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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乞丐到元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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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乞丐到元首下

年底,首相张伯伦确信,只有采取绥靖政策,欧洲才会有持久和平。连外交大臣艾登
(即使怀有疑惧)也在自己的提案《解决德国问题的几项措施》中,表达了这种希望。这份
提案于1938年元旦提交了上去“哈利法克斯与希特勒先生的对话表明,如我们希望一举
解决德国问题,是我们,而不是德国政府,就必须采取行动,拿出一些具体的方案出来……
所以,下一步行动在我们这方。假若我们真的急于使新近的会谈所产生的希望不致成为泡影
,我们就得有所动作,不应长期拖延,我们必须不断行动。”
艾登提到的“具体方案”,其实是将不属于英国的东西——属比利时和AE*萄牙所有的
一大部分非洲领土——拿来向希特勒行贿。希特勒并非如此廉价可买的。他与哈利法克斯的
会谈业已证实,英国将默许任何向东和东南扩张的行动,只要表面上看来合法就行。与此同
时,很明显,弗立契、勃洛姆堡以及其他老军事领导人,害怕这一冒险政策将带来灾难,一
想到以战争威胁作为外交武器,脸色就发白。这样,与元首对垒看来势在必行。
这场危机又被埃纳·格卢安小姐加速了。她曾当过妓女,现在勃洛姆堡办公室当打字员
。在与她短暂相识后,当了六年鳏夫的陆军元帅便决定娶她为妻。根据军官法典,娶洗衣妇
之女为妻都是违反法典的。
1月12日,陆军元帅与打字员,由戈林和希特勒当证婚人,在作战部的一个房间里举
行了婚礼。然而,新婚夫妇刚外出度蜜月,有关年轻的勃洛姆堡夫人之往事的谣言便四起。
从她的档案中,柏林警察局不但找到了她当过妓女的记载,而且还发现她曾照过裸体像。这
些发现使希特勒狼狈不堪,又气又恼。他认为,勃活姆堡诱使他当证婚人的目的,是要强迫
他出来消除可能出现的任何谣言。他于是便令戈林将埃纳之往事告诉陆军元帅。如果他同意
解除婚姻,避免将此丑闻公开的办法还是可以找到的。否则,勃洛姆堡将被开除。
他之合乎逻辑的继承人是弗立契——此人更反对元首的政策。考虑到有此可能性,戈林
便带着希姆莱和海德里希给他提供的档案文件来到总理府,其目的是要证明,弗立契曾罪恶
地鸡奸两名“希特勒青年”和一名以巴伐利亚大兵而闻名的男妓。这是雪中送炭,正好将它
作为搞掉最不合作的总司令的借口。于是,希特勒无需劝说便当即用上了它。
戈林出房后,他肯定欢喜万分。只此一举,作战部长勃洛姆堡及其最好的继承人便被除
掉了,使戈林成了最有希望的继承人。次日上午,他将元首的最后通谍告诉了勃洛姆堡,但
元帅却强烈反对宣布他的婚姻无效。
在本德勒大街,将军们不断收到妓女们打来的恶作剧电话——她们为先前的姐妹能有此
成功感到开心。对冯·施莱彻尔和勃莱多夫两将军被杀害一事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军官团
,对此有损他们荣誉之举是不能原谅的。众人一致的意见,是让勃洛姆堡立即辞职,并与他
的妻子离婚——除非他希望军官团除名。众人派弗立契前去向希特勒提出此项要求(刚好元
首本人也想这样做),但这件事仍令他闷闷不乐。“他在室内走来走去,”他的私人副官魏
德曼回忆说:“双手反剪在背后。他心碎了,不断在自言自语,‘假若德国的一位陆军元帅
与骗子成亲,那末,在这个世道上便什么都可能发生!’”
他把霍斯巴赫叫了进来,一同讨论人选问题。他的副官不反对弗立契,认为关于搞同性
恋的证据肯定是假造的。两人相争不下,一直争至深夜。临走前,霍斯巴赫请求允许他将此
事告知弗立契。希特勒说,绝对不行,并当即令他不准这样做。霍斯巴赫径直去了弗立契的
寓所。将军愤怒地斥责了对他的指控。“希特勒如果要将我搞掉,”他喊了起来,“只要他
开口,我就辞职!”
“一个女人对一个国家的历史,因而也是对世界历史,能产生多大的影响呀!且还是在
不知不觉中!”约德尔上校在次日即1月26日的日记中写道。当日上午,霍斯巴赫鼓起勇
气告诉希特勒,他违背了命令,见了弗立契。令人惊奇的是,元首并未发火。他似乎已接受
了弗立契无辜之声明,说现在没有理由不提名让他当作战部长。他例外地称赞了弗立契将军
,并发誓说,他没有搞掉他的意思。然而,几个小时后,希特勒又把霍斯巴赫叫了去,将弗
立契骂得狗血淋头。霍斯巴赫恳求他勿采取行动,待他与弗立契当面对质后再说。元首勉强
同意于当晚会见弗立契。
白天,魏德曼也找了希特勒,提了一个建议,但不受欢迎。原来,戈林说服了魏德曼,
让他举荐他当作战部长。希特勒说:“绝对不行!戈林连视察都不会,我懂得还比他多呢!”
当日晚些时候,希特勒又听到了同样的建议。那时,希特勒正遗憾地通知勃洛姆堡,说
他已被解职。出于礼貌,希特勒叫他推荐一个继任人。勃洛姆堡提名戈林——一位曾帮助毁
灭他的人。这次,希特勒更加直言不讳:戈林此人太没有耐性,又懒。那样的话,勃洛姆堡
说,元首本人为何不把作战部长之职接过来?很明显,勃洛姆堡系出于恶意。若让希特勒掌
管三军,他便可削弱曾将他出卖的军官团。
希特勒吱吱唔唔,既不接受也不拒绝,只问谁来掌管三军人员为好?勃洛姆堡提不出人
选。希特勒便问,你的人员谁管?勃洛姆堡回答说,由威廉·凯特尔将军统管。接着,他急
忙补充说,他女儿未来的公公不适宜于担任如此重要的职务,“他不过是管管我的办公室而
已”。
“他正是我要找的人!”
当日中午,看上去“绝对无精打采、几乎要崩溃”的勃洛姆堡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将发
生的一切告诉了凯特尔。他承认他完全知道他妻子声名狼藉的往事,“但这却不是将一个女
人永远抛弃的理由”。他说,他是与希特勒心平气和地分手的,还向他保证,如果发生战争
,他将回到元首的身边。当凯特尔建议他“为他们的孩子们着想”而离婚时,勃洛姆堡抗议
说,他们的结合出于爱情,“若要离婚,不如往脑袋里送一颗子弹。”他老泪纵横,冲出了
办公室。
下午5时,凯特尔被带进希特勒书房。元首抱怨说,他很孤单,凯特尔务必支持他。他
有点激动地说,他对勃洛姆堡很是尊敬,且多亏了他。之后,他又抱怨说,他上了当,被叫
去作证婚人。这种不可能成立的婚姻,军官团能接受吗?凯特尔只好说,军官团接受不了。
下一个问题问的是谁来继任。
凯特尔提谁?与勃洛姆堡一样,他也提名戈林。希特勒再次拒绝。凯特尔的下一个人选
是弗立契。元首走到办公台前,拿了一份由司法部长签署的控告书回来。控告书指控弗立契
犯有鸡奸罪。希特勒承认,早些时候他曾将另一份类似的控告书压了下来,因为他自己也不
敢相信会有此事。现在,由于牵涉到继承军内最高职位问题,他便不得不将此事搞个水落石
出。他将与弗立契进行一次密谈,直接了当地问他是否有罪——然后看他的反应。
这次对垒于当晚在元首的阅书馆里进行。关于鸡奸两个“希特勒青年”和“巴伐利亚大
兵”之详情,弗立契一无所知。他认为元首是在盘问他与另外两个“希特勒青年”一起干的
傻事,对将此鸡毛蒜皮的小事小题大做表示愤慨。他解释说,他偶尔也会请这两个小青年吃
晚饭,然后教他们看地图。谁若不专心,他就用尺轻轻地打谁的屁股。
希特勒从未听说过这两位小青年的事,武断地将弗立契开除了。弗立契被搞得目瞪口呆
。他还未离开总理府,希特勒便向他的私人副官激动地讲述刚才的情景:“你想想,魏德曼
,突然间与他搞在一起的不是两个而是四个小青年!这件事再也包不住了。”
次日下午,凯特尔向希特勒汇报说,弗立契闭门不出。希特勒仍很不安,话题重又涉及
继位人问题。这次,希特勒说,他已决定将最高指挥权自己拿过来,由凯特尔当他的参谋长。
与此同时,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由于霍斯巴赫阳奉阴违,背着希特勒给弗立契通风
报信,元首不得不将他开除,永远不愿再见他。
霍斯巴赫被解职,魏德曼与霍斯巴赫本人一样,既莫名其妙又生气。他找到了元首——
他正在冬季花园内不安地来回踱步。“我的元首”,他冲动地喊道,“今天你冤枉人了!”
你魏德曼指的是谁?“霍斯巴赫上校!”“不错,魏德曼”,希特勒最终说,“你是对的。
今天我才在参谋总部这架‘机器’后边看到了作为‘人’的霍斯巴赫。告诉他,我对不起他
,但现在我无法撤销解职的决定。他应到地中海去,将来与我一起吃晚饭。我给他开一封介
绍信,把他的良好品格全写上。”原谅的气氛很快便消失了,他也从未开出介绍信。“那家
伙啥也没干,只会向我撒谎”,他常说,“我永远不让他重返参谋部!”(后来,希特勒批
准他当了一名陆军的将军,指挥一个军)。
此后一周内,希特勒致力于解决勃洛姆堡——弗立契丑闻所遗留下来的问题。首先,他
令盖世太保对弗立契的案子进行全面调查,然后便集中精力挑选总司令。他最终看中了瓦尔
特·冯·勃劳希契将军(此人对希特勒佩服得五体投地,但不是纳粹党员),却假装说,他
的第一选择是莱希瑙。陆军代表格德·冯·伦斯德将军强烈地反对这一人选。在军官团看来
,莱希瑙不仅是个狂热的纳粹,还是个军内的激进分子,不适宜担任重要职务。伦斯德遂提
名贝克,希特勒不同意。他的下一个选择自然是勃劳希契了。此事发展成了讨价还价。这一
次,伦斯德说,元首所提的候选人陆军是可以接受的。
事情到此并未结束。勃劳希契透露,他有件急事,除非这件事获得解决,否则他不能接
受此职。原来他正在闹离婚,他的老婆要一笔巨款,而他自己又满身负债。希特勒不但给了
他八万马克,而且还说服了冯·勃劳希契太太接受这一条件。对希特勒而言,这是一桩划得
来的买卖。他不但得到了一位对他感恩戴德的陆军总司令,而且,据乌尔里希·哈塞尔说,
勃劳希契计划娶回来的女人,查洛特·施密特太太,“是个百分之二百狂热的纳粹”。由于
希特勒的斡旋和决心,加上大部分老将军的动摇,这次危机终获得解决。
令人惊奇的是,陆军的流产叛乱并未渗透至下层。除了弗立契的密友以及勃洛姆堡和他
均被解职的军官,知道这件丑闻的为数极少。所以,当在职的将军们于1938年2月4日
来到柏林开会时,大家都多少带有点神秘感,他们是看了早报后才得知有这等事的。他们被
召至总理府的大厅里,希特勒把弗立契的犯罪情形以及为何要将勃洛姆堡解职的原因一一告
诉了众人——勃洛姆堡是因为不幸的婚姻才被解职的。
“我们全惊呆了”,海因茨·古德里安回忆说,“我们都了解这两位高级军官,他们都
是光明磊落的人。如此严重的控告,实在令我们痛心疾首。这些说法都是不可信的,但是我
们的第一个反应是,德国国家的第一号人物不可能无中生有。”
军官们虽然惊愕不已,却乖乖地接受希特勒对陆军进行改组。当晚,在一次内阁会议上
,希特勒接管三军成为合法化。在将凯特尔和勃劳希契介绍给内阁后,他宣布武装力量将由
他指挥。这是内阁最后一次会议,内阁阁僚们只好闲坐,予以批准。
午夜前,德国人民从收音机里获悉了元首颁布的重要法令。他们也收悉,勃洛姆堡和弗
立契已被解职,16名高级军官被解职,44名高级军官被调任其它职务。为了对戈林未当
上作战部长进行安慰,他被授予空军元帅的头衔。这次清洗波及至外交领域。外交部长牛赖
特被里宾特洛甫取代——此人认为,一小时若不花在准备与英国开战上,德国就损失一小时
。不久前,他曾对希特勒说过,由于英国不能容忍德国之强大,英德达成协议的可能性已不
复存在了,“到此程度时他们就会打仗。”
这是德国历史上不能忘记的一天。德国陆军中两位最强大的人物已被清除,而另两位军
事领导人,即凯特尔与勃劳希契,又对希特勒感恩不浅,成了希特勒无需怎么焦虑的代表。
在对内阁讲演完毕后,希特勒与鲁道夫·施蒙特少校和新任陆军副官格哈德恩格尔一道
驱车前往贝希特斯加登。施蒙特少校已取代了霍斯巴赫的职务,当上了军事副官主任。次日
上午,当看到《人民观察家报》的标题时,他肯定高兴万分无疑。该报的标题是:
一切权力已集中于元首之手!
他终于成了德意志帝国的至高无上的独裁者。他已作好了登上最后之途的准备。


第十六章 回归故里

1938.2—4
(1)
在维也纳,人们几乎立即便感觉到了希特勒之不流血的清洗的反响。在德国公使馆,
冯·巴本——前总理,现在是出使一小国的微不足道的公使——被叫去听电话。电话是总理
府秘书拉马斯打来的。“元首通知你”,他说,“你在维也纳的任务已经完结。我想等你在
报上读到这节消息时通知你。”巴本几乎无言以对。是希特勒劝他接受这一微职,以收拾陶
尔斐斯被杀害后带来的危险局势的。“看来,我已达到了他们的目的,现在可以滚蛋了。”
他痛苦地回忆说。为了“了解正在发生的一切”,他决定立即前往贝希特斯加登。在那里,
他发现元首既精疲力尽又忧愁满腹。“他双眼发呆,心不在焉。他试图用空话作藉口,解释
我被解职的原因。”起初,精神恍惚的元首对谈话内容不加注意。后来,巴本说,只有与奥
地利总理库特·冯·许士尼格当面交谈,才能把引起两国分歧的诸多问题解决。这时,希特
勒才注意起来。
“这个想法很好”,希特勒说。接着,他便让巴本立即赶回维也纳,安排他们尽快见面
。他说:“我将高兴地邀请许士尼格先生前来,好把问题谈清楚。”
许士尼格接受了巴本的邀请,但心里有点儿不安。他向外长吉多·施密特承认,他这样
做的目的,是“先行采取行动,以防止政变;取得时间,以待国际形势转向有利于奥地利。
”他讽刺地补充说,他只希望谈判桌旁在希特勒对面坐的是位精神病医生才好呢。说实在的
,与这样一个残暴的对手对垒,许士尼格确不是个合适人选。他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一个
知识分子,又是个不慕虚荣、没有野心的正人君子。与希特勒角逐,他确处于不利地位。
2月11日晚,在吉多·施密特陪同下,他登上了开往萨尔茨堡的夜车。火车一抵达莫
扎特的出生地,卧铺车厢便被分开了。次日上午,两人驱车穿过这座古老的城市,经过飞机
场,跨过萨尔扎希河,来到了德国边境。巴本已在那里等候,用希特勒式敬礼对他表示欢迎
。德国海关官员都潇洒地抬臂敬礼;奥地利客人也以此礼回敬,虽然此举犯法。这是个令人
震惊的前兆;片刻后,另一个凶兆亦出现了。巴本说,三位将军“非常偶然地”来到了贝格
霍夫,相信奥地利客人不会介意。如果他是陶尔斐斯,许士尼格或许会抗议。然而,此人不
喜欢令场面难堪,也不想去招惹希特勒。“不会的”,他说,“我不介意。不过,此事颇怪。”
车抵贝希特斯加登郊区时,他们突然折向左边,来到上萨尔茨堡脚下。等候在那里的半
履带车,沿着又陡又冷的山路,将他们拉往贝格霍夫。沿途他们从一座座排列齐整、房顶被
残雪厦盖的农舍和一座破旧的教堂前走过。接着便是党卫队的营地——有些还正在兴建。履
带车突然猛地拐弯,在贝格霍夫的大台底下停住了。
希特勒伸出一只手,朝他们走过去,俨然是个和蔼可亲的主人。在将他身后的三位将军
介绍给了奥地利总理后,他便领众人上了二楼,进了他的书房。在这里,元首突然脸色一变
,和蔼的举止立时消失。他粗暴地指责奥地利为所欲为,就是不执行睦邻政策。德国退出国
联后,奥地利仍津津有味地呆在国联,这能说是友好吗?事实上,奥地利从未帮助过德国,
那怕是一分一毫。奥地利的全部历史是一部不断大叛变的历史。“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许
士尼格先生,我已下决心将这一切结束。德意志帝国是强国之一,如果它要解决边界问题,
谁也不敢吭一声。”
许士尼格耐着性子反驳说,奥地利的全部历史曾是德国历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且是主
要的一部分。“在这方面,奥地利的贡献是相当大的。”
“绝对是零!我告诉你,绝对是零!”希特勒喊道——听起来,他不像是生在奥地利、
长在奥地利的人。后来,许士尼格把贝多芬抬了出来,提醒希特勒,贝多芬是下莱茵兰人。
“我再次告诉你,事情再不能这样下去了。我负担着一项历史使命,我将完成这项使命,因
为上帝注定我要这样做。我完全相信这项使命。它是我的生命……你好好看看今天之德国吧
,许士尼格先生,你会发现德国只有一个意志。”他所走的道路是德国前人从未走过的最困
难的道路,而他所取得的成就也是德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比任何德国人作出的成就都大。
且靠的还是武力!“我是靠德国人民的爱前进的。在德国,无论何时,我都可不带卫兵,自
由自在地行动。这是因为,德国人民爱我、信任我。”
他指责奥地利在德国过境加强工事,极其荒谬地在破坏通向帝国的桥梁和道路。“你不
会真的相信能挡住我,或将我的进军推迟半个小时吧,是不是?也许,某一天一早醒来,你
就会发现我们已进了维也纳——像一阵春天的风暴,会给你一些颜色瞧瞧的!我很想不让奥
地利遭此命运,因为这种行动意味着流血。”
许士尼格回答说,奥地利并不孤立于世,入侵奥地利也许会意味着战争。希特勒嘲笑了
他。谁也不会为奥地利动一个指头——意大利不会,英国不会,法国也不会。“考虑一下吧
,许士尼格先生”,说着,他的声音放小了。“好好考虑一下,我只能等待至今天下午。假
若我这样说了,你就得这样听,我是说一不二的。我不相信恫吓,本人的历史证明了这点。”
他的策略使许士尼格胆战心惊。他想抽烟,但有人曾警告他,切勿当着元首的面点烟。
他问希特勒究竟想要什么。
“这点嘛”,说着,希特勒突然宣布会谈结束,“我们下午可以讨论讨论。”他拉了拉
门铃。门便从外边无声无息地开了。他们在餐厅进餐,由身穿洁白制服的党卫队队员在一旁
侍候。在别人面前,希特勒待客彬彬有礼,谈话也轻松了,也只谈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咖啡是在邻近的冬季花园——四周有墙——里喝的。突然,主人告辞,与里宾特洛甫同
去他的书房。他一走,许士尼格便浑身轻松,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同时,他也得到了与三位
将军交谈的机会。说来也怪,这三位将军谁也不明白为何被召至贝格霍夫。时近下午4时,
许士尼格才被领进一小房间内与里宾特洛甫相见。里宾特洛甫递给他一份用打字机打好的长
达两页纸的协议草案——实际上是一份最后通牒。
如果所有被监禁的国社党人,包括谋杀陶尔斐斯的杀手在内,在三天内获释,所有被解
职的文武官员也在三天内官复原职,德国就将重新全力支持奥地利的主权。此外,温和的泛
德派阿图尔·赛斯—英夸待应出任内政部长,全权地、无限制地控制奥地利的警察部队;另
一个“温和的”奥地利纳粹党徒应被任命为国防部长;现任的宣传头目应被解职,作为“顺
利地执行报界停火”的一部分。
在许士尼格看来,这些让步等于是结束奥地利的独立。他压住怒火,像一位公平而冷静
的律师,对所列各点一一进行抗争。他好容易才从里宾特洛甫那里争得几个小小的让步,不
料,外边又传话进来,说元首在楼上等着见他。
希特勒在书房内激动地来回踱步。“许士尼格先生”,希特勒继续不用那个尊称“冯”
,“我决定作最后一次尝试”。说完,他便把另一份协议草案往许士尼格跟前一推,“无可
讨论,一星半点儿也不能更动。你就照这样子签,否则,我们的会见便徒劳无功。你若不签
,那我晚上再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
许士尼格拒绝签字。他说,即使签了,这也是废纸一张。因为,按宪法规定,只有总统
米克拉斯才有权委任内阁成员和宣布大赦。他也无法确保文件中规定的时间限制得到遵守。
“这你得保证做到!”
“我恐怕保证不了,帝国总理先生。”
许士尼格挖空心思的法庭式回答,令希特勒怒不可遏。他冲到门前,高声喊道:“凯特
尔将军!”他转身对许士尼格说:“我以后再让人叫你来。”身在冬天花园里的凯特尔,听
到希特勒的大声吆喝后,像一条忠实的狗似的,急急忙忙跑上楼去,就在许士尼格快出房时
走进书房。凯特尔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元首有什么吩咐。“什么也没有!你坐下就是了。”凯
特尔摸不着头脑,乖乖地在角落里坐下。此后,他的同事们便给他取了个绰号:跟班特尔。
由于不知道希特勒是在进行恫吓,所以,待许士尼格来到冬天花园时,已是胆战心惊了
。他把情况向外长施密特叙述了一遍。施密特说,若“在五分钟内”,将他们抓起来,他也
不会惊奇。
楼上,另一个奥地利人,一个温和的纳粹分子,又是个文艺评论家,正在对希特勒说,
许士尼格为人小心谨慎,遵守诺言。这话使希特勒产生了印象,作了个闪电式的战术转变。
这一次,当许士尼格再次走进书房时,希特勒已是宽宏大量的希特勒了。“我已决定改变主
意”,他说,“这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不过,我要警告你,这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我
再给你三天时间,到那时协议就生效。”
在经过两次交锋两次受震惊后,希特勒小小的让步似乎变得比实际的更重要了。许士尼
格同意签订合约了。一当修改的文本被送去打印时,希特勒又变成殷勤的主人了——一个刚
以高价出售某件艺术品却声称物美价廉的主人,“相信我,总理先生,这是最好不过的。今
后五年内我们可靠这项协议行事了。”
待双方签署这份(一式两分)协议时,已是晚间了。希特勒请许士尼格和施密特两人共
进晚餐,但他们却急于要起身回萨尔茨堡。在巴本陪同下,两人默默地冒着大雾,连夜赶回
萨尔茨堡。巴本最终开口了:“总理先生,你现在明白了,与这种反复无常的人打交道是多
么困难。”但他又急忙说,他相信,下一次就不会这样了。“你知道,元首有时也会变得非
常迷人。”许士尼格暗想,恐怕不会有下一次了。
在贝格霍夫,希特勒又在进行另一个恫吓。他向将军们发出指示,在尔后几天内,在德
奥边境进行模拟入侵演习。进攻的威胁有希望诱使奥地利总统米克拉斯批准这一协议。如果
说许士尼格是在回味这一切,希特勒亦然。“这个许士尼格的骨头比我预料的要硬些”,他
在笔记本中写道,“凯特尔的出现似乎怔住了他,但是我并不认为他的签字意味着屈服,必
须特别小心谨慎,不得让情绪再有所改变。他那些耶稣会的弟兄们是不堪信任的。”

(2)
要使协议获得同事们和米克拉斯总统的批准,许士尼格得整整花上三天时间。这位总理
回到维也纳时已是星期天了,而星期二下午即十五日协议就要过期。他立即与米克拉斯磋商
。总统同意特赦在押之纳粹,却强烈反对委任赛斯—英夸特为内政部长。“我可让他任其它
职务”,他说,“决不能将警察和军队交给他。”
在贝希特斯加登进行秘密会晤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奥地利之非官方议会——大大小小
的咖啡馆。全国出现了不安的情绪。内阁成员之间出现了唇枪舌剑,一部分成员说,许士尼
格应将希特勒在贝格霍夫玩弄的野蛮战术公诸于世;另一部分人则称赞总理之小心谨慎。在
希特勒的最后通牒到期前24小时,由于众说依旧纷云,便在总统办公室内召开紧急会议。
出席此次会议者,除两名主角外,还有维也纳市长,国家银行总裁和一位前总理。在将时局
重温一遍后,许士尼格提出了三条解决办法:重新挑选一位总理,这便可不承担在贝格霍夫
许下的义务;在新总理领导下执行协议;或者在许士尼格领导下执行协议。
由于从边境不断传来德军入侵的报告,室内充满了绝望的气氛,此后的争论不仅激烈,
且变得牛头不对马嘴。连最不可行的建议,包括将希特勒的故乡布劳瑙割让给德国也提了出
来。许士尼格确信,若拒绝接受希特勒要求中的任何一点,希特勒就会入侵奥地利。米克拉
斯终于在压力面前屈服,勉强同意了总理的第三个建议:让许士尼格留任,接受贝希特斯加
登条约。
元首在贝格霍夫打的哑谜,以及他在边境上搞的模拟入侵,把奥地利人吓降了。当晚,
新内阁宣誓就职。次日,2月15日,事情的部分真相秘密地传至奥地利驻外各代表机构。
通知是用明码电报发出去的,电报称,由于德国将要求一再加码,希特勒又口头施加压力,
德奥双方在贝希特斯加登曾有过“尖锐的分歧”,只是在经过许多小时的谈判后,才找到协
议的基础。奥地利政府生怕上述措辞过于强烈,随即补发电报,令收电人“将上封电报中提
到的有关贝希特斯加登会谈困难一事,只作个人参考”。
在维也纳,公众呼声越来越高,要求许士尼格将贝希特斯加登会谈的真相公诸于世。但
是,由于他已立下诺言,保证在星期天希特勒在国会发表讲话前保持沉默。他恪守了诺言,
保持了荣誉。
德国公使馆打电话给柏林称,由于这份协议“在政治上和经济上产生的后果,维也纳产
生了相当大的骚动”,全城“像蚁穴一样”,“不少犹太人准备移民”。秘密警察也证实了
这一情况。有个特务于2月18日通知海德里希,奥地利总理正遭受来自犹太人和天主教徒
双方的强大的压力。“犹太人主要通过证券交易所发动进攻,给货币施加压力。自1938
年2月17日以来,资本大量外流,使奥地利在瑞士和伦敦以及其它国家的股票锐跌。大量
奥地利货币非法偷越出境,证券交易所自昨晚起就未开市。”
2月20日,希特勒在国会发表了人们期望已久的讲话,该讲话也在奥地利全国转播。
在宣称他与许士尼格已为“欧洲的和平事业作出了贡献”后,希特勒指责奥地利虐待其境内
的“德国少数民族”。他说:“一个具有自觉意识的世界强国绝不能容忍自己的同胞,只是
因为他们同情整个日耳曼民族及其意识形态并保持与他们的团结,便在自己身旁不断受苦受
难。”
他滔滔不绝地大发议论,还援引事实和数字,使皇冠剧院内的大多数听众听得如痴似呆
。“在铿锵有声的讲演过程中,他的声调高到了极度兴奋的程度:他是个着了魔连形体都被
改变的人。我们面前出现的是奇观。”这些话不是出自德国人之口,而是英国观察家弗朗西
斯·伊茨·布朗少校所云。
在维也纳,“在永无止境的讲演过程中”,记者G.E.R.格底在街头游荡,看看群
众对此有何反应。这是个死人的城市。在最繁华的闹市区,他只看见10个人在认真地听广
播。
当地的纳粹分子,对希特勒之公开露面表示高兴。希特勒演讲结束后不久,他们便齐声
反复高喊:“欢呼胜利!欢呼胜利!希特勒万岁!万岁希特勒!”
格底叫了辆出租汽车,前往德国公使馆。这是个活动的焦点。快到公使馆时,他又听到
“欢呼胜利!”的有节奏的喊声。“从远处首先听到的是一阵阵有节奏的震动声,像激烈跳
动的脉搏一样;若是再往前走,你听到的是从某个兵营里发出的发音不清却又整齐划一的喊
叫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最终你不能听清喊的是什么。四年后,堤坝终
于被希特勒的演讲捅开了缺口,褐色的血液便从这口子里开始流进维也纳的大街小巷。”
在罗马,人们虽然以某种同情和谅解的心情去看待这次演讲,但是,暗中也表示关切,
因为它并未确保奥地利的独立。德国驻罗马的临时代办报告说,希特勒违反了1936年签
订的条约,事情又未与意大利商量,意大利人对此很不高兴;如果柏林“继续用这种方法蛮
干下去”,这可能意味着“轴心”的结束。
四天后,许士尼格对希特勒作了回答。这个回答是在联邦议会的开幕词中作出的,并向
两国作了广播。议会的舞台是按奥地利的色彩红—白—红,用许多萝卜装饰起来的。在讲台
的附近放着一尊已故陶尔斐斯的半身像。总理虽然抬头挺胸走向讲台,但他的压抑的神情却
是一位耶稣会学者的神情。由于事先早有话传了出去,说他的演讲将充满火药味,所以,他
一出现人们便高喊“许士尼格!许士尼格!”“会议唯一的议程是”,他用疲倦的语调说,
“奥地利。”这又博得满堂喝彩。许士尼格深受感动,谈到了从女皇玛丽亚·特莱萨至陶尔
斐斯等为奥地利的独立而战斗的人们。他的演讲催人泪下,从未如此有力过,也从未如此热
切过。在贝格霍夫受希特勒欺负的知识分子的那种温良恭谦让的自我克制,早已不翼而飞了
。当他终于提到贝希特斯加登协议时,他的语调刚毅了。“我们作出了让步,且又到了尽头
,到了我们必须停下来说,‘只能如此,不能再过份了’的地步。”接着,他宣布,“奥地
利的口号既不是民族主义,也不是社会主义,而是爱国主义!”民族要自由,为此,奥地利
人将不能不战斗到底。他以此战斗口号结束了演讲:“红白红!至死不屈!奥地利!”
内阁全体成员刷地站了起来,拼命朝他鼓掌。他们的欢呼声连外边的人都听到了。有人
带头唱起了《上帝保佑》一歌;独唱变成了合唱,成了怒吼。他们还高唱许士尼格家乡获洛
尔的起义之歌《安德里阿斯·霍弗》。街道上的热情延伸至全国,产生了某种希望。甚至连
巴黎也受到感染。次日,法国下院进行外交政策辩论时,法国外长宣布,奥地利的独立“是
欧洲平衡不可分割的因素”;一个议员竟预言“法国的命运将由多瑙河的两岸来决定”。
在奥地利全境,当地的纳粹分子开始示威游行。动乱的中心是格拉茨,在那里在许士尼
格演讲过程中,市政厅楼顶升起了卍字旗。他们藐视政府关于不准举行政治集会的禁令,宣
布了周末举行有全国6.5万名党员参加的集会。许士尼格立刻作出反应,向格拉茨派出了
军队,轰炸机和装甲车。纳粹分子只好龟缩一旁,取消了集会,但这也安慰不了许士尼格什
么。这次骚乱本应由赛斯—英夸特的警察部队而不应由陆军去平息的。

(3)
希特勒对奥地利的威胁恫吓,也激怒了法国人。法国向伦敦建议,由两国共同向德国发
出照会,提出抗议。这个提议是于不吉的时刻抵达伦敦的。那时,安东尼·艾登刚刚辞职,
外交部暂时无人领导。奥地利事件尚未激起英国公众的热情,而首相仍在致力于执行对德国
的绥靖政策。再者,不断贬低奥地利事件的意义的伦敦《泰晤士报》又在为张伯伦加油打气
,“从根本上说”,它发表社论称,“两个德语国家之间所能得到的最自然的东西,莫过于
互相谅解”。戈培尔说,“奥地利是绝不反对日耳曼人的。”再没有比他这句话更令人信服
的了。
前一年秋,罗斯福曾对所有侵略者进行谴责。但是,连罗斯福这一行动也未影响张伯伦
的绥靖政策分毫。接着,罗斯福总统又提出了各国均对日本、德国和意大利进行“检疫”的
具体可行的建议。但这也未使张伯伦有所动作。罗斯福还派遣海军作战计划处处长罗埃
尔·英格索尔上尉前往伦敦,按总统的指示探索长期对日本进行海上封锁的可能性。英国海
军部深表赞同,对英格索尔说,他们“准备封锁日本的所有海上通道,封锁的海域大致从新
加坡起,通过东印度群岛、新几内亚、新希伯莱群岛,至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以东。”
然而,1938年初,首相张伯伦拒绝了罗斯福的另一个建议,从而使这一计划化为乌
有。其时,罗斯福邀请英国参加一次国际会议,讨论国际法的主要原则——后来,通过这次
会议后,美国对被罗斯福私下称之为“强盗国家”的真实性质有所醒悟。起初,总统对张伯
伦之拒绝出席有点愕然,并未掌握英国此举的全部含义。后来,事情不久便明朗化了;原来
,英国之所以拒绝出席这次国际会议,是因为它不愿参与“检疫”,不管是在东方还是在欧
洲。张伯伦的拒绝对罗斯福是个重大打击,使他放弃了原来或许能阻止全球发生进一步侵略
——因而改变历史进程——的强硬的外交政策。相反,他允许美国恢复原来的孤立状态。
于是乎,到3月初,大不列颠王国已铁定要执行绥靖政策——已无可挽回。3月3日,
英国驻德大使尼维尔·汉德逊爵士拜会总理府,通知希特勒说,英国政府原则上准备与德国
商谈所有悬而未决的问题,尽管汉德逊竭力装作友善和绝对正确,“他那副十足的英国绅士
派头”,译员施密特回忆说,“总使不能容忍‘雅士’的里宾特洛甫和希特勒发怒。”
汉德逊整整花了10分钟才把来访的目的讲清楚:真心诚意地要改善两国的相互关系。
他说,为了解决装备限制和轰炸限制等严肃的问题,以及和平解决捷克和奥地利等问题。英
国准备作出某些让步。希特勒准备为欧洲安全和和平作出什么贡献呢?
在这个冗长的阐述过程中,元首弯身坐在扶手椅上,不停地皱眉。汉德逊说完后,希特
勒生气地回答说,支持许士尼格的只有一小部分奥地利人。英国为何坚持反对公平合理的解
决,干预“日耳曼人的家事”?他突然采取攻势,指责说,毫无疑问,法苏条约和捷苏条约
都是对德国的威胁,德国要重新武装的原因就在于此。因此,武装限制的程度要看俄国人如
何来定,而这个问题又被下述事实复杂化了:“人们既信任像苏联那样的野蛮家伙的条约,
又信任一个野蛮人对某种数学公式的理解。与苏联签订的任何协议都是一文不值的。我们永
远不应允许俄国进入欧洲。”
他东拉西扯了两个小时,最终以“模糊的回答”将奥地利问题格在一边。次日,希特勒
派其主要经济顾问威廉·凯普勒前往奥地利。他是带着新的要求——包括在贝希特斯加登被
勾消的一切东西——前去的,以希特勒之私人代表的身份会见了许士尼格。然而,他的主要
兴趣在于经济方面,而他又将德奥合并看作是两国财政上之必需。所以,他的举止更像是个
恩人而不是个掠夺者。“元首当时所期望的”,凯普勒回忆说,“是演变,换几句话,是要
从奥地利内部去搞掉它。如有可能,尽量不将德国明显地卷进去。”可亲可爱的凯普勒于是
便得出结论,加速这一进程的时刻业已到来。
许士尼格对凯普勒的诸如立即任命一纳粹分子为经济部长,取消对《人民观察家报》的
禁令,将国社党合法化等要求,作出了强硬的反应。许士尼格满腹狐疑,问:事隔才不过三
星期,希特勒何故又端出一套强加于人的要求?只有在承认奥地利长期独立的基础上,他的
政府才会与奥地利的纳粹合作。据许士尼格的回忆,这次会谈“毫无结果”,但凯普勒却向
国内汇报说,“会晤开始时有如暴风骤雨,结束时和解气氛特浓”,他的印象是,“许士尼
格决不向暴力屈服。不过,如果处理得当,不使他丧失威信,他会在很大程度上与我们合作
。关于贝希特斯加登条约,我们可依靠他的忠诚”。他进一步报告说,奥地利党正在取得巨
大进展,特别是在格拉茨,那里的人百分之八十信奉国家社会主义。“目前,我们倾向于刹
车,以便将更多的人从许士尼格方面争取过来。”
许士尼格对纳粹所作的让步,只招来新的动乱,把奥地利抛进一种未宣布的内战状态。
在维也纳,冲锋队和纳粹同情分子今晚高喊“欢呼胜利!欢呼胜利!”明晚高喊“希特勒万
岁!”越过多瑙运河,闯进犹太人居住的里奥波德斯达特区。对手们则高喊“许士尼格万岁
!”“红白红,至死不屈!”予以对抗。他们经常发生冲突,直到警察挥舞警棍前来,冲突
才算告终。一般说来,挨打的总是爱国者,因为警察更多地忠于内务部长赛斯—英夸特,而
不是总理许士尼格。
在绝望中,许士尼格于3月7日向墨索里尼提出呼吁,警告说,为了挽救时局,他可能
举行公民投票。墨索里尼回话作出保证。由于戈林曾保证不使用武力,墨索里尼声称他相信
戈林的保证,敦促许士尼格勿举行公民投票。对一位在国外遭受入侵威胁,在国内因太宽容
而受工人攻击、因限制太死而受纳粹攻击的总理来说,这封信是件令人泄气的事。他决定置
墨索里尼的劝告于不顾。
3月9日,他宣布公民投票将在蒂罗尔的因斯布鲁克城举行。他身穿奥地利的传统服装
(褐上衣、绿背心)信步走上市内广场讲台,深情地宣布,全国公民将在四天后前往投票站
去回答一个问题:“你们是否赞成建立一个日耳曼人的,自由、独立、友善、信奉基督、团
结的奥地利?”他作为演讲家而不是学者发表演说,这是第二次,“蒂罗尔和奥地利同胞们
,对蒂罗尔说‘赞成’,对奥地利说‘赞成’吧!”他这样宣布后便用蒂罗尔方言以安德利
亚斯·霍弗号召志愿军攻打拿破仑的名言结束讲话:“战士们,战斗的时刻到了!”两万名
听从同声高呼,坚决抵抗。在收音机前收听广播的人们,大多数也义愤填膺。然而,斯达汉
堡亲王却目瞪口呆。“许士尼格完蛋了”,这位奥地利前副总理对妻子说,“希望奥地利不
会完蛋。希特勒永远不会允许此事发生。”
如同他所惧怕的,这一宣布令元首采取了强硬手段。为自由和团结的奥地利而进行投票
一事意味着——结局可能是这样——合并的推迟,如果不是终结的话。由于与奥地利合并是
向东扩展的必要前提,公民投票便可能使希特勒之整个生存空间计划遭到破坏。他是不能容
忍这种挑战的。3月10日上午,他对凯特尔将军说,由于奥地利问题如此“严重”,他应
该作好适当的准备。凯特尔回忆说,总参谋部已做好一个计划,即“奥托战役”,防止奥
托·冯·哈布斯堡重登奥地利王位。“作准备吧!”元首下令说。
凯特尔连忙赶回设在本德勒大街的参谋总部,发现“奥托战役”不过是纸上谈兵,便大
吃一惊,后悔不该急急忙忙地讨好元首。于是,他便把起草是否可能入侵奥地利的报告的任
务交给了贝克将军。“我们什么准备也没有”,贝克埋怨说,“什么也没有,一星半点儿也
没有。”贝克向希特勒作了汇报,并建议武装入侵奥地利时动用两个兵团,外加第二装甲师
。希特勒告诉贝克,这些部队须准备于星期六即12日越过边界。他大吃一惊,对一个职业
军人说来,要在48小时内作好这样一个战役部署,是不可想象的。贝克反驳说,这就意味
着今天下午6时前要把命令发至各个部队。那就这样办吧——希特勒这个业余战略家说。
元首更加关心的是意大利的反应而不是后勤问题。他连忙口述一函给墨索里尼。他写道
,奥地利已接近无政府状态,他不能袖手旁观。“本人系日耳曼帝国的元首和总理,也是这
块大地之子。为尽本人之天职……本人决心恢复家乡之法律与秩序,使那里的人民得以按自
己的判断,用确实无误的、明确的、光明磊落的方式,确定自己的命运。”他提醒墨索里尼
,德国曾在意大利困难时刻,即在对埃塞俄比亚的战争中,援助过他。他答应,承认意大利
与帝国之间的疆界为布列纳山谷,并以此作为对意大利的支持的报答。“这个决定既不会改
变,也不会被怀疑。”中午,希特勒将信封好后交给了菲利普·冯·赫森亲王,吩咐他亲手
将信交给墨索里尼。亲王带着一篮花草,准备带回罗马自己的花园里栽植。他坐的是专机,
对所携之信是何等的重要,他一无所知。
在奥地利全境,路牌上都贴满了海报,宣布进行公民投票。装有大喇叭的卡车,在城镇
街道上穿梭,督促公民们星期天投票时应投“赞成”票。在维也纳,爱国者闹得比纳粹还起
劲。一队队的爱国者走上街头,高喊“许士尼格万岁!”“自由万岁!”以及“星期天,投
票天,大家都投赞成票!”
群众的热情鼓舞了许士尼格。他继续采取坚决的行动。“我不能也不准备当傀儡”,
(内务部长赛斯—英夸特曾指责说,公民投票是违反贝希特斯加登协议的)许士尼格致函回
答说,“在国家经济上和政治上被毁灭的时刻,阁下勿以为本人会袖手旁观。”在信的结尾
,他紧急请求赛斯—英夸特,作为负责安全的部长,他应采取措施,结束恐怖活动。否则,
他便无法阻止反对势力。
虽然,一般人都认为赛斯—英夸特系希特勒的走卒,但,对奥地利之独立,他也是很关
切的。他虽同情奥地利纳粹的某些政策,但纳粹并不将他看作是自己人。在意识形态和天性
上,他都比较接近许士尼格。两人都认为自己是爱国者;两人均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两人都
是知识分子,都是酷爱音乐的文人。赛斯—英夸特答应通过广播敦促其追随者于星期天投赞
成票,证明他比纳粹更爱国。
当晚,许士尼格“带着极其满意的心情”上床——纳粹对公民投票的威胁已消除了。但
,他有所不知的是,此时的赛斯—英夸特在其党内已没什么影响了。奥地利的纳粹死硬派业
已排成四列纵队,上了街,朝骚乱的中心德国旅游局涌去——大楼上悬挂着希特勒的巨幅肖
像。他们高喊:“一个民族,一个帝国,一个元首!”初时,爱国者(数量上与他们相比为
三比一)对此喊声还颇觉有趣。接着,许多窗户被砸碎了。站在一旁的警察连忙圈起封锁线
,以避免更大损失。纳粹党徒高声怪叫,警察们不但置之不理,反而集中力量对付爱国者。
末了,数量上处于劣势的带卍字章的纳粹竟充斥街头。

(4)
3月11日凌晨2时,仍以“奥托战役”为代号的、经修改的入侵计划发出去了。希特
勒亲自控制这次战役。“若其它措施不成功”,计划里写道,“我拟武装入侵奥地利,以创
立立宪条件,阻止对亲德居民进一步施暴。”有关部队需于12日中午前后作好准备。“我
保持决定实际入侵的时间的权利。部队的行动必须给人这种印象,即我们无意发动战争,反
对我们的奥地利兄弟。”
清晨5时30分,许士尼格的床头电话响了。电话是警察局长打来的,报告说,萨尔茨
堡的德国边境已被关闭,铁路交通全部停顿。他急忙赶至巴尔豪斯广场之总理府,他在那里
得悉,慕尼黑地区的德国师已被动员,据悉其目地的是奥地利。德国报纸的电讯稿也同样令
人吃惊:例如,它们宣称,共产党的旗帜已在维也纳上空飘扬,暴徒们在高呼“莫斯科万岁
!”“许士尼格万岁!”
上午10时,许士尼格的不管部长格莱赛—霍斯特瑙带着希特勒和戈林的书面指示来到
巴尔豪斯广场。与他一起前来的是赛斯—英夸特(英夸特到阿斯盆机场接他的)。赛斯—英
夸特大受震动,汇报了柏林的要求:许士尼格必须辞职,公民投票必须推迟两个星期,以待
类似萨尔公民投票的“合法投票”得以建立。如戈林在中午前后得不到电话答复,那他就认
为赛斯—英夸特受人阻止,无法打电话,而他戈林便采取“相应的行动”。此时已是11时
30分,赛斯—英夸特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以元首的名义将限期延至下午2时。
许士尼格利用这段时间权衡了反抗的可能性。他给警察局长打了个电话,对方告诉他,
维也纳依旧平静。他已在内城筑起了一条警戒线——筑得“尽可能远”——但是,由于许多
纳粹警察已复职,政府已不能再依靠警察。在此走投无路之际,他召开了一次“内内阁”即
最亲近的顾问会议,讨论应急措施。他提出三种选择:拒不接受最后通牒,立即向世界舆论
呼吁;接受最后通牒,他本人立即辞职;妥协,接受希特勒关于改变公民投票的技术方面的
要求,但拒绝其他任何要求。他们决定妥协。
此时已快下午2时。片刻后,那两名末日的使者,赛斯—英夸特和格莱赛——霍斯特瑙
回来了。他们不接受妥协之说。这样一来,许士尼格便只好在完全屈服和抗拒之间作出不愉
快的选择了。他匆匆与米克拉斯总统进行了磋商,决定取消公民投票。返回办公室后,他将
这一决定告诉了“内内阁”。一时间,众人全都哑口无言。在沉默中,人们听见卡车上的广
播喇叭在宣布进行公民投票,之后便播放“啊,你,我的奥地利!”
片刻后,许士尼格总理对赛斯—英夸特和格莱赛——霍斯特瑙说,希特勒关于延期举行
公民投票的要求业已获准。与此同时,他们不得不广泛地采取诸如晚8时开始宵禁等安全措
施。两位使者表示关切,退身外出,给戈林打电话传消息去了。(这次的电话记录,以及尔
后几天内柏林与各国首都通电话的记录,是盟国当局在帝国总理府发现的。)
“许士尼格总理的这些措施是完全不能令人满意的。”戈林回答说。话一说完,他便撂
下电话自己考虑问题去了。
他原应与希特勒商议的——据巴本说,希特勒此时差不多已“处于歇斯底里状态”——
但他未这样做,只管自行其事。下午3时多一点儿,他又与赛斯—英夸特通话。“柏林绝不
能同意许士尼格总理所作的决定。”他说。在愉快的外表下埋藏着阴险的戈林要求许士尼格
及其内阁立即辞职。他也重复了这个要求:给柏林发个电报,请求德国援助。
两位部长庄严地返回办公室。阁僚们已在那间大办公室里集合等候。“脸色惨白,心情
紧张”的赛斯—英夸特,打开笔记本,传达了戈林的最后通牒。接着,众人便七嘴八舌地向
他提问,弄得他无处藏身。“别问我”,他痛苦地回答说,“我不过是鹦鹉学舌,是女电话
线务员罢了。”他补充说,在2小时内,如他自己不被任命为总理,德国军队就会开进奥地
利。
在维也纳,一切如常,似乎并未发生任何事情。飞机在城市上空盘旋,撒下的传单铺天
盖地,敦促公民们于星期天投“赞成”票。街道上,“祖国战线”的卡车队开过时,人们高
喊爱国口号,挥动手绢,向它们致意。连素不相识的人们也用“奥地利”彼此问候。一时间
,全国团结一致了。猛然间,各家电台播出的快乐的华尔兹舞曲和爱国进行曲全部停止了。
代之而来的是宣布一道命令:凡1915年出生的未婚预备役军人立即报到入伍。过了不久
,头戴钢盔的士兵坐着卡车,像流水似的开赴德国边境。
在绝望中,许士尼格向伦敦求援。在向伦敦说明他如何屈服于希特勒的要求以免冒流血
之险后,他要求“英国政府立即告诉他应如何行动为宜”。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封电报被
送至张伯伦手中时,他正在唐宁街10号设午宴款待里宾特洛甫夫妇。张伯伦冷冷地将里宾
特洛甫请进书房,说他自己和新任外交大臣哈利法克斯勋爵“有句话私下谈谈”。“这次讨
论”,里宾特洛甫在向希特勒汇报时说,“是在紧张的气氛中进行的。平常沉得住气的哈利
法克斯勋爵比张伯伦更加紧张,而张伯伦至少在表面上显得泰然自若和头脑冷静。”英国首
相念完维也纳发来的电报后,里宾特洛甫“声称他对此情况一无所知”,还表示怀疑这些报
告是否属实。他补充说,如果属实,“和平解决”的办法或许为最佳。
这番话已足以抚慰一个决心与希特勒友好相处的张伯伦了。即使他的外交大臣气愤地指
责说,许士尼格“已受到入侵的威胁”,张伯伦还是同意里宾特洛甫的看法,说眼下没有德
国动武的证据。之后,张伯伦便叫哈利法克斯勋爵发电给奥地利政府——这封电报想必令他
畏缩无疑:“英国政府无责任为总理阁下采取任何会将其国家暴露在危险面前的行动提出忠
告;英国政府也不能保证保护(奥地利)不遭危险。”
许士尼格并不抱幻想,不指望英国或意大利会予以援助。他约于下午4时提出辞职。米
克拉斯总统勉强接受了他的辞呈,但断然拒绝执行关于委任赛斯—英夸特为总理的命令。他
挑选警察局长为总理,但遭拒。武装部队总督和前基督教社会党政府总理也婉言谢绝。由于
无人肯任此职,米克拉斯总统便劝许士尼格再作考虑。他拒绝了,说他不参与“该隐为再次
杀害其弟亚伯作准备,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据《圣经》,该隐与亚伯系亚当与夏娃之
长子和次子——译注)然而,但当米克拉斯惊异地回答说“我明白大家都抛弃我”时,他勉
强同意作为退位总理留任,直至委派了新政府首脑时为止。说完,他便退回办公室,开始收
拾办公桌。
下午,随着天色慢慢黑下来,总理府内的感情压力也变得几乎无法忍受。柏林的压力,
特别是戈林(他倒是如鱼得水)的压力,在不断增加。下午5时,陆军元帅在电话里向一名
地下纳粹领导人,奥迪罗·格洛博茨尼克大声疾呼,说新内阁必须在7时30分前组成。戈
林说,晚7时30分,赛斯—英夸特必须向元首打电话,说新内阁已组成。接着,他便口述
了一份包括他妹夫在内的内阁部长名单。数分钟后,赛斯—英夸特亲自与戈林通话,说米克
拉斯已接受许士尼格的辞呈,但坚持让一前总理接替他的职务。戈林咆哮着说,告诉米克拉
斯立刻接受德国的要求,否则,“业已在国境全线执戈以待的德军,将向前挺进,奥地利将
不复存在……告诉他,我们不是在开玩笑!如我们将悉你已在7时30分前被任命为总理,
进军令便会停止,德军将留驻在我方一边。”同时,赛斯—英夸特应让全国的国社党人走上
街头。他最后说:“若米克拉斯不能在4小时内明瞭局势,我就让他在4分钟内明白!”
“嗯,好吧!”赛斯—英夸特疑云满腹地说。
不到7时30分戈林便得到了报告。不到一小时,戈林便被通知说,米克拉斯依然拒绝
任命赛斯—英夸特就任总理。“你听着”,戈林向赛斯—英夸特喊道,“我愿再等几分钟。
我等你的电话,你可使用领事馆的优先电话。不过,你得快一点儿。我负不起这个责任。事
实上,人家是不准我再多等一分钟的。”他给人的印象是,他是奉命行事的。但是,更有可
能的是,他在自行其事,因为此时希特勒还不是急着非办不可。“到那时如果他还不任命你
,你就用武力夺权,好吧?”
纳粹分子响应柏林的号召,正在将街道夺取过来。一群向内城涌去的党徒边走边喊“希
特勒万岁!胜利万岁!绞死许士尼格!”等口号。置身于总理府的许士尼格,不但听见了这
些口号声,还听见了前进的脚步声。他认定这就是入侵的前奏,便赶至总统办公室,向总统
作最后一次请求。但米克拉斯坚决不同意,顽强地拒绝委派一名纳粹党徒为总理。当许士尼
格一再坚持时,总统便说:“你们现在就抛弃我吧,所有人!”许士尼格仍找不出比赛斯—
英夸特更合适的人选。他说,赛斯—英夸特是个天主教徒,又有忠诚可靠的好名声。他于是
便提出,由他通过电台,立即向奥地利人民发表广播演说。
很快地,许士尼格便进了大楼楼梯旁的“隅室”(在总理府一楼)。“隅室”中央立置
着一个麦克风,离陶尔斐斯被纳粹杀害的地点还不到5步远。晚7时50分,许士尼格走至
麦克风前——室内发出一阵嘘声。他谈到了德国的最后通牒。在奥地利全境,人们都在聚精
会神地倾听广播。威廉·希拉将此次演说描述成是他有生以来所听过的最动人的一次演说。
“米克拉斯总统要我转告全体奥地利人民,我们已在武力面前屈服了。因为,不管在什
么情况下,即使是在现在的最后关头,我们应无意让日耳曼人流血,我们已指示我们的陆军
,若有入侵他们便不战而退,继续待命。”希拉觉得,许士尼格的声音会变成啜泣声,但他
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这样”,他在结束演讲时说,“我便用日耳曼人的告别方式,也是
能衷心表达本人的愿望的方式:‘上帝拯救奥地利!’向奥地利人民告别。”
室内一片沉寂。文化宣传总督一名叫哈默斯坦—埃夸尔特的人,这是个古老的日耳曼贵
族的姓名——扶着拐杖,探身向前,对准麦克风喊道:“奥地利万岁!我今天不好意思做个
日耳曼人!”接着,几个技术人员便播送预先录制好的国歌——系海顿所作,几乎与《德意
志高于一切》雷同。
赛斯—英夸特想必是从“隅室”跑着出去的,因为7时57分他便与戈林通话了。“这
边的政府刚刚宣布辞职了!”他报告说。奥军正从边境后撤。“这里的诸君决定坐等入侵。”
戈林听说赛斯—英夸特还未被任命为总理,立刻便发火:“那好吧!你定要掌管,这全
靠你了。把我现在给你说的迅速传达给各位负责人:谁反抗德军,谁组织反抗,谁就将受到
我们的法庭的审判。”赛斯—英夸特半心半意地反驳,却被戈林的喊声压了下去:“好啦,
就这样,你已拿到我们的正式命令了。”
聚集在总理府外的爱国者约有10万人左右。纳粹的男女支持者,一面有节奏地喊着元
首的名字,一面在火炬照耀下欢呼雀跃。这使爱国者队伍也喧嚷起来。在内城,一些纳粹支
持者更肆无忌惮,一面高歌,一面喊:“打倒犹太人!希特勒万岁!胜利万岁!杀掉犹太人
!绞死许士尼格!赛斯—英夸特万岁!”
在两次向维也纳发布最后通牒强行左右时局的间隙中,戈林一直在敦促希特勒入侵奥地
利,而不管有什么情况发生。
元首一直迟疑至8时15分。后来,当他与戈林一起散步时,一个警官见他在大腿上拍
了一下。“现在,行动吧!”他喊了一声。半小时后,希特勒为“奥托战役”签署了“第二
号通令”,宣布德军于次日拂晓开进奥地利,“以阻止奥地利各城市流血。”
希特勒签署通令后3分钟,戈林在冬季花园内用电话向经济专家凯普勒再次发出命令。
赛斯—英夸特必须用奥地利省政府的名义发电前来,急速派兵至奥地利,帮助奥地利恢复法
律与秩序。赛斯—英夸特必须立即办理此事,“他不一定真发电报前来,只说他发了就行。
懂我的意思吗?”
牛赖特正好偷听到了这句话,便把消息告诉了客厅内的众人。“老天爷”,巴本禁不住
喊道,“当心别把它弄成埃姆斯电报第二!”(这系指1870年法国外长发给普鲁士国王
威廉的一封不容反抗的电报,其时威廉国王正在埃姆斯河出游。此电报经压缩后由俾斯麦发
表。删节后的电报使法国的要求带侮辱性,加速了普法战争的爆发。)巴本很关切,转身问
魏德曼上尉:“向奥地利进军能证明什么呢?它只能使全世界反对我们。警察行动一下就够
了。”魏德曼同意这一说法,牛赖特却叱责两人,说把事情搞得这样悲哀。他说,多年来,
希特勒就梦想将其最精锐的师开进奥地利,“何不让他高兴高兴!”
按戈林口述,以奥地利临时政府的名义发来的,请求德国立即派兵援奥的电报,就是使
希特勒高兴高兴的东西。这是另一桩“先斩后奏”的例子。它给了希特勒将其部队戴上解放
者这副假面具的机会。他精神振奋,令其部队大张旗鼓地开进奥地利。缺乏的只有一件事:
墨索里尼的保证。10时25分,菲利普·冯·赫森打来长途电话。“我刚从维内西亚宫回
来”,他告诉希特勒——他的心想必激烈跳动不已,“墨索里尼总理听到消息后反应很好。
他向您表示深切问候。”这就算是墨索里尼的保证了。其实,奥地利问题再也不令他感兴趣
了。
希特勒欣喜若狂,喊道:“请您转告墨索里尼,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件事。”感激之词被
倾泻出来了,“永远,永远,永远!不管发生什么!”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听着——他
想签什么协议就签什么协议。我们的处境已不像片刻前那样可怕了。我是说,在军事上,万
一我们要与人发生冲突。您可再告诉他:我最衷心地感谢他。我永世不忘他!”话一开始,
他便无法不讲下去:“若他需要帮忙或处在危险中,我都与他同舟共济,生死与共——不管
发生什么情况,即使全世界都起来反对他,我将会,我一定会……”
在维也纳,新总理的第一个重大行动是请求凯普勒去教促希特勒取消其入侵令。然后,
赛斯—英夸特便把注意力转向许士尼格。他感谢他的前任为奥地利作出的贡献。由于大街小
巷满是举行庆祝活动的纳粹,他主动提出与他一起乘车回家。“您是否想到某个大使馆去?
或者到街道另一边的匈牙利大使馆去?”
许士尼格想要返回寓所。当他走近总理府一楼那座大楼的楼梯时,看见两排佩戴着卍字
章的非军人。这时,他首次醒悟到总理府已被占领。人们向他行纳粹抬臂礼,但他故意置之
不理,继续下楼。楼下,军人们也向他敬礼。他向他们说了一两句感谢和告别的话后,便爬
进了赛斯—英夸特的汽车。车子缓缓前行时,年青的纳粹党徒跳上踏板,保护前总理驶过吵
吵闹闹的人群,以防发生万一。
在柏林,赛斯—英夸特关于遏制德军的请求,被用电话传至外交部。接着,凯普勒也提
出类似请求。他的请求被传至陆军司令部和总理府。这样,三方的电话辩论便开始了。维也
纳请求停止入侵,你这请求有现实基础吗?是否要将这一请求转给希特勒?——他在两小时
前与罗马通话后回到了总理府,至今仍处于兴奋状态。
凌晨2时30分,希特勒被叫醒了。沉思片刻后,他把这项建议顶了回去,返身上床。
然而,被入侵这个怪物弄得坐立不安的将领们,仍在左思右想。清晨4时左右,总参谋部第
二总参谋长冯·维巴恩将军打电话给凯特尔将军,哀求他给“希特勒做做工作,叫他放弃向
奥地利进军”。凯特尔答应照办,但在片刻后他便回电话说(其实他未给希特勒去电话),
元首再次拒绝这样做。“元首压根儿就不知道有这回事。”
凯特尔后来承认了“假如他知道,他对陆军将领们的看法可就不得了。我不想让双方都
不高兴”。
陆军参谋长勃劳希契和维巴恩不时来电央求,使当晚成了凯特尔的“地狱之夜”。勃劳
希契本人也非常沮丧;维巴恩则心神不定,一会儿大声祈祷,一会儿说大难临头,然后便一
声不吭。约德尔叫他控制自己,他则将自己反锁在房内,抓起墨水瓶就往门上扔,还威胁说
,谁要进来他就开枪打谁。

(5)
星期六一大早,希特勒便与凯特尔一起飞往慕尼黑参加进占他家乡的凯旋庆典。出发前
,他签署了一项公告,按他自己的说法,历数了导致这场危机的各种事件。“自今日凌晨起
,德国武装力量跨过了德奥边界。在维也纳新的国社党政府的召唤下,德国的机械化部队和
步兵,以及飞翔在蓝天的飞机,将保证奥地利人民早日有机会用真正的公民投票的办法,决
定他们自己的未来。”之后,他又加进了点儿个人成份。“本人,帝国元首和总理,将以一
个自由德国公民的身份,幸福地漫步在我家乡的土地上。”
早晨8时,德军已像流水似的涌进奥地利。某些边境据点已被当地居民拆除。这次入侵
更像是即兴军事演习。例如,第二装甲师是看着《贝的克旅行指南》前进的,还在当地加油
站加油。德军开进奥地利后,当地的妇女和孩子,兴高采烈,向他们投掷鲜花。纳粹的坦克
挂起两国国旗,还用草木予以装饰。“老百姓看到,我们是以朋友的身份来的”,海因
兹·古德里安将军回忆说。“所到之处,我们都受到热烈欢迎。”几乎在每个城市和乡村,
家家户户都挂起卍字旗,欢天喜地地迎接德国人。“人们互相握手,亲吻,眼睛里还流着喜
悦的泪水”。阻止向维也纳快速进军的唯一障碍是,道路上堆满了抛锚的坦克和卡车。
希特勒于中午时分抵达慕尼黑后,车队便开往穆尔多夫(离布劳瑙不到一小时车程)。
入侵部队司令冯·博克将军向希特勒秉报说,他们未遭任何抵抗。由于通往茵河(lnnR
ivAer)的道路上满是车辆和看热闹的人群,希特勒的车队直到下午大半晌后才得以过
河。在布劳瑙,希特勒的车子一步一步地爬行。欣喜若狂的人们争先恐后要摸摸他的车子,
好像它是某种宗教圣物似的。车子慢慢驶过古老的小城门,朝波默旅店驶去——约在49年
前他就出生在这里。在人们的欢呼声伴随下,希特勒一行继续朝他所熟悉的土地驶去。在朗
巴赫,在那座破旧的修道院(修道院的制服之两臂挂卍字章)前,希特勒令司机停车——他
曾在那里上过音乐课。
在伦敦,内阁召集紧急会议。张伯伦阴郁地判断是,合并是不可避免的,“……除非那
时各大国说,‘如果你向奥地利开战,你就得对付我们’。”但是,此事并不可能发生。”
反正”,他得出结论说,“那个问题已时过境迁了。”对此已成事实,他一笔勾销,认为无
足轻重。
希特勒的颇有感触的返乡之行,其第一阶段结束于林嗣(多少个夜晚,他曾独自在林嗣
街头流浪)。其时,天色已晚。在集市广场上,等候在那里的约10万名市民,欢喜若狂地
把希特勒的车队团团围住,令他的随行人员和副官们惊愕得目瞪口呆。当元首和新总理出现
在市政厅的阳台上时,群众简直疯狂已极。“整个气氛有如触电一般,热烈兴奋到令人难以
置信的地步。”凯特尔回忆说。希特勒泪如泉涌。站在他身旁的古德里安坚信,“他决不是
在演戏。”
在发表了简短的思乡之感后,希特勒回到下榻地文津格旅馆。旅馆老板让出了自己的套
房,主屋内堆满了动物标本。
讨厌狩猎的希特勒屡次几乎被一北极熊头绊倒;那张大床——床头上方悬挂着一幅用俗
丽的镜框框着的约瑟夫因·贝克尔的肖像——也不对他的口味。在这种不讨人喜欢的环境下
,他与赛斯—英夸特议事,合并之事连只字都未提。
在回乡时,希特勒并未理解合并的全部意义,只觉得它是个松散的联邦,一如昔日之奥
匈帝国然。但是,一天来所见到之热情,使他的概念变了。他对仆人说:“这是命运,林格
。我是注定要当元首,要把全体日耳曼人纳入大日耳曼帝国中去的。”
当晚,赛斯—英夸特便返回首都。在那里,他发现维也纳的纳粹已集合好了,准备欢迎
元首。他们准备搞火炬游行,而游行者已欢呼得精疲力尽。古德里安将军的坦克车队早在天
黑前便从林嗣出发,但由于下雪,又在修路,约数英里的道路难于行走。所以,在抛下最少
50辆坦克后,他的先遣队于午夜后才抵达维也纳。即使时已过午夜,古德里安发现,街上
仍站满了激动的市民;看到第一群德国士兵后,他们便立刻“疯狂地欢呼”。入侵部队由奥
地利军乐队开路,打歌剧院前走过。人们用鲜花和用沙哑的声音表示的友情迎接他们。热情
洋溢的市民扭下古德里安将军的大衣钮扣以作纪念,还把他一直抬到住所。令市民们惊奇的
是,在日出时分,德国军官蜂涌至食品商店,购买了大量奶油、香肠和其它食品。
星期天上午,戈林与在伦敦的里宾特洛甫通了电话,把希特勒受到盛大欢迎的情况告诉
了他。他说,向奥地利或米克拉斯发布过最后通牒之说,是个谎言。里宾特洛甫将此一切都
吞了下去。回答说,对发生在奥地利之事,一般英国人并不真正关心。尽管如此,在高兴之
余,里宾特洛甫也多少有点儿关切。他问,假若发生某种威胁或麻烦,元首是否吃得住?
戈林早已派信使坐飞机前往奥地利,敦促希特勒设法超出原来的计划。“如果热情如此
之高”,他建议道,“我们何不做个彻底?”或许,希特勒对戈林近日之所为一无所知;但
也有可能是,他故意让他的空军元帅自行其事,以便在发生差错时自己可以不负责任。不管
是何种情况,他们的心是息息相通的。希特勒业已令内政部的一位官员草拟一项关于德奥合
并的法律。至中午时,法律已草就。通过后,希特勒批发给了身在维也纳的赛斯—英夸特,
并令他于当天通过。
起初,赛斯—英夸特大吃一惊。但是,新总理越想越喜欢这项立法。另外,希特勒已答
应在一个月内举行无记名自由投票,批准这一立法。在赛斯—英夸特确信这一法令不但必不
可免,且“价值连城又有用”时,他便敦促内阁予以通过,理由是德奥合并乃“人民的意志
”。内阁一致同意将国家交给希特勒,但是米克拉斯总统再次寸步不让,拒绝在文件上签字
,宣称“在行使权力方面受阻”,这便给了他的职权移交给总理的立宪权。
希特勒虽坚信合并可以立法确立,但心中还有一个主要兀突。自他与冯·赫森亲王通话
以来,他就在等待墨索里尼的正式批准。两天都几乎过去了,但罗马还未有片言只字前来。
事实上,德奥合并的消息已将墨索里尼“难倒了”。他喊道:“那个该死的德国人!”最后
,他恢复了平静,于星期天发出一封简短的电报:
“对您解决奥地利问题的方法本人表示祝贺。我曾警告过许士尼格。”
元首的喜悦可说是完美无缺了。他怀着感激的心情发了一封更短的电报:
“墨索里尼,我永不忘此事。”
元首觉得有必要与爱娃·勃劳恩分享其凯旋的快乐,便打电话让她去维也纳。
当日早些时候,他曾到邻近的里昂丁看了看。他与林格一起,走到父母的坟前——就在
老家对面的坟场里。希特勒从仆人手中接过一个花圈,让他与其他随从一同退场,他要致哀
。他把花圈靠在墓碑上,默哀了片刻。之后,依旧沉默不语和满腹忧思,这是希特勒孩提时
代出没过的地方。他百感交集,却不露声色,即使对亲信也如此。他认出了一个名叫哈格穆
勒的同学,与他交谈了片刻。后来,他在林嗣的旅馆内与旧日的朋友团聚,其中包括一名修
表匠,和他的历史老师休谟博士。
当晚,更像是跟班而不是政府总理的赛斯—英夸特来到希特勒的房中。当得悉将奥地利
变成德国一个省的法律业已通过时,他感动得不禁哭了。“不错”,他好容易才开了口,”
一个出色的政治行动避免了流血。”这样,奥地利的独立就此告终。3月13日,星期天,
即许士尼格希望通过公民投票巩固奥地利独立的日子,也就此告终。

(6)
西蒙·弗洛伊德曾向家人答应,一旦纳粹上台,全家便离开奥地利。现在,他对他的英
国同事埃内斯特·琼斯医生说:“这是我的岗位,不能离开它。”这使琼斯想起了“泰坦”
号船长的故事。人们问船长你为何弃船?他回答道:“我从不弃船,是她弃我。”弗洛伊德
明白了。他承认,奥地利已不复存在,同意去英国这块“早年梦寐以求的土地”。他未过早
逃离。在鲁道夫·赫斯的亲自指挥下,根据国社党关于党和国家关系的思想重建奥地利的工
作已经开始了。更为凶恶的还是希姆莱主持的对警方的清洗礼—对政治上的反对派的迫害。
盖世太保头子海德里希已到莫尔津广场走马上任,他手下的特工人员已开始检查法令全书以
及从奥地利秘密警察局局长那里缴获的档案。最少已有一宗政治谋杀案发生,那就是巴本的
心腹顾问德国大使馆领事。
当地的冲锋队已开始迫害犹太人,把他们从家里、办公室里拖出来,强迫他们用酸溶液
洗刷写在墙上和人行道上的(许士尼格的)宣传口号。还有的被抓来洗党卫队营房的厕所和
清扫街道。这样欺负犹太人,许多德军军官是看不过眼的。
记者格底曾亲眼看见两名军官“将两名年老的犹太人用来擦洗人行道的水桶踢翻,告诉
他们可以走了,还把看管他们的纳粹冲锋队员骂了一顿”。
这些情景并未挫伤大多数维也纳人的热情,因为他们还陶醉在过去48小时发生的各种
事件中。“这里,人们热烈地欢迎新政权以及昨晚宣布的将奥地利并入帝国的决定。要否认
这点是不可能的”,英国大使在星期一发给哈利法克斯男爵的电报中说道,“希特勒先生若
说他的行动受到了奥地利人民的欢迎,那是完全应该的。”这是有理由的。合并或许能结束
失业——失业人数达60万,受打击最重的是自由职业者,不少医生沿街行乞。
当日上午晚些时候,希特勒出发前往维也纳。由于沿途人群甚众,加上满路是抛锚的卡
车和坦克,他平均一小时只行20英里,车队抵达首都市郊时已是下午5时了。每座建筑物
,包括教堂在内,都悬挂奥地利和德国国旗。希特勒进城时坐的是敞篷车,他笔直地站立着
,一手前伸。列队站在街道两旁的群众,一看到希特勒,便高声欢呼,直喊到声嘶力竭。欢
呼是疯狂的,又是自发的。他的车在“帝王饭店”前停了下来。希特勒进饭店后,只觉得自
己的另一个梦想也实现了。年轻时,他是多么想进去呀。现在,饭店用红色条幅装饰,还有
他的记号——卍字章。
人们不停地高喊着,喊的是根据古老的日耳曼酒令改的新词:“我们不回家,我们不回
家,元首快讲话!”他只好步出房间,走上阳台,群众仍在疯狂地高喊。他向他们敬礼,还
挥手向他们致敬。之后,便回屋去了。但是,群众仍在有节奏地高喊,喊了一小时又一小时
,迫使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走上阳台与他们见面。
开始时,他很安静,很少开口,好像那永无终止的欢呼声已令他麻木了。然而,随着夜
越来越深(希特勒的亲信是这样对国际新闻社的皮埃尔·赫斯说的),他不禁忆起了当年他
是如何在帝王饭店前来回走过的:“我看得见大堂里的灯火和吊灯,但我明白,我是不能进
去的。有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雪,地上积雪足有几英尺深。我倒得到了一个铲雪挣钱的机会
。够有讽刺性的,我们五六个人恰好就被派到帝王饭店前去清除人行道上的积雪。”就在那
天晚上,哈布斯堡皇族刚好在里边宴客。“我亲眼看见卡尔和吉达步出御车,踏着红地毯,
昂首阔步走了进去。我们这些穷鬼得把四面八方的雪铲掉,每次贵族老爷们光临时我们还得
脱帽致意。他们对我们不屑一顾,虽然他们身上的香水味仍留在鼻间。我们差不多像他们那
样重要,或就铲雪一事论,对维也纳而言也是重要的。那晚整夜大雪下个不停,但这家饭店
连一杯热咖啡也不给送来。”旅馆内欢快的乐声不但使他想哭,且使他为生活的不公平大鸣
不平。“当晚,我就下定决心,有朝一日我必定回帝王饭店来,也踏着红地毯,走进灯火辉
煌的旅店去,到哈布斯堡皇族跳舞的地方去。那时,我并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和在什么时候,
但我一直在等待这一天。而今晚,我就在这里了。”
星期二早晨他醒来后,他的胃不再像在林嗣时那样痉挛了。在赫尔顿广场上举行的有2
0万人参加的欢迎会上,他精神抖擞地发表了一篇演说。他说,现在,新的任务已摆在他们
的眼前,他们的国家也有了个新的国名,叫“东马可国”。不过,这项任务和国名均源于自
己的历史,因为来自东方的攻击在古代的东马可国的边界便被粉碎了。无论是新任务还是新
国名都未使听众的热情冷却下来,他们喊叫的热情不比慕尼黑的任何听众差。演讲结束后,
希特勒转身小声对广播员说:“请宣布,帝国奥地利总督赛斯—英夸特讲话。”谁也不像总
理那样惊奇:一下子他变变成了一个省的总督!听众应声欢呼,赛斯—英夸特只好接受降格
。在这个时刻,阿道夫·希特勒是不会做错的。
接着便开始游行。冯·博克将军骑着马,奥地利的将军们跟在他后边(奥地利军队刚被
吸收为德国陆军)。游行队伍打冬宫及其投枪式的铁栏杆前走过。在盛大的游行的间隙中,
心地善良的天主教徒巴本对希特勒提出警告,假如这里的教会也像德国教会那样遭受攻击,
合并就会烟消云散。
“用不着害怕”,希特勒说,“这我比谁都懂。”
当日晚些时候,红衣主教英尼泽划着十字向希特勒表示问候,并说,只要教会能保持其
自由,奥地利的天主教徒们就会“变成大帝国的最忠实的儿子。在庄严的今天他们已被带回
大帝国的怀抱”。据巴本的说法,听到这位红衣主教的爱国言论希特勒很是高兴,热烈与他
握手,还“保证他要什么给什么”。
爱娃·勃劳恩也享受了胜利时刻的喜悦,给妹妹伊尔塞寄了一张明信片。她写道:“我
疯了。”她是由母亲和她最好的女友赫尔达·施奈德陪伴前来维也纳的。她独居一室,房子
就在她的情夫的居室对面,仅隔一条走廊。他们幽会之秘密,连希特勒的随从副官都一无所
知。当日黄昏,希特勒飞返慕尼黑,但未带爱娃同行。
次日,在柏林,人们把他当作征服英雄加以欢迎。“全城如痴似呆,兴奋万分”。罗希
纳给家人写信道,“男孩子和女孩子尤其歇斯底里。”希特勒趾高气扬地大谈德奥合并一举
,“德国已成了大德国,将来也仍然如此。”他说,上帝挑选了他去实现与奥地利的大团圆
,这使他很高兴——奥地利“这块原来最不幸福的土地现已变成最幸福的了”。
然而,在国内并非一切都顺利。因许士尼格宣布公民投票而推迟的、对弗立契进行的军
事审判终于开庭了,但很快便发现弗立契无罪。此事令希特勒狼狈不堪。但是,他已发明了
一种永不失时髦的政治把戏——用大吹大擂胜利的方法,把注意力从这件事上引开。他匆匆
召开国会,汇报奥地利的伟大事件。他说,在3天内,“在未放一枪一弹的情况下,全体奥
地利人民便在欢迎他”。4月10月,整个日耳曼民族,即大日耳曼帝国,将破天荒第一次
前往投票站,以证明对它的忠顺。他唯一的要求是,他要在四年左右的时间从内部去巩固刚
从外部取得的合并。在德国全境,不管元首做过什么或将做些什么,人们立刻全盘同意。就
是在这绝对信任的情况下,希特勒于3月25日在柯克希堡举行公民投票大选。“国家社会
主义的思想”,他说,“远远超出了小小的一个德国的边界”。
大选前的10天,希特勒是在他的家乡度过的。希姆莱和海德里希差不多已将奥地利的
安全系统全盘改组。(奥地利的安全机关也在小心谨慎地、孜孜不倦地搜集有关元首个人的
一切资料。据传,陶尔斐斯和许士尼格收集了众多的资料。这些资料表明希特勒的祖父可能
是犹太人,吉莉·拉包尔可能是被杀害的,他在战时的服务根本不像党的宣传家们吹嘘的那
样卓越。如果这些材料,哪怕是以谣传为基础的,若在他的政治生涯中的某个危险时期透露
出来,都能严重破坏元首的名声。战后对希特勒的某些指控也是缺乏根据的。例如,人们曾
广泛地相信,在他夺取奥地利不久,便架起大炮,把他父亲的出生地的村庄,连同祖父的墓
地和其他可能牵连他的记载一起,化为灰烬。不错,今天的这个村庄是废墟一片,但它不是
希特勒毁灭的而是在战后被俄国人夷为平地的。1941年,德军在该村及其周围建立了军
事基地。俄国人抵达时,该村的农庄和房舍仍几乎完整无损。)希特勒大受欢迎的浪潮尚未
平息。由红衣主教英尼泽和另外5名主教签署的宣言(被送至新任奥地利总督那里),指示
奥地利的天主教徒要去投票:“公民投票日,很明显,既系我神职人员宣布我们为日耳曼帝
国的日耳曼人之日,也是我们的民族责任。我们希望,所有基督教徒都能认清他们的责任所
在。”
不管走到哪里,希特勒都被当作救星和元首加以欢迎。4月8日,希特勒再次来到林嗣
,再次受到狂热的欢迎。文津格旅馆的大厅被挤得水泄不通,市民们个个都吵着要见他。其
中之一是他青年时代的密友库斯特尔·库比席克。希特勒的“办公室主任”阿尔伯特·鲍曼
告诉他,元首身体不太好,不能在当日见他。明日来吃午饭行吗?9日,一见到库比席克,
希特勒便喊道:“库斯特尔!”库比席克伸出右手,希特勒紧紧地握住它。希特勒说,他已
不像往日,再也没有私生活了。他朝窗外望去,看见了多瑙河上那座曾伤害过他的铁桥。”
那丑家伙还在那里!但长不了多少啦。相信我好了,库比席克!”接着,他又开始详细说明
他先前为林嗣制订的计划,应该建一座新大桥,一座新剧院,一座对得起布鲁克纳的现代化
音乐厅。谈到在林嗣建立新的交响乐队时,希特勒想起了库比席克的宏愿。他干什么了?库
比席克难堪地回答说,在埃弗丁镇上当小职员。他解释说,战争迫使他放弃了他的音乐抱负
,否则就得挨饿。不过,他还指挥一个业余的管弦乐队,他的三个儿子颇有点儿音乐天才。
听到这些,希特勒自动提出,他将负责培养他的三个儿子。“我不能让有天才的孩子们像我
们那样过苦日子。你最知道我们在维也纳熬的是什么日子。”
他们谈了一个小时后,元首站起身来。库比席克以为会见到此结束,其实不是,希特勒
是在叫副官,指示他应如何将库比席克的三个孩子送进布鲁克纳音乐学院去学音乐。会见仍
未结束。希特勒详细看了库比席克带来的作品——画、信件以及明信片后,他建议他的老友
写一本有关他的书。最后,他握着库比席克的手说,咱们要常常见面。
当日晚些时候,希特勒前往维也纳——年轻时他们充满梦想的城市。在维也纳,他作了
这次选举运动的最后一次讲演。他说,他为自己出生在奥地利而感到骄傲,“我相信,把一
个孩子从这里送进帝国,让他长大成人,成为民族的领袖以便把他的家乡归回帝国,这是上
帝的旨意。”
次日举行的选举,结果超出了意料之外。在奥地利,百分之九十九点七三的投票者赞成
合并。在德国,赞成联合的,占百分之九十九点二,赞成他提的国会候选人名单的,占百分
之九十九点八。希特勒的勇敢之举(是戈林施加了相当大的压力的结果),几乎得到了德奥
两国人民的一致认可。“对我说来”,他说,“这是我一生中最骄傲的时刻。”它也证实了
他的信念,即他走的道路是正确的,他应沿着这条道路朝下一个目标——捷克斯洛伐克——
走去。


第十七章 “踩着锋刃”

1938.5—10
(1)
在希特勒向奥地利挺进前,他就曾表示,他再不能容忍捷克斯洛代克对德国少数民族进
行的“严重迫害”。这虽然与他要将失去的人民和土地归还给帝国的誓言相一致,但其主要
关心的还是捷克斯洛伐克在地理上和政治上的威胁。他辩解说,捷克是在战后由盟国一手制
造出来的国家,这块半岛应纳入昔日帝国的疆土。它一日尚存,一日就是帝国东部的威胁。
认为捷克是一把尖刀插入德国心脏的并不止希特勒一人。从东西两方同时向帝国拦腰砍
来的魔影,使德国人制定了号称为“绿色计划”的军事上的反措施:突然袭击捷克斯洛伐克
。然而,两年来,“绿色计划”只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但是,轻取奥地利一事却完全改变了这一切。一夜之间,希特勒便获得了打破欧洲力量
平衡的大好时机。插进捷克斯洛伐克,摧毁其强大的防御系统,便能令德军进攻波兰或苏联
畅行无阻。他所需要的不外乎是找个入侵的借口,而现在他找到了一个现成的:在德奥合并
一举鼓舞下,居住在苏台德地区的350万日耳曼人,也要求作类似的合并,其理由(有争
议)是,他们是受残酷压迫的少数民族。他们的喊冤叫屈,以及敌视捷克一切事物的传统,
使这个小小的共和国自奠基以来一直倍受折磨。近三年来,希特勒秘密地资助由康拉德·汉
莱因领导的苏台德纳粹党——到此时,日耳曼少数民族运动全由它控制。1938年3月下
旬,元首任命汉莱因为其私人代表,并指使他向捷克政府提出它不能接受的要求。这样,德
国对它的援助便更有预兆性了。希特勒希望,这条战略将制造出一个永远动荡不安的局势,
最终使德国“有必要”以阻止内战、保护苏台德地区的德国侨民的生命为由,进行武装干涉。
借口虽然有了,但希特勒因为惧怕法国、英国或俄国会反对占领捷克斯洛伐克,所以依
然有所克制。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他便有必要取得其唯一的盟友的支持了。于是,在19
38年5月2日,希特勒率领包括外交官员、军事将领、安全官员、党的领导和新闻记者在
内的500名随从,浩浩荡荡奔赴罗马去取得他们的支持去了。
离开柏林时,希特勒百感交集。滴血未流征服莱因兰和奥地利所带来的喜悦,却又由于
波莫雷尔医生用“穆达弗罗”“奇迹般地”治好他的胃痛的复发而减少。由于怕自己身有不
幸,在开赴罗马的火车上,他又花了几个小时去立遗嘱——光《我的奋斗》一书,他就发了
大财。(至1943年,埃赫尔·维拉格支付给他的稿费就达552.5万德国马克。他把
自己的财产、贝格霍夫别墅、家私和照片全部都给了党,给爱娃·勃劳恩和他的两个姐妹每
年每人1.2万马克的生活费,给阿洛伊斯6万马克,对希皮塔耳的诸位亲戚、文特太太和
他的仆人,他各有遗赠。他也指示党“好好照顾我的两名副官,布鲁克纳和魏德曼的终身生
活”。)
元首一行共装了五个车厢。在布仑纳山谷他们受到了鲜花、旗帜以及意大利士兵和法西
斯军队的列队欢迎。乐队奏两国国歌,由皮斯托伊亚公爵代表国王欢迎他们。之后,德国人
的列车开进意大利,铁路两旁站满了仪仗队。家家户户的房顶上,或竖起标语牌,或悬挂旗
帜,颂扬元首和德意友谊。代表团快抵达罗马时,希特勒把一名副官找来,并令他——被林
格听到了——挨车厢通知每个人。说到罗马时,一个个子非常矮小的人会出来欢迎我们,说
大家的举止应该检点,不准发笑。“这是命令。这侏儒是意大利国王。”
当列车驶抵专为此次来仿而建造的圣保罗火车站时,天色已经晚了。火车站上空旗帜飘
扬。出来迎接希特勒的是维克多·爱麦虞埃国王而不是墨索里尼,这使他怏怏不快;而他让
国王陛下先行上车却又令国王龙颜不悦。在4匹马牵引下,车子沿旧日的罗马凯旋道奔驰,
由被灯光照亮的喷泉旁边驶过。明亮的探照灯光和火把把夜晚变成了白天;灯火辉煌的罗马
圆形大剧场似乎遭了火灾。沿途站满了人群,朝客人们欢呼。车行至一处时,一队非洲骑兵
突然朝客人们飞驰而来,好像是从“沙漠之歌”里冲出来似的。然而,希特勒却觉得被小看
了,因为坐的是一辆如此古老的车辆。萨沃依公国的诸公难道就未听说过有汽车?奎林纳尔
宫内的房间也一点儿不合他的口味。这宫殿既不舒适,又缺少光线,好像是个博物馆。
从一开始,他与维克多·爱麦虞埃便相处得很差。对于这位君主公开表示出来的冷淡,
希特勒也很反感。他不断抱怨说,你墨索里尼应出来当主人嘛。在奎林纳尔举行的洗尘宴会
,也丝毫未缓和这种局势。希特勒神情紧张地转动着眼珠子,胳膊上挽着个子比他高的皇后
。个子矮小的国王则挽着高个子总督夫人。四人组成了一个滑稽的场面,这点,希特勒心里
也明白。皇后进入宴会厅时,意大利人不是跪下就是深深地鞠躬,有几个人竟吻了她的裙子
。这种难熬的“酷刑”过去后,希特勒私下对其飞机师说,那是个“可怕的时刻。对我,这
种仪式很可怕。我永远也习惯不了这些东西”。
进餐时,希特勒与皇后没说过一句话。皇后脖子上挂的那个大十字架特别令希特勒烦恼
。他想,她是故意戴这东西来恼我的。不仅如此,皇家还超出了无礼的界限。国王还散布谣
言,恶意中伤他的客人。其中一个谣言说,元首到奎林纳尔的当晚就要女人。“无限惊奇”
,齐亚诺在日记中写道,“似乎没有女人当着他的面收拾床铺他就无法睡觉。找女人很难,
后来找到一个旅馆服务员,问题才算解决了。如果这一情况属实,这倒也有趣和不可思议,
但,是否真有其事?这不是国王的恶意吗?国王不也说希特勒老注射兴奋剂和麻醉剂吗?”
最后那指控部分是真实的,所谓铺床之事也是准确的——我们有理由相信。尽管如此,这也
是国王的恶意。数天后,当希特勒一行在那不勒斯观看《阿伊达》时,这恶意又表现出来了
。第一场演完后,观众故意不鼓掌,而让坐在皇家包厢里的贵宾首先带头。希特勒很难堪,
转身看看国王,以得到一点儿启示。“这位君主鼻子里哼了一声”,路易斯·罗希纳写道,
“假装未发现希特勒的不安。”
歌剧演完后,按计划希特勒将检阅德国殖民地内的纳粹的操练。因为他穿的是燕尾服,
便叫林格带一顶军帽和军衣前来应景,但国王的副官却告诉林格,回罗马的火车过几分钟就
要开了。为了不使正在等候的党员们失望,他急忙走到街上,像指挥官那样抬臂行礼,沿着
队伍往前走。按正规方法,他应将左手大拇指插进皮带后才行礼,但是,由于穿这种裤子不
用皮带,他只好一手贴住屁股一手行礼。此情此景煞是可笑——光着脑袋,活像条顿人的格
劳桥·马克思,长长的燕尾在摆动着。“德国元首兼帝国总理”,魏德曼写道,“看上去倒
像个事业达到顶峰的餐馆领班。他想必也知道自己何等出丑。”一上火车,希特勒便把一肚
子气发泄在里宾特洛甫头上。后者则大声斥责礼宾司长对政府和元首不忠。
回罗马后,希特勒已恢复了平静。在5月7日于威尼斯宫举行的宴会上,他发表了一篇
有力的演讲。据齐亚诺伯爵说,这篇演讲“非常成功,将他周围的冰雪全融化了”。实际上
,他主动提出将获洛尔作为礼物送给他的主人。这是个最慷慨的礼物。因为这会令他的同胞
,特别是巴伐利亚人恼怒。
早在1924年当他还在兰茨贝格监牢服刑时,他就曾通过戈林提出过同样的赠予。那
一次,为了支持意大利对这块争得面红耳赤的地盘提出的领土要求,他曾向意大利索借20
0万里拉,但未借得一文,使希特勒忿忿不平。在墨索里尼看来,今晚的赠予是某种信号:
这一次,某种大大的报酬是少不了的。
自希特勒抵达意大利以来,这次讲话才是有政治意义的第一个事件。墨索里尼让国王出
面当主人,自己退居幕后,把他的客人的日程安排得满满的,让他白天黑夜忙个不停。这安
排是很聪明的,因为这便可避免进行严肃认真的讨论。后来,里宾特洛甫向齐亚诺递交了一
份建议结盟的条约草案。齐亚诺看了一眼,没有吭声。其实,墨索里尼的女婿已在日记中写
下了:“总理希望缔结这个条约,我们一定要缔结的,因为他有千条万条理由不相信西方的
民主。”
更重要的是,希特勒终于找机会提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捷克斯洛伐克问题。墨索里
尼几乎毫不在乎地给希特勒这种印象:这个小小的国家对他无关紧要,他的注意力在他处。
有了这个保证,希特勒过去所受到的真正和想象中的污辱,都一概值得了,而他也觉得可放
开手脚去完成下一步计划了。
贝奈斯总统及捷克其他的领导人均抱有幻想,认为希特勒不敢冒险进攻捷克,因为他害
怕这会触发一场大战。他若真的进攻,法国、英国和俄国难道不会想法子制住他吗?但是,
这三国却无意当保护国。“你只要看看地图便知道”,不久前张伯伦在给他妹妹的信中写道
,“德国人若是有意要蹂躏捷克斯洛伐克,不管我们或法国作何努力,都不太可能解救它……
所以,我们不打算帮助捷克斯洛伐克——她只会成为导致与德国开战的借口。这我们是不
会干的,除非我们有在适当的时间内能将它打得跪在地上求饶的前景。但是,我看不出有此
前景。所以,我已放弃了向捷克斯洛伐克作出保证的想法,也不想向法国就其对捷克所承担
的义务一事作出保证。”英国首相之三心二意,令法国领导人很是担忧。他们虽然一再发表
大胆的声明,但是,目光锐利的观察家们都相信,自莱茵兰被占领以来外交政策就一直跟着
英国的屁股转的法国,是不会很快去保卫捷克的。第三个潜在的保卫者苏联则抓住一切机会
,公开敦促英法两国与德国人抗衡,自己暗中却无所事事。斯大林所需要的,是让西方而不
是他自己去控制希特勒。5月6日,苏联驻布拉格的代办向美国大使承认,除非法国向捷克
斯洛伐克提供军事援助,否则苏联是不会这样做的。另外,他们怎样将军队开到那里去?他
们中间隔着波兰和罗马尼亚;这两国均拒绝让红军通过——这可以理解。与此同时,斯大林
又私下向贝奈斯保证,“即使法国不给他以军援,即使波兰和罗马尼亚两国不准苏联的军队
过境至捷克斯洛伐克”,苏联也准备向他提供军事援助。
所有这些都是苏联的企图的一部分:它企图让全世界的自由派人相信,苏联是这个受到
包围的勇敢的小国的真正保卫者,而在实际上,他们与英法两国一样,也不愿迅速地去援救
它。希特勒猜透了这些人的心事,加上墨索里尼又默许他,将军队开进捷克斯洛伐克,他于
是便令戈培尔加紧宣传攻势,反对这个倒霉的国家。由于有了“那一天”就快来临的说法,
苏台德地区的日耳曼人便加紧活动。这虽是谣传,但由于5月19日和20日传来希特勒的
军队正在捷克边境动员的惊人的消息,它也变得可信了。消息说,希特勒的11个步兵师和
4个装甲师正浩浩荡荡开赴波希米亚边境,德国和奥地利的部队已在西里西亚南部和奥地利
北部摆好了进攻的架势。
20日,星期五下午,贝奈斯召开内阁和最高国防委员会紧急会议。晚9时过后不久,
在未与法国盟友磋商的情况下,捷克便下令“局部动员”。星期六拂晓,捷军便占据了边防
要塞和苏台德地区。这样,欧洲便出现了1914年以来未有过的炽热化危机。一个小国采
取主动反对一强国,并让世人明白,在欧洲强权政治的游戏中,捷克是不当马前卒的。捷克
斯洛伐克的这种做法,也迫使她的保护人英国和法国做她的后盾。
结果,法国总理达拉第便召见德国大使,并让他看了放在办公桌上的动员令。“在这份
文件上我签不签字”,他说,“阁下,这就要看你了。”在柏林,英国大使汉德逊也向外长
冯·里宾特洛甫提出警告说,“法国对捷克斯洛伐克承担着一定的义务,若这些义务不可避
免要完成,英国皇家政府也不保证,在形势所迫下它不被卷入。”里宾特洛甫认为英国是主
要敌人,便将大怒降为愤愤然,矢口否认德军威胁捷克边境之说。假若英法两国竟“疯狂”
到了武装反对德国的地步,“那么,我们将不得不再次殊死一战。”
当晚,里宾特洛甫便乘专机离开柏林,前往贝希斯特勒加登与希特勒磋商。希特勒也与
他的外长一样气得七窍生烟,因为德国并未有针对捷克斯洛伐克的任何一个较大型的军事调
动或集结。谁造的谣?谣可能是共产党造的,也可能是捷克人造的,也可能是反希特勒集团
造的——该集团包括自称为金融魔术师的沙希特和德国情报头子卡纳里斯海军上将。更有可
能的是惊慌本身之使然。
西方的报纸散布消息说,是因为受到外国压力元首才取消入侵的。这样,它便犯了一个
羞辱元首的错误。“希特勒并未走上军事道路”,威兹萨克写道,“所以谈不上取消。不幸
的是,外国报纸的挑衅却使希特勒真正行动起来了。此后,他强烈赞成用武力解决捷克问题。”
在周末未到来前,希特勒迅速地采取了激烈行动。5月28日,他召开了一次特别会议
,参加的有两位最高的军事领袖,外交部官员和其他重要官员。当大得异乎寻常的人群集合
在总理府的冬季花园外时,大家的猜测是,希特勒马上要采取新的军事措施了。心情紧张的
戈林把魏德曼上尉拉到一边:“难道元首不明白他在干什么吗?这意味着与法国打仗的呀!
”他说,陆军还未作好作战的准备,他要将此事告诉参谋长。
希特勒开始讲话了。他讲得心平气和,但他的话却是爆炸性的:“将捷克斯洛伐克从地
图上抹掉,这,我矢志不移……我们将不得不采用的方法或许不能立刻获得你们这些老将们
的认可。”这次进攻,他解释说,不过是为取得生存空间的、更广泛的战略的一部分。当德
国为取得生存空间不可避免地向东挺进时,捷克斯洛伐克就将成为后方的威胁。所以,捷克
必须消灭,此刻正是时机,因为英法两国不想打仗,俄国不愿干预,意大利对此也不感兴趣。
希特勒讲完后,戈林两眼闪闪发光,冲到台前,抓住希特勒的手。“我的元首”,一小
时前曾发誓要阻止他的戈林冲口喊道,“对您之举世无双的战略,本人表示由衷的祝贺!”
没有反对意见,连讨论也无须进行。戈林与希特勒一起朝站在角落里的凯特尔、勃劳希契和
贝克走去。“就这样吧”,他说,“我们先碰碰东方(捷克斯洛伐克)的局势。然后,我会
给你们3到4年的时间,到那时,我们再去碰碰西方的局势。”
三位将领当时未说什么,但到了次日,贝克写了一份严厉批评的备忘录。他宣称,今日
之德国并不比1914年的德国强盛,更易毁于空袭。更有甚者,德国面临着捷克斯洛伐克
、法国、英国和美国之四国联盟。“德国的对手,他得出结论说,“不但有可供其支配的时
间和空间,且其人力物力皆远胜于德国及其盟国。”
5月30日,贝克将此阴暗的评价交给了勃劳希契。勃劳希契问凯特尔,如何让元首知
道才是上策。凯特尔建议,将有关政治的部分删去,免得希特勒因此连对法国干预时力量对
比的分析看也不看便将它扔在一边。勃劳希契采纳了这一建议,并在朱特堡炮兵学校举行的
一次会议期间,将删节后的文本呈给了希特勒。元首极力反对:报告不客观,过高地估计了
法国的军力。“这是陆军的另一次灾难”,凯特尔写道,“使勃劳希契进一步丧失信心。对
此,我是深感遗憾的。但元首并未拿勃劳希契是问,而是拿贝克和总参谋部是问。”希特勒
力排众议,决定以武力对付捷克斯洛伐克,并令陆军于10月1日执行。这样,“绿色计划
”的第四个文本便付诸实施了。
在法国边境上建造“西壁”防御系统的任务,由建筑高速公路的弗里茨·托特承担,并
加速进行。数星期后,近50万人便在加紧修建工事,以便在东线对捷克斯洛伐克发动闪电
战的同时,能以最小的兵力抵住法国。与此同时,德国也加紧了它的宣传战。其目的,用元
首自己的话来说是“用威胁的办法,吓住捷克人,磨掉他们的抵抗力;另一方面,一定要使
我们的民族团体懂得如何支援我们的军事行动,并影响中立派,使之有利于我”。
朱特堡会议期间,德国驻莫斯科大使来文,加强了希特勒东进的决心。冯·德·舒伦堡
伯爵报告说,捷克斯洛伐克有意要避免冲突,准备在合理范围内作出让步。“此处之一致看
法是,目前苏联将不惜一切代价避免被拖入战争。究其原因乃是,国内情况困难和惧怕两线
作战。”
欧洲危机的舞台已布置好了,这舞台将使5月事件显得微不足道。

(2)
“绿色计划”虽已付诸实施,但希特勒的意图还是要用它作为讨价还价的资本。现在的
问题是,他应向战争悬崖走得多近,对此,希特勒在那年夏初或许连自己也不知道。如同在
莱茵兰和奥地利危机时期一样,他靠的是直觉。他遂派他的私人副官魏德曼上尉于7月间飞
赴伦敦,与哈利法克斯勋爵进行非正式会谈。这是一项异乎寻常的探索性任务,由魏德曼的
私交、半犹太血统的霍亨洛公爵夫人暗中安排,完全绕过里宾特洛甫。魏德曼的正式任务是
探讨戈林对英国进行国事访问的可能性,但希特勒也亲自指示他通知哈利法克斯:目前的关
键问题是苏台德地区的日耳曼人受到虐待。“若在近期得不到满意的解决,我只好用武力解
决。把这点告诉哈利法克斯勋爵!”
7月中旬,魏德曼转述了他的警告。但哈利法克斯彬彬有礼地回答说,在限期到来以前
,许多问题都可解决。他还在原则上同意戈林来访,还含糊地邀请元首本人作为国王的客人
前来。魏德曼满心欢喜地飞回德国。但是,在贝格霍夫,他等着向元首汇报一等就是几个小
时,而元首却在外边与尤尼提·密福特一起走来走去。希特勒回来后不耐烦地打断魏德曼的
汇报:尽管英国已同意戈林出访伦敦。“不去了!不再去了!”他冲口喊了一声。关于哈利
法克斯之事,他连一个字也不愿意听。“我现在也不明白”,魏德曼回忆道,“希特勒的变
卦是因为尤尼提·密福特在他耳旁灌输了什么呢,还是因为害怕戈林利用此举取得太大的政
治权力。反正,我无法向他汇报他不愿听的东西。”
数星期后,威廉大街的秘密代表弗里茨·赫塞,被里宾特洛甫从伦敦召回,原因是,他
曾发回一份报告说,张伯伦已考虑将苏台德地区割给德国。“给我发回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处
?”据赫塞的说法,外交部长当时这样说道。看来,元首已深信,英国一旦武装完毕,便会
将德国打得粉身碎骨。不久前,元首曾对里宾特洛甫说过:“现在已没有什么国际廉耻可言
,有什么战利品可抢谁都抢。我要把这点儿作为教训。”在英国人将他包围前,他将先发制
人。
赫塞解释说,张伯伦的私人顾问曾要他非正式地通知元首,伦敦《泰晤士报》那篇说英
国准备接受对德国有利的解决办法的社论,系首相亲自安排的。对此心中有数后,希特勒不
是不用武力威胁便可为苏台德的日耳曼人取得自治么?“自治”?里宾特洛甫喊道,“不可
能再有什么自治了。”他说,在谎称德军已有所行动前,希特勒或许会满足于自治。现在,
这可是不够了。听到这句话后,赫塞“全身都凉了”。他初次醒悟到,战争的危险是迫在眉
睫了。他祈求外长去向希特勒保证,他能用和平的方法取得苏台德地区的割让。里宾特洛甫
深受感动,答应找希特勒说说。次日,他把赫塞召来,告诉他,元首嘲笑了捷克人会拱手将
军事基地交出的想法。“我就是不信”,他说,“他们不会愚蠢到那种地步!”
希特勒的态度是强硬了,但他的将领们却在继续反对他的扩张政策。贝克在公开散布阴
郁的预言:在新的战争中,谁是罪魁祸首的问题,与上次大战相比,将更重要;战败的后果
将比1918年的失败更为惨重。7月,他为勃劳希契草就了第三份冗长的备忘录。他宣布
,他敢肯定,进攻捷克斯洛伐克必将带来另一次大战。“这种战争的后果,不仅仅是军事失
败,而且是德国的全面灾难。”他继而说,人民不要这场战争,陆军对此也没有思想准备。
7月16日,当贝克将此文件呈交上去时,他的讲话尤其大胆——他让勃劳希契在军事
将领中组织抵制。“倘若军事将领们不按自己的特有的政治见解和良心行动”,讨论纪要说
,“历史就会将罪过加在他们头上……若大家行动坚决,战争政策就执行不了……时局特殊
,措施也随之特殊。”
8月初,在众人劝说下,勃劳希契召开了一次高级陆军将领会议。在会上,他宣读了这
份备忘录——它预言,入侵捷克必将导致一场大战,德国一定打输。为了苏台德,竟拿民族
存亡去冒险,这值得吗?众人一致认为,军民皆反战。将领们也同意,陆军的训练和装备或
许可打败捷克人,但要打败欧洲强国的联盟,是绝对不行的。会上只出现两条反对意见,但
都很温和。布许将军重弹了军队不该干预政治的老调,而莱希瑙这个第一个变为纳粹的将军
则告诫其同僚,应单独与希特勒辩论,不要集体前往。勃劳希契采纳了他的建议,单独前去
面见元首。但是,他是否像对同僚们说话时那样强硬有力地去面陈希特勒,这还是值得怀疑
的;然而,即使说法比较婉转,它也带来一阵大声呵斥,重使勃劳希契循规蹈矩。
将领们的否定态度使希特勒气馁。8月10日,他将总参谋长等人请至贝格霍夫进午餐
。他又历时3小时滔滔不绝地大讲他的政治理论,但他们也同样不以为然。众人的一致反对
反倒加强了元首的决心。5天后,在朱特堡附近观察了一炮兵演习后,他将高级将领召至饭
厅,宣布于秋天用武力解决捷克问题。他向听众保证,只要张伯伦和达拉第仍然在位,就不
会出现大战。在结束讲话时,他提醒大家注意,他的预言是会应验的。
两天后,苏联大使迈斯基对哈利法克斯说,德国政策“至少有百分之五十是恫吓”,”
真正危及和平”的是英法两国之暧昧态度,因为无论对德国国内和国外的力量,它都作了过
高的估计。次日下午,一个来自波美拉尼亚的农场主又给英国人带来了新的压力。此人名叫
埃瓦尔德·冯·克莱斯特—施曼津,系伟大诗人克莱斯特—施曼津的后代,君主主义者。长
期以来,他是希特勒的敌人。他拿着卡纳里斯海军上将搞到的护照,作为德国总参谋部内温
和派的代表来到伦敦——这些温和派人士均希望能阻止希特勒的侵略。当日黄昏,他与哈利
法克斯的主要外交顾问罗伯特·凡西塔特爵士私下进行了交谈。克莱斯特清醒地宣布,除非
英国出面阻止,否则战争肯定爆发。他说,德国只有一个极端主义者。“希特勒自己的决心
已下。德国陆军中的所有将领都是我的朋友,他们都知道这点,也只有他们才确切知道。他
们还知道地雷爆炸的日期。”
“你是说,像戈培尔和希姆莱之流,竟不为希特勒的战争推波助澜?”凡西塔特问道。
“我重复一遍:我不把他们计算在内。这项决定是希特勒一人作的。”所有将领均“死
死反对战争,却又无力反对——除非得到国外的鼓励和支持。我跟你说过,他们知道确切的
日期,会不得不在该日进军”。
当被问到是哪一天时,克莱斯特笑了。“哎,你当然知道”,凡西塔特费了一番唇舌,
说明英国的领导人并未掌握这份情报,他才相信,“若在9月27日后才采取行动,那就太
迟了”。他说。阻止战争的时间最迟不能迟于9月中旬。一定要让希特勒明白,英法两国决
不是在虚张声势。英国必须让一名主要的政治家出面讲话,讲话要针对德国公众,要着重指
出战争的恐怖。
凡西塔特立刻将会谈情况写成详细汇报,交给了张伯伦。
然而,由于张伯伦一心姑息,对凡西塔特之所云不以为然。次日,汉德逊从柏林发来电
报,进一步加强了他的立场。这位大使的看法是,战争的危险不在希特勒身上,(因他拗不
过人家),“而在那些加紧备战的势力身上,即德国和捷克的极端分子、共产党人,以及其
他有影响的势力和外国普通仇恨纳粹主义的势力。”他奉劝伦敦,“切勿将希特勒先生迫入
困境,使其威信扫地,以致不得不向极端分子屈服。”
克莱斯特的看法与真实情况相差无几。在国内,希特勒陷入反战派的重围。他的论点仍
不能令其将领们信服。反战派主将贝克将军再次提出辞职,勃劳希契不予接受,他就索性不
再上班。为解决这一问题,希特勒接受了他的辞呈,但“出于外交政策方面的原因”,令他
保密,不得让公众知道。作为一个忠实的德国人,贝克同意保密,但仍继续支持反希特勒集
团——这个集团在暗中策划,待元首最后下令执行“绿色计划”时,便将他逮捕。如此众多
的文官武将一周密谋用武力推翻政府,这在历史上是罕见的。密谋者包括柏林军区司令埃尔
温·冯·维茨勒本将军、卡纳里斯海军上将(曾为克莱斯特提供护照)、前陆军总司令库
特·冯·哈麦施坦因将军,以及代替贝克总参谋长职务的弗朗兹·哈尔德。哈尔德秘密地派
出第二个谈判者前往伦敦,将克莱斯特的警告重述了一遍——再次无济于事。这项阴谋还牵
涉到赫加尔玛·沙希特和其他文官,包括豪斯霍弗的长子以及外交部主要官员——例如西奥
多·科尔特,此人在外交使团中散布有关里宾特洛甫的谎言。
与此同时,他们公开对元首施加更大的压力。8月下旬在一次私人夜宴后威兹萨克将赫
斯拉到一边,并提醒他注意,如元首用武力解决苏台德问题,德国势必要与西方开战。赫斯
将这一警告传给了希特勒。几天后,财政部长施维林·冯·克罗西格克也提出同样的警告。
“我与英国和英国人相识多年”,这位牛津毕业生写道,“我认为,从他们反复声明的态度
来看——虽然是用小心谨慎的英国方式表达的——非常明显,他们决心干预一事绝不是虚张
声势恫吓。即使哈利法克斯和张伯伦不要战争,但他们身后还站着终将继位的战争贩子丘吉
尔和艾登。”
他敦促希特勒要有耐心。他说,时间会为德国效劳的。德国的重新武装和经济发展的速
度超过了盟国。再者,法国越来越愿意与捷克斯洛伐克闹翻;美国也有反抗旨在反对帝国之
犹太宣传的迹象。“那就是说,只有等待才能取胜。这也是为什么共产分子、犹太人和捷克
人现在就疯狂地要将我们推上战场的原因。”
所有这些忠告在希特勒身上都未产生多大效果。他一心要战。那年夏末,在视察陆军的
演习后,他用手套拍了一下大腿,对两个副官说,战争是万物之父。“每一代人都要经历一
次战争。”他说。
9月3日,他将勃劳希契和凯特尔召至贝格霍夫,讨论“绿色计划”的最后一稿。他惊
愕地发现,主攻方向竞选在捷克的防御系统的中央地带,且由第二军担任主攻。他抱怨说,
进攻如此森严壁垒的地区将会带来无谓的牺牲,定是凡尔登第二,且正中捷克人的下怀。应
该改由第十军攻进波希米亚才对,勃劳希契有气无力地反对,说摩托化部队的景况不好,援
军短缺,各级领导又训练不足,等等。但希特勒一概不听,说这是失败主义的论调。他下令
给第十军增派摩托师和装甲师。
勇士是前下士希特勒,而不是他的将领。观察家们也生怕希特勒会在即将举行的纽伦堡
党代会上公开宣布这点。“无论在德国还是他处”,汉德逊在一封私函中写道,“人们都同
样焦虑不安。比诸民主国家的领袖,独裁者会更加独裁,并且开诚布公。”
在那年的纽伦堡党代会期间,纳粹大规模地炫耀其武力和纪律。这次大会是正在日益发
展的政治危机的前奏。1938年的节日名称是恰如其分的:“大德国首届党代会”,装饰
品也一样。在140年后,希特勒又将第一帝国的标志——皇冠、帝国宝球,王节和皇剑—
—从维也纳带了来。在向大会介绍这些帝国主义的象征时,他庄严地发誓,说这些宝物将永
远留在纽伦堡。但是,无论是在开幕词中还是在次日下午接见所有外国使团时,他都未提到
战争。外国使团的代表弗朗斯瓦·本塞在讲话中对他深表感谢,并在结束讲话时说,一个政
治家最大的光荣,是达到了其目标而又不使母亲们哭泣。据魏德曼称,希特勒对此报以“一
恶笑”。
在纽伦堡大会上希特勒因闭口不谈国际政治问题一事,产生了各种猜测和谣言。其中之
一是针对汉德逊的。该谣言说,希特勒已“相当疯了”,一心要不惜一切代价发动战争,在
尔后24小时内,汉德逊对希特勒的不少心腹顾问说,在解决苏台德问题上英德应该合作。
戈林说,他计划于月底出门狩猎,并“希望捷克人不会在他狩猎中途捣乱,破坏他的打猎计
划”。戈培尔还虔诚地希望,在他的闭幕词中,元首会提到与英国人合作一事。“我觉得他
很焦急”,怀有疑心的汉德逊报告说,“我怀疑他是否在纵容希特勒走极端。”
正当汉德逊忙于这些会见时,他收到指示,让他以私人名义向希特勒提出一个警告:若
发生总体冲突,英国“不能站在一旁”。汉德逊反驳:元首正处于发疯的边缘,只要出现另
一次危机,他便会被推到另一边。后来,此事只好作罢。
希特勒坚信,英国无意在捷克斯洛伐克问题上冒险进行战争。有鉴于此,他便不顾一切
继续推行其入侵计划。这个决定是精明的测算、直观和不可抗拒的冲动的结合。“你知道,
我像个流浪汉,必须踩着刀刃过深渊”,希特勒对弗兰克说过,“但是,我必须过去,就是
要过去。”在英国人决定不提出警告后数小时,他将勃劳希契、凯特尔和哈尔德召至纽伦堡
。9月9日午夜前,他们在德意志旅馆会晤,由新任总参谋长扼要地叙述了修正后的“绿色
计划”。令人惊奇的是,主攻的任务仍由第二军担任。不过,这份计划确也提出了讨论时未
提到的两面夹攻的战术。希特勒承认,这是个聪明的想法,“但是,能否成功仍太没有把握
。从政治观点看,特别需要速战速决。政治上,第一个星期是决定性的,必须大量取得领土。”
他指出,德国的榴弹炮是摧毁不了捷克的防御攻势的。更重要的是,本计划未包括突袭
的因素。
希特勒滔泪不绝地教训哈尔德和勃劳希契,使凯特尔目瞪口呆——他已同意元首所提出
的一切。凌晨3时,希特勒再也按捺不住了,断然令其将领们按其旨意行动,冷冷地、恼怒
地打发他们上路。三人在通道上喝饮料时,哈尔德怒问:“他究竟想干什么?”
“假若你真的不明白”,恼羞成怒的凯特尔答道,“我真可怜你!”
两人眼看要争论下去,勃劳希契便插了进来。这三巨头于是便着手按希特勒的要求作准
备。当哈尔德在草拟新的命令时,凯特尔将勃劳希契拉到一旁:“你明知仗还没有打便会输
,为什么还跟他(希特勒)干架?谁也不认为因此事仗便会打起来,所以,没有必要为此事
去大张旗鼓地搞后卫行动。”
这些劝告,令其“跟班特尔”的绰号流传得更快。此后,凯特尔便对他的上司抱怨,说
他对勃劳希契大失所望。约德尔随声附和,在日记中写道:“陆军内只有一个目无军纪的因
素——将军们。归根结底,这是他们的傲慢之使然。因为看不出元首之天才,他们既缺乏信
心又目无纪律。”他们仍将他看成是大战期间的下士,“而不是自俾斯麦后出现的最伟大的
政治家”。
次日,公开宣布对捷克期洛伐克采取行动的是戈林,而不是希特勒本人。“欧洲的一个
微不足道的国家”,他说,“正使人类的生活无法忍受。没有文化的侏儒劣族捷克人——谁
也不知他们来自何方——正在压迫一个文明的民族。人们看到,在他们身后,与莫斯科一起
站着的,是犹太恶魔永不消失的面孔!”
这番话若是出自希特勒之口,欧洲想必会吓得发抖。然而,甚至连贝奈斯总统对戈林之
咒骂置之不理。“本人坚信,现在所需要的不外乎是道德力量、善意和互相信任”,他在广
播讲话中用捷克语和德语说。后来,威廉·希拉在广播大楼的大厅中偶然碰上了贝奈斯总统
。这位美国记者警告贝奈斯说,他正与强盗打交道却又没有胆量。他评论说,贝奈斯面孔”
严峻,并不真像他的话那样乐观。他知道自己处境恶劣,对此,我是坚信不疑的”。
在公开场合张伯伦表示怀疑。9月11日,首相对一群记者说:“希特勒先生再一次表
达其和平愿望。怀疑其是否真诚,这是错误的。”但是,与此同时,在一封私函中,他又表
示恐惧:“本人完全明白,若局势最终逆转并发生了侵略,许多人,包括温斯顿在内,都会
说英国政府应该承担责任。倘若他们有勇气告诉希特勒:你若动武,我们便立即向你宣战。
这就能阻止他。”但是他觉得,让战争与和平这样一个生死攸关的决策权“从我们手中落入
另一国的统治者手中,且又是个战争疯子手中”,这无疑是错误的。
纽伦堡党代会于9月12日举行闭幕式。这是希特勒发表全世界都害怕他会发表的那篇
讲话的最后时机。晚7时前,他来到那座庞大的露天体育场,在“胜利万岁!”的吼叫声中
,在聚光灯照射下,他抬起右臂敬礼,目光直视前方,缓缓朝主席台走去。开始时,他只讲
党的斗争。此时,某些外国观察家希望,他不会提到当前的热门话题。猛然间,他开始谴责
捷克人了:“本人决不愿在德国的心脏地带出现第二个巴勒斯坦。可怜的阿拉伯人既手无寸
铁又遭唾弃。身在捷克斯洛伐克的德国人既不会手无寸铁,也不会遭到唾弃。人们应该注意
到这个事实。”
听众中“胜利万岁!胜利万岁!”的咆哮应声而起。这正是一周来全世界都在等待的时
刻。人们原以为随此急转直下他会提出最后通牒的,但他只为苏台德地区的日耳曼人申张正
义。结束时,他在吓唬而不是威胁:“如果此事竟影响或破坏我们与欧洲各国的关系,我们
表示遗憾,但责任并不在我们这边!”
法国人,英国人和捷克人害怕希特勒讲这番话后会言出必行。人们却一般认为,希特勒
的愤怒和咆哮是给德国的极端分子看的,实际上他要的是和平解决。墨索里尼也有同感。当
他从收音机前走开时说:“我原以为他会发表威胁性更大的讲话……什么也未丧失。”

(3)
然而,健康愉快之感却又是短暂的。希特勒对非正义之口诛,使苏台德地区的德国人受
到了鼓舞,举行了抗议。至上午,埃格尔全城已挂满了卍字旗。一万多名抗议者走上街头,
高呼“我们要自决”的口号。州警开枪射击,死1人,伤10余人。不到24小时,流血的
骚乱便遍及整个苏台德地区,死亡人数增至21人。在汉莱茵为自由而斗争的号召鼓舞下,
苏台德地区的德国人举行了罢工,还拒绝交税。布拉格宣布对苏台德实行包围。在边境地区
还实行军事戒严,更多的苏台德德国人被枪杀。在全欧,谣言又四起,说希特勒又下了最后
通牒——或曰立刻入侵。巴黎与伦敦大惊失色。当晚,达拉第紧急致函张伯伦。他说,必须
不惜一切代价避免对捷克斯洛伐克的入侵,否则,法国将履行其条约规定的义务。他建议立
即邀请希特勒与他们会晤,搞出个合理的解决办法来。
对此,张伯伦只作了简短的答复,使达拉第几个小时内都摸不着头脑:“不久前,本人
作出了决定。我认为这是有益的……眼下,我不能告诉你什么,不过,不久后我会告诉你的
。”当晚,张伯伦致电希特勒,建议进行面对面会谈。希特勒既惊奇不已又暗自高兴,用一
句会使密尔顿摸不着头脑、极富文采的成语描述了他当时的感觉:“我是天上掉下来的!”
当日下午,他电复张伯伦说,他接受张伯伦的提议,并建议于次日中午在贝希特斯加登会晤。
在英国,人们的第一个反应是松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是喜气洋洋:为了保持和平,他
们的首相居然采取了一个如此有创见的行动。在布拉格,报童们在高呼:“号外!大英帝国
的大人物向希特勒乞求!”捷克的公民们自发上街示威游行,支持他们的总统抵抗侵略。在
罗马,墨索里尼对女婿齐亚诺伯爵说:“战争是不会有了,但英国的威信可是扫地了。”
那天清晨,9月15日,张伯伦在广大的人群的欢呼声中,离开了唐宁街10号。在克
罗伊登登机前,在哈利法克斯及其他要员的陪同下,他接受了英国广播公司记者的采访,说
:“本人的政策历来是维护和平,本人的建议被立即接受这一事实,使我受到鼓舞,并希望
今日出访会有所收获。”
晚8时许,洛克希德·伊莱克特拉号飞机起飞了。首相时年69岁高龄,坐飞机作如此
长途飞行还是首次。所以,他激动得他个孩子似的。但是,如果认为他是个老小孩,可任人
宰割,那就错了。张伯伦是个讨价还价的能手。他说:“我的方法首先是决定合适的可行途
径,然后再将其它东西纳入这一途径。”张伯伦的父亲原是个商人,事业很成功,后来一跃
成了杰出的政治家。与他父亲一样,他也笃信英国国教,是维多利亚时代社会道德准则的化
身。他身材消瘦,道貌岸然,笑容冷漠,令人望而生畏。他的这副仪容,常使许多人联想到
一位小学校长。只有他的心腹才知道,他的严酷的外表系因过分审时度势使然,而在铁甲下
边却隐藏着热情和敏锐。
现在的问题是,像他这样一个人,且又确信希特勒是半个疯子因而须小心对付,是否处
理得了这种局势?当飞越伦敦上空时,张伯伦觉得“心有点凉”,但一想到自己手中有些硬
牌,心头又有点热。他觉得,只要能与元首谈判下去,捷克斯洛伐克便可安然无事。
据一同机人说,在飞往慕尼黑途中,他“与历来一样,超然绝俗,沉默不语,泰然自若
,坚定自恃”。下午12时30分,飞机降落于慕尼黑机场,由汉德逊前来迎接。汉德逊惊
奇地发现,他虽然这把年纪,依然神采奕奕。“我的身子骨硬朗、结实。”他解释说。
天虽然下着毛毛雨,在通往慕尼黑火车站的道路两旁,依然站满了人群。他们热情洋溢
,不停地喊着“万岁”,还拾臂敬礼。下午4时许,张伯伦一行才开始走上通往贝格霍夫别
墅的陡峭、弯曲的道路。山头云雾缭绕,天空漆黑一团,接着便下起了滂沱大雨。希特勒这
位主人,彬林有礼地站在通往屋里的台阶下。进屋后,他们一边喝茶,一边不自然地开玩笑
。突然,希特勒开口问客人对会晤的日程有何建议。张伯伦说,他希望与他单独交谈。希特
勒领着首相和译员施密特上了楼上的书房,把里宾特洛甫抛在后边——外长怒形于色。
在这间几乎毫无装饰,俭朴的小木屋里,希特勒心平气和地历数了导致目前危机的一系
列事件。张伯伦聚精会神地听着,带着友好的笑容回答问题。一会儿后,他双目盯着希特勒
的脸说,只要你不动武,我便准备讨论为德国人申冤的可能性。
“动武!”这才激动起来的希特勒说,“谁说要动武?在苏台德地区对日耳曼人使用武
力的不正是贝奈斯吗?”山风呼啸,雨打窗台,希特勒滔滔不绝地说着。张伯伦只好叫停,
以便咀嚼一下他在说些什么。“我再不能容忍了”,希特勒喊道,“我要解决这个问题,这
样或那样。”听到这话,施密特大吃一惊——这是元首首次对一位外国政治家说这种话。”
我将亲手处理此事。”
张伯伦吃了一惊,但回答得很坚决:“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您准备反对捷克斯洛伐克
。果若如此,您为何又让我前来贝希特斯加登?”此行纯系浪费时间。在此情况下,他说,
他还不如立即返回英国,“其他均毫无意义。”
希特勒未料到会遭此反击,便迟疑了片刻。施密特暗想,希特勒是否真要动干戈,现在
是考验他的时刻了。这个译员既痛苦又焦虑地盯着希特勒:和平与否,这问题已置于刀刃上
。令施密特惊愕的是,希特勒打退堂鼓了。“在考虑苏台德问题时”,他心平气和地说,”
如您承认民族自决权原则的话,那么,我们便可继续讨论,看如何将此原则付诸实施。”
接着又发生了另一件令人惊奇之事。张伯伦未立即表示同意,只说在苏台德举行公民投
票会碰上巨大的实际困难。令人惊奇的是,希特勒并未因此反驳而发火。施密特暗想,元首
大概是被张伯伦吵着要回家的威胁吓唬住了。英国首相说,关于自决的问题,在未与同僚们
磋商的情况下,他不好给希特勒作出答复。“因此,我建议此次会谈到此结束,本人立即赶
回英国与同僚磋商,然后再与您见面”。
施密特将第一句话译出来后,希特勒显得有点不安。但是,一俟他了解到张伯伦愿意再
次与他会晤时,他便宽下心来,且喜形于色,立即表示同意。张伯伦问“其间局势,将如何
维持”时,希特勒毫不犹豫地保证,除非“发生了特别残暴的行为”,否则,他不会下令进
军。
话到此,3小时的会谈也就结束了。下楼时,两人客气地交谈,希特勒希望首相在回国
前能去游览一下风景胜地。但张伯伦说他抽不出空,“因为生命正在受到威胁”。他对此次
会谈表示满意,高高兴兴地离开了贝格霍夫。“我已树立了相当大的信心,而这正是我的目
标”,在给妹妹的信中他这样写道,“就我而言,虽然在他脸上我看到了冷酷和残暴,但我
有这个印象,就是说,只要他作出保证,他还是可以信赖的”。
回国后,张伯伦受到高度赞扬,英国的桂冠诗人约翰·梅斯菲尔德还特地为他写了一首
诗:

为儿尸,普赖厄姆会见阿奇里斯;
您呀,步入漫漫黑夜,受上帝指使,
为的是让小伙子未悴身躯,
幸免沙场——战争虽仍未起!
(普赖厄姆系特洛伊之最后一位国王。为索取被杀的儿子的尸体,他面见了英雄阿奇里
斯——希腊神话中之刀枪不入的人物——译注)

在华盛顿,罗斯福却很关切。他生怕这类会谈只会拖延必不可免地要爆发的战争的时日
。于是,在一次内阁会议上,他哀叹英国首相竟“不惜一切代价祈求和平”,并尖酸刻薄地
对哈罗德·伊克斯说,很明显,英法两国是要使捷克人陷入困境,然后再“洗掉他们之背叛
者手上的血迹”。周末尚未结束前,英内阁内部也出现了反对张伯伦的情绪,但他坚持己见
。美国驻英大使约瑟夫·肯尼迪给首相送去一份具有预兆性的报告——这份报告系著名的飞
行家查尔士·林德堡根据不久前他视察德国空军所获材料写成的,说明德国空军力量雄厚。
与肯尼迪一样,张伯伦也感触尤深。同时,由于备战极差,英国便只好继续采取绥靖政策。
9月18日,张伯伦对达拉第率领前来英国讨论这一问题的代表团说:“必须将部分领
土割让给德国。但是,我们很难将捷克斯洛伐克拦腰砍开,除非捷克政府自己承认有必要进
行边境调整。”
达拉第同意,只要向捷克人施加些小的“友好的压力”,他们便可将“苏台德地区的某
些部分”割让出去。与此同时,应向捷克人说明,对割让后余留的地区会有某种国际保证,
德国必须参与这种保证。张伯伦先是犹豫不决,会谈中间休息结束后,便同意了。法国人回
家后仍心惊肉跳,但张伯伦却自鸣得意。“前途虽尤多焦虑”,他在给妹妹的信中写道,”
但最使我焦虑不安的事情已不复存在了,因为我觉得没什么可斥责自己的。相反,时至今日
,事态是沿我所需要的途径发展的。”
但,与此同时,还有一件不愉快的工作要做:告诉捷克人必须将苏台德割让出去。次日
午饭后,当英国公使将这一建议通知贝奈斯总统时,贝奈斯大受震动,起初竟拒绝讨论此事
。英公使巴塞尔·牛顿爵士虽觉难堪,但仍着重指出,他必须尽速批准,因为张伯伦拟在4
8小时内与希特勒重开会谈。贝奈斯愤怒地指责说,他的国家已被抛弃。他说,事实证明,
他业已得到的保证仅是一纸空文。他惧怕的是,所提出的解决办法并非就此了结,而只是希
特勒最终统治捷克的一个阶段。贝奈斯虽有这话在先,牛顿却向国内汇报称,他认为,贝奈
斯“更趋于接受而不是拒绝,对有助于他向他的人民说明为何要接受的理由,他都听得进去
”。
星期一,张伯伦整天都在焦急地等待答复;贝奈斯却在拼命地求助于另一方——苏联。
星期二,他召见苏联公使并提出两个问题:如法国履行其条约义务,苏联是否也会履行?希
特勒若发动进攻,苏联是否会向国联呼吁支持捷克斯洛伐克,即使法国不这样做的话?晚7
时,莫斯科终于作了肯定的答复;45分钟后,捷克外长克罗夫塔告诉牛顿,他的政府拒绝
接受英法两国的建议。
然而,片刻后,捷克总理霍德查却又将法国公使召去。他请求拉克瓦让巴黎发封电报前
来,声明若发生战争法国将退出条约。“这是拯救和平的唯一办法”。他说。他向拉克瓦保
证,他这一行动是得到贝奈斯应允的——这是谎言。
拉克瓦立即将这一消息电告巴黎;牛顿也将其电告伦敦。
在电文中,牛顿建议由哈利法克斯出面,向贝奈斯发出一份哀的美敦书,叫他“立即毫
无保留地”接受英法建议,“否则,英国政府将不再关注这个国家的命运。”
虽然夜色已深,哈利法克斯仍立即赶赴唐宁街10号。午夜后,他回到外交部向牛顿发
出指示,让他叫贝奈斯重新考虑,否则张伯伦将推迟或取消与希特勒的第二次会晤。
凌晨2时,在他的法国同事的陪同下,牛顿来到赫拉德欣宫晋见捷克总统。处在时睡时
醒中的贝奈斯被叫起来,一听到拉克瓦的话,“便如遭大棍所击”,立时瘫了,眼泪夺眶而
出,一阵震惊后,被出卖了的贝奈斯答应中午给予最后答复。
首次表示接受英法建议的话是从霍德查口中传来的。他拐弯抹角地通知牛顿,捷克的答
复是肯定的,有关此事的正式答复将尽快交给他。但辩论一直延续至黄昏。其时,牛顿和拉
克瓦两人被双双召至外交部。这两位公使各自拿到一份照会,该照会说,捷克斯洛伐克政府
“难过地”接受英法两国的建议。
当晚,贝奈斯政府发表公告,宣布投降——这给许多西方人带来了耻辱。公告说:
凭友邦可能给予的援助,我们曾作出答复。但是,一旦有可能遭武力压服的问题出现时
,很明显,欧洲危机之性质已趋于严重。因此,友邦提出忠告,我们须作出牺牲,购买自由
与和平,这也是他们无力相助所致……共和国总统及我国政府已无其他选择,因为我们已孤
立无援。
通过代理人,希特勒又赢得了一次胜利。

(4)
次日上午,9月21日,张伯伦在登机前对记者说:“捷克斯洛伐克问题的圆满解决是
加强英德两国人民之间的友谊的主要前提;而它又是欧洲和平的无可争议的基础。本人的目
标是欧洲和平,我也希望此行能打开通向欧洲和平的道路。”
此次,两国领导人将在莱茵河上的戈德斯堡浴场会晤。首相的座机在科隆着陆时,前来
迎接的有当地的要员。机场上还有仪仗队;冲锋队乐队高奏《上帝拯救国王》。仪式完毕后
,英国人乘车来到下榻地彼得斯堡旅馆。这家旅馆位于河对岸的山上,与戈德斯堡隔江相望
。希特勒常于喝咖啡时间来此旅馆。对它周围的景色赞不绝口。此次,他将英国客人安排在
此处下榻。目的是要让他们对德拉申弗尔斯乡间的奇风异景产生印象;再者,若沿莱茵河溯
江而上不到50英里,便是传说中的女妖大石的所在地。
从阳台上望去,张伯伦可望见隔江的德莱森旅馆;首次会谈将于下午5时在这里举行。
半晌后,他乘着车子沿陡峭的山路来到江边,换乘渡船。江两岸站着数以万计的看热闹的人
们,他们聚精会神地看着江中的小船。此情此景使汉德逊不禁想起大学划船比赛。
德莱森旅馆座落在西岸。张伯伦一行上船后不一会儿便到了。希特勒历来是个和蔼的主
人。他首先询问的是彼得斯堡的住房是否舒适。但是,在会议室内铺着羊毛地毯的长台前刚
一坐定,他们便谈正事了。张伯伦一开始便历数了他和法国人从捷克人那里好不容易争到的
种种让步。在将领土移交的全面而复杂的计划作了扼要说明后,他提到了英法两国向捷克所
作的保证。说完,他便往椅背上一靠,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似乎在说(施密特想):“这
5天来,本人的工作够出色了吧?”
令施密特奇怪的是,希特勒平静地、几乎后悔地回答:“本人非常抱歉,张伯伦先生。
我不能再与您讨论这些事情了。
经过近日来事态的发展后,这种解决办法已行不通了。”
首相唰地站了起来。施密特注意到,首相的浓眉下的和蔼的眼睛,放射出愤怒的光芒。
他怒气冲冲地喊道,我不明白!这种解决办法完全符合元首在贝希特斯加登提出的要求。
希特勒支支吾吾,诡称在波兰和匈牙利所提要求得到的满足前,无法与捷克签订互不侵
犯条约。他将英法提议一一予以反驳,并断然要求’“从此”德国便占领苏台德。
张伯伦回答说,希特勒的这种态度既令他失望又令他摸不着头脑。这是个崭新的要求,
远远超过了希特勒在贝希斯特加登所提的要求。他二次访德所带来的计划足以满足元首的一
切要求;而他这样做是用其政治生涯冒风险的。此时,艾·冯·寇克派特里克爵士递给首相
一张条子,上面说,德军已在埃格尔跨过了边界。张伯伦马上抓住了这点。他说,这种事情
的发生双方都不可避免。他敦促元首与他一起“不遗余力地、有秩序地、和平地将问题解决
,勿让枪击和事故扰乱和平工作”。他问,希特勒有什么建议能使他们在原则上达成协议?
回答令张伯伦凉了半截:德军立刻占领苏台德,疆界日后用公民投票办法决定。由于这
一要求几乎意味着捷克的彻底投降,两人便唇枪舌剑地交锋。舌战了好一阵子后,埃格尔又
传来消息——是给希特勒的——说,有12个德国人质已被枪决。结果,用不着说,希特勒
又大发议论,说捷克人如何的极度不公平。接着,他发誓说:“如果布拉格受布尔什维克的
影响,人质继续被枪决,他便立即进行军事干涉。”
会谈进行了3个小时,彼此不欢而散,但又约定明日继续会谈。
在渡过莱茵河,乘车上山回旅馆的途中,首相虽不露声色,内心却愤怒万分。只在此时
他才想到,他未使会谈破裂并回家是否是个错误。希特勒是处于发狂边缘呢,还是具有善恶
二重性?若如此,张伯伦便有责任去打破僵局了。问题是怎样才能做到这点。
在参加会议者中,他并不是唯一怀疑希特勒的神智是否健全的人。在德莱森旅馆,几个
新闻记者在散布谣言,说捷克危机令元首如此心烦欲狂以致爬在地板上咬地毯角。这种说法
原系出自元首的一名副官。该副官说,元首已怒到“咬地毯”的地步了。“咬地毯”原系一
句俚语;某些新闻记者竟按字面去理解。其实,此语应译成“走投无路”才对。如此幼稚无
知,使元首的副官们——他们很少见元首发火——觉得好笑。希特勒发火时,一般是大发议
论半个钟头;偶尔若大声呵斥,那也片刻即逝。“数次这样‘发狂’时我都在场”,魏德曼
写道,“我要说的是,他发的火,与那些脾气很坏又无自制力的人发的火没有什么两样。”
有些心腹相信,希特勒之发火是为了效果。若果真如此,那么,那天下午的发火,却使
其对手处于守势。其时,张伯伦业已在草拟一封妥协信。信中,他建议由他出面探听捷克人
的风声,看是否能作出安排,让苏台德地区的日耳曼人自行维持法律的秩序。
23日早餐后,这封信被送过了河。由于根本不想妥协,希特勒认为这是对他的想法的
断然拒绝。在与里宾特洛甫及其他顾问进行长时间的“激烈的”磋商后,希特勒写了一封很
不友好的信作为回答。信的内容重复了他在会议桌上说过的话。因为信很长来不及翻译,希
特勒便令施密特带着信去见张伯伦,当面进行口头翻译。施密特腋下夹着一个大牛皮纸信封
,于下午3时左右离开了德莱森旅馆。快到彼得斯堡旅馆时,施密特发现旅馆门口已围了一
群记者。有位记者喊道:“你带的是和平还是战争?”施密特小心谨慎,未走漏风声,连肩
也没有耸一耸。其时,张伯伦在凉台上,施密特被立刻带了进去。片刻前,张伯伦与汉德逊
还在不安地来回踱步;见施密特前来,首相刹时控制住了自己,似乎他是在偶然踱步。
施密特回来后,希特勒焦急地问:“他说了些什么?他对我的信反应如何?”当他得悉
张伯伦既不激动也不发怒时,他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不到一小时,张伯伦便派两人渡河,给
希特勒送来了答复。这封信既是妥协又是恶兆,是玩弄外交辞令的典范。首先,他答应将希
特勒的提议交给捷克人,要求希特勒给他发一份详尽地阐述他的要求的备忘录。他建议,一
俟收到元首的备忘录,他便动身回英国。
他们进行了二次会谈。这想必是张伯伦回国之威胁所致。双方同意,张伯伦于该晚前往
德莱森旅馆,一方面去取备忘录,一方面去听希特勒对此所作的解释。会谈于晚10时左右
开始。由于参与会谈的人数增多,会议是在一小饭厅内举行的。汉德逊、寇克派特里克、里
宾特洛甫和威兹萨克等人,围着希特勒和张伯伦成半圆形而坐,且坐得很随便。备忘录则由
施密特翻译。希特勒要求捷军从地图——该地图系备忘录的附件——上所示的地区撤出。撤
军将从9月26日开始,苏台德于28日正式割让给德国。
“这是最后通牒!”张伯伦喊道,并举双手抗议。
“是一道命令!”喜欢炫耀其德语的汉德逊用德语附和道。张伯伦拒绝将这样的一份文
件转给捷克人。他说,且不谈其内容,其语调就足以引起中立派的愤怒。他怒斥了希特勒,
好像元首是他的一个不顺从的阁僚似的。希特勒被迫处于守势的时刻不多,而这是其中之一
。接着在所提的日程问题上他又受到三位英国政治家的联合攻击,因为这份时间表给捷克人
所留时间实在太短,无法从苏台德撤军并移交苏台德。由于这份计划既行不通又具有危险性
,它有可能导致一场欧战。
谈判因此陷入僵局。此时,有位副官进来了,给元首带来一份电报。元首草草看了一遍
后,元首将它交给施密特。施密特将它大声译成英语:“贝奈斯通过电台刚刚宣布,捷克各
武装力量实行总动员。”
最终打破沉默的是希特勒:“即使发生了这一闻所未闻的挑衅”,希特勒用几乎听不见
的声音说,我当然仍将遵守诺言,在谈判期间不反对捷克斯洛伐克——无论如何,张伯伦先
生,在您在德国逗留期间,我不会这样做。”这段话,因为是在心平气和中说出的,所以好
像有点使人糊涂;但元首接着说的话可就不可能被误解了。他言简意赅地说,捷克的总动员
把一切问题解决了。张伯伦匆忙地指出,动员不外乎是个预防措施,不见得是进攻性措施;
希特勒回答说,在他看来,总动员一事表明,捷克人无意放弃任何领土。张伯伦再次不同意
此说。他辩论说,捷克人已原则同意办台德实行自治,他们不会自食其言,出尔反尔。
那么,何故总动员?希特勒紧追不舍。
首相说,首先总动员的是德国嘛。
那你也叫它总动员?元首尖酸刻薄地反驳说。接着,他又再次进行威胁:这次危机不会
长期拖延下去了。他引用一句日耳曼的古老的格言:“恐怖之目标甚于无目标之恐怖。”他
说,那份最后通牒,代表了他最后那句话。
张伯伦说,既然如此,继续谈判便无意义了。“因为他亲眼看见他为欧洲和平的一切希
望已破灭,他将带着沉重的心情返回英国。但是,他的良心是明如镜的;为了和平,他已竭
尽了全力。不幸的是,他并未在希特勒先生身上找到回声。”
希特勒最怕的是张伯伦拂袖而去,所以,他便急忙向他保证,在谈判期间,他决不会入
侵捷克斯洛伐克。此语有如一阵雷雨,使空气变得清新。“为了让您高兴,张伯伦先生”,
沉默片刻后,他说,“在日程问题上本人将作出一个让步。我是很少向人让步的,您是我作
让步的其中之一。我同意10月1日作为撤退的日期。”
在其他枝节问题上又谈了一阵后,张伯伦答应将此最后通牒转给捷克人。此时已是凌晨
1时30分了,众人只好休会。元首对首相为和平而奔波表示感谢,并向他保证,“捷克问
题是他不得不在欧洲作的最后一个领土要求。”
张伯伦在称心如意的“再见”声中离开了德国。目击他步出旅馆大门的人们,并未在他
脸上看出他有一丝一毫的不快之感。

(5)
在经过数小时必要的睡眠后,张伯伦飞返伦敦,并于次日召开内阁全体会议。他解释道
,如果想了解人们的行为,我们就必须了解其动机,看他们是如何思考的。希特勒先生“不
会故意欺骗受他尊敬并一直与他谈判的人”。假如这样,他们“失去就两国间存在的种种分
歧与德国达成谅解的机会”,那将是个大悲剧。
当他沿着泰晤士河模拟德国轰炸机飞行路线返家时,他恐惧地说:“数以千计的家庭出
现在机下。我问我自己:我们能为他们提供多少保护?我觉得,我们今天无力发动一场为了
阻止尔后会出现的战争的战争。”
在内阁里,他从未受到过如此巨大的阻力。首先,海军部的达夫·古柏勋爵根本不相信
元首之保证,提议立刻实行总动员。张伯伦力谏他的阁僚,此类决定宜推迟作出。会议决定
先与下令实行局部动员的法国进行磋商。
星期天上午内阁再次举行会议时,又出现了新的反对意见。“我总无法驱除心中的疙瘩
”,外相哈利法克斯说,“我觉得,希特勒先生什么也未给我们,只在那里发号施令,好像
他已不战而胜似的。”只要纳粹主义依然存在,和平就不巩固。
早些时候支持张伯伦的黑尔什姆勋爵,此时同意外相的看法。辩论开始了。斯坦霍普和
毛姆两勋爵力主向捷克施加压力以接受希特勒的备忘录,温特顿勋爵则主张出于道义应拒绝
其建议。由于内阁意见大相径庭,张伯伦力图恢复内阁的秩序。他说,此时谈论接受或拒绝
希特勒的条款,或觉得受辱,都是错误的。接受或拒绝,主意该由捷克人拿。
内阁会议刚刚在不和中结束,张伯伦又碰见了一件伤心事。捷克大使扬·马萨里克来访
,提出了严重抗议。他说,希特勒的备忘录之内容,使他的政府“目瞪口呆”。这份备忘录
实际上是最后通牒,剥夺了捷克斯洛代克保卫其民族生存的任何一个权利。“我的政府反对
这些新的残酷的要求,必然会奋起尽力反抗。我们将这样做,让上帝保佑。”
当晚,法国代表团又返回伦敦,以讨论局势。代表团团长达拉第宣布,法国不承认希特
勒有权占领苏台德地区。对张伯伦所提的问题,即“若希特勒出于战略上的考虑,将一边界
强加在捷克斯洛伐克的头上,你法国是否会宣战?”他的答复却含混不清。张伯伦催他明确
表态,达拉第回答说:“在进行一个时期的集中后”,法国可能会“在陆上试图进攻”。
为了让张伯伦与内阁磋商,会谈中止了半个钟头。“对避免战争的可能性,能挖掘的而
未挖掘,本人是不会甘心的”,他对其阁僚说,“所以,本人建议,以本人与希特勒先生的
会谈为基础,以我私人名义致函希特勒。”这封信建议成立共同委员会以决定如何将捷克业
已接受的建议付诸实施,由霍拉士·威尔逊爵士转交给元首,“若希特勒先生对此信拒不作
答,霍拉士·威尔逊爵士便有权代表本人转达如下意见,即是说,如本呼吁遭到拒绝,法国
将参战,若如此,我们似乎也应卷进去。”
次日上午,9月26日,被希特勒称之为“对犹太人怀古感情”的威尔逊爵士,带着这
封信前往柏林。(1968年,威尔逊对记者科林·克洛斯说:“他理解希特勒对犹太人的
感情,并问过他:‘你是否碰到过你喜欢的犹太人?’”)元首心平气和地听着,但越来越
坐立不安。当他听到他在戈德斯堡备忘录中所提条款使英国公众震惊一语时,不禁喊了起来
:“别再说了,再说也没用!”
这并未止住威尔逊爵士——尽管希特勒“不耐烦地叫喊着,还打着讨厌的手势”——他
让翻译施密特继续将张伯伦的信读完,当施密特读到“捷克斯洛伐克政府认为,这个建议是
完全不能接受的”时,希特勒一跃而起,朝门边走去,嘴里还念念有词:“再说也无用。”
“这种情景是很特别的”,施密特回忆说,“尤其是,当他走到门口时,他似乎醒悟到
自己的行为是何等的无礼,又像个不听话的孩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他好不容易才
耐住性子,让施密特将信读完。此时,他已怒不可遏。在外交场合他如此愤怒,译员施密特
从未见过。希特勒喊道,日耳曼人所受的待遇,有如黑鬼一般,对土耳其人,人们也不会这
样对待。“到10月1日,我要捷克斯洛伐克怎么办就得怎么办!”他喊道。如果法国和英
国想打,那也请便,他毫不介意。希特勒恢复平静后,表示同意与捷克人谈判。然而,他却
坚持要在48小时内接受戈德斯堡备忘录内所列的各条款。
他补充说,无论如何,德军将于10月1日占领苏台德。
当日下午的愤怒一直延至当晚——且延至到了体育馆。希特勒少有的如此大放厥词,满
口喷毒。他的主攻对象是贝奈斯。“这不是捷克斯洛伐克的问题,而是贝奈斯先生的问题!
”一心想毁灭日耳曼少数民族的是他;让他的国家为布尔什维克效劳的还是他。“他现在掌
管大权,和还是战!要不是现在就接受我们的条件,最终将自由归还给日耳曼人,否则,我
们将自行取得这种自由!”全体日耳曼人——“与1918年时的情况有天渊之别了!”—
—都与他团结一致。“我们的决心已下!让贝奈斯先生选择吧!”
希特勒刚坐下,戈培尔便跳了起来:“有一点是肯定的:1918年永不会再重复!”
这句话一出,元首又站了起来。他右手猛击讲台,喊了一声“不错!”重又坐下。他的头发
沾着汗水搭拉到前额——他精疲力尽了。
他的谈话使抱有和平希望的人士绝望了。在伦敦,工人们在白金汉宫附近挖掘战壕;还
贴出了提防空袭的宣传画。罗斯福的私交布里特大使从巴黎打电话至华盛顿说:“我认为,
从星期五午夜起,百分之九十五是战。”美国总统从驻伦敦大使约瑟夫·肯尼迪口中听到这
些消息后,连忙致电希特勒(两天中的第二封),呼吁继续进行谈判。
张伯伦以在报上发表声明的形式也再次向元首呼吁。他说,只要德国不使用武力,英国
将保证让捷克履行其从苏台德撤军的诺言。次日上午,他的特使威尔逊带着这个新建议,再
次来到德国总理府,但希特勒却拒不讨论。捷克人只有两条路可走:接受或拒绝德国的建议
。“如果他们宁愿拒绝,我就将捷克斯洛伐克打得粉碎!”他威胁说,贝奈斯若不于次日下
午两时前投降,他就将部队开进苏台德。
霍拉斯爵士猛然起身,大声朗读一份声明。施密特译得很慢,且抑扬顿挫,目的是要让
希特勒掌握其主要之点:“如法国为了履行其条约义务积极卷入对德的敌对行动中,那末,
联合王国认为它自己不得不支持法国。”
希特勒大怒:“英法两国若要打,那就请便。我完全不在乎。我已为一切可能性作好了
准备。今天是星期二,到下星期一,我们全在打仗了。”
威尔逊想继续谈下去,汉德逊忙示意他不必。在告别前,威尔逊爵士与元首单独呆了片
刻。他重申,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避免一场灾难。“我设法叫那些捷克人清醒清醒。”他保证
说。
“这我是欢迎的。”希特勒说。他再次强调,英国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那样的好友。
昨晚,尽管体育馆内的群众热情洋溢,但据威廉·希拉(站在阳台上广播)在日记中说
,体育馆内未出现战争狂热,“群众很和善,好像没听懂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星期三下午
快到黄昏时,一师摩托化部队开过柏林城。下班的人们不但没有欢呼,且大都遁入地铁,少
数未下地铁者,也只默默地看着。这再次说明未出现战争狂热。
魏德曼上尉也注意到了公众缺乏热情的情况。当步入总理府时,他大声说:“外边简直
像是在送葬!”“嘘!”一副官小声说,“他就坐在窗前。”希特勒看着队伍,沉思着。后
来,有人听见他在自言自语:“我还不能对这个国家发动战争。”也许正是因为有这种想法
,他才向张伯伦发出一份照会——就他而言,这是一份妥协照会。
在远较德国未作战争准备的英国,张伯伦首相正准备向全国发表广播演说。在英国,批
评他的绥靖政策的怨声日高,而他自己也受怀疑的折磨。上午8时,就在他走上讲台前——
与宣布英国舰队总动员的同时——他说:“我到处乱走,步履蹒跚。”接着,他公开暴露了
他的恐惧:“多么恐怖,多么不可思议,多么不可置信!只是因为在一个遥远的国土上,在
我们素不相识的人们之间发生口角,我们便想戴上防毒面具!尤其是,一个业已在原则上解
决了的口角,竟成为战争的话柄,这更不可能!”接着,他便告诫人们为作出更大的让步作
好准备。“在我心灵深处,我是爱和平的。在我看来,国家间动干戈,是个梦魇;但是,一
旦我确信某个国家已下定决心用武力独霸世界时,我觉得,我们便应抵抗。在这种统治下,
相信自由的人们是无法生活下去的。但是,战争确是可怕的,在走上战争道路前,我们对此
应有明确的认识。必须是在千钧一发时才能交战。”
两小时后,希特勒的信到了——这便提高了首相的希望。
与通常一样,这封信一开头便破口大骂捷克人;之后,它便闪烁其词地建议,让张伯伦
继续努力,“叫布拉格在最后时刻回心转意”。在处于绝望中的张伯伦看来,差距似乎缩小
了。
他于是便匆忙草拟了一份答复,请求再次与元首会见。“本人深信,我们能在一周内达
成协议……我不相信只是为解决长期悬而未决的问题而多耽搁几天,您便愿意承担发动一场
可能会毁灭文明的世界大战的责任。”
接着,首相又草拟了一封致墨索里尼的私函,把最近一次向希特勒的呼吁告诉了他。”
本人相信,阁下将通知德国总理,您愿意充当代表,并敦促他接受本人之建议,因为本建议
将令各国人民不致发生战争。”于是,他重新怀着希望,孜孜不倦地工作至深夜,准备次日
上午在国会发表的演讲稿——这也是希特勒最后通牒到期的一天。
9月28日,星期三,这是可怕的一天。在危机的核心地区柏林,这天是在狂乱中开始
的。早晨8时,法国大使弗朗斯瓦·本塞便打电话给威兹萨克,紧急求见元首,说要提出新
建议。威兹萨克急忙赶至凯撒霍夫旅馆——他的上司住在那里。然而,“由于自己的一手有
可能遭到破坏,且是巴黎搞的”,里宾特洛甫便大发雷霆。
据威兹萨克的说法,他当时说:“双方的真正分歧很小,且仅牵涉到合并苏台德的方法
问题。为这一小事便发动战争,这是荒谬绝伦的。”
“这应留给元首决定!”里宾特洛甫喊道。说完,两人带着情绪,一同去了总理府。
上午10时,即希特勒的最后通牒到期前4小时,弗朗斯瓦·本塞给汉德逊去了个电话
,说他怕事情不妙。他求见元首之事尚未获准。很明显,元首今日不似会见各国使节。汉德
逊答应从中帮忙。首先,他打电话给戈林说,希特勒拒不见弗朗斯瓦·本塞,而本塞却身怀
是战是和的新建议。戈林打断了他的话。不久前还是维也纳的侵略者,他现在却充当起调停
人的角色来了。“你一个字也用不着再说了”,他说,“我立刻去见元首!”
在总理府,施密特从未见人们这样忙碌过。“匆匆赶来求见元首的部长和将军们,带着
各自的党员,随从副官,各级军官或各部门的头目,或坐或立,比比皆是。”希特勒东奔西
跑,详细地阐述他的观点,对人家的劝告则一概不听。待戈林前来讲理时,元首已回到了冬
园。戈林发现前外长牛赖特也在客厅,便邀他一同去见希特勒。然而,一进入会议室,辩论
的重负反落在牛赖特身上了。“我的元首”,他说,“不管情况如何您都要发动战争吗?当
然不行!”
里宾特洛甫在冬园外徘徊,希望元首请他入内。戈林从园内出来,怀着敌意朝他大步走
去,大声喊道:“冯·里宾特洛甫先生,假如战争爆发,本人将第一个告诉德国人民,是你
把事情搞到如此地步的!”当着一群群副官的面,这两位高级领导便开始唇枪舌剑,又是恫
吓,又是辱骂。里宾特洛甫指责对手怕战;戈林吼叫着反驳说,只要元首“进军”一声令下
,他将乘坐领头的飞机出发——条件是,里宾特洛甫必须坐在他身后!“若不是局势如此严
重”,魏德曼回忆说,“这两个‘神经质演员’,如同经常发生在彩排前的舞台上的情况一
样,互相攻击,是非常可笑的。”
过了一会儿,上午11时,里宾特洛甫终被召进冬园,以便出席与弗朗斯瓦·本塞的会
晤。这依法国大使挥舞着地图预言,若向捷克斯洛伐克进攻,战火必然会蔓延至全欧。“自
然,你有必胜的信心,就像我们有信心打败你一样。不过,你的主要要求无须战争便可得到
满足时,你为何要冒险?”
很明显,弗朗期瓦·本塞的一席话,又慢慢地扭转了乾坤,有利于和平了。希特勒已不
再火冒三丈,但也不能为这位法国人的逻辑作出回答。突然,一个副官插话说,阿托利科大
使在门外求见,说带来了罗马的急信。
一眼瞥见元首从冬园出来,阿托利科老远便不客气地大声呼叫,说他身上带有墨索里尼
的急信!“意大利总理通知您,不管您作何决定,元首,法西斯意大利都作您的后盾。”喘
匀气后,他补充说:“然而,意大利总理的意见是,您还是接受英国的建议为好。他求您勿
搞总动员。”
“告诉意大利总理,我接受他的建议。”希特勒说完便进了冬园。他对弗朗斯瓦·本塞
说,墨索里尼刚询问他是否接受他的建议——却未说明他已同意这样做。两人继续会谈。但
希特勒心神不定。很明显,他仍在考虑墨索里尼的意见。一会儿后,他站起身来,表明会晤
到此结束。弗朗斯瓦·本塞问,他是否应通知其政府,说元首的态度不变。希特勒心神不定
地回答说,他将于下午作出答复。
人们继续一个个进入冬园。中午过后几分钟,汉德逊在接待室内挤开人群,进入冬园。
“事情好办些了”,一个德国朋友小声对他说,“只是要吃得住。”在会议室内,希特勒耐
心地倾听着。施密特将张伯伦的提议译了出来:他将立刻前来柏林与他磋商。希特勒答道,
他得先与墨索里尼通话。
墨索里尼赞成这个想法。他建议大家在慕尼黑开会碰头。希特勒同意后,便匆忙向达拉
第和张伯伦发出邀请。发给张伯伦的邀请书是于后者在众院发表讲话时抵达的。这时,玛丽
王后正与哈里法克斯、鲍尔温及其他要员们一起站在走廊里。张伯伦刚宣布希特勒已接受墨
索里尼关于推迟总动员的建议一事,财政大臣便递给他一张纸条。首相的脸色立时变了。他
断断续续地说:“不止于此,我还有话对诸位说。我得到希特勒先生通知,他邀请本人明日
上午在慕尼黑与他相见。
他还邀请了墨索里尼先生和达拉第先生。”不知谁喊了一声:“为首相感谢上帝!”此
语一出,全场便空前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作为自制象征的玛丽王后,与肯特女公爵和张伯
伦夫人一起,竟放声大哭。约翰·西蒙爵士在回忆录中写道:“欢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未
欢呼者为数极少。大家一致同意立即休会。我亲眼看见,男人们(有些人曾蔑视张伯伦)含
着泪水,走了过去,使劲地握着首相的手。”“众议员中也有少数人未动感情,其中之一是
温斯顿·丘吉尔。”“捷克斯洛伐克怎么办呢?”有人听他痛苦地说:“难道没人想到要征
求他们的意见吗?”
在民主国家内,人民也如释重负,例外者只寥寥无几。在巴黎、伦敦和纽约的街头,人
们兴高彩烈地争阅宣布危机已经结束的号外新闻。布里特大使从巴黎给他的朋友罗斯福的信
中说:“今晚,我真是轻松极了,真想见人就拥抱。我真希望我是在白宫,好在您的秃顶上
狠狠地吻一下!”罗斯福总统则从华盛顿给张伯伦发了一封仅有两字的电报:好人。
从另一位总统(贝奈斯)那里,首相收到了一封较长的电报——是个请求:“本人真诚
地求助于张伯伦先生,因为我们真心希望为和平作出贡献。所以,我请求你们,在未听到捷
克斯洛伐克的申诉前,勿在慕尼黑作出任何决定。”
大多数德国人也感到松了一口气,但反希特勒集团却惊诧得目瞪口呆。这条新闻破坏了
他们武力捉拿希特勒并建立军事统治的计划。当哈尔德得悉要在慕尼黑开会时,他觉得“在
此情况下已再无法将起义计划付诸实施”。
下午6时,在群众的热烈的欢呼声中,意大利总理的豪华专列离开了罗马。他神彩飞扬
。眉飞色舞。这是因为,他不但被作为和平的救星而受到全球的欢呼,而且还因帮助希特勒
度过难关而赢得了他的感激。墨索里尼也觉得,在一场外交战中他赢了英国。在与齐亚诺一
起进晚餐时,他友善地取笑了他们。“在一个人们将动物崇拜到如此地步,以致要为它们建
造房屋和医院,为它们修筑墓地,甚至连遗产也可由鹦鹉来继承的国度里,你尽可以相信,
它已开始腐朽了。此外,别的原因不说,这也是英国的国民结构的一个后果。有400万妇
女盈余,400万妇女的性欲得不到满足,人为地造出一系列问题来——目的在于抚慰她们
的理智,或让它兴奋。因为无法去拥抱一个男人。她们只好去拥抱全人类。”

(6)
次日清晨,9月29日,元首在慕尼黑与边界之间迎接墨索里尼。此举不独是给予一个
盟友的礼遇,而且还使希特勒有机会将事态的最新情况告诉墨索里尼。当两个独裁者乘坐元
首的专列开往巴伐利亚的首府时,希特勒透露说,“‘西壁’一旦竣工,他就用不着害怕来
自那里的攻击了。假若英法两国真的笨到发动突然袭击的地步,那么,敌人还来不及动员战
争便会结束。”“我没有必要去动员。德国陆军严阵以待,只消请求行动,我的目标便能实
现。”
参加慕尼黑会议的另外两名成员是乘飞机前往的。张伯伦离开赫斯顿时,天下起了小雨
。他对记者们说:“小时候,我常常说,‘第一次若不成功,那就努力,再努力!’这就是
我现在的所为。待我回来时,我希望我能够说,正如霍斯帕在‘亨利四世’中说过的那样,
‘冲破艰难险阻’我们摘下了这朵鲜花——安全!”
法国总理在“达拉第万岁!”、“和平万岁!”的喊声中,在勒布盖机场登上了飞机。
飞机是在浓雾中起飞的。上午11时15分,这架双引擎飞机在慕尼黑机场降落了。弗朗斯
瓦·本塞是看着达拉第走下飞机的。他发现,达拉第双眉紧锁,眼角的皱纹既多又深。他离
开时,城里既紧张又可怕。但是,令他惊奇的是,他发现德国人竟兴高采烈。他们用热情的
欢呼声迎接他,好像他是个英雄似的。
张伯伦是在午前数分钟着陆的。在前往里奇纳宫旅馆途中,他也受到了盛大的欢迎。在
旅馆里仅留数分钟后,他坐上敞篷汽车前往新近落成的元首大楼——会议将在那里举行。这
座元首大楼系国家社会主义党围绕科尼希广场而建的大楼群之一,用巨石砌成,建筑紧凑,
中央厅宽广异常,高65英尺,宽100英尺。大厅里有两座壮观的石阶,通向会议室。
张伯伦及其两名同事,身穿黑色制服,首先来到会议室。
接着前来的是墨索里尼——他抬头挺胸,步履轻快,无拘无束,好像他是主人似的。最
后抵达的是元首。他的目光严厉而奇特,使达拉第感受不浅。会议参与者及其助手们座位设
在小餐厅内的长台上,他们彼此互相打量,客气但冷冷地握着手。希特勒极力装出和蔼可亲
的样子,他在眉宇之间却现出关切,因为客人们大都不讲德语,他不能与他们自由交谈。
拘谨地进完自助餐后,希特勒领着众人进了一间四方形的房子——鸟瞰着科尼希广场。
房子很是壮观,四周的墙壁用皮革覆盖,还有不少花草和各种画。墙上还有个大理石砌成的
壁炉,壁炉上方悬挂着仑巴赫画的巨幅俾斯麦画像。
由于准备工作极差,且又没组织好,会议一开始便混乱不堪,且越开越糊涂。会议既无
主席又无日程,也没有大家同意的程序,完全成了各有关人士间的自由交谈。一次,在关于
就苏台德地区的财产向捷克人提供赔偿的问题上,张伯伦表示关切而且喋喋不休。这令希特
勒坐立不安。他喊道:“我们的时间非常宝贵,不能消费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
墨索里尼就如何解决苏台德问题提出了一份书面提案,使会议稍稍有了点儿程序(这份
提案实际上是德国人起草的,但墨索里尼将它作为自己的提案提出来)。那时已是下午3时
了,会议体会进午餐。午餐后,会议开得更加混乱,简直是乱七八糟。经常三四个人同时发
言,使施密特无法进行工作。
他坚持,发言者应在会议发言译文宣读后才进行。在外边透过玻璃门看热闹的人们看来
,他活像是个正在纠正混乱的课堂秩序的小学校长。使情况更为复杂的是,外人也纷纷闯进
会议室。戈林、弗朗斯瓦·本塞、汉德逊、阿托利科、威兹萨克等人,带着书记、秘书和随
从,大摇大摆走了进来。他们一进来便围绕主要与会者而坐,而主要与会者则在大壁炉前形
成一半圆圈而坐,这样一来,整个会场看上去就像高筹码赌注就要揭晓时的赌场一样。
会议已由墨索里尼主持了。墨索里尼能操四种语言,其余三位会议参与者只能讲各自的
语言。他的英语讲得十分吃力,法语讲得像意大利语,德语是否能让人听懂还是个问题,他
仍像个首席翻译,像个无秩序的合唱队的指挥——唯我独尊但和气可爱,他用德语向希特勒
提问,将回答的要点而不是原话分别用英语和法语转告给英法两国代表团。“那天我很开心
”,他后来对党卫队上尉多尔曼(他带他前来当译员)说,“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不是集中在达拉第先生或张伯伦先生身上。这真是个值得凯撒出席的场合。你记得不记得?”
快到傍晚时,室内的空气更加紧张了。后来,英国终于端出了一份提案。除苏台德公民
投票以及要为捷克的新边境提供国际保证等条件外,其余全被接受。在讨论——冗长但并不
特别刻薄——抵达高潮时,多尔曼被召了出去,有位罩着面纱的神秘女人求见。在哨兵室,
他发现此人原来是阿托利科大使的夫人。她要求让希特勒先生“立刻毫无延误”地将会议进
行情况告诉她。因为她曾在罗列托的香客教堂向圣母玛丽亚许过愿:若会议开得成功、世界
和平得以维护,她会携一支金色的大蜡烛回来。她的火车还有半小时就要开了。
多尔曼说,此事他不能去问希特勒,问问墨索里尼或齐亚诺还马马虎虎。问他们可不行
;她叫他去问无事不晓的希姆莱。
多尔曼无计可施,只好去找帝国元首。“起初,他觉得惊奇,一想又觉得好笑。他授权
我宣布,和平已有保证。”
协议看来可以签订了。但仍有若干点需要澄清。那时已是晚上8点了,希特勒已不耐烦
了。他原已准备好了酒席以庆祝会议结束;此时饭菜已凉了。他建议休会,先去赴宴,因为
讨论还可能再拖上几个小时。英法两国代表以要向政府打电话为由婉言拒绝了他的邀请。但
施密特却觉得,他们无心思出席宴会。“和平是取得了,但名声却遭到重大损失。”英方代
表匆匆返回“里吉纳”饭店,法国代表则赶回“四季”旅馆——回去后,他们让人将饭菜送
至房间。与此同时,德国人与意大利人则在元首大楼用香槟酒和各种佳肴欢庆胜利。
当代表回去和他们的顾问们在壁炉前坐下来时,已是晚上10点多了。他们重又将协议
作了广泛的修改。由于拖拖拉拉,一直到深夜后才达成协议。“实际上,这早已成定局”,
戈林后来对一位美国心理学家说,“无论是张伯伦还是达拉第,他们谁都无意为拯救捷克斯
洛伐克而作出任何牺牲或去冒险。这对我是清楚不过的。捷克斯洛伐克的命运在3小时内便
决定了。他们后来喋喋不休地争吵的是‘保证’这个字眼。
张伯伦关注两方;达拉第则对事事都不加注意,他就这样坐着。”(戈林滑了下去,半
躺半卧地坐着,脸上还作出厌烦的表情。)“他只不时点头称是,事事都没有一星半点儿反
对意见。希特勒竟如此轻易地左右了这件事,这今我惊奇不已。毕竟,他们也很清楚,斯科
达公司等,在苏台德开有兵工厂,捷克斯洛伐克完全受我们摆布……当他建议将苏台德界外
的某些军备在占领苏台德后立即搬迁进去时,我原以为会大吵特吵的——但是没有,连斜着
看一眼也没有。我们得到了所要的一切,可说是如愿以偿了,而且是这样得到的。”(他爽
快地弹了一下指头。)
凌晨1时30分,一份众人皆可接受的文件被正式放置在一张红木台上——靠近做工考
究的大墨水池。条约规定,从10月1日起,苏台德的撤退工作将分四阶段完成。协议还规
定建立国际委员会,以决定在何区举行公民投票,以及最终划定疆界。
希特勒显得心满意足。由于第一个签字的是他,他发现那个大墨水池是干的,便忙令取
个新的来代替。最迟来的是他,但第一个走的也是他。“希特勒眼中放射着胜利的光芒,大
步走下元首大楼的宽阔的石阶”。此情此景,令记者威廉·希拉印象尤深。
张伯伦和达拉第又呆了相当长的时间后才离开。他们的责任是相当痛苦的:要把捷克的
命运通知捷克人——捷克的两名代表整天在焦急地等待着。凌晨2时15分,他们被带至张
伯伦的旅馆房内。这两名代表在听候宣判时,室内的气氛窒息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张伯伦长
篇大论,如此这般讲了一通,达拉第便把一份协议书递给捷克人——此时,张伯伦开始打哈
欠了。一个捷克人哭了。“相信我好了”,弗朗斯瓦·本塞告慰他说,“这些都不是最终的
。它不过是一个刚开场的故事的一刹那,而这个故事也必将将此旧事重提。”
达拉第一觉醒来,听见旅馆外欢声四起,简直令人神魂颠倒。他们又唱又跳,高呼“亲
爱的小达拉第”快出来——达拉第无奈,只好步出房门,到阳台上与众人相见。
当日上午晚些时候,达拉第乘敞篷车前往希特勒寓所举行最后一次会谈。在街上,他又
受到了慕尼黑市民的欢呼。英国首相此次德国之行还担负着一项重大使命。他已草拟了一份
简短的声明,希望希特勒能在此声明上签字。这份声明,远远超过了在元首大楼签署的文件
的意义——它表明,两国决心永不再交战。“如果他签字”,吃早餐时,他对议会秘书说,
“并遵守之,这很好;如他出尔反尔,那就能说服美国人,使美国人相信他是什么人。”
希特勒一听完这份备忘录的译文,便连声称“行!行!行!”两人未费多少口舌便在上
边签了字。张伯伦将一正文交给希特勒,另一份则由自己保存——他坚信,希特勒也与自己
一样热心。然而,施密特觉得,对于措辞他虽同意了,但有点勉强;他之所以签字,仅是要
使张伯伦高兴。希特勒似乎要散布互相矛盾的印象。他私下高兴地对男仆说,首相如此老迈
年高,还专程前来看他。“我给他的东西够多的了。他不会很快又再来”。然而,一会儿后
,他又对陆军副官格尔哈德·恩格尔少将说,“他喜欢这位老人,希望能继续与他谈判。”
希特勒向恩格尔保证,他自己“并不想采取有潜在危险的任何步骤。首先得消化已得成果。
解决波兰问题的办法是不会跑掉的”。
张伯伦的座机于清晨5时38分在赫斯顿着陆。他站在机舱门口,带着微笑,挥动着他
与希特勒签署的文件。“我将它搞到了!”他对哈利法克斯喊道,“我将它搞到了!”群众
的欢呼声仍在耳旁吼叫,他便当众宣读了英王写给他的信,要他“立刻赶至白金汉宫,以便
令我本人有机会对您的慕尼黑之行所取得的成功表示最衷心的祝贺”。
从机场至宫中的途中,他受到盛大欢迎——给予英雄的欢迎,这在英国历史上是罕见的
。在一封私函中,他曾描述道,街道上“从头至尾都站满了各个阶级的人士。他们高声欢呼
,把嗓子都喊哑了。他们跳上汽车的踏板,捶打着玻璃,把手伸进车内与我握手”。整个英
国似乎都要向他祝贺并感谢他。“没有一个从沙场得胜回朝的征服者”,伦敦的《泰晤士
报》评论说,“曾获得更荣耀的桂冠。”
在唐宁街10号前,他被人群包围了。人们尖声欢呼,不愿散开。张伯伦无奈,只好走
至一敞开的窗户前。欢呼之声越来越大,最终成了“他是个大好人”的喊声。他站在窗前,
满面红光。这扇窗户恰好是1878年迪斯勒里从柏林会议回国后宣布“光荣的和平”时所
站立过的窗户。他说:“在我国的历史上,这是光荣的和平。两次从德国回到唐宁街,我认
为,这是我们时代的和平。”
数周来的危机终告结束。英国除少数人外,均兴高采烈。
然而,在新总理詹·西洛维将军上任并通过电台宣布由于他们已遭抛弃、孤立无援,本
届政府被迫接受慕尼黑的命令时,布拉格并未举行庆祝。他说,这是“领土之减少与国家之
死亡”之间所作出的选择。

(7)
墨索里尼也受到了盛大欢迎。这次欢迎,他自己认为,是他整整20年法西斯生涯中所
受到的最盛大的一次。在每个火车站和交叉路口,不计其数的人们在等候他的列车并尽情欢
呼。许多人还下跪迎接。在罗马,他乘敞篷车沿国家大街缓缓前行,从用枝叶搭成的凯旋门
下驶过——他受到了只有凯撒才配享受的欢迎。车队进入威尼斯广场时,人们齐声高喊:“
领袖!领袖!”当他最终在阳台上出现时,群众的欢呼声震耳欲聋。此情此景表明,他也许
从未如此受欢迎过。
尽管如此,在慕尼黑会议的参与者中,最受世界推崇的仍首推张伯伦。他的消瘦身材和
那个鹰钩鼻,已成为家喻户晓的和平的象征。前继位王子威尔士亲王秘密致函于他,感谢他
“拯救了和平”。退位德皇也致函玛丽王后说,他毫不怀疑,首相避免了“一次最可怕的灾
难”,“既有天示又有上帝指引。”大部分德国人均有同感。10月1日早晨醒来,人们均
在祈祷:在他们的军队跨进苏台德时,切勿受到阻碍。拂晓时,希特勒的专列驶抵捷克边境
。第一个向希特勒表忠的将军——莱希瑙——向他报告时所使用的语言,令魏德曼大吃一惊
:“我的元首,今天,陆军正在作出一次士兵们所能为他们的最高统帅作出的最大的牺牲,
那就是,不发一枪地向敌人的领土挺进!”
魏德曼不相信一个德国将军竟会讲出此等荒唐话来。另一个将军插话说:“不错,我的
元首,今晨我到了我旧时呆过的团。由于禁止进攻捷克的平房,许多士兵都在哭泣!”
希特勒说:“失败主义者一直在向我嘀咕,说什么我的政治会导致战争!”这种话,且
又说得如此尖刻,使站在他身后的魏德曼大吃一惊,他所指的失败主义者是谁?在首相府,
过去几小时的紧张和疲劳已使张伯伦精疲力尽。“在我一生中,我从未那样过。我的精神差
点儿垮了”,在一封信中他这样承认道,“我重新振作起来,因为,在议会里我还得再经受
一次酷刑。”10月3日,星期一,议会开幕了。至那时,许多人的兴头已过,耻辱取代了
幸免一战的轻松感。在下院,达夫·古柏提出辞呈,辞去了内阁职务,挑起了关于慕尼黑问
题的辩论。他说,对捷克斯洛伐克的入侵,必然导致一场欧战。“首相一直相信,用合情合
理的语言可打通希特勒先生。我倒相信,他更爱听的是铁甲拳头的语言。”
既疲倦又愤怒的张伯伦起身回答说,他与希特勒在元首的寓所签订的协议,其意义是非
常重大的。双方均有诚意和良好的愿望;希特勒曾一再着重说明这点,他要自食其言是异常
困难的。人们朝他鼓了掌,但缺乏热情,原因是整个议会笼罩着一种内疚的情绪。辩论持续
了3天,丘吉尔雄辩的谴责,使辩论达到了高潮。“一切都过去了”,他说,“捷克斯洛伐
克,默默地、悲哀地沉进黑暗。它被抛弃了,且支离破碎。”忠诚而勇敢的英国人民,在得
悉这一条约的消息时,自发地兴高采烈并觉得宽慰。这,他并不嫉妒。“但是,他们应该知
道真实情况。他们应该知道,长期以来,我国的防御力量不足,且又大遭忽视;他们应该知
道,即使未发生战争,我们已蒙受巨大损失,其影响深远……别以为事情就此告终,这仅是
算帐的开端。”
在此之前,张伯伦及其迁就他的同僚曾就东欧中部(希特勒将作出保证)问题提出过修
改后的解决办法。但是,时至今日,事情已很明显,元首的计划与此完全相反,且无法进行
调解。张伯伦及其保护伞正在变成怯懦的象征。这令他担心。他于是便求助于阿道夫·希特
勒。他秘密致函希特勒,询问元首在当晚于体育馆发表的演讲中,能否“在引导英国的公众
舆论方面给首相以某种支持”。希特勒欣然同意,对张伯伦议会内的恶毒攻击者发动了猛攻
。然而,这一抚慰和援助其实是不必要的。次日,10月6日,下院匆忙批准了张伯伦的政
策,凭这一政策,在新近的危机中,战争被避免了。投票结果是366票赞成,144票反
对。35名背叛者——包括古柏、艾登和丘吉尔在内——弃权。
上述三人的攻击在柏林产生的影响要大得多。希特勒把他们攻击张伯伦的每个字都看作
是人身攻击。在签订这项协议后,他高高兴兴地从元首大楼出来——他的副官和随从等均同
意这点——相信捷克问题已一举永久得到解决。他也有心承担在这桩买卖中他应承担的义务。
英国的齐声谴责改变了所有这一切。在威廉大街,人们已听到窃窃私语,说里宾特洛甫
和希姆莱趁希特勒烦恼之机对他说,在慕尼黑他并未完全利用西方民主国家对战争的恐惧心
理,英国谈判的目的是为了争取时间,以便在日后装备较好时发动进攻。
弗朗斯瓦·本塞在了解到有此不满情绪后,极力使希特勒冷静下来。为此,他特别建议
希特勒与法国签订一项类似与张伯伦签订的协议。“我想在他眼前展现签订更多协议的可能
性。这些协议可以是经济上的,也可以是财政方面的。它们或许能导致欧洲组织起来。我也
希望能将他的思想引向非暴力的前景和方向去。”
然而,希特勒却相信,或假装相信,背信弃义的阿尔比昂(大英帝国的原名—译注)已
欺骗了他。10月9日,在萨尔布吕肯发表的一篇刻薄的演讲中,他流露了这种想法,把英
国的态度比作一个家庭女教师的态度。他继而攻击了丘吉尔、古柏和艾登这心怀恶意的三架
马车,所用言词较在体育馆的演说更尖酸刻薄得多。
3天后,希特勒的谩骂产生了效果。其时,专为实施慕尼黑协定而建立的国际委员会一
致投票赞成不举行公民投票。
这个委员会的成员们早已屈从于希特勒的要求,即以1910年的人口普查为准,以决
定哪些地区该割让给帝国。事情越来越明显,原来的协定已受到歪曲,捷克将被剥夺最后一
道防御工事。
10月中旬,弗朗斯瓦·本塞最后一次呼吁希特勒要讲道理。那是在他调任罗马前向元
首举行的告别宴会上讲的。希特勒向来喜欢这位大使。为了对法国大使7年来在柏林作的服
务表示感谢,希特勒特邀他前往建在克尔斯坦山顶(高出地面一英里)的茶馆。这个茶馆是
在鲍曼孜孜不倦的指挥下建成的,据说耗资3000万马克。从工程学上来讲,它是个创举
。从贝格霍夫通向山顶长5英里的柏油公路也是如此。这条公路弯弯曲曲,完全是从山间炸
出来的一条通道,还有几个人为此丧生。弗朗斯瓦·本塞坐着车子,沿这条公路上山,进了
凿于峰底的地道。到了走廊的尽头,他被带上一座用黄铜镶嵌的扶手电梯。电梯的梯座完全
是从岩石中挖掘而成的。在上升约400英尺后,弗朗斯瓦·本塞发现自己已进了一条过道
,其柱子全是罗马式的。在通道尽头是一座圆形的玻璃大厅。在敞开的火炉中燃烧着大块大
块的木头。大厅的周围群山环抱,使这位法国人有置身于太空之感。沐浴在秋日黄昏的阳光
中的这个景色,壮丽辉煌,几乎到了令人幻想丛生的地步。
法国大使和元首就是置身于这奇妙的环境中——希特勒曾来过此处数次。它的富丽堂皇
已开始令希特勒生厌——举行最后一次会谈的。希特勒脸色苍白,神容疲倦。他说,慕尼黑
协定所带来的后遗症使他很失望。危机还远没有结束。事实上,若局势没有好转,危机可能
更加深化。他抱怨说,大不列颠“正在高声威胁,号召拿起干戈”。
大使指出,在和平得以维护后,人们过度兴奋,这必然会产生某种反动。还有,希特勒
自己在萨尔布吕肯发表的严厉的演讲也散布了这种印象,即捷克的牺牲仅增加了德国的胃口
,因而加强了慕尼黑公约的反对派的地位。
希特勒进行了反驳。目前的麻烦首先是英国人制造出来的,他并未讲过反对法国的只言
片语。当希特勒继续为其对待捷克人的方法辩护时,弗朗斯瓦·本塞打断了他的话,告诫他
勿对过去恋恋不舍,更重要的是未来。民主国家和极权国家均也表明,他们能和睦相处,”
逐渐引导欧洲朝更稳定更正常的方向”发展。对打断他的话之举,或对这一概念,希特勒均
未予以反驳。他说,为此努力他是作好了准备的。
下山时,弗朗斯瓦·本塞重温了这次会谈。“我知道,他是朝三暮四,装聋作哑,矛盾
重重,举棋不定”,他向巴黎报告说。“他温文尔雅,酷爱大自然的美景,在饭桌前讨论欧
洲政治时讲得头头是道;但是,就是同一个人,他可以变得极度疯狂,如醉如痴,并野心勃
勃。有时候他站在地球仪前,恨不得将各国、各大洲的历史和地理一古脑儿推翻,活像是个
发了疯的造物主似的。有时候,他又梦想做个和平的英雄,全心全意地致力于竖立最雄伟的
纪念碑。”
元首身上这些明显矛盾使许多外国人认为,他不外乎是个疯子。其中之一是现已安居在
伦敦的西蒙·弗洛伊德。“疯子会干什么,你是很难断定的”,他对美国一名追随者说,”
你知道,他是个奥地利人,在极度痛苦中度过了多年。”希特勒接管奥地利时,他似乎头脑
发昏。
希特勒先前的一个信徒,在汉夫施坦格尔从德国出逃后曾与其多次议论元首的卡尔·古
斯达夫·容格博士,却又另有一番理论。那年10月,他对刚从布拉格返回的H·R。尼卡
博士说:“在医学上,希特勒属于不可思议的人物类型。他的身躯并未显示出力量;他的相
貌突出的特点是他那昏昏欲睡的样子。他在捷克斯洛伐克危机中照的照片尤其令我有这种印
象。他的双眼有预言家的神情。”听了这话后,尼卡博士便问,希特勒为何能使几乎每个德
国人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而外国人却对他不屑一顾?“他是第一个将自己在潜意识中对德
国命运的想法和感受告诉每个德国人的人,尤其是在世界大战失败后,使每个德国灵魂都染
上色彩的是典型的德国的嫉恶观——德国劣于他人,是老二,是参加宴会常常迟到者。希特
勒的力量不是政治上的,它是魔术般的。”希特勒的秘密在于他容许自己受自己的潜意识支
配。他像是这样一个人:他能集中精力倾听某个神秘的小声建议,“然后便依此建议行之。
就我们的情况而论,即使我们的潜意识有时也在梦中出现,但我们的理性太多了,大脑太多
了,因而不服从于它。但是,希特勒不但听了,而且还服从于它。真正的领导人是常常受领
导的。”希特勒唱的是纯粹的条顿调,德国人听来顺耳,于是他们便选择他为代表。他是一
个能煽动原始人的煽动政治家,是他们的部落历史的回声。
容格断言,英法两国是不会履行其对捷克作出的新的保证的。“没有一个国家会遵守诺
言。国家是一个盲目的大可怜虫。跟随着什么?也许是命运。国家是没有荣誉可言的。它没
有诺言可守。”所以,为何要企望希特勒遵守其诺言?“因为希特勒就是国家”。


第十八章 “水晶之夜”

1938.11—1939.3
(1)
希特勒德国的反犹道路是曲折的。1933年首次对犹太人的限制并未产生多大的效果
,好像元首是有意拿其原则去作妥协似的。这是否是一个用合理的方法即用那些只希望将犹
太人控制住而不是将其迫害的人们能够接受的方法,去解决犹太人问题一个尝试?此后,党
内的种族主义激进分子和政府以及民事部门中的温和派之间便发生了斗争,这一斗争于19
35年夏季达到了高潮。此时,温和派采取的是攻势,公开反对继续虐待犹太人,理由是对
生意不利。反对犹太人的“不法行为”必须结束——帝国银行总裁沙希特对一群有影响的人
物这样说(这群人物包括内政部长弗里克,财政部长施维林·冯·克罗西克,司法部长古尔
特纳和教育部长罗斯特)。否则,他警告说,他便无法完成重振经济的任务。例如,联合保
险公司在埃及的犹太代理人,由于不断受到惊扰而辞职,把市场丢给了英国人。许多大犹太
进口商都取消了订货。一个国家想在经济上取得成功而又不允许犹太人经商,这种想法是荒
唐可笑的。沙希特并不反对公开挂出“不要犹太人”的牌子,因为这种招牌甚至在美国也有
,但他坚决反对施特莱彻尔之流挂出的诸如“谁买犹太人的货,谁就是人民的敌人”的路牌
。这群有影响的人一致认为,“野蛮的单独行动”必须停止,让犹太问题通过法律解决。
几星期后,元首本人便采取了第一个立法步骤。在纽伦堡大会上,元首颁布了《保护日
耳曼血统和荣誉法》,把一系列镇压措施合法化。官方的天主教的“圣职者报刊”立刻将这
些措施合法化,认为这些措施“是保护日耳曼人民之质量的无可争辩的”措施。这样连施特
莱彻尔也觉得满意,因为犹太问题正在通过德国的最好的法律系统“一件一件地”获得解决
。“我们不把窗户砸碎,也不把犹太人砸碎”,他吹嘘说,“谁要是单独进行那种行动,谁
就是国家的敌人,是个挑衅者,甚至是个犹太人。”
纽伦堡法律是否是希特勒用来解决犹太人问题的比较温和“可能接受的”方法?还是说
,他是等待时机,实现其灭绝犹太人的梦想?不管属于哪种情况,解决犹太人问题的方法,
最少是在目前,已从党内移至法律。结果,纳粹党内的激进的种族主义者便怨声载道,仇恨
越来越深。此后,由于希特勒执行发展计划,他们的行动有所收敛。但是,三年后,193
8年,他们的仇恨终于爆发了。在慕尼黑、纽伦堡和多特蒙德,犹太教堂被捣毁,一个蹂躏
犹太人的浪潮席卷了全国。
“在库尔户斯坦达姆”,柏林来的外交官兼记者贝拉·弗朗姆写道,“全城贴满了漫画
和涂满了乱七八糟的口号。门上、窗户上和墙壁上全用防水的油彩涂上了‘犹太人’一字。
在穷苦的犹太人开设小商店的地区,我们发现,情况更糟。冲锋队把该地糟埸得不成样子。
那里到处都悬挂着犹太人被斩首、被吊死、被施重刑、被断肢的血腥的图画,其说明词下流
已极,不堪入目。窗户被砸碎,在人行道上,在下水沟里,到处扔的是从这些可怜的小商店
里掠夺的财物。”
1938年11月7日,一名叫赫尔切尔·格林兹本的犹太青年在巴黎枪杀了德国外交
部的一名小官,这件事为反犹浪潮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格林兹本的父母已被驱逐至波兰;
他潜入使馆的目的原是要刺杀大使,却碰上了恩斯特·冯·腊特领事。腊特本人是反犹主义
者的仇敌,受到盖世太保的调查。然而,原拟打在他上司身上的子弹却打在他身上。
“当犹太人并不犯罪”,格林兹本哭着对警察说,“我不是一条狗。我有权利活着。在
这个地球上,犹太民族也有权存在。不管我走到哪里,我都被人像追逐野兽似地追逐着。”
11月9日下午,腊特与世长辞。其时,希特勒正在慕尼黑市政厅参加党的干部会议。
腊特的死讯传到了希特勒耳中。
他离开了会议室,与戈培尔交谈了片刻,然后便踏上了他的专列。戈培尔回到会议室后
宣布,腊特之死在库尔赫森和马格德堡——安赫尔特地区激起了反犹的骚乱。他说,元首已
决定,若骚乱自发地遍及全国,不必加以阻止。
党的领导人把这一指示理解为,既要组织示威游行,又要弄得好像与己无关。然而,冲
锋队头子卢策如果不是误解了戈培尔的意思就是不相信希特勒曾授他这一指挥权。他将在场
的队长集合起来,令他们不准参与任何反犹行动。在冲锋队的官员们传达卢策的指示(在某
些地区被置之不理)的同时,党的领导人也用电话向各省传达了与此相矛盾的指示。
开始时,党卫队并未参与捣毁商店和焚烧犹太教堂的行动。在得悉戈培尔下令集体屠杀
犹太人后,希姆莱还令其手下不得过分抢掠,之后,便口述了一份备忘录:“这份命令是以
宣传部的名义下达的。我本人怀疑,长期以来就对权利梦寐以求的戈培尔,为争权故,并出
于头脑空虚,在国外政治局势严重的情况下,发起了这一行动。”这一谴责之词也许只供存
档使用。几小时前,希姆莱本人曾在为党卫队将领们作的秘密报告中猛烈地攻击犹太人。他
说,犹太人一心想将德国毁灭,因此,必须用“空前未有的残酷手段”将他们逐出帝国。德
国在这场反犹的全面战斗中若不能取胜,“真正的条顿人便不会有藏身之地,人人都会被饿
死或杀死。”
如果说希姆莱是反对正在席卷全国的恐怖主义的话,那末,他的主要助手却在尽全力火
上加油。深夜过后不久,海德里希便向党卫队保安处和警局各总部和分部发出电话传真指示
,令他们与党和党卫队领导人合作,“组织示威游行”。“目前监狱能容纳多少人”,便逮
捕多少犹太人,特别是有钱者,“眼下只抓年纪不太大的、健康的犹太人。一当将他们逮捕
,便需与适当的集中营联系,尽快将他们关进集中营。”
对德国犹太人而言,这是个绝望的夜晚——警察成了破坏和殴打的袖手旁观的见证人。
柏林警察局副局长发现一警察在一被洗动一空的鞋店前哭泣——原来,他的职责是维持秩序
,但事与愿违,他一筹莫展。按官方的统计,814家商店、171个家庭被捣毁;191
个犹太教堂被焚毁;36名犹太人死于非命,36人受重伤。但,海德里希本人也承认,这
些数字“肯定被大大缩小了”。
奥托·托利许斯致电《纽约时报》说,他刚目击一场“三十年战争”以来德国从未出现
过的如此严重的毁灭浪潮。“几乎在每一个大小城市,从一早开始,便出现了烧杀抢掠,整
整持续了一天。众多的人群,但往往是沉默不语的人群,在袖手旁观;警察只在指挥交通,
并‘保护他们’在大规模地逮捕犹太人。”
国外立刻对此作出了反应。这次暴行也得到了一个难忘的名字——因窗户大量被砸而得
名——“水晶之夜”。德国遭到了四面八方的攻击,被称为野蛮的国家。众多的德国人同意
此说;党的许多官员与希姆莱一起,谴责戈培尔的暴行。经济部长的夫人丰克太太听见自己
的丈夫在电话里骂戈培尔:“你是不是疯了,戈培尔?把事情搞得如此乱七八糟!作德国人
真是羞耻!我们在国外的威信扫地了。我日日夜夜在为国保存财富,你却随心所欲往窗外扔
。此事如不立即结束,你会把事情搞得不可收拾。”
戈林当面向元首抱怨说,这些事件使他无法完成他的任务。“为四年计划”,他后来证
实说,“我尽力将经济力最大限度地集中起来。在向全国作的多次演讲中,我要求全国人民
将每个牙膏瓶、每一个锈钉、每一块废料都收集起来使用。现在,一个不负责这方面工作的
人,一方面毁坏了如此众多有经济价值的东西,另方面又在经济生活中闯出如此多的乱子,
从而打乱了我的如此困难的计划。这是不能容忍的!”据戈林说,希特勒听了此话后,“他
为戈培尔开脱,但从总的看,他也同意,这些事是不该发生的,日后不允许它们再发生。”
希特勒已在给人以这种印象,即,他本人对“水晶之夜”一无所知,他自己也在抱怨。
“太可怕了”,他对特鲁斯特太太说,“他们把一切都给我毁了,好像象群进了瓷器店一样
……比这还要糟糕得多。我愿抱有伟大的希望,要与法国达成谅解的。而现在!”但是,被
从伦敦召回慕尼黑参加一次特别记者招待会的弗里茨·赫塞说,在“水晶之夜”开始行动之
际,他曾听希特勒亲口说过与此相反的话。在晚餐中间,当元首在吹嘘他如何在慕尼黑恫吓
住了英法两国时,有个副官在戈培尔耳边嘀咕了几句。他转身对元首也嘀咕了几句。开始时
,赫塞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后来,同桌的人都不做声,他才听清。原来,宣传部长是在向
元首解释他和冲锋队在几个小时后就要发动的一次袭击犹太人的店铺和教堂的大规模行动。
赫塞回忆说,毫无疑问,元首是批准了这一行动的。
“希特勒高兴得尖声笑了起来,兴奋得拍了一下大腿。”(*普鲁士财政部长约翰内
斯·波比茨也从戈林口中听到过类似的说法。当波比茨说,“水晶之夜”的肇事人应受到惩
罚时,德国元帅冲口说道:“亲爱的波比茨,你是否也想惩罚元首?”)次日,赫塞拜访了
里宾特洛甫。对于未被请去参加前一天的记者招待会,里宾特洛甫仍忿忿不平。首先,他将
慕尼黑会议称为第一流的蠢举。它的全部意义在于将敌对行动推迟一年,到那时,英国将强
大得多。“请相信我,战争不如现在就打才好。我们拥有军事上的所有王牌。谁知道一年后
会发生什么情况?”但是,最糟糕的是,元首自以为已将英国人吓住了。“多年来,我一直
想使他明白,他必须小心谨慎地对待英国人,因为他们很危险。但,他就是不信……反之,
他却到处瞎走,发表言词激烈的演说。昨天,你亲耳听到了!至于戈培尔那个小杂种,你有
没有听说他那一伙到处在胡作非为?这些笨蛋把犹太人的店铺砸了——而这些店铺历来是雅
利安人的财产。他们把我的好戏给破坏了。”
(B战后,有人宣称戈培尔与“水晶之夜”无关。在为此作出回答时,戈培尔的私人顾
问里奥波尔·古特勒签署了一份保证书。该保证书大致说,戈培尔承认自己在1942年与
一小部分人有牵连。据报道戈培尔曾说过:“持坚定立场,就是说,我们不可能把犹太人从
德国经济生活中清除出去,充其量只能做到目前这种地步。所以,我们便决定:‘好吧,我
们把大小街道一齐动员起来,用那种方法在24小时内解决问题。’”)
尽管希特勒一再向温和派表示抗议,集体屠杀却仍在继续。至11月12日,估计被运
往集中营的犹太人就达2万人。同一天,曾以经济原因为由反对破坏财产的戈林,召开了一
次部长会议,以便决定由谁负责赔偿。他一开始便宣布,此次会议具有决定性意义。他接着
说的一番话意义有多大,是听众当时无法量度的。“我收到鲍曼一封信,是奉元首之命送来
的。信中要求将犹太人问题现在便用某种方法一举永远加以解决。昨天,元首来电话再次向
我指出,应协调地采取决定性的措施。”在这一指示的鼓舞下,与会者一致同意,损失应由
犹太人负责赔偿,所采取的形式是:向犹太人罚款10亿马克。
“我当然不愿当一名德国犹太人!”戈林说。在长达4小时的会议行将结束时,戈林作
了一个阴郁的预测:“在最近的将来,若日耳曼帝国与外国发生抗争,不消说,它首先要在
国内与犹太人摊牌。”另外,元首也即将向那些关心德国犹太人的处境的外国建议,将犹太
人押解到马达加斯加岛上去。
“11月9日,他对我作了解释”,戈林最后说,“他还想对其它国家说:‘你们为什
么老在谈论犹太人?把他们拿去好了!’”
正当把犹太人从德国经济生活中全部消灭的计划在得以实施时,其它德国人,包括党的
许多领导人在内,都在私下里对“水晶之夜”之过火行为深表关切。政府的官僚和党的领导
人深知,这些暴力行动历来是控制不住的,他们便抗议说,集体屠杀的代价太昂贵了,在反
对犹太人的战斗中几乎不算取得什么成绩。其他人则对此种行动的非人道表示反感,但除小
心翼翼地发几句牢骚外,什么行动也未采取。例如,格哈特·霍普特曼向一友人抱怨说,希
特勒把德国给毁了。“这个渣滓将给世界带来战争,这个可怜的小丑,这个纳粹的刽子手,
正把我们领入战争的世界,领至毁灭!”既然如此,霍普特曼为何不像鲍曼和茨威格那样,
用移居国外作抗议?“因为我是个懦夫”,这位著名的剧作家答道,“你明白吗?我是个懦
夫!”
那些人,除了未用报复手段外,破口大骂希特勒已无所不用其极。在美国,几乎每家报
纸、电台的每一篇评论,都愤怒地对“水晶之夜”作出反应。狄克霍夫大使自华盛顿给外交
部写信说,他“希望目前席卷整个美国的风暴能在可预见的将来平静下去,使我们得以再次
工作。”直到“水晶之夜”前,他报告说,大部分美国人对反德的宣传都置之不理,现在呢
,连美国的日耳曼人都怒不可遏了。“特别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除一些例外,那些彻头彻尾
反共思想上也在很大程度上反犹的、颇受尊敬的爱国团体,也避我而去。犹太报纸比先前言
词更加愤激,这是不足为怪的。但是,迄今为止仍与我们保持合作关系、甚至在某种程度上
表明同情德国的杜威、胡佛·赫斯特等许多美国人士,也公开对德采取强硬的态度,这却是
个严重问题……近来,从总的气氛看,抵制德货的思想犹如火上加油。眼下,贸易谈判是不
能考虑的。”
罗斯福总统难得地对此进行的谴责,使全国的愤怒达到了高峰。在11月15日举行的
新闻发布会上,他向记者们宣读了一份预先准备好的声明。他说,从德国传来的消息使美国
的公众舆论深为震惊。“我本人也难相信,此事竟然会在20世纪的文明下发生。为了取得
德国局势的第一手资料,本人已令我国驻柏林大使立刻回国述职并磋商。”但是,官方的谴
责仅限于口头;美国继续与第三帝国保持贸易关系。
也许,国外的抗议对希特勒产生了一些效果。在“水晶之夜”后一周,希特勒支持了文
职人员任用制——该制度保护半犹太血统中的“日耳曼血统的那一部分”,而不是像国社党
那样,把半犹太血统看作是“犹太影响”的传播者。他的支持表现在他签署了“帝国公民法
首项规定”。这项公民法把所谓的非雅利安人纳入肯定的范畴。根据该法的定义,至少祖籍
三辈是犹太血统的,或祖籍两辈是犹太血统且信奉犹太教或与一犹太人结婚者,才算是犹太
人。
接着又出现了奇特的一类:半血统。这系指祖辈只有一人系犹太血统,或祖辈双方有犹
太血统但既未信奉犹太教也未与一犹太人成婚的那些人。这实际上,非雅利安人被分成两类
,“半血统”者不再受到镇压措施。希特勒将大笔一挥,便使被他所憎恨的敌人中的一大部
分人从他的愤怒下死里逃生。是他灭绝犹太人的决心有所弱化了呢,还是又在等待适合的时
机才当机立断地行动?或者,由于在他的祖辈中,有一方可能有犹太血统,他便有意无意地
企图拯救自己?“半血统”的规定还救了耶稣,因为,按希特勒的论点,耶稣虽是上帝之子
,但祖辈都有犹太血统,他未信奉犹太教,也未与一犹太人成婚。

(2)
自青年时代起,希特勒便对民主国家及其领导人说一套做一套的本领嗤之以鼻。因此,
对1938年整个下半年西方发出的抗议,他不像他的忠实的追随者那样关切。例如,鲁道
夫·赫斯就异常沮丧。12月23日,他便与元首早期的追随者布鲁克曼一家坐了两个小时
。他告诉他们,他曾哀求元首阻止集体屠杀,却徒劳无功。
对这些老一辈追随者的变节,希特勒想必是知道的。但在新年前夕,他仍兴致勃勃,穿
起燕尾服,出席在贝格霍夫举行的除夕庆祝晚会。“我姐姐”,伊尔塞·勃劳恩在日记中写
道,“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劝他穿得像样一点儿。‘你看看墨索里尼’,她常说,‘他还有一
套新制服。你呢,戴的是邮差帽!’”他吻了伊尔塞的手,并说,他们姐妹俩都是美人儿。
“当他看着我的时候,我胸前的汗珠大个大个地冒出来,我连说‘非常感谢’的勇气都
没有——虽然,我曾下定决心要发一大通议论。”
在接受了客人和手下的正式祝贺后,希特勒参加了条顿人的一个古老的仪式。人们将熔
化的铅倒入一小盆水中。据说,盆中的铅是何形状可决定人们的前途。“希特勒对结果似乎
不满意,因为事后他坐在扶手椅上,两眼直愣愣地盯着炉火,整晚都几乎没有开口。爱娃为
他担心极了。”
数天后,一群银行家群起而攻之,反对希特勒之庞大的重新武装的计划,这使他的情绪
更坏。“帝国的无边无际的开支”,由帝国银行总裁赫加尔玛·沙希特起草、由各银行总裁
签署的备忘录写道,“是对货币的最严重的威胁。开支的巨额增加使我们无法作出正常的预
算;即使加紧税收,它也使国家财政走向崩溃的边缘。同样,它也破坏了帝国银行及我国的
货币。”沙希特警告说,面对这种通货膨胀的政策,我国的货币是难以维持稳定的,“停止
这种做法的时机已经到了。”
沙希特知道,希特勒肯定会怒不可遏的,因为他这一说实际上是要结束军事冒险。他把
自己的所为告诉了施威林·冯·克罗希格,并说,他准备被解雇(他业已丢失了经济部长的
职务,由瓦尔特·丰克接替了他。丰克的权力立刻便被戈林以四年计划主任的名义吞并)。
财政部长说,如沙希特走人,他就主动要求解职。然后,他便草拟了一份类似的备忘录,送
给了希特勒。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但什么事也没发生。1939年1月19日深夜,沙希特的电话铃
响了。他受令于次日上午9时往见元首。在这个时间会见是异乎寻常的,因为希特勒很少在
凌晨3时前上床。据沙希特说,元首当时开门见山就说,“我叫你来,目的是要告诉你,你
被解除了帝国银行总裁的职务。这是解职书。”沙希特接过了解职书。“你与国家社会主义
的图景格格不入”。希特勒说完,等待了片刻,看沙希特有何话说。
沙希特依旧沉默不语。接着,希特勒便斥责了他一番,说他不该在圣诞之夜有银行工作
人员参加的晚会上谴责“水晶之夜”。“假若我先知道这些都是您批准的”,沙希特终于说
话了,“我便可能保持沉默。”
这个回答似乎令希特勒吃了一惊。“反正”,他愤慨地说,“我太伤心了,不想跟你再
谈下去。”两人于是同意,沙希特出国作长途旅行。此后不久,他便去了印度。搞掉了他,
希特勒如释重负。“若是搞强硬措施”,后来,希特勒对其内层人士说,“沙希特是颗无价
珍珠。”但是,每次叫他拿出性格力量来时,他总是拿不出来。
沙希特被解职后,很快,魏德曼上尉便被召至冬园。近几月来,希特勒待他越来越冷淡
,而魏德曼也猜到了自己也会被开除的命运。自“水晶之夜”以来,元首似乎就生活在与现
实毫不相干的世外桃源中。每当魏德曼试图讨论体制上的缺点时,希特勒总是对他置之不理。
“身居高位,或处身于内层的人们,若不同意我的政治观点,他们对我就毫无用处”,
他简明扼要地对魏德曼说。“我解除你我之私人副官的职务,委派你为旧金山领事。对此新
职,你可接受也可拒绝。”魏德曼毫不迟疑地接受了此职,但说,希望不要减他的薪水。听
到这里,希特勒的语调缓和一些了。“经济上有什么问题,你尽管提。”这样,经过四年紧
密相处后,这两个战时的同志便在互无怨恨的情况下分手了。
沙希特与魏德曼之下台标志着约瑟夫·戈培尔重新获宠——他之失宠系他寻花问柳的行
径使然。“每个女人都使我热血沸腾”,他在二十多岁时的日记中写道。“像一头狼似的,
我来回徘徊。”与玛格达结婚后,他也没有节制。与此同时,他与众多女人保持性的关系,
且从不公开妥协。就是说,直到举行奥林匹克运动会那年夏天他爱上了捷克女演员丽达·巴
洛娃时为止。玛格达原以为这不过是通常的打情骂俏,到后来,到1938年,她失去了耐
性,要求离婚。对同性恋行为,希特勒曾表现出惊人的忍耐力,但是,对于党的领导人抛弃
曾助他取得权力的伴侣之举,他却非常难过。他要戈培尔与那个女演员断绝来往。开始时,
他拒绝了,并提出辞去其部长职务,愿到日本或其它遥远的国家去当大使。后来,他在压力
面前屈服了,放弃了他的伟大的爱情。在警方的“劝告”下,巴洛娃回捷克斯洛伐克去了。
她一走,希特勒马上把戈培尔全家召到贝格霍夫。戈培尔夫妇和三个孩子在克尔斯坦茶馆门
口照的照片,被公开发表,以证明这家人诸事如意。
这些戏剧性的妥协表演,刚好发生在“水晶之夜”前几个星期。失去丽达·巴洛娃的痛
苦——以及想在诸如希姆莱和罗森堡等人(他们觉得,戈培尔丑闻“给党的道义地位带来最
严重的一击”)面前恢复名誉的愿望——所有这些,都可能是令他在11月的“水晶之夜”
如此肆无忌惮的原因。
戈培尔的官复原职,刚好发生在希特勒对犹太人问题有了新的看法的时候。不久前,希
特勒曾前往特鲁斯特太太在慕尼黑的画室。她敦促希特勒重新起用亚瑟·皮希勒这位犹太作
曲家,允许他在奥格斯堡音乐学校里任教,为什么犹太人就不能个别看待呢?她争辩说。她
所认识的那几个犹太人,不但是本行业中的行家,而且也是宝贵的人。
“那都是你的经历”,希特勒想了想后说,“假若我也有类似的经历。我可能不会走上
现在的道路。但,我的经历大不相同——像我在维也纳的经历那样。”他必须把德国人民的
命运看得高于一切。“犹太人独立生活着,为自己的法律服务,从来不为他成为公民的那个
民族或国家而活着,或服从于那里的法律。他不属于德国人民,在我们中,他仅仅是客。但
,做客也与1918—1933年这个时期不同。那时,他们霸占了艺术界、文学界、新闻
界、商界和银行界的最高职务。让我国人民在自己的民族特点的基础上重新建立牢固而健康
的前途,这是我的责任。使德国人民,特别是德国工人,能安全地生活,并有光明的前途—
—这是我毕生的任务。”这番话是为拒绝她“原则上”的要求而说的。奇怪的是,当他再次
前往慕尼黑时,他一反常态,居然同意重新起用皮希勒教授。
如同1938年初,伪称捷克在边境上调动军队曾促使希特勒过早地采取行动一样,国
外针对“水晶之夜”而发的抗议风暴,也可能加深了他对犹太人的憎恨,并促使他寻找对付
他们的新办法。1939年2月21日,他对捷克外交部长契瓦尔科夫斯基说,对一个未消
灭犹太人的国家,德国是不会提供保证的。这就表明他已完全失去了客观性。“我们的友善
不外乎是软弱,我们也觉后悔”,他说。“这些害人虫必须消灭。犹太人是我们的不共戴天
的仇人。到本年底,德国的犹太人将一个不留。”他们决不会像18年11月那样,逃脱惩
罚。“与他们算账的日子到了。”
几天后,外交部向各外交使团和领事馆发出一份通知,指出犹太人问题系德国外交政策
的一个因素。“德国对犹政策的最终目标”,通知说,“是实现住在德国领土上的全体犹太
人的移民。”自国社党降临以来,只有10万多一点犹太人从德国移民出去,在新的东道国
安家落户。这个移民数量虽小,但已引起美国、法国、荷兰和挪威各国本土居民的抵制。尽
管德国在道义上进行了谴责,西方国家像隐士一样,将边界封闭,不准希特勒的犹太人入境
。这个地方突然反犹的火药味十足,这就证明将犹太人大规模运送出境的做法是行之有效的
。通知在结尾说,德国政策的目标“是在将来将犹太人问题获得国际解决,它决不受对‘被
驱逐的犹太小教’的虚伪同情所左右,而是基于各民族的成熟的认识,即,犹太人将给各国
的民族生存带来危险。”
1月29日,希特勒更明目张胆地宣布了其突然改变了的战术。在庆祝纳粹党掌权6周
年的大会上,在向国会作的演讲中,他向世界犹太人宣战。意味深长的是,在几小时前,他
曾令海军在五年内建成一支强大的潜艇舰队。他攻击说,英国、美国和法国,“至今仍不断
遭犹太和非犹太鼓动家的煽动,仇恨德国和德国人民”,而他所需要的不外乎是安静和平罢
了。他说,这些旨在带来战争的谎言及企图,丝毫影响不了德国解决犹太人问题的态度。这
也是自他上台以来首次挑开最终计划的面纱:“在我的生命旅途中,我历来是个预言家,也
常因此遭人耻笑……我将再次做个预言家:如欧洲内外的犹太金融寡头得以将各国再次抛入
世界大战中,那末,结果将不是地球的布尔什维克化,不是犹太人的胜利,而是犹太种族在
欧洲的被消灭!”他这个偏执狂是在向犹太人高喊:“住手!你们在迫我杀你们!”

(3)
在过去一年中,希特勒毁灭了一个主权国家,瓦解和瘫痪了另一个主权国家,并在这一
过程中令西方卑躬屈膝。1939年预示着更大的政治征服。1月1日,墨索里尼终于下定
决心,接受了德国在去年秋天所作的提议,将“反对共产国际公约”从只起宣传效果的条约
变成不折不扣的军事联盟条约。“在这个月中”,齐亚诺在日记中写道,“他计划让公众舆
论接受他的观点——对公众舆论,他不屑一顾。”理由:墨索里尼生怕与西方发生战争,现
已是不可避免了。
在新年文告中,希特勒宣布,德国政府的希望只有一个:“……在新的一年中,我们希
望能为世界的和平成功地作出贡献。”在他的“和平”计划中,下一个步骤是全面控制捷克
斯洛伐克。一些时候以来,对慕尼黑条约他深觉后悔,因为,很明显,他原可把整个捷克吞
并而又不会遭到报复的。现在呢,他却要寻找某种人们接受得了的借口,以便向捷克进军,
把残留部分拿到手。
2月,他令戈培尔发动一场反对捷克政府的宣传攻势:它仍在信奉异教的日耳曼公民中
制造恐怖,在苏台德边境集结军队,暗中与苏联密谋,并粗暴地虐待斯洛伐克的居民。最后
的一项指控是最有成效的,因为斯洛代克的某些激进的民族主义者,早就对此诱饵跃跃欲试
,并开始提出实行完全独立。这种局势是爆炸性的,若捷克政府中某个经验不足的高级官员
稍有不慎,另一个危机便会随即出现——授希特勒以他所需之柄。
在伦敦,由于德国外交部官员埃里希·科尔特提供了一份假报告,反绥靖的情绪又高涨
起来了。科尔特密告一英国官员,说希特勒计划在不久的将来轰炸伦敦(这是德国国内反希
特勒集团故作之举,目的在于使英国与德国发生战争。这只是科尔特及其他与这一阴谋有关
的外交部官员发出的一系列的假情报之一)。张伯伦对轰炸之说很是认真,特为此召开了一
次内阁会议。虽然未有纳粹飞机出现,但怀疑的温度仍在上升。英国驻柏林大使汉德逊也奉
召回国述职,并就希特勒是否会采取军事行动一事作出汇报。汉德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
使负责外交事务的助理国务大臣贾德干相信,德国人“并未考虑立刻进行冒险,他们的指针
正指向和平。”狡猾的贾德干并不那样乐观。他说,希特勒的意图是“极可耻的”,但他也
不太相信希特勒即将入侵捷克斯洛伐克的报告。
汉德逊回到柏林后,继续发来乐观的估价时局的报告。他报告说,关于纳粹要在乌克兰
或者荷兰进行冒险的谣言已消声匿迹。“虽然某些人士说,目前的平静可能是另一次风暴的
前奏,但,我本人目前并不持如此悲观的观点。”
然而,到次晚,希特勒在为外交使团举行的年宴上的行动,却令他担心。“在这次晚宴
上,在汽车展览会上表现出来的友好,已明显地消失了”,汉德逊在他的回忆录中写道。
“他双眼紧盯着我的右肩,只讲一般的话题,但也强调一点:中欧,没有英国的事,别
老干预德国。”元首的态度虽然令汉德逊“模糊地感到有点不安”,在下一次给伦敦的报告
中却也未提到这点。
德国的阴谋很快便昭然若揭了。3月6日,英国驻捷克大使牛顿从布拉格发回的报告说
,捷克与斯洛伐克的关系“似乎朝危机的方向发展。”由于斯洛伐克要求财政援助,事态便
发展到了赤热化程度。“在这件争执中,德国起了什么作用”——德国若插了手的话——”
这还有待人们去猜测,但值得注意的是,斯洛伐克的商业部长和交通部长,在专家的陪同下
,于上星期访问了柏林。”
因为某种原因这封电报被耽搁48小时。至此时,汉德逊已从“模糊的不安”中苏醒过
来。3月9日,他给哈利法克斯写了一封长信。他在信中表示坚信,希特勒和德国人民都渴
望和平。“希特勒本人曾在世界大战中作过战,强烈地反对流血,或导致德国人死亡的任何
方法。”纳粹的极端分子虽有可能吵着要继续进行侵略,但,作为煽动政治家的希特勒,却
倾向于讨好多数,而不是讨好疯狂的少数。“因为我无法找到可以证实希特勒已发疯或处在
发疯边缘的理论的论据,这也是我为何会认为他今天想的并不是战争的原因之一。”

(4)
当晚,捷克斯洛伐克新总统艾米·哈查——他曾承认自己不太懂政治——终于犯下了希
特勒一直在坐等的一个大错误:他解散了斯洛伐克政府,并令部队准备开进斯洛伐克地区。
次日,星期五,哈查宣布实行戒严。
希特勒迅速地作出了反应。他取消了前往维也纳参加德奥合并的庆祝活动的计划,以便
为下一次入侵作好准备。他原怕苏联会匆忙援助布拉格,但这小小的恐惧也几乎立即消失了
。即使哈查已不得不求助于戒严令,斯大林却在第十八次党代会上说,他们必须小心谨慎,
不要让西方利用苏联为它们火中取栗。这是与苏联的政策相一致的:他们公开宣布苏联是捷
克斯洛伐克的唯一忠实盟友,却一点儿险也不愿冒。
不采取行动的借口是:根据与捷克签订的条约,只要在法国采取行动后,苏联才能提供
援助。
星期六,即希特勒最喜欢起事的日子,他以通常的灵巧采取行动了。首先,他指示凯特
尔将军起草一份最后通牒,强令捷克不准抵抗,服从摩拉维亚和波希米亚的军事占领。接着
,他又向捷克和斯洛伐克领土内的特工人员发出了破坏的指示。与此同时,汉德逊正在给哈
利法克斯打电话,要他谨慎行事。他怀疑“希特勒先生此时是否已作出任何决定。所以,本
人认为,在本周末不在国外说任何话或发表任何文章是极可取的,因为这会促使希特勒匆忙
采取行动。”
什么也不需要。当晚,希特勒派遣两名奥地利傀儡领导人,在五名德国将军的陪同下,
乘车过了多瑙河,进了布拉迪斯拉发,冲进斯洛伐克新内阁的会场。他们让阁僚们宣布斯洛
伐克独立,但新内阁企图拖延时间,声称他必须首先与布拉格政府讨论局势。前任总理约瑟
夫·提索——原是个罗马天主教神父——原被扣押在一寺院里;现在,他突如其来,戏剧性
地出现了。原来,身体肥胖的提索神父(“我性子一起便要吃半磅火腿,这才解馋。”)越
狱脱逃。他要求斯洛伐克新内阁于3月12日即星期天上午开会。
在这次秘密会议上,提索透露:他已获得“邀请”,去见希特勒于柏林。他说,他是在
不是德军就是匈牙利军占领的威胁下接受这一邀请的。3月13日晚7时40分整,里宾特
洛甫将提索领进希特勒的办公室。元首表情严峻,忿忿不平;两名最高军事领导人即勃劳希
契和凯特尔,分列左右;命令业已下达给陆军和空军,令他们作好准备,于15日早晨6时
入侵捷克斯洛伐克。
“捷克斯洛伐克”,希特勒指责说,“是多亏了德国才未被进一步肢解。”可是,捷克
对德国表现出来的巨大自制力并不领情。他提高嗓门(不是发怒就是表明他发怒)问,他们
玩得是哪一种把戏。他认为,斯洛伐克是想独立,他之所以阻止匈牙利占领这块领土,原因
也就在于此。有个问题他想在“很短的时间内”得到澄清。说这几个字时,他一声比一声高
;然后,他把问题直接向提索提了出来:斯洛伐克想还是不想独立?“明天中午”,他说”
我将采取反对捷克的军事行动,由冯·勃劳希契将军完成。”他指了指这位总司令。“德国
并不想将斯洛伐克纳入它的生存空间。这就是为什么你必须立刻宣布斯洛代克独立的原因。
否则,我就对它的命运不感兴趣了。为了让你选择,我把时间定在明日中午以前。到那时,
捷克就会被德国这架压路机压碎!”
提索迟疑了片刻,然后给布拉迪斯拉发的内阁挂了个电话。并用德语说,他是在元首办
公室挂的电话。他要他们明日上午召开斯洛伐克议会会议。当他确信不知其所以然的听电话
者明白了他的话时,他便把电话挂了。他及时赶回布拉迪斯拉发,向议会宣读了由里宾特洛
甫起草的独立宣言。反对宣言的势力垮掉了,一个名义上独立的新斯洛伐克便宣告诞生。
当天下午,在伦敦,张伯伦单枪匹马在下院英勇地回答关于政府为何不与希特勒对垒的
各种愤怒的质问。英国对捷克斯洛伐克的保证跑到哪里去了?一个批评者问。他反驳说,那
个保证只在无缘无故受到攻击时才适用。他说:“未发生此类的侵略。”
正当张伯伦在议会里寻找各种借口时,希特勒采取行动了,而且,与通常一样,把它弄
得好像是反行动似的。这出戏的最后一节是捷克斯洛伐克总统哈查,被过去几天来的事件搞
得昏头昏脑又糊里糊涂的哈查,此时要求紧急会见元首——这是苍蝇自己要求进蛛网。
在吊了哈查的胃口数小时候后,希特勒终于同意见他。心理上已被粉碎了的捷克斯洛伐
克总统,在女儿和外交部长的陪同下,登上了开往柏林的火车。由于心脏衰弱,他不能坐飞
机前往。
正当哈查离开布拉格时,一个曾常常在近处看见过希特勒的英国记者来到了布拉格。此
人就是塞夫顿·德尔默。他发现,在文塞斯拉斯广场附近咖啡店的常客们,依然在悠闲自得
地喝咖啡,不知外界有何事发生。黄昏时分,脚穿白袜的苏台德日耳曼军突然从天而降。他
们六人一排,列队进入广场,打着纳粹旗帜,口中高喊:“胜利万岁!胜利万岁!”跟在他
们后边的,是打着捷克的三色旗的法西斯合作者。开始。
人们听从命令,向纳粹旗敬礼。后来,工人们涌到广场上,情况就大不相同了。他们不
给游行者让路。斗殴爆发了。警察支持的是游行者,他们边行进边高喊:“一个国家,一个
人民,一个元首!”如果说,布拉格只是象征性地失陷给德国,那么,捷克的工业重镇摩拉
夫斯卡、奥斯特拉发——位于波兰边界——却在事实上已落入德国之手。希特勒卫队的精兵
已在天黑后不久占领了这个地区,目的在于保护这个现代化钢铁厂,防止被波兰人占领。
在柏林,希特勒和他的客人们正集中在总理府的客厅内看电影《大势已去》。坐在希特
勒身旁的是凯特尔将军。如果必要的话,凯特尔将随时发出入侵的执行令。晚10时40分
,布拉格开来的火车抵达了安哈尔特车站,但直到午夜后一个钟头,希特勒才召见哈查。他
对凯特尔说,他之所以要等待如此长的时间,是因为他要让这位老先生好好休息一下,恢复
一下旅途的疲劳。然而,这个拖延却增加了哈查的不安。待他与外长契瓦尔科夫斯基打党卫
队的仪仗队前走过、进入希特勒的书房时,他的脸“紧张得红了起来”。
哈查向希特勒作了个私人呼吁,声言他从未与政治混在一起。他卑躬屈膝,请求希特勒
饶恕。“他坚信,捷克斯洛伐克的命运已在元首手中”,德国的官方记录这样写道,“他也
相信,只要在元首手中,它就安全无恙。”
即使如此奴颜卑膝,哈查也免不了要受希特勒一顿呵斥。在将特马萨里克和贝奈斯等人
所谓的胡作非为重复说了一遍后,希特勒攻击说,“在新捷克斯洛伐克,贝奈斯精神仍然活
着,虽没有表面化。”在希特勒的进攻下,哈查这个可怜虫步步退缩。突然,希特勒——出
于同情或改变战术的需要——补充说,他并不是不信任哈查,他的“结论是,总统虽然老迈
年高,此次来德,对捷克斯洛伐克可能大有好处,因为过不了几个小时德国就要干预了。”
哈查及其外长好像成了石人,一动不动地坐着。希特勒继而说,对于任何国家,他都不
怀敌意,他依然相信哈查的忠诚。这就给了他们一点希望之光。但是,随着希特勒宣布贝奈
斯精神依旧在发扬光大,这点希望之光也就熄灭了。希特勒说,在星期天,大局已定了。令
德国陆军入侵的命令业已下达,将捷克斯洛伐克并入帝国的命令也已下达。
这两个捷克人目瞪口呆地坐着。希特勒宣布,他的军队将于清晨6时,从各个方向开进
他们的国家;德国空军则将占领捷克的所有机场。
希特勒软硬兼施,又是威胁又是许诺。只能作一简单的决定,哈查便可为捷克斯洛伐克
服务。他必须迅速行动——不然,到6时德国的陆军和空军就要行动了。“如我将此威胁付
诸实施,我将不可弥补地要丢脸”,几年后,希特勒回忆说,“因为在我提到的时间里,我
们的机场上空将大雾弥漫,没有一架飞机能够出去。”
他建议,哈查及其外长两人先私下商量一下,看事情该怎么办。哈查说:“问题已相当
明显了。”此语一出,希特勒松了一口气。他承认,抵抗是蠢举;然而,在不到6小时内,
他怎能控制全国?希特勒回答说。这好歹也得做到。接着,他又满怀希望地说,他已看到了
“两国人民长期和平”的曙光。
如果你们决定抵抗,他声色俱厉地说,他看到的是“捷克斯洛伐克的被消灭”。
希特勒说完这番带恶兆的话,会见便告结束。当这两个六神无主的捷克人被带至邻室时
,里宾特洛甫在给布拉格挂电话。由于线路出了故障,译员施密特被令再次拨号。拨号时,
他听见戈林在邻室喊,说哈查已昏过去了。于是,人们连忙传话让莫雷尔医生进来——原来
,莫雷尔医生早被叫来值班,以防年迈多病的捷克总统随时需要他。旋密特暗想,哈查若有
不测,明天全世界都会说他是在总理府被谋杀的。就在此时,布拉格的线路通了。施密特前
去叫哈查,惊奇地发现他已醒转过来——这该感谢莫雷尔医生打的一支维他命针。哈查来到
电话机旁。在将发生的情况转告内阁后,他建议投降。
与此同时,施密特在打一份官方公报的清稿——公报是事先草拟好的。公报说,捷克斯
活伐克总统满怀信心地把捷克的国家和人民的命运交给日尔曼帝国元首。这份公报实质上是
一分投降书。哈查要求莫雷尔医生再给他打一针。注射后,哈查精神好多了,拒绝在公报上
签字——尽管里宾特洛甫和戈林不断在旁催促。据法国的官方报告说,两人于是便无情地追
逐那两个捷克人。“公报就放在桌上,他们绕桌子追逐哈查和契瓦尔科夫斯基,不断把文件
推到他们跟前,将笔塞在他们手中,口中不断在说,如果他们继续拒绝,在两小时内半个布
拉格就会被炸成废墟,而这还只是开始。数以百计的轰炸机正在待命起飞,一份命令将于早
晨6时发出,假如你们不签字的话。”(B戈林在纽伦堡承认,他曾对哈查说过:“如不得
不轰炸美丽的布拉格,我将觉得遗憾。”但他并不想这样做,因为“不进行轰炸,抵抗力量
较容易分崩离析。
不过,我想,像那样一件事或许可作为一个论据,加速整个事态的发展。”)
哈查最终让步了。他脸色通红,双手发抖,于凌晨3时55分签了字。签完后,他转向
莫雷尔医生,感谢他为他治病。
签字笔刚从哈查麻木的手指中间掉落,希特勒便急忙离开会议室,冲进自己的办公室—
—室内,两名中年秘书正在等候。
据克里斯达·施洛德回忆,他当时脸部变形,喊道:“快!孩子们,吻我吧!快!”施
洛德和乌尔夫亲了他的双颊。“哈查刚才签了字”,他兴高彩烈地说,“这是我有生以来最
大的凯旋!我将作为一个德国伟人载入史册!”
尽管夜已很深,希特勒仍无睡意,还在品尝这次胜利。
“我为这位老先生难过”,他私下对霍夫曼和其他心腹说,“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动
感情是不合时宜的,还可能会危及成功。”
莫雷尔医生插嘴说,要不是有他,公报恐怕签不了。“谢谢上帝”,他说,“好在有我
在场,及时给他打了针!”
“滚你他妈的针的蛋!”希特勒喊道。“你把老先生弄得精神奕奕,我还怕他会不签字
呢!”凯特尔把这个庆祝会暂时打断了:他报告说,入侵捷克斯洛伐克的执行令已发下去了
,但附有一个条件,就是说,除非遇到抵抗,否则不要开火,即使到此时,在诉诸武力前,
也可能还会有谈判的可能的。他请求希特勒允许他退场。希特勒指示他几小时后前来报到,
以便陪同元首登上开往捷克边境的专列。

(5)
3月15日拂晓,两个蓬头垢面的男人,“吓得脸如土色”,来到布拉格美国公使馆,
要求避难。据他们透露,他们是在德国的捷克特务,被当地的盖世太保查明。“我把他们打
发走时,他们的脸在抽搐,嘴唇在抖动”,乔治·凯南回忆说。片刻后,根据上极的指示,
他不得不将这两个从希特勒那里逃出来的德国难民解到被大雪覆盖的大街上去。在那里,”
他们不过是受人追逐的动物罢了。”接着前来的是一个相识的犹太人,使馆只允许他呆到能
令自己镇静时。“很可怜,他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整个上午都是如此。”
在伦敦,首先听到入侵消息的是哈利法克斯勋爵——他是从驻布拉格大使那里听来的。
数小时后,汉德逊从柏林打来电话,要他的上司推迟贸易署总裁访德的行程。“在我看来,
阻止德国‘恢复秩序’是不可能的,但,即使如此,本人反对在此紧要关头有任何英国内阁
部长来访。”
不到一个钟头,汉德逊又打来电话,宣读了希特勒与哈查签署的协议。上午11时,他
用电话口述了希特勒刚发给德国人民的公告内容:自星期天以来,公告说,在捷克的许多村
庄里都出现了反对日耳曼人的“野蛮的过份行为”,受害者和受迫害者提出的呼吁与时俱增。
大受震惊的汉德逊至少应明白,这是他出使柏林“最终翻了船”。“我把去柏林看作是
伤害灵魂的工作,这你怀疑吗?”
他匆忙给哈利法克斯写了一封非正式的信。“希特勒又在铤而走险了。”
在从柏林开出的火车上,希特勒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直到那值得记念的3月15日的
中午才醒来。“我必须第一个到布拉格”,他一边穿衣一边对男仆说。越接近边界他便越紧
张。大半晌后,希特勒一行在边境附近下车,转乘汽车前往。希特勒坐的是第一辆车,坐在
司机肯普卡身旁。由10辆汽车组成的车队,冒着大风雪,缓缓前行。车队从双方空荡荡的
海关驶过,不久后,他们便碰上了在风雪中挣扎着前行的德军。
肯普卡把车子驶离大路,沿着弯弯曲曲的泥泞旁道前行,直到黄昏后才驶抵布拉格。车
队驶抵赫拉德欣宫时,谁也没有注意他们。希特勒一行决定在堡垒内宿营,便派人进城去搞
点布拉格火腿、面卷、奶油、奶酪、皮尔斯纳啤酒等食品和饮料。凯特尔见希特勒喝啤酒,
这还是首次。
德国的最新侵略立刻引起了强烈反应。英法两国群情愤激,为了对此作出反应,英法两
国政府答应向波兰、罗马尼亚、希腊和土耳其提供军事保证。与此同时,两国政府还主动与
苏联进行政治和军事会谈。连希特勒自己的盟友也火冒三丈。当晚,齐亚诺在日记中辛辣地
写道,对捷克斯洛伐克的入侵把在慕尼黑建立起来的国家毁灭了。
希特勒早已派菲力甫·冯·赫塞亲王携解释信前往罗马。他希望,墨索里尼能予以谅解
,并以正确的眼光看待最近发生的事件。墨索里尼虽对齐亚诺抱怨“意大利人会笑话我;希
特勒每占领一个国家就给我写一封信”,他仍决定,尤其是现在,与胜利者结盟是至关紧要
的。“我们现在不能改变政策”,他说,“毕竟,我们不是政治娼妓。”但,与此同时,向
这个年轻的伙伴臣服却又是个耻辱。齐亚诺从未见其岳父如此垂头丧气过。
对国内外的批评,希特勒似乎已忘得一干二净。到3月16日,他的洋洋自得似乎又是
不无理由了。当时,他处身于波希米亚国王城堡,城堡四周的城垛上飘扬着“卍”字旗帜。
他站在城墙上,一方面视察被他最近征服的国家,一方面为占领了一座有如此众多纪念
条顿人的历史古迹的古城而感到高兴。1621年,反对哈布斯堡王朝的新教徒起义的27
名领导人,就在市政厅前被正法。在共和国广场,德皇威廉、俾斯麦和毛奇在普法战争期间
曾在著名的“蓝色的星”旅店下榻。
布拉格的富丽堂皇的建筑,其中许多系德国建筑师设计的,在他看来,在很大程度上是
受条顿文化影响的结果。只有日耳曼人才能建筑这样的城堡、桥梁和其他建筑物!一个副官
打断了希特勒的遐想。副官通知他,英法两国均未动员。“我知道”,他说着,又作了个预
言:“再过两星期便不会再有人谈论它了。”有报告说,亲纳粹的捷克人已走上布拉格街头
,用彩色大字“JID”或“JUDE”,将犹太人的店铺标出。这才是更令希特勒感兴趣
的报告!当日晚些时候,提索神父电告柏林说斯洛代克已独立,并请求德国保护。这样捷克
斯洛伐克便真正解体了。希特勒的军队毫不犹豫地开进了斯洛伐克。卢西尼亚省,也要求将
它纳入他的轨道,但希特勒更感兴趣的是抚慰匈牙利人。他允许匈牙利部队涌过边境,占领
卢西尼亚省——一直占领至波兰边境。在仅仅独立了20年后,捷克斯洛代克全境再次成了
被奴役的国家。
英国虽未总动员,却怒不可遏。“我完全了解希特勒先生用不流血的办法取胜的口味”
,哈利法克斯警告德国大使,“但用不了多久,他将发现自己面临的将不是不流血的东西!”
好些时候以来,他以及直言不讳的贾德干都反对张伯伦的绥靖政策的某些方面,但出于
忠诚,他们还是支持了他。不过,采取某种立场的时刻已经到了。外相找到了张伯伦并作了
明确表示,全国、全党和下院均一致要求,公开地、积极地谴责希特勒的侵略。
张伯伦注意了这种劝告。18日,汉德逊大使奉调暂时离柏林回国。当晚,即首相70
岁生日的前夕,张伯伦在伯明翰发表演说,一举改变了英国外交政策的方向。他警告说,人
们若认为大不列颠(尽管它憎恨战争)“没有骨气去尽力抵抗这种挑战——一旦这种挑战被
作出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这不能算是号召人民拿起武器,但由于此话出自妥协的象征性人物之口,它便激起了听
众的热情,因它的确标志着绥靖政策的结束。
它也表明,希特勒首次大大失算。不错,希特勒用武力威胁的方法把捷克斯洛伐克拿到
了手,但他未看到,随着时间的推移,捷克斯洛伐克也终会和平地纳入他的轨道的。而且,
由于他撕毁了他的政府自由地参与的国际协议,他便完全扭转了英法两国的官方和公众的舆
论。张伯伦及其追随者再也不会相信希特勒的话了。希特勒已违反了游戏的规则——且不是
很值得去违反。
那末,元首为何会犯如此明显的一个大错呢?首先,他未料到他的行动会惹起如此强烈
的反响。在奥地利问题上,他借口恢复法律与秩序,这西方不是也接受了吗?在慕尼黑,他
们不也对那似是而非的论点满意了吗?他认为,趁他体力尚好、德国的军力强于其敌手的机
会,他必须占领德国所需要的领土,以保证条顿民族的未来。
当他跨进捷克斯洛伐克时,下一次将在哪里打和打谁,他心中是无数的。他只想到,在
进一步采取(或威胁采取)军事行动前,他必须拿到波希米亚和摩拉维亚。所以,在希特勒
看来,他并未犯什么大错,只是在公共关系上受点挫折罢了。他关心的是下一步。


第十九章 狐狸与熊

1939.1—1939.8.24
(1)
希特勒在赫拉德欣宫宣布对波希米亚和摩拉维亚实行托管的当天,罗马尼亚大使便警告
英国外交部,在今后数月内希特勒将占领罗马尼亚和匈牙利。不久,英国驻巴黎大使又发回
一封令人大吃一惊的电报,更把伦敦仓促地重新制订对外政策的人们引入歧途。这封电报错
误百出。因为,为了保密,它是由大使埃立克·菲普斯爵士亲手打印的。“希特勒自己的愿
望”,他写道,“在戈林、希姆莱、里宾特洛甫、戈增尔和莱希瑙等人的支持下,是要在六
七月间对大不列颠发动战争。”这个风大概是德国国内反希特勒集团放的,因为他们极力要
挑起武装冲突。事实上,元首根本无意打英国,所称的对罗马尼亚和匈牙利进行占领,也仅
限于经济领域。他的眼光其实是放在解决德国与波兰的令人烦恼的分歧上。这些分歧是在世
界大战后由盟国造出来的,目的在于遏制德国的侵略。德国不但丧失了西普鲁士和波森的大
部省份,而且还沿维斯杜拉河开辟一条通向波罗的海的走廊,为内陆国波兰提供一个出海口
。位于这条走廊尽头的但泽成了自由港,以便作为波兰的一个海港。这条所谓的“波兰走廊
”,把东普鲁士省与祖国分开,是最能激起德国爱国者的一件事,而矛盾的焦点又在但泽上
,因为居住在那里的几乎全是日耳曼人。
奇怪的是,在《我的奋斗》一书中,及其早年的演讲中,希特勒这个最具有民族主义思
想的日耳曼人,却未给它以多少篇幅。这倒不是说希特勒对波兰人怀有友好感情——根据他
的标准,波兰人是低人一等的下人——而是因为他被苏联这个唯一能满足德国的生存空间的
国家所困扰。从他上台伊始,希特勒就将波兰问题降到最小的程度,并于1934年与华沙
签订了有效期为10年的互不侵略条约。在公开场合,他炫耀德波友好,而且,人们还记得
,他邀请波兰人参加了肢解捷克斯洛伐克的慕尼黑会议。波兰人高高兴兴地接受了邀请。但
他们并不明白,这种宴会的帐最终是要由客人来付的。在慕尼黑会议后一个月,帐单被送来
了——里宾特洛甫邀请约瑟夫·利普斯基大使前往贝希特斯加登的格兰德饭店与他共进午餐
。里宾特洛甫说,解决他们之间的分歧的时刻终于到来了。他建议——他的态度非常友好—
—波兰将但泽归还德国,允许德国建造联结东普鲁士和德国其余部分的走廊。作为报答,德
国允许波兰使用但泽这个自由港,保证其目前的边界不变,并延长双方签订的条约。里宾特
洛甫进一步建议,两国在对波兰犹太人实行移民的问题上实行合作,并“在反对共产国际条
约的基础上,对俄国实行共同的政策”。
由于许多有影响的波兰人士也与希特勒一样,既害怕赤俄又仇恨犹太人,和平解决这一
分歧似乎不乏希望。但,波兰外长约瑟夫·贝克上校,一再拒绝希特勒要他访德的邀请,而
暗中却极力加强与俄国的联系。1938年年底,两国发表了苏、波友好的声明,两国的贸
易谈判也得以开始。
对希特勒这样一个人,两面手法是不能无限期地玩弄下去的。贝克终于被迫接受希特勒
的邀请。1939年1月初,贝克来到了贝格霍夫。如果他害怕像许士尼格、提索和哈查那
样,受到大声呵斥,那他就错了:他又愉快又惊奇。没有威胁,只有引诱,希特勒只暗示可
能要消灭捷克斯洛伐克,对波兰,则将给予更多好处。这套手法失败了。贝克大耍外交辞令
,连归还但泽一事都不予考虑。
数星期后,里宾特洛甫来到华沙,意在重提德国之建议。波兰人请他跳舞、看戏、打猎
,以及没完没了地请他吃鱼子酱和喝绿色的伏特加酒。在谈判桌上,除了得到更多的波兰人
的迷人的诱惑力外,他什么也未得到。威廉大街有谣言说,由于贝克一再拒不接受他认为是
最慷慨的建议,希特勒高喊说,对付波兰人的唯一办法是威胁。那年3月,用在奥地利和捷
克斯洛伐克身上如此灵验的办法,便确立下来了。里宾特洛甫警告华沙,波兰对日耳曼少数
民族的暴行越来越不能忍受了。接着,戈林的报纸《日报》便开展攻势,攻击说,日耳曼妇
女和小孩在波兰的街头受到骚扰,日耳曼人的商店和房屋都被涂上了柏油。贝克不但未被吓
倒,反而于星期二把德国大使找来,发出了自己的威胁:任何企图改变但泽现状之尝试,均
将被看作是反对波兰的侵略行为。
“你想在刺刀尖下谈判!”德国大使喊道。
“那是你们自己的方法”,贝克说。
波兰此次以及在其它场合表现出来的勇气,获得了一个令人吃惊的报答:伦敦主动提出
,若波兰遭到纳粹侵略,英国将给波兰提供军援。贝克“毫不迟疑地”接受了。在3月的最
后一天,张伯伦“形容憔悴”,步入下院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几分钟后,他起身宣读一
份声明。他读得很慢,语调也很平静。他把头放得低低的,好像看不清楚字似的。“若发生
任何明显地威胁波兰的独立的行动”,他说,“而波兰政府也认为有绝对必要使用其全国的
力量抗击这一行动时,英国政府将立刻认为自己有责任向波兰政府提供力所能及的一切援助
。”他补充说,在此之前,关于这点,波兰人已得到保证,而法国也授权他宣布,法国参与
英国作出的这些保证。他坐下后,厅内自发地响起了欢呼声;自他从慕尼黑返回后,这是首
次表示真正的同意。无条件的支持是张伯伦真正放弃绥靖政策的第一个物证。英国终于团结
起来并承担了义务。
次日,4月1日,德国元首发表了一篇演讲,对英国进行讽刺,作为对英下院团结一致
的回答。他问,英国有什么权利对德国的生存权进行干预?“今天,如果某个英国政治家要
求将每个有关德国权力的重要问题都得首先拿到英国来讨论,那末,我同样也可要求,英国
的每个问题也必须首先与我们讨论。当然,这位英国人也许会回答我说,巴勒斯坦就没有德
国人的事嘛。我们不想与巴勒斯坦有什么来往。然而,就像我们德国人管不着巴勒斯坦人的
事一样,你英国也管不着我德国的生存空间的事。”假若英国认为德国人做这无权做那也无
权,你英国人又有什么权利在巴勒斯坦将只要求保卫家园的阿拉伯人枪杀?
他从讽刺转向威胁恫吓。“日耳曼帝国”,他说,“决不想永远容忍恐吓,连包围的政
策也不能容忍。”这威胁,相对而言,是比较温和的,想来他必花了不少毅力才将自己的感
情控制得如此出色。私下里,他却慷慨激昂。那天下午,当他从海军上将卡纳里斯口中证实
英国确向波兰人作出保证时,他大发雷霆。他气得脸都变了,在室内咆哮不止,以拳击大理
石桌面,口中骂声不绝。“我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他是否有意与斯大林签约?
当晚,希特勒又发表演讲。在讲演过程中,他表现得风度不凡。这大概系源于自认从实
力地位出发的信念。马德里已落入佛郎哥之手;西班牙的内战刚正式结束。此外,由于当天
“传来新的谣言”说“意大利已向阿尔巴尼亚施加压力”,英国的注意力正在转移——这一
转移正中希特勒的下怀。他把凯特尔召来,对他说,波兰问题亟待解决。他还说,与他签订
互不侵犯条约的狡猾的老师毕苏斯基死得过早,这是多大的一个悲剧!不过,此事随时都可
发生在他身上。“所以,这就是他为什么要将这个有关德国前途的问题,这个在地理上把东
普鲁士和帝国其余部分分割开来的、令人不能容忍的问题尽早解决的原因。他不愿将这项工
作往后拖,也不愿交给他的继任人去处理。”他接着说,他坚信,只要英国看到了德国的决
心,英国就会不理波兰的。
由于他没有认识到英国不但在口头上而且也在事实上放弃了绥靖政策,于是,希特勒便
于4月3日发布了战争“绝密”令,由专人送往高级将领。“由于德国东部边界的局势已变
得无法容忍,而和平解决的一切政治可能性已穷”,该令写道,“本人决定用武力解决”。
向波兰发动进攻,即“白色战役”,将定在9月1日。
西线若发生冲突,要让英法首先动手,把发生敌对行动的责任推给英法两国。如英法为
报复而进攻德国,陆军应尽量在这个地区保存力量。“下令反攻的权力应绝对由我掌握”。
是否空袭伦敦,决定权也在他手中。
这一招说明,对于英法向波兰作的保证,他是不太相信的。盟国为挽救面子,充其量只
宣战,如德国不发动反攻,讨价还价还是可以的。各国的命运也就因此失算而决定了。这份
战争令由凯特尔合签。凯特尔,与他所磋商过的将领一样,反对与波兰发生任何冲突。大家
都一致认为,德国还未作好战争准备。
希特勒攻击说,与波兰实行和平解决的一切政治可能性已穷,这不是毫无根据的。贝克
上校不但避而不与希特勒会谈,而且还跑到多维尔与英国签约。他受到了官方和公众的热烈
欢迎。他还享受了感情的款待,特别是还与国王和王后共进午餐。但由于他生性傲慢,隐密
而多疑,所以在进行正式会谈时,他就不那么能接受意见了。英国和波兰同时与苏联一起建
立反希特勒阵线,遭到贝克的激烈反对。贝克更怕俄国向波兰进攻,拒绝参与可能突然导致
与希特勒交战的任何事情。在这点上他是纹丝不动,所以,在4月6日他与英国签订的暂时
的互助条约中,苏联便被排除在外,不准它插手。
在执行其外交政策时,大部分国家都从实用的角度出发的,就是说,“炉中有两块铁总
比只有一块好”。苏联也不例外。其时,它正同时与英国和德国开谈。苏联亟需寻求盟友,
其原因,乃与两年前斯大林血洗(顺便提一句,系受希特勒清洗罗姆集团一举的影响)图克
切夫斯基元帅及其他高级将领,从而削弱了红军的力量有关(B后来,海德里希吹虚说,红
军的此次肢解,系他的功劳。在得悉图克切夫斯基集团在密谋推翻斯大林的情报后,海德里
希便通过贝奈斯总统,将这一消息以及伪造的证件转给了斯大林。不久,苏联便派代表前往
柏林就证据问题与海德里希谈判。苏联向他支付了300万卢布的支票。想来这些支票是做
有记号的,因为德国特务每使用一张,便立即被捕。将钱打上记号并不是俄国人耍的唯一的
欺骗手段。是斯大林本人将原始材料披露给未起疑心的海德里希。图克切夫斯基的权力过大
,威胁了斯大林的独裁统治)。德国秘密地加强在红军中的力量已快达20年之久,但此事
并非路人皆知。在凡尔赛条约的谈判中,德国和苏联双双被排斥在外。由于被抛弃的国家,
因共同所受的冤屈,常倾向于彼此,所以,苏德便暗中进行广泛的军事合作。合作的主要缔
造人系战后德国小小的军队的指挥官汉斯·冯·西克特将军。1920年年底,他在国防部
创立了一个管理机关,在柏森和莫斯科均设有办公室。不久,“容克公司”便在莫斯科郊区
开业制造飞机发动机;贝索尔——合资股票公司,也在萨马拉省制造毒气。更有意义的是,
德国派出20名技术专家以帮助苏联建立三个兵工厂,另派出60名文武指导员,专门协助
训练全由日耳曼人组成的红军空军飞行大队。同样地,德国的坦克军官也在喀山附近所谓”
重型车辆测试站”内受训。
人们记得,这种有利于彼此的秘密安排,发展成为政治上的友好关系,这种关系于19
22年的复活节拉巴洛条约的签订而正式确立。这是反对凡尔赛条约诸国的有力的联盟。一
方面,它向苏联保证,德国不参加任何国际财团,对苏联经济进行剥削;另一方面,它又解
除了德国受包围的威胁。但是,希特勒的崛起却成了德苏关系的转折点,至1938年,德
苏的友好关系已实际上完结。在未与苏联磋商的情况下,德国与英法两国签订的慕尼黑条约
,又使情况急剧产生变化。
由于西方对它置之不理,苏联再次转向德国。1939年初,苏联接受希特勒的建议,
邀请里宾特洛甫的一名副官前往莫斯科,就新贸易条约一事开始谈判。数天后,伦敦的《新
闻记事报》发表一条耸人听闻的消息,说斯大林正与纳粹签订互不侵犯条约。对此,斯大林
置信不疑。在向第十八次党代会发表的一篇演讲中,斯大林宣布,苏联决不会被西方拖进对
德的任何战争中去。“我们赞成和平,赞成巩固与所有国家的贸易关系。”德国报纸抓住”
所有”两字大做文章,认为这是向帝国作的新建议,苏联报纸则对它们能予以识别而表示祝
贺。
不到一个月,里宾特洛甫的波兰和波罗的海各国问题的专家彼得·克莱斯特便得到指示
,要他改善与苏联驻柏林大使馆的人员的私人关系。克莱斯特怀疑,这是否是剧烈改变外交
政策的前奏。数天后,克莱斯特带着复杂的感情,陪同一东欧经济问题的德国专家前往设在
“菩提树下”的豪华的苏联大使馆。苏联大使馆临时代办格奥尔基·阿斯塔霍夫——很和蔼
,看上去像个苦行僧——请他们喝茶。显然,这是件不平常之事;没有另一个俄国人在场。
他们就法国印象派闲聊了一阵后,阿斯塔霍夫建议谈正经事。他说,德国和苏联因为意识形
态的一些小分歧而打架,这是荒唐可笑的。为何不制订一共同的政策呢?克莱斯特说,意识
形态的分歧已成了重要的现实问题。但阿斯塔霍夫把手一挥,不予置听。他说,希特勒和斯
大林是这个现实的创造者,但从不让自己受现实统治。
离开大使馆时,克莱斯特好一阵沉思。显然,阿斯塔霍夫是在把克里姆林宫的一个信号
转给里宾特洛甫。但是,让克莱斯特奇怪的是,令他唱这场戏的开场白的里宾特洛甫这时却
让他避免与阿斯塔霍夫再接触。“我并不认为元首希望这个对话继续下去。”
斯大林采取了下一个步骤。4月17日,苏联大使阿列克塞·梅利卡洛夫拜访了里宾特
洛甫的主要下属冯·威兹萨克男爵。这是10个月以来俄国人的第一次来访,以一件原由较
低级官员处理的事为来访的借口。谈话快结束时,梅利卡洛夫问威兹萨克对苏德关系有何看
法。他的回答是:德国历来希望与俄国建立双方均满意的商业关系。梅利卡洛夫大使的回答
,毫无疑问,是希望建立友好关系的信号:俄国没有理由不与德国在正常的基础上共存。”
从正常这点出发,关系可能变得越来越好。”
与此同时,苏联又在讨好另一方。但是,张伯伦并不愿意匆忙与苏联建立更加密切的外
交关系。他无法相信苏联也怀有与英国同样的目的和目标,更谈不上对民主有什么同情。首
相坚信,与俄国结盟会分裂巴尔干各国抵抗德国的力量。于是,在与苏联玩弄“很难得到”
的同时,张伯伦用答应援助罗马尼亚的办法,加强了支援波兰的保证。
4月19日,罗马尼亚外长格里戈伊里·加芬库到总理府拜访了希特勒,从希特勒口中
了解到了关于他对这一建议作何反应的第一手材料。一提到英国,希特勒便从椅子上站起来
,在室内走来走去。他喊道,英国人为什么看不出他所希望的无非是与他们达成协议?英国
如果想要战争,那就让它要吧!“这将是一场破坏力大到无法想象的战争”,他警告说,”
战场上连两个武装齐备的师都凑不出的英国,怎能看到现代战争是什么样子?”
次日,4月20日,是希特勒50岁寿辰。近日来他常怒形于色,说明他已没有耐心了
。时光在飞逝;他相信,自己只还有数年有健康的体魄的时间去完成任务。与通常一样,1
939年希特勒的生日是通过盛大的阅兵来庆祝的。场景雄伟壮观——国防军三军以及武装
的党卫队均有代表——目的在于警告敌人。应希特勒的明确要求,表演了最新式的中型炮、
重型坦克炮、高射机枪和空军的探照灯。一队队战斗机、轰炸机从头上轰鸣而过,又多又吓
人。出席阅兵式的外国使节,对德国历史上最大的一次阅兵,各有自己的印象。他们也没有
忽视把捷克斯洛伐克总统哈查作为主宾、放在希特勒身旁的意义。
此次阅兵虽使许多人吓破了胆,但是,见到如此强大的武装力量,大部分德国人均引以
为自豪。50岁寿辰也是掀起另一次颂扬希特勒的宣传浪潮的借口。
对许多崇拜者而言,他是德国的救星:“元首是本世纪唯一能掌握上帝的霹雳并为人类
而重新改造它的人。”对其他人而言,他胜过弥赛亚——上帝本人:“我的孩子们把元首看
成是为万物发号施令,安排一切的上帝。在他们眼中,元首是万物之主。”
小学生也被教会了唱颂歌:

阿道夫·希特勒是救星、是英雄,
在辽阔的世界中,他最高尚,
为希特勒而生,
为希特勒而死。
上帝就是希特勒,
他统治着勇敢的新世界。

希特勒甚至禁止使用“第三帝国”这样的字眼。对于日益发展的个人崇拜情形,他也曾
对内层圈子里的人抱怨过——在某些情况下,个人崇拜的情况已发展到滑稽可笑的地步。在
党新近布置的学习班上,一个女老师十分认真地讲述过她自己的一次经历:有一头会说话的
狗。当被问到“希特勒是谁”时,狗回答说:“我的元首”。有个纳粹分子当场大怒,插嘴
喊道,“你竟敢讲这样荒唐的故事,太可恶了!”那女老师作答时,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这个聪明的动物知道,不准活体解剖。犹太人做宗教仪式时不准宰动物的法律,是阿道
夫·希特勒叫通过的。所以,出于感激,这条小狗的狗脑便认出阿道夫·希特勒是它的元首。”
教会虽未把希特勒看成弥赛亚或上帝,但也对他的50寿辰表示庆贺。日耳曼人的每个
教堂都特地做了许愿弥撒,“祈求上帝保佑元首和人民”。梅因斯的主教还号召各教区的天
主教徒特意为“帝国的鼓舞者,扩大者和保护者元首和总理”祈祷。连教皇也给他发来了贺
电。
这些荣耀丝毫未减少希特勒对罗马尼亚大使的愤慨,也未减少他对英国的怨恨。特别令
希特勒愤怒的是,不久前,在美国出现了《我的奋斗》的缩写本。这个缩写本未经许可便排
印成书,且收进了人人认可的美国版本中删去的各段落,以及由艾伦·克兰斯顿撰写的,提
醒读者注意希特勒的歪曲的评论文章。缩写本以袖珍本成书,定价为10美分,10天内便
销售了50万册。封面上印有这样的字样:“不给阿道夫·希特勒一分稿费。”(B元首的
代理人立即上诉,理由是,他的版权遭到侵犯。法庭作出了有利于希特勒的判决,勒令出版
商停止印刷和发行克兰斯顿的版本。“这是在实际中民主的漂亮一例”,现当上了代表加利
福尼亚州的参议员的克兰斯顿于1974年说。他承认,法律上,希特勒是对的,他是错误
的。
“但是,我们所销售的50万册书却帮助了许许多多的美国人,使他们看清了希特勒的
恐怖政策是何等的错误。正是这些政策不久便把我们抛进世界大战中去。”)一次冒犯来了
,另一次又来。这一次的冒犯者系罗斯福总统:他同时致电希特勒和墨索里尼(刚侵略阿尔
巴尼亚),呼吁他们保证不再进一步侵略。“您曾一再断言,您与德国人民并无战争的愿望
”,罗斯福对希特勒说,“这如果属实,那就无需战争。”
这可惹了希特勒。4月28日,他对此作了回答。他的演说从未有过如此多的听众——
不但在全德和欧洲进行广播,而且还通过主要的广播网在美国转播。与希特勒在维也纳时的
景况相比,这是无法令人相信的:那时,希特勒愿意给任何愿意听的人讲演——假若树木能
听,他也愿意。那时,他的听众常对他之所云置之不理,或取笑他。现在,世界在发抖。
听众如此之多使他受到了鼓舞。威廉夏伊勒就发现,元首从未如此雄辩过。讲演一开始
,他便为他的外交政策辩护。
他不但辩护得很成功,而且还转而谴责英国的外交政策。他攻击说,英国的外交政策废
除了他们1935年的海军条约的基础。这是没有想到的:他自己当年如此急于求得的条约
,一下子被取消了。接着,他又对波兰进行毁灭性的攻击,取消了波德互不侵犯条约——原
因是,波兰人“单方面侵犯了”它。
希特勒撕毁了两个条约后,又在继续宣称,只要条款平等,他欢迎重新谈判。“想到这
个情景”,他说,“谁也没有我高兴。”
这阵大脑体操确实做得非常出色的,却又被他对罗斯福的攻击所超过。这个攻击——至
少是为了取悦于德国听众——是讽刺和挖苦的杰作。这是早年的希特勒,是酒吧间侍者和辩
论者的希特勒。他将罗斯福总统的电报逐点予以反驳,像中学校长那样,逐点将之抹去。他
的重重的讽刺和挖苦,令国会内人人听来顺耳;每次反驳后,笑声和鼓掌声一次高过一次。
带头捧腹大笑的是会议主持者戈林。(B在纽伦堡审判期间,把这个讲演的电影再次放给戈
林看时,他再次大笑不止。)当元首最终接触到总统要求德国应保证不再进行侵略的问题时
,他的回答是嘲笑和反击——这使人笑得更加开心——却未能回答这个问题:他是否会侵略
波兰?
这篇演讲的目的,与其说是说服敌人,倒不如说是为了满足他的手下。他所需要的是时
间,以使波兰问题获得有利的解决。他觉得,自己的讲话已达到了目的,便跑进他的半官方
别墅贝格霍夫隐居起来。在尔后的酷夏中,他一点儿也不愿触及波兰,但对于俄国,他却张
口就来。克莱斯特一边喝茶一边狡猾地提出的初步友好的问题现正发展为真正的热恋。在爆
炸性的国会演说后不久,在苏联报纸的后版上出现了一条似乎不惹人注目的消息:马克西
姆·李维诺夫的职务已由V·M·莫洛托夫接替。这是一条耸人听闻的消息,最欣赏它的莫
过于德国大使馆了。当晚,德国的临时代办便打电报给威廉大街说,外交委员会未对此事做
出解释,但李维诺夫(他的夫人爱维是英国人)之被解职看来是他与斯大林之意见分歧的结
果。李维诺夫本人系反对轴心国的集体安全的象征,他的下台因而意味着斯大林已放弃了这
条路线。犹太人李维诺夫被非犹太人替换一事表明,对英国之初步建议业已不相信的斯大林
,已将大门向其在柏林的反犹伙伴打得更开了。然而,有件难堪的事不但俄国人对希特勒瞒
着,就连他自己的外交官员也对他瞒着:莫洛托夫的妻子是犹太人。
听到李维诺夫被莫洛托夫替换的消息,希特勒如同“中了炮弹”。希特勒与斯大林,两
人均强烈憎恨和恐惧犹太人,这是共同的。此外,长期以来,希特勒就对斯大林的残忍多少
有点儿佩服。即使如此,希特勒仍不相信与斯大林合作是明智的。5月10日,他将一名俄
国事务问题专家召至贝希斯特加登,研究斯大林是否准备与德国达成真正的谅解一题。具有
20年对苏经验的古斯塔夫·希尔格,现在德国驻莫斯科大使馆任经济随员,他听了这个问
题后,不禁多少吃了一惊。希尔格“向希特勒提供了一个自1933年以来德苏关系的小结
。他提醒希特勒,在斯大林上台后的头几年中,苏维埃政府曾常表示希望能维持旧日的友好
关系”,但又有所节制。他无非是在提醒希特勒注意斯大林在两个月前,在苏共党代表大会
上所作的苏联没有理由与德国进行战争的声明罢了。令希尔格奇怪的是,无论是希特勒还是
里宾特洛甫,谁都记不得斯大林讲话的内容。
希尔格长篇大论地说明,苏联并不是一个军事威胁,因为她需要一个和平环境去搞经济
建设。希尔格一走,希特勒便说,他自己已“有点儿俄国味道了”,还可能听信于俄国的宣
传。“不过,如果他是对的,我便不能同意斯大林的和平建议。我必须尽快中断那个巨人内
部巩固的过程。”他令里宾特洛甫在对苏关系中原地踏步。
斯大林则令阿斯塔霍夫恢复对德的贸易谈判。5月20日,莫洛托夫插手这一谈判,把
德国大使冯·舒伦堡请到克里姆林宫。平常脸孔冷峻的莫活托夫,此次却成了和蔼可亲的主
人。但是,在亲切的外表下却埋藏着一副铁石心肠。正式谈判一开始,他便抱怨说,希特勒
显然不太愿意签订新的经济协议,这给苏联人一种印象,就是说,德国人并非真心诚意,而
是出于政治上的原因,在谈判中玩弄花招。
元首更关心的是加强他与墨索里尼的关系,至少目前是如此。墨索里尼对阿尔巴尼亚的
突袭虽然使他难过(希特勒要的是取乐,而不是真干),但自那时以来,他一直在与意大利
谈判,以缔结一个更有约束力的轴心条约。此条约于5月22日签订,仪式还相当隆重。它
被称为《钢铁条约》,把意大利的命运和德国的命运无可挽回地捆在一起。对希特勒而言,
这项条约系外交胜利的产物,因为它保证,在战争期间一方“将用其海陆空三军的全部力量
”支援另一方。令人难于相信的是,由于急于取悦于希特勒,墨索里尼甚至未让其内阁或政
治和法律专家们去核对条文内容——此条约甚至没有明文规定:只是在遭敌进攻时本条约才
有效。这样,墨索里尼便大意地把意大利的命运置于他的伙伴的掌心。
这条约的签订,好像使希特勒拿到了冒险发动战争的许可证似的。次日,信心十足的元
首便把高级军官召至总理府内的书房。他解释说,解决德国经济问题的方法与德国和波兰的
分歧有着密切的关系。“但泽根本不是争执的目标。这是我们向东扩大生存空间的问题,也
是取得食品供应和解决波兰的争端的问题。”
因此,波兰(尽管与德国有友好条约)必须被消灭。“我们不能重复捷克事件”,他警
告说,“那会出现战争的。我们的任务是孤立波兰。”只有在西方不参战的情况下,对波兰
一役才能告捷。因此,他把发布进攻令的最后权力保留在自己手中。“这若办不到,那还不
如进攻西方,并同时将波兰解决。”
他的矛盾言辞,令听众摸不着头脑。正在此时,忠实的凯特尔自我解释说,元首的意思
不外乎是要向各将领表明,他们的疑虑是没有根据的,战争不会真的爆发。希特勒还说,他
作一勇敢预言,要与英法打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我们可轻易逃脱的想法是危险的,
不会有这种可能性。我们必须破釜沉舟,同时,这也不再是什么正义和非正义的问题,而是
关系到八千万人的生死存亡的问题。”基本的目标是让英国屈服。“我们不会被迫进行战争
”,他说,“但是,我们无法避免一场战争。”
这决不是着了征服迷的某人的胡言乱语,而是一次招供:不进行战争,德国不能再作为
一个大国继续下去。只有东方无穷无尽的资源才能拯救帝国;另一个选择,即与西方将就下
去,却包含着各种风险,而这是不能接受的。如果他向世界暴露真相,就是说,他一直在恫
吓和逃避战争的较量,那末,德国的威信和力量就会像泄气的气球,很快消失。
众人步出冬园时,凯特尔和雷德尔可能除外,大家都非常震惊。元首呢,则神彩奕奕地
跑到上萨尔茨堡躲难去了。中途还在奥格斯堡停留,观看了当地演出的《罗安格林》。即使
在贝格霍夫休息,希特勒也在探讨与东方达成交易的可能性。
对英国在莫斯科谈判一事,虽然他令舒伦堡“要坐得住”,自己反而坐立不安了。假若
他们先行与布尔什维克签订了协定,那该怎么办?果真如此,德国入侵波兰时,斯大林会采
取什么行动?这,他必须搞清楚。5月26日,里宾特洛甫向舒伦堡发出指示,要他通知莫
洛托夫,如果希特勒能得到保证,即苏联已在事实上放弃了反对德国的咄咄逼人的态度(如
同斯大林在最近的讲演中表明的那样),那末德国将放弃其先前反对共产国际的政策。如果
作到了这点,那末,“考虑使德苏的政治与外交关系平稳而正常”的时刻便到了。
希特勒是愿意延长其生存空间的梦想的。他要舒伦堡说服莫洛托夫,让他相信德国根本
无意扩张至乌克兰。对新近签订的《钢铁条约》,俄国人也用不着恐惧,因为它完全是针对
英法两国的。舒伦堡又进一步获得指示,要他向莫洛托夫说明,如希特勒认为有必要对波兰
动武,苏联也不会遭难。再者,与德国签约要更加实用得多,这一建议是诱人的。因为,在
外交辞令后边,还明明白白地邀请苏联去瓜分波兰。英法两国不能或不会及时援救波兰的论
点,对斯大林那样一个实用主义者说来,也是有吸引力的。
由于这个建议是如此自发地提出来的,以致使威廉大街也出现了一些小惊慌。首先,里
宾特洛甫将希特勒建议之内容通知了日本大使大岛,催促他向东京发电,请日本也同意此建
议。在日本,批评大岛将军的人都把他看作是希特勒的应声虫。但是,如果需要的话,他会
变得非常顽固不化的,他连电报都拒绝往家里发。他辩解说,任何一个轴心国若与苏联(虽
未宣战,苏联的步兵和坦克却在满州——内蒙战线上与日军进行残酷的战争)达成协议,必
然会使日本参加日德意同盟条约的全部机会丧失净尽,而日本的参加正是希特勒所希望的。
里宾特洛甫没了主意,连忙打电话给阿托利科大使征求意见——他说,不是因为他是大
使,而是因为他是俄国问题专家。阿托利科同意大岛的看法,认为轴心国若与克里姆林宫接
近,俄国人便更容易在巴黎和伦敦“把货物吊起来卖”。
苦恼的里宾特洛甫想必与身在贝希斯特加登的希特勒在电话里讨论过此事并取得了新的
指示。当晚。里宾特洛甫便向莫斯科发出另一封电报,取消了先前主动向俄国人作的建议。
冯·德·舒伦堡大使若未收到新的指示便不准轻举妄动。
希特勒认为,接触的俄国人级别太高了,便令威兹萨克去探听阿斯塔霍夫的口风。3月
31日,他按指示执行。从内容和语调上看,他们的谈话都让人恢复信心。元首于是便于当
日晚些时候发电给舒伦堡。指示他一定要“与苏联进行谈判”。这封电报刚一发出,另一封
又发了出去,建议恢复与俄国人进行的经济谈判。然而,斯大林的疑心超过了希特勒的疑心
。到6月底,由于未取得重大成果,希特勒便下令中止谈判。双方似乎都急于要共度的密月
也就告吹。
斯大林所追求的西方,在达成协议方面,并不比希特勒更有所进展。在伦敦,由于克里
姆林宫不愿认真谈判,哈利法克斯勋爵已忍无可忍。他向迈斯基抱怨说,什么都说不行,这
并不是谈判。它“酷似纳粹对待国际问题的方法”。苏联于6月29日通过《真理报》对此
作了回答。《真理报》的这篇题为《英美政府不愿在平等的基础上与苏联签订条约》的文章
写得非常辛辣。苏联在迟疑的真正原因是,它积极地怀疑英国的目标是将它卷进对希特勒的
一场战争中去,而自己则将军事上的损失减至最小。同样持怀疑态度的日本驻伦敦大使向东
京报告说,据自己的印象,英国又与通常一样,在耍两面手法:用与苏联进行的条约谈判威
胁希特勒,用与德国保持和平的计划反对斯大林。
与此同时,希特勒整个夏季都躲在贝格霍夫,既不在外交界抛头露面,也不发表重要的
演说。这段的沉默也许是其自身拿不定主意使然,也许与其信念有关:大部分问题,你若不
管它,它们便自行解决了。不管属何种情况,他都不可能做出更能使对手混乱的事情来。这
是个被动消极的季节。他耐心地倾听着墨索里尼写来的书面警告——是由一位将军亲自送来
的。墨索里尼说,战争是不可避免的,但又说他们两国都需要和平。“要到1943年后战
争的努力才会有最大的胜利前景。”当将军念到墨索里尼不大愿意参与欧战时,希特勒并不
想与之争辩。他自己的意图还是孤立波兰,把战争限制在局部。至于如何做到这点,他并不
需要听一个意大利人的高见。
在他的几个副官看来,他明显地轻松多了。他于7月中旬下山,在慕尼黑作了短暂的停
留,在国家歌剧院观看了专场为他演出的《汤好色》(Tannhauser,德国13世
纪时,一武士兼抒情诗人,裨史载其在维纳斯堡一山洞里与维纳斯纵情淫乐,后忏悔。瓦格
纳据此写的歌剧也叫Tannhauser,中译为《汤好色》——译注)。这部歌剧还有
个新的特点,是专为这位国家元首希特勒增加的情节:两名全裸的姑娘,一名演欧罗巴,骑
在公牛上;另一名演丽达,带着天鹅。
一星期后,他到了白莱特,参加了一年一度的瓦格纳音乐节。这次音乐节除演出了《戒
指》外,还增加了扣人心弦的《崔斯坦与帕西法尔》。每次演出他都邀请他中学时期的朋友
库比席克前来观看,但直到8月3日,即《歌德达马隆》末场演出后一天,他们才相见。那
天下午,党卫队一名军官陪同库比席克来到万弗里德旅馆。希特勒用双手紧紧握住老朋友的
右手;库比席克感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库比席克有点不好意思地拿出一叠印有元首的照片的明信片,想让希特勒签名,以便带
回奥地利去分发给朋友。希特勒戴上老花眼镜——他很小心,遇有拍照都将眼镜取下——热
心地在每张明信片上签名,库比席克则在旁小心翼翼地将墨迹一一弄干。之后,希特勒便领
库比席克到花园瞻仰瓦格纳之墓。“我很高兴”,他说,“能在同一地方再次碰到你。这是
我们俩过去最崇敬的地方。”
由于当了元首,肩负重任,希特勒的私生活已难得有趣,而这一小插曲是罕得有的私生
活的一个例子。给爱娃·勃劳恩的时间也很少;直到1939年年初她才住进总理府内的卧
室。她睡在兴登堡生前的卧室里;室内的主要饰物是一幅俾斯麦的大像。元首有令,窗帘永
不准拉开。这间忧郁寡欢的卧室(及一梳妆室)可与元首的书房相通。但他却要她通过佣人
专用门进出他的房间。
他们虽然过着夫妇生活,但两人都尽力跟工作人员打哑谜,说他们不过是好友而已。上
午,她叫他“我的元首”,但久而久之她用得习惯了,据她对好友们说,即使在私下里也这
样称呼他。然而,知道他们的稳私的人越来越多——因为说来也荒唐,他们最少有一次防范
不严。这事刚好发生在魏德曼上尉被解职前。一天早晨,魏德曼到元首房里去送急电,惊奇
地发现爱娃的小巧玲珑的维也纳鞋竟呆在元首的皮鞋旁边——好像住旅馆时让人擦鞋似的。
“我不禁想起了拉丰田的寓言”,他在回忆录中写道,“一边下楼梯,一边笑个不停。”
在贝希斯特加登(在那里,爱娃的住房很舒适,与元首的紧紧相连),或在总理府,每
逢重要客人来访,她便被关在屋里——这是她最难熬的时刻。她渴望能见到霍尔蒂海军上将
、胡佛总统、罗马尼亚国王卡洛尔·阿加·汗和其他要员。然而,她却像孩子一样被关在房
里。她私下对友人说有一次,她求希特勒让她见见温莎公爵夫人,因为,她想,她们俩人有
许多共同之处;却遭到希特勒的拒绝。这是最令她难过的。
但她也明白,来自全世界的伟大人物都敬重他的情人。这,她很高兴,但也只能以此聊
以自慰,使她的热切地等待着的生活好受些。另外,这怎么也比早年孤单和狐疑的生活要强
,那种生活曾两次导致她自杀未遂。
政治战线方面,在希特勒在白莱特欣赏《崔斯坦》的当天,里宾特洛甫批准恢复与阿斯
塔霍夫的谈判。谈判结果虽然令外长高兴,但彼得·克莱斯特却警告他勿让斯大林看出德国
急于求成,尤其不能为一条约而搞特殊姿态。他们应该等待,也许用不了半年,便可达成令
双方满意的协议。里宾洛特甫笑了。两星期内他们便可签约!他对克莱斯特劝他要有耐心的
忠告置之不理。为了急于完成条约以对付英国,里宾特洛甫令舒伦堡再次会见莫洛托夫,并
建议认真进行政治会谈。这次会晤于8月3日举行。德国大使报告说,此次会谈所得的印象
是,苏联决心与英美两国签约,“如果他们能完全满足苏联的愿望的话”。肯定地,这印象
是莫洛托夫所希望散布的。他与斯大林两人均注意到了威廉大街的焦急情绪;他们一方面在
引诱德国,另一方面又牵着英国的鼻子走。
到此时,希特勒已比里宾特洛甫还焦急了,原因是,他为波兰战役所定的截止日期只还
有不足一个月的时间了,而他仍要得到斯大林的保证——苏联红军将不予干涉。就在这节骨
眼上,他若不是运气亨通就是强使之然。在舒伦堡与莫洛托夫会谈后一天,波兰出现了一次
危机。但泽的纳粹通知波兰海关官员说,他们接到命令不再受稽查。波兰作出了反应:它愤
怒地要求取消命令,但泽自由市参议院总裁也愤怒地否认曾发出过这样的命令,并攻击说,
波兰是在寻找借口,威胁但泽。这真是小人得势。他并迅速地于8月9日夺过指挥权。同日
柏林警告华沙,它若再向但泽发出最后通牒,“必然会使德波关系更加紧张”。原来是一场
小小的风波,现却被弄成一场严重危机——波兰反驳说,德国若出面干涉,波兰将视之为侵
略。
受控制的德国报纸已在大喊大叫。“波兰!注意!”报纸的大标题在提出警告:“华沙
以轰炸但泽相威胁——波兰自大狂的宣传不可信!”另一标题在狂吹。正当戈培尔在大喊大
叫时,外交部却以较低的调子发动攻势。里宾特洛甫的经济专家尤利乌斯·施努尔向阿斯塔
霍夫保证,德国在波兰的利益真是非常有限的。“它与苏联的任何一种利益都不发生冲突”
,他说,“但我们必需知道是些什么利益。”
希特勒虽然躲在山上,但也亲自过问此事。他将自己的专机派往但泽,把国联驻此自由
城的高级专员卡尔·布克哈特接来。8月11日。布克哈特抵达了上萨尔茨堡,并立即驱车
上了克尔斯坦山上的茶楼。
希特勒正忙于另一件事。“某件非常重大的事件也许很快就会发生”,在乘电梯上主要
会议室时,他对斯佩尔说。他好像自言自语地提到,他要派戈林出差。“不过,若需要我会
亲自去的。我把一切都押在这张牌上了。”他所指的是与斯大林签订条约。待布克哈特走进
室内时,希特勒已火冒三丈,正为波兰问题大发雷霆。“在事先未得警告时若有什么事情发
生”,他喊道,“我就要用他们梦想不到的全部机械化部队,像闪电一样,把波兰人砸个稀
巴烂!”他大声喊道,“你明白我的话吗?”
“很好,总理先生,我很明白这意味着一场大战。”
希特勒脸上闪现出痛苦和愤怒的表情。“很好”,他说,“假如我被迫打这场战争,我
宁愿今天就打,不愿明天再打,我不会像威廉二世那样打仗。在全面战争开打前,他总是忧
心忡忡,小心翼翼。我呢,则将无情地打,粉身碎骨也要打到底!”
像泄了蒸汽一样,他安静了下来,心平气和地对他的客人说,他并无进攻英法两国的愿
望。“我并无罗曼蒂克的热望”,他快活地说,“没有当盟主的胃口。首要的是,我并不在
西方寻求什么,不管是今天还是明天。”但是,在东方,他可要放开手脚干。“我必须为德
国搞到足够的小麦。”为取得木材,他也需要在欧洲外搞个殖民地。他的野心就只有这么大
。“就这么一次”,他阴郁地说,“重要的是,你应明白,我随时准备就这些事情与人谈判
和讨论。”
他一再重申,若在东方得到自由,他将高高兴兴地与英国签订条约,保证英国的所有属
地。显然,希特勒是想将这项保证转给伦敦——也想把接着提出的威胁一起转过去。“我心
里想的全是如何反对俄国。如果西方竟笨到连这点也不懂,那末,我便只好与俄国人达成协
议,先将西方砸碎,然后再倾全力反对苏联。我需要乌克兰,我们才不会像在上次大战那样
被征服。”

(3)
布克哈特所不知道的是,不久前,英国已通过张伯伦的一名高级顾问,向希特勒提出一
项秘密建议。霍拉斯·威尔逊爵士与里宾特洛甫的秘密代表弗里茨·赫塞在肯辛顿前者的家
里进行过一次会见。在这次密谈中,威尔逊说,首相准备建议与元首结盟,为期25年。它
的内容将包括给帝国提供经济好处和“在适当的时候”分期归还德国的殖民地作为报答,希
特勒必须保证不再在欧洲采取侵略行动。
赫塞说,他听到的不知是否正确,要求霍拉斯爵士再详细解释一遍。他解释了。“我要
是希特勒”,大吃一惊的赫塞说,“就会接受你的建议。不过,他是否会这样做,这就谁也
说不准了。”赫塞将此建议发回外交部后不久,他便带着威尔逊用打字机打好的文件——该
文件总结了建议之主要各点——坐上专机,飞返德国。里宾特洛甫虽然对此印象深刻,但也
不知如何才能让希特勒相信,此事需认真对待。赫塞是否真的相信,如苏联进攻德国,英国
将站在希特勒一边参战?在与德国谈判前,他们是否会在莫斯科中断对话?赫塞认为他们会
的。
有个目击者告诉赫塞,希特勒第一次听到有此提案时高兴得像什么似的。“这是多时以
来未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他喊道。喊完,他便像孩子似的想入非非。他毕生的梦想,即与
强大的大英帝国结盟,就要实现了!但几乎就在同时,他又心存恐惧,指责威尔逊设圈套,
使波兰人免受应得的鞭挞。“希特勒想要什么?”赫塞问向他透露消息者——里宾特洛甫在
总理府的联系人瓦尔特·赫威尔。回答是:元首一心想迫使波兰人屈服。
那一星期里,里宾特洛甫问过赫塞,他是否“完全相信”英国会为但泽而战?赫塞回答
说,他们所有消息来源都表明,张伯伦舍此无他。对波兰领土的任何入侵,结果都是战争。
“元首一点儿也不相信这点!”里宾特洛甫喊道。“有些笨蛋告诉他,英国人只会恫吓,只
要搞点反恫吓,他们就会跪下。”被里宾特洛甫表面一套、暗中一套搞得莫名其妙的赫塞忙
问,他是否真的认为英国人在搞恫吓。这位外长说,他曾警告过元首:看样子英国认为,欧
洲的力量平衡有赖于它;或大英帝国受到威胁时,英国人是不会软弱和低三下四的。
两天后,里宾特洛甫告诉赫塞,说他已将他们全部论点转达给了希特勒。但他仍相信,
如英国果真为但泽这样一件小事便投身战争,那末,与英国开战是绝对不可避免的。
里宾特洛甫答应再找希特勒谈谈。在考虑赫塞的意见时,元首“镇静得令人惊奇”,这
使里宾特洛甫赞叹不已。但是,希特勒仍心存疑惧,生怕这纯是愚弄他的一招。有什么可保
证英国人不自食其言?“元首”,里宾特洛甫报告说,“只愿意考虑实实在在的保证。”这
样强硬态度,也在8月11日里宾特洛甫在萨尔茨堡会见墨索里尼的女婿这一外交行动中反
映了出来。齐亚诺是带着墨索里尼的指示前来的:墨索里尼强调,必须推迟对波兰的任何入
侵。这件事必须通过会谈解决。
与元首一样,里宾特洛甫对意大利总理不亲自出马,只派使者前来的做法也很不满。据
说,齐亚诺每次前来德国,他都要酗酒和搞女人。为此,元首和里宾特洛甫都鄙视他。会谈
时,里宾特洛甫忠实地将他主子的想法转告了齐亚诺。也许,这位外长自己也有这些想法。
反正,他的行动与希特勒的一般无二,齐亚诺口若悬河,要求和平解决,但里宾特洛甫全然
不听。最后,齐亚诺问里宾特洛甫要什么:走廊还是但泽?“已不是这个了”,他答道,”
我们要战争。”
齐亚诺与里宾特洛甫之间的冷淡也扩至秘书间。午餐时,他们几乎未交谈只字。其间,
齐亚诺脸色苍白,对一意大利人耳语说:“我们几乎要打起来了。”
奇怪的是,乖乖地受里宾特洛甫恫吓的齐亚诺,竟敢于次日在贝格霍夫与希特勒对垒。
午餐时,齐亚诺还拿花饰开玩笑——译员多尔曼猜测,这是爱娃·勃劳恩布置的。正式讨论
开始后,齐亚诺机智而有力地反驳希特勒。他警告说,与波兰的战争不可能只局限在波兰。
原因是,这一次西方肯定会宣战。齐亚诺用最明确的语言指出,意大利还不准备打总体战,
它的战略物资不敷数月战争之用。希特勒温柔地建议,会谈于明日上午继续,趁天未黑驱车
去克尔斯坦山。齐亚诺同意了,但明显地缺乏热情。希特勒拉他至一窗前,向他详细介绍窗
外的自然美景。齐亚诺不自然地打了个寒噤。接着,他便一杯接一杯地喝热茶——他很不喜
欢这热茶。山上之行使齐亚诺觉得凄凉。当晚他打电话给其岳父说:“情况严重。”
到了次日上午,齐亚诺已一蹶不振。与希特勒进行第二轮会谈时,对意大利无力参战一
事他只字未提。他那杰出的辩才一下子不翼而飞了。令译员施密特惊诧的是,“他像摺合小
刀一样给摺了起来。”昨日之冷静而决断的政治手腕已不复存在了。元首向他保证,英法两
国决不会因为波兰而打仗。对此,齐亚诺只洗耳恭听,无动于衷。“从前,当我们的看法与
你的相反时,你常常是对的”,齐亚诺说,“这一次,我想,你也许比我们看得更加清楚。”
几小时后,齐亚诺便没精打彩地坐飞机回家了。“我回罗马去了”,他在日记中写道,
“对德国人,对他们的领袖以及他们办事的方法反感透了。现在,他们已将我们拖进一项我
们并不需要,且有可能连累政府和整个国家的冒险中去了。”
齐亚诺走后不久,赫塞便被令在萨尔茨堡的一家旅馆里与里宾特洛甫见面。外长呆呆地
看着写字台,足有十分钟,然后才抬头阴郁地对赫塞说:“我刚从元首那里来”,他说,”
不幸的是,他不准备讨论张伯伦的建议。”他此处系指威尔逊的建议。“他的意图完全不同
。张伯伦的建议不会被抛掉。到时我们再提它。”他指示赫塞立即飞返伦敦,并把耳朵放灵
点儿。
“元首意在玩险牌。他能否成功,这我不知道。反正,我们不想与英国开战。危险严重
时要及时递个信号给我们。”
希特勒向齐亚诺流露出信心十足,但这实在是演戏。实际上,他对斯大林迟迟不愿达成
协议之举深感忧虑。有报告说,不久前,一英法联合代表团到了莫斯科,与苏联人举行的成
功的谈判即将结束。这又加剧了他的疑虑。实际上,俄国人并无心进行谈判,因为他们怀疑
盟国是在玩弄他们。首先,英法这个代表团,本可以在一天内抵达莫斯科的,结果却花了6
天时间:他们坐的是客货两用轮和火车。其次,一个高级英国官员带的证件又不全;当谈判
最终走上正轨时,英国人又似乎没有心思:建立共同防御纳粹的战线,苏联主动提出,它将
提供136个师,而英国只愿出11个机械化师和5个步兵师。
由于全然不知这些,德国元首便令里宾特洛甫给克里姆林宫增加压力。舒伦堡与莫洛托
夫匆匆进行了会见。8月15日晚,外交委员莫洛托夫对德国大使舒伦堡之所云洗耳恭听,
却对问题未作出迅速回答。首先,他说,有几个问题应该明确。例如,德国是否愿意向日本
施加影响,让它对苏联采取不同的态度?德国是否愿意签订互不侵犯条约?如愿意,有什么
条件?
希特勒急不可耐,未再深思熟虑就令里宾特洛甫立刻与莫洛托夫达成谅解。这样,他便
把为事态的发展定步伐的主动权交给了对手。斯大林立刻抓住了这个有利时机。他通过莫洛
托夫之口回答说,在签订政治协议前,必须首先签订经济协议。里宾特洛甫以再次请求舒伦
堡速办作为回答,并指出,经济协议的第一个阶段业已结束。他的指示几乎是歇斯底里的。
他说,下一次与莫洛托夫的会谈必须“着重地……为早日实现本人的俄国之行作出努力,并
恰当地反对俄国人可能提出来的新的反对意见。在这方面,你必须牢记这个决定性的事实:
德波之公开冲突极可能早日发生,因此,我们便对我之立刻访问莫洛托夫具有最强烈的兴趣。”
斯大林明白,每拖延一小时,对希特勒而言都是痛苦的(也许,斯大林的探子已探得了
9月1日希特勒这个限期)。于是,他便令莫洛托夫在下次与舒伦堡会谈时(8月19日)
,与通常一样,采取拖延战术。这样,尽管舒伦堡一再恳求采取行动,外交委员莫洛托夫依
然逐点进行冗长的辩论。但是,在舒伦堡走后半小时,苏联人突然改变其战术:莫洛托夫又
想把舒伦堡请回克里姆林宫。他于当日下午很晚时才来到克里姆林宫,但一进门他便明白,
莫洛托夫有好消息给他。在向舒伦堡表示歉意、不该为他带来诸多不便后,莫洛托夫说,他
刚被授权将一份互不侵犯的条约草案交给他,并将在莫斯科接待里宾特洛甫先生。当然,他
并未解释说,英法苏之军事谈判已陷入僵局,斯大林已失去了对西方的所有耐心。也许,他
历来就有意与希特勒结伙,只是把与英法之谈判作为一种手段,以便从希特勒那里得到更有
利的条件。
即使如此,俄国人还是小心谨慎地从事。莫洛托夫告诉舒伦堡,只有在他们的经济协定
签字后一星期,他才能接待里宾特洛甫;如今天签字,那就是8月26日,若明天签,那就
是8月27日。希特勒想必曾带着复杂的心情阅读舒伦堡的报告——对可能签订这份条约表
示高兴,对斯大林坚持先签经济协定表示愤慨。这比讹作好不了多少,但希特勒又没有别的
法子。这份经济协定匆匆于凌晨2时签订。根据这个协定,德国将贷给苏联2亿马克的商品
贷款,利息为5厘,以购买机床和工业设备。“广义上的”军用物资,例如光学仪器和装甲
板,也可得到供应,但相比之下数量较小。苏联将用原料偿还这一贷款。
希特勒曾用计战胜了奥地利和捷克,这一回却是斯大林胜了他。莫洛托夫建议他等待一
周,他是不能等待的。他草拟了一份给斯大林的电报,以私人名义于8月20日下午4时3
5分发出。在电报中,他对德苏协定的签订,对将它作为重新安排德苏关系的第一个步骤表
示欢迎。他也接受了苏联提出的互不侵犯条约草案,虽然内中有几个问题需尽快得到澄清。
然后,他便提到了问题的关键。他说,由于德波之间的紧张局势已变得不可容忍,签订互不
侵犯条约的速度便极端重要了。危机可在“任何一天”发生。
在舒伦堡将电报交给克里姆林宫后两小时,斯大林将他召到克里姆林宫,亲自向他作出
回答:“谢谢您的来信”,他说,他希望,这份条约将成为他们的政治关系已发生决定性转
折的标志。“我们两国人民需要彼此建立和平关系。”他同意8月23日会见里宾特洛甫。
20日一整天,希特勒一直在贝格霍夫的大厅里一声不响地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着莫
斯科的消息。他脸上的表情之可怕,使谁也不敢打扰他。他期望这一条约能很快签订,已将
小型母舰《格拉夫·斯佩》号派往大西洋待命;21艘U型潜艇也在英伦三岛沿岸摆好了进
攻的架势。
进晚餐时(据斯佩尔说)希特勒收到一封电报。读完电报后,他脸色通红,两眼空虚地
望着窗外。猛然间,他双拳猛击台面,连玻璃都嘎嘎作响。“到手了!”他高喊着,声音中
充满了感情。“到手了!”喊完,他一屁股坐回原位。谁也不敢问一声,继续默默进餐。
喝完咖啡后,希特勒以和谐悦耳的语调告诉客人们,德国正与俄国签订互不侵犯条约。
“在这儿,你们看看”,他说,“是斯大林来的电报。”据霍夫曼回忆,元首当时高兴已极
,猛拍膝盖——这是摄影师霍夫曼从未看见过的。总管康能堡端来香槟酒后,众人忙做一团
,互相碰杯庆贺,为外交上的一次大胜利而干杯。一会儿,希特勒领大家进了地下室的小型
电影院,观看斯大林检阅红军的大型阅兵游行。元首议论说,多么幸运啊,如此强大的军队
已被中和了。
霍夫曼担心,在曾与赤色分子数十年如一日进行斗争的忠诚的国社党人中,会出现反响
。“党和全世界一样,都会大吃一惊”,希特勒故意答道,“但,我的党员了解我,也信任
我。他们知道,我绝不会脱离我的基本原则。他们将会明白,此次冒险一赌的最终目的,是
要扫除东部的危险,并在我的领导下——使欧洲更快统一。”
从表面上看,希特勒与斯大林是最不可能成为盟友的。他们怎么可能有共同之处呢?其
实,他们有许多相似之处。一个佩服彼得大帝,一个把自己看作是腓特烈大帝的继承人。两
人都主张使用暴力,都在本质上没有多大区别的意识形态下行动。共产党与纳粹,两者同是
伪善者和教条主义者,同是极权主义者。两者都相信,只要目的正确,便什么手段均可使用
。两国都以国家和进步的名义,使非正义的东西变成神圣。
多时以来,希特勒就佩服斯大林,把他看成是“世界历史上非凡人物之一”。一次,他
对一群亲信说,他与苏联领导人有许多共同之处,因为两人都出身下层阶级。内中有人不同
意元首将自己与先前的银行劫贼相提并论时,他回答说:“如斯大林真的抢过银行,他也不
是为了填腰包,而是为党、为运动。你不能把那看成是抢银行。”
元首也不把斯大林看成是真共产党。“实际上,他与沙皇俄国融为一体,只不过复活了
泛斯拉夫主义罢了(也许,希特勒是在不自觉地谈他自己和德国)。对他,布尔什维克主义
不外乎是个手段,是用以欺骗日耳曼民族和拉丁民族的一种伪装。”
斯大林和希特勒都觉得有把握利用对方。这两个独裁者都错了,但在1939年那个忙
碌紧张的夏天,没有一个大国不是在某种错误观念指导下行动的。欧洲是互不相信、互相欺
骗和两面手法的一口大锅。即使在里宾特洛甫准备动身前往莫斯科时,斯大林仍未完全放弃
结成英法苏三国军事同盟以反对希特勒的希望。当英国人半心半意地搞这一条约时,他们还
秘密地邀请戈林前往英国。无论何处,一国背着一国在暗地里与另一国搞交易,嘴里不是喊
着真诚这个陈词滥调就是满嘴恐吓威胁。

(4)
表面上,得胜者是希特勒。8月22日,他一早醒来,觉得信心百倍。里宾特洛甫带着
给驻莫斯科的德国外交使团的最终指示离开贝格霍夫后,元首召见了高级将领和他们的参谋
,在宽阔的接待室内举行了一次特别会议。由于坐在大桌后的希特勒搞一言堂,这实在是讲
演,而不是开会。“把你们找来,目的是要把政治局势向大家描绘一下,这样,你们才能看
清我赖以作出行动决定的各种因素,同时也是为了增强你们的信心。”他说,与波兰的矛盾
迟早总要爆发的,有许多理由可证明最好是立刻行动。“首先,有两个个人的因素:我自己
的个性和墨索里尼的个性。主要的是一切均靠我,靠我的生存,因为我有政治天才。也许,
将来不会再有人像我这样对德国人民充满信心。所以,我的生命是大值里的一个因子。但我
可在任何时候被一个罪犯或笨蛋消灭。”第二个个性因素是意大利总理。他若有个长短,意
大利是否仍忠诚于他们的联盟,这是值得怀疑的。”
另一方面,无论是在英国还是法国,那里都没有杰出的人物。“我们的敌人只有水准以
下的人。没有个性、没有师傅,没有搞行动的人物……”另外,政治形势也有利,地中海在
竞争,东方局势紧张。目前的所有这些有利形势两三年后均将不复存在。“谁也不知道我还
能活多久。所以,还是现在就打为妙。”
接着,他把问题讲得更具体了。他说,与波兰的关系已无法忍受。“我们面临的决择,
不是打便肯定被消灭,或迟或早。西方有什么作为呢?不外乎是从马奇诺防线发动进攻或对
帝国进行封锁。前者是行不通的,后者也不会奏效,因为现在苏联会向德国供应粮食、牲口
、煤炭、铅和锌。怕只怕到头来哪个猪猡又要提个调停计划出来!”
戈林一带头,其他将领也跟着热烈鼓掌(B有篇花絮说,戈林跳上桌子,像野蛮人一样
,趾高气扬地手舞足蹈。这若属实,可称洋相十足了。但这不太可信)。“我的元首”,戈
林元帅说,“部队会尽其责任的。”掌虽然鼓了,但戈林和其余将领都一致反战,因为大家
都相信,德国还未作好发动战争的准备。弹药只够6个星期之用,钢铁、石油和其它重要物
资也奇缺。
与其将领一样,希特勒对此也是了如指掌的,但他考虑的是一种不同的战争:闪电战,
即用足以保证迅速取胜的兵力和战斗强度,全面发动突然袭击。这既是战略概念也是战术概
念。他曾发誓,永远不让长期战争带来的苦难重新在德意志的国土上出现。对部队,他只在
广度上而不是在深度上进行武装,其原因也就在于此。常备武器的生产率较高,不为长期战
争组织大规模的生产能力,德国经济的这种组织方法,是希特勒有意这样搞的。他的目标在
于迅速地生产武器,而不是增加兵工厂,或改组兵工厂的结构。
一系列的闪电战——靠短期的生产爆发力维持——将使希特勒看来好像很强大。他避免
为常规战争进行大规模生产,因为这意味着经济毁灭。他的哲学是穷汉的哲学,只有靠胆识
才能成功。用战争冒险的办法,他已取得了一系列廉价的胜利,而这个战争冒险正是他的较
富裕的敌人几乎不惜一切代价要避免的。
闪电战不但与其赌徒的天性吻合,而且也与其独裁者的地位相适应。一个民主国家是经
受不起这种经济突发力的,例如,在集中生产坦克后,立即又转向民用生产。可能会伤害一
个民主国家的东西却不适用于一个具有奇特的经济弱点和力量的国家。
希特勒的闪电战,使其将领也目瞪口呆,因为他们的理论仍源于过去。他们不像希特勒
那样明白,论战斗,德国的准备要远较英法之准备为好。这是一场赌博,但他估计到,他能
迅速取胜于波兰,永远无需与英法两国交手。奇特之处就在于,他们会觉得报复是徒劳无益
的。他必须用某种方法将西方中和——或恫吓、或动武——以便到1943年时,他能实现
自己的真正目标即征服苏俄。阿道夫·希特勒张开大眼,准备迎接命运。
8月22日上午听过希特勒讲解入侵蓝图的军人,未提过片言只字的批评意见,午餐后
被带进来听训话的野战将领也未提出任何反对意见。元首劝他们不必发慈悲。“强权即公理
。”他说完后便宣布入侵波兰的时间有可能定在星期六即8月26日的拂晓。
当晚早些时候,里宾特洛甫及其一行分乘两架“康多尔”飞机前往莫斯科。总的气氛非
常紧张。彼得·克莱斯特回忆说,“谁也不敢保证在我们抵达莫斯科后,苏联人不会突然给
我们端出个英法协定来。”谁也不敢预言,里宾特洛甫是否会被迫进行苏联人惯于举行的”
冗长、绞尽脑汁的谈判”。
里宾特洛甫的莫斯科之行,使日本大使大岛惊奇万分。当晚深夜,他专程前往柏林威兹
萨克家拜访他,当面向他表示不悦。原是泰然自若的大岛,此时板着脸孔问,这样一个向后
转,他怎样才能向东京解释清楚?次日下午,8月23日,汉德逊将张伯伦的信交给了元首。
信中,张伯伦斩钉截铁地宣布,英国决心履行其对波兰许下的诺言。与此同时,他又再
次呼吁和平。为何就不能签个停战协定,让德国和波兰坐下来讨论他们的问题?“此时此刻
”,他在信的末尾说,“我承认,我找不到可以避免一场会把欧洲卷入战争灾难的其它办法。”
希特勒用强硬的语言作答,且很激动。汉德逊表示,只要两国合作,解决的办法还是有
的。希特勒简短地反驳说,早该这样做。汉德逊抗议道,英国政府已经下了保证,它必须遵
守。“那就遵守吧”,元首咬了一口,“你若是发了一张空白支票,你也得付款。”
汉德逊顽强地为英国的立场辩护。他用的是德语——一种其微妙处他尚未掌握的语言。
希特勒将汉德逊的论点撂在一边,开始了威胁恫吓。他说,波兰若有风吹草动并胆敢在反对
德国人或但泽方面再向前挪动一步,他便立刻进行干预。还有,西方若总动员,德国也将用
总动员作为回答。
“那是不是个威胁?”汉德逊问。
“不,那是个保护性措施!”
汉德逊妄图令希特勒相信,张伯伦历来是支持德国的。“直到今年春天我也是相信这点
的”,希特勒几乎忧愁地说。接着,汉德逊便冲口说道,他个人从不相信英法苏三国条约。
他个人倒倾向于由德国而不是英国与苏俄签约。希特勒的回答是不吉利的。“错不了”,他
说,“会是个长期条约。”这个话题汉德逊是不会随便放过的。他辩论说,与他一样,元首
也明白,俄国人总是在制造困难。不管属何种情况,他坚信,张伯伦并未改变其对德的态度。
“在这个问题上,我必须用行动去判断。”希特勒说完,重又反唇相讥。汉德逊威胁说
,德国所采取的任何行动都意味着战争。一听此话,希特勒又几乎歇斯底里发作。他喊道,
在这样一场战争中,德国没有什么可输,大不列颠可有许多东西会输掉。他没有战争的愿望
,但也决不退缩。比去年9月,他的人民此时更加支持他了。他突然宣布,他会给张伯伦一
个书面答复且于下午交给汉德逊。说完,会晤便宣告结果。
威林萨克是这场力量悬殊的决斗的沉默的证人。与汉德逊一样,他也坚信希特勒真的是
震惊了。但是,汉德逊刚一走,门刚一关上,希特勒便拍了一下大腿(已成了习惯),笑了
。“张伯伦熬不过这场对话”,他趾高气昂地说,“他的内阁今晚就得倒台。”
趁等待书面回答的机会,汉德逊返回萨尔茨堡,给在柏林的下属挂了个电话,要他们通
知伦敦,希特勒“全不妥协,不能令人满意。不过,在拿到书面答复之前,我不能再说什么
”。一会儿,他又被召回贝格霍夫。据汉德逊的报告说,这一次,希特勒恢复了平静,“一
次也未提高嗓门”。但他的顽固并未见减分毫。他攻击说,“英国已下定决心毁灭德国。”
汉德逊抗议说,两国若交战,受益者是世界上较次要的民族。希特勒回答道,为较次要
的民族而战的恰恰是英国,而他则只为德国而战。这一次,德国将战斗到最后一个人。19
14年他若当总理,情况就会大不相同!“波兰若再挑衅”,他继而道,“我就要行动了。
”他将上午的威胁重述了一遍,但这次却未装模作样。“但泽和走廊的问题总得解决,方法
可能这样或那样。请记住这点。相信我,去年——10月2日——我本来要进军的。这,我
敢向你保证!”
那天下午,两架德国“康多尔”在莫斯科机场着陆。机场上,看到“卍”字旗与“斧头
镰刀”并排在空中飘扬,里宾特洛甫非常高兴。在检阅空军仪仗队后,里宾特洛甫外长乘车
前往下榻处——先前的奥地利使馆(是否是俄国人的讽刺?)。冯·德·舒伦堡公爵通知他
,克里姆林宫于下午6时与他会晤,但说不准是莫活托夫还是斯大林见他。“莫斯科的怪风
俗”,里宾特洛甫暗想。
舒伦堡和希尔加汇报完后,双双劝里宾特洛甫不要给人以急于求成的印象,要慢慢来。
里宾特洛甫听得不耐烦,把手一挥,打断了他们的话。他叫大使通知俄国人,说他必须于2
4小时内赶回柏林。他一边说,一边急急忙忙地吃饭,然后便奔克里姆林宫去了。
下午6时,里宾特洛甫见到了斯大林。斯大林和蔼可亲,莫洛托夫却不动声色。首先讲
话的是里宾特洛甫,他表达了他的国家愿意在新的基础上建立德苏关系的愿望。从斯大林的
3月演说中,他了解到,斯大林先生也有同感。斯大林把脸转向莫洛托夫,问他是否先讲?
外交委员顺从地回话说,首先作答是斯大林的特权。
他回答的方式是里宾特洛甫从未碰到过的。“多年来”,斯大林简洁地说,“我们往彼
此身上不知泼了多少桶粪。那也不该阻碍我们取得谅解。我3月讲话的主旨就在于此,它的
意义你已完全明白了。”他打开一本笔记本,继续不断地谈论实质性问题:划定了在苏联与
德国之间的那些国家内苏德各自的势力范围;芬兰,大部分波罗的海沿岸国家以及比萨拉比
亚被纳入俄国轨道;若德国与波兰发生战争,他们将在明确的“分界线上”开打。
显然,斯大林到这间屋子里来是谈生意的,不是来玩的。3小时后,除斯大林坚持要纳
入俄国势力范围内的两个港口外,其余各点里宾特洛甫均已同意。关于这两个港口,里宾特
洛甫说,他得首先征求元首的意见。于是,会谈暂停,好让里宾特洛甫与希特勒磋商。
希特勒也急于要与斯大林达成交易。不过一小时,威廉大街便打来电话,作了言简意赅
的回答:“答案是可以。同意了。”与此同时,里宾特洛甫又在下榻地急急忙忙进餐。他一
边吃,还一边热情洋溢地谈论斯大林和莫洛托夫。
返回克里姆林宫时,里宾特洛甫外长神采飞扬。他不但口袋中装着希特勒的肯定回答,
而且还带着一大帮随员,包括两名摄影师在内,浩浩荡荡赶赴克里姆林宫。当德国车队缓缓
驶进神秘的城内时,秘密警察连忙从黑暗中出来护送。车队从它所处时代最大口径的大炮—
—因为大,谁也不敢放它——前驶过,还从许多小木房和大教堂前驶过,最终驶抵一座现代
化的行政大楼。斯大林在那里等候。很快,双方就互不侵犯条约问题达成了最后协议。这是
一份简明扼要的合同。
双方不对对方采取侵略行动,不支持进攻条约一方的任何国家。条约有效期10年,期
满后,将自动延期5年,除非签约的任何一方在期满前一年宣布不再续约。
这是一份常规的协定,但是秘密议定书却不然了。它瓜分了东欧。同样不寻常的是,斯
大林竟愿意在签字时允许拍照。他精神奕奕,导演了签字仪式上最好的一张照片的拍摄。
他向里宾特洛甫的党卫队副官里查德·舒尔兹招手,要他与众人一起照相,但年轻的舒
尔兹不敢想象斯大林是在叫他。最后,斯大林抓着个子高得出奇的舒尔兹的胳膊,把他拉到
里宾特洛甫身边。也许,斯大林有意要为照片增添些青春的气息;也许是因为他知道舒尔兹
的弟弟是希特勒的党卫队的军官。
双方频频举杯,祝酒词讲了一篇又一篇,但最值得注意的是斯大林的那篇,也是从未向
苏联人民透露过的那篇:“我知道日耳曼民族何等热爱它的元首”,他说,“所以,我要为
他的健康干杯!”世界历史上最重要的条约之一,竟在几个小时内签妥且未发生争论。这件
事本身证明,斯大林和希特勒两人都需要这份条约;两人都明白,为取得自己之所需,他们
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两人都希望速战速决。
对希特勒而言,条约是他的胜利,不是斯大林的。显然,他已将他在《我的奋斗》一书
中所作的预言(即,德苏联盟必导至战争,而这战争必“令德国完蛋”)忘得一干二净了。
在作此预言后数年,他曾私下向鲍曼透露过,说打那以后他已改变了主意,希望与苏联
人签订的条约是“真诚的,但并非无保留的友好”。他想,在经过多年执政后,这个斯大林
现实主义者,会摆脱那模模糊糊的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只将它当毒药留下,以供外用。
他对待犹太知识阶层的残酷方法更令人有此看法。“根据双方的残酷现实,我们原本可以签
署长期协定的……总之,这是一份被一只鹰眼所监视、一只手指已扣在板机上的协定!”
一听到条约已签订的消息,希特勒从餐桌旁跳了起来,喊道:“我们赢了!”他虽然放
弃了夺取整个波兰的机会,却中和了俄国。现在,他可放开手脚去对付波兰了。没有苏联在
他们那一边,英法两国充其量只口头威胁威胁罢了。另外,他也得到保证,他可从东方取得
那些因英国封锁,可能被剥夺的原料。
希特勒是在出钱让斯大林去办原可不用签订条约便可办到的事情。苏联的经济及其军事
效能,自清洗以来,仍未恢复元气,斯大林连想也不敢想去进攻德意志帝国。事实上,他从
未认真考虑过建立反对希特勒的保护性同盟。他和他的克里姆林宫同事们最希望获得的乃是
中立。与德国签订条约不但获得了中立,而且还达到了在资本主义国家间挑动战争的目的。
在斯大林看来,纳粹德国只是另一个资本主义国家而已。
约在8月24日凌晨3时,希特勒领着他的随行人员上了贝格霍夫高地。北方和西北方
天际烧起了的彩虹五颜六色。在山谷那边,发自这种“北方之光”的一道吓人的红光洒在一
座名叫温特堡的富有传奇色彩的山上。“戈特达马隆的最后一幕”,斯佩尔回忆说,“也没
有如此精彩。同样的红光沐浴着我们的脸和手。”
希特勒突然转身对其空军副官贝罗说:“看上去像许多血。这一次,不用暴力可成功不
了。”


第二十章 “史无前例的灾难”

1939.8.24—1939.9.3
(1)
8月24日早晨,星期四,人们一觉醒来便发现报纸登了大标题,公布了一项不但使普
通公民而且也令外交界大吃一惊的条约。“我预料会向波兰发最后通牒”,汉德逊从柏林报
告说。“波兰政府重建联系的最后努力是否有用,我是非常怀疑的。但,我将它看成是和平
的最后一线希望,如果有最后一线希望的话。”
波兰的报界虽极力将苏德条约贬低为德国的软弱的表现,波兰人民还是极为不安的。政
府则表示,它有充分信心,一旦与希特勒发生战争,英法的援助将使局势改观。法国共产党
人被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一方面要忠于祖国,另方面又要忠于俄国大妈。他们的美国同
行尤其混乱。开始,《工人日报》对苏德条约置之不理,似乎要等莫斯科的指示。后来,美
共领导人白劳德宣称,条约削弱了希特勒。极左的“进步人士”不问情由便乖乖地接受了党
的一条新的路线:与希特勒签订条约后,俄国便可为最终反对法西斯主义的战斗作好准备。
罗斯福总统的反应是给希特勒发出另一封道义电报,敦促希特勒“在合乎情理的、规定的期
间内,勿再采取积极的敌对行动”,但与他以前做的一样,把这封电报束之高阁,忘得一干
二净。
在莫斯科,斯大林在自我庆贺。因为他坚信在政治现实面前英国人将会妥协,他更认为
,已答应给他的势力范围,用不着流血,靠谈判便可到手。希特勒的其它盟友可没有如此乐
观。意大利人一方面承认希特勒“这一招打得漂亮”,另方面却又深感不安;而日本人则害
怕这一联盟会鼓励斯大林向满州施加压力。日本平沼首相——为了取得与德国和意大利达成
协议的一致意见,他的内阁业已开了70多次会议,但仍徒劳——觉得难堪,且为之搞得目
瞪口呆。他竟宣布,“由于近来欧洲局势离奇复杂,本内阁即日起辞职”。
一般说来,德国公众是高兴的,也觉得松了一口气:多亏了元首,受包围的威胁,在两
条战线上作战的恐惧,一下子奇迹般地烟消云散了。觉得咽不下这项条约去的是元首的那些
最坚强的老追随者。但是,他们中大多数人也很快说服了自己:领袖对自己之所为了如指掌。
希特勒飞赴柏林,亲身去迎接回来的英雄里宾特洛甫。当晚,他躲在总理府,听取外长
汇报。里宾特洛甫口若悬河,大讲特讲克里姆林宫的主子们的事,使希特勒觉得“自己有如
置身于党的老同志中间”。还有,冬宫里悬挂着的沙皇尼古拉的那幅像也使里宾特洛甫相信
,共产党自己也尊敬一位曾为人民办事的沙皇。这些,希特勒虽然也听得津津有味,但更使
他入迷的还是霍夫曼拍的那些照片。看来,希特勒曾交待霍夫曼去拍苏联领导人斯大林的近
照,因为他想看看斯大林的耳垂“是往里长的犹太人的耳垂呢,还是分开的雅利安人的耳垂
”。有张侧面像是最有说服力的:他的新战友——据耳垂测试——并不是个犹太人。
然而,对最终仪式的那些照片,希特勒却摇头了。每张照片里的斯大林都叼着一支香烟
。“条约签字仪式是很隆重的,嘴角上叼一支香烟怎好出席这个仪式!”他说完,便令摄影
师霍夫曼把各张照片里的香烟都涂掉,然后再向报界发稿。
元首也详细询问了陪同里宾特洛甫前往俄国访问的那个兵工军官。他汇报说,在开庆贺
晚宴时,在请客人们入席前,斯大林曾亲身检查桌子,看是否一切就绪。他这一说倒叫施洛
德小姐也想起了元首自己,她轻率地就两人的相似之处说了一些话。“我的仆人和我的屋子
”,他有点愠怒地说,“任何时候都是完美无缺的!”
次日,8月25日,星期五,是关键性的一天,也是最忙的一天。一大早,希特勒便致
函墨索里尼,有点不好意思地向他解释了发生在莫斯科的事情。在向他保证本条约只能加强
轴心国的实力后,希特勒表示相信,意大利总理会理解他为何会被迫采取如此一个激烈步骤
的。希特勒的下一个行动是叫施密特将张伯伦日前在下院的讲话中的重要段落翻译出来。希
特勒聚精会神地听着——英国首相承认,莫斯科条约的消息传来后,“人们觉得惊奇,且很
不高兴”,但,如果德国人认为,英法两国从此便不在履行其对波兰的义务,那末,他们是
在“危险的幻觉中”操劳了。
“这些话”,施密特回忆说,“使希特勒沉思,但未说什么。”也许,这证实了一个遭
人唠叨的举棋不定之举。对波兰的进攻原定在次日一早开始,但由于举棋不定,快到中午时
,他向指挥部发出指示,要他们将发出执行令的时间推后1小时——延至下午3时。之后,
他把英国大使召到总理府。汉德逊于下午1时30分抵达。他发现,元首有点想重修旧好,
准备“像对俄国一样,也向英国采取一个决定性的行动——向俄国采取行动的结果,是最近
签订的条约”。希特勒说,他的良心驱使他去做出最后努力,以巩固良好的关系。但,这是
他最后一次尝试了。
在汉德逊看来,他很正常,也很平静。但是,一当他历数对波兰人的指控,例如射击民
航飞机,他便发火。他喊道,这些行径“必须停止!”但泽问题,以及走廊问题,必须立即
解决,不得再拖延。张伯伦最近一次演说的唯一后果,有可能是“英德两国间一场血腥的、
不可预测的战争”。但是,这一次德国却无需在两条战线上作战了。“俄国与德国决不会再
拿起武器互相厮杀。”
当汉德逊一再强调英国决不会违背它给波兰许下的诺言时,原来摆好一副威胁恫吓架势
的希特勒,也讲起道理来了。
波兰问题一解决,他就准备并决心再向英国提出一项全面的建议,例如,他愿意接受大
英帝国并亲自保证它的继续存在。
但是,如英国拒绝他的建议,他恶狠狠地说,“那就会出现战争。”而这又是他最后的
建议。
半小时后,即下午3时零2分,他批准了于佛晓进攻波兰的命令。表面看来,他这一赌
注原系机会主义使然。但是,应该承认,希特勒是个日常政治的狡猾巨匠,他的外交政策确
有其基本目标:一步一步地控制欧洲大陆。这个政策是与其激进的反犹计划密切相关的。在
罗马,德国大使在齐亚诺的陪同下,带着当日早些时候草就的那封不寻常的信,正步走入维
内西亚宫。3时20分,汉斯·格奥尔格·冯·马肯森大使将那份文件递交给了墨索里尼。
苏德条约深深地打动了墨索里尼。与所有政治家一样,他也非常欣赏一举而得的杰出的外交
成就。然而,他毕竟讲求现实,不能不面对这个事实:在阿尔巴尼亚表现如此软弱无力的意
大利军队,并不具备打一场真正的战争的士气、训练和技能。他未对马肯森如此说,只说他
同意:他完全同意莫斯科条约,“毫不动摇地反共”,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他都支持元首(这
点,他明确地作了强调),且“无条件地、倾全力”支持。
马肯森一走,墨索里尼便自己改变了主意,或别人让他改变主意。据齐亚诺说是他,说
服墨索里尼作书面回答的,是他让他坦率地承认,意大利未作好战争的准备,只有在德国立
即给意大利运送足够的“军需品和原料,以抗击英法两国矛头指向我们的进攻”的情况下,
意大利才能参战。
与此同时,意大利驻柏林大使也在向元首解释说,意大利总理的答复已在半途。正当希
特勒在等待下一个来访者法国大使考伦德雷时,一名副官送来一份英国的新闻报道。站在希
特勒身后的施密特,扫了一眼这份报道。英国和波兰则在伦敦签订了互助条约。希特勒没有
做声,思考着。显然,他对此很是关切。几个月以来,这份条约都因这个或那个原因而推迟
签订。哪天都不签,恰恰在他向英国作出“最后的”建议后几小时便签——这决不是偶合。
保证军援(即使永远得不到实行)这一承诺,可能会给波兰人带来一些虚伪的安全感,因而
令波兰人拒绝与德国谈判。
下午5时30分,考伦德雷终于被领进元首办公室。希特勒对波兰的挑衅大发雷霆,对
德法两国间可能发生战争一事表示遗憾。“有时我有这个印象”,施密特回忆说,“就是说
,他在机械地重复他对汉德逊说过的话,却心不在焉。显然,他是急于要结束这次会见。”
他站起身来,示意会见结束,但高傲的考伦德雷却不反驳,但并不甘休。他的话铿锵有声,
使施密特永远不会忘记:“在目前如此严重的局势下,总理先生,误解是比什么都危险的。
所以,我要把话说清楚,作为一个法国军官,我可立誓,若波兰遭到进攻,法国的军队将站
在波兰一边,与波兰一起作战。”接着,他又向希特勒保证为了维护和平,他的政府准备作
出一切努力,一直到最后!“那末”,希特勒生气地喊道,“你们为什么给波兰一张空白支
票,让它为所欲为?”法国大使还未来得及作答,希特勒便跳了起来,再次长篇大论地攻击
波兰。“不得不向法国开战,这对我也是痛苦的,但决定权不在我这里。”他把手一挥,把
大使打发走了。
一分钟后,下午6时,阿托利科进来了。他身上带着墨索里尼的那封信——是齐亚诺用
电话口述的。在英波条约笔墨未干、在考伦德雷明确宣布法国的意图后,意大利不准备战争
的消息,“像一颗炸弹”炸在元首身上一样。对他来说,这是“盟友”的背叛,是完全没有
意料到的。不过,他控制住了自己,只简单说了一句“我会立即答复的”,便打发墨索里尼
的使者上路。阿托利科刚出门,施密特便听见希特勒在喃喃自语:“意大利人的行为与他们
在1941年的完全一样。”
客厅内,人们在传递着只言片语的消息,使客厅成了谣言和反谣言的陷阱。战争似乎不
可避免了。以威兹萨克为例。
他认为,阻止世界大战的可能性以及战争爆发后意大利撂下德国不管让他陷入困境的可
能性只有百分之二。在办公室内,希特勒对凯特尔将军说:“立刻停止一切。马上把勃劳希
契找来。我需要谈判的时间。”
凯特尔匆匆出来,进了客厅。“进军令还得再推迟”,他紧张地告诉他的副官。于是,
消息便传开了:战争威胁在最后一分钟被取消了。元首又回头谈判去了!一听此消息,人人
都松了一口气——希特勒的总副官鲁道夫·施蒙特除外。
他阴郁地对瓦尔利蒙说:“别高兴得太早。这不过是推迟而已。”恩格尔上校也与施蒙
特一样深为关切。这位陆军副官从未见总理如此“大混乱”过。元首甚至与赫维尔——元首
历来尊重他的意见——也争得面红耳赤。希特勒打赌说,若与波兰开战,英国肯定不会参战
。“我的元首”,赫维尔断言,“千万别低估了英国人。一旦看到别无其他选择时,他们会
顽固地自行其事的。”希特勒怒得不想辩论下去,转身走了。
戈林也相信,英国人的警告并非只挂在嘴上,便想偷偷和谈。他是个说干就干的人物,
未与里宾特洛甫商量便与英国磋商,因为他不信任里宾特洛甫。但是,这件事并非像看来那
样大胆,因为他将事态的发展一一都告诉了元首。他的和平愿望很难说是利他主义的。他是
个带有强盗气味的流氓,生活中的首要目标是享受他利用职权豪夺得来的果实。战争有可能
结束其醉生梦死的生活。另一方面,希特勒其人又按原则——虽则有点弯曲——办事,不为
贿赂所动。他有可能妥协,但只有在能令他更接近其最终目标时他才这样做。戈林明白这一
切,所以他才小心翼翼地执行其曲线和平的政策。
他挑选了一名富有的瑞典商人比尔格·达勒鲁斯在这项计划中充当非正式的中间人。他
的妻子是德国人,本人又在德国拿利息,所以,他与戈林有共同的愿望,即阻止英德发生战
争。还有,他也有条件这样做,因为他有许多有影响的英国朋友——这些人也愿意暗中为此
事奔跑。
当月早些时候,达勒鲁斯作出安排,让戈林与7名英国人见面,地点是在靠近丹麦边境
的一间屋子里。在这里,首先向这7名外国商人阐明其观点并表达其和平愿望的是戈林元帅
。此后两星期,他们除会谈外没有多少动作。两星期后,贝格霍夫军事会议召开了。于是,
戈林便电召身在斯德哥尔摩的达勒鲁斯尽快前来。他谨慎地透露,局势已经恶化,和平解决
的可能性正迅速地变得越来越小。戈林劝达勒鲁斯尽快飞赴英国。他听从了,身上带有一封
致张伯伦政府的非官方信件,敦促英德两国尽速开始谈判。
于是,在多事的8月25日上午,达勒鲁斯乘坐普通客机飞赴伦敦,但直到当晚才被领
进哈利法克斯勋爵的办公室。英国外相心绪乐观——因为,读者记得,希特勒刚取消入侵—
—觉得某位中间人的效劳已不再有用。达勒鲁斯却没有如此乐观,遂电询戈林意见。戈林元
帅的回答是令人吃惊的。他怕“战争可能随时爆发。”
达勒鲁斯于次日上午向哈利法克斯重述了这番话,并主动提出,由哈利法克斯致函戈林
——达勒鲁斯眼中唯一能阻止战争的德国人——证实英国真心诚意要取得和平解决;此函由
达勒鲁斯面交。哈利法克斯告退,以便与张伯伦磋商。半小时后,他回来了,说张伯伦已经
同意。信写好后,达勒鲁斯便立即赶往克洛伊顿机场。
在柏林,阿托利科大使带着墨索里尼的另一封信前往总理府。信中,墨索里尼开了一张
可怕的货单。如要意大利参战,他要德国提供600万吨煤、700万吨石油、200万吨
钢材和200万吨木材。由于阿托利科本人反战,他便故意把墨索里尼的条件搞得无法接受
。当里宾特洛甫冷冰冰地问如此庞大数量的原料需于何时交付时,阿托利科回答说:“呀,
立刻交,在敌对行动开始前。”
这是个不合理的要求。若考虑到希特勒所受到的压力,他的回答是平静得惊人的——此
回答于下午3时零8分用电报发回给了墨索里尼。他说,多数项目他都能满足意大利的需要
,但遗憾的是,由于技术上的原因,他不能在战争爆发前交货。“在此情况下,总理,本人
了解您的处境,只要求您积极加强宣传,并用您已向我建议的适当显示武力的办法,钳制英
法两国的军事力量。”他最后说,鉴于他已与斯大林签订了条约,“即使要冒与西方关系复
杂化的危险,在解决东方问题时,他也不后退一步。”
这可不是空口吓唬吓唬而已。陆军已准备于9月1日发动进攻,现在所差的就是元首最
后一句话。星期六下午,柏林上空热浪逼人。尽管报上大登特登“在‘走廊’上,众多德国
农户被焚”、“波军逼进德国边境”之类,许多柏林人仍在市郊四周的湖泊里尽情享受冷水
浴,这些幸运者更关心的是气温,而不是政治。
下午6时42分,阿托利科收到了罗马打来的另一个电话。电话是齐亚诺打来的,是给
元首的另一封急信。信中,墨索里尼抱歉地解释说,阿托利科误解了交货期。他并不认为一
年内可以交货。对在此紧要关头他无力相助表示遗憾;接着,他又出人意外地呼吁和平。他
说,现仍有可能取得圆满的政治解决。希特勒一读到这些话,便觉得他的盟友已将他抛弃。
他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再次作出一个妥协性的答复。“本人尊重导致您作出这一决定的种种
原因”,他说,并试图以自己的乐观为伙伴打气。
元首既失望又筋疲力尽,便比平时早些就寝,但午夜一过便被叫醒。戈林有要事求见:
那天他提过的那个瑞典中人回来了,还带回哈利法克斯的一封蛮有意思的信。达勒鲁斯被匆
匆领进元首的书房时,已是8月27日零点30分了。希特勒庄重地站着,目不转睛地盯着
这个为和平而奔波的中人。
戈林站在他身旁,洋洋自得。在简单交谈几句后,希特勒又大讲特讲德国如何希望与英
国达成谅解。议论变为对英国人的谩骂。在将最近向汉德逊作的提议解释了一番后,他喊道
“这是我向英国作的最后一个宽宏大量的建议。”说着,他的脸绷紧了,手势也变得“非常
奇特”,不断吹嘘帝国的武装力量如何优越。
达勒鲁斯指出,英法两国的武装力量也大大改善了,满可以封锁德国。希特勒不作声,
只在室内踱来踱去。猛然间,他站住了,重又开口讲话(据达勒鲁斯回忆)但这次好像是在
说昏话。“若战争发生,我就造潜艇,造潜艇,造潜艇,造潜艇,造潜艇,造潜艇”,好像
是唱针停滞不前的唱片似的,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微弱。突然,他又像向大群听众演讲似的,
但话仍在重复。”我就造飞机,造飞机,飞机,我就将敌人消灭!”达勒鲁斯目瞪口呆,回
首看戈林作何反应。这位帝国元帅纹丝不动,达勒鲁斯被吓坏了:这两个就是行动能影响全
世界的人呀!
“战争吓不了我”,希特勒继续说,“包围德国是不可能的。我的人民佩服我,忠实地
跟我走。”他能促使他们发挥出超人的力量。他的目光迟钝了。“将来若没有黄油,我第一
个停止吃黄油,吃黄油。”他停了停。“如果敌人能坚持数年”,最终他说,“我便利用我
对于我的人民的威力,比他们多坚持一年。所以,我知道我比所有人都优越。”突然,他又
问,英国人为何老不与他达成协议。
达勒鲁斯吞吞吐吐,不敢照实回答。后来,他终于说,麻烦在于英国对希特勒缺乏信心
。一听此话,元首便捶胸顿足。“笨蛋!”他喊道。“我一生说过谎吗?”他继续走来走去
,突然又止步。他说,你达勒鲁斯听了我方的意见了。你必须立即返回英国去,把听到的告
诉张伯伦政府。“我觉得汉德逊不了解我,我真是要达成谅解的。”
达勒鲁斯反驳道,他只算是私人,要有英国政府的邀请他才能前往。首先,他得明确赖
以达成协议的各项要点。例如,确切地说,希特勒向波兰提出的要求是什么?希特勒笑了。
“哎”,他一边说,一边转向戈林。“汉德逊可从未问过这点呀!”戈林元帅撕下一页地图
,用红铅笔圈出了德国所要求的土地。
这样,会见便成了澄清希特勒向汉德逊所作建议中的几个要点的讨论:德国需要与英国
订立条约,以消除政治或经济上的所有事端;英国要协助德国取得但泽和那个“走廊”作为
报答,德国将保证波兰的边界并让她取得一条通向格丁尼亚的走廊;在波兰的日耳曼少数民
族应得到保护;还有,无论何时,若大英帝国受到进攻,德国就会提供军事援助。
达勒鲁斯太老实了,戈林说什么他信什么。他也把希特勒往最好处想。另外,他也没有
受过外交训练,只有为和平的真诚愿望和令人敬佩的勇气和坚韧不拔的精神。一回到旅馆,
他便立即给一位英国朋友挂了个长途电话。过了不久他便得到了回话:英国政府欢迎他充当
消息传递人。星期天(平安无事)上午8时,他在坦贝尔霍夫机场登上了一架德国飞机。当
这架飞机朝伦敦方向低飞时,他暗自思忖,自己是否是某个阴谋中的马前卒?他颇相信戈林
是在真心为和平解决而操劳。但,希特勒是吗?
希特勒把安息日也当作工作日。他取消了原定即将在纽伦堡举行的、不恰当地定名为”
和平之党日”的庆祝活动,推行了战时粮食和衣服配给制。然后,三军也处于半紧急状态,
海陆空三军的武官被令在柏林待命。
就在这种战争气氛的笼罩下,两位重要的波兰外交人员带着一份调解建议,秘密地与里
宾特洛甫办公室工作人员彼得·克莱斯特接触。他们暗示,贝克外长是被迫向德国采取好战
行动的,其目的仅在于使狂热的波兰爱国者感到满意。贝克所需要的无非是时间,以使事态
平静。克莱斯特忠实地向里宾特洛甫作了汇报。一会儿,外长便亲身面见元首。希特勒听得
很不耐烦,不容分说地宣称,如贝克在波兰连脚都站不住,怎么能指望他帮忙。另外,克莱
斯特此后也不要再与波兰人搞半官方的接触。元首发出这道命令是有点刻薄的,他还说,这
种命令你冯·里宾特洛甫先生早就该发的。克莱斯特闷着头走出总理府时,他心下明白,决
定已经作出了——是战争!
在那个炎热的星期天,希特勒也花了不少时间去处理另一次和平呼吁——达拉第总理的
呼吁。这次交道是作为老兵对老兵打的。“作为一个前线的老兵”,他写道,“我与你一样
明白,战争恐怖是什么。”再争论已没有什么必要了,因为自萨尔河还给德国后,德国再没
什么要求可向法国提了。在那里恶作剧的是英国,他们发动了“一场反对德国的疯狂的宣传
战”,而不是劝波兰人讲道理。他请求达拉第这个爱国的法国人设身处地为希特勒想一想。
若有人阻止法国的某一城市——比方说,马赛——向法国效忠,原因是吃了败仗,你达拉第
会有什么想法?生活在该地区的法国人受到迫害,殴打甚至被残酷杀害,你又有什么想法?
“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能想象,达拉第先生,德国会以此为由攻打法国。”对达拉第在信
中提到的各点,希特勒均表示同意。他再次呼吁,凭着前线军人的共同经历,达拉第先生应
该明白,要一个荣耀的国家放弃近200万人民,并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自己的边境上受到
虐待,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但泽和那条走廊必需光明正大地归还给德国。
中午过后不久,一架德国飞机在克洛伊顿降落了。比尔格·达勒鲁斯从机内出来。由于
英国与欧洲大陆间的空中交通已陷入停顿,这个机场一片死寂。在乘车前往外交部的途中,
他瞥见防空人员在街道上来回巡视,商店的窗户上贴满了纸条。他们绕道偏僻的小巷前往唐
宁街10号。张伯伦、哈利法克斯和贾德干正在那里等候。他们脸色严肃,但“非常镇静”
。达勒鲁斯讲述了他与希特勒长时间会见的情形,同时也觉察出一些怀疑的气氛。由于他所
汇报的有几点与汉德逊的说法不同,张伯伦便问,他是否绝对确信他听明白了希特勒的话。
达勒鲁斯——他的德语比汉德逊的要好——回答说,误解是绝不可能的。
在谈话的整个过程中,张伯伦的说话都带有不信任希特勒的色彩。他问元首给达勒鲁斯
留下的印象如何?他的回答(“我不想让他当我的贸易伙伴”)令首相笑了——是当日唯一
的笑容。由于英国人对他的解释持有怀疑,他建议让他返回柏林,将他们的反应带给德方。
张伯伦迟疑了,原因是,现仍在伦敦的汉德逊大使,当日就要带着对希特勒提议的答复返回
柏林。他于是便建议将大使的归程推迟一天。这样,他便可在他们作出官方答复(仅以汉德
逊的评估为基础)前让英国人掌握希特勒的确切想法。
他建议与戈林通话并单刀直入地问他,德国政府是否同意让汉德逊推迟一天。“你想在
外交部打电话吗?”张伯伦问。
达勒鲁斯说是,张伯伦也就同意了。几分钟后,这位中人便在贾德干室内与戈林通话了
。戈林说,未与元首相商他不能立刻作答。半小时后,达勒鲁斯再次与他通话。这一次,戈
林宣布,希特勒接受这项计划,“条件是它必须是真诚的”。贾德干坚持让达勒鲁斯秘密飞
返德国。于是,原载他前来英国的那架飞机便从克洛伊顿转至一较小的机场赫斯顿。
达勒鲁斯抵达戈林在柏林的寓所时,已是晚上11时了。他对戈林说,他个人深信,英
国政府和人民都真心诚意要和平,且极守信用。他还扼要地转述了英国政府对希特勒提案的
答复。戈林擦了擦鼻子。他说,英国的回答是很难令人满意的,整个局势都处在风雨飘摇中
。他得单独与希特勒磋商。
回旅馆后,达勒鲁斯一边等待一边在房中踱步。凌晨1时30分,戈林的电话终于来了
。他用宏亮的声音说,希特勒的确尊重英国的观点,对他的达成和平协议的愿望表示欢迎。
对英国决定承诺其关于波兰边界的保证,坚持此事应由五大国共同作保的态度,他也表示欢
迎。特别令达勒鲁斯松一口气的是后边的那个让步,因为它肯定意味着希特勒已将其它有关
波兰的计划束之高阁了。

(2)
一般而言,业余外交家经常是只会把事情搞坏的,但达勒鲁斯此人却成功地打破了僵局
。晚9时,当汉德逊的座机在柏林机场降落时,事情已大有进展。这位大使身上带着达勒鲁
斯非正式地递交的建议的正式文本,返回柏林任职。该建议中有一条条款:贝克业已刚刚同
意立刻与德国正式进行讨论。
由于灯火管制,首都的街道漆黑一团,行人稀少。这些行人使汉德逊不禁想起了幽灵。
过去数月来的操劳已使汉德逊大使疲乏不堪。不久前,他曾接受了一次癌切除手术,但发现
已是晚期。他从不对人提起此事,且不抱怨工作之繁重。
汉德逊在使馆匆匆进早餐,但早餐还未吃完,总理府便传来话说:希特勒要立刻见他。
汉德逊喝了半瓶香槟,打点了精神,便驱车上路。总理府门前,不少人在安静等待着。他们
一声不吭,据汉德逊观察,也没有敌意。
当希特勒读过了英国照会的德文本后,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虽然,照会的结尾是元
首自己的杰作:许诺与威胁的混合:德国与波兰之间的问题,若能正确解决,则可打开通向
世界和平的道路;否则,英德两国便有可能“发生冲突,还可能将世界抛进战争之中。这种
结局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
希特勒未加评论便将照会递给里宾特洛甫。他这一镇静自若的反应令施密特很是诧异。
汉德逊接着的一个行动更令人惊奇。他采取攻势,话说得比希特勒还多——这是有生以来第
一次。要是在平常,他之此举,必然令元首咆哮如雷;但此时他稳如泰山,只偶尔瞧瞧室外
黑黑的花园——这是他的先驱俾斯麦时常漫步的地方。
与此同时,汉德逊宣布,英国说话是算数的,她“从未也永不会自食其言”。过去,德
国的诺言也有同样的价值。他引用了陆军元帅冯·布鲁克在飞师滑铁庐支援威灵顿时劝告他
部下的一句话:“前进吧,我的孩子们,前进;我已向威灵顿许下了诺言,你们不能指望我
会自食其言。”希特勒心平气和地评论说,125年前,事情是有点不同的;他坚持说,正
当他准备在合理的基础上解决他与波兰之间的分歧时,波兰却在继续用暴力反对日耳曼人。
英国人对此种行径似乎无动于衷。
也许是香槟酒在起作用,汉德逊认为这种说法是人身污辱,激烈地回答说,为了阻止战
争和流血,他已尽了能力范围内的一切努力。他说,希特勒先生必须在这两者中作出选择:
与英国友好或对波兰提出过份的要求。是战是和由他选。希特勒依旧保持镇静,说,时局的
正确图景并非如此。他的选择是,是保护德国人民的权利呢,还是以与英国签订协议为代价
将他们抛弃。而其他选择是没有的,他的责任是保护德国人民的权利。
谈话结束时,希特勒再次表达了愿与英国签订协议的愿望。这使汉德逊产生了点儿乐观
。临别时,施密特说了一句话,使他颇为高兴:“你相当了不起。”
但是,总理府里却出现了悲观情绪。恩格尔在日记中写道,元首“特别生气,特别尖酸
刻薄”,明确地告诉他们各位副官,在战争和和平的问题上,他不会听从军方的意见。“他
就是不了解一名害怕战争的德国军人。腓特烈大帝若看到了今天的将军,他在九泉之下都会
睡不着的。”他所需要的就是取消波兰人的不公正条件,而不是要与西方同盟国打仗。“如
果他们竟蠢到参与战争,那是他们的过错,他们也难免被消灭。”
在冬园内,希特勒正在草似给英国人的答复。沮丧和焦急的情绪加剧了。中午,报纸以
醒目的标题报道说,在波兰至少有6名德国侨民惨遭杀害。消息传来,冬园内的焦急和沮丧
的情绪便成了惊慌。这节报道不管是真是假,希特勒是相信的,且为之气得七孔生烟。于是
,当汉德逊于当晚重新出现在总理府内时,不管是在客厅里还是在走廊上,人们都有这种感
觉,就是说,差不多只有奇迹才能阻止战争。汉德逊大使仍往最好处着想;因为,如同日前
一样,他佩戴了一朵红色的荷兰石竹花。这个只有知情人知道的秘密信号表明,他们怀有希
望。然而,在他步入希特勒的书房并拿到一份德方的答复时,他觉察出,德方的态度比昨晚
更不妥协了。在元首和里宾特洛甫的注视下,他开始阅读德国的照会。照会开头是很讲道理
的。德国准备接受英国的调停,希特勒将在柏林高兴地接待波兰的全权谈判使者。但是,后
边的那句话是完全不能接受的:德国政府拟请“这位代表于1939年8月30日即星期三
抵达”。
“这听来像最后通牒”,汉德逊抗议说,“你们只给了波兰不到24时去做计划。”在
里宾特洛甫的支持下,元首慷慨激昂地否认了这一攻击。“时间是短促的”,他解释说,”
原因是,还有出现新的挑衅的危险,这可能触发战斗。”
汉德逊不以为然,不能接受这一限期。这是巴德·哥德斯堡苛刻协定的翻版。希特勒辩
解说,总参谋部在逼他,“我的军队要我说‘行’还是‘不行’”。陆军早已作好了打仗的
准备,军官们已在抱怨,说一星期已白白被丢掉了。若再等一个星期,雨季可能就来了。
然而,汉德逊大使寸步不让,终于把希特勒给弄火了。他生气地作出反驳:无论是你汉
德逊还是英国政府,对有多少德国人在波兰受到屠杀,你们是漠不关心的。汉德逊大声回驳
说,无论是发自你希特勒还是别人的口,这种语言他不听。
大使也好像发了火,但在他的汇报里他解释说,这不过是个把戏;用自己的办法与希特
勒先生周旋的时刻终于到来了。他目光直逼他的对手,高声怒斥希特勒,如你希特勒要战斗
,那就要吧!英国那一点都与你德国一样坚决,而且,“比德国更能坚持长一点时间”。
对英国的新外交步骤,元首是比较宽宏大量的。吵闹渐渐消逝后,元首说,他历来就希
望得到英国的友谊,尊重大英帝国,也喜欢英国人。然而,尽管希特勒对英国人的钦佩看来
真诚,但在汉德逊看来,两国显然已进入了僵局。在他离开总理府时,“内心充满了最阴暗
的预感”。告别时,他阴郁地对德国陪同人员表示,他恐怕不会再在德国佩带石竹花了。
当晚晚些时候,戈林把达勒鲁斯召到他的官邸,并向他披露了一个秘密:希特勒正在为
波兰搞一个“宽宏大量的建议”,包括用公民投票的办法一举正确地解决“走廊”的问题。
此建议将于次日上午递交给波兰人。戈林再次撕下一页地图,用绿铅笔匆匆勾划出将由
公民投票解决的地段,用红铅笔标出希特勒认为完全应属波兰的地域。
戈林叫达勒鲁斯立刻飞赴伦敦,再次向英国人强调德国进行谈判的决心,并“偷偷地暗
示”,希特勒将向波兰人提出一项建议,因为建议非常慷慨大方,波兰一定接受无疑。
次日上午,系张伯伦需再次下决心的一个上午。日程上最紧迫的一件事是希特勒对波兰
人发出邀请之举。首相的外相认为,“以为我们今天就能在柏林拿出个波兰代表来,这种想
法是不讲道理的”,德国人也休想我们会这样做。首相驻华沙的大使来电话说,叫波兰人立
刻派贝克或其他代表到柏林去的机会是微乎其微的。“他们宁愿早打并灭亡,而不愿蒙受这
种耻辱,特别是有了捷克斯洛伐克、立陶宛和奥地利的前车之鉴之后。”
现在,张伯伦本人已下定决心与希特勒抗衡,连问也不问一声波兰人他们是否愿意屈服
,待达勒鲁斯来到唐宁街十号时,谈判似乎已不可能了。对这位瑞典人的讲话,张伯伦、威
尔逊和贾德干都洗耳恭听,但他们对希特勒的“宽宏大量的建议”的反应是,这不过是纸上
谈兵,是为了取得时间而玩弄的把戏罢了。“为何不给戈林挂个电话,问问这份建议是否已
打印出来了?”达勒鲁斯建议。不到几分钟他便与帝国元帅通上了话;对方向他保证说,给
波兰的照会不但已经打印好了,其条款比他预言的还要慷慨。
达勒鲁斯大受鼓舞,借戈林勾划过的地图之助,将建议条款讲了一讲,极力要打消英国
人的怀疑。这些条款听来虽然合理,但英国人却仍对希特勒坚持让一名波兰代表于30日即
当日抵达柏林一事表示不安。除时间界限外,张伯伦及其同僚也反对所定的地方——柏林。
看看提索神甫和哈查发生了什么事吧!
达勒鲁斯再次打电话给戈林。这一次,他建议将谈判地点改在柏林以外的地方,最好是
在一中立国内。“胡说八道!”戈林恼怒地回答说,“希特勒的总部在柏林,谈判必须在柏
林举行。把使者派到柏林去,我看不出波兰人会有什么难处。”尽管受到挫折,以及他们自
身不断在加深的不信任感,英国人还是将和平的大门敞开。他们催促达勒鲁斯立刻飞返柏林
,并告诉希特勒,英国依然愿意谈判。再者,为了证明他们有良好的信用,哈利法克斯还电
告华沙,告诫波兰人勿向日耳曼少数民族中的捣乱分子开枪,并立即停止电台的煽动性宣传。
波兰的回答是下令实行总动员。希特勒非常生气,因为他的外交部一整天都在草似一份
给波兰的建议——条款之慷慨大方连客观的翻译施密特也觉得惊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
睛。除建议在一国际委员会监督下在“走廊”内举行公民投票外,还给波兰人一条将通过德
国未来领土内的国际公路和铁路。“这才真是国联的建议”,施密特回忆说,“我觉得自己
又回到了日内瓦。”尽管波兰的总动员使希特勒非常愤怒,他仍指示勃劳希契和凯特尔将开
始入侵波兰的时间延长24小时。他说,这是最后一次延期了。除非华沙接受他的要求,否
则,9月1日凌晨4时30分进攻将开始。天快黑了,华沙还是没有消息前来,而来自伦敦
的消息又是如此含糊:英国正在“紧急地”考虑希特勒的最新建议,并将于当日晚些时候作
出答复。与此同时,他们又通知贝克上校与德国谈判,“勿再拖延”。在他们自己长期拖延
后,这个要求是具有讽刺意味的。英国之犹豫不决,可能是由下面这一情况激起(而不是引
起)的:一个与陆军关系甚密的文官于当日早些时候向英国人披露了许多密况。此人名叫埃
瓦尔德·冯·克莱斯特—施门津。他向英国武官泄露了许多德国的军事秘密,还说希特勒新
近精神崩溃,陆军总参谋部企图趁机进行军事政变。
汉德逊最终获准将答复交给德国人时,已是晚上10时了。他打电话给里宾特洛甫,建
议深夜会晤。这刚好是波兰代表抵达柏林的限期。里宾特洛甫觉得,英国人是故意这样的。
会见是非常率直的——因为需要时间去破译伦敦的密电——但气氛却不健康,充满了怀疑。
汉德逊建议德方通过正常途径,将他们的建议通过波兰大使馆发回本国。里宾特洛甫跳了起
来。“在发生了这些事情后,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他喊着,自我控制的最后一件伪装都剥
光了。“我们要求波兰政府派特命权代表到柏林来!”
汉德逊气得满脸通红。但此次会晤前,伦敦曾告诫他要保持镇静。在宣读英国对希特勒
的备忘录的正式答复时,他双手颤抖。里宾特洛甫怒气冲冲,好像是在胁迫下听他宣读似的
。毫无疑问,答复的内容他是一清二楚的,因为英国使馆的电话,特别是通伦敦的电话,都
被一名叫“研究所”的德国情报机关窃听。照会的调子虽是和解的,内容却与日前电话里所
说的相差无几。
“这种建议没听说过!”当汉德逊读到,英国建议在谈判期间不采取军事行动时,里宾
特洛甫插话说。他怀着敌意,双手交叉在前胸,双眼瞪着汉德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或许他是在为昨天汉德逊敢与元首顶嘴而进行报复。汉德逊对此无礼态度作出了反应,说
,英王陛下的政府得到情报,知道德国人在波兰搞破坏活动。
这一次,里宾特洛甫可真正是火了。“这是波兰政府散布的他妈的无耻谎言!”他喊道
:“我只能告诉你,汉德逊先生,局势他妈的异常严重!”
汉德逊半立半坐,以牙还牙。“你刚在开口闭口‘他妈的’”,他像发怒的中学教员那
样,手指点着里宾特洛甫说,“这可不是一个政治家在如此严重的局势下该用的字眼!”
里宾特洛甫觉得,自己的脸上好像被浇了一杯冷水。霎时间,他成了震惊和愤怒的塑像
。挨一个傲慢的英国人的斥责!他一跃而起,“你说什么?”汉德逊也站了起来。两人面面
相视,活像两只斗鸡。“根据外交的常规”,施密特回忆说,“我也该站起来,但坦率地说
,我当时并不清楚,双方由动嘴到动手时,一个翻译该怎么办——那时,我怕他们真的会这
样做。”他仍坐在位子上,假装在往笔记本里写着什么。当他听到头上的沉重的呼吸声时,
他生怕德国的外交部长会把英王陛下政府的大使连头带脑整个儿扔出门外。作为一个翻译,
多年来,他经历过许多奇里古怪的场合,且觉得津津有味,但这样的一个场合却是异常痛苦
的。他听到左右两方还有急促的呼吸声;但,最终两人,先是里宾特洛甫后是汉德逊,都坐
下来了。施密特小心谨慎地抬起头来。天已大晴,风暴已经过去了。
谈话在相对平静中又进行了几分钟。里宾特洛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这是希特勒向波
兰作的建议——就是令施密特惊奇的那份建议。里宾特洛甫用德语宣读了16个要点。汉德
逊听不太懂——他后来抱怨说——原因是,里宾特洛甫快速地将此文件“不清不楚地一读而
过”。他要这份文本,以便将它发回英国。这完全是正常的外交程序,施密特认为汉德逊根
本无需开口。但他接着听到的话简直不能叫他相信。“不行”,里宾特洛特甫心平气和地说
,脸上出现了不自然的笑容。
他无从解释,因为元首曾明确禁止他将此份文件从他手中泄露出来。
汉德逊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将自己的要求重复了一次。里宾特洛甫再次拒绝——此
次他动了感情,将文件往桌子上摔打。“反正,它已过期了”,他说。“波兰使者到现在还
没有来。”
施密特心情紧张地观察着,猛然醒悟到这是希特勒玩弄的一个把戏:他怕的是,如果英
国人将此建议转给波兰人,他们可能会接受。作为一个翻译,若发表什么评论得到的将是杀
头大罪。他只好双眼望着汉德逊,默默地希望他提出将之译成英语的要求。这种要求,里宾
特洛甫是无法拒绝的,而施密特也下决心慢条斯理地翻译,好让汉德逊逐字逐句记录下来,
但是,汉德逊并没有会意,施密特只好在笔记本里划下一条粗大的红线——这是他私人的记
号,意思是战争是打定了。
这样,这次激烈的会见便到此告终。据里宾特洛甫说,在此次会晤中汉德逊“相当无礼
”,他自己则是“相当冷静”。虽然时候已晚,外长仍立即在总理府向元首作了汇报,建议
给汉德逊一份书面的建议。元首拒绝了。

(3)
次日一大早,汉德逊便打电话告诉波兰使馆的秘书,他“从准确得毫无疑问的消息来源
处”获悉,“在尔后2至3小时内,波兰若不承担些什么,战争便可能发生。”
希特勒的电话窃听者把每个字记录了下来。15分钟后,汉德逊给伦敦去了个电话,除
将上述情报重述了一遍外,还加了自己的看法,就是说,这虽然可能是个恫吓,但也有可能
不是。这次通话也被完全记录下来。德国人虽不完全熟悉英国的密码,汉德逊行为不慎,竟
使用电话,这样一来却把他们的任务变得容易些了(顺便提一下,英国驻罗马大使馆的安全
工作更加松懈。珀恩勋爵的保险柜每星期均定期被意大利情报机关雇用的一名职业小偷打开
。除了将有关英国外交密件密码等抄走外,这个小偷有一晚上竟将珀恩夫人的头饰偷去。即
使如此,英国大使馆的安全措施仍未有所改进。英国有幸的是,那时的墨索里尼尚未开始将
外国的密件密码等材料交给其盟国)。
8月的最后一天,对善良的人们来说,是疯狂的一天。达勒鲁斯得到汉德逊允许后,于
午后不久打电话给伦敦,告诉霍拉斯·威尔逊爵士说,希特勒的建议是“极大方的”。他说
,据戈林说,元首之所以提出这样的条款,其意图是要向英国人表明,他是多么急于要与英
国友好地解决问题。达勒鲁斯说话时,威尔逊竟听见有人用德语重复这些话。他明白,电话
已被窃听,便令达勒鲁斯将这一情况告诉汉德逊。但是,这位业余外交家并未会意。威尔逊
告诉他勿“走得太快”,他仍不作罢。末了,威尔逊只好说,叫他别再讲下去。他仍不理会
,威尔逊便把话筒扔下。
正当职业外交家与业余外交家都在为获得和平解决而东奔西走时,战争的计划却在无情
地发展着。那天中午,在一弥天大谎的驱使下(据希特勒负责与德国新闻社联系的
A·I·伯恩特说),希特勒发布了第二道入侵令。伯恩特觉得被波兰人屠杀的日耳曼人的
数字太小,便自作主张加了一个零。开始时,希特勒不相信数目有这么大。伯恩特回答说,
这数字可能有点夸大,但是,既然会这样大,那肯定是发生了可怕的事情。希特勒听完后,
大喊大叫道:“他们要为此付出代价!我要好好教训他们一番,让他们永远也忘不了!谁也
别想拦阻我!我决不让我的日耳曼人像牲口一样被宰杀!”说到这里,元首便走到电话机前
,当着伯恩特的面,便令凯特尔发布“进行战争之一号指示”。
这份指示早已准备就绪,只需将开头的那几句话根据情况稍作改动便可:“由于德国东
部边界局势已变得无法忍受,而政治解决的一切可能性均已告罄,本人决定用武力解决。”
向波兰发动进攻的日子便确定于次日,星期五,即9月1日;在西方则不采取任何行动
。这份指示被派人送至各高级军官手中,由他们再以最机密的办法向野战指挥员发布特别令
。至下午4时,开始入侵的执行令已经落实;部队和装备已开始向边界附近的前线移动。与
此同时,党卫队安全处的头子也向波兰边界上一支秘密的德国部队发布了特别令。在此之前
,莱因哈德·海德里希就泡制了一个穷凶恶极的计划——“希姆莱战役”——给希特勒发动
进攻提供了一个绝妙的借口。乔装成波兰士兵和游击队的保安处先遣队,将于入侵前夕在边
界上挑起事端,在刚好4小时后,便向一森林车站发动进攻,击毁一德国海关大楼,并——
这是最重要的——短暂地占领格莱维茨的广播电台。在对准麦克风喊完反德口号后,“波兰
人”便随即后撤,并要留下不少尸体,以证明这里曾发生过战斗。尸体是不成问题的。海德
里希业已在集中营里选好了受害者——他们被称为“罐头食品”。
在柏林,经过5个半小时的延误后,利普斯基大使终于于下午6时30分被领进里宾特
洛甫的办公室。利曾斯基又疲倦又紧张,宣读了一份简短的声明。声明说,波兰政府“正在
赞许地考虑”英国关于德波双方直接进行谈判的建议,并“将就此问题在数小时内作出正式
答复”。他直接了当地说,从下午1时起,他就力图作此声明。
“你是负有谈判使命的使者吗?”里宾特洛甫冷冷地问。利普斯基回答说,他“目前暂
时”得到指示,将他刚才宣读的声明转达给德国。里宾特洛甫驳斥说,他原以为利普斯基是
负有全权谈判使命的代表前来柏林的。“你是否有权就德国的建议现在就与我们谈判?”他
咄咄逼人地问。利普斯基表示无此权。“那末,好啦,我们没有必要再谈下去。”
在施密特的经历中,这是最短暂的会晤之一——它就此宣告结束。利普斯基未要求看希
特勒的16点建议;即使里宾特洛甫主动出示这一建议,利普斯基也无权受领它。他有他的
命令要遵守:“勿进行具体之谈判。”显然,波兰人有信心(在他们的盟友支援下)鞭打德
国人,因而无意讨论希特勒的建议。英法两国也不愿劝波兰进行谈判。利普斯基回到大使馆
后便往华沙挂电话。线路不通。德国人已将通讯切断。他们并没什么需要知道的了。
在总理府,阿道夫·希特勒正与意大利大使阿托利科交谈(他于下午7时抵达的)。阿
托利科再次要求和平。希特勒是否愿意听意大利总理充当最后一分钟的调停人?“我们首先
得等待事态的发展”,元首说。这些事态现正按计划发展。晚8时整,海德里希的假“波兰
人”向格莱维茨电台发动进攻。一个小时后,所有德国电台均取消了正常节目,改播一份正
式声明。该声明一字不漏地重复了那份16点的建议,该建议之合情合理,连不友好的外国
人都深受感动。
波兰人从未考虑过接受德国建议。他们不但未提出要求恢复谈判的反建议——虽则匆匆
,但也有可能全盘打破希特勒的计划——反而于晚11时广播了一份他们自己的咄咄逼人的
声明,作为报复。它攻击说,德国的广播使希特勒的目标昭然若揭。“语言再无法遮掩这些
新匈奴人的侵略计划。德国正谋求统治欧洲,并以前所未有的犬儒哲学取代各国的权利。这
份卑鄙的建议表明,波兰政府发布的军事命令(动员)是何等必要。”
里宾特洛甫前往总理府,看看元首对波兰的广播作何反应。没法子了,希特勒说,一切
都动起来了。他很沉着。经过数周来的焦虑和怀疑后,未来的发展方向已经定下来了。他确
信,英法两国不会采取行动——他睡觉去了。也许,希特勒当晚得到的最大保证是(不久前
,他曾对他的军事将领说过,与斯大林签订的条约“系为了赶鬼而与魔王签订的条约”)他
收到莫斯科发来的一封简短的电报。电报称,在莫洛托夫发表了一篇“精彩的”演讲后,最
高苏维埃最终批准了对德条约。
对希特勒说来,入侵波兰并不是战争,只是为取得理应属于德国的东西的一次行动,是
一次区域性的行动,是英法两国在作了些挽救面子的姿态后必然会作为既成事实加以接受的
行动。他的副官们曾不止一次在餐桌旁听他说过,“如同对捷克人一样,英国人也会弃波兰
人于危难。”
虽然他自己的“研究所”所截获的电报清楚地表明,德波战争爆发,英法两国便有可能
出面干预,希特勒仍然不相信这点,因为它(据他的私人副官夏勃说)“扰乱了他的直觉的
形成”。他更相信的是他个人的信念,即,英法不会采取行动。“英国在恫吓”,不久前他
对他的宫廷摄影师这样说,说完,他露出了罕见的顽皮的笑容:“我也是!”
希特勒最后决定战争的消息传到戈林耳中时,他正在他的专列上。他愤怒已极,把里宾
特洛甫找来听电话。“现在,你那个他妈的战争已到手了!全是你搞的!”他喊完,便把话
筒一扔。这是具有讽刺意味的。或许,谁也没像里宾特洛甫那样经常警告元首,即,若被逼
得走投无路,英国必然会战斗。

(4)
9月1日,星期五,凌晨4时45分,在但泽港进行礼节性拜访的德国巡洋舰“石勒苏
益格——荷尔斯泰因”号,开始炮击这个小半岛——那里有一波兰军火库和88名士兵。与
此同时,炮火也猛轰德波边界。接着,德军的步兵和坦克便大规模向东挺进。德国未正式宣
战,一小时后,希特勒向其部队广播了一项文告。他说,“除武力对付武力外”,他无别的
选择。
在罗马,墨索里尼外表上很平静。几小时前,在恐惧心的驱使下,同时也因为劝他小心
谨慎的忠告像洪水般涌来,他作出了一个明智但又是个尴尬的决定:意大利将保持中立。他
亲自打电话给阿托利科,要他去请求元首给他发一份电报,解除他在联盟中承担的义务。希
特勒迅速地草拟了一封隐藏着愤怒的复电。“本人相信,依靠德国的武装力量,我们有能力
完成强加在我们身上的任务”,他这样说,并为墨索里尼未来能为“法西斯主义和国家社会
主义的共同事业”所做的一切表示感谢。他于上午9时40分签发了这封电报,接着便前往
“皇冠剧院”向国会发表演说。希特勒身穿灰色制服,步履轻快地走上舞台。旁观者都觉得
奇怪。他穿的看来像军服,却又是新颜色的党服。他声音宏亮,讲得很慢,一点一点地将他
为何要进攻波兰的原委讲述出来,从头至尾使自己处于愤怒状态中。听众聚精会神地听着。
对西方各大国竟认为自己的利益也受到影响的想法,他表示遗憾。“本人曾一再向英国施以
友谊,以及,如果必要的话,紧密的合作。然而,单相思可不行,爱,必须有对方作出反应
。”身在听众中的爱娃·勃劳恩对妹妹小声说:“这意味着战争,伊尔塞,他要走的——我
会变得怎样呢?”
也许是因为即席,这篇演说并不是希特勒最佳演说之一。为了使这篇演讲拿得出去见报
,狄特里希办公室的赫尔穆·孙德曼与其他工作人员一起,拚命修改语法错误和删除多余的
字句。希特勒保证,他永远不会向妇女和儿童发动战争,接着便宣布,波兰军队在德国领土
内放了第一枪,德国陆军不过是还击而已。“谁用毒打人”,他威胁说,“必然会遭毒还击
。谁不顾人类福利之准则,谁便可指望我们会采取同样的步骤。我会打下去,不管打谁,直
到帝国安全和权利得以确保!……此时此刻以后,我的全部生命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属于我
的人民。现在,我什么也不想当,只想成为日耳曼帝国的第一名军人。所以,我再次穿上了
历来对我是如此神圣、如此宝贵的军装。不到胜利我决不脱下军装——要不我就不活着看到
它的结束!”
听众尽情的欢呼。在疯狂的兴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爱娃·勃劳恩在双手捂脸哭泣。
“他若有个三长两短”,她对妹妹说,“我也死”。希特勒宣布,如他身遭不测,他的继位
人是戈林。若帝国元帅也遭不测,赫斯将继其位。这是个单方面的决定,或许是即兴作的,
但它表明,德国政府实际上已不复存在了。元首就是德国。
在剧院内,人们疯狂地高呼“胜利万岁!”,在剧场外,在街道上,人们却几乎安静得
可怕——这是个吓人的对比。稀稀拉拉的行人,他们板着脸孔,似乎对未来的关切压抑着他
们。25年前,8月的一天,德皇威廉宣战时出现的那种喜悦,现在连影子都没有了。今天
,街道上并没有心情急切的青年阿道夫,也没有眼中闪着喜悦的光芒的希特勒。在1914
年,大部分欧洲人都在战争中找到了解脱。“我们永远不应忘记,”
D·H·罗伦士在写到他坚决反对的那次战争时写道,“人类是双重的动机生存的:一
为和平与增长,二为争斗与武力之凯旋。军事冒险与在争斗中取胜的胃口一旦获得满足,和
平和增长的胃口便立刻显示出来——反之亦然。这好像是一条生活规律。”从停战协定签订
之日至今天,和平与增长均不见有多少。这一代人并不具有过无聊生活的最近的过去,没有
冒险或逃避的欲望。这些德国人明白,上一次战争并未解决任何问题。他们从自身的经历知
道,战争是长期的,悲剧性的,也是不光彩的,它可能从根本上改变他们的生活——变得更
坏。
当爱娃·勃劳恩垂头丧气地与勃兰特医生一起步出剧场时,他试图让她高兴起来。“别
发愁,勃劳恩小姐,”他说。“元首告诉我,用不了三个星期和平又会到来。”听到这话,
她勉强一笑。
汉德逊打电报给伦敦说,演讲一完希特勒便回总理府去了,并对他的将领们说,“他的
政策业已瓦解,现在只有枪炮才能说话。希特勒先生忍不住了,没有讲完便离开了屋子。”
这可能是真的。那天下午早些时候,戈林把达勒鲁斯召到总理府。元首要见他。元首对
达勒鲁斯所作的一切努力表示感谢,随后便责怪英国将此努力化为乌有。时至今日,达成协
议的希望已不复存在了。片刻后,他打断了戈林的无关插话,说他决心粉碎波兰的抵抗,令
波兰全国蒙辱。然而,如英国仍愿谈判,他准备退让,即所谓半途相会。猛然间,他又大喊
大叫起来,且指手划脚。戈林狼狈地将头一歪。“英国若愿打1年,我就打1年……”希特
勒停话不语。片刻后,他嗓门喊得更高,疯狂地挥舞着双臂。“英国若想打3年,我就打3
年!”他握紧拳头,喊道:“如有必要,我就打10年!”他弯腰击拳,差点儿击到了地板。
一会儿,希特勒来到客厅。此时的他却似乎处在“喜悦和兴奋”之中。他向里宾特洛甫
和两名副官喊道,军队进展之神速,超过了他最大胆之想象,整个战役在西方来不及草拟抗
议书前便可结束。此时,法国问题专家奥托·阿贝茨主动发表意见,说法国将会宣战。希特
勒把脸转向里宾特洛甫,举起双手,作恐怖状。“饶了我吧,你的专家别再发表什么断言了
”,他一边说,一边对德国外交人员大加讥讽,说什么他们拿的薪水最高,用的通讯工具最
现代化,但所作的答案历来是错误的。在征兵,在莱茵兰,在德奥合并,在苏台德危机,在
占领布拉格等问题上,他们都预言会发生战争。他的武官们也一样糟糕。“要不是因为早饭
吃得太多,搞钝了脑筋,他们在各自的国家收集到的关于时局概况的材料,还没有我在柏林
得到的清晰,就是因为我的政策不适合他们的需要,在发来的报告中,他们提供假情况,在
我的道路上设置障碍。你必须明白,里宾特洛甫,我已最后决定,不听那些曾屡屡向我伪报
或谎报的人们的意见。我要自行其是,依自己的判断行事。在上述这些事件中,它比干练的
专家给我的高见还有力。”
在伦敦,波兰大使爱德华·拉仁斯基在唐宁街10号会见了哈利法克斯勋爵。他主动提
出,根据英波互助条约第一条,他的政府认为,希特勒的入侵应视为侵略。
“这,我没有多少怀疑”,哈利法克斯说。两人来到大厅时,前来参加内阁紧急会议的
各位大臣都陆续到了。财政大臣约翰·西蒙爵士抓着拉仁斯基的手说:“我们现在可以握手
了。我们同舟共济……英国没有抛弃朋友的习惯。”数分钟后,张伯伦建议内阁向希特勒提
出最后警告:除非停止敌对行动,否则,英国将履行其向波兰承担的义务。他警告说,这封
电报措词应谨慎,不用最后通牒的措词。否则,德国人便有可能立即攻击英国的船只。
全世界对此突然袭击,虽早有所料,却仍大受震惊。梵蒂冈未予谴责;它通过赫隆德红
衣主教秘密向波兰政府施加压力,要它与希特勒谈判。罗斯福总统的第一个反应是呼吁交战
双方保证不轰炸平民百姓或“未设防的城市”。这是希特勒曾公开许下的誓言;罗斯福的声
明仅使他烦恼。此时,他的驻华盛顿临时代办又报告说,美国国务院负责新闻事务的副主任
曾对德国新闻局的代表说过:“我们真可怜你们这些人,你们的政府业已自己宣告有罪。他
们受到全世界的谴责。如果现在英法和德国发生战争,这场浴血将是绝对没有必要的。谈判
用的方式是愚蠢到了极点的。”希特勒将美国的敌视态度归咎于受犹太人控制的报纸和“罗
申弗尔德”总统周围的犹太人。他对此作出了报复:视德国犹太人为国敌,禁止他们冬季于
晚8时后夏季于晚9时后外出。不久,犹太人的所有电台都被没收充公。
当天傍晚,英国致德国的照会终于送到了汉德逊的手里。根据英国政府的指示,汉德逊
必须在其法国同事陪同下立即将此照会交给里宾特洛甫。他应向他解释清楚,这是一个警告
,而不是一份最后通牒——如德国的答复不能令人满意,下一阶段便发出限期最后通牒,或
立即宣战。当然,后者是仅让大使一人知道的(顺便提一句,也是让希特勒的电话窃听者知
道的)。
上午9时30分前,汉德逊和考仑德雷来到了威廉大街,但里宾特洛甫拒绝一起见他们
。他首先客气地接见了英国大使。里宾特洛甫说,是波兰首先向德国挑衅的。接着,他便开
始争辩,声音虽然不大。这一次,他们并未鼻子对鼻子地争论,而是进行得很有分寸。汉德
逊刚一走,考伦德雷便进来了。他带来的照会,几乎与英国的一模一样。里宾特洛甫重又说
,是波兰的不是,不是德国的不是。他答应将照应转给希特勒。
在伦敦,张伯伦正把照会内容告诉下院。他说,英国与德国人吵架的唯一原因是,他们
竟允许自己受纳粹政府的统治。“只要这个政府存在,并坚持过去两年来所采取的方法,欧
洲就不会有和平。我们只会从危机到危机,只会看到各国一个接一个遭到攻击。攻击的方法
令人作呕,这我们现在已经熟悉了。我们已下定决心,这些方法必须结束。”他博得了满堂
喝彩。

(5)
尽管有迹象表明,罗马的任何进一步,调停都会遭希特勒之怨,墨索里尼仍决定作最后
一次努力。次日上午,他建议召开大国会议,解决争端。但是,元首对此并不热情,英法两
国又表现勉强。“现在只有一个机会”,弗里茨·赫塞从伦敦打电话给威廉大街的赫维尔说
“那就是,我们立刻撤出波兰,主动提出赔偿损失。希特勒如果愿意这样做,那末,避免灾
难的机会仍有百分之一。”两小时后,赫维尔回了电话。
电话里出现深沉的嗓音——里宾特洛甫。“你知道说话的是谁”,他叫对方不要说出他
的名字。“你立刻去找你的密友———你知道我指的是谁(他指的是霍拉斯·威尔逊勋爵—
—把这话告诉他:元首准备撤出波兰,如德国能得到但泽和走廊上的一条通路,如英国愿意
充当德波冲突的调停人,那末,德国便会赔偿损失。元首授权与你将此建议递交给英国内阁
,并立即开始谈判。”
赫塞大吃一惊。是否有什么东西显灵,在最后的时刻使元首的思想开了窍?抑或这纯粹
是文字游戏,看着德国人战刀在头上飞舞的情况下,能作出多大的妥协?赫塞让里宾特洛甫
将建议重述一遍。他重述了,并补充说:“不要有什么误解,你要再次指出,你是按希特勒
的明确指示行事的,绝不是你个人的私人行动。”
赫塞给唐宁街十号挂了个电话。对方回答说,威尔逊一时没空,无暇见他。数分钟后,
即晚7时44分,张伯伦步入下院,发表声明。“我们在那里等待着,与法庭等待陪审团的
结论一样。”哈罗德·尼科尔逊回忆道。但是首相的演讲从一开始便令人失望。“他的声音
带着某种感情,好像患了感冒,身体有病似的。他是个陌生的人。我们原以为他会发表一篇
激烈的讲话。但没有。”他向听众保证,除非希特勒将其武装力量撤出波兰,否则,英王陛
下政府便肯定要采取行动。接着,张伯伦又断言,若签订这样的协议,便势必把事态推回到
入侵前。这使听众又吃一惊。“就是说,德波两国就发生争端的原委进行谈判的大路是畅通
的。但应明白,以此求得的解决,不但保护了波兰的最重要利益,而且也是在国际保证下取
得的。”
换言之,张伯伦仍在摇摆不定(后来,据肯尼迪大使说,他说过“是美国人和世界的犹
太人迫使他进行战争的”)。工党代主席阿瑟·格林伍德跳了起来:有人愤怒地高呼“代英
国说话,阿瑟!”“我想知道”,他说,“当英国和英国所维护的一切,还有人类的文明,
都处在危险中时,我们还准备摇摆多久?”
有谣言说,国会议员们准备反叛——许多国会议员要求,立刻向希特勒发出最后通牒,
不必等待法国。张伯伦却坚持统一行动。晚9时50分,他打电话给达拉第,建议妥协。达
拉第支支吾吾:他的内阁坚持把让希特勒从波兰撤退的时间延至次日中午。电话刚放下,赫
塞便来到唐宁街10号求见威尔逊。希特勒之撤出波兰新建议令霍拉斯勋爵“明显地动了心
”。但又不愿意将它提交给内阁。他说,自上一次两人会晤以来,局势已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罗斯福已秘密向张伯伦保证,如他宣战,罗斯福便支援他;俄国肯定不会站在德国一边作
战。
赫塞坚持不舍。“在这个建议中”,他说,“我看到了避免战争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机
会。也看到了希特勒已承认自己犯了一个错误的迹象。不然,我怎么能把这项建议搞到手。”
霍拉斯爵士不相信希特勒已经改变主意。他会为其暴力行动公开道歉吗?如果可以,那
还有一线希望。赫塞说,这种建议,从心理上说,是个错误。至少在希特勒眼中,此次危机
的责任,并不完全是他的。此语一出,威尔逊便一反常态,大声进行反驳。应为这种局面负
责的,是希特勒一人!“如果说,只是因为希特勒不肯道歉,这建议便流产”,赫塞绝望地
说,“那末,人们便会相信,由于可避免而不愿避免,张伯伦要打这场战争。”
威尔逊考虑再三,“好吧”,他说,“将你的建议重述一遍,我或许能转给内阁。”赫
塞重述完后,霍拉斯爵士背着双手,在屋内踱来踱去。有人敲门。一个仆人递给霍拉士一张
纸条,读了两遍后,他就用蜡烛火,将它焚为灰烬——接着又踱起步来。末了,他转向赫塞
。“我不能把你的建议转给内阁”,他说。无疑,纸条是说张伯伦刚才已决定采取行动——
即使没有法国为伍。晚11时30分,内阁再次召开紧急会议。张伯伦说,他拟于次日中午
向英国人民发表一项声明。“因此,我建议”,他说,“明日上午9时,由尼维尔·汉德逊
爵士会见冯·里宾特洛甫先生,对他说,除非中午12时前获复,否则,从中午12时起,
英国和德国之间便存在着战争状态”。他补充说,这项决定有可能促使法国人早些采取行动
,但他也怀疑。
西蒙反驳说,若把最后通牒的期限定在中午,那张伯伦便没有时间向英国人民发表声明
了;期限应定在上午11时。
此建议获通过,会议宣告结束。此时,天空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响雷——窗外打着
闪电。
据他的仆人说,元首当晚躲在总理府,安静地讨论着波兰的战事。午夜后两小时,赫塞
的报告来了。当了解到赫塞与威尔逊会见一无所获时,希特勒便有意发火,借意大利不参战
一事责怪里宾特洛甫。外交部长受斥后,工作还没完——约凌晨4时,英国使馆来电话说,
汉德逊拟于上午9时将一份重要文件交给里宾特洛甫。显然,这是一份可恶的文件,甚至可
能是一份哀的美敦书。里宾特洛甫不想见他。此时,施密特刚好在旁,里宾特洛甫便叫他替
他接见汉德逊。

(6)
9月3日,星期天,一大早天气就晴朗、柔和。这是明媚的一天。平时,普通的柏林人
便会纷纷到邻近的森林和湖泊中去,尽情享受假日。今天,他们不但精神不振,而且还猛然
发现,不知何故他们便糊里糊涂处在大战的边沿。
哪一天早晨施密特都没有睡过头,偏偏在今天睡过了——他只在家中呆了几小时。他坐
上出租汽车,匆匆赶到外交部。他看见汉德逊走进大楼,便从旁门跑了进去。上午9时,他
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里宾特洛甫的办公室里。听见有人通报汉德逊已到。大使与施密特
握了手,却拒绝就座。“非常遗憾”,他深情地说,“按我国政府的指示,我不得不将一份
致贵国政府的最后通牒交给您。”他宣读了这份声明。声明说,除非德国保证于英国夏季时
间上午11时前从波兰撤出所有军队,否则就只有战争。
汉德逊把这份文件递了进来。“本人实在抱歉”,他说,“竟把这样一份文件交给您,
特别是您历来都乐于助人。”虽然汉德逊之精明能干不长留于人们的记忆中,且对元首最终
仍保留着幼稚的看法,但他却成功地驳倒了希特勒,连续几个晚上盯得里宾特洛甫坐立不安
——这些都是值得鼓掌的业绩。
几分钟后,施密特便来到了总理府。元首办公室外挤满了人,他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
人们焦急地问他任务完成得如何,他只简单地回答:“放学了”。室内,希特勒坐在办公桌
前,里宾特洛甫凭窗而立。施密特一进来,两人都期望地转向他。他缓缓地将英国的最后通
牒翻译了出来。末了,希特勒转向里宾特洛甫,猛然问:“现在该怎么办?”
“我认为”,里宾特洛甫镇静地说,“用不了一个小时,法国人也会递交一份类似的文
件。”
在客厅里,人们把施密特包围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询问情况。当施密特告诉他们英国将
在两小时内宣战时,室内顿时鸦雀无声。戈林终于开了口:“如果我们输掉了这场战争,请
上帝饶恕我们吧!”不管走到哪里,施密特看到的那是严峻的脸孔。连平常热情洋溢的戈培
尔也愁眉苦脸,一声不吭地站在角落里。
只有一人不愿意失望——此人就是达勒鲁斯。戈林在专列里找到了他。他说,元帅为何
不飞赴伦敦与英国人谈判?戈林给希特勒挂了一个电话;令人惊奇的是,希特勒觉得这个主
意不错,但得先征求英方的同意。达勒鲁斯给英国大使馆的顾问打了个电话。对方回答说,
德国必须首先对最后通牒作出回答。达勒鲁斯百折不挠,继而给英国外交部挂电话。得到的
答复是一样的。他仍坚持不懈。他好歹说服了戈林,让他再次向希特勒挂电话。并建议给英
国作一妥协性的正式回答。戈林与元首通话时,达勒鲁斯在列车外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着
。戈林出来了,一屁股坐在毛山榉树下的一张摺叠式大桌前——这里摆了个摊档。他喃喃地
说,有架飞机正等着送他去伦敦。但是,从他脸上的“失望”神情,达勒鲁斯便看出,他已
遭元首拒绝。但是这个瑞典人并不是独具慧眼(在纽伦堡,他悲哀地承认,他被希特勒和戈
林领入歧途)。戈林之装模作样可能欺骗了他。达勒鲁斯之幼稚程度可以从记载中关于他对
此事所作的反应略见一斑:“眼见这位强有力的人物如此失望,如此一筹莫展,我全身热血
沸腾。我知其所为,但我不明白他为何不跳上汽车,直奔总理府,把自己的真正想法告诉他
们——我一直认为,过去两月来他对我讲的每件事,他是真心实意的。”达勒鲁斯为阻止战
争而作出的不折不挠的努力——虽有点儿浅薄——就此告终。
上午11时15分,汉德逊大使收到一份电报,要他拜会里宾特洛甫。15分钟后,他
拿到了德国对最后通牒所作的答复——悍然拒绝。汉德逊读完后,抬起头来,发表议论说”
让历史去评判究竟该谁负责任。”里宾特洛甫回答说,“为了和平和求得对英的良好关系,
谁也没像希特勒先生那样作出了如此巨大的努力。”他祝汉德逊先生本人诸事如意。
中午,柏林街头的大喇叭在高声广播与英国开战的消息,使听众大为震惊。
在伦敦——那是上午11时,天气炎热,犹如夏天。张伯伦硬着头皮准备向他的人民广
播。15分钟后,他宣布英国已处在战争中。他说,为了建立和平,英国政府已尽了一切努
力,可以心安理得了。“现在,让上帝保佑你们吧,让上帝保护正确的人们吧!”
正当张伯伦在演讲时,考仑德雷将法国的最后通牒交给了里宾特洛甫——里宾特洛甫告
诉他,侵略者是法国。但是,希特勒之怨恨的首当其冲者还是英国。那个如此轻易地看清了
英国的弱点的人,却完全低估了英国的力量。他的区域性战争,由于他的失策,正在烧成大
战火。这是他的第一个致命错误——决定占领捷克斯洛伐克全境——所带来的僵局。如果他
没那样做,只坐待捷克投入其怀抱,那末,英国对其对波兰所提要求是否会作出如此主动的
反应,这还是值得怀疑的。希特勒拒绝接受的——即使他已猜测到了——是,英国人该走多
远就会走多远,多一时也不走。尽管赫斯已有情报提供给国内,再加上其它情报资料,希特
勒还是被其自身对英国性格的歪曲看法引入歧途。因此当他将西方的最后通牒通知海军上将
雷德尔时,他从来未这样难堪过。
英国宣战,毋需多少怀疑,令克里姆林宫里的人们很是惊奇。“战争的消息”,伦敦的
《每日电讯报》驻莫斯科记者报道说,“使俄国人惊讶。他们原以为会妥协的。”奇怪的是
,苏联人对参加进攻波兰没有多大劲头,而里宾特洛甫则在当晚发给冯·德·舒伦堡大使的
电报中邀请苏联参与对波兰的进攻。“依我们估计”,里宾特洛甫解释说,“对我们,这不
但是个解脱,也符合莫斯科协定的精神,以及苏联的利益。”
此时,希特勒正准备与随员们一起登上开赴前线的专列。在离柏林前9分钟,元首向在
最大的危机中不给予支持的盟友发了一份电报。与发给莫斯科的电报不同,发给墨索里尼的
这份电报是用明码发的,且充满了激烈的词句。希特勒说,他明白这是“一次生死攸关的斗
争”;他是“有意”选择发动战争这条道路的;他的信念“坚如磐石。”晚9时整,元首的
专列缓缓开出车站时,他未发现信中的那份信心。相反,他的一名秘书,格尔达·达拉诺斯
基注意到,他很平静,脸色苍白,沉默不语;她从未见他如此过。另一名秘书,克里斯
达·施洛德听见他对赫斯说:“现在,我的一切工作都崩溃了。我的书算白写了。”
但是,在他的仆人看来,他是信心的缩影。他说,西方没有什么可愁的。英法两国会在
“西墙”上“碰掉牙齿”。当列车东驰时,希特勒把林格叫到餐室内,令他此后为他准备更
简朴的饮食。“请你注意”,他说,“普通德国人能有什么吃的,你就给我吃什么。我有责
任作出典范。”


第二十一章 西线的胜利

1939.9.3—1940.6.25
(1)
对波兰的入侵进展迅速。手持长矛的波兰骑兵根本不是德国坦克的对手。只经过一次陆
空的集中打击,守卫者便被打垮。被空中的战斗机、轰炸机和尖声怪叫的俯冲轰炸机吓得魂
飞魄散的波兰地面部队,很快便被有重型自动推进炮和坦克支援的150万德国陆军打散。
造成巨大破坏的还是这些强大的所向无敌的装甲部队。他们冲破一切防御,席卷后方。闪电
战不但吓坏了受害者,也使外国观察家丧胆,因为它预示着战争艺术的一个转折点。至9月
5日上午,波兰空军已被消灭,为“走廊”而战的战斗宣告结束。两天后,波兰35个师中
,大部分不是被消灭便是被包围。
希特勒把专列称为“元首司令部”(约德尔将军的指挥人员仍留在柏林)密切地注视着
战斗的发展。他只要一穿上军服,生活方式便大大改观。他俨然是大战中的前线的老兵,把
“元首司令部”搞得简朴到有点苛刻。他的新座右铭是“司令与士兵同甘共苦”。每天早晨
,在向施洛德小姐口述当天的命令后,他便带上手枪和皮鞭向战地出发。只要天气许可,他
便坐敞篷车,好让仆人和副官向士兵们扔纸烟,也好让士兵们认识他是谁。使随行人员目瞪
口呆的是,他竟孜孜不倦地研究各次战斗的最微小的细节。例如,他会花上几个小时去视察
伙房和饭厅,强令军官吃士兵的伙食。这种养生之道很快便结束了,但对于战场上的一切事
务他仍兴趣盎然——只有一件事例外。当施蒙特将军要他给第一列车伤员讲讲话时,他拒绝
了。他承认,他们受苦的惨象他受不了。
正当单方面的战争快要结束时,“元首司令部”里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弗里茨·赫
塞。他报告说,在伦敦的德国官方代表团,不但受到英国高级官员而且也受到普通群众的友
好送别。大使馆外一群人曾喊道“圣诞节再见!”赫塞之来,波兰也是出于个人之关心。他
明白,由于力主和平,他已失宠。然而,目前深得希特勒信任的赫维尔却向他保证,元首曾
真诚地要与英国人谈判,促使他入侵波兰的是德国侨民受暴行所害的那些报道。赫塞不相信
入侵令是在一怒之下发布的。“是的,毫无疑问这就是根源,”赫维尔坚持己见。“他很快
便后悔了,他不该受脾气主宰。”在入侵开始后他允许赫斯与霍拉斯·威尔逊勋爵进行谈判
的原因也在于此。“是的,希特勒想必会说,‘大家向后转!开步走!开步走!’”
“我的天呀”,赫塞痛苦地喊道,“难道没有人可以向他说明,独裁者可下令‘大家向
后转!开步走!开步走!’,议会国家要取消经过长期周密考虑后的战争决定是绝不可能的
吗?他怎么能想出这件事来?我一再警告,英国有一伙人主战,张伯伦的外交政策一垮,主
战派必然得胜。这份报告难道没有人读过吗?”
沉默一阵后,张皇失措的赫维尔承认,元首对民主国家的工作程序有个相当奇怪的概念
。“在我向元首解释张伯伦在下院发表的声明时,他对我嗤之以鼻。他就是不相信它。不过
,用不着害怕。与此同时,他已认识到你的报告是正确的。但看在老天爷份上,你可别利用
这点。最使元首发怒的是,别人对了他错了。”
英国固然令元首关切,但他更关切的却是苏联不愿意参与进攻波兰——因为西线无战事
。显然,斯大林是想坐享其成,等待最后时刻,以便把红军的损失减少到最小。直到9月1
7日凌晨两时,斯大林曾亲自通知德国驻莫斯科大使,说苏联红军将在数小时内越过波兰边
界。当地时间凌晨4时,红军超过了波兰东部的漫长的边界。有处地方,波兰边防兵团的士
兵们发现,在清晨大雾中,有一队拉着士兵的马车。“别开枪,”红军战士喊,“我们是来
帮你们打德国人的。”边防军战士糊涂了,竟在领头的俄国车上插上白旗——这样,苏联人
便大摇大摆地通过了许多地方——未遭一枪一弹的还击。波兰东部便这样陷落了。
里宾特洛甫直到上午8时才醒来。当他得悉系施密特让他熟睡3个小时时,他生气地喊
道:“德军和俄军正彼此迎面冲去,可能会发生冲突!全怪你太懒,不把我叫醒!”施密特
想让他安静下来,提醒他说,已竖起了一条分界线。但是,满脸泡沫的外交部长,挥舞着刮
脸刀,继续在发火:“你扰乱了世界历史的进程!搞那些事情你经验不足!”真正令里宾特
洛甫发怒的是,由于人手不足,时间的担搁竟让戈培尔而不是他的办公室向在柏林的外国新
闻记者发布消息。
现在,唯一的角逐发生在胜利者之间。俄国人入侵的第一天还未结束,两个盟国便在公
报的措辞上——该公报千方百计使波兰的被征服成为合法——争得脸红耳赤。斯大林反对德
国的草案(“它把事实讲得太坦率了”),然后亲手起草俄国的文本。希特勒刚屈从于这个
文本,斯大林又拿出一个重要得多的文本:彻头彻尾地瓜分战利品、把波兰人象征性的独立
都被剥夺掉的文本。从表面上看,俄国的建议是有利于德国的,但希特勒怀疑满腹,足足拖
了4天,里宾特洛甫才被授权签署此文件。
为新条约开始谈判,德国外交部长于9月27日下午5时50分抵达苏联首都。这个时
间似乎是良辰吉日,因为华沙刚向德国武装力量投降。后来,里宾特洛甫收到柏林的一份警
告,说苏联很快就要进攻爱沙尼亚和拉脱维亚。所以,里宾特洛甫是带着恐惧的心理于当晚
前往克里姆林宫的。那时,他已确信,斯大林将向他提出一项诱人的建议,但又害怕付出过
高的代价。晚10时,会议开始了。不出所料,斯大林建议将维斯杜拉河以东的波兰领土全
部割给德国——它包括了波兰大部分有人烟的土地。作为报答,他所需要的是第三个波罗的
海国家——立陶宛。
长达3小时的会议结束后,里宾特洛甫用电话向元首作了报告。他说,斯大林的建议有
个非常引人的特点,那就是,在控制了大多数人口后,“波兰的民族问题将按德国认为合适
的方法去对待。”
斯大林了解他的希特勒。除了需要与苏联继续维持友好关系外,元首是不会不要控制这
块犹太人的滋生地的机会的。他授权里宾特洛甫签署了这项条约,并将最后一个波罗的海国
家拱手交给苏联。为了让东部无后顾之忧以便对付西方,他付出了高昂的代价。从表面上看
,它看来像机会主义的另一例:为了目前而牺牲将来。但是希特勒坚信红军有弱点,想来他
必觉得他能用武力夺回在纸上放弃的东西。在次日的最后谈判中,苏联人硬要里宾特洛甫打
电话给希特勒,要他肯定地批准这项条约的全部内容。希特勒准允了这项协定。不过,里宾
特洛甫觉察到,他是多少带有疑惧批准的。“我要建立稳固和紧密的关系”,他说。当里宾
特洛甫将这些话告诉斯大林时,斯大林言简意赅地回答说:“希特勒很精明能干。”
9月29日凌晨5时,莫洛托夫和里宾特洛甫二人在条约上签了字。斯大林大喜。里宾
特洛甫说,苏德两国永不再打仗。这句话带来一阵难堪的沉默。末了,斯大林回答道:“理
应如此。”由于斯大林语调冷静,措词特别,里宾特洛甫连忙向翻译要求证实。斯大林的第
二句话也同样含混不清:当里宾特洛甫问道,苏联人是否愿意超出友好协定的范围,在未来
与西方的战斗中与德国缔结同盟条约,他所得到的答复是:“我永不允许德国变弱。”由于
这句话说得非常自然,里宾特洛甫便认为,这句话表达了斯大林的信念。
回到柏林后,里宾特洛甫仍在琢磨斯大林的这两句话。希特勒对此尤其关心,把斯大林
的话解释为:他们之间的哲学鸿沟太大,无法填平,两国间必起争端。只在那时元首才解释
说,他之所以要在立陶宛问题上作出让步,是因为他要向斯大林证明,“他的意图是要一举
解决他与东西邻居的问题,从一开始便建立真正的信心。”里宾特洛甫如同理解斯大林的话
一样,也按字面理解元首的话。他依然相信,希特勒是真心诚意要与苏联人取得谅解。
正当苏联准备接管波罗的海国家和波兰东部时,希特勒则把波兰的其余部分变成巨大的
屠宰场。他已下令将来自帝国的犹太人集中在交通方便的波兰城市里。目标:“最终解决,
将需要一些时日”——9月21日,海德里希向党卫队指挥官们解释说。他所说的系指灭绝
犹太人——在许多党的高级官员中,这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
正当这些可怕的准备工作进行时,5个被称为“特别小组”的屠杀队对波兰的知识分子
、牧师和贵族进行了一次“大扫除”,从而加快了这些准备。相对而言,希特勒对波兰人的
仇恨,其根源并不久远。他深信,在过去几年中,波兰对日耳曼少数民族犯下了众多的罪行
。“数以万计的日耳曼人被带走,受到虐待,并遭残酷杀害。”9月19日,他对但泽一群
游击队员说。“变态狂的野兽发泄了他们的变态天性——而这个民主的、笃信宗教的国家却
在袖手旁观,连一声也不低吠。”但是,他接着说,“万能的上帝已经赐福给我们的武器。”
现在,他可以报仇雪恨了。至中秋,约3500名知识分子(希特勒将他们看作是“波
兰民族主义的传播者”)已被消灭。
“只有这样”,他解释说,“我们才能取得我们至关紧要的领土。毕竟,今天谁还记得
对亚美尼亚人的灭绝!”与此同时,约120万普通的波兰人被逐出世世代代生活过的家园
。来自波罗的海沿岸和波兰沿海的日耳曼人于是便鸠占鹊巢。在此后痛苦的年月中,在新安
置点里死于饥寒的波兰人,比被处决的还多。

(2)
当党卫队在东方执行希将勒的激进的纲领时,他已把注意力移至西方(B由于党卫队由
许多处组成,各处的职责和特点又各不相同,因此,各处应区别看待。例如,武装党卫处是
个纯粹的武装组织,由精华分子组成。他们忠于帝国和希特勒,而不是希姆莱。他们参加的
动机较好、组织也较为民主,所以,战斗力比陆军强。在武装党卫处里,官兵无多大差别。
在陆军中,为了防止失盗,士兵们不准不锁存放私人物件的小箱。但是,武装党卫处自称是
“兄弟之盟”,却不准锁箱。偷盗由士兵自行治罪;偷盗者,按他们的意见,将被开除。今
天仍有许多有关武装党卫处的神话。例如,他们臭名远扬的刺纹,其实并非罪恶的象征,只
是血型的标记,便于在战场上负伤时输血。被“兄弟之盟”看作是外人的希姆莱,身上无刺
纹)。由于波兰的较好的部分成了他的领土,他便试图用这种或那种办法结束与英法两国的
战争状态。首先,他利用报纸和电台开展和平攻势。“希特勒会再次与英国人达成谅解”,
赫维尔向弗里茨·赫塞说,“并想为他们搞得尽可能容易些。”他说,元首也准备让赫斯重
新担负与霍拉斯·威尔逊爵士进行秘密谈判的任务——只要允许德国在东方有绝对的行动自
由的话。例如,要希特勒不进攻俄国,他是不会同意的。赫塞感到迷惑不解;要不是出自希
特勒的亲信赫维尔之口,他真要摒除这异想天开的主意。元首如有意要进攻苏联,他问,那
末,他为何要与斯大林签订条约?
赫维尔解释说,希特勒做这笔交易是有个原因的:使英国人保持中立。由于未达此目的
,元首正考虑撕毁条约。斯大林对领土的贪婪激怒了元首;元首是“心里流着血”放弃波罗
的海的。赫塞反驳说,这与里宾特洛甫的估计完全矛盾。
“在希特勒眼中”,赫维尔回答说,“里宾特洛甫一点作用都不起。”希特勒只将他看
成是某种秘书。元首通过像赫斯、戈林和达勒鲁斯那样的非官方渠道去与英国人周旋,其原
因也在于此。9月下旬,他鼓动达勒鲁斯再往伦敦一行。“英国人如果要和平,他们能得到
”,希特勒说,“但是他们得从速。”
可是,就在他与达勒鲁斯大谈和平时,他却在私下里决心进行战争。几小时后,他便向
海陆空三军的将领说,他决定早日向西方发动进攻,“因为英法的陆军尚无准备。”他定下
了日期:11月12日。瓦尔利蒙上校注意到,所有人,包括戈林在内,“显然都大吃一惊
。”在介绍他的决定的背景材料和概述战斗的大的设想时,元首偶尔也参阅手中的纸条。例
如,他不想使用1914年的施利芬计划,而是通过比利时和卢森堡,约莫朝西——西北方
向打去,以便取得英吉利海峡沿岸的港口。谁也未作反驳。演讲一完,希特勒便把纸条扔入
火中。
达勒鲁斯取得了自由来往两国的准许后,于9月28日返回伦敦。当天上午,他便与贾
德干交谈了两个小时,但可以预期,后者却毫不为之动。“他真的没有多少好说”,贾德干
在日记中写道。“他像是野餐时的一只黄蜂——打也打不走。他从柏林带来的东西很少。”
在与张伯伦和哈利法克斯的会晤中,达勒鲁斯也未取得成功,但希特勒毫不气馁。10月6
日,他在皇冠歌剧院发表演说,公开呼吁和平。“西方的这场战争为什么要打?为了恢复波
兰吗?凡尔赛条约中的波兰永不会再崛起了。”他说,关于建立波兰国,这问题应靠俄国和
德国解决——而不是靠西方。那还有什么理由打仗呢?应该承认,许多重要问题或迟或早终
是要解决的。在数以百万计的人们被屠杀前,在数以十亿计的财产被毁灭前,坐在桌旁来解
决这些问题,这岂不是更“明智”吗?
讨好一完,马上便是可怕的预言。“命运将会决定谁是谁非。只有一事是肯定无疑的。
在世界历史的进程中从未出现过两个胜利者,而常常是被征服,”他向上帝祈祷,要上帝为
第三帝国和其它各国指出正确的途径。“然而,若丘吉尔先生及其他先生的意见占上风,那
末,这将是我的最后一份声明。然后,我们就将战斗……在德国历史上决不会再出现另一个
1918年11月!”
希特勒无意接受与两个能危及帝国安全的大国的永久和平,这几乎是肯定的。然而,暂
时的和平却能使他离间英法得手,将之各个击破。他讲得如此真诚的原因就在于此。由于元
首呼吁和平,德国全境都出现了如释重负的轻松感,甚至还举行过为时过早的庆祝活动。次
日,法国总理达拉第迅速对此作出答复,使欢庆情绪稍微减轻。他宣布,除非保证让法国取
得“真正的和平和普遍的安全,否则,法国决不放下武器。”日子一天天过去,伦敦又无消
息传来,柏林的希望便增加了。然而,元首却作了最坏的打算。10月9日,他发布了“第
六号战令”。该战令扼要地说明了入侵将如何通过卢森堡、比利时和荷兰进行。
次日上午11时,7名军事将领前来总理府报到。在发布新的指示前,希特勒宣读了一
份备忘录。这份备忘录是他自己写的。表明他对军政历史颇有些研究。他说,自1648年
第一帝国分裂以来,德国和西方就是敌人,而这个斗争“也必然会这样或那样打下去,打个
水落石出。”但是“对立刻结束战争”,他并不反对,只要在波兰取得的成果能被接受。希
特勒未征求这些将领的意见,他们也未提什么。他们只被叫来为德国的战争目标签字画押:
“毁灭西方国家的力量和能力,使之永不能再反对欧洲日耳曼人民国家之巩固和进一步发展。”
有人提出反对,认为不宜仓促发动进攻。希特勒承认这点。但时间在敌人那边。由于与
俄国签订了条约,在波兰又取得了伟大胜利,德国终于可以——多少年来的首次——在单一
的战线上发动战争了。取得了东方后,陆军便可倾全力对付英国和法国。这是个可能突然结
束的形势。“不管是什么条约或公约,都不能确保苏联长期保持中立。”令苏联不发动进攻
的最大保障是“立刻显示德国的力量。”
再者,是否有希望得到意大利的援助,这主要要看墨索里尼还能活多久。罗马的形势有
可能瞬息即变。比利时、荷兰和美国的中立也一样。在许多方面时间都对德国大大不利。目
前,德国虽占有军事优势,但英法两国正在缩短差距,其战争工业可使用世界大多数国家的
原料。若持久进行战争,危险必大。帝国的粮食和原料的供应有限,而德国战争的生产基地
鲁尔又极易受空袭和远程大炮的袭击。
接着,他谈到了纯军事问题。1914——1918年那种阵地战必须避免。他说,进
攻须依靠坦克和在波兰发展起来的空中战术,装甲部队将领头突破。他告诫各位将领,必须
随机应变;还有声有色地告诉他们,“向防守薄弱的阵地发动集团进攻,便能动摇对方战线。”
这是出色的表演,但几乎所有将领都认为,陆军还未作好与西方战争的思想准备和物质
准备,却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即使在元首宣布进攻不能开始“过早,最有可能(若可能)
在今年秋季开始”后,还未有人反对(B约与此同时,他发布命令,宣布让“不治”之病人
“无痛苦地死去”为合法。也许,他想起了母亲死于癌症时的痛苦,但更有可能是要除掉那
些有精神缺陷者,老迈年高无生产能力者,以及他认为有害的民族)。
在伦敦,张伯伦仍在为向希特勒最近的和平建议作出答复而冥思苦想。在元首发布入侵
令的当天,张伯伦召开了内阁会议。美国人对“一系列非常引人的建议”首次作出的强烈反
响,使他感到不安。他心里明白,希特勒在他的演说中并未因为合情合理的和平提出多少实
质性的东西。于是,他便对内阁成员说,他们的回答必须“强硬”。大臣们同意了这一建议
,但众人又决定迟两天再作答复。
10月11日上午,柏林传出谣言,说张伯伦政府已经倒台,停战协定很快就要签订。
据《纽约先驱论坛报》的助理记者报道,在首都柏林的街道上,卖菜的老太太们,由于高兴
过分,把白菜抛向空中,还把菜摊捣毁。全城充满了节日的气氛——直到柏林电台否认这则
报道。
次日下午,经过一周的拖延后,张伯伦终于向希特勒作出了答复。他在下院宣布,德国
的建议“既含糊其辞又捉摸不定”,英国拒绝接受。如果希特勒想要和平,那末,他“就不
要光说空话,要拿出行动来;”他必须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以证明他真诚地倡导和平
。下院里发出的掌声并不十分热烈。
在柏林,外交部新闻处立即向各驻外使团用明码发出了电报通知。它谴责了英国首相的
答复,说它是无礼的冒犯。对希特勒而言,英国之拒绝是令人失望的,但也在意料之中。他
把戈林和负责空军生产的两名官员——埃哈德·米尔契元帅和恩斯特·乌德特将军——召来
。“我为谋求与西方和平所作的努力失败了”,他说。“继续战争,现在,我们能够也必须
制造炸弹。”

(3)
希特勒决定进攻西方的风声传出去后,德国内部各抵制派便制订计划,试图进行政变和
谋杀。有些人主张将元首处决,有些人则主张将他绑架,建立军人执政团或民主政府。他们
列出了各部部长的名单,还向美国和其它中立国伸出了触角,密谋者中最认真的恰恰是最高
统帅部里的人,领导者是一位性情鲁莽的骑兵军官汉斯·奥斯特上校。他是海军上将卡纳里
斯谍报局的主要情报助手,性情急躁,常常不小心谨慎。他所处的战略地位是再好不过的了
。还有,他与陆军内各派均有联系,与沙希特等人,与外交部,甚至与党卫队都有联系。
奥斯特在慕尼黑找到了一个极有价值的人选。他是个律师,名叫约瑟夫·缪勒,他多年
来憎恨希特勒。受奥斯特怂恿,缪勒(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于10月上旬秘密访问罗马,
以试探英国人是否愿与一反纳粹政权媾和。他会见了教皇庇护士十二世,发现他自愿充当调
停人。教皇的秘书从英国公使处打听到,大不列颠并不反对与一个反希特勒的德国达成“软
和平”。
缪勒原只有权将此情报口头转达给德国的,但他祈求得到一些书面的东西,以便向谍报
局和军方人士证明,这个和平建议是得到教皇亲自批准的。令人惊奇的是,教皇居然同意这
一要求,并令私人秘书草拟了一封信——该信大致谈了谈与英国和谈的主要基础。
奥斯特派大受鼓舞。在与西方取得联系的各种尝试中,这次是最有前途的。教皇的参与
也许能诱使勃劳希契积极参与这一密谋。然而,这位陆军总司令却不为之所动。他深信,德
国人民“全心全意拥护希特勒。”哈尔德将军也同样胆怯,但在奥斯特和其他人的压力下,
最终同意协助举行起义。刹时间,似乎所有高级军官都愿意采取行动。密谋者们甚至得到保
证说,勃劳希契本人也准备参加——如希特勒不取消入侵的话。
陆军头子与元首之间的摊牌定在星期天进行——11月5日,即陆军拟向西线阵地发动
进攻的那一天。勃劳希契按时来到总理府。在递交了一份备忘录后,他详细阐述了反对入侵
的主要论点。他说,在秋雨或春雨中,要发动如此巨大的攻势是不可能的。“敌人头上也下
雨”,希特勒简洁地回答说。勃劳希契在失望中辩解说,波兰战役表明,德军步兵的战斗精
神比大战时期低得多,甚至出现了类似1918年发生过的、不服从命令的现象。
希特勒客气地、冷静地听着。这种说法把他弄火了。“在哪一个部队里出现过无纪律的
情况?”他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哪里?”勃劳希契原是有意夸大其词,企图“阻止
希特勒”的,见元首如此发怒,只好缩回。“陆军的指挥官采取了什么行动?”元首问道。
“判了几个人死刑?”
他把尖酸刻薄的言词的矛头指向陆军。陆军从未忠诚过他,对他的天才也没有信心,且
用故意拖延的办法破坏武装计划。事实上,陆军是害怕作战!希特勒猛然转过身去,大踏步
出了房门。勃劳希契回到设在18英里外的佐森的司令部后,仍处在震惊状态中,结结巴巴
地叙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几乎与此同时,总理府打来电话,重申11月12日为入侵的日
期。具体的时间也定了:清晨7时15分。哈尔德将军要求书面指示。很快,通讯员便把指
示送到他手中。
此时,陆军的密谋者万事俱备,只欠一道书面命令便可推翻希特勒了。但是,上边既没
有号召起义,又未发令暗杀。相反,他们偷偷地焚毁了可作为罪证的文件。唯一不惊慌失措
的是奥斯特上校。通过艾尔布莱希特·冯·伯恩斯多夫伯爵——他父亲是大战期间驻华盛顿
的大使——奥斯特上校向比利时和荷兰两租界发出警告,11月12日清晨开始进攻。
星期天发生在总理府的风暴,却又碰上了一件令人泄气的事情。空军需要连续5天好天
气才能消灭法国的空军,而星期二(11月7日)的天气预报不好。希特勒无奈,只好将进
攻日期往后拖延。
希特勒对军方的阴谋虽然一无所知,但戈林曾警告他要注意勃劳希契和哈尔德两人:“
我的元首,把这些丧门星除掉吧!”瑞士占星家卡尔·恩斯特·克拉夫特的忠告更是直截了
当(克拉夫特系希姆莱的特务机关雇佣的占星顾问)。不久前,他曾提交一份文件,说明希
特勒在11月7日和10日之间有遭暗杀的危险。但这份文件被匆忙存档,因为给元首占星
卜卦是受禁止的。
11月8日上午,希特勒在慕尼黑参加“老战士”团圆年会时,建筑师特鲁斯特太太也
发出一项警告。她问他,为何对安全措施如此马虎,上她画室时身边只带一二名警卫?他回
答说,一个人对于上苍应该笃信。说完,他拍了拍裤袋。“喏,我手枪随身带,但连这玩意
儿也成为废物。若我的末日已决定,只有这个才能救我。”他用手捂心。“人们应该听从内
心的声音,相信自己的命运。我深信,是命运挑选我为日耳曼民族效劳的。只要人民还需要
我,只要我还为帝国的生命负责,我就会活下去。”他把自己描述成耶稣第二。“当人民不
需要我时,在我完成任务后,我便会被调离这个世界。”
即使在谈话内容转向建筑后,特鲁斯特太太发现希特勒仍然不安。“我必须将今天的日
程改一改”,他猛然说。接着,他又自言自语,说要与夏勃对一对表。不过,由于忙于其它
事务。他什么也没有做。他看了尤妮提·密特福特——她朝太阳穴开枪自杀,其实正在慕尼
黑一家疗养院疗养(*“如果发生战争,”在白莱特音乐节期间她对妹妹狄阿娜说,“我就
自杀。”她说,如果她所爱的两个国家动起干戈,互相厮杀,她就不想再活。在电台传出了
英国宣战的消息后,她步行至英吉利花园,用一支小手枪自杀。她被抬进努斯波姆大街的一
家医院。根据希特勒的命令,她由著名外科医生马格努斯负责治疗。马格努斯医生认为,从
太阳穴中取出子弹之危险太大。有关她自杀的消息均被扣押,此消息系由德国驻伯尔尼公使
小心谨慎地转给尤妮提的父母的)。此时,她已恢复了知觉,要求回家。希特勒答应,一旦
她适于旅行,他便用专车送她回瑞士。
当天下午,他突然决定当晚在贝格勃劳酒馆发表演讲。所以,他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准
备工作上。这篇演讲主要是讲给德国人听的,所以它将再次攻击英国。在贝格勃劳酒馆的主
厅里,人们挂起了彩旗;黄昏前,麦克风也已装好,且作了调试。黄昏,一个身材矮小、脸
色惨白、额头高高、眼睛明亮的男人,扛着一只箱子进来了。他是个技术高超的工匠,名叫
格奥尔格·艾尔塞,从前被当作共产党同情分子被关进达豪集中营。此时,他刚被释放出来
,此行的目的是要杀死希特勒,以取得和平。箱里装的是个定时装置,与炸药相连。正当服
务员和党的官员为此次演讲会作好最后的准备时,艾尔塞乘人不备,走上阁楼,躲在柱后—
—该柱从讲台(有鲜花装饰)后竖起。几天前,他用特种锯将柱子的木板锯开——他是个精
工木匠,还是个机械师——装上了几副活页,将那块木板改装成了小门。
厅里的灯灭了,各扇门也关上了。艾尔塞又等了半个钟头,将炸弹置于柱子内,把引爆
时间定在晚上11时20分左右,元首将于晚10时开讲,炸弹则于演讲中途爆炸(B在此
之前,曾有不少人试图谋杀希特勒。有一次尝试是他完全不知道的,策划者系一丢掉幻想的
党卫队队员。此事发生在1929年。在希特勒即将在体育馆发表演讲前,他在讲台下边安
放了一颗炸弹。在演讲过程中,他突然想去解手。某人偶然将他锁在男厕所内——他未能将
炸弹引爆。“这是本世纪最大的玩笑”,这个未成为杀手的朋友回忆说,“如果他不是要去
上厕所的话,世界的历史或许已改变。”)
希特勒将他的年轻的兵工师梅克斯·维恩舍召至其寓所——位于普令斯雷根坦广场。他
问,是否能比原计划早些时候离开慕尼黑?维恩舍向他保证说,这是毫无问题的。为了安全
,供元首支配的火车随时都有两列。年青的兵工师立刻安排元首坐早车离开慕尼黑。
在贝格勃劳酒馆,元首受到了盛大欢迎(欢呼声不绝于耳)直到10时10分他才开讲
。他对英国破口大骂。听众听得异常开心。事实上,用不着讲什么,听众便会鼓掌。由于元
首的演讲被多次打断,坐在前排的维恩舍唯恐元首赶不上较早的一班车。
11时零7分,元首出乎意外地匆匆结束了他的演讲。在几码外,在那根柱子里,艾尔
塞安装的炸弹已在嘀嘀哒哒地作响。再过13分钟,炸弹就要爆炸了。往常,希特勒在演讲
完毕后总要花相当多的时间与起义时期的老同志握手、聊天;今晚,他未与人握手,便在赫
斯和数名副官的陪同下,匆匆步出大楼,钻进了等候在门外的车子。肯普卡开着车子直接赶
赴火车站。他们还未抵达——在希特勒离开大楼后刚好8分钟——维恩舍听见远处传来一声
爆炸。他不明白这是何故。如希特勒听见了这一声,他也会认为这是不值一提的。
在爆炸过后出现的嘈杂声中——警车、救护车的警笛大作——谣言又起,说战争已经结
束。希特勒若站在讲台上,战争可能会结束——他肯定会被炸死。那颗炸弹炸死7人,炸伤
63人,包括爱娃·勃劳恩的父亲在内(他自己虽是党员,党证号5021670。这次他
是靠一张低号码的党证才得以入场的)。元首坐的列车正要开车时,爱娃在她的密友赫尔
达·施奈德的陪伴下赶到了车站。上车后,她们见众人高高兴兴的,无忧无虑。谁也不知道
爆炸一事;几乎人人都在喝酒。不喝酒的希特勒很活跃,而使交谈生动活泼的还是有讥讽天
才的戈培尔。
车抵纽伦堡,宣传部长戈培尔下车发几封电报和收集最新消息。回到车厢后,他声音颤
抖,把炸弹一事告诉了众人。
希特勒原以为戈培尔在开玩笑,直到看见他苍白的脸孔时才相信。他自己的脸孔也成了
阴郁的假面具。末了,他感情冲动、声音沙哑地喊道:“现在,我心满意足了!我比平常离
开贝格勃劳酒馆早,这正是上帝的意旨。上帝有意帮助我达到目标。”
他首先询向伤员的情况,然后令夏勃尽力为他们效劳。令毕,他便开始猜测谁是密谋者
。他的结论是,炸弹肯定是两名英国特务安放的。斯·潘恩·贝斯特上尉和史蒂文斯少校两
人,暗中与海德里希的一名特工人员——他在反纳粹的阴谋团体中假装是最高统帅部的一名
上尉——暗中进行谈判。根据希特勒的猜测,希姆莱立刻下了火车,通过电话下令,将两名
身在荷兰的英国人绑架回来。
次日下午,史蒂文斯和贝斯特二人于文罗落网,被押进德国受盘问。数小时后,真正的
放炸弹者在瑞士边境被捕,旋即被押回慕尼黑。在盖世太保总部的审讯室内,在强烈的弧光
灯照射下,艾尔塞承认,炸弹是他放的,没有同谋。他这样做是为了要结束战争。他详细地
描述了他怎样先锯开木板,然后给炸弹定时的。
希特勒读了盖世太保的报告后,在报告上生气地批道:“是哪个笨蛋审问的?”他认为
,说艾尔塞是个流浪汉是荒唐可笑的。参与这项大阴谋的有他的最凶恶的仇敌:英国人、犹
太人、共济会会员,以及奥托·斯特拉塞尔。这难道不是明摆着的吗?
希姆莱亲自动手,想方设法从犯人口中搞到真实情况。据一目击者说,他一边用靴子猛
踢戴着手铐的犯人,一边破口大骂。尽管他拳打脚踢,还用“鞭子或类似的工具”猛抽,那
位个子矮小的细工木匠仍一口咬定他先前的证词。就是在被催眠后,他的口供仍然未改。这
样,海德里希便相信艾尔塞确没有同谋。但元首却严厉斥责希姆莱未把真正的罪犯找到(B
也许这是希姆莱未公开审判和处决艾尔塞的原因。他被关在一集中营里,成了一名特权犯人
;只有艾尔塞才能证实党卫队保安处已抓到了唯一的罪犯。后来,艾尔塞托人偷带一封信给
另一名犯人贝斯特上尉。他在信中发誓,1939年10月,达豪的指挥官曾召他去其办公
室,在那里,两个男人——估计系海德里希的特工人员——劝他在贝格勃劳酒馆安放一颗炸
弹。这颗炸弹曾在元首一离开那里便爆炸,以便将一群密谋反对元首的叛徒炸死。艾尔塞同
意后,便从集中营获释,去安装炸弹。在柏林盖世太保总部,那两名特工人员又要他在审问
两名英国特务时出庭,充当检察方的证人。他必须证明,奥托·斯特拉塞尔曾将他介绍给贝
斯特和史蒂文斯,是他们出钱雇他去安放炸弹的。但贝斯特和史蒂文斯从未受审,在名集中
营里呆了5年,活了下来)。
关于这件阴谋,官方的说法是令人诧异的:艾尔塞是共产党的“偏差分子”,是受国家
社会主义的“偏差分子”奥托·斯特拉塞尔的指示才充当英国特务机关的工具的。这是主要
情节,宣传家们又添了不少枝叶。有本小册子宣称,英国特务不仅在慕尼黑放了炸弹,还要
对许多政治谋杀负责。对吉青纳勋爵,弗朗兹·费尔迪南大公和南斯拉夫国王亚历山大等著
名人物之神秘死亡,英国特务机关也应负责。
除被用来挑唆起对英国的仇恨外,这次未遂谋杀还被用来提高元首的知名度。各阶层的
德国人向元首发来贺电,庆贺他死里逃生。全德国,天主教的报刊虔诚地宣称,是上帝奇迹
般的作用才保佑了元首。福尔哈巴主教发来电报指示,慕尼黑的大教堂应唱《特迪姆》赞美
诗,“用总主教管辖区的名义,为元首之有幸脱逃劫难,感谢上帝的神威。”教皇因波兰被
消灭本来要谴责德国的,也以私人名义发专电祝贺。但希特勒怀疑其是否真诚。“看见这阴
谋取得成功他才愿意呢”,晚餐时他对一群人说。当弗兰克反驳说,教皇庇护士十二世历来
是德国之友时,希特勒说:“这倒有可能,但他不是我的朋友。”
对提早离开啤酒馆,他已感谢自己的心声,也感谢上帝。他对霍夫曼说过:“那时,我
有一种奇异的感觉,直至现在,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觉得我必
须尽快离开酒馆,”然而,外国观察家们却另有一番说法。“我们大多数人都认为,它有点
国会纵火案的味道”,夏伊勒在他的日记中写道。

(4)
爆炸事件后12天,希特勒发布了“第八号战令”。陆地上的入侵将如期进行,但“在
没有迫不得已的军事需要”时,他禁止轰炸荷兰,比利时和卢森堡的居民中心。这是比人道
主义更为实际,也披露了希特勒的最终目标。他进攻西方的真正意图是为了巩固后方,突袭
俄国,而不是征服欧洲的土地或毁灭英国——他日后或许能诱使英国宽恕其东进之举。
数天后,他召开了一次特别会议。这次,他不但邀请总司令前来参加,还请了将领导此
次进攻的人们。此次会议于11月23日中午在总理府内举行——开始时调子很低。“此次
会议的目的”,他解释说,“是为了让大家对我脑海中的想法有个印象,因为,在未来事件
中,引导我的正是这个想法。我不是请你们来听我作决定的。”接着,他便透露了各位听者
理应知道的事情:具有值得骄傲自豪传统的军方已蜕变为只服从一人专政的唯唯诺诺的工具
。“我一直怀疑,我是否应先打击东方然后才打击西方”,他说。“基本上说,我是为了打
仗才组织武装力量的。打的决定历来在我手中。我迟早要把问题解决。”
这是公开宣布要当主人,但与会者却未有吭声不同意者。戈林后来作证说,出席者若作
了反驳,这是明知故犯。“最高统帅作出决定后,一个军人再没什么可讨论的了;这既适用
于一般军人,也适用于元帅。”
希特勒继而“非常谦虚地”说,他是更换不了的。“帝国的命运只在我一人身上。我将
按此处之。”他承认,他的全盘计划是一场赌博,但话却咄咄逼人。“我非胜则亡”,他说
,“我选择胜利。”“这是个历史性的决定,可与第一次西里西亚战争前腓特烈大帝的决定
相提并论。如我要死,我将死而无恨。我是要这样来度过我的一生的。”值得注意的是,在
结束讲话时,他对自己的命运作了个阴暗的预言。“在这次斗争中,我非站则倒。我的人民
若失败,我决不苟且偷生。”这些都是真心话。对希特勒而言,只有黑白之分;不是完全胜
利便是“戈特达马隆”——世界末日。
当日下午,希特勒向勃劳希契和哈尔德宣读了他的一份讲稿——关于陆军高级将领中的
失败主义。勃劳希契大吃一惊,提出辞职。希特勒不予接受,提醒他说,作为一个将军,他
应与“其他军人一样”,尽其职责,履行义务。对陆军而言,这是苦难的一天,就像哈尔德
在日记中雄辩而言简意赅地说的一样,是“充满危机的一天!”希特勒曾说过,谁要是妨碍
他,他就消灭谁。勃劳希契和哈尔德都被希特勒的这一恫吓吓软了腿。他们双双拚命努力,
不使自己沾抵抗分子的边。
刚好在一周后,斯大林又使世界大吃一惊。11月30日,他入侵芬兰。芬兰这个国家
,早在1918年,在德国军队的帮助下,曾挫败一次共产党叛乱。斯大林入侵芬兰,令希
特勒狼狈不堪。这不但是因为德芬关系较好,而且也因为它削弱了与墨索里尼本来已薄弱的
联盟。从一开始就反对德苏条约的意大利人,与西方一样,对苏联无故入侵芬兰,也表示巨
大的愤慨。教皇的官方喉舌《罗马观察家》,跟着教皇,对法西斯或纳粹的入侵只字不予谴
责。现在它却与教皇一起,痛斥苏联之入侵系蓄意侵略。齐亚诺写道,教会与国民都给墨索
里尼施加巨大压力,令他“设法,让德国失败。”事实上,12月26日,他授权他的女婿
通知比利时和荷兰代表说希特勒即将入侵(B比利时驻罗马大使慌忙用电报将此情报转给布
鲁塞尔。德国人截获并翻译了这份电报。)
整整一个星期,墨索里尼都坐立不安,既怕元首成功,又希望他成功。元旦前夕,他考
虑参战,并与希特勒一起,但是,一看到德国即将入侵西方的迹象越来越多时,他又坐了下
来,充当大哥的角色,写信劝解其小伙伴。意大利总理从未如此大胆地直言不讳。但他的直
率又令他关切。所以,直到1940年1月5日,他才最终允许将此信拍发。他劝希特勒节
制自己,不要入侵西方。打这样一场战争,双方都只有损失“现在,既然您已取得东部边界
,建立了有9000万人口的大帝国,您把一切都拿去冒险——包括自己的政权在内——并
牺牲日耳曼民族之花,目的只在于让迟早总会掉落的果实早些掉落,并由我们这些欧洲的新
兴力量来收获。这划得来吗?那些民主大国本身就带有令他们的果实腐朽的种子。”
接着,他便批评与俄国签订的条约。这样的态度,他知道,必然会惹元首发怒。“我觉
得,您不能丢弃您曾高举20年、许多同志为它而献身的反犹反布尔什维主义的大旗;您不
能放弃德国人民曾盲目相信的您自己的福音。”4个月以前,苏联是世界头号敌人。现在,
她怎么能成为头号朋友呢?“消灭布尔什维主义之时,也是笃信我们两国革命之日。”
1月8日下午,阿托利科亲手递交了这封信。可以理解,元首是不屑予以回复的,只将
它束之高阁。这是墨索里尼为摆脱他的盟友的统治所作的最大努力。但是在维护自己的权益
后,几乎立即作出了可以预言的反应,开始再次充当奴颜卑膝的角色。

(5)
无论是希特勒还是墨索里尼,都不知道英国正在认真考虑是否就波兰被入侵一事向苏联
宣战。英政府之所以如此,系教派人士和“克莱夫顿小组”施加压力的结果。因为他们认为
,真正的敌人系赤俄,不是德国。毕竟,希特勒向波兰所提之要求是合理的,只是方式可憎
。与此同时,对希特勒的围攻已名存实亡。在一次乘火车前往法国边境的旅途中,包乘组人
员对威廉·夏伊勒说,自战争开始以来,此处边界上未发一枪一弹。他亲眼看到,双方似乎
都在遵守非官方的停火协定。“法国只要发一颗‘75’炮弹,我们的火车就会完蛋,德军
在铁路沿线拉大炮和给养,法军并未打扰他们。真是一场奇异的战争。”事实上,它真是怪
到了如此的程度,以致当时海军大臣建议皇家空军去轰炸德国西南部的木材厂时,英国空军
大臣金斯里·伍德爵士竟回答说:“啊,不能这样做,那是私人财产。下一次你会让我去炸
鲁尔了。”
在这些动荡的日子里,希特勒的主要进攻武器是戈培尔——战争的爆发使他重新受宠。
他的宣传的主要矛头是针对法国,目的在于离间它和英国的关系。戈培尔冒着雨雪,亲临”
两壁”视察,以获得第一手资料,看看身在几百码外的马奇诺防线里的法国兵在干些什么。
他的结论是,普通的法国兵精神不振,愁眉苦脸,普遍厌战,完全可作为他自身关切的事物
和偏见的牺牲品。“戈培尔知道”,他的秘书维纳·瑙曼回忆说,“普通的法国小兵是需要
一张床,一个女人,一间暖屋,一个自己的花园和安逸。”他担心的是犹太人、英国人,以
及最重要的,是这场荒谬的战争。因此,宣传部长戈培尔便指示德军向真空地段那边的陆军
高声友好地问候,并与法国士兵进行兄弟般的交谈。宣传队用大喇叭广播新闻和消息,以证
明德国与法国实在不是敌人。晚间,德军向马奇诺防线里的法军播送缠绵的法国歌曲。在节
目结束前,广播员大致会说:“晚安,亲爱的敌人,与你们一样,我们也不喜欢这场战争。
谁该负责呢?不是你们,也不是我们。所以,我们为什么要互相射击呢?又一天结束了,我
们大家又可睡一晚甜觉。”最后播送的一首录制好的催眠曲。白天,传单在法军头上满天飞
——画中画的是,一个法国兵在前线发抖,而他的妻子却与一英国兵同枕共席。
对法国老百姓的宣传却又不同了。德国人用许多秘密电台,劈头盖脑地向他们广播,说
他们的政府如何腐败,犹太人如何赚钱,希特勒的陆军和空军如何强大得吓人,等等。有份
传单效果特别好。那是德文版的《诺斯特拉达穆斯预言集》——它预言,法国必将被第三帝
国征服。
在国内,戈培尔令德国人咬紧牙关,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因为敌人“已决心将德国一
举永远消灭”,他们的生活已岌岌可危。12月中旬,他下令禁止各报刊登和平言论。“根
据这一指示,在圣诞节问题上,各报和各电台均应避免感情调子。”只有一天,12月24
日,可以庆祝。为使前线和后方团结一致,1939年圣诞节广播的主题是:“士兵的圣诞
——人民的圣诞”。
在法国的英军,对戈培尔的宣传漠不关心。事实上,战争已变成了蹩脚的笑话比赛。英
国的百姓也与英军一样厌战,把战争称为“虚假的战争”。张伯伦宣读周报时,越来越多国
会议员打盹。
希特勒则在等待一连5天好天的到来——把笑话变成可怕的战争。他的空军司令也在进
退维谷。戈林不得不给人以等得不耐烦的印象,但私下里却希望坏天气得以继续,因他怕空
军尚未作好作战准备。他亲自出席每天一次的天气会议,缠着气象台长迪新不放,要他提供
更多的情况。希特勒还胁迫迪新作更长时间的预报。他坚决拒绝。“我的元首”,他答道,
“我会大胆地预报3天内的天气,但不会蛮干——报不了5天内的!”
戈林绝望了。他用10万马克的巨金雇来一个造雨者,施维弗勒先生。戈林元帅是想要
连续5天的好天气呢,还是要坏天气得以继续,这谁也不清楚。但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施维弗勒仅有的工具是一台不响的收音机。另方面,米尔契元帅却希望有好天,因为他
同意元首的看法,即,时间在敌人的一边。尽管有不足之处,空军仍占有空中优势。但是,
由于美国飞机源源不断运往英法两国,这个优势渐渐减弱。
1940年1月10日,等得不耐烦的元首希特勒,再次为入侵订下了时日:一周后,
日出前15分钟。那天没结束,命运又来干预。空军的一架轻型飞机在边境迷航,在比利时
降落时坠毁。在那天升空的飞机中,这架最重要:机上有个未经准许的乘客赫尔穆特·莱茵
伯格少校。少校身上有个公文包,里边塞满了空袭比利时的作战计划。莱茵伯格在焚毁文件
时被比利时军虏获。但他通过德国驻布鲁塞尔大使馆向空军司令部报告说,他已把计划烧成
“微不足道的碎片,顶多只有巴掌那么大。”在惊愕之余,戈林还焚烧了一叠同样厚的纸张
作为试验。试验的结果还不能令他信服。于是,他夫人便建议他用“千里眼”——对一个用
过“造雨者”的人来说,这个建议并非不寻常。雇来的一群“千里眼”们异口同声地说,文
件未存下一片纸片。
他们的报告或许已令戈林宽心——希特勒却不然。他估计作战计划已泄露给了敌人,便
下令取消入侵计划。正确的是他,不是那帮“千里眼”。残留的纸片已足以使比利时人得悉
入侵之事。这份情报被送往伦敦,在那里,人们半信半疑。
例如,哈利法克斯告诉内阁说,“我非常怀疑,这份文件是否是真的。”总参谋部同意
此说,显然,这份文件是预先安排好的。他们沉醉在自己的攻势中:一支远征军在挪威登陆
。这个一举而成大功的想法,使新任海军大臣非常感兴趣。即使上次大战中他曾有过类似的
痛苦经历,那时,他据理办事,直到内阁被争取过去,否决此举。
希特勒也准备夺取挪威。在此之前,他从未考虑采取这样的行动——毕竟,这些北欧人
,如同在1914年那样,会守中立的——直到他的盟友斯大林入侵芬兰,打乱了他的算盘
。希特勒害怕,这可能会给盟国以借口,开进挪威,从北面包围德国。他批准对入侵挪威的
可能性进行研究,但紧急度极低。后来,2月底,令人吃惊的报告送上来了:英国人在斯堪
的纳维亚登陆迫在眉睫,这使希特勒成了入侵挪威的热烈的鼓吹者——他担心,英国若在挪
威找到了落脚点,波罗的海便会被封死,他的潜艇便会全部被困。同样可怕的是经济威胁。
德国使用的铁矿,半数以上来自挪威和瑞典;铁矿供应就此告终,他的战争经济便告吹。因
此,希特勒便于1940年3月1日下令同时占领丹麦和挪威。这要有“和平占领的性质,
目的在于用武力保护北欧各国的中立”,但是,任何抵抗均“会被可能的手段”击溃。
时间这个因素令希特勒异常关切。两天后,他便决定——“在战争史上最大胆,最重要
的决定”——在入侵西方之前发动进攻。进攻将于3月15日开始。
与此同时,他还设法支撑与他的两个盟国正在恶化的关系,特别是与俄国的关系,因为
它已进入了令人不安的阶段。
在征服波兰不久,两国便开始就贸易协定一事,展开谈判。德国派了个37人的经济代
表团出访莫斯科;苏联派了个更大的代表团回访柏林——苏联代表团带了个采购机器和军用
物资的货单,价值15亿马克。德国人目瞪口呆,因为苏联人所需的机械和军备,大都是他
们战争生产所必须的。结果双方展开了一场凶狠而长时间的角逐,最后由斯大林本人将之推
上高峰。他牢骚满腹地宣布,德国人若不让步,“条约便不签订。”
这,希特勒是不能允许的。2月初,他指示里宾特洛甫致函斯大林,让他重新检讨对德
国的立场。显然,斯大林(他的顽固的谈判已从德国人那里得到了某些让步)已醒悟到,他
已将他的盟友逼得走投无路(两个月以前,他的宿敌托洛茨基曾说过:“在希特勒的败钟敲
响以前,欧洲的许多许多人已被消灭。斯大林不想居身于其中,所以,他机警得很,不愿过
早脱离希特勒。”)斯大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改变策略,要求停止争吵。他同意德国在两
年零三个月内交货,答应在一年半内,将原料交给德国。在所有障碍都被清除后,这份条约
于3天后签字。德国代表团兴高采烈。“这份协定”,团长报告说,“意味着通向东方的大
门已为我们敞开。”
希特勒既高兴又宽心。比诸克里姆林宫里的同事,他更为入神。斯大林是他唯一想深刻
地了解的世界领导人。他详尽地盘问了从莫斯科回来的使者,把有关他的盟友的最微小的细
节都问得一清二楚。据克里斯达·施洛德的回忆,他不时打断对方的话,热情地高喊,“斯
大林其人是个残忍的家伙,但你不能不承认,他又是个异乎寻常的人。”这几乎像是在谈论
他自己。
解决这个俄国问题的同时,也解决了另一个问题:那年3月,芬兰人被迫接受了苏联的
苛刻和平条件,结束了他们之间短暂的流血战争。希特勒原为要支持这一不受欢迎的事业感
到尴尬,现在,他如释重负,把注意力转向更加丰饶的竞技场。其中之一是意大利。不久前
,他曾就墨索里尼之不受欢迎的建议作了回答,在这方面跨前了一步。他详尽地为自己的行
为辩解,对意大利进行狂热地吹捧,像一个女学生给她的最新迷恋对象写信一样,用了许多
斜体字。
自然,信会被如此长时间担搁,它肯定要由一位有名望的人士转交的。于是,到了次日
,3月9日,外交部长里宾特洛甫带了一大群随员,离开了柏林。他们中有顾问、秘书、理
发师、医生、体操教员和按摩师。在首次会见时,墨索里尼对里宾特洛甫所提出的“意大利
是否参战?”的问题作了谨慎的回答。他说,他有意“对冲突进行干预,打一场与德国的战
争相平行的战争。”但是,时日要由他来选择。里宾特洛甫试图将他就范,却未成功,他只
同意与希特勒见面。3月18日,星期一,这两位独裁者冒着大风雪,在勃伦纳山口会面。
会议开得热烈真诚,希特勒成了会议主宰。他讲得心平气和,故作姿态。他说,他此行
的目的是“将局势解释清楚”,以便让意大利总理作出自己的决定。
让施密特觉得奇怪的是,墨索里尼利用仅有的几分钟发言时间,着重阐明了他欲参战的
意图。他说,这不过是选择最好的时机的问题罢了。两人在永远信任,永远友好的气氛中分
了手。但希特勒却指示施密特勿将会谈纪要的副本交给意大利人。“意大利方谁会看到这份
文件,会告诉哪个盟国的外交官,这谁也不知道。”墨索里尼似乎觉得,他最近所作的参战
誓言是错误的。在返回罗马的途中,他指着窗外纷飞的大雪说,让雪一直落到南方的埃特纳
去才能把意大利民族变成武士的民族。希特勒主宰会谈一事虽然使他恼怒,但他确切知道,
他的盟友不会在陆上发动攻势了。

(6)
不久前,希拉赫夫妇偶然在总理府发现元首戴眼镜看书。
(*希特勒的秘书用大号字码打字机打印文件,以便元首在公开场合不戴眼镜就可看清
楚)。他连忙把眼镜取下(他不准霍夫曼在他戴眼镜时拍照),用手揉眼睛。“你知道”,
他承认了,“我要戴眼镜了。我一天天老了。我要在50岁而不是在60岁时发动战争,原
因也在于此。”他翻阅着伦敦的画册。“多高兴呀,没有巴罗克式的建筑,”他猛然合起书
。“这种东西我不能再看了。”
他下定决心让德国首先到达挪威。4月2日,他下令于一周后开始进攻,时间是清晨5
时15分。反希特勒集团也同样决心不让入侵发生。为此,他们需要哈尔德这个人。不久前
,他曾保证助以一臂之力,但一直在动摇。为了让他行动起来,他们让他看了穆勒的备忘录
——它提纲挈领地谈到了教皇如何秘密参与和英国和谈一事。总参谋长对此印象深刻,却泪
流满面。他哭泣着说,他的良心不允许他行动。
计划的失败并未使勇敢的奥斯特上校泄气。他决心亲自行动以阻止希特勒。4月上旬,
他密告荷兰武官,挪威将遭入侵。但是,由于这份情报只转到挪威驻柏林使团的一成员手中
,而他又觉得不值得将它转给奥斯陆。英国人也不相信收到的类似报告,不相信希特勒正在
做他们自己计划在一、二天后要做的事情。一种过分自信的气氛笼罩着唐宁街10号。
星期天上午,4月7日,德国海军分成5队,分别朝挪威6个城市进发。在其中3个城
市——纳尔维克、特隆黑姆和斯塔万格——船舱里装满了战斗队的德国商船正在邻近海面严
阵以待。其时,英国的舰艇正在纳尔维克下方海面布雷,为他们的入侵作好准备。皇家海军
的舰艇“萤火虫”号发现了两艘德国的驱逐舰。伦敦认为,德国海军企图占领纳尔维克,但
所用兵力有限,这两艘军舰系其中的一部分。直到星期一上午,英内阁才得悉,敌军舰也朝
至少另外3个挪威港口接近。大臣们张口结舌,但要阻止希特勒,现已为时晚矣!星期二清
晨,德军发动进攻了。上午8时,纳尔维克已被两营德军占领。这两营德军系希特勒啤酒馆
起义时的老战友,爱德华·狄特乐准将率领的特种高山兵。中午前,其它港口也相继陷落。
但是,在古老的奥斯卡堡,入侵者遭到抵抗,抵抗者坚守的时间足以令皇室家人、政府官员
和国会议员等安然乘火车逃离奥斯陆。挪威银行的黄金和外交部的秘件,共装满23卡车,
远离首都。
在丹麦,德军所遇抵抗甚微,计划执行之顺利,有如纸上的一样。因为某种原因,丹麦
的海军一炮未发,陆军也只打伤入侵者20名。至半夜,战斗全部结束。丹麦国王投降,下
令停止一切抵抗。他对德国行动部队的参谋长说,他会尽力保持国内的和平与秩序。接着,
他便开始吹牛拍马了。“你们德国人”,他说,“又完成了令人无法相信的事情!人们必须
承认,你们干得真是出色!”
当天快结束时,希特勒似乎也在挪威取得了完全的胜利——直到英国海军突然出现。星
期三上午,5舰英国驱逐舰突然闯入纳尔维克港,打沉两艘德国驱逐舰和所有商船——只有
一艘幸免。3天后,英舰“瓦斯巴特”号率一驱逐舰队返身前来,把余下的德舰全部击沉。
这个消息令希特勒非常紧张。他对勃劳希契说,看来,纳尔维克恐怕守不住了。至4月
17日,希特勒的烦恼又非常明显了。他看见谁就骂谁。勃劳希契、凯特尔和哈尔德都不敢
吭声,作战部长约德尔唐突地宣布,出路只有一条:“集中力量,坚守,不放弃。”接着,
他与希特勒辩论起来,好像他们是同级似的。把旁观者吓得目瞪口呆。后来,作战部长发了
火,把门一摔,冲出门去。希特勒一声不吭,从另一扇门走了出去。当晚,他便令狄特尔:
“尽量坚守。”19日,新的危机消息又传了过来。躲在挪威北部崎岖海岸山间的挪威国王
哈康七世,即20世纪里唯一由民众投票选举的君主,坚决拒绝由挪威法西斯党魁、罗森堡
的信徒维德孔·吉斯林组成新政府。
至此时,英军两个旅已在纳尔维克和特隆黑姆附近登陆,共1.3万人。随着英军的攻
势加剧,登陆部队不断增加,至周末,德军已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此时,米尔契亲自指挥
空军前来救援。他派了两架巨型水上飞机,满载特种高山部队飞往纳尔维克;然后又亲自指
挥俯冲轰炸,削弱了挪威中部英军和挪威军的抵抗力量。4月28日,英国下令撤出大部分
陆军。次日,哈康国王及其政府成员乘英国巡洋舰转移至北极圈内的特罗姆塞,并在那里临
时建都。
现在,除纳尔维克外,挪威的大部分地区已在德军控制之下。在纳尔维克,狄特尔的6
000名士兵仍在与盟军的2万名士兵英勇奋战。4月的最后一天,约德尔告知希特勒,奥
斯陆与特隆黑姆之间的通讯联系已经建立。午餐时,“得意忘形”的希特勒承认了自己的错
误,感谢他为胜利作出了贡献。
元首也对狄特尔和米尔契表示感谢,双双予以提拔。他把米尔契大加夸奖,在一次会议
上说,由于米尔契掌管空军,在挪威看来大势已去时,救德军于危难。“为什么呢?”他抑
扬顿挫地问,把与约德尔争论一事忘得一干二净,“只因为有我这样一个人,一个不知什么
叫不可能的人!”
巩固了北方后,希特勒再次将精力转向入侵西方的问题上。对原先草拟的进攻计划,他
从未喜欢过,因为这是上次大战中使用过的战术的翻版,且缺乏想象力:从法国北部和比利
时杀向英吉利海峡各港口。他的目标不但是消灭法国的陆军,而且还要占领海峡沿岸,把英
国与其盟国切断。此外,德国还要建立潜艇和空军基地,为进攻英伦三岛作好准备。
“这还是施利芬计划”,他对凯特尔和约德尔说,“只是沿大西洋沿岸向右包抄而已。
连续打两次这样的战役是打不赢的。”即使打赢,它也违反了他们闪电战的原则。他曾发誓
不让这一代人再受他在弗兰德受过的苦难。按他的计划,他将越过阿登山脉,在南部更远的
地方进行大胆的穿插,用机械化部队突破色当,席卷至英吉利海峡。接着,主力便挥戈北上
(一反施利芬计划),插进英法两军的后方,挡住他们的退路。他的副官们发现,元首一夜
又一夜地研究一幅特制的立体地图,以确定色当是否应突破之处。
弗里茨·埃里希·冯·曼斯坦因将军或许是陆军中最出色的战略家——也独立地策划了
类似的进攻计谋,将它呈给了勃劳希契。勃劳希契不予采纳,理由是风险太大。但当元首听
说曼斯坦因有此“风险大”的建议后,要他陈述详情。令曼斯坦因惊奇的是,元首听了很高
兴。这样一来,他不但坚定了自己的信念,还对计划作了些改进。最高统帅部既不喜欢希特
勒之修改后的计划,也不喜欢曼斯坦因的计划。他们群起而攻之,但希特勒力排众议,讥笑
反对派为“施利芬崇拜者”被裹在“僵硬如化石”的战略里。“你们该多读些卡尔·梅依的
著作!”
2月末,希特勒——曼斯坦因进攻计划被正式采纳。待挪威战役快结束时,作好了沿西
线行动准备的德军已达136个师。他们万事俱备。只待连续好天的出现。5月1日,希特
勒将进攻日期定在5日。但是过了48小时后,由于气象条件不好,他又把5日推迟到7日
——然后又推至8日。戈林仍在祈求给他多点时间。但荷兰传来的消息却令人大吃一惊:取
消休假,疏散人口,设置路障。希特勒很紧张,同意延期至星期五,即5月10日,但又说
,“再多一天也不行!”他说,前线200万官兵处于进攻状态,工作是越来越困难了。
至此时,希特勒已下定决心,不再等待连续5天的好天便发动进攻,因为为此前提他已
付出了3个月的时间代价。他是在赌博,靠的是过去证明如此有效的工具——“直觉”,即
产生于不耐烦的逻辑悬念。星期四上午,亚琛附近的一名兵团司令报告说,当天出现了大雾
。接着便有人预言,大雾将会消散,10日是个好天。希特勒令他的专列准备从柏林城外的
一个小车站出发,并特地采取措施,不让他的心腹左右知道他的目的地和此行的目的。在漫
长的旅途中,希特勒外表虽然平静,但是随着进攻期限的即将到来,他内心也受折磨,很是
忧愁。列车在汉诺威停住,以等待最后的天气报告。这一次,气象局长狄新(他后来获一金
表,作为奖赏)预言10日是个好天。希特勒确认了进攻令,进攻移于拂晓开始。他虽比平
常早些进房休息,但无法入眠。据预报,天气已转好,他仍在为天气发愁。
对成功的更大的危险还是来自他自己的情报机关。受到希特勒信任、能得悉此次入侵的
始终详情者,屈指可数。其中之一是卡纳里海军上将,而他所知的又无一不告诉他的性情暴
躁的副手奥斯特上校。当晚早些时候,奥斯特曾在晚餐时告诉他的老友荷兰的武官说,希特
勒已下了最后一道进攻令。晚餐后,奥斯特在最高统帅部稍事停留,并获悉,此次不会在最
后一分钟再次推迟。“那猪猡已去了西线”,他对荷兰武官说。荷兰武官首先将此情报转给
了他的比利时同事,然后与海牙通话,用密码说:“明日拂晓。严守!”
10日凌晨4时25分,元首的专列抵达了目的地——欧斯寇顿。这是个小镇,与荷、
比边境相隔不远。在群星密布的天幕掩护下,元首乘车前往其新的指挥部“岩巢”。当他在
炸开林木茂密的山顶而建成的指挥所——地堡内坐定后天已开始放亮。他对了对表,大为惊
奇(“我当时大怒”)。原来,天亮的时间比人们告诉他的早15分钟。
在面西25英里外,他的部队正在冲过比、荷、卢三国的边境。他的空军遮黑了天空—
—为此次进攻,他集中了2500架飞机,比盟军能派上天空的飞机总数多得多。德机一群
群向西飞去,把70多个敌机场炸成废墟。空降部队夺取了荷兰的主要据点,滑翔部队从天
而降,准备夺取比利时的明碉暗堡。元首最感兴趣的,要算是对埃本·埃马尔的炮台的进攻
了。部队出发前,他曾亲自给指挥官们和与此滑翔战斗有关的无衔军官训话,还使用了模型
地图。他“热切地”等待着战报。11日中午,这座被认为攻不陷的炮台,连同默兹的一座
桥梁,已落入德军之手。听此消息后,希特勒欣喜若狂。不久,更有意义的消息便传来了:
敌人反攻了!“当消息传来,说敌人正沿整条战线前进”,希特勒回忆说,“我高兴得真想
哭!他们中计了!进攻列日是一条聪明的计策。我们不得不让他们相信,我们仍然忠实于旧
的施利芬计划。”

(7)
5月10日,英法两国吃了一惊。两国的总参谋部对布鲁塞尔、海牙或自己的情报专家
所提出的警告置之不理〔B1938年,英国情报员M1—6,耗费1万英镑,从一波兰数
学家那里买到了代号为“谜”的密码机的秘密资料。他还买到一份英国护照,一张法国居住
证,允许他和妻子在法国居住。他记住了这部机器的主要部件的图样,并在巴黎左岸的寓所
内复制了一部机器。“谜”的工作机成功的翻制出来后,并在布列茨雷公园安装——这是一
座维多利亚式的大厦,在伦敦北部40英里外。1939年英国宣战时,这架代号为“厄尔
特拉”
(“超级”机密)的机器已可以投入使用。它的首次大贡献是将希特勒入侵西方计划的
电波截获并破译,告诉了英国总参谋部〕。脸色铁青的张伯伦仍似继任首相,但人家却劝他
卸任。
英王乔治六世遗憾地接受了他的辞呈,建议由哈利法克斯接替他。但是,很明显,只有
温斯顿·丘吉尔才得到全国的信任。于是,清晨6时,英王召丘吉尔进宫。在写给《泰晤士
报》的一封信中,丘吉尔曾颂扬过德国元首,但很勉强:“我历来说,如大不列颠在战争中
被打败,我希望我们能找到一位有能力引导我们重新在民族之林中取得合法地位的希特勒。
”这番话并未能抚慰元首。他把丘吉尔看成是最凶恶的敌人,是伤害英德联盟的英国犹太人
的工具。元首钦佩斯大林,对丘吉尔却恨之入骨。这两者是个奇怪的对比。所以,邱吉尔荣
升首相的消息令元首又恼又恨。
正当希特勒的步兵和坦克长驱直入荷兰和比利时之际,戈培尔则在令其部下为下一个宣
传战作好准备,5月11日的宣传干部秘密会议的记录说,“部长为最近的将来所提的原则
是,在敌人的报道中,凡属不正确的或有害于我的,必须立即予以否认。报道之事实是否属
实,这无需核查——关键在于,敌之说法是否有害于我。”更重要的是,必须反复对英法两
国讲明,宣战的是他们。“现在在他们头上的爆发是他们的战争。无论如何我们不要再次中
计,被搞来充当侵略的角色。”
向比利时西部的进军取得了重大胜利。这当然是希特勒之计划的一部分:他想把世人的
注意力从他的主攻方向(通过阿登山脉)引开。5月13日,他的部队几处越过了默兹,朝
色当逼近。希特勒希望在色当突破马奇诺防线的薄弱的一环。
尽管北进节节胜利,希特勒却对数量上处于劣势的荷军的顽强抵抗感到关切。14日上
午,他发布指示,令其部属“迅速”将抵抗力量击溃。于是,从比利时地区飞来一队队空军
,“以便迅速征服荷兰这个堡垒”。不到几小时,德国空军便在鹿特丹投下了92吨高效炸
弹。这次轰炸原是要消灭涅威马斯河上驻守桥梁的抵抗力量的,但炸弹却投进了市中心,炸
死平民814人。此事被民主国家的报界大肆渲染,死亡人数被夸大至2.5万人和3万人
之间。西方报纸也未透露双方达成的把轰炸限于军事目标的默契,首先是被英国人破坏的。
3天前,英国皇家空军不顾法国的强烈反对,派遣35架轰炸机,袭击了莱茵河的一个工业
城,炸死平民4人,包括一名英国女人在内。“5月11日晚的空袭,规模虽然微不足道,
却是个划时代的事件”,英国法律学家E·J·P·维阿尔评论说,“因为它首次有意违
反了文明战争的基本规则,就是说,敌对行动只限于针对敌方的战斗力量。”尽管希特勒在
荷兰进行了可怕的报复,他却反对轰炸伦敦的建议。他不愿搞得如此过火——在目前。鹿特
丹的悲剧宣告了荷兰抵抗之结束。几小时后,荷军总司令下令全军放下武器。当晚,德军的
坦克在色当突破了法国第九军和第二军的防线。在嘶声怪叫的“斯图卡”俯冲轰炸机的掩护
下,三条机械化部队的长龙,轰隆轰隆地朝英吉利海峡挺进。
次日清早,从巴黎打来的长途电话把丘吉尔从梦中吵醒。“我们被打败了!”法国总理
雷诺喊道。“我们打输了!”丘吉尔不敢相信,他的将领们也是这样——他们把德军装甲部
队征服波兰一举,误认为是与笨拙而原始的波军交手的简单行动。
恐怖笼罩着法国——戈培尔又加剧了这一气氛。“此后,秘密电台的任务”,5月17
日他对工作队员说,“是千方百计在法国制造惊慌……它必须提出一紧急警告,说要提防
‘第五纵队’。它还应该指出,在目前形势下,连德国犹太人都是德国特务。”那天上午,
希特勒乘车前往位于阿登山脉腹地的巴斯托尼。“全球都在倾听!”他趾高气扬的宣称。他
来A集团军(由格德·冯·伦斯德将军指挥)司令部的目的,是要讨论向海峡主攻的进展问
题。他兴致勃勃地留在司令部进午餐,还在流露出胜利神情的士兵行列中漫步。
返回德国后,不分享他的快乐的德国人是罕见的。大部分曾为希特勒出巡捏一把汗,认
为他行动过快,危险不小的人们,都坚信元首是绝无谬误的。当4名工业家,包括阿尔弗里
德·克虏伯在内,从广播中听到向荷兰挺进的情况时,个个激动万分,指着西北欧的地图,
七嘴八舌地说:“这里,这是你的。那里,那是我们的。要把那人逮捕,他有两个工厂……
”其中一个工业家忙给下属打电话,要他去请求陆军允许他们中的两人立刻前往荷兰。
5月19日上午,德军几个装甲师离英吉利海峡仅50英里左右;次日晚,第二师开到
了索姆河口的阿布维尔。这样,一个大的陷阱便布好了,陷在里面的有比利时军,全部英国
远征军和法国的3个军。当勃劳希契将攻克阿布维尔的消息用电话通知他时,他惊奇不已,
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他把人人都夸奖了一番。约德尔在日记中写道,元首欢喜若狂,”
谈论中,他夸奖陆军及其领导。他忙着准备和约。该和约的主要要点是:归还近400年来
从德国人手中抢走的土地,还有其它重要问题。”
事态确按其梦想到的一般发展。3天后,A集团军的坦克部队顺利北进,威胁着海峡港
口加来和敦刻尔克。敦刻尔克若有失,英军从海上撤回英国的通道便被切断。听到这一消息
时,戈林将大手往桌上一击。“这是空军的特殊任务!”他高喊道。“我必须立刻给元首说
说。给我挂电话!”片刻后,他便向元首无条件地保证,光凭空军的力量便能将受困的敌残
余部队消灭。他只要求德军的坦克和步兵后撤,以免被自己的炸弹炸中。由于希特勒与陆军
和其高级将领又不和,他想必将此举看成是加强对陆军的控制的良机。他批准戈林从空中将
敌人消灭。
听到这一消息后,约德尔讽刺说,“戈林又在那里夸海口了!”然后,他便乖乖地与戈
林的参谋长通话,为此事作出必要的安排。“我们已经干了!”回到司令部后戈林兴高采烈
地对米尔契说。“空军要去消灭海滩上的英国人。我好说歹说才把元首说服,不让陆军干。
”米尔契并不像他那样乐观,说,炸弹掉进沙内很深才爆炸。另外,执行这样一个任务,空
军的力量是不够的。“这不是你的事,留给我干好了”,戈林说完,又吹起牛来。“陆军历
来想当君子。他们把英国人包围起来,又想尽量少伤害他们。但是元首却想教训他们一番,
让他们好好记住。”
次日上午,5月24日,希特勒到A集团军的前沿指挥部看望了伦斯德及其部属。元首
兴致勃勃,预言战争将在6个星期内结束。到那时,与英国人谈判的道路便大开了。他向英
国人要求的无非是要他们承认德国在欧洲大陆的地位而已。在讨论战术时,伦斯德将军并不
反对用飞机去减少被困在敦刻尔克的敌人的力量,建议坦克部队之前进止于该城下之运河区
。希特勒同意了,并说,装甲部队要用来打法国人。下午12时45分,令坦克部队停止前
进的命令便以元首的名义发出去了。
当晚,4个装甲师便在阿运河停止前进。坦克部队被搞得摸不着头脑——对岸没有炮火
打来。他们还看清了敦刻尔克的塔楼——宁静的塔楼。是否战役有误?更摸不着头脑的是各
师的师长。他们很清楚由于英军在里尔附近与德军大规模交手,他们费不了多少手脚便可将
敦刻尔克拿下。为何竟不让他们将英军逃往英国的最后一个港口攻下?
陆军参谋总长哈尔德对此表示轻蔑。“我们的左翼装甲机械化部队”,他在日记中写道
,“在元首的直接命令下,便这样停止了进攻!被我们包围的敌军竟留给空军去结果!”哈
尔德多少有点理由相信,戈林为了追求个人的荣誉,对元首说,如果陆军将领取胜,元首在
国内便会威信扫地。这样,元首便被争取过去了。
地面部队的将领们反复阐明观点,要求让坦克和步兵开进敦刻尔克。但希特勒置若罔闻
。5月26日,有消息传来说,英吉利海峡内船只来往频繁(是否可能是英军准备撤退?)
此时,元首才勉强答应从西面向敦刻尔克推进。但是就在同一天,戈林对元首说,空军已摧
毁了敦刻尔克港。“只有鱼才能游抵彼岸。我希望英国兵个个都是游泳能手。”
正当英军和法、荷、比联军退进死胡同时,一支约由900艘船只组成的杂乱无章的舰
队,从英国的10多个港口同时出发。它们中有战舰,有帆船,有舰艇,还有奇形怪状的荷
兰舰只——操纵这支舰队的有职业军官、渔民、拖船船夫、业余航海专家,以及出海从未超
过3海里的业余水手等。这就是所谓的“戴纳摩行动”,即在两天内撤走4.5万人。这个
小小的数字由于希特勒对民主国家之行动的轻视,并未加以考虑。这支由业余和专业航海人
员组成的援救队,像搞体育活动似的,英勇地、有效地撤退英军一举,令希特勒万分惊奇。
至5月30日,126606名英军已被撤回英格兰——每小时还有人被运回来。
希特勒的将领们并不比他更有远见。哈尔德在当天的日记里写道,被包围的敌军正在瓦
解。他承认,有些人“靠凡能漂浮的东西”逃回英国,但他以轻蔑的态度将此比作另一次”
溃败”——这是佐拉写的关于普法战争中法军溃败的小说。然而到了中午,德军最高统帅部
终于了解到了英军撤退的规模,于是便加强了轰炸。然而大雾救了英国人。大雾不但笼罩着
敦刻尔克,连德国的所有空军机场都被浓雾吞噬——那里停着3000架轰炸机!与此同时
,很奇怪,德国第八航空兵团的“斯图卡”轰炸机对这支由小舰只组成的舰队所造成的损失
微乎其微,而投有滩头上的炸弹又深陷沙土后才爆炸,造成的伤亡也很小。
同样令人惊奇的是英国的“喷火式”新型战斗机给戈林的战斗机群造成重大损失。待大
雾慢慢散去,轰炸机起飞后,这些小小的“喷火式”又给它们以致命的打击。
奇怪的是对英军的不停后撤,希特勒竟然无动于衷,似乎这根本不是他的事。当勃劳希
契和哈尔德拚命设法阻止英军像流水似地撤回英国时,希特勒的反应是优柔寡断的,甚至是
懒散的。在这些日子里,在会议上挥舞拳头的是军事将领,而不是他。与纳尔维克危机形成
鲜明对比的是,元首没有拍桌子,没有威胁恫吓,也未采取疯狂的措施去阻止英军蜂拥逃回
英国。他竟让下级去挑作出决策这份重担。
敦刻尔克的防线之守军力量虽然薄弱,却也坚守至6月4日才告陷落,但是,至此时,
338,226名英军和盟军已被运回英国,以备来日再战。关于希特勒的变态行为,此时
海峡两岸纷纷进行猜测。一方面,他批准戈林去轰炸被围的敌军,另方面却又不采取强有力
的行动——显然是帮助他们脱逃——这是为什么?他自己的解释令人越听越糊涂。他对海军
副官说,他原以为英国远征军会像在他的战争中表现的那样打到最后一兵一卒的;他希望将
他们团团围困,待他们弹尽粮绝时,大批俘虏他们,供和谈时使用。但是,当此计——就算
是他的计谋吧——不成,几乎未俘获什么英军时,他并未发怒,甚至都未发急。
还有另一种说法。这是在他视察被打得斑斑驳驳到处是被扔下的书籍、照片、破鞋、枪
枝、自行车以及其它物品的敦刻尔克海滩时对林格说的:“让败军回家,给老百姓看看他们
挨了多重的一顿打,这历来都是不错的。”他也对鲍曼说过,他是故意饶恕英国人的。他抱
怨说,“丘吉尔并不理解我的积极精神。我有意不在英国和我们之间制造一条无法修补的鸿
沟。”
有人认为,元首的动机系出自政治或人道上的考虑。军方人士,包括副官们在内,对此
说均一笑了之。“希特勒故意让英国人脱逃之说,是属于寓言范畴的”,普特卡默说。能同
样接近希特勒的人们也确信,是他对英国人的爱使他怜惜他们的。“作为一个个的英国人,
他们的鲜血是宝贵的,不能让它流”,他对特鲁斯特太太说。“无论是在种族上还是在传统
上,我们两个民族都相同。即使我的将领不明白这一道理,这历来是,现在仍然是我的目标
。”有能耐的外国观察家相信这一理论。例如,弗朗斯瓦·本塞就认为,希特勒从不愿与英
国开战——只想让他们中立。
他曾证明过这点:不久前,他用专列经苏黎世将尤妮提送回英国。他对恩格尔说过,他
为她的命运深表遗憾。“就在我首次能真正使用她时,她却失去了勇气。”她要回去的地方
是敌对的英国。在希特勒入侵比利时后3天,她姐夫奥斯瓦尔德·莫斯雷爵士以及英国法西
斯同盟的其他领袖,便被监禁——没有审判——目的是不让他进行和平宣传。在此之前,莫
斯雷就曾忠告其黑衣党徒务必忠于祖国,他的态度是:“为阻止战争,为使英德两国仍亲如
朋友,我愿战斗到最后一息。
然而,一旦战争爆发,我便为我的祖国而战。”不久,仍在哺育只有11个星期的儿子
的狄阿娜·莫斯雷夫人,也跟着丈夫入狱——入狱令是她的亲戚首相下的。当局准许她将婴
儿带进好莱威监狱,却不准她的19个月的儿子一同进来。按规矩,一个母亲只能带一个婴
儿,而她决定两个都不带,省得让他们手足分离。幸好她的牢房内(地板泡在水中)没有床
,只有一张席子。3年后,莫斯雷染重病,夫妇二人于是获释。众人哗然,肖伯纳却对此加
以取笑。“我觉得,这次的莫斯雷恐惧是可耻的”,他对一女记者说。“一个人便能把他们
吓得魂飞魄散,这些都是什么人?即使莫斯雷龙体欠安,现在也是该释放他的时候了,而且
还要向他赔不是,因为竟让他把我们吓得连忙向《人与保护法案》求救……我们仍不敢让莫
斯雷为自己辩护,还造出如此荒唐可笑的情况来,说是说,在英国任何一家书店里都能买到
希特勒的《我的奋斗》,而莫斯雷的作品却连十行都买不到。这件事被弄得荒唐到无法用语
言表达。晚安!”
尤妮提回家后,子弹仍留在头中。她既忧愁又苦恼,无法自己进食。8年后,由于子弹
的移动,她死于非命。

(8)
在敦刻尔克陷落的前夕,希特勒离开了“岩巢”。在离开前,他指示要将“岩巢”完整
保存,作为“全国的纪念碑”。“岩巢”里的每间房子都得按原样保存,每个名牌都得留在
地板上。元首司令部被迁至比利时的一个小村内。这个小村名叫布鲁里德贝希,靠近法国边
境。当希特勒抵达那里时,村子已空无一人,村民已全部撤走。村里已建了个花园,还用沙
子铺了几条路,但元首的地下碉堡里的水泥地仍是湿漉漉的。他给这个和平的景象取了个好
战的名字“狼谷”——是根据他早年在党内活动时的绰号取的。
至此时,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不但让比利时投降,且拒绝流亡。“我决定留下”,他对
首相说。“盟国的事业已失败了。”这看来确凿无疑了:6月5日,德军以143个师的兵
力转而进攻法军的残部65个师。守卫者的坦克为数甚少,且几乎没有空军掩护,而德军又
在沿着长达400英里的战线向前推进。在巴黎,绝望的雷诺向罗斯福呼吁,让他派“足以
遮天蔽日的机群来”——之后,他便卷铺盖走了。
对希特勒这边而言,这正是参战的良辰吉日,墨索里尼表示愿意参战,但他的盟友却劝
他等一等,待德国空军将法国空军消灭后再说。意大利总理无奈,只好耐住性子,等到6月
10日。他的解释信充满了高度信心,却惹得希特勒讽刺挖苦。“过去,我常常不明白他何
以如此幼稚”,元首对其将领说。“这封信证明,在政治问题上我将来必须对意大利人多加
小心。很明显,墨索里尼把此事看作是在罗马大街上散步一般。”意大利人会感到吃惊。”
开始时,他们胆小如鼠,不敢参战;现在呢,他们却迫不及待,想分享战利品来了。”
拂晓,意大利以32个师的兵力进攻法国南部。法国守军只有6个师。但意军作战不力
,前进的速度只能以英尺计。至此,法国北部战线的两端均已崩溃。德军于14日上午开始
进入巴黎。德军B集团军司令冯·包克将军,乘坐联络飞机来到巴黎的凯旋门,刚好赶上接
受首批尖兵的敬礼。在现代战争史上,战役的指挥官赶在部队前头,先行抵达目的地的情形
不多,包克便是其中之一。德军进入巴黎,说是战斗不如说是游行。包克竟有空去拜谒拿破
仑墓。在里茨吃完午饭后,他还去商店买了点东西。
在“狼谷”,戈林正在劝说希特勒对英国轰炸德国居民区进行报复。他们在村子的广场
谈话时,瓦尔利蒙上校偶然听到戈林宣布,他无法再容忍英国人的这些暴行,要“用十颗炸
弹回敬英国的一颗。”然而,希特勒却纹丝不动。据瓦尔利蒙回忆,他当时说,“很可能,
敦刻尔克一役将英国政府吓破了胆,使它暂时昏了头脑。英国轰炸平民的另一个原因是,英
国轰炸机的瞄准器不准,又由未受过训练的机组驾驶。不管属何种情况,我认为应先等待,
然后再采取反措施。”
元首此时的心情是想进行谈判。他利用巴黎的陷落带来的兴奋情绪,通过与赫斯特报纸
的记者卡尔·冯·维冈会见,向西方发表声明。他宣称,只要巴黎敞开,他原并无心攻打”
美丽的法国首都”。接着,他便强烈地否认说,他无意消灭大英帝国,也无此目标。他对美
国的要求不外乎是局部的“门罗主义”:美洲归美洲人,欧洲归欧洲人。
正当德国军队继续长驱直入时,南方的意大利军队拟乎在原地踏步。墨索里尼有幸的是
,法国北部战事的发展。排除了在南方采取任何行动的必要性。至16日晚,德军几乎可以
随意越过法军松散的防线。次日上午快到中午时,希特勒正与其军事顾问们在“狼谷”商讨
战局,忽然有消息说,法国希望停战。听到这个消息,希特勒顾不上尊严不尊严,一拍大腿
,高兴得把腿一收,支起了膝部。西方的纪录片将这一短镜头变成了长镜头。据罗伦士·斯
达林斯说,这部纪录片是由当时在加拿大陆军搞宣传工作的制片人约翰·格里埃森剪接的。
他利用把胶片“绕圈”的办法,把希特勒的姿势变成一系列可笑的“趾尖旋转”。希特勒的
官方摄影师瓦尔特·弗朗茨将这一情景拍进了镜头。他坚持说,他只拍了8格,并把这些胶
片交给了元首。“他欣喜若狂”,施洛德小姐回忆道。人们张口结舌,凯特尔却乘机拍马。
“我的元首”他笨拙地说,“您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指挥官!”
法国的投降使英国受到沉重打击。即使如此,丘吉尔仍在侃侃谈论英国之“最好的时刻
”,使英国人的勇气得到恢复。
从英国广播公司的广播中又传来另一个抗战的声音——专门对法国广播。“法国抗战的
火焰是不会熄灭的”,戴高乐将军在第二广播室广播说,“永远不会熄灭!”法国,他说,
只是在一次战斗中失利。“她并未输掉战争。”人们并未注意到,那天是6月18日,是滑
铁卢战役125周年纪念日,而那次战役的较量最终是由勃吕查的德军决定胜负的。
中午,希特勒与墨索里尼在元首室会晤。这正是希特勒1938年赢得慕尼黑会议历史
性胜利的地方。这一次,意大利独裁者明显地屈服了。他的宣战,在军事上是个欺骗,在政
治上是个赌博。希特勒不靠他人帮助,单枪匹马出征,取得了胜利;不用说,今天该是他说
了算。墨索里尼和齐亚诺两人,发现元首居然宽宏大量寻求和平,都大吃一惊。希特勒“对
消灭大英帝国是否可取的问题,作了许多保留。他认为,即使在今天,这对保持世界均势仍
是个重要因素。”接着,希特勒坚定不移地支持里宾特洛甫以宽大的条款与法国议和的建议
,尽管墨索里尼一再反对。“现在,希特勒是个赢了大钱的赌徒。他起身离桌不想再冒险了
”,齐亚诺在日记中写道。“今天,他话中带有保留,还有机敏。在取得这样一个大胜利后
,这真令人吃惊。人们不能指责我对他过于温柔,不过呢,今天我确实佩服他。”
这两个独裁者,还费时在明信片上签名。作为此次会晤的留念。在一张明信片上,墨索
里尼以刚劲的笔触写道:“英雄造时势!”下边,是希特勒秀气的题词:“时势造英雄!”
墨索里尼回罗马时精神沮丧。“实际上”,齐亚诺当晚写道,“总理怕的是,随着和平的时
刻日近,他生平无法实现的梦想,即在战场上显神威,也渐渐消逝了。”
3天后,即夏季的第一天,希特勒乘车前往贡比涅附近的林子,即凯撒的代表曾在那里
投降的那个林子。这是个报仇雪恨的行为,也是个有历史意义的选择。铁路上等待着的是那
辆凯撒的代表投降时使用过的著名的木制餐车。人们将它从博物馆里吊起,通过倒塌的墙壁
,放在原处。下午3时15分,元首的车队抵达了。希特勒面孔严肃,举动庄重,迈着轻快
的步伐,朝餐车走去。他在一块花岗石前停住了脚步,那上面写道:
1918年11月11日,日耳曼帝国被它试图奴役的自由人民摧毁,其罪恶之骄傲在
此地屈服。
威廉·夏伊勒用双筒望远镜注视着希特勒的表情。“在他生平的许多重大的时刻,我都
看到过那张面孔。但在今天,它冒着鄙视、慷慨、仇恨、复仇和凯旋的烈火。”林格回忆说
,当时,希特勒口中念念有词,听来像是“我们必将把能引起人们回忆起1918年那个耻
辱的日子的一切东西全部毁灭。”
在那辆破旧的餐车里,早已摆好了一张长台,两边各放了五六张椅子,供双方代表团就
座。施密特站在上首,以便听到双方的谈话。元首在他的译员身旁就座后,戈林、雷德尔、
勃劳希契、里宾特洛甫和赫斯分别就座。几分钟后,查理·亨茨格将军带领法国代表团进来
了。法国代表团由一名海军上将、一名空军将军、一名前大使组成。他们的脸上还挂着听到
谈判将在何处举行时出现的惊愕的表情。
希特勒和他的同僚们起立。一句话也未说。双方相对鞠躬后使各自坐下。首先由凯特尔
宣读希特勒起草的停战协定的前言。凯特尔说着元首的话时,施密特想,法国人和德国人就
像蜡人一样,面无表情,互相对视。凯特尔说:德国无意用和平的条件去毁谤一个如此英勇
的敌人。“德国所提要求之目的是要阻止敌对行动之重新发生,是要使德国得以继续进行不
得不与英国人打的战争,并且为新的和平创造条件,使通过战争强加在日耳曼帝国头上的不
公正情形得到纠正。”从当时情形看,希特勒似乎是在对英国而不是对法国讲话,并向英国
人提出和平——如果他们高兴的话。在条文中这点变得越来越明显。条文甚至规定,德国放
弃对英国的海上霸权进行挑战的企图。他庄严宣布,他不会将法国海军舰只拿来供自己在战
争中使用,也不使用法国的海军装备(跨过英吉利海峡)。希特勒在作这一承诺时,德国海
军是不同意的,因为在挪威与法国海军的一役中,德国海军损失惨重,他们拟用法国海军装
备进行弥补;希特勒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这一建议,究其原因乃系出自恐惧和希望。他恐惧的
是,他若把法国舰队抓来,英国可能会横下心来打仗,因为这意味着对英国海上霸权的挑战
。他希望的是,他的“绥靖”能导致和平,两国同时又达成君子协定式的默契:大英帝国继
续统治海洋,日耳曼帝国则移向东方,谋取生存空间。
施密特读完法文本后,希特勒立刻起身。其他人跟着也起身。大家客气地行完鞠躬礼后
,元首带着大部分人马离开了会场,留下来的只有凯特尔和施密特。接着,约德尔和另外几
个德国将领便进来了。法国代表审阅了停战条款后,他们坚持要将此文本交给设在波尔多的
法国政府。“绝对不行!”凯特尔说。“你们必须立即签字。”
然而,法国代表团却顽强地要求德方给法国以1918年法国给德国代表团的同等礼遇
。几分钟后,亨茨格便与法军总司令魏刚将军交谈上了。“我是在车厢里给你打电话”——
他停了停——“从你知道的那个车厢里。”他报告说,条件很苛刻,但并不可耻。即使如此
,亨茨格觉得,这些条件都是“残酷无情的”,比上次战争中法国强加给德国的要糟糕得多。
谈判拖至黄昏仍无结果。次日(6月20)上午,谈判继续进行,又拖至下午大半晌后
。下午6时,凯特尔完全失去了耐心,派施密特前去找法国人,并下了最后通牒:“1小时
内若不能取得协议,谈判便告破裂,法国代表团将被押回法军阵地。”
别无选择了。下午6时50分,在与波尔多多次通话后,亨茨格将军终于在停战协定上
签了字。仪式结束后,凯特尔叫他停留一会儿再走。待无他人在场时,两位将军无言地对视
着。施密特发现,两人眼中都有泪水。凯特尔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对亨茨格如此尊严地代表
他的国家的利益表示祝贺。接着,他便伸出一只手。亨茨格握了握它。
德国电台进行了现场广播,将这些事件送回了德国。当自豪但精神不振的亨茨格一走下
餐车时,那边便传来了有节奏的录音喊声:“我们打,打打打,打英国!”这肯定令德国人
动了心。这是戈培尔玩的花样。不管什么场合,他都要放音乐。但他这次的做法却惹恼了元
首——在条约中,他一直在设法给人以相反的印象。
回到“狼谷”后,希特勒便着手计划出游巴黎。他将一个雕塑家和两个最宠爱的建筑师
——施佩尔和杰斯勒——召来充当向导。“巴黎历来令我着迷”,他对阿尔诺·布列卡说
(布列卡宏伟的古典作品也受斯大林的称赞)。希特勒承认,他长久以来就殷切期望有朝一
日能参观“灯光城”。这是个艺术大都市,首先让艺术家陪他游城的原因就在于此。他确信
,他定能在巴黎找到重建德国重要都市的灵感。“我想实地看看那些建筑,因为在理论上我
对它们熟悉。”
一行人——包括凯特尔,鲍曼和几名副官——来到布鲁里德贝希村外的打谷场上时,天
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们爬进飞机——由波尔驾驶。待他们抵达勒布格时,太阳已经升起
来了。6月23日是明亮而炎热的一天。希特勒爬进车队里为首的一辆敞篷车,与通常一样
,坐在司机身旁。其余的人坐在他身后。当他们朝第一个停留地大剧院进发时,街上渺无行
人,只偶尔有个把宪兵。这宪兵有如履行公事,朝车队潇洒地敬礼。布列卡是在巴黎度过其
最美妙的年华的,看到城市如此死气沉沉,他不禁吃了一惊。
当希特勒沉醉于大剧院之建筑奇迹中时,他的表情也慢慢松弛下来了。早年在维也纳,
他就对这座大剧院羡慕不已。
对它,他就像对总理府一样熟悉,看到这一切,他眼中放射出兴奋的光芒。“这是世界
上最美的剧院!”他失声对随行人员喊道。他察看了包厢,发现少了一个房间。一直陪他们
参观的白发老仆人,既生硬又自豪地告诉他们,这间房子多年前就没有了。“喂,你们瞧,
我多熟悉这里的路!”希特勒带着小学生的自豪说。
在埃菲尔铁塔停留片刻后,他们便前去瞻仰拿破仑墓。希特勒先生以帽捂心,鞠躬行礼
,呆呆地望着那圆形的墓穴。他深深地动了心。末了,他转身对杰斯勒平静地说:“我的墓
由你建造”(后来,他向杰斯勒作了详尽的指示。他的墓必须异常简单,须建在慕尼黑。”
我真正的出生地是在这里”,他说。“我在这里开始搞运动。我的心在这里。”)说完,他
便陷入了沉思。他指示鲍曼,把拿破仑的儿子的遗骨从维也纳迁至他父亲的身旁。
长达3小时的观光以参观蒙马特尔高地——这是学画的人们的圣地——而告终。或许,
它令他想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沉思一阵后,他转身对杰斯勒、布列卡和施佩尔说:“你们
的工作现在就开始了。”城市和纪念碑的重建工作便交给了他们。“鲍曼”他说,“帮我搞
这项工作。你要好好照料我的诸位画家。”希特勒再次俯视了延伸在高地下的巴黎城。“感
谢命运,我终于看到了历来让我神往的巴黎的魔术般的气氛”,他说。他命令部队绕开巴黎
,避免在它附近作战的原因也在于此。“这样,我们下边的那幅图画便可留给未来。”然而
,那天早晨看见过他的少数几个巴黎人却被吓得惊慌失措。当他的车队在市场上碰到一群胖
女人时,最胖的那位恐怖地指着他惊呼:“是他!是他!”她的喊声吓得众人四散奔逃,混
乱不堪。
次日,希特勒叫施佩尔用他的名义起草一份法令,宣布柏林的楼房建筑全部复工。“巴
黎不是很美吗?”他说。“应该把柏林搞得比它更美。”希特勒也把布列卡拉到一边,滔滔
不绝地谈论日前之所见所闻。“我爱巴黎——自19世纪以来,巴黎就是个艺术重地——就
像你爱它一样。大战前,我对艺术也雄心勃勃。如果不是命运将我推入政界,我也会像你一
样,在这里求学的。”
停战协定将于午夜后8小时又35分生效,所以,众人在用蜡烛照明的桌旁坐下来吃夜
宵时,气氛倒也热烈。天空越来越黑,远处传来了隆隆的雷声,午夜来临时,有个副官报告
说,敌机来了。灯火熄灭了,众人端坐在黑暗中,只有闪电不时使人们的脸孔闪亮。
香槟酒杯被分发给了众人。大家在对表时,室内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凌晨1时35分
,号角声顿起,吓了人们一跳。不知谁小声告诉布列卡,这是传统的信号,意味着让“武器
休息”。另外一人感动得在擤鼻涕。凯特尔站在黑暗中发表了讲话。他举杯祝酒,号召众人
为最高统帅希特勒元首“连干三杯”。
于是,众人便起身碰杯。希特勒仍坐着,显得有些不自然——他不喜欢这种做作,但又
只好服从陆军的传统。他礼节性地将酒杯碰碰嘴唇,滴酒未饮。之后,他便坐下,低着脑袋
。在这欢快的人群中,他成了一个孤零零的人。后来,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责任非
常重大呀。”说完,他便离屋而去。


第二十二章 连胜利者也被胜利毁灭

(德莱顿)1940.6—1940.10.28
(1)
那年夏天,希特勒明白地表示,他更感兴趣的是谈判而不是打仗。在法国,他的武器是
劝说和把自己打扮成一位宽宏大量的胜利者,一位主动让法国分享团结和繁荣的法西斯欧洲
的果实的胜利者——法西斯欧洲,这个霸权的目的,不但要使精神复活,而且要使它成为反
对不信上帝的布尔什维主义的堡垒。在这场运动中,他首先采取的措施之一,是要他的部队
当解放者,不当征服者。“我不希望我的士兵在法国的行为像第一次大战后法国士兵在莱茵
兰的行为一样!”他对霍夫曼说,谁要是抢劫,就当场枪毙。“我要与法国达成真正的谅解。”
这样,进入巴黎的部队便不敢大摇大摆,更不敢要人臣服或白吃东西。凡买东西,他们
必分毫不差地给钱。在香舍里射大街的咖啡馆门外,他们与法国人一起喝咖啡,分享着6月
下旬的阳光。这种相处虽然很尴尬,且常常彼此无言,互不理睬,但巴黎人的恐惧已经消失
了——他们原以为妇女会遭强奸,商店和银行会被洗动。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德国军队在
帮法国难民返回首都。在巴黎全城都挂满了路牌,上面画着一个怀抱婴儿的友好的德军士兵
,还有句忠告:“法国人!信任德国兵吧!”
希特勒想来会为其士兵感到自豪的。他们穿得整整齐齐,说话和气甚至有点讨好。他们
对妇女彬彬有礼,对男人,尊尊敬敬。在无名将士墓前,他们光着秃秃的脑袋站着,其武器
仅是照相机。他们更像是坐假日特价火车前来的旅客,而不是刚让法军蒙受奇耻大辱的可怕
的人物。这是狡猾的公共关系手段,是旨在把法国变为一个既肯干活又有生产价值的奴仆的
计划的一部分。
希特勒本人也当起游客来了。与他同行的一群人中既有他的副官,还包括世界大战中的
一名下士梅克斯·阿曼。两天来,在元首的带领下,他们心情愉快地参观了导致此次战争的
旧战场。这是富于感情色彩的旅游,元首无时不高兴。他指着弗兰德战场告诉众人说,这里
先前是一片沼泽地,还留下一些战壕作为纪念之用,也供游人欣赏。元首并非独自暗暗回首
往事,而是滔滔不绝地、极详尽地向众人解释,这里或那里发生过的事情。当他乘车穿过里
尔时(他只在水彩画里见过它),一个探头窗外的妇女认出了他。“魔鬼!”她惊呼道。他
起初觉得有趣,后来他便发誓要将这一形象从被征服者的心头抹去。
这次极富感情的出游于26日结束。他随即便把心思转到眼前的令人不快的任务上去了
:让英国人屈服。他对副官们说,此项任务的滋味是不好受的。与英国之战系兄弟之战,大
英帝国之毁灭也是日耳曼帝国忧愁的根源。他私下对赫维尔说,他迟迟不入侵英国的原因就
在于此。“我不想将她征服”,他说。“我要与她达成协议,强迫她接受我的友谊,并把正
在煽动人们反对我的全体犹太暴民赶出去。”
希特勒仍没有入侵英伦三岛的确定的计划。西线的胜利实际上是来得太快了,他还来不
及为渡过英吉利海峡准备好登陆艇或驳船——连一艘也未准备好。相反,他似乎在等待英国
求和。但是,至7月3日,这种希望破灭了:那天,英国皇家海军突然对停泊在阿尔及利亚
港口梅塞尔克贝尔的法国舰队进行炮击。战舰“不列颠”号在13分钟内沉没,977人丧
生。另外三艘,包括“敦刻尔克”号在内,被重创,人员损失惨重。其余舰只脱逃。英国人
惧怕希特勒会利用这些舰只去进攻英国,并为这种恐惧付出了高昂的代价。英国人从敦刻尔
克撤退一举,在大多数法国人脑中都留下了痛苦的印象。这次进攻,特别是它发生在达尔朗
海军上将发誓不将军舰交给希特勒以后,在法国全境引起了深深的敌意。“英国人背信弃义
”一语,已成了咖啡馆里的口头禅。
此次炮击也证实了某些人的信念:拯救法国的唯一办法就是与希特勒合作。不久前签订
的停战协定,实际上已将法国本土分成了两个部分:北部占领区和南部的维希政府区——以
贝当元帅为首。这次炮击把他阻止副总理赖伐尔与希特勒更加紧密合作的任务变得更加困难
了。与此同时,它也使让·季洛杜及其他法西斯知识分子寻找新的变节者的努力简化了。阿
尔弗雷德·法布尔——卢斯在日记中写道:“英国在一天内杀死的法国水兵比德国在一年内
杀死的还多。”英国在梅塞尔克贝尔铸成的大错,他预言,正在加速希特勒的“一个欧洲”
的进程。它也把德国元首从他的千秋大梦中惊醒:他一面强调他无力控制法国舰队或围困英
国皇家海军,另方面又想迅速与英国解决问题。几乎完全被内陆包围的他,被令人吃惊的海
上力量的机动性弄得目瞪口呆。海军的爆炸性的行动加强了他早些时候的恐惧。即使英国舰
队未能粉碎对英国的入侵,它也使舰队的领袖能在加拿大或澳大利亚建立司令部,从那里统
治海洋。
是谈判还是使用武力?他在犹豫不决的痛苦中徘徊。“我决不能放弃”,他对普特卡默
说。“英国人终究会同意我的看法的。”但是,当勃劳希契和哈尔德于7月13日飞到贝格
霍夫时,他欣然批准了他们制订的入侵英国的计划,但在片刻后又抗议说,他不想打他的英
国兄弟,不想让大英帝国解体。流血只会引狼入室,分享战利品。英国为何仍如此不愿和平
?据哈尔德的日记记载,他自问自答:“是因为英国仍然存在着俄国会采取行动的某些希望。”
3天后,他发布了入侵英国的专门指示。入侵的目的在于消灭作为对德作战的基地的英
国。并且,如有必要,将它全部占领。这次战役得了一个具有想象力的代号:“海狮”。希
特勒批准这一计划的墨迹未干,便提出了一项他自己的和平建议。“元首将向英国提出一项
宽宏大量的和平建议”,里宾特洛甫告诉施密特。“劳埃德·乔治听到这一消息后,恐怕会
卡我们的脖子!”7月19日,这一建议出笼了。它开始以嘲笑的口吻攻击丘吉尔,继而便
威胁说,两国若打起仗来,被消灭的肯定是英国;最后才是一项含糊其词的建议:“我盾不
出有什么理由让这场战争继续下去。”
英国对希特勒建议的回答,首先是由熟悉元首的人带来的。此人就是现在为英国广播公
司工作的塞夫顿·德尔默。他立时进行了广播。“希特勒先生”,他非常恭顺地用德语说,
“从前您有时问我,英国公众的情绪如何?所以,本人今晚拟再次为阁下略效微劳。请允许
我告诉您,我们这里的人对被您称之为理智和常识所作的呼吁有何想法吧。元首和总理先生
,我们将它扔回给您,扔回给您那副散发着罪恶气味的牙齿!”夏伊勒是在柏林电台广播室
中等待着向美国广播时听到这节广播的。他要对此事之影响发表评论。“你能搞清楚吗?’
某人对夏伊勒喊了一声。“你能理解那些英国傻瓜吗?拒绝和平建议?他们疯了!”
罗斯福总统同样对希特勒的建议不感兴趣。当晚晚些时候,他在白宫发表的接受总统提
名的广播讲话宣布,对付极权主义国家的办法只有一个——抵抗,不是绥靖。狄克霍夫大使
向柏林报告说,罗斯福与英国在战争的爆发和拖延方面“串通一气”的一情形,从未像在这
篇讲话中表述得如此清楚透彻。“英国之方向必不可变,其抵抗必须加强,战争必须继续下
去”(几天后,一个华盛顿大使馆新闻顾问,在与联合广播公司的政治评论员小福尔顿·路
易斯交谈后,向德国外交部递交了一份备忘录:“常在国外旅行的路易斯,在谈到美国共和
党和民主党在开年会时,与来自各阶层和各地的美国人见面时说,人民不要战争,但在罗斯
福的诡计面前,尤其是在他把国会变成只有一个橡皮图章而没有自己的意志时,他们是相当
无能为力的。”)
伦敦仍未正式拒绝德国建议。7月21日,星期天,希特勒将其将领召至柏林开会。他
似乎迷惑不解,而不是好战。“英国的局势无望了”,他说。“我们已赢得了战争。要将成
功的前景逆转过来的可能性是没有了。”他猜测,英国将会出现以劳埃德·乔治为首相的新
内阁。接着他便陷入了阴郁的沉思。
突然,沉默被打破了。他呼吁“迅速结束战争”,并说,最有效的途径莫过于“海狮”
。但是,他的保证——或者说,表现出来的保证——便几乎立即烟消云散了。他警告说,跨
过由敌人把守的英吉利海峡远征英国,并不像对挪威那样。决不会是单程旅行。偷袭的成份
是不可能存在的。后勤供应的问题又将如何解决?他不停地讲着,将严重的问题一一指了出
来——这些问题(一直在不停地记录的),海军上将雷德尔暗中同意。完全的空中优势是至
关重要的,首批登陆必须在9月中旬完成,否则,日益恶劣的气候将使空军不能完全参战。
他转身问雷德尔:关于技术上的准备,海军何时才能作一明确答复?海岸的炮队阵地何日才
能完全布妥?对越过海峡之举,海军能掩护到何种程度?
受窘的海军上将雷德尔,却在琢磨其它问题:大部分步兵都得靠内河或运河驳船运送,
而所需的驳船仍得从帝国国内拖来。这支弱不经风的舰队如何抵挡得住英国的皇家海军?在
挪威一役中受损后,可供作战的只残存48艘快艇、1艘重巡洋舰、4艘驱逐舰、3艘鱼雷
艇。雷德尔有点狼狈地回答说,关于某些技术上的问题,他希望在几天内获得回答。但是,
在空中优势尚未成为事实时,他该如何开始作好准备?勃劳希契用坚定的信心回答了他的悲
观。他喜欢“海狮”。戈林的副手说,空军已万事俱备,只要命令一下,便可在空中发动强
大的攻势。希特勒未发表看法,令雷德尔尽早将报告呈报上来。“如准备工作无把握在9月
初完成,那就要考虑其它计划。”于是,“海狮”的重担便落在海军的身上了。
身边无其他人时,希特勒对勃劳希契说:“斯大林正与英国眉来眼去,目的在于使英国
继续战争并把我们拖垮,以便争取时间,拿到和平时期到来时拿不到的东西。”一方面他承
认目前苏联尚未有反对帝国的行动迹象,另方面他又同意,俄国提出了一个必须认真对付的
问题。“这些我们都要开始考虑了。”
不久前,一个有眼光的英国人乔治·奥维尔预见到,希特勒的真正目标是以牺牲苏联为
代价取得生存空间。“人们若把希特勒近一年来的讲法与15年前的讲法作一比较”,在评
论英文版的《我的奋斗》的一篇文章中,他写道,“人们便可发现这点:他的心坚定如一,
他的世界观并没有发展。这是偏执狂的确定看法,是不大会受强权政治的一时行动影响的。
或许,在希特勒心目中,苏德条约不过是改变一下时间表罢了。在《我的奋斗》中,希特勒
订下的计划是要首先消灭俄国,并暗示尔后便消灭英国。现在,事情的结果是,他首先对付
的是英国。因为,英俄两国中,俄国较易被收买。不过,一旦英国被消灭。就轮到了俄国—
—毫无疑问,希特勒就是这样看的。”
希特勒在西线取得的战果虽然显赫,但它并不足以为他带来他所需要的政治上的稳定,
以便开始向俄国发动圣战。他给予英国的打击,不过是令这个顽强的国家更加顽强罢了。他
对法国维希政府采取的抚慰政策——以便让它参加他的十字军——也正在土崩瓦解,因为对
方支支吾吾。这样,德国便得不到积极的援助。
尽管有这些失败,希特勒仍信心十足,认为他有能力阻止这场冲突发展成为世界大战,
并确信英国即将投降。于是,他便下令立即加强反对英国的宣传战。戈培尔的第一个行动,
是通过秘密电台向英国广播业已兑现的诺斯特拉达穆斯预言,以及伦敦将于1940年被毁
灭的那个预言。诺斯特拉达穆斯预言之现代解释,是克拉夫特作的。他曾预言啤酒馆爆炸事
件。
在这个充满了恐惧的季节里,希特勒又抽空与他的老友库比席克见面。他曾派人给他送
去1940年瓦格纳音乐节的入场券。7月23日,在《哥特达马隆》的第一次中间休息时
,两人在休息室里见了面。在热情地问候了库比席克后,他抱怨说,战争中断了他的重建计
划。“肯定地讲,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别人,谁还能做呢?现在,我只好站在一旁,眼睁
睁地看着战争将我的最好年华吞噬……我们都逐年见老了,库比席克,没有多少年了——来
不及做完余下应做的事情了。”
这天与库比席克的私人会见是非常难得的,因为希特勒的公共职责正在不断增加。矛盾
的是,他与爱娃·勃劳恩的关系却更像夫妻。战争不但没有将他们分开,反而,将他们的关
系变得更加紧密,因为他有更多时间住在贝格霍夫。那种故意让大家相信他们仅仅是朋友的
做作已一去不复返了。
工作人员和仆人们对她非常尊敬,私下里都称她为“老板娘”。对希特勒,她公开使用
昵称“你”;对她,他也以“你”相称,有时还叫她“萨贝尔”——这是维也纳的“小”称
,即把东西或人指小之意。在亲密的朋友们面前,他有时还会公开摸她的手,或做出其它公
开表示爱慕的姿势来。据内情人说,若以希特勒现在已年近50且又全神贯注于工作而论,
他们的性生活是正常的。爱娃终于成了贝格霍夫的女主人,变得更加自信和高雅。她的生活
虽然可能困难,但她自信已不再有竞争对手,而这也已足令她聊以自慰了。
那年夏天,希特勒确定,消灭布尔什维主义,扩大生存空间的时刻已经到了。他指示陆
军着手朝这一目标作好准备。1940年7月29日,约德尔来到巴特赖兴哈尔车站,在最
高统帅部计划部主任瓦尔利蒙上校的专车内与他就此事进行磋商。瓦尔利蒙与三名高级军官
原以为,这次不寻常的来访,大概与提升晋级有关,或者要进行嘉奖。但是令他们觉得神秘
的是,约德尔一到,便叫人把餐车的门窗全部关好。接着,他便突然宣布——他的声音平静
而冷漠——希特勒已决定“一举永远”消除布尔什维主义对世界的威胁,尽快向苏联发动突
然袭击——于1941年5月进行。“约德尔的话的效果,好像让人触电一般”,瓦尔利蒙
回忆说——其时,由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死力抓住椅子。“不行的!”一位名叫罗斯贝
格的上校脱口喊道。英国还未战败,希特勒怎么能打俄国!约德尔给了个奇特的回答:“元
首生怕,战胜英国后的公众情绪,将不允许他向俄国发动一场新的战争。”
反对的意见爆发了。这种打法,是腹背受敌的打法,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使德国失败的就
是这种两条战线的战争。为什么在与莫斯科签订条约后,还来个突然改变?斯大林不是遵守
诺言、将原料和粮食准时地全部运来了吗?约德尔对每条反对意见均作了简洁的回答:与布
尔什维主义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不如在德国军威处于高峰时发动进攻。这种回答说服不了
瓦尔利蒙。曾向希特勒提出过类似的反对意见的约德尔,打断了辩论。“诸位”,他说,”
这不是个让大家讨论的问题,而是元首的决定!”他令瓦尔利蒙立刻以“建设东方”为代号
,着手草拟计划。
7月的最后一天,元首将其将领召至贝格霍夫举行会议。这次会议原计划要讨论有关”
海狮”的问题,实际上后来却背道而驰。首先发言的是海军上将雷德尔。准备工作正在紧锣
密鼓中进行:军需已按计划准备好,驳船的改装工作也将于8月底完成。另方面,商船的运
输情况却不妙,原因是在挪威受损或中水雷受损;扫雷工作虽然开始,却又受到盟国的空中
优势的阻碍。所以,他的结论是,不如把入侵的日期延至次年5月。
希特勒反对。他说,如此长的等待时间不但使英国有可能改良其陆军,而且还可从美国
——也许甚至从俄国——得到大量的军事补给。“到5月这个空档我们怎么补得起?”他问
。于是他便把期限定在9月15日。他断然作此决定后,立刻又将它推翻。他补充说,那就
是,集中力量对南英格兰进行密集轰炸,若在一星期内能摧毁皇家空军和海军以及主要港口
,便于9月15日发动进攻。“否则,便延期至1941年5月。”
如果说这是个决定,那也是个半心半意的决定,使雷德尔高兴。一方面,它给了雷德尔
准备“海狮”的最优先的优先权,另方面,又把重任移交给了空军。更重要的是,它给了希
特勒将战争从西方转向东方的选择权。两名海军人士(即雷德尔和普特卡默)离开房间后,
希特勒便开始贬低“海狮”的能力。“我们的小海军呀”,他叹道,“只有敌人的百分之十
五!”再者,英吉利海峡比地图上画的要可怕得多——这是任何一个曾在恶劣天气中越过这
块险恶水面的航海家都能证明的。
情况似乎是,希特勒几乎已取消了对英国的入侵。“俄国只需向英国稍作一些暗示,俄
国并不想让德国变得过于强大,英国人就会像快被淹死的人一样,重新获得希望:在6至8
个月内,形势便会完全改观。但是,如果俄国被消灭,英国的最后一线希望也就破灭了。到
那时,德国便成了欧洲和巴尔干半岛的主人。”这一次,他的沉思成了坚定不移的结论。”
决定”,他言简意赅地说,“从这些考虑出发,俄国必须被消灭。1941年春。”前几次
会议上出现的犹豫不决已一去不复返了。他再次成了旧时的元首,一个掌握命运的人。“将
俄国消灭,越快越好。一击便将这个国家打个稀巴烂,只有这样,这次战役才有意义。只征
服土地是不够的。”他说,这次进攻一定要一气呵成,中间不能停顿。他不会重犯拿破仑犯
过的错误,被俄国的冬天所消灭。我们将耐心等待,他说,一直等待到5月。“有5个月的
时间作准备”,他满意地说。
他想象中的良辰美景使他神魂颠倒。“目标是”,他兴致勃勃地说,“消灭俄国的主要
能源。”他是个军阀的化身,迅速地描述了此次动用120个师参与入侵的计划:首先向基
辅挺进;其次,通过波罗的海向莫斯科挺进;第三,南北夹击,然后便发动一次进攻巴库油
田的特殊战役。这个梦想正在变成现实。

(2)
不到24小时,那个作出了决定的人又在动摇了。他发布了两道指示,一是号召迅速征
服英国,另一道是对此举是否可行表示怀疑。第一道指示开头便颇具信心:“为了制造最后
令英国投降的必要条件,本人希望向英国本土进行的海军两栖战得以加强。”德国空军必须
尽快征服皇家空军,然后便为“海狮”养精蓄锐。“我保留作出这种决定的权利:进行恐怖
进攻,作为报复手段”,他指出。
第二道命令是凯特尔用元首的名义签发的。它命令“海狮”的准备工作务必于9月中旬
完成。它接着说:“在8月5日开始的空袭英国后14天,元首将决定是否今年入侵英国:
他的决定如何,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空袭的结果。”
凯特尔虽将命令发了下去,但他仍觉察到了元首的矛盾心情。“表面上看来,元首好像
非常热心,全力投身准备工作。为此,他曾要求对准备工作随时作出改进,以加速其进程。
但是,我却有这样的印象,那就是,一旦真正要实施这个计划时,他又怀疑起来,举棋不定
了。他十分清楚要冒何等巨大的风险,也明白肩上的责任有多重。”凯特尔也感到,最重要
的是,元首“不愿意失去用外交的办法解决与英国的战争的最后机会。这点,我相信,他是
求之不得的。”凯特尔从未想到过,这不过是摇摆的表演而已。希特勒把对“海狮”所作的
准备作为幌子,而真正攻击的却是俄国。
希特勒也想不到,8月1日的两道命令的主要内容已被“超级”机密破译。这些电文使
丘吉尔相信,他确已掌握了德国的密码。过了不久,“超级”机密又送来了戈林的指示:把
8月13日定为“老鹰战役”(即对英国进行全面空袭)的开始。这便使丘吉尔完全相信了。
空袭如期开始,但由于气候条件越来越恶劣,参加这次空袭的只有第三空军大队。空袭
的次数高达五百余次,但由于英国的雷达极灵,再加上“超级”机密截获并破译敌方电波的
及时警告,英国的损失轻微,德国的损失却惨重:德国空军折机45架,皇家空军只损机1
3架。次日的战果也使戈林同样失望。15日,德空军3个大队全部出动。这一次,“超级
”机密准确地得悉了戈林将使用什么力量和袭击何地。由于这个情报,皇家空军能将有限的
歼击机组集中起来,派往准确的地点和高度,有效地将德国机群分割,使德国的每个机群都
遭到最顽强的抵抗。在迄今最大的一次空战中,皇家空军击落敌机75架,自己损机34架
。“老鹰战役”成了酸酒一瓶:17日,双方的损机比例是70:25。这天,戈林未让飞
行缓慢的“斯图卡”俯冲轰炸机——这些飞机曾把法国炸得一塌糊涂——参战,因为它们根
本不是“喷火”式的对手。
19日,天气仍然恶劣,使德国空军在尔后4天不能离地。戈林利用这个喘息机会,召
集各将领开会。对飞机制造厂或类似目标进行的轰炸,原在白天进行,现改在晚间进行。戈
林也趁机严厉呵斥单引擎和双引擎歼击机的飞行员,说他们表现不好。“无论哪一种歼击机
,都不准因为气候不好而擅自不完成护航任务”,他命令说,谁擅离职守,谁就要受军法审
判。
8月23日,天气放晴。当晚,德机飞过海峡,大规模进行空袭。一队轰炸机迷了航,
将原计划要投放在伦敦城外的飞机制造厂和油库的炸弹,却投进了城内。8名市民被炸死。
英空军认为这是德空军故意干的,便于次日晚轰炸柏林,作为报复。损失虽小,柏林人却大
惊失色。“他们料不到会挨炸”,夏伊勒在他的日记中写道,“战争开始时,戈林曾向他们
保证,柏林是不会挨炸的……他们相信了他。所以,他们今天的觉醒便更大。你只要看看他
们的脸色便可量度出来。”
3天后的夜晚,英机再次前来空袭,炸死市民7人,炸伤29人。希特勒大怒,因为德
机轰炸伦敦原系航向错误所致。但他仍不让德机轰炸英国首都。柏林又两度被空袭。希特勒
被惹火了。9月4日下午,他在体育馆临时发表演说,扬言要进行报复。一听到要超过丘吉
尔,听众中的妇女社会工作者和护士们便同声欢呼。“如果英机投放二千、三千或四千公斤
的炸弹”,他说,“那末,我们一夜中便投15万公斤,或23万公斤,或40万公斤!”
大厅内顿时人声鼎沸,他只好停顿。“他们若宣布增加对我们的城市的进攻,我们便把他们
的城市夷为平地。我们一定要阻止这些空中强盗的所作所为,让上帝保佑!我们两国总有一
国被打得粉碎,但这决不会是国家社会主义的德国!”
听众的回答是疯狂的喊声:“不会!不会!”

(3)
两天后,海军上将雷德尔到总理府向希特勒汇报。两人小心谨慎地讨论了“海狮”计划
,好像两人都不怎么相信这计划似的。末了,雷德尔提了一个本来会惹来激烈反驳的问题。
“‘海狮’战役万一不打”,他问,“元首的政治和军事指示是什么?”
然而,希特勒却一点儿也不恼怒。雷德尔多少有点满意地告诉他的同事们说,“元首关
于在英国登陆的决定还不是最后的,因为元首有这个信念,就是说,不进行登陆,英国也可
能投降。然而,与先前一样,从各个方面看,元首把登陆看作是结束战争的一种打击性的手
段。如果风险太大,元首便不想进行登陆”。很明显,“海狮”若败北,希特勒是不能容忍
的,因为这肯定会提高英国的威信。他要的是能一举结束战争的成功的闪电战——没有风险
的闪电战。普特卡默对新近在布洛涅举行的登陆演习所作的目击报告说,由于潮水的关系,
用拖轮拖的驳船被搞得一塌糊涂。这特别令希特勒担心。普特卡默认为,在英国海岸登陆时
,情况若相类似,结果肯定同样是个灾难。
入侵能否成功,英国能否投降,这全要以空袭情况如何而定。于是,在与雷德尔单独会
面后次日,希特勒便批准对伦敦进行大规模空袭。一队又一队的德机飞往英国。当天下午晚
些时候,320架轰炸机,在僚机的重重保护下,从戈林的头上飞过——他在开普布朗内的
悬崖上观察机群。密集的机群像蜜蜂似的飞过英吉利海峡,朝泰晤士河飞去,轰炸伍尔维奇
兵工厂、发电站和码头。戈林一听到最后一个目标已成“一片火海”的消息,便急忙走至麦
克风前,向听众广播说,伦敦正被毁灭。他吹嘘说,他的计划是要“击中敌人的心脏”。这
次毁灭性的进攻一直延续至拂晓,并于次晚恢复。在恐怖的两天内,842名伦敦人被炸死
。希特勒利用将“他们的城市夷为平地”的威胁,趁热打铁,批准进行另一次大规模空袭—
—9月15日举行。这将是最后一次大规模空袭,其目的不仅在于惩罚伦敦,而且要消灭皇
家空军。
“超级“机密又一次向丘吉尔提出了警告。于是,在空袭前4天,他发表了广播演说。
向全国提出了警告。“毫无疑问,希特勒先生是在高速地消耗其战斗机群。照此下去,经过
许多星期后,他的空中力量将会削弱,其主体将消耗殆尽。”与此同时,他警告说,“德国
人正在精心策划对本岛进行全面的大规模入侵。它可能现在就——入侵英格兰,入侵苏格兰
,入侵爱尔兰,或同时入侵三岛。对这种危险,我们绝不能视而不见。”入侵或许会在日内
发生。“所以,我们必须将尔后的一周左右时间看作是我国历史上的紧要关头。它与西班牙
舰队已逼近海峡而杜累克还在踢足球,或纳尔逊还站在我们中间而拿破仑已在布洛涅的情形
一样紧迫。”他的话提高了这个堡垒岛上人民的士气,使他们受到鼓舞,觉得自己也参与战
斗。
在公开场合,希特勒虽然表现出信心十足,但在9月14日的军事会议上他却露出了担
忧的情绪。在表扬了空军在“老鹰战役”中收到了“令敌丧胆”的效果后,他承认“海狮”
战役所必需的前提条件“尚未成熟”。由于气候恶劣,空军尚未取得空中霸权。不过,他仍
拒绝取消入侵计划。这是因为,空袭正使英国人丧胆,用不了10天或12天,英国便会爆
发群众性的歇斯底里。
戈林的副手抓住这点,提出轰炸平民以迫使英国屈服的计划。除海上入侵外似乎对一切
都热情洋溢的雷德尔,对此表示衷心支持,但元首却仍坚持己见,只准空军攻击主要的军事
目标。“最后一招才是以引起群众性恐怖为目的的轰炸。”
一切议论都销声匿迹了。原来明明是决定发动“海狮”战役的决议,现在仅成为一纸空
文,只同意于9月17日再行议决。与此同时,“不列颠战役”加强了,德国的损失越来越
惨重。例如,15日那天,德军折机60架,英国只损失26架。因此,希特勒只好面对现
实。17日,星期二,他承认,空袭恐怕永远无法令英国投降。接着,他便简明扼要地宣布
:由于无法取得空中优势,“海狮”计划延期,何时发动,另行通知。延期意味着取消;从
这时起,入侵英国仅是纸上谈兵。“超级”机密以及一小队英国飞行员,充分体现了人民团
结一致的精神,令阿道夫·希特勒首次遭到军事失败。“这块神圣的土地,这个地球,这个
王国,这个英国”,也因此得救了。
“我们以3万士兵为代价征服了法国”,决定作出后希特勒对普特卡默说,“若渡过英
吉利海峡,一夜之间的损失就会超过这数字的许多倍——而能否登陆还没有把握。”他的海
军副官觉得,他好像很高兴,因为“海狮”计划已被束之高阁。当天,“超级”机密便得悉
,希特勒已批准拆除设在荷兰各机场上的装弹设备。晚上,丘吉尔便召开三军参谋长会议。
文特波德姆回忆道:“当时的情况就像是在一场乏味的音乐会中间,某人突然把所有小提琴
琴弦折断。这些人的脸上出现了压抑的微笑。”空军参谋长说出了所有人在私下都希望的东
西:他认为,希特勒业已放弃了“海狮”计划,至少是在本年内。“丘吉尔点燃大雪茄时,
满脸笑容。他还建议大家应吸点新鲜空气。”

(4)
希特勒依然希望能迫使英国坐到谈判桌边来,但不是使用空袭或海上进攻的方法,而是
占领世界上最大的、有战略意义的要塞:直布罗陀海峡。它被占领后,英国皇家海军不但进
不了地中海,从而保证德国能占领北非和中东,而且还可将帝国的生命线急剧地延长至远东
。若如是,英国怎能在这样一个基础上继续进行战争?希特勒争辩说。特别是,他愿意给他
们以光荣的和平,让他们在远征布尔什维主义的战斗中成为一名不作声的伙伴。
那时,佛朗哥的内政部长拉蒙·塞拉诺·苏涅尔恰好在柏林,与德国商讨西班牙参战问
题,特别是向直布罗陀发动进攻的问题。在那天多事的上午,在前往总理府的途中,他是心
有余悸的。昨天与里宾特洛甫的会谈,既令他担忧又令他愤怒,原因是,他生怕里宾特洛甫
的傲慢是元首对佛朗哥政权愤怒的反映。
希特勒彬彬有礼地接待了这个西班牙人,令他又高兴又惊奇。他解释说,他是作为佛朗
哥的私人代表和西班牙政府的代表被派来柏林的。他的妻子齐达·波罗,是佛朗哥委员长的
小姨子。他说,他此行的目的是要澄清西班牙加入德国一方参加大战的各项条件。主要条件
是“要确保西班牙的粮食和战略物资的供应。”
元首对政治而不是战争似乎更感兴趣。他说,欧洲必须联合成一个大陆政治体系,确立
自己的门罗主义,将非洲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然而,他对西班牙参战的提法是“间接的和
模棱两可的。”只是在他的客人强调要对直布罗陀使用大炮时希特勒的态度才比较明确——
炮弹不如炸弹优越。他引用各种数字,滔滔不绝地解释说,远程炮在发射两百发炮弹后便要
维修,每发炮弹又只有75公斤炸药,而由36架飞机组成的“斯图卡”俯冲轰炸机机群,
一次便可投弹120枚,每枚含炸药一千公斤,且可无限期地投放。希特勒辩解说,在这些
俯冲轰炸机轰炸下,敌人能维持多久?一看见这些飞机,英国海军便会从直布罗陀逃之夭夭
。所以,使用大炮是没有必要的。另外,他补充说,德国也无法为直布罗陀战役提供38厘
米口径的大炮。希特勒口若悬河,唇枪舌剑,令他的客人目瞪口呆,哑口无言。接着,希特
勒又向客人保证,德国将尽力帮助西班牙。
塞拉诺·苏涅尔离开总理府时,心里很是轻松,这是因为,他的主人在劝说佛朗哥接受
他们关于两国领导人尽快在西班牙边境会面并进行更确切的讨论这一建议时,希特勒并未使
用恫吓或胁迫的口吻。希特勒对塞拉诺·苏涅尔的印象也同样深刻,决定更直截了当地与其
连襟打交道。“西班牙加入轴心国并参战一事”,他次日致函佛朗哥称,“必须以把英国舰
队从直布罗陀驱逐出去,并立即占领这一要塞为开端。”他用商人劝人买货的苦口婆心保证
,西班牙一旦加入轴心国,德国便会努力向它提供经济援助和军事援助。换言之,速胜便会
有厚利。
在9月22日的答复中,佛朗哥似乎同意希特勒的一切建议。但是,两天后举行的塞拉
诺·苏涅尔——里宾特洛甫会谈却预见到了不少困难。德国要求得到非洲大陆外的几个有战
略意义的岛屿,遭到了西班牙客气而坚决的反对。连翻译施密特都觉得,在里宾特洛甫提出
非洲的土地问题时,塞拉诺·苏涅尔对此表现得相当“吝啬”。施密特评论道:“这是佛朗
哥与希特勒的热情中首次出现的寒冷。”
如果说,里宾特洛甫在与佛朗哥的亲戚谈判时,为出现的困难感到沮丧,那末,在当月
晚些时候他便有理由为其杰作——与日本和意大利在柏林签订三国条约——感到欢欣鼓舞。
在三国条约中,日本承认德国和意大利在建立欧洲新秩序中的领导地位——只要它们承认日
本在亚洲的新秩序的话。签字国也保证,“三个签字国中任何一国,若遭到目前尚未卷入欧
战或日中冲突的国家的进攻时,彼此将使用政治、经济和军事的一切方式,互相援助。”
在英美两国看来,这进一步证明日本并不比纳粹德国或法西斯意大利好些;这三个“强
盗”国家业已勾结在一起,以企图征服世界。苏联人表示担忧,但里宾特洛甫却对莫洛托夫
说,这个条约是针对美国的某些战争贩子而签订的。为何不将它变成四国条约呢?他敦促说
。接着,他便给斯大林写了一封长信说,“四国——苏联、日本、意大利和德国——的历史
任务是制订一项长期的政策,规定四国人民各自的长远利益,将其人民未来之发展引入正常
的渠道。”

(5)
10月,希特勒忙于外交。10月4日,他在勃伦纳山口与墨索里尼会面。“战争已打
赢了!其余的只是时间问题”,他说。在承认德国空军尚未取得霸权的同时,希特勒又声称
,英机正以三比一的比例被德机击落。然而,因为某种原因,尽管军事形势已完全无望,英
国仍在负隅顽抗。英国人民正在经受非人道的待遇。英国为何要顽抗呢?他在抱怨,又自己
回答这一问题:希望得到美国或苏联的援助。
他说,那是幻想。三国条约已在懦夫般的美国领导人身上产生了“沮丧性的效果”,而
部署在东线的40个德国师则令俄国人丧胆,不敢出面干预。所以,给大英帝国致命一击的
时机已经成熟了:夺取直布罗陀。说到这里,希特勒把话题一转,破口大骂西班牙人——他
们参战的代价是40万吨粮食和相当大数量的煤油。还有,当谈话提到偿还的问题时,希特
勒抱怨说,佛朗哥竟有脸回答说“这是一个将理想和物质相混淆的问题。”希特勒气得七窍
生烟,吼道,人家几乎将他说成是个“渺小的犹太人似的,为人类最神圣的东西进行讨价还
价!”
两个独裁者在温暖和信任中分别后,元首便前往贝希特斯加登,“安静地思考这项新的
政治计谋。”他在贝格霍夫的房中来回踱步,还到上萨尔茨堡的山坡上作长距离散步。有时
,他也会讲讲他的想法,或在餐桌旁,或在会议上。这些片言只语最终却形成了一项决定,
即在他去与佛朗哥会晤的途中,试探法国人的口风。然后,只有在那时,他才与俄国人谈。
他的专列(名字很古怪,叫“阿美利加”)于12日离开德国,当晚便抵达法国中西部
的蒙特瓦尔。在这里,维希政权的副总理赖伐尔在火车上与元首进行了简短的会谈,主要内
容是为两天后与贝当元帅会晤作出安排。到此时,元首已下决心把法国降为家奴。为此,他
希望得到受害者的自动自觉的帮助,但也随时准备在必要时使用武力,进行残酷的报复。如
同对待其他被征服的国家一样,希特勒力图将法国变成戈林所说的掠夺经济(包括掠夺一切
有价值的东西,从原料和劳力到国家的艺术珍品),希望维希政权成为一名积极反对英国的
盟友。从赖伐尔的态度看,希特勒相信,这是可以做到的。所以,当他乘火车连夜继续前去
与佛朗哥进行关键性的会晤时,他是满怀信心的。
他们会晤的地点是法国一边境小城。这个小城叫昂代,位于法国西南部的疗养区,在比
亚里茨下方,有着值得大做旅游宣传的沙滩和棕榈树。所以,与其说它适合开具有世界意义
的会议,倒不如说适合作为疗养胜地。会晤的地点设在城外法国窄轨铁路与西班牙宽轨铁路
交轨处。元首的火车按时抵达,赶上了下午两时要举行的会晤。但在邻近的月台上却不见西
班牙人的火车。此时正是10月,天气晴朗明快,温度宜人,使按时抵达的德国人没有发火
。毕竟,你还能从那些老是拖拖沓沓的西班牙懒汉的身上期待什么呢!
希特勒相信,一旦与佛朗哥晤面,他便能将他说服,就像他曾说服张伯伦、赖伐尔以及
其他人那样。要没有德国的帮助,你这个自封的大元帅会在哪里?这决不是你西班牙人所相
信的,说什么是靠了圣母的干预他才取得了内战的胜利。实际上,是靠了德国空军“将炸弹
如雨点般从天上扔下去才决定胜负的。”
在等候时,希特勒与里宾将洛甫在月台上交谈。“目前,我们还不能”,施密特听见希
特勒在说,“给西班牙人提供任何书面的承诺,不能书面答应将领土从法国殖民地移交出去
。在这个棘手的问题上如果让这些碎嘴皮的拉丁人抓到了任何书面的东西,或迟或早法国人
都会有所风闻。”明日,他就要诱使贝当开始向英国采取积极的敌对行动了,所以,他今天
不能放弃法国的领土。“此外”,他接着说,“若与西班牙人签订的这种协议走了风声,法
国的海外殖民地便有可能落入戴高乐的手中。”
一小时后,西班牙人的火车终于出现在横跨在比达索阿河上的国际大桥上。西班牙人之
姗姗来迟是故意的,不是被休息所误。“这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会晤”,佛朗哥对一个
军官说。“我必须设法用计——这就是其中之一。我若使希特勒等我,在心理上从一开始他
便处于不利的地位。”这位领袖身材矮胖,长就一双乌黑的锐眼。在一个名人辈出的国度里
,他似乎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是靠运气和坚韧不拔的精神才上台的。他的成功来之不易。
他是加里西亚人(加里西亚以产生头脑冷静的实用主义者而著称),把对现实的严酷看法和
精明能干的品格连同他一起带上了高位。
虽然内心还是个农民,佛朗哥连人民之一员都不是。他太接近宗教和无政府主义者。他
虽然也为长枪会(一个法西斯式的党派)服务,但他并不是它的成员。真正的长枪会员,例
如新近被提升为外交部长的连襟,是更加亲德的。虽然不久前在柏林受到冷遇,塞拉诺·苏
涅尔依然相信,德国是不可战胜的,西班牙应投靠得胜一方,佛朗哥却有所怀疑。“我告诉
你,英国是永远不会让步的”,他对诸将领说。“他们会战斗,而且会战斗下去:若被赶出
英伦三岛,他们便会在加拿大继续战斗下去。他们会叫美国人帮他们打下去的。德国并未赢
得战争。”与此同时,他又不愿让希特勒失掉耐心,使西班牙遭受捷克斯洛伐克的命运,也
不愿采取那些挡住希特勒道路的小国所采取的成功的路线。
当列车在希特勒的车旁停下来时,佛朗哥心里明白,他的国家的命运如何,就要看他能
否使它不陷入欧洲冲突了。内战已使西班牙的经济变得一团糟,去年的农作物歉收又使他的
人民面临饥饿。然而,希特勒会允许他保持中立吗?如他直截了当地拒绝元首,用什么能抵
抗德国的入侵?解决的办法只有一条:一方面造成要加入轴心国的印象,另方面要找到某个
需要进一步澄清之点。他的加里西亚遗风正是他的铁甲——他步出列车,上了月台,在军乐
的伴奏下,朝希特勒走去。
佛朗哥发表了预先准备好的讲演,演讲中充满了对元首吹捧之词和口头保证。西班牙历
来“与德国人民毫无保留地、忠实地在精神上团结在一起”,并且,在事实上,“时时刻刻
都觉得与轴心国团结在一起。”历史上,两国间只存在着团结的力量。在目前的战争中,”
西班牙将高兴地站在德国的一边。”困难么,他补充说,元首是非常清楚的:特别困难的是
粮食不足,还有,美国和欧洲的反轴心国分子也在为他的可怜的小国制造种种困难。“所以
,西班牙必须原地踏步,不得不常常心平气和地注视着她不赞成的事情。”说这话时,他语
调中带着悔恨,但很快他便说,即使有这些问题,西班牙——她非常注意与轴心国的联盟—
—对于战争,正在采取与去年秋天意大利采取的同样的态度。”佛朗哥的巧妙的躲闪却得到
了希特勒的一个承诺。为了报答西班牙在战争中的合作,元首说,德国将让佛朗哥占有直布
罗陀——于1月10日,将它占领——以及在非洲的一些殖民地。
佛朗哥蜷缩着身子坐在椅子上,脸上毫无表情。后来,他终于开口了,但讲得很慢,也
很小心谨慎。他一边在寻找借口,一方面又坚持得到更多的让步。他说,他的国家需要几十
万吨小麦,而且刻不容缓。佛朗哥“带着狡猾的神情”问希特勒,德国是否准备发运。还有
,为了抵御英国皇家海军对海岸发动的进攻,西班牙需要大量的大炮——高射机枪自不待言
了,这又怎么办?他将话题从一个转到另一个,而且转得好像很随便;从赔偿卡纳利群岛的
某些损失谈到为何不能接受外国军人的赠礼——直布罗陀。这个堡垒必须由西班牙人自取。
突然间,他现实地估算起希特勒将英国人逐出非洲的机会有多大来了:只能逐至边沿,不可
能再远。“我是非洲的老兵,这点我很清楚。”同样,他对希特勒征服英国的能力也表示怀
疑。英国充其量会沦陷;丘吉尔会逃往加拿大,在美国的援助下继续作战。
佛朗哥的讲话,声音单调,使施密特不禁想起了催促善男信女前往祷告的教堂叫拜人。
他的讲话使希特勒越听越失望。元首终于唰地站起身来,脱口说道,再讲下去也徒劳。说完
,他又立即坐下。似乎对自己的冲动觉得后悔,他再次劝佛朗哥签订条约。当然!佛朗哥说
。还有什么比这更合乎逻辑的呢?只要德国供应粮食和武器,条约当然签;只要给西班牙决
定何时参战最适宜的权利。圈子兜完后,会谈便宣告休会。
希特勒满心不悦,奔自己的车厢去了。两位外长则走下月台朝里宾特洛甫的车厢走去,
以便进一步会谈。经过一番争论后,里宾特洛甫透露,元首前来昂代的目的,“是要搞清西
班牙的要求与法国的希望是否相符。”不言而喻,佛朗哥委员长理解元首所处的困境,也愿
意与元首签订一项秘密议定书——意大利日后再签字。说完,里宾特洛甫便将西班牙文本的
协议草案交给对方。协议说,西班牙将从法国的殖民地得到领土,得到多少,“要以法国能
从英国得到多少殖民地补偿而定。”
塞拉诺·苏涅尔表示惊奇,大声喊道,在非洲问题上,显然,这是一项新的政策。而德
国对法国的态度显然也变了!这样一来,对西班牙参战所作的补偿也就很暧昧了。他带着一
丝微笑说,佛朗哥需要对他的人民“更确切地说明能得到些什么战利品。”里宾特洛甫不善
于玩弄这种辞令,只好强压住满腔怒火。此时,西班牙外长便戏剧性地、正式地告辞。
当晚,德国人在元首的餐车里举行国宴,款待西班牙人。佛朗哥既热情又友好,他的连
襟也表现迷人,在整个晚餐期间,他们的表现都像是逢迎拍马。也许是因为他们有此表现,
希特勒才敢在众人起身离座时,将佛朗哥拉到一边。两人密谈了两个小时。由于佛朗哥在每
个重要问题上都稳如泰山,而他又无法操纵佛朗哥,希特勒便变得越来越烦躁不安。佛朗哥
认为,例如,地中海的东部门户苏伊士运河,应该比其西部门户直布罗陀先行关闭;尽管希
特勒连声反对,他还是纹丝不动。由于他如此坚定,原先只是坚持如此这般的希特勒。
此时便突然发火。佛朗哥依然无动于衷,坚持说,如果他拿不到10亿公斤小麦,历史
(他指的是反对拿破仑的起义)恐怕会重演。元首火冒三丈地离开了餐车。“佛朗哥是个小
小的少校!”他对普特卡默说。在对林格谈起他时,希特勒又降了他的格:“在德国,那家
伙顶多能当上士!”有人还听见他把佛朗哥降为下士,即他自己在大战中的军阶。对他的外
长的狡猾战术,希特勒更加恼火。“苏涅尔把佛朗哥捏在手心里了!”他对凯特尔说。希特
勒还发出威胁,让会谈此时此地便破裂。
与此同时,里宾特洛甫则在自己的车厢里,设法要与苏涅尔达成协议。但是,这位西班
牙人客气而坚决的反对,也同样使他扫兴。在耐心丧失净尽后,他将塞拉诺·苏涅尔及其副
官们当作小学生逐了出去,令他们于次日早晨8时,将完成的文本交来。
24日,塞拉诺·苏涅尔本人没有前来。他将文本交给了他的下级,即前驻柏林大使—
—此人讲的德语带越南口音——转交。对此,里宾特洛甫大怒,高声怒骂,声音之大,在车
外都可听见。“不能令人满意!”在读完塞拉诺·苏涅尔起草的文件后,里宾特洛甫俨然以
老师自居,连声喊道。(西班牙要求,摩洛哥的法占区日后应属西班牙)他要求西班牙递交
一份新的草案。之后,他便与施密特一同赶赴最近的一个机场,以便及时赶至蒙特瓦尔,参
加希特勒——贝当会谈。一路上,里宾特洛甫怒气未消,骂苏涅尔是个“阴谋家”,佛朗哥
是个“忘恩负义的懦夫”。译员施密特却暗暗为西班牙人使用的策略而高兴。在玩弄自己的
花招前,希特勒便输给了对手——这是首次。
希特勒业已抵达蒙特瓦尔,并在车内等候贝当元帅。为了与旧的共和政府分开,贝当不
久前将自己的职务从总理提至国家元首。如果元首早知道佛朗哥曾告诫贝当勿挑起领导法国
摆脱混乱局面的重担,他肯定会对佛朗哥更加不悦的。“用您的年龄作借口”,佛朗哥曾说
,“让吃了败仗的人去签和约……您是凡尔登的英雄。别让您的名字与那些败将的名字混在
一起。”“我知道,将军”,贝当答道,“但我的国家在向我召唤,我是属于她的……这也
许是我最后一次为她效劳了。”
老迈年高的贝当元帅,穿着一身漂亮的制服前来,在车站的进口处受到了凯特尔的迎接
。贝当回了礼,挺着腰板,双目注视着前方,检阅了德国的仪仗队。跟在他后边的是里宾特
洛甫和赖伐尔。他们默默地沿着月台朝元首的列车走去。当贝当元帅从售票厅出来时,希特
勒伸出一只手,向前走去。众人领着这位老元帅进了秘密车厢。他笔直地端坐着,注视着希
特勒,专心听着施密特的泽文——为了让老人能听清,施密特的声音响亮,“语调平静”。
他像是信心十足,而不是奴颜卑膝。坐在他身旁的赖伐尔却是个生动的对比。他极想抽烟,
但又知道,对希特勒和贝当两人而言,烟都是禁物。赖伐尔用搜索的眼光看看希特勒,又看
看里宾特洛甫。希特勒说,他很明白,贝当元帅并不属于主张对德宣战的一派。“如果不是
这样的话”,他说,“这次会谈便不可能举行。”
在用温和的语调历数了法国的罪恶后,元首对佛朗哥讲过的话重述了一遍。“我们已赢
得了战争。英国已战败;它迟早总要承认这点。”还有,他意味深长地补充说,战争打输了
,总得有人为它付出代价,“不是法国便是英国。如果这个代价由英国承担,那么,法国便
可在欧洲谋求一个位置,保持其殖民大国的全部地位。”为此,法国当然要保护其海外殖民
地,使之不受侵犯;此外,法国还需重行征服中非的殖民地,因为它们已投靠戴高乐。说到
这里,他委婉地建议让法国参与反对英国的战争——他问贝当,假若英国像在梅塞尔克贝尔
以及几星期后在达喀尔一样继续进攻她的军舰,法国将怎么办?
贝当承认,这两次进攻冒犯了大多数法国人,但他的国家无力再发动另一次战争。他反
而请求签订一项终极的和平条约,“这样,法国便能确知她的命运,两百万法国战俘也能尽
早回来与家人团聚。”希特勒将这个问题支吾过去,而两位法国人对另一次暗示——法国参
与反英战争——也未作反应。双方各自心怀鬼胎;贝当虽然对元首表示钦佩,似乎对元首的
许多意见都表示同意,但他说话言简意赅,令施密特觉得他是在公开拒绝。“希特勒下的一
笔大赌注”,这位翻译回忆说,“由于贝当和赖伐尔的小心谨慎而输光了。”在他看来,法
国这两位代表在蒙特瓦尔的表现,并未使法国丢脸。
几天后,在一篇广播演说中,贝当对其国人说,他接受与德国的合作是光明磊落的,目
的在于维持法国的团结。它也会减轻法国的苦难,使法国战俘的命运变得好些。“合作必须
真诚”,他警告说,“必须剔除侵略的念头。要身体力行,既要有耐心,也要有信心。”法
国对胜利者承担了许多义务。希特勒不是允许法国维持其主权吗?在此之前,贝当继续说,
“我一直像慈父般向你们讲话。今天,我以领袖的身份向你们演讲。跟着我。要相信永恒的
法国。”
元首列车上的气氛可就阴郁了。在昂代和蒙特瓦尔两地,希特勒都未得到预期的东西。
在“阿美利加”越过法国的边境前,墨索里尼6天前写的信被送来了——这是令元首失望的
第三件事。在信中,他恶毒地攻击了法国人。他写道,在内心深处,他们是憎恨轴心国的,
维希政府的嘴巴虽然甜,“人们却不能不想到他们的合作。”希特勒生怕墨索里尼要报仇雪
恨的态度会破坏其将维希政权拖入反对民主国家的十字军中去的计划,便急忙令里宾特洛甫
把原定在佛罗伦萨与墨索里尼会晤的时间提前至10月28日。几分钟后,里宾特洛甫便给
齐亚诺挂了个电话。这在罗马引起一阵小小的恐慌。
“刚与贝当会谈,便赶来意大利”,齐亚诺在日记中写道,“元首此举,实在令人扫兴
。希望他不致于因为我们声言反对法国而让我们喝一杯毒汁。这是让意大利人民吞的毒丸,
比凡尔赛的欺骗有过之而无不及。”
希特勒未按原计划返回柏林,而是令火车开往慕尼黑,以便休息一阵并为仓促提前的意
大利之行作好准备。10月27日下午,正当他要乘火车南下时,德国驻罗马大使馆武官传
来消息说,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墨索里尼将于次日清早进攻希腊。据施密特说,听到这
一消息,元首“怒不可遏”。当晚进晚餐时,里宾特洛甫反映了他的主子的怒气。“秋天下
大雨,冬天下大雪,意大利人此时去攻打希腊,哼,休想前进一步!”他说。“另外,在巴
尔干半岛打仗,后果是很难意料的。元首想不惜一切代价去支撑意大利总理的这项疯狂的计
划,所以要马上去意大利,好亲口和墨索里尼谈。”
里宾特洛甫的这番话,不可能真是针对这件事。这次会晤是他自己在两天前定下来的。
再者,他自己清楚,元首刚才拒绝在一份发往罗马的电报上签字,而这份电报又是他手下的
工作人员起草的,内容是用直截了当的语言批评这种进攻。“里宾特洛甫”,电报起草人威
兹萨克说,“批准了这封电报。希特勒却说他不想去惹墨索里尼生气。希特勒的沉默是个间
接的迹象,让意大利继续进行其向巴尔干半岛挺进的、决定性的、危险的步骤。”
次日上午10时,正当“阿美利加”疾驰过波罗尼亚时,希特勒得悉,意大利的军队已
开进希腊。据恩格尔的回忆,希特勒听到这消息后,破口大骂,但他并不是骂墨索里尼,而
是骂德国的联络官和武官,说他们“多次坏了他的好事。”之后,他才改口骂意大利人口是
心非。“这是为挪威和法国报仇!”他喊道。接着,他又抱怨说,“两个意大利人中,有一
个不是卖国贼就是间谍。”发泄了一通后,希特勒稍稍清醒地分析了一下形势。他猜想,意
大利总理进攻希腊的目的,是要与德国经济对巴尔干半岛越来越大的影响相抗衡。“我非常
担心”,他说。他生怕意大利的入侵会产生“严重的后果,给英国在巴尔干半岛建立空军基
地以良机。”
一小时后,火车慢慢开进了装饰得喜气洋洋的佛罗伦萨火车站。墨索里尼满面春风,大
步流星前去拥抱他的盟友。“元首!”他喊道,“我们正在进军!”希特勒控制住了自己。
事情已坏,抱怨已无益。他的问候是傲慢的、与通常给予墨索里尼的热情大相径庭。但,这
冷淡却一瞬即逝。片刻后,这两位独裁者和政客,听见皮蒂宫外的群众高喊“元首!元首万
岁!领袖!领袖!”时,两人又都神采奕奕。(会谈将在皮蒂宫内举行。)两位独裁者不得
不几次三番走到阳台上,让群众安静下来。“罗马人只有对他们的凯撒才这样欢呼”,希特
勒后来对仆人说。“但是,他们并没有将我骗住。他们是想软化我,因为他们把我的计划搞
得乱七八糟。”(*墨索里尼在政府内任总理,在法西斯党内被称为“领袖”——译注)
在会谈中,希特勒将自己控制得很好,令施密特觉得惊奇,连“思想里咬牙的一点迹象
都没有”。墨索里尼却异常高兴。如果说墨索里尼为做了希特勒勉强同意他做的事而内疚,
那末,这种内疚的心情也被自己的悔恨驱散:在勃伦纳山口,两人曾双双保证维护巴尔干的
和平,但是,不到几天,希特勒便派兵侵入罗马尼亚。“希特勒常常是造成已成事实后再来
见我”,他向齐亚诺埋怨说。“这次,我要以牙还牙。他会在报上发现,我已占领了希腊。
这样,平衡便会得以重新确立。”
显然,他已取得了成功,因为希特勒对希腊之事只字未曾埋怨。相反,他将大部分时间
花费在驱使他前来佛罗伦萨的那件事情上。他把与贝当和赖伐尔会见的情形告诉了墨索里尼
,说贝当的尊严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却未被赖伐尔的一副奴颜卑膝相骗住。他把与佛
朗哥的会谈说成是个酷刑,说若要再与他会谈,他“还不如拔掉三四颗牙齿”。他抱怨说,
关于参战,佛朗哥的态度“非常暧昧”;他之当上西班牙的领袖肯定是出于偶然。
这次长时间的会谈结束时,两人又亲如手足。希特勒再次重复了在勃伦纳山口所作的保
证,就是说,他将“无论如何不与法国签订和约,假如意大利的要求得不到满足的话。”
墨索里尼则说,德意两国,与历来一样,意见完全一致。然而,一登上“阿美利加”,
希特勒便大肆谴责墨索里尼的新的“冒险”,说其结果只能是个军事灾难。他喊道,墨索里
尼为何不攻打马耳他或克里特?这样做,在他们与英国在地中海的战争中,还算有点意义。
尤其是在意大利军队在北非处于困境,刚刚要求德国派一装甲师援救时!
对元首而言,通过被白雪覆盖的阿尔卑斯山的回程,是阴郁的旅程。在半年多一点的时
间里,他征服了比最乐观的德国人所能想象的还要多的土地。挪威,丹麦,卢森堡,比利时
,荷兰和法国都成了他的。他超过了亚历山大和拿破仑。然而,什么也未像成功那样令人失
败;跟着这一连串令人难于置信的胜利的,是在昂代,在蒙特瓦尔和在佛罗伦萨的失败。一
个二流国家的平庸的领袖和一个战败国的首领,竟躲躲闪闪,不愿加入反对英国的十字军,
而他的可靠的盟友,出于要在战场上取得个人荣誉的需要,正在危害轴心国在地中海的地位
。这似乎还不算,原拟把英国带到绿桌旁来的空战,现已成为公认的失败——代价是损失了
可怕数量的飞机。
在返回祖国的漫长而乏味的旅途中,希特勒无法掩饰他的烦恼,怒斥“骗人的”合作者
,及其背信弃义的、不可靠的朋友。哪个征服者要经受这种多余的失败呢!他的许多表现肯
定是戏剧性的。肯定地讲,对贝当的不置可否,希特勒并非像他装出的那样忧虑。他肯定知
道,如他肯于向墨索里尼施加压力,他是能阻止他入侵希腊的。但是,对佛朗哥的拒绝承诺
,他是真正恨之入骨的。必须迫使佛朗哥就范,因为能否进入直布罗陀,他是关键,而占领
了这个堡垒后,希特勒就能把英国人“将”死,并为东征扫清道路。


第二十三章 “全世界都将屏息”

1940.11.12—1941.6.22
(1)
对与日本和意大利签订的“三国条约”,希特勒只勉强予以支持。虽然如此,他仍接受
了三国条约的创始人里宾特洛甫的建议,邀请苏联参加,将它变成四国条约。于是,苏联外
交委员莫洛托夫便于1940年11月12日抵达柏林,举行关于联合的谈判。会谈是在旧
总统府内里宾特洛甫的新办公室里举行的。希特勒没有出席。主人笑容满面,竭力让苏联代
表团不必拘礼。施密特回忆说:“莫洛托夫久久才在他那聪明得像巫师一样的脸上泛起一丝
微笑,作为报答。”里宾特洛甫高声保证,三国条约决非针对苏联。莫洛托夫不动声色地听
着。里宾特洛甫说,事实上,日本已转身面向南方,为了巩固其在东南亚得到的领土,日本
需忙上几个世纪。“为了取得生存空间,德国也将向南面扩展,就是说,向中非洲和德国旧
日的殖民地扩展。”他满有信心地说,现在大家都在南进——他好像是在赶时髦。他建议苏
联也向南进,还指名道姓地提出了波斯湾和其它德国不感兴趣的地区。显然,这是指印度。
但是,莫洛托夫一声不吭,只透过他那副老式的夹鼻眼镜,朝他看了一眼。
里宾特洛甫心绪慌乱,建议苏联加入三国同盟条约。但是,莫洛托夫——他头脑清楚;
逻辑性强,施密特不禁想起了他的数学老师——却把子弹省下来对付希特勒。当天下午,莫
洛托夫又在不动声色地倾听元首的陈词。希特勒说完后,他客气地抱怨说,元首的说法太一
般化了,一点也不具体。他所需要的是细节。紧接着,他便提出了一系列令人难堪的问题:
“1939年的德苏协定是否仍适用于芬兰?欧洲和亚洲的新秩序是什么样子?苏联在其中
有什么作用可起?保加利亚,罗马尼亚和土耳其的地位又如何?在保护苏联在巴尔干半岛,
和黑海的利益方面,现在的情况如何?”
在此之前,没有一个外国人敢斗胆把话说得如此明白。这使施密特不由想到,希特勒是
否会像在两年前当霍拉斯·威尔逊将张伯伦的信件递交给他时那样,忿忿不平地夺门而去。
但他未这样做,只乖乖地作出答复。他说,三国条约只会调整欧洲的情况,如没有俄国的合
作,任何问题都不能获得解决——不仅在欧洲如此,在远东也如此。
莫洛托夫表示怀疑。“如果你们待俄国为平等的伙伴,而不是当作笨蛋对待”,他说,
“我们在原则上可以加入三国条约。但是,首先要弄清楚的是这个条约的目的和目标。你们
必须把大亚细亚地区的疆界划在哪里准确无误地告诉我。”这样一问,显然,希特勒便只有
招架之功。于是,他便突然宣布,讨论暂时中止。“否则,我们会被空袭警报所困。”
希特勒原不喜欢与外国人在一起进餐,但仍邀请俄国人于13日中午与他一起共进午餐
。然而,他让步作出的殷勤却改变不了他的客人的顽固。第二次会谈时,莫洛托夫继续咄咄
逼人,提出了芬兰问题。希特勒原来暗中算计,若与苏联发生战争,他将把芬兰变成军事盟
友。一提到芬兰,元首便从殷勤的午宴主人变成了暴躁的诉讼当事人。“在那里,我们没有
政治利益”,他抗议道。
莫洛托夫不太相信。“如果苏德两国维持良好的关系”,他故作镇静地说,“芬兰问题
便可不用通过战争解决。但是,在芬兰不得有德国军队,也不得有反对苏维埃政府的游行示
威。”希特勒耐住性子,用平静而有力的语调回答说,在芬兰的德军,不外乎是开往挪威的
过境的部队罢了。
莫洛托夫的疑心依然未除,希特勒怏怏不快,把话说了又说。“为了取得他们的镍和木
材,我们必须与芬兰保持和平。”但他的下一句话——可能是说得太不策略——却暴露了他
的最终目标。“在波罗的海发生的任何冲突,都将使苏德关系紧张——后果不堪设想。”如
果说莫洛托夫未看出这是一个威胁,那末,他将这点忽视了,从而犯了一次严重的外交错误
。“这不是波罗的海问题,而是芬兰问题”,他严肃地回答。
“不与芬兰打仗!”希特勒顽强地说。
“那末,你们便违背了我们去年的协议”,莫洛托夫同样顽强地说。
这次较量,虽不及英国人的辩论有声有色,却要冷酷得多。里宾特洛甫立刻发觉他所主
张的德苏缓和的政策已处在十万火急之中。他以妥协的语调插话。希特勒会意,以里宾特洛
甫的南进计划为题,向莫洛托夫进行旁敲侧击。“在英格兰被征服后”,他说,“面积达4
000万平方公里的大英帝国便会分崩离析,变成一个世界范围内的、破产的庄园。”希特
勒活像一个新房地产业的推销员,描绘出一幅引人入胜的图景。“在这个破产的庄园内,俄
国将得到终年不冻的、真正的公海。时至今日,人口只有4500万的英国,却统治了拥有
6亿人口的大英帝国。我很快要把这个小小的民族砸得粉碎。”他说,德国不想转移目标,
不想把目标从反对欧洲的心脏——英伦三岛——转移开去。他反对任何波罗的海战争的原因
就在于此。
然而,希特勒的这次离题,并未能抚慰莫洛托夫。他仍然在抱怨。“你向罗马尼亚作过
保证,令我们很不高兴”,他唐突地说。这里指的,是德国向罗马尼亚的新边境作的保证,
保证它不受外国侵略。“这保证也适用于反对我们?”
在外交上,把对手逼得走投无路是个大错。“谁进攻罗马尼亚,它就适用于谁”,希特
勒直率地说。片刻后,他宣布休会,用的是昨天用过的借口——英机可能前来空袭。
希特勒未出席当晚在俄国大使馆举行的宴会。正当莫洛托夫在为友谊而祝酒时,英机前
来空袭,宴会于是中断。里宾特洛甫陪着莫洛托夫前往威廉大街,进了他自己的防空洞。
之后,他便借此机会,将他孜孜以求的四国条约草案交给莫洛托夫过目。这份条约要求
德国,苏联,日本和意大利,尊重各自的自然形成的势力范围,“友好地”解决任何争端。
它将苏联的“领土愿望”定在“朝印度洋方向”延伸的南方。
莫洛托夫并未动心。他说,俄国更感兴趣的是欧洲和达达尼尔海峡,而不是印度洋。”
因此”,他说,“纸上的协议并不能令苏联满意。”他坚持要求得到能确保苏联安全的有效
保证。接着,便列举了一长串其它要求:让瑞典中立;掌握波罗的海,以及罗马尼亚、匈牙
利、保加利亚、南斯拉夫和希腊的命运。
据当晚会谈的记录,里宾特洛甫当时吃了一惊,不断重复说,“关键问题是,苏联是否
愿意并准备与我们合作,消灭大英帝国。”莫洛托夫讥讽地回答说,假若德国发动的是一场
反对英国的殊死之战,如同希特勒当天下午说过的那样,那末,德国是“为死而战”,英国
是“为生而战”。里宾特洛甫坚持说,英国业已战败而自己并不觉察。莫洛托夫回答说:“
情况真若如此,我们为何还要蹲防空洞?扔在附近,到处在爆炸的炸弹究竟是谁的?”
辩论,莫洛托夫是赢了;官司,他却输了。当希特勒读到防空洞辩论的书面汇报时,立
即恼羞成怒。他坚信,对四国条约苏联并无诚意。于是,他便放弃了与苏联和平相处的微弱
希望,决心去做自1928年以来便发誓要做的事情。他终于下定了进攻苏联的决心。此后
不久,他私下对鲍曼说,莫洛托夫的来访使他相信,“斯大林迟早会抛弃我们,投靠敌人。
”在芬兰、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和土耳其等问题上,他不会在苏联的讹诈面前屈服。“作为
欧洲的守卫者和保护者的第三帝国,决不会让这些友邦白白牺牲在共产主义的祭坛上。这种
行径是无耻的;若这样做,我们必将遭到惩罚。无论在道义上还是在战略上,这都是一着臭
棋。不管做了什么,与俄国交战势在必行。拖延开战的时间,便意味着在不利得多的条件下
作战。因此,我决定,莫洛托夫一走,我便开始向俄国算帐——只要天气许可。”值得庆幸
的是,在对芬兰一战中,红军表现极差。他还把自己看作是掌握命运的人,比任何人都优越
,其天才和意志足以征服任何敌人。由于被政治上和军事上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他对一名纳
粹指挥官说,他是唯一进入了“超人状态”的人。他的本性“更像是神,不是人”。所以,
作为超人的新种族的为首者,他“不受人类的道义传统的任何约束”,完全“超出法律。”

(2)
然而,希特勒却未泄漏其决定,其三军将领依然认为首要的目标是英国。在莫洛托夫抵
达柏林的当天,他曾发布一道命令,在无需跨过英吉利海峡的条件下,迫使英国投降。这项
计划规定,德国将采取一系列联合行动,完成意大利在埃及和希腊的未竟之业。这些打击,
加上夺取直布罗陀、卡纳利群岛、阿速尔群岛、马得拉群岛以及摩洛哥的一部分,势必将英
国与其海外的帝国切断,迫使它投降。
这项计划虽然巧妙,但却靠不住。这是因为,联合行动的参加者,一个持有怀疑,一个
是不牢靠的盟国,另一个是中立国。这是个极其复杂的战役,其中的困难只有元首本人才最
清楚。虽然新近受挫,元首仍有信心让贝当、墨索里尼和佛朗哥就范。他首先向佛朗哥开刀
。11月18日,他对佛朗哥的特使塞拉诺·苏涅尔说:“我决定进攻直布罗陀,只待开始
的信号。必须有个开端。”
但是,佛朗哥的妹夫却一如既往,无法制服。他再次说西班牙极需粮食;重又提出了先
前的领土要求。希特勒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后者。他指出,若加入胜利的一方,西班牙得到的
待遇将是多么的优厚。塞拉诺·苏涅尔说,如同拿破仑目瞪口呆地发现的那样,西班牙时刻
准备抗击对她的领土发动的任何侵略。接着,他又最后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半是威胁,半
是同意:西班牙需要利用余下的中立的日子向西方购买小麦。这是个令人难受的做法,既使
希特勒恼怒,也使他悔恨。后来,他对亲信们说,塞拉诺·苏涅尔是“万恶的魔鬼……是现
代西班牙的(掘墓人)!”
希特勒在坚信佛朗哥终将参战后,便于12月上旬就夺取直布罗陀的问题,作了最后一
次部署。他告诉各位将领,关于“菲力克斯战役”,毫无疑问,在不久的将来他便能获得佛
朗哥的正式同意;然后他再派一名佛朗哥的私人朋友前去,迫使佛朗哥就范。他的人选卡纳
里斯海军上将却是灾难性的——自1938年以来,他一直在反对希特勒。在正式场合,他
把元首的论点一五一十地告诉西班牙人,私下里却劝佛朗哥不要参战,因为这场战争轴心国
是输定了的。〔战后,德·瓦尔德格勒西阿斯侯爵当着佛朗哥的面问维贡将军(卡纳里斯的
密友)说,卡纳里斯海军上将反对西班牙的利益,这是否属实?佛朗哥从坐椅上跳起来。”
不,不”,他解释说,“卡纳里斯是西班牙的好朋友!”“也许”,侯爵评论说,“比起他
的祖国,他更亲近西班牙。”侯爵回忆说,听到这点,“佛朗哥非常激动。这证实了我的印
象:真是这样。”〕
卡纳里斯回禀说,只有“当英国接近崩溃时”佛朗哥才愿参战。听到这点,希特勒失去
了耐心。12月10日,他令各军将领放弃“菲力克斯”。但是,几个星期后,他又一次向
佛朗哥呼吁。在一封调子哀伤的长信中,他向佛朗哥保证,如果他尽快进攻直布罗陀,他便
立刻向西班牙运送粮食。他保证永远不抛弃佛朗哥——接着又最后作了一次请求:“本人坚
信,将军,最难平息的历史力量已将我们三人,您,我和意大利总理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了。
因此,在这场历史性的斗争中,我们理应服从最高的圣戒;应该明白,在目前的严重时刻,
只有坚强的决心而不是小心谨慎,才能救国家民族于水火。”
佛朗哥再次表示同意希特勒说的话,实际上却按兵不动。靠了他的意志的力量,他挫败
了“菲力克斯”,为英国拯救了直布罗陀,把阿道夫·希特勒限制在欧洲大陆,保持地中海
向西方敞开。地中海若遭关闭,那末,整个北非和中东都很可能落入第三帝国之手。物产富
饶的整个阿拉伯世界都可能加入轴心国——出于他们对犹太人的仇恨。佛朗哥之所以决定反
对希特勒,究其原因,除西班牙的绝望的经济形势和与最终的失败者结盟的恐惧外,还有另
一层原因:佛朗哥是半个犹太人(英国驻西班牙大使萨姆埃尔·霍里爵士和外交界的其他人
士都知道这点。但是,不久前曾抱怨佛朗哥把他当作一名爱讨价还价的犹太人对待的希特勒
,是否曾从自己的外交人员口中听说过这点,这还是非常值得怀疑的。德国的外交官员也向
希特勒隐瞒了这个事实:莫洛托夫的妻子是个犹太人)。

(3)
斯大林几乎过了两个星期才通知德国人,苏联愿意参加四国条约,但有几个条件——例
如从芬兰撤军。这些要求并不过份,但,令外交部奇怪的是,希特勒并不想讨价还价——甚
至连一个答复也没给莫斯科。
他一心只想动武。当月晚些时候,希特勒的各战场指挥官进行了一系列模拟战争演习,
包括对俄国的模拟进攻。12月5日,即模拟战争演习后一天,三个集团军的参谋总长会见
了希特勒、勃劳希契和哈尔德。元首批准了哈尔德的进攻计划的要点,但反对模仿拿破仑,
反对向莫斯科进军。他说,占领苏联的首都“并不十分重要”。勃劳希契抗议说,莫斯科是
至为重要的,因为它不仅是苏联的交通中心,而且是军备中心。这引来一阵尖锐的反驳。”
只有脑袋成了化石,满脑子是古旧思想的人”,希特勒说,“才认为值得去夺取苏联的首都
。”他的兴趣在布尔什维主义的滋生地列宁格勒和斯大林格勒。这两个巢穴一旦被捣毁,布
尔什维主义也就死亡。他们进攻苏联的目的恰恰就在于此。
勃劳希契反驳说,这是政治家的目标。他的话惹来一顿训斥:政治和战略是互相依赖的
。“能否在欧洲取得霸权”,希特勒说,“这要取决于对俄战争。”例如,打败苏联后,他
便能迫使第二号敌人英国屈服。五天后,为了让自己人为即将到来的远征有所准备,希特勒
在伯林发表演说,讲的是地球上财富的分布如何不平均。他说,每平方英里要居住360个
日耳曼人,而其它国家却人口稀少,这是不公平的。“我们必须解决这些问题”,他说,”
我们一定能解决它们。”
与此同时,戈培尔则让德国为未来的艰苦岁月作好准备。他对同事们说,圣诞的节日气
氛只准延续两天。“即使到了那时,圣诞欢宴也应与目前发生的事件的气氛相符。到处挂圣
诞树,一搞就是几星期,这种气氛与德国人民的战斗情绪是不合拍的。”必须提高德国人民
的士气——在大都市外“不准在农村,小城镇和士兵们跟前演出脱衣舞。”喜剧也不准讽刺
政治,或演出“淫秽、黄色的笑剧”。
修改后的进攻计划于12月7日呈给了希特勒。他把向莫斯科进军的时间改在波罗的海
沿岸各国被消灭、列宁格勒被占领后,并把这次战役的代号“奥托”改为一更有意义的名字
:“巴巴罗沙”(“红胡子”)。这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腓特烈大帝一世的绰号——他曾于
1190年率军东征,夺取“圣地”(即巴勒斯坦——译者注)。他说,“驻扎在西部边境
的大部分苏联红军将被消灭,方法是用机械化尖兵,像一把尖刀,深深插进苏联腹地。”这
样,那些仍有战斗力的红军,也无法撤回苏联的后方。“此次战役的最终目标是要在伏尔加
——阿尔汉格尔一带竖起屏障,挡住俄国的亚洲部分。这样,如有必要,俄国赖以生存的最
后地区乌拉尔便可用空军加以消灭。”
哈尔德怀疑,希特勒仅仅是在恐吓。他于是便问恩格尔:这是否是一份真正的计划?这
个副官认为,希特勒本人也不知道。然而,骰子业已掷出,远征计划已付诸行动。对那些主
张胜利后应有节制,要德国停止侵略,一心只想坐享征服果实的人们,希特勒是没有耐心的
。这些人宣称,欧洲的大部分已落入希特勒之手,假以时日,英国也只好承认他在欧洲的霸
权。但是,这种消极政策阿道夫·希特勒是不会接受的。国家社会主义的目标是要消灭布尔
什维主义。他怎么能放弃平生之志?
“我先前曾认为我们应不惜一切代价避免两线作战”,他后来对鲍曼说,“不过,请你
放心,我长时间思考过拿破仑及其在俄国的经历。那末,你可能会问,为何要打一场反对俄
国的战争,为什么又要在我选择的时间打?”若入侵英国,结束战争便会无望,冲突会没完
没了地进行下去,美国人起的作用会越来越大。征服苏服的唯一的机会是采取主动。为何在
1941年进攻?因为时间对苏联越来越有利,对德国越来越不利。只有在他占领了苏俄的
领土后,时间才会有利于德国。

(4)
表面上,这两个不自然的盟国之间的关系还是良好的。在将巴巴罗沙计划付诸实施后的
数天(于1941年1月10日付诸实施),希特勒批准公布了与苏联签订的两项协定:一
是经济协定,规定双方互运商品;二是秘密议定书,德国宣布放弃先前提出的对立陶宛的一
块土地拥有主权的要求,代价是750万美元的黄金。
然而,在友好的背后,两国贸易代表团之间的意见冲突却与日俱增。从苏联输往德国的
原料,不但交货稳定,而且很准时,但德国交货却既不痛快又不准时。比方,每当机床准备
出运至苏联时,空军或战争部的督查便大摇大摆地走来,先是交口称赞工艺何等精美,然后
便以国防的名义将机床劫走。这种有组织的摊牌甚至涉及军舰。为了生产更多的潜艇,希特
勒亲口下令停止制造一艘他曾答应给斯大林的巡洋舰。
德国人确曾主动提出将该舰拖至列宁格勒并装上克虏伯制造的380毫米口径大炮。但
由于他们在价格问题上斗得很凶,这艘巡洋舰依然停在威廉港。
关于德国交货问题的争论,斯大林本人也卷了进去,但他总是遏制他的谈判人员。他决
心与他的吵吵嚷嚷的盟友保持良好的关系,时间越长越好。在斯大林致力于取得和平的同时
——至少保持到红军发展到具有作战力量——希特勒则继续要他的人民为战争和“新秩序”
作好准备。1月30日,在体育场一年一度的演讲中,他就是这样做的。所用方法虽然拐弯
抹角。在戈培尔简短而带有煽动性的引荐讲话后,希特勒严肃地走上讲台,庄严地抬起右臂
,在欢呼声中行了党礼。
在沉默片刻后,他才开始演讲。“开始时”,哥伦比亚广播公司记者夏伊勒的继任人回
忆说,“他的声音很低沉。”然后,突然强度大增,希特勒挥动双臂,大做手势。
他说,“我坚信,对欧洲的伟大的新秩序而言,1941年是关键的一年!”他说这话
时,想来他脑中装的是“巴巴罗沙”和尔后的民族清洗。但是,他攻击的敌人却是“冥府民
主国家”的头子英国。他攻击说,“冥府民主国家”受国际犹太集团控制,得到叛逆亡命之
徒的支持。这番话一方面掩盖了他对苏联的进攻,另一方面又使德国人为最后向犹太人发动
突袭做好思想准备。四天后,当他听到哈尔德报告说,德军力量已与俄国旗鼓相当,但在素
质上远为优良时,希特勒喊了起来,“巴巴罗沙一开始,全球都将屏息,不敢作声!”事实
上,他的征服目标远远超出了欧洲大陆。2月17日,他下令为向大英帝国的心脏印度进军
作好准备。在进攻印度的同时,他将发动钳形攻势,夺取近东:左方,从俄国起,穿过伊朗
;右方,从北非向苏伊士运河逼近。这项庞大计划的主要目标虽然是要迫使英国站到德国一
边,但它也表明了希特勒的野心究竟大到何等程度。俄国已被视为得手;他的永无宁静之日
的思想,业已在寻找可供征服的新世界,可令屈服的新敌人,特别是美国的罗斯福。
作为一个梦想家,希特勒又常常讲究实际。在他计划征服大片土地后不久,他便开始致
力于较小规模的征服。意大利军队在阿尔巴尼亚和希腊的失败,用他自己的话说,间接地”
打击了我们是不可战胜的这个信念。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都同样怀有这种信念。”因此,
必须在占领希腊并在这一地区重建秩序后,才能安全地发动“巴巴罗沙”战役。这却不是他
的唯一的目标。希特勒也将意大利在巴尔干半岛的失败视为取得更多领土和经济资源的一个
黄金机会。
占领希腊,这原就不是件易事。由于受地理条件限制,它又变得更加复杂。在希特勒与
其目标间,横卧着四个国家——匈牙利,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和南斯拉夫。前面两国,匈牙
利和罗马尼亚,实际上已成为德国的卫星国,德国已占领它们达数月之久;第三个,即保加
利亚,在相当大的压力下,于3月1日签署了三国条约。这样,德军进军希腊的道路虽已扫
清,但是,无论在军事上还是在政治上,南斯拉夫仍令希特勒关切。南斯拉夫的领导人既不
想让俄国人也不愿让德国人对巴尔干半岛进行干预。于是,在为诱使它加入轴心国而使出了
遮遮掩掩的威胁和模糊的许诺等手段后,希特勒把南斯拉夫摄政王保罗请到贝格霍夫亲自向
他施加影响。
希特勒向他保证,南斯拉夫的领土会保持完整。这一承诺虽然有诱惑力,但保罗说,要
作出决定还是非常困难的。这里有三个个人的问题:他夫人有希腊血统,她对英国抱有同情
,以及他本人对墨索里尼抱有敌意。摄政王走时并未留下肯定的回答。三天后——对希特勒
而言,这是无休止的等待——他回复说,假若南斯拉夫无需提供军事援助或允许德军从其领
土上通过,他便准备签署三国条约。这是不能令人满意的。但希特勒按住怒火回答说,这些
条件他都接受。这次的妥协却出乎意外地遭到拒绝。南斯拉夫不愿做任何会将它卷入战争的
事情,这场战争“可能与美国甚至苏联打。”
到3月中旬,南斯拉夫不愿屈服的态度已经明朗化。元首所受的压力也显而易见了。3
月16日,元首在柏林战争博物馆“纪念日”上发表的讲话便表明了这点。“他脸色难看,
面容憔悴”,路易·罗希纳回忆道,“他的皮肤灰白,双眼失去了通常具有的光泽。他身上
打满了操劳和担惊受怕的烙印。
但是最引人注目的还不在于此。令我吃惊的是,在宣读与这种场合相适应的讲稿时,他
竟是如此一本正经,发此漠不关心,如此心不在焉。”他宣读这篇简单的讲稿时,好像很厌
烦,根本不想去激发数以百万计的听广播的听众。
次日,南斯拉夫风云突变。加冕议会同意签署三国条约,惹起公众一片愤怒的抗议声。
三名部长辞职以示抗议。接着,空军的高级军官领导了一次起义。3月27日拂晓,叛军推
翻了政府。年轻的王位继承人彼得当上了国王。
当天上午,在柏林,希特勒正在自我庆贺南斯拉夫问题已圆满解决。他刚收到的一封电
报说,对南斯拉夫接受新条约一事,当地居民“普遍印象深刻”,政府“已完全控制了局势
。”11时55分,正当他准备与日本外相松冈举行一次重要会谈时,他又收到贝尔格莱德
拍来的一封电报。当希特勒读到“前政府成员均已被捕”时,他还认为这是个笑话。接着他
便怒火满腔。眼看到手的胜利在最后一分钟被人抢了去,这是无法忍受的。这次,他真是发
火了。他觉得,这是对他的“人身污辱”。他高声喊叫,令三军首脑立刻到总理府报到;给
正在威廉大街与松冈外相会谈的里宾特洛甫发了个加急电话;然后便突然闯进会议室——约
德尔和凯特尔每天在这里听取汇报。希特勒挥舞着电报喊道,他要消灭南斯拉夫,叫它永世
不得翻身!
像一个刚被接受便被抛弃的情人一样,他越说越生气,越说越激动。他发誓,他将立刻
从北面和东面同时进攻南斯拉夫。凯特尔抗议说,这个野心勃勃的计划是不可能实现的。由
于部队已按计划好的最大铁路运输量开始行动,巴巴罗沙的限期不能再延期了。另外,保加
利亚的李斯特的兵力太弱,对付不了南斯拉夫,而只有傻瓜才会指望从匈牙利得到援助。
“我把勃劳希契和哈尔德叫来的原因恰恰在于此”,希特勒说。解决的办法要他们来找
。“我要一举横扫巴尔干半岛——是让人们好好认识我是谁的时候了!”
勃劳希契、哈尔德、戈林、里宾特洛甫以及他们各自的副官们,三三两两地前来参加会
议。大家诚惶诚恐地听着。希特勒声音嘶哑,用复仇雪恨的语调宣布,他决心“在军事上把
作为一个国家的南斯拉夫消灭”。里宾特洛甫反对,说应先给南斯拉夫发个最后通牒。希特
勒冷冷地答道,“你就是这样看待时局的吗?南斯拉夫人是善于颠倒黑白的。他们当然会说
他们没有好战的企图,但一旦我们把军队开进希腊,他们就会背后插刀。”他喊道,进攻必
须尽早开始!“对南斯拉夫进行无情打击,这在政治上是非常重要的。在军事上,则采取闪
电战将它消灭。”这可把土耳其和希腊吓住。戈林的主要任务是消灭南斯拉夫空军的地面设
施。然后,才用“轮番进攻的办法”消灭首都。
希特勒迅速地将他仓促召来的匈牙利和保加利亚两位部长打发走了。他与匈牙利部长的
会见只有15分钟。在会见中,他把对贝尔将莱德起义的评价用一句引语概括:“上帝欲消
灭者,他们必先疯狂。”接着,他便作出一个承诺:“在这场危机中,匈牙利如能助一臂之
力,他便可拿回垂涎已久的巴纳特地区。对匈牙利而言,这是唯一的机会,舍此,她多年也
不会有此良机。相信我,我并不是在装模作样。我不言过其实。我为自己说的话负责。”
第二次的会见只有5分钟。希特勒对保加利亚部长说,南斯拉夫事件使他心头的一块大
石放下了。“对那里的事情,我久久拿不定主意。这下可好了。”他说。接着,他便用马其
顿作为诱饵,诱使保加利亚继续与轴心国合作。慷慨的赠与——别人的财产——的话音未落
,希特勒便怒火满胸。“暴风雨”,他喊道,“将降临南斯拉夫,来势之迅猛将使这些先生
们目瞪口呆!”
由于进攻的命令业已发布,加上两个犹豫不决的盟友又被买通,希特勒便于当天下午会
见了日本的使者。希特勒希望能使美国不参战。他建议,日本最好夺取新加坡,并速战速决
。因为此机若失,则时不再来。他补充说,由于德军力量强大,日本用不着害怕俄国会在满
洲发动进攻,与日本抗衡。
日本外相,俄勒岗大学的毕业生松冈,故意慢吞吞地用英语作了回答。他说,他坚信,
德国的建议是正确的,“但在目前,我不能代表日本作肯定的回答。”希特勒很是失望。松
冈看出了这点,连忙说,他自己是支持这一行动的。说真的,松冈是急于采取这个行动的—
—为了证实他对于新加坡问题所作的保证不会过于仓促鲁莽,他早已派出纳吉对新加坡进行
侦察。这样一来,每当希特勒提到英国的这一堡垒时,他都不得不支支吾吾。在接受了一幅
富士山的画卷后,戈林开玩笑地保证,“如果日本拿下了新加坡”,他就要去看看富士山的
真面目。日本的特使松冈朝性情暴躁的纳吉上校点点头说:“你得问他。”
松冈喋喋不休地说,他希望在最近的将来能与斯大林签订一项条约。里宾特洛甫说:“
此时此刻你怎么能与苏联签订这种条约?你要记住,苏联是不会白给人家东西的。”这话使
松冈好生奇怪,因为要搞四大国条约的想法是里宾特洛甫对他说的。纳吉认为这是个警告,
但松冈仍兴致勃勃,即使奥深玛大使私下告诉他,苏德两国有可能很快交战时,他仍兴致盎
然。
与松冈会见后,希特勒一天的日程仍未结束。他签发了第二十五号命令,号召同时进攻
南斯拉夫和希腊。当天午夜,他把南斯拉夫一事告诉了墨索里尼。“说真的,我现在并不认
为这一局势是灾难性的”,他写道,“但是,局势仍然很困难。就我们而论,我们必不可犯
错误,以免最终危及整个局势。”所以,他便采取了一切必要的措施,采用必要的军事手段
,对付正在发展的危机。“总理,我现在紧急地请求你,在今后数天内切不可在阿尔巴尼亚
进一步采取军事行动。”在客气地提醒对方切不可再进行无望的冒险从而危害局势后,他要
求“绝对保密”,并在这四字下画了一道,以加重其重要性。
这封既客气又拘泥形式的信强调了两人之间的新的关系。在希腊和非洲和冒险遭到失败
后,墨索里尼已不再是“老大”了。在元首眼中,他身上已打上了不可原谅的、失败的记号
。希特勒所受的委屈是可怕的——虽然仍可争议:希腊战役的破产,不但推动了英国在利比
亚成功地发动反攻并使佛朗哥不敢支持直布罗陀战役,而且迫使德国在最不适宜的时刻去对
付反叛的南斯拉夫。“巴巴罗沙”不得不向后推迟最少一月。

(5)
希特勒虽然将“巴巴罗沙”计划推迟的责任推给南斯拉夫战役,但是,陆军装备的大大
不足——他的责任——却是更加主要的原因。无论如何,希特勒并未把计划的推迟视为灾难
,尽管他有这个恐惧:“我生怕俄国人会采取主动,发动进攻。”但是,当他把主军将领召
至总理府并向他们宣布进攻的确切日期以及——这是更加重要的——就“两种相反的意识形
态之间的斗争”向他们训话时,他似乎并不但心。3月30日上午11时,执行“巴巴罗沙
”计划的几个高级将领,连同他们的参谋人员,都集中在内阁的小屋里——那里已放好一个
讲台。与会的200余人,按军阶和职务的高低,坐成几个长列。希特勒是从后面进来的。
一阵椅子的挪动声后,与会者肃然起立,待希特勒走上讲台后,众人方才坐下。他表情很严
肃,谈到了军事和政治形势。在四年内,美国不可能达到生产和军事力量的高峰。因此,现
在是在欧洲进行大扫除的大好时机。他说,与俄国的战争是不可避免的,坐以等待是灾难性
的。进攻将于6月22日开始。
他说,延迟是不可能的。原因是,没有一个继承人能有足够的权威去承担发动这一战争
的责任。他,只有他,才能在欧洲屈服之前阻止布尔什维克这架压路机的滚滚向前。他号召
众人起来将布尔什维克的国家一举毁灭,并消灭红军。他还保证说,他们将很快取得胜利、
辉煌的胜利。唯一的问题是如何处置被征服了的俄国人,如何对待战俘和非战斗人员。
军方的首领们僵硬地坐着,一动不动,脑子里在想着自己会不会被派去执行这项计划。
这些人都是职业军人,对希特勒在征服波兰后对波兰犹太人、知识分子、牧师和贵族所采取
的残酷措施十分反感。他们的恐惧又因希特勒的又一个大声恐吓而加深了:“对俄战争,绝
不能讲什么义气!这场战争是意识形态和种族差别的战争,必须用空前的决心去打。要毫不
留情,坚决不发慈悲!”会场上未出现反对意见,就跟入侵波兰时一样,连无意的反对意见
也未听到一声。
那天上午,希特勒要求他的军事将领,将战士的荣誉拿出来妥协,使他们蒙受了最后一
次的屈辱的考验。与许多一如希特勒既憎又怕犹太人和斯拉夫人的人们一样,他们也不大愿
意加入他的十字军。今天,他们认为只为补偿在战争中得到在凡尔赛失去的俄国领土的生存
空间,业已退居幕后,希特勒的真正的入侵理由已昭然若揭:消灭布尔什维主义——就是说
,消灭犹太人。
与此同时,对南斯拉夫和希腊的入侵准备已告完成。在贝尔格莱德街头,每天都发生示
威游行。其中,有些是当地的共产党为执行苏维埃的巴尔干政策而煽动的。事实上,俄国是
急于要支持南斯拉夫去反对德国的入侵的,因为它于4月5日与南斯拉夫的新政府签订了一
项条约。但这并未令希特勒泄气。次日拂晓,德军以压倒优势的兵力跨过了南斯拉夫的边界
。德机开始有计划地轰炸贝尔格莱德——很有意思,希特勒为这次行动取的代号暗语是“惩
罚”。苏联领导人与南斯拉夫签订的条约的墨迹未干,对此事作的反应是明目张胆的“事不
关己”,只在《真理报》的后版上刊登德国进攻南斯拉夫和希腊的消息,对德机对贝尔格莱
德进行的24小时破坏性的轮番轰炸也只顺便提了一下。
希特勒警告戈培尔,整个战役将历时两月。戈培尔将这一消息也转告了众人。这个结论
系根据对敌人的力量作了粗略的估算后得出的。不到一星期,德国和匈牙利的部队便开进了
与废墟相差无几的贝尔格莱德。在“惩罚”过程中,1.7万名平民死于非命。17日,南
斯拉夫的残余部队投降。10天后,德国坦克开进了雅典,希腊战役宣告结束。德军以高昂
的能源、燃料和时间为代价,沿着原始的铁路和公路,将29个师开进了战区。在这支庞大
的部队中,只有10个师参战,而且6天多来才作战一次。德国是以大锤砸蚊。“巴巴罗沙
”之推迟,更应负责的是德国情报机关的惊人的失败,而不是墨索里尼。
入侵巴尔干半岛所费的代价令希特勒目瞪口呆。但是北非事态的惊人发展,却大大减轻
了元首的吃惊程度。埃尔温·隆美尔将军仅以3个师的兵力,攻破了昔兰尼加,离埃及只有
几英里之遥。这次胜利令希特勒和敌人都同样惊奇。它抵偿了英国对地中海东部的占领,破
坏了英国的威望,也说服了斯大林与德国保持良好的关系——虽然也受到挑衅。苏联领导人
除了对巴尔干半岛发生的侵略视而不见外,对希特勒正计划入侵他的国家的谣传亦充耳不闻
。许多消息来源处,包括美国国务院,都向他提出了警告,在莫斯科的外交人士已在公开谈
论即将发生的冲突。“这样,美国大使斯坦哈特的(犹太)夫人说”,一个德国外交官向柏
林报告说,“她想在军队开进莫斯科前离开那里。”
几个月来,苏联自己的情报机关也在预言德国将进攻苏联。但是斯大林并不相信他自己
的情报人员。随着报告的增加,他的偏执狂也与日俱增。他相信,德国若不先与英国议和,
便不敢进攻苏联。他认为德国不会如此愚蠢,这些谣言纯属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捏造,这些
国家希望在他和希特勒之间渔利。在捷克特工人员发来的一份令人瞠目的报告上,斯大林用
红笔批道:“这情报系英国的挑衅。务必查清其出处并惩罚非魁祸首。”
耶列绵科元帅在他的回忆录中,也证实了斯大林的无理怀疑。“他未能在整条战线上采
取紧急或决定性的防卫措施的原因就在于此。他生怕相信这些谣言,便会给希特勒分子一个
口实,他自己的希望是让资本主义和纳粹互相毁灭。无论如何,在红军得以全面武装以前,
他不想去惹希特勒进攻。”
对抚慰日本,他也同样急切。对刚从柏林前来的日本外相松冈,他待之如贵宾。在签订
中立条约后,他公开表示高兴。在克里姆林宫举行的庆祝宴会上——是在贝尔格莱德陷落当
天举行的——斯大林亲自端着盘子给日本的几个使者送菜,拥抱了他们,吻了他们,还在他
们周围跑来跑去。这份条约是他的外交策略的胜利,令人信服地证明,对德国将进攻俄国的
谣言,他完全可以不予理睬。若德国有进攻苏联的想法,它当然不会允许日本与苏联签订这
种条约的。
斯大林兴高采烈,亲自送日本代表团上月台,醉醺醺地与日本人道别。他拥抱了纳吉将
军,还将个子矮小的松冈搂在怀里,给了他几个亲吻。“在欧洲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他说
,“因为日苏已签订了中立条约!”
几分钟后,也就是日本人乘坐的火车开出站台后,他一手搂着德国大使冯·德·舒伦堡
说:“我们一定要继续当朋友。你现在的一切工作都要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转身看见一
个上校,当知道也是德国人时,便吼叫道:“我们会继续当你的朋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
!”这里,他所指的或许是诸多德国飞机飞越俄国领空一事。因为在过去两周来,这类事件
便发生过50起。然而,在拥抱了舒伦堡后仅两天,由于一架德国飞机在深入苏联领空几乎
100英里后紧急着陆,斯大林便采取了行动(机上发现一架照相机,几卷未爆光的胶卷和
一张破烂不堪的苏联地形图)。苏联向柏林正式提出抗议,并称,自3月底以来,德机入侵
苏联领空的事件就达80起。即使如此,抗议的调子还是温和的。对继续如潮水般涌来的情
报——最新的一份是英国大使克里普斯提供的,他预言希特勒将于6月22日发动进攻(长
期以来,英国情报机关的“超级”机密就试图将重要的情报转给苏联而不泄露其来源)。”
为此”,休·特里沃—罗帕回忆说,“我们在莫斯科专门设了个联络官。但是,由于得不到
苏联人的信任,他无法与俄国的有关人士联系。我记得,他有次告诉我,他接近苏联人最成
功的一次,是在剧场里一位俄国将军向他招手。”
“与在伦敦的俄国人打交道,我们倒幸运一点”,阿舍尔·李说,“我们把“超级”机
密的主要情报给了他们。”李与五花八门的人物来往:苏联秘密警察的一名军官,空军武官
,飞机试飞驾驶员,一名带上校军衔的最高苏维埃成员。但是,这些人也疑心重重。据李称
,他们实际上置‘超级’机密的情报于不顾,至少在斯大林格勒战役之前是这样。”——依
旧置若罔闻。
在德国外交部,虽然人人都在怀疑对苏联的进攻迫在眉睫,但直到此时希特勒才将“巴
巴罗沙”一事告诉里宾特洛甫。怏怏不快的外长“要求再向莫斯科展开一次外交行动,但希
特勒不允许再改变行动方针。”他禁止里宾特洛甫与任何人讨论此事,然后便向身在莫斯科
的冯·德·舒伦堡大使保证:“我并不想与俄国交战。”两天后,希特勒再次确定了进攻的
日期,即克里普斯提过的6月22日。
至此,德国要与世界上最强大的武装力量角力,这已用不着怀疑了。但是她并没有一个
得力的盟友。日本远在天涯;意大利又有缺憾;西班牙坚决不妥协;维希的法国又靠不住。
胜利反而削弱了希特勒的联盟。他对他国之轻易征服令他的所有朋友——包括南斯拉夫
、匈牙利和罗马尼亚这些小朋友在内——都很不安。他的唯一力量就是陆军,而对一个征服
者而言,只依赖武力是个致命伤。打赢战争,靠的是政治,不是武器。拿破仑从英国人那里
得到了这条痛苦的教训——英国人有这个传统:宁愿输掉几仗,却要打赢战争。在欧洲大陆
上,英国打输了对德的战争,却赢得了英联邦各国的支持和美国的援助。
希特勒想在东方取得胜利的唯一希望是与苏联内部数以百万计的反对斯大林的人们结成
联盟。但是,除非他听从罗森堡集团的劝告,即温和地对待他们,否则,他不但会丧失建立
一个真正的“大联盟”的最后一个机会,而且还会把潜在的盟友变为残忍的敌人。

(6)
希特勒的三军将领开始时虽被他入侵俄国的想法吓得魂飞魄散,但至此时,大家都与他
一样,相信胜利会很快到来。众将领的一致意见是,这场战役将在三个月内胜利结束。勃劳
希契元帅对这一估计大大加以削减。在“最多经过四个星期”的主要战役后,他预言,战争
将转为扫荡战,“抵抗力甚微”。头脑顽固的约德尔同意此说,并使瓦尔利蒙不敢作声——
原来,瓦尔利蒙曾对此武断之说提出过疑问:“事实将证明,俄国巨人不外乎是个猪小肚:
一捅即破。”
据古德里安将军说,元首的“毫无根据的乐观情绪,成功地感染了他身旁的军事将领。
最高统帅部和陆军总司令部稳如泰山,对冬季到来前取得胜利满怀信心。所以,在陆军中,
寒衣只准备了五人一套。”在高层中当然也有叛逆者。从一开始,里宾特洛甫和海军上将雷
德尔便反对“巴巴罗沙”。
凯特尔也持有严重的保留,但他学会了不发表反对意见的本领。在希特勒的内层圈子里
也有人反对“巴巴罗沙”。鲁道夫·赫斯——仅次于戈林的希特勒之第二号接班人——是完
全赞成生存空间理论的,但他反对在德英战争仍继续进行时便进攻俄国。他曾私下对施维
林·冯·克罗西格特说过,在这场冲突中,唯一得利的是布尔什维克。前一年夏天,他在格
鲁纳瓦尔德会见了政治地理学家卡尔·豪斯霍弗教授,决心解决如何与英国媾和的问题。两
人就举行和谈的最好方式问题展开讨论,直至凌晨两时。豪斯霍弗建议在某中立城市与某显
赫的英国人士秘密进行会晤。这原是个小小的开端,不料却产生出了一个令全球感兴趣的冒
险事件。
一想到未来的秘密任务,赫斯便很兴奋,便把这项计划告诉了希特勒,希望此举能恢复
他的正在被削弱的影响。赫斯的职务虽然很高,一年多来,希特勒并未认真考虑过他的意见
。“我希望他永远成不了我的继承人”,据说他曾这样对汉夫斯坦格尔说过。“我也不知更
对不起谁,是赫斯呢,还是党。”但是,他对他的第二个库比席克的爱并未有所衰减,勉强
同意让副元首通过教授的大儿子,在外交部工作的艾尔布莱希特·豪斯霍弗进行了解。
多年来就是抵抗运动的成员之一的小豪斯霍弗不在意地对赫斯说,最好与他的英国好友
汉密尔顿公爵会面,因为他随时可见到丘吉尔和英王。赫斯高高兴兴地走了。艾尔布莱希特
在给父亲的信中说,“这纯粹是白跑。”但是,与此同时,作为一个爱国的德国人,他又决
心为谋求与英国的和平而尽力。他致函汉密尔顿公爵,建议他与赫斯在里斯本会晤。他在信
中的签名是“A”,通过赫斯的弟弟转交给里斯本的一位V·罗伯茨太太。她将此信转往英
国时被查获。信检官将信交给了英国的秘密警察机关,该机关后来便让英国皇家空军情报部
采取适当的行动。由于时间已花费了许多,赫斯于是便决定瞒着豪斯霍弗父子和希特勒单独
去执行任务。他所要采取的方式极富戏剧性,要使英国人觉得他之所为系一项运动。
他计划飞往汉密尔顿公爵的庄园,跳伞着陆,用假名与他进行和谈。他是个飞行专家;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他当过空军军官,是1934年在加米施附近举行的绕德国最高峰祖格
施皮茨峰飞行比赛的优胜者。独自飞越敌军防线至苏格兰的遥远的乡间一举,肯定会令第一
个飞过珠穆朗玛峰的、年青的汉密尔顿感兴趣的。“这个决定很难做”,赫斯后来对审讯员
说。“我跟前不断出现一条望不到头的盛着孩子的棺材的队伍,后边跟着一长串在痛哭的母
亲,有英国的也有德国的。另一条是盛着母亲的棺材队,跟着的是哭丧的孩子们。要不是这
样,我想,那个最后的选择我也是作不出来的。”赫斯相信,只有采取这种富有独创性的策
略,元首的关于英德联合的梦想才能实现。失败了,这也不会连累希特勒;成功了,他便把
功劳归于元首。应该承认,他活着抵达苏格兰的机会是微乎其微的——也许九死一生。但是
得大于失,值得冒险。
赫斯坚信,对这样一个新颖的和平事业,希特勒会深表欢迎,却不会允许他冒生命危险
去尝试。他不是禁止他在前线飞行吗?所以,保密是至关紧要的。据魏德曼副官说,赫斯是
元首“最忠心耿耿的部下”。但这个决定却很幼稚可笑,也很不聪明。赫斯为人审慎过度,
其最大的野心莫过于使其主子的事业锦上添花。他双唇紧闭,表情严峻;长就一副宽下颚和
一双狂热的眼睛。但他决不是条顿式的奥力瓦·克伦威尔。他一笑,严酷便消失了。
就是这个派西法尔(瓦格纳歌剧主人公——译者注),这个无判断力的文人,这个忠心
耿耿的臣仆,正是他,唤起了飞往敌人后方的梦幻,坚信这是在执行其主子的真正的意志,
这项计划虽然杂乱无章,准备工作却做得井井有条。他说服了航空工程师威利·梅萨施密特
,以练习飞行为由,借来一架ME—110型双座飞机,还对它评头品足,说航程不远云
云。
他说,应该在双翼上各装一个700升的副油箱。梅萨施密特勉强装上副油箱后,赫斯
又叫他装上特别无线电设备。末了,赫斯便以娱乐为由,作了20次飞行,掌握了改装后的
飞机的性能。与此同时,他违反战时规定,搞到了一套皮制飞行服,从波尔(希特勒的飞机
驾驶员)那里弄到一幅航空禁区密图,还在慕尼黑郊区的家里装了一个新电台。
后来,他在狱中给妻子写信说,那时,他可能“已不很正常。因为我老念念不忘飞行及
其目的。它老缠住我。其余的,我好像视若无睹或听若罔闻……”在5月上旬的那些日子里
,他是在仪器仪表、汽缸压力、活动油箱、辅助气泵、冷却温度、无线电轴承……的世界中
生活的。
他的秘书希尔德加德·法特发现,她说话时赫斯常常心不在焉。他的妻子也同样注意到
他有心事。但是,更使她惊奇的是,他常与四岁的儿子在一起玩,所费时间多得异乎寻常。
赫斯原极不愿照相,可在不久前,他主动提出父子二人一起照相。这也是令人惊异的。
5月10日,星期六,赫斯起了个大早。一听天气预报说是个好天,他立刻便准备飞行
。对妻子,他从未像今天那样殷勤。吃完茶点后,他吻了妻子的手,然后便站在育婴室门口
,表情严肃,“好像在沉思,又好像在犹豫不决。”她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最迟不超
过星期一。妻子脱口说道:“我不信。你不会那么快回来!”她猜想,他此行定是去与像贝
当那样的人会晤,他却以为妻子已猜到了真情。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不待她再开口
,便冲进育婴室,去最后看一眼正在熟睡的儿子。
下午6时,他给副官一封信,叫他转交给希特勒。之后,他便从奥格斯堡机场起飞,朝
北海方向飞去。与预报相反,天气突然转晴,掩护云层消失,他于是便起了返回的念头。不
过,他仍向前飞去,发现英格兰笼罩在一层薄雾中。为了寻找隐蔽,他全速下冲,没想到一
架“喷火”已跟上了他。他甩开了“喷火”,以450英里的时速,低空飞过漆黑的乡间,
几乎擦着屋顶和树梢。波尔常说,赫斯这种飞行员,是要从机库开机起飞的,而赫斯这个不
受约束的飞行员正是带着这种精神朝渐次出现在前方的山头飞去的。这山可说是他的导航站
。他贴着山坡爬高,又贴着另一面山坡冲下,离地面常常只有几码。晚11时光景,他折向
东飞,发现一条铁路和一个小湖泊——他记得,这是在公爵住所的南面。他爬至6000英
尺的高空(可安全跳伞的高度),关掉发动机,打开座舱盖——猛然间,他醒悟到,自己在
精心训练时忽略了一点:“我没问人家如何跳伞,认为这太简单了!”正当他的座机ME
—110在下坠时,他想起了一件事:有个朋友曾提到过,应该机肚子朝天。他将飞机一翻
,自己便脑袋朝下,靠向心力的作用使自己留在舱内。这样一来,他只见眼前金星乱舞。就
在昏过去之前,他脑中闪过一个想法:“很快就要与他相撞了!”
醒过来后,他瞥见速度表指针指着零。他跃出舱外,猛拉伞圈。幸运的是,在他失却知
觉前,他已不自觉地飞完了半圈环飞,机头已朝上,机尾朝下。这样,他惊奇地发现,自己
已安全地吊在半空中。
着陆后,他禁不住身体前倾,摔倒在地,再次失去知觉。一个农夫发现了他,将他交给
了“民团”。“民团”又将他送进格拉斯哥的一个兵营。他一口咬定自己是阿尔弗雷德。韩
上尉,要求会见汉密尔顿公爵。
直到星期天上午,他的信才交给了身在贝格霍夫的希特勒手中。正当恩格尔在向希特勒
作每天一次的汇报时,马丁·鲍曼的兄弟艾尔伯特冯进来通报说,赫斯的副官有急事求见元
首。“你没看见我在作军情汇报,不想受人打扰吗?”艾尔伯特被赶了出来。片刻后,脸色
白得像纸的艾尔伯特又挤了进去。这次。他说什么也不肯出去了。他说,有件事非常重要,
或许非常危险。说完,他便把赫斯的信掏了出来。希特勒戴上眼镜读信。开始时他还不以为
然。当他读到“我的元首,当您读到这封信时我已到了英国”时,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喊
了一声,声音之大连楼下都能听见:“啊,我的上帝!我的上帝!他已飞到英国去了!”他
接下去读到,此次飞行技术上如何困难,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进一步推动元首自己拟与英国
联盟的计划,他之所以要保密,是因为他明白元首是不允许他这样做的。
“还有,我的元首,如果这项计划失败——我承认,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命运与我
作对,此事也不致为您或德国带来致命的后果,您在任何时候都可否认一切责任。就说我疯
了。”
元首气得脸色苍白,令恩格尔把戈林元帅找来听电话。戈林在纽伦堡附近。希特勒喊道
:“戈林,立刻到我这里来!”他大声令艾尔伯特·鲍曼把他哥哥和里宾特洛甫找来,下令
逮捕活该倒霉的赫斯的副官。接着,他便在室内不停地踱步,心下还忿忿不平。当马丁·鲍
曼上气不接下气赶来时,希特勒问,赫斯开ME—110飞机去英国飞得到么?第一次世界
大战时的王牌驾驶员、空军将军乌德特对此问题作了回答。飞不到的,他说,因为它的航程
有限。元首喃喃地说:“希望他掉入大海!”
当天,随着时间的推移,希特勒也从生气发展成大怒。那些躲在楼上的几个朋友,一面
害怕,一面在猜度,不知发生了何事。此时,希特勒躲在书房里,绞尽脑汁想搞出个能令人
相信的解释来,以便向公众交代。日本和意大利是否会怀疑德国单独与英国议和?他自己的
士兵是否会不再努力作战?最糟的是,赫斯是否已泄漏了“巴巴罗沙”计划?稿子一改再改
后,一项公报终于出来了。它说,赫斯违反命令,驾机出走失踪,估计已坠毁,他留下的一
封信“不幸表明,他已有神经错乱的迹象。这便使人们有理由相信,他是幻觉的受害者”。
法特太太是在吃晚饭时听到这个广播的。广播的语调很不友好,不禁使她想到“他一生
忠心耿耿。这就是对他的感谢吗?”她连忙给赫斯的兄弟阿尔弗雷德打电话。两人在电话中
便对各种可能性进行推测。赫斯夫人在和众司机、仆人和副官一起看电影时被最年轻的一个
副官叫了出去。他懊丧极了,叫她立即把衣服穿好。由于这个要求太愚蠢,她心头不觉一惊
。一听说是电台在推测她丈夫已死,她便生气地答道:“胡说八道!”她不相信会有惨剧发
生,立刻挂加急电话去贝格霍夫,想与希特勒通话。但接电话的是鲍曼,说,他一点消息也
没有。她不相信他,因为她了解她丈夫的助手。她挂电话至柏林找到了阿尔弗雷德。他也不
相信鲁道夫已死。
还未有消息从英国传来。赫斯已向汉密尔顿公爵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给他讲述了自己此
行的任务,以及他如何与艾尔布莱希特·豪斯霍弗商议,试图在里斯本与他会晤等等。汉密
尔顿立刻去见丘吉尔。丘吉尔说:“什么赫斯不赫斯,我看完《马克斯兄弟》再说。”看完
电影后,首相才详尽地询问赫斯的情况。
在德国广播赫斯失踪的消息后几小时,英国终于透露,赫斯已抵达英格兰。没有任何细
节。其时,德国报界正准备刊登广播稿。由于伦敦已有消息传来,他们便不得不搞个更加详
尽的官方说法出来。这项公报于13日星期二面世,一方面承认副元首已在英国着陆,另方
面又对其精神状态加枝添叶:“党内人士尽悉,近年来,赫斯曾数度身染重病。近来,为了
减轻肉体痛苦,他不断求助于催眠术师和占星学家所施之各种法术。现正在判定,此等人士
对导致其出走的精神错乱应负何等责任……”
这种说法在德国产生的混乱,延至到了最高层。戈培尔对其人员说,“目前,我们的任
务是保持缄默,不作任何反应,不作任何解释,不参加论战。今天下午事态便能澄清。我会
从上萨尔茨堡发出详细的指示。”他试图向他的人保证,赫斯的出走,虽然应承认是令人尴
尬的,但从未来看,仅是一个戏剧性的插曲而已。“然而,我们无理由灰心丧气,或认为无
法度此难关。”
会开完后,戈培尔便飞往贝希特斯加登,参加地方长官和帝国长官紧急会议。鲍曼宣读
赫斯留言完毕后,元首露面了。汉斯·弗兰克已多时没见到希特勒了,看见元首“满面愁容
”,不禁大吃一惊。关于赫斯出走一事,元首开始还讲得“心平气和,断断续续,表现出非
常忧郁”。但是,过了不久,他的语调便变了,变得很生气。他说,赫斯之出走,完全是疯
人之辈。“首先,赫斯是个叛逃者,如果我抓到了他,与一般卖国贼一样,他必须为此举付
出代价。再者,我本人觉得,赫斯受他身边的占星术士的影响很深。所以,结束所有夜观星
象者胡闹的时日已经到了(凡被怀疑为赫斯的占星术士,神秘论者等都因此遭大规模逮捕。
属神秘呼神唤鬼、千里眼、精神传导,占星等性质的表演,一律被宣布为非法)。由于赫斯
疯狂之辈,我们的地位虽未动摇,但也被搞得十分困难,尤其是对本人的信念——我的信念
是,在这场反对国家社会主义的敌人犹太的战争中,胜利属于我们的洁白的旗帜。”他的听
众早已听说赫斯对养狮子的兴趣颇浓,还服用各种疗法的药物,又对占星津津有味,便相信
他确已神经错乱。然而,他们也同一般公民那样在思考:既然如此,希特勒何故仍让他留任
重职?
对行将发动的对俄国的入侵,以及赫斯可能已将此事泄露给英国人一事,元首对他的几
个党的领导人竟只字未提,这是颇有些意义的。他毋需忧虑。尽管汉密尔顿和艾冯·寇克派
特里克爵士对他进行严格讯问,赫斯仍一口咬定“现在流传的关于希特勒正考虑早日向俄国
发动进攻的谣言,是毫无根据的”。希特勒所需要的是与英国媾和。他说,他此行是获希特
勒准许的,目的在于“说服(英国的)负责人士,既然英国打不赢这场战争,最明智的办法
莫过于现在就讲和”。
艾尔布莱希特·豪斯霍弗听到赫斯出走的消息后,立刻跑进他父亲的书房。“我们竟与
这样的傻瓜谈政治!”他喊道。
英国人是不会在如此荒唐可笑的情况下与这样一个人打交道的!他父亲同意此观点,他
阴郁地说,“这种牺牲既可怕又毫无意义。”小豪斯霍弗受命前往上萨尔茨堡,在监管下给
元首写书面报告——元首不愿见他。这份报告以“与英人之联系以及应用北种联系之可能性
”为题,较详尽地讲了实情,但又不连累其抵抗运动的一些朋友。艾尔布莱希特谈到了他与
汉密尔顿的关系和在赫斯的请求下给汉密尔顿写的信。他还说,由于他在英国有着广泛的联
系,将来若与英国谈判,他是个少不了的人物。这份报告劝说希特勒勿仓促采取行动。希特
勒下令将豪斯霍弗送至柏林艾尔布莱希特王子大街的盖世太保监狱,以便进一步审讯。他父
亲虽获得宽恕,却使希特勒特别愤怒。“这个带犹太色彩的教授对赫斯问心有愧!”他说。
他还责怪自己未早日采取措施,“将慕尼黑那一窝子分开,让他们闭口”。
与赫斯有关的其他人——他弟弟阿尔弗雷德,他的几个副官、警卫员、秘书和司机——
都被逮捕。伊尔塞·赫斯未遭监禁,但鲍曼却尽力让她受辱。鲍曼尽量与其前主子疏远。
他改变了他的两个孩子,鲁道夫和伊尔塞(随赫斯夫妇取名)的第一个名字,为他们指
派了更加合适的教父母。她被选为赫斯的继任人后,将凡能勾起人们对其前主子的回忆的东
西全部荡涤净尽。赫斯的所有照片,以及凡印有他的照片的书籍和官方文件,全被销毁。他
甚至要没收赫斯的房子,但此举连希特勒都觉得过份。希特勒拒绝在没收文件上签字。
贝格霍夫顶楼上的客人们终于被释放了,但谁也不敢提起出走英国一事。有人故意问,
为何赫斯的副官不来吃饭?鲍曼回答说,他已进了监狱——“他不会再出来了”。恩格尔在
他的日记中评论道,“敢在这个蜂窝前走来走去的,只有鲍曼一人。我们都认为,他以为这
是他横行的时刻。”
在英国,政府决定不向公众公布对赫斯审讯的情况,最好是让纳粹自己去猜。5月16
日晚,赫斯被秘密押往“伦敦塔”,成了世界上最著名的战俘。几天后,A·P·赫伯特用
诗歌的形式,总结了英国人对赫斯的看法:

他疯了。他是和平鸽。
他是基督,他是希特勒的侄儿。
他是他们最诚实的一员。
他是他们最狠的杀手。
他是维护人类的任务。
他不是酒鬼,他是“瞎子”。
他自十岁起就成为疯子,
但历来是希特勒的高士……

对赫斯的出走,斯大林比墨索里尼更加担心。据墨索里尼的女婿说,他“对此事表示高
兴,因为它能使德国股票下跌,即使对意大利人也如此”。克里姆林宫里的人们听到有入侵
的谣传,怀疑英国真的在与希特勒玩弄阴谋。他们实行了新的规章制度:除极少数情况外,
外国人不准到莫斯科城外旅行。
希特勒虽然万分生气,但对几名亲信私下说过,对赫斯自愿牺牲自己去执行如此危险的
任务,他深表尊敬。细想之下,他省悟到,他的副手之冒险出走,完全是为了他。希特勒并
不相信赫斯已疯;他只是太笨,看不出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政治错误。
这个较清醒的看法,后来得到了证实。几个月后,布鲁克曼太太的丈夫逝世。希特勒安
慰她说:“我们都有各自的坟墓,我们也变得越来越孤单。但是,我们得克服一切,继续活
下去呀,我亲爱的贵夫人!在我周围的人中,只有两人是我内心真正喜爱的:托特博士(”
西壁”和高速公路的建造者)和赫斯。这两人都不在了。托特已去世,而赫斯又从我身旁飞
走了!”
“你现在对我说这些了”,据报道,坦率得有名的布鲁克曼太太回答说,“但是,你的
官方报纸说了些什么?年复一年,我们都前往白莱特,而且深受感动,但是谁明白它的真正
意义?当我们的不幸的时代产生了一个像将死亡将士引进万灵殿的奇女瓦尔奇里一样的人物
时,一个能深刻了解华通命令的意义的人物,一个追求用英雄的胆略和自我牺牲的精神去实
现你最神圣的愿望的人物时,他却被说成是疯子!”说了这番话后,她原以为会遭到元首的
反驳,但他一声不吭,闷头沉思。“关于我的真实的感情,我给你说的——只对你一个人说
——难道还不够吗?”他最后说,“你还觉得不够吗?”
至于赫斯,他的所作所为已足够了。他在伦敦塔里给他的妻子写信说,他很高兴能飞往
英国,因为有一种他称之为“顽固的龙”的欲望在驱使他,死死缠住他。“不错,我一无所
成。我无力阻止这场疯狂的战争,阻止我眼见着要发生的事情。我未能拯救人民,但一想到
我试图这样做时,我就很高兴”(作为一种报答,赫斯——魏德曼称之为纳粹领导人中“最
正直的人”——已在孤独的囚禁中度过了30多年。他是施潘道狱中盟国的最后一名犯人。
在过去的那些年代里,一张大桌将他与探监者分开。他从未获允与亲人接吻或拥抱)。

(7)
在得悉赫斯出走的次日,希特勒便发布了两道镇压的法令。第一道法令宣布,在即将到
来的入侵中,凡持武器反抗德军的俄国人,均系不法分子,可以格杀勿论。另一道法令则授
权希姆莱执行“两个相反的政治制度之间的斗争所产生的特殊任务。”希姆莱可以不受陆军
制约而独立行动,“自行负责”。任何单位均不得干预,“政府和党的最高人士”不得进入
业已占领的俄国领土,因为在这些地区里,被称之为“特别行动队”的党卫队的特别暗杀队
,将对犹太人和其他捣乱分子进行“清洗”。
这两道法令使艾尔弗雷德·罗森堡发愁——不久前,他已被任命为“东欧问题中央控制
委员会”专员。罗森堡本人是波罗的海地区人,认为应把苏联人当作反斯大林分子,而不该
当作帝国的敌人对待。他对希特勒说,他们会欢迎德国人的,会把德军当作把他们从布尔什
维克——斯大林暴政下解放出来的解放者看待的。我们应该信任他们,给他们一定的自治权
。每个加盟共和国都应区别对待。例如,乌克兰“应是与德国联盟的独立国家”,但高加索
却要由一名德国“全权大使”统治。
罗森堡坚信,在东方采取高压政策,势必毁灭生存空间的精神。于是,他便草拟了一项
备忘录,上书希特勒,反对这两道法令。如果不使用现在在治理苏联人的文官和行政官员,
德国怎么能在占领区建立起一个文明政权?他建议,只“清洗”“年老的或暮年的官员”。
希特勒未作肯定回答。希特勒的特点是,他不愿积极参与希姆莱和罗森堡的权力之争——这
种斗争,只要德军一跨进苏联,势必发生。在这场权力角逐中,正在国社党内飞黄腾达的新
星鲍曼将是一个决定性的因素。他已加盟希姆莱。
与此同时,“巴巴罗沙”的最后准备工作在继续进行。5月10日海军上将雷德尔告知
希特勒,他将停止向苏联交付重要的原料。事实上,在此之前,从东方来的到货很多,而运
往苏联的货物已相对减少。除150万吨粮食外,苏联交付了10万吨棉花,200万吨石
油产品,150万吨木材,14万吨锰,和2.5万吨铬。斯大林虽然怀疑赫斯出走一事,
但仍急于抚慰希特勒,批准用快车从远东向德国运送重要原料(例如铜)。
同一天,舒伦堡会见了莫洛托夫。早些时候,舒伦堡曾猜测,斯大林新近巩固政权之举
,只意味着苏联的外交大权完全掌握在斯大林手中。此次会见加强了他的这个看法。在汇报
中,舒伦堡对“巴巴罗沙”避而不谈,只是说,在过去几星期中,苏联对德国的态度大有改
善。但是,无论是海军上将还是外交官员,都无法再说服希特勒。5月30日,即德国军队
从英国人手中夺得克里特岛后3天,雷德尔敦促希特勒向埃及和苏伊士运河展开大规模攻势
,试图将他的注意力从东方引开。他敦促说,打击,此其时也。若有援军,隆美尔将军定能
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他说,“这一招,对大英帝国来说,比夺取伦敦更为致命!”
这种劝告希特勒是不会听了。“巴巴罗沙”已在行动,除了大祸临头,否则什么也无法
将它推迟。他最关心的莫过于保密。一年前在比利时的不幸至今仍令他心有余悸,所以,时
至今日,他们未将入侵俄国一事通知墨索里尼。6月2日,当他与他的年长的盟友在勃仑纳
山口会晤时,他还大谈迫使英国投降(此次将使用潜艇)的决心,赫斯的出走以及巴尔干半
岛的形势。对“巴巴罗沙”,他只字不提。这不但是为了保密,而且是因为墨索里尼曾明确
告诫希特勒不要进攻苏联。这已成了德国的“痛脚”。
“巴巴罗沙”最后阶段的准备工作开始时,通往东部的公路和铁路线非常繁忙。6月6
日,希特勒将日本大使大岛召至贝希特斯加登,并向他透露,由于苏联侵犯边境,大量德军
已开往东部。“在这种情况下”,他说话时的信心给大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们之间的
战争或许是不可避免的。”在大岛看来,这等于是宣战,于是便立刻警告东京,(德国)入
侵俄国已迫在眉睫。
这是对元首很有意义的一天。他令冯·勃劳希契元帅起草一份指示,宣布消灭所有被俘
的苏联政委,因为这些人代表了完全与国家社会主义相反的意识形态。以便把发动一场残酷
的意识形态之战的威胁合法化。他的总司令激烈地反对。
希特勒简短地说:“我并不要求诸位将军理解我的命令,但我要他们执行。”这项指示
的措词是不可能被误解的。“这些政委是野蛮的亚洲战法的发明者,因此,必须从严从速予
以处置……不管是否在战争中或抵抗中被俘,均应立即枪决。”这道源于意识形态的命令,
将由陆军和希姆莱的特别行动队共同执行。而这道命令由最高统帅部发布这一事实,对希特
勒而言,是对军方的另一次胜利。它把军方与他的政治纲领捆在一起,将他们变成不心甘情
愿的同谋,同党卫队一起,去完成未来的宏伟计划。
为达到这一目标,他必须首先消灭红军。为此,他又必须得到与苏联交界的可以信任的
各国的帮助——这些国家,由于对布尔什维主义抱有恐惧的仇恨,也有自己的帐要与斯大林
清算。被迫接受苛刻的条款以结束与俄国的短暂的流血战争的芬兰人,用不着多少言语,便
愿意参加这次远征。6月8日,德军步兵师的先头部队便在芬兰登陆。两天后,曼纳兴元帅
下令部分动员。希特勒也信任罗马尼亚;6月11日,他私下对伊昂·安东奈斯库将军说,
他决定进攻俄国。他说,他决不是要求安东奈斯库援助他打这样一场战争,“仅仅希望罗马
尼亚能为自己的利益,尽力为成功地结束这场冲突提供方便”。由于对未来的战利品和军事
荣耀动了心,罗马尼亚的独裁者便匆忙宣布,从第一天开始,他便参加战斗。

(8)
6月14日,苏联特务佐尔格从东京发出一个明确的警告:“战争于6月22日开始。
”但是,斯大林仍不相信这一警告或其它类似的情报。虽然心存疑惧,斯大林依然自信,不
到1942年,战争是不可能发生的。于是,就在同一天,他令塔斯社发表一项公报,对各
种战争的谣言进行嘲讽:“所有这些不外乎是仇视苏联和德国的势力和对扩大战争感兴趣的
人们的笨拙的宣传而已。”由于这个声明信心十足,在前线的红军中,紧张的情绪居然有所
缓和。
在柏林,精选出来参加战斗的军官们陆续来到总理府,听取一次特别训话和参加午餐会
。至此,每人对自身所受命令均已心领神会,对希特勒强加在敌人头上的惨无人道的做法也
不再说什么(虽然不太愿意)。下午2时,众人休会进午餐。
这顿饭,与在总理府吃的许多次饭不同,大家吃得既香又轻松愉快。当希特勒登上讲台
,以劝说的口吻讲述发动“巴巴罗沙”战役的必要性时,室内的同志式的友好气氛依然未消
。希特勒说,俄国的崩溃将导致英国的投降。
6月17日,最后一个信号发出了,再次肯定6月22日,星期天,凌晨3时半开始
(即进攻时间——译注)。就在那天,有个德国下士,因为打死了一个军官,害怕被处决,
越过前线向苏军投降。他透露,进攻将于6月22日拂晓开始。听到这一消息后,前沿的军
官都深为忧虑,但负责指挥的将军的反应是:“慌也没有用。”
零时快到了,希特勒显得镇静而有信心。20日,星期五,他把弗兰克——原是他的私
人律师,现在是波兰占领区总督——找了来。“我们与苏联正面临一场战争”,他说。对方
一听,惊得目瞪口呆。希特勒连忙说,“镇静!”他保证,德国的进攻部队将很快通过弗兰
克的地区。弗兰克还要反对,希特勒挥手让他住口。“我很理解你的问题。但我一定要你与
希姆莱达成谅解。”他这里说的,是指他们关于如何处理占领区的看法分歧。“我再不能容
忍分歧了。你们两人必须达成谅解。”当晚,希特勒向士兵们发的通告被秘密散发了出去。
在黑暗的掩护下,尖兵开始向前移动。至21日拂晓,300多万德军已各就各位,摆好了
进攻的架势。
在伦敦,回国磋商的克里普斯,也敲响了希特勒即将入侵俄国的警钟。“嗯”,他对苏
联大使迈斯基说,“我们得到可靠的情报,这次进攻将于明日,6月22日发动,至迟不超
过6月29日……你知道,希特勒是惯于在星期天发动进攻的。”
迈斯基向莫斯科发了一封密码急电。斯大林终于批准向武装部队发布警备令。他还指示
驻柏林大使向里宾特洛甫就4月以来德机180次侵入苏联领空事件,提出口头抗议,说这
是“有系统的和具有国际性的”事件。
凌晨1时30分即可撤销此次进攻的最后时刻快到时,本德勒大街出现了紧张的气氛。
总理府里无话传来。“巴巴罗沙”开始了!在总理府,希特勒正在向墨索里尼解释他为何要
发动“巴巴罗沙”战役。“总理”,他写道,“这封信是在这样一个时刻写的:数月来的焦
虑和伤透脑筋的等待已经结束了。我作出了一生中最难作出的决定。”他说,苏联武装力量
在帝国边境的集结是大规模的,而时间又在敌人的一边。“所以,在绞尽脑汁后,我决定在
圈套拉紧前将圈绳砍断。”
对意大利在希腊和非洲的灾难性的冒险,希特勒未予批评,也未暗示有什么别的怨气。
整封信的调子是尊敬的,甚至接近恳求,在信的结尾,他几乎是在忏悔。“尽管我们十分真
诚地作出努力,以求得最后的和解,但是,与苏联的伙伴关系常常使我讨厌。这是因为,我
觉得,它这样或那样与我的出身,我的概念,和我先前的义务格格不入。现在,我高兴了,
因为这些思想痛苦业已解除。”
在莫斯科,莫洛托夫刚刚召见冯·德·舒伦堡大使。这位外交委员想给苏联驻柏林大使
还未向里宾特洛甫转达的口头照会增加份量。“有许多迹象表明”,他对舒伦堡说,“德国
政府对苏联政府不满,更有谣言说,德苏战争一触即发。”这是很令人尴尬的,舒伦堡只能
说我将会把你的问题转给柏林。他回到办公室后,与莫洛托夫一样,仍然不知德国将在几小
时后进攻苏联。
东线的一名指挥官给士兵宣读了希特勒的训话稿。“多少个月来,不安和焦虑压得我抬
不起头来,不得不保持缄默。现在,我终于可以公开向你们讲话了,我的将士。”他谈到了
俄军在德国边境的集结,以及对德国边境的许多次的侵犯。让他们与芬兰和罗马尼亚的盟友
一起走上“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前线”的原因就在于此。“德国的士兵们!你们将要参战了。
这是一场艰苦的又是关键的战斗。欧洲的命运,日耳曼帝国的前途,我们民族的生存,现在
就在你们的手中了!”
在长达930英里的曲折的战线上,从波罗的海到黑海,300万士兵在洗耳恭听,且
信其所云。他们龟缩在战壕里,既恐惧又怀着希望。这天是夏至。夜,是一年中最短的。但
是,对那些在鱼肚白光中等候进攻令的士兵们说来,真是此夜绵绵无尽期。午夜片刻,莫斯
科——柏林快车隆隆通过边境大桥,开进了德国领土。接着,一长列装满粮食的火车,也是
斯大林向其盟友阿道夫·希特勒最后一次交货,开了过去。
在柏林,当晚出现了期望的气氛。各国记者集中在“外国记者俱乐部”,希望能从一群
外交部官员中得到一点消息。午夜快到了,由于还没有外交部官员前来,记者们便开始回家
安歇了。在总理府,由于活动异乎寻常,连像希特勒的新闻发布官狄特里希(他对“巴巴罗
沙”一无所知)那样的人也觉得,“这种反对俄国的巨大行动正在发展。”希特勒是人格化
的信心。“最迟在3个月内”,他对一名副官说,“俄国将会崩溃,其规模是前所未见的。
”但这不过是欺骗而已,与入侵西方的前夕一样,希特勒当晚无法闭眼成眠。
6月22日凌晨3时半——刚好是法国贡比涅投降后一年——德军步兵开始向前移动。
15分钟后,硝烟便弥漫了整条东线。炮弹的闪光把鱼肚白的夜空变得如同白昼。长期以来
只是一种梦想的“巴巴罗沙”,现在成了现实。但是,“巴巴罗沙”的创始人已经开始忧心
忡忡。在南斯拉夫的冒险,将巴巴罗沙推迟了5个星期。这一推迟所带来的后果,现在慢慢
变得不祥了。希特勒是爱好历史的。他也许会想到,129年前的6月的同一天,在向莫斯
科进军的途中,拿破仑跨过了涅曼河。
进攻前30分钟,冯·俾斯麦大使向齐亚诺递交了希特勒的那封长信。齐亚诺立刻给墨
索里尼总理挂了个电话。由于消息不灵,再加上深更半夜来电话,墨索里尼气得七孔生烟。
“我深夜都不去打扰仆人”,他对女婿抱怨。“不过,德国人却能令我翻身下床,不管在什
么时刻,而且不加任何考虑。”
在莫斯科,舒伦堡正在赶赴克里姆林宫的途中。德国指责说,由于苏联正准备“从德国
背后扑来”,元首已令德国陆军“尽一切力量和办法,反对这一威胁”。舒伦堡大使庄严地
宣读着这一声明。莫洛托夫默默地听着,然后痛苦地说:“这是战争。你们的飞机刚才轰炸
了近10个不设防的村庄。你认为我们该得到这样的对待吗?”
在威廉大街,里宾特洛甫传下话来,说他将于凌晨4时接见俄国大使。施密特从未见到
他的主子这样紧张过。像一头关在笼子里的野兽,他在室内来回踱步,口中不断重复说着:
“现在进攻俄国,元首是绝对正确的。”施密特想,里宾特洛甫好像是在给自己打气。“现
在如不进攻他们,俄国人肯定会进攻我们。”
凌晨4时整,俄国大使杰卡诺索夫进来了,还天真地伸出了右手。大使试图转达苏联的
抱怨,里宾特洛甫却打断了他的话。“现在这已不是问题了。”说完,他便宣布,苏联政府
的敌意迫使帝国采取军事上的反措施。“很抱歉,我不能再往下说了”,他说,“特别是我
自己已得出结论,尽管我严肃认真地作出了种种努力,还是未能在两国间建立起合理的关系。”
杰卡诺索夫很快恢复了平静。他对事态的发展表示遗憾,把责任全部归咎德国的不合作
态度。他起身,例行公事地鞠了一躬,未与里宾特洛甫握手,便离开了房间。
柏林的所有记者都被叫醒,参加早晨6时在外交部举行的记者招待会。几名记者在前往
威廉大街的途中便从户外的大喇叭广播中听到了消息。电台广播的元首的咨文说:“德国人
民!国社党党员们!这个时刻到了!由于忧虑和关切的压抑,几个月来,我不得不沉默。现
在,我终于能开诚布公地讲话了。”他说在美国物资的援助下,苏联和英国阴谋粉碎轴心国
。“所以,我今天便决定将日耳曼帝国的命运和前途交给我们的士兵。在这场战争中,让上
帝保佑我们吧!”


第二十四章 “通向漆黑的房间的门”

1941.6.22—1942.12.19
(1)
6月22日清晨,柏林各报发的单页号外在街头散发。突然向一个盟友发动进攻的消息
虽然使人产生混乱,但公众却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这是因为,如何要与赤色分子首先签订
条约,这只有少数人才明白。希特勒叫戈培尔赶快做解释工作。于是,这位宣传部长当天上
午便向其部下宣布几项宣传要点:“现在,元首已揭露了布尔什维克统治者的背叛的真面目
,我们国家社会主义,因而也是全体德国人民,正回到促使他们前进的原则上去——为反对
财阀政治和布尔什维主义而斗争!”他接着说,元首曾向他保证,对俄战争将在4个月结束
。“但我告诉你们,8个星期的时间便够了!”
当天下午,在一次社交集会上,戈培尔又在向他们客人他重复他的预言。他对电影女明
星奥尔加·契河娃(契诃夫的侄女)说,“你是俄国问题专家。圣诞节前我们到得了莫斯科
吗?”提问题的方式和问题的本身恼了她。她简短地回答说:“你了解俄国,她的土地广阔
无垠。连拿破仑都不得不撤退。”戈培尔一时竟无言以对,只说了一声:“是这样。”10
分钟后,他的副官便对这位女演员说:“夫人,我想您要走了,车子已在外边了。”
苏联陷入一片混乱。只在几小时内,红军空军便丧失了1200架飞机,步兵的抵抗也
很不协调。斯大林不相信问题如此严重,命令红军不得进入德国领土,空军也只能将空袭距
离限制在边境附近90英里内。他相信,纳粹系误入苏联,战争能通过外交途径加以阻止。
他一面与威廉大街保持无线电联系,一面请日本出面,就德苏两国间存在的任何政治和经济
的分歧进行调解。
苏联驻伦敦的大使可不抱这样幻想。在拜访外交大臣艾登时,迈斯基直截了当地问,英
国政府是否准备多少削减其战争努力,听从希特勒的“和平攻势”,艾登坚定地作了否定的
回答。当晚,在向全国发表的一篇感人的广播讲话中,丘吉尔(不久前,他曾说过:“如果
希特勒进攻地狱,我至少可在下院里发表有利于魔鬼的讲话”。)将它变成了官方意见。”
我们决心粉碎希特勒和清除纳碎政权的任何痕迹。什么也阻挡不了我们——阻挡不了。我们
永不会谈,永不与希特勒或其任何同伙谈判。”他保证尽最大努力援助俄国人。“我们将向
世界各地的朋友和盟友呼吁,让我们也采取并执行同样的决策。我们将忠实地、坚定不移地
执行到底!”
在美国大使馆工作的乔治·凯南却有保留意见。他将他的看法写成书面材料,作为个人
意见转给了国务院的一个友人:“我觉得,在保卫民主的过程中,若将俄国当作朋友欢迎,
会引起对我们的立场的误解,并免费为德国的战争努力提供迫切需要的道义支持。若采取这
种政策,我看不出我们能有什么作为,只能表明与俄国人同流合污,毁灭了波罗的海各国,
向芬兰的独立发动了进攻,瓜分了波兰和罗马尼亚,毁灭了整个东欧的宗教信仰,从而便同
意了苏俄的国内政策——其政权在国内广泛地引起恐惧和憎恨,统治的方法也极不民主。”
但这不应禁止“扩大物质援助,若我们自身的利益要求这样做的话。然而,它应把有可能导
致人们认为我们在政治上和意识形态上与俄国的战争努力一致的东西排除在外”。
对斯大林的独裁政策,对其隐秘的领土贪婪心,罗斯福也是心中有数的,但他更惧怕的
是希特勒。他立刻批准了国务院的一项声明——该声明宣布,援助共产主义有利于美国的安
全。他对记者们说:“我们当然会尽力援助俄国”——但未讲明什么时候和如何援助。
罗马教皇的态度却一点也不含糊。他虽然不明确地支持德国的入侵,却也明明白白地表
示,他支持纳粹反对布尔什维主义的斗争,称它为“保卫基督教文化基础的高尚的英勇行为
”。可以预言,许多德国神父都支持这次进攻。有人竟称之为“欧洲的十字军东征”,与条
顿武士的行动相差无几。罗马教皇号召所有天主教徒都要为取得“能使欧洲重新自由地呼吸
,为所有国家带来新的前途的胜利”而斗争。
不过24小时,德国公众的兴趣便开始减弱了。在第一次抢购报纸(只载来自前线的一
般报道)后,市民们重又正常地生活,似乎此事不外乎是希特勒的另一个丰功伟绩而已。6
月23日中午17时30分,希特勒及其随行人员乘元首专列离开首都。“狼穴”,即设在
离东普鲁士拉斯登堡只有几英里的森林里的新指挥部。在指挥部里,对于取得迅速胜利,人
人皆信心十足(指挥部是木屋或钢筋水泥平房)。希特勒却百感交集。“我们只要往门上一
踢,整座败落的建筑物便会倒塌”,他对约德尔说。片刻后,他又对一名副官说:“每次战
役开始时,我们推的是一扇通向漆黑的房间的门。我们不知道里边究竟藏着什么。”
初期所取得的胜利似乎证明崇高的希望并非无理。两天后,大批战俘便被抓获,桥梁也
完整无损。德军的坦克冲破苏军防线,恣意横行,未遇到多少有组织的抵抗。一周来,当局
未向德国公众公布详情。29日,星期天,由希特勒亲自准备的十项特别战役,在电台播发
了——每一小时广播一项。戈培尔曾反对这种让消息突然涌来的做法,但希特勒对此却自鸣
得意。然而,当天晚些时候,希特勒便听到许多抱怨,说当局故弄玄虚,故意在炫耀战争。
当奥托·狄特里希向他反映,星期天在家听广播的人觉得讨厌,说天气如此好,却不得不留
在房内听广播时。他反驳说,他比狄特里希和“所有知识分子加在一起”还更加了解群众的
思想感情。
德军势如破竹,苏军频频集体投降——时至今日,投降人数已近50万。7月3日,哈
尔德在日记中写道:“说对俄战争在两周内便打赢,这并不过份。”元首也对其随行人员说
,“俄国实际上已输掉了战争。”他兴高采烈地说,多幸运呀,“一开始我们便消灭俄国人
的装甲部队和空军!”他说,俄国永无能力补充。西方许多军事专家也同意这一说法。五角
大楼里谈论的是,红军将在一个月左右时间内崩溃。

(2)
跟在先头部队后边的是4个党卫军特别行动队,每队由3000人组成。他们的任务是
确保战区的安全,就是说,阻止平民反抗。这些人是很特别的警察,承担着他们的首领莱因
哈德·海德里希布置的额外任务。即兜捕和消灭布尔什维克领导人,所有犹太人、吉卜赛人
、“亚洲劣种人”,以及像神经错乱和患有不治之症的“饭桶”。
为了监督这种集体屠杀,海德里希和希姆莱特地挑选了具有专门知识的人去当军官,内
中包括一名新教牧师,一名内科医生,一名职业歌唱演员和许多律师。他们中大部分是年纪
在20开外的知识分子。人们或许会认为这些人不能胜任这项工作。恰恰相反,他们将他们
的技巧和训练用于这项残酷的任务,并成了效率很高的刽子手——虽然不心甘情愿。
受害者大部分是犹太人。由于苏联报刊报道德国的反犹暴行不多,许多人并不知道希特
勒有“种族清洗”的计划。这样一来,许多人便把德国人当作解放欢迎,轻易地上了特别行
动队的当。“国社党人认为,犹太人的组织很严密。情况恰恰相反,”党卫军高级军官、俄
罗斯中部警察指挥官冯·德姆·巴希·泽莱斯基证实。“令人吃惊的事实是,他们毫无准备
,完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先前制造的说法是,犹太人正阴谋独霸世界,有高度的组织。此
事证明这全是谎言。“没有一个民族对自己的灾难竟如此不加防范。什么准备也没有,绝对
没有。”
灭绝的行动是按计划从容地进行的,是个干脆利落、例行公事式的行动。报告所用的是
枯燥无味的官方语言,似乎这些刽子手所斩的是白菜,而不是人。杀人队的工作,由于经过
周密的安排,很少因遭反抗而受阻。“奇怪的是,犯人被枪决时非常镇静”,有个指挥官报
告说,“犹太人是这样,非犹太人也是这样。他们对死亡的恐惧好像已被在苏维埃统治的2
0年间产生的某种冷漠所冲淡。”
海德里希最棘手的问题是如何对付在行刑队员身上产生的心理效应。有些士兵的精神崩
溃了,有的学会了酗酒。不少军官患有严重的肠胃病。有些人在执行任务时过于热情,违反
希姆莱尽量用人道的方法处决的命令,毒打犯人取乐。
他自己也目击了天天杀人所造成的道德败坏的后果。那年夏天,在明斯克巡视时,由于
想亲眼看看是怎样进行消灭的,便叫特别行动队部队的指挥官枪杀100名犯人给他看。行
刑队举枪后,他发现犯人中有个青年,金发碧眼,有着真正条顿人的特征,在犯人群里显得
很不调和。希姆莱问他是不是犹太人。是的。双亲呢?也是的。祖宗里有没有不是犹太人的
?没有。希姆莱一跺脚。“那我就无力帮你了。”
行刑队开枪了。一心前来观看的希姆莱却双眼瞪着地面,紧张得不住地挪动双脚。第二
阵枪声响了。他再次立刻将视线挪开。他抬头一看,见有两名妇女在蠕动挣扎。“别折磨这
些妇女!”他喊道。“快开枪!”这正是巴希·泽莱斯基所要等待的时机。他要希姆莱记住
行刑队所受到的震动有多大,“他们此后的余生完了!”这个党卫军军官说。“我们用这些
方法造就的是些什么追随者啊?不是神经病患者就是暴徒!”
希姆莱心血来潮,命令大家集合,听他演讲。他说,他们的工作是件令人讨厌的工作,
作为德国良民,他们也不要以此取乐。然而,他们的良心不应受到任何影响,因为他们是军
人,而军人是要不折不扣地执行每一道命令的。在上帝和元首面前起誓,他一人将承担由此
产生的一切可怕的责任。
他们一定注意到了这项工作也令他憎恶,也触动了他的灵魂深处。但是,他也是在服从
最高法律,履行职责。
有关这些暴行的传闻令罗森堡发愁。希特勒令他为被征服的东方土地制订占领蓝图。他
的计划有很大的不同,允许一定程度的自治。因为元首早些时候曾同意在已征服的俄罗斯土
地上建立“微弱的社会主义邦”,罗森堡便乐观地认为,希特勒已在原则上批准了他的计划
,并将在7月16日在“狼穴”为这项计划举行的特别会议上获得通过。“重要的是”,希
特勒说(据鲍曼参加此次会议所作的记录),“我们不要在世界面前公布我们的观点。没有
必要这样做。主要的是,要什么我们自己要心中有数。”如果说希特勒的这番话还不足以让
罗森堡醒悟到,希特勒已改变了关于建立“微弱的社会主义邦”主意的话,那末,他接着讲
的却足够了。“这并不防碍我们采取一切必要的措施——枪杀,重新安顿,等等——我们将
会采取这些措施……原则上,我们面临着这样一个任务:根据我们的需要分割这块大饼,目
的是为了,第一,统治它;第二,治理它;第三,利用它。俄国人已下令在我们的后方开展
游击战。这个游击行动对我们也有一个好处,使我们能消灭每一个反对我们的人。”
罗森堡离开会场时,虽然戴上了帝国东方部长的头衔。但这是个空衔,而他也明白,自
己关于东方的梦想,已无多少实现的希望了。多大的一个悲剧呀,他暗想,希特勒依然对斯
拉夫人抱着错误的观念,这种观念产生在他年青时在维也纳的那些日子里。那时,他读了许
多煽动性的小册子,它们把斯拉夫人描述成懒惰成性的原始人,是不可救药的二等民族。希
特勒对苏联的体制的完全误解,也同样招来灾祸。在大俄罗斯人桎梏下的乌克兰人和其他民
族,原是第三帝国的潜在的盟友,如果待他们得当,给他们一点自治权,本可以成为反对布
尔什维主义的堡垒的。但元首听了鲍曼和戈林的话,说这些人应该用鞭子才控制得住。要把
希特勒从这条道路上劝说回来,看来已属无望,但罗森堡仍决心试一试。这个决心也是虚弱
的,因为谁也没有他自己清楚,只要元首双眼向他一瞪,与通常一样,他也会吓得不敢作声
的。

(3)
有什么能令你苦恼啊,
你,武装的骑士,
无力地闲荡的骑士?
——济慈
1941年初夏的这些日子里,希特勒染上了疾病。首先,他经常胃痛——可能是不可
抑制性的。这是由于服药过量——每星期口服120—150片防毒药,外加注射10支烈
性的磺胺。
接着,他又染上了痢疾——这是“狼穴”周围沼泽地区的常见病。他除拉痢疾、恶心和
四肢酸痛外,还发冷发热。7月下旬,在与里宾特洛甫进行的一次激烈辩论中,一种更加严
重地威胁他的健康的病发作了。从一开始便反对“巴巴罗沙”的外交部长大发雷霆,高声反
对入侵苏俄。希特勒被这异乎寻常的攻击气得脸色发青。他力图为自己辩护,但话到一半便
说不下去了。他捂住胸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一声不响,很是吓人。“我以为患心脏病
了”,他终于开了口。“以后你再不要这样反对我了!”
莫雷尔医生非常关心,把元首的心电图特地送给巴德瑙海姆心脏医院的卡尔·韦伯博士
(著名的心科权威)复检。他并不知道他的病人是希特勒,只知道他是一位“工作很忙的外
交家”。他的诊断是:急剧发展的冠状动脉硬化,是一种不治之症。莫雷尔医生很可能未将
这一消息告诉希特勒。一次,他当面对元首说,他的心脏很好。但是,莫雷尔却在他的处方
中加进了多种药:补心剂(有益无害的药水,专治循环系统功能欠佳、昏厥和疲劳过度)、
肾上腺素等。
希特勒的病刚好是在他与其将领间的矛盾(关于东面的战争应如何打的问题)达到最尖
锐的时候爆发的。他已下令取消向莫斯科发动直接进攻。他剥夺了中央集团军最精锐的装甲
部队:一部被派往北部,目的是拿下列宁格勒;另一部被派往南部,以便向乌克兰进军。这
两个地区,在希特勒看来,都比莫斯科更重要。前者是重要的工业中心(以列宁的名字命
令〉,后者是因为有其经济上的重要性。乌克兰不仅工业重地和盛产粮食,克里米亚也是苏
联轰炸罗马尼亚普洛耶什蒂油田的潜在的空军基地。再者,一旦占领了克里米亚,德军便能
顺利进军高加索。
希特勒的病为勃劳希契的哈尔德破坏元首的战略提供了机会。他们不声不响地试图将他
们自己的计划付诸实施,由哈尔德向约德尔施加个人的影响,以获得他的支持。直到8月中
旬,希特勒的身体渐渐复原时,他才发觉他们在背后搞了些什么:执行的既不是他的战略,
也不是哈尔德的方针,而是两者的混合物。为了澄清形势,希特勒于8月21日发布了一道
命令。这道命令是不可能有误解的:“冬季要达到的最重要的目标不是莫斯科,而是克里米
亚半岛。”不到列宁格勒已被孤立和南方的第五军被消灭,向莫斯科的进攻不得开始。接着
,在这道命令下达几小时后,希特勒生气地口述了一份冗长的备忘录。它比教人如何打仗的
严厉的讲稿稍好一些。希特勒是在愤怒中宣读这份备忘录的。他攻击说,某些指挥官已受”
自私的欲望”和“恶霸脾气”的驱使,他把陆军总司令部说成是“死抱着过时理论”的集合
体。
“这是陆军的凶日!”恩格尔在日记中写道。“无法忍受!”哈尔德在日记里是这样写
的,“闻所未闻!极限!”22日,哈尔德与勃劳希契一起,大发牢骚几小时,抱怨元首干
预陆军内部事务的“无法接受的”做法。末了,他建议两人一起辞职。身体瘦弱多病、精神
不振的老元帅拒绝这样做,理由是“这不可行,也改变不了什么”。他甚至要尽力在自己的
人员中平叛。他向他们说,元首曾亲口保证,在乌克兰的胜利一经在握,所有能腾出来的兵
力都将投入向莫斯科的进攻中去。此后,叛乱——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便在一阵低一阵
的喃喃叫苦声中平息下去了。

(4)
这次小危机,不久便被墨索里尼到前线视察的声浪淹没了。这次视察被大肆宣扬。墨索
里尼此行的目的,是要说服希特勒,扩大意大利远征军在俄国战场上的兵力,以便分享一些
粉碎共产主义的荣耀。然而,当意大利总理的专列驶抵“狼穴”时,墨索里尼的情况很糟—
—他的儿子布鲁诺不久前因飞机失事丧生,他仍为此悲伤不已——无法与他的盟友斗智。
希特勒在“狼穴”附近的小火车站迎接墨索里尼。当天,希特勒根本不让意大利总理有
开口的机会。元首喋喋不休地谈论即将在东方取得的胜利,法国的愚蠢,以及罗斯福身旁的
犹太集团的罪恶阴谋。当他的客人好不容易开口提到扩军的事情时,他又改变了话题。在以
后的几天里,他依然在不停地独白。只是在墨索里尼听烦了德国的光荣和丰功伟绩时,他才
长篇大论地讲述古罗马的凯旋,和曾在他们正在视察的地区作过战的古罗马皇帝图雷真的业
绩。
当天晚些时候,在乌克兰的乌曼,他们视察了一个意大利师。当钢盔上飘着羽毛的意大
利士兵高喊着“领袖!”骑着摩托车从他跟前呼啸而过时,墨索里尼高兴得满脸红光。但是
,当他们走进依然冒着硝烟的乌曼,希特勒受到他的士兵的欢呼时,希特勒重又成了风头人
物。午餐后,他把墨索里尼留在后边,自己则到部队去走一走。意大利总理觉得受辱,但在
回程的航行中报了一箭之仇。他跑到前边与希特勒的飞机驾驶员波尔交谈。波尔因墨索里尼
的热心颇为高兴,特别是他竟请求让他驾驶飞机。希特勒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好表示同意
,但立刻又感到后悔。当他先前崇拜的偶像像孩子一样高兴地操纵飞机时,希特勒坐立不安。
这个胜利一瞬即逝。在漫漫的归国途中,墨索里尼一直垂头丧气。他非但未得到扩军的
许可,反而产生一个令人不安的感觉,那就是:东方的战争将是一场长期的流血战争。当墨
索里尼得悉关于这次视察里宾特洛甫不发表双方同意了的联合公报以及好像把外长的名字排
在凯特尔以后时,他的沮丧变成了愤怒。
这一次,希特勒向墨索里尼屈服了,叫里宾特洛甫赶快与他合作,为他的名誉报仇后,
墨索里尼的情绪高涨了。他把意大利驻柏林大使狄诺·阿尔非里召来,叫他为他们的前线之
行作一报道。“这点别忘了提”,他说,“那就是,在颇长的一段航程中,是我亲自驾驶元
首的四引擎座机的。”
在“狼穴”,希特勒改变了主意,认为进攻莫斯科的时机到了。在俱乐部与秘书和副官
们一起喝茶时,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的大地图。“几星期后我们便在莫斯科”,他用又粗
又深沉的声音说。“这是没有疑问的。我会把这个城市夷为平地,会在那里建一个人工湖,
和许多中心建筑物。莫斯科这个地名将永远消失。”于是,在9月5日下午,他便对哈尔德
说,“在8至10日内,中央战线开始进军。”当天晚餐时,他情绪轻松,几乎是在作乐。
他的话全被罗森堡派往元首总司令部的联络员维尔纳·柯本记录下来。打从那年7月上旬起
,应罗森堡的请求,他便慎重地把元首在餐桌旁的讲话记录在案。柯本猜测,希特勒是知道
他在干什么,便偷偷地先在餐巾纸上记下元首谈话的大意,然后立刻将清晰地记得的内容补
充上去。原稿和复写稿则由信使送往柏林。
柯本有所不知的是,同桌另有一个包斯威尔(1740—1795,苏格兰律师及作家
,以为他人作传记著称——译者注)。在他们来到“狼穴”后不久,鲍曼随口向他的副官海
因里希·海姆建议,让他偷偷地把领袖的谈话记录下来。为了不让希特勒发觉他的谈话已被
人偷记,鲍曼叫他的副官完全依靠记忆。但是,为准确起见,海姆自作主张,把卡片放在膝
上记,作了大量的记录。鲍曼大吃一惊,却又默许他继续记下去(后来,部分记录在英国、
法国和德国出版,版本各式各样。最后一本的题目叫《希特勒谈话录》,由亨利·皮克主编
。1942年3月至7月,他代表海姆当上了法庭记者。任何一家出版商均未与海姆相商或
叫他写评论,或给他机会改正关于它们的出处的不确切的提法。已出版的部分虽然听来很精
确,但许多重要段落均未收入。例如,在皮克本中,只约有六分之一的记录被收集进去。海
姆坚信,希特勒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餐桌旁的谈话已被记下。战后,希特勒的私人副官肖布
向他证实了这点。海姆现居慕尼黑,离柯本寓所只有一箭之遥,但直到不久前柯本才知道,
原来海姆也在作记录。他们所作的两种记录可互相补充。为了保密,海姆故意略去军事部分
不记;柯本则记了下来。另外,柯本的记录在证实海姆所记之细则方面,很有价值)。“这
件事便这样下去了”,海姆回忆说,“鲍曼再没作任何指示,也未表示有什么希望或别的什
么。他只暗中表示高兴,因为这样便可将更多资料保存下来。”
海姆常常面临两个问题:选择最有意义的段落(有时候,已记录下来的没有后来讲的重
要)和不让元首发现。在进午餐或晚餐时,他还能马虎掩盖其活动。一到吃茶点时,因为茶
点是在暗堡里吃的,他就只好凭记忆了。偶尔也会记下一两个字什么的。由于海姆申(人们
对他的昵称)不惹人注目(柯本亦然),又兼谦逊,希特勒说话时继续毫无顾忌,自发地、
漫无边际地对各种话题滔滔不绝地发表了看法。
海姆和柯本的记录,为每天在东线展开的重大的事件提供了洞察这些事件的依据。例如
,在9月17日,希特勒对决心作了阐述。希特勒说,“决心系指当某种内在的信念命令你
行动时,你毫不犹豫。去年,下决心攻打布尔什维主义时,我需要巨大的精神力量。我不能
不预见到,斯大林或许会在1941年发动进攻。所以,我们动手便宜早不宜迟,不让对方
先发制人。这在6月前是实现不了的。即使是战争,人们也要有运气。现在回想起来,我们
那时的运气多好啊!”他说,目前正在发展的重大的军事行动,曾受到广泛批评,说这是行
不通的。“为了强行通过,我不得不调动我的所有权威,孤注一掷。我偶然注意到,许多胜
利是在我们敢于去犯的错误中取得的。”
他向听得出神的听众保证,世界霸权在占领俄国的土地后便决定了。“这样,欧洲便是
个不可摧毁的碉堡,不怕任何封锁的威胁。所有这些都将为欧洲带来美好的经济前景,人们
可以期望,使西方甚至最自由化的民主派也对新秩序趋之若鹜。目前,最重要的是要去征服
。征服以后,剩下的纯粹是个组织问题了。”斯拉夫人,他说,是生就的奴隶,自己就觉得
需要一个主人。德国对俄国所扮演的角色,一如英国之对印度,“与英国人一样,我们也可
用几个人去统治这个帝国。”
他详细地谈到如何将乌克兰变成全欧洲的粮仓,让它的被征服的人民高高兴兴地戴上头
巾和挂上玻璃珠子。他接着供认:人人都在梦想召开一次世界和平大会,他倒愿意再战十年
,不愿受战利品的欺骗。
3天后,基辅被攻陷。这给“狼穴”带来了喜悦。希特勒预言,它意味意整个乌克兰可
早日征服,也证明他坚持优先在南方发动进攻的意见是正确的。9月21日午餐时,希特勒
满面红光,告诉大家说,在基辅附近的山谷里,俘获敌军14.5万名。他宣称,这次包围
战是整个战争史上最大的混战。苏联已处于崩溃边缘。
在9月25日的午餐桌上,他泄露了他对本部的“次人”的恐惧!不把这些亚洲人赶到
乌拉尔山后去,欧洲总是有危险的。“他们是野兽,布尔什维主义也好,沙皇也好,都没有
区别——他们是自然的野兽。”当晚夜深时,他对沙场道德发表评论,把士兵首次上战场比
作女人的首次性交,把男人的每次这种行为都看作是一次侵略。“不到几天,小伙子成了男
人。我自己若不是受过这种锻炼,也承担不起让一个人去重建帝国这个巨大的任务。191
4年他是带着纯理想主义走上前线的。“那时,我亲眼看见成千上万的士兵在我身旁倒了下
去。这样,我便明白了,生活就是斗争。除了保存物种外,它没有其他目的。”
餐桌旁的谈话几乎只涉及东线的战事,因为在另一条战线即北非战线上战事不多。英军
企图击退隆美尔,却遭到惨败。秋季到来时,双方都按兵不动,不准备再发动攻势。希特勒
和陆军的精力均集中在向莫斯科发动全面进攻上。包克陆军元帅警告说,在季节上已经晚了
。为何不在钢筋水泥工事内越冬呢?希特勒的回答是一种讽谕:“在当总理前,我常以为总
参是一条猛犬,得紧紧抓住它的衣领,不让它见人就咬。”现在看来呢,它一点也不凶猛。
它反对重新武装,反对占领莱茵兰,反对入侵奥地利和捷克斯洛伐克,甚至连波兰战争也反
对。“这条猛犬倒是常常要靠我去刺激。”
他坚持对苏联首都发动大规模进攻。这次战役的代号叫“台风”,于9月的最后一天打
响,由包克指挥。他的任务是用69个师的强大兵力,消灭苏联的中央军,然后进军莫斯科。
他的基本战略是,以莫斯科为目标,用坦克南北夹攻,双钳于红军后方,80英里处相
遇。
苏联的总指挥部,由于认为已是岁末,敌人不可能再发动大规模攻势,结果被打了个措
手不及。古德里安的第二机械化集团军竟于第一天的24小时内突入红军阵线,纵深达50
英里。德军步兵冲入真空地带,扫荡正在瓦解的小规模抵抗。
10月2日,希特勒已有取胜的足够信心,乘专列返回柏林。他已有几个月未向人民演
讲了。于是,次日下午,他便大步走进体育馆,原是要向人民呼吁,要他们支持“战时冬季
援助计划”的。然而,他却发表了一项重要通告。“6月22日早晨”,他的声音,通过大
喇叭,在帝国全境震响,“世界上最大的一次战役开始了。”他说,一切都按计划发展。接
着,他便宣布,敌人“已被打倒,再也爬不起来了!”听众中爆发出疯狂的欢呼声。
他向听众列举了一连串数字:俘获敌军250万,击毁或缴获大炮2.2万门,坦克
1.8万辆,消灭敌机1.45万多架。数字继续滚滚而来:德军已前进了1000公里
(“这还是按直接统计!”),2.5万多公里的俄国铁路已恢复通车,而且大部分已改用
德国的窄轨。刚才还说敌人已被打倒,再也爬不起来的希特勒,却又忧心忡忡。他承认,东
面的战争是一场不同意识形态之间的战争,因此,现在就必须将德国的精华熔炼成不可分解
的一体。“只有当全体德国人民结成愿意牺牲自己的一体,我们才有希望。上苍会站在我们
一边,万能的上帝不会保佑懒汉,也不会帮助懦夫。”
这是一篇出色的演讲。一方面,它吹嘘胜利,另一方面又号召人们再度作出牺牲以免毁
灭。傍晚,古德里安的坦克部队迅速攻占了奥廖尔的消息传来,人们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电车上的乘客竟向人们招手,好像他们是俄国人似的;原定要撤退至乌拉尔的主要工厂设备
,也被完整无损地缴获。
次日,希特勒回到“狼穴”。据柯本的记录,晚餐时他特别高兴。10月6日午餐时,
他谈论的完全是捷克斯洛伐克,说那里有相当多的地下活动。他的解决办法:把所有犹太人
押解至“东面的远方去”。这又提醒了他,他们也应把犹太人从柏林和维也纳押解至同一目
的地,因为他们是散布敌方消息的来源。
白天,古德里安拿下了布良斯克,完成了对苏联三个整军的包围。晚餐时,希特勒心情
愉快,没有谈论政治,说了一句俏皮话:恩格尔少校刚才被一条狗咬了,总司令部里风行狂
犬病的原因就在于此。胜利继续在取得,两天后,前线的战报表明,红军“可大体上认为已
被打败”。由于莫斯科已指日可下,希特勒便命令,一个德国人也不准进城。他说,“莫斯
科城将被毁灭,完全从地球上抹掉。”
10月9日,希特勒开完军事会议后,对奥托·狄特里希高声说道,现在可把最新的战
况向公众发布了。半小时后,希特勒在书房一边大步来回走来走去,一边一字一句地向狄特
里希口述一份胜利公报,以便交给报界。次日,狄特里希在柏林将公报交由报界发表后,高
举着拳头喊着:“先生们,关于这点我敢用我的新闻名声作保!”“轴心国和巴尔干半岛的
记者们鼓掌欢呼”,《纽约时报》的记者霍华德、K·史密斯回忆说,“然后起立,伸出胳
膊,向狄特里希致意。”
那天上午,德国报纸报道了获得大胜利的消息:两个苏联集团军已被包围。公众的反应
有如触电一般。原来愁眉不展的苍白面孔,现在也容光焕发了。在啤酒馆里,当电台广播
《霍尔斯特·威塞尔之歌》和《德意志高于一切》时,人们竟起立致敬。在柏林;谣言四起
,说莫斯科已被攻陷。
意味深长的是,就在同一天,陆军元帅莱希瑙,即第一个支持国家社会主义的将军,向
第六军发布了一道命令,令他们严惩游击队。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战争,他说,而是日耳曼文
化和犹太——布尔什维主义之间的生死存亡之战。“所以,军人必须完全了解对似人非人的
犹太人采取严厉而公正的补偿措施的必要性。”其他高级将领,例如伦斯德和曼斯坦因,也
发布了类似的命令。
希特勒宣布,苏联已被打败,全面胜利已在握。这不仅仅是宣传,在国内提高士气;而
且他是相信自己所说的。但是,他并未令他的宣传部长完全信服。10月4日,约瑟夫·戈
培尔以狄特里希的乐观精神向部下发表讲话:“在军事上,这场战争的胜负已决。余下的,
就国内外而言,主要是政治性事务。”接着,他又自相矛盾地警告说,德国人民必须准备在
东面再战10年。因此,德国报纸的任务是要加强德国人民的“坚持力”,只要这样做了,
“其他便会自动跟上来,这样,在短期内,谁也不会注意到,和平根本没有实现。”
希特勒如果也有类似的保留看法,那末,当他听说莫斯科的外交使团于10月15日朝
东面600英里外的古比雪夫逃跑时,这些看法也就烟消云散了。全城确实惊惶失措。有人
说有两辆德国火车已开进郊区,火车站里便人潮汹涌。高级党政官员,坐着小汽车,也加入
了狼狈逃窜者的行列,引起了苏联有史以来的交通大堵塞。行人朝进退不得的小车涌去,向
车内的人敲诈勒索,特别是那些被认为是犹太人的人。
一群群的逃亡者和工人在店铺里大抢出手,因为没有警察前来阻止。有谣言说,列宁的
遗体已移出红场另行保管;另有谣言说,斯大林自己已溜之大吉。只有少得可怜的人们在街
上构筑路障,准备决一死战,不让一个纳粹通过。大部分的莫斯科人士气低落,以半是期望
半是冷漠的复杂心情,等待德军进城。许多人买了德俄字典,以便用征服者的语言向他们致
意。
在柏林,在威廉大街的大厅小厅里,人们在谈论,说斯大林已通过保加利亚的国王鲍里
斯向德国求和。弗里茨·赫塞问里宾特洛甫这是否属实。里宾特洛甫绝对秘密地告诉他,希
特勒已拒绝了这个请求,“拒绝得很明确,因为他坚信他能经受目前的考验,最终取得胜利
。”希特勒的大部分将领也有同样的信心。例如,约德尔就毫不怀疑,说苏联已用尽了后备
力量。17日进晚餐时,希特勒所谈的,大都与光明的前途有关。就他而言,生存空间论已
变成了事实。
在希特勒发表动听的演讲后两天,受他钦佩也受他嘲笑的斯大林,业已恢复了镇静。他
重新在克里姆林宫出现。他问莫斯科苏维埃主席:“我们该不该保卫莫斯科?”不待对方回
答,他便宣布了被围状态下的措施。破坏法律与秩序者,立即处置;对间谍、叛乱者、特务
分子、煽动者,格杀勿论。由于上边的指示坚决,全城的士气又开始提高。
在莫斯科城外,在苏军坚决抵抗下,已插入离城只有40英里的地段的德国先头部队,
其进展已慢了下来。接着,天气突然一变,秋雨开始了。德军重型的马克1V型坦克陷入泥
泞无法活动;而性能较好的苏联T—34型坦克则可继续自由地行驶。在过去两年中,希特
勒所取得的胜利,是靠了在空军战术掩护下的大规模钳形攻势带来的部队高度机动性和火力
的优势。现在,下面是稀泥的海洋,坦克动弹不得;上面,由于能见度低,拥有空中优势的
德国空军一筹莫展。机动性一失,火力优势也跟着消失——还有闪电战。须知这是希特勒的
希望之所在呀。
说“台风”受阻原因是稀泥、冷入骨髓的秋雨和红军的英勇抵抗,这只是部分正确。失
败的主要原因,据希特勒大多数将领的看法,是希特勒拒绝早一个月发动这项战役。如果他
听从了他们的意见,莫斯科恐怕早已成为瓦砾和废墟,苏联政府和它的军队也已被打败。但
普卡默尔上尉却认为,勃劳希契和哈尔德在元首患病期间对他的基本计划进行的破坏才是主
要原因。
到10月下旬,雨变成了雪,稀泥冻结成冰。部队的条件差到几乎无法忍受。在整条战
线上,只有少数几处取得进展,而且甚微。月底,由于局势已成绝望,建筑师吉斯勒便奉命
停止德国的城市建设,立刻将所有工人、工程技术人员、建筑材料和机械等等运往东面,以
便修筑公路,修铁轨,建车站和机车库等。
在餐桌旁,希特勒仍与先前一样有信心。在出发参加纪念慕尼黑起义的一年一度的庆祝
活动前夕,进晚餐时,他又是讲笑话又是回忆往事,使气氛很是活跃。在莫斯科,他佩服的
敌人正在地铁马雅可夫斯基站的大厅里发表演讲——那是一年一度的十月革命节前夕举行的
大会上。这次演讲,是沮丧和信心的古怪的混合物。首先,斯大林承认,由于战争,社会主
义建设已遭到巨大的阻碍,战场上的伤亡人数几乎已达170万。但是,纳粹鼓吹的所谓苏
维埃政权正在崩溃是毫无事实根据的。“相反”,他说,“苏维埃的后方比过去任何时候都
巩固。换一个国家,若像我们失去了这么多土地,它可能已经崩溃了。”应该承认,摆在俄
国面前的任务是艰巨的,因为与德国一起作战的有许多盟友——罗马尼亚、意大利和匈牙利
——但是,却没有一个英国兵或美国兵准备援助苏联。
他激动地列举了普列汉诺夫和列宁,别林斯基和车尔尼雪夫斯基,普希金和托尔斯泰,
高尔基和契诃夫,格林卡和柴可夫斯基,塞切诺夫和巴甫洛夫,苏沃洛夫和库图佐夫等人的
名字,让大家牢记俄国的民族骄傲。“德国侵略者要打的是一场反对苏联各民族的灭绝人性
的战争。很好嘛!如果他们要打一场灭绝战,那就让他们打吧。”
斯大林重返指挥岗位后第二天,11月7日,他以同样的感情,向集合在红场上的部队
发表讲话。远处,炮声隆隆;天空,苏联的巡逻机从头上飞过。他将目前局势与23年前的
情况作了一番比较。他们能够也必须打败德国侵略者,这,谁还会有怀疑呢?他很机灵,再
次用历史人物的名字——条顿武士的征服者,鞑靼人,波兰人和拿破仑——作为号召人民的
口号。“让我们伟大祖先的英雄人物,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季米特里·唐斯柯依,米宁和
波萨斯基,亚历山大·苏沃洛夫,米歇尔·库图佐夫等,鼓舞你们前进吧!”
次日下午,希特勒来到慕尼黑,向正在参加一次会议的帝国长官和地方长官发表了一篇
动人的讲话。稍后,他又在罗文布劳酒馆发表另一篇讲话,演讲中还向罗斯福总统提出一项
警告:如果美国军舰敢于朝德国舰只开炮,“它自己就得冒同样的危险。”他的威胁之词却
没有斯大林的强有力的演讲的回声大。事实上,东线的僵局令他沮丧。次日,他便提醒手下
的人注意,不要忘记拿破仑的军队在俄国发生的事情。“如果认识到,任何一方都不能用武
力消灭另一方,”他预言,“双方便会妥协言和。”
但是,冯·包克元帅却反对这种悲观论调,要求继续发动进攻。勃劳希契与哈尔德也一
样。11月12日,哈尔德乐观地宣称,在他看来,俄国正处在崩溃的边缘。希特勒颇为之
动心,于是,3天后,向莫斯科的进军又开始了。
开始时,天气很好,但好景不长,不久战场上便到处是冰雪和泥水。当大岛将军出现在
“狼穴”时——他经常前往该处——希特勒解释说,冬季来得比他的气象人员预报的早。
然后,他秘密地告诉大岛,年内是否能拿下莫斯科,这还是值得怀疑的。开心的时刻已
一去不复返了。餐桌旁已没有笑话可讲;要求与他同桌吃饭的人也减少了。
天,越来越冷了。人们激烈地谴责希特勒先前颁布的禁止准备冬衣的命令。11月21
日,古德里安打电话给哈尔德,说,他的部队已无法再熬下去了。他亲自去见包克,要求更
改他刚收到的命令,因为他根本“无法执行”。然而,包克元帅根本不听古德里安的请求,
因为他直接受到元首的压力。他令向莫斯科的进攻重新开始。在短暂地、零星地向前推进一
阵后,进攻再次失败。包克亲自挂帅,指挥一支前沿部队,于11月24日再次下令出击。
尽管德军攻势猛烈异常,但由于风雪交加,加上苏军的拼死抵抗,此次进攻又告败北。
5天后,南方出现一次危机,与中区的失败遥相呼应。冯·伦斯德元帅被迫撤离一星期
前攻陷的、通往高加索的大门罗斯托夫。这30英里的后撤,使希特勒非常生气,电告伦斯
德原地待命。伦斯德立即复电称:
“试图固守是疯狂之举。首先,部队无法这样做。第二,部队若不后撤必被消灭。我再
重复说明,此令必须撤销,否则请换别人。
电文是一个下级军官起草的,最后一句才是伦斯德亲自加上去的。最后的那句话激怒了
希特勒。在未与陆军总司令磋商的情况下,他于当晚作如下答复:
“本人接受你的请求。请交出你的指挥权。”
在冯·莱希瑙元帅接替伦斯德的职务后,(莱希瑙是少数几个敢公开向希特勒讲话的人
之一)元首便飞往美利托波尔,了解第一手情况。他找到一名老同志,党卫军指挥官之一的
塞普·荻特里希。但是当他听说这支精锐部队的军官们也同意伦斯德的看法,即若不后撤,
他们恐怕早已被消灭时,希特勒非常生气。
在命令莱希瑙去完成他为此而罢黜伦斯德的任务后,希特勒召见了伦斯德。伦斯德正准
备卷铺盖回家,以为元首会向他表示某种歉意。不料,他们之间的讨论变成威吓,希特勒说
,他不再允许任何人提出辞呈。“以我为例。我不能去找我的上级,全能的上帝,并对他说
。‘我不想干了,因为我不想负责。’”
罗斯托夫得而复失的消息在柏林特别是在宣传部和外交部,投下了阴影。然而,不久,
这个失败与中区战线已隐约出现的灾难相比,就算不得一回事了。向莫斯科发动的全面进攻
失败了。12月初,一支步兵侦察队摸到了莫斯科的边沿并看见了克里姆林宫的尖塔,但他
们被数辆红军的坦克和工厂工人组成的紧急部队驱散。患着严重胃病的冯·包克元帅在电话
里向勃劳希契承认,整个进攻都缺乏深度,部队的体力已消耗殆尽。12月3日,包克打电
话给哈尔德。此次通话表现得更加悲观。当包克建议采取守势时,总参谋长企图用远离战线
的人们惯用的忠告为他打气。他说,“最好的防御就是坚持进攻。”
次日,古德里安报告说,气温已下降到零下31度。因为天冷,坦克需在发动机下用火
烤才能发动,望远镜里的图像也看不清楚了。更糟的是,冬大衣和长筒毛袜还未运来,士兵
们苦不堪言。12月5日,气温又下降5度。古德里安不但中止了进攻,而且将前边的部队
撤回防线。
同一天晚上,新上任的苏联中部战场指挥官格奥尔基·朱可夫将军,在长达200英里
的战线上,用100个师的兵力,发动了一次大规模反攻。这次步兵——坦克联合行动的反
攻,把德军打了个措手不及。希特勒不但丢掉了进入莫斯科的梦想,而且似乎注定要在俄国
的大雪中遭受拿破仑的命运。绝望和惊愕横扫德军最高统帅部。陆军总司令勃劳希契,又生
病又气馁,遂要求辞职。
希特勒自己也糊涂了。在大战中,俄国的步兵打得很糟,现在却成了猛虎。这是怎么回
事?12月6日,消沉的希特勒向约德尔承认,“胜利再也无法取得了”。

(5)
过去两年来,希特勒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免与美国对抗。他坚信,美国整个国家都受“犹
太集团”控制。这个集团不但统治着华盛顿,而且还控制着报纸、电台和电影。于是,在罗
斯福不断增加对英国的援助面前,希特勒只好竭力控制自己。他虽然鄙视作为战士的美国人
,但的确承认他们的工业力量。因此,他便极力使他们保持中立——直到他作好了适当地对
付他们的准备时为止。
虽然战争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往英伦三岛,但他为了避免意外,便禁止攻击美国海军舰只
和商船。他下令:“只有在美国船只首先开第一炮的情况下方可使用武器。”但是,罗斯福
对“巴巴罗沙”作出的急速反应却有可能使希特勒的耐心终结。在希特勒进攻俄国的第二天
,总统授权代理国务卿塞姆纳尔·威尔斯发表一项声明。声明宣称,即使意味着要给另一个
极权国家提供援助,也必须阻止希特勒。关于如何做到这点,罗斯福虽然说得含糊,但他很
快便把它澄清了。首先,他将冻结的约4000万美元的苏联资产解冻,然后宣布《中立法
案》的规定不适用于苏联——这样,港口符拉迪沃斯托克便可向美国船只开放了。
两星期后,7月7日,德国加紧宣传。罗斯福正在干预欧战。据透露,美国武装力量已
开抵冰岛,以便最终代替占领该战略要地的英军。德国驻华盛顿临时代办汉斯·托姆森致电
威廉大街说,这是罗斯福的进一步的企图,目的在于通过某种海军事件,惹起希特勒进攻美
国,以便向德国宣战。
这些报告使希特勒不安。7月中,希特勒向大岛大使提出一项建议,将其先前的决定,
即将日本的任务局限在抵抗英国、使美国中立的范围内,来了个彻底改变。“美国和英国永
远是我们的敌人”,他说。“这种认识应该是我们的外交政策的基础。”这是在经过长时间
的慎重思考后得出的神圣信念。“英美两国将永远反对任何一个在他们看来已被孤立的国家
。今天,只有两个国家的利益不会互相矛盾。这两国家就是德国和日本”。罗斯福统治下的
美国,一心想搞帝国主义,对欧洲和亚洲的生存空间交替施加压力。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所以”,他说,“我的意见是,我们必须共同将它们消灭。”作为诱饵,他建议由日本去
协助“清理”战败后的苏联的“资产”,并占领其远东部分的领土。
东京收到这一建议后,表现出既客气又有保留。日本早已决定不从东面进攻俄国,而是
南下印度支那。他们这样做了;它很快占领了印度支那,使罗斯福于7月26日作出了迅速
的反应。总统接受了哈罗德·伊克斯等人的劝告(他们长期以来就敦促总统对所有侵略者采
取强有力的行动),下令将日本在美国的资产冻结。这个行动剥夺了日本石油的主要来源。
《纽约时报》认为,这个行动“是除战争外最激烈的打击”。在日本领导人看来,这是美国
、英国、中国和荷兰四国包围日本的最后一个步骤;否认了日本是亚洲的领袖的合法地位,
同时也是对它的生存的一个挑战。不管怎么说,这是朝远东战争迈出的一大步,也是——在
某些观察家看来——朝罗斯福从后门开战反对希特勒迈出的一大步。
一个月后,总统与丘吉尔在纽芬兰外海会晤,签订大西洋宪章——这是英美两国关于战
争目标的联合声明。这样,总统便走得更远了。从声明的条款看,毫无疑问,罗斯福是希特
勒的不可调和的敌人。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个声明使元首国内的敌人大失所望,因
为它未将纳粹分子和反纳粹分子加以区分。“抵抗运动”的人士把宪章看成是罗斯福向全体
德国人宣战的非正式宣战书。他们对第八点尤其反感,因为它规定,战后所有德国人均须解
除武装;这个要求,哈塞尔在他的杂志上写道,“破坏了取得和平的每一个合理的机会。”
罗斯福消灭希特勒的决心是与数以百万计的美国人的感情背道而驰的。右翼的查尔
士·林白的“美国首创者”和“德美同盟”以及传统的孤立主义者的组织“中西部”,他们
虽然同情英国和中国,但都不愿参与流血的战争。其他美国人,因为憎恨共产主义,则反对
向苏联提供任何援助。尽管遭到报纸、电台的猛烈攻击,罗斯福仍毫不动摇。在9月11日
发表的广播讲话中,他说:“从此以后,如果德国或意大利的舰只敢于进入这些水域(即冰
岛和受美国保护的其它类似的岛屿),他们便会遭到危险。”虽然这是希特勒借以解除潜艇
战最后限制的现成口实,但他却不会因此而失去民心。他命令海军上将雷德尔,在“10月
中旬以前,避免在战争中造成商船事件”。到那时,他解释说,对俄战争已经结束了。
10月31日,美国驱逐舰“卢本·詹姆士”号在为一商船队护航时,在冰岛以西60
0英里海面被鱼雷击中。这样,希特勒避免事端的希望便破灭了。这艘驱逐舰带着100个
美国人沉入海底。罗斯福对此事不加评论,但他的海军部长却告诉一群海军陆战队员,载有
400架飞机开往摩尔曼斯克的法国班轮“诺曼底”号将被没收。旧金山《纪事报》要求立
刻撤销《中立法案》;克利夫兰的《老实人》则要求立刻“采取行动”。然而,孤立主义派
参议员尼埃却呼吁要有节制:“你要是参与了酒吧间的争吵,不打架是做不到的!”另一位
非孤立主义派参议员劝告说:“让我们保持冷静。”
对罗斯福说来,反德思想的风暴趁此时爆发是再顺当不过的了。一星期后,他令“租借
法案办公室”尽一切努力向苏联提供军事和经济援助。为此,立刻拨款10亿美元。
次日,11月8日,希特勒在慕尼黑发表了一篇好战的讲话。它实际上是为“卢本·詹
姆士”号的沉没开脱。“罗斯福总统已向他的舰只下令,看到德国舰只就开火!”他喊道”
我已向德国舰只下令,不要看见美国船只就开火。不过,若遭攻击,就必须自卫。”虽然表
面上怒气冲冲,实则表明,元首仍想避免一场战争。不管他怎么说,他还是害怕富兰克
林·罗斯福和美国的工业力量的。
那年初秋,在“狼穴”的一次会见中,他情不自禁地泄漏了许多情况。“我会比你们的
罗斯福总统长寿的”,他向《国际新闻社》记者皮埃尔·胡斯解释说。“我等得起,可以慢
慢来,用自己的方法赢得这场战争。”因为是在户外,希特勒穿上了灰军服长大衣。他站立
着,双手反剪在背后,双眼空虚地注视着前方沉思着。他猛然说:“我是一个帝国的元首,
还可以安然度过一千年。”他用手套拍打左手掌。“现在,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动摇日耳曼帝
国。上帝的意志叫我完成日耳曼民族的任务。”他虽然在谈论自己的命运,对被他看作是世
界舞台上的小人物的丘吉尔和罗斯福却仍耿耿于怀。“他们坐在财阀、政治的小天地里,被
过去10年来已证明过时的东西包围和奴役。在幕后操纵的是摇钱树和犹太人。他们的人民
的权利本来已所剩无几,却又遭到议会小丑们的践踏。我有我的人民做后盾。他们信任我,
信任他们的元首。”两人继续散步(后边跟有一群卫兵和下级人员),希特勒再次抱怨迫使
他进行战争的“疯子”。“我有为我的人民服务的今后50年的计划。我并不像达拉第和张
伯伦之流需要战争才能留任。在这个问题上,罗斯福先生也是如此。”
胡斯注意到,一提到总统,他便眉头稍稍一皱。“我突然觉得,而且非常清楚地感觉到
”,胡斯回忆说,“我触到了元首心中的一个秘密,一个他永不泄露、也永不会承认有的秘
密。”希特勒本能地怕富兰克林·D·罗斯福。“是呀,罗斯福先生——还有他的犹太人!
”希特勒叹道。“他想接管全世界,连太阳上也不给我们一块地方。他说他要拯救英国,意
思是他要当大英帝国的统治者和继承人。”
希特勒对美国越来越强硬的态度也在里宾特洛甫身上反应出来。11月28日晚,他召
见大岛将军,敦促日本向英美两国宣战。大岛颇觉奇怪。“阁下是否说,在德国和美国之间
已实际处于战争状态?”里宾特洛甫说,并未走得那么远,“罗斯福是个疯子”,他解释说
。“他会做什么,谁也不清楚。”他答应,如果日本故意打美国,德国会和它结盟。“在这
种情况下,德国绝对不会与美国单独媾和。这点,元首是下了决心的。”
对日本统帅部而言,这条消息使他们大为振奋。一队由航空母舰组成的行动队业已起程
前往珍珠港。11月的最后一天,大岛受命立即通知希特勒和里宾特洛甫,说英美两国正计
划向远东运送部队,对此,必须采取反措施:

……秘密地告诉他们,日本与盎格鲁-撤克逊国家间极有可能通过某种武装冲突,突然
爆发战争。还要告诉他们,战争爆发的时间可能比任何人料想的来得更早。

这些指示刚发出,要他从德国人那里拿到具体保证的指示又发了出去。然而,当大岛于
12月1日深夜拜访里宾特洛甫时,这位外长却有意躲避他,使他好生奇怪。他借口首先要
与元首磋商,而元首还在“狼穴”。他们两人都清楚,希特勒没有多少时间去过问在世界的
另一端孕育着的戏剧性事件。所以,在5日凌晨3时才拿到一份条约草案,大岛便不感到惊
奇了。在条约中,德国保证同日本结盟与美国开战,决不单独媾和。
在“狼穴”,第一个听到珍珠港事件消息的是奥托·狄特里希。12月7日黄昏,他匆
匆走进元首的碉堡,说他有件非常重要的消息报告。由于刚收到俄国前线发来的令人沮丧的
报告。希特勒生怕狄特里希又带来更多的坏消息。当他的首席新闻发布官念完电报时,他脸
上现出了惊奇的神色。他精神振奋,非常激动地问:“消息确凿吗?”
狄特里希说,他收到办公室打来的电话,证实了这一消息。希特勒一把抓起电文,不穿
大衣也不戴帽子,大步朝军方暗堡走去。看见他手里拿着一封电报,脸上带着“惊异”的表
情,凯特尔和约德尔不禁目瞪口呆。凯特尔觉得,日美之间的战争顿时解下了希特勒心头”
梦魇般的重负”。与赫维尔一起时,元首几乎无法掩饰他的喜悦。“我们不会输掉战争了!
”他喊道。“现在,我们有一个三千年来没被打败过的伙伴!”

(6)
在珍珠港事件当天,绝望的报告源源不断从俄国战场发来,迫使希特勒草拟了一项新的
指示,这个指示于24小时后发出。“由于今年东方寒冬早到”,他说,“无法运送给养。
冬天的严寒迫使我们立刻取消大规模攻势,并改攻为守。”在为防御定下几条原则后,他把
发布有关指示的任务交给了哈尔德,自己则前往柏林,以亲自处理珍珠港事件引起的危机。
至此,日本袭击美国最初带来的喜悦,已被关切所取代。只珍珠港事件一举,斯大林便无须
再担忧会从东部受到袭击了,他几乎可将亚洲的全部兵力调去打德军。“这个反美战争是个
悲剧”,希特勒后来向鲍曼承认,“不合乎逻辑,也缺乏现实的基础。这也好像由我掌握德
国的权力,而犹太人则挑选罗斯福指挥美国一样,是历史的古怪变形。若没有犹太人,若没
有他们这个奴仆,事情可能会大不相同。不管从哪一点看,德国和美国,如果不能互相谅解
和互相同情,至少可以互相支持,毋需给任何一方加上不必要的压力。”
9日,最早到柏林拜访他的人是里宾特洛甫。他带来一个不受欢迎的消息:大岛将军要
求德国立刻对美宣战。外长认为,德国并没有承担这样的义务,因为,根据三国条约,只有
日本直接遭受进攻时,它才有义务去援助它的盟国。
希特勒不钻这个空子。“假若我们不站在日本一边,那么,这个条约在政治上便已死亡
”,他说。“但主要理由还不在于此。主要理由是,美国正在向我们的船只射击。在这场战
争中,他们是个强有力的因素。通过行动,他们实际上已制造了一种战争状态。”
他向美国宣战的决定并不是轻易作出的,也不是出于单纯的动机。除了维护三国条约的
精神外,还有份量重得多的理由:从日本得到的援助将大大抵销由美国参战所带来的各种不
利因素。从宣传角度看,得到一个强大的新盟友,将大大鼓舞人心,尤其是新近在俄国遭受
挫折后,再者,立刻宣战也是符合他的世界观的。为何不在1941年便向人类生存的两个
主要敌人——国际马克思主义(俄国)和国际金融资本主义(美国)这两个世界犹太滋生的
怪物——宣布全面战争?外交部却认为,这个决定是巨大错误。除了显而易见的理由外,它
干脆利落地解决了罗斯福的又一个国内问题。总统是不会对德宣战的,因为国内有一大批人
反对,他不会冒这个险。珍珠港遭偷袭后出乎意外的出现的美国全国大团结,将牢不可破。
12月11日,希特勒召开国会。“我们将永远首先进攻!”他说。罗斯福与伍德
罗·威尔逊一样“疯狂”。“首先,他挑起战争,然后窜改战争原因,然后又用基督教伪君
子的外衣将自己打扮起来,令人讨厌之极;同时还慢慢地但必然地将人类引向战争,还要把
上帝找来,证明他的进攻是何等的诚实公正。”在将世界犹太民族与布尔什维克俄国和罗斯
福的政权相提并论后,希特勒发表了敌对宣言,“因此,我今天已安排好了照会,准备递给
美国的临时代办,声明……”他的话音被疯狂的欢呼声淹没。过了好久,他才得以宣布,”
从今天起”,德国便与“美国处在战争状态中”。最高统帅部作战部主任听到此话时,关切
多于热情。而约德尔一走出皇冠剧院便立即给他的在“狼穴”的副手瓦尔利蒙将军打电话:
“你听说了吗?元首刚才向美国宣战了。”
这时,瓦尔利蒙刚好在与参谋人员讨论此事,便说,他们不可能再惊奇了。“参谋部”
,约德尔说,“现在就得研究一下,看美国会首先往哪里发兵,向远东还是向欧洲。这点如
不搞清,其他决定便无从作起。”
“同意。这项研究显然是很必要的,但是,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未考虑与美国打仗的问
题,所以没有资料可资借鉴。因此,这项工作很难搞。”
“想想办法吧”,约德尔说。“明天我回去后我们再详谈。”
对美国的焦虑不久便被东方传来的不幸消息所冲淡。德军在中部军区的撤退有变为溃逃
的危险。莫斯科以西地区和图拉地区则成了被遗弃的大炮、卡车和坦克的坟场。德军士气消
沉,苏军士气逐渐上升。12月13日,苏联正式公开宣布希特勒包围莫斯科的企图已失败
。两天后,政治局便令政府的主要部门迁回首都。
精疲力尽的勃劳希契要求继续后撤。但希特勒拒绝了他的要求,并发布了一道使陆军绝
望的命令:“坚守,不得后退一步!”身患严重胃病的中区司令冯·包克元帅说,他身体欠
佳,不能胜任此职。接替他的是克鲁格。次日,19日,心脏病初愈的勃劳希契鼓足勇气去
面见希特勒。他们私下辩论了两小时。勃劳希契离开元首时,脸色惨白,全身战栗。“我滚
蛋了”,他对凯特尔说。“他把我撤职了。我混不下去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你去问他好了。”
几小时后,凯特尔也被召了去。元首向他宣读了一份亲手写的《日志》。陆军将由他亲
自指挥,把德国的命运与他自己的命运紧紧地捆在一起。此事目前需要保密,但他又觉得必
须立即通知哈尔德。希特勒尽快这样做了。“指挥作战这点小事是谁都干得了的”,他说。
“总司令的职责是用国家社会主义的精神去训练部队。我还没发现有哪个将军能按我的要求
去这样做的。因此,我把陆军的指挥权自己拿过来了。”
先前,他是事实上的陆军总指挥,但却躲在背后,让他的将领去承担一切挫折的责任。
现在,他已是正式的总司令了,应对一切发生的事情负责,不管是功是过。


第二十五章 “阴曹地府也随着他”

1943
(1)
在入侵苏联后两天,负责放逐犹太人的莱茵哈德·海德里希书面抱怨说,这不是解决犹
太人问题的办法。例如,必须改变把这些“不合天命”的人放逐到法国的马达加斯加岛去的
做法,而采取一个更加可行的解决办法。7月31日,海德里希收到一封简短的命令(按元
首指示由戈林签字),指示他“在组织上和财力上作好一切必要的准备,在欧洲的德国势力
范围内,彻底解决犹太人问题”(*三个星期前,希特勒曾向赫维尔暗示过他将怎么办。”
我好像是罗伯特·考科医生搞政治一样。”这话是在闷热的暗堡里的一次晚间冗长的讨论会
上说的。“他发现了病菌,随即医学也就发现了一个新方法。
我发现了犹太人这个病菌和让社会解体的发酵剂……我已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一个
国家没有犹太人也能生存;没有犹太人,经济、艺术、文化等等,会发展得更好。这就是我
所能给予犹太人的最大的打击”)。
隐藏在乏味的官僚语言后边的,是给予党卫军去灭绝欧洲犹太人的压倒一切的权力。作
为第一步,希姆莱——在明斯克的经历仍令他心惊肉跳——问党卫军的主治医生,集体灭绝
的最好办法是什么。回答是:毒气室。第二步,他把波兰最大的集中营指挥官鲁道夫·霍斯
召来,秘密地授以口头指示。“他告诉我”,霍斯作证说,“大意是这样——我记不清原话
了——元首已下令最好解决犹太人问题。我们党卫队必须执行这道命令。现在若不执行,将
来犹太人就会消灭德国人民。”希姆莱说,他特意挑选了霍斯的集中营,因为在战略上奥希
维茨地处德国边境附近,有足够空间,可达到隔离的要求。霍斯警告说,这种行动应按帝国
国家级机密对待。他不准与自己的顶头上司讨论这个问题。于是霍斯回到波兰后,便背着集
中营的检察官,偷偷地扩充地盘,以便将它变成人类历史上最大的杀人中心。他的所为甚至
连妻子也没有告诉。
希特勒之所以会产生集中营这个概念,以及认为集体屠杀可行。据他宣称,是他研究英
美两国历史的结果使然。他非常欣赏南非为波尔战俘设的集中营和美国在荒凉的西部为印第
安人设的集中营;他常在内层亲信中称赞美洲灭绝——用饥饿甚至打仗的方法——那些靠囚
禁不能驯服的红种“野蛮人”。
时至今日,他仍在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总的政府与德国的结合起来,因为两者的总目标
是一致的。日耳曼人的荣誉与军力的复兴,日耳曼国土的收复,甚至向东扩展的生存空间,
这些都得到了他的大多数同胞的支持。但是,一条十字路终于摆在他面前。希特勒必须绕道
行之,一举而永远解决犹太人问题。在许多德国人愿意参加这种民族主义的远征的同时,大
多数德国人只希望继续对犹太人进行有限制的迫害,因为它已获得数以百万计的西方人的默
许。
希特勒的意图是,开始消灭犹太人时一定要保密,然后再一点一点地将消息泄露给他自
己的人们,最终待时机成熟时再向他们披露详情。这便能将德国人民的命运与自己的命运捆
在一起,而他的命运也就成了德国的命运。这样联系起来进行他的清洗欧洲犹太人的远征,
将成为全国的任务,并将动员全国人民作出更大的努力和牺牲。它也能割断迟疑不决、心肠
慈善的人的后路。
至此时,这一切都仍向希特勒的贴身人员保密——包括秘书、副官、仆人和贴身参谋。
届时,到1941年秋,元首便在餐桌旁公开发表评论。这或许是披露真情的试探。10月
中旬,在讲完民众在生活中必须讲礼貌和规矩后,他说:“但是,首要的是铲除犹太人。没
有这点,污垢清除得再干净也是徒劳。”两天后,他把话说得更加明白:“在议会的讲台上
,我向犹太民族预言,如果战争不可避免,犹太人将从欧洲消失。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有
200万人死亡,对此,这个罪恶民族心中已有愧;现在又有成千上万人死亡。你别对我说
,你也不能把他们关进俄国的沼泽地呀!谁为我们的部队操过心?顺便说一下,公众中谣传
,说我们有个灭绝犹太人的计划。这个想法不错嘛。恐怖是个有益的东西。”他预言,建立
犹太国家的企图是注定要失败的。“我有许多帐要算,但今天我不能想。这并不是说我忘了
它们。到时我会拿出厚厚的一本来!即使是关于犹太人的问题,我发现自己仍很不积极。目
前够困难的了,再去增加困难,这是毫无意义的。善于坐待良机的人,其行动才机灵。”
希特勒推迟实行“最后解决”的一个原因是,他希望通过暗示要灭绝犹太人这个威胁,
能使罗斯福不参加战争。但是,珍珠港事件使这个微弱的希望成了泡影。于是乎,希特勒的
希望变成了怨恨,“灭绝”也成了国际报复的一种形式。
决定作出后,元首便告诉参与“最终解决”的有关人员,屠杀时应尽量做到人道这一点
。这是符合他的信念的。就是说,他是遵奉上帝旨意,扫除世界上的害人虫的。尽管他憎恨
罗马教堂的教阶组织(“我现在是将来也永远是天主教徒”),他仍是个颇有资格的天主教
徒,还牢记着天主教教义。即是说,耶稣系犹太人所杀。因此,灭绝犹太人便是替耶稣报仇
,无须引起良心上的痛苦——只要做得客观,做得不残忍,仁兹地进行屠杀——这使希姆莱
很高兴。他令专家们建造既有高效能地又能“人道地”大规模灭绝犹太人的毒气室。然后,
他便把受害者装进货车厢,送往东部,让他们先在山洞里生活,待波兰的屠杀中心完工后,
再送到那里去。
现在,建立清洗机构的时刻到了。负责筹建这一机构的海德里希,向许多国务秘书和党
卫军主要办公室的头头们都发出邀请,让他们参加1941年12月10日举行的“最终解
决”的会议。应邀的人们只知道要将犹太人押解至东部,并不太明白“最终解决”的含义。
于是,他们便怀着浓厚的兴趣期待着会议的召开。
由于会议推迟6个星期举行,他们的好奇心也就慢慢消失了。德占区的波兰政府首脑弗
兰克,由于等得不耐烦,便派他的副手菲利普·波勒前往海德里希处打听详情,于12月中
旬在克拉科夫自行召开会议。“我要公开告诉你们”,希特勒的前律师说,“无论用这种或
那种方法,我们总是要把犹太人干掉的。”“即将在柏林召开的会议是个重要的会议,将由
波勒代表首脑出席。肯定地,大规模移民即将开始。但犹太人身上会发生什么情况呢?你们
以为他们真的会在东部的村子里定居下来吗?在柏林,人们对我们说,为什么要无谓纷扰?
‘在东部,我们也用不了他们呀。让死人去埋葬他们的死人呢!’”他敦促听众,切勿同情
他们。“不管在哪里发现,只要有可能,便要把犹太人消灭。”这是一件艰巨的任务,无法
通过法律途径去完成。法庭和法官均负不起执行如此极端之政策的重任。他估计——粗略地
估计——在德占区就有350万犹太人。“我们不能枪毙这350万人,不能将他们毒死。
但我们可采取措施,成功地灭绝他们。我指的是柏林正在讨论的措施。与帝国一样,德占区
也将会没有犹太人。在什么地方搞,何时搞?我们将在这里设立机关,这是他们的任务。到
时,我会告诉你们他们将怎样搞。”
1942年1月20日,波勒来到柏林参加海德里希召开的会议时,比大部分与会者都
了解会上之所云。上午11时许,坐落在格罗森·万塞街56—58号的“帝国安全主要办
公室”的一间房子里,集合了15条大汉,有罗森堡的东方部的代表,有戈林的空军计划处
的代表,有内务部、司法部、外交部的代表,还有党务部的代表等。众人随便在桌旁坐定后
,主席海德里希便开始讲话。他说,他“身负重任,把最后不分疆界解决犹太人问题的办法
搞出来”。说完这番委婉话后,他接着又遮遮掩掩说了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此话涉及
希特勒):“现在不搞移民了”,他说,“有一种更好的解决办法,元首已表示同意——那
就是,将他们驱逐至东方。”
说到这里,海德里希拿出一张图表,该图表显示出何处的犹太人聚居点要撤走。他还暗
示了他们的命运。适合劳动的将组成劳工队,但是,苦难中侥幸活下来的人们也不准自由行
动。因为这样一来他们便会“组成新的细菌细胞,让犹太民族重新崛起。历史已给了我们这
个教训。”罗森堡办公室的代表格奥尔格·勒伯兰德摸不着头脑。外交部的马丁·路德也被
搞得糊里糊涂。他抗议道,大规模撤走犹太人将给丹麦和挪威等国带来严重的困难。为何不
把驱逐地限于巴尔干半岛和东欧?与会者离开柏林时,脑中的印象五花八门。波勒完全明白
海德里希所说的。但路德却对弗里茨·赫塞说,没有屠杀犹太人的计划。勒伯兰德和他的上
司阿尔弗雷德·梅耳,也向罗森堡作了类似的汇报。他们说,会上只字未提灭绝一事。
30份会议记录被分发给各部和党卫军的各主要办公室。这样,“最终解决”一词便在
帝国机关内为人所共知了。然而,海德里希之所云的真正意思却只有接近灭绝行动的人才能
心领神会。不过,说来也怪,在这些精选人员中,许多人竟相信,阿道夫·希特勒本人并不
知道他们阴谋进行集体屠杀。例如,主管盖世太保的“犹太人撤退办公室”的党卫军中校阿
道夫·埃希曼就认为这是个神话。万湖会议后,他与盖世太保头子缪勒和海德里希一起,”
舒舒服服地围壁炉而坐”,一边喝酒,一边唱歌。“过了一会儿,我们登上椅子,互相祝酒
;然后又爬上桌子、登上椅子来回闲走。”埃希曼加入了此次欢庆,一点儿也不反感。“那
时”,他后来作证说,“我真有点儿彼拉多(判耶稣钉十字架者——译注)的感觉,因为我
内心完全无愧……我要审判谁?在这件事情上,我有心事又向谁说?”他,缪勒和海德里希
,不过是在执行元首本人制定的法律罢了。
数天后,希特勒本人不自觉地证实,“最终解决”的确是他提出来的。“我们必须采取
激烈的行动,”1月23日午餐时他当着希姆莱的面说,“拔牙时,只要使劲一拔,痛苦便
很快消失。欧洲必须清除犹太人。犹太人阻碍了一切。一想到这点,我只觉得自己真是人道
到了异乎寻常的地步。在执行教堂的规定时,犹太人在罗马还受到虐待。直至1830年,
每年还有8名犹太人骑驴在罗马游街。至于我,我只限于告诉他们,他们应该走路。中途要
是出了什么事,我就无能为力了。但是,如他们不自动自觉走,没办法,我只好搞灭绝了。
”在此之前,他从未向共餐者如此开诚布公地讲过。对此问题,几乎全神贯注。到1月27
日,他再次要使所有犹太人从欧洲消失。
数天后,为庆祝国社党执政9周年,他在体育馆发表演讲,公开暴露了他对犹太人的忧
虑。“对犹太人,我真不愿开口议论”,他说。接着,他便长篇大论起来:“他们是我们的
宿敌。因为我们,他们的计划破了产,所以,他们恨我们,我们也恨他们。我们明白,这场
战争结束时,不是日耳曼民族从欧洲消失,便是犹太人消失。”他提醒听众——内中有40
名左右高级军官——注意,早在1939年,他就曾预言,犹太人将被消灭。“流血至死的
不是别人,正是犹太人,这还是第一次;犹太人的古老的法律‘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被
应用,这也是第一次。这场斗争越展开,反犹斗争也越将继续——这一点,请全球的犹太人
相信好了。他们会在每个战俘营中找到归宿,在每个被唤醒为何要它作出牺牲的家庭中找到
归宿。除掉世界上最凶恶的敌人至少一千年内才能作到的时刻,将会到来的。”
对那些正在设计毒气室的人们说来,对那些在波兰建造屠杀中心的人们来说,特别是对
那些正在使用“最终解决”的机关的人们来说,这是集体屠杀的号角。但是,对外国观察家
,例如阿维德·弗雷堡来说,希特勒那天下午的露面和讲话,似乎是德国将遭受灾难的先兆
。“他的脸孔”,这位瑞典记者写道,“似乎饱经风霜,他好像拿不定主意。”

(2)
在元首看来,消灭犹太人和斯拉夫人,就跟生存空间一样重要。他已把对俄国的入侵变
成了意识形态之战,所以,只有这样去看待他的军事上的决策,人们才能明白它们。将军们
认为不合理的,并不是他一时心血来潮的产物,而是1928年所作决定的成果。具有讽刺
意味的是,在军事上,在莫斯科大门外遭受惊人的失败之前,他从未表现过如此的敏锐。将
军们士气低落,哀求总撤退。他虽身受这些人的包围,但并未丧魂落魄,坚决拒绝后撤。最
有成绩的坦克指挥官古德里安辩论说,在如此不利的地形上打阵作战,必将导致最精锐部队
的无谓的牺牲。希特勒不为古德里安此说所动,指责他太同情士兵们所受的苦难。“你太同
情他们了。你该再靠后站一站。相信我好了,从长远的观点去看待事物时,你会看得更清楚
些。”
希特勒残酷地强迫施行其命令,使他得以将陆军集合在他周围,并阻止俄军的前进。代
价是惨重的,但许多将领,包括约德尔在内都不得不承认,是他拯救了他们的部队,使他们
免遭拿破仑的军队的命运。“我毫不留情地进行干预”,他对米尔契和斯佩尔说。他还解释
道,他的最高级的将领竟愿意撤至德国边境以挽救他们的部队。“我只能告诉这些先生们,
‘我的先生们,你们自己尽快回德国去吧。把军队交给我指挥好了。’”
在其他战场上,一切都进展顺利。在法国,依旧支离破碎的“抵抗运动”,可不屑一顾
;在地中海,意大利的“人雷”和水雷在不久前曾炸沉母舰一艘、战舰三艘、巡洋舰两艘,
从而把大不列颠的东方舰队作为一支战斗力量消灭。还有,隆美尔已几乎作好准备,在北美
发动号一次大型攻势;德国的日本盟友则在太平洋取得一系列的胜利。与此同时,希特勒也
深知,东方危机绝未过去,于是便下令对帝国全国的工业和经济总动员。他说,目前的努力
仍不足,闪电战的战略必须放弃。他虽然用带有希望的语言号召进行长期战争,自己却心存
恐惧——一如不久前他私下向约德尔透露过的,即他怕胜利再无法取得了。
在餐桌旁的谈话中,这些阴暗的思想是从未暴露过的。他继续谈论抽烟的种种坏处,开
汽车的喜悦,各种狗,《崔斯坦和易梭德》的来源,汉夫斯坦格尔太太的美丽以及犹太人。
关于前线的残酷的斗争他谈得很少,若谈起,也表现乐观。例如,在冬季危机到达顶峰时,
他声称,只要领导站得稳,没有哪种事业是无望的。“只要有一名坚强的战士在高举战旗,
那就什么也未失去。信念可移山。在这方面,我是冷酷的。为了自保,德国人民又不准备奉
献一切的话,那很好!就让他们消失好了!”
进餐时的这些泰然自若的表演已被他的外表所掩饰。“他与先前大不相同”。赫维尔对
一个友人说,“他变得既阴郁又固执。他不惜一切牺牲,表现出一点儿也不仁兹,也不谅解
他人。你若看见他,你会认不出来的。”2月8日,西壁和高速公路的建造者弗里茨·托德
坠机身亡,使希特勒的思想受到一次粉碎性的打击。早餐时,人们在猜测谁将取得托德的职
位,出任武器弹药部长——这是帝国最重要的职位之一。整夜都在与希特勒研究柏林和纽伦
堡的城建工程的艾伯特·斯佩尔,次日一早便被元首任命为该部部长。斯佩尔真如雷击!这
位建筑师抗议说,他对此种事务一无所知,但元首打断了他的话。“我对你有信心,我知道
你能担任此职。另外,我也没有别人了。”
在总理府的“玛赛克厅”里举行的托德的葬礼上,希特勒悲恸已极,致悼词时几乎连话
都说不下去。葬礼一结束,他便躲进自己的寓所。过了几天,他好歹恢复平静后,便在体育
馆向新近任命的一万名陆军和武装党卫军尉官发表演讲。他脸色严峻,讲到了在俄国所受的
灾难,但未谈及详情。他说,你们这些青年军官,即将奔赴东部战场,从赤色分子的铁蹄下
拯救德国和西方文明。这篇演讲感人肺腑,听众中许多人失声痛哭。站在希特勒身旁、被晋
升为贴身副官的理查德·舒尔兹也深受感动,竟想亲身参加战斗。“我觉得,在这样一个时
刻呆在家里,这真是个耻辱。”这些新任尉官原被令不得鼓掌,但是,当希特勒从过道上走
过时,他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们疯狂地欢呼,许多人还跳上椅子。
对希特勒而言,这阵自发的欢呼真是灵丹妙药,令他振奋,但是,一回到“狼穴”他又
精神萎靡不振了,显得既疲惫不堪又面黄肌瘦。四周厚厚的一层大雪加深了他的愁闷。“我
历来讨厌雪”,他对他的影子鲍曼说。“鲍曼,你是知道的,我历来讨厌雪。现在我知道为
什么了。它是一种预感。”
在读到俄国战场上截至2月20日止的伤亡数字时,希特勒绝望了:死亡199,44
8人,受伤708,351人,失踪44,342人冻伤112,627人,但他很快又恢
复了神态,重又获得信心。在餐桌旁,他又开始谈论德国士兵如何成功地、奇迹般地熬过了
酷刑般的俄国之严冬。他松了一口气,向众人宣布,星期天就是3月1日了。“弟兄们,你
们想象不到这对我意味着什么——过去3个月来我的力量消耗了多少,我的精神抵抗力又受
到多大的考验。”他透露,仅在12月的前两周,他就丧失了1000辆坦克,还有200
0台机车被打瘫。但是,冬季最严酷的时刻已经过去。“一、二月份已过去了,敌人也休想
盼望我们遭受拿破仑的命运了……现在,我们将要与他们算帐了!多叫人宽慰呀!”他之兴
高采烈的精神已不是虚伪的了,他又开始吹嘘:“我注意到,听到这些事情时,大家都丧魂
落魄,只有我一人保持镇静。这与为夺取政权而斗争时的情况相同。”
与此同时,“最终解决”的各项准备工作已渐趋完成,希姆莱的特别行动队也开始进行
另一次致命的荡涤。在军事地区,对犹太人、红军政委们和游击队员们的兜捕进行得较为顺
利;但在非军事区,此事进展却不很如意。即使如此,死亡人数仍非常庞大,致使罗森堡的
工作人员再次哀求他去敦促希特勒,叫他勿将占领区人民视为仇敌,而应视为盟友。罗森堡
主张分别成立州,给各州不同程度的自治权。这种较为自由的思想得到了他的助手们的热情
支持。但是,他虽然转向自由主义,而他的性格并未同时变得坚强起来。一想到要与元首对
垒,他便怕得全身发抖。换一个更坚强的人也同样不会产生效果:要见希特勒,必须通过鲍
曼,而鲍曼又与希姆莱和海德里希结成了死党。罗森堡派往“狼穴”的联络员柯本,要将东
部战场的真实情况转告希特勒,他觉得越来越难了。在赫斯出走前,他可将备忘录直接交给
希特勒;现在呢,鲍曼坚持由他转交,借口是,元首将军务都忙不过来。这样,柯本认为,
希特勒是通过他的左右手的眼去看待东线占领区的问题的。“所以,有些事情是致命的,以
东方的胜利作为代价。”
的确,希特勒很少顾及内部事务,这可能导致了鲍曼常常自己发号施令。然而,希特勒
常抽空顾及“最终解决”,这也是用不着怀疑的。在这件事情上,他既不听别人的意见,也
用不着去听。这些他在给2月下旬举行的纪念党的纲领颁布大会的贺信中已说得很明白了。
“我曾预言”,他说,“在这场战争中,被消灭的不是雅利安人,而是犹太人。这个预言要
实现了。在战争的进程中,不管产生何种情况,也不管战争会持续多久,最终的结果就是如
此。犹太种族的灭绝,将超越胜利本身。”
希特勒虽然公开作过这种暗示,但时至今日,洞悉这一秘密的人却仍寥寥无几。连戈培
尔本人也不知道正在准备的各种措施究竟有多么庞大。有个名叫汉斯·弗里茨彻的雇员,从
一个党卫军成员由乌克兰写来的信中得悉了特别行动队进行大屠杀一事。写信者抱怨说,在
得到屠杀犹太人和乌克兰的知识分子的命令后,他们精神垮了。他不能通过官方途径进行抗
议或取得帮助。弗里茨彻立刻找到了海德里希,开门见山地问:“党卫军到那里去就是为了
进行集体屠杀吗?”海德里希愤怒地否认了这一指责,答应马上进行调查。次日,他汇报说
,干此事的罪魁祸首是地方长官科赫背着元首干的。之后,他便发誓,说屠杀将就此停止。
“相信我,弗里茨彻”,海德里希说,“谁要是有残忍的名声,谁就不会残忍。他能仁慈地
行动。”
只是到了那年3月戈培尔才明白“最终解决”的确切意义。希特勒坦率地告诉他,犹太
人必须从欧洲清洗净尽,“如果有必要,便使用最残暴的方法。”元首说得明白,戈培尔也
在日记中写得清楚:

“……正在对犹太人进行判决,方法虽然野蛮,却也是罪有应得……在这些问题上,人
们不能多愁善感。我们若不打击犹太人,他们便会将我们毁灭。这是雅利安族和犹太病菌之
间的生死存亡的斗争。没有一个其它的政府或政权有力量去解决这个全球问题。”

到了春季,已在波兰建立起了六个屠杀中心,其中四个在弗兰克的德占区,即特莱勃林
卡、索比波尔、贝乌泽茨和卢布林;两个在合并区内,即库姆霍夫和奥斯维辛。前面四个杀
人营是用发动机的废气毒杀犹太人的,但奥斯维辛附近一个大型灭绝营的指挥官鲁道夫·霍
斯认为,这种办法“效率不高”,在他管辖的集中营采用了一种更毒的毒气即氰化氢。这种
毒气在市场上垂手可得,商品名叫“济克隆乃”。
春天给希特勒带来了活力。他的健康有所改善,精神也好多了。苏联的冬季攻势搁了浅
,并完全停了下来。这样,整个战线便出现了间歇。这就使他有时间去考虑未来的各项政策
。4月24日,他用电话通知戈培尔,说他要在国会发表重要演讲。星期天下午3时,他谴
责了布尔什维主义,称它是“犹太人专政”,污蔑犹太人是“寄生细菌”,必须残酷无情地
对付之。但他演讲的主要目的,是再次用口头重申最后胜利的信念。与此同时,他又毫不隐
瞒陆军已大难临头的事实。为了抬高自己,说明自己的作用何等重要,他又故意把局势讲得
过于严重。“代表们”,他戏剧性地宣布,“一场世界斗争的胜负在今冬就决定了。”他把
自己与拿破仑作了一番比较。“我们已掌握了130年前让一个人折腰的命运。”为了阻止
类似的危机的发生,他接着便要求通过一项法律,授他以全权。这项法律的措词是横扫一切
的。此后,每个德国人都必须服从他个人的命令——要不,就受严厉的惩罚。现在,他已正
式高于法律,握有生死大权。实质上,他已自封为上帝的代表,可以替上帝行事:灭绝“害
人虫”,创造“超人之种族”。
深为希特勒的态度和语言所感动的国会议员们,一致“热烈地、吵吵闹闹地”通过了这
项法律。在外国观察家看来,通过这条法律是没有多少理由的。希特勒的权力比斯大林或墨
索里尼的更大,这已是既成事实;事实上,比凯撒或拿破仑的权力还大。他宣称,他之所以
要这样做,是为了阻止发国难财和打击黑市活动,削减国家机构中的多余人员,以充实生产
战斗。造成德国经济流血的原因,不仅有文职机关和司法机关的保守主义,而且也有党内的
贪污腐化。过去10年来,在戈林这种人的掠夺下,加上国社党各级官员的贪污和低效能,
帝国国力已江河日下。
3天后,元首在萨尔茨堡附近的巴罗克式的克莱斯海姆堡会见了墨索里尼。与体育馆里
喜不自胜的听众不同,意大利人是多少带着凶多吉少的预感前来参加会谈的,因为元首的演
讲令他们沮丧。元首滔滔不绝,但有意思的不多,且对东线遭受的灾祸进行掩饰(“今年冬
天,德国陆军在历史上写下了最辉煌的一页”)。他宣称,美国是在装腔作势唬人。他再次
把自己与拿破仑相比,且称胜他一筹。他还对印度、日本和几乎每个欧洲国家进行评论,武
断地称它们属何种范畴。次日,午餐后,虽然话已说尽了,希特勒又滔滔不绝地讲了1个钟
头又40分钟,墨索里尼则不断在看表。连希特勒自己的将领都听烦了。“约德尔将军”,
齐亚诺回忆道,“在进行了一场史诗般的斗争后,终于在沙发上睡着了。”

(3)
在党卫军保安处内,希姆莱不信任海德里希,这已不是什么秘密了。海德里希给党内每
个人,包括元首在内,都立了厚厚的一本档案,因此便受到他人的鄙视(一天,海德里希让
他的下级昆特·西鲁普看了一幅希姆莱的照片。他捂着希姆莱的脸的上部说,“上半部是教
师,下半部是”虐待狂”)。但是,希特勒却为海德里希安排了大计,甚至考虑让他当继承
人——由于空军表现令人失望,戈林失宠——除仍让他享有高官厚禄外,还让他出任“摩拉
维亚和波希米亚代理摄政王”一职。在捷克斯洛伐克制造白色恐怖,迅速地粉碎了抵抗运动
后,海德里希又做巫婆又做鬼,充当了恩人的角色,尤其是对工人和农民。他提高了产业工
人的脂肪定量,改善了社会安全系统,为工人阶级征用了不少高级族馆。“他与捷克人玩猫
捉老鼠的游戏”,他的知识分子同事戈培尔评论道。不管他放什么在他们跟前,“捷克人都
一口把它吞掉。他采取了许多极受欢迎的措施。尤其是他几乎完全征服了黑市。”
海德里希在捷克斯洛伐克所取得的成就,激起捷克流亡政府采取行动。由于捷克斯洛伐
克的居民,在这位仁慈的恶霸管辖下,有可能服服贴贴地接受第三帝国的统治,他们便决定
暗杀海德里希。于是,曾在苏格兰一所学校里受过破坏训练的两名无衔军官杨·库比斯和约
瑟夫·加拜克,便乘坐英国飞机,空降至这个托管国。
5月27日上午,这两名暗杀者,在两名捷克爱国者陪同下,藏在海德里希的乡间别墅
与布拉格赫拉德欣堡之间的一拐弯处。当海德里布的绿色的敞篷“麦塞蒂斯”开过来时,加
拜克跳了出来,扣动他的轻机枪的扳机。枪没响,他再次扣动扳机,枪再次卡壳。站在他身
后的库比斯连忙朝小汽车甩出一颗手榴弹。手榴弹滚了滚,不动了。海德里希喊道:“踩油
门!司机!”但是,最后一分钟换上来的司机却仍在踩刹车。
手榴弹爆炸了,炸掉了小车的尾部。表面上看未受伤的海德里希,跳到路上,手中提着
手枪,边打边喊,活像是“任何一部西部片中某一场戏中的主人公”。库比斯骑自行车跑了
;加拜克并未受伤,枪卡壳时他呆立了片刻,然后脱逃。突然,海德里希手中的枪掉落在地
上,他摸了摸右半边屁股,摇晃着身子。车子表面的装饰物碎片和弹簧碎片打进了他的肋骨
和胃部。人们立刻将他送进附近的一家医院。但是,由于他的伤势看来不重,他只接受德国
医生为他诊治,其余一概拒绝。人们终于找到一名德国医生,他宣布,必须进行手术治疗,
因为碎片已打进肋部与肺部之间的隔膜,有的还打进了脾脏。
身在“狼穴”附近的临时指挥部内的希姆莱,听说自己的得力干将生命垂危,不禁哭了
出来。但有些党卫军官兵却认为,希姆莱流的是鳄鱼眼泪,因为海德里希平步青云,深得希
特勒的宠爱一事令他非常恼火。在布拉格,海德里希已奄奄一息,他小声警告其手下人西鲁
普,必须提防希姆莱。
后来,在检查海德里希的死因时,希姆莱对党卫军外国情报处主任瓦尔特·舒伦堡说:
“不错,正如元首在他的葬礼上说的,他确是个有钢铁般意志的人。但正当他身处权力巅峰
时,命运有意将他调走了。”他的语调非常阴郁,但舒伦堡却永远不会忘记。“在讲这些话
时,他像老佛爷似地点头称许,夹鼻眼镜后的那双小眼,突然射出光芒,活像是非洲沙漠中
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的怪物的双眼。”
那两名暗杀者,连同另外5名捷克抵抗运动的成员,终于被党卫军在布拉格一座教堂内
捕获,并被处决。但这只是报复的开始。在波希米亚和摩拉维亚,出现了恐怖统治,使海德
里希的所作所为都变成了仁政。包括利迪策的所有男人在内的1300多名捷克人被立即处
死,其莫须有的罪名是这些居民窝藏凶手。利迪策被焚,连废墟也被炸毁和推平。这座不出
名的村庄之被铲除,不但引起了西方世界的厌恶和忿怒,而且在捷克斯洛伐克内部也点燃了
抵抗精神的火焰(*“我们飞往捷克斯洛伐克去刺杀海德里希时,总的想法就是如此”,战
后,英国工党议员帕古特承认,“捷克的抵抗运动的主力是后来党卫军采取报复手段的直接
结果。”)
海德里希被谋杀后,受苦最深的是犹太人。在他被谋杀的当天,柏林就处决了152名
犹太人,还有3000名被从德莱西恩施塔特集中营运往波兰。——在波兰,屠杀营已开始
源源不断地接收受害者。
在“最终解决”问题上,最可怕的一个发明恐怕是“犹太人委员会”了。这个委员会除
主管驱逐工作外,还担任毁灭工作。它是由犹太社会中认为最好的政策莫过于不抵抗并与德
国人合作的头领们组成的。“我不惜牺牲5万名犹太人”,一个名叫摩西·梅林的典型的头
领说,“去拯救另外5万人。”
6月初,集体屠杀的暴行已在希姆莱的书面命令下进行了。艾克曼曾把这份命令让他的
一名助手狄埃特·维斯里塞尼看过。他还向他解释说,“最终解决”的意思,是把犹太种族
灭绝。“上帝可千万要禁止我们的敌人也对德国人做类似的事情!”大吃一惊的维斯里塞尼
喊道。
“别感情用事”,艾克曼说,“这是元首的命令。”这一点,在7月末希姆莱写给党卫
军主要办公室的一封信中也得到证实。“东部占领区的犹太人必须清除干净。元首已把执行
这道命令的艰巨任务加在我肩膀上了。不管在何种情况下,谁都无法帮我卸下这副重担。所
以,我非禁止任何人的干预不可。”
武装党卫军技术消毒服务处处长库特·格斯坦因所听到的消息,已经使他绝望了。“纳
粹的恶魔行径令他大惊失色”,一位友人回忆说,“也使他觉得,他们并不是不可能取得最
后胜利的。”那年夏天在德占区4个灭绝营进行的一次巡察中,格斯坦因亲眼看到了他所谈
到的东西。在第一个灭绝营,他和两名同事——艾克曼的副手和一名叫普芬南斯狄埃尔的卫
生教授——被告知说,希特勒和希姆莱刚下令“全面加速行动”。两天后,在贝乌泽茨,格
斯坦因见到,这些话已变成了现实。
“看了那么多,或能看到那么多的人”,负责人克里斯蒂安·维尔特告诉他,“活着的
不到10个了。”格斯坦因观看了灭绝的全过程。那天货车运来6000人,其中1450
人业已死亡。活下来的人被用鞭子赶下车后,便命令他们将衣服剥光,把假肢、眼镜等取下
,把贵重物品和钱交出来。女人和少女的头发全被剪下。“给潜艇人员做好东西”,一个党
卫军人员解释说,“做漂亮的拖鞋。”
格斯坦因眼见着他们列队进入死亡室,内心非常反感。男女老幼,赤条条的,列队打他
跟前走过,非常可怕。一个身材高大的党卫军士兵、用牧师讲道的口吻,大声向众人保证,
不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的。“你们只要深呼吸就行了。这可加强肺的功能。吸氧是防止传染
病的方法之一,是消毒的一种良方。”有些人胆怯地问,他们的命运如何?这个党卫军士兵
作了进一步的保证:男人修路、造房子,女人做家务或在厨房里帮工。但是,死亡室里发出
的臭味却不讲自明,前面的人站着不动,是后边的人硬把他们挤进去的。大多数人都默默无
语,只有一个女人,眼中闪着忿怒的光芒,大骂谋害她的凶手。维尔特用鞭子抽她,迫她前
行(维尔特是斯图加特前刑警局局长)。有些人在祈祷,有些人则在问:“谁给我们水去洗
死者?”格斯坦因与他们一起祈祷。
至此时,毒气室已挤得水泄不通。但是,柴油车用其废气毒杀犹太人,司机发动不着车
子。因为耽搁而气得发疯的维尔特,便用鞭子去抽司机。两小时又49分钟后,柴油车发动
着了。又过了25分钟后,格斯坦因往毒气室里瞧了瞧。里边,大多数人业已死亡;32分
钟后,全部归西。格斯坦因回忆说,他们全笔挺挺地站着,“像玄武岩柱子似的,因为连倒
地或倾斜的空间都没有。各家人都手拉着手,死后仍拉着。”恐怖仍在继续:一群工人用铁
钩将死者的嘴巴撬开找金牙,其他人则在肛门里或阴道里寻找珠宝首饰。维尔特很得意。”
你自己看看”,他指着一大箱金牙说,“有多少黄金呀!昨天,前天也收了这么多。每天我
们能找到什么,你是想象不到的;有美金,有钻石,有黄金,明白吗?”
格斯坦因硬着头皮看完了最后一个程序。他们把尸体扔进壕沟。壕沟有许多条,每条长
数百码不等,就在毒气室旁,很是方便。人们告诉他,因为中了毒,尸体数天后便会肿胀,
尸堆高起二三米。消肿后,尸体被堆在铁路枕木上,加上柴油,烧成骨灰。
次日,格斯坦因一行驱车来到华沙附近的特莱勃林卡。在那里,他们看到的设施几乎毫
无二致。但规模更大。“8个毒气室,衣裳堆积如山,高35米至40米不等。”为庆祝他
们的来访,营方特为雇员们举行了一次宴会。“当人们看到这些犹太人的尸体后”,普芬南
斯狄埃尔教授说,“他们便会明白,你们做的工作是何等伟大!”晚宴后,主人向客人们分
发奶油、肉和酒,作为临别赠礼。格斯坦因撒了个谎,说这些东西他农场里供应充足。于是
,教授便拿了他的那份和自己的一份。
到达华沙后,格斯坦因马上动身返回柏林,决心将自己眼见之可怕情景告诉人们。他成
了一个现代的“古老水手”,他把真情传播给他的同事们——他们怎么也想象不到会有这种
事!如同扔进池塘中涟漪越泛越大一样,库特·格斯坦因的故事也越传越广。

(4)
1942年到了,但德国的军事形势几乎一成不变。东线依旧停滞不前,而隆美尔之沙
漠攻势又尚未完全准备好。所听到的报道,除了说日军节节胜利外,并无多少令人喜悦之处
。希特勒对日军之胜利颇为高兴,但又因其盟友客气而坚决拒绝按其意愿进行战争而精神沮
丧。里宾特洛甫通过大岛大使,逼迫日本把进攻的矛头转向印度,但未取得任何效果。希特
勒把大岛请到“狼穴”,重提这一要求,也没有成功。他说,德国陆军马上就要入侵高加索
了,一旦取得了那个产油地区,通往波斯的道路便大开了。到那时,德日两国便可展开大规
模钳形攻势,消灭英国的远东军。这虽然诱人,日本却拒绝了这一机会。他们业已在考虑与
西方进行谈判的可能性。日本天皇召东条首相入宫,指示他“切不可失去结束战争的任何机
会。”东条召见德国大使欧根·奥特将军,向他建议,德日两国秘密与盟国接触;如希特勒
派远距离航程的轰炸机前来,他愿以天皇私人代表的身份飞往柏林。元首的回答很客气,却
不热心;他不愿冒东条乘德机坠毁身亡的险。
希特勒决心在没有日本援助的情况下打败俄国。于是,他便按计划进军高加索。他用书
面文字强调了这一地区的重要性,令他的陆军将领大吃一惊。如果他们不拿下迈科普和格罗
兹尼的油田,他说,“我就不得不结束这场战争了。”
由于春雨滂沱,这个代号为“勃劳”的野心勃勃的战役,被拖了几个星期,直到6月2
8日才由包克元帅发动。6个匈牙利师和17个德国师直插库尔斯克。48小时后,由18
个师组成的强大的第六军向正南发动进攻。苏军犯了个错误:将他们的坦克很少量地投入战
斗。所以,不到48小时,两支德军便会了师,包围了一大批苏军。前方就是顿河和战略要
地沃罗涅什,但包克却不急于乘胜追击,于7月6日才攻下该城。但,此时的希特勒早已厌
烦了包克这种慢吞吞的战术,永远解除了他的职务。
正当包克一边抱怨受到虐待,一边西行返家退休时,希特勒将他的司令部移至乌克兰的
腹地,在文尼察东北数英里处的林子里安营,亲自将它命名为“狼穴”。这是个很凄凉的地
方,所谓司令部,其实只有几间木屋,连掩护都没有。那里没有山,没有树,只有一望无边
的空旷地带。7月,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普照,热得人喘不过气来。这明显地影响着希特勒
,也使争论和争吵——数星期后达到了顶峰——显得更加激烈。
也许,炎热也助长他们犯下了一个关键的错误。希特勒作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决定:在
继续进军高加索的同时,向伏尔加河上的工业重镇斯大林格勒发动大规模进攻。哈尔德曾公
开抱怨,同时攻占斯大林格勒和高加索是不可能的,建议集中力量攻占前者。但希特勒仍坚
信俄国人已经“完蛋”。
在苏联的最高统帅部里出现了深切的忧虑。斯大林撤换了斯大林格勒前线的指挥员,令
该城作好被围的准备。在莫斯科和列宁格勒,工人们已开始在城四周筑起三道防线。民团和
工人民兵,一营一营地被派往西线,支援正在后撤的红军。
在“狼穴”里进行的辩论也激烈化了。在一场暴风雨般的争吵后,希特勒对他的贴身副
官说:“如果我再听哈尔德的意见,我自己都会变成和平主义者了!”在7月30日举行的
元首日会上,约德尔庄严地说,高加索的命运将由斯大林格勒决定,早些时候开往高加索的
第四装甲军,必须改派往斯大林格勒。希特勒大发雷霆——这样,争论便成了攻击——但后
来又同意这样做。倘使这支坦克部队未被调往南方,斯大林格勒可能已落入德军之手。但是
,到了此时,苏联已在伏尔加河前方集结了足以延缓(不是打垮)任何新的袭击的兵力。大
事之成败往往与这些表面看来系无足轻重的决定有关。斯大林格勒若在仲夏便被包围,苏军
整条战线可能到冬季便会分崩离析,不可收拾。希特勒冒险分兵,此又系一例。在此之前,
他首先坚持同时攻打列宁格勒和乌克兰,然后才迟迟提出进军莫斯科,而伴随这一切的又是
在追求灭绝犹太人这一个人目的的同时,发动了政治和思想的斗争,以及因此而进一步消耗
了精力。在目前的困境中——打斯大林格勒还是高加索?——同样地,他又坚持夺取两者,
这又冒了两地均不可得下的危险。这种情况,古代希腊人称之为“自信过度”,也就是过分
骄傲,终将使所有征服者身败名裂。
如果说,出于野心,希特勒将其陆军置于险境而对此他又觉得于心不安的话,那么,这
种情况也不很明显。一个星期后,他又向一个意大利的来访者心平气和地保证,斯大林格勒
和高加索两地均可夺得。他的乐观似乎是很有理由的。军事上,总的形势是好的。在北非,
隆美尔出人意外地获胜,攻下了英军防线重镇托布鲁克,然后又朝离亚历山大港只有65英
里之遥的阿拉曼进逼。接着,又传来了一个更大的胜利的消息:中途岛大捷。希特勒原相信
这是日本人的胜利,因为他相信日本人的公报比美国人的准确。但是,这次却是他的盟友撒
了弥天大谎。日本不但丧失了4艘母舰和海军航空部队的精华,而且因这一战役,太平洋战
争的局势已经改变了。接着又有消息传来,说美国人刚在地处日本防卫圈腹地、具有战略意
义的瓜德尔卡纳尔岛上大规模登陆。这便证实了日本失败得何等惨重。
这是个惨重的挫折,且来得如此突然。“狼穴”里争论得更加激烈,这便不足为怪了。
8月24日,哈尔德要求将一支受苏军重创的部队后撤以缩短战线。这一要求使一场激烈争
论爆发了。希特勒吼道,他的陆军总参谋长所提建议都是一模一样的——撤退!“我希望,
我的指挥官们与战士们一样坚韧不拔!”
平常,哈尔德是可以忍气吞声的。今天,他却反驳了。他说,成千上万英勇的德国人倒
卧沙场,其原因不外乎是有人不让他们的指挥官作出合理的决定。希特勒不禁一愣。他双目
直视哈尔德,粗声粗气地说:“哈尔德将军,你怎敢在我面前使用这种语言!你以为你可以
教训我,前线的士兵在想些什么吗?前线的情况你知道些什么?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你在哪里
?你还装模作样,说我不懂前线的情况。我不能容忍!这简直是无法无天!”其他军事将领
一个个低着头溜到会议室外去了。显然,哈尔德呆在最高统帅部的日子已屈指可数了。
8月下旬,战斗打到了斯大林格勒北郊。德军的狂轰滥炸业已使全城大火熊熊;红军的
通讯系统被破坏了,致使该城暂时与外界隔绝。但是,希特勒并不能立即取胜。他觉得,前
线的指挥官们向他撒了谎,他也受了指挥部里的人的骗。由于对这两种人均产生了怀疑,且
慢慢成了病态,他便几乎不听别人的劝告,对批评意见则一概不听。夏季的炎热令他窒息;
他常在愤怒和反唇相讥中仓促作出决定。他对接替包克职务的李斯特元帅尤其不满。当李斯
特离开了8月31日会议的会场后,希特勒破口大骂这位元帅。李斯特的日子也屈指可数了。

(5)
8月下旬,德国破获了一个名叫“红色管弦乐队”的间谍组织。这便证实了希特勒的信
念:他周围的人都是卖国贼。这个间谍组织成功地将进攻迈科普的情报,以及德国的燃料情
况,帝国进行化学战的化学原料之储存地点,希特勒坚持攻打斯大林格勒等情况,告诉了莫
斯科。当局进行大规模逮捕后,处决了包括美国公民密尔德·韩纳克在内的46名该组织的
成员。然而,秘密情报依然接连不断地流到莫斯科。这是另一个间谍鲁道夫·罗斯勒提供的
。此人系一出版商,在卢塞恩从事出版左派天主教书籍的工作。罗斯勒(代号为卢西)在德
国拥有不少消息提供者。包括最高统帅部信息组织的第二号人物弗里茨·提尔将军在内;所
以,他的情报远比“红色管弦乐队”提供的重要;他甚至可向苏联红军提供德军作战的日程。
希特勒怀疑,在最高统帅部内可能有间谍,因为他的每个行动似乎都不出苏军所料。由
怀疑发展成为愤怒,而首当其冲的又是陆军将领。9月7日的争论是最激烈的一次。那天上
午,希特勒派约德尔——少数几个依旧受宠的参谋人员中的一个——前往高加索,了解李斯
特在通往里海的山道上何以进展如此缓慢。在与李斯特和山区兵团司令进行长时间的会见后
,约德尔得出结论:局势已无望。他飞返文尼察,向希特勒汇报称,李斯特是严格按照他所
得到的指示行动的。
元首霍地站起身来。“谎言!”他喊道。他接着便指责约德尔与李斯特勾结,说他的任
务仅限于传达命令。约德尔从未见有谁这样大发雷霆。他深深受到刺激,便不顾一切进行反
击。他说,如果你希特勒要的仅仅是一名信差,你何不派个青年尉官去高加索?由于约德尔
当着他人的面“伤害了”他,希特勒大怒,气冲冲地走出房间,还向众人瞪眼。希特勒比任
何时候都更加相信自己是谎言的受害者,便匿身于地堡内,闭门不出。
简单汇报情况的会议现改在他的室内举行了。他拒绝与任何一个参谋人员握手。会议的
气氛冷若冰霜,只由记录员把元首的指示的每个字都记录下来。他已下定决心,不让众人对
他的命令有所争论。餐桌旁的那种亲热的同志情谊已宣告结束。此后,元首便独自一人在自
己室内进餐,与他作伴的只有那条德国狼狗——这是鲍曼不久前送给他的,目的在于在越来
越多的问题面前能得到一点休息。(*海姆此后不再记录餐桌旁的谈话。数月后,希特勒回
到了餐室的桌旁,柯本继续作记录,直至次年1月。此后,鲍曼和一名叫缪勒的新闻记者也
作了些记录,但大都无关紧要。)
在文尼察,德军司令部在沉默中焦急地等待着。谁也不觉得自己安全。9月9日,希特
勒断然解除了李斯特的职务,由他自己亲任A集团军司令。接着便有谣言传来,说哈尔德、
约德尔和凯特尔也将很快被解除职务。凯特尔与瓦尔利蒙将军历来私交不深,现在却跑去向
他请教。他问他,是否仍有可能保持自己的地位和自尊。“只有你自己才能回答”,瓦尔利
蒙尴尬地回答。他忆起,一次,希特勒生气地把卷宗往桌上一扔,凯特尔便吓得面如土色,
不敢动弹。卷宗落地后,这个参谋长竟忘了自己是个高级军官,一动不动地站着,好像是个
低级军官似的。瓦尔利蒙暗想,“这是不称职”的一个典型例子。可怜的凯特尔因不自量力
而失败,但悲剧却是,他从未想担任此职。
在会议上,希特勒继续表现出既坚韧不拔又信心十足。当B集团军司令冯·威克斯将军
和负责夺取斯大林格勒的弗雷德里希·保罗斯将军提出,顿河战线长,防守又薄弱,必须小
心警惕时,元首对他们的关切不以为然。他向他们保证,俄国人已山穷水尽,在斯大林格勒
的抵抗“仅仅是局部的”。俄国人既已无力发动大规模反攻,顿河战线也就不会有真正的危
险了。最重要的,他说,是要“集中人力,尽快拿下斯大林格勒全城和伏尔加河两岸”。他
提出用3个师的兵力去增援保罗斯的第六军的原因就在于此。
这一次,希特勒的乐观确有些理由了。在斯大林格勒地区,苏军秩序大乱。在顿河与伏
尔加河之间,由于军官和士兵开小差或逃亡后方,许多部队业已解体。在通往东部的大小道
路上,成群结队的难民,牵着牲口,扛着农具,向东逃窜。有个不久前才被任命的司令官发
现,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他的装甲部队已不翼而飞;炮队、反坦克部队和工兵部队的指挥
员(有些是将军)也已离营逃亡。到了9月14日,大难似乎已快临头。德机狂炸斯大林格
勒城后的伏尔加河,步兵冲进了市中心,拿下了主要的火车站,还逼近了河边。
猛然间,苏军加强了抵抗。援军渡河后,与德军展开激战。15日,主要的火车站竟数
次易手,保罗斯不得不缩小其进攻范围。战斗打得没精打彩,明显地影响了希特勒的情绪。
缺席两周后回到情况汇报会桌旁的瓦尔利蒙注意到了这一点。当元首久久地恶狠狠地注视他
时,他暗想:“他明白了,苏联是打不败的,他的信心也烟消云散了。”他再也无法容忍曾
目击过“他的缺点,他的错误,他的幻想和他的白日梦”的将军们的原因就在于此。
“他不信任他的将领,连一个也不信任”。恩格尔在日记中写道,“……他会将一名少
校晋升为将军,并让他当参谋长——只要他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好像什么也不适合他的口胃
,他常常咒骂自己竟与如此拙劣的将军们一起打仗。”希特勒决心除掉哈尔德,因为元首最
讨厌的就是他,说他是灭亡的预言家;但又不得不容他,因为他有才干。9月24日,末日
来了。“你我两人一直在受精神折磨”,希特勒说,“我之所以精疲力尽,一半是因为你。
不值得再这样下去了。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国家社会主义热情,不是职业才干。这些我并不想
在你这样一个老式军官身上得到。”哈尔德双眼噙着泪水——在希特勒看来,这是软弱的象
征,这也是将他解职的进一步的理由。哈尔德一声不吭。待希特勒发完长篇议论后,他站起
身来。“我走了。”说着,他便昂首阔步离开了房间。他相信,希特勒受女性特点的支配。
“支配他的是直观而不是纯逻辑”,他后来写道,“这是许多能证明这一事实的证据之一。”
希特勒要求接替哈尔德之职的人,一定要与哈尔德相反,于是便挑选了库特·蔡茨勒。
由于是新晋升的少将,蔡茨勒没有哈尔德享有的资格老、有权威等优点。他对最高统帅部和
陆军集团军各将领是否拥有影响力,这是值得怀疑的。蔡茨勒比较年轻,也较缺乏经验;但
深得希特勒常识的却正是这一点。他连升两级,让他当了上将。
从外表看,他并不适合此职。他身材又矮又胖,好象是用三个球连成的。但是,在与希
特勒第一次见面时(有20名左右军官在场),蔡茨勒并未拍马屁。总参谋部因怀疑和恐惧
而受到元首的责骂时,他无动于衷地听着,一声不响。待几乎针对室内每个人的猛烈攻击结
束后,蔡茨勒便说:“我的元首,如您对总参还有什么意见,请单独告诉我好了,不要当着
这么多军官的面说。否则,您就得另找一位参谋长。”他向元首敬了个礼,便步出室外。其
他军官都等着希特勒发火,但希特勒却深为感动。“哎”,他微微一笑,他问:“他会回来
吧,是不是?”
期望在最高统帅部出现新的反抗精神的人们,很快便幻想破灭了。在为庆祝陆军总司令
部落成向军官们发表的讲话中,蔡茨勒说:“我要求每个军官做到下列诸点:他必须相信元
首和他的指挥方法;他必须利用各种场合让此信心感染他的下级和他周围的人们;在总参谋
部,凡达不到此要求的,不管是谁,对我都是无用之徒。”
希特勒觉得,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总参谋长,便动身前往柏林发表演说。这篇讲演
是在9月的最后一天,在体育馆为“冬季救济”而举行的群众集会上发表的。听众是经过严
格挑选的,他们不知道元首会说些什么,一个个拭目以待。但,这篇讲话很短,也不激动人
心,他演讲时也缺乏通常应有的那种魅力。许多外国听众觉得,他之所说纯系无关紧要的牛
皮大话,但,他们却未抓住在保证夺取斯大林格勒时讲的反犹的那段话。也许,这是因为他
之反犹的语言重复太频繁之故。那年中,他第三次重申他的预言,就是说,如果犹太人挑起
“一场灭绝雅利安人的国际战争,被消灭的将是犹太人本身,而不是雅利安人”。重复此话
的动机是什么,除了对“最终解决”的秘密有所闻的人了解外,别人是不清楚的。每次提起
此事,都得到大众的公认——公认其灭绝计划;也是给那些担负集体屠杀的精英之师以保证
和权威。他重提首次预言的日期,且弄虚作假,这是值得注意的。这日期应是1939年1
月30日,不是他反复说的9月1日。这不可能是失言,因为希特勒重复了三次。把日期改
在进攻波兰那天,也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的那天,他便把他的种族纲领与这次战争联系
在一起了。他是让人们对终将面临的残酷现实思想上有所准备:从战斗打响的第一天起,将
犹太人灭绝就是战争的不可分割的部分。
他已在宣布——不明显地——他的孪生纲领——“最终解决”和“生存空间”——正按
计划进行。听众离开礼堂时,都觉得周身不舒服。唯一提高大会气氛的工作是他们自己同声
高唱《东方战斗之歌》。这首歌的曲调,即使在外国记者们听来,也是很优美动人的:

保卫德意志,
我们常备不懈;
东方徐徐升起的太阳,
号召千百万人奔赴疆场。

许多官员并没有他们这种精神,因为在东方采取的镇压措施令他们震惊。最有力的谴责
发自罗森堡的“东方领土部”,虽然它的部长并不愿意与强大得怕人的希姆莱——鲍曼——
埃利希·科赫联盟开战(科赫系派往乌克兰的帝国总督)。科赫此人曾当过火车司机,迷恋
炫耀之举,常坐着马车转来转去,活像个土皇帝。慑于“三人团”所采取的残酷措施,罗森
堡不久前还主动向他们求和:开除了象征他自己对占领区采取的更自由的政策的格奥尔
格·莱勃兰特。但是,余下的下级人员继续向罗森堡施加压力,要他绕过鲍曼,直接面见元
首;他们不断向他呈交各种建议和报告。控告鲍曼——希姆莱——科赫“三人团”最有力的
起诉书,要算是曾在苏联呆过7年之久的奥托·勃劳蒂加姆起草的、长达13页的备忘录。
他说,德国人原被作为解放者而受到欢迎。但是,占领区的人民很快发现,“从布尔什维主
义下解放出来”的口号,不过是奴役他们的诱饵罢了。德国人不但得不到反对斯大林主义的
盟友,反而制造了死敌。“我们的政策”,勃劳蒂加姆控告说,“迫使布尔什维克与俄国民
族主义者结成反对我们的统一战线。今天,俄国人作战英勇无比。仅仅为了人类的尊严,他
们勇于作出不平常的牺牲。”勃劳蒂加姆的结论是,解决办法只有一条:“必须告诉俄国人
民,他们未来能得到什么具体的东西。”若希特勒曾读到过这份备忘录,那么他也未听其提
出之劝告。他已决心破釜沉舟,是胜是败,全按自己的意志行事。

(6)
对德国而言,11月是个灾难月,因为东西两方的敌人都节节取胜。在希特勒的优先等
级中,征服埃及属于低等,故未给隆美尔送去足够的给养和援兵,这就使北非的失败不可避
免。虽然金字塔已在眼前,“沙漠之狐”还是被迫打防御战。
当他的南翼(由意大利军把守)被英国的蒙哥马利将军攻破时,隆美尔便电请允许他撤
退。12月2日晚,元首作了答复:不准后撤“寸步”,部队“不成功,便成仁”。
在收到这封电报前片刻,隆美尔又发电说,他被迫后撤;撤退已事实上进行了5小时。
这一消息于凌晨3时抵达了最高统帅部。由于值班的作战参谋并不知道希特勒先前的电报内
容,便觉得此电不很重要,未将其交给元首。当然,希特勒对未叫醒他是很生气的。他要召
见瓦尔利蒙。当瓦尔利蒙朝元首的办公室走去时,凯特尔从远处朝他高喊,态度很不像是个
军人:“你,瓦尔利蒙,到这儿来!希特勒再也不想见你了!”他得到通知,他已被解除职
务。
隆美尔的撤退,是沙漠地区全面失败的预兆。紧接着,11月7日,又传来令人不安的
报告:同盟国的一支庞大的舰队已驶入地中海,正在向北非海岸靠近。这支舰队数天前就在
直布罗陀发现过,但希特勒以及最高统帅部却认为它们是开赴撒丁或西西里的。约德尔解释
说,德国人感到惊奇的主要原因“很可能是这样,在贡比涅森林垮台后,法国从德国得到了
正当的待遇,说得更确切点,是崇高的待遇。此后,我们并未想到法国会玩一手虚假的政治
——因为这次登陆只有得到法国人的同意,才能进行”。
对其军事将领的惊慌,希特勒既不屑于去寻找借口,也不去思考。他中断了中午举行的
情况汇报会,在大多数“狼穴”的“高级居民”的陪同下,登上了他的专列。他们的目的地
是慕尼黑;到那里庆祝啤酒馆起义19周年。正当德国元首在安睡时,英美两国的先头部队
在阿尔及利亚和摩洛哥的海滩登陆了。报告很早就到了,它表明,法军在阻击登陆部队。于
是,希特勒便斥责他的几个顾问,说他们惊慌失措。接着。他便下令增援地中海另一端的克
里特岛,令众人目瞪口呆。表面上,至少表明,他更加关心的是下午6时要在罗文布劳酒馆
向老同志发表的演讲。这是一篇战斗性的演讲。有人攻击他,他为自己辩护说,他坚持夺取
“碰巧也叫斯大林”的那座城市,让德军付出的代价,就像在凡尔登付出的一样昂贵。但是
,他警告说,他不是软骨头,不是只因有几个卖国贼想与西方媾和便把帝国在东部征服的大
片土地拱手交了出去的威廉二世。“请我们的所有敌人都放心,那时的德国是在11时45
分放下武器的,而我,从原则上讲,从不在12时5分以前放下。”
晚上,从非洲发回的报告,因为太严酷,希特勒不敢置之不顾。他令里宾特洛甫把墨索
里尼立刻叫来开会。在24小时内第二次被从床上叫起来的齐亚诺,在被说服后,便把墨索
里尼叫醒。但墨索里尼却拒绝前往巴伐利亚。他不想在失败的阴影下会见希特勒,何况他又
身体有病。待替代他的齐亚诺到达慕尼黑时,希特勒已接受了非洲登陆的现实。他已看得很
明白,“战神已离德国而去,跑进了对方的营垒。”与此同时,里宾特洛甫建议,通过苏联
驻斯德哥尔摩大使科隆泰夫人找斯大林。希特勒对此作出了强烈的反应。他又建议“必要时
”放弃在东方征服的土地。元首跳了起来。“我所要讨论的”,他说话之猛烈吓坏了里宾特
洛甫,“是非洲——没有别的!”
日本也试图让德国与俄国讲和,但遭到元首的拒绝。日本的另一个正式请求,即请求德
国在东方采取守势,将大部分兵力调至西方,也遭希特勒的拒绝。“我明白你日本人讲的道
理”,希特勒对大岛大使说,“主意不错,就是无法实行”。
在如此寒冷的国土里,挖防御工事是非常困难的。但这不过是唱高调,让盟友听起来顺
耳罢了。希特勒的计划能否成功,全靠能否战胜布尔什维主义。对这样一个人来说,与斯大
林妥协是万万做不到的。如不能在东方取得胜利,由于任务使然,他必须挡住红军,直到将
犹太人从欧洲清除出去。
在柏林,谣言四起,说希特勒已经疯了。据说,在一个大型集会上,冯克部长太太对弗
里克部长太太说,“元首正把我们引进灾难中去。”“不错”,弗里克太太说,“那人已经
疯了。”著名的外科医生费尔迪南·绍埃勃鲁赫也有同样看法。
他对友人们说,新近一次去看元首时,他发现希特勒既苍老又颓丧,还断断续续地喃喃
自语,说的是“我一定要去印度”,“一个德国人被杀,十个敌人必亡”之类。

(7)
在斯大林格勒,希特勒又面临另一次失败。数星期来,保罗斯的第六军进展甚微。前进
的距离只能以码计,而每一码都得付出高昂的代价。保罗斯和东方情报部主任莱茵哈德·格
伦都发出危险警告,说敌人正向北面大规模集结部队。“对敌方的情况,我们尚无法作出全
面的估计,因为目前局势尚摇摆不定”,格伦于11月12日报告说,“但是,敌军会尽早
进攻罗马尼亚的第三军,切断通向斯大林格勒的铁路,置我东部部队于险境,以迫使我军撤
离斯大林格勒。”
其时,希特勒正在贝格霍夫,未读到这份不吉利的报告。但对罗马尼亚军队他也是很关
切的,曾特意询问此地区是否有情况。那星期一直参加军事会议的曾卡默尔回忆说,回答是
没有,一再说没有。由于坏消息传递缓慢,元首并不知道局势的严重性。苏军的力量如何,
人们还有些怀疑,而被希特勒新近的批评(“一而再,再而三地高估敌人的力量”)刺痛了
的陆军总司令部,又不愿重复他们在波兰和法国的失算。
11月19日拂晓,苏军以40个师的兵力攻打罗马尼亚军。守卫者虽然打得出色、英
勇,但终被占压倒多数的敌军打垮。B集团军司令迅速地作出反应。首先,他令保罗斯停止
进攻斯大林格勒,让部队准备对付左翼的威胁;然后,鉴于罗马尼亚军垮台已成定局,他建
议第六军立即后撤。
希特勒武断地否决了这点。早些时候的报告使他相信,苏联已流血过多,眼看要死亡了
,这次反攻不外乎是垂死挣扎。他于是便令在斯大林格勒的部队死守,援军已在半途中。然
而,这些话并未反映出希特勒的司令部本身是何等的混乱。恩格尔少校在日记中记载说,”
那里一片混乱。元首自己也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在这几个痛苦的小时里,他在贝格霍夫的大
厅里不停地走来走去,斥责他的将领们又重犯老毛病”。
他不太情愿投入战场的坦克部队已被打退。11月21日,罗马尼亚军(因为老鼠咬破
了电线,其半数以上的坦克抛了锚)被分割。“绝对丧胆”,一个罗马尼亚军官在日记里草
草写道。“我们或是我们的祖先犯了什么罪过呀?我们为何要受这等苦?”只是到了那天,
保罗斯和他的参谋长亚瑟·施密特才醒悟到自身的危险。苏军的坦克出现在离司令部只有几
英里的地方。这就证明,第六军的交通要道已被苏军占领。在匆匆将司令部转移后,他便请
求后撤。他的上司批准了这一建议,并请示了最高统帅部。在当晚于贝格霍夫举行的会议上
,约德尔建议让第六军全面撤退。元首再次说不行,“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我们都必须守住
斯大林格勒周围地带。”
次日上午,也就是22日,苏军庞大的钳形攻势之双钳会师了,将第六军全部包围。2
0万德军最精锐的部队,连同100辆坦克,1800门大炮和1万多辆各种车辆,被困在
一大盆地里。在第六军当天上午举行的会议上,有人建议向西南方向突围。“不行”,参谋
长施密特说,“燃料不够。如强行突围,结果必然是拿破仑遭遇过的浩劫。”他说,我们不
得不打“刺猬”防御战。下午,由于情况严重恶化,施密特对自己的论点开始产生怀疑。就
在此时,保罗斯收到了新的命令:就地坚持、待命。“噢”,保罗斯转身对参谋长说,“现
在我们有时间去考虑怎么办了。咱们分头考虑吧,1小时后前来见我,看两人的结论是否相
同。”结论是一模一样的:朝西南方向突围。
此时,希特勒正在返回“狼穴”途中。撤退,这是他无法考虑的。当晚,他以私人名人
致电保罗斯。“第六军必须明白”,他说,“本人正在尽力援助你,等待解围。我将迅速发
布命令。”保罗斯接受了这一决定,但他的一个兵团司令却自行其事,将部队后撤,以迫使
保罗斯下令全面撤退。保罗斯原是有权将他撤职或逮捕的,但他未这样做,原因是情况确实
危急。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希特勒得悉撤退一事后,竟把责任加在无辜的保罗斯头上,给应
负责任的罪人——希特勒非常信任他——以独立指挥权,以示嘉奖。
11月23日晚,第六军军长以个人名义请求允许他突围。希特勒置之不理;原因之一
是,他对保罗斯抱有怀疑。戈林向他保证:德国空军可向被围的第六军空投给养。尽管这个
元帅过去的战绩甚差,希特勒还是听从了他。次日上午,希特勒便令保罗斯“不惜一切代价
”坚守,给养将由空军空投。
希特勒迫不及待地抓住戈林的轻率诺言,只凭主观想象,宣布斯大林格勒是个堡垒。这
样,他便将25万名德国及其盟国的官兵的命运一笔勾销了。
对保罗斯的上级丧失信任后,希特勒便把那个指挥官的大部分指挥权移交给了冯·曼斯
坦因元帅(这个元帅的入侵西方的巧妙计划,与他的非常接近)。即将由曼斯坦因指挥的是
一支新的部队,即顿河集团军,任务是阻止苏军西进,以便减轻斯大林格勒保卫者身上的压
力。那天中午,曼斯坦因给保罗斯发了一封恢复信心的电报:“我们将尽力解脱你的困境。
”他补充说,保罗斯眼下的任务是:“按元首的命令,固守伏尔加和北部战线,并准备用重
兵向后方突围。”保罗斯以为,曼斯坦因在叫第六军固守的同时,将打开一条走廊。这样,
保罗斯和施密特便放弃了他们自己的计划:不待希特勒允许,自行突围。
那天天黑前,为斯大林格勒运送给养的飞机,有22架被击落。25日,另外9架又被
毁。保罗斯只拿到75吨食品和弹药。26日,陆军总参谋长蔡茨勒回到“狼穴”,不顾希
特勒的愤怒,悍然建议给保罗斯以“行动自由”;就是说,强行突围,那若失败,默许他投
降。希特勒当即拒绝了这一建议,只同意叫曼斯坦因采取解围行动。对各种反对意见,希特
勒都以戈林一再作出的空洞保证——空运足够的给养——作为回答。“如此强烈的乐观情绪
把我给吓坏了”,恩格尔在日记中写道,“如此的乐观甚至连空军总参谋部的人都不敢有!”
那天,保罗斯手书感谢信一封,感谢曼斯坦因新近作的关于援助第六军的保证。他告诉
曼斯坦因,他已向希特勒请求行动自由——在必要时。“我之所以要这个权力”,他解释说
,“是因为我要避免这种情况:要发那唯一可能的命令,却又为时过迟。我无法证明我只能
在极端紧急的情况下发布这样一道命令。我只能请求你接受我关于此事的诺言。”
保罗斯在午夜前5分钟收到元首的答复。希特勒以私人的名义发电给第六军全体官兵,
命令他们坚守岗位,并保证尽力为他们解围。
解围行动,即“冬季风暴”,是比较不充分的。它只包括一次性的单向穿插,兵力只有
两个装甲师。此次行动原计划在12月上旬进行,由于集结这支必需的最低限度的兵力时,
碰到诸多拖延和周折,致使12月12日上午才开始。230辆坦克隆隆沿东北方向朝近百
公里外的斯大林格勒滚滚前行。一路上,抵抗很少;有些地方竟毫无抵抗,这使德军摸不着
头脑。即使如此,坦克也只前行了19公里——在阳光照射下,道上的结冰开始融化,使斜
坡变成了滑溜溜的陷井。
在中午举行的例会上,希特勒问的第一个问题是“出现了灾难吗?”当人们回答说只有
意大利军队把守的阵地遭到进攻时,他便开始喃喃诉苦:“南方的事使我度过了更多的不眠
之夜。我们还不知道那里的情况怎样。”
六天来,第六军的官兵眼巴巴地望着友军的坦克前来,但他们见到的却是一队队苏军吃
力地朝西面走去——阻击“冬季风暴”。曼斯坦因也同样沮丧,于18日提出请求,让保罗
斯突围,以拯救大多数士兵的生命。蔡茨勒“非常紧急”地批准了这一措施,但希特勒仍坚
不应允。因为意大利的第八军于那天崩溃,在解围部队的北面留下一下巨大的缺口。
次日下午,曼斯坦因再次电请希特勒允许第六军突围。开始时,希特勒予以拒绝;后来
,在蔡茨勒的不断催促下,才开始有松动的迹象。他之犹豫不决,使有些军官存在一线希望
:保罗斯会主动地设法突围。如有能力,保罗斯会这样做的。他已准备不服从元首原来的命
令;但是,到此时,他拥有的坦克已不到100辆,燃料最多只够行驶32公里。还有,所
存弹药供防御用尚属不够,何谈进攻。他和施密特都把希望寄托在前来解围的援兵身上。
然而,前来援救他们的坦克再也不能东进了。12月23日,曼斯坦因令解围部队停止
进攻,原因是其中一师装甲部队必须赶去堵塞正在逃窜的意军所留下的缺口。下午5时40
分,他用电传与保罗斯取得了联系。他问:“若情况坏到极点”,他能否突围?保罗斯问,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现在有权主动采取这一行动?“一旦行动”,他说,“那就不再回头。
“今天我不能把全部权力给你”,曼斯坦因回答说,“但我希望明天能作出决定。”
在其司令部内,希特勒仍不愿作此决定。于是,在圣诞节前夕,曼斯坦因给第六军的只
有阴郁的语言和节日的问候。
那天晚上,曼斯坦因电告“狼穴”,斯大林格勒的官兵的体力已大大下降,而且还会加
速下降。“看来,他们虽仍能支持短暂时日,但无力杀开一条路出来。我认为,本月月底是
最迟的一天。”这封电报虽由曼斯坦因本人签发,但他知道,希特勒是不会听的。第六军业
已灭亡。保罗斯虽极想突围,但他明白,突围即自杀。他同意曼斯坦因的意见:末日已到了
。但,是否要把局势向官兵们作一解释呢?没有希望的士兵是不愿作战的。
戈培尔试图在他的新年咨文中将希望给他们。在一篇专为前线士兵发表的讲话中,他保
证,1943年将使帝国接近“最后胜利”和“最终胜利”。他对自己的人员讲得坦率得多。
他说,未来数月内的宣传必须避免在群众中造成基本上是防守的印象。“自开战以来,
我们的宣传工作采取了一条错误的发展路线。战争的第一年:我们打赢了。第二年:我们会
打赢;第三年:我们必须打赢;第四年:我们是打不败的。”这样发展下去,他说,便是灾
难。“相反,我们必须让德国公众明白,我们是有能力打赢的。因为,一旦全国的工作和努
力都转到全部为战争服务上来,打赢的先决条件是存在的。”这是一幅阴郁的图景,是元首
两星期后发表告示,命令全国实行战争总动员的先声。

(8)
新年前夕,希特勒派其私人飞机驾驶员波尔前往斯大林格勒,将第十四装甲兵团司令、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失掉一条胳膊的汉斯·休伯将军带回德国。休伯摸不着头脑。他回到元
首司令部后,希特勒便叫他将第六军的处境准确、详细地告诉他。休伯直言不讳,毫无顾忌
地将他的同志们所处的绝境告诉了希特勒。元首默默地听着,大受感动。“许多情况对我都
是新的”,他说。接着,他便保证派党卫军装甲兵团——此时在法国——前去为斯大林格勒
解围。与此同时,空运物资将不惜一切代价地增加。元首深情地说,他誓将斯大林格勒的挫
折变成胜利,就像去年冬季危机后他之所为一样。
休伯带着要给同志们灌输新的希望的命令,飞返战地。他于8日抵达。就在当天,苏联
飞机空投了传单,其中包括一份最后通牒:不投降便灭亡。在受到休伯带来的新闻的鼓舞后
,保罗斯告诉其各兵团司令,投降是绝不可能的。
两天后,苏军开始进攻。第六军的西部战线慢慢受到压缩,食品和弹药的供应迅速减少
;大部分大炮每天只有一发炮弹可发,每个士兵只有一块面包和少许马肉。能运抵战场的给
养比戈林保证运到的要少得多。希特勒已丢掉了幻想,说话差不多到了尖酸刻薄的地步,他
骂戈林“这家伙是个脑满肠肥的肥猪!”最大的污辱也许是选择了他的一名下级去重新组织
空运,解救第六军。元首曾两次夸奖米尔契元帅,称他是不知道“不可能”一词为何物的人
物。1月中旬,他来到“狼穴”。希特勒令他每天运送300吨给养至斯大林格勒。为此,
他被授予特殊权力,包括有权向任何一个指挥官下令。米尔契大力进行改革,把日运量从6
0吨增至80吨,使被困官兵有了一线希望。然而,不久后连米尔契也无能为力了。他终于
醒悟到,这个任务是不可能完成的。
1月20日,业已缩小了一半的战场,眼看就要瓦解了,特别是战斗打得最激烈的地段
。保罗斯目睹官兵们所受苦难如此惨重,觉得有责任再次向上级呼吁。那天,他把施密特和
另外两名参谋召来征求意见。3人中,只有1人(作战参谋)主张继续打下去。于是,保罗
斯便将一份电文相同的电报分别发给了曼斯坦因和元首司令部。要求在无法再战时“避免全
部被歼”。
曼斯坦因和蔡茨勒都力促希特勒作出有利的回答。但他却继续要求第六军“打到最后一
兵一卒”。作为最后一项绝望的措施,一个名叫齐泽维茨的少校飞出斯大林格勒,将该处的
绝境作为第一手资料向希特勒汇报,想使他回心转意。1月22日,当齐泽维茨晋见他时,
希特勒紧紧地抓着他的双手。“你是从危急的地方来的”,他说。然后,他便谈到了另一次
解围计划——用一营坦克部队,突破敌阵线,前往解围。
齐泽维茨惊得目瞪口呆,一整军的装甲部队都失败了,一个营怎能胜得了?趁希特勒谈
话停顿之机,少校取出一张预先准备好的纸条,念了一连串的数字。他动人地讲述了被困官
兵如何忍饥挨饿,如何被冻坏,给养如何日益减少,以及他们被一笔勾销后的感受。“我的
元首”,他末了说,“请允许我说,不能再令斯大林格勒的官兵打到最后一发子弹了,因为
他们的体力不能再战,也没有最后一发子弹可打了”
希特勒惊奇地转向他,并且,在齐泽维茨看来,双眼直视着他。“男人可很快恢复体力
”,希特勒说。他把少校打发走后,便令向保罗斯发报:“决不可投降。部队抵抗到底。”
希特勒本人也疑虑重重,烦恼不已。但在两天后,他的精神又振奋了。原因是,在卡萨
布兰卡举行的盟国会议一结束,罗斯福便要轴心国无条件投降(一些时候以来,德国人相信
,卡萨布兰卡是白宫的代号,会议是在华盛顿召开的)。由于总统不可能使世界冲突用政治
方法解决,所以这桩事实际上成了希特勒极端宝贵的宣传资料,唆使他的人顽抗到底。这是
一线光明的希望,因为希特勒本人终于被迫接受斯大林格勒的无望的局势。据说,他已令助
理主任施蒙特飞往斯大林格勒,给保罗斯带去一支手枪,供他自杀用——在最后的时刻。
德军已开始零零星星地投降,总数量还不少,但保罗斯自己仍坚定不移。他对两名提出
投降问题的师长说,总的局势不允许他们采取这一行动。他们必须遵守元首关于打到最后一
刻的训谕。他虽然作出了这个决定,良心却受到压抑,因为他十分清楚他的官兵所受的折磨
。直到不久前,他们的战斗意志仍然旺盛。他们信任自己的领导,以为援兵必到。今天是国
社党夺取政权10周年纪念日;士兵中出现了绝望的气氛。伤员已无地可安置,因为斯大林
格勒的每个地下室都拥挤到窒息的程度。药物、绷带等,正在迅速地用完。在冻土中已无法
再埋葬死者。
保罗斯迫于无奈,只好挺身应付残局,电告希特勒称:
在您执政10周年纪念之际,第六军向元首致意。卍字旗仍在斯大林格勒上空飘扬。让
我们的斗争成为未来世世代代人的榜样。不管如何敌众我寡,永不投降。届时,德国必将胜
利。”
在另一封私人电报中,保罗斯通知元首,说他的外甥雷奥·拉包尔已受伤。是否用飞机
将他撤走?回答是否定的:作为军人,他应与他的同志们在一起。这样,希特勒真正心爱的
情人吉莉的弟弟,便处于几乎必死的境地。(*在这条战线上,希特勒还有两个亲戚:汉
斯·希特勒,其父系元首的大堂兄;海茵茨·希特勒,系元首的同父异母兄弟小阿洛伊斯之
子。汉斯逃往德国;雷奥和海茵茨双双被俘。据斯大林的女儿说,德国人曾提出用一名德国
战俘,很可能不是雷奥便是海茵茨交换她妹妹雅霞。斯大林对她说:“我不干。战争就是战
争。”据说斯大林年轻的女儿被德国人枪杀。海茵茨在囚禁时死亡。吉莉的弟弟于1955
年回到了家园,对他的舅父未营救他一事未予追究,且更加相信,希特勒对他姐姐之死“绝
对无知”)
保罗斯在给他夫人(是个出身名门的罗马尼亚人)的最后一封信中写道:“我坚持并战
斗——这就是我的命令!”1月30日晚,为参加最后一场战斗,他用一支步枪武装自己。
这时有命令从“狼穴”传来,说元首已晋升他为陆军元帅。这个荣誉是每个军人梦寐以求的
,但在此时此刻这似乎已无关紧要了。午夜后,蔡茨勒发来一封电报——这便是晋升的标价
:“元首要我指出,斯大林格勒这个堡垒继续多坚持一天,都事关重要。”
31日拂晓,施密特参谋长向窗外望去,看见了一个令人不敢相信的景象。在无数炮火
的闪光中,在市场上,一大群德国兵和俄国兵站在一起,一边抽烟,一边热烈交谈。施密特
告诉保罗斯,结束的时刻到了。再进行局部抵抗是毫无意义的,除非他们愿意自相残杀。保
罗斯同意,投降是唯一的出路。不到一小时,两人便坐着俄国小车,朝M·S·苏米洛夫将
军的64军指挥部驶去。
当苏米洛夫建议去进午餐时,保罗斯说,除非俄国人答应为他的部下提供粮食和药品,
否则,他一口饭也吃不下。
“我们是人”,苏米洛夫同情地说,“我们当然会这样做。”他们走下车子。天气虽然
很冷,但阳光灿烂。苏米洛夫伸开双臂。“啊,美妙的春天!”午餐时,苏米洛夫提议为红
军的胜利干杯。犹豫一阵后,保罗斯举起酒杯:“我为德军的胜利干杯!”苏米洛夫觉得自
己受到污辱,便放下自己的酒杯,然后和蔼地说:“算了,为您的健康干杯!”
次日清晨,2月1日,莫斯科宣布了保罗斯和施密特投降的消息。在中午的例会上,蔡
茨勒不相信这是真的;希特勒却坚信不疑。“他们正式投降了。绝对是这样”,他坚持说,
“否则,他们会集中起来,聚集在一起,然后用残存的子弹,集体自杀。”蔡茨勒依旧不相
信保罗斯已经投降。也许他已身受重伤,躺在某处?“不,是真的投降了。”希特勒说,”
他们会直接被带至莫斯科,交给克格勃处理,他们还会不加思索地发布命令,让北方战区也
投降。”他继续漫无边际地说下去,称赞朝自己脑袋上开枪解决自己的军人。“这样做多简
单!一支手枪——便把它变得轻而易举了。要是怕这个,那是多大的懦怯。吓!还不如被活
埋!像这样的情况,他非常清楚,他的死能为邻近战场的官兵树立一个榜样,如果树立这样
一个榜样,怎么还想让别人继续打下去。
他继续大骂保罗斯。“最令我痛心的是,我把他提升为元帅。我本想让他最后满足一下
。这是我在这次战争中提升的最后一位元帅。你们切不可卵未孵化先数鸡。我一点儿也不明
白。当一个人看到这么多人死去后——我真的要说:这是多么容易……”他语无伦次了。”
……那他是不可能想到的。
荒唐可笑,做那种事。这么多人不得不死去,像这样的一个人便把其他许多人的英雄主
义给沾污了。他本可以超脱尘世,永垂千古,为世人垂青。但他却宁愿去莫斯科。这是什么
选择呀?简直毫无道理!”
次日,北部战场投降了。苏联宣布俘虏战俘9.1万人,包括24名将军和2500名
军官。由于希特勒残酷地虐待苏联战俘,这些人也受到惨无人道的虐待。据报道,在194
3年2至4月间,40多万德国、意大利和罗马尼亚的战俘被虐待至死,使用的主要方法是
饥饿。吃人的现像很普遍。只有身强体壮的人才活了下来,而这些人又是靠拣粪便中未消化
掉的玉米和小米(洗干净后)活命的。在斯大林格勒一役中俘获的战俘中,只有几千人得以
返回德国。其中之一是保罗斯——他公开谴责希特勒和纳粹,使苏联人很高兴。
在参观了斯大林格勒的废墟后,戴高乐将军对一名记者发表评论说:“啊,斯大林格勒
,伟大的人民,非常伟大的人民。”记者以为他说的是俄国人。“不,不是,我说的不是俄
国人,是德国人。竟搞到这个地步!”


第二十六章 与家人在一起

1943
(1)
在与约德尔闹别扭心灵受到创伤后,希特勒隐居“狼穴”的暗堡内,起居饮食,独自一
个。陪伴他的只有那条狼犬“勃隆迪”。当斯大林格勒一役达到高潮时,元首回到“狼穴”
,逐渐抛弃了单独拘禁式的生活。有时他也会邀请一二名副官或柏林来客前去,分享他的粗
茶淡饭。随着这个圈子的扩大,几个秘书和其他经过挑选的一家人也包括了进来。于是,吃
饭的地方又移回公共餐厅里去了。军事将领们仍被排除在外;在情况汇报会上他仍拒绝与他
们握手。他们呢,总觉得有他在,便周身不自然;大部分人都认为他是个暴君,患有神经病。
即使情绪沮丧,元首对待副官们仍是彬彬有礼的。对年轻些的工作人员,例如理查
德·舒尔兹(原系里宾特洛甫的一名副官),他像是叔伯长辈。希特勒的这另外一面是哈尔
德之流从不知道的。他们不相信希特勒其人对仆人会仁慈相待,对司机和秘书能变得和蔼可
亲。与军方之分离,迫使他对这些家里人更加亲近。这样,新来的秘书特劳德尔·亨姆普斯
便有了特别机会去了解她的元首。她是那年初冬来“狼穴”的,替下了美貌动人又热情洋溢
的格尔达·达拉诺斯基。“达拉”
把工作交给伊丽莎白·阿尔登后,便与希特勒的空军联络官结婚去了。
特劳德尔·亨姆普斯,22岁,是一位将军的孙女儿。既幼稚又易受感动。第一次记录
元首的话时,她显得非常紧张。希特勒像安慰孩子似的安慰她。“没有必要紧张”,他说,
“听写时我写错的比你的还会多得多。”1943年1月3日,希特勒再次召她前来。希特
勒问她是否愿意做他的常务私人秘书。这份工作既令人振奋又令人喜爱,所以,她便毫不犹
豫地接受了。很快,她便习惯了这个陌生的世界。由于办公室里没有固定的工作,上班时间
也不固定,白天她也有许多时间到被大雪覆盖的林子里去闲逛。她特别喜欢观看她的新雇主
玩他的“勃隆狄”。这条大狼犬会钻圈,能跃过1.8米多高的木墙,能爬梯,还能在梯顶
向人求乞。希特勒若是发现了特劳德尔,必叫她过来,与她握手,还问她生活得如何。
在汇报军事情况的会上,这个和蔼可亲的希特勒可就不存在了。在斯大林格勒陷落后,
由于常常怒发冲冠,他出席形势分析会的次数便减到最低限度。自攻打莫斯科不成后,古德
里安就未见过元首。他注意到,元首虽未苍老很多,但“很容易发火,不知他会说些什么,
作些什么决定”。
进餐时,他倒能控制自己,与家里人和睦相处,但他谈话内容的质量可变劣了。“在斯
大林格勒战役后”,施洛德小姐回忆说,“希特勒再不听音乐了。每晚,我们不得不听他喃
喃自语。他在餐桌旁的谈话就像他那架放得过多的留声机一样,内容都是雷同的:他早年在
维也纳的生活,人类的历史,还有什么大宇宙、小宇宙。不管哪个话题,他还没开口我们便
知道他会说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谈话我们都听厌了。但是,他从不提世界大事和前
线的事:凡与战争有关的事都是禁忌的。”
在柏林,戈培尔宣布为在斯大林格勒阵亡的将士致哀三天。在那期间,所有娱乐场所,
包括影院和剧院,统统关闭。
他也让全国人民作好思想准备——日后的生活会很艰苦的。在火车上、墙壁上、橱窗上
、路牌上——在所有的地方都贴上了这条口号:“车轮必朝胜利方向转动。”2月15日,
他向帝国长官、地方长官以及陆军的所有指挥部发出指令,要求为胜利而进行全体动员。
同一天,在迪塞尔多夫发表的题为《你们要全面战争吗?》的演讲中,他宣布了希特勒
的“最终解决”。他说,俄国人若取得胜利,两千年的西方文明便会处于险境,因为这个胜
利系国际犹太人取得的。他的话音一落,听众中便响起了“绞死他们”的喊声。戈培尔保证
,他们会“全面地、彻底地灭绝和铲除犹太种族!”并以此作为报复的!这又在听众中引起
一阵狂叫声和狂笑声。
次日,鲍曼在给他夫人的一封信中(他称她为“最亲爱的干瘪姑娘”),着重强调了军
事形势的严重性。“若战争形势恶化,不管是现在或晚些时候,你还是迁往西方为宜,因为
你必须尽一切力量使你的——我们的——孩子们不致遇险。他们终将继承未来的事业的。”
18日,在体育馆举行的一次大会上,戈培尔在对经过挑选的、忠实的党员听众发表的
演讲中,再次提出了全面战争这个命题。这次大会的每个细节都跟演戏一样。为了取得直观
效果,听众不穿制服而穿便服。他们或唱歌,或高喊同意,或同声称颂,都配合得非常出色
。讲台上的戈培尔,更像是在演戏而不是在讲演。他讲的内容并没有他的技巧重要。他使出
了演讲的绝技,把听众弄到了疯狂的程度。当他问道,你们要不要全面战争?如果有必要,
你们是否要打一场比今天能想象得到的更全面、更彻底的战争时,听众异口同声地、强有力
地喊道:“是的!”当他问到,“你们是否接受这个事家,就是说,凡损害战争努力者便会
掉脑袋”时,听众喊声雷动,表示同意。“多么愚蠢的时刻!”后来,他对随从人员恶毒地
说,“如果我让这些人从哥伦布大厦的四楼往下跳,他们肯定会往下跳的!”
戈培尔热衷于全面战争,主动出面组织了一个特别行动委员会,由党内最高层人士组成
。3月上旬,他亲往上萨尔茨堡面见戈林求助。他说,事态将由不得希特勒控制;自战争爆
发以来,他已老了15岁;他深居简出,过着如此不健康的生活,这实属悲剧。因此,由他
们来改变目前内外政策中均缺乏领导的状况是十分重要的。“我们不要事事都去打扰元首。
”他极力说服戈林,打仗一定要打政治仗,而帝国的政治领导权又必须由帝国国防部长会议
掌握。部长会议的成员应是一群愿不惜任何代价去取得胜利的、残酷无情的人。
戈培尔再次向戈林保证,他们是代希特勒行事的。“我们的目的不外乎是互相支持,在
元首周围建立一个坚强的领导集团。例如做一件事情,如果这件事从各个角度向元首提出,
在作决定时,元首有时候就会摇摆不定。有时候他对别人作出反应的方式也不对。他需要帮
助的地方就在于此。”
戈林答应尽力将希姆莱拉进来。戈培尔透露,他已将丰克、莱伊、施佩尔等要员争取过
来了,他们对元首都是忠诚无比的。“这个事业比我们任何人都伟大,这是不言而喻的。曾
帮助元首取得革命胜利的人们,现在应该帮助他取得战争的胜利。那时候他们不是官僚,现
在也不应该变成官僚。”
戈林从未考虑过找空军武装部部长米尔契元帅的问题。除了说他没资格当国社党党员外
,他还公开反对戈林元帅。在戈林——戈培尔密谋后数天,在一次单独与元首进餐时,米尔
契建议撤换戈林,因为他怀疑戈林吸毒。他也敢当面向希特勒讲戈林——戈培尔的最新的笑
话:两人升天后,圣·彼得令戈林跑到远处的云里去,然后再跑回来,作为对他常常撒谎的
惩罚。圣·彼得然后东看西看,寻找戈培尔。“那个长着畸形足的矮家伙跑到哪里去了?”
他问。“啊”,有位天使解释说,“他回人间取摩托车去了。”
晚餐后,米尔契说,他有许多建议要提,希望元首不要为他的坦率而生气。首先,他敦
促元首放弃攻打库尔斯克的计划,从反攻转向防御。由于陆军势单力薄,供应又少得可怜,
战线必须缩短。“你说服不了我。”希特勒温和地说着,在印台上打了个点儿。米尔契的回
答也同样干脆利落:希特勒应该取消天天都举行的讨论会,并委派一名新的参谋总长——例
如,曼斯坦因。“把各条战线都交给他控制,别只给他一个地区。全在你指挥下嘛。你仍是
最高统帅,他是你的助手。”希特勒未说什么,又用铅笔做了个记号——米尔契以为这是神
经质。这位元帅又谈了一个小时,提出了许多同样尖锐的建议。最后,他提了一个最不合口
味的建议,“我的元首”,他说,“对帝国和陆军,斯大林格勒都是最严重的一次危机。你
要当机立断,让德国退出战争。我向你保证,许多人同意我的意见,还来得及。你必须立即
行动,不必拘泥于形式。现在就行动——这才是首要的!”
时间已过午夜。米尔契又累又怕,满身大汗淋漓。他为自己提出20个问题而向元首表
示歉意。希特勒看了一眼印台上的记号,“你提了24个问题,不是20个”,他说。他既
不觉得难过,也不生气。“谢谢你把这些都告诉我。谁也没对我这样详尽地说过。”

(2)
记者路易斯·罗布纳曾几次将德国国内的抵抗运动的情况告诉罗斯福,希望能使他相信
,并非所有德国人都是纳粹。
他也准备将两组反抗希特勒分子的电报密码告诉罗斯福,以便他直接告诉他们,在德国
建立何种政权盟国才能接受。罗希纳通过专门安排会见的总统秘书,试图晋见总统,却未成
功。于是,他便草拟私函一封,署明了这两个电报密码,一再声明只准交给总统本人。没有
回音。数日后,罗希纳得到通知,说他所坚持的意见官方人士已阅,觉得“非常令人难堪”
。罗希纳有所不知的是,罗斯福拒绝与他相见,此系美国之官方政策,与无条件投降之政策
相符。此政策之目的,不单是为了不鼓励德国的抵抗分子,而且也是为了避免重要的接触。
承认在德国境内存在反希特勒的抵抗运动,这是禁止的。
抵抗运动虽然受阻,它仍在策划推翻希特勒政权。人们一致同意,只夺取政权还是不够
的。第一个该被暗杀的就是元首本人。于是,奥斯特将军及其一伙,便挑选了冯·克鲁格陆
军元帅的参谋长海宁·冯·特莱斯科夫将军作为执行人。他决定将希特勒引上前线,在他的
座机内安放定时炸弹,在返回时爆炸。1943年3月13日晚,特莱斯科夫的一名青年军
官费边·冯·施拉勃伦道夫,带着一个包裹(里边装着两瓶所谓的白兰地酒)来到机场。这
是个炸弹,用的是英国的塑料炸药。施拉勃伦道夫拿钥匙用力将导火线压下,给炸弹定了时
。片刻后,他将这个包裹交给了希特勒随行人员中的一名上校——上校曾答应帮他带给“狼
穴”里的一个朋友。
元首上机后,飞机便起飞了。这颗炸弹原定在明斯克上空爆炸。但是两小时已过去了,
还无任何坠机消息传来。后来,消息来了:飞机已在拉斯登堡安全着陆了。密谋者惊得目瞪
口呆。现在,他们不能不在炸弹爆炸前或被发现前将它取回。施拉勃伦道夫将它取回后发现
,虽然撞针顶上了,但雷管没引爆。
数天后,这些密谋者又作了另一次尝试。3月20日午夜时分,在柏林“艾登饭店”的
客房内,施拉勃伦道夫将这包塑料炸药交给了克鲁格的情报主任鲁道夫·克里斯多
夫·冯·格斯道夫上校。他的任务是自杀性的。希特勒将参加次日在柏林军械库举行的“英
雄纪念日”的庆祝活动。他将趁机接近元首,将希特勒和自己炸成碎片。
次日,格斯道夫穿着大衣,左右口袋里各装着一枚炸弹,出现在军械库。上午11时,
希特勒来了。在听了柏林交响乐团演奏的布鲁克纳的一段作品后,元首便在里院作了一次简
短的演讲。当元首前往大厅观看从俄国缴获的战利品的展览时,格斯道夫将手伸进左边的口
袋把英制引线的酸囊卡破了——至少需要10分钟才能引爆。陪同希特勒的有希姆莱、凯特
尔、戈林,以及十来个其他随从人员。这位未来的杀手轻意地靠近了元首左边。
施蒙特曾对格斯道夫说过,元首将参观展品半小时。不料,元首对展览兴趣不浓,不到
5分钟便出了大楼,使格斯道夫惊得目瞪口呆。紧跟希特勒出去,这已是不可能了,而他只
有5分钟去处理导火线,且不能被发现。他挤开一条路,进了一条走廊,找到了一个男厕所
——幸好,里边没有人。他匆匆将口袋中的引线取下,在预定发火前数秒钟,将它扔进便池
,用水将它冲了下去。他带着炸弹离开了大楼。
对这两次要取希特勒的命的尝试,盖世太保虽未曾怀疑,却疑心陆军里盘踞着不少卖国
者。15天后,他们在陆军司令部逮捕了汉斯·冯·杜那尼。奥斯特虽然及时毁灭了罪证,
过了不久也被逮捕。密谋者不但失去了一个干练的领袖,而且也失去了彼此间的联系,以及
与西方的任何友人通讯联络的最佳方式。

(3)
4月上旬,希特勒及其随从登上了开往贝希特斯加登的火车。因为“狠穴”的环境阴郁
,到贝希特斯加登稍事休息,这是颇受欢迎的。这虽是个冬夜,但天气不冷,天空也晴朗。
要离开拉斯登堡被大雪覆盖的森林,特劳德尔·亨姆普斯却也颇觉难过,但一想到未来的经
历,她又高兴了。火车上有着各种各样的设施,包括一节特挂车厢,里边可洗澡,既有喷淋
,也有盆塘。车上的饭菜也非常可口;坐椅还可变成舒适的床。次日上午,当列车静静地朝
目的地奔驰时,她不禁想起了帝国的其他火车——没有灯,没有暖气,旅客们饥寒交迫。有
人前来请她与元首一起进午餐,打断了她的思路。次日早晨,与她一起吃早餐的并不是日前
的那些显贵,而是仆人和秘书。他们议论的是爱娃·勃劳恩——她将在慕尼黑上车。在他们
的心目中,她是“贝格霍夫里的夫人”;所有客人也都接受了这个称谓,但里宾特洛甫、戈
林和戈培尔三人的老婆除外。里宾特洛甫的老婆,自持雍容华贵,对她不予理睬;其余两人
则公开对她嗤之以鼻,虽然元首曾请求待她以礼。
有位年长些的秘书领着特劳德尔在贝格霍夫转了一圈。她们是从元首起居的二楼开始参
观的。过道两边的墙上挂满了老派画师们的杰作;过道上还装饰有漂亮的雕塑作品和华丽动
人的各式花瓶。特劳德尔暗想,一切都那样奇妙,又都那样陌生和自然。由于元首仍在梦中
,四周鸦雀无声,一片死寂。在一扇门前坐着两条短脚粗卷毛的苏格兰黑狗——是爱娃的爱
犬施达西和尼古斯。下一间便是希特勒的卧室。这两间卧室通过一大浴室彼此相连;显然,
他们暗中过着夫妻生活。特劳德尔被领至楼下的大客厅。这客厅仅以一大型丝绒帘子与那个
以画作窗而著名的房子分开。厅内的装饰虽然豪华,那个高市林丝帘虽然漂亮,铺的地毯虽
然很厚,她却也有一种冷漠的感觉。居住条件远比“狼穴”优越,她却周身不舒服。在这里
,她虽是个客人,但她来此并非自愿,而是个雇员。
在贝格霍夫,日常工作虽然千篇一律,倒也有点费力。希特勒的中午汇报会从不在下午
3时前结束,最后一个军官通常要在4时才离去。只有在此时,元首才进入客厅——饥肠辘
辘的客人们就在那里等候。好像通了信号似的,爱娃便及时出现,陪同她的是那两条又蹦又
跳的小狗。希特勒首先吻爱娃的手,然后才向众人致意、握手。肩负战争悲剧重任的国家元
首,突然变成了殷勤好客的快乐的主人,这实在令人感到意外,也有点儿滑稽可笑。事实上
,在私生活方面,他与一个成功的商人相差无几。
男宾们称爱娃为“尊敬的小姐”,还得微微鞠躬;女宾们则称她为“勃劳恩小姐”。有
些人似乎很亲密,特别是她中学同学赫尔达·施奈德。一见面,女宾们便开始谈论孩子、时
装和个人的私事。希特勒插嘴了,讥笑爱娃的爱犬是“手动扫除器”,爱娃则尖刻地反驳说
,希特勒的爱犬“勃隆迪”,是头小牛犊。
宾主一起,说东道西,本来就颇为快乐,加上一点儿饭前酒,大家便更觉身心愉快了。
待希特勒陪着某位夫人到餐桌前就座时,交谈才得以告终。鲍曼和爱娃也跟着就座。爱娃非
常讨厌鲍曼,主要是因为他对女人不忠,朝三暮四(*他倒也说服了妻子——他令她不间断
地怀孕——他之对她不忠,大都是为国家社会主义之故。在一封信中,她表现极佳,竟建议
他将最新的情妇M带到贝希特斯加登的家中去,希望“今年M生孩子,明年她生,这样,你
便走到哪里都有一个妻子。”)。“凡穿裙子的,不管是什么东西,都是他追求的目标”,
一个副官评论道,“当然,爱娃是个例外。”
客人们喜欢醋焖牛肉,希特勒却坚持吃素——他的菜饭是在贝希特斯加登在维尔纳·札
贝尔医生监督下烧好后,送到贝格霍夫厨房加温的。元首喝稠稀饭和麦片汤,吃烤土豆片蘸
麻油;无论他怎样诱爱娃吃上一口,她总是不吃。元首也拿爱娃的粗茶淡饭开心。“我首次
碰到你时”,他说,“你胖得叫人开心。现在呢,你瘦得可以了。”他讽刺地说,女人之所
以要作出这些牺牲“完全是要叫女友们妒忌”。
谈话本来是东拉西扯、令人快活的。不料,为了宣传吃素的好处,希特勒竟将他不久前
在乌克兰见过的一个屠宰场的可怕情形,详尽地讲了一番,说在那里工作的女工,穿着靴子
,站在齐脚踝的血泊中干活。众人大倒胃口,脸色惨白。内中有位叫奥托·狄特里希的客人
,放下刀叉,说他肚子已不饿了。
午餐后,希特勒便步行20分钟前往他常去的茶馆。他天天为此。这是个圆形的石砌建
筑,位于贝格霍夫下方。有些客人说,这个建筑像贮存草料的地窖,又像个发电厂。茶是在
一个大圆屋子里喝的,那里有六扇大窗户,视野开阔。从屋子的一头望去,可看见阿希河从
山边看上去像火柴盒似的房屋中间倾泻而下,煞是好看。远处,萨尔茨堡的巴罗克式的塔楼
依稀可见。
希特勒坐在那喝苹果皮茶。爱娃在一旁谈论话剧和电影。他之唯一评论是,当那么多人
在作出牺牲时,他不能去看电影。“另外,我还得省点视力去看地图和读战报。”那天的谈
话令希特勒生厌。他闭上眼睛,一会儿便入睡了。客人们放低声音,继续闲聊。元首一醒,
便与众人一起聊天,好像他刚才并未入睡,只闭上眼睛思考片刻似的。
早晨7时,从贝格霍夫来了一列车队,公务又开始了。两小时后,希特勒离开会议室,
领众人进入膳堂。他吃的是马铃薯泥和土豆色拉;客人们则吃冷盘肉。他给众人讲他青年时
期的故事,令他们听得津津有味。后来,他发现了爱娃的餐巾上的口红。他问道,你知道口
红都有哪些成分吗?爱娃反唇相讥,说她只用最佳原料做的法国口红。希特勒笑了,笑中带
着可怜的神情,“若是你们女人知道口红,特别是巴黎的,是用废水里的油脂做的,你们便
肯定不会再涂嘴唇了。”大家都笑了。他又赢了一着——但没有人附和。
一个副官小声地告诉希特勒,参加晚间军事会议的人都到齐了。他让客人们原位坐定,
因为他不想让他们,特别是女人们,与他的军事将领相见。“我去不久就来”,他低着头边
说边走,脚步稳健。席终了,秘书们纷纷前往办公室,用打字机将空袭情况打出来。爱娃和
大多数客人则下地下室看电影。电影未完电话铃便响了:有个仆人报告说,会议已开完,元
首在大厅里等他们。爱娃急忙进屋重新化妆;她妹妹格利特抽完最后一支香烟后,嚼起了薄
荷糖,以掩盖其烟味;其余客人则乖乖地前往大厅。待希特勒从楼梯上走下来时已近午夜。
他挨着爱娃和她的两条爱犬,靠壁炉面坐。
由于这两条小犬与“勃隆迪”合不来,后者便被排斥在外——除非希特勒叫爱娃抛弃她
那两个小宝贝,让他的爱犬去出出风头,但此情形罕见。
饮料上来了,但希特勒只喝茶和吃苹果糕。人们在半明半暗中围着壁炉默默地坐着,让
元首先把话匣子打开。他提高嗓门,讲了一通吸烟的坏处。他的牙医说,吸烟可为口腔消毒
,若吸得适度,则万无危险。希特勒不同意此说。“我决不向我所敬佩或爱慕的人让烟,我
不愿加害他们。人人都承认,不抽烟的人比抽烟者长命,有病时,抵抗力也强些。”对反对
污染身体的十字军东征,他孜孜不倦,从不厌烦;在这个圈子内,若有人戒烟,他奖金表一
块,这一诺言,永久有效。他向爱娃发出最后通牒:“戒烟或失去我,二者必居其一。”
争论的话题转向饮料——这他倒觉得没有那样危险——和绘画。只喝了一杯葡萄酒的莫
雷尔医生,正在挣扎着以免睡去。他懒洋洋地靠着,一双胖手放在肚子上,双眼突然紧闭。
在他戴的深度眼镜的放大下,他的眼睛显得煞是怕人。贝罗上校用胳膊肘碰了碰莫雷尔。他
惊醒过来,放声大笑,以为元首刚说了个笑话。
“你累啦,莫雷尔?”希特勒问。
“不累,我的元首,我在想事儿呢”,他说。为了证明他醒着,便又老生常谈,说起了
他在北非的遭遇。元首用口消吹起一首流行歌曲。不对,爱娃说,曲子该是这样唱的。他们
又友好地争论起来了。她要打赌。希特勒却抱怨说,如果他赢了,就得发扬慷慨大方的精神
,放弃赌金;她若赢了,他就得出钱。爱娃寸步不让,说要把曲子奏出来,看谁对。艾尔伯
特·鲍曼乖乖地作了记录。凯旋者是爱娃。“是作曲家错了”,年轻时曾写过一部歌剧的希
特勒说。“他若真有天才,他早用了我的旋律。”希特勒讲的这个笑话令众人大笑不止。末
了,下午4时,希特勒叫来一个仆人,并问,空袭情况报告是否到了;除非确实证明德国上
空没有敌机,否则,他不能进房安息。
希特勒希望能将自己的战斗精神输送些给墨索里尼,便再次要求与他会见。4月7日,
他前往萨尔茨堡火车站与其盟友相会。两位独裁者,相见之后,百感交集。墨索里尼之深陷
的双颊和苍白的脸孔。令希特勒大吃一惊。在4天的会议期间,墨索里尼大都躲在克莱施海
姆堡的房内,除与希特勒相见外,很少见外人。所有会谈都是在秘密中进行的;墨索里尼精
神不振。希特勒的结论是,墨索里尼的问题在于年事已高——已60岁,身体又很差。他时
刻想着这点,在会谈中,极力为墨索里尼打气。意大利总理此行之目的,是决心劝希特勒与
苏联人讲和,将意大利军队从国外全部撤回,但由于身体太弱,未能实现其决心,也因为精
神沮丧,希特勒之劝解,并未能打起他的精神。在4月10日举行的最后一轮会谈后,两人
同时从金碧辉煌的大厅楼梯上下来。自墨索里尼来到此地后,大多数意大利代表才首次看见
他。“像两个病人”,一名意大利代表小声说。“更像是两具尸体”,墨索里尼的私人医生
评论说。
当日下午,一个副官用电话通知贝格霍夫,说元首正离开克莱施海姆。元首要他的客人
全部集中在茶馆里等他,以便他一到便可重过作为这一家人的家长的私生活。陀思妥耶夫斯
基塑造的一个人物说过:“人们,即使是邪恶者,也比我们所想象的要幼稚和头脑简单得多
,这是一个规律。我们自己也是这样。”
不久,一列车队便飞驰而来。顿时,贝格霍夫便塞满了身穿制服的人们。接着,元首本
人抵达了。没怎么张罗,他便领着一群人步行前往茶馆。显然,与墨索里尼的会谈令他高兴
;气氛也于是变得轻松些了。他已成了个履行公事式的人物,他的私生活也与先前一样,无
多大花样可变。当观看无声纪录片,担任解说员的副官与通常一样朗读错了时——例如,他
宣布一场战斗正在进行,但画面上出现的却是一群村妇——他仍与通常一样,大笑不止,。
他虽然很少向“家里”提及战争或政治,但他却也对不得不身穿军服表示遗憾。“战后
,我会把它挂起来的。我就在这里退休,让别人去处理政事。到那时,我已老迈年高,专门
写回忆录,只准有聪明才智的人们呆在我身边。”一想到死后贝格霍夫便会成为博物馆,他
便脸色发白。“我也可看到贝希特斯加登的导游正领着一群参观者,到我寓所内各间房子参
观:‘这是他进早餐的地方!’”他宁愿与贝格霍夫内的一切一起化为灰烬——它是“火葬
的好柴堆!”
特劳德尔按捺不住了。“我的元首,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阿迪叔叔的慈祥脸孔立
时变了(*埃贡·汉夫斯坦格尔称他为“道尔夫叔叔”,吉莉则叫他“阿道夫舅舅”)。”
我不知道”,他粗暴地说。“但只有在胜利后才结束!”情绪的突变,使室内人人毛骨悚然
。在耶稣受难节那天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形。刚从荷兰回来的亨科埃特·冯·席拉赫,自恃与
希特勒有长久的友谊,便信口开河,讲述了她在阿姆斯特丹看到的一幕惨象:三更半夜把犹
太妇女揪下床,以押解出境。一片死寂,令人痛苦难熬。她正要继续批评荷兰采取的其他限
制措施时,希特勒被激怒了。客人们很尴尬,纷纷将头转了开去。希特勒转向她。他的脸拉
得很长,皮肤和眼睛好像毫无血色。“魔鬼正将他吞噬”,她想——虽然这想法有点儿古怪。
他盯了她好一会儿,然后慢慢站起身来。她也起身。表面上他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感情
,但,他突然十分生气地喊道:“你太感情用事!这关你什么事?那些犹太女人的事根本用
不着你管!”他还在那里喊;她急心跑进自己房内。一个副官在她关上门前赶上了她。“你
干嘛要说这些?”他说,“你把他给弄火了。请你马上离开这里!”
在他54岁生日的前夕,为祝寿,希特勒把爱犬“勃隆迪”也领到茶馆,让它表演。它
表演了求乞,扮演了女学生,甚至举行了音乐会——主人越夸奖,它演得越起劲。午夜来临
时,各扇大门突然开了,勤务兵托着盘子,端来了一杯杯香槟酒——希特勒的除外,他喝的
是甜白葡萄酒。12时最后一响敲完后,众人便碰杯,客人们有的小声祝贺,有的发表简短
的祝寿词。
4月20日,希特勒比平常早些下了楼,以便看寿礼。午餐时,陪特劳德尔的是希姆莱
。她讨厌他,原因不在于他给予她残酷的印象,而在于他老想取悦于她。他吻了她的手,说
话时细声细气,还陪着一副和蔼仁慈的老脸,连他那副眼睛也在不住地笑。戈培尔却给了她
深刻的印象。“他长得一点儿也不好看”,她回忆说,“但我现在才明白这位宣传部长离开
部里时为何总理府的姑娘们都跑到窗口去看他。她们对元首几乎不予理睬。”他注意到,在
贝格霍夫,大多数女人都向他献殷勤,一是因为他是个才子,二是因为他的外貌迷人。
在祝寿后不久,希特勒便听说特劳德尔与他的一名侍从汉斯·荣格订了婚。“在用人方
面我真不走运”,午餐时他还假装叹了一口气,说“先是克里斯蒂安娶了‘达拉’,把我最
好的一个秘书弄走了。后来,我找了一个满意的接替人;现在呢,特劳德尔·亨姆普斯又要
离我而去——还要把我最好的侍从带走。”他建议他们立即结婚,因为荣格很快要去东线。
由于认识时间短,特劳德尔要求推迟这一决定性的步骤。“但你们相爱呀!”希特勒这一回
答,令人惊奇。“你们最好还是立刻结婚。你知道吗,你结婚后,要是有人欺负你,我可以
保护你;只订婚,我便没法子这样做。你结婚后还可为我工作呀。”特劳德尔忍住笑,真想
问他,爱情若真是如此重要,他何不与爱娃·勃劳恩结婚。

(4)
5月7日,希特勒怀着沉重的心情,前往柏林参加一个老战友的葬礼。罗姆的继承人维
克多·卢策在一次车祸中丧生——至少,这是官方的说法;但罗姆叛乱中的某些余生者却怀
疑其中有诈。葬礼后各帝国长官和地方长官便到总理府进午餐。午餐后,众人详细地讨论了
目前的总形势。希特勒首先发表讲话说,1939年的德国——一个革命的德国——面临的
只是资产阶级的国家。他解释说,要打倒这些国家是比较容易的,因为无论在教养上或态度
上,它们都不如德国。一个具有思想的国家历来比资产阶级国家更锋芒毕露,因为它是建立
在坚实的精神基础之上的。然而,这种优越性与巴巴罗沙一起结束了。在那里,德国碰到了
一个也有思想的国家——虽然这种思想是错误的。他对斯大林将失败主义者清洗出红军,并
在战斗部队中安插政治委员,大加赞赏。并说,斯大林还有一个好处:他进行了多次清洗,
使自己身边不再存在“高层社会”,致使布尔什维主义能集中全力,反对敌人。
导致东线失败的另一个原因是,德国的盟友表现得很糟,尤其是匈牙利。他的结论是,
由于战斗的胜利与意识形态紧密相关,能在欧洲进行长期抵抗的只有德国一国。因此,曾使
党员积极起来的反犹主义,必须再次成为精神斗争的焦点,也是团结部队战斗的口号。军队
若不能众志成城,东方的牲口们便有可能席卷欧洲。因之,必须不间断地集中精力,采取必
要措施,保障欧洲文化的安全。“如果说东方布尔什维主义今天主要是受犹太人的领导,犹
太人在西方的金融政治中占统治地位,如果这一说法属实,那么,我们的反犹宣传便必须立
刻开始。”与苏联不可能进行任何妥协的原因就在于此。“必须将他们打垮,就像先前我们
要取得政权时必须将我们自己的共产党打垮一样。那时,我们也从未想到过妥协。”
希特勒讲话时声音虽然宏亮,但,他的健康显然在变坏。莫雷尔医生把荷尔蒙的日注射
量增加了一倍,还加了另一味药即普鲁斯达克林,他的健康仍无多大起色。另一次心电图表
明,他的心脏病正在加重。莫雷尔医生怕札贝尔对元首的饮食统得过死会加剧元首的病情,
便向元首建议雇用一名专门厨师。他们雇用了维也纳一名女厨师冯·埃克期纳太太。她肯定
知道奥地利人的口味的。但两人均有所不知的是,她娘家有犹太血统。
5月12日,希特勒回到“狼穴”。由于他的领导,自斯大林格勒一役后出现的撤退结
束了,这使他很满意。但是,他的洋洋自得次日便烟消云散了——他得悉,德意两个联军近
30万人,在突尼斯被盟军包围。这是另一个斯大林格勒。一周后,更有坏得多的消息传来
,墨索里尼的政权已濒临崩溃。
在意大利的高层人士中,已开始出现,“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在“战争结束后”等
语。在街头,德军已开始被视为敌人,公开挨骂。
6月中,希特勒的最年轻的秘书与他的侍从荣格结了婚。共度短暂的蜜月后,荣格上了
东线,特劳德尔则回“狼穴”上班。“你脸色苍白,人也瘦多了”,希特勒一见她便这样说
。这本来是无恶意的,不料却使特劳德尔非常狼狈——林格、夏勃、鲍曼等人在那里挤眉弄
眼。她不像初来元首司令部时那样天真烂漫了。很奇怪,在帝国最高层里的日常工作,却给
她带来某种沮丧。她试图在日记中作某些表述,继而又向别人,特别是对好心肠的赫维尔,
谈到她的恐惧。她发现,别人也有某种模糊的不满和阴郁感。他们也害着“木屋热”,但为
何不安,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年6月,希特勒好说歹说才把克里斯蒂安·达拉说服回来。她回来了,随身带着许多
手提箱。很快,在兵营和暗堡内,都充满了她带来的兴奋和喜悦。她的歌声、笑话和喜悦,
提高了众人的情绪。此时,特劳德尔已失去了少女的羞怯。一天,她竟单刀直入地问希特勒
,他何故急于让别人统统结婚,而他自己则按兵不动?他的回答是,他不愿当父亲。“我觉
得,在这个世界上,天才人物的孩子的日子是很不好过的。人们以为,天才的孩子应该与父
亲一样也是天才,他若与众人一样平庸,人家便不原谅他。”时至今日,他仍显得谦虚;听
到他不自谦地宣布自己是个天才,她颇觉不安。
尽管北非战事失败,希特勒仍考虑要向库尔斯克发动全面进攻——这正是米尔契激烈反
对的。装甲车专家古德里安来到柏林,当面陈述了他反对此役的理由:首先,新添的美洲虎
坦克的零件供应有限;其次——为答复希特勒的论点,即出于政治原因,这次战役是必要的
——库尔斯克在何处(在中部战区南翼),知道的人很少。希特勒承认,一想到此次战役,
胃口便倒了,但在尔后数天内,蔡茨勒和克鲁格两人又说服了他:赶时间仍来得及,此役需
快打。7月1日,希特勒向高级将领发表讲话,将此次战役定名为“城堡”。他说,德国若
不是顽强地坚守已被征服的土地,就是垮台,二者必居其一。德国军人必须明白,他必须顽
强坚持,战斗到底。他承认,“城堡”是一场赌博,但又觉得一定会赢。他虽逆军方的劝告
而行,在奥地利、捷克斯洛伐克、波兰和苏联等问题上,他不也是对了吗?他将苏联也列了
进去,使听众为之毛骨悚然。
曼斯坦因从北往南进攻,其部队共有18个师,但适于作战的坦克不足千辆,大炮不足
150门。南面,莫德尔将军仅有兵力15个师,坦克900辆。进攻时间,与通常一样,
定在7月4日下午3时。那天天气炎热;远处雷声隆隆。开始时,苏联人好像被打了个措手
不及,因为红军的大炮直到天黑后才回击。然而,随着滂沱的大雨,速战速胜的幻影破灭了
。至拂晓,大小道路均成了泥潭。天亮后不久,一阵大雨,便使溪流汇成了大河;工兵们花
了12个小时才架好简易桥,让坦克通过。
到7月9日,打头阵的德国坦克离库尔斯克仍有88公里之遥。众人大失所望。不料,
次日又有消息传来,说英美联军已在西西里岛登陆,所遇抵抗有气无力。希特勒不以为怪,
于7月13日下令停止他勉强支持的这次攻势,以便向西欧派遣包括党卫军装甲车兵团在内
的援军。曼斯坦因辩解说,库尔斯克战役若不继续,通向黑海的一条狭长的地带便有危险。
希特勒这个赌徒,宁愿接受库尔斯克一役的失败,把注意力转移至更有可能取胜的地方
。然而,从结果看,“城堡”并非仅为一未取胜之役。此后,东线的主动权便属于苏联人了。

(5)
希特勒将精力转向西线后,便于7月19日动身前往意大利北部,与墨索里尼进行第十
三次会谈。会谈地点设在费尔特雷附近的富丽堂皇的加吉亚别墅。会议于上午11时准时开
始。希特勒与墨索里尼面对面分别坐在太师椅上。围绕他们而坐的是军事将领和外交要员。
由于希特勒和墨索里尼互相在等待对方首先发言,会场上出现了片刻令人难堪的沉默。这是
个很奇怪的前奏,更像是男女两家安排嫁妆的会议。元首终于首先开口,谈了政治和军事的
总的形势,讲得心平气和。墨索里尼叉着双腿坐着,双手抱着膝盖,不动声色地听着。他的
坐椅太宽太深,他只好坐在椅边上。突然,希特勒向意大利人猛攻,说他们散布失败主义。
此时,墨索里尼坐立不安,紧张得伸出一只手去摸脸的下半部。
墨索里尼不时压迫背上的某一点——显然,那里在作痛;有时,他又深深地叹一口气,
像是顺从,又像是讨厌——希特勒依旧在独白,嗓门越来越粗。为了掩饰其痛苦,他用手巾
擦了擦脑门。希特勒毫不留情,继续滔滔不绝。12时55分,一个副官在他耳旁嘀咕了几
句,希特勒仍口若悬河,不断地向已吃不消的意大利总理保证,只要意大利与德国一样,毫
不动摇,决心战斗下去,危机便很快会被克服。他说,每个德国人都怀有进行征服的意志,
15岁的孩子都已在操纵高射机关炮了。“假若有人对我说,我们的任务可以留给下一代人
去完成,那么,我就回答说,情况并非如此。谁也不能说,未来的一代将是一代巨人。德国
花了30年才得以恢复元气,而罗马却一蹶不振。这是历史的声音。”
1时整,那个副官又在对希特勒耳语。别人以为这肯定是急事。这次,他脸上露出了不
悦的神色,结束了他的讲话。他宣布,会议到此结束,众人进午餐。在希特勒高谈阔论中,
墨索里尼始终一言不发,使其他意大利人愁肠百结。他连一次也未起来反驳,也不想进行解
释。他未告诉德国人,用不了一个月,意大利军队就不再会有办法或意志去进行有效的抵抗。
5天后,意大利总理又再次硬着头皮去听任别人谩骂——这次是他自己的“法西斯大议
会”在骂。自1939年以来,这是首次召开的会议。大会就他在战时的行为进行长时间的
、详尽的辩论后,提出了一项决议案,要求恢复君主立宪制,将武装力量交由国王指挥。此
议案以18比9的票数获得通过。
次日,7月25日,酷热的星期天,墨索里尼晋见维克多·爱麦虞埃三世。他试图控制
自己,但他手中的讲稿纸却在咯咯作响。国王令他勿再辩解;再战已徒劳;意大利已被打败
,军人已不再愿意为法西斯主义作战。他要求墨索里尼辞职,跟着便披露,他已指派彼得
罗·巴多格里奥元帅为政府首脑。“对不起,对不起。”门外,人们听见他在说。“解决办
法只能如此,没有别的。”个子矮小的国王陪他走到前门,与他热烈握手。正当墨索里尼步
出大门时,一个手持卡宾枪的军官迎了上来,说国王陛下令他保护他的人身安全。墨索里尼
嘴里正在说这没有必要,便被领进警车。他被捕了。
当晚9时30分,希特勒向他的军事顾问们宣布“墨索里尼已辞职”,令他们大吃一惊
。政权已被他们的死敌巴多格里奥接管。希特勒为众人压了惊;约德尔建议,在收到罗马发
来的详尽的报告前,切不可轻举妄动。希特勒直率地答道:“这自不待言,但我们必须提前
筹谋。毫无疑问,他们一方面叛变,一方面又会宣布仍然忠于我们;但这是叛变。不消说,
他们是不会忠于我们的……反正,某某先生(巴多格里奥)直截了当地说过,战争将得以继
续,但此话一文不值。他们不能不这样说。不过,我们也可玩同样的把戏;我们要作好准备
,把烂摊子抓过来,还有那些贱民。我明天派人带命令去见第三装甲师司令,叫他带一支特
种先遣队去罗马,把政府成员、国王——把那些渣子,最主要的是即位王子——抓来,把那
些流氓,特别是巴多格里奥及其同伙,全都抓来,一个不漏。然后你再看他们如何爬来爬去
告饶吧。用不了二三天,那里又会发生政变。”
在午夜的一次会议上,希特勒又发布了更多的指示。第二伞兵师必须作好在意大利首都
地区空降的准备。“必须占领罗马。谁也不准离开罗马,让第三装甲师开进去。”有人问,
通向梵蒂冈的通道是否应该占领。“没有关系”,希特勒说,“我要去梵蒂冈。你以为我会
为梵蒂冈犯愁吗?把那个权力取消。所有外交使团都会跑到那里去躲藏。我才不管那一套。
如果全都在那里,我把所有猪猡都赶出来。完事后我们再对他们说声对不起。这很容易办到
。我们在打仗呀。”
在他的几个秘书面前。他勉强控制住了自己。“墨索里尼比我想象的要软弱得多。”他
喃喃地说着,好像在自言自语。
“我亲自给他把守后方,他却缴了械。嗯,我们永远也不要靠意大利这个盟国。我相信
,没有这个不负责任的国家,我们的日子会好过些。”
他派人去把他认为在危机中最值得信任的两人找来——戈培尔和戈林(关于后者,他曾
对他的将领说过,“在目前时局下,谁也比不上戈林元帅这个顾问。在危急中,元帅残酷无
情,镇静自若。我常注意到,在危险时刻,他是个铁人,毫无恐惧”)。上午10时,三人
见了面;半小时后,里宾特洛甫(肺炎刚愈)也赶来参加。希特勒镇静而“自信地”怀疑,
墨索里尼之退休并非自愿。他已被捕。这就意味着法西斯主义已危在旦夕,他们必须设法,
尽一切可能,不让它垮台。他谈了他的计划,准备在罗马周围投下一个空降师,把国王和王
室,巴多格里奥及其一伙走卒,全部逮捕。
几乎就在意大利发生的灾难一结束,汉堡便遭到了地毯式的轰炸。至8月3日上午,全
城已烈火熊熊,成了一片废墟。占地面积24万多公亩的住宅、工厂和办公楼被夷为平地,
7万多人被炸死。希特勒大怒,认为这一恐怖袭击系犹太人干的。他指责包括波特尔和哈里
斯在内的英国空军指挥官为犹太人或半犹太人。从心理上说,汉堡的覆没与斯大林格勒战役
一样,都是毁灭性的。这对普通公民是如此,对希特勒的一帮武士们也是如此。据他的新闻
官的日记说,在视察汉堡被毁的情况后,戈培尔“大惊失色”,首次向下级提出了这个问题
:“要是失败了,我们怎么办?”他随身携带一支手枪。
不久前被称为“镇静自若”的德国空军头子戈林,更是被这次轰炸搞得沮丧不堪。“我
们看到的是一幅令人心碎的惨象”,被匆匆召至戈林办公室的人们之一的阿道夫·格兰德回
忆说。“戈林完全垮了。他一手放在桌上,一手托着脑袋,嘴里喃喃自语,听不出字句。我
们在那里站了一段时间,很是狼狈。最后,戈林强打起精神,我们目击了他最失望的时刻。
他已丧失了元首对他的信任。”

(6)
斯大林格勒战役后不久,斯大林便向德国作了一次和平试探。此后,与敌和谈便成了德
国外交部常常谈论(非公开)的一个话题。卡纳里斯海军上将(他自己就曾试图通过宾夕法
尼亚州前州长乔治·埃勒秘密地与罗斯福打交道,但未成功)认为,苏联的这一提议是严肃
认真的。于是,他便劝说里宾特洛甫将此建议提交给元首。里宾特洛甫以备忘录的形式将它
呈送了希特勒。希特勒很生气,将它撕得粉粹,还威胁说,谁自作主张在暗中调停就将谁处
决。他说,不到陆军重新获得主动权,谈判是绝无可能的。他甚至禁止里宾特洛甫再提此事
。外长胆怯地建议,缩小在欧洲的征服计划,使之易被同盟国接受。希特勒气得七窍生烟。
“相信我好了,我们必取胜”,他说,“我们所受到的打击是个教训,它告诉我,我们应越
来越坚强,应冒一切风险。这样做后,我们便能取得最后胜利。”
里宾特洛甫极端秘密地将此事透露给了弗里茨·赫塞。为安全起见,他们的谈话是在”
狼穴”附近的林子里散步时进行的。其时是3月某日,天突然下起了雪。“现在的唯一希望
是”,他说,“在我们的对手中至少有一人能变得明智些。英国人当然必须明白,把我们交
给俄国人,这是疯狂举动。”他眼中噙着泪水,但他很快便振作起来。他叫赫塞绝对保密。
数天后,两人又在雪中散步。“得想想法子”,里宾特洛甫说,“说服英美两国,他们
正在打的这场反对德国的战争是愚蠢的。”难道他们还不明白。德国的失败不仅帮助了斯大
林,而且还会打破欧洲的力量平衡吗?难道他们没看到,他们自己的世界地位也将受到损害
吗?苏联的军事潜力业已较西方同盟国的优越。“我们就不能找到法子,让英国人和美国人
明白,苏联的胜利不正是与他们所需要的正好相反吗?”在英国呆过多年的赫塞认为,这是
不可能的。对苏联之取胜,这两个同盟国并不过分担心。与德国不同,英美两国均未直接经
受过布尔什维主义造成的恐怖。
里宾特洛甫手下一个名叫彼得·克莱施特的工作人员,已在私下作出努力,与俄国议和
,虽然希特勒已有明确指示在先,不准再与苏联驻瑞典大使科伦泰夫人联系。他的中间人叫
埃德加·克劳斯,是个来自东欧的来历不明的商人,俄语和德语都讲得不好。他住在瑞典,
妻子是有俄国血统的瑞典人。十月革命前,克劳斯见过斯大林和托洛茨基,现与苏联驻斯德
哥尔摩大使馆有联系。当地的德国人都把他看作“不是牛皮大王就是间谍”。在与大使馆的
官员进行两次长谈后,克劳斯于1943年6月18日向克莱施特报告说,苏联人决定,”
不再为英美两国的利益再多打一天,甚至一分钟。”他们觉得,被意识形态所蒙蔽的希特勒
,中了资本主义国家的奸计,被他们推进了战争。他们一方面觉得红军能战胜德军,另方面
又怕在战后与西方国家的“钢制武器对垒”时会处于极端软弱的地位。苏联不信任英国和美
国,这是因为,时至今日,他们还未就战争目标和疆界问题明确表态;对欧洲的所谓第二战
场,也未明确地许诺什么。英美两国在非洲的登陆,似乎更像是保护他们自己的阵线不受苏
联的侵犯,而不是对轴心国的进攻。所以,对罗斯福和丘吉尔所作的许诺,克劳斯说,苏联
是不会信以为真的。另一方面,被希特勒占领的大片苏联领土,又是个值得谈判的目标。一
项具体的买卖立刻可以成交。
斯大林只需要两样东西:和平得以维护的保证和经济援助。这个建议似乎很有点儿引诱
力,因为克劳斯的消息显然是直接从苏联人那里得来的。但是,克莱施特本人却时时都有可
能是苏联玩的把戏的受害者。当晚,他在街道漫无目标地瞎转了几个小时,拿不定主意。最
后,他决定,只要有结束战争和使欧洲免遭苏联入侵的可能性,那怕最小,他就没有别的选
择。次日上午,他飞赴柏林,以“坦白交代”他破禁进行的对话内容。但是,他在坦贝尔霍
夫机场一下飞机便被逮捕,理由是,他一向与“犹太人克劳斯”密谋。
克莱施特受到了海德里希的继任人恩斯特·卡尔登勃鲁纳的审问。此人身材魁梧,身高
两米出头,尖下巴,苍白的脸上横着一条刀痕;双臂瘦长,活像猿猴的上肢。克莱施特直言
不讳地阐述打动了他。他说,这听来不假。克莱施特否认克劳斯是犹太人。这点,卡尔登勃
鲁纳相信了;克劳斯仅被判软禁。两周后软禁便被取消。此后,他便转向另一项危险较小的
工作:重新安置爱沙尼亚籍的瑞典人。令他惊奇的是,过了不久,和平的问题又被提出来了
——这次是里宾特洛甫提出来的。那年夏季,德军在库尔斯克遭受失败后,里宾特洛甫便觉
得,德国之失败已不可逆转,他应该冒犯元首的虎威。8月16日,他在“狼穴”召见克莱
施特,对他说:“我把你找来,目的是要你讲讲北方那件荒唐的事。我指的是你在斯德哥尔
摩与那个犹太人见面的事——在它归档盖棺定论前,我再听听。”在尔后数小时内,两人详
尽地分析了克里姆林宫种种动机。
希特勒虽有令不准再提谈判一事,里宾特洛甫对此却置之不理,把与克莱施特的谈话情
形告诉了元首。元首并未发火,只重申他的观点,即永远不与莫斯科谈判,战争将要无情地
打下去,直至胜利。与此同时,他又允许克莱施特保持与克劳斯的联系,并说,克时姆林宫
一有新的建议,要立刻转送柏林。
克莱施特几乎3个星期未见克劳斯。9月上旬当他们相见时,这位中间人(他与俄国人
和德国人的关系究竟有多密切,苏德两国均很模糊)显得怏怏不快。他说,他讨厌与连自己
需要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搞政治。有个苏联人在斯德哥尔摩等待克莱施特足足等了9天,却不
见来人。柏林拒绝与否却不作答!克莱施特安慰了克劳斯一番,并劝他去拜访科伦泰夫人,
重新建立联系。
克劳斯带着坏消息回来了。在一连串战斗胜利的鼓舞下,苏联人已不愿进行谈判,——
除非德国人作出姿态,例如解除罗森堡和里宾特洛甫的职务,以示真诚。克莱施特禁不住笑
了;在呈交给外交部长的报告中,这倒是令人欣喜的一条;但他毕恭毕敬地指出,希特勒无
意和谈。克劳斯一点儿也不表惊奇,只叹了一口气。德国人一点儿也不懂什么叫谈判,要谈
判,你就得有耐心,并对谈判对手有所了解。这两条却恰恰是元首所缺少的。
奇怪的是,4天后,克莱施特发觉克劳斯异常兴奋。苏联大使馆的消息提供者刚通知他
,莫斯科即将采取另一个激烈的行动!前苏联驻柏林大使,现任副外交委员杰卡诺索夫将于
一周内抵达,他有权直接与克莱斯特对话。但这是有条件的:克莱施特必须于杰卡诺索夫抵
达前回到斯德哥尔摩;德国人必须公布双方预先达成协议的信号——让里宾特洛甫与罗森堡
辞职一信号也表明,克莱施特有权参加谈判。“你觉得如何?”克劳斯问,脸上露出了焦急
和迫不及待的神情。“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沉船打捞起来!现在,希特勒只须上船启
航便可以了,从此他便可摆脱困境。他愿意干吗?”
9月10日,克莱斯特将一切向里宾特洛甫作了汇报。可以预言,这位外长很是伤心,
也很生气。德苏关系是他一手培植出来的,现在呢,谈判的前提条件却是要他辞职!他也怀
疑,资历像杰卡诺索夫那样的人,是否会被用来玩弄和谈这种把戏。片刻后,他的新闻发布
官插话说,莫斯科电台刚刚宣布:杰卡诺索夫即将离苏赴索非亚担任大使。里宾特洛甫说,
这正好证明了他的疑点。更加了解苏联人的策略的克莱施特说,这是克里姆林宫提供的证明
。它表明,杰卡诺索夫确与此事有关,他之所以在中立国国土上出现,为的是要谈判。他建
议宣布一条消息:舒伦堡刚被指派为德国驻索非亚的大使。里宾特洛甫大摇其头。元首是永
远不会把舒伦堡派到索非亚去的!克莱施特耐心地解释说,斯大林也不是真的要把杰卡诺索
夫派到那里去的。“两国公布的消息只是作为一个信号,只有‘算命先生’才明白,别人是
谁也不明白的。”
里宾特洛甫看到了光明之所在,重又积极起来,立即起程前往“狼穴”。他于当天深夜
回来,表现有点儿愚钝,因为希特勒所给的指示含糊其词:克莱施特必须私下告诉克劳斯,
他目前尚不能返回瑞典。“想办法不要断线”,里宾特洛甫说,“元首想弄清楚俄国人打算
走得多远。”次日,克莱施特又被叫了去。这次会见是绝对令人气馁的。元首业已作出决定
,无论如何不与苏联人正面接触,即使短暂的。克莱施特垂头丧气地走了。他们已如此接近
了——却又没有成功。

(7)
希特勒断然拒绝与斯大林谈判一事,刚好发生在一个奇特的时刻。48小时前,9月8
日,即盟军渡过了西西里岛与意大利南端之间的狭窄的海峡后不久,巴多格里奥元帅领导的
意大利新政权便宣布已与西方签订了停战协定。希特勒自己虽曾预言巴多格里奥定会出卖德
国,但此事仍令他深为震惊。他料想不到的是这次的出卖竟会干得如此卑鄙(他曾对被匆忙
召来的戈培尔这样说过)。
希特勒对在撒丁和科西加岛上5.4万名德军的命运很是关切,但又生怕盟军会利用这
一机会开辟第二战场——不久前英国进行的狂轰滥炸,不消说,是很令人担忧的。东线的另
一危机情况也令他生畏:在苏军的重压下,德军正节节向第聂伯河撤退。
在此情况下,戈培尔觉得不知是否可与斯大林搞点儿什么。“绝对不行”,希特勒说,
“与英国讨价还价还倒容易些;到一定的火候,他们会变得明智起来的。”戈培尔不同意此
说,他认为斯大林是个讲究实际的政客,较容易接近。丘吉尔是个浪漫的冒险家,连道理都
不讲。“或迟或早”,戈培尔预言,“我们都会面临这样一个问题:倒向这个敌人一边呢,
还是倒向另一边?时至今日,德国还未赢过两条战线的战争;这次,它终究也会吃不消。让
步是不能不做的。”他指出,1933年因要求提得不适当,未能取得政权。“1932年
8月13日,我们提出了绝对的要求,因此我们才失败的。”首先,必须承认意大利已丢掉
了;他敦促元首立即就此问题向全国发表讲话,人民有权听到坦率的讲话,也有权听到元首
的鼓励和安慰。
希特勒勉强同意了。9月10日晚,希特勒在“狼穴”发表了一篇长20页稿纸的演讲
。这篇演讲是录的音,在柏林向全国播放的。“我无条件坚信胜利”,他说,“这个信念不
只是建立在我自己的生命的基础上,而且也是建立在我们的人民的命运上。”不管是时间还
是武力,均不能把德国人民压倒。
在演讲结束后与他一起喝茶的人们,由于希特勒神采飞扬,也都恢复了元气。“我必须
承认”,戈培尔的新闻官在日记中写道,“我一时竟完全被蒙骗了。这个人的神秘力量从何
而来呢!和我一样头脑清醒的人们,只要被他看上一眼或与他一握手,头脑便完全糊涂了!
”即使如此他在广播讲话中所使用的矫揉造作的词汇,在受到猛烈空袭的民众听来,想必是
空洞无物的。在东线以蒙受巨大损失为代价而后撤的德军听来,无疑也会如此。
希特勒心里也明白,光凭大话是提高不了人民的士气的。于是,他便决定采取紧急而激
烈的行动,营救被关押在大萨索山山顶附近的一家旅馆中的墨索里尼。这座山是亚平宁山脉
中之最高的,离罗马约160公里之遥。若沿乱石突出、山坡陡峭的山路攻打上去,不但会
出现重大的伤亡,而且还使卫兵来得及杀害墨索里尼;若向此地空投伞兵,危险大小也差不
多。所以,他便决定使用滑翔机。为完成此项惊心动魄的“壮举”,希特勒挑选了一个奥地
利同胞,党卫军上尉奥托·斯科尔兹内。此人系维也纳人,身高1.95米,除身材高大外
,相貌令人生畏。他脸上挂着学生时代14次与人决斗所留下的又大又深的伤疤,举止中带
着的神气,活像是十世纪的意大利卫队长。斯科尔兹内不但勇于行动,且善于筹谋,认为突
击行动时动用的人力必须少到最低限度,双方的伤亡也应尽量减少。9月12日(星期天)
,下午1时,他率领107名士兵,登上多架滑翔机。滑翔机升空后,拖绳猛烈地摆动。按
计划,他们将依据照片在墨索里尼的旅馆附近的草坪上着陆。
不断以自杀相威胁的墨索里尼正叉着双手站在一扇敞开的窗户跟前。猛然间,他瞥见一
架滑翔机由小到大飞将过来。一个起制动作用的降落伞在机后开了花。但飞机仍在约百米外
降落,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四五个身穿卡叽军服的士兵一个跟一个出来,立即架起机枪。
墨索里尼搞不清他们是谁,只知道不是英军。霎时警报大作;手持卡宾枪的卫兵和警察,慌
忙从兵营中冲出来——其它滑翔机也相继着陆了,其中一架滑至离旅馆不到20来米的地方
停住了。这是斯科尔兹内的座机。他抬头一瞧,只见墨索里尼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快离
开窗户!”喊完,他便冲进大厅。
斯科尔兹内及其突击队将敢于抵抗的卫兵几乎全部消灭。他冲上楼梯,三步并作两步,
上了二楼,猛地推开一扇门。墨索里尼正站在房中央。“领袖”,他说,“我是元首派来的
。你自由了!”墨索里尼拥抱了他。“我知道我的朋友阿道夫·希特勒是不会抛弃我的。”
说着,墨索里尼对他的救星千恩万谢。墨索里尼的外表使斯科尔兹内感到奇怪。他看上去病
容满面;穿着一身怪不合适的便服,他满面胡须,先前的光头,现在却长着又短又粗的头发。
下午3时,他们登上一架“菲埃斯特——斯多希”型小飞机——这架飞机在此之前安全
地降落在倾斜的草地上。墨索里尼一方面为获得自由而高兴,另方面又恐惧万分。他是个飞
机驾驶员,懂得在这块并非机场的地方起飞有多么危险。
飞机加速了:它在石块上跑过,激烈地跳动着,朝着张着大嘴的山谷冲去。“斯多希”
终于离地了,但几乎就在同时,它左边的轮子几乎碰到地上。这架小飞机跳跃着升空,直接
朝山谷俯冲下去。斯科尔兹内闭上双眼,等待着不可避免的坠机。驾驶员终于制服了飞机。
在聚集在草地上的德国人和意大利人的欢呼声中,飞机安全地沿着山谷飞走了。(*斯科尔
兹内的士兵们乘缆车逃走,仅有10人受伤,且是在滑翔机坠地时受伤的。)
谁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有在此时,斯科尔兹内才“以极度非军人的举止”,用手按在墨
索里尼肩上,要他安心。不到一小时,他们便在罗马着陆。接着,他们便换乘双发动机的”
汉克尔”前往维也纳,于当天深夜时抵达,住进“帝国饭店”。斯科尔兹内给墨索里尼拿来
两件睡袍,但遭拒绝。“晚上我从不穿东西的”,他说,“我也劝你什么也别穿,斯科尔兹
内上尉。”他下流地笑了:“特别是跟女人睡觉的时候。”
午夜的钟声敲过后,斯科尔兹内的电话响了。电话是希特勒打来的。在此之前,由于未
听到拯救行动的消息,希特勒“像关在铁笼内的狮子,不停地走来走去,电话每次铃响都去
听”。他的声音,因动感情而变得粗声粗气。“他完成了军事上的一个创举。它将成为历史
的一部分”,他说,“你把我的朋友墨索里尼归还给了我。”
在慕尼黑作短暂停留期间,墨索里尼与家人团聚了。9月14日清晨,他与斯科尔兹内
一起前往东普鲁士。元首在“狼穴”机场等候。他热烈地拥抱了他的盟友,两人手拉着手站
立了一阵。后来,希特勒转身对还在小心谨慎地等待下机的斯科尔兹内连声称谢。这次壮举
使他永远成了希特勒的宠儿,也使他赢得了朋友和仇敌的尊敬和崇拜。更重要的是,德国人
的士气不但因为墨索里尼得救,而且还因为救他的方法而大大高涨起来。
元首期待着墨索里尼对巴多格里奥及其政权进行报复。但是,墨索里尼只想隐于罗马尼
亚。他自己内心知道,他的政治生涯业已终结。他的唯一前途是当希特勒的人质。但希特勒
却带讥讽和怨恨作答。“多年来,我一直在向我的将领们解释,法西斯主义是德国人民最可
靠的同盟。对意大利之君主,我历来是不予信任的。然而,在您的坚持下,我并未做任何会
妨碍您之有利于您的国王的工作的事情。不过,我得向您承认,在这方面您的态度我们德国
人是向来不明白的。”
在说了这番恐吓话后,他又立即作出承诺——更是个凶兆——尽管巴多格里奥曾出卖他
,他要善待意大利——如果他愿意在新共和国里重任旧职的话。“战争一定得打赢。待战争
胜利后,意大利的权力一定要恢复。最根本的条件是:法西斯主义必须再生,卖国贼必须受
到法律制裁。”否则,希特勒便会被迫将意大利当作敌人对待。德国将占领意大利并进行统
治。
墨索里尼软了。如果不让希特勒自行其事,意大利人民可就要遭殃了。他放弃了隐退归
田的计划,发表了一项正式声明,宣布从今日起指挥意大利法西斯主义的大权由他掌管。同
时发表的还有四项命令,宣布被巴多格里奥解除职务的政府官员官复原职,重新组织法西斯
民兵,指示党支持德军,并调查与7月25日政变有关人员的行径。希特勒完全以其意志力
,扭转了意大利的乾坤。不过,对他的伙伴他已不再抱任何幻想了。“我承认我受了骗”,
他对左右说,“墨索里尼原来是个渺小的人物。”
在他的客人短暂逗留期间,希特勒说过,他要与俄国作一了结。这本来是说给墨索里尼
听的,但刚好在场的里宾特洛甫却信以为真,立即向他请示。希特勒将他吱唔了过去。一到
单独与他在一起时,希特勒又禁止外长采取任何行动。他肯定注意到了里宾特洛甫之怏怏不
快的心情,因为后来他竟前往其住处拜访他。“你知道吗,里宾特洛甫”,他说,“倘使我
今日与俄国作了了结,明日又会跟他打起来——这我也没有办法。”
里宾特洛甫向来就是个一厢情愿地思考问题的人。他觉得,希特勒可能会软下心来。9
月20日深夜,他打电话给克莱施特,问他是否可以于次日飞往斯德哥尔摩。克莱施特大吃
一惊。他说若没有肯定的指示,跑这一趟是毫无意义的。里宾特洛甫承认,他无指示可发,
只令克莱施特不管有无指示,尽快上路。
次日晚餐时,戈培尔趁坐在希特勒身旁之机,敦促他寻求某种和平。与英国或俄国均可
。希特勒说,与丘吉尔谈判是毫无用处的,因为此公的“指导思想是仇恨,而不是伦理”,
而斯大林又不会接受德国向东方提出的种种要求。
于是,就在这种背景下,克莱施特再次前往瑞典——此次,他心情复杂,从烦恼到绝望
,样样兼有。看来,很明显,希特勒只是在玩弄和平。到斯德哥尔摩后,精神萎靡不振的克
劳斯告诉克莱施特,由于德国不久前拒不接受谈判条款,他已成了不受苏联大使馆欢迎的人
。他说,德国已失去了在东方的最后一个机会。他是对的。10天前,斯大林拒绝了日本出
面的求和,并立即将此事告诉了华盛顿。接着,在经过多少个月来的借口后,斯大林同意在
德黑兰与丘吉尔和罗斯福举行会议。此次会议于11月下旬召开,建立了看来是牢不可破的
“大同盟”。


第二十七章 “与人间野兽一起”

1943.4—1944.4
(1)
在大多数德国人看来,希特勒如此对待犹太人,这是无关紧要的。被强迫戴上“大卫王
之星”的犹太邻居之命运,他们向来漠不关心——毕竟,他们不是该当如此吗?即使这些邻
人失踪后,他们也只以为是被驱逐走了。在一个听外国电台广播都可处以死刑的国度里,听
到一些无法启齿的谣言后,对它不予理睬,这是明智之举。
知道有屠杀中心的人并不多。这些屠杀中心大都设在波兰,四周有好几公里宽的不毛之
地与外界隔绝,界口上还挂出牌子称:不得入内,违者格杀勿论。为了保密,从押解至屠杀
的整个过程都进行得极神速,且散布出动听的烟幕:“特殊处理”,作为一个整体,这些屠
杀中心被统称为“东方”;单独的中心则被称为劳动营、集中营、转运营或战俘营;毒气室
和火葬场分别称为“浴室”和“尸窖”。
暴行的传出是以谎言作答的。当纳粹要员汉斯·拉麦斯给希姆莱带来数份报告说犹太人
正遭受大规模屠杀时,希姆莱矢口予以否认。他辩解说,元首通过海德里希传下的所谓的”
最终解决”的命令,不过是将犹太人从德国本土撤走罢了。在撤退过程中,由于疾病和遭受
敌机袭击,有些人不幸死亡。他承认,由于叛乱,不少犹太人不得不被处决,以儆效尤。希
姆莱向拉麦斯保证,绝大部分犹太人已在东方的各集中营中得到“安置”,还拿出相簿给他
看,证明犹太人也在为战争出力:他们有的当鞋匠,有的当裁缝,或诸如此类。“这是元首
的命令”,希姆莱加重语气说,“如果认为应采取行动,你得把向你提供这些报告的人名告
诉元首和我。”拉麦斯拒绝吐露秘密,并拟从希特勒本人的口中得到更多的消息。
但,希特勒的说法也一模一样。“把这些犹太人带到哪里去,这我以后再决定”,他说
。为让他安心,希特勒还说:“在此之前,他们将在那里得到照顾。”
在希特勒的亲信中,确有些人不知道在“东方”发生的事情。其他许多人,那些受自我
欺骗之苦的受害者,尽管不确切知道这些惨剧,却也猜到了几分。“别听人说希特勒没有主
意”,汉斯·弗兰克后来在起诉书中(包括控告自己)写道,“大家都感觉到了,我们这个
制度有可怕的缺憾,虽然知道得不那么详细。只是我们不想知道!靠这个制度生活,日子过
得太舒服了,简直像皇家的生活。大家都觉得这样好。”
此话系出自这样一个人之口:不久前,他曾对部下说过,他们都是参与灭绝犹太人的帮
凶。此举虽可憎,“为欧洲利益故,却是必需的”。他是波兰总督,深知此项命令系直接出
自元首。然而,德国人一般都相信,希特勒未参与过任何暴行。“人们都殷切希望,元首对
此事一无所知,或无法得知,否则,他定会采取措施的。反正,他们认为他无从得知此事。
或不知有多大规模。然而,我觉得,这事儿瞒不了多久了,人们希望归希望。”这番话是一
个激烈的女纳粹在给友人的一封信中提及“最终解决”之前奏“安乐死亡计划”时说的。
希特勒身边的侍从人员,根本不敢想象“阿迪叔叔”会下令屠杀犹太人。这是不可想象
的。施蒙特和恩格尔两人,不是成功地说服了元首,让陆军中有部分犹太血统的军官继续留
任吗?背着元首搞名堂的恶棍不是鲍曼就是希姆莱。但是,这两人均不外乎是希特勒的代理
人罢了。“最终解决”是他独自想出来的,也只有他才能下令执行。没有他,就不会有“最
终解决”;而他也坚信,只要向世人拿出个既成事实,他就可免遭惩罚。人们会以报复相威
胁的,但人类的记忆短促。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土耳其人屠杀了100万亚美尼亚人因而遭到强烈谴责;今天又有
谁还记得?
在1943年6月9日的一次秘密谈话中,元首指示希姆莱,“尽管在此后3至4月内
会出现某种骚乱”,他必须立即着手将犹太人押解至“东方”。他接着指出,这项计划必须
“全面地、不折不扣地执行”。这些话自然不能让元首身旁的侍从人员相信他是策划集体屠
杀的元凶。但不久后他对鲍曼讲的一番话却令他们深信不疑了。在自豪地承认他已将日耳曼
世界的犹太毒素洗涤净尽后,他说:“对我们,这是个主要的消毒过程,我们也已做到了最
大限度。没有这个过程,我们可能已被窒息而死或消灭。”在与犹太人打交道中,他不是向
来都绝对公平合理吗?“在战争前夕,我向他们发出了最后警告。我告诉他们,如果你们促
成另一次战争,人们是饶不了你们的,我会在全欧洲灭绝这些害人虫。这决定是一劳永逸。
他们用宣战反驳我这个警告,并重申,不管在世界何处,只要哪里有一个犹太人,哪里就有
纳粹德国不共戴天的敌人。好了,我们已捅了犹太人是疮疤。未来的世界将永远感激我们。”
希特勒之“最终解决”的最可怕的一面在不久前结束了——启示性地结束了。拥挤在华
沙犹太区的38万犹太人中,只有7万人未被押至屠杀中心,余皆束手被擒。此时,余下的
人们业已明白,押解意味着死亡。犹太区的犹太政治领袖们,牢记了这点,消除了分歧。团
结一致,武装抵抗押走犹太人之举。这使希姆莱目瞪口呆,遂下令全面消灭华沙犹太区。1
943年4月9日凌晨3时,2000多名武装党卫军的步兵,在坦克、火焰喷射器和爆破
队的配合下,向华沙犹太区发动了进攻。他们原以为会迅速取胜,却不料遭到顽强抵抗。犹
太战士共约1500人,使用的武器是长期偷运进该区的:计有数架轻机枪,许多手榴弹,
100只左右步枪和卡宾枪,数百只手枪和左轮,还有莫洛托夫鸡尾酒。希姆莱原以为3天
便可结束战斗,但至当日傍晚,他的人马不得不撤退。这场单方面的战斗日复一日地继续着
,令党卫军指挥官雨尔根·施特罗普将军狼狈不堪。他不明白的是,“这些废物和劣等人”
为何不放弃这一眼看已无望的事业。他报告说,开始时,他的手下虽然抓获了“相当数量生
来就是懦夫的犹太人”,但事情已越来越难。“由20至30个男人组成的新的战斗小组,
在同样数量的女人的配合下,不断掀起新的抵抗。”他注意到,妇女的举动尤使人为难——
她们常把藏在她们的灯笼裤里的手榴弹甩了出来。
在遭挫折的第五天,希姆莱下令“用最严厉的手段和最凶残的办法”将犹太区夷为平地
。施特罗普于是便决定把整个犹太区变为火海——一幢幢房子被烧。他报告说,房子虽然起
火,里边的犹太人却坚持到最后一刻,然后才纵身从楼上跳下。“骨头摔碎了,他们仍力图
爬到街道另一边未着火的楼房里去……犹太人和土匪们冒着活活烧死的危险,爬行在烈焰中
,而不愿被我们生俘。”
守卫者们以不朽的英雄气概,战斗了两三个星期,由于弹尽粮绝,最后不得不躲进下水
道。5月15日,犹太人残存的抵抗据点已寥寥无几,枪声也稀疏下来。次日,施特罗普将
军下令炸毁位于华沙市内“雅利安人”区的特罗麦基犹太教堂,以庆祝此次战斗的结束。在
刚好4个星期的时间里,一支小小的犹太军,抗击了数量上占优势、装备又精良的德军,打
到最后一兵一卒。被俘的5.6万多人中,7000人被当场枪毙;2.2万人被送至特莱
勃林卡和卢布林;其余则被送进劳工营。德军的官方伤亡数字——显然已被缩到最小——是
死16人、伤85人。更重要得多的是,它打击了希特勒之“犹太人是懦夫”的观念。

(2)
那年6月上旬,教皇庇护十二世就灭绝犹太人问题,秘密地向“红衣主教神圣学院”发
表讲话。“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向有关当局要讲的每个字,以及我们要做的一切公开讲话”
,在解释他如何不愿意公开进行谴责的原因时说,“都必须根据受害者的利益,仔细地推敲
和衡量,以免事与愿违,使他们的处境更加困难。”但,他未说出口的是为何要小心从事的
另一个原因,他认为布尔什维主义要比纳粹危险得多。
罗马教皇教座的处境是可悲可叹的。这一讲话却成了无意的伤害。在教皇的指引下,天
主教会所拯救的犹太人,比其他任何教会、宗教机关和拯救组织所拯救的之和还多。眼下,
在教堂内,在修道院里,甚至在梵蒂冈城内,还藏着成千上万的犹太人。盟国的记录要可怜
得多。英美两国,尽管大唱高调,却未采取任何有份量的行动,只对少数几个受害的犹太人
进行庇护。那年签署的莫斯科宣言——由罗斯福、丘吉尔和斯大林共同签署——将受希特勒
之害者按惨重程度依次排列为:波兰人、意大利人、法国人、荷兰人、比利时人、挪威人、
苏联人和克里特人。很奇怪,犹太人竟未提及(这是美国战争情报处立下的政策),对此,
世界犹太人委员会进行了强烈抗议,结果却无济于事。将波兰犹太人随随便便地算成波兰人
,如此等等,在“三巨头”对纳粹恐怖主义的总分类中,“最终解决”便石沉大海了。
丹麦人之正义感和勇气,与“三巨头”迟迟不敢面对有计划有步骤地灭绝犹太人的事件
这一事实,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他们虽受德国人的占领;却毅然将国内6500名犹太人几
乎全部运到瑞典。还有希特勒的盟友芬兰人,他们“拯救”了国内4000名犹太人(只有
4人未幸免于难)。还有德国的另一个盟友日本人,他们为报答在日俄战争中(1904—
1905)犹太人开的昆—劳埃伯公司给予日本的资助,在满洲为5000名流离失所的欧
洲犹太人提供庇护所。
然而,为阻止在“东方”发生的暴行而出力最多的要算是一名年仅34岁的德国人了。
他是希姆莱的律师,名叫康拉德·摩根,其父是铁路管理员。从学生时代起,摩根就沉溺于
法律伦理学,甚至在就任党卫军法官一职后,对不法之举(不管犯者为谁)仍直言反对。由
于他之严格按证据所作的判决触怒了上司,摩根便被派往前线某党卫军师部工作,以示惩罚
。由于他名声太大,他遂于1943年被调至党卫军保安处经济犯罪案办公室任职,不准他
处理政治案件。那年夏初,他奉命到布痕瓦尔德集中营,对一桩长期悬而未决的贪污案件进
行常规调查。涉嫌者系该营的指挥官卡尔·科赫。人们怀疑他将集中营的劳工租给民间雇主
,从而吃粮食空额等,总的说来,为谋取私利而办集中营。初步调查的结果仍不足以为他定
罪;另外,还有一大群人支持科赫,认为他无辜。
7月间,摩根前往魏玛,下榻于希特勒最喜欢的当地旅馆——“大象旅馆”,不声不响
地开展调查研究。令他奇怪的是,他发现,坐落在魏玛上方一座山头上的集中营,竟景色宜
人,里边的设施油漆一新,很干净;地面上铺满了青草和鲜花。营内的犯人看上去很健康,
晒得黑黝黝的,吃得也不错。他们能定期通邮;营内有一个大图书馆,藏有各种外文书籍;
演杂技、放电影、举行体育比赛——甚至还有一所妓院。在深入进行了解后,摩根发现,布
痕瓦尔德营内的贪污案始于“水晶之夜”,大批犹太人来营之后。不幸的是,案情越接近科
赫,证据便越不足。他发现,知情的犯人常凑巧死亡。从他们的案卷中,他发现,各人死亡
的日期又相隔数年,死因也各不相同。他怀疑系谋杀,便下令调查。他的调查人员找不到线
索,拒绝继续调查。
要是常人,他就会放弃调查了。但摩根确信。他们肯定犯了罪,便亲自进行侦探。他出
入于当地各家银行,向他们出示看上去像官方的证件,并假称自己是奉希姆莱之命,前来查
阅科赫的帐户的。他的努力得到了报偿。在一家银行里,他发现了一份无法否认的证据——
科赫侵吞了10万马克。摩根还深入调查了监狱记录,发现证人们已在秘密牢房内被处决。
他终于拿到了谋杀的罪证。
摩根带着一皮包材料和证据去了柏林。他的上司刑警局长对他搞的证据却嗤之以鼻,未
料到摩根对他的差使如此认真,连忙指使他去找卡尔登勃鲁纳——海德里希的接任人。他也
同样表示厌烦——并假惺惺地说:“这不关我的事。到慕尼黑找你自己的老板去罢。”摩根
忠于职守,将证据转至党卫军法律部。他们也不愿负责。“这些事你得告诉希姆莱”,部长
说。于是,摩根又赶赴希姆莱的指挥部,但希姆莱拒绝见他。
有个希姆莱身边工作的人员对他深表同情;在他的帮助下,摩根草拟了一份措词谨慎的
电报,扼要地说明了案情。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将此电报亲手交给希姆莱。不知何故,此电竟
溜过了官僚机构这个障碍,落到了希姆莱手中。没有想到,希姆莱竟授全权予摩根,让他继
续调查科赫和他的老婆,以及与此案有关的所有人员。此举令几乎所有人都惊诧不已。有人
认为,这是希姆莱不信任各集中营之总管奥斯瓦德·波尔之故;其他人则相信,他并不了解
此案是个潜在的“潘朵拉之盒”(*出自希腊神话。为惩罚普罗米修斯盗天火下凡,天神派
潘朵拉下凡。下凡时,天神送给她一个盒子。她打开一看,一切灾害罪恶全从里边跑到人间
,只有希望还留在里边。——译注)。最深知希姆莱的秉性的人们觉得,这是他的奇特的荣
誉感的另一例。

(3)

“残忍也有一颗人心”
——威廉·布
莱克

在国社党的高层人物中,恐怕找不出一位比海因里希·希姆莱更矛盾的人物了。他的魅
力,他之彬彬有礼以及他在会议上表现出来的谦虚和对道理的深明,在许多人脑中留下了深
刻的印象。外交界人士将他描述成一位具有冷静判断力的人物;抵抗运动的同仁则认为,在
纳粹的领导层中,他是唯一可用来结束希特勒统治的领导人。在霍斯巴赫将军看来,他是元
首的罪恶精灵,既冷静又善筹谋,“是第三帝国里最厚颜无耻的人物”。梅克斯·阿曼则认
为,他是“罗伯斯庇尔或热衷巫术的耶稣会之流”。国联驻但泽前高级总督卡尔·布克哈特
觉得,希姆莱之所以成为一个罪恶人物,是因为“他有集中精力于小事的能力,善于欺上瞒
下,且有一套非人道的方法论;他有点像机器人”。在他的小女儿古德伦眼中,他是个慈父
。“不管人们说我爸爸什么”,不久前她说过,“不管人们怎样骂他,或将来骂些什么——
他都是我的父亲,是最好的父亲。我过去爱他,现在仍爱他。”
希姆莱的部下大都觉得他是个待人热情,事事深思熟虑的领导,具有深刻的民族感。他
与秘书们玩纸牌,与副官们一起玩足球。一次,他竟请了十多个女杂工去参加他的生日晚宴
,还令军官们任意挑选她们共席。军官们有点儿不愿意;希姆莱自己把她们的领班带走了。
他的性格像谜一般,何以如此,在他的青年时期里找不到答案。他出身于巴伐利亚的一
个富裕的中产阶级家庭,是以他父亲最著名的门生海因里希·冯·维特尔斯巴赫亲王的名字
命名的。青年时的希姆莱并不比巴伐利亚他那个阶级的一般青年更加反犹。从他在日记中对
犹太人的评论可以看出,他是个盲从者,不是个种族主义者,他想公正地对待犹太人。
对于性,他有顽固的信念。这在他所处的时代并不是异乎寻常的。总而言之,他似乎是
可预言的、巴伐利亚教育和训练的产物——前途光明的青年官僚,既严肃认真又循规蹈矩。
1922年,22岁的希姆莱成了满脑子反犹思想的典型的民族主义者。他还带着浪漫
的眼光向往军事生涯。那年,他在日记本的扉页上写了一首诗,流露出他愿为某件事业而献
身的梦想:

虽然他们可将你刺死,
却要战斗、抵抗、挺立!
你自己可以灰飞烟灭,
却要令旗帜高高举起!

所以,一个有这种意志和决心的青年会受到国家社会主义的理论及其迷人的领导者吸引
,这就不足为怪了。他所受的训练是为了做官,其天性又是忠诚;这样,他当个职业纳粹,
可说是十全十美了。当他在党内平步青云时,他成了自身思想斗争的受害者。他是个巴伐利
亚人,但他崇拜像腓特烈大帝那样的普鲁士国王,不断颂扬普鲁士人的朴实无华和吃苦耐劳
的精神。他自己长得黑,中等身材,外表有点像东方人。他疯狂地相信,理想的日耳曼人是
北欧人。同时,与他的主子一样,喜欢身边有金发碧眼、身材细高的部下。希姆莱下定决心
,要在100年内,用标准黑种日耳曼人(如同他自己与希特勒)与金发碧眼的女人交配的
办法,培育出黑种日耳曼人来。为推行其种族政策,他建立了一个名为“生命之泉”的党卫
军妇幼保健组织,其主要作用在于为党卫军内无子女的家庭收养种族上合适的孩子服务,并
帮助种族上合适的未婚母亲和她们的孩子。在占领区,数以千计的小孩被绑架,并在党卫军
的特别设施内得到抚养。“世界上的所有好血统”,希姆莱对党卫军将领们说,“所有不在
帝国这一边的日耳曼血统,在未来的某一天,都可能将我们毁灭。所以……每个能被带回德
国的最好血统的日耳曼人将他培养成自觉的德国人后代,对我们说来,都是一个战士,对方
也就少了一个人。把全世界有日耳曼血统的人都接回来,我确实有这种想法;能偷则偷,能
抢则抢。”战后,有些传说很可怕,说“生命之泉”是“种马场”,在那里,党卫军分子与
合适的年轻女人交配,繁殖最优秀的民族。希姆莱的计划,虽未阻止不合法的生育,但也没
有证据可证明他提倡不洁性交,也无证据证明绑架孩子是大规模进行的。在所有“生命之泉
”设施中,雇员只有700人。这一事实使人对这些说法产生怀疑。
可以肯定地说,希姆莱确曾计划要大规模地开展这一运动,但是,由于急需安置和灭杀
犹太人,“生命之泉”从未发挥其潜力。他羡慕体格上的完善和运动技巧,自己却不断遭受
胃痉挛的折磨;他的滑雪和游泳的姿势好得出奇。一次,他身体垮了还力图争夺1英里赛跑
的低级铜牌。
在德国,除希特勒外,谁的个人权力也没有他的大,但他依旧那么谦恭,那样勤奋。他
生来就是个天主教徒,现在却无情地攻击天主教会,而他,据他的一个亲密的合作者说,又
按耶稣会的原则奋力重建其党卫军——他勤奋地抄袭“伊格纳狄乌斯·罗若拉(*西班牙僧
人,耶稣会教祖——译注)规定的祈祷教令和精神锻炼的方法”。
数以百万计的人惧怕他,但在元首面前,他却吓得全身发抖。他曾向一个下级承认,一
见元首,他就觉得自己像没做功课的小学生一样。与元首一样,希姆莱对物质享受漠不关心
;他又与戈林等人不同,从不利用地位去谋取私利。他的生活非常简朴、节约;吃得很简单
,喝得也很少,一天只限抽两支雪茄。他在特格恩西为妻子和女儿安了一个家,在科尼西附
近为他的私人秘书赫特维希·波达施特(她为他生了一子一女)安了另一个家。他是个富有
责任感的男子汉,每个家都安置得很舒适——这样,自己能花的钱也就所剩无几了。
在他的教义中,有些是非常古怪的,连他的忠实的追随者都觉得无法接受:冰河宇宙进
化论、磁学、以毒攻毒疗法、催眠术、自然优生学、千里眼、信仰治疗术,以及巫术等。他
创立了在煤上浇水提取煤油,以及从含金矿石中提炼黄金的试验。
他的所有权力都来自希特勒,但元首私人却不想与他有什么来往。“我需要这样的警察
”,他对夏勃说(希姆莱曾求他为他搞个前往贝格霍夫的请柬),“但我不喜欢他们。”希
特勒甚至令他的私人副官党卫军上尉舒尔兹,别把每天的军事讨论情形告诉他的名义上的首
领。
与此同时,他又把完成隐藏在他心底的任务——“最终解决”——的全权交给了希姆莱
。在某些方面,这项任务是适合于他的。从一开始,希姆莱对希特勒就俯首贴耳,完全成了
希特勒的人,成了他的信徒,他的臣民。再者,希姆莱是国家社会主义的缩影,因为,正是
由于他是个勤奋的党的职业工作者他才能克服自身的问题。他是元首的左右手;尽管见了血
或殴打便会呕吐,他却成了一个遥控集体屠杀的刽子手,一个高效率的职业谋杀者。
他一方面这样做,另方面又依然多愁善感。“我常常杀鹿”,他私下对他的医生说,”
但每次看到它的死眼,我良心上就过不去。”不久前,他冒着危及自身的风险,与陆军元帅
米尔契一起策划,拯救了在荷兰的1.4万名熟练的犹太劳工的生命。他也释放了被关在拉
文斯布吕克集中营的一个空军上校的母亲——她拒绝放弃作为一个“耶和华的证人”的信仰
。(*在受希特勒之害的人中,这些人属最坚强的。狱中有个长期有效的规定:谁要是放弃
他的信仰,谁就可获得自由。但大多数被关押者都拒绝这样做。)他这样做的原因是,米尔
契曾以不再与他说话相威胁;他也很想让别人将他看成“好人”。
假若人们用外交手腕找他请求宽恕,只要求得有理,他便觉得很难拒绝。他曾释放过一
名逃兵;还原谅过一名曾写文章尖锐地批评党卫军虐待波兰人的官员。但是,他的荣誉感却
不允许他宽恕自己的亲属。他有个外甥,是党卫军一名军官,被告搞鸡奸。状子告到他那里
后,他立刻签署命令,将他送进了惩罚营。在囚禁期间,这个青年又一犯再犯,多次鸡奸;
希姆莱下令将他处决。党卫军法官罗尔夫·维塞替他求情,请求宽大,遭希姆莱拒绝。“我
不想让别人指责我说他是我的外甥我便宽恕他。”后来,希特勒亲自出面,才取消了死刑的
判决。
在希姆莱的监督下,到1943年秋,屠杀中心的工作效率达到了最高峰。在奥斯维辛
,那些被挑选出来处死的人们,竟列队从吹吹打打的管弦乐队前走过,而这个乐队是由犯人
们组成的,由犹太小提琴手阿尔玛·罗塞指挥。然而,特莱勃林卡的情况却全然不同。处死
前,被囚的犹太人通常都知道自己即将去死,因受刺激,常常大喊大叫或大笑,恼怒的看守
便用鞭子抽打他们;在狱卒替母亲们剃光头时,婴儿常碍手碍脚,便被抓来抛到墙上摔死。
犯人若有丝毫反抗,看守们和模范囚犯便用鞭子将全身一丝不挂的受害者驱上开往毒气室的
卡车。
行刑队员的脑中从未闪现过拒绝执行屠杀令的念头。“我只能说‘是!’”奥斯维辛集
中营的指挥官霍斯后来供认说,“我从未想到过自己要负什么责任。你知道,在德国,人人
都明白,如果某件事出了差错,只有发号施令的人才能负责。”
行刑队员们也从不问一声这些犹太人是否该死。“你们难道不明白吗,我们这些党卫军
士兵是不能思考这些事情的;我们连想都没想过……我们受的是服从命令的训练,根本不动
脑筋;我们谁都不会想到不执行命令。反正,我要不干别人也会干。”另外,参加灭绝行动
的所有人都受过严酷的训练。“如果有令,他会开枪射杀自己的兄弟。命令是高于一切的。
”(*斯坦利·米尔格莱姆在美国做过多次试验,证明盲从并非只限德国人才有。在试验中
,米尔格莱姆发现,只有百分之三十五的被试验者拒绝做给别人带来痛苦的事。大部分人只
盲从权威的声音。1960年做的这些试验的结果在越南战场上,在某种程度上也在水门事
件中,得到了证实。上述情形,在米尔格莱姆的《对权力之服从》一书中已有所阐述。)有
些行刑队员还很欣赏自己的工作,但这些人都是虐待狂,是冒着遭上司惩罚的危险这样干的
。多年前,希姆莱就禁止党卫军的任何人单独对犹太人采取行动。“党卫军的指挥官必须坚
强,但不是冷酷无情”,他指示特种行动队队长说:“在你工作中,如果你发现某个指挥官
越权,或其自我约束力已有含糊的迹象,你要立刻干预。”不久前,他曾就未经批准便枪杀
犹太人事件向党卫军法律部发出了类似的指示。“如动机系出于自私、虐待或性爱,应根据
情况,分别按谋杀罪或杀人罪量刑。”这毫无疑问,便是他授权摩根将布痕瓦尔德的指挥官
拿来受审的原因。
将手下的人训练得坚强却又不冷酷,这确是希姆莱的一件难办之事。为达此目的,希姆
莱打出“忠贞即荣誉”的口号,试图把党卫军变成武士。因此,他不但向党卫军灌输种族优
越感,还灌输忠君爱国,同志情谊,忠于职守,忠诚忠实,勤奋努力,以及武士情操等各种
道德观念。他的党卫军是党的“精华”,德国人民的“精华”,因而也是全世界的“精华”
。在建立起了向党卫军灌输他的理想的组织体系后,他希望能培养一代新人,“比迄今世界
上见到过的要优良得多、宝贵得多”的新人。他亲自向党卫军演讲,告诫他们要有礼貌、要
有教养。“无论请客夜宴,或是组织游行,只要有客人在场,我就要求你们注意,那怕是最
小的小节,因为我要使党卫军成为讲礼貌的典范,让他们对全体德国同胞都彬彬有礼。”党
卫军也应成为整齐清洁的模范。“我不想看见哪一件白衬衣上有一个那怕是最小的污点。”
再者,喝酒时应像绅士,不准暴饮,“否则,我就让人送一支手枪给你,叫你结果了事”。
事实上,不管他们的任务何等凶残,他们都应该是绅士。1943年10月4日,希姆
莱正是怀着这种想法将党卫军的将领召至波森的。这次召见的基本目的是要扩大对灭绝犹太
人一事之知情人范围。摩根不久前披露的情况,以及关于集中营乏恐怖的谣言源源不断传来
,使元首的最忠诚的追随者也产生恐惧和感情上的突变。现在,既然秘密已经泄露,希特勒
便决定把党和军方人士也牵扯进“最终解决”。这样,从效果上看,把他们变成同谋后,他
便可迫使他们打下去,一直打到底。战争可能已经失败了;这却能给他时间去实现他的主要
目标。从最坏打算,他也可带着几百万犹太人与他一起死亡。
向党卫军发表的讲话,是希姆莱尔后发表的一系列讲话的首篇。通过这些讲话,希姆莱
将许多文职领导人和陆军军官卷了进来。在某种意义上,首篇演讲是最重要的,因为他必须
说服党卫军:完成这一令人讨厌的任务与执行他们的组织的最高原则是不矛盾的。他说,有
件极严肃的事情他想跟他们谈谈。“在我们内部,我要开诚布公地提一提,但我们永远不会
公开讲它。”他显得有点迟疑,但最终还是开了口:“我是说犹太人撤退的问题,也就是消
灭犹太种族的问题。这件事说来很容易——‘犹太种族正在被消灭’,有个党员说,这很明
显,我们的纲领里写着——消灭犹太人,我们正在这样做,将他们灭绝。”
尽管摩根和库特·格斯坦提出了不受欢迎的怀疑,在喊了多年动听的言词和口号后,这
些不加掩饰的语言,着实令人震惊。更令人震惊的还是希姆莱对那些利用“最终解决”一直
在牟利的人们的谴责。“有些党卫军成员——人数虽然不多——不负众望,他们死有余辜。
我们有这个道义权利,有我们的人民的职责,去消灭这个种族——当他们要消灭我们的时候
。但是,我们无权去发财,哪怕只是一件皮大衣、一只手表、一个马克、或一支香烟或别的
东西。因为我们消灭一个病菌后,并不想最终自己受到感染或死于这种病菌。我不允许在这
里出现腐败现象并让它站稳脚根,哪里出现腐败现象,就在哪里追究。然而,我们最终却可
以说,我们完成了这项最困难的任务,得到了我们的人民的爱戴。而我们的精神,我们的灵
魂,我们的性格等,都未因此遭到它的伤害。”
两天后,希姆莱又向一群帝国长官和地方长官发表了同一精神的讲话。“‘犹太人一定
要被消灭’,这句话,只短短几个字,是很容易出口的。但是,这句话要求执行它的人要做
到的,却是最困难、最难办到的。”听众很清楚,他们即将听到的正是多少个月来充耳不想
闻的东西。“我要说的只限这个范围的人听,且只准听,永远不准议论。当人们提出这样一
个问题,‘对妇女和儿童该怎么办’时,我在这里也决定采取一个明确的解决办法。我觉得
,我没有理由一方面消灭犹太人,就是说,杀犹太人或让他们被杀,另方面又让他们的孩子
们长大后找我们的儿子、孙子报仇雪恨。必须作出一项强硬的决定——这个民族必须从地球
上消失。”
他说,这是党卫军有史以来要承担的最繁重的任务。“执行此任务——我可以这样说—
—我们的人,我们的领导者,无论在精神上或灵魂深处,都未受到哪怕是最小的损伤。即使
进行了集体屠杀,他们仍是武士。”厅内鸦雀无声。尼尔杜尔·冯·希拉赫回忆道:“谈到
如何屠杀男女老幼时,他非常冷漠无情,就像商人谈他的货借以对比一样。在演讲过程中,
他没有一星半点儿感情,其内心也完全一样。”
在讲完执行这项令人毛骨悚然的任务碰到的各种困难后,希姆莱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现在,你们都知道真情了,大家必须保密,不可对别人讲。也许,在过了很长时间后,我们
会考虑是否把这件事告诉德国人民。但是,为了替我们的人民承担责任(为这个主意和行动
负责),我们还是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为好。”他与布鲁特斯一样,强迫他的同事的手伸进
恺撒的血泊。(*布鲁特斯,古罗马共和派首领,暗杀恺撒团成员——译注)“最终解决”
已不再是希特勒和希姆莱两人的负担,而是他们的担子了——这副担子他们只好闷着头挑。
鲍曼宣布散会后,请大家到隔离大厅用午餐。吃饭时,希拉赫和其他长官们都无言地避
免视线相触。大多数人都已猜到,希姆莱之所以向他们泄露真情,目的是要把他们变成同谋
。当晚,他们大喝特喝,喝得许多人都要别人扶着才能上火车——开往“狼穴”的火车。在
希姆莱讲话前曾向同一听众演讲的艾伯特·施佩尔,对这一醉酒的场面很是反感。次日,他
竟敦促希特勒向这些党的领导人就自我克制问题进行训话。(*时至今日,施佩尔仍声称他
对“最终解决”一无所知。有些学者指责他,说他参加了希姆莱的讲演会,因为在开会过程
中,希姆莱的话有些是专为他讲的。施佩尔坚持说,他一讲完话便立即去了拉斯登堡。米尔
契陆军元帅证实了这点。就算施佩尔不在场,人们也很难相信他会对灭绝营一无所知。从希
姆莱的讲稿中,人们看得很清楚,他以为自己是直接向施佩尔讲话——并认为,他是高级同
谋之一。)

(4)
希特勒之“新秩序”的受害者并不限于犹太人。数以百万计的其他人,尤其是在占领区
,被枪杀、毒死或打死。不久前,当他前往“狼穴”时,彼得·克莱施特曾向元首本人递交
了一份冗长的备忘录,反对这一政策。“关于俄国占领区内的情况,你给我描述得很可怕”
,希特勒在读后说。“用向民族主义政客所提的野心勃勃的要求让步的办法,去改善那里的
条件的设想,这难道不是幻想吗?这些民族主义分子只会认为我们软弱,他们的野心就会驱
使他们提出越来越多的要求。”克莱施特大胆地开口了。他解释说,他的意思并不是向他们
的要求让步,而是创造使东方人民选择德国而不是苏联的条件。他继续往下说时,希特勒若
有所思地听着,双眼看着地板。这就给了克莱施特一个难得有的机会去随意观察他的脸。”
他的表情常常分成许多不同的单位,好像是由许多单独的成分组成的似的,而这些成分又组
不成一个真正的统一体。这给我的印象很深。”
希特勒终于打断了他们的话。他一点儿也不生气,而是非常冷静。他边说边沉思,好像
是自言自语:“我不能走回头路了。”说着,他两眼注视着空中。“我的态度若有改变,人
们便会将它误解为让步,因为军事形势就是这个样子。它会引起山崩。”他虽然也答应,一
旦在军事上获得了主动权,他会考虑采取较温和的措施,但克莱施特觉得,这只是说得好听
而已。这种人的心怎么变得了?
猛然间,希特勒抬头望着克莱施特。平静的、沉思的情绪已不翼而飞了。“这是个幻想
”,他有点粗暴地喊,“你有权只想到目前,只考虑眼下压制着我们的形势,但这正是你之
不足之处。我有责任想到明天和后天。我不能为目前短暂的某些小的成功而忘却未来。”用
不了一百年,德国就会成为一个有1.2亿人的国家。“为了这些人,我就需要空间。我不
能答应给予东方人民任何独立的主权,不能用一个新的民族主义的俄国去取代苏维埃俄国。
为取代苏俄,新俄国会组织得更严密。政策不是用幻想决定的,而是用事实决定。对我,在
东方来说,空间是个决定性问题!”
于是,他的压迫政策得到了继续执行。伴随着这种政策的是苏联战俘的残酷的饥饿。在
致凯特尔的一封尖酸刻薄的信函中——这封信想必是由更加强烈的下级起草并扔给东部占领
区部长的——艾尔弗雷德·罗森堡为此作了证。该信指控说,在360万苏联的战俘中,只
有几十万人的身体健康。绝大部分苏联战俘不是挨饿便是被当场枪杀,从而制造了一系列置
“潜在的谅解”于不顾的暴行。
他们还进行了一系列的医药试验,使无数的其他苏联战俘和集中营内非犹太犯人濒临死
亡:有些人赤条条地躺在雪地里或冰水中;有些人在进行高空试验;有些人成了试验芥子气
和毒气弹的牺牲品。拉文斯布吕克集中营内的波兰妇女染上了毒气造成的坏疽;在达豪和布
痕瓦尔德集中营,吉卜赛人成了满足医生们的好奇心的牺牲品——这群医生在试验;靠喝海
水人类究竟能活多久。
作为对破坏行动和叛乱的报复,全欧洲的占领区行政部门也处决了许多犯人,方式五花
八门。这种行动由于元首在“珍珠港纪念日”那天发布的命令而合法化了——是在希特勒省
悟到不但占领莫斯科无望,连胜利也值得怀疑时发布的。这项标题叫“夜雾法令”(非常合
适!)的命令说:凡危害德国安全者,除须立即处决者外,其余必须“消失”,不得留下蛛
丝马迹,不得将他们的命运告诉家属。
到1943年秋,旨在维护共同利益而合并欧洲各国的“西欧新秩序”,已现了原形:
一种掠夺经济。在数以百万计不愿只当臣民的人们面前,希特勒恼羞成怒,用武力代替了劝
说。
他用强迫劳动和处决人质的办法去回答消极怠工、停工或破坏。在荷兰和法国,死亡人
数已达2万多。合法的抢掠已成家常便饭,一车车的战利品(包括食品、衣物和艺术珍品)
从挪威、荷兰、比利时、卢森堡、法国和丹麦源源不断地运回德国本土。这还不包括宠大的
占领费在内。光法国一国每年就得为加入“新秩序”而支付70亿马克的费用。
在柏林召开的一次会议上,希特勒向全党的领导人透露了真情:“仍然还存在于欧洲的
那些小国垃圾,必须尽快予以清除。我们的斗争目标是要创立一个统一的欧洲,只有德国人
才能真正将欧洲组织起来。”
所谓统一的欧洲,当然,就是受德国统治的欧洲,由盖世太保及与之同流合污的警察力
量实行统治的欧洲。然而,尽管这个“新秩序”对人民群众进行残酷压迫和报复,它并未在
他们中燃起叛逆的精神。占领区的绝大部分人仍与纳粹政权采取合作的态度,以维持比较正
常的生活。他们相信,实行总罢工,袭击德国监工或骚扰他们的政权机构或经济,势必导致
大规模的报复或使他们的生活水平降低。这样,在他们看来,还不如与也许会无限期地统治
下去的占领者搞好共同的事业。这样做不但容易些而且能够做到。正是这种求生存的欲望把
抵抗活动减少到了最低限度。事实上,参加地下活动的人寥寥无几,且在共产党和非共产党
的游击队间,例如在法国,又常常发生互相削弱的和流血的斗争。唯一较大规模的抵抗运动
发生在南斯拉夫,而这个运动也由于共产党人铁托(他力图团结反希特勒的一切力量)和塞
尔维亚民族主义分子米哈依洛维奇之间互相残杀而遭到削弱。
希特勒要将欧洲变为日耳曼帝国的目标现在虽昭然若揭,但其野心大到何等程度却仍未
为人所知,甚至连他的许多敌人也猜想,这只局限在欧洲。在这个问题上,如他们看到了他
手写的秘密笔记,肯定会大惊失色的。
为全世界利益故,英国目前的形势不予改变。由于种种原因,在取得最后胜利后,我们
必须与之和解。
国王必须下台——由温莎公爵接替。我们将与他签订永久友好条约,而不是和平条约。
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和埃比利亚半岛(西班牙半岛之古称—译注)他继续写道,将在“新
秩序”下联合起来,从而实现查尔士大帝、尤金亲王和拿破仑梦想实现的欧洲统一。
最后胜利的最重要的一点是把美国永远排除在世界政治之外,消灭他们的犹太社会为达
到目标,戈培尔博士必须具有一位总督的独裁权力,以完成对种族混杂的劣等居民的全面再
教育。在这方面,戈林也应尽一臂之力,主要是把有日耳曼血统的居民全部或至少百分之五
十动员起来,进行军事教育,以获得民族主义的新生。

(5)
正当希特勒在制订征服包括五大洲在内的征服计划时,他的部队却在东方朝本土节节败
退。在粉碎“堡垒战役”的胜利鼓舞下,苏维埃统帅部满怀信心,勇敢地转入反攻。在19
43年后半年,红军在某些地方推进了400公里,把中部和南部的德军驱至第聂伯河彼岸。
这促使希特勒加速执行其“最终解决”的计划。1944年初,他批准向一大群非党员
、非党卫军泄露这个秘密。1943年1月26日,希姆莱作了第三次讲话,是在波森的剧
场里向260名左右的陆海军军官作的。他冷静地告诉他们,希特勒已把消灭犹太人的任务
交给了他。“我可以告诉你们,犹太人问题已经解决了。”一阵掌声席卷了整个礼堂。有个
靠近冯·格斯道夫上校(即那位要把希特勒和自己炸死的军官)的陆军军官激动地跳上椅子
。在礼堂的后边,有个脸色难看的将军正在检查,看他的同事中有几个人没有鼓掌。他数了
数,一共5人。
在尔后数星期内,希姆莱继续在进行他的启蒙运动。他向一群海军将领承认,他曾下令
屠杀妇女和儿童。“如果我允许这些充满了仇恨的儿童在这场人反对非人的战斗中长大成人
,那么,我就是个弱者,就是我们的子孙后代的罪人……但我们必须更加清楚地认识到,我
们进行的是一场原始的、独创的、自然的种族战争。”在宗特霍芬,他对另一群将领也讲了
几乎同样的话。“在德国,以及在占领区,一般来说,犹太人问题已经解决了”,他说。当
他说到这个问题“未作妥协”
便解决时,厅内出现了掌声。希姆莱在“最终解决”问题上共作了15次演讲,听众广
泛,但,意味深长的是,外交部的人一个也没有。
1943年的最后几天,压得希特勒喘不过气来。他的军队在列宁格勒和整个乌克兰面
临着新的挫折。不仅如此。由于党卫军法官摩根终于挖出了布痕瓦尔德贪污案的网络,希特
勒的灭绝计划受到了威胁。集中营指挥官科赫的同案人科勒害怕了,同意出庭作证。他被关
进监狱,作为人证,但不到3天,他便死在狱中。在铁证面前,在摩根的无形审问下科赫顶
不住了。他供认,除了靠犯人发财外,为了保住秘密,他处决了不少犯人。
对科赫的起诉虽然成功,但摩根并未因此而满足。他沿着贪污的线索追至波兰。在卢布
林,集中营的指挥官热烈欢迎了他。该指挥官名叫维尔特,曾在贝尔赛克任格斯泰因的向导
。他自豪地透露,他不但在卢布林地区建造了4座灭绝营,灭绝系统也是他建立的。他说,
每个营都建得像一个波特金村庄。当火车开进假站台时,乘客都以为到了一个新城镇。维尔
特津津有味地说,火车一到,他或他的代表,便向新来者致词表示欢迎(欢迎词是固定的)
:“诸位犹太人,把你们带到这里来,为的是要将你们重新安置。在犹太州建立之前,你们
当然得先学会如何工作。你们必须学会一门新手艺。”这些定心丸式的话讲完后,犹太人便
无辜地列队走向死亡。
在摩根听来,维尔特的描述是“完全荒唐的”,但,在他参观了贮藏战利品的屋子后,
他可不这样想了。看到堆积如山的宝物——其中有一大得令人不敢相信的表堆——后,他明
白了,“某种可怕的事情正在这里发生。”他从未一次看到过这么多的钱,特别是外币,有
世界各国的硬币。看见炼金炉及一大堆金砖,他惊奇得张大了嘴。
摩根参观了维尔特建造的4个集中营——马伊达内克、特莱勃林卡、索必波尔和贝尔赛
克。在每座集中营内,他都亲眼看到了处决犯人的证据——毒气室,焚尸炉,以及大片大片
的墓地。这里在大规模地犯罪,但他又无力采取行动,因为命令是从元首的总理府直接下达
的。摩根的唯一依靠是对“武断地屠杀”犯人一事进行起诉——这些官司倒可以打到党卫军
的法庭上去。他立即着手搜集证据,终于找到了足以控告马伊达内克两名高级官员犯有谋杀
罪的证据。
维尔特是个基督教徒,他帮了很大的忙。他继续与摩根无拘无束地谈论这4个营的指导
思想。一天,他无意说到,有个名叫霍斯的人,在奥斯维辛附近建立了另一个大型的灭绝营
。在摩根听来,这地方有大量证据可以搜集。但摩根的权力有限,要到如此遥远的地方去,
非有正当理由不可。很快他找到了借口:有件悬而未决的黄金走私案涉及霍斯手下的数名职
员。于是,在1944年初,刚强的摩根便在奥斯维辛附近调查死亡营的事件了。他不费什
么手脚便找到了众多的堆满财物的小屋子,毒气室和火化室。但是,在调查“不合法”的屠
杀事件中,一到手下某个工作人员快接近事实真相时,调查工作便受阻。于是,摩根便决定
返回德国去处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官方的集体屠杀事件本身。抵柏林后,摩根决定面见
希姆莱,向他阐述清楚,这项灭绝政策正直接把德国“引入深渊”。为了见他,摩根又不得
不再次通过种种渠道。首先要找的是他的顶头上司即刑警局局长。奈比听后,大吃一惊(”
我向他汇报时,我看出他毛骨悚然”),说不出话来。待他能说话时,他叫摩根立即将此事
向卡尔登勃鲁纳汇报。卡尔登勃鲁纳听后也大惊失色,答应将此事直呈希姆莱和希特勒。接
着,他又找了党卫军法庭的首席法官勃赖豪特。
此人听完后,气得发昏,答应安排摩根与希姆莱会晤。但是,由于官僚机构的种种限制
,摩根的官司只能打到希姆莱的接待室。这下,摩根便认识到,要打这场官司,他非走另一
条更加实际的道路不可,“那就是,利用这个制度本身提供的条件去把它的领导人和重要分
子从这个制度中清除出去。对国家元首直接下令屠杀的案子我虽然无办法,但对不属此令或
违反此令的屠杀,或对其他严重的控告,则可这样做。”
他回去后,情绪高涨,决心搞好诉讼程序,尽可能多地搞掉领导人,以期破坏集体屠杀
的整个制度。他不顾恐吓和报复,把调查范围扩展至集中营。在奥拉宁堡,他的一个消息提
供者——一名叫罗德的犯人——在被公开处死的最后一分钟获救——他之被处死,是为了杀
一儆百,不让其他犯人与摩根合作。即使如此,他还得了个外号叫“猎犬法官”。在他努力
下,约800个贪污案和谋杀案得到审理,其中200个案子的当事人被判刑。布痕瓦尔德
的卡尔·科赫被枪毙。马伊达内克的指挥官也被处决,他的主要助手也被处死刑。塞尔托亨
博斯的指挥官,由于虐待犯人,被绑在一法庭前示众;佛罗森堡的指挥官则因酗酒和好色而
被开除。
1944年早春,这些审判在德国的官僚的机构中引起了强烈的震动。于是,希姆莱—
—显然是受希特勒的指使——便令摩根停止调查。“猎犬法官”做得太过火了,太成功了;
他正准备全面调查鲁道夫·赫斯和奥斯维辛各营。摩根一人大扫除的冲击波业已冲倒了卢布
林的屠杀营之建筑。维尔特营长受命将他建造的4个营中的3个营——特莱勃林卡、索必波
尔和贝尔赛克——全部毁灭,不准留下任何痕迹。任务完成后,维尔特便被派往意大利去护
路,以免游击队侵犯。在这里;在摩根的法网下死里逃生的维尔特,不久便被一更粗暴的法
律打倒——背上中了游击队的一颗子弹。与此同时,尽管希姆莱——希特勒有令,康拉
德·摩根仍偷偷地继续进行他的赤手空拳的调查工作,以期结束“最终解决”。(*摩根也
尽力证明布痕瓦尔德的指挥官的妻子伊尔塞·科赫有罪。他相信,她犯有虐待狂罪,但对她
的指控却又无法证实。战后,一个美国官员要求摩根证实科赫夫人用犯人的人皮做灯罩。摩
根回答说,她犯的罪行肯定很多,但这个指控却是不存在的。他曾亲自对此事进行调查,但
最终只好将此案放弃。
即使如此,这个美国人坚持让摩根签署一个文件,以证实科赫夫人确曾用人皮做过灯罩
。对纳粹的威胁尚且不怕的人,自然不大可能向民主国家的一个代表屈服的。由于他拒绝,
人们便威胁他说,要将他交给俄国人——俄国人肯定会将他活活打死的。摩根一而再再而三
地拒绝,于是便遭毒打。他虽然憎恨科赫太太,但什么也不能诱使他作假证。幸运的是,摩
根活了下来,目前在西德从事法律工作。)


第二十八章 陆军的爆炸计划

1943.11—1944.7.21
(1)
在啤酒馆起义20周年纪念前夕,约德尔将军坦率地将德国的战略地位透露给了100
名左右的帝国长官和地方长官。
在慕尼黑举行的一次绝密会议上,他谈到了德军在俄国遭到的惨败,谈到了为何未能将
西班牙拉入战争,因而也未能夺取直布罗陀的原因(就是那位“耶稣会外长塞拉诺·苏涅尔
在作怪”)以及“历史上最大的叛卖”——意大利人的叛卖。
约德尔即兴谈到了未来。他承认,西方具有空中优势,如在德国大规模着陆,按目前德
国的防御力量,德军是无法加以阻挡的。这种讲法,使听众大吃一惊。他的结论是,解决办
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把每个能杠枪的德国人都动员起来。他说,从东方抽调兵力和给养是
不可能的,因为在那里事情“正在变得暖和起来”。为了解决西线人力不足的困难,他们必
须找到新的方法。“我认为,用坚韧不拔的精神和决心,在丹麦、荷兰、法国和比利时,强
迫成千上万游手好闲的人们去修筑工事——这比任何工作都重要——的时候已经到了。关于
这项工作的命令已经发出。”
他描述的目前形势,可以说是一幅阴郁的图画。在结束时,他承认,“国内所受的最大
的压力”是西方的恐怖空袭,以及由于敌人在大西洋享有空中优势的缘故,用潜艇进行报复
的机会已大为减少。与此同时,他说,对最后胜利应坚定信心。原因有几个:他们幸运地有
一位领袖,他“不但是在政治上而且也是在军事上如何进行战争的灵魂”,只有他的意志力
,“才使德国的全体武装力量,在战略上、组织上和武器上”得以活动起来。“同样地,如
此重要的政治和军事上的统一指挥,也是由他体现的,体现的方式也是自腓特烈大帝以来人
们未曾见过的。”末了,他所用的夸张堪称无愧于希特勒。
在未来的黑暗中隐藏着什么,这谁也无从预言;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德国永不停止为
欧洲大陆的文化和自由而斗争。
“在美国犹太人鞭子下或苏维埃政委统治下的欧洲是无法想象的。”
政客们高声欢呼。约德尔的讲话可说是公正和希望相结合的力作。两天后,希特勒作了
一次纯粹是为鼓舞人心的表演。演讲是在罗文布劳饭店作的;他所表现出来的炽烈信心,不
但令现场听讲者,还使收音机前的听众都大受鼓舞。
几星期后,由于政治和军事形势的恶化,这些旨在鼓舞党心和民心的表演都有些黯然失
色。匈牙利人怀着嫉妒的心情看待意大利人的背弃;罗马尼亚人则因18个师在顿河和伏尔
加河被消灭而痛苦万分。在过去12个月中,德国陆军本身的死伤人数也高达168.6万
余人。由于兵源缺乏,缺员无法补充,原来免征家中最小的儿子或独生子服役的征兵法也暂
停执行,连50岁的老人和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老兵也被认为适合服役。
东线可能再次出现灾难性的冬天的情景,使“狼穴”里的气氛变得阴郁不堪。元首对节
日视而不见,完全不予理睬。
没有圣诞树,也没有一支蜡烛去庆祝这个和平与爱的节日。1944年1月26日,他
把数百名海陆军将领召至拉斯登堡。在解释了此次战争的意识形态的基础后,他明确宣布,
他的将领必须对国家社会主义采取毫不动摇的立场,必须从内心信念里支持国家社会主义的
各项原则。说这些话时,他很平静,又把话说得一本正经,所以,当他异常真诚地讲出下面
的一番话时,听众完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我们各位将领”,他说,“在这场生死存亡的
战斗中,如果上苍果真不让我们取胜,如果全能的上帝的旨意是要德国人民在浩劫中结束这
场战争,那末,你们作为我的三军将领,就应该举起战刀,团结在我的周围,为德国的荣誉
战斗到最后一滴血!我说。各位,只能如此,别无选择!”
室内出现一片死寂。人人都似乎屏住了呼吸。沉默终于被一位坐在第一排的军官打破了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污辱。冯·曼斯坦因陆军元帅用讽刺的语调说:“我的元首,会是这
样子的!”希特勒在等待着,以为他的三军将领会肃然起立,齐声高呼这句话的——即使这
句话是用讽刺的方式说出的。但是,继之而来的是另一次沉默,可怕的沉默。没有一点声响
,也没有一点动静。站在台上的希特勒,脸色一下子惨白了。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搜索
着全室,最终落在坐在第一排的曼斯坦因身上。“元帅”,他粗暴地说,“我完全有理由怀
疑你在回答中含蓄地表达的忠诚。”室内又出现了长时间的、令人难堪的肃静。最后,他说
,对陆军里的反希特勒运动的情况,以及众多军官所持的强硬的否定态度,他都了如指掌。
他有确凿证据证明,有些先生们拒绝执行元首的某些命令。是呀,被苏军俘虏的某些军官搞
的“自由德国”运动的情况,他是一清二楚的!
这些即席作的指责打乱了他的注意力,使他再无法按计划做完演讲。他突然宣布散会,
昂首离开会场。片刻后,曼斯坦因奉命立即前往元首的书房。希特勒瞪着眼睛盯着他。“元
帅”,他说,“我不准你再打断我的演讲。你向下级讲话时,若有人打断你,你会怎么样?”
在那些凄凉乏味的冬日里。希特勒生活中有一项乐趣,就是新来的厨子给他做的可口的
饭菜。玛莲娜·冯·艾克斯纳不但是维也纳人,而且年轻动人。他很愿意与她在一起,常聊
起奥地利和她的家——在国社党处于非法时期,她的家曾支持过国家社会主义。她唯一不满
的是,希特勒的食谱很有限。她私下对特劳德尔·容格抱怨说,光靠喝素汤,吃胡萝卜、土
豆和煮得半生不熟的鸡蛋过活,这日子多么单调!她怕希特勒会吃烦她做的饭菜,将她打发
走——而她已爱上了一个党卫军青年副官。她之注定要走还有一层理由。因为提拔受到
冯·艾克斯纳小姐阻挠的鲍曼,发现她母亲的家族中有犹太血统,便进行报复,紧追硬逼,
弄得原想将此事压下的希特勒只好将她解雇。但他多给了她半年的薪金,还将艾克斯纳一家
封为名誉雅利安人。
为防俄机空袭,“狼穴”需进行加固,希特勒遂于2月下旬回到上萨尔茨堡。然而,在
贝格霍夫的生活却并不愉快些。
“强打起的欢颜,轻松的谈话以及各式客人的来访”,特劳德尔·容格回忆说,“却掩
饰不了我们感觉到的内心的不平静。”
爱娃未见她的情夫已颇有些时日了;他的容颜令她大吃一惊。“他已变得这样苍老和忧
郁”,她私下对容格说,“你知道是什么使他烦恼吗?”
这个秘书被问得很狼狈。“对元首你比我了解得多。元首未讲的你也一定猜得出来。”
她说,军事形势就够使他深为忧虑的了。当天晚些时候在喝茶时,爱娃骂他老,腰直不起来。
希特勒借机将它变成笑话:“这是因为我口袋里的钥匙太多的缘故。另外,我还背着一
满包的麻烦。”他滑稽地笑了。“现在,你我可更好地相处了。你总穿高跟鞋,身子高了些
,所以,如果我稍为弯弯腰,我们便很和谐了。”
2月底,一个不速之客突然来到贝克霍夫。来客是汉娜·莱契,是个飞行员和滑翔机驾
驶员,来访的目的是要告诉元首如何赢得战争。她说,新型的V—1火箭太不准确了。解决
的办法是:火箭必须有人驾驶;她自告奋能,愿第一个去驾驶火箭。希特勒当场予以拒绝。
他说,要德国人民接受这样一个自杀主意,在心理上,这还不是时候,他将话题转向喷气式
飞机——他的秘密武器之一。汉娜知道,喷气推进技术仍处在初期发展阶段。所以,不待希
特勒把话说完,她便插嘴道:“我的元首,你谈的还是胚胎中的孩子呀。”她说,关于喷气
机情况,他的消息太不灵通了。她再次提到让飞行员自杀的问题。奇怪的是,他竟怒冲冲地
答应开始就此进行试验——条件是,在开发阶段他不受干扰。
上萨尔茨堡的大雪不停,使元首与外界隔绝,但这似乎使元首的精神好了些。午餐时,
他讥笑了他在维也纳作的、现在售价昂贵的那些彩画。他说,这些都是业余之作,人家出2
00马克,这已是疯狂之举了。“我当时并不真是想当画家”,他承认,“是为了生活和学
习我才画的。”这些画他早已处理掉了,但他还保存着建筑设计草图——“是我最宝贵的东
西,是我的脑力财富,我永远舍不得丢掉。不要忘记,我现在的许多想法,我的建筑计划,
都可追溯到我日以继夜地工作的那些年头。”
贝格霍夫的生活似乎重新给了他信心。3月,戈培尔来到贝格霍夫,对美机首次白天轰
炸德国表示忧虑。元首不得不用未来的希望去为他打气。然而,到了次日,神经紧张的却是
他本人了。在3月17日于邻近的“克莱施海姆城堡”举行的一次会议上,他对匈牙利摄政
王霍尔蒂海军上将大发脾气,指责匈牙利在计划搞意大利式的叛卖。守候在外边的施密特,
看见年迈的霍尔蒂满脸通红地急急出来,已是大吃一惊,不料后边还跟着个希特勒——他又
生气又难堪,还高声叫霍尔蒂回来!
受到侵犯的霍尔蒂连忙把专列叫来,但列车还未开动,里宾特洛甫便搞了一次假空袭。
这次假空袭搞得很像,连城垒上空都放了烟幕弹。这样,这位摄政王便作了俘虏。待他冷静
下来后,里宾特洛甫告诉他可以走了,但要他读一份联合公报——公报称,经双方同意,德
军可开进匈牙利,但已作出了安排。“你还可加上这句话”,海军上将抗议说,“说是我乞
求希特勒让斯洛伐克和罗马尼亚军队去占领匈牙利的!事实上,这是他的另一个威胁!”这
句话被删了去。待霍尔蒂抵达布达佩斯时,他发现,他的国家已被德军占领,兵力达11个
师!
这使希特勒在精神上获得了一个小小的安慰,但在军事上和政治上这却是个大错误,因
为他不得不将兵力从东西两线调走,而种种迹象表明,西线即将遭到入侵;东线呢,据情报
专家格伦报告说,敌人即将在乌克兰发动大规模反攻,这次反攻“对欧洲其余战场将产生深
远的政治、军事和经济反响”。格伦说,他重新获得主动权的唯一希望是作大胆的战略撤退
。元首拒绝了这一建议,顽固地执行其“在占领区寸土不让”的政策。
他这个决定也许是受了恶化的健康的影响。爱娃及其他人都注意到,他若站立过久,双
膝便会发抖;左手抖动,尤其连茶盘里的杯子都会咯咯作响。5月初,他的胃痉挛病复发,
使他痛苦难熬。莫雷尔医生曾建议他接受轻微的按摩和进行长距离散步,但他置之不理,只
同意服用卡的唑和注射另外两种抗疲劳药物(格鲁卡德和特斯托维隆)。莫雷尔还劝他早点
睡觉,但他说做不到。直到最后一架英国轰炸机离开帝国后,他才能入睡。
那年春天,敌机狂轰滥炸巴伐利亚。尖声怪叫的警报声几乎天天不断;希特勒不得不走
下65级的楼梯,躲进贝格霍夫地下的防空洞。但并没有炸弹掉在上萨尔茨堡——这些飞机
径直飞往维也纳、匈牙利或其他人口稠密的地区。碰到晴朗的天气,人们可以看到慕尼黑大
火的红光。爱娃哀求允许她乘车前往慕尼黑,看看坐落在华塞布格大街的房子是否安全。元
首开始不允,但她坚持要去,他只好答应。她回来后,大受震惊,希特勒也立誓为她报仇。
“英国将会一片惊慌!”他保证说。接着他便把火箭一事告诉了她。“这件武器产生的效果
。是谁的神经都受不了的。对那些正在屠杀妇女和儿童,正在毁灭日耳曼文化的野蛮人,我
一定要以牙还牙!”
由于空袭警报响得过于频繁,贝格霍夫的某些客人开始对它不予理睬了。一天清早,特
劳德尔忽地从床上爬起,到防空洞后,却不见一人。她转身回去看个究竟,发现希特勒站在
门口,像是蛇尾三头的冥府守门犬,焦急地瞧着天空。他用手指点她,进行忠告:“别大意
呀,小妮子。快回地堡去,警报还未解除。”她未告诉他其他客人仍未起床,乖乖地顺着长
长的楼梯走了下去。午餐时,希特勒又对不钻防空洞的愚蠢性发了一通议论。“与我一同工
作的人,有些人是无法替补的,他们有义务到防空洞里去”,他斥责说,“让自己蹲在有挨
炸弹的危险的地方,以证明自己如何勇敢,这完全是愚蠢的做法。”
然而,他自己却置身于险境——他拒绝运动、休息或按摩,只越来越依赖药物。除服其
它药物和打别的针剂外,他还服用一种心肝精,以及每天4片多种维生素片。他的健康似乎
已无关紧要了;他让自己活着,是为了完成他的人生任务。不过,他却也抛掉了沮丧情绪,
重新向众人宣扬他的希望。一天,他向贴身人员保证,整个局势会得到改变的。盎格鲁—撒
克逊人终将明白,他们的利益与他的反布尔什维克的十字军息息相关。事实如此!
盟军用联合集中的战略轰炸作为回答。到5月上旬,由于美机对中部和东部的油厂白天
进行轰炸,希特勒的整个军备计划受到了严重的影响。日产汽油从5850公吨猛降至48
20公吨。“敌人猛击了我们最薄弱的环节”,艾伯特·施佩尔向希特勒汇报说,“如果他
们这样坚持下去,我们很快便不会有什么油了。我们的唯一希望是,敌方的空军总参谋部也
像我们的一样疏忽大意!”
凯特尔连忙抗议,说燃料的储量仍很大。希特勒却更加现实,几天后便召开会议,讨论
燃料问题。四位工业家取得了一致意见,认为如敌空袭继续这样进行下去,局势是毫无希望
的(在前一年秋天类似的一次会议上,工业家保罗·普赖格声称,国内已无足够的煤和焦炭
去扩大钢铁生产了。“使我非常惊奇的是”,一个证人回忆说,“在交谈过程中,希特勒干
巴巴地说,如不能生产更多的煤和钢,战争便失败了。”),起初,希特勒只以平常惯用的
道理作答,说再困难的危机都渡过了——凯特尔与戈林两人同时点头——但是,当这些工业
界人士用资料和相对数字证明他们的结论时,希特勒立刻作了个大转弯。施佩尔觉得,元首
似乎急于想“听到不愉快的真情”;他希望元首最终能明白,这是德国经济崩溃的开始。

(2)
在战争初期德国人用得心应手的运动战,现在却反过来于他们不利了。在第一次世界大
战中,长时间的相持使德国的宣传机器得以成功地一直争辩到最后,说战争是可以打赢的。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在目前的军事现实中,这种说法便行不通了。德军再无可能发动另一
次夏季攻势。去年在库尔斯克吃的败仗,使一切希望都化为乌有:现在的问题仅仅是,在势
如潮涌的红军面前,德军还能支撑多久?在过去三年中,俄国的人力损失虽然惨重,参战的
部队仍有300个师500多万人,与之匹敌的德军只有200个编制不足的师计200万
人。最令德国吃惊和痛苦的倒不是红军后备兵力惊人的充足,而是它的顽强的战斗精神。在
斯大林格勒被围期间,希特勒曾吹毛求疵地解释说,保罗斯元帅之所以未能攻克该城,是因
为俄国人打起仗来像“沼泽里的野兽”一样。不管叫什么名堂,这些东方“非人”所表现出
来的精力和勇敢精神,是条顿民族所望尘莫及的。希特勒的东方政治的根基如何,这自不必
说了。1944年,他连象征性的胜利都未想过。事实上,他关心的是西方的入侵。“它不
但决定本年的胜负,而且还决定整个战争。”6月初,他对军事顾问们说——说话时他心不
在焉地望着窗外。“如果能将西方的入侵打退,那末,这种行动便不能也不会在短期内再次
发生。也说是说,我们便可将后备力量调至意大利和东方使用。”到那时,东方战场便至少
可以得到稳定。但是,如果不能击退西方入侵者,这便意味着最后失败。“在西方不能采取
对峙战的另一个原因是,我们若后退一步,都意味着在法国境内将战线拉宽。由于没有战略
后备兵力,要沿这条战线部署足够的兵力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得出结论说,“敌军一开
始入侵便必须将他们打败。”但他并未将他私下里对豪辛格将军讲的话也说出来:“如入侵
成功,我就必须用政治办法结束战争。”
希特勒把打败西方的任务交给了隆美尔。由于北非的丢失(不是因为他的过错所致),
隆美尔已蒙受过一次灾难,他认为,阻止入侵的最好地段莫过于海滩,因为这是敌之最薄弱
者。“这些军队未站稳脚跟,甚至有可能晕船,”他辩解说。
“他们不熟悉地形,能启用的重武器也不够。这是打败他们最好的时刻。”他的年迈的
上司、西线的总司令格德·冯·伦斯德将军,看法却刚好相反。决战必须在远离海岸的后方
打。所以,所有的装甲部队和战术后备兵力必须放在法国,以便包围进犯之敌并将他他消灭
。希特勒用妥协的办法解决了争论,但双方对此都不高兴。他把隆美尔的装甲部队全部调来
,但部署的地方却比伦斯德要求的离海岸近得多。
6月4日上午,隆美尔乘小车前往德国。他此行表面上是为庆祝夫人的生日(6月6
日),主要目的却是前往贝希特斯加登,以说服希特勒再调两个装甲师和一个炮兵旅至诺曼
底。“最迫切的问题”,他在日记中写道,“是用交谈的办法把元首争取过来。”作一短暂
的休假,此其时也由于巴黎的空军气象站刚预报有暴风雨,预计两星期内不会发生入侵。
在英吉利海峡的另一边,盟军总司令德怀特·艾林豪威尔将军,也面临进退两难的境地
。以“霸王战役”为代号的入侵原定于次日举行,由于天气不好,他又有意将这次伟大的冒
险至少推迟24小时。那天大部分时间,他都呆在拖车房里——位于朴茨茅斯附近的一座林
子旁——反复衡量得失:在恶劣的气候条件下冒险进攻呢,还是等到7月?20多万士兵业
已听过了关于此次战役的命令,若待至7月,秘密肯定会泄露出去。当晚,新的天气预报传
来了:天气较好,6日则恶化。艾林豪威尔征求各位司令官的意见。空军元帅阿瑟·特德爵
士认为,云层可能会阻碍其计划的实现;蒙哥马利的回答是:“我说,行。”艾林豪威尔作
了裁决:6月6日,盟军进攻诺曼底海滩。
英国双重夏令时间(比格林威治时间早2小时——译注)6月6日的0点6分,空降开
始,一个18岁名叫慕菲的伞兵跳进了圣梅尔埃格利斯一所女子中学校长的花园里。这就是
D—日的开始。1小时后,含混不清而又相互矛盾的报告便如潮水般涌进德国第七军的各指
挥部。德国时间凌晨3时,伦斯德通知最高统帅部(其时设在上萨尔茨堡)说,敌伞兵和滑
翔机在诺曼底大规模着陆。3小时后,伦斯德的参谋长通知瓦尔利蒙说,这极可能便是入侵
的开始。他敦促将最高统帅部保留的4个后备装甲师立即开赴登陆地区附近。
然而,约德尔却肯定,这不过是个声东击西的牵制战罢了。在此之前,他曾上过盟军伏
号为“警卫员”的秘密战役的当:一个伪战争计划,巧妙地泄露给了最高统帅部。该计划表
明,登陆地点选在更北的地方,在加莱附近,即海峡的最狭窄处。因此,约德尔便拒不叫希
特勒起身议事。
此举令伦斯德的指挥部愕然。据作战部长说,这个年迈的陆军元帅“怒不可遏,满面通
红,连说话人家都听不懂了”。要是换一名司令官,可能会直接给希特勒拨电话,但伦斯德
是个老贵族,公开称元首为“那个波希米亚下士”。他是不会低三下四地去求他的。他把请
求一事留给下级去做——他们缠住统帅部不放,企图叫约德尔回心转意,将元首叫醒。
直到上午9时,元首才终于被叫醒。这实际上已比平常叫早了些,因为他要接见提索、
霍尔蒂和安东奈斯库——即斯洛伐克、匈牙利和罗马尼亚三国的独裁者(接见地点在克莱斯
海姆堡)。希特勒穿着睡衣从卧室出来,平静地听着有关最新消息的报告,然后便叫人把凯
特尔和约德尔两人找来。两人来到后,希特勒却不那么镇静了。“嗯,是,还是不是入侵?”
他喊了起来。喊完,他扭头便走。过了一会儿,他的气又突然消了。他亲热地拍拍人家
的肩背,好像终于与西方交手一事给他带来了活力。“现在,我们可以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了!”他喊着,还拍了一下大腿。在乘车前往克莱斯海姆的1小时途中,他的情绪很高。”
我可以挡住俄国人,要多久就多久”,他对同伴们说。接着他又吹嘘,他将会把盎格鲁——
撒克逊人消灭在“大西洋墙”前。
发生在西线的事件成了午间形势分析会议的全部话题(会议结束后,他便会见那三个独
裁者去了)。希特勒进入会议室时,他的军事顾问们正焦急地围着看地图和各种图表。见元
首进来,他们连忙紧张而惊恐地转过身去。使他们惊异的是,元首满面春风,迈着信心百倍
的步伐,走了进来。他带着浓厚的奥地利口音说:“是呀,我们出发了!”说完,他便轻松
地笑了起来。他对大家说,他一直梦寐以求的时刻终于到来了。“我与真正的敌人迎面相对
了!”
在柏林,在一名下级官员的授命下,德意志通讯社宣布,入侵已经开始了。显然,戈培
尔对此事并不十分相信。根据新闻发布官威乐弗莱德·冯·欧文的日记,那天最重要的安排
是参加一次聚会,戈培尔要在聚会上与一位伯爵夫人演奏钢琴二重奏:“他坦率地发表了对
文化的看法,然后与伯爵夫人一起到酒吧后边弹钢琴去了”。他记载说,“她唱了不少歌。
大家都喝醉了。
下午4时,希特勒回到了贝格霍夫,刚好赶上与爱娃以及一群党的要员和他们的夫人一
起用茶点。茶点的最精彩的场面是他对吃素的评论:“大象是身体最强健的动物;吃肉连它
都受不了。”吃完后,与通常一样,人们又前往茶馆。元首喝的是莱姆花茶。然后,他小睡
了1小时;于晚间11时召开了另一次军事会议。他说,这是否真是入侵,他是怀疑的。这
是一次佯攻,引他上当,将兵力分散到错误的地方去。肯定地,入侵主要将集中在加莱,因
为跨过英吉利海峡的捷径在于此地。通过“警卫员”如此煞费苦心散布的谎言他是难于忘怀
的——也许那条路正与他计划入侵英格兰时所选择的路线相同,不过是方向相反罢了。
当天深夜,盟军已在30英里长的战线上攻进了希特勒的西部“堡垒”。德军被打了个
措手不及,海空两军无能为力,海岸防御工事全被粉碎。敌人以折兵不到2500名的代价
取得了一次伟大的胜利,但仍来得及将他们赶回英吉利海峡——假如立即作出正确的决定的
话。

(3)
6月3日,戈培尔戒了烟。3天后,他喝得酩酊大醉。7日,他向他的新闻发布官保证
,这是货真价实的入侵。同日中午,据前大使哈塞尔的日记记载,他向一群高级官员和工业
家发表讲话说,“终有一天‘各大国’将同席而坐,‘互相握手’,并彼此明智地互问:“
喏,这事究竟是怎样发生的?’”
这番话使在座者大吃一惊,这里,戈培尔不过是转达他的主子的观点而已。到了10日
,他又极力劝希特勒说,德国的希望在于“抗击入侵,流血在所不惜”。到那时,西方便会
急于寻求谅解。
希特勒仍然坚信,诺曼底登陆系一把戏。因此,他未采取坚决的行动拔除这个桥头堡。
另外,由于拒绝给战地指挥官们以自由行动权,他便将他们采取主动的最后一个机会也剥夺
了。这次战役业已失败。至此,盟军显然已取得了在法国上空的绝对空中优势。希特勒尖酸
刻薄地问几天前他曾夸奖过的戈林,他所吹嘘的空军是否真的已向西方按“一架对一架”的
条件投入保险。
在绝望中,元首提前两天于6月12日开始用V-1火箭向伦敦发动攻击。然而,发射
场的士兵仅发射了10枚飞弹,4枚立刻爆炸,2枚失踪,其余4枚只击毁了一座铁路桥。
在这次惨败后,戈林提醒希特勒说,这是米尔契的事,与他无关。两天后,在第二次发射中
,他们共发射了244枚火箭,把伦敦变成了一片火海。这一下,这位元帅又急急忙忙地声
称是他的功劳。
所有这些,对诺曼底的局势均毫无影响。不到10天,盟军便有100万人和50万吨
军用材料登陆。由于局势严重,希特勒急忙于6月17日乘车西行至苏瓦松北面的一个村庄
。在这里,自D—日以来,他首次与伦斯德和隆美尔会面。“看上去,他脸色苍白,缺乏睡
眠”,汉斯·斯派达尔将军回忆说,“神情紧张地玩弄着眼镜和夹在手指中间的几支有色铅
笔。……之后,他大声地说,对盟军在诺曼底取得的成功他很不高兴。他试图让他的将领为
此负责。”
承担反驳这个重任的是隆美尔,而不是伦斯德。他“坦率得无情地”指出,联军占有海
、陆、空的压倒优势,与之作斗争,是毫无希望的。机会只有一个:放弃寸土必争的自杀性
的政策,让德军立即撤退,将所有装甲部队重新整编,在敌海军的炮火射程外进行决战。希
特勒向他的将领们保证,他的新火箭炮“能使英国人愿意和平”。这是使伦斯德和隆美尔心
痛的话题。因为他们曾要求用这些火箭去轰击为这次入侵提供物资供应的英格兰南部各港口
,但遭到希特勒拒绝,理由是,所有火箭必须集中用来轰击某个具有政治意义的目标。
然而,这两位陆军元帅却只批评了空军:连最低限度的空中支援都得不到,地面部队怎
能打赢?希特勒的回答是,“成群结队的喷气战斗机”将会把英机和美机从空中扫除净尽。
他未作解释的是,不顾米尔契的强烈反对,正在生产的喷气机,其实是歼击机和轰炸机的混
种,对完成这两种任务的效能都不高。
自远而近的飞机嗡嗡声,迫使他们转入建造得非常巧妙的钢筋水泥地堡。地点的改变使
隆美尔变得更加激动。他说,西方必然会粉碎诺曼底防线,并长驱直入德国本土。希特勒抿
嘴听着,一声不吭。隆美尔进而预言,东线也将崩溃,帝国在政治上将受到孤立。因此,他
紧急要求结束战争。“战争未来进程如何,这用不着你操心”,希特勒尖刻地说。“注意你
自己被入侵的防线好了。”
休息时,他们进午餐。午餐只有一盘食物。在希特勒进餐前,两个站在他身后的党卫军
先尝了一口饭菜。斯派达尔说,这是希特勒不信任军方的明证。会晤刚完,一枚飞往伦敦的
V-1火箭,竟奇怪地掉转头来,落在地堡上爆炸了。希特勒未受伤,急忙返回上萨尔茨堡
的隐避所。回来后,他非常生气地宣布:“隆美尔已被吓破了胆,成了个悲观主义者。
在目前情况下,只有乐观主义者才会有所作为。”
不到两天,他又收到了另一悲观主义者打来的令人失望的电话。伦斯德解释说,美军已
突破了防线,正横跨科唐坦半岛向前推进。德军必须紧急地从瑟堡撤出,否则便有被切断的
危险。“瑟堡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元首回答说。他接着又指示,守军须坚持至最后一
分钟,若实在无法固守,为避免被俘,方可后撤。这是明智的。
他虽然作了妥协,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决心已有所减弱,——尽管从他的强大的盟友日
本传来的消息令人沮丧。
在菲律宾海的一役中,日本受到了致命的打击,损失重巡洋’舰3艘,飞机475架。
在四面楚歌的情况下,希特勒仍面无惧色,表现得泰然自若,令其左右惊诧不已。说他对批
评意见已置若罔闻,这也是不真实的,在6月23日晚举行的会议上,希特勒就芬兰投降俄
国一事讥笑了芬兰。这使狄特尔将军大怒,以拳击桌。“我的元首,现在我必须像一个巴伐
利亚人一样跟你说话!”他用方言喊道。他指责希特勒讲话不公平。使大家目瞪口呆的是,
希特勒对狄特尔说,狄特尔是绝对正确的。他热情地与他告别,还对众人说:“先生们,我
希望我的所有将领都像他那样。”
对海军上将邓尼茨从他被任命为海军部长的第一天起,希特勒就对他表示钦佩,情况与
对狄特尔相类似。邓尼茨曾非常坦率而强硬地反对过希特勒的提案。打那以后,希特勒便对
他彬彬有礼,满怀信任地倾听他的意见。在这个令人不安的时期,元首甚至听取了他最年轻
的秘书的批评意见。一天,元首在察看空袭情况的照片时,特劳德尔·容格禁不住说,照片
永远也反映不出现实中的真正痛苦。他应该走出去,那怕是一次,看看人们“如何在烧焦的
椽木上烤手取暖,因为他们的一切财物都化为硝烟了”。希特勒一点也不生气。“情况我都
知道。”说着,他叹了一口气。“不过,这一切我都要加以改变。我已造了许多新飞机。用
不了多久,这个梦魇全都会结束的!”
有一群人的意见他是坚决不听的。他们是在诺曼底的陆军指挥官。结果,诺曼底的局势
变得不可救药。6月26日,瑟堡陷入美军之手。德军已无法再掌握主动了。究其原因,主
要有两点:其一,希特勒总怕主要的入侵会发生在加莱;其二,“超极”机密截获的电报—
—常常是,在原电发出后不到几分钟,伦敦便读到了它们。由于德军此时打的完全是一场消
极抵抗的消耗战,第三帝国正面临一场灾难。
在普拉达霍夫饭店的咖啡室里(就在贝格霍夫上方不远处),元首在向近百名军火工业
的代表保证,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自由企业将予以保留。元首好像有点张惶和心神不定
。在演讲就快结束时,元首向商人们保证,一旦和平得以恢复,他将再次向他们表示感激。
但是,由于掌声稀稀拉拉,希特勒便以威胁结束其讲演:“战争若失败了,毫无疑问,德国
的私营商业也就不能生存。”他带着讥笑的口吻说,若失败真的来临,他的听众也毋需为转
向和平经济而操心。“到那时,大家所要考虑的是如何完成从这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的转变
,是他自己自行解决呢,还是让别人将他绞死,或者,是饿死呢还是在西伯利亚服苦役——
这些都是作为个人将会碰到的一些问题。”
3天后,希特勒将伦斯德和隆美尔召至贝格霍夫。隆美尔建议,在塞纳河沿岸打一场后
卫战,将法国南部的部队撤回,并沿塞纳河建立一条一直通向瑞士的战线。希特勒对此根本
不予考虑。相反,他还很乐观,说要再次反攻。总撤退是不可能的,连对战线作些战术调整
都不行。
他自言自语地说,这场战争会打赢的,因为他有奇迹般地新武器。这句独白,在伦斯德
的参谋长听来,“完全是牛头不对马嘴。”在承担了大胆顽强而又徒劳的抵抗义务后,两名
陆军元帅离开了会场,心中老大不满。凯特尔也与他们一样垂头丧气,听天由命地向隆美尔
承认,“我也知道没有办法了。”
不到两天,希特勒的反攻便遭到惨败。伦斯德于是警告凯特尔说,这可能是失败的征兆
。“那我们该怎么办?”凯特尔问。“该怎么办?求和,你们这些笨蛋!”伦斯德大声喊道。
“你还有什么办法?”凯特尔向希特勒作了报告(其时,希特勒刚好在与古恩
特·冯·克鲁格陆军元帅交谈)。希特勒凭一时冲动。命克鲁格负责西线,给伦斯德写了一
封客气而妥贴的信,解除了他的职务。

(4)
“若论如何才使阴谋不败露,首先应使之完全和有成功之可能。如此之企图需多人行事
,需许多时间,也需有利之条件。而所有这些又增加了被发觉之可能性,所以,你可看到,
搞阴谋是何等危险!”
——弗朗西斯科·圭西阿迪尼

那些用白兰地酒瓶盛炸药,企图炸毁希特勒的座机(未遂)的人们,那些在大衣里藏炸
弹,企图将他炸死的人们,并未因失败而灰心丧气。在1943年9月至1944年2月1
1日之间,他们又作过4次尝试。第一次是,一个名叫赫莫特·施蒂夫的将军,试图在“狼
穴”里安装定时炸弹,让它在午间开会时爆炸,但在最后时刻这个将军丧了胆。1个月后,
一个名叫布舍的陆军上尉,同意在展览一件新军大衣时,将自己与希特勒一起炸死。但是,
以敌机投掷炸弹的形式出现的命运进行了干预。在展览之前一天,柏林遇到空袭,展览的大
衣样品被毁。布舍只好返回前线。
1943年圣诞节次日,另一个从前线归来的军官,提着内装定时炸弹的手提箱,走进
了午间开会的会议室。因某种缘故。这次午间会议在最后一刻被取消了。几星期后,他们又
搞了一次“大衣”计划。这一次,自愿承担这一任务的是埃瓦德·海茵里希·冯·克莱施特
,他是阴谋发起人之一的儿子。英国皇家空军再次救了希特勒一命。展览即将开始时,因英
机空袭,展览被迫取消。
最后一次失败后两星期,抵抗运动遭到了一次惨重的打击。希特勒下令将谍报局与党卫
军保安处合并。这意味着阴谋的心脏部分已实际上被毁灭。奥斯特将军因涉嫌已被解职。他
虽然仍行动自由,但因已被严密监视,用处也就不大了。看来,命运似乎真的在保护希特勒
;在密谋者的营垒中充斥着绝望感。反对希特勒的秘密战争可能就此结束——若不是来了个
新领导者的话。此人是个参谋,军衔为中校,名叫克劳斯·菲利普·沈克·冯·施道芬堡,
还是个伯爵。施道芬堡是反对拿破仑的解放战争中的英雄格奈斯瑙的曾孙。他放弃了当建筑
师的计划,于1926年步入军界。与众多的其他军官一样,他为希特勒的征兵制而鼓掌,
赞成德奥合并和占领捷克斯洛伐克,为在荷兰和法国取得的胜利而欢呼。是巴巴罗沙使他丢
掉幻想的。他全心全意地支持罗森堡在苏联将非俄国人解放的政策;后来这项政策被压迫和
谋杀代替了。他对一个军官说,解决德国问题的办法现在只有一人,那就是把希特勒杀掉。
一个偶然的机会,使他结识了抵抗运动的领导人,与他们一拍即合。然而,他的作用似乎是
短命的;他的车子辗上了地雷,使他失去了一只眼睛,失去了右手和左手的两个指头。若换
一个人,他肯定会退伍的,但施道芬堡却坚信,只有他才能将希特勒杀掉。于是,在194
3年底,他重新归队。圣诞节次日他提着装有炸弹的公事包进入元首的会议室。他失败了,
但失败本身却促使他去搞更野心勃勃的计划,虽然与前者相似。这一次,他精心作好筹谋:
暗杀一成功,便同时在柏林、巴黎和维也纳实行军事接管。
施道芬堡到柏林后,担任国内驻防军总司令的参谋长。这个新职务使他得以将受到削弱
的阴谋集团重建起来。他从年迈的领导人手中接过领导权,靠了坚强个性的活力,从陆军一
个强大集团那里得到肯定的保证:他自己的上司,陆军后勤将军,最高统帅部信号长,暗杀
后其部队将逮捕柏林的将军,以及其他主要的中级军官。
然而,时至今日,尚无哪位陆军元帅全心全意支持这项计划。克鲁格态度暧昧;曼施坦
因又不愿过早地承担义务,因为他觉得“此类政变必导致东线的崩溃”。最有希望的候选人
是隆美尔,但即使是他,也有严重保留意见。“我相信,拯救德国是我的责任”,他说——
但他反对暗杀一举。那只会将希特勒变为一个受人尊敬的烈士。陆军应将元首逮捕,将他交
给德国法庭,让他为自己所犯罪行负责。
1944年春,由于来了个新参谋长汉斯·斯派达尔中将,隆美尔在这项阴谋中越陷越
深。斯派达尔既是军人又是哲学家,曾以最优秀成绩获图宾根大学哲学博士学位。他说服了
隆美尔,让他与法国军事总督卡尔·施图尔纳格尔将军在巴黎附近的乡间秘密会见。在他们
的参谋长的积极帮助下,两人在这里制订了一项用签订停战协定的办法结束西线战争的计划
。全部德军将撤回德国本土,盟军则停止对德国的轰炸。希特勒将被逮捕,德国由抵抗运动
的军队暂时接管。与此同时,东线的战争仍将继续,估计英美两国的军队将加入反对布尔什
维主义的十字军。隆美尔很热心,竟要把伦斯德也拉进来。伦斯德虽然同意这一计划,却不
愿直接涉及此事。“你年轻”,伦斯德说。“你了解人民,热爱人民。你干吧。”
隆美尔参与此项阴谋,施道芬堡及其集团并不十分高兴,因为他们认为他是个因战争失
败了才背叛希特勒的纳粹分子。他们也不同意继续攻打俄国的计划,觉得单独与西方媾和是
不现实的。再者,施道芬堡等人一心想暗杀希特勒而不是将他逮捕。时至1944年6月1
日,他们觉得,必须在盟军入侵前了却此事;敌军一旦打进本土,任何一种体面的和平都是
不可能的了。现在,他们已有了一个政变的详细计划。这计划,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它是以
元首批准的一项措施为基础的。官方的行动叫“女神”,是希特勒用以镇压战时士兵和德国
境内的外国苦役工人骚乱的一项计划。为了镇压任何一种叛乱或起义,计划要求可以宣布紧
急状态和立即动员足够力量。施道芬堡的计谋是,利用“女神”作为在全国和在每一条战线
上发动政变的信号。希特勒曾明确说过,“女神”的警戒令将由后备军司令弗雷德里希·弗
洛姆将军发布——而弗洛姆对抵抗运动却又半心半意。
D—日在密谋者中引起了惊慌。年长些的说,即使政变成功,德国也难以免遭占领。最
佳办法莫过于依靠西方,希望他们能公正地对待德国,阻止俄国蹂躏本土。但是,施道芬堡
却决心作最后一次暗杀的尝试——机会也几乎立刻出来帮忙。他被提升为上校,任弗洛姆的
参谋长。现在,政变一事并不用靠这个半心半意的将军了。施道芬堡本人便有权向后备军发
布命令,从而夺取柏林。这个新的职务也使他能常常接近元首。7月上旬,他便定下了行动
计划:在天天举行的会议上向元首汇报,在那里放置一颗定时炸弹,将元首、戈林和希姆莱
一齐炸死,得手后,他便飞回柏林,亲自指挥首都的军事按管。
组织这样一个复杂的计划,他却进行得井井有条,使总参谋部的几个同谋倍受鼓舞。一
名叫乌班·提埃希的青年中尉回忆说:“你看他打电话那股劲头,真叫人高兴!他的命令既
简短又明确。对重要人物,他彬彬有礼,而又自然得体。他总能把握局势。”
施道芬堡的时机终于来了。7月11日,希特勒召见他,要他汇报补充兵员的情况。他
带着公事包,里边装着许多文件和一枚英制炸弹来到贝格霍夫。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希姆
莱不在会议室内。他找了个借口,给座落在本德勒大街的总参大楼(在柏林动物园附近)挂
了个电话。“我们是不是干?”
他问陆军总办公室主任奥尔布里希特将军道。这颗炸弹仍能炸死希特勒和戈林。奥尔布
里希特告诉他,待能同时炸死三人时再说。
4天后,机会又来了。施道芬堡再次奉命去见希特勒——他已将司令部迁至“狼穴”。
他带着炸弹去了“狼穴”。这一次,密谋者们志在必胜;奥尔布里希特将军于上午11时,
即会议前两小时,下令执行“女神行动”计划。这便可给会议后备军和邻近的机械化军校的
坦克以时间,能够于下午早早将部队开进首都。
会议准时于下午1时开始。施道芬堡简短地向希特勒作了汇报后,便出去给本德勒大街
打电话告诉他们,希特勒在会议室内,他立即回去安装炸弹。待他回会议室后,他发现希特
勒因故离去,不再回来。15分钟后,施道芬堡才再次找到借口,将消息告诉柏林。此时是
下午1时30分,部队已直逼柏林。奥尔布里希特匆忙下令取消“女神”,部队只好悄悄返
回营地。
新近的失败使一些密谋者锐气大减,产生了动摇。施道芬堡却不然。他约较年轻的同事
们在他家中(位于万湖)议事。施道芬堡的表弟(与在法国的隆美尔——斯派达尔集团联系
的联络官)报告了一条让大家振奋的消息。他说,盟军即将突破(德军阵线),隆美尔已下
定决心,不管接替伦斯德职务的冯·克鲁格元帅如何动作,他都支持他们的计划。然而,命
运再次出面干预。就在次日,盟军的飞机炸中了隆美尔的小汽车,他身受重伤。
返回“狼穴”的军官们再也认不出这个地方了。原来又矮又小的地堡,已经不翼而飞,
代之而起的是高大的钢筋水泥建筑物,屋顶上还有移植的草木掩蔽。由于天气炎热,希特勒
常呆在新地堡里,因为地堡比木头建的兵营凉爽。“他的情绪很坏”,特劳德尔·容格回忆
道,“常说睡不着,头痛。”
副官们为了使他开心,常让他与客人们玩。比先前喝酒喝得更凶的霍夫曼已令他生厌,
但建筑师吉斯勒教授却常用制作巧妙的模型使他笑逐颜开。在这炎热的日子里,希特勒的脾
气可能不好,却表现出乐观情绪。他对戈培尔(又抽上了烟,靠安眠药睡觉)说,历史的钟
摆很快要摆回来了——对德国有利。

(5)
7月18日下午,“狼穴”命令施道芬堡两天内前来汇报。他要向希特勒汇报的内容是
能向东线投进多少后备兵员。东线的中部战区,由于两翼新近连战皆败,已面临崩溃。19
日整天,施道芬堡都呆在本德勒大街,作好了最后的准备。下午,他主持了密谋者的最后一
次会议。他们匆忙地安排好了次日的行动信号;大家一致议决,大部分信息都按预先安排好
的次序口头传达。用电话或电传时必须使用暗号,而且只准在传达重要事情时使用,因为整
个电话系统都被盖世太保窃听。
这密谋者是知道的,因为他们中有一些人是蓝世太保的官员,包括在柏林接管了盖世太
保主要办公室的党卫军将军在内。事实上,在整个党卫军内,都出现了相当严重的反希特勒
情绪。例如,菲立克斯·施坦因纳将军自己就大致想出了一个绑架元首的计划,得手后,便
“宣布他精神失常”。不久前,他还与其他武装党卫军指挥官一起,向隆美尔保证,他支持
任何反叛希特勒的起义。连党卫军保安处也充满了叛乱的气氛。为了德国的生存,外国情报
处的主任舒伦堡也与陆军的密谋者一样,急于要除掉希特勒。1942年年底,他曾诱使希
姆莱签署一项实现与西方媾和的计划,如需要,可以叛变希特勒为代价。在希姆莱的同意下
,抵抗运动的一名文官卡尔·兰格本在斯德哥尔摩分别会见了英美两国的代表,以探讨和谈
的可能性;之后,他便前往伯尔尼,面见美国战略情报局瑞士代表艾伦·杜勒斯的助手——
此人生在德国。这时,一切都弄糟了。盖世太保偶然截获并被破译了一封电报,得悉“希姆
莱的律师”已为和谈抵达瑞士。盖世太保将此电直接交给了希特勒。希姆莱当面向希特勒发
誓,说自己完全无辜并永远忠于元首。希特勒相信了他,这或许是因为他的工作太重要了。
希姆莱逮捕了兰格本,把他送进了集中营,自己立刻割断了与抵抗运动的所有联系,以免他
的主子进一步调查。另一方面,舒伦堡仍在密谋,与美国在西班牙的军事人员搭上了关系,
共同策划绑架希特勒,并将他交给盟国。这一筹谋之精细简直可以写成侦探小说。
使人难以置信的是,7月19日无论是舒伦堡还是希姆莱,对陆军的地下阴谋即将实现
一事,均一无所知。他们知道在保守的官员中,在退伍军官中,在右翼基督教知识分子中,
以及在社会主义政客中,确有抵抗势力,但对施道芬堡及其年轻的伙伴却从未怀疑过。几个
月前,舒伦堡曾就能否铲除希特勒一事问过威廉·乌尔夫——由党卫军支付薪金的一名占星
学家。乌尔夫说,“只解除他的职务并不能改变事件发展的进程。发生的事情太多了。20
年来,我一在研究希特勒的星辰,他终将如何,我心里一清二楚。他可能被暗杀致死,而且
肯定是在‘海王星’——这是不可思议的情况下,在其中起作用的是个女人。对于他的死,
全世界可能永远无法得知详情,因为在希特勒的天宫图中,海王星对其他行星的方位历来很
坏。另外,在他的天宫图中,海王星非常强。可以预料,他的军事计划的结果是值得怀疑的。”
19日下午,在本德勒大街,施道芬堡已为次日的行动作好了安排。他叫司机——他对
此事一无所知——到波茨坦去找一位上校,把一个手提箱取来。施道芬堡解释说,箱内有两
个非常重要的保密包裹,务必保管好。司机执行了这一指示,晚上把它放在床边。提箱里边
放着两颗炸弹。
在“狼穴”,晚上喝茶时,希特勒心神不定,神情紧张。施洛德小姐问他为何如此恐惧
。“我希望不致发生什么事”,他简短地答道。在一阵难堪的沉默后,他说,“现在若发生
什么麻烦事,那就会受不了。我不能生病,因为德国现时的处境很困难,没能人能接替我。”
1944年6月20日。
早晨6时刚过,施道芬堡便坐车离家进城。在城内,一名副官(中尉)赶来与他汇合。
在兰格斯多夫机场,他们见到施蒂夫将军后,一同上了主管后勤的将军为他们准备的飞机。
10时30分,这架飞机在拉斯登堡附近的空军基地着陆。
飞行员奉命就地待命,于中午将乘客送回柏林。
车子在林子里行驶了半小时后,3个密谋者便过了最高统帅部的第一道门。他们继续行
驶,穿过了长约2英里的地雷带和碉堡群,来到了第二道门。进门后,他们便到了一个四周
有电网围绕的大院。又过了1英里他们才到军官检查站。
与通常一样,卫兵只检查了他们的通行证,未检查公事包。再前进约200码,他们便
到了第三道围墙。这是安全圈A,是希特勒和他的随身人员生活和工作的地方。这个最里边
的院子,四周有铁丝网围绕,由党卫军和秘密警察日夜巡逻。如要进入院内,连陆军元帅都
得有希姆莱的安全主任签署的特种通行证才行。但是,这个里边装着炸弹的闪闪发亮的公事
包,又再次未受检查。
这个公事包由施道芬堡的副官提着,他自己提的却是一箱公文。他满不在乎地走进饭厅
,与营房指挥官的副官共进了一顿舒适的早餐。外表上他泰然自若,举止也很随便。随后,
他便找到了最高统帅部的联络通讯主任菲尔基贝尔将军。
因为,一旦炸弹爆炸,此人便是能否取得成功的关键——通知柏林的密谋者行动时刻已
到,这要靠他;切断电话、电机和无线电联系,将“狼穴”与外界隔绝,这还要靠他。
在确知菲尔基贝尔已作好了准备后,施道芬堡与最高统帅部的另一名军官闲聊了一阵,
然后便信步朝凯特尔的办公室走去。这位元帅告诉他一个令人有些难过的消息:由于墨索里
尼下午要到,午间的形势分析会将提前半小时开始——即在30分钟后。凯特尔叫施道芬堡
长话短说,因为元首要尽早离开这里。凯特尔不断焦急地看表,快到12时30分时,他说
,该到对面的营房里开会了。半路上,施道芬堡走到凯特尔的副官恩斯特约翰·冯·弗雷恩
德跟前,问他哪里可以洗手。他去了邻近的一间厕所。他的副官带着那个棕色的公事包在那
里等候。由于这间厕所不适于安装炸弹,他们便回到厅内,向弗雷恩德打听,哪里可以更换
衬衣。弗雷恩德将他们领进自己的卧室,自己走了,将他们留在里边。他用仅有的一只手的
三个指头,抓着一把钳子,把引线塞进其中一颗炸弹内,引线将一个小玻璃瓶压碎——玻璃
瓶内盛着某种酸,这酸在15分钟内可将一根很细的铁丝腐蚀,从而将炸弹引爆。第二颗”
后备”炸弹则由他的副官安装。
他们刚把炸弹小心翼翼地装进棕色的公事包。有个下士便进来催促。弗雷恩德也在厅内
朝他们喊道:“快点,施道芬堡!首长在等我们哪。”施道芬堡出来后,弗雷恩德便要帮上
校提那个棕色公事包。施道芬堡婉言谢绝。接着,两人便沿一条小路朝会议所在地的兵营走
去。他们边走边聊,来到了通往“安全圈”的检查站。快到目的地时,弗雷恩德再次提出帮
他减轻负担。这次,他接受了,还提出个要求:“请安排我尽量靠近元首就座好吗?这样我
才听得清”。他的耳朵有毛病。
凯特尔不耐烦地等候在门廊里。会议已经开始了。他领着他们,走过中央走廊,从电话
室前走过,由一双扇门进入会议室。会议室有10扇左右的窗户,由于午间天气炎热,它们
全敞开着。室内放一张橡木长桌,平常供看地图用的。桌板很厚,由两个大支架支撑着。参
加会议的人们站立在这张长桌的周围,只有希特勒一人坐着。他坐在桌子中间,背对着门。
地图上放着一副眼镜。当站在他右边的阿道夫·豪辛格将军阴郁地宣读一份关于东线的战报
时,希特勒在玩弄放大镜。希特勒看了看新来者,对他们的敬礼表示感谢。施道芬堡缓步走
到豪辛格的另一边,把棕色公事包往尽可能靠近希特勒的地方随便一放,公事包靠大橡木桌
的支架内侧立着,离元首只有6英尺远。当时的时间是12时37分,再过5分钟炸弹就会
爆炸。趁其他人对豪辛格讲失败的故事听得入神之际,施道芬堡便偷偷溜了出去,居然未被
人发现。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出走廊,出了大楼。
豪辛格也是反希特勒分子,但属外围组织,对这次爆炸计划一无所知。施道芬堡进来时
,他是看见了他的,却未想到马上就要出事,因为密谋者曾答应,下次谋杀时会预先通知他
。然而,当施道芬堡把棕色的公事包放在桌下时,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可能会出事
!”由于希特勒正全神贯注,豪辛格多少受他的影响,所以,他的念头立刻便消失了。他的
副官探身看地图,却受到那个公事包的阻碍。他用脚去挪动它,挪不动,便弯下身去,把公
事包移到支架的外侧。这一移动本来是微不足道的,却改变了历史的进程。
海军上将曾卡梅尔走到窗前,因为那里的空气好些。他坐在窗台上,心里正拿不定主意
:墨索里尼下午就要来访,是否偷偷溜出去把最好的裤子换上?那时是12时41分。元首
远远地探出身子看地图,正看得入神。豪辛格正在说着“除非将集团军最后从贝帕斯湖撤离
,否则,灾难……”
12时42分整,震耳欲聋的响声把他的声音全淹没了。火焰猛然上窜;玻璃碎片、木
头和灰泥如雨点般打下来。室内浓烟滚滚。在爆炸前的片刻,普卡梅尔觉得肌肉奇怪地痉挛
了一下。倒下去时,他看见了窗台下的暖气片,便想:“我的上帝,暖气爆炸了!”但他马
上醒悟到,不对,现在是夏天,也许这是在工地上做工的外国劳工搞的鬼。他虽然头昏目眩
,却也觉得,最好还是呆在地板上。接着,他听见有人喊了一声:“火!”,他于是便向门
口冲去。门板已平躺在地板上,他便跃身跳了过去。他突然问自己:其他人在哪儿呀?想着
,便折身回去寻找元首。就在这时,希特勒与凯特尔一起出来了。
元首的脸被烟灰弄黑了,裤子也被炸得破碎不堪。两人都满身是土和木屑。他们像梦游
者似的打他跟前走过。这时,普卡梅尔才感到几乎无法呼吸,因为空气辛酸刺鼻,他跟着希
特勒和凯特尔沿着长长的走廊走去。一到外边,他一条腿的膝部支持不住了,倒在地上。他
贪婪地吸着新鲜空气,瞥见希特勒和凯特尔朝最高统帅部的地堡走去,后边还有人跟着,但
不知是谁。
党卫军副官根舍连爆炸声都未听见。他的耳膜破裂了。他前额流着血,眉毛也被烧掉了
。室内烟尘滚滚,看不见亮光;地板最少凸起了3英尺高。“元首在哪里?”他想。军人的
天性使他从一扇被炸碎的窗户爬了出来,急忙朝兵营的另一边走去。到那里后,正好赶上凯
特尔和希特勒从里边出来。元首的裤子破烂不堪,头发乱成一团,身上却不见有血。根舍领
着他沿小路走去时,希特勒问:“怎么回事?是不是俄国飞机扔的炸弹?”
施道芬堡离开会议室后,便直奔设在48号地堡内的通讯联络办公室。他与菲尔基贝尔
将军站在外边,等待炸弹爆炸。
他们尽量随便地交谈着。一名可令部的通讯官员前来报告说,施道芬堡的车子已准备好
了;然后又提醒他,司令官等他吃午饭。施道芬堡说,这他知道,不过他得先回会议室去。
就在这时,爆炸声响了。
“出了什么事?”菲尔基灵尔喊了一声。通讯官不在意地解释说,大概是某种动物又踩
响了一颗地雷。施道芬堡出尔反尔了:他说,他不回会议室去了,要直奔司令家去吃午饭。
他与菲尔基贝尔心照不宣,互道再见。接着他便与副官一起,钻进汽车走了。不一会儿
司机(他不明白施道芬堡为何既不戴军帽又不系皮带)在第一个检查站前停住了车。卫兵听
到爆炸声后,关上了门;这时,他拒绝为他们开门。施道芬堡一声不响,急忙走进哨所,向
一位值班的中尉(他认识他)借用电话。他拨了号后,小声地说了几句,放下听筒,泰然自
若地说:“中尉,我已获准通过。”哨兵未再提问题,路障挪开了。下午12时44分,施
道芬堡一行便出了门。
90秒钟后,里边响起了警报。施道芬堡再不能靠嘴巴把路障打开了。警卫营的一名军
士长坚持不让任何车辆通过。施道芬堡再次使用了电话。这次,与他通话的是司令的副官。
“我是冯·施道芬堡上校伯爵”,他说。“我在南检查站给你打电话。上尉,你记得吧
,今天早晨我们在一起吃早饭。因为有爆炸声,卫兵不让我通过。我有急事呀。”接着,他
撒了个谎。“弗洛姆将军在机场等我。”他匆匆把电话挂了。“同意让我过去了,你听见了
,军士长”但这位军士长未被吓倒,连忙打电话去对证。果然不错。施道芬堡松了一口气。
当施道芬堡和副官坐车赶至“海因克尔III”型飞机跟前时,已经快到下午1时30
分。片刻之后,他们便升空了。前面还有3个小时的航程。由于飞机上的无线电没有柏林广
播的波段,他除了担心外,再也无事可做。菲尔基贝尔是否已把消息传给了本德勒大街的密
谋者?如果传出去了,他们是否有决心夺取首都,把事先准备好的电文发给两线的各位司令?
那个棕色公事包如果不是被挪至橡木桌支架的外侧,希特勒恐怕已一命呜呼了。元首同
样幸运的是,他身后的那扇门直接与一条又窄又长的过道相通,爆炸所产生的冲击波从那里
冲击去了。好运气,令人难以置信的运气,再次救了阿道夫·希特勒一命。
爆炸发生后几分钟,医务人员和抢救人员便行动起来。重伤者被救护车运往拉斯登堡的
陆军医院抢救。首先为元首治疗的是他的私人医生汉斯卡尔·冯·哈塞尔巴赫。他为希特勒
包扎好伤口,用吊腕带将他的右臂吊起来——肘部严重扭伤。“有了,那些家伙!”他喊道
,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高兴。“现在我可要采取措施了!”
莫雷尔医生赶来,为元首检查了心脏,还给他打了一针。病人处在兴奋状态,不断重复
说,“想一想,我什么事也没有。想一想!”他的脉搏正常,这使莫雷尔医生很是惊异。三
个秘书闯了进来,亲眼看见元首还活着。看见他的头发竖了起来,像豪猪似的,特劳德
尔·容格差点笑了出来。他用左手向她们打招呼。“嗯,我的女士们”,他微笑着说,“我
再次安然无恙。这再次证明,是命运选择了我去完成我的任务。否则,我就活不成了。”他
的话很多,把这次阴谋归咎于某个“懦夫”,毫无疑问的是哪个建筑工人。“我不相信有别
的可能性”,他加重语气说,还把脸转向鲍曼,要他证实。与通常一样,鲍曼点了点头。
接着前来祝贺的是希姆莱。他也认为是建筑工人把炸弹筑在墙里。还是一个外行人把线
索弄清了。侍从林格去了会议所在地的兵营,从主管电话室的下士那里得悉,施道芬堡曾在
那里等柏林的紧急电话。后来,不知谁想起,施道芬堡上校把一个公事包放在桌下。他们忙
给机场挂电话,证实了施道芬堡已于下午1时多一点匆忙飞返柏林。现在,希特勒再也不怀
疑了,施道芬堡就是罪魁祸首。他下令将他逮捕。
由于一连串奇特的偶然事件,这道命令未发往柏林。爆炸发生后不久,希特勒的一名副
官命令统帅部通讯官山德尔上校把电话、电传线切断。任务完成后,他把此事向通讯联络主
任菲尔基贝尔作了汇报。作为一个密谋者、担负孤立统帅部的任务的菲尔基贝尔庄严地说,
采取这个行动完全正确。但是,片刻后,在得悉希特勒未死时,他往自己的办公室挂了个电
话。“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他对他的参谋长说。
“元首活着。将一切堵死!”这位参谋长对这惊人的消息心领神会,因为他也是个密谋
者。几分钟后,统帅部和陆军司令部的主要变电室都关闭了。
通讯的切断为柏林的密谋者提供了夺取首都的时间,但他们并未采取行动,原因是,本
德勒大街已乱成一团。由于不知道希特勒是否已死,阴谋起事者不愿将“女神行动”付诸实
施。“狼穴”传来的消息含混不清,他们不敢冒险再来一次7月15日的虚惊。
于是,在总参谋部大楼,人人都不安地等待着施道芬堡回来——施道芬堡仍在半小时飞
机航程以外。阴谋起事的两个有名无实的领导人,贝克将军和陆军元帅冯·维茨勒本,本应
发布事先准备好的通告和命令的;本应向全国广播,希特勒的暴虐统治终于结束了。但两人
都未来到本德勒大街。
也许是因为天气的关系。天空阴沉沉的,空气很压抑。有个密谋者阴郁地说,这不是搞
革命的天气,但有人又指出,法国人是在7月间令人同样难熬的一天冲击巴士底狱的。他们
坐等菲尔基贝尔把“狼穴”的进一步情况报来。什么消息也没有。这样,宝贵的时间便白白
过去了。
午餐前,希特勒拒绝休息,坚持独自外出作长距离散步,与开始时受到怀疑的建筑工人
们交谈。他的党卫军副官远远地看着他,心里猜想,他是有意让人们知道他还活着,他已不
再认为工人们与此事有牵连。午餐时,施洛德小姐惊奇地发现,他的面容变得年轻了,即使
在简朴的餐室内无罩电灯的照射下,他也显得很镇静。不等人们催他开口,他便把发生的事
情详细地告诉他们。我的运气好得令人难以置信。”说着他便向众人解释,那张桌子的支架
如何保护了他。他自豪地把被炸得七零八落的裤子拿给众人看。如果爆炸发生在地堡里的大
会议室内而不是在用木头建成的兵营里,那末,他相信,所有人都会被炸死。“怪事!好长
时间来我都有一种预感,觉得会有异乎寻常的事情发生”。
午餐后,他乘车前往“狼穴”附近的小车站月台。天空乌云密布;稀稀拉拉的几个雨点
,解除不了下午的闷热。他把帽沿拉得低低的,挡住了脸,还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在月台
上走来走去,直至墨索里尼的火车进站。他的客人似乎成了自身变的鬼;他重建了一个新的
法西斯政权,但在这一过程中,在希特勒的逼迫下,处决了不少“叛国者”,包括他的女婿
齐亚诺在内。元首脑中想的只有当天发生的事件。“总理”,他一边伸出左手,一边激动地
说,“几小时前,我经历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好运!”他坚持立刻带客人前往犯罪现场。
在3分钟的行程中,希特勒述说了事情的经过,他的“声音非常单调,好像他与此事无关似
的”。
两人默默地视察着被炸毁的会议室。墨索里尼在椅子上就座后,希特勒坐在一个箱子上
。希特勒以罗马废墟向导的熟练技巧,把爆炸情形原原本本地作了解释。墨索里尼听得好生
惊讶,眼珠子骨碌碌直转。之后,希特勒又向他出示被炸破的裤子,相当轻松地说,让他不
高兴的是,他的一条新内裤给弄坏了。墨索里尼苦笑了一下。接着,希特勒便让他看后脑勺
——那里的头发给烧焦了。
墨索里尼被吓坏了。最高统帅部里怎能发生这种事情?希特勒兴奋起来。他再次告诉总
理,参加会议的人,有许多受了重伤,还有一人被炸到窗外去了。“你看看我的军服!看看
我的烧伤!”他还谈到,在几次针对他的暗杀行动中他是如何死里逃生的。“今天在这里发
生的算是高潮!”他喊道。最后一次的死里逃生,毫无疑问,是一个信号,表明他为之服务
的伟大事业定能渡过目前的险关。在他的热情的感染下,墨索里尼也开朗了。“我们的处境
很糟”,他说,“甚至可以说是绝境,但是,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事情却给了我新的勇气。”
他们离开被炸坏的会议室,步行下了小路,准备一边喝茶一边讨论。中间,希特勒走到
铁丝网前,再次与工人们交谈。他告诉他们,他起初对他们的怀疑是没有根据的,他的调查
人员已发现了真正的罪魁祸首。到了茶室后,他的情绪突然变了。他坐立不安,心神不定—
—由于通讯已局部恢复——他与墨索里尼的会谈不时被将军们的电话打断,将军们想要知道
,外边报道他已死亡的消息是否属实。希特勒的情绪一落千丈,沉默着,还疑心重重。他目
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吸吮着颜色鲜艳的药丸,对戈林、凯特尔和里宾特洛甫3人间进行的
舌战充耳不闻——3人在互相指责,都说是由于对方的错误才把德国引入绝境。当海军上将
邓尼茨(刚从柏林北面的指挥部来)指责陆军叛变时,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又进入新的回合
。当戈林随声附和、同意邓尼茨的意见时,邓尼茨却又把矛头一转,把一肚子怒气全发泄在
空军身上,说他们表现恶劣。里宾特洛甫连忙插话表示赞同。戈林空军元帅绰起司令杖,好
像要打他似的。“闭嘴!里宾特洛甫,你这个香槟酒贩子!”“我还是外交部长哪”,他反
驳说。“我叫冯·里宾特洛甫!”
天下起了小雨,雨点不停地打在玻璃窗上。不知是谁提到罗姆叛乱一事;只是在这时希
特勒才活了过来。他探身向前,一而再、再而三地说,他是命运之子。他勃然生怒,跳了起
来。“在自己人的怀抱里叛卖的人罪该万死!他们会被碎尸万段的!”他声音中带着威胁,
很是刺耳。“将他们灭绝,不错,灭绝他们!”他的怒气生得快,消得也快。复仇的幻影一
消失,他便突然变得空虚了。他双眼失去了活力,脸色惨白。
凭着意大利人的、锐敏的洞察力,墨索里尼想必觉得该由他去解围。他将一只手放在希
特勒手上,微笑着看了看他。此举令元首从沉思中醒转过来。不知谁把外边的门开了。希特
勒忙派人去取墨索里尼的外衣。他解释说,下午一般会起东风,他不能让他的客人着凉呀。
墨索里尼用意大利语回答说:“在这样的时刻,意大利的总理是不会着凉的!”但他却穿上
了军大衣。
下午3时42分,施道芬堡终于在柏林城外的一个机场着陆了。他感到奇怪的是,不管
是敌是友,机场上无人等待他。
他的副官给本德勒大街去了个电话,找到了奥尔布里希特将军。他用暗语告诉他,暗杀
已经成功。奥尔布里希特的答话很含混,这说明“女神”并未行动。施道芬堡夺过话筒,要
他们立即行动,不必等他回来。他叫了一辆空军的车回柏林。
时至下午3时50分,奥尔布里希特才开始行动,要陆军柏林军区司令科茨弗莱契将军
立刻向警卫营各单位、施潘道卫戍区,以及两所陆军武器训练学校发出戒备令,要他们作好
一切准备。并未参与这一计划的科茨弗莱契依命行事。
为加速事态发展,奥尔布里希特将军亲口向另一名密谋者、柏林的城防司令冯·哈斯将
军发出戒备令。下午4时10分,他的部队已准备好开拔。柏林城外的部队亦然。在本德勒
大街,哨兵们已作了戒备。奥尔布里希特向警卫营营长作了口头指示:若有党卫军强行进入
,便以武力对待。不到几分钟,过境车辆被令停驶,所有外出通道均被堵塞。
奥尔布里希特现在做的,理应在3个小时前做完。他突然闯入弗洛姆将军的办公室(对
这一阴谋,弗洛姆没有完全卷入,但也没有完全脱身出来),解释说,希特勒已真的死亡,
他敦促弗洛姆,作为后备军司令,向各军区司令发出“女神行动”的戒备令。有野心又喜欢
装腔作势的弗洛姆,与几个月来的表现一样,又犹豫不决。他坚持先给凯特尔挂电话,待证
明希特勒真的已死再说。
“一切都跟平常一样”,凯特尔从茶室回话说。弗洛姆说,他刚收到一份报告,说元首
已被暗杀。听到这话,凯特尔发火了:“全是胡说八道。”元首依然健在,不过受了点轻伤
而已。“我顺便问你一下,你的参谋长冯·施道芬堡哪里去了?”弗洛姆很紧张,连忙回答
说,上校还未向他报到——他也就此暗暗放弃密谋,洗手不干了。
几分钟后,大多数密谋者都集中在奥尔布里希特的大办公室里,焦急地等待着施道芬堡
。有人宣布:施道芬堡的车子已进了大院!片刻后,上校神采奕奕地闯进办公室,带来了热
情和信心。施道芬堡把自己看到的告诉了他们——一声巨响,火焰和浓烟。“可以断定”,
他说,“希特勒已经死了。”他们必须立即行动,一秒钟也不能再浪费了!即使希特勒仍然
活着,他们也要尽一切努力,推翻他的统治。贝克同意这一意见。
施道芬堡给他的表弟挂了个电话——他表弟在巴黎,在冯·施图尔纳格尔将军的司令部
工作。他把爆炸一事告诉了他。“行动的道路已敞开了!”他说。听到这条好消息后,施图
尔纳格尔将军便立即行动起来。他令在法国的高级通讯军官将法国与德国之间的无线电通讯
和电话通讯全部切断——他们自己与柏林的通讯除外。
在本德勒大街,施道芬堡正在使出全身的解数,力图将弗洛姆将军再次争取过来。他向
他保证,希特勒确实死了。但弗洛姆却一再重复凯特尔的话。“与通常一样,凯特尔陆军元
帅又在撒谎”,施道芬堡说。紧接着,他自己撒了个谎:“我亲眼看见人们将死了的希特勒
抬出去的。”
“根据这点”,奥尔布里希特插话说,“我们已向各军区司令发出了内部发动兵变的暗
号。”弗洛姆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的身体如此笨重,此举确实令人吃惊。他一边插桌子
一边高喊(像在操场上训话时那样):“这分明不服从上级。你说‘我们’这是什么意思?
”他下令取消“女神”的警备令。
施道芬堡再次努力,试图让弗洛姆相信希特勒真的已死。“那屋里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的
”,他争辩着。但弗洛姆却无动于衷。“冯·施道芬堡伯爵”,他说,“这次行动失败了,
你必须立即开枪自杀。”施道芬堡断然拒绝。奥尔布里希特也请求弗洛姆立刻采取行动,否
则,德国便永远被毁灭了。弗洛姆把矛头转向了他。“奥尔布里希特,这是否意味着,你也
参与了政变?”“是的,将军。不过,我只是外围边上的人物。”
身材高大的弗洛姆,低头对奥尔布里希特怒目而视。“那末,我正式将你们三人逮捕。
”奥尔布里希特面无惧色,同样怒目而视。“你无权逮捕我们。你不明白谁在掌权。是我们
要逮捕你!”两位将军从唇枪舌剑发展成拳脚交加。施道芬堡前去解围,脸上挨了一拳。弗
洛姆这个庞然大物,只是在手枪的威逼下才被制服。他被捕了,被关在隔离房间。下午5时
许,大楼的各大小进出口,以及楼后被炸的地段,都安了岗哨。持有由施道芬堡签署的橙色
通行证者,方得进楼,没有类似的通行证或有签字的命令,谁也不准离开大楼一步。

(6)
虽然本德勒大街终于被密谋者完全控制,在“菩提树下”办公的冯·哈斯将军却陷入了
困境。1小时前,他以柏林卫戍区司令的名义,命令警卫营封锁政府区,谁都不准外出,不
管是将军还是部长。原系“希特勒青年团”的领导人之一的警卫营营长奥托·雷麦少校,要
求首先证实元首确实已死。
哈斯说,他确实已死,是被党卫军谋杀的。谁接替希特勒?雷麦问——因为他觉得“事
情有点可疑”。哈斯要他别再傻问,赶快让警卫营行动。
雪麦的伙伴汉斯·哈根中尉(就是在柏林向警卫营演讲国家社会主义者)也同样产生了
怀疑。趁周围没有别人时,哈根对雷麦说,这好像是军事政变。雷麦相信了。哈根请求允许
他去找他的老上司戈培尔澄清局势。雷麦给他找来一辆摩托车,并令他立刻将情况报回。雷
麦在检查对内城的封锁情形时,哈根(入伍前是个作家)已坐在摩托的斗车里,直奔宣传部
长的官邸去了。他听见戈培尔不时在喊,像是条顿人的保罗·列维尔(1735—1818
,美国爱国志士——译注)似的:“军事政变!”
戈培尔的官邸已成了混乱的中心。柏林市长带着一名市政议员,也前来找戈培尔;相互
矛盾的谣传把两人搞得糊里糊涂。施佩尔也是如此。刚才施佩尔看见一群雷麦的士兵,扛着
机枪,朝布兰登堡大门跑去;还有的就在宣传部门口站岗。
满头大汗的戈培尔,正在给党的官员和军区司令打电话询问情况。看来,驻扎在波茨坦
的部队和省卫戍区的部队正朝城市开来。形势非常危急,但戈培尔却发现了一线曙光:叛军
尚未在电台发表政变成功的通告。于是,他便急忙草拟自己的公告,这件事是很难处理的,
因为将事实草草说上几句便会引起惊慌。
就在这时,被摩托车颠得够受的哈根,推开人群,挤到戈培尔跟前。这个军人兼作家上
气不接下气地叙述了一通,戈培尔听得很不耐烦。末了,戈培尔问,雷麦其人是否可以信赖
?绝对可信!他不是在战场上8次负伤吗?戈培尔仍有疑心,令哈根把雷麦找来。如果两人
半小时内不回,那末,戈培尔说,雷麦少校不是叛徒便是被武装扣押——他便派党卫军去夺
取“菩提树下”的卫戍区司令部。
片刻之后,即下午5时30分,戈培尔再次被叫去听电话。电话是希特勒打来的。他督
促戈培尔立刻广播,让人民知道他依然健在。戈培尔立刻将广播稿用电话传给了广播电台。
电台已被步校叛军占领,但戈培尔的声音却把叛军的指挥官搞糊涂了——或者说吓坏了。他
连忙答应不干预这份公告的广播。
与此同时,希特勒已为坐立不安的顾问们所动,怀疑宣传部长戈培尔也是个叛贼。他再
次给戈培尔打电话,严厉斥责他长时间拖延,不广播告示。戈培尔激烈地反驳说,此事不该
由他负责,责任该由无线电广播处的人来负。希特勒信了他——至少是他说他信任他——把
电话挂了。
最初谣传的希特勒的死讯,给几十个女电话接线员带来了歇斯底里和眼泪。它传开后,
人们感到愕然和恐惧。证明元首未死的新闻广播又给人们带来了眼泪——喜悦的眼泪。
贺电、贺信纷纷向“狼穴”飞来。陆军元帅米尔契在电报中称,他“感到由衷的高兴,
因为仁慈的上帝保佑了您,使您幸免于难。未遭怯懦暗杀者之毒手,为德国人民和陆军保存
了您”。这些欣慰之辞,并非全是为了自我。绝大部分德国人都觉得,民族的前途有赖于元
首。
在柏林,雷麦少校刚将政府区封锁完毕。他怏怏不乐,因为到现在他仍未听到元首仍健
在的消息。他是怀着恐惧的心情执行任务的。任务完成后,他向哈斯作了汇报。对他所提的
问题,哈斯的回答都含混不清,这更加深了他的恐惧。雷麦很是不满。后来,哈根前来找他
,说戈培尔部长要立刻见他!此时,他已有心反叛他们了。雷麦暗想,这是内战。于是,他
便同哈根上楼去见哈斯,把戈培尔的话又说了一遍。哈斯将军佯作吃惊,而当雷麦说哈斯必
须立刻去见宣传部长时,哈斯竟命令他不准离开客厅。另一位少校,也是个密谋者,出面干
预了——他对哈斯眨了眨眼,心照为宣。他说,见戈培尔是雷麦的职责——还应将他逮捕。
雷麦出了大楼,心下十分烦乱。“哎,我不得不拿命去赌博了”,他对副官说。之后,他便
带了20个人,直奔宣传部去了。
戈培尔正在核对时间。他曾几次打电话找雷麦,均未成功。现在,离截止的时间——晚
7时——只有两分钟了。雷麦进来了。他并未告诉戈培尔他已奉命将他逮捕,他也不相信戈
培尔之所云——戈培尔说,他刚与元首通话。他说,只有他亲耳听到元首说话他才相信元首
还活着。
“悉听尊便,少校。”说着,戈培尔便给拉斯登堡挂了个电话。不到1分钟,他便对希
特勒说:“警卫营营长雷麦少校跟您说话。”雷麦机警地接过话筒。里面的声音可能是录音
,也可能是某人模仿元首说话的声音。“是你吗,雷麦少校?”他听到的声音说。“你现在
在干什么?”这声音当然是像希特勒的,雷麦把迄今之所为告诉了他。但他的话肯定露出了
怀疑的破绽。“你是否相信我还活着?”雷麦回答说,他相信——实际是,他还不完全相信。
希特勒说,他赋全权与雷麦,要他保证政府的安全。“你认为需要做的,你就做。每个
军官,不管其军阶如何,都由你指挥。”他命令雷麦立刻全面恢复秩序。“如有必要,可动
用暴力。”一个“暴”(brachial)字,便使雷麦完全相信对方确是希特勒无疑了
。他唰的一声来了个“立正”。“你仅对我负责”,希特勒重复了一句,并立即晋升他为上
校。
雷麦把宣传部变成了指挥部。他首先给冯·哈斯将军打了个电话,说他刚与元首通完话
,元首给了他指挥全权。他令哈斯立刻向他报到。哈斯愤怒地拒绝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一
个大将军要跑到一个小少校那里去报到?”
“将军,如果你不想来,我就叫人把你抓起来。”雷麦说完,便派人去占领哈斯的司令
部。接着,他又通知柏林地区各部队,说现在他们全归他指挥。各单位的指挥官,不管军阶
高低,未提一声抗议,全都接受了他的指挥。这他并不觉得奇怪。末了,雷麦上校将全营官
兵集中在宣传部的花园里,听戈培尔亲口讲述暗杀的详细情形。
此时,被制服了的冯·哈斯将军也来了。他已不再生气,实际上,好像要拥抱雷麦似的
。他满口恭维,还问题提个不休。雷麦无奈,只好客气地将他打发走,以便继续进行恢复秩
序的工作。戈培尔对哈斯可有点降格相待,向他提了几个简短的问题。哈斯有点结结巴巴地
作了回答。如果他给妻子打个电话,让她弄点吃的,部长会介意吗?“那就是我们的革命家
”,将军出去吃东西后,戈培尔讥讽地说。“他们脑中装的全是吃、喝和给女人打电话。”
本德勒大街的电话总机忙个不停。军官们不断打来电话,询问新闻广播的详细情况。收
到“女神”警戒令的各单位也想从弗洛姆口中证实早些时候关于希特勒已死的报道是真是假
。问题是由旋道芬堡答复的。他坚持说,希特勒已死。如果询问人是密谋者,他就说计划仍
在执行。他告诉他们,广播新闻是一个把戏。陆军在掌权,一切都很好。
最后,起义的名义领导者之一,陆军元帅冯·维·茨勒本,身穿全副军装前来接管了。
一整天,他都高高在上,但为了弥补他的姗姗来迟,便在下午7时30分左右,以陆军新统
帅的身份,发出了一份措词强硬的指示:
元首阿道夫·希特勒死了。一群寡廉鲜耻的、非战斗人员的党的领导人,利用这一局势
,企图对战斗力量背后插刀,夺取政权,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在此危急关头,为维持法律与秩序,帝国政府业已宣布处于军事紧急状态,委任本人为
德国武装力量的最高统帅……
这封电报给另一位陆军元帅带来了新的希望。正要抛弃巴黎的密谋者的克鲁格喊道:“
历史性的时刻到了!”他建议马上与西方签订停战协定。德国的新政权会同意停止用火箭对
伦敦进行攻击,如果盟军,作为报答,停止轰炸德国的话。
克鲁格的热情被凯特尔发来的一份电报泼了冷水:元首仍活着,切勿理睬本德勒大街的
维茨勒本——贝克叛逆集团发出的命令。
克鲁格的决心动摇了。他叫他们的参谋长设法弄清最高统帅部里发生的事情。但他无法
用电话找到瓦尔利蒙,也找不到约德尔或凯特尔。他们的缺席太蹊跷了,使克鲁格的希望重
又复活。也许贝克说的是真话,希特勒果真死了!他给“狼穴”的一个密谋者挂了个电话。
但他证实的却是坏到不能再坏的消息:希特勒活着!克鲁格失望地撂下电话。“嗯”,他说
,“想要他的命的行动失败了!”就元帅而言,此事到此结束。“先生们”,他说,“别再
来打扰我了!”
在柏林,曾下令夺取政权的那个人也放弃了这项阴谋。冯·维茨勒本陆军元帅,对本德
勒大街的混乱表示厌烦,快步出了大楼,坐上小车,向设在措森的陆军司令部驶去。到了那
里,他对军需官瓦格纳将军说,计划全失败了。说完,他又坐上汽车,回到他的农庄。
在“狼穴”,凯特尔刚发出一道命令,让希姆莱担任补充军的司令。凯特尔补充说,”
只有他和我发出的命令才必须服从。”这道命令于晚8时20分用电传发出。10分钟后,
党的秘书鲍曼发出一封急电,将“某些将领企图暗杀元首的行径”通知所有的地方长官。他
要他手下的人马只服从元首本人的命令。
晚9时,电台向全国发出通知,元首不久将亲自向全国人民发表讲话。然而,由于“狼
穴”没有直播设备,广播大大延迟。离他们最近的录音车也只有在东普鲁士首府科尼斯堡才
能找到,而这又得花上几个小时。
希特勒最宠爱的突击队长奥托·斯科尔兹内刚好也在柏林。当他听到元首仍健在的消息
时,便立即前往维也纳视察他为破坏而训练蛙人的学校。黄昏,正当他在安哈尔特车站要登
上火车时,一个军官沿着月台跑了过来。他边跑边喊,说城内发生了军事叛乱,斯科尔兹内
已被授命在那里恢复秩序。
他匆匆赶至党卫军保安处总部。在那里,他得到消息说,某些反叛的陆军领导人正在夺
取首都。“局势不明朗,而且很危险”,舒伦堡说。他脸色苍白,跟前的桌上放着一支手枪
。他作了一个戏剧性的姿态。“如果他们来这里,我就在此处保卫自己!”这是荒谬可笑之
举。斯科尔兹内忍不住笑了。他劝舒伦堡把手枪拿走,别搞什么自杀了。
斯科尔兹内向设在柏林郊区的一个专门训练破坏者的学校里的一个连队发出警戒令后,
便亲自进城察看。政府大院里非常安静。有报告说,武装党卫军也在搞阴谋。为了核对这一
情况,他便前往里希特弗尔德视察党卫军的兵营。全都非常平静。接着,他又驱车去党卫军
的一个师部打听消息,没听到什么,便又开快车前往万湖附近的空降部队指挥部。斯科尔兹
内在施图顿将军的别墅旁的土墩上发现了他。将军穿着一件睡袍,正聚精会神地阅读一大堆
文件,妻子在一旁做针线活。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真是件滑稽事:在军事叛乱中,德国最主
要的司令官之一竟这样悠闲自得。施图顿对斯科尔兹内所说的并不信以为真。直至戈林打来
电话才得到证实。戈林说:除陆军司令部发出的命令外,其余一律不予理睬。施图顿将这份
命令住下转达时,斯科尔兹内便跑回舒伦堡办公室去了。他一进门便被叫去听电话。“你有
多少人?”约德尔问。只有一个连。“好。把部队带到本德勒大街去支援雷麦少校的警卫营
。他们刚奉命包围大楼。”
在本德勒大街,绝望的情绪越来越浓。一直在保卫陆军总司令部的警卫营,在营长的命
令下,正开赴戈培尔官邸的后花园集合。正门只有35名士兵留守。大楼内,奥尔布里希特
将军于晚10时30分第三次将军官们召集起来,说,警卫营已撤走,他们应将保护大楼的
任务接过来。他说,6个出口处每个都得有总参的军官把守。
无人反对。不过,一群武装的忠诚分子,却暗暗下了决心,忠于他们对元首立下的誓言
,晚10时50分左右,这些人(一共8人)腰间挂着手榴弹,手持冲锋枪或手枪,突然闯
进奥尔布里希特的办公室。正当奥尔布里希特劝他们镇静时,施道芬堡进来了。他急忙转身
逃走,冲进客厅。一阵扫射。施道芬堡身子一歪,好像中弹似的,接着便窜进隔壁一个办公
室。但是,过了不久,他便与贝克、奥尔布里希特和其他密谋分子一起被生擒。片刻后,他
们便见到了已被释放的弗洛姆。“呀,先生们”,身材高大的弗洛姆将军挥舞着手枪说,”
我现在要像你们对付我那样对付你们。”他叫他们放下装器。
“你没有资格叫我这样做,你原是归我指挥的”,贝克小声说。“这不幸的局面的后果
我自己会负责。”说着,他便伸手去手提箱内取手枪。
弗洛姆警告他,要他将枪口对准自己。年迈的贝克回忆起往事。“在这样的一个时刻,
我不禁想起了以往……”“我们现在不想听那个”,弗洛姆打断了他。“我叫你别说话,要
你行动。”贝克喃喃自语了些什么,开了枪。子弹划破了他的头皮,他踉跄后退,一屁股坐
在椅子上。“帮帮这位老先生的忙”,弗洛姆对两名青年军官说。他们走到贝克跟前,试图
夺下他的枪。贝克不允,想自己再射,却又跌坐在椅子上。弗洛姆对其他密谋者说:“听着
,先生们,如果有信要写,你们还有几分钟。”5分钟后,他回来宣布,“以元首的名义”
开的军事法庭,刚刚判处奥尔布里希特、施道芬堡和他们的两名副官死刑。袖口上站满了鲜
血的施道芬堡和他的3名同事一起被领到院子里,笔直地站立着。
贝克的脸上沾满了血。他要一支手枪。枪给了他后,他自己一人呆在客厅里。外边的人
听见他说:“这次若还不行,就请帮帮我。”一声枪响,弗洛姆往里一瞧,只见贝克这次又
失败了。“帮帮这位老先生”,他对一个军官说。军官拒绝了。一个下士将失去知觉的贝克
拖到室外,朝他的脖子上开了一枪。
外边,一辆军车的车灯把院子照亮了,由于车灯上了罩,院里并不很亮。这时已是深夜
。被判处死刑的4人站在一个沙堆前——沙是防空时用的。奥尔布里希特很镇静。听见下令
开枪时,施道芬堡喊道:“我们神圣的德国万岁!”。他死了(本德勒大街现在更名为施道
芬堡大街)。
弗洛姆庞大的身躯出现在大楼的门廊上。他打院子里走过,检阅了行刑队。他简短地讲
了话,以“希特勒万岁!”一语作结束。然后,他便有点故作姿态地朝大门走去,把车叫了
来,消失在黑暗中。在本德勒大街的电报中心。一封电传电报正在拍发出去:“不负责任的
将军们试图政变,已被血腥镇压。所有罪魁已被枪决……”
正当弗洛姆步出大门时,一辆白色的赛车嘎的一声在门前停住了。开车人是施佩尔,乘
客是雷麦上校。“终究是个诚实的德国人!”弗洛姆说,好像他自己是个无辜者似的。“我
刚把一些罪犯处决完毕。”当雷麦说要是他就不这样做了,弗洛姆咆哮了。“你是否要给我
下命令?”
“不。但你要为你的行动负责。”雷麦建议弗洛姆立刻向戈培尔报到。弗洛姆与施佩尔
一起走后,奥托·斯科尔兹内带着人马来了。他不明白,一个如此重要的将军,如何在这样
一个时刻离去。他问雷麦:“发生了什么事?”雷麦也一无所知,他只是奉命前来包围大楼
的。
斯科尔兹内说,他要进里边去。把连队在院里安插好后,他便大步流星上楼,朝总参谋
长的办公室走去。在走廊上,他碰到了几个他认识的参谋。他们把情况简单地向他说了一下
。这些听起来很放肆,却证实了他的猜测。他试图给最高统帅部挂电话,却挂不通,于是他
便决定自行其是。“为这紊乱的马蜂窝”恢复和平与秩序。为做到这点,最好的治理办法莫
过于恢复大家的工作。他把认识的参谋召集起来,让他们继续原来的工作。前线仍急需援军
和给养。
参谋们一致表示赞同。但谁来签署命令?身居指挥要职的,不是死了便是失踪了。斯科
尔兹内说,命令由他签,一切责任由他负。陆军总司令部的机器重新开始运转后,斯科尔兹
内与约德尔取得了联系。约德尔让他继续指挥。“派个将军过来吧”,斯科尔兹内建议。约
德尔却坚持让他以元首的名义进行指挥。斯科尔兹内于是下令取消“女神”戒备令,要所有
指挥官听候新的命令。
施佩尔将弗洛姆拉到宣传部。弗洛姆要与希特勒私下通话,戈培尔对此不予理睬。戈培
尔来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前,命令在弗洛姆的房门口安一名卫兵。
希姆莱也在部里。他带着希特勒授权镇压叛乱的命令,刚从拉斯登堡回到柏林。“敢于
反抗者,不管是谁,一律格杀勿论”,希特勒曾对他说过。尽管握有如此大的权力——外加
后备军的临时总司令衔——他却让戈培尔出面,自己则与先前一样,闲适而泰然自若。在戈
培尔的助手瑙曼看来,希姆莱甚至是漠不关心,戈培尔则兴高采烈。这天他干了什么呢,按
他的说法,人们有这样的印象,那就是,柏林的叛乱实际上是他赤手空拳粉碎的。“他们要
不是这样笨的话!”他向希姆莱吹嘘说。“他们本来是有大好时机的。多笨呀!多幼稚呀!
假若这事由我来干的话!他们何不夺取电台并散布最大的谎言?”
希姆莱不动声色,客气地点点头。他没有泄露的是,到戈培尔这里来以前,他已开始了
制造反政变的恐怖,并建立了调查此次叛乱的专门机构。
在“狼穴”,菲尔基贝尔将军心里明白,他的命运已经决定,但又不想自杀,原因是,
他拟在官方的法庭上证明他的动机。“假若你相信来世的话”,他向年轻的副官告别时说,
“我们就可以说:‘再见!’”
希特勒坐在茶室里,焦急地等待着科尼斯堡的录音车前来,以便向全国发表讲话。在等
待的过程中,他把贴身人员召集起来,让他们听他宣读匆忙草就的讲稿。几个秘书和副官,
还有凯特尔和打着绷带的约德尔都来了,但录音车还是没有来。希特勒便利用这段时间为此
次谋杀事件添油加醋。“这些懦夫!”他喊道。“他们就是这样的东西!如果他们有胆量开
枪把我打死,我倒有点尊敬他们!但是,他们不想冒生命危险!”
录音车终于来了。7月21日凌晨1时,德国的每个广播电台都吹吹打打奏起军乐,略
微停顿后,希特勒便开始广播演讲。他谈到了这个阴谋,谈到了他的亲密的同事的受伤和死
亡。他重复了他的错误的信念,那就是,搞阴谋诡计者仅仅是极小的一小撮,他们与德国军
民的精神毫无共同之处。一小撮犯罪分子将被立刻无情地处决。“我已避免了这样一个命运
:就我自己而言,这并不可怕,但对于德国人民而言,它将带来可怕的后果。从这个命运中
,我看到了上帝发出的信号,那就是:我必须,因而我也将继续我的工作。”
他讲完后,戈林也作了简短的讲话。他代表空军向元首表示他的忠诚和热爱;邓尼茨代
表海军说,对于“暗杀元首的罪恶行径,海军无比地愤怒”。接着,官方便正式宣布,发动
这次阴谋政变的罪魁祸首,那些罪恶的军官们,不是已经自杀就是被陆军枪毙。“任何地方
都没有发生事变,一直没有。与这一罪恶行径有关的人员一定被清洗。”
这些话使身在巴黎的密谋首恶分子全身都凉了——他们在拉法耶旅馆的军官俱乐部里围
着收音机听广播。不久前,他们成功地占领了这个地区党卫军的每个军营,逮捕了在法国的
两名党卫军高级官员即卡尔·奥伯格和赫尔穆特·克诺森。冯·施图尔纳格尔将军一边听一
边想,觉得这也是在宣判他们的死刑。不过,倒还有一线希望。也许奥伯格和克诺森二人会
包庇他们。这两人均获释,还被送至拉法耶旅馆。当施图尔纳格尔起身致意时,奥伯格向他
冲了过去。奥托·阿贝茨大使进行干预。“柏林发生的事是另一码事。”他说。“在这里,
诺曼底战役正打得如火如荼,这才要紧。我们在这里的德国人理应搞统一战线才是。奥伯格
冷静下来,同意与克诺森秘密会师,共同反对希姆莱的德国中央保安局。他们将伪称,党卫
军人士和保安处人士的被捕,完全是奥伯格和施图尔纳格尔共同玩的把戏,目的在于欺骗起
义者。
演讲一完,希特勒便回到他的暗堡。莫雷尔医生再次为他作了检查。元首要他证实自己
受的伤害不重。他的心腹正在茶室里等候结果。莫雷尔回来后宣布,希特勒的脉搏正常,一
切都很好。元首自己虽然受到白天发生的事件的惊吓,却还未意识到反对他的阴谋范围有多
广,对自己奇迹般的死里逃生,仍感到高兴,决定把被炸破的裤子送给身在贝希特斯加登的
爱娃·勃劳恩保管。它将成为具有历史意义的文物,证明上帝确要他完成他的使命。

(7)
7月21日午夜过后不久,奥托·斯科尔兹内便完全控制了本德勒大街,陆军总司令部
的日常事务又重新得以进行。他在施道芬堡的保险柜里发现了起义的详情,下令逮捕了一大
批军官。
在宣传部,戈培尔和希姆莱正在审问一批将军,包括弗洛姆在内。将军们得到的礼遇,
喝到了酒,抽到了雪茄,有些将军,例如科茨弗莱契,在被证明无辜后还获准回家。凌晨4
时,调查结束。戈培尔满脸笑容从办公室走出来。“先生们”,他宣布,“叛乱已经结束了
。”他送希姆莱上车,与他的老对手长时间握手告别。然后,他便回到楼上,用自己的丰功
伟绩去款待他的心腹。戈培尔得意忘形,蹲在桌子上,倚靠着一尊元首的半身铜像。“这是
一个纯化心灵的风暴”,他说。“今天下午可怕的消息传来时,谁敢想象,这一切竟能如此
神速地结束,而且结束得如此漂亮?”这真是不折不扣的奇迹。希特勒倘若死了,人民便会
说是上帝的审判。“后果会无法估计。因为,在历史上,只有事实才能作为证据。这次呢,
它们在我们这一边。”因此,应该指示报界将此次阴谋事件贬低。
在“狼穴”,鲍曼仍在向地方长官发指示。凌晨3时40分,他通知他们“叛乱可以认
为已经结束”。上午11时35分,他转达了希姆莱的紧急请求,“你们应立即停止向态度
暧昧甚至应列为公开的敌对分子的军官们独立采取行动。”换言之,他自己握有恢复秩序和
彻底进行调查的全权。实际上,他业已建立起了由11个处400名官员组成的机构,对此
事进行仔细调查。
在巴黎,克鲁格的参谋长——在法国的两名强有力的党卫军官员奥伯格和克诺森的合作
下——正竭力掩盖克鲁格和施图尔纳格尔的罪证。但是,在得到回柏林报到的命令后,不久
前还是“光明之城”(巴黎)的铁腕人物的施图尔纳格尔,以为一切均已无望,竟不坐飞机
,而于那天上午乘小汽车冒雨回柏林。他要司机从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战场经过——狄埃里
堡,阿尔贡森林,以及1916年许多达姆旋塔特特种兵团的老同志血染沙场的地方色当。
整个下午,他都在感伤的途中,最后走下车来“散散步”。在默兹运河附近,他消失在一个
小山丘后。不欠,司机便听到一声枪响——也许是两声。他在运河里找到了这位将军——浮
在水上,脸朝天。施图尔纳格尔虽然没有死,但自杀未遂一举,却证明他无疑有罪。他注定
要被绞死。
在“狼穴”,希特勒头部所受之伤显然不轻。他的右耳失聪,双眼不断向右方跳动。当
晚,他在外边漫步时,两次走离了路。卡尔·勃兰特医生要他卧床休息几天,但元首不听。
“不可能的。”他要做的工作太多了。另外,让外国客人看见一个如此健康的人竟然卧床,
这会是荒谬可笑的。
次日,尽管耳痛不止,他坚持到邻近的一家陆军医院去探望受伤的军官们。两人濒临死
亡。施蒙特将军伤势严重。希特勒非常关切,向两位海军人士(他们同住一室)普卡梅尔和
阿斯曼倾诉衷肠。他坐在阿斯曼的床沿,对他们成了此次阴谋的受害者表示遗憾。“这些先
生们惦念的是我,只有我。”然而,他再次奇迹般地死里逃生。“这是命运要我完成分配给
我的任务的一个迹象。难道你们不这样认为吗?”他说,7月20日,这天“只能证实这个
信念,即,上帝唤我去领导德国人民——不是向最后失败而是朝最后胜利前进。”
随着时间一小时一小时过去,希特勒的耳痛也越来越厉害;莫雷尔医生只好请范·埃肯
教授前来。他是柏林有名的眼耳鼻喉专家,1935年曾给元首的喉咙动过手术。由于这位
教授不在家,只好从邻近一家陆军医院请个眼耳鼻喉专家来。他是埃文·吉辛医生,在自己
开业前曾在埃肯教授的医疗室工作过两年,医术也颇高明。吉辛医生发现,元首的耳膜已经
破裂,内耳也受到破坏。但,他说,如果中耳不发炎,情况就不会变得很严重。
正在此时,莫雷尔医生气呼呼地来了。在尖锐地斥责吉辛,说他未首先向他报到,生硬
地对他说,“一个军官只能向他的上级报到,而不是向一名文官报到。”希特勒虽然听不太
清楚他们在吵什么,却注意到了莫雷尔的怒气。“得啦,我亲爱的教授,别再吵啦”,他抚
慰着。“吉辛当过范·埃肯的助手,他告诉我,如果流血不止,明天他便给我施个小手术,
灸灸耳膜。”莫雷尔先生说要打一支止血针,却又不太愿意派人去柏林取药,因为药方是他
的对手开的。
希特勒虽然坚信他的右耳再也听不到东西了,但他的情绪还相当不错。他还像鸡吃食似
的用打字机给“小丫头”写信——这是他对爱娃·勃劳恩的爱称。这封信还有被炸后的兵营
的一幅草图。他告诉她,他很好,只是有点累。“我希望能早日回来,把我交给你,好让我
休息休息。我非常需要安静。”
她立刻回了信(用的是有她的姓名之第一个字母组成图案的信纸),说她很是忧郁。”
得悉你险遭暗算,我痛不欲生。”
她声言,如他身遭不测,她就活不下去。“从我们初遇时起,我就立誓跟随你走遍天涯
海角,即使死后也是如此。你知道,我的整个生命的意义就在于爱你。”
7月23日,盖世太保的调查人员偶然在一间被炸毁的房屋废墟中发现了不少日记,证
明卡纳里斯海军上将及其他重要官员与此次政变有关。卡纳里斯海军上将以及前经济部长沙
希特被捕。开始时,希特勒怎么也不相信,如此高级的人物——且又如此众多!——竟会与
政变有关。他原以为只有一小撮卖国者;上述发现无疑是对他这个信念的一个打击,而他也
因此受到伤害。“我生活中充满了忧愁,是如此沉重”,他对特劳德尔·容格说,“只有一
死才能解脱。”另一个秘书听见他在斥责自己的爱犬,原因是它不听话:“看我,看我的眼
睛。你是否像我的将军们一样,也是个叛徒?”
次日上午,他在形势分析会上宣布,英国人支持过施道芬堡,他试图让听众相信,搞阴
谋的人并不是很多。“重要的是要向全世界宣布,军官团的绝大部分人都与这些猪猡们无关
。”应在报上强调,本德勒大街的指挥官们,拒绝与一小撮叛徒同流合污,当场处决了4名
叛徒。“我太像是个心理学家了”,他说,“居然看不到有一只神手,在对我们最有利的时
刻,把身上带着炸弹的人引到这里来。如果我和所有人员都被炸死,那才是真正的灾难呢。”
根据希特勒的指示,戈培尔向全国发表了广播演说。这篇讲话很精彩,既激烈地指出此
次事件的教训,又激动人心。
他把施道芬堡描述成一个魔王,跟他走的不过是一小撮军官而已,根本不能代表整个陆
军。他攻击施道芬堡,说他与西方盟国勾结,共同密谋。他举出4条证据:在他们的报纸中
,不断提到有一群德国将军在反对希特勒;使用了一枚英制炸弹;施道芬堡与英国贵族的关
系;在炸弹爆炸的消息传到伦敦后,伦敦报界希望德国不日便将垮台。
向地方长官作的报告表明,戈培尔的宣传有效地动员了人民。例如,在不伦瑞克的一家
医院里,病人们自发地将元首的每幅画像都饰以鲜花。在许多城市里还组织了表忠游行。
在中学里,教师们对学生们说,此次谋反解释了德国为何会在非洲和俄国在军事上失利
的原因;是叛逆们在捣乱,使元首的命令达不到各师。
7月25日,范·埃肯医生从柏林前来,受到了元首的热烈欢迎。元首自己预言,由于
有着诸多烦恼,他“只能再活2至3年”。只有一点值得欣慰:到那时,他的任务已经完成
,余下的工作可由别人继续去做了。他痛苦地坐在椅子上,详细地诉说了他的症状。
具有良好记忆力并为此感到自豪的吉辛医生,偷偷地将希特勒的话全记在一个黄色的袖
珍日历上。为了不使别人看懂他的笔记,他用暗语书写,用了拉丁文,还用了只有自己能懂
的符号。范·埃肯教授证实,吉辛医生的诊断和治疗方法是正确的。但元首拒绝最少卧床一
周的建议。“你们预谋好了,要把我变成病人!”
次日,希特勒向吉辛诉说,他的左耳依然内出血,要他再灸一下——不管有多痛苦。”
我已不觉得痛了”,他想了想后说,“痛苦能使人变得坚强。”一分钟后,他便证明了这点
:有个副官送来了关于暗杀事件的报告。“是呀”,他一边翻阅一边说。“真没想到赫尔道
夫竟是这样一个流氓。”他发誓“要将那些叛徒斩草除根”,还骂施道芬堡是个懦夫。“至
少他也要有提着他那个手提箱站在我身旁的勇气。用子弹结果他,这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两天后,希特勒自诉失眠。吉辛建议,取消每晚的茶会;希特勒回答说,他已试过了,
更难睡着。“我得先放松一下,谈谈别的事情。不然,我面前还会出现总参谋部的那些地图
,我的脑子还在不断活动。我得花上几个小时才能消除这些幻影。如果把灯开着,我可把每
个集团军的准确位置标出来。我知道每个师的位置在哪里——就这样,一小时一小时地下去
,直到我入睡,但这已是五六点钟了。我知道这对我的健康不利,但这个习惯我又改不了。”

(8)
炸弹爆炸后次日,希特勒撤换了抱病的总参谋长蔡茨勒。换上来的是曾因意见与他不合
被他从前线发配走的古德里安。当这个在陆军中也许是最受尊重的机械化专家来到拉斯登堡
走马上任时,他发现陆军总司令部的各办公室几乎空空如也。蔡茨勒已在半丢脸的情况下走
了。豪辛格也不在了。许多部门的头头都已被盖世太保撤换。
古德里安上任后首先要完成的一项任务,是公布一项表忠令并向希特勒保证,“将领们
将团结一致,军官团也团结一致,陆军官兵团结一致。”一星期后,古德里安走得更远了;
他令总参的每个军官都成为国家社会主义的领导人兼军官,“要根据元首的主义,积极地对
青年指挥员进行政治教育。”凡不服从此令的军官必须立即申请调动。没有不服从者。于是
,1933年开始组建的这支精锐的部队屈服了,得了个堕落的结局。
此时,诺曼底滩头的西翼遭到美军坦克的猛烈进攻,西线已濒临崩溃。7月30日黄昏
,为争夺阿弗朗什小道,美德两国坦克发生了一场恶战,——阿弗朗什小道是美军突破后进
入法国空旷地带必经之地。瓦尔利蒙等人要求立刻从法国撤退,但约德尔却向元首递交了一
份命令草案,要求“在可能情况下,从海岸撤离”。
次日傍晚,美军的坦克已涌进了阿弗朗什小道。希特勒想赶赴西线亲自指挥,但吉辛和
埃肯两人都禁止他乘飞机。由于医生们只允许他在“狼穴”活动,对乔治·巴顿的6师大军
开进阿弗朗什一筹莫展。对法国的命运因而已成定局,他也无可奈何。然而,这仅是他诸多
忧患之一。8月1日,3.5万名装备极劣的波兰军(各种年龄的都有)向华沙的德国驻军
发动猛攻;次日,土耳其与帝国断绝外交关系。
他竭力将这些烦忧置之脑后。8月2日,他扮演了初次学医的学生的角色。他向吉辛医
生提了许许多多有关内耳的问题,接着便穿起外科医生的白大褂,脑门上挂着一面镜子,专
心致志地观看林格的右耳。他什么也看不到。他又看了看,还是什么也看不见。这时,吉辛
便建议他用电镜。“呀!”他惊奇地喊道,“我看见东西了……我看到了一条淡黄色的线,
很清楚;那大概是人人皆知的耳膜。”他让林格转过身去,把矫光器塞进他的左耳。他入了
迷,用音叉和秒表去测试林格的听力。“你知道,医生”,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年轻
时老想当医生。不过呢,我有了别的职业,才醒悟到我的真正使命是什么。”吉辛刚走,希
特勒医生又研究起来了。他把林格和两名党卫军的卫兵召来,一一给他们作耳朵检查,直到
他学会了使用电镜为止。然后,他要了一本尼克教授写的关于治疗眼、耳、喉的著作。
希特勒的精神是好些了。但他仍觉得晕眩,走路还得叉开双腿,就像水手在颠簸的船上
行走一样。尽管如此,他仍坚持要于8月4日向地方长官训话。他与他们一一握手。许多人
,例如迪塞尔多夫的弗莱德里希·卡尔·弗罗里安,看见他如此情景,都流下了眼泪。“你
们不会误解我的”,希特勒说。“我对你们说,在过去一年半中,我总相信,终有一天我会
被我的左右开枪打死。”他要他们想象一下,若明知某种凶杀随时可能发生,这究竟有多么
可怕。“为了维护我们的人民,我需要拿出多少精力来呀!要思索,要考虑,还要解决这些
问题。这些,都要我自己干,得不到别人的支持,而且常常在沮丧中进行。”哀伤的演讲完
毕后,大家便进午餐,一人一壶。希特勒慢慢站立起来。“我要走了”,他说,“先生们,
你们……”他把两个指头放在嘴边,示意让大家抽烟。他摇摇晃晃走了,还故意装着不晃的
样子。
不久前,希姆莱曾向这些人保证过,他不但会让阴谋分子而且也会让他们的家属受到法
律的制裁。“施道芬堡全家”,他说,“将会被铲除,连根铲除!”热烈鼓掌。“杀一儆百
,坚定不移!”他就是用这种精神进行调查的。主谋的近亲和其他亲戚均被逮捕,其中至少
有年过七旬的老太太十多人。为了对阴谋案件从每个角度进行调查,希姆莱派出了几十名侦
探——调查进展神速、彻底,8月7日便开始审判首批罪犯。被带上“人民法庭”的共8名
军官,法官是通晓苏联法律和刑罚的罗兰·弗赖斯勒——希特勒称他为“我们的维辛斯基”。
办理此案时元首曾指示他要严厉,“要用闪电般的速度。”被告穿着破旧的衣服,走进
柏林高等法院的大审判室。他们形容憔悴,头发蓬乱,衣着不整。这次审判还被拍成电影,
为的是让德国人民看看叛逆分子的下场。陆军元帅维茨勒本,由于不准戴假牙,加上不断在
系紧没有皮带、尺码又过大的短裤,看上去就像是喜剧里的流浪汉似的。像演戏似的穿着红
衣服的弗赖斯勒,同他所钦佩的苏联法官一样,朝他喊道:“你这肮脏的老家伙,老在摆弄
裤子干什么?”
这次做给人看的审判的调子和水准就是如此。“在德国的审判史上,从未有被告受到过
如此残暴,如此残忍的对待的。”
一个速记员回忆说。判决是事先定好了的;弗赖斯勒像吹喇叭似的宣布,8人均犯有反
对元首的叛逆罪(这是如此),和反对德国历史的叛逆罪(这却不是如此)。按照希特勒的
具体指示,8人被用卡车运至普洛陈塞监狱。接着,他们便被送进一间小屋——在那里,天
花板上吊8个肉钩。被判处死刑的8人,上身被剥光后,被用富有弹性的细钢条吊死。他们
痛苦地挣扎的情形被电影摄影机记录了下来,当晚便在“狼穴”的银幕上再现。据施佩尔说
,“希特勒爱看这个影片,让人反复放给他看”,但贝洛夫副官和其他贴身人员至今仍说希
特勒从未看过。
对这一事件还作了进一步调查也还有其他审判,但公布的只有8人。另外还有5000
人左右——男男女女,大部分人与7月20日的起义没有直接关系——也被处决。

(9)
8月15日,盟军在法国南部登陆。古德里安就此评论说,机械化部队虽然强大,却弥
补不了空军和海军的失败。这一说法触怒了希特勒,为遏制自己,他走到另一房间,与古德
里安个别谈话。但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致使一名副官不得不提醒元首说,他说话的每个字
外边都听得很清楚。是否把窗户关上?
当晚晚些时候,当希特勒得悉,冯·克鲁格陆军元帅已神秘地失踪时,不禁大怒,——
当天早些时候的发怒,若与这次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克鲁格的失踪似乎是这样发生的
:当天上午,这位西线总司令乘车去前线与装甲兵司令进行会谈,但他压根就未到会晤地点
。希特勒大喊大叫说,克鲁格肯定与炸弹阴谋有关,已趁机溜走,和敌人进行秘密和谈去了!
事实是,由于遭到敌人战斗轰炸机的攻击,克鲁格的车子,连同两台发报机一起被炸毁
,他抵达前线的时间被推迟。他不但被困在拥挤的道路上并与外界隔绝,而且还面临着进退
维谷的局面。一方面,他尽力阻止盟军的突破,另一方面,他又深信自己的任务已毫无希望
完成。自从在俄国发生一次严重车祸以来,他一直精神萎靡不振。他常在自己的办公室走来
走去,非常痛苦,这一方面是因为他曾向希特勒宣誓效忠,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对上帝
,对自己的民族,和对自己的良心,都负有责任”。
当天夜深,克鲁格终于抵达了前线,但那时希特勒已决定让陆军元帅莫德尔接替他的职
务。8月17日,莫德尔带着元首的手谕来到法国,接过了西线的指挥权,克鲁格被这突如
其来的解职搞得晕头转向。“我的名誉全在阿弗朗什”,他指着地图对他的参谋长说。“现
在,我全完了。”第二天,他坐上小汽车,懒洋洋地东行,像施图尔纳格尔一样,重游了法
国的旧日战场。与施图尔纳格尔一样,他也想自杀。克鲁格成功了。在克莱蒙顿阿尔贡附近
的一棵树下吃完午餐后,他将一封写给他兄弟的信交给了副官——然后便吞了氯化物。
另一封写给元首的信已在途中。在简要地说明了他为何阻止不了盟军的前进后,他恳求
元首结束战争,结束人民所受的不可言谕的痛苦。在“狼穴”,希特勒读完这封信后,未作
评论便将它递给了约德尔。在信的末尾,克鲁格称颂了希特勒的钢铁意志和天才,以及他进
行的“伟大而光荣的斗争”。“现在,就请结束——如果有必要的话——这场毫无希望的战
争,证明您是个伟大人物吧!”这封信似乎要扼要地叙述陆军最后蒙受的耻辱,但这不是为
了他自己。克鲁格没得到什么好处。他不过想最后一次作出努力,用敲响警钟的办法,为国
服务罢了。
这是徒劳的;希特勒仍一心想完成其最终的历史使命:把犹太人从世界上清除干净。这
个任务,据艾克曼8月的报告说,已接近尾声。他告诉希姆莱,600万犹太人已被消灭—
—其中400万是在屠杀营里杀的,其余是在运动战中丧生的。由于红军进展迅速,加上康
拉德·摩根不倔不挠地进行调查(他估计被杀的犹太人数已达600万),希特勒便让希姆
莱拆除全部屠杀中心——奥斯威辛除外(拆除屠杀中心的命令是希姆莱于1944年11月
24日下达的)。还有来自匈牙利、罗兹、斯洛伐克和特莱西恩施塔特的犹太人未被毒死,
如果东部的军队能阻止苏军突破,霍斯指挥官是拥有这项设备去完成整个工作的。

(10)
军事形势已严重到只有怀有某种动机的人才会不考虑投降。从波罗的海至乌克兰的整条
东线,红军发动反攻,不是将德军消灭便是将他们包围。在南面,苏军正在攻占罗马尼亚的
油田;在北面,苏军刚将50个师的德国包围;在中部,红军正在包围华沙。在这种情况下
,希特勒亲自下令将冯·兴登堡总统的棺木从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取得伟大胜利的地方坦
能堡移走。
在这紧急情况下,戈培尔于8月24日颁布了新的“德拉寇政策”:所有剧场、音乐厅
、戏剧学校,以及有歌舞助兴的餐馆,必须在一周内关闭。他警告说,用不了多久,所有管
弦乐队、音乐学校和学院等,除几个主要的外,也将全被停业或关闭;艺术家不是应征入伍
便是到兵工厂干活。除两家有插图的报纸外,其余书籍,例如小说和其它文学作品,一律不
准出版。
次日,经德国占领4年后,巴黎解放了;罗马尼亚和芬兰双双求和。24小时后,通过
政变推翻了安东奈斯库元帅统治的罗马尼亚,向德国宣战。面临全线失败的希特勒仍毫不动
摇。他对陆军内出现的瓦解迹象所作的回答是,逃兵的亲属将被逮捕。
8月的最后一天,他对凯特尔和另外两名将军说,作政治决策的时机尚未成熟。“这种
时刻只有在你取得胜利后才能到来。”成功的希望还是有的,他说。盟军之间的紧张关系越
来越严重,最终将导致分裂。“唯一的办法是等待,不管有多困难,等待适当的时刻的到来
。”对他在东西两线面临的问题,他阴郁地沉思着,然后便可怜起自己来。“我想,这场战
争对我来说,显然并不开心。我已与世隔绝5年了。没去过剧院,没听过一场音乐,没看过
一部电影。”他的嗓门因愤怒渐渐高了。“我要指责总参谋部,他们未表现出钢铁般的决心
,从而影响了从战军官的士气。总参军官上前线去时,我说他们是要散布悲观主义!”他将
战斗下去,直到德国取得的和平足以保证德国人民今后百年内的生活,“尤其重要的,要使
我们的荣誉不再像1918年那样,受到玷污。”他的思想又暂时回到爆炸阴谋上去了。死
亡,他说,“是忧愁、不眠之夜和精神痛苦的解脱。只一眨眼的功夫,人便从一切中解脱出
来,永远安息。”
他这种宿命主义的情绪可能是健康状况恶化的结果。他虽然也拿他的右手和秘书们开玩
笑——他右手发抖,已不能自己刮脸——却受伤风的严重影响,而伤风又因不停的耳痛而加
剧。几天后,他觉得头发胀,特别是在眉区,这便使他的病情更加复杂化了。他的嗓子嘶哑
了;他说胃痛,却又对吉辛医生的警告——此系服用莫雷尔医生开的各种药丸的结果——置
之不理。9月初,为了减轻瘘管痛,他同意按吉辛医生的处方使用百分之十的可卡因溶液,
并且每天早晚老老实实地在吸入器上伏吸几个小时。
吉辛的出诊,使希特勒很是高兴。如同对莫雷尔医生一样,他对吉辛也开始表示感激。
感激发展为信任——不久,他与元首的私交便好得罕见。治疗完毕后,两人便久久地交谈,
话题海阔天空,从帝国的前途一直聊到吸烟的害处。交谈中,吉辛继续作详细的笔记。他甚
至承担了更危险的任务:秘密地进行心理试验。这项工作做得非常巧妙,致使希特勒长期都
未想到,自己竟是,用吉辛的话来说:“相当原始的心理试验”的目标。吉辛对他作的诊断
是“凯撒迷的精神病患者”。
在这些日子里,他虽然痛苦,精神不振且易发怒,但对他的最年轻的秘书特劳德尔·容
格却从不发火,对她私人的利益依然很关心。但是,一天午餐时,她发现他行动反常。对她
未说一句话。当他们的目光相遇时,她发现他眼神严肃,好像在试探什么。她暗想,是不是
有人说了她的闲话。当天晚些时候,党卫军将军奥托·赫尔曼·菲格莱因打来电话,问她是
否可到他的兵营去一趟。将军像慈父似的一手扶住她的肩膀,告诉他,她的丈夫在战场上牺
牲了。他解释说,元首昨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但不敢把噩耗告诉她。后来她被叫到元首的
书房。他抓住她的双手,温柔地说:“啊,孩子,我多么难过。你丈夫是个多好的人呀。”
他叫她继续工作下去,并答应“经常帮助”她。
9月上旬,埃肯教授再次前来检查。当听说莫雷尔给他打了那些针和吃了那些药后,与
吉辛医生和希特勒另外两名外科医生勃兰特和哈塞尔巴赫一样,他也很担心。4名医生秘密
商量,但埃肯教授担心元首也不会听他的警告,就像不听3位医生的一样,因为元首完全信
任莫雷尔。
一星期后,希特勒诉说他几乎不能入眠。由于胃痉挛,他整夜不能合眼。瘘管发炎也未
见减轻;头部的左边继续疼痛。而他的病情又被日夜不停的汽锤声加重——为防止遭苏机的
突然轰炸,他所居住的地堡正在被加固。健康的损坏又带来一个副作用:原来很好的记忆力
,现在衰退了。长期以来,对冗长的文件他都能过目不忘,能一字不漏地重述出来;现在呢
,连记人名都觉得困难了。他苦笑着说,幸运的是,近日来,需要他对付的人只有那么几个。
9月12日,吉辛给他做完可卡因治疗后,他立刻觉得头晕。他说他眼前一片漆黑,连
忙扶着桌子,以免摔倒。他的脉搏跳得快而弱,90秒钟后,这次病的发作——很可能是轻
度的冠心病发作——便过去了。脉搏恢复正常。接着他便出了一身冷汗。他把莫雷尔找来,
打了3针;病暂时减轻了些。
9月16日,心脏病第三次轻度发作。这次,他同意做几个月来吉辛医生一直要他做的
事情:对头部进行放射检查。


第二十九章 最后一次反攻

1944.7.21—1945.1.17
(1)
同一天,希特勒发布了一道命令,要求在西线作战的有能力的战士拿出“狂热的决心来
”。美军已打到德国边境,而在亚琛的南面,业已突破了防线。“就我们这方面而言,不会
有大规模的战事了。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死守阵地。”看来,希特勒只是号召死守本土,实际
上却是一条奸计,目的在于愚弄敌人(他怀疑在最高统帅部内敌人安有探子,探子对所有命
令都很熟悉。当然啰,这个探子不是别人,正是“超级”机密)。定期的最高级会议一结束
,希特勒便请了4人进入内室——新的会议室。走在前边的是凯特尔和约德尔,接着是参谋
总长古德里安和戈林的代表克莱佩将军。正当他们在低声猜测元首有什么令人惊奇的事告诉
他们时,希特勒弯着腰进来了。由于第三次心脏病发作,他仍脸色苍白,精神倦怠。他失神
的碧眼水汪汪的,嘴巴也很松弛。
他朝约德尔点了点头。约德尔简要地把情况说了一番:他们的盟友不是已被消灭,就是
已经或正在试图转向。武装的陆军总数达900多万,但在过去3个月中伤亡就达120余
万人——几乎半数是在西线。东方出现了短暂的间歇,因为苏联的夏季攻势似乎已经结束。
“但在西线,我们正在阿登山脉受到一次真正的考验。”这是在比利时和卢森堡境内的最后
一个丘陵地区——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以及在1940年,德军就是通过这条大路取
得胜利的。
一听到“阿登山脉”,希特勒便立刻又活跃了。他把手一挥,喊道:“别提了!”室内
鸦雀无声。末了,还是希特勒自己开口:“我已作了一个重大决策。我要反攻。在这里,在
阿登山外!”他以左拳猛击摊开的地图。“跨过默兹,朝安特卫普挺进!”其他人听得目瞪
口呆,面面相觑。他挺着胸,眼睛闪闪发光,劳累和疾病的迹象一扫而光。此时的希特勒又
是1940年时精力充沛的希特勒。此后好几天,他也像从前那样充满了活力,催促赶快为
大规模的反攻作好各种准备。他下令重建一支机械化部队,并想方设法将25万人和数以千
计的机械绝对秘密地运上阿登山。
只是在这时,他才同意对他的头部进行X光检查。9月19日近黄昏时,他乘车到拉斯
登堡的陆军医院,被带进放射室——为提防有人安放炸药,此室曾被悉心搜查过。检查完毕
后,他又去看望受伤的军官们;这次,看见施蒙特即将死亡的惨相,他流了泪(施蒙特死后
,希特勒再次流了泪。“别以为我会安慰您”,他对施蒙特夫人说。“您应该安慰我,因为
我受到了重大损失。”)。在医院外,一群市民和在休养的伤员高喊着“胜利万岁!”向他
欢呼。看见他们的元首——也许是第一次——他们会如此激动,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最使吉
辛医生难忘的却是断了肢的伤员和其他重伤员眼中的炽烈的热情。
次日上午,吉辛与莫雷尔一起,检查了3张x光底片。莫雷尔把颊骨当作瘘管,使吉辛
大吃一惊。此后,他们每天都到地堡内检查病人。吉辛注意到,在灯光照射下,希特勒的脸
上出现了一种奇特的淡红的色泽。后来,因为胃痛难忍,希特勒坚持要服用莫雷尔医生开的
“黑药丸”,一服就是五六片。
由于剂量继续增大,吉辛医生很是关切,便开始小心地进行询问。林格把药瓶拿给他看
。药瓶上的说明书写着:“消毒丸,科斯特医生,柏林,番本鳖浓缩丸,0.04;浓缩颠
茄片,0.04。”
吉辛大为震惊。希特勒一直在服用两种毒药——番木鳖碱和阿托平。他的身体越来越虚
弱,心脏病几次三番发作;他之易怒和怕光;他之沙哑喉咙和皮肤淡红怪色等,其原因或许
就在于此。两次心电图都出现T形波。这可能是动脉硬化或高血压,但是,不管是何种情形
,由于他还有其它疾病,这情况都是够吓人的。在定期检查时,希特勒又向吉辛医生诉说他
肠、胃不适。“痉挛得厉害,有时忍不住要喊出声来。”
9月25日,在再次为他诊治后,吉辛偶然在地堡外看见他的病人。奇怪的是,在阳光
下,希特勒的皮肤不是呈红色,而是黄色。眼睛也开始变黄——显然,他患了黄疸病。由于
一整晚痛苦难忍,次日早晨希特勒竟起不了床。他的秘书、副官和仆人,全都惊慌不已;谁
也记不得元首有过起不了床的情况,不管病有多重。他谁也不想见,也不想吃饭。根舍焦急
地对特劳德尔·容格说,元首如此坐卧不安,如此冷漠,他从未见过。连东线如此危急的局
热,也打不起他的精神来。
莫雷尔让他整天卧床,但他坚持要起身让吉辛医生检查。吉辛再次劝说勿用可卡因治疗
,希特勒却疲乏地摇摇头。“不行,医生”,他说。“我觉得,前几天我会如此虚弱,主要
是肠胃不好和胃痉挛引起的。”吉辛犹豫了;他告诉他的病人,要保重,否则,身体会再次
崩溃。在出去时,他取了一瓶莫雷尔医生的黑药丸,并拿给哈塞尔巴赫医生看。在得悉药丸
中含番木鳖碱和阿托平后,他也大惊失色。他劝吉辛先不要声张,待与勃兰特医生磋商后再
说。
与此同时,莫雷尔下令,不让别的医生为元首诊治。27日,吉辛前来为元首诊治时,
林格把他赶了出去。连从柏林赶来为元首诊治瘘管的埃肯教授也被拒之门外。在以后几天里
,莫雷尔竭力将他的病人和其他医生隔离开来。他坚持己见,说元首未患黄疸病,更可能是
急性胆囊炎。在这段时间,希特勒的体重减轻了6磅,他痛苦难忍,卧床不起。他不吃不喝
,对前线的战事兴趣淡薄。偶尔他也想见见他的秘书,但一见之后,又几乎立即叫她们走开
。“这事叫我绝望”,特劳德尔·容格回忆说。“他原可大笔一挥便可阻止这一悲剧的,可
他躺在床上,对什么事情都没有兴趣,用疲乏的目光望着周围的一切——而他周围的一切都
成了地狱。我似乎觉得,他已突然醒悟到,大脑的力量和意志都已罢了工,一切是多么的没
有意思。他刚躺下便说,‘我再也不想干什么事了。’”
希特勒精神萎靡不振,肉体的痛苦并非唯一的原因。在措森的陆军司令部的保险箱内,
又出乎意外地发现了不少暗杀的罪证。牵涉到一大批陆军领号人。这使元首大受打击。在他
的贴身人员中,有些人觉得,使他精神崩溃的原因,这件事情居多,黄疸或胃痛(这他已经
受了多年)居少。
29日勃兰特医生回到了“狼穴”。对最终能有机会揭露莫雷尔这个江湖术士的真面目
,勃兰特很是高兴和热心,并于当天下午进了希特勒的房间。起初,希特勒对勃兰特的指责
很认真;但,莫雷尔说自己并无半点做错,元首对此也心悦诚服。倘若消毒丸在希特勒身上
产生了副作用,那是由于他自作主张,增加剂量。勃兰特很是悲伤;揭露莫雷尔一事只好由
他的同事们去完成了。哈塞尔巴赫找到了鲍曼。鲍曼这个人,为医者绝不可与之为伍,因为
几个月以来,他一直处心积虑,想方设法要搞掉勃兰特。他把勃兰特看作是施佩尔的同谋—
—而施佩尔对元首的“危险的”影响,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予以削弱。在客气地听完哈塞尔巴
赫的诉说并对药丸之说表示震惊后,鲍曼立刻去找希特勒并告诫元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
,勃兰特与哈塞尔巴赫和吉辛等人,正在努力毁灭可怜的莫雷尔医生。
除莫雷尔一人外,没有一个医生被允许去看希特勒。看来,鲍曼已经取胜。10月1日
黄昏时刻,林格给吉辛挂了个电话,说,元首头痛得很厉害,叫他立刻到他那里去。元首穿
着睡袍,躺在简朴的床上。见吉辛进来,他把头往上抬了抬,以示问候,但他的头立刻又跌
回枕上。他目光空虚,毫无表情。他诉说头胀痛得不行,也不能用左鼻孔呼吸。吉辛在床边
坐下后,希特勒突然改变了话题。“医生”,他问道,“消毒丸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吉辛作了解释。希特勒皱了一下眉头。“你怎么不直接来找我?你不知道我非常相信你
?”吉辛医生觉得全身发冷——倒不是因为室内冷气过冷。他急忙解释说,是人家不让他来
。希特勒一耸肩了之。吉辛认为,他的肠胃病系番木鳖碱所致。希特勒又耸耸肩了事。他说
,类似情况他有过多次,只是没有这样严重罢了。“长期不断的忧虑和发怒使我不得安宁。
为了德国人民,我不得不日夜思考和工作。”他已觉得好多了,用不了几天便可下床了。”
你把莫雷尔吓了一大跳”,他说。“他吓得脸色发白,忧心忡忡,还责怪自己。不过,我已
说服了他。我自己就历来相信,简简单单的药丸便能吸收我肠子里的气。每次服后我都觉得
很舒服。”吉辛解释说,舒服的感觉是幻觉。“你说的也许不错”,希特勒插嘴说,“但这
药吃了也没有坏处,在过去一个月中,由于我神经高度紧张,肠子反正都会痉挛的。7月2
0日的事有时还在我身上有所反应。迄今为止,我还有将这些藏在心里的毅力——现在呢,
它已爆发了。”
吉辛的诊断是,他患了黄疸,但希特勒却矢口否认。“不,你是想把我变成你的胆囊炎
病人!来吧,你检查检查我的胆囊吧。”他把被单往后一卷,让吉辛进行检查。这是吉辛首
次为他的病人作全身检查。他检查了希特勒的神经反应,腮腺,以及身体的每一部分。吉辛
满意了:例如,关于元首的性器官有缺憾的谣传纯系误传。他的性器官正常而完整。至少还
有两名医生为希特勒作过全身体格检查。莫雷尔医生发现,他的性器官“完全正常”。元首
当权后不久,柏林“西头医院”的一位医生也为他检查过,情况相同——这位医生曾听人说
过,希特勒“有同性恋的倾向,便特别注意他的阴茎和睾丸”。
希特勒对检查的每个过程都入了迷,再次成了学医的学生。“你知道,医生”,林格和
吉辛帮他穿睡袍时他说,“除神经过分活跃外,其余神经系统都非常健康。我希望不久一切
都会恢复正常。”说着说着,他似乎陷入了一种虚假的幸福感中。对吉辛为他解除痛苦,他
表示感谢。“现在,命运又派遣你去打探出这个消毒丸的事情,使我免受更进一步的破坏。
因为,要不是你,我身体复元后还会服用这药的。”这个结论已是前后矛盾,却又突然对吉
辛大加赞扬,使他摸不着头脑。
“我亲爱的医生,是上帝让您作这一检查,并发现了其他医生注意不到的东西。无论如
何,我对您给我所做的一切都很感激。我将一如既往忠实于您——尽管您攻击了莫雷尔——
对您所做的一切我再次表示感谢。”他抓起吉辛的双手,紧紧地握着,要求再来一剂“可卡
因那东西”。治疗后,元首立刻腹泻。他说,他的头脑慢慢清醒了,不久便可下床了。但他
说话的声音弱了下去,眼睛转动着,脸唰的一下全白了。吉辛连忙给他号脉:脉既弱且快。
“我的元首,您没事吧?”没有回答。希特勒已昏迷过去。
吉辛四下里瞧了瞧,未见有人。林格已开门去了——有人敲门。吉辛猛然醒悟到,希特
勒是死是活,全靠他是否开恩了。躺在他眼前的是一位暴君——他对人民的了解是很不够的
。“在那个时刻”,他在日记中写道,“我真不想让这样一个人活着,不想让他再完全按自
己的主观愿望去操人们的生死大权。”在内心的某种命令驱使下,他将一根药签伸进可卡因
——再有一剂便可能致命——瓶内,用刚才使他昏过去的药物,迅速地洗涤他的鼻孔。吉辛
洗完他的左鼻孔后,有个声音吓了他一跳:“还要多长时间才能治完?”那人是林格。
吉辛只好说就快完了。就在这时,希特勒的脸(比先前更白了)抽搐了一下,双腿往上
一收,好像很痛苦似的。“元首又患肠痉挛了”,林格解释说。“让他休息吧。”吉辛表面
上很镇静,与林格道了再见,骑上自行车,急急赶回陆军医院。到医院后,他仍在心里打鼓
,不知自己是否已将希特勒置于死地。在恐怖中,他打电话给哈塞尔巴赫,把发生的事情告
诉了他,并请了一天假,说是要去看看柏林的办公室,因为它挨了炸弹。
次日,吉辛从首都打了个电话,得悉希特勒依然活着。谁也未怀疑双倍可卡因治疗一事
。回“狼穴”去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他是在怀疑的气氛中回来的。但这怀疑却不是来自元
首。元首仍与先前一样友好。尽管如此,元首还是说要把问题说清楚。他说,消毒丸一事就
算作过去了吧,因为他对莫雷尔“完全信任”。他要亲手把问题澄清。为此,他已让人叫勃
兰特医生当天下午前来。
希特勒辞退了勃兰特和哈塞尔巴赫二人,借此将事情作一了结。当晚,吉辛被召到鲍曼
的住处。“不过,我亲爱的医生”,鲍曼看见他身穿全副军装,便说,“你为何如此正式?
我只想与你商量点事儿。”吉辛有些害怕;鲍曼觉得有趣。“没有必要把这件事搞得如此悲
悲切切,我们没有什么要反对你的。相反,元首对你赞不绝口,叫我将这封信转交给你。”
这是一封感谢信,感谢他作的出色的治疗。信内还有一张1万马克的支票。医生把支票撂在
桌上。但鲍曼强将支票塞给了他,说,拒绝便是对元首的污辱。
打点好行装后,吉辛到地堡向元首辞行。希特勒向他伸出一只手。“你会明白的”,他
说,“消毒丸一事一定要澄清。我知道,你的行动完全出自理想主义,动机纯是为了业务。
”他再次对他的出色的治疗表示感谢,并当场提升了他的职务。
这样,小黑药丸一事到此便告一段落——辞退了3位有名望的医生。这时,传闻越来越
多,说莫雷尔医生有意要毒杀元首,但元首的贴身人员却完全不信。格尔达·克里斯蒂安认
为,莫雷尔虽然衣冠不整,不拘小节,却是个良医。大多数人都同意这一看法。连责备莫雷
尔无能的那3名医生也不相信他会给元首下毒。他们记得,当勃兰特指出这些药丸——少量
服用则无害——含有番木鳖碱时,他脸上确曾出现震惊的神情。看来,莫雷尔从未认真阅读
药瓶上的说明,只看到药名。发现此药竟是含番木鳖碱的种子,这真是当头一棒。
待希特勒下得病床来时,证明隆美尔参与炸弹阴谋的证据已相当多了。元首叫来两名将
军,要他们去执行一项令人讨厌的任务:建议他了却此生。10月14日,他们往访了正在
乌鲁姆附近一座城堡里养伤——因车祸受伤——的隆美尔。1小时后。他们走了。他对夫人
说:“15分钟后我就要死去。”他解释说,他被指控参与了暗杀希特勒的阴谋。希特勒提
出两条出路供他选择:服毒自杀或上人民法庭。
与妻儿诀别后,他把副官拉到一边。“阿尔丁格”,他说,“事情是这样。”他把希特
勒的建议和计划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将与那两名将军一同乘车去乌鲁姆,途中便服毒。半
小时后,死于车祸的消息便向全国公布。当局会给他举行国葬;家人不会受到迫害。阿尔丁
格恳求他进行反抗,隆美尔说,这不可能了,因为村子已被党卫军包围,与他的军队的通讯
线路也被切断。“我已决定去做我显然必须去做的事情。”
下午1时5分,他穿着非洲兵团的皮茄克,带着陆军元帅杖,乘车出发了。在前往乌鲁
姆医院的途中,隆美尔服毒自杀。据他的医疗报告称,他的死亡是先前脑壳破裂引起的脑血
栓所致。隆美尔陆军元帅的脸上,据他的亲属回忆,出现了“十分蔑视的表情”。

(2)
到1944年9月底,希特勒已丧失了3个同盟者:芬兰、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10
月间又出现了进一步的背叛。没有海军的匈牙利海军上将霍尔蒂——没有国王的王国名义上
的统治者——派使者去莫斯科求和。那年早些时候,由于纳粹占领了匈牙利,他的虚构的独
立就此告终——其时,苏军离匈牙利首都已不到100英里。在布达佩斯,任何一个秘密通
常都是在咖啡馆里被大声议论的。因此,希特勒也就知道谈判的详情。正当匈牙利的代表们
在莫斯科为争取更好的条款而进行无谓的争论时,希特勒派遣了他最得意的突击队队长奥
托·施科尔兹内前往匈牙利,教训他的领导人,以求得合作。这次行动的暗号很合适,叫”
米老鼠”。施科尔兹内以最小的流血代价完成了这一任务,所用的方法恐怕也是这次战争中
最难以想象的。他绑架了霍尔蒂的儿子米奇——用地毯裹着(他这个主意是从肖伯纳的话剧
《凯撒与克里奥佩屈拉》那里学来的)——将他带至机场。接着,他只用了一个伞兵营便拿
下了霍尔蒂在里边生活和统治的城堡。前后只用了半小时,代价是7条人命。
6天后,希特勒便以“干得好!”一语在“狼穴”热情地欢迎他的突击队长。他向元首
讲述了他是如何绑架小霍尔蒂的,希特勒听得津津有味。施科尔兹内起身告辞时,希特勒将
他留住了。“我要分给你一份工作,是你一生中最重要的。”他把偷袭阿登一事告诉了他。
他说,施科尔兹内在此役中将要扮演主角——将他的人进行训练,让他们假扮成美国人,穿
美国军服,使用美国车辆,在美军后方活动。他们必须夺取默兹河上的桥梁,散布谣言,发
布假命令,制造混乱和惊慌。
此时,约德尔向希特勒呈交了一份他自己的反攻计划。它原有个代号叫“基督玫瑰”,
后来,那天上午,元首亲自将它改名为“莱茵河看守”,目的在于欺骗谍报分子。根据这个
计划,德军需使用3个军的兵力,外加12个机械化师和18个步兵师。“莱茵河看守”是
以下述两个前提为基础制订出来的:突袭和使盟军飞机不能起飞的气候。它的目的是要在广
阔的战线上强行突破,于次日跨过默兹河,于第7天抵达安特卫普。这次战役不但能消灭美
军和英军30个师,而且还能在英美两军之间打下一个庞大的楔子——心理上和实际上均如
此。盟军将遭惨重失败,不得不单独求和。然后,德军便挥戈东进,全力对付红军。
为绝对保密,只有几个人才被告知这次反攻的计划;各级指挥机构将使用不同的暗号,
而且每两星期变更一次;凡涉及此次反攻之事,一律不得使用电话或电传,各种文件将由宣
誓决不开口的军官们递送;希特勒说,只有采取这些防备措施,才能瞒过在他的司令部内的
间谍。
元首亲自点将,他点了莫德尔去指挥这次大反攻。读了这份计划后,莫德尔不禁目瞪口
呆。“这他妈的玩意儿连一条腿都没有!”他抱怨说。伦斯德与他一样,也为此担忧,另外
还制订了一个计划。根据这个计划,反攻的规模较小,只动用20个师,在长达40英里的
战线上发动进攻。“很明显,你已记不得腓特烈大帝了”,希特勒讽刺说,“在罗斯巴赫和
洛伊登,他打败了兵力两倍于他的敌人。”怎样打的呢?勇敢地进攻!”这仍是旧话:对于
“大解决”,他的将领们缺乏想象力。“你们怎么不研究研究历史?”
他耐心地解释了腓特烈大帝是如何冒大险的。他说,后来,好像报答他的英勇似的,天
上打了一个晴天霹雳——发生了一个无可预言的历史事件:反普鲁士的联盟一下子便四分五
裂了。此后,被欧洲的每个专家判定要失败的腓特烈大帝,却取得了德国历史上最伟大的胜
利。
“历史会重复它自己的”,他说。他双目放射着光芒——这是旧时的希特勒,充满了信
心和幻想的希特勒。“阿登将成为我的罗斯巴赫和洛伊登。另一个不可预言的历史事件将会
发生:反对帝国的联盟也会一下子四分五裂!”
顺便提一下,他自己与日本的结盟已无多大价值了。日本不久前遭到了另一次惨败。麦
克阿瑟不仅在菲律宾的莱特岛大规模登陆,而且还在接着发生的莱特湾大海战中,使日本丧
失了30万战斗吨位:4艘航空母舰,3艘战舰,6艘重巡洋舰,3艘轻巡洋舰,以及10
艘驱逐舰。此后,日本海军一蹶不振,在保卫本土的无谓的战斗中,所起作用甚微。在满洲
的日军,对希特勒的强敌红军,也毫无威胁了,因为他们正被大批运去与英国作战。
11月10日,希特勒下令为阿登战役作好准备,他明确宣布,这是最后一次赌博,决
定是战斗还是死亡的一役。这道命令的口气惹得西线的指挥官同声抗议。希特勒无奈,只好
离开“狼穴”,亲赴前线解释其目的——尽管他身心都突然崩溃。他的嘶哑声加剧。埃肯教
授检查的结果表明,他左声带上长了一块息肉。他精神萎靡又经常发怒;访客们见他半卧半
躺在备用的小床上,脸色又如此苍白,无不大为震惊。他置莫雷尔的命令于不顾,强行下床
,像个老人似的,摸索着走进地图室。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擦拭着眉
毛。为使他的身体在此后的碰头会中能支持得住,莫雷尔医生不得不连连给他打针。
在前往西线前,人们劝他稍事休息后再走,因为按他目前的健康情况,途中若不发生危
险,也会很艰辛。但是,希特勒却坚持前往;他惦念前线,必须前去鼓励指挥此次战役的诸
位将领。11月20日,他带上随行人员,登上了火车。他想必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
狼穴”了,但他仍抱着回来的幻想,让建筑工人们继续干下去。因为希特勒想在天黑后抵达
柏林,他乘坐的火车直到拂晓才开出。希特勒乘坐的包厢,窗帘全部放了下来。午餐时,他
与大家一起在餐车用膳。特劳德尔从未见过元首如此垂头丧气,如此心不在焉的。“他的声
音又轻又小;双眼不是盯着盘子就是盯着白台布的某一点。气氛如此沮丧,使大家都有不祥
之兆的感觉。”
希特勒开门见山地宣布,范·埃肯教授将第二次为他的咽喉动手术。他说,这不会有什
么危险——好像在安慰自己似的。“不过,很有可能,我说话会没有声音和……”但这句话
他未把它说完。尔后几天,他与世隔绝。他的贴身人员只知道埃肯教授给他除去了一块小米
粒大小的息肉。一天,他出人意外地前来吃早餐;显然,他是在找人作伴。人人都将香烟熄
灭;窗户也开了,好让空气清新。他只能小声说话。他说,这是医生的命令。倾刻间,大家
都不自觉地模仿他的声音说话。“我的耳朵很好,没有必要宽恕它们”,他喃喃说道。大家
都笑了——与其说是被这个笑话引得发笑,倒不如说是为元首的精神得以恢复而笑。
希特勒恢复工作后所表现出来的坚韧不拔的精神,令他的随行人员惊叹不已。他全力投
入了将会改变战争进程的阿登反攻战役。12月7日,他批准了最后的作战计划。这个计划
几乎与他先前提出来的雷同。为了保密,无线电台故意将密码电报发给假司令部,将假电报
发给真司令部,将真电报发给距广为宣传的司令部100英里外的司令部。在较低层中,在
啤酒馆,在饭馆等地,他们则故意散布谣言,有意让盟国的谍报人员听。
此时,手中的权力远远超出中尉、甚至超过将军的奥托。施科尔兹内,他所开设的“美
国人学校”已到期中。他虽从未去过美国,他的志愿军却学得很好。学校的课程包括:美国
俚语,习惯,民俗,以及如何假装美国大兵在敌后散布惊慌。至12月11日,组织工作已
基本就绪。德国的铁路创造了运输奇迹,将首批军队运抵“反攻区”而未被敌人发现。那天
清早,希特勒将指挥部移至中世纪的泽根堡城堡。这就是“鹰巢”,是他1940年入侵西
方时的司令部;现在,他与他的随从只好深居于地下隐蔽所内。
当天晚些时候,他会晤了半数左右的师长;其余的将于次日前来。第一批将领及随行人
员抵达后,盖世太保收缴了他们的手枪和手提箱。每个人都要用生命起誓,对即将听到的只
字不吐。谁也不知道为何被召了来;他们只知道,过去几星期来,每个师都在兜圈子。
会议在地下一间大屋内召开。元首坐在一狭窄的桌后,左右分别为凯特尔和约德尔。对
面坐的是伦斯德、莫德尔和哈索·冯·曼特菲尔中将——他将指挥3个军中最强大的一个军
。他是普鲁士著名的将军世家的后裔;是出色的骑士,又是德国五项运动(跳远,标枪,2
00公尺,铁饼和1500公尺——译注)的冠军。他身高5英尺余,坚韧不拔,精力过人
,是少数几个敢于公开与希特勒对垒的人之一。
希特勒向到会的60多名军官滔滔不绝地讲述腓特烈大帝、德国历史和国家社会主义,
整整讲了一个多钟头。当讲到发动全面反攻的政治动机时,他声音响亮有力,兴奋得目光四
射。然后,他便将“秋雾”——此役之最终代号——详尽地解释了一番。此役将于12月1
5日清晨5时30分打响。各师的将领们听得诚惶诚恐,不但为这一庞大计划,而且也为元
首的精力和良好的健康感到兴奋。然而,近得几乎可碰到他的曼特菲尔却看得真切。他实际
上“很颓丧,肤色很不健康,外表塌陷,双手发抖;他坐在那里,好像被责任的重负压得伸
不直腰。若与12月初召开的上一次会议时相比,他的躯体似乎更加衰老了——他已是个老
朽了”。曼特菲尔还瞧见,元首还偷偷地把双手伸到桌下,用一手去翻动另一只几乎全跛的
手。
坐在外围的当然看不到这一切,自始至终都颇为兴奋。会议结束时,元首响亮地宣布:
“这一仗必须残酷地打,任何抵抗都要予以粉碎!在祖国危急的关头,我要求每个军人都英
勇再英勇。必须打败敌人——良机勿失,时不再来!德国就得这样生存!”
次日,12月12日,另一群将领聆听了同样的训示。不同的只有一点:反攻时间再次
推迟(如同1940年那样)。“零日”被推迟至12月16日。希特勒说,这个日子不变
了。所谓不变了,就是说,这天天气很坏,坏得令盟军的飞机无法起飞。

(3)
在阿登前线,12月15日晚,天气寒冷,全线平静。战线穿过像新英格兰的伯克郡那
样的地形,长达85英里,弯弯曲曲,只有美军6个师把守。这6个师中,3个师是新兵,
另外3个师又战得精疲力尽,可说是流血流得全身都白了。这就是著名的“魔鬼前线”——
在这个又冷又静的地方,两个多月来,双方都在休整,互相察颜观色,彼此都避免招惹对方。
那天晚上,盟军的指挥官谁也未料到德军会发动进攻。几小时前,蒙哥马利曾断然说过
,德军已“无法发动大规模进攻”。事实上,由于全线沉寂,蒙哥马利曾问艾森豪威尔,他
是否同意他下星期回英国。
德军3个军的兵力,计25万人,以及数以千计的机械,已被偷偷运至出发线——低空
飞行的飞机声将半履带车的响声淹没。15日深夜,集结在各突击阵地上的士兵,在寒冷中
站着,全身瑟瑟发抖,却以真正的热情聆听伦斯德元帅发来的一封电报:
我们孤注一掷!你们身负神圣的义务,为取得我们祖国和元首的超人的目标,奉献一切
吧!
昔日取得胜利时的激动和兴奋又在士兵中高涨起来了。他们再次采取攻势了。德意志高
于一切!
清晨5时30分,战火和硝烟在“魔鬼的前线”全线爆发了。在长达85英里的战线上
,迫击炮咚咚,火箭嘶嘶飞出发射台,88毫米口径大炮隆隆,真是地动山摇!数以千计的
坦克摇摇摆摆地滚向前方,沉闷的炮声从后方传来——远程炮将14英寸口径的炮弹射向美
军战线后方数英里外的目标。
1小时后,炮击停止了。战地上突然出现了令人恐惧的沉寂,但转瞬即逝。在新近下的
大雪的映照下,身穿白衣的德军,几乎看不清人形,像魔鬼似的从阴霾中冒身出来,12至
14人排成横排,迈着缓慢而可怕的步子,朝美军走去。当希特勒的士兵渗入美军的前沿阵
地后,一群群新型飞机,尖声怪叫着,以叫人难以置信的速度,从东方飞了过来。德军不禁
抬头仰望自己的机群;许多人还高声欢呼,兴奋得像什么似的。希特勒的“奇迹武器”可不
是空谈而是事实!
德军的进攻虽然强大而疯狂,而且又是突袭,但遭到了美军的新兵和打得精疲力尽的老
兵的顽强抵抗,尽管众寡悬殊。炊事兵,烤面包兵,文职人员,乐师,伐木兵和汽车兵……
一齐上阵,仓皇应战,阻击德军。有些人吓得大惊失色,转身就跑;许多人巍然屹立,英勇
奋战。有些地段有美军坚守;许多地段被突破,德军如入无人之地。在北面,有个狭窄的叫
洛斯海姆山谷,是东方通向西方的古道,地势虽险要,却只有轻兵把守。早在1870年,
以及1940年,德国的大军就是从这个长7英里的走廊势如潮涌般地通过的。现在,德军
——这次是在坦克、装甲车以及突击炮火掩护下——又再次未受阻击,从容通过山谷。
黄昏,美军的北部战线业已瓦解。但是,比美国历史上任何一位将军所统帅的战斗部队
都多的奥马·布莱德雷将军,尽管收到的报告只是一鳞半爪,却向艾森豪威尔宣称,这只是
一次“骚扰性进攻”。艾森豪威尔不同意这一看法。“这可不是局部的进攻,布莱德”,他
说,“德军向我最弱的一环发动局部进攻,这不符合逻辑。”他认为,情况紧急,救兵如救
火,便命布莱德雷派两个装甲师前去救援。
听到美军北面阵线已被突破,希特勒欣喜若狂。当晚,他打电话给B集团军司令——他
在阿登以南很远的地方。“从今以后,巴尔克”,希特勒说,“我们寸土不让。今天我们就
开拔!”巴尔克告诉他,他的坦克已在通往巴斯托尼的道路上方的山头上隐蔽好了。天气依
然是“希特勒天气”。据预报,未来的天气将有雾、细雨或阴霾,使盟军的飞机继续不能起
飞。“巴尔克!巴尔克!”他喊道,“西线一切都将大改观!成功——绝对成功——已在握!”
德军继续取胜。18日中午,德国的广播增强了人民的希望。“我们的部队又向前挺进
了”,一位广播员说。“我们将在圣诞节与安特卫普一起将元首介绍给大家。”在“鹰巢”
,希特勒得悉,曼特菲尔的一个纵队已打通了通向巴斯托尼的通道。大规模的穿插正按计划
进行。希特勒充满信心,大谈将取得足以改变形势的胜利。他自我感觉良好,竟在乡间散步
了好一阵子。由于散步使他提神醒脑,他决定每天都去散步。
在巴黎,在法国政府的许多办公室里,都出现了惊慌情绪。1940年的闪电战仍在许
多人中留有痛苦的回忆。在盟国远征军最高统帅部里(设在凡尔赛),一个由瑞安将军率领
的法国高级官员代表团,神情紧张地来到这里,探听阿登事件的原委。见各办公室仍按步就
班、泰然自若,法国人觉得莫名其妙,“我不明白”,一位将军紧张地说,“你们还不卷铺
盖!”
至深夜,阿登战场已混乱不堪,许多曾身经百战的老兵们都认为,当时的混乱实在无法
形容。谁也不知道——无论是德国人还是美国人。无论是兵还是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尔后两天内,一连串的灾难降临在守军的头上。约8000名美军——也许是9000
,因为混乱不堪,无法精确统计——被希特勒的军队围困在大雪覆盖的施尼·埃菲尔峰上。
美军集体投降的规模,除巴丹一役外,是美国历史上最大的。
斯科尔兹内的化装成美军的士兵,只有几吉普车的人越过了前线,但这些人造成的破坏
,却远远超过了原来的计划。例如,有一小队长,竟能让一整团的美军走上错路;他手下的
士兵则在更换路标,剪断电话线等。另一车德军,被一支美军拦住问话时,装出惊慌不已的
样子,使美军也惊恐起来,逃之夭夭。第三队则把布莱德雷司令部与北面的指挥官科特
尼·霍吉斯将军联络的电话线切断。
然而,造成最大损失的还是被俘的一支人马。当这4人向美国一位情报官员供认了他们
的任务后,美军便立即广播说,在后方,数以万计的德军,穿着美军军服,正在进行破坏活
动。人们立刻便将这一消息与已证实的另一个报告联系起来——该报告称,在马尔梅迪北面
,德军在大片地区空投了伞兵。实际上,这次空投已破产,比斯科尔兹内这一招还失败得更
惨。但在这两次惨败中却孕育出一个巨大的胜利。
12月20日,在整个阿登地区,在荒野的路上,在茂密的松林中,以及在荒无人烟的
村庄里,约50万美军挤成一团。暗语和识别牌已不能再证明身份。只有说出宾夕法尼亚的
首府,谁是“修脸”或贝伯·路斯打了几个全垒,你才是美国人。
在巴黎,对斯科尔兹内和他的士兵产生的恐怖已达到了顶峰。有一份歇斯底里的报告说
,斯科尔兹内的士兵,穿着牧师和修女的衣裳,刚刚从天而降。据一俘获的斯科尔兹内分子
的供称,他们的目的地是和平饭店,在那里会师后,便劫持艾森豪威尔。美国的保安人员对
编造出来的这些谣言笃信不疑,连盟国远征军最高统帅部四周也装上了铁丝网,卫兵人数也
翻了两番。大门口停放着坦克;进门的证件被检查了又检查。若那扇门被重重一关,艾森豪
威尔办公室的电话便响个不停,询问他是否仍然活着。斯科尔兹内的28名士兵,工作得确
实很出色。
21日上午,这次战役才初露端倪:原来是一次大规模的反攻。在中区,即在巴斯托尼
,由101空军师师长安东尼·麦科里夫少将指挥的一支五花八门的美军,已陷入重围。德
军代表人敦促他投降,他随口答道:“屁!”这个字成了暗语,在阿登传开后,提高了守军
的士气。逃跑停止了。抵抗精神提高后,又出现了好天气,“希特勒天气”随即告终。次日
阿登上空一碧万里,艳阳高照。中午前,16架大型的C—47飞机在巴斯托尼上空为被困
官兵空投给养。
战役的主流已有可能逆转,但希特勒此时仍不知晓。曼特菲尔的坦克部队已远离美军被
困的巴斯托尼,正朝默兹接近。然而,曼特菲尔本人却忧愁不安;他左翼的德军步兵还远远
落在后面。12月24日他从拉罗什附近的一个城堡里给最高统帅部挂电话。“时间越来越
少了”,他对约德尔说。他的左翼已经暴露;制订崭新的计划的时刻已经到了。他不能继续
朝默兹进发并夺取巴斯托尼。约德尔反驳说,元首是永远不会同意放弃向安特卫普进军的。
曼特菲尔争辩说,如果他们按他的计划行事,取得伟大胜利的机会还会有的。“我从默兹这
边向北挺进,我们将在河东让盟军陷入重围。”这个建议使约德尔大吃一惊,但他答应将此
计转告希特勒。
但是,希特勒并不相信他不能取得完全的胜利。他的信心延长到圣诞节——他用一杯酒
庆祝这个节日,这使他的贴身人员目瞪口呆。这是施洛德小姐头一次见他多少有点高兴地喝
酒,当天晚些时候,曼特菲尔再次请求放弃对巴斯托尼的进攻,再次遭到希特勒的拒绝。—
—尽管冲在最前面的装甲师已被美国一个装甲师切断,正被打得七零八落。12月26日是
盟军大显神威的一天。覆盖阿登全地区的白雪已被染红,但是,屠杀得最厉害的要算是离默
兹河只有几英里的一片凹地里。在那里,“刺耳声”恩斯特·哈尔蒙将军的第二装甲师与曼
特菲尔的第二装甲师分成100个较小战场,混成一团。
在“鹰巢”,关于“秋雾”问题的辩论从清晨开始,一直在继续。约德尔说:“我的元
首,我们必须公允地面对事实。我们不能强渡默兹河。”第二装甲师已面临灾难,而巴顿又
刚在南面为被围困的巴斯托尼打开了一条狭窄的走廊。在整个阿登,情况依然如故。目前,
战役陷入僵持阶段;大规模攻势已暂告终结。
人人都有自己的计划;希特特只好洗耳恭听。最终发言的是他。“我们出乎意外地受到
挫折——因为我的计划未被彻底执行。”他皱着眉头。接着,他脸色一亮,新的希望又来了
。“但是并不是一切都完了。”他发布了新的命令:曼特菲尔折向东北部,把在那里的大部
分美军包抄起来。“我要3个师和最少25万名补充兵员立刻赶到阿登去”,他向——群人
宣布——这群人围成半圆形立着,一个个板着阴郁的面孔。在一次沉重的打击下,盟军就算
消灭不了,“秋雾”仍可变成一次成功的消耗战。这无疑可为德国带来一次巨大的政治胜利。
这些话均被“超级”机密截获并送到了艾森豪威尔那里。他得到保证说,希特勒这次进
攻大势已去。“超级”机密有所不知的是,希特勒与他挑选出来的继任人刚激烈地争吵了一
次。戈林建议设法签订停战协定,希特勒大动肝火。“战争已经失败了”,戈林说。“我们
现在必须与伯纳多特伯爵接触。”福尔克·伯纳多特是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五世的弟弟的儿子
,他肯定同意为任何停战谈判充当调停人。
过了一会儿,脸色惨白的戈林向夫人报告说,希特勒大喊大叫,说什么叛变和懦弱云云
,但他却泰然处之,认真地回答说:“我的元首,我永远不会在你背后搞什么名堂。”他向
希特勒保证,不论时局是好是坏,他都忠诚于他。接着,他又再次说,最主要的是立刻停战
。他说希特勒安静下来了,但又尖刻地回答说:“在这件事上。我禁止你采取任何行动。你
若是违反我的命令,我就枪毙你。”戈林给夫人说这些时,戈林夫人从未见丈夫这样惊恐过
。“这是最后一次分手了”,他阴郁地说,“参加每天的例会已没有什么意义了。他不会再
相信我,也不会听我的。”

(4)
对德国而言,这个经典性的战役叫“阿登大反攻”,但对于美国人,这不过是“凸出地
带之役”。至12月28日,此役的第三阶段也是最后阶段已迅速到来。在那天举行的一次
高级将领会议上,希特勒承认形势已经绝望,但又说,他从未学过“投降”一词,他将用最
大的热忱去追求他的目标。“我精神上也许会受忧虑的折磨,身体也可能搞垮,但我要战斗
下去,直到形势转而有利于我。什么也改变不了我这个决定。”
所以,他就要在新年发动另一次反攻,代号叫“北风”,地点在阿登南面。取胜的前途
是很光明的。部队已集结完毕;盟军一点也没发觉,甚至连飞机也未派去侦察该地区。“这
些人觉得没有必要看看周围。他们完全不相信我们有可能采取主动。也许,他们还以为我死
了,或患了癌症……”他母亲逝世(因为癌)的周年纪念日即将到来时,他竟牛头不对马嘴
地提到癌,这倒是蛮有意思的。
他接着说,第一个目标是用反攻的办法,澄清西线的局势。“为达到这一目标,我们必
须狂热,”说着,他又讽刺起来。“也许还有人暗中在反对,说,‘行呀,不过,能成吗?
’诸位先生,同样的反对意见早在1939年就提出来了。那时,人们用笔头和口头告诉我
,这件事是干不得的,是干不成的。
到了1940年冬还有人对我说,‘你不能这样做。我们干吗不躲在西壁后呢?’”他
的声音变得强硬了。“那时若不进攻他们,我们会变成什么?今天的形势与那时完全一样。”
在那天的军事会议上,伦斯德犯了个错误,劝希特勒放弃“秋雾”并在盟军反攻前撤退
。希特勒顿时火冒三丈。他说,“北风”一开始,他便重新向默兹挺进。他用一手指点着墙
上挂着的大地图——指点着凸地南面约100英里的地方说,在德国整个历史上,新年之夜
向来是给德国武装力量带来好兆头的,而今年除夕之夜,将使历来只庆祝新年而不庆祝圣诞
节的敌人既惊奇又不愉快。“北风”的必然胜利,他说将“使阿登大反攻左翼所受之威胁自
行消灭”——他对下边几个字加重了语气——“只要有成功希望,大反攻将重新开始”。他
的热情令在座者感动之极——虽然,他左手在抖动,脸色也苍白得很。“同时”,他接下去
说,“莫德尔要巩固其阵地,重新组织对默兹的攻势,还要对巴斯托尼发动另一次强大的进
攻。最主要的是,要拿下巴斯托尼!”深夜,9个机械化和步兵师便向希特勒不惜一切代价
要取得的城市扑去。
“在沙盘模型上进行的演习是显不出军事素质来的”,次晚,他对巡视装甲部队的托马
勒将军说。“归根结底,军事素质是要在坚持中,在毅力和决心中才能显示出来。这是取得
任何胜利的决定性因素。若不是建立在毅力和坚韧不拔的决心上,天才也不过是难以捉摸的
鬼火罢了。在人类的生存中,这是最重要的。”世界历史,他说,只能由具有坚韧不拔的决
心,有勇气去实现其信念的人们来铸造。“谁都不能永垂青史。
我们不能,我们的对立面也不能。这仅仅是谁能坚持久些的问题。谁咬得住,谁就能得
到一切。”美国若投降,他不会有什么事;纽约仍然是纽约。“但是,如果我们今天说,
‘我们受够了’,那末,德国便不能再生存下去。”希特勒之所以要顽强地将一场看来已经
失败的战争打下去,原因就在于此。对像他那样的赌徒来说,只要有千分之一的机会,那都
是值得去碰的。对别人纯属疯狂之举,对他那种人却是合乎逻辑的。
他的首席宣传家却不像他那样嗜血成性——至少是在私下里。在新年前夕的晚宴上(著
名的“斯图卡”驾驶员汉斯·乌尔里希·鲁德尔在座)约瑟夫·戈培尔刻薄地说,他的帝国
总体战全权大使的头衔是空的。“现在,再也没有什么需要实施的了”,他说。“一切,包
括花店在内,都被英国轰炸机关闭了。”
戈培尔说到这里,他的夫人打断了他,说了一句客人们难以相信的话。“为什么不告诉
这些老将们,三年半来,你很少与元首单独在一起。”戈培尔很狼狈,叫她别再往下说,但
她却不愿住嘴:“这些人有权知道这点。”戈培尔转向海茵·卢克——在希特勒任总理后不
久,卢克就曾警告戈培尔,在冲锋队里,许多人都与他一样,对希特勒向德国民族主义者妥
协,深感不满。这种妥协,卢克认为,最终必将导致国家社会主义的死亡。那时,戈培尔曾
气愤地指责他为机会主义者;现在,这位宣传部长后悔地说:“我本应在1933年就听你
的话。”话题转到了近几年来所犯的政治和军事错误上。大家几乎一致同意,末日即将来临
,只有鲁德尔一人声称,元首的新的秘密武器将带来惊人的胜利。
快到午夜时,旨在消除盟军对凸出地带的压力的“北风战役”开始了。德军的8个师兵
力,锐不可当,从西壁冲杀出来。他们的目标是袭击阿尔萨斯北部边界附近的美军第七军。
深夜12时一敲响,在北面的阿登,炮声像火山一样爆发了。原来,乔治·巴顿压抑不住,
令属下的所有大炮同时开火,庆贺新年。
5分钟后,希特勒的声音——有点刺耳但充满信心——在全德国广播了。他说,德国将
像一只凤凰,从她的城市废墟中升起,飞向最后胜利。广播结束后,他在自己的暗堡里款待
他的贴身人员。大家都轻松愉快地喝着香槟酒,但气氛却有点压抑。最殷勤的是希特勒——
他用不着烈酒去刺激。他预言,1945年德国将取得伟大胜利。其他人细心听着,一声不
响。起初只有鲍曼一人同意他的预言;后来,由于希特勒滔滔不绝地讲了一个多钟头,大家
不知不觉也为他的热情所感染。
凌晨4时35分,元首离开了联欢会,去听“北风”的首批消息。开始时倒也顺利,但
“超级”机密成功地将他的战斗命令传给了艾森豪威尔。于是,艾森豪威尔便迅速地缩短了
第七军的战线,阻止了德军切断凸角之企图。由于事先得到警告,美军便敌住了德军的进攻
——这次进攻,在前进了15英里后便停止不前了。
在阿登,盟军于1945年1月3日转入反攻。他们南北夹击,对中部发动大规模进攻
,企图将这块大凸角分成两半。德军顽强抵抗;每英寸雪地都是在双方付出重大损失后才让
出来的,与通常一样,他们充分利用地形,掘壕自卫。由于雾大,美军得不到空援,大炮掩
护也相对减少,所以进展缓慢。在冰雪覆盖的大小道路上,坦克和自动推进炮常常打滑,不
时前后相撞。
丘吉尔坐着飞机,从英格兰飞来视察反攻情况。原来,在凸角的西端,英国发动了相当
大规模的袭击,以支援这次反攻。1月6日,丘吉尔会见了艾森豪威尔,后来对英美两国军
队的缓慢而艰苦的进展感到恼火。他问道,能不能取得俄国人的帮助,消除阿登的压力?丘
吉尔知道斯大林要发动一次新的反攻,却不知道何时开始。“一到下边就会一拖再拖的”,
他对艾森豪威尔说。“不过,我知道如果我开口问他,他就会告诉我的。是否试一试?”回
答是“可以”——这使丘吉尔松了一口气。当天,丘吉尔便致电斯大林,要求他于1月间发
动一次攻势。莫斯科立刻作出回答。斯大林说,他将发动一次大规模反攻,时间不迟于1月
下半月。
1月7日上午,旨在拦腰卡住凸地的南北夹击,开始获得进展。次日,由于盟军两军已
相距甚近,希特勒不得不下令撤退留在凸地西半部的部队。1小时后,业已跨过默兹河的装
甲兵部队,全部掉头回转,朝巴斯托尼——列日公路东边退去。
希特勒的黄粱梦就此结束。现在的问题是:德军残余的坦克和自动推进炮,数量仍相当
可观,它们能及时越过公路吗?会不会被包围?这次撤退是否会成为另一个斯大林格勒?1
月9日,古德里安再次前往“鹰巢”。他第三次警告希特勒:红军即将发动一次大规模攻势
。今天,他带着许多地图和图表前来——这些图表都是他的情报主任盖伦绘制的,它们清楚
地表明了双方兵力的分布情况。他还带来了盖伦的建议:如若坚守柏林,则需立即从东普鲁
士撤退。
古德里安把地图、图表等展开后,希特勒称它们是“极端愚蠢的”,并下令将绘制这些
图表的人关进疯人院。古德里安火了。“绘制这些图表的人”,他说,“是盖伦将军,是我
的最好的参谋长。如果我不同意绘制这些地图和图表,我就不会带它们来见你。如果你要把
盖伦送进疯人院,你也把我送去好了!”希特勒的怒气慢慢消了。他又是保证,又是夸奖。
“东线嘛”,他说,“从未像现在这样具有如此雄厚的后备力量。那是你的功劳。我感谢你。”
古德里安的气却没有消。“东线”,他说,“像即将崩溃的房子。战线一处被突破,全
线就会崩溃。因为战线拉得这样长,十二个半师的后备兵力,实在是太小了。”与通常一样
,又是希特勒最后说了算。他拒绝动用阿登的后备兵力,理由是,那里还能取得局部的胜利
。“东线”,他最后说,“只能依靠自己,只能使用现有的兵力。”古德里安返回佐森司令
部时,心里闷闷不乐。他明白,希特勒和约德尔都知道,只要苏联发动一次大规模的进攻,
得不到增援的战线就会被突破。是不是因为他们二人都不是出生在那个地区,便对东方即将
出现的灾难视而不见?对他那样一个普鲁士人来说,这是用昂贵的代价获得的故乡——也应
不惜一切代价保卫她。
3天后,斯大林恪守了向丘吉尔许下的诺言。从波罗的海至波兰中部长达400多英里
的战线上,300万红军——比盟军D—日在诺曼底登陆的兵力多出10多倍——向装备极
差的75万德军展开猛攻。在猛烈的炮火和似乎无穷无尽的“斯大林”和“T—34坦克的
掩护下,一群群苏联红军步兵开始向古德里安装备少得可怜的防线猛冲。由于天气不好,红
军的空军大都不能出动,无法给予战术支援。尽管如此,至黄昏,红军的第一梯队已推进了
12英里之多。
现在,德国已受到东西两面强兵的夹攻,因为同一天盟军也在阿登取得相当大的胜利。
美军的步兵师——包括副总统杜鲁门的老部队35师在内——与第六装甲师一起,在巴斯托
尼东面将数以万计的德国第一流军队团团围住。
在“鹰巢”,特劳德尔·容格刚从慕尼黑过圣诞节回来,在她看来。希特勒很沉静。午
餐时,她阴郁地谈到了慕尼黑遭到惨重轰炸的情况。对此,希特特作了个保证。“这个梦魇
将在几星期后很快结束”,他说。“我们正在大量生产新型的喷气式飞机,到那时,盟国的
飞机便不敢随便飞到德国来了。”
1月中旬,希特勒及其随从人员离开了“鹰巢”,前往柏林的新司令部。表面上,希特
勒并不沮丧。当有人开玩笑说到柏林是唯一适合设司令部的地方,因为去东西两线都可坐地
铁前往时,他还与别人一道笑了。
在正在消失的凸角,盟军又一次发动南北夹攻。1月16日,两军在巴斯托尼北面几英
里处会师。盟军一口便咬去了大半个凸角,切断了近2万名德军的退路。由于英军和美军的
明争暗斗,这一壮举未免黯然失色。事情是在几天前发生的:负责“凸地战役”北半部分的
蒙哥马利给记者们造成了这样的印象,就是说,胜利是他自己赢得的,强大的英军正在帮助
美国人从他们的洞里走出来。对此,大多数美国记者都很生气。他们觉得,蒙哥马利说话的
调子好像在施恩于人,而在事实上,众所周知,参战的英军数量较少,且大多数美国将领都
觉得,蒙哥马利谨慎小心的战术,实在是碍手碍脚。在那几天内,希特勒企图挑拨这两个盟
国之间的关系的梦想,谢谢人的本性,似乎已经实现。但是,既是军人又是外交家的艾森豪
威尔,很快便消除了双方营垒中的不满情绪。
1月17日,希特勒已无可奈何了。曼特菲尔的部队加入了全面撤退的行列。只有少数
步兵留在后边——太年轻的,老的以及无用的士兵。这些人,既无援兵也无希望,反而打了
一场英勇的掩护战。年仅十三、四岁的士兵战死了,冻僵了的手还拿着步枪;五十多岁的士
兵死在地窖里,双脚因腐烂而变黑。后撤的德军又受到飞机和大炮的骚扰。在幸活下来的人
们,谁也忘不了美军的炮火是何等的猛烈。一队队的卡车、坦克和自动推进炮,沿着被冰雪
覆盖的大小道路,朝德国本土隆隆开去,一队队望不到头的士兵,踏着大雪,艰难地行进着
——他们既受天气的折磨,又受到正在后撤的敌人的折磨。
“凸地之战”就此结束。它扔下的是两个被蹂躏了的小国,被破坏了的家园和农庄,死
亡的牲口,死亡的灵魂,死亡的心——以及7.5万多具尸体。
“秋雾”像一头受伤的巨兽爬回希特勒那里。它使许多人想起了拿破仑当年从莫斯科的
溃退。他们脚上裹着麻布,头上缠着披肩,拖着被冻僵的双脚,艰难地在雪中走着,还要忍
受刺骨的寒风以及敌人的炸弹和炮弹。伤病员带着正在腐烂的内脏,流着渗出物的溃疡伤口
,和正在流脓的耳朵,爬回本土。他们的双脚麻木,满腔失望,一跌一撞地朝东方走去。他
们中许多人又患了痢疾,在雪中的血路上又添加了污秽。
他们的意志崩溃了。在这次大溃败中活下来的人们,只有极少数人相信德国还能取胜。
回来的人们几乎人人都说,(德国)会灭亡,美国强大,以及阿登的可怕的武器:美国的歼
击机。从战斗中出来的美国士兵是美国人的精华,是希特勒不相信会存在的人。


第三十章 “这一次,我们切不可在午夜前五分钟投降”

1945.1.17—1945.4.20
(1)
至1945年1月17日,苏联红军已消灭或绕过了波罗的海地区的德军,并在华沙渡
过了维斯杜拉河,抵达了下西里西亚。苏联人业已逼近奥斯维辛,灭绝营里面的人们都听见
了苏军的炮声。过去几星期来,守卫灭绝营的党卫军就一直在焚毁一仓库一仓库的鞋子、衣
服和头发,企图掩盖集体屠杀的痕迹。两天后,在这地区的德国官员大部分已逃之夭夭。
那天下午,卫兵们将5.8万名衣着褴褛、饥肠辘辘的犯人集中在刺骨的寒风中,并将
他们赶往西面,有可能便将他们用作人质。约6000名身体太弱、无法站立的犯人则被留
了下来;德国人希望能利用前进中的苏军的炸弹和炮弹将他们处置掉。但是,当红军于1月
27日像流水般流进这座灭绝营的大门时,里面仍有5000人幸存下来。他们骨瘦如柴,
弱得连欢呼的力气都没有。在巨大的营内销毁屠杀罪证的努力一直继续到早晨;他们最后炸
毁了毒气室和5个火化场。但是,这也不能将希特勒的死亡工厂里的可怕的罪证销毁掉。尽
管被焚和被炸毁,红十字会的官员们仍找到369,820套男人的服装,836255件
女外衣,13,964块地毯和7吨头发。他们也发现了堆积如山的牙刷,眼镜,鞋子,假
肢——以及埋葬着数以10万计的受害者的墓群。
在柏林,古德里安将军及其副官于当天下午爬上了总理府门前那座十多级的台阶,前往
参加最高级的军事会议。进了总理府后,他们绕了个大圈子才抵达了希特勒的办公室;因遭
盟国飞机的轰炸,捷径已被堵塞。他们所走过的地方,窗户用硬纸板覆盖,走廊和房间没有
画幅,也没有地毯和挂毯。
最后,他们来到一个客厅前,——那里有卫兵用手提轻机枪把守。一名党卫军军官彬彬
有礼地要他们将手枪留下,还仔细检查了他们的公事包。这条7月20日后实行的规定,甚
至适用于陆军总参谋长。
至下午4时,室内已挤满了军方领导人,包括戈林,凯特尔和约德尔在内。片刻后,通
向元首办公室的门开了——这是一间宽敞的办公室,几乎没有什么装饰。在一扇墙中部,放
着一张大办公桌;桌后是一张套着黑罩的椅子。面朝花园。
参加会议的各位高级将领坐的是皮椅,他们的副官或级别较低的军官们,或是站立,或
是坐在靠背笔直的椅子上。
4时20分,阿道夫·希特勒弯腰曲背,左胳膊吊挂着,曳步进来。他用无力的右手与
数人握了握手,以示问候,然后,便一屁股坐在由一名副官推来的椅子上。会议开始后,古
德里安报告了东方日渐发展的灾难的情况,讲得非常客观。希特勒所作的建议少得可怜,几
乎像无能为力似的;但是,一当西线问题被付诸讨论时,他的兴趣便浓厚起来了,时而批评
,时而又用对他的战争(“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在1915和1916年间,我们通常
有弹药津贴,津贴之多,足令你毛发倒竖”)的怀念之词作点缀。接着,他就退伍军官复员
后所获军衔偏低问题,与戈林展开了长时间的辩论。会议于下午6时50分结束后,古德里
安便返回佐森。他恼透了——他们空谈了两个半小时,对如此吃紧的东线的种种问题,连一
个决定也未作出。
这些问题的其中之一是希姆莱。他刚奉命担任一应急集团军司令,此军的主要任务是要
阻止G·K·朱可夫元帅的主力。在古德里安看来,选择这样一个人选明明是蠢举;但希特
勒争辩说,只有希姆莱能在一夜间组织起一支主力来,他的名字本身便能激励人们奋战到底
。鲍曼曾在一旁鼓动委任希姆莱一事,但是接近希姆莱的人们都相信,这是一个旨在毁灭他
的主子的奸计。把他派往东方不但使他远离最高统帅部和使鲍曼能加强其日见增长的对希特
勒的控制,而且还必定能令人信服地证明希姆莱在军事上何等无能。
希姆莱曾是陆军军官学校的学生,早年梦想带兵打仗。这次,他上钩了——虽然有点儿
勉强。他虽然惧怕鲍曼,却从未想到过他的对手是在为他的倒台作准备。他坐上专车驶向东
方,决心截击俄国人于维斯杜拉河。他能用于阻击俄军的只有几名参谋,一张过时的地图和
他的部队的空名:维斯杜拉集团军。除了几支零星的部队外,其余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新
增援的部队抵达后,希姆莱便开始布阵,由东向西即从维斯杜拉河至奥得河设下一条防线。
这是蠢举,因为它只保护了波美拉尼亚湾及其以北。换言之,他把守了旁门,却让大门敞开
着。
结果,朱可夫绕过这道单层防线,继续西进,只受到零星的狙击。1月27日,即希特
勒之最高级军事会议结束的那天,朱可夫的部队离柏林只有100英里左右。横在他们面前
的是奥得河,也就是他们占领总理府前必须克服的最后一条主要的天然屏障。
3天后,希特勒向全国人民发表讲话。他提到了国际犹太人这个魔鬼和亚洲的布尔什维
主义。紧接着,他便号召德国要人人尽责到底。“不管目前的危机有多么严重”,他最后说
,“无论如何,它终将被我们始终不渝的意志,被我们准备牺牲的决心和被我们的能力所驾
驭。我们能战胜这个灾难;这场战争也会被欧洲而不是被中亚所赢得。站在它前列的是过去
1500年来代表欧洲反对亚洲的民族,并将永远代表欧洲的民族:大日耳曼帝国和日耳曼
民族。”
当日下午,鲍曼抽空叫“心爱的小丫头”保存一些干蔬菜,和“比方说,50磅蜂蜜”
。在信中,他还谈到了布尔什维克在血洗每个村庄时犯下的种种暴行。“你和孩子们千万不
要落入这些野兽之手!”尽管有这些消息,元首依旧神采奕奕。
晚间的碰头会结束后,有些会议参加者没走,希特勒便非正式地向他们谈到了政治局势
。他讲得很轻松,好像是教授向一群得意的门生讲课似的。他解释说,他发动“秋雾”的目
的是要分裂盟国。这仗虽然打败了,他说,英美两国却在为谁打赢这仗的问题公开吵得面红
耳赤——两个盟国之间的分裂已近在咫尺。
古德里安老大不耐烦地看表,但青年军官们却听得入了迷。元首预言,用不了多久,西
方便一定会醒悟到,他们的真正敌人是布尔什维主义,因此,他们便会与德国一道,共同讨
伐。丘吉尔和他都清楚,柏林若被红军征服,半个欧洲便成了共产党的天下,用不了几年,
另一半也会被消化掉。“我从不想真打西方”,他痛苦地说,“是他们强迫我打的。”但是
,俄国的纲领却越来越明显。在波兰,当斯大林承认共产党支持的卢布林政权时,罗斯福想
必是开了眼界。“时间是我们的盟友”,他说。他要求死守东线的原因就在于此。他们坚守
的每一个要塞终将成为德国——美国——英国联合征讨并消灭犹太布尔什维主义的跳板,这
难道还不明显吗?他提高嗓门,提醒听众注意,1918年时,德国曾遭陆军总参谋部暗算
。若不是投降得过早,德国原可得到荣誉和和平的,战后也原不会出现混乱,不会出现共产
党夺权的企图,不会有通货膨胀,不会出现经济萧条。“这一次”,他说,“我们切不可在
午夜前5分钟投降!”
1月31日,希特勒醒来后便听到一条惊人的消息:苏联坦克跨越过了奥得河!这样,
在敌人和柏林之间再也没有大的天然屏障了。3天后,柏林遭到自开战以来最惨重的轰炸,
这又加剧了惊慌情绪。前来轰炸的美机几乎有千架之多,把市中心几乎夷成平地。受害者中
就有人民法院院长罗兰·法顿斯勒——其时,他正在审判7月20日阴谋分子费边·冯·施
拉勃伦道夫。现在,法顿斯勒已高挂在一根巨梁上,死于非命,腋下还紧夹着施拉勃伦道夫
的罪证卷宗。“上帝的法术真是妙不可言”,施拉勃伦道夫暗想,“我是被告,他是法官。
现在呢,他死了,我却活着。”
他和另外两名被告被匆匆用小车送至盖世太保的监狱。时间还早,但因为烟雾弥漫、尘
土飞扬,天空显得很黑。到处火光冲天。坐落在阿尔布莱希特王子大街的盖世太保监狱正在
燃烧,但它的防空洞却只受到轻微的破坏。当他打另一名犯人——卡纳里斯——跟前走过时
,施拉勃伦道夫喊了出来:“法顿斯勒已经死了!”这个好消息很快便在犯人中传开了。他
们若走远,盟军便能在下一次审判前将他们解救出来。
在这次空袭中,希特勒的司令部也遭到严重破坏。次日,鲍曼向妻子描述了司令部的惨
象:与外界断绝了通讯,无灯、无电、无水。“总理府前有一辆运水车,做饭、洗涮的水就
全靠它供应!据缪勒告诉我们,最糟糕的还是厕所。这些打冲锋的猪猡们不断使用它们,可
谁也没想到要带一桶水去冲冲。”至此时,可以参加每天军事会议的鲍曼,用崎曲的方式,
与元首建立了巩固的关系。论信任与恩宠,戈林,旋佩尔和希姆莱已不再是他的竞争对手,
而戈培尔也终于醒悟到,他自己的影响力如何,要靠他与鲍曼之不稳定的联盟能否继续而定。
2月初,荣耀的最后标志降临到了鲍曼的身上。元首向他口述了一份政治证词。如帝国
果真崩溃——他依旧抱有一线希望,即某种奇迹定会发生——他要作下记载,让历史知道他
已差不多要实现他的美梦了。他要做遗嘱,这倒是有象征意义的。于是,2月4日,当布尔
什维克已抵达柏林的大门口时,不知疲倦的鲍曼便开始记下希特勒为历史所作的关于错在何
处的最后解释。他说,英国本来可在1941年初就结束战争的。“但是,犹太人却不愿这
样做,他们的走狗丘吉尔和罗斯福也在那里阻拦。”这种和平原可阻止美国对欧洲事务的干
预,并且,在德国领导下,欧洲将迅速实现统一。犹太人这个毒瘤被消除后,统一就很简单
。后方巩固后的德国便可实现“我毕生的雄心壮志,以及国家社会主义之存在的条件——布
尔什维主义的消灭”。英国人当时若深明大义,一切事情将会变得多么简单!但他们却不是
如此。这样,他作为德国利益的保护人迫于无奈,便只好发动全面战争。
两天后,他又再次口述。“我们的敌人”,希特勒口述说,“正在集中全力,准备发动
最后一次进攻。”这是最后15分钟了。情况已异常危急。“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种极不适
宜的联合,是仇恨和嫉妒建立起来的联合,是对国家社会主义理论的恐慌巩固起来的联合。
”这种要消灭帝国的愿望令德国只有一个选择:战斗到底。“最后的哨声不响,球赛便没有
完。”倘使丘吉尔突然失踪,一切事情都会在眨眼间改变!他痴人说梦,大声地说,英国的
贵族有可能向后转。“我们仍可取得最后胜利!”
除鲍曼外,这些日子里他见得最多的是最受他宠爱的建筑师赫尔曼·杰斯勒。两人常在
一起,一呆就是几个钟头。有时,他们谈论建筑和布尔什维主义,或谈论艺术和西方盟国,
或议论他之拯救欧洲,将它变为一个大统一体的梦想,或此或彼,一谈就谈到天亮;有时,
他们会对着被灯光照得通明的新林嗣的大模型——新林嗣将超过奥地利的明珠维也纳——思
考着、讨论着。林嗣是他的模范大城市,使他不断受到鼓舞。有时候,他竟把戈培尔从床上
揪起来,用灯光向他表示,林嗣的早晨、中午、晚上该是什么样子的。他简直可说是青年时
代的希特勒,是在向库比席克讲解重建后的林嗣的奇观时的希特勒。

(2)
2月12日,“三巨头”宣布,他们刚在雅尔塔召开了一次会议,在打败轴心国问题和
未来世界问题上取得了一致意见。
在美国,英国和苏联,会议的公报受到了热烈欢呼。这项公报也令戈培尔高兴,因为它
给了他一个复活无条件投降这个怪物的机会。他辩解说,罗斯福、丘吉尔和斯大林在雅尔塔
作出的肢解德国和强迫它支付巨额赔款的决定,证明德国必须加倍努力,斗争到底——要不
就被消灭。
宣传上的意外收获,令希特勒很是满意。次日中午,在军事会议上,希特勒对古德里安
大动肝火,他的满意心情因此被冲淡。古德里安将军粗暴地宣称,在奥得河向朱可夫的精锐
部队发动反攻,希姆莱没有经验也不是当这个领导的料。“你斗胆批评帝国长官!”希特勒
喊道。古德里安不甘示弱,坚持让他的副手瓦尔特·温克将军去指挥这次战役。希特勒怒不
可遏。于是,两人便大声争吵起来,越吵越凶,使会议参与者一个个溜了出去,室内只剩下
希姆莱、温克和几个脸色铁青的副官。他们整整辩论了两个小时。希特勒每次高喊“你斗胆
!”后便要深呼吸一次。古德里安顽强地重申其要求,让温克去当希姆莱的助手。每次他提
出这一要求,希姆莱的脸似乎又更白了一些。
希特勒一直在室内狼狈地来回踱步。末了,他在希姆莱的椅子前停住脚步,无可奈何地
说,“得啦,希姆莱,温克将军今晚就到维斯杜拉集团军去接任参谋长!”他坐下后,显得
筋疲力尽。“让我们继续开会吧”,他喃喃地说,苦笑了,“将军先生,今晚陆军总参谋部
赢了一仗。”
次日,希特勒花更多的时间口述。他对鲍曼说,纳粹党人用行动而不是只动嘴皮把犹太
毒素从日耳曼人的世界中洗涤净尽。“对我们说来,这是个主要的消毒过程。我们已实行到
了最终尽头。不这样做,我们自己可能被窒息而死。”他透露,灭绝犹太人已成为他这次战
争的最重要的目的。在进攻波兰前夕,他曾警告他们,“如果他们突然挑起战争,他们是得
不到饶恕的,我会将全欧洲的这些害人虫灭绝。这次必定是一劳永逸的!”他说,这可不是
个威胁,而是他的主要历史任务。“喏,我们把犹太人这个脓疮刺破了;未来的世界将永远
感激我们。”
次晚,吉辛医生偶然在总理府的防空洞里碰到了希特勒。
元首脸色苍白,右胳膊在抖动;要不抓住点儿什么他便不能走动。希特勒似乎心不在焉
,几次问同一问题,好像唱针在唱片上不走似的。“您打哪儿来,医生?啊,是的,克莱弗
尔德,克莱弗尔德,是的,克莱弗尔德……”,他喃喃不止,先是向吉辛保证,美国人永远
也突破不了“西壁”,后又宣称,德国若输掉战争,他将与他的士兵共存亡,最后,他又吹
嘘说,他有一种新式武器,叫原子弹,“即使英国的白崖会躲到水中去”,他都要使用这种
武器。说着,他便走了开去,未与吉辛道再见。
别人也注意到,他偶尔会心不在焉。2月13日,盟国轰炸德累斯顿,加剧了他的坏脾
气。在这次暴风雨般的大火中,这个古老的城镇几乎被炸成平地——废墟达1600万英亩
,相当于伦敦在整个战争中所遭破坏的3倍。初步的报告表明,在连续两次空袭中,至少有
10万人,有可能更多,被炸死。当地警察局长的最后报告说,被炸死的“首先是妇女和儿
童”,人数达2.5万;另有3.5万人被列为失踪。
开始,戈培尔不相信德累斯顿已被炸毁;后来,他痛哭了。当他能说话时,他一开口便
谴责戈林。“这个寄生虫,只知懈怠和关心自己的舒适。现在,瞧他惹来多大的罪过。元首
为何不听我早先的警告?”希特勒把一肚子气泄在扔炸弹的英美飞行员身上,却又拒绝了戈
培尔的建议,即是说,将被俘的盟国飞行员处决,作为报复。他说,他原则上同意,但要等
一等,然后再最后作出决定。里宾特洛甫等人是有能力劝阻他的。
那年2月,欧洲中立国家的报纸上出现了和谈的谣传,这大都是因为彼得·克莱施特最
近作的努力所引起的——希特勒曾明令他不得与俄国人再有往来。他这样做了,但到了后来
,他又自作主张在瑞典进行冒险活动,这些活动最终导致另一次和平努力——此次是与西方
。开始时,他同意与“世界犹太人代表大会”的重要代表吉莱尔·斯托茨会谈。在斯德哥尔
摩旅馆内举行的首次会谈中,斯托茨建议,从各集中营释放4300名左右犹太人。
克莱施特说,靠这样个人的活动是解决不了犹太人问题的。它只能用政治办法解决。”
如果用保存犹太人的办法能换取欧洲的保存”,克莱施特说,“这倒是一桩真正的‘交易’
,值得我去冒生命危险。”
斯托茨热心起来了。他建议由克莱施特出面与美国驻斯德哥尔摩大使馆的一名外交官员
伊沃尔·奥尔逊谈谈,这人是罗斯福总统“西北欧战争难民委员会”的私人顾问。斯托茨前
往联系后,回来激动地说,罗斯福总统愿意“用政治”去赎买150万被关进集中营的犹太
人的生命。这正中克莱施特的下怀,便把斯托茨的话向纳粹驻丹麦总督瓦尔纳·贝斯特说了
一遍。贝斯特的建议是,此事最好去找希姆莱的助手卡尔登勃鲁纳。
回柏林后,克莱施特果然找了卡尔登勃鲁纳,却被当场逮捕,如同他与克劳斯打交道时
那样。但是,数天后,卡尔登勃鲁纳却通知他,说希姆莱“愿意考虑瑞典建议的这个可能性
”。他要克莱施特前往斯德哥尔摩开始谈判,为了表示守信用,要他带2000个犹太人前
去,作为见面礼。以犹太人作交易,对希姆莱而言,并不是什么新玩意儿。在别的场合,他
就这一问题一直在进行初步的谈判,用犹太人进行讹诈,以通过谈判求和。他也受到两个值
得怀疑的人的鼓励。一个是他的按摩医师,叫菲力克斯·克尔斯坦。此人是没有学位的医生
,波罗的海地区人,生在爱沙尼亚。另一个是希姆莱的情报主任舒伦堡,一个唯利是图者。
他也试图说服希姆莱,向政治犯和战俘表示人道,能向全世界证明,他并不是个怪物。舒伦
堡坚信,希特勒正在把德国和他自己引向毁灭,因此,他一直不知疲倦地敦促希姆莱去开拓
每一条有可能通向和平的道路。
这却不是个轻而易举的差使,因为这些谈判必须瞒着希特勒进行。另外,卡尔登勃鲁纳
忠诚于他的元首,又讨厌和不信任舒伦堡。卡尔登勃鲁纳曾不断劝谏希姆莱,敦促他切不可
搞得使希特勒不快——或更糟糕——的谋划。这都是在他听说克莱施特的最新建议前的事情
。对克莱施特他是信任的,毫无疑问,希姆莱会把克莱施特派回瑞典去,这是原因之一。
但是,党卫军的暗中策划却成了这个样子:克莱施特刚开始准备行动,便被召至卡尔登
勃鲁纳的办公室并获通知,此事已与他无关。卡尔登勃鲁纳不能向他解释的是,他的敌人舒
伦堡刚把希姆莱说服,即叫他不要与外交部共享任何荣誉——于是,希姆莱便改派克尔斯坦
前去做这笔交易。克尔斯坦立即就集中营内之斯堪的纳维亚人的自由问题与瑞典外长开始谈
判。由于谈判进展顺利,双方同意让福尔克·伯纳多特伯爵前往柏林,与希姆莱本人作出最
终的安排。
由于克莱施特已被告知不准作声,他的顶头上司里宾特洛甫对此事竟一无所知。后来,
瑞典驻柏林大使无意中给希姆莱发了个正式照会,要求准许伯纳多特与帝国长官会见一次—
—由于这是官方文件,不消说,它必须经过外交部。里宾特洛甫这才首次明白,原来他的对
手早就瞒着他在进行和谈。他把弗里茨·赫塞找了来——此人在战前曾不倦地为谋得与英国
的和平而奔波。赫塞是否认为,伯纳多特伯爵适合传递“和平触角”?赫塞用自己的一个问
题作答:元首是否已允诺进行谈判?没有,里宾特洛甫承认说,不过,也许可以将他说服。
他们一起就这个问题草拟了一份备忘录,并呈交给了希特勒。它虽未用“投降”这个字眼,
赫塞也未被骗住。
他议论说,它比主动提出投降也好不了多少。他怀疑西方是否会考虑这些建议,但又说
,“很好,你可试试,不过,我想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里宾特洛甫是以与政敌希姆莱谈判为开端的。令他惊奇的是,希姆莱十分愿意合作;当
听说元首可能发觉伯纳多特前来柏林谈判的事情将超出人道主义时,希姆莱被吓坏了。首先
,他保证外交部将来会得到他个人的全力支持;然后,他答应下令取消希特勒关于消灭战俘
和关押在集中营内的犯人,不让他们活着留给敌人的指示。里宾特洛甫喜出望外,在向赫塞
透露这点时好容易才忍住喜欢之泪。“是呀,我们现在总可以设法拯救德国人民了”,他说
。于是,他便于2月17日派赫塞前往斯德哥尔摩。
想来希姆莱必定是立刻便为其过早地向里宾特洛甫所许下的诺言而后悔莫及的。一想到
元首可能发现——并误解——其之所为,希姆莱便吓得魄散魂飞。伯纳多特抵达柏林后,他
竟拒不接见——除非他的两个敌手(卡尔登勃鲁纳和里宾特洛甫)先行会见伯爵。他暗想,
这便可阻止他们在希特勒面前说三道四。两人都很高兴。首先会晤伯爵的是卡尔登勃鲁纳,
但伯纳多特却要求直接与希姆莱打交道,便不愿与他的助手多言,只提议让瑞典的红十字会
派人到集中营内去工作。卡尔登勃鲁纳连连点头,还说他“非常同意”让伯纳多特亲自面见
希姆莱。此举令伯纳多特好生惊奇。
不出一个小时,伯纳多特便在外交部与里宾特洛甫会谈了——或者说,在听他讲。由于
不知要听里宾特洛甫发言多久,伯纳多特偷偷地上好了他的跑表。里宾特洛甫口若悬河,讲
了一个题目又一个题目,滔滔不绝地讲着纳粹的陈词滥调。末了,他宣布,给人类作出了最
大贡献而迄今仍健在的人是“阿道夫·希特勒,毫无疑问是阿道夫·希特勒!”他沉默了。
伯纳多特将跑表一按——里宾特洛甫竟一口气讲了67分钟!次日,伯纳多特伯爵乘车前往
格赫德医生的疗养院。这家疗养院设在柏林北面约75英里的霍亨里亨,系希姆莱非正式的
总部。伯纳多特觉得他和蔼可亲得令人难受。从外表看,希姆莱毫无穷凶极恶的样子;他温
文尔雅,说话细声细气,两只小手的指甲修得整整齐齐。伯纳多特告诉他,在瑞典引起公愤
的是抓人当人质和屠杀无辜的百姓。希姆莱认认真真回答说,显然,伯爵的消息不确切。他
问伯纳多特是否带有具体的建议。
伯纳多特提议,希姆莱释放集中营内的挪威人和丹麦人并交由瑞典关押。这个要求本来
微不足道,却引出一连串对瑞典人的猛烈指责。这与伯纳多特是风马牛不相干的;希姆莱之
所以这样,恐怕是突然生出的恐惧心理所致。“我要是同意了你的建议”,他说话时,眼睛
不时眨巴着,“瑞典的报纸恐怕会登出大标题,说战犯希姆莱,因怕受惩罚吓破了胆,正设
法赎买自由。”接着,他又改变主意,说他或许会按伯纳多特请求的去做——假若瑞典和盟
国能向他保证停止在挪威的破坏活动的话。
“那是不可想象的”,伯爵回答说。接着他又要求得到几个小的让步。希姆莱同意了。
伯纳多特的勇气大了些,问,是否可让嫁给德国男人的瑞典妇女返回家园。希姆莱当即予以
拒绝。由于被逼至尽头,希姆莱的态度变了。“你也许会觉得我多愁善感,甚至荒唐可笑,
但是,我是发了誓要忠于阿道夫·希特勒的。作为一个军人和一个德国人,我不能违反我的
誓言。因此,我不能做出任何违反元首的计划和愿望的事情来。”只在片刻前他还作出了可
能会令希特勒大怒的让步,现在呢,他却在随声附和,跟着希特勒大谈“布尔什维克威胁”
,还说如东线崩溃,欧洲便会完蛋。然后,他又带着感情,回忆了纳粹运动初期的“光荣的
”日子——“我一生中最美妙的年华”。
伯纳多特勉强插进一个客气的问题:关于德国对待犹太人的问题。“难道你们不承认犹
太人中有好人,就像其它民族一样吗?我的朋友中很多是犹太人。”“你说得对”,他答道
,“但是,在你们瑞典可没有犹太人问题,所以你便理解不了德国的观点。”会谈进行了两
个半小时。会谈结束时,希姆莱答应在伯纳多特回瑞典前对他所提的要求全部作出答复。作
为馈赠,伯纳多特送给希姆莱——对斯堪的纳维亚的民俗极感兴趣——一本有关战鼓的、成
书于十七世纪的作品。
伯纳多特回到了里宾特洛甫的办公室。这位外交部长似乎比先前更愿出力,但是,他之
过分高涨的情绪却使伯纳多特非常生气。于是,伯纳多特便伺机客气地告辞而去。里宾特洛
甫立刻找来克莱施特,询问谁是伯纳多特的后台。除了拯救斯堪的纳维亚人外,他真正是的
是什么?克莱施特瞥见椅子上有个皮夹,鼓鼓囊囊的,装满了文件。这是伯纳多特的皮夹。
克莱施特将它拾起,递给里宾特洛甫,以为他会翻阅里边的文件。不料,他把皮夹装进大信
封,叫人送回给失主。克莱施特大受感动。“在大战行将瓦解中”,这似乎是独一无二的”
侠骨仙风姿态”。
里宾特洛甫在斯德哥尔摩的代理人赫塞,并未从瑞典的银行家瓦伦堡处得到多少鼓励,
因为后者认为,罗斯福和丘吉尔二人都决心摧毁德国。他建议让德国人去探探东方。措辞明
确的提案或许会令斯大林感兴趣。“斯大林”,他说,“未向西方承担义务。”
数日后,赫塞在瑞典的报纸上看到一幅照片,使他又产生了希望。这幅照片照的是瓦伦
堡的兄弟与俄国大使科隆泰夫人胳膊挽着胳膊,站立在俄国使馆的台阶上。这可能是克里姆
林宫对西方不满,准备与希特勒和谈的信号。赫塞大受鼓舞,立刻赶回柏林,但他发现他的
主子对瑞典传来的消息完全不感兴趣。里宾特洛甫卧病在床,精神不振。他有气无力地说,
一切都成了徒劳,与西方对话的机会一点儿也没有了。“我们的敌人要将德国全部毁灭。他
们拒绝进行任何能拯救德国人生命的谈判之原因就在于此。”
赫塞坚持说,开始谈判的真正的可能性还有两个,一个是与西方(罗斯福的私人顾问奥
尔逊曾告诉他,总统愿意谈判),另一个是与东方。听到这话后,里宾特洛甫活了过来。
他把赫塞留在自己的床边,直到深夜。次日上午,他又将赫塞找来。3月16日这天是
个晴天,阳光灿烂。里宾特洛甫起了床,不耐烦地踱着步。“你的报告和意见我已仔细考虑
过了”,他说。令赫塞目瞪口呆的是,他竟令他返回斯德哥尔摩,开始与科隆泰进行对话。
他的指示几小时后便可拿到。“我已把它交给元首最后审批。你的机票已买好了。今晚你便
可去斯德哥尔摩。”
当天下午以及当晚整晚,里宾特洛甫和他的工作人员都在教给赫塞应如何对付俄国人。
午夜刚过,他们便被电话声打断了。电话是外交部的赫维尔——他仍是最受元首信任的顾问
之一——打来的。里宾特洛甫一听,脸色立刻白了。“请再说一遍”,他简短地说。片刻后
,他将电话撂下。他表面上似乎平静,声音却不然。“先生们”,他说,“元首禁止再与外
国任何一国对话!我谢谢你们。你们可以走了!”
后来,赫威尔将总理府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赫塞。开始时,希特勒是同意与俄国人接触的
,但在读完那份指示后,他犹豫了。他在屋里走来走去——留声机还放着《众神的黄昏》的
音乐——然后将文件一页一页地撕掉。“我禁止再与敌人接触”,他对赫威尔说,“全都毫
无意义。谁与敌人对话谁就背叛了我们的主义。我们对布尔什维主义只有斗争,没有谈判的
余地。晚安!”

(3)
一月前,希特勒曾向施洛德小姐抱怨说:“各方面都向我撒谎。”他谁都不能信赖,他
若身有不测,德国便会没有元首。他的继任人戈林已失却人民的同情,而帝国长官希姆莱又
会遭到党的拒绝。对在午餐时谈论政治他表示歉意,但又说:“再运动脑筋,告诉我谁会是
我的接班人。这是我不断问自己的问题,却得不到一个答案。”
一星期后,爱娃·勃劳恩回到柏林,他的精神便好了些。她是在一月前为安全的缘故受
令离开柏林去了慕尼黑的。在那里呆了两星期后,她便向朋友们宣布,不管发生什么事情,
她都要在她的男人身边。她对他们说,死亡对于她已无关紧要,她要与她所爱的人同呼吸共
命运。对她突然重新出现,希特勒假装发怒,故意责骂了她一顿,但当晚一整晚他却反复说
,勃劳恩小姐如此忠贞,他觉得自豪。
数天后,即快到2月底时,希特勒召开了最后一次的地方长官会议。他的外观令他们大
吃一惊。他得由夏勃搀扶着。他的声音很小,左臂抖动得很厉害。大家原以为他会发表激动
人心的讲话的,不料,他所讲的却是前后矛盾的说教,既令人受到鼓舞,又令人沮丧。末了
,他向地方长官们保证,虽然在最后时刻他无奇迹武器去拯救德国,但是,只要他们在德国
人民身上灌输“条顿人的愤怒精神”,战争还是可以打赢的。若全国不予响应,这说明它没
有道义价值,灭亡活该。
他对地方长官们的合作和忠诚表示感谢。接着,他做了一件完全出人意料的事情:他坦
率地告诉他们,他的健康情况正在变坏。他承认,腿上的抖动已发展到左臂。他还说了句笑
话:有希望不会发展到头部。他最后说的话意思含糊,但兆头不吉:将来,他会被迫采取严
厉措施。他希望,如果他采取了他们不理解的措施,请他们不要以为他出卖了他们。
希特勒面临灾难,在此后的日子里,他的主导情绪是蔑视和愤怒。他破口大骂业已屠杀
了50万平民的盟国飞行员,也辱骂那些把英国人当作解放者加以欢呼的德国人。3月7日
,他愤怒到了极点。这是因为,雷马根的莱茵桥,来不及炸毁便被霍季斯的第一军占领。在
希特勒看来,这是另一次叛变;他决心惩罚应对此负责的人们。在紧要关头,他令最受他信
任的捣乱者奥托·斯科尔兹内将这座桥炸掉。一队斯科尔兹内突击队带着塑料炸药接近了该
桥,却被盟国的秘密武器’运河防御灯”发现——这种灯可发出强大的光柱,光源却无处可
寻。
至此时,德国的西部防线已全线告急。莫德尔的B集团军已被消灭,它的残部已退至莱
茵河这边。在南部,霍塞尔的C集团军已退至莱茵河西岸,也即将被包围。东线的局势也相
差无几。在3月中旬这些绝望的日子里,希特勒决定到东线视察。他的将领们警告他,由于
局势变化莫测,他可能被俘或被杀,但他就是不听。作为一个妥协,他让肯普卡用“人民之
车”而不是著名的“麦塞蒂斯”送他前往,目标是奥得河附近的一个古堡。到那里后,他恳
求第九军的各位指挥官阻击俄军,不让他们向柏林进军。他说,每一天,每个小时都是宝贵
的,因为新式秘密武器随时可用。在返回柏林的途中,希特勒无言地坐在肯普卡身旁,沉思
着。他知道,他之新秘密武器之说是幻想,而他在不久前也曾向地方长官们承认过:原子弹
之造成还不知是何年何月,而其它的所谓秘密武器又仅是非现实的政治武器而已——例如,
希望西方会与德国一道征讨布尔什维主义。待他回到城里时,前线的情况他已看得够了。此
后他将不再冒险出总理府一步。他的唯一希望是,在最后1分钟出现政治奇迹。
希特勒心里明白,密谋者就在他周围。例如,他知道里宾特洛甫在瑞典搞谈判,也知道
希姆莱在拿犹太人做买卖。但他继续允许这些人去谈判,如像用他的名义去谈似的,即使他
宣尔所有谈判都属徒劳。若某个谈判失败,他就抵赖说他不知道;若谈判成功,功劳便可归
他自己。
深得希特勒信任的施佩尔敦促各位将领,例如曼特菲尔,抵制勿将桥梁、水坝、工厂等
留给敌人而将它们炸毁的命令,希特勒是否知悉,这还是值得怀疑的。3月18日,施佩尔
将反对“焦土政策”的抗议,直呈元首。“战争到了这个阶段”,他在一份备忘录中写道,
“把会直接打击全国人民生活的设施毁掉,对我们而言,这是毫无意义的。”如果说,希特
勒把德国变成焦土的决心曾经有所动摇,那末,施佩尔的话便促使他采取行动。在读了这份
备忘录后,他便立刻把过去当过建筑师的施佩尔找来,闷闷不乐地对他说:“战争若失败了
,人民也就丧失了。在维持基本生活方面德国人民将会有什么需要,这用不着去担心。相反
,我们最好连这些东西都给毁掉。
因为我们的国家被证明是个弱者,未来只属于东方较强的国家(苏联)。不管如何,在
这次斗争后只有劣者才会生存下来,因为优者已经被杀掉了。”

(4)
在公元900年时,德国的疆界是奥得河和莱茵河。至1945年3月初,希特勒的大
德意志帝国已被压缩至上述两条河之间,他的千年帝国正在走向灭亡。他的敌人已在东西两
面摆好架势,准备大举进攻。他们深信,这次进攻将迅速地带来最后胜利。3月3日上午,
蒙哥马利在莱茵河彼岸发动攻击。为了支援步兵,盟国在那里空投了两师兵力——英美各一
师。黄昏,德军开始全面退却。在上游150英里处,不可预测的乔治·巴顿也越过了莱茵
河,令蒙哥马利和德国人等惊奇不已。这是一次漂亮的秘密行动,且是即兴之作,未打一发
炮弹,付出的代价仅是死伤28人。他们在莱茵河上架设了一座浮桥;过桥时,巴顿在桥中
间止住了脚步。“这,我已盼望很久了。”说完,他便往河心撒尿。
在此后数星期内,蒙哥马利和巴顿东进神速,令最高统帅部惊恐不已。尤其令希特勒生
气的是红衣主教加伦的行径——他竟开车出城,将蒙斯特城献给美军的一支部队。“我若抓
住了那只猪猡”,希特勒喊道,“我就把他绞死!”对他的脾气不好而又直言不讳的陆军总
参谋长,他也再无法容忍了。古德里安知道这点,遂于3月28日上午去了柏林,决心与希
特勒摊牌。特别令他难过的是被包围在俄国战线数百英里后边的库尔兰的20万德军的命运
,而他们本来是不应该被围的。一走进部分已被毁的总理府,他和副官便由一名卫兵引下台
阶,至一用钢条加固的门前,那门由两名党卫军把守。这是希特勒之新家的进口处:深深埋
在总理府花园下的一个大型地堡。
他们下了台阶,来到一狭窄的走廊上,那里水深约1英尺。他们踏着放在地面上的木板
、平衡着身子,摇摇晃晃地走到一扇门前,又下了一小段台阶,才来到地堡的上层。那里有
12个小房,门全向一条共用的走廊开着,这走廊也当饭厅使用。古德里安和他的副官走完
这段路后,沿一弧形台阶下走。之后,他们又下了10多级台阶,才最后抵达下层。这里,
在元首的地堡内,共有18个小房,由一前厅将它们隔开。前厅本身也被分成两半,一半作
客厅,另一半作会议室。在这些房间的尽头,有一条小走廊,里边有个紧急出口。出口外有
4个陡峭的楼梯,台阶全用水泥铺成,直通总理府花园。在会议室的左方有一个小地图室、
一个元首的卫兵的休息室和6间一套的无首和爱娃·勃劳恩的居住地。地堡内虽设有通风系
统,里边的空气仍然很闭——那通风系统发出的单调的尖声长鸣刺透了每个房间。地堡上边
,由一厚达12英尺的钢筋水泥天花板作保护;天花板上又另加了30英尺厚的水泥。这就
是希特勒未来之墓或取得奇迹般的胜利的堡垒。也许,它能引他忆起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可
怕而英勇的战壕生活。
希特勒从隔壁房间曳步出来,午间的军事会议便开始了。首先由布赛将军报告他为奥得
河东岸一城镇解围未遂情况。希特勒批评了布赛,但被古德里安的强烈辩护所打断。希特勒
被刺痛了,刷地站了起来,动作之灵活令与会者惊诧不已。古德里安不甘示弱。他勇敢地把
他与希特勒争论了多少个星期的问题提了出来。“元首是否要将困在库尔兰的部队撤出来?
”他问。“不撤!”希特勒把手一挥,喊道。在他苍白的脸上立时出现了大块红斑。古德里
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然后,他便朝希特勒走过去。约德尔和他的副手连忙把古德里安拉
开,但他说话声仍很大。后来,他的副官叫他,“听电话”,将他骗到厅里。待古德里安重
返会议室时,他已控制住了自己。
希特勒已回到座位上,脸绷得紧紧的。他双手虽仍在抖动,却也恢复了平静。他安静地
叫大家出去,只留下古德里安和凯特尔。他说,“古德里安将军,你身体不好,需要立刻请
病假6个星期。”古德里安准备走时,希特勒又叫他开完会再走。会议继续进行,好像什么
也未发生似的。几小时后——古德里安觉得长得不得了——会议结束了,但他还不走。“请
多多保重”,元首请求地说,“6个星期后局势将变得非常严重。到那时,我会急需要你的
。”古德里安说,他会找个周末前不会失陷的地方休息的。说完,他便行了个抬手礼,走了
出去。
在复活节星期天,鲁尔地区的抵抗全部崩溃,希特勒于是被迫面对全面失败的局面——
帝国将被胜利者肢解,他的人民将受苏美两国的蹂躏。但是,在向鲍曼作的口述中,他预言
,“历史和地理的规律将迫使这两个大国进行较量,或在军事上,或在经济和思想领域内。
同样,这些规律也将不可避免地把这两个大国变成欧洲的敌人。同样可以肯定的是,或迟或
早,这两个大国会觉得,从欧洲唯一生存下来的民族即日耳曼人民那里寻求支持是可取的。
我要尽可能强调说,我们日耳曼人应不惜一切代价避免为两个阵营中的哪个扮演马前卒的角
色。”
鲍曼于当天,4月2日,写信给妻子,描述了柏林最近一次遭空袭的情况,以及笼罩柏
林全城的绝望的情绪。他警告她,在维也纳也要作最坏打算;如俄国人占领了那个堡垒,她
就该逃离上萨尔茨堡。数日后,红军像流水似地开进了维也纳;身怀偷来的通行证,臂戴伪
造的“人民冲锋队”袖章的抵抗力量战士,公开在街道上游弋,见到穿德军制服者便开枪射
击。至傍晚,人们疯狂地逃离维也纳。逃难者越来越多;消防队员、防空纠察队员甚至连警
察也加入了混乱的逃难行列。

(5)
尽管前线处处崩溃,希特勒仍竭力向人们灌输最后一分钟会出现奇迹的希望。他指出,
他的敌人在雅尔塔为“勇敢的新欧洲”奠下的基础已经出现裂缝。这不是主观臆测。在草拟
这个计划时“三巨头”是比较和谐的,但在执行时,他们已卷入纷争。为了建立波兰新政府
,他们的代表在莫斯科举行会议,已陷入僵局。一方面,莫洛托夫宣布,卢布林政府真正代
表了波兰人民;另一方面,阿弗列尔·哈里曼和英国大使则争辩说,必须建立一个更有代表
性的政府,以便把逃亡的波兰人也包括进去。
这个冲突不外乎是更深刻的分裂的前奏罢了。数月来,卡尔·沃尔夫将军——原希姆莱
的私人副官,现任党卫军驻意大利首脑——就一直通过美国战略情报处瑞士代表艾伦·杜勒
斯的一名代理人,与美国人进行谈判。元首曾含混地答应让他去探讨此事,但是,沃尔夫却
自作主张,建议让驻意大利的德军投降。接着,他便在瑞士的阿斯科纳秘密地会见了两名盟
国的将军,讨论如何瞒着希特勒去将此事办完。
从一开始,盟国便把“日出战役”通知了斯大林;从一开始,他便强烈要求派一名代表
积极参加谈判。盟国据理解释说,在这种情况下,沃尔夫是永远不会前来谈判的,但这却增
加了斯大林的疑心。当他得悉在阿斯科纳会晤的消息时,他作出了强烈的反应。他指责盟国
“瞒着在对德战争中首当其冲的苏联”,与德国私通,并将此事称为“不是一个误解,而是
更糟的什么”。
3月底,斯大林指责说,由于阿斯科纳会晤之故,德国人觉得将3个师从意大利调至东
线也无妨。他进一步抱怨说,在雅尔塔达成的从东西南三方同时进攻希特勒的协议,盟国在
意大利就未遵守。对此,罗斯福作了解释,但结果却惹出斯大林一封忿忿不平的电报,公开
指责盟国玩弄欺骗的把戏。这便激怒了罗斯福总统。4月5日,他向斯大林发出了一封最咄
咄逼人、最愤怒的电报:“坦率地说,对您之情报提供人,不管他们是谁,本人均不能不觉
得愤恨,因为他们如此恶毒地曲解了我本人和我忠实的部下的行为。”斯大林匆匆复电说,
他对罗斯福的正直和可靠从未怀疑过。但这是强硬的道歉;他补充说,阿斯科纳会议本应有
苏联人参加的。他将自己的看法说成是“唯一正确的观点”。
盟国营垒中不和的详情,希特勒是不清楚的,只知道有这回事,且是他预见到的。它又
抱着会奇迹出现的一线希望。当戈培尔将卡利勒对“七年战争”的年月的描写读给他听时,
他听得津津有味:在普鲁士,由于眼看着要失败,腓特烈大帝闷闷不乐。他宣布,若在2月
15日前改变不了战局,他就服毒自杀。“勇敢的国王呀”,卡利勒写道,“再待呆一会儿
吧,你受苦受难的日子即将过去。你的好运的太阳已经站在云彩的后头,很快就会升起,照
临在你的身上。”2月12日,沙皇之妻去世。形势急转直下,发生了令人不能置信的变化。
“听了这动人的故事后”,戈培尔后来对施维林·冯·克罗西格说,“元首眼中出现了
泪花。”它也勾起了他对自己的星宿的兴趣,派人把希姆莱的研究部门里那两名占星学家找
来。两人都预言,1941年前是胜利,然后是一系列失败,高峰是大灾难——时间是19
45年4月中上旬。但是到4月下半月,将会出现暂时的胜利,接着是个间歇,8月取得和
平。德国在1948年前将忍受困苦,1948年后将东山再起。
生性多疑的戈培尔是不会反对抓稻草的。这个历史先例给了他深刻的印象,所以,在4
月12日到奥得河附近的布赛将军的司令部视察时,他又讲了这个故事。有个军官刻薄地问
:“嗯,这次沙皇之妻什么时候死?”“我不知道,但命运掌握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戈
培尔答道。说完,他便趁慢慢黑下来的天色返回柏林去了。
在大西洋彼岸,在佐治亚的温泉,富兰克林·罗斯福在喃喃地说:“我头痛得。”说完
他便失去了知觉。2小时20分钟后,他便与世长辞。戈培尔一回到办公室便得悉了这个消
息。“这就是转折点!”他喊了一声。接着,他便不相信地问:“这确是真的吗?”他给元
首打电话时,10多个人弯腰曲背地将他团团围住。“我的元首”,他说,“我祝贺你!罗
斯福死了。星星上写着4月下半月是我们的转折点。”这是奇迹!他听了听希特勒说话,然
后说,杜鲁门可能会比罗斯福温和些。现在,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戈培尔把电话挂了,眼中
放射出光芒,即时发表了慷慨激昂的讲话,好像战争就快完了似的。
里宾特洛甫可没有他那份热情!次日上午,4月13日,他与希特勒一起外出短暂视察
回来,情绪很坏。“元首已上了七重天了!”他对他的工作人员说。戈培尔那个流氓已令元
首相信,罗斯福之死是扭转乾坤的转折点。“多么胡说八道,多么罪恶!罗斯福之死怎么能
产生有利于我们的变化?”
关于杜鲁门,戈培尔要报界客观地、含糊地发表评论;不说会惹怒新总统的话;要掩藏
罗斯福之死带来的喜悦。但是,到了下午,这位宣传部长的兴奋便开始减弱了。当布赛将军
来电询问罗斯福之死是否就是他日前暗示的情形时,戈培尔半心半意地回答说:“啊,我们
不知道。我们还要看看。”前线发回来的报告表明,美国总统之更迭丝毫未影响敌人的军事
行动。当日晚些时候,戈培尔向工作人员承认,“也许命运再次对我们太残酷并愚弄我们。
也许我们是未孵化好的鸡。”
希特勒给人的印象却恰恰相反。他召开了一次特别会议,并透露了一个拯救柏林的古怪
战略:由向柏林退却的德军组成坚强的防卫核心,把俄国军队引来。这便能减轻其它部队的
压力,使他们能从外围攻打布尔什维克。决战之役将在柏林赢得——他对一群半信半疑的听
众说。为了鼓舞将士,他也将留在城内。有几个人劝他去贝希特斯加登,但他对此不予考虑
。作为德国武装部队的总司令和德国人民的领袖,他有义务留在首都。他草拟了一份长达8
页的通告——这是他最后给部队起草的文件——交给了戈培尔。连宣传部长都觉得它之激烈
言辞太荒谬可笑。他用绿色铅笔着手修改,但改不下去,只好将它扔进废纸篓。过一会儿,
他又将它拾起来,改了几句。15日,戈培尔连最后的清稿都未过目便在前线散发。它说,
东线的士兵若人人尽责,亚洲的最后攻击便会失败。因为命运已将罗斯福这个历史上最大的
战犯铲除,战争肯定会有决定性的转机。
令人不能置信的是,许多士兵都受到了希特勒的鼓舞,被他的话打动。连大多数公民都
仍信任他,尽管西方仍在狂轰滥炸以及帝国的地盘在日见缩小。在普通德国人看来,元首不
止是个人,他是个超自然现象。他们相信他是不可战胜的;许多人都相信这个广为流传的神
话:墙上挂有他的画像的屋子是能经受任何炸弹的。7月20日他之死里逃生,恰恰证明他
是坚不可摧的;它比“希特勒就是胜利”之类的口号更能打起他们的精神,更能提高他们的
希望。
在私下里,这条口号的创作者已丧失了信心。戈培尔很凄凉,正在为结局作好准备:焚
毁文件和私人的纪念品。在焚毁他的爱人丽达·巴阿洛娃的一幅大照片——有她的亲笔签名
——时,他犹豫不决。“呀,多漂亮的女人啊!”他说。在久久地看过这幅照片后,他将它
撕成碎片,扔进了火堆。
次日,德国受到两个重大打击:一是来自西线——鲁尔战区的德军全部投降;二是来自
东线——朱可夫向柏林的全面进攻,在奥得河西岸突破了防线,打开了缺口,离元首的地堡
只有45英里。希特勒虽仍在大谈胜利,实际上却在为最坏情形作出打算。他将两项任务交
给了一个来访的党的官员:一是将德国的黄金储备转移至图林根的一个盐矿里;二是将鲍曼
交给他的加封包裹转移至安全处。这个包裹包的是希特勒作的口述材料,是他向德国和全世
界立下的遗嘱。(*这个党的官员把这份文件藏在巴特加施泰因的一家银行的地下室里。后
来,这个官员因犯有战争罪被捕入狱。因怕遗嘱会加重他的罪,他便叫他的一个律师朋友将
它毁灭。这个律师将它影印后才销毁。1959年,这份文件才公诸于世,因鲍曼被指定为
这份遗嘱执行人,所以这份文件题目叫《阿道夫·希特勒之政治遗言,希特勒——鲍曼文
件》。)
在这个时刻超人该显身手了——当日晚些时候,希特勒便让一名超人指挥所有的喷气式
战斗机。此人叫汉斯·乌尔里希·鲁德尔,早已是个传奇人物。他用“斯图卡”俯冲轰炸击
沉了一艘战舰,炸毁500辆红军的坦克。数月前,他在一次坠机事故中丧失了一条腿,但
现在已能行走,可以继续进行更多的战斗了。戈林的参谋长对这一选择大为震惊,因为鲁德
尔对喷气机一窍不通,但希特勒就是不听。“鲁德尔这人不错”,他说。空军里的所有人都
不外乎是演员和小丑罢了。
鲁德尔本人对此也大加反对,原因是他自己还想驾机飞行。他开诚布公地拒绝这一工作
,找了不少借口。他对希特勒说,俄国与盟国的会师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这将会把德国分
成两个区域,用喷气机作战便成为不可能。你希特勒为何不与西方停战,以便在东方取得胜
利?“说来容易”,希特勒带着困倦的微笑说。自1943年以来,他就曾试图取得和平,
但盟国一直坚持要无条件投降。所以,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克服这场危机,以使我们的决定
性的武器为我们带来胜利。”
鲁德尔被打发走时,已过了午夜。当他一拐一跳地走进客厅时,厅里已挤满了祝贺元首
56岁寿辰的人们。
在格哈特的疗养院里,希姆莱也在准备祝寿。但,这远不是个喜庆之日。他满面愁容、
精神紧张,不住地在摆弄戒指。与希特勒一样,他的身体也似乎到了崩溃的边缘。这是有相
当理由的。他的办公室是人们出谋划策的老窝。他手下的人们,在他勉强支持下,有些正在
瑞典秘密进行谈判;而党卫军的沃尔夫将军呢,尽管希姆莱已明确下令停止一切活动,却仍
在瑞士与盟国谈判。
这种行动希特勒知道多少,希姆莱心中无数,所以他惶惶不可终日。过去数天来,人们
不断敦促他采取重大的决策。
人人似乎都要他干点儿什么。凯斯坦和舒伦堡二人要他发动政变,推翻希特勒。当天早
些时候,施维林·冯·克洛希特伯爵请他劝希特勒让教皇出面调停与盟国谈判,实现和平。
希姆莱却只能说元首有不同的想法。“但他不愿透露他的想法是什么。”
伯爵大怒:“那末,不管用何种方法,你都得将元首搞掉。”
“一切都完了!只要元首活着,要恰当地结束战争是不可能的!”希姆莱一听,吓得左
看右看,使伯爵怀疑他是否“即时发了疯”。希姆莱歇斯底里大发作,反复说他连一件事也
不答应做。为躲避,他逃往疗养院,不料却又碰到更多问题。凯斯坦刚在坦贝尔霍夫机场着
陆,身边还带着一名“世界犹太人大会”的代表。他名叫诺尔伯特·马苏尔,是在最后一分
钟代替斯托茨的。这还不算。伯纳多特还在柏林等他,要他速回去再次见面。希姆莱的所有
问题似乎全挤在一起了。
希姆莱已完全丧失了勇气,开始寻找藉口,但找的藉口又有气无力。他怎么能同时会见
两人?这两个会见都不能延期吗?末了,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他叫舒伦堡与马苏尔初步磋
商。舒伦堡同意了。由于时间已过午夜,大家便用香槟酒向元首祝寿。


第三十一章 午夜后五分钟,或“船长与船一起下沉”

1945.4.20—30
(1)
盟国是用千机轰炸向元首祝寿的。但希特勒的信心似乎坚不可催。4月20日一整天,
他都对前来祝寿的客人们说,他仍坚信俄国人将会败在柏林。下午,他在总理府花园内接见
了一群“希特勒青年”,感谢他们在首都英勇奋战。之后,他便钻进地堡,接见海军上将卡
尔·邓尼茨。邓尼茨觉得,希特勒像是负重不堪的老人。接着,元首又热情地问候了凯特尔
。“在Atlentat期间你救了我,也是你把我弄出拉斯登堡的。我不会忘记你。你决
策得对,行动得也对。”
凯特尔冲口说道,“谈判应立即进行,不然柏林会成为战场。”希特勒插嘴说:“凯特
尔,我需要什么我心里清楚。我要打下去,不管是在柏林里边还是外边打。”与约德尔面对
面磋商后,他便走了。文武官员们——包括鲍曼,里宾特洛甫和施佩尔在内——列队欢送他
;他与众人一一握手,还说了一两句话。几乎人人都劝他趁现在道路仍然畅通,快去贝希特
斯加登,但他坚决不去。他说,从此以后帝国将分成两个战区,北区由邓尼茨负责指挥。南
区指挥合乎逻辑的人选是西线指挥艾伯特·凯塞林,但他又想让戈林担任——或许系政治上
之权宜之计。他说,他会让上帝去作决择。他建议,各战区的参谋人员分成两半,选往南区
的需于当晚南下贝希特斯加登。戈林问,是他自己南下呢,还是派他的参谋长科勒前往?”
你自己去”,元首说。先前如此亲密的两位老同志,便客气地在冷漠中分别了。戈林立即动
身前往卡林霍尔——在那里,他的管家已将衣服和艺术珍品装好了14辆车。
希特勒独自与爱娃和几个秘书进餐。她们再次劝他南下,他却说,这样一来,他便像西
藏喇嘛转动空经轮一样。“我必须在柏林强行作决定——否则便灭亡?”午夜后,他把两位
年轻较大的秘书找到他的私室内,叫她们在半小时左右内乘车与普卡梅尔海军上将和另外8
0人一起,前往上萨尔斯堡。(*南下的人们中有莫雷尔医生。他是被发配至南方的,发配
的原因是,他建议给希特勒注射咖啡因,以解除他的疲劳。“你大概还会给我注射吗啡呢!
”希特勒吼叫完后,当场令他脱下元首私人医生的制服。“你走!像从未见过我那样。”莫
雷尔当场瘫倒在希特勒足下,被人架了出去,战后不久,他身心崩溃,死了。)这两个女人
吃惊地瞪着大眼。他的解释是,跟他最久的是她俩。另外呢,沃尔夫小姐还有个老母要供养
。“我会尽快与你们会合。”他说话声很小,想掩盖左手的颤抖又掩盖不住。他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施洛德小姐觉得,是从绝望的人口中叹出来的。一会儿,他打电话告诉她,柏林
已被包围。她只能在拂晓时出发。几分钟后,他又来电话说,空袭警报一解除,飞机便立刻
起飞。她听不太懂(因他说话时喉咙咯咯咯作响),便叫他重复说一次。他什么也没说。他
向她的同事沃尔夫小姐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一切都完了。”
当晚天色尚早时,向元首祝寿完毕后,希姆莱便离开了地堡,乘车在滂沱大雨中行进了
几个小时,才见到“世界犹太人大会”的代表马苏尔。希姆莱说,他曾被授权解决犹太人问
题,他最初的计划是要通过移民办法,人道地解决这个问题。但是,连那些自称与犹太人友
好的国家都拒绝接受他们。“通过战争”,希姆莱说,“我们接触了东方的犹太无产阶级大
众。这便带来了新的问题,那就是,我们身后不能藏着这样一个敌人。”这些犹太人不但在
援助游击队,还传染诸如斑疹伤寒等疾病。“为了刹住流行病”,他解释说,“我们不得不
造了些焚尸场,以便焚毁大批死于这种病的人的尸体。现在呢,他们倒打一耙,对我们这种
做法说三道四!”
“做过的许多事情是无法弥补的”,马苏尔说,“但是,我们如果要给我们人民的未来
架起一座桥梁,那末,现在仍活在德国统治区内的犹太人就必须继续活下去。”希姆莱抗议
说,他历来就主张将集中营移交给盟国。他不是将卑尔根贝尔申和布痕瓦尔德这样做了吗?
但是,请看看他得到了什么报应吧:美国人伪造暴行照片,到处散发!当他让2700名犹
太人前往瑞士时,外国报纸便宣称,他之此为系为自己开脱,以示与己无关。“我毋需自我
开脱。我历来都是如此做了,我觉得这才能满足我的人民的需要。我会负完全责任。我肯定
没有靠它发财。”
马苏尔出门后,希姆莱突然问,他的前任格斯坦是否能飞到艾森豪威尔的总部去,讨论
立刻停止敌对行动的问题。
“请努力叫艾森豪威尔相信,人类的真正敌人是苏俄,只有我们德国人才打它。我会将
胜利让给西方同盟国,他们只需给我们时间去打败俄国就行了。如果给我以装备,我还能这
样做的。”
待马苏尔回来后,希姆莱说,为了表明他恪守信用,他会立即从腊文斯勃鲁克释放10
00名犹太妇女。他规定,应为这些人抵达瑞典之事保密,还建议称她们为“波兰人”,不
叫“犹太人。”拂晓,希姆莱告诉了马苏尔,乘车前往格哈特疗养院——伯纳多特伯爵在那
里等候他。两人共进早餐。希姆莱虽然乘车劳顿,胃口却好像未受影响,虽然他不得不时时
用指甲去轻敲他的门牙。伯纳多特提出,允许斯堪的纳维亚的被俘人员从丹麦转入瑞典。这
个要求本来微不足道,却遭希姆莱的拒绝,这实无法解释。伯纳多特自动提出,把腊文勃鲁
克的妇女全部交给瑞典红十字会走处理。之后,他便睡觉去了。当天下午,希姆莱将舒伦堡
召至他的卧室,说,他感觉很不舒服。他们二人坐上小汽车,沿着拥挤不堪的公路爬行,回
附近的司令部时,希姆莱说:“舒伦堡,我怕劫数已难逃。”
“这该给你勇气采取行动才是。”
希姆莱沉默不语。当舒伦堡批评将所有集中营都撤退的不现实的政策时,他像个挨骂的
孩子,噘着嘴。“舒伦堡,你可别干这事,”他说,“因为没将布痕瓦尔德和贝尔根贝尔申
全部撤完,希特勒已咆哮了好几天了。”
希姆莱向马苏尔保证,目前,一切撤退工作已告终止;地处朱可夫进军柏林途中的萨克
森豪森,其犯人正被驱出兵营,冒雨上路出发;东面10英里外,朱可夫的炮火正在轰鸣。
红十字会要求集中营主管将萨克森豪森移交给他们,但遭拒绝,理由是,希姆莱有令,待俄
国人逼近时,除医院外,一切均需撤离。于是,近4万名腹中无食,病魔缠身,衣着褴褛的
犯人,便排成两队,被驱出集中营。在滂沱大雨中,哨兵们驱赶着他们,朝西北方向走去。
凡赶不上队伍的,一律被枪毙抛尸沟中。
“某个民族,他们的女人遭人强奸,男人们连架也不打,对这样一个民族,你拿他有什
么办法!”当日晚些时候,戈培尔痛苦地向他的副官们承认,战争之败局已无可挽回了——
不是因为希特勒之故,而是人民让他失败了。“所有的计划和国家社会主义的思想,对这样
一个人民说来,”实在是太高尚了……他们活该承受即将降临在他们身上的命运。”他甚至
连自己的副官也斥责一番,“还有你们——你们为什么要与我一道工作?现在,你们去割你
们的小喉咙吧!不过,待我们下台时,让整个地球都发抖吧!”整天,戈培尔又是失望又是
悔恨,一听到两名秘书骑自行车逃亡乡下,便抱怨道:“我现在问你们,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发生呢?现在怎能保证正常的办公时间呢?”
东线谣言四起,说柏林的领导人已放弃了一切希望,说最高统帅部已逃至贝希特斯加登
去了。在维斯杜拉河战线上,俄国人已打开了五六个突破口;红军的一支先头部队,离柏林
和元首的地堡,只有20英里。至4月21日中午它已近在大炮射程之内了,在元首的地堡
内已能隐约听到炮声。约德尔报告说,朱可夫的一个纵队正在包围曼特菲尔的那个军。为了
阻击这个纵队,由党卫军将军菲力克斯·施埋因纳指挥的一支小型后备队,则在柏林北面2
5英里处布防。
希特勒一听,立时伸直了腰。与施科尔兹内和鲁德尔一样,施坦因纳是个有魔力的名字
;2月间,朱可夫进军之所以受阻,就是由于他从波美拉尼亚湾拚命进攻之故。希特勒伏身
看了一阵地图,抬起头来,双眼闪光。“反攻!”他激动地说,“由施坦因纳直插东南,切
断失可夫的先头部队:以此大胆的一击,柏林便可保住,曼特菲尔也不致被围。”他亲自向
施坦因纳下令,禁止他向西退却。“凡不无条件服从此令之军官,便将他逮捕,立即枪决。
你,施坦因纳,要用你的脑袋保证这份命令得以执行。”施坦因纳从元首那里收到的无法执
行的命令中,这份是最愚蠢的。他的装甲兵团只在名义上还存在。他不想在一项毫无希望的
事业中让自己的部队作无谓的牺牲,所以,他只好作点表面功夫,来个阳奉阴违——对一个
曾考虑要绑架元首的人说来,这个决定是很容易做的。
鲍曼也知道局势已无望。他给身在贝希特斯加登的妻子打电话,告诉她他在蒂罗尔给孩
子们找到了一个“奇妙的藏身之地”。她应扮作寻找避难所的、流离失所的孩子们的监护人
。为了使他们装得更像,他已在加米施的一家幼儿园里绑架了6个孩子。

(2)
4月22日上午,施坦因纳成了地堡内谈话的主题。他从北面发动进攻为柏林解围的战
役是否已经开始?如已开始,进展如何?陆军参谋总长,即古德里安的继任人汉斯·克莱勃
斯特将军总是说,没有肯定的消息可以报告。希特勒之忧虑与时俱增。在下午的最高统帅部
会议上,在听到柏林已三面被围的消息后,希特勒最后一次问,施坦因纳进攻的进展如何了
?克莱勃斯迫于无奈,只好实情相告:施坦因纳兵团仍处在组织阶段,没有消息可以报告。
希特勒的头震了一下,接着他便大口大口地喘气。他严厉地令众人离开房间——除他的
将领和鲍曼外。其他人一听,连忙争先恐后地逃到房外去了。他们在客厅内等候着,一声不
吭,诚惶诚恐。房门一关,希特勒便立刻站立起来。他前俯后仰,猛烈地挥动右臂,大声呵
斥说,他周围全是卖国贼和谎言家。他喊道,所有人都太低级,太庸俗,根本无法理解他的
伟大目标。他深受腐败和懦弱者之害,现在所有人都抛弃了他。听他说话的人从未见他发过
这么大的脾气。他用手指指着各位将领,指责他们给战争带来了灾难。唯一进行了反驳的人
是鲍曼。军官们很是惊奇,但鲍曼说的一番话,与其说是为军方辩护,倒不如说是让希特勒
冷静下来。
关于施坦因纳,希特勒喊了些什么,人们未听清,他便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去了。他痛苦
地说:“战争已失败了!”接着,他又用颤抖的声音说,第三帝国以失败而告终,他现在唯
有一死了之。他脸色惨白,全身不时发抖,好像受人重击一样。猛然间,他坐着不动了,下
巴松开,两眼空虚地注视着前方。这比他的愤怒更把旁人吓坏了。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
了——谁也不知过了多少分钟。后来,元首的脸色慢慢恢复了,他抽搐了一下——或许是冠
心病发作。鲍曼、凯特尔及陆军人事部长格道夫,都求他拿出信心来,如果连他都丧失信心
,那一切真是完了。他们劝他立即前往贝希特斯加登。他慢慢地摇着头,用疲乏而可怕的声
音说,他们如果要走,都请自便,他自己是要在首都了却残生。他叫人把戈培尔找来。
站在外边的人们几乎听清了一切。菲格莱因抓起电话,把这边发生的一切情况都告诉了
希姆莱。大受震惊的希姆莱打电话给希特勒,叫他不要失望,并答应立刻派党卫军部队前来
。与此同时,希特勒又派人去找特劳德尔·密格、格尔达·克里斯蒂安和他的新厨子康斯坦
泽·曼齐阿里。他们一同来到他的客厅——他和爱娃·勃劳恩已在那里等候。他脸上毫无表
情,双眼已完全失神。他用客观而专横的口吻,令这4个女人准备在一小时内乘飞机南下。
“一切都完了,毫无希望了”,他说。
这4个女人大受震惊,一动不动地站着。首先动身的是爱娃。她走到希特勒跟前,抓起
他的双手。她微微一笑,好像对孩子说话似的:“你是知道的,我要与你在一起。我不许你
叫我走。”这又给他的双眼带来了生气,做了一件贴身人员从未见他做过的事:他吻了爱娃
的嘴唇。
特劳德尔禁不住也说:“我也留下。”格尔达和厨子也加入了这个行列。希姆莱再次令
他们走,但她们全然不听。希特勒依次抓住她们的手,百感交集地说:“我的将领们要是像
你们这样勇敢就好了!”他好像精疲力尽似的,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邻室——一群军官在
那里等候。“先生们”,他说,“事情就此结束。我要留在柏林,时机一到,我便开枪自杀
。每个人走的时间由你们自己定。”
听说元首要找他时,戈培尔仍然在家,正当他准备离开时,又传来了希特勒的话:他也
想见见玛格达和孩子们。5时,戈培尔太太镇静地叫褓姆给孩子们作好准备,因为他们要去
见元首。孩子们很是高兴。阿迪叔叔还会像先前一样,给他们吃巧克力糖和点心吗?做母亲
的已猜想到,他们可能全都要去赴死,便强打起笑容:“你们一个人只许拿一件玩具,不准
多拿。”
凯特尔打发众人走后,会议室内只剩下他和希特勒二人。他要元首直接前往贝希特斯加
登,从那里开始投降谈判。希特勒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必须立即作出决定
!’”他的声音变得刺耳了。“我已经作出了决定。我永远不离开柏林,我要保卫这个城市
,直到最后一息!”约德尔来了;希特勒又将决定自杀一事向他说了一遍。“我这个决定,
也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本应在1944年11月作出的。我本不该离开东普鲁士的司
令部。”
希特勒把鲍曼找来,令他与约德尔和凯特尔一起,飞往贝希特斯加登。那个司令部由凯
特尔指挥,由戈林任元首和私人代表。凯特尔不同意。希特勒说:“反正一切都四分五裂,
我已无能为力。”他补充说,其余的就交给戈林了。“仗已没有什么可打的了。如果要谈判
,帝国元帅会比我干得更出色。在保卫柏林一战中,我不是战斗至胜利便死在柏林。”他不
能冒险落入敌手。他说,他会在最后时刻开枪自杀的。“这是我的最后的决定,不可撤销!”
将军们立誓说,大势并非完全已去。温克的第十二军应回师解救柏林。希特勒立时双眼
亮了起来。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希望又回来了,决心也回来了。他开始是发问,然后便详细
研究如何解救柏林。凯特尔起身前去向温克下令。他刚一走,希特勒又沮丧了起来,对贴身
人员说,希望已没有了。
有人指着腓特烈大帝的像问他是否仍相信会有类似的历史奇迹出现时,元首疲倦地摇摇
头。“陆军出卖了我,我的将领都是饭桶。”他说,“他们不执行我的命令。一切都完了。
国家社会主义也已死亡,永远不会东山再起!”也许在100年后会出现类似的思想,其势
有如宗教,在全世界传播。“但德国已经失败了。说真的,它还未完全作好准备,也不够强
大,还接受不了我给它定下的使命。”

(3)
那天晚上,德国空军作战部长埃卡德·克里斯蒂安将军突然闯进柏林城外的科勒的司令
部:“元首已处在崩溃状态中了!”他把发生的可怕的事情说了一遍。科勒不敢相信,坐上
小车,直奔新的最高统帅部,向约德尔询问克里斯蒂安之所云是否属实。约德尔平静地答道
:“这是真的。”科勒问元首是否会真的自杀。“是的,在这点上他是很顽固的。”科勒非
常生气。他说,他必须前去亲见戈林,把元首说的话告诉他:“如果要谈判,帝国元帅比我
干得更出色。”
4月23日拂晓,科勒及其参谋人员,分乘15架JU-52飞机前往慕尼黑。在贝希
特斯加登,戈林已获悉了许多情况。那天上午,他对侍者——身边无他人——说,鲍曼给他
发来一封密电,通知他元首患了精神崩溃症,叫他接过指挥权。戈林犹豫不决将信将疑。他
该怎么办?立刻行动呢,还是等待?科勒直到中午抵达上萨尔斯堡戈林那个舒适而又朴实无
华的住地。他激动地把希特勒崩溃一事全告诉了戈林。当然,这大部分他已知道,所以他未
作多少反应,使科勒好生奇怪。他问,希特勒是否仍然活着。他是否已指定鲍曼为其继位人
?科勒回答说,他离开柏林时元首仍然活着,出逃的路尚有一二条,首都约可坚守一星期左
右。“反正”,他说,“现在要靠你去采取行动了,帝国元帅!”
戈林拿不定主意。希特勒不也可能已任命鲍曼为他的接班人吗?他再次问道。鲍曼这个
宿敌给他发电报的目的,有可能故意让他抢班夺权。“如果我行动,他会称我为卖国贼;假
如我不行动,他就会指责我,说我在最危急的关头不敢挺身而出。”他派人把汉斯·拉麦斯
找来。此人是法律专家,又是1941年希特勒亲手立他为继位人的法律文件的保管者。文
件规定,在希特勒死后,戈林是他的继位人。它也规定,元首若无法行使职权——永久或暂
时——戈林便是希特勒的接班人。
戈林想要搞清楚的是,柏林的军事形势是否到了应该由他来接管权力的地步。拉麦斯不
敢作决定。他深知,他对元首的影响已经下降,鲍曼的影响已经上升。所以他便问,自19
41年来,元首是否发布过废除立他为接班人的文件的命令。“没有。”拉麦斯说,他不时
都要核对,看是否会将它废除。他宣称,这项法令具有法律效力,用不着再次宣布。
有人建议发一封电报给元首,问他是否仍需戈林当他的副手。于是便草拟了一封电报:
“我的元首,鉴于你决定镇守柏林,您是否希望我本人根据1941年6月29日的命令,
接管帝国的一切权力?”戈林读后,加了:“……全权处理国内外事务”一语,以便使他有
权与盟国进行谈判。他忧心忡忡,说:“若得不到答复呢?必须定个时间界限才行,就是说
,在此之前我必须获复。”
科勒建议将它定在8小时内,戈林便写了个时限,接着,他又匆匆写道:“你必须明白
,在我一生最困难的时刻里,我对您所抱的感情,是无法用语言加以表述的。让上帝保佑您
,让您早日来此地。您最忠诚的赫尔曼·戈林。”写完后,他重重地往后一靠,说:“可怕
!”若在晚10时前得不到答复,他必须采取激烈的行动。“我得立刻结束战争。”
在地堡内,最被戈林的电报激怒的——英国“超级”机密截获的戈林的最后一封电报—
似乎是鲍曼。他要求将戈林处决。希特勒拒绝做得如此过火,给戈林发出3封互相矛盾的电
报。第一封电报提出,戈林若辞去一切职务,因叛国罪的死刑便可置之不理;第二封电报废
除了立戈林为接班人的法令;第三封——也许是最准确地反映了希特勒思想之混乱的一封—
—的措词模糊(“您认为我已受阻,无法实现自己的愿望的想法,是非常错误的,此错误想
法从何而来,我不知道。”),致使鲍曼觉得,这可能是赦免的前奏。鲍曼自作主张,电告
上萨尔斯堡的党卫军指挥官,以叛国罪将戈林逮捕。
克莱勃斯在地堡内给凯特尔挂了个电话。将戈林被解职事详细告诉了他。凯特尔被吓坏
了,不住地说里边一定有误解。突然间,鲍曼的声音插了进来。他大声喊道,戈林已被开除
,“甚至连德国猎人协会主席的职务也没有了”。凯特尔没作答。他暗想,“时局太严重了
,不好讲这些冷嘲热讽的言辞。”当日下午,凯特尔会见了希特勒。会谈失败了,他与约德
尔一起乘车返回司令部。“途中,我们谈得很坦率。两人同意,我们不能听之任之——我们
讨论了在地堡内劫持元首的可能性,可能时还要·使·用·武·力。”但他们又放弃了这个
想法,原因是他们不能取得元首的卫队和保安队的合作。

(4)
由于俄国人正从四面八方朝首都围了上来,爱娃·勃劳恩平日那副欢愉的性格已变成了
恐怖,但又不太敢露出来。
一次,她抓住特劳德尔·容格的双手,用颤抖的声音承认她很害怕。“最终一切都能过
去就好了!”她给他的好友赫尔达写了一封诀别信,“这是我最后一封信,也就是我生命的
最后象征”,她写道。她还解释说,她已将首饰寄给了她,要她按她的遗嘱分配。她对她的
信之语无伦次表示歉意,原因是,戈培尔的6个孩子正在隔壁房间闹翻了天。“我真不明白
,这些事怎么可能发生!简直足以使人失去对上帝的信奉!”在后语中她补充说,希特勒自
己已完全失望。但是,到了次日,即4月23日,星期一,爱娃又给妹妹写信说,现在机会
还有一个。“然而,不用说,我们是不会让自己被他们活捉的。”她叫妹妹将她的公文信件
全部毁掉,把元首的来信和她的复信打在一防水包里,埋在地下。信是以一段带着可怜的希
望的后语结束的:“我刚与元首说过话。我想,对前途他今天的态度要比昨天的乐观些。”
希姆莱也在为最后一分钟作好准备,在午夜前,他再次与福尔克·伯纳多特会晤,地点
是瑞典领事馆——设在波罗的海岸边的港口吕贝克。“战争必须结束”,他出乎意外地说,
还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我承认,德国已被打败了。”元首可能已经死了,所以,他已
不再受自己的誓言约束。他说,他愿让西线投降;东线却不行。“我历来是,也将永远是布
尔什维主义的死敌。”他问伯纳多特伯爵是否愿意将这一建议转给瑞典外交大臣,由他再转
给西方。
伯纳多特不喜欢这个主意,但同意将它转达给瑞典政府。这个建议若遭拒绝,你希姆莱
将作何打算?“要是那样的话”,他回答说,“我把东线的指挥权拿过来,战死在沙场”。
希姆莱又说,他愿与艾森豪威尔会面,立刻向他无条件投降。“就你我作为老世故之间说说
,我问你,我是否应该向艾森豪威尔求降?”他问。
他议论道,这是他一生中最痛苦的一天。他有意朝黑暗中走去,进了驾驶室。他踩开离
合器,车子便冲过一灌木丛,撞在一铁丝网上。瑞典人和德国人通力合作,总算把车拉了出
来。希姆莱蹒跚走了,伯纳多特伯爵评论说,这件事有点儿象征性。
在次日即4月24日举行的军事会议上,希特勒很悉,曼特菲尔的第十二军已完全被苏
联坦克的纵深穿插所切断。“奥得河是个宽阔的天然屏障”,在一阵沉默后他说,“俄军却
胜过了第三坦克军。从这点看,俄国的胜利只能说明那里的德国军事领导人无能!”克莱勃
斯试图为前线指挥官辩护,但他此举却惹起了希特勒对施坦因纳之破产进攻的回忆。他抖抖
地指着地图说,在24小时内必须从柏林北面发动另一次攻击。“第三军必须利用一切可以
利用的力量发动这次攻击,让我方未遭进攻的阵线空着。柏林北面与柏林城市的联系必须于
明晚前恢复。把这道命令立刻传下去。”有人建议让施坦因纳领导这次进攻,这使希特勒火
冒三丈。“那些党卫军军官,态度傲慢,行动拖拉,办事犹豫,对我已毫无用处了!”
戈培尔走了,准备给柏林的市民们发布最后一个公告。他希望用将真情告诉市民们的办
法,能把他们吓住,使他们继续将反对赤色分子的远征进行到底。“我们的心切不可动摇,
切切不可颤抖。布尔什维克已发动了大规模进攻,像潮水般从东面涌到了帝国首都的城墙下
以反对欧洲的心脏地带。”最后的这些话虽然已散布了出去,尤利乌斯·夏勃仍在焚烧元首
的私信。烧完后,元首的贴身副官便带着命令登上飞机南下。销毁放在慕尼黑寓所和贝格霍
夫的私人文件。

(5)
贝希特斯加登的党卫军指挥官,在收到鲍曼的逮捕戈林及其全家的电报后,立即采取了
行动。在帝国元帅戈林的戏剧性的生涯中,过去两天是最狂暴的:他的元首崩溃了;他自以
为是叫他将第三帝国继承;然后是希特勒的三封电报;现在呢,他怕自己会被处决。那天上
午——4月25日——数名党卫军军官,当着戈林夫人和他的管家的面,劝戈林签署一份文
件声明因身体不好,辞去一切职务。戈林拒绝了;虽然有那三份电报,他仍相信希特勒是话
不由衷。党卫军军官拔出枪来,戈林只好急忙签字。这个仪式被由远及近的飞机的嗡嗡声打
断。
在飞往上萨尔茨堡、林嗣和其它目标的途中,盟军飞机常打贝希特斯加登上空飞过。但
,时至今日,希特勒的老巢还未受到破坏。然而,今天前来的318架“兰克斯特”轰炸机
,却立意要将它抹掉了。上午10时,第一队轰炸机从山头上擦过,朝最高统帅部的边沿地
区投下了高能炸弹。半小时后,更大一队的轰炸机又飞了过来。一架接着一架,将高破坏力
炸弹直接扔在上萨尔茨堡。整整扔了一个小时。在最后一架轰炸机消失后,德国空军将军罗
伯特·里特、冯·格莱姆(慕尼黑第六空军大队指挥官)驱车前往贝格霍夫。他左右观察了
一阵,被弄得目瞪口呆。元首的住家直接中弹;一边已被炸毁,被炸坏的马口铁屋顶高高悬
挂在空中。
格莱姆是个忠实的纳粹党徒(1920年希特勒首次坐的就是他的飞机)。他收到柏林
来电,令他到地堡内报到;现在,他正在寻找科勒,因为他曾听说,科勒也收到一封内容相
类似的电报。格莱姆痛斥戈林,说他不该离开柏林,更不该有“叛国”行动。科勒为他的首
长辩护,但格莱姆却不以为然。他宣称,戈林的行径是辩解不了的。说完,他便奔柏林去了。
苏联红军包围柏林之双钳已差不多要合拢了。定在10时30分举行的会议的参加者,
在阴郁的气氛中等待希特勒的到来。希特勒已六神无主。后来,德国官方通讯社的海因
茨·罗伦茨报告说他刚收听到某中立国家宣布的一条消息:苏美两国的军队在穆尔德河上首
次相遇时,他们之间便发生了争吵,在占领区问题上发生了分歧;俄国人指责美国人侵犯了
在雅尔塔达成的关于占领区的协定。听到这一消息,希特勒才一改常态。
他笔直地坐着,双眼闪闪发光,“先生们说”,他说,“这又是我们的敌人不团结的明
证。假若明天敌人仍有可能闹翻,而我今天便求和,德国人民和历史必然会称我为罪人!”
说话间,他似乎又浑身有了力量。“布尔什维克和盎格鲁——撒克逊人之间,因为在德国问
题上分赃不均不是每天——呀,是每时每刻都有爆发战争的可能性的。”他把脸转向克莱勃
斯,微微一点头,示意他会议开始。这位陆军总参谋长便开始汇报,其间两次被希特勒打断
:温克哪里去了?回答是一句腼腆的“没有报告”。
截获的消息令希特勒担忧。在尔后的一小时内,他又大做白日梦,梦想另一个奇迹会在
最后一分钟发生。他说,盎格鲁——撒克逊人出于自保的意识必是要反对赤色分子的时刻已
经到了。“若盟国在旧金山(参加首届联合国大会的代表们正在那里集合)果然出现分歧—
—会出现的——而我又能在布尔什维克巨人身上某处给他一击,转折点是有可能出现的。这
便有可能令其他人相信,只有一个人能遏制布尔什维克巨人,而那人正是由我代表的党,是
现在的日耳曼国家。”德意志通讯社的报道是不正确的。美苏两国的前锋部队之间并未出现
分歧。其实,他们是在次日,即26日才相遇——当时,是两名美国巡逻哨兵分别在易北河
上的斯特热拉和托尔高与红军联系上的。两军的汇合把日见缩小的帝国切成了两半。
半日过后,温克将军的部队好像在前去解救希特勒。电台报告他正在稳步前进的消息,
使柏林人振奋了起来。等得最焦急的是希特勒。他指望温克至少能将战役拖至5月5日,使
他能与拿破仑同一天死去。这是个妄想。温克只有一个兵团,即第二十兵团,在朝首都攻去
。而它的任务又只限于打到波茨坦,为柏林的卫戍部队开辟一条退却的走廊。温克的大部分
兵力正攻向东面——违反元首的命令——以解救被围困的第九军。
当晚早些时候,另一位赤胆忠心的将军也冒死向元首报告。他就是里特·冯·格莱姆。
此时,他正驾着一架小型观察机,沿着树梢,低空飞行在战火纷飞的柏林市内。头顶上空,
一场恶战正打得激烈。突然间,驾驶室的底板上出现了一个洞,格莱姆倒下了。正当飞机失
控、朝地面栽下去时,机上的唯一乘客汉娜·莱契连忙探身向前,抓住了操纵杆,稳住了飞
机。飞机在通往勃兰登堡门的宽阔的大街上安全着陆。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占了一辆车,把格
莱姆弄进车内。
格莱姆的左足受伤。伤包扎好后,他乘担架下了地堡。
半路上,他们碰到了玛格达·戈培尔。她吃惊地睁着大眼,说任何活着的人都能找到这
个地方。她先前虽未见过汉娜·莱契,却也拥抱了她。还啜泣起来。片刻后他们在狭窄的过
道上碰上了希特勒。他低垂着头,双臂不停地抽动着,目光迟钝。但,格莱姆的报告给希特
勒带来了新的生命。他抓住格莱姆的双手,转身对莱契说:“勇敢的女人!世界上毕竟还有
些忠诚和勇气存在!”
希特勒把戈林拍来叛逆电报一事告诉了他们。“是最后通牒!一份货真价实的最后通牒
!现在,一切都荡然无存。你瞧瞧我要经受什么吧:没有人履行效忠的诺言,也没有人顾及
荣誉。没有什么失望或叛卖我未曾经受过的——这次尤其如此。”他停往了口,好像说不下
去似的。然后,他眼睛半开半闭,注视着格莱姆,用比耳语稍大一点儿的声音说:“我现在
宣布,你是戈林的接班人,就任德国空军总司令。我以德国人民的名义,向你表示欢迎。”
两位新来者深受感动,要求留在地堡内,以弥补戈林之欺骗所带来的损失。同样受感动的希
特勒,同意了这个请求。他说,他们的这一决定,将会在德国空军的历史上名留青史。
4月27日拂晓,柏林已完全被包围,最后的两个机场也被红军占领。尽管如此,当温
克拍来电报说,第二十兵团离波茨坦只有几英里之遥时,地堡内顿时出现了一阵乐观情绪。
戈培尔办公室立刻在电台宣布,温克已抵临波茨坦,并预言他将很快来到首都。温克能做到
的,别人为何就不能?“局势已经改变,肯定有利于我们”,他告诉柏林人说,“美国人正
朝柏林进军。战争的伟大转变就在眼前。我们一定要坚守柏林等待温克的部队前来。不管代
价有多大!”
每天在电台上广播的战报,泄露了温克的确切的位置。他大惊失色:“明天我们将寸步
难移了!”温克朝他的参谋长喊道。毫无疑问,俄国人必定也听到了这些广播的。他们必然
会集中一切力量攻击他的阵地。他说这几乎是出卖。
在午间的军事会议上,希特勒表示对温克完全信任——他称温克“是一条真正的汉子”
。但在片刻后,他似乎又觉得救援的希望非常渺茫,说:“我今天想躺下歇一歇,安静安静
。除非俄国坦克已开到卧室前,否则就别叫醒我,让我作作准备。”可是,他马上又希望俄
国人会在柏林流血致死,然后,他马上又引用了黎希留(1585—1642,法国政治家
——译注)的富有哲理的名言,作为会议的结束:“我失去了什么!最宝贵的记忆!这些都
是什么意思呢?或迟或早,这乱七八糟的一团,终将全部被抛在后头。”
会议结束后,希特勒将一枚铁十字勋章别在一个矮小的眼中带着倦意的小兵胸前——他
刚炸毁一辆俄国坦克。这个小兵默默地转过身,朝走廊走去。到那里后,他倒在地板上,立
时熟睡。克莱勃斯的两名副官高声抱怨局势之难熬。鲍曼走到他们身后,伸开双手,亲热地
扶住他们的肩膀。希望还是有的,温克正在途中。柏林很快会解围。“元首最困难的时刻,
你们仍留在这里,保持对元首的信任”,他油腔滑调地说:作为报答,他会给你们大庄园的
。这两个副官张着大嘴,不敢置信。作为职业军人,他们历来受到鲍曼和他的左右的最大怀
疑。
当天,汉娜·莱契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戈培尔的住所内。戈培尔似乎忘不了戈林的背叛。
他指手划脚地说,戈林元帅是个无能之辈;由于他愚蠢,他毁灭了祖国,现在呢,他却要领
导全民族!这本身便证明,“在内心深处,他历来空虚,历来是个卖国贼。”戈培尔像讲经
的牧师似的抓住椅背宣称,那些留在地堡内的人们正在制造历史,正为帝国的光荣,为德意
志这个名字之永垂不朽而献身。
莱契觉得,戈培尔太做作了。她钦佩他的太太。在6个孩子面前,玛格达总是高高兴兴
的;待她觉得控制不住时,她便出外。“我亲爱的汉娜”,她说,“你得帮我,让孩子们摆
脱这种生活。他们属于第三帝国和元首。如果这两者都不再存在,他们便没有立足之地了。
”她最怕的是到了最后的时刻自己会手软。莱契给孩子们讲了她的飞行经历,还教他们唱歌
。孩子们学会后,便唱给阿迪叔叔听。她也去看了爱娃·勃劳恩。她觉得,爱娃是个浅薄的
妇人,整日忙着修染指甲、换衣裳和梳头。莱契见元首公开与一女人同居,想必吃惊不小,
因为她佩服元首,可说是五体投地。
在当天举行的第二次会议上,希特勒忆起了往事。他谈到了1933年为了取得政权而
作的妥协,以及这个局势如何延续至兴登堡逝世的情况。这又使他再次保证留在柏林。他说
,他这样做后,便可严厉地对付软弱分子。“不然我就不会去行使这个道德权。在危急关头
如果我从首都跑掉,我便不能时时去威胁别人。现在,我必须服从命运的命令。即使我能救
自己一命,我也不会这样做。船长要与船一起下沉。”
在晚间的碰头会上,柏林军区司令赫尔慕特·威德林将军,试图让希特勒明白,柏林全
城已被包围,防御圈正迅速地缩小。他说,靠空投给养已不可能了。他继而谈到了民众和伤
员所受的苦难,但希特勒却对背叛了他的人们的抱怨不感兴趣。“许多人不了解我的痛苦。
我真无法想象,我给他发过命令的党的领导人,居然不执行命令。这便把结果全给破坏了。
作为个人,也受苦受难。个人的责任范围越大,就越有必要服从命令。”他忆起,冯·勃洛
姆堡陆军元帅曾给他说过,服从命令只限到将军一级。他讽刺说,“这是个允许用虚伪的报
告去躲避不妙之局势的制度,尤其是出现困难时。”
他开始为自己的命运担忧了。他不想让斯大林将他关在笼子里展览。“我决不能让俄国
人施奸计用坦克将我生俘。”同时,他又不能离开柏林。连他自己都拒绝在祖国的心脏指挥
战斗的话,他怎能叫人去为祖国献身?
有一次,当元首又在回首往事时,戈培尔的助手维尔纳·瑙曼被叫到室外听电话,他被
告知,据美国报纸报道,“一群高级纳粹分子,虽未经希特勒批准,却在陆军总司令部的支
持下”,刚向西方投降。通过瑞典政府转达的希姆莱建议,走漏了风声,但报上并未点名,
也未泄露消息之出处。
瑙曼回到会议室后,在希特勒耳旁嘀咕了几句,把这消息告诉了他。希特勒小声与戈培
尔交谈了几句。柏林军区司令威德林被叫出去——他来到客厅,发现鲍曼、元首的副官和两
个女秘书正在聊天。由于在会议室内受诘,威德林(他的部队称他为“瘦皮猴卡尔”)便把
希特勒拒绝听取的事情通通说了出来。他说,他们的唯一希望是及时离开柏林。大家一致同
意,包括鲍曼在内。这使他受到鼓舞。回到会议室后,威德林将此建议重又向克莱勃斯提了
出来。克莱勃斯也接受此建议,答应在下次会议上提出详细的突围计划。
在50英里外,在温克的第十二军军部,一名报务员正向威德林发电:
“十二军之反攻在波茨坦南面受挫。
部队正拚死自卫。建议突围来我处。温克。”
报务员在等待对方的确认信号。没有任何信号。

(6)
希特勒最密切的盟友也末日来临。自施科尔兹内救他脱脸后,墨索里尼便在考虑用某种
“意大利的政治解决办法”,去结束这场灾难性的战争。他派遣他的儿子维多里奥,带着与
西方开展谈判的口头建议,去找米兰的总主教。梵蒂冈将此建议及时转给了盟国——但遭拒
绝。
墨索里尼未将此举告诉希特勒,因他近来与他联系很少。他也不向记者们隐瞒他的观点
:他不同意希特勒向俄国发动的“夸大狂式的”进攻。他承认,他不过是德国的阶下囚罢了
。他自己的运星已经损落。4月25日,他离开米兰(他的车队只有10辆车),前往北面
,最后一次与其忠心耿耿的“黑衣队”见面。车队中有一辆“阿尔法——罗密欧”牌小车,
挂的是西班牙的车牌,里边坐着的是他的情妇克拉拉·贝塔西。“我只认命”,她在给友人
的信中写道,“我不知道我会怎样,但我不能对我的命运提出疑问。”墨索里尼未带妻子同
行,把包括丘吉尔来信在内的全部文件交给了她。他希望,这些文件能使她与孩子们一起安
全地通过边境。“如果他们阻挡你或伤害你”,他说,“你就叫他们将你交给英国人。”
26日拂晓,墨索里尼一行沿着科莫湖西岸(尽管天下着毛毛雨,这湖光山色仍美不胜
收)弯弯曲曲的道路北上。车行25英里后,他们在一家旅馆中歇息,等待3000名黑衣
队员前来与他们汇合。但一个也没有前来;次日,他们只好继续北上。他们在东戈附近被游
击队俘获,游击队中出现了两派:一派主张立刻将这些法西斯分子处死;另一派则主张将他
们交给盟国。双方发生了争吵。4月28日,米兰来了3名行刑队员,把这一问题解决了。
他们用手提机枪射杀了墨索里尼和克拉拉·贝塔西。
到了那天上午,东线的德军已几乎全部解体。部队的指挥员也几乎公开叛变。例如,曼
特菲尔的第三装甲军,违抗希特勒坚决抵抗的命令,边打边朝西面退却。他的目标是向英美
两国投降。
军事组织的解体在地堡内也很明显了。拂晓,鲍曼、克莱勃斯和布格道夫3人醉后争得
脸红脖子粗。“9个月前,我是怀着所有理想,全力接受现在这个任务的”,布格道夫吼道
,“我一而再再而三试图将陆军与党协调起来。”因此,他说,他的同事们都鄙视他,甚至
说他背叛。“今天看来,这些指责都是有道理的。我完全徒劳了。我的理想放错了地方。不
仅如此,我既幼稚又愚蠢!”
克莱勃斯原要他安静下来,但室内的喊声已将睡在隔壁房间的两名副官吵醒。他们听见
布格道夫的怒吼,把试图妥协的克莱勃斯喊得哑口无言。“放开我好了,汉斯——这一切我
都得说!也许,再过48小时这些话就说不了啦……既忠诚又富有理想的青年军官们,已成
千上万地死了。为了什么?为祖国?不!他们为你而死!”布格道夫把攻击矛头转向鲍曼。
他吼道,数以百万计的人们牺牲了,为的是让党员能够往上爬。“为了你的奢侈的生活
,为了你的权力欲。你毁灭了我们的古老文化,毁灭了我们日耳曼民族!这是你犯下的弥天
大罪!”
“亲爱的老兄”,鲍曼安抚他说,“你可不要人身攻击。即使别人已中饱私囊,你也拿
不了我去负责。这,我可凭着一切圣物起誓。小心伤了身体,我的朋友!”在隔壁房内,两
个偷听者听见了碰杯声。之后,便无声无息了。
整个上午,威德林将军都在悉心制订突围出柏林的计划——分成三个梯队突围。显然,
俄国人很快就要冲进总理府了。“瘦皮猴卡尔”满有把握,认为在晚间的军事会议上定能得
到希特勒的批准。所以,他命令所有指挥官于深夜到地堡内报到。
戈培尔夫人在给她与前夫生的儿子写信——儿子已成了盟军的俘虏。她告诉他,纳粹主
义的“光荣理想”已成泡影,“我一生中所认识到的美好的、崇高的东西也与之一起付诸东
流。”没有希特勒和国家社会主义的世界,是不值得在里边生存的。她把6个孩子带到地堡
内的原因就在于此。孩子们太高贵了,失败后的生活是不值得他们去过的,“仁慈的上帝会
明白我为何不让他们去过这种生活的原因的……让我的上帝给我力量去尽我最后的也是最困
难的责任吧。”鲍曼也在给妻子发电报说,“一切都完了”,他已没有希望了。她应立即离
开贝希特斯加登,带着孩子们和五六个绑架来的小孩,前往蒂罗尔。

(7)
在旧金山,为成立联合国组织而举行的会议正在进行。路透社一个记者获悉,希姆莱已
主动提出德国将无条件投降。由于他发给路透社的电报未经检查,一份公报便被发往世界各
地。住在地堡上层的一个德意志通讯社记者,于28日晚间9时许听到了英国广播公司的广
播,并将这消息告诉了希特勒。读完这份电文后,他一点表情也没有,好像听天由命地接受
末日的来临似的。他把戈培尔和鲍曼叫了来。3人在紧锁的房内磋商。
那天一整天,鲍曼都在高声怒骂,指责大家临阵背叛。1小时前,他还致电邓尼茨说:
“忠诚似乎已被叛逆代替。”爱娃·勃劳恩的妹夫是受严重怀疑的对象之一。希姆莱驻地堡
内的联络官奥托·赫尔曼·菲格莱因已被盖世太保在市内的家中逮捕。因为他身穿便衣,身
上带着珠宝首饰和不少现钞,内中还有瑞士法郎,盖世太保便认定他有意逃往中立国家。他
被带回地堡后,威风已经扫地;是爱娃出面救了他。她的理由是,他的妻子,即她的妹妹,
快生孩子了。希特勒只叱责他懦弱无能,撕下他的肩章和武士十字勋章,把他关进附近的一
个房间,以示惩罚。但是,英国广播公司的广播却使元首相信,菲格莱因的出逃是与他的主
子希姆莱的叛卖有联系的。菲格莱因肯定是前往瑞士举行和谈的。仅在短短1小时内,他便
受到军法审判,被认定有罪并被处死刑。这一次,爱娃虽然眼睛哭红了,却未为他辩护。她
得悉,手提箱内的首饰有些是她的——还有,他也出卖了她的妹妹。菲格莱因好像要与一匈
牙利外交官的迷人的妻子一起离开柏林。
待威德林赶来参加晚间的会议时,地堡内已乱成一团。他把俄国人进军的最新消息告诉
了希特勒。所有武器,粮食和军需供应站都已陷入敌手,或遭炮火轰击。再过两天,他的部
队便会弹尽粮绝,不能再战。“作为军人,我建议立刻冒险突围。”希特勒还未表态,他便
一五一十地解释他的突围计划。纯粹是歇斯底里!戈培尔喊道。克莱勃斯说,从军事观点看
,这是可行的。“自然”,他飞快地补充说,“这必须由元首作决。”希特勒一言不发。突
围若真的成功了又怎样呢?他后来问。“这不过是冲出虎穴又入龙潭而已。我作为元首,难
道就睡在田间,或某农庄里,坐待末日不成?”
他离开会议室,便去看望受伤的格莱姆。汉娜·莱契已在那里了。他坐在格莱姆的床沿
上,脸色灰白,把希姆莱背叛一事告诉了他们。“我们唯一的希望是温克了”,他说,“为
了使他能进来,我们应动员所有的飞机掩护他。”他令莱契用飞机将格莱姆运至莱希林机场
,在那里组织机群。只有在空军掩护下温克才能打进来。“要你离开地下避弹室的第一个原
因就是这个。其次是,必须阻止希姆莱之所为。”他的嘴唇和手在抖动,声音也在颤动。”
一个卖国贼是不能继我之位当元首的。你一定要出去,不能让他这样做。”格莱姆忍痛穿起
衣服。莱契流着眼泪,要求准许他留下。希特勒拒绝了。“上帝保佑你。”
戈培尔太太交给莱契两封写给她儿子的信。她取下一个钻石戒指,要她戴上,作为纪念
。爱娃也交给她一封给她妹妹菲格莱因太太的信。后来,莱契禁不住偷读了它:她觉得,这
封信“如此庸俗,如此做作,如此充满拙劣的少女的情趣”,所以她便将它撕了。
格莱姆和莱契坐上装甲车,前往勃兰登堡门,那里藏着一架“阿拉多”96型的教练机
。一路上,许多大楼火光冲天,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昼,轻武器的密集响声也不绝于耳。她将
这架小飞机开至由东向西的大道上,在大火中起飞。当飞到屋顶那样高时,俄国的探照灯抓
住了小小的“阿拉多”。霎时间,高射机枪咯各作响,把它打得像羽毛似的。她开足马力,
摆脱了这个大漩涡——下边就是柏林,一片火海的柏林。她朝北面飞去。

(8)
“与其在天堂侍人,不如在地狱统治。”
(卢瑟福在密尔顿的《失乐园》中之语)

希姆莱的叛变,结束了希特勒的犹豫不决,也使他的一丝希望破灭。尽管他对格莱姆表
示他仍有信心,但自己内心承认,温克也无济于事,为末日作准备的时刻已经来临。他把特
劳德尔·容格叫来。她原以为他有话要口述;她发现,他那里有张桌子,装饰得很漂亮,好
像过节似的:上边铺一条绣有A·H(A·H,阿道夫·希特勒之首字母——译注)两字母
的台布,一套银质茶具,还有香槟酒杯。他是否想庆祝一下他与人们的永别?
他眨了眨眼。“可以开始了吧。”说完,他便领着她进了会议室。与通常一样,他站在
放地图的台前——今天未放地图——目不转睛地盯着光滑的台面。“我的最后的政治遗嘱。
”他说。她一边记录,手一边在发抖。这是正在形成的历史呀!她敢肯定,这定然是供词,
是辩护词。在死亡的边缘上,谁还愿意撒谎?但是,她所记下的却是反唇讥讽之词,叱责之
词。通常,他是要作许多改动的,还要把每句话都理顺。今晚呢,他几乎讲个不停,双眼还
不离台面。他攻击说,不管是他还是德国任何一个人,都不想进行战争;战争“完全是那些
犹太或为犹太利益效劳的国际政治家挑起来的”。
他宣称,他将“满心欢喜”地死去,但他已令他的将领“继续参加全国进行的斗争。”
令特劳德尔吃惊的是,他竟为新政府提出人选。他提名海军上将邓尼茨为他的接班人——既
是帝国的总统,又是武装部队的统帅。由戈培尔出任总理,鲍曼任党务部长。特劳德尔不明
白的是,如果一切都已失去,德国已被毁灭,国家社会主义也已死亡,这些新官有什么可做
的?
他口述完后,两眼仍未离台面。一时间他竟无话可说;之后,他便开始口述私人遗嘱。
“我觉得,在斗争年代里,我无法承担婚姻的责任。现在我决定,我在这个世界上承担的职
务结束之前,娶……”特劳德尔暗吃一惊,抬起头来,终于明白了那张桌子何以要装饰得像
过节似的。她想起了一小时前爱娃对格尔达·克里斯蒂安和她说的简短的一句话:“今晚我
会哭的!我与你打赌!”但特劳德尔并未流泪。……“那位多年来与我真诚友好相处,现在
又自愿来到这个几乎完全受包围的城市,与我共享命运的姑娘为妻。她自动要求,作为我的
妻子,与我一起结束她的生命。在我为我的人民操劳服务中,我们被剥夺的东西,死亡会给
我们补偿的。”他把自己的财产遗赠给了党,“党若不存在了,便给国家。”并指定他之最
忠诚的党内同志马丁·鲍曼为遗嘱的执行人。他在遗嘱末尾说的话,可说是受瓦格纳的激励
后说的,也可说是他年轻时编写的歌剧里说过的:“为躲避被推翻或投降的耻辱,我和我的
妻子选择了死亡的道路。我们希望将我们的尸体立即焚化,地点就在这里,就在过去12年
中我为人民服务时本人完成大部分日常工作的地方。”
特劳德尔进了一间小屋,前去将这两份文件用打字机打出来。希特勒来到地图室,加入
了前来参加婚礼的人群。他先前曾常常在朋友们面前提到,他不能“承担婚姻的责任”。
也许他是害怕婚姻会减弱他作为元首的独一无二的地位——在大多数德国人眼中,他是
个耶稣式的人物。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他天性中的资产阶级的一面迫使他用婚姻的神圣
去报答他的忠实的情妇。
客人一共有8个:鲍曼,戈培尔夫妇,格尔达·克里斯蒂安,首席副官布格道夫,克莱
勃斯,阿图尔·阿尔斯曼(“希特勒青年团”首领)和厨子曼齐阿里小阻。他们在附近的人
民冲锋队的一个单位里找来一位小官,由他充当司仪——非常合适,他的名也叫瓦格纳。爱
娃穿着一条黑色的塔夫塔绸长袍;希特勒则穿一身军服。仪式很简短,只有两个不妥之处,
还有一事令人有点儿狼狈。戒指太大了;是匆忙在盖世太保的金库里找来的。后来,与许多
新娘那样,爱娃在结婚证书上签字时,写错了字。她开始时签的是“爱娃·勃……”,后来
她急忙将“勃”字划掉,写上了爱娃·希特勒·勃劳恩氏。瓦格纳,就是那个小官,签了字
后,戈培尔与鲍曼以证婚人身份也签了字。此事发生在4月28日快到午夜时。(*由于结
婚证上写的日期是4月29日,人们便一般都认定婚礼是在4月29日凌晨举行的。事实是
,在匆忙中,瓦格纳在墨迹未干时便把两张文件叠在一起。约在半小时后,他发现原来的日
期已被污点盖掉了,便想重新将日期填好。修改前,他看了看表,其时已是12时35分了
。于是,他便把日期改成4月29日。在原件上这个修改是很明显的——原件在艾森豪威尔
图书馆,复印件里却没有。)
希特勒挽着他的新娘,走进书房参加婚宴。他开了一阵玩笑,还喝了些匈牙利产的托凯
牌萄萄酒。他让人把只有一张唱片(《红玫瑰》)的留声机给取来,又到走廊上去接受工作
人员的祝贺。消息传出去后,整个地堡内,人们三五成群地在庆贺。希特勒兴致勃勃,却又
精神不集中,不时出去看看特劳德尔打文件的工作进展如何。她刚打完,戈培尔便闯了进来
。他脸色惨白,神情紧张。他高喊道,元首命他离开柏林,以便在新政府里任要职,但是,
他怎么能离开他的身边?他突然停住了口,忘记了滚下双颊的热泪。“许多决定元首都作得
太迟了!为什么这一个决定,最后的决定,却又作得太早?”他叫她离开打字机,让她记下
他的遗嘱,以便与元首的附在一起。“在我的一生中”,他口述道,“我断然拒绝服从元首
的命令,这还是首次。我的妻子和儿女,与我一起,拒绝这一命令。”他继续说,在希特勒
的周围,有的是梦魇式的叛逆;但就在这叛逆中,至少有一人无条件地与他呆在一起,直至
死亡。
打完这三个文件时,已快凌晨4时了。此时,鲍曼,戈培尔和希特勒三人,俯身看她打
字,其中一人把最后一页从打字机上撕下来。三人回到会议室后,希特勒便在正式的政治遗
嘱上签了字。戈培尔、鲍曼、布格道夫和克莱勃斯也作为证人签了字。他将消灭犹太人的功
劳归于自己,以此重申了他一生的政治生涯中萦绕于心头的恐惧。他说,战争是他们发动的
,而他也让他们为“他们的罪恶”付出了代价,“即使他使用的是较为人道的方式”。他并
不为自己之所为而懊悔。相反,他为自己从未软弱下来而自豪。“最重要的是”,他在结尾
说,“我已吩咐国家领导人及他们的手下,最大限度地维护种族法,毫不留情地反对国际犹
太人这个各民族的共同毒素。”他为完成了灭绝犹太人这个使命而感到骄傲。他重申,他虽
有众多的同谋,但若没有他,是不会有“最终解决”的。

(9)
4月29日上午,苏联的地面部队分三路,即从东、南、北三面,朝地堡逼近。当苏军
的先头部队打进动物园时,对这个正在死亡的城市实施的包围圈紧缩了。在1英里外的地堡
内,马丁·鲍曼正准备将希特勒的遗嘱及他自己的私人遗言交给他的接班人邓尼茨。为了保
证安全送达,鲍曼派两名使者分路出发:他自己的私人顾问和海茵茨·罗伦茨。戈培尔想让
他的遗言也为外人所知,也给了罗伦茨一份。
希特勒遗嘱之第三份,由布格道夫将军交给了元首的陆军副官。布格道夫令他将这份遗
嘱交给新任陆军总司令舒埃纳尔陆军元帅。送信人随身也带有布格道夫的手谕;该手谕解释
说,元首的遗嘱是在“听到希姆莱叛变的致命的消息后”写成的,是元首之“不能更改的决
定”。“一俟元首有令,或元首之死得以证实后”便将它公诸于世。
爱娃直到中午才起床。有个警卫员不好意思地叫了她一声“小姐!”她微笑着说,以后
就称她“希特勒太太”好了。
她叫贴身丫头列塞尔将她的结婚戒指和睡袍交给她的好友赫尔达·施洛德。然后给了列
塞尔一个戒指,作为纪念。一会儿,她把另一件心爱之物即银狐裘皮大衣送给了特劳德尔。
“我历来喜欢我周围的人穿得好”,她说,“拿着吧,希望它能给你带来诸多快乐。”特劳
德尔大受感动,一时竟没想到,她怎么能穿着这种衣裳逃离柏林。
地堡内,人们度日如年,除了聊天和抽烟外,人们没多少事可做。此时,大家都公开抽
烟了——包括爱娃在内。元首似乎对室内的烟雾不以为然。末了,他于下午6时,将贴身工
作人员召至他的书房。(书房与客厅用红色金边天鹅绒帘布隔开)。他首先宣布温克无法前
来。接着,他说,除非出现某种奇迹,否则,他与夫人一起自杀。他把盛有氰氨的药瓶分给
众人。他对两名秘书说,作为永别的礼物,这太不像样了。他再次夸奖了她们的勇气。戈培
尔怀疑,由于时间久了,药不知是否已失效。希特勒也有怀疑,但性质不同:这些药是卖国
贼希姆莱提供的。他把新来的外科医生卢德维希·施图姆菲格找来——医生建议,先拿希特
勒的爱犬勃隆迪作试验。希特勒同意了。后来,他突然想起,施图姆菲格自己也是党卫军,
便差人往地堡医院另找个医生前来。这人忠实地将药水灌入狗嘴。希特勒大喜——狗被药死
了。
当晚早些时候,消息传来了:墨索里尼和他的情妇已被意大利游击队杀死,尸体被倒挂
在米兰的一个加油站里。
“不管是生是死,我都不能落入敌人之手!”希特勒说,“我死后,把我的尸体焚毁,
这样便永远不会被发现!”从意大利传来的消息令希特勒沮丧;如果他已得悉,党卫军将军
沃尔夫刚成功地将驻意大利的全体德军,秘密地交给了盟国,向盟国投降,那末,他之痛苦
必加重无疑。
在当天的最后一次碰头会上,威德林将军汇报了柏林市内巷战情况。战斗打得很残酷,
已没有什么希望了。他挥动着一份战地通讯——里边充斥着种种乐观的奇谈怪论,说温克立
刻便可援救柏林——心情沉重地说,他的部队已几乎弹尽粮绝。他指责说,部队不会愚蠢到
如此的程度,这些欺骗只能加深他们的痛苦。戈培尔严厉指责说,威德林在散布失败情绪;
这样,争论又像火山一样爆发了。鲍曼出来作调解,叫双方冷静,好让威德林继续说下去。
在汇报结束时,威德林预言,战斗将在24小时内结束。
众人大吃一惊,沉默无语。希特勒有气无力地问总理府区的指挥官,据他的看法,情况
是否真的如此。他说,的确如此。威德林再次请求突围。希特勒指着地图,带着听天由命和
讽刺的口吻说,根据外国电台的报道,他已将部队的位置标出来了,因为他自己的部下已不
屑于再向他汇报了;他的命令已无人执行,所以,再有其它的希望也属徒劳了。
他起身向众人道别时,威德林再次乞求他趁现在弹药未完全断绝,尽快改变主意。希特
勒向克莱勃斯喃喃数语,然后转向威德林:“我允许少数人突围出去”,他说,但他又补充
说,投降是决不可能的。威德林边走边想:希特勒的话是什么意思?少数人突围就不是投降
吗?他给几个指挥官发了电报,令他们于次日上午全部到本德勒大街司令部报到。
午夜过后,希特勒在大饭厅内向20名左右的军官和女秘书们道别。他双眼湿润;在容
格看来,他似乎看着远方。众人排着队伍送他;他与众人一一握手,然后沿螺旋型楼梯走下
,回自己的卧室去了。
在地堡内,官兵的障碍消失了。高级将领们与他们的下级军官随便交谈,很是亲热。在
士兵和卫兵们用膳的膳堂内,人们自发地跳起舞来。由于声音太大,致使鲍曼的一名卫兵前
来干预,让大家把声音放小一点儿。鲍曼正在起草发给邓尼茨的电报。在电报中,鲍曼埋怨
说,所有发进来的电报均受到凯特尔的“控制或压着不发或加以歪曲”,令邓尼茨“立刻毫
不留情地进行反对所有卖国贼的斗争”。

(10)
4月30日快近中午时,苏军占领了动物园。据报告说,一支先头部队已占了与地堡隔
离的一条街。很难看出这条消息在希特勒身上产生了什么影响。进午餐时,他与两个女秘书
和厨子闲聊,好像是与贴身人员另一次聚会一样。他泰然自若,如果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比
平常安静了些。在特劳德尔看来,“这是在听天由命和泰然自若的假面具掩盖下的一次死亡
的宴会”。
然而,这却不是平常的一天。这三名女士一走,希特勒又把他们召了回来。一起前来的
有鲍曼,戈培尔夫妇,还有另外数人。他弯着腰(比先前更厉害了),与爱娃一同从房内出
来。爱娃穿着她最心爱的黑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希特勒开始与众人一一握手。他脸色惨
白,眼中含着泪花,与特劳德尔握手时,他两眼直盯着她,却又似乎视而不见;口中喃喃地
说了些什么,但她没听懂。她神志恍惚,一动不动地站着,忘记了室内的一切。爱娃·希特
勒,带着悲哀的微笑,一手将她搂住,她这才有点醒转过来。“求求你,至少你也得离开这
里”,她说,接着她便抽泣起来,“然后替我向慕尼黑问好”。
希特勒将根舍拉到一旁说,他与妻子一起自杀,他希望将他们的尸体焚毁。“我死后”
,他解释道,“我不想让俄国人拿我到蜡人馆去展览。”根舍连忙给住在地堡里的肯普卡挂
电话要酒喝,还说他立刻过去。肯普卡知道事情有点儿不妙,因为近几天来谁也没想到喝酒
。他找来一瓶干邑白兰地,等根舍前来。电话响了。又是根舍打来的电话。“我要200升
汽油,立刻就要。”他声音沙哑着说。肯普卡认为他在开玩笑,问他要这么多汽油有什么用
场。
根舍不好在电话里把用途告诉他。“把它弄到元首的地堡入口处来。一定要弄到!”肯
普卡说,剩下的汽油——约4万升——都埋在动物园底下,而动物园又在猛烈的炮火打击下
,要到5点钟炮击才会有间歇。
“我一个钟头也等不及。看是否从打坏的车里吸点儿出来。”
与他多年来的私人飞机驾驶员告别时,希特勒大动感情。两人紧紧地握着手。鲍尔劝他
乘飞机逃往阿根廷,或逃往日本,或逃往某个阿拉伯国家——由于希特勒反犹,他成了阿拉
伯人的忠实而坚强的朋友。但是元首不听。“一个人要有勇气去面对后果——我将在这里结
束一切。我知道,明天千千万万的人都会咒骂我——是命运要这样子的。”他对波尔长期为
他服务表示感谢,并将他心爱的腓特烈大帝的画像送给他作为礼物。“我不想让这幅画丢失
。要给未来留下。它有很大的历史价值。”
波尔说,若允许他将来交给某博物馆或画院他才接受。希特勒坚持说,这是送给他本人
的。接着,他微微一笑,说,过去,要把这幅大画像从这个总部运到那个总部时,你波尔不
是口有怨言吗?他紧紧地握着波尔的手。“波尔”,他痛苦地说,“我要他们在我的墓碑上
写这句话:‘他是他的将领之受害者!’”
在卧室内,希特勒夫妇坐在睡椅上。他们的身后是曾悬挂腓特烈大帝之画像的地方。首
先自杀的是爱娃——服毒自杀。下午3时30分许,希特勒拿起他那支7.65毫米口径的
瓦尔德式手枪(吉莉自杀时用的是瓦尔德式手枪,爱娃也曾用它自杀未遂)。这支手枪系他
多年来的伴侣:在建党初期,曾用它防卫赤色分子的袭击;1923年,在贝格勃劳酒馆,
他用它作为引人注意的工具。在数次情绪低落时,他曾威胁用它自杀。这一次,他自杀的念
头是一点不假了。在一个架子上放着他母亲年轻时的照片。他用手枪对准他右边的太阳穴,
扣动了扳机。
为使戈培尔的孩子们不到楼下去,特劳德尔正在给他们讲神话故事。潮湿的地堡内传来
一声枪响。年轻的赫尔穆认为是敌人的炸弹,还说了一声:“炸中了!”在会议室内,戈培
尔、鲍曼、阿克斯曼,还有根舍,听到枪声后,犹豫了片刻,才在戈培尔率领下,冲进元首
的客厅。根舍看见,元首脸朝下,俯卧在一张矮桌子上。他的左边躺着爱娃;她倒在扶手上
,死后嘴唇紧闭。由于她服用了氰氨,她的两个鼻孔变了颜色。她的裙子湿了,但那不是血
。想必是,元首中弹倒下时,打翻了放在小桌上的水罐,湿了她的裙子。根舍大惊失色,跌
跌撞撞地跑回会议室,碰到了肯普卡。
“看在上帝份上,奥托”,司机肯普卡问,“出了什么事!你叫我派人冒死去取200
升汽油,你定是疯了!”根舍将他推开,把衣帽间的房门一律,将它关紧,省得有人进来。
之后,他把通向元首卧室的门关紧,转过身来,瞪着大眼。“元首死了!”
肯普卡所能想到的死因是,希特勒心脏病复发。根舍说不出话来,虽然他亲眼看到了希
特勒右太阳穴上的子弹洞,他以手指作手枪,伸进自己嘴里。他这一在惊慌失措中作出的姿
势,令许多人相信了这一说法:希特勒是朝嘴内开枪自杀的。
“爱娃在哪里?”
根舍用手指了指希特勒的客厅,慢慢缓过气来,说“与他在一起”。根舍结结巴巴地讲
了几分钟才把事情说清楚。
林格从希特勒的客厅伸出头来,说是要汽油。肯普卡说,他只有170升左右,系罐装
,现放在花园的进口处。林格和施图姆菲格用深棕色的军毯将希特勒的尸体裹住了,抬了出
来。元首的脸半遮掩着,左臂下垂,摇摇晃晃。鲍曼抱着爱娃跟在后边。她披头散发。看见
鲍曼抱着爱娃,肯普卡便受不了。她生前历来就恨鲍曼。肯普卡暗想,“别再走一步!”他
向根舍喊道,“我抱爱娃。”喊完他便把爱娃从鲍曼怀中夺过来。在这个地堡里,从下到上
共有四节楼梯。肯普卡走到半途时,爱娃的尸体差点儿滑了下去。他止住了脚步,无力再上
。后来还是根舍赶来帮忙。两人将爱娃的尸体抬至花园。
俄国人另一次炮击开始了,炮弹不断在瓦砾中爆炸。总理府只剩下了败瓦残墙,随着每
个炮弹的爆炸,犬牙般的残墙又摇摇欲坠。透过一阵尘埃,肯普卡看见元首的尸体离地堡进
口处不到10英尺。他的裤腿上卷着;右脚向内曲——这是他乘长途车时的典型姿势。
肯普卡和根舍两人,将爱娃的尸体放在希特勒的右边。突然间,炮火更加密集了,使他
们不得不到地堡进口处躲避。肯普卡等待了几分钟光景,抓起一罐汽油,跑到两具尸体前。
他把希特勒的左臂移至身边。此举更使他难以完成本来就不愿意做的工作;他怎么也不忍往
元首的尸体上浇汽油。忽地吹来一股风,将希特勒的头发吹了起来。肯普卡把油罐打开。此
时刚好有颗炮弹炸响了,瓦砾砂石像雨点般朝他打来,还有块弹片从他头顶嘶过。他只好又
跑回来躲避。
根舍、肯普卡和林格三人呆在进口处,等待炮击的间歇。炮击停止了,三人又跑回尸体
旁。肯普卡全身发抖,把汽油浇在尸体上,他心里在想:“我不能这样做,却又在这样做。”
他从林格和根舍脸部表情看出;他们在浇汽油时的反应也是一样的。在进口处,戈培尔
、鲍曼和施图姆菲格,带着恐怖而关切的心情,偷偷地看着这一切。
尸体上的衣裳全给浇透了,大风吹来,衣裳一动不动。炮击又开始了;但他们三人依旧
一瓶一瓶往尸体上浇汽油,直到停放尸体的浅洼地都盛满了汽油。根舍建议用手榴弹点火,
肯普卡不肯。他瞥见进口处消防水管旁有块烂布,便指给根舍看。根舍用破布蘸上了汽油。
戈培尔把一盒火柴递给肯普卡。肯普卡将破布点着,扔在尸体上。霎时间,一团火球在
空气中翻滚,形成蘑菇状,跟着便是一大股浓浓的黑烟。在一个到处火光冲天的城市中,这
是小火,但令人毛骨悚然。人们精神恍惚,眼睁睁看着大火慢慢地将阿道夫和爱娃吞没。根
舍和肯普卡,蹒跚回到进口处,人们又往尸体上浇汽油;在此后3小时内,他们不断往冒火
的尸体上淋汽油。
根舍头晕眼花,慢慢爬回地堡。在地堡顶层,他见特劳德尔坐在凳子上,身旁放着一瓶
施坦因哈根牌白兰地。他喝了一口;两只大手还在发抖。“我执行了元首的最后一道命令”
,他轻轻地说,“他的尸体被焚毁了。”她没说什么。待根舍再次前去检查尸体时,她禁不
住前去察看希特勒的居室。门开着。睡椅旁的地板上,放着装毒药的铜罐,看上去像装口红
的空罐。在睡椅右边的坐垫上,她发现了血——希特勒的血。在一个铁衣架上挂着那条拴狗
带和他的灰大衣;上边挂着他的有金色党徽的帽子和轻软的鹿皮手套。她决定将手套带回去
做个纪念——最少带一只回去,但有件东西让她停住了手。她发现衣橱内有件银狐裘皮大衣
,就是爱娃遗赠给她的那件,但特劳德尔不愿要它。那东西有什么用?她所需要的是一小瓶
毒药。
当晚,希特勒和爱娃的骨灰被扫到一张帆布上,根舍回忆说,“倒进地堡进口处外边的
一个弹坑里,用土埋了,还用木桩将土夯得结结实实。”
他被埋葬在失败的瓦砾中;不是像他指示建筑师吉斯勒的那样,埋葬在慕尼黑(“我出
生在这里,开始搞运动在这里,我的心也在这里”)。在埋葬他时,本应有人在场,朗颂巴
尔杜·冯·席腊赫根据元首自己的话编成的诗歌的:

一队队士兵
屹立在这里;
身穿灰色制服的战士,
一排样,望不到边际。
在风雨中,他们散开,散开……
有可能,他们将我抛弃——
但,即使孤身一人,摇摇坠地,
我也要将我们的旗帜高举!
我的微笑着的嘴唇,
也许会说出狂语,
但是,只有我先倒下,
才会倒下我们的旗帜,
并化作一件寿衣,
骄傲地盖住我的尸体!

旗帜在他倒下的地方倒下了;与他一起死亡的是国家社会主义和想要生存千载的第三帝
国。因为他,他热爱的德国躺在废墟上。
他之生命的动力——对犹太人的仇恨和恐惧——烟消云散了。这是最大的讽刺。他原拟
消灭600万犹太人,并以此作为奉献给世界的厚礼。但是,这反而导致建立起一个犹太人
的国家。


尾声

令全世界感到惊奇的是,希特勒一死,国家社会主义也突然地、绝对地结束了。在失去
了唯一的、真正的领袖后,它就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在那些疯狂的追随者中,没有人想将
希特勒的远征继续下去;那令人望而生畏的“阿尔卑斯山堡垒”,到头来也不过是幻想而已
。原看来是20世纪最强大、最可怕的政治力量一夜之间便烟消云散了。自拿破仑逝世以来
,没有哪个领导人之死如此干净利落地将一个政权铲除。
即使在死后,德国元首仍是个神秘人物,使人们喋喋不休地争议。即使他的尸体已在冒
烟,地堡内还谣言四起,说“希特勒青年团”的领导人阿克斯曼,已将一部分骨灰装进一个
盒子,按指示在柏林城外安葬。听到元首自杀的消息,有些德国人拒不相信。例如,菲格莱
因的父母就曾对美国的一名反间谍情报人员说,他们的儿子派人送来一封信,说他和希特勒
“均在阿根廷,一切都很好”。斯大林也有怀疑。他对哈里·霍普金斯说过,他觉得希特勒
之死是“可疑的”。希特勒肯定已出逃,与鲍曼一起在某处隐姓埋名。直至1968年,苏
联的历史还是持这种说法。1968年,苏联一位新闻记者,列夫·贝济孟斯基,出版了一
本书。该书透露,俄国人确曾于1945年5月4日在地堡外发现了阿道夫·希特勒和爱
娃·希特勒的尸体。作为证据,贝济孟斯基还将苏联红军法医委员会的验尸报告收入书内。
该报告称,在希特勒嘴里发现有毒药瓶的玻璃碎片——头上没有子弹洞。换言之,苏联人含
沙射影地说,希特勒死得像个懦夫。报告还说,他只有一个睾丸——这个结论被一些历史心
理学家一再引用,尽管三个曾对希特勒进行体格检查的医生都称他正常。苏联久久才披露这
一情况,人们不禁产生怀疑。这份详细的报告虽然有5位病理学家和法医签名证实,但它只
有希特勒的尸体照片作为依据。贝济孟斯基本人也承认,遗骸已被“完全烧化,骨灰被撒在
空中”。
对此怀疑的人们不明白,明知希特勒的尸体已被发现,斯大林为何要在1945年散布
希特勒已出逃的谣言。对贝济孟斯基的解释,他们一点儿也不信服。贝济孟斯基说:“首先
,当局决定不公布验尸的结果,而是将之‘留用’,以防有人声称‘元首已为奇迹所救’。
其次,为了排除错误的可能性或故意欺骗,他们已决定继续进行调查。”这两种理由,没有
一种能解释为何要等待23年(才公布),更不能解释尸体如何毁灭。尸体之假牙照片一直
存档,有案可查;1972年,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的牙科法医专家雷达·索格纳斯
医生发现,这些牙与1943年用X光拍照的希特勒的头壳照片所示之牙齿完全相吻合。在
爱丁堡召开的第六届国际法学会议上,索格纳斯医生说,这个铁证证明,希特勒已死无疑,
苏联人所验之尸确系希特勒之尸。但是,希特勒未开枪自杀的证据又在哪里?“证明”无子
弹洞的头壳已被毁。另外,地堡内的目击者,谁也未去注意,希特勒的嘴唇是否因服食氰氨
而变了颜色;而发现的毒瓶又只有一个。
戈培尔之死就没有什么神秘了。5月1日,在试图与苏联谈判失败后,他对他的副官昆
德·施瓦格曼说:“一切都完了。”他把一副银框的希特勒的照片交给施瓦格曼,与他道了
别。戈培尔夫人把6个孩子从床上弄醒。“孩子们,不要怕”,她说,“医生要给你们每人
打一针,就是给孩子们和士兵们打的那种针。”一个名叫昆兹的牙医给每个孩子注射了一支
玛啡令他们昏昏欲睡后,戈培尔夫人亲手在每个孩子口中放了一个盛有氰化钾的药瓶(已敲
碎)。
地堡内的其他人,正在听取如何出逃的最后指示。他们被分成6组。晚9时,第一组将
朝最近的一个地铁进口处跑去,沿着地铁铁轨,步行至弗莱德里希大街站,然后从地铁出来
,越过施普雷河,往西或西北走去,直至找到西方盟军或邓尼茨为止。其余5组之路线相同
,但要相隔一段时间出发。有些人被俘获,死者却寥寥无几。真是奇迹。
晚8时45分,肯普卡前往戈培尔居室道别。孩子们已经死了。戈培尔太太镇静地请求
肯普卡向她的儿子哈拉尔德问好,并告诉他她是如何死的。戈培尔夫妇手挽着手出了房门。
他泰然自若,对瑙曼之忠诚与谅解表示感谢;玛格达只向他伸出一只手。瑙曼吻了她的手。
戈培尔讽刺地说,他们要走到花园里去,省得朋友们去抬他们。与瑙曼握别后,戈培尔伴着
他的夫人——她一言不发,脸色惨白——朝出口处走去,消失在陡峭的楼梯上。接着便传来
一声枪响。又是一枪。施瓦格曼和戈培尔夫妇的司机连忙奔上楼梯,发现戈培尔夫妇已倒卧
地上。一个党卫军卫兵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是他开枪射杀他们的。他和后来的两人在尸
体上浇了四瓶汽油,点着了火。他们未观察焚烧效果如何,便回地堡去了(他们原是被令要
毁尸灭迹的)。他们把最后一瓶汽油倾泻在会议室里,点着了火。
马丁·鲍曼的命运比他的主子的更有争议。人们一般认为,他在逃离柏林途中死于非命
,但已撤销机密的英美两国的情报资料表明,他可能已逃亡意大利的波尔萨诺;他的妻子带
着9个孩子,从贝希特斯加登逃出来后,就在那里等候。在尔后的27年中,对鲍曼的露面
报上时有报道,特别是在阿根廷。1972年年底,美国作家拉狄斯拉斯·法拉戈宣称,他
有确凿证据,证明鲍曼仍活着,是在南美。这个消息轰动了一阵。数天后,又是一阵轰动。
德国当局宣布,他们在元首的地堡附近发现了鲍曼的尸体。曾验明希特勒的尸体的索格纳斯
医生,要求检查头骨,以便与牙齿相对证。开始时,由于他未获准,人们便更怀疑这是一具
假尸。后来,及至1973年秋,索格纳斯才获准去检查头骨和在头骨出土3个月后发现的
门牙和额骨架。索格纳斯医生返回加利福尼亚洛杉矶分校后,便着手准备法医分析报告。1
974年9月,他向在伦敦召开的“国际牙医联盟世界大会”提交了他的材料。他的结论是
,这个头壳确是鲍曼的。希特勒之最忠实的奴仆之谜终于真相大白。

(2)
一直到最后,海因里希·希姆莱都希望能与盟国作出某种安排,但又小心翼翼,生怕出
一点差错。希特勒死后,他逃至北方,要求元首的接位人委任他为德国新政权的第二号人物
。邓尼茨却说:“这是不可能的。我没有工作给你做。”在绝望中,希姆莱向施维
林·冯·克罗希克求教。“请告诉我,我会变成什么人?”他问这位新外交部长,“你或别
人会发生什么情况,本人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他愤怒地回答说。“我感兴趣的是我们的使
命,不是我们个人的命运。”
克罗希克给他提供两条出路:自杀,或隐姓埋名。“不过,我若是你,我就开车去找蒙
哥马利,说‘我来了,我是党卫军首领希姆莱,准备替我手下的人承担责任。’”
当晚,希姆莱只对亲友们简短地说,有件新的重要任务未完,只能让几个人与他一起前
往。他刮掉胡子,往一只眼上贴了块布片,改名换姓——同行共9人,包括他的武装党卫军
的首席副官维尔纳。格洛特曼在内——躲藏起来了。当格洛特曼发现他的主子有个氰氨药瓶
并准备在必要时使用它时,他指责希姆莱企图走捷径逃避责任——这条道路又是不对他的追
随者开放的。他说,作为帝国长官,你希姆莱的责任不但是要替下级官兵之行动承担责任,
而且要明确宣布,武装党卫军,党卫军保安队,以及集中营的卫队是属完全不同的组织的。
希姆莱踌躇了。“在我服毒后”,他说,“你们这些青年军官要将发生在德国的事情告诉全
世界——我干了什么和我没干什么。”两星期后,希姆莱被英军俘获。有位医生在进行常规
检查时,发现他嘴里有东西,待他伸手去取时,希姆莱咬破了药瓶,立时死于非命。自杀事
件仍时有发生,但数量却比估计的要小,尤其是在政府人员中。只有位叫罗伯特·雷伊的,
在纽伦堡等候审判时自杀。
在纽伦堡,最顽固的囚犯显然是戈林。他来到监狱时,身上带着一大包巴拉多辛丸,每
天服用40丸之多。然而,到他出庭作证时,他已完全戒掉了服毒的习惯,体重减了百分之
四十,只有153磅。在法庭上,他几乎单枪匹马地为他的元首辩护。与其他许多被告不同
,他从不把责任推给别人,或拿希特勒作挡箭牌。他负责领导犯人,咄咄逼人地发号施令,
采取统一策略进行辩护。回到牢房后,他热情地搓着手,称自己为最佳球队队长,还吹嘘说
,他会令原告和听众激烈相争的。若被告中有人反对或软弱下去,元气得以恢复的戈林便会
进行恐吓,把他们骂得不敢吭声。“看到德国人向敌人出卖灵魂,令我作呕!”在一次进午
餐时,他这样说,还以拳击桌。“他妈的”,他又说,“我只希望大家有勇气把我们的辩护
词归结为简单的五个字:舐我的屁股!”在22名主要被告中,只有3人(莎希特、巴本和
弗里茨彻)被判无罪,8人被判长期徒刑;其余被判处死刑。1946年1月15日晚10
时45分,戈林用一瓶氰氨欺骗了绞刑刽子手。两小时后,处决开始了。
第一个走上绞刑架那十三级台阶的是里宾特洛甫。“让上帝保佑德国”,他大声说。”
我的遗愿是保持德国的统一,让东西方达成谅解”。只有在纽伦堡看到许多无可争辩的证据
后,他才相信确有成千上万的犹太人被杀害,因为希特勒曾一再对他说,犹太人的问题将用
驱逐出境的办法解决。“我做梦也未想到”,他对美国心理学家G·M·吉尔伯特说,“事
情会落得这个结局!”
第二个上绞刑架的是凯特尔。几分钟前,当牧师为他最后一次祈祷时,他哭了。现在,
他鼓足了勇气。“我呼吁全能的上帝饶恕德国人民。为了德国——一切!谢谢你们!”他转
身面对牧师——是个美国人。“我衷心感谢你和派你前来的人们。”郐子手约翰·伍兹上士
早就盼望行刑。他将绳索套住凯特尔的脖子,给他的头蒙上黑布。在最后的时刻这位陆军元
帅高呼:“德意志高于一切!”在审判过程中,凯特尔曾私下对吉尔伯特说过,希特勒出卖
了他。“他若不是以弥天大谎故意欺骗我们,那他是故意让我们蒙在鼓里,让我们在虚伪的
印象下打仗!”

(3)
在激烈的动荡的最后的日子里,一大批希特勒的贴身人员竟活了下来:4名秘书;两名
最得意的建筑学家,施佩尔和吉斯勒;他的飞机驾驶员波尔;他的司机肯普卡;他的仆人林
格;偷录餐桌谈话的两人:海姆和科本;他妻子的挚友施奈德太太;他的两个得意的战士斯
科尔兹内和鲁德尔;他特别崇敬的3个女人:里妮·莱芬斯达尔、格迪·特鲁斯特和赫仑
纳·汉夫斯坦格尔。
他的许多副官和军官不但活了下来,且对其经历侃侃而谈:普卡默尔,恩格尔,贝洛夫
,伍恩施彻,舒尔兹和根舍。在苏联和东德被监禁12年后,根舍回到了西德。看见青年留
胡子和长发,他大吃一惊。“亲爱的朋友”,舒尔兹对他说,“我们输掉了战争,现在一切
都变了。现在的青年已不像我们那时了。”为了让根舍回到现实中来,舒尔兹带他去了一次
贝格霍夫。建筑物早已于1945年5月4日被党卫军放火烧为平地,剩下的败瓦残墙也被
美国人逐渐毁灭了。一切都不同了,连通向房屋的那个大阶梯的位置都难以分辨了。两人在
察看这个地方时,舒尔兹的妻子给他们拍了照。从他们的惊异的脸上,她拍下了——这是语
言做不到的——曾被他们佩服得五体投地的那人的最终结局。20世纪历史上最不平常的人
物消失了——除一小撮忠实信徒外,谁也不为他悲伤。


译后记

本来不想写什么“译后记”,但有件事情始终令我耿耿于怀,我想把它如实写出,记在
最后,权作“译后记”。
翻译本书所费时间长达一年零四个月。这是因为,一方面我日常工作较忙,家庭杂务多
。另一方面,想找个助手助我一臂之力,也未找到,我只好单枪匹马驰骋在这本浩繁的巨著
里。我把业余时间、节假日几乎全花在它身上了。工作性质决定我要经常出差——我把出差
之余的时间也用上了。
在某种意义上,本书译成于旅途,系我心血之结晶。谈了这番话后,读者自然会理解,
想起下面所记之事,我何以会如此气愤!
本书的前40万字是“死里逃生”的。事情是这样:某晚窃贼爬入我的卧室,窃走了我
一架价值千元的收录两用机。我一笑了之,妻闻讯后责备了我说:“辛辛苦苦买的录音机被
偷走了,你不去报案,还若无其事,你家存多少钱?”我说:“小偷偷它,说明他需要它!
物质不灭,这台录音机还存在于世界上嘛!只不过是所有权和使用权有所改变罢了!”“你
……”妻被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事情发生一周后的一天早晨,我起床后想看看译稿(译审交叉进行,这是我的习惯),
发现号码手提箱不翼而飞!“我的译稿哪里去了?”在厨房赶制早餐的妻随口答道:“不就
在手提箱里吗?”“不见了!”“什么?!”“哎呀呀,小偷给你顺手牵羊了!”
译稿丢了!小偷大概以为那提箱贼沉贼沉的,必定是装满了钞票!
我怒发冲冠,顿足骂道:“窃贼!我……我……我枪毙你!”
“枪毙”之类的话,纯属气愤之发泄。我没有枪,即使有人给我枪叫我毙死囚,我也未
必有胆量去扣动扳机。译稿丢了,这却是事实,一年来的废寝忘食呀!气愤之余,我指天发
誓,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要将丢失的部分重译出来!我不相信还有小偷再来偷它。
大概是我要“枪毙小偷”的豪言壮语传了出去,整个宿舍区的人都对我表示同情,连小
孩也要问上一句:“胖叔叔,书稿找到了吗?”
大概是在译稿被窃后的第九天,一个红领巾急急忙忙跑来找我:“胖叔叔,那门后边有
一大堆稿纸,是不是你的?”
我扔掉手中的笔,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梯,跑过院子,拐进另一楼区(跑动间不慎一脚
踩在钉子上),进了那扇门,像饿虎扑羊似的,一下子扑在那“一大堆稿纸”上!译稿!我
的译稿!在兴奋之余,我不免想到了那个小偷:他还真有点儿良心!但他也不够朋友,他把
我那只手提箱拿去了。
几年已经过去了,但我对此事仍耿耿于怀,并以此为题作了“译后记”,是不是我心胸
太窄?也许是吧!
不过,我要告诉你们,我的读者:我爱自己的劳动,更爱你们!
译者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