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嗨网首页>书籍在线阅读

澳门赌枭叶汉正传

  
选择背景色: 黄橙 洋红 淡粉 水蓝 草绿 白色 选择字体: 宋体 黑体 微软雅黑 楷体 选择字体大小: 恢复默认

澳门赌枭叶汉正传
第一部分
1.赌界百年绝代枭雄数叶汉

儿时嗜赌,青年管赌,壮年开赌,老年豪赌,终生与赌结缘;身系赌界百年风云,不断掀起惊涛骇浪;身怀赌博绝
技,毕生锐意图新,屡开赌业风气之先,融合东西方赌博技巧;深谙博彩娱乐真谛,性格耿直,处世潇洒。这就是货真
价实的一代赌枭——叶汉。
在世界赌坛上,尤其是在香港和澳门,几乎无人不知叶汉的大名,但对中国内地的人们来说,恐怕知道叶汉的人就
不太多了。当今世界最有名的三大赌城,一是摩纳哥的蒙地卡罗,二是美国的拉斯维加斯,三是中国的澳门。论及赌坛
霸主,在美国,声名最为显赫的,当推东、西两岸的两大赌王,一是经营大西洋城Trump Plaza 赌场的东岸赌王杜林普,
二是经营拉斯维加斯金殿赌场的西岸赌王史蒂夫。温;在澳门,当然就是澳门旅游娱乐有限公司的掌门人何鸿燊了。此
外,在东方赌坛上,还可以算到新崛起的两大赌王,一个是有“大马赌王”之称的林梧桐;另一个是有“韩国赌王”之
称的田乐园。
掰起指头数,似乎怎样也数不到叶汉。
“胜则王,败则寇”,这是合乎逻辑的。
但是,它却蒙蔽了事实真相。
阅尽赌界风云,历数风流人物,绝代赌枭,不能不是叶汉!
杜林普、史蒂夫、何鸿燊、林梧桐、田乐园……这一大串名为赌王的显赫角色,哪一个真正能上赌场,吞吐百万?
惟有叶汉。哪一个儿时嗜赌、青年管赌、壮年开赌、老年豪赌,终生与赌结缘,身怀赌博绝技,挥洒自如,过足赌瘾?
惟有叶汉。哪一个身系赌界百年风云,搅得赌海浊浪滔天,群雄争霸,然后虚晃一枪溜之大吉?惟有叶汉。哪一个能融
合东西方赌博技巧,锐意革新,屡开风气之先?惟有叶汉。哪一个能苦不说甜、咸不说淡、黑不说红、真不说假,耿直
一世,率真一生?惟有叶汉。谁能领悟玩是赌的真谛,从而掸去红尘,激流勇退,游戏人生,返朴归真?仍然只有叶汉。
叶汉岂止是一代赌枭,更是一代人王。
姑且把赌博这种有争议的行当撇在一旁,单就叶汉精于“业务”而非工于心计,毕生不曾扭曲真情真性,而最终又
能大彻大悟这几点,就足以令人钦佩。
“赢钱最高兴啦,夜晚睡着觉发梦,都会开心到醒来,全身经络好似打通一样,好过瘾!”
“输了都无所谓呀,我照睡觉!”
“我最多的一次曾赢得两百多万美元,亦曾一次输掉300 万美元。赢大钱时,我在睡梦中会突然醒来,觉得很过瘾,
输大钱时也会乍醒,但很快便会睡熟,输赢我已习惯了。我虽然精于赌术,但计算一生,只是打和,得个玩字!”
“我不是超级富豪,香港的富豪中,300 名内肯定没有我的份,称我是阔佬可以,我一生中,花钱如流水,赚钱多,
用钱亦多。”
——叶汉如是说。
众所周知,何鸿燊之所以被冠以“澳门赌王”的美名,是因为他至今仍掌管着澳门旅游娱乐公司的大权,操纵着澳
门的所有赌业,不管赌桌上谁赢谁输,最后赢的总是他何鸿燊。而事实上,何鸿燊本人却从来没有上过赌桌。不上赌桌,
却又是赌王,像如今诸多赌王一样,他们视赌为手段,目的只是为了一个钱字。
何鸿燊的确赚足了钱,初踏足澳门,他不过1000万身家,而今财富却已超过150 亿港元。
作为澳门旅游娱乐公司的最早发起人,叶汉的全部家当,也不过30来亿元。提起往事,提起何鸿燊等人,叶汉至今
仍难免“肉痛”,常愤然道:“那些人不念旧。没有我,哪有娱乐公司?”
的确,没有叶汉,或许就没有澳门旅游娱乐公司,就没有何鸿燊在澳门大肆发展的基础,就没有澳门今天的空前繁
荣。
叶汉当初拉拢何鸿燊等人,与盘踞在澳门的傅老榕、高可宁家族斗,最后又被何鸿燊等人排挤,其间的恩恩怨怨、
风风雨雨,岂能是几句话说得清、道得明的。
抚今追昔,若知其详,不妨以淡泊的心境,从当今澳门说起。
在中国的南海之滨,珠江口上,有一座状如冰葫芦似的小岛,荡漾于万顷碧波之上,它就是东方的“蒙地卡罗”—
—澳门。
这片美丽而又神奇的土地有许多名称,除澳门外,还有:香山澳、濠镜澳、濠江、濠镜、镜海、马交、莲岛等等。
“澳”字的本意,是指海边弯曲可以停船的地方,古代还解释为与外人通商的地方。早在澳门尚未拓展为今日的市区前,
现在的一些道路及周围建筑,有多处都是江水漫漫;其他如内港河道,都盛产鲜蚝(也叫海蛎或牡蛎),因而有“蚝江”
之称;又因这蚝字不雅,所以被文人雅士们改为“濠江”。
“马交”这个名字是葡人来到澳门之后才出现的,充其量不过四百多年历史,但在西方人眼中,马交才是澳门的真
正名字。那时的澳门是个纯朴的渔村,葡萄牙人不知道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他们上岸来,抬眼看到一座流光溢彩的庙
宇,惊奇地打听是什么庙。当地渔民告之是妈祖阁,他们“哦”地瞪大蓝眼睛:MACAU (妈阁),MA—CAU —?!广东
口音“阁”与“交”相近,所以译成葡语叫MACAU ,即马交。于是妈祖阁的葡文音译为MACAU ,至今,澳门这个地名在
葡文中沿用的仍是MACAU.
澳门占地不到20平方公里,与小小的香港比较,更是一个弹丸之地,港澳人士通常把它叫做“澳门街”。然而,小
小的澳门却拥有几项世界之最,比如,它的人口密度居全球之首。据联合国1987年统计,澳门的人口密度达每平方英里
55167 人,香港以每平方英里14185 人列于第二。澳门的四十多万人口,97% 都聚居在仅有6.45平方公里(含新填海面
积)的澳门半岛上,人口密度每平方公里达七万余人。澳门汽车的密度也在世界名列前茅。全澳的马路只有九十多公里,
却有三四万辆汽车,若把汽车排成长串,马路根本无法通行。可是,在澳门的大街小巷,到处都停放着一排排汽车,只
有三四米宽的狭窄街道,居然还有汽车在奔驰。澳门还有一支世界上最庞大的喷射船队,有十多艘价格昂贵的“星”字
号喷射船。这些喷射船是用波音飞机的发动机发动的,时速超过40海里,来往港澳不需一个小时。喷射船是贴水面飞行
的,即使遇上六级风浪,坐在上面也没有颠簸的感觉。此外,还有十多艘飞翼船和双体快船。
1979年,来澳门的游客首次突破300 万人次。自20世纪80年代开始进入高潮,连续多年高速增长,1993年竟接近800
万人次。
如此强烈地吸引着世界各国游客的,当然是澳门的赌场。到1990年底,澳门的酒店客房已超过5000间,其中四星、
五星级的占四成以上。近年仍有多间酒店在投资建造。
澳门素有“东方蒙地卡罗”之称。赌场别致,设备豪华,管理现代化。赌场的名目林林总总,可谓集古今中外之大
成,但主要形式有三类:一是幸运博彩,即“赌博娱乐”,花样繁多,有“番摊”、“百家乐”、“廿一点”、“牌九”、
“骰宝”、“轮盘”、“花旗摊”、“角子机”等十余种,以葡京娱乐场为“旗舰”,在市内一些高级宾馆,傍海的船
舫及回力球场等地均有开设。二是跑狗、跑马。三是彩票,包括即发彩票、电脑白鸽票及泵波拿等。在各种博彩中,以
幸运博彩最受欢迎,其收入占澳门博彩业的总收入九成以上。博彩者以港人最多,亦有小部分外国游客及内地游客,但
本地人很少。
早在1847年,葡萄牙就曾在澳门宣布赌博合法化。后来,葡萄牙国内从1896年7 月10日起,宣布了禁止赌博的法令。
但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殖民地澳门,却仍然可以开赌。一时间,澳门赌档林立。面对一片混乱,澳府立例管制,政府发出
赌牌,由民间竞投,投得者须与政府签定协约,在指定的地点开赌,而民间私自聚赌则属非法,政府将予以禁止和取缔。
最早获得澳门政府博彩专利权的,是一个名叫卢九的商人,但他当时只经营“白鸽票”和“搅珠彩票”等几种彩票,
赌式单一,生意冷清。1930年,卢九联合范洁朋、何土等人,组成“豪兴公司”,在当时广东最大的烟赌商、广东银行
行长霍芝庭和香港康年银行创办人李声炬的支持下,再次投得赌场的经营权。“豪兴”把位于澳门新马路的中央酒店二
楼和六楼开辟成赌场,另在赌场内设置戏台,请粤剧名伶前来演出,以吸引赌客。为吸引更多的香港人来澳门赌钱,
“豪兴”还斥资购买了一艘驱逐舰,改装为客轮,行走于港澳之间,使两地航行时间大为缩短,由此港客趋之若鹜。澳
门的专营赌博业亦由此踏上正轨。
此时,叶汉已经投身澳门赌业十余年。鉴于其精于赌术,尤其对骰宝有独特的研究,不久便被当时在深圳开赌的傅
老榕当作宝贝挖走。
1937年,国民政府再次厉行禁赌,蒋介石亲赴广东督察,加上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内地人涌往中立区澳门。在这种
形势下,傅老榕审时度势,卷起行头,联合押业大王高可宁,组成泰兴娱乐总公司,承投全澳赌业,取得专营权利。
叶汉跟随傅老榕重返澳门,在其手下担任骰仔部主管。此期间,叶汉替“泰兴”赢得了巨额财富,威名响彻港澳。
1937年至1961年,24年间,傅、高两大家族赚得盘满钵满,而给叶汉的,却永远是每月固定700 元薪水。这也难怪
叶汉气愤难平。
这24年中,叶汉不可能老实呆在傅老榕手下,这个时期,他曾带领一班人马,闯荡十里洋场上海,远赴越南西贡开
赌,后又打道回府,到香港开茶楼,到中山石岐办赌场,辗转万里,终归有了一些家当,然而却不得志,耳闻目睹傅老
榕在澳门肥得流油,便气不打一处来。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心中酝酿成熟。他要取代傅老榕,夺取澳门赌业的专营权。
然而几度奋起,几度惨败。他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到底有了一点眉目。
他总结失败教训,决定找个人做搭档。
当时的叶汉已五十多岁,深信有能力独霸澳门赌坛。他认为自己要找的这个搭档,既要有能力,家底厚实,但各方
面又最好不能强过自己,这样的搭档日后才不会有太大的麻烦。
这个人给叶汉找着了。他便是比叶汉小7 岁的、只爱赛车和美人的“花花公子”叶德利。
叶德利能言善辩,交游广泛。但问题最初就出在叶德利身上。
叶德利答应下来便四处展开活动。最后向叶汉报告,说葡萄牙政府有不成文的内部规定,以后竞投澳门赌牌,必须
是葡籍人,至少必须在澳门有相当产业。
叶汉傻眼了,这两条他都毫不沾边。
叶德利强调说,法定竞投人和持牌人必须是葡萄牙籍。
当时,叶汉顿觉心灰意冷。不能当持牌人,便决定了他不能当澳门赌场的老大。这似乎是天生就注定了的。箭在弦
上,叶汉矢志要推翻傅老榕的统治,他表示那就再拉一个人进来。
叶德利迫不及待地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那就是何鸿燊。
何鸿燊是叶德利的小舅子,他并不是葡国人,不过,他有两个太太,其中一个是在澳门土生土长的葡国人。
何鸿燊加入进来了,这时变成了“三套马车”。
按叶汉的最初想法,让何鸿燊入伙也没什么坏处。他年纪比自己小15岁,对赌博一窍不通,而他却有千万家产,财
势比自己大,让他在名义上当个持牌人,只要控制得法,有百利而无一害。
何鸿燊其实不像叶汉估计的那么简单,他出身于香港的名门望族,满腹经纶,历尽人生沧桑。或许当时他就已经洞
察到了叶汉的心机,为了壮大自己的势力,他以增大财势为砝码,特别是以加强经营人才为借口,把好朋友霍英东又拉
了进来。由此形成了“四驾马车”联合出击的阵势。
据称,每忆起这段往事,叶汉便懊悔不迭,亦徒唤奈何。
首先,叶汉总觉得叶德利最初的报告与事实难以相符,难道葡国政府真的内定了什么澳门赌场的持牌人,非得是葡
国籍人不可吗?后来叶汉虽然没有去葡国查问过,但那却成了一个永恒的问号,沉积在他心海的深处。紧接着就出现了
叶德利的小舅子何鸿燊,刚好他正有一个葡国籍的太太,难道这纯粹只是巧合吗?何鸿燊为什么那么急着拉霍英东加盟
呢?他的借口似乎是站不住脚的,论财势,三个人足够,论经营管理,也无需再加一个霍英东,事实上,霍英东后来一
直没有插手过澳门赌场的业务。这表明何鸿燊早有联手戒备叶汉之意。
叶汉甚至想,何鸿燊恐怕从一开始就没有跟自己好好合作的意思,只是考虑到叶汉提供信息,给了他这么一个发横
财的机遇,才不好意思一开始就把叶汉一脚踢开。叶汉懂业务,在何鸿燊的眼里有可以利用的地方。只要四人合伙格局
确定,何鸿燊便可以悠着性子,慢慢来剃叶汉那颗“刺儿头”了。
后来,叶汉甚至嘲弄自己,“早知今日,不如当初及时娶一位葡国太太,也不至于后来夹着钱包走路,一边走一边
肉痛!”
不管叶汉是否这样想过,也不管叶汉以上所猜测的是否属实,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与此极为吻合。
从何鸿燊集团取代傅老榕,夺得澳门赌场专营权以来,内部斗争愈演愈烈,一直不断。主要其实就是叶汉和何鸿燊
争夺赌坛霸主的斗争。烽火连天数十载,何鸿燊愈斗愈猛,叶汉势孤力单,最后只有拍屁股走人,把独脚戏让给何鸿燊
一个人唱。
1975年,叶汉宣布退休,仅保留澳门旅游娱乐公司的部分股权;1982年,他将所持的10% 股权,以3 亿港元出卖给
了郑裕彤,从而永久地退出了由何鸿燊控制的澳门旅游娱乐公司。
但退休后的叶汉,到底不失为一代赌枭,虽说年逾古稀,再也无心与何鸿燊争权夺利,但却也没让何鸿燊过一天安
宁的日子。
他先是从北欧引进新颖的赌博项目赛马车,在澳门建起巨大的赛马车场,快活地当了一阵子“赛马车王”;接着又
租下豪华邮轮,掀起公海赌博的狂潮。
这两个举动,均使得何鸿燊穷于应付,叫苦不迭。最后还得耗费巨资,给叶汉那老头擦屁股。
叶汉的这两个举措,就像是在跟何鸿燊开玩笑。但又不完全像开玩笑,因为叶汉为此投入了大笔资金,但他的用意
似乎又不在赚钱,事实上也没赚到什么钱,常常是轰轰烈烈地开一个头,但却没有一个结尾。对没有结尾他也毫不在意,
活脱脱给人一个不负责任的老顽童的印象。
有人评价说,叶汉这时已经算得上一个“超人”了。
这种评价似乎过高。其实叶汉凡心未泯,一直竖着他那对奇特的招风大耳,聆听着窗外银钱落地的响声,骨碌着浓
眉下的那双老眼,盯视着昔日对手那日进万金的账簿。
透过澳门旅游娱乐公司,那几个对手真是赚饱了。就说霍英东吧,持40% 股份,三十多年,从账面上算,至少赚了
六十多亿港元;叶德利呢,以前不算,1992年他把10% 的股权卖给小舅子何鸿燊,套现就是6 亿港元,而1982年叶汉出
卖10% 股权给郑裕彤时,只卖到3 亿港元,不过10年,就翻了一番呢!每年的红利就不说它了。何鸿燊就不是其他二人
可比的啦,他从1000万元家当踏足澳门,而今财产超过了150 亿港元,当然这里头不光是赌桌上捞拢的钱,但没有澳门
这张赌桌,他上哪儿弄到这150 亿港元呀?
叶汉想这都是自己成全了他们,尤其是何鸿燊。当初只要自己开口说一声“不要何鸿燊”,叶德利还能有二话吗?
有葡国太太的搭档多的是呀,哪里一定要找何鸿燊呢?
看眼下何鸿燊多么神气!
钱多是小事,可是他那名气和地位也够显赫的了。数一数他头上有多少个光环吧!
1990年获葡国大十字勋章勋爵;1990年获英国O.B.E 衔;1989年获罗马教廷圣额我略一世剑袍爵士,还获法国骑士
级勋章;日本瑞宝勋章;马来西亚拿督斯里荣誉;澳门东亚大学社会科学系荣誉博士;香港大学社会科学系荣誉博士;
还获天津市荣誉市民、广州市荣誉市民等荣誉称号。
何鸿燊的头衔也不少:澳门特别行政区基本法起草委员会副主任委员;澳门旅游娱乐公司总经理;香港信德集团有
限公司行政主席;东方基金会信托委员;香港地产商会主席;香港仔饮食企业有限公司主席;澳门国际机场专营公司副
主席;澳门基金会信托委员;澳门广播电视有限公司主席;澳门旅游娱乐有限公司基金会(康乐福利文教用途)主席;
镜湖医院信托委员会委员;前东亚大学校董事会主席;何鸿燊航天科技人才培训基金会理事长。数一遍都要费很大力气
呢,何鸿燊真有能耐履行这么一大堆职务吗?
每当想到这里,叶汉的脑筋就会转弯。
看来何鸿燊还真是一个人物呢!
单从五次修订澳门博彩专营合约来看,何鸿燊的确算得上个有魄力的人物。
叶汉翻出发黄的文件,逐一细看。
1962年的《专营合约》主要内容是这样的:规定新组建的澳门旅游娱乐公司,投资额不得少于300 万元。其中55%
的资金要缴存西洋银行,作为履约的保证。1962年、1963年、1964年,每年要向澳门政府缴交博彩税316.7 万元。1965
年至1969年,每年要增缴税款30万元。公司每年净利,规定10% 用于澳门慈善事业,90% 由公司建议、经澳门政府同意,
用于发展澳门经济、工商事业。在1962年度内,分三次缴保证金共316.7 万元。此外,公司要兴建一间国际水平的博彩
娱乐场、三间第一流的酒店,发展新口岸地区;购置水翼船,改善港、澳交通;为保持内港畅通,每年浚深河道100 万
立方米。专营年限8 年,每5 年修订合约一次。
1964年11月5 日,提前第一次修订合约,内容是:延长专营期限为25年,即从1962年至1986年底。从1965年起,税
额每年增516.7 万元。其中70% 交纳港币,余交澳门元,另交税额的5%,作为旅游基金及公务员互助费。从1970年至1974
年5 年内,每年加税100 万元。从1980年至期满,每年加税50万元。每年捐助慈善救济费不少于30万元,每5 年投资于
澳门繁荣事业费不少于500 万元。除扩充爱都酒店外,要新建一座宏伟的夜总会酒店,投资不少于3000万元,于1967年
8 月前建成。负责新口岸地区建设及卫生设施。准许在娱乐场内开设指定的17项博彩,但不得装“吃角子老虎机”。合
约期满,夜总会娱乐场建筑及附属品,无偿交给澳门政府。
1972年6 月3 日,第二次修订合约。
规定从1973年1 月1 日起,每年共缴加征税款100 万元;1976年至1980年再加征50万元,即每年缴加征税款150 万
元;1981年再加征50万元,即每年缴200 万元。公司负担稽查费每年20万元。准许在特别场所内增设100 部“吃角子老
虎机”,每年另缴25万元税款。公司可以拥有4 个娱乐场。公司负责在凼仔建4 座徙置大厦,必要时建更多的徙置大厦,
以安置新口岸区全部徙置居民。每年缴交繁荣费用提高到125 万元,其中100 万元用于繁荣工程,25万元用于社会工作。
1976年4 月23日第三次修改合约。
规定公司资本额,要增至不少于8000万元。每年税款为3000万元。公司每年投资3000万港元,用于澳门电力公司,
使其投资额增至1 亿元,并负担电力公司支付燃油的港币;与政府合作建一座综合性船坞;在外港建一座海运大厦型码
头;发展纺织业以外的加工工业等;设立公共利益事业以及负责新口岸区都市化及填海建筑。保证金增为1000万元。税
额及投资总额仍按娱乐公司每年毛利进展情形,予以修订,政府通过合约监察处稽查公司收入及财政状况。税款及投资
须用港币支付。公司船只须到政府船坞维修。如未履行浚深河道工作,将聘专门公司执行,娱乐公司负担费用。新口岸
区城市化工作,娱乐公司负责有关补偿,并每年徙置200 家。要作旅游宣传,每半月举办富有艺术水平的娱乐表演,每
半年举办展览会、运动会。
1982年,澳门当局修改专营法例,由专利制改为特别准照制。新的《博彩合约批给法律》宣布澳门为“恒久性博彩
区域”,赌博改称“幸运博彩”,批给制度采用专利制或特别准照制,由澳门总督决定。政府最多批出四个准照(澳门
两个,凼仔一个,路环一个),用投标办法承投,一家公司最多承两个。承批期限至少8 年,可以续批,总批期不得超
过25年。承批人须缴博彩特别税,数额不少于公司总收入25% ,其他各项税豁免。专利公司资本额不少于5000万元,准
照公司不少于2500万元。
后来,澳门旅游娱乐公司获得当局同意续约5 年,专营至1991年底止。
1982年12月30日第四次修订合约。
主要内容是:澳门旅游娱乐公司缴付续约费7 亿元,先付2 亿元,订约后10日再付2000万元。1983年起,4 年内,
每月付1000万元。博彩税从1982年起,按公司总收入抽25% ,从1987年起,每年再增加1%,至1991年增加至30% 止。增
购两艘700 客位快船,两艘喷射水翼船,投入港澳客运。兴建400 单元的平民大厦5 幢,用以徙置新口岸区的居民。
1986年9 月29日,第五次修订合约。
在这次合约中,澳门立法会修订了1982年颁布的《博彩合约批给法律》,有条件允许澳门旅游娱乐公司的股票上市。
在补充条款上,批准将娱乐公司的专营期延长5 年,即从1997年1 月1 日开始,延至2001年12月31日满期。此期间,娱
乐公司负责兴建新的海运中心,建造费最多至8000万元;投资兴建直升飞机场;参与兴建澳门国际机场;参与新凼仔发
展地段的建设计划。允许娱乐公司股票上市,可以自由转让股票,股票总值占公司资本25% ,任何股东不能拥有超过此
种股票的10%.
1999年12月24日,澳门的主权将交还中国,而新赌约居然跨越了这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1999年。
这5 次修约,在叶汉眼里可不是枯燥呆板的数字。特别是前4 次修约,突出的表现是所纳赌税步步高升,最起码它
反映出了澳门旅游娱乐公司的收益,与澳门经济繁荣在同步前进。何鸿燊的确是长袖善舞,叶汉深深感到当初小看了何
鸿燊。
两相比较,叶汉觉得自己还是少读了书,性子太“爽”。进一步,他认为自己过于迷醉于赌业,甚至以一技之长,
恃才傲世。古往今来,有几个赌坛霸主是能上赌桌的呢?几乎一个也没有。但他们擅长于搞好人际关系,功夫在赌外。
一个埋头于某种专业的人,到底只能受制于人,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似乎是叶汉的结论。
但叶汉认为,何鸿燊算不上赌王。因为何鸿燊从不上赌桌,不懂得赌术,他懂的是如何利用赌博这种方式赚钱,他
八面玲珑,擅于玩人际关系,有商业头脑,其实他不介入赌业,搞别的行业照样可能赚钱,他成“王”的原因可说与赌
没有实质上的关系,他可以是泛泛的商业大王,但称赌王不够格。其实,何鸿燊只知道靠赌业赚钱,但完全不懂甚至完
全无意探寻赌博的真谛,他不明白赌博存在的合理性,完全取决于它的确存在着的娱乐性质。一个赌王,首先他应该是
一个赌徒,但赌王是清醒的赌徒,他必须明白自己的行为既不损害社会,又不葬送自己,他要求的只是一种娱乐,一种
由弱到强的心理刺激,但他随时可以罢手。而何鸿燊之流却完全把眼睛盯在钱上,这种搞法,只能把赌博原本就不大的
积极意义完全扭曲。这种人其实是见什么赚钱就干什么,如果宣布卖淫合法,这种人经营淫窟也能成“王”,当然他们
自己也不会卖淫,就像他们自己开赌场自己却不会上赌桌一样。
难道这种人还能够称得上“一代赌王”吗?
叶汉的回答是否定的。
当然,何鸿燊也从来没有以“一代赌王”自许,即使有,叶汉也未必会真的耿耿于怀。
眼下,叶汉已经迈入90高龄,何鸿燊也七十多岁了,等待他们的,都是一抔黄土,还有什么好争的呢?
叶汉的长相十分奇特。粗眉毛,大眼睛,外加一对超乎常人的大耳朵,那是典型的“招风耳”。如今他那灰白的眉
毛不但浓密粗壮,而且各有一股天然卷曲、嚣张任性地纠缠在眉骨上。加上他通常神情冷峻,因而给人一种很凶的印象。
其实只要他把目光放柔,很快就变成了一位和善的老者。叶汉晚年皈依了佛门。
有人曾问叶汉,是不是长坏了那对大耳朵。
叶汉马上说:“你是说没守得住财呀?这就是说反话了!早年不是亏得这双大耳朵,傅老榕能把我看得那样大?”
说着,叶汉用手拍打了几下耳朵,又说:“看见了没有,耳朵肉几厚!光长骨的大耳才破财呀!早年在赌场听骰,
这双大耳帮我赚了好几百万啦!从前也不如这样招风,听骰惯了,耳朵都站起来。好多钱是这双耳朵赚来的,真要守不
住财,也不怪这双耳朵啦!”
叶汉说罢笑起来,然后又拍拍自己的耳朵,说:“这双耳朵是长得不好看,我也无奈呀!”
气氛活跃时,有人请叶汉讲讲他从前的故事。
叶汉马上摇手:“不讲啦,麻烦,费事又得罪人!”
经反复恳求,叶汉终于拉开了话匣子。
“我讲的句句都是真话,10年一样。我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朋友……我这个人,满身都是赌菌,无赌不欢,
注定我一生的功业,都是从赌桌上来……”
说到一个“赌”字,叶汉顿时神采飞扬,口沫四溅地重述起往事。他讲自己如何从一个赌几毛钱鱼虾蟹的儿童,至
成年后,第一份工作即投身澳门赌场任骰子荷官,从那时踏上赌途,其后经历了八十余载的惊涛骇浪。讲到当年在旧上
海听骰赢钱的威风史,连最后一铺开的是什么骰,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重提旧事,叶汉完全陷入历史事件之中,讲到激愤处,你的娘他的娘乱骂一通,高兴时,便手舞足蹈,捧腹大笑不
止。
叶汉的确是一个叫人开心的家伙!
其鲜明的个性与传奇般的经历,使人们不光认可他是激荡赌界百年风云的一代赌枭,同时更觉得他是一个没法让人
不喜欢的凡夫俗子。

2.幼年嗜赌青春无处觅归途
九岁学童,十赌赢七八,从此入迷上瘾。中学时期,魂系赌海,无心学业。21岁踏足澳门,投身无岸赌场,斗风搏
浪,数度沉浮,终成一代赌枭。究其原因,实为世风裹挟,时势造就。
1906年,叶汉出生于广东省江门市的一个小商人家庭。父亲开了一间陶瓷铺,从经济收入而言,在当地算得上一个
中等人家。当时的江门还说不上发达,充其量只是个乡间小镇,镇子上走动的多是些衣衫褴褛的农民,当然也有不少过
往的客商和流动人口。市面上店铺杂陈,然而货物匮乏,商业活动并不景气。
叶汉来到人间,似乎并不怎么受家人看重。原因可能是他长得不好,首先是个头比同龄孩子要瘦小得多,其次是骨
瘦如柴,两颊的颧骨特别突出,尤其是大脑瓜上的两只耳朵,形态嚣张地张扬着,面积几乎要大过左右两边的脸。不用
问算命先生,叶汉的父母也知道这是不“载财”的兜风耳。日夜企盼发财的商人,生下这样一个孩子,内心的感受,即
使本人不说出口,外人也能想到。
幼年时期,父母出于复杂的心情,对叶汉的管教不是很严。
而对叶汉来说,这正是求之不得的美事。
能下地跑了,叶汉便整天跟着一帮同龄小孩满镇乱跑。整个夏天,上身几乎不穿衣服,在太阳底下晒得浑身漆黑。
其他孩子也学叶汉的样,把上衣剥得精光。
他们便这样甩动着一根小辫子,赤膊在街面上逛来逛去。
给大人们看见,便大声吆喝:“嗬,赤膊党来了!”
“赤膊党”是当时对一帮“谋反匪徒”的称呼,据说那帮匪徒习惯光着膀子活动,他们靠开办赌场筹集经费,后来
被官府镇压了。其实那帮“赤膊党”只是职业赌徒,毫无政治色彩。
叶汉的幼年时期,正逢清朝灭亡、民国建立,社会形势极其混乱。辛亥革命成功之后,广东处于胡汉民、陈炯明为
首的军政府的控制之下。但紧接着,便出现了广东省长期被外来军阀割据霸占的局面。从1913年至1927年的14年间,霸
占广东的外来军阀先后有龙济光、旧桂系、滇桂军、李济深等。
这些外来军阀垂涎广东的财富,大肆开赌贩烟。一时间,整个广东被搞得乌烟瘴气,特别是以前从未禁绝的赌博,
这时更是风气日盛,泛滥成灾。
江门镇上,到处是赌馆、赌摊,人们情绪亢奋,无论白天黑夜,只要听见哪里爆竹响了,便大叫:“开啦!开啦!
快去看哪!”
人们丢下手头的活计,发疯一样朝响起爆竹的地方跑。一看,果然是“字花”揭晓了。
一会儿,镇子另一头又传来爆竹声。人们又朝那边跑。说不定又是另一种赌式开彩。
叶汉那一群“赤膊党”自然跟着大人东跑西颠,分享着那种快乐。
这群“赤膊党”整天无所事事,且又腿脚勤奋,以至于被赌馆主人用几分钱雇佣,替他们传递讯息,派发彩票。
每天可以听到某某穷光蛋,一下子赢了多少的消息,那可能是规矩人一年辛苦到头也赚不到的大笔金钱。当然,绝
大多数是输家,但是这却常常会被人们忽略不计。
在那种气氛下,能做到坐怀不乱是极不容易的。但叶汉的父亲就是这种人。他认定赌博是发不了财的,而且害己害
人。
为儿子的前途考虑,他决定送叶汉上学念书。
在镇子中央,有一所“觉觉学校”,是当地一位颇有名望的绅士开办的。民国初年,大约是1915年左右,学校已聘
请了香港皇仁书院的毕业生来教英文。由于学校声誉很好,收生也比较严格。
开始,校方认为叶汉太野,会带坏别的孩子,表示不好接收。后来经父亲多方求情,总算收下了叶汉。
入学是夏季,母亲给叶汉备好书包和课堂用品,然后由父亲亲自把叶汉交给校长。
当天学校就派人来陶瓷铺告状,说叶汉不守规矩,在教室里脱掉衣服,赤膊上课。
傍晚,叶汉回家来了,但回来得很晚,他带来了某某人赢了多少的消息。
只见他光着瘦精精的上身,背着个大书包,神情显得格外兴奋。
这时起,父亲心里就感到叶汉恐怕不是一块读书的料。父亲问:“为什么打赤膊?衣服呢?”
父亲手里已经拿着一根棍子。
叶汉脸色陡变,畏怯地说:“在书包里。”
于是埋头在书包里翻,接着又把书包里的东西统统倒出来,甚至在每一本书页之间找。
居然把衣服丢了。
父亲气得说不出话来,挥舞棍子对叶汉一顿好打。
从此以后,叶汉上学总算能老老实实穿着衣服。
其实,叶汉那件上衣并不是掉了,而是被他用来“押宝”赌输掉了!
如果不是出于偶然,只要叶汉自己不说,这件事恐怕只有石沉大海了。
偶然的情况是这样发生的。叶汉的母亲被人煽动着去参赌,她也是抱着好玩的态度,结果大杀三方,整个下午,庄
家把微薄的家底输得精光,最后连物品也搭上了,其中就有那件叶汉的上衣。问其故,庄家说是一个长着兜风耳的小孩
输在这里的。
为此叶汉又挨了母亲一次痛打。
年幼的叶汉并没有吸取教训,他已经上瘾了。
家里开着陶瓷铺,父母免不了给他几个零花钱,但叶汉决不用来买零食,而是一概用作赌资。
当时的赌博风气,严重到了令人吃惊的地步。小赌档甚至开到了校园的门口,连七八岁的小孩都奋勇加入赌博行列。
叶汉当然是这种小赌档的常客。
无论中午还是下午,下课铃声一响,叶汉就带头往外跑,第一个来到那个小赌档前,占据合适的位置。
这是一个鱼虾蟹赌档,常设在校门外左侧的一棵树下。这种赌博方式非常简单,在一张小桌面上,分出6 个方格,
方格内分别画有葫芦、铜钱、螃蟹、鱼、虾和公鸡6 种图案,赌客任意在哪一个图案上下注,然后确定要大还是要小。
接着开赌档的庄家摇骰,决定输赢。这种赌博方式一般下注都不大,很适合欺骗儿童,但由于迅速简便,不少大人也参
加进来。
叶汉从人缝中钻到赌档跟前,他先是不动声色,骨碌着眼睛,看大人们怎么下注。
这时,“铜钱”和“葫芦”两格,都堆了好几个银元,其他像“鱼”、“虾”、“公鸡”,也有人放上了几毛钱。
“还有没有人下注?”庄家在催促。
叶汉掏出两分钱,不慌不忙地押在“蟹”的图案上,那里最少人下注。然后,叶汉胸有成竹地等待着。
庄家把骰盅举到胸前,又举到头顶,开始不停地摇骰,嘴里念念有词。下过注的人们,双眼紧盯着骰盅,居然也有
人紧张到脑门淌汗。
“开!”庄家大声喊道,“双蟹、单鱼!”
结果,大人们几乎个个都输,惟独叶汉买中。庄家赔给叶汉4 分钱;另外赔了下注在“鱼”的那一个人几毛,然后
眉开眼笑地捞拢赌台上的所有银元,装进自己的钱袋。
赢了钱,叶汉自然开心不已,于是再押上去。有时连饭都忘记回家吃,越赌越来劲,越赌瘾越大。
幼小的年纪便染上赌瘾,本来已属罕见,偏偏叶汉是个天赋的赌胚,大人们一个个输得眼睛发绿光,而他却十赌赢
七八,仿佛有逢赌必赢之术。
有些头脑较笨的大人感到不解,居然私下来向叶汉请教其中的“秘诀”。
叶汉自然不肯把“秘诀”告诉别人。
其实这根本算不上什么“秘诀”。因为经过多次观察,叶汉发觉庄家习惯在骰子上做手脚。作为庄家,当然求赚不
求蚀,所以一直坚持“杀大赔小”的原则。在这种前提下,叶汉先看别人下注。比如别人下注买一元“鱼”,叶汉便买
两毛钱“虾”。庄家当然想杀银元,便情愿赔他两毛。掌握了这么一个窍门,叶汉便经常有所斩获。
但要知道,这时的叶汉还只是一个八九岁的毛孩子,居然就有这么高的“悟性”,懂得捕捉庄家的心理和揭穿庄家
的手法,的确令人惊讶。
整个小学阶段,叶汉不喜欢参加任何游戏,惟一令他着迷的便是赌博。他的学习成绩极为一般,那一份聪明完全放
到赌台上去了。后来发展到了只要一天不赌就睡不着觉的程度。有时即便睡着,也常在“我赢了”的惊呼中醒来。
如此描述叶汉的童年,丝毫没有夸张的成分。为了对叶汉成长的年代有个更全面的了解,因而有必要对广东的社会
历史和现状,尽可能概括地作一个交待。
赌博,在中国历史上可说源远流长,这里只从清朝末年说起。
在满清的律例中,赌博是被禁止的,犯者或笞杖、或徙流、或斩首,决不姑息宽容。事实上,中国的历朝历代只允
许赌博作为一种民间游戏存在,而不允许进行有组织的大规模的牟利活动,更没有官府开赌筹饷的做法。
但是,从1861年起,即清末咸丰十年,广东贡院因在太平天国战争中被焚毁,当局无力修复,而科举考试又必须照
常举行。在无奈的情况下,广东绅士请求当局,批准他们承办缘科举而起的“闱姓”赌博两年,以其收入修复贡院,当
局批准了这一请求。两年期满后便被禁止。
但这次闱姓赌博起了一个极坏的头。它使当局从官方开赌中看到了一条新的筹饷财路。此后的二十多年中,闱姓或
开或禁,只看督抚大人的意思,大清律例已被抛至脑后。
1884年(光绪十年),张之洞督粤,筹设钱局,自行制币。他的筹款办法也是在全省范围内开办“闱姓”,并由商
人承饷。从此,赌饷便和广东的财政收入结下了不解之缘。
1900年(光绪二十六年),科举考试即将被废,为填补将失去的闱姓赌饷收入,总督两广的李鸿章,竟然决定开放
为害最烈的“番摊”赌博,以“海防经费”的名义征饷。后来又陆续开办了“白鸽票”、“山铺票”等赌博。于是,广
东各地悬挂“海防经费”灯笼的赌馆遍地开张。
中华民国成立不久,从1913年到1927年,广东出现军阀割据的混战局面,那些军阀更是大肆倡赌。比如1914年,龙
济光窃据了广东军政大权,借口救水灾,设立“水灾善后有奖议会”,招商承投山铺票,他的部下也立即在各自的驻防
地开赌收饷。继龙济光之后,是旧桂系入据广东。旧桂系先从省金库中提出12万元巨款,贿赂议员,通过了照办有奖议
会的提案,以对抗南京政府发出的广东禁赌令。接着由广东政客和桂军军官组织了赌博公司,以“防务经费”的名义承
办“番摊”,认饷600 万元。接着又是滇桂军祸害广东,各军公开以驻防地区为包赌界线,各自招人领牌分设,所有赌
博的名目,如番摊、牌九、鱼虾蟹等,应有尽有。
1932年,陈济棠统一广东,结束了长期以来军阀霸占广东的局面。但陈济棠依然坚持旧军阀的做法,只做了一项革
新。他委任心腹区芳浦主持财政,力求革除各地驻军和地方势力包办烟赌的习惯做法,对全省烟赌捐税公开招商投标。
到陈济棠时期,广东省的赌饷收入达到2000万元,约占全省年财政收入的1/6. 1936 年,蒋介石用金钱收买了部分粤系
军官,促成“南天王”陈济棠倒台,从此,广东统一于南京中央政府的旗下。
从1936年到1937年,南京政府曾下过一番力气厉行禁赌,但自日本帝国主义者发动侵华战争之后,赌灾又开始泛滥。
从以上简略的介绍可以看出,叶汉当时是生活在赌博的旋风之中,在赌风中出生,在赌风中成长。1913年到1927年,
正是叶汉从童年向青年过渡的重要时期,但这个时期恰恰正是军阀割据、大肆倡赌的时期。
在这十多年间,广东有无数人深染赌瘾、深受赌害。他们把赌博当作发财的捷径,把赌博当作交际和消遣的方式。
正如当时《国华报》载文所说的那样,“父传子、兄教弟,幼而习之,长而安之。子陪母、夫伴妻,流风所播,间发无
遗。天九牌可以打天九、推牌九、玩牛牌、开十二位、扭天九等等,变化多端;骰子可以打鸡、掷状元筹、作升官图、
赶绵羊,层出无穷,自两粒、三粒、四粒、六粒,皆可以作为赌具。”
当时有更形象的说法是,“两个广东人,抓一把瓜子也可以开番摊”。可见其时赌风之普遍,赌毒之深入,赌业之
猖獗,赌民之众多,全国未有甚于旧广东者!据说,宣统年间,在议员受贿庇赌风波之后出任广东总督的张鸣岐,临行
前信告友人说:“论治粤,赌先为。”
在赌博的旋风中心,叶汉长到了18岁。尽管痴迷于赌博,但小学的门坎还是给他跨过去了。这时,他的那双兜风耳
在父亲眼里似乎不再像以前那么难看了。
因此,父亲决定送他上中学。
当时江门没有中学,上中学得到广州去。
叶汉入读的学校名叫“南武中学”。校址是一座寺庙,名叫“海棠寺”,但这时寺里早已不住和尚了,地方上用它
做了学校。
“南武中学”清规戒律不少,不准这样,不准那样,在叶汉眼里,尤其扎眼的一条,便是“不许赌博”,此外还有
“不许抽烟”。
就办学而言,这些戒律当然是毫不过分的,但对已经学会抽烟而且迷恋赌博的叶汉来说,那可就实在是受不了了。
因此,在那时经常会出现这种情景:一下课,叶汉就往公共厕所跑,然后连裤子也来不及解,蹲下便叼上一根香烟,
大口大口地吸着。
有一次,校长也上公厕。未等校长发现,叶汉早已把香烟扔了。但校长还是注意到他,见他不脱裤子老蹲在那里,
心里便明白了。
以后叶汉往厕所钻,校长便跟踪。
虽然没有被逮住过,但叶汉再不敢到厕所抽烟了。
但安全地方还是有的。寺的后门外是个清静处。后来,烟瘾一发,叶汉便跑到这儿来抽烟。
烟瘾容易满足,那么赌瘾呢?
在学校里跟同学赌是很冒风险的,给老师知道,不被开除也得背个处分。
叶汉当时是住校寄读。学校纪律很严,白天和夜晚,学生都不许随便出校门,连星期天的活动都受到管制,比如到
市区去玩,至少要有两个学生同行,回校后,要向本班级老师报告去了哪些地方。
当时,广州市面上正在大肆开赌,大小赌场至少有三千余所,每所大赌馆的门前,都高悬着电灯或纸灯,大灯笼上
一律书有“海防军费”四个大字,表明它们是为筹饷而“奉旨开赌”。离“南武中学”最近的一所赌馆,大约只有四五
百米。每当深夜,赌馆里传出的嘈杂之声,便十分清晰地传到叶汉的耳中。
有一个夜晚,叶汉实在熬不住了,悄悄起床,翻围墙出校,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赌馆。
进入赌馆大门,在一个赌馆伙计的带领下,叶汉来到存金处兑换筹码。他看清这个存金处是用极厚的砖头砌成的,
墙上只开一个小方孔,作为出纳现金和筹码之用,里面空间很小,有两个表情呆滞的人在紧张地工作着。叶汉注意到里
面几乎完全是封闭的,他猜不出他们是怎么进出的。
叶汉换好筹码,然后朝最热闹的赌桌走去。
如果赌赢了,便用筹码换出现金;赌输了,则自认晦气。但无论赢输,叶汉一般会在深夜12点钟前罢手,不会延至
终局。这种赌馆一般都营业到凌晨4 点钟。
在南武中学的3 年中,叶汉不知有过多少个像这样的夜晚。
虽然一次也没有被学校发觉,但他的学习成绩明显退步了,而且越来越差,最后到了听不懂老师讲课的地步。
老师想帮他也帮不了,因为老师单独给他开小灶的时候,他都会呼呼地打起瞌睡来。
勉强过了3 年,实在念不下去了。
叶汉回到了江门。
这年叶汉21岁。
望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父亲心里反而变得格外平静。他说:“我早看出你不是读书的料。算啦,你就跟我开陶瓷
铺吧!”
“我不。我不喜欢开陶瓷铺!”谁知儿子这样说。
父亲说:“我知道你喜欢干什么!”
叶汉抢着接口:“我喜欢赌博!”
父亲望着他,听他怎么往下说。“赌博有什么不好?”儿子飞快地说,“政府不正在倡导赌博吗?这哪是什么坏事?
就算是坏事也只能怨政府!我看开赌场就比开陶瓷铺强。你要是真的逼我跟你开陶瓷铺,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话说
在前头,迟早我要把陶瓷铺卖了,开赌场!”
父亲听得心惊肉跳。他相信儿子说的完全是真话。这陶瓷铺是他苦心经营了多少年的家产,如果让儿子变成赌资,
说不定哪一天就变成了穷光蛋。这种事他见得多了。陶瓷铺决不能交给这个儿子,甚至完全不能让他染指。父亲在心中
打定了主意,决定不让儿子跟自己学生意。
可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让他干什么呢?呆在家里他也会惹事的。
叶汉也不知道自己眼下该干什么。
就在这时,世叔伯叶作鹏来到江门。他从佛山带来了一笔陶瓷生意。问明情况之后,他当即拍着叶汉的脑袋说:
“即然对赌博那么有兴趣,我替你找份差事。到澳门去,怎么样?”
“好哇!我去!”叶汉兴奋不已,立即满口答应。
父亲也同意了。他觉得这种儿子留在身边,迟早是个祸,不如让他到外面闯去,等他碰得焦头烂额,再回来也不迟。
就这样,叶汉跟着叶作鹏,踏上了澳门这块充满神秘色彩的土地。
澳门的赌博业历史较长。开埠至今400 年左右,赌博业已有近200 年历史。
自从1553年澳门被葡萄牙侵占强租之后,赌博之风愈演愈烈。当时设立的赌种有番摊、骰宝、铺票、字花、山票等。
1847年,澳府颁布法令,宣布赌博合法化。到19世纪六七十年代,澳门的番摊馆共达两百余家。当时,澳门各种赌档均
为江湖人物开设或控制,各路人马经常在赌档内外火并,流血事件时有发生。1872年,香港严禁赌博,一些嗜赌的港人
见澳门交通便利,便蜂拥而至,使澳门赌场的生意日益兴隆。1875年,广东禁止“闱姓”赌博,“闱姓”赌商也转移到
澳门,更使澳门赌客麇集,赌博业行情不断看涨。葡澳当局坐收“闱姓”赌饷,每年高达数十万元。尽管后来广东收回
“闱姓”,但澳门的赌业仍长盛不衰。
到1896年7 月10日,葡萄牙政府在国内宣布禁止赌博,但澳门一直没有停止过。
辛亥革命之后,澳门正常的经济活动和进出口贸易数量极少。赌博业富了少数开赌场的人,而澳府却备感囊中羞涩。
当时,葡萄牙政府经济局长罗保,曾在一篇澳门年鉴的序文中这样写道:“现当不景气时期,澳门市场不能称为繁荣,
且发现困难甚多,商业又停滞不前……澳门商业之活动,依目前情形而论,其力甚属薄弱,必须凭藉邻近市场方能获取
所需,所以澳门市场,实为邻近市场之附庸,而贸易之平衡,近日相差远矣。”
面对这种经济状况,澳府决定结束赌档林立、各派混战的状态,对澳门赌业实行立例管制。方法是由政府发出赌牌,
再由民间竞投,投得者必须按照与政府签定的合约,在指定地点开赌,并缴纳赌税;除此之外,民间的私自聚赌属于非
法,政府将予以禁止和取缔。
最早获得澳门政府赌博专利权的,是一个名叫卢九的商家。但他只经营“白鸽票”、“铺票”、“山票”和“搅珠
彩票”等几种彩票,赌博形式单调,所以生意不算兴旺。
1930年,卢九联合范洁朋、何土等人,组成“豪兴公司”,在当时广东银行行长霍芝庭和香港康年银行创办人李声
炬的全力支持下,再次投得澳门赌场的经营权。
这里有必要简单说一下霍芝庭这个人。
霍芝庭是当时广东最大的烟赌商人。1877年,他出生于广东省南海县石头乡,1937年死于香港。
少年时,霍芝庭在香港做过商店杂工,后来继承其父在广州开设的“福利”铁锅店,结识了广东水师提督的军需官,
共同经营旧军械更新的投机生意。他还加入了葡萄牙国籍。
龙济光入据广东时,霍芝庭与之结识。1914年,广东发生大水灾,龙济光以救灾为名,设立“水灾善后有奖议会”,
在全省公开投标招商承办山铺票。大富商麦竹寰中标承办,设总厂于广州。霍芝庭与另一个叫植梓卿的人合办了江门、
佛山两地的分厂。
因此,叶汉在江门念小学的时候,便经常听见大人们提到霍芝庭的大名,并且亲眼见过霍芝庭。可以说,叶汉幼年
染上赌瘾,与霍芝庭在江门开赌有直接关系。
当时,广州总厂的铺票每条0.15元,头奖约5 万元;霍芝庭江门分厂的铺票每条0.05元,头奖约万余元。广州铺票
一条可买江门铺票三条,即花0.15元可获三个中奖机会。霍芝庭利用赌客贪中奖机会多的心理,在广州开设江门铺票代
收处,以扩大江门铺票的销售面,致使江门铺票大量涌入广州铺票市场。江门铺票的发售量增大后,奖金也提高到2 万
至3 万元,广州铺票则相对下降到2 万至3 万元。后来,霍芝庭与龙济光暗中勾结,赶走麦竹寰,吞并了广州总厂,承
办全省的山票和铺票赌博。
1918年至1920年,桂系军阀入据广东,大肆倡赌。霍芝庭以每月缴饷3 万元,投承了广州市番摊赌博最热闹的地段。
霍芝庭在这一带设立了“明生”、“荣生”、“广恒”、“广益”四大番摊公司。粤军回粤以后,省长兼粤军司令陈炯
明下令禁绝烟赌,霍芝庭逃往香港。
1923年,滇桂军又入据广东,开放烟赌。滇军招商承办全省山铺票,当时战事尚未结束,各赌商不敢冒险投承。结
果霍芝庭以月饷51000 元承办。滇军与他约定试办3 个月,期满后再行协议。霍芝庭在试办的3 个月内,总共获利20万
元。3 个月期满后,政局稳定,省财政厅收回山铺票的投承权,公开招商承投。结果霍芝庭又以月饷10万元的巨额中标,
为期1 年。在这一年之内,有时每月的纯收入高达8 至10万元。其后的1924年至1932年间,山铺票的承办权皆由他设法
投得。1932年以后,陈济棠确立了在广东的统治地位,对全省的烟、赌捐税公开招商投标。霍芝庭在各地成立赌博公司
参加投标,结果,各县属下的番摊、有奖议会都是他手下的人承包下来。1933年,广东全省防务经费(赌饷)年约1400
万元,其中霍芝庭缴饷达70% ,他本人更是获利一千多万元。
1933年冬,陈济棠因开放烟赌受到社会舆论的广泛谴责,于是扬言“要禁绝省河烟赌”,把广州市内河北的烟赌统
统迁往河南,同时还在深圳另开烟赌区,命名为“娱乐场”。霍芝庭除了在河南挂起“裕泰公司银牌现钱”的招牌外,
还在深圳与澳门赌商傅老榕等人合作,又办了“又生番摊公司”,设立男女“进客”,常驻香港,专门引诱香港赌客到
深圳聚赌。
霍芝庭一生善于以资财结交权贵,进而恃势敛财。历届广东当局的军阀均与他过从甚密,如陈炯明、龙济光、莫荣
新、李济深、陈铭枢、陈济棠,以及后来的余汉谋、宋子文等。他与陈济棠的关系极为密切,霍芝庭的儿子霍宝财在陈
济棠主粤时期出任广东省银行副行长,至20世纪50年代仍任香港私营广东银行总经理。1936年陈济棠反蒋失败,霍芝庭
逃往香港,并于1937年在香港病死。
从霍芝庭以上的情况可以看出,当时中国最大的赌场在广东,而广东最大的赌商则是霍芝庭,包括当时的澳门与香
港,没有任何人能与之匹敌。
据说,叶汉的世叔伯叶作鹏与霍芝庭有些联系。卢九的“豪兴公司”,后台老板之一便是霍芝庭,叶作鹏提出让侄
子叶汉到“豪兴”当差,在霍芝庭眼里自然是小事一桩。
“豪兴公司”的主要赌场设在“中央酒店”。
“中央酒店”位于澳门新马路,是一幢6 层的建筑物。“豪兴”把二楼和六楼开辟成赌场,其余几层是酒家和旅馆,
另外在赌场内设有戏台,请粤剧名伶前来演出,以吸引赌客。为了吸引更多的香港人来澳门赌钱,“豪兴公司”还斥资
买了一艘退役的驱逐舰,改装成客轮,行驶于港澳之间,使两地航程时间大为缩短。香港的客人逐渐多了起来。应该说,
从这时开始,澳门的专营赌博业才走上正轨。
“豪兴”的赌博品种也在不断地增加,除原有的“白鸽票”、“铺票”、“山票”之外,还开设了“番摊”、“骰
宝”和“牌九”等新鲜玩意。
叶汉从江门来到澳门,被分派到中央酒店六楼工作,具体职责是担任骰宝台的“荷官”(负责摇骰的人)。
开始工作的前几天,赌场经理吩咐骰宝台上的一位老师傅给叶汉上课,从理论上开导他。
老师傅是个有几十年经验的“荷官”,性情温和,他讲得十分仔细,叶汉也听得非常认真。
老师傅说:“骰子这种玩意,相传是三国时代曹操的儿子曹植发明的,当时是用玉石做材料,人工磨成四方形。古
时候,骰子不叫骰子,叫一名,也叫猴子、投子、色子。那时骰子只两面有点数,是一点和六点。”
“什么时候才叫骰子呢?”叶汉问。
老师傅说:“那是到了唐朝以后。有用骨头做的,也有用木头做的,六面从一点到六点的都有。四角圆滑,其中只
有四点涂成红色。”
“为什么四点涂成红色呢?”叶汉又问。
老师傅笑了笑,说:“说来这里面还有一个故事哩!传说唐明皇跟杨贵妃两人玩一种名叫双六的赌博游戏,这种赌
法是用两粒骰子。那时候,骰子一至六点涂的都是同一种颜色。唐明皇一路输着,在最后一注时,唐明皇大叫‘重四’,
两个骰子在骰盘中不停地转动,停下的时候真的是重四点。唐明皇高兴得不得了,马上命令高力士赏骰子四点变红色,
还下令民间一律变色,凡四点一律涂成红色。唐代词人温庭筠有两句诗:”玲珑骰子安红豆,人骨相思知也无?‘就是
说骰子的红色四点。“
叶汉笑了,觉得这里头名堂还不少呢!
老师傅摆摆手,又说:“这些都是听听而已,当不得真。我现在给你讲讲实在的。首先要明白,骰宝这种赌法,简
单方便,一看就懂,所以是很受欢迎的。我先讲怎样论输赢,然后讲怎样做好一个荷官。”
老师傅取过身边的骰盅和骰子,一边示范一边对叶汉说:“现在的骰宝是用三粒骰子,放进骰盅,盖上盅盖,什么
人都看不见。投宝台上有块画着各种图案的布,供赌客下注用。赌客下注的方式有好多种。一是分大小二门。规定是摇
出四点至十点为小,十一点至十七点为大。等赌客下完注后,不要忙,再问一问,还有没有要下的,还有没有要临时改
动的,没有了,那么这时才可以开始摇骰,摇骰的手法、姿势都有一些讲究,最基本的是双手要捧牢,绝对不许裂盅,
让骰子掉出来。再就是停盅要稳,揭盅要轻。最后叫骰,也就是由荷官报出骰子的点数。这时就可以骰子的点数定输赢
了。如开出的点子是‘大’,庄家就把押在‘小’方的钱财全部吃进,再按一定的比例配给押在‘大’方的人。如果开
出三粒同样点数的骰子叫‘全骰’,则无论大小门都被庄家统吃。二是分十六门押注。你看清楚,三粒骰子的点数,最
小是三个‘幺’,加起来共三点,最大为三个‘六’,加起来共十八点。那么,从‘三’到‘十八’有16种骰式。赌客
按骰式押注,如押在‘八’,而开出来的三骰之和正好是‘八’,那我们可就输惨了,不过,对那些押不中的,我们也
毫不客气地把赌注吃掉。三是以各骰子本身的点数押注。如果三粒骰当中,有一粒符合赌客押中的点数,便一赔一,三
颗中有两颗符合赌客押的点数为一赔二,三颗全中为一赔三。另外还有两种赌法,一是用番摊的方式,把三粒骰子所开
出的点数除以四,余数便作为押中的点数。比如三粒骰子总数为十点,除以四,余数是二,便算开‘二摊’,押‘二’
的赌客赢。最后是用天九牌的方式赌,三粒骰子可配成各种天九牌形式,然后按天九牌的规则比输赢。不过这种赌法我
们这里暂时停掉了,你就记住我说过的前面那些就行了。”
老师傅缓过一口气,说道:“我再来说说怎样做好一个荷官……”
老师傅长长的一席话,在叶汉此后的一生中,起到了至关紧要的作用。
在踏足澳门之前,叶汉尚未接触过骰宝这种赌法,在广东时,他一直迷恋着赌彩票和别的几种赌式。到澳门后,他
还为自己被编做骰宝台的荷官感到失意,经老师傅这么一讲解,叶汉开始对骰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叶汉开始正式上班。
中央酒店六楼的电梯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送来一批又一批赌客。一会儿,每张赌台前都围满了人。
叶汉在老师傅的注视下开始操作。
第一铺揭盅,叶汉便迅速准确地报出了“杀多少、赔多少”。只是在开头摇骰的时候手还有点发抖。后来赌场愈赌
愈旺,没多久庄家就赢进几万元,叶汉也随之愈来愈起劲了。
老师傅在旁边看着,心里想,这小子怕是有开赌的天份!
不消多少时日,叶汉认识到一个既重要又简单的道理,那就是,如果庄家想赢,那么就努力摇出与大家下注不同的
点数,或者摇出“全骰”。其实这个道理哪个都懂,问题是你荷官有这个本事吗?如果有这个本事,那么大家就用不着
来赌了,不如直接送钱给赌场老板。
但叶汉不信邪,暗暗用心朝那方面努力。他日也练,夜也练,居然真的给他练出一些名堂来,开出的骰子经常大吃
三方。
叶汉的名声渐渐叫响,远近赌客开始传扬中央酒店六楼有一个厉害的荷官。
事实上,叶汉这时还没有左右骰子点数的超人本领,他只是有这样一种愿望,常操胜算是因为他运气好。
然而,外面的传说是越来越神奇了,说叶汉有感应功能,说叶汉耳朵能听出骰子的点数。
后面这种说法传到叶汉耳中,使叶汉心里格登跳了一下,他马上想到,如果能听出盅内骰子落稳后的点数,那庄家
不是只赚不赔吗?
从此以后,叶汉一边摇骰,一边聚精会神地听。天长日久,似乎真的掌握了些规律,但是猜测的和开出来的实际点
数,相符的机会非常之小。这使叶汉有一些心灰意懒,觉得这种邪门歪道,不是人力可为的。
因此,叶汉有一度放松了听骰的操练。
在澳门赌场泡过的人们,都知道叶汉声名大噪,就是因为他拥有听骰的绝技神功。但这还是几年以后的事情,那也
是由于不服气,被当时的形势逼出来的。
几年过去,叶汉成了“豪兴公司”的重要财柱。但“豪兴”并没有怎样厚待叶汉,薪水是固定的,而且少得可怜。
大约是1935年冬天,中央酒店六楼来了几个陌生人,横看竖看都不像是来赌钱的,他们站在一旁,两眼不眨地盯着
骰宝台上的叶汉。赌场营业到凌晨,那几个人也站到凌晨。
叶汉感到那几个人是在注意自己,心里不由有些紧张。
为了摆脱他们,叶汉邀上几个同事到附近食档吃点心。
走着走着,叶汉感到那几个人在后面追上来了。他拉起同事就跑,这时猛地听见后面大喊:“叶先生!别跑。”

3.赌业渐精深圳赌王来挖角

广东军阀以筹措“海防经费”为名招商开赌,深圳赌业如火如荼。大赌王傅老榕手下缺少骰宝人才,派人到澳门挖
角,经过几番较量,终于将叶汉控制在手。从此,展开了傅、叶二人长达数十年的恩怨情仇。
听见有人直呼自己的名字,叶汉转过身来。这时的叶汉已经30岁了,随着年纪的增长,面目出落得更加奇特,兜风
耳犹如两块芭蕉叶,支楞在颧骨高耸的脸颊左右,大眼上端的两道眉毛,变得特别粗、特别浓,不仅如此,而且眉毛还
自成一格地卷曲纠缠,各自向外翘起,明明是个跋扈姿态,加上小子毛躁,这时一扬眉,一瞪眼,气势真的有几分吓人。
从喊话中,叶汉听出对方并无恶意,于是威声喝问:“叫什么?我又不认识你们!”
这五六个人中,为首的打扮很有派头,年龄在20来岁。他跨前一步,双手打拱,含笑说道:“冒犯了,请叶先生息
怒!”
在澳门混了多年,叶汉还没受过这种礼遇。他改用温和的语气问:“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为首的微笑道:“这里讲话不方便。叶先生不是正要去饮茶么?我们找个地方,边食边谈。”
叶汉回头望望身边的几个同事。
为首的会意,立即示意手下的人安排叶汉的几个同事上别的地方吃东西。然后自己领着叶汉,来到一个比较僻静的
酒家。
在酒桌上,为首的不停地劝叶汉吃菜喝酒,闭口不谈正事。
叶汉急了,又一次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对方笑而不语,只顾一心喝酒。他酒量的确不小,一斤白酒下肚,竟然脸不改色。
“再不说我可就走啦!”叶汉放下筷子。
对方看出叶汉是急性子,丝毫不恼,继续不慌不忙地喝下一盅酒,然后点燃一支香烟,吸了几口,这才笑着说:
“我是傅老榕手下的。”
就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在叶汉听来却仿佛如雷贯耳。他腾地站起来,叫道:“你是深圳傅老榕的手下?”
对方含笑点头:“对。我叫简绅,是他的内侄。”
当时,叶汉最为钦羡的赌界巨人有两位,一是广东的霍芝庭,二是深圳的傅老榕,至于眼下澳门赌场的顶头上峰卢
九等人,则已不在叶汉的眼皮底下。
卢九的“豪兴公司”是在霍芝庭的支持下创立的,傅老榕的深圳赌场则是和霍芝庭合作开办的,具有更大的独立性。
霍芝庭的能耐固然令叶汉倾服,但是,霍芝庭当时年纪毕竟大了,而傅老榕却正值年富力强、事业鼎盛时期。因此,把
两者作个比较,叶汉更加佩服傅老榕,这里面有一个年龄因素,傅老榕只比叶汉大14岁。因此,叶汉心中有意把傅老榕
当作自己的楷模。
关于傅老榕的发迹史,叶汉可说是耳熟能详。
1894年,傅老榕出生于一个贫苦人家,父亲是一位无师自通的五金工人,由于家境贫寒,其母马氏要在家中以斩柴
和缫丝帮补家计。父母共生下一女四子,傅老榕是老二。
19岁的时候,傅老榕从广东跟随父亲来到香港,先是当杂工,后来当轮船机械学徒。
年轻时,傅老榕极爱冒险,曾因惹是生非,坐了十多个月的牢房。在狱中,他结交了一些奇人异士。出狱后,在桂、
梧、柳数州之间从事贸易,结交了很多达官贵人,其中自然包括霍芝庭。
1926年,傅老榕又因生意上的事被人牵连,被收押于卫戍司令部数月。后不久,他和霍芝庭合作,在深圳开了一间
大赌场,就在这不久之前,傅老榕被东南亚闻名的黑道头子“大天二”绑票。被绑时间前后共达57天,傅老榕坚持不叫
家人去“赎票”。“大天二”恐吓他,如果不合作,便灌以毒药,并把一碗汤汁毒药放在他旁边。傅老榕不为所动,竟
然趁对方没有防备,自己端起满碗毒药大口喝下。然而毒药下肚之后,半天过去,居然毫无反应。原来那只是一碗染了
色的凉茶,“大天二”并不舍得杀他。
这次绑票事件,以傅家人主动向“大天二”送去一笔巨额赎票费而告结束。
这件事在省、港、澳地区反响极大,不光使人看到傅老榕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强硬个性,同时也看到傅家此时已经拥
有巨大财富。
尽管傅老榕声名显赫,威震八方,但在当时知道傅老榕真名的人并不多。傅老榕的真名叫傅德用,朋友们只图叫得
顺口,把他叫做“老用”,后来便干脆把名字改成“傅老榕”了。
从20世纪40年代至60年代,傅老榕与高可宁、何东、罗文锦等合称为香港四大家族,是显赫一时的风云人物。1952
年,傅老榕进军香港房地产业,分别向太古及港府投得一大片地,于1973年建起“富丽华酒店”。从1937年至1960年,
二十多年时间,傅老榕独霸澳门赌业,赚得盘满钵满。1960年,傅老榕因病去世,共留下子女16人。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时下是1935年,傅老榕才41岁,他在霍芝庭的协助下,在深圳开了一间赌场。深圳与香港、广州等地属陆上交通,
来往比澳门方便,因此吸引了不少赌客。
但是,由于傅老榕在深圳开设的赌场缺乏骰宝人才,迟迟未能开设骰宝台,而骰宝台却是最受赌客欢迎的项目。没
有吸引人的玩意,生意便停滞不前。
傅老榕这次派内侄简坤到澳门来,目的就是来挖角。他早就听说“豪兴公司”中央酒店六楼的骰宝台办得不错,特
别是其中有一个名叫叶汉的荷官非常了得,于是命令简坤直接到中央酒店看人才,希望简坤最好能将原班人马一窝端走,
实在不行的话,也要把叶汉拉到深圳。
简坤年纪比叶汉小,一口一个“叶先生”,把叶汉恭维得满心舒服。叶汉是个爽快人,心想,横竖都是跟老板打工,
在深圳做和澳门做都是一样,但是傅老榕是名头响当当的赌界大亨,难得他对我有赏识之心,还派人专程到澳门来请。
卢九对自己怎么样呢?干了这么多年,钱替他赚了不少,而自己至今还是一名普通荷官,连个骰宝部的主任都没当上。
另外,叶汉也看出卢九等人的眼界窄,赚了那么多钱,也不舍得拿出一些钱来搞一点基本建设,他曾向卢九建议过多次,
应该扩大赌场,把赌场布置得漂亮一些,如不想另买地皮建楼,就在中央酒店增加几层,免得各种不同的赌台都挤在同
一层楼上。可是建议提过多次,卢九口头说好,却没有实际行动。叶汉看出卢九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眼下傅老榕求贤
若渴,不如改换门庭,跟着傅老榕去大搏一场,说不定还会有个出头之日哩!
“好!就到深圳去干!”
叶汉仰起脖子,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到了深圳,叶汉在简坤安排好的住处歇下。跟叶汉同来深圳投奔傅老榕的,还有一个名叫狗仔的同事,在“豪兴公
司”时,他和叶汉比较要好。此时两人被安排住在同一个房间。
叶汉踌躇满志,有心在新老板手下好好表现一下,他在房间内团团转,打算马上上班。但又转而一想,觉得不能太
贱了,自己是人家专程请来的,老板还没上门来看望自己,自己倒先跑去了,那不是太掉价了吗?
因此,叶汉就呆在房间里等。
一连三天,简坤吩咐佣人好饭好菜款待叶汉和狗仔二人,就是不谈上工的事。
后来叶汉急了,猜想,是不是傅老榕途中变卦,突然改变主意,不要自己了。
叶汉把这个想法讲给狗仔听。狗仔一想,觉得也是。认为既然把他们请来,又不安排做事,还管吃管住,这里面一
定有问题。
狗仔年纪比叶汉小3 岁,这时说道:“汉哥!这真有点不对劲啊,如果这边不要我们,澳门的饭碗又丢了,那我们
可就真是麻烦大啦!”
狗仔说出了叶汉内心的忧虑,他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嘴里却连声说:“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要真是不要我们,那怎么办?回去是回去不了的。”狗仔又说。
叶汉骂道:“要是傅老榕变卦,我就找他算账!”
狗仔以为叶汉有什么高招,原来也就只能说这种气话。人家不要你,肯定能找到正当理由,如果人家真有难处,你
能找人家算什么账呢!这样一想,狗仔便不停地埋怨叶汉办事不牢,让他遭受连累。
叶汉给狗仔说得火起,大声叫道:“想走你马上走,不要烦我!”
“我走?我走到哪里去?”狗仔也叫起来。
接下来,还是好饭好菜,但傅老榕就是不露面。
叶汉觉得不能再等下去,决定直接去见傅老榕。
这天正准备出门,简坤来了。
见叶汉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简坤装作视而不见,笑着问道:“这几天休息得好吗?住的条件是差了一些,深圳嘛,
跟澳门是不好比的。不过,慢慢就会好起来,到时候,别的条件不说,至少也该一个人有间房吧!”
简坤后面那句话,使叶汉把想说的收回去了。他本来要问简坤是不是傅老榕不打算聘用他们了,见简坤说到以后改
善待遇的问题,心想自己完全是多虑了。于是改口问:“傅老板怎么还不来见我们?”
“哎呀!”简坤说,“他这些日子太忙了!连我想见他一面也很不容易啊!今天他又到香港去了,动身前,他吩咐
我让你们再休息几天……”
叶汉岔断对方的话,问:“骰宝台搞好没有?”
“骰宝台倒是早就准备好了。”简坤说。
“那还等什么?抓紧开工呀!”叶汉说着又补一句,“还怕钱赚多了?”
简坤支吾了一阵,然后说:“这事还是等老板回来再决定。你们以前来过深圳没有?没来过?那就到外面去逛逛嘛!
老板打过招呼,既然你们已经来了,他总会负责任的。他从香港一回来就会找你们谈。”
叶汉问:“什么时候回来?”
“也就两三天吧!不过他的事也说不太准。”
简坤走后,叶汉心里变得更加不安。
“既然来了,他总会负责的。”这算什么话呢?好像我叶汉没地方安身似的。然而回头又一想,如果傅老榕真的决
定不要自己,那不就是真的没地方好去了吗?
“等就等吧!狗仔,我们到外面去逛逛!”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叶汉这样说道。
两人来到深圳的街市上。
当时的深圳,可不像如今人们想像的那样,只是一个荒凉的小渔村。事实恰恰相反,街市上店铺林立,人来人往,
一片喧嚣。
店铺中,主要是赌馆、烟馆和妓院。在所有赌馆大门之外,几乎千篇一律地挂着四只大红灯笼,灯笼上写着“海防
经费”四个大字,老远就能看见。
叶汉和狗仔在街市上逛来逛去,有时也走进某家赌馆,随意和赌客攀谈。
经过了解,叶汉明白了,原来深圳这个地方除了傅老榕之外,另外还有两个有名的大赌商,一个叫郑六叔,一个叫
莫秀英。
郑六叔是最早从官府那里承接到深圳赌业的人。1930年,冯祝万主理广东财政,关道出任全省税捐局局长。当时广
东的赌捐是以筹措防务经费的名义缴纳的,表面上登报公开承投,暗地里仍是由财、税界的要人捞回。
关道有一个心腹叫郑润琦,他承办了宝安县的防务特权。为了拓展深圳的赌业,郑润琦在广州募集资本10万元,其
中包括了冯祝万和关道的股份,由他的弟弟郑六叔带往深圳,创办“大利赌博公司”。
郑六叔首先强行收买了深圳土豪开办的赌馆,并另辟新址,在深圳火车站附近建立了“深圳大赌场”,又在深圳墟
里设立五家小赌场。郑六叔亲自负责“深圳大赌场”的经营。为了吸引香港赌客,郑六叔专门聘男女“进客”若干名,
前往香港拉赌徒。“进客”按赌注的大小抽取佣金作报酬。由于女“进客”特别活跃,妇女来赌博的很多,其中不少人
是港商的宠妾和富家小姐,她们下的赌注非常大。有的女“进客”每月的收入高达几千元。“深圳大赌场”还规定,赌
客不论输赢,一律给回程旅费。由于香港和内地到来的女性,身分十分复杂,所以嫖娼事件越来越多,旅馆业也跟着兴
旺起来。天长日久,深圳逐渐变成了赌场兼淫窟。
1932年至1936年,是广东军阀陈济棠统治广东时期。从1932年开始,陈济棠排挤了李济深系势力,冯祝万和关道都
下了台,陈济棠把深圳的防务经费交给霍芝庭承办,这样,郑六叔等人便离开了深圳。
这时候,霍芝庭和傅老榕联手,在深圳组成“又生公司”,经营赌博业。
另一个大赌商便在这时出现了。
她名叫莫秀英,广东茂名人,是陈济棠的小老婆。
莫秀英当时年轻貌美,但颇有手段。陈济棠对她十分宠爱,让胞弟陈维周和莫秀英合作,插手深圳赌业。
莫秀英在陈济棠的支持下,在深圳原来的大赌棚的旧址上,盖起了豪华的“深圳大饭店”,里面包括了巨大的赌场、
烟馆、淫窟和餐厅。赌场里番摊、骰宝等各种赌式齐全,并设有当时在国内尚属罕见的轮盘赌博。赌场里的招待也异常
周到,购买筹码在1000元以上的,可以在饭店里受到丰盛的招待,输光的赌客则由赌场发给回程车票。
叶汉和狗仔到莫秀英开的“深圳大饭店”逛了一遭,参观了各个赌场,尤其是里面的骰宝台。从设施和客源来看,
似乎并不比澳门的中央酒店逊色。
如果傅老榕变卦,能到莫秀英手下做也不坏。当时叶汉动了这个念头。特别是他早已听说莫秀英如何艳压群芳,也
想一睹她的芳颜。
“走,去拜访一下莫老板!”
打听到莫秀英的办公室后,叶汉对狗仔说。
“就怕她不肯见啊!”狗仔说。
两人踩着猩红色的地毯,上到四楼,立即被两名保镖挡在楼梯口。其中一个保镖喝道:“站住!干什么的?”
叶汉说:“找莫老板!”
“找莫老板?你们是什么人?”还是刚才那个保镖问。
“我们是从澳门来的。只想拜访一下莫老板。”叶汉说。
两名保镖再仔细打量了一番叶汉和狗仔,一个说道:“请等一下。”
说着,一个看住他们,一个进去通报。
一会儿,款款走出一位年轻女郎,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笑盈盈的脸上艳光四射。
她慢慢走到叶汉跟前。叶汉连忙施过礼。
女郎含笑说:“二位从澳门来?请到客厅坐吧!”
女郎走前,狗仔一路盯着她扭来扭去的臀部,叶汉用手拧他几次,狗仔还是在死盯着。
进入一间雅致的小客厅,仆人送上茶水。
叶汉并不在意这种场面,他躺在沙发里,东张西望一番,然后说道:“莫老板真有气魄!女流之辈能照应这么大的
场面,真是不简单!”
女郎格格地笑起来,说道:“误会了!我可不是莫老板。我是莫老板的义妹,叫琼枝。莫老板这几天过广州去了,
让我在这里照应一下。”
叶汉挠了挠后脑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琼枝笑了一阵,问道:“二位从澳门来,找莫老板有什么事吗?”
叶汉本想直接说明来意,但转而又想,傅老榕那边现在还没有明说不要自己,万一这边无用人之意,而她又把消息
透露给傅老榕,那就太被动了。于是改用试探的语气说:“我们想看看这边有没有合适的差事,顺路进来问问。”
琼枝问:“你们在澳门做没做过?”
叶汉说:“在卢九手下干了十多年。”
“做哪一行?”
“骰宝台。”
“那可是很有经验的了!”琼枝说,“只是,我们这里人已经满了。哎,听说傅老榕那边急需要人,如果你们愿去
的话,我帮你们去说一声。”
站在旁边的一个保镖这时插话:“只要我们二老板开口,傅老榕那边绝无问题!”
叶汉马上意识到琼枝与傅老榕之间具有某种非同寻常的关系。他庆幸自己没把话说得太直。
“不用了。我们本来就是来投傅老榕的。”叶汉故意把话说清楚,免得琼枝乱传话,误了自己的大事。
“原来是这样……”琼枝是个十分聪明的女人,她已经看出叶汉企图脚踩两只船。为了把叶汉逼到傅老榕门下,她
干脆说道,“我们这边肯定不会要人。虽然说莫秀英有陈济棠支持,可陈济棠当道的日子也不会太长了,莫秀英有意回
广州做,这间赌场迟早还是傅老榕的。我劝你们还是一心一意到傅老榕手下做吧,做人做事都要有眼光。”
走出“深圳大饭店”,叶汉朝后面连啐几口唾沫,骂道:“碰见了鬼!男子汉大丈夫,竟送上门给一个臭女人教训
一顿!”
狗仔却说:“我看她也没有恶意。从她说话,我猜傅老榕跟她肯定有一手。”
“说得那么明白,还用你猜!”说着又朝地上啐了一口。
“要是她把我们今天的行动跟傅老榕说了,那我们可就真叫做无事生非啦!”狗仔说完又补一句,“真不该来见什
么莫老板!”
叶汉白了狗仔一眼,满肚子窝着火,但却没说什么。
二人回到住处,各自蒙头大睡。
又等了三天,简坤来了,说傅老榕要见他们。
“他来还是我们去?”叶汉没好气地说。
简坤笑道:“请别见怪,傅老板说了,本来他是应该亲自上门来的,只是这几天坐车坐累了,还是请二位上他那儿
去吧!”
这是一个夜晚,简坤用一支手电照路,引叶汉和狗仔去见傅老榕。
“又生公司”的赌场比莫秀英的“深圳大饭店”更加富丽堂皇,整幢大厦正面,横竖三道墙线,全都挂满了红灯笼,
赌客进入大厅的走道两旁也挂着红灯笼。在夜色中望去,的确气派非凡。这种景象在澳门是见不到的。
傅老榕的房间在第四层。他经常在广州、香港、澳门等地跑动,住在深圳的日子不多。第四层的一个豪华套间,就
像是他的“行宫”。
如同走进一个军事首脑机关,每一道楼梯口都站着保镖,第四层楼口竟然有8 名大汉,腰头均挎着短枪,楼道上也
有几个,靠墙肃立着,一动不动。
傅老榕给那次绑票吓怕了!叶汉在心里想道。
来到过道顶头,简坤轻轻推开一扇门,作了一个手势,低声说:“二位请进!”
叶汉和狗仔走进去,在沙发上坐下。
简坤没有进房,出去之后把门带上了。
这是套房中的一个小会客厅。叶汉注意到有三扇门通向这里,其中有一间是卧室,他估计傅老榕在卧室里。
客厅装饰得既华贵又简洁,光线柔和,因为是隔音门,所以显得非常肃静。久坐在那里,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
情不自禁中,叶汉渐渐感到有点紧张。他很不满意自己有这种心情,因此故意咳嗽,身子在沙发里蹭来蹭去,企图
弄出一些响声。
大约等了半个钟头,傅老榕还没出来。
狗仔说:“他这是杀我们的威风!”
“呸!”叶汉朝地毯上吐了一口痰。看看又觉得太扎眼,于是用脚把痰蹭干净。
叶汉耐着性子,转动脑袋到处张望。他看见有一面墙上装了一个玻璃橱窗,里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手枪。叶汉以前
听人家说过,傅老榕特别喜爱玩枪,据说在他的办公桌上都架着一挺机枪,跟他谈话时,人们都不敢坐在他的正对面。
但是,这样做表面上看很威风,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傅老榕内心充满了恐惧。
大约又等了半个钟头。叶汉熬得五心烦躁,认为傅老榕太不像话了,正想叫喊什么,卧室门开了一条缝,随后慢慢
打开,轻盈地走出一个人来。
但不是傅老榕,而是一个年轻女人。
这女人朝他们二人笑着,样子非常迷人。
叶汉一眼就认出她了。这女人不是别人,就是前几天在“深圳大饭店”见过的琼枝。
居然在这里见面了。叶汉和狗仔都没有估计错。
鬼知道她跟傅老榕讲了些什么呢!让她在这种场合出现,一定是傅老榕有意安排的。
这表明琼枝什么话都对傅老榕说了,而傅老榕故意在叶汉面前公开他和琼枝的关系。
琼枝微笑着,低头穿过小会客厅,然后开门出去了。门重新从外面关上。
这时卧室里踱出一个40来岁的男人,身材魁梧,脸膛饱满,戴着一副金边圆眼镜,他嘴里歪叼着一根雪茄,神情庄
重,显得威仪十足。
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傅老榕。
叶汉和狗仔同时站了起来。但刚一起身,叶汉就在心里直骂自己混蛋。在此之前,叶汉曾打定主意,傅老榕露面时
决不起身。但到底还是不由自主地站起来了。
傅老榕没有正眼望他们,两个指头掸烟灰似的朝下点了几下,示意他们坐下。然后在他们斜对面的一张特大沙发上
落座。
傅老榕像是一直在思考什么问题,这时仍然专注地凝视着在头顶上散开的烟雾。
“叶汉是哪一位?”傅老榕忽然说话了。
停了片刻,叶汉回答说:“是我。”紧接着他也不服似地反问,“你就是傅老榕吧?”
叶汉没有称“老板”,而是直呼其名,这使傅老榕有些吃惊,心里很不舒服,但他城府极深,从表情根本看不出他
的心思。
傅老榕挪动身体,正对着叶汉,慢声慢气地说:“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澳门呢?”
叶汉心里格登往下一沉,感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与狗仔二人面面相觑。
傅老榕说:“我这边情况有些变化,骰宝不打算搞了。可能你们也有所准备吧!”没等傅老榕把话说完,叶汉便站
起来嚷道:“你说什么?骰宝不打算搞了?不搞简坤把我请来干什么?你有没有搞错!说得好轻松,我们有准备,我们
有个屁准备!”
狗仔也在旁边说:“简坤跑去把我们挖来,卢九好生气的,你叫我们回去,我们好意思回去吗?傅老板,你可不能
这么不负责啊!”
傅老榕等二人把话说完,停了一会儿,叹息一声,问道:“你们现在有没有地方好去呢?”
狗仔抢着说:“没有啊,傅老板!”
傅老榕说:“这么说来,骰宝我是不开也得开了。唉!我实在是不能开骰宝台啊!”
“骰宝赚钱凶,为什么不能开?”叶汉说。
傅老榕解释说:“你们不是看过莫老板的赌场吗,我们曾有约定,她开骰宝我就不能再开了。”
叶汉急嚷:“那叫我们来干什么?”
“原以为能跟莫老板谈妥,谁知道莫老板答应了,可是她背后的大老板不答应。”
傅老榕说的“大老板”是指陈济棠。
叶汉和狗仔都感到无话可说了。
其实傅老榕完全是胡说八道,目的只有一个,让叶汉二人感到山穷水尽,然后降低身价,任其摆布。这是傅老榕的
治人之道。
傅老榕见火候已差不多到了,于是说道:“既然这样,你们还是留下,把骰宝搞起来。至于莫老板那边,无非破费
一点钱财就是。行了,就这样,你们可以走啦!”
狗仔满怀感激地站了起来,可叶汉还眼巴巴地坐着不动。
“还有什么问题吗?”傅老榕问叶汉。
“薪水还没谈呢!”叶汉感到不可思议。
傅老榕问:“简坤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叶汉说:“吃住全包,月薪600 元。”
“这个简坤,简直是胡来!”傅老榕骂完,对叶汉说,“那是不可能的,我只能出400 ,其他条件不变。如果不满
意,我也就爱莫能助了!”
还能说什么呢?虽然憋着满肚子气,可是没有别的去处,叶汉和狗仔只好答应下来。
“如果生意好,就再加吧!”傅老榕最后补充说。
傅老榕略施手腕,不仅把叶汉从澳门挖了过来,而且把叶汉的薪水压到了最低限度。
第三天,叶汉便开始上班了。他干得很卖劲,这主要是他对赌博具有特殊的兴趣,明明庄家赢钱跟他没有太大关系,
但是看见赌客输掉大堆大堆的筹码,他就浑身亢奋,激动不已,“开!五、六、一。十二点开大!”“三、三、三。哈!
全骰!庄家统吃!”叶汉那全身心的投入,的确很能感染赌客。庄家连输的时候他会冒汗,说话声音也小多了。加上叶
汉那张嘴是无遮无挡的,赢的时候哈哈大笑,输的时候什么脏话丑话都骂得出口。赌客竟然都很喜欢他这种脾气,因此,
同一个楼面上三张骰宝台,数叶汉这张生意最旺。
时间就这样一个月一个月地过去。
1936年4 月,陈济棠和李宗仁联合倒蒋,但敌不过蒋介石的金钱炮弹,终于失败。国民党南京中央政权控制了广东,
从而结束了长期以来广东的半独立状态。
随着陈济棠的倒台,其小老婆莫秀英便失去了强有力的支持,于是从深圳抽身回广州,在广州市荔湾冲西岸开办了
一家非公开的俱乐部,人称“文武赌场”,主要是供官僚政客、富贵人家以赌博为媒介,进行卖官鬻爵、行贿论价的活
动。
这时莫秀英的“文武赌场”分设“文德”、“武功”、“内教”三个部门,分别接待不同类别不同层次的赌客,各
部门之间相互不来往。
“文德”部是为招待文职官员及文人学者而设,备有围棋、象棋、麻将、升官图等四种赌具。莫秀英每晚都会到这
部门巡视片刻,但极少与客人交谈。客人有所请求或接洽,均由该部门主持人转达,莫秀英有所表示后,也由主持人下
传。通常到这来的人都是有明确目的的,赌钱只在其次。
“武功”部是一个大规模的赌场,各种赌博方式都有,主要是接待豪商巨贾、显贵子弟和宠妾,该部侍者如云,随
叫随到。
“内教”部专为妇女而设,进出者都是高级官眷、富商妾侍、殷实孀妇等。该部只设麻将赌博一种。部门负责人和
侍者全由女性充当。
日军占领广州之后,“文武赌场”的建筑全部被毁坏。
莫秀英离开深圳之后,原“深圳大饭店”赌场由傅老榕收购,成为他的“又生公司”的分赌场,由与傅老榕保持特
殊关系的女人琼枝负责经营。
陈济棠的倒台,引起了一连串的反应。莫秀英退回广州后,长期以来与陈济棠“唇齿相依”的霍芝庭,深感在内地
发展已无希望,于是也逃往香港去了。
据说,霍芝庭在深圳“又生公司”的股份全数被傅老榕购入。这么一来,深圳赌业便完全掌握在傅老榕一人手中。
在一个时期内,傅老榕可说是赚得盘满钵满,其“又生公司”的势头,毫不亚于澳门卢九的“豪兴公司”。
当时,这两家公司的客源,主要都是来自香港。而从地理条件上看,深圳与香港是陆上交通,坐车只需要一个来小
时,而澳门与香港是水上交通,虽然“豪兴公司”从奥地利购得一艘旧军舰,改装成客轮,使港、澳两地航程所需时间
较以前大为缩短,但仍需要两个半小时,不光时间长,而且水上交通也多有不便。此外,深圳还可以吸引内地的不少赌
客。两相比较,便可看出傅老榕大发赌财是毫不奇怪的。然而,傅老榕的好景不长。这是政局发生了变化。“政局不稳”,
就赌业而言,恐怕这是深圳不如澳门的地方。
1936年7 月,国民党南京政府控制了广东。同年8 月中旬,蒋介石飞抵广州,逗留了一个半月之久,这是他统率北
伐军离开广东后从未有过的情况。经过蒋介石的周密安排,广东省、市政府及党部的领导班子搭成了。8 月17日,党、
政、军长官举行就职仪式,蒋介石亲自出席并作了训词,其中的第二点专谈“严格禁绝烟赌”。
以下是蒋介石的原话:“我们竭全力来禁绝烟赌,烟赌是革命政治上一个必须去掉的污点,广东今日还有烟馆赌馆
存在,真是本党的耻辱。中央已抱定最大决心,不管财政困难情形如何,决不在这种害国害民的恶习上谋一文税收,一
定要严格地禁绝。因为烟赌不除,不但危害社会,弄得萎靡游惰败德丧身,而且军风纪也没法整顿。所以,今后无论政
治上的专员,或者军区官吏之考成,一定要视其禁绝烟赌是否切实彻底,为惩奖之标准。社会上也均应视为大敌,努力
铲除。党政军全体一致应以此为大事,要知吾人今日即不能为民兴利,亦须消极地为民除害。”
1936年8 月26日,广东省成立了禁赌委员会,省主席黄慕松任委员长,三路军总司令陈诚、四路军总司令余汉谋为
副委员长,民政厅长王应榆、财政厅长宋子良、省党部特派员曾养甫、高等法院院长史延程等为委员。禁赌委员会宣布
于1936年9 月1 日禁绝赌博。
这次禁赌运动表面上搞得轰轰烈烈,但实际收效不大。
1937年春天,傅老榕的深圳“又生公司”仍然在大张旗鼓地经营赌业。这可以看出傅老榕的神通何其广大。
但是维持这种场面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傅老榕深感长此以往,必将入不敷出。于是经过积极活动,他把目光瞄准
了澳门赌场。
恰好这年“豪兴公司”在澳门的赌博专营合约到期,傅老榕抓住了这个机会,暗中和另一位财大势大的人物加紧谋
划,决心一举投中澳门赌牌。
这个人物便是名震省、港、澳的押业大王高可宁。
1937年秋天,抗日战争爆发,日寇的飞机对广州市区进行狂轰滥炸,不久,广东大部分地区便沦陷在侵略者的铁蹄
之下。
傅老榕迅速将深圳的赌博公司转手出卖,带着巨额财富,抽身跳到澳门,并于同年以180 万两白银的赌税,取得了
澳门赌业的专营权。
卢九等人的“豪兴公司”招牌被摘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傅老榕和高可宁合作开办的“泰兴公司”。
叶汉这时作为傅老榕旗下的得力干将,也跟着自己的老板,颇为风光地回到了澳门。

4.创立"泰兴"傅老榕独霸濠江

傅老榕与高可宁联手,击败卢九的“豪兴公司”,入主澳门赌坛。其时,太平洋战争爆发,澳门宣布中立,一时人
口剧增,“烟、赌、妓”三业大振。叶汉荣升“泰兴”骰宝部主任,但上任伊始,便碰上了极其可怕的对手……
1937年,傅老榕联合押业大王高可宁,以三倍于旧饷的出价,取得澳门赌场的专营权,承包全澳赌业,分别在中央
酒店、福院新街、十月初五街开设三间大赌场,经营番摊、骰宝、百家乐等品种。另外,“泰兴公司”还将开办白鸽票
等票赌,每天午夜开彩3 次。
一切均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按照澳门政府的规定,竞投赌牌在期满前6 个月开始进行,因此新旧公司有一个交接过程,旧的“豪兴公司”抓紧
时机捞最后几把,新公司则积极准备上阵大干一场。
趁这时候,不妨来说一说傅老榕的新搭档高可宁,这里也不谈他的身世,只说一点他的“押行”方面的情况。
“押行”是跟赌业配套的行业,它的兴旺就是赌场兴旺的晴雨表。当时,整个澳门大约有三十多家“押行”,它们
围绕着各个赌场存在,呈现出一种押店林立的景象。押业大王高可宁几乎垄断了所有押店的生意。
押店差不多都是小小的门面,门上高挂着一个“押”字,门两边写着“24小时服务,香港起货”,店堂的布置也是
千篇一律:用食指粗的钢条隔起,高高的柜台只留一个小小的窗口。这种地方常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从门外往里看,
先是两扇半截的门,然后是巨大的屏风和高高在上的柜台,那柜台比成人还高。
出入押店的当然都是赌客,而且通常是那些把身上所携现款、票证全都输光的赌客。他们用身上值钱的东西拿来作
抵押,换得钱后或者作翻本赌资,或者作回家的路费,押店则赚取利息。一般押期为4 个月,抵押品中,大概有80% 能
够被主人如期赎回。赎不去的东西,会有金行珠宝行来收购。门外告示中所写的“香港起货”,意思是可应客人要求,
把客人押在这里的东西送往香港,因为赌客绝大多数是香港过来的人。至于收费,当然就要比在澳门赎取高得多了,不
过,客人完全可以放心,所典物品会完整无缺地送抵香港。如果是价值昂贵的物品,押店还会精心包装,派专人亲自送
到香港。
押店两侧有玻璃柜台,里面摆满标明价钱的各种抵押品。除金银首饰,还有珠宝、玉器、手表等等,从几百元到几
千几万元不等。
在澳门开当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由于典当之物种类繁多,品质优劣参差不齐,要作出准确无误的鉴定,没有点
“眼水”是不行的。这项工作一般由店主担任,或者请专人负责。一般情况下,每家押店至少有3 个懂行的师傅。师傅
要识货,必须有丰富的珠宝首饰知识,看得出抵押品的成色,会定价。至于手表、相机、名牌金笔、打火机等,必须时
刻掌握新款信息,并大略知道各款产品的厂价,也即实际价值。因此没有真本事是吃不了这碗饭的。
一般押店学徒要3 年才可以出师。被聘担任这种职司的人,店内店外都称其为“朝奉”。“朝奉先生”都是熟悉市
面行情、善于鉴别物品,而且老于世故的行内人士。他们鉴定典物是“火眼金睛”,决定典值是“开口准”,举足轻重。
如果客人嫌报价太低,“朝奉先生”会面无表情地把抵押品送还客人,毫无通融的余地。不论水平高低,所有的“朝奉
先生”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写在当票上的白纸黑字。当典值确定,典当者愿意典当物品,押店需出具当票为取
赎凭证时,“朝奉先生”手拈一管,饱蘸浓墨,口中朗声高唱其值几何,笔下则龙飞凤舞。那当票上的字,是典当行业
特有的写法,比起中医郎中的字来,还更为狂草,一般人是绝对难以辨认出来的。
高可宁便是这个行当中的王中之王。和傅老榕联手投得澳门赌牌之后,组创了“泰兴公司”,但高可宁只是出资入
股,具体的经营管理,则完全由傅老榕一手把持。
傅老榕决定将原“豪兴公司”的中央酒店,作为“泰兴公司”的主要开赌场地。
卢九这时已将中央酒店交出,其他几个赌场还在继续营业,因为合约还未最后到期。
这天,傅老榕带着一班人马,到中央酒店看场地,叶汉也跟在后面。
从一楼到六楼,到处看了一遍,最后大家站在平顶上,眺望四周的景色。
傅老榕却一直低着头,不时用皮鞋踹一踹混凝土楼面,好像是试它结不结实。
叶汉是个聪明人,他已看出傅老榕的心思,便说:“这是个不错的地点,可惜原屋主太无眼光,只盖了六层!”
傅老榕望了望叶汉,目光中露出几分赏识,显然希望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叶汉本来懒得说,可他肚里有话,哪里忍得住呢!于是说道:“这里生意最旺了!我在这幢楼做了快10年,还能不
知道!卢九只用两层来开赌,人多的时候,挤都挤不下。附带部门又不够,比如客房就少了,客人赌完钱,还得上别的
酒店去过夜。我早就劝卢九,就在这幢楼上加高几层,说过多少回,口水都说干了,卢九就是不听!”
傅老榕听了很高兴,因为叶汉的话正中他的下怀。于是问叶汉:“你看这楼可以再加几层?”
叶汉说:“至少可以加三层啦!”说着,用手扯着傅老榕到平顶四角去看,口沫横飞道,“看见了吧,这酒店四根
柱子多粗!里面全是钢筋啦!照我说的去做,加三层,保险不会坏事!”
傅老榕摸着下巴,思考着。见傅老榕不作声,叶汉以为自己又白费了口舌,于是又说:“你是怕把酒店压塌?不会
呀!担心全是多余!”
可是,傅老榕突然说:“我想多加几层,再盖五层!”
“再盖五层?”叶汉瞪大眼睛。这一下轮到叶汉担心了,他没想到傅老榕比自己还大胆。
“对!再盖五层。”傅老榕坚定地说,“总共加起来就是11层,叫中央酒店彻底变个样子!”
遇到别人的想法跟自己的想法一致,叶汉总是很兴奋。但他也有些担心,怕傅老榕被自己一鼓动,变得头脑发热。
他说加三层完全是主观的想象,信口开河。而傅老榕竟然在他的基础上又再加两层,这使叶汉感到底下那三层是他加的,
傅老榕不过是加了两层,因此感到自己责任重大。冷静下来,叶汉想,这盖房子自己完全是外行,不讲究科学是不行的。
于是当即向傅老榕建议道:“我看不管加几层,还是先请建筑部门派人来测量一下,这样稳当。”
哪知傅老榕再也不睬他,急匆匆地下了楼。
后面的事情叶汉便插不上嘴了。
不知傅老榕是舍不得花钱呢,还是别的原因,反正他没有去求建筑部门。
第二天,叶汉看到在傅老榕的亲自指挥下,一大群工人从几辆卡车上把鼓鼓的大麻袋往下卸。麻袋里装的全是沙石,
十分沉重。工人们“吭哧吭哧”地扛着沙包,鱼贯进入酒店,然后朝楼上走。
叶汉感到奇怪,跟着工人上楼看究竟。
沙包一直运到六楼顶部的平台上。
傅老榕也气喘吁吁地上来了。他命令工人把沙包放在平台的四个角上,底下正好是支撑酒店的四根柱子。
沙包一个接一个地压上去,平台四角,沙包堆积如山。
“差不多了!”最后,傅老榕拍拍手说。
原来,傅老榕是在用这种土办法测量老房子的耐压程度。
在稍有建筑常识的人眼里,可能都会觉得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这种测量方法可靠吗?不是加高一层,是加高五层
啊!等于在中央酒店的基础上,再压上一个中央酒店的重量!
然而傅老榕是一个刚愎自用的家伙,没谁敢打他的破嘴,尤其是他决定下来的事情,办得成要办,办不成也要办,
反正他有的是钱,什么风险都冒得起。
建筑队到位了。中央酒店开始大兴土木。下面六层的营业也很快准备就绪。原定一边营业一边施工。由于顾忌客人
的安全,施工人员放不开手脚,赌客也担心什么时候突然掉下一块砖头来。于是傅老榕干脆宣布楼下赌场停开,限定施
工方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工程。
这使得原来在中央酒店六楼搞骰宝台的叶汉,一时闲得无事,有空到外面去转悠。
狗仔这时被配做叶汉的同台搭档,既然都不开工,叶汉便邀他一道去玩。
澳门街早已转得烂熟,哪里都不想去,最后走进一家茶楼。
两人要了几样点心,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狗仔对叶汉说:“汉哥,前天我听到简坤露出口风,说傅老板有心重用你呢!”
叶汉心里跳了一下,他仿佛也有这种预感,但没亲耳听到这方面的消息,便随口说道:“重用个屁!还不是一个荷
官!”
狗仔说:“真是要重用你呀!简坤说了,骰宝很重要,应该单独成立一个部门。”
再没有下文,叶汉就问:“简坤只说了这些?”
“这还不够吗?骰宝这一行,有谁能强过你!只要成立一个部门,这部门主任就非你莫属了!”
叶汉想想也是,心中不由美滋滋的,就仿佛已经当了骰宝部主任一样,很快就不满足了,甚至有些厌腻这个职位。
叶汉就是一个这样的人,他只对新鲜的、未知的、没到手的事物感兴趣,而对陈旧的、已熟悉的、已经到手或即将到手
的事物,只会发生越来越强烈的厌倦。他很容易对新事物产生兴趣,许多事物,他一见就喜欢,一喜欢就学,一学会就
厌,一厌就撒手。这种习性伴随着他的一生。他缺乏坚定的理念,完全凭兴趣生活。对他这种人而言,能令其孜孜不倦,
可终其一生的,恐怕只有千变万化、终局难测的赌博这一行了。这会儿,叶汉想到自己已30出头,江湖上混了十多年,
也不过是当到一个骰宝部主任,其实他计划中的30岁决不止当这么一个小官,叶汉的想法大得很呢!
尽管叶汉不满这个骰宝部主任的头衔,然而能否真正当上还是个未知数。大概要睡到床上之后,到后半夜醒来,叶
汉才可能会想到这个问题。
“汉哥,当了主任,你可要关照关照老弟啊!”狗仔诚恳地说。
“那是自然的啦!”叶汉漫声应着,注意力很不集中,像是听见了旁边茶桌上有一帮人在议论什么。
叶汉那一对兜风耳尖得很,只要是能引起他兴趣的事情,都能被它们捕捉住。
这时候,旁边那几个人正在议论一件怪事。
原来,卢九“豪兴公司”有间赌场来了一批陌生客人,别的什么都不赌,独好一味骰宝,每次走进赌场,就直接走
到骰宝台前,不发一言地坐下。这群神秘人物中,有一个中年汉子,左脸有块紫色胎记,他从不说话,永远阴沉着脸,
但他就是这帮人的首领,手下人称呼他“金爷”。“金爷”每次下的注码都很大,奇怪的是,他每铺必赢,从没输过。
就好像有透视眼,能穿透密封的骰盅,看清里面骰子的点数,一次也不曾看错。
旁边那些人越说越玄乎,把“金爷”那帮人称作具有神功异能的“神秘党”。
叶汉和狗仔也听得呆住了。后来叶汉忍不住走过去问道:“真的有这种事?”
其中一个人说:“还能假吗?我亲眼看见的,而且不止一次,我跟着他下注,开始我身上只有一百多块钱,才几个
钟头,就变成两千多块了,不相信,我拿钱给你看!”说着真的当众从口袋里掏出钱来。
另外一个人对叶汉说:“现在除了你,恐怕全澳门的人都知道了!卢九已经被这帮神秘党赢去了二三十万呢!”
“他们还在吗?”叶汉问。
对方答:“在。不让卢九输光,我看他们是不会走的。你恐怕也是想去跟着他们下注吧?好像他们嫌人多,人多起
来,吵吵闹闹,他们就会离开。我猜得到他们今晚准会去,想去的话跟我走吧!”
卢九的赌场,叶汉哪间不熟?还用跟你去?叶汉心里骂了一句什么,然后拉拉狗仔,直奔卢九尚在营业的那间赌场。
这间赌场在十月初五街。
十月初五街的名字是有由来的。1910年10月5 日,葡萄牙革命起义成功,推翻了帝制,建立了共和国。为了纪念这
个日子,澳门人便把当时这条澳门最繁华的街道,命名为十月初五街。这条街靠近码头和岐关车站,是个商肆密集、生
意兴旺的地方。卢九的那间赌场就开在码头旁边的一个大酒店里。
这时夜幕已经降临,十月初五街华灯齐上,霓虹闪烁,各色人等徜徉于街上,寻找着自己夜生活的去处。
叶汉和狗仔走进酒店,直上二楼的赌场。每张赌台前都有人围观。他们朝骰宝台靠近。
担任荷官的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她身旁站着两个助手,年纪却在40开外。其中有一个叶汉认识,是从前的同事,
名叫邱老六。邱老六是“豪兴公司”骰宝部的主任,“豪兴”马上就要收摊了,前几天邱老六找过叶汉,有心转到傅老
榕手下做。叶汉当时满口答应帮忙引见,事后却发现自己犯傻。他担心邱老六会当上“泰兴”骰宝部的主任。
邱老六先看见叶汉,露出一嘴金牙,笑着打招呼,但笑容转瞬便消失,神情顿显慌张,张开的嘴巴却半天没能合拢。
“神秘党来了!”只听赌客中有人惊呼。
叶汉回头看身后,只见五六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簇拥着一个三十五六岁的汉子朝骰宝台走来。
叶汉看清这汉子左脸有一块紫色胎记,心想,这就是“金爷”了。
“神秘党”一到,原来骰宝台边的赌客便纷纷往旁边站,把中间正对荷官的座位让给“金爷”。“金爷”也不谦让,
默默地坐下,然后朝右边做了一个手势。
站在右边的助手将一大盘标志着不同价值的各色筹码,放在“金爷”就手的地方。
“金爷”毫无表情地望着荷官。
一场拼杀开始了。
担任荷官的姑娘毫无表情,从动作看得出她内心非常紧张。比她更为紧张的是旁边两个助手,邱老六那张本来就毫
无血色的脸,这时苍白得就像死人一样。他高度警觉地盯着对面的“金爷”,不放过对方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或表情变
化。
荷官开始摇骰了。她双手捧起骰盅,用力地上下摇了三下,然后缓缓放回台前,左手朝外一扬,示意赌客下注。
叶汉这时瞪大双眼,一会儿盯住骰盅,一会儿盯住“金爷”,他急于想把秘密揭穿,所以显得比任何人都要专心致
志。
整个赌场一片寂静。
所有的人,一律望着“金爷”,尤其是台边的赌客,都希望“金爷”带头下注,然后他们跟着搭顺风船。
足足有一分钟静场。看样子“金爷”并不打算下头一铺,见众人全等着自己,便随手抓了一把筹码,押在“大”上。
这一下不得了了。所有赌客全跟着押“大”,从那筹码看,这铺的输赢大约在5 万元以上,但“金爷”下的筹码不
过二三百元。
谁胜谁负就看揭盅了。
“买定离手又试开。”荷官嗓门倒是清脆悦耳,她一边嚷着,一边掀起骰盅盖子。
往常这个时候,赌客们必然是“大呀”“小呀”喊成一片,此刻却不同,押的全是“大”,而且都认为胜券在握,
所以都不做声,一心等着大赢。
真所谓“盅盖一移,尘埃落定”,荷官报骰了:“一、三、四。八点开细(小)!”
整个赌场一片惨叫声。
荷官脸上就像阴天出太阳,笑得无比灿烂;邱老六也一脸意外的喜气,赶紧用扒子把赢得的筹码捞回自己一方。
参加下注的赌客都没料到这种结局,其中有的人把所有的钱全都押了上去,这一下可输惨了,想扳本的话,只有往
押店跑了。
惟一不动声色的,只有这帮“神秘党”。
“金爷”更是一副稳如泰山的神情。
叶汉看出,“金爷”这是有心蚀头一把米。
如果“金爷”真像传说的那样,第二铺风向必然大变。
荷官摇骰。第二铺开始。
叶汉看出“金爷”这次押注1000元,他还是押“大”。
可能是跟怕了,没有其他赌客下注,都想观观风。
叶汉进赌场时买了100 元筹码,这时他跟着“金爷”,也押在“大”上。
“金爷”用眼睛看了叶汉一下,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叶汉也对他笑了一笑。两人仿佛是心有灵犀。
“买定离手又试开!”荷官嚷着揭开盅盖。她傻眼了,报出点数:“四、四、五,十三点开大!”照当时一赔一的
规矩,“金爷”赢1000元,叶汉100 元转眼变成200 元。
第三铺,“金爷”下注5000元,继续押“大”。
叶汉200 元筹码全跟。
赌客中也有几个人跟着押“大”,居然还有一个人押“小”,注码是6000元,这家伙可能有自己的想法,他猜定
“金爷”跟庄家暗中有名堂,说不定是一条船上的。这时在“大”上下注的已经超过2 万元,根据庄家惯行的“杀大赔
小”的原则,他料定自己赢的把握很大。其实这家伙是大错特错,主要原因是他刚到澳门,还没听说“金爷”其人其事。
很快揭盅。
果然还是“大”。
那家伙输得眼睛发白。
本来庄家这一铺该输掉2 万元的,因那家伙垫背,庄家少输了6000元。
叶汉的200 元这时变成400 元。
从第四铺开始,“金爷”每次的下注额至少在8000元以上,有时押“大”,有时押“小”,毫无规律,但每押必中。
不到一个钟头,庄家已输掉二十多万元。
庄家的筹码输光了,邱老六便到金库去搬。搬出来又输光,再进去搬,脑袋上直往下淌汗。后来,连卢九本人也出
来压场。
卢九压场也无用。从这时起,“金爷”加大注码,常常一次押注二三万,照旧每注必赢。他的助手像是算死有进无
出,把台上赢到堆不下的筹码,哗啦哗啦地倒进随身带来的布袋中。
当荷官的姑娘,后来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调。可能她意识到这不是输她的钱,因而才不至于晕昏过去。
三个钟头过去,庄家共输掉五十多万元。这时离赌场打烊的时间还早,照这么输下去,卢九可受不了,这哪里是在
赌博,简直是在送钱给赌客。
卢九脑筋转动着,然后悄悄离开赌场。
一会儿,赌场突然停电,变得漆黑一团。
一群赌场保镖冲了进来,大声喊话:“所有的人都站在原地,不要动!不准大声喧哗!这是供电系统出了问题,我
们正在维修!灯亮之前,任何人都不许走动!”
大家站在黑暗中等待。
只有叶汉明白这是卢九搞的鬼。从前也遇上过类似的情况,只是没“金爷”这么狠,卢九暗中召来一帮流氓,冲进
赌场,使用打、砸、抢的手段把赢顺了手的赌客吓跑,虽然会砸坏一些设备,但比那样输下去还是强。今晚卢九又换了
一种手段,叶汉想看他这次究竟怎么收场。因为按赌业行规,既然开门营业,就必须到点关门,不能因为输了就中途把
客人赶跑。
又过了一会儿,赌场负责人提了一盏汽灯进来,他按照卢九的意思说,电灯一时无法修好,如果大家愿意,可以在
汽灯下面继续玩下去。
那盏汽灯也不是卢九最好的汽灯,陈旧不堪,而且气也没打足,对面人的脸都看不太清楚。
叶汉拍拍“金爷”的肩膀,作了一个表情。
“金爷”会意,淡淡一笑,也回拍了一下叶汉的肩,然后起身离去。
所有赌客,全跟着“金爷”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赌场。
叶汉这晚也大赚了一笔。狗仔后悔不迭,因为他身上没带一分钱。叶汉是个爽快人,把赢到的钱分了一半给狗仔,
然后同回住处。
狗仔说到哪里去快活一下。叶汉没有心思,坚持要回去睡觉。
到了住的地方,叶汉怎么也睡不着,在床上翻来滚去。
他怎么也想不通,“金爷”那家伙居然每押每中,说他有“透视眼”吧,可明明看见他有时连骰盅都不看一下,老
是把眼睛眯缝着。说他运气好吧,这是怎么也解释不通的。那么他有什么绝招呢?
想得内心烦躁,索性爬起来坐。
狗仔也睡不着,他主要想发泄一下那种欲望。这时忍不住对叶汉说:“喂!我说汉哥,已经整整半个月了,陪我到
‘二寨’走一趟吧!”
叶汉使劲甩了几下脑袋,索性不去想那些想不清的事,笑着回答狗仔说:“上‘二寨’?怎么不上‘大寨’呢?”
狗仔说:“汉哥说笑话,‘大寨’哪是我这种人去的地方啊!”
说着,两人走到屋外,继续朝通商新街的方向走。
狗仔手在衣袋里捏弄着叶汉刚才分给的钱,感叹道:“汉哥,不瞒你说,我这人恐怕一辈子也讨不起老婆。你刚才
还笑话我上‘大寨’,平时呀,我还只够资格去‘三寨’呢!”
叶汉拍了一下狗仔的肩膀,这一拍使他又陡然想起那个“金爷”。叶汉没往深处想,突然兴奋地说:“走!今晚我
们既不去‘三寨’,也不去‘二寨’,我们上‘大寨’去!不信我们玩不起几个像样的女人!到怡安街去,今晚由汉哥
付账!”
叶汉把胸膛拍得嘭嘭响。
二人兴冲冲地朝怡安街的“大寨”走去。
他们所说的“大寨”、“二寨”和“三寨”,都是澳门当时不同等级的妓院。
在澳门,赌博属于一种特殊行业,有人把澳门称为“梳打埠”,“梳打”即“苏打”,意为进入澳门的人,钱袋就
像给苏打洗过一般,来时鼓胀,去时精光。而与赌博齐名的则是另两种特殊行业,鸦片业和娼妓业。
由于这两种行业与赌业关系甚密,因此必须花费一点笔墨。
鸦片业包括了贩毒和吸毒。葡萄牙是最早通过澳门把鸦片运入中国的,澳门是当年最大的鸦片转运站。清朝时,林
则徐虎门销烟,鸦片似乎绝迹,但到了清末,鸦片又重新开始贩运。在香港,贩毒和吸毒均受查缉,轻为监禁,重则为
死刑,而在澳门,贩毒和吸毒可以公开合法地存在。在澳门的行政机构和商务组织中,有专门管理买卖鸦片的机构,公
开设立“烟膏配制厂”、“鸦片专卖局”。20世纪30年代,澳门全市公开吸食鸦片烟的烟场就有五十多所,每处烟床多
则三四十张,少则十余张。澳门全市公开买卖鸦片烟的商店有八十多家。至于瘾君子们吞云吐雾的情形,就无需细述了。
再说娼妓业。
盛唐时期,中国政府是允许娼妓业存在的,年轻人在婚前有一段嫖妓史也并不为耻,当时不少文人墨客都与妓女有
过非同寻常的情史,并由此留下许多淫词艳曲。到民国时期,中国内地和香港虽也有私娼存在,但娼妓业在名义上是受
到禁止的,而在澳门却是一种公开合法的行业,吸引着广东、香港、福建沿海城乡的一些寻花问柳的人士到澳门来,在
这里寻欢作乐。
在卢九的“豪兴公司”即将关闭,傅老榕的“泰兴公司”即将开业的时候,澳门的娼妓业已形成宏大规模。
这个时期,澳门的娼妓业有这样三大类:第一类是集中在福隆新街、怡安街一带,当地人称之为“大寨”,约有妓
院六七十余家,每家有接客的妓女20人,少的也有6 至7 人,共计一千多人。这一千多人,均算得上是上等妓女,她们
身材窈窕,容貌艳丽,接客虽不多,但收入可观。能和这类妓女一起作乐的,多是腰缠万贯、挥金如土的达官贵人和富
商巨贾。去这类地方的人,较大部分并不是专为寻求感官刺激,还追求一种类似“消受名牌”的心理享受。
第二类集中在通商新街一带,称为“二寨”,共三十余家,每家妓女有十余人,共计三三百余人。这三百余人,不
像“大寨”的妓女那么娇艳华贵,每日接客次数较多,虽也年轻貌美,但因纵欲过度,脸色苍白又阴暗,使人看了有些
不适。她们接客的方式也和“大寨”有别,“大寨”妓女一般先通过电话预约,其日程安排一般在一日之后,按身分、
出价排出长队。“二寨”就有些不同,因为被“大寨”一挤,许多有钱的客人都流到了那边,“二寨”的妓女们只有每
日守在房中等待运气,说不准也会被哪位有钱阔人看上。到“二寨”去的人是不必有多少讲究的,衣冠不整,胡子拉碴,
都不会引起反感,只要舍得花钱,妓女便使尽浑身解数,让客人骨头变酥;如果相反,则例行公事,四手不动,客人不
悦,打两下也行。这类妓女人数虽少,但嫖客众多,主要是那些经济上不宽裕但也不窘迫的人。
第三类叫“三寨”,是集中在草堆街附近的骑楼街、聚龙里一带的下等妓院。妓女人数不固定,时多时少。这里的
妓女主要来自两个方面,一是在澳门生活,但因种种原因贫困不堪,只能以自己的肉体养活自己的女人,其中有华人,
也有外国人。二是内地的人口贩子通过坑蒙拐骗的手段,弄到澳门卖给妓院老板而只得当妓女的女人。这类妓院实行
“奖勤罚懒”的制度,接客多者奖,反之则罚,若不接客则无饭可吃。因此她们不能在房里等客人上门,必须到大街上
去拉客,硬缠软磨,将客人引进房中,先交钱,后交“货”。出入这种场合的多是一些性饥渴者,其中也有不少初涉尘
世的年轻人。
以上三类妓院合计近200 家,各级妓女共一千六百余人,试想,每天每人都有至少一人与之相交的话,便是1600人
组成的嫖客大军,况且实际数字远过于此,因为除极少数妓女被人包下,一个妓女每天不可能只接一位客人,一般情形
是多则10人,少则3 人,从这个数字看,当时澳门的娼妓业也是十分火爆的。
卢九雄霸澳门赌业时期,随着赌、烟、妓三业勃兴,带动了吃喝玩乐的整体发展。这一时期,澳门的旅店、酒楼、
饭店,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集中在新马路及福隆新街一带的酒家酒店,大的有10家,中等的70至80家,小旅馆将近一
百余家。20世纪20年代后期建成的中央酒店(以前叫总统酒家),当时是首屈一指的高级酒店,既是卢九“豪兴”赌博
公司的“旗舰”,也是高级嫖客与妓女经常出没的地方。中央酒店里设有餐厅、歌舞厅等设施,特别是还设有所谓的
“欢娱室”。有双人的“欢娱室”,也有群体的“欢娱室”。据说,后者完全就是一个男女群体淫乱场所,有时十余人,
有时三十余人,所有空间全被各种姿态的肉体塞满,到处扭动,到处呻吟——嫖客和妓女在这里淫荡放纵。里面有做的,
也有看的,看的可以随时变成做的,做的也可以随时停下来看。他们之间互相切磋,互相学习,创造出一套套性爱绝技。
酒店老板也舍得对此投资,招收美女俊男为服务员和示范员,在群体滥交开始之前,先由示范员做各种各样的示范动作,
以提起客人的性欲。这种技艺出色的美女俊男是老板的掌上之宝。在酒店生意的竞争中,招揽这种美女俊男的竞争是十
分激烈的,因为酒店生意可能直接“带旺”赌业。
傅老榕和高可宁合创的“泰兴娱乐总公司”开业之后,在利用色情服务方面,与卢九的“豪兴公司”相比,显得毫
不逊色。当然这是后话。
且说这天晚上,叶汉和狗仔情绪亢奋,直奔“大寨”寻欢。
来到怡安街,只见座座妓楼灯火隐约,耸立于清风明月之间,悠扬的歌声琴声以及低低的笑声从一些敞开的窗户传
出。
此时已是午夜,妓院正门均已掩上。一连问了几家,均婉言谢客。“汉哥,还是到‘二寨’去吧!”狗仔说。
“不!我不信一个都不空!”
来到一个偏一点的妓院,匾额上写作“怡春阁”。但正门也是关着。
叶汉上去大声敲门。
“汉哥,用劲小一点!”狗仔说。
叶汉不理,仍使劲敲。
随着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光线恰好照在叶汉脸上。接着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哟!两位贵客怎么这么
晚才回来?”
“这算晚吗?”叶汉说,“我为什么要早来!”
女人看出两位不是已经预约的客人,马上说:“我们这里住不下了,二位还是到别处去吧!”
叶汉和狗仔沉默着。
女人好言道:“要不现在约好,过二三天再来个电话。”
叶汉仍沉默着。
女人打量着叶汉,笑道:“先生真是一表人材啊!只怕会把我们姑娘的魂勾走哩!”
叶汉长这么大,从未有人当面恭维他的长相,自己长得怎样心里有数。他以为女人是在说反话,取笑自己,便气冲
冲地嚷:“胡说!我算得一表人材吗?男子汉大丈夫,是怎样就怎样!”
女人笑着说:“先生真是个爽快人!”
叶汉继续说:“兜里没有钱,长相好有什么用?啊,光长相好,不用钱,你就让我进去?”
女人说:“长相也要啦,钱也要啦!”
狗仔在一旁实在无味,上前拉扯叶汉,“汉哥,我们又不是来斗嘴的,走吧!”
“那就再见啦!”女人把门关上,根本无意拉客。
这个晚上,两人在怡安街毫无收获,转往福隆新街,也是家家客满。到处吃闭门羹,叶汉火了,叫道:“回去睡觉,
脚板都走起泡了!”
叶汉主要是没有那份兴致,脑子里动不动就冒出“金爷”的影子。他到底用的是什么招术呢?
叶汉认定“金爷”对自己构成了巨大威胁。“泰兴”一开张,自己即使不当骰宝部主任,至少荷官的职位是肯定的,
如果“金爷”用那套招术来对付自己,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要开骰宝台,必须先破“金爷”的法术。叶汉这样想定。
叶汉想继续跟踪“金爷”,以摸清他的奥秘所在。无奈傅老榕忽然下令,要叶汉协助简坤,监督中央酒店的施工和
内堂装修。
叶汉不能再天天去看“金爷”那帮“神秘党”赌钱了。但“神秘党”大杀卢九赌场的消息,已像台风一样,刮遍了
澳门的每一角落,几乎成为所有人谈论的话题。
大半个月下来,“神秘党”共赢了一百多万元,尚未计算赔给其他赌客的一笔,整个赌场赢钱不够倒贴在骰宝台上
的损失。卢九等人痛不欲生,本来想趁新公司开张之前,抓紧时机捞它最后几把,没想到撞上这么一帮“神秘党”。
卢九自忖:“赌骰子,骰盅是由荷官控制,要出千(玩骗术),也应该是赌场出千,赌客只会被千,为何这次却是
老猫烧须,给‘神秘党’杀到片甲不留?”
百思不得其解,最后的结论是:邪门之术作祟。
澳门赌场的经营模式大致是这样的,先由承投人与澳门政府签订专营合约,然后法定承投人兼持牌人,再把独家控
制的各个赌场,分散承包给一些赌商。因此,赌场与赌场之间的竞争是十分激烈的。为了博取赌客欢心,时兴找那些年
轻漂亮的姑娘来摇骰,一些特别迷信的赌商,还刻意挑选在20岁以下的姑娘当荷官,不单要求脸蛋漂亮,身材窈窕,还
要求必须是处女。各方面条件合格之后,最后是查验处女身分,要由赌场老板所信任的女人去查验。头一天上骰宝台的
荷官一定是处女,至于过了这天之后,那就很难说了。
姑娘当荷官还有一条禁忌,那就是每月的经期不准上骰宝台。
卢九的骰宝部主任邱老六,思前想后,觉得自己找到了输钱的原因,便态度严峻地向卢九报告说:“这几天,我私
下算过来算过去,摇骰的那女孩连续当了快30天班,其中必然有几天身上不干净,所以赌场遭此大难。应该早叫她靠边,
这是我的过失,大过失!”
卢九似信非信,最后授权邱老六处理此事。
邱老六撤下那个女荷官,改由男人摇骰。后来嫌这还冲不掉晦气,捋起衣袖,亲自用一大桶黑狗的血,把赌场里里
外外都浇洒了一遍。
可是,这些劲完全白费,“神秘党”依然隔天就来,把赌场花花绿绿的银纸一叠叠地捧走。
到这地步,卢九哭也无泪。这时,距傅老榕新公司接手的日子,刚好尚余7 天。卢九干脆提前取消了骰宝台。
“神秘党”没骰可赌,忽然消失了。
但是,赌场没有最受欢迎的骰宝,赌客迅速减少,其他赌台的生意也一落千丈。
捱过最后7 天,“豪兴公司”惨淡收场。
“泰兴娱乐总公司”如期开张。这是1938年初。总共11层的中央酒店气派非凡,楼上新设了“濠兴仕女娱乐场”,
内有跳舞场、游戏场、天台茶室等设施。
广告攻势也非常凌厉。比如仕女娱乐场的广告这样写道:“选艳丽之舞女,聘著名之乐师,有华贵之陈设,配美化
之灯光,鬓影衣香,令人如入众香国。”游戏场的广告是:“有幽雅桌球室,有新颖的博彩场,随之游戏,兴味弥增,
大可有乐不思蜀之慨。”天台茶室的广告是:“精制各式美点,炮制上汤面食,茶香酒暖可以大快朵颐。”
此时澳门人口剧增,出现有史以来的高峰。这是由于中国内地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大量人口流往澳门。特别是1938
年,广州、中山、江门等地沦陷之后,流入澳门的人数更多。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香港沦陷,葡萄牙宣布中立,
澳门也宣布收容难民,这使澳门人口成倍增加,从1936年的12万人,猛增到1939年的24.5万多人。难民中既有穷人,也
有富豪。因此,澳门的赌博、鸦片、娼妓各业更加活跃,商场、旅店、酒楼也开得越来越多。
对傅老榕来说,真是遇上了发大财的好年头,他决心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新公司开业的头几天,傅老榕把叶汉叫进他的办公室,宣布了一个决定:“泰兴娱乐总公司”骰宝部主任由叶汉担
任,月薪700 元。
叶汉满怀感激,可是也忧心忡忡。
他担心的是那帮“神秘党”,是那个可怕的对手“金爷”。
听说那帮家伙已经离去,可是,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又会杀回澳门呢?

第二部分
1.见招拆招叶汉大破听骰党

叶汉当上“泰兴”骰宝部主任,不久,杀来一帮不速之客,从骰宝台赢走一百多万。傅老榕心惊肉跳,严令叶汉反
败为胜。经多番观察,叶汉发觉对方拥有听骰神功,于是闭门苦练数日,终于掌握了听骰术,并采用移花接木之计,挫
败“听骰党”,替赌场赢回二百多万。从此叶汉的大名响彻省、港、澳。
前文反复提到过,叶汉天生一对大耳朵,而且是“兜风耳”。有关相面的书籍说,生着这种耳朵的人,终生劳碌奔
波,即使发了财,也不容易守住。
笔者认为这种观点有一定道理。从人类遗传学的角度来看,一个人的内脏和外形长成什么样子,与他(她)的生存
环境(包括自然环境与文化环境)有密切关系,但环境对人的影响,需要经过漫长的时间,才可能显现出内脏和外形上
的某些特点。这一点从人种上能看得比较分明。比如:白种人的鼻子一般生得又高又大,是因为他们的远古祖先生活在
寒冷地区,空气寒冷,使他们需要一个呼吸道较长的鼻子;而黑种人的鼻子则生得较为短促,而且“朝天鼻”较为多见,
是因为赤道地带太热,鼻内呼吸道短有利于加快换气速度。再比如:以食肉类为主的西方人,和以食植物为主的东方人
相比,西方人的肠子比东方人短得多,是因为植物比肉类更不易消化。这都是显而易见的,不是玄谈。
环境影响肉体,也影响性格,当然也可以反过来。
在动物当中,大凡听觉机警的动物,耳朵通常坚挺地耸立着,比如猫、鼠、狗等,有的是需要防范,有的是需要出
击,都是被迫的。听觉迟钝的动物,如果没有其他器官辅佐,恐怕已经绝迹了,除非它们受到人类的保护。这种动物的
耳朵通常很大,而且肉笃笃的呈下垂状,比如大象和猪。它们的性格也是慢悠悠的,像个有福的样子。
人类的耳朵介于这二者之间。由于人类的活动特殊,别的感官进化了,尤其是特有的“心”进化很快,耳朵的作用,
至少与眼相比,不是那么重要。
但是,也有个别人一直保持着耳朵的高度机敏,有的人在专注地听远处什么声音时,耳朵会微微地朝前动弹,尽管
不是有意识地动,但表明他操纵耳朵的神经功能还没退化光,甚至有个别人能主动地让自己的耳朵上下移动。医学实验
表明,听觉处于戒备状态时,耳朵表现出上提的趋势。一般而言,耳朵需要随时戒备的人,总是那些生活艰难或者是不
安于现状的人,这种人很难有平和的心境。按世俗的说法,这是一种即使有福也不知道怎么享受的人。
笔者仔细观察过叶汉的耳朵。他属于那种“上游耳”。这是把耳朵比成一只船,所谓有福的人,耳朵呈平静状态,
像一只泊在湖心的船,无忧无虑。而“上游耳”表现出动态,在上耳根和内耳垂处,可以明显看见数条拉长的皱纹,像
船上游时划拉出的波纹。
叶汉的耳朵既是“兜风耳”,又是“上游耳”。长有这种耳朵的人是否有福,笔者不想去谈,但有一点笔者深信不
疑,那就是拥有这种耳朵的人,一般性格倔强,外向,好奇,不安分,个别的潜在着超人的听力。
就叶汉而言,笔者不是先有这种结论,而是叶汉的表现提供了这种佐证。
如果没有这对耳朵,叶汉也就不是叶汉了。
叶汉扬名澳门,以至后来名噪上海,多亏这对耳朵大显神威。
也正因此,才有了上面一番对耳朵的议论。
“泰兴娱乐总公司”隆重开业,傅老榕重用叶汉,提拔他担任骰宝部主任,并每月发他700 元的高薪。叶汉自然是
踌躇满志,有心大干一场的,可是他遇上了拦路虎。
由于“神秘党”事件,公司几位关键人物均惊魂未定,极力劝傅老榕暂时不要开骰宝台,免得那帮“神秘党”闻讯
杀回,抢个头筹。
这种情况下,叶汉也不敢坚持一定要开骰宝台,“金爷”人马杀到,赌场必然重蹈卢九的覆辙,何苦呢!
因此,叶汉这时虽说挂了个骰宝部主任的名,实则投闲置散,日子并不好过。
但是,赌场没有骰宝,对生意确实有很大影响。
大约过了半个来月,“神秘党”依然没有露面。
“恐怕不会来了吧!”叶汉心里想。从上次接触,叶汉隐约听到“金爷”的“马仔”露出过“阿拉”的口音,像是
上海人。如今日本鬼子打进了上海,那边也在大开赌场,“金爷”是不是回到上海去了,在那边赚顺了手呢?
叶汉把这种想法报告给傅老榕。
傅老榕觉得也是,继续观风不是办法,如果“神秘党”永远不来呢?难道永远不开骰宝?永远干等下去?那该赚的
钱就赚不到了。
思前想后,傅老榕狠下一条心,下令说:“兵行险着,明天正式开骰宝!”
“泰兴公司”多张骰宝台齐上,果然客似云来,生意立刻红火。
叶汉当上主任,收下了原卢九手下的邱老六,安排他具体打理“泰兴”设在十月初五街的骰宝台;狗仔则负责中央
酒店的骰宝台。叶汉的办公室设在福院新街的赌场内,三处分设的骰宝台均由他总管。
开始几天,叶汉到各个赌场不停地走动巡视,见各个骰宝台前人头攒动,日进万金,心中十分得意。
在赌场内巡视一番之后,叶汉便站到赌场外的入口处,留心着远远近近朝赌场走来的人。
“怎么还不来呢?”叶汉自言自语。
一个星期过去,“神秘党”没有出现。“恐怕真的不会来了!”叶汉这样自我宽慰。
他给邱老六、狗仔等人打招呼,严密注意赌客动静,如果“神秘党”来了,先不要惊动他们,及时向他报告。
叶汉回到福院新街自己的办公室,坐在那儿思考,如果“神秘党”重来,该采取什么办法对付。想来想去,也没有
想出一个好办法。最后只是惟愿他们不要出现。
一天又一天,日子平静地过去。又过了一个星期。这天上午,叶汉正在统计半个月来各张骰宝台的盈利情况,突然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叶汉拿起话筒,是狗仔从中央酒店打来的,狗仔的话音显得极其恐慌,他结结巴巴地说:“汉哥,糟、糟了!那伙
人又、又来了,已经赢了咱们几万元……”
叶汉问:“你认准了?真的是那伙人?”
“没错呀!为首的那个汉子,左脸上有一块胎记,有六七个人。他们还在继续赢,你赶快过来!”
叶汉立即赶往中央酒店。
“神秘党”没来之前,叶汉心里高度紧张,当他们真的来了,反而感到轻松多了。叶汉不相信他们会有什么法术,
一定是掌握了什么窍门。现在他们来了,只要特别仔细地观察,他们不可能不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到达酒店,简坤在门口等他,神色惊慌不已。
叶汉拍拍他的肩,没说什么,直上酒店六楼。
六楼的赌场内人山人海,其他赌台几乎都停开了,赌客全围到一张骰宝台前。
叶汉个子矮,在人缝中七挤八挤,好容易挤到可以看清骰宝台的位置。
所有赌客均站立着,正对荷官的赌客位上,坐着沉默不语的“金爷”,他目不斜视,悠然自得地叼着一根没有点燃
的雪茄。在他身后,站着五六个随从。
担任荷官的是狗仔。他看见了叶汉。叶汉朝他做眼色,示意他照做,不要声张。
狗仔开始摇骰,然后把骰盅放回台前,请赌客下注。
“金爷”下注3000元,押“小”。
旁边的赌客立即跟“小”,总注码在2 万元左右。
狗仔打开骰盅盖,果然是“小”。
千家欢乐一家愁。
这一次叶汉没有看出任何破绽,但付出的代价是二万多元。
叶汉向“金爷”再靠近一点,从一开始就盯紧他,不放过任何细节。
狗仔端起骰盅,又准备开始下一铺摇骰。
这时全场鸦雀无声。
以前,叶汉和大家一样,这时都会把目光和全部注意力集中到荷官手里的骰盅上,这次叶汉不看荷官,始终如一地
盯住“金爷”。
就在三粒骰子在骰盅里发出零乱的响声时,叶汉发现了一个不寻常的疑点。
只见“金爷”身子微微前倾,而双眼却微微眯拢,那副样子就像是在凝神聆听什么。
叶汉心里一惊,想到了什么。但他还需要再证实一次。
这一铺“金爷”又押中了。
再下一铺开始。
狗仔摇骰。
叶汉紧盯住“金爷”。
“金爷”的表现和上次一模一样,而且这次表现得更明显,“金爷”似乎担心听不清,竟把一侧的耳朵往前送,想
和骰盅靠近点。
难道他能“听骰”?难道这是真的?叶汉满脸涨得通红,心口砰咚砰咚跳得发慌!
这个夜晚,叶汉躺在床上,两眼瞪着天花板,不停地想着这个问题:“听骰”,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啊!难道它
不是传说,不是法术,人类的耳朵果真可以听出骰子的点数吗?
“该死的‘听骰党’!”叶汉猛擂床板,给那帮“神秘党”重新命名。
次日,叶汉把几个手下召集拢来,让他们稳住阵脚,暂不要向傅老榕报告,并说他已摸到一些眉目,待他再作深入
侦察。
可是这次“听骰党”来势凶猛,每次下注均在1 万元以上,三五天中便搬走了赌场七十余万元。
不停地到金库取筹码,这是瞒不住老板的。简坤先报告傅老榕,傅老榕又通知了合伙人高可宁,“泰兴公司”上下
乱成一团。
“快去把叶汉给我叫来!”傅老榕急得跺脚,对简坤大喊。
叶汉满头大汗赶到。这几天,他紧紧跟着“听骰党”,企图有新的发现。由于骰宝分设在中央酒店、福院新街和十
月初五街的几处赌场内,“听骰党”今天进攻这间赌场,明天又进攻另一间赌场,叶汉跟着到处奔波,而又不能让他们
发觉自己的动机,因此极其辛苦。
傅老榕可不管他这么多,见面照例劈头大骂:“混账!那些家伙已经到了好几天,为什么不向我报告?”
叶汉说:“我怕你惊慌……”
“就只怕我惊慌吗?”傅老榕打断叶汉的话,叫道,“已经输掉了我七十多万,今天我才知道是那些家伙到了!”
叶汉说:“我已经查出了一些名堂……”
“查个屁!赶紧把骰宝台停掉!”傅老榕再次打断他的话。
等对方平静一些,叶汉接着说道:“停掉骰宝,那么这70万就白白丢了。如果先不惊动那些人,说不定我能把本扳
回来!”
叶汉把那帮人如何能“听骰”的情况说了一遍。
傅老榕呆住了。开了几十年赌场,他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奇事。
最后,傅老榕问:“你有什么办法破他?”叶汉认真想了想,说道:“给我三天时间。”
踱了几个来回,傅老榕停在叶汉跟前,阴沉着脸说:“我给你三天。如果不能反败为胜,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这等于立下了军令状。叶汉明白,升沉荣辱完全在此一举了。
叶汉回到住处,关起门来静思冥想,“听骰党”首领“金爷”竖起耳朵、全神贯注的神情,频频出现在他的脑海之
中,激发着叶汉寻求破解之道。
在此之前,叶汉并不懂得听骰的窍门,但是他这时认为,要破听骰,自己就必须学会听骰。只有这样,才能反败为
胜,才能保住赌场不致蚀本关门,才能保住自己和众兄弟的饭碗。
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叶汉开始苦练。
他一天到晚抱着骰盅在摇,学习听骰要领,侧着他那对异于常人的大耳朵,仔细地聆听骰子落盅时每一面的声音。
叶汉每天起床,还没洗漱,就已拿着骰盅在摇呀摇,听呀听,就是上厕所,也盅不离手,过了吃饭时间不知肚饿,
摇到半夜三更,只以干粮充饥,有时疲倦得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双手仍然抱着骰盅在怀里,就连做梦时还在摇呢!
这样废寝忘餐、不眠不休地苦练了三天,总算苍天不负有心人,叶汉终于可以凭藉听觉,达到预期的目标。原来骰
子落至盅底的玻璃垫上时,真的具有不同的声调!这种不同是非常微妙的,但叶汉的耳朵已经能够区分出来!
叶汉忍住涌上心头的欣喜,再做实验。
他屏住呼吸,捧着骰盅,使劲地上下摇了几下,然后仔细聆听骰子跌下来的声音——骰子一边转悠,一边发出吱吱
的响声。叶汉在心里默念:“那是‘六点’,朝上的一面当然是‘一点’。”
揭开盅盖,骰子上面赫然有个“一点”。
会不会是撞彩呢?再来试它一次。
摇摇摇。这次听出骰子跌落的声音显得比较低沉。叶汉判断这回该是点数小的,也就是说骰子朝上的一面,不是五
点,就是六点。
揭盅一看,果然是“五点”。
但是,赌骰宝并非只用一个骰子,而是同时摇三个,辨别三个骰子落底的声音,难度显然要大得多。然而,经过苦
苦操练,叶汉全都掌握了。既然“金爷”凭人工能掌握的把戏,叶汉当然也能够掌握。
叶汉终于练成了听骰神功!
他忍不住仰天狂笑,笑毕骂道:“‘金爷’,我你老母!今天算你碰到了克星!”
叶汉兴冲冲地跑去向傅老榕报告。
傅老榕半信半疑,要叶汉当场示范一次。
在傅老榕办公室内,当时有简坤和另外两个女秘书。
傅老榕吩咐简坤去拿一个骰盅来。
叶汉马上从随身的拎包里取出一个。
傅老榕说:“不用你的。”
简坤立即去取来一个骰盅。
傅老榕亲自掌握骰盅,问叶汉准备好没有。
叶汉点头。
傅老榕上下用劲摇了三下,放在办公桌上。
大家一齐望着叶汉。
叶汉没有急着回答,他笑了,走近傅老榕,并且在他肩上拍了几下,说道:“如果你当荷官,赌场一定鸿运大发!
你这双手真是发财的手哇!从前,我摇一个月的骰,都撞不到一回,真是赌怕生手!……”
叶汉罗罗嗦嗦,半天不入正题,而且竟敢当着部下的面,跟老板拍肩说笑,连简坤也看不顺眼了,于是截断叶汉的
话,不悦地说:“喂,快说,是几点?”
叶汉大声说:“十八点!全骰!”
揭盅一看,三个“六点”朝上,果真十八点!若是正式赌博,这下便由庄家统吃。
傅老榕高兴得不得了,刚才被叶汉拍肩所引起的不快,全抛到九霄云外。他高兴有两个原因,一是叶汉果然练就神
功,破“听骰党”指日可待;二是自己手气极佳,居然摇出一个全骰,这是一个好兆头。
“好!好!……”傅老榕不住地称赞。
简坤也朝叶汉直伸大拇指。两个年轻的女秘书更是四眼瞪得溜圆,简直把叶汉当成了神仙下凡。
叶汉是经不住人表扬的,当即宣布自己将采取“移花接木”术,击退“听骰党”,不仅要扳回赌场的全部损失,而
且要叫那帮“听骰党”吐出老本。
傅老榕一时冲动,兴奋地拍着叶汉的肩膀说:“有叶汉在,我傅老榕的赌场一定会大大兴旺!”
这是傅老榕对叶汉的最高评价。傅老榕在说完之后便感到有些失口,他是从不这样夸奖部下的。事实上,叶汉对傅
老榕的表扬很以为然,心里认为傅老榕已经把他看作“泰兴”的栋梁,以及傅老榕本人的心腹。此后,叶汉渐渐变得恃
才傲世,谁都不放在眼里,最后发展到企图与傅老榕瓜分赌界江山的地步。当然这是发生在大败“听骰党”之后的事情。
叶汉练就听骰术,已经到了年关。赌场客如潮涌,都想来跟着“听骰党”大捞一笔过肥年。
一切部署完毕,叶汉静坐在办公室里,等待着手下人向他报告“敌情”。
“叮铃铃……”电话响了。
狗仔报告,“听骰党”已到中央酒店。
叶汉吩咐,照计行事,他马上就到。
一会儿,叶汉赶到赌场,只见“金爷”在手下人簇拥之下,照例坐在那个离荷官最近的位子上。其他赌客满面笑容,
跃跃欲试,等着跟随“金爷”下注。狗仔看见了叶汉,显得心神不定。他只知道叶汉已有破敌之策,但不知道具体内容,
因此频频向叶汉使眼色。
这使许多赌客也回头来望叶汉。
叶汉本想扮成赌客,混在人群中观战,这下藏不住了,干脆走到骰宝台前,站在狗仔旁边。
“金爷”和叶汉的目光对视。“金爷”似乎想起了从前见过叶汉,没料到会在这时相会,而且成为赌台上的对手。
但“金爷”想的是赢钱,其他都无需计较,便满怀自信地朝叶汉笑了一笑。
叶汉毫不虚怯,也向“金爷”送去一个微笑。
叶汉朝狗仔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开铺”。
狗仔开始摇骰,一下,两下,三下。
“金爷”侧着耳朵,全神贯注地听着。
叶汉断定这一铺“金爷”不会下注。因为这时赌客们还没有安静下来,有的没有找到合适的位置,你推我挤,十分
吵闹。叶汉看出“金爷”没听清楚。
果然,“金爷”摆出无动于衷的样子,但也不像叶汉所料,他还是下了注,只是很随意,注码不少于1000元。
别的赌客纷纷跟上,形成非赢即输的局势。
揭盅!庄家赢了。
别的赌客大声起哄。而“金爷”依然正襟危坐。他等待着下一铺,但从神色可以看出,他很烦赌场的嘈杂气氛。
叶汉看在眼里,想让这家伙输得心服口服,于是大声朝赌客喊道:“各位朋友,请大家安静,保持绅士风度!”
赌场很快安静下来,连掉一根针在地上也能听得见。
狗仔再次开始摇骰。
“金爷”觉得这回听准了,他押上10万元,分别押在“小”和“一点”、“二点”上。
赌客们见“金爷”下的注那么大,心想必然有赚,于是也放手一搏,成千上万地和“金爷”押在一起。
叶汉示意狗仔揭盅。
狗仔揭开盅盖,先就乐了,大声报道:“双五单六,十六点大!”
满场哗然。
叶汉悄悄看“金爷”,只见他的脸色此刻布满惊异、恐怖,眼睛瞪大,嘴巴半天合不拢。他的那些伙伴也感到很意
外,仿佛难以置信。
这次未等摇骰,“金爷”就做好了下注20万元的准备。
叶汉示意狗仔摇骰。
“金爷”这回认为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把20万元分别押在“一点”、“二点”和“小”上。
这次跟注的赌客不多,上一铺输惨了,打算观望一下。
骰盅打开:“四点、五点、六点,十五点大!”
赌场这一铺便扳回20万元!
“金爷”汗水流淌,他的招术像是突然不起作用了。然而他是一个犟脾气。“我今天不信这个邪!再来!”他大叫
着,已经失去开始的风度。
“不要吵,不要吵!再吵我把你们轰出去!”
“金爷”的五六个手下这时凶相毕露,公然站出来维持秩序。
接下来,“金爷”不停地下注。没有多久,便把从“泰兴”赌场赢去的钱全数吐了出来,接着又把往日从卢九赌场
赢的,也完全输给了叶汉主持的赌台。最后,“金爷”甚至还输掉了三十多万元老本!
从这以后,“听骰党”再不敢在澳门赌场露面了。
叶汉赶走了“听骰党”,替傅老榕赢回两百多万元。整个“泰兴公司”从上到下,一片欢腾。傅老榕多次在公众场
合惊叹说:“奇迹!这是奇迹!”
叶汉扬眉吐气,他的大名很快便传遍了省、港、澳广大地区。
但是,直到这时,还有很多人不明白,叶汉究竟是用了什么奇招妙法,使“听骰党”大败而逃呢?而所谓的“听骰”
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两件事,下面逐一介绍。
先说叶汉的“破听骰之法”。
叶汉在察觉到“金爷”的听骰术后,不久便想到了一条破敌之策,因为作为开赌场的一方,首先必须遏制住赌客施
展的奇功绝技,只有这样才能赢回赌场已经输掉的钱。
开始时,叶汉有过一个主意,那就是在每次摇骰的时候,找一些人在荷官旁边吵吵闹闹,制造噪音,使“金爷”无
法听骰,那样的话,他们就会知难而退。
但叶汉随即否定了这种做法,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人家有本事练出听骰的好功夫,自己却以烂仔
方法来捣乱,显得很不够意思。
“你老母,我叶汉要赢也要赢得光彩,人家凭本领来,我也要凭本领胜!”
叶汉就是这种硬脾气。他骂完,随即“哇吐”一声,朝地上狠狠吐出一口痰,然后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什么也不
做,两眼只瞪着那个骰盅看。
他把骰盅外盖揭开,又把里面的半圆形玻璃罩卸下,这里摸摸,那里敲敲,这样捣鼓了大半个小时之后,忽然灵感
发生,一拍脑袋,大叫起来:“你老母,总算有了!火来水泼,水来土挡,破你听骰又有何难!”
原来,叶汉想到,要破听骰,只有在骰盅上做文章,说到底,还是要令人听不准骰子跌落盅底的声音,叶汉跟骰盅
打过十几年交道,因此难他不倒。他认为,归根结底,只需要换掉骰盅的玻璃底垫就可以了。
他立刻让人把狗仔叫来。叶汉对狗仔说:“你知道女人做旗袍用来托衣领的那种透明胶片吗?赶快去给我搞些来,
要整张的,不要剪碎,记住,要最厚的那种,快去!”
狗仔一脸的疑惑,叶汉要女人用的胶片干什么呢?难道他要做旗袍送给谁吗?
叶汉再次催促:“别发呆了,快去!”狗仔不敢怠慢,立即照吩咐去采买。
狗仔走后,叶汉又通知几个专做骰盅的工人,要他们今晚留在赌场,加开特别夜班。
这天晚上,叶汉下令把“泰兴”各赌场的骰盅统统收集起来,搬进他的房间。待工人们到齐之后,叶汉取出新买的
胶片,宣布了自己的计划。
其实,叶汉的计划也非常简单。他让工人们在所有骰盅的玻璃底垫上,加垫一层较厚实的透明胶片。经过改进的骰
盅,骰子在胶片上打转,所发出的声音与以前在玻璃底垫上的声音有很大差异,另外,透明胶片看上去与玻璃无异,
“听骰党”不会有戒心。
所以,“听骰党”再次进攻赌场,肉眼看不出骰盅有何变化,依然按从前的经验听骰,结果反胜为败,赢到手的输
光不算,还贴进了三十多万元老本。
再说叶汉的“听骰”绝技。
按说,“听骰”的“开山鼻祖”应该是“金爷”,叶汉只是步其后尘。“金爷”被叶汉暗设机关打得惨败,终于灰
溜溜地离开澳门。“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身怀绝技的叶汉,终日心里痒得难受,总想找个机会一显身手,但又
不好意思在自己的地盘上挣钱。
总算等到一个机会。恰巧正值旧历新年,澳门政府特许坊间开骰宝档两三天。叶汉兴奋得摩拳擦掌,拣了个大年初
二,跑到各个档口玩骰宝,以听骰的手法,赢了个满堂红。
然而这几天转眼就过去了,虽然身怀绝技,却也没有用武之地,叶汉拔刀四顾,四野茫茫,不由平添英雄无敌手的
寂寞。
只有回过头来面对现实。叶汉转而想到,对身为管理赌场的人而言,骰子可以被人听出,始终是个祸根。
叶汉独自寻思道:“可不可以改良现在的骰子的设计呢?”
骰子是正方形的,共有六面,每面按点数分别刻上一至六个圆形凹位。特别要指出的是,当时骰子的六个方块面都
是呈水平面的。
由于被挖去点数,骰面剩余的平面面积和开头便不相同,以一个骰子来说明,比如“一点”那面,只有中间一个大
红圆点微微凹入,落地时的接触面,便只剩下围在圆点周围的其他平面面积。再看“六点”这面,因为钻了六个小圆点,
骰面被挖去不少,余下围在点子周围的骰面,比“一点”就要少一些,也就是说“六点”比“一点”的落地接触面要少,
不仅接触面少,而且“六点”中每个小圆点的边线,也要比“一点”中的大圆点的边线更细弱。所以这两种骰面在与其
他平面相互磨擦时,产生的音调也不相同。
叶汉经过反复实践,发现当荷官摇完骰,骰子跌落时,并不一定一下到地,多半会在骰盅的玻璃底垫上旋动几回才
停稳,这个旋动的过程是听骰的最佳时机。
叶汉说:“靠听骰买大细(小),不会铺铺下注,事关骰子并非每次会转,不转便听不到。”
这的确是经验之谈。
在了解到听骰的原理之后,便要去学如何分辨不同点数的骰子平面在磨擦盅底时所产生的不同音调,这就需要有超
人的听力了。
早年叶汉也曾尝试过听骰,没练几回便放弃了,他觉得那简直是异想天开。但那种愿望却隐约地留在了心头。从前
的尝试这次起了作用,因为若不是有过那种尝试,叶汉或许就不会及时地察觉“听骰党”所使用的手段。
经过三日三夜,叶汉终于掌握了听骰绝技。他有如下的体会:他发现,骰子磨擦盅底的声音就像“叫人”一样,最
过瘾的是“六点”的叫声,直到骰子停稳前,都会一直发出“兹——”的叫声,如同蝉鸣。
“五点”比“六点”只差一点,声音也像蝉鸣,但是有点像“蝉曳残声过别枝”,音调略微短促一些,没有“六点”
响亮。如果是“一点”、“两点”,“叫人”的声音就比较低沉,音色显得微微暗浊。而“三点”、“四点”所发出的
声音就有点暧昧,叶汉认为靠人的听觉是没有可能分得清的。
知道了骰子哪一面触地,还要懂得如何下注。要是骰盅传出蝉鸣,即骰子向上的一面,不是“一点”便是“两点”,
在买“小”之余,再搭上个“一点”和“两点”,赢的机会便很大。照此类推,如听不到响亮的蝉声,骰盅内部传出低
沉的浊音,那么在摩擦盅底的便是“一点”或“两点”,实际开出来的则是“六点”或“五点”,这时买大必赚。
要是什么也听不见,那么很可能是骰子跌落时没有转动。这种时候下注,完全是凭运气。
当时有不少人向叶汉讨教“听骰”术,叶汉悉数指点,毫不保留,但这些人到了赌台,仍然只能赌运气。这表明知
其理易,用其术难,没有叶汉那种锲而不舍的钻研精神,没有他的那种资质和灵敏听觉,练了也是白练。
事实上,为了防止赌客在骰盅被改进的基础上,继续研习和把握听骰的“旁门左道”,工匠师傅按照叶汉的设计,
对骰子进行了重要改造(后文将谈到),至少在澳门赌场听骰已不可能。
自从叶汉大破“听骰党”,把赌场从几近破产的边缘挽救出来,并且生意比以前更加红火,叶汉洋洋得意,满以为
傅老榕会给他一些奖赏,甚至分些股权给他。傅老榕也多次在公开场合夸奖叶汉,开始只说这是“奇迹”,后又改了一
个字,称叶汉是“奇才”。然而,傅老榕只挂在嘴巴上,并不打算来一点实惠的,后来连口头表扬也很少听到了,叶汉
除了每月700 元薪水外,任何好处也没得到。不少人替叶汉抱不平,连傅老榕的内侄简坤也说:“唉!真是太不像话了!”
邱老六也说:“跟这种老板真是没有干头!”
狗仔说得更直:“汉哥,有你这身本事,可以吃遍天下啦!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叶汉心里哪会好受,听罢众人的话,他“哇吐”一声吐出一泡痰,愤愤骂道:“他老母!走着瞧!”
击败“听骰党”,使叶汉意识到自己有势可恃,加上他早就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因此注定了叶汉不久就将脱离傅
老榕,另立门户。
1937年年中,上海被日军占领,十里洋场成为纸醉金迷的销金窟。那里艳帜高举,赌馆林立。由于澳门赌场被傅、
高家族独霸,使得不少香港、澳门等地的大赌商,纷纷踏足上海滩,大发国难之财。
上海赌场的消息,频频传入傅老榕的耳中,使他心痒难熬,极想遣军北上,分一杯羹。于是,傅老榕找高可宁商量,
说他打算派一支人马去上海探路,打得开场面最好,打不开场面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只是他拿不定主意让谁去挑这个头。
高可宁是个极其精明的人,虽说平时很少过问赌场的生意,但赌场的人事问题都有人向他报告。他知道傅老榕越来
越觉得叶汉这个人“难招呼”,有心把他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支开,让他到上海去,赚了钱,是“泰兴”的,碰了壁,回
来也会乖顺点。高可宁觉得这是一着高棋,于是说:“就让叶汉去吧!应该重用重用他。”
傅老榕朝高可宁微微一笑,觉得两人的想法完全对路。
这样,叶汉大闹上海滩的序幕便拉开了。

2.奉命北上赌枭落难上海滩
叶汉大破“听骰党”,因没得到任何奖赏而愤愤不平。傅老榕也觉得叶汉越来越难招呼,于是令其带人赴上海开赌。
20世纪30年代末的上海滩,艳帜高举,赌馆林立,堪称东方头号赌城。叶汉几经拼搏,开了一间赌场,但很快被人串通
日军将之查封。最后,十多个弟兄只剩下5000元钱……
叶汉奉傅老榕之命赴上海开赌,大约是1938年初夏的事情。傅老榕找叶汉谈,开始还担心他不肯受命,哪知叶汉一
听就满口答应下来了。
聪明透顶的叶汉早已看出傅老榕既想用自己,但又嫌自己的复杂心情。叶汉也觉得自己留在傅老榕身边很难有出头
之日,虽然此行风云难测,但是如果能在上海闯出个大名堂来,那么就可以趁此机会与傅老榕分道扬镳,独霸一方赌坛
;退一步想,即使铩羽而归,本钱丢光也是你傅老榕的,他还是无名小卒一个,重返澳门,无非是从头做起。
决心下定,经过几天准备,叶汉率领手下十余人,带齐赌具,从水路出发,奔赴上海。
20世纪40年代前后,上海滩堪称中国第一大赌城。这里的赌场陈设极尽奢华,赌法花样新颖繁多。初到上海的叶汉
一行,觉得大开眼界,羡叹不已。第一个想法便是,深圳、香港乃至澳门的赌业都不堪与上海相比。
在这座“虎踞龙盘”的大赌城,叶汉留连了大约七八年之久。当时,十里洋场的赌业的确十分兴旺,为了便于对其
有个宏观上的了解,下面先对上海赌场的情况作个简略的介绍:自从19世纪40年代开放以来,上海便变成了一个东方大
都会。随着各种文化的侵入,除了一些旅馆、茶楼和烟馆成为赌场外,还有一种名为“总会”或“俱乐部”的赌场。比
如前葡萄牙人开设的“招商局董事俱乐部”,就是一个轮盘赌场。该赌场管制严密,出入均使用联络暗号,常到这里聚
赌的都是一些达官显贵。又如1905年朱葆三在洋泾浜开设的“长春总会”,后来虞洽卿在六马路开设的“宁商总会”等,
也都是赌场。此外还有跑马场、公馆赌场,如南市打铁浜浏河路温老太开设的“温家大场”,便是一个著名的公馆赌场。
这时,轮盘赌、扑克和吃角子老虎机等赌具赌式已由外国人带入中国,并在上海滩大行其道。
轮盘赌是清光绪末年由欧洲殖民主义分子带入中国的,英国人称轮盘赌为Roulette. 比如在上海老靶子路(今武进
路),有一个由葡萄牙人勾结虹口帮开设的“A 字十三号”赌场,便是轮盘赌窟。清末年间,大腹便便的商人,地位显
赫的朝廷命官,十里洋场的阔少,珠光宝气的姨太太,以及红衣舞女与名妓,莫不涉足于此。有一次警察督办萨某奉命
前往“A 字十三号”捉赌,现场捉获的赌客中,有邮传部尚书、宫保盛宣怀、仁和相国王文韶,以及孙宝琦的内眷、少
爷和小姐等人在内。
扑克(英语称Poker )是在清朝同治或光绪年间从欧洲传入中国的。当时的扑克与今天的扑克不同。当时扑克共有
52张,分为四种花纸:一为铁铲(spade ),即今天的黑桃;二为红心(heart ),即今天的红桃;三为钻石(diamond
),即今日的方块;四为圆柱(club ),即今日的梅花。以铁铲为最大,红心次之,钻石再次之,圆柱最小。
扑克最初在上海等地流行,上海的头号赌窟“181 号”便设有扑克赌式。以后渐次北移。
使叶汉等人感到新鲜的,是上海这时已经有了“吃角子老虎”,这是连澳门当时也没有的新玩意。
所谓“吃角子老虎”,原是美国水果糖公司的自动售货机,上面印有柠檬、桔子等图案,运入中国后被改作赌具。
这种赌具体积不大,相当于一台中型收音机,外观呈方形,上面有个小孔,供塞角子(角子即钱币),下面有个大漏斗。
赌客从小孔塞进角子,再扳动右边一个铁柄,机器中的齿轮便旋转起来,有时会从漏斗中掉下大批角子,更多情况下是
什么也不掉。
当时在上海靠“吃角子老虎”挣钱最多的人,就是首次把这种赌具运到中国的美国流氓杰克。拉莱。通过经办这项
赌业,杰克。拉莱从一个身无分文的流浪汉,变成拥有数十万美金的阔佬。
初到上海时,叶汉对这种“吃角子老虎”十分感兴趣,并且多次拜访杰克。拉莱。两人成为朋友后,杰克。拉莱把
自己冒险发迹的经历告诉了叶汉。
原来,杰克。拉莱在美国是一个失业者,曾因使用空头支票被判过刑,刑满释放后来到中国,最初在上海的酒吧当
仆人,后到酒店当杂役。待积下一些钱后,他回国偷偷将一架水果售货机改装成“吃角子老虎”运到上海,小试之下,
竟大获其利,所以陆续又从美国运来几台。这时中国海关已确认这属于赌具,禁止进口。杰克。拉莱便将机器拆散,把
零件分装在行李之内,瞒过海关检查,运抵上海后再制造外壳,重新组装成“吃角子老虎”。后来他弄清了机器的构造,
不再从美国偷运,而改在上海直接秘密生产。杰克。拉莱发财后,在上海开了三家豪华酒吧,经常招待叶汉到他那儿吃
喝玩乐。
杰克。拉莱的冒险经历对叶汉有一定影响,特别是他发明的“吃角子老虎”,给叶汉留下了难忘的印象。由于这种
赌具每次只能塞入一枚硬币,不像其他赌具,输赢动辄上百上千,甚至上万,所以许多人为了消闲取乐,不在乎几个
“角子”,不断向“虎口”投去。叶汉看到几乎上海所有的公共场所,如舞厅、咖啡馆、游乐场、说书场,都摆有“吃
角子老虎”,其周围经常是人头攒动,争相往“虎口”送角子。叶汉当时粗略估算了一下,在地理位置适中场所,每台
机器平均每昼夜可收入四百多元,差一些的平均也有200 元。如果一个人拥有数百台机器,每天可净赚数千元。
据说,澳门赌场的第一台“吃角子老虎”,便是叶汉从上海偷运过去的。澳门政府在很长一个时期没有准许“吃角
子老虎”公开营业,后来逐步获得合法地位。随着技术的进步,机器的人工控制也由电脑控制代替了。
从民国以后,上海的赌业发展大概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从辛亥革命到1937年。当时的赌场都是流氓或
与流氓有联系的人所开设。比如1915年,上海本帮流氓许荣福在山西路昼锦里开设赌场,接着,蔡鸿生在郑家木桥,陆
少卿在鸡鸭弄(今山东路打狗桥),三丫头在五马路(今广东路)满庭坊,杜月笙的老头子陈世昌在自来火街(今广西
南路)宝兴里都设有赌场。就规模和实力而言,要算马祥生、金廷荪在南阳桥生吉里开设的赌场为最大,当时到生吉里
去赌博的,都是一些富商巨贾和有势力的人物。
10多年后,1927年澳门赌商梁培派广东帮王宝善向法租界当局行贿,获准之后,投资800 万元,在公馆马路(今金
陵东路)设立“利生”、“富生”两大赌场。场内陈设十分华丽,有中西菜点供应、女子招待、汽车接送,各种中西赌
具一应俱全,职员加保镖共达八百余人。后来,由于黄金荣等三大亨要求分享利润未成,三大亨联合一批买办绅士,请
求法国领事馆,把这两个大赌场给取缔了。1931年,杜月笙在福煦路181 号开设了一家规模更大的赌场。这个时期还有
不少所谓“铜宝”赌台,那是一种低档次的小赌场。
1937年至1945年为第二阶段。1937年卢沟桥“七七”事变之后,抗日战争爆发。5 个月后,国民党军队放弃了在上
海的最后阵地,除法租界和公共租界苏州河以南地区外,上海全部落入日军之手。叶汉等人便是这个时期来到上海。
在这个沦陷期内,日本帝国主义为推行殖民统治,麻痹中国人民的斗志,刻意实行毒化政策,大力倡导腐朽生活方
式,废除对烟、赌、娼的各项禁令,从而促使上海的赌博业进入鼎盛时期。上海亦成为中国乃至东方的第一大赌城。
这个时期的赌场,均由汉奸、流氓所开设,他们受到日伪势力的庇护,气焰异常嚣张。
从赌场的分布情况来看,其中有广东帮王宝善开设的愚园路好莱坞赌场;朱顺林、王茂亭开设的大西路(今延安西
路)的“联侨总会”及梵皇渡路(今万航渡路)的秋园赌场;有本帮邵莲赓、钱宗范开设的延平路康家桥的“荣生公司”,
和兆丰公园(今中山公园)附近的“兆丰俱乐部”;戈登路(今江宁路)的“华人乐园”,以及海格路(今华山路)626
号赌场和荣炳根的徒弟沈祥麟在愚园路愚园饭店开设的大赌窟等等。其中,626 号赌场是李鸿章的孙子李瑞九向日本军
部领得“特别照会”而开设的,其内部设施可与181 号赌窟相媲美。
1945年至1949年为第三阶段。这个时期,除回力球场等尚存一些活动外,很多赌场已转入地下。
下面再简单介绍一下上海的7 个大赌场。
一、181 号赌场这个赌场设在上海福煦路181 号。正式开赌时间是1932年前后。赌场的建筑原为汇丰银行买办席鹿
笙的父亲席锡藩所建,后来归杜月笙所有,杜月笙又把它借给广东帮开赌场。因为这里前临公共租界,后门为法租界,
便于隐蔽和逃匿,所以选择了这个地点。这个赌场是由大流氓黄金荣、杜月笙的“三鑫公司”发起,后经黄金荣、杜月
笙、张啸林、范回春、金庭荪、顾嘉棠、王茂林、马再庭等人共同商议筹建,初名为“三鑫公司成员俱乐部”,后成为
对外开放的赌场,资本来源由广东帮赌徒集股分担。外场负责人是曾充当过买办的钱增宝和杜月笙的代理人顾嘉棠。
该赌场门禁森严,不可随意出入。由顾苗根等人负责“保护”,每天有二十多个小流氓担任巡场警卫。赌客入场,
必须验明身分,进场后,至少要先买200 元的筹码。赌场内招待周到,供应齐全:吃有中西大菜,饮有威士忌、白兰地,
吸有上等鸦片、三五牌香烟等。招待员有男的,也有花枝招展的女郎。赌客的吃喝全部免费供应,来往乘车费用均由赌
场负担。赌博的方式有轮盘赌、单、双、大小、四门摊、麻将、扑克,以及广东帮的番摊和拆大牌九。
二、老西门赌场老西门赌场位于南市中华路老西门,又叫西园赌场。现西园书场是它的遗址之一。在叶汉到上海开
赌的这个时期,它是上海最大的赌场之一,场内可同时容纳赌客达一千余人。赌场老板是汉奸李筱宝。赌场内有各式赌
台、中西餐厅、茶点室等,另外辟有特别室,专门接待军政要人和大老板等头面人物。赌场备有汽车,负责接送重要客
人。这个赌场有两百多个职员,他们薪水很低,主要靠“小账”、“红钱”生活。职员分三班轮转,日夜服务。李筱宝
本人并不直接经营赌场事务,他当时是伪警察局的密探队副总队长。
老西门赌场使叶汉有一种特殊的亲切感,因为在这里设有骰宝台。每个骰宝台配有5 个职员:一个荷官、一个管押
注,两个为“银台”,管筹码进出,还有一个为“监台”。和澳门的骰宝赌式基本相同。
这个赌场在1940年至1943年间,生意特别兴隆。因此在西园附近,设有“万昌”、“亿丰”、“鸿祥”等多间押店。
和西园类似的赌场,当时还有设在九亩地的“绿宝”、南洋桥恒安坊的“大生”、方浜桥的“华民”和同庆里的
“同庆”,连同老西门赌场加在一起,号称旧上海老城厢六大赌场。
三、虹口赌窟这是一个流动于虹口一带的秘密赌窟。实际掌权者是一个名为“义利会”的赌博集团,内部组织严密,
具有黑社会性质。会员分内部、外部、银主三部分。其中银主只分红利,不管内部事务。外部会员有作为流氓头子的
“大好佬”以及“同道老千”,收入视各人的势力而定。内部会员是赌博集团的骨干,有四百余人,其中分为三等,即
先生、上手、快手。先生只有4 人,号称“四大天王”,四人中掌管金库的为党魁。这个党魁是广东人,但从不吐露真
实姓名。其他三人,两人掌管赌场监视,一人掌管向有关人士行贿。上手有48人,负责赌台操作事务,快手人数不定,
负责维护赌场秩序以及望风报警。
四、上海打花会这种赌式是由一帮广东打花会的赌徒带到上海的。开始花会总部设在南市猛将堂,接着搬到北市的
华记路,最后迁到租界内虹口庄源大。
花会大筒(总机关)的头子叫老师傅,有权决定开出36门中的任何一门。他独居小楼,一般不与人接触,每天早晚
各有一次,他从楼板的小洞中挂下一只箱子(彩筒),箱中有所开的“花”。后因参赌人太多,便在各地设听筒几十处。
开筒后,花会骑自行车报讯的“快马”就有上百人,专门出外拉客的“航船”有四五百人。按花会规定,“航船”每拉
一个客人,可得该客赌注的1/10;如果该赌客赢钱,可得该赌注的1/30. 上海沦陷时期,日寇曾竭力挟持花会,直到1949
年,上海的花会组织才解散。
五、上海跑马场上海曾有过3 个跑马场。第一个是上海跑马厅,它在1850年由英国霍格等在今丽华公司附近买地建
成。后移至今华联商厦附近,最后又移至现人民公园与人民广场那块地方。该赛马场的股东大部分是英国人。马会每年
收入达10万银元以上。1920年至1939年的20年中,收入共达1.4 亿银元,年均获利七百多万银元。
第二个是江湾跑马场,地址在今上海第一结核病疗养院旁边。主办人员是叶澄衷的第四个儿子叶子衡,具体管事是
叶子衡的义子周文瑞。
第三个是引翔乡跑马厅,地点在上海双阳路、长阳路北一带。成立于1924年,至1942年停办。
这三个赛马场都发行马券,大兴赌博之风。
六、上海跑狗场上海先后也有3 个跑狗场。第一个叫明园,由英商麦边洋行经理麦边创办,1932年停业。第二个是
申园,地点在今胶州路,占地60亩。由上海赛狗总会发起组织,主持人是英商伊文思,办事处设在爱多亚路六号(今延
安东路)。1928年开张,1934年关闭。第三个是逸园,它的正式名称为法商赛跑会,地点在亚尔培路(今陕西南路),
占地一百多亩。发起人是黄金荣、杜月笙等人。逸园跑狗场一直营业到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进入租界后,日方要求从
狗票和摇彩票中扣去50% 作为日军军费,主办方觉得无利可图方告歇业。
七、回力球场回力球场的正式名称是“中央运动场”,地点在亚尔培路(今陕西南路)与霞飞路(今淮海中路)的
交叉处。这里原名叫“跑人场”。1930年2 月开张。发起人是美国赌徒蒲甘、法国讼师逖百克、埃及人海格、法商步维
贤,以及买办陆锡侯、朱博泉等人。开始营业状况不佳,1931年淞沪战役后,租界内人数激增,加上法国势力的包庇,
营业额逐渐上升,月营业总额为191 万银元,按50% 抽成,球场收入每月达28.6万银元,相当于黄金2770两。
从上述介绍可以看出,当时的上海滩,的确是名副其实的东方第一大赌城,是冒险家的乐园。
叶汉一行踏足上海,目睹赌业竟如此繁盛,一边羡叹不已,一边摩拳擦掌,决心在这十里洋场上大干一番,尽早在
这个东方头号赌城中占上一席之地。
当时,上海各赌场背后都拥有庞大的势力,有租界内的法、英、美等帝国主义势力,有日本侵略者,有由汉奸组成
的伪政府,有国民党留下来的秘密特务组织,有惟利是图的港、澳财团和世界各地的商会组织,有国内的地痞、流氓、
帮会等黑道势力,其中又分成广东帮和上海本帮等等,各大势力之间的关系在金钱的操纵下,显得错综复杂,经常由于
利益分配不均或争夺地盘,发生剧烈的搏杀。
经过一段时间探路,叶汉深感自己势孤力单,要想插足上海赌业谈何容易!但叶汉天生一副犟脾气,岂肯未经一战
便轻易退出。
广东帮打入上海,通常使用的手段是以金钱开路,但那样的代价是受制于人。叶汉闯荡上海,目的就是想自己当老
板。他不愿意看别人的眼色行事,因此他也就不可能取得上海各大势力的庇护。
想来想去,叶汉决定把自己的赌场开在广东帮的地盘附近。他想,一来大家都是客帮,谁也不知道他的背后究竟有
多大来头;二来大家都是广东人,背井离乡,目的都是想捞两个钱,念着故乡人的情分,不敢奢望他们关照,但也不至
于立足未稳就遭到他们的全力扼杀吧。
于是,经过一番紧张的筹备,叶汉把自己的赌场地址选定在愚园路864 号。
两个月之后,“864 号赌场”开张了。
赌场规模属于中等,设轮盘赌台3 张,大小赌厅14间,赌式有扑克、沙蟹、牌九、麻将、骰宝等。
按照上海当时的风气,叶汉也在赌场中设置了休息厅,备名烟名酒,中西菜肴糕点一应俱全,并有上等鸦片烟,一
律免费招待。还派人从苏州、杭州一带招聘来二十余名美貌少女,担任赌场的侍应小姐。叶汉还出钱,让赌场中所有工
作人员统一着装,男的穿黑色西服,白衬衣,黑色蝴蝶结;女的穿玫瑰色西服,短裙,并一律剪掉辫子,烫成卷发。这
使赌客看来,“864 号”的工作人员显得特别神气。
叶汉还在进入赌场的正厅里摆了一排“吃角子老虎”,这使过往的行人,只要口袋中有几个“角子”,随时都可以
过来赌一下手气。
特别引人注目的是,“864 号”入口两侧,日夜都站着两位笑容甜美的漂亮小姐,每一个赌客进出,她们都会送上
一个微笑。
当时在上海,这种特殊服务只有那些高档宾馆才有,现在它居然出现在一个普通赌场的门口,所以人们感到十分新
鲜。
标新立异不光是为了吸引赌客,同时更是叶汉的个性使然。他尽量把自己手中的赌场搞得新潮一些,洋味足一些,
仅仅从这些标新立异的做法中,他就能得到莫大的满足。
赌场开业之初,生意十分兴隆,把附近几家赌场的老客都吸引过来了,特别是在同一街道、相距不过百步的1002号
“百乐门舞厅”,竟然也被叶汉抢走了不少生意。
于是灾难临头了。
愚园路1002号的“百乐门舞厅”,在当时的上海滩是十分著名的。舞厅不光拥有上海当时一流的设施、一流的乐队
和一流的舞女,而且厅内设了多间赌室,另外还有芬兰浴、艳舞厅等多种色情服务,光是看门打手就超过100 人。“百
乐门”的地理位置非常优越,背后是富人聚居区,前面离闹市大街有数百米,可说是闹中取静,环境幽雅。前往“百乐
门”的舞客兼赌客,都得经过叶汉的864 号赌场,除了跳舞一项之外,“百乐门”在兜揽客人方面能使什么手段,“864
号”一一照跟,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比如叶汉在招聘侍应小姐方面就比“百乐门”高出一筹,小姐一律是从苏州、杭
州等地选来的美女,年龄最大不超过20岁,最小16岁,而且常换新人,收取的服务费用也比“百乐门”的要低得多,这
是一个很大的胜数。因此,自从“864 号”挡在“百乐门”前面之后,后者的生意便日见清淡。
“百乐门”的老板不是别人,就是前文提到过的澳门大赌商梁培。
梁培原籍广东,曾留学法国,能说一口流利的法语,最开始在澳门和卢九等人靠开赌起家。1927年踏足上海,和广
东帮王宝善联手,贿通法租界当局,投资800 万元,在公馆马路(今金陵东路)开设了“利生”、“富生”两大赌场,
由于生意过于火爆,引起本帮大亨黄金荣等人的眼红,进而要求分享利润,梁培不答应,于是黄金荣联合一批当地势力,
并通过法国领事馆批准,把梁培的“利生”、“富生”两大赌场查封了。
但梁培并没有就此罢休。不久,日本侵略军占领上海,他又和日本驻上海占领军总部攀上关系,到愚园路1002号开
设了“百乐门舞厅”。由于梁培与日军总部有关系,所以没有谁再敢来惹他。
让梁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居然又有人来挡他的道。但他又有些困惑,因为这个人不是上海
帮,也不是什么别的国际势力,而是自己的广东同乡。
在开设864 号赌场之前,叶汉当然少不了带着见面礼,登门拜访梁培,并表明来意,请给予照应。
梁培当时考虑,叶汉初到上海,在当地没任何背景,资本也不厚实,无非就是到路旁开间小赌档,混口饭吃罢了;
同时还想到叶汉是受主人派遣,自己跟傅老榕多少有些交往,就算给他一个面子吧。这样想过一遍,梁培便答应叶汉在
864 号开一间赌场。
然而没有料到的是,叶汉这小子居然把“864 号”的场面搞得那么大!而且屡出新招,把“百乐门”的生意都压住
了。
梁培极其恼火,决定把叶汉赶走。鉴于自己当初曾答应其在眼皮底下开赌,梁培在如何赶走叶汉的问题上使了点手
腕。
他让手下人把叶汉召到自己的公馆,开门见山地说:“我很欣赏你,跟我干吧!”
叶汉莫名其妙地望着梁培。
梁培接着说:“‘864 号’的资本由我划给傅老榕,把‘864 号’改名为‘小百乐门’,依然交给你主持,我给你
3000元的月薪,你看怎么样?”
“这怎么可能?”叶汉简直不用考虑,他闯荡上海的目的就是想独立门户,哪是为了换一个主人?这些日子,叶汉
正在拼命积攒,希望凑足傅老榕交付的资本,然后还给傅老榕,这样就可以甩开傅老榕,实现自己的梦想。为了让梁培
断绝此念,叶汉进一步明确地回答说:“从现在起,我的头上不可能有任何老板。当然我可以考虑与外人合作,但那只
能是平等的关系。”
梁培知道叶汉不会同意,冷笑几声,说:“难道傅老榕不是你的老板吗?”
叶汉说:“很快就不是了。”
梁培把话转入正题,但神色依然很轻松:
“‘百乐门’的背景我想你是清楚的,你的赌场开业以来,非常吵闹,日本人很生气,几次说到要封掉它。日本人
可不是好惹的,别说这种小事,就是杀你几个人,也没任何人敢吭一声。”
叶汉有点紧张了。他明白,日本人不可能和自己过不去,真正想扼杀自己的,倒是眼前的这个梁培。这分明是仗势
欺人,太不讲同乡情分了!于是他冲动地说:“乡里乡亲的,你可不能太过分了!”
梁培猛地一拍桌子,瞪着眼怒骂道:“放肆!你这小瘪三,竟敢这样和我说话。今天给你摆出两条路,一是转到我
的手下,二是关闭赌场,统统滚蛋!”
叶汉也站了起来,热血冲顶,满脸涨红,完全忘掉了恐惧,大声喊道:“两条路我都不走!我做错了什么?什么也
没做错!我的赌场生意好,你就眼红,有本事,你也可以把生意做好哇!我小瘪三,那你算什么?大瘪三!大流氓!以
为我还不知道你的底细……”
梁培随手抓起一只茶杯甩在地上,大吼:“来人!给我把这王八蛋轰出去!”
几个打手一拥而上,架着叶汉往外拖。
叶汉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梁培!你这个汉奸、卖国贼!做了法国人的干儿子,又做日本人的干儿子!中国
人的脸全让你丢光!……”
结果可想而知,叶汉的“864 号赌场”被迫关门。
梁培没有公开出面,他暗中勾结日军,由日军司令部派人前来调查,以涉嫌色情活动等借口,勒令“864 号赌场”
停业整顿1 年。
这无异于彻底关闭了叶汉的赌场。
当时,“864 号”营业才几个月,所赢利润还远远不够扳回投资和支付全体员工的佣金。叶汉只好把赌场转租出去,
设施能卖的卖掉,雇员能遣散的统统遣散。到最后,叶汉身上只剩下5000元港币,旁边站着10来个从澳门带来的弟兄。
真是到了龙困浅水、无计可施的地步!
“哇吐!”“哇吐!”叶汉有个坏毛病,无论喜怒,便会大吐其痰。这时连吐几口,骂道:“他老母!真让人逼到
山穷水尽了!”
随行的邱老六对叶汉很不满意。他认为,当头的人在这个时候,应该镇定自若,至少不能方寸大乱。于是对大家说
:“不要慌张,天无绝人之路,办法总是有的!”
叶汉马上说:“有个屁!花完5000块钱,都得准备当叫化子!”
邱老六眉头直皱,赶紧把叶汉拉到一旁,低声埋怨:“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大家听了不给你吓坏?”
叶汉大声叫唤:“这是明摆着的,5000块钱能花几天?你当着大家的面说,你不当叫化子还能有什么本事!说,说
呀?”
邱老六给叶汉逼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恼羞成怒地喊道:“我回澳门去,没法跟你呆在一起!”
叶汉笑道:“回去可以。愿意回去的都回去!不过,别想从我这儿拿路费!”
这样的话,那谁还回得了澳门呢?
在一种难堪的气氛中,狗仔出了个主意。他说:“汉哥,我们奉傅老板的命令,千里迢迢来上海开赌,今日落到这
步田地,也不是我们的错。我想傅老板也不会责怪,不如写封信回去,请他赶紧寄些钱来,以解燃眉之急。”
大家一致赞成。
叶汉也觉得在理,立即修书一封,把上海开赌的前后经过原原本本地向傅老榕报告。
信写好后,怎样让它到达傅老榕手中呢?
当时抗日战争吃紧,澳门虽说是个“中立地区”,但与内地的邮路并非通畅,若投寄出去,说不定会泥牛入海。
邱老六说:“既然这样,那就让我送回去吧!反正无论如何我是决定回澳门去的。”
叶汉觉得也好,于是从5000元中拿出1000元给邱老六当路费。
几天之后,邱老六搭乘葡萄牙的一艘货轮,从上海吴淞口启航,驶往澳门。

3."荣生"听骰大眼眉名震申城

叶汉等人被困在上海滩,傅老榕却见死不救。听骰成为叶汉绝境逢生的惟一机会。但他屡听屡败,最后输到只剩下
300 元筹码。生死关头,叶汉奇智突发,洞穿赌具机关,终于大获全胜,以300 元赌本赢回两百多万。
邱老六带着叶汉的求救书信返往澳门,转眼已经过了不少日子。被困在上海的叶汉、狗仔等10余人,日夜翘首期盼,
勾起指头数,认定邱老六这时已经到达澳门。然而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澳门那边不仅没有钱汇来,而且连回信都没有
一封。
伙计们人心惶惶,纷纷猜测着——“半个多月了,还没寄钱来,是不是邱老六中途上岸了,根本就没回澳门?”
“我猜也是。5000块钱,他一个人就拿走1000块,上岸随便找个地方开间小铺,还不是有吃有喝!”
“他这人从来不为大家考虑,开始就不该叫他送信!现在好了,大家等着当叫化子吧!”
其中一个有点头脑的伙计看法不同,他说:“邱老六肯定到了澳门,当初他来上海就有点犹豫,他私下曾对我说过,
汉哥一走,澳门骰宝部主任的位子肯定就是他的,可是他又说,他是汉哥从卢九手下要过来的人,汉哥来上海闯江山,
他不跟着帮一把,反而去占汉哥空出来的位子,有点不好意思。这回我们在上海搞砸了,邱老六老怪汉哥办事不圆通。
他说如果汉哥忍着点,不跟梁培硬抗,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所以我分析,他这次回澳门,一定会乱告汉哥的状,然后
呢,就是洋洋得意地走马上任,当他的骰宝部主任啦!”
狗仔听得火起,骂道:“这邱老六简直不是人养的!当初不是汉哥,新公司会要他?汉哥拿钱让他回去,他竟然到
傅老榕老板面前告状!他告什么?他一张嘴,我们十几张嘴,看傅老板到底是听他的,还是听我们大家的!”
但不管怎么说,邱老六已到达澳门,而傅老榕坐视不理,这一点大家已不再怀疑。
叶汉心想:“我看老傅这次是存心装聋做哑,叫我自生自灭了!”
按照来上海之前和傅老榕的约定,叶汉在澳门赌场的薪水仍然按月支付,但是除邱老六和狗仔享有和叶汉的同等待
遇之外,其余随同来上海开赌的伙计,都是叶汉自己在省、港、澳招聘的,约定归叶汉从上海赌场的收入中,向他们支
付薪水,眼下“864 号赌场”被迫停业,哪里还有薪水可支?而傅老榕不施援手,从道理上是说得过去的,只是太无情
罢了。
尽管如此,叶汉心底并不慌张,他兜里揣着一张王牌,当初决定闯荡上海,他下意识中便是以此为依仗,凭着这张
王牌,发财不敢说,但饿着肚子露宿街头是决不可能的。眼看4000块钱已所剩无几,叶汉认为是打这张王牌的时候了。
他大声说道:“什么都不要说了!跟着汉哥,决不会让大家饿肚皮!没有三拳两脚,汉哥敢来闯荡上海吗?你们想
一想,汉哥有什么本事?”
大家一齐怔怔地望着叶汉,似乎想不出他有什么本事。
叶汉拍打了几下自己的“兜风耳”,得意地笑着。
狗仔恍然大悟,叫道:“听骰!汉哥有听骰绝技!”
伙计中,多数人并不知道叶汉有听骰神功,经狗仔一介绍,大家一片欢呼雀跃,齐声嚷道:“汉哥,你怎么不早说!”
“有这等功夫,当初就不必开什么赌场啦!”
“汉哥,再等不得了,动手吧!”
“动手吧!我们给你当保镖!”
…………
叶汉挥挥手,让大家安静。然后说:“听骰的要害是环境必须安静,大家要维护好秩序。现在我们就来合计一下,
到哪里去听骰?”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开了。有的说到“百乐门”去,让梁培倾家荡产;有的说到法国租界去,要赢就赢洋鬼子的钱,
也好替中国人出气。
叶汉觉得这两个地方都不错,但眼下,要论仇恨,叶汉对洋鬼子的仇恨还不如对梁培的仇恨来得强烈。
最后他决定上“百乐门”。
霓虹闪亮的夜晚,十几个人跟着叶汉,兴冲冲地朝愚园路1002号“百乐门舞厅”进发。
可是,到了梁培的赌场一看,叶汉很快退了出来。
随行的十几个人一齐跟着退出,满脸大惑不解,以为叶汉是临场胆怯了。
狗仔和叶汉关系较深,大着胆子问:“汉哥,这是怎么啦?是不是怕梁培?”
叶汉摇摇头,叹息道:“你看清赌场的骰盅没有,底垫全是绒面,骰子跌在上面没有声音,根本就听不到的。”
大家这才明白了。
叶汉想了想,突然说道:“走!到租界去,我知道一家法国人开的赌场,骰盅全是玻璃底!”
叶汉说的这家赌场名叫“爵士俱乐部”,老板是一名法国投机商,到这里赌博的全是法、英、美、葡等国的洋人,
但具体管理赌场的却是上海本地的“高等流氓”。这里门禁森严,没有俱乐部会员证是难以入内的。但叶汉曾经进去过,
那是赌场开办之前,叶汉受里面一个朋友委托,让他指点骰宝台的布局。所以叶汉知道这里的骰盅是玻璃底垫。
“爵士俱乐部”位于公馆马路东侧,两扇镂花大铁门日夜关闭着,外面也没有什么招牌,一般人都不知道这里是赌
场。
一帮人很快来到大门口。叶汉起初还强充斯文,轻声叩击铁门,可是叩了半天也没人来开门,于是吩咐手下人大声
打门。
大铁门“哐啷哐啷”地响了一阵,几个华人模样的狗腿子怒气冲冲地跑来了,冲着铁门外的人喊:“吵什么吵什么!
这里是法国人的地盘,不是你们乱闯的,赶快走开!”等他们走到铁门边,叶汉吼道:“少罗嗦,快把门打开!老子是
来赌钱的!”
几个狗腿子互相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发出怪笑声。原来到这里赌博的人都知道揿墙上的电铃,听到内部约定的若干
声铃响之后,自然会有人从里面把铁门打开,见叶汉他们胡乱打门,不用细问便知道是外人。
狗仔叫道:“笑什么!还不把门打开!”
其中一个狗腿子说:“连规矩都不懂,还来赌钱。快走开,你们不够资格!”
叶汉骂道:“什么资格不资格,老子有钱就能来!”
为首的狗腿子说:“你们看看铁门上那块牌子吧!”
大家抬头一看,铁门上果真吊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一行汉字:“华人与狗不得入内!”
叶汉看在眼里,顿时火冒三丈,破口骂道:“老子你老母!你洋鬼子老母!敢把老子中国人跟狗一样看待!总有一
天,教你洋鬼子趴在老子脚下,舔老子的裤脚,舔老子的屁股……”
骂归骂,铁门就是不开。几个狗腿子大概觉得自己也是中国人,被叶汉这样骂着感到羞愧,因此都走掉了。
“把牌子给我摘下来,砸了!”叶汉大叫。
几个伙计一齐上前,把牌子摘下,砸得稀巴烂。
这次吃闭门羹,对叶汉刺激极大,并且影响到他的后半生。从这时起,叶汉便企盼着有那么一天在洋鬼子面前大抖
威风,以扳回从前丢失的面子。用叶汉自己的话说,就是要“为中华民族出口气”。后来,叶汉真的实现了自己的“梦
想”,他发达之后,在美国拉斯维加斯赌场豪赌,一切服务他都要求由洋人提供,点烟要洋人,端茶要洋人,甚至连上
厕所都要洋人陪送。当然这都是后话,此刻的叶汉只有满腹的屈辱和牢骚。
“那只有上别的赌场去碰碰了!”狗仔提议道。
这个夜晚,叶汉带着十几个伙计到处乱转,发现上海赌场的所有骰宝台使用的骰盅都是不能听的,都是绒面底。转
到下半夜,总算遇上一个例外,那是上海本帮邵莲赓和钱宗范开设的“荣生公司”,可是他们刚刚打算动手,赌场却响
铃打烊了。
只好改天再来。
第二天,叶汉和大家好好睡了一觉,然后到馆子里饱餐一通,不觉又到了晚上,大家精神十足,朝延平路康家桥的
“荣生公司”进发。
延平路原来叫杰斯菲尔路,那是一条极窄的小巷,几乎连对头车也难以通过,而且常年满地泥泞,地理位置不好,
所以生意淡得可怜。为了带旺赌场生意,“荣生”也曾想尽招数,比如举办脱衣舞表演等,但始终未能使生意好转。
“荣生”这次碰上叶汉找上门来,可说是活该倒霉。本来叶汉并没打算到一般中国人开的赌场施展自己的“邪术”,
无奈整个上海滩,只有“荣生公司”的骰盅采用的是玻璃底垫,逼得叶汉只好拿与自己并无过节的同胞“开刀”。其实,
人到绝境,叶汉也想不了那么多了。
这个夜晚,叶汉等十余人来到杰斯菲尔路,刚要踏进赌场大门,迎面走出一伙人来,只见他们个个垂头丧气,面如
土色,而模样却又似曾相识。特别是为首的那个中年人,左脸上似乎有一个标记。
擦身而过时,狗仔眼尖,一眼认出来了,忙把叶汉拉到一旁,说道:“汉哥,那不是到过我们澳门赌场的‘听骰党
’吗?”
叶汉心中也正怀着这种疑问,于是回头大声喊道:“是‘金爷’吗?”
为首的中年男子停下脚步,慢慢回过身来,从大厅里射出的一片灯光,刚好照在他的脸上,左颊分明有一块胎记。
是“金爷”!他犹疑地望着叶汉等人,显然一时回忆不起来。
狗仔走上前去,跟“金爷”说了一阵话,然后回头对叶汉喊道:“汉哥,是‘金爷’他们!”
叶汉走到“金爷”跟前,行了一个江湖上的拱手礼。
“金爷”连忙拱手回礼。
叶汉是个肚里没有多少肠子的人,三言两语便把自己的来意表明了。
“金爷”听说叶汉要去听骰,立刻大惊失色,连连摇手说:“去不得去不得!‘荣生’邪门得很哪!我们已输得精
光,现在连回乡的路费都成问题。……”
听“金爷”这么一说,叶汉心里不免暗暗担心。曾经在澳门大显神威的“听骰党”,眼下居然输得这么惨,里面一
定有文章,如果贸然进去听骰,难免不落个同等下场。而且叶汉是绝对大输不起,因为这时身上总共不过2000块钱。
叶汉怀疑“荣生”的人在骰盅上搞了什么鬼,就像自己当年暗设机关对付“听骰党”一般。于是向“金爷”问道:
“是不是他们在骰盅上搞了什么名堂?”
“金爷”顿时怔住,然后久久地盯住叶汉,过了半天,才一字一句地反问道:“你先告诉我,当初我在你那里听骰,
开始顺风,后来自从你出面,听骰便完全不准,我看得十分清楚,骰盅跟以前根本没有任何不同,可我一直往下输,直
到输光我还没搞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请你先把原因告诉我!”
叶汉笑起来,他没想到还有一个向输家炫耀自己当年壮举的机会,于是把自己如何用透明胶片改装骰盅底垫的事,
如实告诉了“金爷”。
“金爷”气得直拍脑袋,连声臭骂自己。
等“金爷”平静下来,叶汉继续问“荣生”的骰盅有些什么异常。“金爷”说:“我敢保证,‘荣生’绝对没有在
骰盅上搞鬼!”
叶汉追问道:“用透明胶片做底垫,肉眼根本看不出来,你凭什么有这种把握?”
“金爷”说:“开始我也怀疑‘荣生’的骰盅有鬼,所以我让手下人偷了一个骰盅带回去,每个部分我都拆下来检
查,底垫是玻璃的,其他部分也完全没问题。而且我用这个骰盅试着听骰,竟然百听百准,奇怪的是,跑到‘荣生’的
骰宝台去,十听就有九不准!完全靠赌运气,结果输得精光!可是等我回去听偷来的那只骰盅,还是百听百准!除了相
信鬼神作祟,再没有别的理由可以解释。”
叶汉乍一听,的确感到不可思议。“金爷”说的不可能是假话,那么是什么原因呢?在外面听百听百准,进了“荣
生”的赌场,就十听九不准,而骰盅是一样的……叶汉继续往深处想,觉得问题应该出在“金爷”本身,在外面百听百
准是因为心情平静,而进了“荣生”,情绪就波动了,说到底是定力不够,所以无法听准。叶汉相信自己的定力强过
“金爷”,有十分的把握取胜。于是说道:“只要没有在骰盅上搞鬼,我就得进去试一试!伙计们,跟我来!”
说罢,叶汉一马当先,跨进“荣生”赌场的大门。
狗仔等十余人一齐跟上。
“金爷”一伙人怔在外面。
忽然,“金爷”对手下人说道:“走!我们也进去看看,不信他的本事就比我大!”
“金爷”带着一伙人也走进赌场。
所剩的钱不留一分,叶汉全部用来买了筹码。这真是赌徒性格,若此番输光,走出赌场便全都成了叫化子。
来到骰宝室,推门进去,叶汉发现这里的设施与一般赌场并无异样,摇骰的荷官是个男青年,也没长着三头六臂。
不过,在开赌之前,叶汉要求检查一下骰盅。
“金爷”一伙人随后到来,围在骰宝台旁。荷官似乎看出叶汉等人是前来替“金爷”扳本的,也不动声色,把骰盅
交给叶汉验看。
叶汉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骰盅上。他把盅盖揭开,又把固定在底座上的半圆形玻璃罩卸下,仔细观察底垫,还用手
摸摸、敲敲,是玻璃的,百分之百没假。于是把骰盅交还荷官,表示可以开始。
叶汉坐在正对荷官的座位上,聚精会神地耸起他那两只“兜风耳”。
荷官开始摇骰。
场内鸦雀无声。骰盅内“蝉鸣”滋滋,仿佛在向叶汉打暗号。叶汉根据以往掌握的经验,听出此刻正在摩擦玻璃底
垫的骰子,均为三、五、六几个大点数,按听大买小的原理,他心里默数,这一铺买“小”必赚无疑。
荷官将骰盅静置于台前,示意赌客下注。
叶汉右手按定1000元筹码,推到“小”的图案上。在这个过程中,他回头望了“金爷”一眼,“金爷”似乎也听出
是“小”,投去赞同的目光,然而转瞬又表示怀疑。叶汉不喜欢优柔寡断,立即决定押“小”。
荷官揭盅,大声报出骰子点数:“双六单二,十四点大!”
1000元钱眨眼之间输给赌场。
叶汉简直无法相信。他知道背后有许多眼睛在盯着他。叶汉没有回头,决定再来一铺。
这回盅内音调低沉。
叶汉用手推动500 元筹码,押在“大”上。
谁知开出来的居然是“小”。
500 元又被庄家吃进。
这时,叶汉只剩下不到500 元筹码,而这却是十多个人的全部家当。
“汉哥,罢手算啦!”狗仔在背后紧张地说。
“留点钱吃饭吧!”手下的伙计们也纷纷说。
但是叶汉不听,他要再赌下去。
每次的下注额由500 元减为50元。
一铺接一铺地揭盅,叶汉没有一次听准,最后只剩下300 元。
这时“金爷”说话了,他居然称叶汉为兄:“叶汉兄,听我一句话吧!别把本钱抛光了,你这样稀哩哗啦地送给赌
场,还不如送给我们买口饭吃!”
叶汉冷静想了一想,只有暂时罢手。
离开赌场时,叶汉没有把筹码兑换成现金。
大家明白叶汉还将再杀回头。
叶汉和“金爷”在“荣生”赌场外分手。叶汉对“金爷”说:“现在我没能力帮你们,但很快就会有能力的。”
“金爷”苦笑道:“希望如此。不过那时我们怕已经饿死了!”
在回住处的路上,叶汉一行人均沉默不语。
叶汉在苦苦地思索,刚才骰宝台上的情景,一幕一幕地浮现于脑际。他仔细地回忆着每一个细节,极力寻找着可能
被自己忽略的疑点。
渐渐地,由骰盅转到了骰子上。他回忆起“荣生”使用的骰子似乎有点不对劲。
一般赌场使用的都是象牙骰,是白颜色的,而“荣生”的骰子,表面颜色却泛着一层油光……难道它不是象牙的?
是仿象牙的?是塑料的?
对!是塑料的。
叶汉猛一拍脑门,为自己这一重大发现欣喜欲狂。
到了住处,叶汉对狗仔说:“快,去给我买一些塑料骰子回来!”
狗仔买来塑料骰子,叶汉一看,更加高兴,因为“荣生”用的正是这种。叶汉对狗仔说:“两天之内,任何人不准
打搅我。你也不用管我,自己去找东西吃。后天晚上到我这里集中,再去‘荣生’赌场。”
叶汉把自己关在房里,利用自己赌场的骰盅,一如当年为破“听骰党”而苦练的情形,反反复复地练习。两天两夜,
叶汉几乎不吃不睡,仅靠白开水充饥,经过上千次摇骰、听骰,到第二天中午,他才大舒一口气,明白了个中奥秘。
原来,骰盅底部的玻璃垫坚硬,塑料骰子质地较软,相撞摩擦之下,发出的声音竟刚好与象牙骰子相反。
这样的话,从前的听骰经验便可以照搬照用,只要听“大”押“大”、听“小”押“小”就行了。
这个下午,叶汉美美地睡了一觉。
他睡得太死,到傍晚还没醒来。
狗仔和伙计们到了,见叶汉居然在这种时候还安心大睡,一个个露出苦不堪言的神色。但谁也不敢叫醒他,于是纷
纷低声埋怨:“汉哥真好福气,饿肚也能睡两天两夜!”
“两天我只吃了两顿饭,走路都走不稳!”
“今晚等汉哥把300 块钱输光,我们就一点指望都没有了!”
“还赌什么,不如把300 块钱分了,还能填饱两天肚子!”
“汉哥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今晚别说赢钱,大家有条短裤穿着离开赌场就不错了!”
突然,叶汉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其实大家的议论他全听见了,但他故意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
“啊,都来了!”叶汉揉着眼睛,逐个望望,然后对狗仔说:“准备几个袋子!”
狗仔问:“要袋子干什么?”
叶汉大声说:“干什么?装钱呀!”
大家一齐哄笑起来。
“笑什么?”叶汉两睛一瞪,“不想赢钱呀?带上两个布袋,出发!”
叶汉再闯“荣生”,情形已非前次可比。由于疑点尽释、绝技在握,他听“大”买“大”,听“小”买“小”,结
果每铺必赢,两三个钟点下来,狗仔的布袋已快装满。
赌到最后一局,荷官已是满头大汗。叶汉全神贯注地聆听,骰盅内传出轻微而又沉哑之声,这种情况,如果是象牙
骰,上面开出的必是“六”点,但叶汉记住塑料骰的音调应与象牙骰相反,因此他把赌注押在“小”上。这一铺的注码
是当晚最大的——20万元。
所有的人都在屏息等待荷官揭盅。
“买定离手又试开。双一、二,四开小——啊!”荷官几乎晕倒。
狗仔等伙计开心得大喊大叫。
赌场总管一脸苦相,从内室搬出银纸来赔,只见他两手伸直,各托着三条扎成长方形的银纸出来,来回走了三次,
才赔够叶汉以300 元赌本赢回来的一百多万元。
狗仔只带来一只布袋,结果装不下。
叶汉笑道:“我说了叫你准备两个布袋吧!”
狗仔不好意思地讪笑:“我还以为一个都多余呢!”
“荣生”赌场一战,使叶汉在一夜之间名震整个上海滩。有关传闻不胫而走,且愈传愈神——“有个从澳门来的家
伙,一夜之间从‘荣生’赌场搬走一百多万!”
“据说这人长着一副大眉毛,还有一对招风耳,他别的不赌,专门赌骰宝,每铺押中,从来不输!”
“这人我见过,绝对不是一个凡人!赌博嘛,哪有从来不输的呢,这家伙必定有特异功能!”
…………
不管外界如何议论,叶汉赚钱要紧,从此每晚必赴“荣生”。
事实上叶汉也有输的时候,那是由于围观的人太多,环境吵闹,简直没法听准,而叶汉赢顺了手,不在乎输,因此
也会在模棱两可的情况下押注。据叶汉本人解释,他输也输得有道理,因为只有偶尔输出,“荣生”赌场才不至于太快
察觉他在使用听骰的旁门左道。这段时间叶汉下的注码都很大,输赢相抵,赚头不算很大。
大约半个月之后,叶汉又开始只进不出了。
当时,日本军队控制上海,经常实行戒严。叶汉便专挑戒严时间去赌,因为这种时间赌场人少,环境特别安静。
叶汉可以甩掉其他人,但“金爷”那伙人是无论如何甩不掉的。自从叶汉声名鹊起,“金爷”等人便成了叶汉的
“尾巴”,或者叫新的随从。自己破不了的,叶汉破了,而且反败为胜,使“金爷”对叶汉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跟随叶
汉有两个意思,一是从小本做起,跟着叶汉下注,赚点赌资;二是经过反复观察思考,企图掌握叶汉已经把握的窍门。
由于“金爷”掌握了叶汉专挑戒严时间出动的习惯,所以紧紧跟上,并被他招来更多赌客,从而使赌场比平常人数
更多。但“金爷”知道叶汉靠听骰下注,听不到则不下注;而叶汉不下注,大家便都下不成注。所以在荷官摇骰之前,
“金爷”手下的人如果发现哪个在吵吵闹闹,搬台移凳,必然高喝一声,跟着用上海粗话大声骂道:“侬个小瘪三,吵
个死!勿要讲话,勿要讲话!”
从这时开始,叶汉每晚下赌场,早会有人替他在心爱的赌台上留位,若有不识相者占了正对荷官的“叶汉位”,立
即就会被人催促离开。
“喂,大眼眉来了,还不走开!”
在这批叫嚷的人中,有一帮是杜月笙留在上海的门生,他们后来也成了叶汉的“尾巴”,并主动担当起维护赌场秩
序的责任。而叶汉的“大眼眉”绰号,也是由此传开来的。
在这个时期,叶汉不仅频频光顾“荣生”赌场,也去其他以前没有发现的但设了骰宝的赌场。当然,最惨的是“荣
生”,总管到底不是傻瓜,后来察觉到了什么,决定改用塑料骰盅底,终于使叶汉无法继续听骰。
但是叶汉已经赢了两百多万元大洋,在当时,这可算得一笔令人咋舌的财富。而叶汉花钱大手大脚,让十几个伙计
一律改住高级酒店,就连“金爷”那伙“听骰党”,叶汉也“照起”他们吃喝玩乐,后来还送上丰厚的“盘缠”,让他
们回乡。
回忆起上海的那段往事,现年过九旬的叶汉每每这样感叹:“那时不知钱矜贵,日夜吃喝玩乐,200 万大洋便是如
此散清!”

4.澳门受辱斩断恩仇图霸业
抗日战争胜利后,上海赌业衰落。叶汉辗转于广州与香港之间开赌,均不如意。20世纪50年代初期,傅老榕两次有
心召叶汉回巢,叶汉提出不再打工,要入股,遭到断然拒绝。其时,傅老榕已意识到叶汉有心与自己争夺澳门赌业的专
营权,于是设下一计,将叶汉支往越南开辟赌场。结果使傅、叶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剑拔弩张。
日本侵略军占领上海时期,叶汉以300 元赌本,运用听骰神功,结果赚回两百多万元,从此“大眼眉”的威名响彻
整个上海滩。
事实上,叶汉赢了两百多万之后,并没有整天吃喝玩乐。前文说过,他在愚园路864 号开了一间赌场,后因生意火
爆,拖薄了梁培设在同一条路的“百乐门舞厅”的生意,因而被梁培勾结日本军方,限令叶汉的赌场停业一年。
在叶汉停业一年中,“百乐门”已赚足了,加上叶汉的名声大振,梁培不愿意继续跟叶汉结怨,于是顺势卖了个面
子给叶汉。至此,叶汉复注入资本,撑起“864 号”,打起锣鼓重开张。
然而,“864 号赌场”经营了不到两年,即1940年,被汪精卫的伪政府查禁。当时整个上海风云骤变,本来有一百
多家赌场的中国第一大赌城,按伪政府新政策,只能留下一家,即所谓“六国饭店”赌场。其实“六国饭店”是由“好
莱坞”、“联侨”、“秋园”、“荣生”、“兆丰”、“华人”六家赌场合组而成的。“六国饭店”赌场中,叶汉也有
一份投资,但当时战争形势十分严酷,生意也大不如从前了。
一年多以后,上海本帮在伪公安局长卢英和“76”号特务吴世宝的支持下,在老城厢又开设了多家赌场,从而使上
海市的“赌博中心”呈现南移趋势。顺着这股潮流,叶汉也到南市区开了一间“华文”赌场,直到1945年8 月第二次世
界大战结束。
中国取得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之后,国内战事又起。在上海流连了一段日子,叶汉返回广州,后又南下到了香港。
先是在香港搞了一阵子茶楼生意,没搞出什么名堂,又返回老家,到中山的石歧办了一阵赌场,终因地理位置不理
想,依然很不如意。
就在这样的辗转奔波之中,虽说也赚了一些钱,但叶汉的年纪也将近50岁了。
在明月当空的夜晚,叶汉总是独立楼头,仰脸叹息,而那股称雄赌界的热情却从未消减。
有一天,叶汉正在一边喝着闷茶,一边寻思着下一步的打算,忽然手下人来报,说有一个从澳门来的老熟人求见。
叶汉吩咐让客人进来,同时暗自纳闷,会是谁呢?
原来是邱老六。
邱老六也是广东人。自从在上海脱离叶汉之后,回到澳门,不久便当上了骰宝部主任,现在已升为赌场主管。他这
次是回内地省亲来的,另外还负有一项使命,傅老榕从侧面了解到叶汉这些年混得不怎么如意,看重他赌业精熟,有心
再次招他回巢。
在叶汉跟前,邱老六显得多少有点惭愧,虽然当初返回澳门,他并没有向傅老榕告叶汉的恶状,但也没有替叶汉说
什么好话,明知叶汉等人在上海落难,他也心安理得,从未向傅老榕进言相助。数年来,他夹着尾巴做人,终于被傅老
榕视作嫡系,步步高升。而今坐在叶汉面前,西装毕挺,头发纹丝不乱,还留了整齐的八字胡,虽说年纪与叶汉相仿,
但看上去,至少比叶汉年轻十几岁。
邱老六简单地表明来意,便一面尴尬地喝着茶,一面等待叶汉的回复。
叶汉轻蔑地斜视着邱老六,脑海里却翻滚着澳门赌坛的历史云烟。
真是白驹过隙啊!不觉之间,老傅那家伙已把持澳门赌场二十多年了!想当初,我叶汉21岁踏足澳门,后被他挖角,
转到深圳,从那时起便紧紧追随他,重返澳门,创立“泰兴”,大破听骰党,我替他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可是,他只
给了我一个骰宝部主任的小职位,除了每月700 元港币的薪水之外,其他任何好处也没得到。业内人士哪个见了不说我
叶汉白跟了傅老榕一场。现在我已经快50岁的人了,难道还要去跟他当差?
叶汉沉思不语。
邱老六枯坐难受,打破沉默,说道:“老叶呀!我历来佩服你的头脑,现在怎么不得转了?傅老榕眼下年届60,他
的儿子又无心承接赌业,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吗?再说,即使傅老榕还能活20年,可他眼下摊子铺得越来越大,
的确是求贤若渴啊!”
叶汉望着邱老六,显出动心的样子。
邱老六知道叶汉喜欢听好话,心想,只要把叶汉引到澳门,他的任务便算完成,于是进一步编出谎话说:“傅老板
经常说,叶汉是个奇才,还说,那次上海落难在他意料之中,他不施援手,是因为他觉得完全没有必要,他说叶汉靠自
己的能力就可以闯过难关,后来果然不出他所料。傅老板还说,叶汉是他发现的人才,因此他对叶汉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
叶汉果然被说动了,岔断问道:“老傅真的这样说了?”
邱老六神情显得无比诚挚:“他大场合说,小场合也说,至少我都听了不下三次!”
叶汉对邱老六的话并非全信,但也信了一半。叶汉想,抛开旁枝末节不说,傅老榕当初把自己拉到他手下,在旁人
的眼光看来,知遇之恩是抹不掉的。也许这次傅老榕真有诚意,不妨去澳门走一趟,跟他谈谈条件再说。
几天之后,叶汉重返濠江,下榻在国际酒店。
推开窗户,极目远眺,只见高楼林立,市井繁荣,叶汉深感阔别十多年,澳门又有很大的发展。不说别的,单说他
所下榻的这幢9 层的“国际酒店”,在他离开澳门去上海前还连影子都没有,眼下却成了澳门第一流的酒店。“国际酒
店”于1943年3 月开业,投资人是霍芝庭的儿子、香港广东银行董事长霍宝材,以及他的表弟吴伟庭。里面设有餐厅、
酒吧、舞厅、旅店,更有赌博、卖淫和吸毒的场所。由于这里主要接待世界各地的外国人,所以从事烟、赌、妓三业的
人员,尤其是娼妓,已经由华人和葡人为主变成了由世界各地的人员组成,嫖客可以与任何人赌博,也可以和任何国家
的女人鬼混。踏上楼梯,展示妓女相貌、年龄、国籍等等的图片资料,随时有人送到客人的手中。
这个时期,澳门的人口激剧减少。1936年,澳门只有12万人口,1939年,因抗日战争爆发,曾猛增到24.5万人,到
眼下的1950年,人口又回落到18.7万。主要原因是抗日战争胜利后,从内地逃亡来澳门的大批中国人,纷纷返回内地的
家园。但从数字变化可以看出,滞留在澳门的内地人仍然不少。澳门当时是个几乎没有工业的城市,留下来的内地人为
数不少被卷入烟、赌、妓三大行业,或者与之有关的服务行业。
叶汉闯荡江湖多年,深深感受到,香港政府明令禁赌,内地禁赌之风更是愈趋严厉,除了去外国,剩下最适合发展
赌业的地方,也就只有澳门了。这是叶汉屡屡反顾澳门这块宝地的根本原因。
或许是傅老榕对叶汉的野心看得太清楚,他既想用叶汉又对叶汉防得过紧。这次叶汉应召而来,傅老榕又犹豫了,
他故技重演,像那次深圳一样,有意把叶汉晾在酒店数日,让叶汉急得跳脚,然后心灰意冷,这才派内侄简坤去“国际
酒店”会见叶汉。
简坤对傅老榕这种做法也十分不满,他主张“用人莫疑,疑人莫用”,这样翻来覆去,任何热心肠也会变冷,勉强
收下来,说不准日后就是一个祸根。但他位卑言轻,又不敢抗命,只好硬着头皮来见叶汉。
见简坤一人推门进来,叶汉劈头就问:“老傅呢?”
简坤低着头答:“他不来了。他让我来跟你说,叫你放心做好了,他不会亏待你的。”
话音未落,叶汉便破口大骂:“他老母!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叶汉闯了半辈子江湖,在行内总算有头有脸,多少人
想巴结我还巴结不上,他竟然摆这么大的架子,这不是存心挫我的锐气吗?”
一时新仇旧怨涌上心头。他想起当年大破“听骰党”,为赌场挽回几百万元损失,傅老榕毫无表示;最惨的是落难
上海滩,傅老榕见死不救,连信也不回一封……叶汉越想越气,后来当着简坤的面摔碎了一只茶杯。
简坤毫不见怪,好言相劝道:“你别生气,傅老板这人心胸狭窄,我虽说是他的内侄,有时也被他弄得没有办法。
不过他想请你来‘泰兴’做事是诚心的,也许他现在年纪大了,被人恭维惯了,凡事总爱摆点架子。你不要在意,我还
不了解你吗?”
叶汉怒道:“什么年纪大了,当初在深圳,他不也是玩这种手腕嘛!算啦,不谈了!你回去转告傅老榕,想在叶汉
面前摆架子,没门!”
当日,叶汉便乘船回了香港。
叶汉在香港开了一间茶楼,时下是托他人打理。叶汉心情不佳,便在香港羁留了一些日子。
大约是两个来月之后,简坤忽然来到香港,并找到叶汉,说傅老榕请他务必去澳门一趟,有要事和他商谈。简坤特
别说明,他是受傅老榕的委托,专程来香港找叶汉的。
叶汉开始连连摇手,说不谈了,但过了一阵,又问傅老榕有什么要事跟他商谈。叶汉并不以为自己转变突然,随着
年岁增大,他越来越看重澳门那块赌界宝地,因此只要有一点踏足澳门的机会,他都不愿轻易放过。
简坤说:“还是想请你出马。眼下赌场太缺乏高级管理人才。实话对你说,傅老板有心让我管理赌场,但我深知自
己业务不精,不如请你挂帅,这样我反而感到心里踏实。我已经把这个意思对傅老板说了,他说要你去和他面谈。”
叶汉被简坤的一番话感动了,他觉得简坤是个不错的人。但是他被傅老榕耍弄过多次,还是无法相信傅老榕本人有
此诚意,于是对简坤说道:“我不会这样去澳门的。如果老傅真想再用我,你回去叫他给我写封信来!”
简坤问:“打电话不行吗?”
叶汉说:“打电话不行。电话中说过的事,到时候他又说没说;写信就是硬的,白纸黑字,赖都赖不脱!”
简坤最后说:“好吧!回去就叫他给你写信。信就寄到香港,很快就会寄出,你可不要走远了。”
简坤这几句话像根绳子,把叶汉拴在香港达4 个月,这期间,叶汉几次因事要离开,终因牵挂那封迟迟未寄达的信
而不能成行。4 个月后的一天,叶汉终于收到了傅老榕的亲笔信,但信的正文只有几个字,约叶汉到澳门见面。
信中当然没有任何许诺,叶汉再次感到傅老榕真是老奸巨滑,开始就考虑到不让他人抓住任何把柄。经过左右权衡,
叶汉还是决定回澳门一趟。
这次回澳门应当说是受到了傅老榕的礼遇。踏上澳门码头,简坤亲自开了傅老榕的专座——一辆黑色名贵房车——
来接叶汉。然后直接把叶汉送往“泰兴公司”的“旗舰”——中央酒店,傅老榕事先通知酒店主管,安排叶汉在一个接
待贵宾的套间住下。
“这还像个样子!”叶汉扫视着豪华典雅的房间,点着头说。简坤叫来一个漂亮的年轻小姐,要她专门负责叶汉的
起居。安排完毕,简坤离去前对叶汉说:“上午时间不多了,你先休息一下。下午两点钟,傅老板一定见你。”
叶汉叫道:“我不去他那里,叫老傅自己来!”
简坤沉吟了片刻,说道:“好吧!尽量让他来。你好好休息,再见!”
出门的时候,简坤对呆立在那里的服务小姐做了一个眼色。
简坤出去后,小姐跟着走到门边,顺手把一块“请勿打搅”的牌子挂在门外拉手上,然后把门关死。
小姐朝叶汉走来。
坐在沙发上的叶汉,以一种似笑非笑的戏谑眼光打量着这个小姐。
小姐被望得有点不好意思,脸红红地低着头。
这种场合叶汉经历得太多了,此刻他心无杂念,有心和这位小姐逗逗乐子,便说:“你叫什么名字?”
小姐答:“阮琴。”
“多大啦?”
“19岁。”
“哪里人?”
叫阮琴的小姐迟疑了一下,答道:“就是本地。”
叶汉摇头笑道:“你在骗我。我知道你是哪里人!”
阮琴惊讶地望着叶汉。
叶汉说:“你不是澳门人,也不是从内地来的,你是越南人,对不对?”
阮琴低了一会儿头,反问道:“我像越南人吗?”没等回答,她又点点头,说,“我是越南人。”
叶汉看出阮琴有不幸的身世,内心涌起怜悯之情,招呼她坐下,说道:“你是怎么到澳门来的?说说看,说不定我
能帮你一点什么忙。”
阮琴在沙发上坐下,说道:“我家在越南西贡,父母只我这一个女儿,但我从来没有见过父亲。母亲告诉我,我的
父亲是一个澳门商人,他是去越南收购药材认识我母亲的。我15岁那年,母亲身体越来越差,她没钱供我上学,叫我来
澳门找父亲,我就搭乘一艘商船到了澳门。”
“找到你父亲没有?”叶汉问。
阮琴摇摇头,说:“我真幼稚,母亲只跟我说了父亲的姓名,别的任何证据也没有,我上哪儿去找呢?当时到澳门,
我身上连一分钱也没有。饿了几天,后来被人带到通商新街……”
叶汉知道,通商新街是澳门的低等妓女聚居地。
阮琴继续说:“他们强迫我接客,那年我才15岁……直到去年,简坤花钱把我赎了出来,让我到这酒店做事。”
叶汉沉吟良久,忽然问道:“简坤对你怎么样?”
阮琴马上望着叶汉说:“你可别误会,他是一个好人。”
叶汉点点头,内心对简坤的义举十分钦佩。他不想把气氛搞得太沉重,于是笑道:“西贡可是个好地方啊!你想不
想回去?”
阮琴说:“我日日夜夜都盼望着回家,母亲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可是,我必须挣一笔钱,还给简坤……”
叶汉说:“简坤的钱就不必考虑了,挣些钱给你母亲倒是实在的。你放心,肯定会有机会,到时我安排你回越南。”
阮琴似信非信地点点头。然后抹干眼中的泪水,微笑道:“我来替你按摩吧!很舒服的。”
叶汉连连摇手,嚷道:“别别别,我这把老骨头怕经不起你按两下!还是坐在沙发上喝茶更舒服。你别管我,忙自
己的事去,去吧!”
中餐由阮琴送到叶汉的房间。简坤打电话说要来陪,叶汉不让。用完餐,叶汉好好睡了一觉,直到傅老榕敲门他才
醒来。
套房的小客厅里,叶汉和傅老榕面对面地就座,陪傅老榕来的简坤也坐在一旁。
叶汉注意到,十多年不见,傅老榕的头发白了不少,但身架还是那么高大魁梧,眼神从镜片后透射出含蓄的威严,
虽说早已是澳门头号富豪,衣着却还是那么古朴,上身是中式对襟长衫,戴的还是那副老式圆框眼镜,给人的整体印象,
是一个不合时宜的“大清儒商”。
傅老榕没有什么客套话,坐定之后,开口便问:“叶汉,你对我现在这赌场有什么看法?”
叶汉略微怔了一下,他刚踏上澳门,便直接由简坤陪着到了住的地方,还没来得及到“泰兴”直辖的各个赌场去看
看,不过叶汉不看也能估计得到,于是凭着对傅老榕的一贯看法,加上自己的主观判断,摆开架式侃侃而谈:“既然你
请我谈谈看法,好听的话那就免了。我的总印象是,‘泰兴’已经丧失了当年的生机,经营作风老旧,管理方式古板,
很多赌博品种已经不合现在客人的胃口。现在是什么年月?是20世纪50年代了!居然还尽搞什么沙蟹、铺票,像回力球
哇、吃角子老虎哇、赛马车哇、百家乐哇、二十一点哇,好多好多新鲜玩意,为什么不搞?还有,赌场服务人员的穿戴
式样也太守旧,跟清朝人相比,只差后脑勺上接根辫子啦!老傅,不是我讲你,这一点跟你有直接关系,你看你,穿得
像不像一个古代人!哎,我记得你不是还有一顶瓜皮帽吗?戴起来就更像啦!”
见叶汉越说越离谱,简坤观察着傅老榕的神色,及时提醒说:“叶汉,别扯远了,说正经的。”
叶汉用手在脸上搓了几下,说道:“我这就是说正经的。吸引客人嘛,就是要不断出些新招数,凡是流行的玩意都
要赶紧引进,最好是走在别人前面。依我看,眼下的澳门赌场,还不如10年前的上海滩。如今澳门什么国家的人都有,
赌博品种也应该是五花八门,这样才能吸引人!说到吸引人,你还有个大问题得抓紧解决,澳门的赌客70% 来自香港,
可是现在交通太不方便了,就那么几条船,跑一个单程要将近3 个钟头,为什么不多买一些快船?说到这里,我又要生
气了,老傅你是不舍得花钱,可是你要知道,如今不舍得花钱就赚不到大钱!你的问题不在别的地方,就在这里!”
叶汉用手指戳着自己的脑袋。
傅老榕无论叶汉怎样说,就是不动声色,这时,他语气平静地问:“如果请你来,你准备怎么做?”
叶汉身子趋前一点,不停地打着手势说:“老傅,你听我说,你什么都可以不管,交间赌场给我,我包替你整旺来
……喂,但有条件的,我这次来,不再打工啦!”
傅老榕已经估计到叶汉会说什么,但还是问:“谈谈你的条件。”
“条件也不算高。我要做股东!最好嘛,是分我两成半股份啦!”
傅老榕最担心的就是叶汉要分他的江山,他沉默地注视着叶汉,不肯表态。
叶汉看出傅老榕肉痛难忍,于是自动降低要求,说:“就算没有那么多,至少要分半成股份,这可就再也不能少啦!”
傅老榕沉吟良久,最后说道:“眼下赌场形势尽管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但是你的看法还是有利于把生意做得更好
一些。现在赌场的高层管理人才不足,我原设想在中央酒店、十月初五街和福院新街三大赌场中,分一个给你主持,薪
水当然不会太薄。不过,你现在提出了条件,也不能说过分,但我事前没考虑到,‘泰兴公司’不是我傅老榕一个人的
家当,所以,我还要征求一下有关方面的意见,现在不能直接答复你。迟些时候再联络吧!”
叶汉觉得能谈到这一步也不错,于是说:“你打电话给我,我就在香港。”
傅老榕站起来,摆摆手说:“让简坤跟你联络吧!”
傅老榕和简坤走了。
叶汉心里乐滋滋的,觉得这事有了八成把握。他准备晚上回香港,现在还有些时间,不如去拜访一下老朋友。
他想见的这个人是狗仔。狗仔的大号叫莫昌,从上海分手以后,狗仔回了澳门,他不想在赌场混,据说经一个朋友
介绍,狗仔在澳门监狱谋到了一个跑采买的差事。
租乘一辆出租车,直驶澳门监狱。叶汉找到食堂,向厨房工人打听狗仔。
工人说:“什么狗仔?没有这个人!”
叶汉猛然想起什么,忙说:“我找莫昌!”
工人立刻热情起来:“你是说莫总管哪,我带你去!”
叶汉感到奇怪,难道狗仔当官了?正准备问工人,可是几步就到了“莫总管”的办公室。
从办公室里走出的正是狗仔,居然戴了一副眼镜。
叶汉大笑道:“装什么斯文啊!还戴起眼镜来了!”
狗仔一眼便认出来人,欣喜地跑过来抓住叶汉的手:“汉哥!你怎么到这来了!这些年真的好想你啊!快进来,到
办公室坐!”
两人走进办公室,狗仔又是倒水又是递烟,忙得不亦乐乎。
叶汉笑着问:“你真的当官了?”
狗仔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哪是什么官,只是负责包办监狱的伙食。是个吃力的差事!”
“这可是个美差呀!没想到老弟还有这种才能!”叶汉为朋友高升而由衷高兴。
狗仔谦逊地笑笑,然后问:“汉哥,上海一别,我就再也没有见到你。这些年你都在哪里发财呀?”
叶汉把这几年的经历简单说了一遍,最后说:“现在从内地到香港,到处禁赌,汉哥空有一手赌艺,没有用武之地
呀!不过,这次来澳门,算是有了一点眉目。”
“你打算回澳门开赌场?可如今还是傅老榕的天下呀!”狗仔盯紧叶汉说。
叶汉摆摆手,笑道:“傅老榕这次请我出山,初步谈妥要交一间赌场给我。我说了,这次可不能再给他打工,我要
入股。慢慢来吧!傅老榕已经60好几了,将来澳门赌场必定是汉哥的天下!”
狗仔听得热血沸腾,激动地说:“那真是太好啦!汉哥,等到那一天,我再回到你手下当差!”
两人随后大笑起来。
谈笑了一阵,狗仔忽然想起什么事情,鉴于关系密切,于是不加掩饰地说道:“汉哥,今晚我请你吃饭,到国际酒
店。不过现在我有公事要办。今天是星期六,每星期这个时候,我都要到财政厅去支款,否则下星期监狱的人饭菜就到
不了嘴啦!”
叶汉更爽快:“今晚的饭先留着,我得回香港。你去办你的公事,以后见面机会有的是。”
分手时,狗仔忍了忍,说道:“汉哥,我是最不会拉关系的人,可是,眼下我倒是攀上了一个大官。他是这里的财
政厅厅长,葡国人,我喜欢钓鱼,他也喜欢钓鱼,老是碰到一起,时间一长就混熟了。他要给官我做,开始要我到政府
去,我又没喝多少墨水,不干,后来他知道我在监狱食堂当差,就把原来的食堂总管支走了,让我顶上。他说我当总管
最合适,每星期六要到财政厅支款,见了面,他就好约定第二天是否要我陪他去钓鱼。汉哥,我说这些可不是在你跟前
显摆,如果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厅长帮忙,我就去跟他说。他对我说过好多次,有事尽管找他。”
叶汉觉得自己不可能有事要那位厅长帮忙,但对狗仔的热情十分感激。
两人紧紧地握手告别。
叶汉回到香港,一心一意地等待傅老榕那边的电话。一个星期过去,一个月过去,叶汉接过无数个电话,但没一个
是澳门傅老榕打来的。
大概是第50天左右,简坤来电话了。
简坤在电话里说,傅老榕拒绝接受叶汉提出的条件,高薪聘用可以,入股万万不行。还说,傅老榕已决定让简坤坐
镇赌场,取代为叶汉预设的位子。但是简坤坚持要用叶汉,不肯就职,结果和傅老榕闹僵。
叶汉听到这里,心里凉了半截,踏足澳门以期谋图霸业的宏愿,又一次被傅老榕扼杀了。
只是简坤的所作所为,让他感到些许暖意。
简坤继续在电话里说,他也在傅老榕底下干不下去了。他说,他决定到越南去开赌场,傅老榕已表示同意,并答应
投资40万元。简坤最后征求叶汉的意见,问是否愿意与他合作,同赴越南开赌。
“我考虑几天。”叶汉在电话里回答。
一个星期之后,叶汉和简坤商量好,各出资本40万元,去越南开辟赌场。但是到了启程的日子,傅老榕的40万元还
没到位,叶汉感到有点不妙。简坤这回像是给人灌了迷魂汤,头脑变得极不清醒,反复向叶汉解释,说傅老榕这一次绝
对会说话算话,说不定他们人没到越南,傅老榕的40万元已先到了。
按照协议,叶汉和简坤各占一半股份,在由谁负主要责任的问题上,开始有些争议,叶汉坚持以他为主,简坤后来
退让了。简坤本来不想争,因为考虑到他是代表傅老榕的权益。最后傅老榕表态,同意简坤做叶汉的副手。
到越南开赌的人马,多数是由叶汉招募的,简坤也带了几个人,在这几个人中,有一个是阮琴。
登上去越南的海轮,叶汉的心情一直忐忑不安。他看到简坤整天和阮琴呆在一起,晚上也公开住在同一个舱,完全
无心和叶汉研究下一步的计划,仿佛掉进了情网,仿佛这一次远征越南,不是去开天辟地,而是去度蜜月,是一对情人
返回盼望已久的故乡。
开弓没有回头箭。叶汉只有硬着头皮远涉重洋。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越南南方城市西贡,这正好是阮琴的老家。叶汉曾经说过,一定找机会让阮琴回西贡,但这次没
等叶汉开口,简坤已事先把她的名单列上了,这使叶汉意识到阮琴和简坤早已就不是一般关系。叶汉是衷心希望阮琴返
回老家的,虽说这次没能抢先做成好人,但他还是替阮琴庆幸。
叶汉最担心的有两点,一是作为合伙人的简坤过于沉迷情事,而误了开赌大计;二是傅老榕说话不算数,投资永不
到位。
这种担心使叶汉开始拨自己的小算盘,他的40万元也不一下子拿出来,傅老榕投多少,他也投多少。万一傅老榕一
分不出,他便干脆独立门户,至于简坤,愿意打工就留他,不愿意便随他去。好歹他身边有个年轻漂亮的越南情人,难
过不到哪里去。
这次决定到西贡开赌,并不是因为阮琴家在西贡。地点是叶汉选定的。
开赌地点的选择,涉及到本书中的另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何鸿燊(后面他将作为重要人物出场),但与何鸿燊
本人无关。
最初向叶汉提出到越南开赌场并牵线搭桥的,不是别人,而是叶德利。
叶德利是何鸿燊的姐姐何婉婉的丈夫(也是本书的重要人物),他是个“全球飞”的人物,早年便和叶汉有些交往。
何鸿燊的父亲何世光,20世纪20年代便是港澳屈指可数的超级富豪,在一次股票风潮中,一夜之间几乎身家败光,
于是带着几个儿女避居越南西贡,何婉婉是他的女儿。叶德利便是这时认识何婉婉并与之结为夫妻的。
根据叶德利的介绍,叶汉决定赴西贡开赌场,但他更希望占领澳门这块宝地。澳门是他魂牵梦绕的地方,无论傅老
榕怎样刻意排斥,都无法使他死了这份念头。不是万不得已,叶汉怎愿意背井离乡呢?
在驶往越南的洋面上,离澳门越远,叶汉的心离澳门越近。西贡之行完全是迫于无奈,他甚至认为自己已经被人逼
出了中国的版图,于是他在心中一千次地咒诅傅老榕,一千次地呼喊:我一定要杀回澳门!
到了西贡,在何世光的关照下,叶汉和简坤合开了一间赌场。但事情的发展,几乎完全验证了叶汉的担心是对的。
傅老榕只投入了很少一部分资金,似乎那不是投资,而是给予简坤的一次性遣散费,或者说作为彻底脱离“泰兴公司”
的安家费,但名目却又是让简坤到越南开赌的投资。这使叶汉感到非常难办,甩掉简坤自己一人单干吧,简坤毕竟又有
一些投资;继续按协议合作下去吧,那一点投资又无法搞出什么名堂来。简坤说,先把场面铺开,傅老榕的全部投资随
后一定会到。西贡的赌场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开张的。
叶汉是个精明人,自然也不会把预定的资金全部投入赌场,这使赌场很快出现资金运转不灵的颓势。
简坤接二连三地发出电报,向澳门求救,但是傅老榕根本不予理睬。
直到这时,叶汉才对简坤说:“傅老榕把你甩了!”
在事实面前,简坤不能不认同叶汉的看法。
叶汉进一步说道:“他根本不是让你来越南开赌,而是为了把你永远支开,有点像当年让我去上海开赌的意思。不
过他对你还算不薄,他这一笔投资其实是送给你的,如果不乱花,够吃一辈子,另外,他也为你谋划好了,你身边有个
阮琴,现在她回了老家,又找到了母亲,这样你在越南不是比在澳门更幸福吗?当然,在傅老榕的算计中,这还只是其
次,他全部阴谋主要是对付我叶汉的!”“对付你?”简坤感到惊讶。
“当然是对付我。”叶汉说,“他害怕我设法挤进澳门,和他争夺地盘,开赌场的能力他绝对不如我,虽说他现在
有澳门政府发给的赌牌专利,但是他并不是生来就有的,他是从卢九手上夺过来的,既然他可以从卢九手上夺过赌牌,
难道我叶汉就不能从他傅老榕手上夺过赌牌?这就是他害怕我的原因。他对我无可奈何,惟一的办法是把我支得远远的。
他也知道我曾有来越南开赌的想法,他希望我来越南。他知道,如果由他开口让我来越南,我是绝对不干的。因此他就
耍了一个阴谋,让你简坤来约我,好像不是傅老榕的意思,而是你的意思,为了迷惑我,他还同意跟我合作,说好双方
投入等量资金,让我管事,这使我没法怀疑他的诚意,乖乖来了越南。接着他就想把我稳在越南了。这是眼前摆着的,
他及时投入一笔资金,让我也投资,把赌场开起来,以后他就再也不投资了,我们是死是活他都不会再管,所有的难题
都得由我们两个人来解决。”
简坤听了发呆,问道:“那么我们现在怎么办?”
叶汉说:“资金不足是最大的问题。除了傅老榕替你投入的那些钱,你肯定是再也没有资本了。我当然有。如果我
不投资,肯定亏在两家,我是甘心不甘心的问题,你却是怎么活下去的问题。如果我继续投资,那么我们还怎么合作?
减少你的股份是一种办法,还有一种办法,就是你把股权全部卖给我。”
简坤想了很久,苦着脸说:“傅老榕已经把我甩了,你可不能再把我甩了!按头一种办法怎么样?”
叶汉思前想后,觉得无论怎么说,简坤也算得江湖上一个难得的好人,因此答应了他的要求。
经过注入足够的资金,赌场又活了起来。
简坤按月提取红利,和阮琴两口子过得有滋有味,简直有点乐不思蜀了。
但叶汉却越来越苦恼,因为他心驰神往的是澳门,而身子却被西贡的赌场紧紧地缠住了。
这正是傅老榕当初所希望的局面。
无论赚了多少钱,叶汉都心神不宁,觉得无滋无味。
这样捱过了一些时日,终于有一天,叶汉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我要杀回澳门!傅老榕,你等着!”

第三部分
1.两战两败难撼动"泰兴"江山
从1956年开始,叶汉两次竞投澳门赌牌,均被“泰兴公司”与政府官员联手击败。1960年,傅老榕因病死去,敌对
双方的力量对比随之发生变化,尤其是这年新澳督马济时到任,他锐意改革赌牌竞投方案,使绝望之中的叶汉重新看到
了胜利的曙光。
1951年左右,叶汉决意重返濠江。起念收摊并非一时冲动,但也有一些促成因素。身处异国他乡,语言不通,生活
习惯不同,天气炎热,且雨季漫长,都使叶汉感到难以忍受,此外,西贡虽说是越南较为富庶的城市,但毕竟无法与澳
门相比。让叶汉最后下定决心放弃西贡赌场的,说到底还是因为简坤。
赌场开始赚钱之后,作为合伙人的简坤不再满足于原来持有的少量股份,他向叶汉提出要求,希望逐步增大股份,
以达到各占50% 为止,而简坤的投资来源只不过是不断从赌场获取的红利。
叶汉听了气得要命,简直不敢相信简坤会提出这种无理要求。而简坤则认为这不算过分,因为当初到西贡开赌的协
约便是各占50% 权益。
叶汉决不能接受这种要求,但也不想跟简坤彻底翻脸,他觉得二人已经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了,最聪明的办法便是
完全放弃赌场。
在这种情况下,叶汉将自己的股权如数出卖,携带巨款告别简坤,踏上了回澳门之路。
这次回澳门,叶汉横下一条心,不再计较此前与傅老榕的恩怨情仇,决心替代“泰兴公司”,夺取澳门赌业的专营
权。
第一回合的搏杀开始了。
叶汉着手调查傅老榕在澳门经营赌业的各种有关资料,包括经营权在什么时间开投、底价多少、何时期满,以及傅
老榕经营赌业二十多年来,每年上缴赌税的数额及其变化情况,还有傅老榕与澳门政府的关系等等,就竞投赌牌而言,
无疑这都是十分重要的情报。但是,由于当时的澳门政府办事没有多少透明度,尽管叶汉钻天打地,也没有查出任何眉
目。
虽然叶汉的一切活动都是采取秘密方式进行,但却没能逃脱傅老榕分布在各处的眼睛,很快就有人向傅老榕报告。
傅老榕当时卧病在床,身体状况非常糟糕,但他头脑异常清醒,只淡淡地对手下人说了一句话:“蚍蜉撼大树,让
他去吧!”
此话经手下人传给叶汉却变成:“你还是趁早收场吧!惹火了‘泰兴’,没你好果子吃!”
叶汉像一挂爆竹被点着了,破口骂道:“他老母!这话是老傅说的吧?那就等着瞧!不把‘泰兴’拱倒,我这一生
就算白活了!”
既然已经明朗化,叶汉便直接上澳门政府公开查询有关情况,但得到的回答是:澳门赌场的经营权是代办性质,已
经确定由傅老榕和高可宁代办,不会公开竞投。
叶汉猜测这是傅老榕暗中做了手脚,但他没有真凭实据,也就无法揭穿对方的鬼把戏。
与叶汉一起活动的人开始打退堂鼓了,纷纷说丧气话:“汉哥,人家财大势大,手眼通天,曾经多少人想夺这张赌
牌,结果都知难而退,凭你单枪匹马,肯定失败的,不如趁早放弃吧,免得劳神破财!”
把持澳门赌场达二十多年的傅老榕,的确堪称树大根深,财势逼人。眼下叶汉居然敢向他挑战,在人们看来真是不
知天高地厚的事情。这时的傅老榕,不光有钱有势,而且有显赫的名望和地位。他除了是“泰兴娱乐总公司”的“总办”
之外,还是澳门德记船务贸易公司、大来轮船和澳门16号码头的东主,另外,还兼任澳门商会名誉顾问、澳门南海西樵
同乡会名誉会长,在香港、美国和加拿大均拥有大量物业。1952年,他还曾获得葡萄牙基利斯督荣誉大勋章。
但是叶汉决不死心,他认为,没有难处,那还算什么办大事!
他觉得眼下最要紧的,是务必把澳门赌场经营权合约的条件查清楚。
自己是办不了这件事的,必须找人帮忙。找谁呢?叶汉苦苦思索,突然一拍脑袋——他想起了在澳门监狱当伙食总
管的狗仔!
叶汉立即租车直驶澳门监狱。
不巧,狗仔回广东老家省亲去了,一个月后才能返回澳门。
上次分手时,狗仔说过他和澳门财政厅的厅长过从甚密,有事尽管找他帮忙。依叶汉估计,这个厅长一定知道赌场
合约的底细。只要走通这条线,想掌握的情况便全都有了。
一个月中,叶汉等得心急火燎。
狗仔总算回来了。
刚刚见面,叶汉就把所托之事说了一通。
狗仔被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地问:“汉哥,你这是怎么啦?上次分手时,你说傅老榕要分一个赌
场给你管,几天后,我真的跑到‘泰兴’去找你,人家又说你不干了!后来就再也没有你的音讯。现在你又突然冒了出
来,这几年你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唉,一言难尽!”叶汉长叹一声,把这几年到越南开赌场的事简要说了一遍,然后说,“我这次回来,只有一个
目标,一定要把澳门赌牌拿到手。现在傅老榕拼命活动,封锁消息,我简直成了无头苍蝇,到处碰壁。现在我只有来求
你了!”
“汉哥,说求我这话就见外了,我莫昌早年跟随你,你何时亏待过我?我还一直愁着没法报答你哩!你别急,今天
晚上我直接到厅长家去,明天一早听我的消息!”
“好!那汉哥这事全拜托你了!”
“你看,你又说这见外的话!”
第二天上午,叶汉和狗仔在约定的地点见面。狗仔说:“澳门赌业的专营权是以两年为一期,在期满之前的6 个月
开始承投,但是开投的消息公布范围很窄,华文报和英文报都不会登,登这个消息的只有一份葡文宪报……”
狗仔还讲到了其他有关的重要情况。
叶汉激动地抓住狗仔的双手,说:“你可帮了我的大忙,没有你,我这第一个回合就输给傅老榕了!”
狗仔为自己能帮上朋友的忙,也感到十分高兴。
叶汉想了想,觉得仅仅心里知道这些情况还不行,如果有个凭据,在有关场合才能令人信服。于是,他再次对狗仔
说:“竞投赌牌要履行不少法律手续,没有可靠的文字材料是不行的,你再帮我一次忙,把傅老榕经营赌场的合约,弄
一个完整的副本给我。”
狗仔感到这有些难办。因为像这种重要文件是锁在保险柜里的,财政厅长虽然可以调阅,但要拿走,恐怕没有那么
简单。加上当时不像现在有复印机,随便就可以弄出一个副本来。如果想取原文字迹,那就只有一种办法:用照相机翻
拍。
叶汉也估计到其中的难度,但他认为天下没有办不成的事,只有办不成事的人。千里做官,无非是为名为利。于是
说:“你放手活动,钱,汉哥有的是!”
狗仔咬咬牙,坚定地说:“我就是豁出这个伙食总管不当,也给你把副本拿到手!”
几经周折,副本拿到了,所有准备工作渐次就绪。当时,离傅老榕本届经营期满还差7 个月,再过一个月,就可以
开始投标了。
一场争夺赌界霸主地位的世纪之战,即将拉开帷幕。
然而,就在叶汉磨刀嚯嚯的这个月中,年届六旬的傅老榕突然病故了!
人死如灯灭。仿佛吹灭这盏灯的,就是叶汉刮起的这股竞投赌牌的狂风,叶汉一时变得柔肠百转,万分悲戚。
傅老榕归山之日,其子向叶汉发了请柬。怀着极其复杂的感情,叶汉参加了傅老榕的葬礼。他一方面缅怀傅老榕当
年对自己的提携之恩,一方面诅咒傅老榕强加给自己的百般磨难,现在他居然就这样撒手而去,似乎不屑于与叶汉一争
高低。至少在有生之年,他已经是无以置疑的赌界霸主,他留下的霸业是完整无损的,至于将落入何人之手,和他已经
毫无关系。简而言之,在他的有生之年,叶汉到底没能战胜他。
逝者长已矣。傅老榕的儿子继承了父亲的霸业。新一轮的争霸战,在傅、高两大家族和叶汉之间继续进行。
1958年,竞投赌牌的时间到了。
叶汉摸清傅家所出赌饷是120 万;为了首战击败对手,叶汉拟出竞投报告书,出价180 万,比傅家多出60万。叶汉
心中暗自得意,这一下专营合约可是落到我手中了!
殊不知,叶汉在政府中有情报人员,傅家也同样有。一个星期之后,叶汉方面的情报人员急报,傅家已经以同一价
码投标。
出现这种情况,令叶汉异常苦恼。出价虽然暂时瞒得住傅家,但澳门政府中有关的人是知道的,其中个别人会不断
把情报泄露给傅家,那就是说,叶汉不管出什么价,傅家很快就会知道,而且必然会紧跟着往上涨。但是,叶汉除了不
断提高价码,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于是叶汉又加了30万元。这次加价,叶汉采取了一个惟一可能取胜的办法,那就是一直拖到竞投所规定的最后几个
小时报价。
几乎是在竞投截止前的片刻,叶汉再次得到情报,傅家也跟着提高了30万元。
这时,双方的出价一样,都是210 万元。
叶汉暗自得意,按他的想法,虽然双方出价相同,但是还有一个先后之分吧,数目相同先为大,赌场上不也是这种
规矩么?
没料到,澳门政府很快宣布了投标结果:傅、高家族取得澳门赌业专营权。
叶汉眼睛瞪得溜圆,然后连连吐痰。他跑去质问当时的澳门总督白理觉,问道:“两家投标出价一样,为什么他赢
我输?何况我出价在先,到底是什么原因?”
白理觉是第118 任澳督,他十分自负,理也懒得理会叶汉,打个手势,让手下一个中国翻译官说明情况。
翻译官说:“关于赌业专营合约,早已就有政策规定,凡现在牌照持有人参加投标,如果出价相同,那么原持牌人
享有经营优先权。”
叶汉怔住了,他没想到政府居然有这种政策。他不甘心,便对翻译官说:“我不相信会有这种政策,你拿给我看看!”
翻译官说:“你用不着看,看也白看。给你透个底吧,这一次就这么定了,如果运气好的话,你下一次再来吧!”
第一次正式向傅、高家族挑战,以叶汉惨败告终。
叶汉心里清楚,所谓持牌人享有经营优先权的说法,完全是欺人之谈,就算有这种规定,也一定是傅家为了捍卫自
身的地位,而打通政府故意向其他竞投者设置的屏障。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傅家和政府的勾结的确十分紧密。
但是这一战虽然惨败,叶汉也还是有聊以自慰之处,那就是通过他拼命抬价,害得傅家每年得无端多向政府交纳90
万元赌饷。
狗仔听到叶汉失利的消息,赶来安慰叶汉,并把新打听到的情报告诉他。
据狗仔说,此任澳督白理觉与傅、高两大家族,背后可能有不可告人的交易。这次竞投,叶汉的第二次加价已引起
白理觉的警觉,他认为澳门政府高层有人向叶汉泄露情报,并且已经怀疑到那个财政厅长。厅长也跟狗仔打了招呼,希
望狗仔不要再插手此事,因为他不可能再帮什么忙了。狗仔还说,这个白理觉在政府中十分专横,许多政府官员都对他
有看法,因此估计他连任的可能性很少。
叶汉问:“除了专横,主要还有哪些看法,你知道吗?”
狗仔说:“好像厅长说了他不少怪话,只是我当时没怎么用心听。”
“记得多少就说多少!”
见叶汉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狗仔认真地回忆说:“主要好像是说,现在澳门政府很穷,许多必需的开支都拿不出
钱来,比如他们想加强产业投入,改造房屋,改善交通状况等等,都没有钱,可是,傅、高两家的‘泰兴公司’却在政
府有关政策的保护下,每年都赚到巨额利润,而向政府上缴的赌饷反倒一年比一年少……”
“好!这个消息非常重要!”叶汉兴奋地打断道,“我们就从这上面开始做文章!”
在傅、高两大家族又夺得澳门赌业专营权的两年中,叶汉积极地展开了外围攻势。
他花大价钱从香港请来两个外籍律师,仔细地研究傅、高两家经营赌场的合约。最后拟定一份报告书,集中阐述
“泰兴”经营赌场的不合理现象。
报告中称:“泰兴”开业之初,向政府交纳的赌税是180 万元,一年之后曾增加到210 万元,但时间过了24年之后,
赌税不但没有调高,反而减少到120 万元。如果不是叶汉参加竞投,把赌税抬回到210 万元,那么至今肯定还是120 万
元。
报告还历数“泰兴”广进财源的盛况,以及澳门政府囊中羞涩的窘状。二十多年来,澳门中央酒店赌场始终是全澳
最繁华的场所,赌客由广东、上海、香港及东南亚蜂拥而至,每逢中央酒店的电梯一开,便出现客如潮涌的情景,撒在
这里的金钱简直难计其数。而另一方面,澳门政府屡屡叫穷,简直是“守着金饭碗饿肚皮”,连市民都取笑政府,说
“政府的厕所里,连擦屁股纸都没钱买”。
在这个基础上,报告建议,应该增强赌牌竞投活动的透明度;取消旨在保护原持牌人利益的经营优先权;逐年提高
向政府交纳赌税的数额;对取得专营权的持牌人所获取的税后利润,其投资方向应受到政府的适当控制,重点应用来发
展澳门的公共事业,等等。
应该说,这是一个对澳门政府以及整个澳门的发展,都比较有利的报告。而对现法定持牌人“泰兴公司”而言,则
是闻之色变、行之肉痛的挑战。
在草拟这个文本时,两位外籍律师觉得建议的内容有些过头,万一竞投胜出,那可是要逐条履诺的。于是反复征求
叶汉的意见,叶汉开始也感到,那样的话,“奉献”和约束的确太大,但转而一想,自己眼下正类似在野党的地位,不
拿出令选民格外兴奋的施政纲领,哪能爬上执政党的宝座呢?“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叶汉狠下一条心,说:“就这
样,原文不动。‘泰兴’再不垮台,那才是怪事!”
叶汉把报告附在投标申请书内,递交给了澳门政府。然后耐着性子等待。
怪事还是出现了,在又一轮的竞投中,叶汉再次被打败。傅、高家族依然霸占着全澳门的赌业。
从“泰兴”运作的情况看,叶汉报告中提出的建议,他们一条也没采纳,一切还是老样子。
叶汉认为,澳门政府不可能对自己的建议无动于衷,于是从侧面上门打听,接受报告的有关官员称,报告很有新意,
早就交到总督手中去了,据说总督曾称,要将这份报告呈送葡国首都里斯本,至于为什么没有引起重视,其原因便不得
而知了。
这以后,傅老榕的儿子又派人来找叶汉,说要交一间大赌场给他经营,请他去谈一谈。
一心想当赌界霸主的叶汉,哪有心思到自己的劲敌手下当差呢?但为了打探到一些情报,他还是佯装成无路可走的
样子,前往赴约。
在中央酒店的一间贵宾室,叶汉和“泰兴”的代表见了面。
这次代表“泰兴”和叶汉谈判的是傅老榕的老搭档高可宁。在座的有“泰兴公司”的高级职员数人。
高可宁说:“叶汉,在以往,老傅是有些地方做得太过,恐怕有些令你生气;而今,他已经死了,从前的过节也就
应当让它过去,不必再耿耿于怀啦!”
叶汉并不想听这些,于是打断对方的话,说:“还是谈正事吧!这些我心里有数。”
高可宁望了叶汉几眼,接着说道:“那好吧!我们想在经营方式上作一些改变,把个别赌场租出去,让公司以外的
人经营。”
叶汉问:“打算出租哪间赌场?”
高可宁说:“十月初五街的、福院新街的,甚至中央酒店,都有可能,不过,这就要看承租的是什么人了!”
叶汉笑起来,说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啦!无非想把我叶汉稳住,免得有人跟你们争夺赌牌,对不对?早几年你
们怎么不这样做?现在我已经死心塌地啦,这后半辈子惟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把澳门的赌牌拿到手。”
沉默了很久,高可宁继续说:“经过两次投标,想必你也尝到了一些滋味。叶汉,我提醒你,你是斗不过‘泰兴’
的,不要白白把自己的光阴浪费了!你这样闹下去,除了害得我们每年多缴一大笔赌饷,渔翁得利是不错,你能得到什
么呢?为什么偏要搞得两败俱伤呢?就再没有了和气生财、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办法了吗?”
叶汉摇摇头,说:“要是坐在你的位置上,我也会讲你这种漂亮话。现在别的都不用说啦,我今天来的意思呢,就
是不想再暗中跟你们竞争,大家都明着来,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不恨你,你也不要恨我。你说你有实力,你
就充分利用它;我觉得我有本事,我就全部使出来。优胜劣汰嘛,其他行业不也是这样的吗?”
高可宁冷笑了几声,最后说道:“要说的话,今天我全说了,下一步该怎么想、怎么做,是你自己的事。顺便说一
句,你上次给政府的报告,我有幸及时拜读了,今后你如果再有什么好想法、好建议,还可以继续写报告,我也会再拜
读。只是可惜了,它永远只能是一纸空文。送客!”
离开“泰兴公司”,叶汉一路沉思。
从高可宁最后的话中,透露出一个重要信息,那就是澳门政府的最高官员,将他的那份报告传到了高可宁手中。如
果真是这样,那么,那份报告只能起到提醒傅、高家族加紧勾结澳门政府的作用,而不可能被送往葡国首都里斯本。
叶汉最后认定,只要这个白理觉总督在,他就难以拱倒“泰兴”的江山。
澳督是直接由葡国政府任命的,别说没有抓到白理觉什么贪赃枉法的证据,就算是抓到了,叶汉对他也只能无可奈
何。
就在叶汉几乎要变得心灰意冷时,突然出现了转机。
1959年,白理觉被召回葡萄牙,另一个名叫马济时的葡国官员出任澳门第119 任总督。
简单地介绍一下葡人担任澳督的情况。早在明朝万历四十二年(即公元1616年),葡萄牙就开始任命第一位澳门总
督,这位总督名叫卡拉斯科,但他一直没有到任。过了7 年,也就是明朝天启二年(1623年),葡萄牙正式派出马斯卡
雷尼亚斯,为澳门第一任总督并兼陆军司令。此后的近400 年间,澳督便像走马灯一样地流动,大约平均3 年换一个。
直到1940年,第115 任澳督加。特谢拉用的都是洋名,到柯维纳出任澳门第116 任总督后,澳督才开始取一个中文
名字。
据称,第119 任澳督马济时是个颇有改革意识的人,他以痛恨贪污腐化而在葡国国内享有崇高威望。里斯本派他来
澳门,可能是有一番考虑的。
马济时到任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调查澳门当前的经济状况。他认为澳门限于地理和资源条件,工业不可能有太大发
展,而旅游资源却值得大力发掘,其中特别是现有的“赌博娱乐业”,有可能成为澳门最大的经济增长点。但是,自1896
年7 月10日起,葡国已宣布禁止赌博。虽然澳门没有实行禁赌,并且从1937年还出现了专营赌场,但是澳门政府在这件
事情上还是有几分尴尬,不便大力扶持。马济时向里斯本建议,把澳门改为“旅游区”,准许澳门以博彩业作为一种
“特殊的娱乐”。马济时在界定“博彩娱乐”的含意时这样写道:“凡依幸运博彩获胜者,称为博彩娱乐。”可能是考
虑面子上要过得去,马济时竭力想把“幸运博彩”和一般赌博区别开来。他还解释说:“凡博彩,其结果系不可预计,
且纯粹碰运气者,概称为幸运博彩。”
马济时的报告中,反复强调博彩业会对澳门经济发展起很大的促进作用。
里斯本的批复,直到1961年2 月才正式到达澳门,同意马济时的意见,将澳门辟为旅游区,并明确宣布,澳门将成
为“恒久性的博彩区”。这就是葡萄牙政府于1961年2 月13日颁布的18267 号法令。
在这项法令中,还规定对澳门的博彩业采取低税金制。
澳督马济时在调查完澳门的经济现状之后,才着手处理上任澳督白理觉移交下来的公文材料。他首先翻阅有关赌业
方面的文件。事有凑巧,叶汉请外籍律师拟定的那份投标书和调查报告让他看到了。
马济时想,傅、高两家的“泰兴公司”真操蛋,缴交政府的饷金竟然如此不合理,倒不如换新人做,提高赌场纳税
额,对政府大有益处,何乐而不为呢?
叶汉在报告中提出的建议,每一条都合马济时的胃口。马济时当时自然不知道叶汉是何许人,但一个能拿出像这种
有分量的报告的投标人,居然不能中标,而且报告被束之高阁,未被送达里斯本,这里面显然有问题。
马济时想,白理觉虽然离去了,但澳门政府中必然还会有被“泰兴”买通的官员。他认为不能再按以前的方法竞投
赌牌,必须来一个革新。首先是要杜绝政府官员与竞投人之间的私下交易;其次是要运用一种更公平的方式,使对澳门
经济发展更有利者成为持牌人。
经过反复调查研究,马济时代表澳门政府宣布了新的竞投方法。
新方法的主要内容是:取消现有牌照持有人的经营优先权,定下300 万元的投标底价,规定以暗标竞投,价高者得。
据说叶汉听到这个消息,曾激动得彻夜未眠。可以说,如果没有澳门政府的政策变动,叶汉就没有最终获胜的机会
;同样可以说,如果没有马济时,蕞尔之地的澳门也没有今日的繁荣。
叶汉抓住这难得的机会,立即展开活动。他总结前几次竞投失败的教训,认为自己的势力还嫌单薄,于是决定找得
力的人士合伙竞投。
这个人被他找到了,他就是能说会道、擅长投资的叶德利。
一场呼朋引伴、组建强大财团的行动就此展开。

2.志在必得 " 花花公子"施援手

吸取前两次竞投失败的教训,叶汉决定壮大力量,与叶德利携手合作。二人分头展开行动。“只爱跑车和美人”的
叶德利,是闻名遐迩的“花花公子”,他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于是寻找理由,要把自己的一名亲戚拉扯进来。由于叶
汉拒之不坚,终于给自己种下了食之不尽的苦果。
叶德利是香港有名的富豪“花花公子”,他的“挥金如土”以及“风流倜傥”,环顾港澳可说无人能出其右。
他曾一度成为世界花边新闻的主角。
据说,这是因为他在墨西哥度假胜地阿及培哥出尽了风头。他请来在世界各地结交的五十多名前度女友,及她们的
丈夫、儿女,和他共度诞辰。所有被邀嘉宾均获赠来回头等机票,在豪华的五星级酒店住宿4 天,一切佳肴美酒任吃任
喝。叶德利还向每一位昔日女友赠送金表、钻石胸针等名贵礼物。他的出手阔绰使许多外国记者以为他是阿拉伯酋长,
后来才知道他是港澳巨富。这条电讯后来转发世界各地,同时配上叶德利与众洋妞嬉水的照片,一夜之间,叶德利的
“豪举”名震中外。
叶德利是由一名打工仔白手起家的,他的发迹过程充满了传奇色彩。
叶德利的洋名叫泰迪叶,原籍广东梅县,从父辈起举家移民印尼。20世纪40年代,叶德利重返香江闯天下。他的第
一份工作,是在国民收银机公司当推销员。
叶德利初次上门应聘便很有意思。
国民收银机公司的老板是英国人,名叫希尼斯。他问叶德利:“你有些什么技能?想要多少薪酬?”
叶德利说:“我是个语言天才。我能讲英语、法语、德语、荷兰语、马来语和汉语,另外在汉语中,我能讲福建话、
客家话、潮州话、广州话和上海话五种方言。至于薪酬嘛,当然最好是能有你那么多啦!”
英国老板很欣赏他的才能和洒脱,马上录用了他。
当然,叶德利的薪酬不可能有老板一样多,每月只领75元港币。但老板却把最难销动的产品交给他推销。老板说:
“你说你很有语言天才,那就试一试吧!”
叶德利当然不肯认输,便拼命去干。结果获得成功,很快被提升为公司代表。
由于通晓多种语言,加上为人随和,叶德利交上了很多朋友。当时,专营食糖进口的建源公司得知他的背景,便执
意怂恿他跳槽,加盟建源,并出任缅甸仰光分公司经理。叶德利到仰光不久,由于经营得法,为总公司立了大功,取得
香港5%的大米入口的配额,因此被提升为香港及东南亚地区的总经理。
叶德利英文特别流利,加上他对金融股票熟悉,成为许多人的投资顾问,很多朋友都把钱交给他,请他代为投资,
这样,朋友们赚了不少钱,叶德利也跟着发了起来。
虽说身为总经理,但叶德利仍然是一名打工仔,他日思夜想的,是怎样才能跻身超级巨富的行列。
这个机会来了。
1961年,叶德利的一生出现了重大转折。
这年年中,有“职业赌枭”之称的叶汉突然来找他。
在这次组建“联合舰队”、打垮“泰兴”的行动中,叶德利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但叶德利在后来的“赌王争霸
战”中逐渐淡出,本书少有重点提到他的机会,因此不妨在这里再花一些笔墨,对叶德利后来的情况作一个简单介绍。
叶德利现拥有财富超过20亿港元,是信德船务主要股东和德利赛车队创办人,他所持有的“澳门娱乐有限公司”的
10% 股权,于1992年卖给了何鸿燊。直到78岁,叶德利仍然亲自决策股票和黄金生意,他认为投资可以使人保持清醒的
头脑和反应敏捷,如果赚到钱则又有满足感。
据称,最近他的投资已大部分交由儿子及助手进行。1990年,他曾因肠出血赴美国的专科医院进行大手术。手术前,
医生告诉他生还机会不大,但是他还是从死神手中溜了回来,并开玩笑说:“世上只有好人才快死,而我则是老不死!”
其实,这与他年轻时曾当甲组足球队员练就的强健体魄以及多年赛车经验练就的意志很有关系。
叶德利的一生中,赛车是第一生命,女人是第二生命。他说:“没有跑车、没有女人,我的一生便没有意义。我体
内流的不是血液,而是电油,要不断燃烧。我10岁迷上赛车,每年都参加澳门赛车,直到66岁那一年,早上照照镜子,
猛然觉得岁月催人,体力已今非昔比,再赛车可能分分钟‘瓜直’(死掉),这才专心只搞车队的幕后工作。”
谈到在赛车这件事上究竟花了多少钱时,叶德利笑着说:“少说不下数亿元,不过,眼见德利车队在世界赛车获得
殊荣,以及澳门赛车在我的主理下,现成为世界有名的认可赛事,我感到心血和钱都没有白费。”
叶德利虽然满脑子洋化思想,但对风水却深信不疑。他在香港中环德成大厦的办事处,里面的电话、家具等设施,
与1927年前迁入时一模一样,丝毫没有改动。原因是叶德利曾请风水名家来看过,嘱其不可“动土破气”。
若有人问:“陈设这么古老,不显得太过时吗?”
叶德利会马上笑着说:“古老不古老不是问题,最紧要的是有钱赚,有桃花运行,其他什么也可以不理!”
他在香港浅水湾及澳门松山华宅的车房内,摆放着几辆古董跑车,叶德利每有烦恼,便到车房探望他的“宝贝”。
他说:“我一看见它们,便一切烦恼尽消。”
在叶德利的大半生中,可说享尽温柔,羡煞旁人,不过,叶德利还是屡发怨言:“在我的一生中,我觉得太多女人,
太少时间。”叶德利一生中有两位正式太太。一位是何鸿燊的姐姐何婉婉(前文提到过,当年何鸿燊的父亲何世光炒股
输光,带着几个儿女避居西贡,叶德利恰巧也前往西贡躲避战乱,因此与何婉婉相识,并双双坠入爱河),现定居澳大
利亚;另一位太太在美国,为他生了个儿子,取名小泰迪,现年不满10岁,叶德利十分宠爱这个儿子。
叶德利共有三子两女。目前他正向90高龄冲刺,港澳的生意全都交给大儿子叶庆华打理,叶庆华原是叶德利的侄子,
后来过继给了他。
从以上情况可以看出,叶德利不仅是个语言天才,交游广泛,而且头脑精明,擅长商务,他比叶汉更会玩、更擅于
周旋于情场,但他爽直的个性和洒脱的为人与叶汉颇具相似之处。从根本上说,叶汉需要一个具备实力而日后又不至于
与自己争权夺利的搭档。所以,在1961年大好时机到来的时候,叶汉一下子便选中了叶德利。
在香港的一家酒楼里,叶汉对叶德利说:“叶老弟,我们合伙竞投赌牌吧!”
叶汉和叶德利当时都才50岁左右,叶德利略小几岁,所以叶汉称其为老弟。
“有没有搞错啊,叶兄?傅家的生意你也敢碰?”叶德利惊诧地睁大眼睛。
叶德利对傅老榕的发迹史和现在的财势可说耳熟能详。当时傅老榕才死去不久,赌场生意由他的儿子掌舵。虽然傅
老榕不在了,但傅、高两大家族的势力不仅还在,而且还在增大,比如傅家在香港发展很快,已经拥有著名的富丽华酒
店和球义大厦。叶德利认为要战胜傅、高两家,几乎难于上青天。
叶汉毫不气馁,积极鼓动如簧之舌,向叶德利罗列竞投的有利条件。
他从自己两次竞投失败,讲到“泰兴”因为怕他而笼络他,答应给一间赌场经营;又从自己请律师拟文历数“泰兴”
的不是,提出多条有益于澳门政府的开赌建议,到新澳督马济时上任,宣布新的投标方法,等等,这样讲过一通之后,
又继续鼓动叶德利:“叶老弟,我是在赌场上过了半世的人,看得非常清楚,要想飞快发达,开赌场是最好的途径。现
在内地就不用谈了,香港也明令禁赌,到外国去嘛,强龙难斗过地头蛇,看来看去,惟独澳门是块好地方。你真得想仔
细,如果投得赌牌,就能一统澳门赌业,到那时候,还愁钞票不滚滚而来吗?”
叶德利双手使劲搓着,显然动心了,可是嘴上还说:“叶兄,可是我对赌博这玩意又不精通,到时候……”
叶汉岔断道:“这不要紧的,不懂可以跟我学。我也有不如你的地方,我们互相配合,最紧要的是先把赌牌夺到手,
其他问题可以慢慢商量。”
叶德利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从叶汉的话中似乎感觉到了一点点霸气,于是担心道:“叶兄,话得说清楚,跟你打工
我可是不干的!”
叶汉马上叫道:“谁说过让你跟我打工啦?我叶汉在江湖上闯了半辈子,还不知道跟人打工的滋味?我最不能忍受
的就是跟别人打工,如果我愿意跟别人打工,谁不想要我?干脆把话挑明,我们是合作关系,你就把这颗定心丸吃到肚
子里去!”
这颗定心丸虽然还没能怎样让叶德利定下心来,但他总算是答应联手了。
叶德利问:“第一步我们应该做些什么呢?”
这种问话方式,使叶汉情不自禁地提前露出了大老板的神气,他皱着大眼眉,用手支着下颌说:“兵分两路,我主
内,你主外。我负责联系律师,草拟投标书,设法取得新澳督的支持,随时掌握‘泰兴’的动向,还有一些别的重要事
情;你呢,要使出浑身解数,把澳门通往里斯本的路子打通。我以前的两次竞投,听说投标书从没有到达过里斯本,这
一次估计到达里斯本没太大问题,因为最后拍板在里斯本,你最好是亲自去葡国跑一趟,不管是花口水也好,花钱也好,
务必要把最后的关节打通!”
“行,我试试看吧!”叶德利说。
叶汉见对方反应不热烈,大声叫道:“不是试试看,而是一定要办妥!否则就会前功尽弃,可千万马虎不得!”
叶德利笑笑说:“叶兄,你放心,我朋友多,相信这事不是太难办!”
叶汉返回澳门之后,叶德利开始在香港展开活动。
其实叶德利的心情是复杂的。他虽然极想发大财,也知道开赌的确能够发大财,但是,他也有不少顾虑,首先是他
对赌博这种事的确兴趣不大,因此难以焕发出热情来,不能凭热情去做的事,在他看来绝对是一件苦差事;他在这个世
界上,感兴趣,而且能吊起他无穷热情的,只有赛车和女人。消受这两样东西,一要金钱,二要身体,三要时间,而开
赌场是非常缠人的事,真的干起来了,时间便很难由自己支配,决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一个人活在
世界上,连自由都没有了,那还有什么意思呢?其次,叶德利深深感觉到了叶汉的霸气,尽管他现在还尽量掩饰,但一
旦夺到赌牌便必然暴露无遗。叶德利并非害怕叶汉的霸气,在澳门开赌场没有几分霸气是站不稳脚跟的,叶德利从内心
考虑也希望以叶汉为主,他连一点点当赌界霸主的愿望都没有,只希望“搭车”赚钱,但是他也担心,如果以后两人之
间合作不好,特别是利益受到损害时,连个说公道话的人都没有。另外,经二人初步协商,叶德利知道开赌场双方的投
资都是巨大的,资本抛出去之后,其他大事情一时便干不成了。叶德利不想在赌场管太多具体事务,那么资本便几乎全
抓在叶汉手中……这样思来想去,叶德利心里暗暗萌生出一种想法,那就是希望再拉一个人进来。
他认为,这个人首先应该和自己关系密切,不会蒙骗自己,其次,这个人财势比自己更大,而且乐于坐镇赌场。惟
有这样,自己才可能既赚保险钱,又可以经常溜边,进退自如。假如能做到这一步的话,那么赌场便大有搞头。
叶德利拨着自己的如意算盘,那位第三者的影子,也慢慢地在脑海里浮现了。带着各种考虑,叶德利开始了在香港
的活动。
他首先来到自己最初打工的香港国民收银机公司,找当年那位提携过自己的英国老板希尼斯。
希尼斯听了叶德利的话后,表示他与葡国政府官员没有太深的交往,感到爱莫能助。
叶德利问他还有没有什么拐弯抹角的关系可以利用。
希尼斯想了想,说:“我有一位朋友,也是英国人,后来加入了美国籍,现在在美国华盛顿当律师,据说,他和美
国外交部的关系不错。我想可以请他通过美国驻葡萄牙领事馆,打听一下有关情况。”
叶德利既喜又忧,他不想就这样贸然跑到美国去,于是再次请求道:“你能不能为我向这位美国朋友先打一个电话
呢?然后我再专程飞美国一趟。”
希尼斯摆摆手,说:“你完全不必去美国。去了也白去,这几天,我那位朋友到英国去了。等他回来,我给他打电
话,再把打听到的情况告诉你。”
几天之后,希尼斯转告叶德利,经那位律师朋友了解,有关澳门赌业专营权审批事务,是由葡国海外部负责,但是
如果要想查询审批赌牌的具体细节,最好是当事人自己亲自到里斯本去跑一趟。
叶德利马上通过电话与身在澳门的叶汉联系,最后说:“恐怕我得飞一趟里斯本了!”
叶汉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看,你最好是带几个助手去!”
“我要助手干什么?”叶德利叫起来,“是不是对我不放心呀!”
叶汉照直说:“叶老弟!别的我对你都放心,就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给洋妞缠住。你这人我还不了解?洋妞一缠
上来你就骨头发酥,想脱身也脱不开,到时反而把大事耽误啦!”
仿佛被叶汉点中了穴位,叶德利讪笑起来,转而道:“就是带了助手去,要泡妞还是照泡啊!”
叶汉严肃地说:“我给你选个助手,看管不管得住你!……”
“谁呀?”叶德利急问。
“让婉婉陪你去!”
婉婉即何婉婉,是叶德利当时惟一的太太。
叶德利想,这一着确实厉害,有太太守在身边,什么好事也别想干了。不过也好,他正想跟太太商量另一件大事。
于是高兴地对叶汉说:“好!就让婉婉陪我去。不过,我说叶兄,以后你可别再干这种让我折寿的事啊!”
叶汉最后叮嘱,此行务必在秘密中进行。
几天之后,叶德利携太太何婉婉悄悄起程,绕道西班牙,然后又抵巴黎,故意给人造成他们是外出旅行的错觉,因
为傅、高家族的眼线非常敏锐,弄得不好便可能打草惊蛇。在巴黎逗留了两天,他们最后乘夜航班机飞往目的地里斯本。
在香港动身之前,希尼斯的美籍律师朋友已经和里斯本有关方面取得联系。叶德利让太太留在饭店休息,自己一人
来到葡国海外部。
叶德利了解到,叶汉前两次竞投失败的原因有多方面,最明显的一条原因,便是他的投标书都被扣压在澳门政府的
抽屉里,从没到达过里斯本。除此之外,似乎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在葡国海外部连续活动了两天,该做的工作都做了,叶德利感到只要投标书能到达里斯本,取胜的把握应该有七成。
在海外部的所有活动,均是在高度机密的情况下进行的。
回到饭店,叶德利把有关情况讲给太太听,然后讲出自己对和叶汉合作的种种顾虑,以及希望加一个人进来的想法。
何婉婉立刻说出一个人的名字……
这个夜晚,夫妻俩兴奋得一直没有睡着。
大约是10天之后,叶德利出现在澳门,他故意下榻在一家不怎么显眼的旅馆,约叶汉来见面。
叶汉接到电话,立即赴约。
两人先是互相开了一阵玩笑,然后转入正题。
叶德利说:“情况不妙啊!我查清楚了,你上两次的投标书,连送都没有送到里斯本去!”
叶汉说:“这个我已经知道。”
“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叶汉摇摇头,注视着叶德利。
叶德利长叹了一口气,露出不说也罢的苦相。
“喂!搞什么鬼啊,快说!”叶汉急了。
叶德利阴沉着脸,“你可要挺得住啊!”
叶汉不由紧张起来,示意快往下说。
叶德利说道:“你失败的原因,既不是傅老榕和澳门政府搞了什么鬼,也不是你财力不及,而是因为你在澳门没有
生意,万一你经营不善,赌场垮掉了,你拍屁股走路,澳门政府找谁去?……”
叶汉岔断话题:“赌场开起来,我在澳门不就有生意了吗?”
叶德利摇摇手,接着说:“垮掉了还有什么生意?这还在其次,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你不是葡国公民,作为申请
人和持牌人,根本就不合格!”
就像一声晴天霹雳,叶汉被震傻了!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足足呆住了几分钟。
但叶汉到底是一个头脑灵活的家伙,他思索片刻,突然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说道:“我不是葡
国人,傅老榕、高可宁,他们两人又有哪一个是葡国人?他们可以开赌,我照样可以开赌!这根本站不住脚!”
叶德利心里吃了一惊,没料到叶汉会提出这个问题。但他没有形之于色,考虑一下之后,平静地补充说:“现在已
经不是当年了,这是葡国政府后来作出的规定。有关文件,我在里斯本都亲眼看见了。”
这是一颗足以把叶汉彻底击垮的重磅炸弹。叶汉再不说话,他双手捧着脑袋,陷入了绝望的深渊。
叶德利也不再说什么,陪在一旁叹息。他猜测叶汉这时一定正在全速转动脑筋,然后一定有什么话问自己,因此也
打好腹稿等待着。
“叶老弟!我叶汉算是完了!”
说过这句悲怆的话后,叶汉抬起头来。
叶德利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发现叶汉泪流满面,神情极度悲伤。
叶德利的心弦跟着抖动起来,在一瞬之间,他觉得自己做得有些太过,但是,待稍稍平静一些之后,又觉得这正是
自己希望达到的效果。
叶德利见叶汉老不说话,于是按照和太太商量好的,把话题扭转来。
他带着责备的口气说:“叶兄,你这是怎么啦,又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何必搞得这么伤心伤肺!”
叶汉问:“还有救?”
“谁说没有救了?”叶德利直皱眉头。
“你快说!有什么办法?”叶汉连忙用手胡乱地抹着泪水,那模样就像一个孩子。
叶德利这才作古正经地说:“办法只有一个,我们再找一个合伙人,这个人必须在澳门有生意,又是葡国人,只要
这个人加入进来,我们不就符合条件了吗?”
“这是一个办法,”叶汉一拍后脑勺,神色也开始由阴转晴,他思来想去,脸上又布满了阴云,焦急道,“时间这
么紧,一时上哪儿去找这么个人呢!叶老弟,你的朋友中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有倒是有一个,”叶德利佯装思考了一阵,然后说道,“你看何鸿燊怎么样?”
听见“何鸿燊”三个字,一个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立即闯进叶汉心中,他脸带微笑,举止不俗,满身带着逼人的
王者之气……叶汉没有往深处想,说道:“开什么玩笑,何鸿燊又不是葡国人!”
叶德利认真地说:“他自己当然不是葡国人,可他的太太黎婉华是葡国人,她是在澳门土生土长的,你难道没听说
过,她可是澳门街的第一美人啊!”
叶汉感到心里堵得慌,随口说道:“何鸿燊的太太不是蓝琼缨吗?不久前才结的婚,蓝琼缨我认识,纯粹是华人。”
叶德利笑道:“没错,蓝琼缨是他的太太,黎婉华也是他的太太,蓝琼缨是他的新太太!”
“这么说,何鸿燊已经和黎婉华离婚了?”
“没有。我不是说新太太吗?又没说第二任太太。现在他的两个太太都是公开、合法的,他是我的舅子,这个还不
清楚!”
叶汉陷入了持久的沉默。
“何鸿燊是叶德利的小舅子”——叶德利的话,点中了叶汉的心病。在迫于无奈的情况下,叶汉是同意找一个葡籍
人联手的,但他觉得这个人还须符合两个条件,其一,这个人最好不要跟原合伙人叶德利有任何亲戚关系,如果是亲戚
关系,便很容易暗中勾搭,在未来三个人的领导层中形成二比一的局面,这个“一”无疑是叶汉自己;其二,退一步考
虑,实在找不到别人,光是亲戚也没关系,但这个人不宜“锋头太利”,名义上让他当个申请人和持牌人,实质上必须
一切听叶汉指挥,叶汉是立志要当赌界霸主的,不能找一个人进来跟自己争权夺利。基于这些考虑,叶汉认为何鸿燊不
合适。但他沉默着,没当叶德利的面把内心的想法讲出来。
叶德利对叶汉的心理活动看得一清二楚,他认为这事他不能急,也不能力荐何鸿燊,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然后让
叶汉那边急起来,事情便好办了。于是说道:“叶兄,我也不是一定要何鸿燊入伙。你知道,我这个人屁股是坐不住的,
出钱都没问题,赌场业务我肯定不想过问。因此,你是一定需要一个帮手的。何鸿燊办事能力当然胜过我,让他入股也
有好处,他对赌博也是一窍不通,而且年纪比你、我都小一截。虽说他出身豪门,眼下港、澳两地的生意都整得很旺,
他肚子里墨水装得多,知书达理,坏规矩的事我想他是不会干的。说一千,道一万,眼下没有这样一个人,我们就根本
没资格参加投标。要不,这事先放一放,我们分头再联络联络,看看还有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叶汉表示同意,要求叶德利努力活动。
二人分手之后,叶汉自己也开始物色人选。但现有的朋友中,有的不符合条件,有的没有这个意愿。活动了几天,
叶汉担心消息泄露,不敢在更大的范围中谈及此事,便把希望寄托在叶德利那边。
过几天叶汉就跟叶德利通一次电话,叶德利每次的回答都是“没找到,正在找”。
时间便这样一天天消耗掉,竞投日期日益迫近,而叶汉连符合法定条件的班子都还没搭成。他着急了。
与其机会尽丧,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叶汉最后打定主意,约叶德利到澳门见面。
叶德利知道自己的图谋得逞,要太太马上告诉何鸿燊,不日之后在香港会面,然后坐船速往澳门。
两人见面后,叶汉紧迫地说:“再拖下去,时间已来不及了!就让何鸿燊加入进来算啦!我们把一些事情商量完后,
你马上回香港去,跟何鸿燊先谈一下。”
为了使叶汉更坚定些,叶德利说道:“我跟何鸿燊谈过了,他对赌业好像不太感兴趣,恐怕还得费一番口舌。”
果然搞得叶汉脑门出汗,他态度强硬地说:“何鸿燊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把事情办妥!这一脚失踏,我可要跟你
翻脸!”
叶德利哈哈大笑起来。
在这一次组建“竞投联军”的人事问题上,作为做梦都想称霸赌坛的叶汉,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大错,这就
是他同意了何鸿燊的加盟。
当时,叶汉已经意识到了何鸿燊将来可能成为自己的赌界劲敌,他完全有能力在当时阻止何鸿燊的加入,但是他退
让了。
这一次退让,首先是掀起了赌界争霸的惊涛骇浪,接着便是绵延数十年的堡垒内两大雄强争权夺利的搏杀。
风云际会,狼烟频起,乌云蔽日的小小澳门街,刀光剑影,杀声不绝,一片呜呼哀哉!
好个何鸿燊,步步为营,长袖善舞,日渐占据上风,稳坐赌界霸主之席。
叶汉亦非鼠辈,针锋相对,屡出奇招,整得对手焦头烂额,不愧为一代“职业赌枭”!
何鸿燊居然有此广大神通,欲知其乃何许人也,请接看下文。

3.呼风唤雨何鸿奋勇挂帅
据叶德利称,只有葡籍人士方具备竞投澳门赌牌的资格。叶汉没有深究,勉强同意千万富豪何鸿“领衔挂帅”。但
是,何鸿又提出要让他的另一位朋友加入……战斗尚未正式打响,叶汉便被迫步步退却。
1961年,叶汉通过叶德利邀请何鸿燊加盟三人组,竞投澳门赌业专营权时,何鸿燊刚刚踏入40岁的门槛。首先,何
鸿燊极其爽快地接受了邀请。
20世纪40年代,何鸿燊不仅从澳门开始发迹,20年之后赚得千万家产,而且当时在澳门娶了当地葡籍第一美人黎婉
华为妻。
杀回澳门,跻身超级富豪行列,不仅是叶汉的梦想,同样也是何鸿燊的梦想。
何鸿燊出身于豪门望族。据称,母亲生下他时,胎盘居然是白色的。按中国民间的古老传说,只有帝王的胎盘才是
白色的。何鸿燊后来没有做成帝王,赌王倒是给他当上了。另据称,何鸿燊一直将那只胎盘用药水浸着,作为“祖传之
宝”供奉起来。其实,何鸿燊并非纯种的汉族人,他的祖父、原香港立法局议员何福是欧亚混血儿,祖母也有西方血统,
到了何鸿燊身上,他体内流淌着的血液,计有英国、波斯、犹太和中国四个种族的,而且很难确定其中是哪一个血统占
据上风。何鸿燊身材硕长,浓眉大眼,英俊的面孔上长着一副鹰勾鼻,还有一双混血儿的碧眼,闪烁在洁白的肌肤上。
年届40的何鸿燊,拥有两样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一是他当时便拥有1000万以上的财富;二是他那一流的微笑和潇
洒的舞姿,据说曾迷倒过无数徐娘和闺中美人。
鉴于何鸿燊在本书中占有重要地位,因此有必要对其40年来的经历和家族情况,作一个较为详细的介绍。
首先看看何鸿燊的显赫家族。
何鸿燊的叔公,即其祖父的兄长,便是大名鼎鼎的何东爵士。从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前一直到20世纪50年代,何东一
直是香港的首富,在香港各大富豪中,他发迹最早,地位也最高。何东家族在香港的历史超过100 年,这个著名的混血
儿家族,是中西文化交流的结晶。中国将香港割让给英国之后,英国的商人及军人逐渐与华人通婚,诞生了混血儿一族,
混血儿由于精通中、英文,正好作为外商与华人之间的代理人——买办。
何东生于1928年,其母施氏原籍宝安县,嫁给英国人何仕文,共生下五子二女,何东是老大。当时种族歧视很深,
施氏没有和何仕文住在一起。何东和兄弟姐妹等自幼跟随母亲生活,他们的外貌很像洋人,但语言和生活习惯与中国人
完全一样。何东12岁入“大书馆”(前香港皇仁书院)念中学,毕业后一度在母校任教,后在中国海关当关员两年,再
转往怡和洋行当船务职员,这才由亲属引荐,升任买办。一次偶然的机会,一间洋人公司打算出售中环一幅土地,何东
毛遂自荐做代理人,结果找到买家,以43.5万元成交,轻而易举地赚了8700元佣金,这是何东赚得的第一笔大钱。此后,
何东在投资股票市场和买卖地皮上频频得手,到35岁便有了200 万元财富。
当时香港法律十分歧视华人,凡中国人不得住进半山区的洋人聚居地。1906年,何东向英殖民地政府提出申请,结
果成为第一个住进半山区的“华人”。
何东成为大地产商,主要是汇丰银行在背后予以支持,提供大量的融资安排,使何东达到以最小资本控制最多资产
的目的。何东还是股票市场的投资高手,深谙股市的波动周期,他喜欢购入低价但有潜质的股票,然后伺机通过传媒促
请有关公司董事会改组,以改善盈利,结果令股价大幅上扬。何东将大部分赚得的金钱购买土地,随着物业价格的飞涨,
何东成为超级巨富。
1930年,何东接办了《工商日报》,并经营东南亚的糖业贸易,和香港的航运公司、纺织工业,以及出任多家上市
公司的董事,在当时商界拥有至高无尚的声望。
1955年,何东以93岁的高龄,前往英国白金汉宫,接受英女皇颁发的K.B.E 勋衔,成为英国有史以来,最年老的海
外殖民地公民前往英国受勋。
何东有三位太太,元配为麦秀英,妾侍是周绮文,平妻是张莲觉。张莲觉是麦秀英的表妹,麦氏由于种种原因,亲
自做媒人说服妗母大人,把表妹迎娶过门,并议定二人在何家处平等地位。何东共有三子八女,另外,与服侍他的法属
圭亚那籍的女护士朱结地生了何佐芝。
1956年,何东病逝,终年94岁。临终时,何东皈依了基督教,灵柩下葬于跑马地香港坟场,埋在元配麦秀英的坟地
旁边,近旁还埋着麦秀英的一名近身侍婢。死后也有人服侍,除了何东家族,当时无人能出其右。
何东死后,家族的财政大权操在何东与张莲觉所生的何世礼手中。何世礼出生于1906年,自幼向往从军,曾在南京
军事学校,英、法及美国军事学校攻读,毕业后回国从军,从排长干起。后来,何世礼跟随蒋介石逃往台湾,官至上将。
1956年何东死后,何世礼辞去所有军职,返港管理家族财产。
何世礼最感兴趣的是办理何东遗下的《工商日报》,他以“军法”治报,员工写白字一律要罚款。此报后来由其独
子何鸿毅接手。1984年11月31日,经营了54年的《工商日报》宣布停刊。
近年,何氏家族有淡出香港的迹象。何世礼父子频频抛售家族物业套现,包括湾仔的工商日报大厦、旺角的东兴大
厦等。另据悉,何氏家族已积极为1997年作出部署,将名下的物业转由在海外注册的外资信托基金管理。
何东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曾拿出巨款支援各项社会福利事业,在香港至今还有何东基金会、何东女校、何东楼,
以及香港大学的何东机械实习工厂。因此,何东的大名在香港毫不陌生。
但是,至于何鸿燊的祖父何东的胞弟何福是何许人也?如今的人们却可能知道得很少。
下面就来说一说何氏家族中的何福这根线。
其实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何福在香港也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他是沙宣洋行的买办、香港定例局(现立法局)的议
员,由于做生意精明,成为当时香港五大华人富商之一。
到了何鸿燊的父亲何世光这一辈,何家更是风光显赫。何福共有13个子女,分别是世荣、宝姿、世耀、世光、世亮、
世全、世焯、宝容、世吉、宝莲、宝芝、宝贤及丽琼。老大何世荣是汇丰洋行的买办,老三何世耀是有利银行的买办,
老五何世亮是怡和洋行的买办,何世光是老四,更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他既是渣甸洋行的买办,又是立法局非官守议员,
还任过东华三院主席、廿四行商会主席、华商会所主席等职。何家简直成了买办世家。
1921年11月25日,何鸿燊便出生在香港麦当奴道的一幢三层高的花园式洋楼里。
何鸿燊的幼年时期,其父何世光的事业正处于高峰,因此何鸿燊简直是躺在金银窝里,完全不知道贫困是何物。
1934年,何世光突然陷入了“灭顶之灾”,几乎转眼之间成了穷光蛋。
其原因是受股票之累。
20世纪初期的香港股市,虽不像现在这么疯狂,但也足以让人一朝发达,一夜破产。
对何世光的直接加害者是英资怡和洋行。
怡和是香港老牌英资洋行,初期靠贩鸦片到中国起家,在香港已有一百多年历史,是香港四大英资洋行之一。
何家老五何世亮是怡和的买办,平日与怡和大班有来有往,似乎关系十分密切。有一次,何世亮走进大班的办公室,
大班不在,他看见地上有一封半开的信,便随手拾起,发现上面写的全是关于股票及怡和的一些内幕资料,如果按照此
信操作,可以大发横财。
也怨何世亮利令智昏,“天机外泄,该我发大财了!”何世亮暗自窃喜。
其实,这完全是怡和大班设下的圈套,怡和向来靠投机发财,只要有钱赚,什么卑鄙的手段都用。当时这个大班手
里握有数额巨大的怡和股票,他察觉到股市形势对他极为不利,正想方设法把股票抛售出去,于是出此诡计,骗何世亮
上当。
何世亮回到家里,连忙召集何世荣、何世耀、何世光三位兄长,共商发财大计。
这何家四兄弟可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一心想发财,却不去冷静想想“天机”中的真假,便不但倾尽全部家财,
而且到处借钱,疯狂地购进怡和股票。没过几天,股海风潮猛然转向,怡和股价一落千丈。何家四兄弟手里持有的大量
怡和股票,一夜之间变成不值多少钱的废纸。原有的万贯家财,转眼化为乌有,还欠下他人一屁股债。
何世亮哪里受得了这般打击,在悔恨中吞枪自杀。
何世耀也被搞出了精神病,出院后服安眠药身亡。
何世荣以前曾过继给堂叔何东做儿子,如今义子有难,他当然不能见死不救,由此何世荣得以挺过这场大难。
剩下何鸿燊的父亲何世光,他没有寻短路,为了还债,他几乎变卖了所有家产,包括位于麦当奴道的那幢祖传的花
园洋楼,和在赤柱以何鸿燊的名字命名的度假别墅。但是还不够偿还债务,为了躲债,何世光带着何鸿燊的哥哥等人,
偷偷离开香港,逃到越南西贡。而何鸿燊和母亲等人则留在香港。
当时何鸿燊才13岁,家道骤然衰败,使他经受了极大的刺激,也促使他及早从温柔梦中醒来,产生出一股全力向上
爬的狠劲。
在极其艰难的条件下,母亲仍然咬着牙供他读书。从皇仁书院毕业之后,1929年,何鸿燊以优异的成绩考入香港大
学,在大学里,他专修科学。1941年12月7 日,日军偷袭珍珠港,太平洋战争全面爆发。港英政府发出通知,所有大学
停课,大学生全部参加义勇军,与英军一道抗击兵临城下的日本侵略者,凡擅自逃离战场者,期末成绩一律扣分。何鸿
燊为保生计,挑了一份防空警报室的监督工作,充当电话接线生。12月8 日,日军飞机袭击启德机场,港日战争正式爆
发。英军抵抗不力,纷纷撤退。12月25日,港督宣布向日军投降,从此香港沦陷。
给何鸿燊带来财运的,是一个名叫何甘棠的人,可以说是由于他的指引,20岁的何鸿燊才开始走上发迹之路。
何甘棠不是外人,他是何东的兄弟,当然也就是何福的兄弟,何鸿燊称呼他叔公。何甘棠有两大嗜好,一是收藏古
董,二是收藏侍妾。他拥有的古董之多,无人知道确切的数目,而他的侍妾却是摆在外面的,据说至少有30个以上。
当时何鸿燊任职的防空警报监督所所在地,正设在何甘棠的地窖里。因此何鸿燊几乎每天能和何甘棠见面。
何甘棠是亲日人士,每天都跟日本人接触,对日军的行动比较了解。在香港沦陷前的一天,何甘棠对何鸿燊说:
“阿燊,日本人今晚就到,你下班后不要回家,在这里等我,有事找你。”
晚上,何鸿燊跟着叔公去接日本商人。原来,何甘棠既不懂英文,又不懂日语,便找来何鸿燊,让他当自己的翻译。
在当晚的宴会上,何鸿燊结识了日本商人斋藤。
斋藤对何鸿燊颇有好感,宴会上,他向何鸿燊发出邀请:“澳门是中立区,日军不会占领,比较安全,我在那里有
一家公司,你到澳门来帮我的忙吧!”
斋藤所说的公司,便是由中、日、葡三方联合经营的“联昌公司”。
联昌公司是当时澳门最大的公司之一,公司代表葡国政府的是澳门经济局的罗保博士,日本方面是斋滕,中国方面
则是当今香港政界女强人、立法局议员、自由党负责人之一的周梁淑怡的父亲梁基浩先生。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日本为什么没占领澳门?为什么澳门可以成为中立区呢?这是因为在南美的葡萄牙殖民地,
居住着数十万日本侨民。如果日本人出兵占领澳门,葡萄牙免不了要以牙还牙,对日本侨民进行报复。日本当然不会傻
到这种地步。两国政府经过秘密接触,签订了互不侵犯协议,葡国保证南美日侨的安全,日本则保证澳门中立。这样一
来,澳门便成了一个国际避难所,大批中国人和东南亚的难民一下子涌往澳门,使澳门人口猛然跃升到25万以上。
这25万人的衣食便成了大问题。联昌公司的主要业务,就是供应澳门25万人的粮食。办法是以货易货,用机器零件
和船只,交换各种粮食,以供应避居澳门的难民。当时由于战乱,水陆交通成问题,通货膨胀十分惊人,粮油在几天内
可涨价几倍,“联昌”便是这样大发其财的。
在一个黑夜里,何鸿燊怀里仅仅揣着10元钱,乘船偷渡到了澳门。
开始时,何鸿燊在“联昌”担任秘书职务,负责处理米粮、棉纱、桐油等货物的售发工作。
何鸿燊的英文水平很高,但日文和葡文都不算好,为了掌握后两种语言,每天下班之后,他都要到附近的夜校补习
日文和葡文。
在他补习葡文的夜校对面,住着一位葡国丽人,她是一位律师的掌上明珠,在当年澳门上层社会被誉为“美丽的皇
后”。
经过多次接触,何鸿燊和这位葡国丽人双双坠入情网,不久便喜结连理。这位葡国丽人便是何鸿燊的第一任太太黎
婉华。
不久,何鸿燊掌握了中、英、日、葡四种语言。他的记忆力超乎常人,比如,他能记住2000个以上的电话号码。联
昌公司十分看重这种能精通多国语言的人才,一年之后,何鸿燊就由秘书被提拔为公司的合伙人。1943年,联昌公司给
他的分红,居然达到了100 万港元。这的确是一个天文数字,因为当时一个普通工人的月薪才一百多元。
那时候,澳门的粮价贵得令人咋舌,四百多两白银才换一担大米,25万人口中,又有多少人买得起如此昂贵的大米
呢?于是,澳门政府成立了“贸易局”,请来何鸿燊的上司梁基浩当局长,何鸿燊也乘此机会,弃商从政,离开“联昌”,
到“贸易局”当起了供应部主任。任内,他曾亲往广州,与当时的伪政府洽商,最后终于获得4 艘趸船的粮食,当他返
回澳门时,受到政府与饥民的热烈欢迎。
在“贸易局”任职期间,何鸿燊还和一位朋友合作,开办了一家“大美洋行”,以香港为基地,跟日本人做纺织品
方面的生意。与何鸿燊合作开办“大美洋行”的这位朋友,便是后来成为港澳金融界巨头的何善衡博士,如今反映香港
股市升跌的“恒生指数”,便是何善衡于1964年编制出来的。
此后,何鸿燊在战后还开办了一间船务公司,投资购进了一艘载300 多人的客轮,行走于港澳之间。
1947年,何鸿燊和傅老榕手下干将钟子光等人合作,开了一间煤油公司。这以后,何鸿燊遭到了澳门黑势力的沉重
打击,煤油仓库被手榴弹炸坏,因此受伤的黑道人物竟强行向何鸿燊索赔。此事一直拖到1953年,在各方人士的规劝下,
何鸿燊憋着满腔怒火和仇恨,结束了澳门的生意,返回香港。
回到香港之后,何鸿燊致力于经营房地产,与人合股开办了一间“利安建筑公司”,兴建了许多商业及住宅楼宇,
还替香港三军人员兴建了大量宿舍。到1959年,他的身家已从原来的两百多万元升到一千万元,成为当时香港的超级富
豪。
以上便是何鸿燊在叶汉邀其竞投澳门赌牌以前的主要经历。
澳门是何鸿燊魂牵梦绕的地方,他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是在那里度过的……他的耻辱也同样铭刻在澳门,他随时都盼
望着有一天重新杀回去,与那些胁迫他离开澳门的人决一死战。
但是何鸿燊做梦也没有想到要经营赌业,当1961年的某一天,叶德利受叶汉差遣,专程来找何鸿燊加盟竞投联军时,
何鸿燊的确感到有点意外。
“不是一般性的入股,而是领衔挂帅,担任申请人和获胜之后的法定持牌人……”这些情况,事前已由叶德利的太
太,亦即何鸿燊的姐姐何婉婉,向何鸿燊多次谈到。
叶德利把叶汉几次竞投失败的经过和原因简述了一遍,然后问小舅子:“你打定主意没有?”
何鸿燊干净利落地说:“可以干!”
叶德利立刻哈哈大笑。
叶汉对何鸿燊比较了解,而何鸿燊对叶汉却了解得不多,他觉得这事是由叶汉发起的,现在变成自己牵头挂帅,感
到这种合作难免以后有麻烦,于是问:“叶汉心里会痛快吗?”叶德利马上说:“他不痛快又怎样?反正他又不能当申
请人!”
沉吟片刻,何鸿燊眯缝起眼睛注视着叶德利,问:“葡国真的规定只能由葡籍人申请赌牌吗?”
叶德利低下头,半天不答,忽然仰天大笑,笑完说道:“能有假吗?不是这样,你就没有机会啦!”
何鸿燊听懂了这话的意思,也微微笑了。但是同时,他头脑中也起了一些复杂的念头。首先,他明白,叶汉是迫于
无奈才找人合作的,他原有心一统澳门赌业,并不希望出现另一个与他同样有雄心的人。推荐自己的人是叶德利,这会
使叶汉加强戒心。叶德利的小算盘,何鸿燊也看得清楚,首先他的善意是希望自己发财,其次,或者说更多的是替自己
着想,他有心把自己推向前台,他则进退自如,天塌下来有自己顶着……何鸿燊开始感到这种三人结构于自己很不利,
埋下的隐患太多。叶德利是个不太擅长调节关系的人,即使能说公道话,因为他和自己的亲戚关系,到时也可能有话难
张口。最好再有一个第四者……这个第四者很快在何鸿燊头脑中浮现了。
经过深思熟虑,何鸿燊对叶德利说:“必须再加一个人。”
叶德利感到吃惊,问:“为什么?”
“你我是亲戚关系,叶汉会感到压力,再加一个中间人,这样关系比较好处理。”
叶德利想了想,觉得有一定道理,于是又问:“你打算加谁?”
“霍英东。”
“霍英东?”叶德利叫道,“他是你的老朋友啊!那还不是一样对叶汉有压力!”
何鸿燊说:“这不一样,合作以后,他也可以是叶汉的朋友。”
叶德利说:“扯这么多人进来,就怕叶汉不高兴。总得有个理由吧!”
何鸿燊最后说:“不要紧,我有办法说服他。”
这次谈话之后,何鸿燊和叶德利来到澳门,和叶汉见面。会谈中,何鸿燊措辞婉转地提出,要让霍英东参加进来。
叶汉一听,心里果然很不高兴。他显得十分气闷,先是进来一个千万富豪何鸿燊,这会儿,又要进来另一个千万富
豪霍英东,本来他已经感到何鸿燊不好对付,这会儿更加感到对方二人的财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叶汉虽说当时没见过
霍英东,但对其大名早有所闻,与何鸿燊相比,霍英东更是香港商界的风云人物,何鸿燊主张让霍英东加盟,那么霍英
东与他的关系一定不错,这便构成了三比一的合伙关系。看来情况对自己是越来越不利了……叶汉拧紧大眉毛沉默着。
何鸿燊说:“霍英东加入对我们很有好处……”
叶汉立即打断,严厉地问:“有什么好处?”
何鸿燊并不计较叶汉的态度,解释道:“傅、高家族在澳门几十年,财大势大,因此不可轻视,让霍英东参加,目
的是增强我们的财势……”
叶汉问:“难道三个人的财势还不够吗?这不是和傅、高家族比财势,而是竞投赌牌!”
何鸿燊坚持道:“有霍英东,我们组成四人集团,就可能稳操胜券。此外,霍英东的经营能力,是我想要他加入的
主要原因。”
叶汉道:“什么经营能力?霍英东开过赌场吗?他搞房地产是有一套,可我们现在是准备开赌场,不是搞别的什么
名堂!”
何鸿燊微笑道:“要论经营赌场,我跟他一样,也完全是外行。不过开赌场也同样是商业活动,专业技能固然很重
要,但其他管理工作也需要人手。”
叶汉看出何鸿燊态度非常坚决,想让他改变主意看来不大可能。这使叶汉有一种被人胁迫的屈辱感。“我不干了,
就让你们三个人去干吧!”他险些儿就要喊出这句话来,但他控制住了自己。这显然是言不由衷的气话,如果真的说出
来,可能就会埋葬自己,因为他感到对方正巴不得他主动说出这种话来。叶汉非常明白,竞投赌牌决不是哪一伙人的专
利,任何符合条件的人都可以参加,说到底,何鸿燊等人这时完全可以不征求叶汉的意见,自己单独组织人马参加投标,
甚至可以不要叶汉,何鸿燊是符合条件的申请人,主动权现在掌握在他手中,叶汉无非是个最初的发起人罢了。何鸿燊
现在还征求叶汉的意见,说明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因为没有叶汉邀他加入,他的脑筋至今恐怕还没有转到开赌场这
方面来。
以上情况,何鸿燊心里非常清楚;叶汉也慢慢想清楚了。所以这次会谈,何鸿燊一直显得彬彬有礼,从容不迫;而
叶汉,开始表现得有几分暴躁,渐渐地便越来越心虚了。
为了不至于落到被何鸿燊最后甩掉的可怕下场,叶汉最后表示同意霍英东加入。
叶汉的决定实在是很聪明的,据说,何鸿燊为这次会谈准备了最后一个绝招,那就是宣布退出叶汉的集团,另外组
织人马竞投澳门赌场的专营权。真是幸亏叶汉脑筋转弯及时,否则他这个发起人就被后加入者无情地抛弃了。
关于这次组织竞投联军的诸多内幕,市井坊间有各种版本的传说,其大致意思均如上所述,只是难以证实其真伪,
有的甚至说,叶汉后来已经摸清叶德利所说的,葡国政府规定澳门赌业竞投者必须是葡国人,这完全是凭空捏造,目的
是为了把何鸿燊拉进来。叶汉反对霍英东加入,不光是免得多一个人分红,而主要是担心何、霍两大富豪联手,置自己
于被动地位。而何鸿燊拉霍英东进来的最重要的考虑,是何鸿燊对开赌场不摸底,叶汉和叶德利虽说有点资本,但无法
跟他相提并论,大资本和小资本放在一起冒险,何鸿燊觉得对自己不利,因此他一定要一个财富和自己相当或者超过自
己的角色加入,为此他选定了与自己关系良好的霍英东。
对于这些流传的说法,除了叶汉后来会从侧面发一些牢骚,何鸿燊、霍英东、叶德利均一直对此讳莫如深,当外界
人士问及,他们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仿佛觉得这是一件完全不值一谈的事情。
也许的确不足挂齿。自古以来,商场如战场,拼死拼活,尔虞我诈,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何况他们还念及叶汉这
个发起人的功劳,并没有一开始就把叶汉排斥出去。可以相信的是,这个竞投联军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矛盾。这个时候,
气最不顺的是叶汉,另外几个人的心态突出表现为,何鸿燊踌躇满志,霍英东小心谨慎,叶德利若喜若愁。
后来事态的发展,似乎印证了市井坊间的传说并非毫无根据。当然这是后话,眼下,叶汉还是牵头人,他虽然内心
空虚,但还是硬充好佬,指定何鸿燊马上去香港,邀请霍英东加盟。
何鸿燊虽然底气十足,但这时候在叶汉面前还是表现得很虚心,答应马上照办。
虽说在叶汉面前极力要让霍英东加入,但霍英东是个很传统的人,他是否乐意染指赌业,何鸿燊心里并没有底。
在回香港之前,何鸿燊先给霍英东打了一个电话,进行试探。
果然,霍英东在电话里惊叫道:“老何!你是吃了豹子胆了!赌场是万万搞不得的,弄得不好,命都要送掉!……”
何鸿燊沉着地说:“你先别封口,等我回去,仔细跟你讲。”
当天,何鸿燊便乘船返往香港,开始了鼓动霍英东加盟竞投联军的活动。

4.稳中求稳力邀霍英东加盟
霍英东无意染指赌业,但到底经不住何鸿的苦劝。他看出何鸿与叶汉如同一山二虎,来日必难以相容,因此提前打
招呼,入股可以,但不想介入具体事务。到此,“四大天王”聚齐,澳门赌牌争夺战正式打响。
何鸿燊回到香港,极力游说霍英东入伙竞投澳门赌牌,但霍英东迟迟不肯答应。这与霍英东的身世和已取得的成就
有关。霍英东既不同于“职业赌枭”叶汉,也不同于“只爱赛车和美人”的花花公子叶德利,又不同于出身于豪门望族
的何鸿燊,在四人中,霍英东是个非常特殊的人物。
说到底,霍英东出身贫寒,到眼下的1961年,能由一穷二白变成千万富豪,完全靠他个人拼死拼活地赚钱,他希望
稳稳当当地发展,不愿再拿自己汗水和生命换来的财富去冒险。
为了对霍英东有一个比较具体的了解,这里也不妨讲一讲他1961年以前的经历。
1923年5 月10日,霍英东出生于香港一户水上人家的小船上。他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霍英东的原籍
是广东省番禺县练霞村,但从祖父霍远潮那一代开始,霍家就在香港落户,从事驳运行业。祖父死后,父亲霍耀容继续
以船为生,霍英东幼年时期,他的家便是一条两米多长的小舢板。直到7 岁,霍英东还没有穿过鞋子。同是7 岁这年,
一场台风夺去了他两个哥哥的生命,几个月后,父亲又因病死去。母亲刘氏领着7 岁的霍英东及他9 岁的姐姐和5 岁的
妹妹,弃舟登岸,在熟人的帮助下,搬进湾仔水渠街一间房子里。当时的湾仔水渠街是香港的贫民窟,霍家所住的那间
房子只有20平方米,却住着五十多个房客。
刘氏是一位坚强的女性,她深知目不识丁难有前途,便送霍英东入读一所免费小学,后来又含辛茹苦地以每个月5
元的“高昂”学费,送儿子入“名校”皇仁书院念书(何鸿燊与霍英东是皇仁书院的校友,何比霍高三班)。霍英东原
名叫霍官泰,“霍英东”是进入皇仁书院后取的学名。
由于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侵略军占领香港,霍英东在皇仁书院念到中三便辍学了。
18岁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艘旧式渡轮上加煤,但不久便因不称职被辞退。他听说太古船坞需要苦力,便到太
古船坞干了一阵子打铁工,接着到船坞的风炮铆钉处干活,终因干不了这份重活,又辞职了。不久,日军公开征召大量
劳工,扩建启德机场,霍英东又到机场当苦力。有一天,为了搬一只大油桶,由于不小心,将自己一根手指压断了。总
之,在日军占领香港时期,霍英东到处打工,但由于种种原因,干的时间都不长。
霍英东学会做生意,始于他的母亲与人合伙在湾仔开设杂货店的时候。1943年底,一间名叫“有如”的杂货店开张
了,霍英东开始当小老板,帮助母亲料理店务。也就是19岁的这年,霍英东依顺母亲的安排,和一个名叫吕燕妮的女子
草草地结了婚。
吕燕妮是霍英东的第一任太太。
1945年8 月,日军无条件投降,香港百业待兴,霍母刘氏认为海运业大有可为,决定重操旧业,从事海上驳运生意。
她把“有如”杂货店顶让给别人,霍家分得7000港元,然后自置小货轮,再度出没水上。
这时,霍英东已生下第一个儿子霍震霆,为了自食其力,他写信到老牌英资洋行——太古行,要求当文员。太古行
复信录用了他,答应给他300 元月薪。但霍母需要人手管理来往账目,劝他放弃了这个职位。
在管账之余,霍英东处处留心,寻找发财的机会。有一次,他在香港政府的《宪报》上,发现了一条拍卖战时剩余
物资的通告。因为《宪报》全是英文,一般市民不会留意,霍英东中学时读的是英文书院,英文基础不错,因而占了这
个便宜。这次,他看中40台轮船机器,参加投标只须付100 元的费用,于是他设法向外人借了100 元,几天后,港府通
知他已经中标,让他准备1.8 万元去取货。霍母认为钱没这么好赚,因不信任而不借钱给儿子。于是霍英东和一个朋友
达成协议,以4 万元把这些机器转卖给朋友,霍英东不费吹灰之力,便赚到了2.2 万元。
这是霍英东赚得的第一桶金。
尝过买卖物资的甜头之后,霍英东深深体会到,从事贸易盈利高、赚钱快,是发家致富的一条捷径。
几年之后,美国发动侵朝战争,又给霍英东提供了从事贸易发财的好机会。
1950年12月,美国商务部宣布对新中国实施全面禁运,规定“凡是一个士兵可以利用的东西都不许运往共产党中国”。
接着,1951年5 月18日,在美国等一些西方国家的操纵下,五届联合国大会通过了对新中国实施全面封锁禁运的决议,
以制裁新中国援助朝鲜。此后,有43个国家接受了这个决议,并付诸实施。1951年6 月16日,英国就此采取措施,禁止
13大类物品从英国或英属地(包括香港)输往中国。
在当时,与中国内地通商是向联合国挑衅,一旦被抓获便可能受到严惩,但霍英东“胆大包天”,只要有钱赚便敢
于冒风险,因为他当时是个“穷光蛋”。像汽油、橡胶、轮胎、药品等物资,当时内地极为紧缺。霍英东便在香港组织
大批货源,然后设法从海上运往内地。
这样一直干了3 年多,霍英东人累瘦了,肤色更黑了,但口袋也撑鼓了。
在此之前,霍英东还有过一次海上冒险的经历,那是1948年的事情。他听说日本人高价收购一种制药用的海草,便
和友人合资购买了一艘61英尺长的机动船,率领八十多个工人,前往东沙岛收集海草,结果,由于缺粮、缺水及缺药,
加上气温高逾华氏100 度,在岛上如置身地狱,6 个月之后,带回的海草只够弥补开支。这是霍英东自己策划的一次失
败的生意。
抗美援朝时期,霍英东做水上生意发了大财。1950年前后,地产业开始在香港首度兴起。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
香港人口只有50万,到20世纪50年代初,人口已超过150 万。人口剧增,工商业勃兴,使房地产业兴起成为必然趋势。
当时香港的房地产市场一直被英资财团所垄断,但霍英东决心与他们一比短长。
1954年6 月,霍英东创立了霍兴业堂置业有限公司,注册资金465 万元。这时,霍英东已独立门户,与妻儿住进了
富人聚居的跑马地蓝塘道11号豪宅。
同年,霍英东动用120 万元巨款,另向银行借贷160 万元,买下了位于港岛铜锣湾的一幢大厦,并将其出租。这是
霍英东购进的第一幢大厦。
20世纪50年代以前,香港的楼宇买卖方式与现在不同,那时都是以一整幢作为买卖单位的,1954年底,霍英东提出
了一个全新的做法,他把整幢大厦分拆,分层、分单元出售。这使香港的房地产市场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其后,霍英东又兴建了一栋高17层的大厦,成为当时香港最高的楼宇。为了让市民改租房为买房,并加速资金运转,
霍英东又发明了“卖楼花”的创举。香港人称正在兴建中,或还没有动工兴建的楼宇或其中的单元为“楼花”。霍英东
的办法是,在楼宇正式动工兴建前,买家只要预付总楼价的10% 的订金,然后逐月支付一部分钱,到楼宇建成时便可拥
有自己当初预订的楼宇或某个单元。霍英东还率先利用宣传小册子和广告推销楼宇。这一些,都是霍英东在打出“立信
置业公司”的旗号之后进行的。
“立信置业”不仅经营地产,还专营建材。到20世纪50年代中、后期,霍英东的财产已超过1000万港元,成为香港
有名的大亨。
1958年,香港爆发了战后第一次房地产危机。当时空置的楼宇超过两万个单位,地价大幅度下跌。霍英东看准行情,
逆市而行,以低价大量吸纳楼宇和地皮。危机一过,他又猛赚了一大笔。
由于霍英东在地产界声誉日隆,他曾一度被推举为香港地产建设商会会长,后来还一直担任该会的永远名誉会长。
当时,叱咤香港房地产市场的发展商,主要有何东、利希慎、广生行、陆海通等人。至于被称为地产业“铁三角”的郭
得胜、冯景禧和李兆基,则是20世纪50年代末期以后的事,而像当今的李嘉诚、郑裕彤等人,则又比前几位晚好些年。
50年代后期,霍英东看准大兴土木使建材供应商大有可为,于是创立“有荣船务”,从泰国购进淘沙船,成为香港
淘沙业的巨擘。但是由于到海底淘沙,投资巨大,而相对沙价比较低贱,这种生意最终不仅没赚到钱,而且亏了本。
据说,霍英东时至今日还时常感叹说,他一生中有过两次错误的投资,一是到东沙岛采集海草,二是海底淘沙。
以上便是1961年秋天以前霍英东的主要经历。
这年秋天,何鸿燊极力劝说霍英东加盟,谈话进行了几个小时,霍英东渐渐地松动了。他脸露难色地笑着说:“我
说老何啊,现在什么生意不好做,何必偏偏要跑到澳门去开赌场呢?”
何鸿燊说:“这还用说吗,开赌场能赚大钱啊!比搞房地产、黄金生意赚头大得多啦!”
霍英东摇摇头,说:“开赌场能赚钱,这谁都知道,可这赌博总不能算一个光明磊落的事业吧?几个钱,从你口袋
里跑到我口袋里,然后又跑到他口袋里,除了这几个人在忙碌,又不增加财富,能为社会做什么贡献呢?我们在香港这
边,眼下大小还算得一个人物,港府禁赌大家都知道,我们这么跑到澳门去开赌场,不怕别人背后戳脊梁骨,骂我们赚
黑心钱吗?我总觉得这是一件有损名誉的事情。”
何鸿燊见老朋友把话说得这么严重,态度也变得严肃起来,但他有他的道理。何鸿燊说道:“老霍,也不是说你这
话不对,不过具体问题还要具体对待。我承认赌博不是什么好事,理由用不着说它,你知道,我就从来不进赌场,平时
太太在家里邀了朋友搓麻将,有时要我顶一阵子,我都实在不耐烦。香港政府禁赌,我是完全赞成的。但是,澳门和香
港的情况不一样,首先,在澳门开赌场是经过政府批准的,因此是属于合法经营;其次,澳门开赌场并不是对社会没有
一点贡献,因为政府有规定,每年都要上缴赌税,而且数目不小,就拿现在的‘泰兴公司’来说,傅、高两大家族每年
都向澳府上缴一百多万元赌税,24年过去,也有近3000万吧,这些钱就有不少是用于社会公益事业的。现在澳府提出暗
标竞投,标底提到了每年300 万元,这样的话,开赌场还是大有钱赚。我以为,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以商人的眼光,
在商言商了。如此赚钱的特殊行业,如果我们不去干,照样会有别人去干,那么我们何必要把这么好的机会拱手让给别
人呢?老霍,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霍英东点点头,转而又有了深一层的顾虑,他说:“澳门赌业是一块肥肉,谁都想争。对傅、高家族我也了解一些,
到时龙争虎斗,恐怕会搞得你死我活。再说,虽然经营赌业是政府允许的,但向来赌业有偏门色彩,‘泰兴’搞了二十
多年,持牌人跟政府部门的人关系一定很深,到时丢掉一些钱是小事,就怕招来没完没了的麻烦。我说这些话,不光是
为我自己考虑,也是为你考虑。”霍英东的话使何鸿燊很受感动,于是他也恳切地说:“老霍,说到底吧,我何鸿燊是
为了出一口气,你很清楚,我当年是怎么被人逼离澳门的,现在机会来了,我要堂堂正正地返回澳门,干一番轰轰烈烈
的大事,给那些人一点颜色瞧瞧!至于其他问题,我已经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当然,我很希望你帮我一把!”
说到这一步了,霍英东还有什么可说的?他抓住何鸿燊的手,坚定地说:“老何,好吧,别说帮不帮了,我支持你,
我们一起干!”
初步谈妥之后,两人商定用一星期的时间,处理完香港这边的应急事务,然后同赴澳门。
在这一个星期之内,两人又多次在电话中蹉商具体事宜。
转眼便到了奔赴澳门的日子,两人一齐站在客轮的前甲板上,任凉爽的秋风吹拂着滚烫的胸膛。何鸿燊显得格外兴
奋,时隔14年,他终于再度踏足澳门这块令他着迷、令他伤心的热土!
霍英东显得比较平静,他心里考虑着另外一些事情。
在甲板上站了一会儿,两人回到包舱中,继续谈论竞投赌牌的事情。
霍英东说:“老何,叶汉这个人我没打过交道,依你所说,他应该是个极喜欢出头的人物,我担心你们两个恐怕难
免磕磕撞撞。”
“你是说,我也是个喜欢出头的人物啦?”何鸿燊笑着说。
“我想错不到哪里去!”霍英东也笑着说。
“那你就做和事佬,多打圆场!”
霍英东想了想,忽然问道:“我们为什么不单独投标?现在就估计到的事情何必还让它发生?”
何鸿燊说:“甩开他行是行,只是不太好,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他起的头。走一步看一步吧!”
霍英东赞许地点点头,微笑道:“有人说你是‘笑面虎’,这么说你心地也一样慈善。我的看法和你相同,有叶汉
在很好,四个人中只有他算得上是专业人才,开赌场不能缺少这种人才。”
何鸿燊对这话似乎有点不屑,他说:“光会赌博有什么了不起!只要我愿学,几个月就全都学会了。”
霍英东说:“你别吹牛!叶汉能听骰,你也能学会吗?”
何鸿燊摇摇头,笑道:“你别说,这一点我还真的服他!但话说回来,开赌场光懂赌博是远远不够的,最重要的是
善于经营赌场,再会赌博也只能是一个高明的职业赌徒,而善于经营,却可能成为真正的赌王!”
霍英东对这话表示认同,沉默了一会儿,他叫了何鸿燊一声,待对方注意力完全集中,才认真地说道:“有句话我
一直憋在心里,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说出来为好。我先打招呼,你可一定要成全我。”
“你说吧!”何鸿燊注视着对方。
霍英东说:“我在香港的生意铺得太开,完全抽身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只能分一只脚踏在澳门,至于钱嘛,多投
点少投点都不成问题,但赌场的具体事务我就不想插手了!”
何鸿燊低下头,考虑了良久,抬头说道:“既然是大家合股,管还是要管的,特别是眼下的投标和取胜后的起步阶
段,还有以后赌场里的大事,不但你应该管,而且还希望你尽心尽力,至于赌场步上正轨之后,一些日常事务,全由我
负责,你就放心好啦!”
何鸿燊的最后一句话,让霍英东听了暗暗担心,“全由我负责”,那叶汉会怎么样呢?从团结考虑,霍英东觉得有
必要及时提醒他一下,于是婉转地说道:“遇事还须多和叶汉商量,叶汉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这对发挥他的作用大有
好处。当然,我会尽力支持你。”
何鸿燊立即觉得自己失言了,于是赶紧掩饰说:“对,应该重视叶汉的作用。我看,赌场的业务经理就让他当!这
样的话,他一定会干劲十足!”
霍英东看出,何鸿燊几乎随时随处都不由自主地流露出“老大”的意识,认定何鸿燊与叶汉之间必将爆发一场龙虎
之争,由此,也就更加坚定了他不准备插手澳门赌场具体事务的想法。
客轮抵达澳门码头,前来迎接何鸿燊和霍英东的,只有叶德利一人。在此之前,何鸿燊已通过电话告诉叶汉他们到
达的时间。但叶汉没来迎接他们。
何鸿燊坐进轿车内,忍不住问道:“叶汉在干什么?”
叶德利答:“他说他要睡觉。”
霍英东察觉到何鸿燊的咬肌扭动了一下,于是说道:“这些天全靠他到处奔走,一定是累了。”
何鸿燊没有做声。
叶德利亲自驾车,朝叶汉所住的地方开去。
车将到达时,何鸿燊忽然说:“拐弯!另外找个地方住!”
叶德利说:“叶汉已经把房间订好啦!”
“不管他,我们另找地方,然后通知他到我们这儿来!”何鸿燊坚持道。
霍英东忍不住,又说话了:“我说老何啊,你是怎么啦?叶汉已经订好房间,你又另找地方,不是浪费钱吗?”
见何鸿燊沉默不语,霍英东对叶德利说:“返回原路,到叶汉那儿去!”
其实,叶汉订下的房间,事前曾和何鸿燊通气,都认为竞投的准备工作至关紧要,务必秘密进行,因此要找一家不
大引人注意的旅馆下榻,叶汉也正是这样做的。
何鸿燊对叶汉不满,是由于叶汉不仅没去码头迎接,而且还在旅馆睡觉。他觉得叶汉是故意在霍英东面前不给自己
面子。
车子到达旅馆之后,何鸿燊才发觉自己错怪了叶汉。
因为叶汉根本没有睡觉,他独自坐在小客厅里抽烟,并且已经给每个人泡好了一杯香茶。
霍英东原以为叶汉这时一定躺在床上,那样的话,他又免不了要当一次和事佬。这样就好了。何鸿燊高兴中夹着一
点尴尬,叶汉就像能算中刚才的事情一样,大大咧咧地对何鸿燊说:“你是不是听说我在睡觉没去接你不高兴?”
何鸿燊笑着说:“我知道你不会去接我,可人家老霍初来澳门……”
霍英东马上笑道:“这话不对!当年朝鲜开战,这条水路我跑得烂熟,澳门除了赌场,哪里我没去过?”
叶德利开玩笑道:“这么说,大小三寨你都经常落脚?”
霍英东连连摇手:“不不不,那种地方我可没去过!”
大家一齐开心地笑起来。
到此,“四大天王”聚齐。一场刀光剑影、惊心动魄的东方赌城争霸战即将进入高潮。

第四部分
1.胜券在握 " 四大天王"齐携手

叶汉等人紧密筹划,向澳门政府作出种种史无前例的承诺。开标结果,原“泰兴公司”出价315 万元,叶汉一方出
价316.7 万元,终于险胜对手,从而结束了傅、高两大家族垄断澳门赌业长达24年的历史。但这仅仅是新一轮搏杀的开
始。
1961年秋天,叶汉、叶德利、何鸿燊、霍英东“四大天王”聚集在澳门,矢志争夺澳门赌业的专营权,他们的对手
是称雄澳门赌城长达24年的傅、高两大家族,双方旗鼓相当,因此这场龙虎争斗高潮迭起、好戏连台。
叶汉等人悄悄住进一家旅馆,关起门来秘密商议,部署竞投的各项准备工作。
首先,大家分析了当前澳门的有关形势。
现任澳督马济时提出暗标竞投、取消原持牌人经营优先权等改革措施之后,受到了来自政府内部和外部的双重压力。
政府内部主要是那些和傅、高家族关系密切的高级官员,自从1937年取得澳门赌业专营权以来,澳门政府中一直有两种
势力在抗衡,一方面认为应该逐年提高赌税,为政府所用,不应该对原持牌人采取有损政府整体利益的庇护政策;另一
方面则认为,发展澳门不应该着眼于赌业,而应该从其他方面考虑,加重赌业赋税,只会刺激赌业膨胀,如果把澳门纯
粹变成一座赌城,那么便有损葡萄牙的国际形象。两种观点似乎都有一定道理,但这不是问题的实质。核心在于其中有
一方没有得到傅、高家族的油水,不用说,占据上风的一方,所持的是后一种观点。谁能占上风呢?当然是历任澳督。
但马济时却与历届澳督不同,他似乎不屑于傅、高家族的攀附,也敢于和澳门政府内的反对派较量。
叶汉等人认为,在澳门,现在是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动摇马济时的改革主张的,但在葡国首府里斯本,那就很难说了。
因此,大家对这一点颇感忧虑,认为有必要找到对策。
接着,大家把目光的焦点集中到对手“泰兴公司”上。
傅老榕死去之后,“泰兴娱乐总公司”的现任掌门人,是傅老榕和高可宁的儿子,24年来,他们在澳门赌场赚足了
钱,但他们却无心在澳门投资,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这两大家族竞相朝香港和国外发展,进军地产行业,比如,1952
年,傅老榕的儿子傅荫钊,分别向太古及港府投得两块地皮,并企图把它们连成一片,然后在上面建造大厦(这座大厦
于20世纪60年代初开始兴建,1973年建成,就是现在著名的富丽华酒店)。傅、高家族的第二代均没经过赌业训练,据
说,傅老榕在世时,曾告诫儿子们不要承继他的衣钵,要依靠自己的智慧,去另外开辟一方天地。这是否表明傅、高家
族的第二代,对澳门赌业的兴趣已经不大了呢?
大家当然希望如此。但叶汉说:“现在我没看出这种迹象!这块肥肉,我叶汉想吃想了半辈子,他们正嚼得有滋有
味呢,肯拱手让人?简直是开国际玩笑!我奉劝各位,千万不可麻痹大意,说不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都有得发生!”
何鸿燊表示赞同。他的精神状态比其他三位搭档更为紧张,因为他受到的压力,除了傅、高家族之外,还有当年把
他从澳门逼走的那帮势力,这帮势力目前不仅还盘踞在澳门,而且实力比当年更加强大。他们如果知道何鸿燊踏足澳门,
并企图夺取澳门赌业专营权,一定会极力破坏,甚至暗中与傅、高家族联手,进行疯狂的反扑。于是何鸿燊说:“叶汉
说得很有道理!傅、高家族绝不会不战而退。从现在起,我们时时处处都必须提高警惕,如果真的遇到什么事,也不要
怕,更不能退缩,大家要团结一心,不夺到赌牌,决不罢手!”
霍英东见何鸿燊说得这么严重,难免心里打鼓,他勉强堆出笑容说:“老何,别搞得太紧张了!我们是来做生意,
又不是来打架,竞投赌场既然是光明正大的事情,我们还是尽量依靠政府,依靠法律,这应该成为一个原则,大家总不
希望钱没赚到,却闹出几条人命来吧!”
叶汉见何鸿燊沉默不语,马上对霍英东叫道:“在澳门这块地皮上,前怕狼后怕虎,那是成不了大事的!这一点你
可要想清楚来。”
霍英东不想跟叶汉争吵,他让自己平静了一下,说道:“我们还是谈正事吧!竞投能不能取胜,我看关键应该是投
标书的内容。”
四人坐成一圈,开始各抒己见。
叶汉首先发言。他不愧为“职业赌枭”,对中、西赌业的历史和现状都了如指掌,而且追随傅老榕多年,特别是他
又具备两次竞投澳门赌牌的经验和教训,因此他一张嘴便再也合不拢了。他唾沫四溅地说着,话中不时冒出几句教训人
的内容。
“……从21岁我就踏足澳门赌场,那时还是卢九‘豪兴公司’的天下,我在他的手下当荷官。荷官是干什么的?你
们知道不知道?就是庄家中专门摇骰的那一个。当时傅老榕还在深圳开赌,听说我的大名,马上派人来挖角,这样我就
到了他的手下。没多久,广东禁赌搞得很凶,接着日本人又打来了,深圳呆不住了,傅老榕这才和高可宁联手,组成‘
泰兴公司’,把‘豪兴公司’挤走了,从此独霸澳门赌业。当时中央酒店只有6 层,你们知道是怎么变成11层的吗?不
知道吧,是我对傅老榕说的,我说赌场不够,要加高,他听了我的,就加了5 层。新公司一开张,我就是骰宝部主任,
月薪是700 元。没多久,突然来了一帮‘听骰党’,连续几天,从赌场搬走一两百万,傅老榕急得跳脚,要我设法反败
为胜。说实话,当时还没人知道他们会听骰,都以为他们有特异功能呢。最先发觉他们会听骰的人是我叶汉!找到症结
就好,你听我也听,关在房中三天不吃不睡,到底给我掌握了听骰神功。在练习听骰的过程中,我又发明一个挫败听骰
党的办法,以前骰盅底垫是玻璃的,我全部把它改造一下,在玻璃上面加一张透明胶片。骰子落在玻璃上的声音,和落
在胶片上的声音肯定不同。可是听骰党不知道我做了手脚,还按老经验听骰、押注,这一下他们就输惨了!不光把赢去
的一两百万如数吐出,还贴上几十万老本,灰溜溜地走掉啦!”
说到这,叶汉停下来,想看看大家有什么反应。
何鸿燊觉得叶汉是故意显摆自己,越说越走题了,想叫他打住。而霍英东则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赌界奇事,显得饶有
兴味,他暗中示意何鸿燊,让叶汉说下去,不说他也会难受的,总之,这一课叶汉迟早会给他们上。叶德利可能听叶汉
讲过多次了,心不在焉地撇着嘴。为了让叶汉加快节奏,霍英东问:“后来怎么样了?”
原来有人想听,叶汉劲头又上来了,他“哇吐”一声,吐出一口痰,骂道:“我他老母!傅老榕这个不识好歹的东
西,我给他扳回两百多万,他居然一点表示也没有,每月发给我的,还是700 元固定薪水!一气之下,我就带一伙人去
了上海,名义上是傅老榕派我去开赌场。20世纪40年代的上海,那才真正是中国头号大赌城!可强龙斗不赢地头蛇,赌
场没开多久,就被日本军队下令停业一年,当时我带着十几个人,身上只剩下5000元钱,派人捎信回澳门,可是傅老榕
见死不救,不管我们啦!好在我有一身听骰的本事,在最后只剩下300 元钱的绝境中,我连连得手,一口气赢了两百多
万!……”
“后来,你不是在香港开过茶楼吗?”霍英东问。
叶汉说:“在上海混了几年,钱是赚得多花得多。后来汪精卫政府又禁赌,再后来抗日战争结束了,国共两党又打
起来,到处大乱,只好离开上海,先是到香港开了一阵茶楼,后来又到石歧开了一间赌场,跑了好些地方,比来比去,
就没有一个地方比澳门开赌更合适的。这时傅老榕又有几次想招我到他手下去做,头一次,我回到澳门,可他自己不见
我,只派了一个手下人来,气得我扭头就走。第二次,傅老榕又招我回澳门,这回他亲自上门,招待也不错,我提出回
澳门可以,但有条件,我再不会跟他打工,要入股,要做股东。这样又把傅老榕吓退了……”
叶德利插嘴:“下面要说到去越南开赌啦!”
叶汉怔着,然后瞪了叶德利几眼,大声叫道:“你听过就捂起耳朵好啦!我是讲给他们两个听,别以为我在吹牛,
听听这些有好处!”
霍英东说:“叶汉,你说吧!多说些傅老榕!”
“下面我简单说一下越南开赌,”叶汉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我到越南开赌是傅老榕设下的陷阱。对我想挤进
澳门开赌的想法,傅老榕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既恨我,又怕我,所以想把我支开,支得远远的。他摸到我以前有过到越
南开赌的想法,于是用了一个计,让他的一个手下跟我合作,双方共同投资,说好由我负责。我觉得这也不错,就到了
越南西贡。这里就跟何鸿燊有关系了。”
说到这里,叶汉望着何鸿燊说:“当时你父亲何世光躲避股灾,带着你的两个哥哥,在西贡开了一间赌场。我便在
他的地盘上也开了一间。可是赌场开张很久了,傅老榕的大部分投资迟迟不到,怎样催也没有音讯,这时我才知道中了
他的计。场面铺得大,资金又不足,该死的赌场缠着我,丢掉又不舍得,后来又跟傅老榕派去的合伙人发生矛盾,简直
是焦头烂额,只要想起这是傅老榕的计谋,我就气愤不平,我不能让他继续得逞,我要返回澳门,跟他争夺赌牌!我把
西贡赌场顶让出去,就这样回澳门来了。”
霍英东说:“你重点介绍两次竞投失败的原因,过程能省略的就省略。”
叶汉说:“那两次都是明标竞投,不过明标竞投也不是投标人面对面公开叫价,投标人是背对背的,了解各方出价
的,只有澳门政府中的有关官员,我在官方有内线,初次传来消息,傅老榕出价120 万,我想一炮打赢,开口180 万,
超过他60万。可是他在官方也有内线,听说我出180 万,他也紧跟,也出180 万,不比我多,也不比我少。怎么说我也
要压住他,又加了30万,提高到210 万,最后听说,他也加到了210 万。我再也不想加了,为什么呢?你既然出价跟我,
我就不怕你,同样的价码,也一样可以分出大小来,‘点数相同先为大’,赌博不也是这种规矩吗?于是等结果。结果
他赢了,说是政府有规定,在出价相同的情况下,原持牌人有经营优先权。这是第一次失败的情况。从这次失败我得到
了教训,教训是什么呢?我认为,只要所谓‘原持牌人经营优先权’不取消,就很难、或者就根本不可能有谁能夺到赌
牌,不管谁出多么高的价,傅、高家族都会拼命跟,只要跟住他就赢了。这里面的道理大家都懂,我就不细说了。”
叶汉停了一下,接着说:“总结第一次教训之后,我认为,要想战胜傅、高家族,正面强攻是无法得手的,必须打
迂回战。这迂回战的目标不是傅、高家族,而是澳门政府,或者说是葡国政府。我调查了‘泰兴’多年来的收益情况,
和每年向政府上缴赌税的情况,发现了一个大问题,1937年的赌税是120 万,第二年猛增到180 万,后来逐年递减,而
‘泰兴’赌场的利润却不断增大,这说明,政府得到的太少。此后,我历数澳门政府的业绩如何令人失望,又把其原因
归咎于政府囊中羞涩,建议澳门政府提高赌税,让能力强的人执掌澳门赌业专营权。我请了两位外籍律师,拟了一份报
告,并附上第二次竞投申请书,交给了政府。这一次我又失败了。开始很意外,但没过多久,我就感到合情合理了。第
二次‘泰兴’胜出之后,这时傅老榕已经死了,高可宁召见我,他告诉我,他看到了我写给政府的报告,让我死了这条
心,说只要‘泰兴’在,政府就不会采纳我的报告中提出的建议。这次,高可宁的确希望我去替他经营赌场,说过让我
随意挑一间赌场,但条件是不能入股,待遇可以商量。我跟他商量个屁!我叶汉如今已五十多岁了,怎么可能再跟别人
打工!我发誓这辈子哪怕什么事都不干,也要把澳门赌牌夺到手。我考虑这是一场大战,靠自己一个人怕不行,得找一
个帮手,首先就找了叶德利……接下来的事情,就摆在眼前了。我就先说到这里。叶德利接着说!”
叶汉一边说,一边指手画脚,不断地摆出一副长官的架式,特别是最后一句话,分明是命令式的口气,若是何鸿燊,
即使不跟他干起来,也会不理他。而叶德利是个性格极为随和的人,他毫不在乎叶汉的态度,觉得何鸿燊加入进来,他
那份投资的保险系数就大了,因此叶汉叫他发言他就发言。
“我就简单说一下里斯本的情况吧!其实,除了老霍,其他人都听我说过无数遍了。情况是这样的,我到里斯本一
查,发现叶汉的两次投标申请以及后来的那份报告,根本就没有送到里斯本去,被澳门政府卡住了;接着我又了解清楚,
原来葡国政府有规定,参加澳门赌牌竞投的申请人和以后的持牌人,必须具有葡国国籍。原来,叶汉搞了半天,连基本
资格都不符合,他完全是白忙乎了!要不是我到里斯本跑这一趟,说不定叶汉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还在白忙乎!瞎子
点灯白费蜡!……”
叶德利越说越起劲,话中半开玩笑半带刺,叶汉便坐不住了,跳起来喊道:“放屁!谁白忙乎了?谁被蒙在鼓里?
我白忙乎了吗?没有我,谁向政府写报告?没有我的报告,马济时会改变投标办法?你这是胡说八道,埋没我的功劳!
……”
叶德利笑起来,他好像是故意逗叶汉发火。
霍英东总是充当“灭火机”,这时赶紧说:“行了行了!继续讨论正事。我来说几句吧!”
待大家注意力集中之后,霍英东态度严肃地说:“从叶汉和叶德利介绍的情况看,我认为有几点值得特别注意。第
一,澳门政府是个穷政府,葡萄牙不会拿钱到澳门来,澳门本身也没有什么工业,屁股大一块地方,想发展工业也很困
难,因此,葡国政府可能会采取长期扶持澳门赌业的政策,马济时的改革措施透露了这一点,决不能认为马济时的做法
是孤立的。他希望有新的持牌人,无非是想多征一些赌税,这一方面给我们提供了机会,但也给我们出了难题。没有拿
到赌牌之前,我们可以建议这个,建议那个,说得天花乱坠,为了讨好政府嘛,为了打败对手嘛,当然是要投其所好。
但是,千万不要忘记,我们的建议是写在投标书上的,是有法律效力的,一旦夺得赌牌,我们就得兑现。因此,我认为,
在向政府建议什么时,一定要注意分寸,要提那种既能引起政府重视、增大胜数,同时我们又可能兑现的建议。第二,
马济时取消原赌牌持有人的经营优先权,表明了他对傅、高两大家族以往的纳税情况和经营情况是不满意的,我认为,
澳门政府对傅、高家族最不满意的地方,还不在于他们每年上缴的赌税太少,而是没有做到逐年有所增长,更重要的是,
他们自己获得的那一大块利润,完全与澳门无关,比如傅老榕,他从澳门赌场赚的钱至今恐怕不会少于10个亿,但是他
把那些钱投资到香港、美国,还有加拿大,而对澳门却几乎没有投资。澳门政府当然不喜欢这种人,为了从政策上保护
开赌,政府担当恶名,好处却少得可怜。政府愿意把赌牌交给这种人吗?除非马济时又是一个贪官。第三,纸包不住火,
我们的挑战行动,很快就会被傅、高家族的人察觉,为了和我们争夺赌牌,我们要估计到他们可能会以全新的姿态出现,
也向政府提出大量有益于澳门发展的建议。所以我们也不可过于保守。第四,也是我想说的最后一点,这就是投标时的
标价问题。这个由大家来商量,我就不多说了。”
何鸿燊欣喜地望着霍英东,认为他讲得非常好。霍英东这时还未满40岁,平时并不健谈,但他很善于听取别人的意
见,并能抓住要害,关键时刻便能说出一番有分量的话来。
叶汉也不停地点头,显然也很赞赏霍英东的发言。
接着,大家开始具体讨论向政府承诺怎样的条件。
何鸿燊说:“我觉得,对繁荣澳门能做出多大贡献,是新政府考察竞投者的主要标准,从标价高低和持牌人所获收
入的投资方向来比较,我认为,政府更关心后者。我建议写上这样一条:如果投得赌牌,除保证及时交纳专利税外,还
将拿出赌业收入的10% ,捐作慈善用途,而其余的90% ,统统在澳门投资,保证不向澳门之外的地区投一分钱。投资的
项目可以是疏通水道、兴建酒店和民宅等等,总之,从赌场赚的钱,完全用来建设澳门、繁荣澳门!”
霍英东又提议说:“再加上一条:如获牌照,我们将尽快兴建码头、公路等公共设施,改善澳门的交通,特别是使
往返港澳的时间缩短,以吸引更多的香港人到澳门来旅游。”
叶汉说:“你们两个的提议我都同意,其实,在几年前的报告中我都提过,只是没有这么具体罢了。不过,何鸿燊
提出的那个90% ,大家可要想仔细,白纸黑字,到时想赖是赖不掉的。”
叶德利对这个90% 有点想法,这就是说,红利也不能由自己做主,想怎样用就怎样用了,这样的话,自己这双脚不
就被拴死在澳门了吗?但他见三人都同意了,也不想从中作梗,只是叹道:“这是一道高门坎,恐怕没人能跨过。只是
把我们自己也堵死在里面了!”
叶汉笑笑:“那么你是不同意了?”
叶德利马上说:“谁说我不同意了?同意!”
“那好!”叶汉又说,“我在以前的报告中还有一条:投得赌牌后,保证逐年增加赌税。看看要不要写上去?”
大家各自思考了一阵,纷纷发言说,这一条最好不要写,有这个90% 就够厉害了。况且这个90% 并不是无偿付出,
怎么说也是自己的生意,而且是个不确定的数字。逐年增加赌税则是个硬指标,因为现在的标底就是300 万,以后究竟
每年能赚到多少,至少目前还是个未知数。
叶汉也同意不加这一条。四个人的意见逐渐统一,最后商议出价的问题。
标价是投标书中极其重要的一环。标价过高,固然对自己不利,但标价太低,又有可能被对手击败。所以,标价本
身就像一次赌博。
澳门政府这次规定“暗标竞投、价高者得”,公布的底价是300 万元。
他们的竞争对手“泰兴公司”会出什么价码,是他们最想知道的,但像这种高度商业秘密,又怎么可能让他们知道
呢?
据一些无法证实的小道消息说,在这次四人会议上,价码并没有确定下来,他们准备再作深入的调查研究。但通行
的说法是,他们确定了价码,具体数目是316.7 万元。
这种标价在许多人看来,都感到有些疑点。后面很快会说到。
投标书内容大体拟好之后,下一步就是委托律师正式起草,并办理投标手续。
叶汉在整个准备工作的过程中,事事以中心人物自居,好像生怕别人抢了他的角色。他不光凡事挑头去做,而且所
有开销都从自己口袋里掏钱。这时,叶汉又开始分派工作了,他指指何鸿燊:“你活络些,跟我去物色律师!”又对霍
英东和叶德利说:“你们等在这里,我们回来立刻办手续,别乱跑啊!我们马上回来。”
由于气氛热烈,何鸿燊忍不住朝霍英东扮了一个鬼脸。
霍英东和叶德利在旅馆等候。没多久,叶汉和何鸿燊回来了。叶汉满脸怒气,眼睛都红了。
“怎么回事?”霍英东忙问。
“他老母!”叶汉破口大骂,“傅、高两家赶在前面了,澳门的挂牌律师全被他们收买了!”
原来,澳门政府有特殊规定,凡受委托办理投标的律师,必须在澳门挂牌(即属葡国认可的律师),叶汉等人的香
港律师是插不上手的。
气氛在沉默中变得越来越紧张。
叶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蹿来蹿去,一刻不停。
霍英东比较冷静,他问叶汉:“难道就没有一个律师愿意帮助我们?”
叶汉停下,想了想,一拳击在掌心,叫道:“对!有一个叫卢巴度的,我跟他打过交道,他是葡国律师……”
“那就快去找他!”霍英东说。
“只是,”叶汉露出难色,“这家伙有过一些丑闻,在行内口碑不太好。”
霍英东问清卢巴度并没出过什么大事,便说:“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或许正因此他们才不会收买卢巴度。”
经过商量,大家决定用卢巴度,并由叶汉去与之谈妥。
谁知道,叶汉找到卢巴度,才说明来意,卢巴度吓得脸色大变,连连摇手说:“求求你,还是让我吃口太平饭吧!”
原来卢巴度已经受到了恐吓。
但经过叶汉的耐心劝说,卢巴度算是勉强答应下来了。
1961年10月,对于澳门来说,是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月份。因为在这个月中,叶汉的四人集团和原持牌人“泰兴公
司”将决出胜负。10月中旬,双方的准备工作均已就绪。但是在最后关头,叶汉这方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险些
使他们的竞投工作前功尽弃。
这是在投标日期届满的头一天。据说是由于投标书的内容需作部分修改和补充,因此投标书必须重新拟定。叶汉再
次去找卢巴度。但他转眼工夫就回来了,大声惊呼说:“不好,卢巴度失踪了!”
这不啻于一个晴天霹雳,大家怔过一阵之后,个个心急如焚。
何鸿燊马上想到自己在澳门的那些宿敌。霍英东、叶德利都知道,他在澳门除了大家的对手傅、高两大家族之外,
还另有仇人,为了他的安全,更为了竞投中不要节外生枝,曾私下叮嘱他尽量少出面,既然叶汉乐于到处露脸,就依叶
汉好了,但何鸿燊还是忍不住,多次出面和澳府交涉有关事项,结果被仇人发现了。何鸿燊猜测那些仇人已经跟傅、高
家族暗中联手,企图使他们的投标计划胎死腹中。因此他说:“卢巴度在这种时候失踪,会不会是被他们绑架了?”
叶汉对何鸿燊在澳门有仇人的情况也略知一二,但他主要怀疑是傅、高家族下的手,说道:“被暗杀也难说!不管
怎样,明天是最后期限,想再换律师已来不及了!”
叶德利说:“肯定来不及!符合条件的律师,别说一时难找到,就是找到了,还要办一大堆的手续,事事顺利时间
也不够。”
关键时刻,霍英东又说出了他与众不同的看法,他平静地说:“我认为,卢巴度既不可能被绑架,更不可能被暗杀。
理由有两点,第一,在正常情况下,这时候代理律师的职责已履行完毕,如果要绑要杀,也会提前进行,不会拖到现在
;对手并不知道我们现在又要修改投标书,又要用到卢巴度;第二,傅、高家族不一定会干这种蠢事,他们难道敢于低
估我们的势力吗?如果真的绑架或暗害了卢巴度,一旦被我们查出,他们便会不战自败……据我分析,卢巴度这人胆量
很小,另外对我们也缺乏信心,担心我们一旦失利,他在本地便难以立足。所以我认为,他一定是躲藏起来了!”
大家一致认为霍英东的分析很有道理。
叶汉说:“澳门只有这么巴掌大一块地方,我们派人分头去找!”说罢又开始分派工作,他对何鸿燊和霍英东说,
“你们两个不要出门。”然后对叶德利说,“我们两个分头去找!把你的车队调动起来!”澳门有属于叶德利的赛车队,
他立即召来几个赛车手,开着车四处寻找卢巴度。
叶汉也搞了一辆轿车到处转,凡是卢巴度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见到他的踪影。直到傍晚的时候,叶汉的车
子从南环上,正巧遇见律师卢巴度的车子从中央酒店过来。
叶汉立即下车,不由分说地把卢巴度“押”回旅馆。
卢巴度哭丧着脸哀求道:“叶老板,你这次投标的胜算这么小,我怕帮了你以后,来日会被人寻仇,求求你放我一
条生路吧!”
叶汉听罢,当场就想把律师的祖宗十八代都揪出来臭骂一顿,但这次他算是忍住了。在叶汉等人的耐心劝说下,卢
巴度最后答应再帮一次忙。
这个夜晚,卢巴度连夜赶工,完成投标书。叶汉、何鸿燊、霍英东和叶德利四人守在一旁,均彻夜未眠。
澳门政府办公厅规定,投标截止时间定在第二天下午5 时整以前。
转眼就是第二天了。
竞投双方都派出探子,到澳门政府办公厅摸情况。
上午,双方都没有动静。
这是因为双方都提防得很紧,担心先交了投标书,标出的价码被政府内的人泄露给对手,所以故意拖延,想等到最
后时刻呈交,那时,即使被泄露,对手也来不及改动。
据说,傅老榕和高可宁两人的儿子到澳门政府办公厅,呈交投标书的时间是当日下午4 时50分;而叶汉等人是在他
们离去之后才呈交的,时间是4 时55分,比对手迟交5 分钟。
开标结果是这样的:傅、高家族出价315 万元;叶汉一方出价316.7 万元,仅仅只比对手多出1.7 万元。
澳门政府宣布:澳门赌业专营权由叶汉等人夺得。
市井坊间一直将叶汉等人的这次取胜,视作奇迹、神话。许多人感到不可理喻,更有各种小道消息四处流传。有的
说,政府官员和叶汉等人有私下交易,叶汉一方本来早已将投标书交到政府办公厅去了,政府有关官员提醒他们缓交,
待“泰兴”一方交来再说。于是出现了找卢巴度重修投标书的情节。有的说法更为惊人,称叶汉在政府中有高级线人,
当“泰兴”交来投标书后,这位线人立即将“泰兴”的出价通知给叶汉,使叶汉他们最后将出价改为316 万,为了显示
偶然性,又有人在后面加了一个7000的尾数,这才使得最终出现险胜的结局。
以上的说法是无法得到证实的,因此不能称之为史实,作为谈资则无所不可。
世上有数不清的巧合,商场有数不清的险胜,不妨把这看作东方赌城的奇迹之一,从新集团胜出以后,对繁荣澳门
所做出的贡献而言,相信多数人也愿意这样认为。
据说,获胜之后,叶汉欣喜若狂,连声大叫:“真是神仙搭救!老天有眼,老天有眼!”
当夜叶汉掏钱设宴,招待合伙人,大肆庆贺。
一家欢喜一家愁,不光是愁,而是恨,恨得咬牙切齿。经营了24年的赌业江山,一朝沦陷于敌手,傅、高家族怎忍
得下这口恶气?
因此,一场更加激烈的反扑和剿杀战,在澳门这弹丸之地疯狂展开。

2.以狠对狠新公司顶风开市
“泰兴”不甘心失败,与澳门旧势力联合,发动疯狂反扑,企图将新公司扼杀于摇篮之中。叶汉等人无所畏惧,针
锋相对,将“八大威胁”一一化解,初步在澳门站稳脚跟。然而,堡垒内部的争斗这时已露出端倪。
泰兴娱乐总公司创立于1937年,至1961年葡国海外部下令建设旅游区、特许开设博彩娱乐时,经营24年的合同届满。
澳门当局根据新法令公开招商承投全澳赌业专营权,这次参加竞投的,除傅、高两大家族外,还有叶汉集团。最后,澳
督马济时宣布:澳门博彩娱乐业专营权由叶汉集团投得。
傅、高两大家族对这次竞投失败极不甘心,因而爆出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
竞投结果刚刚公布,便有人明里暗里放出话来,要叶汉等人趁早收摊,否则后果自负。
同时,葡萄牙首都里斯本的政府海外部,收到发自澳门的匿名电报,电文称:“新集团得到博彩业专利的那天,就
是澳门的末日。”
在澳门,叶汉不断接到线人的报告,说,“这几天澳督府电话不停地响,有些是从葡国打来的,都叫马济时不要发
牌给新人,要保留给旧人做。马济时压力很大,你要好自为之。”
因此,叶汉等人10月投得赌业经营权,到12月还没有收到政府的批文。
据说,旧公司施展车轮战术,延请有地位有势力的各界人士替其游说,还派人前往里斯本拉拢政府高级官员。里斯
本海外部官员中,不少人与傅老榕关系密切,因此不想换人,转而向澳门施加压力,企图镇住小小的澳督马济时。
马济时的确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在澳门赌业发展的历史上,马济时是一位起过重要作用的澳督。当时,他已经知道
自己很快就要奉召回国,接替他的另一位澳督是罗必信,但他还是顶住了主要来自国内的压力,不听任何人说情,澳督
府内的电话铃声不断,他索性把听筒统统搁起。对于一个小小的澳督来说,这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
但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余下的,他只有静观风向变化,在适当的时候,再助新集团一把。
旧势力的反扑愈来愈猛烈。这时已不光是傅、高两大家族,另一帮更强大的势力也掺了进来,并成为围剿新集团的
先锋。
当年迫使何鸿燊离开澳门的就是他们。
显然,他们是冲着何鸿燊来的。
但他们仍然藏在暗处,找到一个名叫何贤的人传话,提出八项威胁。
何贤是当时澳门华人社团中的头号人物。1952年,葡国政府曾给他颁发葡国基利斯督大勋章,次年又给他颁发了葡
国红十字会荣誉十字勋章,表彰他对澳门经济和公共事业所做的贡献。1955年,他又被葡国政府委任为澳门政务会议华
人代表。基于他的特殊地位,当时澳门各帮派之间发生重大冲突,他便成为首选调解人。
何贤既是何鸿燊、霍英东的老朋友,也是傅老榕的老朋友,其中与傅老榕的关系更早一些。当年他从省港来澳门发
展,傅老榕帮过他不少忙。后来何贤地位渐显,也为傅老榕化解过不少矛盾,1945年,傅老榕遭绑架,便是何贤出面,
救了他一命。
这次,何贤又出来当中间人。他约何鸿燊到一个名为“康乐俱乐部”的地方见面,向何鸿燊转达对方的八项威胁。
这八项威胁是:一、要取何鸿燊的性命;二、要让澳门所有酒店停业,使外来赌客站不住脚;三、要港、澳一切客
船停航,使各路赌客无法飞到澳门;四、要派叫花子,每天坐在新赌场门口,让所有赌客望而却步;五、要所有私人楼
宇不敢租给何鸿燊等人做赌场,令新赌场无法开张;六、要将原来的赌场伙计、荷官通通包养起来,让新公司无兵无将,
无法开赌;七、要在赌场里制造手榴弹爆炸事件;八、要在一切有关部门活动,无论澳门还是里斯本,利用一切关系,
千方百计,将新合约扼杀了事。
传达完对方的意思,何贤请何鸿燊慎重考虑,是不是放弃算了。
何鸿燊淡淡一笑。他不是一吓就退的人,想当年初闯澳门,枪林弹雨的场面见过多少次,死里逃生的经历有多少回?
难道现在被对方一吓就退缩、就趴下、就投降?简直是看错了对手。于是,何鸿燊对何贤说:“多谢你的好意。请你转
告对方,如果换了别人,我还可能知难而退,但现在对手是他们,我就要一斗到底。不管什么招术,叫他们尽管使出来!
我决不会做缩头乌龟!”
“我明白了。”何贤不再说话。
何鸿燊回到大本营,把对手的威胁一一转告自己的伙伴。
首先把叶德利给吓坏了。他本人并不害怕,而是替小舅子的性命担忧。一旦出了什么问题,第一个拎自己耳朵的一
定是自己的太太何婉婉,原因是何鸿燊本来在香港生意做得好好的,由于叶德利的“招惹”,才把何鸿燊扯到了澳门来。
虽然何鸿燊不会因此怨恨他,但如果真的出了大事,他觉得自己是负有责任的。所以,叶德利对小舅子说:“对方来势
凶猛,我看你还是先回香港,暂避一下风头,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霍英东跟白道、黑道都打过不少交道,深深领教过江湖上的险恶,他们说得到做得到,出手极为狠毒。于是直言对
何鸿燊说:“老何,看来情况真有点不妙,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本来是想发财,结果连性命都搭上,那就太不合算了。
是否可以考虑先放弃,或者先经营黄金买卖,反正黄金买卖也是旺财发达的生意!”
何鸿燊沉默不语。他的性格是永不言败。对方的威胁不仅没有吓倒他,反而更加激起他誓死干到底的决心。他已经
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决定以狠对狠,以牙还牙,绝对不放弃已初步取得的胜利。但这时他心里有点难受,四个人中,
已有两个关系最好的人劝他放弃,另一个叶汉会怎么想呢?因为对手主要是冲自己来的,也就是说,麻烦是自己惹来的,
叶汉会有怨言吗?何鸿燊在沉默中期待着什么,一种五指乏力、攒不紧拳头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心头。见叶汉闷头不语,
何鸿燊忍不住了,便问道:“叶汉,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叶汉望了望其他三人,突然激动地喊叫起来,越喊声音越高:“说实话,这种时候,我最看不得的就是胆小怕事!
如果问我佩服谁?我佩服我们的对手!他们刚刚失败,就已经提出了八条威胁,如果我们失败了呢?能提出几条?我看
一条都提不出来!行船走马三分险,道理谁都懂,事到临头又如何呢?才听见别人喊叫几声就发抖,就尿湿裤子,那当
初就不要踏足澳门!俗话说得好,不是金钢钻,不揽瓷器活!何鸿燊,我实话实说,你们要是害怕,想退出的马上退出,
我叶汉一个人照样干到底!只是请你好事做到头,名义上你还得当我的持牌人,如果我要有个葡国老婆,这事也不必求
你,我要让你们看我赚钱赚到眼睛发红!”
到后面,把大家都说得笑了起来。
何鸿燊走上前,用手搭在叶汉肩头,使劲捏了几下。这时,两人四道目光相对,充满了坚定和信任的神采。这是何
鸿燊与叶汉之间内涵最为深刻的一次沟通,使他们的关系首次超越了生意合伙人的意义。
也许是被他们无畏的精神所感染,也许本来就对自己考虑得少,对朋友考虑得多,霍英东、叶德利陆续上前,握住
何鸿燊和叶汉的手。
四个人的八只手紧紧互握,标志着一个坚不可摧的新集团在澳门诞生了!标志着他们的友谊达到了心心相印的高潮!
在这一轮搏杀中,他们团结得就像一个人。尤其是何鸿燊与叶汉之间,其互相保护、互相关心的程度,简直到了令
人感动的地步。
叶汉说:“老何,这段时间你少出面,澳门的地痞、流氓我认识不少,对方不敢拿我怎么样,我五十多岁了,给杀
死也没关系,你们再来给我报仇!”
何鸿燊说:“这不行,他们主要是冲我来的,还是让我站在前面,不能因为我个人的怨仇害了大家!”
叶汉说:“什么你个人的怨仇,现在统统是大家的!我们大家一起来对付。如果这次妥协了、退缩了,以后就别想
在澳门立足,而且在那些恶势力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无论如何,一定要硬顶下去!”
在四人组合中,霍英东属于智囊人物,他稳重、沉着,在这一轮斗争中,他考虑得较多的是如何采取有力措施,保
障两位“勇者”的生命安全。他和叶德利紧张策划,招募保镖,令其随时跟在何鸿燊和叶汉左右。
堡垒巩固了,针锋相对的大反击随即展开。
对手的第一招,是扬言要取何鸿燊的性命。
他们经过商量,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出价100 万元,同时向外界放出风声:如果何鸿燊被打死,在48
小时之内,谁能把凶手杀掉,这100 万元就归谁所有!
当时的澳门,可说是林大树杂,龙蛇不一,为谋财而舍命的大有人在,别说是100 万元,就是只出几万元,也会有
人愿意替你去要任何人的命。能像他们这样财大气粗,出得起这笔巨款缉杀凶手的,说到底还是为了钱财,但要他们拿
出超过100 万元的巨款去雇请杀手,那便很不合算了。所以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对方的第一招,便这样给镇慑住了。
但是第二招,对方果然说到做到。一时间,澳门的一些酒店全部歇业,以此向叶汉等人及澳门政府示威。
“他老母!这一招吓我不倒!”
叶汉大骂着,立即带头出击。他知道有一间名叫“新花园”的舞厅,附设在“爱华酒店”里面,而“爱华酒店”是
澳门政府的物业,政府既然接受他们的投标,当然会支持他们开业。当时,经营“新花园舞厅”的是叶汉的一位朋友,
亏蚀得厉害,在叶汉的劝说下,他同意把舞厅顶让给叶汉开赌场,但条件是还要征得澳门政府的许可。于是叶汉又去同
澳门政府交涉,最后总算是把“新花园”租定下来。不久,又把整幢“爱华酒店”全部租下,他们打算一边经营,一边
向政府要地皮盖新酒店、建新赌场。
这期间,叶汉也耍了一条诡计,气得傅家又羞又恼。
傅家估计到赌场经营权一旦丧失,便难以挽回,因此计划卖去一些物业,不过他们商定决不卖给叶汉的新公司。
不久便有人接洽傅家,表示想收购旧赌场名下一座物业,傅家的人很警觉,仔细查问收购的用途和买家的来路,最
后确认是用来做制衣厂,才答应以6 万元成交。
事后傅家才知道自己上了大当,什么买家、什么制衣厂,全是鬼话,其实是叶汉在搞鬼。但物业已出手,反悔也来
不及了。
叶汉在这个非常时期十分活跃,可以说新公司能在澳门站稳脚跟,叶汉当居首功。
他不要合伙人给他配置的保镖,说:“我要保镖干什么?一伙人跟着我,还不把我要找的人吓跑?”
叶汉私下约了一批中央酒店赌场的旧伙计出来,自己掏钱请他们吃饭,酒席间实行挖角,还拍心口向他们保证:
“要有什么事,我叶汉养你们一世!”
傅、高家族的封锁确实严厉,凡新赌场所必需的开赌设备,市面上一律拒绝供应。叶汉暗地里找来几个职业工匠,
夜以继日地赶制赌具,他吩咐这一切必须秘密进行,到时给旧势力一个“惊喜”。
旧势力看出新集团的中心人物是叶汉,见封杀困难,便改为利诱。他们透过一位在澳门颇具名望的人物约叶汉见面,
席间说道:“现在葡萄牙那边还没有接受你们做赌场,旧人随时会咸鱼翻生。现在他们让我给你传话,如果你肯退出,
站到他们一边,股东照样有你的份,你看这样是不是更好?如果你能初步答应下来,下面我就安排你们双方见面,商谈
具体条件。”
叶汉丝毫没有动心,他连连摇手说:“不行不行,完全不用见面。这种时候让我背叛自己的合伙人,真要遭天雷打!
我这个人,走得端,行得正,出卖朋友的事,坚决不干!你不用劝了。”
接着,对方实施第三招。
果然对方神通广大,真的使得行驶于港、澳之间的客船统统停航。客船一停,港澳之间的交通便几乎中断。
这一招连澳督马济时也着急起来,因为它将意味着澳门的一切活动都将停止。他把叶汉召去,说道:“叶先生,你
必须保证,至少要有一艘港澳渡轮继续开航。否则,我不能让你的赌场开业。”
回去的路上,叶汉一路说:“完了。”
破这一招,何鸿燊起了主要作用。
何鸿燊想起了“佛山轮”。原来,20世纪40年代末至50年代初,他曾经跟一些朋友合作,在澳门经营海上客运。被
逼离澳门后,他仍然是“佛山轮”的永远董事之一,而该轮的总经理是一个名叫梁昌的人。
何鸿燊希望该轮投入港澳客运,但这必须经过董事局会议批准。因此,何鸿燊向梁昌建议,立即召开“佛山轮”董
事局非常会议,但有人提出异议,因为依照一般公司的章程,特别是董事局成员人数较多的公司的章程,通常要有二至
三个董事同意,才可以召开非常会议,而何鸿燊只有一个人,动议无人响应。
凭记忆,何鸿燊想起“佛山轮”的董事会章程有些特别之处。他找来“佛山轮”的资料查阅,果然发现在该轮的章
程中,有一个令他惊喜的条款:董事局非常会议,只要有一位董事提出动议,便可以适时召开。
何鸿燊马上以此为由,召来港澳各地的董事开会。但能开会和能通过动议毕竟是两回事。幸亏在“佛山轮”董事局
里,有邓肇坚和周竣年两位香港爵士。邓肇坚是位慈善家,他不会受澳门旧势力的影响,而周竣年是何鸿燊父亲的好友,
当年曾借地方让他们一家安身,更会支持何鸿燊。他们以维护澳港水上交通秩序为己任,坚决拒绝“佛山轮”停航。
第三招于是迎刃而解。
大家团结一致,共同对敌,其余各招也纷纷化解。
对付乞丐非常容易。叶汉说:“如果到时乞丐真的拥上门来,无非是被他们用钱收买了。这好办得很,他们可以用
钱请叫化子来,我们照样可以用钱请叫化子走!”
对付手榴弹,办法只能是以狠对狠,你真敢抛过来,我一定回敬过去,你不想活,我也不怕死,到头来对大家都没
有好处。风声放出去后,对方并没敢来真的。无非是互相恫吓,比试谁的胆子大……
其实,这一仗并没有按预想的那样干起来,双方都在打心理战。叶汉等人作了最坏的准备,决心不顾一切地奉陪到
底。最终是他们赢了。
就这一轮心理战的作用来说,旧势力算是彻底失败了,他们不仅充分暴露出自己外强中干的本相,而且从反面衬托
出叶汉等人威不可犯的勇者形象,并且使他们敢于挑战恶势力的英雄事迹,迅速传遍港、澳,让黑、白两道的各色人等
都为之折服,几乎把他们视作威镇群雄的江湖霸主。
在这轮较量中,何鸿燊的表现比较出色。他不仅镇住了新旧仇家,而且令叶汉对其刮目相看,在某种程度上,叶汉
甚至感到何鸿燊胜过自己,是一个可怕的铁腕人物。
1962年元旦,叶汉等人的新赌场——“新花园赌场”正式开张。与此同时,旧公司“泰兴”在中央酒店、十月初五
街等地方的赌场宣布停业,从而结束了他们称霸澳门赌坛24年的历史。
新赌场虽然如期开张,但慑于旧势力的压力,当时前来祝贺和捧场的宾客却少得可怜,爆竹放得震天响,但赌场前
门可罗雀。这使何鸿燊、霍英东两人惴惴不安,担心起赌场的前景。
事已至此,旧势力仍不甘心,继续与里斯本联络,希望葡国海外部采取措施,替他们挽回败局。
里斯本的旧势力十分惊讶,因为这时葡国政府还没有与竞投获胜者签署合约,怎么新赌场就开张了呢?于是打电话
来查问。
虽说五十多岁了,但叶汉仍保持着顽童习性,他恶作剧似地打电报给里斯本,电文称:“几乎全澳门的人都听到赌
场开张的爆竹声,这还会有假么?”
可以想见,里斯本的旧势力收到这份电报时,脸上是何种表情。
叶汉把这看成是解气解恨的杰作,但何鸿燊不赞成他这样做。叶汉嚷道:“怕什么?煮熟的鸭子飞不掉,就得叫他
们吹胡子瞪眼!”
何鸿燊说:“别想得太简单啦!现在还没有签约,主动权还有一半掌握在人家手上,眼下只能低调,哀兵必胜的道
理还不懂?”
果然,葡国迟迟不下达批文。当然不光是生那份电报的气。
何鸿燊等人决定主动去里斯本活动。在由谁去合适的问题上,大家又有一场争执。叶汉主动请缨,但是大家都不赞
成,叶德利甚至直言,认为叶汉说起话来没有轻重,惹火了葡国官员,对大家都没好处。最后大家决定由何鸿燊出马。
从1962年元月至3 月,何鸿燊三飞里斯本,到葡国政府疏通关系,终于把事情圆满办妥。
1962年3 月30日,这时原澳督马济时已离任,接手的新澳督是罗必信。这天,在里斯本葡国海外部秘书长办公室里,
罗必信代表澳门政府,何鸿燊代表新公司,在海外部秘书长高德等人的监证下,互签了承办澳门博彩业的合约。
新合约的条款很多,主要有以下几点:签约60天后成立新公司,资本额最少为300 万元;1964年底撤掉市区其他赌
博场所,集中博彩场地;尽快兴建一家拥有200 间客房的酒店和新型的餐厅饭店;改进码头工程,尽快购进水翼船投入
港澳客运;公司纯利10% 用于慈善事业,90% 投资于澳门工商业,以繁荣澳门经济(此次合约的较详细内容参见本书第
一章)。
新合约规定专营年限为8 年,每5 年修订一次。但是,1964年11月5 日提前修改了合约,把专营年限延长为25年,
即从1962年至1986年。合约此后还进行过多次修改。
1962年5 月,继泰兴娱乐总公司之后,统管澳门赌业的“澳门旅游娱乐有限公司”正式成立。霍英东任董事长,叶
汉、叶德利任常务董事,何鸿燊作为股东代表人和持牌人,出任董事总经理。
1962年5 月26日,何鸿燊又在澳督府内签订转让合约,将专营权转让给“澳门旅游娱乐有限公司”,代表公司签名
的是叶汉和叶德利。
新公司除了在“新花园”开赌外,还在新马路的中央百货公司、十月初五街七妙斋等地开设赌场。这年年底,又订
购了一艘花舫,置放在澳门内港16号码头,成为一个浮动赌场,这就是后来被人戏称为“贼船”的“澳门皇宫”。
当时,“澳门皇宫”是“澳门旅游娱乐有限公司”(以下均简称“娱乐公司”)属下最主要的赌场。1966年,又斥
资700 万元,在香港订造一艘巨型花舫。新花舫仍称“澳门皇宫”,它高三层,装饰得古色古香,船头吊着大灯笼,二、
三层为赌场,另设酒家和舞厅。这艘花舫赌场一直沿用至今,成为澳门的一大景观。
“娱乐公司”的成立,不仅标志着澳门的博彩业跨进了一个全新的时代,也标志着新一轮的赌界争霸战的开始。这
一轮争霸的特点,是发生在同一营垒的内部,集中表现为叶汉与何鸿燊之间无休无止的恩怨情仇。
似乎是命中注定了叶汉要与人斗争一辈子。前半辈子,他主要与傅、高两大家族斗;后半辈子,他又要与何鸿燊等
人斗,而且从斗争一开始,他就处于劣势地位,正因为这样,也就能使其充分地表现出性格中倔强的一面,同时,也使
他在屡屡受挫中,体悟到人生的某些深层意义,乃至对赌博这一人类行为,从观念上产生重大的变化,使他越来越可能
成为一个超脱的人。
面对无力抗衡的强敌,弱者可能会变得聪明。这时,强者未必一定强,弱者未必一定弱,观念上的胜利,不是俗人
可以领悟的。
可以说,叶汉是被人逼得越来越聪明,但这个过程是痛苦的,因为叶汉和许多人一样,主观上并不愿意变得聪明。
而一旦达到聪明的境界后,这个人便会猛然感到如释重负一般,满身轻松。
叶汉达到这种境界,足足与何鸿燊搏斗了近30年。
下面就来看看他们之间的搏斗吧。

3.东内讧一山岂能容二虎
澳门旅游娱乐有限公司成立之后,十多年间,叶汉与何鸿频频发生摩擦,争权夺利的斗争不断升级。叶汉势孤力单,
原有的职权,不是被剥光,就是被架空,他既悔恨又无奈,终于在1975年宣布退休,把苦苦建立的赌界江山,完全拱让
给何鸿等人。
叶汉与何鸿燊的矛盾,早在组建竞投联军时就已埋下伏线。何鸿燊在姐夫叶德利邀其入伙时,便暗下决心,要做统
率全澳赌业的一代霸主;当然,叶汉无论是起念还是行动,都比他要早几十年。两人对双方内心的想法都非常清楚,都
意识到除非竞投失败,如果一旦成功,两人的矛盾就可能迅速发展到互不相容的地步。事实上,他们这种“一山二虎式”
的组合,一开始曾有机会避免,造成后来合作事实的原因,主要是由于何鸿燊当时心肠软了一下,因为按照葡国政府的
新规定,他的太太是葡国人,惟一有资格当申请人和持牌人的只有他,在叶汉对他露出敌意时,他完全可以宣布退出,
剔除叶汉,另外组织一支竞投人马。但他没有这样做,原因显然是觉得这样做太过分,因为叶汉是最初发起人,不是叶
汉,他连这个门道都没想到。另一方面,叶汉也有机会避免与何鸿燊合作,当叶德利提出让何鸿燊入伙时,只要他表示
坚决反对,另外找一个拥有葡国籍的合伙人,在当时也不是没有可能。叶汉当时心里太急躁,竟然违背心愿地答应下来。
可以说,是由于双方心理素质上的原因,造成了这种不恰当的合作关系。
何、叶之间的关系良好,只有过一段短暂的时光,那是旧势力疯狂反扑,新集团被迫共同对敌的日子。随着根本性
的危机消失,两人的矛盾便逐渐激化,并由一件件的大小事情所引发,终于从暗中怀恨发展到公开对抗。
首先,“娱乐公司”成立后的班子任职情况,便让叶汉大失所望。何鸿燊作为法定持牌人,担任首要职务是理所当
然的,但何鸿燊不当董事长,却要当总经理,这使叶汉大为不满。其他两位都说这样合适,叶汉反对又有何用呢?接着
是董事长的位子问题,据说开初霍英东提议由叶德利当,何鸿燊赞成。叶汉火冒三丈,认为即使自己不当,也不能给叶
德利当。最后何鸿燊提出董事长由霍英东当,叶汉似乎多少有点取胜的意思。为了安抚叶汉,大家议定,凡有关赌场经
营业务方面的权力,由叶汉在总经理的指导下分管。叶汉内心的想法是,他当总经理,何鸿燊当董事长,但是在三比一
的情况下,他的梦想破灭了。只好退而思之,能掌管赌场也不错,别的杂事还不想管呢!
在“新花园赌场”开张之前,叶汉就已经与何鸿燊有过一次交锋。
据说,在与傅、高两大家族竞投赌牌时,叶汉事事处处以新集团首领的身份自居,频频与政府办公厅的官员应酬,
疏通关系,向中央酒店旧赌场的从业人员挖角,请客吃饭,不惜动用个人的积蓄,结果律师费、调查费、应酬费,总共
花掉了12万多元。叶汉以为投得赌业专营权之后,其他股东会补回这笔钱给他,把它作为先期投入的股本,谁知道,叶
汉把账目列好报上去后,何鸿燊等人却极力反对,不肯将其纳入股金,说:“新归新,旧归旧,两笔数怎能扯到一起!”
照以往的火爆性子,叶汉早就闹翻天了,但那时他已是五十好几岁的人,脾气算是有些收敛,想到大家以后还要合
作,没必要为了这几个小钱撕破面子。
这笔钱就这样不了了之,但叶汉心里憋得难受,一直想另找机会发泄一下。
机会终于来了。
“爱华酒店”内的“新花园赌场”开张的头一天,由于慑于旧势力的余威,赌客寥寥无几,何鸿燊既为赌场的前景
担心,又暗自庆幸把赌场经营的业务交给了叶汉打理,这样至少没人说他能力不济。哪知叶汉上任之后,经过他几板斧
砍削,生意居然变得红红火火,且愈来愈旺,每天的盈利达到三四万元,一个月后,刚好是农历正月初一,叶汉引进了
轮盘、廿一点等西洋玩意,生意更是兴旺,每日进账高达十余万元。
一般来说,赌场每天打烊后都要开箱点钱,杀多少、赔多少,各个股东都要派自己的账房进行查看。但是,何鸿燊
和霍英东二人担心赌场会输钱,因此一直没有派人来查看。有一天,他们听叶德利说,赌场进账可观,二人便兴致勃勃
地来了。
查过账目,又到处巡视了一番之后,二人中有一个,大概是霍英东,又喜又忧地问叶汉:“我们赌场每天杀这么多
下注钱,怕不怕日后无人来赌?”
四个股东中,除了叶汉,其余三个均是赌盲。这下给叶汉逮着一个发泄的机会,他先是笑得前仰后合,然后陡然打
住,瞪圆眼睛大声取笑对方:“喂,我说你是不是越活越聪明了?日日有这么多人死,怎么不见你担心人会死光?”
霍英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时无言以对;何鸿燊更是一脸的不悦。
但叶汉还是不依不饶,追着教训他们:“10个人入马场,9 个会输啦,照你这么讲,岂不是无人去赌马了?我告诉
你,赌钱这事,愈赌愈多人去赌,愈赌就愈赌得大,好比插了只脚在水沟一样,不容易起身的!不懂别乱张嘴,省得叫
人笑脱大牙!哈哈哈哈……”
如此把霍、何二人奚落一顿。
但叶汉也没好果子吃。
赌场有钱赚了,实质性的问题便冒了出来。
当时,按最初的协议,“娱乐公司”的股份,四个股东是均等的,何鸿燊、霍英东、叶德利和叶汉,每人各占一份。
春节过后,召开了第一次董事局会议。何鸿燊在会上提出,把公司股本扩展到1000万元,并明确提出他自己要加股。
叶汉见其他二位股东没有表态,立即带头叫道:“加股我不同意!”
于是,叶汉便与何鸿燊大吵起来。
何鸿燊要加股的理由是,公司经营看好,必须增加投资,加速基础建设,如修建酒店、赌场和购入交通工具等。
叶汉反对的理由很简单,他的财富有限,无法跟何、霍二位相比,如果大量加股,他掏不出钱,必定吃亏。叶汉提
出,他们对公司的投资可以按利息计算,但不能扩大股份。
不久,又召开第二次董事局会议。这次是霍英东发言,他说:“何鸿燊是董事总经理,给他多做200 万吧!”
叶汉气顶心头,又大吵了一顿。
第三次会议,何鸿燊站出来帮霍英东说话了:“老霍是董事长,理应多加200 万股。”
霍英东与何鸿燊是老友,交情甚笃,两人合谋共算,从个人的商业利益着眼,自然是件美事。但叶汉这次再也忍受
不了了,他暴跳起来,大发雷霆:“你们这样加股,不就是为了间接摊薄我的股份吗?你们好划算,对吧?可是你们也
太缺德了!太没有人味了!”
霍英东说:“老叶,话不要讲得那么难听,我们主要也是从发展公司的角度考虑,百业待兴,什么都要钱,难道你
认为就应该这样慢慢地发展吗?”
何鸿燊不耐烦地说:“你也可以加200 万嘛!拿出现钱来,叶德利也照加!”
叶德利马上说:“算啦,我拿不出,不加了。”
叶汉憋得脸红脖子粗,指着何鸿燊喊:“你知道我拿不出才敢这样逼我!什么为公司考虑,完全是为你们个人着想!
真是为公司,你照样可以投资,拿利息怕吃亏吧?我早知道你们没安好心,存心坑害我!当初我就不该让你们加入进来,
我是自找罪受、自找苦吃!我瞎了眼睛!”
任凭叶汉怎样叫骂,其余三人不动声色。
在这次董事会上,四个大股东,何鸿燊和霍英东是老朋友,叶德利和何鸿燊是亲戚,三人早已结成联盟,叶汉一人
势单力孤,纵然跳起脚来反对,最后投票三比一,这是过去、现在和将来都无法改变的败局。
叶汉哑口无言,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分猪肉。
从此以后,叶汉和何鸿燊动不动干仗,已经快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从前,霍英东还能站出来打圆场,但自从那次
董事会之后,他已经公开亮出了支持何鸿燊的旗帜,因此和事佬的角色也当不成了。
霍英东责怪何鸿燊当初不该与叶汉合伙,并且从那以后,再也不愿多管澳门赌场的具体事务,除了例行董事会之外,
他完全把重心移到了香港,几十年来一直如此。
何鸿燊也感到十分头疼。他尽量不招惹叶汉,但频繁的工作接触又是不可避免的。这个时期,他将赌场放手交给叶
汉经营,自己把主要精力用在赌场的宏观建设上。
1963年,香港经济呈现出蓬勃发展的态势,香港人手里的钱随即多了起来。为了吸引更多的香港人来澳门赌钱,带
旺澳门赌场和澳门经济,“娱乐公司”从国外购置了水翼船,投入港澳海上客运。第一艘水翼船被命名为“路环号”,
其航程由过去普通轮船一般3 小时缩短为1 个多小时。这是亚洲最早的一条水翼船。“路环号”开通之后,果然吸引了
不少香港人前来澳门赌钱。1965年,来澳门旅游的客人全年达到125.6 万人次,其中大多数是香港人,而这些香港人中,
多数又是奔澳门赌场而来的。
1970年6 月,斥资六千多万元建造的“葡京酒店”首期建筑工程竣工,举世闻名的“葡京娱乐场”便是附设在“葡
京酒店”里面。它后来一直成为“娱乐公司”的主要赌场,同时它也是“东方赌城”澳门的象征。
当“葡京娱乐场”进入内部装修阶段时,叶汉与何鸿燊之间又爆发了一场冲突。
据说,这次冲突是由用人问题所引起的。叶汉有一个名叫狗仔的老朋友,曾跟随他多年,后来回到澳门,因与财政
厅长套上关系,在澳门监狱当了个伙食总管,此前叶汉的两次竞投赌牌,狗仔通过财政厅长,给叶汉帮过不少忙,由于
厅长卸任回国,狗仔的伙食总管也当不成了,他见叶汉投得赌牌,又是股东,因此希望重新回到叶汉手下谋个职位。当
时,“葡京娱乐场”即将竣工,叶汉二话没说,当即拍胸脯,许诺让狗仔负责葡京赌场。
哪知道,何鸿燊已另有人选,而且不是旁人,竟是他的一位襟兄。为了这事,两人又吵了一次。虽然何鸿燊另给狗
仔安排了一个职位,但叶汉觉得自己在朋友面前跌了面子,气得好多天不去“葡京”。
眼看只差几天“葡京”就要开张了,赌场是由叶汉总管的,不能不去看看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脚踏进大堂,叶汉便大喊大叫起来:“有没有搞错?你们这些人怎么做事的?天花板吊得这么高,灯光照不到赌
台,客人怎么赌钱呀?”
叶汉怒不可遏,两道大眉毛在额上扎扎跳,他用广东粗口骂完,又用上海粗口骂,一时唾沫横飞,谁也不敢出半句
声。
负责大堂装修的,是何鸿燊的那位襟兄,他马上走到叶汉身边,和颜悦色地询问事因。
叶汉丝毫不给他面子,依然大声吼道:“简直是一帮饭桶!看清楚,这像赌场的样子吗?天花板离地太远,顶灯照
不亮赌桌,吊灯不能用,又不是搞舞厅!整个酒店怎么搞我不理,但赌场部分归我管,应该事先听我的意见,现在搞成
这个样子,怎么办?全部拆了改过!”何鸿燊的襟兄觉得很没面子,红着脸说:“等开张以后,再改吧!”
叶汉火气又上来了,叫道:“开张以后改?你知不知停一日不见多少钱?别的事可以迁就你,但这件事一定要听我
的。拆!马上动手!”
何鸿燊的襟兄感到自己兜不住了,便只好说出真相,原来赌场设计是何鸿燊同意了的。
提起何鸿燊,叶汉就火冒三丈。他早就想撕破脸跟何鸿燊干一仗,正愁没由头,这下算是给他抓到一个把柄。
叶汉怒气冲天地走进何鸿燊的办公室,严辞质问,一口气数落出赌场装修的诸多不是,要求何鸿燊立刻拆掉改装。
何鸿燊看出叶汉是借题发挥,大出一口怨气,并企图在部下跟前灭他的威风。何鸿燊是大股东,又是董事总经理,
怎能容忍叶汉指手画脚?于是他对叶汉还以严辞,断然拒绝改装。
叶汉到底拿他没办法,骂了一通粗口,然后气哼哼地走了。
这以后,两人有好几天见面不说话。
叶汉气得躺倒在床上,他反复叮嘱自己,再也不进“葡京”。可是他翻来滚去,没法让自己不想装修坏了的赌场。
或许叶汉“敬业精神”太强,到底还是跑到“葡京”去了。
他带着一帮工人,大堂他看也不看,径直奔上二楼。让工人把二楼装修好的设施通通拆掉,忙乎了一夜,然后重新
按他的要求装修。
装修好后,“葡京”如期开张了,每当有熟人朋友谈起室内装修得如何美观时,叶汉便得意洋洋地说:“二楼是我
装修的,你看多好!原来没这么好哇,我拆掉重来了!你去看看一楼大厅吧,那是何鸿燊搞的,像个工厂,像个厨房,
乱七八糟,不懂装懂,我说过他,硬是不听,害得我陪他丢脸!”
其实,何鸿燊坚持不改是有原因的,当时,“葡京娱乐场”开张在即,全面改装时间上实在来不及。经过与叶汉改
装后的赌场比较,他从内心觉得一楼大厅的确逊色多了,所以后来他还是进行了改装。
在何鸿燊的心目中,叶汉在赌场管理方面,确实很有经验,鬼点子多,“葡京”投入营业之后,博彩品种逐渐加到
了17种,特别是在一楼大厅安装了“吃角子老虎机”以后,生意日益兴旺,虽然澳门政府曾一度禁止开设“吃角子老虎
机”,但经叶汉反复交涉,政府还是默许了。为赌场步入正轨,叶汉立下了汗马功劳。但是,叶汉这人也实在难以相处,
只要捡到对方一点错处,便大加训斥,不依不饶;而且动不动便发火,仿佛肚子里憋着的全是愤怒和仇恨。当然,何鸿
燊明白其中的原因,那是由于没有达到目标而形成的压抑。何鸿燊也承认,叶汉完全有能力经营澳门的赌业,至少他比
傅老榕要强数倍,但是叶汉也有非常突出的弱点,主要是不善于处理现代人际关系,兴趣广泛,而定力不足,另外还太
过骄傲。
何鸿燊也看出,叶汉愈来愈喜怒无常,这正表露出他内心的空虚和绝望,有何鸿燊在,他便不可能爬上澳门赌业的
霸主地位。他满以为赌技超人、经验丰富,便可以指点和摆布何鸿燊,却不知道赌技对开赌场并不是至关紧要的,重要
的是管理经验和领导艺术。具有领导才能的人,才可能成为所有行业的霸主,能够管得住有本事的人,才是最大的本事。
澳门《华侨报》曾载文评价何鸿燊的为人,“善于处事,更善于处人,能礼贤下士,智而不傲,富而不骄,谦恭自
处”。而何鸿燊总结自己的成功之道有6 条,即待人以诚,处事以勤,亲力亲为,罗致人才,精打细算,公道交易。
这些说法或许并无大错,但叶汉一定是不同意的。何鸿燊当然也不会在叶汉面前这样称赞自己。
一山不能藏二虎,一个赌坛不能同时有两王。1970年6 月“葡京娱乐场”开业之后,何鸿燊脸带微笑,和叶汉展开
了新一轮较量。
他开始亲自管理赌场的经营,数月下来,便摸透了经营赌场的一些窍门,渐渐地,他开始对叶汉那一套管理方式不
满意了,于是对赌场管理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他用管理现代化公司的方法,为赌场建立起严格的规章制度。在这些制
度中,连工作人员的服装、语言等都受到纪律约束,例如,不准大喊大叫,不准口出粗言,不准到处吐痰……在叶汉看
来,好像这一切全是瞄准他来的。
何鸿燊还有更厉害的一招。
他知道,眼下赌场的业务人员,不少是叶汉早期的原班人马,以及从旧公司转过来的,带有浓厚的封建习气,彼此
之间称兄道弟,叶汉是他们心目中的“老大”,为数不少的高级职员,也只听从叶汉的使唤。
何鸿燊认为,自己要想站稳脚跟,必须有一班自己的人马,并且应尽快把他们安插到要害部门,逐渐把叶汉的根基
淘空。
为此,何鸿燊以赌场人员年纪偏老为由,大量起用青年人和土生葡人,使他们变成自己的心腹。特别是重用土生葡
人,可以说是何鸿燊的一项具有战略意味的措施,因为历届澳督都极为关注土生葡人在澳门的利益,何鸿燊此举当然大
受澳门政府的赞赏。
在起用青年人方面,有一个十分成功的例子。比如黄昭麟,他生长在新加坡,开始只是一名导游,后来到澳门发展,
在何鸿燊的提拔下,他迅速崛起,如今已是世纪集团的董事长。后来他投资2.3 亿港元建造了“金域大酒店”。
除了抓紧用人权不放,加快吐故纳新,让亲信占据各个重要岗位,何鸿燊还拓宽财路,于1972年,在香港成立信德
公司,主管港澳海上客运,兼营饮食和房地产。这时,港澳间的海上客运几乎全部控制在何鸿燊手中。有了旅客,赌场
和酒店便有了客源,同时还带动了饮食业。1973年,信德集团在香港挂牌上市,不久就成为香港市盈率较高的公司,曾
一度跃上香港100 家市值最高的上市公司的行列。
外界在谈到何鸿燊时,比较一致的说法是,此人善于利用权谋造势,长袖善舞。这主要是说他善于利用各派的力量,
对强有力的利益集团充分照顾。
有一篇文章这样写道:“澳门的政治经济结构,大体上由三种力量组成:土生葡人的利益,中国内地方面的利益和
香港方面的利益。前两者尤为重要。
“何鸿燊发挥其长于交际和交易的才能,在这三方面狠下了功夫。在澳门,他织起了一张笼罩政经界上层的关系网,
甜头时不时地奉上。在赌业中,他大量起用土生葡人,这正符合澳督的施政方针。土生葡人在当地很有势力,对他们的
任用,反过来巩固了何鸿燊在澳门的地位。
“他还与代表中国内地利益的人士建立了密切的商务关系。以他的财势,这些代表中国内地利益的人士当然乐于与
他合作,而何氏能够洞察大势之所趋,不拥兵自重,而是利益均沾,处处与他们合作无间,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其中,
霍英东最为突出,他与内地的关系相当密切,何鸿燊与他亲密无间,霍英东也对他完全信任,数十年来,放手听任何氏
决定公司的大小事务,从不横加牵制,而有关与内地方面的事务,全由他担待。
“另外,何氏还和澳门华人代表何贤相交甚笃,并合股经营旅游业务。何贤是澳门大丰银行的董事长,从政治角度
看,他是近数届中国人大代表,代表中国驻澳门实际负责人柯正平发言。何鸿燊与他合作,也就是与中国内地合作。
“从发展旅游业的设施,也可以看到何氏的政治眼光。他属下的葡京酒店和富丽华酒店的大小建设,从烟灰缸到电
梯,都采用内地的器材。”
这篇文章最后说:“中国古代兵家权谋有‘造势’之说,势之所造,如高山滚石,不可阻挡。何鸿燊可以叫作善于
‘造势’的人物了。”
何鸿燊不仅具有惟我独尊的霸气,也懂得八面讨好、造势生财,更懂得毫不动容地击垮对手。在他拥有了强大的势
力之后,叶汉便成了他排斥、打击的主要对象。
1973年,澳门赌业的经营实权,完全转移到了何鸿燊手中。同是公司常务董事,职务上与何鸿燊不相上下的叶汉,
眼巴巴看着赌业的管理大权旁落,由何鸿燊一人独揽,心里极端难受,但又无可奈何。
这年,叶汉已经67岁,想到权力已经丧失,合作又不愉快,于是有了退隐之意。但他似乎又不太甘心,觉得自己参
与创立的赌界江山,突然变得与自己无缘,是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的。他心起一念,有心将他的职权事务移交给儿子
接管。
在一次董事会上,叶汉正式提出,他想退休,但要让他儿子加入董事局,参与赌场的管理。
何鸿燊极力反对,其他董事沉默。
叶汉最后的愿望也落空了。
他心似刀绞,欲哭无泪!他不知道何鸿燊竟有这么狠的心肠。
怨恨再次化作怒火,他不甘心就此罢休。
1975年,正好“娱乐公司”与政府所签的合约期满,叶汉拉拢香港地产、珠宝界巨富郑裕彤合作,向澳门当局提出
以增大赌税为条件,企图夺取赌业专营的大权。
可是,“娱乐公司”的三大股东中,霍英东是何鸿燊的“死党”,叶德利是何的姐夫,股权大事,岂能等闲易手?
争霸结果,当然以何鸿燊胜利告终。
同是这一年,看似心灰意冷的叶汉宣布退休,把辛辛苦苦创下的江山拱手让给了何鸿燊,只保留他原来的股权。
乍一看,叶汉似乎遁迹山林了,然而这只是旁人的错觉。叶汉从来不服输,更不服老,虽然已年逾花甲,但他还要
与何鸿燊大举较量。
1980年,叶汉弄出一个赛马车的赌招,这一招既让叶汉在澳门再度风光,又整得何鸿燊难以应付。

4.独辟蹊径大眼眉再度风光

1980年,叶汉创办赛马车会,成为风光一时的“马车王”。两年后,他将所持的“娱乐公司”股权全数转让,从此
与何鸿脱离一切关系。不幸的是,马车会营业八九年,亏蚀共达10个亿。最后只好卖盘,几经辗转,一副散摊子,又落
到何鸿手中。
1975年,叶汉退出“娱乐公司”;让儿子接替自己进入董事局的计划,又被何鸿燊破坏,因此极度气愤。经过反复
酝酿,他决心在澳门开设一个赛马车场,以此与何鸿燊唱一出对台戏。
当时的明眼人均已看出,叶汉退休并不意味着他从此退出江湖。
果然,退休不久的叶汉又“卷土重来”,准备把一种新奇的博彩玩意——赛马车引进澳门。
据称,叶汉对赛马车发生兴趣,开始于1973年。当时,因为与何鸿燊不咬弦,赌场大权旁落,一肚子不得意的叶汉
经常周游列国。有一回在北欧,他发现那儿的赛马车场特别红火,每场赛事都有几万人捧场,于是灵机一动,想把这种
博彩的新玩意引进澳门。但是,那时候他还是“娱乐公司”的常务董事,心里很矛盾,因为他不愿意再给何鸿燊出谋献
策,他觉得这样做不过是为何鸿燊脸上贴金,以前他给何鸿燊出过无数好点子,但何鸿燊并不感激他,相反,还处处对
他加以排挤。他又想,不如自己挑头单干,转念一想自己的身份,又怕其他股东讲他故意抢赌场的生意,而大加干扰,
所以那想法便抛之脑后去了。
“他老母!老子人已脱离,想怎样干就怎样干,看谁还在老子跟前说三道四!”
几口唾沫下地,叶汉决定大干一场了。
在赌坛叱咤风云超过半个世纪的叶汉,怎会甘心壮志未酬,就在赌界销声匿迹呢?他向来认定惟有自己,才是澳门
博彩业的真正霸主。何鸿燊对赌业、赌客既无了解,亦无感情,他擅长的只是一些旁门左道,功夫在赌场之外,这种人
当赌王,不是对赌业的讽刺么?不能让他春风得意,必须马上把赛马车搞起来,挫挫他的傲气和霸气。
叶汉精心拟定了一个在澳门凼仔开设赛马车会的计划,很快进入实施阶段。
为防止消息走漏,计划实施是秘密进行的。
在向澳门政府递交经营赛马车会报告书的同时,为争取政府的支持,叶汉还向政府提出了投资南湾填海计划。
消息瞒得住别人,但瞒不住何鸿燊。他得知叶汉企图另立门户,在澳门开设赛马车场,一方面暗自惊叹叶汉确实是
鬼点子多,另一方面也意识到叶汉此举是针对自己来的。搞赛马车会,肯定会冲击赌场的生意,而投资南湾填海计划,
更是直接与“娱乐公司”的发展有利益冲突。
何鸿燊不想让叶汉的计划得逞。
他脑子里闪过一个“歹毒”的念头——何不把叶汉的计划拿过来?赛马车又不是叶汉发明的,既然他没有专利权,
为什么不抢先用上?于是,何鸿燊找来一些业内人士商议。有人提出异议,认为这样做不光彩还在其次,问题是那赛马
车适不适合在澳门搞。商议中,不少人持怀疑态度。最后,有一个人出谋献策,“既然叶汉搞赛马车,那么我们干脆搞
赛马”。
就这样,何鸿燊很快搞出了一个新方案:联合香港的大财团,在澳门新口岸建一个大型赛马场,开展赛马博彩活动,
并进行一系列繁荣澳门的投资项目。
何鸿燊的赛马方案比叶汉的赛马车方案晚数天送到澳府,谁胜谁负,就看政府如何取舍了。
事实上,在此之前,澳府已接纳叶汉的计划,认为叶汉的计划很有新意,特别是南湾填海计划,正中澳府的下怀,
因为政府早就希望填海造地,扩展城区范围。
叶汉自以为这一着棋下得准,计划获准毫无问题。然而结局大出他的预料——何鸿燊居然“迟来先上岸”,他的赛
马计划获得政府优先处理。这是什么原因呢?
这一疑问,叶汉是在参加一次澳门顶级宴会后彻底明白的。
当时的澳督名叫李安道,他是葡国派往澳门的第122 任总督,他到任时间是1974年11月。1975年春节,澳门的富豪
们宴请李安道。按以往的惯例,叶汉会被安排与澳督同席,但这一次,叶汉的席位被何鸿燊占据了,叶汉坐在远离澳督
的旁席。直到这时,叶汉才明白,自己在澳门赌坛的地位,已经被何鸿燊完全取代了。
何鸿燊仗着自己在澳府中庞大的关系网,这一役,又将叶汉击垮了。
眼看着对手捷足先登,而自己苦心经营的计划惨遭厄运,叶汉怒不可遏,于是在报章上与对手展开了一场笔墨大战。
叶汉在报纸上刊登文章,强烈驳斥何鸿燊,指责他个人独霸澳门旅游娱乐公司董事会,对筹办赛马车会屡加破坏。
叶汉还大爆一些内幕,指出他在澳门总督嘉乐庇任内(第121 任澳督,任期从1966年11月25日始,至1974年11月李安道
接任止),已向澳府申办赛马车,但在新澳督李安道上任后,计划却被何鸿燊蓄意破坏至流产。
数月之后,叶汉又说,当时何鸿燊曾向澳督李安道提出反建议,将赛马车改为赛马,更声称有香港大财团投资,而
且有更巨大的投资计划,但以上种种却未实现,可见他是别有用心,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拖延、破坏赛马车的开办,以
达到垄断澳门赌业、扑灭一切合理竞争的野心。
何鸿燊也不客气,他也对各种新闻媒体发表书面谈话,谴责叶汉违反董事会在1962年订下的协议,自办新博彩项目,
抢本公司的生意。他嘲弄叶汉“吃里扒外”,“吃饱了撑得难受,给自己开一些毫无意义的小灶”。
两人之间在报章上的公开叫战,持续了好几个月,除了增加港澳两地市民的谈资,便是两人之间的隔阂和怨恨日益
加深。这里面有一个疑问,叶汉说何鸿燊的赛马等计划未见实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按照何鸿燊的赛马计划,是联合香港马会一起投资,但香港马会对此兴趣不大,双方协商合作未成,因此何
鸿燊的新口岸跑马场计划告吹。
所以,叶汉讲何鸿燊搞赛马并无可行性,匆匆上阵,目的只是为了对他的赛马车计划实行封杀。由于计划破产,何
鸿燊暂也无话可说了。
在这种情况下,澳督李安道又再度邀叶汉到澳府,商议曾被搁置的在凼仔办赛马车场的计划。
在新澳督李安道的支持下,叶汉的赛马车计划很快获得澳门政府的批准。
已经70岁出头的叶汉,要甩开膀子大干一场了。他邀来澳门华人代表何贤、香港电影业巨子邵逸夫、香港超级富豪
利铭泽等人,出任澳门赛马车会的名誉主席,而他自己则领衔挂帅,充任主席。
一时间,港澳两地万人瞩目,赛马车会闹得声势浩大,沸沸扬扬。
据称,马车赛兴起于1806年的美国,后在欧洲、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地区推广开来。叶汉经营赛马车,则是将此项
活动首次带入亚洲。
所谓马车赛,是由一匹标准种马拖着一辆双轮车,骑手坐在车上驾驭马匹奔跑的比赛,凡最早到达终点者为第一。
由于参赛马的步伐不同,分为“对蹄马”和“边蹄马”两种。澳门采用的是“边蹄马”,当时赛马车场的骑手有40名,
原为澳大利亚人,第二年起改为澳门本地人。参赛的马匹原来有500 匹,后因业务不佳逐渐减至300 匹。
自从1977年8 月获澳门政府批准专营赛马车后,叶汉就开始在凼仔填海兴建赛马车场,耗资1.5 亿元的赛马车场于
1980年初建成,共计占地21.3万平方米,车道全长2110米,5 层看台大楼的建筑面积达3.5 万平方米,全天候跑道可容
8 至12辆马车出赛。场内有世界第一流的巨型电子影像显示屏幕,还有电子售票派彩机。此外,场内还设有电话投注服
务,并设“合法外围投注站”。投注分独赢、位置、连赢、三重彩和六环彩等。它是亚洲第一座赛马车场,也是东南亚
最大的赛马车场。
1980年9 月6 日,这是叶汉扬眉吐气的日子。这天,在宏伟壮观的赛马车场上,举行了盛大的赛马车博彩活动的揭
幕典礼,港澳不少政要商贾名流前来祝贺捧场,新澳督伊芝迪(第123 任澳督,1979年到任)主持了开幕仪式。1.5 万
个马车迷和观众云集场内外,平日人烟稀少的凼仔,一时间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作为赛马车会主席的叶汉,这次算是大出了一番风头。
开幕典礼之后,举行了第一场马车比赛。这一项全新的博彩赛事,给沉闷的澳门博彩娱乐业注入了强大的活力。
按照叶汉与澳门政府签订的专营合约,他拥有20年经营权,每年须向政府缴纳专利税450 万元。
赛马车会的成功举办,使一度在赌坛失意的叶汉又再度风光起来。
不用说,这场赛马和赛马车之争,叶汉是大大地战胜了何鸿燊的。在几乎整个20世纪80年代这个时期,澳门的博彩
业出现了两大赌王,一个是掌管赌场的何鸿燊,一个是掌管赛马车场的“职业赌枭”叶汉,两人几乎平起平坐,不相伯
仲。
然而,叶汉此时已是75岁高龄的老人了,奋斗、抗争了将近一辈子,直到人生的黄昏时段,才取得这样一个显赫地
位,心情并非旁人想像的那么痛快。在一段兴奋过后,回望走过的坎坷道路,他甚至有几分酸楚,有几分悲凉。他觉得
自己成功太晚了,看看前面所剩的岁月,他几乎觉得这样争强斗胜太没意思了。
然而,转眼之间,叶汉又全身憋足劲。他太容易受外界的刺激了,难怪他的对手们认为他缺乏“定力”。
如果赛马车不断取得胜利,叶汉或许会慢慢变得无精打采;如果赛马车疾速陷入人力无法逆转的绝境,叶汉也可能
会变得心如死灰 .糟就糟在赛马车生意红火了一阵子之后,行情渐渐跌了下来。虽然进账不薄,但与每场赛事的庞大开
支比较,还是入不敷出。
更令叶汉头痛的,是何鸿燊开始全力攻击他。
当时,叶汉还是“娱乐公司”的股东之一,虽然卸去了一切职务,但仍持有近10% 的“娱乐公司”的权益。何鸿燊
不断向叶汉施加压力,使叶汉难于招架。为了集中人力和财力挽救危机重重的赛马车,1982年,叶汉把他在“娱乐公司”
的所有股权,以3 亿港元的价格套现,转让给香港商人郑裕彤。
那么,郑裕彤又是何方神仙呢?
此人亦非等闲之辈。
郑裕彤不仅是叶汉的朋友,也是何鸿燊的朋友。20世纪70年代后期,他曾两次染指赌业,一次是与叶汉合作,企图
推翻何鸿燊一手遮天的“娱乐公司”,夺取澳门赌业的专营权,但没有成功;另一次是与何鸿燊等人合股,在伊朗开设
跑马场,想赚阿拉伯人的钱,最初大获成功,赚了很多钱,但不久,伊朗爆发了“伊斯兰革命”,国王巴列维倒台,流
亡法国的宗教领袖霍梅尼返回伊朗,并接管了政权。政变发生之后,马场仍继续开了3 个月,突然在此后的某一天,一
群阿拉伯人冲进马场,把电算机等设备砸了个稀巴烂,这项5000万美元的投资就此报销。
由此至少可以看出,郑裕彤对赌业情有独钟。
此公其实是一位投资高手。如今,他在香港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他与李嘉诚、李兆基、郭氏三兄弟并称为香港地
产界四大巨子。他还是名噪内地和港澳地区的“周大福珠宝”的大股东,是一位“珠宝大王”,当今广东省的高速公路,
就是他投资内地的项目之一。郑裕彤的投资理论是:“凡与民生有密切关系的生意都有作为,女人喜爱珠宝,举世皆然
;人要住屋,年轻人成家后自辟小天地,对楼宇便有大量需求,做这些生意不会错到哪里!”
他对赌业的投资解释为:“与民生无关,但与人性有关。”
在叶汉出售“娱乐公司”的股权给他的时候,郑裕彤已经是叱咤香港工商界的风云人物。
郑裕彤只受过小学教育,15岁时因为日寇侵华,在父亲安排下,由故乡顺德到澳门投靠经营周大福金铺的至交周至
元,开始在店里打杂,3 年后升为主管,并娶了老板17岁的女儿为妻。婚后两年,即1945年,郑裕彤奉岳父之命到香港
皇后大道中开设“周大福”分行。1956年,周至元与合伙人年事已高,便将生意转让给郑裕彤,在他的苦心经营下,
“周大福”如今成了香港三大金行之一。
不过,使郑裕彤成为超级巨富的,不是黄金生意,而是地产。1970年,他与香港商界、金融界巨子何添、郭得胜及
何善衡等,合股成立新世界发展公司,全面向地产进军。他以1.37亿港元,向太古洋行购入尖东“蓝烟囱”旧址,用来
兴建新世界中心酒店、购物商场以及丽晶酒店,这幢美仑美奂的欧洲式建筑物,成为新世界集团的标志。此后,郑裕彤
把准机会,四面出击,频频得手。
1982年,郑裕彤加入“娱乐公司”,从此,澳门博彩业进入了何鸿燊、霍英东、郑裕彤三大巨头并驾齐驱的新时期。
霍英东虽然是“娱乐公司”最大的股东(占40% 以上的权益),但和郑裕彤、叶德利这两个较小的股东一样,只管
拿钱,不管赌场的具体业务,澳门赌业的经营大权完全落在何鸿燊一个人手中。
剔除叶汉之后,内部再也没人跟何鸿燊争权夺利了,他开始以一家之主的姿态,更加广泛地博取民心以及澳门政府
的赏赉。1982年8 月,他个人捐资2000万元,兴建澳门新口岸体育馆;同年12月,他再次和澳门政府就赌场经营续约,
主动提出增加公司上缴政府的赌税:从1983年1 月起,盈利税率由10.8% 提高到25% ,1987年1 月1 日开始,每年递增
1%,一直到30%.当时的澳督高斯达(第124 任澳督,1981年5 月到任)曾公开称赞何鸿燊,他说:“我个人和政府都认
为,博彩业在澳门的存在,并不比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更坏,它带来的利益大大补偿了社会观念下所引起的不适当之
处。……感谢这次参与谈判和签署博彩经营合约的人士,特别要感谢娱乐公司的总经理何鸿燊先生,何先生和政府衷诚
合作,他经常将公司的利益与澳门整体利益互相协调,致力于繁荣澳门经济,这一点很值得我们赞扬!”
既然已经彻底退出“娱乐公司”,叶汉便对旧冤家那边的好事坏事,尽量不闻不问。事实上,他对何鸿燊憋着满腹
怒火,只是无暇骂人罢了。
自赛马车营业以来,尽管叶汉作了很大投资和努力,但投注额一直不理想。他原来预期每年的投注额至少应该有5
亿元,但1981年,总投注额只有1.3 亿元,然后逐年下降,1982年不到1 亿元,1983年跌到6000万元,1984年更跌到了
4400万元,使得赛马车公司连年严重亏损。
叶汉实在不甘心,他不能让旧冤家看自己的笑话,于是不断追加投资,想尽招数。1984年8 月,澳门马会车成立4
周年之际,叶汉专程从泰国请来四面佛铜像,供奉于马场,希望藉此吸引游客,带旺赛事。这也可说是黔驴技穷了。
即使求助佛祖,赌客也未见增多,马车会照旧亏本。面对叶汉这种惨淡经营的境况,有些好心的旧友开始责备他,
讲他不该赌气退出“娱乐公司”,不该出卖股权,并说霍英东、郑裕彤等人眼下如何大把大把赚钱。
这些话不啻于朝叶汉的伤口上抹盐粉。叶汉说:“何鸿燊向来只把我当个摆设,我看不过眼。我为什么不干了?第
一,我不是为了钱;第二,是免得时时摩擦。不如让他发啦!真的,如果不是何鸿燊争权,我不会走,也不会退股不捞!”
1986年,叶汉和何鸿燊之间又大闹了一场,由于事头是何鸿燊惹出来的,结果难辞其咎,只好赔钱息事。
这年,春风得意的何鸿燊接受英国广播公司(BBC )电视采访。谈到开赌场,自然谈到叶汉。在谈到叶汉为何退出
“娱乐公司”时,何鸿燊说叶汉不肯引进新技术和外国的赌博方式,故而退休,并出售其赌场股权。其间还历数了叶汉
诸多不是。
这个采访节目播出之后,在一些关注赌业的人士中间,产生了较大反响。叶汉在英国的一位朋友看到这个节目,特
意复制下来,拿给叶汉看。
叶汉不看则已,一看怒火冲天,他对着电视中的何鸿燊破口大骂。骂完之后,叶汉逢人便替自己辩护:“他老母!
以为在伦敦讲没人知道,以为我不懂英文,就讲我的闲话,说我是乡下仔一名。其实赌场一开张,我们就穿制服、打领
带,年年旧历年请客,一定留张台给澳督赌第一铺百家乐,伙计个个穿礼服,在旁边侍候澳督,这些都有照片为证!”
BBC 的电视节目中,何鸿燊说为了开赌场,亲自6 次跑往里斯本疏通关系。叶汉听了哈哈大笑,说何鸿燊全是“车
大炮”、“讲大话”。
此外,有一位BBC 记者还写了一本书,书中说世界上最会赚钱的有6 个人,何鸿燊是其中之一,里面有段话提到叶
汉,说叶汉在“娱乐公司”时,把赌场搞得一塌糊涂,又不肯引进新技术和新的管理方式,他手下的荷官对客人毫无礼
貌,时常抢客人的茶钱。这些说法与何鸿燊同出一辙。
因此,看过这本书后,叶汉坐不住了,愤然道:“放屁!澳门赌场所有新的东西,包括轮盘、21点,买喷射船……
都由我搞出来,何鸿燊不熟行,怎么会由他搞?我人都走开了,还继续诬蔑我,是什么意思?”
叶汉认为何鸿燊在电视里的讲话毫无根据,是存心诽谤他,毁坏他的声誉,于是不依不饶,马上找来律师,准备控
告何鸿燊。
据叶汉称,这一次何鸿燊也吓坏了,他托何添和邓肇坚爵士来向他讲情,说何鸿燊知错认错,承认出言有失,情愿
赔偿50万元律师费,以化解此事。
叶汉说:“何添和邓肇坚都是老朋友,他们来为何鸿燊求情,讲了几个钟头,我想,老友出面,事情就算了,我只
要他给50万律师费和一封道歉信,其他就不要了。”
至于何鸿燊是否亲笔写道歉信给叶汉,无法在何鸿燊处得到印证,但叶汉一口咬定:“写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讲错
话。”
如果叶汉所说属实,那么,叶汉算得是不大不小地出了一口气。
但是,痛快、过瘾,对这时的叶汉而言,只是一瞬之间的感觉,他的赛马车公司已经令他焦头烂额了。
营业情况以每年亏损1 亿元的数字发展。按照叶汉与澳门政府所签的专营合约,假如电脑记录的总下注额每年少于
1.5 亿葡币,则免缴博彩税。自马车会开业以来,每年总投注额从来没有超过1.5 亿,所以叶汉也就从没有向政府缴过
税。
直到1988年1 月30日举行最后一场赛马车,叶汉总共亏蚀10亿元。
亏蚀的客观原因,就当时的条件来说,可能是由于赛马车场地理位置不佳,开设在凼仔岛,离澳门闹市区较远,前
来澳门的一般赌客懒得光顾;其次,港澳人士以为赛马车的比赛节奏太慢,来得不够刺激;另外,还受到香港每周两次
赛马的影响,许多香港赌客感到顾此失彼,于是干脆放弃到澳门赛马车场下注。
在这种困境之下,叶汉决定正式退出马车会,并将马车会卖盘。
叶汉承认自己搞赛马车是失败的,他的性格就是承认失败,毫不掩饰,要输也输得起,而且输得洒脱。他是这样解
释自己的失败的:“我见北欧赛马场免费送饮都无人光顾,以为不行,后来才知道,原来北欧整天下雪,跑马整天失蹄,
便无人赌马;赛马车就不会失蹄,所以在北欧大受欢迎。但澳门同北欧完全不同环境,赛马车引不起人们兴趣,这就失
败了!”
1988年,在中间人的斡旋下,叶汉把赛马车会股份卖给台湾财团——朕伟集团,售价4.4 亿元,叶汉保留其中的500
万股权益。
接手叶汉的赛马车会的人,是台湾朕伟财团的曾晓村。
连在赌海浮沉了数十年的叶汉都只好放弃的赛马车公司,朕伟财团竟敢于接手,那么,朕伟财团有何背景,而曾晓
村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下面作一个简单的交待。
台湾朕伟财团是一家“地下”投资公司,与另外两家“地下”投资财团“鸿源”、“龙祥”并称台湾“三大公司”,
其性质类似于一些地下银行、基金组织和信托公司,即筹集、管理和利用社会各界股东的资金,用于其他方面的投资。
但是,对于地下投资公司,台湾当局采取的是取缔政策。当时,“三大公司”之一的“鸿源”正被政府查封,其负责人
沈长声也被政府扣押。所以,朕伟财团在台湾是一家非法黑道组织。
当朕伟公司来澳门投资并接手叶汉的赛马车公司时,其公司大本营正被台湾法院起诉。台湾方面称,朕伟公司已腹
背受敌,前往澳门投资,无异于孤注一掷,最终只会把“朕伟”推向更危险的境地。
接手澳门赛马车会后,“朕伟”把它改为赛马会。1989年1 月,“朕伟”成立“澳门赛马有限公司”,首期投资为
7 亿元,曾晓村出任主席。后又把投资额追加到10亿元。此后,马会扩建工程顺利展开,1989年3 月完成填海,5 月建
成跑道,随后聘请了练马师、骑师,并正式申请参加国际赛马组织。1989年4 月,曾晓村在一次新闻发布会上称:赛马
会董事会投资已达20亿,其一切赛事将遵照国际惯例进行,全年赛事最少有660 场,还透露,该马会已在香港、台湾等
地分别成立了马会会员会所,并准备用卫星转播澳门赛马实况。1989年6 月20日,曾晓村又向新闻界宣称,马会已增资
到30亿元,此外,澳督文礼治(第126 任澳督,1987年8 月9 日到任)也已接受邀请,出任澳门马会的名誉会长。
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曾晓村一跃而成为澳门的大红人,几乎与何鸿燊平起平坐。
曾晓村曾一度邀请何鸿燊注资马会,参加马会董事局,但何鸿燊要求获得控股权,曾晓村又不同意,于是两人展开
了明争暗斗。
曾晓村邀请何鸿燊入股是有其目的的,因为他经营马会有一个策略,就是重点吸引香港和台湾的赌客,方法是向港、
台地区现场转播澳门赛马实况,让两地赌客通过长途电话下注。这里便有求于电视台,而澳门的电视台,除了澳门政府
之外,何鸿燊是最大的股东,持有澳门电视台16% 的股权。
尽管何鸿燊没有同意投资马会,但曾晓村依然需要求助于澳门电视台。经过双方或明或暗的磋商,澳门电视台提出
了苛刻的条件,要求每场赛事收6 万元,一年共举办660 场,须支付转播费4000万元,此外,马场的广告收益也完全归
电视台所有。
曾晓村无法接受,最终双方未达成协议。于是,暗中报复开始了。
1989年7 月17日,澳门立法会通过一项新法案,立即禁止澳门电视台播放香烟广告,并限制播放酒类广告。
这对烟酒类广告占总收入三成以上的澳门电视台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为此,作为大股东的何鸿燊必然蒙
受很大的经济损失。
最初提出这项法案并极力使之通过的,是澳门马会的大股东们,不仅包括曾晓村等人,据说叶汉也有一份“功劳”。
1989年9 月11日,澳门马会开幕,盛况空前。但是不久,“朕伟”财团便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困境。主要是因为“朕
伟”属于非法公司,政府有意对其进行封杀和取缔。
何鸿燊则认为,澳门电视台如果不向港台转播赛马实况,单靠澳门赌客,澳门马会必败无疑。他坚信,只有他能救
活澳门马会。
果然,澳门赛马开办半年多来,每次赛事投注额都偏低,最低的一天全日投注额只有900 万元,最高也仅有1700万
元左右,与香港赛马会无法相比。
与此同时,台湾当局公开宣称,绝不容许澳门的赛马在台湾发展。这意味着澳门马会无法争取到原计划中的主要客
源。
在重重危机之中,澳门马会熬到了1990年。
12月14日,马会潜伏已久的危机全面爆发。这天上午,澳门法院和警方带人强行关闭了赛马场。并宣布,澳门马会
从这天起无限期停赛。
在这段时间,外界曾一度风传叶汉要打回澳门,收购马会的股权。但是叶汉很快对澳门新闻界说:“我年纪已老,
再无兴趣购买澳门马会,传说我会购买1 亿元股权一事是不正确的。老实说,我目前仍然持有马会500 万股。……我认
为何鸿燊对经营这类企业有他的构想。我相信他会购买马会过半以上的股权甚至全部。”
果然,一直关注着澳门马会的何鸿燊开始出击了。
1990年12月31日,他联合丽新集团、太平洋协和集团、汤臣太平洋集团和金城集团,组成新财团,以4.5 亿元的低
价,购入了澳门马会原本值15.3亿元的股权,把台湾“朕伟”财团一些大股东彻底赶出澳门。另外又注资5.5 亿元,使
停业一个多月的澳门赛马会重新开张。
收购赛马会,对何鸿燊来说有两点好处,一是只要经营得法,赛马本身有利可图;二是控制了赛马会,便等于拥有
了凼仔的大片土地。
凼仔是澳门政府近年重点开发的地区,建设中的澳门国际机场便坐落在这里。将来凼仔的地价自然会大幅上升,光
从发展地产来看,这也是一次极有眼光的投资。
如今的凼仔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叶汉有次旧地重游,看到自己曾在这里经营的赛马车会,如今辗转落到何鸿燊手中,变成了赛马会,而且经营得生
机勃勃,但他并不介意,还得意地对旁人说:“我眼光虽然错了,但没有赛马车,又何来赛马?我是个喜欢起头的人,
赛马车带旺了凼仔,你看,凼仔如今多旺啊!”
叶汉说得不错,他的确是个“喜欢起头的人”,一生中,他起过不少的“头”,但他喜欢起头却不喜欢收尾,准确
地说,他是不善于收尾,总是把一大堆的麻烦甩给别人,他却躲在旁边看笑话。进入老年,叶汉这一点表现得尤为突出。
好像他是有意这么干似的,就像老顽童玩弄恶作剧。但他的态度又仿佛很认真。
稍微年轻一点的何鸿燊替他“擦过不少屁股”,叶汉“故意把屁股弄脏”,何鸿燊无比恼火,但又不得不费劲跟着
去擦。
或许这就是进入老迈之年的叶汉,对老冤家的一种特有的挑战方式吧!
1988年,叶汉卖掉赛马车会之后,又在何鸿燊跟前“拉了一屁股屎”——居然又在公海上开起赌来。叶汉的“东方
公主”号赌船奇招迭出,把澳门街的赌客大批勾走。
何鸿燊唉声叹气,又得强打精神,设法对付这个老冤家……

第四部分
1.公海开赌鬼王叶又出怪招
叶汉的“东方公主”号驶往公海开赌,勾走了澳门的大批赌客。何鸿紧急呼救,请求澳、港、中三方政府厉行管制,
但三方均表示爱莫能助。情急之下,他拟定下策——“以船制船”,展开混战。虽然叶汉很快便抽身上岸,但公海上朝
何鸿开来的赌船,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多年以来,澳门以其东方赌城的特殊地位,不仅强烈吸引着东南亚以及世界各地的赌客,同时也吸引着企图分享澳
门赌业利润的各路英雄豪杰。
自从1930年卢九等人合组“豪兴公司”,取得澳门赌业经营的垄断地位之后,龙争虎斗一直不断,且愈演愈烈。1937
年,傅老榕、高可宁两大家族联手,击败“豪兴”,确立了“泰兴公司”的霸主地位,过了24年,叶汉拉拢何鸿燊等人,
又再次击败“泰兴”,此后,“澳门旅游娱乐有限公司”一统澳门赌业,从1961年直到今日,再无人能撼其江山。1937
年至1988年,“泰兴”和“娱乐公司”最激烈的竞争屡屡发生在营垒内部,而最强有力的对手则是叶汉。1988年,叶汉
彻底退出“娱乐公司”,何鸿燊“肃清了内患”,但是,来自外部的挑战又频频而起。其中最厉害的有两轮,而这两轮
挑战又都是叶汉发起的。
第一轮是叶汉创立的澳门赛马车会,1988年以卖盘告终,但它落到台湾黑道公司手中之后,给何鸿燊一度造成巨大
冲击,他不得不斥资购入控股,从而“擦干净叶汉弄脏的屁股”。
然而,就在何鸿燊与台湾商人争夺澳门马会盟主地位之时,第二轮更加激烈、更加声势浩大的挑战已经响起金鼓。
这新一轮争夺战当然不是发生在“娱乐公司”的内部,也不是发生在港、澳、台任何一块有主的地皮上。
这是一场涉及多个财团和猛人的恶性竞争,它的战场是浊浪滔天的“三不管”地带——公海。
给这一轮挑战“起头”的又是叶汉。
1988年,叶汉甩掉澳门赛马车会后,并不甘心从此放弃赌业,他那鬼脑筋转了几转,猛然又冒出一个新点子——到
公海上开赌去!你何鸿燊虽然能雄霸澳门的赌业,你有澳门政府发给的赌牌,但我去公海上开赌,你总奈何不了我吧!
到时我要把澳门的、台湾的、香港的……大量赌客吸引到公海上去!
八十多岁的叶汉说干就干。他斥资550 万港元,租下一艘客轮,并花200 万港元装修一新,命名为“东方公主”号,
把它作为赌船开往公海聚赌。
1988年10月,“东方公主”号在香港的报纸刊登广告,承诺将向游客提供各种娱乐服务,包括游泳池、健身中心、
桑拿浴以及放映激光视盘等等。主题广告词是:“只要你有备而来,就可能满载而归。”
叶汉在对“东方公主”进行宣传时,都统一口径,说成是海上一日游。
但无人不知这是叶汉施放的烟幕弹,为的是避免过早招来方方面面的攻击。
对叶汉这一怪招,不少赌界人士啧啧羡叹:“鬼王叶这一招真来得绝!何鸿燊又睡不成安稳觉啦!”
叶汉有不少绰号,比如“大眼眉”、“耳怪”等,但最常被人们念在口中的,还是“鬼王”。“鬼王”的绰号,源
于叶汉早年有次跟朋友赌纸牌,接连派两双竟都是“Joker ”,这张牌在港澳的俗称是“鬼王”。于是朋友们都叫他
“鬼王”。叶汉生来粗眉大眼,一副凶神恶煞相,加上他鬼点子层出不穷,因此,“鬼王”之名便不胫而走,以至于成
了他的代号。
舆论说的不错,何鸿燊反应敏锐,立即跳了起来,他一针见血地指出:“公海旅游纯属谎言,难道欣赏大海风景一
定要到公海上去吗?枯燥、乏味之余,除了赌博,还能有什么可做?”
“东方公主”号赌船所悬挂的是巴拿马国旗,原来行走新加坡、马来西亚、海南岛等地。在叶汉没有斥资租来改为
赌船之前,由于它经营状况欠佳,船东曾与何鸿燊联络,向他兜售这条船。何鸿燊亦有意将它买下,作为行走澳门至台
湾的客轮。事还没有谈妥,叶汉却插进一只脚来。何鸿燊便认定叶汉此举是针对自己来的。
为了尽可能地避免与叶汉再起冲突,何鸿燊通过中间人规劝叶汉放弃这个计划。但是,叶汉好不容易想出这着妙棋,
岂肯半路回头?对何鸿燊的劝告,他只是一笑置之。
1988年10月23日下午,叶汉带着几百个香港赌客,乘坐“东方公主”号,从香港的皇后码头出发,驶往中国内地和
香港之间的水域和公海,毫无顾忌地摆开了赌场。
史无前例的公海赌船大战正式开始。
“东方公主”号开赌一周后,何鸿燊向新闻界诉说内心的愤懑,他说:“由于‘东方公主’号的博彩规则较澳门赌
场为宽,如不需小账,百家乐‘限红’每注为60万,比澳门赌场高出一倍,而且不需纳税,经营赚头大,所以到目前为
止,‘东方公主’号已从澳门赌场抢走好几名大客。”
为了最大限度地吸引赌客,叶汉当然会使出各种绝招。在公海上开赌船,本来就已经够新鲜,但叶汉不满足于此,
他还在赌博方式上变花样,而且尽力为赌客提供“尽善尽美”的综合性服务。到了公海上,谁也管不了他,想怎样就怎
样,一时间,叶汉几乎成了一个海上王国的君主。
  何鸿燊气得咬牙切齿。眼看自己“养熟”的赌客奔叶汉而去,葡京每天的进账少了一大笔,他怎么能够不恨?他又怎么能够漠然置之?
  但是,叶汉眼下并不是在澳门与何鸿燊争雄斗狠,他离澳门远得很,何鸿燊虽然把持着政府颁发的赌业专营牌照,但那只在澳门范围内有效,却约束不了公海上的任何活动,别说叶汉是在公海上开赌,就是在公海上杀人越货,又有谁能管得着呢?然而,“东方公主”号又的的确确是在跟澳门赌场竞争,赌客不断地涌往公海,“娱乐公司”的投注额逐日下降。明明遭到巨大伤害,却找不到还击的武器,怎叫何鸿燊不恼羞成怒、气急败坏?
  看来,何鸿燊知道自己是没有能力遏止叶汉了。好在他一贯长袖善舞,与澳、港和内地政府有良好关系,他决定以杜绝公海赌博为名,频频出动,积极游说,要求澳、港和内地官方制止公海赌博活动。
  第一步,他先与澳门政府交涉,明确提出,如果澳门政府不能采取积极行动,在澳门的过渡期内,他将无法保证实现曾经许诺的对澳门的投资,并且澳门的各项事业都将因此受到影响。
  澳府对此态度明确而且积极。“东方公主”号开进公海没几天,政务司官员薛民信公开表态说,虽然澳门政府无权干涉公海上的任何活动,不过,“东方公主”号由香港启航,他们会利用可能的影响力,希望叶汉撤掉这项经营。接着,澳府电召叶汉来澳门商谈有关事宜。
  10月30日,叶汉在儿子叶炳森和律师的陪同下,由香港抵澳,与薛民信举行了一个多小时的会谈。
  据称,叶汉在会谈中态度强硬,结果与薛民信不欢而散。
  叶汉步离薛民信的办公室时,守在外面的新闻记者蜂拥而上,追问有关情况。叶汉表情呆板,不冷不热地对记者们说:
  “现在我没有什么话要同你们讲,改天等我慢慢解决好问题的时候,我会开新闻发布会招待你们。但是有言在先,我没有何鸿燊那样有钱,到时大家来喝白开水啦!”
  叶汉此话显然流露出对何鸿燊的敌意。
  后来,新闻媒体披露了这次会谈的内容。叶汉当时还是澳门马会的股东之一,这是澳门政府惟一能挟持叶汉的地方。无计可施的薛民信,以赛马会转换股权和专营合约为条件,向叶汉施加压力,要求他立即中止“东方公主”号的公海开赌活动,但是遭到了叶汉的断然拒绝。
  何鸿燊继而向中国政府求援。这年12月份,他写信给当时的中国外交部副部长周南,要求阻止赌船在中国水域开赌。
  随后,何鸿燊又派一名手下前往北京,向中国公安部边防局反映情况。公安部有关官员在何鸿燊的信件中作出批示:“根据我国一贯的政策,不同意在我辖区内开赌,一经发现,当严加惩处。”
  尽管如此,“东方公主”号依然天天照赌不误,它是在公海上开赌,哪家政府也难奈其何。
  最后,何鸿燊只好向香港政府求援。
  这件事情在香港政府和立法局引起不少争议。行政司官员曹广荣特别向法律顾问咨询,请其答复“东方公主”号是不是违犯本港有关法律。结果,助理行政司谢萧方答复何鸿燊:“港府在寻求法律顾问的意见之后,认为‘东方公主’号在公海进行赌博,并没有触犯本港法律,本港不予干预。警方惟一可做的,便是在本港水域内,严格监守所有船只,包括‘东方公主’号,是否在进行赌博。”
  就在何鸿燊三地求援、疲于奔命之时,另一艘赌船“利达王子”号又于1989年1月26日,开进内地与港澳之间的水域和公海。据称,“利达王子”号的后台是经营香港夜总会的名人。这标志着公海竞赌之战急剧升温,何鸿燊的对手不再仅仅是叶汉了。
  葡京不少“大豪客”纷纷放弃陆地赌场投向“赌海”,在一段时间内,两条赌船抢走了葡京近1/4的生意。
  何鸿燊越发紧张,声色俱厉地向外界表示:他曾多番向港澳政府反映此事,但政府至今尚无实际行动,如果任由赌船接二连三地启航,后果将不堪设想。他还说,以前港澳两地有一个默契,澳门开赌,香港赛马,但现时平衡已失,澳门兼有赛马,香港也开赌。他大声疾呼,开赌对香港没有好处,是对港府禁赌政策的严重挑战。他宣布,在没有解决赌船事件之前,“娱乐公司”不会在澳门作任何投资。
  要挟政府,几乎成了何鸿燊的最后法宝。
  客观而言,是否取缔赌船在公海开赌,香港政府的态度至关紧要,也只有香港政府才可能拿出一些有力措施,因为赌船均以香港为“基地”,而且赌客绝大多数是香港人,本来香港政府是有能力制止的,但是,何鸿燊的奔走呼吁并没有感动香港政府,当时的港府副政务司梁宝荣公开说:“我们惟一说过,可以考虑是否用立法形式来管制这些活动,但我们没有说‘一定’要用立法形式来管制这些活动。我们不会将全世界的事放下不理来做这件事。如果港府对赌博要优先处理的话,我反而会考虑处理香港内部赌博问题(即非法赌博),然后才轮到它。”
  不仅没有获得港府的有力支持,反而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揶揄,何鸿燊失望了,经过一番痛苦的思考,他认定只有依靠自己来解决此事,于是想出了一个“以船制船”的招术,但它的结局却应证了一句古话:“病急乱投医”。
  何鸿燊情急之中,出动自己旗下的两艘客轮,与叶汉在公海展开比拼。
  但是何鸿燊没有亲自上阵,他把“华澳”号和“庐山”号租给别人,由别人出面与“东方公主”号和“利达王子”号竞相搏杀。
  何鸿燊出此招数,表明他在无奈之中也会头脑发热。他有两点考虑,一是冲击原先的两艘赌船,以期使它的生意冷淡而放弃开赌;二是出于一种“乱中添乱”的流氓心理,希望四艘赌船在公海上斗得日月无光,然后看你香港政府到底是管还是不管。
  但事实证明,何鸿燊此举是极不明智的。
  首先,他引起了香港政府的进一步反感,连原有的一点同情和责任感也丧失殆尽。港府副政务司梁宝荣再次代表政府发言,他说:“何鸿燊屡次要求立例管制,现在他又租船给人家,我觉得他说话有些出入,他口头反对公海开赌,现在做得多的反而是他自己。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想‘顶烂市’?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是他自己‘顶’自己的澳门生意,如果来来去去都是那些赌客的话,是自己‘顶’自己罢了,和别人无关。但何鸿燊并非一个糊涂人,所以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
  接着,顺着副政务司的话锋,又有一位重要人物赤膊上阵,公开与何鸿燊对着干。
  此公乃香港立法局议员詹培忠。
  据称,詹培忠是一个炒股高手,在香港享有“控股专家”之誉。20世纪80年代,他专门收购一些“问题公司”,把“问题公司”改组后图利,因此也有人称他为“公司医生”。他收购的“嘉年地产”拥有澳门回力球场,他个人占有回力球场七成股份,何鸿燊占9%股权。由于回力球赌场生意很差,那七成股份成了詹培忠的一大负担。后来他把全部股份让给何鸿燊,而何鸿燊则把一个赌团交由他经营。在这一系列的交易过程中,两人发生过不少矛盾。接手一个亏损的赌场,精明的何鸿燊难免不趁机压价,而詹培忠则是口服心不服,总希望何鸿燊会有些什么麻烦。
  这次终于有了一个“落井下石”的机会,于是,詹培忠在香港立法局会议上提出:香港政府应该在离岛开设赌场。他认为:假如香港政府开赌场,政府每年收入可能增加100亿元。这绝对是好事,现在很多香港人去澳门赌博,肥水流进外人田,因此不如把自己人吸引过来,自己开赌。
  如果此项动议获准通过,那么不光是何鸿燊将遭受没顶之灾,而且整个澳门赌业乃至澳门经济,亦将迅速萎缩,“东方蒙地卡罗”的盛况将一去不复返。
  然而,何鸿燊对此并不特别担心,他对港府,尤其是英国政府的态度十分清楚。得知这个消息时,他一点也不惊慌。
  詹培忠为了使这一动议获得通过,在各种场合发表声明,说此举纯粹是为香港人和政府的利益着想。但不少知道内情的人却认为,詹培忠与何鸿燊有些过节,提出此项建议,不排除有藉港府开赌致葡京于绝地的可能。
  幸好,在香港立法局会议上,詹培忠的动议最后被否决。这是港英政府的一贯立场。但是从另一方面看,港府一些官员不支持何鸿燊,这一次却表现得非常露骨。
  后来的形势一度变得于何鸿燊有利。
  叶汉经营“东方公主”号不到一年,仿佛是兴致已尽,突然又洗脚上岸,甩手不干了。1989年,他把“东方公主”号股权转让他人,后来几经辗转,最后落在了永盛电影公司的向华盛和向华强兄弟手中。
  叶汉的这一做法又令外界大惑不解,议论纷纷。
  有人认为,叶汉放弃“东方公主”号,是由于进账太薄,经营不力。这一说法受到另一方的驳斥,认为叶汉与经营不力无法划上等号,进账太薄也难以成立,因为紧随其后又有多艘赌船驶向公海,没有钱赚,何来那么大的诱惑力?又有人说,叶汉可能是受到港府的压力。但这也不符合叶汉的性格,很多人认为,大家怕的事情,叶汉可能不怕;而叶汉怕的事情,则大家都怕。还有人说,叶汉曾受到黑道势力的恫吓,或者和对手私下达成了什么交易,等等,但均是猜疑,不足为信。
  比较令人信服的说法是,叶汉到公海开赌,赚钱是在其次,他主要是为了吐一口闷气,他看不得何鸿燊稳坐澳门赌场,他要让何鸿燊吃点苦头。现在他已经把公海赌博的战火点着了,设备现代化的赌轮一艘接一艘开进公海。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毕竟是八十多岁的老人,继续跟何鸿燊比拼,他觉得有失体面,因此决定抽身上岸,看别人与何鸿燊厮杀,应该更有味道。
  从此,叶汉彻底结束了他开赌场的历史 。他开始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愉快心情,观赏起何鸿燊累死累活地与他人展开无止境的搏斗。
  这时,何鸿燊已认识到自己“以船制船”的策略属不明智之举,但踏出的脚已经难以收回,他决定以收买的政策,结束公海上的赌船之争。事实后来证明,这又是一个非明智之举。
  同在1989年,经过秘密协商,何鸿燊把澳门赌场部分股权转售给向氏兄弟,以此为条件,令“东方公主”号退出了公海。
  作为局外人的叶汉,这时看得格外清楚,他想:看你何鸿燊有多少股权出让,纵然你把澳门赌场全部卖光,也清除不了公海上的赌船。
  1990年3月,“利达王子”号也因种种原因退出了公海。
  喧闹一时的公海平静了一段时间。
  但不到一个月,“三不管”的公海上,“呼啦”一家伙又冒出了5艘赌轮。
何鸿燊焦头烂额的时候到了。
  首先驶向公海的是一艘名为“锦江皇后”号的赌轮。此轮原属于上海锦江航运公司,原来是行驶于香港和上海之间的客轮,由于客源有限,没什么钱赚,于是将它租给一些人用来开赌。
  公海开赌的最大危险,莫过于海盗的袭击。但是,有本事在公海开赌的人,自然有军方协助,他们有赖军舰的保护,因此不必担心海盗的出没。
  “锦江皇后”号以3000万港元为赌本,开业的头一天适逢圣诞节,客似云来,赌船“大杀”游客,第一晚就赢了19万美元。但从第二个晚上开始,“锦江皇后”号一直往下输,股东们个个心惊胆颤。据说,股东们曾请来一个法师到船上做法事,以期驱掉邪气。此后赌船还是天天赔钱,输得最多的一晚,单是一张百家乐赌台就输掉39万美金。长此以往,金山银山也会输光。所以,经营不到半年,“锦江皇后”便回头上岸,不再事赌。
  与此同一时间,公海上出现了另一艘豪华赌轮,它是由一度隐退的“利达王子”号改装而成,新名称为“新东方公主”号。
  据称,“新东方公主”号有很多幕后老板,但主要操纵者是谁,则显得神秘莫测。公开露面的是一个姓黄的老板,他花在改装上的钱超过4000万元。
  在正经人眼里,“新东方公主”号是一艘“无恶不作、为所欲为”的赌船。为了兜揽生意,它不惜采用一些声色犬马的手段,经常搞一些带刺激的“业余活动”,来增加对赌客的吸引力。赌场因为开设在公海上,不受香港、澳门和内地的管制,一切被视为非法的色情活动,在“新东方公主”号都放胆地进行着。
  船上的卡拉OK厅灯光阴暗,彩灯随音乐转动,一会儿便有一个衣着妖冶的菲籍舞女出场,在追光灯的照耀下,她四处走动,向观众摆出挑逗的姿势,然后逐渐把舞衣脱下,最后赤身裸体,展露一切部位,在观众面前扭动。
  如果说舞厅提供的是“视觉刺激”,那么,在桑拿浴室内提供的则是“全套服务”,一律由泰国女郎接待。
  此外,在餐厅边上设有电影厅,随时放映“四级片”,门是打开的,从旁边经过,随时可以听到里面传出的“呻吟声”。
  依赖这些色情手段,“新东方公主”号的生意确实兴隆,每天都有二三百人上船,其中又以阔佬居多。
  除了上述赌船之外,还有“海豚星”号和“日本之梦”号等赌轮活跃在公海上。
  “海豚星”号由港运(亚洲)有限公司承办。据称,“海豚星”号的老板都是在香港和台湾有相当势力的人士,注册的董事是纪明实等人。纪明实在香港经营多家夜总会和卡拉OK厅,在尖沙咀一带非常有名,他背后的大老板是台湾人。
  “日本之梦”号于1990年8月驶向公海,开始营赌。它是由香港的利昌公司与日本日商投资公司以及吉隆坡OBD海外有限公司合作,共斥资2400万美元买下的一艘邮轮。
  最后是叶汉曾经经营过的“东方公主”号,在停泊了一段时间之后,又重振昔日雄风,改名为“海龙星”号,再度开进公海营赌。
  一时赌船齐出,公海上风起云涌。一方面,赌船与赌船之间搏杀得难解难分,暗无天日;另一方面,海上赌船以其巨大的吸引力,卷走了澳门赌场的大批赌客。
  在港、澳、内地三方政府无法施以援手的情况下,何鸿燊也只有望洋兴叹、坐以待变。
  这时,有记者问何鸿燊:“你会不会自己再开赌船顶回他们呢?”
  何鸿燊答:“永远不会。人家错,我还要跟他一起错?”
  记者追问道:“但你以前搞过。”
  何鸿燊有点愠怒,说:“以前也不是我开的,我只是租船给人家。现在我连船都不租给人家,没用的,有多少人真的愿意到船上去赌呢?那样不方便嘛!以前租条船给人家顶他一下,他就玩完了。”
  何鸿燊这里说的“他”是指叶汉。
  但何鸿燊估计错了,他现在面对的敌手并非叶汉一个人,而是一批人,这些后来者中,其倚仗的势力越来越具有国际性。在禁止赌博的国度中,一些痴迷于赌业利润的人,既然有了公海这样一个舞台,怎能不纷至沓来,一显身手呢!
  何鸿燊对此似乎有所预感。他说:“我不希望公海上再增加赌船。……我只有抓住澳门的专利,同时要求澳门政府和香港政府立例管制赌船。”
  仅就5艘赌船来看,尚不足以对澳门赌场构成灾难性危害。何鸿燊担心的是公海上赌船越来越多,那样的话,便很可能吸引走大批到葡京的重头客。如果赌客走掉1/2以上,澳门赌场便不堪设想。
  熬到1993年,何鸿燊听到一个好消息——这年的8月25日,一直令他头痛的“新东方公主”号完蛋了。
  原来,这天“新东方公主”号在驶离港岛不久,突遇特大火警,全体乘员和赌客被紧急疏散到西贡大庙,而赌船则在大海上焚烧,从8月25日至27日中午,熊熊烈火共燃烧了逾40个小时,结果船身已面目全非,成为一堆尚能漂浮的废铁。
 许多相信因果报应的人认为,“新东方公主”号遭此厄运,是因为“作孽太多”,上帝有心惩罚它。据流传的说法,“新东方公主”号上的色情活动,简直到了令人闻之色变的程度。除了进行一般的色情交易,还特别从泰国、越南、菲律宾等地,招来年仅14岁左右的少女,供赌客玩乐;尤为令人发指的是,他们还举行人与动物的性交表演,其中有一个节目,是让一条训练有素的大狼狗强奸一个毫无思想准备的少女。众目睽睽之下,体重达50公斤左右的大狼狗,先将少女扑倒,用牙齿撕烂其衣服,少女开始发出惨叫,然后便被吓得半昏过去,任由狼狗蹂躏。在周围观赏的赌客则大声叫好、鼓掌。
  若此说不虚,那么“新东方公主”号确实是“死有余辜”。
  “新东方公主”号被焚毁,无疑给赌船在公海开赌笼上了一层阴影,也使一些赌客担心生命安全,而弃海投奔陆地赌场。
  无论如何,对何鸿燊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这起严重事件也震动了香港政府,有关部门开始准备草拟有关法例。港府政务司孙明杨表示,将对从香港驶出,而没有目的地,航行后仍驶回本港的船只实行监管;如发现某一船只在香港海域内开赌或进行其他非法活动,将由政务司向法庭申请禁止令,禁止该船只在一段时间内经营。
  不要说这项法例还没有通过,即使通过了,仍然无法制约公海上的营赌活动。也曾有人预测,这场火灾可能会使公海聚赌有所收敛。但后来事态的发展,证明这还只是一厢情愿。
  由“职业赌枭”叶汉亲手点燃的这把公海赌船之火,非但没有熄灭的迹象,而且近年来愈烧愈猛。
  接下来,客观上向何鸿燊发出挑战的是一些国际势力。
  “新东方公主”号焚毁不久,马来西亚有“大马赌王”之称的林梧桐,举重兵杀进了内地与港澳之间的海域。1993年9月,林梧桐所辖的“云顶集团”,以2.5亿新币从瑞典购买了两艘巨型邮轮,其中,一艘叫“双鱼星”号,目前正行驶于台湾和香港之间,吸引了不少香港人上去赌钱;另一艘叫“宝瓶星”号,船高12层,可载客1900人,比世界著名的“伊丽莎白”2号还多出100人,它是目前航行于东南亚地区的最大最豪华的赌船。
  林梧桐所投资的邮轮统称为“丽星邮轮”,1994年年底,他又以10亿新币拓展他的邮轮企业,除了添购“白羊星”号、“金牛星”号、“双子星”号之外,还计划引进一艘排水量为7万吨的超级巨型邮轮,这艘邮轮目前在芬兰订造,预期将于1998年完成,它将是未来世界上最大最豪华的邮轮之一。
  此外,港澳附近的公海上,还有另外三艘赌船。一艘名为“丽都之星”号,是印尼华侨谢雄利投资的卡西诺邮轮,船上的夜总会经常邀请港台歌星去表演。“丽都之星”号在东南亚及香港与内地之间航行两年之后,赌业收入十分可观,于是决定于1995年底,将航程扩展至台湾的高雄和日本,希望抓住这两块富地的大豪客。
  由国际势力控制的另两艘赌轮分别为“欢乐世界”号和“NURTICAN”号,也经常出没在港澳附近的公海上。
  以上各艘赌船,几乎形成了一支宏大的跨国舰队,而指挥舰上的老总,似乎非“大马赌王”林梧桐莫属。
  事实上,何鸿燊与林梧桐是老朋友。但这一次,林梧桐似乎有点“六亲不认”,他抢走何鸿燊的大量生意而且毫不手软,公开宣布除了“双鱼星”号和“宝瓶星”号,还准备再搞10艘赌船,以凑满12星座之数。
  据此,赌界人士认为,至少在1999年澳门归还中国之前,何鸿燊最大的敌手便是公海上的赌船,而林梧桐则是其敌手中的急先锋。逼到绝境,估计何鸿燊也只好撕破老脸,背水一战了。
  20世纪末,一场由叶汉引发的公海赌船之战,其规模将越来越庞大,其情景将越来越惨烈。
  而引起这场战争的人——那个“大眼眉”、“鬼王叶”、“耳怪”、“老顽童”——这时溜到哪儿去了呢?
  如果说赌坛是一座戏台,叶汉这时便坐在观众席上。对于自己亲自挑起的这场赌船之战,叶汉观赏得十分有味,十分满意,他觉得这是自己的得意之作,其成就感不亚于20世纪40年代在澳门赌场大破“听骰党”。满足之余又不禁反观自我,如此舒适的心境究竟从何而来?
  他猛然想到,这是因为自己做了一名观众,看别人累死累活地演戏,自己架脚闲坐,能不舒适吗?叶汉想起自己一生辛辛苦苦,做了一辈子演员,为别人演了一辈子戏,供别人评头品足,说三道四,真是太不合算了。
  叶汉拥有这种心境,一是由于他下意识中认为在最后一战中,他是一个胜利者,因此他不再对敌手耿耿于怀;二是他老了,正一步一步朝棺材走近,“老之将至,其心也善”,在多数的场合和时间里,叶汉的确变得比从前宽厚、随和多了。但是,无论何时何地,他的好赌之心依然热切,赌瘾一起,便到世界各地去豪赌几场。这时的叶汉已不在乎输赢,要的只是那种刺激,尽管他赌注下得极大,那也是因为有足够他输的钱。叶汉老年便过起了这种优哉游哉、闲云野鹤一般的生活。
  或许惟有在其暮年之时,才能进一步看清叶汉的真性与真情。在叶汉的列国豪赌中,他的许多言谈举止,既让人觉得他可笑得很,又让人觉得他真实不妄。

2.列国豪赌 令洋人仰其鼻息
  1989年,叶汉丢掉“东方公主”号赌轮,结束了他开赌数十年的历史,也不再计较与何鸿燊等人的恩恩怨怨,惊世骇俗的东方赌界争霸战,至此方偃旗息鼓。
  超过80岁高龄的叶汉,开始过着舒适的退休生活。但嗜赌性格丝毫未改,只要赌瘾一发,便到世界各地去豪赌一番。作为一名“职业赌枭”,他拥有大把身家,从不考虑输赢,图的只是纯粹享受赌钱的乐趣。
  叶汉喜欢去的地方,全是当今世界上最有名的赌博王国。
  比如蒙地卡罗。它属于摩纳哥,位于法国和意大利之间,面积只有1.89平方公里,东南部紧傍法国著名的旅游胜地尼斯,地处地中海沿岸黄金海岸的中段。摩纳哥公国本来是法国的殖民地,但在1911年取得独立,成为一个君主立宪制国家。由于它过于弱小,只以恬静、与世无争的姿态存在着,它不征关税,没有军队和收税员,但却是世界王公贵族和富商巨贾的云集之地。它的主要财源来自海岸观光旅游和赌博业,长期以来,“蒙地卡罗”就是挥金如土的代名词。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摩纳哥的经济逐渐走下坡路。这是因为国际旅游业开辟了新的途径,世界富豪们厌腻了蒙地卡罗的赌博方式。
  为了振兴摩纳哥的经济,当时的统治者兰尼埃亲王,决定拍卖曾是这个国家摇钱树的海水浴场公司。这个公司下辖两个机构,即海滨游泳协会和外国人俱乐部,它们拥有在蒙地卡罗的大量爱德华七世时代的房地产,包括赌场、游艇俱乐部、巴黎饭店以及这个公国375英亩面积的大约1/3的土地。
  后来,一个名叫奥纳西斯的美国人取得了对海水浴场公司的控股权。他采取多项举措,终于使蒙地卡罗重新焕发出了巨大的活力。
  比如,他斥资400万美元,将游轮“克里斯蒂娜”号装饰一新,使之成为一艘豪华赌轮。“克里斯蒂娜”号原是加拿大的一艘护卫舰,经改装之后,现代化技术像神经系统一样贯穿了整个船只。它装上了最先进的雷达,拥有42条线路的电话和电报系统,中央空调系统,另有电气控温装置,可以使船上12个游泳池的水,始终保持在低于气温10度的温度上;游泳池的底部是用取自希腊神话的镶嵌图案装饰的,可以通过电控装置上升到跟甲板一样高,供客人跳舞之用,此外,还有相当于总统套房的9个豪华房间——这还不包括在前甲板上他自己的4间套房。如果考虑到这是建在20世纪50年代末期,那么,“克利斯蒂娜”号的豪华程度的确令人吃惊。
  奥纳西斯和兰尼埃大公声称,要把蒙地卡罗重新建成富人们逃税避税、转移财产的天堂,一切私人财产将在此地受到法律保护。奥纳西斯还多次前往美国,使好莱坞的美女艳星频频光顾蒙地卡罗,于是,富翁们成群结队地来到了这个传说中的天堂。
  蒙地卡罗赌场的灯光变得彻夜通明。在赌场上,赫然有伊朗国王巴列维贪婪的面孔,和世界飞机制造业巨头霍华德·休斯的身影。
  进入20世纪90年代,蒙地卡罗赌业的盛况已非昔日可比。在当今世界三大赌城中,蒙地卡罗的牌子最老,中国的澳门和美国的拉斯维加斯,都只能位列其后。
  早在1973年,叶汉便造访过蒙地卡罗,那一次,他把洋人的赛马车引入了澳门,使亚洲出现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个赛马车场。1988年,叶汉承租“东方公主”号,决定在公海开赌,也是受蒙地卡罗在游轮上开设赌场的启发,但到各国无法控制的公海上开赌,则应该是叶汉的创举。
  退休之后,叶汉玩得最多的,不是摩纳哥的蒙地卡罗,而是美国的两大赌城——西海岸的拉斯维加斯和东海岸的大西洋城。
  他不仅在这两大赌城创下过几项豪赌的世界纪录,而且和这两大赌城的主人都是好朋友。
  先简单地谈一谈美国这两大赌城,以及它们主人的基本情况。
  史蒂夫·温经营拉斯维加斯最大的赌场——“金殿”赌场。该赌场陈设豪华,赌场设施繁多,生意额巨大。在“金殿”赌场门口,史蒂夫·温设计了一座活火山模型,每隔15分钟自爆一次,吐出熊熊火焰,人走进去就宛如走进热带雨林气候,在赌场还饲养了活鲨鱼和老虎,成为远近闻名的赌场奇景。
  “金殿”赌场原来是拉斯维加斯赌城中面积最小的赌场,蒙皮赌桌和轮盘赌桌等总共只有93台,吃角子老虎机也只有1200部,但在史蒂夫的苦心经营下,“金殿”赌场却创造了令其他大赌场瞠目的日进万金的神话。
  史蒂夫不愧为经营赌业的奇才。
  他的身世并不复杂,早年毕业于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学院,后来跟随父亲在故乡的马里兰州经营扑克赌场,在那里,他向父亲学到了不少关于经营赌博业的东西。
  为了让小赌场赢得大利润,史蒂夫想了不少办法。他充分认识到经营赌业的一个重要原则:必须使所有雇员们自我感觉良好,然后他们才能使顾客感觉良好,而且最重要的是,必须殷勤待客。“金殿”赌场成功的关键,是善于使那些只能玩吃角子老虎机的平民,感觉到自己如同一掷千金的超级富豪。“我们惟一的要人就是赌客,而不是总裁和董事会主席。”“关键就在于使只有50美元的人,觉得自己像个有5万美元的富翁。”这是史蒂夫常挂在嘴边的话。
 史蒂夫根据自己赌场的特点制定战略,他发现在美国赌博业中,特别是拉斯维加斯的许多行家,都忽略了市场对高额赌注的需求。于是,他想方设法吸引那些专门喜欢大赌注的豪客。例如他在掷骰子赌博中,史无前例地引入赔4倍的赌法,这对赌客具有巨大的诱惑力。
  侧重豪赌,但也不偏废中、低档赌式,是“金殿”赌场长期以来形成的显著特点,在这一方面,它从未被拉斯维加斯其他赌场超越过。
  史蒂夫与各路专门下大赌注的豪客建立了很好的关系。他在赌场中提供最佳的宴会服务,一旦这些赌客到来,他便在豪华至极的客房和餐厅中盛宴款待,并提供独一无二的个人服务,大肆吹捧他们,毫不吝惜地送他们礼物,提供一切异性服务,总之,凡能令赌客满意的一切手段都用上。
  叶汉在美国罗省有自己的收租物业,有一个时期常住在罗省的自己家中,因此是拉斯维加斯的常客。他光顾得最多的,是“金殿”赌场和“凯撒皇宫”赌场,与史蒂夫·温是非常要好的朋友。1989年后,几乎每年农历大年初一,叶汉都会到“金殿”赌场豪赌几把。听说叶汉一到,史蒂夫便在赌场门外挂起大红底金字春联,燃放大串红爆竹,既舞狮又舞龙地迎接叶汉,连金发碧眼的女侍应也卷着舌头说“欢迎欢迎,恭喜发财”,以博叶汉开心。
  有一次,叶汉在“金殿”赌场,看见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上面画着两艘高达六七层的大型木船,古色古香,他十分喜爱,便问史蒂夫那是什么船,史蒂夫告诉他,那是美国密西西比河上最早的赌船。史蒂夫见叶汉驻足不前,便慷慨地将那幅画赠送给了叶汉。
  目前,这幅画还悬挂于叶汉在香港的家中。
  叶汉的几项豪赌世界纪录,是在拉斯维加斯的“凯撒皇宫”赌场创下的。
  那是在十多年前,叶汉在“凯撒皇宫”赌百家乐赌到入迷,不休不眠地玩了32个小时,连续玩了2880铺,结果输掉了两百多万美元,于是打退堂鼓,回酒店睡觉。
  叶汉常说,世间并无逢赌必赢术,就算他是赌圣,一样有输有赢。他认为,赌博只讲“彩数”,若运气一到自会大赢特赢。他还常教导后辈,运来时有踪可寻,比如同台赌客皆输,某人一到即赢,便是他身上有运到。如果有运气,则必须趁早收手,最聪明的赌仔,是懂得“赌钱不输完”,你有一千,输了三百好走,留下赌本,在运气来时,大杀三方。所以,叶汉挂在嘴边的八字真言是“有限度输,无限度赢”。
  叶汉输掉两百多万美元之后,回到酒店一觉睡了12个小时。这觉睡得很死,当他醒来时,发觉背部粘了一块东西,伸手摸摸,以为是护理人员给他贴了一块膏药,但又不像,剥下一看,竟是酒店服务员放在枕边的朱古力糖,早就给压成浆糊了。
  叶汉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于是返回罗省的自己家中,痛痛快快睡了两天,等精神完全恢复,再杀回“凯撒皇宫”。结果果然旗开得胜,扳回老本,再赢了一百多万美元,打破了该赌场的纪录。赌场方面亦遵守诺言送了他一辆劳斯莱斯名贵房车为礼物,成为轰动一时的国际花边新闻。
  叶汉的豪赌,除了下注金额巨大之外,还包括赌得“超速”、赌得“超级”,以他八十多岁的高龄,对普通赌仔而言,简直像天方夜谭。
  有一次,叶汉在“凯撒皇宫”赌场的百家乐台,享受着独赌的乐趣。
  叶汉一来性子急,二来输赢不要紧,牌才开出来,他不假思索,看中就买,像孩子玩小游戏那样,漫不经心。
  普通人赌一铺百家乐约需一分半钟,一靴牌可赌84铺,则需两个多小时,但叶汉速度惊人,一个小时便玩完一靴牌。这样赌了3天3夜,刚好48靴牌玩完,不过计算得失,他输了190万美元。
  以他每注最少3万美元,最高15万美元,平均每注10万美元计,赌金已逾4亿美元之巨,单是赌场抽水也达数百万美元,所谓输赢,若非赌界中人,也不知如何去算了。
  叶汉的这种赌博作风,自然大受拉斯维加斯的欢迎,尤其是“金殿”赌场的主人史蒂夫,更是视其为财神爷。叶汉每一趟去,完全不必带现钱,赌场会提供500万美元的信用赌本,全程住宿、交通均由赌场“全部照起”;有房车从罗省寓所接到机场,然后乘坐赌场的私家飞机抵达“金殿”。完全是顶级皇帝式的享受。
  在世界著名的“金殿”赌场酒店,有一系列顶级套房,全以歌影视红星命名,包括已故的小森美·戴维斯和迈克尔·杰克逊等。这些套房不会租给普通客人,入住者不光要有钱,而且要有地位和面子。
  “金殿”酒店多次邀请叶汉光临,并安排住迈克尔·杰克逊套房。多年以后,叶汉还颇自得地打趣说:“就是迈克尔·杰克逊来到也无屋住,因为酒店给了我那间房!”
  在美国东海岸,还有一座世界闻名的大西洋赌城,雄霸这座赌城的超级赌王杜林普,也是叶汉的老朋友。
  在大西洋城,杜林普拥有三座大赌场。一个是“杜林普城堡”,以前是旅馆业巨子希尔顿的饭店赌场,20世纪80年代中期,杜林普以3.2亿美元买下它,并将它更名为“杜林普城堡”;另一个是“杜林普广场”,它是全球最大的赌场之一,1988年3月,杜林普与全美拳击联合会在“广场”合办了第四届全美拳击赛,以及后来的泰森对斯平克斯之战,这两次比赛均通过电视向全世界进行直播,为杜林普带来了滚滚财源。还有一个是“泰姬·玛哈”赌场。
 “泰姬·玛哈”赌场号称“世界第八大奇观”,它是全世界规模最大的赌场。该赌场的摩天大楼共达43层,呈棕红色,外观巍峨雄伟。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举目望去,高入云霄的主楼表面镶着巨大的玻璃幕墙,伊斯兰式的尖塔上饰满了银光闪闪的人造珠宝。停车道两旁云集着观光客和无数车辆。整个“泰姬·玛哈”赌场没有窗户,特别是没有挂钟,因此也就淡漠了白昼与黑夜的概念,只有小聚光灯散发着神秘而幽静的光线。赌场内铺设了厚厚的羊毛绒地毯,大厅内,以20架为一行排列着5000架吃角子老虎机;另外还有250台大轮盘赌台。数以10万计的赌客们,坐着由赌场免费提供的飞机、汽车,从世界各地涌往这里。
  “泰姬·玛哈”赌场共耗资8亿美元建成,赌场内共拥有7000台吃角子老虎机,另外,轮盘、骰宝、扑克……各种赌式,无所不备。世界级摇滚巨星迈克尔·杰克逊曾多次光顾“泰姬·玛哈”,并住进“泰姬”1万美元一夜的超级豪华套房里。
  杜林普还拥有当今世界上最豪华的赌轮——“杜林普女王”号。他坐着豪华的私人波音飞机,操纵着他庞大的赌博王国。
  在美国这个崇拜功成名就的国度里,杜林普成了美国人的一尊偶像。
  杜林普发迹之快,全世界的同行无法与之相比。无人统计过他目前所拥有的财富,但都知道他20岁左右财富就超过了20亿美元。
  1956年,杜林普出生于奎因斯富裕的贾达卡区,进过军校,从沃顿学院毕业后,跟随父亲佛雷德·杜林普学做建筑生意,后在布鲁克林、奎因斯和斯塔顿岛经营出租公寓的生意。这个行业,他父亲一直成功地干了40年,在这几十年里,其父与大西洋城的民主党建立了牢固的关系。
  20世纪70年代后期,杜林普便把这些政治关系和大约2亿美元的家产带到曼哈顿,把它们押进了摩天大厦这种巨大的不动产的建造中,资产迅速翻倍,20岁左右的杜林普便拥有了20亿美元的身家。
  杜林普早期被誉为“美国的李嘉诚”,并有“美国的赚钱神童”之称。他先是建造大海厄特饭店,将这幢华丽的22层饭店建在和他合伙的海厄特连锁总部上面;接着造杜林普塔,建在第56和57街区之间的第五大街上,塔内有杜林普集团的总部。在杜林普塔中,有他本人和家庭使用的总裁公寓,那是一组有50个房间的三层楼的奢侈住宅,属于曼哈顿市区最豪华的私人住宅之一。后来,杜林普还买下已破产的宾州铁路中心的一项特权,沿哈德逊河上游西岸开发了76英亩土地,成为曼哈顿最大的私人土地拥有者。打实了基础之后,杜林普把目光投向拉斯维加斯,决意经营赌业。说干就干,他第一个行动便是斥资1000万美元,买下了马乔里·梅里维塞邮电大楼,这幢大楼有118个套房,坐落在佛罗里达棕榈海滩达20英亩的地基上。以此为基础,经过数年拓展,陆续建起了“杜林普城堡”、“杜林普广场”和“泰姬·玛哈”三大赌场,在吞食了75位同行之后,最终成为大西洋城的头号赌王。
  在杜林普的赌博王国中,叶汉光顾得较多的是“泰姬·玛哈”赌场。他和杜林普以及史蒂夫·温都是交往多年的老友,叶汉知道杜林普和史蒂夫之间的矛盾很深,两者相比,叶汉内心更喜欢史蒂夫。史蒂夫为人谦和,经营作风稳健,事业心强,心无旁鹜;而杜林普则不同,或许是少年得志的缘故,这家伙傲气十足,喜欢坐在女秘书的办公桌上打电话,并且大把地吞吃巧克力,旁若无人地用最粗俗的字眼咒骂下属。他自己和女人乱搞,却又十分热衷于刺探对手的色情隐私,并将此作为攻击对手的武器;有时候他简直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无赖,比如他鲸吞掉赌界元老的假日公司和遍布全球的希尔顿饭店之后,还破口大骂曾有助于他的大西洋城老赌王是“扑克赌室里的私生子”。
  当然,这一些只是令叶汉替其担忧,还不至
  杜林普和何鸿燊的共同之处,在于两人出道之初,便有家族奠定的上层社会关系作基础,另外还有较为雄厚的经济资本,他们似乎生天就懂得“以钱买权、以权赚钱”的钱权交易的原理,他们只不过是将其发挥到极致罢了。
  但是杜林普也有令叶汉喜欢的地方,比如气魄大,做人不虚伪,一切欲望皆暴露无遗,喜欢“硬攻”,不爱“斗智”,最重要的一点,也是他与何鸿燊的不同之处,他也会偶尔上赌台来几手,输赢一二百万视同儿戏。
  有一回,叶汉在儿子叶炳森等人陪同下,光顾“泰姬·玛哈”赌场,叶汉在骰宝台上赢了近百万美元,兴致很好,杜林普要和叶汉合影留作纪念,一时气氛十分融洽,叶汉回想起自己当年在上海滩,身上只剩300元时,结果赢回一百多万,他把那些事讲给杜林普听。
  杜林普对叶汉这种豪客兼老前辈还是够恭敬的,总是饶有兴趣地听这老汉夸其当年之勇。从自己往昔的种种壮举,叶汉又说到“泰姬·玛哈”赌场的7000台吃角子老虎机。叶汉说:“当年我在上海开赌,这玩意我都摆弄腻了,那时你还没出世呢!”
  杜林普听出叶汉有几分倚老卖老的意思,有点不悦,便刺他说:“这老虎机可是我们美国人发明的!”
  叶汉马上板下脸来:“错啦!从美国运去时,只是个自动售糖果机,把它改装为老虎机的是我们中国人!”
  其实,叶汉也觉得这事有些出入,但他就是这样一口咬定,任何时候他都要给中国人争脸,即使错了他也不管。
  好在杜林普对赌业历史并不怎么了解,便默不作声。
  当时,叶汉已听到风声,说杜林普准备参加竞选美国总统,有心教训他一通,便说:“赌业这一行,也是做到老学到老,其中奥妙无穷,趣味也无穷,若把政治和旁的东西也掺和进来,那就任何味道全没有啦!”
  说罢,叶汉两眼瞪定杜林普。
  杜林普沉默半天,猛然说出一句话来,使叶汉听了心里直发抖。
  他说:“小赌赌钱,大赌赌权,你太糊涂了!”
  据说,杜林普的这句话,使叶汉好几天没有睡好觉。
  按照叶汉的臆想,什么行业都千方百计地与权力挂钩,是东方文化的特色,如此看来这是一个错误,西方的自由竞争也不过是吹牛皮。其实,叶汉对这个问题并不是没有认识,只是他一厢情愿地希望在“美国能有一片赌业的净土”,尽可能地与政治离得远点儿。惟其如此,他才感到有一个可以透气的地方。
  叶汉以前并不认为赌业是肮脏的,而一旦与政治联手,叶汉便认定它绝对是肮脏的。
  眼看着赌场主迎合政治、政治人物插手赌业成为一种全球的普遍现象,叶汉晚年的赌兴也渐渐地消退了。
  叶汉是个十分矛盾的人,他一方面反对政治和赌业搞到一起,另一方面,他自己却经常在列国豪赌中,表现出强烈的政治意识。
  用一个类似笑话的例子可以说明这一点。
  在美国赌城,无论是拉斯维加斯,还是大西洋城,几乎谁都认识一个黄脸孔老头,除了因为他每次光临,豪赌气派犹如君主驾幸,叫赌场主人倒履相迎之外,他派贴士(小费)的阔绰作风,尤其令人瞠目。
  这个老头自然是指叶汉。
  叶汉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是他嫌钱腥吗?当然不是。
  他有他这样做的道理。
  像许多中国人一样,叶汉的内心深处对洋鬼子有一种深刻的仇恨。他过够了洋鬼子入侵中国的苦难生活,无论他后来挣扎到什么程度,洋鬼子却始终压在他头上。尤其是20世纪40年代在上海,那一次,他带领手下人准备到外国人开的赌场去大捞一把,结果却不得入门,一块招牌上赫然写着:“华人与狗,不准入内。”这句话就像一把尖刀,一直插在他的心头。从那时起他就发誓要出这口恶气,令洋人仰其鼻息。
  所以,在美国赌场豪赌期间,无论输到多么惨,叶汉决不皱一下眉头。他要求为他提供服务的一律是洋人,不管是久立其后的保镖,还是给他递烟点火的,他一概发给100美元小费。洋人哪个不想要钱呢,于是不时地上前递烟、点烟,或者送上一杯热茶,拿到100美元小费后,便打恭作揖地走开。叶汉做得过分的是,连上厕所也要求洋人陪同兼引路,照样发100美元小费,看见洋人对自己点头哈腰,叶汉就感到“全身经络好似打通一样,好过瘾!”
  忆起当时的情景,叶汉总是无比自豪地说:“哼!看你们还敢不敢小看我炎黄子孙!”
  叶汉采取这种方式“为中华民族争光”到底有多大意义,这里无需去评价,但洋人在这个问题上,采取的倒是很务实的态度。
  难道他们给你叶汉点烟、送水,陪你上几趟厕所,就比你叶汉弱小了吗?
  这是颇耐人寻味的。
  据称,近10年来,美国赌业的发展,和亚洲人特别是中国人的大力参与“缔造”是分不开的。20世纪90年代曾有一个统计,亚洲人,尤其是来自台湾、香港和东南亚的居美华人,已经取代早年间德克萨斯州靠石油发了财的美国人,一跃而成为赌城新宠。以拉斯维加斯赌城为例,在当地许多大赌场的前100名大豪客中,亚裔人士占了90%。洋人认为,华裔赌客一向出手大方,而且个个赌性坚挺,输了再多的钱也不像其他族裔人士一样,把沮丧、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或者开口骂娘。
 其实,他们与叶汉的心理相似,就是不肯让洋人小瞧自己,哪怕输了也要在精神上压倒洋人。而洋人却似乎难以与他们对上这根筋,结果是洋人大发其财,把一个貌似强大的空架子,让给叶汉之类的“炎黄子孙”。

3.退隐江湖 老顽童有心行善
  1996年,叶汉迈入90岁高龄。
 他很少出门,每天下午必“元龙高卧”。他最喜欢吃的水果是芒果,午饭时差不多都要饮一杯牛奶,他的私用毛巾都印有“YH”(叶汉缩写)的英文字母。
  叶家宅第位于香港半山,从外表看去,与其他名流的豪宅并无异样,只是室内的陈设和家具有些别致,大门是古色古香的花梨木做成,进大厅有一道镶着翠玉的黑漆描金六折屏风,客厅具有浓郁的欧陆情调,在客厅的一端,有几张法国宫廷式的沙发椅,面目清癯的叶汉,经常身裹枣红色晨褛,神情淡泊地坐在其中的一张沙发上。
  客厅的左侧是一间饭厅,当中摆着一套中式花梨木餐桌椅,靠边是一溜乌润发亮的酸枝坐椅。从内室的布置来看,应该算是中西合璧,这正吻合叶汉为人处世的特点。
  穿过房间,走到顶端,是一个宽大的露天阳台,凭栏鸟瞰,香港最繁华的中环金融区就在眼皮底下,站在那儿,没法不产生“世界就在我脚下”的感觉。
  叶汉家里有两多,一是电视机多,二是扑克牌多。客厅有两台电视机,饭厅有一台,房间也有,连叶汉的劳斯莱斯中也有一台。叶汉承认他是一个电视迷,尤其是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了解外面的世界,主要也就靠电视了。
  叶汉玩扑克牌戏法十分到家,他无论坐在哪里,只要想玩牌了,随手一摸就来了几副扑克牌,仿佛任何一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都藏有几副扑克牌。
  现在叶汉名下的海外物业,包括加拿大温哥华一幢多层大厦、美国纽约中国城一幢楼宇,以及洛杉矶犹太区总面积十多万平方英尺的饮食购物中心。这些海外资产,加上香港拥有的资产,估计他现在总共所拥有的财富不会少于30亿港元。
  作为一位“职业赌枭”,叶汉一生对赌业作出过突出的“贡献”。
  一般人到赌场下注,着眼的是金钱利益,而叶汉则抱着赌博从业人员的敬业精神,坚持每一项赌博游戏必须在绝对公正的情况下进行,正因为这样,叶汉一生中把主要精力全花在赌术的钻研功夫上。
  下面分别从几个方面来看叶汉对赌业的“贡献”:
  一、骰盅
  为了杜绝舞弊行为发生,叶汉曾对骰盅作过重要改革。
  那还是20世纪30年代末,叶汉在傅老榕手下当骰宝部主任。当时的中央酒店赌场,6楼设女骰,即由女性担任摇骰一职。
  叶汉经常到各个骰宝台巡视,有一次发生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这天摇骰女开早班,她们都习惯一边开工一边吃早点,开过一铺之后,摇骰女随手拿起一个大面包,撕掉油纸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而另一只手则按着骰盅盖,叫客人下注。
  问题就出在这里——她忘了摇骰!
  对于赌场来说,这是一起严重事件。
  摇骰女刚才唱过点数,便盖上骰盅盖,里面的骰子点数,正是上一铺的点数。本来她应该捧起骰盅,使劲摇几下,然后才能叫客人下注,但是她一心顾着吃东西,而把摇骰忘记了。
  周围的赌客全是有心人,到哪里去碰这种好事?因此纷纷掏出全副身家来押,甚至有人向他人借钱来下注。
  等摇骰女发觉自己的过失,但她的话已出口,按规矩也不能改变了。叶汉和老板一齐出来说话,赌客也不答应。结果赌场赔了一大笔钱。
  这是一次由于忘记摇骰而发生的意外事故。
  还有一次,也是发生在中央酒店六楼女骰部,这倒是一次人为事故。
  有一个摇骰女和她的未婚夫暗中联手作弊,但被叶汉及时识破。
  当时,女骰部的赌台旁边设有茶餐室。在长时间的赌博过程中,有些客人会暂时离开赌台,到茶餐室去吃点喝点什么。为了方便赌客下注,茶餐室也装有通知下注时间等内容的显示板和无线电,并有专人过来收集赌注,也就是说,身在茶餐室便可以赌骰宝。
  这个摇骰女是摇骰好手,善于控制点数,碰上3粒骰当中,有一至两粒跌近玻璃盅侧边的夹角里,她便能使出一种巧劲,表面看去骰盅照样在她手中摇动,但那夹角里的骰子却不会移动。这时,如果这不动的骰子点数大,即使不计那跳动的骰子,总的来看,开“大”的机会便很高,反之,如果不动的骰子点数小,则开“小”的机会高。
  未婚夫故意坐在茶餐室里,与摇骰女隔离,以避开同赌台工作人员的耳目,但两人约定了一套暗语,摇骰女通过无线电话告诉未婚夫应该押“大”还是押“小”。
  这种作弊方式也曾使赌场蒙受损失。
  如果是一般的赌场老板,对这两起事件的解决办法,可能就是辞退摇骰女了事。但叶汉却认为,事情既出在人身上,但也出在不够完善的骰盅上。
  叶汉以罕见的敬业精神,从改革工具着手,彻底杜绝了可能发生的弊端。
  他的办法是,把骰盅接上电源,在骰盅外面装上一个开关和一块亮着灯的显示牌,盖上盅盖之后,摇骰女要在开关上按三下,盅内的弹簧装置便自动“摇”了三次骰,灯光显示牌随后亮起来,牌上的中英文写着的“请下注”反复闪烁,示意赌客们可以下注了。
  此事之后,叶汉感慨道:“赌业和其他行业一样,很难要求它的从业人员个个都公正,就有必要从改进其他硬性条件着手,使它们无法不公正。对具有公正心的人而言,是有一点屈辱,但这也是迫于无奈的事情。”
  叶汉此论已超越对赌业的认识。
  二、骰子
  骰子上面的点数,原先由人手刻上骰面,所以,每面都有不同点数的凹位,与骰盅底产生摩擦时,便会发出不同声调,因此便造就了一些专门听骰的赌客。
  叶汉曾凭听骰逃脱过两次劫数,一次在澳门,另一次在上海,但是,到后来他自己开赌场时,意识到骰子是他赖以发财的工具,骰可以听,无论如何也是一个弊病,因此决计要使骰子变得尽善尽美。
  经过仔细观察,叶汉想到一个办法。
  从前骰子可听,全因骰子是个正方形,六个平面上的凹陷点数不一,与骰盅摩擦时,总有声音可寻。若要造出完美的骰子,就要使它在摩擦时无声无息,或者各面均只发出相同的声音。
  叶汉做了一个试验,他先锉磨骰面,使原本平整的骰面变成略微陷进去的窝状,然后,再在这些小窝内雕刻骰子的点数。经过改进的骰子,在与骰盅摩擦时,再不会是点数各异的整个骰面,而是骰面的四边,并且六面的四边都是一样的。
  这种骰子的制作方法十分考究,叶汉要求工匠把骰面打磨得非常光滑,以至于用手触摸时,感觉不到微凹进去的窝状。
  如今澳门赌场使用的,便是经叶汉改进过的骰子。
  听骰,今日已经成为一种神话。
  三、扑克牌匣
  “二十一点”和“百家乐”都要用到扑克牌,这两种原本都是西洋赌式。
  其中“二十一点”,从前是用一副牌,共计52张,“公仔”16张,细牌36张,若以一副纸牌玩一次来计算,照以往6门来说,发牌以后,最低限度可以看到的纸牌为13张,占整副牌的1/4。如今的澳门赌场,“二十一点”已成为最难赌的一种,已由原有的一副纸牌,变为4副纸牌同时使用,参加玩同一局牌的人数增加了,但赌客赢的机会却变少了。因为在玩一副牌时,输赢是可算计的,道理很简单,将已经露面的纸牌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公仔”,另一类是“细牌”,除了已经亮相的,尚余一些什么牌,通过计算便可以大致推算出所需要博牌的机会“率”。现在同时用4副牌,计算便变得极其困难了。
  从前赌场经常怀疑发牌人“做千”而闹事,事实上,发牌人是可能作弊的,尤其是在玩一副牌的时候,也曾出现偷牌和换牌的情况。为了杜绝这一弊端,叶汉发明了一种可以同时装七八副牌的扑克牌匣,赌场某些人靠记牌“出千”便不容易了。
  此扑克牌匣造得极为精巧,匣口只能容一张扑克牌出入,由一只手指来取牌,这样既可以避免“出千”,也可以避免出错,因为人工发牌时,有时只该发一张的,却会无意间发出两张以上。
  叶汉的这种扑克牌匣,除适用于赌“二十一点”,还适用于赌“百家乐”。
  “百家乐”一共用6副扑克牌,每副52张,6副牌共计312张,每次洗牌以后,由台长切牌,开始派牌以前,先行数出6张作为废牌,这时扑克牌匣中可以用的牌大约在二百几十张。当一副开始派牌,必先取一张废牌,然后“庄家”和“闲家”各发两张,若是遇上了双方都标牌的话,也仅是一张为限。所以,每一副牌,至少是用5张,最多是7张,平均以6张一副牌来计算,每一次新牌开始,大致上可以玩50手牌。
  在使用纸牌的赌博中,发牌是很频繁的,因此也是容易出问题的环节,叶汉的扑克牌匣避免了这一问题的出现。
  四、引进水翼船和喷射船
  澳门赌业的米饭班主主要是香港人。20世纪60年代初期,来往港澳的交通只有“德星”、“大来”和“佛山”等几艘客轮,而且航速较慢,单程需要3至4小时。
  “娱乐公司”成立之后,叶汉频频往外地考察,他曾在意大利见过一种航行快捷的客船,称作水翼船。回澳之后,立即向赌场的董事会提出了收购水翼船的建议。
  据说,其他几名董事听见要花钱买船,反对之声此起彼落。叶汉脸红脖子粗地大叫:“有了水翼船,等于把香港那班有钱佬连屋都搬过来啦!”
  于是,1963年,“娱乐公司”购进了第一艘水翼船“路环”号,来往于港澳之间,航程由过去普通轮船一般3小时缩短为1个多小时。赌场买船之后,索性兴建了澳门新码头。
  两年之后,叶汉又听说有一种喷射船,它使用的动力部分是美国波音飞机的发动机,价钱昂贵,但航速每小时达50海里,往返港澳仅需1小时,比水翼船还快约30分钟。于是叶汉又向董事会提出购买,何鸿燊等人犹豫不决,叶汉大发雷霆说:“时间即是金钱,你们不买我就自己买,到时你们别眼红呀!”
  董事会到底同意购买了两艘。
  后来,叶汉退出“娱乐公司”,其他股东陆续购入了十多艘喷射船。
  在引进新生事物方面,叶汉触角敏锐,总是事事走在前头。
  五、中西赌术交流
  自从澳门开赌以来,政府限制赌场内开设的赌博品种,只限“番摊”、“骰宝”及“牌九”等几种,其他一律禁止。
 叶汉在20世纪50年代末期,两次竞投失败后,在提交澳门政府的报告书中,便提出增加赌税,希望政府允许西方流行的博彩品种进入澳门。“娱乐公司”成立后,实行的基本上是叶汉报告中提出的方案。
  因为有了叶汉,澳门赌场才有了“二十一点”、“轮盘”、“百家乐”、“鬼佬骰”、“金露彩票”及“吃角子老虎机”等等。起初赌客对陌生的游戏都不感兴趣,叶汉让人将赌法写成文字单张,贴在赌场大堂四壁,不久便客似云来,赌场大为红火。目前,澳门赌场最吸引人的赌博便是“百家乐”。
  洋人知道赌牌九,也是叶汉的功劳。
  牌九源于中国民间,历史久远。叶汉将其引入美国之初,美国赌场设置牌九台,只为招待叶汉等东方贵客,久而久之,洋人也学会了赌牌九,而且乐此不疲。
  当然,叶汉也有失败的“创举”,比如他的赛马车会,这种博彩方式是从北欧引进的,虽然失败的原因并不单纯,但事实证明它不适合在澳门生长。
  作为一代“职业赌枭”,叶汉不仅在行动上建树颇多,而且善于在“理论”上进行总结。
  他曾提出“四宜八忌”,可视作他的心得。
  “四宜”——
  一宜忍:手风不顺势,先要忍忍手。
  二宜狠:手风转顺了,下注要够狠。
  三宜等:等到运到方下注。
  四宜杀:自己做庄且兼运势好,多大都要杀!
  “八忌” ——
  一忌:心情不佳,焦躁不宁。
  二忌:经济拮据,“棺材钱”、“吝啬钱”输得快。
  三忌:磨烂席,长赌好伤神。
  四忌:情人在身侧,心花花,有钱不会捡。
  五忌:骄躁轻浮,先赢后败北。
  六忌:赌客“自怨自艾”,最易倒霉。
  七忌:姑息养奸,有钱要赢尽,否则,转头被人吃光台面。
  八忌:不熟行,明明不会玩,硬要下注,活该输。
  叶汉自称满身赌菌,无赌不欢。有一次他卧病在床,医生认为情况严重,忽然医院员工打开收音机听赛马,叶汉立即令人投注两场,结果中了一场,他的病居然不治而愈。事后他笑称:“我一身长满赌菌,没得赌便发病卧床,有得赌便药到病除!”
  但是,逢赌皆精的叶汉却经常奉劝他人不要赌,并且自撰打油诗,教人回头是岸的道理。
  有一首是这样的:
  大梦谁先觉,
  平生我自知;
  博彩缘偶遇,
  传世不适宜。
  最著名的一首打油诗,被刻写在“葡京娱乐场”的入口处。凡是到过葡京赌场的人都会留意到,在赌场大门的当眼处,挂着一个牌匾,上面写着四句“警世诗” ——
  博彩无必胜,
  轻注好怡情;
  闲钱来玩耍,
  保持娱乐性。
  这四句“警世诗”,在赌场内也随处可见,那是镌刻在挂着的铜牌上。版本有些出入,但大意相同,有的写成——
  赌博无必胜,
  少注好怡情;
  重注心惊惊,
  何必要博命?
  从理论上看,这似乎是在告诫人们适可而止,不要沉迷此道。但事实上,赌场老板与赌客的赌经是:不是你赢便是我输,不是你生便是我亡。叶汉在开赌时作此打油诗,和在退隐之后重申此诗,含意是不尽相同的。
  与这首打油诗形成对照的,是赌场内到处可见的木制的鱼形标志牌,牌上刺目地写着五个大字:“小刀锯大树。”
  据说,这充满蛊惑意味的五个字,也是叶汉当年的杰作。
  客观上看,澳门赌业一方面促进了当地的繁荣,另一方面也制造了无数起人间悲剧。
  曾有人指责同是澳门赌业巨头的何鸿燊和叶汉,认为他们是制造那些人间悲剧的罪魁祸首。
  从回答这个问题的态度看,叶汉与何鸿燊有一定的距离。
  何鸿燊自认问心无愧。他曾这样理直气壮地反击别人的指责,他说:“我从来不认为开赌场是一种罪恶,我不认为自己应该负上黑手党之类的污名。这污名将随着新的道理观念和新法律的出现而消失;再者,人们只会钦佩他自己的技能和天才,并充分发挥澳门赌博的潜质,使赌场成为他们赚钱的最佳途径和最好地方。”
  当人们问他:“别人因为输钱给你的赌场而自杀,你的良心是否感到不安?”
  何鸿燊回答得非常干脆:“没有,从来没有。我计算过,我做了这么多善事,我给了政府那么多钱,直接、间接养活那么多人,什么都可以弥补了。”
  但是,叶汉却有另外一番见解。
  尽管他也认为开赌场是正当行业,但他还是觉得赌业是“偏门”、“邪门”生意。
  叶汉不仅公开承认开赌场有罪过,还时常劝人不要烂赌,他说:“我自7岁开始试赌,见尽多少赌徒因赌而倾家荡产,永世不得翻身。我开赌场希望赚个满堂红,但也不愿见到不懂节制的赌徒走上绝路。”
  叶汉投资的生意及拥有的海外资产,估计有30亿港元。
  20世纪80年代后期,叶汉回到老家江门,目睹着故乡在改革开放中日新月异的河山,心中极为感奋,他积极地走亲访友,并捐资大行善举。他捐资135万港元给广东省江门市华侨中学,兴建新的教学大楼。在叶汉的带领下,江门市旅外乡亲欧阳瀚、黄景春、冯波赞等也相继慷慨解囊,共筹集了建新教学楼经费近200万元。这座教学楼建筑面积3250平方米,高23米,共6层楼房,有二十多个课室和1个体操室、教师休息室等。因为叶汉捐资最多,根据他的意愿,这座教学大楼以其父亲的名字命名,在楼门上镌镶着“叶纪南楼”的大理石匾。1984年3月6日,叶纪南楼举行隆重的剪彩仪式。大楼正门两侧张贴着一副鹤顶格对联——“纪绩光前歌赤子;南皮垂后育英才”。在剪彩典礼上,叶汉就为什么教学大楼命名为“叶纪南楼”作解释说:“先父叶纪南公生前每以济贫兴学训勉儿孙,使我早年就把广办学校为社会育才引作宏愿。虽在百忙之中,仍时刻以庭训为念。及闻华侨中学筹建教学大楼,我便和侨中校董会欧阳瀚同仁等捐款资助,尽微薄之能力。承蒙侨中和校董会的厚意,教学大楼以‘叶纪南楼’命名,镌石纪念,用藉景仰,对此我深表谢意。”他还说:“为振兴中华效力,义不容辞。今后,我愿与广大海外华侨和港澳同胞携手合作,倍加努力,为家乡繁荣昌盛和祖国四化大业作出新的贡献!”
 继捐建江门市华侨中学教学大楼之后,叶汉又响应五邑大学筹建委员会的号召,积极捐资筹建五邑大学。他接受邀请,担当了五邑大学筹委会第一批委员。后来,他还回江门参加五邑大学的奠基典礼,表示了他对支持发展家乡教育事业的赤诚之心。
  此外,叶汉还资助江门市中医院等医疗卫生事业的发展。
  1997年5月7日,叶汉因心脏病发逝世,享年93岁。当时,他正在研究马经。叶汉生前曾表示,想死在赌桌上,虽未言中,亦不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