “打开你的监视器。”
  索恩啪地打开仪表板上的监视器,他们看见了从一台安全摄像机上传送来的图像,从图像上可以看到狭窄而徒峭的东部山谷深处。他们看见一面山坡,在树丛下黑乎乎的一片。一根树枝挡住了不少镜头。不过图像上毫无动静,一片沉寂。没有任何活动的迹象。
  “你看见什么了,阿比?”
  “注意观察。”
  索恩看见树丛中有咔叽服一闪,接着又一闪。他意识到那是一个人,沿着丛林陡坡三步两滑地朝下走。短小精悍的身材,一头短短的黑发。
  “真是活见鬼啦。”马尔科姆微笑起来。
  “你知道那是准了?”
  “当然,是萨拉。”
  “那么,我们最好去接她一下。”索恩伸手拿过无线电通话器,按下按钮,“理查德。”他说道。
  没有回答。
  “理查德?你听到了吗?”
  没有回答。
  马尔科姆叹了口气:“太棒啦。他不回答。可能决定去散步了。从事他的研究……”
  “我怕的就是这个。”索恩说,“埃迪,从挂钩上取下摩托车,去看看莱文在做什么,带上林德斯特拉特式步枪。我们去接萨拉。”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十六章 猎食小道
  莱文循着猎食小道,在幽暗的丛林中愈走愈深。前方什么地方,棘突龙冲撞着穿行于丛林中的藏蕨类植物和棕榈树丛之间,弄出巨大的响声。他现在总算明白了它们为什么要排成单列:因为舍此并无其他可行的办法来穿越热带雨林的茂密植被。
  它们的叫声从未停止过,不过莱文察觉到其中有了一种不同的特征——音调更高,更为兴奋。他快步向前,推开比他人还高的湿漉漉的棕榈树叶,走在被踏平的小道上。耳听着前方恐龙的叫声,他开始闻到一种很特别的气味,刺鼻且酸中带甜。他觉得这种怪味越来越浓。
  然而就在前方,有什么事发生了,这一点毫无疑问。棘突龙的叫声这时变得短促,几近犬吠。他听出其中的某种惶恐不安。可又是什么能让这些十二英尺高,三十英尺长的庞然大物惶恐不安呢?
  他完全被好奇心战胜了。他在丛林中奔跑起来,飞快地推开棕榈叶,不时跳过倒伏的树干。前方的绿叶丛中传来阵阵嘶嘶声,一阵哗啦啦的响声,接着便有一只棘突龙发出一声长长的、低沉的喇叭似的鸣叫。
  埃迪·卡尔骑着摩托车来到高架隐蔽所跟前,停了下来。莱文不在了,他低头查看隐蔽所四周的地面。发现地面上深深地印着许多动物足迹。这些足迹很大,直径约两英尺,似乎一直通向隐蔽所背后的丛林中,
  他仔细搜寻,发现同时还有些新踩的靴印。是阿索罗牌的鞋底,他认出那是莱文的。有几处靴印踩乱了动物足印的边缘,这就是说靴印是后踩上去的,靴印同样通向丛林里去了。
  埃迪·卡尔诅咒着,他最不愿做的事就是走入那片丛林。连想一想都让他毛骨悚然。但是他能选择吗?他必须把莱文弄回来。那家伙真要惹麻烦了,他思忖道。他从肩上取下步枪。横搭在摩托车把手上,然后将把柄一拧,摩托车便静静地向前开动,驶入幽暗之中。
  莱文激动得心怦怦直跳,他拨开植物的枝叶钻到最后一棵高大的棕榈树旁。他骤然止步。就在他眼前,在他的头顶上方来回甩动着一条棘突龙的尾巴。那动物的屁股朝着他,一股混浊的尿液从其后耻骨处喷出,溅洒了一地。莱文急忙朝后一跳,避开尿流。在他近前的这只动物那边,他看见有一片林间空地,那空地已被无数只动物的脚踏得平平的,这群棘突龙分散在空地内的不同位置上,正在一齐撤尿。
  看来它们是来大小便的,他想。这太有意思了,真是意想不到。
  许多当代的动物,其中包括犀牛和鹿,都喜欢在特定的地点排泄大小便,而在很多情况下,动物群体的行为是协调一致的。大小便的行为通常被看作是一种标出领地的方法。然而不管是何缘由,从来没有人想到过恐龙会有这种行为方式。
  莱文继续观察着,只见棘突龙撒完尿后,各自朝一旁挪动了几英尺,然后开始排便,还是一致行动。每只棘突龙排出了一大堆稻草色的粪便,其间群体中的每一头动物都发出低低的喇叭鸣声,同时还排出大量的肠胃气,使空气中弥漫着甲烷的气味。
  在他身后,一个声音耳语道,“非常精彩!”
  他一回头,看见埃迪·卡尔骑在摩托车上。他在面前摆着手说:“恐龙在放屁。最好别在这附近点火柴。要不然你会把这地方炸翻的……”
  “嘘——”莱文生气地摇头阻止道。他又转向棘突龙,这种时候可不能让一个傻乎乎的臭小子给搅了。有几头动物垂下头,去舔那一洼洼尿液。它们无疑是想回收损失的营养,他想,或许是盐,或许是荷尔蒙,或许是某种按季节需要的东西,要么或许是——
  莱文侧着身慢慢往前移动。
  他们对这些动物知之甚少,甚至都不了解它们生活的最基本事实——如何进食,如何排泄,如何睡眠和繁殖。在这些久已消失的动物中曾进化出不计其数的错综复杂、相互关联的行为,现在要想了解它们,可能要几十位科学家毕生为之努力,但这可能永远不会发生。他所希望的只是能做出几个猜测,几个浮光掠影地触及它们复杂生活的演绎推论。
  在喇叭般的叫声中,棘突龙向森林的更深处走去,莱文跟上去尾随它们,
  “莱文博士。”埃迪轻轻地说,“上摩托车。快。”
  莱文不予理睬。可是大型动物刚刚离去,他就看见几十只绿色小恐龙蹦了出来,吱吱叫着跃入空地。他立即意识到它们是什么:三叠纪始秀颚龙。小型食腐动物,费拉斯于一九一三年在巴伐利亚首次发现。莱文瞪大了双眼,看得入了迷。当然他十分熟悉这种动物,但仅仅是通过模型了解的,因为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没有始秀颚龙的完整骨骼。奥斯特龙的研究堪称最为完备。但他不得不用一具损坏严重且残缺不全的骨酪来进行研究。在对奥斯特龙的描述中,没有提及它的尾巴、脖子和前肢的情况,然而眼前却出现了始秀颚龙,形体完备,生气勃勃,像许多鸡似的,到处乱跳,他正观察时,始秀颚龙们开始吃起那些新鲜的粪便,并且饮起残留的尿液来。难道这属于食腐动物日常行为的一部分吗?
  莱文没有把握……
  他慢慢朝前蹭着,想看个仔细, “莱文博士!”埃迪俏声喊道。
  有趣的是始秀颚龙只吃新鲜的粪便,而不去碰那些空地上随处可见的干结残粪,无论它们从粪便中摄取的是什么营养物,这东西肯定只存在于新鲜粪便之中。这使人联想到会随着时间而退化的某种蛋白质或荷尔蒙。也许他应该取一份新鲜的样品进行化验,他把手伸进衬衣口袋,抽出一只小塑料袋。他走到始秀颚龙中间,它们似乎对他的存在毫不关心。
  他在最近的一个粪堆旁蹲下身来,慢慢伸出手去。
  “莱文博士!”
  他恼火地回头一瞥,就在这当儿,有一只始秀颚龙往前一跳,在他手上咬了一口。另一只则蹿上他的肩膀,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莱文哇地一声大叫。立起身来。那只始秀颚龙忙蹦到地上,惊惶地逃开了。
  “他妈的!”他骂道。
  埃迪驱车上前。“够了。”他说,“快骑上摩托车。我们离开这儿。”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十七章 窝
  红色牧人牌吉普车停了下来。他们刚才走的猎食小道继续穿过植物丛,通向正前方那边的一片空地。猎食小道宽阔而泥泞,是巨型动物脚踏出来的。在泥沼中可以看见巨大的,深深的足印。
  他们听见从空地那里传来低回的、雁鸣般的声音,仿佛是一只大鹅的叫声。
  道奇森说:“好了,把箱子递给我。”
  金没有答话。
  巴塞尔顿说:“什么箱子?”
  道奇森眼睛注视着空地,说道:“在你身旁的座位上有一只黑箱子,还有一组电池。拿给我。”
  巴塞尔顿嘟嚷了—声:“好沉啊。”
  “是锥形磁铁的缘故。”道奇森伸手向后接过箱子。
  箱子用黑色阳极化金属制成,和鞋盒一般大小,其不过其端部是一个喇叭形锥体。箱底装有手枪式手柄。
  道奇森将一个电池组扣在腰带上,然后将插头插入箱子。他抓着手柄举起箱子。箱后有一个旋钮,正朝着他,还有一个刻度盘。
  道奇森说:“电池充电了吗?”
  “已经充好了。”金说。
  “好吧,”道奇森说,“我先过去,进入窝区域,我把箱子调好,赶走那些动物。你们跟在我后面,一旦动物跑开,你们就一人从窝里取一枚蛋。然后你们就离开,把蛋拿回车上。我最后返回,然后我们一起开车离开。明白了吗?”
  “明白啦。”巴塞尔顿说。
  “行。”金说,“这是哪种恐龙?”
  “我一无所知。”道奇森说着爬下车去,“再说是什么恐龙都一样,照程序做就行了。”他轻轻关上车门。
  其他两人也悄悄下了车,开始沿着潮湿的小道前行。他们的脚踩得烂泥唧唧响。
  声音继续从空地传来。道奇森听了之后觉得好像有许多动物似的。
  他推开最后一簇蕨类植物,看见了它们。
  这是一处大型窝点,有大约四到五个矮土墩,上面盖满了绿草。这些土墩大概有七英尺宽,三英尺深。土墩周围有二十只米色的成年龙——整整一群恐龙,围绕着窝点。这些成年龙身材高大,足有三十英尺长,十英尺高,全都在雁鸣般地叫着,喷着鼻息。
  “哦,我的上帝呀。”巴塞尔顿瞪大了眼睛。
  道奇森摇了摇头。“它们是玛亚龙。”他悄声道,“这回可是小菜一碟啦。”
  玛亚龙是由古生物学家杰克·霍纳定名的。霍纳以前的科学家们推测恐龙是弃蛋不孵的,如同大多数爬行动物一样。这种推断符合以前关于恐龙是冷血爬行动物的描绘。像爬行动物一样,它们被看作是离群索居的;博物馆壁画上描绘的恐龙每一种很少有超出一头的——这儿一头雷龙,那儿一头剑龙或三角龙,在茫茫沼泽中行走。但是霍纳在蒙大拿荒原上的考古发现却提供了明白无误的证据,表明至少有一种鸭嘴龙有过复杂的筑窝和哺育行为。霍纳将这种行为体现在他为这类动物取的名字中:玛亚龙意即“慈母蜥蜴”。
  此刻在观察中,道奇森可以看出玛亚龙不愧为体贴入微的父母,成年龙围着窝转,小心翼翼地把脚落在浅浅的土墩之外。米色玛亚龙属于鸭嘴恐龙,巨大的脑袋上伸出又宽又扁的口鼻部,非常像鸭子的喙。
  它们衔起一口口青草,扔在土墩里的恐龙蛋上。他知道,这是一种调节蛋温的方法。假如这些庞然大物坐在蛋上孵。一定会把蛋压碎,它们在蛋上铺一层草,以便蓄热并使蛋处于较为恒定的温度下,动物们在不停地劳作着。
  “它们大极了。”巴塞尔顿说。
  “不过是些超大型奶牛罢了。”道奇森说。尽管玛亚龙体型庞大,却是食草动物,而且具有奶牛那样温顺、咯显愚笨的牌性。“准备好了吗?现在出发。”
  他像拿枪一样提起箱子,向前紧走几步,暴露在恐龙面前。
  道奇森估计玛亚龙见到他时会作出很大反应,结果却什么也没有。它们似乎都没注意到他。有一两只成年龙朝这边望了望,用呆滞的目光瞪着他,然后便调转了视线,动物们继续往蛋上扔草,蛋呈苍白色,圆球形,将近两英尺长,有驼鸟蛋的两倍大小。大约有小号海滨浴场浮水气球那么大。还没有动物孵化出来。
  金和巴塞尔顿跨了出来,和他并排站在空地上。玛亚龙仍旧对他们视而不见。
  “奇事啊。”巴塞尔顿说。
  “对我们来说是好事儿。”道奇森说。他打开了箱子的旋钮。
  一种连续不断的高频尖啸声响彻空地。玛亚龙顿时转向声音方向,昂起头,发出雁鸣般的嘶叫。它们显得迷惑,焦虑不安。道奇森扭动刻度盘,尖啸声越发高了,几乎要撕裂耳膜。
  玛亚龙频频点着头,开始躲开这不堪忍受的声音,它们都聚在空地那头。有几只被惊吓得撒下尿来。少数几只远远逃进了树丛,抛弃了它们的窝。它们十分焦虑,却还是远远地呆着。
  “动手吧。”道奇森说。
  金走到最近的窝里,嘟哝着搬起一枚恐龙蛋。他的双臂几乎抱不拢这巨大的蛋。玛亚龙冲着他嘶叫,却没有一只走上前来。接着巴塞尔顿也走进窝里,抱起一枚蛋,跟着金走回汽车。
  道奇森一边往回退,一边举起箱子对着成年龙们。退到空地边缘时,他关掉了声音。
  玛亚龙立即返身,频频高叫着。当回到窝边时,成年龙似乎巳忘却了刚刚发生的事情。不一会儿功夫,它们便停止雁呜,重又开始往蛋上扔草,它们全然没有理会道奇森,所以他离开空地,沿着猎食小道返回了。
  恩蠢的动物,道奇森思忖着走向汽车。巴塞尔顿和金将蛋放入车后部的聚苯乙烯泡沫塑料大容器内,小心地将泡沫衬垫塞在蛋的四周,他俩都咧着嘴笑得像孩子一样。
  “太惊人啦!”
  “真棒!真精彩!”
  “我对你们说什么来着?”道奇森说,“一点不费事。”他瞥了一眼手表,“照这种速度,我们要不了四个小时就大功告成了。”
  他爬进方向盘后的座位上,启动了发动机。巴塞尔顿在后座上落座。金则坐在乘客座上,顺手掏出地图。
  “去下一个目标。”道奇森说道。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十八章 高架隐蔽所
  “我跟你说,没事儿。”莱文不耐烦地说。他汗流浃背地站立在又闷又热的高架隐蔽所铅制顶棚之下。“瞧,连皮都没弄破。”他伸出手来。在始秀颚龙刚才牙咬的皮肤上有一块半圆形的红印子,仅此而已。
  埃迪在他身旁说道:“是啊,不过。你的耳朵有点流血。”
  “我什么感觉也没有,不会太严重的。”
  “是不严重。”埃迪说着打开了一个急救包,“不过最好让我清洗一下。”
  “我宁愿,”莱文说,“继续我的观察。”恐龙离他不足四分之一英里远,他能看得很清楚。在中午静止的空气中,他能听见它们的呼吸声。
  他能够听见它们的呼吸声。
  至少,假如这位年轻人能让他一个人呆着的话,他是能听见的。
  “听着,”莱文说,“我知道自己在这里做什么,你在一项十分有趣和成功的实验快要结束时插了进来。实际上我通过模仿恐龙的叫声,把它们唤到了我的跟前。”
  “真的吗?”埃迪说。
  “是真的。那就是它们被引入丛林的首要原因。所以我不大觉得需要你的协助——”
  “问题是,”埃迪说,“你的耳朵上沾染了一些恐龙的脏物,还有几处小伤口。我这就给你清洗一下。”他用一块药棉蘸满了消毒剂,“可能会有点刺痛。”
  “我不在乎,我还有其他——噢!”
  “别动,”埃迪说,“只需要一小会儿。”
  “完全是多此一举。”
  “只要你站着不动,马上就好。好啦。”他拿开药棉。莱文看见上面有褐色斑迹和一丝淡红。正如他所料,伤得很轻,他伸手摸了摸耳朵,一点也不痛。
  莱文眯起眼睛望着平地,埃迪则在一边收拾急救箱。
  “好家伙,这上头可真热。”埃迪说。
  “是啊。”莱文耸了耸肩。
  “萨拉·哈丁到了,我想他们已经把她接回拖车了。你现在想回去吗?”
  “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莱文道。
  “我只是觉得也许你要向她问个好什么的。”埃迪说。
  “我的工作在这儿。”莱文说着,把望远镜举到眼前。
  “这么说,”埃迪道,“你是不想回去了?”
  “做梦都不会想。”莱文透过望远镜凝视着前面。“一百万年不会想。六千五百万年也不想。”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十九章 拖车
  凯利·柯蒂斯耳听着淋浴的哗哗水流声。她没法相信这一切。她愣愣地瞧着随便扔在床上的泥污的衣服、西装短裤和一件咔叽布短袖衬衫。
  萨拉·哈丁的实实在在的衣服。
  她实在忍不住了,于是伸手摸了摸,她注意到织物磨损得有多厉害。钮扣是重新缝上的,和衣服不配。另外衣袋附近还有几道泛红的痕迹,她认为一定是旧血迹,她伸手朝下摸了摸织物——
  “凯利?”
  萨拉在淋浴间里喊她。
  她记得我的名字。
  “嗳。”凯利应道,声音里有几分紧张。
  “有洗发香波吗?”
  “我找找,哈丁博士。”凯利一边说,一边急急忙忙地拉开手边的抽屉。男士们都到隔壁房间去了,留下她一个人陪着洗澡的萨拉,凯利拼命地翻找着,拉开一个个抽屉,又乒乒乓乓把它们关上。
  “听着,”萨拉喊道,“要是我不到就算了。”
  “我在找呢……”
  “有没有餐具洗涤剂?”
  凯利顿了顿,洗碗池旁放着一只绿色塑料瓶。“有的,哈丁博士,可是——”
  “把它给我。都是同样的东西,我不在乎。”萨拉的手从浴帘后伸出来,凯利把塑料瓶递了过去。“我的名字叫萨拉。”
  “好的,哈丁博士。”
  “萨拉。”
  “好的,萨拉。”
  萨拉·哈丁是个挺不错的人。很随和,很平常。
  神魂颠倒的凯利于是坐在厨房的座位上,晃悠着两只脚,候着万一哈丁博士——萨拉——再需要什么东西。她听见萨拉哼起“我要把那男人从我头发里洗掉”,不一会儿。淋浴喷头关掉了,她伸出手抓过挂钩上的浴巾。接着她便裹着浴巾,跨了出来。
  萨拉用手指梳理着短发,似乎那就是她给予外表的全部关注了。“感觉好多了。好家伙,这可是一座豪华式野外活动房啊。道克干得真漂亮。”
  “是的,“她说,“挺好的。”
  她朝凯利微笑着:“你多大了。凯利?”
  “十三岁。”
  “那么说,上八年级了?”
  “七年级。”
  “七年级。”萨拉若有所思地说。
  凯利说道:“马尔科姆博士给你留了几件衣服。他说他想你穿会合身的。”她指着一条干净的短裤和一件T恤衫。
  “这些都是谁的?”
  “我想是埃迪的吧。”
  萨拉拿起来看了看:“也许能凑合。”
  她拿着衣服绕过拐角,走进寝室区,开始穿衣服。她说道:“长大以后你打算干什么?”
  “我不知道。”凯利说。
  “回答得很好。”
  “是吗?”凯利的母亲总是在敦促她去打点零工,以便决定她将如何度过自己的一生。
  “是的,”萨拉说,“没有哪个聪明人在二十或三十岁以前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
  “哦。”
  “你喜欢学习什么呢,”
  “实际上,嗯,我喜欢数学。”她的话音中有几分愧疚。
  萨拉必定是听出了她的腔调。因为她说道:“数学有什么不好?”
  “这个,女孩子这方面不行。我是说,你是知道的。”
  “不,我不知道。”萨拉语调平淡地说道。
  凯利感到惶恐。她一直和萨拉相处得挺热乎,现在却感到那热乎劲正在凉下去,就好像她在一位不赞同的老师面前回答错了问题似的。她决定什么也不说了。她默默地等待着。
  片刻之后,萨拉重又走出来,身上穿着埃迪的又肥又大的衣服。她坐下来,往脚下套靴子。她的动作平平常常,实实在在。
  “你是什么意思,女孩子数学不行吗?”
  “这个,人人都是这么说的。”
  “人人都有谁呢?”
  “我的老师们。”
  萨拉叹息一声。“好极了,”她摇着头说道,“你的老师们……”
  “别的孩子们都叫我小能人。就是那样一些话。你知道。”凯利脱口而出。她不敢相信自己正在对萨拉·哈丁说这番话,除了看过一些文章和图片外。自己几乎还不了解她。可是她真的就在这里,告诉萨拉所有这些私人的事情。所有这些令她不安的事。
  萨拉只是笑呵呵地说:“好啊,如果他们那么说,你的数学就一定很棒啦,嗯?”
  “我想是这样。”
  她微笑道:“那太好了,凯利。”
  “可问题是,男孩子都不喜欢女孩子太聪明。”
  萨拉的眉毛往上一扬:“是这样吗?”
  “嗯,人人都是这么说的……”
  “比如谁呢?”
  “比如说我妈妈。”
  “啊哈。可能她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凯利承认道,“实际上,我妈尽跟些傻男人约会。”
  “所以她可能是错的?”萨拉系着靴带,一边瞥了凯利一眼。
  “我想是的。”
  “这个嘛,根据我的经验,有的男人喜欢聪明的女人,有的就不喜欢。这和世界上的其他一切事情一样。”她站起来,“你知道乔治·沙勒的事吗?”
  “当然啦。他研究熊猫。”
  “对。是熊猫,在那以前是雪豹、狮子、大猩猩。他是二十世纪最重要的动物研究专家——你知道他是怎么工作的吗?”
  凯利摇摇头。
  “去野外考察之前,乔治总是把有关他将要研究的动物的所有文字材料统统读个遍。通俗书籍、报刊报道、科学论文,所有一切。然后他才出去亲自观察这种动物。你知道他往往会发现什么吗?”
  她摇摇头,拿不准,不敢说话。
  “发现几乎所有有关论著或论述都是错的。就说大猩猩吧。在黛安·福西刚刚想到要研究时,乔治就已研究了十年山区大猩猩了。他发现人们所相信的有关大猩猩的说法要么是夸大,要么是误解,要么干脆是想入非非——比如说你不能带着女人去考察大猩程,因为大猩猩会强暴她们。错了。一切……全都……错了。”
  萨拉系好靴带,站起身来。
  “所以说,凯利,即使在你这样小的年纪,有些东西不妨也要学一学了。在你的一生中人们都会告诉你这样那样。而在大多数时候,可以说在百分之九十五的情况下,他们将要告诉你的东西都是错的。”
  觊利一言不发。听罢这番话,她感到莫名其妙地灰心丧气。
  “这是人生的事实,”萨拉说,“人类的头脑里塞满了错误信息。因此很难弄清应该相信谁。我知道你心里的感受。”
  “你知道吗?”
  “当然,我妈妈过去总对我说我将一事无成。”她微笑着,“有几位教过我的教授也这么说。”
  “是真的吗?似乎不大可能。”
  “哦,是真的,”萨拉说道,“事实上——”
  她们听到从拖车的另一端传来马尔科姆的声音:“不!不!这些白痴!他们会毁掉一切的!”
  萨拉立即转过身,走了过去。凯利跳下座位,急忙跟上了她。
  男人们全都挤在监视器旁。所有的人都在同时说话,显得心烦意乱。
  “这很可怕,”马尔科姆说,“可怕呀!”
  索恩说:“那是辆吉普车码?”
  “他们有一辆红色吉普。”哈丁走上前来看着说。
  “那么就是道奇森啦。”马尔科姆说,“该死!”
  “他在这儿干什么?”
  “我能够猜得出来。”
  凯利挤进人堆,想看上一眼。在显示屏上,她看见了丛林中的树丛,还看见断断续续地闪现着一辆红黑相间的汽车。
  “他们现在是在哪儿?”马尔科姆问阿比。
  “我想他们是在东部山谷里,”阿比说,“靠近我们发现莱文博士的地方。”
  无线电咔嗒一响。莱文的声音:“你是说岛上还有其他人?”
  “是的,理查德。”
  “那么,在他们把一切都搅了之前,你们最好前去阻止他们。”
  “我知道。你想回来吗?”
  “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我是不会回去的。如果有了,就通知我。”说罢,他的无线电就咔嗒一声关掉了。
  哈丁凝视着显示屏,观察那辆吉普车。“是他们,设错儿。”她说道,“那是你的朋友道奇森。”
  “他不是我的朋友。”马尔科姆说。他站起身来,腿痛得他歪眉挤眼。“我们走吧。”他说,“我们必须阻止这帮混蛋,不然就来不及了。”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二十章 窝
  红色牧人牌吉普车缓缀停了下来。前面是一道密密的树丛。然而透过它,可以看见那边一块空地上的一道道阳光。
  道奇森静静地坐在车里,听着。金转过头,刚要张口,道奇森便竖起手来,示意他别说话。
  接着他听得清清楚楚——一阵低沉的隆隆咆哮,几近一种呼噜声。声音来自前方树丛的那一边。听起来就像是他所曾听到的最巨大的丛林猫的叫声。他还一阵一阵地感觉到轻微的颤动。虽说微不足道,却也足以使车钥匙敲得转向柱叮噹响。他感觉到那震颤,渐渐明白了过来:它在行走。
  一个庞然大物。正在行走。
  在他身旁,金惊愕地直视前方,大张着嘴巴。道奇森往后瞥了巴塞尔顿一眼,这位教授正用苍白的手指紧紧抓住座位,听着那声音。
  一个影子横移过正前方的蕨类植物丛。根据影子判断,这动物有二十英尺高,四十英尺长。它用后腿行走,具有庞大的身躯,较短的脖颈,巨大的头颅。
  一只霸王龙。
  道奇森瞪着那影子,犹豫不决。他的心在胸膛里怦怦直跳。他考虑是否要继续往前,到下一个窝去,但又相信那箱子在这儿也能奏效。他说道:“我们把这事儿干了吧。给我箱子。”
  巴塞尔顿递过箱子,就像上回一样。
  道奇森说:“充电了吗?”
  “充过电了。”金说道。
  “好吧,“他说,“我们行动。和上一次完全相同。我先走,你俩跟上,把蛋搬回车上。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巴塞尔顿说。
  金未作回答。他仍在盯着那影子。“那是什么恐龙?”
  “那是霸王龙。”
  “哦,天哪!”金说道。
  “是霸王龙?”巴塞尔顿说。
  “是什么龙没什么要紧的。”道奇森不耐烦地说道,“只管按计划行事,和上回一样。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等等。”巴塞尔顿说。
  金说道:“假如行不通怎么办?”
  “我们已经知道是行得通的。”道奇森说。
  “最近报告了一个有关霸王龙的相当离奇的事实。”巴塞尔顿说道,“一位名叫罗克斯顿的古生物学家对霸王龙的头盖骨做了研究,得出结论说它们的大脑与青蛙的大脑大同小异,虽说体积当然要大得多。其涵义是它们的神经系统只适于运动,假如你站着不动,它们就看不见你。静止的物体对于它们来说是看不见的。”
  “你能肯定吗?”金说。
  巴塞尔顿说道:“报告是这么说的。而且完全说得通。人们不能忘记,恐龙尽管体型大得吓人,其实却是相当原始的智力动物,认为恐龙具备青蛙的智能是相当合乎逻辑的。”
  “真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冒冒失失来干这种事。”金紧张地说道,两眼紧盯着前方,“它比其他恐龙要大多了。”
  “那又怎样?”道奇森说,“你听到乔治刚才是怎么说的了。它只不过是一只大青蛙。我们动手吧。给我他妈的下车,别使劲关门。”
  在回忆从期刊上读到的那篙晦涩费解的文章时,乔治·巴塞尔顿自我感觉良好,俨然成了学术权威。他过去一直在扮演他习以为常的那种角色,向孤陋寡阿之辈传布信息。可当现在走近那个窝时,他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双膝开始发抖。他的腿感觉像橡皮一样软绵绵的。他总以为这不过是一种比喻的说法,现在他才震惊地意识到这可能是千真万确的。他咬紧嘴唇,迫使自己保持镇定。他心想自己是不会表现出恐惧的。他能够驾驭局面。
  道奇森已经走在了前头,手里像拿枪一样地提着那只黑箱子。巴塞尔顿瞟了金一眼,只见他面如土色,冒着虚汗。他看上去已到了崩溃的边缘,慢慢地朝前挪着。巴塞尔顿与他并排走着。确保他不会出事。
  走在前面的道奇森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挥手示意巴塞尔顿和金赶快跟上。他狠狠地瞪着他俩,而后便穿过植物丛,进入空地。
  巴塞尔顿看见了那只霸王龙。不——是两只!它们分别站立于土墩两侧,两只成年龙,靠后腿立起二十英尺高的身躯,强大无比,肤色暗红,颚部巨大凶险。和玛亚龙一样,这些动物注视了道奇森一会儿,一种哑然无声的往视,仿佛被眼前的入侵者惊呆了似的。紧接着霸王龙发出了愤怒的咆哮,一种难以置信的、惊天动地的、低沉的咆哮。
  道奇森提起箱子,对准恐龙。刹那间,一种连续不断的高频尖啸响彻空地。
  霸王龙报以一阵咆哮,它们压低头部,前伸脖颈,猛咬巨颚,准备攻击。它们是庞然大物——丝毫不受这声音的影响。它们迈步绕过土墩,朝道奇森逼来。大地随着它们的移动而颤读耍
  “噢,他妈的。”金说道。
  然而道奇森十分冷静。他转动刻度盘。巴塞尔顿忙用双手捂住耳朵。尖啸声变得更高、更响,仿佛要撕裂耳膜一般,令人不可思议的痛苦。
  霸王龙顿时作出反应:它们一步步后退,就像身体遭到了重击似的。它们深深地埋下头,并且飞快地眨动眼睛。那声音似乎在空气中震荡。它们再次咆哮。却显得有气无力,毫无震慑力。土寓里这时传来一声可怕的尖叫。
  道奇森向前靠过去,把箱子举在空中,正对着霸王龙。
  霸王龙后退着,望望窝里,又望望道奇森。它们快建地把头甩来甩去,仿佛是要从它们的耳朵里甩掉这声音。
  道奇森沉着地调节着刻度盘。声音越发高了,已令人不堪忍受,
  道奇森开始爬上窝的土墩。巴塞尔顿和金紧随其后。慌慌忙忙地往上爬。
  巴塞尔顿俯视着窝内,看见里面有四枚带斑点的白蛋,还有两只雏龙活脱像是骨瘦如柴的超大型火鸡。反正像是某种巨大的雏鸟。
  两只霸王龙这时在空地的那一头,被声音逼得远远的,无法上前。和玛亚龙一样,它们急得撒下尿来。它们一个劲地跺脚。却没有走过来。
  在那撕裂耳膜的尖啸声中,道奇森大声喊道:“快拿蛋!”
  头昏眼花的金跌跌擅撞地下到窝里,抱住最近的一枚蛋。他用战战兢兢的双手笨拙地抱着,一滑手蛋掉了出去,他又赶紧一把接住,然后蹒跚着往回走。他踩着了一只幼龙的后肢。它又怕又痛地尖叫起来。
  这时,为婴儿龙的叫声所牵动,父母们又一次向前蠢动。金急忙爬出窝,弓身钻进树丛。巴塞尔顿目送着他离去。
  “乔治!”道奇森喊着,仍旧将箱子对着霸王龙,“再拿一枚蛋!”
  巴寒尔顿掉头望了望成年霸王龙,看见了它们的焦躁和愤怒,它们血盆似的大口一张一合,于是他突然有一种感觉,不管有声音还是没声音。这些动物是不会容忍任何人再踏进它们的窝了。金是走运的,可他巴塞尔顿就不会走运了,他能感觉出来,而且——
  “乔治!快!”
  巴塞尔顿说:“我办不到!”
  “你这蠢货!”道奇森高高地举着枪,自己朝窝里爬去。谁知刚一迈步,他的身体扫了一下——扯掉了箱子的电池插头。
  声音戛然而止。
  空地上一片寂静。
  巴塞尔顿呻吟着。
  霸王龙最后一次甩甩头。咆哮起来。
  巴塞尔顿看见道奇森硬邦邦地一动不动,全身僵直。巴塞尔顿也一动不动。他没法迫使自己原地不动,迫使双膝停止颤抖。他屏住了呼吸。
  他在等待着。
  在空地那一头,霸王龙朝着他迈开了脚步。
  “他们在干什么?”拖车里的阿比嚷了起来。他离监视器近得鼻子都快碰到显示屏了,“他们疯了吗?居然干站在那儿。”
  凯利在他身旁一声不吭。她默默地注视着显示屏。
  “现在还想上那儿去吗,凯利?”阿比说。
  “闭嘴。”凯利说道。
  “不,他们没有疯。”马尔科姆在无线电上说,他正凝视着仪表板监视器。“探险者”摇摇晃晃地奔驰在小道上,驶向小岛东部。索恩在驾驶。萨拉和马尔科姆坐在后座。
  萨拉说道:“他应该设法把那发声机重新接好。难道他们真打算干站在那儿吗?”
  “是的。”马尔科姆说道。
  “为什么?”
  “他们接受了错误信息。”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二十一章 道奇森
  道奇森注视着领头的霸王龙朝他走来。对于如此巨大的动物而言,它们的行动是谨慎的。两只恐龙中只有一只在接近他们,而且尽管它每走几步都要停下来狂哮一声,却显得很古怪地迟疑不决,仿佛是被那两个人束手待毙的样子弄糊涂了。要么也许它看不见他们。也许他和巴塞尔顿从它们的视野中消失了。
  另一只霸王龙踌躇不前,留在离窝那—侧不远之处,频频点头并不断低头,显得焦虑不安。
  焦虑却不攻击。
  当然,那只不断接近的恐龙的咆哮是恐怖的,令人心惊胆寒。
  道奇森不敢去看就在几码以外的巴塞尔顿,很可能这会儿他正在尿裤子呢。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转身逃跑,道奇森心想,假如一跑,他就死定了。只要他呆着一动不动,就一点没事。
  道奇森直挺挺地站着。保持身体僵硬,左手将阳极化金属箱子提在腰间,靠近皮带扣处,右手则慢慢、慢慢地拉起被拉掉的电源线。只要一小会儿,他就能摸到线端的插头了,然后就把它悄悄插回箱子上。
  与此同时,他的眼睛从未离开过步步逼近的霸王龙。他感到大地在脚下颤抖。他听见被金踩着的婴儿龙在尖叫。那叫声似乎令父母们焦心,催它们发作。
  没关系。只要再有几秒钟,他就能将插头插回到箱子上了。然后……
  此时霸王龙只在一箭之遥。道奇森能够阿到这食肉动物身上的腐臭气味。这动物咆哮了一声,他感到滚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它就站在巴塞尔顿身旁。道奇森微微转过头,注视着。
  巴塞尔顿纹丝不动地站立在那里。霸王龙靠上前,垂下它巨大的头颅。它朝巴塞尔顿喷着鼻息。随后又抬起头来,显得迷惑不解似的。
  它的确看不见他,道奇森暗自思忖。
  霸王龙大吼一声,声音狂暴凶残。然而,巴塞尔顿在原地一动来动。霸王龙弯下身,再一次垂下那巨大的头颅,颚部张开叉合上。巴赛尔顿直瞪着前方,眼睛一眨不眨。霸王龙张着巨大的鼻孔,嗅着他,一阵长长的抽吸使巴塞尔顿的裤管也随之飘动起来。
  接着霸王龙用口鼻部试探性地轻轻推了他一下。此时此刻道奇森恍然大悟,这动物到底还是能看见他的。这时霸王龙横着一甩脑袋,撞击在巴塞尔顿的胁部,轻而易举地将他击倒在地。
  巴塞尔顿狂叫着被霸王龙用巨足踏上,死死钉在地面。他扬起手臂,大骂道:“你这婊子养的!”正骂时,那头向下垂来,颚部大张,然后合上咬住了他。一串轻柔几近优雅的动作。然而霎时间那头猛地高高扬起,将人体撕裂,道奇森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看见一个小小的、软软的东西垂挂在巨颚旁,意识到那是巴塞尔顿的胳膊。巴塞尔顿的手在乱荡着,他的金属手表带在霸王龙的巨大眼睛下面熠熠闪光。
  巴塞尔顿在惨叫,持续不断地惨叫,道奇森听得虚汗直冒,头晕目眩。于是他转身便跑,朝着车子,朝着安全之处,没命地跑起来。
  他奔跑着。
  凯利和阿比同时从监视器前扭转头去。凯利感到恶心。她实在看不下去,然而通过无线电他们仍能听到那仰面躺着的人被霸王龙撕成碎片时发出的尖叫。
  “把它关掉。”凯利说。
  片刻之后,声音停止了。
  凯利叹息一声,垂下双肩。“谢谢。”她说。
  “我什么也没有动。”阿比说道。
  她回头瞥一眼显示屏,又急忙朝一旁看去。霸王龙正在撕着什么红红的东西,她打了个寒颤。
  拖车里静悄悄的。凯利听见电子计数器在嘀嗒嘀嗒走着,地板下面的水泵发出低沉的突突声。拖车外,风拂着高草,飒飒作响,凯利突然感到在这座岛上孤零零的,与世隔绝。
  “阿比,”她说,“我们下面干什么呢?”
  阿比没有答话。
  他急忙跑进洗手间。
  “我早就知道。”马尔科姆盯着仪表板监视器说道,“我早就知道会出这种事。他们企图偷蛋,瞧啊——霸王龙在离开!两只一起离开!”他按下无线电发送器按钮,“阿比,凯利,你们在吗?”
  “我们不能谈话。”凯利说道。
  “探险者”继续驶下山坡,驶向霸王龙窝所在的区域。索恩面色阴郁地把着方向盘驾驶着,“真他妈的一团糟。”
  “凯利,你在听吗?我们看不见那下面发生的事情。霸王龙离开了窝!凯利?发生了什么事?”
  道奇森全速奔向吉普车,飞奔中电池组从皮带上颠掉了,他却全然不顾。他看见前方的吉普车中,金正在等待,脸色紧张而又苍白。
  道奇森爬到方向盘后,启动了发动机,霸王龙在咆哮。
  “巴塞尔顿在哪儿?”金问道。
  “没来得及。”道奇森说,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妈的没来得及!”道奇森大吼道,猛地一推挂上了挡,吉普车开动了,颠颠簸簸地向山坡上爬去。他们听见霸王龙在身后发出低沉的怒吼。
  金手捧着那枚蛋,回头望着上山的这条路:“也许我们应该把这玩意儿丢掉。”他说道。
  “你他妈的敢!”道奇森说。
  金摇下车窗:“也许它只是想要回它的蛋。”
  “不,”道奇森叫道,“不!”他将手伸向乘客座,一边开车,一边和金扭斗起来。小道很窄,上面有一道道探沟。吉普车东倒西歪地向前开去。
  突然,其中一头霸王龙从前方的树丛里猛冲到小路中央。它矗立在那儿,狂哮着,挡住了去路。
  “噢,天哪!”道奇森惊叫一声,猛踩刹车。车子在泥拧的路面上令人作呕地滑了一段,停了下来。
  霸王龙步伐隆隆地走向他们,发出沉沉的吼声,
  “掉头!”金尖叫道,“快掉头!”
  但是道奇森并未调转车头,他猛地挂上倒车挡,开始在小道上倒行。车速很快。可是路面太狭窄。
  “你疯啦!”金嚷道,“你会送了我们的命的!”
  道奇森一挥手,甩了金一巴掌。“闭上你的臭嘴!”他吼道。他全神贯注地驾着车在弯弯曲曲的小道上倒行。尽管车开得已经快得不能再快了,可他确信霸王龙还要快。这样是不行的。他们坐在一辆蒙着该死的帆布顶蓬的该死的吉普车中,就要没命,就要——
  “不!”金高叫道。
  在他们身后,道奇森看见了第二只霸王龙,正在路上向他们冲来。再往前看,第一只霸王龙正气势汹汹地逼进。他们遭到了前后夹击。
  他惊慌失措地猛打方向盘,车子滑出山路,倒着撞入茂密的灌木丛和树丛之中,他感到一阵冲击和震摇。接着车后部令人恶心地往下一沉,他意识到此刻后轮已悬空在山崖之外,他拼命加大油门。但后轮只是在空中一个劲地空转。毫无希望。慢慢地,车子朝后陷落下去,愈来愈深地陷入茂密的簇叶之中,他看不出下面是什么。不过他们是在山崖边上。身旁,金正在抽泣。他听见霸王龙在咆哮,已经很近了。
  道奇森猛地推开车门,纵身一跃扎入簇叶丛中,在坠落过程中,他撞上一根树干,然后滚下了一个丛林陡坡,翻滚中他突然感到前额一阵剧痛,眼前金星乱冒。随即黑暗便笼罩了他。他昏死了过去。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二十二章 决定
  他们坐在“探险者”车内,停在俯瞰着丛林覆盖的东部山谷的山梁上。车窗全都摇下了。他们静听着霸王龙一面发出低沉的吼声,一面在灌术丛中横冲直撞。
  “它们全都离开了窝。”索恩说道。
  “是啊,那些家伙肯定是拿走了什么东西。”马尔科姆喟叹道。
  他们沉默了片刻,侧耳倾听。
  他们听见一阵轻轻的嗡嗡声,接着埃迪便骑着摩托车来到了旁边,“我想你们也许需要帮手。你们打算下山吗?”
  马尔科姆摇了摇头:“不行,绝对不行。太危险了——我们不知道他们在哪儿。”
  萨拉·哈丁说道:“为什么道奇森会那样干站在那儿?在食肉动物面前可不能那么干的。你被狮子围困了,你就乱喊乱叫,挥舞手臂,朝它们扔东西,想办法把它们吓跑。你不要干站在那儿。”
  “他很可能读过那篇错误的研究报告。”马尔科姆摇摇头说,“最近流传着一种理论,说什么霸王龙只能看见运动的东西。一个名叫罗克斯顿的家伙铸造了雷克斯龙头盖骨的铸型化石,得出结论说霸王龙的大脑像青蛙的大脑。”
  无线电咔嗒一响。莱文说道:“罗克斯顿是个白痴。他那点解剖学知识连跟他老婆睡觉都不够用。他的论文只是个笑话。”
  “什么论文?”索恩问。
  无线电又响了一声。“罗克斯顿认为。”莱文说道,“霸王龙具有两栖动物那样的视觉系统:就像青蛙。青蛙看得见运动的东西,却看不见静止的东西。不过,霸王龙一类的食肉动物的视觉系统不大可能只具备那样的功能,不大可能。因为被捕食动物最通常的防卫手段便是呆立不动。一只鹿之类的动物,一察觉到危险,便会僵止下来。食肉动物无论如何非得能看见它们。而霸王龙当然是能够的。”
  莱文在无线电上厌恶地哼了一声,“这和格兰特几年前提出的白痴理论如出一辙,他说什么霸王龙会披急风暴雨弄糊涂,因为它不适应潮湿的气候。同样荒谬。白垩纪并不特别干燥。而且不管怎样,霸王龙是北美洲的动物——仅在美国和加拿大有过发现。霸王龙雷克斯生话在落基山脉以东那片广阔内海的沿岸地带。山丘地带常有雷暴雨。我可以肯定地说霸王龙经历了许多雨水天气,并进化得能够应付它。”
  “那么有没有什么原因导致霸王龙可能不攻击某个人呢?”马尔科姆问道。
  “有啊,当然有。最明显的就是——”莱文说。
  “是什么?”
  “假如它不饿,假如它刚刚吃掉另一只动物,比山羊大的任何东西都会让它在几小时内感到不饿。不,不。霸王龙看得很清楚,无论是运动的还是静止的东西。”
  他们听见咆哮声从下方的山谷中传来。北面大约半英里处,林内灌木丛中一阵猛烈的骚动。又一阵吼叫。两只雷克斯龙仿佛是在一应一答。
  萨拉·哈丁说道:“我们带了什么家伙?”
  索恩说:“三支林德斯特拉特式步枪。装满了子弹。”
  “好吧,”她说,“咱们走吧。”
  无线电噼啪作响。“我不在那儿。”莱文在无线电上说,“不过我肯定要建议你们静观待变。”
  “静观个鬼。”马尔科姆道,“萨拉是对的,我们下去看看那边的情况糟到什么程度。”
  “你们要倒大霉了。”莱文说道。
  阿比回到监视器前,擦着下巴。他的脸色仍有点发青:“现在他们在干什么?”
  “马尔科姆博士他们正朝窝驶去。”
  “你在开玩笑?”他大惊失色。
  “别担心,”凯利说,“萨拉能够应付得了。”
  “你别指望了。”阿比说道。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二十三章 窝
  他们将“探险者”车停在空地的那一边。埃迪停下摩托车,把它靠在一棵树干上,等着其他人从“探险者“车中下来。
  萨拉·哈丁闻到了食肉动物窝点所特有的那一股腐肉和粪便的酸臭昧。在炎热的下午,这气味有些令人恶心。苍蝇在没有一丝风的空气中嗡嗡乱飞,哈丁取过一支步枪,搭在肩上。她望了望三个男人。他们一个个都呆呆地站着,神情紧张,一动也不动。马尔科姆脸色煞白,嘴唇周围更白。这使她回想起那位科夫曼,她从前的教授,来非洲探望她的情景。科夫曼是一位开怀豪饮的海明威式人物,在家有一件件风流韵事,在外则有一个个探险传奇。在苏门答腊对付大猩猩,在马达加斯加与卷尾巴狐猴周旋。于是她便把他带到了热带草原上的一个屠杀场,他立刻昏厥过去。他的体重超过两百磅,因此她不得不顶着群狮的围困和咆哮,拽着衣领将他拖了出来。这对她是一个很好的教训。
  这时她欠身凑近三个男人,低语道:“如果你们对这事儿心存疑惧,就别去了,等在这里。我不担为你们操心。我自己能对付得了。”她说着迈步走开了,
  “你肯定——”
  “是的。现在请你保持静默。”她径直走向空地。马尔科姆和其他人赶紧跟上。她推开棕榈叶,一步跨进了空地,霸王龙已离去,锥形土堆旁空空的。在右手那一边,她看见一只鞋,破烂的袜子上沾着一点撕碎的内。那便是巴塞尔顿所剩下的全部了。
  从窝内传出一声哀痛的高频尖叫。哈丁爬上泥堆,马尔科姆跌跌爬爬地紧随其后。她看见那儿有两只婴儿霸王龙,在喵喵地哀叫。近旁有三枚巨蛋。他们看见周国的泥土中尽是些深深的脚印。
  “他们拿走了一枚蛋,“马尔科姆说道,“他妈的。”
  “你原本不希望有任何东西来破坏你小小的生态系统吧?”
  马尔科姆不自然地笑了笑:“是啊。我是这样希望的。”
  “那可太糟了。”她说罢快步沿着土坑边缘绕过去。她弓身看着婴儿霸王龙。
  其中一只在打哆嗦,把毛茸茸的脖子缩到身子里。然而第二只的行为却迥然不同,当他们走近时它动都不动,仍旧摊开四肢侧躺着。呼吸浅弱,目光呆滞。
  “这只受了伤,“她说道。
  莱文伫立在高架隐蔽所里。他将耳机压紧耳朵,对着脸颊旁的麦克风说着。“我需要你描述一下。”他说道。
  索恩说:“有两只,差不多两英尺长,体重也许有四十磅,大小跟小型鹤驼鸟差不多:大眼睛,较短的口鼻部,浅褐色,脖子上有一圈绒毛。”
  “它们能站立吗?”
  “唔……如果能的话,也站不稳。它们相当笨拙地爬来爬去,老是吱吱尖叫。”
  “那它们就是婴儿龙。”莱文说着点点头,“很可能出生才几天。从未出过窝。我看你们得非常小心才是。”
  “为什么?”
  “幼仔这么小,”莱文说道,“父母们不会离开它们很久的。”
  哈丁进一步靠近受伤的婴儿龙。它依然喵喵地叫着,同时笨拙地拖着身体,努力朝她爬过来。一条腿弯成了一个奇怪的角度。
  “我想受伤的是左腿。”
  埃迪靠近前来,站在她身旁看去:“骨头断了吗?”
  “是啊,很可能,不过——’
  “嗨!”埃迪叫道,那幼龙向前一扑,用颚紧紧夹住他靴子的踝部。他拉开自己的脚,那婴儿龙也被拖动了,固为它紧紧咬住不放。
  “嗨!放开!”
  埃迪提起腿来,前后甩动,可小家伙就是不肯松口。他又拖了一会儿,然后打住了。那婴儿龙躺在那里,呼吸微弱,额部仍紧咬着埃迪的靴子。
  “天哪。”埃迪说。
  “攻击性的小家伙,是不是啊。”萨拉说道,“一出生就……”
  埃迪低头看了看那小小的、刀刃般锋利的上下颚。它们并未咬穿皮革。婴儿龙咬住坚决不放。他用步枪托捅了几下它的头部,毫无效果。那婴儿龙躺在地上,浅弱地喘息着,大眼睛慢慢儿一眨一眨地盯住埃迪,可就是不松口。
  这时他们听到了父母龙远远的咆哮声,从北面什么地方传来。“我们离开这儿吧。”马尔科姆道,“我们已经看见了我们要来这里看的东西。我们还得弄清道奇森的去向。”
  索恩说;“我想我刚才看见沿小道有一道车辙,他们可能朝那边去了。”
  “我们最好去看看。”
  他们一齐回头向汽车走去。
  “等一等。”埃迪说道,一面低头看着他的脚,“我该拿这婴儿龙怎么办呢?”
  “开枪。”马尔科姆掉头说道。
  “你是说杀死它?”
  萨拉说:“埃迪,它已经断了一条腿,无论如何是会死的。”
  “是啊,可——”
  索恩喊道:“我们将沿着小道原路返回,埃迪,如果找不到道奇森的话,我们就走通向实验室的那条山急稹路。然后再下山回到拖车。”
  “好吧,道克,我马上就跟上你们。”埃迪提起步枪,在手里转动了几下。
  “动手吧,”萨拉说着爬上了“探险者”车,“因为你不想在它们的爸爸妈妈回来时还呆在这里。”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二十四章 赌棍的灭亡
  沿着猪食小道行驶的一路上,马尔科姆一直注视着仪表板上的监视器,上面的图像从一个摄像机视域换到另一个。他在寻找道奇森及其同行者。
  莱文在无线电上说:“情况有多糟?”
  “他们取走了一枚蛋。”马尔科姆说,“而我们不得不击毙了一只婴儿龙。”
  “这么说,损失了两只。一窝孵化的总敷为多少,六个?”
  “正是。”
  “坦率地说,我认为问题不大。”莱文说,“只要你能阻止那些人再干什么蠢事。”
  “我们正在寻找他们。”马尔科姆阴郁地说道,
  哈丁道:“这事是注定要发生的,伊恩。你知道你不能指望在什么都不改变的情况下观察动物。这在科学上是不可能的。”
  “当然,当然。”马尔科姆说,“这可是二十世纪最最伟大的科学发现。你不可能研究任何东西而不改变它。”
  自从伽利略以来,科学家们一直抱着这种观点,即他们是自然世界客观的观察者。这一点蕴涵在他们各方面的行为中,甚至于在他们写论文的方式中,说什么“据观察……”,好像从来没有人观察过似的。三百年间,这种客观特性成了科学的标志。科学是客观的,观察者对于他或她所描述的结果未施加任何影响。
  这种客观性使得科学区别于各种人文学科或是宗教——在那些领域里,观察者的观点是不可缺少的部分,而且不可避免地搅在观察结果之中。
  然而进入二十世纪以后,这种区别消失了。科学的客观性不复存在,即便是在最基础的层次上。今天物理学家们明白,你即使是在测量一个亚原子粒子的时候,也不可能不在总体上影响它。如果你插入仪器来测量粒子的位置,你便改变了它的速度。如果你测量它的速度,你又改变了它的位置。这一基本事实便成为海森伯格的测不准原理:即无论你在研究什么,你同时亦在改变它。最终真相大白,所有科学家都是一个参与性宇宙中的参与者,这个宇宙不允许任何人仅仅作为旁观者。
  “我知道客观性是不可能的。”马尔科姆不耐烦地说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那么你在担心什么呢?”
  “我在担心‘赌棍的灭亡’。”马尔科姆瞪着监视器说道。
  “赌棍的灭亡”是一个众所周知,争议很多的统计学现象。对进化及对日常生活都有着重大意义。
  “我们假设你是个赌棍。”他说,“你正在赌掷硬币,每当硬币正面朝上时,你赢一美元。每当硬币反面朝上时,你就输一美元。”
  “好吧……”
  “时间长了会发生什么事呢?”
  哈丁耸耸肩膀:“正面朝上和反面朝上的机遇均等,所以你也许赢,也许输,但到头来,你输赢的结果是个零。”
  “不幸的是,你的结果不是这样。”马尔科姆道,“如果你赌的时间长到一定程度,你就会老是输钱——赌棍总是遭到毁灭,这就是为什么赌场一直能开下去的原因。然而问题是,在时间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在赌棍最后灭亡之前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呢?”
  “好吧,”她说,“发生了什么呢?”
  “假如你用曲线图显示赌棍在时间过程中的运气,就会发现赌徒是赢上一段时间,输上一段时间。换句话说,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是一阵一阵的,这是一种真实的现象,随处可见;在天气中,在江河泛滥中。在棒球运动中,在心律中。在股市中。一旦事情坏了,就有一直坏下去的倾向,正如那句俗话所说,祸不单行啊。复杂性理论告诉我们民间的俗智是正确的,坏事情总凑在一堆。要糟糕就一起糟糕。这便是世界的真相。”
  “那么你在说明什么呢?事情正在变糟?”
  “有可能,就是这个道奇森。”马尔科姆说罢皱起眉头看着监视器,“那些王八蛋到底出了什么事?”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二十五章 金
  一阵嗡嗡声,仿佛远处有一只蜜蜂。金模模糊糊地似有所闻,同时慢慢地恢复了知觉。他睁开眼睛,看见了车子的挡风玻璃,以及玻璃那边的许多树枝。
  嗡嗡声愈来愈响。
  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到这儿的,出了什么事情。他感到肩部和臀部很痛。他的前额在阵阵抽痛。他竭力在回忆。可疼痛分散了他的思想,使他无法清醒地思考。他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霸王龙挡在他面前的路上。那是最后一件事。然后道奇森回头张望——
  金转了一下头,忽觉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脖子一直射向脑壳,不禁失声大叫。他痛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他闭上眼,面部的肌肉抽搐着。然后又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道奇森不在车内,驾驶座旁的车门大开着,车门面板上阴影斑驳,钥匙仍插在点火开关上。
  道奇森不见了。
  方向盘上缘有一道血迹,黑箱子放在换挡杆旁的地面上。敞开的车门吱嘎一声,动了动,
  金又听到从远处传来嗡嗡声,仿佛一只蜜蜂似的。这是一种机械声,他方才意识到:某种机械装置,
  这使他想起了渔船。渔船会在河边等上多久?现在到底几点啦?他看了看手表,表面已经撞碎,指针定在一点五十四分。
  他又听见了嗡嗡声。声音愈来蠹近。
  金甩力挣扎着从座位上撑起身体,靠向仪表板。电击般的疼痛一阵阵穿过脊椎,又很快消退下去。他深深吸了口气。
  我很好,他想。至少。我人还在。
  金看了看阳光照射下敞开的驾驶座侧车门。太阳依然很高。肯定还在下午的什么时候。船什么时候离开?四点钟?五点钟?他再也想不起更多的细节了。但他可以肯定一旦天色渐黑,那些说西班牙语的渔民们就不会再逗留了。他们将离开小岛。
  而霍华德·金希望在他们离开时他也能在船上。这是他在世界上唯一希望的事情,他皱着眉头撑起身体,忍着巨痛挪到驾驶座中。坐稳以后,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探出身,朝开着的车门外望去。
  车子半悬在空中,被树丛托着。他看见一面丛林陡坡,在他身下斜了下去。树冠的下面黑黢黢的。他连朝下看看都感到头晕。他离下面的地面肯定有二十到三十英尺。他看见一些稀稀落落的绿色蕨类植物,还有几块黑乎乎的巨砾。他扭扭身,想多看到一点。
  这时他看见了他。
  道奇森仰面朝天,头朝下,躺在山坡上。他的身体扭曲,手脚姿势很难看地摊开着。他一点也不动弹。金无法看清,因为山坡上的树木枝叶浓密,不过看上去道奇森已经死了。
  嗡嗡声突然变得很响,迅速增强。金朝前一看,透过掩着挡风玻璃的叶丛,只见一辆汽车在不到十码远的地方开了过去,一辆汽车!
  接着那车便开走了。听声音,他心想,那是辆电动车。因此肯定是马尔科姆。
  想到岛上还有其他人,霍华德·金受到某种鼓舞。尽管身体疼痛,他却感到有了一股新的力量。他伸出手,转动点火开关上的钥匙。发动机隆隆地启动了。
  他挂上挡,缓缓踩下油门。
  后轮飞转起来,他推上了前轮驱动,顿时,吉普车隆隆地向前驶动。摇摇晃晃地穿过一道道树枝,片刻之后,他已驶上了山路。
  现在他记起了这条路。朝右,一直通向霸王龙的窝。马尔科姆的车是朝左边开的。
  金向左一拐,沿小路驶去,他竭力回想着如何返回那条河,回到船上去。他依稀记得山顶上有一处三岔路口。他决定要走那条岔道。驶下山去,赶快离开这个鬼岛。
  这是他的唯一目标。
  趁时间还不晚,离开这座岛,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二十六章 坏消息
  “探险者”开到了山坡顶上,索恩便驶上了山脊路。小路蜿蜒曲折,嵌在峭壁的岩面之中。在许多路段,悬崖一落千丈,不过藉此他们倒能将全岛一览无余。最后,他们来到一个可以俯视山谷的地方。他们看见左面远处的高架隐蔽所,靠他们近一些的,则是空地和那两辆拖车。远远地向右是实验室综合建筑,再过去些则是工作人员生活区。
  “到处都看不到道奇森。”马尔科姆闷闷不乐地说道,“他能上哪儿去呢?”
  索恩撒下无线电按钮:“阿比?”
  “听见了,博士。”
  “你看见他们了吗?”
  “没有,但是……”他支吾着。
  “怎么啦?”
  “难道你不想现在返回这里?太惊人了。”
  “什么事儿?”
  “是埃迪。”阿比说道,“他刚刚回来。他把小家伙带回来了。”
  马尔科姆身体向前一倾。“他干了什么?”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五部 第五结构图
  在混沌边缘,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生存的风险非常严峻。
  ——伊恩·马尔科姆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一章 幼仔
  在拖车里,他们聚拢在工作台四周,台上的不锈钢平盘里躺着一只失去知觉的霸王龙幼仔,它那双大眼睛紧闭着,长鼻子插在氧气面罩上的椭圆形塑料套口上。氧气面罩恰好套住幼仔直直的长鼻。氧气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我可不能见死不救。”埃迪解释道,“我当时心想我们可以把它的腿治好……”
  “可是埃迪。”马尔科姆欲言又止,摇了摇头。
  “所以我从急救药箱里找来了吗啡,给它注射了满满一针,就把它带了回来,你们看,氧气面罩对它正合适呢。”
  “埃迪,”马尔科姆继续说,“你做了件错事。”
  “为什么?它很好呀。我们只是给它治疗一下,然后再放它回去。”
  “可是你干扰了这个系统。”马尔科姆回答说。
  无线电对讲机咔嗒响了一声。“这件事干得非常愚蠢。”莱文通过无线电说道,“愚蠢透顶!”
  “谢谢,理查德。”索恩说道。
  “我坚决反对把任何动物带回拖车。”
  “现在再担心已经太迟了。”萨拉·啥了接过话头,她已迈步走到幼仔身旁,动手将几根测心脏的导线接到了幼仔的胸部。
  在场的人都听到了它的怦然心跳声,心跳得非常快,每分钟要超过一百五十次。
  “你给它注射了多步吗啡?”
  “哎呀。”埃迪说道,“我只是……你知道的。满满一针管。”
  “那有多少?有十毫升?”
  “我想,说不定有二十毫升。”
  马尔科姆盯着哈丁:“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失去药效?”
  “我不知道。”她坦言相告,“我以前做试验时曾在狮子和豺狗身上打过镇静荆。在这些动物身上,剂量和体重之间有一个大致的联系。但是对于幼仔来说,这就很难预测了。有可能是几分钟,说不定是几小时。而且我对霸王龙幼仔一点也不了解。说到底,这是一种新陈代谢的机能,这个小东西心跳得很快,像鸟类一样。它的心跳非常快。我要说的就是。让我们趁早把它从这里弄走。”
  哈丁拿起了小超声波转换器。按在幼仔的腿上。她扭头去看监测器,凯利和阿比挡住了她的视线。“请让开一点。”她说道。他们让开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对不起。”
  他俩让开后,萨拉看到了幼仔的腿部及其骨骼绿白相间的轮廓。简直和一只大鸟一模一样,她暗自思忖。像一只秃鹫或一只鹳。她移动着转换器。“看到了吧……有跖骨……有胫骨和啡骨,是小腿上的两块骨头……”
  阿比问道:“为什么骨头上的颜色深浅不一样呢?”在淡绿色的轮廓里有一些地方很白。
  “因为这是只幼仔。”哈丁答道,“它的腿骨大部分还都是软骨,只有很少的钙化骨。我想这个幼仔现在大概还不会走路——至少是走得不很好。这儿,请看这块髌骨……你们可以看到血液正流入关节囊里……”
  “你怎么懂得解剖学的?”凯利不解地问。
  “我必须会。我花了大量时问仔细研究过食肉动物的碎骨。”她回答道,“认真研究留在地上的碎骨片。推断被吃掉的是什么动物。要做到这一点,你必须要非常熟悉比较解剖学。”她边说边移动着转换器,“我父亲是个兽医。”
  马尔科姆倏地抬头问道:“你父亲是个兽医?”
  “是的,在圣迭戈动物园。他是一位鸟类专家。可是我看不见……你能把它放大一些吗?”
  阿比接下了一个键,图像旋即增大了一倍。
  “啊,好极了。就是它,看见了吗?”
  “没有。”
  “这是中腓骨,看见了吗?一条细细的黑线。这是骨折,就在骺骨的上方。”
  “是那条小黑线吗?”阿比问道。
  “那条小黑线对这个幼仔来说意味着死亡。”萨拉解释道,“腓骨不会愈合得很直,所以当它靠后腿站立时,它的踝关节就无法转动。这个幼仔将来不能跑,甚至连行走都不行。它将成为跛子,还不等它长到几个星期大,就会成为食肉动物的美餐。”
  埃迪开口道:“可是我们能给它治一下。”
  “好的,”萨拉说,“你想过用什么来做模子吗?”
  “用二酯酶。”埃迪回答,“我带来了一公斤二酯酶,是用一百毫升的瓶子盛的。我装了很多,是当胶水用的。这种材料是聚合体树脂,凝固后坚硬如钢。”
  “好极了,”哈丁说道,“那就会把它杀死了。”
  “会吗?”
  “它正在成长,埃迪。再过几星期。它就长得很大了。我们需要一种结实的材料,但是又要能自行损坏。”她说道,“这种材料能在三到五个星期内磨损,或者断裂,那时候它的腿伤就愈合了,你还有什么材料?”
  埃迪皱起了眉头:“我不知道。”
  “嗯,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哈丁提醒道,
  埃迪接着说:“道克,这就类似你提出的著名的测试题,即如何只用Q牌棉签和超级胶来给恐龙打模子。”
  “我知道,”索恩说道。这种尴尬事以前还没有在他身上发生过。他曾向他的工程学学生提出类似的问题长达三十年之久。结果现在他自己却碰到了一个。
  埃迪又说:“或许我们可以降低树脂的强度——比如说与食糖之类的东西调和一下。”
  索恩摇头表示反对。“蔗糖中的氢氧物质可以使树脂变脆。它可以变得很硬,但只要幼仔一动弹,模子就会像玻璃一样破得粉碎。”
  “如果我们用浸过糖液的布来调呢?”
  “你的意思是,让细菌来损坏布?”
  “正是。”
  “然后模子就会破碎吗?”
  “是的。”
  索恩耸了耸肩。“那可能管用。”他说道,“但是没有经过试验,我们还不能说那种模子能维持多长时间,可能是几天,也可能是几个月。”
  “那就太长了,”萨拉说道,“这个幼仔长得很快。如果生长受到限制,到头来它反倒要被模子搞残废了。”
  “我们需要的,”埃迪说,“是一种能起固定作用但又能逐渐损坏的有机树脂,类似某种粘胶。”
  “口香糖行吗?”阿比说道,“因为我有许多——”
  “不行。我想的是一种不同的粘胶,从化学的角度来说,这种二醣酶树脂——”
  “我们从化学上绝对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索恩反驳道,“我们没有货源。”
  “我们该怎么办呢?我们别无选择。除了——”
  “如果你从另一个角度来考虑问题,造一个不同的东西呢?”阿比建议,“既结实,又易损?”
  “不可能,”埃迪反驳道,“这是一种同质树脂,全都是一样的材料,粘糊糊的,干透了就变得硬如岩石。而且——”
  “不,等一会儿。”索恩打断了他的话,转身冲着刚才发问的小孩子,“你是什么意思,阿比?”
  “嗯,”阿比继续说道,“萨拉说过它的腿在生长,也就是说是腿在不停地变长,那倒不会受模子的妨碍。而往横里长可就受到妨碍了,因为模子会挤压到腿。但是如果你做的模子在横向上易损的话——”
  “他说得对,”索恩称赞道,“我们可以从结构上解决这个问题。”
  “怎么解决?”埃迪问道,
  “只有采用分片式结树,或许可以用铝箔。我们有一些,是做饭用的。”
  “那恐怕太容易坏了。”埃迪反对。
  “如果我们涂上一层树脂就不容易坏了。”索恩转身面对萨拉。“我们要做的是造这样一具模子,它的垂直应力很强,但是横向应力较弱,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工程问题。这个幼仔可以戴着这个护腿行走,只要应力是垂直的,一切都没问题。但是当它的腿长粗时,自然会把连片线绷开,护腿就脱落了。”
  “对。”阿比点头称是。
  “难做吗?”他问道。
  “不难。这件事再容易不过了,只要用铝箔做个护腿,把上面涂上树脂就成了。”
  埃迪说:“涂树脂的时候用什么来把护腿连在一起呢,”
  “用口香糖怎么样?”阿比提议。
  “你说着了。”索恩说罢,微微一笑。
  就在这时,工作台上的幼仔活动了,它的腿在抽动,头抬了起来,氧气面罩掉在一旁,旋即发出了一声低沉而虚弱的尖叫。
  “快点。”萨拉边说边按住幼仔的头,“再给它打点吗啡。”
  马尔科姆已经拿起了一个注射器,猛地戳进了幼仔的颈项。
  “多打有什么坏处?不就是让它多昏迷一会儿吗?”
  “它受伤时已经受到了惊吓,伊思。打太多的吗啡会要了它的命。”
  “你还得给它套上呼吸自动装置,它的肾上腺可能也受到了重创。”
  “它要是有肾上腺就好了。”马尔科姆说道,“霸王龙有内分泌腺吗?事实上,我们对于这类动物一点都不了解。”
  无线电对讲机又啪嗒响了起来,莱文说道,“你是在发表个人见解,伊恩。讲到事实,我觉得我们将发现恐龙有内分泌。已经有充足的理由来设想它们有。既然你们已经误入歧途,把那个幼仔弄来了,你们不妨抽取几管血液,另外,道克,你能拿起话筒吗?”
  马尔科姆叹息说:“那个家伙开始使我心烦了。”
  索恩移步走到拖车前部的通讯舱。莱文的要求有点怪,整个拖车里有许多性能优良的麦克风。莱文是知道实情的,这正是他本人设计的通讯系统。
  索恩拿起了话筒:“什么事?”
  “道克,”莱文说道,“恕我直言,把那个幼仔带到拖车上来是错误的。这是在自找麻烦。”
  “什么麻烦?”
  “我们不知道。这正是问题之所在,我不想吓唬任何人,但是你为什么不把孩子们带到高架隐蔽所上来呆一会儿呢?还有你和埃迪干吗不也同来呢?”
  “你是在告诉我得赶紧离开这里,你确实认为这很有必要,是吧?”
  “总之,”莱文答道,“是的,我是这么想的。”
  当吗啡注射进幼仔的身体时,它发出了一声悲叹的喘息,颓然倒在不锈钢盘里。
  萨拉调整了戴在它面部的氧气面罩。她回头盯看监视器,检查心率,可是阿比和凯利又挡住了她的视线,“孩子们,请让开!”
  索恩向前跨出一步,拍掌说道:“好吧,孩子们,现在去野外作业!准备走吧。”
  阿比不解:“现在?但是我们想照看这个幼仔——”
  “不行,不行。”索恩说,“马尔科姆博士和哈丁博士需要地方来工作。我们该到外面那个高架隐蔽所去了,我们可以在今天下午的其余时间里从那里观看恐龙了。”
  “可是道克——”
  “别争辩了。我们在这里碍事了,走吧。”索恩说道,“埃迪,你也来,让这两个爱情鸟继续他们的工作吧。”
  他们很快离开了。拖车门在他们的身后砰地关上。
  萨拉·哈丁听到了“探险者”离开时的轻微马达声。她俯身察看着幼仔,调整了一下它的氧气面罩,问道:“爱情鸟?“
  马尔科姆耸了耸肩:“莱文……”
  “这是莱文的主意吧?把别人都请出去?”
  “可能是的。”
  “他是不是有些事在瞒着我们。”
  马尔科姆笑着说道:“我敢肯定他是这么想的。”
  “好吧,我们来做模子吧。”她说道,“我想快点做好,然后把这个小东西送回去。”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二章 高架隐蔽所
  他们一行人到达高架隐蔽所的时候,太阳已消失在低垂的云层后面。整个峡谷笼罩在一片轻柔的红光之中。埃迪将“探险者”号停放在铝支架下面,其余的人则鱼贯爬上那个隐蔽所。
  莱文正在那里用望远镜进行观察。他见到他们似乎并不高兴。“别到处走来走去。”他烦躁不安地说道。
  从隐蔽所,他们可以俯瞰整个山谷。这时从北方的远处传来了隆隆的雷声,空气变得凉爽起来,使人感到雷电的气息。
  “会不会有暴风雨?”凯利问道。
  “看上去会有。”索恩回答道。
  阿比不安地看着豫蔽所的金属房顶说:“我们要在这里逗留多久?”
  “呆一会儿。”索恩回答,“我们在这里只呆上一天,直升机明天早上就来把我们接走。我觉得你们年轻人应该珍惜机会再看看旷野里的恐龙。”
  阿比斜眼盯着他,问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我知道。”凯利以老于世故的腔调说道。
  “是吗?是什么?”
  “马尔科姆博士想和萨拉单独在一起,笨蛋。”
  “为什么?”
  “他们是老朋友了。”凯和回答。
  “是吗?我们只不过是看一看。”
  “不,”凯利纠正道,“我的意思是他们是老相好。”
  “我明白你说的意思。”阿比说,“我并不笨,你是知道的。”
  “别说笑了。”莱文插进话来,同时仍然在用望远镜眺望着,“你们可是没有眼福啊!”
  “是什么?”
  “是一群三角龙,就在河的下游。有什么东西在骚扰它们。”
  三角龙群原先正在河里安静地饮水,但是现在却开始骚动了,它们都是些庞然大物,然而发出来的却是刺耳的尖叫声。听上去更像吠叫的狗。
  阿比转身望去,“树林里有东西。”他说道,“就在河对岸。”
  在树底周围,可隐约看到黑骑翰的东西在移动着。
  三角此群在变换队形,开始倒退着相互靠近。摆成了一个类似玫瑰花形的阵式,弯曲的犄角一致对外,以抗御不测的危险。阵形中间有一只孤独的幼仔,正惊恐地尖叫着,一头成年兽。很可能是它的母亲,掉过头去,用鼻子去挨擦它。随后,那只幼仔便安静下来。
  “我看见它们了。”凯利双目凝视着小树林说道,“是一群迅猛龙,就在那边。”
  三角龙群正与迅猛龙对峙着,成年兽不停地上下摆动着犀利的头角。它们以晃动着的尖角构成了一道防线。它们密切配合。共同防御着强敌。
  莱文开心地微微一笑,“以前还从来没有这方面的证据。”他说道,突然精神十足起来,“实际上,大多数古生物学家都不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
  “不相信会发生什么事?”阿比迷惑不解。
  “这种集体性防御行为。特别是三角龙——它们有点像犀牛,所以它们历来被认为是独居的,像犀牛一样。可是现在我们将看到……啊,是的。”
  从树底下跳出了一只迅猛龙。它用两条后腿疾走,靠一条绷直的尾巴来保持平衡,
  看见这只迅猛龙,三角龙群顿时狂吠不巳。其他的迅猛龙都藏到了大树后面。只见那只迅猛龙独兽缓缓地围着三角龙群转了半圈,从远侧进了水里。它在河里悠悠地游着,然后爬上了对岸。它现在位于距离那些仍在狂吠的三角龙群大约五十码的上游处,后者仍然保持着一道联合防线,它们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只单独的迅猛龙身上。
  其余的迅猛龙此时则开始陆续缓缀地走出隐蔽地点,它们弓身而行,身体都没在高草下面。
  “天哪,”阿比惊叫道,“它们开始猎食了!”
  “结伙行动。”莱文颌首答道。他从隐蔽所的地板上捡起一张糖纸,随手扔了出去,望着它随风飘去,“兽群都位于下风,这样的话三角龙就闻不到它们的气味了。”他又把望远镜举到了眼前,“我想,”他说道,“我们就要目睹一场恶斗了。”
  他们注视着迅猛龙渐渐逼近猎物。突然间,在岛的边缘出现一道闪电,映白了山谷底。一个正在潜行的迅猛龙吃了一惊,站立了起来。它的头刚好超过了草丛,
  三角龙立刻又聚拢在一起,重新组织队形对付新出现的危险。所有的迅猛龙都停了下来,仿佛是在重新考虑行动计划。
  “怎么回事?”阿比向道,“它们为什么停止不前了?”
  “它们遇到了麻烦。”
  “为什么?”
  “你看,兽群仍然在河的对面,离得太远了,不可能发起进攻。”
  “你的意思是它们想放弃了?这么快呀?”
  “好像是。”莱文回答说。
  草丛里的迅猛龙一个个地都抬起了头,暴露出了自身的位置。
  当每一个新的进攻者冒出来时,三角龙都高声吠叫一阵。
  迅猛龙似乎已经意识到形势对它们不利了,遂悄悄地向后溜开,又折回了树底下,三角龙看见迅猛龙撤退,吠叫得更凶了。
  正在这时,停留在水边的那头单独的迅猛龙突然发起了攻击。它的行动异常敏捷,快得令人惊讶,宛如一头猪豹,飞快地掠过它与三角龙之间五十码的距离,成年三角龙来不及重新组织阵形,幼仔暴露在外面,看到迅猛龙飞扑而来,幼仔恐惧地厉声尖叫起来。
  迅猛龙突然高高跃起。两条后腿离开了地面。此时天空又是一道闪电。在耀眼的电光中,他们都看到了它那弯曲的前爪正高高伸向空中。在最后的关头,距离最近的那只成年三角龙转过身来。甩过长着大角的脑袋,勇敢地迎了上去,对着迅猛龙猛地一撞,将迅猛龙掀翻在烂泥河滩上。成年三角龙旋即向前攻击,它的头高高昂起。它在走近迅猛龙时,忽然止步,将硬大的头垂了下来,将头角对准了倒在地上的迅猛龙。但是迅猛龙反应很快,嘶嘶地叫着一跃而起,而三角龙的犄角却重重地顶在了泥水里。迅猛龙跳到一侧,利爪趁势抓到了三角龙的鼻子,抓得它鲜血直流,这只三角龙怒吼着,这时又有两头成年三角龙前来参战。其余的三角龙都留在原地保护幼仔。迅猛龙落荒而逃,躲进了草丛。
  “哇。”阿比叫起来,“这真来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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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兽群
  驱车来到三岔路口时,金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将红色的吉普车拐向左边,拐上了一条宽阔的泥土路。他立刻就认出这正是那条通往小船的山脊路。他放眼向左边望去,整个东山谷尽收眼底。那条小船仍然在那里!好极了!他欢叫一声,猛地加速行驶,周身感到十分惬意,回到甲板上,他就可以看到西班牙渔民在凝望着天空。尽管暴风雨即将来临,他们似乎并不准备离港,他们或许是在等候道奇森。
  金暗自恩忖,那么好极了,再过几分钟,他就能赶到船上了。他费力地驱车穿过茂密的丛林后,终于看到了他所在的确切位置。这条山脊路地势高拔,是沿着一道火山栓的脊部自然形成的,路面上几乎寸草不生,循着蜿蜒的山路向前,他将整个小岛尽收眼底,往东面,他可以俯瞰到深谷和岸边的那只小船;往西面,他可以眺望到实验室以及停靠在空旷地尽头的马尔科姆的那两辆拖车。
  他暗自思忖,他们绝弄不清马尔科姆究竟在这儿干什么。现在这已无关紧要,他马上就要离岛了。这才是唯一要紧的事情。他仿佛觉得甲板此刻就在他的脚下,一位渔民甚至端上了一杯啤酒,一杯上好的冰镇啤酒,随后他们开船沿河而下,离开了这座可咒的岛屿。他要为道奇森干杯,这是他要做的。
  可能的话,他想,我要喝上两杯啤酒。
  金驱车拐过一个弯,望见一群巨兽挤挤擦擦地站在路上。它们看上去像绿恐龙,约四英尺高,硕大的圆顶头上长着几只小犄角。他看到这群怪物,便联想到了绿水牛。路上的巨兽实在太多了,他猛地踩下车刹,汽车急速转弯后嘎的一声停了下来。
  这群绿恐龙盯着他的汽车,但是并没有挪动,它们只是悠然自得地站在那里。金只好等待,手指不住地在方向盘上轻弹着,由于不见任何动静,他便按响了喇叭,并扭亮了车前大灯。
  巨兽群只是眈眈而视。
  它们是一群模样滑稽的怪物,额头前凸,光滑弯曲,几个小犄角全都长在上面。它们只是呆望着他,像一群笨牛。
  他将汽车挂上挡,缓缓向前驱动,期望能从巨兽群中挤出一条路来。
  巨兽群没有让开路。最后,汽车的前保险杠碰到离得最近的一头巨兽身上,巨兽低吼一声,后退了几步,垂下头去使劲地顶撞汽车前都,发出了刺耳的铿锵声!
  老天啊,他大吃一惊。如果他不当心的话,那家伙会把汽车水箱戳破的。他再次刹住汽车,让发动机空转着,耐心等待,巨兽群又平静下来了。
  几只巨兽竟然卧躺在路上了,他不可能驾车从它们身上碾过。他向前方的小河望去,看到小船仍系在岸边,距离此地尚不足四分之一英里。他没想到它居然就近在咫尺。他向那边望着,意识到船上的渔民正在甲板上紧张地忙碌着。他们正在转回起重机,放下吊钩。他们就要离开了!
  还他妈等什么,他心想,他打开车门,走下车来,让车就停在路中央。巨兽立即一跃而起。离得最近的那只巨兽向他发起攻击。他原来是敞着车门的,那只巨兽猛撞在车门上,重重地关上了车门,竟在金属门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凹坑,金慌不择路地朝山崖边奔去,结果却发现他站在一个一百多英尺高的悬崖峭壁的顶端,他下不去,至少从这儿下不去。在稍远处,坡度不是很陡。但是此刻更多的巨兽正向他袭来。他别无选择,转身跑到了汽车后面。这时另一只巨兽猛撞车后尾灯,把塑料灯罩撞得粉碎,
  第三只巨兽径直向汽车后部发动袭击。金急忙爬到备用轮眙上。巨兽砰地撞击在后保险杆上。剧烈的震动将他颠了下来,跌倒在地上。他连滚带爬,几头水牛似的巨兽正在周围喷着鼻息,他一跃而起,拔腿向路的另一面跑去。那是一个缓坡。他费力地爬了上去,躲进了树丛中,巨兽没有来追赶他。但这对他来说并没有用,因为他跑错了方向!
  无论如何。他必须要回到路的另一侧,
  他爬上坡顶,然后顺地势向下走,心里不住地在骂自己。他决定再向前行走一百码左右,以摆脱这群用犄角顶撞的巨兽,然后再穿越小路。如果他能这样,他就能回到小船上,
  没过一会儿,他就陷入茂密的丛林之中了。他被绊倒在地,跌跌撞撞地冲下泥泞的斜坡。他好不容易爬起来,但已经无法确定该往哪儿走了,他处在一个沟壑的底部。棕榈树高达十英尺,密不透风。无论朝哪个方向,他都看不到几英尺以外的地方。他顿时惊惶失措,意识到自己迷失了方向。他费力地拨开湿漉漉的树叶艰难行进,指望着能找回方位。
  两个孩子依旧伏在栏杆上远眺,目送着迅猛龙陆续离去。索恩将莱文拉到一边,悄声同道:“你为什么要我们都到这里来?”
  “只是一种预防措施。”莱文回答,“把那个幼仔带到拖车上去是自找麻烦。”
  “什么麻烦?”
  莱文耸了耸肩:“我们不知道,这正是问题所在。但是一般而言,做父母的是不愿意自己的孩子被抓走的。而那其幼仔的父母亲恰好是庞然大物。”
  从隐蔽所的另一侧传来了阿比的喊声,“快来看!快来看!”
  “怎么回事?”莱文急忙问道。
  “有个人!”
  金气喘吁吁地钻出丛林,踉跄走到旷野里。他终于能看到自己所在的位置了。他浑身湿透,满身泥垢,停下脚步来辨别方向。
  他失望地发现他目前的位置距离小船很远。事实上,他似乎仍然感到是在小路的另一边,他面对的是一片开阔的草地,一条小河穿流而过。这里几乎不见鸟兽的踪影,只是在远方的河下辩处隐约可见几只恐龙。它们是长犄角的三角龙,看上去焦躁不安,身躯庞大的成年兽正在上下摆动着脑袋,发出阵阵吠叫声。
  显而易见,他应该沿河而行,这样才能找到小船。但是他必须要小心翼翼地从那群三角龙旁边走过。他将手伸进衣袋,掏出一块糖。他一边剥糖纸,一边注视着三角龙,盼望着它们赶快离开。他要过多久才能到达小船?这是他心里唯一的问题。他决定冒险通过,不管有没有三角龙。他开始穿过高高的草丛,
  这时,他听到了一阵爬行动物的嘶嘶声。那声音来自他左侧的草丛里。他闻到了一股臭昧,是一股特别的腐臭气。他停下脚步,四处观望。糖块在他嘴里居然食之无味了。
  忽然,他听到背后有溅水的哗啦声,是从河边传来的。
  金蓦然转身回视。
  “那是吉普车上下来的人之一。”阿比站在高架隐蔽所上眺望着说道,“但是他为什么要停留呢?”
  凭借着地利的优势。他们可以看到迅猛龙的黑影正在河对面的草丛中移动。现在两只迅猛龙已蹿出草丛,正在涉水过河,向那人逼近。
  “噢。不!”阿比喊道。
  金看见了两只身有条纹的深色蜥蜴在涉水过河。它们是用后腿行走,有些连蹦带跳的动作。流淌的河水中倒映着它们的身躯。它们张着血盆大口,朝金发出了嘶嘶的威胁声。
  他扭头朝河上游看去,又看到一只巨蜥正在过河,它的后面还有一只,这两只凶兽现已到了水里,开始游水过来。
  霍华德·金急忙向后,退进茂密的草丛,然后转身就跑。他在齐腰深的草丛中没命地疾跑,大口嘴着粗气。忽然在他的前方冒出了另一只巨蜥的脑袋,朝着他发出嘶嘶声,狂吠不已。他连忙闪开,改变跑的方向,但是突然间,近在飕尺的那只巨蜥猛然跃在空中,跳得非常高,整个身躯都超出了草丛。他看见了这只猛兽在空中飞跃的全过程,它的两条后腿高高提起,向他猛扑过来。他还瞥见了凶兽伸出的形似匕首般的弯曲利爪。
  金又急忙转身,巨蜥扑了个空,跌落在他身后的草丛里,发出一声尖啸。他拼命向前狂奔,极度的恐惧使他忘却了疲劳。他又听到巨蜥在身后的咆哮。他不顾一切地奔跑着,前方又有一片二十码的草丛开阔地,然后就是丛林地带。他看见了树,那是几棵大树。他能爬上树逃走。
  在左面不远处,他又发现一只巨蜥正斜地里穿过开阔地向他奔来,他只能看见露出草丛的巨蜥头。这只巨蜥跑的速度快得惊人。他心中暗想,我怕是跑不掉了。
  但是,他要试试运气。
  他气喘吁吁,胸口灼烧,但依然全力向树丛飞奔而去。现在距大树只剩下十码了,他两臂累极,双腿疲软,几乎上气不接下气。
  正在这时,来自身后的重重一击将他砸倒在地,他感到后背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心里明白这是巨蜥的利爪所致。巨蜥在将他击倒之际。利爪深深戳进他后背的肉里,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试图翻过身来,但是扑在他背上的巨蜥使劲地按住了他,使他动弹不得。他被死死地压在地上。只听到身后传来巨蜥的咆哮声。背部剧痛难忍,几乎使他昏厥过去。现在他感到巨蜥嘴里的热气凑到了他的后脖上,听见了巨蜥粗重的鼻息声。他吓得魂飞魄散。突然,一种极度的疲乏向他袭来,使他产生了浓重而惬意的睡意。一切都变得缓慢了。宛如在梦境中,他可以看到地上所有的草叶都在他面前摇曳,他看到了草叶都没精打采的模样,密匝匝的一大片。他几乎已感觉不到脖子上的剧痛,也几乎没有担心自己的脖颈此刻正被吞在巨蜥的血盆太口中。一切都好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离他很是遥远。当他的颈骨在巨蜥口中嘎巴作响时,他竟产生了瞬间的惊愕——
  突然黑暗来临了。
  一切都完结了。
  “别看!”索恩说着,让站在高架隐蔽所栏杆边的阿比转过身来。他把这个孩子搂到自己胸前,但是阿比又急切地挣脱开,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索恩伸手去拉凯利,但是她也移步躲开了他。伸头向那片草地望去。
  “别看!”索恩不停地劝说道,“别看!”
  两个孩子缄默无言地目睹了一切。
  莱文通过望远镜紧紧盯着这场屠杀场面。现在共有五只迅猛龙围绕金的尸体狂吠乱叫,凶残地撕咬着。他看到一只迅猛龙忽地昂起头,撕下了一块浸透鲜血的村衣碎片,那是破烂的衣领,另一只迅猛龙用嘴叼着已咬断的人头左右乱摇,最后悻悻地把它丢弃在地上。这时响起隆隆雷声,闪电划破了远方的天空。天色渐渐变暗,莱文现在已经看不太清楚了。但是很显然,不管它们在狩猎时奉行什么样的等级制度。到了分享猎物时就统统弃之不顾了。
  在这里,每个动物都在为自己争食,这正是每个动物的天性。狂喜的迅猛龙蹦跳着,频频俯首,瞬间便将尸体撕扯成碎块。在争食中,它们之间互有厮打。一只迅猛龙走近来,嘴上挂着一块棕色的东西。它大口嚼吞着,脸上露出一种古怪的表情,随后,它离开了同伙,并用前臂紧紧护住那件棕色宝贝。透过渐黑的暮色,莱文定睛细看了许久才看出那只迅猛龙在干什么:它正在吃一块长条糖。它看上去正在津律有味地享用。
  这只迅猛龙掉过身去,再次将长鼻戳进鲜血淋淋的尸体。
  从旷野的远处,其他的迅猛龙正连跑带跳地大步朝着这里狂奔,欲前来分享这次盛宴。它们吼叫着,愤怒地投入了这场争夺猎物的厮杀。
  莱文放下了望远镜,回头看了看两个孩子。他们正默默地、冷静地望着这场屠杀。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四章 道奇森
  道奇森被一种像是百鸟争鸣似的嘈杂啾啾声吵醒,他觉得吵闹声就来自他周围,渐渐地,他意识到了自己正仰躺在潮湿的坡地上。他试图动弹一下,但是感到周身疼痛,异常沉重。有个重物正压在他的双腿,腹部和两臂上。压在他胸口的重物几乎使他喘不过气来。
  他感到昏昏欲睡,困乏得要命。他现在宁肯什么也不要,只要能再继续睡下去,道奇森又开始渐渐失去了知觉。但是有个东西正在拽他的手,逐个扯拉他的手指,仿佛是在拉扯他恢复知觉,缓缓地拉他苏醒过来。
  道奇森睁开了双眼,
  在他的手旁站立着一只小绿恐龙。正弓着身,用小嘴咬住他的手指,使劲撕扯着他的皮肉。他的手指在流血。撕破的肉块已经被啃咬掉了。
  他大吃一惊。急忙把手抽回。突然间,吵闹声更响了。他扭头一看,只见他周围全是这些小绿恐龙,有的还正站在他的胸口和双腿上,它们似鸡一般大小,也正像鸡一样在他身上啄食,飞快地啄咬着他的肚子,大腿、阴部——
  道奇森感到十分恶心,一跃而起。驱散围在身边的恐龙。它们急忙跳开,恼怒地吱吱叫着。这群小兽逃开几英尺后就停住了。它们掉过头来,注视着他,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恰恰相反,它们看上去是在等待时机。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它们是什么了。原来是一群始秀颚龙。
  食腐动物!
  啊呀,他后怕极了,它们竟以为我已经死了! 他向后趔趄了几步,差一点失去平衡,他感到浑身疼痛和一阵眩晕,那群小兽吱吱叫着,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走吧。”他挥动着手,大声说道,“滚开!”
  它们没有离开,仍然站在原地,好奇地竖起头转向一侧,耐心等待着。
  他低下头。打量着自己,他的衬衫和裤子被撕咬出上百个窟窿,衣服下面有上百个小伤口正冒出鲜血。他感到一阵眩晕,连忙用手支撑住膝盖。他深吸一口气,看到他的鲜血正滴洒在落满树叶的地上。
  上帝啊,他惊恐万状。他又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群小兽见他站着不动,便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他挺直身子,它们立刻缩了回去,可是须臾之间。它们又开始向前挪动。
  一只小兽走近了,道奇森怒不可遏地飞起一脚,将其塌向空中,这只小兽惊恐地尖叫着,但是落地时却像一只猫,直立起身子,丝毫没有受伤,
  其他的小兽仍停留在原地。
  伺机行动。
  他举目四顾,意识到天正黑下来。他瞥了一眼手表,六时四十分。白昼只剩下几分钟了。在树木参天的丛林中,光线已非常黯淡。
  他必须要找到个安全的地方,而且要快,他看了看手表带上的指南针。然后向南进发,他十分肯定,小河是在南面,他必须要返回小船,回到船上就安全了,
  他开始蹒跚而行,那些小始秀颚龙吱吱叫着跟在他身后,与他相隔大约五到十英尺的距离,在低矮的灌木丛中跳跃行进,吱吱声不绝于耳。他估计共有几十只之多。暮色愈来愈浓了,小兽的眼睛闪烁着绿光。
  他浑身上下到处都疼,每迈出一步都疼痛难忍,他几乎无法掌握平衡了。他正在流血,而且感到极度疲乏。他决不可能这样一直走封小河,最多只能再往前走几百码。他绊在一个树根上,跌了一交。他缓缓地爬起来,泥土沾满了他那身鲜血摄透的衣服。
  他扭头回视身后的绿眼睛,强迫自己继续向前。他心想他还能向前走一段。突然,他透过树叶看见正前方有一盏亮灯。那是小船吗?他走得更快了,听见那些小兽仍在后面追赶他。
  他艰难地在树丛中穿行,接着看到了一个小屋,像是一个工具栅或哨所,水泥墙,马口铁屋顶。小屋有一个正方形窗户,灯光正是从窗户里照射出来的。他又摔倒在地,赶紧跪起来,连滚带爬地来到小屋前,他爬到了门口,费力地伸手握住把手,扭开了门。
  小屋里面空荡荡的,从地上伸出了几根管子。以前它们是连接在机器上的,但现在机器早已荡然无存,只在原先固定机器的水泥地上遗留下斑斑锈迹。
  在屋子的一角,有一盏电灯。它和一个定时器相连,因此在夜间自动启亮。这就是他看见的那盏灯。这座荒岛上还会有电吗?怎么会呢?他不去细想了,他跌跌撞撞迈进小屋,牢牢地关上了身后的门,顿时瘫倒在光秃的水泥地上。透过肮脏的窗玻璃,他看见被关在外面的始秀颚龙。正在砰砰地猛撞玻璃,气急败坏地蹦跳着。但是,他目前是安全的。
  他当然还要继续向前走,他必须设法离开这该死的荒岛。但不是现在,他心里很清楚。
  以后。
  以后再去烦其他的事吧。
  道奇森刚把脸颊触到潮湿的水泥地面上,就昏睡过去了。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五章 拖车
  萨拉·哈丁将铝箔护腿放到幼仔的伤腿上。这头幼仔仍然没有苏醒,安静地呼吸着,纹丝不动。它的身体松弛,氧气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她将铝箔折成护腿状,完成了这项六英寸长的杰作。接着她用小刷子开始在上面涂抹树脂胶,做成了模子。
  “有多少其迅猛龙?”她发问道,“我看见了它们,但是搞不清有几只,我想大概有九只。”  “
  “我觉得还要多。”马尔科姆说道,“我认为总共有十一或十二只。”
  “十二只?”她表示怀疑,抬头瞥了他一眼,“在这个小岛上?”
  “是的。”
  树脂胶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她在铝箔上均匀地涂上树脂,接着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是的,”他说道,“数量太多了。”
  “确实太多了,伊恩。”她认真干着手中的活计,“这根本讲不通。在非洲,像狮子之类的主动性食内动物分散得很开,平均每十平方公里才有一只狮子,有时要每十五平方公里才能有一只。这在生态学上是完全站得住脚的。在这样的一个小荒岛上。迅猛龙不应当超过五只。拿住这个。”
  “哦嗬,但是不要忘记。这里的被捕食动物身躯庞大……有的竟重达二三十吨。”
  “我不相信这是一个因索。”萨拉说道,“但是为了便于辩论,我们就说是个因素吧。我再把估计数翻一倍,让你在岛上拥有十只迅猛龙。可是你告诉我有十二只之多,另外还有其他的大型食内动物,比如说霸王龙……”
  “对,有的。”
  “数量太多了。”她边说边摇头。
  “这里的动物相当稠密。”马尔科姆说道。
  “还不够稠密。”她说道,“一般而言,食肉动物研究资料——无论是印度虎,还是非洲狮,都表明每头食肉动物要由二百头被捕食动物来供养,这就是说,若要养活这里的二十五头食肉动物,这个岛上至少需要有五千头被捕食动物。你有那么多的动物吗?”
  “没有。”
  “你认为这里总共有多少头动物?”
  他耸了耸肩:“有几百头,顶多五百头。”
  “那么从数量上讲你就输了,伊恩。抓住这个,我去拿盏灯来。”
  她举起烤灯在幼仔腿上来回转动着,以使树脂固化。她又调整了套在幼仔鼻子上的氧气面罩。
  “岛上养活不了那么多的食肉动物。”她说道,“然而它们是确实存在的。”
  他询问道:“怎么才能解释得通呢?”
  她摇了摇头:“那必须要有一个我们还不知道的食物源。”
  “你的意思是说一个人工食物源?”他问道,“我认为没有。”
  “不,”她接着说道,“人工食物源会使动物变得温顺,而这些动物却一点也不温顺。我所能想到的唯一其他可能性就是在被捕食动物中何有一个位差死亡率,如果它们生长很快或死得很早,那么猎物供应或许要比想象的多。”
  马尔科姆说:“我已经注意到了,最大的动物看上去都个头偏小,仿佛都还没有生长成熟。或许它们早早地就被捕食了。”
  “可能是的,“她同意道,“但是如果确实存在着这么一个大得足以养活这些食肉动物的位差死亡率,那就应当能看见尸体,还应该有大量的动物遗骸,你见过吗?”
  马尔科姆摇摇头。“没有,既然你提到了,我实际上连一具动物遗骸都没有见过。”
  “我也没见过。”她移开了烤灯,“伊恩,岛上有些蹊跷。”
  “我知道。”马尔科姆说道。
  “真的?”
  “是的。”他说道,“我从一开始就在怀疑。”
  雷声隆隆。从高架隐蔽所向外望去,他们身下的旷野一片漆黑,寂然无声,只是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迅猛龙的咆哮。
  “也许我们该回去了。”埃迪焦躁不安地说道。
  “为什么?”莱文问道。
  莱文已经换上了夜视镜,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把夜视镜带来了。从夜枧镜中看,整个世界呈现出深浅不一的淡绿色。他清晰地看见了屠杀现场的迅猛龙,周围的高草被踩得东倒西歪,上面溅满了鲜血。金的尸首早巳荡然无存了,不过他们仍然能听到迅猛龙咬断骨头的咯吱声。
  “我只是在想,”埃迪回答道,“现在是夜里了,我们呆在拖车里会更加安全些。”
  “为什么?”莱文问道。
  “嗯,拖车是加固的,非常结实,所以很安全。车上有我们所需的一切。我只是认为我们应该去拖车。我的意思是说,你没打算要在这里过夜吧,对不对?”
  “没有,“莱文回答道,“你认为我是什么,一个狂热者吗?”
  埃迪咕哝了一声。
  “但是我们再呆一会儿吧。”莱文建议。
  埃迪转向索恩:“道克,你的意见呢?就要下雨了。”
  “就呆一会儿吧。”索恩说道,“然后我们一起回去。”
  “这个岛上出现恐龙已经有五年了。或许更早些,”马尔科姆说道,“但是从未在其他地方出现过,可是去年,忽然在哥斯达黎加海滩上出现了大量的死动物。另据报道,在太平洋许多岛上也出现了类似情况。”
  “是随海潮漂过去的?”
  “可能是的。但问题是:为什么是现在呢?为什么五年之后突然冒出来呢?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而我们却不知道——请稍等。”他转身离开工作台,走到电脑控制台前。然后转身对着屏幕。
  “你在干什么呀?”她问道。
  “阿比使我们进入了老的网络。”他解释道,“里面储存有八十年代的研究资料。”他移动着鼠标器在荧光屏上搜索,“我们还没有看过呢……”他看见屏幕上出现了菜单,列出了工作文件和研究文件。他开始浏览文件目录。
  “几年以前,它们患上了一种疾病。”他继续说下去,“实验室里对此有大量记载。”
  “哪种疾病?”
  “他们搞不清楚。”马尔科姆说道。
  “在自然界,确有某些发作非常慢的疾病。”她说道,“要过上五年甚至十年才发作。由病毒或蛋白质性感染粒子引起。你知道,蛋白质破碎——像羊搔痒症或疯牛病。”
  “但是,”马尔科姆说道,“这些病只有在吃下了受污染的食物后才会得。”
  两人一阵沉默。
  “你认为当时他们喂的是什么?”她询问道,“因为如果我要养一只恐龙幼仔的话,我很想知道它们吃什么?我想是牛奶,但是——”
  “对,是牛奶,“马尔科姆看着屏幕回答说,“在前六个星期里,喂羊奶。”
  “这是符合逻辑的选择,”她说道,“动物园全都喂羊奶,因为羊奶过敏反应非常小。但是以后呢?”
  “请稍等一下。”马尔科姆说道。
  哈丁用手提着幼仔的腿,等待着树脂变硬。她盯着刚做成的模子,低头嗅了一下,模子仍散发出呛人的气味,“我希望这不会有事。”她说道,“有时候如果有异味的话,动物就不会让幼仔返回了。但是树脂硬固后,模子的气味会散掉的,过多长时间了?”
  马尔科姆看了看表说道:“十分钟了,再过十分钟就行了。”
  她说道:“我真想把这个小家伙送回窝里去。”
  隆隆的雷声。他们从窗户向外凝视漆黑的夜空。
  “恐怕今天太晚了,送不回去了。”马尔科姆说道。他仍然在敲着键盘,眼睛盯着屏幕。
  “你问……他们用什么喂恐龙吗?好的,根据一九八八年至一九八九年的资料……食草恐龙吃一种浸渍植物料,每天定时进食三次,而食肉恐龙则吃……”
  他突然停住不说了。
  “食肉恐龙吃什么?”
  “好像是一种磨碎的动物蛋白质饲料……”
  “什么动物的?最常见的是火鸡和肉鸡,另外再加上一些抗菌素。”
  “萨拉,”他说道,“他们用的是羊肉。”
  “不,”她说道,“他们不会那么做的。”
  “可是他们用了,是从他们的供应商那里买的,就是羊肉末。”
  “你在哄人吧。”她仍不相信。
  马尔科姆说道:“恐怕是真的,这样吧,让我再看看能否找到——”
  一阵轻微的警报声。在他头顶上方的墙壁上,一盏红灯开始闪烁。须臾间,拖车顶部的几盏外灯全部启亮,卤化灯将他们四周长满荒草的旷野照得通明。
  “怎么回事?”哈丁问道。
  “是传感器——什么东西把它们触发了。”马尔科姆起身离开电脑,向窗外张望着。除了高草和周围的树木黑影,他什么也看不见。外面依然一片寂静,
  萨拉仍在忙那只幼仔,又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看不见。”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触发了传感器?”
  “我想是的。”
  “是风吗?”
  “外面没有风。”他说道。
  在高架隐蔽所,凯利叫道,“嘿,快看!”
  索恩转过身来。从他们在山谷里的这个位置上,他们往北能看到身后的高高的峭壁和崖上那片草地上的两辆拖车。
  拖车的外灯已全部启亮了。
  索恩摘下腰间的对讲机:“伊恩,你在吗?”
  一阵噼啪声响后,传来了回答;“我在,道克。”
  “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马尔科姆回答,“四周灯突然亮了。我想是传感器被触发了。但是我们看外面什么也没有。”
  埃迪接过话头:“现在气温迅速下降,说不定是空气对流触发了传感器。”
  索恩说道:“伊恩,一切都好吗?”
  “是的,很好,别担心。”
  埃迪说道:“我一直认为我们把传感器灵敏度调得太高,就是这么回事。”
  莱文双眉紧锁,一言不发。
  萨拉忙完了幼仔的腿,将它包裹在一条毯子里,又用宽布条把它轻轻地拴在工作台下面。她径直走过来,站在马尔科姆身边,然后向窗外望去。
  “你觉得呢?”
  马尔科姆耸耸肩,回答道:“埃迪说报警系统过于灵敏了。”
  “是吗?”
  “我不知道,以前从来没有测试过。”
  他注视着空地尽头的树丛,观察有否动静,突然,他觉得听到了一个鼻息声,也可以说是一声嗷叫。好像从他背后某个地方又传来了一声回音。他跑到拖车的另一侧,向远处的树林望去。
  马尔科姆和哈丁都紧张地望着外面,竭力想在夜幕中看到什么东西,马尔科姆屏住呼吸,心里甚是紧张。
  过了一会儿,哈丁舒了一口气说:“我什么也没看见,伊恩。”
  “我也没看见。”
  “一定是个虚假警报。”
  突然,他感到了一下震动,是某个重物砰然落地产生的低沉反响,经由拖车的地板传导给他们。他看了萨拉一眼,她的双眼圆睁。
  马尔科姆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又感到了一下震动,这一次是毫无疑问的。
  萨拉凝望着窗外。她低声叫道:“伊恩,我看见它了!”
  马尔科姆转身走到她跟前,她正用手指着窗外最近处的几棵树。
  “什么?”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了一个硕大的兽头从一棵树半腰的密叶中探了出来,这个兽头缓缓地从一侧撂向另—侧,好像是在侧耳静听。这是一只成年的霸王龙。
  “伊恩。”她悄声说道,“快看——有两只呢!”
  右边稍远处,他看见第二只巨兽从树林后面走了出来。它的身躯更大,是这一对中的母兽。两只巨兽吼叫着,那低沉的隆隆声在夜空中回荡,它们缓慢地从树林掩蔽处走了出来,来到空地上。它们在刺目的灯光下眨着眼睛。
  “它们是幼仔的父母吗?”
  “不知道。我想是吧。”
  他扭头瞥了幼仔一眼,只见它仍沉睡不醒,安静地呼吸着,毛毯有节奏地一起一伏。
  “它们到这儿来做什么?”她问道。
  “我不知道。”
  两只巨兽仍然站在空地的边缘,离树林不远。它们显得犹豫不决。好像在等待什么。
  “它们是在寻找幼仔吗?”她担心地问。
  “萨拉,别逗了。”
  “我是认真的。”
  “无稽之谈。”
  “怎么啦?它们一定是跟踪到这里来的。”
  两只霸王龙昂起头,咧开大嘴。接着,它们慢慢地左右晃动着脑袋,它们重复了相同的动作,然后冲着拖车的方向跨出了一步。
  “萨拉,”他说道,“我们离它们的窝好几英里远,它们不可能一路跟踪来的。”
  “你怎么知道呢?”
  “萨拉——”
  “你自己说过的。我们对这些动物一无所知,我们不了解它们的生理、它们的生物化学、它们的神经系统,以及它们的行为。而且我们对它们的感觉器官也一无所知。”
  “是的,但是——”
  “伊恩,它们是食肉动物,具有良好的视觉、良好的听觉和嗅觉。”
  “我想是的。”
  “但是,我们对别的就不知道了。”萨拉叹道,
  “什么别的?”马尔科姆同道。
  “伊恩,还有其他的感觉形式呢,譬如蛇可以感觉到红外线,蝙蝠有回声定位本领。鸟类和海龟有磁感应——它们能探测到地磁场,因而它们能迁徙。恐龙可能也会有我们意想不到的其他感觉形式呢。”
  “萨拉,这太荒唐了。”
  “是吗?那么你告诉我。它们在那里干什么?”
  霸王龙仍然停留在树丛附近的草地里,此刻已安静了下来。尽管它们已不再吼叫,但是仍然缓缓地前后左右晃动着脑袋。
  马尔科姆双眉紧锁:“好像……它们正在四下张望……”
  “正对着亮灯吗?不,伊恩,它们被强光剌得看不见了。”
  经她一说,他马上就意识到了她的判断准确,但是那两个脑袋仍在很有节奏地前后转动着。
  “那么它们是在干什么呢,是在闻气味?”
  “在倾听吗?”
  她额首同意:“可能是。”
  “听什么昵?”
  “可能在听幼仔的声音。”
  他又朝幼仔那边瞥了一眼:“萨拉,幼仔还没苏醒呢。”
  “我知道。”
  “它什么声也没发出来。”
  “只是我们听不见罢了。”她紧盯着霸王龙,“可是它们确实在干什么事,伊恩,我们所看到的这个动作是有含义的,只是我们不知道表示什么。”
  在高架隐蔽所,莱文正透过夜视镜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片空地。他看见两只霸王龙站在树林的边缘。它们正奇怪地同步转动着头部。
  它们迟疑地朝着拖车迈出几步,又昂起头,左右转动着,然后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它们疾步在空地上行进,气势汹汹。
  无线电对讲机里传来了马尔科姆的喊叫声:“是灯光!灯光把它们吸引来了。”
  须臾间,拖车的外灯熄灭了。整个空地重新陷入黑暗,黑暗中,他们面面相觑。他们听到马尔科姆说:“这下子行了。”
  索恩问莱文:“你看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
  “它们在干什么?”
  “只是站在那里。”
  通过夜视镜,他看见霸王龙停了下来,仿佛是让突然变幻的灯光给搞糊涂了。即使是相隔甚远,他们也能听见巨兽在吼叫,它们显得焦躁不安,上下摆动着硕大的脑袋,上下颚叩得叭叭响。但是它们并没有再走近拖车。
  凯利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它们在等待,”莱文回答道。“至少目前是这样。
  莱文心里十分清楚,霸王龙此刻无法安定,拖车的出现,一定是给它们的生存环境带来了很大而且很可怕的变化。他暗想,它们或许会掉头离开。尽管它们身躯硬大无比。它们还是属于那种谨慎、几乎是胆小的动物。
  它们又吼叫起来,然后他看到它们开始向前移动,朝着漆黑一团的拖车走去。
  “伊恩,我们该怎么办?”
  “我要知道就好了。”马尔科姆小声说道。
  他们紧挨着蹲在拖车过道上,竭力避开窗户以免被发现。霸王龙怒不可遏地疾步而行。他们现在能感觉到霸王龙的每一步都产生一个明显的震动——两只十吨重的巨兽正向他们逼近。
  “它们正向我们走来!”
  “我注意到了。”他说道。
  第一只巨兽到了拖车旁边,由于离得非常近,它的身躯把整个窗户全堵住了,马尔科姆所能看到的只是肌肉发达的大腿和腹部。那脑袋高高在上,他们根本看不到。
  紧接着,第二只霸王龙来到拖车的另一侧。
  两只巨兽绕着拖车兜起圈子来。它们一边吼叫,一边喷着鼻息。
  沉重的脚步震动着他们身下的地板。他们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食肉动物气味。
  一只霸王龙蹭了一下拖车的侧面,他们听到了一阵搽划声,是鳞皮与金属相擦的声音。马尔科姆突然感到惊恐万状。这正是使他蒙难的那种气味,他忽然从以前的记忆中想起来了,他冷汗直冒,扭头望着萨拉,见她正在专心凝视着巨兽的一举一动。
  “这不是猎食行为。”她悄声说道。
  “我不知道,“马尔科姆说道,“也可能是。你要知道,它们不是狮子。”
  一只霸王龙在黑夜中大声吼叫起来,发出了一阵令人生畏且震耳欲聋的响声。
  “不是猎食。“她坚持己见,“它们是在搜寻,伊恩。”
  片刻后,另一只霸王龙大声吼叫者回应。突然,那个硬大的脑袋低垂下来,从它们面前的窗户向拖车里面窥视。马尔科姆急忙低下身子,趴倒在撞车地板上。萨拉也往下一趴,正好压在他身上,她的一只鞋抵着他的耳朵。
  “会没事的。萨拉。”
  他们听到外面的霸王龙打着鼻息,吼叫着。
  马尔科姆悄声地说道:“你动一下好吗?”
  她挪到了一侧。他慢慢抬起头,从座垫上方小心翼翼地向上看去。他瞧见霸王龙的大眼睛正看着他,眼珠在眼窝里转动,他看到霸王龙的大嘴一张一合,呼出的热气使玻璃蒙上了一层雾气。
  霸王龙的头移开了,移到离拖车稍远的位置。马尔科姆顿时感到呼吸顺畅多了,可是不久,那脑袋又甩了回来,重重撞在拖车上,使拖车猛烈摇晃起来。
  “别担心。萨拉,拖车非常坚固。”
  她喃哺地说道:“我说不出我有多放心。”
  在拖车另一侧的那只霸王龙高声咆哮着,用长鼻子使劲抽打拖车,使车内悬挂物吱嘎乱响。
  现在,这两只霸王龙开始从两侧轮番有节奏地撞击拖车。马尔科姆和哈丁或而被掀向左边,或而又被抛向右边。萨拉竭力想使自己原地不动,但是紧接着的一个撞击又把她掀到了一边。每次撞击都使车身大幅度倾斜。实验设备从工作台上跌落下来,玻璃被撞得粉碎。
  就在这时,撞击突然中止了,一切都静了下来。
  马尔科姆呻吟着,跪起一条腿。他向窗外瞥去,看到了一只霸王龙的臀部,正向前挪动着。
  “我们该怎么办?”他低声问道。
  对讲机咔嗒响了。索恩在问:“伊恩,你在吗?伊恩!”
  “看在上帝的分上,把那玩意儿关掉!”萨拉低声说道。
  马尔科姆伸向腰间,悄声回答:“我们很好。”说罢他便关掉了对讲机。
  萨拉手膝并用,向拖车前部爬去,来到生物学试验室。他紧随其后,看到那只大霸王龙正透过窗户看着拴在地上的幼仔。并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哼哼声。
  随后它停了下来,从窗户观望着。
  它又发出了一阵哼哼。
  “它想要它的孩子,伊恩。”萨拉耳语道。
  “嗯,天晓得。”马尔科姆说道,“我没有关系。”他们挤在地板上,竭力躲着不被发现。
  “我们怎么才能把幼仔送还给它呢?”
  “我不知道。把它从门口推出去?”
  “我可不希望幼仔被踩死。”萨拉低声说道。
  “管它呢!”马尔科姆说道。
  窗口的霸王龙发出了一连串的轻哼声,随后发出了一声带有威胁性的长吼。正是那头庞大的母兽。
  “萨拉——”
  但是她已经站起身来,正面对着霸王龙。她立即开口说话,语调轻柔,似劝似慰:“很好……现在一切都好……孩子平安无事……我马上就把这些带子松开……你可以看着我……”
  窗外的兽头大得惊人,塞满了整个窗框。萨拉看到它脖子上的皮肤下那紧绷着的强壮骨肉。它的嘴微微动着。她双手哆嗦,解开了拴住幼仔的带子。
  “很好……你的孩子平安无事……看见了吧,它很好……”
  马尔科姆蜷缩在她的脚旁,轻声问道:“你要干什么?”
  她没有改变她那轻柔而安慰人的声调:“我知道这听起来像发神经……但是对付狮子很管用……有时候……好了好了……你的孩子自由了……”
  她解开毛毯,取下氧气面罩,平静地轻声说道:“现在……我要做的是……”她甩手抱起了幼仔,“把它还给你……”
  突然间,母兽的头缩了回去,随即侧首猛撞在窗玻璃上。伴着咣当一声,玻璃破裂成蜘蛛网状。萨拉看不清玻璃外面的情况了,但是她看到一个黑影在晃动。紧接着是第二下撞击,将玻璃彻底击碎。那脑袋紧擦着碎玻璃仲了进来,伸进拖车足有好几英尺。萨拉慌忙将幼仔放在平托盘里,抽身后跳。一道道鲜血从母兽的长鼻上流淌下来,是被碎玻璃划破的,但是这阵暴力行动之后,母兽停止了攻击,动作变得柔和了。它开始闻着幼仔,从头部开始,缓缓地顺着身体向下移动。它闻了阿裹在幼仔腿上的模子,用舌头轻轻舔了一下。最后,它将下巴轻轻贴在幼仔的胸口上,它停顿了很长时间,一动也不动,只有眼睛在慢慢眨着,凝望着萨拉。
  马尔科姆仍然躺在地板上,他看到鲜血正滴到柜台的边上,他想要起身,但是她用手把他的头按了回去。她悄声道:“嘘——”
  “怎么回事?”
  “它正在检查心跳呢。”
  霸王龙哼了一声。张开大口。轻轻衔起幼仔。然后它慢慢后退,从破碎的玻璃窗里,将幼仔叼了出去。
  它将幼仔放在地上,他们已无法看到。它弯下身去,脑袋也从他们的视野里消失了,
  马尔科姆悄声问道:“它醒了吗?幼仔醒了吗?”
  “嘘!”
  从拖车外面传来了连续的咂咂声,其间还夹杂着轻柔的发自喉间的叫声。
  马尔科姆看见萨拉正探过身子,想看看窗外的情况,他轻轻问道:“怎么回事?”
  “它在舔幼仔,不停地用鼻子拱。”
  “还有呢?”
  “就这些,它在不停地拱。”
  “幼仔怎么样了?”
  “没事。它在不停地滚动,好像死了似的。上一次我们给它注射了多少吗啡?”
  “我不知道。”他说道,“我怎么会知道呢?”
  马尔科姆躺在地板上。倾听着外面的咂咂声和哼叫声。终于,似乎经过无尽期的等待之后,他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尖叫声。
  “它苏醒了,伊恩!幼仔苏醒了!”
  马尔科姆连忙跪起来,向窗外望去。恰好看见母兽用嘴叼起幼仔向空地边缘走去。
  “它在干什么?”
  “我想是把幼仔带回去。”
  第二只霸王龙进入了视线,紧随着第一只追去。马尔科姆和萨拉目送着两头霸王龙离开拖车,越过旷野而去。
  马尔科姆双肩松弛下来:“好险哪。”
  “是的,真险哪,“她长舒了一口气,擦去小臂上的血迹。
  在高架隐蔽所,索恩按下无线电对讲机按钮,喊道:“伊恩!你在吗?伊恩!”
  凯利说:“他们说不定把无线电对讲机关了。”
  天开始下起小雨,噼里啪啦地打在隐蔽所的金属屋顶上。莱文通过夜视话凝视着悬崖,天空一道闪电。
  索恩说道:“你能看到那些动物在干什么吗?”
  “能,”埃迪接过话头,“好像……好像正在离开。”
  他们几个人一阵欢呼,
  只有莱文没有吱声。仍用夜视镜在观察。索恩转向他问道:“没事吧,理查德?一切都正常吧?”
  “事实上,我不这么认为,”莱文说道,“恐怕我们犯了个严重错误。”
  马尔科姆透过被打碎的窗户注视着愈走愈远的霸王龙。萨拉站在他身旁,一言不发,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邪两只巨兽。
  开始下雨了,雨水顺着破玻璃漏进来。远处响起了隆隆雷声,一道强烈的闪电,映亮了两个正在离去的庞然大物。
  两只成年霸王龙走到最近的几棵大树旁便停下,把幼仔放到了地上。
  “它们为什么那么做?”萨拉迷惑不解,“它们应该回窝去才是。”
  “我不知道,或许它们正——”
  “也许幼仔已经死了。”她说道。
  但是,借着第二道闪电的亮光,他们看到幼仔活动了。它仍然活着。一只成年龙用嘴叼起它,将其轻轻放在一棵大树的树杈上,这时他们都听到了它发出的尖细叫声,
  “噢,不。”萨拉摇着头说道,“这不对头,伊恩。这全错了。”
  母霸王龙与幼仔在一起呆了一会儿,将它安顿好,接着母兽转过身。张开血盆大口,狂吼了一声。
  雄霸王龙吼叫着回应。
  突然,两只巨兽全速冲向拖车,它们正疾步穿越林中空地向他们袭来。
  “噢。上帝呀!”萨拉说了一声。
  “勇敢点,萨拉!”马尔科姆喊道,“要倒霉了!”
  猛烈的碰撞使他们头晕目眩,把他们掀翻到拖车一侧。萨拉在跌倒之际尖叫起来,马尔科姆的头被撞了一下栽倒了,眼前直冒金星。他身下的拖车在摇晃,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金属声。两只霸王龙咆哮着,再次重重地撞向拖车。
  他听见她在喊叫:“伊恩!伊恩!”紧接着拖车被撞得倒向一侧。马尔科姆转过脸,看见玻璃器皿和实验室设备纷纷砸落在他周围。他抬起头,只见一切都是歪的。他的正上方是霸王龙撞破的那扇窗户。雨水顺着破窗滴落在他的脸上。电光闪闪,他看见一颗大兽头正向下盯着他,咆哮着,他听见霸王龙的利爪在拖车金属外壳上抓出的刺耳的声音,接着,霸王龙的脸消失了,少顷,他听见霸王龙怒吼着在泥地里推起拖车来。
  他喊道:“萨拉!”就在世界疯狂地再次转动之际,他看到了她:就在他身后的一个地方。随着砰的一声响,拖车又被撞翻。此时,拖车已是底朝天了,马尔科姆开始沿天花板爬行。想爬到萨拉身边,他抬头看见那些固定在实验工作台上的设备就悬在头顶上方。从十几处流出来的液体滴在他身上。他感到肩头一阵刺痛,又听见了几下嘶嘶声,他心里顿时明白那一定是强酸。
  萨拉正在前面的黑暗中痛苦地呻吟着。又是一道闪电,这时马尔科姆看见她正缩作一团,倒在连接两辆拖车的折叠式通道旁。该接台处已被严重扭曲,几乎无法通行,这说明第二辆拖车肯定是正向的。乱套了,一切都乱套了,在车外,霸王龙咆哮着。他听到一声沉闷的爆炸声。它们正在撕咬拖车轮胎。他心想,真遗憾,它们怎么不去咬电瓶电缆呢,否则真会让它们大吃一惊的。
  突然间,霸王龙又猛烈撞击拖车,使它在空地上水平滑出一段距离,拖车刚停下。它们又猛撞了一次。拖车突然向一侧倾斜。
  这时候,他已爬到萨拉身边。她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他。“伊恩。”她喊了一声。她的整个左半脸黑糊糊的。借助一道骤然的闪电。他看见她的左脸满是血污。
  “你没事吧?”
  “我很好,”她说道。一边用手背抹去流进眼睛里的血,“你能看见这是什么吗?”
  借着又一个闪电,他看见了反射光,是一大块玻璃嵌在她的左额发际附近。他伸手拔出玻璃,然后用手紧压住汩汩冒血的伤口。他们此时正在拖车的厨房里,他伸手朝炉子摸去,扯下一条擦碗巾,他用擦碗巾捂在她的头上,眼看着它渐渐变暗。
  “疼得厉害吗?”
  “没事。”
  “我想还不太严重。”他安慰道。
  拖车外面,霸王龙仍在夜幕中咆哮。
  “他们在干什么?”她问道,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
  霸王龙又猛烈撞击拖车,经受这次撞击后,拖车似乎比以前移动的距离更大,似乎正发生倾斜——向下滑去。
  向下滑去!
  “它们在推我们呢。”他惊呼。
  “往哪儿推呀,伊恩?”
  “推往空地的边缘。”
  霸王龙又猛撞了一下,拖车移动得更远了。
  “它们要把我们从悬崖上推下去。”
  这段悬崖完全是陡峭的岩石,高五百英尺,笔直地通到山谷底。一旦跌落下去。他们决不可能生还。
  她用自己的手捂住擦碗巾,推开他的手说道:“去干点事。”
  “是,好的。”他应道。
  他起身离开她,随时提防着下一次撞击,他不知道该干什么。他根本就不知该如何是好,拖车现在是上下颠倒着,一切都乱套了。他的肩膀烧伤了,他能闻到强酸烧烂衬衣的味道。也说不定是在灼烧他的皮肉。他感到火辣辣地疼。整个拖车里面漆黑一团,所有电源都切断了,到处都是碎玻璃,而且他——
  所有电源都切断了。
  马尔科姆开始站起身来,但是接下来的一次撞击使他猛地倒向一边。他着实摔了一大交,脑袋重重地撞击在电冰箱上。冰箱门随即打开了,冰牛奶、玻璃瓶等纷纷噼里啪啦地掉落在他身上,冰箱里也没有灯光。
  因为所有的电源都切断了。
  马尔科拇平躺着,向窗外望去,看见草丛中霸王龙的巨足。随着一道闪电,那只巨足抬起岛踢向拖车。拖车立刻又滑动了,现在滑得轻快多了,而且发出了阵阵尖锐刺耳的金属刮擦声。接着开始向下斜歪。
  “噢,妈的!”他叫骂道,
  “伊恩……。
  但是一切已经太迟了。整个拖车都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呻吟,马尔科姆随后看到拖车的另一端开始下沉。拖车滑过悬崖边,开始非常缓慢,然后慢慢加速,他们身下的车顶在往下滑,一切东西都在往下掉,萨拉也在往下掉。她在掉落下去时还抓了马尔科姆一把。霸王龙在崖上吼叫着庆贺胜利。
  我们要掉下悬崖了,他心里在想。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用手抓住电冰箱门,紧紧地攀在上面,冰箱门凉冰冰的,又潮又滑。拖车歪斜着往下掉,金属框架发出尖锐的吱嘎声。马尔科姆感到他的双手正从电冰箱门的白搪瓷上一点点地滑脱,滑脱……滑脱……然后他就抓空了,倏地向拖车的另一端跌落下去,他看到司机的座椅正向他飞过来,可是还没等他接近座椅,他就在黑暗中撞上了某个东西,感到一阵剧痛,整个身体都蜷缩起来。
  缓缓地,他周围的一切都黯淡下去了。
  雨打在隐蔽所的屋顶上,又从两侧如注泻下。莱文擦了一下夜视镜的镜头,然后又把它举到了眼睛上,他凝视着黑暗中的悬崖。
  阿比着急地问道:“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说不清。”莱文答道。
  在这种倾盆大雨的情况下,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刚才,他们都惊恐地看着两头霸王龙将拖车推向悬崖,这两个庞然大物干得轻面易举,莱文猜测两只霸主龙加起来重量可达二十吨,而那部拖车仅重约两吨,拖车被猛地掀翻后,它们用肚子推,用强有力的后腿踢,使拖车轻快地在湿漉漉的草地上滑动。
  “它们为什么那么干?”站在莱文身旁的索恩问道。
  “我怀疑,”他略有所思地回答,“是我们改变了它们的既有领地。”
  “怎么又是这种事?”
  “你要记住我们是在与什么打交道,”莱文说道,“霸王龙会表现出复杂的行为,但绝大部分是出自其本能。这完全是无意识行为,天生就有的。领地意识是这种本能的一部分,霸王龙圈划出领地,保卫着领地。这不是有意识的行为——它们的大脑并不大——它们这么傲是出自其本能。所有的本能行为都有其触发因素和缓解因索。恐怕我们在搬动幼仔之后,就重新划定了它们的领地,使它扩大到幼仔被找到的这片林中空地。所以他们现在要捍卫它们的颁地,当然要把拖车驱赶出去。”
  这时闪电划破黑暗,他们同时目睹了拖车那令人心惊肉跳的状况:第一辆拖车已经滑出悬崖边缘,正倒悬在空中,上端仍然由折叠通道与尚留在空地上的第二辆拖车连接着。
  “那个通道支撑不住!”埃迪大声喊道,“很快就要断!”
  在闪电的映照下,他们看到空地上的霸王龙此刻正机械地将第二辆拖车推向悬崖。
  索恩转向埃迪,说道,“我要过去!”
  “我和你一起去!”埃迪响应道。
  “不行!你得和孩子们在一起!”
  “可是你需要——”
  “和孩子们在一起!我们不能把他们单独留在这儿!”
  “但是莱文能——”
  “不行,你要留下来!”索恩斩钉截铁地说。他已开始从在大雨中变得很滑的支架上往下爬。准备到停放在下面的“探险者”号上去。他看到凯利和阿比正俯身注视着他。他跳上汽车,启动点火装置。他已经在盘算着到达那片空地的距离了:有三英里,或许更远些。即使车开得很快,他也要用七到八分钟才能到达出事现场。
  等他赶到那儿可能已为时太晚了。他决不可能及时赶到。
  但是他必须要尽力而为。
  萨拉·哈丁听到一阵有节奏的吱嘎声,睁开了眼睛。
  周围一片漆黑,她有点晕头转向。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她看见了下方五百英尺深的谷底,她发现所看到的东西在轻微地前后晃动着。
  她是从悬挂在峭壁上的拖车挡风玻璃向外看的,他们已不再向下掉了,但是他们却正悬挂在半空中,岌岌可危。
  她自己正横躺在司机座位上。座位早已从车架上脱落,砸碎了车壁上的一块控制面板。松散的导线垂落下来。控制盘上的指示灯闪烁着。
  她看东西非常吃力,因为她左眼里有很多血,她扯出村衣的后摆,撕下了两片布条,她将其中的一片折叠成一方敷布,压在她额头的伤口上。接着,她将另一片布扎在头上,把敷布固定住。她感到一阵钻心疼痛,便咬紧牙关,硬抗了过去。
  她感到从她上面的某个地方传来了一阵剧烈的震动。她连忙扭头向上看去。她看清了拖车内的整个情形,车体正垂直地悬挂着。马尔科姆在她上方大约十英尺处,正俯在一张实验室工作台上,一动不动。
  “伊恩。”她喊道,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动弹。
  随着一个沉闷的撞击声,车体骤然震颤起来,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这时,哈丁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第一辆拖车正悬挂在峭壁上,悬空晃来晃去,但它仍与空地上的第二辆拖车连着,第—辆拖车现在正吊挂在折叠式通道上。上面的霸王龙此刻想把第二辆拖车推下悬崖。
  “伊恩,”地叫道,“伊恩!”
  她不顾周身的疼痛,连忙爬起身来。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心想不知道自己流失了多步血,她开始向上攀去:先站在司机座椅的后靠背上,伸手抓住了离得最近的生物学工作台。她费力地将自己拉了上去,又伸手抓住固定在墙上的一个把手。拖车在她身下摇摇着。
  凭借着这个把手,她设法抓住了冰箱门,用手指抠住了一个钢丝架。她用力试了一下,能支撑住她,遂将全身重量移了过去。她抬起一条腿向上摆去,后来脚蹬住了冰箱里边。她将身体向上拉起,然后站起身来,伸手抓住了炉灶的把手。
  要通过这个该死的厨房,简直像登山一样,她心想。
  她很快就攀缘到马尔科姆那里。一道闪电使她看到了他那张受伤的脸,他呻吟着。她爬到了他身边,想弄清他的伤势。
  “伊思。”她轻声叫道。
  他的双眼紧闭,喃喃地说道:“对不起。”
  “设关系。”
  “我拖累了你。”
  “伊恩,你能动吗?你没事吧?”
  他呻吟道:“我的腿。”
  “伊恩,我们必须行动起来。”
  她听见他们头顶上方的空地上霸王龙在咆哮。她好像感到霸王龙始终在咆哮。拖车突然一歪,猛地摇摆起来,她的双腿顿时从冰箱里滑出,只剩下双手紧抓住炉灶门,整个身体悬空吊挂着。拖车的另一端距此深约二十英尺。
  她知道炉灶的把手支撑不住她的全部重量,只能支撑片刻。
  哈丁摇晃着双盟,盲目乱蹬,最后碰到了一个牢实的地方。她用脚试踏着,然后踩下去。她回头望去,看到自己正站在不锈铜洗涤槽的侧面上。她移开一只脚,水龙头竟然被碰开了。水浸湿了她的双脚。
  霸王龙咆哮着,撞击得更猛烈了。拖车又向下坠了一截,悬空摇荡。
  “伊恩,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行动起来。”
  他抬起头,用茫然无神的眼光望着她。又一道闪电划过夜空,他的双唇徽动,喃喃说道:“电源。”
  “电源怎么了?”
  “电源断了。”
  她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电源当然切断了。猛然间,她记起来了,是他切断电源的,那是在霸王龙接近他们之前做的,灯光原先曾使它们不安,说不定还可以再次使它们不安。
  “你想要我去接通电源?”
  他微微点头,说道:“是的,接通电源。”
  “怎么接呀,伊恩?”她朝黑暗里四下望去,
  “有一个控制盘。”
  “在哪里?”
  他没有回答她。她伸出手去,摇摇他的肩膀,“伊恩,控制盘在哪里?”
  他朝下面指了指。
  她朝下看去,看到了从控制盘里掉出的松散导线。“我没法接,线都断了。”
  “上面还……”
  她几乎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她隐隐约约地记起了在第二辆拖车里另外还有一个控制盘。如果她能进去的话,她就能把电源接通。“好的,伊恩,”她说道,“我去接通。”
  她向上攀缘去,爬得更高了,拖车另一端此刻在她身下约三十英尺。霸王龙咆哮着,又在猛踢了,她悬空摇晃着,继续向上攀去。
  她打算穿过两辆拖车之闻的折叠通道进入第二辆拖车,可是当她接近顶部时,却发现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借着眩目的闪电,她看到折叠通道已被严重扭曲,完全堵死。
  她被困在第一辆拖车里了。
  她听到霸王龙在怒吼,在撞击第二辆拖车。
  “伊恩!”
  她向下望去,他一动不动。
  她悬吊在那里,意识到自己被击垮了,心里异常难过。只要上面再踢一下,或者再踢两下,一切就都完蛋了。他们就会掉下去。他们此刻毫无办法,也没有多少时间了,她悬空吊在黑暗中,电源切断了,一切都没有——
  果真如此吗?她听到了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就在不远的黑暗中,在拖车的这一端难道还有一个控制盘吗?他们是按照拖车两端都有控制盘来设计的吗?
  她悬空吊在撞车的上端附近。肩头和双臂酸痛得难以忍受。她向四周搜索着,寻找第二个电源控制盘。她现在就在拖车的这一头,如果确实还有个控制盘,那它一定就在附近。可是在哪儿呢?借着闪电的亮光,她把头扭向—侧,然后又向另一侧看了看。
  她没有看到控制盘。
  她的双臂疼痛不已。
  “伊恩,请……”
  没有控制盘。
  这不可能!她一直听见那嗡嗡声。附近一定还有一个控制盘。她只是还设有看见而已。一定有一个控制盘。她左右晃动着,环视着,闪电又当空划过,投下了摇晃不稳的影子,这时她终于看见了!
  控制盘就在她头顶上方六英寸的地方,盘面倒置着,但是她能看到所有的按钮和开关,现在是漆黑一团。要是她能分清哪个开关管哪个就好了——
  见鬼去吧。
  她松开右手,用左手吊挂着身体,伸出右手按下了控制盘上能够得着的所有按钮。拖车里立刻亮了起来,所有的车内灯光都打开了,
  她不停地按动着按钮,一个接一个地按下。有些地方短路了,开关上冒出了火花和白烟。
  她不停地按动着。
  突然,侧面的一个监视器启亮了,离开她的脸只有几英寸,屏幕上满是横线,模糊一片。接着,监视器上的图像开始聚焦,尽管她是从侧面看,但她仍能看到那片空地上的霸王龙正站在第二辆拖车跟前,前腿靠在拖车上,强劲有力的后腿对拖车又踢又推。她按下了更多的按钮,最后一个按钮上有一个银色的保护罩。她用手指翻开罩盖,也按下了那个按钮。
  她在屏幕上看到霸王龙在突然激起一阵耀眼的电火花后消失了,她听见它们在怒吼。接着,电视监视图像中止了,哈丁周围响起了噼噼啪啪的爆裂声,刺疼了她的脸和双手。接着拖车里一切灯光都熄灭了,一切又都陷入黑暗之中。
  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
  然后,撞击声又冷酷无情地响了起来。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六章 索恩
  雨刮器不停地来回刮着挡风玻璃。索恩驾车戎行,转弯也不减速。全然不顾瓢泼大雨,他看了看手表,已经过去了两分钟,或许三分钟。
  或许更多些,他无法确定。
  道路泥泞不堪,滑溜而危险,他屏住气驶过一个个深水坑,溅起阵阵水花。他制造的这辆车是防水的,但是这类事都是说不准的。每一个水坑都是一次考验。迄今,情况一切正常。
  三分钟过去了,
  至少是三分钟。
  道路转了个弯,路面变开阔了。借着一个闪电,他看见了前方有一个深水坑。他加大油门直冲过去,汽车掀起的羽状水帘溅到了两侧的车窗上。他冲了过去,汽车仍在行驶,仍然在行驶!他驾车驶上一条上山的路,看见仪表盘里的指针猛地发生偏转,随即听到了咝咝声。他知道是电路出现了严重短路,前车盖下传出一声爆炸声,从散热器里冒出一股刺鼻的烟雾,汽车戛然而止。
  过了四分钟。
  他端坐在汽车里,听见雨水拍击着金属车顶。他转动点火钥匙,没有任何反应。
  熄火了!
  雨水哗哗地从挡风玻璃上流泻下去,他背靠着座位,长叹了一声,凝视着前方的道路。
  放在旁边座位上的无线电对讲机响了起来:“道克。你快到了没有?”
  索恩注视着道路。想看明白他现在到了哪里,他估计他离空地上的拖车大概还有一英里多的路程,或许更远些。想走过去是太远了。他大骂—声,连连敲打着座位,
  “没有,埃迪,我短路了。”
  “你怎么了?”
  “埃迪,车子熄火了。我在——”
  索恩打住了话头。
  在前方弯路的尽头。他看到了一个般弱闪烁的红点,索恩眯起眼,想看得更真切些,是的,他的眼睛没有欺骗他,确确实实有一个闪烁的红点。
  埃迪又在问:“道克,你在吗?”
  索恩没有答话,他抓起对讲机和林德斯特拉特式步枪,跳下汽车,一头扎进雨里,沿着小山包朝山脊路的路口跑去。
  折过一个弯路之后,他看到了那辆红色吉普车,它正停在山脊路中央,车尾灯闪亮着。其中一只车灯的玻璃罩破碎了,正闪烁着白光。
  他跑上前去,想看看车里的情形。随着一道闪电,他能看到车里没有司机。司机一侧的车门甚至都没有关上。车门深深凹了进去。
  索恩爬上车,伸手握住方向盘……好,钥匙还留在车上!他扭动钥匙点火,发动机轰隆着转了起来。
  他挂上挡,把吉普车倒转过来,然后沿着山脊向空地疾驶而去。他拐过几个弯,就看到了实验室的绿色屋顶,于是向左拐去。车前大灯的灯光转着划过杂草丛生的那片空地,直直照射到了正在推拖车的两只恐龙身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灯光,霸王龙一齐掉过身来,冲着索恩的吉普车狂吼。它们放弃了拖车,迎面冲来。索恩急忙挂上倒挡,拼命向后退去,但是马上又意识到霸王龙不是在向他进攻。
  它们斜穿过空地,朝着索恩附近的一棵大树跑去。到了树下,它们停下脚步,头向上抬着。
  索恩熄灭车灯,等待着,现在他只能借着闪电断断续续看到霸王龙了。一个雷电当空炸裂,他看到它们从树上取下了幼仔。然后,他看到它们正在甩鼻子触着幼仔。显而易见,他的突然出现使它们对幼仔非常担忧。
  待到下一个闪电蒯过夜空,霸王龙已踪影全无,空地上空荡荡的。它们真的走了吗?说不定是藏匿起来了?他摇下车窗,将头探到雨中。这时,他听到了一种奇怪的,低沉的,连续不断的尖叫声,听起来好像是某个动物叫唤后的余音,但是又太从容不迫、太连续不断了。他侧耳倾听,断定是别的什么东西。是金属声!
  索恩急忙打开车灯,缓缓向前驶去,霸王龙已经离开了。借着车前大灯射出的苍白的光柱,他看到了第二辆拖车。
  随着阵阵连续不断的金属声,第二辆拖车正在湿淋淋的草地上缓缓地滑动,滑向悬崖边缘。
  “他在干什么?”凯利的声音盖过了雨声。
  “他正开着车。”莱丈一边透过夜视镜看着,一边回答。从高架隐蔽所,他们能看到索恩的车前大灯划过林中空地。“他正驶往拖车,他在……”
  “他在干什么?”凯利追问不舍,“他现在在干什么?”
  “他正在绕着一棵树兜圈子。”莱文说道,“是那片空地边上的—棵大树。”
  “为什么?”
  “他一定是在把牵引缆绳缠在树上。”埃迪说道,“这是唯一能解释得通的理由。”
  一阵短暂的沉默。
  “他现在在干什么?”阿比问道。
  “他从吉普车上下来了,正朝拖车跑去。”
  索恩手里紧紧握着吉普车绞盘的大挂钩在泥水里爬行着。拖车正从他身边滑开,但是他终于钻进拖车底下,将挂钩钩在后车轴上,他刚刚把手指移开,就听见挂钩啪地一声与闸盖镇定了,他连忙将身体翻滚开,拖车受到新的制动力,在草地上横着跳了起来,轮胎重重地砸在他刚才呆过的地方。
  绞盘的钢丝索翱得笔直,拖车的下面发出了不情愿的尖叫声。
  但是拖车被牵住了。
  索恩从拖车底下爬出来,站在雨中睐眼看着拖车。他仔细检查了吉普车的轮子,看它们是否移动了。没有。由于钢缆是缠绕在大树上的,吉昔车的平衡重量足以拉住已滑到悬崖边缘的第二辆拖车。
  他返回吉普车,钻了进去,又拉起了制动闸。他听到埃迪在不停地喊道:“道克,道克!”
  “我在这儿呢,埃迪。”
  “你把拖车拉住了?”
  “是的。”
  无线电对讲机又响了。“太棒了!但是听着,道克,你是知道的,那个连接通道只是在不锈钢钢筋上蒙了一层五毫米粗的钢丝网,决不是设计来——”
  “我知道,埃迪,我正在想办法。”索恩又钻出汽车,冒雨快步跑向拖车。
  他打开拖车的侧门,走了进去。里面伸手不见五指,他什么也看不见。车里的一切都被掀翻了,他的脚嘎吱嘎吱地踏过碎玻璃。所有的窗户都被撞碎了,他握着无线电对讲机说道:“埃迪!”
  “我在,道克。”
  “我需要绳索。”他知道埃迪贮备了大量物品以备急用。
  “道克……”
  “请告诉我。”
  “在另一节拖车里,道克。”
  索恩在黑暗中撞在一张工作台上,“见鬼。”
  “在杂物箱里说不定有些尼龙绳。”埃迪提醒道,“但是我不知道有多少。”听他的语气似乎希望不大。索恩在拖车里摸索着行进,来到了壁橱前,橱门紧紧关闭,他摸黑拉开了,然后转身离开。杂物箱还在前头,或许箱子里会有绳索,此时此刻,他需要绳索。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七章 拖车
  萨拉·哈丁仍然用双臂吊挂在拖车顶部,她仰头注视着已扭曲变形的折叠式通道,这是通向第二辆拖车的唯一通道。霸王龙已经停止了攻击,第二辆拖车也已不再下滑。但是这时她感觉到有水,正凉冰冰地清在她脸上,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折叠式通道开始漏雨了。
  她抬头望去。看见金属网面已经撕裂一个缺口,露出了构成接合部都已被扭曲变形的钢制螺圈。缺口现在很小,但是很快就会变大。金属网撕裂后,里面的钢制螺圈便会开始脱开、拉长,最后突然折断。
  他们只有几分钟的时间,悬挂着的拖车随时可能坠入谷底。
  她又爬回到马尔科姆那里,打起精神站在他身边,叫道:“伊恩。”
  “我知道。”他说罢,摇了摇头。
  “伊恩,我们必须离开这儿。”她用手抓住他的胳肢窝,把他拖着站直了身子,“你跟我一起走。”
  他摇了摇头,垂头丧气。她一生中曾经见过这种姿态,垂头丧气,放弃努力,她讨厌见到这种姿态。哈丁从不放弃努力,从来没有过。
  马尔科姆哼道:“我不能——”
  “你必须走。”她说道。
  “萨拉……”
  “我不想昕,伊恩。不要再说了,现在我们走吧。”
  她要把他拉起来,他呻吟着,但是挺直了身子。她猛地用力,把他从工作台上拉了起来。闪电当空划过,他似乎也增添了一些力气。他费力地站在座位边上,面对着工作台。他有点摇摇晃晃,但终于站住了。“我们怎么办?”
  “我不知道,但是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有没有绳子?”
  他微微点了点头。
  “在哪里?”
  他向下边的拖车头部指了指,拖车现在正悬空挂着。“在下边,在仪表板下面。”
  “走吧。”
  她上身探出去。—条腿跨开,脚踏在她对面的地板上。她此刻宛如一个在烟囱里的攀岩者。仪表板在她身下面足有二十英尺。
  “好了,伊恩,我们走。”
  马尔科姆叹息道:“我走不了,萨拉。真的。”
  “那么靠在我身上,我背着你走。”
  “可是——”
  “行了,别废话!”
  马尔科拇挣扎着站起身来,抓住墙上的一个挂钩,双臂直发抖。他拖着右腿缓轻挪动。
  接着,她感到他的重量压在了她的背上,这来得很突然,而且分量又那么沉,几乎把她撞得失去平衡。他的双臂紧紧搂住她的脖子,使她快要窒息了。她大口喘着粗气,双臂伸到背后,兜住他的两条大腿向上托,这时他调整了一下接住地脖子的姿势。她终于能自如呼吸了。
  “对不起。”他向她道歉。
  “没关系,”她说道,“我们走吧。”
  她开始小心翼翼地沿着这段垂直通道向下退,随处抓牢可以抓住的一切。凡是有把手的地方,她就抓住把手,没有把手的地方,她就抓住抽屉拉手、工作台支腿、窗户插销,甚至是地板上的地毯,她的手指把地毯都撕破了。有一次,地毯被撕掉一大块,她猛然下滑,后来她用两腿使劲撑住两边才止住了下滑。
  马尔科姆趴在她背上,哼哧哼哧地直喘。他那双搂在她脖子上的手臂直发抖。他喃喃说道:“你很强壮。”
  “但仍然是女流之辈,“她表情严峻地说。
  她现在距离仪表盘只剩下十英尺了。还有五英尺了。她抓住墙上的一个把手,身体靠了上去,两条腿悬空。接着,她的脚踏在方向盘上,身子蹲了下去,把马尔科姆轻轻放在了仪表板上。他向后倚着,大口喘着粗气。
  拖车吱吱响着,偏向一侧。她在仪表板下摸索着,果然找到了一个杂物箱,啪地把它打开了。金属工具哗地倾巢而出。噼里啪啦掉落在地板上,她找到一根绳索,是半英寸粗的尼龙绳,足有五十英尺长。
  她站起身来,透过拖车的挡风玻璃朝几百英尺深的谷底望去。她发现了拖车司机座一侧的车门,就在她的身旁,她扭动把手,将门旋开,车门哐啷一声碰在拖车的外壳上,她感到雨水打在脸上。
  她探出上身,顺着拖车的侧面向上看去。车体金属镶板平滑光溜,根本就没有把手。但是在拖车的底都,一定有可以站人的车轴、箱部件和其他的东西。
  她紧紧抓住湿漉漉的金属门框,弯下身去,想着看拖车底部的情况,她听到一阵敲击金属的叮当声,随后又昕到有人说了一声:“终于成了!”一个肥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是索恩,正悬吊在拖车底架上。
  “老天呀,”索恩喊道,“你还在等什么?等死神的邀请吗?我们走吧!”
  “是伊恩,”她答道,“他受伤了。”
  凯利看着高架隐蔽所里的阿比。心想,太典型了。事情一到危急关头,他就最有办法了。感情太丰富,精神太紧张,浑身哆嗦,真是不可思议。阿比早就不敢朝悬崖那边看了,此刻他正冲着隐蔽所的另一边,朝着小河望去。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真是太典型了。
  凯利转身对着莱文,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索恩刚刚进去。”莱文回答道。他一直在甩夜视镜观察。
  “他进去了?你是说,进拖车了?”
  “是的。现在……有人出来了。”
  “谁?”
  “我想是萨拉,她正在忙着救人。”
  凯利把眼睛瞪得大大的,想看个明白。
  大雨此刻整不多已经停止了,现在只有毛毛细雨。在山谷那边,拖车仍然在悬空吊挂着。她觉得她看车底架上有一个人影。但是她不能肯定。
  “她在干什么?”
  “在向上爬。”
  “一个人?”
  “是的,”莱丈回答遭,“一个人。”
  萨拉·哈丁从车门钻了出来,在雨中扭动了一下身子。她没有往下看。她知道山谷深达五百英尺,她能感觉到拖车在摇晃。她将绳索系在身上,侧身贴着车身挪动,一条腿向下踏,踩到了一个齿轮箱上。她伸手摸索着,抓住了一条电缆,荡着到了车架底。
  已到了拖车里面的索恩对她说道:“没有绳子,我们不可能把马尔科姆救出去。你能爬上去吗?”
  一道闪电,她抬头仔细打量着拖车的底部,上面因为雨水而熠熠发亮,她看到了油光发亮的润滑油。然后又是一片黑暗。
  “萨拉,你能行吗?”
  “能行。”她说罢,便向上伸出手,开始攀登。
  在高架隐蔽所。凯利着急地问道:“她在哪儿?现在怎么样了?她没事吧?”
  莱文通过夜视镜仔细看着,说道:“她在爬拖车。”
  阿比无心听他们讲话。他转过身去。眼睛盯着隐没在那黑沉沉的乎地上的小河。他焦急地等待着下一个闪电的来临,想等着看看他刚才看到的情况是否是真的。
  除了滑还是滑,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够着悬崖顶的。她翻身爬了上去,瘫倒在地。时间刻不容缓。她急忙解开身上的绳索,爬到第二辆拖车底下。她将绳索套在一个金属托架上,很快地打上结,随后她又返回崖边,将绳索扔了下去。
  “道克!”她高声叫道。
  索恩站在拖车门口,伸手抓住了绳索,然后把它绑在马尔科姆身上。马尔科姆呻吟起来。
  “我们走吧。”索恩说道。他一只手臂抱住马尔科姆,两人同时荡出了车门,最后站到了齿轮箱上。
  “上帝啊。”马尔科姆说着抬起头向上看。萨拉正在用力拉他,绳索绷紧了。
  “只要用手臂抓住就行了。”索恩提醒道。
  马尔科姆开始上升,很快地,他就比索恩高出了十英尺,萨拉在悬崖上面,但是索恩看不到她,伊恩的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
  索思开始攀登了,双腿不停地寻找支撑点。拖车的底部非常滑。他暗自恩忖:我真应该把车底盘做成防滑型的。但是谁会去把车辆底盘制成防滑型的呢?
  在他的心目中,他似乎看到折叠式通道正在撕裂开……慢慢撕裂开……缺口愈来愈大了……
  他向上攀去。左右手互相交替,一脚一脚地蹬着。
  又是一道闪电。他明白他们已经接近悬崖顶。
  萨拉站在悬崖边上,俯身用手去拉马尔科姆。马尔科姆正在用手臂向上攀缘。他的双腿使不上劲,空吊着。但是他仍在上升。又升高了几英尺……萨拉伸手抓住马尔科姆的衬衣颁,把他拽了上去。马尔科姆笨拙地上了悬崖,从索恩的视线中消失,
  索恩仍然在攀缘。他的脚下不住地打滑,他的两臂发酸。
  他向上爬着。
  萨拉向他伸出了手。
  “来吧,道克!”她鼓励道。
  她的手伸碍更长了。
  手指就要够着他了。
  随着嘱的一声巨响,通道上的金属丝网猛然全部撕断,拖车坠落了十英尺。钢制螺圈正在急速拉长。
  索恩攀缘得更快了。抬头望着萨拉。
  她的手仍然伸向他。
  “你能爬上来,道克……”
  他攀缘着,闭起眼睛,一个劲儿地攀缘着。他抓住绳索,紧紧抓住。他两臂疼痛。双肩疼痛,绳索似乎在他手中变细了,他将绳索缠绕在手上,以便能支撑住。但是在最后关头。他开始下滑了。突然,他感到头皮一阵剧痛。
  “真是对不起。”萨拉说着用手拽起他的头发使劲拉他,他的头皮疼得很厉害,但是却毫不介意,他几乎没有去理会,因为此刻他已到了折叠式通道旁边。眼看着钢制螺圈正像一件绽裂的紧身内衣一样突然断袭,拖车又下坠了一截,但是她仍然在拉着他。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他的手指触到了湿漉漉的草,随后便翻身上了崖顶。平安上来了!
  在他们身下,传来了接连不断的金属断裂声——哐!哐!哐!——金属螺圈相继连根断裂。突然,随着最后一声呻吟,第一辆拖车挣断了所有的连接物,顺着悬崖峭壁坠了下去。只见它愈来愈小,最后重重地摔落在探深的谷底。在闪电的映照下,拖车看上去像一只被压扁了的纸制购物袋。
  索恩转过身来,抬头望着萨拉,说了声:“谢谢!”
  萨拉一屁股坐在他身旁的地上。鲜血从她包扎着的头部滴了下来。她松开手,他的一把湿漉漉的灰白头发掉在草地上。
  “一个可怕的夜晚,”她说道。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八章 高架隐蔽所
  莱文通过夜视镜望着,兴奋地说道:“他们成功了!”
  凯利忙问:“全体吗?”
  “是的!他们成功了!”
  凯利高兴得跳起来。
  阿比转过身来,猛地从莱文手里抢过夜视镜。
  “嘿。”莱文叫起来,“稍等一会儿——”
  “我需要它。”阿比说道,倏地掉过身。朝那片黑黢黢的空地望去。刚开始,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一片模糊的绿色。他的手指找到了焦距旋钮,快速地调节着,画面映入了眼帘。
  “到底什么事这么重要?”莱文动了怒气,说道,“这是一件昂贵的设备——”
  就在这时,他们都听到了咆哮声,正愈逼愈近。
  在夜视镜的幽幽绿色中,阿比清晰地看到了一群迅猛龙。一共有十二只,正在松松散散地穿过草丛。朝着高架隐蔽所的方向走来。一只迅猛龙窜到前方几码处,似乎是其领头的。但是很难从这个兽群中分辨出其组织结构。这群迅猛龙嗥叫着,舔着长鼻子上的血迹,并且用前爪揩着脸部。这个动作相当聪明,酷似人类。从夜视镜中看去,它们的眼睛发出熠熠的绿光。
  它们好像并没有发现高架隐蔽所。它们根本就没有抬头向这里看过,但是它们毫无疑问是朝着这个方向行进。
  夜视镜被粗暴地猛然从阿比手中夺走。“对不起,”莱文说道,“我想最好是我来拿着它。”
  阿比忿忿不平:“要不是我的话,你甚至还不知道呢。”
  “安静些!”茉文把夜视镶举到眉问,调好焦距,看了之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十二只猛兽,大约在二十码开外。
  埃迪悄声问:“它们看见我们了吗?”
  “没有。我们在它们的下风,所以它们闻不到我们。我想它们正沿着我们瞎蔽所旁边的猎食小道行进。如果我们不出声的话。它们会直接走过去的。”
  埃迪的对讲机咔嗒响了起来。他赶紧伸手把音量谓低。
  他们都探头向外凝枧着草地。现在是夜阑更探。寂然无声。雨已经停了,明月正从薄薄的云层里钻出来。他们隐摩约约看见了愈来愈近的兽群。黑压压地反衬在银色的草地上。
  埃迪轻轻问道:“它们能爬上来吧?”
  “我看不行。”莱文悄声回答,“我们离开地面大概有二十英尺高,我想我们会没事的。”
  “可是你说过它们会爬树的。”
  “嘘——这不是树。现在大家都蹲下,别出声。”
  索恩把马尔科姆抱着放在第二辆拖车的一张工作台上,马尔科姆疼得缩作一团。“在这些探险活动中我好像老是运气不佳,是不是?”
  “不,不是的。”萨拉说,“别紧张,伊恩。”
  索恩举着一个手电筒,她将马尔科姆的裤腿剪开。他的右腿有一道深深的伤口,流失了很多血,她问道:“我们有医药箱吧?”
  索恩回答:“我记得外面有一个,就在我们存放摩托车的地方。”
  “去拿来!”
  索恩走到外面去取。拖车里其剩下了马尔科姆和哈丁。她用手电筒照着他的伤口,仔细检查着,马尔科姆问道:“伤得严重吗?”
  “不轻,”她轻声说道,“你会康复的。”
  事实上,伤口很深,几乎到了骨头。但是它居然没有伤及动脉,真是万幸。但是伤口很脏,她看到伤口的肉上沾着润滑油和树叶碎屑。她必须先清洗伤口。但是她要等吗啡起作用后才能动手。
  “萨拉”马尔科姆动情地说,“我一辈子都欠你的情。”
  “别提了,伊恩。”
  “不,我要说。”
  “伊恩,”她看着他说道,“这种客套不像你的为人。”
  “会过去的。”他说着,咧嘴一笑。她知道他一定是感到很疼。
  索恩拎着医药箱回来了。
  她注满了针管,推出气泡,然后注射到了马尔科姆的臂膀上。
  他啷嚷着说道;“噢,你给我打了多少?”
  “很多。”
  “为什么?”
  “因为我要清抗伤口,伊恩,我清洗伤口的时候你不会喜欢的。”
  马尔科姆叹了一口气,转向索恩:“总是有事情,对吧?开始吧,萨拉,随你怎么弄吧。”
  莱文通过夜视镜注视着愈走愈近的迅猛龙,它们队形松散,以它们所特有的跳跃方式行进。他仔细观察着,希望能从它们身上找到某种组织、某种结构、某种等级现象。迅猛龙非常聪明,按理讲它们应该接等级来组织自己。这一点会在它们的队形上表现出来。但是他看不出来。它们就像一帮劫匪,松松垮垮,相互间嘶叫着,猛咬着。
  在高架隐蔽所里,埃迪和两个孩子蹲伏在莱文身旁。埃迪两只手臂搂住孩子们,安尉着他们。阿比恐慌不安,而凯利似乎很正常,很平静。
  莱文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要害怕。他们在这么高的地方,是相当安全的。他以学者的超然神态注视着愈来愈近的兽群,竭力想从它们的快速行进中看出一种模式。
  毫无疑问,它们是循着猎食小道行进的。它们走的路与当天早些时候棘突龙走过的一模一样:从河边过来,然后翻过这个缓坡,顺着高架隐蔽所后侧穿过。迅猛龙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个隐蔽所。它们似乎是更热衷于互相争斗。
  兽群绕着隐蔽所的一侧行进,几乎快要过去了,突然离得最近的那只迅猛龙停住了。它落在大队兽群的后面,使劲嗅着气味,然后它伏下头,甩鼻子在隐蔽所下面的草丛中拱了起来。
  它在干什么?莱文心里不明白。
  这只离群的迅猛龙发出了嗥叫。它仍伏在草丛中,突然用前爪握着某样东西直立了身子,那东西正握在爪趾里。松莱文眯起眼睛,仔细看着。
  那是一张包糖块的纸。
  这头迅猛龙仰头盯着高架隐蔽所,眼睛熠熠发光。它目不斜视地看着莱文,随后咆哮起来。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九章 马尔科姆
  “你感觉好吗?”索思问道。
  “一直都不错。”马尔科姆回答。他长叹叹一声,身体松弛了。“你们知道,人们喜欢吗啡是有道理的。”他说道。
  萨拉·哈丁在马尔科姆的腿上调整着可膨胀的石膏夹板,然后问索恩:“还要多少时间直升机才能来?”
  索恩看了看手表说:“不到五个小时了,明天清晨。”
  “肯定吗?”
  “是的,绝对肯定。”
  哈丁颔首说道:“好的,他会没事的。”
  “我很好。”马尔科姆睡意荣啦地说道,“我感到遗憾的是,这次实验就要结束了。这是多么好的一次实验呀。漂亮之极,无与伦比,达尔文对此一无所知。”
  哈丁对索恩说:“我现在要清洗伤口了。请替我接住他的腿。”她接着又抬高声音说道:“达尔文对什么一无所知,伊恩?”
  “生命是一个复杂的系统。”他说道,“以及与此有关的所有情况。适应性示意图,适应性走路。布尔阿,自我组织行为,可怜的人。哎哟!你在干什么呀?”
  哈丁俯身忙着清洗他的伤口,说道:“请告诉我们,达尔文不知道……”
  “生命如此复杂,简直令人难以置信。”马尔科姆说道,“没有人意识到这个问题。我讲的是,一个单受精卵中含有十万个基因,它们有条不紊地发生作用,在特定的时间完成特定的工作,将一个单细胞转化为一个完整的生灵,这个细胞开始分裂,但是后来的细胞却功能各异,各司其职,有的成了神经,有的成了肠胃,有的成了四肢,每一类细胞都循着各自的计划来发展和互相影响。最终是二百五十种不同的细胞共同发展,而且时机把握得相当精确。当有机体需要循环系统时,心脏便开始跳动;当需要荷尔蒙时,肾上腺便开始生产荷尔蒙。随着时间一星期一星期地过去,这种异常复杂的发展进程趋于完善——完善。真是不可思议。人类活动根本无法与之相比。
  “我说,你造过房子吗?相比而言,房子是太简单了。但是即使如此,工人还会把楼梯修错,他们会把洗涤池装反,瓦匠在该来的时候没有露面,所有的东西都搞错了。然而苍蝇却准确地落在工人的午餐上,噢!轻点儿!”
  “对不起。”她说着,继续清洗他的伤口。
  “但是问题是,”马尔科姆继续说道,“细胞里的这种错综复杂的发展进程我们几乎无法叙述,更谈不上理解了。你们知道我们在理解上的限度呜?从数学角度上来说,我们可以叙述两个互相作用着的物体,比如太空中的两个行星,三个互相作用着的物体——如太空中的三个行星——晤,这就成了问题了。四个或五个互相作用着的物体呢?我们就根本无能为力了。而在这个细胞里有十万个互相作用着的物体,你只有举手认输。这简直太复杂了——生命怎么可能会出现的呢?有的人认为答案就是生命形式是自行组织的。生命有其自己的次序,就像结晶也有其次序一样。有的人认为生命是以结晶的方式在演变,复杂生命就是这样形成的。
  “因为,如果你对物理化学一窍不通的话,你可能看着一块水晶,提出相同的问题。你会看到那些美丽的晶石,那些完美的几何形面,你可能会问:是什么在控制着这种进程?水晶为何能形成得如此完美——看上去都几乎一模一样?原来水晶只是分子力按固体形式自行排列的。没有人在控制它,完全是它自己形成的。提出许多关于水晶的问题,说明你根本不理解导致水晶形成的基本特性。
  “所以,生命形式也许就是一种结晶,也许生命就是这么出现的。而且或许像水晶一样,生命物有一种在它们之中互相作用着的成分产生的特有次序。结晶体告诉了我们:次序有可能出现得很快。现在,你有一种液体,里面的分子在随意运动。一分钟后,一种结晶体形成了,所有的分子都按次序固定住了,对不对?”
  “对……’
  “好的。现在来想一想这个星球上的生命形式互相作用而形成生态系统的情况。这要比单只动物复杂多了,所有的安排都非常复杂,就像法兰属植物一样。你知道这个吗?”
  “说给我听听。”
  “法兰属植物是靠一种特殊的蛾子而生存的。蛾子将花粉采集成小球状,将小球带到不同的植物上去——不是同一种植物上的不同的花——将小球与该植物摩擦,便给它授了粉,而只有这时,蛾子才产卵。离开了这种蛾子,法兰属植物便无法生存,而没有这种植物,蛾子也不能存活。像这种复杂的互相作用使你想到,或许行为也是一种结晶方式。”
  “你是在打比喻吧?”哈丁说。
  “我是在谈论自然界的所有次序。”马尔科姆继续说下去,“以及它怎样才能通过结晶方式迅速出现。因为复杂动物的行为进化飞快,变化莫测。人类正在改造这个星球,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危险的发展趋势,所以,这些行为性的进程要比我们通常预料进化的进程要快得多。在一万年中,人类已经从狩猎过渡到耕作,又过渡到都市生活和电脑太空时代。行为在飞速发展,而且可能会不相适应,谁也不知道。但是依我之见,我觉得电脑太空时代意味着人类的终结。”
  “是吗?为什么会是这样?”
  “因为这意味着创新的终结。”马尔科姆娓娓而谈,“整个世界连为一体的设想就等于是大规模死亡。每一位生物学家都知道,隔绝中的小群体发展最迅猛。你把一千只鸟放在一个海岛上,它们将很快繁衍起来,你把一万只鸟放在一个幅员辽闻的大陆上,它们的进化就会缓慢下去,现在,就我们人类而言,进化大部分是通过我们的行为来体现的,我们创出新的行为与之相适应,地球上的每个人都知道创新只能发生在小的群体中。让三个人组成一个委员会,事情会处理得很妥当,若有十个人,难度就大一些。如果有三十个人,将会一事无成。达到三千万人,就根本不可能了。这就是宣传媒介的效应——阻止任何事情发生。宣传媒介能消除差异。它使每个地方都大同小异,无论是曼谷还是东京,或是伦敦,一个街角有一家麦当劳,另一个街角是一家本内顿,街对面则是一家盖普。地区差别都消失了,所有的整别消失了。在宣传媒介发达的世界里,除了十大畅销书、唱片、电影,想法之外,其他的也就无关紧要了。人们担心热带雨林会丧失物种差异。但是智力差异怎么办呢?这可是我们最需要的财富。这要比树木消失快得多了。但是我们还没有解决这个难题,所以现在我们计划在电脑太空项目上投入五十亿人。这将冻结整个人类,一切都将陷入绝境。每个人都会在同一时刻想着同样的事情。全球一致。噢,好疼,你弄好了吗?”
  “快了,“哈丁回答,“坚持住!”
  “请相信我,很快就会好的,你如果在适应性示意图上标出复杂系统,就会发现行为变化很快,适应性急尉下降。这不需要小行星或疾病或别的什么东西。这只是突然冒出来的行为,其结果对实蘸行为的动物是致命的。我认为,恐龙属复杂动物,或许它们已经发生了某些行为上的变化,从而最终导致了它们的毁灭。”
  “什么,全部吗?”
  “只是一部分。”马尔科姆答道,“有些恐龙生活在内陆海周围的沼泽地,改变了水循环,破坏了另外二十种生物赖以生存的植物生态,但是它们绝迹了。其原因迄今仍然是众说纷纭,一种食肉动物灭亡了,而被捕食动物却繁殖成灾。生态系统失去平衡,问题更多了。更多的物种灭亡。突然就灭亡了,很可能是那么发生的。”
  “只是行为……”
  “是的,”马尔科姆说道,“不管怎么说,这是我的见解。我以前一直认为我们可以证明……但是现在不行了,我们必须离开此地,你们最好告诉其他人。”
  索恩啪地打开无线电对讲机:“埃迪?我是道克。”
  对方没有回音。
  “埃迪?”
  无线电对讲机噼啪响了,接着他们听见了一个似乎是静电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反应过来,那是—个人发出来的惨叫声。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十章 高架隐蔽所
  这只迅猛龙一边嘶嘶吼着,一边开始跳跃起来,撞得高架隐蔽所咔嗒直响,使其摇晃起来。迅猛龙的爪子掠在金属上,身体掉在了地上。埃迪不禁大吃一惊,它居然能跳得如此之高——它能跃起高达八英尺,一次又一次,看上去毫不费劲。它的跳跃引来了其他的迅猛龙,它们陆续返回来,团团围住了隐蔽所。
  须臾间,隐蔽所便被跳跃、咆哮的迅猛龙围住了。它们撞得隐蔽所前后摇晃。它们高高跃起,用前爪向上扒,随后又掉落回地上。但是莱文看到了不祥之兆,它们竟在学着爬梯子。有的迅猛龙已经开始用前腿抓住梯架,后腿在迈步登梯了。一只迅猛龙居然爬到了距离他们的隐蔽所几英尺的地方,后来终于摔了下去,跌落似乎并没有伤及这些猛兽。它们坠地后当即一跃而起,照跳不误。
  埃迪和两个孩子慌忙爬起身来。莱文喊道:“回来!别往外看!”说罢,他将两个孩子推到了隐蔽所正中安全的地方。
  埃迪俯身打开旅行背包,拿出了一枚白炽照明弹,他砰的一声把它拉响。然后从边上扔了下去。两只迅猛龙退却了,照明弹在湿漉漉的地上噼啪作响,射出耀眼的红光。但迅猛龙仍不断地袭来。埃迪从地板上拾起一根铝棒,倚身在侧面栏杆上挥舞起来。
  一只迅猛龙已经爬得很高了,正张开大口,想咬埃迪的颈项。埃迪大吃一惊,马上大声叫着,急忙抽回他的铝棒。迅猛龙险些伤着他,它的利爪勾住了他的衬衣。接着迅猛龙向后退去。但利爪仍紧紧抓住他的衬衣不放,其重重的身体把埃迪拖曳到了栏杆上。
  埃迪大声惊呼:“救命啊,救命!”
  正当他即将要从栏杆上坠落之时,眼明手快的莱文伸手抱住了他,将他拉了回来。
  莱文从埃迪背后向迅猛龙瞥去,只见它此刻正悬空挂在那里,嘴里嘶嘶怒吼着,利爪仍抓在衬衣里。埃迪用铝棒猛击迅猛龙的鼻子,可是迅猛龙像一条哈叭狗那样死死拖住不放。
  埃迪的情况十分危险,他正伏身在栏杆上,随时都可能坠落下去。
  他将铝棒戳进那迅猛龙的眼里,它这才松开爪子。他们两人仰面跌倒在隐蔽所里。他们爬起身来,看到其他的迅猛龙正在攀缘梯架。它们刚在栏杆上露头,埃迪便抡起棒杆猛击。将它们赶了下去。
  “快!”他朝着两个孩子喊道,“快爬到屋顶上去!快!”
  凯利开始爬上一根撑杆,转眼间便轻松地翻身上了屋顶。阿比呆呆地站在原地,茫然若失。她回头向下看了看,急切地说:“快上来,阿比!”
  阿比呆若木鸡,直勾勾的两涯卿满了恐惧,莱文跑上前去把他举起来。埃迪左右大幅度地使劲挥舞着撵杆,向迅猛龙猛击。
  一只迅猛龙咬住了撑杆,猛地一拽。埃迪顿时失去平衡。身子一歪,向后倒去,随后径直从栏杆上翻落了下去。他高喊着:“不——”随即坠落到地上。
  所有的迅猛龙立即掉头跳到了地上。夜色中,他们听见了埃迪的惨叫声和迅猛龙的咆哮声,
  莱文吓得魂飞魄散。他仍然抱着阿比,托着他爬上屋顶,“快点。”他不住地说,“快上,快上!”
  凯利从屋顶上鼓励道:“阿比,你能爬上来的。”
  阿比抓住了屋顶,向上拉着身子,两腿乱蹬,他的脚重重地踢在莱文的嘴上,莱文跌倒了,他眼睁睁地看着小家伙滑了下来,向后摔落到了地面上。
  “哦,上帝啊。”莱文惊叫起来,“哦,上帝啊!”
  索恩正趴在拖车底下解牵引索。他解下绳索,钻了出来,拔腿向吉普车跑去,他听到马达的呼呼声,看见萨拉已经骑上了摩托车,她肩上背着一支林德斯特拉特式步枪,正在疾驰而去。
  他坐到吉普车方向盘后面,把车发动起来,迫不及待地等候把牵引索往回绞。挂钩缓缓滑过草地,简直比爬还慢。现在,牵引索正缠绕在大树上,他只好等待着,他看见萨拉的摩托车灯光正在树林中穿行,朝着高架隐蔽所疾驰而去。
  绞盘马达终于停了下来。索恩急忙把吉普车推上挡,风驰电掣般驶离开崖边,他打开无线电对讲机喊道:“伊恩!”
  “别担心我,”马尔科姆用昏昏欲睡的声音说道,“我很好。”
  凯利趴在有一定坡度的屋顶上,从一侧俯视着下面。她亲眼看到阿比坠落下去,摔在与埃迪相反的一侧。他似乎摔得很重,但是她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因为她已转过身去抓牢湿漉漉的屋顶,当她再次回头看的时候,阿比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
  萨拉·哈丁在泥泞的丛林路上疾驶着。她不能确定自己的位置,但是她相信只要循着这条山脊路开下去,她最终一定能到达那片平地。这至少是她的希望。
  她加速转过一个弯,突然看到一棵大树挡住了去路,她戛然刹住车,掉过车头,又往回疾驶,路前方不远处,索恩那一对强烈的前车灯光柱正向右拐去。她急忙跟上去,加大油门向夜色中驶去。
  莱文站在高架隐蔽所的中央,吓得呆住了。迅猛龙此刻已不再跳跃,也不再爬梯架了。他听见它们在地上狂乱吼叫着,他听见了咬断骨骼的清脆响声。但他始终没有听见阿比的声音。
  他浑身上下冷汗淋漓。
  突然,他听到了阿比的嚷声;“回去!快回去!”
  凯利在高高的屋顶上扭过身子,想看清另一侧下面的情形。借着照明弹的残辉,她看见阿比已经钻进了笼子里。他已经关上了笼门,正伸手穿过栏杆间隙去拧锁孔里的钥匙。在他附近有三只迅猛龙,它们看见他的手,立刻跳上前来,他急忙缩回手,大声叫道:“回去!”
  迅猛龙张嘴啃咬笼子,不停地左右变换着方向啃咬。一只迅猛龙用下颌缠住了从钥匙上垂下来的一个松松的橡皮圈。它将脑袋一偏,拉长了橡皮圈,钥匙突然从锁眼里滑出,啪的一声弹射在它的颈子上。
  这只迅猛龙吃了—惊,尖叫着向后退去。橡皮圈现在紧紧箍在它的下颌上,钥匙在夜色中发出微光。它用前爪去乱扯橡皮圈,拼命想把橡皮圈拽下来。但是橡皮圈卡在了它弯曲的后牙上,它的一次次尝试只能使橡皮圈频频击打在它的皮肉上。几次之后,它便放弃了,转而在泥地上摩擦,想把钥匙蹭下来。
  此时,其他的迅猛龙巳把笼子从梯架上拽了下来,把它重重摔到地上。它们急忙低下头,伸嘴去啃咬栏杆后面的阿比,它们发现这无法办到,便反覆踢打笼子。更多的迅猛龙赶来了,须臾间,七只迅猛龙团团围住了笼子。它们不停地踢着,使它开始滚离隐蔽所。它们的身躯挡住了凯利的视线,她无法看见阿比。
  她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个声音,一抬头,看见了远方有两道汽车大前灯光柱。那是一辆汽车。
  有人正在朝这个方向而来。
  阿比身陷铝圈,在笼子里。他被黑压压的一群咆哮着的迅猛龙团团围住。它们的嘴无法从栏杆间的空隙伸进来,但是它们的热呼呼的垂涎滴落在他身上,它们一直不停地踢打着,利爪挤过间隙,在他随笼子翻滚之际,抓伤了他的手臂和肩头。他遍体鳞伤,头咚咚地撞在栏杆上,疼痛不已。他的世界正在天旋地转,他吓得魂不附体。只有一件事他心里非常清楚。
  迅猛龙正滚动着笼子,把他逐渐拖离隐蔽所。
  汽车愈离愈近了,莱文伏在栏杆上向下望去。借着红色照明弹的余辉,他看见三只迅猛龙正拖着埃迪的残缺尸体向树林走去。它们频频停顿下来。为争食而互相打斗,互相撕咬着,但是它们还是一起将猎物拖走了。
  他看到另一群迅猛龙正在一边踢打一边推着那只笼子。它们推得笼子沿着猎食小道滚下,转眼间就钻进了树林。
  这时,他听到了汽车引擎的呼呼声。汽车已经驶近了。他看到了在方向盘后面索恩的身影。
  他渴望能有一支枪。莱文想把这群恶兽统统打死,他想把它们统统消灭掉。
  在高高的屋顶上,凯利看到迅猛龙正在踢那只笼子,将其越滚越远。一只迅猛龙落在后面,不停地兜着圈子,宛如一条斗败了的狗。她认出了这正是那只嘴上被橡皮圈套住的迅猛龙。钥匙仍然悬吊在它的面颊上,在红光的辉映下幽幽发亮。这只迅猛龙上下甩动着脑袋,想甩掉橡皮圈。
  吉普车轰鸣着向前冲去,这只迅猛龙被突如其来的眩目亮光搅得茫然不知所措。索恩加大油门,试图用车去撞它。迅猛龙连忙躲开,转身向林中空地里跑去。
  凯利急忙从屋顶上爬下来,然后顺着架子朝下爬。
  索恩刚打开车门,莱文就跳上车。“它们抢走了阿比。”莱文指着猎食小道说道。
  凯利仍然在从梯架上往下爬,高声叫道:“等一等!”
  索恩向她喊道:“快回上面去。萨拉马上就到!我们去救阿比!”
  “可是——”
  “我们不能让它们跑掉!”说罢,索恩加大油门,沿着猎食小道飞驰而去,前去追赶迅猛龙。
  伊恩·马尔科姆躺在拖车里,听着无线电对讲机中传来的阵阵喊叫声。他听见了恐慌,也听见了混乱。
  黑色的声音,他心里想,事情一下子全都坏到了极点。
  有十万个事物在互相作用着。
  他叹息一声,闭上了双眼。
  索恩开得飞快。他们四周树木茂密,前方的小道愈来愈窄。高大的棕榈树之间的距离变小了,它们的枝叶抽打着汽车。他担心地问道:“我们过得去吗?”
  “路相当宽,”莱文回答,“我今天早上刚走过,棘突龙使用的就是这条小道。”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的呢?”索恩仍然迷惑不解,“笼子不是固定在支架上的吗?”
  “我不知道。”莱文坦言相告,“它跟架子分了家。”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我没看见。当时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那么埃迪呢?”索恩阴沉地问道。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莱文说道。
  吉普车在密林中穿行,沿着猎食小道行驶,颠簸得相当厉害。他们的头不停地撞在帆布车顶上。索恩不顾一切地疾驶着。迅猛龙运动得很快,黑暗中,他连跑在兽群中的最后那只也看不太清了。
  萨拉猛地刹住摩托车,听见凯利大叫:“他们不听我的!”
  “不听什么?”
  “那只迅猛龙拿走了钥匙!阿比被锁在笼子里了,迅猛龙把钥匙拿跑了!”
  “往哪儿去了?”萨拉哇问道。
  “那里!”她指着那边的平地说道,借着月光,她们隐约看到了那只落荒而逃的迅猛龙的黑影,“我们需要钥匙!”
  “快上车。”萨拉说罢取下背在肩上的步枪。凯利跨上摩托车,趴在她背后。萨拉将枪塞在凯利的手中,“你会开枪吗?”
  “不会。我是说我从来——”
  “会开摩托车吗?”
  “不会。我——”
  “那么你必须要开枪。”萨拉说道。‘喂,看好了,扳机在这里,明白吗?这是保险。就这样扣动,懂了吧?摩托车跑起来很颠,所以要等靠近了再开火。”
  “靠近什么?”
  但是萨拉没有听见她的话。她加大油门,摩托车猛地蹿出去,冲进了林中空地,去追赶那只逃跑的迅猛龙,凯利伸出一只手按住萨拉,拼命地抓牢。
  吉普车在林中小道上囊赣疾驶,车轮从一个个水坑上飞驶而过。
  “我记得路没有这么崎岖不平呀,“莱文双手紧紧抓住扶把说道,“也许你应该开慢点儿——”
  “千万不能。”索恩说道,“如果我们看不到他了,一切就全完了。我们不知道迅猛龙的窝在哪里,而且在这个树林里,又是夜间……噢,见鬼。”
  在前方不远处,迅猛龙正在离开小道,纷纷钻进矮树丛。笼子巳不见了踪影,索恩看不太清楚地形,但是觉得这里看起来像一座小山坡,几乎是一直向下去的。
  “你不能这样,”莱文劝道,“太陡了。”
  “我不得不如此。”索恩说道。
  “别发疯了。”莱文继续说,“面对现实吧,我们已经不知道孩子到哪儿去了,道克。”
  索恩瞪了莱丈一眼。“他没有对你放弃希望。”他说道,“我们不能放弃营救他。”
  索恩转动方向盘,驱车翻过边缘。吉普车头骤然向下,使人感到一阵恶心。汽车逐渐加速,开始沿陡坡向下开,
  “混蛋!”莱文高声叫道,“你要把我们的命送掉的!”
  “抓牢了!”
  他们驾着乱蹦乱跳的车,向下冲进了黑暗。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六部 第六结构图
  在相同的区域中,秩序全部崩溃,个体和群体的生存已不可能。
  ——伊恩·马尔科姆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一章 追击
  摩托车在长满荒草的旷野上向前疾驶。凯利一只手按住萨拉,另一只手提着步枪,这支步枪很沉,她的胳膊开始疲乏了,摩托车随着地势颠簸不已。疾风掀起了她的秀发,刮到她的脸上,
  “抓牢!”萨拉高声喊道。
  月亮钻出了云层。皓月当空,使她们面前的草地披上淡淡的银白色。那只迅猛龙在她们前方四十码处狂奔,正好处在车前灯的照射范围内。她们正在不断地缩短与它的距离。凯利看到旷野上没有其他动物,只是很远处有虚幻龙群。
  她们离迅猛龙越来越近了,这只猛兽飞快地跑着,强有力的尾巴在草丛上方时隐时现。当她们终于与迅猛龙并行时,萨拉将摩托车拐向右翻。她们甩离迅蕴龙更近了。她倚身向后,嘴巴接近了凯利的耳朵。
  “做好准备。”她大声命令。
  “我该怎么办?”
  她们此刻几乎是与迅越龙并驾齐驱,已接近了它的尾巴。萨拉加大油门,超过了它的双腿,直逼其头部。
  “颈子!”她喊道,“朝它的颈子开枪!”
  “哪儿?”
  “哪儿都行!颈子!”
  凯利笨手笨脚地摆弄着枪:“现在可以吗?”
  “不!等一等!等一等!”’
  摩托车追赶上来了,迅猛龙顿时惊慌失措,它加快了速度。
  凯利正在摸索着找枪的保险。枪在跳跃,一切都在跳跃。她的手指触到了保险,但滑开了,她又伸手去摸,她要用两只手才行,而那就意味着她要松开萨拉——
  “准备好!”萨拉命令道。
  “可是我不会——”
  “快呀!开枪!快呀!”
  萨拉将摩托车拐向另一侧,与迅猛龙并排疾进。她们现在离它只有三英尺。凯利可以闻到它的体味了。它掉过头,猛地向她们咬来。
  凯利开火了。枪在地手中猛然震动,她连忙抓紧了萨拉。迅猛龙仍在狂奔。
  “怎么同事?”
  “你没打中!”
  凯利连连摇头。
  “没关系!”萨拉鼓励道,“你能打中的!我再开近点!”
  她转动车头,又朝着迅猛龙冲去,很快就逼近了。但是这一次情况不同了:待到她们再次并驾齐驱时,迅猛龙突然向她们发起攻击,用头向她们撞来。
  萨拉大叫一声,赶紧扭转车把,拉大了间隙。
  “狡猾的杂种,是不是?“她高声叫着,“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迅猛龙追赶了她们一小会儿,然后突然掉过头去,改变方向,朝林中空地的另一侧跑去。
  “它要往河边跑!”凯利大声喊叫起来。
  萨拉加足马力,摩托车箭一般向前冲去。“水多深?”
  凯利没有回答。
  “河水多深?”
  “我不知道!”凯利大声回答。她正在竭力回想迅猛龙当初涉水过河的情景。她好像记得迅猛龙是游过河的。那就是说河水肯定至少——
  “超过三英尺深吗?”
  “是的!”
  “不行!”
  她们现在落在了迅猛龙后面,相距十码,处于不利的局面。迅猛龙钻进了一片长有茂密树丛的地方。粗糙的树干戳着她们。地面崎岖不平,摩托车颠簸得东倒西歪。
  “看不见了!”萨拉喊叫道,“抓牢!”她向左一拐,不去追赶那只迅猛龙而是朝河边疾驶而去。迅猛龙消失在草丛中了,
  “你在干什么?”凯利大声同道。
  “我们必须截住它1”
  一大群受惊的鸟尖叫着从地们面前扑翼飞起。萨拉驾车穿过飞起的鸟群,凯利急忙缩下头,她手中的步枪砰然响起。
  “当心!”萨拉高声叫道。
  “怎么回事?”
  “走火了!”
  “我还剩几发子弹?”
  “还有两发!要派上用场!”
  小河就在前面,河水在月光下泛起银光,她们冲出草丛,来到了泥泞的河畔上。萨拉猛地掉转车头。摩托车转弯后滑倒在地,车身弹射出去。凯利跌落了下来,摔倒在冷兮兮的泥里。萨拉重重地砸落在她身上。
  萨拉一跃而起,跑上前去扶起摩托车,大声喊道:“快上来!”
  凯利茫然失措,跟着站了起来。她手里的步枪沾满了烂泥。她不知道是否还能管用。萨拉已经跨上了摩托车,正在加大马力,招手让她过去。凯利跳上车,萨拉立即沿着河畔急驰而去。
  那只迅猛龙在她们前方二十码的地方,正要下水,“它要逃跑!”
  索恩的吉普车跌跌撞撞冲下山坡,完全失去了控制,棕榈树叶抽打着挡风玻璃,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感觉到山坡的陡峭。吉普车斜冲下来,莱文高声叫喊起来。
  索恩紧紧握住方向盘,竭力想调正车身。他踩下制动器,吉普车调正了方向,继续在山坡上往下精,前方棕榈树丛出现了一个空隙——他隐约看见正前方出现一片黑乎乎的砾石。迅猛龙正在争先恐后地爬上砾石。但是他若能左拐的话——
  “不!”莱文大喊大叫,“不!”
  “抓牢!”索恩大声说道,同时转动方向盘。吉普车失去了摩擦力,直滑了下去。他们撞上了第一块砾石,碰碎了一只车前灯。汽车向上一翘。又重重地砸下来,索思心想这下变速器完了,却没料到汽车仍能行驶。它继续冲下山坡,并滑向了左侧。第二只车前灯撞在一棵树上,他们继续在黑暗中向下冲去,穿过又一片棕榈树,最后重重地落在了平坦的地面上。
  吉普车轮胎碾过松软的地面。
  索恩连忙将车刹住。
  四周万籁俱寂。
  他们透过车窗向外望去,想弄明白他们现在何处。但是周围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他们似乎是到了一个深峡谷的底部,头顶上覆盖着参天大树。
  “冲积土。”莱文脱口而出,“我们一定是在河床上。”
  待眼睛适应了四周之后,索恩看清楚了环境,认为莱文说得很对。迅猛龙正在沿着河床中央疾跑。河床两侧排列着大砾石,但是河床本身是沙质。河床很宽,完全能走汽车。他驱车追了上去。
  “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儿?”莱文问道,他的眼睛紧盯着迅猛龙群。
  “不知道。”索恩答道。
  汽车向前驶去。河床逐渐变宽,最后形成了一个平坦的盆地,大砾石不见了,小河两岸树木成林,月光透过树木空隙洒落在地面上,光线好多了。
  但是迅猛龙群却不见了踪影。他停下车来,摇下车窗,侧耳倾听,他能听见它们的嘶叫声和咆哮声。声音似乎是从左边不远处传来的。
  索恩挂上挡,驶离河床,在蕨类植物丛中穿行,偶尔还有一些松林。
  莱文说道:“你认为那个孩子从山上滚下来后还能活着吗?”
  “我不知道,”索恩答道,“我无法想象。”
  他缓缓地向前驶去。他们来到树林中的一片开阔地。看到大片的蕨类植物被踩平了,越过开阔地,他们看见开阔地那边的河岸及河水反射出的月光。不管怎么说,他们又回到了河边。
  但是,引起他们注意的却是开阔地本身,在这片宽阔的空地上,他们看到了好几具虚幻龙那庞大的灰白骨架。巨大的肋骨架子和那一根根弓形白骨在银色月光下发出亮光。一具被吃掉了一半的死尸残骸侧身倒在空地中央,在夜间仍有成群的苍蝇嗡嗡叫着围在上面。
  “这是什么地方?”索恩问道,“好像是个坟场。”
  “是啊。”莱文回答,“但这不是坟场。”
  迅猛龙都聚集在一侧,争夺着埃迪残缺的尸体。在开阔地的另一侧,他们看到了三十矮土墩,土墩四周有多处破损。在土墩里面,他们看到了破碎的蛋壳,有一股强烈的腐臭气味。
  莱文倚身向前,定睛细看。“这是迅猛龙的窝。”他说道。
  在漆黑一团的拖车里,马尔科姆强忍着疼痛坐了起来,他一把抓过无线电对讲机:“你发现它们的窝了?是窝吗?”
  无线电对讲机咔嗒一声。莱文说道:“是的,我想是的。”
  “描述一下看看。”马尔科姆说道。
  莱文小声地报告了其特征,估算了其尺寸。在莱文看来,迅猛龙的窝看上去邋遢不堪、破破烂烂、建造杂乱。他感到非常惊讶,因为恐龙的窝通常是整洁有序的。莱文曾不止一次在从蒙大拿到蒙古的化石考古地亲眼见到过,窝里的恐龙蛋以同心圆方式排列着,每个窝通常摆放着三十多个恐龙蛋,表明许多只母恐龙共同栖居在一个窝里。在窝附近曾发现大批成年恐龙化石,表明恐龙在共同关怀着恐龙蛋,在少数几个考古挖掘现场,人们甚至能有一个立体布置的感觉:窝位于中央,成年恐龙小心翼翼地在外侧走动,以确保不会惊动孵化中的恐龙蛋。在这种严格的结构中,恐龙很容易使人联想到其后裔鸟类,它们也同样表现出了严谨的求偶、交配及筑巢方式,
  但是迅猛龙的表现却完全不同。呈现在他面前的完全是杂乱无章、遍地狼藉的场面:构造蹩脚的窝。争夺不休的成年龙,寥寥无几的幼仔和未成年龙,碎蛋壳,随意踩踏的破损土墩。在土墩四周,莱文看到了零零散散的小骨骸,他估计这些是新生迅猛龙的遗骨。这片空地上连一只活着的幼仔都没有看到。有三只未成年的迅猛龙,但是它们经常要被迫进行自卫,它们的身上已经留下了累累伤痕。这三只未成年龙看上去瘦骨瞬峋,营养不良。它们小心翼翼地在周围转来转去,每当有成年龙咬来时,它们立即退缩跑开。
  “虚幻龙是怎么回事?”马尔科姆问道。“有几具遗骸?”
  莱文散了数,总共有四具,其腐烂程度各不相同。
  “你一定要告诉萨拉。”马尔科姆高声说道。
  但是莱文此刻却在思索别的事情了:他首先感到纳闷的是,这些庞大的尸体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它们不可能是偶然闯进来的,很显然所有的动物都会竭力避开这个窝。它们也不可能是被诱来的,更不会是被拖来的。因为它们身躯太庞大了。那么它们是怎么来到此地的呢?他感到十分费解。尚有一个他还不能确定的明显想法是——
  “它们把阿比弄走了?”马尔科姆急声问道。
  “是的,”栗文如实回答道,“把他弄走了。”
  他凝视着这个窝,想看出其中的究竟。
  这时,索恩甩手肘轻轻推了他一下,指着开阔地另一头说道:“笼子在那儿!”
  莱文看到了半露在藏类植物丛中的铝支撑槊发出的微光。但是他看不见阿比。
  “就在那边不远。”莱文说。
  迅猛龙对那个笼子不太感兴趣,它们仍在争夺埃迪的尸体。索恩取出一支林德斯特拉特式步枪,啪地打开了弹夹。他看到内有六发子弹。“不够,”他说罢又啪地卡上了弹夹,这块开阔地上至少有十只迅猛龙,
  莱文在车后座上东翻西找,找到了一个己掉落在地上的背包。他拉开拉链,掏出一个银色小圆筒,其大小恰如一个大号软饮料瓶。筒上画有—个骷髅头和交叉腿骨图形,下面有“小心剧毒化学品(MIVACUR-IUM)”的字样。
  “那是什么?”索恩询问。
  “他们在洛斯阿拉莫斯制造的一种东西,”莱文解释说,“这是一种新型致命的中和剂,能释放出一种速效胆碱脂酶烟雾剂,能使任何形式的生命瘫痪达三分钟,这能使所有的迅猛龙统统晕倒。”
  “可是那孩子怎么办呢?”索恩担心地说,“你不能使用,那会把他弄瘫痪的。”
  莱文指点道:“如果我们把它扔在笼子的右侧。毒气就不会吹向他,而是吹向迅猛龙。”
  “那也不一定。”索恩说,“那样他也可能伤得很重。”
  莱文点头称是。他又把小圆筒放进背包,然后向前望去,注视着迅猛龙的动静。
  “那么,”莱文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索恩朝半隐半现在蕨类植物丛中的铝制笼子望去。突然,他看到了一个令他精神一振的情景:那笼子微微动了一下,栏杆在月光下晃动着。
  “你看见了吗?”莱文问道。
  索恩说道:“我去把孩子救出来。”
  “可是怎么救呢?”莱文问道。
  “用过时的老方法。”索恩回答。
  他随即下了吉普车。
  萨拉加大油门,驾着摩托车沿着泥泞的河岸飞快地行驶着。那只迅猛龙就在前方,正斜着向她们插过来,朝着小河狂奔。 “快!”凯利高声叫道,“快!”
  迅猛龙发觉了她们,旋即改变方向,向前跑去。它拼命想拉开与她们的距离,但是她们在开阔的河岸上跑得更快。她们已与它齐头并进,井向它的侧翼包抄过去。随后萨拉驶离河岸,又驶进草地。迅猛龙拐向右边,向草地纵深窜去,远离了小河。
  “你截住它了!”凯利叫嚷道。
  萨拉保持住车速,渐渐逼近了迅猛龙。它似乎是已经放弃了渡河的企图,现在正毫无目的地乱窜。它只是在草地上狂奔。她们坚定不移地追赶着,离它越来越近,凯利激动不已。她设法擦掉步枪上的烂泥,准备再次射击。
  “见鬼!”萨拉大叫一声。
  “什么?”
  “你看。”
  凯利倚身向前,越过萨拉的肩头向前张望,在她们的正前方,她看到了一个虚幻龙群。她们距离这群庞然大物中最近的几头只有五十码了。它们由于遭受突如其来的惊吓,一边嚎叫着,一边左右徘徊。它们的身躯在月光下呈现出绿灰色。
  迅猛龙径直向虚幻龙群冲击。
  “它想要甩掉我们!”萨拉加大油门,离得更近了,“快开枪!快!”
  凯利瞄准,然后开了火。步枪猛地一震。可是迅猛龙仍在疾跑。
  “没打中!”
  前方不远处,虚幻龙群正在拐弯。它们迈着巨腿,笨重地走着。它们那肥大的尾巴在空中挥舞着,但是它们的动作太迟缓了,无法让开路,迅猛龙疾跑上前,一头钻进了一只硬大无朋的虚幻龙的肚子下面。
  “我们怎么办?”凯利高声同道。
  “没有其他选择了!”萨拉大喊一声。她猛然冲进了阴影中。钻进了第一头巨兽的肚子下面。到了几乎与迅猛龙并行的位置。凯利瞥了一艰巨兽肚子的曲线,离开她头顶约三英尺。兽群里巨腿林立,正在胄暑踏着,转动着方向。
  迅猛龙在移动着的巨腿间狂奔。萨拉不断改变方向,紧追不舍。在她们上方,巨兽吼叫着转动身躯,接着又吼叫起来。她们钻过了另一头巨兽的肚子底下,时而进入月光之下,时而又隐没在阴影之中。此刻,她们到了虚幻龙群的中央,仿佛置身在一个长着活动树木的树林之中。
  正前方,一条巨腿砰然落下,连地面都产生了震动。萨拉急忙左拐,摩托车猛地弹起,她们擦着巨兽的皮肉而过。“抓好了!”她高声叫着,又折了回来,继续追赶迅猛龙。在她们上方,虚幻龙群吼叫着,移动着。迅猛龙东躲西闪,接着猛然从兽群后部冲脱了出去。
  “混蛋!”萨拉骂道。连忙调转车头,一条翘起的尾巴突然落下,险些打中她们。紧接着,她们也冲出了兽群,继续紧追迅猛龙。
  摩托车风驰电擎般地在草地上驶过。
  “最后一次机会了!”萨拉高嚷着,“干掉它!”
  凯利举起了步枪,萨拉飞快地驾着车,逼近了疾跑中的迅猛龙,它掉过头来撞她。但是她巧妙地避过,并挥拳猛击了一下它的头部。“开火!”
  凯利将枪管抵在迅猛龙颈子的肉上,用力扣动了扳机。步枪猛地反弹回来,撞在她的肚子上。
  迅猛龙继续狂奔,
  “不!”她喊道,“不!”
  突然间,迅猛龙扑倒在地,在草地上向前翻滚起来。萨拉连忙拐向一侧,戛然停下车。
  迅猛龙在五英尺外的草地上扑腾着,哀号不已。须臾,它就不再出声了,
  萨拉接过步抢,哗地拉开弹夹。凯利看见里面还有五发子弹。
  “我还以为这是最后一发了呢。”她惊讶地说道。
  “我骗你的。”萨拉坦然相告,“在这里等着。”
  凯利站在摩托车旁,萨拉则小心翼翼地趋步上前,萨拉又开了一枪,然后站着等候了片刻。随后,她俯下身去。
  她返身回来时。手里握着笼子的钥匙。
  在窝附近的迅猛龙群仍在稍远一侧撕咬着那具尸体。但是它们的争夺不像先前那么激烈了。有的正在掉头走开。一边用前爪抹着嘴,一边向开阔地中央踱去。
  它们离笼子愈来愈近了。
  索恩爬到吉普车后部,将帆布篷推向一边。他检查了一下手中的步枪。
  莱文滑身坐到司机座上,他把车发动起来。
  索恩在吉普车后部坐稳,牢牢抓住了后撑杆。他转向莱文说道:“开车!”
  吉普车在开阿地上向前疾驰。在埃迪尸体旁的迅猛龙群吃惊地抬起头,发现了入侵者。这时,吉普车已经冲过了开阔地的中央,驶过巨大的骷骸架,宽宽的肋骨高悬在他们的头顶。莱文猛地向左拐去,把车停在铝笼子旁边。
  索恩急忙跳下车,双手抓住笼子。黑暗中,他看不清阿比的伤势,只见那孩子正脸朝下躺着。
  莱文跨下吉昔车,索恩大声喊着让他赶快上车,同时高高抱起笼子,把它塞进了吉普车后部。索恩跟着跳上车,挤到笼子旁边。莱文连忙挂挡驶离。
  在他们后面,迅猛龙群咆哮着追赶上来。它们在骷骸间疾跑,飞快地蹿过开阔地,速度快得惊人。
  莱文刚踏在油门上,离得最近的一只迅猛龙已高高跃起,扑落在吉普车后部,用利牙咬住了帆布。这只凶兽嘶嘶叫着,死死咬住不放。
  莱文猛然加建,吉普车颠簸着冲出了开阔地。
  黑暗中,马尔科姆又陷入了吗啡的梦幻中。他眼前浮现出联翩的映象:适应性示意图,现在被用于考虑进化问题的彩色电脑图像。在这个上有高峰下有低谷的数学世界里,可以看到有的生物体正在攀登适应的高峰,有的却滑入不适应的低谷。斯图·考夫曼及其同事已经表明:高等生物体具有复杂的内部约束,这很容易使他们从适应的高峰跌落下来,坠入深谷。然而与此同时,复杂动物本身又是通过进化来选择的。因为复杂动物能够独立地去适应使用工具、学习、合作等方式。
  但是复杂动物是以某种代价来获得其适应的灵活性——它们用一种从属换来了另一种。它们已不必改变身体来适应,因为此时它们的适应性靠的是行为,是被社会决定的行为。这种行为需要后天学习。从某种意义上说,在高等动物当中,适应性已根本不是通过脱氧核糖核酸来遗传给下一代,而是通过传授。黑猩猩教会幼仔用枝条来收集白蚁。这种行为起码称得上是一种文化的雏形,一种有结构的社会生活。但是在孤独中生长的动物,由于没有父母,没有指导,所以天生缺乏许多功能。动物园里的动物常常不会关照其后代,因为它们从来就没见过。它们往往不关心自己的幼仔,在翻身时会压着幼仔,甚至会动怒并杀死它们。
  迅猛龙当属最聪明的恐龙之一,也是最凶猛的。两种特性都需要行为方面的控制。在数百万年前的侏罗纪时代,它们的行为已经是由社会决定的了,即由老的传授给新的。基因控制着作出这种行为方式的能力,而不是行为方式本身。适应性行为是一种品行,经过许多年进化而沿袭下来。因为事实证明它行之有效——这种行为使得同一种动物的成员齐心协力,共同生活,猎食及养育后代。
  但是在这个岛上,迅猛龙是经过遗传学实验室重新塑造的。尽管它们的肉体是由遗传确定的,但它们的行为却不是。这些新创造出来的迅猛龙来到这个世界时,没有老的迅猛龙来教它们,来向它们传授正确的迅猛龙行为。它们都是自行成长起来的,它们的行为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产生的,整个群体没有组织结构,没有规矩,没有合作。它们生活在一个没有控制的、个个为己的世界里,只有那些最自私、最凶残的迅猛龙才能生存下来,其余的统统要死去。
  吉普车疾速行驶,颠簸得非常厉害。索恩紧紧抓住后杆,以免被抛出车外。他看到身后的那只迅猛龙正在空中上下摇荡着,利齿仍死死咬住帆布不放。它没有松开口。莱文驱车回到小河那平坦泥泞的河岸上,然后向右拐去,沿着水边飞驰着。迅猛龙还在固执地吊挂在车尾上。
  莱文看到正前方的泥水里又有一具虚幻龙骨骸。又一具骨骸?为什么这些骨骸都在这里呢?但是现在没有时间去思考它了——他直冲向前,从那排肋骨下穿过。由于没有车灯,他倾身向前,眯起眼睛,借着月光寻找前方的障碍物。
  在车后部,那只迅猛龙渐渐爬了上来,松开帆布,随即猛然咬住了笼子,欲将它从吉普车后部拽出去。
  索恩扑上去,抓住了笼子的一端。那笼子扭转着,将索恩掀翻倒下。他发觉自己正在与迅猛龙展开激烈的争夺——迅猛龙开始占了上风。索恩用两腿紧紧钩住前排的乘客座位,双手抓住笼子不放。迅猛龙狂吠着,索恩意识到了这只动物的盛怒。它因为有可能失去这份珍品而怒不可遏。
  “拿着,”莱文大喊一声,同时递给索恩一支步枪。索恩正仰面躺着,双手紧紧抓住笼子,腾不出手来接枪。莱文回头一看,全明白了。他双目盯着后枧镜,看见在他们车后,其他的迅猛龙仍在紧追不舍,狂吠声、咆哮声连连不断。他不能减速,索恩也不能松手。
  吉普车仍在高速行驶。莱文转身趴在乘客座位上,端起步枪瞄向后面。他竭力想自如地操纵步枪,因为他深知如果误伤了索恩或者阿比的话,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当心!”索恩嚷起来,“当心!”
  莱文将保险打开,把枪对准了此刻仍用嘴死死咬住笼子的迅猛龙。迅猛龙向上看了一眼,突然用嘴叼住了枪管。它在争夺步枪。
  莱文扣动了扳机。
  子弹砰地射进迅猛龙的喉咙底部,它顿时翻起了白眼,发出一阵咕噜声,浑身痉挛起来,颓然向后仰去,从吉普车上跌落下去。倒地之际,它使劲地拽走了莱文手中的步枪。
  索恩急忙跪起身来,并将笼子拖回汽车里面。他低头向笼子里看去,却看不出阿比的伤释坨何,他回过头去,看到其他迅猛龙仍在追赶,但是它们已落在了二十码以外,井且愈落愈远。
  汽车仪表盘上的无线电对讲机咔嗒响了起来。“道克。”枪索恩听出了是萨拉的声音。
  “我在,萨拉。”
  “你在哪里?”
  “正沿着河边走。”索恩回答。
  暴风雨的乌云已经散去,月色皎洁。他身后的迅猛龙仍在追赶,但是已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我看不见你的车灯。”萨拉感到大感不解。
  “车灯都坏了。”
  沉寂了片刻后,对讲机又响了。她的声音紧张不安:“阿比呢?”
  “在我们车上。”索恩说。
  “谢天谢地。他怎么样?”
  “我不知道。还活着。”
  眼前更加开阔了。他们又驶进了一个宽阔的山谷。月光映照得草丛一片银白色。
  索恩环顾四周,竭力想辨精方向。后来他看清了:他们又回到了那片草地,但是往南去了一些。他们一定还在河的这一边,在与高架隐蔽所相同的一侧。那样的话,他们应该能回到山脊路上去,那路该是在左面的某个地方。从那条路他们可以回到开阔地,回到尚存的那辆拖车那里。那就平安无事了。他用肘轻推了一下莱文,指向右侧,“往那儿走!”
  莱文转过车头。索恩打开无线电对讲机:“萨拉。”
  “是我,道克。”
  “我们准备返回到山脊路上的拖车那里。”
  “好的。”萨拉说道,“我们会找到你们的。”
  萨拉扭头望着凯利,“山脊路在哪儿?”
  “我想是上面的那条路。”凯利指着山脊说道。那道山脊在她们头顶的悬崖上。
  “好的,”萨拉说罢,便加大油门,猛地向前冲去。
  吉普车辘辘驶过银色的深草丛。他们开得很快,后面已经看不见追赶的迅猛龙了。
  “看来我们已经甩掉了它们。”索恩说。
  “可能吧。”莱文说道。从河床上拐出来时,他曾看到过几只迅猛龙向左边飞奔而去。它们此刻可能隐蔽在草丛中。他不相信它们会这样轻易作罢。
  吉普车飞速驶向悬崖。他看到正前方有一条之字形急弯,是从山谷底蜿蜒上来的。正是那条山脊路,他确信无疑。
  地势现在更加平坦了。索恩从两个座位之间向车后部爬去,低头向笼子里察看。他透过栏杆看着阿比,此刻阿比正在轻声呻吟。
  阿比的半边脸上鲜血淋漓,衬衣上也浸透了鲜血。但是他的眼睛睁开着,他好像正在活动胳膊和两腿。
  索恩贴近栏杆,柔声说道:“嘿,孩子。你能听见我讲话吗?”
  阿比点了点头,还在呻吟着。
  “你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阿比说道。
  吉普车嘎嘎驶上泥土路,沿着之字路向上开去。他们离山谷愈来愈远,山路也愈来愈高,莱文内心感到踏实多了。他终于找到了山脊路,他们很快就要安全了。
  他抬头向山顶望去。突然,他看见月光下有一些黑影,已经站在路的尽头,正在那里上蹿下跳。
  迅猛龙。
  正在恭候他们的到来。
  他猛然刹住吉普车:“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闯过去。”索恩说道,“下面我来开车。”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二章 混沌边缘
  索恩驶上了山脊路,向左边拐去,开始加速,山路狭长,在月光下向前伸展着。他左面是一道石壁,右面是陡峭的悬崖。他看见在他上方二十英尺的山脊上,几只迅猛龙正狂吼着,连跑带跳地与吉普车并驾齐驱。
  莱文也看到了那些迅堑龙。
  “我们该怎么办?”他同道,
  索恩摇了摇头,“翻一翻工具箱,翻一翻贮藏柜,能找到什么就算什么吧。”
  莱文俯下身去,在黑暗中摸索着。索恩知道他们将面临灾难。步枪丢了,他们坐的是一辆帆布顶篷的吉普车,四周都是迅猛龙。他估计他现在距离那片林中开阔地和拖车大约有半英里之遥。
  还剩下半英里。
  行驶到下一个弯路时,索恩减低了车速。免得使汽车坠落悬崖。拐过弯路后,他发现山路中央伏卧着一只迅猛龙,正低垂着脑袋,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索恩加大油门朝它猛冲过去,迅猛龙一跃而起。后腿向上收缩,恰好落在吉普车的顶篷上,利爪掠过金属物时发出刺耳的响声,它砸在汽车挡风玻璃上,玻璃顿时裂成蜘蛛网状。迅猛龙的身体趴在玻璃上,索恩什么也看不见,山路险峻,他猛地踩下刹车。
  “嗨!”莱文大叫一声,忽地向前猛然扑倒。
  车篷上的迅猛龙从一侧滑落下去。索恩此时又能够看见了,急忙踏动油门。吉普车猛向前冲击,莱文又被重重地摔回原位。这时三只迅猛龙正从侧面向吉普车袭来。
  一只迅猛龙跳上汽车的踏脚板,一口咬住了侧视镜。它那双凶狠的眼睛紧挨着索恩的脸。索恩猛地将方向盘向左一打,汽车紧擦着岩石壁面而行,前方十码处突出了一块巨石。他向迅猛龙瞥去,发觉它仍然顽强地扒住汽车。就在这时,巨石砰地撞在了侧视镜上,将其撞飞,迅猛龙也随之不见了。
  路面变宽了一些。索恩此时有较大的空间来操纵汽车了。他感到汽车猛地受到了一下重击,连忙抬起头,看到帆布车顶篷正向他的头部下陷,利爪戳穿了帆布,从他耳边一划而过。
  他猛地将汽车拐向右侧,又忽地折向左倜。利爪抽了出去,但是迅猛龙仍旧趴在车顶篷上,它的身躯仍旧压得帆布顶篷向下凹。在他身旁,莱文掏出了一把大号猎刀,举手向上刺去,刺透了帆布。另一只利爪立即向下抓来,抓伤了莱文的手。他疼得大叫起来,猎刀掉落了。索恩俯下身去,伸手在地板上摸索那把猎刀。
  通过后视镜,他看到了车后又有两只迅猛龙正在山路上追赶吉普车,而且离得愈来靠近,
  但是路面现在更宽了,他加大了油门。趴在车顶上的那只迅猛龙从上面透过破碎的挡风玻璃向车里窥视。索恩紧握猎刀,用尽力气向上猛刺数刀。好像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反应。山路又转弯了,他猛地向右打方向盘,又迅速打回来,整个吉普车都倾斜了。车顶上的迅猛龙抓不住了,向后翻滚着跌落下去,大半个车硬篷也被它带了下去。这只迅猛龙砰地跌落在地,正好砸倒了另外两只穷追不舍的迅猛龙。三只迅猛龙一下子全部翻倒在地,狂吼着坠下悬崖。
  “干得漂亮!”莱文高声喝彩,
  但是片刻后。另一只迅猛龙从山脊上跳下来,向前疾奔,距离吉普车只有数英尺。
  这只迅猛龙轻松地、几乎是轻而易举地跳进了吉普车的后部。
  坐在乘客座位上的莱文顿时目瞪口呆。迅猛龙此时完全挤进了吉普车里,它低俯着头,前腿高举,张开大嘴,摆出了十足的进攻架势。同时向他发出了嘶嘶声。
  莱文心想,这下子可完蛋了!
  他惊骇万分,浑身冷汗淋漓,感到天旋地转,他十分清楚,此时此刻,他根本无能为力,他距离死亡只在弹指之间。
  迅猛龙又发出嘶嘶声,猛张大嘴,弓起身躯欲扑上来,就在这时,迅猛龙嘴角泛起了白沫,眼睛向后翻转,白沫源源不断地涌出它的大嘴。它开始抽搐起来,全身痉挛不已,接着仰面跌倒在车后面。
  他现在看到了在他们后面驾驶摩托车的萨拉和手执步枪的凯利。
  索恩减低车速,萨拉与他们并驾齐驱。她把钥匙递给莱文。
  “是笼子的钥匙!”她大声喊道。
  莱文木然地接过钥匙,差一点从手中掉落。他仍然心有余悸,动作迟缓,表情木然,“我差点命都没有了。”他暗暗思忖。
  “接过她的枪来!”索恩高嚷道。
  莱文扭头向左面一看,只见更多的迅猛龙仍在与吉昔车并排狂奔。他数了数共有六只,但或许还要多。他想再数一遍,他的脑子反应迟钝——
  “把他妈的枪接过来!”
  莱文从凯利手中接过步枪,手里感觉到了冷冷的金属枪管。
  但是就在这时,汽车噼啪作响,引擎喀喀了几声便熄了火,然后又喀了一声。汽车向前猛地一飙。
  “怎么回事?”他转向索恩问道。
  “麻烦了,“索恩回答,“我们没有汽油了。”
  索恩将变速杆推在空挡上,汽车向前滑行。车速减慢,他看见前方有一个缓坡。爬上坡,再拐过个弯,又是一段下坡路。萨拉驾着摩托车尾随在他们车后,直摇头。
  索恩意识到他的唯一希望就是爬过这个缓坡。他对莱文说:“打开笼子,把他弄出来。”
  莱文的动作突然快了起来,几乎是手忙脚乱,不过他还是爬到了车后部,将钥匙捅进锁孔,笼子门叽嘎一声旋开了,他帮助阿比钻了出来。
  索恩两眼紧盯着汽车速度表,看到指针在不断回落。他们现在的时速是二十五英里……接着降到二十……然后又降到十五。
  与汽车并拌跑的迅猛龙觉察出汽车出了故障,开始靠拢了上来。
  每小时十五英里。车速还在下降。
  “他出来了。”车子后面的莱文说道。他砰地关上了笼子门。
  “把笼子推下去。”索恩说道。
  笼子从车后滚了出去,跳跃着滚下山去。
  每小时十英里。
  吉普车似乎是在爬行。
  他们终于爬过了缓坡,开始沿坡而下,车速又增加了。每小时十二英里。十五英里。二十英里。汽车拐过弯路时倾斜了起来,因为他没有踩下制动器。
  莱文惊呼道:“我们决不可能滑行到拖车那里!”他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惊骇得双目圆睁。
  “我知道。”索恩能看到左侧稍远处的拖车,但是在通往拖车的路上还有一个缓坡。他们不可能滑行到那里。但是山路在前面分了岔,向右是下坡;通往实验室,如果他没记错。那条路一路下坡。
  索恩向右拐去,远离了拖车。
  他看到了实验室的大屋顶,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平坦宽敞。他沿着坡路滑过了实验室,从后面绕过去。朝着工人住宅区滑去。他看到了右侧的经理住宅和方便商店,以及商店门前的加油泵。他们能有幸加上油吗?
  “看哪!”莱文指着他们后面嚷道,“快看!快看!”
  索恩扭过头去,看到迅猛龙落在了后面,放弃追赶了。到了实验室附近,它们似乎踌躇不前了。
  “它们不再追赶我们了!”莱文高声喊起来。
  “是啊。”索恩说道,“可是萨拉在哪儿呢?”
  在他们身后,萨拉的摩托车早已不见了踪影。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三章 拖车
  萨拉·哈丁转动油门把手,摩托车疾速向前冲去。一溜烟地驶上前方山路的缓坡。爬过坡顶后,她又顺坡而下,直奔拖车而去。在她身后,四只迅猛龙咆哮着紧追不舍。她加大油门,竭力要跑到它们的前头,以争取那可贵的码数,因为她们将需要时间和距离。
  她倚身向后,朝着凯利喊道:“好了!动作要快!”
  “什么?”凯利不解其意。
  “我们开到拖车那儿之后,你只管跳下车,跑进去。不要等我,懂吗?”
  凯利点了点头,显得紧张不安。
  “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要等我!”
  “好的。”
  哈丁疾驶到拖车跟前,戛然刹住,摩托车滑过湿漉漉的草地,重重地撞在拖车的金属外壳上。不过凯利已经跳下车了。正在慌忙爬上拖车门,准备钻进去。萨拉原来想把摩托车也搬进去,但是她看到迅猛龙离得很近了,近在咫尺。她慌忙将摩托车向它们推挡过去,转身一个箭步跨上拖车门,跃身扑进,仰面跌倒在地板上。她连忙转过身来,用脚一踢,将门关上。
  就在这时,第一只冲上来的迅猛龙猛撞在拖车门上。
  在壕黑一团的拖车里面,她使劲抵住车门,而迅猛龙则在不断地猛烈撞击。她用手摸索着,想找到车门上的锁,但是却找不到。
  “伊恩,门上有锁吗?”
  她听见了马尔科姆的声音,好像是黑暗中的梦呓,“生命是一种结晶体。”他喃喃地自语。
  “伊恩,要集中注意力。”
  这时凯利挤到了她身边,两手上下摸索着门框。迅猛龙撞击着车门。片刻后,她说道:“在下面这儿,靠在地板上。”哈丁听到了一下金属咔嗒声,这才移开脚步。
  凯利伸出双手,抓住了哈丁的手。迅猛龙在外面撞击着拖车,咆哮着。
  “没有关系了。”哈丁宽慰地说道。
  她走到仍然躺在床上的马尔科姆身旁。迅猛龙乱咬乱撞着他头部附近的拖车窗户,利爪挠得窗玻璃吱吱直响。
  马尔科姆平静地注视着它们:“吵闹的杂种,是吧?”在他的身旁,急救箱敞开着,座垫上有一支注射器。他大概又自己打了一针。
  车窗外,迅猛龙已停止冲撞玻璃了。她听到了金属刮擦的声音。是从拖车门口附近传过来的。接着,她看到数只迅猛龙正在拽着摩托车离开拖车。它们恼羞成怒,正在摩托车上跳上跳下。要不了多久,轮胎就会被戳破。
  “伊恩,”她心急如焚地说,“我们必须迅速采取行动。”
  “我不着急。”他平静地说。
  她问道:“你这里有什么武器?”
  “武器……哦……我不知道……”他叹息道,“你要武器干什么?”
  “伊恩,别这样。”
  “你讲得太快了。”他说道。“你要知道,萨拉,你真应该去放松一下。“
  在漆黑的拖车里,凯利惊骇不已,但是听到萨拉以严肃的口吻讲到武器时,顿时感到一阵宽慰。凯利开始明白萨拉是不会让任何事情来阻挡她的,她只是一往无前地去做。这种不被任何事情所阻挡,并坚信只要想干的事都能办成的态度,她发觉自己正在仿效。
  凯利听到马尔科姆的声音,知道他帮不上任何忙。他现在还处于麻醉剂的控制之下,什么也不会在乎。而萨拉对拖车内部情况根本不熟悉。凯利却熟悉。她早些时候曾在拖车里到处寻找过食物。她好像记得……
  在黑暗中,她很快地拉开抽屉。她眯起眼睛,想看清里面的东西。她肯定地记起;在下面的一个抽屉里,摆放着一个带有骷髅头和交叉骨胳图案的包。那个包里或许装着某种武器,她心里暗想。
  她听到萨拉在喊:“伊恩,快想想办法。”
  她又听见马尔科姆博士在说:“噢,我一直在想,萨拉,我有最美妙的想法。你知道,在迅猛龙窝附近的所有尸骨是个极好的例子——”
  “现在别说这个,伊恩。”
  凯利打开抽屉翻找着,翻找过的抽屉全都拉开着,这样她就知道哪些已经翻找过了。她挨个翻找过去,突然她的手触到了一个粗帆布上,她凑上去一看。是的,就是它。
  凯利拉出来一个正方形帆布包,分量出奇地沉重。她喊道:“萨拉,快来看呀。”
  萨拉·哈丁将帆布包凑到车窗前的月光下。她拉开帆布包的拉链,定睛细看里面的物品。
  帆布包里面分成了几个带衬垫的陌层。她看到三个正方形的块状物,摸上去似乎是橡胶品做成的。还有一个小小的银色圆筒,宛如氧气瓶。“这个是什么东西?”
  “我们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马尔科姆说道,“但是现在我不能肯定它就是。那个东西是——”
  “是什么?”她打断他的话,急切地问道,她必须要使他集中精力。他此刻正浮想联翩。
  “非致命的,”马尔科姆说道,“亚历山大的滑稽乐队。我们想要——”
  “这是什么?”她举起一块方状物凑在他的面前同遭。
  “局部驱散烟幕方块。你只要——”
  “只有烟幕?”她追问道,“这只能发烟幕吗?”
  “是的。但——”
  “这是什么?”她又举起了银色圆筒询问道。
  银圆筒上面印着字。
  “胆碱脂酶炸弹,释放毒气,爆炸时能造成短期麻痹,他们是这么说的。”
  “多长时简?”
  “我想是几分钟,但是——”
  “怎么使用?”她把它在手中转了个方向。筒的顶端有一个盖,上面带一个锁销。她想把它拉开,以便看看内部机械装置。
  “别拉!”他叫道,“你就这么用。拉下锁销后投出去。三秒钟之内爆炸。”
  “好的。”说罢,她急忙收拾好急救药箱,将注射器扔进去,关上了箱盖。
  “你在干什么呀?”马尔科姆惊恐地问道,
  “我们要离开这儿。”她边说边向门口走去。
  马尔科姆长叹一声:“家里有个男人可真好呀。”
  圆筒高高地划过夜空,在月光中不停地翻滚着,迅猛龙大约在五码以外,聚拢在摩托车周围。一只迅猛龙仰起头,看到了抛落在几码以外的草丛里的圆筒。
  萨拉站在门旁,等待着。
  什么也没有发生。
  没有爆炸。
  什么也没有。
  “伊恩,那不管用啊。”
  一只迅猛龙好奇地跳跃上前,冲到圆筒掉落的地方。它低下头去,然后抬起头来,用嘴叼着那个亮闪闪的银色圆筒。
  妞叹息道:“那不管用。”
  “噢,没关系。”马尔科姆平静地说。
  那只迅猛龙摇晃着脑袋,用力咬住了圆筒。
  “我们现在怎么办?”凯利问道。
  一声爆炸产生的巨响,一股浓重的白烟迅速在开阔地上扩散。迅猛龙顷刻间消失在烟幕之中。
  哈丁急忙关上车门。
  “现在怎么办?”凯利问道。
  马尔科姆倚在哈丁的肩头上,他们在夜色中扶携着走到开阔地。毒气烟幕早在数分钟前就消散了。他们在草丛中发现的第一只迅猛龙睁着眼,一动不动地横躺着。但是它没有死,哈丁能看到它的颈动脉有节奏地跳动。这只迅猛龙只是瘫倒了。她问马尔科姆:“能持续多长时问?”
  “不清楚。”马尔科姆说,“外面风大吗?”
  “没有风,伊恩。”
  “那么能持久一会儿。”
  他们向前走去。现在那些迅猛龙正横七竖八地躺在他们周围,他们从迅猛龙身体边绕行,闻到食肉动物身上的那股腐臭味。一只迅猛龙横压在摩托车上。她轻轻地将马尔科姆放在地上,他坐在那里气喘吁吁。片刻后,他竟唱了起来:“我希望我是在棉花地里,过去的时光难以忘怀,寻找……”
  哈丁用力拉动摩托车把手,竭力想把摩托车从迅猛龙身下拖出来。迅猛龙太重了。
  凯利见状说道:“让我来吧。”她伸手去拉车把。
  哈丁向前迈出几步,毫不迟疑地弯下身去。甩手臂抱住迅猛龙的脖子,向上托起它的头。她感到一阵恶心。热乎乎的鳞状皮肤紧擦着她的手臂和面颊。她一边喘息一边后退,搬起了迅猛龙。
  “在美国南部……嘟——嘟——嘟——嘟……在美国南部生与死……”
  她吃力地问凯利:“拖出来了吗?’
  “还没有。”凯利边说边使劲地拽拉车把。
  哈丁的脸距离迅猛龙的头和嘴只有数英寸。她不停地调整抱的姿势,弄得迅猛龙的头前后摆动,紧挨着她脸的那只眼睛盯着她,但是却什么也看不见。哈丁又拖了拖,竭力想把它抬得高一些。
  “快了……”凯利叫着。
  哈丁哼了一声,又往上一抬。
  迅猛龙的眼睛眨了一下。
  哈丁吓了一跳。双手一撒丢开了迅猛龙。
  凯利拖出了摩托车。“拖出来了。”
  “离开,离开……离开到南方去……在美国南方……”
  哈丁绕过迅猛龙跑过来。现在迅猛龙的大腿在抽动,胸部开始起伏了。
  “我们走吧。”她大声叫道,“伊恩,坐在我后面,凯利,坐在车把上。”
  “离开……离开……离开到南方去呀……”
  “我们快走。”哈丁说着便跨上了摩托车。她两眼紧盯住迅猛龙,它的头猛然抽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眨。
  毫无疑问,它就要苏醒了。
  “我们快走,我们快走,我们快走!”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四章 村落
  萨拉驾着摩托车驶下山坡,飞快地驶向工人住宅区。她越过凯利的肩头望去。看见吉普车停靠在商店前面,离开加油泵并不远。她刹住车后,他们都在月色中下了车。
  凯利扭开商店的门,帮着把马尔科姆扶进去。
  萨拉将摩托车推进商店,随后把门关上。
  “道克?”她喊道。
  “我们在这儿,”索恩应答着,“和阿比在一起。”
  借着从窗户逸进来的月光,她看到这间商店看上去很像一个废弃的路边方便店,店内有一个存放软饮料的玻璃壁面电冰箱,玻璃壁上的霉斑遮掩住了里面的饮料罐。旁边的一个金属丝架上摆着长条块糖和闪烁牌泡泡糖,糖纸上绿斑点点,爬满了蛀虫。在毗邻的杂志架上,纸页已经卷曲,刊头标题是五年前的。
  在商店的一侧,摆放着成排的基本生活用品:牙膏、阿司匹林药片、防晒藉,洗发精、梳子和刷子。旁边的衣橱架上挂满了T恤衫、短裤、袜子、网球拍、游泳衣,还有少量的纪念品,诸如钥匙链、烟灰缸,以及酒杯等等。
  商店的中央是一个小型岛状平台,上面有一台电脑收款机、一台微波炉,以及一台煮咖啡机。微波炉的门大开着,某个小动物在里面筑了一个窝,咖啡机裂开了,上面挂满了蜘蛛网。
  “真是乱七八糟。”马尔科姆说道,
  “我看倒还不错。”萨拉·哈丁不予苟同。窗户全都装了铁栅,墙壁看上去非常结实,罐头食品或许仍可以食用。她看到一个标记,上面写着“厕所”字样,说不定这里还有管道呢,他们在这里应该很安全,至少暂时是这样。
  她扶着马尔科姆在地板上躺下,然后走到索恩和莱文忙着照料阿比的地方,“我带来了急救箱。”她说道,“他怎么样?”
  “外伤挺厉害的,”索恩回答道,“有好几道大口子。但是骨头没断。头好像伤得挺重。”
  “浑身都疼,”阿比诉苦道,“连嘴都疼。”
  “谁去找个灯来。”她说道,“让我来看看,阿比。是的,你磕掉了几颗牙,所以嘴就疼了。不过牙是可以镶上的。头上的伤口也不是太重。”
  她用纱布将伤口清扰干净,然后转向索恩,“直升机还要多长时间才能来?“
  索恩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两个小时。”
  “降落在什么地方?”
  “降落点距离这里有几英里。”
  她一边忙着照料阿比,一边点了点头:“好的,这么说我们要在两小时内到达降落点。”
  凯利说道:“我们怎么能行呢?汽车都没有油了。”
  “别担心,”萨拉说道,“我们会想出办法来的。一切都会好的。”
  “你总是那么说。”凯利啷嚷了一句。
  “因为这始终是正确的。”萨拉说道,“好了,阿比,我现在需要你的配合。我要让你坐起来,脱掉你的衬衣……”
  索恩和莱文走到一边去了。
  莱文两眼呆滞无神,机械地走动着。刚才在吉普车上的遭遇似乎已经把他击垮了。“她在说些什么?”他嚷道,“我们被困在这里了,被困住了!”他的声音充满了歇斯底里,“我们哪里也去不了,我们什么事也干不成了。我告诉你们,我们都要死——”
  “冷静点!”索恩说着抓住了他的胳膊,然后凑近他身边告诫道,“别吓着孩子们。”
  “那又有什么关系?”莱文不服气地说道,“他们迟早会明白的——哎哟!轻点!”
  索思正使劲抓着他的胳膊。他凑近了莱文:“你太老了,别扮演小丑了。”他平心静气地说道,“现在,振作起来,理查德,你在听我讲吗。理查德?”
  莱文点了点头。
  “好!理查德,我现在要到外面去,看看加油泵还能否运转。”
  “加油泵肯定不能运转了,”莱文说道,“经过五年以后肯定不行的。我告诉你,这是在白白浪费——”
  “理查德,”索恩说道。“我们必须检查加油泵。”
  沉默了片刻。两人互相对视着。
  “你是说你要到外面去?”莱文打破了沉默。
  “是的。”
  莱文紧镇双眉。又一阵沉默。
  萨拉蹲在阿比身边,喊道:“伙计们,灯在哪里呀?”
  “稍等一会儿。”索恩说道。他又向前凑近了莱文,“好吧?”
  “好的。”莱文说着深深叹了一口气。
  索恩走到前门,打开门后,迈步走进黑暗之中,莱文在他身后关上了门。索恩听到了门锁上的咔嗒声。
  他倏地转过身来,轻轻地叩门,莱文将门开了几英寸的窄缝,向外窥探着。
  “看在上帝的分上。”索恩低声叫道,“别锁上!”
  “但是我只是想——”
  “别锁上该死的门。”
  “好的,好的,对不起。”
  “看在上帝的分上。”索思又重新说了一遍。
  他又关上了门,转身面对茫茫黑夜。
  在他四周,整个工人住宅区一片静谧。他只听见黑暗中传来的单调的蝉鸣声。他感到纳闷,这简直太寂静了。但或许这只是与刚才迅猛龙不停地咆哮形成的强烈对照所致。索恩背对着门伫立了许久,凝眸远望着开阔地。他什么也没看见,
  最后,他迈步走到吉普车前,打开侧门,在黑暗中摸索着寻找那只无线电对讲机。他的手触到了无线电对讲机,它已经滑掉在乘客座位底下。他把它拿出来,带回到商店。他敲响了商店门。
  莱文打开门,说道:“门这回没上锁——”
  “给你。”索恩把无线电对讲机递给他,又随手关上了门。
  他又停下来四下里看了看。他周围的住宅区一片静谧。皓月当空,万籁俱寂。
  他举步向前走去,两眼紧盯住加油泵。最外面的油泵柄上锈迹斑斑,挂满了蜘蛛网。他举起油管嘴,扳了一下弹簧栓,毫无反应。他紧捏住油管嘴手柄,没有喷出油来。他轻敲了一下油泵上的标明加仑数的玻璃窗,玻璃居然掉落在他的手里,窗内有一只蜘蛛急匆匆跑过金属记数射度盘。
  没有汽油。
  他们必须要找到汽油,否则他们决不可能搭上直升机。他对着加油泵双眉深镇,陷入了沉思。这些加油泵结构简单,结实耐用,在偏僻的建筑工地上随处可见。这是有道理的,因为这毕竟是在一座孤岛上。
  他停住了。
  这里是一座孤岛。这意味着一切物品都要靠飞机或船只运进来。绝大多数情况下可能是用船。用小船,这样补给品要用人工来卸货。这就意味着……
  他伏下身去,借着月光查看加油泵的基底。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基底没有地埋油罐。他看到一条粗粗的黑色聚氯乙烯输油管浅浅地理在地下通向别处,他能够看到输油管通往的方向——绕着商店一侧而去。
  在月光下,索恩小心翼翼地顺着输油管走下去。他收住脚步停顿了片刻。倾听四周动静,然后又继续前进。
  他转到商店的一侧,看到了他预料之中的东西:紧挨着边墙,有几个五十加仑的金属圆桶。一共有三个圆桶,相互之间由一些黑色软管相通。这也是有道理的,这座岛上的所有汽油都必须成桶地运到这里来。
  他用手指关节轻叩每个汽油桶,全都是空的。他搬起了其中的一个,希望能听到桶底残液的藏浚声。他们仅仅需要一两加仑的——
  什么也没有。
  所有油桶都空空如也。
  但是他相信,这里的油桶肯定不止这三个。他迅速做了一番心算。一个这般规模的实验室要配备六部支援车辆,或许更多,即使每部车子都节约用油,每个星期仍要耗油三十到四十加仑,为保险起见,公司要贮备至少两个月的油,或许是六个月的油。
  那就意味着要有十到三十个油桶,而且钢制油桶很重,所以存放地点可能就在附近。说不定就近在咫尺……
  他缓轻转过身去,环顾四周。月色清明,他能看得一清二楚。
  在商店另一侧,有一片空地,然后是高大茂盛的杜鹃花树丛,一直蔓生到通向网球场的路上。在树丛上方,链状栅栏上缀满了蔓藤,左侧是第一幢工人别墅,他只能看到黑糊糊的屋顶,在网球场右侧靠近商店的地方,树叶茂密,不过他看到了一个豁口——
  一条通道。
  他向前走去,逐步离开了商店。在走近树丛中黑黢黢的豁口时,他看见一道垂直线,马上意识到这是一扇敞开的木门的边缘。一个小棚屋深藏在密林丛中。另一扇门关闭着。他走上前去,看到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金属牌,上面的红字母早已开始剥落。在月光下,字母变成了黑色:
  小心谨慎
  严禁烟火
  易燃物品
  他停下脚步,侧耳倾听。他听到迅猛龙在远处吼叫,但它们好像远离此地,在后面的山上。不知是什么缘故,它们没有逼近这个住宅区。
  索恩等待着,心口怦怦直跳,两眼向前紧盯着小棚屋那黑洞洞的门口。最后,他决定冒险进去探个明白。他们需要汽油。他迈步向前走去。
  由于昨夜里下的那场大雨,通往棚屋的小路还是湿的,但是棚屋里面是干的。他的眼睛适应了里面的光线。
  这是一个小地方,大概有十二英尺见方。在昏暗的光线中,他看见十几个生了镑的汽油桶直立着。还有三四个油桶横放着。索恩很快地把每只油桶晃了一遍,它们都很轻,空空如也。
  每一个油桶都是空的。
  索恩感到非常沮丧,转过身朝小棚屋的门口走去。他停了片刻。朝月光朗照的夜色中看去。突然,在他等待之际,他听到了千真万确的喘息声音。
  在商店里。莱文从一个窗户移动到另一个窗户,竭力要跟上索恩的行踪,他的身体因为紧张而有点哆嚓。索恩在干什么?他走得离开商店太远了。这很不明智。莱文不停地朝前门看,真希望能锁上它。大门不上锁,他感到太不安全了。
  索恩现在已走进树丛,完全从视野里消失了,他已经进去很长时间了,至少已有一两分钟了。
  莱文密切注视着窗外的动静,同时咬住了下嘴唇。他听到远处传来迅猛龙的咆哮声,知道它们仍守候在实验室的入口处。它们没有一路追赶下来,甚至现在也没有追来。为什么不追赶呢?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个问题在他的心里萦绕不定。他镇静下来,感到了一丝宽慰。一个需要解答的问题:为什么迅猛龙一直守候在实验室门口呢?
  他想到了各种解释。迅猛龙对它们的出生地实验室有一种隔代遗传的畏惧感,它们还记得那些笼子。不想再度被捉住,但是他觉得最可能的解释也是最简单的——即实验室周围地区是另外某种动物的领地,由气味来区分、划界并予以保卫,因而迅猛龙不能擅自闯入。他现在想起来了,即使是霸王龙当初穿过这块领地时也是匆匆走过,根本没有停留。
  但这里是谁的领地呢?
  莱文一边等候着,一边不耐烦地注视着外面的动静。
  “找到灯了没有?”萨拉在房间的另一侧喊叫,“我这里需要灯光。”
  “马上就来。”莱文回答。
  在小棚屋的入口处,索恩默不作声地伫立着,仔细倾听。
  他听到了轻微的喷着鼻息的呼气声,仿佛是一匹默不作声的马。一个庞然大物正在伺机而动。响声是从右边某个地方传来的。索恩缓缓转身,左右顾盼。
  他什么也没看见。明亮的月光照在工人住宅区。他看到了商店、加油泵,以及吉普车的黑暗轮廓,举目向右面望去,他看到一块空地,以及茂密的杜鹃花树丛,还有远处的网球场。
  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他定睛细看,侧耳静听。
  轻微的喷鼻息声不断传来,还没有微风的风声大。但是现在没有风:大树和小树丛都纹丝不动。
  真是这样吗?
  索恩感觉到事情不妙。有个东西就在他的眼前,他本来是能看见的,但是却没有看见,他睁大眼睛注视着,开始怀疑是否自己的眼睛欺骗了自己。他隐约感到自己在右侧的树丛中发现有一阵轻微的动静。月光下树叶的轮廓好像在移动。好像是移动了,然后又稳定了下来。
  但是他不能确信。
  索恩注视着前方,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他一边观察,一边开始思索,映入他艰帘的不是树丛,而是链状栅栏。栅栏上的大部分地方都爬满了葡萄藤,但是在几个地方依旧可以看到链状栅栏上规则的菱形。而且该轮廓还有一点离奇。栅栏似乎在移动,微微飘动。
  索恩定睛细看,它也许是在移动,他暗想。也许在栅栏那面有个动物,紧靠着栅栏上,使其晃动。但那似乎又不大像。
  这是别的什么东西……
  突然,商店里映出了灯光。灯光从带铁栅的窗户泻出,在开阔地上投下了几何形图案似的黑影,并照到了网球场边的树丛上。刹那间——只有一刹那——索恩看到网球场旁边的树丛形状很奇特,它们实际上竟然是两只七英尺高的恐龙。它们并排站立着,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它们的身体似乎是披满了明暗相间的拼花图案,使它们与其身后的树丛甚至与网球场上的栅栏都浑然成为一体,索恩完全给弄糊涂了。它们的隐身术非常完美,从商店窗户射出的灯光突然映照在它们身上之前,那隐身术简直是完美无缺。
  索恩屏住呼吸,凝神注视。这时,他意识到了树丛状的明暗相间的图案只是它们身体的一部分,刚抵到它们的胸口中部。再往上,又是一种与栅栏相称的菱形交叉图案。
  索恩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恐龙身上的复杂图案逐渐消失了,转而变为白垩色,接着又开始出现一连串垂直的条形影子,恰恰与商店窗户照射出的影子相吻合。
  就在他的面前,两只恐龙居然又从视野中消失了。他眯起双眼,定睛细看,才勉强分辨出恐龙身躯的大概轮廓。如果不是他已经知道恐龙原先就在那里的话,他根本就不可能发现它们。
  它们是变色龙。然而其拟态能力却不同于索恩所见到过的任何变色龙。
  他慢慢地向后退进了小棚屋,躲进了黑暗处。
  “天哪!”莱文望着窗外惊叫起来。
  “对不起。”哈丁解释道,“可是我必须开灯,这个孩子需要帮助。我不能摸着黑来干活。”
  莱文没有理会她,他正看着窗外,竭力想弄明白他刚才看到的是什么。他现在回想起迭戈遇害那天他臂见的情景。那种瞬间的感觉使他意识到大事不妙。莱文现在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但是这在已知的陆栖动物中是颇为罕见的,而且——
  “怎么了?”她与他并排站在窗口询问道,“是索恩吗?”
  “快看!”莱文说道,
  她透过窗栅栏向外看去:“是树丛吗?什么?我应当怎么——”
  “你看哪!”他说道,
  她又看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对不起。”
  “从树丛根部开始,“莱文告诉地,“然后慢慢向上移动眼睛……目不转睛……你会看到轮廓的。”
  他听见她叹息道:“对不起。”
  “那么再把灯关掉。”他说道,“你就会看见了。”
  她熄灭了灯光,莱文在瞬息间看到了两只恐龙的明显轮廓。它们的身躯在月光下呈浅白色,其间有垂直条纹。顷刻间。图案便开始消失了。
  哈丁返回到他旁边,这一次她立刻就看到了恐龙。正如莱文所料,她会看见的。
  “一点不假。”她说道,“有两只?”
  “是的,并排站着。”
  “而且……图案正在消失?”
  “是的,正在消失。”
  他们看见恐龙身上的条形图案逐渐被它们身后的杜鹃花树枝叶的图案取代了。两只恐龙再次隐蔽得不见踪影。但是这种复杂的图案变幻表明其外表皮层载色体的排列方式与海上无脊椎动物相同。其颜色层次之巧妙,其变幻之迅速,都表明——
  哈丁皱起眉头,询问道:“它们是什么?”
  “它们显而易见是身怀绝技的变色龙,虽然我不能肯定,但是将它们划分为变色龙是完全合适的,因为从技术角度来讲,变色龙的能力只能——”
  “它们是什么?”萨拉不耐烦地重复问道。
  “确切地讲,我认为它们是萨斯特里食肉龙。原种产于巴塔哥尼亚,高约两米,头部与众不同——你注意到它那个粗短的像哈叭狗似的鼻子以及眼睛上方那对大角吗?差不多像翅膀一样——”
  “它们是食肉动物吗?”
  “当然是。它们具有——”
  “索恩在哪儿?”
  “他钻到左侧的树丛中去了,已经有一会儿了。我没有看见他,但是——”
  “我们怎么办?”她急切问道。
  “怎么办?”莱文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们必须做些事,”她说道,语速缓慢,仿佛他是一个小孩子,“我们必须帮助索恩返回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莱文说道,“那些动物每只一定有五百磅重,而且还是两只。我本来劝过他,不让他出去的,可是现在……”
  哈丁双眉颦蹙,看着窗外说道:“去把电灯打开。”
  “我倒愿意——”
  “去把电灯打开!”
  莱文悻悻地起身而去。他原先一直在为他的了不起的发现而自鸣得意——一种完全没有料到的恐龙特征,当然在相关的脊椎动物中并非完全没有先例。可是,这个身材矮小、肌肉发达的女流之辈居然在冲着他发号施令。
  莱文被激怒了。说到底,她还算不上雇一名科学家,不过是一名博物学家。一个缺乏理论的领域。他们这些人只是整天围着无用的动物转悠,自认为是在从事有创见的研究,那不过是一种很好的野外生活,如此而已。无论怎么说。也称不上科学。
  “开!”哈丁注视着窗外,喊道。
  他啪地打开电灯,举步朝窗户走去。
  “关!”
  他连忙转身返回,关上电灯。
  “开!”
  他又把电灯打开。
  她起身离开窗户,穿过房间走过来。“它们不喜欢这样,”她说。“这可把它们给弄糊涂了。”
  “哩,说不定有一个不适应期。”
  “是的,我有同感。喂,把它们拧开。”她从一个货槊上取下一大把手电筒,递给了他,接着又回身从邻近的一个金属丝架上拿下一些电池,“我希望这些电池还能用。”
  “你准备干什么?’莱文问道。
  “是我们,”她表情严肃地纠正道,“我们。”
  索恩站在小棚屋的黑暗处,从敞开的门向外看。有人在商店里反覆开关电灯。然后,灯亮了好一会儿。可是现在,灯忽然又熄灭了。小棚屋前这块地方只有月光了。
  他听到了动静,一阵轻微的沙沙声。他又听到了呼吸声。随后,他便看见两只恐龙正拖着尾巴直立着走过来。它们一边走,皮肤图案似乎在一边变幻着,他感到目不暇接。它们朝着小棚屋走来。
  它们走到了门口,身躯在月光照射下现出了黑色轮廓,渐渐清晰了。它们看上去像小型霸王龙,只是额角上多出了两只角,它们的前肢又小又粗。这两只食肉动物突然低下方方的脑袋,仔细地朝棚屋里看。它们喷着鼻息,嗅闻着,身后的尾巴缓缓地摆动。
  它们的身躯庞大,钻不进来。他此时此刻真希望它们钻不进来。突然,第一头恐龙低垂下脑袋,唪叫着,从门口跨了进来。
  索恩屏住呼吸,琢磨着该如何是好,但是他根本无计可施。这两只动物的行动有条不紊,第一头移身到一边去,以便让第二头也能进来。
  突然间,六七道耀眼的光束一齐从商店的一侧照射出来。光束游动着,照在恐龙的身上,像探照灯一样开始前后左右缓慢而飘忽不定地辩动起来。
  现在可以清楚地看见这两只恐龙。它们不喜欢这样的光照。它们咆哮着,试图避开光亮,但是光束在不停地游动,追寻着它们照射,在它们的身躯上划来划去。当光束掠过它们的身躯时,它们的外表皮迅速作出反应,开始泛白,随着光束的游动而不断地变幻。它们的身躯显出了白色条纹,然后逐渐消失转暗,接着又开始泛白。
  那些光束始终在不停地游动,但是照射到恐龙的脸上,特别是其眼睛的时候则有所停顿。它们犄角下面的那对大眼睛连连直眨,头猛地仰起又突然低下,仿佛受到苍蝇的骚扰似的。
  两只恐龙被搅得焦躁不安。它们转过身来,从小棚屋里退了出去,冲着游动的灯光高声咆哮起来。
  灯光仍然在游动,毫不留情地在黑暗中晃动着。游动的方式复杂而无规则。恐龙又吼叫起来,朝着灯光迈出了威胁性的一步。然而它们显得犹豫不决。它们显然是不愿意再暴露在这些游动的灯光之下。片刻后,它们慢吞吞地离去。灯光一直追随着它们,将它们驱赶到网球场那一侧。
  索恩向前走去。
  他听见哈丁在喊:“是道克吗?快离开那里,说不定它们又决定返回呢。”
  索恩疾步朝着灯光跑去,转眼就跑到了莱文和哈丁的身旁。他们正举着几只手电筒不停地前后左右晃动着。
  他们都回到了商店里。
  进去之后,莱文重重地关上了门,有气无力地倚在门上说道:“我一生当中还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理查德,”哈丁冷冷地说道,“把握住你自己。”她走过去,将手电筒堆放在柜台上。
  “到外面去乱走简直是发疯。”莱文擦着额头抱怨道。他满身大汗,衬衣全湿透了。
  “实际上,这是扣篮得分。”哈丁说着,转身面对索恩,“你可以看到它们的皮肤反应有一个不适应期。这虽不能与章鱼相提并论,但是确实存在。我认为这些恐龙与那些依赖于伪装的动物都一样,它们基本上是靠伏击猎食。它们的动作不迅速,亦不特别活跃。它们能在一个没有什么变化的环境中一动不动地呆上几个小时,隐身在背景里,坐等那些没有戒备心的猎物从它们身边走过。但是如果要它们不断调节以适应新的光线条件时,它们便知道再也无法藏身了。它们会变得焦躁不安。如果它们的焦躁不安达到了极点,它们最终只好逃之夭夭。刚才发生的就是这么回事。”
  莱文转过身去,恼怒地瞪着索恩:“这都是你的过错。假如你没有出去,没有到处——”
  “理查德,”哈丁打断他的话,说道,“我们需要汽油,否则我们就别想离开这里。难道你不想离开这里吗?”
  莱文一声不吭了,他满脸愠色。
  “嗯,”索恩说道,“小栅屋里一滴汽油也波有。”
  “嘿,大家快看。”萨拉说道,“看看谁来了!”
  阿比倚在凯利身上,走上前来。他已经换上了商店里的衣服,一条游泳裤和一件T恤衫,上面写着:“国际遗传技术公司生物工程实验室”,下面一行字是:“我们创造未来”。
  阿比两眼乌青,面颊红肿,额头上的那道伤口已经被哈丁包扎好了,他的两臂和双腿伤痕累累。但是他在行走,他还挤出一个变了形的微笑。
  索恩连忙问;“你感觉怎样,孩子?”
  阿比说,“你知道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什么?”索恩追问道。
  “可口可乐,”阿比说道,“还要许多阿斯匹林。”
  萨拉弯下腰凑近马尔科姆,他正在轻声哼哼,两眼向上望着。“阿比怎么样了?”他问道。
  “他会没事的。”
  “他需要吗啡吗?”马尔科姆又问。
  “我想不需要吧。”
  “好的。”马尔科姆说罢,伸出手臂,挽起了袖子。
  索恩把微波炉里的那窝清理出去,然后加热了一些炖牛肉罐头。他又找到了一盒纸制餐盘,盘上饰有万圣节前夕的装饰图案——南瓜和蝙蝠。他用小勺将热好的食物盛到盘子里。两个孩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他递给萨拉一盘,然后转向莱文:“你吃吗?”
  莱文正看着窗外说道:“不吃。”
  索恩耸了耸肩。
  阿比走过来,手上端着盘子问道:“还有吗?’
  “当然有。”索恩说着把自己的盘子送给了阿比。
  莱文走到马尔科姆身边坐下,开口说道,“嗯,我们至少有一件事是对的。这座孤岛是一个真正的失落的世界——一种原始的从未破坏过的生态学。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对的。”
  马尔科姆朝他看了看,然后抬起头来:“你是在开玩笑吧?”他表示异议,“那些死了的虚幻龙该如何解释呢?”
  “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莱文说道,“显而易见,迅猛龙将它们杀死,然后迅猛龙又——”
  “又怎么样?”马尔科姆抢过话头,“把它们拖回自己的窝附近吗?这些虚幻龙重达数百吨,理查德,一百只迅猛龙也拖不走它们。不对,不对。”他叹了口气,“这些尸首一定是顺着河漂到了转弯处,然后被冲上岸的。迅猛龙在食物来源方便——有死虚幻龙——的地方建起了自己的窝。”
  “嗯,有可能……”
  “可是为什么有这么多死虚幻龙呢,理查德?为什么没有一只生长到成年呢?而且为什么这座荒岛上会有如此多的食肉动物呢?”
  “这个嘛,我们当然还需要更多的资料——”莱文说,
  “不,我们不需要了。”马尔科姆说道,“难道你没仔细检查过实验室吗?我们已经知道答案了。”
  “答案是什么?”莱文恼怒地问道。
  “蛋白质性感染粒子。”马尔科姆说罢闭上双眼。
  莱文皱起眉头:“什么是蛋白质性感染粒子?”
  “走开。”马尔科姆边说边连连摆手。
  阿比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几乎睡着了。索恩卷起一件T恤衫,垫到了孩子的头下。阿比哺喃说着什么,脸上露出了微笑。
  不出片刻,他便打起了呼噜。
  索恩站起身,向站在窗口的萨拉走去。
  商店外面,天渐渐亮了。树木上方泛出了浅蓝色。
  “现在还剩下多少时间?”她问道。
  索恩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可能还有一小时。”
  她开始踱来踱去。“我们必须找到汽油。”她说道,“如果有汽油,我们就能把吉普车开到直升机降落点去。”
  “可是没有汽油呀。”索恩说,
  “在某个地方一定会有的。”她继续来回踱着,“你试过了加油泵……”
  “是的,都是空的。”
  “实验室里面会不会有?”
  “我想不会有。”
  “别处呢?拖车里会有吗?”
  索恩摇头否认:“那是辆被动式拖车。另外一辆拖车里有一部备用发电机。有几个汽油桶,但是它已经坠落悬崖了。”
  “说不定拖车坠崖时油箱没有破裂。我们还有摩托车。或许我们可以到那里去找——”
  “萨拉。”他打断她的话。
  “值得一试。”
  “萨拉——”
  莱文趴在窗户上轻声叫道:“注意!有不速之客来了。”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五章 慈母龙
  晨光熹微,恐龙从树丛中钻了出来,径直朝着吉普车走去。一共有六只,是体形硬大的鸭嘴龙属恐龙,身体呈棕色,高达十五英尺,鼻子卷曲。
  “是玛亚龙。”莱文说道,“我没想到这里还会有。”
  “它们在干什么?”
  六个庞然大物团团围住了吉普车,随即开始撕扯起来。一只玛亚龙掀掉了帆布顶篷,另一只在拱车保险杠,拱得吉普车前后直晃。
  “我真不明白。”莱文说道,“它们是鸭嘴龙,是食草动物,这种攻击性行为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哦哟,”索恩叫起来。
  他们看见玛亚龙将吉普车掀翻了,那车猛地倒向侧面。一只玛亚龙抬起后腿,站到了侧板上,它的大脚踩得吉普车外壳瘪了下去。
  可是当吉普车翻倒时,有两个白色的斯蒂龙泡沫塑料盒子滚落到地上。玛亚龙似乎把注意力都集中到盒子上了。它们咬着泡沫塑料,弄得满地都是白色块状物。它们迫不及待地忙碌着,颇有些狂乱的样子。
  “是吃的东西吗?”莱文发问道,“是吸引恐龙的假荆芥吗?是什么,”
  这时,一个盒子的顶盖被掀开,他们看到里面盛着一个破了壳的大蛋。从大蛋里钻出来的是一个发皱的肉团。
  玛亚龙放慢了动作,它们的动作现在是既谨慎又轻柔。它们叽里咕噜地低哼着。它们的庞大身躯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传来了一声尖细的吱吱声。
  “你开玩笑吧。”莱文说。
  在地上,一个小生命正在不停地乱动。它的身体呈浅棕色,近似于白色。它试图站起身来。立刻又跌倒在地。它不足一英尺长,颈项间有一道道肉褶。片刻后,第二个小生命也滚落到它的身旁。
  哈丁长叹了一口气。
  一只玛亚龙慢慢低下了它那硕大的头,轻轻地将幼仔衔进宽阔的扁嘴里。它一直张开着大嘴,缓缓抬起头来。幼仔安静地坐在成年兽的舌头上,在升高时,小脑袋东张西望。
  第二只幼仔也被衔起来了。成年龙在原地徘徊了一会儿,仿佛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要做。接着,它们大声吼叫着撤离了。
  留在它们身后的是一辆压扁了的破烂汽车。
  索恩说:“我想汽油已不是什么问题了。”
  “我不这么认为。”萨拉说。
  索恩盯着已成为一堆废铁的吉普车,摇头说道:“这比迎面撞车还要糟糕。好像是被打夯机夯过似的。它在设计时并没有想到要经受这般重压。”
  莱文哼了一声,说道:“底特律的工程师决不会想到一只五吨重的动物会站在汽车上。”
  “你知道吗?”索恩接过话头,“我真想看看我们自己的那辆汽车在这种压力下会怎么样。”
  “你是说我们的汽车加固了?”
  “是的。”索恩颇为自豪。“我们造车时确实考虑到了要抗住重压,巨大的重压。通过电脑程序来设计,另外加上那些蜂窝式镶板,全部——”
  “等一等。”哈丁忽然转身离开窗口,插嘴道,“你们在谈论什么?”
  “另外那辆汽车。”索恩回答。
  “哪辆汽车?”
  “我们带来的那辆,”他说道,“‘探险者’。”
  “一点不错!”她突然兴奋地叫起来,“还有另外一辆辆汽车!我都全忘了!‘探险者’!”
  “不过,现在它已经是历史了,”索恩坦言相告,“我昨天晚上返回拖车时,汽车抛锚了。我越过一个水坑的时候,汽车发生了短路。”
  “真的?说不定还能——”
  “不可能,”索恩摇头说道,“像那样的短路会烧坏发动机的。那是一辆电动汽车,全完了。”
  “我感到奇怪。你居然没在汽车上安装断路器。”
  “嗯,我们以前从来不在汽车上装断路器,不过在这种最新款式上……”他的嗓门低了下去,然后摇了摇头,“我无法相信。”
  “那辆车上有断路器?”
  “是的,是埃迪装上去的,是在最后时刻装的。”
  “这么说那辆车仍然能行驶?”
  “是的,如果把断路器复位,说不定还能开。”
  “汽车在哪里?”她的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跑向摩托车了。
  “我把车停在从山脊路通往隐蔽所的小路上了。可是萨拉——”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她说着,便戴上了头盔式对讲机,抬手调整面颊上的麦克风。她将摩托车推至商店门口,说道:“随时呼叫我,我要去给我们找辆车来。”
  他们从窗户里注视着她。迎着黎明前的曙光,她跨上了摩托车,向小山驶去。
  莱文目送着地渐渐远去:“你认为她能行吗?”
  索恩只是摇头不说话。
  无线电对讲机咔嗒响了:“道克。”
  索恩拿起无线电对讲机,说:“是我,萨拉。”
  “我现在正在上山。我看见了……一共有六只。”
  “迅猛龙吗?”
  “是的。它们,呃……听着,我要闯另外一条路。我看见了一条——”
  无线电对讲机咔嗒响了一下。
  “萨拉?”她切断了通话。
  “动物猎食小道——这儿——我想最好——”
  “萨拉,”索恩喊叫着,“你切断了通话。“
  “选这条路,你就——祝我好运吧。”
  从无线电对讲机上,他们听见了摩托车的嗡嗡声。接着,他们听见了另外一个声音,也可能是一种动物的嗥叫,可能是更多的静电干扰。
  索恩向前弓身,将无线电对讲机紧贴在耳朵上,突然,无线电对讲机又咔嗒响了一声便无声无息了。他喊叫道:“萨拉?”
  对方没有回答。
  “说不定她关机了。”莱文说道。
  索恩摇着头,继续呼叫:“萨拉?”
  没有回音。 “萨拉?你听见没有?”
  他们等待着。
  没有回答。
  “见鬼!”索恩说了一声。
  时间过得慢极了,莱文站在窗口,凝视着窗外。凯利在一个角落里打鼾,阿比躺在马尔科姆身旁酣睡。马尔科姆正在没腔没调地哼着。
  索思坐在房间中央的地上,上身靠着结帐柜台。隔不了一会儿,他就举起无线电对讲机呼叫萨拉,但是始终听不到回答。他试遍了所有六个频道,均没有回话。
  最终,他放弃了呼叫。
  无线电对讲机又噼啪响了起来。“——这些该死的东西,怎么也搞不好。”随后发出了一声咕嚷,“找不出什么——原因——见鬼。”
  在商店的另一侧,莱文向前倾身坐起。
  索恩伸手抓起无线电对讲机:“萨拉?萨拉吗?”
  “终于通了,”她的声音听上去噼噼啪啪,“你们到哪儿去了,道克?”
  “你没事吧?”
  “我当然没事了。”
  “你的无线电对讲机有些毛病,你的讯号时断时有。”
  “是吗?我该怎么办?”
  “拧下电池盒盖试试看,说不定盒盖松动了。”
  “不,我是说该怎么修车呀?”
  索恩一时没听明白:“什么?”
  “我到了汽车这里,道克。我在这里。该怎么修啊?”
  莱文瞥了一眼手表,提醒道;“离直升机抵达还剩下二十分钟。你知道,她可能还来得及。”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六章 道奇森
  道奇森苏醒过来了。他躺在水泥小棚屋的地板上,感到周身疼痛和僵硬。他挣扎着站起身来,向窗外望去。他看到淡蓝色的天空中映出了一道道霞光。他打开小棚屋的门,走到外面。
  他口干舌燥,腰酸腿痛。他迈开脚步,在树木荫翳的林中蹒跚而行。他周围的丛林在清晨时分寂然无声。
  他现在需要喝水。对他来说,此刻水比任何东西都重要。他听见左侧稍远处有小溪的潺潺流水声。他加快了脚步,向那个方向走去。
  透过树木的间隙,他可以看到天色愈来愈亮。他知道马尔科姆那些人还在岛上,他们一定有撤离本岛的计划。如果他们能撤离的话,他也能办到。
  他登上一个缓坡,向下看到一个峡谷和一条涓涓流淌的小溪,溪水清澈见底。他急忙跑下山坡,奔向小溪,边跑边想溪水是否遭到了污染。他想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马上就要到达小溪了,可是猛然间被一根藤子绊倒了。他跌倒在地,嘴里不干不净地乱骂起来。
  他爬起身来,回头看了看。这时,他看清楚了将他绊倒在地的不是什么藤。
  这是一只草绿色背包的背带。
  道奇森用力拉扯背包带,从密密的树叶里拽出了整个背包。这个背包已经被撕烂了,上面还有结干了的血迹。由于他这么一拽,里面的物品噼里啪啦地掉落在蕨类植物丛中了。苍蝇在四周嗡嗡乱飞。他看到了一架照相机、一个盛食物的金属盒以及一个塑料矿泉水瓶。他马上在附近的蕨类植物丛中搜寻起来。但是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有几块湿乎乎的条状糖。
  道奇森喝下了矿泉水,突然感到腹中饥饿难忍。他啪地打开了金属盒,期望能找到些好吃的。但是盒子里面盛的不是食物。而是一个泡沫塑料包装物。
  在泡沫包装物中间居然是一部无线电对讲机。
  他打开了无线电对讲机。电池指示灯很亮。他从一个频道投至另一个频道,听见了嘶嘶的静电声。
  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萨拉?我是索恩。萨拉?”
  接着,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道克,你听见我的话吗?我说,我现在就在汽车旁边。”
  道奇森听见后,脸上浮出了微笑。
  原来有一辆汽车。
  在商店里,索思将无线电对讲机紧贴着面颊:“好极了!”他喊道,“萨拉吗?仔细听着,坐上汽车,完全照我告诉你的去做。”
  “好的,好的。”她回答道,“可是先告诉我,莱文在那里吗?”
  “他在这里。”
  无线电对讲机又咔嗒响了一下。她说道:“问问他,一种身高约六英尺,头长得圆圆的绿色恐龙是否有危险。”
  莱文颔首称是:“告诉她有危险。那叫肿头龙。”
  “他说有,”索恩急忙说,“它们是肿头龙之类的怪物,你一定要当心。为什么?”
  “因为大约有五十只,全都聚集在汽车周围。”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七章 “探险者”
  “探险者”停在一条树木掩映的道路中间。车后边是个洼坑。那里昨天晚上毫无疑问是一个大水坑。现在这个水坑已经变成了一个泥坑,因为十余头肿头龙正在里面东倒西歪地坐着,有的在溅水,有的在饮水,有的则在坑边打滚。这些就是她在数分钟前看到的那群头长得圆圆的绿恐龙。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因为它们不仅聚集在泥坑附近,还分散在汽车的前面和两侧。
  她忐忑不安地观察着这群肿头龙。哈丁曾在野外与野生动物打过很长时间的交道,但是通常都是她十分熟悉的动物。根据长期野外工作的经验,她知道该接近的距离以及接近的时机。如果这是一群角马,她会从容不追地径直走上前去。如果这是一群美洲野牛,她会谨慎小心,但是仍然会走过去。倘若这是一群非洲野牛,她决不会靠近它们。
  她将麦克风拉近面颊,说道:“还剩下多少时间?”
  “二十分钟。”
  “那么我还是走过去吧。”她说,“行不行?”
  沉默了片刻后,无线电对讲机接着又噼啪响了。
  “莱文说我们谁也不了解这些动物,萨拉。”
  “好极了。”
  “莱文说甚至连它们的一具骨架都未曾找到过,所以人们根本无法想象它们的行为,只是它们可能具有侵略性。”
  “好极了。”她说。
  她在细看汽车所处的位置以及低垂的树木。那地方很暗,在晨曦中安谧而宁静。
  无线电对讲机又噼啪响了起来:“莱文说你可以慢慢走过去,看看它们是否让你过去,但是决不能快走,决不能有突然的动作。”
  她看着这些动物,心想:它们的脑袋长得这么圆是有其道理的。
  “不,谢谢了,“她说道,“我要试试别的办法。”
  “什么?”
  在商店里,莱文问道:“她刚才说什幺了?”
  “她说她要试试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莱文又问。
  他走到窗前,向外望去。天空愈来愈亮了。他紧锁双眉,心里暗想:将会出现某种不利的后果。这种后果他内心深处很清楚,但是没有去细想。
  天亮之后的后果。
  还有领地。
  领地。
  莱文再度举目仰望天空,竭力想把各种线索联系在一起。黎明来临了,又有什么不同呢?他摇摇头,暂时不去想它了。
  “把断路器复位需要多长时间?”
  “只要一两分钟就行。”索恩回答。
  “那么或许还能来得及。”莱文说。
  从无线电对讲机上传来了静电的嘶嘶声,他们听见哈丁说:“好的,我到了汽车上方。”
  “你在哪里?”
  “我在汽车上方,”她说,“在一棵大树上。”
  哈丁顺着树枝向外攀去,离开树干愈来】自【粤耍她j舂判树枝在她的身体重压下弯曲了,树枝似乎很柔韧。她现在攀到了距离汽车上空十英尺的位置,吊挂得愈来愈低了,那群恐龙几乎都没有抬头看她,但却显得焦躁不安。坐在泥水里的爬起身来,开始不安地乱转。她看到它们的尾巴正焦急不安地前后直摆。
  她继续向外攀去,树枝垂得更低了。由于昨晚下了雨,树枝很滑。她竭力要对准汽车上方的位置。看上去相当不错,她暗自思忖。
  突然问,一只肿头龙猛然冲向她正在攀缘的这棵树。它的撞击出乎意料地猛烈,整棵树摇动起来。她所在的树枝忽上忽下地摇摆着,她拼命地抓紧树枝。
  哦,该死的!她心中暗骂。
  她向上荡悠着,继而又掉落下来。忽然,她的两手一滑,划过湿漉漉的树叶和树皮掉了下去。在最后的一刹那,她知道自己根本就落不到汽车顶上,没容多想,她就重重地摔落在泥地上。
  恰好掉落在肿头龙群的旁边。
  无线电对讲机噼啪响着。“萨拉?”索恩在呼叫。
  没有回答。
  “她究竟在干什么?”莱文开始紧张地踱起步来,“真希望能看到她在干什么。”
  在房间的一角,凯利站起身来。用手揉着眼睛:“你们为什么不使用电视呢?”
  索恩忙问:“什么电视?”
  凯利指着现金出纳机说:“这是台电脑。”
  “真的?”
  “是啊,我想是的。”
  凯利坐到现金出纳机前的转椅上,打了个哈欠。出纳机看上去像一个无源终端,也就是说该机与外界也许没有联系,但是不管怎么说要尝试一下。她把它打开。没有任何反应。她来回揿动电源开关,毫无反应。
  她懒洋洋地转动双腿,无意间踢到了工作台下的一根电线a她俯下身去,看到电源没插上。于是,她插上了电源。
  监示器显亮了,屏面上出现了一个缩写单词:
  LOGIN:
  她知道,若要继续操作,她需要一个口令。阿比曾有过一个口令。她扭头望去,只见他仍然在酣睡。她不想把他叫醒。她记得他已经把口令写在了一张纸上,装进了衣袋。她想也许那张纸还在他的衣服里。她走过房间。找到了他那堆沾满泥浆的湿衣服,逐个口袋地搜寻。她找到了他的钱夹、他家的门钥匙,以及其他的物品。最后,她终于在他的裤子后镶袋里发现了那张纸片。纸片已经潮湿了,上面还沾上了泥,墨迹已经模糊,但是她仍能辨出他的笔迹:
  VIG/&*849/
  凯利拿着纸片,回到电脑旁。她一丝不苟地输入了所有字符,然后按下了回车键。荧光屏上一片空白,接着又出现了—个新的屏面,她感到非常惊讶,因为这与她原先在拖车里看到的屏面完全不同。
  她进入了系统。但觉得它整个是另一码事,她想,或许因为这不是无线电网。她—定是进入了实际的实验室系统。这里有更多的图表,因为终端是硬接线的,说不定他们甚至会在这里装上视频线路。
  在房间的另一侧,莱文探问道:“凯利?怎么样了?”
  “我正在操作。”她回答。
  她小心翼翼地敲击着键盘,成行的图标一个接一个地很快出现在屏幕上。
  她知道自己所看到的是某种图形界面,但是图形的含义她不甚明了,而且也没有任何附带解释。使用该系统的人或许都接受过培训,所以能明白各个图形的含义。但是凯利却不懂。她想进入视频系统,然而从上述图标上看不出哪一个与视频有关。她来回移动着光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决定必须要试一下。她选择了左下侧的菱形图标,击键调出了一个新的画面:
  “哦嗬!”她失声惊叫起来。
  莱文朝这边望着:“出了什么事?”
  “没有,”她说,“很好。”她快速击键,又返回到刚才的画面上。这一次地选择了一个三角状的图标。
  画面又变换了。
  正是这个,她心中暗喜。这个画面马上就消失了,屏幕上开始闪现出实际的视频图像。在这个小小的现金出纳机显示嚣上,图像很小,但是现在她已进入了熟悉的领域。她快速移动着鼠标器,熟练地使用各个图标。
  “你们要找什么?”她询阿道。
  “‘探险者’号。”索恩说道。
  她用鼠标器在屏幕上点击着,图像放大了。
  “找到了。”她说道。
  莱文问:“你真找到了?”他的声音中含着几分惊讶。
  凯利看着他,回答道:“是的。我找到了。”
  两个男人奔了过来,越过她的肩头注视着屏幕,他们看到了停放在一条树木遮掩的路上的“探险者“号。他们看到了肿头龙,数量很多,正围着汽车乱转。它们正在啃咬轮胎的前挡泥板。
  但是他们怎么也看不到萨拉。
  “她在哪儿?”索恩问道。
  萨拉·哈丁此刻正趴在汽车底下的泥水里。她摔落下来后就爬到了汽车底下——这是唯一可去的地方,她看见四周都是转来转去的肿头龙的腿。
  她呼叫道:“道克,你在吗?道克,道克?”
  但是这个该死的无线电对讲机又不管用了。
  肿头龙一边跺着脚,一边喷着鼻息,想把她从车下面弄出来。
  这时,她想起索恩曾说过要拧紧电池盒盖之类的话。她伸手摸到后背,找到了电池盒,将盒盖拧紧。
  她的耳机里立刻就传来了静电的噼啪声响。
  “道克。”她呼叫。
  “你在哪儿呀?”索恩问道。
  “我在汽车底下。”
  “什么?你已经试过了吗?”
  “试过什么?”
  “试着发动,发动汽车。”
  “没有,”她说道,“我还没有试呢,我摔下来了。”
  “好吧,既然你在车底下,你可以检查一下电流断路器。”索恩建议。
  “电流断路器在车底盘上吗?”
  “有一部分,从前车轮向上看。”
  她扭动着身体,在泥水里朝前滑:“好的,我在看。”
  “在前保险杠后面有一个小盒子,靠近左侧。”
  “我看见了。”
  “你能打开吗?”
  “我想能行。”
  她向前爬去,拉开了盒门。盒盖取下来了,她看见三个黑色开关。“我看到了三个开关,都是向上指的。”
  “向上的?”
  “指向汽车的前方。”
  “嗯,”索恩说道,“这等于白说。你能把上面的数读一下吗?”
  “好的。上面写着‘15VV’,还有‘02R’。”
  “行了,”他说道,“原来如此。”
  “什么?”
  “小盒子装反了。把所有的开关都打到反向,你身上干吗?”
  “不干,道克。我浑身都湿透了,正躺在泥水里呢。”
  “那么,就用你的衬衣袖子或别的什么吧。”
  哈丁向前挪了挪身体,靠近了前保险杠,离得最近的那些肿头龙喷着鼻息,猛撞保险杠,它们趴下身来,想把头伸进来咬住她。
  “它们的呼吸味道真是太难闻了。”她不禁自言自语起来。
  “再说一遍?”
  “没什么。”她逐个扳动了开关。她从上面的汽车里听到了一阵嗡嗡声。“好的,我成功了。汽车发出了声音。”
  “太好了。”索恩称赞道。
  “我现在该怎么办?”
  “什么也干不了,你还是等待吧。”
  她又趴倒在泥水里,眼睛看着肿头龙的脚。它们脚步沉重地围着她转来转去,
  “还剩下多少时间?”她急问道。
  “大约十分钟。”
  她说:“哎,我被困在汽车下面了,道克。”
  “我知道。”
  她看了看肿头龙,它们全都聚拢在汽车四周,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它们似乎更加活跃、更加激动了。它们踩着脚,焦躁不安地嗅闻着。它们为什么会如此激动?她感到纳闷。突然间,它们全都轰隆隆地跑开了。它们跑过汽车的前方,顺着山路远离而去。她移动了一下身体,目睹着它们渐渐跑远了。
  四周陷入了寂静。
  “道克?”她呼叫。
  “是我。”
  “它们为什么离开了?”
  “呆在车下面别动。”索恩叫道。
  “道克?”
  “别说话。”无线电对讲机随即啪地关闭了。
  她等待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从索恩的声音里听出了紧张气氛。她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但是这时,她听见了一阵轻微的蹒跚脚步声。她扭过头,看见两只人脚站立在汽车的司机门旁。
  两只溅满泥浆的皮靴。
  男人的皮靴。
  哈丁皱起双眉。她认出了这双皮靴。她认出了这条咔叽布裤子,即使裤子上现在沾满了泥浆。
  来人是道奇森。
  这人的皮靴转过来正对着车门。她听见门把咔嗒扭动的声音。
  道奇森就要坐上汽车了。
  哈丁迅速作出反应,根本无暇多想。她轻哼一声,身体扭到一侧,猛然伸出双臂抓住那人的两只踝关节用力一拽。
  道奇森跌倒了,惊恐地叫了一声,他背部着地,转过身来,面部黢黑,满脸怒气。
  他看见了她。怒气冲冲地说道:“他妈的,我原以为在船上已把你干掉了呢。”
  哈丁由于狂怒而涨红了脸,开始从车底下向外爬去。她刚爬出去一点点,道奇森就急忙跪起来。但就在这时,她感到大地开始颤抖了,她立刻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她看见道奇森正扭头回视,身体紧贴在地上。他随后慌忙朝车底下爬,挤向她身旁。
  她在泥水中转过身子。循着车身侧目望去。她看见一只霸王龙正沿着山路朝他们走来,大地随着它迈出的每一步而颤动。道奇森现在爬到了车底中问,挨她更近了,但是她未理会他。她两眼紧紧盯住那双张开利爪的大脚,看着它们渐渐走近汽车,然后停了下来。每只大脚都足有三英尺长。她听见霸王龙在咆哮。
  她看了看道奇森,只见他惊恐万状,双目圆睁,霸王龙在汽车旁停住脚步,两只大脚转换了方位,她听见霸王龙正在上方嗅寻着。接着,它又咆哮一声,头低下来,下颔触到了地面上,她看不见它的眼睛,只能看到下颔。霸王龙又嗅闻起来,这一次长久而缓慢。
  它能嗅到他们的气味。
  在她身旁的道奇森不由自主地抖起来。但是哈丁却异常平静。她知道应该怎么办,她迅速地变换身体姿势,缩起身体,以便头和肩部紧抵住汽车的后轮。道奇森转过脸看着她,就在这时她的皮靴开始蹬住了他的小腿,把它们从汽车底下蹬了出去。
  道奇森惊恐万分,拼命挣扎着,想把腿往回收,但是她处于比较有利的位置。他的靴子一寸寸地进入清晨那冷丝丝的光线中,接着他的小腿也滑了出去。她使尽了她的全部力气,一边哼着,一边蹬住不放。道奇森声嘶力竭地尖叫道:“你到底在干什么呀?”
  她听见霸王龙又咆哮了一声。看见它的那双大脚在移动。
  道奇森连声叫喊:“住手!你疯了吗?快住手!”
  但是哈丁没有住手。她的皮靴蹬到了他的肩膀上,再次用力蹬去。道奇森挣扎了一会儿,接着突然他的身体轻松地滑了出去。她看见霸王龙已用嘴叼住了他的腿,正将道奇森从汽车底下往外拖。
  道奇森双手拖住了她的皮靴,紧紧抓住不放,想把她也一并拖出去。她将另一只脚对准他的脸,使劲一踢。他松开了双手,滑动着离开了她。
  她看到了他那张惊恐的脸,面无人色,张大着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她看见他在被拖走的过程中,他的手指紧抠在泥地里,身后的地上留下了深深的沟槽。紧接着,他的身体被拖了出去。一切又陷入异乎寻常的宁静。她看见道奇森扭过身体背朝下,眼睛向上望着。她看见落在他身上的霸王龙的影子。她看见它那硕大的头低下来,巨口大张着。当巨口衔住他的身体时,她听见道奇森发出凄厉的尖叫声。他被提了起来。
  道奇森感到自己升入了空中,距地面约二十英尺。他一直不停地惨叫着。他知道,霸王龙会随时猛地把嘴合上。那他就会一命呜呼了。但是巨口一直没有合上,道奇森感到肋间阵阵刺痛,但是巨口却一直没有合上。
  道奇森惨叫不已。他觉得自己此刻正被带进丛林。高高的枝条抽打着他的面颊。霸王龙呼出的热气喷遍了他的全身。唾液滴落在他的身体上。他觉得自己快要吓昏了。
  但是巨口始终没有合上。
  在商店里,他们目不转睛地盯住小小的监示器,目睹了道奇森被霸王龙用巨口叼走的情景。他们听见从无线电对讲机中传来他那细弱无力的惨叫声。
  “你们看见了吧?”马尔科姆说道,“有一个上帝。”
  莱文紧皱双眉。“霸王龙没咬死他。”他用手指着屏幕说道,“看,这儿。你们能看到他的手在摆动。霸王龙为什么不咬死他呢?”
  萨拉·哈丁一直等到惨叫声渐渐消失,才从汽车底下爬出来,站到了晨光中。她打开车门,坐到方向盘后面。车钥匙仍然在点火器上。她用泥乎乎的手捏住了钥匙。她扭转了钥匙。
  汽车先是发出了一阵嚓嘎声,接着是一阵轻微的嗡嗡声。仪表盘上的所有指示灯全部启亮。然后又悄然无声了。汽车还能开吗?她扭动方向盘,方向盘轻松地转动着。汽车的动力驾驶仪在工作。
  “道克?”  ,
  “是我,萨拉。”
  “汽车还能开。我马上就回来。”
  “好的,”他说道,“快点。”
  她推上挡,感到变速箱里挡位已挂上。这辆汽车有异乎寻常的低噪音,几乎是没有噪音。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听见从远处传来的直升机微弱的隆隆声。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八章 白昼
  她在遮天蔽日的树林中朝着工人住宅区疾驶,她听见直升机的声音愈来愈响,接着飞临上空,但茂密的树叶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摇下了车窗,侧耳倾听。直升机似乎是飞向她的右侧,朝着南面飞去。
  无线电对讲机咔嗒响了:“萨拉。”
  “是我,道克。”
  “听着:我们与直升机联系不上。”
  ”好的,”她说道,她明白该怎么办。“降落地点在哪里?”
  “南面,大约有一英里,那里有一片开阔地。走山脊路。”
  她驱车来到了岔路口。她看到山脊路通往右侧,“好的,”她说道,“我去了。”
  “告诉他们等等我们。”索恩说道,“然后返回来接我们。”
  “大家都好吧?”她询问道。
  “大家都很好。”索恩回答道。
  她沿着山脊路疾驰而去,听见直升机的声音发生了变化,她意识到直升机一定是在降落,旋翼仍然在旋转,发出低沉的呼呼声,这说明直升机驾驶员并不想关闭引擎。
  山路向左侧拐去。直升机的隆隆声现在已大为减弱,她加快速度向前疾驶,歪歪斜斜地疾驰着拐过转弯路。由于前一天夜里刚下过雨,路面仍然很湿。始的车后没有扬起尘迹。没有任何东西能告诉任何人她在这里。
  “道克,他们能等多久?”
  “我不知道,”索恩在无线电对讲机上回答,“你能看见直升机吗?”
  “还不能。”她说道。
  莱文看着窗外。他透过树梢注视着渐明的天空。红色的朝霞已经消退,天空现在是明亮的蔚蓝色了。白昼确实来临了。
  白昼……
  蓦然,他将线索连接到了一起。当意识到这一点时,他不禁哆嗦起来。他走到对面的窗前,向外看着网球场。他凝视着食肉龙昨天夜间藏身的地点。它们现在已经不见踪影了。
  这正是他所害怕的。
  “这太糟糕了。”他忧心忡忡地说。
  “现在快到八点钟了。”索恩看了一下手表说。
  “她还要用多长时间?”莱文问道。
  “我不知道。三四分钟吧。”
  “然后就返回来吗?”莱文叉同道。
  “又要耗去五分钟。”
  “我希望我们能坚持那么久。”他不悦地皱起了双眉。
  “怎么啦,”索恩说道,“我们很好呀。”
  “再过几分钟,”莱文解释道,“我们的外面就会直射到阳光了。”
  “那又怎么样呢?”索恩又问道。
  无线电对讲机响了起来。“道克,”萨拉喊叫着,“我看见了,我看见直升机了。”
  萨拉拐过了最后一个弯,看见了位于地左侧稍远处的直升机降落场。直升机停在那里,旋翼仍在旋转着。她看到路上又出现了一个交叉点,一条狭窄的小路通向左边,沿着山坡而下,穿过树林,然后蜿蜒伸入开阔地。她驾车冲下山坡,故意开着之字形路线,以强迫汽车减速行驶。她现在又进入了丛林,钻进了荫翳的树木之下。路面变得平坦起来。她溅水越过一条狭窄的小溪,疾速向前驶去。
  正前方树枝合成的天篷出现了一个豁口,再往前便是照射在开阔地上的阳光,她看见了直升机。直升机的旋翼转动加快——它就要飞走了!她看见飞行员端坐在透明圆罩座舱里面,头上戴着护目镜。飞行员看了看手表。朝副驾驶摇了摇头,然后开始离地升空。
  萨拉拼命揿动喇叭,发疯似地向前疾驶,但是她知道他们听不见。她的汽车向前猛冲,颠簸得很厉害。
  索恩在呼叫:“怎么回事?萨拉!出了什么事?”
  地驱车向前疾驶,上半身探出车窗外,大声喊道;“等一等!等一等!”
  可是直升机已经升入空中,迅速爬高后从她的视野里消失,直升机的隆隆声渐渐变弱。
  当她的汽车冲出丛林驶入开阔地的时候,她看到直升机已经飞远,正消失在岛边缘那道山脊的背后。
  直升机飞走了。
  “我们要保持冷静。”在小商店里来回踱步的莱文说道,“告诉她马上回来,我们都要保持冷静。”
  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他从一堵墙走到另一堵墙,用拳头砰砰重击着厚厚的木板条。他神情沮丧地摇着头,“请告诉她快点。你认为她能在五分钟内赶回来码?”
  “是的,”索恩回答说,“为什么?怎么回事,理查德P”
  莱文伸手指向窗外。“白昼。”他说道,“我们白天要被困在这里了。”
  “我们整个夜里不也是被困在这里的吗?”索恩不以为然,“我们不是挺好的吗?”
  “但白天可就不一样了。”莱文说道。
  “为什么?”
  “因为在夜里,”他解释道,“这里是那些皮肤变色的食肉龙的领地。其他动物不会贸然闯入。我们昨天晚上在这里根本就没有看到任何其他动物。可是一旦白昼到来,它们便再也无法藏身了。它们不能隐藏在空地里,亦不能裸露在阳光直射下。所以它们要离开。那么这时候,这里便不再是它们的领地了。”
  “这意味着什么呢?”
  莱文转过脸向坐在电脑前的凯利瞥去。他欲言又止,然后说道:“请相信我。我们必须要马上离开此地。”
  “那么去哪里呢?”
  凯利坐在电脑前,听见了索恩和莱文博士之间的交谈。她手里拿着阿比记着口令的那页纸,心里感到忐忑不安。莱文博士说话的方式更使她心烦意乱。她希望萨拉现在能回来。倘若萨拉在这里的话,她会感觉好多了。
  凯利不愿去考虑她们目前的处境。在直升机到来之前。她一直镇定自若。情绪比较好。可是现在,直升机来了,却又飞走了。而且她还注意到索恩和莱文都没有说起直升机何时还能回来。或许他们知道某些情况,譬如说直升机不会回来了。
  莱文博士刚才说他们必须离开这个商店。索恩则问莱文博士他想去哪里。莱文说:“我巴不得离开这个小岛,但是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办到。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设法回到拖车里。那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
  返回拖车里,她心里一愣。她和萨拉曾去那里接回了马尔科姆。凯利可不想再回到拖车里。
  她想回家。
  凯利紧张不安地把那页潮湿的纸抹平,将它放在身旁的台子上。
  莱文博士走了过来。“别瞎玩了。”他说道,“看看你能否找到萨拉。”
  “我想回家。”凯利脱口而出。
  莱文长叹一声。“我知道,凯利。”他安慰她说,“我们都想回家。”说罢,他又很快转身离开了,神情显得很紧张。
  凯利将那页纸推开,翻了过来,然后把它推到键盘下面,怕她会再次用到口令。当她这么傲时,她的眼睛被写在另一面上的一些东西吸引住了。
  她又抽出了那张纸片。
  她看见上面写着:
  B场地说明:
  东翼      西翼       装卸场地
  实验室     装配间      入口
  界外      主中心      地热汽轮机
  方便商店    工人住宅区    地热中心
  加油站     游泳池/网球场  高尔夫击球区
  经理住房    小道       输油管线
  安全一号点   安全二号点    供热管线
  河码头     船库       太阳能一号
  沼泽路     滨河路      山脊路
  山景路     峭壁路      圈养场地
  她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是曾在莱文公寓里看到过的一个屏幕显示的内容。是阿比从电脑里恢复档案的那个晚上抄的。事情仿佛已经过去了一百万年,恍如隔世。然而实际上这仅仅是……什么?两天以前的事。
  她还记得当阿比恢复这些资料时那无比骄傲的情形。她还记得他们当时煞费苦心要弄懂这张表的情形。现在,这些名称当然全都有其含义。它们都是真实的地方:实验室、工人住宅区、方便商店、加油站……
  她凝目注视着这张表。
  你在骗人,她心中暗自思忖。
  “索恩博士。”她喊道,“我想你最好来看看这个。”
  索恩两眼紧紧盯着地用手指着目录单上的地方。“你认为是真的吗?”他问道。
  “上面是这么写的:船库。”
  “你能找到吗,凯剥?”
  “你是说在屏幕上找到它?”她双肩一耸,“我试试看吧。”
  “试试吧。”索恩鼓励她说。他朝莱文看了一眼,只见他在房间的另一侧又在挥拳敲墙了。他举起无线电对讲机。
  “萨拉?我是道克。”
  无线电对讲机这时响了起来。“道克吗?我必须要关机一会儿。”
  “为什么?”索恩问道。
  萨拉·哈被阻在山脊路上了。在前方五十码处。她看到了那头霸王龙,正顺着山路离开她愈来愈远。她能看见霸王龙的嘴里仍然叼着道奇森。而道奇森居然还活着,他的身体还在动。她觉得她能听见他在惨叫。
  她感到惊讶的是,她竟然对他无动于衷。她漠然地注视着霸王龙离开山路,走下一个山坡,消失在丛林中。
  她发动了汽车,小心翼翼地向前驶去。
  在电脑控制台前,凯利迅速搜寻着一个又一个画面。最后终于找到了她要找的:一个修造在一个大棚或船库里的木制码头,远处通向外面。船库内部看上去井然有序,周围没有多少藤类或蕨类植物。她看到一艘汽艇拴在那里,艇体在不停地轻碰着码头。她看到艇的一侧有三只大油桶。船库外是一片水面和阳光,似乎有条河流。
  “你怎么看?”她冲着索恩问道。
  “我认为值得一试。”他从她背后看着画面说道,“但是这在哪里呢?你能找到一幅地图吗?”
  “说不定。”她答道。她快速按动着键盘,又回到了列有复杂图标的主画面。
  阿比醒了。他打着哈欠走过来看她在干什么。“好漂亮的画面,是你找出来的吗?”
  “是的。”她回答道,“是我我的。可是我却不太理解它的含义。”
  莱文仍在来回踱步,眼睛始终盯着窗外,“现在一切都很好。”他说道,“但是外面渐渐地天明了,你们难道不懂吗?我们要找到一个离开这里的办法。这幢房子是单墙结构,躲避热带雨还是不错的,但是实际上只是一个棚屋。”
  “能行的。”索恩不以为然。
  “或许只能抗住三分钟。我是说,看看这个。”莱文说着走到门口,用手指敲着门,“这扇门只能……”
  随着一下猛烈的撞击,门钝周围的木头顿时裂成碎片,大门哐啷一声被撞开,莱文被弛向旁边,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一只发出嘶嘶声的迅猛龙出现在商店门口。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九章 出路
  凯利坐在电脑控制台前,吓得目瞪口呆。她眼瞅着索恩疾步从门边冲上前去,倾尽其身体的全部重量撞向大门,使门重重地迎着迅猛龙关上了,迅猛龙大吃一惊,被撞得倒退回去。大门关闭时夹住了迅猛龙的一只长着利爪的前爪。索恩扑上来紧紧抵住大门。迅猛龙在门外咆哮着猛撞大门,
  “快来帮我!”索恩高声叫道。
  莱文连忙爬起来,跑上前去,加上了他的重量。
  “我告诉过你的!”莱文喊起来。
  突然间,商店周围布满了迅猛龙。它们咆哮着扑在窗户上,使窗上的铁栅杆向内凹了进去,紧挨住了窗玻璃。它们猛烈撞击着木墙,撞倒了货架,使瓶瓶罐罐乒乒乓乓掉落在地上。在几处墙壁上,木头开始绽裂。
  莱文回头看着凯利:“找条路逃出去!”
  凯利直瞪着眼睛,忘记了电脑。
  “好了,凯利。”阿比鼓励道,“集中精力。”
  她转向屏幕,一时竟不知所措。她用鼠标器点击左侧的十字图形。没有任何反应。她又点击左上角的圆圈图形。突然,更多的图标纷纷显示出来,占满了整个屏面。
  “别担心,一定会有图标说明的。”阿比鼓励道,“我们只要知道什么——”
  但是凯利根本没有在昕,她在不断敲击按键,移动着光标。她在竭力寻找要找的东西,寻找一个帮助窗口之类的画面。
  突然间,整个画面开始扭曲变形。
  “你怎么搞的!”阿比惊恐地叫起来。
  凯利直冒冷汗,“我不知道。”她说着,急忙从键盘上抽回双手。
  “更糟了,”一阿比抱怨起来,“你把它弄得更糟了。”
  屏面继续在挤压着,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图形在慢慢翻转变形。
  “快点,孩子们!”莱文高声喊道。
  “我们在找呢!”凯利回答。
  索恩将那个体积巨大的玻璃壁面电冰箱推到正门前面。迅猛龙猛击在金属上,震得里面的罐头格格直响。
  “枪在什么地方?”莱文同道。
  “萨拉的车里有三支。”
  “好极了。”
  窗户上,一些铁栅现在已经凹得非常厉害,将玻璃都挤碎了。右侧墙上的木头开裂了,撕开了大口子。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莱文冲着凯利高声叫道,“我们必须要找到出路!”他转身跑到商店后的浴室里。可是片刻后,他又跑了回来,“后面也有!”
  事情来得如此突兀,全都出现在他们周围。
  在屏幕上,凯利现在看到了一个旋转的立方体,正在翻滚。凯利不知道该怎么把它停住。
  “快点,凯利。”阿比不住地给她鼓劲,同时用红肿的眼睛看着她。“你能行的。集中精力,快点!”
  房间里的每个人都在叫喊。凯利两眼紧紧盯住那个立方体,感到一筹莫展。她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不知道这里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为什么萨拉不在这里?
  阿比站在她身旁,催促道:“快点,一次选一个圈标,凯利。你能行的。快点,坚持住,集中精力。”
  但是她无法集中精力。她无法点准屏幕上的图标,它们旋转得太快了。必须要有平衡处理器才能处理所有的图形,她只是呆望着屏幕。她发觉自己正在走神——这些想法只是心血来潮涌入脑海的。
  工作台下的导线。
  硬接线。
  不可悉数的画面。
  萨拉在拖车里对她讲话。
  “快点,凯利。你现在必须要做这件事:找出一条出路来。”
  在拖车里,萨拉曾说过:人们告诉你的大部分事情都是错的。
  “这很重要,凯利。”阿比叫喊起来,他站在她身旁也哆嗦起来。
  她知道他把注意力集中在电脑上,是借以控制情绪,借以——
  墙壁裂缝更宽了,一块八英寸宽的木板向内绽裂开,一只迅猛龙探进头来,咆哮着,张开了血盆大口。
  她还在想工作台底下的导线。她的脚曾经踢到过工作台底下的导线。
  工作台底下的导线。
  阿比嚷起来:“这很重要。”
  就在这时,一个想法涌上她的脑海。
  “不,”她反驳道,“这不重要。”说罢,她离开座椅,钻到了工作台下面察看起来,
  “你在干什么呀?”阿比惊呼。
  可是凯利已经找到了答案。她看到了从计算机下来的导线向下通过一个精巧的小洞通到地板下面。她看见木地板上有一道缝隙。她用手去抠地板,用力地向上扳动。突然间,那块木板被她的手掀了起来。她向下望去。里面一团漆黑。
  是的。
  地板下面有一个可以爬行通过的狭小空间,不对,更准确地讲,是一个地下通道。
  她高声叫道:“找到了!”
  电冰箱向前扑倒在地。几只迅猛龙从前门冲进来。其他的迅猛龙撞裂了四面的墙壁,推倒了商品陈列橱。迅猛龙蜂涌而入,咆哮着四处搜寻。它们发现了阿比的那捆湿衣服,猛扑上去,愤怒地撕烂成碎片。
  它们很快四处寻找。
  可是里面的人已经不见了。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十章 脱险
  凯利手里拿着一只手电筒。在前丽领路。他们呈单列沿着潮湿的水泥壁面向前行进。此刻他们是在截面为四平方英尺的地下通道里,左侧是一溜扁平的电缆线金属架,自来水管和煤气管道是顺着天花板铺设的。地道里散发着霉味。地听见了老鼠的吱吱叫声。
  他们一行走到了一个三岔路口,她分别向两条去路看了看。右面的通道又长又直,向着黑暗深处延伸。这条路或许是通往实验室的,她暗自恩忖。左面则是一条短得多的通道,尽头可见到有台阶。
  她向左走去,
  她沿着一条水泥竖井向上爬,然后推开了头顶上的一个木制暗道活门。她发觉自己置身在一个放杂物的屋里,周围堆放着电缆和生锈的管子。阳光透过破损的窗户照射进来,其他人也陆续爬上来拥在她身旁。
  她向窗外望去,看见萨拉·哈丁正冲下山坡向他们疾速驶来。
  哈丁驾驶着“探险者”沿着河边疾驶。凯利坐在她旁边的前排座位上。她们看到了前方竖立的一块标明船库去向的木制路牌。
  “原来是那些图形给你的线索呀,凯利?”哈丁赞扬道。
  凯利颔首回答:“我只是突然意识到,屏幕上出现什么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有许多资料正在进行处理,数以百万计的像素在旋转,这意味着必定有一条电缆。倘若有电缆。那么就一定有容纳电缆的空间。这个空间通常足以使工人进去修理电缆,就想到了这些。”
  “所以你就检查工作台底下了。”
  “是的。”她回答。
  “太好了,”哈丁说,“我认为这些人得感谢你一辈子。”
  “不必当真。”凯利略一耸肩,说道。
  萨拉扭头瞥了她一眼。说道:“在你的一生中,别人会想方设法从你手中攫取你的功劳,你自己可不要拱手相让啊。”
  河边的道路泥泞不堪,而且长满了各种植物。她们听见远处恐龙的吼叫声,是从她们身后传来的。哈丁驾车绕过一棵倒下的大树,尔后他们便看见了前方的船库。
  “噢,噢。”莱文嚷起来,“我有一个不好的感觉。”
  从外表看上去,船库已经沦为废墟,遍地密布着蔓藤植物。房顶有几处已经坍陷了。
  哈丁将“探险者”号停靠在一道两扇装的宽门前,门上挂了一把生了锈的大锁,大家都一言不发。他们陆续爬下车来,趟过没脚的泥浆向前走去。
  “你们真的以为这里有条船?”阿比满腹疑虑地问道。
  马尔科姆依靠在哈丁身上,索恩用尽全身力气向大门撞去。腐烂的木料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响声,随即便裂开了。挂锁掉落到地上。
  哈丁说道:“喂,扶住他。”说罢她便将马尔科姆的手臂搭在了索恩肩头上。尔后,她在大门上踢出了一个能钻进去的洞,立刻钻了进去,隐没在黑暗之中。凯利急忙紧跟着她也钻了进去。
  “你们看见什么了?”莱文边问边扯拉开断裂的木料,使洞口变大些。一只愤怒的蜘蛛匆匆跑过木板,逃得不见了踪影。
  “这里有一艘船,好极了。”哈丁欢叫起来,“看上去很好。”
  莱文将头从门洞中探进去。
  “哎呀。”他说道,“我们终于要离开这里了。”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十一章 下场
  刘易斯·道奇森摔落下去。
  他从霸王龙的巨口中跌落下去,在空中莲连翻滚着,随后重重地摔倒在一个泥土质的斜坡上。他被摔得差一点背过气去,他的头部朝下猛撞在地上,一时间处于头晕目眩之中。他好不容易才睁开双眼,看见了一个干燥的泥土斜坡。他闻到了一股腐烂变质的酸臭味,接着又听见了一个使他不寒而栗的声音:一声刺耳的尖叫。
  他撑起一只肘支起身来,发觉自己已落入了霸王龙的窝里。四周都是干泥堆积而成的土丘。
  现在这里有三只幼仔,其中有一只腿上裹了一个铝护套。三只幼仔踉跄着朝他挪过来,兴奋地尖叫着。
  道奇森急忙爬起身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另一只成年霸王龙站在离窝较远处,心满意足地喷着响鼻,呜呜叫着。将他掳来的那只霸王龙就站在他上方。
  道奇森呆望着幼仔朝他挪动。他看见了它们那长着绒毛的长脖子和长满利齿的嘴。他倏地转过身去,拔腿想跑。在他身旁的那头身躯庞大的成年龙立即低下头来,将道奇森撞翻在地。尔后,它又昂起头,等待反应。它在观望着。
  这究竟是怎么一同事?道奇森大惑不解,他又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可是他再一次被撞倒在地。那三只幼仔不停地吱吱尖叫着,离得更近了。他看到它们身上沾满了碎肉屑和排泄物。他能闻见这些气味。他连忙四肢着地,开始爬着逃离。
  有什么东西衔住了他的腿,死死地拖住了他。他扭头回视,看到他的腿正叼在霸王龙的巨口中。这个庞然大物先是轻轻地叼了一小会儿,然后断然咬了下去。只听喀嚓一声,骨头被猛地咬断了。
  道奇森疼得惨叫起来。他再也动弹不得,他除了惨叫之外什么事也干不成了。那三只幼仔迫不及待地蹒跚着来到他跟前。
  刚开始,它们还谨慎地保持着一段距离,头部猛然前扑,快速咬上一口。可是到了后来,由于道奇森并不躲闪,一只幼仔跳上了他的腿部,开始撕咬着正在流血的伤口。
  第二只幼仔跃上了他的大腿根部,张开剃刀似锋利的尖嘴,猛地啄向他的腰间。
  第三只幼仔款步走到了他脸部的右侧,一口便猛地咬住了他的面颊。道奇森狂嚎。他亲眼看见这只幼仔正在撕咬他脸上的肉。他的鲜血正颤着它的尖嘴向下滴。幼仔猛地向后昂起头,大口吞下了他的面颊肉。然后,它又侧过头来,再次张开利嘴,咬住了道奇森的颈子。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七部 第七结构图
  在消除了危害性因素之后,可以重新获得部分稳定。生存部分是由机遇决定的。
  ——伊恩·马尔科姆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尾声 离岛
  小船将丛林抛在了后面,驶入了黑暗之中。索恩驾驶着小船,穿过湍急的水流,引擎的震动声在岩洞的墙壁上回荡着。在他们的左侧,一道瀑布飞溅而下,落下的永帘上映出了一束亮光。
  忽然间,他们冲出了黑暗,驶过陡峭的崖壁和汹涌的水面,进入了茫茫大海。
  凯利发出了一声欢叫,张开双臂,接住了阿比。他因疼痛向后畏缩着,咧嘴微笑了。
  莱文扭头回望着小岛:“我必须承认,我从来就没想过我们会逃出来。不过我们的摄像机还在原位,上行卫星通联还在工作,我想我们还能继续收集资料,最终我们会得到恐龙灭绝的答案的。”
  萨拉·哈丁看着他说:“我们也许能找到,也许找不到。”
  “为什么不能?这里是一个完美的失落的世界。”
  她不信任地注视着他:“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她反驳道,“食肉动物太多了,还记得吗?”
  “嗯,看上去是那样,但是我们不知道——”
  “理查德,”她接过话头,“伊恩和我检查过档案,他们在那个岛上犯了一个错误,是在许多年前,当时实验室仍在生产。”
  “什么错误?”
  “他们生产出了恐龙幼仔,但是他们不知道该喂给它们什么东西。他们曾一度喂它们羊奶,这很好。羊奶的过敏反应很低。但是随着这些食肉动物不断长大,他们改喂它们一种特别的含有动物蛋白质的原汁。这种原汁是从磨碎的羊身上提取的。”
  莱文依旧不以为然:“是吗?那又有什么错呢?”
  “在动物园里,他们从来都不用羊肉汁。”她解释道,“因为那样做会有染上传染病的危险。”
  “传染病,”莱文低声重复道,“哪一种传染病?”
  “蛋白质性感染粒子。”坐在小船另一端的马尔科姆说道。
  “蛋白质性感染粒子,”哈丁继续解释道,“是已知的最简单的染病成分,甚至比病毒还要简单得多。它们只是蛋白质的碎片。它们结构太简单了,甚至无法侵入人畜身体——它们必须要通过被摄取的途径。但是一旦被吃下去,它们便引起疾病:羊身上的羊搔痒症、疯牛病、以及库鲁病,这是人身上一种致命的中枢神经疾病。而恐龙则因为食用了一批变质的羊蛋白质汁而患上了一种称为DX的蛋白质性感染疾病。实验室曾与这种病斗争了多年,竭力想根治掉。”
  “你是说他们失败了?”
  “起初,他们好像是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恐龙群又兴旺起来。可是后来却又发生了什么意外。这种疾病开始扩散。蛋白质性感染粒子通过粪便排泄出来,所以很可能是——”
  “通过粪便排泄出来?”莱文有点紧张地说,“始秀颚龙吃下了这些排泄物……”
  “是的,始秀颚龙全都被感染了。始秀颚龙是食腐动物,它们将这种疾病传播到动物死尸上。其他的食腐动物也被感染。最终,所有的迅猛龙也被感染了。迅猛龙转而袭击健康的动物,可不一定每次都能得手。只要被咬上一口,那个动物便被感染上了。于是,这种传染病又一点点地扩散到了全岛。这就是岛上动物夭折的原因。而这种迅速相继死亡的现象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岛上的食肉动物数量远远高出我们的预料。”
  莱文明显地显得紧张起来:“你们知道。”他叫起来,“一只始秀颚龙咬过我。”
  “我并不担心,”哈丁说道,“这可能会引发一次轻度脑炎,但是通常只是一阵头痛而已。我们会送你到圣何塞看病的。”
  莱文开始大汗淋漓。他用手攘着前额说道:“实际上,我感到浑身不舒服。”
  “要一周后才会发作的,理查德。”她说道,“我敢肯定你会没事的。”
  莱文颓丧地坐回到座位上。
  “但问题是,”她又说下去,“我不相信这座小岛能帮助你完整地解释出动物灭绝的原因。”
  马尔科姆回头凝视着灰暗的悬崖,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或许应该是这样,因为动物灭绝问题历来是一个大谜团。在这个星球上,曾经发生过五次大的动物灭绝现象,并不都是因为有小行星的撞击,大家都对导致大批恐龙死亡的白垩纪很感兴趣,但是在侏罗纪和三叠纪末期也曾有过大规模的灭绝。这些灭绝异常剧烈,但是与二叠纪的灭绝根本无法相比,因为那次灭绝毁灭了这个星球上全部生命的百分之八十。无论是海洋里的还是陆地上的全都包括在内。没有人知道发生那次大灾难的原因。但是我不知道我们是否会是下次灭绝的起因。”
  “怎么会是那样呢?”凯利问道。
  “人类非常具有破坏性。”马尔科姆说道,“我有时候想,我们是一种祸患。将把地球上弄得干干净净,我们的破坏手段如此高明,以至于我有时在想,或许这是我们的职责,或许每隔上几万年,就有某些动物繁衍出来去战斗,去消灭世界上的其余动物,以便让进化过渡到下一个阶段。”
  凯利直摇头,起身离开了马尔科姆,径直走到船头,与索恩并排坐在一起。
  “他说的你都听见了吧?”索恩说道,“他说的话我不会太当真的。那只是理论,人类是不得不去编造这些理论,但是事实上理论只是幻想,而且不断变化。美国刚建国的时候,人们相信一种称为燃素的东西。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不知道?好吧,那没关系,因为这毕竟是不存在的东西。他们还相信四种脾性决定着人的行为。而且他们还认为地球只不过仅仅有数千年的历史。现在我们相信地球已经有四十亿年的历史了。我们相信光子和电子,我们认为人类的行为是由自我和自尊之类的东西来决定的,我们认为这些信条比较科学、比较完美。”
  “难道不是吗?”
  索恩耸了耸肩,“它们仍然只是些幻想,它们不是真的。你可曾见过自尊吗?你能给我拿一个来放在盘子上吗?光子又怎样呢?你能拿给我一个光子吗?”
  凯利摇了摇头。“不能,可是……“
  “你决不可能办到,因为这些东西并不存在。不管人们如何认真地看待它们。”
  索恩侃侃而谈,“从现在起再过一百年后,人们会回过头来嘲笑我们。他们会说:‘你们知道人们以前相信什么吗?他们相信光子和电子。你们能想象出那么傻的东西来吗?’他们定会捧腹大笑,因为到那时候将会出现更新颖更美好的幻想。”
  索恩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与此同时,你感觉到了小船行进的路线吗?那是大海。那才是真的。你闻到了空气中的咸味吗?你感到了照在你皮肤上的阳光吗?这一切都是真的。你看到我们大家在一起吗?这是真的。生活是美好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能看见太阳,能呼吸空气。这是我们的福气。除此以外便没有任何真的东西了。现在看一下罗盘。告诉我南面在哪里,我想驶往科尔特斯港。该是我们大家回家的时候了。”
  《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