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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乞丐到元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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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乞丐到元首上
从乞丐到元首

作者:约翰·托兰



前言

也许,阿道夫·希特勒是20世纪撼动历史的最伟大的人物之一。在我们这个时代,毫
无疑问,谁也没像他那样毁灭了如此众多的生灵和招来如此巨大的仇恨。他曾博得了广泛的
尊敬,也曾是数以百万计的人们的希望和理想。在他死后的30多年间,无论是敌人还是朋
友,对他的看法都没有多大的改变。今天,我们对与他同时代的其他领袖人物——罗斯福、
丘吉尔、墨索里尼、斯大林——的看法已经不同了,比较客观了,但希特勒的形象却仍与从
前一样。在希特勒的某些追随者看来,他是一个英雄,一个失败的救世主;在其他人眼中,
他仍然是个疯子,在政治上和军事上是个蠢才,是个不可救药的杀人犯。他的某些成就,纯
系通过罪恶的手段取得的。
与许多人一样,我本人的生活也曾受过希特勒的破坏,在写他时,我尽力压抑自己的感
情,把他当作百年前的古人来写。我会见过许多深刻了解希特勒的人物——有崇拜者,也有
嘲笑者。许多人对不幸的过去均侃侃而谈,且谈得很详尽。数年前的那种一谈到元首及其行
径便因害怕观点会遭到歪曲而表现出来的吞吞吐吐的情形,现在已不复存在了。我与希特勒
的副官们(普卡梅尔,贝罗,恩格尔,根舍,温舍和舒尔兹)、秘书(特劳德尔·容格,格
尔达·克里斯蒂安)、飞机驾驶员(波尔)、医生(吉辛,哈塞尔巴赫)、心腹军官(斯科
尔兹内,鲁德尔)、心腹建筑师(施佩尔,杰斯勒)、第一个新闻发布官(汉夫施坦格尔)
、军事领导人(曼斯坦因,米尔契,邓尼茨,曼特福尔,瓦力蒙)及他最崇拜的女人(里
妮·莱芬斯达尔,特鲁斯特教授夫人,赫仑纳·汉夫施坦格尔夫人)等会见的次数不下25
0次。这些会见作录音的就有几十次,这些录音带现在国会图书馆内保存。会见时的谈话,
已列入本书的,其本人均读过有关章节。他们不但作了修改,还提出了许多有益的建议。
为了解开希特勒之谜,我还使用了众多的文件、报告和专题研究文章:美军反情报部的
档案,包括一个特工人员与希特勒的妹妹保拉的会见记录;国家档案局未发表过的文件,例
如,1918年对希特勒作的精神病之秘密报告;英国政府档案馆未公布过的文件;新近发
现的戈林与纳格莱里1924—1925年间的通信,这些信件为纳粹与法西斯的关系提供
了新的证据;希姆莱的秘密讲话;未公布的日记、记录、回忆录等,包括希特勒的最年轻的
秘书特劳德尔·容格的回忆,该回忆作了不少披露。
我这本书没有主题,书中若有什么结论,那都是在写作过程中得出的,其中最有意义的
也许是这点:希特勒要比我所想象的更复杂、更矛盾得多。格拉汉姆·格林笔下的一个人物
说过,“最伟大的圣人,历来是那些具有超凡作恶能力的人们,最凶恶的人有时也难免有点
圣洁之情。”由于天堂被剥夺,希特勒选择了地狱——说实话,他是知道这两者是有所区别
的。因为受到要将犹太人从欧洲大陆上荡涤净尽的美梦的折磨,到头来,他仍不外乎是个卍
字骑士,一个变态的天使长;是普罗米修斯和柳西胡的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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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

背后插刀

(1)
1918年10月中旬,一列满载伤兵、车身两边贴满了革命口号的火车,缓缓驶过德
国,朝帝国东部边界安全地带驶去。
在车内的数百名伤兵中,不少是刚在比利时的一次毒气战中被毒瞎了双眼的伤员。13
日晚,英军以毁灭性的炮火猛轰德军前沿,然后便施放毒气。这次炮击,系三个月前战局急
转直下以来德军所承受的一系列无情打击中最猛烈的一次。德军虽在后撤,战线也在弯曲,
但未崩溃。在这次战役中,首当其冲的是巴伐利亚第十六后备步兵兵团,他们躲在山间和田
野间的战壕里,抬不起头来。战场已被打得七零八落,到处是弹坑,简直成了沼泽地。士兵
们个个精疲力尽,蜷缩在战壕里;英军的炮弹在他们四周一颗颗爆炸,将地面撕裂。德军阵
线上,谣言四起,说不少德军业已哗变,这又使他们没精打彩,士气低落。老兵们全身麻木
,新兵则吓得魂不附体。
猛然间,一阵被炮弹掀起的尘土,带着刺鼻的品味,涌进战壕。不知谁高喊了一声:“
毒气!”这是他们首次碰到芥子气。有人闻着,它是香气;有人闻着,它却辛辣刺鼻,但人
人的情况均相同:它不绝于鼻。士兵们慌忙戴上防毒面具,弯腰曲背,一动不动地靠着战壕
的土墙。几小时过去了。防毒面具内的空气已变得浑浊不堪。有个新兵,因憋不过起来,将
面具取下,以图吸取新鲜空气,但吸进的却是致命的毒气。
“毒气一进他的喉咙,他便仰身倒地,窒息得口吐白沫,咕噜作响,接着便慢慢死去。”
到了拂晓,毒气才慢慢消散,可炮击又重新开始。士兵们撕下面具,大口大口地吸着清
晨的空气。“空气中还带着芥子味”,有个人写道,“还充满了火药味。但对我们说来,这
已算是天堂了。”这阵间歇却又是短暂的。这是旨在使敌人疯狂的一种残酷的、无从预测的
方式——喘息未了,空气中又充满了毒气和硝烟。来不及戴面具的,像新兵们那样,便立即
翻身倒毙在地上。那些幸免一死的士兵,个个成了瞎子——只有一人除外,他仍有一点模糊
的视力。他向众人建议,大家彼此抓住衣尾,由他领路逃生。这样,士兵们排成单行,跌跌
撞撞地前行,半瞎的领着全瞎的,一直来到第一个急救站。
在被从窒息的死亡中营救出来的士兵中,就有一名年仅29岁的下士,名叫阿道夫·希
特勒。
列车带着希特勒东行时,他仍是个瞎子,且处在身心全部崩溃的边缘。与其他受害者一
样,他双眼红肿,脸鼓鼓的,像个气球。这些士兵说话的声音,像鬼似的,有气无力,非常
可怕。若有护士前来照料,他们往往大发雷霆,予以拒绝。
他们不吃不喝,不准人们去治疗发炎的双眼。不管医生怎样说他们的视力很快可得到恢
复,这都无济于事——他们受欺骗的时间太长了。他们所需要的,是一动不动的躺着呻吟,
将痛苦解除,即使靠死亡来解除也好。
这个身体受伤,意志消沉,15年后竟成为帝国元首的下士,此时尚不明了德国失败到
了何种地步。4年前,当德军首次发动强大攻势使比利时军、法军和英军无法招架时,希特
勒所在的兵团,曾在同一地区首次血战,在不到一星期的时间里,竟不可想象地损兵折将达
80%。对血气方刚的希特勒来说,这些损失并不令人沮丧,相反,这正是德军之战斗精神
的明证。在给慕尼黑房东的一封信中,他写道:“……我可骄傲地说,从第一天气,我兵团
就英勇无比——军官几乎全部战死,我们连仅存两名中士。战斗至第六天,我兵团3600
名官兵仅存611人。”
在那些日子里,许多德国人都兴高采烈地认为,这是德国式的英雄气概。然而,时间一
月月地过去,战争成了僵持不下的阵地战。两军对峙,中间是无人地带的焦土,只在一方企
图突破对方防线时发生冲突,前进数英里甚至数码,都要付出伤亡百万的代价。早期的乐观
情绪慢慢消失了。失败主义和失望情绪使像老鼠一样躲在战壕里的士兵们士气低落。在国内
,随着英国人的封锁,主要生活用品的供应被切断,饥饿和痛苦在德国人民中蔓延开来。战
争进入第三年和第四年时,德军的思想便从胜利转向活命。士兵们常常斥责高级指挥机关的
愚蠢,他们明知再战也无益。也有少数官兵对这种失败主义的议论,嗤之以鼻,希特勒就是
其中之一。尽管他一再表现英勇,他仍是个下士,不过,尽管未被重视,他也不觉得沮丧。
他常常大声呵斥同伴,特别是对新兵,因为他们带来了“内地的毒素”。如有人与他相争,
据他的一位战友说:“他便会大发雷霆,双手往口袋里一插,来回踱步,破口大骂悲观失望
的人们。”
也许,悲观主义者毕竟是错了。随着1918年的到来,4年来一直处于守势的德军,
摆好架势,准备再次发动攻势,除了西线处于僵局,在其余战场上,德军均取胜。塞尔维亚
、罗马尼亚,最后是俄国,均已屈服——俄国在德军的进攻面前屈服,一如它对革命之屈服
。与新生的苏维埃政权签订的和约,使德国人得到了乌克兰的大片平原——欧洲的面包篮。
由于东线敌人已土崩瓦解,德军从东线抽调了100多万人马,开赴法国,以求打破僵局,
在西线进行决战。“皇帝之役”——德军高级指挥机关内职位最低却又是关键人物的埃里
希·鲁登道夫将军所说——即将开始。
那年春天,德军发动了4次强大攻势,迫使英国、法国先后撤退。由于“势成背水”,
英军被命令战斗至最后一兵一卒。7月15日,决战在莱姆斯市(Rheims)附近开始
,双方都明白,此仗一打,胜负即见分晓。“如我在莱姆斯进攻得手”,鲁登道夫说,“此
次战争我们便赢了。”联军总司令福煦元帅对此看法表示同意。据报道,他曾说过,“如德
军进攻莱姆斯得手,此次战争我们便输了。”进攻失败了。德国已无后备兵源。联军不但有
美国师为之加强实力,武器和粮饷还源源不断从美国涌来。
在德军内,逃兵大量增加。无论何处,人们都在议论叛乱和起义。8月初,英军在亚眠
(Amiens)附近发动突袭,德军几乎一枪未发便全线崩溃。有时候,凯撒的大兵竟向
孤零零的一名步兵集体投降。后撤的部队常对开赴前线的援兵喊道:“破坏者!”然而,事
情并非就此了结。德军后撤了,但阵地仍在。如果说失败主义者只是一个,愿意履行军人职
责者却数以百计。不过,国内的信念却渐渐消失了。罢工事件此起彼伏,在城市里激进的社
会主义者都在谈论革命。在像希特勒这样的死硬派人物看来,安全的,未受骚扰的后方,以
及那里的落伍者、投机钻营者、装病逃避责任者、卖国者,还有对德国这个祖国既不热爱也
不尊敬的犹太人,是在最严峻的时刻出卖了战斗的前方。事实上,真正丧胆的是鲁登道夫本
人,极力催促文官政府签订和约的也是他。
即使为时已晚,像希特勒那样的强硬派人物依然坚信,只要坚持抵抗,胜利并非不可得
,解决的办法总还是有的。前线并未崩溃,后撤进行得井井有条嘛。失败来自内部,而带来
失败的正是那些投机钻营者、装病逃避责任者、还有——犹太人。

(2)
由希特勒作盲目证人的悲剧,以及他毫无疑问地加以尊敬的权力的崩溃,为他自己令人
吃惊地最终取得权力打开了道路。他所认识的世界是受古代皇室的后裔即贵族统治的世界;
所有高级的职务,外交职务以及军界的显赫职务,统统由具有古代贵族血统的人物、具有高
级教养和教育的贵族担任。战争改变了这一切。在战壕里,出身高贵和出身低贱的人们并肩
作战,该由贵族军官担任的肥缺也逐渐由一般人物填补。
全欧洲的皇族所把持的权力都是虚有其名的权力。在毫无名望的普通人中,出现了像希
特勒那样即将铸造实权的人物。这些人物,始时平凡甚至庸俗,但他们驾驭着民众反战的无
情巨浪,滚滚前来。他们之所以能驾驭民众,是因为民众反对要人们为谁也说不清楚的目标
而作出牺牲的这场战争。
当火车拉着他前往设在波默拉尼亚省之小城巴斯瓦尔克的医院时,自身的痛苦与失望使
他的崇高愿望全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但是,经过几个星期治疗后,希特勒恢复了视力。
角膜炎已消去,双眼也已退肿,眼眶之剧痛也开始减轻,“慢慢地,我看清了周围事物
的轮廓。”视力一恢复,沮丧的情绪消失了,原来需要柏林大学神经病院主任、精神病专家
埃德蒙·福斯特教授专门治疗的精神恍惚症也随之痊愈。由于对芥子气知之甚少,福斯特医
生诊断认为,希特勒之失明系歇斯底里所致。希特勒的视力何以能恢复,这原是无法解释的
;业已康复这一事实,恰恰证明医生诊断之正确。事实上,希特勒曾有过芥子气轻微中毒的
一般症状:发热、红肿、呻吟、沮丧,以及可在数星期内治愈。
视力的恢复还给希特勒带来了希望,使他重新对目前的各种事件发生兴趣。柏林本身已
实际上被包围,而新任总理又敦促德皇退位,以便签订停火协议。希特勒曾听人说过,在德
国国内,叛乱事件此起彼伏,但他却认为这些传闻纯属谣言。11月间,一天早晨,一群”
赤色水手”涌进他的病房,企图说服病人去参加革命。这使他相信传闻了。希特勒原就讨厌
布尔什维克主义,又见水手的头人中有三名是犹太青年,他们无论谁都未上过前线,这就使
他更加讨厌布尔什维克主义。
“现在,他们却在国内高举红旗。”愤怒令他休克,他不得不再次卧床。“我卧床不起
,痛苦万分,却又道不出真正感觉如何。当你觉得德国行将崩毁时,一想到哭泣,我就反感
。”不久,11月9日,一位威严的老牧师前来医院探望他。这位牧师证实,叛乱消息确凿
。连慕尼黑也发生了革命。
据希特勒回忆,当时病人们聚集在小厅里,“当牧师提到,霍亨佐仑市议会不再悬挂德
国皇冠,德国已成为‘共和国’时,众人好像全气得周身发抖。”而当这位年老的牧师在称
颂霍亨佐仑所作的贡献时,他“不禁轻声哭了起来,在这个小厅内,人人心头沉郁万分,谁
也止不住泪水。”牧师接着说,战争必须立即结束,一切均已失去,人们不得不拜倒在获胜
的“盟国”脚下求饶。在希特勒看来,革命是无法容忍的。“我无法再安坐,那怕是一分钟
。一切又在我眼前重现。我摇摇晃晃地摸路回到宿舍,一头扑在床上,把头蒙进毛毯和枕头
下。”
自11年前站在母亲的坟前(她痛苦地死于癌症),站在奥地利里昂丁村的坟地里哭泣
以来,这是他,希特勒,首次哭泣。他曾在“麻木的沉默中”忍受双目失明的恐惧和失去如
此众多的同志所带来的痛苦。“现在,我无法控制自己。现在我才看清,与祖国的不幸相比
,个人的痛苦是如何烟消云散的。”就在这极端的失望中,他下定了决心。“是步入政界呢
,还是继续当建筑师,我一直摇摆不定。现在我再不摇摆了。当晚,我便下定决心,如视力
得以恢复,便步入政界。”
希特勒之二度失明,在医学上找不到解释;福斯特医生更加坚信他初期的诊断,即他的
病人“是带有歇斯底里症状的精神病”患者。然而,希特勒本人则坚信,他永远失明了。
11月11日,德国在康比恩森林投降。投降所带来的耻辱,使他痛苦万分。生活似乎
是无法忍受的。但是,到了当晚,或者次晚,当他在绝望中静静地躺在小床上时,一种“超
自然的幻影”(或许是福斯特医生故意招来的)(注:希特勒之幻觉,可能是福斯特医生之
催眠术所致。一本书名叫《目击者》的小说相信此说。这本小说系写希特勒与福斯特的,作
者是福斯特的朋友埃恩斯特·威斯。他原是个医生,后来改行写小说。小说中有这样一个情
节:1918年,一位名叫“A·H”的士兵,来到了巴斯瓦尔克陆军医院,宣称自己为毒
气所伤。有位精神病医生,即故事叙述者,为他作出了诊断,认为他之失明系歇斯底里所致
。医生还用催眠术招来幻觉。)将他从痛苦中解救出来。与圣女贞德一样,他听见许多声音
在向他呼唤,要他拯救德国。突然间,“奇迹发生了”——笼罩在希特勒周围的黑影消失了
。他重见光明了!如同他允诺过的一样,他庄严地宣誓,他要“成为一位政治家,用毕生的
精力,去实现他得到的命令。”
当晚,在巴斯瓦尔克冷清清的医院病房里,20世纪一股最凶残的势力出世了。政治投
身于希特勒,而不是希特勒投身政治。


第一章 根深蒂固

1889—1907
(1)
希特勒很少谈及自己的家事,但对其少数心腹,他却也承认,自己无法与父亲相处,因
为父亲独断专行。他母亲是个性格安静而温柔的女人。希特勒虽然极尊重母亲,但家庭的主
宰却是父亲。父母都是瓦尔德维尔特尔人。这是个奥地利的农村,位于维也纳西北部,离现
今的捷克斯洛伐克边境不远。据希特勒族中人说,他的家族有摩拉维亚人的血统。在奥地利
,希特勒是个很普通的姓氏,有可能是从捷克人的姓“希德拉”或“希德拉切克”演变而来
。1430年以来,瓦尔德维尔特尔村姓希德勒的,其姓氏有过许多拼法,从“Hyd-l
er”变为“Hytler”再变为“Hidler”(这三个字拼法不同,读音却极相似
,不同者只是“德”与“特”而已——译注)。1650年,阿道夫·希特勒之母亲的直系
祖先有位就叫格奥尔格·希德勒(Georg Hiedler)。他的后裔有时也将其姓
拼成“Hüttler”或“Hitler”。在那个时代,像莎士比亚时代的英格兰一样
,拼写既无关紧要,也不规律。
瓦尔德维尔特尔的风景平淡,地处丘陵地带,多树林。斜坡上长满了整齐的林子,也有
勤劳节俭的农民世世代代开发出来的耕地。希特勒的父亲于1837年6月7日出生在斯特
隆斯村,其母生他时是个42岁的未婚女人,名叫玛丽亚·安娜·施克尔格鲁勃。因为村子
小,斯特隆斯还不能独立成为教区。所以,新生儿便在多拉萨姆登记,名叫阿洛伊斯·施克
尔格鲁勃,“非婚生子”。父亲姓名一直是个空白。于是,便产生了至今仍待揭开的谜:他
可能就是邻近村子的。希特勒的祖父也有可能是位有钱的犹太人,名叫弗兰肯伯格或弗兰肯
雷德。玛丽亚·安娜曾在格拉兹这位犹太人家里当过佣人,使她怀孕的可能是主人年轻的儿
子。
阿洛伊斯快5岁时,邻村希皮塔耳,一个名叫约翰·格奥格·希德勒的游动磨坊工与玛
丽亚成了亲。但她与小儿子过的生活依旧很艰苦;5年后她便去世,继父又开始流浪。此后
,阿洛伊斯便由希德勒的兄弟约翰·奈波穆克(住希皮塔耳村,门牌36号)抚养成人。这
间农舍以及邻近的一间,在阿道夫·希特勒的少年时代的生活中,起着重要的作用,因为希
特勒曾在这里度过五六个暑假。
后来,希皮塔耳的情形变得使阿洛伊斯无法忍受,于是在13岁那年,他“打*?小小的
背包,逃出家门。”这段插曲(如果属实),后来在他儿子阿道夫·希特勒所著《我的奋
斗》一书中成了一段感人的故事。“他在绝境中作出了决定,上了路,身上只带着几枚左尔
登(德奥两国以前的银币——译注)作路费,投身于吉凶未卜的未来。”一路上,他东打零
工,西打零工,一直到了这个冒险青年心目中的麦加城——维也纳。在维也纳,他当上了鞋
匠的学徒。5年后,他学会了做鞋的手艺,却又决心“干点像样的活”,于是,他便入伍,
成了边防军。这样,他便成了一名公仆,比神职还高出一头。
他勤奋用功,通过了特别考试,到24岁时,已升为监管之类。
这种级别,对瓦尔德维尔特尔村人说来,是一种超凡的荣誉。
雄心勃勃的阿洛伊斯,此后定期得到提升。1875年,他当上了设在多瑙河上的与德
国隔江相望的布劳瑙海关的督察。
对阿洛伊斯的起步青云,最感骄傲的莫过于是将他抚养成人的人——约翰·奈波穆
克·希德勒。希德勒之族人,从未有居此高位者。由于没有男嗣得以继承希德勒之姓氏,奈
波穆克遂于1876年春末决定采取一些措施。(*他可能另有动机。村里的闲话说,阿洛
伊斯是由他所生。写过青年时*?的希特勒的作家弗朗兹·耶钦格说,希德勒或许是想通过将
阿洛伊斯合法化的办法,确保他的职业。“如他的父亲是个犹太人,这是个很强有力的动机
。”)6月6日,他的女婿和另外两名亲戚,稍事旅途后,便到了维特拉镇,在公证人面前
作了假证,伪称“希德勒的哥哥”——他们将他称为“希特勒”——曾数次当面对他们说过
,并在他死前(1857)所立的不可更改的遗嘱中称他曾生过一个私生子,名叫阿洛伊斯
。他要求将他合法化,并立他为嗣。
“希德勒”被改成“希特勒”,这可能是出于疏忽,但更可能是农民之狡计使然,目的
是故意将此事弄得含混不清。次日,约翰·奈波穆克·希德勒与三名亲戚一同来到多拉萨姆
——阿洛伊斯出生时就在该地登记。在查验了由三位证人签署的文件后,年老的教区牧师查
阅了该区的婚姻登记册,并证实,在1842年确有一名叫格奥尔格·希德勒的男人与一名
叫施克尔格鲁勃的姑娘结婚。他于是便同意更改出生登记。但是,要么因为迟疑,要么因为
暗中有所提防,他在将“不合法”改成“合法”,并将婴儿姓名“施克尔格鲁勃”划掉时却
未将另一个名字补上。在最后一个栏目里,他密密麻麻地写道:“签字人证实,本栏所登记
为‘父名’的格奥格·希德勒,与签字人甚熟,据称,他根据孩子母亲的意见,同意接受阿
洛伊斯,承认系孩子之父,并希望本区将孩子列入洗礼名册。”
三名证人的签字是由牧师代劳的,由三人依次画押——各自画了个十字架。
登记册修改一事,既没有日期押脚,又没有签名,那位牧师会生疑,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不仅将父名写成“希特勒”,而不是婚姻登记册上的“希德勒”,而且他也明白,这套
手续从头到尾都是不合法的,原因有二:第一,除非通过法庭,否则已故之人是不能被承认
为父亲的;第二,做母亲的需将事实予以证实。
这件事中,还有一处含混的地方——阿洛伊斯·施克尔格鲁勃是否同意接受新名。对他
,不合法之私生子并不十分难堪;在奥地利南部,此事已不足为奇,在遥远的山区,私生子
的出生率高达40%。在农村,孩子就是命脉;任何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都是受欢迎的。而
特别令他难堪的是更改姓名,因为“施克尔格鲁勃”业已多少作出了一些成绩。
不管出于何种动机,约翰·奈波穆克·希德勒确曾诱使阿洛伊斯改名〔村里人议论说,
老人曾答应更改遗嘱,借以规劝他改名。希德勒死后半年,阿洛伊斯以五千弗罗令(当时奥
地利之货币名,一弗罗令约值两先令——译者注)之巨款购买了一农庄,这多少证实了村里
人的闲话〕。不管怎样,他决定接受“希特勒”之名一事,确系事关重大。很难想象七千万
德国人同声高呼“施克尔格鲁勃万岁!”是个什么样子!
在希皮塔耳的姑娘们看来,身穿制服、梳着军式短发,浓眉大眼,留着八字胡,刮得干
干净净的双颊旁边各有一撮浓发的阿洛伊斯,定然是英俊潇洒无疑了。而他也向姑娘们送秋
波。与他的合法父亲一样,他已是一个私生女的父亲。他虽然已娶了帝国烟草垄断公司里一
个稽查员的女儿为妻,但对一位喜欢寻花问柳的人来说,这也没有多大节制作用。毕竟,她
瘦弱多病,且比他年长4岁。
在希皮塔耳村,最诱人的姑娘是约翰·奈波穆克·希德勒的外孙女克拉拉·波尔兹尔。
她才16岁,性情温存,长有一副甜蜜的脸孔。她身材苗条,身高差不多与身材结实的阿洛
伊斯相等。她很匀称,又长着一头棕色头发。是出于一见钟情呢,还是单纯出于为病妻找个
女佣的愿望,这均无关重要。事实是,他说服了家人,将她带至布劳瑙。她与阿洛伊斯的家
人一同住在客栈内——在那里,阿洛伊斯已与厨房女帮工弗兰西斯卡·马佐尔斯伯格(客人
称她“法妮”)有所勾搭。
此种情形是希特勒夫人无法忍受的。她离开了阿洛伊斯,与她合法分居。现在,在希特
勒的家庭舞台上该轮到法妮出台了。她俨然以合法夫人的身份,而不是情妇的身份出现。她
非常明白,一个漂亮的女佣对易动感情的阿洛伊斯说来,具有多大的引诱力。她的第一招就
是将克拉拉弄走。两年后,即1882年,法妮产下一男孩——与他的父亲一样,是个私生
子。
次年,希特勒已出走之妻死于肺痨。他于是便正式娶了法妮。婚礼是非常及时的——不
到两个月,第二个孩子安吉拉便出世了。这样,阿洛伊斯终于有了个合法婚生子,尽管是在
不合法的情形下怀的。他还承担了取名叫阿洛伊斯·希特勒的第一个男孩的法律责任,而法
妮呢,虽然身份已经合法,却也不见得更加幸福,因为老阿洛伊斯又有朝三暮四的迹象。与
她的前任一样,她也染上了严重的肺病,不得不离开布劳瑙,到空气新鲜的邻近的乡间去。
阿洛伊斯带着两个小孩,又住在波马客栈的顶层,他会求助于漂亮的侄女,这也是合情合理
的。克拉拉同意了,再次住进波马客栈。这一次,她是女佣,褓姆和情妇。阿道夫·希特勒
未来的母亲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她经常探望法妮,尽力帮她恢复健康。奇怪的是,法妮竟
欣然接受情敌的照料。
1884年夏,可怜的法妮生命结束了。不出所料,希特勒家的下一任夫人已身怀六甲
。阿洛伊斯要娶克拉拉,因为她可照顾他的两个孩子,而孩子们也是真正喜欢她。但当地的
教堂禁止他们结合,原因是,根据那个假证,他父亲与克拉拉的祖父是兄弟关系。阿洛伊斯
向牧师投诉,要求罗马按特殊情况处理。不到一个月,申请获准。很明显,这是因为克拉拉
已怀孕的缘故。于是,1885年1月7日,阿洛伊斯和克拉拉便在波马客栈正式结婚。婚
礼时在场的有两个孩子,即小阿洛伊斯和安吉拉,还有三个证人:克拉拉的妹妹约翰娜和两
个海关官员。婚礼的一切准备工作都是新女佣做的。由于她把客厅烧得过热,在整个婚礼过
程中,阿洛伊斯都拿她寻开心。新婚夫妇并没有过什么蜜月,在简单地吃了一顿饭后,阿洛
伊斯便回海关去了。据克拉拉后来回忆,还不到中午“我丈夫就上班去了。”
难得的是,尽管阿洛伊斯在私生活上不检点,他的业务工作却未受影响。他依旧是个忠
诚老实、办事效率高的公仆;受到了上司和同僚的尊敬。虽然在地方上他的名声不好——在
这样一个小镇里,婚外的桃色事件必然会成为人们饭后茶余的话柄——他还觉得自己实在不
错。在众多谣传中有一条是,他的第一个妻子还在世时,他就给她买了一口棺材。
克拉拉成了家庭主妇后,可说是万事如意。论管家,她是个典范;对小阿洛伊斯和安吉
拉,她真是全心全意,把他们当作亲生子女看待。婚后4个月,她便产下一个儿子;不到两
年,她又生了一个女儿和另一个儿子。小儿子出世后几天便夭折。此后不久,另外两个孩子
相继染上了白喉,也夭折了。这个悲剧是克拉拉难以忍受的。幸运的是她可在小阿洛伊斯和
安吉拉身上倾泻她的母爱,但与丈夫的关系却很不自然。从一开始她就将他看成是高人一等
,而自己从女佣到情妇再到妻子的道路,对希皮塔耳的一个普通姑娘说来又是如此复杂,以
致她仍称丈夫为“叔叔”。
三个孩子的连续夭折,很明显,影响了她的受孕率,直到1889年4月20日第四个
孩子才出世(*皇太子鲁道夫不久前在梅耶林自杀身亡)。就血统而论,他是四分之一希特
勒,四分之一施克尔格鲁勃,四分之一波尔兹尔,四分之一不明。
在洗礼登记册上,他的名字叫“阿道夫·希特勒”。后来,克拉拉说,阿道夫是个瘦弱
多病的孩子,她老怕失去第四个小孩。但,据她家的女佣回忆说,阿道夫“很健康,很活泼
,发育很正常。”
不管如何,希特勒太太宠爱自己的孩子,也许宠坏了他。
在波马客栈,日子过得倒也平静。做父亲的常与朋友相聚,又嗜好养蜂,在这些方面花
的时间,比在家的时间更长,但在性生活方面,很明显,他已不再朝三暮四了——至少谨慎
多了。女佣对他的印象很好,说他“对人严厉,但很好相处”,对下人很体贴。例如,有一
天,为了不弄脏刚擦拭干净的地板,他竟高高兴兴地脱去靴子。但是,海关新任监察却认为
,阿洛伊斯·希特勒为人冷漠。“他严格,说一不二,性情古怪,难以接近……穿上制服得
意洋洋,常穿着它照相。”
阿道夫三岁零四个月时,父亲又受提拔,全家便迁至巴索。巴索这城不小,在波马客栈
下方,位于河对岸的德国境内,海关督察的办公室就设在那里。生活在德国的城市里,又与
德国孩子们玩耍,这在年轻的希特勒身上留下了永世不灭的痕迹。例如,巴伐利亚南部的方
言成了他的母语。他回忆说,它常令他“忆起我的少年时代”。
很长时间希特勒太太未再怀孕。有人说,她为了好好补一补“瘦弱多病”的阿道夫,一
直在给他吃奶。直到他快到5岁时,下一个孩子埃德蒙才出生。阿道夫终于挣脱了母亲的管
教,几乎完全自由了。因为孩子刚出生,阿洛伊斯的家眷仍旧留在巴索。这样,5岁的阿道
夫便与德国的孩子们东逛西逛,玩个没完没了。
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他整整过了一年。1895年春,全家迁至哈菲尔德。这是个小村
子,座落在林嗣西南约30英里的地方,他们住的是农舍,座落在占地面积约9英亩的斜坡
上。
一个月后,阿道夫满6周岁,进了一所小学。小学设在弗希拉姆,离家有数英里路程。
这样,阿道夫便又离开了管教*?严的母亲。入学几星期后,父亲退了休。上学本来就受管教
,现在,父亲的管教又非常严格,这就使阿道夫加倍受管。父亲服务40年,退隐乡间后,
生活倒也舒适,俨然成了乡间绅士。
他家的房子虽小,但很漂亮,座落在小斜坡上,几乎被苹果树、核桃树所淹没。屋旁有
条小溪,被人工修直。溪内水清如镜,终日水声潺潺。在这样美好的环境里生活,虽然受到
新的管教,阿道夫肯定是快活无比的。邻近也不乏孩子,并且常来与他作伴。
上学,阿道夫和他的同父异母的姐姐得走上一个多小时。
对一个小孩子来说,这路程实在是太严峻了。学校的“既破旧又原始”的建筑,被分成
两间教室,一个供男生用,另一个供女生用。希特勒家的两个孩子给校长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据他回忆,阿道夫“思维敏锐,服从师长,又很活泼。”还有,这两个孩子的书包“里
边叠得整整齐齐、可说是楷模。”
“我的第一个理想就是在这个时期形成的”,希特勒在《我的奋斗》——(这是一本自
传,叙述一般都被夸大。)中写道“野外的玩耍,上学时的长途跋涉,尤其是与那些‘野’
孩子们的来往,使我根本在家里呆不住。”即使是在这个年龄,他已能高声表达自己。不久
后,他居然成了“一个小头目”。
尔后几个月,他在家中的处境变得越来越困难。由于不懂耕作,阿洛伊斯退休后的生活
变得很沉闷。1896年初,另一个孩子保拉出世,使景况更加恶化。一家五个孩子,包括
一个只知道哭的在内,挤在一起,或许会使阿洛伊斯喝酒更加厉害。可以肯定的是,他变得
喜欢吵架,容易发火。他的主要目标是小阿洛伊斯。父亲与儿子不时拌嘴,因为父亲要儿子
绝对听话,而儿子又不听父亲的。后来,小阿洛伊斯痛苦地抱怨说,父亲常常用“马鞭无情
地鞭打他”。不过,在那个年代的奥地利,打孩子的事情司空见惯,被认为是于孩子有益的
。有一次,为了做一艘玩具船,小阿洛伊斯逃学三天。
曾对这种爱好给予鼓励的阿洛伊斯,狠狠地揍了小阿洛伊斯一顿,还“抓住他的颈背,
将脑袋往树上撞,直至他昏了过去”。还有一个说法:虽然他不再如此经常挨打,那个家庭
霸主却“常常打狗,打得它屁滚尿流。”据小阿洛伊斯说,甚至连温顺的克拉拉也对它施暴
。如属实,这肯定给阿道夫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象。
至于年轻的阿洛伊斯呢,他再也无法忍受哈菲尔德的生活了。他不但觉得父亲虐待了他
,后母也对他不闻不问,而且对阿道夫也产生了恶感。“他傲慢专横,从小就爱发怒,谁的
话也不听”,1948年他对一个会见的人说——事隔52年后,他仍耿耿于怀。“我的后
母总是袒护阿道夫。他常常想入非非,却又能逃脱惩罚。如果不按他的想法行事,他就会大
发雷霆……他没有朋友,他对谁都不喜欢,冷酷无情。为一点小事,他都会暴跳如雷。”
由于觉得自己受到虐待和遭到抛弃,小阿洛伊斯步了老子的后尘,于14岁那年离家出
走,在老子的有生之年从未回来过。老子心存报复,将儿子要继承的遗产减到法律所能允许
的最低限度。哥哥一走,阿道夫便成了老子发泄怒气的主要对象。老子给儿子增加了不少额
外负担,要是阿道夫不能达到要求,就必然会挨揍。几个月后,这位爱唠叨的乡绅,不满现
状,将成了负担的农场变卖,带着全家跑到6英里外的朗巴赫过城里的日子去了。全家在雄
伟的本尼狄克修道院对面的格斯托夫·兰加纳旅馆三楼住了半年。由于摆脱了农场琐事的纠
缠,阿道夫的生活变得愉快些了,他在现代学校里的学习成绩也很优秀。在1897—18
98学年的大考中,得了12个“优”——最高的学分。他的嗓子也很好;他有时利用下午
时间,跑到修道院的圣歌班学唱歌,指导教师是本哈德·格罗纳神父。在他回家的路上有座
拱桥,上边刻有修道院的盾形纹徽——最突出的是个卍字。
每到此时,“庄严而又灿烂辉煌的教堂里,浓郁的节日*?氛,立即把他“陶醉了”。修
道院的方丈成了他的偶像,而他也希望自己能步入教会。奇怪的是,这种愿望居然得到了父
亲的支持——父亲是反教人物。后来,阿道夫对赫仑纳·汉夫施坦格尔夫人说过,“还是在
孩童时,他最热切的愿望就是当一名牧师。他常常把厨房女佣的围裙借来,披在肩上当作神
衣,往椅子上一趴,便久久地、热心地讲起道来。”虔诚的母亲当然赞同儿子的这一职业,
但阿道夫对教堂事务的兴趣产生得快,也消失得快。不久,他在抽烟时给人抓住了。
此时,全家已住在二楼。房子宽敞、舒适,与一家工厂相连。对一个事事爱冒险的男孩
子来说,这是个再理想不过的司令部了,为他提供了做他最喜欢的游戏“牛仔和印第安人”
的各种各样的场所。在工厂的主人(一对夫妇)看来,阿道夫是个“小流氓”,难得在家,
“哪里有事,哪里就少不了他”,且常常带头进攻梨树和搞其它恶作剧。若是回家,“这野
孩子”的裤子也总是被撕破,手上、脚上也总是伤痕累累。
对不得安宁的阿洛伊斯来说,朗巴赫的生活就跟乡间的一样乏味。于是,1899年,
他便在林嗣郊区的里昂丁村购买了一座舒适的房屋。这座房子座落在当地坟地的围墙一边,
虽然不比一般的屋子宽敞,但其地点却正合阿洛伊斯的口味。里昂丁有居民3000人,由
于紧靠有剧场、戏院和巍峨的政府大楼的林嗣城,因而也有些文明的气派。另外,当地居民
大家都和睦相处。
小阿洛伊斯一走,阿道夫便成了父亲管教的主要对象了。
据保拉·希特勒的回忆,是阿道夫“惹我父亲发火的,他每天挨揍。他是个不受管教的
小流氓,不管父亲如何打他,怎样教训他,要他热爱国家的官职,统统都无济于事。另一方
面,我母亲又是那样的爱抚他,想尽量用慈母之心去弥补因父亲的粗暴而使他没有得到的东
西。”
为了表示反抗,阿道夫决定离家出走。阿洛伊斯得悉了这个计划,便把阿道夫锁在楼上
。晚间,阿道夫企图从窗户的铁栏间挤身出去。因为够不着窗户,便将衣裳脱下。正当他爬
向自由时,忽听得父亲上楼声,便连忙退下,用台布遮住赤裸裸的身体。这次,阿洛伊斯并
未用鞭打来惩罚他。相反,他放声大笑,高声呼叫克拉拉快上楼来看看“这位穿宽袍的孩子
”。比起鞭打,这种讥讽伤害阿道夫更深。后来,他私下对汉夫施坦格尔夫人说,他花了”
好长时间才总算将这件事忘掉。”
多年后,他对一个秘书说,曾在一本冒险小说中读到,不怕痛是有勇气的表现。“我于
是便下定决心,父亲打我时我永不再哭。几天后,我便有了一个考验我的意志的机会。我母
亲吓得跑到门外躲了起来。我呢,则默默地数着屁股上挨了多少棍。”希特勒宣称,打那天
以后,他的父亲便从未再碰过他。
虽然年仅11岁,在阿道夫消瘦的面容上就有些与众不同的东西。在那年里昂丁小学的
全班合照中,他站在顶排的中央,比同学们高出数英寸。他脸孔朝上,双手交叉在胸前。他
富有造反精神,又骄傲自负;毫无疑问,他是个最聪明的孩子。论功课,他费不了多少力气
,同时还发现了另一种才能——他会绘画。从1900年3月26日画的一幅关于瓦伦斯坦
的画中可看出,他作为画家的天才又初露锋芒。在课堂上,他会利用学习时间偷偷作画。有
一次,一个名叫温伯格的男孩子,见他凭记忆便将“邵姆堡城堡”画了出来,不禁目瞪口呆。
课间休息或放学后,他仍是同学们的领袖。他住过的地方比大多数同学一生中能去到的
地方还多,因此,同学们都将他看成是大人物。在玩耍中,他常常受到弗尼摩·库伯及其仿
效者德国作家卡尔·梅依的历险小说(他在拚命阅读)的启发和鼓励。卡尔·梅依从未去过
美国,但他写的关于高贵的印第安人和身强力壮的牛仔的故事,却在德国和奥地利被一代一
代的男孩子们看成是福音。阿道夫对老萨特汉和他的同伙的冒险简直着了魔。他不厌其烦地
带领同学们演出这些故事,年纪大些的孩子失去热情后,他便找年纪小些的来演,有时甚至
也把女孩子们找来。
大概就在此时,他在两本描写1870年普法战争的杂志里找到了更有意义的刺激。他
孜孜不倦地阅读里边的文章和插图。“不久,这个具有历史意义的伟大计策,便在我内心成
为最伟大的经历”,“打那以后,对凡是与战争或因此而从军有关的东西,我都越来越热心
。”(见《我的奋斗》——这部书,出于政治目的,有时会扭曲事实。)
一年前爆发的波尔战争,不但激发了他的日耳曼人的爱国主义,而且也给他提供了玩耍
的材料。一小时又一小时,他率领着他的“波尔军”,与那些不幸要扮演英军的孩子们进行
“激战”。他经常玩得流连忘返,害得父亲要等上一个钟头——他原以为阿道夫已去烟铺为
自己取烟叶。据温伯格的回忆,其结果是,在家里受到“热忱”的欢迎。这些冒险的岁月,
也许与希特勒的生涯的形成有关。“树林和草地”,他写道,“是在生活里随时随地均存在
的‘冲突’中决定胜负的战场。”
那年,6岁的埃德蒙死于麻疹。4个孩子的死亡,几乎使克拉拉难于忍受,而小阿洛伊
斯一走,能继承姓氏的孩子就只有阿道夫一人了。虽然阿道夫很快便可完成小学学业,家庭
的悲剧却又加剧了父子之间的冲突。阿洛伊斯要求的是让孩子走他的路,并常用自己当公仆
的切身体会来启发儿子。儿子呢,则一心想当画家,暂时将其革命计划深埋心中。在未与父
亲争论的情况下,他便接受了下一步的上学计划。阿道夫既可进预科学校(是大学预科,重
点在对学生进行古典教育),也可进技工学校(着重进行科技教育)。讲究实际的阿洛伊斯
选了后者。阿道夫默然同意,因为这种学校里也有绘画课。
离家最近的技工学校是在林嗣。1900年9月17日,阿道夫背上绿色的软背包,首
次出发了。由于路途长,有3英里多,他边走边看,到了半途,他便看到了横卧在他眼前的
林嗣城和多瑙河。对一个生长在农村和小镇上的孩子来说,眼前的景色肯定是可怕而又具有
魔力的。远处,在高地上,耸立着举世闻名的昆伯堡,据说尼伯龙根之歌(德国中世纪之叙
事诗——译注)就是在那里创作出来的。眼前是一排排的教堂尖塔和一座座巍峨的大楼。他
沿着陡峭的山坡,弯曲的道路,走进位于市中心的技工学校。学校是座四层楼的建筑物,很
黑,座落在一条狭窄的街道上。实用而可怕,看上去,它更像是一座办公楼,而不是一所学
校。
从一开始,阿道夫的成绩就很糟。他已不再是领袖,不再是最聪明、最有天才的孩子;
周围的环境令他不安。其他同学都瞧不起郊区农村来的学生;而他在较小的学校里所得到的
关注和重视,在这样一个大型的学校里是得不到的。在那年的全班同学的合照中,他还是站
在顶排,但傲慢的阿道夫已不见了;代替他的是一个愁眉苦脸的失神的年轻人。
慢慢地,他变得羞怯和沉默,对功课越来越失去兴趣。
“我想,我父亲一旦看到我在技工学校无甚么进步,就会让我去实现我的梦想,不管他
喜欢还是不喜欢。”希特勒在《我的奋斗》里作的这一解释,对其因算术和自然、历史不及
格而不能升级,既可说是个借口,也可说是个理由。诽谤他的人就那是因为他天生懒惰,但
同样也可能是对父亲进行报复的一种形式,是感情用事问题,或者仅是因为对不合口味的课
程不肯下功夫所致。
次年,阿道夫改变了战术,成绩大有上进。因年纪比同学们大,他又成了领袖。“我们
都喜欢他,上课时玩耍时都喜欢他。”约瑟夫·凯普林格说,“他有‘神’。他头脑并不发
热,比许多人都通情达理。他表现出一种性格的两个极端,很难统一。他是个安静的‘狂热
者’。”
散学后,因为阿道夫已学会了套圈,同学们便在他领导下到多瑙河旁的草地上玩“牛仔
与印第安人”。休息时,阿道夫也是主宰,他给同学们讲波尔战争,还把他画的波尔勇士给
他们传阅,甚至还说他想加入波尔人的队伍。这次战争,在年轻的希特勒心里,唤起了对德
国爱国主义的向往。这种感情是大多数男孩子们所共有的。“对我们说来,俾斯麦是我们的
民族英雄”,凯普林格回忆说,“赞扬俾斯麦的歌曲,以及许多同类性质的歌曲都是禁唱的
(系海顿所作之奥地利国歌,与德国的流行歌曲《德意志高于一切》之主题相同。在奥地利
,崇德者均唱德国的抒情歌曲,私下里彼此问候均是德国的‘万岁!’)。保存一张俾斯麦
的画都是犯罪。虽然私下里老师们觉得我们这些孩子们都是对的,但是,谁要是唱这些歌曲
或动摇我们对奥国的忠贞,我们就会受到老师的严厉惩罚。”
出于某些原因,阿道夫·希特勒比其他人更认真地接受日耳曼主义。这或许是为了背叛
他的父亲,因为父亲是哈斯堡政权的忠实支持者。一次,凯普林格陪阿道夫回家,沿着陡峭
的卡普津纳大街走去。到了山顶,希特勒在一座小教堂前停住了脚步。“你不是日耳曼人
(古德国人)”,他直言不讳地说,“你的头发是黑的、眼睛也是黑的。”他骄傲地注意到
,他自己的眼睛是黑的,头发(据凯普林格说)是淡棕色的。
此时,德国神话中的英雄人物业已令他着迷。年方12岁的希特勒,就在林嗣剧院观看
瓦格纳的歌剧《罗安格林》(德国传说中之一圣杯武士——译注)。该剧中的日耳曼感情,
以及歌剧本身的音乐,“立刻使他入迷。”剧中激动人心的台词——例如亨利王对武士说的
那段话——首次唤醒了他内心种族和民族主义感情的冲动:

让帝国之敌立刻出现,
我们准备好短兵相见。
从东部沙漠到平原,
敌不敢蠢动分毫。
德国地靠德国刀,
帝国威力不动摇!

这一次,他成功地结束了学业,课程全部及格、操行成绩和勤奋程度还得了“良”和”
优”。然而到二年级,他几乎从学期一开始便赶不上,数学再次不及格,勤奋程度也降为”
中”。到圣诞假期结束时,家祸掩盖了在学校里的危机。
1903年1月3日与往常一样,阿洛伊斯一早便离家去了斯泰弗勒酒楼。他刚在桌旁
坐定,便说身体不舒服。片刻后,他便与世长辞——死于胸膜出血。
两天后,他便在离希特勒家不远的教堂公墓入土。墓碑上镶的是这位前海关官员的椭圆
形的遗像——目光坚定地向前。林嗣《每日邮报》称颂死者的讣闻中说:“他偶尔发出的锋
利的言辞,并不能抹煞其隐藏在粗鲁外表后的热心。他历来是法律与秩序的得力维护者,他
见识广博,对事物之见解,历属权威。”

(2)
与人们的看法相反,阿洛伊斯遗给家人的并不是贫困的生活。在他去世时,他领取的养
老金是2420克朗。这个数字比一个小学校长所领到的要高。他的遗孀所得的,除半数养
老金外,外加约等于年养老金四分之一的津贴,一次付清。此外,每个孩子每年可领到24
0克朗,直至“满24岁,或得以自立,视何种情况为先”时止。
小屋里最大的变化是紧张气氛消失了。当年阿洛伊斯投下的独裁的阴影已一去不复回。
快满14岁的阿道夫成了家庭的主宰。关于儿子的前程,克拉拉原想执行丈夫的遗训,但她
唯一的武器就是祈求。不消说,这对阿道夫的梦想,并没有什么威慑力量。不管谁何时问他
将来干什么,他的回答总是一样:“伟大的画家。”
为了避免每天长途跋涉,在春季学期开始时,阿道夫获准在林嗣寄宿。这样,母亲仅有
一点的微弱影响也缩小了。在林嗣,他与其他5个孩子一起寄宿在一个名叫塞琪拉的老太太
家里。在这里,他变得彬彬有礼,不只是对房东老太太,就是对他的同窗,他都使用“您”
。环境的变化虽然未提高他的在校成绩,却也给了他较多的绘画和读书的时间。据塞琪拉太
太反映,他常在晚间用功,耗去的蜡烛无数。一次,她发现他弯着腰看地图,还用有色铅笔
在画道道。“喂,阿道夫,你在搞什么名堂呀?”她问。他简短地答道:“研究地图。”
散漫的学年结束了,阿道夫的数学又不及格。希特勒太太得到通知,除非秋天补考及格
,否则阿道夫要留级一年。这给家庭带来了暂时的阴影,不过,那年夏天全家受到邀请,前
往希皮塔耳度假。全家乘火车前往乡下时,带有两只老式大木箱,里面盛满了衣服和盘子。
到威特拉火车站迎接他们的是克拉拉的妹夫安东·施密特——他用牛车将希特勒一家拉至希
皮塔耳这个小村。这是个愉快之夏。克拉拉有家人作伴,又获得同情;阿道夫呢,他逃脱了
田间的操作,偶尔也跟施密特家的孩子们一同玩耍。一次,他给他们糊了个风筝,“尾巴长
长的,五颜六色,是用不同的色纸糊的”,放起来,“飘在空中,漂亮极了。”然而,他花
在读书和画画上的时间更多。
这两项追求业已表明,他是个与众不同的少年;他宁愿在自己的梦想世界中生活。每逢
下雨,阿道夫便呆在孩子们的屋里。每在此时,表妹玛丽亚·施密特回忆说,“他便在室内
来回踱步,或在那里画个不停。若是受到打扰,他便生气。他把我推出门外。我要是在外边
哭,他就叫他母亲给我一点糖或什么的。我们常拿阿道夫·希特勒开心。他在里边,我们就
往窗户上扔东西,这时他就会跑出来追赶我们。”
回到里昂丁后不久,家里又发生了变化。“生性快活、善于享受人生乐趣,爱笑”的安
吉拉与林嗣城里的税务员里奥·拉波尔结了婚。阿道夫非常不喜欢里奥,说他又喝酒又赌博
,但是,更有可能的是他之所以反对新婚的姐夫,是因为姐夫完全不同意把画画当作职业。
阿道夫补考是及格了,但还在为升三年级做准备工作。对他,最困难的课程是法语。事
隔多年后,他还对学法语进行谴责,说“完全是浪费时间”。法语老师休谟教授对于年轻的
阿道夫真是百感交集。“他确有天才,但面太窄”,他回忆说,“他缺乏自我修养,是个有
名的好斗分子。他任性、傲慢、易怒。显然,他功课赶不上。另外,他也很懒,否则,其他
那份天才,成绩会好得多。在绘画方面,他的风格是流畅的;科学课程他也学得不错。但是
,他对艰苦工作的热情顷刻便烟消云散了。”休谟博士也是阿道夫的德文教师和班级顾问,
所以,他对阿道夫的兴趣决非一时。“若受到规劝或斥责,阿道夫便暗怀敌意。与此同时,
他又要同学们对他盲从,自作领导,还肆无忌惮地搞恶作剧,当然,这些戏谑行为无大害,
在不成熟的青年中也司空见惯。”然而,这位“面黄肌瘦”的青年却也有使休谟教授高兴的
东西,而他也尽力去引导阿道夫。
但是,所有的努力都无济于事。虽则年轻,阿道夫已经定型,我行我素。若有人想打进
他的私人天地,他便立即缩了回去。
历史老师里奥波德·波希也在内向的阿道夫脑中留下了印象。在讲解古代条顿人的历史
时(老师使用了彩色幻灯片),阿道夫简直给迷住了。希特勒在《我的奋斗》中写道,“即
使在今天,一想到这灰白发老人,我还怀有友善的感情。他讲课时所带的炽烈感情,有时竟
使我们忘却了现在;他好像具有魔力,将我们带回到古老的年代。他用数千年迷茫的历史面
纱,结成牢固的历史事实,灌进活生生的现实。每当出现这些时刻,我们端坐在那里,常常
热血沸腾,有时甚至感动得流泪。”
然而,一到课余,经常使希特勒不安的却是沉闷。到1904年春,学校生活已变得枯
燥无味。同年5月,在圣神降临节那天,他在林嗣教堂行了坚信礼。这同样令他厌烦。在埃
玛努尔·卢加特所提名的男孩子中,“没有一个像阿道夫·希特勒那样,脸色阴沉、坐立不
安。他的话几乎要我去拽才能说出来……他对坚信礼的整个过程好像都非常反感,他是在极
勉强的情况下才行完坚信礼的。”行坚信礼的人群一回到里昂丁,阿道夫马上便找他的游伴
去了。接着,卢加特太太回忆说,“他们便在屋前屋后跑来跑去,玩什么‘红印第安人’—
—闹翻了天!”
那年,阿道夫的法文不及格。秋天的补考刚及格——有个条件,他不能再回林嗣学校念
最后一年级。最近的一所中学在斯狄尔,离家约25英里。阿道夫再次被迫离家。希特勒太
太陪着15岁的儿子,一同到斯狄尔,在西希尼家给他找了一间小屋。从一开始阿道夫就不
高兴。他讨厌这个城市;窗外的景物又是那样的令人恶心。“我经常在窗口练习射老鼠”。
阿道夫花在射老鼠和绘画上的时间要比花在功课上的时间多得多。结果,第一学期的成
绩就很差。他的体操课得了个“优”,绘画得了个“良”。他最喜欢的两门课程历史和地理
,只得了个“中”,数学和德文不及格。逃学,他已到了荒唐的地步。一天早晨上学,他脖
子上围了一条大围脖,伪称嗓子坏了。结果,他被送回家了事。〔*那年春天,在参观临近
的一个小镇时,他在留言簿上写下了一首诗,透露了他的心事。有四个字无法辨认:

(一)人们端坐在空气充足的室内,
啤酒、葡萄酒,尽情欢饮,
吃呀、喝呀,放纵无度,
(X)后全都醉卧地板。
(二)他们登上高山,
(X)骄傲的面孔,
一个筋斗翻下山来,
连站都站不稳。
(三)回家了,他们板着面孔,
时间呀,全部忘记,
老婆(X)了,(可怜的?)人呀,
竟用鞭打医治伤口。
他还画了一张漫画,画的是一个矮小的男人正在挨板子,打他的是个胸脯饱满的女人。
这幅画,连同那首诗,是相当出色的,因为它们系出自一个15岁的孩子之手,而且竟如此
奇怪地写进留言簿〕。
尽管如此,他的分数后来还是有所上升。学校通知他,如果秋天他回来补考,就准予毕
业。1905年7月的一天,天气闷热,阿道夫把这个好消息(相对而言)告诉了母亲。在
此之前,她已将里昂丁的农庄卖掉——这是个多么混乱、多么不幸的地方呀——搬进了座落
在林嗣市中心的汉波尔德大街31号。这是一座阴暗的楼房,他在里边租了一套房子。离开
时刻关心和保护他的母亲,一年后,阿道夫在外表上已发生了显著的变化。他已不再是一个
孩子,而是个头发蓬乱的青年,胡子已依稀可见。他已是个面带梦想般的表情、举止颇浪漫
的波希米亚人了。在斯狄尔的一个名叫斯通伯格的同班同学,把他的这一切用钢笔画了下来
。这幅画满可称之为“画家青年时期之肖像”。
克拉拉大喜,简直把儿子当成英雄,母子二人的关系又变得那样亲密。不久,他们又带
着保拉去希皮塔耳度暑假。在这里,阿道夫染上了肺炎(家中有患呼吸道疾病的病史)。这
一病,母子的关系更加亲近了。阿道夫虽然被“放逐”至斯狄尔,这个夏天出了一点问题,
但是对母子二人来说,这个假期肯定还是愉快的。
到希特勒一家离开乡下时,阿道夫的身体已经康复,可以回斯狄尔参加9月16日举行
的补考了。他补考及格了。当晚,他与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学,秘密地开了个小酒会,以示庆
祝。结果,阿道夫喝得烂醉如泥。“晚上的事我已忘得一干二净。”他只记得,凌晨有个送
牛奶的人把他从公路上叫醒。
他将永远不再蒙受此辱。他喝醉酒,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尽管拿到了证明,但希特勒却无法应付毕业考试。事实上,一想到去技术学校继续学习
,他就反感。他以肺不好为借口——“猛然间,疾病前来帮忙”——说服了克拉拉,不让他
继续求学。后来,诽谤者攻击说,关于身体不好的问题,希特勒在《我的奋斗》中撒了谎,
但保拉却证实,他确实患有出血症。希特勒童年时代的一个朋友记得,“他咳得很厉害,又
患鼻膜炎,特别是在潮湿和下雾的日子,咳得更凶。”有个邻居也证实,“他身体很坏,因
为肺有问题,不得不辍学。肺不好,后来还咳血。”
由于不再有父亲或学校来管教,这位16岁的年轻人便成了一个自由自在、到处游逛、
藐视权威的人物。他过的是一个出逃者的生活。他如饥似渴地看书、速写,本里画满了各种
画。他上博物馆,进剧场,还去蜡人馆。有一次,他在火车站附近看了一场电影,使他的道
德观念大受震惊(“多可怕的电影!”)。他再也不寻人交往;他再也不是儿戏的领袖。
他独自在林嗣街道闲逛,但并不感到孤单,未来的梦想在他心中猛烈地搅动。他已讨厌
与人交往。1905年深秋,他终于遇上了一个可以容忍的人——奥古斯特·库比席克。库
比席克是个装修商的儿子,也抱有幻想:他要成为世界著名的音乐家。他已会拉小提琴和大
提琴,还会吹小号和低音大喇叭,且正在德索埃教授的音乐学校学习乐理。一天晚上,两人
在剧院里见了面。库比席克注意到,希特勒寡言少语,穿着考究。“他脸色苍白,骨瘦如柴
,与我的年龄相差无几,随着演出的进展,他眉飞色舞。”库比席克本人则外表锐敏,宽额
,头发卷曲,好像注定要当艺术家。
阿道夫和库斯特尔(希特勒不称他新结交的朋友“奥古斯特”)几乎每晚都双双上剧场
。若不看戏,两人便沿兰德大街闲走。每逢此时,阿道夫手中总有一根以象牙作柄的黑手杖
。一天,库比席克鼓足勇气,问他的沉默寡言的朋友是否有工作。“当然没有”,阿道夫粗
鲁地回答说。“糊口的工作”是不适合他干的。
因为希特勒不喜欢谈论自己,他们谈的多是音乐和艺术。
一天,希特勒突然拿出一本黑色的笔记本,向库比席克朗诵了他刚写好的一首诗,随后
又将几幅画和设计稿交给他看,承认自己想当画家。在这个年龄便有这种决心,这使库比席
克印象不浅(“看到如此闪光的东西,我大为兴奋”)。打那以后,他几乎把希特勒当成英
雄崇拜。由之,他后来对希特勒的回忆虽常常夸大其词,有时甚至臆造,但是,没有一个人
能像他那样深刻了解年轻时的希特勒。
虽然两人具有许多共同之处,但性格却截然相反。库比席克自认为是“善于适应环境,
时刻愿意作出让步”;希特勒呢,则是“非常暴躁,高谈阔论”。然而,性格上的差异反而
加深了他们之间的友谊。库比席克善于倾听,甘心扮演被动的角色,“因为它使我明白,我
的朋友是多么需要我。”库比席克的热心倾听,令阿道夫感到温暖。于是,他便常常高谈阔
论,“且打着生动的手势,完全是讲给我听。”这些高谈阔论,通常是在田间散步,或穿过
渺无人踪的山路时发表的。它使库比席克觉得,这简直像是火山爆发,又像是舞台上的一幕
。“我只能张口结舌,一动不动,连鼓掌都忘记了。”过了好久,库比席克才醒悟到,他的
朋友并非在演戏,而是“万分认真”。他还发现,希特勒只允许你同意,不允许你反对。库
比席克常被怔住的是希特勒的口才,而不是他谈的内容。因此,库比席克时时都表示赞同。
在这个时期,他俩常到图姆莱顿维克去。在那里,阿道夫或读书,或画速写,或画水彩
画。有时,俩人也会到多瑙河岸边的石阶上去闲坐。在此幽僻之地,希特勒常常会倾吐他的
希望和计划,甚至想入非非。当然,这也不是单方面的。
阿道夫非常清楚库比席克的思想。“我需要什么,缺少什么,他都一清二楚。有时候我
甚至觉得,他既过他的生活也过我的生活。”
阿道夫过的虽然是一个波希米亚花花公子的无忧无虑的生活,但他的住所却相当简陋。
汉波尔德大街三楼的那套住房,若不是小了一点,本来是满舒服的。厨房只有一扇窗户,朝
院子开。厨房虽小,但颇舒适,保拉和克拉拉睡在客厅里,那里挂有一幅阿洛伊斯这位傲慢
公仆的画像。第三个房间并不比洗手间大,由阿道夫住着。与先前的家不同,现在的这个家
很安静,一家人和睦相处。实际上,这个家是为阿道夫这位少爷安设的。每逢圣诞节,阿道
夫送给母亲的礼物总是一张戏票。在克拉拉眼中,阿道夫是一位年轻的王子,其天才尚未苏
醒,将来注定要成名。亲朋曾建议让阿道夫学点实用的手艺,以便为家庭增加收入,但都遭
克拉拉的拒绝。
1906年春,阿道夫的梦想之一实现了:母亲允许他去维也纳这个艺术、音乐和建筑
学的圣地。在这个古老而罗曼蒂克的城市里,他游玩了整整一个月(他大概是住在他的教父
母约翰和约翰娜·普林斯家里)。完全被迷住了。他一直与库比席克有书信往来。“明天我
要去看歌剧《崔斯坦》(瓦格纳于1859年创作的一部歌剧,于1865年首次演出——
译注),后天看《飞翔的荷兰人》等”,5月7日他在一张明信片上这样写道:“尽管这里
的一切都很美好,我还是想回林嗣。今日去国立剧场。”同一天,他发出的第二张明信片里
,描述了皇家歌剧院的情况,认为里面的设施平平。“只有当巨大的声浪滚过大厅,当风的
呼啸声被可怕的声浪吞没时,人们才感到崇高,才忘却厅内之金碧辉煌和绫罗绸缎之满溢。
”这些话典型地代表了这个正在萌芽的画家——语法不通,却混杂着富有诗意的想像:浮华
,但敏感。
回到林嗣后,阿道夫更是专心致志于绘画与建筑。他坚持要库斯特尔同操此业,库比席
克不从,但阿道夫终于说服了他,与之合伙购买10克朗国家发行的彩票。希特勒滔滔不绝
地讲述应如何使用赚来的钱。他说,要在多瑙河彼岸找一座大楼,将二楼全部租下,两人各
占一间,距离要远,这样,库比席克的音乐声才不致令他分心。房间由阿道夫本人装饰,墙
画由他来画,家具亦由他设计。他还梦想将他们的房子变成业余艺术爱好者的大本营。“在
那里,我们可以学音乐,搞研究和读书,但最重要的还是学习;德国艺术领域宽广,我的朋
友说,怎么也研究不完。”还有一条规定,此规定虽令人高兴,却也泄露了天机:“这个家
应由受过良好教育的姑娘来掌管,由她当‘城主之妻’。这位姑娘必须性格文静,以防惹来
某些不受我们欢迎的奢望或意图。”这个幻想,与大多数幻想一样,在现实中成了泡影:他
们的彩票并未中奖。
阿道夫又在希皮塔耳度过了一个夏天,未发生什么大事,高潮也不过是他给施密特家的
孩子们买了个幻灯而已。从乡下回来后,他依旧过着一个萌芽画家和幻想家的生活。10月
初,他开始学钢琴由库比席克的老师执教。保拉回忆说,“母亲给他买了一架海兹曼牌的大
钢琴,他在钢琴前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有这样一个孩子,花钱再多也不为多。大概就在此
时,希特勒在库比席克跟前暴露了一件令他吃惊的新鲜事。此事发生在他们首次观看《黎恩
济》时。主角是罗马的保护人,他的升降在阿道夫的身上产生了奇怪的后果。平常,大幕一
落,他便指手划脚地批评演员或音乐。这晚呢,他不但啥也没说,反而“用一种奇怪的,甚
至是敌对的目光”,把库比席克盯得哑口无言。希特勒脸色比平常更惨白,他竖起衣领,一
声不吭,大步走上大街。时值11月,天气寒冷。他“脸色阴恶”,领着他那摸不着头脑的
同伴,爬上了一座陡峭的山顶。突然,他紧紧抓住库比席克的双手,双眼“激动得狂热”。
他说话时声音沙哑。库比席克觉得,他的朋友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完全是欣喜若狂
。尽管没有听他说剧中主角是他的楷模或榜样,他利用幻想力将主角黎恩济变成了自己的雄
心壮志的楷模。”那时库比席克依然相信,他的朋友的真正目标是要当个画家或建筑师。此
刻的阿道夫完全是个陌生人。他口出狂言,“好像他身负重任,终有一天,人民将会将此重
任赋予他”——人民向他呼唤,要他领导他们去取得自由。这幕情景可能是库比席克的杜撰
,但它确实反映了他的浪漫之友的心情。当他们下山返回库比席克的住地时,已是凌晨三时
了。两人庄严地握别后,阿道夫并未回家。他再次上山,理由是“我要独自呆一会儿”。他
们家人成了他的幻想经历的受益者——但持有怀疑。保拉回忆,“他常用抑扬顿挫的语调给
我们讲历史和政治。”
山上的事发生后不久,他便消沉了下去。在这时起,他觉得自己像陀斯妥耶夫斯基(1
821—1881,俄国小说家——译注)的主人公一样,心灵受到创伤和遭人唾弃。他甚
至能从“青春”中步入人世。钢琴课只上了4个月便停了。库比席克认为,这是因为“乏味
、单调的手指动作一点儿也不适合阿道夫”,但更可能是克拉拉·希特勒之健康恶劣使然。
1907年1月14日,即阿道夫停止学钢琴之前两星期,他母亲去看了爱德华·布洛
克医生——是位犹太医生,在当地有“穷人的医生”之称。她镇静地告诉医生,她胸痛,一
晚一晚地不能成眠。诊断表明,希特勒太太“胸中长有一大肿瘤”。
布洛克医生并未告诉病人,她已得了癌症。次日,医生将阿道夫和保拉召去。他们的母
亲“重病缠身”,唯一的希望就是外科手术。阿道夫的反应使医生甚为感动。“他那长长的
蜡黄脸歪了。双眼滚出了泪珠。他问,他母亲没有办法了吗?只有在那时,我才意识到他们
母子间的爱是何等的深。”
全家决定冒险让克拉拉开刀。1月17日,克拉拉·希特勒进了林嗣城的“姐妹慈善医
院”。次日,卡尔·乌尔班医生为她切除了一个乳房。此时,约翰娜婶婶——驼背,易怒,
但随叫随到——从希皮塔耳赶来为孩子们管家。克拉拉在三等病房里,3克朗一天,休养了
19天。论较舒适的病房,克拉拉不是出不评价钱,而是为了省钱——这是她的特点。由于
汉波尔德大街那幢房子有三座楼梯,而克拉拉爬楼梯又有困难,于是,全家便于同年春末迁
至多瑙河彼岸的乌尔法尔郊区布鲁登加斯9号。新住居是石块砌的屋子,外观引人。他们住
在二楼,共三间。这里很安静、舒适。只要坐上电车,跨过大桥,便到了阿道夫最喜欢出没
的地方。
阿道夫有了另一桩心事:他坠入了情网。一直到此时,他与姑娘们的关系都是微不足道
的。比方说,一次在希皮塔耳度假,他在牲口圈里与一个挤奶的姑娘邂逅。当这位姑娘表示
愿意再深一步时,他却调头跑了,还打翻了一桶鲜牛奶。当他与库比席克在兰德大街散步时
,他们碰上一个“外表庄重,身材苗条的高个子”姑娘,她有一头漂亮的浓发,梳成发髻;
她是个年轻的“瓦尔基里”(北欧神话中奥丁神之婢女——译注)。阿道夫激动地抓着同伴
的胳膊,坚定地说:“我告诉你,我爱上她了。”她的名字叫斯特芬妮·詹斯坦,也住在乌
法尔。
他为她写了许多情诗,其中有一首叫《献给爱人的歌》,阿道夫还将这首诗给忠诚的库
斯特尔朗诵过。他承认,他从未与她说过话,但,“用不着说一句话,一切都会清楚的。”
希特勒说,他们是美妙的一对,彼此靠眉目就可传情。“这些事是无法解释的”,他说。”
我心里有的,斯特芬妮心里也有。”库比席克催他赶快向斯特芬妮和她无时不在的母亲作自
我介绍,但希特勒拒绝这样做。他说,若自我介绍,必然要介绍自己的职业,而他还不是个
职业画家。另外,他还在埋头研究挪威和德国神话;他发现,神话里的女人都是非凡的,而
他自己对性的概念或许是浪漫化的、骑士般的。没有必要向这位年轻的品格飞(德国传说中
的英雄——译注)作平淡无奇的介绍!幻想成了狂想。一切均失败,他将趁库比席克与她母
亲谈话之机,将她绑架!
斯特芬妮继续对他不予理睬。他猜她是在生他的气(此时,她即将与一个中尉订婚。多
年后,如她得悉希特勒曾全心全意地爱过她,肯定会觉得万分惊奇的)。在失望之余,他立
誓不再受这番罪。“我要将此事结束!”他决定跳河,从桥上跳进多瑙河——不过,斯特芬
妮要与他一起殉情。他订出了一个详尽的计划,包括大家应说些什么话在内。库比席克应作
为这个悲剧的见证人。
这个爱情事件是与一个具有幻想、感情又容易冲动的年轻人相称的。成功将导致他们结
合,而以绘画为职业的幻想也将告终;失败,则会增加又喜又痛苦的幻想。由于有更要紧的
事情,斯特芬妮很快便退出了背景。阿道夫的创作欲已从绘画转入建筑。他虽然仍孜孜不倦
地画水彩画,但他的作品——虽显示出某些天才——却不能满足沸腾在他胸中的理想和感情
。“阿道夫从未认真作画”,库比席克说。“他具有更严肃的愿望,作画不外乎是他理想之
外的爱好而已。”但在另一方面,他的建筑设计却表现了他的不可抗拒的创作欲和明确的条
理性。受理想之驱使,他居然要改变林嗣的面貌。他常常站在新教堂前,一边称赞其某些特
点,一边又在评头论足。为了改良该教堂,他竟将它重新设计,一鼓作品地画了又画。“他
把一切都献给了他想象中的建筑物,完全被它迷住了。”当他与他的唯一听众一起逛街时,
希特勒常常指出街头建筑必须改变之处,并详细阐述应如何修改。市政大楼不够威武雄壮,
他便想用一座现代化的雄伟建筑予以代替。城堡太难看了,他要重新设计,以恢复它原来的
壮观。新建的博物馆确令他兴奋,回来后还一再夸奖用大理石砌成的横饰带——它们描画了
某些历史场面。即使是这些,他都认为应该改掉——他要将它的长度增加一倍,使它成为全
欧最长者。
他建造新火车站的计划,反映了他对市政规划的热情。由于林嗣在不断扩大,他要拆除
既难看又妨碍交通的铁轨,把车站建于城沿,将铁轨深埋地下。公园必须扩建至旧火车站。
他的想象力是无边无际的。他计划将铁路通至里兹顿维克的顶端,在那里,他要建造一
个宽敞的旅馆和一座高达300英尺的铁塔,铁塔又需俯瞰架设在多瑙河上的高水平的桥梁。
他的生活几乎与众隔离。晚上,他睡得很晚;白天,他又全天呆在屋子里,或看书,或
画画,或搞设计。楼下的邻居是邮政局长的老婆,她常见希特勒于傍晚6时后外出,在与库
比席克闲逛回来后,他又在起居室内不停地踱步至凌晨。
一天,她丈夫建议他步入邮政界,但阿道夫回答说,终有一天他会成为一位伟大的画家
。“当向他指出他缺乏必要的途径和人事关系时,他只简短地回答:“马卡特和卢本斯发迹
前也很贫寒。’”
阿道夫生性好动。林嗣再也没什么可以给他了。他渴望外部世界,特别是维也纳。他设
法想使母亲相信,他能进入美术学院。另一方面,克拉拉又受到女婿和孩子们的监护人约瑟
夫·梅洛福的劝说和逼迫。两人均坚持说,现在该是孩子选择一个像样的职业的时候了。梅
洛福甚至还找到一个愿意收阿道夫为徒的面包师。
然而,克拉拉又无法拒绝儿子的热切请求。同年夏天,他被允许从“奥地利抵押银行”
中取出约700克朗的继承财产。
这笔款项够他在维也纳花费一年,包括支付美术学院的费用。
阿道夫的胜利却又受到母亲身体状况恶化的影响,所以,他恐怕是带着悔恨、内疚而又
兴奋的心情离家出走的。美术学院的入学考试将在10月上旬举行,如他现在不去维也纳,
他的职业又得后推一年。1907年深秋的一个早晨,库比席克出现在布鲁登加斯9号。克
拉拉和保拉都在哭泣,连阿道夫的眼睛也是湿的。他的皮箱很重,是由他二人抬下楼梯并抬
上电车的。
在他第一次去维也纳时,他曾不断给库比席克寄明信片。这次呢,人走了10天却连一
个字也没有。库比席克暗自猜想,阿道夫恐怕是生了病,或遭了车祸,甚至可能已死亡。于
是,他便决心向希特勒太太打探消息。一见库比席克,她劈头就问:“阿道夫有消息吗?”
她的脸更显得饱经风霜,眼睛缺乏生气,说话更是有气无力。阿道夫一走,她似乎也随他而
去。变成了一个“苍老而病魔缠身”的老婆。她又开始唠叨他曾多次听过的惋惜之词:阿道
夫为何不选择一个适当的职业?靠画画或写故事,他是挣不来什么钱的。他为何要把继承得
来的财产浪费在“无谓的维也纳之行”上?为什么对抚养小保拉他一星半点责任都不负?
阿道夫住在斯通帕大街29号二层楼,靠近维斯巴诺夫,房东是一位名叫查克雷斯的波
兰妇人。入学考试前阿道夫满怀信心,结果却令他大为震惊:“应试画作不能令人满意。”
这使他精神萎靡不振,目瞪口呆。当他要求院方作出解释时,校长对他说,他的画“表明,
或不适宜于绘画、或能力很明显是在建筑方面。”
阿道夫垂头丧气。几天后他才明白库比席克早就猜中过的——他的画不外乎是业余爱好
之作,他的真正命运是当一名建筑师。前途之困难又似乎无法克服;进建筑学院需要建筑学
校的毕业文凭,而进入建筑学校又要普通中学的毕业证书。他有决心取得成功,但种种困难
又令他沮丧。于是,在尔后的几星期内,他的生活毫无目的,只关在小屋内看书;晚间则去
看戏,或在街头转来转去,欣赏街头建筑。
在乌法尔,克拉拉·希特勒已生命垂危。邮电局长太太连忙飞书阿道夫。他急忙赶回。
10月22日,他再访布洛克医生。为了挽救病人的生命,医生说,必须采取激烈的治疗手
段。克拉拉的手术似乎已为时过晚。“病毒已转移至肋膜。”布洛克医生继续说,治疗的方
法不仅危险——伤口需上大剂量的碘酒——而且花钱也极多。阿道夫对花钱多少毫不在意,
同意先向布洛克医生支付碘酒钱,治疗费则随后付清。
阿道夫突然出现在家里,使库比席克吃了一惊。阿道夫脸色惨白,双目无光。在向库比
席克说明何以从维也纳回来的原因后,希特勒破口大骂做医生的。他们怎敢说他母亲已不可
救药?只不过是他们无能罢了!他说,他要呆在家里侍候母亲,因为他的同父异母的姐姐安
吉拉马上就要生第二个孩子了。库比席克对阿道夫之未提及斯特芬妮觉得奇怪。在此后一段
时间内他也未提及她。他“已全神贯注”在母亲的病体上了。
到11月6日,克拉拉几乎每天都得用碘酒了。上碘酒的过程是很痛苦的。首先要将纱
布泡在碘酒里(它具有令人恶心的、久久不散的“医院里”的臭味了,然后将它叠好,敷在
伤口上。不光是碘酒浸入肌体时疼痛难忍;一旦它进入内脏后,病人便不能吞咽。克拉拉的
喉咙干得冒火,但又不能喝水,因为任何液体尝来都像毒药。
希特勒不但全心照料母亲,还要与邮电局长的老婆、保拉和约翰娜婶婶分担家务。克拉
拉被安置在厨房里。因为那里才全天有火。碗橱已被抬走,换上了一张卧榻。阿道夫就睡在
这里,以便随时照料老母。白天,阿道夫还要帮忙做饭;希特勒太太骄傲地对库比席克说,
她的胃口从未这么好过。一说到这些,她的苍白的脸便泛起血色。“儿子回来后的快乐,以
及儿子对她的无微不至的照料,使她那饱经风霜的、毫无笑容的脸大大改观。”
在此后寒冷而潮湿的日子里,库比席克简直不敢相信希特勒身上所起的变化。“没有一
句粗话,没有一点怨言,不再粗暴地坚持要自行其是。”阿道夫“只为母亲活着”,甚至接
管了家庭,当了家长。保拉在校成绩不好,他就会斥责她;一天,他让她发誓,日后要做个
勤奋好学的学生。希特勒的这些非其本人的表现使库比席克产生了深刻的印象。“希特勒或
许想在母亲面前有所表现,以表明他对自己的缺点已有所醒悟。”
只要醒来,克拉拉就痛苦万分。“她很能忍耐,”布洛克医生回忆说,“不屈不挠,毫
无怨言。但,这却折磨坏了她的儿子。看到母亲脸上痛苦的表情,他脸上也很痛苦。”12
月20日晚间,库比席克发现希特勒太太靠着阿道夫坐在床上以减轻痛苦,她嘴唇紧闭,双
眼深陷。希特勒朝他的朋友打了个手势,让他离开。他刚要走,克拉拉便小声对库比席克说
:“库斯特尔。”通常她是叫他库斯特尔先生的。“我不在时,继续做我儿子的好朋友吧。
他没别人了。”
到了午夜,很明显,她的末日已经来临,但全家决定不再去打扰布洛克医生。因他已无
法帮助克拉拉了。12月21日凌晨——据希特勒说,是在点燃的圣诞树的光茫照耀下——
她安静地离开了人世。天亮后,安吉拉把布洛克医生叫到家里,以签署死亡证书。他发现阿
道夫坐在她的身房,脸色惨白。在一本速写本上画有一张克拉拉的像,这算是最后的记忆。
为了减轻希特勒的痛苦,布洛克医生说,在这种情况下“才是救星”。但此话并不能安慰希
特勒。“在我的整个生涯中”,曾经目击过许许多多死亡情景的布洛克医生回忆说,“我从
未见过有谁像阿道夫·希特勒那样悲痛的。”


第二章 “生活就是我的学校”




1907.12—1913.5

(1)
1907年12月23日早晨,天气潮湿,大雾弥漫。盛在一口“坚硬、光滑、四周用
金属镶紧的木棺”里的克拉拉,被抬出了布鲁登加斯9号。灵车沿着泥泞的街道,缓缓地朝
教堂驶去。在举行简短的仪式后,小小的送葬队伍——一辆灵车和两辆客车——又缓缓越过
多瑙河,翻过一座山,朝里昂丁驶去。遵照她的遗愿,她被安葬在丈夫的身旁,名字则刻在
丈夫的墓碑上。全家人披黑,默默地站在雾茫茫的坟场里——离他们先前住过的舒适的小屋
不远。阿道夫身穿黑大衣,手托一顶黑色高顶帽。库斯特尔觉得,他的脸色更苍白,“严峻
而镇静。”
对希特勒一家而言,圣诞之夜是悲哀之夜。为付医药费,全家正式拜访了布洛克医生。
医药费共计359克朗,其中59克朗已预付。这笔款项确实不小,约占克拉拉资产总额的
十分之一,但又很合理,因为它包括了77次问诊(到家或在办公室)和47次的治疗费用
(大部分治疗都用了碘酒)。余额是在感谢声中付清的。说话的都是姐妹俩,阿道夫穿着一
套黑色外衣,领带打得不紧,双眼盯着地板,一撮头发披着前额。后来,他抓住医生的手,
目光直落在医生的脸上。“我将永远感谢您”,他一边说,一边深深鞠一个躬。“不知道今
天他是否仍记得这一情景,”35年后,布洛克医生在他的《煤矿工人》一书中写道,“我
确认他仍记得,因为在某种意义上说,阿道夫·希特勒恪守了他的诺言。他给我的好处,我
觉得,在全德国和奥地利,他都未给过任何一个别的犹太人。”
当日,拉波尔一家邀请阿道夫和保拉到他家过节,但阿道夫拒不接受邀请。他对姐夫里
奥觉得越来越不安,因为姐夫抓住一切机会劝说他放弃当画家这个愚蠢的梦想。他对库比席
克说过,事实上所有亲戚都在纠缠他,他才逃到维也纳去。他一定会成为画家的,他要向心
胸狭窄的家族证明,正确的是他,而不是他们。
他也同样坚决地认为,库比席克应离开他父亲的装璜商店去当职业音乐家。前一年秋天
,库比席克一家曾反对让库斯特尔到维也纳去。尽管如此,希特勒仍旧话重提,又恳求又争
论,用维也纳的美事——歌剧、音乐会,还有学音乐的无穷无尽的机会——去激发库斯特尔
和他母亲的想象力。要说服库比席克老先生就更困难了,因为他把阿道夫看作是“一位连学
校都考不上的小伙子,把自己看得过高,学不了手艺。”但是,即使是这个年龄的希特勒,
其说服力也是异乎寻常的。讲究实际的父亲于是便答应让儿子到首都去试一个时期。说服了
他的论点之一是,库斯特尔将与一个真诚学艺术的学生住在一起。
为了将去维也纳后永不再回来的决定告诉他的监护人,希特勒再次去了里昂丁。这次,
没有一点儿争论。梅洛福先生虽然有点勉强,却也满口答应——他对女儿说,这样做是他的
责任。此后几星期,阿道夫与安吉拉和约翰娜婶婶住在一起,将家事作了最后的安排。至此
时,所有债务均已清算完毕,包括丧葬费370克朗在内。阿道夫也谢过了各位邻居,感谢
他们在他母亲病中所给予的帮助。他尤其感激邮电局长夫妇,还赠给他们一张自己画的画。
一切债务还清后,由于克拉拉生前省吃俭用,其遗产尚能结余3000多克朗。由于安吉拉
承担了照料11岁的保拉的责任,她所得到的有可能超过三分之二。后来,小阿洛伊斯·希
特勒告诉他的儿子,他曾说服阿道夫“将他们应得的遗产转给女孩子们”,因为拉波尔一家
缺乏资金,阿道夫立即将他那份给了安吉拉,阿洛伊斯则将他的给了保拉。这如果属实,那
末,阿道夫在维也纳开始其生涯的钱就很少了:孤儿津贴加他继承的遗产的剩余部分。
2月初,维也纳出乎意料传来消息说,有个邻居已说服了皇家剧院的舞台设计阿尔弗里
德·罗勒教授,他已同意看看阿道夫的画,并为他的职业提出咨询。这大大鼓舞了希特勒。
也有助于他将家人的反对意见压下去。希特勒作出了去维也纳的计划。1908年2月
10日,他填写了自己和保拉领取孤儿津贴的表格。三天后,表格被退了回来,还附来一份
通知,说表格还应由他们的监护人签署。阿道夫把表格转给了梅洛福先生,但他未等津贴办
公室的答复,便迫不及待地打点行装(包括衣裳、书籍和绘画材料)告别了家人,永远离开
了布鲁登加斯9号。
库斯特尔到火车站为他送行——大概是2月17日。候车时,希特勒谈到了斯特芬妮。
他说,他还未向她自我介绍,但可能会给她写信。火车开动后,阿道夫将头伸出窗外,喊道
:“快点跟我来呀,库斯特尔。”这个年轻人不知是否读过荷拉西奥·阿尔杰的激动人心的
作品,如果读过,这虽然值得怀疑,他肯定会觉得阿尔杰的主人公与他相似。他坐的是三等
车厢,票价是五个半克朗。5小时后,18岁的阿道夫·希特勒第三次来到了维也纳这个魔
术般的城市。从维斯巴诺夫至斯通帕大街29号查克雷斯太太家只需步行5分钟,但由于他
带着大件行李,这段路肯定是很难走的。那年1月,天气虽然沉闷,阿道夫却神采奕奕。2
月18日,他给库比席克寄了一封热情洋溢的明信片:

“亲爱”的朋友:
焦急地等待着你前来的消息。你一定要来,并快点写信告诉我,以便我作好准备,好好
地迎接你。全维也纳都在等待……正如我们说过的,你先与我住在一起,以后再看情况如何
。在所谓的政府当铺里,只要花50—60弗罗令便可买到钢琴。特向你和你的双亲致意。
我再次请你快来!

你的朋友

阿道夫·希特勒

5天后,那是个大雾弥漫的星期天,库斯特尔身背一个“盛满了食物”的棕色帆布袋,
来到了维斯巴诺夫。正当他站在候车室被车站的繁忙景象弄得不知所措时,他瞧见业已成为
维也纳市民的阿道夫向他走来。“他身穿高级黑大衣,头戴黑帽,手中拿着那根象牙柄手杖
。看上去,他真是风度翩翩。”
阿道夫见朋友前来,高兴极了,连忙亲吻朋友的面颊。两人各执口袋一耳,消失在沸腾
的闹市中。那时天色已黑,但弧光灯将车站广场照得“如同白昼。”
他们跨进威武雄壮的斯通帕加斯29号的宽敞的大门,走过一个小小的院落,来到了一
座较破旧的楼前。他们艰苦地沿着黑暗的楼梯走上二楼。房内,到处是画稿。阿道夫在桌上
铺好一张报纸,将自己仅有的食物——牛奶、香肠和面包——放在桌上。库比席克将这些食
品推在一旁,像魔术师似的从帆布口袋里将烤肉、刚烤好的面包、奶酪、果酱、咖啡等一件
一件取出来。“是呀”,据说阿道夫曾喊过,“这才叫有母亲哪!”
吃完饭后,希特勒坚持要带已经疲倦不堪的朋友出去逛市容。“不看看马戏场,库比席
克你怎么能睡得着呢?”首先,阿道夫带他参观了辉煌的“歌剧院”——“我只觉得,自己
好像置身于另一个行星,印象真是深刻,简直使我倾倒”——然后去了雅致的圣·斯特藩塔
楼。之后,阿道夫又坚持让他见识见识“特别的东西”——小巧玲珑的圣·玛丽亚·格斯特
拉德教堂。但是,由于雾色迷茫,库比席克看不见多少东西,巴不得早点回去,但一直到深
夜过后他们才回到家。库比席克连忙爬进房东老太太给他收拾好的地铺。
因为房间太小,住不下两个人和放一架大钢琴,善于言辞的阿道夫说服了查克雷斯太太
,将她的大屋换给他们。他们同意增加一倍的租金,即每月20克朗。没想到钢琴占地太大
,而踱步又是阿道夫之必需,所以,室内的家具便又重新安排了一番,给阿道夫腾出了三步
长的空地。
不到两天,库斯特尔便在音乐学院登记上了,还通过了入学考试。“我没想到我的朋友
这样聪明”,希特勒简短地评论说。对此后几星期内库比席克所取得的进步他也不感兴趣。
一天,库斯特尔的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同学来访,他竟大闹了一通。她走后,希特勒一边
踱步,一边大放厥词,说:“女人求学,那是胡闹。”库比席克觉得,“阿道夫神经错乱。
因为一点点小事,竟大发雷霆。”无论库比席克做什么,总不合希特勒的口味。“使我们很
难在一起生活……他与世不合,在挣扎。在他看来,处处都存在不义、仇恨和敌对情绪。”
其实,希特勒自己的落第才是根本的原因。一天,他突然大声痛斥美术学院。这样,他
仇世的原因便昭然若揭了。
“……都是些头脑硬化的老顽固,官僚!都是些不通情达理的蠢货!整个学院都该炸掉
!”他脸色铁青,双眼(“有些凶恶”)放射着仇恨的光芒。后来,他终于泄露了真情,原
来他被赶出来了,落选了。“现在怎么办?”库比席克关心地问。希特勒在桌旁坐下,开始
看书。“没有关系”,他平静地回答说。
尽管他侈谈有决心取得成功,他仍不得不依靠罗勒教授的帮助。几次,他手中提着皮包
,前往这位名扬四海的舞台设计师的画室,却没有胆量去敲门。最后,他把介绍信撕得粉碎
,“省得日后再受它的引诱”。他这一举动,可能是怕自己的作品不够水准所致,也可能是
内心之失败感使然,或者完全是因为罗勒名望过高而不敢去求见。
在希特勒离开林嗣后约一星期,梅洛福先生得到津贴办公室的通知,得知保拉和阿道
夫·希特勒每人每年将得到300克朗,一直领到年满24岁。津贴办公室授权梅洛福先生
全权处理每年应领的600克朗,而他则决定每月分给每个孤儿25个克朗。
这笔定期款子(相当于现时的6块美元),毫无疑问,给希特勒带来了新的希望。但是
,假定遗产中的650个克朗仍大部归他所有,生活仍是相当艰苦的。他的同室后来说,希
特勒常常挨饿。“一连5天,他都靠牛奶、面包和黄油度日。”
库比席克从不知道希特勒究竟有多少钱。他猜想,“希特勒一定为钱少而暗暗含辱。有
时候,他一生气便高声怒喊‘真是牛马不如的生活!’”
希特勒一星期要去伯格戏院或歌剧院几次,所需费用都是靠省吃俭用得来的——例如,
裤子是放在席子底下“熨”的。
希特勒也不愿与女孩子们坐在一起,因为“她们所追求的不外乎是打情骂俏”。在不准
女人进去的舞场里,他花两克朗的高价,硬要库比席克与他同行。较长的歌剧,他们是从未
看完便离场的,因为他们必须于晚上9时45分离开,赶在斯通帕加斯9号关门前到家,否
则就要给看门人小费。回房后,希特勒便强迫库比席克将未看完的部分用钢琴弹出来给他听。
瓦格纳的作品希特勒是百听不厌的。即使古斯特尔要去看威尔弟(1813—1901
,意大利歌剧作曲家——译注)作品的首轮演出,希特勒也要拉他去皇家剧院看瓦格纳作品
的第二轮演出。瓦格纳的音乐使他心旷神怡,“使他遁进他所需要的神秘世界,以忍受他那
狂乱的天性所带来的紧张。“阿道夫最喜欢的《罗安格林》,他们就在一起看了10次。”
诗歌会”(14—16世纪时在德国主要城市兴起,其成员多为劳工阶层——译注)也同样
使他入迷,他常常援引第二幕里的几行诗:

我仍不能成功。
感觉到了,但我不能明了,
不能留住,亦不能忘怀,
若执之,又不能衡量。

有几次,库比席克诱他去看了威尔第的歌剧,但希特勒只赞同“阿伊达”。他对虚假的
舞台效果大加反对。“如果没有刀,这些意大利人该怎么办?”一天,他听见街头手风琴手
在演奏《贵妇与庶民》,便喊道:“那就是你的威尔第!你想想,罗安格林的故事能用手风
琴演奏吗?”
多少个夜晚,两个年轻人都一起参加音乐会——因为库比席克是音乐学院的,他能搞到
免费票。阿道夫居然也开始“嗜好交响乐”,这使库比席克感到惊奇。希特勒特别喜欢浪漫
主义作曲家——韦伯、舒伯特、门德尔松和舒曼。他所喜欢的作曲家还有布鲁克纳、贝多芬
和格里格——他们的A小调钢琴协奏曲常常使他感动。
缺乏金钱,这并未使他们的维也纳的光辉变得暗淡。那时正是歌剧和音乐的黄金时代。
古斯塔夫·马勒刚退出皇家剧院,并加盟纽约市的“大都市乐团”,但留下了许多辉煌之作
,其中许多是罗勒设计的。尤其著名的是他们合作的作品《黎恩济》以及《戒指》的第一、
二部分。新任导演费力克斯·文加纳,由于删去了马勒的某部作品里的某些情节,招来了某
些愤怒。但他仍在完成他的前任未完成的《戒指》,由罗勒重新进行舞台设计。顺便提一句
,两位导演都是犹太人。在维也纳文学艺术界有成就的人物中,许多都是犹太人,例如,雨
果、冯·霍夫曼斯达尔、阿瑟·施尼茨勒、理查德·比尔·霍夫曼,以及赫尔曼·巴尔都是
犹太人。
那时的维也纳,正是奥匈帝国全盛时代末期的首府,是个语言混杂、没有统一语言的城
市;人口来自奥匈帝国的四面八方,是个光辉夺目的大都会;在那里,生活的乐趣与城市的
没落并存。从传统上说,哈斯堡王朝是德国式的,但其城市却是独特的。维也纳不仅是财政
金融的首府,也是时装和文化的首府。与德国不同,它是彼此不相协调的民族的熔炉。“由
于多少世纪以来,斯拉夫人、马札儿人和意大利人都涌向这里”,有个同时代的记者评论道
,“他们说,这个城市已没有一滴德国血液了。”城内有一波希米亚剧场,一家意大利歌剧
院;有法国的歌星,也有波兰人的俱乐部;在某些咖啡馆里,你会读到捷克文、斯拉夫文、
波兰文和匈牙利文的报纸——就是没有德文的。你可能“是个纯血统的德国人,但你的妻子
可能是加里西亚人或波兰人,厨师是波希米亚人,保姆是伊士特里亚人或达尔马西亚人,男
仆是塞尔维亚人,车夫是斯拉夫人,理发师是马札儿人,老师是法国人……不是的,维也纳
不是德国城市。”
那些像阿道夫一样,离开了奥地利其它城市和乡村来到维也纳的人们,尽管,也许是因
为,它有着令人不安的矛盾,竟也拜倒在它的魔力之下。维也纳是个魅力和平民窟混杂的城
市;既具有铁一般的传统习惯,又有知识分子们激进的试验;既有思想自由,又有强烈的民
族偏见。阿道夫虽然被吸进了闪闪发光的维也纳,但是,随着时光的流逝和成功希望的破灭
,“这个值得怀疑的、魔术般的民族熔炉”(他后来这样描述它)也开始使他反感了。
他和库比席克常常空着肚子走出斯通帕加斯那间房子,穿过居住着中产阶级的昏暗的街
道,走向“辉煌的大楼和华丽的旅馆林立、门前还站着衣着炫眼的仆人的”市中心。阿道夫
变得越来越叛逆,常常没完没了地诅咒由不劳而获的财富所表现出来的缺乏正义的社会。比
饥饿更令他讨厌的是到处爬满臭虫的斯通帕加斯那间房子。库比席克回忆说,希特勒“对与
身体疾病有关的东西尤其敏感。”
他对维也纳的这种感情并不是独一无二的。“维也纳既给人们提供取得最高成就的巨大
潜力,同时又具有阻碍实现这些成就的最顽固的反抗力。在这种奇特理智环境下成长的杰出
人物,一旦成名,也就在对维也纳爱恨交织的辩证的混合体中生活。”这段话是布鲁诺·华
尔特在自己的自传中写到马勒时说的。在此后5年内,希特勒几乎每月都要看一次马勒的鼓
舞人心的作品《崔斯坦》,这部作名由罗勒配上鲜明的彩色布景——橙色的、紫色的和灰色
的。总而言之,在维也纳居住的都是些爱鸣不平者,他们有专门攻击杰出公民的传统。
他们嘲笑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学,嘲笑阿诺尔德·施恩伯格的声学太现代化,嘲笑奥斯
卡·科科契卡的色彩太鲜艳,对霍夫曼斯达尔和施尼茨勒的作品,他们也觉得该批评的东西
太多。
年轻的希特勒,时而如痴如醉,时而愤俗疾世,常常想方设法打探这座表面华丽的城市
的罪恶。库比席克把希特勒看成是有社会良知的病态伤感者。据他说,希特勒自我教育的计
划是极不稳定的。他会跑到梅德林区去“研究”工人的住宅;也会去林格大街和邻近地区考
察,一去就是几小时。回到又脏又小的房内后,他便为首都重新设计。这个青年既是市政计
划者,又是建筑师。他一边在门与大钢琴间的过道上来回踱步,一边又强迫库比席克听他没
完没了地讲解“谨慎的计划”。有一回,他一连失踪3天。回来后,他宣布“住宅区应该铲
除”,并连夜设计工人模范村。
晚间,唯一的光源是一盏煤油灯。他常在桌旁坐至深夜,在摇曳不定的灯光下写东西。
出于好奇,库比席克问他在干什么,希特勒便把书写潦草的几页纸递给他:
后景是“圣山”;前景是一块巨大的祭祀石板,四周长满了橡树;两名身强力壮的武士
同执一头黑牛,将庞大的牛头按倒在石板的空处。笔直地站立在他们身后的是身穿黑袍的技
师。他手执大刀,并将用此刀斩牛头。周围站着许多长着大胡子的人,他们手执长矛,依着
盾牌,全神贯注地看着。
库比席克摸不着头脑。希特勒解释说这是话剧。他激动地将基督教传至巴伐利亚时的情
景描述了一番——山里人不愿接受新的信仰,决心要杀掉传教士。这出话剧恐怕压根儿就没
写完,而其它呢——例如写画家穆利洛品舞剧——有的只有构思,有的刚刚刚开始,情节也
多数取自日耳曼人的神话或历史。阿道夫有时会写到黎明,把写好的稿子扔到库斯特尔的床
上,或朗读一两页。演出这些戏需要花费巨金,因为它们的场景从天堂排到地狱。库斯特尔
建议他写些简单点的东西——例如,写一部不矫饰的喜剧。这个形容词激怒了希特勒,于是
,他便把心思转到一项更雄心勃勃的项目上去。
这件事是库比席克无意中提到另一件事后引起的。库比席克说,瓦格纳死后,在整理他
的文件时,发现了他写的关于维兰和史密斯的音乐剧的提纲。
次日中午,库比席克吃完午饭回来,发现希特勒坐在钢琴旁。“我要把维兰写成一部音
乐剧。”他说。阿道夫计划将音乐剧写成后,用钢琴弹给库斯特尔听,让他把“写成的曲谱
,作必要的修改,再写出总评。”数晚后,希特勒把前奏曲弹出来,焦急地等待着库斯特尔
的意见。库比席克觉得,这是瓦格纳的二等货,但基本的主题是好的,并主动提出将它写成
诗的格式。希特勒对他的朋友所作的修改不满,便日以继夜地继续谱曲,还设计场景和服装
,甚至还用木炭将主人公画了出来。晚间阿道夫一边写歌词,一边注意库比席克,一发现他
在作曲时打瞌睡,便把他弄醒,小声地——因为是在深夜——朗读他的手稿。然而,过了几
星期,希特勒把歌剧一事束之高阁,这也许是因为有某些事情要他去处理,或者是因为创作
的烈焰业已熄灭。对此未竟之事业,他初时很少谈到,后来便索性闭口不提了。
那年春天,库比席克回家度复活节。他写信回来说,他患了角膜炎,大概是因为在煤油
灯下用功过度之故,他还说,回到维斯巴诺夫后,他也许要戴眼镜了。对阿道夫说来,复活
节那个星期天,既乏味又孤单。那年(1908)的复活节是4月19日,即他19岁生日
的前一天。在给库斯特尔的复信中,希特勒显得心情沉重,但又有幽默感:“听到你双眼要
失明的消息,本人满腹哀愁,使弹错的音键会越来越多,你也会读错音符,最终变成瞎子,
而我则变成聋子。呸!”
在林嗣的农村住了些日子后,库斯特尔觉得,斯通帕加斯的那间屋子,好像变得越来越
黯淡无光了。他劝说希特勒到乡间去旅行。在温和的春光中,他们在“维也纳森林”里度过
了几个星期天,还坐着汽轮沿多瑙河顺水而下。一般人认为,在这样的季节里,年轻人往往
会思情怀春,但在他们的生活中,性却起着很小的作用。在散步时,姑娘们常狡猾地向他们
递送秋波。起初,库比席克还以为秋波是递给他的,后来他很快发现,她们的目标是阿道夫
,他冷冷地置她们的目邀于不顾。他们没有与女人发生性行为,但晚间却谈论女人,爱情和
婚姻,一谈就是几小时。当然,与通常一样,谈话总被阿道夫垄断。他一再坚持说,他必须
保持“生命的火焰”的纯洁性,就是说,他认为——根据他之天主教的教养——不论是男人
还是女人,在结婚前都得保持肉体和灵魂的贞洁,只有这样才能为民族繁殖健康的后代。
然而,性的黑暗面却也常常萦绕在他心头。他会“一小时一小时地”谈论“堕落的
(性)风俗”。他猛烈攻击娼妓,不但谴责妓女和她们的“顾客”,而且也谴责社会。对此
,他几乎着了迷。一天晚上,在看完常迭金特的《春天的觉醒》后,他抓住库斯特尔的胳膊
说:“咱们一定要去看一次‘罪恶的阴沟’。”于是,他们转身沿着一条又窄又黑的小街走
去——那是施皮特尔伯格街。街道两旁是一排排小屋,室内灯火通明,连里面的姑娘都可以
看得清清楚楚。“姑娘们坐在屋里,衣着不整,并且穿得很少”,库比席克回忆说,“有的
在涂脂抹粉,有的在梳头,有的在照镜子,但她们无时不在注意街上走过的男人。”偶尔也
会有个把男人在房前止步,与姑娘说上一两句话——然后,灯火便灭了。当他俩走到小街的
尽头时,转过脸来又久久地看着这一可怕的情景。回房后,阿道夫又对娼妓问题大发议论,
“冷漠而客观,似乎与肺痨作斗争与否,将之焚毁与否,是他个人的态度问题。”
在竞试中,库斯特尔成绩优异,期终音乐会还由他指挥。
他作的歌有三首得到演唱,弦乐六重奏作品有两乐章得到演奏。在演员休息室里,阿道
夫骄傲地站在他身旁。向他道贺的不但有指挥学校的校长,还有音乐学院的院长。
7月上旬,库斯特尔该回林嗣去了。他要回去与父母一起消夏,待秋天再回来,但他坚
持要付一半房租。关于自己的计划,希特勒只字未提;而当库斯特尔立誓要当维也纳交响乐
团的一名提琴手以便支付高于一半的房租时,希特勒勃然大怒。善于忍让的库斯特尔,因为
早已习惯了阿道夫的坏脾气,且仍陶醉在自己的成功中,对此也未表现不悦。在维斯巴诺夫
车站,阿道夫“一百次”告诉他,自己孤零零地住在斯通帕加斯将会多么无聊,未明显地动
情(“他越受感动,便变得越冷静沉着”)。之后,他突然表现特殊:他使劲地抓住库比席
克的双手,然后头也不回地匆匆走了。
在林嗣,库斯特尔给希特勒写了一张明信片和一封信。他也收到一封回信,说希特勒”
工作一直很努力,经常干到凌晨两三点钟。”阿道夫答应,在去希皮塔耳度假前再给他写信
,还试探着说:“如我姐姐前来,我就不去了。”他大概是指安吉拉,因为她与她丈夫在他
的生活中占有极重要的地位。两星期过去了,但阿道夫一个字也没写。到了7月20日左右
,信终于到了。从信里说的和没说的来看,希特勒的生活是很奇特而孤单的:

亲爱的朋友:
你也许已经猜到我许久没给你写信的原因。回答很简单:我想不出有什么可告诉你的,
也想不出你对什么会有兴趣。我仍在维也纳,不打算走了。这里只有我一人,因为查克雷斯
在她兄弟家。我过的是隐居者的生活,但过得相当不错。我所担心的只有一件事:我早晨起
床,历来都是靠查克雷斯太太叫的。为了工作,我早已习惯早起,现在呢,我得自己管自己
了。林嗣没有什么消息吗?
他要库斯特尔给他寄一份林嗣指南和多瑙河轮船时刻表来。
……否则,我便什么消息也听不到了,今天早晨,我抓到一长串臭虫,它们在“我的”
血中游泳淹死了。现在呢,我的牙齿“热”得打颤。我觉得,像今年夏天这样冷的天气是罕
见的。

当月,他就住在那间空气沉闷、满是臭虫的房子里。8月,他再次给库比席克写信说,
他的生活依然乏味。信中,与通常一样,充满了自怜。尽管满是语法和平写错误,在不爱挑
剔的库比席克看来,这封信“写得很漂亮”——“也许是他写给我的所有信中最有内容的一
封。”确实有内容,也富于感情,一开头便称“好友!”首先,他请求库比席克原谅,因为
最近没给他写信。没写信,“是有正当,或者说,不正当的理由的。我想不出有什么消息可
写的。现在,我突然给你写信,这本身恰恰说明,为了找几件消息来向你报告,我花了很长
的时间去找。现在,我写了。”他将房东老太太收到房租后的感谢转达给了他。希特勒粗枝
大叶地将她称为“查凯斯”和“查克莱斯”,虽然在前一封信里他未将她的名字拼错。他透
露说,他“患了支气管炎”,刚刚康复;还拿天气开心——“眼下天气良好,就是说,大雨
滂沱。在天气酷热的今年,这真是谢天谢地了。”他注意到,林嗣的当局不是去重建剧场
(是他喜欢的工程项目之一),而是决定“将破烂的房子重新修补,”他攻击说,他们“要
是有修剧场的想法,河马都会拉小提琴了。”
希特勒透露,他将离开维也纳去希皮塔耳,“可能星期六或星期天就走。”到8月底,
他已在乡间呼吸该村的新鲜空气了。除此之外,可供欣赏的东西就没什么了。不断增加的压
力气使他改变在维也纳的生活方式;这次呢,压力来自约翰娜婶婶。但是,保拉回忆说,”
最后一次劝他当官的尝试也归徒然。”甚至连保拉也显示出生大哥的气的迹象。此时,保拉
已12岁,对大哥的劝告反感,包括他给她开列的书单(其中包括《唐·吉诃德》,是他从
维也纳寄给她的)。“自然,他是我大哥,我只是内心反抗他,外表上还要服从于他。事实
上,我们是兄妹,虽然常常吵架,但还是互敬互爱的,不过,生活在一起时,互相都把对方
的乐趣破坏了。”
兄弟姐妹之情是有的,但彼此间了解肤浅,也没有多少共同爱好。先前与安吉拉和小阿
洛伊斯是这样,现在与保拉也是如此。那年夏天发生在希皮塔耳的不愉快的事情标志着希特
勒的青春期的结束。家人劝他考虑一个比较实际的职业,遭到他的拒绝,这就使他断绝了与
家人的关系。此后,给他的童年带来诸多欢乐的希皮塔耳,便不再是他的安全所了。他第四
次去了维也纳,这一次是真正按自己的意志行事。
9月中,希特勒再次申请进艺术学院。然而,他所呈交的画,这一年来孤军奋战的劳动
成果,却被人不屑一顾,连考试都不准他参加。第二次遭拒绝所带来的打击,使他面临着能
否生存下去的问题。他所居住的斯通帕加斯的那间房子,很可能已耗尽了他所继承的财产。
即使他也分得了一份母亲的遗产——这是值得怀疑的——那也不够维持他在维也纳再住一年
的费用。他的第一个选择是另租一间较便宜的房子。11月中旬,他通知查克雷斯退房,付
清了当月他应付的一份房租。尽管他等候了库比席克片刻,但最后连一张条子也没留便搬进
了座落在维斯巴诺夫另一端的一座阴暗的大楼内——地点在费尔伯大街,大楼俯瞰铁路场。
11月18日,他到警察局登记了新住址(这是奥地利和德国的规矩,搬家需登记),
所填职业是“学生”,而不是“画家”。几天后,库比席克来到维也纳。在希皮塔耳时,希
特勒曾寄明信片一张给库比席克,上边只有一句话:“为你之命名日特致最良好的祝愿。”
虽然此后库比席克未曾收到信,由于他已习惯了希特勒的长时间沉默,抵达维也纳时,他还
以为希特勒会到月台上来接他。但月台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希特勒,在检查了自己的沉重的箱
子后,他便匆忙赶到斯通帕加斯29号。他不明白,希特勒搬了家为何连一张条子也不留。
他将自己的新地址交给了查克雷斯太太。时间一星期一星期地过去,但希特勒仍只字不来。
库比席克不解。是否得罪了他,而自己又一无所知,分别时,他们是好朋友呀,而后来的信
也没有冷淡之感。
再次去林嗣时,库比席克见了阿道夫的姐姐,他向安吉拉要希特勒在维也纳的新地址,
她粗暴地说她不知道,他没给她写信。接着,她便批评库比席克,说她弟弟逃离现实也有他
一份责任。他“强硬地”为他的朋友辩护,认为她只不过是鹦鹉学舌,重复里奥的意思而已
。两人话不投机,库比席克转身便走。
阿道夫与库比席克割断了关系,连一切会引起他想起林嗣和家乡的事物也一概不理。他
对库比席克的感情并不像库比席克对他的那样强烈;就希特勒而言,他们的关系已告一段落
——至少是在目前。另外,库斯特尔取得了成功,自己则遭失败。1909年4月20日,
希特勒在费尔伯大街那座可怕的大楼里孤零零地庆祝了自己的20岁生日。一月又一月,他
忍受着周围毫无生气的环境,继续过着他在林嗣过的那种梦想生活。他孤独地、安静地打发
着日子,可谓是深居简出。邻居们记得,他对人彬彬有礼,但与人疏远。邻近饭馆里(叫库
巴达自助饭店)有个掌柜对希特勒的印象却极其深刻,“因为他性格孤独,很安静,又喜欢
读书,好像很严肃,与别的年轻人不同。”她非常尊敬他,常额外给他一大块夹肉煎饼。
到了夏末,希特勒又面临另外一个危机。除了每月25克朗津贴外,他已末路穷途了。
他又从费尔帕大街迁至维斯巴诺夫南边的一个较小的楼内,地址是塞斯奥塞大街58号,2
1号房——一个小房间。这里与先前的住地一样嘈杂,狭窄的街道上电车来来往往。8月2
2日,希特勒重新在警察局登记了地址,这次他称自己是“作家”。但是,不到一个月他又
离开了较像样的住所,消失在穷困的底层社会中。他未留下片言只语,警察局表上“将来住
址”一栏是空白;“何时迁出”一栏里填的是“未定”。他身无分文,又不能或不愿工作,
在尔后3个月内,他到处流浪,成了一名流浪汉。他睡在公园里或门廊下。在一段时间内,
他的家就是普拉特——多瑙河彼岸一著名的游乐场。若遇大雨,他就在园厅的拱桥下躲避,
以外衣当枕。那年严冬又来得早。1909年10月底,他被迫在室内寻找栖身地,他睡在
酒吧间里、脏室里或宿于价钱便宜的低级客栈内。他还在凯撒大街一家咖啡馆里睡过,也在
埃尔伯格大街一犹太慈善家开办的“热室”里宿过。一次,他在一劳工营里找到了一席之地
——该地肮脏不堪,还得与其他无家可归的人们共宿。他无法入眠,因为空气恶臭,孩子们
又不断哭闹,还有醉汉打老婆。
“即使现在”,他后来写道,“一想到那些可怜的窝,那些避难所和平身地,那些龌龊
、恶臭的可怕图景,我就全身发抖。”那曾是“‘一千零一夜’里出来的令人销魂的城市”
维也纳,现已摇身一变成了不幸的丛林,并成了“抱歉地说,我生活中最苦难的时期的活记
忆。”他转而求助于教堂,每晨9时便在座落在他的老住所斯通帕加斯附近的修道院门口排
队领汤。对流浪汉说来,这叫“拜访卡瑟”。卡瑟可能是修道院长的名字,或圣·卡瑟琳修
道院的名字。
时至深秋,他差不多已将衣裳变卖净尽,连那件冬天御寒的黑大衣也卖了。这样,大雪
和寒冷迫使他进一步蒙受耻辱。在圣诞节前不久的一个黄昏,他缩身于单衣内,急急忙忙赶
至城郊的梅德林。他花了两个半小时才抵达目的地——平民收容所。抵达时,他双脚疼痛难
忍,筋气力尽。这家收容所是某慈善团体兴建的,经济上的主要支柱是爱波斯坦家族。它始
建于1870年,后得重新大力装修,于一年前重新开放。在这里,无家可归的人们——包
括全家老小——只需花点小钱,便可住上房间。凡体力上允许的住客,仍需做点家务或打扫
卫生之类。这是一座现代化的大楼,孤零零地耸立在一起开阔地上,楼内房间宽敞,空气充
足,床铺的排列有如军营内,床号编在金属衣架上。主要的饭堂——那里供应的面包和汤均
极充裕——不仅工作效率堪称楷模,气氛也相当愉快。楼内众多的淋浴室、洗碗处,还有厕
所,全都一尘不染。
12月,当时天气寒冷,希特勒与其他冻得全身发抖的被抛弃的人们一起,列队站在收
容所大门前。大门终于开了。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们列队进了收容所,按性别分开,小孩则跟
随母亲。希特勒领了一张卡片,允许他住一星期,且被分配在一大宿舍里。对一个习惯于独
居的年轻人说来,这肯定是一次令人难受的经历。首先,他得蒙受与众人一起淋浴和将其满
是臭虫的衣服进行消毒的耻辱。其次,他所在的小组得排队进饭堂领面包和盛汤。
除非是受另一个慈善机关照顾的人,否则,谁都很难理解一个平日骄傲惯了的青年,在
这样一个机构的大门内第一天所受的耻辱。像这样的收容所,效率虽然高,且还为人们提供
住处,但是,一当人们踏进这个大门,也就意味着不可挽回地加入了赤贫人们的行列。收容
所里的人们,丧失了独立行动的自由,在某种意义上说,已变成了犯人。新来的人们,由于
屈辱,顷刻间也会不知所措。希特勒也不例外。收容所里的人们,大都是过这种集体生活的
老将。他们住在军营式的大宿舍内,喋喋不休。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坐在整洁的小床上的希
特勒,在第一天晚上,肯定是一幅忧郁而沮丧的图画。
照顾希特勒的是住在邻近小床上的一名流浪仆人。他教给他一个秘诀:想要在收容所呆
上比规定的一星平时间更长,他只需花点钱,将离院者未用完的入院卡买过来就行了。这个
仆人——名叫莱茵霍尔德·汉尼希——也曾梦想当个画家。希特勒谈吐的风度给他留下了深
刻的印象。反之,希特勒也为他编造的有关德国的故事所迷——汉尼希曾在柏林住过数年。
汉尼希(“我们每晚必见。虽然困难重重,我们仍打起精神。”)教他的新朋友如何“观察
莱茵河”。他注意到,当希特勒听到“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德国人除怕上帝外谁都不怕”这句
话时,他眼睛似乎光芒四射。
更重要的是,汉尼希教育他的学生说,要在社会的底层度过严冬,任何一个步骤都不能
浪费,任何一个机会均不能丧失。清晨,他们离开收容所——阿道夫穿着捉襟见肘的外衣,
冻得“发紫,长着冻疮”——步行至“卡瑟”,及时赶上喝汤;然后再在某温暖的室内或某
医院内呆上几小时以避严寒,再喝点汤,于傍晚时分收容所刚好开门时赶回。途中,若有较
长时间停留,他们便为人扫雪或在维斯巴诺夫扛行李,以挣得几文钱。然而,希特勒身体瘦
弱,干不了多少体力活:每走一步,他的脚都疼痛难忍。一次,他碰上有人要请人挖沟,希
特勒有意要去申请。但汉尼希却劝告他,赶快把这个想法打消。“你要是去做这等苦工,你
会爬不起来。”
阿道夫想行骗,以碰碰运气。但他既没有行骗的天才,也没有向人伸手的胆量。后来,
他成了收容所内一名同仁的客户。这个同仁是专门卖那些“软心肠者”地址的。希特勒同意
五五分成,他出去时不但带有地址,而且还有专门指示在身。例如,要是在索登林碰上一个
老太太,他就用“赞美耶稣!”一语作问候,然后说,他是教堂的画师,或神像雕刻者,但
失业了。一般说来,听了这话她就会打发你两个克朗,但希特勒用这句宗教上的陈词滥调换
来的却是麻烦。对于其他,希特勒的运气也差不多坏。于是,他又只好再次求助于教堂——
他能得到3块小肉饼。修道院院长在听到“赞美耶稣”的问候语后就给他一个克朗,并叫他
日后去找“圣文生协会”。
汉尼希不明白的是,像希特勒那样受过如此好的教育,又有这份天才的人,为何要到处
流浪。他问希特勒在等待什么。
“我自己也不知道。”希特勒没精打彩地回答说。汉尼希从未见过如此痛苦,如此令人
同情的脸孔,便决定尽点微薄之力。
但他并不是纯粹为了他人。他看出骨瘦如柴,愁肠百结的希特勒身上未来有饭票可取,
于是便力劝他去画明信片赚钱。希特勒说,他衣着太破烂,不好在街上卖明信片,也不好挨
家挨户去兜售。没问题,汉尼希说,明信片由他去卖,得款对半分。但是,因为没有摊贩证
,两人均会遭到警方的骚扰。没有问题,汉尼希会装成瞎子或痨病者,在小酒店里出售。希
特勒还有一个问题:他已把画具连同衣裳一起卖了。善于出谋划策的汉尼希说,这也不成问
题,你阿道夫不是有亲戚吗?阿道夫又强调他没有画笔了,这也没有吓倒汉尼希。与西里西
亚的一位小贩一起,汉尼希陪阿道夫来到阿德伯餐馆——位于海德林车站对面。希特勒用借
来的一支铅笔,按照两位推销员的意思,给家人(大概是约翰娜婶婶)写了一张明信片,要
她用平邮寄些钱来。几天后,希特勒在邮局里领到一封信,里边封有一张50克朗的银行支
票(“在那些日子里,那是一大笔款子”)。希特勒大喜,于当晚在收容所站队时向众人炫
耀。他的狡猾朋友要他将钱藏好,否则,他会遭劫或遭受“借”债的人的“打击”。
平时,希特勒咳嗽日益加剧,所以,眼下之急是买一件冬季大衣。他的朋友建议到犹太
区的旧货商店去买,但他拒绝了,理由是,他卖自己的大衣时曾上当受骗。后来,他在政府
办的当铺里以12克朗的代价买了一件黑大衣。汉尼希要希特勒立刻开始作画,但他坚持要
休息一星期。另外,收容所里也没有适当的地方可以工作。曼纳海姆有座单身汉公寓,房子
虽然很小,但每人各占一间,还有公共房间供大家从事自己的爱好,就是说,设备较好。
这座单身汉公寓坐落在多瑙河彼岸。1910年2月9日,希特勒穿过维也纳市中心,
长途跋涉来到这里。由于汉尼希宁愿当一般的仆人而不愿当希特勒的侍者,所以他并未陪他
前往。这个区是维也纳的第20区,叫布里吉特瑙。由于它是工业区,居民混杂,犹太人之
多仅次于利奥波德区,它也是个过路区,许多居民用此地作为向上爬的落脚点。曼纳海姆离
多瑙河约半英里之遥,是一座大楼,座落在梅尔德曼大街25—27号,可容纳500名单
身汉。
这是座现代化建筑,建成不到五年。由于设备较好,维也纳的某些中产阶级的居民竟然
为其“豪华”而感到吃惊。主楼内有一个大型餐厅、灯光明亮;墙的下半部还用绿瓷砖镶嵌
,给人以温暖感。食物全在柜台上供应,只要将餐券塞进当时极先进的设备——自动机即可
。食物的价格很便宜,质量好,量也足。一碟蔬菜加烤肉只需19个铜币,再加4个铜币便
可饱餐一顿。
隔离房间内还有10多个煤气炉,专供付不起饭钱的人使用,客人可免费“用最好的厨
具”烹煮自己的便宜的饭菜。主食是马铃薯;人们最喜欢做的是有肉或无肉的马铃薯饼。他
们联合起来,无工作的在公寓里烧饭,有工作的则购买原料。
厨房外,只3步楼梯远,便设有一个阅览室,里边放有10多张阅览台。此外还有许多
阅览室、娱乐室;还有一个图书馆和一间“写作”室——在那里,10多个人可同时从事自
己的事业:一个匈牙利人将硬纸板切成明信片,并在游艺场的各酒厅出售;一个老人将报上
登载的已订婚的夫妇的姓名抄录下来,卖给商店。
宿舍有好几座,与收容所一样整洁;但是,大多数单身汉都喜欢独占一间小房——长约
7英尺,宽5英尺,仅能容纳一张小桌、一个衣架、一面镜子、一个夜壶、一张很窄的小铁
床。床上用品包括一张分成三段的床垫,马棕充填的枕头,两张毯子。床单一星期换两次—
—对任何一个在此居住的下层人说来,这都是奇迹中之奇迹。这些小房可不是毫无生气的牢
房,除了足够的人工照明外,每房皆有窗户。每层楼内均有许多洗碗台、洗脚槽和洗手间;
在地下室内还有10多个淋浴室。公寓里还有裁缝店、理发馆、补鞋器和洗衣间。此外,还
有长长一排干净的物皮箱,供需要存放衣物的住客租用。
公寓的总管以严明著称。他坚持住客应严格遵守规章制度:白天必须离室;娱乐室内只
能玩跳棋、象棋和骨牌;大声吵闹或喧哗者,不管是争论还是欢笑,均可能被开除;公寓内
可饮葡萄酒或啤酒(毕竟,这里是维也纳),但烈性酒则一律严禁;必须爱护市府的财产
(“不准在床上站立”)。公寓内的住客犯纪律者很少;大部分住客均真诚地努力工作,以
期有朝一日重新受人尊敬。
阿道夫·希特勒就是在1910年2月来到这座专供无家可归的人们居住的住宅的。他
交费后(每天半个克朗,若以星期计则更便宜),经消毒和淋浴,便住进了一个小室(据现
在的住客讲,是在三楼)。收容所的设备虽然不错,但由于这个慈善机关不像收容所那样正
规化,他觉得自己较像个人。
不到一星期,汉尼希便来到了曼纳海姆,因为一星期当四天仆人便足够了。于是,他又
重新照管希特勒,令他在“写作”室内靠窗的长台前坐下——当然是带着作画的各种原料。
很快,希特勒便画成了不少与明信片一般大小的画儿。他画得很慢,但很用心,将画中或照
其中的维也纳市景摹下来。
没费多大气力汉尼希便将这些画在游艺场的酒厅里卖了出去,并将半数收入归己。但是
,他很快发现,大画卖价更高。
于是,希特勒便转画水彩,画的是维也纳景色,每天一幅,画幅约等于两张明信片大小。
几个星期后,两人合伙所得的果实,以及曼纳海姆的较舒适的生活条件,便拯救了这两
位青年,使他们免受寒冷和穷困的折磨,也使他们不再带着咕咕叫的肚子上床。希特勒满心
欢喜,因为他可在用瓷砖砌的淋浴室里洗得干干净净。由于他只有一件衬衣,每隔几天,便
在洗澡时将它洗干净。他虽然较先前富裕,但仍买不起衣裳,他穿的依旧是粘的消毒剂的破
衣。加上长发和胡子,他的外表还是很不体面的。
温暖和食物使他对政治产生了某种兴趣。他常把“写作”室变成争论或演讲的场所。这
里是曼纳海姆的知识阶层,就是说,那些对文学、音乐和艺术稍为熟悉的人们,一般是高中
层阶级的知识分子(约15至20人)常常聚首的地方。
“举止正派”的工人也可进去。阿道夫成了这群人的领袖,他长篇大论地抨击政治上的
腐败,就像世界各地住在平民街上潦倒的人们之所为者。这些讲演(有时蜕变为叫骂比赛)
有时也在工作日里举行。如果在公寓的另一尽头的房间内发生政治争论,尽管希特勒在工作
,他也不能抗拒这一战斗号召,便挥舞着丁字尺或画笔像武士一样前来参战。每逢此时,若
汉尼希卖画回来,他便会将希特勒缴械,用好言将他哄回小屋。然而,只要汉尼希一走,阿
道夫便又起身,大声谴责社会民主党人的丑恶行径,或称赞卡尔·卢格这个反犹太人的基督
教社会党领袖——他对群众的兴趣给希特勒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要一激动”,汉尼希回
忆说,“希特勒便控制不住自己。他大喊大叫,坐卧不安,两手不停挥动。但是,只要安静
下来,他就大不一样了,他很能节制自己,行动威严。”
阿道夫对政治兴趣之浓,常令他在“众议院”里一呆就是几个小时。他倾听形形色色的
辩论,听得如痴似呆,虽然这些辩论常常蜕变为多种语言的混杂声,甚至是叫骂声。此时,
他便回到自己的“书房”,独自大喊大叫——他的独自演说,实际上是泛德主义与对社会民
主党人的无神论的谴责和对他们攻击国家、企图夺取整个国家政权的谴责的人杂烩。
无论是在私下里,还是在这些暴风雨式的辩论中,汉尼希从未听到过希特勒攻击犹太人
。他坚信,希特勒(他最喜欢的演员和歌手大都是犹太人)绝不是反犹太人的。相反,阿道
夫对犹太人的慈善事业(他自己是受益者之一)表示感激,对犹太人反抗迫害的行动表示钦
敬,并曾否认犹太资本家是高利贷者。就汉尼希记忆所及,希特勒只发表过一次诽谤犹太人
的言论。当时有人问,为什么在这个国土上,犹太人仍然是外人。希特勒的回答是,他们”
种族不同”,有“不同的味道”。
他由曼纳海姆结识的知己朋友中有两位是犹太人——一个是名叫鲁宾逊的独眼锁匠,此
人常帮助他;另一个是匈牙利艺术品业余贩卖者,名叫约瑟夫·纽曼,此人对希特勒衣着褴
褛深表同情,曾给过他一件长大衣。希特勒对纽曼“深表敬意”,曾说过他“是个正经人”
。对为他贩卖美术作品的三个犹太人,他也非常尊重,曾不只一次对汉尼希(仍是他的代理
人)说过,他“宁愿与犹太人做生意,因为只有他们才愿意冒风险”。
希特勒自己也在《我的奋斗》中宣称,只是在维也纳发现犹太人是“冷酷无情,寡鲜廉
耻,斤斤计较的娼妓老板”时,音乐和艺术阶层均受犹太人控制时,最重要的是,社会民主
党的报纸“均受犹太人统治”时,他才死心塌地反犹的。这些说法极可能是出现于后来,而
当时他的偏见比一般的维也纳人也不见得多多少。在奥地利的首都,几乎每个异教徒都是反
对犹太的。在维也纳,人们有组织地散布对犹太人的仇恨,而年轻的希特勒成了充斥大小书
摊毫无价值书刊的贪婪读者。
有证据证明,希特勒经常阅读《东方天坛星》杂志。此刊由林嗣的冯·利本弗尔斯创办
,此人是个神秘的理论家,其理论和态度与希特勒本人有诸多相同之处。这本杂志是神学和
色情的大杂烩,其编辑宗旨是“实际运用人种研究成果,用保持种族纯洁的方法,保持欧洲
的优秀种族,使之不致毁灭”。利本弗尔斯喋喋不休宣扬的主题是:通过消灭黑人和混种人
的办法,让雅利安人统治世界。前者被谴责成劣等人种,但《东方天坛星》却充斥着雅利安
妇女屈服于这些满身是毛,像猩猩一样生物的引诱和性能力的淫猥的插图。(*弗洛伊德在
维也纳发现这种偏见后,一定会很痛苦。他会说,在反犹太主义后边,隐藏着阉割的危险,
因为犹太人有割包皮的传统。)这份杂志在号称种族优越的同时又显出几分恐惧。请看其刊
登的大字标题:

你是金发碧眼白皮吗?如果是,那你就是文化创造者、支持者!
你是金发碧眼白皮吗?如果是,那危险在威胁你!

《东方天坛星》在读者中煽动对犹太人无穷力量的原始恐惧——他们控制着金钱,他们
在艺术界、戏剧界的发达,他们对妇女具有的奇怪的吸引力。《东方天坛星》里刊登的金发
碧眼女郎拥抱黑人的淫猥的照片,肯定令阿道夫火冒三丈!但时至今日,希特勒的这些想法
尚未实现,尚未形成焦点——随着新想法、新项目将之推进后,他的反犹思想也就减弱了。
后来,希特勒对汉夫施坦格尔太太说,他对犹太人的仇恨是“私事”;他对妹妹保拉说
,他坚信,他之所以会“在绘画方面失败,完全是因为艺术品的买卖被掌握在犹太人手中”
。对希特勒之所云,就是说,他对犹太人的仇恨是“私事”所引起的,我们只能这样猜测:
“私事”系指某个艺术品贩子或某当铺老板;艺术学院的某官员;或这些事情的某种综合体
;甚至是隐藏在他心灵深处的某件事情。他也可能对布洛克医生产生了萌芽状态的仇恨——
即使在克拉拉死后一年,他曾给他寄去贺年卡,签名时还称“永远感激您的阿道夫·希特勒
”。丧亲的儿子因亲人之死而埋怨医生的事是司空见惯的,何况,这又牵涉到一个犹太医生
和有争议的危险的治疗方法——理由就更足了(后来,布洛克本人在谈到给克拉拉·希特勒
治疗一事时,压根儿就不提使用碘酒一节)。
在维也纳这段未成熟的时期内,希特勒曾致函一友人,信中不仅透露了这种暗中惧怕给
肉体上带来的影响(“一看见穿长衫大褂的,我就恶心”)而且也可看出他讨厌医生,对自
己的命运百感交集:“……不外乎是一点点胃气痛,我也正设法用戒口的方法(水果和蔬
菜)治疗它,因为医生反正都是笨蛋。我觉得,说我神经系统有毛病是荒谬绝伦的,因为我
其它方面都非常健康。不管如何,我又拿起画笔作画了,而且其乐无穷,虽然油画艺术对我
仍非常困难。
你知道——毋需夸大其词——我未能考取艺术学院去学画,这对世界是个重大损失。或
许命运注定我要干别的?”
(这封信——以及本书内出现的有关希特勒的信件和文件——源自维也纳的约
翰·冯·穆仑·施恩豪逊医生之私藏,真伪仍有争议。他称之为“H·B·B私人档案”
。)
到了1910年春,希特勒对政治和世界形势已非常关心,他已无法再完成汉尼希的订
货。遭斥责后,他保证会多下点功夫,但是,只要汉尼希一离开大楼,他又在通读各报。即
使他终于开始作画,某项问题的讨论又会吸引他,使他无法安心去画那些业已厌烦的画。在
绝望中,为了逃离汉尼希的纠缠,在夏季一开始,他便与他的犹太朋友、匈牙利人纽曼一同
出走了。他俩曾常常议论移居德国,所以便一起出发寻找他们的理想去了。但是,维也纳的
奇观,尤其是那些阿道夫最喜欢的博物馆,终使他未能行成——他压根儿就未离开维也纳。
他寻欢作乐了5天,后来,6月26日,希特勒几乎身无分文,又回到了曼纳海姆。但是,
这短暂的自由却也有其效果。他拚命工作,但挣来的收入仅能维持一个星期。不久,他与汉
尼希拆伙。这样,他便再次独立。
同年秋天,希特勒再次试图考进美术学院。他背着一大包画,找到了霍夫博物院里切尔
教授的办公室。里切尔教授是负责保管和复原各种画的。希特勒恳求他助一臂之力,以进入
美术学院。虽然教授承认,从建筑学的角度看,他的画画得很精确,但希特勒的作品却未能
使他产生深刻印象。阿道夫没精打彩地返回曼纳海姆,继续在书房作画。不过,没有汉尼希
的合作,他无法出售自己的作品。由于急着要钱,他只好求助约翰娜婶婶——不是写信就是
亲身前往希皮塔耳。
几年前,他们是在激烈的争吵中分手的;现在,她已是个快死的人,对先前如此粗暴地
对待希特勒,心存恐惧。12月1日,她将全部存款从银行里提取出来。这笔款数目相当可
观,共计3,500克朗,她将大部分给了侄儿。
几个月后,即1911年年初,她与世长辞,没有留下遗嘱。
当安吉拉得悉,阿道夫得到的遗产比谁都多时,便立刻向林嗣法庭提出申诉,要求将阿
道夫的孤儿津贴归她。这是公平合理的,因为她是个新寡,不仅要抚养自己的子女,而且还
要抚养保拉。大概是压力或耻辱使然,阿道夫同意放弃数年来使他得以糊口的每月25克朗
的津贴金。他自动前往林嗣地方法院出庭,声明现在“自己能养活自己”,“同意将全部孤
儿津贴金转给妹妹使用”。法庭立即令梅洛福先生以后将阿道夫应得的那份津贴转给保拉。
在此之前,孩子们的这个监护人已收到希特勒来信,信中声明他此后不再需要那份津贴(梅
洛福对女儿说,这件事希特勒处理得当,“他对他没什么可抱怨的,也未听说别人有什么怨
言”)。
即使没有津贴,希特勒过的安稳的生活也是曼纳海姆里的住客无从梦想的。与此同时,
希特勒仍维持以往的生活水准,吃的是自己烧的饭,穿的还是破衣裳——这使他老与管理人
员闹别扭。希特勒从约翰娜婶婶那里得来的钱是否全浪费在剧场里,这我们无从知晓;也不
知是否蚀在他的同伴们所制定的某项计划里——在这里,合法的、不怎么合法的或完全不正
当的活动非常活跃;或像从前一样,傻头傻脑地在他人面前炫耀,结果被人抢去。更有可能
的是,他将钱藏在别处,然后一点一点地取用;想当艺术家或作家的人们,为了维持生计,
常常采用这种策略。
阿道夫自立后,便在自己房间的角落里发奋作画。同伴们尊敬他了,因为他已有那么一
股艺术家的风度。他对人彬彬有礼,虽然常帮助工人或提出忠告,但从不卑躬屈节以求与人
相熟。然而,一旦谈起政治,他便立刻激动起来,大喊大叫、指手划脚,连头发也在飞舞。
由于他常常如此,在住客中他越来越不受人欢迎。一天,他在厨房里烧饭,把两个搬运工人
给弄火了。这两个工人参加了社会民主党的劳工组织,希特勒骂他们是“笨蛋”。为此“污
辱性言论”他得到的报酬是头上一个大疙瘩,作画的手上一块伤巴和鼻青脸肿。
继库比席克和汉尼希后结交的一位新朋友警告他,他挨打是活该,“因为你不听忠告,
谁也帮不了你”。几个月前,当希特勒弯腰曲背在画一幅教堂的水彩画时,约瑟夫·格莱纳
被吸引住了。格莱纳是个富有想像力的年青人,常与希特勒一坐就是几个钟头,既谈论经济
、宗教,也谈论天文学和神学。他们长篇大论地议论人的易受欺骗性。其中一例是一幅登在
报上的广告。广告里画的是一个女人,其长发垂地。该广告说:“本人名叫安娜·西拉希,
有着莱茵河女妖式的长发。何来此美发?原因是我使用了本人发明的发油。凡欲得此美发者
,请给安娜·西拉希去信,你将免费得到一份说明书和一封感谢信。”
“这就是我所指的广告”,希特勒说——据格莱纳说,“宣传,只要人们还相信这种胡
说有用,就要宣传。”这种概念令他激动。他说宣传可把怀疑者变成笃信者。他相信,他自
己就可将最荒谬的东西,例如保证使窗户打不破的膏药卖出去。
“宣传,只需要宣传。愚蠢者比比皆是。”
在1911年剩余的时间里以及在次年,希特勒稍稍稳重些了。他不再长时间地与人进
行无谓的争论,而是花更多的时间去作画,作品的质量也提高了。例如,他的水彩画《维也
纳明诺科特教堂》在各方面都画得非常精确,简直可说是照片。从技巧上说,他的画可说是
出自于职业画家之手——这是令人惊奇的,因为他是个未经正式绘画训练的年轻人。画建筑
物,希特勒具有天才,但画人物,他却不行了。画中若有人物,这些人物肯定画得很糟,且
非常不合比例。他画的许多画都很好看,即使缺乏艺术性。从画中可看出,他有作画的能力
,却缺乏专业训练。总而言之,希特勒更是个技师,不是艺术家;更是个建筑师,不是画家
。到1912年,他已能用铅笔作画,水彩画也画得不错,油画画得更好。
他稳步地工作着,所画的画通过雅各布·阿尔登伯格和其他画商销了出去。希特勒本人
再也不吹嘘自己的才能了。他的同伴们常常聚集在他房内赞赏他的作品,他则轻蔑地说,他
是外行,画画还未入门。他认为,他的真正天才在于建筑。后来,他私下对一友人说,他作
画是为了赚钱,他真正喜欢的那几幅画都是以建筑为主题的。经济条件稍有改善后,他的外
观也有所改善;衣着虽旧,但干净多了,胡子也剃掉了。他已获得人们的尊敬,连曼纳海姆
的主管也会跟他聊天了——“这是房客很难得到的荣誉”。
他的举止也端庄多了。他虽然仍继续争论政治,但得到了一次深刻的教训。“我学会了
少说多听,多听反对意见。他们的意见异常原始幼稚。”他发现,树敌的办法并不能控制他
们的心。
最能显示希特勒成熟程度的莫过于他的书房。为表示对他的崇敬,谁也不想去占他最喜
欢的窗前的位子。若有新客想占这个位子,有人便会说:“那位子有人了。那是希特勒先生
的位子。”一位叫卡尔·霍尼希的新客很快便发现希特勒与众不同。“在那些日子里,我们
都糊里糊涂地过日子……在我们中,唯有希特勒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前程。”他对霍尼希说
过,进美术学院他虽遭拒绝,但他不久要到慕尼黑去完成他的学业。
在书房中,希特勒是知识阶层的核心。霍尼希回忆说,“因为他每天都坐在位子上,天
天如此,几乎毫无例外。只是去送画时他才离开,但时间也很短。他的性格也古怪。总的说
来,希特勒为人和善,也很可爱,对每个同样的命运都有某种兴趣。”希特勒虽然与人和睦
相处,霍尼希与他还是有距离的。“谁也不敢去占希特勒的便宜。不过呢,希特勒本人并不
骄傲,也不傲慢。相反,他心肠很好,也愿帮助别人。如果某人需要50个铜币,以便再宿
一晚,他会慷慨解囊,几次我都见他拿着帽子去募捐。”
在一般的政治辩论中,希特勒除继续作画外,偶尔也会插上一两句话。不过,一旦出现
“赤色分子”、“耶稣会会员”这样的字眼,或某人的发言“惹了他”,他就会唰地立起来
与人争辩,“非常冲动,顾不得言语粗鲁”。然后,他便把手一挥,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
“似乎在说,真遗憾,跟你说的每个字都是白浪费,你永远也不会懂的”。
在某种意义上,希特勒已与维也纳及其下层人民媾和。他已取得了成绩,得到了别人的
承认。至此,维也纳已没多少东西给他了。近几月来,他的思想已转向德国这个“祖国”。
在他床头的镜框中有这样一句口号:

我们自由和光明正大,我们坚定,
我们仰望祖国!万岁!

在哈布斯堡王朝这个迷人的首都,他度过了五年半的光阴。这五年半中他对维也纳是又
爱又恨。关于他生活中的这一章 ,可以命名为“在维也纳学习与受苦的岁月”,这是“苦难
”的时期,“是我生活中最悲惨的时刻”,也是比任何一所大学更使他定型的时期。他认为
,“是我生活中最艰苦、最全面的学校”。
1913年5月24日,希特勒身背一只盛着全部财产的破口袋,最后一次踏出了曼纳
海姆那扇双层大门。汉尼希回忆说,看见他走,大家都很难过。“我们失去了一个好同伴。
他理解每个人,能助人时便助人。”
阿道夫·希特勒离开了维也纳,前往慕尼黑去寻找他的前程。“抵达这个城市时,我还
是个大小伙子,离开她时我已是成人了。我变得冷静严肃。在那里,我的哲学思想,特别是
政治观点,已初步形成。我从未将之抛弃,只在后来详细地加以充实。”
希特勒在单身汉公寓里住了三年零三个半月。这里曾是他的家、他的避难所。他离开这
里时的情景,在汉尼希的记忆中是永不可磨灭的。他眼睁睁地看着希特勒与一个同伴——汉
尼希怎么也忆不其他的名字——徒步上路,心里好生难受。如果这个同伙是他的犹太友人约
瑟夫·纽曼(他长期以来也有迁居帝国的理想),那末,这将是绝大的讽刺。


第三章 “欢喜若狂”




1913.5—1918.12

(1)
他下了维也纳开来的火车,爬上楼梯,走进了喧嚣的慕尼黑霍班霍夫区。打从第一分钟
起,巴伐利亚的首府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在缩也纳听惯了多种语言的嘈杂声后,连人们的说
话声在他听来都是和谐悦耳的。“这城市对我是那样的亲切,好像我曾在里边住过多年似的。”
那时正是春天,春光明媚,阳光普照,被从巴伐利亚部分的阿尔卑斯山吹来的山风洗涤
过的空气似乎也比维也纳的空气清新。那天是星期天——5月25日。街上除漫步的游人外
,几乎没有什么行人。街上的楼宇和雕像令他瞠目,而他呢,“从我进入这个城市的第一小
时起,我就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城市,比爱其他城市要深得多。这是个德国城市。”
在街上如醉如痴地漫步了半小时后,他来到了施莱斯默大街。他很有可能是从科尼斯广
场走过的。那普洛皮兰大拱形建筑,以及远处的广场令他目瞪口呆。之后,他可能是沿着布
林恩纳大街走去,来到那座城堡一般的、巍峨的酿酒厂,即罗仑酿酒厂。这里正是施霍宾区
,即学生区的边缘,施莱斯默大街由此向北延伸。走过两幢房子后,他便来到34号——这
是波普缝衣铺。该店的窗口贴出一张手写的告示:“有房出租,设备齐全,人品端正者可租
用。”
在这张告示的指引下,希特勒上了三楼。波普太太引他进房,房内有床一张,桌子、沙
发、椅子各一只。墙上挂着两幅仿油画之石板画。“这青年与我很快便达成协议”,波普太
太回忆说。“他说这房子很合用,还付了预租金。”她让他填一张登记表。他写道:“阿道
夫·希特勒,建筑画师,来自维也纳。”
“次日上午,希特勒先生便出去了。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他在某地拣来
的画架,立刻开始画画,一画就是几个钟头。不到几天,我便见他画好了两幅画,很漂亮,
放在桌上,一幅是教堂,另一幅是剧院。此后,我的房客一早便夹着皮包外出找顾客。”
希特勒“满腔热情”地来到慕尼黑,想在那里学习三年绘画和建筑。但是,现实却从未
让他实现梦想,他也从未进入当地的艺术学院。比起维也纳来,想靠绘画谋生,这里更难,
商业化的市场并不比维也纳的更大,而他被迫蒙受走家串户或在啤酒馆里卖画的耻辱。但他
坚信,尽管困难重重,他终将“达到自己立下的目标”。
1913年的慕尼黑有人口60万。在欧洲,它是个活跃的文化中心,其活跃程度仅次
于巴黎。多年来,它一直在吸引许多慕名前来的画家,但这些人,希特勒发现,都是腐朽不
堪之辈:瑞士的保罗·克里,以及像坎丁斯基、佐仑斯基和布尔柳克兄弟那样从东方逃来的
难民。他们全是“新画家协会”的领导人。这个协会是在4年前创立的,目的在于给其成员
更多的自由。希特勒属古典派,与这种观念格格不入,但是,这种理论的推崇者却也在艺术
上为慕尼黑带来了发酵剂和激动。这肯定也刺激了年轻的希特勒这个奥地利人。“慕尼黑称
之这些从东方的俄国和巴尔于半岛逃来的长发者为游牧民族。他们源源不断地涌进施霍宾,
即北区。那里,街道笔直……其目的,似乎只是为了保证在多数的画室内能有充足的光线。
”尽管希特勒鄙视这些东方难民,但他自己是波希米亚人,也需要他们的自由和传统。在这
里,他心目中的偶像曾创作出《崔斯坦和易梭德》、《诗歌会》、《莱茵河之金》;在这里
,居住着诸如斯特潘·乔治、雷纳·玛丽亚·里尔克那样著名的德国诗人;在这里,理
查·施特劳斯正在写他的歌剧,托马斯·曼刚在不久前写成《威尼斯之死》这篇小说,而奥
斯瓦尔德·史宾格勒正在与希特勒的房子差不多一样空荡荡的室内疾书《西方的衰落》这部
著作之首卷。在靠近的一家名叫“十一个刽子手”的餐馆内,《暴君的幽默》的作者、声名
狼藉的天才弗兰克·韦迭金德正在演唱他创作的歌曲;在全德国,他创作的关于性生活和堕
落性的话剧,令观众作呕也使他们着迷。
自本世纪初,连最可憎、最荒唐的文艺和政治理论,皆大受欢迎的波希米亚主义之精神
,就业已在慕尼黑存在,并吸引了全世界的不墨守成规的人们。在离施莱斯默大街只有几幢
房子远的地方,即门牌106号,居住着另一位政治极端者——他从俄国流放出来,已居住
年余。他登记的名字是梅耳先生,真名却是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乌里扬诺夫,搞地下活动
时人称他列宁。10多年前,他曾在这里以马克思的理论为基础著书立说。
现在,希特勒不但也布施霍宾的咖啡馆和饭店进进出出,而且也在享受思想自由的轻松
舒适的空气。他的叛逆天性和暴躁的神情并不吓人。在这里,他不外乎是另一个怪人而已,
他也常常能找到愿意听他发泄怨言和讲述理想的人们。尽管他与施霍宾内的波希米亚主义多
少有些关系,他的绘画风格却一成不变,与他的烈火性格与激进的政治观点形成鲜明对比。
他的手法依旧是学院式的,而不是带有试验性质的。但很大胆,甚至刚劲有力。
在这个富饶的地域,他对马克思主义的迷恋复活了。在图书馆里,他一呆就是几个小时
,凡是有关这件“毁灭的理论”的文献他都加以研究。“……我再次埋头钻研这个新世界的
理论文献,试图弄清这种理论所能产生的影响,并将它在政治、文化和经济生活中所带来的
各种事件与现实的种种现象加以对比。现在,我破天荒第一次将注意力集中在掌握这个全球
瘟疫上。”
从图书馆回来,他常常一个腋下夹着一二本书,另一腋下夹着香肠和白面包,匆匆走上
楼梯,走进自己的小屋。波普先生注意到,他已不再在罗文布洛饭馆或更小些的餐馆就餐,
曾几次请他“坐坐,吃一顿饭无妨”。但他从不应邀。在波普太太眼里,他这个“奥地利人
很迷人”,是个容易相处又乐于助人的青年,但又有点神秘。“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
常常在家一呆就是几天。“他像个隐士,闷在房中,从早到晚都在读他的又厚又沉的书。”
热心的房东太太要是叫他上她的厨房去进餐,他总能找到借口推辞。一次,她问他,他读的
书与绘画有什么相干。他挽起她的胳膊说:“亲爱的波普太太,有谁知道在生活中什么可用
上,什么用不上?”学习完后,他常到啤酒馆或咖啡馆去。在那里,常常有人听他高谈阔论
。但是,他一把话匣打开,马上便有人反对他的看法,七嘴八舌的政治辩论于是便展开。在
这种论坛上,在与这些对手的辩论中,希特勒使自己的思想和理论变得更加锋利。
冬天一到,买画的顾客便稀少了,这给希特勒增加了困难。即使如此,在他的有生之年
,“这也是他最幸福、最心满意足的时期。”在不利的条件下,维也纳令人闷闷不乐,慕尼
黑则永远不会失去其魔术般的引诱力。“在今天,如果说,比起世界其他地方来,我更爱慕
尼黑的话”,11年后,希特勒在牢房里回忆说,“部分原因是,它过去是,现在仍是同我
开拓的生活息息相关。即使在那时我取得了内心满足的幸福,究其原因,完全是因为这个维
特斯巴赫人的住地在每个斤斤计较、但又具有丰富感情的人的身上所产生的魔力所致。”
1914年初的一个星期天下午,希特勒的尽管艰苦却也有报效的生活,突然受到了威
胁。1月18日下午3时30分,有人在急剧地敲门。开门后,希特勒发现,站在他面前的
是一个面目严峻的慕尼黑警察局的刑警。这个刑警——名叫赫尔勒——出示了奥地利的一份
官方文件:通知希特勒“于1914年1月20日自动前往林嗣的卡瑟琳·伊丽莎白30号
码头报到入伍”。如不按时报到,他有可能受到起诉或罚款。更可怕的是他受到警告说,如
当局发现他犯有“为逃避兵役而离国”之罪,他将被罚以重款,甚至被监禁一年。
阿道夫百感交集。早在3年前当他还住在曼纳海姆时,他曾请求在维也纳服役,但杳无
音讯。刑警赫尔勒要求希特勒在入伍通知上签字。希特勒心烦意乱,抖抖地签上了“阿道
夫·希特勒”这个名字。之后,刑警赫尔勒逮捕了他,将他押回总部。次早,他被押解至”
奥地利领事馆”。此时,连警方都同情他了。希特勒当时的处境如何,不说自明。总领事也
怜惜这个面黄饥瘦、衣着褴褛的青年画家,允许希特勒向林嗣发电,要求将入伍时间延至2
月初。次日,林嗣打来复电:“务必于1月20日报到。”因为当天即为1月20日,加上
对希特勒之惊慌之同情,总领事先生允许他写信向林嗣当局解释。这是一封请求饶恕的信,
满是语法错误的句子和错拼的词——它显示出,这个被时运逼得走投无路的青年是何等惊慌
和失望。他抱怨说,传票“十万火急”,令他无法处理自己的事务,连洗澡都来不及。
在传票中,我被说成是个画家。我有权得到这个头衔,但只是在有限的意义上这种说法
才正确。不错,本人是靠出卖自己的画为生。因为本人一无所有(家父生前系一公仆),我
之卖画是为了能继续学习。作为一个建筑画师,本人仍处在训练阶段,因此,我只能以部分
时间作画谋生。我之收入甚微,仅能收支相抵。
他月收入极不固定,眼下收入微薄,原因是,此时慕尼黑之书画市场,“正在冬眠,而
在此地生活或设法生活的画家人数几乎达三千”。他解释说,早在1910年就曾向维也纳
当局申请入伍,接着,他便描绘了一幅他如何在维也纳挣扎的可怜的图景。
那时,我年轻,缺乏经验,又得不到经济援助,而我又极自尊,不愿向人开口求助或行
骗。在孤立无援,只能自食气力,所得的几文钱,也仅能夜求一宿。那两年,我唯一的女友
是“忧愁”和“需要”,而除了饥肠外,我也没有别的同伴。我从不知“青春”这个美丽的
字眼为何物。5年后的今天,我的记忆依然是长满冻疮的手指、手背和脚。然而,当我忆起
那段岁月时,我不免多少有点喜悦,因为我已度过了最困难的时刻。虽然我贫困不堪,我周
围的人物也常值得怀疑,我却保持了洁白无瑕的名声,在法律面前我也无罪。除未向军方报
到外,本人问心无愧,而未报到之原因则又是本人一无所知。我应负责的仅此一项。如要罚
款,小额罚款也还足够,本人也情愿支付此款。
他的托词是软弱无力的,但他成功地利用了总领事的同情心。于是,总领事写了一封便
笺,随同希特勒的信一同发出。该便笺写道,总领事与慕尼黑警方均可证明,希特勒是诚实
可靠的。由于希特勒似乎“极需适当对待”,总领事建议希特勒前往萨尔茨堡报到。无需远
涉林嗣。待林嗣当局同意后,希特勒遂于2月5日,由领事馆出资,前往萨尔茨堡。当局发
现,希特勒“身体太弱,不适宜于执行战斗或辅助兵役,无法荷枪。”他瘦弱的体格使他无
资格服役。
阿道夫于是又回到了自己的房内,继续靠绘制招贴画和出售画作为生。然而,到6月2
8日,他的强行挣扎的画家生活和成为建筑师的希望终于破灭了。那天,他在室内,忽然听
见下边的街道上人声鼎沸。他连忙跑下楼梯去看个究竟。途中,波普太太激动地喊道:“奥
地利的皇位继承人,弗朗兹·斐迪南大公被人暗杀了!”希特勒将她拨开,冲到街上,挤进
人群。街上,人们把一块木牌围得水泄不通,木牌上写道,谋杀大公及其夫人索菲亚的凶手
是一个年轻的塞尔维亚恐怖主义者,名叫加夫利洛·普令西普。希特勒早年在维也纳首次询
访下议院时就产生了的对斯拉夫人的一切事物所怀的根深蒂固的仇恨,现在又得以复活。
在维也纳,愤怒的人群已开始涌向塞尔维亚租界。有些政界头目感到,这场悲剧将在欧
洲导致一种危机。然而,德皇却在秘密地向哈布斯堡王朝施加压力,要他们入侵塞尔维亚。
德国已做好战争准备,他对他们说,首先会援救塞尔维亚的国家是俄国,但它却未做好准备
。在这种压力下,奥地利于7月28日向塞尔维亚宣战。接着,俄国进行了反对奥地利的全
国总动员。有鉴于此,威廉便在皇宫的阳台上宣布:“战争威胁迫在眉睫”。接着他又向俄
国发出一份最后通牒,要求俄国于次日中午前停止总动员。由于未得到任何回答,德皇便于
8月1日下午5时签署了反对俄国的总动员令。
向俄国宣战的消息传到慕尼黑时,聚集在野战军将军大楼前的人群兴高采烈。阿道
夫·希特勒当时正站在人群的前边。他没有戴帽,穿着整齐,留着小胡子。没有人更比他希
望战争了。“即使在今天”,他在《我的奋斗》书中写道,“我可不耻地说,由于欢喜若狂
,我跪在地上,衷心感谢上苍让我有幸生于此时。”对他说来,这意味着他自幼所怀有的建
立大德国的梦想已得到实现。
战争的狂热席卷了整个德国。这种狂热纯系感情使然,而不是出于理性;人们已处于近
乎歇斯底里的状态,急于求得正义,而不顾代价将会如何。人们把战争看作是某种魔术表演
。学生们在街上游荡,高唱着《莱茵河的卫士》,高喊要采取行动。在卡尔斯广场,一群人
将“法利希”咖啡馆夷为平地,原因是乐队拒绝反复演奏国歌。知识分子也同样兴高采烈,
因为它意味着人们可从厌烦中解脱,也意味着资产阶级之虚伪的终结。战争将使人们从社会
和文化的弊端中解放出来。连数月前被威廉辱骂为蛀食“帝国橡树”之蛀虫的社会主义者也
欣然接受了德皇的邀请(“现在,我们是兄弟手足”),加入爱国的十字军。
泛德主义的追随者也自动加入了游行队伍。“德皇万岁!”
“Heev万岁!”——运动的领导者正式地这样宣称。“我们必须将德语民族组成一
个帝国,一个民族。这样,一个永远是最优秀的民族便能指导全人类的进步!”他们简直是
说出了阿道夫·希特勒的肺腑之言。他把霍亨佐伦王室看作是在中世纪时期曾在东部斯拉夫
人土地上建立殖民地的日耳曼武士的继承人。由此,他深信,德国必须为生存,为“自由和
未来”而战斗。
两天后,8月3日,即向法国宣战后一天,希特勒亲自向路德维希三世递交了一份请愿
书(*巴伐利亚虽系日耳曼帝国的一部分,但其主权独立却一直维持至1918年),请求
允许他加入他的部队。当日下午,希特勒便站在惠特尔巴赫宫前的人群里,向这位年迈的君
主欢呼。路德维希终于露面了。
他演讲时,希特勒在暗自思忖:“国王若是看了我的请愿书,并批准我入伍就好了!”
次日,他收到了复信,拆信时“双手发抖”。他被接纳入伍,成为志愿兵。8月16日,他
到巴伐利亚国王近卫兵团的兵营报到——希特勒的第一选择。兵营外有块牌子,上面说,该
团已满员;但他终于被巴伐利亚第一步兵团接收——这是他的第二选择。
他的最迫切的两个问题解决了:第一,他无须参加他所憎恨的奥地利陆军;第二,他无
须再靠自己的努力去度过第二个艰难的冬天。除找到了一个有足够的衣、食、住的家外——
生活也有了目的。他用不着再去怀疑了;在他的生命史中,他首次明确地知道了自己将往何
处去和为了什么,他穿上了军装;唯一惧怕的是,在参战前战争便结束了。
几天后,他被调往巴伐利亚第二步兵团,在伊丽莎白广场的一间大型公共学校里开始了
基本的训练。这次训练时间虽短,但课目紧凑,除队列操练外,还有拚刺刀训练。一天下来
,新兵们累得筋气力尽。一个星期后,希特勒被正式派往巴伐利亚第十六步兵团,他继续在
慕尼黑受训,课目训练比先前更加紧张。阿道夫的一个名叫汉斯·孟德的同伴发现,他首次
摆弄步枪时,“像女人观赏自己的首饰一样,兴奋地将它左看右看,使我暗自发笑。”

(2)
10月7日,希特勒告诉波普夫妇,他所在的部队要离开慕尼黑。他紧握着波起先生的
手说,如果他战死,请他写信通知他妹妹。她也许需要他廖廖无几的遗物,如果她不要,这
些遗物就送给波普夫妇。希特勒与两个孩子拥抱告别时,波普太太不禁失声痛哭。拥抱后,
希特勒便“转身跑了”。次日,第十六步兵团开进了国王近卫兵团,举行了隆重的开拔仪式。
在路德维希三世面前,士兵们宣誓效忠于他和德皇威廉。接着,希特勒与另外数名奥地
利籍士兵亦向他们自己的君主奥皇弗朗兹·约瑟夫宣誓效忠。关于希特勒对此次值得纪念的
仪式的反应,据唯一记载称,他曾对同志们说过,10月8日这天将永远留在他的记忆中,
因为在那一天,他们领到了双饷,还吃了一顿特别午餐,吃到了烤猪肉和士豆沙拉。
次日清晨,十六步兵团开出了慕尼黑,前往离慕尼黑约40英里的勒希菲尔德兵营。士
兵们背着背包,艰难地步行了11个钟头,一路上大都在滂沱大雨中行军。“我住在马房里
”,他在给波普太太的信中说,“全身湿透了,根本无法入眠”。次日,星期天,他们急行
军13小时,还在野外露营。由于天气寒冷,士兵们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待他们抵达目
的地时,已是星期一下午了。士兵们虽然“累得要死,随时有可能倒地”,但还是在一群法
国战俘面前,雄赳赳地开进了兵营。在兵营的头5天是他生活中最艰苦的时刻,因为训练的
时间冗长”,晚间还要行军,以配合旅部的训练。第十六步兵团将与另一兵团合并组成一个
旅。所有这些行动都是合并的组成部分。由于新兵们疲于奔命,直到10月20日希特勒才
得以偷空为波普太太写信。他告诉她,他们将于当晚开赴前线。他说,“我高兴死了。””
一旦抵达目的地,我会立即给您写信,将地址告诉您。我希望能开赴英国。”当晚,新兵们
被装上火车。阿道夫·希特勒这个奥地利来的大爱国主义者,也终于踏上了为德国而战的征
途。
当希特勒和他的同伙们被装上火车时,旅部的一名副官,一名叫弗里兹·魏德曼的职业
军人,见此情景,不禁百感交集。该团的团长已多年不在役,各连大都由后备役军官指挥,
而士兵们所受训练又很马虎。团里的机枪廖廖无几,所用的电话原系纽伦堡一家公司为英军
制造的,士兵们甚至连钢盔都没有。他们开赴前线作战,却只有油布帽,如同1812—1
813年解放战争时期的志愿兵一样。该旅士兵的热情弥补了装备与训练之短缺。每列火车
徐徐出站时,士兵们又唱又笑,就像去参加盛大的晚会一般。英勇而令人激动的战斗将进行
数周,在元旦前以胜利告终。
拂晓,希特勒所乘的火车正沿莱茵河奔驰。大多数巴伐利亚兵都从未见过莱茵河。随着
朝阳透过晨雾缓缓升起,耸立在尼德瓦尔德象征着日耳曼帝国的巨大的雕像突然出现在人们
眼前。整列火车的士兵自发地唱起了《莱茵河卫士》。
“我只觉得,我的心快跳出胸膛”,希特勒回忆说。
8天后,希特勒所在连队在伊普列斯附近参战。当士兵们冒着晨雾前去解救受困部队时
,英军和比利时军的炮弹不断在前方树林中开花。“此时,一阵阵炮弹在我们头顶呼啸而过
,在林子的边缘开花,树木被削倒,好像它们是稻草似的。”在给慕尼黑的一位熟人,恩斯
特·赫*?助理法官的信中,希特勒这样写道:“我们好奇地观看着。此时,我们尚不知有何
危险。我们谁也不害怕。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冲锋’的命令……我们匍匐至林子的边沿
。头上是呼啸而过的炮弹;四周是被打倒的树木和枝叶。炮弹又在林子边沿爆炸了,顿时打
得硝烟弥漫,泥土石块满天飞,连大树也被整根拔起。我们不能老趴在这里,如果要战死沙
场,不如死在外边。”德国人终于反攻了。“我们冲锋四次,都被压了回来:我们这群士兵
,除我之外,还有一人生还,而他,最终也倒了下去。一颗子弹打穿了我的右袖,但,如同
奇迹一般,我却安然无恙。后来,我们第五次出击。这次,我们占领了林子的边沿和农庄。”
战斗持续了3天。团长战死,中校副团长负了重伤。希特勒此时已是团部的通讯员。他
冒着猛烈的炮火,找到了一名军医。两人协力将副团长拖到急救站。据希特勒说,到11月
中旬,第十六步兵团仅存军官30名,士兵总数不到七百,幸存的士兵只有五分之一,但进
攻的命令却仍不断下来。新团长恩格尔哈特中校,在希特勒和另外一名士兵陪同下,来到前
沿视察敌阵地,被敌人发现,机枪子弹如雨点般打来,两人跃至团长跟前,将他推进沟内。
恩格尔哈特一声不响地与两人热烈握手。团长表示要授两人以铁十字勋章,但到了次日下午
,正当他与众人讨论授勋一事时,一颗英军炮弹打中了团部的帐篷,有3人被当场击毙,团
长和其他人受了重伤。
就在几分钟前,因为有4个连长没有来开会,希特勒和另外3名士兵被迫离开这个帐篷
去找他们。这是希特勒一系列九死一生、近乎奇迹的遭遇的开始。“那是我生命中最可怕的
时刻”,他在给赫普法官的信中写道,“我们全都像信神一样信奉恩格尔哈特中校。”
德军成功地夺取了伊普列斯,攻势也告结束,战斗转变为阵地战。这样,在团部工作的
人也就相对地静寂下来。到此时,团部设在梅辛纳斯村附近一起静地区,希特勒也就有时间
作画。希特勒身边带有画具,画了几幅水彩画,其中有梅辛纳斯村附近的断瓦颓垣一幅、维
斯切特村附近的战壕一幅。新团长的副官魏德曼要希特勒画另一种画——为一军官餐室(系
一小屋,设在一征用的别墅内)上色。该餐厅内有一幅画,画的是一个垂死的士兵浪漫地横
卧在铁丝网上,显得与餐室极不协调。魏德曼叫梅克斯·阿曼中士在团部工作人员中找个善
于油漆的人来。结果,阿曼带回来的是希特勒。
关于房子的颜色,是蓝还是粉红为好,魏德曼拿不定主意。希特勒观察到由于阳光照来
,房子呈淡红,他于是便建议涂成蓝色。他搬来一个梯子,还找来一把刷子和一些涂料。他
边涂边与魏德曼交谈。“我首先注意到的是”,魏德曼回忆道,“他神态不像军人,说话带
一点奥地利口音。最主要的是,他很严肃。很明显,他的生活经历很丰富。”
魏德曼上尉和阿曼中士将应获勋章的人员列了个清单。
他们建议授希特勒一枚一等铁十字勋章。由于他是团部人员,名字也就列在最后。为此
原因,希特勒被拉了下来,得了一枚二级勋章。即使如此,希特勒仍高兴万分,于两天后给
波普夫妇写信道:“这是我生活中最幸福的时刻。不幸的是,获勋章的同志大都牺牲了。”
他让波普将描述此次战斗的报纸保存下来。“我要将它们留作纪念——假如亲爱的上帝饶命
的话。”他被晋升为班长,不再被蔑称为“系靴带的同志”(系巴伐利亚人惯用的浑名),
赢得了官兵们的尊敬。
自在慕尼黑入伍以来,列兵汉斯·孟德就未见过希特勒。
在慕尼黑时,他似乎身体太弱小,连背包都难以背动;现在呢,他手持步枪,头上歪戴
着钢盔,八字胡子下垂,眼中“放射出生气勃勃的光茫”到处走来走去,俨然是前线的战士。
其他通讯兵对他之无畏深表尊敬,却不明白一个奥地利人为何要如此冒险。“他真是个
怪人”,有人对孟德说,“自取其乐。在别的方面他倒是不错。”
尽管他滔滔不绝地告诫同志们抽烟、喝酒是恶习,“阿迪”还是博得众人的喜欢,原因
是,每逢危险时他很可靠。若遇到有人受伤,他从不将伤兵丢下不管;遇有危险的任务,他
也从不装病。另外,在漫长而乏味的战斗间隙中,他又是个好伙伴。由于他是个画家,这使
他与士兵们的关系更加亲近。
生活中若有笑料,他便将它画成漫画。例如,有一次,有个士兵打了个兔子,准备休假
时带回家,但他带走的却是一块砖——人家把兔子偷换了。希特勒给这个玩笑的受害者寄了
一张明信片——上面有两幅漫画,一幅是那士兵在家打开包砖头的包袱,另一幅是他的朋友
们在前线吃兔子。
希特勒与众不同,他未从家中带来罐头之类东西。为了满足他那永远满足不了的食欲,
他只好向厨子或厨房帮工额外购买食品。这样他便赢得了全团最大的“老饕”的美称。与此
同时,他又不好意思分享别人的罐头食品,常拒绝别人的好意,理由是,他无从报答。魏德
曼中尉提出,他将在圣诞节从伙食费中抽出10马克给希特勒,这也当场被希特勒谢绝。
休假一结束,全团又重新开赴前线,但仗却不够希特勒打。“现在,我们仍在老阵地上
,只能袭击法军和英军。”在1915年1月22日给波普的信中他这样写道:“天气很坏
,常常在敌人的重炮火力下在齐膝深的水中一躲就是几天。我们盼望能有几天的喘息机会,
并希望在数天内全线展开总攻。事情总不能永远这样下去。”
就是在这种僵持的时刻,一条小白狗(很明显,是英军送上门来的吉祥之物)跳进希特
勒的战壕,追逐兔子。希特勒将狗抓住。开始时,那条白狗老想逃跑。“我以巨大的耐心对
它(它听不懂德语),慢慢令它习惯与我相处。”希特勒给它取名叫“小狐狸”,并教它诸
如爬梯子之类的把戏。白天,“小狐狸”与他从不分离;晚间,它就睡在他身旁。
一月底,希特勒又给波普写了一封信,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对峙,然而是恶战的情景:
……由于雨水不断(没有冬季),又近海,地势又低,此地的草地和田野活像是无底的
沼泽;街道上到处是粘粘糊糊的泥浆。步兵的战壕、掩体、大炮阵地、交通沟以及铁丝网、
“狼窝”、地雷阵等等,都设在这样的泥潭里。这真是个奇形怪状的阵地。
二月,他写信给赫普法官,描述了他的战斗经历。奇怪的是在信的末尾,他却谈到了政
治:
我常常想起慕尼黑。我们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我们能把账与这伙强盗算清楚,不管
代价如何,能尽快与他们交手。待我们中有幸返回家园的人们回家时,能看到家园更加纯洁
,并荡涤尽了外国影响。这样,成千上万人每天在这里忍受的牺牲和痛苦,以及为了反对国
际敌人,这里日日流成河的鲜血,不但使德国的外侮得以消灭,且能使国内的国际主义得以
打破。
每当被问其他是哪里人时,希特勒总是回答说,他的家是十六团——不是奥地利——战
争结束后他将在慕尼黑生活。然而,他们首先得赢得战争!在这点上,他是疯狂的:如果有
人开玩笑说战争永远也不会打赢时,他便变得疯狂,在室内来回踱步,说英国必将失败,如
同“祷告时必说阿门”一样。
同志们在谈论食物或女人时,他则专心致志地读书或作画,但是,一旦话题转入严肃的
主题上,他便会停下来大发议论。他的同志们大都头脑简单,听到他滔滔不绝的议论,个个
都如痴似呆。他们都喜欢听他“口若悬河”地议论艺术、建筑等等。由于“他眼前常常摊开
一本书”,他是个知识分子的印象也随之得到加强。他背包中常常有几本书,其中一本系叔
本华所著(《我从其中学到许多东西》)。这位哲学家一再强调的盲目意志的力量,以及这
种力量必然取得的胜利,肯定在他脑中引起反响。
到1915年夏末,希特勒已成了团部不可缺少的人物,由于与各营各连指挥所相通的
电话线常被敌炮火打断,通讯只好靠通讯员联系。“我们很快便发现”,魏德曼中尉回忆道
,“最可靠的通讯员是哪一个。”(*1935年,弗里兹·魏德曼成了希特勒的副官,4
年后,因反对元首的外交政策,遭解职。在他所著的书中,他说,希特勒对其战争经历的记
忆好极了。“在讲述他的经历时,我从未发现他在撒谎或言过其实。”)其他通讯员对他之
机智和不平凡的勇气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能像他童年时书上读到的印第安人一样爬往前线
。然而,在希特勒身上也有些东西使某些士兵不安。他太与众不同,责任感太重。“把信送
到目的地”,一次他教训另一名通讯员说,“比个人的雄心壮志,或为了满足好奇心,更加
重要。”他常急于上阵,常常不请自来,替其他通讯员送信。
六七月间,战斗的速度加快了,送信的任务十分频繁,开始在希特勒身上产生影响。他
的脸变得蜡黄而消瘦。每当天不亮英军开始炮击时,他便从床上一跃而起,拿起步枪,在室
内急剧地来回踱步,“像出发前的赛马一样,”直到把所有人都吵醒。对别人的笨拙,他变
得更加不耐烦。若有人抱怨食品太少,他便厉声驳斥说,1870年时法军吃老鼠!
9月25日,英军加紧进攻。至黄昏,十六团全线吃紧。与前线的电话通讯突然中断。
希特勒与另外一名通讯员前往看个究竟。他们“侥幸”回来报告说,电线已被打断。由于敌
强攻在即,希特勒被派往前沿广播,以警告各部队。他再次九死一生,未被猛烈的炮火击毙。
在过去数月中,他多次差点儿送命,却化险为夷。他的命好像有护身符似的。“一次,
我在战壕里与几位同志一起吃晚饭”,多年后他对英国记者华德·普赖斯说,“突然,有个
声音好像在对我说,‘快起来到那边去’。声音清晰,且不绝于耳,我只好机械地服从,好
像它是一道军事命令似的。我手里捧着饭盒,立刻起身,沿着战壕行走了约20码。我坐下
来继续进食时,心也安定多了。但我还没吃两口,只见火光一闪,接着便从我原来的地方传
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一颗流弹在我坐的位置上爆炸了,留在原地的人全被炸死。”
也许,那是常有先知先觉的季节吧。那年秋,一天晚上,正当秋霜使大地变得灰白时,
他写了一首怪诗。此时此刻,他或许感觉到了自己的命运:

每当寒夜来临,
我便独往宁静的沼泽之橡树旁。
用黑暗势力使众志成城——
月色以其魔力铸成北欧之古文, 日间轻率无比者,
晚间必被魔法变为渺小!
闪光的钢铁由他们炼造——非用于战争,
却硬成了石笋。
于是,虚伪与真实分道扬镳——
我罗织文字数行,
带着我的祝福和昌隆,
献给正义的好人们!

几星期后,他向同志们作了一惊人的预言:“我会让你们如雷贯耳的。等待我的时代的
来临吧!”
那年12月,没有下雪,只是阴雨不断。全团整个弯弯曲曲的战壕都灌满了水。第二个
圣诞节,较之于第一个更为惨淡。别人都在开拆家中寄来的包裹和慰问信,希特勒则独自昏
昏沉沉地坐在行军床上。在为期三天的假期中,他几乎没说过一句话。同志们设法使他高兴
,并让他分享家中寄来的圣诞礼物。他一一予以谢绝,回到他私人的小天地里去了。假期一
结束,希特勒一反阴郁之常态,马上高兴起来,对同志们“安静度假”等讥讽之词,还能报
之一笑。
1916年夏初,希特勒所在之兵团开赴南方,刚好赶上关键的松姆之役(Somm
e)。战役一开始,英军发动猛攻,第一天就有近两万联军被打死或打伤。7月14日晚,
在弗隆美尔(Eromelles)一带,十六团的野外电话线全被打断。希特勒和另一
名通讯员在“几乎必死”,“每走一公尺都挨打”的情况下,被派去查线。他们缩进水满的
弹坑或壕沟内避弹。同行的通讯员累倒在地,希特勒无奈,只好将他拖回战壕。
7月20日,弗隆美尔战役打得如火如荼。双方折兵损将无数——但双方都未前进分毫
。在以后的两月中,战斗成了沉闷的阵地战,炮火猛烈,双方前进或后退的长度仅能以码衡
量了。也就是这个时候,希特勒失去了一位亲密的战友,汉斯·孟德被调至后方——在战俘
营内任翻译。但他仍有两个同志在身边,即恩斯特·施密特和伊格纳斯·维斯登基希纳,更
加重要的是,还有他的爱犬。“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在弗隆美尔,有多少次我在凝视我的
爱犬‘小狐狸’呀!”25年后的一个冬夜他回忆说。当他谈到他的爱犬“小狐狸”对一飞
舞着的苍蝇所作的反应时,他是何等神往。首先,它全身发抖,好像受了催眠术一般,像老
人一样皱起眉头,然后,突然一跃而起,朝他猛吠。“我常常注视着它,好像它是一个人似
的——注视着它发怒、咆哮的各个过程。”希特勒吃饭时,“小狐狸”就坐在他身旁,目不
转睛地注视着他的每个动作。
如果吃了五六口后希特勒还不给它东西,“小狐狸”便会坐立起来,看着主人,好像在
说,我怎么办?“我多么喜欢它呀,真有意思!”
三个月后,松姆战役仍打得难分难解。联军不断进攻。在此战役中,双方总共损员61
4000人;但这却是无谓的屠杀,因为德军的阵线丝毫未动。一周来,尽管多次执行危险
任务。希特勒过的仍是受符咒保佑的生活。10月7日晚,他的幸运结束了——平时,他与
其他通讯员一起,正坐着睡在一条通往团部的狭窄的地道里。一颗炮弹在狭窄的进口处炸开
了,把通讯员们打成一堆。希特勒大腿受伤,仍在与魏德曼争个不休,要求让他留在前沿。
“中尉,我伤不重,对吧?”他焦急地说。“我还能留在你身边,我是说,留在团部!不行
吗?”

(3)
希特勒被送进一所野战医院。他的伤势(第一次)并不重,但在病房内,他患了一种惊
骇症,几乎使他“惊”倒。事情是这样的:他躺在病床上,猛然听见一个德国女人——一个
护士,在跟他说话。“这是两年来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不久,他便上了一列开往德国去
的救护火车。“运送我们回家的火车越开近边界,每人内心便越不安。”他终于看到了第一
所德国房子——“其它的高高的屋顶和漂亮的百页窗就可看出,祖国!”
他进了位于柏林西南的一所陆军医院。在经历了一段战壕生涯后,对他,医院里那洁白
的病床真是巨大的改变,开始时“我们不敢往上躺”。慢慢地,他习惯了这种舒适的环境,
但对某些人身上的犬儒主义却看不顺眼。一到他能起身走动时,他便获准在柏林度周末。他
看到的是饥饿和“赤贫”,以及在鼓动人们争取和平的“无赖”。
两月后,他出院了。他被调至慕尼黑的一个补充营。根据《我的奋斗》,在这里他终于
找到了士气为何崩溃的答案。
是犹太人!在后方密谋让德国倒台的就是他们!“几乎每个职员都是犹太人、几乎每个
犹太人都是职员。这些选民中竟有这许多勇士,这不免使我大吃一惊,不得不将他们与在前
线少得可怜的几名代表作一比较。”他也深信,“犹太人的金融”掌握了德国的生产。“这
只蜘蛛正开始慢慢地吸吮人民细胞中的鲜血。”
在前线,他的同志们从未听他这样说过。表面上,他也并不比别人反犹。有时,他也会
说上一二句不痛不痒的话,诸如“假若所有犹太人都不比斯坦(电话接线员)聪明,那就不
会有麻烦。”每当谈起维也纳和犹太人无所不至的影响,据维斯登基希纳的回忆,希特勒并
不带什么“恶意”。事实上,施密特从未听他谈论这一话题;魏德曼中尉也未听说过(说真
的,我不相信希特勒对犹太人的仇恨是那时产生的)。
希特勒讨厌慕尼黑了。他觉得,补充营的气氛实在可憎。
谁也不尊敬前线下来的士兵。这些人对希特勒在战壕里受过的苦难毫无认识。他渴望回
到自己人中间去,遂于1917年1月致函魏德曼中尉说,他已“康复,可再次服役”,希
望“回到原来的团和原来的同志中间去”。3月1日,他回到了十六团,受到了官兵们的热
烈欢迎。爱犬“小狐狸”欢喜若狂——“它疯狂地朝我起来。”吃晚饭时,连队的炊事员做
了一顿特别的饭菜为他接风,有面包、果酱和糕点。希特勒终于回到了属于他的“家”。当
晚,他手持手电筒,对着刺刀大骂叛贼,在外边瞎转了几个小时——后来,有人朝他扔了一
只靴子,他才回房睡觉。
数天后,全团开赴阿拉斯地区,准备发动另一次春季攻势。但希特勒仍有闲暇作画,画
了不少水彩画,内容皆系对他有意义的战场景象。(*在他的未出版的日记中,舞台设计家
戈顿·克勒格说,希特勒这些战时的画作具有高度的艺术性,他之所以赞赏也可能是出自感
激之情,因为希特勒曾把他从饥饿中解救出来。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住在巴黎,希特勒
常买他的画。)那年复活节,他的艺术转向群众。他用石灰将煤球涂成白色,在团长的花园
里摆成“1917年复活节快乐”一语。几个月后,十六团又来了一个新团长弗赖赫
尔·冯·图波夫少校。新团长是个少壮派人物,有活力,一到任便重整军纪。他不但使官兵
们难堪,还敢让他们批评上级。为了消除受挫折的闷气,图波夫出门狩猎,希特勒是赶兽出
林者之一。就在紧连前沿的林中,希特勒手持长棍爬来爬去,整整爬了两个钟头,又叫又喊
,替团长赶野兔出林,供团长射击(16年后,希特勒将团长提升为将军)。
尽管服役时间长,战斗也勇敢,希特勒仍然是班长。据魏德曼说,其中一个原因是,希
特勒“缺乏领导才干”。另一个原因是他不拘小节,行为草率。他的头老歪向左肩,行走时
垂头弯腰。虽然他一有可能就洗澡,并称那些不洗澡的同志为“活粪堆”,自己则不喜欢擦
皮靴。见军官前来他也不立正。更重要的是,没有让通讯员当中士的合法肥缺。如果要得到
晋升,希特勒就得放弃其现行职务,这样一来,团部就会失去一名最好的通讯员。
那年夏季,十六团回师首战过的比利时战场,准备参加夺取伊普列斯的第三次战役。这
次战役仍与第一次一样猛烈。7月中旬,他们连续十天十夜遭敌炮击。在炮击间隙中,他们
听到地下可怕的挖掘声——敌人在挖地道。头上,飞机的嗡嗡声不绝于耳,接着便是爆炸声
。此外,他们还不断受到毒气的威胁,士兵们有时得连续24小时戴防毒面具。7月的最后
一天,守卫者们面临着另一种恐怖——坦克。侥幸的是,滂沱大雨将无人地带变成了泥潭,
坦克全深陷其中。
8月,受创的十六团退出战场,调往阿尔萨斯休整。就在此时,希特勒两度遭惨痛损失
。有个铁路官员,由于被“小狐狸”之滑稽倾倒,向希特勒出价200马克购买他的爱犬。
“你出20万我也不卖!”希特勒怒气冲冲地回答说。不料,在部队下火车时,希特勒竟找
不到“小狐狸”。部队出发了,他只好跟上队伍。“我绝望了。偷我爱犬的猪猡不明白,他
之所为对我究竟意味着什么。”大概与此同时,另一个“猪猡”用枪挑开了他的背包,偷走
了装有速写画、油画和水彩画的箱子。由于两度受侮辱和心灵受创——第一次是铁路之懒鬼
所为,第二次是新入伍的兵痞(在前线,士兵们互相偷)所为——他把画料束之高阁。
那年10月初,施密特终于说服了希特勒去休假18天。这是开战以来首次休假。他们
的目的地是德列斯登——施密特的妹妹住在该地——但他们在布鲁塞尔、科隆和莱比锡均作
了停留,以观赏各地风景。希特勒特别欣赏莱比锡。马丁·路德就是在这里的圣·杜马斯教
堂首次讲道的——也就是在这个教堂里巴赫曾拉风琴达27年之久,死后也埋葬在此地;还
是在这个教堂里,维格纳曾接受洗礼。但是,最使他难忘的还是那高达300英尺的“民族
之战”的巨型纪念碑。这座纪念碑系为纪念1813年战争之阵亡将士兴建的,看上去它更
像个堡垒,而不是个神坛。“这纪念碑与艺术毫无关系”,他评论道,“任它规模宏大,且
很漂亮。”在德列斯登,他们观赏了著名建筑物,参观了各种画廊,包括著名的茨文格美术
馆在内。他原急于去剧院的,在看了节目单后——很明显,没有上演瓦格纳的作品——他宣
称,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后来,他独自去了柏林,在一前方战士的家中住了几天。“这城
市真了不起”,他在给施密特的明信其中写道,“是个名副*?实的世界首都。交通仍然繁忙
。我几乎全天外出。终于有机会较详尽地参观各种博物馆。总之,应有尽有。”
那年年底前,十六团战斗任务没有多少,希特勒也就有充裕的时间读书。对小说和杂志
,他不屑一顾,把全部精力放在攻读历史和哲学上。“战争迫使人们深刻地思考人性,”后
来,他对汉*?·弗兰克说过:“就生活中之各种问题而言,4年之战争等于30年大学之训
练。我最恨的莫过于闲聊文学。如果要关心人类的命运,人们只能读荷马的作品和《福音》
著作。在战争的后期,我读的是叔本华的著作,且反反复复地钻研(他保存的叔本华著作选
集被翻破了)。此后,即使耶稣是个真正的战士,不用《福音》之道我也能自由行事。但是
,左脸挨打后换右脸一说,对前线而言,并不是良方。”
那年冬天,与先前之西线一样,在前线作战之士兵异常艰苦。给养比先前任何时候都缺
乏,士兵们被迫用狗猫充饥。希特勒的同伴回忆说,狗猫相比,他更喜欢猫肉(也许是为”
小狐狸”之故),若有食物可得,他最喜欢的是烤面包涂蜂蜜或果酱。一次,他发现了一大
坑面包片,为满足辘辘之饥肠,他有条不紊地取了出来,还机敏地从底部一包包地取出。他
与同伴们分享这一份特殊所得,他们用面包片换了些砂糖后,然后制成了前线风味的奥地利
点心“施马仑”。
在国内,老百姓也被迫以狗猫(“房顶兔”)充饥。面包是用锯末和土豆片为原料制成
的,牛奶也几乎无处可得。德国的盟友也吃了苦头。在维也纳,由于食品奇缺,奥地利政府
被迫向柏林求援粮食。在布达佩斯和维也纳,罢工事件不时爆发,其原因不光是饥饿,而且
还有德国与俄国的新布尔什维克政府媾和失败。罢工浪潮波及德国本身,虽然数月来德国实
际上受军事独裁管制。1918年1月28日,全德工人实行总罢工。罢工的主要目的是要
求和平,但也坚持派出工人代表参与与盟国进行的谈判,增加粮食定量,废除军事管制法,
在全德建立民主政府等。在慕尼黑和纽伦堡,上街请愿要求不带任何附加条件立即实行和平
的工人只有数千名,但在柏林,走出工厂要求成立罢工委员会的工人就达40万。虽然罢工
工人不到一周便被驱回工厂,但叛乱的精神却在首都洋溢,看来,全面爆发革命只是个时日
问题。
总罢工的消息传到前线时,士兵们的反应不一。许多士兵都与后方的百姓一样厌战,但
也有许多人觉得被自己的同胞出卖了。希特勒称之为“整个战争中最大的欺骗”。对那些懒
鬼和赤色分子,他简直是疯了。“家里人都不要胜利,军队还在打什么仗?巨大的牺牲和平
困是为了什么?军人是要把仗打胜的,家里人却在闹罢工反对!”
3月3日,柏林终于在布列斯特里托夫斯克与苏俄和谈成功。但是,加在年轻的苏维埃
政府头上的条件是如此之苛刻,以致使德国的左翼分子宣称,和约的真正目的是要消灭俄国
革命。布尔什维克人投降的消息,使像希特勒那样的军人相信,德国肯定获胜。比之于过去
任何时候,全面胜利现在看来已在握。总司令部下令大规模反攻,大部分部队对此均忠实地
响应,虽然不那么积极。在尔后的数月中,希特勒所在的十六团参加了鲁登道夫的大规模春
季攻势的各个阶段:在松姆、在恩河以及最后在马尔纳,希特勒的战斗精神较前更加高涨。
6月间,在前线,希特勒在一战壕里瞧见一种东西,像是法国的头盔。他往前爬去,发现那
是4名法国丘八。希特勒拔出手枪——平时,通讯兵已将步枪换成了短枪——用德语向他们
大声喊话,好像他有一连人马。他亲自将4名战俘交给了冯·图波夫上校,并获嘉奖。图波
夫回忆道:“没有什么情况会阻碍他执行最困难、最艰巨、最危险的任务。为了祖国和他人
,他随时准备牺牲自己的生命和安宁。”8月4日,希特勒获一级铁十字勋章一枚,但这是
为表彰起先前所取得的成就,不是为此卓越的功勋。嘉奖令只说:“为表彰*?个人之英勇与
各种优点。”(*除这次的奖章及1914年所获的二级铁十字勋章外,希特勒还得过下列
勋章:1917年9月17日获三级军事铁十字勋章一枚,外加战刀;1918年5月9日
因作战异常英勇获团部勋章一枚;1918年5月18日获伤员奖章一枚;1918年8月
25日获三级服役奖章一枚。)这枚勋章是提名让他受勋的营部副官雨果·古特曼上尉、一
个犹太人,亲手授予的。
到这个时候,形势已明朗,差点儿打到埃菲尔铁塔的强大的鲁登道夫攻势已惨遭失败。
西线的失败使人们大受震惊,尤其是这发生在西线取得的历史性胜利之后——在西线,包括
高加索在内的辽阔地区均已被征服。因此,士气一落千丈,连老兵也不例外。兵车和休假车
士兵的秩序大乱,军官们不得不朝窗外开枪。在每个车站,士兵们四散奔逃。试图维持军纪
的军官们遭石块和手榴弹的袭击。列车两侧用粉笔写满了诸如“我们不是为德国荣誉而战,
而是为百万富翁而战”的革命口号。
希特勒获铁十字勋章后第四天,联军在亚眠附近冒着大雾发动反攻,突破了德军阵线。
鲁登道夫向前线派出一名参谋,并立即向被突破地区派出预备队。当增援部队向前线运动时
,退却的士兵向他们高声怒骂:“骗子们!你们在延长战争!”
鲁登道夫写道:这天是“这次战争中德军的凶日!”德皇悲伤而镇静地对此作出反应,
说:“我们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我们已山穷水尽了。必须结束战争。”几天后,鲁登道夫和
兴登堡与威廉在温泉议事。当德皇下令让外交大臣开始和谈时,兴登堡抗议说,德军仍占领
大片敌人领土;鲁登道夫则激动地宣称,必须在国内加强纪律,同时还应“在犹太青年中强
行征兵,因为迄今为止他们还未有多少人入伍”。
在国内面临叛乱、前线即将崩溃的情况下,希特勒更常与人争论,并大谈特谈赤色分子
如何进行欺骗。然而,希特勒的声音却被后备部队的抱怨声所湮没。据施密特说,在这样的
时刻,希特勒“变得怒不可遏,常厉声高喊说,战争败就败在和平主义者和退缩者手里。”
一天,有个见习军官说,再继续战是蠢举;他竟遭希特勒的袭击。两人拳脚交加,最后,在
受了不少惩罚后,希特勒击败了对手。施密特回忆说,打那时以后“新来者都鄙视他,但我
们这些老同志却更加喜欢他了”。
4年来,丧失人性的阵地战,如同在许多德国爱国者身上发生的一样,使希特勒无比憎
恨国内那些“在祖国身上背后插刀”的和平主义者和逃避兵役者。他,以及像他那样的人们
,都满腔热血,发誓要对这种背叛进行报复,从中也就产生了未来的政治。1914年的希
特勒决不是睡眼朦胧的志愿兵。4年的战地生活给他带来了归属感,也在一定程度上给了他
自信。他曾为德国而战,而且是真正的德国人。他曾被迫光明正大地自食气力,长大成人后
有自己的自豪感。入伍时,他还是个不成熟的青年,尽管在维也纳受尽了艰辛活了24年,
但仍非常幼稚;现在,他已是个成熟的人,准备在世间争取一个成熟人的位置。
9月初,十六团开回弗兰德斯。由于是后备部队,也就允许士兵休假。他与一名叫阿伦
特的同伴一同回到柏林。在首都,不断增长的不满情绪肯定使他厌恶。他也在希皮塔耳老家
住了几天。在他回团后几星期,十六团第三次开进伊普列斯下方,第三次出没在科明尼斯附
近的野地和山间。10月14日,在威尔维克村附近,希特勒受毒气进攻而双眼失明,不久
,视力得到恢复。但在11月9日听到德国即将投降的消息时,他的视力得而复失。此后几
天,他听到许多声音和看见了幻影。

(4)
在比利时中毒的当天,阿道夫·希特勒对犹太人的恐惧和仇恨究竟有多大、多深,这是
无法了解的。然而,在此后一年,对犹太人的仇恨,成为他生活中公开的主导力量。在这个
时其中,希特勒不过是成千上万对犹太人和赤色分子产生恐惧的“爱国者”之一(犹太人与
赤色分子几乎成了同一体)。最近几个月来,马克思主义者鼓动的起义此起彼伏,令人丧胆
,威胁着德国人生活的结构。
有意思的是,革命恰好是在希特勒患毒其后遗症的时候开始的。在他乘伤员列车东行时
——那是10月6日——巴登的亲王梅克斯,即德国的新任总理大臣,收到了伍德罗·威尔
逊总统的一份照会。照会要求,除非废除德皇威廉,否则美国不予签订停战协定。这便加速
了德国军方的瓦解。两周后,正当舰队受命出海时,叛乱公开爆发了。6艘战舰抗议。在基
尔,叛乱爆发后,水手们洗劫了军火库和短武器橱柜,并占领了该市的大部分。在某兵营,
有个伙夫竟建立了“基尔水手苏维埃”;在港的舰只仅有一艘未升起革命红旗。士兵抓军官
,扯掉他们的肩章,将他们送进监狱。
11月7日,慕尼黑爆发了另一次起义。这次起义是由一个身材矮小且上了年纪的犹太
人库尔特·埃斯纳领导的。此人常懒散地戴一顶大黑帽,帽子虽大,却遮不住他那一头乱发
。他衣冠不整,富浪漫色彩,是扔炸弹的赤色分子的活典型。因在战时组织罢工之故,他已
在狱中蹲了9个月。时至黄昏,包括许多士兵在内的革命者,业已占领了慕尼黑的所有军事
要冲,身在惠特尔巴赫宫的路德维希三世被迫乘车出逃。在市南,车子跑出了路旁,翻进一
块土豆地里。这是巴伐利亚君主的恰如其分的结局。
当晚,一卡车一卡车举着红旗的人们有声有色地从市内经过。埃斯纳的手下人占领了铁
路和政府大楼。谁也没有反抗,叛乱分子在战界据点架机枪时,在场的警察把头一转——视
而不见。慕尼黑的市民次日一早醒来便发现,他们的巴伐利亚已变成了共和国。革命已经来
临,是德国式的,且没费多少气力,也没有多大伤亡。人民以同一精神接受了他们的命运,
未出现暴力的反应。慕尼黑人闷闷不乐地等待着。
有秩序进行革命的火焰在全德国自行点燃。在弗莱德里希市,卓别林工厂的工人们组成
了代表会。斯图加特地区的工人们,包括丹姆勒大型汽车工厂的工人在内,举行了罢工。在
与埃斯纳提相同观点的社会主义者领导下,他们提出了类似的要求。在法兰克福,水手也举
行了起义。在卡塞尔,整个卫戍部队,包括一名指挥官在内,一枪未放便叛乱成功。在科隆
,仅放了数枪,拥有45,000名士兵的卫戍部队便成了赤色分子,但市内的秩序却很快
得到恢复。在汉诺威,当局虽曾令部队动武,文官叛乱获得成功——士兵们加入了叛乱阵线
。在杜塞尔多夫,在莱比锡,在马格德堡,情况都一样。
在德国全境,一个个政府都被工人或士兵代表会接管而垮台。后来,到11月9日,德
皇宣布退位,国家权力落入温和的社会主义者手中,其领导人是前鞍匠弗莱德里希·埃尔伯
特。这是1871年1月18日在法国的凡尔赛宫“镜厅”中宣布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即
威廉二世的祖父,为德国的首任皇帝而建立的日耳曼帝国的结束。
这事也表明,一个时代的终结。早在48年前,俾斯麦实现了其梦想,统一了德国,为
德国和德国人树立了新的形象。一夜之间,东普鲁士容克(地主)和大工业家之安全赖以存
在的基础倒塌了;一夜之间,随着帝国国旗的降落,大多数德国人爱国而保守的生活赖以存
在的政治哲学也土崩瓦解了。
也许,德国人最大的震动还是在于埃尔伯特登上了总理大臣的宝座。仅仅一天,霍亨佐
伦家族的统治便化为乌有,而平民中的一员竟取得了发号施令权。这怎么可能发生呢?登上
宝座后,埃尔伯特本人也如坐针毡。他明白,他的出现是对帝国主义扶植起来的人们的一种
侮辱。另外,他甚至连街头上的急进思想都代表不了。事实上,他究竟代表谁?黄昏,当梅
克斯亲王前来道别时,他竟惊慌失措,连声哀求他留在柏林,代表霍亨佐伦王朝任“行政官
”。
两天后,凌晨5时,埃尔伯特政权的一名代表马特阿斯·埃尔斯伯格在福熙元帅的私人
车厢里与盟国签署了停战协定,于上午11时停止敌对行动。在那年的11月11日11时
,他给一个被打得支离破碎的民族带来了和平,但与此同时,他却无辜地造出了所谓“十一
月罪犯”的神话——即所谓是社会主义者出卖了民族。当然,输掉战争的是德皇和德国的帝
国主义将军们,但威尔逊总统拒绝与他们签订停战协定,坚持要与民主人士打交道。用强迫
社会主义者去为自己未曾带来的后果负责的办法,威尔逊给了阿道夫·希特勒一种政治工具
,使他得以以巨大的破坏力进行挥舞。

(5)
1918年11月末,希特勒离开了帕斯瓦尔克医院,因为病人“除眼膜发烫外,余无
他诉”“适于服役”。后来,希特勒在法庭作证时说,那时他只能看出报纸标题的轮廓,害
怕再也不能读书。“医院的病历”,他抱怨说,“是在革命时期写的。几乎谁也得不到照顾
;我们是成群成群地出院的。例如,我连士兵的工资簿都未领到。”
他被派到十六团的预备营报到。营部设在慕尼黑。途中,他肯定经过了柏林——那时,
柏林是在“工人士兵代表会执行委员会”手中——这是士兵、工人和“独立和多数社会主义
者”的联合体。这个联合政府已经开始社会改革,这在几月前看来是不可设想的。它建立了
8小时工作制;允许工人有不受限制地组织工会的权利;增加老弱病残和失业工人的福利;
废除报纸检查制度;以及释放政治犯。
希特勒虽然同意这些社会改革,但不信任发起改革的革命党人:执行委员会是布尔什维
克的工具,是前线士兵的出卖者;其最终目标是另一个赤色革命。当希特勒前往设在施霍宾
地区邻近的图尔肯大街的兵营报到时,他也碰到了同样的叛逆精神。在当月的早些时候,这
所设施已投靠埃斯纳政权,受“士兵代表会”管辖。那里没有一星半点军纪,兵营成了猪圈
。人们对从开战的第一天气就在战壕里服役的老兵不表任何尊敬。许多人的目的只是日求三
餐,夜求一宿。这地方比曼纳海姆还糟糕。特别令希特勒怏怏不快的是委员们的行为。“他
们的活动全都令我反感,我立即决定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幸好,他发现了一个对那个地方同样厌恶的老战友。“士兵中最懒、最厚颜无耻的、不
屑说,就是那些从未到过战壕附近的人”,希特勒当通讯兵时的同事恩斯特·施密特回忆说
,“那地方满是懒汉懦夫。”约在两星期后,由于特隆斯坦战俘营(设在通往塞尔斯堡的途
中,在慕尼黑以东约60英里),需要看守人员,希特勒便向施密特建议两人双双报名前往
。看守组的成员大部分是“革命军人”。前来迎接的是一位军官。他下令站队,但士兵们引
为笑谈:难道他不知道操练已被取消了吗?第二天,士兵中除几名曾在战壕里服过役的以外
,其余全被运回慕尼黑。希特勒和施密特留下来了。

(6)
在柏林,极左派团体“斯巴达克斯团”(斯巴达克斯系一奴隶,反叛罗马人统治的领
袖),在起义水兵的协助下,走上街头闹革命。这却不是慕尼黑式的有秩序的起义。到圣诞
节前夕,首都已近无政府状态。其它城市也揭竿而起,但势头没有如此猛烈。在全德国,军
事和警察机构开始崩溃。
由于权威的消失,一股新的势力突然兴*?——即所谓的“自由兵团”。这个兵团系由部
队内的右翼积极分子组成,具有希特勒那种保卫日耳曼帝国不受赤色分子破坏的热情。
由出生于希特勒时代的德国的新一代组成的“自由兵团”,为采取今天的行动,曾有过
两次准备。其一,是战前的青年运动,即所谓的“候鸟运动”。这些年轻人常穿起五光十色
的衣服,到处游逛,以寻求新的生活方式。他们大都来自富裕阶层,鄙视从他们中产生出来
的自由资产阶级社会。他们坚信,“父母的宗教信仰是虚伪;政治是吹牛和微不足道;经济
是无耻和欺骗;教育是老一套和缺乏生气;艺术是淡而乏味又多愁善感;文学是虚假和商业
化;戏剧是庸俗而千篇一律。”他们认为,家庭生活约束了人,且不真诚。他们也认为,两
性关系,不管是婚内婚外,“贯穿着虚伪”。他们的目标是要建立起一种青年文化,以反对
资产阶级的家庭、学校和教堂的三位一体制。
这些年轻人常围着篝火,席地而坐,在一个首领指挥下,高唱《自由战士之歌》。有时
,他们或无言地注视着篝火,以寻找“林中信息”,或倾听某同伴朗读尼采或斯特潘·乔治
著作中的激动人心的段落,诸如:“人民与至高无上的智慧渴望着人——行动!……也许,
在你的杀人犯中端坐了多年,在你的狱中昏睡多年的某个人就会一跃而起,完成这一行动!”
他们靠神秘主义而昌盛,在理想主义驱使下,渴望行动——任何一种行动。
行动,他们在大战中找到了。也许,这就是他们,与希特勒一样,坚信祖国的事业之正
义性的原因。战场生活,使官兵关系更加密切,形成一种共患难同流血的手足之情。士兵们
对领导他们进行交手搏斗的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对他们而言,他不是指挥官,而是元首!
而他们是他的同志!他们对他盲从,如有必要,可跟他下地狱。”他们一同在前线缔造了迄
今为止德国尚不存在的民主关系。几英里长的战壕,与世隔绝,事实上成了“以火焰作墙的
修道院”。
这些前线来的同志,这些旧日的“候鸟”,与希特勒一样,觉得投降是耻辱,对国内阵
线不信任,因为它正在堕落为布尔什维主义。军方曾在报上和路牌上宣布“斯巴达克斯团”
的危险尚未消除,号召士兵们起来,加入“自由兵团”“阻止德国变成全球的笑柄”。对此
,老兵们会热烈予以响应,这就可以理解了。
正当这支不法的部队在组建时,“斯巴达克斯团”,在许多柏林人的赞同下,也在夺取
柏林。他们控制了许多公共设施,交通运输,以及兵工厂。1919年1月3日,处在绝望
中的埃尔伯特政权解除了警察局长的职务,原因是他同情“斯巴达克斯团”,不久前还支持
水兵叛乱。此时已公开承认自己是共产党的“斯巴达克斯团”,为了进行报复,公开号召革
命。柏林的工人热烈响应这一号召。6日上午,20万身背武器打着红旗的工人,从亚历山
大广场出发向荻埃尔加登集结。寒冷与大雾并未使他们的情绪低落。他们将社会民主党的报
纸《前进报》的工作人员以及乌尔夫电讯局的工作人员抓来。总理府大楼也被愤怒的人群包
围——埃尔伯特及其同僚就躲在里边。
到次日上午,共产党人已端坐在布兰登堡大门上的雕像旁。在文特登林登,在科尼希大
街,在萨洛登伯格大街,他们的步枪已是铺天盖地。除有战略意义的火车站已被占领外,政
府印刷大楼和波佐酿酒厂也被占领。不到24小时,市内主要建筑物仍在政府手中的已是寥
寥无几了。
若不是“自由兵团”干预,柏林——最终是全德国——恐怕已陷入共产党之手。不到一
周,部队从城外开来,将赤色分子的抵抗中心一一粉碎。“斯巴达克斯团”的领导人,包括
身材娇小的“红色玫瑰”罗莎·卢森堡在内,被捕并惨遭杀害。
在“红色玫瑰”死后4天,新共和国举行了首次全国选举。那天是星期天,天气晴朗而
寒冷。自德国有史以来,妇女首次被允许参加选举,在3,500万选民中,3,000万
人为国民议会的423名候选人投了票。结果虽令人惊奇,但在预料之中。表面上假装不要
,实则希望霍亨佐伦卷土重来的两个右派政党,得到了约15%的席位;赞同实行共和的两
个中间派政党,与埃尔伯特的“社会主义多数派”一样,得了40%的席位;极左派“独立
社会主义者”仅得席位7%。选举的结果,既是反革命的胜利,也是赞成共和的胜利。它注
定是社交性质的。
因为刀枪林立的柏林不安全,首都西南150英里外的魏玛便成了国民议会的所在地。
这个选择有文化上的原因,也有地理上的原因,因为魏玛是歌德、席勒和李斯特的故乡。2
月6日,国民议会在新国立剧院举行会议。会议没有霍亨佐伦王朝开会的那种豪华气派和仪
式。没有乐队,没有马队,也没有耀眼的制服。
5天后,一个工作政府成立了,埃尔伯特凭多数选票被任命为帝国的第一任总统。他任
命了一个总理大臣,由总理大臣组阁,由意志坚强的诺斯克(他称自己为“警犬”)出任国
防大臣——这是最有意义的选择。这意味着“自由兵团”在魏玛共和国的支持下,将开始活
动并继续保卫国家,不致使它赤化和产生暴乱。

(7)
巴伐利亚人讨厌普鲁士人及其一切事物,这是个传统。因此,慕尼黑对魏玛所发生的一
切,大都置之不理。对埃尔伯特政权企图在全德国建立民主的尝试,慕尼黑市一个世人尚未
认识的知识界领导人奥斯瓦尔德·史本格勒嗤之以鼻。
1918年春,这个既厌世又厌恶女人孤单而又贫困的光棍,终于出版了《西方的衰
落》一书的第一卷。书篇虽尚未出来,但书已在全德国产生了影响。“与1789年的法国
人一样,在不幸中我们必须走到底。我们需要一种惩罚,与之相比,4年来的战争根本算不
了什么惩罚。”他在给友人的信中写道,“……到头来,恐怖必将如此之激动和失望发展到
这样一个程度,以致像拿破仑之独裁一样的独裁竟被大家认为是救星。”
自认是为政治而生并必然从事政治的希特勒,此时正准备返回慕尼黑。由于特隆斯坦战
俘营即将关闭,他与施密特同时被分配在第二步兵团,该团兵营设在施霍宾。另一个有同样
理想的同志已经在慕尼黑扎根。此人叫阿尔弗莱德·罗森堡,是个疯狂地反犹和反马克思主
义的爱斯托尼亚人。他是取道俄罗斯前来此地寻找其真正的家。与希特勒一样,他也是画家
和建筑师;与希特勒一样,他比土生土长的德国人更日耳曼化。他离开故土的目的是要为自
己找到一个祖国。另外,他决心警告他的祖国要谨防曾破坏他的故土的布尔什维克恐怖,并
为祖国不致落入犹太共产主义之手而斗争。
当他听说有位名叫埃卡特的德国作家与他有许多共同观点时,罗森堡便决定前去结识这
位作家。底特里希·埃卡特——诗人、剧作家、咖啡室知识分子——是个身材高大魁伟,头
顶发秃的怪人,他常在咖啡馆和平酒厅出没,同样喜欢喝酒和议论。他是巴伐利亚国王的参
事的儿子(曾因“神经有病”作过某医院的病人),因而有机会打入古老贵族的圈子。
他古怪放荡,多少有点天才(他译的《贵族晋特》一书,译文出众,被认为是标准译
本)。他亲德,反犹。他自己出钱出版周报,发行量达3万份。
罗森堡未经介绍便出现在埃卡特房内。罗森堡还在走廊里,埃卡特就有了深刻的印象:
那是个热诚而极端严肃的青年。罗森堡劈头就问:“阁下是否有反对耶路撒冷的战士?”埃
卡特笑了。“当然有!”他是否写有什么东西?罗森堡立即拿出一起文章——关于犹太主义
和布尔什维主义在俄国产生破坏力的文章。他们之间,一种将影响希特勒生涯的关系就这样
开始了。埃卡特把罗森堡看成是“共同反对耶路撒冷的战士”。此后不久,罗森堡关于俄国
的文章不但出现在埃卡特自编的报纸上,而且也出现在慕尼黑的周刊《德意志共和国》上。
这些文章的主题是,犹太人为世界万恶之源;世界大战和赤色革命都是复国主义者策动的,
他们现正与共济会密谋,企图接管全世界。

(8)
在许多巴伐利亚人看来,库尔特·埃斯纳是革命的典范,众多人相信,他是靠莫斯科的
金钱资助才闹革命的。恰恰相反,在11月那历史性的一天,他口袋中才有18个马克。事
实上,他是残酷而实用主义的俄国布尔什维克的反面。他虽是在管理巴伐利亚社会主义共和
国,但他仍像在他最喜欢的咖啡室里一样。埃斯纳企图建立的并不是共产主义,甚至连社会
主义也不是,而是一种独有的急进民主。他是政治家里的诗人,企望一个美的、光明的、有
理性的统治。他更像雪莱而不像马克思。正沿着被人遗忘的道路走下去。1月的选举为中产
阶级的政党带来了巨大胜利,以及让他辞职的普遍要求。
在醒悟到自己的事业已无望后,他于2月21日清晨草拟了一项声明,宣布辞职,但在
前线兰塔克递交辞呈的半途,遭安东·阿科瓦利公爵暗杀。阿科瓦利公爵是个青年骑兵军官
,因母亲是犹太人,遂被反犹集团打了下去。埃斯纳本可在一小时内卸职,其统治也可被走
中间路线的政府代替的。暗杀带来了阿科瓦利最恐惧的后果,另一次往左走的浪潮。不久前
还几乎遭到所有人鄙视和反对的埃斯纳,顷刻间便成了烈士和无产阶级的圣人,革命也随之
苏醒。工人士兵中央委员会宣布戒严,并任命了以阿道夫·霍夫曼(曾当过师)为首的完全
社会主义的政府,还宣布进行总罢工,晚7时开始宵禁。由于学生们在为他们的英雄阿科瓦
利欢呼,慕尼黑大学被关闭。
两星期后,第三国际在莫斯科举行大会,一致通过了建立共产国际的决议。在接踵而来
的欢庆胜利的活动中,列宁号召各国工人起来,强其他们的领导人从俄国撤军,恢复外交和
商业关系,并用大量派遣工程技术人员和指导员的办法,协助重建这个刚长羽毛的国家。
那时,柏林正响应世界革命的号召。前一天,柏林工人置共产党之命令于不顾,倾巢出
动至市中心,进行示威游行和掠劫。在“红色水兵联盟”和其它激进军事集团的参与下,他
们占领了当地30个警察局;水兵们包围了位于亚历山大广场的警察总署,该署由“自由兵
团”的几个步兵连守护。次日,“工人委员会”的1500名代表,以压倒多数的票数,赞
成总罢工的号召。首都动弹不得;无电,无交通运输。
革命者全集结于东城。他们在主要的关卡架起机枪。为了进行反扑,国防大臣诺斯克使
用了新近才赐给他的专制权力,于3月5日从“自由兵团”调遣了3万名军队进城。叛乱者
被挨座楼房驱走;柏林的酒吧间、舞厅和酒馆等,则仍正常开业。
柏林在进行激烈的巷战。一方用的是大炮、机枪和飞机扫射;另一方用的是步枪和手榴
弹。经4天激战后,诺斯克宣布,“凡持武器反抗政府军者就地枪决。”于是,数以百计的
工人依墙而立,未受审判便被处决。有1500多名革命者被打死,至少有1万人受伤。然
而,叛乱精神继续在全德国蔓延。在萨克森,政权由激进派掌握;鲁尔盆地处于被包围状态
。芝加哥《每日新闻》代办处的记者本·赫希特发电称:
“德国正患神经病,没有精神健全的东西可报。”
慕尼黑也处在另一次革命的边缘。这次革命是在布达佩斯一次政变的鼓舞下发生的。3
月22日,有消息传来说,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人民阵线,以工农兵委员会的名义,已夺取
了匈牙利的政权,成立了以不知名人士贝拉·昆为首的匈牙利苏维埃共和国。贝拉·昆本人
是犹太人,在32名委员中,有25名也是犹太人。因此,伦敦的《泰晤士报》便将这个政
权称为“犹太黑手党”。贝拉·昆的胜利,使慕尼黑左翼分子的胆子壮起来了。4月4日傍
晚,委员会的代表们踏着厚达20英寸的大雪(多年未见的大雪),艰难地行走在街道上。
他们的目的地是离希特勒战前住所仅两座房子开外的罗文布劳大厦——在这里,人们大声宣
读决议:“消灭党派,团结全无产阶级,宣布成立苏维埃共和国,与俄国和匈牙利的无产阶
级结成兄弟关系。这样,世界上便没有任何力量可阻止我们全面实行社会化。”
这是个咖啡室革命,是血腥现实的幼稚的翻版。革命的领导人是诗人恩斯特·托勒。他
的主张包括要求改革戏剧、绘画以及建筑的艺术形式,使人类精神得以自由。内阁由一群怪
人组成。例如住房委员下令,此后各家的起居室,须一律建在厨房和卧室上方。然而,这群
怪人皇冠上的珍珠还要算是弗朗斯·里普——他被挑选为外交委员(即使在精神病院住过一
些时候),理由是,他胡子修剪齐整,又穿一件灰色大衣,是外交家的形象。里普给莫斯科
发了一份措词激愤的电报,攻击埃斯纳的继承人偷了部里的厕所钥匙;并向伍尔登堡和瑞士
宣战,“因为这些猪狗未立即租给我60辆机车。”
4月13日,棕榈主日,当原总理大臣,即那位社会主义教师霍夫曼试图用武力夺取慕
尼黑时,革命也就到此告终。即使拥有像希特勒等那样战功卓著的军人,他却从未有机会起
事。其中一原因是,为了阻止第二团士兵赤化,他曾站在椅子上大声疾呼:“说我们应保持
中立这话的人是对的!毕竟,我们不是为一伙漂泊不定的犹太人站岗的革命卫士!”虽然希
特勒等人曾使慕尼黑卫戍部队保持中立。到黄昏,“霍夫曼起义”仍被粉碎,政权落入了赤
色职业分子手中——由欧仁·莱维内领导,他是圣彼得兹堡人,父亲是犹太商人。他们是共
产党派往慕尼黑去组织革命的。在逮捕了诗人托勒后,他们立刻将政权变为真正的苏维埃。
然而,他们违反了“即使能在局部或暂时取得胜利”的情况下都要避免动武的严格的党令,
以巴伐利亚苏维埃共和国的名义,派出相当一部分力量去与霍夫曼为重新夺取慕尼黑而仓促
纠集起来的8000名士兵对垒。那时,霍夫曼的部队正向离城只有10英里的达豪集结。
红军的总司令恰好是刚被共产党逮捕的诗人恩斯特·托勒。他从狱中一出来,便跃上一
起借来的马,赶赴战场,像旧时的武士一样,决心“为革命而战斗”。4月18日,这位红
色的骑士指挥部队向霍夫曼发动进攻。但由于他是个人道主义者,又是个个人主义者,坚持
置慕尼黑的命令于不顾。首先,他拒绝炮击达豪,企图通过谈判避免冲突。其次,当战斗打
响时,他率领士卒进行战斗,几乎未流血便取得了胜利。霍夫曼的部队慌忙后撤。苏维埃领
导人下令枪毙他所俘获的军官。不用说,他又把他们放掉了,而他自己也再次入狱。
达豪一役失利后,霍夫曼被迫接受国防大臣诺斯克之“自由兵团”的援助。他们以出奇
的速度草就了一份征服慕尼黑的计划,并执行得卓有成效。到4月27日,慕尼黑已被完全
包围。为报仇雪恨,被围困的红军把苏维埃共和国在全慕尼黑的敌人都抓了来。水兵们抓了
反犹的“图里会”的7名成员,包括一名漂亮的女秘书。共约100名人质被监禁在留波尔
德中学。
4月29日,慕尼黑的包围圈不断紧缩,城内的革命者惊慌失措。有人谎报说,白军已
占领了主要的火车站,顿时间,红军指挥部的人员便走散一空——除托勒(他获释,以进行
最后抵抗)和红军的指挥官外。红军的指挥官决定对白军进行最后的报复。因为不久前,”
自由兵团”曾在一石场里处决52名俄国战俘和枪杀10多名手无寸铁的工人。他下令将关
在学校里的人质全部处决。托勒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前去阻止这次屠杀。但,待他赶到时,
最少有20人已被杀害。
有个学生从红军残存的阵线溜了出去,将这一暴行情况向“自由兵团”的指挥官作了报
告。于是,他们便下令拂晓进城。5月1日,晴朗而温暖。“自由兵团”从几个方向朝城内
倾泻而来。除在霍普班诺夫和施霍宾地区遭到一些抵抗外,他们没费多大功夫便把零星的革
命力量解决了。“自由兵团”的部队到处都受到被解救出来的市民们的欢呼。在马里安广场
还举行了群众集会。红旗降落了,换上的是巴伐利亚的蓝白国旗。
正当列宁在红场上向大型的“五一”节群众集会宣布共产主义的胜利时(“不仅在苏维
埃俄国,而且也在苏维埃匈牙利和苏维埃巴伐利亚,获得解放的工人阶级正在自由地、公开
地庆祝周年解放。”)。“自由兵团”正在慕尼黑消灭抗拒分子的老巢和逮捕红色领导人。
慕尼黑的大街小巷已属于“自由兵团”。很快,他们便在路德维希大街大踏步前进,在经过
弗尔德赫仑大厅时,还操起正步。埃尔哈特旅的士兵,头戴卍字钢盔,高唱着“头戴卍字盔
,黑白红袖章……”
到5月3日,慕尼黑已全被夺取,“自由兵团”所付出的代价是68条生命。当然,此
仇也得报。属圣约瑟夫会的30名信仰天主教的工人在一酒店内商讨演出话剧的事情时被捕。
他们被押进惠特尔巴赫宫的地下室,其中21人被当作危险的赤色分子枪杀或被刺刀挑
死。数以百计的人被在类似的情况下杀死,数以千计的人被押赴“自由兵团”所属各部示众
“以示警戒”。另外,还颁布一系列苛刻的告示,继续进行镇压。有些告示是根本无法执行
的,例如,有告示规定,必须立即交出武器,否则枪毙。在法律和秩序的名义下,市民们被
逐出家门,或受侮辱,或挨鞭打,或被杀害。“自由兵团”把慕尼黑从苏维埃共和国的铁蹄
下解救出来,共和国做得虽然过分,但若与解救的方法相比,却又相形见拙了。
“要叙述白军的暴行,非有厚厚的一本书不行”,法国驻慕尼黑武官报告说,“……肆
无忌惮而又有组织的野蛮行为……野蛮的屠杀,无法形容的胡闹……”英国的官员们要不是
没有看见这些暴行,要不就是视而不见,批准这些暴行“从目前所掌握情况看,慕尼黑苏维
埃插曲之结果”,英国外交部政治情报局报告说,“是在全德加强了法律与秩序,使期巴达
克斯主义和布尔什维克主义在群众中名声扫地。”共约1000多名所谓的“赤色分子”被
“自由兵团”处决。在慕尼黑,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堆起如此多的尸体,使人们的健康受到了
威胁。对那些无法辨认的尸体,只好抛入堑沟。

(9)
以理想为目标的万德沃格尔的青年,曾把他们的崇高理想带进战壕;现在,作为“自由
兵团”的士兵的他们,又把这些理想带上了德国街头。“这是一代新人,是突击队战士,是
中欧的精华”,他们的桂冠诗人恩斯特·容格写道。“这是一崭新的种族,坚强、有智慧,
又满怀目标。”他们将是为拯救德国而战斗的军人。“我们必须用鲜血铸造新的形式,用铁
拳夺取政权。”
容格这一席话,可说是代表希特勒讲的。慕尼黑之赤色政权使积在希特勒心头的憎恨苏
醒了。在慕尼黑获得解放后不久,便发生了一件将改变希特勒的生活、扭转世界历史进程的
事件。1919年6月28日,获胜的盟国签署了凡尔赛条约,德国政府没怎么拖延便批准
了条约的条款。条件很苛刻。德国被迫独自承担引起战争的责任,并赔偿战争造成的所有损
失。大片大片的帝国领土被夺走:阿尔萨斯—洛林地区落入法国之手,马尔梅蒂地区割给了
比利时,波森之大部以及西普鲁士割给了波兰。德国还丢失了她的殖民地。丹吉克成为一个
自由邦;萨尔、施莱维希和东普鲁士将拥有公民投*?权。更有甚者,盟国将占领莱茵河最少
达15年之久,莱茵河右岸30英里宽地带将被划为非军事区。条约还规定,德国不得拥有
潜艇或军用飞机,军队数目仅限10万。这样,德国蒙受之耻辱便达到了顶点。
这支新的力量,即德国国防军,几乎立即开始行使比*?本身力量大得多的权力。为使部
队不受布尔什维主义的影响,他们成立了一个局,专门在部队中调查以颠覆为目的的政治活
动,还向工人组织渗透。在负责这个单位的卡尔·梅耳上尉所挑选的人员中就有希特勒其人
。希特勒原是最适合干这一行当的,但梅耳之所以挑选他,是因为他在战时有过“模范”记
录,也可能是出于怜悯。“我第一次碰见他时,他像是一条寻找主人的、疲倦的丧家犬。”
梅耳所得之印象是,希特勒“随时将命运投入他人之手,只要此人对他表示友善”。他“对
德国人民和他们的命运漠不关心”。
实际上,由于革命这个传染病,希特勒正处在酝酿和混乱的状态中,他从未像现在那样
对他所投奔的国家之命运表示关切。不久前,他曾得到一本宣传种族主义的小册子——或许
是埃卡特编写的。这立刻使他想其他在维也纳读过的类似小册子。“这样,我不自觉地发现
,我自己的发展又重新展现在眼前。”他在慕尼黑街头之所见所闻,使压抑在他心头的对犹
太人的仇恨活跃起来了。犹太人处处都在掌权:先是埃斯纳,继而是像托勒那样的无政府主
义者,末了是像莱维纳那样的俄国赤色分子。在柏林是罗莎·卢森堡;在布达佩斯是贝
拉·昆;在莫斯科是托洛茨基、季诺维也夫和加米涅夫。希特勒原先怀疑是阴谋的,现正被
变为现实。
在就职前,希特勒及其他政治奸细被送往慕尼黑大学受专门训练。政治教导员中有像卡
尔·亚历山大、冯·米勒教授那样满肚子是激进右派学问的保守派。“对我”,希特勒写道
,“这件事的价值就在于,我现在有机会见到思想与我相似的同志,可与他们详尽地讨论目
前的形势。我们都多少坚信,犯下了11月罪恶的各党派,各中心也好,社会民主党也好,
均无法将德国从未来的崩溃中拯救出来。而那些所谓的‘资产阶级民族主义的组织’尽管愿
望良好,但也无法对已发生的事件进行弥补。”
在战争期间,希特勒曾对维斯登基尔希纳说过,在和平时期,他将成为画家或步入政界
;他的同志问他喜欢加入哪个政党时,他回答说:“哪个都不。”受训者中他圈里人的结论
也是,只有一种崭新的运动才能满足他们的需要。他们决定将这个组织称为“社会革命党”
,“因为这个新组织的社会观点确实要进行革命。”
冯·米勒教授的妹夫戈特弗雷德·弗德尔讲师,为这一运动加油打气。弗德尔是为“打
破利息奴役”而组织的“战斗联盟”的创始人,以工程师为职业,实则是个经济学家。他给
训练班的学员讲述证券交易所和借贷资本的投机性和经济性质。对希特勒而言,这是具有刺
激性的启示。“在听完弗德尔的第一课后,我便想,我已找到了建立一个新的政党的最主要
的基础之一的方法。在弗德尔要求结束利息奴役的思想鼓舞下,他重新研究了马克思主义,
“首次真正了解了卡尔·马克思这个犹太人终生为之努力的著作的内容。”他终于读懂了马
克思的《资本论》。
一次讲课后,冯·米勒教授发现一群人在进行生动活泼的讨论。“人们好像着魔似的。
原来,有个人用深沉的喉音在高谈阔论,越讲越起劲。我有个奇怪的感觉,这些人的激动是
他高谈阔论所致。我看到的是一副苍白的小脸。他头发蓬乱,不像军人,胡子修得整整齐齐
,蓝色的大眼中放着狂热的光芒。”
“你是否知道,你的学生中有个天生的演说家?”米勒教授指着那个脸色苍白的士兵问
梅耳上尉。梅耳喊道:“希特勒,你过来。”希特勒“带着某种目中无人的窘态,笨拙地”
走了过去。由于他有演说的天才,他终于被分配在慕尼黑的一个团里当上了训戒员。“我以
最大的热情和爱开始工作,因为,猛然间我便得到了向大群听众讲演的机会,我历来纯粹凭
感觉而不是凭知觉所假设的东西,现在证实了:我能‘讲’。”随着每一次讲演,希特勒变
得越来越自信,那就是,他的声音已发达到如此的地步,以致营房内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
听清他的演讲。
由于开始时他与之友好相处的许多人都认为他是个奸细,所以,他的社会生活并没有如
此成功。有个名叫荻埃尔的矮个子兵,公开蔑视先进者。希特勒紧跟不舍,一直追到街上,
口中不断在阐述德国国家的真正任务。他的话猛然被打断了:“告诉我”,荻埃尔说,“是
不是他们灌进你脑中,你忘了冲洗?”据一位目击者说,“这位长途演说家,大吃一惊,瞪
了他一眼,一声不响地走了。”
希特勒甚至与同屋住的两名奸细无法相处。他们就他的“体格习惯”向梅耳上尉抱怨。
另外,“他说梦话,还梦游,非常令人讨厌。”于是,他便搬进了二楼的一间小屋。这原是
个小仓库,窗户全钉上了栓,但希特勒“似乎为有一间小屋而感到高兴”。
尽管在社交中希特勒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点,梅耳上尉对他的讲演才能仍很是看重,遂派
他到慕尼黑城外去执行一次特别任务;——住在勒茨弗尔德战俘营的、被遣送回家的德国战
俘,由于表现出有斯巴达克斯观点,于是便组织了一个“教化团”,以便将他们改造成为反
社会主义的爱国者。
7月12日,宣传队从慕尼黑出发。5天后,希特勒本人得到了一次实际政治的教育。
遣返的战俘满腹怒气,说话尖酸刻薄。他们的青春和希望都受到欺骗,被迫在战壕里像牲口
一样生活,回来后之所见又是混乱和饥饿。希特勒雄辩地向他们讲述“凡尔赛耻辱”“十一
月罪人”和“犹太主义—马克思主义世界阴谋”,把他们的仇恨引向这些目标。在一系列的
表彰报告中,希特勒对这项工作的热情均有提及。“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希特勒先生”,
一个观察家评论说,“是天生的人民演说家。他以他的狂热和对听众的魅力,使听众聚精会
神,并相信他之所云。”
返回慕尼黑后,他还协助在兵营里从事演说。他的另一个任务是对新近在慕尼黑产生的
约50个激进组织进行调查。这些人包括种族主义分子、共产分子、激烈民族主义分子、无
政府主义者和超级爱国主义者;其组织包括诸如“革命学生集团”“共产社会主义协会””
奥斯塔拉同盟”“新祖国”等一系列政治派别。
那年秋初,希特勒参加了自称为“德国工人党”的一个小政治团体的一次会议。尽管在
讨论时,据参加会议的24人中之一人说,他发了言,且“讲得很好”,但对那晚的会议印
象淡薄,在《我的奋斗》一书中,他未有提及。这个党是由慕尼黑铁路工厂的一个工匠,安
东·德莱克斯勒于当年早些时候创建的。关于这点,希特勒是否曾屑于调查,这还是个疑问
。该党的纲领是社会主义、民族主义和反犹主义的奇怪的结合,党的本身披着一件神秘的外
衣,似乎只是由一小撮美其名曰“工人政治小组”组成——这是鲁道夫·弗莱赫尔·冯·塞
波登道夫的主意。塞波登道夫本人就是个神秘人物,身材又矮又胖,双眼有点突出,“是个
画家,而不是个卖弄学问者;更喜奢侈享乐,不是个柏拉图主义者”;“有点嗜好武器,却
又不公开表现出来。”
与希特勒一样,他相信未来肯定会掀起日耳曼浪潮,于是便在建立“日耳曼秩序”之巴
伐利亚分支机构方面费了不少精力。成员严格限于日耳曼人,且必须能证明三代人之“血统
纯正”;每个成员均需保证积极参加“反对国际主义和犹太民族的斗争”。全国的革命浪潮
迫使塞波登道夫给他的组织标上一个无辜的名字“图里会”,作为掩护。到此时,他已决定
将其多年来的愿望付诸实施:把工人吸引到他的“人民”事业这方面来(*Volkisc
h-词难于用一对等词翻译。从字面上讲,它是“人民的”,但它又有种族主义的味道。如
将之译为“种族主义的”,其“人民民族主义”的含义又将失掉。因此,本书的始终均用V
oClkisch)。他指示一个图里会员——彻头彻尾的体育专栏作家,要他建立“工人
政治小组”。
此人将安东·德莱克斯勒(他已为“良好和平”组织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工人小组,叫做
“自由劳动委员会”)找来,两者于是合并组建了一个新的政治组织。“德国工人党”的预
备会议于那年1月初在一小饭店(“福尔斯坦弗尔德·霍夫”)内召开。参加会议的约二十
四五人,大都系德莱克斯勒所在工厂的铁路工人。德莱克斯勒向与会者扼要地阐述了该党的
双重目标:结束阶级斗争,把工人从马克思的国际主义中解放出来;让上层阶级明白他们对
工人所负的责任。德莱克斯勒说,他们真正需要的是“接受德国人的统治”。德莱克斯勒建
议将小组称作“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党”(与一年前在波希米亚建立的、目标大致相同的党同
名。顺便提一句,该党的党微是卍),但有人反对说,“社会主义”一词会被误解。
德莱克斯勒废寝忘食地草拟党纲。技术工人不得认为自己是无产阶级,而是中产阶级市
民。中产阶级呢,必须以牺牲“大资本主义为代价”加以扩大和加强。纲领还小心谨慎地宣
布反犹:“国家不应支持与德国之道德与伦理标准相违背的宗教信仰教育”,更不能在事实
上容忍。两星期后,成立大会便在图里会的总部召开。没精打彩的体育专栏作家卡尔·哈尔
雪被选为主席,德莱克斯勒则是他的副手。
这很难说是一个政党,因为除6人委员会外,它没有多少什么。“因为存在着赤色威胁
,我们的会是秘密召开的”,德莱克斯勒(此时已是个严肃的、毫无名望的、疾病缠身的
人)回忆说:“除讨论和学习外,我们没有多少可为。我将我的想法写进了一本名叫《我的
政治觉醒》的小册子中。是从一个工人的日记中挑选出来的。”他的梦想是能找到一个既精
力充沛又有胆量的人,从其小册子中得到一些教益,“并为我们找到原动力。反正需要一位
杰出的人物,一个具有强烈信念的人物,一个独眼龙,一个绝对无畏的人物,一个能为此采
取行动的人物。”
9月12日,希埃尔少校令他前去参加小小的“工人党”的另一次会议。如果说有什么
有强烈信念的“独眼龙”,希特勒就是一位。当晚黄昏,希特勒踏进了位于赫仑大街的一家
小咖啡馆——斯特纳卡布劳咖啡馆。里边已有40名左右工人。
主讲人原定系诗人埃卡特。他因病缺席,主讲人换成了经济学家弗德尔,他的题目是”
如何,并用何种手段才能消灭资本主义?”
因为在受训时期曾听过弗德尔的课,希特勒才能集中精神听下去。他的印象是不好不坏
。很明显,这不外乎是另一个“从地下冒出来,很快便销声匿迹”的组织。再明显不过,他
的创建人并不知如何才能将其俱乐部变成一个真正的政党。当晚的会议令他厌烦;弗德尔一
讲完,希特勒便松快了。一宣布自由讨论,希特勒便要离会,但某种东西“驱”他留座。几
分钟后,希特勒便在痛斥一个教授——因他主张巴伐利亚从普鲁士支离出来。希特勒以干练
的口才,精辟的论点讲了15分钟,使这个教授“……在我把话说完前,像一条落水狗,离
开了大厅。”
希特勒的发言及其逻辑,使德莱克斯勒产生了深刻的印象。他对秘书耳语说:“此人有
种,可以利用!”他找到了希特勒,自我介绍了一番。但希特勒对这个戴着眼镜、其貌不扬
的先生连尊姓大名都未记住。像一个宗教狂一样,他将自己的小册子,一本只有40页、封
面为粉红色的小书,硬塞到希特勒的手中,口中唠叨着“你必须好好读一读,请你再来”之
类的话。
希特勒回到兵营二楼的小房里后,与通常一样,又患了睡不着觉的毛病,便开始往地板
上撒面包屑和吃剩的饭菜——喂老鼠。他已养成了这样一种习惯,即在天亮前,“观看这些
小东西在美食周围转来转去。在生活中,我曾经历过许多贫困,我完全能想象出饥饿是什么
滋味,因而也能体会这些小东西的快活。”
那天清晨5时左右,他仍双眼大睁。他躺在小床上,眼巴巴看着老鼠的滑稽动作,想起
了德莱克斯勒硬塞给他的那本小册子。希特勒本人也觉得奇怪:第一页就把他吸引住了。”
我不自觉地发现,自己的发展竟在眼前展开。”次日,书中的思想和语句不断闯进他的脑海
。“国家社会主义”一词和“新的世界秩序”一词,以及它的预言,即新的政党不只必将把
丢掉了幻想、遭受剥夺的工人,连公务员和中等阶级的下层也吸引过来,令他久久不能忘怀。
然而,他的兴趣很快便淡薄了。后来,他收到一张明信片,通知他已被接纳为“德国工
人党”的党员,这使他很是惊奇。他被邀请参加将于下星期三召开的委员会。因为他想自己
建党,无意参加任何现成的党派,便拟作出愤怒的拒绝。但,“出于好奇”,他又决定前往
,再看看这个古怪的小组。
此次会议在赫仑大街的另一家低级咖啡馆(阿尔特斯·罗森巴德)内举行。通过灯光昏
暗、空无一人的餐厅,希特勒来到后面,发现四人围桌而坐。内中一人就是那本小册子的作
者。德莱克斯勒热情地欢迎了他,祝贺他成为“德国工人党”的党员(“现在,我们有一个
长着大嘴的奥地利人了!”他曾对一名委员说过)。德莱克斯勒解释说,他们正在等候全国
组织的主席哈尔雷先生。
体育作家终于来了。他生就一副螺圈腿,样子难看,穿着不整。会上,首先宣读了前次
会议的记录;接着会计便报告说,现手头只有7马克50芬尼克。宣读了信件,还进行了冗
长的讨论。这比希特勒想象的还糟。“可怕,可怕!这是俱乐部生活之最糟者!我要参加这
个组织吗?”讨论新党员问题时,希特勒从党组织的现实角度提出了许多问题。他发现,党
没有纲领,没有传单,连一个橡皮图章也没有,有的只是良好的愿望。他飞快地扫了几个委
员一眼。他们心中无数,思维模糊。
他之所见令他怏怏不快,但仍拿不定主意是否参加。这是他生活中“最大的难题”。尔
后两天内,他内心不断在打架。理性告诉他应该拒绝,但感情又令他接受。他曾立誓进入政
界,而这个荒唐可笑的小组又有一个卓绝的优点——它还未“凝成‘一个组织’,使个人有
机会施展个人活动”。由于它很小,他能按自己的需要左右它。
希特勒将发现的情况向梅耳上尉作了汇报。梅耳上尉又将情况转报给了一群高级军官和
资本家,他们每周在“四季”饭店碰头一次,讨论重建德国军事力量的各种办法。他们的结
论是,只有靠德国工人的支持,目标才能取得。可把小小的“德国工人党”作为一个开端。
据梅耳上尉说,一天,鲁登道夫将军出现在梅耳的办公室,要求允许希特勒参加这个工人党
,并协助它的建设。
新军的成员参加某一政党,这本来是非法的。但“为使鲁登道夫高兴(他的愿望在军队
中仍受到尊重),我便下令让希特勒参加工人党并助它成长。为此,开始时他每周拿到了相
当于现时贬值后的20金马克”。所以,在某种意义上说,希特勒是被命令做自己已经决定
要做的事情的。他成了“德国工人党”党员,并登了记,领到了一份党证。
希特勒在投身政治的同时,在思想上也取得了重大的进展——这也是梅耳上尉一道命令
的成果。教育部门有个学员来信询问,关于犹太威胁问题,是否有资料可提供;希特勒被命
令对此作出回答。在斯特纳卡布劳会议后4天,希特勒拿出了一份冗长的答案。答案披露了
希特勒在解决犹太问题上所取得的令人惊奇的进展。它通篇都是对犹太人的攻击之词——这
是后来大家都很熟悉的:“它钻进民主,吸吮着群众的良知;它在人民尊严面前爬过,但只
懂得金钱的尊严……它活动的结果,是人人染上种族的肺痨。”他的结论是,反犹的纲领必
须以它是外国种族为由,从法律上剥夺犹太人的某些特权着手。“但是,毫无疑问,最终的
目标是要坚定不移地将犹太人Ent eernung”(Ent eernung一词
可译为“铲除”、意味着从德国驱逐出去,但更有可能是“斩断”,就是说,把犹太民族除
掉)。
这是已知的希特勒的第一份政治文件,而他也第一次成功地将他对犹太人的仇恨变为一
部实实在在的政治纲领。


第四章 一个政党的诞生

1919—1922
(1)
“当我步入这一小群人的圈子里时,关于政党或运动,这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但是
,那年秋天,工人党真正给予希特勒的却是宣传他的思想的讲台。就像在曼纳海姆的小书房
里他曾首次发泄他的仇恨和披露他的希望一样,这一小撮心怀不满的人给了他所需要的动力。
他的第一个任务,是要把基本上是个辩论性质的社团变为一个政治机构。“代表全党的
委员会实际只有7人。它不外乎是个小俱乐部的领导机构而已。”在报纸描述那些日子的故
事连载中,希特勒风趣地回忆说:“1919年的慕尼黑日子很不好过。昏暗的灯光,垃圾
成堆,骚动,穿着破旧的人们,穷困的士兵,总之,这是4年战争和革命丑闻恶果的图景。”
在罗森巴德后屋的会议室里,每逢开会,会议的用灯是一盏昏暗的煤气灯。“我们集会
时……是个什么样子?可怕,军短裤,染过的外衣,戴得发亮的、五花八门的帽子,脚穿改
制的破靴子,手持木棍作‘手仗’。”在那些日子里,这是显赫的象征,证明他属于人民。
“我们总是那么几个人……首先是兄弟般的问候;之后,大家便报告说,各地的‘种子
’已经播下,甚至生根了;末了,他们便问,我们是否也可作同一汇报。我们常常强调要以
一个单位行动。活动费一般仅有5个马克,而一次活动竟达17马克的高峰。”
希特勒最终说服了委员会用召开较大型会议的办法增加党员人数。在兵营里,他利用连
队的打字机,亲自打出了邀请人们参加首次会议的请帖;他还用手写。在首次会议的当晚,
7名委员在等候“预计前来赴会的群众”。一小时过去了,谁也没有来。“我们还是7人,
原来的7人。”希特勒改变了战术。请帖是油印的;这次,来了几个人。慢慢地,赴会人数
从11人增至13人,最后达到34人。
会议的捐款被用作广告费。他们在一家民间的反犹报纸上刊登广告,宣布于10月16
日在霍夫布劳斯酒馆的地下室里召开群众大会。
如果到会人数如前,这次的费用恐怕已使工人党破产。哈尔雷很悲观,但希特勒坚持说
,会有许多人来的;到下午7时,烟雾弥漫的室内已集合了77人。对当晚之主要演讲人是
如何接待的,现已无案可查;但我们知道,几乎就在希特勒踏上安放在主台上的、粗糙的讲
经台上时,听众如同“触电一般”。他原定发言20分钟,可一讲就是半个钟头,谴责、威
胁和保证之辞,有如流水,从他口中喷射出来。他失去控制,大动感情;当他在热烈的掌声
中就坐时,已是满脸汗水了。他虽然精气力尽,却满心欢喜,“先前我只内心感觉到的、却
又无法试验的东西,现在被证实了:我能演说!”
这不仅是他生涯中的转折点,也是“德国工人党”的转折点。热情的听众当场捐赠了3
00马克;现在,他们有钱刊登更多的广告和印刷标语口号了。11月13日,第二次群众
大会召开了。这次大会是在埃伯尔布劳啤酒厅举行的,130多人(大部分是学生,小店主
和军官)参加了大会。大会发言人共有4人;入场券每张50个芬尼——这是当地政治活动
中的一件新鲜事物。吸引众人的主要是希特勒。讲演至中途,一些乡巴佬开始高声怪叫,扰
乱会场。幸好希特勒早与军队内的朋友打好招呼,所以,不到几分钟,扰乱分子“便抱着流
血的脑袋,滚下楼去。”会议的中断反而激得希特勒更加慷慨激昂。在讲演结束时,他强令
大家起来反抗。“德国的惨境必须用德国的钢铁打破。那样的时刻必然到来。”
希特勒再次令听众倾倒。他演讲时用的是原色声,感情又奔放,这就使他与专讲理论的
知识分子有很大的不同。有个在场的警察,在蔑视希特勒是个商人后报告说,他“火候掌握
得非常好”,必将成为一个“职业的讲演宣传家”。他的呼吁是他的肺腑之言——爱祖国,
憎恨带来1918年失败的犹太人。这种讲演方法,以及他所使用的街道和战壕语言,使老
兵们认识到,他也曾分享过机关枪、铁丝网和肮脏的民主,能体现前线的、神圣的同伴的手
足之情。
不到两星期,另一次热烈的群众大会又召开了,参加人数达到170。12月10日,
他们使用了一个更大的酒馆——“德意志帝国”酒馆。尽管曾宣布大厅内有暖气,群众还是
纷纷离场。这时,几位委员便说,会议开得太勤了。一场激烈的辩论展开了。希特勒争辩说
,在一个有70万居民的城市里,别说两星期开会一次,就是每周10次也开得起。他说,
他们所走的道路是正确的,胜利迟早必然到来。他的坚持果然得到了报答。群众大会的新址
坐落在达豪埃大街,靠近兵营。开会时,士兵们蜂拥而来,使参加人数突破了200。
希特勒的飞黄腾达,使其他委员深感不安。他们反对他那火山爆发式的、轻松活泼的风
格。另外,由于吸引了大量粗鲁的军人,他正在改变整个组织的面貌。他们害怕党被毁灭。
德莱克斯勒虽然也同样忧虑,但他坚信,希特勒是党的希望。在他的支持下,希特勒当上了
党的宣传部门负责人。提拔后的希特勒,对党务之低效提出了更严厉的批评。没有办公室和
设备,党怎样办公?他亲自动手,在他被介绍入党的地方斯特纳卡找了一间办公室。这间房
子很小,做过酒室。房租也便宜,每月才50马克;房东将木隔板拆除使它“更像殡葬大厅
而不像办公室”时,委员会并未抱怨。他用梅耳上尉给的钱和党的基金,在室内装了电灯和
电话,还配备上桌椅、书橱、碗橱等家具。希特勒的下一个措施是雇请经理,全天办公。他
在兵营找到一个中士,此人“正直、绝对忠诚老实”。上班时,他把自己的艾德勒牌的手提
打字机也带来了。
那年12月,希特勒要求对党的组织进行全面改革,将一个辩论性质的社团改造成一真
正的政党。由于他们满足于一个极右的小组,大多数委员均反对改革。他们不像希特勒那样
能看清宣传本身并不是目的,而是推翻魏玛共和国的手段。辛勤操劳的德莱克斯勒再次支持
希特勒。在德莱克斯勒家里,两人积极草拟党的计划和纲领,一讨论就是几小时。他俩的关
系主要是靠对犹太人的不信任和仇恨来维持的。据德莱克斯勒说,因为犹太人和工会的关系
,他几度失业,后来成了“激进的反犹主义者和反马克思主义者”。他住在舒适的尼姆芬区
,希特勒常坐电车去他那里。两人常埋头工作,连吃晚饭都得德莱克斯勒太太几次三番来叫
。“我的小姑娘常爬在希特勒的膝上,”德莱克斯勒回忆说,“她知道她是受欢迎的。”对
她,他是阿道夫叔叔。
1919年末的一个晚上,希特勒“夹着一大捆手稿”来到德莱克斯勒家里。这是党的
纲领草稿。两人埋头工作了几小时,将它“压缩”到尽可能简单。“告诉你吧,我们绞尽了
脑汁!”德莱克斯勒回忆说。直到次日早晨才搞完。希特勒跳了起来,以拳击桌。“我们的
这些意见”,他喊道,“可与惠登伯格门上的路德的牌子相抗衡!”
纲领包括了25点。希特勒要求在群众大会上予以公布。
可以预言,委员会是持反对意见的。他们不但反对里边的许多观点,而且还反对召开群
众大会。德莱克斯勒起初也表示怀疑,后来终于同意了希特勒的意见,再次开会时全力支持
了他。反对派的意见被否决,于是开会日期便定了下来:1920年2月24日。
用醒目的红字印制的标语口号、路牌等遍布慕尼黑。此时的希特勒倒害怕起来了,他怕
自己的演讲会使“群众打哈欠”。大会定在晚7时30分开始。7时15分,当希特勒步入
霍夫布劳斯酒店的宴会大厅时,他发现,厅里挤得满满的,约有2000人。他高兴得“心
都快跳出来了”。尤其令他高兴的是,与会者约半数以上是共产党人或独立社会主义者。他
相信,敌对听众中真正有理想的人是会转到他这边来的,而他也欢迎他们捣乱会场。
大会开始了,会场很安静。主讲人是个富有经验的“民间”讲演者丁格费尔德。他拐弯
抹角地攻击了犹太人。他引用了莎士比亚和席勒的话;其攻击之柔和,甚至连共产党人也未
激怒。之后,希特勒站起身来。没有人高声怪叫。他穿的是一件老式的蓝色外衣,很破旧。
看上去他一点儿也不像演说家。开始时,他讲得很平静,没有什么加重语气之类。他扼要地
讲了近10年来的历史。然而,一旦讲到战后席卷德国的革命时,他声音中便充满了感情;
他打着手势,眼睛放射出光芒。愤怒的喊声从大厅的每个角落传来。啤酒气在空中飞舞。用
橡皮棍和马鞭武装起来的士兵们——希特勒在军内的支持者——“像猎犬一样迅猛,像牛皮
一样坚韧,像克虏伯公司的钢铁一样坚硬”,急忙投身战斗。捣乱者被逐出门外。厅内的秩
序有所恢复,但讥笑的喊声仍不断。希特勒恢复演讲,喊声并未令他目瞪口呆。在曼纳海姆
的经历使他习惯了这类捣乱,而他似乎还从里边吸取了力量。他的精神,还有他的话,令听
众感到温暖。听众开始鼓掌了,掌声湮没了怪叫声。他严厉谴责当局正在成吨成吨地印刷纸
币,指责社会民主党人只会迫害小市民。“如果不姓汉梅尔伯格或伊西多尔巴赫,这样的小
市民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句反犹的行话一出,支持者与反对者的喊声几乎旗鼓相当;但是
,当他把攻击矛头转向东方犹太人时,掌声便湮没了喊叫声。不少人在喊:“打倒犹太人!”
由于不习惯于在如此多的听众面前演讲,他的声音时高时低。但,即使他经验不足也引
起了人们的兴趣。他的真情深深地打动了一个名叫汉斯·弗兰克的年仅20岁的学法律的学
生。“他首先感到的是,这个人讲得很真诚,把自己感受到的东西讲出来,而不是在故弄玄
虚,把自己还没有绝对把握的东西告诉听众。”在第一个演讲者用的华丽的词藻后,他的讲
演产生了爆炸性的效果。他的话常常讲得很粗,但具有丰富的表达力。连前来捣乱的人也不
得不洗耳恭听。他深入浅出,声音清晰,连坐在最远座位的听众也能听清。使弗兰克印象最
深的是,他“能使脑筋最糊涂的人也能明白事理……他能抓住事物的本质。”
最后,他将纲领的25个要点交给了听众,要他们逐条地“判断”。这个纲领几乎对每
人都给了一点儿什么——犹太人除外。给爱国者的是全体德国人联合起来,组成一个大帝国
;解决人口过剩的办法是殖民地;在世界民族之林中德国应享受平等权利;废除凡尔赛条约
;创建一支人民的军队;对犯罪分子进行“无情地斗争”,以加强法律与秩序。给工人的是
废除不劳而获;战争利润归公;无偿地没收土地为社会所有;在大型企业内利润分享。给中
产阶级的是,对大百货商店立即实行社会化,以低廉的租金租赁给小商小贩;“大力提高”
全国老年人的健康标准。给有“民族”思想的人是,要求将犹太人当外国人对待,剥夺其公
开开办办公室的权利,当国家发现无法养活全民时则将他们驱逐出境,对1914年8月2
日后移民入境的犹太人,立即驱逐出境。
每念完一要点,希特勒便停下来问听众是否明白,是否同意。大部分听众都高喊同意,
但也有有组织的讥笑声;一反对者还跳上椅子和桌子,以示抗议。手持棍子、鞭子的弹压队
一次又一次投身行动。希特勒整整讲了两个半钟头,待他讲完时,大家几乎一致同意他讲的
每一个字。大会结束时,掌声雷动,而年轻的弗兰克则相信,“如果有人能掌握德国的命运
,此人就是希特勒。”
对希特勒而言,那晚上的大会,包括反对派的捣乱在内,是个完全的胜利。当人们列队
离开会场时,希特勒觉得,通向自己的未来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当我宣布散会时,不止我
一人在想,狼已经出世了。这个狼是注定要冲进拐骗人民的骗子群的。”他是名副其实的,
因为阿道夫——名源于日耳曼“幸运的狼”一词。从那天气,“狼”,一字对他便有了特殊
的意义——在亲友中它是外号;对他和妹妹保拉,它是假名;在部队大多数的指挥部里,它
是他的名。
希特勒的崛起并未引起慕尼黑的报纸多大注意,但这次群众大会对德国工人党而言却意
味着前进了一大步,吸收了100名新党员。在希特勒的坚持下,造了党员的花名册,还发
了党证。为给人以大党的印象,第一份党证的编号是501,以后便按党员名字的字母顺序
编号。“画家”希特勒的党证号是555。

(2)
他开始了新的生活。
他交往的圈子大了,来往的人各式各样,但都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热爱日耳曼的任何
事物和恐惧马克思主义。慕尼黑有位内科医生,他相信星宿的摆动,还宣称,这给了他在任
一人群中辨认出犹太人的能力。更有意思的是恩斯特·罗姆上尉,他是个同性恋者,曾当过
连长。罗姆是个模范军官,是在危险中可以信赖的同志,他长得又矮又胖,头发剪得整整齐
齐,笑起来很是逗人。他是战争的活纪念碑:他的鼻尖被打掉,脸上还有一道深深的弹痕,
现在在国防军里当军官。他曾说过,“因为我是个恶人,又不成熟,所以,更令我感兴趣的
是战争和骚乱,而不是你们市民的平淡无奇的生活。”从两人首次在一民族主义小组(“铁
拳”)的秘密会议上见面时起,罗姆便坚信,这个勇于献身的下士是领导“德国工人党”最
合适的人选,由于罗姆带来了许多军人,他实际上已改变了德莱克斯勒——哈尔雷之组织的
工人阶级性质。在吵闹的会上维持秩序的正是这些军人。鲜血和苦难把希特勒和罗姆两人紧
密连在一起,因为两人同为建立前线战士的手足之情立下过汗马功劳。虽然在不久前罗姆接
替了梅耳上尉的职务成了希特勒的指挥官,他坚持让希特勒对他使用昵称“你”。这样亲密
的关系也导致希特勒被其他军官接受。
希特勒与作家底特利希·埃卡特的关系更加亲密无间。埃卡特曾说过,新一代的政治领
袖必须有能力承受机枪的咆哮声。“我宁愿要一只微不足道的猴子,只要他能对赤色分子作
出辛辣的回答,并在群众向一群学问高深的教授扔桌子腿时不逃跑就行。”另外,此人应是
个光棍。“这样我们便能吸引妇女!”尽管两人年龄有差距(相差21岁),背景又不相同
(埃卡特是个大学生,有文化),他们结成了好友,并不只是政治上的相识。两人均是波希
米亚人,能讲下层社会的语言;两人均是民族主义者,都憎恨犹太人。埃卡特认为,凡娶日
耳曼女人为妻的犹太人都应监禁3年,如再执迷不悟,继续犯罪,则予以处决。
埃卡特是个浪漫的革命者,善于进行咖啡馆争论的大师。他多愁善感,冷眼看待人生;
是个真心实意的江湖术士,常出现于舞台;若有机会讲演,不管是在家中、在街头、还是在
咖啡馆,他都津津乐道,讲得非常出色。他吸毒成瘾,又是个酒鬼,他的庸俗系由其社会背
景之痕迹使然。希特勒热衷于与这位热情的、口若悬河的知识分子海盗相伴,而他则在慕尼
黑淫猥的夜晚世界中为希特勒的亨利王子扮演福尔斯达夫的角色(福尔斯达夫系莎士比亚戏
剧中的人物,系吹牛之代表——译著)。埃卡特成了希特勒的导师。他给了希特勒一件军大
衣,改正他的语法,带他逛高级的饭馆和咖啡馆,并将他介绍给名人文士(“这是终有一天
要解放德国的人。”)两人常在一起谈论音乐、文学艺术和政治,一谈就是几个钟头。与这
位粗暴的作家的关系,在希特勒身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霍夫布劳群众集会后几星期,两人同往柏林冒了一次险。霍尔德·冯·卢特维兹将军率
领的“精锐自由兵团”,被魏玛社会主义政府下令解散后,不但没有解散,反而开赴首都,
占领了柏林,并安插了自己的总理大臣——由一个名叫卡普的普通官员担任。希特勒和埃卡
特两人看到,卡普右派集团的起义具有巨大的潜力,双双自愿前往柏林,以便决定是否有可
能在巴伐利亚共同采取革命行动。罗姆上尉批准了这一计划,把他们送上一架运动教练机。
这是希特勒的飞机。驾驶员罗伯特·利特·冯·格莱姆中尉是战时的一流飞行员,很年轻,
曾获“飞行大奖”,后来成了希特勒的空军之最后一个统帅。那天气候很坏,尽管格莱姆的
飞行技术高超,希特勒还是不断呕吐。由于中转机场被罢工工人占领,此次的任务险些破产
。后来,希特勒急中生智,给自己粘上一道山羊胡子,埃卡特则化妆成小贩,这样,他们一
行才获准前往柏林。飞机在柏林着陆后,希特勒脸色惨白,发誓日后不再坐飞机。
虽然柏林于3月13日一枪未放便献出了城门,但他们的胜利却是空有其名。凡有地位
者,谁也不愿在卡普“总理大臣”的内阁任职。这次仓促计划进行的起义,从一开始便是个
大失败,使之失败的并不是反攻或破坏活动。与全国人民一样,柏林人反对军方的高涨情绪
,卷进了反对他们的浪潮。他们觉得,再搞革命不行了,所以,当埃尔伯特政府号召举行总
罢工时,工人们全力支持,使卡普政权无法施政。电力被切断,电车和地下交通停顿;全城
无水,垃圾在街上腐烂;商店和办公室关门,只有在黑暗中或在烛光中进行的柏林的夜生活
,未受影响。这种腐败的现象系由一部拍得过分的电影所致;该电影写的是一群11岁的小
妓女,浓妆艳抹,与穿着高筒皮靴的亚马逊人争风吃醋的故事。城内仍有供各种口味、各种
“嗜好”的人享用的咖啡馆和餐馆——有男性同性恋者、女性同性恋者、裸体成癖者、虐待
狂和被虐待狂。裸体已成为艳事,而艺术所追求的又是淫猥、幻想和厌世之最。柏林是叇叇
派艺术家之活动中心,该派诗人霍尔特·梅林用辛辣的讽刺口吻和俚语写了一首诗,为柏林
人描绘出一幅可怕的未来的图景:

快来呀,孩子们,
让我们欢快地赶赴屠场,
勒紧裤带,赶走犹太狼。
带好毒气和卍字章,
到人群中去杀一场!

埃尔伯特政府的大罢工竟成了弗兰肯斯坦的妖怪。卡普的力量被粉碎了,却为左派的另
一次叛乱浪潮开辟了道路。共产分子在德国全境掀起的混乱已达到这种程度,以致埃尔伯特
总统不得不出面恳求数天前离政府拂袖而去的冯·塞克特将军担任全体武装力量的总指挥,
以粉碎赤色分子的叛乱。他的第一个行动就是重新纠集刚被解散的“自由兵团”。事件与发
展确实令人哭笑不得:昨天的叛军今天却被召来加强法律的秩序。这也是一场只有叇叇派剧
作家才写得出来的闹剧:埃尔伯特发给“自由兵团”的奖金,恰好是卡普政权曾答应奖给他
们去推翻他的政府的奖金。
摆在改组后的“自由兵团”面前的任务是艰巨的。在萨克森,苏维埃共和国已夺取了政
权;至3月20日,一支拥有5万名工人的红军已占领了鲁尔区的大部地域。同一天,共产
党的《鲁尔回声报》宣布,胜利的红旗必在全国飘扬。“德国必须成为苏维埃共和国,与苏
俄联合,成为世界革命和世界社会主义胜利的跳板。”
4月3日,“自由兵团”横扫鲁尔区,消灭了红军的据点,残酷地对待未被消灭的红军
。“如果告诉了你们”,“自由兵团”一名青年士兵在家书中写道,“你们会说我在撒谎。
决不饶恕……我们甚至枪杀了10名红军的红十字会护士,原因是,她们身上带有手枪。我
们将这些小姑娘杀了,杀得很开心——她们是怎样喊叫,怎样哀求饶命的呀!绝对不行!带
枪的就是敌人!”
当希特勒和埃卡特从慕尼黑乘着令他们恶心呕吐的飞机来到柏林时,卡普起义已近尾声
。他们从机场直接前往帝国总理府,与卡普的新闻代表、匈牙利犹太人特莱比希·林肯进行
了交谈。此人是个冒险家,又有点流氓习气——在纽约,他曾被当作德皇的奸细逮捕。他告
诉他们,卡普人刚刚出逃,他们还是不要暴露身分为好,免得被人逮捕。据称,当发现管事
的是个犹太人时,埃卡特抓住希特勒的胳膊说:“走吧,阿道夫,在这儿没有什么事可干了!”
但是,为了见到他们心目中的英雄鲁登道夫,他们还是到了首都。平时,鲁登道夫正准
备乔装南逃,并与许多观点相同的北德人磋商,其中包括“钢盔”党人,由老军人组成的超
级民族主义集团成员,以及大量得到工业家资助的“民间”组织的领导人等。埃卡特还将他
的学生介绍给钢琴制造商的夫人赫仑·贝希斯坦主办的沙龙。一见面,她立刻为“年轻的德
国救世主”所倾倒,并答应将他介绍给她圈子内其他有影响的人物。
3月31日,希特勒回到了慕尼黑。同一天,他成了一名平民。这可能是出于自愿,但
更有可能是授权这样做的。他打起背包,领取了50马克的退伍费,以及一件大衣、一顶帽
子、一件外衣、若干条短裤、一套内衣、一件衬衣、若干双袜子和鞋。他在德尔希大街41
号向人转租了一间小房。这是个中产阶级的居住地,靠近易萨尔河。这里大都是三四层楼的
建筑物,楼下是商店或办公室,楼上是小单元房或单身房。
希特勒的房子很小,长15英尺,宽只有8英尺,比他在曼纳海姆住的房子大不了多少
。这是本楼最冷的房子,据房东埃尔兰格说,“租这间房的客人有些人住病了。我们现在用
它作杂物间,谁也不会再租它。”
希特勒选择的住房离《慕尼黑观察家报》只有一箭之遥,这决不是偶然的。这家报纸已
易名为《人民观察家报》,继续充当反犹反马克思主义者的喉舌。希特勒的反犹思想大都由
这家报纸反映出来。例如,不久前,这家报纸在头版头条刊登的标题是《给犹太人一点颜色
瞧瞧!》作者认为不管措施如何残酷,都应把犹太人从德国全部清除出去。这些文章大都出
自俄国逃亡者之手,希特勒从中获得了不少有关共产主义越来越危险的情况。
他自己的首要目标却是犹太人及和平条约,其次才是反马克思主义的斗争。对于德国共
产党人之献身精神,他和埃卡特均多少表示钦敬,恨不得把他们争取过来。在一起题为《日
耳曼与犹太布尔什维克主义》的文章中,埃卡特甚至推荐过他称之为“日耳曼布尔什维克主
义”。一次,在演讲时(希特勒坐在他身旁),他对参加党内会议的人说,德国的共产党人
是有理想的,他们不自觉地在为拯救德国而斗争。
俄国的逃亡分子极力反对这一妥协。无论在文章中还是在谈话中,他们关于布尔什维克
主义危险之说,对希特勒的影响越来越大。在这些来自东方的“末日信徒”中,最善于说服
人的要算是阿尔弗莱德·罗森堡,即那位来自埃斯托尼亚的青年建筑师兼画家。首次相见时
,彼此对对方的印象均不甚深刻。“如果我说他令我倾倒,那我是在撒谎”,罗森堡回忆说
。只是在听了他的公开演说后,他才对希特勒入了迷。“这里,我看到了一个前线的老战士
是如何以一个自由人的勇气,赤手空拳地、明确地、令人信服地进行这一斗争的。在听他讲
演15分钟后,他引起我注意的原因就在于此。”
在尔后的几个月里,随着罗森堡的文章在埃卡特的周刊和其他民族与种族主义的刊物上
的相继出现,两人便互相亲近,彼此倾慕。给希特勒印象特别深刻的是,罗森堡说,布尔什
维主义不外乎是犹太人征服世界之庞大的全球战略的第一步而已。最后的“证据”是在具有
历史意义的霍夫布劳斯大会后一天拿到的。那天,《人民观察家报》发表了《复国长者之议
定书》。这份议定书被认为是“复国长者”在瑞士的巴塞尔举行的。旨在阴谋征服世界的2
4次秘密会议的书面报告(*这份“议定书”是在反犹主义的温床法国草拟的,草拟人是沙
皇的奸细,几年后即在19世纪末发表于俄国。在德国首次发表的时间是在停战协定签订后
一年,发表在一俄国移民杂志上,未产生重大影响。它原是业余的伪造文件,却被威廉二世
和尼古拉二世捧为福音。在俄国皇室被屠杀后。在埃卡特林堡沙皇之住地发现了一份《议定
书》、一本《圣经》和一本《战争与和平》)。《议定书》是希特勒对犹太人存在偏见和恐
惧之佐证,也是他与罗森堡的关系之转折点。此后,希特勒便将罗森堡关于警惕布尔什维主
义之说牢记在心,而迄今为止仍属枝节的共产主义问题,也逐渐在党的信条中加重了份量。
接受《议定书》的也绝不止希特勒一人。那年5月,伦敦的《泰晤士报》发表一起长文
,该文声称,此《议定书》系犹太人为犹太人而写的真实文件,应认真对待。反犹主义原系
主张信奉基督教的人们首先鼓吹的;《议定书》不仅在全欧各国流传,而且流入并发表在南
北美洲,这就加剧了心怀恶意的反犹主义。几世纪来,天主教徒们所受的教育是,耶稣是被
犹太人杀害的;第一个新教徒马丁·路德也攻击说,犹太人不仅把上帝变成了魔鬼,其本身
就是“瘟疫、流行病、不折不扣的灾难。”总之,犹太人是基督教和全世界的大敌,必须用
断然措施予以对付。
希特勒对犹太人之仇恨,主要来自他自己在战争的末期以及尔后的革命时*?所作的观察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希特勒此时的房东埃尔兰格竟是个犹太人,而他也有愉快的回忆:
“我常在楼梯和门口碰到他——他总在往本子里写什么……他从未使我感到,他将我另眼相
看。”)而他从罗森堡、图里会、或从戈比诺,路德以及其他著名的反犹主义者那里得到的
东西,仅仅支持了他自己的结论而已。从这些人那里,他不过是取自己之所需罢了。或许,
给他影响更深的还是那些小册子和满嘴喷毒的、反犹的低级右派报刊。自早年(在维也纳)
以来,他对这些低级下流的文章就生吞活剥。这些低级文学所播下的种子,终于在1920
年8月13日在慕尼黑著名的霍夫布劳斯群众大会上结出了果实。
他以《我们为何要反对犹太人》为题,滔滔不绝地讲了两个小时。一开头他就明确宣布
,只有他的党“才能将你们从犹太人的权力中解放出来!”他详细地阐述了犹太人如何自中
世纪以来就在污染社会。他的演讲虽没有什么独创和韵律,宣传效果却非常显著。他的反犹
思想原是出自他个人的东西,并非是历史使然,但他却有将历史事实与眼下发生的事件巧妙
地结合起来、恰到好处地煽动仇恨情绪的天才。他的话常被表示赞同的掌声和笑声所打断,
听众十几次为他热烈鼓掌。当他把犹太人视作游牧民族,专干“拦路抢劫“的勾当时,听众
的反应尤其狂热。
与其精心策划的谴责相比,希特勒早年对犹太人的攻击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他首次公开
攻击说,犹太阴谋具有国际性,他们所主张的各民族一律平等以及国际团结,不外乎是瓦解
其他民族的士气的阴谋。先前,他称犹太人为卑鄙、不道德和寄生虫;今天呢,犹太人成了
破坏者、强盗和企图“破坏所有民族”的害人虫。希特勒号召全面顽强奋战。东西方的犹太
人,不管是好是坏,也不管是贫是富,统统都一样,毫无区别,因为这是反对犹太种族的战
斗。“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这一口号已不再适用。战斗口号应该是“全世界反犹的人
们联合起来!”,“欧洲人民求解放!”总之,希特勒所要求的是“彻底解决”。这点他虽
提得模糊,但很凶恶:“把犹太人从我们人民中间清除出去!”在反犹道路上,希特勒早已
迈出了一大步。当年早些时候,《慕尼黑邮报》对希特勒摹仿并嘲笑犹太人一事觉得好笑,
“阿道夫·希特勒活像个喜剧演员,他的演说像杂耍。”而这次的演说使这家报纸清醒一些
了,它承认了希特勒在讲坛上的魔力。“你们必须相信,如果说希特勒有件事是值得一提的
,那就是,在慕尼黑,鼓动暴民最有能耐的就是他。”
然而,他远不止是个捣乱者,也不只是对种族主义者发出号召。对他之采取积极行动反
犹的号召感兴趣的,还有那些以建立大帝国为其最终目标的人们——受人尊敬的中产阶级的
中年市民们。早在1913年,这些人对“泛德团”总裁汉利希·克拉斯所讲的一席话就深
信不疑。“犹太民族是一切危险之源。犹太人与日耳曼人水火不相容。”克拉斯声言,会有
人起来领导他们反犹的。“我们在恭候元首!耐心!耐心!他会来的。要坚持,好好工作,
团结起来!”
希特勒这一时期的讲演提纲表明,他是何等恐惧犹太人。
“嗜血成性的犹太人!斩断人民的精神领导。俄国的停尸场。”
“犹太人作为独裁者与今日之德国。民主与独裁之战斗——不,是犹太人与日耳曼人之
战。这有谁明白?”“通过股票市场和投机产生的和平(通货膨胀)时期之饥饿?对奢侈品
之需求,等等。谁得利?犹太人……为大规模疯狂所作的灭绝种族之准备——可由大规模之
需要——饥饿——加以证明。饥饿历来就是武器。饥饿为犹太人服务。”“世界革命意味着
全世界向世界交易所的主人——犹太——之独裁投降。”
从这些引语中可看出,希特勒之恐惧与仇恨正在发展成为一种政治哲学。与此同时,尚
处于朦胧状态的外交政策概念也在形成。那年9月,他对听众说:“我们的手脚被捆住了,
嘴巴也被堵住了。即使丧失了抵抗能力,我们也不惧怕与法国交战。”此外,他还考虑了与
外国结盟问题。不久他宣称:“对我们说来,敌人端坐在莱茵河彼岸,不是在意大利或别处
。”还有,他首次公开攻击了犹太人的国际主义——这也许是受罗森堡和《议定书》的启发
的结果。他把犹太人与国际主义等量齐观,选择意大利为盟国以反对法国;这些虽是初步的
概念,但却也表明,他正为制定一个既合乎逻辑又行得通的外交政策而呕心沥血。他从硝烟
弥漫的战场上带来的是前线战士固有的信念与偏见;从一系列给人们带来创伤的红色革命中
得出的是老百姓的固有的信念与偏见。现在呢,他终于在梳理自己的系统了。但是,他的首
要目标,即自从他在维也纳的苦难岁月中挣扎时平时隐时现的、对犹太人的仇恨,却完全不
是固有的。
在实际政治领域内,阿道夫·希特勒在加快步伐。几乎是赤手空拳,他扩大了党的基础
——这个党现在已以“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命名。他希望,这个名字将给人们以鼓舞
和激励,吓倒胆小鬼,吸引那些愿为自己的梦想而流血的人们。
出于同样的精神,希特勒坚持自己的党旗要能与共产党鲜红的旗帜并驾齐驱。“我们所
需要的旗帜要红得超过他们。”
德莱克斯勒回忆说,要超过赤色分子,但“又大不相同”。最后,有个来自斯坦伯格的
牙医交来一面旗帜,是当地党建立时使用过的一个卍字,背景是黑、白、红三色。卍字——
在梵文中其意为‘包罗万象’——长期以来就是条顿武士的标记,兰斯·冯·莱本弗尔斯使
用过,“图里会”使用过,“自由兵团”许多单位也使用过。多少世纪以来,它不但代表欧
洲人,而且也代表北美一些部落的日轮或生命之始末。此后,也许是永远,卍字将得到某种
罪恶的涵义。

(3)
卡普起义,以及德国中部之共产政权之被消灭,使社会主义事业摇摇欲坠。埃伯特及其
“社会主义多数派”,由于采取机会主义的立场,利用“自由兵团”的部队去反对普尔区的
工人,使他们与左翼“独立社会主义者”之间的鸿沟加深了。1920年秋初,叛逆者——
内部又分裂为亲共和反共两派,两派齐鼓相当——在哈勒集会5天,目的在于决定“独立社
会主义党”未来之发展方向以及该党与第三国际的关系。大会的发言者,最鼓舞人心的是第
三国际的总裁、来自莫斯科的格利戈里·季诺维也夫。苏维埃派他前来的目的,是要把人数
几乎达90万的德国社会主义者推向极左。在长达数小时的发言中,他讲的“是有点结结巴
巴的德语,其结果却提高了他的讲话效果”。他的演讲,博得亲共分子的热烈掌声。
接着,左右两翼展开了激烈的辩论。有些观察家觉得,后者的论据比较充足,但世界革
命的思想却又令人兴奋,无法抗拒。会上,237票赞成加入按列宁的条件组成的第三国际
。投票反对的有156人,投票后,他们集体退场。未退场者,大多数变成了共产分子。
有个代表带着惊诧和觉醒离开了哈勒。此人名叫奥托·斯特拉塞。在听季诺维也夫演讲
时,他越听越烦,越听越担心。他说,“听来像是新的救世论”,由莫斯科统治德国。斯特
拉塞及其一个兄长格里戈尔曾长期抱有社会主义梦想,两人均准备毅然承受激烈的改革——
但不是受外国左右的改革。他们所追求的是德国式的社会主义。这点,奥托觉得,只有在革
命的“独立社会主义党”人中才能找到。
在哈勒大会后,奥托成了无党派人士。他心烦意乱,便决定前往兰舒特与其兄长磋商。
格里戈尔组织了一支“自由兵团”式的私家军,拥有步兵、炮队和一个机枪连。格里戈尔承
认,没有什么比俄国人更危险,但又没有哪个政党能成功地反对他们。“光说一点用也没有
”,他说,“只有行动。”关于这个问题,马上有两个重要的客人前来讨论。
据奥托·斯特拉塞说,次日上午,一辆大轿车在他哥哥的药店前停了下来。车内出来两
个男人。奥托认出了第一个,是所有民族主义者心目中的英雄鲁登道夫。在他身后不远处,
有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他留着一把又粗又短的胡子,身穿一套不合身的蓝外衣,“像营长
的通讯员”。此人就是希特勒。“我们必须把所有民族主义的团体团结起来”,鲁登道夫将
军宣称。政治训练嘛,由希特勒先生负责。鲁登道夫本人则接管这些民族主义组织的军权。
他要格里戈尔本人及其突击队“服从我的指挥,并加入希特勒先生的党”。
希特勒答应让格里戈尔担任全国第一个区党部领导人,并将下巴伐利亚交给他,奥托对
希特勒却全不以为然。他插嘴问道,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的纲领是什么?“问题不在于
纲领”,希特勒说。唯一的问题是权力。奥托对此反驳说,权力不过是实现纲领的手段罢了
。“这些都是知识分子的意见”,希特勒简略答道,“我们需要权力!”很明显,希特勒并
不喜欢奥托,片刻后便指责他与赤色分子同流,反对卡普政权。
奥托立即予以反驳。自称为国家社会主义者的人,怎么能支持像卡普那样的反动分子?
他解释说,他作为一个社会主义者曾在柏林奋斗,就像希特勒曾在慕尼黑反对苏维埃统治一
样。各自的道路似乎都是正确的;他才是真正的国家社会主义者。
鲁登道夫插话了。“民族主义反对派的政治不可能是共产主义政治”,他说,“也不可
能是资本主义政治。”他当辎重兵监时,比诸工人、资本家的麻烦还多些。他这一席惊人话
顿时使空气为之一新,会晤也就在友好中结束——但格里戈尔未作肯定的答复,他要思考一
番。当晚,格里戈尔对弟弟说,他已下定决心与鲁登道夫和希特勒会师,即使他对希特勒的
印象不深。“将军会恰到好处地使用他的”,他说,“在这方面,我信任鲁登道夫。”
希特勒拒绝向奥托·斯特拉塞透露党纲,其原因不在于他没有或难于启齿,而是因为他
太顽固,不愿与曾反对过卡普的“卖国贼”讨论这一问题。还有,希特勒此行的目的是要争
取格里戈尔和他的部队。在分别时,他感到,这两者最终肯定会加入他的阵线。格里戈
尔·斯特拉塞与他同属一种人:上过前线的下级军官,与他一样,也曾获得一级铁十字勋章
;很明显,他也是个有信念的人;是个炽烈的民族主义者,既反对马克思主义也反对资本主
义,且认识到,犹太人是这两者的“脊骨和大脑”。
自他加入小小的德国工人党以来,争取格里戈尔·斯特拉塞不过是希特勒完成的一项业
绩而已。不到一年时间,他不但改变了党的性质,而且还将党员人数提高到近3000。他
把所有时间都奉献给了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他到处游说,使他本人和党均相当出名。
他曾作为主讲人出席过约80次群众集会,在卡普起义期间曾与埃卡特一同前往柏林,曾在
国家社会主义者萨尔斯堡大会上讲过话。
讲坛上所取得的成功并未冲昏希特勒的头脑。其实,他常在自己室内踱来踱去,不断向
他的警卫乌尔里希·格拉夫(原是个屠夫)抱怨自己无能,“不能出去,把自己所知道的告
诉人民,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告诉他们。能讲演就好了!能讲演就好了!”他常常这样高喊。
由于对自己的讲演方法和群众大会的掌握方法均不满意,他便顽强地对这两者实行改进。为
此,他参加过对手的群众集会,并发现对方的主讲人在演讲时,“其风格有如妙语连篇的报
刊文章,又有如科学论文,没有激烈的言辞,还不时有些小笑话。”这种冗长的集会使他懂
得了该忌讳的是什么。他把自己的讲演搞得既生动活泼又具有鼓动力。气氛也是实事求是而
亲切,常有免费的啤酒、香肠之类供与会者享用;有时,若党的经费许可,还有手风琴演奏
和民歌助兴。然后,心理上的火候一到,希特勒本人便在奏乐声中和舞动的卍字旗群中出场
。通常,他开讲时总是心平气和。然后,如同一个演员一样,他善于觉察听众的感情,按听
众的需要调整齐讲演方法与内容,使会议达到高潮,使听众几乎无法控制其热情。
群众集会的成功并未使希特勒满足。他需要一个更宽阔的论坛——一份自己的报纸。原
来那份《人民观察家报》由于诽谤言论太多,早已处于破产边缘。这份报纸正是他所需要的
,而财政危机也正是他所期待已久的时机。12月17日清晨两点钟,希特勒突然闯到埃卡
特的住处,激动万分地宣称,由于债务过多,必须将《人民观察家报》卖掉,但有落入外人
之手的“危险”。有个分裂主义者企图将它买来作为宣传自己的纲领的论坛。党必须将它买
过来。出价是便宜的——仅18万马克。希特勒确信,埃卡特肯定能在有钱的朋友中凑足这
笔款子。
次日上午8时,德莱克斯勒出现在埃卡特的门前。对一个具有后者的生活习惯的人来说
,这是个有苦也难言的时刻。“起初”,德莱克斯勒回忆说,“他发了一通脾气。后来,我
们便一同外出。”至中午时分,他们已从冯·埃普将军处(埃普的“自由兵团”各部曾于1
919年协助推翻了慕尼黑的苏维埃政权)募得6万马克,从其他捐款人中(包括一名反犹
的医生在内)募得3万马克,德莱克斯勒本人承担了该报10万多马克的债务。当日下午4
时,购买《人民观察家报》之登记手续便办理妥当。到此时,希特勒及品德国国家社会主义
工人党——主要是靠了一个行为古怪的作家和一个工具制造者的帮助——已为下一步的跃进
作好了准备。

(4)
一个月后,即1921年1月22日,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在慕尼黑召开了第一届
年会。在一年多一点的时间里,在巴伐利亚的右派政治力量间,党已发展为一股具有相当实
力的势力。这主要是因为希特勒具有磁一般引人的个性和迷人的精力。还有,希特勒之讲演
才能,把原来的组织从清谈引向行动。大多数党的创始人,包括德莱克斯勒在内,对这一转
变都倍感关切。他们虽然感激希特勒为毫无生气的党带来了活力,但又觉得这是否值得。在
极短的期间内,希特勒便占据了统治地位,得到周围人们的支持。这些追随者——罗姆、斯
特拉塞兄弟、罗森堡——带来的,可以肯定,是暴力的预兆。希特勒的许多私交和同人,对
这个老兵都非常反感,他们觉得,他的波希米亚同僚太多了。还有,哪一个真正的社会主义
者会与银行家、企业家以及像贝希斯坦那样的社会主义者保持如此亲密的关系?
表面看来,第一届年会似乎是希特勒发动叛乱,公开夺权。垂手可得的权力是合乎逻辑
的。因为只有411名代表响应前往慕尼黑的号召,希特勒耐住了性子;另外,关于政策和
策略方面的越来越大的分岐,普通党员也不甚了解。因此表面上,大会似乎仍很团结,但知
情人却明白,大会在明争暗斗,于是,大家便齐心协力,准备12天后让希特勒在济尔库
斯·克罗纳成功地露面。
那年冬天,日子特别难熬。在德国全境,抢粮事件此起彼伏。巴黎“盟国最高军事委员
会”向德国索取巨额战争赔款更加剧了社会混乱,处于破产边缘的德国,支付1340万金
马克的战争赔款。许多人已在寒冷中生活,饿着肚子。据信,年工资额仅够工人糊口,连中
产阶级也得过苦日子。
由于群情激愤,各主要政党均在考虑是否在科尼希广场举行联合抗议示威。这一行动因
害怕赤色分子将他们分裂,后来被取消了。2月1日,希特勒要求作出最终决定。行动委员
会因组织不充分,答复他们“拟”在一周内举行大会。“听到这点,我已忍无可忍,决定独
自举行抗议示威大会”。当日中午,希特勒便在皇冠马戏院订好了次日晚上的大会场地——
经理是党员,据说,他向希特勒收费低廉,甚至免费——之后便口述了一份华而不实的海报
内容。许多忠实的党员都为之作呕。马戏院可容纳观众6000名,由于时间如此紧迫,不
可能有更多听众前来。
海报直到星期四上午才张贴出去。当日雨雪交加。希特勒本人也为之发愁,匆匆口述了
传单内容,便派人送去付印。下午,他们坐上两辆租来的卡车,张灯结彩,打着卍字旗,在
城里游荡。每辆车上有10多个党员,他们一边喊口号,一边撒传单。在慕尼黑街头出现非
马克思主义者的宣传彩车,这还是首次。在某些工人住宅区,他们受到的“欢迎”是举起的
拳头和愤怒的喊声。
7时左右,希特勒收到了从皇冠马戏院打来的、令人沮丧的电话:大厅里听众寥寥无几
。10分钟后,情况稍好;至7时45分,厅内四分之三的座位已被坐满,其房门口还排着
一条长龙。希特勒进入演讲大厅时,与一年前的霍夫布劳斯一样,他“满心欢喜”。“大厅
里挤满了成千上万的人。它像一颗巨型炸弹,横卧在我跟前。”整个马戏院都挤满了黑压压
的人群。
“前途或毁灭”——这是他演讲的主题。他满心欢喜,坚信自己的前途就寓于眼前的人
群中。开讲半小时后,他已与听众沟通,知道听众是属于他的。“自动爆发的掌声”开始打
断他的讲演。之后,会场一起沉寂,极为庄严。“在这巨大的人群中,你所能听到的,莫过
于呼吸声。最后一句话一完,场内立刻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人们用最大的热情高唱《德意
志土地》之歌,大会就在一起歌声中结束。”使人们的感情像洪水般倾泻出来的希特勒,自
己也被此情此景陶醉了。他在讲台上呆呆地站立了20分钟,目送着人们退场。之后,他”
兴高彩烈”地出门步入雨雪中,回到自己又黑又冷的小屋内。
希特勒在皇冠马戏院的表演,在慕尼黑报界既受到嘲笑,也受到赞扬。辱骂和嘉奖同样
令他高兴。他觉得他遭受反对和猛烈攻击的情况也表明,他已打动了人们内心的感情。尽管
骚乱由他而出,希特勒却成了颇受尊敬的民族主义势力的宠儿。民族主义者当时正把慕尼黑
变成其首府,且得到警察局长及其下属即“政治处”主任的秘密支持。平时,人们纷纷向警
方投诉说,当警方未能预先下手时,党破坏了和平,要求保护纳粹等等。这两名官员尽力将
这些暴怒压了下去。“我们明白,这个运动,即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是不该镇压的”。
3年后当希特勒受审时,他们出庭作了证。“我们确实那样做了。我们有意克制自己,因为
我们在党内看到了德国再生的种子。我们一开始便坚信,这个运动最有可能在深受马克思主
义之害的工人中生根,并把他们争取到民族主义的营垒中来。我们保护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
和希特勒先生的原因就在于此”(*保护激进右派势力的还不止这些人。即使希望遏制希特
勒的军人,以及法官、警官、国家和地方官员,对卷入暴力的民族主义者也表现得相当公正
。从1919年1月至1922年6月,发生在德国的376宗政治谋杀案件中,22宗系
左派所作,354宗为右派所作。左派平均监禁达15年之久,而右派却只监禁14个月。
10名左派分子被处死刑,右派却一个也没有。)
巴伐利亚政府也多少给了他一点官方承认。希特勒和其他党的领导人受到了右派总理古
斯塔夫·里特·冯·卡尔的接见。这位总理致力于维持巴伐利亚的奇特的地位,使之免受魏
玛政权的侵犯。巴伐利亚仍保持许多自治权(例如,它有自己的邮政)并继续抵制愚昧的北
方佬发来的任何指示。在这件事上,希特勒与卡尔找到了共同的基础。虽然卡尔在许多问题
上与这个“狂暴的奥地利人”有分岐,但他感到在他自己与魏玛的斗争中,德国国家社会主
义党的这个领导人是有用的宣传工具。
卡尔的友好接待使公众注意到,希特勒现在已代表一股政治势力。这,希特勒是欢迎的
,因为他与老头子的分岐现正向赤热化发展。由于希特勒本身的吸引力气强和群众对他们的
兴趣颇浓,他已变成了知名人物。这情况表明,他不但改变了党原来的目标,而且也有意夺
取全权。因此,他的政敌便利用他在柏林之机(他拟在该处加强与保守分子、民族主义分子
和右翼激进分子的联系),与奥斯堡的一群社会主义者结盟。这似乎并无害处,但希特勒意
识到,这是狡猾的一招,目的在于削弱他的影响。他急忙赶回慕尼黑,乘其不备,发动反攻
。7月11日,他宣布退党。3天后,他将退党原因以最后通牒的形式提交给全体党员。他
提出,除非他出任党的主席并被授予独裁的权力,否则不再返回党内。“我之所以提出这些
要求”,他说,“不是因为我对权力如饥似渴,而是因为近日的事件使我加倍相信,如果没
有铁一般坚强的领导……党便会在短期内失去平原来的性质:一个国家社会主义的德国工人
党,不是西方的某个协会。”这是希特勒从战争中带回的思想——领导原则,对指挥官绝对
服从——首次明确出现。
希特勒让委员会在18天内采取行动。德莱克斯勒怒不可遏,拒绝妥协。由于当时党内
又在散发一本匿名的小册子,形势便更加严重了。这本小册子名叫《阿道夫·希特勒——叛
徒?》是事实与幻想混为一谈的捏造,旨在中伤。但是,大部分内容——例如,希特勒称自
己为“慕尼黑之王”,在女人身上浪费了大笔金钱,是犹太人花钱雇佣来的之类——都太荒
唐可笑,连作者本人也不会相信。
8天的期限过去了。德莱克斯勒和委员会仍继续拒绝行动。看来,希特勒的讹诈是要失
败了,但是,在最后一次的秘密会议上,埃卡特劝说德莱克斯勒妥协奏效。德莱克斯勒继而
说服了其他执行委员,理由是,除希特勒外,他们仍可组成一个小组。于是,他们便正式通
知希特勒,答应赋予他所要求的独裁权,并用华丽的词藻,请他出任党的主席,以表彰“您
之异乎寻常的学识,您为本党之成长作出的不平凡牺牲和光荣的贡献,以及您之不平凡的雄
辩口才。”
为让希特勒正式就任党的主席,决定于7月29日召开一次特别大会。大会由一名叫赫
尔曼·埃塞的巴伐利亚人主持。尽管希特勒年轻,埃塞成了元首的心腹顾问之一。埃塞喜与
女人交往,并以此著称,希特勒称他是一条“必须拴链的猎犬”。会上,他将希特勒介绍给
听众。接着,希特勒便宣称,为使本党不致蜕变为茶馆,他曾反复进行斗争。“我们并不希
望与其他组织联合”,他说,“我们坚持让他们合并进来,这样才能保持领导权。谁不接受
,可以走。”这话是针对奥斯堡小组和其他城外人说的。“我们的运动源于慕尼黑,也要在
慕尼黑进行下去。”在结束讲话时,他一再重申与德莱克斯勒的友谊,并说,他准备就任党
的主席。投票结果是:543票赞成,1票反对。
希特勒及其“武装的波希米亚人”掌握了“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的绝对权力后,
德国工人党的所有传统全被抛进大海,因为党的精英完全同意,在旧的基础上是无法建立新
秩序的。党内不允许再出现议会式的辩论和民主的秩序。此后,他们将恪守元首原则。
与此同时,希特勒用不显示权力的办法,极力抚慰老头子。他未颁发总令,也未加强纪
律。相反,他于当年夏天在慕尼黑忙着加强党内的支持力量,并悄悄地将原用来维持政治大
会秩序的那个召之即来且手段凶狠的小组,扩充为一支组织严谨、身穿制服的编外部队。这
支编外部队于8月初建立,名曰“体操运动师”。据党的一份公告称,建立该师的目的“是
要将青年党员纳入一强大的组织,利用他们作为进攻力量,供党指挥。”两个月后,它获得
了一个较能说明问题的名字:“冲锋队”。就希特勒而言,冲锋队不外乎是维持秩序的一种
政治工具。同时,由于他们身穿制服在街上巡逻,可在热爱纠察的市民面前,炫耀一番。但
是,冲锋队队长罗姆却将它看作是一支真正的武装力量,是自己的私家军。冲锋队的核心是
“自由兵团”各部,他们对早期的战歌也略作修改:

头戴卍字盔,
臂戴黑白红袖章,
希特勒冲锋队,
我们的名字多响亮!

由于建立了一支私家军,党这个工具又完全受他控制,希特勒便准备将党引上一条新的
、更加“革命”的道路。在尔后数月内,他调唆起一系列的公开挑衅事件。这次骚动开始时
,从表面上看,所有行动都是无意的:街上某犹太人受袭击,不法地挥舞旗帜,散发小册子
,还有一些小的争吵,等等。然而,继这些小小的扰乱治安行为后,1921年9月14日
却发生了一件大事,事情发生在“巴伐利亚团”在罗文布劳酒店召开的会议上。“巴伐利亚
团”是个联邦主义者的组织,它接受魏玛政府的社会纲领,却反对其集权主义。正当该团的
领导人,被希特勒看成是其“最危险的反对派”的工程师巴勒斯特开始演讲时,希特勒大踏
步进场。在此之前,大批便衣冲锋队员已被安插在前排听众中。见希特勒进来,他们全体起
立,高声喊叫,为他助威。数以百计的安插在听众中的党的追随者也加入了助威的行列。赫
尔曼·埃塞登上一把椅子,大声呼喊说,巴伐利亚目前之落后状态完全是犹太人造成的。此
话一出,听众便同声高喊,要求巴勒斯特“将发言权让给”希特勒。为了防止争吵,有人关
上了电灯。结果却是混乱。灯火重新亮后,冲锋队涌上讲台,将巴勒斯特团团围住,将他痛
打一顿,并将他抛进听众席里。
在警方调查此次扰乱事件时,希特勒毫无悔改之意。“没有什么”,他顽固地说,“我
们达到了目的。巴勒斯特没有讲话。”事情并未就此结束。希特勒与埃塞二人得到通知,他
们将因扰乱治安而受到审判。对他俩审判所激励的却是暴力。11月4日,当希特勒在慕尼
黑的霍夫布劳斯酒馆讲演时,暴力事件爆发了。晚7时45分,希特勒进场时,大厅里挤满
了800多人。妇女们被通知坐在前排,尽量远离太平门。这番警告并未把马格达莲娜·施
威耶太太吓走。她是希特勒住所对面一家蔬菜水果店的老板娘,也是希特勒的忠实追随者。
“我激动过分,并不真正害怕。麻烦就在眼前,这是明显不过的。厅内多数人都是赤色分子
。”事实上,来自马非工厂、伊萨利亚仪表厂和其他工厂的怀着敌意的工人,在人数上远远
超过了希特勒的追随者。另外,党也不再享受巴伐利亚政府的暗中保护,因为总理冯·卡尔
已被迫辞职,让位给了更温和的温和派。
希特勒发现,社会民主党人比他来得更早,且占了大部分位子,便下令把所有门关闭。
他对冲锋队员们(约有50人左右)说,他们效忠运动的机会到了,“除了死后被抬出去,
否则,我们谁都不准离开大厅。”他们的理论是,进攻是最佳防守,所以,一发现暴力的迹
象,就立刻袭击。“回答是三声‘万岁!’一声比一声粗。”希特勒这段带浪漫色彩的叙述
,在他的追随者的回忆中也得到反映。如同希特勒毫无疑问是这样看待自己一样,他的追随
者们也是这样看待他的:必须靠战壕里出来、具有钢铁般意志的战士,才能为祖国恢复荣誉
和光荣。
正当希特勒朝讲台走去时,工人们高声喊叫,以示威胁。希特勒置之不理,继续前行。
此时,赫尔曼·埃塞已站在前边的一个讲台上,叫大家安静,准备开会。他跳下台,希特勒
登台开讲。开始时,会场上传来“呸!”声,但是,即使前来讥笑的人们也不得不洗耳恭听
。这样,他便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讲了半个多小时。不过,他的对手们正在等待时机下手
——他们把不计其数的啤酒瓶子藏在桌下,以充当武器。猛然间,某人打断了他的讲演,希
特勒大声反驳。大厅内,愤怒的喊声此起彼伏。有个男人跳上椅子,高喊:“自由!”有个
啤酒瓶朝希特勒脑袋飞去。接着又有七八个飞将过来。“蹲下!”前排的小伙子们朝妇女们
喊道。施威耶太太应声蹲下。“除了怪叫声,啤酒瓶的乒乓声,扭打声,被推翻的橡木桌椅
声和木椅的折断声,你什么也听不见。厅内,他们大打出手。”
出于好奇,她抬头一望,只见希特勒仍站立不动,尽管啤酒瓶在他周围四散乱飞。数量
上处于劣势的冲锋队员们,大显身手,凶狠扭打,不到半小时,敌人全被赶下了楼。看上去
,厅内好像刚挨过炸弹似的,桌椅全被打翻,到处都是啤酒瓶。
在嘈杂声中终于传来了赫尔曼·埃塞的声音:“继续开会。请发言人继续演讲!”
希特勒继续演讲时,他的冲锋队员们有的在包扎伤口,有的被抬了出去。希特勒讲毕,
掌声四起。就在这时,一位警察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大声喊道:“散会!散会!”

(5)
霍夫布劳斯的争吵向希特勒证明,只有不惧怕使用武力者才能取得成功。那晚的胜利使
希特勒及品德国全国社会主义工人党威振四方。但是,随着党员人数的增加,诚实善良的市
民们便要求结束这些不文明的行为。巴伐利亚新政府也急于遏制希特勒,但又需要确实抓住
希特勒挑衅的把柄。新政府发给希特勒一张携带手枪的许可证,以示公平较量。
他之炫耀武力,是全德国的民族主义者和民众表示不满的先兆。那年早些时候,德国拒
绝了盟国增加战争赔款的要求,法军和比利时军占领了杜伊斯堡和杜塞尔多夫,以示制裁。
两个月后,盟国发出最后通牒,要德国每年支付20亿马克,连同德国出口总额的25%,
作为赔款。通牒还同时威胁说,若不答应,他们便将鲁尔区全部占领。
温和而保守的内阁决意不从,但此时已由政府控制的“中央党”却屈从于盟国的要求。
这个投降行动激怒了像希特勒那样的民族主义分子。他们发动了一系列暴力行动,包括暗杀
“中央党”的领袖、签署停战条约的“罪犯”马西阿斯·埃尔茨伯格等。那些要求维护法律
与秩序的德国人,许多都把杀人凶手当作英雄来欢呼。
1921年年底,国联宣布波兰将收回上西里西亚(五分之四的矿山和重工业均在该
处)。这又成了激怒民族主义分子的新的原因。冬季来临和马克贬值,以及由此带来的种种
困难,都加剧了德国人的不满情绪。1922年复活节星期天,外交大臣霍尔德·拉德诺突
然转向东方,在拉巴罗与苏联签订了条约。这又使暴力的气氛加剧。反布尔什维克的希特勒
之流,由于不懂得这一联盟对他们振兴帝国的事业所带来的好处,对此举愤怒万分。德国从
政治孤立中振兴,对西方盟国是个严重打击。对此,他们硬是视而不见。
德国与俄国同意恢复外交关系,放弃彼此向对方提出的赔款要求,并恢复贸易。如事先
未与对方商量,一方不得与第三方签订会影响对方的经济协定。俄国需要现代技术;德国则
决心违背凡尔赛条约限制军事力量的条款而又不引起设立在其领土上的国际限制委员会的怀
疑。列宁早已要求德国协助苏联改组红军,而国防军的领导人汉斯·冯·塞克特将军也巴不
得同意。于是,两国的军方便加紧联系,来往密切。小小的德国军队开始训练红军,还从中
学到了使用特种武器的知识。
这种合作的范围多广,影响又有多大,批评拉德诺的人是无法计算出来的。尽管他与苏
联签订的条约给德国的重新武装带来了巨大的推动力,他自己却被要求德国必须拥有一支强
大的军队的德国人说成是个赤色分子,原因是他们与苏维埃人勾结。这是在给他脸上抹黑。
事实上,由于他决心遵守在凡尔赛条约中许下的大得可怕的经济诺言,他早已成了对西方奴
颜婢膝的象征。另外,他是个有钱的犹太人,纳粹又攻击他暗中为犹太人统治世界出谋划策
。6月4日,这位天才的爱国者被两名“自由兵团”前成员用强盗式的办法暗杀。
同一天,巴伐利亚最可怕的行动分子交上了恶运,被捕入狱。希特勒对其追随者说:“
2000年前,耶路撒冷的一群暴徒也是这样将一个人拖赴刑场。”话刚说完,他就被抛进
斯达德廉监狱,罪名是煽动暴乱。狱卒领他进了一间带洗手间的牢房,“友善地”指出,这
间房子曾有许多名人住过,例如巴伐利亚著名戏剧家路德维希·托马,革命家库尔特·埃斯
纳。拉德诺被害的消息并不使希特勒特别高兴。这种孤立的报复行动,在他看来,是微不足
道的;此次的行动却给他上了一堂安全课。此后,他车后装上了探照灯,使任何跟踪车辆的
司机“睁不开眼”。
由于此次暗杀,魏玛政府仓促制定了一部《共和国保护法》。这是一部严酷的法令,旨
在阻止激进右派的恐怖主义。它遭到了巴伐利亚形形色色的民族主义分子的强烈反对。就在
吵得不可开交时,希特勒从斯达德廉出狱。在与狂暴的政治舞台隔绝的期间,他不得不重新
检讨其沸腾的思想。在约五星期的监狱生活中,除看书和思考外,别无他事。这使他得以将
他对犹太人的憎恨和恐惧变成比较系统、目的性比较明确的理论。一出狱,他便不失时机地
参与攻击《共和国保护法》。出狱当天,他便作了一次生平最锋利的讲演,题目叫《自由国
家还是奴役》。表面上,这是针对新法的,实际上却是对犹太人及其独霸世界阴谋的痛斥。
对犹太人为什么及如何取得了这样的权力,他使用的材料从未如此丰富,效果从未如此强烈
;也从未如此“合情合理”地解释过。
在布尔格布劳酒店,他对听得津津有味的听众说,在民族主义和民间力量的理想与国际
犹太主义的理想间,一场激烈的斗争正在全欧洲猛烈展开。社会民主和共产主义的奠基者就
是犹太人;控制股票交易所和工人运动的还是犹太人。说到这里,希特勒模仿舞台上的犹太
人,作了一个耸肩的姿势,博得了一阵会心的掌声。他继而宣称,犹太人是破坏者,是强盗
,是剥削者。还有,布尔什维克的犹太主义正准备决战,且怀有两个伟大的目标:“使国家
解除武装,使人民解除精神武装。”(*1922年时的希特勒,其反犹主义之深度与恶毒
,在当年他与熟人约瑟夫·赫尔的一次谈话中就泄露了出来。赫尔问希特勒,如果他有对付
犹太人的全权时,他将做些什么?希特勒顿时失态。“他的视线移开了我”,赫尔回忆道:
“他望着空间,说话声渐渐增大。他全身抽搐,大声喊叫,好像我是一大群听众似的。‘如
果有朝一日我真正掌了权,我的第一项也是最重要的一项工作就是消灭犹太人。我一旦掌权
,就会大竖特竖绞架,例如,在慕尼黑的马里安广场——只要交通允许,就尽量多竖,将犹
太人一个个绞死,把他们吊到发臭,能吊多久就吊多久,只要不妨碍卫生。这群解下来后,
再吊另一群,如此不断下去,直到慕尼黑最后一个犹太人被消灭为止。其他城市也将如此效
法,直到全德国的犹太人都洗涮净尽!’”)为此,犹太人就得把敢于公开抗议的人的嘴堵
上。
在如此这般地斥责犹太人达一个多小时后,希特勒才转入正题。“我们知道,今天从柏
林传来的所谓《共和国保护法》,不过是压制批评、不让人讲话的手段而已。”但是社会主
义工人党的嘴是封不住的。他公开号召直接采用暴力。“所以,在本人结束讲话前,希望你
们中的年轻人做点事情。这有特别的理由。原来的党只是训练年轻人的口才,我则要训练他
们使用体力。我告诉你们:凡是找不到通向人民命运的道路的青年,在使用了最后的手段后
,就会真正找到。如果只研究哲学,在这样的时刻一味埋头书本,或在家中炉火旁闲坐,他
就不是一个德国青年!我号召你们!加入冲锋队!”
他警告说,他们的命运将会十分艰难,赢得的东西没有,失去的却是一切。“与我们一
起战斗的人们,得不到什么桂冠,尤其得不到什么物质好处——更有可能在牢房里了却一生
。今天当领袖的,必然要有理想。如果只是为了领导谁去反对谁,那么,一切就好像是不谋
而合。”他之为理想而牺牲的号召使听众欢喜若狂。
在尔后的两星期里,希特勒继续不断攻击新法,到8月16日,他成了科尼希广场群众
示威集会的明星人物,这次大会原系由“祖国联合阵线”召开,有慕尼黑各爱国社团参加联
合抗议魏玛政府的新法令的大会。在希特勒一群人到会之前,会场比较安静。突然,远处传
来了两个吹奏乐团的动人的乐声。接着,一队队带卍字臂章的人们列队正步进场。他们共排
成6个纵队,打着15面“社会主义工人党”的旗帜。不到几分钟,广场上便挤满了激动的
人群,共有1.5万人之多!
希特勒走上讲台时,掌声并不热烈。他沉默地站立了片刻。之后,他开始讲演。起初,
他讲得心平气和,也不怎么动人。炽烈的民族主义者库尔特·卢德克(那天他首次看见希特
勒)回忆说:“一会儿后,他的声调提高了,几乎到了声嘶力竭的地步。他的声调使人感情
紧缩,具有超凡的效果。”他似乎是另一个狂人——他摆动一双小手,闪着一双钢蓝色的眼
睛,似在威胁恐吓,又似在恳求。卢德克不知不觉便被希特勒迷住了。他如痴似呆,似乎中
了催眠术。猛然间,希特勒这个“狂人”,在他眼中成了一位爱国英雄,成了另一位路德。
“他在德国男人身上产生的魅力,像是让他们拿起武器的号召,像是他赖以宣传神圣真理的
福音。”希特勒又得到了一个不加挑剔的皈依者。
当晚,卢德克又听了希特勒一次讲演,这次是在济尔卡斯·克罗纳。演讲结束后,卢德
克经介绍与希特勒相见——希特勒头发蓬乱,满头大汗。肩上披着一种战壕里使用过的只破
又脏的大衣。然而,卢德克所看到的,却是一个有性格、有勇气的人物。次日,卢德克便”
毫无保留地”带着他的事业投奔了希特勒。他们畅谈了4个多小时,然后,庄严地握手。”
我连灵魂都给了他。”

(6)
关于《共和国保护法》的辩论,以及魏玛和巴伐利亚之间不断加宽的裂痕,孕育了另一
次政变的计划。政变的策动者是慕尼黑一个不知名的保健官员奥托·彼庭格医生。他计划依
靠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和其他民族主义组织的援助,推翻巴伐利亚政府,代之以前总理
冯·卡尔的独裁政权。
于是,库尔特·卢德克,即希特勒新近收留的皈依者,便受命前往柏林地区向可能合作
的密谋者传达最后的指示。他越过北德,以“德国的保罗·里维尔的面目出现”,把民族主
义者们从床上揪起来——后来得悉,巴伐利亚并未发生任何情况。他乘火车返回慕尼黑——
1922年9月底——立刻驱车赶到彼庭格的总部,刚好遇上这个医生。“这就叫政变吗?
”卢德克指责说。但是,“戴着眼镜,神态高傲”的彼庭格,对他置之不理,坐上“麦塞蒂
斯”牌轿车,到阿尔卑斯山度假去了。他的起义消声匿迹了。只有社会主义工人党准备继续
前进,而他们的领袖却又被迫躲藏起来。
卢德克在一间破阁楼里找到了希特勒。与他作伴的是一条巨犬和卫兵格拉夫。“我已作
好了准备——我的人也作好了准备!”他怒气冲冲地对卢德克说,“从此以后,我要独行*?
事了。”即使无人跟随,他单枪骑马也要自己干了。“再不要什么彼庭格之流了,再不要什
么祖国社会了。一个党,只有一个党。这些君子先生们,这些公爵爷们和将军们——他们什
么也干不了。我干。我一个人干!”
那年早些时,希特勒曾向阿瑟·摩勒·布拉克(他正在写一本名为《第三帝国》的书)
承认:“你有的一切我都没有。你为德国的复兴创造精神食粮,我不过是个鼓手、一个召集
人而已。让我们合作吧。”摩勒拟议中的是一个民族主义的、社会主义自治国,因而拒绝了
希特勒的要求。他对一同事说:“那家伙永远也掌握不了它。我宁愿自杀也不愿看见他在办
公室里。”
从彼庭格丢脸的起义中得到的教训使希特勒坚信,他必须作为元首自行其事。这个想法
使卢德克非常兴奋,并建议党采用墨索里尼的技巧——墨索里尼正力图使自己成为意大利的
领袖。他的法西斯运动是民族主义的,也是社会主义的和反布尔什维克的;他的黑衫党新近
还占领了拉维纳和意大利的其他城市。卢德克毛遂自荐,愿代表希特勒前往意大利,看看墨
索里尼是否能成为有价值的盟友。
在米兰,墨索里尼隆重地接待了卢德克,即使他从未听说过希特勒其人。关于凡尔赛条
约和国际金融问题,他同意希特勒的看法,但在对付犹太人的措施问题上,他却支支吾吾。
卢德克印象最深的是,当墨索里尼被问到假如意大利政府不屈服于他的要求,他是否会动武
时,他作了最肯定的回答。“我们将成为国家”,他的口气强硬,似乎他是君主,“因为这
是我们的意志。”
卢德克热情地向希特勒作了汇报。他说,墨索里尼有可能在几个月内夺取意大利。他还
证实,法西斯主义与国家社会主义有惊人的相似之处。两者都是炽烈的民族主义,都是反马
克思主义和反议会主义的,两者都是为建立一个崭新的秩序而献身的。另外,两个领袖也很
相似。两人都来自人民,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
最令希特勒感兴趣的是墨索里尼拟使用暴力夺取政权。卢德克回忆说:“当他听到黑衫
党开进并占领被布尔什维克化的城市,当地守军保持中立,有些地方甚至还宽宏大量安排黑
衫党住宿时,他好像若有所思。”它证明了靠胆略能取得多大的胜利!
在墨索里尼的成功鼓舞下,加上巴伐利亚全境给他的支持越来越大,希特勒便决心于当
年秋天显示其武力。他选择了上巴伐利亚一个叫科堡的小城为起义地点,该城位于慕尼黑以
北约160英里处。那天,当地的几家民间协会组织活动,庆祝“德国日”,主宾是科堡公
爵和公爵夫人。两人均系公开的民族主义者,公爵夫人还是已故沙皇的一个亲戚。
他们邀请希特勒前来参加,并带“若干随从”。来前他广义地解释了这一邀请,于19
22年10月14日(星期六)上午,率领近600名冲锋队员(许多人是自费前往),坐
上专列,离开了慕尼黑。冲锋队员每人带了两天的干粮,像过节似的,踏着由42人演奏的
吹打乐的节拍,列队登上火车。
这群人说说笑笑,像是出发旅行,连希特勒的车厢内也充满了节日的气氛。与他一起的
共有7人,都是他内层的知交和左右手:一个前军士(梅克思·阿曼),一个摔跤手(格拉
夫),一个马贩兼酒吧间保镖(克里斯汀·韦伯),一个前共产党人兼小册子作者(埃塞)
,一个建筑师(罗森堡),一个作家(埃卡特)和一个自封的老事故(卢德克)。卢德克最
感兴趣的有两人:一是热情奔放的埃卡特,“此人之杰出才能与常识,令他人哑然失色”;
另一个是罗森堡这个“冰块!”此人一直目光迟钝地看着他,好像他不在场似的。
列车在纽伦堡停车半小时,以便让更多的随从上车。乐队再次奏乐,车上的人又叫又喊
,还向窗外挥舞卍字旗。好奇的路人都前来围观,想看看是什么马戏团。停在旁边的另一辆
列车内的犹太人,忙向卍字旗做鬼脸。后来将成为希特勒的司机的尤利埃斯·施列克“跳进
犹太人群,四面撕杀”,这场热闹才得以告终。
列车开进科堡车站时,冲锋队人数已达800。希特勒脸色严峻,走下火车,他之所以
要把科堡选为战场,是因为这里社会主义者和共产主义者人数甚众。他要效法墨索里尼将他
们从营垒中赶走。才当了两年巴伐利亚人的科堡人民,见这群人吹吹打打,还打着红旗,跟
着希特勒走上讲台,都大吃一惊。乐队奏起进行曲,冲锋队操起正步,开进城里。走在最前
面的是8名只穿短皮裤衩的巴伐利亚粗汉,他们身背铁扦手杖,接着是打红旗和黑旗的队伍
。希特勒和7名随从步行在旗队后边。最后是那800人的队伍,他们或持橡皮棍,或持大
刀。其中有些人身穿退了色、打了补丁的灰军装,有的则穿着最好的衣裳,唯一共同标志是
左臂带着卍字袖章。希特勒本人与众毫无不同,只不过他穿的是军大衣,扎着皮带,头戴垂
边帽,脚穿惹人发笑的牛犊皮高筒靴。
一群工人从两旁涌过来,嘴中高喊:“杀人狂!强盗!江洋大盗!罪犯!”社会主义工
人党的党徒们对此置之不理,依旧操着正步。当地的警察将队伍引至市中心的霍夫布劳斯酒
馆,然后将大门锁上,但希特勒却坚持让他的人马在射击场住宿。于是,冲锋队员们又踏着
鼓点,重新穿过敌对的人群,朝市郊走去。这时,鹅卵石如雨点般打来;希特勒把鞭子一挥
,冲锋队员们立即用橡皮棍朝进攻者没头没脑地打去。人群慌忙后退,队伍这才继续前进。
他们趾高气扬,俨然像初战得胜的部队。最自豪的是事事考究的卢德克。他觉得自己已被下
层百姓接纳。“不管衣着好坏,人人皆英勇奋战。看到这点,他们也就原谅了我的裁缝。”
次日上午,星期天,左派分子举行群众示威,“把纳粹赶出去”。抗议队伍预计一万人
,将在广场上集合,但是,反对派队伍之大,反而使希特勒破釜沉舟。他决心“一举永远铲
除赤色恐怖”,便命令此时人数已达1500左右的冲锋队,取道广场,朝科堡城堡挺进。
中午,希特勒率领突击队通过广场,发现场上只有数百名抗议者。昨天,市民们曾站在人行
道上,以沉默的反抗眼巴巴看着冲锋队开了过去;今天,窗台上挂出了数以百计的帝国国旗
,路上站立着一排排友好的群众,向戴着奇怪的标记的社会主义工人党的党徒们欢呼。今天
,他们成了英雄,因为他们结束了赤色分子在科堡城市大街小巷的统治。“这是你们的资产
阶级的典型”,希特勒对行进在他身旁的人说,“危险之际是懦夫,事后是吹牛家。”
科堡向希特勒证明,他和他的冲锋队可与墨索里尼并驾齐驱。在两星期多一点的时间后
,墨索里尼又树立了另一个榜样。10月28日,墨索里尼的黑衫党开赴了罗马(他自己则
乘火车),夺取了该城。
4天后,与通常一样,埃塞以希特勒之介绍者的身份在霍夫布劳斯的宴会厅里宣布:“
德国的墨索里尼名叫希特勒!”


第五章 “如此疯狂又如此通情达理的人”

1922—1923
(1)
到了1922年,希特勒已在自己周围集中了各个阶级的人士,他们的文化程度与职业
也大相径庭。尽管程度有所不同,所有人都与他一样,赞同民族主义,恐惧马克思主义。其
中有两名飞行员:赫尔曼·戈林,此人曾是一流的战斗机飞行员,是赫赫有名的“里希特霍
芬飞行团”的最后一名指挥官;另一名是鲁道夫·赫斯,此人在战争初期是希特勒所在团的
一名军官,战争结束时成了一名飞行员。虽然两人都出身富裕家庭,两人都坚信希特勒是德
国之前途的答案,但两人在外貌上,性格脾气上都显著不同。
戈林为人轻浮,装腔作势,性格外向,易与人交友,且常常能左右友人。他的父亲曾当
过区法官,后被俾斯麦委任为帝国西南非委员。他结婚两次,有8个孩子。戈林排行倒数第
二,是个学者,但对此他毫不在乎,意在从戎为国效劳。通过他的教父的关系,他加入了”
普鲁士皇家青年军”,在战斗中出了名,在参加了第27次空战后,获得了一枚最高军事奖
章“功勋奖章”。停战后,他成了瑞典航空公司的一名飞行员,与一有夫之妇卡琳·冯·坎
佐订了婚。卡琳的父亲出身瑞典的贵族,母亲则出身于爱尔兰一酿酒家庭。一俟她最后办妥
离婚手续,他俩便立即结婚。
戈林原可在瑞典安生度日的,但他急欲返回德国,以“洗雪凡尔赛的耻辱,雪失败之耻
,铲除通过普鲁士心脏的长廊”。他考进了慕尼黑大学,学的是历史和政治学,但更使他感
兴趣的却是现实中的政治。为此,他曾拟在经沙场考验的军官中建立自己的革命政党。“我
记得,他们曾开会讨论为这些军官提供膳宿的问题。‘你们这些笨蛋!’我对他们说,‘难
道你们认为,一个干练的军官会找不到一张床来睡觉吗?连一个漂亮姑娘的床也找得到!他
妈的,眼下还有更紧要的事情呢!’不知谁老着脸皮,我在他头上给了一下子。当然了,大
家哄堂大笑,会议也就结束了。”他领导革命的企图也就到此告终。直到1922年秋天的
一次群众大会上,他才找到一个值得追随的人。这次大会在科尼希广场召开,目的在于抗议
盟国让德国交出所谓战犯的要求。各党派的发言人纷纷上台。
后来,群众在高喊,“希特勒!”事有凑巧,原来希特勒正站在戈林和卡琳的附近(他
们已在年初结婚),他们偶然听到他说,他根本不想“给这些驯服的资产阶级海盗讲话”。
那时,希特勒身穿军大衣,腰间扎着皮带。他身上的某种东西感染了戈林,于是,戈林便在
纽曼自助餐馆参加了一次党的会议。
“我在后边坐着,不敢冒昧。我记得,那次会议有罗森堡。希特勒对为何未作发言作了
解释。他说,那样不痛不痒地讲,哪个法国人也不会失去睡觉的机会的。你必须用刺刀支撑
你的威胁。是的,这才是我要听的。他要建立的是一个能使德国富强、能粉碎凡尔赛条约的
政党。‘不错’,我对自己说,‘这才是适合于我的党!打倒凡尔赛条约!他妈的,这才合
我的胃口!’”
在党的总部,他填了一张入党申请表。这样一位战争英雄竟出现在这样一个破旧的办公
室里,这肯定引起了轰动。他回忆道,“反正有人告诉我说,希特勒想立刻见我。”风度翩
翩的戈林,希特勒只要看上一眼就足够了。站在他跟前的是这样一个北欧人:闪闪发光的碧
眼,又高又细的身材,粉红中带白的皮肤。“他告诉我,正当他要找人来管理冲锋队时,我
正好去找他。这完全是运气。”他们同意一月后再宣布,但戈林却立即投入了冲锋队的训练
工作,且作为一军事组织进行训练。“‘军队!’我对众人说,‘这是军队!’”
看上去,他是不折不扣的日耳曼人,但是,按希特勒的标准,他还不是个种族主义者。
事实上,他的许多朋友都是犹太人。戈林之所以加盟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是因为它
是革命的,不是因为其意识形态。其他党派也搞革命,所以,我想我怎么也能参加上一个!
”他是个热衷于行动的人物,一个热衷于行动的组织吸引了他,也正是当时希特勒所需要的
人物。他与容克军官和社会各界人士有着宝贵的联系,又是在游行时、在会议上可供炫耀的
人物。在必要时,由他正面斥责某些领导人,他也不会在乎。
若与戈林相比,鲁道夫·赫斯却黯然失色了。他出生于埃及的亚历山大港,父亲是个有
钱的批发商和出口商。父亲要他从商以继承家业,但他却愿当个学者。他曾就读于巴德戈德
斯伯格寄宿学校,后在瑞典考进了高级商业学校。战争迫使他辍学;战后,他怎么也不想以
商为业。与戈林一样,他也进了慕尼黑大学,学的是历史、经济学和地理政治学。他也觉得
被“十一月罪犯”出卖,但他并未从事自己的革命,而是加入了“图里会”。他参加示威游
行,也在街头演讲(虽然他很害羞)。作为“自由兵团”的一个成员,他曾参与推翻巴伐利
亚苏维埃政权的斗争。
他也在寻找一位领袖。在大学时期,他的论文《怎样的人才能领导德国恢复其旧日的光
辉?》曾获奖。他写道,此人应是独裁者,善于使用口号、上街游行和煽动民众。他必须来
自人民,但又与群众毫无共同之处。与所有伟人一样,他必须具有“完整的人格”,“不因
流血而畏缩。大是大非总是靠铁和血来解决的。”为达此目的,他必须准备“践踏自己的挚
友”,“铁面无私地”施行法律,“小心谨慎而机敏地”对待人民和国家,必要时“可用骑
兵的马靴将他们踩在脚下”。
赫斯在希特勒身上找到了其理想,并作为希特勒的亲信和心腹在他身边呆了一年多。与
此同时,他还效忠于另一人(其妻为犹太人),卡尔·豪斯霍弗将军。此人曾在东京任武官
3年,能讲一口流利的日语,于1911年回国。回国后,他热衷于亚洲事务,并坚信,国
家的存亡有赖于其所控制之疆域。战争就是他这一理论的证明。德国之所以受包围,受窒息
,最后蒙受战败的耻辱,其原因就在于它缺乏生存空间。停战后,他出任慕尼黑大学的地理
政治学教授。他告诫学生,救国之途在于自给自足,为此,德国不仅需要自给自足(国民经
济独立),还需要生存空间。对豪斯霍弗教授和希特勒,赫斯均佩服得五体投地,希望能将
二人凑在一起。其中有个障碍:豪斯霍弗太太因她父亲是个犹太商人。赫斯虽然遵从种族主
义的理论,但他又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既对教授先生忠心耿耿,也对教授夫人不怀二心。
赫斯当时风华正茂,既谦虚又不独断专行。他虽曾在战场和街头英勇奋战,其获奖的论
文也曾具血腥味,但他远不是个嗜血成性者。他爱书本与音乐甚于激烈辩论,但在咖啡厅论
战中却也不难见到他,而他也正是在霍夫布劳斯的血战中博得了希特勒的赏识。他面目方正
,眉毛又黑又浓,两眼炯炯有神,嘴唇严紧,俨然是“准备践踏挚友”之人。只是在微笑时
赫斯才露其真容——一个机智灵敏、青面獠牙的青年理想主义者。伊尔塞·赫斯(当时叫伊
尔塞·普洛尔)回忆道:“他笑得很少,不抽烟,不喝酒,对战争失败后还在跳舞和社交的
年青人缺乏耐心。”除了深知他的人外,对他人他是个谜。他是个理想的信徒。他不屑于争
权夺利,准备跟随希特勒走遍天涯海角。
另一个盲目追随者是尤利乌斯·施特莱彻。在反犹方面,赫斯与戈林均大大逊色于他们
的领袖;而施特莱彻语言之恶毒却远远超过了希特勒。此人很事故,矮胖,秃顶,肥头大耳
,给人以粗壮的感觉。无论是在餐桌旁,或在床上,他的胃口都是过人的。他有时直率而亲
善,有时又狂暴而残忍。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从伤感跃至残酷无情。与希特勒一样,只要一
公开露面,他手中是很少不拿鞭子的。不同的是,希特勒的鞭子,像一条狗链子似的,套在
手腕上,而他的却作为武器予以炫耀。年轻时,他“身上背着装满了反犹书籍和小册子的背
包,到处游逛。”他的演讲,通篇充满了疟待狂的想象,对于政敌则用最污秽的语言进行攻
击。由于他相信犹太人阴谋反对雅利安人,他的舌尖上挂满了无穷无尽谩骂的言辞。
他加入了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1922年,该党纽伦堡支部一建立,他便创办了
一份专门遣责犹太人的报纸《冲锋队员》。若与维也纳那份曾给年轻的希特勒以重大影响的
杂志《东方天坛星》相比,这份报纸在污秽和毒素方面已大大前进了一步,并业已成了使希
特勒的许多亲信惊愕的源泉。希特勒本人对色情文学极反感,不赞成施特莱彻纵欲无度,对
这个古怪的信徒唆使的党派之间的不断争吵表示关切。但是,与此同时,他又佩服施特莱彻
的充沛的精力与疯狂的忠诚。
“底特里希·埃卡特不止一次告诉我,施特莱彻当过中学教员,而且,从许多方面看,
又是个怪人。他还常说,如果不支持像施特莱彻这种人,国家社会主义要取得胜利是毫无希
望的。”施特莱彻在《冲锋队员》里常常大大言过其实,因而常招人斥责,对此,希特勒的
回答是出乎人们意外的:“人们说,他把犹太人理想化了。其实却相反。犹太人更加卑鄙,
更加凶狠,比施特莱彻描述的更加穷凶极恶。”
希特勒的亲信就是这种人。他的运动贯串着社会的各个阶级,因而也把各种各样的人拉
拢在他身边——有知识分子、街头战士、各种怪人、理想主义者、流浪汉、雇佣兵队长、守
纪律和不守纪律的、劳工和贵族。既有文质彬彬者,也有残酷无情者;既有流氓无赖,也有
善良的人们。有作家、画家、短工、店主、牙医、学生、士兵,还有牧师。他的魅力是广泛
的,而他也心胸开扩,既能容忍像埃卡特这样的吸毒者,也能容纳像罗姆那样的同性恋者。
对许多人说来,他就是一切,而他也时刻准备接纳忠实地为反对犹太人马克思主义和为德国
的复兴而战斗的人们。
“我最愉快的回忆就是这个时期”,19年后的一个冬夜,他动了感情,作了一系列的
回忆。他高兴地谈起了早年的支持者。“今天,当我偶然遇见他们中某个人时,我非常感动
。他们真心诚意地爱护我,真是动人。小小的市场摊贩会跑着追来看我,‘给希特勒先生送
几个鸡蛋’……我实在喜欢这些真心实意的人们。”
不管他的追随者多么卑贱,他从不针砭他们。也许是为了纪念在维也纳的那些悲惨的日
子,他在卡尔尼留斯大街开辟了党的新总部。总部地方比较宽敞,是专为那些穷困潦倒需要
一席之地避寒的追随者而设的。“冬天一到”,菲力气·波勒回忆说,“接待室便成了失业
党员和支持者暖身的地方。他们在那里吵吵嚷嚷地打牌,非常热闹。你常常听不见自己的说
话声。主管克里斯汀·韦伯常常要用长马鞭才能将他们轰走。”

(2)
1922年秋,阿道夫·希特勒的活动引起了盟国兴趣。在美国驻德国大使的建议下,
美国指派杜鲁门·史密斯——耶鲁大学学生,西点军校毕业生,驻柏林副武官——前往慕尼
黑,“对据称正不断发展的国家社会主义运动的力量作出估价。”史密斯被指示去见希特勒
,“对他的性格、人格、能力和弱点”作一估计。他也要对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的力量
和潜力作一调查。更具体点说,史密斯必须设法为下列问题找到答案:“巴伐利亚是否有可
能宣布从德国独立出去?慕尼黑是否存在再次爆发共产党起义的危险?希特勒的社会主义工
人党是否有可能夺取巴伐利亚的政权?驻扎在巴伐利亚的国防军第七师是完全忠于帝国呢,
还是分别忠于柏林和巴伐利亚?如果发生右派或左派骚乱或叛乱,它是否可用来镇压他们?”
11月15日午前,史密斯上尉抵达慕尼黑。在玛利安巴德饭店安顿好后,他立即前往
设在雷德勒大街的美国领事馆,拜见了代领事罗伯特·墨菲。28岁的墨菲(后来出任驻比
利时大使)告诉史密斯,巴伐利亚的新总理“并不是个强硬人物”,因为他仅是前总理卡尔
的“一个工具而已”。他说,社会主义工人党的力量正在迅速增长,其领袖虽“是个单纯的
冒险家”,但仍不愧“是个真正的人物,正在挖掘潜在的不满”。希特勒了解巴伐利亚人的
心理状态,但是否“足以领导德国的民族运动”,这还是值得怀疑的。
在尔后的数天里,他与陆军将领,政府官员,继位王子卢普科希特(“他肯定没有天才
,但有些政治能力”),一个自由派报纸编辑,以及梅克斯·埃文,冯·舒本纳·里希特
(德国血统,从波罗的海国家逃来的难民,借用其妻之爵位)进行了交谈。舒本纳·里希特
是罗森堡之密友,已开始对希特勒产生相当影响。他向史密斯保证说,党的反犹主义“纯粹
是为了宣传”。之后,他便邀请史密斯到党的新总部前参观冲锋队的检阅。
“确实壮观”,当晚史密斯在旅馆的客房内作了这样的记录。“1200名我从未见过
的壮汉打着旧帝国国旗,带着鲜红的卍字臂章,操着正步,打希特勒跟前走过,接受他的检
阅。检阅完毕后,希特勒发表了讲话……然后高呼:‘让犹太人死亡!’等口号。人们疯狂
地欢呼。我一生都未见这种场面。”
次日,星期六,史密斯在鲁登道夫家里与他进行了交谈。这位将军承认,他曾认为,”
首先要在俄国将布尔什维克主义消灭,然后才能在德国消灭。”他宣称,盟国“必须支持一
个能与马克思主义对垒的强大的政府”,而这个政府永远不能“在现有的、混乱的议会条件
下产生出来”,“只能靠爱国人士去组织”。他坚信,“法西斯主义运动是欧洲反动势力觉
醒的开始”,墨索里尼对德国的民族事业真正抱有同情。
星期一下午4时,史密斯在会见舒本纳·里希特的地方会见了希特勒。会谈室“单调乏
味得不可置信;与纽约破旧的出租公寓里后边的卧室相似”。会见后,史密斯在笔记本里一
开头便写道:“一个杰出的在野党领袖。我很少倾听一个如此疯狂又如此通情达理的人发表
议论。他控制群众的能力肯定是巨大的。”希特勒将他的运动描述为“体力脑力劳动者之联
合,反对马克思主义”。还说,“如果要将布尔什维克主义镇压下去,目前对资本之谩骂就
必须停止。”议会制必须被取代。“只有专制主义才能令德国站稳脚根”。他写道,“我们
的文明与马克思主义的决战,与其在美国或英国土地上进行,不如在德国土地上进行,这对
美国和英国更为有利。我们(美国)若不支持德国的民族主义,布尔什维克主义就将征服德
国。这样一来,赔款便不复存在,而俄国和德国的布尔什维主义,出于自恃之动机,必然会
进攻西方国家。”
希特勒还谈到了其他话题,但对犹太人他连提都未提。后来,还是史密斯一针见血地提
出反犹主义问题。希特勒答道,他只是“同意取消其公民权,排除他们参与公共事务。”这
便把史密斯顶了回去。史密斯离开这间黑暗的屋子时,他已坚信,在德国的政治中,希特勒
将是一个重要的因素。希特勒将于11月22日发表演讲;史密斯接受了一张入场券,但由
于他出乎意料地被召回柏林,便将入场券转给了恩斯特·汉夫施坦格尔。此人个子高大,长
着一副又瘦又长的下巴,性格古怪,是哈佛大学毕业生。汉夫施坦格尔会费神看看希特勒这
家伙,并把结论转给他吗?“我的印象是,他会起很大的作用”,史密斯说,“不管你喜欢
不喜欢他,他当然明白自己需要什么。”
他敢于相信汉夫施坦格尔的判断力,原因是后者的背景很不寻常。他母亲出身于新英格
兰名门,即虐德维克斯家族;他祖上有两人是南北战争时期的将军,其中一人还曾为林肯扶
棺。汉夫施坦格尔家族里,有两代人曾在萨克塞—科堡—哥达公爵府任过枢密顾问官职,他
们还是艺术品的鉴赏家和主顾。这个家族在慕尼黑开有自己的艺术出版社,并以其精美的艺
术复制品而著称。汉夫施坦格尔本人是在艺术和音乐的环境中长大的,他的家是黑利·雷赫
曼、威廉·布希、理查·施特劳斯、菲力克斯·文加纳、威廉·巴克豪斯、弗里特佐夫·南
森和马克·吐温等人的会见场所。他本人的钢琴也弹得极有神韵。在巴伐利亚最有名的沙龙
里,人们也常常可看到他那伏于琴键上方高达6.4英尺的身躯。他的外号叫“小家伙”。
22日那天,汉夫施坦格尔乘电车来到金德酒馆,这是一间L形的大啤酒馆,里边挤满
了密集的人群。听众中有少数退伍军官和小官吏,也有些小店主,多数是青年和工人。许多
人穿起了巴伐利亚的民族服装。汉夫施坦格尔想从记者席中找个熟人,却白费了力气。他不
知道希特勒在何处;幸好有个记者将台上的三人一一指给他看。个子矮小的是梅克斯·阿曼
;戴眼镜的是安东·德莱克斯勒;第三个就是希特勒。希特勒穿着一双齐脚踝的鞋,又笨又
重,身穿一套黑衣,浆过的白领。汉夫施坦格尔不由想起,他这身打扮活像是某火车站餐厅
里的跑堂。但是,当德莱克斯勒将他介绍给听众,他迅速地、满怀信心地打记者席前走过时
,他“毫无疑问是个穿便衣的军人。”
掌声震耳欲聋。希特勒叉开双腿,双手反剪在身后,活像个哨兵。他以平静、有节制的
语调,回顾了过去几年来所发生的事件。他巧妙地把矛头对准政府,却又不使用挖苦或庸俗
的语言。他讲得很仔细,用的是文质彬彬的高腔德语,有时也带上一点儿维也纳口音,离希
特勒只有10多英尺远的汉夫施坦格尔,对希特勒那双真诚的碧眼印象尤为深刻。“他眼中
既有诚实、真诚的神情,又有苦难和无言的请求的尊严。”开讲10分钟后,希特勒完全掌
握了听众的感情。此时,他放松了自己的姿态,像训练有素的演员一样,打着手势,开始用
维也纳咖啡馆的方式,以狡猾的恶意,旁敲侧击。汉夫施坦格尔注意到,坐在邻近的妇女,
看得津津有味。后来,有个妇女竟喊出声来:“一点不错。讲得好!”正在此时,希特勒的
声调突然提高了,好像对她们表示感谢似的。他还大幅度地打着手势,极力谴责发国难财的
人们。
希特勒抹干了脑门上的汗水,伸手接过一个大胡子递过来的啤酒。在慕尼黑的啤酒爱好
者看来,这是很具有戏剧性的。恢复讲演后,他的手势更有力了。听众席中经常有人叫骂,
此时,他便镇静地微微抬起右手,好似接球一般,或双手往胸前一叉,简单他作答,将叫骂
者的进攻粉碎。“他的技巧很像击剑运动员的冲刺和招架术,也像走钢丝绳运动员之娴熟的
平衡动作。有时候,他也令我想起一位琴艺高超的小提琴手,他永远也不会将弓拉完,只留
下轻轻的余音——某种不用语言的技巧去表达的思想,一种弦外之音。”但是,一旦他猛攻
他的敌人——犹太人和赤色分子时,谨小慎微之举便烟消云散了。“我们的座右铭是——如
果你不想当德国人,我就敲破你的头颅。这是因为,不斗争,我们就不能成功。斗争,我们
用的是思想,不过,如果需要,也要用拳头。”
汉夫施坦格尔听得入了神,清醒后,往四周瞧了瞧,听众的态度完全改了观,这使他大
吃一惊。“一小时前还在吵吵嚷嚷,把他推来推去的群众,那些高声怒骂的人们,现在变得
鸦雀无声,深受感动。他们屏息倾听,早就忘却了伸手去取啤酒瓶,似乎把讲演者的每一个
字都喝了进去。”“邻座的一个年轻姑娘,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希特勒,好像沉浸在爱的喜悦
中。她已忘却了自己,完全被希特勒对未来德国之伟大的信仰迷住了。”演讲达到高潮时,
他已成了“语言的有机体”。猛然间,演讲结束了。听众敲打桌凳,疯狂地欢呼。希特勒已
精气力尽,在汉夫施坦格尔看来“就像一个伟大的艺术家在结束一场筋气力尽的音乐会时”
的景况一样。他的头发和脸都浸透了汗水,连上过浆的衣领也软下来了(“在作完一次重要
的讲演后,我总是全身湿透,体重减轻四至六磅”)。
汉夫施坦格尔乘兴走到主席台边,在那里,希特勒面带自信的笑容,一点儿也不傲慢地
接受着群众的恭维。“杜鲁门·史密斯上尉要求我转达他对你的最良好的祝愿”,汉夫施坦
格尔说。史密斯这个名字激起了希特勒的兴趣,忙问汉夫施坦格尔对他之演讲有何感想。”
哎,我同意你的意见”,他小心地回答着,以免伤了希特勒的感情。“你讲的有95%我赞
同,其余5%嘛,我们以后再谈。”他所反对的,自然是希特勒之反犹主义。
“对此小小的5%,我相信我们是不会吵架的”,希特勒温和地说。他边说边用一块满
是褶皱的手巾在揩脸上的汗水,显得既谦虚又友好。他清了清嗓子,咳嗽了几声,然后伸出
手来。他的手“又硬又粗”,握起来“像前线战士的手一样”。
当晚,汉夫施坦格尔辗转不眠。“当晚的印象老留在我心间。所有保守的政客和演讲家
都不能与普通听众的心灵沟通。这是他们惨败之处。但是,希特勒这个自我成材者,却成功
地将非共产主义的要领交给了人们,而这些人的支持恰恰是我们所需要的。”汉夫施坦格尔
下决心辅佐他。
在柏林,史密斯上尉向上司呈交了一份慕尼黑之行的报告。12月5日,使馆的领事罗
宾斯便向副国务卿呈交了一份私人报告。该报告称:“对巴伐利亚之组织的总的态度,本人
的结论是,早晚定会出现严重的分裂。在战时为德国作战的奥地利青年下士,现在在领导一
场法西斯运动即所谓‘褐衣党’的希特勒,现正沿墨索里尼所走的道路缓慢地、高效能地前
进。曾前往该地的我们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他是个非凡的演说家,其道德水准虽不是最高,
却是一个伟大的领袖人物。一如墨索里尼之所为,他获得了企业界的巨额资助,但其进展缓
慢。他对曾前往该处之我武官助理杜鲁门·史密斯说过,他不拟在下月,甚至在两个月内,
发动大规模的运动,他正在募集资金和装备,一切均进展顺利。”
在当时正忙于其他更紧迫事务的国务院里,这份报告并未引起什么震动,而被束之高阁
。但是,在德国,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党员人数的增加及冲锋队之增长,却引起了越来
越严重的关切。12月中旬,巴伐利亚州内务部提交了一份令人不安的报告。该报告声称,
希特勒所领导的运动,“毫无疑问将危及政府,不仅危及现政权形式,而且危及任何政治制
度,因为其对犹太人、社会民主党人以及银行资本家之罪恶看法一旦得逞,就会出现大流血
事件和混乱。”
几乎与此同时,帝国新任总理大臣威廉·古诺也收到了一份紧急报告。这份报告,很奇
怪,竟出自保加利亚驻慕尼黑领事之手,它系保加利亚领事与希特勒进行的坦率的谈话。希
特勒说,德国的议会政府即将崩溃,原因是议会领袖得不到群众的支持。右派或左派的专政
是不可避免的。虽然北德的大城市大都受左派控制,但他的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每星期
都有几千人入党,肯定会在巴伐利亚得取胜利。还有,在慕尼黑的秘密警察中,75%的人
是工人党党员,在该市的普通警察中,百分比更高。希特勒预言,布尔什维克将在北德获得
控制权。为拯救民族,巴伐利亚必须组织反革命,为此,他们需要一位铁腕独裁者,即“在
必要时,随时准备踏着满是鲜血和尸体的田野前进”的人物。
这是对未来事件所作的令人丧胆的预测,特别是它预言,希特勒粉碎布尔什维克主义和
反对法国占领鲁尔的计划,将获得巴伐利亚大部分爱国的民族主义者的欢呼。他们曾忍受”
赤色统治”时期的可怕的岁月,并随时准备采取无情的行动,反对任何敢于宣扬“左派教条
”的人们。

(3)
1923年初,英法两国在“赔款委员会”内发生争吵,英国代表团退出了该委员会。
这便给了法国用武力解决赔款问题以可乘之机。1月11日,法军与比利时军以德国未履行
义务为借口开进了鲁尔区。这一行动不但激起了全德的民族主义精神,而且也加速了马克的
贬值。不到两星期,马克对美元的比价便从6750∶1跌至50000∶1(1918年
“停战协定日”之比值为7.45∶1)。为一次柏林之行,魏玛政府支付给“保证委员会
”的火车票款就“需用数个大字纸篓装满面额为20马克的纸币,由7个办公室人员抬着,
从办公室一直抬到火车站”。现在呢,它需要49人才能抬动。
鲁尔区被侵占,通货膨胀,以及失业的增加,不单拓宽了民族主义的基础,而且也为希
特勒带来了更多的追随者。希特勒不屑于与包括“社会主义多数派”在内的其他党派合作,
独自组织抗议集会,还宣布要在1月27日,即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的第一个生日,举
行7个公众集会。
虽然巴伐利亚的警局局长早已通知他这些集会将会遭禁,但希特勒全然不惧。他高喊说
,如果警方想开枪,那就请便,反正他就坐在第一排。他果然未食其言。到了那一天,他坐
上车子,匆匆从这一会场赶赴另一会场。“无论是在战时还是在革命时期,我都未经历过如
此激愤之群情”。曾在罗文布劳酒店参加集会的历史学家卡尔·亚历山大·冯,米勒回忆道
:当希特勒大步走进过道时,全场起立,高喊“万岁!”“他走过时,我离他很近。我看得
出,此时的他,与我在私宅内见到的,完全不同。他苍白的脸上显出了内心的狂热。他的双
眼横扫左右,似乎在寻找要征服的敌人。是不是群众给了他这一奇怪的力量呢?这力量是否
从他身上流进群众?我连忙写道:‘带有残酷意志的狂热而歇斯底里的浪漫主义’。”
次日,他们再次置警方之禁令于不顾。6000名冲锋队员,打着旗帜,来到马斯弗尔
德。他们站在雪中,全身冻得发抖。有些人头戴清一色的滑雪帽,身穿棕色茄克,打着绑腿
,其他人则穿商人服。他们打的旗帜各式各样,卍字也有大有小。这群人衣着虽然五花八门
,但立正口令一下,他们一个个笔直地站着,好像他们是德皇的精锐师团似的。警察虽然作
好了捣乱的准备,却没有出现混乱情形。事实上,这两天的集会并不令人怵目。没有暴力事
件,也未出现公开的骚乱,但其反响却是重大的。希特勒对警方的蔑视,使许多持中立的领
袖倒向他的一边,并驱使慕尼黑大学的学生们沿着更加激进的道路走下去。更重要的是降低
了巴伐利亚政府的威信。在与当局的首次严重对垒中,得胜的是希特勒。
“他是个非凡人物”,几天后参加了希特勒的集会的美国记者卢德威尔·丹尼报道说,
“他的演讲简短而强烈。他不停地攥紧拳头,攥了又放,放了又攥。在与我单独在一起的简
短的时间里,他似乎很不正常;奇异的双眼,神经质的双手,奇怪地摆动着的头。”他的私
生活当然是不正常的。他依旧住在荻埃尔大街那幢昏暗的楼房里,房子虽然大了些,也不像
先前那间那样冷,但家具却与先前一样少。这间房子最宽不过10英尺。高出床头,还有室
内唯一的又小又窄的窗户。地板上铺的是价钱便宜的旧油毡。在床对面的墙上有简易的书架
。墙上挂满了画幅和插图。书柜的上方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有描写世界大战的,有德国
历史,有一本带插图的百科全书,一本克劳塞维茨写的,一本弗里德里克大帝的传略,一本
豪斯顿·司徒·张伯伦所著的《瓦格纳传》,一本斯文·赫丁的《回忆录》,若干本神话英
雄故事,一本约克·冯·华尔登堡的《世界史》,一本名叫《地貌图》之类的书。据汉夫施
坦格尔说,书柜下方放的全是小说,其中有埃杜阿德·伏希斯(系一犹太人)所著的半色情
书籍,还有一本《色情艺术史》。
希特勒的房东赖彻特太太发现,他的房客阴沉得异乎寻常。“有时候,他一连几星期脸
色阴森,不跟我们说一句话。他连看也不看我们一眼,好像我们压根儿就不存在似的。”他
虽然按时或提前交付房租,却“是不折不扣的波希米亚式的人物”。因为他很好,她谅解了
他,还让他使用过道——那里有一架大钢琴。他的生活异常简朴,常与一条名叫“乌尔夫”
(狼)的巨犬形影不离。自战时与“小狐狸”建立那种亲密关系以来,他就需要在狗身上找
到的那种忠诚,而他对它们的了解也是独一无二的。“有些狗很愚蠢,有些则聪明得令人痛
苦。”住在这样阴暗的小屋里,他肯定会想到他母亲及其惨死——大概就在那年,他写了一
首题为《想想吧!》的诗。若剥去企业余品味,这首诗还是蛮有内容的:

当你母亲已老迈年高,
而你也年岁不小;
当昔日之轻而易举,
今朝成了重挑;
当她忠诚而亲切的双眼,
已不再与昔日一般看待人生;
当她的双脚已软弱无力,
不能再带动她那身躯——
伸出你的双手将她扶住,
兴高采烈地将她陪伴,
那悲痛的时刻终会来临;
当你伴着她走完她的最后旅程,
回答她吧,假如她向你发问;
再回答她吧,假如她再次问你!
再次回答她吧,
假如她再次问你;
切不可大发雷霆,
而是轻声轻气!
她若听不明白,
高兴地给她解释;
悲痛的时刻终将来临,
当她再不能启口!

希特勒自己承认,年轻时他是个遁世者,不需要与人交往,但在战后,他“再不能忍受
孤独”。虽然他的小屋是孤独的避难所和牢房,但他在慕尼黑的自助餐馆里,沙龙里,咖啡
馆里和平酒馆里过着另一种生活。他是威查德餐馆(与人民戏院相邻),卡尔顿茶馆(在布
里安纳大街,是上层人物的会面场所)和赫克餐馆(位于加勒利大街)的常客。他常在赫克
餐馆留座,在平静的角落里一坐就是几小时。他就是这样观察他周围的生活的。
每逢星期一,他总是在纽迈埃尔餐馆与他的心腹会面——该餐馆是个老式的咖啡馆,位
于彼得广场拐角处,与维克图阿利安市场相邻。这是个长形的屋子,墙上镶有木板,凳子是
固定的。在这里,在留给常客的座位上,他常将自己的最新想法告诉他的追随者(许多是中
年夫妇),听听他们的反应。也是在这里,他们一边吃着经济的晚餐(有些是他们带来的)
,一边闲聊和说笑。
其他的夜晚,他总是在弗朗兹·约瑟夫大街底特里希·埃卡特的家中度过。“他家的气
氛多和睦呀!他是怎样照顾他的小安娜的呀!”安娜,其实叫安纳尔,是他的管家。自与妻
子分居以来,他一直与她同居。在这些日子里,最常与希特勒在一起的也许是他的新助手汉
夫施坦格尔。他常将希特勒介绍给诸如威廉·巴雅德·哈勒(威尔逊总统在普林斯顿大学时
的同班同学,赫斯特报业欧洲之主要记者)和威廉·冯克(他的沙龙吸引了许多民族主义富
商)那样的重要人物。他常与汉夫施坦格尔一起,参加埃尔莎·布鲁克曼太太的晚会。
她出身于匈牙利的一家豪门,嫁给一出版商为妻,对希特勒这位政界的新秀印象极深。
她的生活水平使希特勒头晕目眩。
在往访贝希斯坦的居室(在慕尼黑一家旅馆内)后,他对汉夫施坦格尔说,他穿的那身
蓝衣裳使他很不好意思。贝希斯坦先生穿的是晚宴服,仆人们皆穿制服,晚宴前喝的全是香
槟酒。“你还没看见他的浴室呢,连水温都可调节。”
汉夫施坦格尔成了荻埃尔大街那间小房子的常客。一天,希特勒叫他到过道上去(那里
有一架钢琴)弹点儿什么,好“让他安静安静”。汉夫施坦格尔发现这架老掉牙的大钢琴尽
走调,但还是弹了巴赫的一首遁走曲。希特勒不住地点头,其实是心不在焉。之后,汉夫施
坦格尔弹奏了《诗乐会会员》的前奏曲,他一边弹奏,一边希望这架老钢琴别在他的重击下
散架子。他弹奏时,“满带李斯特的架势,还带着浪漫的姿态”。希特勒听得兴奋起来,在
狭窄的过道上走来走去,还在那里比比划划,好像在指挥管弦乐队。“这首曲子弹起了他的
精神,待我将终曲弹完时,他已兴高采烈,一切愁闷全都无影无踪了。”
汉夫施坦格尔发现,希特勒能将《诗乐会会员》“倒背如流,还能用奇特的振动音吹口
哨,将每个音符吹出来,且音调和谐”。在这小小的过道上,几乎天天都在开音乐会。希特
勒不喜欢巴赫和莫扎特的作品,比较喜欢舒曼、肖邦的作品,还有理查·施特劳斯的某些作
品。他最喜欢的是贝多芬和瓦格纳的作品。他“能真正理解和欣赏”瓦格纳的作品。对汉夫
施坦格尔演奏的《崔斯坦》和《罗安格林》的各种多姿多彩的版本,希特勒真是百听不厌。
由于受汉夫施坦格尔作风的感染,希特勒把他当作值得炫耀者介绍给他社交圈里的所有
人。“他将其他人关在水泄不通的房内,不告诉他们他去何处或与谁谈过话,”在他未发表
的回忆录中汉夫施坦格尔回忆道,“而把我拉出去,走家串户,把我当作他的乐师,让我演
奏钢琴。”一次,在摄影家汉利希·霍夫曼家中,他演奏了哈佛大学足球进行曲。他解释说
,拉拉队的头头们和奏进行曲的乐队能使群众激动,甚至令他们歇斯底里地呼喊。希特勒的
兴趣很快便起来了。于是,汉夫施坦格尔便用钢琴示范,说明德国的进行曲可以根据美国音
乐快活的节拍进行改编。“不错”,希特勒一边喊,一边上下比划,活像是个鼓乐队指挥。
“眼下我们就需要这点。好极了!”
汉夫施坦格尔用这种体裁给冲锋队的乐队写了几首进行曲,但他最重大的贡献还在于将
哈佛之《打,打,打》改成《万岁,万岁!》
沉夫施坦格尔住在施霍宾,与1914年希特勒求学的那所大型学校遥遥相望。希特勒
是他的常客。或许,最吸引他的是汉夫施坦格尔的老婆赫仑纳。她是德国血统的美国人,高
个子,头发、皮肤、眼睛均为褐色,非常引人注目。他来时,穿的是最好的衣服,就是那套
蓝哔叽。“他很庄重大方,甚至有点谦虚”,汉夫施坦格尔回忆道。“说话时很拘泥于下层
。对受过较高的教育、爵位较高的人士,或学术上取得成就的人士的谈话形式,则是当时仍
盛行于德国的形式。”很明显,从一开始,赫仑纳的热情、魅力和美貌就吸引了他。他对她
很尊敬,几乎崇拜她。在10年后她写的、未发表过的回忆录中,她描述了1923年年初
在慕尼黑街道与他相遇时的情形:“那时,他是个消瘦、羞怯的年轻人。他的碧眼带着恍惚
的神情。他穿着破旧——一件价格便宜的白衬衣,一条黑领带,一身旧蓝外套,一件不合身
的深棕色皮衣,外加一件几乎无法再穿的灰棕色军大衣,一双廉价的黑鞋,一顶浅灰色的旧
软帽。他的外表甚是可怜。”
她邀请了衣冠不整的希特勒到她家吃晚饭。“打那天以后,他便是我家的常客,享受着
我家的舒适气氛,跟我的儿子玩耍,谈论让日耳曼帝国复兴的计划和希望。许多人也邀请他
,但他好像最喜欢我们家,因为与我们在一起时,我们不会像别人那样,用一些离奇古怪的
问题去打扰他,也不会向别人介绍说他是‘未来的救星’。如果他喜欢,他就可安静地坐在
角落里读书看报或做笔记。我们未把他当成‘名人’。”
她只把希特勒看成是个热心肠人,他对她两岁的儿子埃贡的感情令她感动。“很明显,
他喜欢孩子,要不,他就是个出色的演员。”一天,孩子朝门边跑去迎接希特勒,却一头撞
在椅子上,哭了。“希特勒做作地捶打椅子,骂椅子‘伤了小宝贝埃贡’。这使孩子又高兴
又惊奇。打那天以后,每当他前来,他都要重复这一动作。埃贡就催促他:‘阿道夫叔叔,
请打这张顽皮的椅子的屁股’。”
到春天,希特勒与汉夫施坦格尔一家相处已轻松自如多了。为使他们高兴,他常模仿其
他追随者(例如挚爱他的戈林一家)的动作,或在地板上与埃贡玩耍。他会一边喝加了巧克
力的咖啡,一边闲聊,一聊就是几个小时。有时候,他也喝“约翰尼斯伯格酒”,还要加上
“满满一匙的糖”。他们常一起公开外出,某晚还一起观看了电影《弗里德里卡斯·烈克
斯》的第一部分。希特勒最喜欢的一场戏是,年迈的君主发出威胁,要砍继位王子的头。”
多有风度呀,为了加强纪律,老国王竟要砍亲生儿子的脑袋”,在回家路上他评论道。
“德国的法律就应该这样执行。不是释放就是砍头。”
从多愁善感到残酷无情的闪电般的转变,使汉夫施坦格尔夫妇惴惴不安,对他的私生活
也就议论得很多。比方说,他与女人的真正的关系是什么?一天,他告诉他们说,“对我说
来,群众,人民,就是一个女人”,他也把他的听众比作女人。谁若是不懂得群众之内在女
性,他就不能有效地演讲。你问问自己,女人希望男人身上有什么?干脆利落,决心,权力
,行动……假如能妥善地与她交谈,她就会骄傲地为你作出牺牲,因为,哪一个女人也不会
认为,她毕生的牺牲已经足够。又有一次,他宣称他永不结婚。“我的父国是我唯一的新娘
。”他所指的是众人认为的“父国”(指德国——译者)。汉夫施坦格尔开玩笑地问他:为
什么他不找个情妇?“政治是个女人”,希特勒回答说,“你要是不高高兴兴地爱她,她就
会把你的头都咬掉。”
希特勒的某些伙伴有把握地认为,他的一个司机的妹妹詹妮·霍希是他的情妇。她对他
很忠诚,据说她腋下的小包里藏有一支小手枪——她自愿当他的保镖。赫仑纳·汉夫施坦格
尔不相信此说。“去!”她说,“告诉你吧,他是个中性人物!”
希特勒这一时期好友之一又不同意此说。“我们一起追求姑娘们,我与他形影不离”,
希特勒的另一名司机埃米尔·莫里斯回忆说。他俩常到艺术学院或画室去观看裸体模特儿。
有时,希特勒自称是“乌尔夫先生”,与莫里斯一起于晚间在街头巷尾游逛,寻找姑娘们。
由于莫里斯对姑娘们有吸引力,他便充当中间人。据莫里斯说,希特勒常在自己房内款待”
通过代理得来的征服物”。“即使身无分文,他还常常送花。我们也常去欣赏芭蕾舞演员。”
为国社党工作实际上已成了汉夫施坦格尔的全天职业。
从劝说希特勒将小胡子弄大一点、时髦一点(“现在不时髦,将来会时髦的,因为我留
了它!”),到鄙视他的顾问罗森堡(为的是他的“欺骗哲学”之故),他都大胆地提出咨
询意见。虽然拒绝接受他的意见,希特勒仍向汉夫施坦格尔借款1000美元,还不给利息
——汉夫施坦格尔刚从他家在纽约开设的艺术品商店得到一份分红。这笔款子,在换成已贬
值的马克后,是一笔巨款。希特勒用此款购买了两架美制轮转印刷机,把《人民观察家报》
从周报变为日报。
汉夫施坦格尔的慷慨大方,没想到,却使他所憎恨的人走了红运。希特勒让罗森堡替下
了埃卡特,当了《观察家报》的编辑,原因是埃卡特常常几星期不上办公室。这个职务不但
使罗森堡成了东方问题的党内专家,还加强了他在诸如施勃纳·里希特那样的俄国逃亡者中
的影响。里希特其人是一个神秘人物,与德国企业界和高层社会有着联系,除作为鲁登道夫
的中间人外,已逐渐成为希特勒的主要顾问之一。
所有俄国逃亡者都狂热地致力于消灭布尔什维克主义,大部分人脑中也塞满了沙皇对粉
碎犹太阴谋的方法——使用恐怖手段和暴力。在这些狂热者看来,用社会和经济手段反犹,
已属无效。只有大规模的屠杀才能奏效。

(4)
1923年春天,希特勒忙得不可开交。最迫切需要的是钱。于是,希特勒便四处奔走
,为党筹集经费。4月初,希特勒与汉夫施坦格尔二人,坐上希特勒的“塞尔夫”牌的老爷
车,由莫里斯驾驶,前往柏林。他们取道萨克森,因为该处许多地区均受共产党的控制。在
莱比锡北面一小镇的市郊,他们碰到了路障,受到赤色民兵的拦阻。威武雄壮的汉夫施坦格
尔把他的瑞士护照一挥,然后操着带美国口音的德语宣称,他是外国的造纸商,是前来参加
莱比锡博览会的,车内的人一个是司机,另一个是随从。他果然得计。开车后虽然希特勒声
称“他们会把我的脑袋砍下来的”,但是很明显,对他之被称为随从,他心中是老大不快的。
在柏林,他们不仅到处讨钱,还于星期天参观了军事博物馆和国家艺术馆。在国家艺术
馆内,希特勒站在雷姆卜兰特的《戴金头盔的人》的画前,特别注意画中人之军人般的英勇
的表情。他说,它证明了这个伟大的画家“虽然在阿姆斯特丹的犹太区作过许多画,但在内
心,他仍是一个真正的雅利安人和德国人!”之后,他们在露娜公园观看了女子拳击比赛。
希特勒面无表情,却坚持再看几场再走。他说,“这怎么也比在德国进行的大刀决斗要好嘛。”
次日,他们离开了柏林,避开了萨克森,绕道回家。一路上,为了驱除长途跋涉的烦闷
,希特勒整段整段地用口哨吹奏瓦格纳的歌剧,并指手划脚地进行表演,以飨其同行旅伴。
他甚至背诵了一首以“依特勒”结尾的对偶长诗,借以嘲笑自己。“高兴时”,汉夫施坦格
尔回忆道,“希特勒就会反复朗诵经他加工后的这首诗,使我们全笑出了眼泪。”
他们在理查·瓦格纳的家乡的莱特作了逗留,还讲了节日剧院,是看门人带他们进去的
。舞台上的布景仍是为《飞行的荷兰人》而设的。自1914年宣战以来,此剧一直在此上
演。看见此布景,汉夫施坦格尔乘机指出,此剧最初的布景是他的曾祖父费尔迪南·海涅设
计的。这里的一切都使希特勒着迷,特别是瓦格纳的书房——书房的墙上仍挂着他对艺术家
和职员们的教诲之词。
在那次旅程的最后一天,在中午野餐时,希特勒提起了莱比锡城外他们所见的那座纪念
“各国反拿破仑战役”的纪念碑。他对此所作的评论使汉夫施坦格尔深感不安。他说:“在
下次战争中,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要保证控制俄国西部的粮食补给线。”这话表明,罗森
堡及其俄国朋友们又在向希特勒宣传。汉夫施坦格尔反驳说,与俄国交战是徒劳无益的,需
要考虑的倒是具有巨大工业潜力的美国。“如果你把他们推向另一边,那末,未来的战争你
还未发动就已经输掉了”。希特勒支支吾吾,未作回答。很明显,这个论点“他并未听进去
”。
一回到慕尼黑,他便立即投身于攻击法国占领鲁尔的运动,但他经常拐弯抹角,似乎更
令他感兴趣的是动员他的听众去反对犹太人。例如,在4月13日,他直接遣责他们,说他
们应对鲁尔之被占领,对战争的失败以及对通货膨胀负责。他攻击说,“所谓的世界和平主
义”其实是犹太人的发明;无产阶级的领袖是犹太人(“又是犹太人!”);共济会是犹太
人的工具(“还是犹太人!”);其实,犹太人是在阴谋征服世界!所以,他喊道,“为了
证实古代的预言,俄国和德国都必须被推翻!所以全世界才义愤填膺!所以每个谎言宣传机
关才大肆开动,反对最后一个——德国的——理想主义者的国家!这样,赢得世界大战的是
犹太!或者说,你们希望法国人、英国人和美国人赢得战争?”在结束讲演时,希特勒感情
冲动,大声疾呼要为死于世界大战中的200万德国人,以及数以百万计的孤儿寡母、残废
者申张正义。“为了这数百万的人们,我们必须建立新德国!”
由于对犹太人又恨又怕,希特勒已超出了现实。他们反犹主义,虽然是用合乎逻辑的语
言表达的,其实已超越了逻辑的一切界限。他把世界颠倒了:法国、英国和美国才真正是输
掉了战争。最终取得胜利的是德国,因为德国正在摆脱犹太人的控制。如果希特勒是在欺骗
自己,那么,他也成功地欺骗了他的听众。希特勒巧妙地向原始的感情呼吁,而当听众离开
会场时,他们记忆所及的细节已寥若晨星;他们只记得要加入希特勒的十字军,以拯救德国
;法国必须被逐出鲁尔,最重要的,犹太人必须获得其归宿。
过去一年来,希特勒的讲坛技巧大有改进。他使用的手势已与他的论点一样复杂多变。
尤其令汉夫施坦格尔印象深刻的是他的手臂的突然高举。“他具有一个真正伟大的管弦乐队
指挥的品格。一个伟大的指挥家,不只是用手势向下打出节拍,而还能向上挥动起指挥棒,
将内在的节奏和意义指挥出来。”希特勒在演讲中使用了音乐知识和感觉,使自己的演讲具
有音乐的节奏。开始的三分之二是“进行曲节奏”,然后加快速度,使最后的三分之一变成
“狂热”。他的仿声技巧也得到熟练的使用。他善于模仿某想象中的反对派,“常常以反论
中断自己,在完全粉碎了假想之敌后,再回到原来的思路”。
尽管他的演讲的结构很复杂,但因为主要目的是要引起感情共鸣,因此并不难跟上。这
样,他便能轻而易举地从一个题目转向另一个题目而又不会失去听众,因为题目与题目之间
的桥梁沟通了某种感情——愤怒、恐惧、爱或恨。尽管演讲曲曲折折,他仍像一个才华出众
的演员引导观众看懂某出戏里的复杂情节一样,牵着听众向前。
希特勒还具有将听众卷入演讲内容的罕见的才能。“当我向人们发表演讲时”,他对汉
夫施坦格尔说,“特别是对非党员,或对那些因这种或那种原因行将脱党的人讲话时,我常
常讲得好像国家的命运与他们的决定息息相关似的。他们应为许多人做出榜样,毫无疑问,
这意味着打动了他们的虚荣心和雄心。一旦我达到了这一目的,其余的就好办了。”他说,
所有人,不论贫富,其内心都有义务尚未履行之感。“在某处沉睡意味着将某种为建立新的
生活形式而作的最后牺牲或某种冒险置于险境。他们会将最后一分钱花在彩票上去。我的任
务就是将那种欲望转向政治目的。从实质上讲,每个政治运动都是以其支持者(不管是男人
还是女人),不仅是为自己而且也是为其子女或别人得到更美好的东西的愿望为基础的……
人们的地位越低贱,对参与某项比他们高贵的事业的欲望就更强烈,如果我能说服他们,令
他们相信德国的命运已危在旦夕,那么,他们就会成为某项不可抗拒的运动的一部分,这运
动还可包括所有阶级。”
对希特勒之华丽而精湛的异端的军事表演,听众历来都是有所准备的。除了扣人心弦的
音乐和迎风飘扬的旗帜外,现又增加了新的色彩——希特勒亲手设计的罗马式的旗帜和罗马
式的敬礼。也许,这两者都是通过墨索里尼从凯撒那里借鉴得来的,但他宣称,直臂礼是德
国式的。“我曾读到过有关‘昆虫国会’开会情形之描写。在此期间,人们就是用这种德国
礼向路德致敬的。它向他表明,人们并非要与他兵戎相见,而是和平相见……大概是在19
31年,在不来梅的拉施酒店我首次看见这种直臂举手礼的。”不管源于何处,在乐声和平
海中,这种在振颤的“万岁”声中行的举手礼,确也向听众保证,他们即将听到的是德国的
真正的声音。
在希特勒公开声言反法和反犹的当天,他又一次公开与巴伐利亚政府对抗。他拜会了巴
伐利亚总理。随同他前往的是一个前军官,即“战斗组织工作组”的一支私家军的司令。这
个“工作组”其实是右派激进集团的大杂烩。两人向总理递交了一份最后通牒,要求政府自
身废除《共和国保护法》。如果魏玛拒绝这一要求,那么,巴伐利亚就等于公开违背法律。
这天是19日,星期五,而希特勒要求于星期六得到答复。
由于未有答复,右派的激进军事集团便于星期天举行“军事演习”。这天是复活节。希
特勒站在敞篷车内。当冲锋队和平他追随者列队走过时,希特勒伸手检阅。从戈林的私家车
内望去,赫仑纳·汉夫施坦格尔注意到,希特勒双眼“放射出胜利和满意”的光芒。检阅完
毕后,希特勒带上“一束鲜艳的玫瑰花”,来到汉夫施坦格尔家中,作为他夫人生日的礼物
献给了她。之后,他们“高高兴兴地喝了一小时茶”,希特勒谈笑风生。一星期后,在他自
己的生日那天,他却闷闷不乐,偏执地警告汉夫施坦格尔,不准吃用卍字装饰的生日蛋糕—
—与其他礼物一起,这种蛋糕几乎堆满了他的小屋。“别忘了”,他说,“这座大楼是属于
犹太人的,为了搞掉对手,让毒汁沿着墙壁流下,这已经是小孩的玩意儿了。”
星期一,总理终于给希特勒作了回答:他本人是反对《共和国保护法》的,但是,由于
它已成为巴伐利亚的法律,他只好执行之。希特勒号召于5月1日举行群众游行,以示抗议
。这是爆炸性的,因为“五一”不仅是劳工和马克思主义者的神圣的节日,而且又是慕尼黑
从苏维埃共和国统治下解放出来的周年纪念日。4月30日晚,右派激进势力便向慕尼黑主
要火车站以北数英里的奥贝威森弗尔德军事训练场倾泻而去。至拂晓,已有近千人集结在那
里。为了防止左派的袭击,他们还派出了岗哨。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但仍未见行动。
“6时”,希特勒回忆说,“一伙伙赤色分子前来与我们对垒。我派了些人去挑动他们,但
他们未作出反应。”
9时许,城外的各队人马纷纷前来,希特勒的队伍壮大至1300余人。他们持枪站在
温暖的阳光下,等得又烦又急。恶狠狠的希特勒,手里提着一个钢盔,问道:“赤色分子都
在哪里?”快到中午时,突然来了一支军队和身穿绿色警衣的警察,将武装示威者团团围住
。与他们一起前来的是满脸怒气的罗姆上尉。他对希特勒说,他刚从当地驻军的将军那里回
来,将军要求希特勒立即缴械,否则,希特勒要对后果负责。
希特勒大怒,但又只好撤销格里戈尔斯特拉塞等人的请求——他们请求与政府对垒,让
士兵发起冲锋。缴械的决定肯定是很痛苦的。但是,如果希特勒发动进攻,他的部队肯定会
被消灭,而这场无谓的流血也许会意味着他作为政界领袖、甚至作为一个人的终结。在奥贝
威森弗尔德的撤退中,他取得了成功。在施霍宾,他的部队与共产党的先遣队相遇,他把他
们打得四散逃走,还放火焚烧了他们的旗帜。这是希特勒得意洋洋的时刻,他即席发表了简
短的讲话。他说,这场烈火是布尔什维克的世界传染病的标志,它不过是国社党人夺取政权
的小小的前奏而已。他这极富煽动性的讲话,提高了他部下的士气,把一件大错事变成了胜
利。然而,他们的狂喜只不过瞬息即逝。傍晚,希特勒的革命行动已彻底失败。
这一失败令他失去了许多坚定的追随者。“我完全唾弃希特勒!”一个前“自由兵团”
的指挥官喊道,“5月1日他遭到了惨败,他永远会失败!”
在奥贝威森弗尔德事件中失败的,决不止希特勒一人。对巴伐利亚政府而言,这是更大
的失败和难堪。官方指控希特勒危害了公共安全,传他出庭受审。希特勒傲慢地一一作答,
使检察官无法招架。希特勒不屈不挠,从灾难中捞到了政治资本。反败为胜正成为他的模式。
然而,不少外国观察家却预言,这是他的结局的开端。罗伯特·墨菲就是其中之一。他
在报告中说,纳粹运动的势头“正在减弱”。他写道,人民“已对希特勒的煽动性行为感到
厌烦,因他既没产生什么成果,也提不出任何建设性的东西。他的反犹运动树敌甚众;他的
年轻的追随者之近乎捣乱的行径使许多热爱秩序的社会成员痛苦万分”。

(5)
墨菲所反映的,不过是巴伐利亚的地方官员的印象而已。这些官员误把“五一”后的政
治沉寂当作脱离希特勒及其运动的必然的表现。这种政治上的不活跃一直在延续,中间只发
生过一次暂短的骚乱。这次骚乱是由德国一民族主义分子阿尔伯特·里奥·施拉格特因在杜
斯堡附近爆炸铁路以抗议法国占领鲁尔被处决而引起的。他以破坏罪名受审,于5月26日
被枪决。
当汉夫施坦格尔听说,许多爱国组织将于下周在科尼希广场举行抗议示威时,他觉得,
正在山中度假的希特勒应赶回来参加。他乘火车来到贝希特斯加登——是个美丽的疗养圣地
,位于德奥边境——并找到了希特勒(“我爱上了那里的风景”)。希特勒当时化名乌尔夫
先生,住在“英里茨公寓”,该公寓建筑在一座名叫奥贝萨尔斯伯格的陡峭的山上。起初,
希特勒对向示威者发表演讲并不热心,原因是听讲的什么人都有;但汉夫施坦格尔一再坚持
,希特勒只好答应。于是,两人便草拟了一份讲稿。
当晚,与汉夫施坦格尔同时下榻的埃卡特抱怨说,希特勒常常挥舞犀牛皮鞭,到处虚张
声势,在公寓经理夫人跟前炫耀。“希特勒的这种做法我看不惯”,他说,“很明显,这家
伙已疯了。”他还谈到,希特勒用言过其实的词藻遣责柏林,借以在这位夫人跟前卖弄自己
:“……那奢华,那荒淫无度,那种不公平,那华丽摆设以及犹太人的财富,使我讨厌已极
,几乎叫我不敢相信。我几乎觉得,我就是来到上帝之庙,发现以兑换金钱为业者的耶稣。
”埃卡特说,于是,希特勒便挥舞他的皮鞭,高喊他的神圣任务是像耶稣降临首都,鞭笞那
些贪污腐化的人们。
次日,希特勒陪同汉夫施坦格尔前往火车站。走下奥贝萨尔斯伯格时,他说,新近被撤
换的党报编辑埃卡特,已变成“一个老悲观主义者,一个老朽无能的弱者”。叔本华把他变
成了疑心重重的托马斯。“假若听从了他那些含混不清的胡言,我将走向何处?多妙的高论
啊!把人们的愿望与意志降到最低限度!意志一丧失,一切也就完了。这一生就是战争。”
说完,他便“以奇怪的颤音”打起口哨,吹奏着《罗安格林》里的天鹅曲。
安东·德莱克斯勒和平子也不赞成希特勒在奥贝萨尔斯伯格的表演。希特勒之越来越高
涨的革命热情,同样令他们惊慌失措。那些反对希特勒不是在工人阶级中建立真正社会主义
者的牢固基础,而是与工业家、富人和银行家打得火热的人们,对此也惶恐不安。希特勒必
定心里明白,他正面临党内的另一次反叛——一次从那些开始时对希特勒就怀着最崇高的希
望,尊他为德国之新生的领袖的人们的不满和惊愕产生出来的反叛。
那年9月初,希特勒试图用公开露面的方式去支撑起正在下降的威信。那是在9月1、
2日在纽伦堡举行的庆祝“塞丹战役”一周年的“德国日”的纪念大会上。那天,十多万民
族主义分子涌向这个古老的城市,在大街上举行示威游行。据该市的警方报告称,此次活动
产生的“热情,是1914年以来从未见过的”。街道上到处是纳粹和巴伐利亚旗帜的海洋
,人们高喊“万岁”,向鲁登道夫及游行部队挥动手绢和投掷花束。“那些被战败的、悲惨
的、背井离乡的、被粉碎了的人们,看到了一线希望,看到了一丝从被奴役和穷困下解放出
来的光芒。这次庆祝活动就是这种情感的无拘无束的表达。许多男人和女人都哭了,他们压
抑不住自己的感情。”
大多数游行者都是国社党徒。大会开始后,希特勒在其中之一的会场上发表了讲话。比
在科堡,他显得更加潇洒:穿的是熨得平平整整的衣裳,头发剪得整整齐齐,鞋也不再是高
筒的了。“用不了几个星期,骰子就要滚动了”,他预言家似地宣称。“今天正在形成的东
西将比世界大战更加伟大。它将在德国土地上为全世界树立一座丰碑”。
次日,“德国战斗同盟”成立了。从表面上看,这是民族主义者的联合,实际上却是国
社党的发明:它的秘书长是施勃纳·里希特,军事头目是希特勒的另一个左右手,其中一个
主要组织则受罗姆统辖;它的第一个公告(由弗德尔执笔)听来像是出自希特勒之口。它宣
布反对议会主义、国际资本、阶级斗争、和平主义、马克思主义和犹太人。
纽伦堡的“德国日”和“德国战斗同盟”的成立,标志着希特勒公开重返其革命之政治
舞台。这一点在一个月后变得更为明显了——他正式成为这个新的组织的政治领袖。它的”
行动纲领”公开号召夺取巴伐利亚政权。有谣言说,希特勒正在部署另一次革命。事实上,
他确曾宣布,他有意采取行动,不让赤色分子再次夺取政权。“我们的运动的任务,与过去
一样,就是为帝国的崩溃作好准备。这样,在老的树干倒塌时,新的幼树已经长起。”
巴伐利亚的总理欧仁·冯·尼林虽然赞同希特勒的某些主张,但却被希特勒的煽动暴民
的战术搞得忍无可忍。9月26日,尼林对内阁说,由于情况紧急,必须立刻指定一名邦委
员。此委员虽属内阁领导,“但可放手行使执行权”。他提议让前总理卡尔出任,理由是,
他得到了几个民族主义团体的支持,且受到保守的君主政体派人士和天主教会的尊敬。
卡尔以法律与秩序的名义接受了这一繁重的职务。他所采取的第一个行动就是下令禁止
即将于次日举行的14个纳粹集会。对阿道夫·希特勒而言,这一行动既是威胁,又是一次
机会(他刚从瑞士募捐回来)。如果他俯首贴耳,这可能意味着毁灭;如果他反抗成功,他
就有可能成为全国重要的政治家之一。人们劝他退却,他日东山再起;认为党还不够强大,
不宜采取行动。但是,接近普通党员的人们却敦促他行动。“如果现在还没有什么表示,战
士们就会溜走”,冲锋队慕尼黑团的团长说。“为使士兵们保持团结”,施勃纳·里希特说
,“我们必须干点儿什么,否则,他们会变成左派激进分子。”
这些敦促的言辞引起了希特勒的注意。这种冲动行为使他走上了革命的道路,并着手在
慕尼黑及其四周寻找行动的盟友。他天天忙于会见和探访各种各样有影响的人物:军界头目
、政客、工业界人士和官员。他还与党的中坚分子和动摇分子谈话——许诺,威胁,甜言诱
惑。他常说的一句话是:“我们必须向这些人妥协,他们才会与我们一起前进。”
“他一旦下定决心,谁也不可能让他回心转意”,赫仑纳·汉夫施坦格尔回忆说,“许
多时候,当他的追随者试图强迫他时,我注意到,他眼中表现出一种遥远的、不予理睬的神
情。好像他的脑子已经封闭,除自己的意见外,谁的也听不进去。”那年秋天,他眼中的那
种遥远的、不予理睬的神情有着一种特殊的含义。他觉得自己正与墨索里尼比试——而他进
军的目标是柏林。这也不只是仅向亲信透露的幻觉。在右派军方头目的一次会议上,他号召
全巴伐利亚倾全力进攻柏林。“现在,拿破仑的和救世主的思想已根深蒂固”,曾出席该次
会议的一员回忆说,“他宣称,拯救德国的号召正在他胸中响起,而这个任务迟早要落在他
身上。之后,他与拿破仑作了一系列的对比,特别是拿破仑从埃尔巴岛回到巴黎之后。”


第六章 啤酒馆起义

1923
(1)
1923年9月的最后一天,希特勒收到了一封令他心神不安的信。这封信是“你们党
的一个老党员、一个狂热的党员”写的。写信人指出,在著名的占星学家埃尔斯伯特·埃伯
汀太太所著的年鉴里,载有一条令人吃惊的预言。“一个出生于1889年4月10日的行
动家”,书中说,“由于行动过于不谨慎小心,可能会出现人身危险,并非常可能触发一场
无法控制的危机。”星象表明,此人确需认真加以对付;在未来战斗中,他注定要扮演“元
首的角色”;他也注定要“为日耳曼民族牺牲自己。”
她虽然未指名道姓,很明显,她之所指是希特勒。她未提及哪一天,但她提出了警告,
就是说,如果在近期行动过于鲁莽,他可能危及自己的生命。另一个占星学家威廉·乌尔夫
(多年后,他成了希姆莱的秘密警察的占星顾问)也对希特勒那年夏末的命运占了一卦,并
特别指出了具体日期。他的预言也是凶多吉少:在1923年11月8至9日,如对某事”
采取暴力,必产生灾难性结局”。
这些预言,许多人士均认真地加以注意。几个德国精神病医生和心理学家业已考虑“心
理占星术”问题。不久前,O·A·H·施密茨博士——瑞士精神病医生C·G·容格的热
心门徒——指出,占星学或许就是心理学所需要的。但是,希特勒对埃伯汀的预言的评语是
:“女人和星象究竟与我何关?”
不管是否相信占星术,希特勒确实相信,他自己的命运终将引导他走向胜利;并且,如
同赫仑纳·汉夫施坦格尔所注意到的,除肯定的声音外,其余他一概不听。在收到埃伯汀的
占星警告的同一天,他意外地听到了这样的声音,那是在瓦格纳的老家,白莱特的万弗里德
别墅里——他正在该处拜访瓦格纳的86岁的遗孀科西玛。瓦格纳的儿子品格菲的英国夫人
威尼弗雷德·瓦格纳对希特勒及其国社党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她热烈地欢迎他前来;她的
6岁的女儿弗莱德莱茵觉得,穿着巴伐利亚*?短裤、厚厚的毛袜、红蓝花格衬衣、鼓鼓囊囊
的蓝短外套的希特勒很是有趣可笑。“他的颊骨高高突*?,脸色灰白。眼睛蓝得不自然。看
上去,他好像半饥半饱似的,但又有别的什么,是一种狂热的光泽。”
希特勒很不自然,在音乐室和书房里羞怯地、笨拙地来回走动。他蹑手蹑脚地走动,好
像置身于教堂似的。后来,在花园里,他向瓦格纳一家谈其他最近的未来计划时,“他说得
有板有眼,声音也越来越深沉。后来,我们围成一个小圈,像着迷的小鸟听音乐似的,但他
说的话我们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走后,瓦格纳太太说,“你们不觉得他注定要成为
德国的救星吗?”品格菲大笑不止。在他看来,希特勒明显地是个“骗子”,也是个暴发户。
希特勒来到街道的另一边,拜访业已瘫痪在轮椅里的、年迈的豪斯顿·司徒·张伯伦。
张伯伦是一位英国海军上将的儿子,是看到德国的民族是最优秀的民族才被吸引到德国来的
。他具有天才,过于神经质。人们普遍认为,他是他所处时代的最优秀的文人之一。他是瓦
格纳的崇拜者,与瓦格纳的女儿爱娃结了婚。这个英国种族主义预言家对希特勒之印象是如
此之深刻,以致在当晚“他睡的时间更长,睡得更香”——自1914年8月受打击以来最
甜最香的一觉。几天后,在写给希特勒的信中,他说:“只此一击,我的灵魂之状况业已改
观。在最需要的时刻,德国产生了希特勒——这正是德国活力之证明。”
张伯伦的这一番话,肯定加深了希特勒之自我感觉,即:他是掌握命运的人。约在一星
期后,希特勒与罗森堡和汉夫施坦格尔夫妇坐车在巴伐利亚的山间奔驰时,由于公路被笼罩
在大雾弥漫中,他们的红色“麦塞蒂斯”开进了沟里。回慕尼黑时,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说
话。后来,他对赫仑纳说,“我注意到在这次失误中,你一点儿也没有害怕。我知道我们是
不会受伤的。伤害不了我的事故决不会就这一次。我会安全脱险,成功地实现我的计划的。”

(2)
以通货膨胀为伪装面目出现的命运的另一方面,似乎也有利于希特勒及其向柏林进军。
到10月初,战前的一马克已值现时的6014300马克。一个鸡蛋的价格约值1913
年的3000万个。许多城市和工商企业都自行印制“紧急货币”以应付支出。帝国银行无
法拒绝接受这种紧急货币,或以与他们的货币等值处之。政府印刷自己的货币成了大笑话:
去年12月印的平面额为1000马克的纸币,现在给打上了红印:10亿马克(EinM
illiarde);巴伐利亚州银行几个星期前发行的平面额5亿马克的钞票,现被盖上
了200亿马克。这200亿马克,假定当时能兑换800美元,但是,待这张带天文学数
字的、不怎么漂亮的钞票的持有者来到兑换处时,它只值一个零头了——假定有人愿将硬通
货兑换给他的话。人们疯狂了。他们不敢持有钞票一小时。要是错过一辆去银行的电车,一
个人的月薪便可能减至原值的四分之一或更少。在巴登,一个年轻跑堂对美国记者埃纳斯
特·海明威说,他省下了足够购买一座旅馆的钱。现在呢,却连四瓶香槟酒都买不了。“德
国将货币贬值,为的是要欺骗盟国”,跑堂说,“不过,我能从中得到什么呢?”
通货膨胀的重担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不能用钞票支付的人们身上——工人和老年人。工人
们已处于饥饿的边缘,而老人们则在一夜之间成了穷光蛋。靠养老金过活的人们,以及靠债
券或人寿保险之利息维持生计的人们,已成了赤贫。用黄金保值的马克购买的股票现在却用
钞票支付,而钞票一过手便又马上贬值。在美国,只有在国内战争后曾遭过类似厄运的南方
人的家庭,才明白这是什么滋味。
唯一感到高兴的,大概只有债务缠身的人们,因为他们可用毫无价值的废纸去偿还债务
。但是,最大的受益者还是交易所的大亨、投机倒把者、以及能把握时机的外国人——他们
用低得可笑的价格购买珠宝首饰和产业。只要花上几百美元,大型产业和大厦便成了这些贪
婪的家伙的财产。传家宝换来的也只够一家人维持数星期的生活。有些事情是无法令人相信
的:有个妇女,将一篮子钞票遗忘在街上。片刻后她回来时发现,钞票被倒入污水沟,篮子
却被人偷走了;一个每星期工资达20亿马克的工人,只能买马铃薯给家人度日。基本食物
的供应中断后,向来守法的德国人到田里掠抢马铃薯的事件比比皆是。(*这时期最尖锐的
电影并不是由德国人拍摄的,而是由D·W·格里菲斯摄制。这部电影其名叫《生活难道不
美好?》由尼尔·汉密尔顿和卡洛尔·德姆斯特扮演未来就靠一小块土豆地的德国夫妇。高
潮是这样的:这对夫妇偷偷地于深夜将土豆收起,将自己像马似的套在车上,驱车穿过森林
时,路遇一群土匪,土豆被洗劫一空。当时最好的德国电影是《没有欢乐的街道》,由首先
担任主要角色的格丽泰·嘉宝扮演维也纳一资产阶级家庭的女儿。由于股票市场操纵者兴风
作浪,这家人被搞得穷困不堪,只好忍饥挨饿。电影中有人们在肉铺前整夜排队买肉的真实
镜头。影片是以疯狂的人们进攻靠苦难发财的屠夫结束的。)
自1月以来,希特勒吸收了约3.5万名新党员。到10月中旬,希特勒更加相信,人
民已作好了进行另一次革命的准备。“当我的狂想和对整个德国人民的热爱要我这样做的时
候”,希特勒对纽伦堡的听众说,“我只能采取行动。”讲演时,他从未这样动过感情。”
你真无法想象,这人开始演讲时,听众有多安静。”那年10月,一个炽热的追随者在她的
家书中写道。全体听众好像不能呼吸似的。“有时候,我几乎觉得,为了取得男女老幼的无
条件的信任,希特勒使用了符咒。”另一个入迷的听众离希特勒之近,几乎使他看清了他如
何唾沫横飞。“对我们说来,此人是个旋风式的苦行僧。但他知道如何燃起人们胸中的火焰
。他不是用辩论的方法,因为这种方法在煽起仇恨的演讲中是不灵的,而是用狂热地高声喊
叫的方法,但主要的还是震耳欲聋的重复和在一定程度上富有感染力的节奏。这他学会了。
这种方法能强有力地鼓动人心,且具有原始的和野蛮的效果。”
在巴伐利亚,这种煽动性演讲所带来的压力,使冯·卡尔无法执行其公务,尽管他有独
裁的权力。虽然上司要他遏制希特勒的暴力,但巴伐利亚的许多领导人都向他施加压力,要
他温和地对待希特勒。巴伐利亚的和平原是民族主义的和保守的,对希特勒之粗暴行径和激
愤言论,虽然许多人表示遗憾,但他们也与他一样,梦想德国强大和恢复青春。“一些原是
受人尊敬的感情,却误将人们引上纳粹的岐途”,巴伐利亚民主党一个自由派党员说,“这
些人原也想真诚地为国为民服务。”出于这个原因,巴伐利亚警方人士虽然满腔怒火,却未
怎么干预希特勒的暴力。巴伐利亚的陆军司令奥托·冯·洛索夫将军,在柏林来令要制裁希
特勒并封闭其报纸时,抗拒了这一要求。由于洛索夫继续违令,遂被解职,但这一行动激怒
了巴伐利亚政府,他反而被政府任命就任巴伐利亚州国防军司令。
次日,全巴伐利亚驻军集体违令,几乎等于叛乱。他们向巴伐利亚政府宣誓与魏玛共和
国脱离关系,“待巴伐利亚与帝国的关系重新得到调整时,本人才恢复服从上级军官的原则
”。这是合法的、正式的没有暴力的反叛——尽管如此,它仍是不折不扣的反叛。“不会发
生国内战争的”,巴伐利亚一内阁成员私下对罗伯特·墨菲说,“只不过是国家这条航船太
偏向左边罢了。纠正这种情形,过去是,现在仍是巴伐利亚的责任。”
冯·卡尔委员本人也发表文章攻击联邦政府。在《慕尼黑日报》上,他为巴伐利亚之违
令开脱,并号召推翻古斯塔夫·斯特莱斯曼总理的新政府。斯特莱斯曼靠自己的力量成功,
笃信自由和政治权利。斯特莱斯曼自身也是民族主义者。他攻击说,在普鲁士,有3.2万
名马克思主义者占据了各种官职,“因此,国内的政治纯粹是马克思主义的,就是说,他们
是与事物发展的自然规律背道而驰的。他们的目标是强迫、鼓动、煽动和街头打架。外交政
策正变成国际化,而那些控制外交大权的人们却处心积虑,不让德国再次强盛。”这些思想
和言论,与希特勒的,可说如出一辙。
数天后,冯·洛索夫将军——尽管被魏玛共和国解职,此时仍指挥其部队——据报道,
作了一次讲演,宣称只有三种可能性:一切如常,“依旧老牛拉破车”;巴伐利亚与帝国脱
离;向柏林进军,宣布对全国实行专政。希特勒全力支持最后一个建议。把巴代利亚从联邦
政府中游离出来,这是不合希特勒的口味的,因为一旦独立,巴伐利亚又可能建立以皇太子
卢伯莱希特为国王的君主政体。(*为了说明希特勒内层之不和谐,罗姆上尉曾两度试图与
卢伯莱希特皇太子合作。第一次,他跪在卢伯莱希特跟前,合掌哀求他与希特勒合作;他被
“不怎么友好地”斥退。第二次,罗姆建议,由希特勒、鲁登道夫和皇太子共同统治巴伐利
亚,以此州为基地,由各爱国组织共同起义,武装入侵北德,将之并吞。“我对他说,这是
胡说八道”,卢伯莱希特的政治顾问回忆道。”)然而,如果马伐利亚不宣布独立,他是否
能迫使冯·卡尔委员和冯·洛索夫将军加入他的阵线向柏林进军?罗森堡和施勃纳·里希特
对此作了回答。他们的计划是,在11月4日庆祝“德国纪念日”那天,绑架卢伯莱希特皇
太子和卡尔。用数百名冲锋队员去封锁弗尔德赫仑大厅附近的通道,因为所有要员都集合在
大厅里。之后,希特勒便要客气地对他的阶下囚说,为了阻止赤色分子夺权,阻止巴代利亚
脱离帝国,他已将政权夺取。按罗森堡的说法,这次起义将“费时很短,且不痛苦”,因此
卡尔与卢伯莱希特只好被迫合作。
汉夫施坦格尔认为,这是“妄想”。他争辩说,对皇太子的任何攻击,肯定会迫使陆军
出来报复。在强调这一行动如何不通、如何缺乏头脑的同时,汉夫施坦格尔转而对罗森堡进
行人身攻击。他说,如果希特勒老对这些波罗的海之出谋划策者耳软,党就将灭亡。希特勒
同意将绑架一计否决,但又不立即对罗森堡一事作出承诺。(*希特勒对其同盟者说话常常
不一。就像他对汉夫施坦格尔说的那样,他可能是随口将绑架计划放弃的。然而,罗森堡却
依旧相信,起义在继续进行。直到“德国纪念日”那天,罗森堡发现那条通道上有大批军警
,他才通知希特勒说,政变只好放弃。赫仑纳·汉夫施坦格尔一直注意到,希特勒有个习惯
,就是将他的顾问们蒙在鼓中,且常使他们不知。“他从不同时将某个计划、某次出访或交
了什么新人告诉一或两个以上的追随者。这常常产生不快,因为不同的党员突然发现,他们
并不全都知情。这是他个人要全盘控制计划的策略。”)“我们得首先考虑向柏林进军”,
汉夫施坦格尔记得希特勒曾说过,“待我们处理了当务之急后我再给罗森堡换个工作。”

(3)
到此时,在总理冯·尼林监管下的巴伐利亚政府已由三个“冯”政治巨头治理:卡尔、
洛索夫和汉斯·里特·冯·赛塞尔上校。赛塞尔是巴伐利亚州警察局长,他周围聚集了一批
干练而年轻的参谋。这些人年轻,不用担心自己的职位。从古罗马看守人意义上说,这三位
政治巨头倒像个专制政府。
虽然三人代表了各式各样的超保守主义人物和右派激进人物,但他们却一致认为,希特
勒的革命策略并不是为了大众的利益,需加以适当引导或绳之以法。10月30日,分裂爆
发。那天,希特勒在济尔卡斯·克罗纳向狂热的听众明确宣布,他准备向柏林进军。“就我
而言,只有在柏林宫上空气扬着黑白红三色的卍字旗帜时,德国问题才算解决!”他喊道,
“我们全都觉得,这个时刻已经到来。像战场上的军人一样,我们决不会推卸作为德国人的
责任。我们将听从命令,以整齐的步伐,向前迈进!”
为了在三位政治巨头中制造分裂,希特勒要求会见冯·赛塞尔上校。11月1日,他们
在一个兽医家里见了面。这个兽医是个名叫“奥伯兰联盟”的仿军事的民族主义组织的领导
人。希特勒试图让赛塞尔相信,卡尔不外乎是巴伐利亚政府的走卒而已。他接着建议,如同
他在一周前建议过的那样,赛塞尔和洛索夫与他自己和鲁登道夫联合起来。但是,赛塞尔再
次宣布,他不愿与世界大战的崇拜者发生任何关系,陆军的高级军官也不会这样做的。希特
勒承认,将军们固然反对鲁登道夫,但少校军阶以下的军官都会不顾上司的眼色而支持他的
。采取行动,“现在正是时机”,希特勒警告说,“我们的人民承受着巨大的经济压力,我
们必须采取行动,否则,他们就会倒向共产党人一边。”
虽然赛塞尔与卡尔二人都认为纳粹不外乎是“废物一堆”,但二人都采取了行动。11
月6日,三位政治巨头与各民族主义组织的代表开会磋商。卡尔说,最紧迫的任务是建立一
个新的全国政府。他们一致同意推翻魏玛政府,但必须大家同心协力将之推翻,不能像某些
组织那样,自行其是。他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大家心里明白他指的是希特勒。卡尔说,用
正常的办法是否能把斯特莱斯曼赶下台,这还是值得怀疑的。“必须准备一种特殊的方法。
准备工作已经做了。不过,如果采取一种特殊的方法,大家就得合作。大家必须按照考虑周
到、准备充分的计划去执行,且需同心协力。”
接着发言的是洛索夫。他支持卡尔及聘用武力镇压任何起义的决心。“如果有可能成功
,本人准备支持右派专政”,这位将军说。若成功的希望有51%,他就参加。“不过,如
果只从骚扰变成起义,不到五六天便会以失败而告终,那我就不合作。”结论是,他与
冯·赛塞尔上校将着重要求“战斗同盟”合作——或干点别的。
当晚,希特勒在施勃纳·里希特家里会见了他的几个顾问,以便草拟自己的行动计划。
大家一致同意于下星期天,11月11日,举行全国起义。选择这天作为起事日是有两个原
因的:历史的与现实的。那天是德国投降5周年;又是个假日,各办公室全部关门,军警也
少,市内交通相对而言不太繁忙,冲锋队可不受阻碍地前进。
次日上午,密谋者们再次会面,参加会面的有“战斗同盟”年迈的领袖。鲁登道夫或许
也出席了会见,但后来他矢口否认。肯定地说,希特勒、戈林和施勃纳·里希特是在场的。
他们为起义作了最后的安排:占领巴伐利亚各主要城市的火车站、邮电局、电话局、广播电
台及公共设施、市政厅和警署;逮捕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的领导人、工会头目和商店管事。
在慕尼黑,希特勒占优势:4000名武装起义人员对2600名军警。
当晚早些时候,希特勒召开第二次会议。参加者还有两人:前警察署署长波纳及希特勒
前助手威廉·弗里克——他仍在警察局,暗中保护希特勒及其追随者。密谋者们讨论了一项
新的事态的发展,这要求必须急剧地改变原计划。原来,卡尔委员突然宣布于次日晚在贝格
勃劳酒馆举行群众“爱国示威”大会。其目的表面上是要阐明其政权的主要目标。但很有可
能的是,他企图未雨稠缪,阻止国社党人在政府要员中,军方将领中,以及德高望重的公民
中搞联合行动。希特勒被邀请参加这一大会,但很明显,这一邀请可能是个陷阱。也许,三
政治巨头准备宣布巴伐利亚脱离柏林,恢复维特尔斯巴赫王朝。
希特勒争辩说,这是天赐良机。三政治巨头,冯·尼林总理,以及其他政府要员都将同
集于一主席团。为什么不能将他们引入一室,说服他们就范,参与政变,或者若他们冥顽不
灵,将他们监禁?毫无疑问,希特勒谈论的是效果。他心里非常明白,倘若没有三政治巨头
的全力支持,他是不能成功地进行起义的。他并无意夺取巴伐利亚政权,只是企图以猛烈的
行动去唤起巴伐利亚人,以便卓有成效地与柏林抗衡。实际上,他并没有长篇纲领,只想碰
运气,听天由命。
他的同谋者却不愿听天由命。这样,争论持续了几个小时。希特勒岿然不动。这样,1
1月8日凌晨3时,大家勉强接受了希特勒的建议:是晚在贝格勃劳酒馆举行起义。当客人
们走进寒冷的晨风中后,施勃纳立刻交给仆人一大叠写给重要的出版商的信件——办公室一
开门就交给他们。
次日,天气寒冷透骨,又兼刮风。那年,巴伐利亚冷得早,在市南山区已飘起了雪花。
在希特勒生活中最重要的一天,他却头痛起来,牙也痛得钻心。他的同事曾劝他去医院看牙
,但他回答说,他“没有时间,一切全盘改观的革命在即”。他必须听天由命。汉夫施坦格
尔问他,如果他的病加重,他们的事业会怎样?希特勒回答说:“如果真是这样,或者我病
死了,这只说明,我的星辰已终其天年,我的任务也已完成。”
时近中午,给冲锋队的命令发布了——或用电话,或用书信,或派人前往,叫冲锋队员
人人作好行动准备。没有详情,也没有解释。另外,就连希特勒的众多亲信对计划已作改变
一事仍蒙在鼓里。中午时,罗森堡(身穿紫色衬衣,打一条红领带)正在他的粉刷一新的小
办公室里与汉夫施坦格尔讨论当天的《人民观察家报》。该报头版刊登了率普鲁士大军倒向
俄国一边与拿破仑在托洛根对垒的将军的照片。照片说明称:“在紧急时刻,吾人是否能找
到另一位约克将军?”两人虽互相鄙视,却在一起讨论这幅照片可能产生的后果。此时,他
们听见有人在外边跺脚,并用沙哑的声音问:“戈林上尉在哪里?”门被推开了。希特勒身
穿军大衣,扎着皮带,手中拿着鞭子出现在门口。他冲了进来,“激动得脸色铁青”。
“你们发誓不将此事向任何人提起”,希特勒紧迫地说,“时间到了。我们今晚行动!
”他请这两个人当他的私人陪同,要他们带上手枪,于7时在啤酒馆外会面。汉夫施坦格尔
匆匆返家,叫妻子将儿子埃贡带至刚在乡间兴建的别墅。之后,他通知许多外国记者,包括
尼卡博卡在内,说“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当晚的大会。
下午,希特勒已控制住了自己的兴奋,坐在赫克咖啡馆,与他的老友摄影师海因里
希·霍夫曼闲聊,好像这不过又是平凡的一天罢了。突然,他建议去看看身患黄胆病的埃塞
。当霍夫曼在外边等待时,希特勒向埃塞透露,他当晚要宣布进行全国革命。他需要帮助。
晚9时整,埃塞要打着一面旗帜,冲上罗文布劳酒馆的讲台——那里将举行民族主义会议—
—宣布国社党要进行全国革命。
希特勒出来后,对霍夫曼说,埃塞已感觉好多了。于是,两人便漫无目的地在施林大街
散步。片刻后,戈林走上前来。希特勒将他拉到一边,两人谈了一阵。回来后,他说,他牙
痛得很厉害,必须马上走。此时,霍夫曼如坠五里雾中。他问,那晚希特勒究竟要搞什么名
堂?他鬼鬼祟祟地回答道,他“很忙很忙,是忙一件非常重要的工作”。说完,他便返回国
社党总部去了。
此时,冲锋队员们正在脱去工作服,穿上冲锋队的制服——腰间和袖口装有松紧带的灰
皮茄克,卍字袖章,灰色的滑雪帽,以及挂手枪的皮带。他们即将奔赴集合地点。二连的卡
尔·凯斯勒需按指示前往阿兹伯格酒馆报到;鞋匠约瑟夫·里希特则被派往霍夫布劳。“奥
贝兰联盟”的成员也在出动。他们戴的不是卍字袖章,而是薄雪罩,头上还戴着钢盔。关键
的部队,即元首的百人卫队,则在托布劳集合。他们的领队,一个好抽烟叶的头头,正在大
声训话:“谁不是全心全意的,现在就走。”他说,不管当晚在贝格勃劳酒馆会发生什么情
况,他们的任务是首当其冲。“我们要将政府赶下台!”
天黑后,一辆小汽车在施勃纳·里希特的门前停了下来。从车内出来的是鲁登道夫。他
与施勃纳·里希特交谈了几分钟便走了。片刻后,里希特与他的仆人也飞车而去。“汉斯尔
,”施勃纳·里希特说,“今天进展若不顺利,明天我们全会进监狱。”他们在党的总部见
到了希特勒和党的其他领导人。经过一阵磋商,一群人便坐上两辆小车,前往贝格勃劳酒馆
。那时是晚8时左右。那间啤酒馆坐落在伊撒河彼岸,离慕尼黑市中心约半英里。这是个零
乱不堪的大楼,左右两边各有一座花园,里边有众多的餐厅和酒巴间。主厅是市内除“济卡
斯”、“克罗纳”以外最大的,里边放置着许多结实的木圆台,可容3000人就座。官员
们知道可能会有麻烦,早从市内调来125名警察,以控制人群。此外,在听众中还安插了
一队骑兵和不少军官。一旦发生紧急情况,四分之一英里外的兵营里还有一连身穿绿色制服
的州警在那里待命。
待希特勒的车队过得伊撒河来,大厅的大门已经关闭,除要员外,谁也不准进去。因为
全部座位被占,汉夫施坦格尔竟无法将一小批外国记者带进场去。8时零几分,希特勒的红
色轿车“麦塞蒂斯”以及跟在后边的施勃纳·里希特的车驶抵了啤酒馆。人群在团团打转,
这使希特勒颇为担心。他的卡车队能从这人群中通过吗?两辆小车缓缓驶近前门。此门由一
群警察把守。为使马上就到的部队通过,希特勒忙劝说警察离去。之后,他便率众人走进啤
酒馆的大门——赫斯在把门。由于发生争端,希特勒一进,门便被关闭,把领着一名美国女
记者的汉夫施坦格尔关在门外。他警告警察说,如果把外国记者关在门外,那就会出乱子。
但,实际上给开道的是叼着美国香烟——德国之罕物——的美国记者。在客厅旁,希特勒站
在一根大柱附近,注视着讲台附近的密集的人群。台上,卡尔正在讲话,声音单调。他遣责
马克思主义,号召为德国的复兴而奋斗。他的神态像个老学究,似乎不是在演讲,而是在讲
课。听众客气地听着,不时以啤酒解乏。
汉夫施坦格尔暗想,希特勒也得喝啤酒才更能与环境吻合。于是,他便花了30亿马克
在服务台买了三瓶啤酒。希特勒不耐烦地等待他的褐衣卫队,不时呷上一口气酒。满载其他
冲锋队员的卡车业已在外边等待,作好了一切准备,只待八时半后动手。头戴钢盔的卫队终
于抵达了——这是行动的信号。卡车空了;武装纳粹将大楼团团围住。数量上处于劣势的警
察,见此情景,一个个被弄得目瞪口呆。由于对政治战毫无准备,他们一筹莫展。
戈林率领的卫队,带着连发手枪,涌进大楼。希特勒的保镖乌布里希·格拉夫正在衣帽
间里等待卫队前来。此时,他走近希特勒身旁。希特勒已脱去身上的军大衣,只穿着巴伐利
亚式的长尾黑晨衣。格拉夫在希特勒耳旁嘀咕了几句。据一旁观者说,就像顾客求大班给找
张好桌子一样。20多名警察堵住了去路。卫队队长喝道:“别挡道——到那边去!”警察
乖乖地向后转,像美国的警察老兄那样,迈着整齐的步伐,从前门出去了。
希特勒把手中的啤酒撂在一边,拔出他的勃朗宁手枪。在冲锋队的“希特勒万岁”的喊
声中,希特勒率领曾当过屠夫的格拉夫,施勃纳·里希特(他在烟雾弥漫的室内斜着近视
眼),他的忠实的奴仆、哈佛大学毕业生汉夫施坦格尔,前警察局奸细、现当上了商业经理
的梅克斯·阿曼,以及地理政治系学生、积极的理想主义者鲁道夫·赫斯,走进大厅。这群
衣着混杂的好汉,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从人群中推开一条路,径直朝讲台走去。此时,褐衣
党徒已封锁了太平门,另一群党徒已架好了机枪,准备扫射听众。在混乱中许多桌子被打翻
。一内阁成员钻到桌子底下藏身。有些内阁成员被吓得目瞪口呆,连忙朝太平门涌去,但被
警告回去。反抗的,遭到鞭打或挨了踢。
希特勒一伙被挡住了去路。在混乱中,他爬上一张椅子,一边挥舞手枪,一边喊道:“
安静!”但秩序仍然大乱。他朝天花板打了一梭子弹。人们吓得不敢作声。希特勒说:“国
社党革命爆发了!大厅已被包围!谁都不准离开大厅”。在他苍白的脸上,汗如雨下。在某
些人看来,他已疯了或喝醉了酒;另外一些人却觉得好笑——这个挥舞手枪的革命者穿的是
这样不合身的晨衣。虽然看来可笑,但希特勒却异常严肃。他命令三政治巨头跟他到一邻屋
去,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三人却一动不动。当希特勒越过一张桌子朝讲台前去时,卡尔倒
退了一步。赛塞尔的副官,一位少校,走上前来。他一手插进口袋,似乎要掏手枪。希特勒
将手枪对准他的脑门,说:“把手拿出来!”
希特勒向三政治巨头和听众保证,所有事情均可在10分钟内解决。这时,三政治巨头
,外加两名副官,跟着希特勒进屋。“装装样子”,洛索夫小声对同僚说。一到室内,希特
勒更加激动了。“请原谅我们这种做法”,他说,“但本人没有别的法子。”赛塞尔指责他
食言,因他曾保证不搞起义。希特勒向他表示歉意,说:这是为了德国的利益。他告诉他们
,前警察局长波纳将出任巴伐利亚总理;以右派激进组织“战斗同盟”为基础的新国民军将
由鲁登道夫指挥,而鲁登道夫将率军向柏林挺进。希特勒保证,在起义军取得政权后,三政
治巨头将会行使更大的权力:卡尔将为巴伐利亚摄政;洛索夫为帝国陆军部长;赛塞尔为帝
国警察部长。
三人不答应,希特勒便拔出手枪(后来他作证说,这全是开玩笑)。“里边有五梭子弹
”,他粗声粗气地说,“四梭给卖国贼吃,一梭供我自己吃——假如我失败的话。”他把手
枪递给格拉夫——他已有一枝机关手枪。在这种情况下,生死已毫无意义,卡尔冷冷地回答
说。使他感兴趣的倒是鲁登道夫将军在此事中所扮演的角色。希特勒无计可施。他急忙喝了
几口气酒,连声向卡尔道歉,然后便大步流星走出房子。外边,听众已秩序大乱,眼看无法
控制。有人喊了一声:“演戏!”
另一人喊道,这是墨西哥式的革命。大厅里响起了刺耳的口哨声和讥笑声,直到戈林仿
效其主子的做法,朝天花板放了一枪,大厅才安静下来。他呼喊道,他们的这次行动的矛头
并不是对准卡尔、帝国国防军或警方。辩解失败后,他搬出了幽默:“你们不是有啤酒吗?
”他喊道,“还愁什么?”
大厅里的混乱并未使希特勒泄气。尽管人们在高声怪叫和怒骂,希特勒推开人群,朝讲
台走去。厅内仍嘈杂不堪。他怒气冲冲地喊道:“如果再不静下来,我就命令阁楼上的机枪
开火!”突然间,他已不再是被人们取笑的对象。“紧接着”,保守的历史学家冯·米勒教
授回忆说,“希特勒发表了一起杰出的演讲,这篇演讲令任何一位演员妒忌。他平静地开讲
,没有一点儿怨天尤人。”他的讲演似乎胜利在即似的。他向听众保证,他充分信任卡尔,
将让他出任巴伐利亚的摄政王。他也保证,军队将交由鲁登道夫指挥;洛索夫出任陆军部长
;赛塞尔出任警察部长。“德国临时国民政府的任务是要领导向罪恶的巴别——柏林——进
军,拯救德国人民!”(*巴别,《圣经·创世纪》中的城名。——译注)
汉夫施坦格尔回忆说,从讲第一句话开始,这个穿着可笑的小人物,这个活像陈列在巴
伐利亚乡间照相馆满是灰尘的橱窗里的“省城新郎”的希特勒,便成了一个超人。“这活像
是斯特拉迪瓦利小提琴放在盒中,它不过是几块木板,几根肠线;若让名师演奏,它便产生
美妙的乐声。”在他整整一生中,冯·米勒教授再也回想不起来,“在几分钟,甚至是几秒
钟内,群众态度的转变有如此神速”的情形了。肯定地说,“许多人还未完全转变过来,但
大多数人的感觉确全盘改观。希特勒只用几句话便把他们完全翻转过来,就像人们将手套翻
转过来一样。几乎有点像念咒,又像变魔术。接着便是满堂喝彩,反对之声再也听不见了。”
“卡尔、洛索夫和赛塞尔在外边”,希特勒真诚地说,“他们正在努力作出抉择。我能
不能对他们说,你们支持他们?”
“可以!可以!”群众吼叫着。
“在一个自由的德国里”,希特勒满腔热情地说,“是容得下自治的巴伐利亚的!我可
以这样对你们说:不是今晚开始德国革命,就是明天拂晓时我们全部死亡!”由于赢得了群
众,希特勒便返身回房,叫起了三政治巨头。
能将问题解决的人,坐着希特勒的“麦塞蒂斯”,正朝贝格勃劳酒馆奔来。此人便是鲁
登道夫将军。他与他的继子(是个炽烈的起义者),还有施勃纳·里希特,正坐在后座上。
虽然大雾弥漫,他的车子仍以惊人的速度,从内城开出,驶过了大桥。鲁登道夫将军在啤酒
馆门口一出现,人们便高喊“万岁!”鲁登道夫发现事情竟做得如此过火,惊愕得“目瞪口
呆,极不高兴”。希特勒连忙从客厅出来与他握手。他们简单地交谈了几句话后,鲁登道夫
皱着眉头,答应去说服三政治巨头。他们消失在侧屋里。
希特勒的单方面行动虽然令他愤怒,鲁登道夫还是在他的两个同僚身上使用了他的地位
和人格的力量。“好啦,先生们”,他对他们说,“与我们一起干吧。把手伸出来。”首先
响应的是将军。洛索夫伸出手来,说:“好。”接着,上校也把手伸给了鲁登道夫。文官卡
尔是最后一个屈服的。但一等大家回到讲台上时,第一个讲话的就是他。他笔挺地站着,脸
部毫无表情。他宣布,他将以摄政王的身份为巴伐利亚王朝效劳。据一在场的警察说,打断
这一清醒的讲话的掌声是“狂热的”。
希特勒见听众如此热烈,心中大喜。他充满感情地说:“5年前,我是陆军医院的一名
失明病人。我曾向自己发誓:11月罪人不推翻,不在今天支离破碎的德国的废墟上重新建
立一个强大的、既自由又富丽堂皇的德国,我就决不罢休。看来,我正在实现这个誓言。”
接着,脸色苍白而阴沉的鲁登道夫认真地发表了简短的讲话。米勒教授所得的印象是,
鲁登道夫明白,“这是个有关生死或许是死多于生的问题”的人。完全控制了局势后,希特
勒便在一阵阵欢呼声中与众人一一握手告别。由于激动,加上啤酒在作怪,听众禁不住高兴
起来。早些时候的讥笑甚至愤怒已被忘得一干二净。听众全场起立,高唱《德意志高于一
切》。许多人泪流满面;有些人甚至感情大动,无法唱歌。但是,站在一名州警察旁边的人
转过身去说:“唯一缺少的是一名神经病医生!”

(4)
在伊撒河彼岸的罗文布劳酒馆,也出现了高昂的情绪。主厅里,除两支乐队的演奏声在
回响外,还挤满了2000名“战斗同盟”的成员和冲锋队员。听众里只有小部分才是脸上
带着伤疤的罗姆上尉的狂热的追随者,但罗姆却是吸引人们的主要人物。他“号召人们复仇
,并对卖国者和掠夺我们的人民的蟊贼进行报复……”
接着,从病榻上拖着身子起来的埃塞走上讲台。由于计划有所改变,他并未打着旗子冲
过通道,也并未立即宣布革命。他正在等待希特勒政变成功的消息。晚8时40分,即在他
讲话中间,贝格勃劳酒馆打来一简短的电话:“已安全执行!”罗姆有意识地走上讲台,打
继了埃塞的讲话。他喊道,卡尔政权已被废黜,阿道夫·希特勒已宣布了全国革命。国防军
士兵撕下了共和国的帽徽,跳上桌椅,大声疾呼。冲锋队员们互相拥抱。乐队高奏国歌。待
喧齐声沉寂后,罗姆大声叫众人朝贝格勃劳酒馆进发。人们争先恐后地列队走出罗文布劳酒
馆,好像它已着火似的。士兵们呼喊着、欢呼着走上街道,朝伊撒河走去。迎面来了一辆摩
托车,将队伍拦住——原来,他带来了希特勒的命令:罗姆带队伍前往慕尼黑大学,占领设
在施恩弗尔德大街的冯·洛索夫将军的司令部。冲锋队则前往圣·安娜广场,取出藏在寺院
地下室里的3000支步枪,并在吉辛布设阵地。只有“奥贝兰联盟”的成员前往贝格勃劳
酒馆。
正当罗姆的队伍,在其中一个乐队的陪同下,走下布里恩纳大街时,人们聚集起来,朝
他们欢呼。靠近队伍的前列,有个炽热的青年民族主义者,骄傲地打着一面帝国的国旗。他
之所以到那里,是因为他忠于罗姆和斯特拉塞,而不是效忠希特勒。此人名叫海因里希·希
姆莱。兴高采烈的观众们的热情令人心醉;士兵们像征服者那样继续沿宽阔的路德维希大街
前进,来到军区大楼的大门前。罗姆令部队停止前进,自己大步走进大门——他在里边工作
了多年。哨兵们以开枪来威胁,但罗姆盛气凌人,置他们于不理。径自入内,走至二楼值班
军官室内。值班军官宣称,他只向暴力屈服,并下令开门放暴乱者进来。罗姆布好了岗哨,
在各窗户前架好了机枪,还在大楼周围安上了铁丝网。一切已差不多就绪,只差占领电话总
机。令人不能置信的是,他竟将电话总机交给值班军官看管,而此人又没有革命意识。
在啤酒馆内,赫斯把“人民的敌人”扣押起来充当人质。他站在大厅的椅子上,将官员
和军官一一点名叫出来,包括尼林总理、警察局长曼特尔、以及皇太子卢伯莱希特的政治顾
问在内。被点名的人乖乖地站了出来,就像不守规矩的小学生似的——法官根特纳除外,他
慌忙出逃,却被抓了回来。起初,赫斯将他们关进楼上的一间小屋,后来上边决定要赫斯将
人质转移至慕尼黑南面的特根西湖附近的一所房子里去,严加看管。
希特勒的内层人物各有各的任务:梅克斯·阿曼,即那个身材矮小但极可怕的街头打手
,领着一班人马,夺取了一家银行作为新政府的中央办公楼。施勃纳·里希特、埃塞和汉夫
施坦格尔则带领各自的人马,在街头巡视,检查革命的进展情形。他们发现,市内已混乱不
堪。许多人高兴,许多人迷惑不解,有些人怒火满腔。很少有人知道发生了何事——包括与
行动有关的人在内,因为贝格勃劳酒馆不断发出自相矛盾的命令。
使这次起义开始时得以成功的主要人物是慕尼黑警察局主席团的弗里克。他说服了值班
警察不对起义部队发动反攻,自己则守候在电话机旁,让不断打电话前来询问情况的、迷惑
不解的警官们保持镇静,试目以待,不采取行动。有鉴于此,被废黜的前警察局局长波纳,
便来到警察局,在未诉诸武力的情况下,夺取了警察局。他采取的第一个行动是召开非马克
思主义的各主要报纸的记者招待会。由于控制了警方,罗姆又占领了军区司令部,身在贝格
勃劳酒馆的希特勒,正陶醉在幸福中。后来,工兵营地传来报告说,起义部队正与工兵们争
论不休。希特勒当即决定离开其指挥岗位,亲自前往该地解决问题。这是严重失策;接着又
犯了一次策略性错误:让鲁登道夫将军指挥起义。希特勒一走,冯·洛索夫将军便说,他必
须回办公室去下达命令。鲁登道夫觉得此要求有理,便允许洛索夫走出啤酒馆——卡尔和赛
塞尔在不远处跟着。希特勒刚到兵营门口,一点作用也没起,便被驱走。一小时后,他回到
了啤酒馆,发现三政治巨头已被允许脱逃,大吃一惊,将鲁登道夫呵斥了一番。他怎么能做
出这等事来?洛索夫会将革命破坏的!鲁登道夫冷冷地看着这位前下士。他说,一个德国军
官是永远不会违背起誓言的!
上午11时,随着1000名大军开赴前来,希特勒的精神又振奋起来了。这是步兵学
校的援兵,是精锐的学生军。原来,自由兵团的老兵格尔德·罗斯巴赫中尉已被说服,率领
他们集体参加起义(只有少数人未参加)。这批青年军扣押了他们的司令,接受了罗斯巴赫
(与罗姆一样,也是个同性恋者,一个打手)的领导。他们吹吹打打,迈着整齐的步伐,戴
着卍字袖章,打着国社党的旗帜,开至啤酒馆。他们立正站着,接受了军需将军鲁登道夫和
前下士希特勒的检阅。接着,士官生便前去占领卡尔委员的办公大楼;起义部队的领导人则
乘车前往军区司令部。在罗姆的指挥所——冯·洛索夫的办公室——他们讨论了革命的未来
进程。坐在舒适座椅上的鲁登道夫建议,立即打电话找洛索夫或赛塞尔。电话打了不少,但
谁也找不到。施勃纳·里希特说,他觉得事情有点不妙。洛索夫曾说过,他要来办公室发令
。他到哪里去了?卡尔和赛塞尔又在何方?鲁登道夫再次抗议说,这三位君子先生曾在众目
睽睽之下起过誓,不太可能变心。
此时,巴伐利亚军军官梅克斯·施万德纳少校正步入大楼。原来,他曾听到起义的谣传
,便前来寻找值班军官。值班军官说,“这件事非常肮脏,非常可疑。”“我们正在说话,
”施万德纳回忆说,“穿着老式军服、胸戴所有奖章的罗姆冲进室内,气冲冲地问洛索夫在
哪里。我立即对他说,这次起义是直接违反昨天与洛索夫达成的谅解的。罗姆声音中带着真
诚说,一切进展顺利。冯·洛索夫、卡尔和冯·赛塞尔均曾宣布,他们同意这一切,并即将
去军区司令部与希特勒汇合。我只说,那就不同了。”
罗姆走后,值班军官示意让施万德纳前来,对他耳语说:“起义吹了。”他说,洛索夫
和卡尼与巴伐利亚军指挥官一起,在19步兵团兵营,“肯定不到这里来”。片刻后,迄今
仍未受管制的电话,总机转来了洛索夫从其新指挥部(19团团部中心大楼)打来的电话,
下令对他新近保证支持的起义军发动反攻,并让奥格斯堡、英格尔斯达特、雷根斯堡、兰舒
特及邻近一带的忠实部队各营立即乘火车赶赴慕尼黑。施万德特立刻打电话找到了运输军官
,将洛索夫的命令转达给了他,并答应亲自给半数部队去电话。这间房子在部署起义,隔壁
房间则在预谋破坏。时至深夜,密谋者才最终想起应将电话总机的线路仅限于与起义办公室
相通,但是,洛索夫的镇压命令却早已传了出去。
虽然部队在街道上开来开去,乐队也在吹吹打打,大多数慕尼黑人却不知道革命已再次
在他们的城市爆发。元首最亲密的朋友之一,海因里希·霍夫曼,就在弗莱德旁的酒吧里,
却不知一个不平常事件业已发生,直到深夜才发现革命正在进行。此时,一群群兴高采烈的
年轻人正在闹市区的旅馆里作客,又唱又喊,欢庆胜利。
在美国领事馆内,代总领事罗伯特·墨菲,正在草拟一份发给国务卿的电报:
……据希特勒说,这届政府的任务是向柏林进军,于12时发动进攻;他宣称,至拂晓
,若不是新国民政府的建立便是他的死亡……(*当墨菲未获准用密码发电时,他要求亲自
会见希特勒。“经数八时舌战后,我终于于凌晨3时见到了希特勒。他心平气和地对我说,
我不能发电。那时,我提出了抗议,但也是个形式而已,因为我已派人坐车至斯图加特拍发
此电。”)
对那些反对政变、被从家里拖出来充当人质的人们来说,这是个恐怖之夜。有些人因姓
名像犹太人的姓氏(从电话号码本里找出来的),家里也受到了褐衣党徒的光顾。一支部队
开进了慕尼黑《时报》(属社会主义者),不由分说便捣毁印刷机。希特勒大怒,立即下令
停止,因为他要利用印刷厂。
在军区司令部里,很明显,三政治巨头已自食其言(好像谁也不记得誓言是在胁迫下立
的),事态已无法控制。施勃纳·里希特带着仆人埃格纳外出寻找赛塞尔,却无法找到他。
回来后,他们发觉希特勒“有些沮丧”。
埃格纳被令带罗森堡前往一印刷厂,印刷由主要的伙伴们签署的新政府的告示。完成这
一任务后,罗森堡便前往《人民观察家报》,为次日的报纸赶写社论。在这篇题为《对德国
人民的号召》的社论中,他要公众,将埃伯特及其他社会民主党人“不管是死是活”,交给
“全国人民政府”。
埃格纳回到军区司令部后,他的雇主便令他回家取香槟酒和食品,并转告施勃纳·里希
特太太,“一切进展顺利,不用担忧”。形势正在恶化。罗姆终于对隔壁房间起了疑心,逮
捕了值班军官。他并下令逮捕大楼内的所有军官,却走漏了诡计多端的施万德纳少校——在
完成了调兵至慕尼黑的任务后,得一文职人员的警告,就在警戒圈布设前,溜出了大楼。
在冯·卡尔委员办公楼里,起义部队进展也不顺利。从啤酒馆脱逃出来后,卡尔曾来过
办公楼,发现粉碎起义的机器业已开动。可以理解,他并未着手阻止这些措施(他刚收到愤
怒的皇太子卢伯莱希特的命令:“不惜一切代价,粉碎此次运动。必要时可用兵。”)而是
在协助指挥大楼的防务,尽管罗斯巴赫及其千名步校士官生不断进行威胁恐吓。本来革命军
是可以轻而易举地执行鲁登道夫“不管代价如何”拿下大楼的命令取得重大胜利的,但是,
士官生与警方只在那里对峙,双方都在等待对方首先开火。谁都不愿流血。士官生不想朝警
察开枪,而众多的警察也与士官生军一样,相信希特勒。他们不时进行谈判。后来,主张采
取行动的罗斯巴赫不耐烦起来,朝士官生喊道:“什么?还在这里谈判?你们明明知道鲁登
道夫的命令是什么,为什么还举棋不定?下令部队开火!”
最后,士官生进入阵地,伏击队则以半圆形阵势,在机枪队的掩护下,向前推进。警方
建议,请三名叛军进楼议事。士官生接受了这一建议,但提出,如三人在10分钟内不出来
,他们便开始进攻。10分钟过去了。学生军正准备进攻,突然传来一道命令:“各连,后
撤!”
士官生连忙后撤,包围告吹。由于执行命令不力,原本可以取胜的战斗失败了。究其原
因,主要是希特勒的部队不太愿意向原想争取过来成为同盟军的警方开火。士官生之所为,
不外乎是,将冯·卡尔在关键的几小时内围困起来罢了,士官生一撤,卡尔便离开了大楼,
前往19团驻地与洛索夫和赛塞尔汇合。
当军区司令部里的人们获悉,冯·洛索夫将军于凌晨2时55分向“德国所有无线电台
”发出下述通电后,原来所抱的一线希望,即三政治巨头不会公开反对起义,也就破灭了。


电云:
冯·卡尔州委员、冯·赛塞尔上校和冯·洛索夫将军业已镇压希特勒起义。枪口下发表
的支持无效。请勿误用上述人名。


冯·洛索夫


在19步兵团团部,卡尔正伏身在扶手长椅上,草拟将在全城张贴的公告。他终于草就
了一份人人满意的告示。他说,欺骗,将德国的觉醒变成了令人作呕的暴力。“若让盲目的
反叛得逞,巴伐利亚将与德国一起,被抛入深渊。”他下令解散国社党和其他右派组织。他
宣布,起义的负责人将“毫不留情地受到应有的惩罚”。对卡尔委员而言,这是个漫长而痛
苦的夜晚。
直到清晨5时,三政治巨头镇压起义的消息才得以证实,并传到了军区司令部。消息是
由被废黜的步校指挥官送来的。他遗憾地告诉希特勒,三政治巨头并未遵守誓言,因为那誓
言是在枪口下立的。冯·洛索夫将军将武力镇压起义。如果希特勒确曾大吃一惊,他也未溢
之于言表。他对同伙发表了长篇演说,结束时,他宣布,如果需要,他决心战斗到底,与事
业共存亡。在征得鲁登道夫的同意后,他命令施勃纳·里希特带上其仆人(他已取香槟酒和
食品回来),寻找他们委派的新总理波纳,令他带上一支“奥贝兰”部队,前去夺取警察总
部。波纳高高兴兴地率部出发,且信心百倍。他只与一同伴步入警察总部。当他们走进主事
少校的办公室时,令他们目瞪口呆的是,他们被捕了(“如遭棍击”)。波纳先前的助手弗
里克早已被扣押。
此时,希特勒,鲁登道夫与其他参谋人员,正在返回啤酒馆的途中,只留下罗姆及其部
下镇守军区司令部。希特勒虽被搞得丧了胆,但仍未放弃起义。“如能成功,很好”,他阴
沉地说,“否则,我们自己上吊。”那时,天还黑。希特勒下令让未据守据点的起义人员到
啤酒馆大厅集合。当部队从四周涌进贝格勃劳酒馆时,下起了寒冷的雨雪。士兵们明白,情
况已经不妙,却又不了解详情。即使如此,至少有一队冲锋队唱起了埃卡特写的《斯通里
德》:“醒来吧,德国!挣断你的锁链!”

(5)
天亮了,阴森、潮湿而寒冷。刺骨的雨雪仍在时下时停。起义部队人人脸上愁云密布;
贝格勃劳酒馆大厅内,烟雾弥漫,又阴又湿。没有刮脸,也没有洗脸,士兵们便在里边吃早
餐——咖啡、奶酪和面包。昨晚的兴奋和狂喜已烟消云散。有人宣布,三政治巨头已公开谴
责革命,陆军不参加起义。另一人走上讲台,走上这一记忆犹新的戏剧性事件的发生地,高
声斥责所有卖国贼——资产阶级和将军们。“向柏林进军!”他喊道。厅里响起了零星的掌
声。希特勒的律师汉斯·弗兰克觉得,这一建议“高度浪漫蒂克,非常不具政治性”。
起义的领导人全坐在楼上的密室里。鲁登道夫“脸上无一丝表情,稳如泰山,安静得怕
人”,一边呷红葡萄酒,一边吃早餐。他身穿旧粗呢射击茄克,样子依然威武。然而,当他
得悉洛索夫已公开谴责新政府时,他的信心也就消失了。“我永远不再相信德国军官的话”
,他喊了一声,之后便缄默不语。
午夜时看来如此成功的政变,在日间的寒光中便成了泡影。希特勒的下一步计划表明他
是何等的绝望。他令“战斗同盟”的一支部队前去夺取警察局,并营救被囚禁的波纳。他继
续作出似乎还有希望的样子,派出一支冲锋队前往犹太人开的《帕卡斯》印刷厂,将一堆堆
刚印好的贬值后的纸币全部没收(在德国,每个革命者都要领薪)。总数为14605百万
兆马克,根据德国人的做法,帕卡斯兄弟得到了一张收条。
到此时,更大量的起义部队坐着卡车从外地赶来。他们又湿又冷,筋疲力尽,但精神抖
擞,根本不知道事态已转变。兰舒特来人最多;在开往慕尼黑的半途,他们碰上了一车警察
,彼此还互喊“万岁”。他们的领导人是吸毒者格里戈尔·斯特拉塞。他坐在首车的驾驶室
内,沿着平静、繁忙的街道前进。不知谁喊了一句,说大家跟平常一样工作。“这不是革命
。不对劲。”
“看看再说”,斯特拉塞说。到酒吧间后,戈林上尉告诉他,“那些家伙”自食其言,
不遵守对元首所作的保证,但人民却仍支持元首。“我们要整个儿重来。”接着,一个身材
又矮又胖,头顶光得发亮的男人——那是尤利乌斯·施特莱彻——突然闯进啤酒馆,代表希
特勒向众人说明情况。他手持鞭子,指手划脚,用肮脏的语言和宏亮的声音向众人讲话,企
图给大家打气,激发众人的热情。没有武器的人领到了武器。于是,众人再次上车,奔赴各
自的岗位。
此时,受希特勒之命前去夺取警察局的“战斗同盟”所属部队,业已开回军区司令部大
楼——未完成任务。为了避免交火,在离开警察局前,他们曾与警方争论了几分钟。希特勒
将营救波纳的任务交给了他的忠实的卫队。这支身强力壮的部队于上午9时30分抵达警察
总部后,立即架起机枪,对准大楼,好像要发动猛攻似的。但是,叛乱者还是不想流血。他
们奔回啤酒馆——任务依然未完成。几分钟后,他们又被分配去执行另一项较容易完成的任
务:逮捕拒绝在市政厅上空升起卍字旗的、马克思主义市政议员们。
他们冲开一条路,进了旧议会大厦。他们的领导人,即那位抽烟斗的人物,把议会室的
门推开。他手持武器,高声喊道,所有社会民主党人和共产党人将被逮捕。外面,在马里安
广场上,据他自己说,一大群人“以讥讽和谩骂迎接议员们的出现。事实上,他们是靠我们
这些军人的保护才免受群众的袭击的,否则,伤亡在所难免。经过我们诸多帮助后,他们才
得以安全上车。”
当这些卡车朝啤酒馆开去时,演讲者开始向人群演讲。听讲的人越来越多,致使开往森
德林的六路电车竟无法行驶。主要的演讲人是施特莱彻。事实证明,他比议会大厦大钟上的
旋转数字更具有吸引力。此时,广场上卍字旗林立,党旗也在市政大楼上空气扬。
这次起义的特点是,双方都混乱不堪和犹豫不决。在市内的某些地方,市警在撕毁起义
军的标语口号和逮捕叛军;在内城,叛军却在逮捕市警和撕毁政府谴责起义、宣布解散纳粹
党的告示。希特勒的部队占领了闹市区伊撒河上的大部分桥梁,包括联接市中心和平酒馆的
路德维希大桥在内。在博物馆大桥附近,市民们在盘问年轻的起义者。“你们在街上玩弄如
此危险的把戏,你们的父母同意吗?”有个工人大声问道。10人小分队腼腆地奔回啤酒馆
去了。
在伊撒河另一座桥头,在兰舒特来的人中,谣言四起,说“情况不妙了,肯定有人搞出
卖!”他们的恐惧不是不无道理的:上午10时,身穿绿色制服的士兵,坐卡车赶到了。他
们是邦国防军,一到,便架起了两挺重机枪。由于上司的命令是不要开火,所以,起义部队
没有动手。邦军的上司也有令,叫他们原地待命。这样,双方便在那里对峙。
在啤酒馆里,叛军的头目们在争论不休。曾在鲁登道夫手下服役的赫尔曼·克里贝尔上
校主张将部队撤至德奥边境的罗森海姆,因为在那里他们有可能将当地的右翼激进分子争取
过来。戈林同意这一意见。因为这是他的家乡,他保证说,大家都强烈地支持希特勒,他们
可在那里补充兵员,重整齐鼓。“运动不能在某条黑暗的乡间小巷里的沟内结束”,鲁登道
夫讽刺地反驳说。这该由希特勒作决定。他犹豫了片刻。由于他生性就是个赌徒;长期游击
战这个前景并不使他感兴趣。他要的是一举成功或失败。所以,他否决了克里贝尔的计划。
街上的形势更加恶化了,但他们仍在争论不休,一直拖到近中午。在军区司令部里的罗
姆上尉,也被陆军和警察包围。面对占绝对优势的敌军,“战斗同盟”里较老的成员并不急
于开火,但罗姆手下的150名士兵却求战心切。
政府军攻打罗姆的消息传至贝格勃劳酒馆后,争论便结束了。很明显,起义部队如不立
即动手,就得可耻地投降。据鲁登道夫说,将部队开至慕尼黑内城去营救罗姆的主意是他首
先想到的。“我们步行!”他说。假如说主意是鲁登道夫出的,那么,主意的实施则是希特
勒式的——宣传性质的游行,显示威力,动员市民支持起义。“我们进城的目的”,希特勒
后来作证说,“是要把人民争取到我们这边来,看看公众舆论的反应如何,然后再看看卡
尔·洛索夫和赛塞尔对公众舆论作何反应。毕竟,这些先生们还不致傻到向人民的总起义放
机关枪的程度。”向城内进军的决定就是这样作出来的。
鲁登道夫坚信,陆军士兵是不会阻碍游行队伍前进的。不久前,他曾向一位友人保证:
“巴伐利亚国防军要是反对我,那天都会塌下来。”希特勒也同样坚信,无论是国防军还是
邦警察,都不会向鲁登道夫那样的战争英雄开火——游行时,他将在前排率众。于是,希特
勒便作出了决定(“这是我一生中最绝望、最大胆的决定”),向镇守各座桥梁的部队仓促
下达了命令。与此同时,在啤酒馆外,职业军人克里贝尔上校开始集合游行队伍。11时3
0分许,正当希特勒要起身离开会议室时,埃卡特旋即从外面走进来了。从前,他们是心腹
之交;现在呢,希特勒“脸色难看,生硬地说了一声‘你好’。”在会议室外,这位受冒犯
的作家,彬彬有礼地问候鲁登道夫时又受到了冷遇。将军只朝他“漠不关心地歪了歪帽子”。
游行队伍迅速地组成了。由于当日上午到啤酒馆报到的乐师们既没有吃早餐又没领到工
资,在履行公事式地演奏了战时希特勒所在团的进行曲《巴登威勒》后一个个都走了,所以
,游行队伍没有乐队开路。为首的是挑选出来的尖兵和另外八名士兵,他们打着卍字旗和黑
白红三色旗。跟着旗手的是起义领导人:希特勒在中间,施勃纳·里希特在旗右,鲁登道夫
在旗左。旁边是慕尼黑冲锋队的指挥官克里贝尔上校与其卫兵格拉夫和赫尔曼·戈林上尉—
—他头戴涂一白色大卍字的钢盔,身穿一件漂亮的黑皮衣,敞胸以显示其“荣誉奖章”,看
上去,既威武雄壮又罗曼谛克。他心中有点闷闷不乐,因为他提出把俘获的议员带去作人质
的主意被否决了。元首拒绝了这个计谋;他不想要什么烈士。
跟在领导人后边的是排成四列纵队的三支部队,彼此并肩而行。左方是希特勒的百人卫
队,他们头戴钢盔,手持卡宾枪,身上还挂着手雷;右边是“奥贝兰联盟”;中间是经过战
斗考验的慕尼黑冲锋队兵团。接着便是穿着五花八门的队伍——有的穿制服或世界大战时期
的又破又旧的军服,有的穿工作服或商人服。步校的士官生,既潇洒又斗志昂扬,夹在学生
、店员、中年商人和脸孔严峻的流氓中间。队伍的唯一共同标志是左臂上的卍字臂章。大部
分人都手持步枪,许多还上了刺刀。其他人,特别是冲锋队,则持手枪。
戴着夹鼻眼镜的施勃纳·里希特执着罗森堡的手说:“情况看来很不妙”,之后,他阴
郁地向希特勒预言。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一同游行。元首本人也脸色苍白而严峻。在寒冷中
,他手持垂帽,身上穿的是那件人们所熟悉的军大衣。鲁登道夫身穿狩猎茄克,外加一件大
衣。他镇静自若,令仆人回家,以免受伤。
中午时分,散兵游勇式的队伍出发了。15分钟后,两千人的队伍来到了路德维希大桥
,碰上了一小队警察。当起义部队的尖兵缓缓前来时,警察的指挥官迎上前去,下令他们停
止前进,否则就开枪。他转过身去,令手下子弹上膛。他正在说话,那边传来号角声。精选
的尖兵端着刺刀,朝警察四下围了上来。喊道:“别向自己的同志开枪!”警察犹豫了一阵
。这样,在一枪未发的情况下,赵义部队便通过了。过桥后,他们一直前行。兹威布鲁肯大
街两旁站满了人群;许多人在欢呼,并在挥舞卍字旗。旁观者开始加入游行行列。人们的热
情鼓舞了游行队伍;他们不由得唱起了歌。虽然没有乐队伴奏,他们自动唱起了最喜欢唱的
《冲锋之歌》。当队伍来到伊萨托尔时,作家埃卡特站在左门旁的人群中。他发现了行进在
第一排的脸孔严峻的希特勒。四目相遇,“他目不转睛地瞧着我,似乎在说,‘你在哪儿呢
?’”
寒冷的人们,口中吐着白气,继续前行,未再受阻。15分钟后,涌进了马利安广场。
因刚开完群众集会,广场上依然飘扬着众多的卍字旗。市政大厅上空的纳粹旗依旧在迎风招
展;一大群人在唱着爱国歌曲。此时,游行人群中出现了混乱。有些人觉得应返身回啤酒馆
;其他人则认为应继续朝市内前进,以拯救罗姆。克里贝尔上校发现,鲁登道夫领着队伍向
右走,进了威因大街,朝奥德昂斯广场走去。上校觉得奇怪,但又对自己说:“鲁登道夫那
样走,我们当然与他一块儿去。”鲁登道夫将军原未作此筹谋。“在生活的某些时刻,人们
只凭本能行动,而不知其所以然……我们只想到罗姆那里去,把他弄回来。”
身披深棕色大衣、体格魁伟的鲁登道夫,出于一时冲动,向右走去,却把起义部队带至
与政府军劈面相遇的地方。不到几分钟,游行队伍便来到了慕尼黑最森严的地方之一——议
会大厦。这里,他们被一队警察拦住了去路。但是,起义部队高唱着“啊,德国荣誉高”,
勇往直前。
威尼弗里德·瓦格纳太太从窗上下望,发现她崇拜的偶像希特勒正与鲁登道夫并肩沿狭
窄的统帅府街走去,觉得很是惊奇。前面,在奥德昂斯广场,一小群一小群身穿绿色军衣的
士兵,正争先恐后进入阵地,拦阻游行队伍。街道只能容纳8人并肩前进。希特勒挽着施勃
纳·里希特的胳膊,准备赴难。鲁登道夫则单独昂首阔步,坚信无人敢向他开枪。正前方,
麦柯尔·弗莱赫尔·冯·戈丁中尉指挥的邦警,封锁了去路。面对正在前来的队伍,戈丁喊
道:“二连,跑步,走!”
邦警慢跑向前,但起义队伍并未散开。他们停住脚步,端*?刺刀或举起手枪。戈丁用步
枪将两把刺刀拨开,“高举的枪把他们后边的人打倒了”。突然一声枪响。戈丁听见,子弹
从他头顶飞过,打倒了一名下士。“我的连队立时惊呆了,一动不动地站住。接着,我还来
不及下令,我手下的人开枪了,一排子弹扫了过去。”
起义部队立即还击。接着,游行队伍和旁观者四散奔逃,秩序于是大乱。第一批倒下去
的有施勃纳·里希特——他肺部中弹。另一个倒下去的是格拉夫——他中弹前跃至希特勒跟
前,挡住了射向他的五六颗子弹。倒下去时,格拉夫还抓住希特勒,猛地把他拉倒在地,造
成后者左膀脱臼。在另一旁,施勃纳·里希特也尽力协助将希特勒拉至人行道上。鲁登道夫
的忠实仆人(曾被令回家),正躺在柏油路流血。他的朋友埃格纳,即正在死亡的施勃
纳·里希特的仆人,连忙朝他爬去。他已丧生。有人从他身上跨了过去——那是鲁登道夫将
军。他一手插进衣袋,昂首阔步,朝交火线前进(*多数报告都把鲁登道夫描述成一个无畏
的勇士,说他是站立着,而希特勒则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原因是他跌倒在地——即使他脱臼
之臂可以说明他是被拉倒在地的。毫无疑问,希特勒原可以就地卧倒的,因为他是身经百战
的军人。罗伯特·墨菲作证说,“鲁登道夫与希特勒两人的行动一模一样,像千锤百炼的战
士。两人同时卧倒,避开了雨点般打来的子弹。”另一个目击者,一个守夜人称,他也看见
鲁登道夫卧倒在地,“以一具尸体或伤兵”作掩护。另一个守夜人证实,一排枪响后,无人
还站立着)。
希特勒躺倒在地,以为左臂已中弹。同志们纷纷前来掩护他。18人被射杀在街上,其
中,14人是希特勒的追随者,4人是警察。这18人,顺便提一句,都在不同程度上同情
国家社会主义。只有走在前排的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拥挤在后边的人们只听见前边响
起了鞭炮声。接着便传来谣言说,希特勒和鲁登道夫已双双被射杀。起义者争先恐后地后逃。
鲁登道夫大步走过封锁线,与一中尉迎面相遇。中尉逮捕了他,将他押至统帅府。一进
入大楼,片刻前还像小说里的英雄的鲁登道夫,此时却成了一个被惯坏了的小孩。有个上校
提出,是否可通知将军的家人将军很安全,他暴躁地予以拒绝,并禁止人们称他“阁下”。
此后他是“鲁登道夫先生”,只要冒犯他的警官仍穿制服,他将永不再穿戎装。
希特勒痛苦地挣扎起来,托住受伤的左臂。他忍着伤痛,缓缓地离开了战场。他脸色惨
白,头发散落在脸上。陪同他的是慕尼黑冲锋队医务团的医生瓦尔特·舒尔兹,一个高个青
年。在人行道上,他们碰到一个小男孩,正在大量流血。希特勒想把他背走;舒尔兹连忙将
他妻子的表兄弟(是个学植物的学生,名叫舒斯特)叫来,让他将孩子背走。在梅克斯·约
瑟夫广场,他们终于找到了希特勒的旧“塞尔夫”——车内装满了医疗器械和药品。一个年
长的急救人员林兰克尔与司机一起坐在前排,希特勒与医生则坐在后排。舒斯特抱着受伤的
孩子站在踏板上。他让司机将车子开至贝格勃劳酒馆,因为他要看看那里的情形如何。在马
利安广场,他们碰到了密集机枪火力网,只好多次改变方向。路德维希大桥也被封锁,他们
只好返回。此时,孩子已苏醒过来,舒斯特连忙下车,以便送孩子回家。车子继续朝森德林
格托尔广场开去。在这里,他们又在南方公墓附近遭枪击。由于无法前去啤酒馆,他们只好
南行,朝萨尔茨堡奔去。
戈林所显示的“荣誉勋章”,并未能使他幸免于难。他大腿中弹,躺卧在人行道上。人
们将他抬至帅府街25号的院子里。一个起义者拉响了门铃。他们问房子的主人罗伯特·巴
林是否愿意收留伤员。“当然,我们愿意抢救并收留伤员,不过,请注意,这里住的是犹太
人。”于是,戈林便被抬上楼。经抢救后,戈林被允许留下,直至他的朋友们前来将他转移
至安全地带。犹太人可怜了他,他才得以逃离铁窗。

(6)
在马利安广场,以战斗姿态开始的运动却以人们疯狂地四散奔逃而告终,好像某种自然
灾害袭击了该地似的。一群起义者躲进一所青年女子中学,有钻床底的,有躲进厕所的。另
一群人闯进一家厨房,四下藏匿武器,或藏在灶下,或藏进面粉口袋里,或藏咖啡桶里。警
察到处搜捕叛乱分子;数以百计的人在街上被缴械。留守咖啡馆指挥部的,被这一灾难吓得
魂飞魄散,一枪未发便向警方投降,把武器堆好后,回家悔过去了。在军区司令部里的罗姆
上尉,因省悟到顽抗已属无益,遂缴械投降。起义虽告结束,但从啤酒馆得胜回朝的警察部
队却遭到市民们的唾骂。他们高喊:“去!犹太保护者!卖国贼!猎犬!希特勒万岁!打倒
卡尔!”
在统帅府前当惨败的消息传来时,兰舒特的冲锋队仍在坚守阵地。谣言传开了:鲁登道
夫已死,希特勒受了重伤。格里戈尔·斯特拉塞收拾了残部,队伍“在痛苦中,在对卡尔的
出卖的失望中”开离了战场。在一座林子里,他们发现一支慕尼黑的冲锋队竟往树上摔枪。
斯特拉塞下令停止这种行为。枪将来还是有用的。兰舒特冲锋队团结一致,高唱着换了新词
的《卍字旗与钢盔》,趾高气扬地朝霍班诺夫前进。他们唱道,我们被出卖了,但仍忠于祖
国。
公路上还有另一群冲锋队。他们乘着小车押送着抓来的慕尼黑市议员——他们坐的是卡
车。在通向罗森海因的公路旁的林子里,车队停下来了。队长把俘虏领进林子,吓得他们脸
色惨白。他们觉得“最后的时刻已经来临”,但他们所蒙受的耻辱只不过是与冲锋队换穿衣
裳而已。这样,冲锋队员便可扮作市民返回慕尼黑。冯·尼林总理及其他主要人质也获释。
赫斯成功地将他们运至特根西的一间别墅里,但当他在给慕尼黑打电话询问情况时,看守他
们的青年战士竟被说服,用车送他们回家。赫斯不但丢了人质,还把交通工具丢了。
藏好武其后,施勃纳·里希特的仆人穿上借来的便装,潜回屠杀地,探听主人的情况。
到统帅府即被拦住;埃格纳向一名警官说明了身份。“经我多方求情,他才领我进去。在进
口处附近,摆着一具具尸体。我简直快疯了,我得在死尸堆中寻找他。”埃格纳发现,主人
躺在他的好友鲁登道夫的仆人身旁。“我伤心极了,希望完全破灭。我于是便回到维登梅尔
大街的寓所。”施勃纳·里希特太太问她丈夫在哪里。埃格纳连忙撒谎,却瞒不过她。“我
还记得她的话:‘太可怕了,可我为什么要做军官的骗子。’”
汉夫施坦格尔失掉了一切行动的机会。他在家里。妹妹来电话说,起义部队正开进慕尼
黑中心。在街上,他碰到一个熟识的、筋气力尽的冲锋队员。那人说,希特勒、鲁登道夫和
戈林均已牺牲,国社党已经完了。正当汉夫施坦格尔转身回家准备逃跑时,一辆敞篷小车呼
啸着在他身旁停住了。车内坐着阿曼、埃塞、埃卡特和霍夫曼。他们一同前往照相师家中,
经大家讨论,一致同意他只身前往奥地利。
希特勒从未想过到乌夫因乡间别墅藏身,但由于所发生的不幸之事,使他被迫这样做了
。在离慕尼黑10英里左右的地方,希特勒打破了长时间的沉默,突然说,他的左臂肯定中
了弹。“发烧吗?”舒尔兹大夫问,“不发烧。或许里边有颗子弹,要不就是什么被打断了
。”他们在林子里停住了车子。医生困难地将希特勒的皮茄克、两件毛衣、领带和衬衣解下
来。舒尔兹发现,他的左膀严重脱臼,可又无法将它复位,因为无帮手,且又是在车内。他
用一块手巾将希特勒受伤之手固定在身上,并建议逃往奥地利。希特勒否决了这一意见。于
是,他们继续南行。快到慕尔瑙时,希特勒说,汉夫施坦格尔在乌夫因的别墅就在数公里外
。他令司机将“塞尔夫”藏好。之后他便与医生、急救员一同步行前往乌夫因。
他们于下午4时许来到了汉夫施坦格尔的别墅。这是个用石块砌成的小建筑,离该村的
教堂不远。赫仑纳将三个筋气力尽的来客领至楼上的客厅。这时,希特勒开始痛惜鲁登道夫
和他的忠实的格拉夫之死——他曾目击两人倒地。他越来越激动。他说,正因为鲁登道夫可
靠,他才付出了自己的性命;正因为格拉夫之忠诚,他希特勒才失去了一个十全十美的副官
。接着,他便谴责三政治巨头的出卖行为,并“发誓说,只要他一息尚存,他就要继续为自
己的理想而战斗”。
赫仑纳建议他先睡一睡,因为他很可能被发现,需要力气拒捕。舒尔兹医生和急救员扶
他进了楼上的一间卧室,试图帮他将脱臼的膀子复位。因为膀子肿得厉害,第一次尝试失败
了。再次复位时,希特勒脸呈痛苦神色——这次成功了。接着,急救员将他的胳膊和肩膀绑
上了纱布。透过房门,赫仑纳听见希特勒在呻吟。
关于慕尼黑起义,外国报纸纷纷作出歪曲的报道:在纽约市,它被说成是武装起义,希
特勒起着次要的作用;在罗马(库尔特·卢德克再次代表希特勒与墨索里尼磋商),午间各
报均说,皇太子卢伯莱希特已加入了革命党。
11月10日上午,起义者不是被捕就是在逃。被搁在特根西的赫斯,虽然没有车,最
终还是给他的未婚妻伊尔塞·普罗尔打通了电话,把走失人质的事告诉了她。她能否给他找
辆车来,将他送到豪斯霍弗家里去?伊尔塞骑着自行车从慕尼黑出发了。由于该地离慕尼黑
有30多英里,与赫斯一起回城的行程是异常艰苦的。一人骑车先行一段,然后将车靠在树
上,继续步行;另一人赶上来后,骑车追上前者,然后再重复这一过程(这是他的主意)。
他们终于到了巴伐利亚的首府,找到了豪斯霍弗教授的家。虽然教授认为这次起义“荒唐可
笑”但还是同意收藏这位逃亡者。尽管赫斯有其局限性——“他的优点不在于他的聪明才智
,而在于他的心肠和性格”——教授仍然喜欢他。赫斯非常沮丧;人质若未走失,起义就不
一定会失败。他想自杀。但豪斯霍弗教授据理力辩,打消了他这个念头,却让他去投降。这
个忠告赫斯是不会接受的。几天后,他离开了豪斯霍弗教授的家,到城外与友人一起藏身去
了。不久后,他便常骑自行车回城照料伊尔塞——她病了。

(7)
在乌夫因,那是个焦急的不眠之夜。汉夫施坦格尔未回家,而为了减轻痛苦将主人的英
国式的旅行毯紧紧地裹在身上的希特勒,却又无法成眠。希特勒把赫仑纳·汉夫施坦格尔找
来,并告诉她,他已派急救员回慕尼黑去寻找贝希斯坦,希望能把他的车子弄来送他去奥地
利。舒尔兹医生也进了城。为了确保将希特勒的膀子治好,他要把他的同事名医沙尔勃鲁赫
的细心的助手带回来。
翌晨,时间似乎永无止境似的,连女仆们也紧张得无法进餐,只有不足三岁的埃贡才与
平常一样。人们将埃贡严格地看管起来,以免他朝墙外高喊阿道夫叔叔在这里。快到中午时
,舒尔兹医生将沙尔勃鲁赫的助手带来了。他们一起检查了希特勒的肩膀,发现情况良好,
便只更换了绷带。希特勒指示舒尔兹转告德莱克斯勒,在他不在的期间,由他代表他。他还
让舒尔兹将此事转告赫斯等人和鲁登道夫——如果他仍在世的话。
两个医生走后,希特勒一再对他的女主人说,她的丈夫很安全。接着,他便坐立不安,
心里老惦念着同志们,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如何。如果他当晚确曾睡了一会儿,那末,次日清
晨邻近教堂里响起的震耳欲聋的钟声也把他的精神粉碎了。那天是11日,星期天。希特勒
直到午饭时才出现。由于吊着夹板,他无法穿衣,只披了一件汉夫施坦格尔的深蓝色的提花
浴巾。他那蜡黄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微笑。他觉得自己着实像一位假罗马参议员。他还告诉赫
仑纳,他父亲如何讥笑他是“穿办公礼服的孩子”的。
下午,希特勒更是坐立不安,在客厅内不断来回踱步。贝希斯坦的车子是否能来?他越
发心烦意乱了。为什么还不来?用不了几小时,甚至在几分钟内,警察就可能跟踪至乌夫因
的。黄昏,他让赫仑纳将百叶窗放下,并将窗帘拉上。之后,他又在房内来回踱步。5时一
过,电话铃响了——是赫仑纳的婆婆打来的,她就住在邻近的别墅里。正当汉夫施坦格尔老
太太的电话中说警察在搜查她的房子时,某位官员突然客气地阻止她说话。接着,他便直接
与赫仑纳通话:他将带他的部下马上到她的别墅去。
她缓缓地上楼。希特勒身上依旧披着那件过大的浴衣,站在走廊里,期望着好消息。她
小声告诉他,警察很快就要来了。“霎时间,他惊慌失措,失声喊道:‘现在,一切都完了
——再继续下去也徒劳!’”他从柜子里取出一支手枪。
“你到哪里去?”赫仑纳说。她抓住他的手,没怎么费力气便把手枪夺了过来。“你怎
么能一受挫折就灰心丧气”她训斥他。“想想跟着你的人们吧,他们相信你,信任你。现在
,你若将他们抛弃,他们会丧失对你的一切信任。”她镇静自若地说,“你怎么能离开你使
之相信你之救国思想的人们而——自杀?”他一起股坐在椅子上,将头埋在手里。她偷偷溜
了出去藏手枪。在隔壁房间,她首先瞧见一只盛面粉的大箱,便把手枪插进白花花的面粉里
。她匆匆赶回房,发现希特勒仍闷头坐在那里。
她对他说,他入狱后,党应如何活动?你该把指示写出来,交给最亲密的同事。他只需
在若干空白纸上签字,内容由她以后再一一填写,然后由她转交给他的律师。希特勒感谢她
提醒他的责任,口述了指示内容。首先,他要求阿曼把商业来往事务以及党内的财务搞好;
罗森堡要“照顾好”党报以及——与先前向舒尔兹医生发出的指示相反——“这场运动此后
由你领导”。汉夫施坦格尔要通过国外的关系协助办好《人民观察家报》。埃塞和其他领导
人则继续搞政治。希特勒签署了这些指示后,赫仑纳便将文件藏进面粉箱里。
片刻后,车声响了。接着便传来简短的喝令声和——最令人吃惊的——警犬的吠叫声。
又过了片刻,敲门声响了。来人是个年轻的警察中尉和另外两名警官。中尉客气地作了自我
介绍,抱歉地问是否能搜查她的屋子。赫仑纳领警官上了楼,把客房门打开。希特勒身披睡
衣和浴巾,一动不动站在室内。希特勒突如其来的出现,使警官们吓了一大跳,竟不敢靠近
他。她招呼叫他们前来。众人进房后,希特勒不但完全恢复了平静,“且放声谴责政府及其
官员。他口若悬河,声色俱厉。”刚才还萎靡不振的希特勒,此时已完全恢复常态。他突然
停住了口,叫中尉勿再浪费时间。他与中尉握了握手,说他准备与他一起上路。
那天天气很冷,他却没有大衣。他拒绝了穿上汉夫施坦格尔的大衣再走的建议,只在蓝
色的浴巾外加了他那件军衣。中尉允许他在军衣上别上“铁十字勋章”。正当一行人走下楼
梯时,埃贡蹦蹦跳跳地进了大厅。“你们这些坏蛋,捉阿道夫叔叔干什么?”他问。希特勒
深受感动,拍了拍孩子的脸蛋儿,一声不吭地与赫仑纳和女仆们握手告别,转身大步出门。
赫仑纳从窗口望去,只见警车朝区的首府威尔海因驶去。她看了他最后一眼:他脸色惨白。
他于晚9时45分左右抵达那里,在区办公室受到正式传讯。之后,他便被匆匆送进慕
尼黑以西约40英里的兰茨贝格监狱。此时,天已下起了滂沱大雨,并刮来阵阵大风;风雨
交加,令车身晃动。一路上,道路弯弯曲曲,杳无人影。希特勒情绪低落,愁眉苦脸。除问
了一声鲁登道夫的情况如何外(此时,鲁登道夫已获释。他向当局保证说,他不外乎是个旁
观者而已),他再也没有开口。
在兰茨贝格监狱,典狱长业已准备采取措施,以防起义分子前来劫狱。但是,满处是铁
钉的铁栅将希特勒接纳到里面时,前来站岗的卫兵尚未抵达。他被关在堡垒区的7号牢房。
这是唯一有“客厅”的牢房,“客厅”仅能容下一个哨兵。这间牢房的前任,谋杀埃斯纳的
凶手阿克罗·瓦利,刚被移进另一间牢房。
看管希特勒的弗朗兹·赫姆里希,还常帮他脱衣。“他不吃也不喝,往床上一躺。把他
锁好后我被打发出去了。”在北德的孤单的小床上,希特勒双眼失明,一直住到幻觉令他恢
复视力;这里,在南德,与他作伴的是空墙与天花板。从北德到南德,这刚好是一圈。
当不久前发表了《第三帝国》一书的作者莫勒·万·登·布鲁克得悉起义消息后说:“
要说希特勒的坏话,有许多可说。但,人们可这样说:他是狂热地为了德国……令希特勒毁
灭的是他的无产阶级的原始性。他不明白应如何给他的国家社会主义打下理智的基础。他可
说是狂热的化身,一点儿也没有调和的分寸或概念。”
人们谈论希特勒时已开始使用过去时了。人们一般认为,他再不能被认为是德国的一股
政治力量。他的骰子已经甩了出去,输得精光了。“我国的历史已走上岐途”,莫勒写道,
“在地球上,我们的一切都没有成功。昨天没有;今天也没有。结果我们回忆一下,一代人
以来,没有一样是成功的……我们的事业,从一出世就是死的……一切都好像有些不对之处
。我们想加以纠正,却发现一切都被粉碎……在帝国的身上悬挂着某种罪恶的符咒。”
然而,在慕尼黑,一道藐视当局的命令正在发给纳粹:“民族革命的第一阶段已告结束
。它已按原设想净化了‘空气’。我们敬爱的元首阿道夫·希特勒再次为德国淌了血。通过
希特勒的鲜血和卖国贼反对我慕尼黑诸同志的钢铁,我爱国之‘战斗同盟’,不管前途是凶
是吉,业已团结起来。民族革命的第二阶段开始了。”
年轻时,希特勒受过两次重大打击:被维也纳艺术学校拒之门外,以及母亲的去世。后
来,他又经历了两次重大危机:他中毒气倒卧沙场到德国投降,以及在统帅府前蒙受灾难。
在蒙受最后的一次打击后,只有具有不平凡的意志的人才能东山再起,吸取自身所犯错误的
教训,重新踏上注定要走的道路。在过去几个月里,作为鼓手的希特勒,已让位给作为元首
的希特勒。


第七章 在兰茨贝格狱中

1923—1924
(1)
在希特勒被捕后的当天清晨,赫仑纳·汉夫施坦格尔接到了美国记者休伯特·尼克博克
打来的电话。他问是否可与他的妻子多洛绥·汤普逊一同前来乌夫因采访她一次?赫仑纳勉
强表示同意,于是便给她婆婆——其父系美国内战时*?的一位将军——挂了个电话。
她喜欢各种各样的刺激。她历来如此。此次参与时事的机会实在难得,她是不会让它溜
过去的……于是,妈妈兴奋极了,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还谈了自己对时局的看法。由于我
一言未发,多洛绥·汤普逊大概误认为我是典型的“德国家庭主妇”。这可在她不久后发表
的一起文章中看出(赫仑纳·汉夫施坦格尔的审时识度,以及她婆婆及小姑子的喋喋不休,
给几位历史学家造成误解)。他们写道,在乌夫因时,希特勒是由汉夫斯坦格尔的母亲和妹
妹照料的。
会见后,一行人回到汉夫施坦格尔的别墅。趁尼克博克给房间拍照之机,赫仑纳将希特
勒的手枪和文件偷了出来,放入手提箱,然后陪尼克博克去了慕尼黑,会见了希特勒的律师
。“这是他的文件”,她对他说,“请你转交。让我们看看有什么情况发生。”
近500年来,兰茨贝格这个小镇在外表上并没有改观。它龟缩在莱希河谷,两边是丛
林密布而陡峭的山岗。自中世纪以来,它一直是反对斯华比亚人入侵的堡垒。因此,它还保
留着不少古老的城垣和岗楼。若从慕尼黑前往监狱,人们必须通过莱希河上的一座木桥。所
谓的莱希河,其实不过是一条小溪而已,兰茨贝格监狱就座落在前面的山头上。这是一座由
许多灰白色的建筑物组成的监狱,四周有又高又大的石墙围绕。它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用来
关押普通罪犯,另一部分则用来囚禁政治犯。
在政治犯区,7号牢房的犯人拒绝进食。在牢房内,希特勒卷曲着身子,一言不发。这
倒不是因为房子小或不舒适。在曼纳海姆时,他的居室还不及这间牢房的一半,在提埃希大
街的那间房子也比它阴暗得多。牢房内的白色铁床,虽然窄,但按其僧侣式的标准,却也够
舒服的;而那扇加了双重防护的窗户不但给室内提供了充足的光线,通过它,还可看到树木
和灌木林等景致比慕尼黑要好看多了。
希特勒左臂疼痛难忍,令他难于成眠。狱医布里斯坦纳发现,“他左膀脱臼,上臂骨折
,引起外伤神经痛。”对他的治疗虽然未中断,但按照布里斯坦纳的看法,他可能“终生左
肩局部僵硬和疼痛。”
然而,令他精神萎靡的却不单纯是疼痛,甚至也不单纯是因为醒悟到向柏林进军已在灾
难中结束。同样令他痛苦的是,他觉得自己已被出卖——被三政治巨头,被陆军,甚至被命
运出卖。还有,统帅府前的溃败又被报界嘲笑为“渺小的酒吧间革命”,“小学生式的‘红
皮’袭击”。外国记者把他描述成“鲁登道夫的吵吵闹闹的小副官”,是皇家政变的爪牙。
《纽约时报》还在头版刊登了他的政治死亡的消息:“慕尼黑起义肯定消灭了希特勒及其国
家社会主义的追随者。”倘若是饥饿和平肉之苦,尚可忍受,而嘲笑从来能深深地伤害希特
勒。
他的外表使前来探监的人震惊。他既消瘦又面无血色,几乎认不出来。“我看见他坐在
铁窗前,纹丝不动,像冻僵了似的”,安东·德莱克斯勒回忆说。两周来,希特勒几乎粒米
未进。狱医警告德莱克斯勒说,如他继续绝食,就会死亡。德莱克斯勒决心拯救这位曾试图
夺取党的领导权的人物,便返身回到7号牢房,“我说,不管环境看来何等恶劣,他没有权
利认为业已失败而放弃一切。全党都在看着他,要他有朝一日东山再起。但我的话被当作耳
旁风。他完全绝望了。这使我自己也几乎绝望。末了我说,如果没有他一起前进,我们毋宁
死。”德莱克斯勒整整谈了1小时又45分钟,直至相信他已“使他回心转意。”
或许,希特勒真的故态复萌,因为几个人都声称是他把希特勒从饥饿中解救出来了。其
中一人是捷克斯洛伐克“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的创始人汉斯·尼尔希。当他前去探望时,
骨瘦如柴、精神不振的希特勒与他打了招呼。尼尔希也责备他不该抛企业已赢得如此众多追
随者的事业。没有他,事业便可能从此失败,党也可能解体。起初,希特勒不住地摇头,后
来,他胆怯地问“谁还会再跟随一个遭此惨败的人呢?”尼尔希回答说,起义在事实上已唤
起了群众的热情。希特勒自己不能失去自我信任;大多数伟大的领袖都是通过失败才取得成
功的。尼尔希说,他这一席话说服了希特勒;希特勒听从了狱医的劝告,吃了一碗饭。他吃
得很香,“之后,他便保证记住尼尔希的忠告。”
拯救希特勒的可能是尼尔希,可能是德莱克斯勒(卢德克说),也可能是贝希斯坦太太
,甚至可能是赫仑纳·汉夫施坦格尔。赫仑纳曾写信给希特勒道,她在乌夫因阻止他自杀,
并不是要让他在兰茨贝格狱中将自己饿死;这正是他的宿敌求之不得的事情。“她的劝告扭
转了形势”,躲避在奥地利的汉夫施坦格尔说,“希特勒对她崇拜得五体投地。起义失败后
希特勒在乌夫因的出现,肯定是借助于她的某种潜意识欲望的组成部分,而她也与他的这种
压抑着的欲望紧密配合。还有,在他所组织的起义被镇压后,乌夫因的那间别墅也肯定获得
了一个治外法权避难所的光环。”赫仑纳的一席话,毫无疑问,在希特勒身上产生了巨大的
效果。曾为他做过许多事情的贝希斯坦太太,其对希特勒的探访所起的作用也同样重大。这
样,希特勒当时的情绪,已使头脑简单的德莱克斯勒得以用言语将他打动,使尼尔希最终能
将他说服。不管是何种情况,在希特勒同意进食之前,他已不准备绝食至死——虽然,他不
是主动这样做的。
希特勒虽停止了绝食,却不愿出庭受审。开始时,他同意受审,但一旦审问者到来时,
他又拒不开口。在绝望中,首席检察官派了他的助手汉斯·埃哈德前往兰茨贝格,“看是否
能从希特勒口中套点东西出来。”与他的先行者一样,他也徒劳无功。后来,他与希特勒对
面而坐,耐心地与他交谈,“语调之友好,如同对一起病马交谈”。希特勒愁眉苦脸,一声
不吭,“目光空虚,有如一只绵羊。”之后,他突然指着堆在桌上的文件尖酸刻薄地说,所
有这些官方报告均不能“妨碍我未来之政治工作!”
“好,希特勒先生”,埃哈德沉思片刻后说,“你也许讨厌书记员。”于是,他便令监
狱雇用的书记员退场,并把惹人讨厌的文件带走。室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时,埃哈德便改变战
术,说他只是履行公事而已。希特勒先生是否愿意与他讨论一下此事?由于被埃哈德的非官
方态度解除了武装,希特勒一改常态,滔滔不绝地将一肚子话全倾泻了出来。他不但将起义
的计划如何制订、如何执行和盘托出,而且还解释了为何要采取如此激烈的行动的原因。他
说话时,声调高昂,脸色铁青。埃哈德觉得,他好像是在对一大群听众演讲似的。助理检察
官偶尔也给他提出问题。若问题令他难堪,他就闷头不作答,但几乎就在同时,另一肚子话
又爆发出来。回慕尼黑后,埃哈德向他的上级和格奥尔格·尼特哈特(他将是主持审判的法
官)作了书面汇报。前者对报告印象深刻,但后者却说:“希特勒还未把话说完,也许他要
把话留在审判时说。”但埃哈德并不以为然。他怀疑7号牢房的犯人是否会有更多的话要说
。他忽然想起希特勒话多,便又警告法官说,这样一个人是无法“将他闷死的。”
阿道夫·希特勒复活的消息,由希特勒的同父异母姐姐安吉拉于次月初证实。她“于1
2月初一个天色阴沉、大雾弥漫的晚上”前去探监。她原以为他会意志消沉的。“在我有生
之年我永不会忘记这个时刻”,她在给他们的兄弟小阿洛伊斯的信中说,“我与他交谈了半
个小时,他的精神又跟先前一样高涨,身体也很好。他的胳膊虽然还会给他找麻烦,但他觉
得已复原了。这些日子来,人们对他的忠诚是何等令人感动!例如,在我到此前片刻,有位
公爵探视了他,还从B城万弗里德别墅给他捎来一包圣诞节礼物。他所取得的成就稳如泰山
。目标与胜利不外乎是个时日问题。愿上帝让这一时刻早日到来吧。”这包礼物是瓦格纳家
送来的。几天后,威尼弗雷德·瓦格纳又送来一包,里边还有一本诗歌。瓦格纳太太一点儿
也未失去对他的信任。“请相信我吧”,据报道,她曾对一群听众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
情,希特勒是未来之伟人。为了这一切,他将从德国的橡树中拔剑出鞘。”
他的种族主义的盟友,对最后胜利仍充满信心,将队伍进行了改组。他们所采用的名称
极不惹人注目:“人民歌咏俱乐部”、“人民拓荒先遣队”、“德国忠实妇女团”、“德国
步枪步行团”,诸如此类等等。旧“战斗同盟”,在罗姆的领导下,更名为“前线社”,也
得到了复活(罗姆与另一群起义者一起,被关在斯达德尔海姆监狱)。其目的是要变成一”
保护伞组织”,为正在改组希特勒和鲁登道夫的领导集团的各种族主义运动组织提供保护。
希特勒不喜欢这个主意,但仍把自己看成是希特勒下士的上级的罗姆,对他的抗议置之不理。
希特勒的政党,虽依法被解散,却仍在暗中活动,活动的中心在慕尼黑。为了继续进行
纳粹活动,罗森堡在慕尼黑建立了委员会,但其进程却因私人争吵和思想分岐而受阻。罗森
堡自认是希特勒的政治继承人,被放逐至萨尔茨堡的一群人——埃塞、施特莱彻、阿曼和汉
夫施坦格尔——却将他看成是骗子,既不喜欢他,也不尊敬他。然而,这也许又是为何选他
的原因。他并不是企图永久控制党的那种人,也没有追随者。另外,也没有别的人选。戈林
仍在奥地利避难,一边慢慢养伤;施勃纳·里希特已死;从兰茨贝格狱中获释后的埃卡特,
正在贝希特斯加登病得半死;而德莱克斯勒又不同意希特勒给党所作的指示。有一点希特勒
是有把据的:罗森堡非常忠诚。
一天晚上,“通过大雪覆盖的森林”,他偷越到奥地利,与萨尔茨堡那群人磋商。“我
与同志们一一交谈,力图给他们以新的勇气并戮穿各种愚蠢的谣言。”几天后,在自以为已
说服了逃跑者的情况下,罗森堡滑雪越过边境返回慕尼黑。然而,他们却更加强了自卫的信
念:他是个无能之辈。他们开始制订自己的计划,包括用制造伪钞或武装偷运的办法重建党
的财政,和携带机枪越境以袭击兰茨贝格监狱等。没有一个计划行得通,包括派遣卢德克前
往美国为希特勒筹款在内。“每当我说希特勒是未来的执政者时”,卢德克报告说,“我就
遭人耻笑。”
在慕尼黑,人们仍相当器重希特勒。那年圣诞节,参加了运动的一群施霍宾的画家,在
布鲁特咖啡馆放映了活动画《阿道夫·希特勒在狱中》,以庆祝节日。帷幕拉开:那是一间
牢房,小铁窗外飘着雪花,书桌前坐着希特勒,低着头,双手捂着脸,伴以男声合唱《沉静
的夜晚,神圣的夜晚》。接着,一个天使将一株五光十色的圣诞树放在桌上。那人缓缓地转
过身来,露出了脸孔。“许多人认为那真是希特勒本人”,海因利希·霍夫曼(假人是他提
供的)回忆说,“整个大厅都在抽泣。”灯光亮后,放幻灯的人注意到,许多男人和女人的
眼睛湿润,慌忙将手绢移了开去。
1924年元旦那天,新任负责全国货币改革的帝国督察赫加尔马·沙希特,与英格兰
银行行长蒙大久·诺尔曼在伦敦举行会议,德国的财政问题一举获得解决。业已将紧急货币
废除的沙希特,一开始便坦率地将德国的财政困境告诉了对方。他说,一俟鲁尔危机获得解
决,“德国的工业便有可能再度发展。”为此,德国必须有外国贷款的援助,并建立“除帝
国银行外的第二个信贷银行,即完全以黄金为基础的银行。”他说,他可在德国本土筹建这
个金本位银行所需的一半外汇资本。“其余的一半本人拟向英格兰银行贷款。”
在他的名叫《老术士》的回忆录中,沙希特写道,诺尔曼对此并不感兴趣。后来,沙希
特宣布,新银行的黄金资本值两亿马克,他拟发行银行支票。“我拟发行英镑支票”,他说
。当诺尔曼在考虑这一不平凡的主意时,沙希特继续说道:“想想吧,行长先生,这样一个
措施在加强大不列颠全球帝国和德国的经济合作方面会产生什么样的前景吧。假若我们想建
立欧洲和平,我们就必须从会议决议和大会宣言的局限性中解放出来。欧洲各国必须在经济
上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在48小时内,诺尔曼不仅以5%的特低利息正式批准了这笔贷款,而且还说服了伦敦
的一群银行家,“只要金本位银行承兑”,便可接受比贷款数额高得多的支票。大笔只挥了
几挥,这位自命为“老术士”的沙希特,便剥夺了希特勒最有潜力的政治武器之一——经济
灾难。

(2)
狱医证明,在体力上希特勒是能承受审判的。在1月8日呈报给典狱长的特别报告中,
布林斯坦纳医生斩钉截铁地说,他的病人没有精神紊乱或精神病的症状。这位似乎曾受过精
神病治疗训练的医生的结论是,“希特勒任何时候均能自控,其意志及思维能力并未受其疾
病之损害,即使他声称起义的目标是有不足之处的。”
两年前,希特勒曾在斯达德尔海姆监狱短期囚禁,这使他受益不浅。同样,在兰茨贝格
的强化囚禁中,他不得不重新检讨其过去。在安静的小牢房里,他终于认识了过去的一些错
误。例如,他曾拟将起义变成向柏林进军的开端,并效法墨索里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
取政权。“从起义的失败中,我吸取了教训。为民族振兴,每个国家必须采取自己的方式和
方法。”
他使自己相信,是惨痛失败的命运拯救了他。“这次起义的溃败是我们国社党人最大的
幸运”,后来,他这样写道。他列举了三条理由:与鲁登道夫合作,这本来是“绝对不可能
的”;由于党未作好准备,在全德迅速夺取政权必然会导致“最大的困境”;统帅府前14
位同志的“流血牺牲”,最终证明“是最有效的宣传国家社会主义。”
在过去几星期内,他所作的不只是面对现实,他几乎通读了所能读到的书籍:尼采、张
伯伦、兰克、特莱斯克和马克思的著作。他泛读了俾斯麦的回忆录和许多有关世界大战的回
忆录。“兰茨贝格是国家出钱供我受高等教育的地方”,他对弗兰克说——而且是没有大学
教授在那里“装腔作势地使人知识化”的地方。“反正,意志力量胜过知识。如果上帝只
‘认识’世界,而不是‘用意志造出世界’,今天仍是混沌未开。”
初入牢房时,希特勒只怪自己交了逆运;现在,通过条理化,他认识到,是命运拯救了
他。据汉夫斯坦格尔称(他已回到巴伐利亚),那年1月间,列宁去逝,希特勒也重新确立
了自己和德国的命运。列宁之死令希特勒狂喜,他对汉夫斯坦格尔说,历史正在重复自己。
1762年,腓特烈大帝(希特勒希望能与他相比)听到俄国皇后伊丽莎白之死的消息时,
也是欢天喜地的。他说,“一切都是金色的阳光的时刻到了。”苏联将屈服,共产主义的整
个结构都将崩溃。
不到10个星期,希特勒便从绝望的深渊中站立起来。他深信自己将成为德国的领袖,
长时间地在考虑国家的经济问题,甚至想出了(他曾私下对弗兰克说过)一条让许多失业工
人就业的妙计:建立公路网,使全国更加紧密地联成一体;大规模生产小型经济汽车,让小
人物也有能力购买。2月12日,当他和同伴们一起被押出牢门转至慕尼黑拘留所时,无论
在精神上和肉体上他都作好了受审的准备。审判将于4天后开始,它将决定希特勒之未来。
那时,曾预言此次起义必将失败的埃伯汀太太,刚好也在慕尼黑写一起占星文章,他为
希特勒作了新的预言:他的惨败不会使他一蹶不振,相反,他将成为一只凤凰而飞起。“近
日的事件,不单为希特勒此次运动带来内在力量,也会带来外在的力量。它将给予世界历史
的钟摆以巨大的推动力。”
2月26日上午,如果不是全世界的话,至少在全德国都在注视慕尼黑,因为对希特勒
、鲁登道夫以及另外8名被告所指控的叛变罪行的政治意义远远超过了个人命运的范围。德
国的新生和民主,也与德国最受崇敬的一位战争英雄、一位来自奥地利的狂热者一样受审。
卡琳·戈林从因斯布鲁克在给她母亲的信中写道:“……此时此刻,审判正在慕尼黑举
行……啊,让上帝保佑他一切顺利,平安无事。”此时,她所关心的是穿着最好的衣裳,胸
佩铁十字勋章,正泰然自若地坐在一座红砖结构的旧建筑物——被遗弃的步兵学校的大礼堂
里。希特勒准备以高昂的精神和巨大的决心迎接战斗。他要成为歌德的“铁砧或铁锤”。
在指控中,第一个被点名的就是鲁登道夫。然而,很明显,从审判一开始,希特勒就成
了众目所视的中心人物。第一个被叫上被告席的就是他。从开口辩护时起,很明显,他就想
当铁锤;他的出庭是想当原告而不是当被告。如同在狱中对埃哈德讲话时那样,他以浓重的
男中音阐述了迫使他发动这次起义的原因。他谈到了游行,血腥的袭击,他到乌夫因的出逃
,以及他入狱至兰茨贝格的情况。唯一使他后悔的是,他并未与被屠杀的同志们一样,遭受
同样的命运。
他承担了这次起义的一切责任(“那位先生仅与我合作”),但矢口否认他是罪人。他
活着的任务是要率领德国重获旧日的荣誉,重新确立德国的世界地位;他怎么能被作为罪人
对待?他这一番话表达了一个虔诚信徒的信念,其效果在主持审判的矮个子法官和检察长的
脸上反映了出来。两人谁也未对希特勒之原告的态度提出抗议,或试图以任何方式阻止他滔
滔不绝的演讲。助理检察长埃哈德对法官和检察长阻止希特勒发言也不抱多大希望:尼哈特
法官是个热切的民族主义者,与他一样,坚信这次起义是“国民的行动”,决心判鲁登道夫
无罪;因就任此职遭学生攻击而烦恼的检察长觉得,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进行这次审判。
如果说法庭上的这些官员受到了希特勒的影响,奥斯瓦尔德·史本格勒则不然。在当天
举行的一次讲演中,他嘲笑纳粹喜欢旗帜、游行和口号。“毫无疑问,这些东西可使感情得
到满足,但政治却与此不同”。他把此次审判描绘成为“不足道的希特勒案”。它仅证实了
他的观点:希特勒是潜在的凯撒。
次日,大部分时间都消耗在对其他被告进行讯问上,但到了2月28日,希特勒再次左
右了审判。在闭庭后的一次讯问中,他放肆地描述了柏林和慕尼黑是怎样受红色政权腐蚀的
。“在慕尼黑,你就可找到一个典型的例子。如果不是健康群众的觉醒,我们就永不能从红
色时代中解放出来。”他的话引起了强烈的反响,这更促使他大声地为其提出向柏林进军一
事进行辩护。
随着审判的发展,希特勒继续以其滔滔雄辩和精明战术左右着法官们。与此同时,鲁登
道夫成了这出戏中的次要人物,他对其他被告的怨恨也越来越明显。“希特勒将我引入歧途
”,在审判后他向汉斯·弗兰克抱怨说,“他向我撒谎。在他的发疯的起义前夕,他告诉我
陆军百分之百支持起义……他不过是个演讲家和冒险家而已。”他怨恨的也许是,这位演讲
家和冒险家,这位可鄙的下士,其行动比这位将军更像一个传统的大丈夫军官。希特勒承担
了一切责任;鲁登道夫则不断地逃避责任。他举止傲慢,不时谩骂律师和法官,好像这是个
军事法庭,而他是主宰者似的。“他用操场上的语调,斥责法庭”,英国记者G·霍德·普
顿斯回忆道。“每个字都严厉粗鲁。当他把蛮横的语调升高时,坐在中间位子上的小个子首
席法官全身发抖,山羊胡子也抖动得很厉害,不得不用手将它摁住。”
报界越来越反对这位逆来顺受的法官,有些外国观察家觉得很难相信他们是在审判。3
月4日,在巴伐利亚州部长会议上,人们异口同声地批评尼哈特。州部长施威耶说,被告对
陆军和州警的公开污辱,已构成对州警的人身攻击。另一位部长怀疑尼哈特是否有能力进行
审判。此时,第三位部长宣称,在上层,尤其是在柏林,人们对审判的方法表示忧虑。第四
位部长透露说,他曾亲身对首席法官允许希特勒一连讲话4小时一事提出指责——而尼哈特
仅回答说:“无法阻止希特勒讲话。”
每天闭庭后,希特勒便被押回同一楼房的囚室内。就是在这里,那两个死对头——罗森
堡和汉夫施坦格尔探访了他。罗森堡给他带来了不愉快的消息:地下党的一股强大势力坚持
要作为联合的民间组织的一部分参加春季大选。这个主意对像格里戈尔·斯特拉塞尔(即兰
舒特来的吸毒者)那样的人说来是很具吸引力的,因为这似乎可以把党的活动扩展到德国北
部。斯特拉塞尔说服了罗森堡,党应该参与全国的政治,希特勒却嘲笑了这一主意。他觉得
,在国社党处在非法时期并濒于解体边缘的情况下,联合尤其危险。另外,如果这样做,他
就得从狱中授权。狡猾的希特勒明白,他所授以的权力很容易丢失。最安全的办法莫过于让
党停止活动,待他出狱后再说。希特勒的反对意见是以讽刺的形式表达的:如果党以民间组
织的名义参加大选,那是多大的降格!“我告诉他”,罗森堡回忆说,“如果用国社党的名
义,准备工作就来不及。我们只须等待,到时再在合法的基础上将党改组。”罗森堡离去时
,认为希特勒已勉强同意,开始为党的一次危险的分裂铺平道路。
汉夫施坦格尔的探访是很亲切的:他把3岁的儿子也带来了。“小心呀,孩子”,在前
往原步兵学校的大楼途中,他教训儿子说。他们到牢房里去看阿道夫叔叔,不过,某一天他
会成为德国的领袖,并把它从目前的痛苦中解放出来的。孩子原以为希特勒是睡在水泥地上
,只有老鼠和他作伴。但现实却令他失望。阿道夫叔叔的牢房俯瞰着一个花园般的后院,非
常普通。两个大人谈话时,孩子就坐在一张小桌子上。他们谈得非常热烈。孩子只记得,阿
道夫叔叔的嗓门很响,有回音,连小桌子也在颤动。希特勒登上一把椅子,从一个大棕色衣
柜的顶端摸出一盒小甜点心,请来访者喝茶。
尽管官方和非官方的抗议不少,审判继续成为希特勒的讲坛。在3月11日和14两天
的判决前审判中,希特勒大显身手。与英国对手的制度不同,在这种时刻,法律规定可让被
告发表长篇讲话并自由向证人提问。于是,希特勒便把政治三巨头当作罪人对待。当冯·洛
索夫将军就位时,希特勒跳了起来,高声向他发问。身材高大、光头的将军也不示弱,大声
反驳,还用细长的食指,活像一支手枪,指着前下士希特勒。希特勒只好坐下,不吱声。片
刻后,他又起立,指责曾保证加盟于他的三位先生。
冯·洛索夫将军鄙夷不屑地宣称,希特勒仅堪扮演政治吹鼓手的角色。希特勒大声辱骂
洛索夫,声音之大使法官不得不叫他放低声音。他果然放低了音量,但是,当洛索夫说他一
半感情用事,一半是残暴时,他又按捺不住了。这次,像益智盒里的小人一样,从椅子上跳
出来。“你的金言跑到哪里去了?这就是感情用事的和残暴的希特勒吗?”
洛索夫双眼盯着希特勒,冷冷地回答说,“不,坏了良心的是希特勒。”此话一出,又
招来了一阵辱骂,洛索夫只好转向首席法官。由于法官未斥责希特勒,这位将军便起身鞠了
躬,离开了法庭。只在此时,尼哈特法官才迟迟宣布,希特勒此举是人身攻击,是不容许的
。“本人接受这一指责”,希特勒讽刺说。
“一想起此次畸形的审判我就感到悲愁和痛苦。”一位德国记者回忆说。那里所发生的
一切,不由使我想起慕尼黑的一次政治狂欢。不时允许被告长篇发言的法庭,在希特勒首次
长篇发言后,竟宣布(我亲耳所闻)说,“这位希特勒,是个大丈夫”的外行法官;一位让
一个人(希特勒)嘲笑帝国的最高官员(例如“殿下,弗里兹·埃伯特先生……”之类)的
首席法官;一位官员高声对一位正与其同事用英语交谈的美国记者喊道:“在本官面前要讲
德语!”;由于有个被告觉得自己是某报漫画家的题材,首席法官竟禁止该记者进入法庭—
—“所有这些,难道不是慕尼黑画册里的大政治狂欢节里才有的吗?”
狂欢气氛一直持续到审判结束,希特勒的滔滔雄辩在最后一次讲话中也达到了高峰。他
的最后一次发言,一部分是训示,一部分是勉励,一部分是谩骂,但自始至终都引人入胜,
且特别有效;因为,按照德国法律,被告是有最后发言权的。希特勒,对仅称他为民族主义
运动中的一名政治鼓手和平动机仅出自野心之说断然否认。说他想当部长的指控是荒唐可笑
的。“从一开始,我的目标就比当一名部长高出一千倍。我要的是粉碎马克思主义。我要完
成这一大业,部长这个头衔与之相比是何等荒唐可笑。”片刻后,希特勒暴露了他内心深处
的愿望:“生来是个独裁者的人是强迫不了的;他自觉自愿;他不是被人驱赶向前;他驱使
自己前进;这是没有什么可谦虚的……觉得自己是被召唤来统治人民的人是无权这样说的。
如果你们需要我或召唤我,我就合作,不行,我有我的责任!”
他对法庭说,11月起义虽然败北,他们必须尊他为德国未来的领袖,因为军队和支持
起义者的理想的人们是注定会和解的。“我相信,今天在街上举起卍字旗的群众与向他们开
枪的人们团结一致的时刻肯定会到来的。我坚信,这次的流血不会永远将我们分开。当我得
悉是市警首先开火时,我高兴地看到,首先开火的至少不是国防军;军队一如既往,未受玷
污。军队,不管是官是兵,与我们站在一起的时刻,终有一天会到来的。”
“希特勒先生”,尼哈特法官抗议说,“你说市警受到玷污。我不许这样说。”
希特勒不顾法官的驳斥,继续抑扬顿挫地高声说完了最后几句话:“我们建立的军队正
日渐强大,迅速地与日俱增。即使在此时此刻,本人仍骄傲地希望,终有一天,我们的原始
新兵将会由连发展为营,营发展为团,团发展为师,昔日的帽徽将会从泥潭中拾起,昔日的
旗帜将在我们面前飘扬;到那时,我们就将在‘审判的法庭’——‘上帝的法庭’——获得
和解;到那时,我们准备出庭,到那时,唯一有权审判我们的法庭的声音,将从我们的残骸
中,从我们的坟墓中响起。因为,先生们,对我们宣布判决的不是你们;只有永恒的历史法
庭才有权对我们的起诉作出判决。”
在唇枪舌战中,希特勒取胜了。法庭休庭考虑判决时,许多观察家都认为,他会被判无
罪。尼哈特法官,不顾所作的证词,坚持要开释鲁登道夫。其余3名外行法官,包括一位在
整个审判过程中不断以阴郁的目光偷看希特勒的法官在内,也一致同意开释主要被告。“以
我的辩护词为依据”,在审判过去很久后希特勒评论说,“他们深信,卡尔、洛索夫和赛塞
尔与我一样有罪。人们将反对意见通知他们,如若开释,案子有可能被转至莱比锡法庭的危
险。这就使陪审团不得不深思。他们的结论是,判我有罪比较保险,尤其是他们也得到保证
,在判决后6个月内将我赦免。”
4月1日,助理检察官埃哈德赶来参加宣判时,发现法庭内挤满了为她们的偶像佩花的
妇女。他下令将花除掉。其他追随希特勒的女人竟要求准许她们在希特勒的澡盆里洗澡。上
午10时过后,被告一伙被带到大楼前集体拍照。全身军服、头戴钢盔的鲁登道夫怒容满面
。希特勒身穿军大衣,未扎皮带,手执丝绒帽,站在他的左边。希特勒的军大衣洗得干干净
净,熨得平平展展,看上去像是新的。他的胡须剪得整整齐齐,头发下垂,看上去,他很镇
静,充满信心,身体也很好,像是一个成功的商人。有生以来,他首次大肚皮——体重达1
70磅。
被告被押进法庭时,大楼外聚集了一大群人。宣读判决书几乎达一小时;当希特勒(与
波纳、克里贝尔和韦伯一起)被判5年徒刑在兰茨贝格监狱服刑时,法庭内未出现轰动。刑
期减少半年,因为审判前已拘留6个月。如预想的一样,鲁登道夫被无罪开释。对他的高地
位所作的照顾,他再次以意气作答。“这次开释,我将它看作是耻辱,不是我的戎装和勋章
所挣来的”,否认起义责任的鲁登道夫说。他的猛烈抗议既使首席法官尼哈特恼怒又令他难
堪,因为他是开释的主要负责者。
即使被判有罪,希特勒仍受法庭的尊敬。它拒绝将希特勒作为一个不受欢迎的外国人押
解回奥地利。“希特勒是德国化的奥地利人。本庭认为,像希特勒那样连思想、感情都是德
国式的人,一个在战时志愿在德军中服役4年,在敌人面前英勇不屈且赢得了崇高荣誉的人
,一个在战争中受伤、健康受到损害的荣誉军人……‘共和国保护法’是不适用于他的”。
法庭对希特勒的3位敌人表示蔑视。它宣称,如果卡尔、洛索夫和赛塞尔“对希特勒要求他
们参加起义明确地说‘不行’,或者,在11月8日晚,被告反复要求澄清事实时,如果得
到某种合作”,这个悲剧是可以阻止的。
希特勒的判决是第一个被宣布的。在宣读别人的判决书时,他被匆忙押上等候在外边的
小汽车,为的是要避免示威游行。黄昏时分,希特勒被押回7号牢房。在他不在期间,牢房
重新进行了装修,显得更加引人注目。但是,早些时候的信心已不复存在了。狱卒朗斯·赫
姆利希注意到,他“看上去比先前更加愁苦。”阴郁的情绪很快便过去了。过了不久,他从
皮箱中取出一本新日记本。在扉页的右上角,他写道:“座右铭:世界灭亡时,全球都会抽
搐,对正义事业的信念却巍然耸立”。在这铭言下方,他写下了:
心胸狭隘和个人憎恨的审判业已结束——今天开始了我的斗争。
1924年4月1日于
兰茨贝格
只有起义者才需要的审判结束了。希特勒虽然赢得了一场宣传战,自己却被抛回牢笼。
他知道,他要在那里服刑4年半。在德国一大部分公众和西方世界看来,对叛国罪和武装叛
乱罪的判决,已轻到了荒谬的地步。伦敦的《泰晤士报》*?论说:“无论如何,此次审判表
明,反对帝国宪法的阴谋,在巴伐利亚并不被认为是个严重的罪行。”

(3)
在看守监狱的楼上关着两名希特勒的同志。克里贝尔上校被关在8号牢房,“奥贝兰联
盟”的领导人、兽医韦伯则被关在9号牢房。虽然希特勒天天都在抱怨铁窗,这里的生活还
是过得去的。每天清晨6时,值夜班的狱卒下班,牢房门便可打开。希特勒穿好衣裳、洗好
脸后便在等候(“他非常小心他的牙和嘴。这是因为在战时他曾中过毒气的缘故”)。一小
时后,得到信任的犯人便在公共室内为政治犯开早餐——有咖啡和面包或稀饭。8时,院子
和花园开门,允许犯人到那里去摔跤、打拳或练习双杠和跳木马。由于膀子有伤,希特勒”
只好充当裁判。”
半小时后,犯人们便沿着又窄又长的花园散步。花园的一旁是监狱大楼,另一旁是一道
20英尺的高墙。希特勒喜欢沿着一条砂石小路散步。他常与他的司机埃密尔·莫里斯一起
,在这条砂石小道上来回踱步,口中叨念着刚写进日记中的政治理论问题。“有时候”,赫
姆利希回忆说,“从前参加过冲锋队的犯人,一边走一边唱党歌。开始,我们对此未加注意
,至少未予反对。后来,站在他们一边的犯人一同高声齐唱,影响了周围的安静,我们才予
以禁止”。
上午10时左右,犯人被带回各自的牢房,然后便分发邮件。民族主义的许多组织和个
人崇拜者寄来许许多多的食品包裹。希特勒特别盼望收到罂粟籽做的薄面卷——这是奥地利
的一种特产,由国社党的一群女党员每星期送来。但是,韦伯医生回忆说,领袖把烤肉、香
肠和火腿送给他的同伴们,特别是囚在一楼的伙伴们,“与他一起住在楼上的是精英分子。
不错,即使在监狱里也分等级制度。在法律面前他们不平等,成了犯人也不平等。”
快到中午时,政治犯便在公共室内进午餐——通常是盛在一个罐里。其他人全站在椅子
后等待,希特勒一进来,有人便喊一声“立正!”希特勒站在桌旁,“其他人挨个前来行桌
礼”。他们很少讨论政治。希特勒通常与人聊的是戏剧、艺术或汽车。午餐后,他们常趁收
拾桌子之机抽烟和闲谈15分钟左右。之后,希特勒便退席回房(在最高的一层楼),或看
书看信,或写日记。下午4时左右是喝茶或喝咖啡的时间,地点还是在公共室。4时45分
,花园门又开了,希特勒或独自,或与莫里斯一起散步一个多小时。6时,犯人各自在牢房
内进晚餐——青鱼、香肠或色拉。有需要的还可买半升啤酒或*?萄酒。又运动或活动一小时
后,犯人先在公共室内集合,然后才各自回房。晚10时熄灯。
有时候,希特勒也会改变他的作息制度,一吃完早饭便回房学习或会客。据很快便对希
特勒崇拜得五体投地的赫姆利希回忆,他对他的同志们具有巨大的影响力。由于他“具有军
人的纪律性”,监内未出现过犯人集体大吵大闹的情况。
“他能指挥他们,对我们的工作和服务有很大帮助。”
通常,他“很高兴”,但一旦坏消息传来,他便“有点儿沉默寡言和焦急”。特别令他
不安的是党内的争吵不休。纳粹党分裂成两派的趋势越来越明显了,而引起分裂的主要原因
又是他对他的左右发的指示含混不清。罗森堡已加盟斯特拉塞尔,支持民间集团参加巴伐利
亚州的大选。更有意思的是,在鲁登道夫的协助下,两人不但组成了“国家社会主义自由运
动”,而且还列入了32人的候选人名单。
巴伐利亚的大选于4月首先举行,杂牌的民间团体意外获得了胜利,赢得了19.19
万张选票,仅次于“巴伐利亚人民党”。这一胜利使戈林夫妇非常高兴。卡琳在奥地利给她
父亲写信说:“……它也意味着对我们这些在外国生活的人的赦免。我真不敢相信,我高兴
极了。这些日子来,我们的处境很困难。据我们估计,在北德,希特勒和他的党能得到更多
的选票,希特勒最终必将上台。你知道吗,亲爱的父亲,我是多么相信他呀!他这人好极了
,是个天才,我相信,他是上帝赐给人间的难得的天才!”
一个月后,全国的选举像预期的那样成功,新成立的“国家社会主义自由运动”几乎获
得了200万张选票。34名候选人中,有32位——包括斯特拉塞尔、罗姆、弗德尔、弗
里克和鲁登道夫在内——获选。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曾反对这一基本概念的希特勒,却是这
次成功的主要因素。他在法庭上的演说,把“国家社会主义”这个概念介绍给了许多投票人
。希特勒强有力的神情及其卓有成效地阐明的思想,给这些投票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
,为这次成功作出贡献的,还有其他更深刻、更持久的力量——在全国,爱国主义和种族主
义的思想皆在发展。只是,通货膨胀虽然由于在全国实行了激烈的货币改革而得到克服,但
失去了家庭和财产的中产阶级与工人阶级中的失业工人一起,对投票也不十分热心。
可以理解,选举并不令希特勒十分高兴。鲁登道夫将选举成功一事归功于自己。还有,
由于他已获释,又可以为自己捞到资本。希特勒呢,一方面被迫加入鼓掌欢呼的行列,另方
面又惧怕新的组织会将他的不合法的党吞掉。他的恐惧并不是没有理由的。当时,有一本小
册子在各人民团体中流传。它虽然承认国社党人是人民运动的“开路先锋和先驱”,却又挖
苦地宣称,“他们并不是救星”。这表明,希特勒的政治权力已受到了威胁。对希特勒而言
,整个事件是一个痛苦的却又是宝贵的教训。他发誓,除非他确信自己有权加强自己的权力
,否则,他永不采取这种立场。
希特勒又遭到来自自己营垒中的攻击。在起义后被查封的《人民观察家报》的办公室里
,德莱克斯勒和弗德尔二人,正在开展反对希特勒的运动。“他们称希特勒为独裁者和带神
经质的演员,并宣布,如果要重建党,就必须更严格地控制他。”汉夫施坦格尔回忆说。一
天,德莱克斯勒在慕尼黑的一个小公园里碰见了汉斯·弗兰克,滔滔不绝地抱怨他们的被囚
的党魁。“他耍阴谋诡计害我,不遵守所有的诺言,排挤我;现在呢,他又搞这个狂妄的起
义,永远毁灭了党!”希特勒一旦重获自由,褐衣暴徒又会走上街头的。“德国未来的日子
非常可怕。希特勒出卖了我。我到处反对他的原因就在于此。”
那年5月,库尔特·卢德克从国外募捐回来,发现地下纳粹党混乱不堪。“各派之间,
各派内部,都在争吵。他们的敌对行动也不限于是私下里的丑闻——敌对各方竟在街头大打
出手,根本不顾在吃惊的旁观者面前出丑,也不顾给自己带来的损失。”他从汉夫施坦格尔
、阿曼和埃塞处获悉,罗森堡是党变坏的根源。但罗森堡的说法又是另外一套。他说:“他
们攻击我,原因是我代表希特勒。希特勒虽然一筹莫展,他们却不敢攻击。若是铲除了我,
他们便向最高领导前进了一步。”
卢德克决心亲自去兰茨贝格,向希特勒请示怎样采取最好的方法将危险驱除。根据卢德
克的说法,希特勒宣布,党必须采取一条新的行动路线。党的前途不在于武装政变,而在于
投票箱。“我相信,这是我们的最佳行动路线,因为国内形势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对党内
的争吵,希特勒似乎一点儿也不垂头丧气。“确实的,他对最后胜利充满了信心,连我自己
的疑虑也解除了。他的情绪具有感染力。”然而,党的裂痕继续扩大。几星期后,斯特拉塞
尔与鲁登道夫一起,建议为“国家社会主义自由党”奠基,建立一个统一的人民党,国社党
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这加剧了党内的斗争,也迫使希特勒采取断然措施。7月7日,《人民
使者》宣布,他已“放弃对国家社会主义运动的领导,在服刑期间不参与任何政治活动。他
请求他的追随者勿前来探视,因为他工作繁忙,且正致力于著作。”
在某些圈子里,人们猜测,希特勒以著书立说为借口,以躲避互相残杀的政治斗争。但
是,早在被捕之前,他已在酝酿写一本《犹太史》。现在,他已有一更好的主意。这个主意
一直缠绕着他,以致使他在政治上来个休假,以便将自己的想法付诸笔墨。除了在日记本里
随时将想法记下外,他还向莫里斯口述。然后,在牢房的安静环境中,用从典狱长那里租来
的打字机,吃力地用两个指头将手稿打出来。
赫姆利希看守回忆道:“当他一部分、一部分地写完后,便于晚间集会时向大家朗读。
”这本书并不是都在良好的条件下写成的。例如,下大雨时,窗户会漏水。一天,当他在擦
地板时,竟放声大笑。原来,“在杂物和水潭中间”,有只监狱饲养的猫,“蹲在矮凳上舐
凳子,舐得津津有味。”他的最得力的助手是顶楼的一位新来者——鲁道夫·赫斯。在希特
勒被捕后,赫斯听从了豪斯霍弗教授的劝告,自首了。赫斯帮希特勒出主意,想办法,记录
希特勒的口述,还帮他打字。瓦格纳太太也给他提供大量打字纸、复写纸、铅笔、墨水和橡
平等等。
起初,这部书原定是一本普通的历史著作,但是,在第一卷里——题目冗长,叫《四年
半来与谎言、愚蠢和怯懦斗争的情况》——却包括了对希特勒童年,在维也纳的岁月,赤色
革命,以及党在慕尼黑的初期活动的叙述。于是,它便成了一个苦孩子受政治教育的故事,
同时也给他提供了一个良好的机会,不仅使他能讲述三个他最拿手的题目——犹太人、马克
思主义和种族主义——而且论述议会政府的无用性、梅毒的毒害、艺术的衰落、君主政体,
以及战争失败的责任等等。
将政治理论付诸笔墨,本身就是一个自我教育的过程。“在我坐牢期间,我有时间去为
我的哲学思想提供一个自然的、历史的基础。”当局将他打进监狱,本身就犯了一个错误。
“假若他们老让我讲演,不给我喘息的机会,这种做法会明智得多!”
希特勒争取狱卒的工作做得也是很出色的。他已将狱中大部分工作人员争取到国家社会
主义方面来,连典狱长也允许希特勒房中的灯光亮到午夜以后。看守工作变得松弛,犯人们
竟发行打印的地下报纸。报纸办得既轻松又严肃。头版头条文章一般均由希特勒撰写,他也
常为它画讽刺漫画。地下报纸本来不会被发现的,后来,有人不慎在家书中提到它才暴露。
但是,当赫姆利希到一号牢房搜查编辑部时,却什么也未查到。
赫姆利希的职责之一是侦察晚间的集会,以确保不会有人密谋革命。但是,偷听者却受
到希特勒讲话宣传的影响,不久便被他的讲话完全迷住了。他与他的助手们常集合在门外,
“全神贯注地听着,尤其要听听他对与我们切身利益有关的问题是怎么说的。他的演讲给我
们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希特勒总是用“万岁!”结束会议。此时,人们便不约而同地唱起在起义那天格里戈
尔·斯特拉塞尔那组改编的歌词:

即使他们将我们出卖,
或将我们当牲口虐待,
我们深知我们的事业,
忠诚祖国,责无旁贷。
胸怀之希特勒精神,
永不磨灭,
永不磨灭,
希特勒冲锋队,
东山再起终有期!

由于希特勒把主要精力转入他的著作,便让他的人马自由取笑。一天晚上,10多个人
逼他作了一次老式的农民恶作剧游戏。他们用锅黑涂黑了脸,用床单裹住身子,拿着火钳和
扫把,开进7号牢房。他们挥舞着他们的武器,强迫希特勒受审。接着,他们便以巴伐利亚
的喜剧形式,重现了慕尼黑审判的情景。据赫姆利希记载,希特勒参加了这次游戏,接受了
他们的审判——在全德国自动游街——然后,“一边摇头,一边笑着回去工作去了。”
较不虔诚的来访者之一的汉夫斯坦格尔注意到,希特勒的体重增加了。他建议希特勒多
参加狱中的运动,少吃甜食。对每个劝告,希特勒都有自己的回答:“在体育运动中,一个
领导人是输不起的。讲话能去掉多余的体重。”汉夫施坦格尔给他带来几本书,但最能打其
他的精神的是新近一起的讽刺周刊《愚蠢》。该期周刊的封面刊登一幅漫画,画的是身穿铁
甲的希特勒骑着白马进入柏林,好像他是加拉哈德爵士似的(传说中英王亚瑟时代的围桌骑
士,意为高洁之士——译注)。
“你瞧”,他说,“他们尽可以讥笑,但柏林我是要进的!”
他接见了许多女客,83岁高龄的卡罗纳·霍夫曼太太(与摄影师霍夫曼非亲非故)也
在其列。他称她为“亲爱的和忠实的祖母”。她个子矮小,却仍有几分姿色。在过去几年中
,霍夫曼太太,一位退休中学女教师,主动为希特勒洗衣裳,照顾他的穿着。她让他吃糕点
和奶油。若是他吃了糖,她就像一位善良的母亲那样,滔滔不绝地训示他在高层社会中自己
举止应如何检点,作为对甜食的抵偿。一次,卡琳·戈林前来借钱求助,但只得到一张元首
的画像外加如下题词:“赠给我冲锋队司令之光荣之妻”。
赫斯的未婚妻伊尔塞·普罗尔是一个常客。一到星期天,她便从慕尼黑骑自行车前来兰
茨贝格。一次,她偷带进来一部照相机。希特勒与赫斯常在楼梯口候她。她一来,希特勒便
以维也纳式的潇洒风度吻她的手,然后领她到公共室进午餐。一次,她领母亲坐火车前来,
她母亲并不怎么喜欢赫斯,尤其是他现在成了犯人。但希特勒给她的一吻却全盘改观。“我
母亲是完全不问政治的,但一回到慕尼黑她便参加了党——全是那次手吻之故。”
豪斯霍弗也曾来探望赫斯,给他带来了政治书籍、政治地理的书籍和文章,包括哈尔福
特·马金德的著作在内。他有时也去看希特勒,但从不单独前往。“我是有意这样做的”,
他后来说,我总有这样的感觉:“他有受过教育不多的人对受过科学教育的人的不信任感。
”也许,这是因为豪斯霍弗教授曾表示过,赫斯不应步入政界,而应该继续其学术生涯所引
起的,也可能是因为教授曾公开视起义为悲剧式错误之故。他知道希特勒在写自己的政治自
传,也知道他曾与赫斯讨论过生存空间问题和地理政治问题,“但我有这个印象,也完全相
信,希特勒对这些问题毫无所知,连理解它们的正确观点也没有。”了解到赫斯和希特勒谁
也不懂地理政治后,豪斯霍弗教授便向他们讲解拉扎尔著作第二版的基础。但毫无用处。希
特勒只从地理政治中取其所需。
赫斯虽然崇敬这位教授,但已拿定主意要当希特勒的贴身秘书,并把一生献给国家社会
主义。时至今日,他已是领袖的心腹。他证实,希特勒确实厌恶有损于党的争吵,且正忙于
写书。7月16日,赫斯致函一大学朋友说,希特勒先生不想过问现实政治。“他暂时公开
脱离对运动的领导。原因是,他不想承担他一无所知的、发生在外边的事情的责任,也许是
因为与他们高见相违。他也无能解决没完没了的争吵,至少在此处他无能为力。他认为没有
必要去介入如此渺小的分歧。另一方面,他也坚信,一旦他重新取得自由,他能将一切都转
入正轨。”
德国北部的纳粹左翼坚决反对所谓的民间合并。他们谴责种族主义者,称他们为工人阶
级的“敌人”。有位学生领袖警告说,若与他们合作,“真正的国社党人,尤其是工人”,
将被迫脱离国社党。北方的左派分子虽然同意埃塞的看法,即合并是不可能的,却不愿与他
来往。在魏玛会议后两天,有人曾写过信,很明显,信是写给元首看的。该信希望希特勒出
狱便前来北德,但勿带赫尔曼·埃塞。北方是不能容忍这种人的。“我们不会像1923年
时在慕尼黑那样,在希特勒周围筑起一道万里长城。生活在这里的是流着北方血液的人们,
他们反对政治上的奴颜婢膝,他们决不是懦夫。我们不是演说家,也不是唯利是图之辈……
只要求与元首取得联系……只想献身于事业。”
由于这些人对基本问题的分岐加剧,希特勒更加下定决心脱离政治。7月29日,他再
次向《人民使者》发出一封谢客的声明。“由于本人目前所从事之工作不容打扰”,除书面
确认者外,他此后不再会客。虽然他厌烦政治与会客,当日他确曾会见一日耳曼——波希米
亚血统的党员库格勒。库格勒向他提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你对犹太人问题的立场是否有
某些改变?”这是个几乎刺痛肺腑的问题。“是的,是的”,他告诉库格勒说,“关于反犹
太人的方法问题是有改变。我现在才醒悟到,时至今日,我对他们太软了!在写书时我才明
白,如果要取胜,将来必须采取最严厉的反犹办法。我坚信,这不但是与我国人民,而且也
是与所有民族的生死存亡有关的问题。犹太人是全世界的害人虫。”

(4)
整个夏季,希特勒在“快活的寓所”里过着舒适的生活,准备迎接新的战斗。他把大部
分精力放在著作上,期待早日能宣布获释。9月18日,典狱长雷波尔德给巴伐利亚司法部
打了一份极有利于希特勒的报告,获释一事似乎也成定局。该报告称服刑数月来,希特勒”
严守纪律和秩序”,“历来合作,谦虚谨慎,对人彬彬有礼,特别是对本机关之官员。”在
报告末尾,雷波尔德预言,释放后,希特勒不会再从事暴力或非法活动。“毫无疑问,在监
禁期间,与先前相比,他变得更加沉静,更加成熟,更加深思熟虑。他并未考虑反对现行政
府的行动。”
开始,雷波尔德的强烈要求似乎肯定能使希特勒于初秋获释。但是,巴伐利亚州警察局
于9月22日密报内务部,提出务于10月1日释放希特勒;若他被“意外”释放,为安全
故,他应被押解出境。他一旦获释,暴乱必然会由他而生,“因为他有能量”。刑法一处对
此建议不予理睬,宣布希特勒可宣誓出狱。但是,司法部长提出申诉,理由是,犯人肆无忌
惮地违反了来访条例。这一申诉得以维持,出狱宣誓遂遭否决。
希特勒大失所望,但与从前一样,他很快便克服了沮丧情绪,重新致力于著书的工作。
“从早到晚”,赫姆利希回忆说,“一直到深夜,人们都可以听到他屋里的打字机声,和向
赫斯口述的声音。”他也未忽视其元首的责任。在慕尼黑起义周年纪念日,他“深情地”向
集合在公共室的政治犯发表演讲。他一方面“全盘承担责任”,另一方面又向他们解释失败
的历史原因。“领袖的真诚和崇高的道德深深地打动了听众。”
11月已过,但仍未有近期内出狱宣誓的迹象。他与先前一样坚韧不拔。
与此同时,希特勒的一位最有声望的追随者戈林,正住在威尼斯旅馆,企图设法向墨索
里尼借一笔款子,以应急需。戈林虽然伤体未愈,尚需重剂服药,但仍竭尽全力,效忠元首
。他的联系人是墨索里尼的一位代理人——雷奥·纳格雷里。戈林曾与他通信,希望能从法
西斯手中借到200万里拉,并取得墨索里尼答应在希特勒一出狱便与之会见的承诺。作为
报答,国社党将公开支持意大利对第洛尔南部提出的领土要求——此举将失去众多的追随者
,尤其是在巴伐利亚。
很明显,法西斯头子怀疑一个在学习“向罗马进军”中遭到惨败的政党是否能归还这笔
贷款。戈林的请求变成了呐喊。“从前,法西斯也很弱小,遭到耻笑”,他辩解说(192
4—1925年间戈林与纳格雷里的通信新近才发现,由本·埃·斯维林根译成英文。它不
但为现今尚不甚明了的戈林在这一时期的生涯提供了新的线索,而且为纳粹与法西斯的早期
关系提供了新的材料)。“人们不应该相信国社党没有前途。”用不了几年,它就会执政。
他详细地说明了纳粹党由于支持像南第罗尔那样失去民心的事业必然会面临的窘境;他也指
出,仅仅用200万里拉墨索里尼将会获得多大的好处。“为此,你将在我们的报纸上大吹
大擂。另外,这200万里拉最迟在5年内便会被归还。”
几天后,戈林要钱要得更加迫切。“如两个最伟大的民族运动能彼此更加了解,这确实
是很好的……在某种意义上说,反犹主义具有国际性。所有国家都应该反犹。”
11月已悄悄过去了,但墨索里尼仍拒绝承诺(恐怕从未借出200万里拉),元首也
仍在狱中。12月中旬,有几名同志获释。“关于重获自由,他屡次失望,但他却理智地泰
然处之”。赫姆利希回忆说,“留在狱中的人尽力准备庆祝圣诞节。”
他们将公共室布置一新,还支起一株圣诞树。但是,在他们装饰圣诞树前,州议会阻止
希特勒出狱宣誓的努力最终宣告结束。12月19日,巴伐利亚最高法院——或许是受到那
三位参加希特勒审判的外行法官要公开呼吁的威胁的影响——下令立即将他释放。
消息是雷波尔德典狱长亲口告诉希特勒的。次日下午,在狱中服刑年余后,希特勒向同
志们作了告别,将身上所有的钱(282马克)给了他们。他与赫姆利希握手告别,并感谢
他为他做的一切。之后,他与雷波尔德挥泪而别。“我离开兰茨贝格时”,希特勒回忆说,
“大家都哭了(典狱长及其他工作人员)——我可没哭!我们全把他们争取到我们的事业一
边来了”。
那天,天色阴沉。希特勒简短地问候了前来接他回家的两人——出版商阿道夫·米勒和
摄影师霍夫曼。然后,他轻松地踏上了那辆旅行车——帆布已被支起以御寒。由于在狱中不
准拍照,霍夫曼未给希特勒照相。此时,希特勒叫霍夫曼给他拍照,希特勒在古城门前照了
一张,因为城门有点儿古堡的气氛。霍夫曼问希特勒,今后怎么办,想干点儿什么。“我重
新开始,从头做起”,他说。在乘车前往慕尼黑的途中,希特勒心旷神怡(“多高兴呀,又
坐上车了!”)他让米勒把车子开快些。“不行”,米勒答道,“我坚决想再活25年!”
车至帕辛,遇上了一群开摩托车前来的纳粹,于是,他们便护送希特勒进城。一群忠实
的党员已在他住处外边迎候。在楼梯口,希特勒差点儿被他的兴高采烈的狗撞倒。室内放满
了鲜花和桂花圈。邻居早就给他送来了一桌子食品和饮料,还有一起葡萄酒。牢房并未使他
自怜。他并不悔恨在兰茨贝格度过的岁月,相反,他认为牢房生涯对他的发展起了决定性的
作用。“入狱时,对许多问题我只有本能的认识,刑期加深了我对这些问题的认识。也就是
服刑期间我获得了那种无畏的信仰,那种乐观精神和那种对我们的命运的信心。今后,什么
也动摇不了这些。”
希特勒离开监狱时,逆境锤炼了他,对自己的信念也更加坚定。党内的争吵及其政治野
心的明显受挫,并未使他脸红或难堪。返回慕尼黑后,他决心走上一条新的政治道路。他永
不再重犯以往的错误。先前,他是个有名无实的元首,为别人建立的党奔波操劳。此后,他
要做名副其实的元首,朝着长远的目标,用自己的方法,实行自己的纲领。
他的第一个任务是对形势作出估价。在12月大选中,国家社会主义集团丢掉了半数以
上的席位,选票也从191.8万张下降至90.7万张。还有,纳粹党依然不合法,只能
在地下活动。积极的一面是,他不但重获自由,将他押解出境的上诉也被新近为他的出狱而
奔波的人取消:奥地利拒绝接收希特勒,这毫无疑问影响了司法部长古尔特纳。在许多民间
组织的眼中,出狱后的希特勒是个敢于为主义而献身的圣人,他的种族主义运动,尽管在1
2月选举中受挫,但仍在蓬勃发展。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个发展系产生于那次起义。许多
原来在爱国运动中的温和派和激进派中间摇摆不定的人们,由于对那次流产的起义怀有好感
,也转到极端主义一边来了。
在某种意义上,纳粹党的基础比先前更加雄厚了。党内的两派虽然裂痕甚大,互相厮杀
,但希特勒有信心设法诱使他们超越分岐而忠实于他。他要成为领袖,而他的追随者也将不
得不将人民的目标与他个人政治上的成功等同起来。阿道夫·希特勒这个敢于以身殉义的全
国形象,也将成为旗帜、自由和种族纯洁的化身。
在宁静而孤独的牢房中思考出来的东西,在尚未适应的慕尼黑的自由中,又大相径庭了
。在获得自由后的当晚,他也竟不知怎么办才好。“我有这个印象,即在任何时候都会有时
来拍肩膀。不管做什么,我都得请假。这个思想仍在缠绕着我!”但希特勒毕竟是个聪明人
。他明白,只有时间才能恢复他与“现实的联系”。于是,他便决定沉寂几星期,然后才去
完成“使仇家兄弟握手言和”的任务。
为了重新取得一个公民的沉静,他所采取的第一个步骤,就是于圣诞之夜访问汉夫施坦
格尔夫妇。他们已迁至伊撒河彼岸,房子比先前的宽敞多了。这个区靠近赫尔佐希公园,环
境可爱,住有像托马斯·曼那样的声名卓著的名人。希特勒走进钢琴室后,神情紧张地四下
张望,然后几乎恳求般地说:“汉夫施坦格尔,给我演奏《利贝斯托德》吧。”在汉夫施坦
格尔“使劲地演奏完经李斯特加工后的《崔斯坦和伊索德》里的名曲后,“希特勒才开始放
松。赫仑纳将新添的女儿赫尔达带了进来。希特勒朝婴儿哼唱了一阵,然后为发生在乌夫因
的事情表示歉意。“你是我熟人中最封建的”,他一边说,一边环视琴室。话说到一半,他
突然转头后望。“对不起”,他解释说,“监狱给造成的,不论何时何地,总他妈的有狱卒
站在身后监视你。”他解释道,在兰茨贝格,总有人透过门洞在察看他。“真可怕,那!我
确信,他们在寻找借口将我送进疯人院。你知道,我绝食了两个星期。他们想以此作为指控
我发疯的理由”(这也许是他结束绝食的原因)。
晚饭后,他们分发了藏在点着蜡烛的圣诞树下的礼物。之后,赫仑纳、希特勒和4岁的
埃贡围着钢琴而坐。汉夫施坦格尔用“斯坦威”弹了一曲又一曲。一首《军队进行曲》鼓舞
了希特勒。他倒背着双手,像军人似的,在室内来回踱步,脑中想起了大战中的情景。他还
为埃贡模仿战场的情况,有火箭炮声,75cm口径的大炮声和机枪声。有时单项模仿,有
时所有声音一起来。
接着,他谈论了政治,慢慢地又演变为反犹的长篇大论。汉夫施坦格尔认为,他的反犹
主义已取得了更具体的种族味道。他相信,华尔街,甚至全美国,都受犹太人的控制。接着
,他的思想——他的话——猛然转到兰茨贝格他最亲密的朋友那里。“啊,我的卢迪,我的
赫塞尔”,希特勒满怀深情地喊道。“想到他还在那里,多可怕啊!”
在他离开前,他与赫仑纳单独在琴室内呆了片刻。她坐在长沙发上。突然间,他双膝跪
在地上,一头埋在她的怀里。
“要是有人照顾我就好了”,他说。
“喏,这样不行”,赫仑纳说。她问他为什么不结婚。“我永远不结婚,因为我已奉献
给了国家。”她想,他的行动真像个小孩子。几乎是在17年前的这天,她母亲去世了。”
若那时有人进来,那可糟了”,赫仑纳回忆说,“会羞辱他的。他在冒险,确实是冒险。事
情就这样完了,我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第八章 希特勒的秘密著作

1925—1928
(1)
新年前夕,霍夫曼邀请希特勒到他家欢度除夕之夜。希特勒拒绝了。晚会开始后,一位
姑娘叫这位摄影师再给元首打个电话试试。出于霍夫曼的意外,希特勒竟答应前来,“但只
呆上半个钟头。”人们焦急地等待他前来,尤其是女宾们,因她们谁也没见过他。果然不失
所望。“他穿着长礼服,非常潇洒,”霍夫曼写道,“那时,他的头发尚未下垂前额,头发
虽然不浓,却更加深了他的魅力。”女宾们特别赏识他的小胡子。
一位漂亮姑娘将希特勒引到檞寄生树下,吻了他(按英国风俗,檞寄生树被用作圣诞的
装饰品,圣诞节那天,凡走过檞寄生树下的女人,谁都可与她接吻——译注)。“我永远忘
不了希特勒脸上惊慌和恐怖的神色!这位妖艳的姑娘也感到,自己过于不慎,便周身不舒服
,一声也不敢吭了。他目瞪口呆,像孩子一样,一筹莫展,咬着嘴唇,强忍怒气。他一抵达
,使室内本来就有点拘谨的气氛此时立刻冷下来了。”霍夫曼试图一笑了之,让气氛活跃起
来。“好在不是发生在岁数较大的客人身上。不过呢,希特勒先生,你会与女士们交好运的
!”此语并未使希特勒高兴。于是,他便与众人客气地、冷冷地告别。
自从兰茨贝格出狱以来,他就生活在半孤独中。无论是在政治上还是在社交场合,他都
感到很难适应。他下决心将自己的活动局限在与埃塞和波纳进行幕后讨论的范围内,拒绝透
露自己的新打算,尽量推辞与前来讨教和祝福的崇拜他的人们会见。与此同时,他也避免错
误地给普通的追随者泼冷水。这样,他的沉默反而使他们更急于听到他的首次演说。
为了更快熟悉近来政治上和经济上的急剧发展,他需要集中精力和不受干扰。在法国,
曾要求占领鲁尔的统治集团业已下野,上台的是一个较有妥协性的政府。关于战争赔款问题
,不久前,盟国已通过决议,同意让德国较公平地赔偿。在经济战线,由于稳定了马克,经
济不致再急剧地出现混乱情形。与法国和平解决问题以及经济的恢复这个双重的前景,意味
着希特勒的政治资本已被剥夺。
另一方面,社会也发生了变化,给他提供了在全国范围内重新步入政界的机会。技术的
迅速发展,都市化、人口的分散,以及过去10年来的工业化,使中产阶级土崩瓦解。小商
贩、自食气力的商人和农场主,也处在风雨飘摇中。在通货膨胀期间,遭遇最惨的是中产阶
级。这些人比工人阶级较优越富裕,但其富裕却又连同他们的节省和资本一起全被消灭净尽
。许多人将其不幸归咎于赤色分子和犹太人,他们正将痛苦转化为仇恨。这样,他们对希特
勒的反犹主义便易于接受了。
新的一年给他带来了众多的机会和困难。他的政治前途如何,这就要看他对付这两者的
能力如何了。作为第一个行动,他于1925年1月4日作出了与新任巴伐利亚总理海因里
希·赫尔德休战的姿态。他单独与赫尔德谈了半小时,保证忠诚于新政府并提出与他合作,
共同反对赤色分子。他保证在未来的政治斗争中仅使用合法手段。他给赫尔德留下了如此良
好的印象,以致使赫尔德于当晚便称“这头野兽已给制住。我们可松松链子了。”
在这一准备阶段和与世隔绝的阶段,常与希特勒一起的只有少数几个人,而阿尔弗莱
德·罗森堡却不在其列。他知道,希特勒与埃塞、阿曼、霍夫曼和汉夫施坦格尔等人,常一
起乘车到乡下兜风。对自己被排斥在这一精选出来的圈子之外的举动,他是很反感的。“他
很倚重我,但不喜欢我”,罗森堡在后来抱怨说。一来是因为生气,二来也是对党的分裂表
示关切。罗森堡力谏他的友人卢德克撰写文章提出警告,除非立即停止互相攻击,否则,党
就非灭亡不可。
在给希特勒送去文章的一份副本后,卢德克求见希特勒。会见是在提埃希大街那间小屋
内进行的。在攻击了鲁登道夫一顿,接着又大谈特谈犹太人后,希特勒才转而谈文章的问题
。他说,卢德克不可能知道起义的内情,也不知道审判的详情,因为他在国外。他讥笑了罗
森堡离间他与埃塞的关系的企图(“那家伙指尖上的政治感比他们的一伙指控者屁股上的政
治感还强”)。然后尖酸刻薄地向卢德克提出劝告,要他告诉罗森堡,“赶快回头,停止对
受损害的无辜者玩弄花招”。
表面上,希特勒似乎拒绝接受卢德克关于停止党内争吵的劝谏。事实上却接受了——他
是要按自己的办法行事。关于医治党的创伤的决心,以及他对赫尔德总理所作的保证,很快
便见了成效。2月16日,巴伐利亚政府解除了紧急状态,取消了对纳粹党的限制。10天
后,《人民观察家报》又见诸报摊。希特勒撰写了一起题为《新的开端》的冗长的社论。他
保证,此后他将按照组织和政策行事,绝不听从个人的或宗教的分歧,并号召党内各人民派
别以和为贵,停止争吵。他说,他们必须团结起来去打败共同的敌人——犹太马克思主义。
这是新阿道夫·希特勒在行动;为党的团结故,他决心采取合法行动,也愿意妥协。与此同
时,他又要按自己的办法去办党。虽然他曾保证在政府的框框内行事,但却未缓和对他的首
要敌人犹太人的斗争。
次日,2月27日,希特勒公开返回政界。他参加了在贝格勃劳凯勒——他发动起义的
地方——举行的党的会议。他讲,他定于晚8时开始讲演;但从下午开始,这间啤酒馆门前
便开始排队。下午6时警察关门时,大厅内已挤满了4000名听众,而门外还有1000
人不能进场。全国的国社党人都来了——只有3名要员未来:罗姆、斯特拉塞尔和罗森堡。
“我不愿参加这次闹剧”,那天下午罗森堡对卢德克说,“我知道希特勒要搞的那种兄弟相
亲、握手言和的把戏。”罗森堡很自尊,不愿与他觉得已将他抛弃的人握手。
大厅内的慷慨激昂情绪几乎与起义前夕的情况相差无几。当希特勒沿着过道走上讲台时
,热情的追随者纷纷挥动啤酒瓶,向他欢呼,还互相拥抱。他的眼光超越了党的领导人,向
远处的广大党员呼吁。他的话是激烈的,但并不开罪任何一方。他并未详尽地列举1924
年争吵的谁是谁非;他故意闭口不谈。他称鲁登道夫是“运动的最忠诚、最无私的朋友”,
敦促“还向着老国社党的”人们,在卍字旗帜下团结起来,粉碎他们的头号敌人:马克思主
义和犹太人。前者是向像埃塞那样的革命者发出的呼吁,后者是向德莱克斯勒和较保守的民
间追随者。
在发出振兴国家的激动人心的呼吁后(“认为有6000~7000万人口的伟大民族
是毁灭不了的看法,是疯子见识。一旦失去了自恃的动力,它就要灭亡。”),他便把注意
力转向坐在前排的党的干部们。他一不要求他们忠诚和支持,二不向他们表示妥协。他命令
他们,若不参加扑灭犹太人运动,就请他们出党。“若有人向我提出条件,那我就告诉他:
‘朋友,等着瞧,看我会给你们提出什么条件吧!’我不会到外边去动员群众的。党员同志
们,一年后你们再判断吧,如果我做得对,那很好;如果做得不对,我就把党权交回你们手
中。然而,在那一时刻到来前,我将独自领导这场运动,只要我全盘负责,谁也不得向我提
出条件。我无条件地为运动发生的一切承担责任。”
他的狂暴感染了听众。“万岁!”的喊声顿时在大厅爆发。妇人们在哭泣;人们从后厅
往前拥去,有的从桌椅上爬过。曾经是誓不两立的仇人,此刻像潮水一样,拥上讲台互相握
手,不少人热泪盈眶。梅克斯·阿曼喊道:“必须停止互相倾轧!人人拥护希特勒!”德国
国家党的鲁道夫·布特曼满怀激情地宣布,他的怀疑“随着元首的演讲,全部烟消云散了。
”布特曼所用的“元首”头衔,迄今还是用于私下;它说明了希特勒取得的成功何等重大。
此后,他将变成公开的元首。他不但统一了纳粹党,而且还建立了党的领导原则:一人统治
,不准怀疑。
精疲力尽的希特勒,当晚与威尼弗雷德·瓦格纳一同离开了慕尼黑。他与几名鼓手在她
家住了一晚。由于是密宿,孩子们在多年后才知道有这回事。
希特勒东山再其后的翌日,德国发生了一起重大政治事件。在由埃伯特之去世引起的全
国大选中,78岁高龄的陆军元帅冯·兴登堡被选为共和国的第二任总统。很明显,这位右
派英雄并不同情共和,在试图保持中立的同时,并未大力加强共和势力。内阁危机依旧丛生
,而且常常是由于小事引起。例如,保守派建议向霍亨佐仑家族提供高额财政赔偿,遭到社
会主义派的强烈反对,但获得通过;接着又提出向被废黜的王公贵族提供赔款的新法案。社
会主义派提出进行公民投票,但法案仍获通过。甚至连德国国旗应采用何种颜色的问题也导
致内阁危机。为这点小事,汉斯·路德总理竟被迫辞职。
国内政治的变化似乎不可避免地将为希特勒的权力膨胀提供新的动力。但是,他重返啤
酒馆的政治行动来得太突然,胜利也过大,使巴伐利亚政府无法容忍。它只证明,他的口才
对巴伐利亚州有多大的危险。他给党注入了新的生机,但搞得太快、太过分。这样,巴伐利
亚州警察局便以希特勒在贝格勃劳酒馆用“不是按中产阶级的标准而是以踏着尸体去反对马
克思主义和犹太人”的激烈言辞煽动听众为由,禁止他原定在3月初举行的五个群众集会上
发表讲话。
希特勒亲口对此提出了抗议。“想跟我们干架的不妨来试试。”他对警察局官员说:“
谁进攻我们,谁就会被捅得稀巴烂。我要领导德国人民为取得自由而斗争,用不成和平方式
就用武力,但一定要成功。这句话我要给警探们着重地讲,省得流言蜚语到处传。”这些话
,从一个宣誓出狱的人口中说出来,是很有分量的;其结果是,在全巴伐利亚都禁止他演讲
。公开的纳粹集会可以,但只要有元首演讲就不行。不久,禁令几乎扩展到德国的每个州;
这样,希特勒的主要政治武器便被剥夺。他被迫将讲坛移至巨富的支持者家里。据海因
茨·豪斯霍弗的回忆——他父亲曾领他去过慕尼黑的某沙龙——希特勒说话时犹如在皇冠马
戏院里一样,不同的是,他是坐着讲的。“非常可怕……又喊又叫,还挥动手臂。没有人打
断他。他讲呀,讲呀,像放唱片一样,一讲就是一个钟头或一个半钟头,直讲得他精气力尽
……讲得他气喘吁吁。讲完后一坐下来,他又是个普通人,好人……好像他换了一个档一样
,中间没有什么间歇。”
禁令使希特勒将自己的精力集中在党的重新建设上来。他不辞劳苦,一次又一次地参加
会议,不停地劝告人们,就像在贝格勃劳凯勒时一样。他的基层工作技巧——与男人握手致
意,吻女人的手,与数不清的人们亲密地交谈——使他与市内的党员建立了联系。这样,他
不但成功地增强了他对普通党员如磁铁般的吸引力,而且完全控制了党的组织。与此同时,
埃塞和施特莱彻也运用希特勒的战术,走遍了巴伐利亚,把当地的组织团结在元首的周围。
到了3月底,希特勒几乎完全控制了地方组织。但是,在德国北部,他不得不将党的命
运交给格里戈尔和奥托·斯特拉塞尔。格里戈尔是个出色的组织家和天才的演说家。作为国
会代表,他可以免费乘火车出入。在贝格勃劳酒馆发表了鼓舞人心的讲演后,他保证效忠希
特勒。但是,奥托,一位年轻有为的记者,却持有保留态度。他想,与希特勒“共度密月”
的时间能维持多久?
与被监禁时期一样,希特勒深居简出,很少公开抛头露面,且很好地利用了这一机会。
在两名工作效率很高但没有什么名气的党的工作人员的协助下,希特勒利用闲暇时间,建立
起了一个牢固的党的机构。这两人是菲力气·波勒和弗朗茨·埃克萨瓦·施霍茨。波勒长得
像猫头鹰,对希特勒开口说话前必先鞠躬。他虽当上了党的执行秘书,却为工作细节发愁。
曾在慕尼黑市政厅当过会计的施霍茨,现在是党的出纳,掌管财政。工作起来,他像是个加
减机,又能发扬吝啬鬼的精神,精打细算。这两人完全臣服于元首,成了党的机构中不可缺
少的人物。
波勒和施霍茨把党的内部组织搞得井井有条,效率极高,这便使希特勒能集中精力研究
党的长远政治战略,撰写文章,并到德国北部作广泛的旅行,亲自出席党的秘密会议。他也
有闲暇时间去修补破裂的友谊,开导顽固分子,使敌对者握手言和,以及处理私人问题。他
恢复了罗森堡在复刊后的《人民观察家报》里的编辑职务,并致函给他,赞扬他的气节并将
他称为“最宝贵的合作者”。
数天后,希特勒又写了一封信,解决了一个令他头痛的问题——驱逐他回奥地利。他单
刀直入,要求林嗣当局吊销他的奥地利国籍,因为他要做一名德国公民。3天后,上奥地利
省政府向他发出了一份移民通知,取消了“他对奥地利国家的忠诚”。只花了7.5先令,
希特勒便解脱了被驱除出境的威胁。虽然,他此时尚不是德国公民,因而没有选举权,也不
能任职。但他相信,一旦需要,他是能解决这个问题的。
比较迫切的问题倒是那位既不听命令又自私自利的罗姆上尉的行动。从一开始,他就有
意要把冲锋队变成自己的私家军而不是希特勒的政治工具。当元首尚在狱中时,他纠合了冲
锋队的残余势力,重新搞了个组织,叫“前锋会”。罗姆相信,如要将“前锋会”置于党的
管辖之下,那么,自起义以来所做的一切就将失去。于是,他便于4月16日向希特勒递交
了一份备忘录。他提出,有3万名战员的“前锋会”可作为全国政治组织的基础,但它必须
置于罗姆的绝对领导之下。在请求的同时,他还提到过去的友谊,并立誓忠于希特勒。
希特勒早就知道,要依靠一个他无法控制的组织,这是多大的灾难。他决心把新冲锋队
变成完全是自己的工具,遂即要求“前锋会”立即接受他的领导。罗姆明目张胆地施加压力
,递交了辞去“前锋会”的职务的辞呈,并要求元首书面承认他这一行动。罗姆等了一阵,
等不到希特勒的答复,遂于4月30日再次致函于他。“为了纪念我们在一起共同度过的美
好而困难的日子”,他在信的末尾写道,“我趁此机会对你的同志之情表示感谢,并请求你
勿将我排斥在你个人的友情之门外。”由于再次未得到答复,罗姆遂于翌日宣布正式辞职,
退出政坛。希特勒用沉默的办法,迫使罗姆成为无党派人士,并退出了“前锋会”,而他自
己则可自由自在地按自己的目标去建立一支重新充满活力的冲锋队。
罗姆大吃一惊,感情也受损。据卢德克说,罗姆大发牢骚。“他虽然常常按我们的建议
行事,当着我们也笑容满面,但干起事来好像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主意、自己的发明创造似的
。我从未见过有人像他那样厚颜无耻地借人衣裳来打扮自己。因为他摇摆不定,优柔寡断,
对问题往往待启发展到无法容忍、情况紧急时才在最后一分钟突然作出处理。原因是,他的
行动不像他的思维和演讲那样条理清晰和合理……希特勒做事喜欢自行其是,若碰到有人坚
决反对,尽管理由再充足,他也暴跳如雷。但他不明白人家会怎样讨厌他,也不知道他是在
欺骗自己和他周围那些吹牛拍马的人。不过,谁也不会完美无缺,他也有不少伟大之处。很
明显,谁也不会比他干得更好。”对一位微不足道的下士曾宽宏大量地施以昵称“你”的罗
姆,可以说是在钦佩和鄙视间进退维谷。

(2)
那年春天,希特勒个人的梦想至少有两个已得到实现。首先,他好歹算是搞到了一辆红
色的新“麦塞蒂斯”,他乘坐着它,与心腹同伴一起,在巴伐利亚乡间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
光。其次,他在山村贝希特斯加登建立了一个辅助总部。他常在景色令人赞叹不已的地方养
神和寻找精神刺激。简朴的生活令他迷恋,他常穿起皮裤外出散步。“穿长裤真是受罪。他
从前就是在零下10度的气温里也常穿皮短裤走来走去。它给你一种妙不可言的自由感。”
起初,他住在“莫里茨公寓(“莫里茨公寓”在奥贝萨尔茨贝格)的一间小屋里。该屋
座落在主楼的上方。在这个安静的环境里,他写完了他的著作的首卷。他的主要“试音板”
是当了他的私人秘书的赫斯(每月工资300马克)。在写社论时,他还常请教一位并不积
极反犹的前编缉本哈特·斯坦普弗勒神父和汉夫施坦格尔。汉夫施坦格尔常把他文中的“最
”字砍掉,也极力“使他免除”受诸如赫斯和罗森堡等人的地方观点的影响。但希特勒总是
将删去的东西复原,不理睬汉夫斯坦格尔的苦口气心。“除非你看了世界”,汉夫施坦格尔
说,“否则你就建不起自己的世界观”。他建议希特勒趁演讲遭禁之机到国外去走一走,花
上3至4个月时间便可走遍美国、日本、印度、法国和英国。
“假若我这样做,运动会发生什么情况呢?”他坐牢时,党的组织便四分五裂,现在不
得不重建。汉夫施坦格尔说,你回国后“对未来便会有许多新的筹谋”。这也打动不了希特
勒。“你的主意多新鲜!”他说,“你想想,我能从他们身上学到什么?我干嘛要学别人的
语言?我岁数太大了,没有兴趣,也没有功夫。”
汉夫施坦格尔主动提出教他学英文,便于他日后能看懂英、美的报纸,更多地了解国外
的情况。希特勒从不拒绝汉夫施坦格尔的好意,可就是下不了决心。就连赫仑纳的影响力也
逐渐减小了。她建议希特勒学跳华尔兹舞,以应付社交场面。他拒绝了,理由是,这与政治
家的身分不符。她丈夫指出,华盛顿、拿破仑、腓特烈大帝等都喜欢跳舞。希特勒反驳说,
这是“傻瓜,浪费时间。另外,维也纳人的华尔兹舞也太女性化,不适合男人跳。他们的帝
国之衰落,绝不是最小的因素。我恨维也纳的原因也在于此。”
他对赫仑纳之拒绝,或许与前一年圣诞节她对他之拒绝有关。此时,他正转向在别的女
人身上寻求安慰。在贝希特斯加登,在他租赁的房子对面,有一间花店,是赖特姐妹开的
(在贝希特斯加登居住时,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像个“好斗的公鸡”)。姐妹的名字分别叫
安妮和米茨。希特勒邀请米茨去参加音乐会,但她姐姐不同意,说希特勒比她16岁的妹妹
大20岁。希特勒大失所望地走了。不久,希特勒便邀请姐妹俩去参加党的会议。多年后,
米茨宣称,希特勒之所为超出了调情:他称她米茨尔,说她的眼睛与他母亲的一样漂亮,还
要吻她,她拒绝了;他便宣布,此后两人不要再见面了。但是,不久两人便在湖边散步。在
一处偏僻的地方,他两手扶住她的肩膀,吻了她。“他说,‘我要把你压扁’。他欲火上升。”
不久后,他们便成了情侣;她要求结婚,但他只答应在慕尼黑租一间房子,以便同居。
在威尼弗雷德·瓦格纳家中,他寻找的是另一类型的女性刺激——在那里,人们从不对
他进行挑剔。在这家人眼里,他是英雄,而他也很高兴地扮演一个一心要暗杀他的敌人的神
秘人物的角色。他常于深更半夜偷进万弗里德别墅。“夜虽然深了”,弗里德林·瓦格纳回
忆说,“他总要跑到孩子们的屋里来,给我们讲他冒险的吓人的故事。我们……听得毛骨悚
然。他还让我们看他的手枪。枪,他当然是随身携带的——很小,可藏在巴掌里,但能装2
0发子弹。”然后,他就对孩子们说,他眼皮下的那两个疤痕是打仗时被毒气伤的。
在万弗里德,人们叫他“乌尔夫”。大家都喜欢他,连新买来的、见生人就吠的刚毛猎
犬也喜欢他。特别是孩子们,他们全爱他。“他好像有特殊引力……不花什么力气就能将他
们吸在身边。对我们说来,他的生活是迷人的,因为与我们的生活不同——好像是故事似的。”
7月18日,他的著作第一卷由埃赫尔出版在慕尼黑问世了。根据阿曼的建议,书名被
改成《我的奋斗》,即他给自己的日记取的名字。销路是好的,至1925年底,已售出1
0万册。但出版时以及此后,《我的奋斗》却遇到批评,被认为写得很糟,既华而不实又过
于夸张,读起来像有政治味道的何拉西奥·阿尔吉尔的小说。甚至连它的副标题“算帐之时
”也是小说式的。即使如此,对一个青年个人政治信念的第一人称式的详尽阐述(虽然为自
我服务),却也使读者洞察了席卷德国全境的人民运动的浪潮。
自出狱以来,由于忙于党的政治事务,希特勒的反犹谩骂暂时被掩盖了。这本书是阐述
这种感情的渠道,而他也将这主题发展到了新的高度。他开诚布公地讲明,他个人生活及其
政治生涯的中心就是对犹太人的仇恨和恐惧。在描述他在帕斯瓦尔克双目失明那一章 的末尾
,他提出了挑战:“对于犹太人,除了给一个斩钉截铁的回答‘不是、就是’外,无可讨价
还价的。不过,我决心做个政治家”等。一旦当上政治家后,他的任务就是用残酷的方法解
决犹太人的问题——且以上帝的名义。“所以,本人相信,本人击退犹太人的行动是代表造
物主的,本人干的是上帝的工作。”由于德国种族主义在军队的增长,《我的奋斗》的有关
章节在军队中受赞赏,而本书的作者就是反对国内外敌人的斗争的化身。

(3)
希特勒肯定明白,让格里戈尔·斯特拉塞尔在德国北部全权组织纳粹党是危险的;他越
是成功,便越是一个危险的政治对手。斯特拉塞尔虽然反犹,却不反动,他的政治哲学可追
溯至史本格勒及战时前线的社会主义,其基础是无产阶级的领袖必须是军人这个中坚原则。
他是国社党左派的典型,这就使他在重新组织革命力量方面的作用特别突出。他身强体壮,
为人友善,既能运动群众,又能动员个人;所以,到那年夏末,他给运动带来的繁荣已超出
了希特勒之所料。在某些地区,支部的数目已增加了一倍甚至两倍。这大都由于斯特拉塞尔
对工人阶级吸引力及其不受慕尼黑之独裁领导者控制。
9月初,反南方的斗争在哈根举行的党的会议上公开化了。会议是由格里戈尔·斯特拉
塞尔召开的,其目的在于南北联合以反对慕尼黑的官僚政府。会议参加者天真地希望,他们
能把元首从反动的巴伐利亚顾问手中挖出来领导德国,使德国永远成为革命的人民国家。斯
特拉塞尔的纲领获得通过。代表们投票赞成联合,以求得组织上和在宣传工作中的高效能。
代表们也批准发表一系列的文章以阐述具有纲领性的政策——包括近乎于国家布尔什维主义
的经济改革在内。编辑则由一名才华横溢的29岁青年约瑟夫·戈培尔担任。戈培尔替下了
做事慢条斯理的希姆莱,当上了斯特拉塞尔的秘书。他身高只5英尺多一点儿,体重也只百
磅余。此外,他细小的身躯又遭小儿麻痹症的摧残,有只脚变了形。幸而戈培尔有各种天才
:他的文章文笔流畅;体格虽然弱不禁风,但在讲台上却是一代枭雄:引人的男中音,富有
表达力的手势,一双引人的黑黑的眼睛。
戈培尔出身于莱茵河上一个信奉天主教的小资产阶级家庭,身上打的烙印是学术而不是
家庭或教堂。形成他的性格最重要的地方是慕尼黑大学,就是战后许多丢掉了幻想的军人成
群拥去的那所大学。由于有一只脚畸形,他免服兵役,但他心目中的英雄却是一位身材高大
、人材出众的理查德·弗里斯格斯——此人是个和平主义者和无政府主义者,他给戈培尔灌
输的理想却在他尔后的生活中起着重要作用。弗里斯格斯还将他介绍给了多斯托耶夫斯基,
后者的神秘主义思想也鼓舞了年轻的戈培尔。
戈培尔被调往海德堡。1921年,戈培尔获哲学博士学位,并离开了该地。在此后几
年中,他写了一本名为《麦凯尔》的自传体小说、几出话剧和许多抒情诗。为谋生故,他曾
在银行里干过活,在科隆证券交易所当过巡视员,当过家庭教师,也当过业余图书管理员。
在这段潦倒的岁月中,他与弗里斯格斯分道扬镳了,原因是,他厌恶马克思主义的国际主义
。他转向人民社会主义后,在希特勒(“是我们的信仰和理想的化身”)身上他找到了受他
崇拜的第二个弗里斯格斯。与此同时,他也与格里戈尔·斯特拉塞尔打得火热。这种分裂的
忠贞及其不可避免的终结决定了纳粹党发展的方向。
思想上的进退维谷使这种斗争更加复杂化了。在许多方面,戈培尔仍是个革命者,他力
图把共产党人转到国家社会党人一边来。他决心创造一种理论,一种桥梁,“让他们从左到
右使那些愿意牺牲自己的人们走在一起。”与格里戈尔·斯特拉塞尔一样,他也认为,党应
该维护工人阶级的事业,特别是工会的事业。希特勒与戈培尔的主要分岐就在于此。他希望
下次北上时能影响希特勒,并向他证明,共产党与纳粹的不同之处在于,共产党奉行国际主
义。
11月4日,两人终于在不伦瑞克会面了。希特勒握了戈培尔的手,这使戈培尔大喜。
“像一位老友”,他在日记中写道:“那双碧眼,就像是星星。看见我,他很高兴。我如置
身天堂。”这次亲自相见,是戈培尔迷信于元首的开端。几星期后,两人又在普劳恩相见,
戈培尔之迷信程度更加强烈了。
“太高兴了!他像老友一样问候了我。还照顾我。我多么热爱他呀!”
然而,不到24小时,戈培尔又在北方参加地方长官会议,公开反叛党的中央组织。他
被派往北方的目的,是要协助斯特拉塞尔草拟党的纲领,以便把元首从“反动的”慕尼黑集
团的手中解放出来,使他向左派靠拢。纲领要求将土地收归国有,把大农庄分配给无地的农
民,对各公司实行国有化。这份纲领于1926年1月24日至25日呈交给了在汉诺威举
行的两天长官会议。会议开得非常激烈,这主要是由于希特勒的代理人戈特弗里德·弗德尔
的突然出现引起的。在戈培尔看来,他是“资本和利息的奴仆,是通货升值的骗子,又是运
动的主要纲领的起草人。”据斯特拉塞尔的哥哥说,这些地方长官,除罗伯特莱伊孤零零一
人外,对新纲领一章 一节地进行了投票。对一切均持反对态度的弗德尔最终说:“无论是希
特勒还是我本人,都不会接受这个纲领。”与会者提醒他,他不过是个客人,但他仍坚持己
见。当他宣布希特勒反对马克思主义者关于将皇室财产予以没收的要求,说它是“犹太人的
欺骗”时,他被轰了下去。戈培尔猛地站了起来,忿怒地攻击了慕尼黑领导集团。他要求将
希特勒开除出党,除非他摆脱他们的影响。这个最后通牒竟出自不久前还称“我多么热爱他
!”的人口中,这似乎是件怪事,但,它也可能正是“热爱”的产物,因为他坚信,慕尼黑
那帮官僚正把希特勒引向毁灭之途。
不管是何种情况,弗德尔关于这次分裂大会所作的汇报,却最终使希特勒采取行动。2
月14日,星期天,他将党的领导人全部召至班贝格。坐在这次秘密会议席位上的北方代表
,颇有不安之感。在数量上,南方代表占绝对优势,而希特勒一踏上讲台,就主宰了大会的
进程。他前来班贝格时,思想上就有所准备。他明白党面临的问题是什么,也知道自己的领
导权已受到威胁。所以,他一开始便开诚布公地说明,他是元首,是运动的核心。在纳粹党
内不允许存在议会式辩论,不再搞什么民主程序。他不允许有分裂派别存在。每个地方长官
,每个党员都必须保证效忠元首,而且只效忠元首一人。
他未攻击斯特拉塞尔或戈培尔。他未犯这种错误。也许,是他的直觉告诉他——两人都
对他忠诚,他们只不过是想将他从施特莱彻和埃塞尔之流身边引开罢了。他来班贝格的目的
,并不是要羞辱北方干部,而是将他们引上正轨。他用左派的语言圆滑地攻击了左派,然后
为矛盾的双方提出了一个新概念,作为折中。他让党跳出政治圈子,将它纳入迷信领袖的神
话。他说,党原来的纲领,“是我们的信仰和意识形态的基础。对它进行篡改,将(意味
着)背叛对我们的思想怀着信仰死去的人们。”换言之,国家社会主义是宗教,希特勒是它
的耶稣。在统帅府前被钉上十字架致死、从兰茨贝格监狱被释放后得到复活的希特勒,再次
崛起,领导党和国家达到振兴的目标。
北方干部未料到希特勒的演说会如此犀利,都吃惊不小。戈培尔前来班贝格时,原以为
可将希特勒诱入左派,现在,他既不赞成他们的立场,也不对此进行辩论。相反,在党的领
袖问题上他只有一种选择:反对或接受希特勒为元首。希特勒若被否定,那将意味着党的末
日,斯特拉塞尔简短地、神精紧张地作了回答。他失败了。戈培尔呢,除喊了几句口号外,
一句话不说,只在日记里写道:“我心痛呀!”
希特勒坚信,班贝格的创伤的愈合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党也会变得更加强大、更加团结
,于是,他便起程寻找财政援助。2月的最后一天,他获准在汉堡颇有名气的“大西洋饭店
”的“1919年国家俱乐部”发表讲话——因为这不是公开的群众集会。他的话——表明
他在兰茨贝格学到了很多东西——不是针对狂热分子,而是针对德国的公民。他放弃了在皇
冠马戏场使用过的风格,以心平气和的规劝开始演说。他说,德国在大战中之所以会失败,
原因在于马克思主义;赤色分子企图夺取国家政权,现在,他们仍继续主宰德国的政治。不
到一小时,他便赢得了听众,他靠的不是感情或煽动术,而是哲理;不是种族主义,而是爱
国主义、财富和繁荣。
然而,一谈到马克思主义,他的风格便变得强有力了。“在斗争中,总有一方屈服——
若不是马克思主义被废除,就是我们被废除。”他号召举行群众运动,无情地对赤色分子进
行攻击。“正如人们只能用解毒剂解毒一样,这种运动只能依靠人们的拳头,只能坚决地按
照这种办法行事。胜利只能靠谁的头壳较硬,谁的决心较大,谁的理想较伟大来决定。”对
上层社会的听众而言,这番话虽是一块难于消化的硬肉,却博得了“暴风雨般的掌声”。
他说,为了取得胜利,这个运动必须像马克思主义那样不容分说。“这是毋庸置疑的:
我们认识到,若马克思主义取得胜利,我们便被毁灭,不会有别的结果;但是,若我们取胜
,我们便毫不留情地将马克思主义连根毁灭。若不将其最后一份报纸摧毁,不将其最后一个
组织瓦解,不将其最后一个训练中心关闭,不将最后一个马克思主义者改造过来或铲除掉,
我们绝不罢休!对于我们,中间道路是绝不存在的!”
这是异常出色的演讲。它表明,在夺取国家政权的激烈的合法斗争中,希特勒终于在寻
找具有最广泛基础的支持。他也没有忘记,尽管召开了班贝格会议,但他并未完全控制住自
己的党。他开始将自己的魅力转向反对派的两位首脑——格里戈尔·斯特拉塞尔和戈培尔。
3月初,斯特拉塞尔投降了(虽有严重的保留),他致函他的追随者,将其纲领全部收回。
4月,希特勒专程前往慕尼黑,为的是争取戈培尔。在作了两天元首的贵客后,戈培尔
兴奋得晚上睡不着觉。第3天,希特勒领他参观了党的总部,然后单独与他谈了3个小时
(“妙极了”),重新论述了班贝格会议的各个论点。戈培尔听得津津有味,一步一步转向
希特勒的信仰一边,最后一举投降。
我们提出问题。他作了绝妙地回答。我热爱他。社会问题、相当新的前景,他全考虑出
来了……在所有问题上他都使我安下心来。无论在哪一点上,哪一方面,他都是一条汉子。
他如此炽烈,堪为我的领袖。我向比我伟大的人物,向政治天才屈服!
他兴高采烈地离开了慕尼黑(“再见吧,慕尼黑!我非常爱你!”),不但原谅了他过
去的罪过,而且誓作鲁尔区的地方长官。
在使斯特拉塞尔和戈培尔归顺后,希特勒再次北上寻求经援和巩固其在北方左派党员中
的地位。“五一”节那天,他在施威灵在汉堡东面约60英里的市政厅内向一群秘密前来听
讲的热情的听众发表了演讲。到下午2时,大厅内已挤满了来自阿尔托纲、汉堡、不耒梅、
吕贝克和吕纳堡等地的国社党人。《汉堡新闻报》报道说,在希特勒抵达时,那里响起了”
足令墙壁倒塌的”乐声。
希特勒在此之前已学会了使用体姿。据米勒恩·施安豪森说,这是欧洲最负盛名的预言
家兼星宿学家埃利克·丁·哈努森传授的结果。据说,两人曾在柏林一社会名流家中会过面
。哈努森开口便说:“如果您真的想步入政界,希特勒先生,那您为何不学会讲演?”哈努
森是身躯语言大师;他向希特勒解释说,希特勒并未利用动作加强他的语势。据米勒恩·施
安豪森说,在此后几年,他们常作简短的会见,哈努森不但将演讲技巧传授与他,还教他如
何选择同仁。然而,直到1932年底,他才首次为希特勒占卜——他自己也一命呜呼。

(4)
1926年春,希特勒提出了一条原则,那就是,运动的枢纽中心是慕尼黑的地方党组
织,它应领导全国。这样,他便完全控制了纳粹党。这条原则在5月22日贝格勃劳全体党
员大会上得以通过。在这里,作为至高无上的元首希特勒,被赋予这样一种权力,那就是,
他有权挑选或罢免任何一个地方长官或下级领导人。这就意味着民主程序的全部终结和对元
首原则的完全盲从。为以防万一,希特勒坚持宣布,原来党纲中的25点是不可修改的。他
如愿以偿了——现在,党的意识形态由他一人统管。
在内心深处,戈培尔已完全倾向希特勒一边,但在表面上,仍忠诚于斯特拉塞尔——此
人对元首仍抱有怀疑。6月10日,戈培尔在日记中写道,如他仍能保持“绝对独立”,作
为希特勒的代表,他只愿前往柏林。然而,只过了两天,他便愿意接受任何邀请了。“那时
,我就不会虚掷光阴了。现在,一切以他的决定为准。他要我吗?”待他们再次会晤时,戈
培尔已使自身处于欣喜若狂的对英雄崇拜的心境中了。
希特勒仍是一个亲爱的同志。他是一条汉子,你无法不喜欢他。此外,还有他那至高无
上的思想。在他那颗执拗的脑袋中,你常常可发现某些新东西。作为一个演说家,他绝妙地
将手势、动作和语言和谐地融于一体。天生的鼓动家!与他共事,你能征服世界。只要让他
自由行事,他就能动摇腐败的共和国的根基。昨天他最妙的警句是:“为我们的斗争,上帝
够保佑我们的了。他的最美的礼物就是对我们的敌人的仇恨——我们也全心全意地仇恨他们。”
7月份,在魏玛举行的党代会上,他几乎使所有的敌对派别和解了。会址之所以选在这
里,是因为图林根是希特勒被允许公开演讲的少数几个州之一。他的主要演讲是在代表大会
的最后一天(7月4日)作的,而且更富于感情而不是政治。“深奥而神秘”,戈培尔写道
。“几乎像福音。与他一起,我们胆战心惊地从生活的深渊边沿走过。讲的无所不包。谢谢
上苍给了我这样一条好汉!”希特勒走下台时,掌声雷动,欢呼声持续了好几分钟。然后,
希特勒身穿不合身的军衣,打着绑腿,站在敞篷小车的后部,检阅了3500名(殷勤的戈
培尔将这个数字扩至1.5万)冲锋队员。冲锋队员们右手行着举臂礼,列队走过——步伐
有点不整。
尽管怨声未绝,而纳粹党党员人数尚不足4万,这次值得纪念的代表大会这样结束,也
是够威武雄壮了。此时此刻,数字并不使希特勒发愁。在德国,此时的纳粹党是最小的政党
之一,但它是铁拳,他的铁拳。此后,他便回到贝希特斯加登,一方面为完成《我的奋斗》
的第二部,另一方面也是为完成建党的最后任务再振旗鼓:将他在魏玛抛出的咒符变成对全
国各地党的组织的武断地控制。
在这一努力中,有一个人他是想聘用的:约瑟夫·戈培尔。希特勒退居深山后,戈培尔
曾进山探访,更深地为希特勒所迷。“他像个孩子:和平、善良、仁慈;像一只猫:多谋、
聪明、灵巧;像一头狮子:咆哮、雄伟、高大。一个伙伴,一条汉子。”7月25日,即他
在贝希特斯加登的最后一天,最终的转变来到了。“再见吧,我的奥贝萨尔茨贝格!”当晚
,戈培尔写道:“这些日子是我道路上的里程碑!一颗明亮的星星救我出了苦海!我永远是
他的。我最后一丝疑云消失了。德国将生存下去。希特勒万岁!”
希特勒让他焦急地苦等了两个月。后来,当他证实自己要去柏林时,戈培尔兴奋得挥笔
写道:“定局了!柏林!万岁!”
就阿道夫·希特勒而言,这多少是个胜利。表面看来,在将斯特拉塞尔接纳进党的高层
组织后,希特勒已与他握手言和,然而,斯特拉塞尔的才干与能量依然是对元首原则潜在的
威胁。斯特拉塞尔在柏林是设有总部的;把戈培尔派往柏林,希特勒实际上是把斯特拉塞尔
的前贴身秘书变成了他的对手。
11月7日,戈培尔起程前往柏林,朝通向权力的走廊前进。无论对于他个人还是在政
治上,他都是朝新生活前进——他撕毁了与一名叫埃尔塞的姑娘的婚约;与她的恋情曾如疾
风暴雨。在国社党星座中徐徐升起的一颗新星,怎么能与一半是犹太血统的姑娘结发,或同
床共枕?
到那年年末,党员人数几乎达到5万。由赫斯任秘书,施霍茨任司库、波勒任秘书长的
党的工作机关,效率颇高(这一时期的党员数字是不可靠的。施霍茨故意将党员按顺序编号
,使由于退党或开除出党所带来的损失含混不清)。另外,地方长官和领导人也不断呈交令
人迷惑的报告,这样便无需将全部党费上缴给总部。党的工作机关开始时只有3辆汽车和2
5名工作人员,现在呢,它正在迅速壮大。这是个国中之国。设有外交部、劳工部、工业部
、农业部、经济部,内务部、司法部、科技部和新闻部。党的辅助组织也已建立或准备建立
:希特勒青年团、妇女同盟、教师同盟、律师同盟,以及医生同盟。
党的最重要的肢体是冲锋队。在魏玛代表大会期间又新建了8个支队,借以证明冲锋队
是纳粹党不可分割的部分。与此同时,在元首的直接指挥下,地方和区域的冲锋队进行了协
调。为了适应他的合法的新政策,希特勒挑选了“天生的组织家”和严于律己者弗朗兹·普
弗费尔·冯·苏罗门负责主持这一合法的非军事性组织的工作。“为了从一开始便使冲锋队
不具任何秘密组织的性质”,希特勒写信给普弗费尔说:“不应该将它隐藏起来,而应该在
光天化日之下游弋,以粉碎它是个秘密组织的种种神话……这样,我们今天反对政府的斗争
就不致具有某个社团在采取复仇行动的性质;它是个世界范围内的伟大运动,是反对马克思
主义及其结构和幕后操纵者的一场战争。我们并不需要一二百名忠心耿耿的密谋者;我们需
要的是千千万万为我们的世界事业而战斗的狂热的斗士……我们必须向马克思主义者表明,
街道未来之主人是国家社会主义,就像国社党某一天终将变成国家的主人一样。”冲锋队的
正式制服是褐衫褐领带。采用这种颜色纯属偶然;这种制服原是为德国在东非的驻军缝制的
,因未被采用,所以可以大量买到。
1926年末,《我的奋斗》第二卷出版了。本卷的副标题是“国家社会主义运动”,
是以党向慕尼黑起义提交25点纲领那天以来的历史为基础写成的。它有点像历史,而不是
自传。自马基维利(1469—1527,意大利政治家和著述家——译注)以来,关于政
治,很少出现过如此实用的论述。而希特勒关于宣传和组织的观点,对只具有街头斗争水平
的人们来说,是颇有实用价值的。他对群众心理的分析表明,他是研读过几年前在德国出版
的弗洛伊德的《集团心理及自我分析》一书的。“集团极易轻信”,弗洛伊德写道,“也易
受影响。它缺乏批判能力,对它,未决是不存在的。集团之感觉总是极简单和被夸大,所以
,它不知何谓怀疑,何谓未决。”威廉·麦克杜戈尔和古斯塔夫·勒·邦也曾表述过类似的
原则,但他们的著作尚未译成德文。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希特勒竟要维也纳的一位犹太人指
教:演讲者如欲左右群众,他必须“夸张,将同样的观点反反复复地重复”。弗洛伊德也指
出,群众是“偏执的,但服从权威……它对其英雄提出的要求是力量甚至暴力。它要求受人
统治和压迫,要求惧怕它的主人”。希特勒从他的同胞那里取其所需可说是典型的。他把弗
洛伊德的理论与他的思想联系起来,铸造出一种可怕的武器。
希特勒的这本书也表明,他已剧烈地改变了其对外政策。战争结束时他深信,法国是德
国的主要仇敌,在1920年7月的一次讲演中,他甚至曾说过,一旦犹太人被逐,就与苏
联结盟。现在,过了6年后,在第二卷的倒数第二章 中,他承认把法国当作主要敌人是错的
,完全反对重新再战。国社党的对外政策必须改变,他说,就是说(着重点是他加的)“要
在这个地球上为德国人民取得有权得到的土地”。几页后,他把话说得更加露骨:“我们要
继续600年前未竟之业,停止德国人无止境的南迁西走,将目光朝上转移,盯住东方的土
地”所谓东方,主要指苏俄。他攻击说,苏俄“在犹太人桎梏下”业已沦陷,命运已把德国
挑选出来,征服这块以犹太人为患的土地。
扩张主义历来是德国的梦想。1906年,克劳斯·瓦格纳写道:“每个伟大的民族都
需要新的领土。它必须向外国领土扩张。它必须用刀剑的威力驱逐外国人。”希特勒的贡献
在于他将此与反犹主义联系起来。他说,民族的疆界已不再由皇室决定。今天的情况是,”
冷酷无情的犹太人正为统治各民族而斗争。除非使用刀剑,否则,没有一个民族能将犹太人
的黑手从其脖子上除开。”所以,靠了刀剑,他便能消除犹太人的威胁,消灭法国、俄国和
马克思主义,把德国和日耳曼人的理想推向前列。自从在帕斯瓦尔克医院里看见幻影以来,
靠其特殊的、无系统的、几乎具有灵感的方法,经过7年的探索,他终于得出了这个结论。
赫斯带着这本书去见豪斯霍弗教授,问他是否可在他的刊物上评论一下?豪斯霍弗看了
这本书后“颇不高兴”,尤其是(因为他妻子是犹太人)对希特勒的种族主义的恶骂。他也
看不出他的生存空间理论与希特勒的征服东方论有何联系。“我那时觉得”,他后来回忆道
,“它好像是专为盅惑人心而写的、转瞬即逝的许多书籍中的一种。非常明白,本书的来源
与我无关。”
希特勒对全书作了深思熟虑后,向弗兰克承认,他不是一个作家。“写作时,我常常想
不起来。”他承认,《我的奋斗》仅是他为《人民观察家报》写的主要文章的集子。“有一
点是确信无疑的,如果在1924年我就知道将来会当总理的话,我是不会写这本书的。”
在《我的奋斗》第二卷出版后几天,希特勒将在霍夫布劳斯酒店举行的纳粹圣诞庆祝活
动变成了对犹太人的恶毒攻击。“基督”,他说,“是早期反对世界敌人犹太人的斗争中最
伟大的战士。”(希特勒并未将耶稣看成是个犹太人,而是个不遵循犹太宗教,因而没有犹
太毒素的半犹太人,其荒谬的理由是,他有纯洁的思想,只不过有犹太祖父母而已。)他不
是和平的使者。他的生活目的和毕生的教导都是要为反对资本主义的权力而战斗,为此,他
便被他的头号敌人犹太人钉死在十字架上。“基督之未竟事业,我阿道夫·希特勒将把它完
成。”
几个月后,自命为弥赛亚的希特勒之最强大的政治武器得到归还。1927年3月5日
,不准在巴伐利亚公开演讲的禁令被撤销。4天后,他在皇冠马戏院向一大群兴奋的听众发
表了讲话。晚8时3分,外边响起了“希特勒万岁!”的喊声。
接着,乐队奏起了激动人心的进行曲。希特勒穿着军衣进来了,身后跟着一群随从。在
听众的欢呼声中和顿足声中,他迅速地沿夹道大步走去。希特勒一上讲台,厅内顿时鸦雀无
声。200名褐衫党徒,在2名鼓手和一面旗帜引导下。步入会场。“万岁”声顿时雷动,
听众一律举臂行法西斯礼。台上,希特勒脸色严峻,伸出右臂。在乐声中,旗手们打着罗马
兵团式的闪闪晶晶的花圈老鹰卍字旗,走上主席台。冲锋队员们在台下就座,在台上的,则
一动不动地立正站在演讲人身后。
开始,希特勒讲得很慢,不慌不忙。接着,他便滔滔不绝。据警方说,他激动得前后跳
来跳去,不停地打着手势,“令1000名听众着了迷。当他的讲演被掌声打断时,他便向
前伸出双手,极富戏剧性。在讲演的后半部分常出现的‘不’字,也像演戏似的被敌意加重
。”这是哈努森式的讲演。在两个半小时里,希特勒大谈德国的危机;他的结论是,在如此
混乱的世上,只有犹太人才是胜利者。这是个激动人心的讲演,引人注目的并不是他说了些
什么,而是他讲演的方法。只有一点他是深信不疑的:这一次,他将合法地,并最大限度地
使用品迷人的魅力,以达到其目标。
在类似的重要演讲过程中,希特勒常常要喝20小瓶矿泉水,他的衬衣也常被汗水湿透
。有时,特别是在夏季,他坚持要在讲台上放置一块冰,以供凉手。每次讲演完毕,他便立
即到附近的房间,(这是会议举办者提供的)去洗澡。

(5)
在这次及尔后的多次讲演中,希特勒好像在遵循格里戈尔·斯特拉塞尔的社会主义路线
;在攻击资本主义和腐朽的资产阶级时,他甚至使用了左派的语言。但是,他却把将城市工
人争取到国社党一边来的战斗锋芒留给了一位更有资格的人去承担。约瑟夫·戈培尔早已去
了柏林,走时,他肩背一个旧书包(里边只有两套外衣,几件衬衣,几本书和一叠手稿),
买的是三等火车票。抵达后,他发现,柏林区的党组织混乱不堪。他后来写道,“在那些日
子里,柏林的所谓党组织根本名不副实,五花八门的人凑在一起,具有国家社会主义思想的
人只有几百名。”他的说法虽然比他在日记中所记载的要不符合实际得多,但这绝不是夸大
其词。在首都,党的会议常常变成叫骂比赛,抽耳光之举成了家常便饭。一次,格里戈
尔·斯特拉塞尔与一名叫哈格曼的发生争吵,两人吵得面红耳赤,最后竟以提出决斗而告终。
摆在戈培尔面前的任务,很明显,是极端困难的。在他所管辖的近千名党员中“除了彼
此不和外”,在街道,还遭到数量上占压倒优势的共产党人和社会民主党人的反对。当时的
区党部设在波茨坦大街一座大楼内的“肮脏的地下室里”。“简直乱透了。财政被弄得乱七
八糟。柏林党区那时啥也没有,有的是债务。”这种情况不但没有令戈培尔泄气,反而使他
倍受鼓舞。他将总部迁至一个较好的地方,开始正常办公,还健全了财会制度——由他亲自
管理。到1927年2月,区党部不但全部偿还了债务,而且还有1万马克左右的固定资产
,还拥有一辆旧车。
戈培尔觉得,现在该是壮大党的组织的时候了。为此,他就得引起厌倦的公众的注意。
“柏林人需要耸人听闻的东西,就像鱼需要水一样”,他写道,“他们靠此过日子。若不认
识这点,任何政治宣传都是无的放矢。此后,或写文章,或发表讲演,他都尽量迎合柏林人
的口味。文章和讲稿都写得干脆利落,生动活泼。他的冲锋队则在街头找赤色分子寻衅——
尤其是在他们有理时。他的理论是“能征服街道者,定能征服群众;征服了群众也即征服了
国家。”
据房东太太说,凡作讲演,他必先在大镜前练习其姿势,一练就是几小时。上台后,他
果然大有长进;不久,他便熟练地掌握了各种各样的风格,在会议开始前,他总要问清听讲
的对象是什么人。“我该用什么风格?民族的,社会的,还是感伤的?当然罗啰,这一切我
样样齐备。”
他常用生动活泼的语言,争取听众。他是个出色的演员,能立即从幽默转向伤感再转向
谩骂。他常常故意挑动赤色分子,让他们高声抗议,从而为其所用。“制造喧哗”,一次他
说过,“是反抗的一种有效的武器。”在他看来,宣传是一种艺术,而他又是掌握这种艺术
的高手——他用美国式的招徕术兜售国家社会主义,好像它是世界上最佳货物似的。
戈培尔在工人住宅区维丁区参战的方式,是用醒目的大红字树起路牌,宣称“资产阶级
国家快完蛋了”。1927年2月11日,他邀请许多工人参加群众集会。此次大会是在共
产党人常举行集会的法鲁士大厅举行的。这是公开宣战。主席刚宣布大会开始,一位马克思
主义的工人便高声喊道,议程中有一点希望得到澄清。主席对他置之不理;那人再次重复他
的要求时,被冲锋队轰了出去。一场斗争开始了。83名赤色分子遭到毒打;10多名纳粹
分子受伤。戈培尔此时大显身手,下令将这些人抬上主席台,让他们在那里呻吟——这样效
果才更好。这一招显示出戈培尔作为宣传家的才能。法鲁士大厅一战,使纳粹党的名字上了
报纸的头版。这样,原来对希特勒及其运动知之甚少的柏林人便明白了,原来城内还有一股
新的政治势力。这宣传原是诽谤性的。不料,在尔后的几天内竟有2,600人申请加入纳
粹党,其中500人还申请加入冲锋队。
参加大会的人数一次比一次多。待希特勒出现在克罗饭店时,听众人数已达5000。
这次大会是为纪念马克思主义者的节日“五一”节而举行的;元首开讲时俨然像列宁:“我
们是社会主义者,是今天资本主义经济制度的敌人。他们通过不公平的工资以及用财富和财
产的多寡,而不是用责任之大小和功劳之大小,不适宜地评价人的价值的办法,剥削穷苦百
姓。不管在何种条件下,我们决心摧毁这种制度。”接着他便大谈特谈所谓生存空间的问题
,极力向党员灌输这种概念。他说,德国有6200万人口,面积却只有45万平方公里,
何等拥挤!“若考虑到当今世界上其它国家的面积时,这个数字是何等荒唐可笑。”解决办
法有两条:用“驱逐最好的人种出境”的办法减少人口,或“使领土与人口大小相协调,即
使要用战争也在所不惜。这是上帝制定的最自然的方法。”
戈培尔原希望赤色分子捣乱,但一切都很平静,连主要的报纸都未对此次演讲作任何报
道。为了使党留在公众的视线内,3天后,戈培尔在“退伍军人协会大厅”组织了另一次集
会。为此,他提出了一个挑衅性的反犹口号(“苦难的人民!谁会拯救我们呢?雅各布·戈
尔德施密特?”),印刷了数千份,在柏林全市张帖。戈尔德旋密特,德国的大银行家,也
被激出席这次大会。他原拟应邀的,但在最后一分钟董事会劝他不要前往,改由他的私人秘
书出席。
戈培尔彬彬有礼,他冷嘲热讽,令听众大为开心。“欢迎!柏林的工人!”他说“热烈
欢迎雅各布·戈尔德施密特年轻漂亮的私人女秘书前来!请不必把我讲的每个字都记录下来
,你的老板可在明日各报上读到我的讲话。”接着,他便鄙夷不屑地大谈“犹太刊物”和”
报界犹太会堂”。一位捣乱分子喊道:“你自己也不怎么样!”喊话人是个年长的牧师,他
不停地打断戈培尔的话。戈培尔无奈,只好示意让冲锋队给他治罪。牧师被重打受伤,被抬
到医院。报纸说,受害者是新教的一位“头发雪白,受人尊敬的”牧师(其实,他是个酒鬼
,被赶下讲坛,后来成了纳粹党的一名积极分子)。这便激起了公愤,警察局于是下令,宣
布柏林的纳粹党为非法党。
禁令使戈培尔感到惊奇和怏怏不快。与此同时,他又用“遭禁而未死”之类的口号,尽
力减轻局势的严重性。由于党被打入地下,他只好打出一些天真无邪的旗号,例如“平静的
湖泊”“美丽的橡树”“1927年步行团”等,以掩盖其组织。
警方施行反措施,发布了另一个禁令,禁止纳粹在普鲁士全境发表演说。
戈培尔并未惊慌失措。他办起了周刊,恰当地取名,《冲击》,于纪念美国独立节当天
出刊,但是,现实却与其梦想大相径庭,第一期便令他震惊。刊物失败了。“多惨的一份省
刊啊”,他承认。“胡说八道的刊物!”订阅的只有几百名党员,报摊上只售出几份。但是
,戈培尔相信,他的基本想法是好的。于是,他便抄袭共产党报纸的装潢和内容,使之生存
了下去。
戈培尔和斯特拉塞尔互相激烈地争吵使柏林问题更加严重,这为7月下旬举行的慕尼黑
年会带来了清醒的现实主义的气氛。党在城市里的发展率是令人失望的。希特勒并未在会上
谈论这种危机,只泛泛而谈,而将其矛头对准贝格勃劳内一个谁也不会为之辩护的目标——
犹太人。
对党的低潮,希特勒似乎漠不关心,好像他胸中有更大的事情似的。他在近月来所作的
演讲表明,他关心的是自己的意识形态。他反反复复地向听众灌输种族主义思想和德国的未
来在于征服东方土地的思想。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传播他的假达尔文主义的自然法则:弱肉
强食。
在纽伦堡召开的党的3周年纪念大会上,他这个纲领又向前跨出了一步。约2万名党员
,其中8500人身着制服,拥进这个古老的城市。与通常一样,会场非常壮观。在激动人
心的军乐伴奏下,与会者打着旗帜,正步入会场。8月21日,星期天,即庆祝会的最后一
天,希特勒把生存空间的概念与反犹主义联系起来。由于他含糊其词,绝大部分人都不明白
这桩下贱婚姻有何意义。他重申了让德国人民得到更大的生存空间的要求;然后,他指出,
权力,只有权力,才是取得新的领土的基础。但是,他说,德国已被三种可怕的力量剥夺了
权力因素:国际主义,民主,和平主义。接着,希特勒又将这三位一体与种族主义联系在一
起。国际主义、民主与和平主义难道不是犹太人的发明创造吗?确实,希特勒已将生存空间
论和反犹主义合为一体了。希特勒对新概念之不系统的摸索已接近大功告成了。
希特勒仍居住在提埃希大街的那个小房子里。虽然,在德国的某些最豪华的家庭里,他
好像英雄一样受到上宾接待,他的生活标准仍是苦行僧式的。邻里间传说,他还将自己仅有
的几件衬衣和几双袜子与别人共用。在这间陋室里,他接见了来自全国的崇拜者,有穷人也
有富人,表现出他审时度势,和蔼待人。他给女人们的手吻,赢得了她们终身对他的忠诚;
强有力的握手,实事求是和平等待人的态度,则赢得了男人们的信任。
他的演讲也成了政治敏锐的典范。那年秋天在汉堡的一次演讲中,地方长官埃尔伯
特·克列*?斯注意到,希特勒是严格按照提纲讲的——提纲上写着关键的字句。甚至连看来
像脱口而出的字句都是预先写好的。希特勒并不像许多人,特别是反对派认为的那样,是个
直观的演讲家。他的讲稿写得很有条理,他确切地知道自己要求什么效果和如何取得这种效
果。克列普斯不了解的是,希特勒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检验他的世界观,但他却也深知元首胸
中在酝酿大略雄谋。“他很清楚,只有避免使用陈词滥调,只有使用新词和新概念,他才能
引起群众的注意。他的思想具有驱使力,使持有不同政治目标的人们均可接受。所以,当他
首次在汉堡公开出现时。他能在短短的1小时内,使怀有疑心或保留意见的听众鼓掌,而且
掌声越来越响,到结束时,掌声成了满堂喝彩的掌声。后来,连头脑最清醒的听众也宣称,
虽然他们仍反对希特勒及其纳粹党,但,很明显,希特勒本人却比他们想象的更通情达理。”
他也正在学习如何才能满足一般德国人的基本需要。他再不是慕尼黑起义期间的吓人的
革命者,也不是民间的狂热者;而是个专为祖国谋求福利的通情达理的人。他的“基本价值
和目标”既令人有信心又可接受。他的听众不可能知道的是,那些“通情达理的话”,不外
乎是人类历史上最激进的纲领的假面具而已。这个纲领将改变欧洲地图,这样或那样地影响
地球上大多数人的生活。
那年秋天,希特勒在柏林作短暂停留,亲自解决戈培尔与斯特拉塞尔之争。据奥托·斯
特拉塞尔的说法,希特勒来到他的办公室,要求停止争吵。“那你就去对戈培尔说吧”,他
没好气地说。“他才是咄咄逼人。”奥托的与己无关的表现,绝不能反映其兄长对希特勒的
态度。元首是专门前来表示他对格里戈尔的信任的。除了让他重返党内外,元首还拟让他担
任较高的职务。在巴伐利亚首次公开露面时,是他,格里戈尔,与希特勒一起出现在讲台上
;主持最后一次年会的,也是他,格里戈尔。弟弟一再警告说,希特勒的权力已大到有点危
险了。但他就是不听。“喂,”他争辩说,“和我一样,你也知道希特勒并不是领袖,而是
受欢迎的人民讲坛。他还是可以对付的。”希特勒像一起顽固的马。“不应该让他把我们摔
下,应将他勒住,领他走上正道。”
奥托说,希特勒不是一起马,而是一只虎,“一旦把你摔下,他就会永远将你除掉。”
格里戈尔反驳说,他能驾驭元首,因为希特勒毕竟“是个软弱的人,性情好,又忠诚老实。
你不知道他多重视我的话,他经常对我说,格里戈尔,你又对了。若是没有你,我会变成什
么人呢?你以为他会对施特莱彻讲这些话吗?”

(6)
到了1927年年底,从表现看,希特勒在处理人的问题上,不但能个别处理,也能集
体处理;在重新建党问题上,很明显,他的兴趣在于长远目标。进而言之,有些东西他已看
到,而他的顾问们却没有:在发动大规模运动以扩大党的基础前,他必须抓住某件公众急于
解决的事件,在这基础上再动员工人和市民给予支持。同样重要的是,他也需要某种明确的
世界观作指引。这,他在一年后便得到了;但,他所需要的事件都在2年后才产生,且产生
在纽约市的华尔街。
新春到了,柏林的党禁也已解除,接着,戈培尔的政治能量爆发,企图在行将到来的国
会大选中大显身手,取得大胜。虽然他的主要兴趣在于工人,但他也号召国家主义者和社会
主义者埋葬他们的分岐。“国家主义与社会主义是互为补充的,而不是互相矛盾的。互相反
对则亡;团结一致则能革命,能进步。”
5月20日的全国大选,对戈培尔个人说来,是个胜利,因他被派往国会:但对于元首
,却是个失败,因为党只选出另外11名代表。在过去2年中,纳粹丧失了10万张选票和
两个席位。这个损失既不是希特勒的责任,也不能怪罪组织不善,而是由于经济状况良好和
缺乏一个关键事件使然。只提“凡尔赛条约”和“11月罪人”再也赢得不了选民了。政客
们常常是在最后才能看出某种新趋势的;当晚集合在慕尼黑党总部里准备庆祝政治大突破的
纳粹精英,被惨败的数字搞得垂头丧气——数字是由通讯员骑自行车送来的。
希特勒于深夜前后才到达。他置沮丧的气氛于不顾,向他的追随者发表了一起富于哲理
的、几乎是超然的演说,使大家好生惊奇。老政客们原以为,他们将听到的不外乎是个失败
的领袖的评论。但希特勒却大谈其他两个工人阶级的政党——社会民主党和共产党——所取
得的健康的成就。他既不贬低他们的胜利,也不把它看作是纳粹党的失败,相反,他对这两
个“敌”党击败了德国温和的中间派和右派政党一事,好像很高兴,虽然高兴得有点奇特。
与他的同志们不同,元首觉得,政治前途甚为光明。
大选结束后,希特勒回到了他的灵感源泉地贝希特斯加登。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地盘——
“瓦申费尔德寓所”,在奥伯萨尔茨贝格。这是一所简朴的乡舍,具有上巴伐利亚山区的风
格:屋子四周为一木走廊;屋顶上用大石压住木瓦,以免大风掀起。首次看到这个别墅时,
他“被完全迷住了。”幸运的是,房主(某工业家的遗*?)是个党员,月租才收他100马
克。“我立刻给在维也纳的姐姐挂了个电话,把这件事告诉了她,并恳求她前来当屋子的女
主人。”安吉拉带着两个女儿(费莱德尔和安吉拉·玛丽亚)前来。安吉拉·玛丽亚,又名
吉莉,是个生性活泼、满头浅棕发的姑娘,年方20岁。“她并不是真的那样漂亮”,不久
前已与赫斯结婚的伊尔塞·普洛尔回忆道:“她倒是有维也纳姑娘那种著名的魅力。”几个
评头论足者(包括汉夫施坦格尔在内)说,她“是个头脑空虚的小荡妇,既没有头脑也没有
性格,有的是一位女仆般的粗俗的青春”,但是,大多数人,包括赫仑纳·汉夫施坦格尔,
都喜欢吉莉。赫仑纳认为,她“是个相当严肃认真的好姑娘”,绝不是个喜欢打情骂俏的女
人。照相师霍夫曼说她“是个逗人喜爱的姑娘,她那副天真烂漫,无忧无愁的神态,令所有
人倾倒。”另一方面,他女儿亨利埃特又觉得她“粗俗,好搬弄是非,还有点爱吵嘴”,但
,与此同时,他又深信,“娇媚得极诱人”的吉莉,是元首的唯一解语花。“若吉莉要去游
泳……对希特勒,这比重要的会议还重要。带着盛得满满的野餐篮,我们便开车到湖边去。
”连吉莉也无法让元首下水。他说,没有一个政治家愿意在游泳池里被人照相。
他们的年龄相差19岁,与元首先前的情妇米茨·莱特的年龄差距不多。据米茨自己说
,出于一时嫉妒,前一年夏天她曾试图自杀。她自杀的方法是颇奇特的:她将晒衣绳一头系
在门上,另一头绕着脖子,企图将自己勒死。在她失去知觉后,她姐夫救了她。
在与吉莉谨慎小心地发生的桃色事件中(很可能从未有过性行为),吃醋的倒是希特勒
。一天,赫斯太太回忆说,吉莉将下一次“法兴”狂欢会上她想穿的衣裳画了出来让他看。
“穿这种衣裳,你还不如光着身子去好了”,他一边怒气冲冲地说,一边把合适的衣裳画出
来。那时,她更生气,比他还生气。她拾起那幅画,跑出门外,呯的一声关上门。希特勒很
是懊丧,不到半小时便又找她去了。
新书的出版,倒也弥补了爱情生活的失意。这本书体现了他的人生哲学,他的政治信念
与个人信念的统一。表面上看,这本书没有什么系统,但他的直觉力却是极匀称的;从过去
4年来他的讲演和谈话看,为了寻找这种思想,他在自己心灵的莽林中有条不紊地砍杀出一
条通路。
从写给梅克斯·阿曼的头几行文字看,(“政治是形成中的历史”),很明显,他已开
始冒大险。在这本书中,希特勒的一条主要结论是,从达尔文那里得来的信念也许是对的。
这使他将自我保存与生存空间论紧紧地联系起来。“生存空间的局限迫使人们进行生存斗争
;然而,为生存空间而进行的毕生斗争却又包含进化的基础。”结果是,各民族之间永不停
息地斗争,而斗争的胜利,只能归于一个严格地、专心不二地献身于种族、人民和血的价值
的民族。标准一旦降低,纯血若与劣血相混合,灭亡也就近在眼前了。“到那时,犹太人便
可用任何形式登记,这个国际放毒者和腐蚀者就会不遗余力地将这种民族连根拔掉,腐蚀掉
。”这是希特勒首次阐明其术语,也是首次将种族、人民和血缘的价值与对犹太人的仇恨交
织在一起。
在《我的奋斗》中,他不过是攻击犹太人是全世界的敌人,并有力地阐明东进以求得生
存空间的原委而已。现在,他终于作好了把他的政治与个人信念的头绪合并在一起,使之变
成一个连贯的(虽是歪曲的和平执狂的)新思想的准备,但这是在新书的最后几页才完成的
。“本人的任务不是在此处讨论犹太人的问题”,他试探着说。犹太人“本身有其特点,使
其与地球上生存的其它民族分开”;它不是“一个疆界国家”里有宗教信仰的民族;它是寄
生性的,而不是生产性的。这些,他曾用激烈得多的语言重复过多少次,但是,此时,他突
然想出了一个新的主意。“每个民族都具有自保的狂热,并以此为动力。这种狂热是该民族
在地球上的一切行动的基本趋势。犹太人也正是如此。”
奇怪的是,希特勒竟继续使用这种非论战式的语言。他写道,犹太人也正是在求生存的
你死我活的斗争中,与所有人一样,受这种动机驱使的;唯一不同之处是目的不同。此时,
希特勒笔锋一转。“犹太人的最终目标是非民族化,使其他民族变劣,降低高等民族的种族
水平,以及通过铲除某一民族的知识阶层并用品成员予以代替的办法,统治混种的民族。”
这种不同的目标(用较冷静的语言表达)使犹太人成了人类的威胁。由于他们的最终目的是
要征服全世界,那么,希特勒的反犹斗争就不单是为了德国而且也是为了全世界的利益了。
到1928年夏,希特勒终于明白了,他的两个最迫切的信念——来自犹太人的危险和
德国对较大的生存空间的需要——原来是交织在一起的。若得不到至关重要的生存空间,帝
国就会灭亡;若不铲除犹太威胁,就不可能有生存空间斗争,不会有文化,因而,民族就会
腐烂。
很可能,希特勒的极限点就是以此为标志的;这也是希特勒的世界观之精髓。现在,他
正面临一项双重任务:在东方征服新的生存空间和消灭犹太人。先前看来是分开的但不是平
行的两条路,现在是一条路了。这好像是几个月来他在奥伯萨尔茨贝格的别墅里看那双峰一
样:两个山峰都想攀登——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通向双峰的路原来是一条!他已看到了光明
。希特勒的前人马丁·路德等反犹前辈,仅在口头上谈论消灭犹太人;现在手中拿着未来蓝
图的希特勒,希望能够实现他们的梦想——变成比哈曼更伟大的屠犹者!
这本希特勒自己也禁止出版的书,后来被称为“希特勒的秘密著作”,在他死后32年
才首次面世。或许,他觉得这本书太深奥,不适于其追随者,对头脑复杂些的人来说,它又
太露骨了;也许,他并不想泄露藏在字里行间的大规模屠犹计划。在字里行间还可找到品种
族灭绝的动机的线索。满篇都充满了可泄漏其动机的说法:犹太人是“国际放毒和种族腐蚀
的大师”,也是:“用罪恶的和平主义液体肥料去毒害敢于自保的人们的思想”的鼓吹者。
他也说,俄国在培植“病毒”;他将德国拥挤的工人区(是生存空间不足的结果)称为“国
家躯体上的脓疮”,“混血和使种族变劣、降低种族水平的滋生地。结果,在这些流脓的中
心里,国际犹太人的种族蛆在繁衍滋长,最终造成进一步的破坏。”
书中对犹太人放毒和腐蚀的恐惧。曾两次以人身攻击的形式出现。他错误地将签署19
18年停战协定的可恨的埃尔兹伯格称为“犹太老板与一女仆的私生子”。他可能是在说他
的父亲。“如果某人长了癌并注定要死亡,即使开刀也是毫无意义的,因为成功的可能性极
小。”他这样写时,心里肯定想着他母亲。
对父亲或许有部分犹太血统的恐惧(这可能是他不要孩子的重要原因),母亲痛苦地死
于癌症给他带来的身心痛苦、愤恨和罪恶感。以及对那位犹太医生的复杂的感情——在他的
同意下,医生曾用碘酒激烈地为她施行治疗——所有这些,都渗透于“希特勒的秘密著作”
。在写完此书后不久,希特勒曾主动找过一位精神病医生;这也许不是偶合。他找了慕尼黑
的一位党员,阿尔弗莱德·施文宁格医生,求他驱除“癌恐惧”。现在尚未找到治疗的记录
;不过,这位精神病医生失去了阻止希特勒实现其罪恶目标的黄金机会;施文宁格也未能驱
除希特勒之癌恐惧。癌恐惧,以及消灭犹太人的思想,一直伴随他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天。


第九章 家人去世

1928—1931
(1)
希特勒贯彻其新思想初期的努力是由他的代理人作的。在柏林,约瑟夫·戈培尔在新近
竞选中失败后,正全力以赴,力求使党重获青春。1928年夏,他一连为《抨击》写了3
*?文章,企图讨好投票赞成左派的工人。他用共产党的语言攻击说,资本主义的工人“已不
再是活人,不再是创始者,不再是创造者。他已变成了机器,变成了号码,变成了没有知觉
或目标的工厂里的机仆人。”只有国家社会主义才能给他们带来尊严,使他们的生活有意义
。在短得出奇的期间内,戈培尔就取代了斯特拉塞尔在北方作为招募工人的主要人物的地位
。这样一来,很明显,便给元首除掉了一名政治对手。希特勒对戈培尔此举非常高兴,批准
了他的社会主义路线,将《抨击》改为双周刊。还让编辑当了党的宣传部长。
在政治上,希特勒有时能谅解人。如果先前的对手有悔改之意,元首便有可能奖赏他。
这是他将债务变为资产的方法。在粉碎了格里戈尔·斯特拉塞尔改变国家社会主义的企图后
,希特勒让他负责党的重建工作;而斯特拉塞尔成功地集中了治理权,成了纳粹党最有权势
的人物之一。由于他和戈培尔的努力,到年底,党员人数增至10万左右。
为了巩固在北方取得的成果,希特勒于1928年11月16日来到了柏林,并在体育
馆就民族和国家的复兴问题发表演说。由于赤色分子可能捣乱会场,希特勒加强了对自己的
防卫。他的卫队是由经过挑选的青年组成。这些青年年龄在18至20岁左右,个个誓死保
卫元首。他们称自己为党卫军,简称为SS。听众约有1万人,大部分人从未听过希特勒讲
演。开始时,他的话并未产生多大反响。问题出在新扩音系统上。例如,站在后厅的英国记
者塞夫顿·德尔默就听不清希特勒在说些什么。德尔默只听见,希特勒在劝德国人勿吃柑子
。在写下了“狂想分子”四字后,他便离开了大厅。由于扩音器的噪音太刺耳,希特勒只好
将麦克风关掉,大声演讲。几分钟后,他平息了赤色捣乱分子的喊叫,完全掌握了会场,控
制了广大听众。“谁要是在德国人民面前挥舞拳头,我们就强迫他当我们的兄弟”,他说。
接着,他又提起了民族堕落这个妖怪。“伟大国家的民族劣化已经开始了。文化和风俗习惯
——不仅是血统——的黑人化正在大步发展。世界已被平民化。个人的价值正在下降;群众
意识已明显地战胜伟大领袖的思想。只要人数多就是新上帝。”
希特勒觉得喉咙发紧。一个多小时来,他的声音都是逼出来的。他觉得自己已精气力尽
,“眼看就要倒下”,便连忙结束讲演。“我们反对数字的主意,也反对群众的狂语。我们
要让优秀的人物去掌管政府。投票对有些人是毫无意义的。这样的人在我们中就有10万。
只有领袖一人的权威才有意义。这10万人也明白,民主本身就是欺骗。”这是磁对于物质
的胜利。“希特勒演讲时”,戈培尔在评论这次演讲中说,“他的话有如磁吸铁一般的效果
,一切反抗都垮了。人们只能成为他的朋友或敌人……他的力量之秘密在于:他对运动,因
而也是对德国的狂热的忠贞信赖。”
1个月后,在柏林大学与学生的一次座谈会上,美国记者路易斯·罗兹纳也目击了同样
的现象。“我对他的第一个印象是,他是个完美的演员。当摄影机镜头对准他时,他装作没
有看见似的,认真地与和他形影不离的鲁道夫·赫斯交谈;随着摄影机继续转动,他便煞有
介事地动笔挥写,好像在写演讲提纲似的。演技真是出色。”罗兹纳注意到,希特勒的年轻
的追随者们,一个个听得如痴似呆。“我离开会场时,心里在想,这个人的演讲决不是完美
无缺的,他既夸口说大话,又慷慨激昂,还捶胸顿足,可他如何能使这些青年知识分子们如
此着迷?我想,这么多人中,总有人能发现他的逻辑上的明显缺憾的。”
这些着迷的青年知识分子中有一个叫埃尔伯特·斯卑尔。此人是工学院的助教。他原是
不太想参加的,无奈学生们一再敦促,只好前来。他原以为希特勒会身穿军装,臂戴卍字章
的。“可是呢,他穿的是一套蓝西服,显出一副绅士派头。他的一切都说明,他既通情达理
又谦逊可亲。”使斯卑尔印象深刻的是,他的演讲有点不很流畅,他也有点胆怯,好像在讲
历史课一样。“在我看来,他有些引人的地方;尤其是他的反对派的宣传曾使我相信,他是
个歇斯底里的煽动家,是个演讲起来又喊又叫,还指手划脚的狂热的军人。听众的掌声并未
诱使他头脑发热。”希特勒的胆怯消失后,他的演讲变得既引人又具有说服力。与众人一样
,他觉得周身热乎乎的,完全给迷住了。“任何怀疑和保留都被一扫而光。”

(2)
党的效能如果不高,希特勒本人的方法也是不会有效果的。从表面上看,1929年纽
伦堡党代会证明党已恢复元气,也是献身于元首及其理想的感情上的证据,但是,在工作会
议上,党的组织却需要撑持。那年秋末,希特勒用吸收大学生和资产阶级代表人物加入党的
官僚机构的办法,取悦德国的中产阶级,成功地建立了一个职能机构。在允许戈培尔和斯特
拉塞尔将工人争取过来的同时,他将主要精力集中在老军人和资本家商人身上。因为他明白
,没有这些人的支持,他是永远不能上台的。他的第一招是很富于戏剧性的——他公开与极
端民族主义的老军人们,即钢盔团和右派的德国国家人民党的主席,德国电影和报纸大王阿
尔弗雷德·胡根贝格联合,反对接受美国人宽宏大量的战争赔款新方案(即“青年计划”)
。从表面上看,希特勒这一着棋是自杀性的,因为他可能失去所有左派的新追随者,但他相
信,他能制服双方,而且他又指望在即将到来的关于“青年计划”的全国公民投其中能取得
成功,以证明其判断之正确。
与此同时,他和党都在享受与工业界“联姻”所带来的经济好处。希特勒在布里恩纳大
街购置了一座三层楼房——“巴洛宫”,作为党的全国总部;9月初,他从那间苦行僧式的
房子迁至伊撒河彼岸慕尼黑最时髦的街区。房子共有9间,整整占了二楼一层楼,地址是普
令茨雷根坦广场16号。他还将堤埃希大街的房东赖舍特太太和她的母亲达希斯太太带了过
来。
他姐姐安吉拉留在贝希特斯加登看管房子(现已成为他的财产),但她却允许女儿吉莉
(已21岁)在“阿道夫”舅舅的新住地住宿——她在慕尼黑学医。他对吉莉的感情未变,
但关系已变了。一方面,他在扮演舅舅的角色;另方面,他却在公开追求她——但小心谨慎
。偶尔,人们可以看见两人公开出没在剧院或他最喜欢的赫克餐馆——傍晚他常在此处开会。
据汉夫施坦格尔说,他对吉莉是如此迷恋,以致“常常围着她的屁股转,眼中含着痴情
,装出热恋的样子”。她常诱使他与她一起上街购物。他向霍夫曼供称,他讨厌“吉莉又试
帽子又试鞋,一捆一捆地挑选料子,还认认真真地与女售货员聊天,一聊就是半个多钟头,
然后,觉得没她中意的,便空手步出店门。”希特勒明知每次购物必然会发生此种情况——
但“每次都像一头温顺的羔羊跟着她。”
与此同时,希特勒又是一位严格的舅父。他将这位生性活泼爱动的姑娘的社交活动局限
于饭馆,啤酒馆内;偶尔也让她上剧场。在她的苦苦哀求下,即使让她参加忏悔节舞会,条
件也是苛刻的:必须由梅克思·阿曼和霍夫曼陪同,且必须按指示于晚11时前回来。霍夫
曼警告说,这些限制使她极不高兴,但元首却回答说,他有责任对外甥女严加看管。“我爱
吉莉,我可与她结婚。”可是,他又决心终身不娶。他说,吉莉认为是限制,其实是明智之
举。“我决心不让她落入冒险家或骗子之手。”
在两性问题上,希特勒是失意的。这大概可由他企图与海因里希·霍夫曼的17岁的女
儿接吻遭到拒绝来证明。一天,希特勒发现只有亨利埃特一人在家。据她说,他态度认真地
问她:“吻你好吗?”通常,希特勒称她“您”,今天却用了“你”(“我喜欢他。他总是
那样体贴我。我向父亲要点什么时,例如要钱买网球,或要出去滑雪,他总能帮助我。……
不过,要吻他?”)。她客气地拒绝了。沉默片刻后,希特勒用鞭子往手上一抽,便缓缓地
走开了。
更有意思的,倒是与另一位17岁姑娘的约会。她叫爱娃·勃劳恩,在霍夫曼的照相店
里工作。她父亲是个教员,母亲是修女。与吉莉一样,她也是个现代女郎,活泼可爱,像个
运动员,喜欢爵士乐甚于歌剧,喜爱美国音乐喜剧甚于凯撒和韦迭金特的舞剧。与吉莉不同
的是,她有点发胖,而且有一头美发。“她是班里的捣乱分子,说真的,人人都怕她”,
冯·海德纳贝小姐(一位教师)回忆说:“但她很聪明,一下子便能抓住课程的要点,又善
于独立思考。”
他们是在10月初的一个星期五下午认识的。黄昏,爱娃仍在照相馆里整理照片。当时
,她站在梯子上,从柜顶上取相片夹之类。“就在那时”,她后来对妹妹说,“老板进来了
。同行的还有一位男人,那人的胡子很是可笑。他穿着一件浅色的英国式大衣,手里拿着一
顶大毡帽。他俩在对面坐下,刚好面对着我。”她意识到,新来者正在看她的大腿。“那天
,我刚好把裙子剪短了,我有点不太好意思,因为裙边没有怎么弄齐。”
她下梯后,霍夫曼便将她介绍给了新来者。“乌尔夫先生,这是我们的好姑娘爱娃小姐
。”几分钟后,三人便坐在一起喝啤酒吃香肠了。“我饿极了。我大口大口地吃香肠。出于
礼貌,我也喝了点啤酒。那位较年长的先生夸奖了我。我们谈论音乐,还谈到了斯达茨剧场
上演的一出话剧。我记得,他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好像要用眼睛将我吞下去。后来,
因为天快黑了,我便匆匆离去。他想用他的‘麦塞蒂斯’送我,我谢绝了。要是送了,想想
我爸爸会作何反应呢!”但是,在她出门之前,霍夫曼将她拉到一边,问她:“你没猜到他
是谁吗?是希特勒!阿道夫·希特勒!”“啊?”爱娃回答道。
此后,希特勒便常常带着鲜花和糖果前往照相馆,“送给霍夫曼照相馆里我那位可爱的
女郎。”他难得带她出去;他不再到卡尔顿咖啡馆的黑暗的角落里去喝茶,也不再到施瓦宾
去看电影。到年底,他已很少涉足霍夫曼的照相馆了。也许,这是因为爱娃曾向几个同事吹
嘘她是希特勒的情妇,他要跟她结婚。霍夫曼确信,她从未去过希特勒的住地。他将她叫到
办公室。爱娃哭了一场,承认自己撒了谎。他威胁她,如果她再胡说,就将她解雇。

(3)
1929年年底举行的有关“青年计划”的公民投票的结果,是斯特勒斯曼总理及其温
和的计划取胜。虽然,在清点票数前他已死去。为了击败这一措施,希特勒与胡根贝格的国
家人民党结成的不稳固的联盟需要2100万*?,而他们获得的票数却只是600万。对胡
根贝格,这是个致命的失败,但希特勒却巧妙地将失败变成某种胜利。希特勒是个从不拥护
某种业已失败的事业的人,他转而向胡根贝格寻衅,与他断盟,其不可预测,就跟他建立此
联盟时一样。此时,他已在暗中纠集力量——关于公民投票一事的宣传扩大了这一力量——
为行将到来的全国选举作好准备。但是,高度评价纳粹的观察家却极为罕见。英国驻柏林前
大使达伯农勋爵在他的回忆录的一个脚注中提到元首时写道:“自1924年以来希特勒已
渐渐被人遗忘”。柏林政治学校校长阿诺尔德·乌尔弗斯博士和历史学家阿诺尔德·托恩比
两人均同意这一说法。
希特勒想到的却是胜利,而他也觉得,如果能将工人重新争取到他的事业上来,取胜是
可能的。为此,他必须采取新的激烈的宣传策略。1930年初,有个法律系学生死于柏林
,而希特勒的机会也随之到来。这个学生叫霍斯特·韦塞尔,21岁,父亲是个牧师,也是
共济会会员。韦塞尔背叛了他的资产阶级家庭,成了一名忠贞的褐衫党徒,在与赤色分子的
街头血战中丧生。他曾写过一首诗,发表在《愤怒》杂志上,后来还配上了曲。汉夫施坦格
尔写道:“曲子与19世纪末20世纪初维也纳酒吧音乐雷同。”原歌词大意如下:

你我眼色相遇,
你我嘴唇相贴,
你我情意绵绵。

韦塞尔不外乎将“曲调加温至进行曲”罢了。这首诗叫《高举旗帜!》系为纪念牺牲的
同志——“被‘红色阵线’和反动派枪杀的”——而作的。韦塞尔和前妓女埃娜热恋,与她
同居。为了将二人赶走,房东太太求助于共产党人。结果,一群赤色分子冲进这对情人的居
室。据报道,这群人的领队、埃娜的好友之一,喊道:“你明白这是为什么!”然后将韦塞
尔射杀。为了从这一可悲的事件中捞到政治资本,共产党诬称韦塞尔为拉皮条老板——实则
不是。戈培尔则将韦塞尔摇身一变,变成工人阶级的耶稣——实则也不是。“他抛弃了家庭
和慈母”,不成功的小说家戈培尔写道,“来到鄙视和唾*?他的人们中生活。在那里,在无
产阶级的住宅区,在租来的一间小阁楼里,他这个年轻人开始建立起充满青春的、朴素的生
活。是社会主义的耶稣!是一个以贫困引起人们注意的人物!”
当奄奄一息的韦塞尔躺在一家医院里时,戈培尔将这私人间的小争端变成政治上的谋杀
。在体育馆举行的会议结束时,他竟让与会者唱韦塞尔的歌:“彩旗飘,战鼓响,笛声扬,
千万人民齐歌唱,歌唱德国革命,歌唱旗帜高高飘扬!”2月23日,韦塞尔终于死了。”
他的精神不死,他仍继续活在我们中间”,戈培尔写道。他“仍在我们的队伍中前进。”为
了把这一宣传运动推向高峰,戈培尔决定为他举行隆重而豪华的葬礼,让希特勒最后发表演
说。然而,对这种过分的渲染,元首是持保留意见的。戈林也一样——为争取被选进国会,
在瑞典治疗吸毒瘾后,他已赶回德国。他争辩说,柏林的局势已够紧张,元首的安全无法保
证。据汉夫施坦格尔回忆,“若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毕竟,议会中我们才有12人,势
单力薄,无法从中捞取资本。希特勒若前来柏林,那末,对共产党之牛而言,他就是一块斗
牛士的红布。后果我们是担当不起的。”
由于希特勒诡称有病,葬礼便在他缺席的情况下举行。戈林是正确的。吊唁者遭到赤色
分子的袭击;送葬的队伍成了与赤色分子搏斗的队伍。当戈培尔站在墓前煞有介事地喊着”
霍斯特·韦塞尔!”冲锋队员喊“在!”时,石头从墙外飞来,打在坟上。宣传家戈培尔的
高兴莫过于此了。“棺材入土时”,他写道,“这些家伙在门外高声喊叫……已故的亲人,
依旧与我们在一起,伸出一只疲倦的手,在阴暗的远方向我们召唤:跨过坟墓,前进!德国
就在道路的尽头!”
从这些话中,人们永远无法猜到,普通的赤色分子与纳粹之间的真正关系是什么。他们
虽然无情地互相殴斗,却又感到互相之间有着某种独一无二的同志之情。在酒吧间或*?酒馆
中殴斗受到警察的干涉时,若他们团结起来,这并不是件怪事。双方均为某种事业的热情所
驱使;双方均相信,只要目标正确,方法也就正确。他们均有相似的社会主义目标,同样对
议会制嗤之以鼻。前一年的“五一”节,他们曾手挽手沿着柏林的街道游行,共同抗议对游
行队伍的镇压,还喊着同一的口号:“要自由,要工作,要面包!”还有,他们同样憎恨那
个犹太警察局长本哈德·维斯(戈培尔称他为“伊西多尔”),都认为警察是“伊西多尔”
的部队,是所有革命者的残暴的敌人。
在戈培尔从霍斯特·韦塞尔事件中挤干了宣传油水后两个月,希特勒与奥托·斯特拉塞
尔之争公开化了。自他弟弟前往慕尼黑担任党的要职以来,奥托便成了格里戈尔创办的3家
报纸社论的主要撰稿人。它们虽然仍挂着国家社会主义的招牌,实际上却是宣扬奥托破除偶
像崇拜的观点的论坛,而这些观点却常常是与希特勒的看法背道而驰的。4月间,奥托·斯
特拉塞尔全力支持了萨克逊金属工厂工人的罢工,使他们之间的分岐达到了顶点。工业家们
,例如联合钢铁厂的弗里茨·狄森之流,坚持让希特勒开除斯特拉塞尔——如果他还需要领
津贴的话。
开始时,希特勒采用了威胁手段,但无济于事。于是,他便亲赴柏林,以行使其私人的
影响。两人在“山淑西饭店”两度相见。在7个小时里,希特勒竭尽阿谀奉承,威胁利诱、
坑拐哄骗之能事,然而,两次会见的结果,却只是暴露了分岐而已。两人均寸步不让;希特
勒提出让奥托当党的宣传部长,遭到后者的拒绝。尽管两人未能达成协议,斯特拉塞尔及其
左右却未立即与党分裂,“因为还存在着希望,希特勒是受讨论影响的”,希特勒甚至有可
能放弃“罗森堡路线”。他们也不愿把分裂搞成一公开事件,因为这可能损害党在行将到来
的萨克森州大选中获胜的机会。然而,奥托·斯特拉塞尔却也醒悟到,他和他的社会主义追
随者是不可能再留在纳粹党内的。这是因为,希特勒曾承认,他拟采用墨索里尼的法西斯主
义的原则,并与工业界打交道。会谈还暴露出,希特勒决心使其新思想含混不清和“可作无
穷无尽的解释”,以便使用绝对权威这个手段达到完全控制党的目的。他本能地明白,一旦
国家社会主义变成了具体的纲领,元首原则也将被危及。年轻的斯特拉塞尔竟敢肆无忌惮地
公开与他顶撞,这,希特勒肯定觉得受到污辱。然而,当他驱车回到慕尼黑后,他既没有发
表评论,更没有公开进行攻击。他也未对奥托进行威胁,尽管“一切手段均供我支配。”他
只在报上宣布(一如格里戈尔·斯特拉塞尔之所为),在柏林未发生任何争执,他与奥托两
人意见一致。希特勒所采取的做法,不是公开惩罚叛逆者,而是支持将奥托的党员一一开除
出党。6月底,他才向戈培尔发出遮遮掩掩的指示,让他将奥托·斯特拉塞尔及其追随者清
洗出党。“只要由我领导”,他写道,“我就不允许国社党变成根基甚浅的文人和沙龙里的
布尔什维克辩论的俱乐部;它将一如既往,是个有纪律的组织。它的创立不是为了愚蠢的纯
理论研究,不是政治上的候鸟协会,而是为德国的前途而斗争——到那时,德国将不复存在
阶级差别,新的德国人民将自己决定命运!”于是,他指示戈培尔,要“无情地将柏林的那
些分子清洗出党”。戈培尔在几星期内便这样做了。后来,斯特拉塞尔公开号召社会主义者
总退党,但只有24人响应,连奥托的亲兄弟也反对这样做。格里戈尔与另外两名左派党员
共同发表声明说,“他们将在希特勒的领导下团结起来,严格遵守党的纪律。”格里戈尔曾
对友人说过,他弟弟永远是个逃兵。我弟弟的出走及其向党发动的进攻纯属疯狂愚蠢之举。”
奥托·斯特拉塞尔与希特勒公开分裂一事,引起了报界的轰动,但在党内却几乎无声无
息。在南北双方长期的分裂斗争中,希特勒极力充当仲裁人,一心只想要双方妥协;得胜后
,他是很宽宏大量的。他让格里戈尔·斯特拉塞尔在党内身居高位,甚至在奥托当着证人面
让他难堪时,他也尽力将他们的分岐减小到最低限度。他把事情弄得好像是奥托*?使自己出
党似的。现在,互相残杀的战斗已经结束,希特勒可将其精力全部集中在将于9月举行的全
国选举上去了。

(4)
1930年,希特勒几乎给每个选民都带来点什么——农民,工人,学生,爱国者,种
族主义者,以及中产阶级的市民。他的广泛的兴趣的共同点集中在全球的经济萧条上。这次
危机是1929年华尔街的冲突引起的,使德国显著的复苏立时告吹。到那年夏末,德国的
失业人数已达300万,而勃鲁宁总理的减少开支的经济政策又使事情变得更糟。希特勒暗
想,使他能在政治上控制德国的紧迫形势终于出现了。他向工人们发出的呼吁是用共产党人
的词藻表述的。“德国的工人们,觉醒吧!挣断你们的锁链!”——戈培尔的《抨击》报是
这样宣布的。对农民们(由于世界农产评价格的下降,他们的利润正被化为乌有),希特勒
提出了调整税收和进口关税的主张。没有工会为他们撑腰的中下层阶级所得到的是希望;以
贫困为耻的中产阶级所得到的是自尊。对大学内外的青年理想主义者,希特勒给的是——一
个理想的新世界。
青年理想主义者的人数虽不多,但他们是希特勒未来的斗志昂扬而又忠贞的干部。当希
特勒宣扬反对唯物主义和自私自利、保证建立社会大同和一支为实现社会主义、使德国永葆
青春而斗争的十字军的尖兵队伍时,他们一个个听得着了迷。他们相信,希特勒将创立一个
真正社会主义政权;他们在大城市的街道上游荡,高呼着与他们的共产党敌手们共用的口号
:“要自由!要工作!要面包!”新兴起的一代“觉察到,事物正在发展,可怕的停滞不前
的状况业已结束。”有个追随者回忆道,“要真正理解它,你就得在其中生活。”现在正是
这样的时刻,去为吸引大多数青年理想主义者呼吁,而希特勒是唯一能理解这一呼吁的力量
的政治家。
不少知识分子,社会名流,甚至皇室,都被他吸引过来。那年春天,德皇的稚子奥古斯
特·威廉(“奥威”)给他的亲爱的战友希特勒写了一封信,“从心底里愿意”告诉他,他
刚被吸收入党。“这是我深受感动的时刻,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您,并向您表示效忠。”王
子害怕共产主义会传播开来;他的转变也影响了菲力气·冯·赫森亲王——德皇的侄儿,维
多利亚皇后的孙子。后者也转而支持希特勒。
1930年,希特勒也为德国人带来了某些新的东西——团结的感情。他欢迎人人都加
入远征,没有阶级界限;唯一的条件是,他必须自觉自愿地跟随希特勒,在反对犹太人和赤
色分子的战斗中,在为生存空间和德国利益的斗争中,殊死战斗,直至最后一息。“我们感
觉到的,”一位早期的党员写道,“也是我们的心迫使我们想的是:希特勒,你是我们的人
。你讲话时,就像是个曾经上过火线的人,曾与我们一样经历过艰难困苦的人,不是坐软席
的人,而是像我们一样,是个不为人所知的军人。”正是这个超自然的呼吁才把形形色色的
投票者的感情调动起来。除了对人民团体和工人外,希特勒并未坚持反犹——特别是“清除
”犹太人的问题。对文化水平较高者和理想主义者,这个问题只在耳语中或者若无其事地谈
上几句。
那年夏天,希特勒为了推行其包罗万象的计划,不辞劳苦,到处奔波,在最后6个星期
内,竟发表了20次重要的演讲。希特勒是个生就的政治家。他发现,与群众在一起,与人
们握手,亲婴儿的脸蛋,向妇女鞠躬,这不但是自然的,而且还能受到鼓舞。他更常与工人
阶级或中下层阶级的追随者一起吃饭,而不是与上层人物一起就餐,他的平等待人的态度对
小职员,小商人和劳工均具有吸引力。
为了接近每一种人,希特勒所采用的虽然是分别发信的方法,但他从未忘记他在兰茨贝
格的教训:他必须把群众争取过来。所以,在小事上,他不允许自己采取咄咄逼人的立场。
对百万富翁,赤色分子,马克思主义分子,以及带来失业、使农产评价格下降、将中产阶级
的节余洗劫一空的那个“制度”,希特勒则反反复复地进行抨击。他不是以阶级去对抗阶级
。他能将他们全团结在一起。
德国——在此事上可说是全世界——从未如此服从过这种引诱。戈培尔组织了6000
个集会——在大厅内,在能容纳万人的帐篷下,在露天。还有火把游行;无论是城市还是乡
村,到处都贴满了醒目的红色口号标语。纳粹发行的报纸,常常发行某一运动的专刊,且一
印就是数百万份,在全德国可说是铺天盖地;若是卖不出去,他们便免费散发。
在大选当天上午对工人们的最后一次训示中,戈培尔就如何操纵选举的问题,对他们提
出了忠告——虽然可笑,却是可行的忠告。“开玩笑地做,认真地做!要像人们通常对付他
们的办法去对付你们亲爱的同仁!要刺激他们,让他们发火,然后牵着他们的鼻子走!”当
天,全国的投票站前排满了长长的队伍。投票总数为3500万;比1928年多出400
万。希特勒于午后来到慕尼黑的选举中心。迎接他的是纳粹党的出版商阿道夫·米勒。米勒
兴奋地说:“我们赢了!能得到66个席位!”自1928年以来,他们只占有54个席位
,若与此相比,增加的席位当然是惊人的,但希特勒却说,如果德国人民能正确地思考,数
字可能会更高。“我内心在说:‘有100个席位才好呢!’”实际上,他们得了107个
席位。“那时的心情我该怎样表达呢?我们的席位从12个增加到107个!”
使国社党人惊奇的东西,对他们的反对派却是令人作呕的震惊。为避免差错,官员们一
而再,再而三地核对选票,在核对无误后才宣布:纳粹得637.1万张,占总票数的百分
之十八以上。不到2年,希特勒的党便从得81万张一跃而成为帝国的第二大党。在宣布希
特勒在政治上已死亡后,社会民主党错误地将斗争的矛头集中对准赤色分子。
共产党也取得了得132.6万张的伟大胜利,而社会民主党人却失去了6万张票。这
一情况表明,希特勒的胜利是以中产阶级政党的失利为代价的。纳粹的得票,增加最多的是
来自农民和农村的中下层阶级,以及德国北部的新教徒区。在天主教徒中得票也为数不少,
在啤酒馆起义前,希特勒几乎全在叛徒中、在觉醒者中和在绝望者中争取选票。现在,他得
到了希望他能为他们带来好日子的人们的支持。吸引投票者的是希特勒的弹性吸引力及其富
有力量的演说,但是,使他们走上投票站的却是党的高效能垂直机关中的成千上万的支部领
导人和支部领班的不倦的工作。
过去一年多来,汉夫施坦格尔的尖酸刻薄的讲话曾使希特勒疏远,但在选举中取得的惊
人的胜利却使汉夫施坦格尔重新受宠。赫斯在电话中对他说,元首急于要见他。半小时后,
希特勒便到了汉夫施坦格尔的家里。希特勒问他是否愿意出任党的外国新闻部主任,“我们
的前途事业极伟大,用不了几个月,最多一两年,我们便要全面掌权,这是不可阻挡的。你
的联系很广,能为我们作出伟大贡献。”
汉夫施坦格尔接受了。几天后,他陪同希特勒前往莱比锡——在那里,3名年轻军官因
被指控在军队内进行纳粹宣传而受审。9月25日,希特勒亲自出庭作证,作了一次聪明的
、模凌两可的讲话,几乎吸引了每一个人。他保证将用和平的方法即投皮箱取得政权,还向
部队表忠,并答应与可耻的凡尔赛条约作斗争,即使要用“非法的手段”也在所不惜。
在演讲结束时,他向党内的革命者宣誓,一旦取得政权,他就要建立国家社会主义的法
庭。“到那时,1918年的11月革命之仇便能得报,人头将会落地!”希特勒再次表现
出了他的政治灵活性,几乎使市民和革命派同时得到满足;对前者,他许诺的是和平愿望,
给后者的是血腥的复仇。他讲话的效果远远超出了德国的范围,因为他是德国第二大党的发
言人,他的关于凡尔赛条约的煽动性言论已不再是一个政客的毫无意义的高调。
汉夫施坦格尔受到外国记者的包围,他们纷纷提出要采访德国的新现象。希特勒匆匆为
伦敦的《星期天快报》草拟了一起文章。“这次大选”,他写道,“活像是为德国人民量体
温。全世界吃惊地发现,德国在发烧——发高烧。这个温度必然会继续上升——以反对现存
的条件与无法承受的重负。”他不但要求修改凡尔赛条约和“青年计划”,而且还要求“归
还波兰走廊,因为它像从我们身上割下的一块肉。”然而,他却矢口否认德国是挑起战争的
罪魁祸首,指责威尔逊总统违背了自己向帝国许下的庄严的诺言。“如果德国人民仍需像今
天一样受苦”,明天仍要受苦”,在结束演讲时他警告说,“那就让我们在‘不行’声中受
苦,而不是在我们的‘可以’声中让别人将苦强加给我们。”
几天后,希特勒改变了他的步伐。他向伦敦的《泰晤士报》记者说,他将严格地在合法
范围内活动。“所以,倘若我们像你们那样活动——如果处在我们的位置上——请你们别谴
责我们。我希望,英国永不致像德国那样,但是,如果她像德国的处境那样,如果在最困难
的时刻,遭到背后插刀,那末,英国一旦重新站立起来,她会采取什么态度?英国的爱国者
对他们的民族中那些企图破坏国计民生的人会采取什么态度?”
两星期后,10月13日,107个身穿褐衫的纳粹代表,列队进入国会以参加开幕式
。点名时,人人都高声回答:“有!希特勒万岁!”社会主义者的代表托尼·山德对此大吃
一惊。“这是‘雅利安’民族的精华!——这帮吵吵闹闹,大喊大叫,身穿制服的家伙!我
仔细地观察了他们的面孔。我越观察,所见的东西便越使我震惊:许多人的面孔都是犯人和
堕落分子的面孔。与这伙歹徒同坐一堂,这是多大的堕落!”
格里戈尔·斯特拉塞尔在国会的讲话是比较稳妥的——“让我们就此止步吧。只要民主
依然存在,我们就按旧制度行事好了……只要适合我们的需要,我们现在拥护魏玛共和”—
—然而,在首都街头发生的事情,却为未来的事件投下了不祥的阴影。数以百计的冲锋队便
衣业已在捣毁犹太人的商店、咖啡馆和百货商店的橱窗。

(5)
对希特勒而言,紧跟着9月大选的国际宣传,既好又不好。随着希特勒声望的提高,他
的侄子,与母亲一起居住在英国的威廉·帕特里克·希特勒,便慕名来访。1909年,在
都柏林当待者的小阿洛伊斯,与爱尔兰姑娘布里吉·伊丽莎白·道林结了婚。由于阿洛伊斯
不断变更谋生的方法,他们的日子过得既紧张又忙碌。阿洛伊斯在利物普开过小饭馆,将它
变卖后又买了一所供出租的公寓。他当过旅店老板,破产后,成了出售刀片的小贩。布里吉
过不惯这种艰苦的生活,曾几次出走。威廉·帕特里克出世后,夫妻争吵得更加厉害了,原
因是,阿洛伊斯遵循他父亲的教条,认为对孩子们从小就得严加管教。他趁布里吉不在家,
几次毒打了婴儿。威廉·帕特里克长到3岁时,家庭便破裂了。据布里吉说,阿洛伊斯抛弃
了他们,自己只身返回德国;但阿洛伊斯则对亲友们说,他的妻子与一工程师私奔,还把孩
子带走了。
当布里吉与她的儿子在报上看到希特勒在大选中获胜时,他们认为,“这是搞钱的好机
会,便同意让赫斯特报纸的记者采访。”阿洛伊斯毕竟从未寄钱来养家!于是,他们便在伦
敦开始与赫斯特报纸的代表谈判。10月上旬,威廉·帕特里克的照片便在美国的报纸上相
继出现。照片的解说词说:“在伦敦工作的小职员威廉·帕特里克·希特勒,是德国的新政
治首脑阿道夫·希特勒的侄子。他生于利物普,对叔父的目标知之甚少。”事实上,他的确
知之甚少,不得不写信给父亲,询问这位新政治首脑的生平。“父亲回信了”,多年后他对
战略情报处的采访人说,“信中说,阿道夫要求开家庭会议,现随函将车票寄去。”一到慕
尼黑,母子二人便发现,希特勒“怒火满腔”。在有安吉拉·拉包尔和阿洛伊斯参加的家庭
会议上,希特勒说他的“名声越来越大,你们休想爬在我背上,白白骑着我出名。”他说,
由于小阿洛伊斯未与布里吉离婚便又重婚,把家事泄露给赫斯特的报纸,这种做法会毁灭他
在政治上获得成功的机会。“我历来是多么小心谨慎,不把自己的私事泄露给报界!”他说
,(据威廉·帕特里克9年后在《巴黎晚报》上发表的一起文章称)“我的身世切不可让这
些人知道,切不可让他们知道我是什么地方人,是什么家庭出身……即使在我的书中,关于
这些事情,我都只字未提,确实只字未提,现在呢,我的侄儿偶然被发现了。他们在搞调查
,还派出间谍去挖掘我的身世。”据《巴黎晚报》的那篇文章说,说到这里时,希特勒愤怒
地宣布,威廉·帕特里克连一位亲属都不是,因为他的父亲小阿洛伊斯(他在场听到了这些
,未发表评论)是大阿洛伊斯·希特勒收养的义子。他与他母亲(据战略情报处的采访人
称)应立即返回伦敦并通知赫斯特的报纸,纳粹党的领袖是另一个阿道夫·希特勒,不是他
们的亲属。这种解决办法使希特勒“很高兴”,在敦促母子二人“尽快返回英国,现在和将
来均断绝一切关系”后,希特勒给了阿洛伊斯2,000美元,作为母子二人在慕尼黑的费
用和返家的路费。阿洛伊斯支付了费用,买好了车票,并答应将余额如数邮寄出去,因为这
样做“安全得多”。威廉·帕特里克发誓说,钱压根儿就未收到(奇怪的是,在此后不久,
纽约的赫斯特刊物《美国人》便发表了由小阿洛伊斯·希特勒署名的关于阿道夫·希特勒的
报道。文章中,小阿洛伊斯在文章中称他的弟弟是个既讨人喜欢又慷慨大方的孩子,还是个
梦想家,其梦想与现实的距离有如天地。在他母亲死后,阿道夫曾将妹妹带至维也纳,在那
里,兄妹二人与无情的穷困作了艰苦的斗争。阿洛伊斯写道,为了养活保拉和他自己,阿道
夫不得不去扫街和干其它体力活。后来,他便去了慕尼黑,当了房屋油漆工和装修工)。
在威廉·帕特里克与母亲回英国后不久,希特勒将其律师召至普令茨雷根坦广场的寓所
。希特勒指着眼前的一封信说“这封信与一桩‘可恶的’讹诈案有关,是他的一位最讨厌的
亲戚搞的,还涉及到他的祖宗。”据汉斯·弗兰克的回忆,希特勒指的是威廉·帕特里
克·希特勒。此人“暗示”,报界对希特勒的祖先的某一方面很感兴趣——就是说,他有部
分犹太血统。于是,元首便令弗兰克秘密调查此事。
他从“所有可能得到的来源”收集的报告是最令人不安的:希特勒的父亲看来是“林嗣
城附近的里昂丁一个姓施克尔格鲁勃的厨娘的私生子,她受雇于格拉茨的一家人家。这位厨
娘“为犹太人弗兰肯伯格工作时生下了一个儿子。19世纪30年代末,弗兰肯伯格代表他
19岁的儿子给姓施克尔格鲁勃的女人的儿子支付了一笔从生日起至14岁止的‘父道津贴
费’”。弗兰肯伯格与厨娘(希特勒的祖母)还长期通信,“通信中谈的大致是,当事人心
里都明白,施克尔格鲁勃怀这个孩子的时间、地点,使弗兰肯伯格不能不付出这笔津贴。”
弗兰克的报告得出了遗憾的结论:希特勒的父亲是半犹太人的可能性无法排除。
元首激烈地对弗兰克的推论提出了挑战。他狼狈地解释说,他祖父贫困不堪,伪称弗兰
肯伯格有父道之嫌,成功地敲诈了一笔津贴。希特勒发誓,这情况是他父亲和祖母亲口告诉
他的。弗兰克的证据肯定使希特勒胆战心惊,否则,他怎会撒出这个弥天大谎来:他出生时
他祖母已去世40年。更重要的是,他承认祖母确曾收过犹太人的钱,这样一来,他的血统
不纯便大大有可能了。阿道夫·希特勒有部分犹太血统的机会是极小的。格拉茨大学的尼古
拉·普里拉多维奇所作的研究对弗兰克的证据提出了某些怀疑。在格拉茨(奥地利)的犹太
人会员登记册中,他未找到有弗兰肯伯格或弗兰肯雷德的记载。这些登记册由1856年,
即希特勒的父亲出生后19年开始记载。但,那是因为犹太人于1496年被逐出斯苔尔马
克,于1856年才获准返回该地之故。据普里拉多维奇说,在此之前,格拉茨“无一犹太
人”。重要的是,他自己生怕有犹太血统;为了确信,他此后曾至少调查了两次。据从19
17年起便认识希特勒的内科医生舒赫回忆,他“一生都在痛苦地怀疑:他有还是没有犹太
血统?他常与我们谈及此事。”希特勒要求别人拿出雅利安人的证明文件来,而自己却拿不
出。这便可说明他为何要对威廉·帕特里克说:“切不可让他们知道我是什么地方人,是什
么家庭出身。”
尽管私事如此烦恼,希特勒1931年的预兆是好的。他一夜之间成了一本畅销书的作
者。自出版以来,《我的奋斗》年销量不过6,000余本,到了前一年,销量猛增至54
,086本。这给他带来一笔可观的收入,而且似乎未有尽期。另外,党的新总部“褐色大
厦”又于新年的第一天开放。这座用特种捐款、希特勒集会的收入、赠款及党费购买和装修
的大厦,代表了纳粹党的实体和义务。希特勒、赫斯、戈培尔,斯特拉塞尔和党卫军的办公
室设在二楼。元首的办公室很宽敞,红棕色,相当漂亮。窗户通至天花板,俯瞰科尼希广场
。办公室内有一墨索里尼的半身大塑像,墙上挂着许多画,其中之一是腓特烈大帝,另一幅
是元首所在的兵团首次进攻弗兰德时的情景。“希特勒不常在办公室”,弗兰克回忆说。他
的工作方法是毫无系统的。他可能“像一阵风似的进来”,但还没有坐下,“又像一阵风似
的出去了”。若被堵在办公室里,他会仓促地把事办完,然后便会“来上一小时的长篇大论
”。
他喜欢在楼下的小餐室的角落里消磨他的时间。那里有张“元首”台,上边挂着一幅狄
特里希·埃卡特的照片。不久这也乏味了。在“褐色大厦”里坐办公室的生活对他是不适合
的。他的欲望是动,是为自己和为党取得人民的支持,或与在政治上或经济上支持他的人们
进行高级谈话。1931年希特勒所面临的问题确实是艰巨的。这些问题大都是由于党的队
伍迅速扩大所致。党的发展,使党的官僚机构的每个部门也膨胀起来。其结果是,各部门互
相摩擦,互相妒嫉。
最头痛的是党卫军,因为许多党卫军的成员对希特勒要守法之说不以为然。他们常将暴
力传统引为自豪,不明白为什么要对慕尼黑的文官俯首贴耳。这些人都是理想主义者,许多
人心里想的是社会主义,与他们的共产党对手一样,具有革命热情——这正是使元首难堪的
。从一开始,他便与冲锋队的领导人意见不和;前者要把冲锋队变成党的一支武装力量,而
他却坚持己见,认为它的主要任务是保护群众集会,以及宣传政治忠诚。首先闹别扭的是罗
姆上尉。他因为与希特勒意见不和,自愿流放到南美去了;后来是普腓弗·萨洛门——他也
提出要加强冲锋队的要求,因得不到满足,不久也洗手不干了。
领导之间的不和使下边的士兵也产生不和。不久前,柏林的褐衫党徒造反,理由是,他
们挨饿,工作负担过重,在与警察和赤色分子的殴斗中,常常受伤或被逮捕。他们不愿只为
党的集会站岗放哨,在他们的7条要求中,包括增加经费的合理要求,被戈培尔否决后,这
一支部队气得发疯,袭击了由冲锋队把守的地方党部。希特勒亲自出面干预后,叛乱才告平
息。在武装的冲锋队员陪同下,他视察了党卫军的各个开会据点,号召大家和解。他像一位
病人和一位容忍的父亲那样,又是恳求,又是许诺,又是斥责。他很少谈到褐衫党徒的7项
要求,只把它当作个人问题处理,号召人们忠诚于他。然后他便宣布,他自己是党卫军的总
指挥。这一宣布博得了党卫军的高声喝彩,同时也象征着这次短暂的叛乱业已结束,希特勒
可以回到竞选上去了。
他答应领导党卫军,但这却是一张空头支票。他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承担这一职务
。时至1931年初,党卫军仍缺乏有效的领导。1月4日,党宣布,罗姆上尉(新近才从
玻利维亚召回,在那里,他曾协助共和国与巴拉圭作战)将出任党卫军的参谋长。由于希特
勒同意让罗姆在拥有6万名士兵的党卫军组织内部自由行事,他才答应返回德国。在同意暂
时将冲锋队只作为受纪律约束的游行部队后,这位能干的组织家和干练的领袖便着手按自己
的形象去重建党卫军。
然而,效能并不是解决积怨已久的组织的灵丹妙药。不久,首都便酝酿着另一次严重的
叛乱。柏林褐衫党徒的困苦境况基本依然如故。组织内部的不平等令他们的领导人瓦尔
特·斯登尼斯怒不可遏。他再次要求,组织系统应以“知识”而不是“人事”为基础。他公
开抱怨说,希特勒“每隔几个月便改变主意,发布新命令”,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无法行动
。斯登尼斯的手下对此迷惑不解,忧心忡忡。一方面他们同意他的看法,另一方面却又不可
抗拒地倾向元首。
1931年2月20日,在希特勒下令冲锋队和党卫军停止在街头殴打赤色分子和犹太
人后,这个问题便表面化了。“我理解你们为何伤心和愤怒”,他对褐衫党徒说,“但你们
绝不可携带武器。”他们不满地嘟囔不休,却未采取行动,及至次月希特勒屈从于魏玛政府
的法令……该法令规定,未来的集会必须获警方批准后方得举行时,斯登尼斯才谴责这一向
当局投降的行动,并于3月31日深夜召开党卫军领导人秘密会议。出席会议者异口同声宣
布,他们拥护斯登尼斯,反对希特勒。
为了不致引起流血和内讧而又能解决问题,希特勒令斯登尼斯前来慕尼黑报到,在“褐
色大厦”里担任案头工作。斯登尼斯拒绝前来。于是,希特勒便将冲锋队倾泻在叛军头上。
不到24小时,公开抵抗便结束了——这是一次弱不禁风的叛乱。斯登尼斯所要求的无非是
纯洁的国家社会主义,为党服务,不是为某个人效劳。“谁跟我一起走,谁就会遇到艰难困
苦的道路,”在与手下人告别时他说,“然而,为了国家社会主义的理想,我建议你们跟随
希特勒,因为我们不想将国家社会主义毁灭。”
4月4日,《抨击》和《人民观察家报》同时刊登希特勒的文章,谴责斯登尼斯的“起
义”。他重申,社会主义历来是纳粹党的主要理想;他批判了钻进党内的“沙龙布尔什维主
义和沙龙社会主义的小丑们。”他宣称,斯登尼斯就是这样的小丑,此人曾千方百计“将一
系列严格说来是属于共产党不断煽动所需要的概念引进党卫军内。”
这些文章更引起了柏林离心离德的褐衫党徒的愤怒。希特勒再次前往柏林,扮演了调解
人和中间革命派的角色。这次,他把汉夫斯坦格尔带在身边。汉夫斯坦格尔写道:“希特勒
无法,只好在郊区来回奔跑,眼中含着泪水,哀求他们,说只有依靠他,他们的利益才能得
到保护。”经过诸多周折,他总算恢复了秩序。次日,他与斯登尼斯一同在一家贸易与旅游
旅店下榻。斯登尼斯给汉夫施坦格尔留下的印象是,他更像是位受害者,而不是叛乱的领导
人。“我发现,此人很正经。他是科隆的主教舒尔特的侄儿。他将我拉到窗前,我们的谈话
声被交通嘈杂声吞没了。他说:‘希特勒是否明白,叛乱的真正煽动者正站在他身旁?’—
—此人是戈培尔。尽管希特勒有令,不准我们殴斗,戈培尔却一再鼓动他们上街游行。现在
呢,一切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来了。”
与通常一样,希特勒的出现(靠冲锋队做后盾)给党卫军带来了团结,而这次的团结是
牢不可破了。将斯登尼斯及其一小撮追随者解职并未引起波动。戈培尔安然无事,但是,除
斯登尼斯外,许多人都觉得,在此次叛乱中,戈培尔扮演了阴险的角色。“打个比方,若某
个母亲有许多孩子,其中一个误入了歧途”,他说,“明智的母亲就会拉着他的手,紧紧抓
住他。”
希特勒也明白,将误入歧途的孩子们领回来,他是动用了武力的。于是,他便用冲锋队
的人接替了斯登尼斯在柏林党卫军内的职务。由于作为元首原则保护者的权力得到扩充,冲
锋队欣喜若狂。“我们并不是处处都受到热爱的”,在几星其后召开的一次冲锋队领导人的
会议上,冲锋队头子海因里希·希姆莱说,“我们履行了职责后,可能会站在角落里,我们
不该希望得到感谢。但是,我们的元首知道冲锋队的价值。我们是他的宠儿,是最有价值的
组织,因为我们从未令他失望。”
与此同时,作为调停人的希特勒,准备欢迎那些误入歧途或摇摆不定的党卫军返回岗位
——但那些太具有独立精神的人们却除外,他们必须被清洗,职务必须由忠诚的追随者去接
替。对希特勒宽宏大量的姿态的反应几乎是一致的。虽然,众多褐衫党徒对希特勒及其坚持
合法行动的主张表示失望,但在他的耶稣式的宣言面前,这种想法也烟消云散了。希特勒说
:“我就是冲锋队和党卫军,你们是冲锋队和党卫军的成员。在冲锋队和党卫军里,我就在
你们中间。”
党卫军刚恢复秩序,其领导人罗姆上尉便因据说搞同性恋而遭到猛烈攻击。早些时候,
希特勒曾将类似的控告一笔勾销。“党卫军是为达到特定的政治目标而组织起来的。它不是
抚育小姑娘的道德机关,而是粗暴的斗士的联合体。”他继而说,某人的私生活是他自己的
私事,只要它不干预国家社会主义的任务,就不予理睬。
但是,这件丑闻却正在变成一党内事件。人们在窃窃私语,许多在斯登尼斯起义中遭到
清洗的军官,其职位均被罗姆的同性恋伙伴们接替了。对这些指责,如同对指责冲锋队犯下
了暴行一样,罗姆显得若无其事。“我知道,过去我对冲锋队员们表现粗暴,是急性子,亲
爱的德尔默先生,不过,从今以后,请你拭目以待吧!我的部下将安分守己,严守纪律,秩
序井然。我的职责是要使千百万易受共产党影响的失业工人不受其影响。我要将他们变成有
秩序的公民,保护德国,以反对国内外的布尔什维克敌人。”这番话是罗姆在4月底会见伦
敦的《每日快报》的记者德尔默时说的。德尔默反驳说,“苏醒吧,德国!”“让犹太人灭
亡!”之类的高声怪叫,似乎不像严守纪律和秩序井然。
“啊,你可不能按表面意义去理解这些口号,你只能听一半。”接着,他说了一些引起
了记者注意的话。“我正在把一些吵吵闹闹,不守纪律的人从党卫军中清除出去。对这样的
军队,搞点大扫除是有些好处的。”他到柏林的目的就在于此。他解释说,首都曾发生过叛
乱,领导者是斯登尼斯上尉。此人是“疯子”,竟敢向他和希特勒的权威提出挑战。罗姆向
德尔默保证说,叛乱分子已被镇压下去,一切都恢复正常。
一星期后,在罗姆的建议下,德尔默前往“褐色大厦”采访元首。希特勒承认他有两条
要求:取消战争赔款债务和“在东方自由行动”。他并不热衷于恢复旧疆界或归还失去的殖
民地,只要求允许几百万剩余的德国人扩展至苏联。德尔默问,你希特勒怎样进入俄国而又
不侵犯波兰的领土?希特勒简短地回答说:“总会有法子的。”
就在此时,奥古斯特·威廉王闯了进来,激动地宣布,在1931年的头4个月中,有
2400名褐衫党徒在与马克思主义者的格斗中受伤或丧生。“我的元首”,他喊道,“这
是内战呀!”“不错”,希特勒随口答道,“毫无疑问,这是内战。”在确信希特勒是个极
端残暴的人后,德尔默便开始撰文。该文于5月3日见报,并预言:“德国正加紧加入欧洲
法西斯国家阵营。”

(6)
1931年夏季,希特勒忙于巩固党的斗争,并针对斯登尼斯叛乱所暴露出来的弱点,
重新整顿党卫军。与此同时,一件私事也使他深感不安。他得悉,他的司机和同伴莫里斯已
秘密地与他的外甥女吉莉订婚。吉莉一直住在普令斯雷根坦广场那座寓所里,行动受到限制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个主意是元首这位媒人给莫里斯出的。“你结婚后我每晚都与你一
起吃晚饭”,他敦促这位青年说。“我听了他的话”,莫里斯曾对一个会见人说:“决定与
吉莉订婚,因为,跟别人一样,我非常爱她。她高兴地接受了我的求婚。”一些时候以来,
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他们是一对情人;莫里斯曾在戈培尔面前对这“不幸的爱情”公开表示
悔恨。最后,他鼓足了勇气作了坦白。希特勒大怒,斥责莫里斯对他不忠,解除了他的司机
职务。
接近元首的某些人认为,他不过是个操心的亲戚而已。“他的爱是父爱”,管家安
妮·文特多年后坚持说。“他只关心她的幸福。吉莉是个朝三暮四的姑娘,谁她都想勾引,
包括希特勒在内。他只不过想保护她罢了。”在某种意义上,吉莉成了俘虏。除了自由外,
吉莉要什么希特勒都给。即使去上音乐课,他也坚持要派他信得过的人去陪她。她曾对一亲
戚抱怨说,“她的日子很不好过。希特勒不管去哪里,都坚持要她陪同前往。这令她很难堪
,特别是她知道格里戈尔、斯特拉塞尔反对她与希特勒公开同行。另外,这也使她不能与别
的年轻人接触。”
一天晚上,汉夫施坦格尔夫妇在雷西登茨剧场碰到了吉莉和希特勒。四人在施瓦茨瓦尔
德餐厅一起吃夜宵。汉夫施坦格尔注意到,吉莉“似乎很厌倦,常左顾右盼看其他桌子。他
不能不觉得,她与希特勒的这种关系是逼出来的。”汉夫斯坦格尔太太也感到,吉莉这姑娘
受到压抑,好像“在生活中得不到她所需要的东西。”但是,文特太太却坚信,是吉莉追求
希特勒的。“她自然想成为希特勒夫人。他是完全够格的……她对谁都那样轻浮,她不是一
个正经的姑娘。”
毫无疑问,吉莉是羡慕舅舅的名望的。每次在赫克咖啡馆饮茶时,他们的桌子总是被爱
慕者团团围住,其中许多是女人。她们又是吻他的手又是讨纪念品。同样明显的是,元首喜
爱她的程度远远超出了舅舅对外甥女的喜爱。“他爱她”,莫里斯断言说,“但这是一种奇
怪的爱,一种不敢表露出来的爱,因为他自尊心极强,不敢承认迷恋女色的弱点。”
也有人说,两人有桃色事件。奥托·斯特拉塞尔还将听来的街谈巷议写成文章,耸人听
闻地说,他们有越轨的两性关系。这当然只有希望听到希特勒最坏消息的人才会相信。他爱
他的外甥女,爱得很深,但是,发生两性关系恐怕不太可能。希特勒这个人很保守,不敢公
开追求任何一个女性,而他也处处小心谨慎,不敢金屋藏娇,将情妇放在寓所——特别是同
父异母的姐姐的女儿——以免毁灭他的政治生涯。
到9月,吉莉又混上了另一个青年,奥地利人,画家。他们一见钟情,据克里斯达·施
洛德(希特勒的秘书)说,他立刻便向她求婚。一次,她向霍夫曼太太谈到了她的不幸的浪
漫史。在承认自己与一奥地利画家相恋并感到痛苦后,她突然改口说:“哎,如此而已!你
我都无能为力。还是谈点别的吧!”希特勒闻讯后,立刻强迫她与那位画家断绝来往。这很
明显,是得到他姐姐安吉拉的默许的。
9月中旬,吉莉打电话给她的声乐老师说,她不再上课了,准备去维也纳。打完电话后
她便到贝希特斯加登看她母亲。她刚到那里便收到“阿道夫”舅舅打来的电话,约请她立刻
回慕尼黑去。她觉得自己必须回去,但,当她得悉他即将离开慕尼黑前往参加地方长官和冲
锋队的主要领导人的会议时,她“责怪他让她白跑一趟”。希特勒禁止她在他不在期间去维
也纳,这样,她便从生气变成大怒。9月17日,两人在进午餐时(吃意大利面条)仍在继
续争论。在厨房里的文特太太听见,他们争论的嗓门越来越大。当吉莉冲出餐室时,文特太
太注意到,她满脸通红。
吉莉一直呆在房里。后来,她听见舅舅走下楼,便跟着他走到过道上。楼下,陪同希特
勒前往的霍夫曼正在等候。吉莉左手拿着东西,但莱舍特太太看不清是什么。“再见,阿道
夫舅舅!”她朝楼下喊道,“再见,霍夫曼先生!”
希特勒在大门口停住了脚步,回头望了望,又重上了楼梯。他爱抚着吉莉的脸蛋儿,还
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但她一动不动,怒气冲冲。后来,她对管家说:“说真的,我与舅舅
毫无共同之处。”
当新司机尤利乌斯·施列克驾着“麦塞蒂斯”沿着普令斯雷根坦大街前行时,希特勒沉
默不语。突然,他转身对霍夫曼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非常不舒服。”霍夫曼——其
非正式的责任是让元首高兴——告诉他,这大概是阿尔卑斯山特有的南风所致。希特勒没有
答话,他们继续朝纽伦堡驶去。
在寓所内,莱舍特太太在厨房里听见有东西被摔破,便对母亲说:“吉莉肯定是取梳妆
台上的香水瓶不小心,把它打破了。”这可能是在吉莉掏希特勒的外衣口袋时打破的——她
发现一封信,是用蓝纸写的。这封信原来是爱娃·勃劳恩写的。几个月前,希特勒恢复了与
她的联系,因为很秘密,吉莉竟全然不知。当日晚些时候,安妮·文特亲眼见吉莉将信撕成
四片。喜欢寻根问底的管家将信拼在一起。信的内容大致是:

亲爱的希特勒先生:
再次感谢您请我看戏。那是值得回忆的夜晚。对您的感情,我着实感激。我急待再次相
见。

你的爱娃

吉莉将自己反锁在房内,说不要打扰她,她虽发了脾气,但文特太太并不担心。当晚,
她与通常一样离开公寓回家。莱舍特太太与她的女儿睡在公寓里。晚间,她们听见沉闷的响
声,但不以为然。她们也习惯了这位“任性的”姑娘。
但是,次日清晨,莱舍特太太发现吉莉的房门仍反锁着,便大吃一惊。她连忙给梅克
斯·阿曼和弗朗兹·施瓦茨挂电话。二人找来锁匠。吉莉躺在地板上,靠近睡椅,旁边放着
一支6.34毫米口径的手枪。她的心脏中弹。
那天上午,在纽伦堡,希特勒与霍夫曼离开德意志旅馆,前往汉堡。“麦塞蒂斯”汽车
出城后,希特勒发现有辆车在跟踪他们。他怕遭到袭击,便让施列克加速。后来,他醒悟到
,后面的是辆出租汽车,坐在司机身旁的是德意志旅馆的一位服务员,那人还在比比划划,
示意停车。服务员告诉他,赫斯先生从慕尼黑打来电话找他,电话还没有挂。希特勒便立刻
返回旅馆,把帽子和鞭子往椅子上一扔,便进了电话室。由于电话室门未关,霍夫曼听见希
特勒在说:“我是希特勒。发生了什么事吗?”停顿片刻后,他喊道:“啊,上帝!多可怕
呀!”接着,他几乎尖声喊道:“赫斯,回答我——真还是假——她还活着吗?”很明显,
线路不是被切断便是赫斯把电话挂了。
“希特勒的狂乱也感染了别人。”霍夫曼回忆道。“司机将油门踩到底,小车呼啸着疾
驰回慕尼黑。从后座镜中我看到了希特勒的面孔。他双唇紧闭,目光迟钝地望着挡风玻璃,
视而不见。”回到寓所后,吉莉的尸体已被移去。因为是星期六,各报均未作报道,直到星
期一此事才见报。有人影射说,是希特勒将其外甥女抛弃的;也有人说,司法部长古尔纳毁
灭了证据。社会主义者的日报《慕尼黑邮报》发表长文,详尽地报道了吉莉与希特勒经常争
吵的情形。它甚至宣称,她的鼻梁曾被打断过,身上还有受虐待的痕迹。吉莉不可能是希特
勒杀害的。因为他身在纽伦堡;也不可能是希特勒或*?同僚,为避免丑闻下令将她干掉。倘
若是如此,那末,杀害她的地方应是在别处而不是在元首的寓所。希特勒的某些追随者说,
吉莉之死纯属偶然:或许是某种声音使她受了惊吓,在惊慌中杀了自己。也有一种理论说,
她是玩手枪走火。然而,从证据看,最合乎逻辑的结论是,她自杀了——也许是出于绝望,
或出于嫉妒,或出于不明的原因。威廉·帕特里克·希特勒的母亲对汉夫施坦格尔说过,”
家里人对吉莉自杀的原因都很清楚:林嗣的一位犹太人——绘画教员使她怀了孕。”
1931年,在一次会见中,元首的第二个堂弟汉斯·希特勒对此坚决予以否认。
希特勒垂头丧气又受到了羞辱,对弗兰克说,“他无法再看报了,因为那诽谤运动令他
无法忍受。他想步出政界,从此洗手不干,不再抛头露面。”在绝望中,他与霍夫曼逃至乡
间——他的出版人阿道夫·米勒在特格恩西的别墅里。抵达目的地后,司机施列克小声对霍
夫曼说,他把元首的枪藏起来了,因为怕他自杀。希特勒一进屋,便倒背着双手,在室内来
回踱步。霍夫曼问他想吃什么,希特勒摇了摇头。他一小时一小时不停地踱步,直至深夜。
天快亮时,霍夫曼轻轻地敲他的房门。没有回答。他径自进房,发现希特勒仍在走来走去,
手还是倒背着,双眼望着远方。
霍夫曼给家里挂了个电话,询问意大利面条——元首最喜欢的食物——的做法。但希特
勒仍拒绝进食。他不吃不喝,又踱步了两天。他听了一次电话。弗兰克在电话里说,他已采
取措施,通过法律阻止报界的下流攻击运动。他用疲倦而微弱的声音说:“我谢谢你。我会
重新振作起来的。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消息终于传到了米勒的别墅:吉莉已在维也纳安葬;在中央公墓出席葬礼的有罗姆,米
勒,希姆莱,以及自封为国社党维也纳长官的青年阿尔弗雷德·弗劳恩弗乐德。由于他从事
政治活动,希特勒被禁止返回故国,但他决定冒被捕的危险。当晚,他便坐在施列克身旁,
乘“麦塞蒂斯”汽车前往奥地利。霍夫曼独自坐在后坐上。他们无声无息地朝奥地利边境驶
去,后边跟着一辆大汽车,坐的是卫兵。抵达时,天已快亮了。
在维也纳城外,弗劳恩弗尔德早已为希特勒备好一辆小车——因为“麦塞蒂斯”太显眼
了。他们一声不吭,来到中央公墓。希特勒在墓上搁了鲜花。墓碑上写着:

我们的爱女吉莉
在此长眠
她是我们的阳光
生于1908年6月4日
卒于1931年9月18日
拉包尔家族

在前往弗劳恩弗尔德寓所途中,希特勒突然打破了长时间的沉默。他问,他们是否要从
剧院前走过。弗劳恩弗尔德说,得绕些道。“啊,请绕吧”。希特勒说“进不去也不要紧,
打旁边过也好。”在弗劳恩弗尔德家中,希特勒好好地吃了一顿早饭。然后,他便平静地开
了腔,谈的不是这个悲剧,而是德国的政治前途和他自己。他声音坚定,充满了信心。他对
弗劳恩弗尔德说,最迟在1933年,在波兰人占领但泽以前,他就会取得德国的政权。一
回到自己车里,希特勒又双眼发直,直视前方。后来,好像在出声思考似的,他说:“就这
样,现在让斗争开始吧——一定要赢得这次斗争,一定会赢!”
大概在一两天后,他驱车北上,前去参加长官会议。一行人在一家小旅店里歇息了一晚
。次日早餐时,希特勒拒绝吃火腿。“像吃尸体似的!”他对戈林说。此后,他怎么也不肯
再吃肉。(这样的话他先前也说过,也曾打算吃素;据赫斯太太说,这次他是说到做到了。
她说,打那以后,除了吃肝馅饼外,他未再吃过一块肉。“突然的!在此之前他是吃肉的。
这很难理解或解释。”)
在汉堡,他发表了演讲。听众很多,也很热情。与先前一样,他的演讲既有力又精彩。
与先前两次一样——一次在帕斯瓦尔克,另一次在兰茨贝格——希特勒再次闯过了自杀性的
愁苦关。也许,这是一种更生吧,因为,每次他都从深渊中弹回,重新振奋精神,朝新的方
向前进。这是他第三次复活。


第十章 “真像一场梦”

1931—1933.1.30
(1)
希特勒从吉莉之死带来的悲痛中恢复过来后,参加了在北方召开的党的领导人会议。这
一次会议对该党很重要,只准党的地方长官和冲锋队的领导人参加。会议开得很成功,它标
志着党的改组已结束。“我们的党”,几天后他说,“今天已团结一致,地方长官和政治领
导人本能地作出了正确的决定。”会议的结果之一是,党将“所有懒汉,腐化分子和废物”
清洗了出去。精简了党的机构,巩固了党的体制,加强了希特勒的个人权力。
内务得到整理后,希特勒便放开手脚投身全国的政治活动。1931年10月14日,
通过兴登堡总统的心腹顾问之一库特·冯·施莱彻尔将军的安排,希特勒会见了“老头子”
。在兴登堡跟前,希特勒显得手足无措。兴登堡身高六英尺五英寸,声音洪亮而低沉,是个
势不可挡的人物。希特勒讲话冗长,令这位陆军元帅好不生气。据说,他后来曾向施莱彻尔
抱怨说,希特勒是个怪人,永远也当不了总理,他能胜任的最高职务莫过于邮电部长。此次
会晤虽然令人失望,施莱彻尔仍对希特勒抱有希望。给他印象深刻的,不仅是在新近大选中
元首所取得的成绩,而且还有他的国家主义纲领。“他是个有趣的人物,具有不平凡的口才
。”这是他对希特勒的评价。“按他的计划,他上了天。要让他脚踏实地,你得抓住他的衣
尾。”施莱彻尔——在德语中,它的意思是“阴谋家”——是个善于随机应变的人物,但是
,热情却有可能将他引入深水潭。他暗自认为,自己有能力左右从前的任何一个下士。
希特勒习惯于被人低估。政府处理日益严重的失业问题的失败,令许多德国人清醒过来
,而希特勒在尔后数月内便在这些人中建立群众支持的基础。为了取得国外的支持,他试图
直接向美国人民发表讲话——这是空前之举。他拟于12月11日(星期五)晚通过哥伦比
亚广播公司向美国人民解释他的党的“道路、意义和目标”。但是,在最后时刻,德国政府
取消了这次广播演说,但他的讲稿译文却见诸赫斯特各报。
引人注意的是他的极端反共的政策。在演讲稿中,他希望美国人民,出于自卫的内心激
情,会在“反对世界瘟疫”,即布尔什维克主义的斗争中,与他站在一起。
1932年元旦那天,他在慕尼黑作了一次演讲。他对听众说,在为一个较好的世界而
斗争中,上帝是站在他一边的。《圣经》不是说过,冷淡者应该被吐出去么?几乎就在此后
,希特勒似乎取得了某种胜利——兴登堡的顾问们邀请他前往柏林。他们请他协助延长兴登
堡元帅的总统任期,但这却与希特勒的愿望背道而驰。因为,他说,这样一来他便不得已多
少要支持勃鲁宁总理的各项政策。他的拒绝表明即使公开与兴登堡竞争是一种赌博,但仍准
备将整个政治前途拿出来冒险,进行总统竞选。“老头子”是个传奇人物。他的保守必然会
赢得右派的许多选票,而他公开保护魏玛共和国,反对像希特勒那样的极端主义分子,又必
然会将温和派和民主派吸引过来。
戈培尔在日记中写道:“……争夺政权的棋开局了。”他敦促希特勒去冒险。他关心的
是如何才能为竞选运动搞到足够的资金。希特勒在德国的钢铁中心迪塞尔多夫的公园饭店作
了一次讲演,一举解决了这个问题。根据新近作出的“在有影响的商人中系统地开展工作的
”决定,在弗里茨·蒂森的倡议下,他于1月17日在工业俱乐部向一群有影响的人物作了
一次讲演。
在迪塞尔多夫讲演前,在秘密谈话中,希特勒已对自己的经济纲领作了重大的修改。他
支持解散工会和取消自由管理的主张。他也主张取消一项旨在恢复经济的计划——兴建一批
公共工程,重新武装军队,且由大商家的头面人物管理。不到一个小时,他的听众便全神贯
注,因为他触及了与这些讲求实际的商人直接有关的问题。例如,他断言,私人占有财产是
理所当然的。与此同时,他还描绘了一幅共产主义发展后的可怕图景。“如果不予以阻止,
布尔什维克主义将完全改变世界的面貌,一如基督教先前之所为……倘使这个运动继续发展
,从现在起300年后,人们不只会将列宁看成是1917年的革命家,而且会像供奉菩萨
一样崇拜列宁。”他说,经济萧条使数以百万计的失业者和被剥夺的德国人走投无路,他们
希望从共产主义者那里找到解除困苦的答案。这是德国今天最迫切的问题,解决这个问题不
是靠经济法规,而是靠政权。纳粹党,也只有纳粹党,才准备并愿意阻止红色潮流。没有国
家社会主义,德国就不再会有中产阶级;有了它,国家才能统一,才能复兴。
希特勒的讲演效果从未这样好过。他交替使用了感情和逻辑。一会儿他用布尔什维克主
义的可怕图景和曾给他们带来安全的制度的结束来恐吓听众;一会儿又求助于他们的自私:
假使要让自己的工业生存和发展,他们就需要一位独裁者为政府掌舵和领导德国,最终使德
国重新获得其世界强国的地位。听众预感到了50年来的成就和所获财富化为乌有的情景。
于是,许多人回到家中后便准备捐款予他——一位答应拯救他们的人。

(2)
2月中旬,兴登堡宣布再次竞选总统。这就迫使希特勒摊牌。很明显,要竞选,纳粹党
就得推选候选人,而只有希特勒才有这个现实的机会。即使如此,他还下不了决心。“我知
道我会上台,其它人全会失败。”一次他对弗兰克说,“我将自己看作总理,也一定会当总
理。我未将自己看作总统,也当不上总统。”他的犹豫不是假的。他整整摇摆了两个星期,
后来还是戈培尔说服了他。接着,他便迅速地取得竞选资格。他通过纳粹内政部长(在不伦
瑞克)的斡旋,取得了德国公民籍,还当上了该州的议员。次日,2月27日,希特勒正式
宣布,他将于15天后参加总统竞选。
经济危机和政治怨恨,几乎把德国变成了战场。“柏林处于内战状态”,克里斯多
弗·伊舍伍德写道:“仇恨刹时从天而降,时时处处均在爆发:在街头巷尾,在大小饭店,
在电影院,在舞厅,在游泳池;在午夜,在早餐后,在中午。有刀对刀的,有刺环或啤酒瓶
对棍棒的,也有椅子腿对镶铅棍棒的;子弹射穿了广告牌,从厕所的铁房顶上弹了回来。”
仇恨像瘟疫一样在全国扩散。经济危机的受害者把矛头对准了比他们幸运的人。被迫关
门大吉的小店主们诅咒大百货商店;数以百万计的失业者对仍有工作者和“老板们”仇视;
数以万计的大学毕业生发现前途被堵,把绝望情绪发泄在各类用人单位上。经济危机几乎打
击了每个阶层。农民之税收负担,如牛负重,而农产评价格又低。他们鄙视城里人;而数量
庞大的失业“白领”,又嫉妒农民——他们有庄稼可收。在许多大城市里,失业工人成群结
队地在郊区风餐露宿。在街头巷尾,乞丐比比皆是;至大选时,登记在册的失业者全国已达
600万——还有数百万人只有临时工作,或不愿去登记失业。
在众多因经济崩溃而受打击的人看来,出路在阿道夫·希特勒身上。由于希特勒从未向
魏玛政权妥协,且开诚布公地反对凡尔赛条约和赤色威胁,尽管谣言四起,说希特勒与工业
资本家来往甚密,他们也满不在乎。他的口号非常简单:“为了自由和面包。”在全国的一
起混乱中,他有如中流砥柱,坚持为德国找到一条最佳出路。兴登堡到处立起牌子,号召选
民们念他先日之好处:“他曾相信你,你现在相信他。”戈培尔则用“尊敬兴登堡,选举希
特勒”予以反击。
元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被打翻在地的中年人和理想主义的青年身上。他不辞劳苦,到
处游说,号召这两种人起来,与他一起和各种用人单位作斗争。戈培尔冥思苦想出来的宣传
运动,可说是具有创造性的杰作。没有张贴纳粹口号的墙壁是罕见的;用飞机向百姓散发传
单;向尚有留声机的人们寄出了五万张宣传唱片;于晚间在公共广场上放映希特勒和戈培尔
演讲的“有声映画”。然而,这项计划的核心却是令人累折腰骨的讲演日程。在3月上旬的
十天里,希特勒和戈培尔几乎每天发表重要讲话,通常二次或三次。
与此同时,兴登堡营垒内阵脚大乱。他们一开始就闹分裂,人们又在嘀嘀咕咕,说总统
的儿子奥斯卡秘密地成了天主教徒,还当了社会民主党的党员;分裂进一步加深。更加荒谬
的是,有人攻击说,兴登堡的两个已步入中年的女儿,是社会主义大学生联盟的领导人。他
们花在澄清谣言上的时间,比花在攻击希特勒之政策上的还多,而每次否认都使虚构显得像
是事实。兴登堡的支持者们彼此争论不休,而兴登堡本人也未为争取选票作出多大努力。他
只在选举前三天公开露面一次,且还宣称,他之所以同意参加竞选,是因为许多带不同政治
色彩的德国人都劝他留任,以防止政权落入左派或右派的手中。
至3月13日,选举日前一天黄昏,投票结果表明,兴登堡占了希特勒的上风。像戈培
尔一样的党内军人,对大选是满怀信心的:希特勒能登上总统宝座。然而,随着得票数字的
距离拉开,他们也显得六神无主了。深夜过后一小时,局势已经明朗。兴登堡以700万张
票之巨遥遥领先,离必要的多数只差35万张票。虽然在两个领导人之间仍需进行终选,但
戈培尔相信:“取得政权的好梦已暂时作完。”
希特勒却不然。他与心腹们一起,坐在赫克咖啡馆里顽强地等候着。他急忙赶回“褐色
大厦”,口述了一份声明,令国社党立即着手准备终选,不得延误。“首轮选举已毕,第二
轮于今日开始。我得亲自出马,领导这一选举!”希特勒的沮丧情绪已一扫而光,与戈培尔
一起,在一周的空隙时间内,对地方长官,国会代表和党报的编辑等,作了多次演讲,大大
地鼓舞了斗志。凡出席讲演会者均相信,在下一次选举中,希特勒必胜。
终选的胜利却遭到了威胁。这是由于社会民主党的报纸《慕尼黑邮报》突然发表了罗姆
与一心理专家之间的通信所致。从信中看,他们二人均有两种兴趣——同性恋和占星。在详
细审查证据后,汉斯·弗兰克拒绝以污蔑罪对该报提出控告。此时,罗姆只好承认——狼狈
地、拐弯抹角地承认,他是“两性人”。希特勒的律师勃然大怒,因为他历来认为,同性恋
者是不热衷于追求刺激的。“现在呢”,弗兰克回忆道,“他却是个勇敢的、富有进取心的
军人的典范。他脸上伤疤累累,走起路来昂首挺胸。从外表上看,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长期以来,对罗姆的同性恋,希特勒漠然处之。在那个年代,这是相当了不起的。但是
,在读完书面证据后,他的第一个反应是火冒三丈,好一阵后才平静下来。“一团糟,多可
怕!简直不是人!是畜牲!连畜牲都不如,是畜牲也干不出来的事情!”他问罗姆是否“糟
蹋”过男青年或男童。律师回答说,找不到这种记录。希特勒这才又平静了些。“若有,那
是完全不能容忍的。只要是在成年男人之间——罗姆干的那种事。孩子们不是受害者?”弗
兰克重又保证说,找不到一例。“喏,至少我们可考虑是否留他。假如他搞过男童,那就让
上帝去惩罚他吧!那样,他就一定得走!”
罗姆的丑闻分散了希特勒的精力。但是,到终选开始时,他已将此事抛到脑后去了。与
通常一样,他又是那样精力充沛,那样乐观。离终选只有一星期了。于是,他便决定用飞机
代步,以便每天作三至四次讲演。
在此次讲演旅程中,他邀请了英国记者塞夫顿·德尔默与他作伴同行。尽管气候恶劣,
日程又满,希特勒还是如期完成了计划。这给了这位英国记者深刻的印象。每到一个城市,
希特勒都被崇拜他的女人们包围得水泄不通。在科布仑茨时,在火车的过道上,两位姑娘把
希特勒拦住了。德尔默听见那两位姑娘歇斯底里地在元首的包厢里又哭又叫,希特勒却一声
不吭。待德尔默步入包厢时,希特勒在那里发呆。他对德尔默视而不见,径自将窗帘拉在一
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月台上的人群,“他的昏昏欲睡的目光变成了弧光,像探照灯一样,
横扫左右,将所看到的人统统暴露在那两位姑娘在他身上激发出来的感情之下,与此同时,
他也将这种感情投还人群中。”
在这严峻的竞选运动中,希特勒很少暴露自己的感情。汉堡的地方长官埃尔伯特·克列
勃斯目击过一次这样的时刻。
他带着一份印有元首前晚的讲演的报纸,来到元首下榻的“大西洋旅馆”的房间内。希
特勒一板一眼地说着“我的汤!我的汤!”对他表示欢迎。这话先是希特勒说的,后来,他
的随行人员亦鹦鹉学舌且很随便。待克列勃斯来到元首跟前时,早餐时喝的汤已送到了。希
特勒屈身喝起汤来,看上去,他又疲倦又满腹忧思。他抬头看了克列勃斯一眼,问他对吃素
有何想法。不待克列勃斯回答,希特勒便感慨地发了一通议论,暴露了他对“忧郁症的恐惧
”。
希特勒在克列勃斯跟前暴露出他是个人,这还是第一次。(在德语中,“克列勃斯”的
意思是癌)希特勒一五一十地对他说,他改变了生活方式:常常盗汗,常常极端激动,四肢
发抖,还常常胃痉挛。希特勒坚持说,胃痉挛是癌的预兆,他仅还有几年去完成他的事业。
“我没有时间去等待了”,他一边喝汤,一边宣布。“假若我有时间,我就不当候选人。
‘老头子’(兴登堡)活不长了。但我不能丧失时间,一年也不行。我必须尽快掌权,在我
有限的年月里,解决大量的问题。我一定要掌权!一定要!”希特勒突然结束了这一议论。
“人们可以说”,克列勃斯评论道,“他已振作品精神,这可从他的姿态,他的脸部表情和
声音中立刻看出来。沮丧情绪消失了,作为人的希特勒再次变成了元首。”
正当希特勒在公众中树立起一个朝气蓬勃的青年的形象时,兴登堡的势力也在搞一场无
声无息的竞选运动。这次,兴登堡未作一次讲演,这便加剧了他快要死的谣传。人们也在窃
窃私语,说如他再次当选,退休金和薪金都将减少,失业救济金将被取消。到选举前夕,希
特勒看来胜利在握。连嘲笑希特勒的史本格勒也决定投票赞成国社党,理由是“希特勒是个
笨蛋,但国社党还是要支持的”。4月10日,星期天,希特勒又额外得了200万张选票
,总数已达到1341.8051万张。老元帅所得票数只增加不到70万张,但他仍占稳
固的多数——53%。共产党所得票数锐减。四分之一强的选民,不是听了戈培尔的话,投
票赞成希特勒,而是投票赞成兴登堡,拒希特勒于总统府之门外。
在伦敦,每日电讯报预言,希特勒在劫难逃;在慕尼黑,破坏偶像崇拜的史本格勒和他
妹妹则在窗外挂起了卍字旗。“谁有机会使人们难受”,他说,“谁就不要放过这个机会。”

(3)
大选后几天,勃鲁宁在别人劝说下,同意颁布法令,宣布党卫军和冲锋队为非法的。这
一行动的目的,是要毁灭政治上幼稚的总理,但是,它不但未收到任何效果,反而遭到右派
的暴风雨般的抗议。这正是抱有政治野心的冯·施莱彻尔将军渴望已久的时机。他梦想建立
一个包括纳粹在内而又不给纳粹权力的右派政权。毕竟在施莱彻尔眼中希特勒下士及其追随
者,“不外乎是要大人领着手走道的孩子而已”。
那年5月,他秘密会见了元首,并保证,如希特勒不攻击新的右派政权,他就解除对党
卫军和冲锋队的禁令。交易谈成了;5月下旬,施莱彻尔挑选了一位既有钱又温文尔雅的骑
师弗兰茨·冯·巴本,作为他的政权的象征性总理。巴本是前参谋总长,又是普鲁士州议员
。巴本的第一个反应是令人吃惊的:“我非常怀疑自己是否合适。”但是,只几分钟的劝说
,他便成了合适人选。巴本还不知怎么回事,便发现自己已站在兴登堡面前了。
“哎,亲爱的巴本”,陆军元帅慈父般地对他就,“我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帮我度
过难关。”他只知道,巴本曾当过骑兵军官,经济上不依赖人家,是跑马场上的名人,在外
交事务中有些经验。但他的军人派头和君子风度,却令兴登堡高兴。巴本再次说,他不是个
合适的人选。这次,兴登堡只说上几句话,便把他说服了。“你是个军人,在战争中你尽了
军人的天职。祖国召唤时,普鲁士只有一个回答——服从。”
希特勒在梅克伦堡度周末时,戈培尔打来电话说,兴登堡要在当天下午会见他。元首连
忙赶回首都。总统告诉他,巴本将被任命为总理(因与施莱彻尔早有协商,对他,这并不是
新闻)。他问希特勒是否支持他。“支持”,希特勒说。说完,简短的会见也随之结束。
毫无疑问,施莱彻尔认为自己的行动完全是为了德国人民的最大利益的。他认为,勃鲁
宁软弱无力,左右不了希特勒。与许多军人一样,他深信,陆军不但对付得了这样一个激进
人物,而且还能利用他去建立一支强大的国家主义的军队。旋莱彻尔终于实现了第一个目标
,但,如同常常发生在那些试图超过马基维利(马基维利,1469—1527,意大利政
治家,善谋——译注)的人们身上的事情一样,他聪明过头了,反而对自己不利。他很快便
发觉,希特勒支持新政权的承诺是暂时的。他说,除非巴本言行一致,将国会解散,并取消
镇压国家社会主义运动的措施,否则,支持一事他将不予以考虑。巴本果然这样做了,但希
特勒仍不予以支持。相反,他重又批准在街头与赤色分子殴斗。暴力的浪潮又席卷了德国全
境。仅在7月内,殴斗致死者就达86人,其中有30名赤色分子和38名纳粹分子。双方
均同样好斗。在酷暑中,小打发展为大斗。7月10日,星期天,18名警察被打死;7天
后,当一群纳粹分子在警察的监护下游行通过阿尔托纳工人住宅区时,一排子弹从房顶和窗
口射来,把队伍打散。游行者开枪还击。据报道,在这场冲突中,有19人丧生,285人
受伤。
三天后,巴本动用了总统的紧急权力——魏玛宪法的第48条。这条宪法条文曾被动用
过多次——在1923年的经济危机中,埃伯特曾用它取消8小时工作制;勃鲁宁曾数次动
用它去关闭报纸。巴本以普鲁士政府已无力对付赤色分子为由,任命自己为普鲁士的帝国总
督。这意味着该州的议会、政府业已结束,同时也预示了在每个州,只要坚决果敢地动用宪
法赋予的在紧急情况下得以使用的权威,人们便能有所作为。

(4)
国会选举的日期定在7月31日。这又是一场旋风式的运动,也是希特勒的二度“飞越
德国上空”。希特勒再次租赁了一架飞机,并用了同一个飞行员。经验证明,汉斯·包尔是
个全天候的能干的驾驶员——他们曾几次在暴风雨中和大雾中强行着陆——现在,希特勒拒
绝乘坐别人驾驶的飞机。他也有了第二个汽车司机专为他开车——21岁的埃利希·坎姆卡
。坎姆卡在德国西部等候希特勒的座机,施列克则在东部恭候。在这次大选中,这两位司机
共跑了5万余公里,且大都在土路上奔跑。希特勒对待坎姆卡有如家人。对包尔,他也同样
亲热。经一周的苦战后,希特勒领众人在魏玛稍作休息。他带包尔出去逛公园——离他的住
地贝尔维德尔旅馆不远。希特勒把其他随行人员甩在后边,仔细地询问包尔在战争期间当战
斗机驾驶员时的经历,整整问了一个小时。之后,他令地方长官绍克尔将众人拉进城内,并
叫他在下午喝咖啡时找15个姑娘来陪客。此时,希特勒在贝尔维德尔餐厅内用餐的消息已
传了出去,于是,穿着漂亮衣裳的妇女们便三三两两前来偷看他。希特勒兴奋地捅了捅坐在
他右边的包尔,“你看,包尔那边有个小姑娘真漂亮,是个美人儿!”包尔对元首表示同情
,说元首只能在远处而不能在近处看女人。“你说得对,包尔”,希特勒风趣地说。
城里来的15名姑娘到了,但她们全将自己的侣伴抛开,如痴似呆地瞧着希特勒,看得
他很不好意思。他于是建议全体到“艺术家咖啡馆”去。人们列队上了车。除元首外,人人
怀中最少搂着一位姑娘。可是,过了不久,这家咖啡馆的女人们又把希特勒团团围住了。一
阵骚扰后,希特勒忙令汉夫施坦格尔弹钢琴。但是,只听完两支曲子,希特勒便借口要准备
明日的讲演,溜之大吉。
在大选的最后两星期内,希特勒在50个左右城市作过讲演,所到之处,皆激起狂热。
一次,在施特拉尔松,他竟让1万名左右听众在雨中等候了整整6个小时——因包尔在黑暗
中找地方强行着陆费了时间。听众之所以能如痴似呆地倾听他的冗长的讲演,原因之一是,
经济瘫痪症蔓延到了全国。
11岁的埃贡·汉夫施坦格尔曾在慕尼黑郊区一个帐篷内听过他对一大群听众作的讲演
。“他掌握了人们的全部感情,群众中掀起阵阵狂热。”听众中既有穷人,也有富翁;既有
教授,也有工人。开始时,大家都因为有对方存在而觉得周身难受,但是,过了不久,大家
便成了一个整体疯狂地鼓掌,高喊着。埃贡看见一对匹配不当的夫妇——一位教授和一位女
佣——离开帐篷。“在狂热的欢呼声中,他们兴奋地、亲热地交谈着。阿道夫·希特勒就有
这种力量。”后来,埃贡被父亲带至“褐色大厦”。“好啦,孩子”,汉夫施坦格尔就。”
找个地方坐下,不要闹,找点东西看看。”通讯员将一捆打字稿交给戈培尔。“是希特勒的
演讲记录稿,刚打出来。元首离开了众人,在办公桌前坐下,戈培尔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他们似乎在一同审稿,以便发表。希特勒一边用铅笔作记号,一边在自言自语:‘这点好……
这很有力……这点得删掉……’不到一小时前,他刚作完一次在他的生涯中最富感情的讲
演。他在宣讲,在请求,在发怒,在咆哮。现在呢,他就像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一样平静,
一样通情达理。”
在竞选运动中,反犹主义并未被当成一事件。希特勒仇恨犹太人,这是众所周知的;但
是,许多人都置此予不颂——只要希特勒将其偏见置于合乎理智的水平上即可。大部分德国
人均认为,当律师的犹太人太多了。他们也反对犹太人垄断百货商店和娱乐行业。战后,犹
太人如洪水般从东方涌来,带来了东方犹太人的衣着和习俗。许多德国犹太人也为此叫苦不
迭。其中,有两位著名的犹太银行家业已向新任劳工部长请求停止东方犹太移民,因为这些
人的到来势必加剧潜在的反犹主义。犹太人首先将自己看成是德国人,然后才是犹太人。他
们与德国经济血肉相连,愿意忍受依然存在的社会偏见。毕竟,即使在开明的英国和美国,
犹太人也是被排斥在最好的俱乐部和旅馆的门外的。容忍国家社会主义的也不只限于德国的
犹太人。不久前,一群巴勒斯坦极端主义者曾宣布,除希特勒的反犹主义外,纳粹运动是可
以接受的,它将救德国于水火。
7月31日(尽管维也纳一家报纸以“施克尔格鲁勃万岁”为大标题,发行号外,泄露
了希特勒的身世),(*1932年初,奥地利总理陶尔斐斯曾敦促维也纳星期天与星期一
报的编辑着手调查希特勒的身世。他们发现了证明希特勒的生父是私生子的文件,于是便发
了上述的专号,希望对德国的选举有所影响)纳粹得选票1370.2779万张,比两个
最大的竞争对手——社会民主党和共产党——得票的总和还超出50万张。在得票数占总投
票数37.3%的胜利的鼓舞下,希特勒向党提出建议,由他去竞选总理。
戈林反对。斯特拉塞尔亦然,原因是,这样一来,他与其它右派政党联合夺取政权的政
策便全被破坏了。但希特勒急于掌权,无法说服。于是,他们便立即派人送信前往柏林,将
希特勒之要求告知施莱彻尔。这个将军并不太相信,因为他认为,兴登堡是决不会将此荣誉
赐给这位前下士的。他抱着让希特勒“回心转意,放弃其计划”的幻想,把他请到梅克伦堡
会谈。8月5日,两人在首都附近的弗尔斯登贝格兵营会晤。希特勒不但要求出任总理,而
且还要求通过法案,使他有权以颁布条令的形式统治全国——实质上是建立独裁统治。会见
很成功,连希特勒也相信兴登堡会回心转意。在兴高彩烈之余,他建议在墙上钉一块板,以
纪念此次具有历史意义的会见。
他将其幸福感带回了上萨尔茨堡,但戈培尔却不以为然。他怀疑他们是否能如此轻而易
举地取得政权。他一心一意要搞行动,不是搞暧昧的妥协,而他的热情感染了纳粹集团。”
全党已准奋夺取政权”,他在8月8日的日记中写道,“为此,冲锋队已离开各自的单位。
”8月10日,当兴登堡离开乡间别墅前往柏林时,首都已处于半包围状态。为了解决这一
危机,巴本主动提出辞职,但对希特勒出任总理一事,兴登堡七窍生烟。这位奥地利暴发户
自食品言,取消了对施莱彻尔许下的种种诺言;另外,希特勒也无治理政府的经验,连自己
党内的头脑发热分子也控制不了。兴登堡总统甚至拒绝邀请希特勒赴会。
次日上午,8月13日,希特勒住进了当作柏林总部的凯撒霍夫旅馆。客厅里的电话几
乎终日不断,使这地方更像是战斗指挥所。旅馆的转门从未停转,大厅也开了锅。在主楼里
,在为元首的副官和参谋开设的紧急办公室内,打字机嘀嘀嗒嗒响个不停;当地和外国报纸
的代表们将希特勒的首席新闻发布官奥托·狄特里希,还有汉夫旋坦格尔,围得水泄不通,
要求希特勒这位风云人物发表意见。
中午,希特勒会见了施莱彻尔。施莱彻尔告诉他,兴登堡只答应让他担任副总理职务。
希特勒大怒,指责施莱彻尔不遵守诺言,并怒冲冲地走了出去。片刻后,他来到巴本总理的
办公室,指责政府宽容旧制度。希特勒咄咄逼人的态度令巴本大吃一惊。“总统并不准备让
你出任总理”,他说,“原因是,他觉得对你还不够了解。”希特勒是不想吃半块面包的。
他说,他将倾全力消灭马克思主义政党,但是,除非他掌握政权,并按自己的办法行事,否
则他是无法做到这点的。他接着又说,人们是无法躲避流血的。这是历史教训。在向罗马进
军后,意大利国王是否提出让墨索里尼当副总理?
他怒气冲冲地离开总理府后,直奔戈培尔寓所。在这里,他一面怒气冲冲,一面又无精
打彩地等候兴登堡召见。下午3时,巴本的国务秘书终于来电话了。希特勒只对一件事感兴
趣:兴登堡是否让他当总理?国务秘书只回答说,总统有话对元首讲。会见是在总统府的书
房内举行的,简短而正式。兴登堡决心不委派像希特勒那样的人去担任那样一个要职。不过
,他愿意让他与巴本合作,“再次满足其爱国主义”之要求。他小心谨慎地说,他欢迎国社
党参政。希特勒也同样客气地回答说,这是毫无问题的;作为国内最大的政党的领导人,他
坚持要组成新内阁,由他自己出任总理。
“不行!”兴登堡喊道,“无论是在上帝面前或在良心和祖国面前”,他都无法承担”
把政府的全部权力交由一党掌管的责任”。希特勒对别无选择表示遗憾。“那,你要当反对
派是不是?”“我别无选择”,元首说。
兴登堡动了感情,对纳粹与警方近来发生的摩擦表示抱怨。他说,这些事件加深了他的
信念,就是说,在国社党内有人是控制不了的。然而,他却准备接纳希特勒进入联合政府。
接着,他便将希特勒斥责了一番——是元帅对下士的斥责。“我必须叫你注意,你当反对派
要有武士风度,不要忘记你对祖国承担的义务和责任。你热爱祖国,这我一点也不怀疑。但
是,如果像锋冲队先前那样,再搞恐怖活动或暴力行动,那我就会使用严厉手段的。”
这话讲得虽然严厉,但兴登堡在会见结束时讲的一番话却又将其严厉程度减轻了。他说
:“你我都是老军人,也希望共事,因为我们的道路也许会再交叉。所以,我向你伸出一只
战友之手。”老元帅的人格使希特勒大惭;但是,书房门一关,他又把火发在巴本头上去了
,今日之受辱完全是巴本使然。希特勒警告说,这一切的结果,也许会导致总统的倒台,对
尔后发生的事情,他希特勒将不负任何责任。
希特勒回到戈培尔的寓所后,汉夫施坦格尔发现,他“脸色惨白,几乎一声不吭,好一
阵子情绪很坏”。之后,很奇怪,他突然打起精神,开始左右权衡是否接受副总理一职。”
在某方面说来,与巴本共事是不错的。这我能想象得到。战时他也是个军人,是个相当鲁莽
的家伙。”他沉思着说,看来,巴本总理像个真正的同志。“请注意,如果他愿意继续在总
理府内与夫人一起虚度年华,把权力真正交给我,那我就不介意。”
大街上,报童在高声呼叫着报纸号外的大标题:《可怕的自负——希特勒自食品言——
希特勒遭帝国总统斥责》。报纸说,希特勒要求得到全部权力——这是根据会见后发表的公
报写的。公报之发表如此神速,这肯定是早有准备的。此举惹怒了希特勒,也打破了兴登堡
抛在他头上的符咒。他觉得,他被军方和政治家“欺骗了”。一位敌对的传记作家同意这一
说法。“国社党人已进入了权力的前厅”,鲁道夫·奥尔登写道,“他正在参与政治谈判,
却遭到鄙视和平*?,又被人待之以傲慢,倘若最终不能取胜,他们之愤怒是理所当然的。虽
然许多大门朝他们敞开,虽然许多人与他们握手,却没有‘受尊敬的人们’接见他们。这些
‘受尊敬的人们’,并不想利用他们,只想蒙其他们。”
巴本的公报也使施莱彻尔几乎同样目瞪口呆,因为他依然相信,最好的解决办法莫过于
让纳粹参政。他连忙传话给元首说,签订协议的机会还是有的。他还要求与元首会晤。希特
勒断然拒绝与他会晤,此举令原来镇定自若的将军大为震惊。当晚,有位朋友发现,施莱彻
尔脸色惨白,心神不定,语无伦次。他的话终于被听明白了。他说:“这个决定是对的。不
能将权力交给阿道夫·希特勒。”
在全市,冲锋队早已咬牙切齿,但党又长时期按兵不动;现在,他们再也按奈不住了,
吵吵嚷嚷,要求立即行动。此时,希特勒已醒悟过来,恢复了平静。他将冲锋队的指挥官召
至戈培尔寓所,据理说服他们,现在还不是夺取政权的时候,此时起义,结局定是灾难无疑
。他们居然接受了希特勒的见解,希特勒之魅力由此可见一斑。所有部队均休假两周。
当天晚些时候,希特勒南下,回到上萨尔茨堡。施列克摸黑开车,沿着弯弯曲曲的道路
前进;希特勒则一言不发。后来,汉夫施坦格尔听见他在自言自语地说:“等着瞧吧,也许
这样更好。”“他那昏昏欲睡又听天由命的声音表明,他的一切本色均不翼而飞了。”元首
毕竟比其部下精明冷静,不时用诸如“由我们开始的事业只能靠自己去完成”,“我宁愿围
困一个堡垒,而不愿当它的俘虏”,“日后我们会说,事情就该这样干”的话去鼓励部下。
这也许是因为,其他人只看现在,而他则放眼未来。在兴登堡面前虚张声势取胜的赌博已失
败了,但希特勒坚信,命运会让他度过难关的。

(5)
不到几天的功夫,希特勒便从逆境中恢复过来,且恢复得很好。但是,凡是在这危急的
时刻在贝希特斯加登见过他的人,对他的看法却又不同。内中一人是约希姆·冯·里宾特洛
甫。他是巴本的朋友,他之贝希特勒加登之行的目的原是要修补总理和元首之间的关系的。
但是,在抵达后不到一小时,他就成了希特勒的信徒。“当时,确没有讨论或谈判的余地”
,他回忆说,“他只依实陈述,使在场者人人皆能接受。他不受他人影响,毫不妥协。”前
来充当说客的里宾特洛甫,在离开该地时业已坚信,只有希特勒才能将德国从共产义义中拯
救出来。他于是便加入了国社党。
数天后,8月17日,数名美国记者会见了希特勒。按原计划,路易斯·洛茨纳、
赫·V·卡尔顿波恩和卡尔·冯·维甘德三人是要一起采访元首的,但是,代表赫斯特报纸
的维甘德却坚持要单独采访。15分钟后,维甘德怒气冲冲地回到了他下榻的小旅馆——就
在瓦申弗尔德大楼附近。“那家伙不可救药”,他对两位同行说,“每次见他我觉得他一次
比一次糟糕。从他口中我啥也没有掏到。你提一个问题,他便发表一通演说。这次采访完全
是浪费时间。”
正当卡尔顿波恩和洛茨纳走向门廊时,希特勒刚好从前门出来。卡尔顿波恩劈头便提了
个令人难堪的问题:“对于犹太人您是持敌对态度的,请问,您是否将德国犹太人和从*?它
国家迁徙来的犹太人加以区别?”
希特勒的明亮碧眼,似乎看穿了卡尔顿波恩。“我们相信为德国的门罗主义”,他喊道
,“你排除了未来之移民——你们不接受的移民。你们调节移民的数量。你们要求移民者非
达到某种身体水准不可。”其它国家的犹太人他毫不操心,只关心他国内反对德国的分子。
“我们要求得到用我们认为适当的办法去对付他们的权力。”
洛茨纳把话题拉回到眼下的政治形势上。希特勒先生是否真的曾向兴登堡提出过要建立
权力相当于墨索里尼政权的国家社会主义政权?希特勒彻底否认曾有过这种交易,但接着又
硬说他有“得到全部权力的权力”。他的谈吐,似乎他已掌权,并谈到了他将在德国建立统
治的情形。它必须是某种权力主义的政权。议会制并不是欧洲大陆的产物,也与他们的传统
不符。“然而,我们却不能用野蛮的力量予以代替。”政府必须有群众的支持。“你不能在
真空中建立专政。力量不是源于人民的政府,一遇外来危机,就会失败。”
在新国会的开幕大会上,国社党的代表们的举止是很得体的。反对派发言时,他们静坐
着;在选举议会长官时,他们也充分合作。这种模范行为也得到了报酬——在中央党的支持
下,戈林当上了国会总裁。人们在平静而有建设性的活动中度过了几天。德国的政局终于稳
定了——多亏了阿道夫·希特勒。然而,不到一星期,他突然又改变方向,很明显,是心血
来潮使然。共产党提议向巴本政权投不信任凭。希特勒令他的代表们不予反对。
这次会议变成了叫喊比赛。当巴本——他匆忙离场让兴登堡在一份解散议会的文件上签
字——回来要求发言时,戈林总裁装作没有看见。巴本大怒,将文件扔在主席台上,戈林对
此视而不见,要求投票表决。表决结果是巴本彻底失败——512票对42票。
意外政变之成功,使希特勒得意忘形。他满怀信心着手准备大选。在讲台上,他又表演
了惯用的伎俩。目击这场魔术的有一个是他的敌人——奥匈帝国的最后一位皇帝的儿子。在
柏林举行的一次露天大会上,奥托·冯·哈布斯堡与一群一直在咒骂希特勒的共产党人一起
,站在人群的边沿。希特勒出台了。他还来不及开口,那些咒骂他的人们便被吸引住了。”
在开口前他就将他们抓住了。他有某种磁性天才。”演讲快结束时,年轻的哈布斯堡大为惊
讶,因为他周围的共产党人正与其他欣喜若狂的听众一起欢呼。
尽管希特勒有吸引群众的天才,他的竞选运动却进展缓慢。这是因为,党的财力和人力
已严重枯竭,几乎到了破产的地步。似乎永无终结的选举也使德国人的情绪一落千丈。戈培
尔再也无力掀起先前选举时的那种热情,参加大小会议的人数越来越少。以史本格勒为例,
永无止境的选举使他怒不可遏;原来对希特勒半心半意的支持此时已变成了讽刺。那年秋天
他写道,德国没有真正的凯撒,而货真价实的元首必须“是个英雄,而不是英勇的男高音”。
正当希特勒试图为竞选运动注入生命时,他本人再次遭受不幸。11月1日,数月来一
直作他的情妇的爱娃·勃劳恩,也用手枪自杀,一如吉莉·拉包尔之所为。她疯狂地爱着他
,而他又忙于选举,没多少时间与她相伴。他原也给她寄短信的,后来,随着政治局势的加
剧,连短信也越来越少了。令她更难受的是,有个不怀好意的争风吃醋者,又将元首在竞选
时与漂亮女人一起照的相片拿给她看。
万圣节(11月1日)晚午夜后不久,她给希特勒写了一封诀别信,然后朝脖子上开了
一枪打断了大动脉。她踉跄地走到电话机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外科医生气拉特大夫说,她
朝自己心脏开了一枪。
希特勒顾不上大选一事,带着一束鲜花,赶到私人医院——她在那里养伤。“你觉得”
,他问普拉特医生道,“勃劳恩小姐自杀的目的就是为了当你的病人和把我吸引在她身边吗
?”医生对元首说,看来她是真心想自杀。她觉得没人理她,不如了却残生算了。医生走后
,他转身对同伴霍夫曼说,“你听见了,这姑娘自杀是为了爱我。可我并没有惹她,她没有
自杀的理由。”他一边在不安地踱步,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很明显,我得照顾这位姑娘了
。”霍夫曼反对。谁会因此事拿他试问呢?“你想想,谁会相信呢?”希特勒说。希特勒对
人性是比较了解的。谁又能保证她不再自杀?
竞选运动本来就在恶化,可这个偶然事件却又分散了希特勒的注意力。两天后,他又碰
到一个棘手的问题——戈培尔主动与赤色分子一起,搞了一次未经工会允许的柏林运输工人
大罢工,要求每小时增加一起芬尼左右的工资。这两个党的目标原有许多共同之处,两党共
同战斗,这也不是首次。在尔后的数天内,天气阴湿而寒冷,国社党人和共产党人在警戒线
上一起露宿风餐。他们肩并着肩,向破坏罢工者投掷石块,拆除电车铁轨,还修筑路障。
希特勒无法公开谴责他的鲁莽的信徒所采取的行动,但在私下里,他却为赶跑了如此众
多的中产阶级的选民而火冒三丈。他于是便下令结束罢工。“报界在发我们的火,称我们是
布尔什维主义。实际上,我们却是出于无奈”,戈培尔在日记中解释说,“对此次罢工,倘
使我们置之不理,那末,我们在工人阶级中的地位就会发生动摇。”
戈培尔鲁莽之举,使资产阶级为竞选提供的资助也减少了。星期日那天,11月6日,
希特勒丢掉了200多万张选票,在国会内也丢掉了34个席位。与中央党的简单的联盟再
不能为他取得多数了。更重要的是,这表明希特勒洪潮业已退去,企图通过投皮箱取得政权
的战略也已失败。
有议论说,希特勒再次以自杀相威胁。在绝望中他会说这番话,这是非常可能的。然而
失败后重振其鼓的这种方式又再次重演。不到几天,希特勒又从沮丧中脱身出来。待他同意
让塞夫顿·德尔默再次采访他时,他似乎已完全恢复了信心。会见是在魏玛的“大象旅馆”
的一个后室里举行的。交谈中,希特勒突然把话题从政治转到一个谣传上——英国希望在德
国重建君主制——使这位英国人惊奇不已。德尔默说,这种说法他还是首次听到。“英国政
府仅对能使德国建立秩序和稳定的措施感兴趣。”
“很对,很对”,希特勒喊道,“若有人让霍亨佐伦王室复辟,德国将在火焰中复兴。
我快要掌权了,一点也不想当一匹赛马,让王室的骑手骑在我背上。”希特勒这番恶语,可
能是针对新近受的一次侮辱而发的——在波茨坦,他曾与继位公主塞西里埃会见并受辱。会
见结束希特勒准备起程时,他的随员听见公主喊道:“快把窗户打开,这里品味不好!”元
首无法控制之浮誇继续令他难堪。

(6)
希特勒的失败也安慰不了巴本什么,因为在国会中他的得票数远远少于他人。他将个人
的不悦搁在一边致函希特勒说,新近的选举为团结全德提供了新的机会。“我们心须将竞选
运动中出现的痛苦置于一旁,将你我两人均想方设法为之效力的国家利益放在首位。”8月
会晤的回忆太痛苦了;希特勒的答复是一封指责信。以元首讨论会导致误解为由,拒绝了巴
本要与之会见的邀请,在最后一次会晤后,你巴本不是公开宣布我希特勒要索取全权,而实
际上我只要领导权吗?另外,他也不准备“在任何情况下重演8月13日的一出”——你巴
本不是坚持要与兴登堡分担责任吗?“不幸的是,劝你承担你应承担的责任,你却不听。我
却承担了我那一份。反之,你总理阁下却使用了欺骗的伎俩——不顾我的愿望,也不听我的
解释——成功地诱使我与帝国总统单独交谈……我不想让这种把戏重演。”
遭斥责后,巴本于11月17日下午向兴登堡作了汇报。他说,在他的领导下搞任何联
合都是不可能的。总统接受了他的辞呈,并于次日向休根堡征询让希特勒出任总理的意见。
休根堡已不再信任元首。“我认为,从他处理政治事件的全部方法看,很难将领导权交给他
。不管怎么说,我对他有严重的怀疑。”元帅又征求他的顾问梅斯纳的意见,问他,在慕尼
黑时希特勒当过油漆匠一节是否属实?未待回答,他又转问白发苍苍的休根堡。“我亲爱的
青年朋友,你可算讲出了我的心事!”他说。接着他便着手使这一神话一直延续至今:“我
们可不能让油漆匠去坐俾斯麦的这把交椅。”
次日上午,在希特勒的坚持下,两人私下进行了交谈。谈话一开始就很糟。兴登堡斥责
希特勒,说纳粹青年在东普鲁士为所欲为。“不久前,他们在坦能堡高喊什么‘快醒!快醒
!’但我可没睡觉呀!”希特勒解释说,他手下人之此举并无恶意;他们不过是在喊国社党
的口号“快醒吧,德国”而已。
约在一小时后,梅斯纳进来了,谈话更是唇枪舌剑。希特勒拒绝步入非党内阁,除非由
他出任总理。“为祖国之利益故”,他说,“我党必须保持,就是说,我必须当总理。”纳
粹与共产党搞在一起,在柏林搞运输工人罢工,这又为何?“即使对我手下的人曾有所遏制
”,他坦率地解释说“罢工也同样会爆发,而我却会失去工人的支持。这也不符合德国的利
益。”
兴登堡虽然很不信任这位“油漆匠”,却在尽力争取与他合作。“我只能将我的要求重
述一遍:助我一臂之力。”这是公开号召向他本人尽忠。“我确实很欣赏激励你本人和贵党
的理想,希望你和贵党参政。”但是,他又不能让希特勒出任总理。当然啰,如果取得了多
数,希特勒便可随意去建立他的国社党政府。
希特勒捏紧了放在双膝上的拳头,喊道:“元帅先生!为了与其它政党谈判,首先授权
予我,元帅先生,这是合乎逻辑的!”他无法再掩饰愤怒。
兴登堡讥讽地笑了。
704从乞丐到元首——希特勒一生上室内鸦雀无声,气氛很是紧张。“元帅先生”,
希特勒终于开口了,“您似乎认为我会进行独裁统治,其实,我无意这样做。如果您坚持要
我在国会内取得多数,那末,我就要向国会提出法案,授权我去处理特殊、紧急的事务。”
他能让国会通过一法令,问题也可获解决。
这,兴登堡是无法接受的。他再次求助于希特勒之军人责任感,试图将问题私下了结。
他试图以在战时把他们联在一起的“老战友之情”打动他。“在这件事上,各自让步一半,
使你我能够共事。”希特勒走了,与先前一样毫不妥协,但兴登堡却以为他已打动了这位前
下士,他对梅斯纳说:“好,看来这位希特勒已一点一点地明白事理了。”
让希特勒出任总理的请求向兴登堡不断涌来。两天后,他觉得有必要再次见他。这次,
希特勒带来了一份经过精心准备的声明。声明说,议会制业已失败,它已不能表达人民的意
志。只有国社党人才能阻止共产主义。声明要求兴登堡委任他为内阁总理。
兴登堡再次建设,希特勒需在国会内寻求多数,才能出任总理。希特勒的反应是冷淡的
。这次10分钟的会见,再次以总统提出友谊为重而告终。
在尔后的数天里,希特勒与梅斯纳交换了冗长的信件,但试图达成协议的努力成了徒劳
,因为希特勒一再坚持要出任总理,且要与巴本一样拥有全部权力。这个僵局引起了一群具
有影响力的商界头面人物的关注,他们决定向兴登堡元帅直接施加压力。这些头面人物历来
是国社党的资助者。他们觉得,国社党上台后,他们能左右经济政策。例如,希特勒曾向
依·格·法尔本保证,他的政府肯定会支持他生产合成煤油。当年早些时候,在向凯撒霍夫
一向被称为“友社”的团体发表的一次秘密演讲中,他曾答应取消所有工会和其它政党。
11月底,39名商界名流(包括赫加尔马·萨希特,前总理古诺,以及像克虏伯、西
门子、狄森、波希、霍尔曼和霍格勒那样的实业巨子在内)联名致函总统,请求他委任希特
勒为德国总理。这些实用派人物把赌注压在纳粹党身上了。他们坚信,希特勒的社会主义是
个骗局,一旦上台,他就会成为资本主义的工具(*此时,希特勒尚不是受益于德国实业界
的主要人物,“在推敲了各种事实后”,赫·埃·图恩纳写道,“我们必须承认,德国实业
界的财政津贴之绝大部分是为了反对纳粹的。”纳粹党的财政收入主要是靠党费)。
议会制政府的各种机构给德国带来的是政治上的停滞不前。兴登堡发现,他无法组成能
与处于僵局的国会合作的新内阁。“我准备随时卸任”,他向中央党主席——他敦促兴登堡
舍弃巴本,他的风度也令兴登堡高兴——抱怨说。“倘使我得不到理应得到的国内外人士的
信任,我绝不想将自己强加于德国;对此,我是很自豪的。”由于各方令他沮丧,兴登堡便
于12月1日将巴本和新任国防部长施莱彻尔召至他的办公室。他们约于下午6时抵达,与
梅斯纳和奥斯卡·冯·兴登堡一起,在总统办公桌前,依次围成半圆形而坐。巴本指出,希
特勒只有出任内阁总理,才愿意承担责任;他建议,他的政府仍暂时执政。他明白,他不会
获得国会的支持,因此必须终止国会一段时间。这一程序会牵涉到总统违反宪法的问题,但
由于局势严重,采取这一行动是有足够理由的。警方若无法维持秩序,陆军便会出面。
“用刺刀是能办许多事情的”,施莱彻尔尖酸刻薄地说,“但,有件事你是办不到的—
—长期骑在他们头上。”国防部长说,巴本的计划是行不通的。他提出一项计划:由他自己
出任总理,代替巴本。此举将导致纳粹分裂成两部分,而他也能在国会内获得多数。他将让
格里戈尔·斯特拉赛尔及其一二个心腹在新政府内任职,这便能获得纳粹代表的60张选票
。社会民主党人和其它资产阶级政党也会支持。
几星期来,巴本注意到,施莱彻尔“已不像先前那样坦率和襟怀坦白”,他们之间的关
系“已明显地变得冷淡”。即使如此,曾助他上任的将军竟提出让他下台之举,确令他瞠目
结舌。对巴本实施的政策,施莱彻尔历来都给予支持,有些政策还是他提出来的。巴本懊丧
地辩解说,他的国防部长的计划,意味着放弃总统为改善政府和国会之间的关系所制订的长
远规划。
从早晨开始,讨论几乎未中断过,这使兴登堡筋气力尽。他一言不发地端坐着,直到辩
论告终。之后,他起身对巴本说:“总理先生,我要你立刻开始商讨建立新政府一事,我将
让新政府执行你的计划。”
施莱彻尔目瞪口呆。与巴本一起离开总统办公室时,巴本建议他留任数月,以待修改宪
法和恢复国会的和平。“那时,我便辞职,由你接管政府。这样,你便会有一开始便万事如
意的希望。”
施莱彻尔冷冰冰地进行了反驳,就像路德离开“沃尔姆斯会议”时那样:〔在1521
年举行的“沃尔姆斯会议”(Dietoeworms)上,马丁·路德被判为异教徒—
—译注〕“小和尚,小和尚,你选了一条险路。”
在次日举行的内阁会议上,此事变得既痛苦又公开化了。巴本将昨晚与总统会商的情形
作了一番介绍后,他点名叫施莱彻尔起来。施莱彻尔站起身来并宣布,若在巴本领导下建立
新政府,必然会使全国产生混乱。若发生内战,警察和陆军也不能维持法律与秩序。他说,
在对此事作了一番研究后,总参谋部得出的结论是,像警察和紧急技术部队那样的地方部队
已被纳粹份子渗透,陆军无法控制希特勒起义。
由于没有哪位部长对陆军的估计提出异议,巴本连忙跑进总统办公室。被日前各种事件
搞得筋气力尽的兴登堡,一言不发,听由巴本抱怨。“亲爱的巴本”,兴登堡的声音已失去
了他先前的信心感。“如果我现在改变主意,你定会说我是个下流汉。不过,我年事太高了
,已到了生命的尽头,不能承担内战的责任。我们只好让施莱彻尔先生以上帝的名义去碰碰
运气。”
兴登堡扶着拐杖,缓缓起身并走到巴本跟前,与他握了握手。巴本很受感动,看见“两
大滴眼泪”滚下老头子的双颊。数小时后,他派人送了一幅照片给巴本,作为诀别的礼物。
照片上写着:“我有一位同志!”——这是一首著名的军歌的歌名。
当施莱彻尔来到总统跟前,总统叫他组织新政府时,他表示抗议:“我是你马厩里的最
后一起马,理应保留。”兴登堡以自己辞职相威胁,施莱彻尔这才接受委派。他是这样说的
,也许他真是很勉强。他淡然一笑,表示祝贺,并引了人家一句话——这次用的是拉丁文:
“我们这些垂死者向您致意!”
于是,在1932年12月2日,库特·冯·施莱彻尔便成了自1890年俾斯麦之职
被取代以来第一位被任命为总理的将军。他的第一个行动是把格里戈尔·斯特拉赛尔请到家
里(他们曾在一牙医住处相遇),请他出任副总理兼任普鲁士总理之职。这个提议迫使斯特
拉赛尔感兴趣,但他又忠于希特勒。于是,他便说,他要与他的头头磋商后再议。他没提及
的是,元首身边有一层保护圈,圈里人都是些阿谀奉承者和溜须拍马者,且控制了元首,而
这层保护圈对此问题已有风闻。不久前,他曾在弗兰克跟前抱怨说:“兴登堡是个德高望重
的老人,他真心实意地让他在政府内任职。可是呢,罗安格林——希特勒周围却站着一群虎
视眈眈的家伙。弗兰克,我看事情不好了:戈林是个残酷无情的自私家伙,他要是当上了什
么,德国的事情他才不管呢。戈培尔是个瘸脚魔鬼,两面派。罗姆是一头蠢猪。这就是元首
的老‘卫队’。太可怕了!”
施莱彻尔—斯特拉赛尔会晤的秘密,被巴本办公室的人得悉了。他将此事泄露给了一位
记者,记者告诉了汉夫施坦格尔,汉夫施坦格尔又告诉了希特勒。这样,巴本——或曰巴本
之同谋——在施莱彻尔问题上,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然而,首先受害的却是斯特拉
赛尔。他原是代表元首忠实地与施莱彻尔打交道的,他的信念是,使党不致于分裂的最佳办
法莫过于立即掌权——即使要以联合政府作代价。
希特勒对斯特拉赛尔原已有怀疑,此怀疑是戈培尔煽起的。可以理解,希特勒自然将此
事看成背叛;较温和的顾问们则倾向于考虑施莱彻尔的最新建议——让元首出任副总理。1
2月15日,党在凯撒霍夫召开了一次领导人会议。在此暴风雨般的会议上,斯特拉赛尔哀
求元首接受此职。然而,戈培尔和戈林却强烈反对这桩交易,而希特勒又同意他们的意见。
斯特拉赛尔警告说,如国社党不予支持,施莱彻尔就会解散国会。但是,被斯特拉赛尔的”
背叛”刺痛了的希特勒,拒绝对此事作进一步讨论。
两天后,斯特拉赛尔在凯撒霍夫再次会见了希特勒。这次,希特勒公开指责了斯特拉赛
尔的背叛行径。据称,斯特拉赛尔回答说:“希特勒先生,要说是背叛,我并不比其他任何
一位自愿送信者更够格。我的计划是要阻止而不是要使党进一步恶化。”在盛怒下,斯特拉
赛尔找不到适当的言辞,转身甩门而去,坐上出租汽车,奔回埃克塞尔西奥旅馆去了。回房
后,他独自忿忿不平。次日,12月8日,他致函希特勒,辞去党内的一切职务,理由是,
元首已不再信任他。信中,他并未号召公开反叛,而是敦促党的全体官员坚守岗位。斯特拉
赛尔不好亲身将信交给希特勒,于是就付邮寄去,然后便守候在电话机旁。
用戈培尔的话说,这封信“像一颗炸弹”投落在凯撒霍夫。希特勒大为震惊,一时竟不
知如何是好。他也不好拿起电话向斯特拉赛尔恳求。肯定地,斯特拉赛尔是让谈判的大门敞
开的,但他既不愿交出在国会中的一席之地也不愿放弃党籍。由于凯撒霍夫未有消息前来,
斯特拉赛尔使打叠起行装,往火车站走去。与友人一起喝了啤酒后,他坐上夜车,奔慕尼黑
去了。
当晚,希特勒呆在戈培尔家里。“我们想高兴也高兴不*?来。”戈培尔在日记中写道,
“我们全都情绪低落,最主要的原因是,党正在四分五裂,过去的一切工作都成了白费。”
凌晨两时,罗伯特·雷伊打来电话说,在党内人士中出现了明显的动摇和不安。他敦促元首
立刻赶回凯撒霍夫。希特勒立即赶了回去。但是,早报一到,党部里像开了锅——报上登着
有关斯特拉赛尔辞职的大标题!希特勒坚信,消息是斯特拉赛尔泄给“犹太报纸”的。他气
得结结巴巴地说,格里戈尔“在最后胜利前5分钟在他背后插了一刀”。然后,他流着热泪
,沉默了。
“如此卑鄙的行径居然也躲过了我们大家”,戈培尔写道,“背叛!背叛!背叛!……
多少个小时呀,元首在旅馆房里踱来踱去!……一次,他停住脚步说,‘党如果分裂,我就
在3分钟内用手枪了结一切!’”
后来,有人建议,如今之计,最明智的办法还是把斯特拉赛尔召来,将争吵平息。于是
,希特勒便令他的司机施列克,“不惜任何代价”,立刻将斯特拉赛尔找来。但,此时他早
已在慕尼黑的寓所里了。他匆匆叠起行装,前往意大利休假。那时刚好有个朋友前来探望,
他对友人坚决地说:“我是个打上了死亡记号的人。”他告诫他的友人不要再到他的寓所来
,“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你都要记住我的话:从今以后,德国将落入一个奥地利人之手,此
人是个天生的谎言家,当过军官,是个堕落者,畸形者。我告诉你,最糟的是末一项。他是
披着人皮的魔王。”虽然在内层人物中,像斯特拉赛尔那样用此等言辞谴责希特勒这最少是
第二次,但对元首他还是崇敬的。不久前,他还对卢森堡说过:“我生是希特勒的人,为他
而战斗;我希望有朝一日作为他的人而进入坟墓。”
同日,党的领导人和地方干部在国会总裁的官邸内集会,谴责斯特拉赛尔。希特勒依然
感情冲动,抽泣着说,斯特拉赛尔的背叛,令他震惊。据戈培尔说,与会者“自发地向领袖
欢呼。人人皆与他握手,并保证战斗到底,不管发生什么,都决不放其他们的伟大理想。斯
特拉赛尔完全孤立了,成了死人一个。”
斯特拉赛尔的激烈行动并不是反叛。他只试图将元首从像戈培尔那样的人手中解放出来
。他不代表任何派别,也没有重要的党员跟着他一同被人遗忘;也没有必要进行清洗。希特
勒只宣布:斯特拉赛尔休病假去了,为期三个星期,是经过批准的。但是,一旦党员们得知
元首不再信任斯特拉赛尔时,大家也不再信任他了。
即使如此,希特勒仍为台柱的走失而悲伤,极力将斯特拉赛尔从记忆中抹掉。12月中
旬,他发出了两份冗长的备忘录,将后者的行政的权力下放。他永不再允许个人在党内拥有
如此巨大的权力。斯特拉赛尔的大部分权力落入了赫斯之手,因为赫斯“最熟悉(希特勒
的)基本思想……和意图。”
元首虽然重新获得了党的控制权,广大党员仍然忐忑不安,士气低落。他们的政治前途
是凄凉的。“要使冲锋队和党的干部们保持明确的航向是困难的”,戈培尔在12月15日
的日记中这样写道。在12月24日的日记中他又写道:“我独坐于此,为诸事担忧。困难
的过去,黑暗的未来。无望和可怕的孤独令我困窘。一切希望和可能性均已消失。”
希特勒也陷入沮丧。其沮丧情绪,毫无疑问,又被迫圣诞节期间通常出现的意气消沉所
加剧(后来,希特勒对其仆人说,他无法随俗,搞圣诞装饰。他解释说,他母亲就是在亮着
灯的圣诞树附近去世的)。“我丧失了一切希望”,他在给瓦格纳太太的信中对她送来圣诞
礼物表示感谢后写道:“我的梦想什么也实现不了。”他没有什么希望了,他的对手太强大
了,“一旦我发觉一切均已失去,你知道我会怎样做的。我历来都决心如此行事。失败,我
接受不了。我会遵守我的诺言,用子弹了却此生。”
他的敌人认为他欺骗了自己,正在庆祝他的政治死亡。“希特勒完蛋了——不是作为一
个鼓动者或一个具有进取心的少数派领袖,而是作为一个可能的独裁者。”在写给当选总统
富兰克林·罗斯福长达11页的报告中,威廉·布里特写道:“希特勒的影响正在迅速减弱
,政府已不再害怕纳粹运动的发展。”
据穆伦·施安豪森说,与此同时,希特勒又再次求助于哈努森。这位闻名遐迩的占星学
家为他算了一次命,且算得很准。他卜出,虽然希特勒的星象在不久的将来对希特勒有利,
但要掌权,官途仍受阻。据报道,哈努森曾告诉希特勒,只有一件东西能为他排难,这就是
曼陀罗花(其根呈人形),此花在希特勒出生地之小镇的一个屠夫家的院子里,需靠圆月的
光辉才能找到。哈努森自告奋勇去完成这一奇特的任务。据说,他于1933年元旦那天返
回上萨尔茨堡的瓦申弗尔德大厅,回禀了元首。在庆典上,他将此曼陀罗花和一首诗呈给了
希特勒。诗中预言,希特勒将于1月30日开始上台掌权。

诗云:

“通往目标之道尚未畅通,
合适的助手尚待集中,
有道是三日内,从三国中,
通过银行,一切皆变通!
在月底前一天,
君定达目标——君之转折点,
不靠雄鹰通途,
只靠白蚁开路!
叶飘零,腐叶纷纷坠,
桁将坠,吱声已可闻!”

如果希特勒相信这一预言——在报上已发表,遭到讥笑——他也不是认真对待此等事的
第一个欧洲名人。卜星家路易斯·戈力克曾告知罗马教皇里奥五世,他定能登上教皇宝座;
诺斯特拉达木斯曾准确无误地预言亨利一世之死;据说,普埃尔·勒·克勒克曾令拿破仑坚
信自己会当皇帝。不管如何,哈努森预言诗之第三、四句肯定令元首大吃一惊——因为,他
刚接受邀请,于3日内秘密会见前总理冯·巴本,地点是银行家库特·冯·施洛德男爵家里
——施洛德是请求兴登堡委任希特勒为总理的39人之一。预见之所以能如此明晰,合乎逻
辑的解释是,哈努森(如同他之更加玩世不恭的同时代人相信的那样)是个聪明的骗子。他
的预言是以从可靠的来源处获得的消息为基础的。请注意,“通过银行”是按“Durch
dieBank”逐字翻译过来的。这也是个成语,意思是“全盘”,由之,这行字可理解
为:“一切均会彻底改观”。也许,狡猾的哈努森故意选用这一含混不清的成语,以包括几
种可能性。
当晚,希特勒在慕尼黑参加了“诗歌会”,同行的有赫斯夫妇和爱姓·勃劳恩。之后,
他们在汉夫施坦格尔家中喝了咖啡。“希特勒非常和蔼可亲”,汉夫施坦格尔写道,“使我
们想起了20年代首次见到他时的情形。那晚的乐队指挥是汉斯·克纳伯茨布希。希特勒不
喜欢那个节奏和解说,不停地评头论足。他确是评得不错的,许多段落他都能哼出来或用口
哨吹出来(歌词他也倒背如流),以表明它们是什么意思。”元首以迷人的姿态回忆过去。
后来,在离开剧院前,在留言簿上签了名,还郑重其事地写上了日期。之后,他抬头望了望
汉夫斯坦格尔,压抑着激动说:“今年是属于我们的。我会在信中向你保证这点!”

(7)
希特勒依期于1月4日在科隆冯·施洛德男爵家中会见了巴本。会见原计划是要在秘密
中进行的,但是,尽管各方事前曾周密计划,消息却泄露了出去。那天,柏林一家报纸的记
者(他买通了希特勒的一名卫士),在希特勒和巴本分别进入施洛德公馆时拍了两人的照片
。会谈进行了两小时。开始时,巴本建议成立希特勒——巴本政府,以代替施莱彻尔政权,
巴本与希特勒两人则完全平等。对此令他吃惊的建设,希特勒作了冗长的回答:如果他当总
理,他就得在实际上成为政府首脑;他将接纳巴本的一些人去当部长,条件是,他们应同意
将社会民主党人、共产党人和犹太人从领导职务上铲除出去的政策。据施洛德说,两人“在
原则上达成了协议”;离开该地时,两人客气地握了手。
施莱彻尔见到两人握手的照片后。怒气冲冲地闯进总统府,告了巴本一状,说他背叛。
他要求总统不再接见巴本,除非他也在场。然而,老头子却对这个勇敢的前骑兵特别垂爱,
不相信他会行骗。相反,他竟授权巴本让他继续与希特勒非正式地进行接触并令他的秘书将
谈判情况对冯·施莱彻尔保密。
数天后,兴登堡进一步降低了施莱彻尔的形象。施莱彻尔计划在东德没收破产的容克的
庄园(即地主——译注);兴登堡反对这项计划,支持容克。不错,他是被兴登堡作为下级
对待的,但他却犯了一个可悲的政治错误——反应过火。他不但拒绝与叛乱的容克再来往,
且公开向他们宣战。这样,兴登堡的客厅里便挤满了容克家属的代表,愤怒地要求解散施莱
彻尔政府。不仅如此,施莱彻尔还把军方的愤怒招到自己头上。施莱彻尔将军理应记住,共
同的事业把容克和军官团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的历史已有两百年了!
施莱彻尔之蠢举的受益人是阿道夫·希特勒。希特勒很巧妙地利用了越来越高涨的不满
情绪,在利珀争取选举。他把这次小型的运动当作全国大选,把党的全部力量投了进去,目
的在于取得较大胜利,以便靠实力与兴登堡和巴本进行谈判。为了能从11月失败中东山再
起,重新在群众中获得威信,他孤注一掷,几乎在利珀的每个城市和乡村发表演说。所到之
处,他都受到热情欢迎。1月15日,他获得了39.6%的民众选票,增加了17%。这
证明,他个人的吸引力是相当大的。大选那天,希特勒来到魏玛,“神采奕奕,高兴得象孩
子似的。”他称这次成功“是一次其重要性无法估计的胜利”。他满怀信心,竟于次日将他
与斯特拉赛尔(他已从意大利度假回来)的矛盾公诸于世。在长达3小时对地方长官发表的
演讲中,他攻击斯特拉赛尔背叛,还要让众人知道,他不但已与斯特拉赛尔一刀两断,而且
还准备“扭断党内所有失败主义者的脖子”。听众的反应是“狂喜”。党内虽有一批分裂主
义者准备追随斯特拉赛尔与元首摊牌,但元首本人却无意斗争。由于关系破裂,斯特拉赛尔
放弃了在国会内的席位,开车回慕尼黑去了。
斯特拉赛尔最终退出政治舞台后,希特勒觉得安全了。他准备妥协。1月18日晚,他
再次与巴本会晤。这次,他们是在柏林郊区时髦的达莱姆的约希姆·冯·里宾特洛甫家里见
面的。为了绝对保密,巴本是由里宾特洛甫的司机拉来的,而希特勒的车子则直接开进车房
。他,罗姆,还有希姆莱,蹑手蹑脚地从花园里进去。
“希特勒坚持要当总理”,冯·里宾特洛甫夫人在此次会议记录中写道,“巴本再次认
为,这是办不到的。他对兴登堡的影响力还不仅于此。希特勒未作进一步会谈的安排。约希
姆初步建设,由希特勒会见兴登堡的儿子。”讨论毫无结果便结束了。希特勒的顽固态度令
巴本很为难。女主人却不然,与丈夫一样,她对希特勒也产生了深刻印象。她觉得希特勒”
这人真了不起,是个正人君子”。

(8)
施莱彻尔的地位已日趋无法维持。到1月20日,他几乎敌视每个政党,不管是左派还
是右派。他的极端正是巴本的机会。自他辞职以来,这位前总理便定期探视他的邻居——兴
登堡父子,把快乐带进他们的阴郁的家门。但是,今天他走过这被大雪覆盖的总统府花园,
是有具体目的的。他没让总统开心,劈头便将与希特勒会面的情形详细向他作了汇报,还说
各保守党派有可能合并。他劝说似地建议说,为何就不能让希特勒当总理呢?——只要政出
你手就行嘛!
最大的障碍不是总统本人,而是总统的儿子——他公开鄙视希特勒。但是,奥斯卡的此
种感情是出自妄自尊大,而不是意识形态的不同。为了解决他们之间的分岐,奥斯卡接受了
邀请,于1月22日星期日晚在里宾特洛甫的富丽堂皇的家里会面。
他们决定,由奥斯卡带领他父亲的国务秘书梅斯纳一同前往。为了对冯·施莱彻尔总理
保密,当晚,他们首先到*?鲁士州立歌舞剧院观看演出——那里正在上演瓦格纳的早期作品
《艳遇》。一行人抵达剧院时,刺骨的寒风正沿着“菩提树下”大街吹来。在帷幕升起前,
他们的话题之一是数小时前纳粹在共产党总部前举行的示威游行。施莱彻尔准许2万名褐衫
党徒游行,却禁止赤色分子的反示威,到后来,自己不得不派出警察部队,用铁甲车和机枪
去保护游行者。
幕间休息时,奥斯卡和夫人与许多熟人打招呼,故意把自己搞得很显眼。但大幕落下,
为最后一场作准备时,奥斯卡与梅斯纳便从旁门离场,夫人们则留在原地不动。他们叫了一
辆出租汽车,上车后才将地址告诉司机。由于未发现有车跟踪,他们便认为已瞒过了施莱彻
尔的探子。为以防万一,他们在离里宾特洛甫家还有一段路便下了车,踏着雪步行前往。经
一番周折,他们才找到里宾特洛甫的住地。
巴本、希特勒、戈林和弗兰克已在客厅内等候。气氛很紧张。一阵尴尬寒暄后,希特勒
突然向奥斯卡建议,两人到隔壁房间去。梅斯纳还来不及开口,两人已双双走了出去,里宾
特洛甫已将房门关紧。据小兴登堡说,希特勒垄断了话题:只有他希特勒才能将德国从赤色
分子手中解救出来;只有他希特勒才能当强有力的总理,因为没有国社党的支持,任何其它
政府都站不住脚。
一小时后,两人返回客厅,脸色庄重。然后,大家便一同步入餐室用便膳:戴着手套的
仆人,给每人送上一个银碗,里边盛的是豌豆和腌肉。希特勒喝矿泉水,其他人则喝香槟酒
。来得最迟的小兴登堡和梅斯纳走得最早。夜幕中,大雪纷飞。出租汽车上路后,梅斯纳发
现他的同伴“异常沉默,只说了一句:没有办法,只好让纳粹参政。我的印象是,希特勒已
成功地迷住了他”。事情可能比这更简单。希特勒可能已以一件公开的秘密要在高层人士中
制造丑闻相威胁:早在6年前,为了帮助容克保住财产,政府拨出了一笔“东部援助资金”
。凭这一法案,冯·兴登堡总统不仅捞到了一大笔油水(据报道,数目是62万马克),而
且还将其资产转到奥斯卡名下,以逃避重税,连转让费也未交付。这些都是构成弹劾的理由
,即使被判无罪,兴登堡的名声也会扫地。
巴本已看出了希特勒给奥斯卡留下的印象。奥斯卡走后,巴本便向元首表忠。他答应支
持元首当总理,还发誓说,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他自己都不接受这一职务。秘密会见结束后
,希特勒一行蹑手蹑脚地走进车房。但是,施莱彻尔的探子并未被瞒过。翌晨,施莱彻尔给
梅斯纳打来电话,提了一个讽刺性问题:他是否喜欢昨晚一人一碗的晚餐?施莱彻尔将军是
搞阴谋诡计的大师,他明白,他必须快速采取行动。他对兴登堡说,为了控制纳粹,他需要
实行“军事专政”,并试图说服兴登堡去解散国会和停止大选。但是,对施莱彻尔之没完没
了的计划早已厌烦的兴登堡,拒绝采取这种紧急措施。
当施莱彻尔建议实行军事专政的消息泄漏出去后,社会民主党和中央党双双说施莱彻尔
是人民的敌人。他的计划不仅不符合宪法,而且是“公开的大叛变”。为了抚慰这些唱反调
者,他公开发表声明说,他原无意违反宪法,这不仅徒劳无功,且是个大错。这激怒了休根
堡及民族主义党,他们立刻抛弃了施莱彻尔。
鉴于事态突然转而有利于希特勒,他便于1月27日回到柏林。由于首都的阴谋几乎立
刻使他大为失意,他便对里宾特洛甫说他要走。“约希姆建议与休根堡联合,组成民族阵线
”,里宾特洛甫夫人写道,“希特勒说,该对元帅说的他都说了,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补充。
约希姆劝希特勒,最后那个措施还是要采取的,局势并非完全无望。”
希特勒勉强同意当晚与巴本会谈,但是,待一切均安排好后,他却改变了主意,理由是
,他无法自由交谈。他试探着宣布,他真的要离开首都,但又同意由里宾特洛甫代表他与巴
本会面。当晚,里宾特洛甫好歹说服了巴本:唯一解决办法是让希特勒当总理。次日上午,
巴本将这一意见转达给了兴登堡。元帅拿不定主意。几个月来,让希特勒出任总理的请求如
洪水般涌来。不久前,他的儿子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虽然他对这位“捷克下士”——他坚
持这样称他——仍与先前一样强烈反感,看来,很明显,老头子终于愿意接纳希特勒了。
此时,施莱彻尔正在召开内阁会议:他对阁僚们说,他提议再次请求兴登堡总统发布命
令,将国会解散;如果不成,他便不得不辞职。为了会见兴登堡总统,他暂时休会。这次会
见只有10分钟。兴登堡是否同意发布解散国会的法令?“不行!”既然如此,施莱彻尔说
,唯一办法只好由希特勒组织政府。兴登堡说,施莱彻尔政府未能得到多数,他自己或许能
找到足以令德国稳定的多数。他接受了内阁的辞呈。并怒气冲冲地自言自语说,关于这点他
不想再争论了。
兴登堡似乎六神无主。“我即将所为者是否正确,亲爱的施莱彻尔”,他说,“我也不
知道,不过,我到了上边后,很快便会知道。”他指了指天空。“我已一脚步入坟墓,上天
后我是否会对我之所为后悔,我也没有把握。”
“在此次背信起义后,阁下”。施莱彻尔尖酸刻薄地回答说,“您是否能上天堂,我还
不敢肯定。”
天黑前,巴本与奥斯卡和梅斯纳又一起来到总统办公室。
兴登堡再次建议由巴本出任总理,但三位顾问一致重申,唯一可能的选择是希特勒。”
这么说,尽管令人讨厌,我只好委任希特勒这家伙了?”老头子嘟囔道。不过,他又坚持,
新政府必须由瓦尔纳·冯·勃洛姆堡将军(他称他是“一位举止可爱,不问政治的炽烈的军
人”)但任国防部长,由巴本担任副总理。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设法让希特勒接受这些人选。
次日上午,星期天,巴本会见了希特勒,他同意了——但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举行新大
选,并发布授权法,授予他超过先前的凯撒的权力的总理权力。时至下午,巴本向兴登堡汇
报说,各方已同意这个新政府。只在此时,巴本才提到希特勒之新大选之要求,并说得听来
合情合理。他强调了希特勒的承诺:这是最后一次大选。
戈林闻讯后,大喜,连忙跑到戈培尔家中(希特勒在那里喝咖啡),第一个将此好消息
告诉了元首。据戈培尔的日记记载,三人喜得长时间说不出话来。之后,他们起身,热烈地
互相握手道贺。正当三人围成圆圈握手时,玛格达·戈培尔端着一盘刚烤好的果馅饼进来,
增加了舒适的气氛。突然,施莱彻尔派人送信来说,如果兴登堡提名让元首当总理,有可能
会出现军事起义。庆祝立时结束了。希特勒和戈林顿时惊慌失措。谁也没想到应找波茨坦和
柏林兵营内可靠的追随者核实一下,部队是否已处于警备状态。相反,希特勒立即打电话给
柏林冲锋队司令,命他马上让当地的全体冲锋队处于警备状态。还应警告谁呢?希特勒问。
他自己作了回答:巴本,奥斯卡·冯·兴登堡和梅斯纳。当戈培尔和戈林慌忙出去执行任务
时,希特勒给一纳粹警察少校挂了个电话,指示他“用6个营警察部队,准备随时夺取威廉
大街”。最后,他通知从日内瓦乘火车前来的当选国防部长勃洛姆堡将军,让他在柏林火车
站下车后,立即赶赴总统府宣誓就职——这样便可随时准备镇压任何叛乱。
军事政变的谣言很快便在政府内部传了开来,使首都整晚惊慌不已。次日上午——星期
一,1月30日——在惊慌之余,巴本公馆内又出现了大辩论。民族主义党主席休根堡强烈
反对希特勒之举行新大选的要求,看来,新政府又注定要夭折了。休根堡久久纠缠不放,巴
本绝望地喊道:“如果到11时新政府还成立不了,军队就要出动了。施莱彻尔可能会建立
军事独裁!”休根堡问,消息从何而来?巴本不耐烦地喊道:“是小兴登堡说的!”
就在此时,巴本别墅外传来“万岁”的喊声。希特勒与戈林进来了。那时已是上午10
时35分。巴本建议,众人与他一起去总理府。他们踏过被大雪覆盖的总理府花园,上了梅
斯纳的办公室。在这里,他们碰见了其他部长候选人。在众人等候进入总统办公室期间,巴
本提出了大选的问题。
“大选?”休根堡试探着宣称,他认为此问题已获解决。希特勒把他拉到一边,但,元
首的劝说反而惹得休根堡大声反对。希特勒拉起这位老人的手,试图让他息怒,并向他保证
,不管选举结果如何,内阁均不再更动。回答还是“不行”。
就在此时,梅斯纳出现了。“先生们,已超过指定时间5分钟了”,他说。“总统是喜
欢准时的。”巴本发现,在成功的关头他的联合正在分裂。“内阁大臣先生”,他请求说,
“您是否想拿经过千辛万苦的谈判才取得的国家统一去冒险?您大概不会怀疑一个德国人的
庄严的保证吧!”
休根堡在继续陈词力辩,直到恼怒的梅斯纳拿着手表匆匆出去时方才住口。“总统请你
们再勿让他等待了”,他宣布,“现在是11时15分了。老头子随时都可能离开办公室!”
希特勒再次执起休根堡的手。此次,他保证与中央党和巴伐利亚人民党相商,以保证国
会多数尽可能有最广泛的基础。休根堡说,这事留给兴登堡作决定吧——大概是梅斯纳手中
的表诱使他这样说。希特勒仓促表示同意,但戈林却喊道,“现在,一切就绪”。于是,众
人便列队进入总统办公室。
由于厌烦,兴登堡并未亲自委任希特勒总理之职——如此看轻总理,这还是首次。他也
未发表欢迎辞对新内阁表示欢迎,甚至连未来的任务也未陈述。宣誓仪式极其简短,其风格
也像强迫的婚礼。然而,希特勒却未让如此具有历史意义的时刻在无声无息中度过,他发表
了演讲,令众人很是惊奇。在庄严地宣誓他将维护魏玛宪法后,他保证在国会中找到多数,
使总统不必再签署紧急法令。还有,他将解决经济危机问题,把被痛苦和争吵搞得四分五裂
的德国结为一体。他停了一下,以待兴登堡作出恰当的反应。但这位元帅,似乎让部队解散
似的,只说,“现在,先生们,与上帝一同前进吧!”
哈努森的预言,如果算是预言的话,实现了。那个连高中都毕不了业的人,那个未能考
取美术学院的人,那个在维也纳街头当过流浪汉的人,现在,在1933年1月30日,却
当上了德国总理。正当他心神恍惚地离开总统办公室时,希特勒瞧见了霍夫曼——是希特勒
带来为宣誓典礼拍照的。希特勒以手击头,喊道:“我的天呀,我把你全给忘了,霍夫曼!
现在恐怕太迟了!”由于要急忙赶回凯撒霍夫,他未给新阁僚讲话。他站在车内,缓缓通过
欣喜若狂的人群——这些追随者把嗓门都喊哑了。
“我们赢了!”他对等候在旅馆的心腹们趾高飘扬地喊道。人们蜂涌围了上来;他与女
佣男仆,与大亨和富人,热烈握手。
消息传出,德国各阶层人士反应不一。温和派被吓得魂不附体;一般德国人都认为,比
去年之国会大混乱,不管怎么说都要好些。青年理想主义者、失去产业者、苦难深重的爱国
者、以及种族主义者、他们都欢喜万分。他们的梦想正在变成现实。在慕尼黑,埃贡·汉夫
施坦格尔冲进教室,高声宣布了这一消息。“库特!”他朝一友人喊道,“我们胜利了!我
们掌权了!”之后他才想起,库特是个犹太人。库特淡淡一笑,回答说:“我为你高兴。我
真希望我是你们中之一员。”
阿道夫·希特勒之突然高升,最惊奇的要算是柏林的褐衫党徒了。多年来,他们过着贫
困的生活,在首都街头冒着生命危险,常常又与元首的愿望相违。现在,他们的梦想一举得
到实现了。不过,大多数人都是通过报纸才得知当晚要举行火炬游行。
每个身强力壮的冲锋队员和党卫军成员都穿着制服外出。不少人原以为又会与警察发生
麻烦的,可他们惊奇地发现,连警察也面带笑容,有些人还佩上了卍字章。冲锋队员们举着
火炬,于黄昏从提埃加登出发,踏着军乐,以良好的秩序,列队从布兰登堡大门下走过。数
以千计的国防军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一小时又一小时过去了,他们仍高唱着《维塞尔森林之
歌》和其它战歌,列队沿威廉大街走过。他们首先向兴登堡致意——他站在总统府的一个窗
前;片刻后,他们才向希特勒致意。希特勒站在总理府的一个窗前,深情地俯视着他们。
威廉大街两旁的树上爬满了青年小伙子;孩子们则像“一串串葡萄”挂满了铁篱。在寒
冬的夜晚,火流照亮了黑夜,令人陶醉;鼓声雷动,震耳欲聋,热烈的气氛越来越浓。所有
这一切都是经表演大师戈培尔排练过的。连希特勒也莫名其妙地问:“在短短几个小时内,
他从哪里变来这几千几万支火把?”那个小个子博士也控制了电台。通过现场广播,全德国
都欣赏到了火炬游行的壮景。
巴本站在希特勒身后,观看了火炬游行。他发现,当队伍接近兴登堡时,人们向他尊敬
地呼喊;一看到希特勒,他们便疯狂地欢呼。“对比是非常鲜明的,似乎突出了从一个垂死
的统治向新的革命力量的过渡……这是一次异乎寻常的经历,那永无止境的欢呼胜利之喊声
“欢呼!欢呼!欢呼胜利!有如警钟,在我耳中回响”。希特勒转身与巴本交谈时,声音哽
咽。“冯·巴本先生,我们的任务何等艰巨呀,大功未告成,你我永不分手。”
在那个醉人的夜晚,律师汉斯·弗兰克也站在希特勒身后。“只有上帝才知道,那天我
们的心灵是多么纯洁”,在他被绞死前不久,他曾说过,“假若有人告诉我们未来会发生的
事件,谁也不会相信。最不会相信的是我。那是光荣和幸福的一天。”在窗下,欢庆胜利的
人们高兴得泪流满面。“大家的感觉都相同——生活会更好”,一个曾与斯登尼斯一起叛乱
的褐衫党徒回忆说。“从现实看,虽然没理由相信生活会改善,但他们却又相信。他们重又
有了希望。我认为,德国找不出另一个人,能像希特勒那时一样,给我们带来希望、信任和
爱。”
“那晚的奇怪感觉,有些一直伴我至今天”,曾跟随父母参加游行的梅丽达·玛希曼写
道。“那非凡的脚步声,那红黑相间的旗帜所构成的盛景,人们脸上跳动的火光,还有那先
前是如此活泼,如此多愁善感,今天又是如此悠扬的歌声……”在大多数外国观察家看来,
这是个不祥之兆。“火河从法国大使馆前流过”,法国大使弗朗斯瓦·本塞写道,“我带着
沉重的心情和预感,观看了这个火流。”
希特勒与赫斯、戈林、戈培尔、罗姆和弗兰克在一间小屋里吃夜屑。他禁不住说个不停
:“今天,有些外国人说我‘反耶稣’”,他说,“我的唯一‘反’的是列宁。”据弗兰克
说,希特勒进而说,他希望将兴登堡拉到他那边来。“今天,我对他说,我今天当总理会像
当年他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我是他的士兵时一样效忠于他的。老头子听了很高兴。”希特勒
说个不停,一口气把话题转到了共产主义。“今晚标志着所谓的‘红色柏林’的终结。只有
在没有出路时,人们才‘红’的。那些常依靠所谓人民的智慧的人们,又总是对群众无礼。
人民的感情或多或少,像女人的感情。”大家踱过花园时,希特勒还在说个不停。“这座总
理府’,他说,“像个雪茄盒。接待客人很不像样子。我们得将它全面改观。”
当晚,满心欢喜的戈培尔在日记中写道:“真是像一场梦……像个神话故事……新的帝
国面世了。14年的努力,一朝取胜。德国革命开始了!”那晚,德国人很少醒悟到了这点
。也许谁也没有想起,海因里希·海涅在不到一个世纪前写下的一段预言性的话:“德国之
雷声是真正德国的;它需要时间。但,它会到来的;雷声响时,它将空前绝后,似乎历史上
从未响过。这个时刻定会来临……将演出的一场戏剧会使法国革命看来像即景诗……用不着
去怀疑它;这个时刻定会来临。”


第十一章 “失足”

1933—1934.6
“无论是一个民族,或是一个女人,失足都是不能原谅的。因为,首先前来的冒险者可
将他们打翻在地,并占有他们。”
——卡尔·马克思

(1)

翌晨,戈培尔太太给希特勒送来了鲜花。那时,他在旅馆的房间内,凭窗眺望。他慢慢
转过身来,“以庄重的姿态”接过花束。“这是第一束鲜花,你是第一个向我道贺的女人。
”他喃喃地说——据她的说法。沉默片刻后,他好像继续在自言自语,“现在,人们应该明
白我为何不当副总理了。很长时间,连我的党员都不了解我呀!”好一阵沉默后,她朝门边
走去。“是的”,她听见他在轻轻地说,“我得独自呆些时候。”
他把发生的事情看成是命运使然,是沿着早已划好的道路迈出的又一步。然而,那些赋
予他权力的人们却认为,他不外乎是受他们作弄的对象。例如,巴本就曾对他圈子里的人吹
嘘:“他是我们雇来的。”然后他又对爱吹毛求疵的朋友说:“你要什么?兴登堡信任我。
用不了两个月,我们就能把希特勒远远挤进角落,让他去吱吱呀呀叫唤!”
由巴本所代表的容克,认为他们已收买了一个独裁政权,但希特勒却无意当他们的傀儡
。他立即着手为独裁奠定基础。首先,他将中央党提出的一系列问题和要求一笔勾消。他说
,因为与该党的谈判已经失败,新的选举便很必要了。接着,通过巴本,他说服了兴登堡将
国会解散。
最初的步骤有何意义,这很少有人明白。资产阶级自由派报纸的社论并未预见到革命性
的变更。毕竟,在希特勒内阁中不过是多了两名纳粹分子罢了——戈林与弗兰克。“从内阁
的组成看,希特勒先生不得不接受较大的限制”,当日的《法兰克福报》傲慢地说——48
小时后它又评论道,“很明显,政府是围着休根堡转,不是围着总理转。”甚至连社会民主
党人也不吃惊——人们广泛地相信,希特勒不可能在国会内取得三分之二的多数并从而改变
魏玛宪法。
《纽约时报》也抱类似观点:“内阁的组成并不为希特勒先生留有余地,他不能为其独
裁野心欢欣鼓舞。”英国大使报告说:“总的看来,报界对希特勒出任总理一事,保持合情
合理的冷静”,而“公众对这一消息反应冷漠”。
正当这些观察家向世界保证希特勒无能时,他却在2月1日向选民发表的广播讲话中,
在一连串鼓舞人心却又保守的词句后面,隐藏其革命意图。他明确宣布,他只想恢复过去的
旧美德。对他之处置犹太人的计划,他闭口不谈。实际上,凡会伤害或吓住一般公民的东西
,他都只字不提。
在希特勒发表广播演说过程中,美国驻柏林的临时代办正与一个人共进晚餐,此人是曾
协助希特勒上台的帝国银行的总裁赫加尔玛·沙希特,是有能力让人当国王的人物之一。
他透露,他是希特勒朝里的金融和经济顾问;他向这位美国人保证,纳粹“并无实行他
们著名的煽动性改革的企图”,所以,“所有大商家都对新政权表示同情。”
最后一语虽属言过其实,但是,没有工业家和军方的支持,希特勒是当不上总理的。军
官团的人多数同意卡尔·多尼茨(海军中正在起步青云者)的看法,即这不过是在希特勒和
赤色分子之间所作的一种选择罢了。
军方之所以支持希特勒,与工业家们一样,是有其自己的打算的。这希特勒也清楚。他
对将军们的评价并不高。“我当总理前”,多年后他承认,“我认为总参谋部像一条猛犬,
必须紧紧抓住它,因为它威胁着所有的人。”时至今日,他与将军们打交道的经历都是不愉
快的。在慕尼黑时,洛索夫“出卖了”他;施莱彻尔则极力阻挠他当总理。现在,既然掌了
权,他就得下决心与军方讲和,并利用他们为德国的振兴效力。
在出任总理后的第4天晚上,他采取了第一个步骤:他应邀到冯·哈麦·施坦因将军家
里进晚餐(将军曾公开蔑视纳粹)。这次晚宴是新任国防部长冯·勃洛姆堡安排的,目的在
于将元首推荐给军方领导人。晚宴后,他起身发表讲话。在这些人物面前,开始时他有点拘
谨。他谈到了国家正面临着的灾难性的经济问题。他的答案并不是扩大出口,因为全球均生
产过剩,而德国先前的客户均已发展起了自己的市场。他的结论是,失业和经济衰退将继续
下去,直到德国恢复了*?先前的世界地位时为止。
室内,人们听得津津有味。这种解决办法是他们中大多数人都希望的。希特勒继而说,
和平主义,马克思主义,以及“像癌一样在生长的民主”,必须铲除。德国要振兴,重新武
装实为首;祖国一旦重新复兴,就“必须征服东部的土地,并无情地将它日耳曼化。”为了
不因其为未来制订的蓝图而产生恐慌,希特勒向其听众保证,他们无需为其国内外政策操心
。他不会动用军队去对付国内的骚乱;在今后几年内,军队应致力于“实现其主要目标,好
好训练,在遭受侵略时保卫祖国”。关于冲锋队,他再次保证,只有军队“才允许携带武器
,其建制不予改变”。
海军元帅埃里希·雷德尔对希特勒的印良象好,认为其他在座者的感觉也相同。然而,
瓦尔纳·冯·弗立契将军和弗雷德里希·弗洛姆将军,却惧怕侵略一说,而里特·冯·李勃
将军则认为,希特勒试图贿赂他们。“商人的货物要是好”,后来他讽刺说,“就无需像市
侩那样大声兜售。”
反应虽不一,希特勒却争取到了一批新的追随者。那些希望将新政府变为军事专政以作
为恢复君主政体之第一步的人们,已准备批准国社党的改革;许多带恐惧心理的人们,出于
对冯·兴登堡元帅的尊敬,也倾向于听之任之。
希特勒动用了他曾鄙视过的、宪法所赋予的紧急权力,强行通过了一项法令(“目的在
于保护德国人民”),对政治集会和报纸加以控制。无论是巴本还是其他阁僚,均未对希特
勒的条文提出抗议。在此一致意见面前,兴登堡只好屈服,签署了这项法令。不久,另一道
紧急法令也被通过了——用起自己的人选代替了普鲁士政权。人们虽有抗议,但希特勒的回
答却又是合乎情理的——新任普鲁士总理巴本,定能拿住新任内政部长戈林——但,事实是
,希特勒已完成了走向独裁的第二个步骤。
德国出现了新贵。汉堡区总裁是新概念的产物,是中下层阶级中一夜之间便飞黄腾达的
数以千计的人物之一。教师、律师和商人也成了领导人。如此众多家境清寒的人们在政治上
飞黄腾达,先前是从未有过的,他们都是老纳粹战士,由于对希特勒和党忠心耿耿,现在可
分到了红息。
像希特勒那样,把自己看成是元首,为取得领导权充分作好准备的总理,在德国,也许
未曾有过。对纳粹党,话却不能这样说了。是靠了他之磁性般的吸引力以及实现其权力和地
位的梦想,党才得以维持的。不错,新贵们确曾按当地水准进行了国家社会主义革命,但是
,这是由于保守派的自命不凡,自由派和左派的混乱使然。
正当普通党员在笨拙地组织村镇城市和省的机构时,他们的元首却在建立对于被击败的
对手的权威。在陌生人面前,他很谦虚,甚至有点儿狼狈。起初,许多人对此误认为是软弱
。然而,过了不久,他便占了那些低估他的人们的上风。“在内阁会议上”,曾当过罗德兹
研究学者的财政部长卢茨·施威灵·冯·克洛西格特公爵回忆说,“人们不能不承认并钦佩
其品格。他能炉火纯青地左右所有的讨论:他的记忆绝对准确,能最确切地回答讨论中提出
来的最遥远的问题;在讨论时专心致志;头脑清晰,能将最复杂的问题变为一个简单的——
有时是太简单的公式;有能将冗长的辩论结果扼要地予以综合的技巧;以及从新的角度去考
察某个众所周知的、经长期讨论而无结果的问题的聪明才智。”
施威灵·冯·克洛西格特和其他政府官员从未碰到过如此强悍的人,他们会对他佩服得
五体投地,这是不足为怪的。当月的《观察画报》刊登了一幅漫画,对他之在权贵中出人头
地作了描述。他已不再是衣着不整,身披满是皱褶的军大衣、手持鞭子的人物了。他微笑着
,显得信心百倍,身上穿着质地优良、剪裁合身的软大衣——他成了洋溢着信心的偶像。

(2)
尽管个人取得了成功,在掌权6个星期后,褐色革命的命运依然是个问号。普鲁士政府
被紧急解散,在其他州内引起了严重的关切。2月中旬,戈林对普鲁士警察进行了激烈的清
洗,把他不信任的人全部清洗了出去。他下令其警察部队,“不惜一切代价,取缔与冲锋队
、党卫国和国防军有敌对情绪的任何事物。因为这些组织里有着对国家最具有建设性的人们
……警察的职责是要协助做好任何形式的国家社会主义的宣传。”接着,他又发表文告,大
意说,“对敌视国家的各种组织”,警察应果敢地采取行动,并可随时动用武器。如果“失
职”,他们便会受到惩罚。这是在向共产党人、马克思主义者和他们的同情者公开宣战。
与普鲁士一样,7个较小的州已在政治上就范,但较大的州——包括国家社会主义的发
源地巴伐利亚在内——却拒绝向希特勒政府屈服。与此同时,共产党人又号召群众起来抗拒
纳粹。2月21日,《红色战士联盟》又煽动“青年无产者”去解除党卫军和冲锋队的武装
。“在未来的红军中,每个同志都是指挥官!这是我们向苏联红军战士所作的誓言。无论是
机枪、手枪还是监狱,都破坏不了我们的斗争。我们是明天的主人!”几天后,共产党的官
方喉舌《红色水手》公开号召采取暴力行动:“工人们,进入工事吧!朝着胜利前进!子弹
上膛!拉开手榴弹的导火索!”
这些革命的号召可能纯属口号,但戈林却认真加以对待——或行动。他于2月24日袭
击了柏林的“卡尔·李卜克内西大楼”。官方公告说,警察抄到了共产党的起义计划。2月
26日晚,哈努森预言,这次革命,将爆发为战火。在有一些首都最有影响的人士参加的一
次降神会上,他宣称他已看到了烟……有只老魔从火焰中飞*?……接着,柏林一座大楼便陷
入火海。听众中,那些深知前一天确有3宗企图向政府大楼纵火的案件的人们,对这一说法
必然印象特别深刻。
纵火者是个24岁的荷兰人,名叫马里努斯·范·德·卢勃。他下定决心向国会大厦纵
火。此人身强体壮,行动有点迟缓,对资本主义的抗议就是放火烧楼。早在4年前,由于厌
恶共产党,他退了党,加入了“国际共产党”——这是个支离破碎的小组,反对莫斯科政策
。他是一星期前来到柏林的。他当时的想法是,那里将会有重大事件发生。但是,在参加了
社会民主党和共产党的示威游行后,他认为,德国革命只有在惊人事件的推动下才能发生。
他希望,政府大楼的熊熊烈火将鼓舞麻木不仁的德国群众起来造反。
3次纵火失败后,他未泄气,遂于星期一中午——2月27日——带上4包纵火物来到
米勒大街的一家商店里,然后步行去国会大厦。他穿着破旧,裤子奇短,头带高帽,形象可
怜。他在装饰华美、以玻璃做屋顶的大厦周围徘徊,发现从西面进入大厦最为安全——那里
的门使用得最少。那天天气奇冷,寒风刺骨。为暖身,他在邮局呆了半小时,然后又步行了
若干时候,于晚9时许回到国会大厦。西面的通道已无一行人。片刻后,他便攀墙而上,爬
到了2楼阳台。
晚9时30分,有个神学院学生回家经过当地,忽听见国会大厦内有打碎玻璃的响声,
接着便见一黑影,手中打着火把。他于是便跑去报警,在大厦的西北角碰见一个下士警察。
这个下士发现了被打碎的窗户,还看见窗后有火光,但他只是惊愕地注视着,几分钟后,才
找消防队。10时许,第一队消防车才赶到。此时,会议室已烈火熊熊。
汉夫施坦格尔在柏林的寓所,刚好在国会大厦对面。其时,他正生病卧床。是守楼人的
尖声喊叫把他吵醒的。他往窗外一望,看见了火光,便连忙往戈培尔家挂电话——在那里,
晚宴正酣。戈培尔听到这一消息后还以为是开玩笑。“你要是那样想,那就请亲自前来看看
”,汉夫施坦格尔反驳完便把电话挂了。片刻后,电话响了——是戈培尔打来的。“我刚跟
元首说了,他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别再开玩笑了。”从声音听来,戈培尔似乎不信,且
很烦恼。这便把汉夫施坦格尔惹火了。他说,大厦已烈火熊熊,消防车也来了。说完,他便
上了床,“养”他的病去了。
希特勒望见提埃加登上空一起通红,便喊道:“是共产党干的!”喊完,他便与戈培尔
一起奔赴失火现场去了。到现场后,他们在仍冒火的大厦内找到了戈林。他的棕色帽子高高
翘起,身穿驼毛大衣,看上去像个庞然大物。他是第一批赶到失火现场的人之一,他的第一
道命令是*?具特色的:“抢救壁毯!”他对希特勒说,这是共产党干的,“着火前20分钟
光景,一批共产党的代表还在国会内。我们扣押了一个纵火者。”戈培尔连忙问:“是谁?
”戈林得意地说:“我们还不知道,但能从他口中掏出来,别操心,博士。
“其它公共大楼没事吧?”希特勒问。
“我全都作了防范。全部警察我都动员了。每座楼房都安排了特别哨。我们准备对付任
何不测。”
众人踏着水潭和焦墟,沿着烧坏的地段巡视了一周,然后走进一个浓烟刺鼻的大厅。有
个警察举枪警告希特勒说,大烛台随时可能塌下。希特勒总理连忙去找前来采访这次火灾的
塞尔顿·德尔默。“让上帝保佑这是共产党干的勾当”,他说——对这位记者而言,这是个
信号,说明他还不敢肯定这是共产党干的,他只希望如此。“德尔默先生,你现在看到的,
是德国一个伟大历史时期的开端。这场大火是个开端。”他踩上了一条水管,既未失去平衡
,也未中断谈话,“如果共产党控制了欧洲,6个月后——我在说什么呀!两个月!——全
大陆都会像这座大楼一样陷入火海。”
他们走上楼梯,上了另一层楼,巴本迎面前来。他原在赫仑俱乐部设宴招待兴登堡的,
听到出事后匆忙赶来。他身穿灰色粗呢大衣,头戴黑色汉堡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是
上帝赐予的信号呀,副总理先生!”希特勒喊道:“如果这场火是共产党放的,我相信是的
!那末,我们便必须用铁拳将这条害人虫砸烂!”看到戈林已抢救了壁毯,巴本松了一口气
。希特勒请他前往戈林办公室议事,以决定采取何种措施,巴本客气地、坚决地予以拒绝。
他说,他得首先向兴登堡汇报。
这场火灾似乎把希特勒给迷住了。抵达国会总裁的办公室后,他倚着石栏,俯瞰着这场
浩劫,似乎被烈火吸引住了。此时,内阁各部长、官员及其他要员(包括柏林市长,奥威王
子,警察局长和英国大使)都陆续前来。负责进行初步调查的人走了进来。普鲁士内政部政
警主任鲁道夫·狄尔斯向元首和戈林报告说,纵火者是个荷兰人,名叫范·德·卢勃,已在
国会大厦内找到——他光着半身。一个审问者愤然地喊道:“你为什么这样做?”这个激进
青年回答道:“为了抗议。”
戈林一边喊口号、一边发号施令。“这是共产党起义的开端。一分钟也不能浪费……”
希特勒打断了他的话:“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谁敢阻挡我们就把他打倒!”由于激动,他
涨红了脸,“德国人民长起来太软弱了。当官的共产党个个都得枪毙。当代表的共产党今晚
通通得吊死。共产党的朋友要全部关起来。这也适用于社会民主党和Reichsba-n
er(国家害虫)!”
狄尔斯告诉元首,纵火者矢口否认自己与共产党有任何联系,说国会内的火是他一人放
的。狄尔斯补充说,他的供词听来可信,纵火者仅是一个疯子无疑。
“这个阴谋很狡猾,是经过精心策划的。”希特勒冷冷地说。接着他又蛮不讲理地进行
谩骂:“唯一可能的是,他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也没把德国人民放在眼里。他们躲在他们
的老鼠洞里,听不见群众的欢呼声。现在他们倒想爬出来了!”狄尔斯说,认为共产党就要
起义的想法是荒谬可笑的。数不清的共产党叛逆者曾对他说过,起义不过是纸上谈兵。但希
特勒就是不听。他再次勃然大怒,又是谩骂“这些猪猡”,又是高喊他不需要任何证据就可
相信,共产党“用在德国的守护神身上纵火的拙劣技俩,作为他们声嘶力竭地宣布要搞的群
众行动的信号。”
暴风雨般的会议于晚上11时结束。接着又在普鲁士内务部长家开了另一个会议,研究
了保安措施。之后,希特勒便出发前往《人民观察家报》设在当地的办公室,看看他们是如
何报道这次大火的。“等了整整半个钟头才让我进去。有几个编辑坐在里边。某个助理编辑
终于出来了。他好像困得很。”希特勒立刻把戈培尔找来。为了准备下一起的稿子,两人干
到拂晓。他们准备指责赤色分子阴谋趁“众人惊慌失措”之机,夺取政权。
与此同时,戈林也在对为普鲁士之官方报纸写报道的人大发雷霆。草稿只有20行,只
提到一个纵火者。戈林草草地看上一眼便喊道:“全是胡说八道!作为警事报告,这也许是
不错的,但它不是我心目中的公报,一点也不是!”他抓起一支蓝铅笔,把100磅引火材
料改成1000磅。作者反驳说,一个人是扛不动这么重的。戈林反唇相讥道:“没有不可
能的。为什么要说只有一个人?有10个甚至20个人呢!你难道不明白正在发生的事情吗
?这是共产党起义的信号!”戈林重写了公报,指出范·德·卢勃的同谋是国会议员里的两
个共产党。原作者要求他签字,因为这不是一份正式报告而是一份政治文件。“只有你正式
签字”,他说,“由我交给新闻社,他们才肯接受。”戈林勉强在上面画了个大写G.(”
戈林”之第一个字母——译注)。此时,所有警方电台都在呼叫,要抓国会里的共产党议员
,以及省议会和市议会里的共产党议员。对共产党官员也要捉拿,所有赤色报纸一律封闭。
在那晚事件的刺激下,希特勒的胆子大了,竟把自己最后发的禁令全部抛到九霄云外。
次日快到中午时,他公开投身军权的斗争。在内阁会议开始前,希特勒总理依各内阁部长的
级别高低次序,一一向他们致意(这是开会前的传统规矩)。之后,他便以独断专横的方式
主持会议。他说,目前的危机迫使我们“要毫不留情地”与共产党“算帐”,“且不要依靠
法律”。所以,他便建议,通过一项保护国家使之不遭“红”害的紧急法令,但必须使它听
来纯属防御性质的,且不能太惹人注目。它只能轻描淡写地提一提,“这是个特殊措施,目
的在于保护德国人民的文献资料。”然而,弗兰克将草稿宣读后,人们明显地发现这道法令
已将一个民主社会所能给予人们的权利大部分取消了。首先,它取消了魏玛宪法所赋予的公
民自由权——言论自由,出版自由,家庭的神圣不可侵犯,通信和电话谈话秘密,集会结社
自由,以及私人财产不可侵犯等等。接着,它又授权帝国内政部长可暂时控制那些无力维持
秩序的州政府。没有一个部长反对剥夺公民权;唯有巴本提出,干预各州的事务,将会种下
深仇大恨,尤其是在巴伐利亚州。巴本的异议也是一瞬即逝。他同样只作了一点小小修改—
—有名无实的修改。当晚,希特勒与他一同晋见兴登堡。元首辩解说,为了镇压红色革命,
这道法令是有必要制定的。巴本和梅斯纳未发表意见,总统于是便签字画押,没说什么。
于是,《国家紧急法》便代替了保守派所梦寐以求的军事措施,由内阁掌握在军事专政
情形下一般只授给总司令的权力。表面上,这些权力并不可怕,因为内阁里占压倒优势的并
不是国社党。法令是通过了,但时间之仓促以及感情之强烈,竟使人们谁也搞不清取消公民
权,而不是像先前的总理一样减少公民权的主意究竟是谁出的。这也许不是立志要取得独裁
政权的希特勒之卑鄙阴谋,而是历史的偶然性吧。很明显,这次大火已使希特勒到了歇斯底
里的边沿,而他也确实害怕共产革命。肯定的,希特勒的古怪行为,以及戈林和其他接近他
的人的行为,并不是明智的阴谋家的有计划的行动。希特勒的反应,更多的是对其任务之信
仰,而不是惊慌。就其而言,这次大火证明了他多年来对赤色分子和犹太人的说法之正确。
尔后所采取的旨在镇压一次不存在的叛乱的紧急措施,结果却成了希特勒取得一切权力
的道路上的一次跃进。一车又一车的冲锋队和党卫军匆忙宣誓,成了警察的辅助力量,协助
他们维护紧急法令的实施。他们突如起来,冲进早已掌握的共产党的房间和酒馆,一车车地
将他们投进监狱或地下审问室。被正规警察拘留的共产党人和社会民主党就有3000多。
飞机场,码头等地受到严格监视;火车则在边界上遭到搜查。
戈林可说是出尽了风头。次日,他以普鲁士内政部长的名义发表广播讲话,指责共产党
的“罪恶阴谋”。他指责说,许多人计划穿上冲锋队和党卫军的服装,去进行破坏国家统一
的罪恶勾当和恐怖行动。他预言,国会大厦之被焚,不外乎是未来许多大火之先声,目的在
于转移警察的注意力,使人民任凭革命者摆布。不过,他得出结论说,全国用不着惊慌。”
我可以对共产党说,我的精神并未垮台。我觉得自己完全有力量去粉碎他们的罪恶计划!”
他的解释在德国虽被广泛地接受,但国外人士却不那样容易受骗。“共产党与大火有牵
连的说法是愚蠢的”,伦敦的《新闻记事报》写道。“在外交界和新闻界,一般人也是持这
种观点的。人们越来越感到,国会大厦是纳粹自己焚毁的,作为镇压共产党的借口。”
次日,3月2日,塞夫顿·德尔默拜访希特勒,以求得答案。希特勒大骂外国人,说他
们理应为他反对共同敌人共产党之壮举表示感激,而不应指东道西。德尔默后来插话,说大
规模的逮捕使人们产生恐惧,说希特勒计划对*?敌人进行血腥的报复。“我不需要圣·巴托
罗谬之夜。”(*巴托罗缪为耶稣之十二门徒之一。1572年8月24日晚,法国巴黎之
新教徒被大批杀害。此次屠杀一般被称为“巴托罗缪大屠杀”——译注。)希特勒反驳说,
“现已建起了法庭,国敌可由法庭进行审判,法庭可将一切阴谋解决。”德尔默说,据他的
理解,希特勒是要用合法手段屠杀他的宿敌;他问,公民权是否永远取消?
“不”,希特勒说,“共产党威胁被铲除后,一切都将恢复正常。我们的法律太温和了
,我不能迅速地、有效地对付布尔什维克的地狱。就本人而言,我倒希望正常秩序能尽快恢
复。然而,我们得首先铲除共产主义。”
在全欧,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人们越来越相信,国会纵火案系纳粹所为。有消息透露
,戈林的大楼与国会大厦有地道相通。这使人们大吃一惊,并加强了人们的上述看法。于是
,国外呼声四起。然而,这一轩然大波却加速了希特勒对范·德·卢勃及其共产党嫌疑犯的
审判——虽然警方曾提出客观报告说,“此案无疑系卢勃一人所为。”这一决定是愚蠢的,
因为,希特勒原以为审判可速战速决并迅速澄清是非,但实际上审判却拖延了数月。这便为
他的国内外敌人提供了把柄。

(3)
国会大火一案,却也在短期内有利于元首。由于选举日期近在眼前,大火增加了大多数
德国人对革命的恐惧。当一队队褐衫党徒将共产党人之竞选宣传路牌拆除并换上他们自己的
时,反对者寥寥无几。希特勒并未犯宣布共产党为非法党的政治错误,只决定待选举后再议
,以免工人阶级之选票落入社会民主党人之手。纳粹在全国大量散布恐怖消息,说赤色分子
在采取严厉措施后必然将国人投入血泊,并号召选民授予国社党统治权。戈林更直言不讳:
“同胞们,任何法律上的考虑均无法挫败本人之措施”,3月3日,即大选前两天,他在法
兰克福对一群听众说:“任何官僚机构均无法挫败本人之措施。我不为法律而犯愁,我的任
务是破坏和消灭。这是一场反对混乱的斗争,我将不动用警察去进行这场斗争。资产阶级的
国家可能会这样做。当然,我会最大限度地动用国家权力和警察的,亲爱的共产党人士,所
以,千万别得出错误的结论。在这场斗争中,我将领导褐衫党人殊死战斗,我的手,将紧紧
卡住你们的喉咙!”
这是直言不讳的供词:在法律外动用残酷的暴力,而这个供词也只有在国会大火后充电
的空气中才能作出。纳粹有幸的是,巴本·兴登堡之流,以及工业家们,对这些惊人之词漠
然处之,并大力支持希特勒竞选——尽管有时是无声的支持。普鲁士财政大臣对一位奥地利
来访者说,只要“讲求实际的、可敬的”诸如施维林·冯·克罗西格特等人仍留在内阁,纳
粹便无成功之可能。戈林、戈培尔一类的丑角的激烈言论不得认真相信,原因是,“实际主
事的是保守派,希特勒只有靠边”。
工业家们自信有能力左右希特勒。在不久前举行的一次会议上,25名工业家竟承包了
大选的费用。在克虏伯·冯·波仑代表工业家表示一致支持希特勒后,戈林便提议募捐:“
如果诸位相信,在此次选举后10年内,或许在百年内不会再有选举,那末,我们所要求的
牺牲便较容易承担。”这个对结束民主程序所作的威胁,银行家沙希特却当作是个保证。他
说:“先生们,现在请解囊吧!”工业家们接着便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老克虏伯代表全鲁
尔捐助100万马克(约值25万美元),I·G·法本的代表认捐了40万马克。其他人
也作了认捐,总数达300万马克。
由于有这些钱可供支配,国社党与另外两个联合伙伴,便在全国掀起了大宣传。国社党
人的主要演讲都通过电台向全国广播。对没有收音机的人们,他们便在街头和广场上架起喇
叭。新政府的承诺和威胁都通过这些喇叭嚎了出去。为证明自己合法,希特勒常提到兴登堡
的名字。数月前,就是这些人,曾把这位老头子称作傻瓜;现在,他却成了威力无穷的英勇
人物。
由于预见到在取得压倒胜利后政权便能巩固,党员们便热情地投身于这一有政府支持的
运动中。冲锋队与党卫军再不致遭警察镇压了。相反,他们把冲锋队和党卫军视为助手,对
他们在爱国主义的名义下所作之过激行为,也视而不见。
在演讲中,希特勒批评反对派没有纲领,自己却又拿不出来。他所要的是4年任期时间
,去证明其才干。大选前夕,戈培尔将这天变成了半个假日,称大选日为“民族觉醒日”。
看来,人人似乎都支持希特勒。他是青年理想主义者的希望,像爱国者一样高举大旗。害怕
莫斯科支持革命的人们,只有两个选择:德国非红则褐,而后者似乎更为悦人。许多先前批
其他的人,例如后来成了联邦德国第一任总统的西奥多尔·豪斯,声称已在希特勒身上看到
了缓和。“他的狂言少多了。他已不再向犹太人喷火,讲演4小时竟能不提‘犹太人’一词
。”希特勒甚至得到了一些犹太人的支持;《犹太全国联盟》不但主张元首禁止东部的“犹
太小商贩”进入德国,而且还支持他的新政府。
尽管表面文章已做足,且在大选中花费了大量金钱和精力,国社党得票只有43.9%
,其盟军也只在国会中给了他微弱的多数。胜利虽然微弱,这却也足以令希特勒伸手向人民
要权,重新对未在他统治下的各州实行控制。由于有柏林的支持,巴伐利亚的纳粹便强行摊
牌。他们动员了慕尼黑的冲锋队。3月9日中午,在身穿冲锋队制服的罗姆上尉的陪同下,
地方长官阿道夫·瓦格纳来到州总理赫尔德的办公室。他们要求赫尔德立刻委任里
特·冯·埃普将军为州总督——此人曾在1919年协助粉碎了苏维埃共和国。
赫尔德致电柏林,提出了抗议,但所获答复是,埃普已被任命为总督。他向兴登堡提出
抗议。兴登堡的答复表明,老头子是何等无能为力:他要求赫尔德将此后所提的意见直接呈
送给希特勒。这样,巴伐利亚便最终合法地落入纳粹之手。
其余各自由州也在同样的程序下——下边进行威胁,由柏林发电干预——也一一先后就
范。
在巴伐利亚夺权当天,希特勒飞赴慕尼黑,受到了盛大的欢迎。他趾高气昂地说:“在
德国,最贴我心的城市就是慕尼黑,作为一个青年,一个军人,一个政治家,我是在这里发
迹的。这个城市是用1923年在这里牺牲的同志的血洗礼的。”他向当地党的领导人发出
指示,即使要以吸收非党人士参政为代价,也要建立一个稳固的政权。“先生们,你们的任
务”,他说,“是艰巨的。但,帝国政权不得再受巴伐利亚的特别运动或分裂分子的骚乱的
干扰。这对国家的政治安定是很重要的。我必须完成俾斯麦之未竟事业:只有对帝国之利益
有用,州才成其为州。”
后来,有人问希特勒,对在1924年审判他时唯一得力的检察官应作何处置。“那时
,他虽严厉,但很客观,也很客气”,希特勒说,“让他留在司法部吧。”
许多外国人都错误地相信,希特勒已在全德巩固了*?政权。他虽是个完美无缺的政治家
,但也是逐步才取得政权,且得到了人民的同意。“权威”,他对弗兰克说过,“不外乎是
个跳板,从这一步跳到下一步”。由之,向德国社会之各阶层人士作出让步便成了他的警言
。出于对霍亨佐仑家族和对兴登堡的尊敬,他选择了波茨坦卫戍区敬堂作为3月21日新国
会开典的地点。这个因出了腓特烈·威廉一世而深感荣耀,且有腓特烈大帝的陵墓的古城,
也是具有普鲁士的军人传统的。
3月21日,全城被卍字旗和旧帝国的黑白红三色旗帜装饰得喜气洋洋。在隆隆炮声中
,陆军、党卫军和冲锋队排起了庄严的队列,在春日的明媚阳光下,官方的摩托车队,铃声
阵阵,朝那间小教堂驶去。
身穿普鲁士褐色元帅服的兴登堡之高大身驱一出现,全场顿时起立。兴登堡一手撑着拐
杖,另手执着元帅棒,威严地缓步前行。行至皇帝的宝座前时,他转过身去,举起元帅指挥
棒,向凯撒的空座致敬——皇亲国戚则站立其后。这位元帅完全支配了站在他身旁的身材较
小的希特勒。他身穿礼服,周身不安。在法国大使弗朗斯瓦·本塞看来;他“像一个胆怯的
生人,由一个显赫的保护者,向一群陌生的人士作介绍一样”。
两人对面坐下。兴登堡取出眼镜,开始宣读讲稿。他说,新政府所面临的任务既繁杂又
困难重重。他号召重新发扬普鲁士旧日纪律严明之爱国精神。
希特勒之演讲,与其说是针对在家中听广播的平民百姓,不如说是针对拥挤在台下的人
群。他说,战争是强加在凯撒和德国头上的;他所继承的不外乎是经济衰退和失业。在扼要
地阐述了未来的计划后,他转向兴登垦,似乎他还是他的指挥官似的。他大大颂扬兴登堡,
称他是军队的首脑和人民的领袖。“您同意我们为德国的振兴而尽力,这是我们的幸福。”
希特勒步至兴登堡的座椅前,弯下腰去紧握他的手。老头子深受感动,缓缓地行至腓特
烈大帝和腓特烈·威廉一世的墓前。跟在他身后的是他的儿子和副官。副官向两墓献了花圈
。此时,礼炮齐鸣。
由戈培尔一手导演的庆典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在场的所有人——军人、容克、君主主义
者——均相信,希特勒对兴登堡必恭必敬,会遵循普鲁士的理想的。然而,两天后,他便向
客观的观察家表明,对谁他都不奴颜卑膝。场地不同了——这次是在柏林克罗尔歌剧院——
气氛也大大不同:冲锋队和党卫军在各走廊上游弋,舞台后边悬挂着一面大卍字旗,用以提
醒人们谁才是德国的主人。下午2时5分,国会总裁戈林宣布会议开始。在简短地致词后,
他朗诵了《苏醒吧,德国!》一曲的歌词。接着,他便请希特勒谈话。希特勒穿的是褐衫党
的朴素的制服。
会场沉静了片刻;接着便是众口一词的喊声“胜利万岁!”喊声连着疯狂的掌声。希特
勒通过臂林,大步上台。这是他首次在国会里露面。他是照本宣科。但是,这份讲稿,若按
其措词之谨慎和调子之温和,是很出色的。他立誓要尊重私人财产和个人的积极性;保证援
助农民和中产阶级。他将结束失业,与法国、英国,甚至苏联讲和。但是为了做到这些,他
需要国会通过《减轻帝国和人民苦难法》。这个所谓授权法给了他至高无上的权力——即使
是暂时的。但他把它弄得听起来温和,且保证“只在执行极端必要的措施非动用不可时”才
动用品紧急权力。
在向国会、总统、各州和教会保证不侵犯他们的任何权利后,希特勒却又以强硬措词结
束其讲话,将这些保证一笔勾消。如国会拒绝给予他“友好合作的机会”,新政权则准备为
其自身的原则而斗争。“议员先生们,是战是和,这就有劳诸君作决了。”
中间休息时,反对这一措施的敌人动员起来了。会议一恢复,社会民主党领袖便在发自
走廊上的褐衫党徒的有节奏的喊声中(“我们要授权法——或放火和屠杀!”)发言,勇敢
地提出抗议。虽有巴本的力谏,希特勒作出了回答,其方式足令人忆起早年慕尼黑啤酒馆起
义时之情景。他用讽刺加谩骂攻击了社会民主党人。“我并不需要你们的选票。德国会自由
的,但不是通过你们。别把我们误作是资产阶级。德国之星正在上升,你们的确在没落。你
们的丧钟已经敲响了。
希特勒的突然袭击,不但击毁了社会民主党人的徒劳的反叛,而且吓坏了中央党。投票
开始了。当戈林宣布选举结果时(441票赞成,94票反对,远远超过了所需的三分之二
多数),国社党人同时一跃而起,大声欢呼,好像一场足球赛终场前几秒钟他们的队踢进决
胜的一球似的。他们伸开双臂,高唱《维塞尔森林之歌》:

“高举旗帜!
紧密地站在一起,
冲锋队员向前挺进,
步伐稳健,平静……”

在几乎未遭反对的情况下,民主便被从德国国会中一笔勾消了。只有社会民主党人投了
反对票。其它党派将希特勒誓不放弃的权力拱手交给了他。而交给了对他有用的权力,也很
少被放弃不用。
中央党领袖收到了兴登堡的来函,表示支持希特勒。“本人拟告诉您,总理已明确表示
,即使在没有正式宪法义务的情况下,也愿意在与本人磋商后,才在授权法的基础上采取措
施。”这些话系出自真心诚意,使暂时受到出卖的中央党人恢复了信心。大部分德国人都急
于恢复信心,许多人争先恐后加入纳粹党。还有不少人用较隐敝的方式予以支持。公务员与
官员们(与其它国家的公务员和官员毫无两样)坚守岗位,使政权机器得以顺利转动,好像
最保守的党已获胜似的。
国会内所获胜利,使许多原来暗中支持希特勒的工业家们公开了身份。钢铁大王克虏伯
公开在街头向熟人打招呼。他在写给希特勒的贺信中说,他与他的同事们坚信,德国终于取
得了“建立稳定的政府的基础”。作为报答,克虏伯被选为德国工业界的沙皇,从而批准了
大企业与国家社会主义联姻。
希特勒选择赫加尔玛·沙希特出任帝国银行总裁也非偶然。这位出色的金融家曾协助希
特勒与工业界取得联系,与他一样,也憎恨民主和议会主义(希特勒的财政大臣批准了这一
人选,因为他认为沙希特是金融界的天才)。“同时,他又是我所知道的人中最适当的谎言
家”,施维林·冯·克罗西格特回忆说,“他将真理延伸,直到他认为正确为止”。
在这一选择之前,希特勒曾问沙希特,银行能拿出多少钱来支持他的公共工程计划和重
新武装德国的计划。沙希特拒绝说出具体数字。但宣布,“将最后一个失业者从街头清除出
去”需要多少钱,帝国银行就能提供多少钱。他取得了这个职位,一上任便发行了“梅福”
券——这是由四家军械商联合组成的人像模型公司“金属研究有限公司”的简称——由国家
负责其债责。梅福券主要由政府的承包人支取,它实际上与本票无不同之处,系一种短期借
贷,期限可延至5年。沙希特计划之本意是无限地为政府提供贷款,使希特勒得以大规模地
武装德国。
愿意为元首效劳的不仅有官员和工业家。许多知识分子和文人也在为德国的复兴效劳。
这些人中有哲学家克里克和保姆勒,诗人勃隆克和宾丁,以及德国最杰出的戏剧家格尔哈
特·豪普曼——不管哪个政府在位,他都拒绝抛弃其荣誉。那年春初,鲁道夫·宾丁写道:
“我们应为祖国服务,没有理由因政府的更迭而离开学院。豪普曼同意我的看法,使我由衷
地高兴。学院应保护创作而不是研究政治的自由。”出于这种合作精神,豪普曼于数星期后
在窗外挂起了卍字旗;又几个月后,他向哈罗德·尼科尔逊保证说,德国将一如意大利之所
为,“解放自己”。

(4)
革命在进行。但由于表面看来没有流血,许多德国人并不理解——或不想理解,这场”
褐色革命”的初期有个很不惹人注目的名字叫“协调”。看来,统一祖国的过程进展顺利,
未引起多大恐慌。它之所为,不外乎是将德国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生活置于纳粹统治之下,
并为独裁统治播下种子。反抗之所以不烈,主要是因为希特勒坚持法律。由此,反对派相信
,他所要建立的是一个类似魏玛共和的政府。在授权法开始实施当天,社会民主党向各地分
部发出了一套指示,该指示表明,社会民主党是何等迟钝。关于应如何回答各种问题及其它
世俗问题,该指示作了详细的说明,唯独对正在进行的纳粹革命应如何看待,里边只有一段
文字。正当纳粹夜间在他们的领导人家里搜查武器时,正当数以千计的共产党人和共产党嫌
疑分子被抛进监狱时,原应作为保卫民主的堡垒的社会民主党。却在告诫党员,不要再记错
帐了!
“全市都处在恐怖的传染病中,人人言行小心谨慎”,那年春天,伊舍伍德在写到柏林
时说:“我骨子里感觉到了,像流行性感冒一样。”整个城市“都在窃窃私语,说那里在晚
间非法抓人,还说冲锋队又在兵营内吊打犯人,强其他们往列宁像上吐口水、吞蓖麻油、吃
旧袜等等。它们被政府的愤怒喊声淹没。政府通过其万口千人进行反驳。”
在首都城外,尤其是在小城镇上,人们被一系列的群众集会,游行和壮观的场景搞得眼
花缭乱。群众组织,被自愿“协作”进了国社党的组织。慢慢地,每个公民都发现自己与当
局有了牵连。人们熟悉的老街被换上了新名。例如,在赫尔纳,拉道斯广场成了阿道夫·希
特勒广场,贝贝尔大街成了赫尔曼·戈林大街。每星期天几乎都有新组织出现:什么母亲乡
间学校、母子福利组织、儿童野营团、食品供应福利组织,等等,真是层出不穷。
在希特勒劝说选民投票选他的努力失败后一月,他采用渐进协作的方法,暂时赢得了大
多数德国人的信任。伊舍伍德看到,这些友善的公民们,以赞许的目光注视着年轻的冲锋队
员们。这些年轻人“脚穿大皮靴,大摇大摆地穿街走巷,决心推翻凡尔赛条约,他们满心欢
喜,因为夏季又快到了,因为希特勒曾保证保护小商小贩,因为他们的报纸告诉过他们好日
子正在来临……他们像小学生一样,偷偷地快乐和激动,因为他们的买卖对手犹太人,以及
被称为少数、与他们毫不相干的马克思主义者,犯有使国家失败和通货膨胀的罪行,且要受
到惩罚。”
自政权更迭后,犹太人和马克思主义者都受到系统的迫害。由于在室内发现有一把面包
刀——被武断地说成一把凶器——埃尔伯特·爱因斯坦的银行存款便被没收。在德国,这些
都被诬为外国的宣传,而在美国,美国国务卿赫尔则对美国犹太人的领袖保证说,对德国犹
太人的人身迫害“实际上已结束”。即使如此,国外自由派人士的呼声仍使希特勒更加烦恼
。他宣布,除非英国和美国的犹太人停止他们的恶意宣传,否则,德国的犹太商界就要大吃
苦头。
然而,呼声并未终止。4月1日,希特勒用这句话予以抵制:“我认为,本人今天的行
动是与上帝的旨意相符的:反对犹太人是为上帝而战。”这仅是一个试探性步骤。希特勒好
像在试探,看他的同胞会让他走得多远。在抵制的前夕,意大利大使塞鲁提曾以墨索里尼的
名义劝他软化对待犹太人的态度。希特勒回答说,在意大利的犹太人屈指可数,总统并不了
解犹太人的问题,而他本人对这个问题“已从各个角度作过多年的研究,谁也没有这样研究
过”。他“绝对肯定地”预言,在五百至六百年后,希特勒这个名字将在每个国家受到崇敬
,“因为此人一举将犹太人从全球永远消灭”。
在大部分犹太商店和办公室门口都布有褐衫党徒。暴力事件不多;年青的冲锋队员们在
提醒顾客他们光顾的是一家犹太商店时,也大都彬彬有礼。“围观的一群群行人——觉得有
趣,好玩或无动于衷。”伊舍伍德对一家百货商店进行了观察。许多人进了那家百货店。他
自己也走了进去,随手买了一个豆蔻粉碎片,挥舞着包裹,走出门来。有个年青的冲锋队员
,向他眨了眨眼,作为对他这种挑衅行为的回答。虽然抵制者得到了某些组织的支持(这些
组织号召农民支持他们),却抵制不了大百货商店和银行。不到三天,抵制便结束了。
兴登堡本人对继续采取反犹措施也表示反对。他给总理写了一封措词强烈的信,谴责对
参加过战争的犹太老兵进行歧视。“如果他们值得为德国而战和流血,他们也值得在各自的
岗位上为祖国而献身。”然而,老头子却不是那人的对手。希特勒回答说,垄断了法律界和
医务界百分之八十的犹太人,现正朝政府部门钻。“古老的普鲁士州之所以如此干净,其原
因之一是,在公务部门只允许有限的犹太人栖身。军官团几乎是绝对纯洁的。”这个论点是
无法不使这位老元帅信服的。这点,以及他对战争老兵会作某些考虑的含混的许诺,使他得
于在4月7日实施法令,解除犹太人在各公务部门的职务,并限制他们在法律部门任职的自
由。同一天,希特勒告诉医生联盟,他本人了解他们目前的困难处境,尤其是青年医生。这
样一来,他便巧妙地暴露了他的双重的世界观。“恰恰是为了这些年轻人,我们才有必要用
强硬的镇压异族的办法,为他们行医就业创造生存空间和可能性……这项正在进行的民族净
化工作,也许要几个世纪才能完成。重要的是,我们要为未来的政治发展奠定基础。”
几个星期后,根据《反对德国学校过分拥挤法》,高等学校里的犹太人的数目减少了。
在与贝宁主教和天主教要员施泰因曼阁下的一次谈话中,希特勒为此举辩护。他提醒这两位
牧师说,教会曾禁止犹太人散居,只允许他们聚居,且不允许基督教徒与他们一起工作。接
着,他解释说,在他眼中,犹太人“是国家和教会的恶敌,他要驱逐越来越多的犹太人,特
别是将他们从学术部门和公共职业部门逐出”。他不外乎是在有效地做几个世纪以来罗马教
会试图要做的事情而已。
许多犹太人离开了德国;其他人则觉得,反犹计划并不是针对他们本人的。多少世纪以
来,他们用随大流的方法生存了下来。曾产生过歌德和贝多芬的民族会拿他们怎样呢?另外
,希特勒的真正目标是东方的犹太人。
国社党虽然在表面上取得了胜利,本身却不团结和组织涣散。它取得政权时,其干部结
构是脆弱的,关键职位上的“老战士”也太多。党在迅速发展,党员人数已达150万,还
有100万人申请入党待批。但是,看到党变得如此臃肿,希特勒并不高兴,于是,他便于
5月1日令施霍茨停止接受入党申请。
这也标志着他攻击工会的开始。他宣布那天为“国家劳动节”,并把它作为工人与政府
之间的团结节日加以庆祝。当晚,在坦贝尔霍夫机场召开了大型群众集会,参加者有数万名
工人和劳工领袖。他们倾听元首阐述劳工之尊严和国家团结之必要。除照射元首的灯光外,
其余全部熄灭;听众诚惶诚恐,鸦雀无声。他虽泛泛而谈,但其热情却是如此感人,以致在
他结束讲演时,工人们热烈欢呼,似乎他已将世界许给了他们似的。工人们还未从他的语言
魔力中苏醒过来便在高唱《维塞尔森林之歌》。众人的热情刚刚消失,天空又出现了礼花。
“这真是个勇敢的、壮丽的节目”,法国大使回忆道,“离开会场时,无论是德国人还是外
国客人都坚信,一阵和解协调的浪潮已席卷了整个第三帝国。”
次日,在警察的协助下,冲锋队和党卫军在全国占领了工会的办公室。昨天还保证支持
新政府的劳工领袖。今天却在家里被捕;工会的档案和银行存款全部被没收,劳工的报纸也
被封闭。至傍晚,有组织的劳工工会便在全德国被抹掉了。但是,希特勒向劳工们保证,在
新的德国劳动阵线的领导下,他们的权利会得到保护,日子也会更富裕。没有起义,也未出
现有组织的抗议;至月底,庞大的劳动大军便在卍字旗后边乖乖地前进。他们阵脚未乱便从
红变褐。
成功并未使希特勒过激。希特勒变得小心谨慎,使党内的激进分子摸不着头脑。这点,
可在5月中旬对富兰克林·德拉诺·罗斯福呼吁世界和平的答复中看出。希特勒回答说,总
统建议让美国介入欧洲关系以作为和平的保证,德国对此可能表示欢迎。上台后的最初日子
里所提的好战的要求消失了。“德国政府希望与其它国家的所有困难问题达成和平协议。德
国深知,欧洲的任何军事行动,即使完全成功,与可能得到的东西相比,牺牲都是不能成比
例的。”(*希特勒对总统果断地推行新政的作法是真心钦佩的。)“我同情罗斯福先生”
,两月后他对《纽约时报》的一位记者说,“因为他敢于超越国会走廊和国家机构,直接朝
自己的目标挺进。”希特勒接着说,他本人是欧洲唯一敢于表示“谅解罗斯福总统的动机和
方法”的领袖。
只有完全控制了自己政党的人才敢于如此彻底地改变方向。“在我听过的希特勒的演讲
中,这篇是最好的”,罗茨纳给他的孩子们写道。“我常常不解,为何纳粹能一举将其反对
派铲除——例如施特莱斯曼和勃鲁宁——而他又敢发表那样一篇抚慰的讲话!反正,这是有
关专政的一件有趣的事情:一涉及外交政策,他们便如羔羊一样驯服,如墨索里尼、希特勒
、斯大林、毕苏斯基(*约瑟夫·毕苏斯基,1867—1935,波兰将军及政治家;1
918—1922任波兰总统,1926—1928及1930任波兰总理——译注)。因
为他们清楚,要在国内巩固*?政权,麻烦是很多的,由此,在与外国来往时,凡像是麻烦的
事情,他们都设法避免之。很明显,希特勒并不想要战争。”
这篇演讲不但抚慰了西方,而且也进一步向兴登堡证明,新总理是可以信任的。至此时
,希特勒已能成功地讨好老头子了。对老头子,他既彬彬有礼又谦顺可恭;他的论点之力量
和逻辑,已把老头子对他不相任的最后一点痕迹也抹掉了。“不到三个星期”,希特勒回忆
说,“由于我们进展极快,他对我已像慈父一般亲切。”
由于兴登堡已在他之影响之下,在逐步掌握全权的道路上,他已没有什么阻碍了。到初
夏,一系列新的法令已确定了纳粹党在德国的统治地位。根据旨在“维护无法解决的血汗关
系”的农场限制继承法,首先屈服的是农业组织。结合“以种族为基础的”定居政策,这就
为希特勒在征服东部地区后,用只准日耳曼人定居的办法解决这一地区的问题打下了基础。
当政府通过在国社党的地区和州政权(不适宜地称作《帝国营养地产》)领导下的农民政治
组织,牢牢地控制这块土地时,希特勒本人则致力于征服德国的经济。5月3日,《帝国地
产贸易与手工业法》得以通过后,不到一个月,它便起到了“德国工商会”的作用。更有意
义的是,6月1日成立了“德国商界阿道夫·希特勒基金会”,使工业界和纳粹党双双受益
。这样,由于控制了市场和价格政策又有组织管理,德国的工业便走上了对政府完全奴颜卑
膝的道路。
此时,希特勒正准备采取下一个也许是最重要的步骤:消灭政敌。共产党早已被消灭;
6月22日,社会民主党被宣布为非法,理由是它“敌视民族和国家”。议会内的社会民主
党党员被开除,许多社会民主党领袖则与其他异端分子一起被抛进新近建立的集中营。几天
后,民族党自动解散;两星期后——正当希特勒在对其各帝国总督说“现在,我们必须将民
主的最后残余消灭干净”时——德国人民党也解散了。
至此时,希特勒已在内阁内增加了5个纳粹成员,所以,当希特勒提出将德国变成一党
专政的国家时,反对者便寥寥无几了。这个新建议不但无视宪法,而且也无视授权法本身,
因它剥夺了国会的所有权力,歪曲了国会制度。“我们在内阁讨论这一措施时,几乎未遭反
对”,巴本回忆说。希特勒宣布投票——一致通过。在7月14日法国革命纪念日那天,它
变成了法律。
与苏联一样,德国成了一党专政的国家,党受一人控制,而控制党的人又梦幻迷心。

(5)
在德国的每个村镇,红黑两色的卍字旗与旧帝国的黑白红三色旗帜一起飘扬。希特勒之
用兼收并蓄的办法搞革命的概念正在一个需要革命有秩序地、合法地进行的国家内产生作用
。现在,人们已把元首的冲锋队看成几乎是政府的左右手;每个关键部门差不多均由纳粹或
受它控制的人把持。无论是在课堂上还是在教堂里,褐色革命均受到赞扬和祝福。
希特勒继续在说,动荡是暂时的。“革命并不是永远如此的”,在宣布国家由一党专政
的前夕,他对各州总督说,“必须将革命所产生的激流引进安全的进化渠道内。”掌权的唯
一标准是才干,不是党员与否。
希特勒并不要流血的起义,也不想搞将普通公民或工业家驱除的全面改革。他给自己的
地方长官订下了指导原则。“为了取得权力,我们就得迅速地一举而征服之。在经济领域内
,我们的行动必须由其它发展原则来决定。在这里,进步只能逐步取得,切不可采取过激行
动将现存的条件打碎,这会危及我们的生存基础的。”这些话,在他的最强大的支持者即冲
锋队员们听来甚为反感,几乎惹其他们动武。其所以如此,是因为多年来他们都在等待,希
望有朝一日能有个享受战利品的制度。然而,希特勒却作出了惊人之举。他从下而上挫败了
这一革命,且完全是靠自己的人格之力量。
他宣告经济革命已经结束,并将党员经济专家撤换,换上来的是大商家代表。希特勒之
社会主义是独一无二的,且服从于他的秘密目标。他之有组织的经济概念与真正的社会主义
颇为接近,但是,只有当它能为更伟大的目标服务时,他才愿作一个社会主义者。
他对私有财产的蔑视是波希米亚式的,而不是革命式的。他需要的只是足够的资本以重
建武装和恢复经济,使德国享受到适当的命运。他是凯撒,不是列宁。他只将社会主义用来
调动群众。假如他认为;资本主义能推动群众,他很可能会举起那面大旗。对希特勒说来,
只要能拯救德国,可以不择手段。
从表面看来,他好像在创造一个工人的社会。在工人们看来,他既是兵又是劳工;他们
还在宣传这一形象。这样,战时回战败而受辱、平时又因经济处于崩溃边沿而受苦的、数以
百万计的德国人,便极易与这种既是战士又是工人的英雄一拍即合。越来越多的共产党人—
—他们的领袖被关在集中营里——在国家社会主义里找到了一个家。接受希特勒关于社会主
义与马克思主义之不同的定义是一点儿也不困难的:“德国之社会主义是由德国人领导的;
国际社会主义则是犹太人的工具。”
到1933年年中,希特勒已得到了大部分德国人的支持。资产阶级和工人,军界和政
界,种族主义者以及国内某些最有头脑的人物,纷纷加入纳粹党,使它庞大起来。权力腐蚀
人——这历来都是一条政治原则;但它也能使人变得神圣。一年前还是街头暴徒的希特勒,
却也被他的职务带来的权力变得受人尊敬。某些德国人是被贪图方便引诱,但更多的人却是
被理想主义的浪潮引诱。改革似乎在席卷全国。再者,经济业已好转;大城市的街头巷角已
不再充斥乞丐。
越来越多的知识分子和艺术家追随希特勒,连剧作家格尔哈特·豪普曼也拜倒在元首脚
下,虽然程度有所不同。那年7月,斯宾格勒与希特勒交谈了一个半小时;他们对法国的政
策展开了争论。两人对新教会领导之平庸均表示鄙视。分别时,希特勒对这位作家说,他认
为,“将党外人士争取到某项政策上来是非常重要的”。斯宾格勒同意这一见解。元首虽然
平淡无奇,却也“是个很正派的人物”——他是带着这种感觉告别希特勒的·理查·施特劳
斯——他并不是元首最宠爱的作曲家。他宣布,对德国之变更,他是满意的。当《罗生卡瓦
利亚》在柏林首演时,元首前往参加,中间休息时在包厢内接见了施特劳斯。这使他喜出望
外。
教会的“王子”们更是急于向希特勒献媚取宠。“希特勒知道如何驾驶航船”,新近被
宣布为非法的天主党领袖路德维希·卡斯牧师在晋见教皇后宣称,“在他当总理前我就常与
他见面。他思维清晰,既坚持崇高的理想,又面对现实。他给了我深刻印象……只要秩序得
以维持,谁来统治都可以。”*?
乌斯十一世也恪守同样的原则。这点可在7月20日希特勒与梵蒂冈签订的宗教协定中
得到证明。教会同意不让牧师和宗教界人士参政;希特勒则同意给予全国的忏悔学校完全自
由——这是天主教的一大胜利。教皇陛下对希特勒的代表弗兰茨·冯·巴本表示“最诚挚的
欢迎,并说对德国政府有一位毫不妥协地反对共产主义和俄国形形色色的虚无主义的首脑,
他是多么的高兴”。
梵蒂冈对被承认为一个十足的伙伴感恩不尽,祈求上帝保佑第三帝国。更实际的是,他
令德国的所有主教向国社党政府表忠。新的誓词是以含义深刻的话结尾的:“在尽本人之神
职时,在为德意志帝国的福利而静默时,本人将尽力避免危及帝国的行为。”
在德国社会的每一阶层,人们均在寻找支持新政府的理由。元首在群众中大受欢迎;人
们川流不息地涌向希皮塔耳瞻仰元首的故居便是证明。他们也前往希特勒孩提时代度暑假的
农舍。他们爬上房顶拍照,在院子里的木槽内洗手,好像里面盛有圣水似的;他们敲下小块
堆谷仓的石头,把一切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以留作纪念。现在的主人从地里回来时,他们
常常受到游客们的包围。“简直像赶集一样”,约翰·施图茨回忆说,“他们在牛身上画卍
字,一边高唱希特勒的赞歌,一边游村。不久,那个地方便被糟蹋得像废墟。”
1933年7月下旬,希特勒偷空再次拜访白莱特,在理查和科西玛·瓦格纳以及他们
的儿子品格菲的墓前安放了花圈。他还参加了一年一度的节日。自他担任总理以来,这是首
次拜谒瓦格纳的故乡。他在设在万弗里的图书室内漫步,满足之情溢于言表。“十年前您就
是在这儿接见我的”,他对威尼弗里德·瓦格纳说。说完,他便阴郁起来,“那次起义如果
不遭失败,一切都会大不相同。那时我的年纪正合适。我现在太老了。我失去的光阴太多了
,必须加倍努力。”沮丧情绪来得快也消失得快,一会儿他便预言他将在位22年,“到时
我就退休,但首先我得掌握更多的权力,省得再找内阁的麻烦。目前,他们认为完全有权过
问根本与他们无关的事务。”在进素食午餐时,他透露,一旦得到全权,他就将寺院解散,
将他们的财产全部没收。
那年夏季,希特勒大部分时间在上萨尔茨堡的乡间别墅消夏。他邀请汉夫施坦格尔一家
前往瓦申弗尔德度假。汉夫施坦格尔脱不开身,便派赫仑纳和埃贡前往(埃贡已12岁)。
他们从慕尼黑乘车出发,希特勒坐在司机身旁。车抵罗森海姆附近一崎岖路段时,突然发生
急剧的爆裂声,停了下来。7名卫兵,端着自动步枪,立时将抛锚的车子团团围住。司机凯
姆卡连忙检查发动机——由希特勒打手电。“元首,又是老毛病”,司机解释说,“不知是
哪个共产党分子往油箱里放了糖块。”希特勒令卫兵加强警戒,兴致勃勃地观看司机拆下一
个零件。司机又吸又吹,还往地上吐——汽油和糖。
与其他自豪的家长一样,希特勒领着赫仑纳和埃贡参观瓦申弗尔德。他的住房坐落在二
楼,正对着上萨尔茨堡,与其它房间一样,陈设简朴。“室内只有一张小小的写字台和好些
简易的书架”,埃贡回忆道,“我特别注意寻找,看元首消遣时看些什么书。”令人惊奇的
是,大部分是卡尔·梅依所著的描写荒凉的西部的书籍——这些书更适合于埃贡阅读,而不
是总理。
汉夫施坦格尔母子是请来的客人,但住在附近旅店里或寄宿公寓里的党员也会来看元首
。“戈林与元首形影不离。他们常在花园的小砖路上走来走去,边走边密谈。走来走去都是
那块地。若是坐在屋前的走廊上,他们走过时,也可听到一些谈话内容。说话的总是戈林:
‘我刚签完20份死刑书……’据我记忆所及他说的大概只是这些。我母亲也听到过。我们
俩都觉得奇怪,堂堂皇皇的国家政策后边,竟有如此可怕的事情。”
他们全在一聘用餐。餐室设在楼下,简朴大方。埃贡吃不惯安吉拉做的奥地利饭菜,尤
其是豆荚,因为这菜要与牛奶、面粉和些小糖一块吃。不过,餐桌旁无拘无束的谈话却令他
神往。“他们谈音乐,谈政治,还谈中国艺术——实际上,什么都谈。按其标准,希特勒是
够开恩的。我是说,他并不让你老觉得他是个元首。照例,希特勒是不与人交谈的,他不是
听就是长篇大论,而他之所云又好像具有天主教的权威。但在这里,在他的‘乡村别墅’里
,他经常完全与普通的主人一样,举止得宜,是个普通人。他谈得很多的是汽车,发动机,
不同型号的船只的性能,以及诸如此类有关技术的事情。”
到此时,元首在瓦申弗尔德别墅的消息已传了出去,全国的旅游者便涌向上萨尔茨堡。
他闭门不出,以免被人看见。
一天,一群人将埃贡叫来,问他希特勒是否有可能出来。12岁的埃贡跑到元首跟前,
很不自然的说:“希特勒先生,一群虔诚的人在门廊里等您,等得很急。”
希特勒放声大笑,跟着埃贡走出去与众人打招呼。“他们差点儿晕了过去。他进去后,
他们大大谢了我一番。有个歇斯底里的女人还把希特勒踩过的卵石拾了一些,放在玻璃药瓶
里,欢喜若狂地塞进胸前。”后来,门廊里又来了一群人。埃贡向他们收集了一叠明信片、
照片和纸片,一声不响地将它连同一支笔放在元首面前。“我的上帝!孩子”,他笑着喊了
一声,“你也不放过我呀,是不是!”
希特勒下山返回柏林后,准备以同样和善的脸孔去面对世人。那年8月,希特勒批准埃
贡的父亲出版一本反对希特勒的漫画集,这些漫画系集自德国国内外的报刊杂志。画集书名
叫《白纸黑字》,封皮上画着希特勒,他善意地对他的批评家放声大笑。这些漫画是经汉夫
施坦格尔精心挑选出来的,有些是讽刺画,有些是恶意中伤的画,是近10年来最好的。汉
夫施坦格尔在序言的开头,引了希特勒心目中的英雄腓特烈大帝的一句话:“小册子应挂在
低一些的地方”他在序言中解释说,本书是区分真假希特勒的一个尝试。
这种宣传吓破了戈培尔的胆。汉夫施坦格尔的理由是,这样才能使英美人获得良好印象
。这便改变了希特勒的形象,使许多外国观察家都觉得,希特勒是寻开心的对象,而不是惧
怕的对象。“当领袖的神话在德国迅速传开时”,《文学摘抄》评论道,“欧洲某些独立的
日报和周刊却着重强调德国独裁者可笑的方面。他们将希特勒描述成滑稽人物,他的严肃令
他更加可笑。”对斗争中处于劣势者历来深表同情的英国人,在元首就赔款与边境问题与法
国人打的交道中,帮了希特勒的忙。罗提安勋爵辩解说,国社党人在国内的残暴,“在很大
程度上是自世界大战以来德国人受外国迫害的反映。”英国对凡尔赛条约的攻击仅次于德国。
希特勒带着这种善意开始修订其对外政策。统治他的对外政策的,是他的双重理论,即
种族论和生存空间论。偶尔他也会拐弯抹角,但最终总离不了归结到东方生存空间问题上。
希特勒总想诱使英国作为一个沉默的伙伴加入其反对共产主义的十字军。为此,他必须使英
国人相信,帝国已放弃了世界贸易和建立全球海上霸权的野心。简而言之,德国将控制欧洲
大陆,成为反共的堡垒,海洋则由英国去统治。在东征前,为了巩固自身的地位,希特勒向
意大利求援,因为意大利同情纳粹之原则,又由于墨索里尼对地中海存有野心,与德国同样
敌视法国。
希特勒从魏玛共和国继承得来的外交人员出身于不同的阶级,对他的外交方法心存恐惧
,但是,大多数外交人员却也同意其大多数的基本目标——原因完全不同——并自我解释说
,他们可利用他和他的社会主义的招牌去达到自己的目的。“一般人都相信并希望”,职业
外交家赫伯特·冯·迪尔克森回忆道,“不可救药的革命党人会被及时消灭,而他们的继承
者,在尝到了权力这杯美酒的甜头和享受了权力带来的舒适生活后,会做更有成效的工作,
思想也会变得保守些。”于是,想法与迪尔克森类似的同事们都“觉得,在正常化的过程中
,我们有责任进行帮助”。
希特勒在操纵外交事务方面,与操纵工业家和军方人士一样狡猾。他允许所有官员留任
原职,包括一个犹太人和一个与犹太人结婚的官员在内。他并宣布,帝国希望与苏联建立友
好关系,只要他们不干涉德国的内部事务。他之反对土生土长的共产运动并不表明他们也敌
视俄国,同时,为了表示诚实可靠,他秘密地允许苏联根据在他上台前达成的长期贷款协议
,延期付款。
到1933年秋,希特勒觉得,小心翼翼的国际游戏已玩到头了。他决心退出国联——
别的不提,国联对重新武装所采取的政策是混乱的。“我们必须退出”,他差不多兴高采烈
地对巴本说,“其它考虑均完全无关紧要。”当兴登堡询问退出国联是否明智时,希特勒辩
解说,为求得德国之完全平等,这势在必行。老头子违心,勉强同意。两块大地产的礼物—
—以及希特勒和戈林的口头允诺,即从帝国和平鲁士的资金中给每块地产拨款40万马克以
资修缮——可能影响了他。
10月14日,希特勒通过电台正式向世界宣布,德国不参加会议并退出国联。“在一
个没有这样的平等权利的组织内写下自己的名字作为这样一个组织的成员。对一个有650
0万人民、热爱荣誉的国家和热爱荣誉的政府来说,是个不能容忍的耻辱。”
这个攻击不是没有理由的。在某种意义上说,他之退出一个歧视战败国的组织,是拒绝
凡尔赛条约的象征,而不是对西方的挑战。他破例向法国人重申其和平愿望,并希望德国与
法国和解。
希特勒的闪电战术是赌博——然而,由于声言和平,这又是包赢不输的。不出所料,英
国人同情多于谴责。赫特伍德的艾仑勋爵在上议院说:“……我们不得不承认,在过去15
年来,我们和其它国家均未将明智的公平正当手段交给德国,而这种手段,当德国从自己的
土地上拱手将发动战争的政权交出去时,德国是理应得到的。”
希特勒宣布,他将把自己的决定交给订于在月底举行的公民投票。这是希特勒处理问题
,在国内争取广泛支持的典型方法。宣布后几小时,祝贺信便如洪水般朝他的办公室涌来。
“天主教行动”组织还拍来电报,“一致”支持他们的元首。“使元首退出国联的并非野心
”,德国最伟大的哲学家之一马丁·海德格对他的学生们说,“也不是心血来潮,不是盲目
的固执,更不是要使用暴力的欲望;它不外乎是要无条件地为掌握我国人民的命运而明确地
负责的愿望而已。”(海德格那时是个纳粹党员,数月后退党。)
希特勒绝未放弃其两面的外交政策。10月18日,在会见《每日邮报》记者华德·普
顿斯时,他的讲话既温和又入情入理。虽然德国人“决不再容忍继续歧视德国之举,但他们
绝不要第二次世界大战。”
对新闻记者发表的保证言辞,在外交界却意义甚微。德国驻意大利大使致电外交部说,
墨索里尼“对我采取之步骤甚为不安,并感深悔。”墨索里尼不但认为德国之退出国联是对
他之威信的一次严重打击,而且“觉得无法摆脱目前局势,也不知道德国将如何动作。”
墨索里尼的愤怒虽然使元首感到关切,但他仍集中全力,为在行将到来的公民投其中获
得令人信服的授权而奔波。他处之如同竞选,利用党的财力人力,力图说服人民支持他退出
国联。教会再次给予热情支持。巴伐利亚的每个主教均批准红衣主教法拉伯要求投赞成票的
声明:“这样,民主教徒们便重新表明他们对人民、对祖国的忠诚,表明他们赞成元首为使
德国人民从战争恐怖和布尔什维主义的恐怖下解救出来,使公共秩序得以巩固,为失业者创
造就业机会所采取的卓有远见而强有力的行动。”它反映了公众对失败的战争和压抑人心的
凡尔赛条约的愤慨。希特勒之所以要把公民投票之日选择在12月12日,即停战协定签字
后一天,其原因就在于此。
他向各阶级发出呼吁,似乎他们亲如一家似的。“为在世界之林中重新获得你们的地位
而斗争之际,内部再闹矛盾,你们是付不起这个代价的”。他在西门子公司的工厂里对工人
们说,“要使德国不再甘心做个流浪汉,它就必须坚持权利平等。要做到这点,全体德国人
民就必须团结一致。接收我为你们的元首吧。我已表明我能领导,我不属于任何一个阶级或
集团,只属于你们。”
在选举前夕,兴登堡与希特勒结成一体——他曾从希特勒处得到巨额报酬。“明天,请
拿出你们的民族荣誉感来,与帝国政府结为一体”,在广播讲话中,他告诫全国人民说,”
为了平等原则,为了荣誉的和平,请与我和总理一起,发表意见。要向全世界表明,在上帝
的帮助下,我们已恢复了德国的统一,而且将维护它。”
这个祈求是爱国者很少能抗拒的。次日,清点后的票数表明,95.1%的人投票赞成
元首的外交政策;在议会的选举中,92.2%的选票支持国社党——选票上唯一的党。虽
然有些外国观察家嘲笑这一结果(达豪集中营内2242人中,2154人投了元首的票)
,它却是德国人心的寒暑表。在外交政策问题上,阿道夫·希特勒不但赌赢了,而且还加强
了他在国内的地位。他得到的授权压倒了一切。在尔后数星期内,他便通过了一项法律,把
党和国家合二而一。该项法律说,国社党“是德国国家意志的代表,与国家不可分解地联系
在一起”。
在把德国全人口置于新政权的统治下之后,希特勒的一体化的政策便正式完成了。靠取
得同意(和威胁)的办法,元首取得了相当大的权力,但仍不是个真正的独裁者。这是因为
,军方甚至正在抱病的兴登堡仍有可能反抗。希特勒已将德国引上了独裁的道路。德国人并
不需要用鞭子驱使自己去跟随正在使他们摆脱经济危机和铲除凡尔赛条约的耻辱的普格菲
(*德国传说中的英雄——译注)。
当然,没有镇压,这是不可能完成的。集中营(这是英国波尔战争时期的外来词)已遍
及全国,且人们已习以为常。无论对内还是对外,它都是一种受惩罚的威胁。在没收了马克
思主义和社会民主党的报纸和出版社后,报上也会出现严肃认真的抗议。编辑和出版商已双
双受到控制。随着帝国新闻局的建立。独立办报的最后痕迹也被一扫而光。与新闻自由一起
被扫除的还有文艺、广播、戏剧、音乐、电影和美术。
时至1933年12月,德国已站在极权主义的门槛前了。这样做不是恐怖而是时代的
需要和团结的愿望。因循守旧的精神也不是个阶级问题。它在科学家中存在,在工人中也存
在。“我们希望,这样便能与国家之精神相吻合,忠实地与政府合作”,德国数学家协会主
席对他的同事们说,“无条件地,高高兴兴地——每个德国人均必然会如此——为国家社会
主义运动及其领袖阿道夫·希特勒总理服务。”
于是,在德国社会的每个阶层,在各行各业,都少不了极权和一体。虽然其它国家和民
族都在暗自庆幸,这种俯首贴耳是日耳曼人特有的,新政权的镇压性也是条顿式的典型,但
这两都却是经济、地理环境和时代要求的同一结果。这些踏着国家社会主义的拍子前进的德
国人,在热爱秩序和尚武精神方面各不相同,在残酷性和傲慢方面也各自有异。

(6)
在欢呼希特勒的阵阵胜利声中,却也有刺耳的声音——国会纵火案审判之拖延。此案拖
至秋季的第一天才开审,但至此时,德国共产党人已令世界大多数人相信,国会的大火是原
告纵的。首先,他们在巴黎出版了一本旨在揭露希特勒恐怖的书,但书的内容却是以想像为
基础的。“我们没有直接证据,找不到证人,只能暗中与德国通讯”,阿瑟·科斯勒后来供
称,“事实上,具体情况如何,我们一无所知。”
由于有了这一成功,这些流亡国外的共产党人自己搞了个审判,于1933年9月14
日在伦敦开庭,由包括英国的D·N·普里特和美国的阿瑟·加菲尔德在内的国际陪审委员
会主审。听众席上的名人有乔治·肖伯纳——希特勒很崇拜他的作品,特别是《圣女贞德》
。肖伯纳拒绝入陪审席,只以持异议者的身份出现:“要是犯人被用作棍子去打政府时”,
他说,“他的命运早就定了。”经过私设法庭6天的审判后,早可料到的法庭结论公布了:
“对国会大厦系国社党领导人或他们的代表纵火焚烧一说,存在着严重怀疑的根据。”
翌日,德国的审判在莱比锡开庭了。戈林亲自插手起诉,被4个被告共产党人驳得狼狈
不堪。戈林大发雷霆,大声呵斥季米特洛夫(后成了保加利亚总理):“你这个流氓!等我
们出了法庭后再收拾你!”戈林有最后的发言权,但胜利却在共产党一边——全部被法庭无
罪开释。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只他自己有罪的范·德·卢勃被判死刑,并被处决。
局外人却认为,那荷兰人不外乎是纳粹的工具,其纵火的目的是要制造消灭共产党的口
实。许多历史学者,包括布洛克和希拉,也有同感;但他们的推测都是在弗里兹·托比阿斯
的书出版前作的。托比阿斯的书写得很详尽,结论是,共产党和纳粹都与此次大火无关,纵
火者只卢勃一人。不少历史学者,包括布拉切尔,对托比阿斯的书提出疑问。尽管如此,他
所列举的事实,与汉斯·莫姆森所列举者相同。莫姆森的权威文章,是由当代史研究所发表
的,而这个研究所是不大可能同意纳粹的解释的。再者,对卢勃的历史及审判记录所作的审
查和研究表明,他的智力在一般人之上,他之纵火是一个喜欢单独行动的流浪汉的行为。
莱比锡审判的判决虽受外国舆论的影响,但它也表明,法庭仍保留了一些独立性。戈林
牢骚满腹,说法官的行为丢脸(“你简直可说,受审的是我们,而不是共产党”)。希特勒
的回答却泄漏了天机:“我亲爱的戈林,这只是个时间问题。我们很快就会让那帮老傢伙讲
我们的话的。反正,他们都该退休了,到那时,再把我们的人安插进去。不过,只要老头子
还活着,我们就没有多少办法。”
汉夫施坦格尔说,他是在总理府进午餐时偶然听到这番话的。那年秋天,他再次努力,
试图让希特勒走上一条西方更能接受的道路。他给美国大使的女儿、娇媚动人的玛尔塔·多
德打了个电话,说:“希特勒应有个美国女人——一位可爱的女郎能改变欧洲的整个命运。
玛尔塔,你就是这个女人!”(与众多元首的心腹一样,汉夫施坦格尔并不知道,希特勒已
有一个情妇即爱娃·勃劳恩,但被弃置)。
“这个送上门来的机会”使玛尔塔·多德很是“兴奋”。她同意与元首会面,并“改变
欧洲的历史”。在凯撒饭店的茶室里,希特勒吻了她的手,还狼狈地喃喃了几个字。她简直
不敢相信,自己正与欧洲最强有力的人物之一面面相觑。“他好像很谦虚,中产阶级,相当
不活泼,且很腼腆——但又有一种奇怪的温柔感和令人感兴趣的无可奈何感。”在晚餐时她
描述了她对他的印象。父亲“对我之易受感动觉得非常好笑”,叫她勿冲洗被这位伟大人物
吻过的手。
多德大使对希特勒没有多少印象,但他的英国同行们却认真对付起希特勒来了。关于元
首之重新武装的要求,他们愿意作出相当的让步,并急于达成某种协议。这由1934年初
,英国掌玺大臣安东尼·艾登勋爵访问柏林时透露了出来。艾登对希特勒的印象是,他绝不
仅是政治煽动家。“他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会晤的时间很长,随着会晤的进展,他表明,
他完全掌握了会谈的主题。”关于国际保证,德国所要求的只是自我防卫的可能性。如果这
种条约得以签订,希特勒答应保证解除冲锋队和党卫军的武装。次日,2月21日希特勒作
出了一个不平常的姿态,即前往英国大使馆进午餐。这似乎要着重表明他和解的意图。这是
元首首次步入一外国使馆。他对饭菜和饮料兴趣不浓,但是,一当谈到个人在大战中的经历
时,他便“大大的不拘泥了”。艾登说,退伍军人是最不希望再发生一场战争的。希特勒”
欣然同意”这一说法。
午餐后,希特勒提出了详细的建议。他要求得到他的邻居的机群总数的30%,并同意
,德国的飞机数量永不超过法国飞机数量的60%。他欣然自动提出缩减冲锋队和党卫军的
数量,使艾登好生惊奇。他还说,“他的常识和政治本能永不会让他批准在国内建立第二支
军队。永远不会!永远不会!”
这是个作让步的季节——希特勒作出了另一个友好的姿态。这次是在3月14日向美国
人作的。外交部氏冯·牛赖特电告驻纽约的总领事,让他向多德大使——多德大使乘“曼哈
顿号”即将抵达纽约——转达下列口信:
帝国总理请多德先生向罗斯福总统转达他的问候。他对总统为美国人民的利益所作的英
勇努力表示祝贺。总统为消除经济危机进行了成功的斗争,全体德国人民正满怀兴趣和钦佩
予以效尤。总理同意总统的见解,即责任感和纪律等诸美德,应是全民族的最高准绳。总统
给每个公民提出的这个道德要求,正是德国哲学的精髓。我国的座右铭“公众利益在先,个
人利益在后”正表明了这点。
这个口信远未达到其目的。它不仅措词刺耳,且时机不对。一周前,“美国犹太人协会
”在马迪逊广场公园举行模拟审判,题为“文明对希特勒主义、希特勒政权之法律和行径之
事迹展出”。由著名律师萨姆埃尔·西布里扮演“文明”的律师,证人包括菲奥雷洛·拉瓜
迪亚市长、阿尔·史密斯和雷蒙德·莫雷。人们众口一词地宣布,“文明”为胜方。

(7)
希特勒关于削减冲锋队和党卫军的承诺,在一定程度上使法国安下心来,但他们的领导
人却不相信希特勒之重新武装的计划只是为了防卫。“英国人急于求成”,弗朗斯瓦·本塞
大使回忆道,“他们一份接一份给我们发来照会,敦促我们说明,需要什么保证才足以使我
们同意让帝国在一定程度上重新武装。”然而,英国人在私下里却感到关切,特别是对德国
迅速发展的空军,但对新帝国之处境仍公开表示同情,许多人嘲笑希特勒正在走向战争的说
法。
弗朗斯瓦·本塞大使同意向德国作出让步的意见。“有限的、受控制的重新武装,比无
限的、不受控制和压制的重新武装要好!”他觉得,有协议,哪怕是平平常常的协议,总比
没有好。他于是便极力争取他的上司。4月初,他亲赴巴黎面呈他的看法。但在与总理杜美
尔会晤时,“却不准说一个字”,几次三番想转入话题,都被总理打断。法国的决定是,在
东部建立反纳粹集团,以遏制德国的野心。波兰、苏联和捷克斯洛伐克将成为这一长链中的
一环,统统由“法国母亲”卵翼。
那年春,苏法达成协议。希特勒害怕这是包围帝国的开端。为了与建议中的集团相抗衡
,希特勒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盟友。最有可能成为这一盟友的是意大利,但它的领导人自19
24年拒绝借给希特勒几百万里拉以来就一直对这一联盟没有多少兴趣。求人一事使希特勒
很不痛快,但骄傲不得不向需要让步。他再次作出努力。希特勒压住怒火,致函墨索里尼道
:“……本人既对阁下之具有历史意义的努力表示钦佩,又期望以真诚友好之精神与阁下合
作。两国在意识形态上紧紧相连,若适当地注意一致的利益,两国则为欧洲的稳定作出不可
估量的贡献。”他辩解说,由于德国已被解除武装,他有权要求其它国家裁减军备。接着,
他便详尽地列举了他通常的论点。为了提高这封信的重要性,他便差戈林前往意大利送信。
数星期后,希特勒的国外新闻秘书和非正式的朝廷弄臣汉夫施坦格尔也往访墨索里尼,
并建议他与元首会晤。“你们两人都是瓦格纳的崇拜者,这就给了你们共同的出发点”,汉
夫施坦格尔记得曾说过,“想想看,如果您把他请到威尼斯瓦格纳逝世的地方文德拉明广场
,那该有多大意义!从您的长期经历中,他能得到好处,得到迫切需要的从德国国外去观察
欧洲问题的洞察力。”墨索里尼并不反对这个想法,发出了邀请。希特勒表面上推辞了一番
后,接受了邀请。
这次历史性的会晤从一开始便注定要失败。据意大利新闻社驻柏林代表菲力波·波加诺
说,墨索里尼的动机主要是想见见这位全欧都在议论的政治家。“希特勒是个头脑糊涂的笨
蛋”,他私下对波加诺说,“他脑子里塞满了政治和哲学的标签,且全是毫无条理的货色。
我真不明白他为何要等这么久才把政权拿过来,为何要扮演丑角,搞什么竞选,搞什么合法
掌权。真是荒唐!要不是向罗马进军,法西斯意大利就永远不会出现。我们是充满活力的,
希特勒先生不外乎是个空谈家。”
由于这一轻蔑态度被传了出去,意大利报界倾巢而出,“看看这位畸形怪人希特勒。”
6月14日,当他在里多机场步出“容克”座机时,身穿毛哔叽服,外披旧军大衣的希特勒
,看上去像个在作绝望挣扎的推销员。到机场迎接他的墨索里尼则穿一件黑衬衣,一双高筒
马靴,还系了闪闪发光的金穗带,身后还有身穿整齐制服的意大利士兵。墨索里尼把胳膊往
外一甩,行了个罗马式的欢迎礼。这一甩,刚劲有力,记者H·R·尼克博卡想,“他把手
都甩掉了。”
希特勒胆怯地侧身出来,将手轻轻一抬,像表示歉意,又像行纳粹抬手礼致谢。很明显
,墨索里尼的这一表演着实令他狼狈不堪。在阳光照射下,他眨了眨眼睛,然后便笨拙地走
下舷梯,与他的理想中人物握手。“他们离我不过3码远”,尼克博卡写道,“他们的脸部
表情让我着了迷。在不得不客套一番的下边。我在墨索里尼的眼中看到的是取笑的神情,希
特勒眼中的是愤怒。”当主人领他打那排军队前走过时,他的窘迫感并未减轻,他的举止就
像小学生首次参加正式晚会一般。对那顶新软帽他简直不知如何处置。他先是脱帽向意大利
国旗致敬,然后想戴上,却抓在右手中。与墨索里尼——此时他已开始交谈,讲的是怪腔怪
调的德语——一起行进时,他把帽子来回倒手,好像它是个滚烫的马铃薯似的。
去威尼斯时还有一桩笑话。上游艇时,希特勒慌里慌张,谦让墨索里尼先上。但是,善
于当主人的墨索里尼却拐到他身后去了,不断挥手让他过跳板,好像赶鸡入笼似的。在旅馆
内,他从电梯里跳出来,低着头前行。“墨索里尼风度翩翩出来,他明白他是众目之的。他
抬头挺胸,目光四射。他是意大利总理呀。”
一进房,希特勒便破口大骂他的几个顾问,为何竟让他穿便服来,说墨索里尼穿得如此
出众。他心绪烦乱,首次与主人交谈时,又碰到一场灾难。墨索里尼主宰了会谈,内容是奥
地利问题。他讲的是似通非通的德语,希特勒有时竟听不懂,而墨索里尼也误解了许多希特
勒的奥地利德语。
次日,两人在圣马尔科广场检阅法西斯部队。两队士兵争论谁该从检阅台正前方走过。
两队各不相让,同时前行。这时,乐队开始像猫叫春似的吹打起来。后来,他问他的新任副
官弗里茨·魏德曼,这样的军队军事价值有多大。战时曾在希特勒所在兵团当过副官的魏德
曼回答说,战斗力与游行毫无关系。“然而,这句话并未使希特勒产生什么印象。特别是就
在那时,他往窗外瞧了瞧,发现有艘军舰,桅杆上挂的不是舰队的旗帜,而是水兵们的五花
八门的衬衣和内裤之类,令他目瞪口呆。”
只有傻瓜或喜剧大师才会把独裁者之间的最后一次会谈,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安排在里
多高尔夫球场。“我注意到”,被加诺回忆说,“希特勒不停地说话,且很激动。墨索里尼
则在听着,一声不吭,脸有不悦之色。”在长达两小时的会谈中,波加诺很少看见墨索里尼
开口。“希特勒之唾沫横飞令他生厌。当晚,在正式招待会中间,他匆匆起身而去,离开了
小湖,宣称他任何人都不见。”
希特勒被刺痛了。他明白,他不但遭到了墨索里尼的冷落,而且在外交上也遭他暗算。
元首同意承认奥地利(他将它看作是帝国的一部分)完全独立,但他得到的却是墨索里尼对
裁军问题并未作肯定支持的保证。这样,当外交部长牛赖特向各外国使团散发一份通知时,
各外交官员都怀着好笑的心情读这份通知:
“……帝国总理访问威尼斯时,受到了破格的热情接待,气氛和谐,公众对此印象尤深
……
“希特勒与墨索里尼相处甚洽,私人间的同伴之情远甚于相互尊敬。
“会谈是详尽的,也是在融洽的气氛中进行的。双方谈到了由两种观念之亲密关系所产
生的所有问题,达成了远期的协议。正式协议尚未草拟,因而尚未签订……”
外交部国务秘书恩斯特·冯·威茨萨克私下对一个瑞士外交官说,他“预见不到两人会
更密切地合作”。


第十二章 二次革命

——“所有革命都吞噬自己的儿女”



1934.2—8
(1)
希特勒对削减冲锋队数量的保证是真心诚意的。多年来,冲锋队表现出来的独立性使他
伤透了脑筋。近几个月来,冲锋队的司令官罗姆上尉又一直要求将他的手下,改编为部队。
自然,军方是反对此举的。
希特勒知道,他生存下去的最好办法,是支持军方领导人,因为没有他们的全力支持,
他是无法实现他的最终目标的。于是,他便宣布:“在我国,只有国防军才准许持有武器;
冲锋队只负责对人民进行政治教育。”这番话使400万褐衫党徒怒火复燃,使他们不禁想
起了党内南北两派之间长期斗争的情形。一方面,他们仍忠于希特勒这位精神领袖,另一方
面,许多人也觉得他背叛了“褐色革命”,正在卖身投靠右派。
他们将自己看作是党内激进主义的象征,对掌权一年来所作的改革不满。数月来,罗姆
(“不悲观者才有理想”)一直在鼓吹“二次革命”,只有那样才能得到他们为此战斗过的
社会利益和物质利益。“谁要是认为冲锋队的任务已经完成”,在坦贝罗夫机场他对800
0名褐衫党徒说,“他就得想想,我们还在这里,而且还想继续呆在这里,而不管发生什么
情况。”
虽然大部分党员都有反资本主义和保守主义的情感,但最激进、最热切的还是冲锋队。
罗姆反复鼓吹,他和他的手下才是国家社会主义的真正卫士(“我们是完成德国革命的不可
腐蚀的保证者”)。
希特勒虽然同情激进派,但他的头脑告诉他,除非德国从经济灾难中恢复过来,并重建
起武装部队,否则,进一步革命是行不通的。这点,若没有工业界和军队的全力支持又是做
不到的。与此同时,为了息事宁人,他让罗姆在内阁担任不管部长,还答应让他出任国防部
长。于是,他便于1934年1月1日书面表扬了他。表扬信很出色,因为通聘用的都是第
二人称单数的昵称“你”。希特勒的原意是,一方面称赞他,另方面要婉转警告他,保卫国
家的事情还是要留给军队去做,但罗姆未领会这点。他以为有希特勒撑腰,胆子便大了,竟
向国防部发去一份照会,声称保卫国家的安全是冲锋队的特权。
这便使矛盾激化了。冯·勃洛姆堡将军于是便请求希特勒裁决。1934年2月的最后
一天,希特勒懊丧地把冲锋队和国防军的领导人请到国防部的用大理石作柱的训导厅里开会
。在他的“动人的,揪心的”演讲中,希特勒劝双方妥协。他说,党解决了失业问题,但在
8年后,经济又会衰退,唯一的补救办法是为过剩的人口创造生存空间。这可能会有必要先
在西方然后在东方采取短暂的、决战决胜的军事行动。然而,罗姆所建议的民兵“一点儿也
不适于国防”。解决的办法是建立人民军,对他们进行严格的训练,并用最新式的武器武装
他们。冲锋队必须将自己限制在内部政治事务的范围内。
此时,希特勒强迫勃洛姆堡和罗姆当着他的面签署协议。冲锋队得到了两项半事事任务
:沿国境线起警察的作用;18岁至21岁青年的军训由它承担,21岁至26岁未在部队
服役的青年则进行“冲锋队体育”训练——这是有组织的军训的代号。
对罗姆,这是个打击,但会后他把大家请到他的家里,共进和解的午餐(他的住家先前
是个百万富翁的大厦)。“希特勒没有参加”,冯·维希将军回忆说,“饭菜很好——气氛
却冷若冰霜。反正,和平似乎已恢复了。人们当然相信,希特勒在党内的权力很大,他们的
决定对冲锋队会有约束力。”
军人一走,罗姆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真实感情便爆发了:“那个荒唐透顶的下士说的
话算个屁”,他对自己的追随者说,“我根本不想遵守这份协议。希特勒是个叛徒,最少也
要去休假……要是有了他,目的便达不到,我们干脆就不要他。”至少有一个听者大吃一惊
。在冲锋队大队长维克多·卢泽听来,这是出卖。于是,他便向赫斯告发。元首的副官举棋
不定,不敢行动。准克多便亲身前往上萨尔茨堡,将冲锋队高层领导中的严重不满面告希特
勒。元首再次无动于衷。“必须让事态发展”,元首不想再讨论下去,好像不愿承认他心爱
的冲锋队有近乎暴乱的不满情绪似的。然而,几星期后,他却断然拒绝了罗姆的评论:“灰
石(军队)必须被褐色洪水淹没。”他说“新的部队是灰色的,不是褐色的。”
罗姆进行了反击。4月,他在柏林召开记者招待会,出席的除外国记者外,还有各外交
使团的官员。他身材又矮又胖,浑身是劲,威风凛凛,讲话的语气也咄咄逼人,好像非服从
他不可似的。“冲锋队是德国革命的意志和思想的英勇化身”,他对外国人这样说,但下一
段话却显然是说给希特勒听的。他说,党内反对冲锋队的人,都是反动分子和资产阶级因循
守旧分子。“只有冲锋队才代表国家社会主义革命!”
在党卫军内,罗姆的秘密敌人业已在密谋将他粉碎。为首的是特工部的头子莱因哈
德·海德里希,而不是党卫军的首领。这乍看起来是有点奇怪的——一些日子来,希姆莱之
所以不愿意支持这一阴谋,也许是因为他怕与冲锋队公开爆发矛盾会导致党的分裂——但是
,当得悉戈林也参与这一阴谋时,他便跃跃欲试了。戈林不仅是元首的心腹,而且还能给他
一个他垂涎已久的职务——普鲁士州秘密警察局局长。
(*秘密警察一词的德语文是Geheimes Staatspolizeiamt方
便邮递,某邮局为这一新组织刻了印章,将之缩写为Gestapa,若按此音译为中文则
是“盖世太巴”,但在口语中,它成了Gestapo,中文译为“盖世太保”——译注)
希姆莱一与这个党魁勾结,他立刻便成了盖世太保的头子。接着,他便向党卫军所有单位暗
示,一场与冲锋队的公开斗争已在咫尺。海德里希报告说,他已收集了不少材料,证明罗姆
阴谋背叛。这样,这场斗争便势成定局。其实,罗姆根本无意发动起义。他只想用“一个金
笼子”将元首与其心怀叵测的顾问们分开,强压希特勒给冲锋队在帝国内以适当的地位。他
发动的是神经战,而不是出卖,但他的威胁性语言却是惊慌的根源。6月4日,希特勒把罗
姆召至总理府,根据希特勒的说法,他们的谈话持续了5小时。“我哀求他自动反对这一疯
狂行动——同时也让他使用自己的权力去阻止事态的发展。因为不管如何,此事只能以灾难
而告终……参谋长向我保证,报告部分失实,部分被夸大其词,还有,他将在权限内尽一切
努力,纠正事态。之后,他便走了。”
虽然有个目击者,即巴本的副官,发誓说,他听见他们“在大声争吵”,在希特勒的说
法中却找不到争吵的迹象。罗姆可能是于深夜离去的,他所得的印象是,元首虽同情冲锋队
,但在军方的压力下,不得不遏制冲锋队的活动。希特勒自认为已真正与罗姆握手言欢,这
也有可能。因为特工部几乎就在同时报告说,元首已在几个问题上与冲锋队司令达成了协议。
双方同意,冲锋队原定全体休假一月的假期将如期开始。这消息是由德国新闻局于6月
7日公布的。次日,德国新闻局公布了令人费解的“罗姆参谋长令”。命令说“几周来,本
人身患痛苦的神经系统病,使健康受损。现决定遵医嘱进行治疗,以求康复。”
这两条消息使军方安心了。他们觉察出,这是罗姆陨落的信号。海德里希却大吃一惊—
—他只需3个星期便可完成其反对冲锋队的计划。这两条消息迫使希特勒采取果断行动。罗
姆的弟媳,还有其他人,警告罗姆说,外边谣传戈林—戈培尔—希姆莱在合谋搞掉他。“他
也察觉有些不对劲”,她回忆说“但仍不以为然。他对希特勒从未有过丝毫怀疑。”

(2)
在威尼斯会见墨索里尼受辱回国后数小时,一位完全不同的人士的不满便降临在希特勒
身上。6月17日,一个愉快的星期天,巴本准备在马堡大学发表讲演。人们对副总理的演
讲多少有点兴趣,因为半年前他曾在不来梅俱乐部发表过有争议的演讲。平时,他曾警告,
由于新政权践踏了法律原则,并对教会诸多限制,德国的局面越来越动荡不安。当他步入大
礼堂时,——里面坐满了学生和教授,还有稀稀拉拉地坐着的身穿制服的纳粹党员——礼堂
里充满了期望的气氛。一开始,他便单刀直入,向受控的报界发动进攻,特别是对戈培尔。
这些话出自政府之第二号人物之口,使学生们目瞪口呆。但这还仅仅是开端。在将纳粹
盲从者和空谈家连同一党制一起攻击了一番后,他敦促希特勒与支持罗姆的二次革命的人们
决裂。“我们搞反马克思主义革命的目的,难道是为了实行马克思主义纲领吗?……一个国
家的人民,若要名垂史册,它就承受不启发生在下边的永无休止的叛乱。在某个时候运动就
得停止,坚实的社会结构才能出现。”
有几个党员在高声抗议,但他们的喊声却被暴风雨般的掌声淹没。只有《法兰克福报》
在下午版中发表了这篇讲话的片断。戈培尔下令将报纸全部扣审,并禁止电台重播(原定要
重播)这篇讲话。但是,讲话的全文却走漏了出去,并在国外发表,在国内外掀起一阵轩然
大波。当副总理在汉堡跑马场上出现时,人们向他高喊:“欢呼马堡!”
头几天,希特勒没有吭声。摊牌的还是巴本本人。他威胁说,除非解除戈培尔不准重播
其讲话的禁令,否则便辞职。希特勒劝副总理冷静。他承认,戈培尔犯了大错误。接着,他
便厉声谴责冲锋队不服从命令,好像他批准了讲话的那部分内容似的。他保证将禁令解除,
请求巴本暂勿递交辞呈,待两人同去诺伊德克面见兴登堡时再说。
巴本答应等待,但希特勒却自食其言。次日,6月21日,他只身匆匆前往诺伊德克,
禁令也未解除。他公布的此行的目的是向兴登堡汇报新近与墨索里尼会见的情况。但更可能
的是,他会见老头子时不想让巴本参加,免得碍手碍脚。他也许想看看兴登堡的健康状况,
看看他还有多长时间可为当他的继任人作出安排。为此,他必须得到军方的支持。有意思的
是,在兴登堡庄园的台阶上碰到的第一个人却是国防部长勃洛姆堡——天气虽然炎热,勃洛
姆堡却身穿全套制服。
总统之会见元首是有其自己的理由的。他想听听巴本之演讲招来的混乱情形到底如何,
但说话的却是勃洛姆堡(他板着脸孔,笔挺地端坐着)。他明确指出,应该首先考虑内部以
和为贵。希特勒若不能解除眼前无法容忍的紧张局势,总统就要发布戒严令,并把这一任务
交给军队。他未得到罗姆和二次革命,实际上也没有必要提及。会见只进行了4分钟便宣告
结束。很快希特勒便飞回柏林。在安静的旅途中,他的思潮大概转向了罗姆。“数月来,我
之所以反复不能作决”,数周后,他向国会解释说,“那是因为有两种考虑。首先,我总不
相信,建立在忠诚基础上的关系竟是谎言。其次,我私下里还怀着希望,尽量不让运动和我
的冲锋队蒙受不和带来的耻辱,尽量铲除这种恶作剧而又不发生冲突。”
当晚,希特勒便下决心采取行动。翌晨,他给数月前就曾警告他要提防罗姆的维克
多·卢泽去电,令他立刻前来总理府报到。“他领我进了书房”,卢泽在日记中写道,“拉
着我的手,要我宣誓保密,直到把事干完为止。”元首感情有点儿冲动地透露说,由于罗姆
决心武装冲锋队以反对军方,所以必须将他搞掉。“元首说,他历来知道,我是不参与这些
事情的,因此,我不能接受慕尼黑的任何命令,只能接受他的指示。”
与此同时,海德里希和希姆莱正在千方百计让罗姆自投罗网。同日,希姆莱将党卫军的
一位头目弗莱赫尔·冯·埃波斯坦召来,告诉他,罗姆正在密谋叛乱。埃波斯坦应将此事转
告各军区司令,自己则让部队处于“谨慎的紧急状态”,让他们在兵营候命,以备急时之需
。通过部队的渠道,警告便在几小时内传达下去了:军队总办公室主任通知各级军官,由于
冲锋队的政变已迫在眉睫,可向支持部队的党卫军发放他们所需的武器。
此时,希特勒已完全相信罗姆是在密谋叛乱。他对国防部长冯·勃洛姆堡说,他将把所
有冲锋队司令召至巴特维塞——这是个温泉,位于特干塞河上,罗姆在该地休养。希特勒继
续说,待他们全体集中后,他将亲手逮捕他们,“与他们算帐”。部队已作好行动准备。首
先,国防军总司令瓦尔纳·冯·弗立普将军发布命令,使全军处于战备状态。休假被取消,
全军将士回营。
几乎同时,赫斯在电台全国联播节目中发表了一起出色的讲话。它既是对罗姆的警告,
也是对他的请求。“背信起义者可悲!认为通过叛乱可为革命服务者可悲!”接着,他便说
,这些密谋者是“荒诞的理想主义者。”通篇讲话均可说是希特勒的,因为它敦促罗姆放弃
他的二次革命,重新归队。次日,赫尔曼·戈林发出了一个更直言不讳的警告:谁要是腐蚀
了对希特勒的信任,谁就得“用头颅偿还。”身在巴特维塞的罗姆,虽然与世隔绝,对这些
预兆,也本应有所风闻。4月28日,德国军官联合会将他开除出会。这又是个前兆。
在柏林,关于即将摊牌一举,流言四起。同日,塞夫顿·德尔默便从巴本的新闻顾问的
助手那里得悉了关于希特勒进退维谷的第一手消息。“为争夺兴登堡的继承权,我们正在作
战”,他解释说,以希特勒为一方,以副总理及其保守派为另一方。他预言,下次内阁会议
上肯定会摊牌,巴本将迫使希特勒“镇压”罗姆及其二次革命的同伙搞的“恐怖的无政府主
义”。倘使元首予以拒绝,巴本集团便会辞职,兴登堡便会解除希特勒的职务,将政权交给
军队。“不管事态如何发展,我的老板认为,他已抓住了希特勒的小辫子。如果他接受,他
的权力便被剪除;如拒绝,军队便会接管。我希望希特勒拒绝,即使可能意味着火并!”
此时,元首在埃森,还参加当地一地方长官的婚礼,表面上好像在欢度假期。另一个客
人卢泽却在犯愁。“我觉得”,他在日记中写道,“趁元首不在柏林,有眼看不见,有耳不
能闻,只能靠电话通讯的机会,把‘那件事搞严重,并加快步伐,这是适合某些人的需要的。”
确实,在这一阴谋的发展过程中,电话起了主要的作用。希特勒与戈林一抵达新郎新娘
家中进婚礼早餐,希姆莱便从柏林打来电话,念了一系列令人吃惊的报告。当戈林得知想像
中的冲锋队的阴谋后,不住地点头称是。希特勒大怒,连忙赶回他设在当地的总部。“在旅
馆的房间内”,卢泽说——卢泽也是被匆忙召来者——“电话几乎不断。元首在沉思,但是
很明显,他现在不得不采取行动了。”
戈林的秘书带着希姆莱关于褐衫党徒即将起义的进一步消息匆匆赶到。这使会议顿时活
跃起来。这份报告,连同海德里希的一个特工人员带来的报告——该报告说,罗姆的冲锋队
刚刚辱骂了一个外交官——使希特勒按捺不住。“我受够了”,他说,“我做个榜样给他们
瞧瞧。”他令戈林赶回柏林,在收到暗语(“蜂雀”)后便着手行动。接着,他自己打了个
电话给身在巴特维塞的罗姆,对据说骚扰了外国人一事进行批评。他带点儿火气说,这是不
能容忍的,并告诉罗姆,将冲锋队领导人全部集中在巴特维塞,他要向他们发表讲话。时间
是两天后上午11时。
这次通话并未使罗姆担忧,或者说,他假装不担忧的样子,因为回餐桌旁时他似乎“很
是得意。”他对客人们(内中有冯·埃普将军)说,希特勒将于6月30日参加冲锋队领导
人大会,还得意地说,这将给他提供一个“撕下戈培尔的假面具”的机会。他知道,冲锋队
和军队是可以指望的。这种不现实的言论表明,罗姆要不是在异想天开,就是对涡旋在他周
围的阴谋一无所知。
戈林一返回柏林,阴谋便升了级。次日上午,6月29日,星期五,他令普鲁士警察部
队和忠于元首的党卫军卫队处于戒备状态。更重要的是,他以希特勒宣布紧急状态为依据,
将普鲁士之权力揽于一身,将西里西亚之权力授于冲锋队东南区司令,并令他逮捕一批褐衫
党徒领袖,解除冲锋队司令部所有卫兵的武装并占领布雷斯洛警署。
到此时,军队总戒备令业已生效,但许多高级将领仍不相信罗姆有叛乱的企图。当日上
午,有个军官飞往柏林,当面向参谋总长冯·弗立普陈述了这一看法。这个持有怀疑者是西
里西亚军区司令埃瓦尔德·冯·克莱施特将军。他当着在场的路德维希·贝克将军的面对弗
立普说,西里西亚冲锋队的领导人(罗姆的密友)曾向他保证,褐衫党的行动准备不外乎是
针对军队反对他们的戒备状态所作出的反应。克莱施特坚信,有第三者——他提到了希姆莱
——在挑动冲锋队和军队,令他们互相厮杀。弗立普深表关切,立刻把军队办公室主任
冯·莱希瑙将军召来——早在1933年前莱希瑙就是个忠诚的纳粹。他文质彬彬,是个典
型的普鲁士将军,他戴着永不离身的单眼镜,举止永远不慌不忙。他听完克莱施特的陈述后
说:“这可能是真的,但为时已晚。”
此时,通过军队的渠道,新的证据——无非是谣传,假报告和篡改过的文件——像潮水
般涌来,以使这些起了疑心的汤玛斯(耶稣第十二个门徒——译注)相信,起义得手后,罗
姆将处决从弗立普算起的所有高级将领或解除他们的职务。捏造的处决名单,被传来传去,
假的也好像成了真的。当天的《人民观察家报》刊登了国防部长勃洛姆堡的一起文单,加重
了这个幻影。他宣布,军队忠诚地支持总理。
假使罗姆读了这篇文章,很明显,他也未认识到这是对他本人进行警告。他仍沉浸在巴
特维塞的良辰美景中,对冲锋队要员之光临他的公寓,他还若无其事地——施礼问候,对当
天上午之与元首会晤还深表满意。当战时的一位老同志现在的一位将军警告他,军队若不向
叛乱的冲锋队开枪,他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时,他仍泰然自若。罗姆当晚的举止绝不是
一个叛乱者的举止。在懒洋洋地玩完“塔洛克”(这是巴伐利亚的一种纸牌,由3人共玩)
后,医生给他打了一支神经镇痛针,他便准备安睡。
希特勒却不然。在巴特戈德斯贝格的德烈森旅馆,希特勒的房间简直成了战斗前夕的军
事指挥部,而他却像一个具有首席指挥权却又不果断的将军。午夜前,他令党卫军卫队指挥
官约瑟夫(塞普)·狄特里希率领两连人马朝巴特维塞进发。片刻后,由于来了两个电话,
一个是柏林来的,另一个是慕尼黑来的,计划便急剧地改变了。第一个电话是希姆莱打来的
(希姆莱刚对里宾特洛甫说,“罗姆完蛋了。”)说,柏林的冲锋队准备于下午5时起事,
计划占领政府大楼。在通话过程中,希特勒只作哼哈回答,但一撂下话筒,他便喊道:“这
是叛乱!”看来,柏林之冲锋队头子卡尔·埃恩斯特不但不按计划前往巴特维塞,反而留在
柏林指挥叛乱!(他在不来梅,准备作蜜月旅行)。
又来了个电话,打断了元首的连声谴责。电话是巴伐利亚的地方长官阿道夫·瓦格纳打
来的。他说,吵吵闹闹的冲锋队已上了街头,还在高呼“军队反对我们!”(有些部队确实
出动了,原因是有个神秘的小册子说:“冲锋队,冲上街头!元首已不再支持我们!”)
希特勒的愤怒变成了惊慌。这就是罗姆叛乱的活生生的证据。“我终于清楚了”,他后
来说,“只有一人能反对也必须反对总长(罗姆)。他曾向我表忠,却又自食品言。为此,
我就必须找他算账。”
他突然决定:他要前往巴特维塞,亲身去会会“这窝叛徒”。这使他的同志们暗吃一惊
。他命他的专机准备起飞,然后便在土台和大厅间来回踱步。他百感交集:罗姆怎么能干出
这等事来?他怎么能背叛他的元首?

(3)
希特勒颤抖地爬上三引擎的“容克52”。这是一架临时换上来的飞机,因为原机发生
了引擎故障。此时是凌晨2时左右。他一起股坐在位子上,双眼直视漆黑一起的前方。他的
新闻主任奥托·狄迪里希“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后来,有个副官让大家把枪上的保险打
开,他才略有所悟。
确知内情的卢泽心中想着罗姆。他暗自吟道:

红霞呀,红霞,
您照耀我们早亡,
昨日昂首骑骏马,
今朝子弹穿胸膛。

当晚,阴雨连绵。拂晓,飞机在灰暗中在上维申弗尔德机场湿漉漉的跑道上降落。这是
个空军机场,12年前希特勒就是在这里与警察和军队发生磨擦遭受羞辱的。机场场长很伤
心,因为参谋总长曾有过指示,元首的座机D—2600快到时,马上通知冲锋队的领导。
由于在最后一分钟改变座机,到机场欢迎的只找到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党内的要员和数位
军官——“这是我,生气最不愉快的一天”,他对他们说,“我要亲身到巴特维塞去,接受
最严厉的处分。”
希特勒乘小车来到巴伐利亚内务部,下了车,巴伐利亚的地方长官兼内政部长瓦格纳紧
跟在他身后。元首进楼时,脚步之急促,手皮衣的衣尾都飞了起来。他大步上楼,直奔瓦格
纳的办公室。当他步入客厅时,上巴伐利亚冲锋队的头子唰地站了起来,向他敬礼,但希特
勒却朝他冲去,喊道:“将他关起来!”他破口大骂叛徒卖国贼,尤其是冲锋队的领导人—
—他们的手下曾被小册子诱上街道。“你”,他喊道,“被捕了。枪毙你!”
清晨6时,元首“依旧激动得怕人”,便从大楼里出来。原定带武装增援部队前来的第
二架飞机尚未抵达,但元首已迫不及待。他爬进凯姆卡的小车,与通常一样坐在司机身旁,
令他直奔巴特维塞。他们上路了,后边跟着施列克的车子。他们一共才八九个男人,外加元
首的女秘书施洛德小姐。坐在后边的戈培尔不停地谈论冲锋队的阴谋,希特勒却一言不发,
两眼直视前方。此时,太阳正从东方天际的云层里钻出来。看来,今天是“希特勒天气”。
不到一小时,他们便抵达了特根塞——它龟缩在阿尔卑斯山的门廊里,在晨雾中淌着清
澈的流水。“到汉塞尔包尔公寓去”,他对凯姆卡说,“眼前有桩肮脏的勾当”,所以要使
汉塞尔包尔公寓里的人来个措手不及。此时已将近7时,教堂的钟声已敲响,召唤善男信女
前去做早晨弥撒。凯姆卡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将车子停在旅馆前。他注意到,有些窗户关着
,其它已经打开,门口没有卫哨。希特勒第一个走了进去。首层不见人影,餐厅里也空空如
也——准备中午举行宴会。房东太太出来了。一见面前出现的是元首,她大吃一惊,连忙说
着元首驾临,不胜荣幸之类的恭维话,但他却叫她立刻领他去见罗姆。
一行人分别把守着各扇房门。一个便衣在罗姆的房门上敲了敲。希特勒提着手枪走了进
去。站在元首身后的凯姆卡发现,睡眼朦胧的罗姆,又惊慌失措又摸不着头脑,只在不住地
眨眼。床上只有他一人。
“恩斯特”,希特勒说,“你被捕了。”希特勒用的是昵称“你”而不是尊称“您”。
说话时,希特勒在内政部里的那一肚子怒气全然没有了。他“有点儿紧张,但不十分激动。
”他言简意赅地指控罗姆是个卖国贼,并叫他快穿衣裳。罗姆一边强烈抗议,一边穿上便衣
,但希特勒已走了出去。罗姆的这一番话全浪费在留下来的便衣身上了。
元首已在敲对面房间的房门。门开了,一个名叫海因纳斯的大队长睡眼朦胧地向外张望
。他身后站着的是他的同床人,一个潇洒的小伙子——是他的司机。“此情景令我生厌,几
乎令我作呕”,戈培尔写道。
希特勒立刻前往隔壁房间,留下卢泽去搜查武器。“卢泽,我啥也没有干!”海因纳斯
喊道,“你不能帮帮忙吗?”
“无能为力”,卢泽不是义正词严地,而是难堪地将前话重复了一遍。可能是出于愤怒
,或是震惊过度,海因纳斯拒不穿衣。希特勒返身回来告诉他,他若拒捕就当场枪毙,海因
纳斯这才穿上衣服。他与罗姆及其同事们一起被关进洗衣房。与他们一起被关闭的有十来个
冲锋队的哨兵(元首冲进来时他们仍在睡觉),海因纳斯的司机以及几个当场被捕的面目清
秀的青年。
希特勒一面讨论下一步的步骤,一面令凯姆卡前往邻近的一座公寓把罗姆的表弟兼司机
梅克斯·沃格尔抓来。沃格尔正与一个姑娘睡在床上——那天早晨这种事只有这一桩。沃格
尔是凯姆卡的好友,但他无奈,只得抱歉地宣布,他被捕了。当他们前往车房时,沃格尔提
出了一个奇怪的要求:他能否再开一次罗姆的车?凯姆卡表示谅解。于是,凯姆卡便站在踏
脚板上,让沃格尔在马路上转了几圈。
正当凯姆卡和他的犯人来到汉塞尔包尔公寓前时,一辆坐有40名左右冲锋队的卡车开
了过来。这群全身武装的冲锋队来自慕尼黑,是罗姆“司令部的卫兵”。他们的司令仍被关
在洗衣房内,对此,他们悻悻不快。威廉·布鲁克纳,希特勒的一位副官,高声令他们立即
返回慕尼黑。他们不听,只愤怒地望着那位副官。看来,一场战斗在所难免了。
希特勒走上前来。“布鲁克纳的话你们听见了没有?”他口气虽然软,这却是一道命令
。他令这伙卫兵立刻返回慕尼黑。“路上,你们会碰到党卫军,由他们解除你们的武装。”
解除他们的斗志的是他的态度,而不是他的话。卡车开走了。
犯人被装上两辆大轿车。在武装人员押运下,车队开始出发。领头开路的是希特勒的”
麦塞蒂斯”。那些前往赴宴的冲锋队都被希特勒阻止,并被一一盘问。凡在戈培尔匆匆开列
的名单上有名的人物均被缴械,并被令插入车队。
车队不断增大。待车队驶抵“褐色大厦”时,已是上午9时左右了。在此之前,军队已
在该大厦布下了防线。希特勒对军队前来援助表示感谢,并一再表示,他从不想利用他们去
反对冲锋队。一进入大厦,希特勒便令戈培尔用电话将暗语传给戈林。清洗开始了。“我下
令向这次叛乱的头目开枪,并继而下令,将在我们家庭生活中往井内下毒的毒手,并在外边
下毒的毒手全部杀光,一个不留。”这番话勾起了他对母亲死于毒瘤的回忆,而布洛克医生
也透露了希特勒感情上的动乱是何等深刻。
党卫军抓来的冲锋队领导人,已塞满了施塔德尔海姆监狱。仍留在“褐色大厦”的领导
人,例如罗姆,要求面见希特勒,遭拒后,又求见戈培尔。戈培尔正忙着与戈林通话,通话
未完,最后一个犯人已被押上装甲车,前往施塔德海姆。罗姆被关进单人牢房,与啤酒馆起
义失败后他坐的牢房相距不远。
在“褐色大厦”内,冯·埃普将军要求对罗姆交付军事法庭审判。这使希特勒大为不安
,只好一大早便大发雷霆。他喊道,罗姆是个卖国贼,证据确凿,罪不容诛。他这一通火,
使埃普将军大吃一惊,但一时又无话可说。当他步出大厦时,他喃喃地对副官说:“发了疯!”
片刻后,11时30分,在宽敞的会议室内召开的冲锋队领导人的会议开始了。此时,
希特勒尚未恢复平静,对惶惶不安的听众发表的讲话不外乎是对冲锋队的抱怨,但前言不搭
后语。在长达一小时的长篇大论中,希特勒的听众都不安地站立着。希特勒唾沫横飞,令其
中一个听众着了迷。“因感情故,他常常哽咽。”他指责罗姆企图将他杀害,以便拱手将德
国奉送给她的敌人。他说,罗姆及其同谋将被枪毙。
枪杀尚未开始,原因是希特勒仍在等待塞普·狄迪里希(卫队司令)前来执行。过了不
久,他来了,忙向怒容满面的希特勒解释说,迟到的原因之一是,卡车轮胎是旧的,道路泥
泞,行驶不快。尽管希特勒因其迟到而恼怒,当天却未发布任何命令。他让狄迪里希安心待
命,说他还得与顾问们磋商,才能决定被告们的命运。3小时过去了,命令还没有下来。
尽管希特勒仍在犹豫,他的柏林的同事却已开始处决犯人。希姆莱—海德里希—戈林三
人集团所需要的就是那句暗语(“蜂雀”),等暗语一到,他们便立刻将策划已久的阴谋付
诸实施。当巴本前往戈林的办公室报到时,对该地“到处是带着机枪的党卫军步哨”深表厌
烦。接着,他又惊奇地得悉,希特勒已授权戈林去处置首都的起义者。巴本连声抗议,理由
是,他是副总理,总理不在时,此权理应属他。他坚持让兴登堡发布紧急状态,把国防军调
来维护法律与秩序。戈林拒绝。他与希姆莱的党卫军完全能控制局势。巴本一再抗议,但话
却不断被戈林打断。戈林令副总理立即回家,为自己的安全着想。巴本还未到家,柏林街头
便车声四起。到处逮捕新政权的敌人。一支部队包围了巴本的办公室,枪杀了他的新闻首席
官,逮捕了其他工作人员。副总理原本也可能会罹难的;因为,他一进家门,家里便成了监
狱。巴本发现,家里的电话线已被切断,客厅里坐着个警官,警官还令他不得与外界联系。
那天是星期六,天气炎热。很少柏林人知道首都已发生了异乎寻常的事件。对许多在提
埃加登和平提树下闲逛的人说来,他们最操心是,随着太阳的升起,天气会越来越热。然而
,记者德尔默却愁肠百结,放弃了上午的采访,匆匆赶回办公室。“还写什么‘希特勒独裁
政权的险境’的报道,这真是把脑袋伸了出去”,他不断对自己说。如没发生什么事,那又
怎么办?但是,一当他的车子被警察封锁线拦住去路时,他的担心全消失了。“某件事确实
发生了。”头戴钢盗、手提冲锋枪的警察正在包围罗姆的豪华寓所——位于提埃加登大街的
一个角落里。
在郊区,冯·施莱彻尔将军的厨子领着两个盖世太保来到了这位前总理的书房。其中一
个不速之客问他是否是施莱彻尔时,前总理抬头回答说:“是”。话音未落两人便开了枪。
在角落里听收音机的施莱彻尔夫人连忙朝中弹的丈夫奔去,中途中弹倒地。施莱彻尔当场被
击毙,夫人则被送进医院后死亡。
在慕尼黑,对罗姆及其同事们最后应如何判决,希特勒仍拿不定主意。在会议室,讨论
之声之大,连站在外屋的塞普·狄迪里希隔着双重门都听到了。下午5时左右,会议室的门
开了。赫斯的助手马丁·鲍曼从里边出来。他把狄迪里希领到希特勒跟前。“回兵营去”,
元首指示说。他还下达一道狄迪里希觉得是从他身上挤出来的命令:“挑一名军官和六名士
兵出来,将冲锋队的领导人以叛国罪处决。”
狄迪里希检查了一下鲍曼交给他的一份名单。被抓进施嗒德尔海姆的全部榜上有名,但
希特勒只挑出了其中十二人,包括海因纳斯和上巴伐利亚冲锋队的头子在内——却没有恩斯
特·罗姆。希特勒仍不敢作出那种决定。
当巴伐利亚司法部长汉斯·弗兰克得悉,许多冲锋队的领导人被关进施塔德尔海姆时,
他决定亲身前往该处,把案子接过来。抵达后,他下令将冲锋队犯人交给该州的警察大队看
押,然后亲身前往罗姆的牢房。
“这是什么意思?”罗姆问,“发生了什么事?”
弗兰克知之不多,也不能给多少保证,他只希望一切能按法律手续进行。罗姆回答说,
他已作好了最坏的打算。“我已将生死置于度外,请您关照我的亲属。她们全都是女人,完
全靠我。”弗兰克将牢门打开时,罗姆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所有的革命”,他说“都吞噬
自己的儿女。”
弗兰克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塞普·狄迪里希便与一个同事前来宣布,他负命前来枪决
一批冲锋队领导人。他拿出一份希特勒曾亲自过目的名单。弗兰克目瞪口呆,说,在任何情
况下这些人都不能处决。狄迪里希说,命令是元首亲口下的。弗兰克说服了他,由他再打电
话向“褐色大厦”请示。他首先与赫斯通话。片刻后,狄迪里希把话筒递给了弗兰克。“希
特勒有话跟你说”。
希特勒一开始便大声疾呼:“你拒绝执行我的命令吗?你是不是同情这些犯罪渣滓?我
要把这些傢伙连根拔掉!”
弗兰克反驳说,连个书面命令也没有,只有6个名字。“名字上的记号是我亲手做的”
,希特勒的话温和了些,“这些先生们是反对帝国的罪人。我是帝国总理。这是有关帝国的
问题,从来都用不着你管。”
在施塔德尔海姆,首批6名受害者被领至院内,每人由两名警察押送,“元首和帝国总
理判处你们死刑”,一个党卫军首领喊道,“现在开始执行。”当上巴伐利亚冲锋队首领奥
古斯特·施奈德胡伯醒悟到监斩官原来是狄迪里希时,他冲口喊道:“塞普,我的朋友,究
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完全是无辜的呀!”狄迪里希板着脸孔,唰地立正说道:“元首判
处你死刑!希特勒万岁!”
第一个人被解至行刑队前。他拒绝将眼睛蒙上。枪声在院内回响。此后两人均对蒙上眼
睛表示蔑视。狄迪里希监斩了几人。当轮到施奈德胡伯时,他只好走开。“我已受够了!”
当希特勒的座车开往机场时,天已黑了。“我已赦免了罗姆”,他对前来送行的冯·埃
普将军保证,“念在他做出的服务份上。”希特勒坐在“容克52”的前部。波尔驾着飞机
朝柏林飞去。一路上,希特勒闷头坐着,一声不吭。
对一般的柏林人来说,从表面上他们看不出有什么可表明,国家正处在动荡中。不错,
城内流言四起;沙洛登伯格·绍塞大街由于布上了警察局的路障和来来往往的军车,也出现
过交通堵塞现象。人们也知道房子里在抓人,但暴行却是在暗中进行的。很少人知道冯·施
莱彻尔将军和夫人已被杀害。也很少人知道格里戈尔·斯特拉赛尔在午餐桌旁被抓,并被关
进盖世太保的监狱中的第16号牢房。在那里,躲在暗中的杀手们从窗外朝里边射击,斯特
拉赛尔则像笼子里的老鼠一样来回躲避,终于被击中受伤。一个杀手走进牢房结果了他。这
样,戈培尔和戈林的敌人便被消灭了,而他们临死时还对元首忠心耿耿。
在柏林,这次清洗的总头目是戈林。当天下午,戈林在宣传部向外国记者作了简单的情
况介绍。“戈林穿着整齐的制服前来”,一个盖世太保官员写道:“他不是走上台的,而是
缓慢地碎步上台的。开始讲话前,为加深印象,他故意作了长时间的停顿。他的身躯稍往前
倾,一手托着下巴,双眼在转动,似乎害怕自己披露的情况。”当他提到施莱彻尔与罗姆—
—斯特拉赛尔的阴谋有关时,有人问,前总理现在的情况如何?“他太傻了,竟敢反抗”。
戈林说话时,脸上泛起一种被一位记录者称之为狼的微笑,“他已经死了。”
当日晚些时候,德国国家新闻局发表了一封元首发给维克多·卢泽的电报,一方面为这
次清洗开脱,另一方面则指派卢泽接替罗姆的职务。电报为冲锋队的新司令及其手下各级领
导列举了十多条“任务”。第一项任务是:“我要求冲锋队司令盲从和绝对遵守纪律。对每
个冲锋队员也必须如此要求。”他也对“乘坐高级轿车或篷式汽车作官方旅行”的行为、大
吃大喝、酗酒和公开闹事进行严厉的谴责。“本人有个特殊希望,希望每位母亲都能将自己
的儿子交给冲锋队,交给党或交给‘希特勒青年团’而不担心自己的儿子在那里会道德败坏
。”因此,冲锋队领导人若行为不轨,他们将被逐出冲锋队,并开除党籍。“我要求我的冲
锋队领导人作人,而不是作荒唐可笑的猩猩。”出自此时此刻的这些话,遭到了大部分外国
观察家的讪笑。但一般的德国人却津津乐道,为元首也与他们一样厌恶冲锋队的无法无天行
为而松了一口气。
他更进一步号召,每个冲锋队领导人“必须对国防军忠诚老实,毫无二心”,以“证明
自己是真正的领袖、朋友和同志。”末了,在颂扬了冲锋队的老战士一番后——“那些曾征
服德国的人们,不是迟迟在1933年或尔后的年月才加入的聪明分子”——他首次提到了
他私人的卫队:“我希望,每个党卫军战士身心都要受到教育,成为受过高度训练的国家社
会主义战士。”
至傍晚,被杀害的人数已达到吓人的程度。施莱彻尔的朋友冯·勃多夫将军被射杀在他
家的前门。勃列斯劳的代警察局长被人用短枪打得血肉横飞;一个党卫军骑兵军官在吸烟室
内被暗杀。巴本新近有争议的演讲之讲稿提笔人僵卧在盖世太保监狱的地牢里——该监狱位
于阿尔布列希特王子大街。在党卫军的监督下,里希特弗尔德兵营也在处决犯人。在这里被
处决的有交通部长、“天主教行动”组织的主席,以及正在度蜜月却被揪了回来的卡尔·恩
斯特。恩斯特的最后一句话是:“希特勒万岁!”
冲锋队处在混乱中。有些单位已作了警戒,发了手枪,还受命去找卖国贼——结果却遭
到党卫军的包围,受到拘押。其他人则在街头遭到希姆莱的手下的毒打,有些被当场枪杀。
有些人榜上有名,或该捕,或该杀,但因有党卫军中友人为之说情而获得了饶恕。对数以万
计觉得自己已为党牺牲了一切的人们来说,这是个恐怖之夜,也是丢掉幻想之夜。
直到晚上10时,希特勒的座机才在坦贝尔霍夫机场着陆。在机场迎接他的人寥寥无几
——只有戈林、希姆莱、弗立普,数名盖世太保官员,以及一名警察。第一个步出座机的是
元首本人,他穿着一件褐衬衣,打着蝴蝶结领带,外穿皮茄克,脚上穿一双军靴。“他没戴
帽子,脸色白,没刮脸,有点发黄,又有点发肿”,一个盖世太保官员回忆说。与众人握手
后,希特勒把戈林和希姆莱拉到一边,仔细地听取了他们的汇报。希姆莱交给他一份名单。
当元首的指头缓缓往下移动时,希姆莱和戈林两人在窃窃私语。3人前往上车时(后边远远
地跟着一名警卫),希特勒透露出,罗姆本人不会被处决。他说,他曾向冯·埃普将军作过
保证。戈林和希姆莱感到难办。如果叛乱头子得到宽恕,那末,一天来的屠杀便被人耻笑了
。车子上路了,3人还争执不下。

(4)
冯·兴登堡总统对处决犯人一事泰然处之。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暴躁地对梅斯纳说:“我
早跟你说过”,“几个月来,我一直让总理把罗姆这个不道德而危险的傢伙关起来。但,很
不幸,他就是不听。看看现在流了多少血吧!”
次日,7月1日,天气冷热宜人。柏林人带着孩子在街头闲逛,似乎这是平常的一个星
期天。对当局简短地宣布处决了五六个卖国贼,以及继续运送党卫军,等等,其意义有多大
,这里很少有人明白。那些赋有接近元首的特权的人们却知道,元首正在经历他暴风雨般的
生涯中最惨痛的危机之一。当天下午,危机达到了高潮,他被迫批准处决罗姆。希特勒宣判
的死刑甚至还打上了爱怜的记号。他指示塞奥多尔·埃克旅长,给罗姆一个自杀的机会。
埃克带着希特勒的口头命令和两名手下人员,来到施塔德尔海姆。此时天色未晚。开始
时,狱长不肯交出罗姆,因为没有手谕。在埃克高声怒喝下,狱长只好就范,令一名狱卒将
3名党卫军带至新楼474号牢房。罗姆光着上身,热得浑身大汗淋漓,没精打彩地坐在铁
床上。
“你把命丢了”,埃克说,“元首又给了你一个去得出正确结论的机会。”他把只装有
一发子弹的手枪往桌上一撂,便离开了牢房。埃克在过道上等待了15分钟光景,仍未听见
枪声,便拔出手枪,与两名副手一起,冲回牢房。“参谋长,作好准备!”埃克喊道。他发
现,他的助手的枪在发抖,便说“镇静,慢慢瞄准。”两声震耳欲聋的枪声在这小小的牢房
里震荡。罗姆倒下去了。“我的元首!”他气喘吁吁地喊“我的元首!”
“你早该想到这点,现在太迟了!”埃克说。此时是下午6时。逻辑上应首先死去的人
却在最后灭亡。罗姆一死,柏林地区——在里希特弗尔德兵营和哥伦比亚大楼(原是个监狱
,后改作党卫军的行刑室)——之死亡名单上有名但仍未被处决者,也准备受死。
由于权势友人和外国人常常驾车缓缓在他家周围出没,巴本尚在人间。星期日那天,多
德大使在门口留下一张名片,上边写着:“希望不久能拜候您。”多德觉得,巴本是个不正
直的懦夫,但又不免喜欢他。他之所以留下名片,“是要对纳粹的暴行表示抗议。”
对正在发生的事情,人们仍知之甚少,当天晚些时候戈林对屠杀一事所作的冗长的解释
,也未达到真正的目的。“清洗将无情地继续下去”,在向全体公民保证全国平静、元首已
完全控制局势后,戈林这样宣布。冲锋队内之无法无天的分子将会被消灭。“人民必须明白
,我们认真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与任何一国发布的大多数公报一样,它是真理与捏
造的大杂烩,给了公众一个去相信他们急于要相信的东西的机会:没有什么值得担忧的,只
是做了一件可恶的但又是必要的工作,其方法又是光明正大的,目的还是为了国家的利益。
公报发表后,紧接着又公布了冯·勃洛姆堡将军给国防军发布的命令,表示完全忠于元
首。尽管对独立于“内围政治斗争”以外的说法诸多反对,它却生动地证明,军队已与阿道
夫·希特勒血肉相连。
即使在勃洛姆堡向公众保证危机已过去,屠杀却一直延续至7月2日清晨。在哥伦比亚
大厦,一个见习军官将队长卡尔·施列耶从牢房中叫了出来。见习军官说:“奉元首令,对
你执行枪决。”施列耶曾目击3位同志被拉去处决,每半小时一人。“像别人那样,到水龙
头下去洗洗脑袋。这样你会新鲜点儿,给人留下个好印象。”施列耶被押下楼梯,上了一辆
小运动车——将被拉至里希特弗尔德处决。正在此时,一辆“麦塞蒂斯”开了过来,里边跳
出一名卫队军官。他拼命在打信号。“停下!停下!他喊道,“不能再有事了!元首已向兴
登堡保证,枪决到此结束。”
此是凌晨4时。在没有审判的情况下被屠杀的约有100人,或200——准确的数字
永无法得知。
星期一,天气炎热。这天在帝国全境内普通的德国人,都在暗自庆幸,那些野蛮的冲锋
队终于被降服了。“谁也不爱罗姆及其暴发户军官”,记者德尔默回忆说,“即那些比凯撒
时代的普鲁士卫队军官更傲慢、更目中无人、更在普通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旧日的饭馆跑
堂、旅店的大班和深山的樵夫。他们骑着崭新的、款式高雅的摩托车,在街头耀武扬威。德
国的小人物对他们,连同他们的摩托车在内,既怕又恨。”铲除了这些流氓的希特勒便成了
他们心目中的英雄。
兴登堡却在深思。冯·施莱彻尔将军及其夫人被惨杀令他深为不安,也使他下令调查。
官方说,他们是拒捕才被杀的。这,他怎么也无法接受。与此同时,他又无法发泄气愤怒,
只得又在纳粹起草的发给希特勒的一封贺电上签字。该电云:
“从呈交本人的多份报告中本人获悉,由于您的果敢行动及您之勇敢的亲身干预,一桩
叛国案已被消灭于萌芽中。您救德国于危难。为此,本人向您表示最深切的谢意和感激。”
有这份支持证书在手,希特勒几乎获得了举国上下的支持。

(5)
清洗虽然在国内获得了批准,在国外却不然。尖锐的文章或社论纷纷出现。国外的攻击
虽然使希特勒畏缩,但其关心的首要问题是,他自己的人中怀疑自己可能受其之风日甚一日
。这些恐慌是人们的交头接耳之音产生出来的:例如,受害者之一是希特勒的宿敌即巴伐利
亚州总督冯·卡尔,是*?酒馆起义时期“自食品言”的三巨头(有人译为“三驾马车”——
译注)之一;音乐评论家威里·施密特是在房内拉大提琴时被捕,后来又被当作当地的冲锋
队首领威廉·施密特杀害的。
这些怀疑的种子虽然幼小,但它加剧了希特勒之不安心情。老友和老同志的被清洗确实
使他恐惧,使他不敢抛头露面。他私下里让现已成为他之心腹的赫斯对被害者的孤儿寡母和
亲属进行抚恤(是后悔使然)。赫斯使出了浑身解数,安慰音乐评论家的寡妇说,她应把丈
夫之死看作是为一伟大事业而献身。他也向她保证,帝国会给她一份养老金。斯特拉塞尔太
太和罗姆的母亲也得到了领养老金的许诺,但后者却断然予以拒绝——她不相信儿子是个同
性恋者(时至今日,他哥哥和嫂子仍断然予以否认)。她不愿要杀害儿子的凶手的一文钱。
希特勒也试图与巴本和好,邀请他参加7月3日举行的内阁紧急会议,好像他从未被扣
押似的。希特勒显得和蔼可亲,请副总理在平日的席位上就座。巴本大怒,说这是完全不可
能的,要求单独与希特勒谈话。两人移至隔壁房间后,巴本把在他屋内抓人、自己的新闻官
被杀一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希特勒。他要求对此事立即进行法定调查,并坚持要立即宣布他
辞职。希特勒予以婉拒。于是,他便立即前往本德勒大街去见他的老友冯·弗立普将军。一
见巴本,参谋总长竟睁大双眼,好像见鬼似的。“你看到了,我还活着”,巴本说,“不过
,该阻止清洗了。”他问,不是你弗立普首先阻止清洗的吗?参谋长腼腆地解释说,“没有
勃洛姆堡或兴登堡的明确命令”,他是无法行动的。前者“严厉地反对干预”,后者又找不
着。
在内阁会议上,冯·勃洛姆堡将军代表军队,对希特勒如此神速地粉碎了叛国分子表示
祝贺。这就给了希特勒一个把他的残酷的行动变为有理的天赐良机。“船上发生叛乱时”,
施维林·冯·克洛西克记得他说过,船长不能等到上岸后才采取法律行动。他必须在起事的
时间和地点采取行动。”
内阁成员(包括司法部长在内,他的一个右派朋友被杀害)没有一个是反对的。接着,
阁僚便着手去做他们被集合起来要做的事:颁布一项法律,宣布6月30日、7月1日和2
日所采取的措施”为合法,是“保卫国家的紧急措施。”
要求辞职的官员并不止巴本一人。巴伐利亚司法部长也主动提出下台。“人们在大洋中
间就弃船吗?”希特勒刻薄地说,“我跟许多人都吵过架,但我得把一切都紧紧结合在一起
。我们是战争中的一支军队。”他辩解说,正义与革命是水火不相容的,“别忘了,每个革
命都有它自己的受害者!”希特勒明白,对于清洗,弗兰克是反感的,但现在已无可挽回了。
“我的死敌太多了。现在,一切都得靠我的权威。”弗兰克说,警方的权力太大,众多
党员又将法律握入自己手心。希特勒回答说:“只有把政治需要交给其它机关,法律和监察
才能为社会提供最佳服务!”
对集中营越来越多一事,希特勒居然也有个答案:“如我与莫斯科一样,有广阔无垠的
西伯利亚,那我就不需要什么集中营……世界上有谁在谈论布尔什维主义的数以百万计的受
害者?世界上的犹太报刊之所以追逐我,是因为我反犹。斯大林先生是他们的心肝宝贝。”
弗兰克把辞呈撕成了碎片。
巴本却没有如此容易说服。他坚持要他的新闻官的残骸——骨灰盒——并在施安贝格公
墓举行适当的葬礼。希姆莱警告说,这可能会招来公众的游行示威,但巴本置之不理。他不
但在葬礼上发表了一起动人的讲话,而且还不断写信猛轰元首,对继续监禁其4名下级人员
提出抗议,并要求对其新闻官之死进行公开调查。希特勒变换手法,装出一副耐心的典型的
样子,劝巴本勿操之过急。他说,在48小时内国会将举行特别会议。听取关于清洗的全面
解释。到那时,他将以元首的身份对发生的一切承担责任,包括“过份热情”时所发生的不
幸事件。
7月13日是星期五,克罗尔剧院周围戒备森严。一位老外交家评论说:“在其它国家
,政府处于水深火热中的情形我见过不少,但是即使在沙皇政府处于最危险的时期,我也未
见过这种情形。”从总理府到讲台的路上,两边都有警察和党卫军重兵警戒,剧院的各个休
息厅都被反复搜查。大小进口处都由头戴钢盔手执大刀的军队把守,礼堂内则安插了众多的
便衣暗探。“美国、法国和俄国大使均拒绝出席——没有人看不出,在缔造政权的人们中,
一个狂暴的、既敌对又恐惧的时期开始了。”
上午8时,脸孔严峻的希特勒走上讲台。他扶住讲台,好像要保持平衡似的。他伸出一
臂,生硬地行了个抬臂礼,接着便以较往常更严厉的声音开讲,似乎在向听众保证,他希特
勒已再次控制了事态。关于清洗,他作了一个冗长而动人的解释。他解释说,清洗之所以必
要,是因为各个集团采取了叛国的行动。他将这些集团称为“破坏分子”和“国家的病态敌
人。”这可谓是在描述早期的他——以及他现在世界政治中所扮演的角色。他以天生的讲故
事者的技巧,描述了事态发展的全过程,一直讲到他如何戏剧性地作出决定,亲手参与平叛
。他的表演,把剧院内的每个人都弄得有如吃了符咒——外国观察家除外。在全国,人们围
在收音机前倾听他的讲话——同样被弄得神魂颠倒。在美国大使馆,曾发誓不再听德国总理
讲话,除公事外不再与他会晤的多德大使(“一看见此人,我就有恐怖的感觉。”)也在听
希特勒的讲话,但不相信他所宣称的只有74名策划者——包括数名文官和党员——在这场
丑闻中丧生。他也不相信处决了3名曾“不知羞耻地虐待过”在押犯人的党卫军之说。最后
一说,显然是要说服巴本,曾屠杀像他的新闻官那样的无辜者的凶手已受到惩罚。这种言归
于好的精神也以菩提议特赦而延伸至那些曾参与反叛、尚未受到惩罚的人们身上。“德国人
民所能得到的珍宝是内部的秩序和国内外的和平。让我们大家都为此承担责任吧。在这一历
史关头,本人准备对过去24小时内发生的一切承担责任。在这24小时中,本人作出了生
气最痛苦的决定;在焦急地考虑如何牢牢地掌握这个世界所赋予我们的最宝贵的东西——日
耳曼人民和日耳曼帝国——的关键时刻,命运再次教育了我!”
仔细挑选过的听众唰地站了起来,热情地向他鼓掌。就在高潮迭起的时刻,这次大会的
主要目的也立时完成了:国会一致通过提案,把屠杀以“保卫国家安全的紧急措施”的名义
合法化了。这样,希特勒便在事后获得了屠杀许可证。连片言只字的反对都没有。立法者将
希特勒奉若神明,使他成为法律的唯一来源。
批准希特勒对冲锋队进行残酷的清洗和杀害冯·施莱彻尔及冯·勃莱多夫两将军的军方
人士并不只国防部长冯·勃洛姆堡一人。军官团对两同志之死竟泰然处之,对希特勒之所为
视而不见,理由是,镇压迫义是对国内和平的保证。“我们对这一事件的结论”,卡尔·邓
尼茨回忆说,“完全受内阁决议的影响。这个决议援引了国家紧急状态条文,从法律上批准
了所采取的一切措施。”
军官们的感情感染了普通的士兵。几天后,部队进行了游行。当希特勒的敞篷车打一队
士兵跟前驶过时,士兵们高声向他欢呼。“这种自发的游行”,法国武官报告说,“在德国
军队中是罕见的。”
敢于开口抗议的军官只有那么一小撮,而他们的领头人又几乎与兴登堡一样年迈。杰出
的军官陆军元帅奥古斯特·冯·玛肯森曾数次打电话给总统,希望他能阻止这场血洗运动。
但他所得到的回答总是说,老头子有病,不能说话。由于屡次受挫,玛肯森便亲身前往希特
勒处,请求他重新建立公众生活的正常秩序。他的话打动了元首,使他好一阵才说出话来:
“可能是像您说的,元帅先生,但我也没法子。我不能走回头路。”
玛肯森决心将真情告诉兴登堡。他协助草拟了一份备忘录,将施莱彻尔和勃莱多夫两将
军被害的经过作了详细的阐述,并要求惩罚肇事凶手。它也敦促总统将勃洛姆堡、戈培尔、
雷伊、牛赖特和另外两名纳粹分子逐出内阁,并将国家权力移交给一看守小组。提名中没有
希特勒,大概是在军事专政下仍继任总理。
这份备忘录的结尾是极富感情的:“您阁下曾三次挽救德国于水火;在达能堡,在战后
,以及在您当选为帝国总统的时刻。阁下,请第四次挽救德国吧!在本备忘录上签字的将军
和高级军官立誓忠于您和祖国,直到最后一息。”玛肯森在总参谋部斡旋,获得了24名将
军和高级军官的签字,其中不少人与兴登堡和施莱彻尔同属一兵团。备忘录的押脚日期是7
月18日,但于20日才抵达诺伊德克。然而,这个勇敢的行动却无济于事。这份备忘录很
可能被他周围的人扣押;倘使他读到了这份备忘录,那他也未能采取任何行动。
看来,德国社会各有影响力的阶层,若不是被吓破了胆,就是被争取了过去;原本是希
特勒个人的灾难,最终却变成了他的某种胜利。清洗一举结束了长起来在折磨他的党的分裂
主义。只此一举,冲锋队便一厥不振。
冲锋队之失便是希姆莱之得。在玛肯森的备忘录抵达诺伊德克的同一天,希特勒将党卫
军晋升为一独立组织,允许它组织武装队伍。这对军方是个沉重打击。军队曾以其荣誉批准
血洗冲锋队,结果却又碰上一个更强大的对手。
党所付出的代价是小的:他丧失了许多最炽烈的党员即冲锋队里的理想主义者。“你必
须明白,我们丧失了一切”,海因·卢克说(海因·卢克后来成了最受希特勒宠爱的奥
托·斯柯茨尼突击队的中尉,颇受信任),“我们睡在厨房里席子上,次日我们三人便以只
值十文钱的方牛肉块作早餐。”在争夺权力过程中,卢克被捕20次,而他的经历并不是异
乎寻常的。“到头来,说明白点儿,我们被出卖了。我们要的是个新社会,但是呢,我们却
突然发现,反动派原来在我们这边。万岁!爱国主义!不再搞什么革命了。6月30日是运
动的合乎逻辑的结果,而运动现在正受到希特勒的破坏。”像卢克那样的人们,他们坚信,
罗姆不过是想把希特勒拉回到革命的老路即社会主义上去罢了。“就是那个希特勒,在自己
的营垒内造出了真正的敌人。就我和我的朋友们而言,作为人的希特勒已经完蛋了。”
另一个年轻的冲锋队领导人,维尔纳·诺曼,也丢掉了幻想,且大为恼怒。他后来虽然
当上了戈培尔的私人秘书,但这一切他是不会忘记的。“罗姆事件”,不久前他说,“对第
三帝国的发展是很重要的,因为这是首次目无法纪的非法行为,是获国防军批准,获全国的
国家机构和法人的批准的。这完全是目无法纪的非法行径,但谁也未站起来说,‘适可而止
,勿再发展’。连教会也不吱声。而这些人都不能说对此事一无所知。谁都知道发生的一切
。我认为,这是结束的开端,此后便无可挽回了。”
于是,在希特勒看来是处于受欢迎的顶峰时,在他自己的营垒内却存在着一条痛苦的深
痕。数以万计的最活跃的纳粹分子将永远忘不了那个耻辱的周末。那些觉得受到希特勒出卖
的冲锋队领导人,宣布了一种地下战争状态。几星期后,他们对党卫军所怀的敌意公开化了
。那是在施特汀的普鲁士霍夫的餐厅里。当时,维克多·卢泽和约20个冲锋队员及3名党
卫军司令在那里喝啤酒。“总有一天”,冲锋队的新司令酒后吐了真言,“6月29日的非
正义的武断行动之仇是要报的。”卢泽公开威胁说,怂恿罗姆的是希姆莱和他的党卫军。
“究竟是谁在埋头干所谓罗姆干过的事情?是冲锋队吗?这些兽行不是冲锋队的杰作,
至少,不是冲锋队单独干的。另一方要坏得多。要我给你姓名吗?我可立刻把姓名拿出来!
”有个党卫军的人想让酒醉的卢泽安静下来,但他却还在说,“我要说,就是明天被开除或
送进集中营,我也要说!”

(6)
一月前,早在他之失败的意大利之行期间,元首曾向墨索里尼保证尊重奥地利的独立。
这是个相当大的让步。因为将他自己的家乡“联合”进德国以建立大德国是他的最重要目标
之一。尽管他作这这个许诺,他自己的党卫军并未停止向奥地利的纳粹提供金钱和道义援助
。奥地利纳粹分子搞的是恐怖活动,用德国炸药炸毁铁路和电站,用德国的武器谋杀恩格尔
伯特·陶尔斐斯总理的支持者。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个子矮小的陶尔斐斯却是个民族主义者
,又是个独裁的反动派。他用终止议会政府的手段反击纳粹主义和社会主义。当年早些时候
,陶尔斐斯镇压了左派的起义,对占领一家地产发展公司大楼的社会主义者进行炮击,直至
他们投降。那时以来,他便集中精力消灭当地的纳粹。由于墨索里尼曾保证遏制希特勒,不
让他进行报复,陶尔斐斯对纳粹的镇压便火上加油。
在罗姆事件后,传说纷纭。奥地利的纳粹也许就是在传说的鼓舞下采取直接行动的。更
有可能的是,这是希特勒批准的,虽然没有证据予以证明。不管如何,他们突然于6月25
日发动起义,其代号是“夏天节日行动”。中午时分,150名身穿奥军军服的纳粹突击队
冲进位于巴尔豪斯广场的总理府,企图逮捕陶尔斐斯及其诸顾问。但由于走漏了风声,内阁
成员除两人外全部脱逃,但勇敢的陶尔斐斯却留了下来。他喉咙中弹,子弹是在6英寸距离
外射出的。正当他躺在血泊中无人理睬时,其他叛乱分子则在电台广播了他已辞职的谎言。
起义的消息传到柏林后,受到了军官们的欢迎。德国新闻局草拟了一份声明,声明大意
说,人民正义凛然地进行了起义。“不可避免的事件发生了。身在奥地利的德国人民揭竿而
起,反对他们的压迫者、监禁者和行刑者。”当时正在白莱特参加瓦格纳庆典的希特勒,听
到消息后,初则假装无动于衷,后来,到下午,他则担心起义可能会带来的反响。墨索里尼
是否会怀疑他自食品言,并动用品优势兵力?(事实是,墨索里尼怒不可遏。这不但是因为
希特勒自食品言,而且还有私人的原因:陶尔斐斯夫人和她的孩子们正在他家里作客,陶尔
斐斯性命垂危的噩耗要由他转告她)。当晚,希特勒与瓦格纳的家属出现在他的包厢里,观
看《莱茵河之金》的演出。但他是否看得开心,这还是值得怀疑的,因为躲在客厅里听电话
的绍勃和布鲁克纳老在他耳朵旁传达公报的内容,有份公报使他不安:墨索里尼已下令在边
境上集结步兵和飞机,以执行其援助奥地利的许诺。当大幕徐徐落下时,事态已经明朗:维
也纳起义正趋于失败。希特勒回到瓦格纳家中时,年轻的弗里德林发现他“坐立不安”,说
话也有点儿前言不对后语。他的主要目的似乎是要赶往附近的演员餐馆,与名人混在一起,
创造这样一种印象:奥地利纳粹之失败与他完全无关。
当晚晚些时候,柏林传来消息说,陶尔斐斯总理已于下午6时逝世,但叛乱已被迫息。
希特勒连忙打电话至威廉大街,向国务秘书勃劳询问详情。勃劳回答说,德国驻奥地利代表
里特公使正在谈判,要求将被捕的凶手安全地运到德国边境时,希特勒喊道,里特为何充当
调停者的角色,此事与他毫不相干。晚11时,元首再次打电话给勃劳,进一步了解被逮捕
的起义者的情况。“帝国总理”,勃劳在官方的备忘录中写道,“回答说,可将被驱逐出境
的密谋者看管起来,然后再转至某个集中营。”
希特勒走投无路,只好求助巴本(不久前因在他家里抓人而使他蒙受耻辱),请他撤换
里特。巴本不同意,但希特勒坚持己见,还用爱国主义的名义向他祈求。巴本至少也可面谈
此事嘛。为何就不能乘坐元首的专机飞往白莱特呢?巴本抗不过元首的一再坚持,于次日上
午与他的儿子一起从坦贝尔霍夫机场起飞。南飞途中,巴本心烦意乱。这么多人,希特勒为
何单单找他?是因为他曾反对奥地利地下纳粹的恐怖活动呢,还是因为陶尔斐斯与他是私交
?抵达后,巴本发现元首“烦躁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不断谴责奥地利纳粹党的愚蠢和鲁莽
,竟把他牵扯进如此可拍的局势里。”开始,希特勒拒绝了巴本的接受条件:解除他派的人
任奥地利纳粹党指导员的职务。但是,当巴本提出,“他和我”之间作出选择时,希特勒让
步了。巴本接受了这个职务。
在客厅里,他碰上了一位老友,赫加了玛·莎希特——他是帝国银行行长,是下一个要
会见元首者。他也得到了一项重要职务——出任经济事务部部长。莎希特对帝国之进程大为
不满,尤其是对新近清洗的扩大化。但与巴本一样,他说服了自己——他后来写道——他应
接受此职,以助帝国一臂之力。“只存在一种由里往外工作的可能性,利用政府的每项活动
,与这种制度的过分之处作斗争,使它的政策走上正常的轨道。”与巴本一样,他宣布他是
暂时任职。他的条件是用提问的形式表达出来的:“在我上任以前,我想知道您想叫我怎样
处理犹太人的问题?”
“在经济事务方面”,善于看风驶舵的希特勒说,“犹太人可像历来那样干下去。”
在外交方面有了巴本的帮助,在加速军备方面又有莎希特这个高手,希特勒便觉得可以
安然度过由于陶尔斐斯被杀害所带来的国外批评这个难关了。攻击得最厉害的是墨索里尼。
他不仅致电奥地利副总理恩斯特·卢迪格·冯·施塔赫姆堡,说意大利将为奥地利的独立而
战斗,还亲身前往维也纳去当面表达这种感情。“这个杀人犯和鸡奸者的国家若是蹂躏了欧
洲,那末,整个欧洲的文明也就完了”,他对施塔赫姆堡说。接着,他又攻击希特勒唆使维
也纳叛乱。据施塔赫姆堡说,他激动得连眼珠子都在转动。“希特勒是谋杀陶尔斐斯的元凶
。希特勒是罪人,应为此事负责。”他称希特勒是个“恐怖的性堕落者,是个危险的笨蛋”
;说纳粹主义是“老日耳曼部落在原始森林里与罗马的拉丁文明作斗争的革命。”纳粹主义
根本无法与法西斯主义相比。“当然,外表上有相似之处。两者都是专制,都是集体主义的
、社会主义的。两个制度都反对自由主义。但是,法西斯主义政权在意大利人民的伟大的文
化传统中却是根深蒂固的。法西斯主义承认个人权利,承认宗教和家庭。另方面,国家社会
主义却是残暴的野蛮主义。与野蛮人群相同,它不给个人以权利,酋长主宰他的人民的生死
。它所能产生的不外乎是烧杀抢掠和讹诈。”他喊起来了,“希特勒6月30日向世界表演
的可怕可憎的一幕,是世界上哪一个国家都不能容忍的。只有准备杀人的这些原始的德国人
才能容忍这种事情!”他继而说,陶尔斐斯之被杀害,也许会有些好处。各列强或许能认识
到德国危险,从而组织反希特勒大同盟。他说,联合阵线是唯一答案。“希特勒将会武装德
国并发动战争——也许就在二三年内。我单独对付不了他。我们得做些事情,且得赶快做。”
墨索里尼对希特勒和德国之反感竟到了这个程度,以致在公开场合他也表露出来。“三
千年来的历史,使我们能够以至高无上的特权去看待阿尔卑斯山那边的某些教条。这些教条
是凯撒、维吉尔和奥古斯都在罗马繁荣昌盛时*?还是完全文盲的人民的后代教给他们的”,
在第五届地中海国际博览会开幕时,他站在一辆坦克上面宣布。他私下说的带有污辱性的词
句,例如描写德国人时用的“鸡奸者”“谋杀凶手”等,也开始见诸意大利报刊。
清洗带来的震惊,接着又如此迅速地出现了陶尔斐斯被杀害的事件,在兴登堡身上产生
了明显的效果,他的健康迅速恶化,他已是卧床不起了。他的床是简单的铁床,但他拒绝睡
一副较舒适的床,理由是,他历来是睡行军床的。虽然觉得冷,他也不愿买一件长袍。军人
是不穿长袍的,他嘟囔说。他没有钱买这些东西,而且又是个快死的人了。
当元首得悉兴登堡的健康迅速恶化时,他还在白莱特。他于8月1日期至诺伊德克。同
行人很少,内中包括两名公共关系专家。一行人受到冷遇。奥斯卡·冯·兴登堡将元首领至
总统的卧室。“父亲”,他说,“帝国总理来了。”躺在床上的兴登堡,双目紧闭,没有反
应。奥斯卡又将前话重复了一遍。元帅连眼也不睁,说:“你怎么早不来?”
“总统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小声问奥斯卡。
“帝国总理直到现在才抽得开身”,奥斯卡对父亲说。兴登堡只喃喃说:“啊,我明白
了。”在沉默片刻后,奥斯卡说:“父亲,帝国总理希特勒有一两件事想与您磋商。”
这次,老头子突然睁开眼睛,瞪着希特勒,然后又双眼紧闭,一声不吭。也许总统原以
为是他的帝国总理,他的——巴本。
希特勒打房里出来时,“双唇紧闭”,不愿与人谈论所见之情形。当晚,一行人在芬肯
斯坦庄园歇宿——那是拿破仑与瓦鲁斯卡伯爵夫人柔情蜜意的地方。主人建议希特勒睡“小
下士”的床,但他断然拒绝了这个荣誉。
次日,即使兴登堡尚在人间,希特勒内阁也通过法令,将总统办公室与总理办公室合并
。大家投票一致赞成;巴本缺席,名是委托别人代签的。这一措施于兴登堡逝世之日期生效
——其实只在几分种后。老头子死时嘴皮上挂着的话是:“我的凯撒……我的祖国!”他就
死在铁床上,双手捧着《圣经》。
谢谢这次合法政变,希特勒现在戴了两个头衔:元首和帝国总理。这意味着,他也是三
军的最高统帅。他的第一个行动是把冯·勃洛姆堡将军和三军的总司令召来。“我们到了他
的书房”,海军上将埃里希·拉埃德后来作证说,“希特勒叫我们到他的办公桌旁,说不用
客气,也不必做作。我们是在那里宣誓的,他以三军最高总司令和国家元首的身份读一句誓
词,我们跟一句。”
四人读的誓词是:“我在上帝面前宣誓,我将无条件地服从帝国元首和武装力量最高总
司令阿道夫·希特勒及帝国的人民。我以勇敢的军人身份,保证誓死遵守誓言。”
这是史无前例的。从前的誓词只要求服从宪法和总统。这个对某人指名道姓作的誓言,
在元首与每个海陆空士兵之间建立了私人的联系。然而,却没有哪位军官曾提过一星半点的
反对意见,或对此举世无双的措词提出过疑问。在这天结束前,三军将士人人皆进行了同样
的、忠于个人的宣誓。
兴登堡葬礼之第一阶段于8月6日在克罗尔剧院举行。人们抬着兴登堡的灵柩,从穿着
灰色、褐色和黑色服装的冲锋队和党卫军的队伍前走过。这些意见分岐的队伍,也在忠于元
首的类似的誓言下团结起来了。葬礼上奏的音乐是哥德达马隆的殡葬进行曲——这是颇有象
征性的。
次日中午,兴登堡入土了,地点不是在兴登堡生前所期望的诺伊德克,由于希特勒一再
坚持,在元帅取得最大胜利的达能堡。兴登堡的遗体被放置在灵台上,置于战斗纪念碑的正
中——这是个庞大的建筑物,上有8座四方塔楼,高达60英尺,每座塔楼上均有一把火炬
。这不禁使弗朗斯瓦·本塞大使想起了条顿武士建造的城堡。
希特勒迈步上前去迎灵。及至到了讲演台上,希特勒才发现,他的一名副官把讲稿弄错
了。于是,便出现了狼狈不堪的停顿场面。为何会停顿,欧洲各地的无线电听众肯定是百思
不得其解的。但希特勒很快便镇定下来,即席发表了一篇讲话。这篇讲话是记者罗茨纳听他
讲过的最简短的讲话之一。希特勒在讲话的末尾全面称颂了兴登堡在军事上和政治上取得的
成就。他的措词可说是瓦格纳追随者的英雄,而不是与路德教正统派的身份相吻合的:“现
在,让您进入英灵殿!”
葬礼结束后,希特勒吻了兴登堡的女儿们的手。在威严的葬礼——如果不是机会主义的
话——感召下,冯·勃洛姆堡将军冲动地建议,此后三军将士在与他说话时,不要像通常那
样称“希特勒先生”,而称“我的元首”。希特勒接受了这一建议,返身回了柏林。在柏林
,为进一步巩固其权力,他打电话给巴本,询问老头子是否留有政治遗言。巴本说,他会问
问小兴登堡。希特勒说:“若能尽速将此文件保证交到我手中,我将感激不尽。”巴本立刻
派一名贴身秘书前往诺伊德克。他带了两封封好的信回来。巴本立刻将信转呈给元首。巴本
看得出,希特勒对信的内容是很不高兴的。希特勒冷冷地说:“这两封信是已故总统写给我
私人的。是否发表,何时发表我以后再定。”谣言于是四起,说希特勒有意扣押这份遗言。
由于在外国记者中闹得满城风雨,汉夫施坦格尔不得不在喝茶时提出这个问题。“告诉
你的外国朋友,请耐心等待到我们将它正式发表吧”,希特勒反驳说,“那帮谎言家怎么想
,我不在乎。”
8月15日,这份遗言终于发表了。它赞扬了希特勒及其政府所取得的成就,还强调了
军队作为新政权的“象征和坚定的支持者”的重要性。首都有人在议论,这份文件是经兴登
堡回忆录的编辑篡改过的,说奥斯卡·冯·兴登堡及他父亲的顾问梅斯纳在这一起其中是串
通一起的。后来,奥斯卡在电台向全国发表讲话,发誓说,他父亲历来是支持希特勒的——
这反而使谣言听来有点可信。这虽是个讽刺,但奥斯卡却没有撒谎。尽管兴登堡对希特勒政
权的某些方面反感,他却把希特勒看成是自己的继位人。
奥斯卡的讲话是大可不必的,因为此时的希特勒业已得到了德国各社会阶层的强大的支
持。连“德国犹太人全国协会”也发表文告支持他。这样,到了8月19日,几乎90%的
德国人都自由地投票赞成阿道夫·希特勒成为兴登堡的继位人。他们这样做,也是批准他的
纲领和领导,将他朝独裁方向推进一步。


第十三章 意志的凯旋

1934—1935
(1)
在公民投票取胜后,正值夏末,希特勒隐身于贝希特斯加登稍作休息。在他心爱的上萨
尔茨堡,他常外出散步,一外出就是几小时。他并常与人谈话——这是喜欢的消遣方式之一
。但与此同时,他也为即将在纽伦堡举行的党的生日代表大会作准备,因为这次大会可能会
被对罗姆事件的清洗的痛苦记忆所破坏。为了阻止这一情况,他决心不再采取通常的做法即
威胁、许诺加和解。国家仍动荡不安,而像史本格勒那样勉强同意国家社会主义的知识分子
,现在又成了敌人。
希特勒担心的另一个问题是,外国记者又急于拿到材料、并可能运用这些材料去谴责或
挖苦他的政权。多洛绥·汤普逊已在《哈普市场报》上发表了一起文章。“这不是一场革命
”,据说,一位前来观看在奥贝拉姆默演出的受难剧(这是一出谴责犹太人应对耶稣之死负
责的戏。)〔*到1975年戏文才得以修孜,责任才移到失败的罪恶天使柳西胡身上,
(柳西胡Lucieer,又译为撒旦,〈Satan〉恶魔之意——译注)〕的美国来
访者曾一再对他说过,“而是复活,他们认为希特勒就是上帝。信不信由你,反正看受难戏
时有位德国妇女坐在我身旁,当他们把十字架上的耶稣竖起来时,她说,‘那就是他。那就
是我们的元首,我们的希特勒!’当他们向犹太布施30块银币时,她说,‘那就是罗姆,
领袖就是他出卖的。’”汤普逊的说法,与多德大使8月23日在日记中描写这出戏的情况
的记载几乎一模一样:“当耶稣在愤怒的犹太法庭上受审时,一位衣着考究、面目严肃的德
国人对我说:‘EsistunserHitler’(他是我们的希特勒)。”坐在大
厅另一边的我的远亲伊达·霍尔纳在散场时和我说过,“当犹大收起那30块银币时,邻近
有位妇女说,‘这就是罗姆’。我怀疑,在德国观众中,至少也有一半人认为,希特勒是德
国的弥赛亚。”
在众多勉强留在党内的冲锋队员中,看法却完全相反。他们认为,希特勒更像犹大,而
不是弥赛亚。在与希特勒讨论行将到来的党的生日时,罗姆生前的部下梅克斯·朱特纳不禁
大大夸奖其已故的首脑。希特勒大怒:“你为什么旧话重提?”他喊道,“这件事就算完了
。罗姆已被判决。”朱特纳猛吃一惊,反驳说,如果罗姆品格不好,元首是不会挑选他当参
谋长的。希特勒摇身一变,拍着朱特纳的肩膀说:“你说得对,但整个过程你是不可能知道
的。罗姆和施莱彻尔企图造我的反,我不能不镇压。我原要让法庭将这些事情调查一下,但
事态的发展使我没有办法,而许多冲锋队的领导人又是在未征求我的同意下被枪决的。全世
界都在宣传此事。我负完全责任。”
希特勒挑选了年轻的埃尔伯特·施佩尔(AlbestSpeer)去充当他要在纽伦
堡举行的壮观表演的舞台监督。这次表演显然是要巩固其之所得,并使党重新团结起来。施
佩尔把卓别林体育场的临时看台全部拆毁,在帕加门神坛的启示下,立起了一个长1300
英尺,高80英尺的石台,体育场上方安上了一个翅展达100英尺的雄鹰,四周则插满了
卍字旗,还有,每隔40英尺便安放一架射程达25000英尺的探照灯,共130架。戈
林不愿出借这些探照灯,因为这些是战略储备用灯。但希特勒却支持施佩尔。“如果为这样
一件事便动用如此大量的探照灯”,他解释说,“别的国家会认为我们多得不得了。”
他的想象力超过了现时的宣传。他计划作一永恒的记载并将之出口,请了著名女演员兼
导演里妮·莱芬斯达尔拍一部纪念性的影片。他很欣赏她的作品,尤其是《蓝色的光》。他
向她保证,如她能拍一部纪念1934年党的生日、长度与一部故事片相同的影片,他将给
予最充分的合作。她虽然很反感,却只好屈服。但一旦离开他的面,她便说自己拍不了纪录
片。她把这一导演任务交给了她的合作者,自己则跑到西班牙拍片去了。待她回来时,离纽
伦堡大会只还有两星期。赫斯的信在等她:元首发现她,将这一任务交给别人时大吃一惊并
要立刻见她。
希特勒并没有生气,只用好言劝解。“你只需花去生命中的6天时间”,他说。她反驳
说,若加上剪接,那就是6个月。希特勒听后说,“噢,但你还这样年轻呀!”她坚持不干
,说拍这样的影片她是最不合适的。“我不是党员,连冲锋队和党卫军都分不清。”
“这正是我要你拍的原因”,希特勒说,“那会给人们以崭新的看法。”她接受了这一
艰巨任务。同时,为了给这一6天的计划带来额外的兴趣,她设计了各种各样的镜头:她动
用了飞机、吊车、旱冰鞋,还在最高的旗杆上安装了一个小型的升降平台。大会开幕前一星
期,她带了一个120人的摄制组(其中有16名摄影师)来到纽伦堡。她得到了希特勒答
应给的一切帮助。连城内的救火设备和其它公共设施也交给了她。
大会的参加者开始像洪水般涌向纽伦堡。他们是早在数月前就精心挑选出来的。每人都
有一个号码,一辆指定的卡车,一个指定的车座,在纽伦堡附近的大帐篷城里还有一张指定
的床位。到9月4日大会正式开幕时,数以万计的党员已排练完毕。那天晚上,元首在旧市
政厅致简短的欢迎词后,汉夫施坦格尔发表了冗长的讲话,敦促外国报刊“只报道在德国发
生的事情,而不要加以解释”。之后,希特勒下榻的旅馆“德意志旅馆”被最少有1万名党
员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一再有节奏地高喊“我们要元首!”,直到希特勒出现在阳台上。他
们的狂热的脸孔,使L·希拉(当时在《环球报》工作)不禁想起了路易西安纳州“神圣的
漫步者”脸上的疯狂的表情。
翌晨,希特勒出现在卢波尔德竞技场上。他更像是受人们崇敬的目标,而不是演讲者。
他急剧地走了进来,后边跟着戈林、戈培尔、赫斯、希姆莱和数名副官。乐队奏起了《巴登
维勒进行曲》。待动人的《埃格蒙前奏曲》奏毕,赫斯走到台前,缓缓地读了1923年起
义中牺牲的烈士的名单。对3万名听众说来——外国记者却不然——这是个动人的经历。最
重要的话是出自地方长官瓦格纳之口——他宣读了一份希特勒的公报。因瓦格纳的声音酷似
希特勒的声音,致使一些收听广播的记者真以为是他。“尔后1000年内的德国生活方式
肯定已决定了”,瓦格纳读道,“对我们说来,动荡的19世纪业已结束。在今后1000
年内,德国不会再发生革命。”
崇拜者几乎不间断地发出的欢呼,令希特勒如醉如痴,但他仍受焦虑的折磨。前来欢度
节日的冲锋队员,许多人是带着悔恨和觉醒前来的。一想到可能发生尴尬甚至危险的场面,
他就觉得紧张,有时连自己也悔恨起来。一次,在党的官员常常光顾的饭馆里进餐时,他突
然转问汉斯·弗兰克。“6月30日你在慕尼黑迟迟不动手,使我很恼火!”他喊道。当弗
兰克再次要求辞职时,他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用不了几个星期,州法这个笑话就会结
束。”帝国,将发号施令,巴伐利亚州和其它各州都得服从,他说。在一阵令人周身不适的
沉默后,他走了出去。
由于大会越来越激动人心,希特勒重又恢复了兴高采烈的心情。这在7日晚表现得特别
明显。是晚,20万忠实的党员打着20多万幅旗帜,把卓别林体育场挤得满满的。他们的
队伍之整齐有如军队。施培尔的130架探照灯,其效果比想像的更令人惊心动魄。“体育
场被照得如同白昼,看来像个由闪闪发光的巨大的白柱围成的大厅”,施培尔回忆说,“在
威武雄壮的光墙上,偶尔也有丝丝浮云飘过,像是半透明的秋牡丹在海上漂泊。”在可怕的
寂静中,希特勒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响彻全场,产生了可怖的效果。“我们是强大的,将会更
加强大!”他说。这既是许诺又是威胁。
里妮·莱芬斯达尔及其摄影师们从10多个角度把这一情景拍摄下来,在拍摄过程中,
那些爱管闲事的褐衣党徒,在戈培尔的唆使下,瞒着元首,对她进行干扰。他们不断骚扰摄
影师,把他们从最有利的角度推开,甚至拆除了几个摄影站。
希特勒本人也受到了威胁,因为冲锋队有可能作出反应。两天后,50000名冲锋队
员在体育场内集合;希特勒对此是有所防备的。“体育场内气氛相当紧张”,希拉回忆道,
“我注意到,元首自己的党卫军卫队也大规模集结在元首跟前,把他和冲锋队分开。”他暗
想,在如此多的人中不知是否会有人在元首的“胡萝卜加棍棒”的讲话中拔出手枪来。在讲
话中,元首赦免了所有与罗姆阴谋有关的冲锋队员。
大会在未发生任何意外事件下结束了。这就保证了次日(9日10日)最后一个节目的
成功。这天被定为建军节,为此,用最新式武器装备起来的机动部队,在巨大的草坪上作了
完美的表演。自战后以来,在德国,这还是首次向公众显示武装力量。看到这场现实的作战
演习,30万名观众几乎到了欣喜若狂的地步。希拉在日记中写道,尚武精神并不是霍亨佐
仑家族的产物。“它是深种于所有德国人头脑中的东西。今天,他们的表演活像是孩子们在
玩马口铁做的玩具兵似的。”
希特勒也像群众一样沉醉在欢乐中。在他结束最后的讲演后,群众的欢呼声响彻云霄,
长时间静不下来。赫斯的声音终于被听见了:他代表纳粹党向元首告别。“党就是希特勒”
,他说,“希特勒就是德国,德国就是希特勒。向希特勒欢呼!欢呼胜利!欢呼胜利!欢呼
希特勒胜利!”疯狂的人群有节奏地“欢呼胜利!”此情此景实在令人兴高采烈,令人欢欣
鼓舞,令人热血沸腾。但对那些未受希特勒感染的人们说来,这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野兽的咆
吼,是发自山洞里的尖声怪叫。
元首与军队的婚礼的最佳象征莫过于此了,而他也决定向高级将领们作出和解的姿态。
当晚,在他下榻的旅馆前举行了壮观的军队游行后,他邀请他们共进晚餐。“我知道,你们
指责我们党内存在着不少错误的东西”,据当时在逐字逐句记录的冯·维希将军的记录,希
特勒当时说,“我承认,你们是百分之百正确的。但你们也要记住,在斗争的时刻,知识阶
层抛弃了我,所以,与我一起工作的,大都是些质量不高的人员。我一直在努力纠正这个缺
点。但是,如同新武装力量里军官团的建设需要花几年时间一样,党要建立起一个好的领导
集团则需要更长的时间。”他的话是有效果的,因为,据维希记载,“他懂得如何用其高超
的技巧,使他的讲话适合听众的需要。”
后来,希特勒参观了兵营。在那里,这位老下士与士兵们打得火热,又说笑话又回忆当
年。回旅馆后,他轻松愉快,在与心腹们一起吃夜宵时,详细地讲述了与士兵们团聚的情况
。一周来的劳累以此作为尾声,这是最合适不过了。
两天后,总统府举行招待会,欢迎希特勒。他神采飞扬。那些一直在躲避他的外交官员
们,不得不向新总统表示正式的祝贺。多德大使从未见他“如此高兴过,他一一向各国代表
致意。”尽管出现过某些令人不快之事,尽管他也有过焦虑的时刻,他还是完成了他原计在
纽伦堡要做的一切。党重新团结起来了,人民和军队站到了他的一边。
尽管有戈培尔的干扰,党的纪念碑也未受到破坏。里妮·莱芬斯达尔及其摄影师们拍摄
了数以万计英尺的不平凡的材料。影片在剪辑期间,抗议像洪水一样朝她劈头盖脑打来。提
抗议者都是那些未上镜头的党的官员和抱怨宣传不够的人们。她拒绝作出修改,希特勒则提
议搞个妥协:想法把满腹牢骚的领导人的照片加进影片中。这是对莱芬斯达尔的艺术原则的
冒犯;她拒绝了。希特勒也同样强硬地坚持己见。据她自己说,她当时一边跺脚一边喊:“
我不干!”“你忘了你是在向谁说话?”他回答说。然而,她的信念是如此坚定,而希特勒
又如此欣赏她的天才。结果,影片出来后,未作任何改动。她将影拼命名为《意志的凯旋》
,因为她再没有更好的片名。在首映式上,党的官员们对她很是冷漠,但是,就连她的最凶
恶的批评家戈培尔也明白,影片取得了卓越的成功。它的手法,比任何其它宣传元首和国家
社会主义的影片都远为有力。它获得了当年为最佳影片而设的“五一文化成就奖”。
该片也被一致认为是最重要的纪录片。后来,1937年在巴黎举行的“世界影片展览
”会上,它以其艺术性而不是内容获得了一枚金质奖章。

(2)
街头巷议出现了,说里妮·莱芬斯达尔是希特勒的情妇。这个攻击,与其它攻击一样,
如说他与一些著名女演员诸如奥尔加·特歇绍娃、里尔·达戈维尔和波拉·纳格里睡觉一样
,都是缺乏根据的。希特勒在这些娇艳的女人身上寻找的并不是性行为,而是他的被压抑的
波希米亚天生所追求的刺激。
里德斯德尔勋爵的女儿尤妮狄·密福特刚从英国来到。她在慕尼黑学艺术,刚好碰上了
新德国的激动时刻。从希特勒吻她的手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了国家社会主义的全心全意的鼓
吹者。她是个生性快活、放荡不羁、满头金发的姑娘,有时会说出最粗鲁、最令人惊奇的话
来。她对生活的创见,以及活泼的幽默感(她的5个姐妹也一样)对希特勒说来,都是个崭
新的、清鲜悦人的经历。她常在希特勒左右。于是谣言不久后又四起——与其它谣言一样缺
乏根据——说她是他的情妇。
希特勒权力上升后,他发现越来越多的女人急于与他为伍。也许是因为他的兴趣越来越
广泛,致使他的老关系贝希斯坦太太打翻了她的醋瓶。她公开批其他,对他的某些改革进行
斥责。据弗里德林·瓦格纳说,一般说来,她总是先问元首是否疯了,然后破口大骂,令他
无法招架。“在凶恶的骂声中,希特勒像行为失检的小学生一样,羞愧地站立着。”
希特勒眼界的不断开阔,使爱娃·勃劳恩尤其悲愁。在他上台后几天,他给了她一个婚
戒、一个耳环和一只镶宝石镯子,作为她21岁生日的礼物。但这并不表明他有意与他的情
妇结婚。比诸先前,她更少与他见面了。他偶尔也会从柏林给她打来电话——一般是从公共
电话间打来。为了不使她父母得知她与元首的关系密切到何种程度,她说服了父母,在她寝
室内装了一架自用电话。只要他到慕尼黑,他就会叫她到他寓所。但在贝希特斯加登,她一
般都住旅馆,目的是抛头露面。
到了1934年秋,她常闷闷不乐,且时间很长。希特勒与她结婚的希望已成泡影。他
告诉她,作为第三帝国的首脑,他必须把自己奉献给国家,而不能有家庭的累赘。事实上,
他像教皇。他对魏德曼上尉说的借口更是直言不讳。一天晚上,他说,是的,他也向往家庭
生活,但是,他一旦结婚,他便会失去许多女人的选票。“于是”,他说,“我便在慕尼黑
找3个姑娘,供我左右。”希特勒向他的秘书克里斯达·施洛德透露得更彻底。“爱娃非常
好”,他说,“但是在我的生命中,只有吉莉才能真正激起我的情欲。我永远不想与爱娃结
婚。唯一能使我将我的生命与她联结在一起的女人是吉莉。”
希特勒与他英国的嫂子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难堪。他的同父异母的哥哥阿洛伊斯的前妻
布里吉德·希特勒,因为经济极端困难,想再次求助其大名鼎鼎的亲属。她带着儿子威
廉·帕特里克返回德国,找到了希特勒,希望他“能给她一点钱,以使她安静”。希特勒把
母子二人请到贝希特斯加登。
但是,到那里后,帕特里克大吃一惊(多年后他对战略情报处说),因为他们被元首的
姐姐安吉拉“大骂一场”,再次说希特勒“连他的舅舅都不是”(*威廉·帕特里克与其母
最终移居美国,二次大战期间在美国海军中服役。他现住纽约郊区,已改名换姓,生有一子
叫阿道夫)。
与此同时,希特勒把许多时间花在外交政策上。因为在外交领域内能否取得成功主要靠
实力,希特勒便力求一夜之间重新武装帝国。在日内瓦举行的裁军谈判的烟幕后,他迅速地
建立起了德国各级的武装力量。在纽伦堡举行的军事演习中,群众的反应令他受到鼓舞。他
于是便在三星期后密令将只有10万人的陆军扩充两倍。密令发出当天便有7万人入伍。国
防预算增至6.54亿马克。
即使有严格的保密措施,突然增设9个兵团司令部、14个步兵师和7个机械化营,也
不能不引起谣传,说这是违反凡尔赛条约的。这些谣传,加上英德关系的恶化,实在使希特
勒关切。另外,由于德国的军事扩充,很明显,英法两国的军事团结更加紧密了。另一方面
,有证据表明,英国并不准备冒大的风险。“没有一个国家,特别是英国”,英国外交大臣
的私人秘书于那年秋对冯·俾斯麦亲王奥托透露说,“愿意为别国的利益出国打仗的。”因
为希特勒无意染指大英帝国,而他的全部外交政策又是建立在英国的容忍(不是友谊)的基
础上,他便直截了当地重新获得他们的同情。
12月19日举行的正式晚会就是取宠的一个步骤。在25名来宾中,4名是英国人—
—英德联谊会一著名成员,罗德米尔勋爵及其公子,罗德米尔办的最有影响的报纸《每日邮
报》的编辑华尔德·普赖斯。为这一晚会,希特勒特地穿一身晚礼服,而不是党的制服。当
客人就座开始吃简单的饭菜(烤鸡)时,他说:“从兰茨贝格出狱至今天已是10年了。”
他告诉人们,狱中的几乎全体雇员,包括典狱长在内,都变成了国家社会主义者。“巴伐利
亚政府大怒,把大部分雇员送进警察学校以示惩罚。但不到半年,那地方便成了吸收国社党
党员的中心。他们没法子,只好将它关闭。”
晚餐后,希特勒将不抽烟的客人请到另一房间。罗德米尔勋爵和里宾特洛甫及几位女宾
一起,与希特勒出去。在此之前,半犹太血统的斯特芬妮·冯·霍亨洛赫公爵夫人已将他介
绍给了这位报纸大王。希特勒之所以会吸引罗德米尔,是因为他们同样仇恨布尔什维主义。
几星期后,当萨尔选区(在天主教的敦促下)百分之九十选民投票赞成与德国联合时,《每
日邮报》大声喝彩欢呼。1935年1月下旬,希特勒又接见了两位更加友好的英国人士:
赫特伍德的艾仑勋爵,他带来了英国首相拉姆赛·麦克唐纳的问候信;另一位罗提安勋爵对
希特勒和平愿望的印象如此深刻,使他情不自禁向外相约翰·西蒙爵士做说服工作,证明元
首是真诚的。
萨尔和平地回归德国,连法国也如释重负,正式向德国提交一共同建议,以解决包括军
备平等和东方罗加诺等问题。(*10年前在罗加诺签订的协定的主体是一份公约。公约规
定,签字国互相保证尊重德国、法国和比利时的疆界——包括非军事区的莱茵兰在内)。希
特勒于2月14日谨慎地回答说,他欢迎军备谈判,但要待德国与英国初步讨论后再与法国
进行总的谈判是不是会妥当些?
约翰·西蒙爵士同意于3月初前来柏林。他之来访的前景曾在柏林的外国人士中产生乐
观的气氛,但在3月5日的日记中希拉写道:“西蒙原定于后天来此与德国人谈判,但是今
晨牛赖特告诉英国人说,希特勒着了凉,要求西蒙推迟*?德国之行。今日下午在威廉大街略
作调查发现,这是‘外交着凉’。”原来,英国曾发表白皮书,公开谴责德国加速军备。
这便惹了元首。尤其令英国人惊慌的是,希特勒到萨尔协助庆祝正式占领这块被角逐的
土地时,当地居民竟表现出无比的热情。
3月10日,希特勒在他的外交棋盘上又走了一步。他单独向《每日邮报》的普赖斯透
露。最近德国空军已正式成为德国武装力量的一个兵种。如同希特勒希望的,无论是英国或
法国,官方均未正式发出谴责。相反,可能对此已有所闻的约翰·西蒙爵士,通知下院说,
一旦元首感冒痊愈,他仍计划出访柏林。法国所作的反应也仅是由国防部提议,延长部队的
服役期。
这种弱不禁风的反应,希特勒未与其将领们磋商便将之击败了。3月15日上午,他令
首席副官在慕尼黑的“四季旅馆”与他会面。他指示副官发布重新征兵和扩充武装力量的消
息。当晚,国防委员会便举行会议,讨论希特勒之令他们惊慌失措的征兵计划。冯·勃洛姆
堡将军对各大国可能作出的反应表示关切。里宾特洛甫认为,这没有什么可忧虑的,把勃洛
姆堡的关切不放在心上。“您说的全是胡说八道!”勃洛姆堡生气地反驳说。他整晚都在攻
击这一计划,次日早晨,待他与弗立契向希特勒汇报时,他的反对意见被迫息了。
那天下午,星期六,约100名外国记者挤在宣传部的会议室里。谁也不明白为何突然
把他们找来,所以室内空气有点儿紧张。戈培尔进来了,“看上去既煞有介事又严肃”。他
大声宣读了一份新的法令,宣布全面实行兵役,将和平时期的兵力增至30万人。这虽然人
人都猜测到了,但它仍令人震惊。罗希纳和几名记者连忙跑进大厅打电话——尽管戈培尔还
在回答问题。
就在那时,法国大使正在总理府元首的书房内得到第一手的消息。弗朗斯瓦·本塞抗义
说,这份通知肆无忌惮地违反了凡尔赛条约,对德国事先不与法国接触或讨论便让法国接受
既成事实表示遗憾。
希特勒庄严地、坚信地反驳说,他的意图纯粹是自卫性的。法国没什么可害怕的。他的
主要敌人是共产主义,他破口大骂俄国人。这样,大使离去时几乎相信,希特勒无意发动反
对法国或英国的战争——只决心毁灭苏维埃政权。
法国对德国再次显示武力所作的回答,是向国联提出毫无意义的呼吁。3月25日上午
,英国的官方代表团在友好的气氛中会见了希特勒。首次充任元首的翻译的包尔·施密特注
意到,当元首向约翰·西蒙爵士、艾登和大使埃力克·菲普斯爵士问候时,他的微笑是“特
别友好的”。他们在总理府矮桌旁坐着。在场的有牛赖特和里宾特洛甫。
西蒙宣布,英国政府和人民首先需要的是和平,真诚希望德国与其它欧洲国家合作,朝
这一目标前进。英国的决定性因素即英国的公众,他说,对类似德国“退出国联,奥地利及
某些单方声明”那样的事件“非常不安”。英国“并不反对德国,但强烈反对任何有可能危
及和平的事情。”
知道施密特是个能干的翻译,而自己又精通德语的艾登回忆说,“希特勒的回答特别巧
妙,一方面是特意请求,另方面字里行间又在威胁。”在第二轮会谈中,元首的个性给艾登
“一个很不好的印象”。“在我看来”,他好像是“消极的,肯定是不令人佩服的”,而且
,“相当善于随机应变。”同时,艾登又佩服希特勒主持会议的方法,“毫不犹豫,又不作
记录,与一个知道自己目标的人完全适应。”
他对他的行动一一作的解释,虽然可信却不能令人折服。例如,他矢口否认违反了凡尔
赛条约,理由是,他从未在上边签字。他的碧眼盯着约翰爵士补充说,他宁愿死,而不愿这
样做。德国也从未违反过条约——除了在滑铁卢一役中,普鲁士军前来援助英军时。而在那
一次,威灵顿将军也未提出抗议。“自接触他以来,这肯定是最能令希特勒高兴的”,艾登
评论道,“我认为这条提得很尖锐,提出时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在上午的会谈中,希特勒镇静而彬彬有礼地进行辩驳,这不仅令英国人吃惊,连他的翻
译也吃惊不小。然而,在进午餐后,当牵涉到立陶宛的东方公约被提出来时,他失去了*?静
。“我们与立陶宛毫不相干!”希特勒喊道。目前,那里正在对德国少数民族进行阴谋审判
。他眼睛里射出怒火,声音粗哑,连r的颤音也出来了。“他们在梅墨尔践踏德国少数民族
。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我们决不与这样一个国家签订条约!”他怒斥道。片刻后,风暴平静
了,他又成了一个彬彬有礼的谈判者。这次,他是据意识形态之理进行辩驳的。“在国家社
会主义与布尔什维主义之间”,他平静而有力地说,“任何联系都绝不可能!”
在当晚的宴会上,希特勒心情愉快,热烈地与艾登交谈起战时各自的经历。他们曾在奥
塞河两岸面对面厮杀。于是,两人便在菜单后面画起战地地图来。他们的谈话内容有些给弗
朗斯瓦·本塞偷听到了,所以,吃完饭后他便问艾登,他是否真的与希特勒打过仗。艾登回
答说好像是,法国大使便讽刺地说:“你想念他吗?你应该枪毙他。”当晚,艾登在日记里
写道,“结果很糟,整个调子和平衡与一年前大不相同,很明显,重又用普鲁士精神武装起
来了或正在武装。俄国现在成了魔鬼。”
竖日上午10时,西蒙爵士建议讨论装备问题。他说,英国最近正与各大国单独进行磋
商,为召开大型的海军会议作好准备,因为大会要修改现时的海军条约。他邀请德国到伦敦
去参加类似的非正式的磋商。希特勒当场接受了。他重又提出了先前已向菲*?斯大使提出过
的问题:把德国的吨位限制在英国舰队吨位的35%。与此同时,他看不出“有什么天时或
地利”能强其他“承认法国或意大利的舰队优势。”
此时,希特勒戏剧性地拿出一封电报,并愤怒地读了*?来。令人吃惊的是,温和的政治
家顿时又变成了狂暴者。这封电报宣布了对那些被控叛国的立陶宛德国人的有罪判决。希特
勒生气地问,如果凡尔赛条约将英国的一部分土地硬割给像立陶宛那样一个国家,英国会怎
么样?如果英国人只因为像英国人那样行动便遭到严刑拷打和监禁,他们又会怎样?
他的怒容很快便消失了,他又恢复了温和的常态,只要求在军事上与英国和法国保持平
衡。中午,他们是在英国使馆吃点心的。这也是元首第二次步入外国大使馆。午餐后,与会
者又返回总理府。希特勒对俄国向西推进的企图进行抱怨,说到这里,他辛辣地把捷克斯洛
伐克称为“俄国人伸出来的胳膊。”他又重申,在军备问题上,德国要求得到平等权利。西
蒙和艾登都在耐心地、心平气和地倾听。这给施密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果是在两年前
,德国代表像希特勒现在那样把这个问题提出来,好像是天经地义似的,那末,天都会塌下
来。我也不禁怀疑,比诸外交部所采用的谈判方法,希特勒是否已用品造成既成事实的高招
走得更远了。”
当晚,希特勒在总理府主持宴会。他原来穿的是褐色外衣,戴红色卍字章,现在却改穿
燕尾服。在他的翻译看来,他是个“迷人的主人,在客人中来回穿梭,好像他是在大户人家
里长大的似的”。宴会后,希特勒对一群朋友,包括威尼弗雷德·瓦格纳在内兴高采烈地大
谈起外交成就。他像小学生似的,又是拍手,又是拍膝盖。“了不起的人物呀,那些英国人
”,他说,“即使撒谎,他们也撒得漂亮,一点不像法国吝啬鬼。”
会谈结束后一天,希特勒把与英国海军之比是35%一事告诉了海军总司令,并指示他
按计划建立海军——但“不要大肆宣传,以免使英国对其它大国的困难处境复杂化”。希特
勒决心与英国和睦合作,并继续向对德国处境表示同情的有影响力的公民们献媚。4月间,
他在慕尼黑寓所为奥斯瓦尔德·莫斯雷爵士举行午餐会。莫斯雷退出了工党,当上了“英国
法西斯联盟”的主席。他评论说,希特勒的“迷人的态度完全消失了。也许这是个不合适的
话题。反正,他并未试图施展那种效果。他很其实,整个午餐过程中,他都以温柔得几乎像
女性的魅力待我。”
在伦敦,一位极为重要的德国事业的追随者,正在重申起先前的同情。他就是威尔士亲
王。在与霍希大使进行的一次长谈中,这位王位继承人“再次对德国的地位和期望表示完全
理解”。

(3)
在柏林,由于赫尔曼·戈林和女演员埃美·松纳曼准备结婚(他的第一个妻子卡琳,在
久病后于1931年去世),繁忙的国际事务也暗然失色了。各组织及企图取宠的个人送的
礼物,像洪水般朝他们涌来。博物馆送来的画是“永久借贷”的,其中有两幅克拉纳赫的油
画,是无价珍宝。除东方地毯、挂毯、银台和首饰外,还有萨克森的香料饼、黑森林的樱桃
酒、奶酪和牛。小礼品在柏林的官邸展出,大件礼品则用卡车运至首都附近的庄园——叫卡
琳大厅,是以其前妻的名字取名的,但拼法不对。
4月10日举行的婚礼,可说是好莱坞的作品。电台一幕一幕地向全国广播。豪华的婚
礼——由一名主教主持,由元首本人当证婚人——由于突然有两只鹳在福音教堂周围盘旋而
终止。这原是一位空军飞行员俯冲下来无意中放的,与婚礼完全无关。当新娘新郎从教堂出
来时,军乐队奏起了《罗安格林》的进行曲。教堂外,新郎新娘从伸出的剑搭成的拱门下走
过,受到了震耳欲聋的欢呼。群众还集体行了罗马式的敬礼。
次日,戈林邀请罗希纳和另外5名记者前往总裁府参观礼品。“诸位先生”,他对他们
说,“我请你们来的目的,是要你们看看我的人民给我送来的礼品。就像陛下一样,一点不
错吧?”“反正”,罗希纳在给女儿的信中写道,“戈林用不着挨饿。假使他有朝一日受穷
,这些礼品起码能当出100万,或更多钱。”
戈林的马戏,由于英国、法国和意大利的会议同一天在斯特莱萨召开而被贬黜了。希特
勒原以为法国的建议其它两国是不会接受的,但与其愿望相反。会议发表了一项联合公报,
谴责德国的重新武装为不合法,并重申忠实于罗加诺原则。赖伐尔、麦克唐纳和墨索里尼的
出席又为公报增加了份量。原想孤立法国的希特勒,发现自己有受孤立的危险。数周后,法
国与苏联签订了互助条约,这样便加重了他的危险。由于苏联——法国条约与元首的基本战
略格格不入,希特勒便重又竭力向他的朋友罗德米尔勋爵保证,英国没有理由怕德国。5月
3日,希特勒写道。从建党早期开始,他就计划要与英国合作。“英国与德国这样的条约,
不但对和平有巨大的影响力,而且也代表了世界上1.2亿最宝贵的人民的愿望。英国历史
上搞殖民活动的举世无双的天才及其海军力量,将与世界上第一批军国主义之一的国家的力
量结合起来。”
罗德米尔是用不着说服的。在他的报纸中,他继续为德国描绘出一幅和蔼可亲的形象,
但是英国总的反应是恐惧的。当麦克唐纳得悉希特勒将于5月中旬后发表重要讲话时,他表
示关切,并决定在演讲发表后让下院辩论军备问题。
这篇令人害怕的演讲是在5月21日作的。希特勒再次让世界吃了一惊。当日早些时候
,他颁布了一条秘密防务法律,让沙希特主管战争经济,并改组了武装部队。将国防军正式
改组为武装力量,由希特勒任最高总司令;勃洛姆堡的头衔也由国防部长变为战争部长,且
得到了武装力量总司令的头衔;贝克之未泄露的军队首脑的头衔也改成了总参谋长。至少在
私下里,黑桃可以称作黑桃了(直言不讳——译注),但是,当希特勒于当晚站在麦克风前
时,他轻松而自信,又成了温和的典范。他说,他的主要目标是和平,他也不抱征服的梦想
。他宣布,战争所带来的,只是毁灭国家的花朵。
在重申“德国需要和平、希望和平”后,他提出与各邻国(背信起义的立陶宛当然除
外)签订双边互不侵犯条约,并保证遵守罗加诺公约。他所需要的无非是相当于英国海军力
量的35%的舰队而已。他保证,那将是他的最后要求。“对德国而言”,他发誓,“这个
要求是最后的,永远不变的。”
在国外许多有影响的人士中,他的话被按其表面价值接受了。伦敦的《泰晤士报》说,
他的讲话“合理、直率而全面”。只此一举,希特勒便扭转了孤立的局面,为在即将到来的
海军会议上同情地接受德国的要求*?铺了道路。这次会议刚好于两周后在英国外交部召开,
由乔希姆·冯·里宾特洛甫任德国代表团团长。日本驻伦敦的海军武官曾给他提出了极好的
咨询意见,因此,他便稳坐在会议桌旁。这位海军武官告诉他的德国同行,1921年日本
前往华盛顿参加会议时,错以为可以与英国人搞一桩“交易”。“结果,当英国人挑拨我们
的外交官员与海军专家的关系,使他们几乎成了死对头时,我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建
议,德国集中力量坚持一个明确的要求——例如35%的比例——坚韧不拔地坚持下去,即
使有破坏会议的危险也在所不惜。一旦英国人醒悟到德国矢志不渝,他们就会慢慢让步——
同时还会对对手更加尊敬。
会议于上午10时开始,由西蒙主持。他与平常一样和蔼可亲。他指出,会议的任务是
为即将到来的各海军大国会议铺平道路;否则,各国的军备竞赛就会加速进行。光限制吨数
是不够的,对某些危险的舰只应该清除。
遵照日本武官的建议,里宾特洛甫拒绝讨论其它问题,一心要得到那35%的比例。”
如果英国政府不准备立刻接受这一条件”,他说,“那就没有必要继续进行谈判。我们坚持
立刻作出决定。”他保证,英国一旦接受这个比例,关于建立海军之计划的技术问题便可立
刻得到解决。
虽然里宾特洛甫的英语讲得很好,但仍由施密特担任翻译。令施密特吃惊的是,他的上
司竟立刻——且又是如此不讲外交辞令!——把日程上最困难的问题提了出来。他不明白,
是因为里宾特洛甫缺乏外交经验呢,还是对指示盲从。里宾特洛甫之所为,除按日本武官的
狡猾的建议行事外,其实是在执行希特勒多年来成功地使用过的令人惊慌失措的战术。两星
期前的讲话是胡萝卜,现在的是大棍。
施密特将里宾特洛甫的话翻译过去后,他发现,西蒙的脸红了。他生硬地回答说,谈判
一开始便提出这样的条件,这是很不平常的,对此,他当然无可奉告。他一边说,一边生硬
地鞠了一躬,然后便离开了会场。场面一时尴尬起来。片刻后,罗伯特·克莱普爵士取代了
西蒙的位置,代表英国表示坚决反对。但是顽强的里宾特洛甫也毫不让步。下午,他们再次
会晤,但毫无进展。施密特觉得,会谈肯定被破坏了。他已开始在想,飞回柏林时的天气不
知如何。但是使他奇怪的是,英国人竟提议次日上午再次会晤——这次会谈是在具有历史意
义的海军部会议室进行的。
这是一间大会议室,镶着嵌板;室内放一张长桌,桌四周放着红漆椅子。施密特对此友
好之气氛原就觉得奇怪,不料,当令人生畏的克莱普宣布,英国准备接受冯·里宾特洛甫先
生的要求时,施密特的奇怪便上升为吃惊(“我真不敢相信我的耳朵”)。6月6日,约翰
爵士返回会议;他红光满面,好像啥事也没发生过。这样德方便大获全胜。全面的协议友好
地达成了,里宾特洛甫之“相当难堪的态度”也不翼而飞,变得彬彬有礼了。英国不但同意
德国拥有相当于英国舰队之35%的吨位,而且还作出让步,让德国拥有45%的潜艇。里
宾特洛甫回到德国后,成了一名征服英雄。用谈判方式取得了德国海军的全部秘密目标,这
便把希特勒从一个实力派变成了政治家。被一所谓盟国单方采取的行动(恰好又是在滑铁卢
纪念日那天采取的)搞得目瞪口呆的法国,向伦敦发了一份愤怒的照会。但英国的公众舆论
却几乎一致赞成(温斯顿·丘吉尔除外,他谴责这一协定,说它破坏了英国的安全),连对
希特勒采取敌视态度的政治家也支持这一协定。
可以预言,这份协议使威尔士亲王满心欢喜。在签字那天,他对霍希大使说(在阿斯科
特与王后一起进午餐时),在最近一起有争议的讲话中,他热烈同意德国人与英国的老手们
接触,这“完全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来的。”(他没有提到的是,为此事他遭到国王一顿斥责
:“亲爱的孩子,我经常地告诫你,切不可与政治厮混,尤其是与外交有关的事务。你昨天
发表的观点,不管多么敏感,据我所知,是与外交部的意见相反的。”尔后,若不与政府商
量他不得再对有争议的问题发表讲话。父亲的斥责,不管多么令他不安,却未能封住王子的
口。他立刻又对另一有争议问题发表讲话,攻击伦敦县议会禁止在他们管辖范围内各学校内
的学生团使用武器,包括木枪在内)。威尔王子补充说,“众所周知,政治家的特点是胆小
怕事和犹豫不决。恰当时刻的直言,那怕超出了正常情况下理应保留的界限,比诸胆小和迟
疑,能更快地奏效。”他的这番话被用电报传回威廉大街,在那里,对本来就言过其实的英
国亲德情绪又添枝加叶,加深了元首之理由不足的假设。即,此后英国的让步不再会有限制
了。
对伦敦条约,苏联的反应几乎与法国的一样强烈。它证实了这种怀疑;英国统治阶级内
的某些分子,包括继位王子在内,正在帮助德国加强迫波罗的海之海军力量以便向苏联发动
进攻,在远东则支持日本的野心。尽管忧心忡忡,苏联还是与希特勒签订了贸易协定。希特
勒将对苏贷款提高至2亿马克,并准备在10年内,将此数字增至5亿。这并不是放弃其生
存空间之梦想,而是在国际外交游戏中另一着棋。这是因为,在与西方谈和平、与东方做买
卖的同时,德国的重新武装则在尽可能秘密的情况下进行,其速度比大多数外国观察家的估
计要快得多。

(4)
随着阿道夫·希特勒的政治生活的扩展,他的私生活也扩展了。在他周围形成了两个内
层——一个是由像戈培尔、戈林、赫斯(及他们的夫人)等组成;另一个则更具有私人性:
司机、秘书、仆人、及其他亲近者。最内层包括一名建筑师施佩尔,一名飞机驾驶员波尔。
同时也包括一些较年轻的军事副官,例如海军中尉冯·普特卡默,陆军代表尼古拉
斯·冯·贝罗等水平不同的人们。有些是属于两个圈子的。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马丁·鲍曼
。此人早年就追随赫斯,现在是赫斯驻柏林代表。由于这个缘故,波曼便有机会接近元首,
为元首的日常需要孜孜不倦地工作。虽然他不为大多数德国人所知,不知疲倦的波曼却与希
特勒形影不离,把元首的片言只语都记录在袖口或笔记本里。
希特勒本人则在这两个圈子间来回穿梭,也在众多的高级文武官员中出没。他无法做到
的是,他不能一本正经地去完成高级办公室的事务。他是个夜猫子,通常要在中午前几分钟
才到办公桌旁。一坐下他便把奥托·狄迪里希收集的各报的主要内容浏览一遍,然后匆匆去
进午餐。回来后,他便集中精力处理那些他感兴趣的公务。而把令他厌烦的事务往后拖延至
下班后处理。他常与施佩尔和杰斯勒讨论柏林、慕尼黑和林嗣等城市重建工作,一讨论就是
几小时,而他从兴登堡手里沿用下来的国务秘书汉斯·拉姆斯和奥托·梅斯纳则在一旁不耐
烦地等候着只有国家元首才能作出的决定。
他的工作方法常常使魏德曼上尉非常关切。在作出重要决定前,他的私人副官很难让他
坐下来看文件。“他认为”,魏德曼写道,“许多事情,只要你不去惹它们,自然会办好的
。这点,他是很少错的。问题仅仅是,这些事情应如何办。在选择来访者方面,他也是狂妄
不羁的。有些官员需要在客厅里等上数天才能见他。但是,若某个旧日老友来访,他便立刻
叫他去进午餐,让他在餐桌上把问题提出来。问题常常就在餐桌旁解决。”
希特勒的工作时间表本来就很不规律,但繁忙的国际事务常常又将它打得更乱。这样,
他便几乎抽不开身去看他的情妇。阿道夫·希特勒的爱已变成爱娃·勃劳恩的整个生命,即
使他曾明确向她表示,只要他还是帝国元首,他就无法与她结婚。“就我而言,结婚可能会
成为我的灾难”,7年后他对内层人士说,“夫妇之间,必然会有误解的时候;当做丈夫的
不能把妻子认为自己有权得到的时间全部给她时,误解便会产生。”女人只为自己的丈夫而
活着,而她也希望他能那样。男人是她的思想奴隶,受责任左右。“我会享受不到婚后的快
乐,只能看到被忽视的妻子的怒容,否则我就得对工作马马虎虎……婚姻之坏处在于它创造
出权利。这样,找个情妇比娶妻要好得多。这可减轻负担,可将一切都建立在赠予的权利水
平上。“当他发现他的两名中年处女秘书约翰娜·乌尔夫和克里斯达·施洛德,把脸孔耷拉
下来时,他连忙改口说:“我刚才说的当然只适用于较高级的人物!”
爱娃原是闷闷不乐,但难得前来的情人那怕只来一次,也能暂时减轻她的痛苦。“昨天
,没想到他来了”,她在2月18日的日记中写道,“晚上过得很愉快……他如此爱我,真
令我幸福无穷。希望永远如此。”两星期后她又写道:“我又痛苦死了。我没法给他写信。
这本日记不得不成为我难言苦衷的贮藏所。”他星期六来了,但与她度过“几小时美妙的时
刻”后,他又走了,没说何时再来。“我如坐针毡,觉得他时刻都可能前来。”
一星期后,她又写了日记,但写得杂乱无章,好像是匆匆忙忙写的,或是有极大的感情
压力:
“八天没听到他的消息了,我真希望生病才好。为什么我身上就不发生点儿事情,为什
么我要忍受这些。真希望不曾见过他才好呢。我绝望了。现在,我要买安眠药了,至少,我
能昏昏沉沉,不再去想这么多了……他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不把这笔风月债一笔勾销。”
几天后,她又为他找借口:他的“政治事务太多”。但当他请她到“四季旅馆”去,她
的“耐心等待”的决心便烟消云散了。
“我在他身旁坐了3个小时,却连一句话也不能说。分别时,与先前一样,他递给我一
个装着钱的信封。他要能在里边写上一句问候语或一两个好听的字眼,那该多美呀,它会使
我高兴的。但这些事儿他就是想不到。”
到月底,当听到闲言闲语说希特勒已另外找了一个外号叫瓦尔库莉的女人时,她的孤独
便成了极度的嫉妒。
“……我觉得,他不告诉我,这是不公平的。他应该了解我,如果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心
已属别人时,我是不会碍手碍脚的。”
5月底,在绝望之余,她给他写了一封像是哀求的信,之后便在日记中写道:
“……如果到今晚10时还得不到答复,我就吞25粒药丸,轻轻地睡到另一个世界去。
“3个月不给我写一句安慰的话,难道这就是他常向我表白的伟大的爱情吗?
“就算这些日子来他脑子里装满了政治问题,总能找到一点时间轻松一下吧!去年怎样
呢?罗姆和意大利不也给他许多事做吗?但他还有时间给我……
“恐怕后边还有点儿别的什么。
“不应我负责。当然不。
“也许是另外一个女人——但不是瓦尔库莉姑娘,那不像是真的;不过,还有许多别的
姑娘呀。
“还有什么别的理由呢?找不到。”
几小时后,她在日记中最后写了哀怜的几行:
“亲爱的上帝,真怕他今天不理我。要有人能帮助我就好了,一切都绝望得可怕。也许
我的信到得不是时候。也许我压根儿就不该写。
“不管怎样,与其要这样捉摸不定,还不如立刻死了好。
“亲爱的上帝,帮助我吧!让我今天能与他说话吧!明天就太晚了。”
爱娃·勃劳恩有所不知的是,希特勒收到她的绝望信时,他正在接受手术。几个月来,
他一直喉咙发痛。由于讲演多,且又长得没有尽头,他的嗓子沙哑了,而且还发现喉头长有
东西。他旧日的恐惧又复活了。据施佩尔说,数月来,他老在谈论菲特烈皇帝三世——死于
喉癌。喉咙痛不算,又兼胃痛——也许与青年时*?在维也纳患的相类似。他一直在服新巴勒
斯妥。很明显,他是服药过度,因为这药含有粘合油。一次,他因此中了毒,惊慌不已,连
忙把格拉威茨医生叫来。他诉说头痛、眩晕、耳鸣和重视。5月23日,即元首发表重要外
交演说后两天,柏林大学耳鼻喉科主任卡尔·冯·埃肯教授从元首的声带上切除了一块一厘
米大小的息肉。这是个小手术(是在总理府进行的)只用了小量吗啡作镇静剂。即使如此,
希特勒却甜睡了14个小时。“我那时很担心”,埃肯后来透露说。手术后,埃肯教授劝他
在数天内不要大声说话,将来也不要冲动,“不要大声喊叫……”他承认,曾有人这样对他
说过,但一演讲又全忘了(*引自1938年11月14日的《时代》。该报曾报道说,希
特勒曾请世界著名的耳鼻喉专家、维也纳的海因里希·冯·纽曼教授检查他的喉头。纽曼是
个正统的犹太人,他于是遭拒)。
埃肯向他的病人保证,他切除的是一块“简单的息肉”,就是说,是一块良性生长物。
但希特勒仍在犯愁,生怕像他母要那样会长癌。他之所以未给爱娃回信或指示其副官打个电
话安慰她几句,大概是因为他思想集中在怀疑自己有病上的缘故。
在感到绝望和被抛其后,爱娃于5月29日凌晨吞下了20粒“瓦诺风”(安眠药)。
是她妹妹伊尔塞发现她昏迷不醒的。伊尔塞在一名外科医生手下当接待员,学了一点急救知
识。在给姐姐急救后,连忙打电话给她的雇主马丁·马克思医生——她信任他。爱娃的日记
是在医生给她治病时被伊尔塞发现的。她决心为姐姐的第二次自杀保守秘密,便把最紧要的
几页撕了下来,以免连累马克思医生——他是犹太人。伊尔塞也怕父亲会作出强烈反应,也
怕元首会询问他的情人的精神状态是否稳定。所以,她说,姐姐的自杀,部分是演戏。毕竟
,爱娃只吞服了药性比佛罗拿要轻的安眠药——她明白,姐妹们回家后,总有一个会向她道
晚安的。
马克思医生热心地把病因说成是疲劳过度,是吞服安眠药过量的结果。希特勒接受了这
种解释(但伊尔塞·勃劳恩至今仍坚信,元首猜出了真情)。不管是何种情形,这个“偶然
事件”也达到了语言未能达到的目的。
那年夏天,她找到了自己的归宿。1935年8月19日,她与妹妹格里特尔迁进了3
间一套的公寓房。该公寓房座落在环境安静的波根豪森住宅区,离元首在慕尼黑的寓所只有
一箭之遥。房租是由他通过霍夫曼间接付的。他还买了家具,把房子布置了一番。
希特勒平时很少在那里。他若是来,也是在邻居们入睡以后。即使如此,他与爱娃的约
会也很难保密,因为秘密警察在大楼内外暗中保护。另外,由于喉咙依旧在折磨他,他不得
不大声清嗓子。在爱娃迁进新居的前夕,他在贝希特斯加登找了个医生,说喉咙里还有东西
。他说,有人曾给他送来一束鲜花,接花时指甲里进了刺,他是用牙去咬的。他怕咬刺时不
慎将它吞了下去。医生没发现什么,只用2.5%的硝盐银溶液给他洗喉。但希特勒又向
冯·埃肯教授表示,他怕里边长癌。医生只好将一系列的标本送给系里的一名同事(埃肯教
授称他的病人为阿道夫·米勒)。8月21日,结论下来了:“阿道夫·米勒”没什么可担
忧的,那块息肉是良性的。
希特勒的不安轻些了——至少是在目前——但还是抽不出多少时间去看爱娃,因为他又
在为1935年在纽伦堡庆祝党的生日作准备。另外,他之深夜私访爱娃又引出不少谣言,
有可能在政治上给他带来麻烦。爱娃新近得到的自由也带来另外一个问题。她父亲为此暧昧
关系,即使是与德国的国家元首,而感到丢脸。9月7日,弗里茨·勃劳恩鼓足勇气致函希
特勒,要求他让爱娃回到“家庭的怀抱”。勃劳恩很谨慎,叫霍夫曼将信亲自交给元首。但
这位摄影师更加谨慎:他把信交给了爱娃。她撕毁了信,但有意给父亲这个印象:元首读过
这封信,但不屑于回答。勃劳恩太太瞒着丈夫,也写过一封类似的信,直接寄给了希特勒。
这封信压根儿就未获答复。
希特勒在纽伦堡的主要演说是在9月11日作的。它原是呼吁要发展文化,却发展成对
犹太人的另一次攻击。他攻击说,犹太人从未产生过,也永远不会产生一种有自己特点的艺
术。但攻击是如此之温和,以致使外国观察家怀疑,他的反犹纲领,如同他对各大国保证的
那样,是否真的有所改变。恰恰相反,西方越来越激烈的抵制德货运动使他深信,将几乎刚
好16年前他宣布要采取的某些法律措施付诸实施的时刻已经到了。9月13日,他下令在
24小时内拟就一项法律,叫《保护德国血统和荣誉法。》
被分配承担这一任务的人们刚草就一份禁止犹太人与有“日耳曼或有关血统”的公民结
婚或婚外性交的法令,希特勒又派人送来了新的命令,要他们起草《帝国公民法》。苦恼的
作者们很快便把纸用完了,只好将就着使用旧的菜单。直到9月15日凌晨2时30分,众
人才一致同意,只有具有“日耳曼或有关血统。”的人才能当公民。
其它条款未发生争执。于是,次日上午9时,希特勒便在纽伦堡举行的特别会议上发表
了讲话。他说,这些法律的通过,实际上是对犹太人有利。这可能“为德国人与犹太人建立
可容忍的关系铺平道路”这些温和的言辞后边立刻出现了威胁性的语言:“如果这个愿望得
不到实现,犹太人在国内外的煽风点火得以继续,那么,我们的这种立场就得重新检讨。”

(5)
希特勒实在有幸。由于本尼托·墨索里尼的蠢举,世界的注意力一下子便从希特勒新近
对犹太人的攻击及其非法扩军上移了开去。10月3日,意大利入侵埃塞俄比亚。全球群情
激愤。一个文明国家,怎么能迫使原始部落骑在马背上与战斗机和坦克作战?对自己之平息
计划健忘的英美两国骂得特别起劲。英国则在国联牵头对意大利实行有限制的经济制裁。尽
管德国国内呼声四起,反对意大利而同情埃塞俄比亚者甚众,希特勒仍公开拒绝声援海
尔·塞拉西皇帝,暗中则给予军援。与此同时,希特勒又给墨索里尼运送原料,企图拖累意
大利(和英国),使德国得到更多的行动自由。他对墨索里尼的援助也是想试试英国会对德
国藐视国联之举作何反应。情况很快便表明,英国将不采取报复行动。这肯定加强了希特勒
的信念,即英国人准备与他达成协议。
为了重新控制局势和自己,希特勒深居简出。在秋季的最后4个星期,他没有公开露面
。罗森堡认为元首病了,但有可能是圣诞前之低落情绪又来临。更有甚者,他也面临着一个
关键而令人不快的决策,而这决策又与纳粹党的前途和国家社会主义的航向有关。希特勒已
到了差不多要破斧沉舟的境地了。他与他的党虽然控制了德国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褐色
革命”却停步不前。他以外交政策为代价,对国内的一切均放任自流。他不是在开创,而是
在反动。因此,公众对党的兴趣极低。申请入党的人少了,党员对党的活动也不如从前积极。
1936年1月3日,希特勒召开地方长官和帝国长官会议,期望他们能安于已发生的
情况。在讲话中,他全盘透露了重新武装德国的计划,并暗示了他心目中的德国之美好前程
。然后,他以让人忆起前几年党面临分裂时的情景的绝望神情,请求他的听众明白,除非党
的领导阶层“组成一个统一体,并忠诚于他”,否则,要取得这些是不可能的。恳求刚完,
他又动用感情,要求绝对忠诚。这些他成功了,所用之方法——如同在1932年那时一样
——是以自杀相威胁。听众被吓得目瞪口呆。大会主席赫斯连忙向他保证,他走到那里,室
内的每一个人都将以无可怀疑的忠诚跟他走到那里。
元首的精神立刻复活了。2月中旬,他作好了采取下一步的准备——占领莱茵兰非军事
区。这个地区包括了莱茵河以西的德国领土以及莱茵河东岸长达30英里的较长地带,其中
包括科隆、杜塞尔多夫和波恩三城。1月20日晚,英国国王乔治五世逝世。这位君主之死
,更令他野心勃勃。乔治死后,由威尔士亲王爱德华八世继位。此人是个有个性者,善独立
自主,对德国之众多要求均表同情。在继位国王的首篇广播演说中,他明确宣布不予改变。
次日,来自华盛顿城的消息证实了这点。汉斯·路德致电威廉大街说,美国国务院西欧事务
处处长在与新任国王的一次“极坦率的”交谈中得悉,国王“不同意法国复活友善关系和将
英国拴在法国大车上所作的努力……”他更反对法国拟将德国强置于其膝下的企图,并宣布
,他对德国之困难处境深表同情。在爱德华登基后的第一个月内,科堡公爵与他交谈三次,
亲耳听到了爱德华国王的保证。“我提出一个问题:如鲍尔温(首相)与阿道夫·希特勒进
行会谈,这是否对未来之德英关系有所稗益?”公爵报告说,“对此,国王的回答是:‘这
里谁当国王?是鲍尔温还是我?我自己就想与希特勒会谈,在这儿谈或在德国谈。请将此话
转告他。’”
有了英国这样的鼓励,加上国联对意大利之侵略行径所采取的措施既半心半意又有气无
力,这便加强了元首占领莱茵兰的决心。既然英国不通力阻止墨索里尼,那末,如他效法墨
索里尼并步其后尘,英国充气量不过作作公开抗议罢了。
2月12日,他召见驻巴黎代办,商讨法国对重新将莱茵兰变为军事区会作何反应一事
。同日下午,他对冯·弗立契将军谈到了军事行动问题。陆军参谋长对此一点儿也不热心。
为何不举行谈判?希特勒争辩说,谈判要花上几个星期。又说,他只想搞个象征性行动。将
9个步兵营及一些炮队开进莱茵兰需多少时间?弗立契说,两天;但警告说,若有一星半点
的战争危险,就不该行动。
希特勒原则上同意了,但把驻意大利大使马尔里希·赫塞召回国内,并说,他目前“正
在考虑一个具有深远意义的问题”。德国是否应以巴黎批准法苏条约为由谴责罗加诺公约,
并在莱茵兰驻军?此时,据赫塞的正式备忘录说,元首透露,他早认为1937年春是占领
莱茵兰的恰当时刻。但政治的发展又使他怀疑心理上的时刻是否已经到来。“他在问自己,
是否应找墨索里尼,建议他以罗加诺公约受到违反为借口,谴责罗加诺公约,接着他便予以
效仿。”
不管是何种情况,希特勒此时正在下决心采取行动,但又向法国人保证他是有和平意图
的。“两国保持友好,此非明显地有利于两国吗?”2月21日,他对记者贝特兰·德·尤
弗纳尔说,“我希望与法国缓和紧张局势……你仍认为德国有可能侵略,这太离奇了。”听
了这番话后便安静下来的法国人,本应注意元首后来对尤弗纳尔批评《我的奋斗》一书时的
回答:“你要我修改此书,好像我是个作家准备重版自己的作品似的。我不是个作家。我是
个政治家……我将在历史这部伟大的著作中加以修改!”
直到次日,赫塞大使才将希特勒对可能批准法苏条约的严重关切转告墨索里尼。墨索里
尼回答说,他是不同意这份条约的,但它与意大利无直接关系。这至少表明,如德国谴责罗
加诺公约,墨索里尼将会袖手旁观。于是,元首便下令开始“冬季训练行动”。3月2日,
勃洛姆堡向三军司令下达预备令,于“Z—日”将部队开进莱茵兰非军事区。3日后,勃洛
姆堡将“Z—日”定在3月7日,星期六。舞台已布置好了,但因某种缘故希特勒丧失了胆
量,问他的军事副官弗雷德里希·霍斯巴赫上校,行动日期是否仍可推迟。回答是可以。希
特勒接着说的话更有意思:找到能取消“冬季训练行动”的最近日期是哪天。
那天下午,英国外相艾登回到伦敦。当晚,他便向内阁汇报说,法国人拟求助于他们对
莱茵兰的权力。“对英国人民来说,这是个值得怀疑的事业,”他在回忆录里评论说,“那
时,为反对德国占领莱茵兰而主张与法国一道采取实际行动的人,在英国千里挑一也难。”
的确不错,对元首表示关切的是法国而不是英国,而元首当晚也“彻夜难眠”。“我反
复问自己”,他后来向霍夫曼私下透露,“同一个问题:法国会做些什么?会反对我几营小
兵力的前进吗?如果我是法国人,我知道该怎么干:我会痛击之,不让一个德国兵越过莱茵
河。”
星期五,即“Z—日”前一天,有关人士宣布,国会将于次日中午举行会议。柏林外交
界猜测,眼下必然有事。当晚,德国主要报纸的文字记者和摄影记者都被请到宣传部开会。
记者们摸不着头脑。戈培尔通知他们,由于他们次日就要秘密出发,只好将他们集中扣
押,以待天明。元首又一晚不能成眠,在简朴的小铁床上辗转反侧,脑中不停地在考虑法国
将作何种反应。英国并不使他发愁;他之所以选择星期六这天,是因为这日没有一个官员上
班。“他们要到星期一才上班”,他对魏德曼说,“到那时激动情绪已成过去!”
星期六一大早,一支特殊先遣队便向坦贝尔霍夫机场进发。那里已有一架“容克”运输
机在等候。飞机器飞后记者们仍不知他们飞向何方,连驾驶员也不知目的地在哪里。驾驶员
要在规定的时间才能打开锦囊,那时他才知目的地在哪里。
上午10时,德国大使拜会了艾登。在讨论了一阵另一个英德协定后,霍希突然说:“
我要告诉您一件极重要的消息。消息的前一部分恐怕不适合您的口味,但后一部分却比近年
来提的重要得多的建议要好。”他宣读了一份备忘录,攻击法苏条约违反了罗加诺公约。因
此,德国便决定收回莱茵兰非军事区。霍希继续读道,希特勒提出与东西方国家分别签订互
不侵犯协议。他也愿意重返国联。
艾登对莱茵兰行动深表遗憾,但又说,他将慎重考虑德国的建议。他说,德国对国联的
态度如何,这是最重要的。此时,霍希说,德国返回国联是不带任何附加条件的。然后,他
又若无其事地说,“至于莱茵兰,德国不过是派几支小先遣队到哪里去罢了。霍希一走,艾
登便召见法国大使,对德国的行动深表遗憾。艾登说,对罗加诺公约进行谴责,这是“可叹
的”,但这需要由英国内阁进行考虑。由于大部分阁僚都在乡间别墅,此事需待星期一。
在与意大利和比利时的外交代表进行简短的会见后,艾登便给首相鲍尔温打了个电话,
之后便立刻前往首相官邸向他汇报。“他个人虽然对法友好”,艾登回忆说,“但他心中明
白,如法国采取军事行动,英国是不会予以支持的。我只能同意。我告诉他,关于罗加诺问
题,,希特勒真诚地与我谈过。我不能再相信他了。”“鲍尔温也不再相信希特勒,但他同
意等待,看法国人,将作何反应。”
上午11时30分许,载着先遣队的“容克”在科隆着陆半小时后,记者们便与数以千
计的德国爱国者站在横跨在莱茵河上的霍亨佐仑大桥上。18年前,被缴械的德军从法国后
撤,垂头丧气地打这里走过。突然间,人群听到了脚步声,铁轮的隆隆声,以及马蹄声。当
首批德军上桥时,人群中爆发了一阵又一阵欢呼声。在几架飞机的掩护下,其它部队也至少
从5座桥上越过莱茵河。“冬季训练行动”共有19个营的兵力,但只有3个营越过莱茵河
。即使如此,这一小部队带来的热情(对德国人而言)和恐惧(对法国人而言)都是异常巨
大的。
在克罗尔剧院内,希特勒正在对国会发表讲话。他受到了热烈的鼓掌欢迎(外交代表席
除外)。他讲话时,全场鸦雀无声。合众社记者、新近才从威廉斯学院毕业的学生理查
德·赫尔姆斯,“像老鹰一样”盯着希特勒。元首长篇大论地论述凡尔赛条约如何不平等后
,讲演的速度缓下来了。他神情紧张,在讲台后把手巾在手中换来换去。他脸色苍白,很不
自然,好像吃不消似的。之后,他缓缓地,用压抑的声调说:“此时此刻,德军正在前进。”
剧院顿时成了疯人院。
事实上,那3个营德军已跨过莱茵河——但有令在身,即,若遭法军挑战,便边打边退。


第十四章 “带着梦游者的保证”

1936.3—1937.1
(1)
1936年3月7日,星期六,当德军开进莱茵兰时,伦敦并未认真考虑是否采取行动
。弗朗斯瓦·本塞则从柏林极力敦促(英国)采取“激烈行动”。也许,这便唤起了法国政
府的抵抗精神,因为政府催促总参谋部采取行动。与所有这类人一样,他们保守得几乎到了
胆小的地步。甘末林将军警告说,“一个战争行动,不管如何有限,都会带来预想不到的危
险。如不发布战争总动员便不能突然采取行动。”他同意派遣十三个师至马奇诺防线。
这本是个胆怯的姿态,却吓坏了甘末林的柏林对手。星期天上午,勃洛姆堡将军恳求希
特勒至少也要从亚琛、特里尔和萨尔布吕肯撤军。他说,若法国发动进攻,德国势必不战而
退,这在道义上和军事上都会遭到重大失败。尽管忧心忡忡,希特勒却纹丝不动。他让勃洛
姆堡等待,如有必要可有明日撤军。尽管法国总理发表了一起强烈反对的广播演说,希特勒
仍不动摇。法总理说:只要斯特拉斯堡仍受德国枪炮威胁,法国决不谈判。
星期一,2.5万名德军开进了莱茵兰。牧师们挥舞着香炉为他们祝福。虽然法国人只
不过是在动嘴皮子,希特勒却已焦急万分。他后来承认说,这样的压力若要承受十年,他可
受不了。在德军开进莱茵兰后的48小时,他对他的翻译说,“这是我一生中最伤脑筋的时
刻。”如果法国作出报复,“我们就得夹着尾巴后撤,因为我们兵力不足,连轻微抵抗也做
不到”。他趾高气扬地到占领区进行视察,未发生任何意外。在回家的专列上,希特勒心情
舒畅。“上帝呀,一切进展如此顺利,真叫人放心!”他一边说,一边又在吹牛:“不错,
世界属于智勇双全的人们。上帝保佑他。”他令左右快放瓦格纳的唱片《帕西法尔》,边听
边说,他的信仰就是受这出歌剧影响后建立的。他的观点是:如果英法结成巩固阵线,德国
便会不战而降。我们无法接受一个疯狂独裁者所作的估计。
奇怪的是,这种绝望的情绪于次日3月12日,便被压下去了。这天,国联在伦敦举行
会议,一致通过决议,谴责德国破坏了条约。3名武官惊慌失措地给柏林拍来电报。勃洛姆
堡连忙带着电报去找元首。元首连看都未看便将电报往口袋进一塞。勃洛姆堡求元首妥协,
但他断然予以拒绝,并粗暴地对勃洛姆堡说,不准他将来干预政治事务。他说,政策出自帝
国总理府,而不是出自战争部。他的外交部长比将领们更加好战。牛赖特反对任何妥协。他
告诫元首,应耐心等待,在从莱茵兰撤军前,应看看外国官方有何反应。
元首听从了外长的劝告。接着,希特勒在慕尼黑对一群听众说,“我带着梦游者的保证
,按上帝的旨意行事。”几小时后,里宾特洛甫从伦敦传来话说,危机已过,艾登似乎只对
谈判感兴趣。
元首大喜。那时,若是别人当德国领袖,那将发生什么情况?后来,元首对其心腹夸口
说:“无论是谁,你们说得出来,他都会吓得魂飞魄散。没法子,我只好撒谎。由于我沉着
,毫不动摇,我们才得救。我威胁说,除非形势在24小时内有所缓和,否则,我就再派6
个师去莱茵兰。其实,我只有4个旅。”
由于最弱的一环在握,希特勒成功地讹作了英法两国。这证明,若无武力做后盾,只用
空话进行国际谴责是无济于事的。与此同时,他也感到,比其他的将军,他的政治本能更为
健全。这是具有深远意义的一次胜利,也加强了他对自己之命运的信任感。他已发现,一个
意志坚强,敢于动用武力的人,在反对其一想到打另一次世界大战便吓得三魂走了七魄的对
手中,究竟能走得多远。
希特勒也狡猾地利用莱茵兰事件为其在国内进一步巩固其权力服务。他解散了国会,并
将这一政策交给公民投票作决。这次公民投票并非大选,而是上有“兴登堡”号轻气球(画
满了卍字)作掩护的在各市穿梭的胜利大游行。“我并未篡权。”他对卡尔斯鲁厄的群众说
:‘我按良心办事,也是为关心人民故。我明白,我必须保持我国人民的荣誉,领导他们重
新在世界上取得光荣的一席。若因为我之故,我国人民再次遭受不必要的忧愁与痛苦,那末
,我就祈求万能的上帝惩罚我。”
3月29日,在未动用一枪一弹的情况下,百分之九十八点八的选民投票选举希特勒。
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元首如此受群众欢迎。另外,在3年多一点的时间里,他已把一
个要央求别人的国家变成了挑战者。这种地位上升被承认的地方莫过于英国了。威尔士知名
人士交际极广的杜马斯·琼斯,以非官方大使的身份来到了德国。他的第一站是达莱姆,在
那里,深知他与鲍尔温关系密切的里宾特洛甫敦促他与首相斡旋。
“我想让鲍尔温先生见见希特勒。”据琼斯日记中引里宾特洛甫的话:“谈话时他并不
是个独裁者。他很像鲍尔温先生。我们所要讨论的问题将决定几代人的命运……鲍尔温先生
应该亲耳听听希特勒的观点,不必通过中间人。希特勒会以绝对的公正与他交谈的。”里宾
特洛甫极力把元首说得有声有色:“他内心是个保守派,过着画家的简朴生活,酷好音乐和
绘画。”里宾特洛甫说:“在外交政策方面,只有希特勒才听冯·里宾特洛甫的建议。”
“总参谋部怎么样?”琼斯问。
“在帝国政府中,容克们已不再有影响了。”外交部长回答说:“重新征兵不是部队的
决定,而是希特勒自己的决定。国家社会主义的基本思想不是征服或统治他人,而是要自立。”
次日上午,5月17日,他们飞往柏林面见希特勒,同行的还有译员施密特。星期日中
午,四人便在希特勒寓所宽敞的客厅里会面。琼斯觉得,这间客厅是不折不扣的维多利亚式
的。“我们真像是在格拉斯哥的苔勒斯公园里,像是在1880年的一家商人的客厅里。”
琼斯说,鲍尔温希望与德国合作,但“任重道远”。意大利新近在埃塞俄比亚所取得的胜利
,虽然令国联的许多支持者震惊,但众多的英国人深信国联。
希特勒回答说,很明显,英国人也分成两派,一派力主加强现在的国联;另一派则主张
将它改造成保守组织。他自己赞成后一政策,反对承担未予明确的义务,因为这是无法实现
的。埃塞俄比亚事件给人的教训是,若没有一个国际组织,问题的解决可能会更好些。他说
:“国联的作用是给埃塞俄比亚人带来希望,欺骗其它国家,似乎日内瓦正在采取某些有效
措施,同时则让意大利‘逃之夭夭’。”这种说法,可谓是在描述他自己在莱茵兰的赌博。
不过,如果说琼斯看穿了这点,他在日记中却没有记载。一个半钟头的会见结束了,结果却
只是彼此交换了信心。“我指出,鲍尔温先生是个羞怯而谦虚的政治家,对自己当首相颇觉
吃惊。时至今日,他还未真正将惊压住呢。这句话翻译过去后,元首脱口道:‘我也如此呀
’”。
这是令希特勒特别难受的时刻。他的司机施列克不久前死于车祸,而他自己则受失眠折
磨。在与琼斯会见后数天,他向勃兰特医生诉说,他左耳耳鸣,其音律甚高,有如金属声。
勃兰特嘱他在入睡前稍事散步,用热水和凉水交替洗脚,然后吃几粒轻剂量的安眠药。元首
确曾服用安眠药片。在按他自己的设计而建造的新总理府内,元首遵守更加严格的生活规律
。一到晚间,他便将自己反锁在简朴的寝室内。室内的唯一装饰是他母亲的油画像——是按
一张旧照片画的;床的右边放一张床头桌。他曾指示他的一个男仆卡尔·克劳塞,不管他在
何处就寝,在床头的同一位置必须为他放一张桌。早晨,他坚持自己刮胡子,穿衣也不用仆
人帮助,只有在穿好外衣后他才出房门,与克劳塞打过招呼后,便径自进入书房进早餐。他
的早餐一般是两杯牛奶,十块左右的饼干和几块半甜不甜的巧克力。早饭他通常是站着吃的
,且边吃边翻阅新闻局送来的材料。他通常只花五分钟吃早餐,之后,便直接进办公室。
在这繁忙的日子里,他几乎唯一的娱乐就是每晚在宽敞的客厅里看电影。克劳塞通常会
给他一张电影名单,列有五、六部电影,而他则从中挑选。若某部电影令他厌倦,他便会喊
“乱七八糟”,然后再要另一部。他最喜欢的女演员是格丽泰·嘉宝。据伊万纳·克尔克帕
特里克爵士说,他“最喜欢的影片之一是《一位孟加拉枪骑手的生活》,这部片子他看了3
次。他之所以喜欢这部影片,是因为它描写了几个英国人是如何奴役一个国家的。一个优秀
的民族就该如此行动。于是,它便成了党卫军必看的影片。”他更喜欢法国影片,因为,他
说,它们忠实地记录了小资产阶级的生活。“不能向公众放映,太遗憾了。”他对弗里德
林·瓦格纳说,戈培尔办公室未剪净的影片,都由瓦格纳负责检查。
由于希特勒的健康未有好转的迹象,勃兰特便建议他休养一个时期,且最好到贝希特斯
加登去,因为他在那里能睡好。他听了勃兰特的忠告。在尔后数月内,他尽量多住在瓦申弗
尔德寓所。那年夏天,他又参加了瓦格纳庆典。由于尤妮提·米福特和妹妹狄亚娜也在那里
,瓦格纳太太便邀她们共进午餐,希特勒很高兴。“你知道,尤妮提的生活费每月只有一百
个马克左右。”据弗里特林·瓦格纳说,希特勒曾说过:“她父母切断了她的生活来源,企
图迫使她返回英国。她回去过一二次,每次都逃了出来。”
7月22日晚,两个居住在国外属纳粹党圈外组织的德国人的突然来访,打乱了白莱特
的田园式的生活。来访时,他们带来了西班牙一位名叫佛朗哥将军的信。此人是反对共和政
府的起义军首领,急需飞机运送部队至非洲,反对“赤军”。希特勒立即把戈林召来——他
刚好在白莱特参加庆典。戈林敦促希特勒支持佛朗哥,原因有二:一则可阻止共产主义扩散
,二则可“锻炼我的年轻的空军”。希特勒派出了部分运输机群,还派出了不少战斗机、轰
炸机和高射机枪,以作试验——仅此而已。延长西班牙内战,这不但对德国有利,而且还能
阻止墨索里尼——业已大量支援佛朗哥——与法国和英国建立进一步的关系,受孤立的墨索
里尼必然要转向德国。
里宾特洛甫则告诫希特勒勿插手西班牙事件。那里是得不到什么桂冠的,而且他也怕”
又把与英国的关系复杂化,因为英国肯定对德国之干预会不高兴的”。希特勒辩解说,作为
一个国家社会主义者,他有责任援助佛朗哥。西班牙若成了共产党的天下(业已由左派统治
的),法国必然会被布尔什维克化。“若被夹在强大的东方苏维埃集团和西方的法—西集团
之间,一旦遭苏联进攻,我们便会束手待擒。”

(2)
那年夏天,奥林*?克运动会在柏林举行。由于德国采取反犹政策,英美法三国曾极力进
行抵制,但未能奏效。希特勒急于将此次运动会变成纳粹成就的橱窗,便作了不少让步,允
许象征犹太人的花剑选手赫仑纳·梅耳,曲棍球明星卢迪·巴尔代表帝国参加此次运动会,
而另一个犹太人乌尔夫岗,菲尔斯纳上尉则负责兴建和组织奥运村。更重要的是,公路沿途
的反犹标语牌以及禁止犹太人进入疗养地带的公告均被拆除。在柏林,施特莱彻的《前锋
报》也从报摊上消失。事实上,反犹运动整个儿停止了。他们对此和解的标志进行了大肆国
际宣传,致使许多外国人蜂涌至柏林,并受到热情接待。
8月1日举行开幕式时,天空万里无云。当日下午,希特勒领队通过凯旋大街,朝体育
馆走去。他的长蛇阵式的车队,在4万名冲锋队员和其它卫队的保护下,沿着十里长街缓缓
前行。队伍抵达体育馆后,身穿最朴素制服的希特勒,与两名奥林匹克官员一起,向前走去
。跟在他后边的有保加利亚国王、瑞典继位王子、希腊继位王子、意大利继位王子,以及墨
索里尼的儿子。他们沿道地道走进这座世界上最大的体育馆,受到了30支喇叭吹奏的铜管
乐的欢迎。这支管弦乐队由理查·施特劳斯指挥,还有一支3000人的合唱队。他们演唱
了《德意志高于一切》、《维塞尔森林之歌》和施特劳斯为此次运动会创作的《奥林匹克之
歌》。希特勒正式就位时,11万观众同声欢呼。有些代表团行的是奥林匹克致敬礼——右
手伸直至身旁,令观众大为开心,但奥地利代表团却将之改为纳粹抬臂礼。保加利亚人做得
更甚,他们还操了正步。由250人组成的法国代表团进场时,掌声最响。他们行的致敬礼
是罗马式的,而不是奥林匹克式的。头戴草帽的英国人进场时仅来了个“向右看”,使许多
观众大为不快。获得掌声最少的是美国队,有些观众还无礼地跺脚。经过主席台前时,他们
只“向右看”,连旗子也未落而复升。
次日,由于德国人汉斯·沃尔克打破了奥林匹克铅球记录,希特勒前来祝贺,也对打破
万米长跑记录的三个芬兰人和获得标枪冠亚军的德国女选手表示祝贺。待跳高项目中德国选
手全部被淘汰时,天色已晚。希特勒未待与三名美国选手——其中两名是黑人——握手便离
开了运动场。
国际奥林匹克委员会主席通知希特勒,由于他是首席贵宾,应该对全体获胜者祝贺。希
特勒接受了后一选择,所以未与获得四枚金牌的杰塞·欧文斯见面。为此,有人便大肆渲染
,说元首有意冷落这位伟大的黑人运动员,但欧文斯本人却否认这一说法。他说,希特勒确
曾向他祝贺,“我打总理跟前走过时,他站起身来,向我招手,我也朝他挥手回礼。他认为
,作者这样批评德国引以为自豪的人物是卑鄙的。”
元首几乎观看了每一场田径赛,使他的左右惊讶不已。每当德国运动员竞技时,他总是
带着孩子般的热情观看,脸部还在抽搐(在曲棍球比赛时,由于太紧张,不敢看下去,事后
才让人向他报告比赛情况)。运动会于8月16日结束,希特勒出席了闭幕式。当乐队奏*?
《运动会结束》之歌时,运动员们跟着乐曲的节拍欢快地起舞,观众则热情洋溢地与他们告
别。场内有人向希特勒——在闭幕式上他没有节目——“欢呼胜利”,接着欢呼声四起,全
场响起了“欢呼胜利!我们的元首阿道夫·希特勒!欢呼胜利!”的欢呼声。
运动会是纳粹的胜利——虽然不怎么够格。德国人获得了大部份的金牌(33枚)和大
多数的银牌和铜牌,奇怪的是德国人竟以57分的悬殊比分击败了获亚军的美国人。尤其重
要的是,许多观众在离开德国时,对所是到的热情接待表示高兴,对自己所见之希特勒帝国
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奥运会上获得的成绩,由于雷妮·里芬施塔尔拍了一部上下集的记录片
而获进一步巩固。尽管戈培尔进行破坏,甚至不让她进场,她还是拍出了一部获得全世界欢
呼的影片。
在尔后进行的自我祝贺的凯歌声中,却插上了一曲悲歌。负责建造奥运村的菲尔斯纳上
尉,由于是犹太人,在最后一分钟被撤换。在参加了为他的继任人举行的宴会后,他便用手
枪自杀了。

(3)
在莱茵兰政变后,元首更埋头于对外政策。他置国内问题于不顾,任凭自流,强行让党
和国家接受令人不安的现状。他也开始与党内的老同志们疏远,“除非他亲自派人把他们找
来,否则他闭门谢客”。狄特里希回忆道:“同时,他也想方设法在他与同僚之间竖立障碍
……希特勒已不容忍反对他的主意的任何意见,对怀疑其正确性的任何事物都一概不能容忍。”
那年夏天,《现代史》的一位撰稿人伊格纳狄乌斯·法依雷前来瓦申弗尔德采访元首时
,他发现元首在过去一年中已老了许多。对在维也纳那些日子里的生活,对音乐和绘画,甚
至对罗姆集团的情况,他均侃侃而谈;但对其政治前景,他却闭口不提。对上萨尔茨堡的美
景,他大加赞赏。这里,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呼吸、思考和生活……我想起了过去的我,
以及我要完成的事业——假如我还有气力的话。要是上帝和运星能伴我至终就好了!”
与他姐姐安吉拉坐在门廊里欣赏萨尔茨堡的美景时,他也表现过同样阴郁的神情。有人
曾说,他曾欺骗过邻近的一个农民,以一件家具骗了那人1000马克。对此说法,他也闷
闷不乐。“听着,阿道夫,还没有那样糟糕。”安吉拉说:“几十年后,待你成了‘上萨尔
茨堡的老头子’时,1000马克,或多点儿或少点儿,都会无关紧要的!”希特勒一时不
作声,然后一手搂着她的肩膀:“首先,1000马克左右一事,现在却是件事儿;其次,
我永远也成不了‘上萨尔茨堡的老头子’。因为,亲爱的安吉拉,我的时间太少了。”
那年夏天晚些时候,他们的亲密关系变了,这主要是因为她越来越不同意他与爱娃·勃
劳恩的那种暧昧关系(私下里,她称爱娃为“那头蠢牛”)。但是,她试图让希特勒与其情
妇交恶的努力失败了。自爱娃二次自杀以来,他变得更加体贴。不久前,他又在她与妹妹居
住地不远处购买了一座舒适的两层楼房,供她居住。三万马克的房钱是霍夫曼支付的。他将
房子交给她,表面上是说以此支付姊妹俩为他照的照片。希特勒也常把爱娃带到上萨尔茨堡
去。到此时,安吉拉已拒绝与爱娃握手,只冷冷地叫她“小姐”,而不是客气点儿的称呼”
亲爱的小姐”。安吉拉常常不在瓦申弗尔德给她留房子。爱娃无奈,只好在普拉特旅馆开房。
到秋天,安吉拉与其同父异母的弟弟的关系已变得很紧张。她决定辞去其管家的职务。
有谣言说,她是因爱娃被希特勒解雇的。但是据家人说,主要争论之点在于安吉拉有再次出
嫁的计划。希特勒要安吉拉继续当瓦申弗尔德的女主人,但她坚持不肯,嫁给了设在德累斯
顿的“国家建筑协会”的主任马丁·汉密茨希教授。据元首的第二个堂弟汉斯·希特勒说,
另一个争端是,安吉拉坚持要公开抛头露面。“她想把自己变成个要员……而希特勒又不能
容忍这点。”他母亲的一个亲戚,弗里茨·保利,更令人难堪。他不但娶了一个犹太老婆,
而且还有一种奇特的幽默感,将这件事公诸于世。他将希特勒的家谱印在明信片上,还把他
老婆的处女名(罗森绍尔)作为家谱的最后一支,并且说,这就是阿道夫·希特勒的犹太血
统的情形。
还有一种谣传,说他虐待自己的妹妹保拉。战后,保拉对此予以否认。当希特勒恶名昭
著并传至维也纳时,她改姓乌尔夫。即使如此,她仍被解雇。“我去了慕尼黑,把我生活的
困况告诉了我哥哥。他非常谅解我的处境,答应日后的生活完全由他负责。”他每月给她2
50马克,1938年时增至500马克。之外,每年圣诞节时送她价值3000马克的礼
物,还帮她买了一座房子。她偶尔也到上萨尔茨堡去看他,但每次难得住上两个星期。据官
方公布的消息说,因为元首“太忙”,所以才未参加她的婚礼。
这样,爱娃便成了瓦申弗尔德的无可争议的女主人(当时房子正在全面改建)。作为希
特勒夏日官邸,瓦申弗尔德必须加以扩建,使之适于举行高级外交谈判。同时,还给爱娃准
备了一间卧室,一间梳妆室和一间洗澡房。这些都与他的卧室与书房相连。建筑这座显赫的
房子(改名为贝格霍夫),以及山边兴建豪华设施的工作,全由马丁·鲍曼承担。对此工程
,事无巨细,鲍曼全盘予以过问,几乎到了荒唐的地步。
一次,希特勒在进午餐时,在食物上加了调味品,但不知它是什么。鲍曼立刻离开餐桌
,发狂似地往柏林挂电话。数小时后,他向心不在焉的希特勒宣布:“我的元首,调味品的
成份如下……”他对下属的态度可就没有如此有趣了。一天,当他向赫斯的私人秘书希尔德
加德·法斯口述指示时,竟令她取下眼镜。她提出抗议,他却把眼镜掰成两半,还说:“不
戴眼镜,你要漂亮多了!”
鲍曼的飞黄腾达,令其他人慢慢失宠。埃塞尔光荣地被调去当了小官——旅行代理人,
罗森堡被推至后台,连汉夫斯坦格尔也遭到冷落。由于汉夫施坦格尔出言不逊,使他在党内
受到怀疑,还谣传被列入黑名单。另外,在1936年,由于赫仑纳获准离婚,汉夫施坦格
尔与希特勒的最后联系也断了。当希特勒得知离婚消息时,希特勒冲口说道:“哎,我得立
刻给她发封电报,祝她好运。”但是,他又改口说,“不行,那样做不行。”他最后说:“
汉夫施坦格尔太太是德国少有的真正的贵夫人之一。”每逢她的生日,他继续给她送花。
汉夫施坦格尔将其内心的担忧告诉了埃贡——时年15岁。那年夏天,父子二人在施塔
恩贝格湖游览,帆船停于湖心。“孩子,我有话跟你说,要牢牢记住,连一个字都不能忘记
。情况不妙。先前,我们全相信运动,对不对?现在,我仍在设法相信它。”他说,他发现
了许多贪污腐化的情形,希特勒只听信于一帮卑鄙的罪犯和吹牛拍马者。“若按目前的速度
下去,我们就要打仗——与英国人和美国人打仗。这将危及德国和全世界。”目前,国内情
况一团糟,因为官员们的办公桌后坐着一群无赖。“上帝知道,我已找过希特勒,要他警惕
。”但他就是不听。“只说情况不明是无济于事的,他必须知道。如果他知道,就应该拿他
负责。”汉夫施坦格尔说,他的宿敌曾试图用侵吞公款的罪名陷害他。“不过,他们失败了
,我完全将自己洗涮净尽。但他们仍不甘心,不久我就要为自己的生命而斗争。迟早他们都
会将我清洗掉的。”
儿子也不觉得惊奇,因为他也觉得希特勒变了。他不明白的是,父亲为何不立刻逃难。
汉夫施坦格尔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曾协助党取得政权,曾在政治上和人身上数次帮助
元首脱险。“我们全都有责任。”他说:“基础以及百分之九十五原来的目标都是好的。还
有一线希望。”
与此同时,他们还作好了出逃的计划,暗语是这条船舶的名字。信的开头若用了“也许
”那就是令埃贡坐火车去瑞士。他走时不应向任何人说话,连向母亲说话也不准。既然她与
他已离婚,埃贡用不着担心母亲会遭到株连。希特勒肯定比先前更喜欢她“要装出什么也没
有注意到,要静静地走开,不要耽搁”。
不到半年,危机便来了。汉夫施坦格尔被令立即飞往西班牙,目的是去保护在西班牙的
德国记者的利益。但是,飞机一升空,驾驶员便通知汉夫施坦格尔,他已奉命在巴塞罗纳和
马德里之间的“红区”跳伞。汉夫施坦格尔喊道,这是死刑。同情他的驾驶员解释说,命令
是在快起飞时由戈林签署的。过了不久,一个发动机突然嘎嘎作响。飞行员便呼叫说,飞机
有毛病。接着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汉夫施坦格尔一眼,补充说,他得找个小机场着陆。着陆
后,汉夫施坦格尔便假装要请示柏林。他从电话间出来,对驾驶员说,元首令他赶回乌夫因
。他坐上开往慕尼黑的夜班火车,次日一早便换车去苏黎世。在那里,他给儿子发出一封带
有隐语的信。埃贡叠了几件衣裳,带着元首的一幅自画像,跳上了前往苏黎世的火车,在车
上的厕所里藏了几个小时。午夜前,他便与父亲汇合了。直到不久前,人们一般还相信,飞
机事故实际上是个玩笑,目的在于对汉夫施坦格尔进行惩罚,因为他发表过对在西班牙作战
的德军的士气不利的讲话。但是,在汉夫施坦格尔1970年出版的《ZwischenW
eissemundBrawnemHaus》(直译《在白色和褐色的房屋中间》——译
著)一书中,作者发表了德国空军将领冯·舒安贝克将军的一封信。该信表明,那次可能真
是个暗杀阴谋。

(4)
私人问题虽然令希特勒意乱神迷,但在谋求德国至上的征途上他却未停步。1936年
夏天,他用可怕的语言,就战时经济问题起草了一份冗长的备忘录。该备忘录一式三份,戈
林和勃洛姆堡各执一份,另一份由他自己存查。在备忘录中,他写道,德国的潜力有多大,
军事力量就应有多大。这是一项紧急任务,不允许“优柔寡断。”德国不但缺乏原料,且人
口过剩,靠自己的土地不能养活自己。“老这样说是毫无意义的。我们现在必须将措施付诸
行动,才能在将来最终解决问题,在此之前则应暂时松弛一下。解决的办法在于扩大生存空
间,或扩大我国人民的原料和食品的来源。”他继续说,最终解决原料短缺的问题是政府的
责任。“与其要等待到下一次大战,不如在和平时*?便着手考虑和解决这些问题。虽然还有
其它需要,也必须着手进行经济调查和试验。”必须尽快建立起自给自足的经济,以达到下
述目标:“1.德国军队必须在四年内作好战争的准备。2.德国经济必须在四年内作好战
争准备。”
与此同时,他又试图巩固与英国的关系,而在对付一位如此富有决心和如此狡猾的领导
人时,英国人又一再表现出他们是何等的愚蠢。他们坚信,用让步和谅解的办法,他们定能
让希特勒就范,而他则在去年一年利用了英国人的误解,与他们进行妥协谈判,并含混不清
地提出签约。带着希望和善意的英国要员继续涌向德国。从德国回来的历史学家阿诺尔
德·托因比竟相信希特勒怀有和平意图。凡尔赛条约的作者之一、战时的首相戴维·劳埃
德·乔治,也有同样看法——尽管他曾极力推行“绞死德皇”的口号。9月4日下午,希特
勒在贝格霍夫的台阶上热烈地欢迎了他。“对促进两国间的良好关系本人历来是很感兴趣。
”劳埃德·乔治说:“在战争结束后本人也重新作出了努力。”他说,现在必须采取行动,
以便在尔后数月内签约,否则,两国便会分离。
“本人衷心同意”,希特勒回答说。年轻时他就有建立这个同盟的幻想。两个民族系同
盟,主要是要互相了解。对未来文明构成威胁的是布尔什维主义。他连忙说,这不是幻想出
来的恐惧,而是现实的危险。因此,西欧必须团结一致,反对布尔什维主义。他对西班牙内
战表示关切,也对布尔什维主义掌握西班牙已到异乎寻常程度的担忧。“我为何要如此忧心
忡忡呢?我并不是怕俄国人进攻我们。但是如果我周围的国家都布尔什维克化了,那末,从
经济观点看,我国会成个什么样子?这里的一切,都处在千钧一发中。”
客人走后,希特勒对另一个家人海因斯·林格说,前首相对他说过,在战争期间,英国
曾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内差点投降。“我告诉劳埃德·乔治说,这我同意,但是,德国的灾难
是,他是在‘十二时差五分投降的’。”他的客人同意,德国投降得太早了。“不过,我告
诉他,若德国与英国再战,只要我还是元首,德国就会打到十二时过五分。”
施密特陪同首相返回旅馆。在进口处,劳埃德的女儿讥讽地喊了一声“欢呼希特勒!”
前首相并未发笑。“自然要欢呼希特勒!”他一板正经地说:“我也这样说,因为他实在是
个伟大人物。”
1936年在纽伦堡举行的党的生日纪念,可以预言,给劳埃德·乔治留下了深刻的印
象。这次的纪念活动比先前的更加壮观不说,它还以两大运动为标志:为达到自给自足而实
行的“四年计划”和以反对“混乱力量”为名,实则反对布尔什维主义的进军。星期天上午
,天气晴朗。在纽伦堡庞大的体育场上,希特勒对集结在该处的16万名褐衫党徒和党卫军
发表讲话,大谈布尔什维克威胁。之后,他便乘敞篷小车(“麦塞蒂斯”)回城,不时向拥
挤在狭窄的道路两旁和站立在阳台上朝他喝彩欢呼的人群挥手致意。合众社记者理查德·赫
尔姆斯的小汽车紧跟其后。与赫尔姆斯同行的还有五六名各报记者,他们均应邀前往纽伦堡
城堡与元首共进午餐。
“待我们抵达时,赫尔姆斯回忆道,“我也得了妄想自大狂。我觉得,即使欢呼声不是
为我而发,自己的身高足有10英尺!”
客人们被请到城堡的塔楼上。在那里,他们看到的希特勒已不再神气十足了。使赫尔姆
斯留下深刻印象的倒是他平易近人的态度。早些时候的那种炫耀的表演不但已完全消失,相
反,他显得手足无措,双脚不停地前后摇摆。很难相信,正是此人片刻前在向疯狂地欢呼的
冲锋队挥动胳膊,大声疾呼:“这个时代的奇迹是,你们发现了我——千百万人中的一无名
小卒。”然而,一当某人提起布尔什维主义,他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又再次成了演说家
。他攻击说,莫斯科正在想方设法统治欧洲,但德国不答应。“人们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如
此疯狂反对布尔什维主义。这是因为,我们还有意大利,都是现正发生在西班牙的事件的过
来人。”下面街道上,人们有节奏地喊着:“我们要见元首!”,于是,他只好步出塔楼,
向他的慕名者致意。
赫尔姆斯走了。对于他在塔楼之所见,比诸在体育场所看到的一切,他印象尤为深刻。
他觉得,在这里,他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其计划也是合理的”。
大会的最后一天,人们观看了大型军事表演。在模拟空战表演和最近代化的高射机枪的
效能表演后,在体育场上表演了一场真如实战的机械化战斗。党的生日纪念结束了——一方
面保证实现和平,宣布新的目标;另一方面又在炫耀可怕的武力威胁。相信元首一贯正确的
不但是党的忠实信徒,连劳埃德·乔治对自己在德国之所见所闻也几乎置信不疑。在《每日
快报》的一起文章中,他写道:希特勒单枪骑马救德国于水深火热。他是天生的领袖,是具
有坚强意志和英勇无畏性格的人物,既受老人的信任,也受年轻一代的崇拜。
新踏上的征途使劳埃德·乔治受了愚弄。在此以前,希特勒极力与意大利谋求谅解。他
派汉斯·弗兰克前往罗马,邀请他访问德国——不但以意大利独裁者的身分而且也以法西斯
创始人的身分来访。此时,墨索里尼真心实意要与德国联系。遂派他的女婿、意大利外交部
长加里亚佐·齐亚诺伯爵于10月21日飞赴柏林,为他的出访作初步安排。齐亚诺首先与
德国外交部长牛赖特磋商。据意大利人的报道,牛赖特对里宾特洛甫建立有意义的英德友好
关系的幻想曾进行过嘲笑。齐亚诺对签订新罗加诺公约也同样表示怀疑,建议意大利留在国
联内,以便从事“破坏工作,以达到共同目的。”三天后,齐亚诺会晤希特勒于贝格霍夫。
为了迷惑对方,希特勒说:“墨索里尼是世界上的头号政治家,其他人根本无法与他相比。
”他进而说,日耳曼人与拉丁人相互了解,若团结一致,结成联盟,在反对布尔什维主义和
西方民主中就会所向无敌。
在授于其女婿挑拨英德关系的任务后,墨索里尼将一份落入意大利人之手的文件交给了
齐亚诺。这是英国驻柏林大使发给伦敦的电报。电报称希特勒政府为一危险的冒险者。读了
这份电报后,元首愤怒地喊道:“在英国人看来,世界上有两个国家是由冒险者领导的,一
是德国,二是意大利。不过,英国人在建立起大英帝国时,其领导者也是冒险家。今天的英
国,其领导者全是无能之辈。”他向齐亚诺保证,没有必要去为英国操心,因为德国与意大
利重新武装的速度要快得多。到1939年,德国将备战就绪,在四至五年内,战备将远远
超过就绪程度。
于是,齐亚诺与牛赖特便在柏林签订了一项秘密协定,确立了新的关系,并规定广泛地
进行合作。数天后,在米兰的杜阿摩广场发表的一起讲话中,墨索里尼提到了这点,其所用
的语言,在西方人听来,是相当不吉的:“……柏林与罗马之联成一线,这并不是隔板,而
是一条轴心,凡有志于合作和维护和平的欧洲国家,均可围绕这条轴心转动。”
1936年秋后,希特勒主要操心的是西班牙。在此之前,元首曾向佛朗哥提供给养,
数量虽小,意义却重大。此时,希特勒正考虑给他提供大量援助。11月,一支可供起义部
队战术使用的特种机群业已投入战斗。11月18日,希特勒与墨索里尼终于承认佛朗哥政
权为西班牙的合法政府。
正当外交部敦促希特勒要谨慎行事时,现在负责四年计划的戈林则把西班牙的内战看成
是一场真正冲突的前奏。“我们业已处于战争状态中。”12月2日,他在空军军官会议上
说——虽然,第一枪还未正式打。即使如此,从新年开始,“所有飞机工厂均需全力以赴,
就像动员令业已颁布一样。”数日后,在柏林,在对一群工业家和高级官员的讲话中,他也
同样直言不讳。他透露,战争已指日可待,德国即将动员。“我们之行将到来的战斗”,他
说,“要求我们采取重大措施,提高生产能力。重新武装是不受限制的。可供选择的是非胜
则亡。”
戈林这一番话公布后,佛朗哥的新任代表威廉·福贝尔将军便传来令人不安的消息:除
非立即派遣一师德军和一名教官,否则,战争便有可能失败。但是,威廉大街对此建议置之
不理,福贝尔于是便将此事面禀元首。12月21日,他会希特勒于总理府。在座的有戈林
、勃洛姆堡,霍斯巴赫、弗立契,以及刚从西班牙回国的在佛朗哥总司令部任军事代表的瓦
尔特·瓦尔利蒙中校。福贝尔请求希特勒派遣三师援军,以结束旷日已久的战争。希特勒征
求瓦尔利蒙的意见。瓦尔利蒙指出,由于这是一场内战,佛朗哥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去赢得这
场战争。西班牙和德国两军之间是不能成功地进行合作的。业已给予的军援足以使起义部队
免于失败。加之,佛朗哥正合其位,定能力挽狂澜。在座的军人均支持瓦尔利蒙的看法。
希特勒同意众人之所云。他说,德国不准备大规模派遣援军。他的理由并非出于军事,
而是出于政治原因。接着,他便坦率地透露,他最不需要的是佛朗哥迅速地取胜。西班牙的
长期苦战将使世界的注意力从德国雄心勃勃的重新武装计划上转移开去。但他确曾保证继续
援助西班牙以反共;若军事灾难有可能来临,他便会增加军援。他最后说的一段话可说是狡
猾的一着。他将大规模军援的荣誉让给了墨索里尼。在西班牙问题上陷得越深,墨索里尼便
越有求于德国;如果这场冲突久久延长下去,他便在口头上和行动上都要对轴心国承担义务。
在外交上,对希特勒而言1936年是取得成功最大、付出代价最小的一年。英国已被
弄得神魂颠倒,而意大利也即将就范,与德国进行不平等的合伙。他还说服了日本与之签订
《反对共产国际条约》,该条约包含了一项秘密协定(措词确很模糊),即互相支援,反对
苏联。这项协定双方虽然承认并非绝对必须,但就使德国之重新武装合理化之宣传策略而言
,却是重要的。
那时的唯一挫折是英国的立宪危机。这场危机是由于英王决定与瓦利斯·瓦尔非尔
德·辛普逊夫人结婚而引起的。他对首相鲍尔温说,“若我是以国王身份与她结婚,且一帆
风顺则罢,否则,如果政府反对这门亲事——鲍尔温曾对爱德华表示,政府将反对——我便
准备引退。”公众大都同情爱德华八世,但首相和教堂却一意孤行,坚决不允。
这场危机使里宾特洛甫大伤脑筋,因为在行将到来的谈判中,元首靠的就是英王的支持
。“我们的最大的希望就是他!”里宾特洛甫对德国新闻局代表在德国使馆任新闻代理的弗
里茨·赫塞说。后者被认为是英国事务专家,并充当外交部的特别代表,接受外交部的秘密
任务,即非官方地与英国官方人士打交道,尤其是首相的工业顾问霍拉斯·威尔逊。“你是
否认为,这件事是个阴谋,目的在于剥夺我们在这个国家的最终的地位?”过了不久,里宾
特洛甫又把赫塞找来说。他刚与元首通完电话,元首对引退一说拒绝相信。这是一个烟幕,
他已令德国报界对此说只字不提。希特勒的信心给里宾特洛甫提供了保证。“你瞧着吧”,
他预言说,“事情将证明元首是正确的。这件事终将烟消云散,英王将对我们如此策略、如
此谨慎地对待这场危机表示感激。”
12月9日晚,爱德华签署了《引退文件》,成了英国历史上第一个自动放弃王位的君
主。当晚,在一起动人的广播演说中,他对他的臣民及全世界说,他觉得“没有我心爱的女
郎的支持和帮助,尽管我有心,我也无力挑起作为国王的责任重担和完成我的责任。”
希特勒不明白,为何竟有人爱美人不爱江山。他打电话给里宾特洛甫,(据赫塞说)闷
闷不乐地通知他的大使,他也不如卷金金金铺盖走人,甘心失败,放弃这种游戏。“英王既
已逊位,英国肯定不再有人愿与我们来往。将您的活动情况报我,如您无所作为,本人将不
加罪于您。”

(5)
尽管希特勒大失所望,1936年仍给他带来巨大成功。据他对戈林夫人说,这年的圣
诞节是“多年来”真正使他愉快的一个节日。“我觉得,这是使我最愉快的一个圣诞节。”
尽管他害着严重的胃病,且又失眠和患着湿疹,他们过得很愉快。12月25日,通过霍夫
曼即那个摄影师的介绍,他挑选了一个医生作为自己的贴身医生。医生叫德奥·莫雷尔,是
位皮肤病专家,在柏林库尔费尔斯坦达姆大街开业,生意兴隆。他的病人多系电影界和戏剧
界的知名人士。他又黑又胖,长着一副圆脸,眼睛高度近视,戴一副深度近视眼镜。他的手
又粗又大,毛茸茸的,指甲常常纳垢。在施治时,他有时也粗枝大叶。有人说,他曾用一块
刚擦完桌子的绷带包扎病人的胳膊;不经消毒便用同一针头给两个病人注射。
德国的医生很多,希特勒为何单挑选了他,其原因也许是莫雷尔太太与爱娃·勃劳恩之
间的友谊之故。自退伍以来,希特勒脱掉所有衣服进行体格检查,这还是首次。希特勒之上
腹痛,莫雷尔诊断结果是胃和十二指肠溃疡,给他开了“母达弗罗”和“加勒斯托尔”两药
。希特勒还身患meteorism,不停地放屁。由于他吃素,病情逐渐加剧。莫雷尔医
生下的药是科氏去毒丸。这种药丸含番木鳖碱,但莫雷尔医生并不明白它含这种成份,竟让
希特勒每餐吃2至4片。此外,莫雷尔还让他大量服用维他命,也常常将它与葡萄糖混合进
行静脉注射,以增强希特勒的体力。
国内最有威望的两名专家,一是德国红十字会主席格洛维茨医生,一是柏林慈善医院的
贝格曼医生兼教授,均未能治愈希特勒之胃痉挛和痛得他无法穿靴子的湿疹。然而,莫雷尔
医生却保证在一年内治好这两种病。只一个多月时间,他便给他治好了。于是,希特勒便兴
高采烈地宣布,这位医生创造了奇迹,挽救了他的生命。“格格维茨和贝格曼二人都让我挨
饿,只许我喝茶和吃饼干……我的身体虚弱到连案头工作都不能支持。后来,莫雷尔来了,
使我的身体复了原”他将身体的康复完全归功于莫雷尔,连牙床情况的改善也是注射母达弗
罗所致,而不是他的牙医雨果·布拉希克的处方——勤刷勤按摩——使然。
1937年1月30日,希特勒在议会发表演说,纪念他就任总理四周年。他神采奕奕
,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他重申了他的神圣的职责:“今天,本人必须感谢上苍。是上苍
的恩典才使我一个战时的无名小卒,得以成功地为我们的荣誉和国家的权利进行斗争。”这
是一起许诺而不是威胁的演说,产生了不小的影响。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次吹嘘却也有些
现实基础。在执政的头四年里,希特勒确实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就。与罗斯福一样,他也为收
入较低的人们增加利益铺平了道路;与罗斯福一样,他凭直觉得出结论,那些被传统理论搞
得六神无主的经济学家们,对经济衰退知之甚少。因此,两位领导人均藐视传统,大力发展
生产和减少失业。(“希特勒还预见到了现代的经济政策”,1973年,经济学家J·肯
尼斯·加尔布莱斯评论说,“……他认识到,只有同时控制工资和价格,迅速地实现充分就
业才有可能。一个受经济恐惧压制的国家,会响应希特勒的号召,一如美国人之响应罗斯福
,这是不足为奇的。”或许,他并不懂多少经济,不知自己之所为。“但是,在经济方面,
如你走上了正道却不知其所以然,这才是了不起的。”)希特勒还建起了高速公路网,改变
着国家的面貌——平时可将全国联成一体,战时有助于全国动员。为了使普通人能“用轮子
走路”,他发展了“人民车”。此车坚固耐用,价格便宜,一般人均买得起。他要费尔迪
南·波尔希设计一种四座、每40英里耗油一加仑、发动机用空气冷却、冬天不致上冻的小
车。他还为未来的其他革新作了设想。在大城市内,必须建造自动化的地下停车场、众多的
自由贸易中心、公园、绿化区,以及严格控制污染。出于他个人对清洁的关注(也许与害怕
长癌有关),对污染问题尤其令他关心;他鼓励工业界作出努力,以完全消除有毒气体。在
鲁尔盆地,有些工厂已安装了消除污染的设施;凡新建造的工厂,必须配有防止水源遭污染
的装置。
他对城市规划的兴趣甚至延伸至小镇和乡村。他对亲信们说过,最主要的是空间(另一
个关切之点),“我们的建筑师们,在制订规划时,考虑到了空间问题,这令我高兴。只有
这样,我们才毋需兴建更多的、几乎是房上建房的、拥挤不堪的市镇,如同我们在茨维考和
格尔申基尔申等地看到的那样。如果我被发配到这样一个毫无美感的市镇,我将大失所望,
将失去快乐,如同我被我的祖国发配出来一样。所以,我已下定决心,使哪怕是最简陋的市
镇都要多少有点文化和美感,然后一步一步地提高各市镇的舒适水平。”
青年的福利及对青年的培养也享有优先权。教育制度已发生了急剧的变化,高中便专修
自然科学,非古典课程与人文主义大学预科课程同等重要。由于相当重视体育,重视种族生
物学的必修课程,以及重视德国历史和文学,有些课程,例如古代语言和科学,便受到影响
。“我们的教育的目标是形成性格,”有个纳粹教育家写道,“我们并不想把几童教育成小
学究……所以我说,‘让我们少十磅知识,多十卡路里性格吧!’”
伴随锤炼性格过程的是将希特勒半神化。在进午餐前,科隆的孩子们必须背诵这段祈祷
词:

元首,我的元首,
上帝赐与我的元首,
保护我吧,只要我还活着!
您救德国于水火;
感谢您呀,我日日能有面包。
长日佑我,万勿将我抛弃呀,
元首,我的元首,我的信仰和光明!
万岁,我的元首!

英国大使菲*?斯向伦敦报告说:“……德国的小学生,在智育和体育方面正在得到精心
培育以保卫德国……不过,本人深怕,如果本届或尔后任何一届德国政府要求他们必须保卫
德国,他们将适合并准备在外国领土上前进或牺牲。”这个征兆是从“少年训练”开始的—
—即为“希特勒青年团”作准备,对10至14岁的少年所作的训练。“‘少年训练’是新
近得到的、永恒的、无情的真理的一个因素”,一本关于这个问题的小册子作者写道,“对
我们说来,服从一道命令或一道指示是最神圣的职责。这是因为,每道命令均发自负责人,
而那位负责人正是我们所信任的元首……所以,德国的父老兄弟们,我们是你们的先锋。我
们这些德国青年的领导者,将你们的儿女进行训练和教育,将他们塑造成善于行动、善于取
得胜利的人们。我们让他们进了严格的学校,锻炼他们的铁拳,提高他们的勇气,培养他们
的信心——对德国的信心。”
加入“希特勒青年团”后,每个男孩子都有一把刻有“鲜血和荣誉”字样的匕首。他还
被告知说,现在,他不但穿上了褐衣,而且要用武力保护它。“这就是说,我们不能容忍任
何人对我们做的任何事情。”不久前,逃往英国的一个“希特勒青年团”团员说,“我们比
任何一个非军人优越,如果他们敢于装腔作势,我们便可毒打他们。”
1933年前,“希特勒青年团”的目的不外乎是将各阶层的青年团结起来,用宣传和
说服的办法,一方面让他们与共产党的各种组织决裂;另方面向他们灌输为权力而斗争的思
想。后来,它的任务却成了让他们练好体魄,接受政治教育,训练他们为元首和民族效劳。
然而,与民众的信念相反,他们并未进行军训。据希拉希的副官哈特曼·罗特巴舍说,“制
服嘛,则是在希特勒青年团成立前青年组织的服装,不仅在德国有,而且在其它国家也有。”
为了在思想上和体格上让全民为未来作好准备,希特勒在四年内把全民的健康水平提高
了一大步,连外国人对此也产生了深刻的印象。“婴儿死亡率大大降低,比大英帝国之婴儿
死亡率还低”。希特勒当政后,曾七次出访德国的英国国会议员阿诺尔德·威尔逊爵士写道
,“肺结核和其它疾病大大减少。审判罪犯的法庭从未如此闲过,监狱也从未如此空过。看
到德国青年如此健壮,这确是件快事。连最穷苦的人们的衣着也有改善;他们的笑脸证明,
他们的心情也愉快多了。”
工作条件也得到了改善——窗户多了,拥挤程度减小,洗手间也有改进。在“美化每个
地方”的口号下,所有办公室和工作室都保持整齐清洁。花草多了,使劳动者能欣赏自己的
环境。这些成绩是实实在在的,而不是幻影。工人们从未享受过这样的特权。罗伯特·雷伊
的“劳工阵线”倡议“欢喜出力量”计划,还为工人们听音乐会、上剧院观赏表演、参观展
览、跳舞、看电影和参加成人班学习提供津贴。最富有革命性的创举要算是旅游津贴。现在
,连最卑贱的劳工及其妻儿子女,均可坐上豪华的旅游船,欢度梦想不到的假日。
“工人们看到,我们是真心诚意要提高他们的社会地位的”,雷伊说:“他们看到,派
出去当德国代表的并不是所谓的‘知识阶层’,而是他们自己,我们向世界显示的是德国工
人阶级。”在德国,人们还建造了许多不分等级的船只,雇主和白领们与工人们享受同等待
遇,希特勒1月30日在议会演说中说:“德国已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且产生了效果。这些
效果是最高意义上的民主——如果民主有任何意义的话。”希特勒这番话的意思,正是这种
社会民主的精神。
希特勒致力于团结各阶层的人们——犹太人当然不属此列。他的这种牌号的社会主义既
不排斥富翁,也不排斥中产阶级。“资产阶级切莫以为自己是教育或资本的某种享受者,切
勿以为自己已被马克思的财产观念与工人们分离”。他对一采访者说过,“资产阶级必须像
工人一样,适应社会之福利。”在实践中,这种观念使工人们觉得荣耀,强调了希特勒之社
会平等的理论。公共媒介宣传他是个建筑工人、画家和学生,是人民中的普通一员,是坐在
司机旁边的普通人,他吃的饭菜也很简单。他拒绝接受任何一种名誉学位。在工厂里向工人
们发表演说时,他总是使用昵称“我们”,向他们吹嘘说,他也是个没有地产、没有股票的
人——但他却没提到,《我的奋斗》一书已使他成为百万富翁。
甚至在武装力量中,这种平等的精神也可感觉出来。在常备军中,官兵之间的同志之情
比先前要强烈得多;党卫军成了民主的典范。在这里,官阶之间的差别已不复存在,有的是
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兄弟手足之情——这是大多数英美军官无法接受的。最能表现平等主
义的是“青年劳动服务”——凡17至25岁的男女青年,不分阶级,必须为“人民和祖国
”劳动服务一段时间,或当农民,或当劳工。这种做法原是要减少失业,但却远远超过了罗
斯福搞的目的相似的“民众维持兵团”,成了社会主义的一种表现形式。在劳工营的墙壁上
,常常挂着旗帜、元首和其他领导人的肖像,以及诸如“德国需要你,你需要德国”、“人
民高于一切,你却微不足道”、“劳动服务是德国青年的光荣职责”等鼓动性的标语口号。
在某劳工营中,美国来访者G·S·科克斯发现了两条很有意思的标语。其一,是希特勒语
录:“犹太人并非德国人,只是商人,不是公民,而是根除者”;*?二,与之并排者,系康
德语录:“勇于使用理智”。科克斯发现,受锻炼者的情绪很高。“他们身体健壮,丰衣足
食——这是其中某些人多年来未享受过的奢华生活。他们忙得不可开交,无时间评头论足。”
希特勒在任的头四年里所取得的最大成就,或许是他统一了全国。外交官乔治·肯南警
告他的一个上司说,希特勒并未使时光倒转。“德国统一了,完全是如此。在这方面,波拿
巴和拿破仑三世之未竟事业,在凡尔赛得到了完成。现在,希特勒正将特殊主义残余及阶级
差别连根铲除。鼓吹希特勒是用将一切降低至最低标准以完成这一切之说,是不存在的,是
不符合实际的。德国的统一是事实。希特勒可能下台,但团结却依然存在。与此同时,阻止
外来干涉之举也将存在——必须存在。嫉妒、不稳定、自卑感,以及随之而来的统治欧洲的
贪欲——这些都是大多数德国人真正共有的东西。”
没有一个研究德国问题的客观的观察家能抹煞希特勒所取得的巨大成就。劳工虽然丧失
了工会,资方也丧失了在政治上组织起来的权利。事实上,每个人都丧失了权利和自由,国
家得到的是平等和繁荣。然而,为希特勒之纲领所付出的代价却不限于公民自由的丧失:他
虽然用独创的方式使国家摆脱了经济衰退和结束了失业,但是,由于他坚持不惜一切代价加
速重新武装,这便将潜在的灾难性的经济危机强加在德国头上。沙希特这个聪明人物曾使出
全身解数,反对希特勒和军方为使德国经济独立所作的努力。首先,他否决了战争部和
L.G.法本生产人造橡胶的计划。接着,他又拒绝了勃洛姆堡关于增加燃料油生产的要求
,因为他生怕此举会打破和平时期国民经济之平衡。但是,到1936年初,沙希特的影响
已逐渐消失。平时,希特勒已下令将陆军扩大至36个师,国民经济被弄得失调。基本原因
有两个:进口价格上升了百分之九,而出口价格却下降了百分之九;由于农业连续两年歉收
,德国农业无力满足本国的需要。原料库存正在减少,市场上已出现令人不安的食品和燃料
短缺的情况。由于俄国对这两种商品的出口进行封锁,罗马尼亚又索价甚高,此危机便进一
步加剧。供取暖、照明、润滑用的燃料之供应,以及柴油的供应,都维持在低水平上,而本
国之生产又无能给予取代。
就是这种紧急情况,促使希特勒于1936年中夏提出了上面提到的实行战时经济的计
划。他之解决燃料油库危机的答案,多年后,在美国被采用了——自给自足。他自然深知,
在德国现存的版图内,是无法生产足够的原料以达到完全的自足。他仍坚持应尽力而为。他
坚持说,只要德国向东扩展,绝对自足是可能达到的。他置沙希特之意见予不顾,要求提高
合成橡胶、铁矿砂、油脂、纺织品和轻五金产品的产量,并要求在一年半内解决燃料危机。
专家们一再警告,若执行这一计划,生产成本将昂贵异常。他将此当作耳边风。对他之
生产武器而不是增加原料生产的主张,工业界怨声四起,但他充耳不闻。相反,他用国家将
进行干预对大企业进行反击——假如他们敢于不参与为实现自足而进行斗争的话。他宣布,
“财政与经济,以及所有理论,都是为人民之自立之斗争服务的。”对希特勒而言,这不过
是个意志力的问题。他要求实行“可与军事和政治动员相比”的经济动员。只要陆军在四年
内可供作战,如何将经济动员起来,这他是不管的。
这就是他1936年在纽伦堡大会上宣布的四年计划。大会结束后一月,他挑选了戈林
去主管这一计划。有意思的是,在他的合作者人选中,只有一名是老党员,所有高级职务均
由愿合作的政府官员、企业界代表和总参谋部的军官担任。这就意味着,除了只忠于自己和
希特勒的戈林外,纳粹党已被排斥在为国民经济生活制订决策的范围外。
在一起号召全国动员的演讲中,戈林宣布,工人和农民必须全力生产,发明家必须随时
任由国家支配,商人不能“考虑利润,只能为建立一个独立而强大的德国经济着想。”他用
一代人以后由一位美国总统会加以解释的语言,请求德国全体民众为国家服务。“我们每个
人每天都要自问,自己能做些什么,能够为共同努力之成功贡献些什么。”
两个月后,希特勒亲自向一群工业界要员发出强烈呼吁,要他们信任戈林,支持他完成
这项重要任务。他说:“戈林是此项工作的最佳人选,具有坚强的决心,是个具有钢铁意志
的人物。”在同一次会议上,戈林对工业家们说,现在的问题不再是如何廉价生产,而是必
须生产。外汇是如何挣得的,这他一点儿也不管。只有那些犯了法而又未获成功的人才会受
到起诉。
“我不得不谴责这些经济上的胡作非为”,沙希特写道,“同时反对这种不负责任的、
对法律尽量公开地进行肆意嘲弄的行径。”在他60岁生日那天,他在一起演说中,是这样
讲的。他也批判了戈林之唯一重要者是生产之说。假如我在某块土地上播种一百磅,收成只
有一百磅之四分之三,那末,在经济上,这是难以想象的胡闹。”这是一位失宠官员的战争
宣言。不到数月,沙希特被迫辞去经济部长的职务。这便使戈林得以胡作非为,竭力贯彻元
首将国民经济变成为重新武装——和为战争服务的彻头彻尾的工具的计划。
假如希特勒死于1937年,即他上台四周年之际——尽管碰上严重的经济大危机——
毫无疑问。他将被作为一个最伟大的人物之一写进德国史册。在全欧,数以百万计的人们对
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杰尔杜鲁德·斯坦因(他觉得罗斯福令人生厌)认为,希特勒应得诺贝
尔和平奖。乔治·萧伯纳在报刊上发表文章,为希特勒和其他独裁者辩护。他发表的关于法
西斯主义的演讲,令他的“费边学社”(系一主张以和平和渐进的方式实现社会主义之学术
团体,1884年创立于英国——译注)同人怒不可遏,也遭到被放逐的反法西斯战士的激
烈反对,言辞激烈的信件如洪水般涌来。另一名直言不讳的追随者是瑞典著名的探险家斯
文·海汀。他写道,希特勒具有为正义而斗争的不屈不挠的热情、远大的政治目光、准确无
误的卓识远见,“他真正关心他的同胞们的福利”。海汀本人有十六分之一的犹太血统,且
为此而自豪。他一方面为希特勒的反犹主义辩护,另方面又反对其严厉的措施。他说,只要
你公正地调查一下停战以来犹太人的行径,你就会明白德国人为何讨厌犹太人。“哪里通过
了失败主义和奴颜卑膝的政策,那里的主要支持者肯定是犹太人无疑。共产主义和布尔什维
主义的先锋肯定是犹太人。这是一条规律。”他对希特勒之成就的总结可说是出自戈培尔的
手笔,“能在短短的四年内将他的人民从最底层提高到自我觉醒、自豪、守纪律而又有权力
的人,自然值得他的同胞感激和受全人类尊敬。”
希特勒不仅鼓舞了作为个人的外国人,而且还作出榜样,在整个欧洲刺激了类似的运动
的发生和发展。其中最重要的是“英国法西斯联盟”,即所谓的黑衣党。不久前,希特勒曾
出席黑衣党领导人奥斯瓦尔德·莫斯雷爵士与迪阿娜·密特福特举行婚礼后举办的午餐招待
会。在法国——在那里,反犹主义长期以来就是民族主义、忠君主义,有时还是天主教主义
的一个方面——查尔斯·莫拉斯领导的“法国行动会”也繁衍起来,它在一部分有天才的作
家中影响颇大。此外,在法国还有弗朗斯瓦·德拉罗克上校领导的老牌极右分子组织“铁十
字架”,以至五六个诸如此类的组织。虽然实践中的法西斯主义令这些非因循守旧者反感,
但希特勒和墨索里尼所发表的言论和所取得的成就却将他们动员了起来。他们反对自由国家
,反对民主和议会政体。
在比利时,后来称自己为希特勒精神之子的青年里昂·德格雷尔组织了“君王党”,作
为反对共产主义的堡垒。“我们的运动”,多年后他评论说,“是长枪会性质的,不是法西
斯的,是精神上的,而不是政治性质的。”在他看来,君王主义是对时弊的一个反动;是政
治革新和政治正义的运动;是反对混乱、无能、渎职、动摇以及——这是最重要的——反布
尔什维主义的战斗。
法西斯主义的影响波及了美国。在美“德美同盟会”,会员们公开穿起纳粹制服:白衬
衣、黑领带、高筒靴和卍字章。
在中国,蒋介石秘密组织了被称为“蓝衣社”的精华小组。“现在,法西斯主义被认为
是落后的”,许多年后,一会员说,“但在那时,它是振兴中国的极先进的手段。”它的首
要目标,很明显,是要维护民族的生存。“法西斯主义是濒临灭亡的民族得以自救的唯一工
具”,蓝衣社的刊物《社会新闻》在一章 社论中写道,“它拯救了意大利和德国……因之,
除效法法西斯暴力斗争之精神外,别无他途,一如意大利与德国之所为。”
蒋介石也同样满腔热情。“法西斯主义能否救中国?”他向一群蓝衣社会员提出这个问
题,并自己作了回答:“当然可以!法西斯主义系中国目前之亟需。”尽管在公开场合他否
定西方人士,也厌恶民主,却督信希特勒之元首原则(“数十年来,吾人对民主和提倡思想
自由十分陶醉,却一无所得”)。“法西斯主义之要旨”,希特勒上台八个月后,蒋介石告
诫其党的头目们说,“系对英明领袖之绝对信任。”除非对这样一位领袖完全信赖,否则,
民族之复兴实无可能。“所以,毋需多言,领袖定是有革命精神之伟人,定能作全体党员之
表率和楷模。再者,每位党员当需牺牲一切,直接为领袖和党效力,此也即为社会、民族和
革命效劳。从吾人参加此革命党之日期,吾人已将自己之权利、生命、自由和幸福奉献给此
党及其领袖……为此,吾人才得以被谓为真正法西斯主义者。”
希特勒上台后四年内所取得的成就,大大地鼓舞了许多有同样思想的人们。法西斯主义
不仅吸引着心怀不满或被剥夺公民权利的人们,而且也吸引着那些心怀好意、忧国忧民的人
士。它把大批青年和知识界人士吸引过去——他们觉得,比诸资产阶级之自由主义,法西斯
主义更为新鲜。尽管各国法西斯主义之牌号不同,法西斯主义的所有推崇者(包括希特勒和
墨索里尼在内)都一致相信,勿论如何,民族之精神团结定能扫除万难。他们相信,达此目
标,任何方式均属正义,无可指责。


第十五章 “如此渺小的人虫”

1937.2—1938.2
(1)
希特勒于1937年1月30日发表演讲后,又在三个月后发表了一篇更加泄露天机的
演讲。这篇演讲发表于福格尔桑,听众是800名致力于政治教育的地区领导人,是最精锐
的骨干分子。这是一篇坦率的内部讲话,是内容一再重复的独白。他的演讲抱着双重目的:
一方面对这些党的骨干进行训导,教他们如何完成职责;另方面是为庆祝对3000名精心
挑选出来的年轻人进行政治训育的开典——他希望内中有一人能继承他的衣钵。
他活像是梅特涅或马基维利教导自己的儿子似的,谆谆教导他们应如何玩弄政治和外交
手腕,在实际中应如何左右群众。“一个组织只有在它能自然而然地压制个人的自由使全体
受益时,它才会有前途。”他们不能容忍高于民族的权力的原因就在于此。“不管它是什么
人,连教会也不行。”他将其极权主义与民主作了一番比较,把后者比作一个蚁窝,使人人
各自四散奔逃。这些民主分子可以为所欲为,因此,他们是毫无价值的个人。“他们软弱,
一文不值,毫无抵抗力。”让一般人去关心会使更高级的人物头痛的问题,这是多么荒谬可
笑。想象一下吧,若把最后的决策重担,例如莱茵兰危机的决策重负,加在“如此渺小的人
虫”身上会出现什么情况吧!假若不得不把四年计划首先提交给一个民主议会,情况会怎样
?“只有犹太人才想得出这种蠢见”。
接着,他便提出了选择未来的领导人的问题。他说,地位和财富是无关紧要的。这可说
是在谈论他的童年。“唯一需要的是才能。他们的父母是谁,这是毫无关系的。纯粹的抽象
思维是毫无价值的。元首必须有能力领导。他必须能够说,‘必须这样做,我心里明白’。
他必须与贯彻执行他的计划的人们磋商,但是归根结底,他要能坚持自己的主意并作出决定
。决定必须由他来做。”还有什么真正的民主比这更漂亮的呢?
在对一系列问题作出实际指示后,他突然把话题转向犹太人威胁问题。他的话虽然说得
模棱两可和含混不清,但大厅内的每个人都是心照不宣的。“就本人而言,我迈出一步后不
得不再抽回来,从而给我们带来损害。你们知道,我常常是铤而走险的,但决不过分一步。
我们得问一问:‘我能捞到什么?什么捞不到?’”厅内出现了笑声和掌声。希特勒立时动
用感情予以回答。“我不准备立刻向我的对手提出决斗。我说‘决斗’,并不是单纯要打架
取乐。相反,我要说,‘我要消灭你。我要动脑筋将你逼入死角。除非一剑穿你心房,否则
,我将不动你毫毛!就得这样’。”他最后说的那句话的意思,毫无疑问,是要用屠杀犹太
人的方法将问题解决。听众自发的嗜血成性的尖声怪叫把他的话淹没了。这次令人毛骨悚然
的狂笑还保存在录音带上,以提醒人类的子孙后代,人类的原始野蛮残暴是什么样子;同时
,它也可提醒人们,这种狂叫与罗马圆形大剧场内,观众看到格斗者倒毙于地时发出的喊叫
声是何其相似乃尔!
狂笑声沉寂后,希特勒又变得心平气和,又据理讲了一大堆实用可行的方法,好像刚才
讲的一席话要秘密收藏起来似的。演讲结束时,他号召全国全面武装起来:“我所要求的,
是让德国人民振兴,成为欧洲最强大的民族,不是第二等或第三等的民族!”厅内响起了一
阵又一阵的掌声。“即使是无谓的牺牲,在我看来,这也不是德国历史的最后一章 ,而是倒
数第二章 。最后一章 将由我们来写!”
除了对他的最亲近的追随者,希特勒从未如此坦率过。演讲方式之随便,以及几乎未动
用感情——除了在短时间内,即当他泄露其对犹太人的可怕的计划时——这本身就是可怕的
。若抛去其虚伪,这是一篇冷冰冰的、早有预谋的独白演讲,是几乎享有绝对权威的人所作
的演讲。

(2)
几乎完全是独裁者的希特勒,他依然是个画家。对他而言,艺术与政治是不可分的。为
了推行纳粹之艺术与建筑,他的第一个步骤是解散鲍豪斯建筑学派组织。这个组组始于世界
大战结束,奠基人是建筑师瓦尔达·格罗皮埃斯,其目的在于通过综合利用绘画、雕刻、工
业设计和建筑艺术,试行创立一种实用建筑学。这个学派吸引了一些欧洲最有才能的建筑师
和画家(例如克利、康汀斯基、费宁格和蒙迪里安等人),是现代派的缩影。因此,对属古
典派和浪漫派的希特勒而言,这简直是十恶不赦。
最受他推崇的建筑师是保罗·路德维希·特鲁斯特教授。“我再也无法容忍在此之前我
所画的东西了”,希特勒后来向斯佩尔承认,“能碰上他我是多么有幸!”他对教授产生了
深刻的印象,曾对特鲁斯特的娇妻私下说过,“一旦他上台并成为德国人民的领袖后”,他
一定要去拜访她的丈夫,因为他的杰作“明快、有力,高雅。”(在他的回忆录中,斯佩尔
说常常陪希特勒去特鲁斯特的工作室,把教授看作是他的“第二个老师”。他说,他们的关
系“是非常密切的”特鲁斯特太太却矢口否认这点。本人1971年采访她时,她说,施佩
尔从未见过她的丈夫,只是在她丈夫逝世后,他才被带去过教授在慕尼黑的工作室)。
也许,使希特勒记忆最深的工程是为慕尼黑设计建造的德国艺术馆——所需建筑费用是
公众捐献的。希特勒本人曾于1933年秋参加该工程的奠基典礼。盛典开始前,数以万计
的冲锋队、党卫军和希特勒青年团沿着普令斯雷根坦大街,一直游行至建筑工地。泥水监工
和工人们穿着中世纪的服装迎接元首。乐队奏完《诗乐会》序曲后,希特勒发表讲话,再次
宣布其关于德国文化任务的理论,之后便将“德国艺术首府”的雅称赐给了慕尼黑。片刻后
,在他为艺术馆奠基时,人们的心凉了半截儿——他用的是银锤,由于用力过猛,锤子断了
。人们沉默了,因为按迷信的说法,为奠基时锤子断裂,建筑师就会死去。戈培尔试图将此
事搪塞过去:“元首抡锤时,锤得坚定有力。”在希特勒看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因为他
相信这是个凶兆。特鲁斯特也心中害怕,不到几天他便因心绞痛而住院。几个月后,他死于
肺炎。
特鲁斯特太太继承了丈夫的事业。每逢去慕尼黑,希特勒总要去她的工作室看她。他们
的关系远远超出了建筑学。她是个自信心很强的女人,说话也直截了当。一天,有人问她对
斯佩尔有什么看法时,她转身对元首说,如果希特勒先生要她丈夫设计一座高100米的大
楼,特鲁斯特教授就会想一想,次日便会向他回禀说,从建筑学和美学观点看,此楼只能高
96米。“但如果你对施佩尔说,‘我需要一座高100米的大楼’,他就会立刻回答说,
‘我的元首,200米!’你会说,‘我看中你了’。”希特勒不但没有被触怒,反而与众
人一起大笑。“他总是喜欢大笑”,她回忆说,“说真的,希特勒真有幽默感——是发自内
心的,不像施佩尔说的,是冷嘲热讽。”
特鲁斯特太太的攻击并未使希特勒反感,这使他的副官们颇觉惊奇。与她争论只令他激
动——在某次值得纪念的场合却是例外。1937年夏天,德国艺术馆落成了。为庆祝该馆
的落成,他们准备在该馆搞一次大型的艺术展览。所用的展品由评判人(包括特鲁斯特太太
在内)进行选择。一大批现代画入选了。希特勒认为这些都是堕落的作品,于是,在开幕前
一天,他与特鲁斯特太太在展馆内发生了一次激烈的争吵。她争辩说,这些展品都是好的,
因为它们代表了德国艺术的典型性。她指着一叠被拒绝的作品说,“这些都是灰色的。我们
的祖母就已不接受这些作品。”画的颜色已褪为暗黄。希特勒指着一幅巨画——画的是一个
男人在山上拉小提琴——问,这幅为何没有中选?“不可能入选”,她反驳说,“太漂亮了
,展览不起。”她问希特勒,为何要在第二次打击后他才接受某个画家?争吵越来越尖酸刻
薄,随行人员都往后退缩。希特勒一直未提高嗓门,但态度却很冷淡,且一本正经。她置这
些风暴信号于不顾,说她不能背叛自己的艺术信念。“既然您不批准我们的展品,且又有不
同看法,我立刻退出评判团。”元首冷冷地与她道了再见,把选择展品的任务交给了摄影师
霍夫曼。然而,几个星期后,希特勒又前往特鲁斯特工作室,好像什么事未发生过似的。
7月10日展览开幕那天,慕尼黑的大街小巷内都挤满了歌颂德国两千年文化史的游行
队伍。胸挂大卍字图案的条顿武士抬着一轮巨大的红日,其他人则抬着用锡箔裹好的大卍树
模型——据传说,这是宇宙树,能将天、地和地狱连在一起。与旧式展览相比,这次的展览
并不怎么让人们唤醒过去。最现代派的画莫过于阿道夫·齐格勒等画家的作品。展品中虽然
有不少好的作品,尤其是雕塑作品,但大部分却是异想天开或豪气冲天的作品,不是充满田
园诗意就是充满对农家生活的幻想,对战后德国生活之困苦描写得很少。
在当天发表的演讲中,希特勒宣称,德国艺术馆系为德国人民的艺术,不是为国际艺术
而设计建造的。他说,画家的责任不是留恋过去,或进行歪曲或丑化。“在今天新的时代里
,应该创造新人。男人和女人都应更加健康,更加强壮;对生活应有新的感受,应有新的快
乐。”腐朽的现代派搞出了些什么呢?“是畸形的拐子或白痴;若画女人,她们则令人讨厌
;若画男人,他们则更像是野兽;若画孩子,他们,若活在人世的话,则肯定是受上帝诅咒
的对象。”假若这些“艺术家”果真如此看待事物,“那末,人们只好问一声,你这种视力
缺陷从何而来?如果是遗传得来的,那末,内政部长就得负责,不准让这种严重的视力缺陷
存在下去——或者,如果你不相信现实,把自己的欺诈强加在全国人民头上,那末,这便要
由法庭来处理的犯罪案件了。”他发出威胁,既要剥夺有视力缺陷的现代派艺术家的生产能
力,还要将其他艺术家当作危险的罪犯加以处置。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表明他对于艺术的重要
性的信念了。他把德国最有威望的艺术家列入这个范畴,连同情国家社会主义的表现派大师
埃米尔·诺尔德也属此列。与此同时,他已开始对这类画家实行镇压。数以千计的诺尔
德·巴尔拉赫、费宁格、科林特和格洛茨等人的作品已被没收;一些外国画家(诸如毕加索
、马迪塞、万·戈·布拉克和齐桑纳)的作品也遭同样的厄运。约730幅这种作品同时在
慕尼黑被作为“堕落的艺术”展出。这些画不但没有装上镜框,且被胡乱挂在墙上,旁边还
被加上“病态心理就是如此看待自然”、“犹太人眼中之农民”之类的粗暴无理的按语。展
览中有一部分是说明黑人艺术之影响的。还有一部分是阐明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再有一
部分是展出犹太画家的作品。
展品还包括疯人画的作品,目的在于表明,现代派所创作的东西更加杂乱无章。科科斯
卡创作的两幅肖像素描竟与一疯子画的印象派头像挂在一起。“这些画家应该与他们的作品
捆在一起,好让每个德国人往他们脸上吐口水”一位参观者怒气冲冲地说。虽然,类似的恶
意攻击比比皆是,但这次展览——后来还在全国巡回展出——却吸引了两百万参观者,尽管
要买门票。这个人数比列队进入德国艺术馆以领略希特勒之德国艺术上品之概念的人数还多
出四倍。应该承认,两百万人中,许多人是受到下流广告宣传的引诱而前往的。但是,毫无
疑问,许多人是为了对遭查禁的伟大艺术的成果最后看上一眼才前往参观的。

(3)
那年的党代会是在9月6日开幕的。希特勒于星期一下午抵达纽伦堡。在检阅了他的贴
身卫队后,他乘车进城。城内到处旗帜飘扬;教堂的钟声齐鸣;到处是欢呼的人群。次日,
在《巴登维勒进行曲》的乐声伴随下,与通常一样,他出现在会议大厅。宣读他的文告的瓦
格纳是他的“另一个声音”。在将布尔什维克的暴力和流血与国家社会主义革命之温和作一
番对比后,他攻击说,在过去的一年里,曾有过试图在东方和西方散播共产主义混乱的团结
一致的行动。有件事是肯定的,且令人欣慰:“全世界可开始在我们四周放火,但国家社会
主义的德国将在大火中屹立,像白金一样。”德国已和平地、公平地解决了她的社会问题,
而其它国家则在犹太布尔什维主义的鼓动家掀起的罢工和恐怖主义的打击下摇摇欲坠。
这篇讲话的目的是要使民众洋洋自得,而不是燃起他们的好战精神,而他自己则准备向
一盟国献媚——他知道,冲突是不可避免的。本尼托·墨索里尼已同意出访德国,但有两个
条件:他不带晚便服前来;应给予他与民众见面的机会。
他穿一身崭新的特为此次出访裁制的法西斯民兵制服,于9月23日离开意大利,随员
达100人。两天后,身穿简朴党服的主人在慕尼黑车站迎接了他。希特勒伸出双手向他表
示欢迎。此时,鼓声大作,群众高喊“元首!”和“总理!”
墨索里尼一行,沿着铺在车站里的红地毯缓缓前行,然后隆重地乘车前往元首的住处—
—在普令斯雷根坦广场。在这里,他们首次交谈。由于墨索里尼讲德语,译员施密特便有机
会将两人加以比较。由于他的头发很乱,希特勒之波希米亚式的外表看来很不整齐。“他的
声音很粗,有时甚至沙哑。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墨索里尼说话,他常发r的卷舌音。有时候,
他双眼突然闪闪发亮,有时又突然变得暗淡无光,好像神不守舍似的。”墨索里尼却迥然不
同,“他身体笔直,坚定有力,说话时臀部不停地摆动(原文如此——译注)。他之凯撒式
的脑袋可说是古代罗马人的翻版。他前额宽阔,嘴巴又大又阔,又方又大的下巴向前突出。
当轮到他咒骂布尔什维克或国联时,他的语言比希特勒的要生动得多。在他的富于表情的脸
上,愤怒、鄙视、坚定和狡猾的神情交替出现。他亦富有拉丁人独有的装模作样感。”然而
,他的话有恰到好处之妙,一字不多,一字不少。他们的笑之不同也使施密特印象深刻。希
特勒之笑中含讥讽;墨索里尼则笑得自如,发自心底。
在长达一小时的会晤中,他们在总体上同意向日本表示友好,支持佛朗哥,挫败英法之
野心。这是此次访问的唯一的政治会谈,证明希特勒已开始明白:试图诱使英国去承担其扩
张计划,那怕是秘密进行,希望是微乎其微的。从那时起,墨索里尼便紧张地参与一系列的
参观活动,既参加盛典,也公开露面。他还检阅了党卫军操正步前进的大规模游行——这使
他终生不忘——参观了陆军在梅克伦堡的演习,还视察了克虏伯设在埃森的大型工厂。9月
28日下午,参观达到高潮。当两位独裁者分乘的两列火车快要抵达目的地即奥林匹克运动
场附近的火车站时,希特勒的专列沿着另一条轨道,与墨索里尼的专列并排行驶了15分钟
。两列火车的司机为此曾排练了多日。所以,这次行动进展非常顺利和成功,使意大利人和
德国人可通过敞开的窗户进行交谈。之后,希特勒的专列便开始加速——几乎看不出来——
比墨索里尼的专列先行几秒钟抵达车站。这样,希特勒便有时间走过月台,待墨索里尼的专
列一停,便向他伸出手去欢迎他。这是效率之最,加上士兵们的正步操练,产生了希特勒所
预期的壮观。
更有甚者。从车站至柏林市中心,沿着凯旋大街的两旁——百万群众——许多人是用专
列从邻近各省拉来的——夹道欢迎。市中心挂满了法西斯和国社党的旗帜。长条幅从房顶垂
到街上。在每个广场都架设了塔楼,交替着出现德国国徽和法西斯的国徽。工作于下午4时
停止,以便使当地群众加入欢迎队伍。当局出动了6万名党卫军以维持热情洋溢的群众的秩
序——党卫军来自全国。保安措施之严密,安插在群众中的便衣人数之多,在德国历史上是
空前的。此外,施普雷河上还有武装大艇巡逻。
两拉独裁者肩并肩站在敞篷车上。欢迎队伍自发地朝他们欢呼。此情此景确实令墨索里
尼高兴不已。次日的接待尤其隆重热烈——希特勒与墨索里尼二人重返奥林匹克运动场,以
便让墨索里尼与群众见面(希特勒许诺过的。)这次,希特勒让墨索里尼首先进场,好让他
私下高兴一番。然后,希特勒向“此时此刻正带着深情厚意分享这一具有历史意义事件的两
国一亿一千五百万公民”发表了简短的开场演说。他断言,他们的社会“不仅是个信念社会
,而且也是个行动的社会。德国已再次成为世界强国。我们两国的力量是……维护欧洲文明
的最强大的保证,是忠诚于其文化的力量,是反对破坏势力的武装力量。”
墨索里尼大步走到麦克风前。由于他坚持要讲德语,如此壮观的场面又令他激动万分,
所以,他越讲越快,使听从只能听懂片言只语。“柏林——罗马轴心”,他喊道,“建立于
1935年秋天。两年来,这个轴心为我们两国人民的更加团结,为欧洲的和平,起到了极
好的作用。”他说,他之来访并非普通的外交或政治访问,而是具有同一目标的两个革命的
团结的表现。
猛然间,运动场上空下起了滂沱大雨。墨索里尼的讲稿被淋透了。“当今世界上最伟大
的真正民主国家是德国和意大利”,他说。满是雨水的麦克风和扩音器把他的声音歪曲了。
他刚毅地继续讲演,听群一动不动地坐着,坚持到底。“我有个朋友,我将与他同舟共济,
患难与共,直到最后。”大会结束后,情况更加混乱不堪。为使群众能再看上他一眼,他不
得不独自乘敞篷车缓缓回柏林。他未穿雨衣。回城后,他成了个落汤鸡。他穿着湿透的衣裳
回房——却又没有热水洗澡。他虽然未感冒,晚上却睡得很糟。次日,他精神萎靡,筋疲力
尽,直到坐火车离开德国回国时,精神才见好。出访德国时,他是带着对希特勒的轻视而来
的。你怎么能信任一个没有结婚,没有孩子,甚至连一个情妇都没的的男人?然而,待他走
时,他是带着对他看到的一切所产生的深刻印象离开的。如果说他未曾发现爱娃·勃劳恩,
他肯定看到了比他所能梦想到的还要大得多的权力。从那以后,两个独裁者的作用便颠倒过
来了:老大墨索里尼受老二希特勒的影响了。瑞士的精神病医生卡尔·古斯塔夫·容克曾目
击这两位独裁者,并注意到了他们的天渊之别。与墨索里尼相比,希特勒像个机器人。“他
好像是真人的替身,而墨索里尼则是僚阑尾一样,故意藏于腹内,目的在于不去扰乱身体的
机能。”
在柏林,两人并未签订协定,也未发表最后公报。但是,德国外交部却通知其驻外使团
称,两国领导人业已同意,两国之任何一方,若不得到对方同意,不得与英国建立更密切的
关系;意大利将在地中海自由行动,德国则可在奥地利享受同等的特权。
对此安排,与墨索里尼一样,希特勒也感到高兴,因为他仍高度尊敬墨索里尼。他们在
总理府宴会上的祝酒词要比发表公报有意义得多。希特勒再次断言,两国的政治目标相同,
是真诚的友谊使两国关系更加密切;他的客人则回答说,德国——意大利的团结一致是活生
生的、积极的,两国“在将他们分开的企图面前,巍然不动。”“轴心”成为现实后,希特
勒便可采取下一步行动了。

(4)
10月下旬,他对一群地区宣传官员说,他家里的人寿命不长。这就是大问题了。这些
问题,特别是生存空间问题,必须尽快解决。那些追随他的人再不能做到这点了,因为只有
他才能这样做。“现在”,他说,“我觉得自己像小驴上了草地一样精神奕奕。”
一星期后,即1937年11月5日,他召见了军事头目,他的陆军副官霍斯巴赫,以
及外交部长牛赖特。表面上,召见的原因是要解决勃洛姆堡和戈林之间越来越严重的争夺原
料的问题。作战部长勃洛姆堡对戈林利用其四年计划主任的职权偏袒空军大为恼火,曾为断
央求元首禁止其之所为。
会议快要召开时,希特勒私下对戈林说,据戈林证实,召开此次会议的主要目的,是要
“向冯·弗立契将军施加压力。
因为他对国家之重新武装不满。他说,若勃洛姆堡先生也向弗立契将军施加压力,那也
不会有什么害处。”当戈林对牛赖特之出席提出疑问时,元首回答说,他“不拟把它开得太
像军事会议”,只希望“向总司令弗立契清楚地表明,由于政局吃紧,武装的步子不得不加
快。”
类似的话希特勒很可能说过,因为他的特点是,当双方出现争吵时,他历来避免偏袒一
方而去开罪另一方。下午4时,会议开始时,希特勒对争吵一事闭口不提,只大谈特谈其对
外政策。从其清醒的态度看,很明显,这不是一次普通的会议。他要大家对此次会议保密。
这样一来,与会者(戈林可能是个例外)便知事情非同小可。片刻后,他要求与会者“为德
国政策之长远利益考虑,万一他身故,将他的此次讲话作为他的遗嘱。”于是,过了一会儿
,霍斯巴赫上校便向大家宣读预先准备好的详细要点。接着,希特勒便说,德国政策的目标
是要确保民族的安全,维护和扩展民族的生存空间。事实上,德国是否有前途,全看她是否
能取得足够的生存空间,而这个生存空间只能在欧洲找到。“历来就不存在有空间无主人的
情况,今天也然。进攻者必然要与占有者相争夺。德国碰到的问题是,在何处她才能以最低
的代价获得最大的效益。”与会者大吃一惊。接着,他又说,德国的问题“只能用武力解决
。这当然不会没有风险”。现在的问题是,在什么时候和用何种方法。
他说,德国的力量将在六年左右时间内达到顶峰。打那儿以后,德国的军事装备将会过
时。到那时,其它国家又会重新武装起来。当其它国家仍在准备防守时,德国就应采取攻势
。“元首如健在,他将毫不动摇,最迟于1943—1945年解决德国的生存空间问题。”
希特勒几乎不看提纲。各种事件和数字从他口中出来,滔滔不绝,其记忆之清晰令人吃
惊。据称,他的这种天才只有凯撒、拿破仑和列宁可与之相比。冯·牛赖特男爵一动不动地
僵坐着,其他将领如坐针毡,不善于记录的霍斯巴赫则在拼命地将元首说的话潦草地记录下
来。他继续说,德国的第一个目标是占领捷克斯洛伐克和奥地利,以巩固其东南两翼。毫无
疑问,英法两国“已将捷克人暗中一笔勾销”,英国本身问题多得难以胜数,无力发动对德
战争。他警告说,捷克人之防御措施与日俱增,奥地利之陆军日渐强大。与此同时,他还保
证,一旦上述两国被并吞,大量粮食便可源源不断从两国运往帝国。这也意味着“疆界可以
缩短,且更加巩固,也可将部队移作他用”,同时也有可能将部队建制提高到12个师的新
水平,即每百万居民中有一个师。消灭捷克人,意大利肯定不会反对,但对奥地利,它将采
取何种态度,这他就无法估计了——主要是看墨索里尼那时是否仍在人间。“波兰的态度如
何,将取决于我们的行动的突袭程度和速度(有意思的是,当日早些时候他刚与这个邻国签
署了一个关于少数民族的条约)。背后是俄国的波兰将无意与取胜的德国开战。”同样的,
若俄国出面干预,德国将用闪电战予以反击。
希特勒讲完时,天色已慢慢黑下来了。他问大家有什么意见,勃洛姆堡和弗立契双双反
对元首的征服计划。他们告诫他,切勿与英法两国树敌。法军与意大利交战也不会受多大的
牵制,依然是西德的强敌。勃洛姆堡还抗议说,捷克的防线与马奇诺防线一样稳固,要突破
它的防线是极其困难的。之后,他又与弗立契一起,将这些论点再次阐述了一遍。弗立契表
示关切,竟提出取消其休假——他正计划前往埃及体养,因他刚患偏桃腺炎——但元首告诉
他没有必要;战争的可能性是有的,但未紧急到如此程度。
希特勒让戈林去反驳这些论点,自己则在静听。讨论异常热烈,霍斯巴赫几乎无法将讨
论内容记录下来,“然而”,他回忆说,“我却也精确地记得,无论在内容或在形式上,双
方争论非常激烈。希特勒脸上的表情不断在变。这可看出,他的印象也是深刻的。勃洛姆堡
和弗立契之行为的每个细节,都明确地向希特勒表明,他的政策遇到的并不是同意和鼓掌,
而是客观矛盾。”牛赖特也同样冷淡。他警告说,法国和意大利并不像元首想象的那样一定
会开战。雷德尔海军元帅虽未参与论战,但很明显,他也是持怀疑态度的。
会议于晚8时15分结束。希特勒走后,戈林将雷德尔拉到一旁释疑。奇怪的是,适才
还持反对态度的勃洛姆堡,也在祈求海军元帅不必对元首过于认真;元首的那番话,不过是
要促一促弗立契,让他加速军备而已。德国根本不会与英国发生海上冲突。离开总理府时,
雷德尔如释重负,觉得希特勒并不真是要发动战争。毕竟,海军连一艘服役的舰只也没有,
陆军和空军也毫无准备。“我们之武装起来,绝不是为了战争,而与英国开战”,他回忆说
,“则完全是疯人之举。”
另一方面,牛赖特却对元首的话置信不疑。但是,直到返回办公室后他才真正明白这是
什么意思。他病倒了,不得不叫医生前来。因受良心的驱驶,不到48小时,牛赖特(后来
为此事几次心脏病发作)便把保密的誓言搁在一边,与贝克和弗立契两位将军相会于本德勒
大街,商讨诱使希特勒放弃战争计划的方法。两位将军答应尽力而为;若没有百分之五十以
上的必胜权,他们是不想打的。三人一致同意由弗立契再次向元首强调,如发动战争,在军
事上是蠢举。然后,牛赖特再与元首辩论政治上的问题。
弗立契确曾于11月9日在贝格霍夫会见元首。会晤结果如何,他虽未曾留下记录,但
在当天给他的好友冯·舒茨巴尔男爵夫人的信中说过:“新的难题接踵而来,而在我出发之
前又必须解决。我真是精疲力尽了,比你在我外表上看到的要严重得多。”几小时后,他便
出发前往埃及。他的论点肯定未产生什么效果。希特勒对牛赖特连见都不见。
在那次重要的会议上,希特勒是否言不由衷?是否如同戈林所说,如同勃洛姆堡和雷德
尔相信的那样,他是在演戏?或者是,对他之心灵罕见的一瞥?从他的未发表的著作来看,
以及从他发表的众多的演说和对生存空间和犹太人的诸多说法来看,他讲的全是真心话。两
星期后,他在宗特霍芬又作了一次讲演,同样认真地警告政治学员,若没有足够的生存空间
,德国是不能生存的,为达此目的,必须冒险进行战争。
他在那次决定性会议上讲的那一番话虽然不就是战争的蓝图,但它确表明,如果外交威
胁失败,他将可能采取何种行动。即使要冒大险,他也决心发动一次外交战。到1943年
时,采用外交讹诈的手段也好,采取一系列的闪电战也好,他必须清除一些较小的、初步的
障碍:首先是捷克斯洛伐克,然后是波兰和法国。他希望能争取英国中立,若做不到这点,
他也要在军事上教训英国,强迫它不要过问大陆上的事情。这样,到1943年时,他便能
扫清道路,发动大战——并将首要的敌人俄国打倒。不管如何,他决心走上好战之途。凭着
他的赌徒天性,他准备铤而走险,走上早在1938年就计划要走的道路。

(5)
在英国,新任首相对德国作出了更加妥协的姿态。“我们的目标”,上任前夕张伯伦首
相写道,“是取得我们所需要的政治保证,将问题作一总的解决;如果商谈破裂,我们也要
将破裂的原因搞成是德国拒绝我们在政治领域内提出的合理要求。”张伯伦精力充沛,意志
坚强,又很自信。一上任,他便立刻开始将其前任鲍尔温的外交政策变得更加温和。“我认
为,既进行武装又与德国和意大利改善关系的双重政治,将引导我们安全地度过难关”。在
一封私函中他这样写道,“只要外交部肯大肆宣传。”由于他像总经理一样管理着内阁,制
服外交大臣艾登是不成问题的——艾登对是否能在可接受的条款基础上与希特勒达成协议,
持怀疑态度。
张伯伦公开宣布愿与德国合作后,德国于那年秋天对其真诚程度作了一次拭探。英国议
长哈利法克斯勋爵收到了一份烫金请帖,邀请他参加由帝国狩猎协会主席赫尔曼·戈林在柏
林主办的狩猎展览。哈利法克斯是米德尔顿猎犬协会主席,有意应邀;张伯伦也完全赞成,
因为德国许下诺言,让哈利法克斯会见希特勒。
他离开英国赴德,意在试探元首是否有可能与之取得谅解。但不幸的是,作为使者,他
不是个合适的人选。哈利法克斯虽然为人正直、虔诚而古板,但对德国历史和性格知之甚少
,连《我的奋斗》一书也未读过。他觉得戈林“既坦率又有吸引力,像个年纪大的小学生,
对自己之所为充满活力和自豪感……他是个现代的罗宾汉,给我们的印象是综合性的:是个
电影明晃、盗魁、对财产感兴趣的大地主、首相、党魁和切茨维斯狩猎场的看守人。”他原
以为会极端厌恶戈培尔的——结果却不然。“我想,这肯定是我的某种道德缺憾所致,但事
实总是事实。”
这些印象,连同柏林人给予他的友好接待(柏林人给他取的外号叫哈拉利法克斯勋爵。
哈拉利是德语中的“驷车”!)为他于11月9日上午在贝格霍夫会见元首做了良好的思想
准备。哈利法克斯朝车窗外一瞧,瞥见两条穿黑裤子的腿,误以为是侍者前来扶他上被大雪
覆盖的台阶,直到有人在他耳边粗声说“元首,元首”时才明白过来。
这位身材瘦高、形容憔悴的英国人,连忙下车与面带友好笑容的希特勒相见。希特勒坚
持要带哈利法克斯和驻柏林大使馆的艾·冯·寇克派特里克爵士先参观房屋,然后才在书房
内矮得很不方便的桌旁就座。“我并未从伦敦带有什么新的建议”,哈利法克斯说,“本人
此行的目的,主要是要搞清德国政府对目前的政治局势持何种观点,并看看是否有解决问题
的可能性。”
一听到这些话,元首便生气地皱起眉头。译员施密特暗想,这下元首可能会沉默不语并
暗暗愠怒了。其实不然,元首接着便提出了一系列“绝对无条件的要求”。他猛烈地攻击了
英国报界,说他们将所谓的德国之要求公诸于世,企图破坏哈利法克斯之来访。哈利法克斯
生硬地为英国的新闻自由辩护。希特勒对此公开表示厌烦。
哈利法克斯心平气和,异常客气地试图与脾气乖戾的希特勒和解。他称赞主人将共产主
义逐出德国,希望两国能与法国和意大利一起,为和平打下坚实的基础。然后,他便犯了一
个外交错误。艾登曾告诉他切勿提中欧和东欧的局势问题。但是,为了表示和解,他把此话
题提了出来。他幼稚地泄漏了英国的意图。于是,希特勒便开始暗自盘算他亟需得到之物:
与奥地利紧密联盟,结束捷克对苏台德地区德国人的镇压,将经济关系自由地发展至欧洲东
南部和东部——因为德国是这些地区的产品的主要进口者。他的论点虽然连贯但不可信,于
是,他便张口大骂:“西方国家反复在东南欧为我制造障碍”,他喊道,“并将本人从未抱
有的政治野心强加给我!”
哈利法克斯机智地重申,英国历来乐于接受任何非武力的解决办法。接着,他又非常不
策略地补充说:“这也适用于奥地利。”他的话好像是触动的警铃。希特勒激动地反驳说,
关于奥地利,德国从未考虑动武;与德国合并是奥地利人民自己的要求。
待休会进午餐时,施密特觉得,为和平而战业已失败。“希特勒依然怒气冲冲”,寇克
派特里克回忆说,“牛赖特周身不安,而哈利法克斯勋爵只能通过译员交谈。我曾设法让交
谈进行下去,但未奏效。希特勒坚持不开口,他们便可怜地崩溃了。”即使开口,希特勒的
话又尖酸刻薄,几乎到了粗暴无理的地步。当将哈利法克斯带至德国的话题——狩猎——打
开后,他说:“我看打猎没有什么。你带的是完善的现代武器,打的却是手无寸铁的动物。
你自己却毫无危险。”他讥讽地建议,大家不如省下打猎的麻烦,到屠宰场去宰牛算了。
“总之”,寇克派特里克回忆道,“从头到尾,他的表现就像一个被惯坏了的、动不动
便不高兴的孩子。”
一行人到了楼下。希特勒喝的是一大杯巧克力饮料,上边堆了一大块乳酪;其他人则喝
咖啡。气氛轻松一些了,特别是当几个党卫队队员问众人表演如何将印有图案的大扇窗户无
声地降入地板内,将屋子变成有盖的台地时,气氛尤其轻松。
在开往柏林的夜车上,牛赖特与两位英国客人一起喝茶。遗憾的是,他说,元首累了,
身体又不好;不过,他能与外国人见见面,这还是很好的。当室内只有他们两人时,哈利法
克斯向寇克派特里克透露,希特勒令他糊涂了,“两个来自不同国家、彼此不懂对方语言的
人进行会谈,是否能取得比应取得的效果更大,这还是值得怀疑的。”就一个易于轻信的使
者来说,哈利法克斯当天在日记中表达的观点是令人惊奇的。“他给我的印象使我觉得,他
是在与今日之现实作了艰苦的斗争后才取得政权的。英国政府仍在自身制造出来的世界中,
在奇怪的却是受人尊敬的幻觉仙境中过着舒适的日子。它仍死抓住其特有的语言不放——什
么‘集体安全’,什么‘总的解决’什么‘裁军’,什么‘互不侵犯条约’等等。所有这些
都不能为解决欧洲的各种困难问题提供切实可行的前景。”
回伦敦后(在此之前,他曾与戈林会晤。戈林向他保证,“在任何情况下我们都不会使
用武力”),哈利法克斯相信,自己确已对德国了解了——他加入了绥靖阵营。他对同事们
说,元首“非常真诚”。他向议会汇报此行时说:“德国人没有立刻进行冒险的政策。他们
忙于建设自己的国家。德国仍处在革命状态之中。”
他的私人秘书却摸不着头脑。“我吃了一惊”,他写道,“高教会派原则极强的哈利法
克斯,竟对希特勒的这一套不更加震惊,而总在设法谅解德国人。在不愉快的事实面前,他
极容易视而不见,心中若有突兀,总能聪明地甚至虚伪地予以克服。”
关于说服哈利法克斯一事,希特勒的解释又大不相同,且完全是他所独有的:“我常常
说,英国人会与我同穿一条裤子的。在他们的政治中,他们所执行的指导原则与我的完全相
同。这就是,必须消灭布尔什维主义。”
与前一个圣诞节那样,对希特勒而言,今年的并不是个愁眉苦脸的圣诞节。在圣诞节前
夕,据他的仆人克劳塞说,他心情愉快,兴高采烈。在慕尼黑寓所,两人跪在地板上捆扎圣
诞礼品时,克劳塞不慎在主人的大姆指上打了个结。希特勒笑了,在仆人的颈背上拍了一下
,要他去取晚餐外衣。元首一心想在圣诞之夜好好庆祝一番,并要仆人作陪。像阴谋者一样
,两人避开了党卫军卫兵,偷偷下了楼梯,上了等候在外边的出租汽车。“谁也没有发现我
们。希特勒松了一口气。我想坐在司机身旁,但希特勒抓住我的胳膊。我只好坐到后边,陪
他一起出去。”出租汽车在城内转了两个小时,不断改变方向。最后,希特勒才给了一个地
址:卢特波尔德饭馆。
由于不知道乘客是谁,司机为能甩掉乘客似乎大大松了一口气,收了车费后便快快地开
走了。“他大概以为我们俩是怪人,”克劳塞回忆说,“这不是完全没有理由的。我自己就
觉得此事相当怪。”希特勒没有进饭馆,而是朝科尼希广场走去。看到克劳塞紧张地左顾右
盼,他说:“别怕。谁也不会相信阿道夫·希特勒会独自在慕尼黑街头散步。”他说是这样
说,但当有人走近时,他还是低下了脑袋。天开始下雹子了。由于皮鞋打滑,希特勒便挽起
仆人的胳膊。他们不停地往前走,一直走回寓所。为能避开卫兵,又能在街上散步而不被人
发觉,元首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然而,到次日,希姆莱将克劳塞斥责了一番,说他不该参
与这个恶作剧。之后,他便下令,日后元首若有此计划,即使元首反对,他都必须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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