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嗨网首页>书籍在线阅读

【皇城花嫁】冷戏嫣人儿

  
选择背景色: 黄橙 洋红 淡粉 水蓝 草绿 白色 选择字体: 宋体 黑体 微软雅黑 楷体 选择字体大小: 恢复默认


这些人到底懂不懂人情世故啊?
一般人都说求医求医,意思就是对大夫要好声好气
瞧瞧这群「番邦人士」,把她从家里给掳走也就罢了
一路上又不懂得怜香惜玉、以礼相待
就算她到达目的地时还有力气替对方治病
她也要先把病人好好「整治」一番才甘心!
不过……照这情况看来,不用她「下手」
这个病人恐怕也已经只剩下半条命……
哼,不是她要抱怨,这男人的性子也太糟糕了些
完全不把她这个大夫看在眼里
气得她忘了大夫的本分,三番两次「公报私仇」!
唉,虽然她告诉自己,之所以会答应医治他
只是为了避免落得被野兽吞吃的悲惨下场
可她却发现,其实他才是真正的凶猛野兽
随时等着把她连身带心,啃得干干净净……


楔子

  冬去,春来。
  山谷水涧之中,粉色的山樱一片片飞落如雪花,彷佛将山色都染嫣了,清甜的香气似有若无地缭绕着游人,沁得人心脾舒爽。
  除了风声与鸟语之外,偌大的山谷之中一片悄静,小亭内燃着沉香,紫色的锦帐张在一片春色之中,两张舒适的酸枝木躺椅并排在亭子外的一棵樱树下,小几上的茗茶飘着水烟,在落英缤纷之中分外显得优闲自在。
  一直以来,这个空旷的山谷就是皇室用来春游的离宫,当然闲杂人等不可能进入,每逢四月,山谷总是一片春色烂漫,引人入胜。
  「这桃子的滋味真涩。」李舒怀随手捻起白玉盘里的一颗桃子,咬了一口,酸涩的味道让他显得表情不悦。
  坐在一旁的欧阳靖笑了,「虽然现在是桃李季节,但倘若皇上要吃熟甜如蜜的桃李,还要再等上一些时候。」
  真是个任性的男人!山谷后的桃花林,有些花株还开着呢!在这种时候,想要吃到熟成的桃子,根本就是奢想。
  「朕不稀罕吃如蜜般的桃李。」他含着笑意的眼色似乎另有所指,黑眸深处很专注,只能映出一缕纤细的身影。
  闻言,欧阳靖只是轻笑,对于君王的献殷勤似是无动于衷,信手也捻起一颗桃子,张嘴咬了一口,酸涩的味道立刻弥漫了满腔。
  李舒懷看着那如丁香般的嫩舌轻吐了一吐,似乎也不太喜欢那酸涩略带苦味的桃子,但还是硬着头皮把果肉吞进去,不禁莞尔笑了。
  两人相视而笑,心想果然不该太任性,坚持要宫女们去后山摘取未熟的桃子,不顾她们一个个面有难色,吃到酸涩的果子就是他们最大的报应吧!
  「皇上。」
  禄公公脚步轻悄地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只以蜡密封的信函,「启禀皇上,这是军机大臣差遣快马送来的密报,请皇上过目。」
  李舒怀闷哼了声,随手拿过信函,撕开封蜡,取出书信阅览,好半晌,他面无表情,似乎信中的内容根本就无关痛痒。
  欧阳靖抿唇没开口问密报的内容,只是扬起眼梢,一如以往身为臣子的恰如其分,但非常确定一点,那就是能让李舒怀露出这种表情的军报内容,绝对不可能只是无关痛痒。
  过了半晌,李舒怀动作缓慢地将书信收回封函里,挥退了禄公公,轻浅的嗓调彷佛在谈论天候。
  「赤雁国的海勒汗王又发病了,情况不太乐观。」
  闻言,欧阳靖抿唇不语,「海勒」这两个字半点都不陌生,那男人一直都是中原的心头大患,自从他执掌大权,统整了各大部族之后,朝廷每年都必须编派数量庞大的军费,征调大量的兵马,才能够抵挡赤雁国的侵略。
  在尚未进朝当官之前,欧阳靖一直以为海勒是个骁勇善战的强壮男子,但后来才知道事实却并非如此,他的身子并不十分硬朗,时常旧疾复发,数度险些不治,但最后都还是侥幸存活下来。
  据传闻,他数度派探子进中原,掳回不少医术高明的大夫,但他的病似乎非常棘手,这么多年来,没听说有哪位大夫治好了他。
  带着暖意的东风拂过软纱,轻扑在他们二人身上,山涧之中泉水激泠,春燕啼叫,风声沙沙,但这幅如画般的春色却似乎没映进李舒怀的眼底,他敛着眸,沉诤地望着湛蓝色的穹苍。
  「你在想什么?」欧阳靖开口打破了沉默。
  「在想那个男人。」李舒怀倒是半点都不否认自己对心头大患的「想念」。
  「在想他这回是否真的会死吗?」
  「嗯,自从海勒从他摄政叔父手里夺回政权之后,这些年来,他积极扩充军备,统一了各大部族,也令边近的临国降服岁贡,几次侵扰我国边境,虽然没让他得逞,但原本不少向我朝称臣的国家,不约而同转向与他输诚,这股势力不能小觑。」
  「所以也难怪你将他当成眼中钉,只要这男人一日不死,你的心里只怕就一日不能舒坦,是不?」
  闻言,李舒怀扬起唇角,弯起一抹极浅的微笑,转眸定定地瞅着自己最宠爱的臣子,「可是老天爷似乎站在他那一方,这么多年,他数度病危,却总是没有死成,朕不怕他的狼子野心,也不怕他的聪明才智,就怕他如有神助的运气,朕斗得过他这个男人,却没自信能斗得过神。」
  「我倒是宁可相信十年风水轮流转,一个人的好运气不可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更何况,你别说他人,你的运气不也是一直都很好吗?就算不比才智,不比野心,你还有好运气可以与他比拟啊!」
  「朕很怕,怕自己的好运在遇到爱卿时就全用光了。」他定定地瞅着面前俊秀的少年,黑眸深处泛着温柔。
  「皇上的意思是微臣会给您带来不幸?」欧阳靖冷淡地挑起眉梢,艳若桃李的脸蛋虽然扬着笑,但依稀可见眸底泛着愠色。
  「朕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李舒怀及时伸出大掌握住就要拂袖而去的纤细手臂,「能遇上爱卿,对朕而言就是极上之幸,如果再有更多好运,岂不是会遭天妒了吗?」
  「可是如果皇上遇上微臣,就要用光好运,那是否根本不该相识呢?」纤细的手臂执拗着,秀致的眉梢淡淡地勾起质疑。
  「朕宁可用光好运,也不愿过乏味的日子。」
  听到他的回答,似乎是感到满意了,欧阳靖重新坐回长卧榻上。这时刚好侍女端来了去年春天酿制,刚好熟成的梅子上来,一碟是紫苏酿成的,一碟则是樱花,两种清香,一样怡人。
  比起甜腻的糕点,欧阳靖更喜欢酸咸的梅子,以银箸夹起一颗樱花梅含进口中,侧眸瞧见身旁的男人脸色犹带深思,再张口,吐出了梅核,似是聊着风月般无关痛痒地问道:「那皇上觉得海勒汗王此次能够再得神助,脱离险境吗?」
  「朕不能说,只能说一切听天由命。」说完,李舒怀轻叹了口气,执起欧阳靖肩畔一束柔细的发丝,轻冷的语气似是呢喃:「如果这次他能逃一死,那两国将难逃一场殊死之战。」


01
  话说这繁华热闹的京城里,一直都有着新鲜事儿,但有件事对外地来的人是鲜事儿,对从小就在京城中长大的人却早就见怪不怪了。
  说起这件事也不算是件事儿,应该说是个现象吧!说怪倒也不怪,就是稀奇了一点。
  那就是在京城之中,有几户人家特别奇怪,这几户人家都是家世渊源,有户姓花的人家九代经商,富了九代,到现在依旧是有钱人家,还有户姓滕的人家里武功高手特别多,连着九代祖先都是御前带刀侍卫,现在家里兼管镖局生意,另外有户欧阳家专出状元,在朝为官人数堪称天下第一多。
  再来就是有户专开饭庄的屠家,听说这家人九代未分家,家里的亲戚人数已经多到数不清,每回开饭总是席开数十桌,再来就是从九代之前就专门出产神医的梁家,以及能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鱼家,据说他们家九代以前的祖先乃堂堂大名的鬼谷子,至于实情如何,早已不可考究。
  这六户人家直至今日,依旧安然地在京城里存活着,至于他们能否平安撑过第十代,所有的京城百姓们都在等着瞧。
  月明星稀的夜晚,万籁俱寂,梁家的院子里一如以往宁静,虽然位于京城里最热闹的胡同之中,但却一向都是人烟罕至,在院子里堆着成叠的匾额,上头堆满了灰尘,而没积灰尘的另一堆则是已经被劈成了柴火,炉子下还有另外一小堆被烧成灰的。
  隐约可以从灰尘下方窥见匾额上所题的字,不外乎是「妙手仁心」、「华佗再世」这些溢美之词,寻常大夫要是能获赠几面已经实属不易,只怕巴不得全把它们挂在医馆里,好让病人知道自己有多厉害。
  但梁家九代行医,出神入化的医术已经早就为天下人所知,不需要高挂匾额当宣传,但被医好的病人还是会自动地送上匾额,以表内心的感谢之情,最后实在多到没地方摆,只好成叠地堆在院子里。
  屋子里仍亮着灯火,一如往常的习惯,梁聆冬总会在结束一天的看诊之后,在夜里秉灯夜读,没听见三更的梆子,不会上床就寝。
  以往总是只有她一个人的寂静夜晚,最近有了改变。
  「小姐,已经过三更了,妳还不睡吗?」小菊端着茶水进来,看见桌上还堆着一大叠书本药单,忍不住问道。
  「我说过,不要喊我小姐。」梁聆冬轻叹了口气,还是不太习惯被人打扰,她喜欢沉迷于药书与药材之中,总是一着迷就忘记时间飞逝,有时候彻夜不睡也是常见的事情。
  但是自从小菊来了之后,她总是三不五时就会被打扰,总是一会儿送茶水,一会儿询问是否需要夜宵,要不然就是说睡不着,明明说好只坐在一旁静静不说话,但最后总是开始问东问西的,让她无可奈何。
  「小姐,妳不喜欢小菊喊妳小姐吗?」
  「我不是妳的主子,妳当然不可以喊我小姐。」
  「那小菊还是叫妳恩人吧!恩人救了我爹一命,小菊这辈子就算是做牛做马都要报答恩人的救命之恩。」
  闻言,梁聆冬顿了一顿,放下手里找到的书卷,抬头看了小菊一眼,心想自己虽然救了她爹一命,但是,这丫头是被自己的爹当成医药费抵押在这间医馆的,明明就说三天之内要拿银子来还,把女儿给赎回去,没想到一去三个月,别说连个影儿都没见到,也没半个信儿说明情况。
  难道,这个傻丫头还不知道自己被亲爹给拋弃了吗?
  「除了恩人和小姐之外,妳都可以喊。」她轻叹了口气,放弃与小菊争执,听着这丫头喊恩人,会让她想起自己被陷害变成「人口贩子」。
  「那……小菊可以喊聆冬姊姊吗?」
  「随便妳。」
  「那……聆冬姊姊!」能够喊恩人一声姊姊,小菊高兴得眼泪盈眶。
  梁聆冬无奈地笑叹了声,只不过换个称呼,哪有什么好感动的呢?她抽出一张药单,交给小菊。
  「妳明儿个记得提醒荣伯,说医馆里需要再补一批甘草。」
  每隔两天,翔龙堂会派人过来询问是否有缺药草,荣伯就是负责接洽的人,他做事勤快,跟着她爹亲做过事,熟知药草的特性,能够替药材的品质把关,替她省了不少事情。
  「甘草?小菊曾经听姊姊说甘草其实没有特别的药效,可是好多药帖里都有这一味药,是因为药很苦,所以才加甘草,好让药汤没那么苦吗?」
  「那倒不尽然,甘草虽然是一味不起眼的药材,可是,很多药缺了甘草便提不出药性,会让药材有加乘的效果。」梁聆冬抿唇一笑,「妳喜欢去天桥听戏,应该听过甘草人物这个词儿吧!」
  「小菊当然听过!可是……」说到最后,提高的音量变得很微弱,小菊尴尬地笑道:「可是小菊不太懂人和甘草为什么会有关系。」
  「无论是在戏里,或是在药学里,都是一样的道理,甘草人物一向被视为最不重要的人物,可是戏里少了这种人,妳说会发生什么事呢?」
  「嗯……」小菊很认真地想了半天,才终于说道:「会很闷,说不定会闷到让人看不下去,就算是很精彩的戏,也觉得少了个味儿。」
  「那就是了,同样在应该加入甘草而没加的药帖里,药性可能会过涩或过热,又说不定药效会提不出来,而过与不及对于病人本身都不是一件好事,而甘草恰恰好能够调和药性,这样说妳懂了吗?」
  小菊迟疑了半晌,才缓慢点头,刚才那一番话对她而言太过高深,要她在一时半刻之间就融会贯通,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情。
  梁聆冬轻笑了声,知道要她这丫头在短时间内就精通药理是绝不可能的,反正来日方长,不需要急于一时。
  就像以前爹亲耐着心教导她,告诉她学医之路要稳扎稳打,最忌讳心浮气躁,否则一个不留神,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小菊趁着梁聆冬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闪走回房,生怕又要被强迫记一些药草的特性,时间不早,她还是乖乖回房睡觉好了。
  梁聆冬笑着摇头,或许她根本就不该寄望小菊这丫头能成气候,每晚只消提起药理这个话题,那丫头就会闪得老远,根本就不敢再来烦她,如果要这丫头别来打扰,这倒不是为一个好办法。
  书房里再度回到只有一个人的寂静,梁聆冬翻开书页,专心于阅读之中,就在她不知觉之中,银色的月牙爬上树梢头,夜渐深了。
  ※※ ※※ ※※
  寂静的深夜,一弯月牙如勾,淡淡地挥散着银色的光泽。
  寒冷、痛苦、宛如万蚁穿心的煎熬难耐。
  男人高大的身形躺在榻上,蜷缩得像个无助的婴孩般,他痉挛地捉着裘毯,因痛苦而揪皱的五官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面貌,涔涔的冷汗不断冒出,几乎濡透了身上的衣衫,但他却咬着牙没喊出声,喉间逸出的呻吟却如负伤的野兽,教人间之为之战栗。
  「主子,让御医们进来替你诊治吧!」禄多从小就跟在主子身边,看着他为体内的剧毒所苦,心里就觉得难过。
  「滚开!」海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出声。
  「可是主子……」
  「那群庸医既然治不好本汗,又何必多此一举?!滚开,滚!」更剧烈的痛苦穿心而上,让海勒一瞬间恨不能了断残生。
  禄多知道主子的心高气傲,不想让人见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眼眶泛红,悄然地退出门外。
  阒静的氛围,宛如张牙舞爪的恶鬼笼罩住海勒,从他十七岁开始毒发,至今已经有十年的时间了,每逢月圆之时,他就会痛苦难当,随着年纪渐长,毒发的痛苦就越剧烈,每当此时,他的部下就会将刀剑等利器从他身边拿走,生怕他一时捱不住煎熬,举剑自尽。
  不,他不会死。
  痛苦暂歇之时,海勒冷静下来告诉自己,才不过区区的苦痛,绝对不会将他打倒!
  在他登基为汗王之时,才不过只是七岁的孩童,由叔父古革摄政,以及一干忠于他父汗的臣子为辅佐。
  然而才短短不到三年的时间,一干臣子接二连三遭到诛杀,叔父的野心昭然若揭,而他,明明知道身边的女官已经被叔父所收买,在每天的饮食之中加入少量的毒药,要他缓慢衰竭而死,叔父好以他的名义拟召,自立为王。
  为了不让叔父起疑心,他乖乖地吃下毒药,积极地寻求反败为胜的契机,终于在他十六岁那年,他得到几个心腹手下以及护城军的协助,终于以叛乱的罪名将叔父给逮捕斩首。
  隔年春天,他第一次毒发,群医束手无策,只说他体内积毒日深,能护住性命已属不易,除非向大罗神仙求到仙药,否则此病将成陈疾,随着毒发的间隔越来越短,他也将离死期不远。
  而这些大夫唯一能做的,只是开给他止痛的丹药,他不想吃那些会让身体上瘾的药,如果这痛苦已经成为习惯,那他就将这痛当成自己的一部分,不愿自欺欺人,最后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一阵剧痛再度猛然袭上,让他几乎快要晕厥过去,但他依旧只是咬牙,不让自己屈服于苦痛。
  「可汗……可汗不会有事吧!」门外依稀传来禄多担忧的唤声,「阔雷将军,你不是说能救可汗的人已经上了路,怎么眼下还没见到人呢?」
  「应该快到了,只希望别出差错才好!」粗厚的男声也是充满了担心之情,似乎不是担心该来之人未到,而是自己的主子能否撑过这个晚上。
  海勒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痛苦也像是被稀释了般变得不太清晰,他的生命彷佛风中烛火,却是将熄不熄,一口气息就快要断绝,也是将尽难尽。
  不!他不会死!海勒在心里怒吼,十年前他没有死,十年之后,就算是阎王反悔,也绝对不能将他的命收走!
  ※※ ※※ ※※
  「哼!也不瞧瞧咱们这家医馆是谁给撑的腰,竟然不知好歹上门来闹事,存心不想活了是吗?!」
  晚膳过后,小菊一边收拾被砸乱的东西,一边喃喃自语,说到激动处依旧是义愤填膺,好象那个不知好歹的家伙还在面前似的。
  对于医馆被弄得一团紊乱,梁聆冬的反应倒是非常淡然,因为她也知道自己的规矩不合人情,迟早一定会出乱子的。
  是的,不是不近人情,只是不合人情,她也不过就是要求那些想来医馆看病的有钱人,必须像穷人一样排队挂病号,无论那些有钱人能出多少重金聘她,她也绝对不会出诊,除非病人有不能外出的理由。
  对于病人一视同仁,一直都是梁家的家训,但是对于那些喜欢摆阔,喜欢与众不同的有钱人而言,这个规矩当然是不合情理,想他们坐拥金银财宝,理当要与一般平民百姓不同,他们的身分尊贵无比,岂能够跟穷人被摆在一起?简直就是侮辱他们这些大爷了嘛!
  所以,今天带人来闹事的黄大富只不过是头一个,往后会上门来找麻烦的富绅权贵只怕还多得是。
  小菊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收拾完毕,她擦了擦额上的汗,回头看见一副神色轻松,坐在药柜前翻着药单的梁聆冬,不明白今天那个黄大富明明就带人来做了过分的事情,好多东西都被砸毁了,而且他还放话说要掳人,无论如何都要大夫亲自上门替他家小妾看病,但她的聆冬姊姊竟然一派优闲,好象啥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真是太奇怪了!
  「聆冬姊姊,天色已经很晚了,妳还不歇下吗?」
  梁聆冬笑着摇头,递了手边的巾子给小菊拭汗,「如果妳累了,就先去睡下吧!我还不困,想要再把今天开过的药单看过一次,有些病者再过几天也需要换药帖了,该忙的事情还多着呢!」
  「聆冬姊姊,妳不过是义诊,又不收他们的钱,妳这样太辛苦了!」小菊一边用巾子擦汗,一边替她的聆冬姊姊抱不平。
  「如果他们有给钱,我就不辛苦了吗?」她没好气地睨了小菊一眼,「我的薪金有蔺大当家会给,这义馆是他开的,本来就说好是要帮助没有能力去看大夫的穷病患,是要做善事,怎么能跟一般医馆来比呢?」
  「可是,聆冬姊姊的医术那么厉害……」
  「再厉害也有我医不了的人。」她唇畔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人们总以为她说这句话只不过是谦虚,殊不知她说得可认真了。
  「我不信!」小菊摇头,一脸她真是爱说笑的表情。
  她这个聆冬姊姊确实很会吓唬人,总是教人弄不清楚她究竟是认真,或者又在开玩笑。
  就像上一次,聆冬姊姊跟一名老伯说他的病再拖也过不了一个月,要他的家人及早准备后事,还记得那天老伯一大家子哭得稀沥哗啦,结果一个月过去了,老伯依然活得好好的,她才知道那老伯当日会咳血是因为鱼刺去经到喉,并不是患了痨症,只能活一个月当然也是骗人的。
  但老人的子孙变得孝顺倒是不争的事实,后来聆冬姊姊只说因为一整个月老人得到很好的照料,所以病情好转,但是不能掉以轻心,否则旧疾复发,后果可不堪设想。
  「信不信由妳,我管不着。」梁聆冬耸了耸纤肩,拿出一大叠药单开始逐一审视,半点都不敢掉以轻心。
  小菊扁嘴,不满自己再度被晾在一旁受到忽视,肚子里满满的疑问还没得到满意的解答。
  但就算是没得到解答,小菊心里也清楚她的用心良苦,那日,在老伯一家子兴高采烈回去之后,她在一旁听见聆冬姊姊在喃喃自语,似乎在说要是那些子孙们依旧是不知醒悟,老伯早晚都会被气死。
  她好奇偷瞧了病历,才知道老伯虽然没有痨症,但也是带病在身,不过只要好好调理,再加上无忧无虑的话,活到一百岁大概也不成问题。
  梁聆冬耸了耸纤肩,其实她说的都是实话嘛!只是总是没人肯相信,谁教梁家医馆这个金字招牌太教人慑服了呢?
  而且她没有小菊想得那么好心,她会恐吓那位老伯的儿孙,纯粹是因为她最恨有人看轻病情,以致于疏忽照顾,最后酿成大错。
  谁敢对小病小痛掉以轻心,她就恐吓谁,以她这个学医之人的知识,什么「不得好死」的病况她都能如行云流水般杜撰出来,而举凡世人最怕的就是自己会「死得很难看」之类的诅咒。
  也不知道是否因为这个原因,被她治病的人通常都会格外留心,病也好得特别快,所以医馆才重新开业半年,她就被警为比爹亲更厉害的女神医。
  「小菊,明儿个妳去蔺府一趟吧!」
  「去蔺府要做什么呢?」
  「去见兰大当家,要他派两个年轻力壮的男丁到医馆当差,最好会一点武功,能应付来找麻烦的客人即可。」虽然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知道会有人上门找麻烦,但是她发现今天的诊病单子特别少,一定是因为黄大富闹事,敢留下来看病的人就减少了。
  如果前来求医的人贝是小病小痛,那倒无妨,但倘若有人患了重症却耽误救医,到时候后果可不堪设想。
  「是,小菊明天就去。」小菊开心地笑了,原来她聆冬姊姊心里也是不舒坦的,否则就不会请蔺大当家派人来支持了。
  明儿个到兰府时,她一定要加油添醋,把黄大富来闹医馆的事情说得特别严重,最好可以找来两个武功高强的保镳,以后要是敢再有人来闹事,就把他们给打得落花流水,凄惨无比。
  「那就先去睡下吧!明天还要起个大早呢!」
  「嗯,那聆冬姊姊也早些睡,小菊先睡了。」她打了个呵欠,伸着懒腰就要进房,临进门之前,想起回头问道:「聆冬姊姊,明儿个妳想吃什么早点?」
  「替我买一碗豆腐花儿吧!我要咸的、大清早的口味淡,要小贩酱料都少搁一点,稍晚如果妳有空闲了,能不能做些妳娘教的芸豆糕?那口味真是不错,才没吃几日,就教人念念不忘。」
  「当然好,小菊明儿个一早就做!」女孩儿眉开眼笑,蹦绷跳跳地快乐回房,自己的家乡口味被称赞,教她比得到奖赏还要高兴。
  ※※ ※※ ※※
  刚敲过了破晓更,天际透出微弱的晨光,更夫前脚才离开不久,还不到盏茶的功夫,街道上已经出现了小贩走卒,街角的粥店开了门,伙计勤快地搬开一块块木门板,摆出桌椅,准备迎接吃粥的客人上门。
  街道的另一头传来炸油条酥饼的香气,老迈的嗓音喊着卖老面馒头,年轻小伙子挑着担子,后头已经跟了两个想买豆腐花儿的熟客,等着他把摊子给摆好,准备大快朵颐已经祖传了三代的香滑豆腐花。
  朝阳探了头,照亮了大半个天边,阳光添了几分暖意,清晨的露水消了大半,但赶着清早出门买热馒头的大叔还是缩着脖子,一脸惺忪的睡意,似是还未从周公梦里醒来,能起个大早应该是被家里那口子给踢出来的。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街上行走的人越来越多,商家们打开门准备做生意,小菊也起了清早,趁着豆腐花儿还热腾着,帮她的聆冬姊姊买一碗,免得被人给买光了,聆冬姊姊就没得吃了。
  「小菊,这碗豆腐花儿是梁大夫要吃的吗?」年轻的小哥儿一手捧着碗,一手舀着豆腐花,在放管料的时候笑着问道。
  「嗯,聆冬姊姊说早上口味淡,酱料都要少搁一点。」小菊点点头,不忘叮咛嘱咐。
  「没问题。」放到碗里的酱料恰到好处,似乎早就已经知道了老熟客的口味,一碗热腾腾的豆腐花交到小菊手上。
  「来,两文钱。」收了货当然就要交钱啦!
  「是梁大夫要吃的就不收钱。」年轻小哥儿硬是不肯收下买金。
  「可是……」
  「我娘说了,梁大夫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她的医术高明,我娘只怕已经没得活了,哪还有可能每天清早起床替我准备热腾腾的豆腐花儿呢?」向自家的救命恩人收钱,岂不是会遭天打雷劈吗?
  小菊拗不过他,只好点头,「那晚一点小哥要收摊的时候,我送一点芸豆糕过来给你,聆冬姊姊很爱吃我做的芸豆糕,你也尝尝吧!」
  「那好,我收摊之后就过去医馆一趟,顺道替我娘抓药。」
  「嗯,那我就先回去了。」小菊笑呵呵地捧着豆腐花回医馆,心想她家聆冬姊姊的名号真好用,说不定打着医馆的招牌,她可以从街头吃到巷尾都不必花上半毛钱呢!
  不过,聆冬姊姊不喜欢占人便宜,待会儿回去就说这碗豆腐花儿是用芸豆糕换的好了,免得聆冬姊姊一听是免费送的,坚持还要她送钱过来。
  她踏上石阶,进了医馆大门,依稀透进晨光的内室静悄悄的,彷佛时空凝止不动一般。
  蓦地,小菊拔高的尖叫声宛如刀刃般割破了清晨街道上的宁静,她连滚带爬的冲出来,一张小脸儿吓得惨白。
  「来人!来人啊──」
  众人听闻骚动是从医馆那边传来的,纷纷丢下手里的工作,急忙拔腿跑了过去,只见小菊颤着声,指着洞开的医馆大门,哭叫着说:「聆冬姊姊不在房里……她的房里桌上只搁着这张纸了!」
  这时,一位正好要去学堂路上的夫子,拿过她紧掐在手里的纸张,以老迈的嗓音缓慢地读着纸上的字句。
  「梁大夫被我们带走了,别白费心机寻人。」

02
  或许,她不应该如此强硬地坚持遵守家规。
  偶尔,她也应该要破戒一下也说不定。
  反正,那些有钱人喜欢摆阔,她也正好可以趁机敲竹杠啊!
  那么,她也许就不会落到眼前的下场了吧!
  一路上,梁聆冬不断地扪心自问,也总觉得无愧于心,但是,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她被人绑架了!
  无论那些男人捉走她的目的为何,就算他们根本就不想杀她,梁聆冬还是觉得自己可能不久于人世了!
  躺在晃动的马车之中,她努力提起最后一丝力气,伸手在随身的荷包里掏着药瓶,她与这几瓶药总是形影下离,有治刀伤的,有治风邪的,有治肚泄腹积的,当然也有可以解迷香的药。
  就在她快要捉到正确的药瓶时,快驰的马车绊到路石,颠晃了一下,将她整个人甩到最角落的位置,跌得浑身疼痛。
  或许,她现在应该找的不是解迷香的药,而是治淤伤的,一路上,这马车好像要赶着赴阴府似的,除了换马之外,没有片刻停歇过,男人们只在换马中途喂她喝了些水,给她吃了一点干粮,然后又将她给迷晕。
  最后,她总算是找到了绿色的小圆瓶,打开瓶塞,在鼻尖轻嗅了两下,瞬时间,浓浓的药香味让她的脑子清醒过来了,让她可以看清楚四周的环境。
  她也终于看清楚自己凄惨的模样,两只白皙的手肘被撞得都是暗红色的淤伤,有些伤是紫青色的,她伸手抚着额头,也感到有些疼痛,想必在她昏迷之中,也撞到了脑袋,只怕现在也是一片惨状。
  他们到底要把她捉到哪里去?
  这是梁聆冬此刻心底最大的疑问,她昂起眸光,看见光亮从摇晃的窗布透进,她伸手努力地构住窗棂,扶起身子撩开窗布,这下子不看还好,一看之后差点晕倒。
  在她面前展现的,是一片茫茫无际的草原,她听见了尖锐的鸟鸣声,抬起头看着湛蓝色的天空,看见了一只大鹰展翅在空中飞翔,而载着她的马车就往苍鹰所飞的方向急驰而去。
  她究竟身在何处?!
  这里绝对不是中原!这些人究竟想把她带往何处?她与他们素昧平生,他们为何要掳走她呢?
  难不成,他们是黄大富的爪牙,因为想要报复她,而将她给掳离京城,趁机要将她给杀了灭口吗?
  「停车……」她开口想要出声,但久未进水的嗓音沙哑得有如被粗纸磨过,眼前的天空蓝得刺眼,草原绿得教她心底发慌,明明就是一片空旷怡人的美景,但她却丝毫无心欣赏。
  「那是可汗的鹰,咱们就快到离宫了!」骑着马在前头赶路的男人指着天空的飞鹰,吆暍着同伴也一起抬头看。
  「咱们的脚程再赶快一点,越早赶回离宫越好。」驾着马车的男人话才说完,手里的鞭子一扬,马车立刻加速飞驰。
  梁聆冬一个没留神,捉住窗棂的手一松,咚隆隆地在马车里滚得乱七八糟,在她已经够惨烈的身子上又多加了几个淤痕。
  她想,这些人应该不是黄大富的爪牙。
  光瞧他们精奇的骨格,以及矫健的身手,就知道他们的武功绝对不弱,如果能得到这种手下,黄大富那日上门来寻衅,早就已经将她的人给掳走了,绝对不会轻易就被街坊的叫嚣给驱离。
  只是希望他们不是要带她去替病人诊治,否则那个病人大概只能等死吧!因为,她实在没把握自己在这番折腾之后,还能有命留下来!
  ※※ ※※ ※※
  当梁聆冬被拎下马车的时候,她很讶异自己竟然还活着。
  把她拎下车的男人没半点怜香惜玉之情,但还算不太残酷,至少肯派顶轿子让她代步,只是将她丢进轿里的举动,好像她是一只没有生命的麻布袋。
  她的心里不免疑问,他们真的是把她捉来要医治病人的吗?
  难道不怕她吞忍不下被他们虐待的一口鸟气,把他们想要医治的病人给弄死泄忿吗?
  人家不是常说「求医」吗?病人对大夫好声好气,以礼相待,不就是怕把大夫弄得不高兴,不肯好好治病吗?
  瞧前来迎接的人们穿着打扮都不似中原人,大概不懂他们汉人那套「人之常情」吧!
  但她可不会以为他们不是汉人,就可以来个「不知者不罪」,等着瞧,他们想治的那个人绝对会被她整得不死至少丢掉半条命!
  但当梁聆冬见到躺在卧榻上的男人时,心想就算她不下手,他早也已经病得只剩下半条命了!
  「就是她吗?」
  男人低沉的嗓音显得虚弱,但梁聆冬没忽略掉那嗓音之中的慑人气势,在他俊美至极的眉目之间藏着收敛的恶性,她想倘若不是因为病重,他绝对不会允许被人看出收藏住的邪嚣本性。
  「回可汗,她就是梁家医馆的大夫,名字叫做梁聆冬。」将她带进殿阁之内的腾蚩拱手道。
  「她比本汗料想中的还要年轻,真的有本事替人治病吗?」海勒轻嗤笑了声,炽恶的眸光定定地瞅着她。
  这妮子的身形很娇小,是在这大漠之中少见的袖珍人儿,藏在灰色袍服里的身子只怕捏不出几两肉吧!寻常在这严苛的北方之中,像她这样单薄的人大概不出十岁就夭折了。
  少见的还有她白皙剔透的肌肤,让人不由得猜想她这辈子只怕没晒过几天阳光吧!美中不足的是少了健康的红润光泽,稍嫌苍白了一点。
  她让他想到一只灰色的小老鼠,硬是被人拖出终年不见天日的巢穴,此刻脸上正挂着满心不悦的表情。
  梁聆冬怎么笑得出来呢?被人像个麻布袋对待之后,她实在很难有好心情,
  更何况一见面就被病患质疑,让她心情更加恶劣。
  她绷着脸蛋,同样也是直勾勾地盯住海勒,反正男人她也不是没见过,只是眼前这个太过俊美了一点,他有着汉人少见的深目挺鼻,飞扬的剑眉梢挑着质疑的笑意,让她没特别想看,但还是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如果我说自己救不了你,你就会命人把我放了吗?」想她姑娘脾气也不算差,但眼下就是不爽救治他这个重病患者。
  「你知道本汗的身分吗?」
  很明显的一顿之后,梁聆冬摇了摇头。
  「不知道。」如果他敢保证不杀她灭口,她再考虑承认一下好了。
  刚才听见一旁的手下喊他可汗,再加上他看起来就知道是毒发的虚弱模样,她已经猜出他的真实身分了!她先前就听说过赤雁国的可汗海勒多年来一直饱受毒伤之苦,也听过许多同业说海勒求医若渴,曾经开出条件,只要谁能够治好他的毒伤,这辈子享不尽荣华富贵。
  但……哼哼!他「求」医的态度原来不过如此嘛!眼下在她身上的淤伤不算,明天至少又会出现十几处新淤痕。
  不救就是不救啦!就算被说是性情恶劣的大夫,她都不要出手救他!
  海勒当然耳尖地听出她的迟疑,知道她根本就是在说谎,「本汗当然可以放了你,但只能派人把你送出宫门之外,从这里到关口至少几百里路,路上有晒死人的荒漠,会咬死人的狼群,就算你能找到好心人送你到边关,现在两国战事一触即发,只怕你要进关回京城也绝非易事。」
  梁聆冬抿着嫩唇,气愤地瞪着他,心想他既然知道路途艰险,为何不派他的手下循原路送她回去呢?
  海勒挑了挑眉梢,笑着迎视她恼怒的眸光,心想她既然存心不替他医病,为什么他需要担心她的安危呢?
  「来人。」他扬声唤人。
  「腾蚩在!」站在梁聆冬身边的男人拱手道。
  「把人选出宫门,给她一点银子和粮食,别说咱们愧对了她。」海勒冷笑,心想他就是性格恶劣,那又怎样?从小就与斗争为伍,他只学会了要比对手狠毒,才能够存活下来。
  「梁姑娘,请吧!」腾蚩扬手让路,一脸肃然。
  梁聆冬定在原地半晌,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就要被丢到荒漠里去面对狼群,她咬了咬唇,不甘愿地开口道:「如果我能治你呢?」
  「嗯?」他只是淡然地挑眉,不急着追问。
  「要治好你的毒伤并不难。」她在心里恨得咬牙切齿,但细致的嗓调依旧是波纹不兴。
  虽然被逼着要救他很不甘心,但要是让他知道她的心有不甘,她才真的会恨得巴不得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你是因为不想被送出宫去,才说你能治我吗?」
  「我确实是因为不想被你这个……送出去找死,才说我能救你。」说到敏感的字眼时,她含糊地一带而过,「但我能救你的玄寒散毒伤确实也是真的,你最好相信,我们梁家人行医从不打诳语。」
  海勒扬唇笑了,虽然没仔细听清楚她含在嘴里的那两个宇,但光看她的嘴形,大概可以猜出她在骂他暴君吧!但她确实不简单,竟然一开口就能说出他所中的毒名,
  「好,既然你说能治好本汗的病,那就给你一个月的时间,限你在一个月之内将本汗的病给根除。」
  「我办不到。」
  「什么?」他阴沉地眯细眸,下喜欢有人跟他玩把戏。
  「你的病能除,但只给一个月的时间,我绝对办不到。」早就跟他说过梁家人行医是不打诳语的嘛!
  「你信不信我真的教人砍你的脑袋?」海勒勉强撑起虚弱的身子,走到她的面前,敛眸冷然地瞪着她。
  「你想砍就砍,但就算你真的砍了我的头,办不到的事情依旧办不到。」她昂起清澄如湖水般的眸子,惊讶地发现他比想像中还要高大,虽然气息虚弱,但是体魄非常结实。
  「有没有人说你的胆识不小?」从一开始就处处反抗他,如果不是怀有胆识,那就是愚蠢了。
  「没有。」说她不识好歹的人倒是不少。
  腾蚩站在一旁,看着两人对峙的场面,忍不住淌出冷汗,这位梁姑娘一定没听说他们可汗的心狠手辣,否则她绝对知道对抗他们可汗不异是在捋虎须。
  「治好本王的毒到底要多久?」这句话海勒说得既轻又沉。
  近看才发现她的肌肤不只是白皙,而且非常薄嫩,藏在肌肤下的血管清楚可见,他不自觉地伸出大掌,握住她的细颈,才轻轻一碰,当他移开指尖时,一个清晰可见的红色指印已经烙了上去。
  梁聆冬轻怵了下,不知道他究竟意欲为何,他指尖的温度比想像中冰凉,他体内所中的毒伤说不定比她料想中还要严重。
  但被他冰凉指尖碰触到的地方,却隐约地发热了起来,她的心跳不知觉地加快,梁聆冬抿了抿嫩唇,耸了耸细肩,「我们梁家有一味独门的解毒丹,可以解你体内玄寒散的毒。」
  「要多久?」
  「我要先取得制解毒丹的药材,不过,这要看运气,也要看你命该不该绝,人家都说『阎王要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说起来,阎王还是比较厉害,想让人死就死,大家都以为我的医术高明,可是谁又知道要跟阎王抢人需要花很大的力气呢!」
  「到底要多久?」
  「谁知道呢?其实,救不回病者的命,也不能怪大夫医术不好,实际上是阎王爷太厉害,人家不是常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吗?生死簿上早就写好了享年,又岂能由我们这些做大夫的──」
  她蓦然住了口,倒抽了一口冷息,纤细的手腕冷不防地被他的大掌箝住,才一扬眸就正对他逼视的锐眼。
  「我再问最后一遍,治好我体内的毒到、底、要、多、久?」最后几个宇他说得铿锵有力,要是这妮子敢再跟他闲扯淡,他很难保证自己不会掐断她白嫩的小脖子。
  「不知道。」
  看着她摇头时无辜的表情,这下子倒抽冷息的人换成了他。
  海勒不敢置信地瞪着她,不知道这女人到底是愚蠢,还是向老天爷借了胆子,竟然不知死活的耍弄他?!
  「我刚才说了那么多,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她眨了眨美眸,不太相信凭他这副聪明的长相,竟然会是「孺子不可教也」。
  她刚才到底说了什么有意义的鬼话?而他究竟又该明白什么鬼东西?海勒忍住了想吼人的冲动。
  「病入膏盲的人就是在说你,因为没有在第一时间就服下解药,剧毒已经入侵你的髓鞘,还留着口气在,你就应该庆幸了。」
  「那又如何呢?」
  「梁家祖传的解毒丹可以解百毒,但是,要炼解毒丹有两件难事。」要是解毒丹有那么好炼,他们梁家光靠卖解毒丹就可以赚进金山银山了,哪里还需要辛苦地医病救人?
  「哪两件难事?」
  「第一件难事,就是药材,其中有几味药材非常难找,我爹十年前炼了一批解毒丹,光找那些药材就花了八年的时间。」
  「那批丹药呢?一颗都下剩了吗?」
  「呃……因为出了一点意外,所以才刚炼好,就全被吃光了。」梁聆冬叹了口气,花了她爹八年心力的解毒丹,非但没有救到半个人,还被挽儿当糖吃光,可怜的是,往后几年的时间,她爹总是提心吊胆,生怕挽儿吃了一堆解毒丹之后,身子可能会出状况,到时身为炼丹人的他就难辞其咎了。
  所幸直到现在,挽儿还是头好壮壮,身子好得像条牛似的,从小到大,没感染过风邪,连吃坏肚子都不曾有过呢!
  只是可怜了她爹,直到临死之前,都还交代她要好好注意挽儿的身子状况,只要稍有不对劲的地方,就要赶快想办法医治。
  所谓「医者父母心」,比起她这个女儿,她爹似乎更关照需要他医治的病患,总是事必躬亲,直到最后咽下一口息儿,依然还是念念不忘。
  「如果把炼丹的药材都找到之后呢?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将丹药炼好?」
  「七七四十九天,解毒丹必须先下药引,然后每隔七天要下新的药,最重要的是在最后二十四个时辰,是最关键的时刻,炼丹之人必须不眠不休,稍有差错,丹药就要毁了。」
  「那是你的事,我只要能解毒的丹药!」他轻沉的嗓音平淡而且绝情。
  她点点头,表示已经充分了解他的意思了,不过她心里有点不高兴,这男人能不能顾一下别人的死活啊?
  「如果在解毒丹炼好之前,我体内的毒就发作了呢?」
  他轻沉的语气仿佛薄刀般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沉默的缺口,短短一瞬间的静默仿佛过了几百年,直到梁聆冬缓缓地开口。
  「在解毒丹炼好之前,我会先开药调治你的身体,但如果在这段时间内,你体内的毒性窜走得太快,起了下沉的作用,那……你就死定了。」她淡柔的语气仿佛只是在陈述着天候冷暖。
  好半晌的沉默,在他们之间仿佛冻住的冰雪,海勒闷哼了声,转身拂袖离去,就算她不说,他也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妙,他一手捂住隐隐作疼的腹部,明明就痛苦万分,高大的背影却仍是不甘示弱,气宇轩昂。
  梁聆冬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之后,才松了口气,第一次知道原来所谓的王者气势是如此具有存在感,她心里的滋味是复杂的,其实她很清楚中了玄寒散的毒,会有多么痛苦,但那男人却表现得彷佛只是小病小痛,让她一时忍不住就与他针锋相对了起来。
  好吧!她心里决定,下次见面时,只要他的态度不是太嚣张过分,她就好好对待他吧!
  ※※ ※※ ※※
  当海勒第一次命人将她带到这个大药库时,她对于这药库的藏药丰富感到惊讶,但她体内的大夫之魂却感到异常地兴奋。
  从千年的人参到僵死之虫,凡是可以拿来入药的材料,几乎都可以在这个库房里找到,她从整理药库的大夫口中得知,这些年来,赤雁国求医若渴,能用利诱的大夫,便以重金聘请,而用钱财请不动的,就私底下掳人,反正不达目的,绝不善罢干休。
  但赤雁国主海勒知道有好大夫,也必须有好药材,所以不惜派人穷山穷水,只为了找到天底下最上等的好药,几年下来,这药库也就渐渐有了规模,据一名曾在中原当过御医的大夫说,这间药库比起中原皇宫里的御药库半点都不逊色,其中不乏已经失传许多年的秘药,让他们这些大夫简直就是如获至宝。
  只是可惜了,这些宝贵的秘药,依旧治不了海勒长年服下的毒伤,那毒已经积得太深,再加上他毒发的时日越来越接近,毒发身亡只是早晚的事。
  但梁聆冬倒觉得老天爷似乎站在海勒这一方,当初她爹花了八年的时间才找到的药材,在这个药库里,她只花了两个时辰就找齐了,就连最难找的药引姬花草,这间药库竟然也有收藏!
  让她讶异的是,这姬花草非常难找,但药库里的姬花草却明显可以看出才培制不久,药性还非常好,当成药引再适合不过了。
  腾蚩奉命要看住梁聆冬的一举一动,没学过医术的他看不出来她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倒是一旁的太医看得啧啧称奇,惊叹她的医术高深绝妙。
  梁聆冬花了两天的时间摸熟整个药库,只见她在柜子之间走来走去,不时地调动柜子的排列方式,让使用的人可以更方便取药,顺便抓出自己需要的药材交到一旁专司煮药的仆役手里,才一转眼功夫,就配好了一帖药。
  「麦冬一钱,火麻仁要炒过,也是一钱,炙甘草五分,生白芍二钱,煎好之后,在服用之前再加入青甘蔗浆一杯。」
  腾蚩看她好像随随便便就抓出一帖药,忍不住冲上前去问个清楚,「你这帖药到底有何用处?」
  「你们可汗已经病了太久,五腑六脏都已经受到毒气败坏,他病伤不复,不饥不纳,九窍不和,这都算是胃病,需要服用甘凉濡润,胃气下行之后,他会感到好过一点。」
  「你既然说可汗五腑六脏都不好,为什么就只治胃病?你不是应该把药一次开齐了,好让可汗能够一次把能治病的药都给喝了?」
  「你想让他死得快一点,说不定我能够帮上忙。」她耸耸纤肩,从袖袋里抽出几张药单,交给一旁负责煎药的仆从,「反正我药单都开好了,你们就只管照着这些药单去抓药,煎好之后就一次送过去,交代你们可汗要喝得半点都不剩,喝完之后,你们可汗说不定会如你所愿暴毙身亡吧!」
  「慢着!」腾蚩吓得脸色惨白,飞快地捉回仆从,把药单抢回手上,「你你你……你是想要谋杀我们家可汗吗?」
  「想杀他的不是你吗?」她后退两步,装出一脸讶异地瞅着他,「不是你自己说要把药全送给他喝吗?我们梁家治病向来讲求将病根逐一击破,收全好之效,那些药单全是要开给你们可汗服用的,但每帖药要服七天,每次换药要隔三天,这些药帖之中不乏烈性的药,你要他一次全服了,倘若不是你厉害可以保他不死,那就是你存心不让他活,我不过是成全你罢了!」
  「你你你你……你……」腾蚩一口气往上涌,气得哑口无言,「你为什么刚才不把话说清楚?」
  「当你质问我的时候,我以为大人您比我厉害嘛!」
  「我不懂医术!」他满脸涨红地咆哮道。
  「喔?」她淡挑眉梢,「那大人刚才的话不是存心要谋害主子,只是随便说说啰?」
  腾蚩飞快点头,心想他当然无心谋害主子,所以就只是「随便说说」了!
  蓦地,梁聆冬娇颜一沉,神情如覆寒霜,「行医救人之事,岂能让你随便说说?要知道你们可汗如果出了事,你就算不是存心谋杀,也将是无心误杀,到时候你承担得趄乱臣贼子的罪名,我还不想被人当庸医杀掉呢!」
  真是乱来!梁聆冬心想,要是她这个第十代传人真的被当成庸医杀掉,她到了九泉之下,怎么去面对列位祖先,说不定他们会把她踢回阳间,教她洗刷梁家的神医名誉才能回去向他们交代!
  腾蚩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没想到会得到她的严厉驳斥,好半晌说不出话来,看见她蓦地嫣然笑了,藏在她笑容里的诡谲气息,让他感觉自己好像是俎上鱼肉,任由她宰割了。

03
  喀啦……喀啦……
  圆刀在石磨上滚动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响起,无边无际的穹苍蓝得刺眼,树梢头的枝叶因为春天的暖风,显得格外鲜嫩脆绿。
  海勒屏退身边的护卫,步伐悄然地走到梁聆冬身后,她躲在树荫下,坐在一张小凳子上,低着头,很专心地将药材碾碎。
  在她的身上依旧是那袭灰色的袍子,柔细的发丝用布绳挽成一束,散落了几缯发丝,暖暖的春风轻扬,落在她肩畔的发丝也像舞动般飘起。
  「这些事情教手下的人做就可以了。」他开口说道,忍住了想要伸手触碰她发丝的冲动。
  梁聆冬惊讶地抬起眸子,被他突如其来的出现吓了一大跳,不太高兴地抿了抿嫩唇,回头继续碾药。
  对于她的刻意忽视,海勒只是勾了勾嘴角,转眸看见一旁的小几上摆了几钵已经磨好的药粉,他随手勾起其中一钵,毫不客气地往石磨里一倒。
  梁聆冬傻眼了好半晌,看着倒落的药粉在石磨上扬起一阵粉尘,把她给蒙得灰头土脸。
  「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些药我磨了多久?!」她跳起身,不敢置信地瞪着一团混乱的石磨,更不敢置信的是他这个罪魁祸首竟然一脸理直气壮,完全不觉得自己做了多么罪不可恕的事情。
  「不知道,那是你的事。」他耸了耸宽肩,毒伤平缓不再疼痛的状况令他心情大好,但他的好心情就在刚才又被她的刻意忽略给破坏了。
  而他向来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记恨。
  怎么会是她的事?要把这些药吃进去的人可是他呀!听到他的风凉话,梁聆冬不只是气得牙痒痒,简直就是想吐血!
  「我问你,你到底用了何种方法威胁我的手下,让他不敢再过问你究竟在我的药里加了什么东西?」
  「他本来就不该过问大夫医治病人的事。」她一边拍着脸上的药粉,一边没好气地说道。
  要威胁那个腾蚩有何困难呢?反正只要揪住他「差一点」、「下小心」、「无意地」要她开药杀死他主子这一点,她就可以吃香喝辣不尽了!
  「是我派他无时无刻都要看住你,既然是我要吃的药,我就有权利知道你药帖的配方。」他振振有词的说道,敛眸定定地看着她,心里不免纳闷,她的面貌明明只堪算清秀,但他的眼光总是会不自觉地追随她。
  「配方是医家的心血结晶,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给你呢?」她扬眸横了他一眼,似乎在嫌他没常识,「你想知道药里放了什么东西,是怕我毒死你吗?如果我真的存有想杀你的歹心,根本就不必下毒,就算开的全是有益的药材,你吃了也绝对难逃一死。」
  「你言下之意,就是本汗的性命全操在你的手里?」他眯细锐眸,心想她可以算是生平第一个明目张胆威胁他的人了!
  就算他叔父还在世的时候,虽然想要谋夺皇位,对他这个小侄不利,但也只敢在私底下动手脚,表面上仍旧必须忌惮他的皇位三分。
  她哼了两声,没回应他的话,只是在她白嫩娇颜上的表情,仿佛在说「你知道就多巴结一下,免得本姑娘给你苦头吃」的样子。
  看她一副白净温顺,打扮活似一只灰老鼠的模样,没想到恶劣的性格跟他有得比!
  梁聆冬才不觉得自己性格恶劣呢!只不过从小她娘觉得自己没法子替相公生个继承衣钵的儿子,所以对她这个女儿要求严格,让她从药经上开始学识字,给她的玩具就是认识一大堆药材。
  因为没上过学堂,所以不知道别人家的孩子如何过童年,成天面对药书药材,让她觉得学医没乐趣,直到后来她才发现行医之人就是可以让病患乖乖把命交出来,任由他们搓圆捏扁之后,她终于热中学医,直至今日也不曾让她家九代列祖列宗失望过,相信以后绝对会青出于蓝才对。
  因为她绝对会让自己变得更厉害,让更多病患送上门来乖乖让她「整治」,这才是她行医最大的乐趣,诊金多寡向来就不是问题,否则当初也不会答应蔺伯扬合开义诊医馆了!
  海勒冷笑了两声,丝毫不把她的威胁看在眼底,向来是会叫的狗不会咬人,她既然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代表她根本没有想害他的心思。
  「你想干什么?」梁聆冬后退了两步,看着他不怀好意的笑容,心里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你好像不喜欢打扮,老是喜欢穿着灰袍子,是不?」他伸手揪住她袍服的领子,发现这件灰袍子是难看了一点,但料子倒是挺柔软舒服的。
  「对,我不喜欢,而且我很忙,没空去理那些琐事。」她咬牙切齿,很努力想要把他揪住她不放的手扳开。
  「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充分说明了女子梳妆打扮是为了要取悦他人的。」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转移到她胸前露出的白皙肌肤,小巧饱满的双乳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着,颇是诱人。
  「我没有想要取悦的人,所以不需要!」她抬眸瞥见他瞬间变得深沉的眼光,循着视线发现他正在注视着她胸口,一抹赧红染上粉颊。
  「你有。」他轻沉的语气暧昧极了。
  「我没有!」如果有的话她怎么会不知道?!
  「以前没有,从这一刻起,你有了必须取悦的人,那个人就是──」他低沉的嗓音因轻笑而顿了一下,一个单音节从他的唇间幽幽地吐出:「我。」
  梁聆冬瞪圆杏眸,近乎震惊地瞪着他明明嚣张至极,但依旧俊美过人的笑脸,心里有一个很不妙的念头。
  这回……变成俎上鱼肉的人,不会是她吧?!
  ※※ ※※ ※※
  「放开我!不要再脱我的衣服啦!」
  这句话她明明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为什么在场的女人们个个都有耳朵,却个个都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呢?
  到底还要她说多少次,她们才会认知到她根本就不想穿那么花枝招展的衣服,不想戴凤冠梳花髻,也不想用什么瑞云贴额,还有那些珍珠翡翠之类的饰品戴在身上,只会让她觉得碍手碍脚!
  「可汗,您该喝药了。」禄多从宫人的手里端过汤药,轻悄地搁到主子面前,平静的表情似乎没听见屏风之后不断传来女子的惨叫声。
  海勒放下手里的宗卷,掀开汤药的碗盖,一手端起温热的汤碗,轻慢地吹气,不急着把药汁给喝掉。
  他知道这碗药一定会很苦,但是听着屏风之后的娇声惨叫,仿佛就有了佐药的甜头,他想等享受够了甜头再喝药。
  无论多少次,听见那妮子像是要杀人似的娇嚷声,仍旧都让他觉得心情愉悦,忍不住想要再多逗弄她一下。
  他永远都忘不掉第一次见到她穿上赤雁国女子衣饰的震惊心情,原本以为她似画笔描出的细致睑蛋不适合珠宝饰物,却没想到颜色璀璨的珠宝更加衬托出她的肌肤赛雪,宛如敷上胭脂般红嫩。
  但她不喜欢自己的新打扮,从那天之后,她配给他喝的药就越来越苦,简直就到了难以入喉的地步。
  此刻,在屏风之后的梁聆冬揪住最后一件衣裳不被取走,严肃的表情如临大敌,甚至于不惜求助于始作俑者的男人,「海勒,我知道你就在外面,你快点教她们住手!」
  「梁姑娘,不可以直呼可汗的名讳,那可是大不敬之罪啊!」一旁的女官以轻软的语调对她进行纠正,
  梁聆冬瞪着说话的女宫,一副欲言又止的苦恼表情,为什么她们明明就正在对她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却看起来依旧平静娴雅的感觉呢?
  「这是可汗特地命人为梁姑娘量身订制的新衣,请让我们为你穿上吧!」剥光她身上的衣服之后,女官扬手要人把新衣呈上来。
  「如果我不想穿呢?」她瞪着那质料上等的新衣,戒慎恐惧的表情宛如看见了可怕的蛇蝎。
  「可汗命令我们一定要让您穿上它。」女官坚定的语气依旧柔软,但言下之意是梁聆冬的意愿并不在她们的考虑范围内。
  这时,屏风之后传来一阵久久的沉静,让海勒不禁失笑出声,他几乎可以想见那妮子脸上愕然的表情,没再叫嚷,大概是因为已经死心认命了吧!
  站在一旁的禄多不曾见过主子笑得如此开心,就算是已经被训练得处变不惊,面不改色,过度的惊讶却还是让他露出愕然的表情。
  虽然主子表面上没说,但梁姑娘确实是第一个获得主子如此青睐的女子,所以,近日来,宫里上上下下没人敢怠慢她这位娇客。
  片刻后,药汤半凉,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嫣人儿从屏风后被推出来,娇美如出水芙容般的模样让海勒好半晌反应不过来。
  她真美,美得让他胸口一阵悸动,揪着快要喘不过气。
  梁聆冬双手紧握成拳,气恼地瞪着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京城天桥上的戏子,粉妆登场只为了取悦来看戏的客人,她想这已经不叫「取悦」,而算是「娱乐」这男人了吧!
  她眸子一敛,看见他端在手里的药汤碗,忽地,一抹灿烂的笑容如花般在她的唇畔绽开,「在喝药啊?快喝,趁热。」
  海勒看着她,明显地动作顿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激赏她的笑容太过美丽,还是趁早觉悟她那过分的美丽其实是不怀好意。
  蓦地,他以唇就碗,仰首将药汤一饮而尽,虽然他已经尽量掩饰得很好,但眉心却仍旧紧皱了起来。
  他忍不住在心里低咒了声。
  该死!这药再继续更苦下去,暍了真的不会死人吗?!
  ※※ ※※ ※※
  如果不是因为有些药材不能乱加,梁聆冬还真的想苦死那个男人算了!
  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开着新药单,她才刚视察过丹炉里的情况,又加了几味新药,嘱咐宫人一定要确切保持文火慢烧,绝对不能太急着添柴火。
  不知不觉之中,她被捉来赤雁国也已经过了半个多月,原本只是不想被丢出宫外,一个人自生自灭,才会答应替海勃治病,本来以为会度日如年,没想到日子倒是过得挺快活惬意的。
  对啦!如果能够真的下药把海勒那男人给苦死,她一定会过得更惬意,整天窝在这个宝山似的药库,研究更多替人医病的方法,不必每天被捉去梳头穿衣,简直就是快活似神仙吧!
  「瞧你这副得意的表情,究竟又在我的药方子里加了几味会苦死人的药材了?」海勒不知何时出现在药库门口,他才刚巡视军营归来,肩上还披着外氅,可见是立刻下马就往这里过来。
  梁聆冬抬起娇颜,看见出现的人是他,整张脸立刻沉了下来。
  「我是这种人吗?」她眨了眨美眸,一脸无辜伤心的表情,仿佛他说那种话简直就是狼心狗肺,枉她一片赤忱,却被他当成了驴肝肺。
  「你不是吗?」他扬唇笑了,这妮子故作无辜的姿态倒挺可爱的,「你不是存心要让我吃苦药,只差没在我的药里加上十斤黄连粉而已吗?」
  「加十斤黄连粉,那药都成黄连膏了,还能喝吗?」
  她反问,扬眸觑着他,似乎在说加了十斤黄连的药还能喝的话,她其实是不介意弄给他试试看啦!不过她想他也不是笨蛋啦!怎么可能让她动如此明显的手脚,都还当做没看出来呢?
  在说话的同时,她定定地看着他俊魅的脸庞,丝毫不让自己表现出怕他的样于,在他的身后,春末了,门外的院子里一株几百年樱花正在散霙,白色的花瓣似雪般飞落,与他高大俊美的身影相映,宛如一幅美丽的图画。
  但在海勒眼底,她脸上灵动的表情才是浑然天成的美图,总是千变万化,让他不由得一次次感到惊奇赞叹。
  两人的眸光遇上了彼此,梁聆冬倔强着没别开娇颜,两人对峙了好一会儿,终于她还是不由得心慌意乱,转过头把视线摆在不远柜子上的花瓶。
  「如果你是担心我会在药里乱加东西,你大可放心,我自有分寸,吃不死人的,请可汗放心去忙政务吧!」她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他没话要交代了,请快点走人吧!
  梁聆冬不承认自己是怕了他,只是他眉宇之间收敛的慑人气息,在注视她的时候,宛如穿心针股不断地往她的心坎儿里钻去,只怕她是真的很讨厌他吧!才会连只是看着他都浑身不对劲。
  「你在赶本汗走人吗?」他向前走了两步,没想到她竟然吓得跳起身,也跟着后退了两步,撞到身后的书柜。
  她不想和他亲近!梁聆冬心里只有这个想法,才被他看着就已经感觉身不由己了,如果被他给碰到了,只怕会更加难受吧!
  海勒魅眸冷冷眯细,看起来在她的眼底,他就像是虫蛇般令人讨厌吧!她果然是个直来直往,明白简单的人儿,丝毫不想掩饰厌恶他的心情。
  「来人!」他扬声一唤。
  唤声才落,就守在门外不远处的禄多匆忙地领着宫人进来,「小的参见可汗,请问有何吩咐?」
  「把那些替她更衣的女官唤来,替她将身上那套衣裳换掉。」此刻,她身上那袭天蓝色的衣衫色调,一如她对待他的态度,冷得让他觉得刺眼。
  「我不换!这衣裳是今天一早我才换上的,我没再穿灰袍子,我有打扮,这花髻是她们花了半个时辰替我梳的,你凭什么要我换掉?」要她再忍受被摆布一次,干脆杀了她比较快!
  「因为我看不顺眼。」他浑厚的嗓音依旧是不管他人死活的轻沉,锐利的眼眸直勾勾地瞅着她,「我又替你订制了一箱新衣,约莫十来套吧!你就逐套慢慢换,换到我说满意为止。」
  说完,他脸上带着冷笑,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海勒,你站住!」她简直想冲出去杀人。
  「梁姑娘,直呼可汗的名讳可是大不敬呀!」禄多及时带人将她拦住,好心地提醒她。
  管他什么杀头大罪,梁聆冬娇嫩的嗓音已经是气急败坏,朝着海勒离去的背影大喊道:「海勃,你回来把话说清楚!你存心在整我吗?你信不信我真的开十斤黄连药汤给你喝?!」
  对于身后的骚动,海勒只是泛着轻笑,恍若未闻般,离去的脚步踩得自信而且雍然,似乎她喊得越生气,他就觉得越高兴。
  哼哼!她有本事就真的开十斤黄连给他尝尝,只要她敢开得出来,他就绝对能吞得下去!
  只是他为什么存心要整她呢?他其实不太明白真正的原因,或许只是因为她从来不拿好脸色对待他,这一点让他不由得心情变得糟糕。
  为什么她就是不肯拿笑脸对他呢?倘若她肯对他展露嫣然的微笑,说不定他会肯讨她欢心呢!
  ※※ ※※ ※※
  三次!
  他整整让她来回换了三次衣裳,才肯善罢干休!
  虽然早就知道这男人的脾性恶质,但却没想到他竟然可以无赖劣等到这种地步!虽然女官们每一次在替她更衣的时候,都会羡慕地说她是海勒第一个花费心思疼爱的女子,真是她三生修来的福气。
  但她才不信,疼爱?是存心欺负才对吧!
  「派去邻国传旨的使者都已经抵达了吗?」海勒坐在虎皮交椅上,敛眸翻看着军卷,沉嗓问向一旁的阔雷。
  「是的,他们都已经抵达各国首城,想必此刻,他们应该已经将可汗的旨意转达给各国君王知道了吧!」
  「嗯。」海勒阅毕手里的军卷,双手一合,把卷夹交回给阔雷,「希望这些国君能够聪明一点,一开始就愿意接受招降,省去家毁国破之苦。」
  「相信他们看了西河国的下场,心里应该有警惕,愿意乖乖接受可汗的招降才是。」阔雷拱手恭顺地说道。
  在海勒尚未统一赤雁国之前,西河国就不断地派兵侵扰他们,几年前,海勒降服了各个部族,终于结束了赤雁国里诸侯各据山头为王的局面,也因为要铲除摄政叔王古格的旧势力,花了下少功夫,所以海勒并不想立刻兴战,打算等到休养生息之后,再好好做打算。
  但西河国主却以为海勒怕了他们,他也不想让赤雁国有休养生息的机会,所以派出大军攻打赤雁,最后,两军在官渡口交战,海勒以精湛的兵法,驱策两万精兵,打败了西河国的十五万大军。
  凡是到过官渡战场上的人,只怕穷此一生都难忘战场上西河国的军队哀鸿遍野,血流成河,也忘不掉海勒昂立在战车之上,气宇轩昂的王者之姿。
  直到那时,各国君王才终于正视到,赤雁国的汗王不再是当年被叔父控制的傀儡奶娃,在他的手下有数万铁骑,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敌人的国土夷为平地,从那一年起,海勒开始了他的征战生涯,短短几年内,赤雁国的领土扩大了三倍之多,归顺的臣民难以计数,史官称此为百年难得一见的盛世。
  但这只不过是一个开始,海勒非常清楚自己想实现,也必须要实现的心愿,那就是在他有生之年,他要给赤雁国民一个最富饶的天下!
  海勒抿唇,好一会儿没说话。
  偏殿内忽如其来变得静默,坐在一旁研究着方子的梁聆冬突然觉得奇怪,她被海勒留在殿里不准离开,就算她抗议说自己有事要忙,他也不许,彷佛摆明了她越不想做的事情,他越想勉强她!
  她抬起眸光,正好对上他灼锐的双眼,发现他正在看着她,阔雷不知道何时已经被遣退了,那双眸子看着她的神情彷佛这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过来!」他口吻专断地命令。
  「你又想做什么了?」她坐在原地不动,心里有点忐忑。
  他挑了挑眉梢,一脸的下以为然,「你忘了自己是大夫吗?你不走过来一点,如何替我把脉呢?」
  「不必把脉了,我瞧你今天脸色挺好的。」而且还有力气可以整人,所谓「望闻问切」,光凭这两点就可以推断他应该是没有大碍才对。
  「过来。」他重复这两个字,完全没有把她的回答放在眼底。
  梁聆冬拗不过他,只好乖乖地走到他身边,一旁的宫人动作俐落熟练地搬过几案,放上小枕,让主子可以把手搁在枕上号脉。
  她坐在雕花凳上,伸出纤手触按在他的手腕上,敛眸凝神,专心地替他把脉,完全不看他挑眉邪笑的脸庞,免得判断力受到影响。
  海勒倒是趁这个机会将她看个清楚,她换了几次衣裳,其实每次都令他激赏不已,但他就是不想轻易放过她,很恶劣地想看她生气的娇俏模样。
  她越是不想让两人有亲近的机会,他就越想让她碰,大概是为了能够敏锐地察觉病人的脉象,她的指心保养得非常细嫩,当她按在他的脉弦上时,他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以及她的细致。
  好半晌,梁聆冬缄默不语,一抹忧心泛上她的眉心之间,她更加专注在替他号脉,神情显得有点不对。
  海勒看出来她的神色有异,仔细地打量了她半晌,才笑着问道:「说说,我究竟还能活多久?」
  闻言,梁聆冬轻震了下,收回号脉的纤手,勉强扯开微笑,「你想死,那可难了!你没听说过祸害遗千年吗?」
  没料到她会说这种话,海勒蓦然放声大笑,朗朗笑声浑厚而且迷人,他冷不防地伸出大掌握住她的纤腕,一把将她给拉进怀里,不顾她的挣扎,定定地箝住她的腰身,让她娇小的身子陷落在他的怀里。
  「放开我!」梁聆冬气恼地推打着他的胸膛,一颗心儿跳得飞快,两人的肌肤相熨着彼此的暧昧感觉让她心慌意乱。
  「你不想靠近我,怕我吃了你吗?」
  「你又不是野兽,吃得了我吗?」还不放手!她咬牙暗恨自己像小鸡般薄弱的力量,丝毫无法与他抗衡。
  「我确实不是野兽,但我是真的想吃了你。」他凑唇在她的耳畔低语,性感的薄唇缓慢地滑落,滑过她细腻的颈项,最后在她的颈肩上轻咬了一口,不太用力,却足以留下浅浅的齿痕。
  梁聆冬感觉肩上传来一阵轻微的痛楚,倒抽了一口冷息,不敢相信他真的咬了她!
  但她很清楚,让自己心情骚动的并不是因为疼痛,而是他整个人的存在,她整个人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几乎可以勾勒出他结实的体魄。
  「不准你躲着我。」他充满警告意味的轻沉嗓音在她耳边,宛如蛇信般低嘶着,「你越是躲我,我就越想亲近你,很难保证到最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你要是敢再惹得我不高兴,小心后果自负。」
  说完,他放开她站起身,笑觑着她轻哼了声,然后转身走人。
  在他的身俊,失去强壮臂膀支撑的梁聆冬一时腿软无力,抉着椅子跪坐在地上,忍不住一阵阵发抖起来。
  她在害怕,并不是怕他真的会对她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而是怕自己不知所措的心,对他越来越没有招架的能力。
  也许,她当初应该坚持不肯救他,就算是被他丢出宫外,面对危险的蛇蝎狼虎,只怕都好过于此刻内心承受莫名的不安吧!
  她怕,怕他才是真正的凶猛野兽,把她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04
  袅袅轻烟,一丝一缕地从丹炉盖上的刻镂之间飘出,细烟飘到了半空中,随着风儿散去,转眼间消失无踪。
  梁聆冬坐在雕花小凳上,双手支颐,抬着小脸发愣地看着一缕缕轻烟,感觉心里有个不可捉摸的念头,就像这烟儿般从心底飘出,就在她还捉摸不着的时候,就已经又消失不见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为被逼,或是自愿要救海勒的性命,但事实就是这炉子里炼的是能救他的解药,而她确实也非常认真在照顾着,唯恐出了半点差错,会耽误了救人的时机。
  但她害怕错失的究竟是救人的时机,又或者是救「他」的时机呢?
  「呜呜……」
  她耳边依稀听见了低细的哭声,其实她心里也真的想哭,心想现在医馆里的人应该都很担心她的安危吧!
  蔺大当家凭着合作伙伴的义气,应该会派人寻找她,但他能不能猜到她是被捉到关外,就不得而知了。
  小菊大概会哭得没天没地吧!希望她爹已经筹够诊金,到医馆来赎人了!本来她还想等他来赎人时,再一并来算算他害她间接成为「人口贩子」的罪行,但这下只怕是没机会了!
  「呜呜呜……阿爹……呜……」
  一阵又一阵传来的哭声让梁聆冬无法忽视,她本来以为听见声音只是自己的幻觉,最后发现是真的有人在哭,她循着哭声在墙外找到了正在哭泣的小姑娘,她的年纪约莫十六、七岁,穿着宫里婢女的青色衣服。
  梁聆冬曾经听女官们说过,穿着这种青色服饰的婢女大多数身分卑下,负责宫里的粗活儿。
  「你为什么哭了?身子不舒服吗?」梁聆冬走到她的身后,笑着说道:「如果是身子不舒眼,我能帮上忙,替你瞧瞧。」
  「梁姑娘?!」小丫头一见到梁聆冬,立刻吓得眺起来,宫里的女官娘娘曾经吩咐过,要他们不许轻妄接近可汗的娇客。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在哭呢?」看见她浑身在发抖,梁聆冬以为她在外头受凉了,「进屋里再说吧!屋子里有火炉,比较温暖。」
  麻姑在屋外待了好一阵子,确实也觉得冷了,迟疑了半晌,终于决定跟随梁聆冬走进炼丹室,一开始受到侍卫的阻挡,这里毕竟是宫里的禁地,他们这些下人是不允许进入的,最后是梁聆冬替她作保,说这丫头是来给她当助手的,侍卫才肯放行。
  「你叫什么名字?」梁聆冬又问了一次,斟了杯热茶给她。
  「麻、麻姑。」小丫头颤着手接过热茶,感动得差点又流下泪来。
  「你到底为什么哭得如此伤心呢?」
  「因为……因为麻姑的阿爹和兄长快要死掉了!还有最疼麻姑的婆婆,都快要被杀死了!」
  「他们犯了罪吗?否则为什么要被杀掉呢?」
  麻姑抽噎了两声,才开始缓缓道来,原来日前海勒派人到各国招降,说明了不愿受降者就要有家毁人亡的心理准备,最后七国之中有五个国家愿意膺服于海勒,但是其中包括乌干在内的两个国家拒绝降服,而乌干就是麻姑的祖国,她十岁时就跟着叔父来赤雁国讨生活,但一直念念不忘在家乡的亲人。
  「这场战争乌干绝对是赢不了的。」梁聆冬最后做出了结论,她跟在海勒身边也有好一段时日了,那男人的聪明才智确实令人折服。
  昨儿个她又被强迫留在他的殿里一整天,听他与诸位将领商讨如何征战乌干的战略,她只是在一旁听着,就已经知道乌干将是海勒的囊中之物!
  「那麻姑该怎么办?梁姑娘,求求你帮麻姑……」说着,麻姑的视线移到屋子央心的丹炉上,「这炉子炼的是给可汗的解药吧?如果没有这个解药,麻姑的父兄是不是就能活了?」
  梁聆冬立刻就察觉她语气里的诡谲,立刻快步挡在她与丹炉之间。
  「你不可以把药毁掉!」她双手张开,挡在丹炉前,一副如果麻姑想要轻举妄动毁了解药,那就先把她给杀了吧!
  就算是没了命,她都不能让药被毁掉!
  前两日,她才替海勒把过脉,发现他积毒真的已经太深,毒性随时都可能会走入心脏,如果错过这次的解毒机会,就算她再能炼成解毒丹,只怕都来不及救他了!
  「可是,只要梁姑娘不救海勒可汗,他就会死掉,就不能够发动战争,这样麻姑的父兄就能幸免于难了!」
  「你的父兄不该死,难道海勒就该死吗?」梁聆冬清秀的容颜蓦然变得阴沉,语气也变得严厉,「麻姑,你死心吧!如果你真的执意毁药,那我就不能护你,现在就立刻开口唤人来把你给捉了。」
  「不!不要!求梁姑娘饶命,麻姑不敢了!」小丫头心里一慌,忙不迭地跪在地上求饶。
  「不敢就好,除了毁药之外,一定还有别的法子可想。」梁聆冬走上前去,把麻姑给扶起来,轻轻叹了口气,「你先别心急,就让我想个好法子,拖住海勒一段时间,让他不能出兵攻打乌干。」
  ※※ ※※ ※※
  「这几日你开给我的药,似乎清淡了许多。」
  海勒坐在厅里的圆案前,将每日例药给一仰而尽,反复地咀嚼药汤残留在嘴里的味道,半晌后才终于做出了这个结论。
  站在一旁的梁聆冬没回话,伸手接过药碗,将碗搁到桌上,从药箱里取出手枕,示意他将臂肘放在枕上,让她可以替他把脉。
  「你怎么不回答我的话呢?」海勒顺从地将手腕交出去,看着她专注替他诊脉的秀气侧颜,忍不住追问道。
  「我是大夫,对于如何治你的病,我心里自有主张,现在你先别说话,让我专心问脉。」
  「说实话,我的病况究竟如何?」这两日,他老是觉得整个人欲振乏力,与前些时日的状况相差甚多,让他不免忧心毒性是否又要发作了。
  「还是老样子,没什么不好。」她抿住嫩唇,整个人显得闷闷不乐。
  她抽走了其中两味药材,其实是在冒险,以海勒现在的病况而言,就算是加重药量都不为过,但是她却为了不让他有太多力气可以指挥出兵,竟然冒险降了药量,希望麻姑已经将信到她父兄手上,让她可以早日把药量调回来。
  「你其实不想我死的,是不?」他轻笑,伸手轻抚着她的眉心,试图抚平她刻在眉心之间的郁闷。
  梁聆冬想回嘴,说巴不得他早点死掉,她就可以早日恢复自由之身,但她只是抿着唇,内心一阵沉重。
  她说不出口,就算只是玩笑话,她都说不出口要咒他死!
  「为什么不说话?不回答的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他以为她下一刻会跳起来反驳,但她没有,只是咬住嫩唇看着他,好像有千言万语想说,临到头来却又说不出口。
  「你想要我活着吧!」海勒扬唇笑了,深邃的瞳眸深处渗进了温柔的光芒,「这个天底下想要我死的人太多了,可是,只要你不想要我死掉,我就绝对会努力让自己活下来。」
  梁聆冬仍旧没说话,只是点点头,两人四目相交,凝视着彼此,仿佛在他们之间有些情愫改变了。
  她没再那么害怕他,反而想要让他亲近,此刻他轻抚着她脸颊的掌心透出温热,那温度是活着,一丝一缕地钻进她的心坎儿里,千丝万缕地将她缠绕。
  「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士兵们,在他们的故乡也都有期盼他们能活着的亲人吧!」她开口轻声地说道,很努力地鼓起勇气,不让自己打退堂鼓,「为什么一定要打仗呢?现在的日子不是过得挺好的吗?」
  「有人对你说了什么话吗?」他幽邃的眼眸瞬间变冷,直勾勾地瞅着她,仿佛想从她的眼底揪出凶手。
  梁聆冬心跳漏了半拍,连忙摇了摇头,「不,我只是听见了你和将军们在商量兵策,知道又要打仗了,在战场上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你难道没想过吗?这么多年来,你打的仗还不够吗?」
  海勒定定地瞅着她,好半晌没说话,锐利的眸光打量她如画般的眉眼,心想要是这种近乎责怪的语气是由别人说出,只怕已经被他下令砍了。
  「你觉得我打的仗已经够多了吗?还不止呢!统一了北方的疆土之后,我还要跟你们中原皇帝打一场战争,他也是个聪明人,我没十分的胜算,到最后鹿死谁手还不知道。」
  说完,海勒扬唇冷笑了声,一股疲累的感觉涌了上来,他站起身走进殿内,躺在卧榻上,闭上双眸,两眼下方隐约泛着阴影。
  「你心里怎么想我管不着,我不想再与你争辩,总之我已经做出的决定,没有人能够让我改变,你当然也不可以。」
  梁聆冬没开口反驳,走到他的身边,低头定定地注视着他假寐的俊魅脸庞,看见了他两眼下方有着疲惫的阴影,心里竟然狠狠一痛,因为她改变了他的药方,才让他受苦了。
  「禄多。」他扬声唤。
  「禄多在。」听见了主子的叫唤,站在屏风之后的禄多答应道。
  「我想歇会儿,半个时辰之后喊醒我,别让我睡沉了。」
  「知道了。」
  海勒的视线移到她的身上,以眼神示意她坐到他的身边,「别走,等我醒来时还想再见到你。」
  「好,我会留着,等到你醒过来为止。」她的眼眶微微地红润,嗓调有些哽咽,心想他是如此地相信她,但她却辜负了他的信任!
  看见她难过的样子,海勒不由得笑叹了声,伸手抚着她的后脑勺,轻揉着她细软的发丝,「没想到你这么悲天悯人,听到我要和你们中原人打仗,竟然难过得哭了。」
  「不,我──」她辩驳的话还来不及出喉,两片柔嫩的唇已经被他封吻住了,他灵活的舌尖探入她的幽口之内,仿佛要吻进她的灵魂深处般,充满了让人无法招架的侵略性,亲昵的感觉有如一股暖流,不断地往她的心口渗入。
  过了许久,当他终于放开她的时候,她的唇仿佛被烙印了般透着嫣红肿胀,她轻颤着,不停地喘息,「为什么要亲我?」
  「因为我想先尝尝味道。」他笑了,又啄吻了下她的唇。
  梁聆冬心慌意乱,就算她再懵懂无知,都能够听出他话里的宣告意味,这个吻只是前奏,他想要从她身上得到的,不仅仅只是如此而已!
  海勒勾唇轻笑了声,将她从怀里释放,躺在卧靠上闭眸假寐,当作没瞧见她失措的表情,心里非常笃定一件事情。
  那就是他不会让她离开了!
  虽然先前曾经承诺她,只要能治好他的毒伤,她就能够得到丰厚的赏赐,平安地回到中原,但是,此刻在他心里已经无比清楚自己是绝对不可能会遵守这个承诺的!
  他会得到她,然后,把她留在身边一辈子。
  这是他已经做下的决定,没有人能够让他改变心意!
  ※※ ※※ ※※
  从那天之后,海勒总是会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吻她,有时候是她的额心,
  有时候是她的脸颊,有时候是执起她的纤手,在她的手背上轻啄,而当他吻上她的唇时,则是令人心魂战栗的缠绵热烈,那火热的感觉几乎要将她的心窝给烫伤,总是在一吻结束之后,她轻喘发抖,久久不能自已。
  有时候,他会往下吻到她的心口,埋在她的胸口呼吐着温热的气息,但仅只于此,再也没有更进一步,当他放开她时,她会感到失落,立刻怀念他臂弯的结实力道及温度。
  「梁姑娘!」
  麻姑年轻稚气的嗓音喊醒了站在樱树下发呆的梁聆冬,她脸上的表情显得好高兴,见四下无人,她飞快地跑到樱树下。
  白色的樱花早就已经凋谢,取而代之的是抽绿的芽叶,随着风吹沙沙作响,梁聆冬看着麻姑跑过来,那脸上的稚气让她想到小菊。
  或许,当初她会决定要帮麻姑,就是因为这份与小菊神似的相像吧!
  「谢谢梁姑娘,让麻姑有时间去通知父兄,让他们可以及时撤退离开乌干首城,要不是梁姑娘告诉我可汗决定调先锋部队先出发,来个出其不意的袭击,让麻姑可以早点通知父兄,让他们可以去告诉乌干国王,只怕这下乌干会伤亡无数,梁姑娘您真是乌干的大恩人!」
  说着,麻姑跪了下来,对着梁聆冬磕头,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
  但梁聆冬却愣了,麻姑的话让她彻底傻住了,「你没说你的父兄会去通知鸟干国王,所以我才会告诉你海勒决定起兵的时间,你怎么可以骗我?」
  「麻姑不是存心要骗梁姑娘,难道,梁姑娘不觉得乌干可以提早做准备,就能够打败赤雁国派出去的先锋部队,减少伤亡吗?」
  好半晌,梁聆冬感觉整个人好像浸在冷水里,不由自主地一阵阵发寒起来,海勒是如此地对她深信不疑,才会在与大臣讨论国事时,让她可以不回避,但是她却彻彻底底地辜负了他的心意!
  她必须告诉海勒,说乌干国主已经早做准备,要他想个办法,不让已经派出去的先锋部队遭到埋伏暗算!
  「要是乌干能够打赢这场战争,梁姑娘就是乌干的大恩人,麻姑在这里先向梁姑娘谢过了!」再磕完三个头之后,麻姑趁没人过来之前,就要拔腿溜掉,这里毕竟是内宫禁地,不是她能够自由出入的。
  梁聆冬半刻都待不下去了,她转身往议事殿方向而去,刚才她就是从那里过来的,知道海勒正与一干大臣在议事殿商讨国事,她必须早一点知会海勒,不让大错铸成。
  但她才转身,冷不防地撞上一具结实高大的男性胸膛,她讶异地抬起美眸,看见了海勒阴鸷的脸庞,一双瞅住她的深邃眼眸此刻冷得像寒冰,觅不着半丝以往看着她的温柔神情。
  「可汗饶命!可汗饶命!」
  就在同时,麻姑求饶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梁聆冬惊讶地回眸,看见刚才已经离开的麻姑被两名禁卫军押住,在他们的身后,则是一批训练有素的禁军,不知道已经在这院子旁埋伏多久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海勒揪住她纤细的手腕,强迫她回头看着自己,他冷冷地问,唇边勾着嘲弄似的笑痕。
  「我没料到──」她低怯地开口,想要向他解释真相。
  「没料到我会发现你的诡计?没料到我会发现你开给我的药方,其实会让我变得虚弱?你的医术确实很厉害,但这些年来我花了大笔银子养的御医可也不全都是笨蛋!」他冷怒地吼完,用力地甩开她的手腕,神情淡漠地看着她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地上。
  猛烈的力道让她跌得浑身疼痛,但她一声不吭,只是抬起娇颜,咬住下唇,不打算再替自己做任何辩解。
  「既然你无心治好我的病,那我也不需要你了!」他冷冷地勾起微笑,眸子里的寒意冻得人心底发凉,蓦地,他扬声唤来手下,「来人,把她给我带下去,省得留在这里碍本汗的眼!」
  此话一出,如铁石般沉重,如冰霜般寒凉的沉默落在他们两人之间,海勒直勾勾地瞪视着她,只见她紧抿住嫩唇,没打算开口向他求饶。
  梁聆冬确实没打算求饶,反而心里感到释怀,至少海勒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凭他的聪明才智,绝对会让那支先锋部队平安脱险!
  「带下去!」他不耐烦地低吼,似乎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两名禁军一左一右地架住梁聆冬,就在要将她带走的那时候,他一句既轻且沉的自嘲话语彻底地割碎了她的心。
  「原来,你根本就不想要我活着。」
  ※※ ※※ ※※
  在地牢里被关了两天之后,梁聆冬被带到了军医署,除了替士兵们治病之外,还要服杂役,除了这些之外,当然还要饱受大伙儿异样眼光,从那天之后,只怕赤雁国上上下下都知道她是个叛徒!
  她很讶异海勒竟然没打算杀她,明明已经逮到她叛乱的证据,竟然还留她活命,难道就不怕再发生同样的事情吗?
  梁聆冬一个人待在营帐里,细心地碾药,把碾好的药粉分门别类地包好,既然要治病的对象大多都是军官将士,最常用到的当然是伤药。
  话说她亲手精制的这个创伤药,可是在中原皇宫里贵族们使用的珍品,这药方是当年她曾曾祖父多年苦心研发制成,擦了之俊下仅仅伤好得陕,痊愈之后更是不留疤痕,完全看不出曾经受伤的样子。
  但可惜了,在这军营里就算有将士受伤,也不肯来向她取药,大伙儿都因为她背叛海勒,而将她视同大敌,就算只是碰巧遇到,对她也没好脸色。
  「让我回去!我不要来这里!」
  男人叫嚣的声音由远而近,正坐在小桌前搓制药丸的梁聆冬顿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个小营帐被安置在最偏远的位置,平常简直就到了人迹鲜至的地步,以前在京城的胡同里,虽然家里安静,但邻里之间却还是会传来小贩的叫声,孩童的嬉闹声,到了这里,她最常听到的大概就是风的呼声,以及她平常碾药弄出来的声响吧!
  「你们干脆让我死了算了!我就算是死了也不要被那个女人医治!」
  没错!真的有人在帐外吵闹,就在梁聆冬笃定有人朝这里过来的时候,营帐的帘幕被掀开了,腾蚩被人用板子给抬进来,众人把他丢到榻上之后,没交代半句话就走了。
  「你去摸了红棘草?」梁聆冬一看他满身都长了红色的疹子,有些地方还溃烂了,大概就已经知道他遇到了什么麻烦。
  「什么红棘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腾蚩哼了声,别过头去不看她。
  他现在只想把那群昏庸的军医给砍了!说什么他患了会传染的皮疹,一会儿说没能治他,一会儿又说需要时间,最后竟然一致决定把他丢给梁聆冬!
  「我不要你救!不希罕你救我!」他一副要她别管的不屑神色。
  梁聆冬非但没生气,反而吟吟地笑了,她大概也知道为何军医们会决定把腾蚩送过来,凡是人碰触到红棘草,会从碰到的地方开始长小疹,最后会长满全身,甚至会溃烂,虽然对性命无伤,但是没及时医治的话,病人痊愈之后,身上的皮肤会红肿发硬,教见者心惊。
  「好,你不想我救,那我倒还省事,不过可别说我没警告过你,患了你这种病症,如果不妥善医治,不出三日就是你的死期,你死的时候,会全身抽搐,口吐白沫,就像有人将你当成抹布一样拧着,榨干最后一滴汁儿,到时候死得太难过可别后侮,而且死后腐烂得特别快,不出两日就化为一摊血水,到时候气味难闻,只怕送上山顶,连秃鹰都不敢吃下肚。」
  梁聆冬说得不亦乐乎,一副煞有介事的认真表情,把病人吓掉半条命是她行医的乐趣,只是尸体不出两日就化为血水,她想一听就知道不可能嘛!又不是被用了化骨水,怎么可能腐败得那么快呢?
  只是一般人不知道,再加上她顶着神医的名号,就算是招摇撞骗,只怕都没人敢挑战。
  「你……你这恶毒的女人!你竟敢咒我连神鸟都不吃,你、你、你……」
  「不只神鸟不吃,只怕亲人捱不住臭味,不敢替你送终。」
  「你你你……」腾蚩还没发病,就快要被她给气得口吐白沫,两个拳头紧紧地握着,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话说到此为止,你好好保重,不打扰了。」
  「慢着!」
  「嗯?」她回眸笑挑起眉梢,「你想说遗言吗?那我去叫你的亲人过来。」
  「我……我就大人有大量让你替我治病好了!」
  「大人有大量?我想不必了,聆冬向来不喜欢承人家的情,你的大人大量还是留着死后去跟阎王爷说吧!」
  「我……我不想死!」他神情忽然变得软弱,不复刚才的豪情万丈,「你救我,我还想在可汗身边多做几年事,真的不想死!」
  「好,那就开口求我替你治病。」
  「什么?」
  「没错,刚才我求着要替你治病,你不肯嘛!现在换我不肯替你治病了,你必须求我,我再考虑一下。」
  「你你你……」他瞪大眼睛看着她,不敢相信这女人的个性怎么可以恶劣到这种地步?!
  「我数到三,不肯就算了。」
  「要我开口求一个女人,你杀了我算了!」
  「一……二、三!」她很干脆地数完,转身走人。
  「等一下!」他喊住她,深吸了口气,脸上不复男儿的壮志豪气,「梁……梁姑娘,求你替我……替在下治病吧!」
  呵!连「在下」都说出口了,看来他这个手下比那个「主子」有诚意多了,听起来就让她觉得莫名其妙高兴了起来。
  「好,你的病就包在我身上,绝对死不了的。」梁聆冬一手擦腰,一手拍拍胸脯,心想自己说不定比想像中还要个性恶劣也说不定。

05
  但在她兴高采烈的眉心之中藏着担忧的愁绪。海勒不肯再让她医病,听说他好几天没喝药,而且还上场去操兵,总是早出晚归,脸色一天比一天更差劲。
  她好担心。
  想到他可能会死掉,她的心就不由得慌乱起来。
  要是在解毒丹炼成之前,他体内的毒性就已经窜入心脏,到时候他将难逃一死,她所开出的药方主要就是护住他的心脉,但他却硬是跟她赌气,甚至于还到军营去让自己更劳累,好像巴不得自己快点死掉一样。
  如果他一心想死的话,打从一开始就不该把她给找来嘛!让她眼睁睁看着他死,岂不是存心教人难受吗?
  「梁姑娘,你在想什么?」腾蚩总觉得她脸上有古怪似的。
  被人出声打断了思绪,梁聆冬摇摇头,笑着耸了耸纤肩。「没事,我只是在想药方,等会儿我把方子开给你拿去军医那儿取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都要喝,大概不出三五天,你的病就能痊愈了。」
  「果然还是梁姑娘的医术厉害,我这毛病已经拖了好些天,就算是看了宫里的大夫,他们都一个个摇头,说要治好需要个把月呢!」
  闻言,梁聆冬露出讶异的表情,笑着摇摇头,「我想,他们一定都是在跟你开玩笑吧!」
  「拿病人的命开玩笑?」腾蚩颇为质疑地反问道。
  「嗯……」梁聆冬沉思了会儿,心想身为大夫,确实不可能跟病人开这种恶劣的玩笑,忽然,她想到了要推销自己这些日子辛苦制成的精心杰作,兴匆匆地从柜子里拿出一罐药,「腾将军,你们辛苦打仗,一定很容易受伤吧?」
  「对,三不五时捱个血口子乃是兵家常事。」他点了点头。
  「所以,你们一定会很需要创伤药吧?」梁聆冬一双美阵闪闪发亮,「我这里有擦了完全不会留下疤痕的药,你拿回去给士兵们试用吧!」
  她本来以为腾蚩应该是如获至宝,感到高兴才对,没想到他竟然一脸嫌恶地看着她手里那瓶药。
  「梁姑娘,腾蚩说句实话,你不要介意啊!」
  「腾将军直说无妨。」
  「我们男人又不是娘儿们,当兵打仗除了主子的封赏之外,留在身上的伤疤也算是身为男人的勋章,你没见过我们家可汗的身子吧!这些年他出兵征战,也留下了不少伤痕,我们身为他的手下,当然也要见贤思齐,以身上的刀疤为荣,你这瓶不会留疤的创伤药,我看拿去卖给那些女眷比较实在一点。」
  梁聆冬被他的话泼了冷水,本来以为会大受好评,设想到竟然一点用处都没有,「就算能让伤恢复得很快,也不行吗?」
  「不行,一定要留疤才可以!」这一点很重要。
  「因为海勒身上有战争留下的刀疤,所以你们也不例外?」
  「梁姑娘,直呼可汗的名讳是大不敬呀!」他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纠正她这件事的人了。
  但梁聆冬没心思把他的话听进去,心想如果她这个创伤药要能够派上用场,就必须海勒肯让她试用,但现在他连她开的药都不吃了,怎么可能会敷她做的外伤药呢?
  想到那个男人,她的心情再度变得沉重。
  「那好吧!这药你们不肯用就算了,我先开方子让你去拿药吧!」
  说完,她走到帐边的小桌旁,拿出纸笔,专注且熟练地写下药方,不让自己再想到海勒的事情。
  但药方才一写完,恼人的愁绪逮到了半晌的空档,又浮上她的心头,她无奈地锁着眉,已经使了力气,却仍旧搬不动心里的沉重。
  她不由得轻吁了口气。
  气恼他的同时,她也恼着自己,明明就知道他是个一意孤行,不顾别人死活的专断君王,她为何总是牵挂着他呢?
  为何偏偏牵挂在她心上的,总是只有他的身影呢?
  虽然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但乌干最终还是被他给拿下了!
  草原上的劲风宛如锐刀般从海勒的颊畔呼啸而过,他面无表情地昂立在校场前,看着训练有素的军队依照将领的指示操演,他们气势十足的喊声似乎想与劲风相抗,相较之下确实半点也不逊色。
  阔雷站在一旁,看着主子冷竣的侧颜,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他们这些臣子就不曾在他脸上看过峻漠以外的神色,仿佛那女人离开了宫廷,也同时从他们主子身上带走了一些东西。
  「可汗,阔雷实在不懂,您为什么还要留下梁聆冬活命呢?她背叛了可汗的信任,理应千刀万剐才对啊!」一想到那个女人差点害死他们主子,阔雷心里就忍不住恼火。
  海勒并不意外听到这些话,才不过短短数日,他书房里的御案就被成堆的奏章给淹没,十有八九都是奏请将梁聆冬杀掉的谏言。
  「解毒丹尚未炼成,还有需要用到她之处。」海勒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阔雷是他身边最贴近的侍卫,一直都是他的得力助手,当年在铲除摄政皇叔时,阔雷帮了他不少忙,甚至于差一点就丧了命。
  只要是能够为主子成就霸业,阔雷愿意做任何事情,哪怕就是丧命,他都无怨无悔,所以,对于能够影响主子的梁聆冬,他一直视若眼中钉,「可是,可汗将她留在军营里,不怕她胡作非为,危害将士的安危吗?」
  「她做了什么吗?」
  「她到处在推销创伤药,说是祖传秘方,好用得很。」
  「那将士们呢?肯用她的药吗?」海勒淡淡地挑起眉梢,似乎对于结果颇感兴趣似的。
  「没人肯用。」阔雷摇头。
  「为什么?不好用吗?」
  「那倒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对于在她身上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感到兴趣,只怕已经成了他一时改不掉的习惯。
  「将士们没说,属下不知道实情如何。」其实阔雷知道实情,但是没出口罢了!就算没人说出来,将士们微妙的心思,只要细心一想就明白了。
  「由她去吧!无论如何,她能替人治病确是事实,弟兄们与她无怨无仇,她应该不会加害他们才对。」
  她想对付的人,应该只有他吧!只要他不存在了,就不会有战争,当然赤雁与中原之间就不会有战端,他才是她想除掉的罪魁祸首吧!
  忽地,他感到一阵心痛。
  或许应该说这并不是忽如其来的,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的胸口就一直隐隐作痛,那感觉就像是有人拿着根细绳,缚住了他的心脏,并且不断地抽紧细绳的线头,紧得几乎让他快要喘不过气,心口痛得就像快要碎裂一般。
  他让太医来问过脉,但是他们那些庸医只知道摇头叹息,跪地求饶,要他饶恕他们的无能为力。
  果然还是非她不可吗?!
  他这条命想要继续存活下去,就只能够倚靠那个妮子,冒着可能被她杀死的危险,才能够活下去吗?
  「可汗说得是,要得到解毒丹,解可汗身上的玄寒散毒,确实还需要她助一臂之力。」阔雷点点头,虽然心有不甘,却还是只能认了!
  对于他们这些拥戴海勒可汗的忠心臣子而言,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回想起古格王爷摄政的那段日子,最痛心的是解不开可汗身上的玄寒散之毒,要不是他们主子一直为寒毒所苦,凭主子的聪明才干,只怕已经带领他们打进中原了!
  所以,在解开寒毒之前,就让那个梁聆冬多活一段时间吧!
  海勒根本不想理会大臣们是如何看待他与梁聆冬之间的事情,他只知道自己的心想让她活着,谁也不准伤害她!
  此刻,在他胸口盘据的疼痛越来越明显,也感到心血倒行,身体渐渐变得冰凉,他的视线慢慢地变得模糊,一点一滴被黑暗取代。
  「可汗!」禄多惊慌的喊声在他的耳边响起。
  这个奴才!无论多少次都说不听,既然要在他的身边当差,处变不惊就是首要条件!
  「快请太医!」阔雷扬声喊道。
  「阔雷将军,可汗今天一早到校场来之前,就让太医问诊过,但是没用,你说是不是去请梁姑娘──」
  「不许去找她,我不想见到她。」在他深恶痛绝的语气之中,藏着的是对自己的不信任。
  如果,在此时此刻见到她,他会忍不住心软,会原谅她所犯下的过错,那将是他身为一国之君最不应该拥有的情绪,他一时的妇人之仁,可能会将赤雁国带往万劫不复的境地!
  「可汗……!」
  将士们心急的喊声距离他越来越远,终于完全被无声的黑暗取代,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刹那间,无论他在心底否认多少次,但涌上心头的真实渴望,就是他想要见她!
  无论她的存在是否会让他与赤雁国走向毁灭的下场,他只想要她,要她一直待在他身边永远不要离开!
  ※※ ※※ ※※
  无穷尽的痛苦宛如滚滚潮水,将他淹没,让他不能喘息,痉挛的痛楚绞住他的心口,仿佛老天爷在测试他的命究竟有多坚韧,存心要将他扯断一样。
  其实,已经过了那么多年,就算是再痛苦,他也习惯了!
  但,比起以往只是一昧的苦撑,此刻的他竟怯懦地感到害怕。
  他不想死。
  不是因为害怕死亡,而是他怕没了命,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梁聆冬那张白净的脸蛋,再也见不到那张脸上展露倔强的颜容。
  原来,他竟如此想她。
  这些日子以来,他努力不让自己想起她,如今回忆才一被勾起,他才赫然发现自己有多么想念她。
  他曾经说过,只要她不想要他死,他就会努力为她活下去。
  但是,她真的不想他死掉吗?如果她真的想要让他活命,为什么要陷害他、要背叛他呢?!
  「海勒,你听见了吗?听见我的声音了吗?」
  是的,他听见了。
  那熟悉的娇嫩嗓音如清甜的泉水般,渗进他干涸的心头,平缓了他的痛苦,让他稍微能喘过气来。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张被泪痕布满的小脸,她的脸色看起来好苍白,彷佛病了的人不是他,而是她才对!
  「为什么不让人唤我来?为什么不让我知道,让我替你治病?」梁聆冬纤细的手指紧紧地绞着他的袍袖,气愤的语气与指尖一样,都在颤抖着。
  刚才,她替他施行针灸,在下针的时候,她竟然在发抖,生怕自己救不了他,她怕自己判断错误,一个不小心把他害死了!
  是阔雷派人去接她过来的,虽然海勒在昏迷之前下令不许找她,但因为太医们束手无策,最后由阔雷做主找她过来。
  如果,她真的来迟了一步,如果,她真的错断了症状,没法儿救得了他,那她只怕也不想活了,追随着他一起同下黄泉!
  「你不是说过,如果在解毒丹炼好之前,我的毒先发作了,就只有死路一条,如果我命该如此,你在伤心什么呢?」
  「我是说过,可是……」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可是,我不会让你死,我会尽一切努力,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死掉!」
  她认真地看着他,眨掉眼底凝聚的泪水,在今天之前,她不知道自己竟然会因为他的生死如此痛心难受,那感觉就像有一把剪子,用力地绞着她的心,最后碎成了千万片。
  是如此的鲜血淋漓,如此的不忍卒睹。
  或许,真的从她心上剜走一块肉,那感觉都不会那么疼痛!
  「那你救我要做什么呢?」他斜挑起一道眉梢,反过来质问她,「倘若我死了,就少了一场战争,不,是少了很多战争,只要我每多活一日,我就往进攻中原的目标多迈进一步,你不怕吗?不怕在我的军马铁骑之下,再多成千上万条无辜的人命吗?」
  「你也知道那些人无辜,为什么又执意要发动战争呢?」
  「为了争一块让我子民可以安居的乐土。」
  「那我们中原的子民就该死吗?」
  「无论他们该不该死,都不在我考虑的范围之内,也改变不了我已经做下的决定。」他轻沉的嗓调说得斩钉截铁。
  一口热气涌上梁聆冬的喉头,让她好想骂人,这男人怎么总是不管别人死活?!只顾着照自己的决定去做,简直就是该死的恶劣嚣张。
  但一张开嘴,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有的只是想哭泣的哽咽,此刻的他看起来如此痛苦,脸上依旧毫无血色。
  她不想让他死,就算他比现在更恶劣、更跋扈千百倍,她还是想把他的毒伤治好,完全无法考虑他伤好之后,有多少人会因此而丧生。
  反正,他能杀人,她又不是不会救人,到时候她就看自己能救活多少人,那就尽量救吧!
  「你不能死,我既然答应了要救你,就绝对不会让你死。」她也做了决定,谁都不能让她改变。
  「我要你知道一点,就算你治好了我的病,我也不会因此而停止争战,你最好考虑清楚。」他定定地看着她,伸手以拇指滑过她的脸颊,在她白嫩的颊上还残留着哭过的泪痕。
  「我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她倔强地抿起丹唇,努力地将眉心之间最后一丝挣扎给抹去,「所谓『医者父母心』,我不能对病患见死下救,我会将你治好,等你病好了之后,无论你要做任何事,我都管不着。」
  「你要将我治好,只是单纯因为医者之心吗?」他的神情变得温柔,语气有着一丝试探。
  「是。」她说谎。
  骗子!梁聆冬你这个大骗子!她心底有另一个声音不断地在责骂着,但她置之不理,当做没听见,昂起美眸直视着他,不让他看穿她真正的心意。
  他敛眸觑着她,温柔的神情瞬间变得冷淡,她回答得太过迅速而笃定,没有一丝犹豫的坚决态度惹恼了他。
  「好,我就让你回来我身边,让你替我治病。」他的语气彷佛给了她一个很大的恩惠,她应该要心怀感谢一样。
  「嗯。」她用力点头,暗松了口气。
  原本她很怕他会继续闹脾气,不肯乖乖让她医病,倘若再有一次差池,说不定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他的命了!
  虽然说来没志气,但她真的差点感激起他的配合了!
  「但是你要记住,别想要背叛我,别想在我背后玩小花样,再有造次,就决计不会只是罚劳役那么简单了!」他眯细锐眸,严厉地看着她,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细微的表情。
  迟疑了半晌,她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他只说不能在背后玩花样,但他没说不可以在他面前光明正大的玩啊!梁聆冬替自己想了一个解套的方法,高兴地绽开如花般娇嫩的笑颜。
  一瞬间,他的眼神看起来更加不悦,这该死的妮子,不知为何而笑,而笑起来竟是如此地……惹人怜爱。
  只不过是一抹如涟漪般绽放的微笑,竟然就教他的心脏为之悸动紧缩,为了掩饰内心的汹涌,他闷吭了声,冷着脸不让自己受她影响。
  「好好替我治病,知道吗?」
  「知道。」她点点头,依旧勾着如花般灿烂的嫣笑。
  真是糟糕!海勒在心底不妙地暗叫了声,她扬着笑意的嫩唇,看起来就像是沾了蜜汁的花蕊,让他忍不住想要品尝。
  冷不防地,他伸出大掌,按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白嫩的娇颜按向自己,狠狠地吻住她的唇,在他的舌尖并没有尝到花蜜的味道,但是碰触到她的柔软时,他却感受到比蜜更甜美的滋味,让他想要一尝再尝,丝毫舍不得放开。
  梁聆冬怔了好半晌,才发现自己的唇正被他吻住,他男性的气息如沉麝般不断地钻进她的鼻息之中,如轻丝般缭绕她的心头,将她整颗心缠得紧紧的,让她就快要透不过气。
  「唔……」她嘤咛出声,感觉两片嫩唇仿佛要被他吮疼了,但是却又有点舍不得就此被他放开,一双小手抵在他的胸前,娇小的身躯几乎陷进他宽阔的怀抱之中,结实的胸膛透出炙人的温度,让她感到浑身像是着了火般的热腾。
  蓦地,她娇呼了声,整个人被他一把搂到床炕上,下一刻已经被他高大的身躯给按在下方,她扬起美眸,努力镇静下来,不让自己看起来像只受惊的小兔,不让他为所欲为。
  「海勒,你的身子还很虚,最好多休息……」她伸手捂住他不断要偷袭的唇,一副义正辞严地说道。
  他没有收敛,反而吻着她柔嫩的手心,「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很喜欢听你喊我的名字?」
  「没有,倒是有一大堆人告诉我不能喊。」她的语气有点哀怨,对嘛!人家正主儿都没说话了,那些人到底是在着急什么劲儿呢?
  「那我现在告诉你,我很喜欢。」说完,他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挪开她的手心,却沿着她雪藕般的手臂往上吻去。
  衣袖顺着她抬高的臂膀滑落,梁聆冬咬住下唇,看着他的唇吻着她敏感的内臂,然后是她的胳膊,越靠近她的上身,那暧昧的触感越教人难以忍受,一阵阵麻痒的感觉如潮水般涌上。
  「别再亲了,会痒……」她轻喃道,无论多少次,他的吻总是教她心跳加快,那一阵阵由他的唇引起的酥痒教她感到难耐。
  海勒勾唇笑了,依言放开了她的藕臂,但空出的大手却是不安分地探进她的衣襟之中……

06
  展翅飞扬的雄鹰翱翔于万里晴空之上,但无论它飞得多高多远,最终都会受到主人的召唤,回到主子圈在臂膀的皮革上,收起有力的翅膀,安静乖顺地等待下一次命令。
  往常的这个时辰,海勒应该待在军营里与将士们商讨出兵事宜,但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这段时日他没再去过军营,与其说是养病,倒不如说他更想待在她的身边。
  梁聆冬端着药汤,站在海勒的身后好一会儿,看着他驯鹰的过程,忍不住在心里激赏惊叹。
  「又要吃药了吗?」
  他低沉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沉思,当她回过神之际,他已经走到她的面前,立在他臂上的鹰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仿佛只要主人下令,她将是它即将要追狩的猎物。
  「嗯。」她连忙点头,端高红漆木托盘,把药碗呈到他面前,水般清澄的眸光不时地往鹰瞧去,显得害怕,却又带着好奇。
  「它的名字叫做叱奔,放心,叱奔没你想像中那么凶。」他唇边微扬着笑意,似乎在嘲弄她的胆小。
  「你是它的主子,当然不觉得它会凶。」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小脸上还是难掩对叱奔的兴趣,从小到大,她未曾出过京城半步,就算是待在京里时,也总是鲜少出门,家里除了药书之外,也找不到什么野史小说,惊奇见闻之类的书籍,所以她的见识可谓贫乏。
  来到赤雁国之前,她不曾见过老鹰,当然更不曾见过被人驯养的鹰,叱奔丝毫不因为被人驯养而看起来萎靡不振,反而雄纠气昂,大概就跟它的主子同一副德行吧!
  海勒一眼就看穿这妮子心里的想法,她是觉得叱奔跟他一样都是飞扬拔扈,野性难驯吧!
  他勾唇轻哼了声,眼底没藏好意,「别说我没给你忠告,你越是怕它,它就越瞧不起你,只要它觉得你好欺负,以后就别想让它把你放在眼底了。」
  「就算它不把我放在眼里,那又如何?」他说得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存心要吓她吗?
  对,他就是想吓她,那又怎样?
  「它会把你当仆人,说不定还会把你当成小兔子,兴致一来就追着你跑,说不定它会觉得你可口美味,不小心就咬了你一口。」他扬起眉梢,泛在他唇畔的笑意看起来就是坏心又邪恶。
  「我……我才不怕它。」她深吸了口气,努力壮胆瞪着叱奔,没料到它仰颈长鸣了声,立刻把她吓得倒退两步。
  见状,主人与鹰似乎同时都露出坏心的表情,看着梁聆冬,似乎在说找到像她那么有趣的玩意儿,他们往后的日子绝对不会无聊似的。
  这时,海勒扬起长臂,叱奔立刻展翅飞去,在两人的上空不断地飞旋,鸣声长叫着。
  他欺负人!梁聆冬虽然找不到确切的证据,但心里就是笃定他刚才摆明了在欺负她!
  她双手举高,将药推到他面前,「药都凉了,你还不快把它喝掉?!」
  「是。」海勒忍住窃笑,动作慢条斯理地端起药碗,掀开保持温热的碗盖,一口将药饮尽。
  「我又喝了那么多帖药,怎么还是没感觉身子状况有改善呢?」他将空了的药碗交回给她。
  「到底我是大夫,抑或者你才是大夫呢?」
  「当然是你了。」
  「那就对了,你的病情有没有改善,我比你了解,你这个病人只需要乖乖喝药就行了。」她双手擦腰,摆出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丝毫都不怕眼前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君王。
  海勒敛眸笑瞅着她,发现她纤细清秀的脸蛋无论如何都看不腻,半点都不介意她「目中无人」的态度,似乎乐得被她欺压。
  她以为他还要多久才会发现,其实她这妮子根本没存好心眼,在解毒丹未炼成之前,她似乎根本不打算让他有力气可以操兵演练,他已经教宫里的御医看过她所开的药单,其中都只是一些养神调气的药材,说是治毒伤,倒不如说她根本就只是在帮他补身。
  梁聆冬才不会让自己表现出心虚呢!
  对啦,她就是存心让他没力气想去打仗,趁着这段时间,她可以努力教他打消跟中原战争的念头。
  但让他身体变得虚弱的方子,她是决计不敢再开出来了!就算只有一次,就足够让她害怕了!
  被他以灼热的目光盯视着,她不由得心慌意乱,想到那天缱绻恣情的拥抱,她的脸儿就不住一阵发热。
  「我……我还要回去照顾炼丹炉,先走了。」说完,她转身匆忙就要离开,但立刻就被他拦住。
  「先别忙,我问你,你想要属于自己的驯鹰吗?」他笑视着她,大掌握紧她柔细的小手,「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教你,我派人去挑只母鹰让你训练,刚好可以与叱奔配成一对。」
  「那我可以把鹰带回中原吗?」她瞪圆美眸,语气充满了兴奋与迟疑,「如果我真的驯服了那只鹰,带回中原也可以养得活吗?」
  闻言,海勒的脸色陡然一沉,冷然地放开她的手,「我都已经跟你说过母鹰要与叱奔配成一对,你忍心要拆散成双成对的鹰儿吗?」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只留下梁聆冬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原地,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她不懂他为何发怒,母鹰是她的,身为主人的她当然不能将鹰给抛下,一个人独自回中原去啊!
  难不成,他舍得把叱奔送她,让她把一对鹰儿带回中原去吗?
  粱聆冬美眸黯然地看着他逐渐远离的背影,心里有千万个疑惑猜不透,他明明就愿意让她驯鹰,却不让她将鹰带走,存心要让她在这片草原上永远都心有牵挂吗?
  但,就算他不让她养鹰,她就真的可以走得心无挂碍吗?
  一阵风扬起了她月白色的裙摆,在绿色的原野上翻飞如白色的波浪,一时之间,她的心也如这一阵起伏不定的波浪般,对他的心思,对自己的想法,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惘。
  ※※ ※※ ※※
  就在她还来不及细思那一天海勒在草原上所说的话,也没能厘清自己对他的心思之时,令人措手不及的意外发生了!
  意外的开端来自于一名士兵的死亡,这名士兵从发病到死亡不过短短三天,军营里的大夫并没有仔细诊查就让他的家人把尸体领回去安葬,结果,接下来短短几天之内,陆续有几十名士兵因为同样的症状发病。
  当梁聆冬知道这件事情时,已经有七名士兵因为发病身亡,她走进军医营帐里,看见眼前的景象时,立刻从脚底发冷了起来。
  「梁姑娘,你看这些弟兄们到底生了什么病?」军医们虽然没看过她医病,但是早就听说过她的医术精湛,虚心过来讨教。
  「立刻准备大量的柴火。」她语气严肃地说道。
  「要煎药吗?梁姑娘已经有方子可以治这些人的病了吗?」身为军医之首的登必虽然汗颜,但知道有药可解,还是松了口气。
  梁聆冬摇了摇头,「确实是需要立刻对病人投药,但是,首先要做的是起火烧东西,要烧的是已经死掉的士兵尸体,以及他们用过的东西,还要烧大量的开水,要拿来煮军营里所有的器皿,不能烧、不能煮的物品,就烧草药用熏的,总之动作要快!」
  「梁姑娘的意思是——」军医们彼此面面相觑了一眼,心里似乎有了答案,只是没胆量说出来。
  「是的,瘟疫,他们感染了瘟疫!」她闭上眼睛,终于叹了口气。
  ※※ ※※ ※※
  梁聆冬记得曾听父亲说过,梁家两代之前的祖先也曾经遇过瘟疫,所以,在梁家祖传的药典当中,就详细地记载了如何医治病人,身为大夫又要做何防范,最重要的是根绝造成疫情的祸根,否则只是治标不治本。
  她把药典里所记载的事项转述出来,海勒立刻要承旨官以文字记下,发传到全国各地的聚落,为了怕有人不识字,他还派人以口耳相传的方式,务必就是要所有人民都知道如何防范疫病继续扩大,当然最重要的是如果家中有病人,就送到官署集中治疗。
  梁聆冬不顾海勒的反对,决定要到官署里去替病人医治,并且坐镇指挥,所幸疫情算发现得早,很快就得到控制,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六七天的时间,没再传出有人患病的消息。
  她叮嘱医官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至少要等再过一段时间,没有新增的患病者,这场瘟疫才能算是被控制住了!
  但因为当初第一个患病死亡的士兵遗体被家属领回去,所以,在皇京各地也都零星传来罹病的患者,其中包括了老幼妇孺,孩童们染病好得快,但是没有体力的老人们却没有那么幸运,虽然大多数的人在梁聆冬的救治之下痊愈,却也有人因为太晚送进宫署,已经命在旦夕。
  「梁姊姊,我奶奶会死掉吗?」说话的男孩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的名字叫做兀赤,因为相依为命的奶奶患病被送进宫署,他也吵着要陪奶奶一起进来,照顾奶奶。
  因为他先前已经罹病痊愈,所以梁聆冬才答应放他进宫署,这两日,他常常来缠着她,要她快点将他奶奶的病医好。
  「我……我不知道,兀赤,梁姊姊已经尽力了,接下来就要看你奶奶的造化了!」天晓得她是多么地想告诉他,说一切都没事了!
  「不会!我奶奶不会死,她答应了兀赤,说等兀赤成年之后,狩猎的第一张毛皮就要给她当袄背心,她还要看我追随可汗打仗当将军,她还说要帮我缝双保暖的靴鞋,就算在冰天雪地里行军打仗,只要穿着那双鞋就不会冷!」
  「兀赤跟奶奶的感情真好。」她摸了摸男孩的发辫,苦笑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她不忍心告诉男孩,说他的奶奶迟迟没有发汗,患了瘟疫最怕的就是体内积热,如果今天晚上情况还是没有好转,只怕老夫人是回天乏术了!
  虽然行医数年,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伤亡的人,虽然爹亲生前曾经对她说过药医不死病,要她无论如何都必须做好救不了病人的心理准备,但真的看到病人在自己的手里死去,那滋味还是教她心痛得好难受。
  「奶奶对兀赤最好,兀赤当然也最喜欢奶奶。」男孩高兴地笑了,想到祖母病好之后,两人又可以回家去,心里就忍不住欢喜。 
  梁聆冬哽咽无语,她现在好想见到海勒,想要教他抱着她,让她依偎着他温暖的胸膛,不再感到难过悲伤。
  最后,老夫人还是死了,知道自己奶奶撒手人寰的消息,那天,还有着稚气的男孩哭声响彻了整个官署,号啕地悲鸣着……
  ※※ ※※ ※※
  梁聆冬不太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宫的,好像是海勒派人去接她,在进宫见到他之前,宫女们替她彻底地梳洗干净,依她所吩咐的备好了药草盆浴,让她坐在里头蒸了好半会儿,才让她穿衣回到寝宫。
  当海勒回到寝宫时,只见她一动也不动地蜷在暖炕上,长长的青丝如瀑般迤落炕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白衫,将她原本就白净的脸蛋衬得更加没有血色,如雪般苍白。
  海勒褪去外袍,将它交给一旁的禄多,扬手示意他遣退寝殿里的所有宫人,然后他将她一把抱住,躺在她的身边,让她的小脸枕在强健的臂膀上。
  「你看起来好像快哭出来的样子。」他俯唇轻吻着她的眼帘,低沉的嗓音温柔得几乎教人心碎。
  当属于他的强悍与热度环抱住她时,梁聆冬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意终于溃决,一颗颗豆大的泪珠从她湿红的眼眶滚落,「我真的尽力了,可是,兀赤还那么小,他很喜欢奶奶的,为什么我就是救不了他最喜欢的奶奶呢?」
  「这不是你的错,你尽力了。」
  「尽了力这救不了人,是我无能,是我没用,我……」她哽咽得再也说不出半个字,但收不住的泪水却如断线的珠子般,一颗接着一颗滚落,不到片刻的功夫,就已经在他的袍服渗出了一滩湿痕。
  他以长指轻梳着她的发,柔软如丝般的长发在他的指尖滑动着,宛如一弯流水般潺潺地滑过他的心底。
  但她的泪,却像有着腐蚀力量般,在他的心底凿穿了一个个疼痛不已的坑洞,每多一滴泪水从她的美眸淌下,那蚀洞就陷得越深,而他就越感到疼痛,几乎到了不能承受的地步。
  「释怀吧!该走的人,我们留不住。」
  「我知道,爹曾经要我记住,他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自古以来,没有人可以改变这个残酷的现实……为什么?别离明明就是如此痛苦,为什么老天爷就是不肯成全人们呢?为什么?」
  说到了最后,她泣不成声,昂起泪眸瞅着他,希望他可以给她答案,但却只见他叹息摇头。
  「歇下吧!睡过一觉之后,你会觉得好过一点。」
  「嗯。」她点点头,知道是自己无理取闹了,她纤手紧捉住他的襟领,低声道:「如果,我们一定会有别离的一天,希望老天爷可以慈悲一点,让那一天晚点到来。」
  「睡吧!我会一直抱着你,不会离开。」海勒没回答她,但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在这天底下,唯有死亡才能教他们分离。
  「抱紧一点,最好紧到让我喘不过气,就算抱疼我也没关系。」她环住他的颈项,不争气的泪水再度扑软滚落。
  「好,我抱紧一点。」他吻着她的额心,收紧长臂的力道,紧紧地拥住她,仿佛恨不能将她给揉进骨子里,再也不要与她分离……
  ※※ ※※ ※※
  他果然遵守诺言,在她清晨醒来时,没有按照平常的惯例去朝堂,躺在她的身边,修长的臂膀拥着她,让她安心地又睡了.
  等她再次醒来之时,他已经离开了,就在她还有着迷糊睡意,弄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时辰时,女官们已经进来替她更衣梳头,吃过了清淡的早膳,她便让人用马车给载出宫去。
  原野上的风,带着被太阳晒过的青草味,闻起来沁人心脾,梁聆冬下了马车,像是出了笼子的鸟儿,昂起小脸,迎着风远眺天的另一方,感觉脸颊仿佛被蓝天织成的毯子拂过,那柔软的触感仿佛连心都会融化一般。
  「梁姑娘,你瞧,可汗来了!」一旁的随从出声提点她,示意她往草原的另一端望去。
  只见一阵烟尘飞扬,当她好不容易定睛瞧清楚时,骑在马背上的海勒已经近在咫尺,她根本就来不及拒绝抵抗,就已经被他长臂一揽,下一刻她已经落入他的怀里,坐在马背上。
  「不!不要!我不会骑马……不要!」她激动地挣扎,仿佛他要她做的不只是骑马,而是赶赴死刑。
  但海勒不管她如何激动反对,有力的臂膀牢牢地锁住她纤细的腰肢,附唇低声在她的耳边说道:「放心交给我,我保证一定不会让你摔下马。」
  「不要,我会怕!」她的身子微微地在发抖,两只小手紧紧地捉住他的袍襟不放,仿佛那是最后能救她不死的浮木。
  「难道我的话在你的心里一点都不值得相信吗?」他微恼地瞠了她一眼,颇有备受侮辱的感觉。
  「不是,但……」她还来不及说话,他已经策马奔驰,教她只能紧紧地揪住他的衣袍,生怕自己掉下马去。
  「睁开你的眼睛。」他浑厚的嗓音在她的耳畔轻语着,「你再继续闭着眼睛不看前面的路,我就真的把你给摔下马去,你信不信?」
  「不要!」她惊恐地睁开美眸,看着他坏心的笑脸,同时也看见了湛蓝色的天空与碧绿色的草原随着马儿的奔驰而飞逝着,唯有雪白的云朵好像跟着他们一起驰骋,带着青草味的风吹乱了她的发,拂在睑上舒服极了。
  「心情好些了吗?」
  闻言,她微微一愣,回眸觑着他,他扬着笑,挑起眉梢等她回答,看起来像是个潇洒爽朗的大男孩,但眼神之中又有些霸气,似乎他等着听的是她肯定的答覆,等着听她说心情已经好过些了。
  她唇畔蓦地绽放一朵如花的笑靥,她怎能心情不好呢?让这男人花了如此大的心思,只为博她一笑,如果是别人做出同样的事情,她或许还能不领情,但他可是海勒呢!
  「你笑了。」而他喜欢看她笑。
  「觉得开心,当然就笑了。」她兴奋地捉住他的衣袍,像个孩子似地笑了,两颗眼睛闪闪发亮,「你教我学骑马吧!能骑着马在这片草原上奔驰,那将是多么大快人心的事儿!」
  「好,从明天起,我就教你骑马,还有驯鹰,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还是忍心吗?」
  「嗯?」
  「忍心拆散成双成对的鹰儿,让它们两地相思吗?」
  「你不让我把鹰带走,是不是也要我留下来呢?」她这句话才问完,惊讶地见他放开手上的缰绳,抱着她一起飞摔在草原上,柔软丰厚的草地承住了他们的重量,但还是教她忍不住惊叫出声。
  「海勒——」她抱住他不放,心跳得飞快。
  「总算开窍了。」他扬开笑意,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紧紧地拥抱着,恨不得将她给揉进骨子里,让她完完全全属于他。
  她几乎快要被他拥抱得喘不过气来,但她没有抵抗,没有挣扎,只是柔顺地依偎着他,他精壮结实的胸膛彷佛就是她生命中最后的依归。
  她懂了,懂了那日他怒气腾腾的原因。
  戍双成对的不只是鹰儿,还有他们,他想给她驯鹰,却不让她将鹰带走,就是想要让她在草原上有所牵挂。
  但如果她真要离去,牵挂的何止是鹰儿呢?
  他才是她心里最热烫的烙印啊!
  海勒吻着她白净的额心,吻着她细致的眼眉,吻着她软嫩的小嘴,吻着她小脸上的每—寸细微,仿佛她是他最珍贵的宝贝,让他就算想多使点力气,都怕将她给碰坏。
  然而,男人的心最是矛盾,明明就想要细心呵疼,但对于最深爱的女人,却又忍不住想要狠狠地爱她、要她,仿佛巴不得将她弄坏,在她的身上镂刻属于他的印记。
  他的体温环抱着她,他的气息也缠绕着她,他明明就比她高大强壮许多,明明稍稍使力就可以轻易将她粉碎,然而在拥吻她的时候,却丝毫没弄疼她,温柔得让她想要掉泪。
  「如果我说忍心拆散它们,是不是太残忍了一点?」
  「是,是很残忍。」他笑着,眼底的神情丝毫严厉不起来。
  「那就让它们永远成双成对,永远不分开吧!」
  「好,咱们就这么办,永远成双成对,永远不分开。」
  她扬起长睫,看着他俊美的眼眉,看出了他的心意,知道他指的不是鹰儿,而是他们。
  她偎在他的怀里,将自己的一切全部交给他,抬起瞳眸,静静地仰望着湛蓝的天空,苍穹与原野交织成美丽的图画,而她就在天与地之间,也是这张画里的一部分。
  如果她心里也有一张画,那他也一定在她的心里占了很大一部分,大半个角落都是他,就像苍穹覆盖原野一样,无边无际,无穷无尽。
  她再次回头注视着他,美眸深处充满了柔情,不明白自己为何以前会觉得怕他,梁聆冬伸出纤手,以指尖勾勒着他俊挺的五官。
  「别用那种眼神盯着我瞧。」他扯开一抹微笑,语带恐吓,盯住她的表情仿佛是只要将她生吞入腹的大野狼……

07
  草原上的风,宛如最上等的丝缎般,拂过他们两人的颊,梁聆冬扬起水亮的美眸,像只就要被野狼吞进腹里的小羊般无辜。
  「为什么?」她眨了眨美眸,颇为不解。
  「因为,这勾人的眼神会让我想要狠狠的抱你。」话才说完,海勒已经封住她的唇,缱绻地吮弄着她两片花瓣般的唇,翻过顺长的身躯覆落在她身上,将她牢牢地困在他的身下……
  ※※ ※※ ※※
  「让我进去。」
  梁聆冬站在寝殿之前,面对一字排开的护卫阻挡,仿佛她是个危险的入侵者,站在最前面的禄多满脸为难,遣词委婉却非常坚定。
  「不,可汗有令,不许梁姑娘进寝殿,禄多只是听命行事,如有任何冒犯之处,请梁姑娘海涵。」
  「他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我是大夫,他现在有病在身,我当然要进去替他医病,为什么要把我挡在门外?」她一脸焦急,心底只想立刻飞奔到海勒身边,虽然用药延迟了几天,但海勒的毒伤还是在今晚发作了!
  「这是可汗的命令,小的不敢违背。」禄多只能摇头,他只是个奴才,主子的命令他不能不听,而且,跟在主子身边那么多年,也知道主子的心意,玄寒毒发作的时候,那痛苦狼狈的样子,凡是亲近的人看了都会难过。
  「我还是要进去,你们可以尽力阻挡我,可以把你们手上的刀枪对着我,但就算是丢了性命,我还是要进去见他!」
  说完,梁聆冬一步步进逼,护卫们不知所措,虽然得到命令要挡住她进去,但是心里却也明白绝对不能伤她分毫。
  最后,禄多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因为他知道比起办事不力,伤了梁姑娘的罪只怕更重百倍!
  梁聆冬见到门口空了出来,连忙推门而入,她穿过小厅,奔进寝室之中,看见了海勒痛苦地蜷曲着,他看见她顺利进来,似乎并不太讶异,只是苦笑,那笑中的苦涩教她心痛。
  「如果觉得难过,那就不要看。」他伸出大掌蒙住她的双眼,却几乎是立刻地感觉掌心一阵湿热,两行泪水从他的掌缝之间渗出,滑落她的脸颊。
  「不,我要在你身边,不要叫我走开。」梁聆冬挪开他的大掌,定定地看着他,虽然看着他痛苦,她的心好难受,但她宁可让心淌着血,也不愿让自己的视线离开他半分。
  她帮不了他!在解毒丹炼好之前,她没办法阻止玄寒散每月定期的发作,最多只能减轻他所受的苦痛。
  「如果你想要好过一点,我可以开药给你,我可以保证那止痛的药不会让你成瘾,就只吃一点点,那药会让你不那么痛。」
  「不,我不想吃药。」
  「那让我替你针灸,让你可以睡得着,才不会那么痛。」
  「不,我不想睡。」
  「为什么不睡?睡着了你就可以不觉得那么痛苦,为什么不要呢?」她低喊出声,泪掉得更凶了。
  「我不是故意不想听你的话,我也知道自己睡了不觉得痛,你心里会好过一点,但是我不要。」他轻喟了声,大掌将她的小脸按到胸前,低头轻吻着她的头顶,低沉的嗓音游若细丝,「每一次毒伤发作……每一次,总是越痛苦,我越怕睡着,怕一旦睡下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听出在他平淡的语调之中带着一丝恐惧,眼眶不禁发热了起来,但她强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
  现在的她必须要很坚强才可以,她身为大夫,如果连她都变软弱了,就不能够支持他,不能给他信心了。
  「你相信我吗?」她仰起娇颜,定定地注视着他,「我让你可以睡着,也保证一定让你可以醒过来,所以,你可以放心睡觉,不用再承受痛苦,好不好?我跟你约定,你信我好不好?」
  海勒看着令他爱怜的女子,虽然她已经很努力勉强自己了,但一双美眸却仍旧盈着两汪泪海,强忍住不让泪掉下来的倔强让他看了更加心疼。
  「好,我跟你约定,我信你。」如果是由她下手的,就算结果是他就此长眠不起,他也甘之如饴地接受。
  「嗯。」她笑着点头,眨掉眼里的泪光,接过由禄多递上来的针包,她将针包摊在炕旁的小几上,「给我烛火。」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替他施针,禄多也早就机灵地把要拿来替针消毒的烛火端过来,一旁的宫人搬过另一张小几案,让烛火就近摆在她的身旁。
  「等我醒来,你想要我陪你做什么?」他侧首笑觑着她,在火光的映照之下,她白皙的容颜如敷粉般红润。
  「骑马,你还没教会我骑马。」她一边笑着回答,一边烧着金针。
  「对了,你还不会骑马!」他忽然想起,泛起坏坏的笑意,「到底是我的教法太差劲,还是你的手脚真的很钝,才会到现在都学不会呢?」
  「当然是因为你的教法差劲。」她没好气地瞪他。
  「是吗?原来不是你太迟钝了呀!」他唇畔的浅笑之中带着一丝促狭。
  「当然不是,反正我不管,等你醒来之后,就要陪我去骑马,到咱们常去的那片草原陪我练习,这次,我一定可以学会。」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在他的睡穴上缓缓落针。
  「好,我们去骑马,把我们的两只鹰……都带去……」最后几个字说得像是梦呓般虚弱,海勒闭上双眼,沉沉地睡去。
  看着他拧着眉心,似乎还被疼痛折腾的沉睡脸庞,梁聆冬强忍住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潸然而落,她倾身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总是要听见他心脏的每一次跳动,她才能够安心……
  ※※ ※※ ※※
  骑马?放鹰?!
  那日分明就深情款款的跟她做好了约定,竟然病好了之后就翻脸不认人,还把她骂到狗血淋头,说她不识好歹,骂她天真不懂事,简直就比三岁小娃娃还要难管教!
  「梁姑娘,你就别跟我们可汗呕气了,他是在为你好,要不,他就不会生那么大的气了!」
  禄多在一旁当和事佬,也不是他愿意站在这里当炮灰,实在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他们主子为了面前这位姑奶奶大发雷霆,当然他只能用力苦劝,希望她能够来个「解铃还须系铃人」哪!
  「因为我救了人,他就可以对我生那么大的气?他就可以骂我三岁小娃?明明就是他铁石心肠,还以为每个人都会跟他一样见死不救吗?」梁聆冬不服气地反驳,生平第一次用力地剥着药材,恨不得把它们都弄得稀巴烂。
  对,在他翻脸不认人之前,她是做了一件事情,但那也不过就是带人去采药的时候,救了一个倒落在山谷里的男人呀!
  这时,海勒刚好走进来,本来还想要跟她讲和,却没想到听见她丝毫没有悔意,脸色陡然一沉。
  「禄多,不必跟她浪费唇舌了!让她自己好好去想一想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好好反省一下!」
  「确实不需要白费力气,因为,我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当然也不会反省。」她昂起美眸直瞪着他,试图让自己开口时是心平气和的,「我们梁家有祖训,既然身为大夫,怀有救人之术,就绝对不可以见死不救!」
  「那只能说你们梁家几代祖先运气都够好,没救到不该救之人,所以才会留下如此天真的祖训!」说完,他拂袖而去,似乎不想再与她多说。
  这时,被夹在两人之间的禄多原本还想再多劝她几句,但最后只是无奈地跟在主子身后离去,只留下梁聆冬一个人气呼呼地坐在原地,
  这男人简直就是任性霸道、嚣张恶劣、不管别人死活!他自己在充满算计的斗争中长大,就以为每个人都跟他一样人心险恶吗?
  简直就是……气坏她了!
  ※※ ※※ ※※
  明明心里还是恼着他,但是,梁聆冬却还是乖乖地到炼丹房,看照丹炉的火势,也添进最后一批药材,最后的二十四个时辰,将是这炉解毒丹成败的关键,她半点也不敢马虎。
  已经烧了四十七天的火,已经红艳得宛如血的颜色,将梁聆冬雪白的脸蛋映得嫣红,屋子里的热度逼得她沁着细细的汗珠,但专注的心思已经让她管不得一室的燥热,细心地将最后一把姬花草加了进去。
  她后来才知道在中原稀少珍贵的姬花草,在赤雁国的山谷里长得又多又茂密,但是,一般大夫们都只知道这草能当药材,却不知道有何用处。
  前些日子,她告诉宫里的御医,要他们在教导后进之时,也告知他们姬花草的用处,有些商人脑筋动得快,已经开始大量请农民百姓栽培姬花草,准备要卖到中原去了!
  就在这时,心神专注的梁聆冬没有发现门外有人在看着她,海勒紧抿着薄唇,一瞬也不瞬地瞅着她,听宫人说她已经一整天没合过眼,他太熟悉她身子的一切细微特征,知道她的肌肤不只白皙而且也非常地薄嫩,不只是碰到特别容易泛红,只要少睡一会儿,那眼眶下少眠的阴影也会比平常人明显,教人看了就心疼。
  然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他!看到她这傻气的样子,就算他心里再有天大的怒气,都已经消失无踪了。
  「她用了晚膳吗?」他沉声问向一旁的禄多。
  「吃了一点,伺候的女官已经替梁姑娘备了夜宵,让她随时饿了就有东西可以吃。」禄多点头,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汗王不气聆冬姑娘了?」
  「念在她是初犯,没什么好跟她计较。」他冷哼了声,虽然还是一脸严厉,但眸子里的温柔却不自觉地泛滥。
  这时,腾蚩刚好有军情要报,让宫人领着往这个方向走过来,「腾蚩参见可汗!」
  「免礼。」海勒漫不经心地扬手,灼锐的视线还是停在梁聆冬身上。
  这时,腾蚩顺着主子的视线看见了正在屋子里忙碌的梁聆冬,他耳闻主子与梁姑娘有争执,看在她是自己救命恩人的份上,他忍不住开口替她说话。
  「禀可汗,这回聆冬姑娘可是帮了我军一个大忙,她所救回来的人竟然是叶侯军之中献策的智者,因为被奸臣所害,才会差点落得曝尸荒野的下场,现在,他为了报答聆冬姑娘的救命之恩,愿意将敌军的布阵图画出来,有了布阵图,要一举击溃敌军可是易如反掌啊!」
  一直以来,叶侯就因为地处险要,再加上有贤能的智者辅佐,所以无论叶侯君主多么昏庸,多年来总是可以平安无事,虽然只是个勉强自保的小国,但是海勒不想在进攻中原的过程有意外,所以不久之前派兵攻打叶侯。
  「亲小人,远贤臣,亡国是迟早的事。」他一副轻淡的口吻,仿佛在说就算聆冬没有救回那位智者,他也能轻易地取得胜利。
  就在他话出之际,梁聆冬添火时不小心烫伤了指尖,痛苦地低叫了声,海勒忍住了心疼,没进去瞧看,只在门外看着她从腰上的锦囊里取出伤药,咬着牙忍痛替自己敷药。
  「可汗……」禄多低唤了声,刚才不是才说已经不气梁姑娘了吗?
  海勒冷着俊颜,眸色黯沉得犹如没有月光的夜晚,以眼神示意腾蚩与他一起回到议事堂,临去之前,他冷冷地丢下一句话。
  「她不会永远都那么幸运,她必须要知道自己不会永远都救到对的人,只要错了一次,她就会没了命。」
  ※※ ※※ ※※
  梁聆冬小心翼翼地献上解毒丹,就像捧着宝贝一样,她在药丹一炼成就迫不及待地来见海勒,以为他会喜出望外,却没想到他却只是冷着脸,坐在交椅上,佣懒地支颐瞅着她,他的冷淡格外显出她的热切很傻气。
  「你不吃解毒丹吗?」她握住药瓶,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你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吗?」他冷冷地问。
  「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解毒丹已经炼成,可以解你体内的玄寒散毒,如此而已,再多没有了!」她的身子在发颤,连心都凉了。
  两天两夜没睡的疲倦,在此刻全数都涌上来了,让她几乎承受不住胸口汹涌的情绪,眼眶有些呛红。
  「你想要我活着吗?」
  「想。」她点头,虽然知道老实回答会给他任由宰割的机会,但那就是她的真心话。
  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痕泛上他的唇畔,他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那在我吃下解毒丹之前,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
  「以后,我不许你再随便救人回来,让自己身涉险境。」
  这次,是她的运气好,救了一个无害的人,但下次如果她的好运用完,她的好心被敌人拿来利用威胁他,怕的倒不是他面临救与不救的抉择,怕的只是一个闪失,她会丢了小命!
  「凡是人就该救,这是梁家的祖训,我不能违背。」她摇头,觉得他的要求分明就是强人所难。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吃丹药。」
  一口热气涌上她的喉头,把她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水给逼了出来,「好!你不吃没关系,别说我没跟你警告过,你……你就等着七孔流血而死,等着肠穿肚烂,痛苦的死掉好了!」
  她真的气坏了,真的什么都管不了了!
  闻言,他的脸色瞬时变得铁青,深吸了口气,不让自己冲动的掐断她的小脖子,她那张小嘴尝起来明明就滋味甜美,但咒人死得很难看的功力倒是半分不减,心脏弱一点的人只怕会被吓死。
  「你自己想死,我管不着,但你要记着一点,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活下去,你就让我跟着一起陪葬好了!」
  「你——」她竟敢拿自己的死活跟他开玩笑?!
  一口怒气翻腾涌上他的喉头,比起听到自己会「死得很难看」,海勒更关心她的性命!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的安危才是他真正的考量,他的心、他的命,都在这个总是令人恼火,却又忍不住想疼爱她的女子手心里!
  但她说会陪他一起死去,这傻气的话揪得他的心脏狠狠一痛。
  只是,他仍旧无法忍受,光是想到她因他而死,痛苦的感觉就让他快要发狂,心如刀割。
  但梁聆冬心里又何尝不是心如刀割呢?
  为什么?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呛人的泪海盈满她的眼眶,梁聆冬几乎快要看不清楚他的脸庞,看不清楚他此刻的神情,反正也无所谓了,他就只会欺负她,让她难过而已啊!
  为什么他就是不能体会她一番苦心?为什么要拿自己的性命与她赌气?为什么不知道如果他痛苦的话,她也会很难过呢?!
  「反正你要不要吃药由你自己决定,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你活、我活,你死,也让我跟着一起陪葬吧!」
  说完,她把手里的药瓶用力地扔到他的身上,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滚滚热泪把她前方的路都给模糊了!

08
  解毒丹炼成的消息,在不到半天的时间,就已经传遍了整个朝廷,大臣们欢欣鼓舞,替他们可汗从此能够摆脱玄寒散毒而高兴,从这一刻起,摄政王古格时代留下的余害终于正式宣告终了。
  但梁聆冬却哭得很伤心,她坐在小院里的湖水旁,仰首望着天,眼眶里不停滚落的泪水被穹苍的颜色给染蓝了,泪珠子总是才掉下,立刻又重新被盈满,心里想到刚才与海勒的争执,就痛得快要不能呼吸。
  「梁姑娘!」
  禄多带着人远远地跑了过来,看他的样子似乎已经找了她好一会儿,看见她人在这里,高兴地松了口气。
  「是他要你来喊我回去的吗?」她别过俏颜,抽噎着说道:「我不要回去,反正我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是死是活,都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禄多连忙摇头,睑上同时有着担忧的表情,「梁姑娘,你交给主子的应该是解药吧?」
  「那当然是解药,但他根本就不领情,是解药还是毒药,并没有差别。」说到这个,她的心又忍不住乱成一团。
  「如果是解药,为什么主子吃了之后会痛苦难当,好像快要死掉一样呢?」禄多顿了一顿,才迟疑地说道:「聆冬姑娘,你不会害我们汗王吧?」
  听到海勒吃下解药之后,痛苦得像要死去,梁聆冬脑袋里不由得一片空白,好半晌反应不过来。
  怎么可能?她炼成的明明就是梁家独门的解毒丹,凡是吃下此药,百毒可解,从来没听说有人因此而丧命的!
  「无论如何,聆冬姑娘,请你快点回去,替我们主子噍瞧吧!」禄多话还没说完,就见到她转身快步往来路而去。
  不能死!他不能死!
  在她的心里只有这个念头,如果连最爱的男人都救不活,那她这辈子将不再行医,连最重要的人都救不活,那她根本就不知道行医究竟目的何在!
  禄多追随在她的身后快步离去,就在这时,躲在墙后的黑影以锐利的表情瞪着他们的背影,低咒了声,将已经拔出的刀子收回鞘内,静待下一次可以动手的好时机……
  ※※ ※※ ※※
  当粱聆冬随着禄多飞快赶回寝宫时,看到海勒正痛苦地跪伏在地上,他紧捂住胸口,脸色苍白如纸,她飞快地上前捉住他的手腕,替他把脉。
  怎么可能?
  她炼出来的明明就是解毒丹,为什么海勒吃下去之后却肚痛如绞,脸色苍白得就像随时会死掉一样呢?
  同时,她也感到不解,他的脉象明明就平稳有力,丝毫察觉不出异样,为什么他却感到如此痛苦呢?为什么?她究竟哪里出了差错?
  在门外,一干大臣无不心急如焚地等候着,原本得到的是可汗陈年毒伤将解,所以才进宫祝贺,没想到此刻得到的通传竟然是可汗随时都会驾崩!
  梁聆冬指尖开始泛凉,几度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却完全做不到,她回头对一旁的宫人吩咐道:「来人,把他扶到炕上去,让我再替他把脉!」
  「不必!」海勒大手紧紧地捉住她纤细的手腕,定定地瞅着她,「我要你答应一件事情,在你没有答应之前,我不会让你诊治。」
  「你有什么事情慢点再说,现在先让我替你医治吧!」
  「不!你不先答应,我宁可让自己痛死。」
  「好好好,你说,我听着。」梁聆冬急得快要掉眼泪,心想他根本不需要说,她可以答应他任何事情,但她身为大夫,不能让自己太过激动,免得影响到判断力,说不准会出差错,危害到他的性命安全。
  但只要一牵扯到他的性命安危,她就会乱了分寸。
  「我要你答应我,无论我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许轻生,就算没有我,你也要平安活下来,听见了吗?」
  「我不要!」她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为什么他能说出这么可怕的话?如果这个天底下再也没有他的存在,她为什么要一个人活下去?!
  「好,那你就等着替我收尸,等着给我陪葬吧!」他深沉的眼眸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她,不让她有丝毫逃避的机会。
  「你、你这个人怎么如此任性?!你——」她被吓傻了,简直不敢置信自己竟然会遇到像他这样蛮横不讲理的男人!
  却偏偏她爱他!在这天底下,她最爱他!
  「你到底肯不肯答应?」
  「好!我答应你就是了!我答应你绝不寻短,这总成了吧?」她呜咽了声,豆大的泪珠滚了下来,气愤地说道:「既然我已经答应你的条件,现在你总该可以让我治病了吧?」
  「我已经好了。」几乎是瞬时间,他的表情不再痛苦,望着她的黑眸沁着笑意,温柔的光芒深情得教人心碎。
  「什……么?」她张着小嘴,好半晌反应不过来。
  「吃了解毒丹之后,我确实痛苦了好一会儿,但很快就好了,甚至可以感到药力很快就传遍全身,血气运行,化解沉积在我体内多年的恶寒,已经好些年没感到如此舒服畅快了。」
  「对不起,我要听的不是这些话。」她娇美的脸容陡然一沉。
  「嗯,不然你想听什么呢?」他挑起眉梢笑着看她。
  「你为什么要骗我?!」她气呼呼地揪住他的领子,他没事是吧?那现在换她掐死他好了!
  「为什么?难道你还不懂吗?其实我们的心思都是一样的。」他凝视着她,沉声低语道。
  「哪会一样?我没想过要骗你啊!」这男人明明就是自己恶劣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还却以为每个人都跟他一样。
  「是想要对方活着的心情,你和我都是一样的。」他将她拥进怀里,无论她如何激动挣扎,他都不愿意放开她,
  是一样的。她深爱着他,一如他的深深钟情,总是今天比昨天还深,明日又更胜今日,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成了彼此心底的全部。
  闻言,梁聆冬微微愕然,心头暖热,他低柔的语调宛如一股暖流淌过她的心底;虽然她的心里还恼着,却不是不明白他的用心良苦。
  「你不能如此自私,你怎么可以要求我一个人活下来呢?」她低语说着,不由得哽咽,瞅着他的柔软眸光扬着幽怨。
  「我宁可让你恨着,也不想你死。」
  他轻吻着她敷玉般的嫩颊,心里知道她一定会恨他,孤零零地被抛弃在这个世界上,只能靠着思念维生,她终将会恨他这个人。
  「那我也有一个条件。」
  「你说。」
  「如果我死得比你早,你也绝对不能寻短,如果你太痛苦,就一定要把我忘记,你可以……可以把我忘得干干净净,半点都不剩,我绝对不会怪你的。」一瞬间不自然的停顿,泄漏了她的言不由衷。
  只消想到自己将在这个男人心底不再存有半点记忆,心痛就如蚕食般,一点一滴地啃蚀着她的心脏,血肉模糊的疼痛几乎教她不能忍受。
  「就算我想忘,也绝对忘不掉,你会一直在我心里,思念的痛苦会像毒一样,比中了真正的毒更教我难受。」他低沉的嗓音就附在她的耳畔,仿佛想将这番甜言蜜语像烙印般刻进她的心底。
  「我不要你想我,想得那么痛苦,否则,我在九泉之下不会心安的。」
  「那你就别死,一直在我身边就好了。」
  「你这个人怎么可以那么霸道,你要我一个人好好活下去,却不准人家比你先走,你——」她抡起粉拳,就要往他宽厚的胸膛攻击,但及时被擒住手腕,纤躯深陷进他昂藏的胸怀之中。
  「我保证自己不会比你早死。」
  「我哪知道你说这话是不是在哄我?」
  「君无戏言,你有我的承诺。」他以额抵住她的,深情的眸光与她相对,「所以,你只管安心地活着,最好是长命百岁,岁岁年年,都有我陪你。」
  梁聆冬有好半晌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的喉咙因为泪意而哽咽,好不容易挤出的嗓音含着沙哑,「这是你自己说的,可不能食言啊!」
  「绝不。」
  他笑叹了声,俯首吻住她的唇,尝到了她滑下脸颊的泪水,那淡淡的咸味更加突显出她小嘴的甜美,让他不由自主地吻得更深,恨不能将她给尝个透彻,这甜美的滋味,让他想要尝上一辈子!
  ※※ ※※ ※※
  海勒许诺梁聆冬要陪伴她一生一世,这件事情在赤雁国上上下下引起莫大的骚动,在他们的国度之中,这是男人只对今生要娶为妻的女子才会许下的承诺,当然,有人乐见其成,却也有人因为梁聆冬是汉人而反对。
  为了她想要遍览群书,海勒下令开启皇宫之中的各大书库,无论她想取阅任何书籍,都不需要经过请示,宫内各级司官都必须配合她的需要行事,不能够有丝毫怠慢。
  他宠她,宠得无法无天,仿佛想将她宠得任性,贪恋着他的纵容,没有他就不能再活下去。
  梁聆冬搬过一张脚凳,搁在书架前,拍了拍凳子,确定妥当之后,撩起孺裙爬上凳子,伸长纤臂想要构住架子最上头的书箧。
  「聆冬姑娘——」才刚踏进门的禄多见她爬得那么高,忍不住惊吓地大喊出声。
  闻声,她差点一脚没有踩稳,就在她差点跌下来的时候,一只长而有力的臂膀将她承进怀里,她扬起美眸,看见了海勒严厉的眼神。
  「你没事爬那么高做什么?」
  「爬那么高怎么会没事呢?我当然是想拿书来看啊!」她气闷地噘起嫩唇,埋怨地看着禄多,「你为什么要吓我?」
  「聆冬姑娘,是你在吓奴才啊!」禄多心有余悸,拍了拍胸脯,环顾四下,疑惑道: 「怎么没人帮你取书呢?」
  「我要他们先退下,他们已经帮我拿了很多书下来,只是我刚才想到还有几册没取到,想说自己爬上去拿就成了,不需要再麻烦他们了。」
  「会怕麻烦的奴才,本汗要他们做什么呢?」海勒浑厚的嗓音陡然一沉,转头对禄多说道:「传本汗的命令,把那些不想做事的奴才赶出宫去,永世不得再录用!」
  「等等!」她急忙地喊住就要往外而去的禄多,抬起美眸恼怒地瞅着紧抱住她不放的男人,「明明是我不想麻烦他们,你想治罪,应该要治我才对,怎么是拿他们出气呢?」
  「如果你不想再有人因你而遭殃,下次就乖乖听话,别再以身犯险。」
  蓦然间,梁聆冬恍然大悟,这男人嘴上惩罚的是那些下人,其实存心要她不好受,下次不敢再犯!
  「我保证下次不会再犯,所以你不可以惩治他们,不要赶他们出宫。」
  「你在命令本汗?」他质疑地挑起眉梢。
  「我是在求你。」她语气幽怨地说道。
  这下子,他的眉梢挑得更高了,她说自己是在求他?那可真是奇怪了,他怎么半点都听不出祈求的意思呢?
  他调戏的态度让梁聆冬恼了,她沉下娇颜,硬声说道:「如果你执意要赶那些人出宫,我以后便不理你,要跟你楚河汉界划清界线,如果这是你要的,那你就别理睬我,尽管去执行你的暴政吧!」
  说完,她转身抬头看着书架,继续找寻几本自己想要的书籍,没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打算自己再爬上去拿书。
  闻言,海勒挑了挑眉梢,半晌没动声色,看着她纤细的背影,那明明就不盈一握的腰杆,在他面前倔强地直挺着,一点都不愿意示弱于他。
  这时,她似乎找到自己想要的书本,拉过小脚凳,站在凳子上,伸长了身于和手臂,很努力地构到了书本。
  这妮子似乎存心当他不存在了,是吗?
  冷不防地,他修长的健臂丰丰地圈住她的纤腰,蛮横的力道让她吓了一大跳,回首看着他,踩在矮凳上的她视线比他高—点,如春水般澄澈的眸子有着责怪,直勾勾地瞅着他。
  「不准你不理我。」
  「我哪有不理你?我是不理手段残酷的暴君。」
  「你说我暴君?那你呢?倘若在以前,你爬上爬下我没意见,但是今非昔比,如果你现在肚子里有本汗的子嗣,就不怕一跤把胎儿给摔掉了吗?」
  闻言,梁聆冬瞪圆美眸,也同时双颊泛红,她确实没想过自己可能会有他的骨肉,当然更没想过要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了。
  「你只怕摔掉孩子吗?」她有些幽怨地扬起水眸。
  「当然也怕摔疼你啊!」他点了下她俏挺的鼻尖,没想到她竟然吃这种干醋,但一见她甜美地笑了,那美丽的笑容让他瞧痴了,差点忘记来找她所为何事。「有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
  「什么事?」她睁圆疑问的美眸,纳闷他的脸色为何如此严肃。
  「有人知道你在这里了!」他谈到这件事情之时,脸色有点不太高兴,「我的手下发现有人在皇城探听你的下落,我派人查了一下,发现是翔龙堂的蔺伯扬找你,他是你医馆的出资者,找你确实应该,你呢?你想回去吗?」
  「你告诉我这件事情,是打算测试我吗?」
  「你想走吗?」他眯细眸子,锐利地盯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只见她有一瞬间迟疑,抿了抿嫩唇,在那一瞬间,他瞧见了她对于家乡的想念。
  「我……」就在她开口想要说话的时候,一张柔嫩的小嘴已经被他狠狠地吻住,娇小的身子已经被他按在书柜前,动弹不得。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错事惹恼了他,下一刻,她身上的衣衫就被一件件地剥落……
  随着他的每一次进犯,整个书柜架子就会砰然震动,强悍的力道彷佛想要将她扯成碎片,但当他的唇覆落她的时,那神情却又温柔得教人心疼。
  最后,她终于捱不过太强烈的刺激而晕了过去,无力地倒落在他的怀里,海勒紧紧地将她搂住,吻着她的发鬓,刚毅的俊颜充满了坚决。
  他不会让任何人找到她,并且将她从他身边带走!
  既然那些人找到赤雁国的皇城来了,那他就将她送到别的地方,直到风声平息了再说……
  ※※ ※※ ※※
  出了皇城之后,天候变得不佳,远方盘踞着一大片乌云,似乎随时都可能下起倾盆大雨。
  梁聆冬坐在马车内,撩起帘子看着窗外阴霾的天空,心情也是非常沉重,她真的不懂,为什么海勒要在这个时候将她送往兰陵别宫呢?!
  她坚持说要留在皇城里,但他却硬着声说这件事情由不得她作主!
  最后,她被他的蛮不讲理给气坏了,没再跟他争执,像个闷葫芦似地上了马车,随着车队离开了!
  临去之前,他命人转交她一个檀盒,她起初气闷到根本就不想看盒里究竟装了什么东西,最后还是耐不住好奇,将盒子打开来看,装在盒内的是一个细工精美的灯,女宫告诉她这叫做走马灯,只要点上蜡烛,灯芯就会旋转,灯上的图样就会像活起来似的。
  她望着天空想出了神,匆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像是突然被人拦阻一样,她采出窗外,负责率领队伍的将领骑着马往这里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她问。
  「回禀梁姑娘,前方路口有一对男女倒落,小的已经下令要人把他们搬开,请梁姑娘再耐心等候一下。」
  「等等!」梁聆冬扬手制止他,「他们会倒落在路边,只怕是非病即伤,只是把人给搬开,只能说是见死不救,就带他们上路吧!一到下个休息的驿站,我替他们诊治过后,如果没有大碍,再让他们离开吧!」
  「可是……」将领感到迟疑,因为可汗曾经命令过不要节外生枝。
  「我坚持带他们—起走,要不然,车队就停在这里,我过去就好了!」梁聆冬已经忘记海勒的细心叮咛,他说,她的运气不会永远都很好。
  「就照梁姑娘的意思,带着他们一起走吧!」将领扬手要士兵们照办,几个人将那对男女抬到运箱盒的车上,才又起程往别宫而去。
  只是,梁聆冬没料到的是海勒的话竟然应验了!她的运气确实并非永远都很好,那一夜,梁聆冬凭空在房内消失无踪,只留下了几摊血迹,士兵们在几里之外的林子里找到了她衣衫的碎布,同样也染着血,那一对被她收留救治的男女同时也跟着一起消失无踪。
  士兵们不眠不休地在山林之间找了三天三夜,最后在狼窝里找到了同样染血的衣料,以及不全的尸骨。
  当海勒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只剩下装进棺材里的冰冷尸骨,他整整有七天没踏出门户,镇日对着棺材,不吃不喝,就像是行尸走肉般。
  而梁聆冬的死讯,让赤雁国的百姓们悲痛万分,因为她的绝妙医术,才让那次瘟疫可以顺利被消灭,也大大地减少了死伤的人数,在他们心中,早就已经将她当成了王妃一样尊敬!
  最后,让海勒撑起那副躯体走出门的,是想要替心爱人儿报仇的怨恨,根据搜查的探子传回消息,他们找到当日梁聆冬救回的那两个男女,他们是被灭国的乌干的朝廷杀手,当初他们在灭国之前逃出来,此次的暗杀是为了要报复海勒,同时也是惩罚梁聆冬对他们乌干的见死不救!
  就在要逼问出更详细的情况之前,他们就已经咬破毒囊自杀,海勒下令鞭尸,却也知道就算这么做,也不能消除他心中的怨恨之万一!
  他在心里觉得可笑,如果他的冬儿是一个如此铁石心肠,见死不救的人,他还需要替她发愁吗?如果她肯听他的话,不要随便慈悲心大发,他怎么又会落得失去她的下场呢?
  然而,最终,他还是失去了她……

09
  大风呼啸。
  沉痛的呐喊,撕心裂肺。
  在苍茫的大漠之中,男人的呐喊含着宛如从遥远的亘古而来的恨,绵绵无绝期,从上辈子到今生,也将从今生延续到来世。
  海勒低头,缓缓地放松紧握的拳头,狂风卷着黄沙吹过他空荡的大掌,他明明就将她握得那么牢,为什么仍旧是失去了她?
  他想念她!
  失去了她,思念的毒发作得比他想像中还要剧烈疼痛,几乎要将他整颗心都给腐蚀了。
  我不要你想我,想得那么痛苦,否则,我在九泉之下不会心安的。
  如果她不忍心他想念得如此痛苦,为何忍心离他而去呢?
  是他,是他亲手将她送走的!
  她明明就不肯离开,那天,她离去的眼神是如此幽怨,他们甚至于没有好好说上半句话,因为他不肯答应她的要求,让她留下来。
  他该听她的话,不让她离开身边半步的。
  成对的鹰儿在天空上盘旋地飞着,格外显出他的孤独,终于,他也知道那天自己对她的要求有多残忍。
  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孤独地啃蚀着思念,对于那个让自己如此痛苦的人儿,想忘忘不了,想恨恨不了,明明就爱得近乎疯狂,却终此一生都不可能再见面。
  从此失去了她的残酷事实,让他心魂俱碎。
  「聆冬,我的冬儿……」他悲伤的低鸣,宛如野兽的咆哮,伴随着风沙的呼号,更显得凄凉悲壮,「冬儿——」
  ※※ ※※ ※※
  胡同里,梁家的院落依旧平静一如往昔,屋宅另一端的医馆倒是人声鼎沸,众人为了梁神医又回到医馆看诊而雀跃不已。
  就在两天前,人们对于梁聆冬回来的消息还有点半信半疑,但今儿个医馆一开张,就立刻涌进大票想要看病兼瞧热闹的人,有人见到了梁聆冬平安无事,竟然感动得流泪。
  她还记得自己醒过来第一眼就看到哭得惨不忍睹的小菊,还有浑身的疼痛,生平第一次她给别的大夫问诊,被交代要好好休息,不准轻举妄动。
  但她一直无法相信自己真的被所救的人给害了!那对自称是夫妻的男女原来竟是要来杀她的!
  她想起了那天海勒要她答应,绝对不许再乱救陌生人,果然被他给说对了,虽然她怀着好心肠,但是人心难测,没想到最后她差点就被自己所救的人给杀了,要不是蔺当家派出的手下及时赶到,她大概已经命丧黄泉了!
  现在,她已经请蔺当家派人拿着她所写的信,务必要交给海勒,让他知道她平安无事,要他谅解她为了某些原因,不能立刻回去他身边。
  只是她已经有心理准备,那男人一定会把她骂得狗血淋头,说她简直就是不知死活,而且,要是他看见她又恢复一身灰袍子打扮的话,说不定会气得牙痒痒,责备她枉费他一番苦心吧!
  想到海勒那一双俊魅的眸子闪烁着气恼的光芒,梁聆冬就忍不住莞尔失笑,他总是教她觉得纳闷,明明在朝堂上是一个令人敬畏的君王,但私底下向她表现任性时,却像个大男孩似的教人气闷无奈。
  可是他总是说比较起来,她的脾气也没好到哪里去。
  梁聆冬拉开药屉,抓出一把甘草分批放在几帖药上,娇颜泛着笑意,心想她无论如何都比他好—点啊!
  至少她可是救人性命的大夫,总比他这个为所欲为,不管别人死活的恶劣男人好吧!
  况且,她有把握让他骂不出话来,只要他知道在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他们的骨肉,看在孩子的份上,他至少会对她客气一点吧!
  对,她肚子里的孩儿就是她不能「轻举妄动」的原因了!
  梁聆冬忍不住泛起甜蜜的笑容,就在这时,一尊高大的男人影子从门口投映了过来,她扬起眸,笑唤了声:「蔺大当家。」
  蔺伯扬轻轻颔首,身上玄色的袍子一如阴影般黑暗,他顿了一顿,知道面前的女子除了那件事情之外,只怕没心寒暄吧!
  「我想,他不会来接你了。」他开门见山地说,脸色显得沉重。
  「为什么?」
  「因为,现在赤雁全国上下都知道,海勒汗王在不久之后就要娶妃,迎娶的事宜已经在着手安排。」
  「娶妃?」
  「没错,他所要娶的妃子是朝中大官的千金,在他以为你死去的时候,确实伤心过一阵子,但他似乎很快就从悲伤之中恢复过来了。」蔺伯扬定定地看着她,沉声说道:「我只是想跟你确定一件事,在这种情况之下,你还想让他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吗?只要你点头,我立刻派人去着手进行。」
  「不!不必了!」梁聆冬感到一阵阵凉意从她的指尖开始泛起,让她不由得哆嗦了起来,「别打扰他,我不想……不想打扰他娶妃的好心情。」
  ※※ ※※ ※※
  凡是行军打仗,最怕的就是遇上有人想打不要命的仗!
  一连数日,李舒怀都在养心殿内与几位将军商讨此次与赤雁国之战,对于海勒的拥兵雄厚,他并不感到意外,但最教他觉得棘手的,是他研究赤雁国大军的布兵路线之后,才发现海勒要打的是不回头的战争。
  虽然外传他不久之前才失去心爱的女人,应该是万念俱灰,一蹶不振,但在李舒怀眼中看来,心里没了挂念的人才最可怕,此刻的海勒不怕死,那就算有千难万险,都将阻止不了他取下中原的盘算。
  「这场战,你输不了。」十六皇爷李允嗣特地进宫面圣,唇边挂着一贯优闲轻松的笑意,直视着李舒怀。
  「皇叔,你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朕实在被你弄迷糊了。」
  「别说你胡涂,本王也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知道我家的四姨太话里的玄机,她占了一卦,掐指算了算,就说你和海勒这场战争,你不会输。」
  「那也就是说这次朕可以打败那男人,彻底除了这个心头大患吗?」
  「不,皇上与他都没有输赢。」
  「是两败俱伤吗?」
  「皇上何不想想是双方皆赢呢?」
  李舒怀对于皇叔所说的话感到怀疑,这时,门外的宫人拿着一封信进来,呈给了主子,「皇上,这是相爷命人送来给您的,要您立刻拆开来看看。」
  「嗯。」李舒怀接过信函拆阅,阅罢之后,将信交给李允嗣,在他也看完之后,两个男人交换了会心的眼神。
  「皇叔,哪天把你的四姨太带进宫里让朕瞧瞧吧!她似乎是个挺有趣的女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连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她都能够预测,堪称是位奇女子,待她进宫来,朕想请她占上一卦。」
  「本王试试,不过要请动她不太简单,她这妮子的脾性很差劲。」李允嗣几乎可以料想她一定会觉得他是在替她找麻烦!无论他对她多好,在她眼中,他仍旧只是个狼心狗肺的家伙!
  「可以差得过朕的爱卿吗?」
  「那就不知道了。」
  李允嗣扬唇笑了,耸了耸肩,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去比较两者,他想李舒怀也只是随口一问,其实究竟哪个人儿的脾气最差、最坏,对他们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分别,因为教他们感兴趣的,永远都只有他们最爱的那一个……
  从他年少至今,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他独自留在书房里,一个人在灯火之下看着兵书阵图,想着打倒摄政叔父,想着如何消灭一直侵扰边境的外族,想着让国家变得更加强大,有朝一日入主中原。
  而如今,摄政叔父已成他的手下败将,侵扰的外族被他打败了,国家确实也变得富强壮大,在他的君王生涯之中,只剩下入主中原一项心愿,但自从失去了心爱的女子之后,这个心愿似乎也变得不再重要了。
  但这场战争他却还是坚持要打,没了心爱的人儿陪伴在身边,生死他也早就置之度外,而战死在沙场上,对此刻的他而言不啻是一种解脱的死法。
  朝中的大臣们一个个处心积虑要替他办婚事,甚至于拿出祖宗家法要他就范,就是怕他一时想不开,但就在昨天,他下了命令,要是有人再敢轻举妄动,他就砍谁的头!
  他想娶的女子,自始至终就只有梁聆冬一个人!倘若她泉下有知,知道他要娶别的女人,只怕会伤心得泪涟涟。
  他不舍得让她哭,一滴眼泪都舍不得让她流。
  这时,腾蚩与阔雷在门外求见,在阔雷手中拿着一封信函,参见之后,他交给一旁的禄多转呈上去。
  「可汗,这是中原皇帝送来的密函,要可汗在两国开战之前,一定要仔细看完信中的内容,否则只怕会后悔莫及。」
  后悔?海勒冷笑,这天底下还有比失去冬儿更敦他后悔的事情吗?
  他接过密函拆开浏览,并不以为信中会有令他改变心意的内容,但是,在看到信中的文宇之时,他吃了一惊!
  李舒怀在信中提及知道冬儿的存在,同时在开战之前,照会他一喜一忧,教他喜的是她尚在人间,而应该会让他忧心的是她人在中原,如果他执意开战,或许会危及她的生命!
  聆冬还活着?!
  她还活着!一瞬间,海勒已经快要枯熄成灰烬的心火,仿佛又加上了干柴般,开始燃烧有了热度,让他几乎快要丧失理智。
  就算这是李舒怀的缓兵之计,他都没勇气去赌,理智告诉他这个消息或许是假的,但心底的情感却无法让他放弃微小的希望,在他的心底深处,强烈地希望她还活着!
  他可以付出一切代价,只为了换她一命!
  但如果是假的呢?如果她根本就不在人世,只是敌人用来唬弄他的缓兵之计呢?海勒的眸光瞬间变得黝暗,侧首望着铜盆里烧得熊熊的火焰,此刻,他的心就如那无法自抑的火焰,汹涌着,翻腾着,无法乎息。
  「可汗……?」
  片刻的沉寂,海勒闭上双眸沉思不语,最后,他才幽然地开口道:「传我的命令下去,大军依照原定计画,明天卯时一刻,拔营出兵往燕北口出发。」
  「是!」
  接到出兵的命令,阔雷喜出望外,拱手接令离去。
  海勒睁开眼,静静地看着盆子里的火焰,久久无法移开视线,不知过了多久,只看见火光烧尽了干柴,渐渐地被灰烬给掩没,但在灰堆之中,却不时地透出暗红色的火星,仿佛那星星之火随时都可以再成燎原大火。
  他可以付出代价,只为了换冬儿一命,但如果这个消息是假的,那要为这个谎言付出代价的人,就换成了李舒怀!
  炉子里快要熄灭的火苗又添上了两根新柴,不一会儿功夫就烧得火红。
  梁聆冬坐在丹炉前,仔细地留意火候,小心不让火烧得太旺,却也不能不够温度,让正在炼制的药材失了性。
  在她的身后有一大叠匾额,她才回到京城,重新开业不过短短两个月的光景,梁家又多了一堆烧不完的柴火,成叠的新匾额整齐地堆在院子里,等着被劈成柴烧掉。
  起初,梁聆冬对于这些送来的匾额感到头痛不已,总是旧的还没烧完,新的又已经送来,看着那一双双感激不尽的无辜眼睛,教她无法开口把这些匾额给退回去。
  后来,她看开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梁家的祖先们以收匾额为乐,因为炼丹药需要大量的柴火,在京城之中柴火取得不易,刚好有人肯送来免费的,再加上制匾所用的木柴都是上好的,不只能够烧得久,而且火势很匀,这样的好礼让他们既省力又省钱,干嘛不收下呢?
  梁聆冬确定炉子里的火不会熄掉之后,才撩起孺裙,从木凳上站起身,拾步走回屋内,到书架前拿起两大盒的书匮,放到一旁的桌案上,在灯上加了点油,让烛火烧得更亮,让自己看书不至于太吃力。
  已经忘记究竟有多少个夜晚,她总是独自一个人,在这书案前静静地翻着书,检视一张张开出去的药单,为求不要出错。
  当然啦!人言可畏嘛!只要一个出错,一传十、十传百,把她的名声传臭了,谁还敢送上门来任她「宰割」呢?
  只是,人言真的可畏啊!最近几天,京城里人心惶惶不安,听说海勒汗王要率领他旗下的雄兵铁骑进攻中原,矢言要在三个月之内取黄河以北一带,两国的大军在燕北口交会,打得不分高下,官兵死伤无数。
  所以,她就算不愿去想,也绝对忘不掉海勒那个男人,每一日,人们到医馆来时,总是会谈论到正在进行的战争。
  小菊总是想冲出去教他们别再说了,但最后都被她给阻挡,或许,在她内心深处仍旧想知道有关他的事吧!
  她曾经很努力地想要遗忘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求能够忘记这个男人,但他俊魅的身影就像遗毒一样,总是在她没留意时发作起来。
  总是当她越用力想遗忘时,那思念的毒素便疼得越剧烈,让她的心痛得有种要命的感觉。
  然后,她放弃了。
  越是想要忘掉他,便越是想他,那她还是记着他吧!存留在她脑海里的他,也并非那么可恨,在外人面前,那男人冷得像一尊不可侵犯的神祗,但在她面前,看起来像个爱闹脾气的大男孩。
  粱聆冬停下翻动药书的纤手,抬眸望着窗外,想出了神,她想起他为了不肯开口求她手下留情,硬是喝了一整个月的苦药,他的脾气倔强,但她的下手也从来没有轻过,她身为大夫,就算是不喝也知道那帖药苦到可怕的地步,寻常人只怕已经哭爹喊娘了,但他却硬是一声不吭。
  她摇摇头,不愿再想下去,低头把心思放回书本上,想要快点找出那味关键的药方,但心却不受控制地又想起了那一天。
  那一天,她在他的怀里哭到睡着,虽然从小爹就一直教她「药医不死病」的道理,就算是再厉害的大夫,也治不了必死的重病,也知道那位老夫人的病已经是陈年旧疾,早就已经拖过了可以医治的时间,撒手人寰只是迟早的事情。
  但她却还是为了自己不能救老夫人一命而悲伤不已,他说那不是她的错,她心里也明白这一点,却仍旧不自主地责怪自己,仿佛夺去老夫人性命的不是陈疾,而是她的无能为力。
  她被他温柔的安慰给哄睡了!明明就是叱吒西北广大疆域的霸主,总是独断独行,说一不二的蛮横男人,哄着她睡的语调却柔软得令人心碎。
  她起身走到柜子前,拿出收好的走马灯,搁在桌上,在灯里点燃了烛火,走马灯开始转动,瞬时房里成了海底的龙宫一样,烛火将灯画映在墙上,画上是他们两人—起骑在马上,在原野上驰骋。
  她记起了那一天,那碧绿的草原,那蓝得炫目的穹苍,他与她在天和地之间,他将她逗笑了,紧紧地将她拥在怀里。
  还是将他记在心底吧!粱聆冬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纤手抚着微隆的肚子,唇畔有着些微的甜意。
  把有关那男人的一切记在心底,等他们的孩子长大了,问起了爹亲的事情,她才不至于无话可回。
  她一定会说他的坏话,说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是如何恶劣地对待她,说他是如何地高高在上,欺陵她这个弱女子,动不动就说要把她给杀掉。
  但她也不能不替他说句公道话,不能不承认他之后对她的呵护备至,虽然还是会欺负她,但是疼爱她的时候更多,他温暖的怀抱就像海洋一般,让她情愿耽溺着,甚至想向他抱怨,想教他少宠她一些些。
  但只许少宠一些些,剩下的,她全部都想要独占。
  只是,此时此刻,他的宠爱,都将属于另一名女子,她不愿意只能卑微地回到他身边,祈求着,却只能得到已经破碎的爱情。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只是他们的别离来得比想像中还要早了一点。
  爹亲总是告诉她,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这道理她并不是不懂,但心却仍是会痛,被抛弃的孤独感觉排山倒海而来,就要将她完全淹没。
  梁聆冬抬起美眸,不让凝眶的泪珠掉下来,泪光之中映着月色,显得分外的凄楚,这几年来,她早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过活,却从来都不懂得什么感觉才叫做寂寞。
  是不是因为她尝过被人陪伴爱护的滋味了,才会感觉一个人的日子分外难熬呢?因为太过想念烙印在她心上的那个男人,所以才会更觉得寂寞吗?
  她转回头,扬眸瞥见灯火已熄,不再旋转的走马灯,她走到一旁的柜子上取过灯油,打开灯座在铜盒上斟了半满的油,用火折子再次将灯点亮,盖上灯座,静静地看着走马灯再度旋转起来。
  两个人,依偎在马上奔驰的画面,—次又—次映在她的眼底,她的眸子里有泪,必须要很努力才能让泪水不掉下来。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阗静,一个人喃喃自语。

10
  「为什么呢?海勒,为什么……?」她哽咽的嗓音虚弱得仿佛要消失一般,在宁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地凄楚。
  「海勒,你真该亲眼看看,看我有多不争气,如果你看见我这么悲伤的样子,你还会忍心这样对待我吗?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自古以来,这道理没变过,我懂,我真的都懂,却还是啊……」她苦笑着,咬住轻颤的嫩唇,豆大的泪珠潸然滚落。
  「我还是只想跟你在一起啊!如果……你亲眼见到我这么悲伤的样子,你真的还是忍心这样对我吗?海勒……你还是忍心吗?」
  走马灯忽明忽灭的光亮映在她的泪颜上,空无一人的阗静,一次次回绕着她哀凄的嗓音,久久不绝。
  ※※ ※※ ※※
  就算心底的希望只剩下一点星火,但只要爱她的心不死,星星之火终于还是成了燎原的大火,让海勒无法维持理智,还是想要冒险一探。
  虽然维持出兵的决定,但他不计一切代价潜人中原,只为了能够将心爱的女人带回去。
  或许,那只是李舒怀骗人的伎俩,让他不敢出兵的诡计,但他就是无法冷静思考,只要聆冬还有一丝存活人间的希望,他就不会放弃寻找。
  但如果,这只是李舒怀用来虚晃他的招数呢?
  比起被欺骗,在海勒的心底更希望自己是真的有把柄落在敌人手里,宁可她还活着,被拿来利用他屈服,都好过天人永隔的残酷现实。
  两军还在燕北口缠斗不休,海勒知道在这个敏感的时候轻装简骑进中原,不啻为是一个险举,但是为了心爱的人儿,他就不畏不惧!
  他让阔雷与腾蚩守在医馆门外,一个人走进屋里,穿过了前堂,来到了后院,就在这时,他见到了一个纤细的背影,那以往教他觉得碍眼的灰色袍子,此刻看在他的眼底竟是如此地令人喜爱。
  「冬儿?」他对着背影轻唤了声。
  听见熟悉的浑厚嗓音,梁聆冬浑身一震,手里的药篮子咚地一声摔到地上,她缓慢地回眸,看见了他俊美的睑庞。
  「你来干什么?」她强迫自己硬着声,不让自己动情,只是,在开口的同时,一颗心揪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当然是来接你回去。」他温柔地笑着,拾步走近她,却没料到她竟然快速地闪躲开来,「冬儿?」
  「不要过来!你来做什么?你不是已经要娶妃了,还要找我做什么?」她一想到这些日子的伤心欲绝,一口热气涌上喉头,腹部隐隐作痛。
  「我没娶!无论那些大臣们用了多少理由劝服我,但我没娶,除了你以外的女人,我谁也不要!」他坚定地看着她,没再敢靠近她,生怕她逃得更远。
  闻言,梁聆冬怔了,一时之间百感交集,但虚弱的身子终究还是承受不了这些日子的大喜大悲,蓦地,一股热流从她的腿间淌下,她心里觉得不妙,同时在他的眼中看见了惊愕。
  「你流血了!」他再也顾不得她会逃掉,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大手撩开她灰袍的下摆,暗红色的鲜血在她玉白的腿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孩子……我们的孩子……」梁聆冬揪住他的袍袖,咬着唇,忍住泪水,不敢再让自己太过激动,「抱我到床上去,快点!」
  「我知道了!」海勒几乎是立刻就知道她有了身孕,抱起她,脚步迅速而坚定地依着她的指示走进房内,温柔地将她放到床上,「现在该怎么办?告诉我,告诉我该怎么做!」
  「替我针灸,我要你替我下针。」她现在的身子状况太虚弱,只要一个不慎,只怕会落错了穴道。
  但这同样也是海勒心里所恐惧的,他一口回绝,「要是我下错了穴道,伤到了你那该怎么办?」
  「大不了就是死路一条,你在怕什么?」
  「我不要你死!」他恶狠狠地瞪着她,心想这妮子敢再胡说八道,他就掐断她白嫩的小脖子。
  「可是你再不下针,不只孩子活不了,我也会死掉!」
  「我去找大夫——」
  「来不及了!就算你现在去找大夫,能救活我,不一定能救活孩子,我要孩子活,孩子一定要保住!」
  如果不是因为还有孩子陪着她,或许她早就心灰意冷,找不到可以继续存活下去的力气了。
  「但我可以不要孩子,我只要可以保住你就成了。」好不容易才将她找回来,他不想冒一丝丝可能会失去她的危险。
  「你——」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这男人也会有如此没志气的时候,但他脸上温柔的表情让她的心感到热烫。
  明明就无时无刻想着他,但她却险些忘记自己有多么讨厌这个男人,讨厌他的专断蛮横,讨厌他总是喜欢让她觉得困扰,讨厌他只要是对她会有伤害的事情,就算是她坚持,他也一定会反对到底,就算她已经生气了,这男人还是乐着把她,好好的,捧在手心里。
  然而就算她怨着、恼着他,这男人还是愉快得很,她可以在他的眼底看出来,他只在乎她!
  「我会很努力让自己活下来,我答应你,如果到最后真的保不住孩子,我会教你至少保住我的命,我不会死的,你就相信我一次,就这次,从今以后,我都听你的,求你,就这次依我吧!」她拧着秀致的眉心,豆大的泪珠潸然滚落,楚楚可怜的模样直教人心疼不已。
  又来了!海勒在心里低咒了声,这妮子已经知道自己的泪水在他的心底具有极大的杀伤力了吗?要不,怎么每次他已经笃定铁了心,她却总还是有办法教他为她改变心意呢?
  「好,我就试试看,要是你敢有个万一,我……我就……」他握紧拳头,一时半刻竟不知道拿她如何是好。
  「我不会死的。」她伸出柔软的小手覆住他的拳头,偎在他怀里低声说道:「但你再不施针止住我的血,我就不敢向你保证后果了。」
  「你这女人怎么不早说?!」他怒声咆哮,瞪着她苍白的脸蛋,要不是她这副虚弱的模样看起来令人触目惊心,他真想好好惩治她一番!
  「我说过了……」她语气低幽,委屈地敛眸。
  海勒深吸了口气,试图平静紊乱的心思,硬声说道:「你说吧!你到底要我怎么帮你?」
  「我要你先去取针,准备烛火可以消毒,有些穴位我可以自己下针,还有一些需要你帮我,然后再去药堂里取一些药材,不用煮的,要用蒸的,我的身体太虚弱已经不能受药,但蒸煮的药气可以透过皮肤吸收,能够让我好过一点,对肚内的胎儿也比较无伤。」
  「不要只想着孩子,多想想你自己!」他不悦地说道。
  「我知道了,事不宜迟,你快去准备吧!」她绽开微笑,试图安抚他这头焦躁的猛狮。
  如果他知道她心里所打的主意,一定会暴跳如雷的,承诺只是拿来安抚他的,她心里已经决定要保住孩于,否则她不会采取蒸药的治疗方法,能保住她性命的方式有很多,但能保住孩子的方法,却仅此唯一!
  在她肚内怀有的是他的骨血,只要还有一点点希望,她都不会放弃留住这个宝贝!
  在下针之前,两人神色坚定地相视着,不知道老天爷究竟在前方铺了什么路让他们走,只知道他们不会再分离,她活,他就活,如果她不幸死去了,在黄泉路上,他也决计不会让她一个人寂寞……

尾声

  在那日之后的隔天,赤雁国的大军收到可汗旨意,拔营退兵,撤出关口十里之外,在这同时,李舒怀也收到释出善意的密函,在信函中写明希望两国可以建立邦交,双方贸易往来,互不侵犯。
  在这封密函之中虽然有善意,却也不是没有语带威胁,海勒倒也非常明白地表示赤雁国并非没有能力取下中原,不过他心爱的女人身子虚弱,必须静心养胎,最好两国之间可以谈和,否则他的女人威胁要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上战场救人。
  李舒怀在看到信之后,非常爽快地答应谈和,因为他太清楚一个男人狂恋心爱女子的心,如果心爱的女人与孩子发生任何问题,只怕海勒会血洗中原替他们偿命,就算中原最后能赢这场战争,只怕也是血流成河。
  从那日之后,岁月匆匆过了五年,当日差点保不住的胎儿,现在已经成了活蹦乱跳的五岁孩童。
  「尹儿不要吃药。」男孩别开脸,硬是不肯吃娘亲喂的药。
  「药不可以不吃,否则病不会好。」梁聆冬叹了口气,到底孩子这一点像到了谁呢?
  「可是,母妃配的药好苦,尹儿不喜欢吃苦药啦!」
  「要治好你的病,就必须用这些药。」
  「好,尹儿乖乖听话吃药,可是娘要像对父王一样,给尹儿一个亲亲。」
  「这……这是谁告诉你的?」梁聆冬蓦然俏颜嫣红,有点哭笑不得。
  「当然是尹儿亲眼所见啦!每次父王不肯吃药时,母妃就会亲他。」男孩咧开一抹逗人的笑,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母妃先给尹儿一个亲亲,尹儿就乖乖吃药,再苦的药都不怕。」 
  就在这时,男孩被人从领子揪住,高高地举起来,两条圆呼呼的小腿腾空踢动,模样既可爱又好笑。
  「你这个浑小子,教你吃药就吃药,竟然敢吃你母妃的豆腐?!」海勒眯细魅眸瞪着儿子,语气不善地说道。
  「父王,放开我啦!」两条小腿依旧用力地踢动着。
  「快些放开他,海勒,别忘了孩子还在生病呢!」她起身拉住丈夫的袖袍,为人娘亲的担心之情不言而喻。
  「这小子每次都这样为难你吗?」他转头问她。
  「你先放开他啦!」她扯着他的袍袖,要他快点把孩子放下来。
  但海勒才不管,拎着儿子像是拎麻布袋,「浑小子,才不过区区一碗苦药都吞不下去,长大以后怎么当个男子汉大丈夫呢?」
  「父王还不是一样怕吃苦!」男孩理直气壮地反驳。
  「怕吃苦?」海勒质疑地挑起一道眉梢,对着儿子冷笑了声,「你想试试看父王我究竟在你母妃手里尝过多少苦头吗?」
  「母妃那么爱父王,她才不可能给父王吃苦头呢!」
  「但在她没爱上你父王之前,确实也给我吃了不少苦,我这叫做苦尽甘来,你就慢慢熬吧!哪能让你一开始就那么好过!」
  「母妃那么爱尹儿,不用慢慢熬啦!」他不服气地回嘴。
  「吃不了苦头的人,成不了男子汉。」
  「那……那吃很多苦就能成为男子汉吗?那尹儿要吃很多苦,以后长大变成可以保护母妃的大英雄!」
  海勒挑起眉梢,一副「就凭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娃儿,想成大英雄只怕还等几百年」的不屑表情。
  在一旁听着父子俩斗嘴的梁聆冬忍不住莞尔,海勒老是在抱怨这个儿子不知道像谁,大概存心生下来气死他的。
  但谁都看得出来尹儿像他,不只是外表相像,连骨子里的劣根性与霸气都像极了他这个爹亲,最相像的还有他们父子俩都对她呵护备至,唯恐她受到半点伤害,甚至还会为了她争风吃醋。
  「娘亲不需要尹儿保护,如果你真要有个想保护的人,那就你快点长大,保护妹妹吧!」她柔柔地开口,替他们父子两人打圆场。
  「妹妹?」
  「妹妹?!」
  两个一大一小的男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她,脸上的表情同样都是错愕的,因为在今天之前,他们都不曾听她说过这件事。
  「什么……什么时候发现的?」语出的同时,海勒才发现自己除了震惊之外,还有天大的狂喜。
  梁聆冬抿起嫩唇,抬眸觑了他的手一眼,似乎用眼神在告诉相公,如果他再不把儿子给放下来,休想她再做更进一步的解释。
  这时,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交换眼神,似乎在说他们暂时休兵,等到把事情弄清楚再说,达成共识之后,男孩从父亲的手里跳下来,临去之前,还不忘回头给了一个提醒的眼神,要父亲探听清楚之后告诉他。
  梁聆冬看着生平对自己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忍不住失笑,他们父子两人根本就是同一个德行,只是彼此都不承认罢了!
  「什么时候会生?」海勒捧住她的脸蛋,温柔的神情充满了溺爱。
  「明天春天,春暖花开的时候。」
  风轻轻地从草原上吹来,拂过了初夏的绿树梢,吹撩起她耳畔的柔软青丝,梁聆冬抬眸看着心爱的男人,任由他霸道地将她拥进怀抱里,像是在娇宠着宝贝般吻着她,让她的心里笃定这个男人会宠她一生一世。
  偶尔,在她午夜梦回之际,还是会想念起在京城的日子,但她却从来没想过要离开这个男人,他的怀抱将是她这辈子最后的依归。
  只是,世人们都以为医术绝伦的梁家,就在第十代的梁聆冬手里结束了,但就在十数年后,天底下又出现了一个自称姓粱的古灵精怪少女,她身怀绝妙医术,行走天涯,大江南北都可以听到关于她行医救人的传说。
  听说,她就是海勒与梁聆冬的女儿,是备受疼爱的赤雁国小公主,又听说她的容貌神似娘亲惹人怜爱,个性却像爹亲一样跋扈霸道,走遍大江南北只为了招赘看得顺眼的男人跟她传宗接代。
  无论谁是那个被她看上眼的可怜男人,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已经传了十代的梁家绝对不怕后继无人,属于这个神医世家的故事,应该还可以说到很久、很久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