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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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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节》作者:阿斯特丽德·朱利安

  在南希号星际海盗飞船上,米歇尔·圣·吉丽一边冲着淋浴一边唱着歌。
  “米——歇——尔……”镜子里那张蜘蛛脸突然咳嗽起来。两个巨大分节的前腿拿起洗发精和浴巾停在空中,胸部中间长着的四个萎缩的小爪把下颌下部一排呼吸孔上的洗发精清洗掉。“这样好些,”十个呼吸孔分别发出锡铁般声响,喘息着说,“啊,米歇尔,你今天多美啊。”一支羽毛般的爪尖抬起来把左边五个眼睛上的肥皂擦掉。
  “虽不是典型的蒙特利尔小姐,”这张脸低声说道,“也还不算坏吧。”
  女儿的头发是否和瓦希里的一样是金黄色的呢?圣·吉丽想着。把满是茸毛的脸弯下来贴在浴室的墙上,无菌空气的温暖的气流吹动那短短的茸毛,使它们漩动着像一朵朵黑色的雏菊花。她回头看看镜子,这毛发蓬松的样子,她几乎想夸赞自己这张毛茸茸的脸很吸引人了。
  圣·吉丽很爱回想另一张脸,那是安妮特·科利尼科夫,她五岁的女儿的甜美而年轻的脸。她还爱回想当她把安妮特送回她护士的臂弯里时对她说的话。“长大吧,长得结实又聪明。努力学习。你总有一天会成为一个富有的,强有力的年轻女人的。让我以你为自豪吧。”
  这个小姑娘明亮的棕色眼睛闪动着泪光。圣·吉丽,料到自己将被杀害,觉得像一个烧开的茶壶要爆炸一样,她拼命地想给她的孩子留下点话来引导陪伴她长大成人。“好好地,”她无力地说,“好好地,我的女儿。”
  二十年来,这个小女孩会怎么样呢?圣·吉丽想着,她会理解圣·吉丽的所作所为吗?她会原谅并赞同圣·吉丽吗?
  如果原谅,她也会原谅南希号这些年所做的邪恶的交易吗?这许多年来,南希号海盗船以跨越星际的速度飞行,从没被捉住;在无数个太阳系中停船装卸货时,也从没被发现过。
  与一个吸灵虫生活在一个躯体里已经有二十年了,但它的长长的吸嘴还是让圣·吉丽恶心。这个吸嘴软软地垂着,直垂到她黑色粗糙的胸前,那锋利的尖端已经由于过度使用而发黄开裂了。
  只要当这吸嘴插进一个蟹甲虫那柔软而温暖的脖子时,当这个蟹甲虫难受地蠕动时,圣·吉丽就后悔自己跟这个逍遥法外的吸灵虫克拉克定下的交易。拿起浴巾,她狠狠地擦了擦这个长嘴,也不管它疼不疼。她用牙膏刷了刷嘴尖上的角壳,牙刷毛溅出的小白点落在裸露的的长管上。最后,她用一个小小的金圣像的末端通了通嘴尖上的两个毒孔。从毒孔里射出的毒液会麻醉蟹甲虫。
  蟹甲虫使圣·吉丽想起特里土虫。那是一种四英尺高的土虫。克拉克见到它们就口水直流,根本不在乎这些傻虫子是否已被麻醉了就一口把它们吸干了。圣·吉丽确信它们也有一点小小的天份。也能在被吸进克拉克这个地狱意识前看一看蓝天,圣·吉丽想起了自己是怎样死的。
  她花了十八年才在克拉克的身体里找到她的弱点,又只在最后的六个月里才完成了反叛的计划。
  她一想到这次行动触角就变得僵硬。今天她将再次见到她的女儿。终于,阴谋,合谋和谋杀,特别是谋杀,将最终停止了。
  淋浴喷头喷出的热水把她的触角淋得贴在她毛茸茸的头上,却没冲净她肚子后面那个小脏坑。她的同伙比罗,那个南希号的快艇上野心勃勃的船长能帮她实现这个计划吗?他能成功地完成他的任务吗?
  尽管事先做了准备,南希号的警报头一天晚上还是出了故障。比罗的任务是把警察和安妮特带过克拉克安置在这个太阳和它的行星周围的探测器。尤其是朗多星周围的探测器。
  这是最关键的。比罗几乎是最佳人选了,他接了圣·吉丽安排的例行公事,被派遣去总部。警察显然会尾随其后进入朗多系统的,但却不能躲过侦探系统。克拉克当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歇斯底里地胡乱猜测着。多亏比罗从快艇上发送出的天才的无线电波,再加上克拉克脑子里的圣·吉丽,这才使克拉克在三个小时后又镇静了下来。
  圣·吉丽告诉克拉克,这也许只是个与她有同样目的的老海盗吧。也许是他新购进一艘船,忘了在接近哨兵感应器时输入适当的密码吧。即使是警察又怎么样?他们能知道什么?南希企业中的吸灵虫后代都是些笨蛋。克拉克和圣·吉丽不还把比罗送到地球去受的教育吗?圣·吉丽告诉她,没什么可做的,保持镇静就没事的。
  幸好,克拉克贪得无厌的食欲起了作用。即使警报还在响个不停,克拉克闻到新装上的一批货里野生蟹甲虫那股蘑菇气味,便陷入飘飘然的集地梦里去了,把船上一切琐事和躯体清洁工作都留给圣·吉丽了。
  现在圣·吉丽四只脚走出浴室,肚子啪嗒啦嗒拖在后面。
  早晨起来身上这些附属物总让她迷惑一阵。她拖着脚走进船长舱。她让人用带疤结的松木条镶装了整个舱室。那花了她好多钱,但对于这个想家的加拿大女人来说是值得的。
  她父母的家在过了魁北克河的利宛市,也是用松木条镶装的,是从那种温暖舒适的松条装的,跟圣。吉而企业家族公司被收税人夺走后她和父母被迫搬进蒙特利尔市的高科技住房有天壤之别。那时圣·吉丽刚满八岁,但她清楚地记着伊丽莎白姨妈和玛莉姨妈瞪视她爸爸时那怪罪的眼神。好像这场战争是他的错,非把他正当的所得掠光不可似的。圣。
  吉丽记得最清楚的是她心中的正义感。一个人不会忘记由于无法选择的父母所招来的受审讯。受怜悯,受冷待和隐含的兴灾乐祸的打击的。
  他们是怎样对待安妮特的呢?她想道。她看过那份账目,他们吝啬地给她支出衣物费和女子学校的学费。但是数字像圣·吉丽脑子里的姨妈们的印象,又冷酷又漠然。
  圣·吉丽黑茸茸的头转向另一侧看着外面的空间。
  南希号的轨迹正转向朗多星的白天半球。船长舱窗前遮挡星光的黑盘边缘被阳光镶上一圈粉白色的边。这颗行星与另一颗明亮的星星擦脸而过,在那颗星上有圣·吉丽第二次来朗多星时建的平台。萤火虫运输机在那里培育蟹甲虫的幼虫来构成圣·吉丽生物计算机的心脏。只要幼虫不被带进朗多星集地,一切都是合法的。幼虫会在圣。吉而企业的保护伞下形成它们自己的集地,最大的电脑系统知道这情况。
  另一种货物使克拉克和圣·吉丽成为海盗。那就是贩运意识清醒的蟹甲虫成虫。这种行为是在吸灵虫的故乡希拉星上惟一要被处死刑的。这不算奴役,就吸灵而言,也不算上瘾……但买主却很渴望得到它。圣·吉丽总是迷惑,如果邪恶不可避免地与智谋联系上,或是任何别的化身,那么邪恶的人是怎样的呢?
  飞船上蓝、红、黄信号灯正常闪耀着。这会使克拉克在晕睡中保持安静。前一天晚上的警报真是场恶梦,比罗做得还不错。
  这个黑乎乎的东西从窗口走开。右边后腿上的倒钩挂在粗毛地毯上把她绊了一跤。“该死!”圣·吉丽骂道。这块暗棕色地毯让她想起家,但对于吸灵虫的脚来说却是个危险。
  她打开了录像机开关,肚于一悠爬到阿铺上。过厂一会儿,屏幕上慢慢地闪出影像,慢得让她想起圣·吉丽祖奶奶的老计算机。她抱过黑皮靴于把四只脚套上,然后对显示器说道,“快点,老东西。它在哪?”一长串数字和宇母从左滑到右。
  乘着这段空档,圣·吉丽向她的触角和胸上部喷了几下香水,又在那个光滑的黑灰色胜于上画上克拉克一直坚持的黄色和绿色条纹。最后,在蒙特利尔交易所名单近末尾处出现了,“圣·吉43-3 /4 涨1/2”好。待一切都结束,她的女儿会成为地球上最富有的女人。这使得她与吸灵虫做的交易很合算。
  “什么?……”‘圣·吉丽听见她的寄居体伙伴发出睡意的声音。克拉克太懒了,她不愿费劲透过成千上万个蟹甲虫在她脑子里留下的嗡嗡声通过神经系统与圣·吉丽说话,她直接大声地从呼吸孔说出来,好像她们是在两个躯体里似的。
  “你还在看那些蠢数字吗?”她像对她的下属一样哇啦哇啦地叫道。我讨厌这样浪费时间。“
  “今儿早上这个母狗是整个的吸灵虫还是一个吸灵鬼?”
  圣·吉丽用她惯常使用的话反驳着。
  “数字,哼!数字屁用没有!”克拉克说。
  “是啊,当然了。你可以在希拉星上免费在所有烟馆里享用蟹甲成虫的。好心肠,你煮个鸡蛋吧。”圣·吉丽打趣地说,心里知道克拉克的法语很糟,不会知道她最后一句法语是“让她见鬼”的意思。克拉克花了好几年才跟上她的英语想法,但英语和法语的差别还不像英语和吸灵虫语的差距那样大。
  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少真的归自己私有是很重要的。
  “煮个鸡蛋?我们为什么要煮鸡蛋呢,米歇尔?吃之前把这东西杀死两次不烦吗?”
  哈,圣·吉丽想,克拉克虽然只能翻译出字面意思、但她的法语毕竟有了提高。如果圣·吉丽再等一阵,恐怕只有在克拉克偶尔沉迷在飘飘然的梦幻中时她才能拥有自己的思想。
  “米歇尔对我的肚子干了什么?”克拉克指着镜子里的肚皮说:“黄条纹?你把克拉克变成办公室小工了。武士的条纹应该是直线交叉的。”
  “傻瓜!如果知道你是个吸灵鬼,最幼稚的小武士也会向你的触角吐口水的。”
  圣·吉丽感到胳膊由克拉克控制去了,拿起了一罐黄颜料。
  “他们是不会知道的,米歇尔,”克拉克挣扎着在她的肚子上画交叉的直线。几乎每天她都在吸灵虚幻中度些时间,所以看起来她都不那么轻松地控制自己的躯体了。圣·吉丽庆幸自己反叛的关键时刻的到来。克拉克还不知道圣·吉丽已经变得多么独立,而她自己又多么依赖她。这个加拿大女人在躯体中的出现使克拉克免了许多麻烦。圣·吉丽照顾这个躯体,洗澡,休息,锻炼,甚至在必要时打个盹使它清醒地回到现实中。
  “你打扑克牌时大喝威士忌的样子会让他们知道的,他们会知道得更多呢。”圣·吉丽甚至有点可怜克拉克了,她扭过胳膊自己控制着给她的同伴画上武士的条纹。
  舱室的灯一闪一灭起来,接着就发怒似的变得通红,同时船上的紧急警报响了起来。可恶!警报不会停了,直到克拉克到货仓里才行。圣·吉丽尽力稳住自己,她把开关从金融线拨到桥上。好吧,是开始的时候了。
  “怎么了?”克拉克对着显示器低声说。
  一个蟹甲虫奴仆按了一个按键,“y 空间报告:三艘警察飞船,也许更多。一艘特里游船。”集地蟹甲虫既然知道克拉克怎样使用他们,还让他们的伙伴到她船上来干活,圣·吉丽真觉得可笑。
  “那是由于集地蟹甲虫们比较有好奇心。”克拉克大声地回答了圣·吉丽的想法。“很快集地会形成自己的信息网,”克拉克说:“到那时你该怎么办呢,米歇尔?”
  圣·吉丽感到这些穿靴子的脚拖着这个吸灵虫的躯体往门口走。她知道克拉克突然变得忧心忡忡而独自移动起她们的身体来了。
  圣·吉丽没理她的想法,默默地背着法语儿歌。
  “得了,米歇尔。”圣·吉丽控制住脚时克拉克迟疑了一下,说:“糟透了。特里和警察一起来了。发命令,接通阿勒茨基地。”克拉克从她们共有的脸上的呼吸孔低声说。
  “我已经接通了。”圣·吉丽回答。
  “弄醒科利尼科夫。”克拉克命令道。
  圣·吉丽觉得释然,却不敢想出来,甚至不敢用法语想一下。冷冻睡眠中的科利尼科夫极易受到伤害,但她不想让克拉克觉得她很希望如此而产生怀疑,便说:“我们不能再等一等吗?真的有必要吗?”
  “克拉克诅咒那些使她与人成为朋友的日子。难道克拉克不能不说出理由而下一道简单的命令吗?”克拉克问道。“圣·吉丽/克拉克按下按钮呼叫蟹甲虫仆役弄醒科利尼科夫。
  “让他醒过来还得那么长的时间呢,”克拉克说:“如果警察已经到了Y空间,他应该现在就在桥上了。”
  从圣·吉丽最后一次跟她的丈夫瓦希里。科利尼科夫说话到现在已经多年了。她盼着再次见到他,却又有点怕。她必须控制那根长嘴,克拉克绝不会允许这个加拿大女人控制它的。克拉克本身却一刻没停止谋杀。如果不能使科利尼科夫在他自己的躯体里存活,圣·吉丽的这二十年就是浪费了。
  他还有很长一段生命呢。
  这位原公司的军师仍然以为圣·吉丽带着他们的孩子离开了。她可以忍受他脸上对克拉克的仇恨,但是今天她将看到由于她的背叛在他脸上显出的痛苦。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她能看到安妮特和科利尼科夫重逢。
  她本可以再努力一些,她用法语责备着自己,这自责已不止一百次了。她若再努力一些就可能争取她丈夫也同孩子一样获得自由。
  这个寄居体正慢慢地走过书房里的计算机控制台,突然警报又响了。克拉克猛地敲了一些按键,嚷道,“混蛋!桥上怎么了?”显示屏上一下写满了大大的绿色数字符号,一下又消失了。“没有读出!”她用两只穿着靴子的脚狠狠地踢着桌子。
  一个蟹甲虫仆役进了书房,手里拿着一个碗形的镭射球体。这个灰白色小东西小跑着来到架前,身上的甲片随着步子发出柔和的咔咔声。递给这个吸灵虫时,它低了一下头不小心露出了柔软的脖子。克拉克猛地用两个大爪恶狠狠地抓住这个小躯体,圣·吉丽还没来得及阻止她,那根长长的管嘴就插进了小东西的脖子里。圣·吉丽急忙用噪音将自己同克拉克分开,太晚了。当那根嘴“咝咝”地吸出这个蟹甲虫温暖的体液时,圣·吉丽发觉她自己陷入了克拉克培养的狂乱中。船上这场冲突的结果被清楚地印在蟹甲虫的眼里了。蟹甲虫形成了一个集体思维,她想起来。他们不是单个存在的。
  克拉克脑子里发出抗议的嗡嗡声。“谋杀,谋杀。”响得头都要炸了。
  大桥的影像闪现在克拉克/圣·吉丽的意识里。几秒钟内,她们就知道了在桥上发生的一切事情。那只船是特里虫的一艘优质的快艇,是商业巡逻船,开在其他入侵船只的后面。
  比罗,你在哪儿,比罗,圣·吉丽焦急地想着。这些警察已经到了X 空间。阻上他们,至少让我看一眼安妮特。
  “该死”克拉克骂道。她冲另一只来接替死了的那只蟹甲虫大喊大叫:“把科利尼科夫尽快带到桥上来!”这只蟹甲虫鞠了个躬。它们从来不说话,但是做为集体思维的一部分,每一只虫,甚至朗多星表面上的最后一只都知道别的蟹甲虫知道的事。
  克拉克/圣·吉丽快步跑过书房,没理睬向她们鞠躬的两只蟹甲虫,它们是来抬走死了的那只的外壳的。“警察能看见我们吗?”克拉克通过呼吸孔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谁知道。二十年前,这些警察还没有技术能让他们到达X空间。但是是否有特里的帮助呢?我们得改变航道了。朗多星那边有个小月亮,它燃烧的原子辐射线能让我们藏身,先让我们弄清楚他们要干什么。圣·吉丽忍着没有嘲笑克拉克,当初她正是用这原子能击败科利尼可夫和圣·吉丽的。最好不提了,别让她想起以前的事好。
  “克拉克决定了。”她用毛茸茸的爪尖轻轻地擦了擦盔甲上的条纹。
  科利尼科夫出现在飞行甲板时金黄色头发乱成一团。疲惫的胳膊起了皱纹,上面布满了多年冷冻睡眠时留下的水渍。
  裤子松松地挂在髋骨上。看着他忍受的折磨,圣·吉丽真是心疼。他看她时,这个加拿大女人能看见这双眼睛被睡眠时滴进的起保温作用的药水弄得通红。
  优秀的人类卫生学对于蟹甲虫守卫们来说一直是神秘的,圣·吉丽心里想着。她弯下身,从前面左脚的靴子里捣出一把木梳,递给科利尼科夫。
  “我们没有这份时间。”克拉克默默地告诉圣·吉丽。
  “你想让他工作,你不能像对待你的蟹甲虫那样对待他。”
  圣·吉丽反驳着。他今天要见到他的女儿了,圣·吉丽用法语思考着。除非安妮特派了别人来。圣·吉丽突然担心起来。
  她们特意要求安妮特本人来,但如果警察让她躲开怎么办呢?
  安妮特必须来的。她长这么大一直以为她的父母都死了。她会放弃见到爸爸或妈妈的机会吗?
  科利尼科夫伸手接过木梳时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感激。这一双眼睛通常蕴含着失望,悲痛,甚至是仇恨。圣。
  吉而出卖了他的自由和她自己的生命。也许,圣·吉丽想,如果她坚持圣·吉丽企业不加入朗多星球的合法贸易,他也会自由的。
  “决不可能。”克拉克打断了她的思路。
  圣·吉丽一惊。克拉克在偷听。她能了解多少?“你也需要个伴呀。”她告诉克拉克,努力想动摇她。“如果我当初不指定你成为圣·吉丽企业的客户,你就没有合法理由在此逗留了。
  “所以……你跟克拉克做这笔交易。”克拉克挖苦地对圣。吉而默默地说。“你爱钱,米歇尔。你做交易是为了保住钱,你留下科利尼科夫是因为他能使你的钱安全,首先防海盗,其次防警察。你女儿来了你怎么办呢?他那时还能替你保护钱吗?”
  安妮特。克拉克知道一些安妮特的事。圣·吉丽的思路又跑到安妮特小时候她给她背的那套儿歌上去了。她看着科利尼科夫脸上那块阴影。他眼睛张大些了,看着眼前这个毛乎乎的东西,它的爪子,它的胸甲。圣像!该死!她忘了摘掉它了。他一定认出它了。圣·吉丽在第一次到朗多星前她妈妈送给她这个圣像,当时圣·吉丽一直是一艘探险飞船上的员工,她做着繁重的工作,花着她母亲积蓄中的最后一分钱。
  如果他问,她就说克拉克从她脖子上抢下来的。他心烦意乱地把目光转走。梦游般地从她的爪子上拿走了木梳。
  圣·吉丽情不自禁地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吸灵虫的吸灵鬼不再希罕那种惊栗的感觉,要形成新感受的生活。当他们发现朗多星时,突然间发现集地探险的另一站。厌烦了家养蟹甲虫的味道,这里可是野生的集地呀,布满了整个星球。
  当战争正在几个吸灵鬼帮派之间激烈进行时,战争侦察队的船来了。
  圣·吉丽当然期望来的是一个俄国人。有些上次战争中过来的老将军很难在私人空间里找到工作。
  公司派来科利尼科夫。一个外貌与灵魂都足以让人赞叹的人,他滔滔不绝地讲俄罗斯歌曲和诗歌,就像他打垮吸灵虫侵击机那样轻而易举。所有的女人都爱他。
  圣。古丽一直不能相信他曾需要她。她这个从不忏悔的资本家,现在却在后悔她怎能这样回报他?
  她看着他慢吞吞走向主控台,那里有五个蟹甲虫在忙着计算绕月球飞行的轨道。圣·吉丽惊讶地发现,时隔二十年了,他瘦削健壮的臀部还能让她兴奋不已。
  “很快,很——很——快,”克拉克透过日益积累起来的蟹甲虫噪音告诉她:“很快我们就找个男的,让科利尼科夫也成为一个友好的人”。
  圣·吉丽用法语隐藏着她的厌恶。对克拉克说道:“一个漂亮的放荡仔。”
  “是的,”克拉克同意地说:“一个放荡仔。真可惜你只跟他过了一夜就失去了他。他可真是个英俊的武士。啊哈!我和你一同分享那夜的感受呢,米歇尔。”她大声地叹了口气。
  “住口,你这个老色鬼,”圣·吉丽说,“我还记着你最后一次的浪漫感受呢。你跟那个腿脚不灵的家伙乔斯特一起打牌,喝得酪酊大醉,差点让他把科利尼科夫偷走。”
  “米歇尔说得对。第二季乔斯特就被抓住了。没有哪个吸灵虫有克拉克这样快的腿脚。”
  “也许他恋爱了呢。”圣·吉丽宽慰地说。
  科利尼科夫的声音打断了内心的对话,他已经坐在主控台边了。“这次我冷睡了多久,你这个毛茸茸的魔鬼?”
  “十四个特利月。”克拉克撒谎说。
  他眼里流露出的期盼啊!圣·吉丽能看出他正在盘算着。
  他还在盼着与她重逢呢。这大残酷了,但让他存着希望也是必要的。他知道她怕穷。这一点是他对她讲资本主义的缺点时最爱指出的。但他毕竟是爱她的。只要他相信他在保护她的资产不受朗多星上的竞争对手和警察及吸灵鬼的侵犯,他会坚持到底的。
  圣·吉丽没有告诉他她与克拉克早些时候的会谈,那时她同意做一个友好的人类。科利尼科夫被送去冷冻睡眠,以为他这样他的妻子和女儿就得救了,并且梦想着水不可能的一家人的团聚。
  圣·吉丽想过死,她试过,如果她脑电路被扯开就行。克拉克发现了人类的脑电路,但立刻这电路在克拉克脑子里复制了一份,无论克拉克怎么努力都除不掉了。所以只要克拉克活一天,圣·吉丽就得陪一天。
  科利尼科夫键入了一些命令。“一艘特里优质快艇,三艘吸灵虫警察单桅飞船。”他敲了敲监视器上一个黄色三角形。
  “比罗在巡逻船里,正在探查他们。”科利尼科夫旋过他的椅子,抬眼看着克拉克说:“为什么弄醒我?你的手下那些爬虫们控制着局势呢。”
  “比罗?”克拉克胸前的小爪高兴地舞动起来。“是的。克拉克忘了比罗。比罗会查出他们要干什么的。”
  这个灰黑色的吸灵虫滑进那个人旁边的椅子里。这两个生物都被屏幕上的景象吓呆了。
  “他在干什么,这个傻比罗?为什么他不把他们引走?”克拉克紧张地用指尖擦着肚子上的条纹。
  “不知道。”科利尼科夫自言自语道。他身体僵直,把导弹键入南希号计算机里。“我觉得在你的组织里有点腐败现像,克拉克。”他用手指轻敲着屏幕。“是的,在那儿。”他指着一串闪烁的数字。“他正在引他们向我们这儿来呢。”
  “这是什么交易?”克拉克气呼呼地说。
  圣·吉丽在法语思想里暗自得意。克拉克,这是你一生中最大的交易,她暗暗地希望着。她检查了一下神经网络。胳膊和腿都神经质地抽动着。好!克拉克没发觉。
  “臭警察和威利土蟞虫一起来了。混蛋,这个吸灵虫。”克拉克说。
  巡逻船有图像信息传进了屏幕,是一个毛乎乎的吸灵虫的脸。“比罗!”克拉克厌恶地低声说道。
  “开聚会了,克拉克。怎么了?”比罗搔着他的长嘴。
  这是暗号。安妮特来了。现在……该想办法让科利尼科夫离开南希号到她那去了。
  监视屏又闪出信号。“你看起来有点紧张,克拉克。把哪个不服从你的家伙吃了吗?”这个地球教育回来的吸灵虫问道。他的画着粉色和蓝色条纹的花哨身体像航标一样醒目。
  “混蛋!”克拉克往地板上吐了一口蟹甲虫的体液。“这样他就放尊重些了,是不?傻小子。”她的爪尖按了回答键。
  “你就直说吧,你要怎么样就走着瞧。”
  “游戏结束了,克拉克。警察要开聚会了,你是荣幸的客人。但是在这有趣的事开始之前,还有点事是关于瓦希里。
  科利尼科夫中校的。圣·吉丽公司董事长要见他。如果我是你,我就把他交出去。事情对你来说会好办些。“
  “米歇尔。”科利尼科夫自言自语道。
  比罗在干什么?圣·吉丽想着。他怎么不离开,像他们事先计划的,在帮警察扫清道路吗?
  “你会的,比罗。”克拉克自语道:“你这个蟹甲虫不如的垃圾杂种。你以为我没招儿吗?走着瞧吧。好吧,你来呀,到你的克拉克这儿来呀。”她甜言蜜语地嘲弄着。圣·吉丽看见比罗气得要死的样子,真担心他真会被气死。
  圣·吉丽一直看着四个黄色三角形正驶向南希号。忠于克拉克的吸灵虫都来警告她,比罗弄坏了警察的通讯和武器系统,但如果他们到达南希号,还有可能出错的。科利尼科夫开火了,所有黄三角一个接一个都不见了,但比罗的却躲开了。“第一回合,”科利尼科夫说,“除了一个,全被击落。”
  克拉克兴奋地哇哇叫。她转向科利尼科夫,“那么,他呢?”
  “他正在进入射程。”
  不。圣·吉丽的法语思想停滞了。只要动一下大手臂比罗就会得救的,但克拉克会知道一切的。
  “稍等一会……”科利尼科夫说。他的手指搬动控制柄,接着按了四个按钮,一个接一个,“好了。”
  那个黄三角消失了。
  圣·吉丽不自禁地摇动着胸前的小爪。
  “怎么了?”克拉克奇怪地问她。
  这个海妖在飞行甲板上嗥嗥地叫着。屏幕上又见一艘特利游船从朗多星巨大的粉白色光环和这个小月亮黑黑的中线之间闪出,直向小月亮后面藏着的克拉克的飞船飞来。
  克拉克/圣·吉丽的胸爪激动得直扭动。“打它!”克拉克歇斯底里地嘶叫着。
  “不,等一等。”二十年了,圣·吉丽第一次直接跟科利尼科夫讲话。“看!”她指着船头。在那里有一个绿色和白色的盾牌,这是只有圣·吉丽家族的人才在船上佩戴的,这个盾牌映着朗多星周围的星光格外醒目。
  “圣·吉丽的族徽!”科利尼科夫自语道,“是米歇尔。”他转过身冲克拉克咧嘴一笑:“我知道她会回来的。”
  “打它!”克拉克又一次命令科利尼科夫。
  “没门儿!”科利尼科夫站起身把一个走到控制台边上的小灰蟹甲虫推开。
  克拉克的长嘴威胁地伸到科利尼科夫面前晃动着。“不,不!”圣·吉丽在心里向克拉克大叫着。“等等。我们有一个人质。也许我们还能再得一个。‘”
  就一眼一她隐藏在蟹甲虫在脑里的噪音后绝望地想,让我最后看一眼我的孩子。圣·吉丽用虚弱的胸爪抓着母亲的圣像。
  克拉克没有注意这一举动,她心里异常地矛盾,她告诉圣·吉丽:“不……克拉克不这样想,这样太危险了。克拉克记着米歇尔、科利尼科夫和安妮特最后在一起的时候。克拉克必须动用原子弹才能赢。”
  “但是我才是决定因素,克拉克。现在我在你这一边,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了解我的。你了解我不惜一切……也曾不惜一切地防止贫穷。犯人很穷,克拉克。我们会成为犯人的。
  不再有机会进入集地。有了人质,我们还可以讲条件。“
  游艇开到南希号一侧了。
  两个身影出现在监视屏幕上,一个人,一个吸灵虫。
  “是她!”科利尼科夫说,眼睛盯着屏幕看。“米歇尔!终于见到了!”他的声音突然沙哑了。“不,是另一个人。”
  “我是安妮特。科利尼科夫。”这个人说。
  科利尼科夫没管别的话,怒吼着,“安妮特!你这个长毛老恶婆,你骗我!那是我女儿!我在这里到底多久了?你对我妻子干了什么?”
  “安……安全,安全。米歇尔很安全,”克拉克怯怯地说。
  “喂,喂。”安妮特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来。“我是安妮特。
  科利尼科夫,圣·吉丽基金会主席。在我身边的吸灵虫是奇伦多尔,吸灵虫特别调查局局长。你们船上有个犯人,瓦希里。科利尼科夫中校。我们要求上船与克拉克船长讲话。“
  “不行,”克拉克回答道,“没人能上南希号。尤其是那些臭警察。做个交易吧。特利虫们要拿什么来换科利尼科夫?”
  “没有交易,克拉克,”那个吸灵虫警察说,“除非我们见到科利尼科夫本人还活着。”
  克拉克看了看屏幕,又看了看科利尼科夫,心里估量着。
  “够了,克拉克决定吧。”冷睡使科利尼科夫很虚弱,构不成威胁。
  “来吧,”克拉克大声说,“但是把那个吸灵虫留在外面,小科利尼科夫一人来。”
  安妮特比圣·吉丽原来的身体矮些,但她的步子有这样自信吗?她的眼睛是这样棕色明亮吗?圣·吉丽想着。这个年轻的女子走过入口,走过圣·吉丽/克拉克等着的地方。
  科利尼科夫徘徊在飞行甲板的入口处。安妮特径直走向他,根本没理睬那只庞大笨拙的吸灵虫。“你好,爸爸,”她说。
  “小安妮特,”科利尼科夫喃喃地说,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
  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足有几分钟。圣·吉丽耐心地等着她转过身,欣赏地看着她的女儿竟长得这么美。她觉得十只眼睛下面毛乎乎的脸有些湿润了。
  “她的,你的妈妈怎么样?”科利尼科夫最后说,“怎样……
  你的妈妈怎么样,安妮特?“
  安妮特离开这个俄国人来到克拉克/圣·吉丽的面前,“你为什么不自己问她?你怎么样,妈妈?”她抬眼看着这只吸灵虫的脸。那么是比罗告诉了她了。圣·吉丽压抑住了感情。克拉克——那只长嘴危险地向安妮特雪白的脖子靠近着。圣·吉丽想警告她离远点,但她不能从呼吸孔发声。她真想抚摸一下她的女儿。圣·吉丽伸出一只前爪,爪上的毛扫到了安妮特的面颊。
  “那里不挤吗,妈妈?”安妮特问,上嘴唇稍微翘起显出讽刺的神色。
  圣·吉丽觉得触角僵硬。
  “接下来你会告诉我你曾想念我吧,或者说你很寂寞吗。”
  安妮特的声音里含着厌恶!圣·吉丽收回了那只前爪。
  “别荒唐了,妈妈。”这个年轻女子盯着吸灵虫的脸。“你能想念的惟一东西是钱。你甚至都不能把他放走吗?”她指着科利尼科夫。
  科利尼科夫的手紧握着楼梯扶手。
  “对不起。”圣·吉丽终于从呼吸口中发出呻吟声,“我只能这样。”
  “我不信,妈妈。”
  “钱胜过一切,你看哪。”科利尼科夫的声音真刺耳,“资本主义又一次培养了一个丑陋的脑袋。我怎么这么傻?”他看一会安妮特又看一会圣·吉丽。
  他是否记得她的头发是棕色的,而不是像安妮特那样的金黄色吗?圣·吉丽想着。
  克拉克打断了她的思路,“这样很危险。克拉克不喜欢。
  我们必须现在就杀死他们,他们知道得太多了。“
  克拉克的长嘴伸向科利尼科夫和安妮特。
  立即!圣·吉丽用力僵直了那条嘴,并用两只胸爪把它抓到胸前。
  “叛徒!叛徒!”呼吸孔突然发出嚎叫声。“克拉克信任你的!”她冲圣·吉丽大叫着。
  “坏蛋!开什么玩笑?当初你发现我在你身体里还活着,你跟我一样惊讶。”
  “克拉克保护着你。克拉克帮助你建的妈妈爸爸商店,使它兴旺发达。克拉克帮你变富。”
  圣·吉丽没回答。她全神贯注地阻止克拉克袭击科利尼科夫和安妮特。
  他们为什么不理解?安妮特是怎样一个女商人呢?难道她不明白吗?圣·吉丽已经在坏情况下做了最大努力了,她放弃了自己,和克拉克一起做着集地幻梦想。
  “瓦希里,”圣·吉丽从呼吸孔里呼哧呼哧地说,“请你。”
  她的丈夫转向她。
  他眼里的泪给了她需要的勇气。她关闭了克拉克的神经电路,控制了手脚。克拉克只剩下两个萎缩的胸爪和声音。
  “母狗!”克拉克尖叫着。“克拉克毕竟为你做了事,使你一直活着,二十年,不管这得需要多少能量。”
  圣·吉丽拖着步子走向真空舱门,现在若放弃会前功尽弃的。
  “不!”克拉克尖叫着。“你疯了。你会惹大麻烦的,这只为了一个孩子。”她的声音带着恳求。“让克拉克走吧,我们去找个好伴,一个放荡仔。你还有一百个蛋呢,想想吧,米歇尔!一百个孩子。只要你让我们活着。一个人的孩子跟一百个吸灵虫武士相比多么微不足道啊!”
  圣·吉丽拖着这个大躯体走向真空舱。那两只小胸爪挣扎着要把手脚往回拉。下颌下的那排呼吸孔发出胡乱的叫声。
  真空舱门很快关上了。
  圣·吉丽很快用四只脚一起攀上窗户。她的丈夫多帅啊,尽管他需要刮一下脸,她记得他用胡子茬擦她的人脸时的感受。
  “立即!”圣·吉丽冲麦克风大喊道,“我不知道能控制她多久,请你,快点!”她使出全身力气说着。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盯着真空舱的窗户,泪水把他冷睡时积在脸上的尘垢冲得一道一道地。
  “你自由了!”她尖叫着,猛敲着窗户。他为什么不动呀?
  “你这个共产主义猪!”
  他打了个寒噤,似乎突然觉得冷了。终于,他的手伸到开关上。
  空气哧哧地响了。
  这个毛乎乎的脸紧紧地贴在窗玻璃上,米歇尔·圣·吉丽用她十只闪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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