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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痛,所以叫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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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痛,所以叫婚姻-张尘舞
第1章 针尖对麦芒(1)
  今天是齐雪欣结婚13周年的纪念日,早晨起床的时候,她特意好好打扮了一下,穿上一件商场新买的紫色连衣裙,并且还在脸上打了点粉底,对着镜子,她觉得自己看起来显得年轻有魅力多了。可杨学武对这个特殊的日子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感觉,刷牙的时候他瞪着一双迷惑的眼睛看着自己的老婆说:“又不是出去结婚,穿这么靓丽干什么!”齐雪欣白了他一眼,没理他。她一转身,杨学武看见她的后背露出一大截雪白的肌肤,心里开始犯酸了,咕哝着说:“如果不想穿干脆扒光算了,都已经是凉得发硬的黄花菜嚼都嚼不动,穿成这样上班想勾引谁……”
  齐雪欣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黑着脸说:“我这根黄花菜是因为饱受你杨学武的摧残才变成这样,你不要急,等哪天有谁给我浇点水滋润滋润,我照样变成嫩生生的芽儿,到时候我就怕你跟我一道出门自卑。”
  杨学武“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你那芽儿也是千年万年的铁树芽儿,跟嫩扯不上边。”齐雪欣真有点恼怒了:“你这家饭店当初我投资的时候,可是草房子一间。我给你翻新重新装潢粉刷,你才是如今这个德行。现在嫌我老了?你越活越可爱我就成了黄花菜,那你现在跟我在一起生活岂不是在寻找母爱?我可没那个福气生你这么个嫩生生的儿子。”
  杨学武拍了拍她的胳膊,乐呵呵的说:“你呀,真不愧是语文教师,牙尖嘴利的,跟你斗嘴我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嘛。噢对了,雪欣,我妈早上打电话过来,说咱家要是有什么用不顺手的东西,不要随便乱扔了,给妈带回去用。”
  齐雪欣面无表情的看着杨学武,说:“我家啊,用得最不顺手的就是她儿子你,其他的,用得都挺顺手!”
  杨学武一愣,皱了皱眉,说:“你说话怎么这么不中听啊,我就那么顺口一说,你讲话带刺干什么。上班去了,不跟你说了,闹心。”
  杨学武走后,齐雪欣怔怔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默默的脱下身上的衣服,穿的这么隆重干什么呢?这一天跟别的日子没有任何的不同,杨学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忘记结婚纪念日的?五年前?亦或是八年前?默默的吃完早饭,刷好碗,雪欣给自己的手涂上护手霜,望着窗台上一盆仙人掌,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就像眼前这株仙人掌,布满了刺,到处都是不畅快。
  如果有下辈子,她想当株仙人掌算了,寂寞知足地活着。当一个人,有的时候太辛苦,人生的旅途中一瞬间的爱,竟然就赚取了自己去心甘情愿的付出一生。可一瞬间的甜蜜之后,却有着庞大而隐遁的苦难随之而来。
  来到学校,往课堂上一站,齐雪欣就忘却了所有的烦恼。她喜欢孩子们,喜欢她的学生们那一双双清澈求知的眼睛,对教师充满着崇拜和信任,让她恨不得能把所有的知识全部传授给他们。这堂课上的是《艾滋病小斗士》,正当她声情并茂的对同学们进行情感教育时,放在讲台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有些不快,亲朋好友都知道她的职业,上班时间是不会给她打电话的,她的手机平常一般只接受短信或当手表看时间用。
  她拿起手机一看,上面显示的是家里的电话,家里有急事?齐雪欣忙对着意犹未尽的同学生做了个手势,拿起手机跑到门外。
  “喂?”
  “雪欣,你必须马上给我回家一趟!”电话那头传来婆婆不容商量的命令口气。
  “怎么了?妈,你什么时候来的?家里有什么事情吗?我正在上课呢。”
  “不得了啦!家里脏得要命!你说怎么办?啊?”婆婆的声音大得能穿透耳膜,她不得不将手机拿离耳朵远些。
  “什么脏得要命?”齐雪欣一头雾水,耐着性子问,她记得自己上班前已经把脏衣服什么的洗干净了,家里卫生也打扫好了。
  “早上你们夫妻俩出门为什么不关纱窗?家里现在进了好多的小虫子,满屋子的到处乱飞,真气死人了!我不管!你给我赶紧回来弄干净!”婆婆啪的一声搁了电话!
  齐雪欣哭笑不得,小虫子?
  现在天气渐渐热了,阳台上花草比较多,家中多几只小飞虫也很正常,点支蚊香不就行了?不过是忘记关纱窗老人家手指头抬抬帮着一拉就能摆平,这老太婆竟为屁大一个事打电话兴师问罪。齐雪欣真是服了婆婆。要说她这婆婆,公公死的早,一个人拉扯着三个孩子,照理说她应该是比较勤劳干净淳朴的农村妇人才对,可她不是!她这位婆婆典型的自私自利,做起事情来拈轻怕重,齐雪欣真是怕了她,每次她来都会把家里闹个鸡飞狗跳。时间长了,齐雪欣也看开了,不过一农村老妇人,忍忍她就行了,没必要跟她吵跟她闹的,毕竟她是杨学武的妈。
  下课后,齐雪欣静静的坐在办公室里,窗外一缕阳光温柔的斜洒在桌面,桌上一盆紫色小花淡雅的开着,欣然接受着阳光的沐浴,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她喝了口茶,拿起红笔准备改作业,同事毓秀拎着一条黑鱼进来,咋咋呼呼的叫道:“我家那老不死的东西嘴巴越来越刁,昨天在家念叨着要吃黑鱼烧雪菜,这不,让别人给我捎了条,花了我好几十块呢,这玩意真贵。”
  毓秀今年已经四十好几了,却没有这个年龄女人应该有的那种富态,相反却有些瘦骨嶙峋的感觉,齐雪欣总感觉她瘦得腮都裹不住牙齿了。
  齐雪欣笑笑说:“你家那口子还不是你惯出来的。我家学武在吃的方面从来都没有什么要求,基本是我弄什么他就吃什么。”
  毓秀把鱼往墙角一扔,洗洗手坐到她对面,说:“哼,我现在啊,高兴了就弄几个菜给他吃,不高兴了我懒得理他。衣服也是,高兴了就帮他洗洗,不高兴了我让他没的换。他还不是翘着屁股自己洗,他现在在家里可没地位了,儿子女儿也不待见他。他怎么蹦也蹦不出个天来!”
  “你家老李现在也不错了,上次去你家我看见他在拖地呢。”
  “哼!他亏欠我,拖拖地算什么?我从二十几岁起就忍受着他不忠、出轨,这已经是全城皆知的事情,我也不怕丢脸了,我这张老脸早就给他丢光了。那时候,我忍!为了孩子们,为了这个家,我忍!结果,我忍出头来了。现在他老了,还不照样回这个家?我忍了他二十多年,如今他50岁,打算他活到70岁吧,他得忍我20年!我可以在他面前扬眉吐气20年,寿命长的话还不止呢!外面那女人,青梅竹马爱得死去活来差点私奔殉情的骚女人,除了弄得一身骚外,她落下什么?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不是一个人孤苦伶仃,谁肯要她?而且啊,听说她在他们那个小区,跟人家男人说句话人家都防着她,浑身都冒着一股狐狸的骚味,谁不防着她?她跟我斗了几十年,到头来得到了什么?得到我家老李的爱?得,死老头的爱全给她去,我有家庭,有可爱争气的孩子们,到老来还有老伴……所以啊,说到底,我还是赢了。”
  齐雪欣关于毓秀的这番话听得耳朵都结茧了,她真纳闷了,每次毓秀都能就着她家老李的事情发表一堆的言论,而且每次都不一样,听着还很有道理。总之很多很多,只有齐雪欣想不到的,没有毓秀讲不出的。思及此便很难收紧笑容,就像现下。毓秀注意到她脸上的笑,奇怪了:“怎么了?傻笑什么?”
  “没什么,”齐雪欣赶紧收敛笑颜,“我是同情你家老李的那个青梅竹马啊,偏偏遇上个耐力这么好的正房,原本她大概是想跟你比耐力的,没想到到底拖不过你。也算她倒霉吧,如果遇上我这样的主儿,我肯定是拖不过她的,肯定会被她抢走男人。”
  毓秀正色的说:“我说小齐啊,你还真不能有这样的思想,你家杨学武现在在医院当上科室主任了,一年挣的钱是你的十几倍吧?当初你跟他的时候,他可是一无所有,这个好男人是你培养出来的,怎么也不能便宜了别人吧?这个社会啊,没脸没皮主动上贴的骚狐狸多着呢,让位?你傻了吧你,拖也要拖死她!”
  齐雪欣一愣,迷惘的看着她,喃喃的说:“说什么呢?搞的我家学武还真出轨似的,别弄的我紧张啊。”
  毓秀见状立刻笑了笑:“改作业了。扯远了。”
  两人都没课,改了会儿作业,毓秀突然说:“对了,我家老李跟他那青梅竹马分手的时候,我当面这样对她说的:好好找个男人嫁了吧,不要以为自己比人家的妻子强,不要以为男人爱你多过妻子。当新鲜感一过,人家和妻子之间最起码还有浓浓的亲情,你们之间除了耗尽的爱情外什么都没有剩下,你给男人留下的只是无法摆脱的烦恼!如果能够摆脱,男人会毫不犹豫地弃你而去!正所谓情人如抹布,用完就扔掉!你说这话经典不经典?为这,他那情人跑上门来寻死呢!”
  齐雪欣闷声不吭,心里却想:你家老李也太缺德了,赔进人家姑娘大半辈子到头来却让自己老婆说出一番这样的话语,真是够没良心的了。
  因为心里不赞同毓秀,所以嘴上也没搭理她,任由她一个人自说自话。
  下班后去菜市买好菜,骑着自行车回到家,打开门齐雪欣就看见满地的瓜子皮,婆婆正靠在沙发上啃着半个苹果看电视呢。看见她回来,婆婆头也不抬的打了声招呼:“回来了?”齐雪欣忍着气看着婆婆啃着苹果把皮吐在地上,婆婆吃苹果总是不削皮,然后啃着皮到处乱吐。每次她来家里走后,齐雪欣起码要打扫半天。
  “妈,我买了你最喜欢的牛肉,你想怎么吃?还红烧吗?”齐雪欣在厨房清洗着蔬菜问。
  婆婆把啃剩下的苹果往沙发上一放,手在裤子上擦了擦,说:“我来烧吧,我口味重,你烧的我不爱吃。”
  齐雪欣无奈,只好走出厨房任由婆婆折腾去。
  婆婆烧了个青椒牛肉,肉末茄子,红烧鸡和紫菜蛋汤。等婆婆烧好菜后,齐雪欣走进厨房打扫卫生,一进厨房她还是傻眼了,地上葱叶子,蒜皮子,姜末子,哩哩啦啦到处都是,灶台上,酱油瓶子歪歪着,盐罐子四周一层盐末子,鸡精的袋子也横卧在灶台边,洗菜盆里更是惨不忍睹,盘子、菜铲子、洗碗的抹布,还有没倒掉的洗菜脏水混在一起,齐雪欣叹了口气,这婆婆啊,炒这么几个菜都跟大闹天宫似的,要是做一桌子菜,这个厨房还指不定什么样呢?弄不好客厅都要遭殃。
  齐雪欣刚打扫好卫生,女儿杨静就回来了。杨静进门换好鞋子,看见奶奶,垂头叫了声“奶奶”便钻进房间,老太太撇着嘴巴嘀咕一声:“死丫头,跟她妈一个样,跟我就是亲近不起来!”
  齐雪欣摆好碗筷,冲女儿喊道:“杨静,出来吃饭!”
  杨静蹦蹦跳跳的出来,看了看桌子上的饭菜,对妈妈撒娇说:“妈,你知道我吃鸡不爱放蒜的!”
  齐雪欣疼爱的笑笑:“是你奶奶烧的菜呢,别学着挑食啊,我跟你爸可都没这臭毛病呢。”
  杨静嘟着嘴夹了口菜,立马吐了出来惊叫:“天啦,这什么菜呢,吃盐呢!”
  婆婆不以为然的说:“多吃四两盐,走路跑在前!不吃盐怎么有力气呢?小静,你看看你那细胳膊细腿的,就是缺盐缺的。你看看那戏中的白毛女,不吃盐头发都白了,不吃盐行吗?”
  “得,奶奶,你那套跟我爸说去!反正我不爱吃!妈,给我泡碗方便面吧,我写作业去了,今天作业多下午就得交的。”杨静放下筷子径自跑进房间关上房门写作业去了。
  “你看看这孩子,性情凉薄啊,奶奶好不容易来一趟还累死累活的烧菜给她吃,她倒好,这个态度。”
  齐雪欣安慰她:“妈,小孩子脾气,你别放心上,她一直挑食呢。”说完,给杨静泡好方便面送进房间,又小心翼翼的带上房门。
  “妈,我们吃吧。学武今年是中班,要到下午三四点才能下班呢。”
  齐雪欣一边吃菜一边喝着开水,吃完这艰难的午饭后去洗碗,弄清这一切看看时间快到一点了,齐雪欣有午睡的习惯,她跟婆婆打招呼:“妈,中午你休息一会儿?我也去睡会儿。”
  婆婆坐在沙发上屹立不动,她拍拍沙发张了张嘴,说:“雪欣啊,你坐。妈有话要跟你说。”
  齐雪欣心想:又来了。不是要钱就是提这个那个要求,上次来是让她给小姑子在他们单位找个对象,她那小姑子年过三十了还挑来挑去,恨不得嫁给省长。每次婆婆来,肯定是有目的的,要钱还好,就怕她提要求,提的要求还净是人办不到的。
  齐雪欣耐着性子说:“妈,有什么话等晚上回家说吧,我下午还有几节课呢,我想休息一下。”
  “谁不要上班?你以为我在家里很闲?你以为我大老远的来就是为了吃你这么几顿饭?你就这么不待见我?连话都不肯听我说?都说养儿子没用,娶了媳妇忘了娘,果然没错!当初我真应该掐死学武,省的现在给我气受。”
  遇见这样的婆婆,齐雪欣纵然有十二万分的耐性也将被用完,她不想大中午的跟婆婆吵架,况且女儿还在家。她放低了姿态,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妈,有什么吩咐,你说吧。”
  “哼,吩咐?我敢吗?你可是人民教师,我哪敢啊!我是拜托你!”
  齐雪欣沉默。
  “上次跟你说让你帮小芬找个好婆家,结果你推三阻四的不肯帮忙!噢,你自己找了个好老公饱汉不知饿汉饥了?你也不想想,你这好老公是谁生出来培养出来的!小芬好歹也是叫你嫂子的,她的婚姻大事,你就不能上点心?小芬现在的年龄也不小了都三十了,再过几年,行情就更不好了,我也没让你给小芬找海归或者大学教授高级管理什么的,有房有工作的就行,你却总说没有合适的没有合适的,我家小芬长相漂亮家务农活样样都能来,哪点不好找了?你就是不肯帮忙。”
  齐雪欣想说,当初我嫁你们家学武的时候还没房子呢,他可是一无所有,你的女儿没学历没工作自己一农村姑娘却想找个有房有好工作的,你当你自己生的女儿就是镶金的啊?
  她敷衍着婆婆:“我们单位的小伙子年纪大点的都结婚了,刚分配下来的才二十二三,没有合适的啊。”
  婆婆怀疑的看着她:“真的?”
  齐雪欣点点头。其实他们单位还真有几个年龄跟小芬相当的,可她如何能开的了这个口啊?人家再怎么不济,也不可能找个什么都没有的农村大龄姑娘当老婆吧?
  婆婆瞅了她一眼,明显的不相信齐雪欣的话,但她忍了忍没继续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老太太想了想,心一硬,还得把这趟来的目的说出来,于是她干咳两声,开口说:“雪欣啊,妈这次来,是想跟你们商量个事情。”
  齐雪欣警惕起来,婆婆这个态度,想必事情不小,她不动声色的看老太太说什么。
  “明伢子大学毕业已经有三四年了,家里供他读书连锅都砸卖了,现在他谈了个女朋友,也是大学生,说要结婚呢。结婚吧,人家要求买房子……明伢子自己一个大学生好不容易才找了份工作,工资又不高,他哪有钱买房子啊?你们现在的生活这么好,又生了个丫头,你们要那么多的钱有什么用呀,将来还不是便宜了别家小毛头。雪欣,你是个明事理的人,俗话说得好,长兄如父嘛。明伢子父亲不在了,你们不能不帮衬他呀。所以,我来跟你们商量商量,你们能不能出钱帮你弟买套房子……不要太大的,九十来平方,也不过就几十万块吧……”
  齐雪欣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看着婆婆巴巴的望着自己的目光,她真来气了:“说得轻巧,不过几十万块?哈哈,我钱再多,那也是我闺女的,没你儿子什么事儿!”
  婆婆愣了半响,说:“那是你弟!”
  齐雪欣使劲给她回过去:“那是你儿子!你儿子买房子,关我什么事情?我生闺女怎么了?闺女那也是从我肚皮里出来的,是我身上的一块肉,我的钱就是留给我闺女的,你少打主意了,我告诉你,你趁早死了那颗心,这事情绝对没有任何的商量!”
第2章 针尖对麦芒(2)
  婆婆呆若木鸡,媳妇这次的坚决态度让她吃惊,一向有求必应软软弱弱的媳妇这次的强硬让她措手不及,她呐呐的说:“我不跟你说,我等我儿子回来跟我儿子说。”
  “那是我丈夫!”齐雪欣纠正她。
  “你丈夫他是从我肚皮里出来的,我就不信了,他真能狠下心来不管他妈,不管他弟了!我生他养他,家里穷我背着他要饭供他读书,现在有出息了,不理妈了?”
  齐雪欣一皱眉头,反问她:“照你的说法,我嫁到你家后,出钱供你女儿供你儿子杨学明读书上大学,杨学明现在大学毕业了工作了挣钱了,是不是应该对我这个大嫂进行回报了?怎么反倒还伸手跟我要钱买房子?”
  婆婆一拍大腿,声音尖利起来:“供明伢子他们读书的钱还不是我儿子学武挣的,你一个小学教师,一个月挣几个钱啊?”
  齐雪欣怒极反笑,她突然觉得以往自己是过于谦让了,对他们家人有求必应,反而把他们的胃口越养越大,她一字一句的说:“妈,今天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生的孩子,由你自个儿负责!况且,我们帮你负担了这么多年,现在他们能自食其力了,我再也不会拿出一分钱来。你的儿子买房子,你有能力就帮他!没有能力,让他自己想办法,做按揭,去奋斗,没我这个当大嫂的什么事情!”
  婆婆拍着大腿哭起来:“你听听你听听,这叫什么话?这像话吗?我培养出来的优秀好儿子平白任由你捡去享福,现在还这个态度,不就一套房子嘛,你们那么多的钱,就不能给弟弟买套房子成家啊?你弟没房子,哪里有女人跟他啊……”
  齐雪欣一字一句的说:“妈,照你的算法,你100个儿子都能生,反正你儿子们的一切都由别人来负责,连房子都可以由别人来买!既然家里穷,养不起就别生,生下来了由着别人养,养大了居然还伸手要房子。你这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你自己摸摸心口想想,从我嫁到你们家后,小芬和杨学明的生活费学费,哪样不是我们掏的?”
  婆婆哭得鼻涕泪水满脸的糊在一起,突然杨静使劲把门打开,大声喊道:“别吵了!奶奶,你要哭的话到我爸的单位哭去吧!吵死人了!还让不让人学习了?”
  婆婆不乐意了,她瞪着眼睛朝杨静吼:“你这死妮子,你妈就这么教育你的吗?你就这么跟你奶奶大声的说话?”
  杨静努了努嘴,不屑的说:“奶奶?奶奶呀,你每次来我们家不是开口要钱就是让我妈给你买这买那的,上次来还让我妈给小姑买了瓶什么瘦脸霜,你知道多少钱吗?一千多!我妈自己都从来没舍得买超过200一瓶的霜呢。我从小长这么大,你和小姑叔叔他们来我家,给我买过一颗糖吗?我就真纳闷,怎么你们家人总觉得我们欠你们似的?”
  老太太听了孙女这番话,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等到她反应过来一大巴掌已经甩上杨静的脸:“你这养不熟的小狼崽子!你一口一个你们家我们家的,你不是我们杨家人啊?”
  齐雪欣没料到婆婆居然伸手打女儿,望着女儿脸上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一个劲地往下掉,她感觉自己的泪腺也在那一刻破了,心也碎了,她摸了摸女儿的脸,好言安慰她说:“小静,你不该这么跟你奶奶说话。我们大人之间的事情你小孩子不要掺合,去,听话,去看你的书去!”
  杨静捂着脸鄙视的扫了奶奶一眼,尖声叫道:“我没有这样的奶奶!她什么时候当过我是她的孙女?”说完,径直进房取了书包含泪对妈妈说:“妈,我去同学家。”齐雪欣无奈的点点头,抓了个洗净的苹果塞进女儿的手中。齐雪欣站在窗前看着女儿背着书包的身影渐渐消失,觉得很无力。自己的女儿从小到大没舍得打过她一巴掌,今天居然被她亲奶奶甩了个耳光,女儿的半边脸似乎肿了起来,不知道到了学校同学们会不会笑话她……
  婆婆还在不依不饶的骂骂咧咧,一口一个她没教好孩子,孩子没教养什么的。齐雪欣站到她面前,慢条斯理的对她说:“你今天中午没事的话就好好坐这里想想,没教养的人是谁?我女儿是养不熟的狼崽子,你们家人就是一群白眼狼!”说完,她不顾婆婆的嚎啕大哭,自顾自的走进房间锁好门躺到床上。
  生活其实就像洋葱,你一片一片将其剥开,终有一片会让你落泪。齐雪欣觉得自己落泪的生活其实在她不顾父母的反对坚持嫁给杨学武的时候,已经开始了。面对封建传统自私不讲道理的婆婆,她没有任何的反击之力。
  她除了是老公的妈,还是她的婆婆,也是长辈,更是六十多岁的老人,身体有点小病,她要蛮不讲理的左右你的生活,你还能怎么办?你就是有道理也跟她讲不清楚,而且这样的人还杀不得,剐不得,吵了闹了也依旧与事无补!
  卧室墙壁上镶嵌的那面大镜子映出她微胖的身体,一脸的疲倦。齐雪欣有些绝望的闭上眼睛。当初那个明眸皓齿的姑娘已经在柴米油盐中消磨殆尽,现在的她不过是个三十八岁的中年妇人。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是怎么走过来的,如今杨学武在家待的时间越来越少,也难怪,中年事业巅峰时期,忙!婆婆却在时间的流逝中没有养成老年人应有的那种宽容慈爱,相反越来越过份,齐雪欣暗暗怀疑自己这么多年来是否过于善良,以至于婆婆得寸进尺。
  心像被一只无形的铁手猛地揪了一把,难过、自责、不甘、惭愧、沮丧、无奈……心里百味道杂陈,种种情绪翻江倒海地纠结在一起,把她拧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
  齐雪欣出身在干部家庭,根正苗红。当初的她,任凭哪个小伙子看到她,都两眼发直。她那双点漆般晶亮水润的眼睛,一眼就能望到人心里去。然而她永远都兀自云淡风轻地浅浅笑着,任是谁家小伙想接近她到头来都只会深感山高水远伊人芳踪飘渺。姑娘时代的齐雪欣喜欢穿着金黄色及膝真丝裙,身材曼妙而修长,一头轻柔如云的卷发烘托着光洁的脸蛋,媚人的杏眼水盈盈的,那红润的嘴唇微微的张开,似乎就要倾吐出世界上最动人心弦的话语来。当初的她迷倒了多少的男子啊,杨学武就是无意中看到她后,着了迷般的爱上了她。第一次见到齐雪欣的时候正是夏天,齐雪欣那天刚好穿着那件金黄色的及膝连衣裙,脸上是那种超越世俗的孤傲,有种说不出的沉寂。
  刚上班的杨学武没有多少病人,任何一个行业都有自己的潜规则,医院的病人几乎都被资格老的医生收去了,像他们这般刚上班没有经验的年轻医生在医院是站不住脚的。站不住脚的杨学武便多出了很多的空余时间,他喜欢躲在齐雪欣的身后悄悄跟踪她。他知道她喜欢看电影,经常去铁山电影院去看电影。于是杨学武经常在她看电影的时间里,一个人悄悄的坐在电影院的台阶上看着她踩着阳光而来。
  这个时候的杨学武突然发现自己多么的卑微啊,自己连跟她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他知道她的父母都是干部身份,家里只有她一个独生女儿。这么美好的人儿偏偏家境还如此的逼人,让他心头那点念想一下子熄灭了。他只有暗暗的坐在电影院的台阶上,静静的看着她踩着阳光而来,再踩着阳光离开。
  走在繁华的城市里,看着来来往往的情人,杨学武的心里是多么的羡慕,羡慕的背后总带有那么一点嫉妒。那金黄色的影子扰乱了杨学武生活的平静,每当他静下来,齐雪欣的脸就在他脑海中浮动。他在梦中多次碰见她,醒来时却什么也没有见着。杨学武在这种暗恋中渐渐绝望了,可他却无法控制住自己暗暗跟随她的脚步。终于,在一个礼拜天的清晨,他怏怏的到菜市买点菜。菜市上,人山人海。狭窄的路面上,更是拥挤不通。他随着人流缓缓地流动,不小心,踩着了一个人的脚。当这个人将长辫子一摔,转过身来,用她明亮的眼睛,盯住他的时候,他惊得嘴巴能塞进俩鸡蛋。居然是齐雪欣,遥远的美丽的公主齐雪欣。她的辫子打在他的脸上,他感觉十分柔和,她凝视着他,眼里波光跳动。她皱了皱眉头,问:“你都跟到菜市来了?”
  这句话像给了杨学武当头一棒,打得他措手不及,原来她一直都知道!他在悄悄的跟在她身后的时候、他坐在电影院台阶上偷偷看她的时候、他徘徊在她单位等待她下班的时候……老半天,他仍愣愣地站在那儿。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的光波已经深深地刻在他的大脑之中。他甚至注意到她一笑一个酒窝。面对他的措手不及,她却笑得十分自然。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任何一个字,她就转身匆匆离去。
  这天晚上,杨学武睡在床上,似乎看见齐雪欣笑着向自己走来。她笑得那样美、那样自然,没有一丝做作,显得十分温柔可爱。于是他上前向她献媚地说:“雪欣,你真美,我从见到你那天起,就,就……”一直想着你,这几字,连在梦中他都无法说出口。她漂亮的大眼睛凝视着他,从头到脚打量着他,她没说一句话,只是微笑。可他却在这笑中慢慢萎落了。梦醒来后,他怅然所失,为什么连在梦中他都那么的卑微?
  杨学武像只流浪的狗一般,到处流浪却不敢再出现在她的面前。那段时间,他消瘦的很厉害,沉默的他埋头苦看书,一门心思的扑在工作上。这样坚持了四个月后,确切的说应该是四个月零八天,他握着两张电影票带着破釜沉舟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复杂心情视死如归的站到齐雪欣的面前,硬邦邦的对她说:“给你电影票。你喜欢看电影,你……看去吧!”齐雪欣吃惊的看着他,那是一张怎样坚毅的脸庞啊,却苍白的几乎透明,漆黑狭长的眼睛毫无焦距的越过她的头顶望着前方,碎发飘在额前,有意无意的挡住他的视线,这个男子阴郁并且傲气。
  齐雪欣回头看了看身后,抿起嘴巴笑了笑,问他:“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嗯。”
  “那为什么都不看我呢?你不知道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不看对方似乎很不礼貌吗?”齐雪欣其实并不是个刻薄的人,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逗逗他。
  果然,杨学武的脸马上变得通红,他把手中的电影票往她手里一塞,低声说了句:“你去看吧。找个朋友陪你看。”说完,他扭过头就走。
  齐雪欣叫住他:“不如一起去看吧。”
  杨学武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回过头走到她面前从她手里拿走一张票,依然没有看她,只说了声:“不见不散。”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齐雪欣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上次在菜市她说的那句话让他整整消失了几个月,齐雪欣甚至暗暗后悔自己不该说出那样的话,伤了他的自尊心。每天下班走在路上,她总忍不住回头看看他是否依然跟在自己的身后。身后不再出现的那个身影,让她惆怅久久。铁山电影院的台阶上,她再也没有看到他落寞的身影,悄悄的坐在那里偷看自己。有次在街上意外的看到他,他失魂落魄的走在街道上,对周围所有都视而不见,甚至没有看到迎面而来的她。不知道为什么,齐雪欣突然转过身跟在他的身后,她想知道这种悄悄的关注着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她跟随着他走进了医院,看见穿上白大褂的他,她的心象被人狠狠地抽了一鞭,血淋淋的疼痛着,她突然了解了他。杨学武不容置疑的算的上是冷傲精致的男子,就像月桂开的那般娴静,那种清澈、干净的气质,绝对让人看不到他会拥有怎样一个灵魂。
  其实电影院那次并不能算是一场约会,因为杨学武那天临时加班没能去成,却拜托科室里的一哥们带上几包爆米花送到电影院里向她作了番解释。那天,齐雪欣第一次觉得独自一个人看电影实在是件凄惨的事情。所以,在杨学武没有出现的第三天傍晚,刚下班的齐雪欣在医院门口堵住了他,望着一脸惊吓的他说:“为了感谢你送我的电影票,我决定今天晚上请你吃顿晚饭。”
  杨学武手足无措,他有些懊恼的看了看自己皱巴巴的外套和裤角处的补丁,对她说:“请你稍等,我回去换件衣服,很快的。”
  回到医院分配给自己的那间三十来平米的平房,杨学武第一件事情就是冲到镜子前,他看见自己的脸油汪汪的泛着光,一脸将要被临幸的贱样。他用肥皂使劲的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当身材挺拔面容俊朗的杨学武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他穿着一件很合体的衬衣,雪白的面料在阳光下泛着光,干净得一尘不染。齐雪欣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问:“你爱吃酸菜鱼吗?”
  第一次约会算很成功,如果这可以称之为一次约会的话。
  吃晚饭后,齐雪欣问他:“待会儿你去哪里?”
  杨学武一愣。按照通常的套路,应该是他首先发问,一会儿有空么?再走走?或者去找个地方坐坐?
  可是齐雪欣抢了先,杨学武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个白痴,于是只好像个娘们儿般细弱地回答:“不去哪里。”
  多年以后,杨学武回想起这一刻自己的回答,还是觉得很蠢。果然,齐雪欣没等他后悔已经站了起来,说:“那我回去了。”
  他赶紧站了起来:“我送你吧!”
  齐雪欣没有拒绝,她知道他像只容易受惊吓的兔子,在自己的面前他万分的拘谨,一个无意中的拒绝也许就能让他走得远远的。这顿饭本来说好是她请,结果他执意要付钱,她也就随他。
  两人出来才发现天都黑了,也就是说,这顿饭,至少吃了两个小时。不过就是普通的酸菜鱼,菜品都普通,要是换个人,杨学武相信,自己绝对没办法对着一桌鱼骨头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两个小时。
  也许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是用来佐证爱情的。
  就这样,有了第一次约会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约会的结果,就是齐雪欣把杨学武带到家里见父母。那天杨学武进门换鞋子的时候,雪欣妈的眉头就皱了皱,杨学武袜子脚跟处的补丁实在太扎眼,当时雪欣妈就嘀咕:这人家境不太好。杨学武买来的那几样礼品,被雪欣妈不冷不热的放在墙角。雪欣爸倒是豪爽,拿出一瓶珍藏多年自己都舍不得喝的干红,并且为杨学武泡了一杯热乎乎的毛尖。
  吃饭的时候,雪欣妈上的菜很是精致,但分量都少的可怜,碗筷都是成套的,虽然好看但那碗小的实在可爱。雪欣妈处处想表现出他们跟杨学武之间的差别和距离,雪欣心里疙瘩了,她微微有些不快。杨学武面对饭桌上那一筷子下去少半碟的菜不忍动手,雪欣妈看出他的心思,不阴不阳的说:“城里人都这毛病,小口吃菜,弄多了吃不完下顿不新鲜了。可不比你们农村,菜能当饭吃。”雪欣爸皱起眉头打岔:“什么城里农村,你当初不也在农村蹲了十来年才回城的!小杨,来,吃菜吃菜!”雪欣爸不停的为杨学武布菜,可那些菜已经像石头一般堵在了杨学武的胃里无法消化。其实杨学武的表现还是很不错的,他言语得体,逢到雪欣爸拣了菜过来一定双手捧碗迎上去。雪欣妈不停的问他的家庭状况,问他的工作,甚至问他的房子,杨学武对此丝毫没做准备,被雪欣妈问得浑身上下被水浇过般的透心凉。雪欣爸倒是客气,可那份客气里面也有着一点疏离。从头至尾,齐雪欣都是冷眼旁观。
第3章 针尖对麦芒(3)
  饭后不久,杨学武便起身告辞,雪欣妈动作敏捷的把墙角那几份杨学武带来的礼品拿出来塞回他手里,杨学武的脸涨的通红,屈辱感铺天盖地的向他袭来,他昂着头淡淡的说:“伯母你多想了,朋友来吃顿饭带点小礼物也是正常的,我是晚辈,你们不用客气!中国人讲究礼尚往来的!”雪欣妈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他吃了他们家一顿饭,送点礼物算扯平了。话中也隐含着疏远,让他们放心,他对他们的女儿并无任何的企图。雪欣妈有点恼火,她呐呐的说:“你们农村条件也不是很好,花这个钱干什么……”
  “农村再穷,该讲的礼节还是要讲的!”杨学武不卑不亢的说,然后告辞。他没有让齐雪欣送自己,自顾自的走了,但临走时他那绝望的眼神让齐雪欣觉得他再也不会留在她的身边了。这顿饭,齐雪欣从头到尾都是冷眼旁观,但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了,她知道母亲嫌弃杨学武的家境。
  果然,杨学武走后,母亲就严厉的对她说:“这个人不适合你,你赶紧给我断了关系!你看他穿的那毛衣那袜子,都什么呀!”
  雪欣爸不满的摇了摇头:“你呀,什么都挂在脸上!不管怎么说,来者是客,你也不能不顾女儿的面子呀!”
  雪欣妈尖利的说:“顾面子?面子有女儿终身幸福重要吗?你难道要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雪欣爸嘀咕着说:“我也没说我就同意了啊!但场面上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的。这个人嘛,跟雪欣是不合适。”
  齐雪欣登时觉得心里过了一根尖刺似的,她冷冷的看着父母,说:“你们说完了吗?说完了就洗洗睡吧。”
  雪欣妈愣住了:“你的意思是,你还要跟他处?”
  齐雪欣一字一句清晰的告诉他们:“不是跟他处,我们准备结婚!”
  雪欣妈只觉得耳边轰的一声响,半天说不出话来。齐雪欣一扭身体,跑进自己的房间用力关上房门,不理会母亲的嚎啕大哭和父亲的怒骂。这天晚上,齐雪欣从噩梦中醒来,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着,企图寻找着梦中杨学武那双在黑暗中绝望地睁着的眼睛。她轻轻地放下双手。杨学武临走时的那种眼神在她的脑中挥之不去,他眼中的绝望总是像刀一样割伤她的心。她害怕它们,杨学武今天没有把它们隐藏起来,因为他已经放弃了她?
  杨学武跟齐雪欣一样,内心充满了痛苦,他记得他刚来到繁华的大城市,立于拥挤熙攘的人潮中,仰望满眼的高楼大厦,心里尽是迷惘与怅然。从那个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不知能不能在这座城市里找到属于他的位置。在学校里他还经常被城市的同学嘲笑是乡下人,那些遭遇都造就了他自卑而又孤傲的性情。每当夜深人静,别的同学早已进入梦乡,只有他打着手电筒躲在被窝里看书。别的同学的饭盒里总有丰盛的饭菜,而他却因为穷,饭盒里永远都是馒头加咸菜。这些并没有什么,他并没因此而自暴自弃,反而更加刻苦努力的学习。现在,他终于能立足于这个城市了,有了一份工作,可在别人的眼里,他依然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在齐雪欣家的这顿饭,让他觉得自己被雪欣妈给一脚踩得沉到了底,陷进了泥里,污秽不堪。说实在的,他是真的想要放弃这份爱情,现实不允许他拥有这份爱情。想想自己,每个月要从那份微薄的工资中拿出一大半寄回家,家里还有两个弟妹等着用钱,父亲死后他理所当然的要扛起家庭的重负。他的弟妹比他要小十来岁呢,自己还要扛多少年啊!雪欣妈是对的,那么美好的姑娘的确值得更好的,他不能拖累她。可是爱情这东西虽来无影去无踪,当她真正缠绕上你,一刻也不放松的时候,你便再也不能逃出她那神圣的掌心。杨学武陷入了万劫不复的相思之中。
  在这种相思的磨砺中,他本该是无坚不摧了,可他不明白为什么每到深夜,总会有一些关于她的蛛丝马迹的影像见缝插针的侵蚀着他的坚强。他是如此的脆弱,他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没有感觉,可以不再思念。
  突然有一天,很久没见的齐雪欣穿着一件黄色的风衣靠着墙站在他那三十平方的房子前,刚下班的杨学武在看见她的刹那眼睛就开始濡湿,他都仿若几个世纪没看到她了。漫漫长夜,孤枕难眠的煎熬,他已经当成是一种不为人知的甜蜜,一种只能独享的幸福了。而此刻,她真实的站在他的面前,触手可及。
  齐雪欣露出洁白的牙齿朝他笑,笑容如此干净而纯粹,不食人间烟火一般。她扬了扬手中的户口簿,问他:“有空吗?我们去民政局!”
  他傻傻的:“去民政局干什么?”
  她嗔怪道:“领结婚证啊!”
  领回结婚证,回来的路上,杨学武牵着她的手,在街上招摇而过。此时他脸上的笑,无比骄傲。
  齐雪欣彻底跟家里决裂了,确切的说,是她爸妈彻底跟她决裂了。她就这么空着双手来到杨学武的单身宿舍,望着被报纸糊上的窗户,齐雪欣暗暗告诉自己:这就是自己的家了,以后自己要和这个深爱自己自己也深爱着的男人共渡一生。
  没有任何人的祝福,没有婚礼,没有鲜花和戒指。她听到杨学武给婆婆打电话好言相求:“妈,我每个月给你的钱呢?你不是说存起来给我结婚用吗?现在雪欣已经过来了,她为了我跟家里闹翻连件洗换的衣服都没带出来,你就帮帮我们吧,哪怕给我们添床被子也好啊……”齐雪欣不知道电话那头婆婆说了什么,总之婆婆是在他们结婚后两个月才扛来一床半新的被子,薄的要命。记得婆婆第一次来的时候,握住她的手,左端详右端详,眼睛眯成一道缝,夸她:“这闺女长得好啊,浓眉大眼的,旺夫相!”
  齐雪欣笑了笑说:“阿姨,我给你泡杯茶。”
  婆婆当时就把脸一放:“还叫阿姨吗?”
  雪欣别扭的说:“我……还不习惯。”
  杨学武护着她说:“妈,你就别折腾了,雪欣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等她习惯了就好。”
  婆婆呵呵笑了两声:“听我家学武说你是做教师的?这当教师的就是不一样,声音甜甜的真好听啊!哦对了,闺女啊,你既然嫁到我们家来了,我家这条件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可不能学你爸妈那势利眼……”
  “妈,你说什么呢!”杨学武不耐烦的打断她。
  婆婆眼一瞪,说:“你小子少插嘴!闺女,我家学武是人中之龙,这你也是知道的,要不你也不会什么都不要不惜跟你爸妈闹翻都要嫁给我家学武。我家学武虽然穷点,但他好歹也是个医生,前途可好着呢!他可是正宗的大学本科生啊。你……听说你就念了个师范专科?呵,我家学武可没委屈你啊,说起来,还是你赚了呢!还有啊,我家老头子在学武上大学那年就死了,学武下面还有两个小十来岁的弟妹在读书呢,你们没结婚之前就靠着学武的工资来支撑着读书呢,现在你们结婚了,这以后学武的工资啊还得给他弟妹读书用,你的工资能贴点给他弟妹也就贴点吧,都一家人了……”
  杨学武真恼了,他提高嗓门红着脸说:“妈,你胡说些什么呢!你再胡说就给我回去吧,以后再也不要来了!”
  婆婆一听这话,愣了,半响没吭声。
  雪欣忙劝道:“阿……妈,你放心,学武以前给你们多少钱照样还会给多少的,不会因为跟我结婚就少一分的。”
  婆婆听了这话丝毫没有高兴的感觉,嘴里咕哝一句:“那你这女娃子嫁我们家来了就不能贴一点?”
  ……
  这天晚上,杨学武上夜班,婆婆走后,齐雪欣一个人坐在灯下发呆,她突然想起父亲暴怒的对她吼:“你仔细想想,那个男人真的优秀得连你父母都无法接受他吗?他真好到能让你放弃生你养你的爸妈?”齐雪欣一下子就觉得心头空空的。
  突然,门开了,杨学武手里拿着钥匙站在门口,望着惊讶的她笑了,说:“我硬跟同事换了个班,晚上回来陪你。我怕你一个人睡不着。”
  齐雪欣静静的看着杨学武,他棱角分明的脸型透着几分刚硬,黢黑的眼睛像一个深深的旋窝,把她的目光卷入其中,白色衬衣,黑色西装,怎么看都不厌。刹那间,她空空的心又被塞得满满的,她暗暗告诉自己:这就是我自己选择的男人!我永远不会后悔!
  齐雪欣躺在杨学武怀里,突然说:“学武,以后你的工资都给你妈吧,你单位不是还有点奖金吗?加上我的工资,我们省省也够用的。你妈不容易,我们能多帮点就帮点吧。”
  黑暗中,杨学武半天没吭声,在齐雪欣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忽然一骨碌爬了起来跪在她的身边:“雪欣,我何德何能,居然能娶妻如此!我杨学武永不负你!我要一辈子对你好!”他温柔坚定的声音融化了她内心最好一点点惆怅,她觉得,她永远都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感情总是这样,即使知道会粉身碎骨,依然奋不顾身。
  那段时光是幸福的,经历过初恋的人都知道那种酸涩的感觉,短暂而美丽的,像洁白的雪,像我们手中的玫瑰……这正是初恋的意境。也像一首诗,一幅画,完成了,心灵充溢着恬淡与平和。更何况,齐雪欣既是他的初恋也是他的绝恋,至少当时的杨学武是这么认为的。除了妻子,他永远不会再多看别的女人一眼!所以,每每想起那段经历,杨学武都在心里说:情感真好,感受过,就是一种清风拂面般的享受;珍存着,又如一眼清泉,是一种自然而又偶然得来的财富。即使是多年以后,杨学武回忆起来,也感叹再也不会有哪个女人能给予他那样的感觉。
  可对于齐雪欣来说,婚姻给予她的实在是太沉重了,杨学武的妈难缠的要命,若不是杨学武护着她,她怀疑自己一定被她给吃了。结婚一年,她没有怀孕,面对婆婆的冷嘲热讽她惶惶不安。杨学武带着她检查,结果查出她的子宫里长了一个肌瘤,已经有小孩子的头那么大了。医院建议她切除子宫。齐雪欣当时就感觉天都塌下来了,医生的话给她的打击太大了。一想到自己切除了子宫就永远不能为杨学武生个孩子,她的心就拧了起来。倒是杨学武,跟个没事儿的人一样,安慰着她说:“雪欣啊,没啥!只要你好,没有了孩子咱们将来领养一个,还能为国家减轻负担呢。”婆婆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却毫不掩饰的当着她的面就冲医生嚷了起来:“呀,那怎么了得啊!医生,你切除了我媳妇的小房子,这不是让我儿子离婚嘛!”
  医生说:“考虑肌瘤太大,切除子宫是最安全的途径。保守治疗带来的风险有多大我已经跟你儿子媳妇说清楚了,你总不能为了个还不存在的生命就拿你媳妇的生命不当回事吧,况且,真的想要孩子的话,将来可以领养一个。”
  婆婆激动的叫嚷起来:“那怎么成呢,帮别人养儿,脑筋秀逗了。”
  医生白了她一眼,懒得跟这老太太罗嗦。
  雪欣望着为她憔悴却竭力掩饰强颜欢笑精心照顾自己的丈夫,再看看虽瘦小却一脸精干咄咄逼人的婆婆,雪欣毅然的对医生说:“我要保守治疗,即使是丢了性命,那也是怪我命薄。”
  杨学武震惊又心疼的看着她,说:“我绝不同意!我绝不同意看着你拿自个儿的生命来冒险。雪欣,日子是我们自己过的,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我杨学武若是嫌弃你,让我出门让车压死。”
  婆婆一听这话,愤怒地一脚踩凳子,双手在大腿上拍得噼里啪啦响,尖声叫道:“家门不幸啊!我就知道,红颜薄命,漂亮的女人不能要啊,还连累的我儿……”
  “妈,你不但不能帮我们一点忙,还在这里说些不上台面的话。你赶紧给我回去,以后我这个家再也不需要你来,你走,你走!”杨学武怒吼着把母亲往外推搡。
  这下可不得了了,只见婆婆当时直挺挺的往后一倒,打着滚哭喊:“你们看看,我这养的什么儿子啊!娶了媳妇忘了娘啊!他三岁的时候生病快死了我都没舍得扔了他还背着他要饭把他养大啊……”
  雪欣心里跟长了刺猬一般的难受,堵得她喘不过来气。
第4章 针尖对麦芒(4)
  杨学武铁青着脸走出病房,打了辆车把母亲塞进车里送走,这才长吁一口气。
  雪欣铁了心的保守治疗,手术一星期后做。她在医院住不惯,硬是让杨学武办了出院手续,等做手术的时候再住进来,杨学武心里酸酸的,他知道雪欣舍不得住院的钱呢。手术还需要不少钱,杨学武的工资大部分都被他妈收刮走了,平时生活过日子都是雪欣自己的钱,根本就没有积蓄。
  把雪欣送回他们那个三十来平方的屋子,杨学武就出门了,他想去跟同事朋友借点钱。
  当雪欣爸妈得知消息过来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让他们心酸的泪流满面:消瘦的女儿蹲在地上,用一把破扇子正在起着炉子,屋子里黑漆漆的迷漫着呛人的烟。看见爸妈,雪欣愣了半响,她伸手抹了一把脸,她那雪白的脸立刻花了,像只落难的猫。
  “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落魄啊!”雪欣妈嚎啕大哭。
  “妈……”雪欣的嗓子哽咽了。
  雪欣爸也是老泪纵横:“雪欣啊,跟父母还真动气啊?你日子过不下去,可以回来跟爸妈开口啊,你……你这个日子怎么过的哦!”
  雪欣妈抱着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女儿啊,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告诉爸妈,你是真的准备跟爸妈断绝了关系?爸妈再怎么不对终究是生你养你的亲爹娘啊,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啊,你真是不孝啊……”
  雪欣在爸妈的面前再也不想掩饰自己的心情了,她悲上心头,凄厉的喊了声:“妈……妈……”便泣不成声。就在这两声“妈妈”叫出口,雪欣只觉得心中一阵翻搅,一恸而不可止。自己的妈妈才是真正心疼自己的,想想医院里那一幕,婆婆的无理取闹,她的心如针扎般的刺痛。她是真的把杨学武的妈当成家人,为什么她始终把自己当成个外人呢?并且毫不留情的刺伤着自己。雪欣紧紧抱着妈妈,痛哭失声。在她的痛哭里,她第一次衡量出自己在这份婚姻中的付出,虽然她不想承认,可她发现,自己的付出竟然那么多,那么的沉重!她连自己的父母都放弃了,可是她的付出,真的值得吗?雪欣哭着,在奔流的泪水中,在她翻腾的愁苦里,她突然感觉到了迷茫。
  雪欣爸爸掏出一叠钱放到女儿手里:“雪欣,这是两万块,这是爸妈给你的手术费。手术过后,让学武送你回家来,爸妈好好替你调养调养。孩子,实在不能生,咱将来领养一个,养大了他,也一样的亲。身体才是最重要的,钱什么的你都不用考虑,爸妈替你兜着呢。”
  望着爸爸那已经白了一半的头发,一时间,雪欣心碎神伤,五内俱焚。
  这才是自己的父母,为了自己什么都愿意付出。想想自己的婆婆,结婚这么长的时间,他们的经济如此拮据却还硬要杨学武把工资全部交给她;她没有为他们置办一双筷子,每次来,走的时候都要顺手牵羊的在他们这个三十来平方的屋子里拿点什么。雪欣这一刻,心突然就那么冷了,她想,以后,她再也不会把婆婆当成自己的妈了。
  她不是妈!
  但为了杨学武,她还会喊她妈。
  手术很成功,保留了子宫,但医生说需要调养一两年后才可以怀孕。齐雪欣觉得自己生这场病最大的收获就是和父母恢复了关系,但对婆婆,她压根从心底厌恶起来。
  婆婆不但三天两头的过来伸手要钱,还动不动就跟左右邻居说媳妇肚子里长了个大癌包,命都不知道能否保住,更别说孩子了。那些话传到雪欣耳里,雪欣气得直发抖,她知道自己不是婆婆的对手,闹起来不过是让别人看笑话,于是便告诉了杨学武。杨学武却是一脸无奈的对她说:“老婆,你一个知识份子,跟她个老太太能说出个啥理来?你就大人大量,别跟她计较了,省得吵起来外人说我们不孝。”
  雪欣一听这话,立刻紧张起来:她什么时候跟“不孝”沾边了?这个罪名可太大了。
  雪欣手术后难免有点娇,在父母家调养了两个月,身子骨硬了些,但养成早上爱睡懒觉的习惯,杨学武心疼她,早上起得早早的熬好粥盛一碗凉在那里,这样雪欣起来的时候就不用怕迟到而饿着肚子上班了。没料到这却被大清早过来伸手要钱的婆婆看在眼里,婆婆当时一脸严肃的对儿子说:“做早饭这样的小事是应该由女人来做的,你逞什么能啊?学武,妈可要提醒你,女人是不能惯的,你愈惯人家人家就愈不把你当回事,愈要骑在你的头上指使你做这做那,到时候可有你受的。妈生你养你出钱让你读大学是指望你能当个人上人,轮不到别人来指使你。”
  杨学武急着上班签到,不耐烦的对母亲说:“你怎么那么多事啊,雪欣是别人吗?她是我老婆!她跟我受了这么大的罪,我替她熬点粥你至于那么多的话吗?”
  雪欣没吭声,她只顾低头喝粥。她爱杨学武,有杨学武疼她惜她,婆婆再怎么不是她也能忍,为了自己的丈夫,受点气也算不得什么。
  杨学武飞快地瞄了老婆一眼,发现雪欣一脸平静的样子,暗自松了一口气,说道:“妈,您趁热喝粥吧!我还要赶去上班呢。”
  婆婆不依不饶的说:“学武,我刚才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杨学武皱着眉头没吭声,婆婆扫了他一眼,骂了句:“没出息的东西!”
  晚上,杨学武回家,婆婆终于说出此次来的目的:“学武,你再给我1000块,你弟没伙食费了,还有你妹的学费上次借了邻居的要还呢。”
  雪欣吓了一跳,这时候她一个月工资才三百不到呢。
  果然,杨学武铁青着脸,说:“小妹的学费不是早就给了你吗?怎么又跟邻居借的?妈,我们也要过日子,我不吃喝雪欣还要吃喝呢,我们的钱几乎全给你了,你还跟我要,难道你要饿死我们不成?雪欣手术后要好好调养,我连给她买点营养品的钱都没有,你真要逼死我?成,我明天去卖血你满意了吧?”
  婆婆撇了撇嘴,望着儿子的脸色没有说话。
  沉默了半响,婆婆突然又说:“那……就给100吧!”
  降的幅度还真挺大。杨学武崩溃了说:“妈,不瞒你说,我还真没钱呢!雪欣手术后调养的钱全是她爸妈拿的,连手术费都是她爸妈出的,我们早就应该去看望她爸妈,可就是因为手里没钱我一直拖了没去。这次手里终于余了点钱,我马上要跟雪欣去超市买点礼物看望两位老人家。这次,我是一分钱都没的给你。”
  婆婆沉默了半响,开口交待儿子:“学武,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可要记着千万别买贵的,城里人,平时好的吃够了,也要吃点糙米杂菜的,整天吃太好的东西对身体不好。贵的好的东西,他们也用不上,自己家里的都吃不完了。”
  雪欣听了这话心里愤怒得真想要杀人,脸上却带着笑容,冷笑,这种冷笑让杨学武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此时,杨学武突然觉得母亲似乎过份了些。但,那是生他养他的妈妈啊,他有什么办法?幸好雪欣通情达理又知书达理,是个贤惠的好妻子好媳妇,杨学武心里暖暖的。
  促使杨学武真正改变决定把经济大权交给老婆,是在女儿杨静出生的时候。
  杨静是破腹产的,雪欣情况特殊身体又娇弱,只有选择破腹产。当时的破腹产手术费很高,见生下来的又是一个女孩,婆婆当时脸色就变了,当着雪欣的爸妈就没轻没重的说:“哎呦,一个丫头片子还花了这么多的手术费!早知道是个不值钱的丫头,就不用破腹产了,我就不信,还真生不下来啊!哪个女人生孩子不费劲的?听医生的话就是傻子,什么羊水破了孩子不安全的,不安全没了就没了也不可惜,不就一丫头嘛!哎呀呀,花了我儿那么多的手术费啊……”
  杨学武此时正抱着肉呼呼的小生命心里激动的想要流泪,一听母亲这话,他真是暴怒啊,当着雪欣爸妈他又急又羞又气,雪欣爸妈一直不大待见他,现在母亲在他们面前居然又说出这话,杨学武只觉得自己更加的低人一等。他压低声音强忍着火气说:“妈,你别胡说!我杨学武这辈子就打算生这么一个孩子,你再胡说八道就永远别上我的家门!”
  婆婆急了:“什么什么?你就打算生一个?生这么个丫头片子,你们俩都是工作人,将来钱给谁呢?不白白便宜了别家小子嘛!”
  雪欣的脸“刷”的一下白了,她望着脸色铁青的父母,第一次觉得自己错了,她不该让一辈子体面要面子的父母跟着自己受这种气,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羞辱的和杨学武彼此凝视。看到她的泪水,杨学武急了,他抓住雪欣的手,说:“雪欣,你不能哭的,月子里哭对身体不好,对你的眼睛也不好。”雪欣的手已冷得像冰,所有血液都彷佛离开了她的身体,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雪欣妈看着女儿这个样子,忍不住低头哭了起来。雪欣爸也红着眼睛,喃喃自语的说:“女儿啊女儿,你这个日子要如何过啊!我的宝贝疙瘩,我们可是从小就把你捧在手心里的,现在嫁人了却要受这个罪……”雪欣爸妈根本就不屑跟学武妈说一句话,雪欣妈哭着斩钉截铁的说:“杨学武啊,我可告诉你,我家雪欣这身体,帮你生了一个孩子都几乎要了她的命,别说现在政策不让生,就是给生我家雪欣也绝不会再生第二个!”
  学武妈在一旁把嘴巴撇到耳朵门,说:“我家学武不生个男孩,以后他弟结婚一定要生个男丁,学武的钱反正不能让外人带走了,得给我杨家的长门孙子!”
  终于,杨学武开口了。他松开雪欣的手,站了起来,声音颤动着的,他简短而清楚的说:“妈,我现在有个孩子了,这是我的骨肉,是我最亲爱的孩子。我们要生活,我的工资卡您马上还给我,以后,我的工资卡归我的老婆管!您不还也行,我马上去挂失!以后,您要钱,就跟雪欣开口,她有权给您也有权不给您,无论她怎么做,我都支持她!还有,我的女儿,不是外人,我的财产在我百年之后,归我的女儿!”
  婆婆一听这话当场跳了起来,狠狠一巴掌甩在杨学武的脸上,愤怒的连声调都变了:“你这个王八羔子,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养大你现在娶了媳妇翅膀硬了居然敢这么对老娘说话了……”
  婆婆躺在地上嚎啕大哭,不停数落着媳妇儿子的不是,说到高潮还在地上直打滚。杨学武疲惫不堪,冷冷的看着母亲,安慰着雪欣说:“雪欣,你好好休息。不该听到的你就当自己没听到,别跟她计较,气坏你自个儿的身体不值得。我去叫护士来,然后去银行把工资卡挂失,顺便给你买点吃的。”
  婆婆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知道大势已去,又躺在地上不依不饶的哭了半响直到护士来赶人,才顺水推舟的骂了几句便拍拍屁股走人了。
  女儿杨静出生后,雪欣虽然握着家中的经济大脉,但杨学武的工资基本上还是被婆婆要走了,雪欣总觉得,婆婆再怎么不是,她终究是丈夫的母亲,丈夫的话虽是那么说,但由她掌握了经济,对待婆婆太苛刻的话还是不免会留下话柄。所以雪欣对婆婆每次来提的大大小小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就这样的供完杨学武弟妹的高中后又供小叔子上大学,小姑子没能考上大学但她身上穿的脸上抹的哪一样不是雪欣给买的。
  现在,婆婆居然开口让他们给小叔子买套房子,并且还当做天经地义。齐雪欣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的天性温顺谦恭贤惠善良,遇上这样的婆婆简直就是胸口添堵,婆婆分明把自己贤淑忍让的优点,当成了软弱可欺的暗示。雪欣觉得,这次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再退让一步。
  可她不知道的是,杨学武对他的贤淑忍让已经习惯,并且潜移默化的当成理所当然。
  曾经有人说过,婚姻就是一盆鲜嫩的花。要想花开得灿烂,叶绿得耀眼,得夫妻二人共同呵护才行。丈夫浇水,妻子施肥;丈夫疏土,妻子剪枝。夫妻二人共同为它遮住骄阳挡住风雨,花才能灼灼其华。如若其中一人疏忽了对盆花的照料,最后肯定落得个盆空花去。
  齐雪欣家的这盆花已经被杨学武忘却很久了。
  齐雪欣不知道,此时,杨学武正躺在何韵的床上,搂着何韵睡得天昏地暗。
第5章 还我四年爱(1)
  传说,名字是相关命运的,这不是科学道理。但何韵倒是真的无愧于她的名字,姿不惊群的容颜,但玉骨柔心,素洁静雅。她有张圆嘟嘟的脸,一双杏仁样好看的双眼皮眼睛,走起路来,总是那么神气,一蹦一跳的,那条马尾辫也就跟着直跳舞。她本来也是个清清纯纯的姑娘,眼睛明亮对人生充满憧憬。而现在,她要为了这个男人装“野”装“乖”装“骚”,还得是性感的骚。何韵望着正躺在床上打鼾的杨学武,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红色真丝半透明的吊带裙,突然觉得浑身无力,心上好像挂了秤砣,沉沉的痛,她咬着嘴唇带着恨意脱掉它,换上她一向喜欢的棉布睡裙,熄了灯,头刚挨到枕头,泪雨滂沱……
  想想刚才两人的热情,何韵觉得简直就是种讽刺。
  其实想想,杨学武并不算太优秀,可她已经在他的身上荒废了自己几年的青春,深陷泥潭了,那是她最好的年华啊!现在离开他,何韵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太亏了。有时候,她自己也觉得怎么莫名其妙的就成了个第三者,陷入这种尴尬的境况?
  想着想着,何韵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重新穿上那件红色真丝吊带裙。她悄悄打开床头的闹钟型隐形摄像机,调整了角度,她确定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晰的拍下杨学武的脸。弄好这一切,何韵用双手钩住还在熟睡中的杨学武的脖子,唇像鸡啄食般在他脸和唇还有颈上啄个不停,杨学武很快被弄醒了,他惊叫:“呀,你还要啊?”
  何韵撒娇着说:“你给不给嘛?”
  杨学武冷汗,能不给吗?
  衣服很快洒落地上,俩个人像两条蛇纠缠在了一起。杨学武像一头野兽看到了美味的猎物,一阵猛扑猛撕猛咬,何韵使出浑身解数,把杨学武身心的所有零部件一个一个的都给唤醒了,于是,他就再也把握不住自己了,这是一场酣畅尽兴的战斗。完事后,杨学武静静的躺在那里看着天花板出神。何韵总是能让他如此快乐,在她的身上他重新品尝到青春的味道,何韵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感受,快乐了就叫出声音来,不像自己的老婆齐雪欣,总是冷冷的。她的冷,不是装出来的冷,而是深入骨子里的冷,像个圣女,但却能带给他一种如甘露般的温馨,那种温馨,很滋润。所以偶尔,他还是需要齐雪欣给自己灌溉灌溉的。更多时候,他还是喜欢何韵带给自己的疯狂。
  何韵嘟着嘴巴说:“猪头,我跟了你有四年了吧?”
  杨学武警惕起来:“怎么了?又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呢!只是觉得自己有点老了,万一有一天,你不喜欢我了怎么办?或者有更年轻的女孩出现了怎么办?”
  杨学武打着哈哈:“怎么会呢?你是深入我骨髓的妖妖嘛,我永远爱你!对了,不跟你说了,我今天跟我老婆说上中班呢,快到下中班的时间了,我老婆别打电话到医院找我了。我该走了。”
  何韵冷冷的看着正在一旁穿衣服的杨学武,穿好衣服的他看上去庄重帅气,上身是一件纯棉灰短袖衬衫,下身一条黑色竖线条长裤,脚上一双黑色圆头皮鞋,眼神却很消沉,帅气成熟的脸也略有些消瘦。可是现在这张成熟帅气的脸也不再让她那么心动了,她越来觉得这个男人其实并不是原先自己以为的那么优秀,至少他首先是自私的,拿着爱情当借口,过着一夫二妻的生活。现在他当上科室主任,事业如日中天,他更不会让离婚破坏了他的好名声,他最爱的就是他自己。记得他好像也说过他跟老婆是自由恋爱的吧?这男人当初指不定和他的老婆多甜蜜呢,到头来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还不是在外面找了她。
  杨学武走后,何韵换上柔软的棉质睡衣。何韵用力拉开窗帘,外面下雨了。站在宽阔的落地窗前,房间里豪华的羊绒地毯、阔大的落地玻璃窗、窗外怡人寂寥的街景、楼下麻将的喧哗……这一切让她有置身梦境的飘摇感。自从住进了这里,何韵就总觉得自己飘着浮着没着陆过地面,却又随时会坠落地面摔得粉碎。这房子好是好,最大的缺陷就是它不属于自己,是杨学武帮她租的。记得当时杨学武大方的对她说:“租就租个好的,豪华点的。”那时候她还很是感动了一阵,现在想起来,真觉得太讽刺了。何韵坐在电脑前,欣赏着刚才拍下的精彩好戏,杨学武脸上激动的表情一览无遗,屏幕上的他卖力的做着打夯的动作……何韵刻制好光盘后,小心的收好它。这是她的杀手锏,不到最后她是不会拿出来的。她跟了他四年了,他总得给她个交代吧,当初他是怎么追的她?现在,每个月给她点零花钱帮她出个租房子的钱就行了?她大好的光阴都给了他,他却从来都没有想过为她寻找个好退路。
  当初,只有24岁的何韵,有着相恋四年的男友。就在临毕业前夕,男友突然通知她,自己已经考取了雅思托福,马上就要飞往澳大利亚。何韵怔怔的看着男友,似乎这天是愚人节。男友轻轻的抚着她的脸,微笑着低声对她说:“韵韵,找个好男人吧,不要等我了,估计我是不会回来的了。”
  她呆呆的、自言自语似的问:“你能不能不走?能不能不走?说好毕业后结婚的,为了我,你能不能留下来?”
  何韵把自己的脸贴近他的脸,双手托着他的下巴,看着男友紧抿的嘴巴,何韵明白了,他不是在和自己商量,他只是通知她而已。多么老套的情节,电视上电影中小说里,经常上演的一幕爱情之负心人,其实经常会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何韵没有办法,她甚至没有时间来消化男友带给她的冲击,他便已经拍拍屁股从此永远的消失在她的生活里。何韵没有过多的时间去悲伤,快要毕业的她要想留在这个城市就必须要找到工作。找工作的过程中,她才发现现在的大学生就像流水线上的产品,一锅一锅的往外端,她只有一再的降低身价再降低。最终,有家小广告公司录取了她,上班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自己的工作包括扫地抹桌子接电话打印文件跑腿……说白了,其实也就是个打杂的,但她还是选择干下去,毕竟,生活中容得她选择的并不多,生存才是第一。
  认识杨学武很偶然,当时他是何韵同事小吴的儿子的主治医生,那天小吴约好了请他们科室医生吃饭,临行前小吴的老公却出了点小车祸,于是小吴万般无奈只好求何韵去事先约好的酒店帮忙先招呼着。就这样阴差阳错,两个本来不可能认识的人,却认识了。
  现在何韵想,其实当时爱的时候是真爱,他爱她美丽单纯,爱她笑靥如花,她却爱他成熟稳重,爱他温柔体贴。
  还记那时候第一次约会,梧桐树影翩跹、阳光从缝隙丝丝流泻下来、斑斑点点那么美好。杨学武站在树下冲她微笑,那种成熟魅力的笑容让她心湖荡漾。当时她恍惚以为这个男人会是她一生的归宿。他的笑那样暖,暖的让她觉得居家过日子也是一种享受。
  他轻轻的走向她,仿佛整个世界都静谧,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和呼吸。何韵心里的小鹿拼命的乱撞,脸颊悄悄的染上红晕。她看见他望向自己的眼神,温柔似水,那样澄澈的美。
  杨学武对她说:“我很想你。”
  何韵点点头,她知道他想她。要不,他也不会每天晚上都把车停在她租住的楼下,她听到车子引擎熄灭的声音就知道他来了。
  现在想想,其实杨学武也就是用这种方法捆住她的脚步,他的心思很细腻,知道她这个年龄女孩潜在的软肋。
  于是,何韵沉沦在他的温柔眼眸中。却没想到,幸福也是带毒刺的锋芒。
  他们像是每个在恋爱中的情侣一样,无时无刻不在享受着他们的幸福。杨学武帮她重新租了套豪华的房子,每个月给她零花钱。那时候的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的小脾气都被他悉数珍藏,她的小心思都被他点点记挂。
  爱得最浓的时候,杨学武也会对她说:“等我,我会给你幸福的。”当时何韵开心到流泪,虽然她并没有奢望过他真的会离婚来娶自己。
  过了两年后,杨学武这样对她说:“她吧,毕竟为我生孩子养老人,我得慢慢处理,好吗?”
  好的,怎么能不好?何韵想,她怎么会为难自己的爱人?
  渐渐的,随着时光的流逝,何韵的心越来越凉。是啊,方向错了,速度再快,也是倒退。人选错了,用情越真,越是受到伤害。他陪她的时间也渐渐变少,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半分钟不见便想的站立不安。他不在身边的时候,她一个人把电视开到他最爱的体育频道,想象着他全神贯注的神情。她也会想象着他穿上白大褂的模样,他打篮球的动作……想着想着,泪水就想要流下来,于是赶紧抬起头看看天花板使劲的逼回泪水。
  她渐渐明白,他在她的生命里,是一个不会开花的梦想。这么一想,有时候再仔细的打量着他,便觉得他在自己的眼里不过是混成一团的风景,既不出奇,也不惊艳。那些真爱,便如同夕阳下的绚烂的肥皂沫一般很快消逝了。
  岁月永远是这般的不紧不慢,她没有勇气离开他,于是便继续这般不咸不淡的爱。
  在这四年里,她永远一个人过节,打扮漂亮找角落吃饭。
  心情不好时,她一个人旅游,娴静优雅流泪看大海。
  他没来的时候,她一个人等待,看书写字心神恍惚。
  爱着,她觉得自己是真爱着。
  只是,为什么越爱越冷?
  而如今的何韵,她是84年出生的,都28了,再过几年也要跨入30岁大关了,她不能不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有时候,她真恨他,他到底要拖她多久?她也算彻底想通了,他和她好是因为他们现在有着甜蜜,当初他为啥结婚?不也是因为当初的甜蜜么?只不过,他当年年轻,且甜蜜着,到了该婚的年龄,所以,他和他老婆结婚了,现在不能离婚,只是因为有孩子,有了双方老人的认可,虽然没有甜蜜,但是他有责任和他老婆在一起,守着不甜蜜的婚姻。
  而自己和他现在拥有的只是甜蜜,没有亲友的认可,没有孩子……她不敢保证,在10年20年后,他们还会像现在一样甜蜜吗?她能保证他还会对自己一如既往么?
  所谓的甜蜜感觉,只是他所寻求的那种恋爱的感觉。
  有一天,他们再无甜蜜时,他会调头离开,对她没有任何责任可谈。
  想着想着,何韵冷笑起来,当初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他趁虚而入。他用在自己身上的钱,她一笔一笔的记着呢,算起来,自己一直不过是充当着廉价鸡的角色,鸡还能挣钱呢。她挣到什么了?找鸡不掉身份?找鸡安全吗?
  重新认识了自己位置的何韵,不得不为自己打算。她开始小心翼翼的迎合他,和他的妻子暗暗展开较量。一,她从来不当着杨学武的面提他的妻子,她明白,任何男人出轨其实都有负罪感的,她就是要协同他忽略这份负罪感。二她要做到比他老婆强,从内到外全面的强。她照顾他起居饮食,关心他的工作压力。只要知道他老婆给煲了汤,她立刻做个满汉全席,怎么也得顿顿两荤两素;他老婆要是把他收拾的像个人物,她起码得知道杨学武最爱穿什么质地的内裤;她知道他老婆孝敬婆婆,她便经常替他给老人家准备好要送的礼物……这样才能让他从心理上有个比较,原来她何韵才是更好的。好到无懈可击,好到让人眩晕,取而代之的想法才会产生萌芽。三气场做到足够小三,跟杨学武相处时,绝对荡妇,却表现一定贞洁烈女。做他老婆做的好事,玩小姐的体位,却要让他放心她只是他一个人的荡妇。最后,她还要能忍。忍无可忍还得忍,永远不能对他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脾气,否则会让自己掉入无限深渊的困局。
  何韵漠落的待在房间角落,过往的记忆不想再回忆,就是重新回忆起那些甜蜜也无法再让眼泪流淌,她感觉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干了。望着大雨交织的雨幕,屋内的死寂让她孤单,感觉自己这潭水只要掉入一粒尘埃也会荡起涟漪。闭上眼睛,她也尝试着想想未来的日子,但雨幕好像阻隔了她思维的跳跃,只能在屋子里盘旋,紧接着大脑一片空白。
  整个上午也不知道忙了些什么,何韵坐在椅子上喝口水喘下气。说自己什么也没做吧,她分明像个陀螺一样的转了一上午,可是却看不到成果。她真厌恶了这种接电话打开水抹桌子的生活。想当初,她也是个意气风发想要干番事业的,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梦想就跟肥皂泡泡似的一声不吭的破灭了。回忆就像是吃了一个怪味面包一样,让何韵的胃里滚了一个无底的漩涡。她的头昏昏沉沉,记忆趁虚再一次跑了出来。
  “小何啊,怎么了?打瞌睡了?昨天没睡好?”
  何韵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公司的业务部陈经理。陈经理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别看他年过半百了,可他却永远是二十来岁的青年装扮,衣服穿着jackwack,背着单肩包,永远不会带着中年男人的那种夹在腋窝下的包包。在他的身上,充分展现着一个中年男人对年轻的美好事物的向往。何韵当初刚来这家公司的时候,他就无事献殷勤,何韵对他是极其的反感。
  “没有啊!我闭目养神呢!”何韵皮笑肉不笑的打着哈欠。
  陈经理斜靠到她的办公桌旁,嬉笑道:“养啥神?闭眼能养啥神啊?女人嘛,尤其你这个年龄段的女人,要靠男人来帮你养神……”公司此时已快到下中班午餐的时间了,大伙儿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呢,听见陈经理的话,都抱着看好戏的神态把目光瞥向这边。何韵来火了,她不动声色的、用全场人都能听见的声音提醒他:“经理,你拉链开了。”
  一向极爱面子又万分注重仪表的陈经理一听这话还得了,他以雷霆之速跳了起来,下意识的低头查看裤子拉链。办公室里的同事顿时轰然大笑。
  何韵无辜的指指陈经理的包包,说:“我是说,你包包的拉链开了。”
  陈经理面红耳赤,悻悻的离开了。
  何韵心中大快,总算吐了一口恶气。
  手机短信响了,何韵拿起手机,杨学武的短信。杨学武的名字显示是“猪头”,何韵对他的昵称,而杨学武的手机上,何韵却成了护理部小张,杨学武说这样安全,不怕老婆查。
  猪头说:中午一个人吃吧,我不过去了。乖乖的!
第6章 还我四年爱(2)
  何韵脸色一沉,懒的回复。她低头收拾收拾桌面,准备出去找个地方随便吃点东西,同事陆陆续续跟她打着招呼,人走的差不多了她还没整理好。何韵叹了口气,其实有时候,真不想一个人吃饭,回家做饭没心情,却又害怕和一群陌生人坐在同一个饭馆吃饭,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特别特别的孤独。幸好此时,手机又响了起来,何韵第一反应就是杨学武改变主意了,他不忍让她这么孤寂,不忍让她一个人吃饭,她对他说过没有他陪她吃饭她就什么也吃不下去……可打开手机一下,稍微有些失望,但失望很快就被激动代替,是她大学舍友李智打来的。李智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当导游,最近去了澳门那边带团,两人已经有好长的时间没见面了。
  “韵奶奶,在忙啥呀?能请我吃个饭吗?”李智在电话那头嗲嗲的说。
  何韵心情大好:“当然行啦,我请客你买单啊!快点过来,我们就去临湖路的一家人饭店。”
  何韵快步走出公司,她今天穿着白底蓝碎花的丝质连衣裙,大方领子,将她的两根锁骨暴露无疑。一阵风吹过,裙子紧贴在她那小巧玲珑身体。她身体的曲线非常完美。惟一不足的就是“海拔”不够高。但是杨学武就是喜欢她那娇小可人的模样。他说她这个样子让他想一辈子呵护着她。
  走进一家人饭店就看见短短头发的李智已经点好了菜坐在那里等她,看见她,李智咧嘴一笑:“吆,我的韵奶奶越来越漂亮啦!”
  何韵白了她一眼:“你少拿我开心了。”
  李智正色的说:“我说真的。刚毕业那会儿,李阳那臭小子一声不吭就甩了你跑去留洋了,我真他妈想宰了他,妈的说起来还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我,你还不认识他呢,怎么说他也跟我家沾亲带故的……”李智嘴里的李阳就是何韵大学里的男友。何韵不想听她提这些事情,苦笑着打断她:“说那些有什么意思!怎么着也怪不到你啊,是我自己误上贼船遇人不淑。”
  “何韵,我真觉得挺对不住你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见你!旅行社工作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总觉得挺对不住你的。所以毕业后这几年,我也不怎么敢找你……”
  “那你现在怎么想起来找我啦?”何韵打趣着说。
  李智笑得龇牙咧嘴的:“都这么多年了,你还会惦记着那小子?快老实交代,现在攀上哪根高枝了?”
  何韵脸色一变,答非所问的说:“李智,你呢?你头发越来越短了,小心嫁不出去!”
  李智嗤鼻一笑:“我才不想嫁呢!臭男人排队追我,我慢慢挑。”
  何韵看了看桌子上的菜,李智点的都是她爱吃的菜,让她的心里暖暖的。何韵低头吃了几口菜,想了想,抬起头对李智说:“李智,我要跟你说了,你肯定会看不起我。而且……说不定从此你会远离我,你肯定会觉得我是个特不要脸的女人……”
  李智纳闷的看着她,何韵咬着嘴唇,不知道怎么跟她说出杨学武。
  李智突然恍然大悟:“何韵,你不会跟了有妇之夫吧?”
  何韵大惊:“你怎么知道?”
  李智愣愣的:“你还真当了小三?”
  何韵点点头:“那时候刚跟李阳分开。无意中认识了杨学武,其实当时只是一面之缘,我做梦也想不到我会跟他有任何的交接。也是天意吧,我突然就急性阑尾住进了医院,给我治疗的医生刚好是他……他知道我一个人无亲无故的,对我很是照顾,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其实,我一直知道他是有老婆的人,虽然他刚开始没有对我提过任何有关他的婚姻状况,但我知道他结了婚的。是我自己贱。”
  李智急了,提高嗓门骂道:“你怎么这么傻呢!赶紧给我停下来!有妇之夫不可沾你懂不懂啊?宁愿找个死老婆的二手男,也不能找个有妇之夫。我跟你说,就算你把他抢过来,你也不一定就能幸福!”
  何韵哀怨的看她一眼,低下头嗫嚅着说:“我知道你看不起我!”
  李智激动的抓起桌上的水咕嘟一口,用手背使劲擦了下嘴巴,恨铁不成钢的说:“你呀!怎么这么糊涂!他不愿意娶你,你的青春就白白荒废了。就算他肯娶你吧,他跟他老婆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被他老婆磨得差不多,已经彼此适应了。换上你,跟他前妻不一样,肯定还得磨合,你以为他一把年纪了还经得住你磨吗?到时候你会发现,你自己找了个破瓦块,亏你还当成玉石呢!”
  “可他爱我,我也爱他,他也想跟我生活在一起!”何韵争辩着。
  李智看着何韵直摇头:“你真傻还是假傻啊?说爱你他又不少块肉,哄得你开心大家都开心。他不说爱你,你会和他在一起吗?说想跟你在一起生活只是缓兵之计。离了婚再结婚,对男人来说是多此一举,劳民伤财不说,还得给别人背后指着脊梁骨骂不是人。而且,离一次婚就等于人生重新发一次牌,鬼知道这牌是好是坏?爱情只是男人生命中的一小部分,他们不愿意去冒那个险,谁知道让你做正之后有没有现在这个老婆好?所以绝大多数男人有钱有权了,宁愿在外面重新组织一个家庭也不愿意回家跟黄脸婆离婚,黄脸婆是他青葱岁月的记忆,映着最初的他。你对他来说呢,就像是一件挂在衣橱中漂亮的衣服,男人在社会上行走,总得有身漂亮的行头。而他老婆就像是衣柜里泛黄的羊毛绒内衣,穿不出手,却很保暖!你醒醒吧,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不,李智,你别劝我了。我已经无法回头了,我不会回头的。说到这些我心里真的很难受,可是,我真的想跟他在一起,我不知道没有了他,要怎么继续自己的人生。”说着说着,何韵的眼眶就红了。李智叹了口气,赶紧放下手里的汤碗,拿了纸巾小心翼翼的为她擦着泪水。李智知道何韵,她虽然外表看上去柔柔弱弱,其实骨子里很倔强。她是一位个性鲜明决绝、为爱奋不顾身的女子,习惯随心所欲,亦从不在乎别人什么想法。
  李智痛心的说:“我的韵姑娘啊,他在你的生命中只是个擦肩而过的路人,就把他当成你人生旅程的一道风景吧,趁现在风华还在,赶紧的,跟他断了!”
  何韵眼泪汪汪的说:“我也想过跟他断了,可我真的不行!他变成了一只在我心中翩翩起舞的蝴蝶,我挥之不去!”
  李智用力扳住何韵的肩膀,直视着她的眼睛,说:“何韵,入局者迷!我告诉你,在这个男人的心目中,你就是鱼,他老婆是熊掌,要么牺牲鱼,要么牺牲熊掌,你觉得他会牺牲熊掌吗?而且,已过中年的他其实内心比谁都清楚,离婚他离不起!今天他的热脸贴着了老婆的冷屁股,明天也许就是他的针尖又掉进了你的麦芒。你说,他干嘛要离了婚来娶你啊?换成是我,我也不会离!今天吃鱼,明天吃熊掌,多美的事儿!”
  何韵黯然的摇着头:“李智,你不明白,我的心,已经磨得山穷水尽了,我没有任何办法撤离,然后重新开始。走到今天,我宁愿粉身碎骨,也要放手搏一搏!”
  说到这里,何韵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滚落下来,她是真的不甘心,在这场和杨学武的纠缠中她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只破碎的古瓷,无论怎么修补都已经有了裂痕。就算现在中途撤离,她还是受伤了。她的心那么的疲惫,疲惫的无可救药。并且,她觉得自己还是爱杨学武的,和他在一起的那些光阴就像是指尖的细沙一般,一点一点的灌满了她的身心。
  李智眼圈红了:“你真的坚持要走这条路吗?姑且不说他会不会离婚娶你,即使离婚了,嫁个二婚男人你真的能处理好吗?他在他的那个小家庭里,过着他已经习惯的生活方式,并且,他还有孩子,你要如何去适应这一切?或者你还妄想着他会去改变,来适应你?最关键的一点,如果他总是拿以前另一半的优点和你的缺点来比较,慢慢的在他心中会形成还是前妻好的想法,然后恶性循环。到时候,你情何以堪啊?何韵,我通俗点告诉你吧,这已婚的男人就像是难以下咽的夹生米饭,你肠胃不好的话,会吃坏肚子!”
  何韵的脸上写满了哀伤,她的眼泪不停的往下落,她哭得那么绝望,有一股茫然在心底发酵,“李智……李智……”一声声无助的轻唤从她唇边溢出,惹来周围不少人的目光。李智默默的看着何韵那豆大的泪珠涌出眼眶,缓缓地,缓缓地,滑下脸庞流入嘴角。李智想,那味道一定很苦涩吧!苦得连她的心脏都被麻痹了。李智的眸子里也漫上了一层薄薄的烟雾,她还能说什么呢?面对何韵的泪水和绝望,李智只觉得所有的话语全都鲠在喉中,什么也吐不出来。半响,她郁闷的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你一定对我很失望吧?我总是这么的不争气!”何韵哀哀的说。
  “唉!记得有人这么说,男人的爱情如水烟,燃了灭,灭了燃,周而复始。女人的爱情却似烟火,烧到最后只能是一地的灰烬,连一点火光都没有了!你就是傻啊,明知道前面是深渊,你还咬着牙坚持往下跳,我拉都拉不住……”李智的声音中装满了无奈。
  何韵抓住她的手,激动的说:“李智,我不求你的支持,我只希望在我难过的时候,你偶尔可以陪陪我,陪我说说话。这样我的心会好过一些。”
  她也知道李智是真心为她好,可她没法再退了,在她开始想要后退的时候,各种纠结的枝蔓已经缠进了她的皮肤深层,刺破了她那娇嫩的灵魂,她只有死死的被缠住、缠住……
  李智表情黯然,沉默许久,她的目光似穿越了千山万水,最后又落到何韵的眼里,她淡淡的说:“其实,若是你愿意,想方设法俘虏他,让他成为你的老公,让他离不开你,也不是全无可能的事。”
  何韵擦干泪水,嘲弄的笑笑,无奈的说:“我觉得他根本就没打算过离婚,这么多年了,他老婆对他的事情一点都不知道,她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存在。”
  李智冷笑:“你瞧,这男人对他老婆保护的多好啊?看看,他嘴里说爱你吧?其实,他真正爱的是谁呢?他爱的是他的家庭,是他那稳定如磐石的小家庭。我算看明白了,在他心中,你算得了什么呢?让他可以寻求刺激坐享齐人之福的小三。凭什么就让他白玩一场啊?这男人,得让他付出代价,就算现在离开他,也不能这么便宜他!”
  “其实有时候,我也想过离开他。可是,我从24岁时就跟了他,现在我都28了,我去哪里找个好男人来娶我?况且,我也看不上那些一无所有的男人,我才没兴趣去花费大把的青春光阴去打造一个好男人呢。而且,等我打造出一个优秀的好男人时,我人老珠黄了,男人就像杨学武一样去外面打野食找小三怎么办?万一不幸,遇上个厉害的小三,逼宫上门还不气死我?而杨学武就不一样了,如果我能得到他的话,他年纪比我大,他这个年龄阶段的人,经历过一次婚姻失败后,是不会再想有第二次。所以只要我能得到这个优秀的男人,还能解决好多的后顾之忧呢,我正室的位置稳如泰山。只是,我不忍心逼他!不管怎么样,我还是爱他的。对他老婆,我也觉得很对不起,我常常有种负罪的感觉,李智,你说,我若是把杨学武抢过来的话,他老婆该有多伤心啊?”
  李智撇了撇嘴,一字一顿的说:“伤心?伤心也是她活该!没本事管住自家男人让他出来祸害别人,也该轮到她伤心了。况且,你不伤心?她男人要是抛弃了你白玩你一场,你不伤心吗?我告诉你啊,她男人,是从根部坏掉了,即使没有你也会有别人。就算你现在退出,你就敢说他不会找别的女人了?他就会乖乖的回归他老婆的身边?你连你自己都顾不了了,还顾得上他老婆?他老婆有她男人管,他老婆伤心了也是她男人伤她的,关你什么事?另外,男人也有性曲线的,等他再过几年超过45岁后身体不需要了,你以为他还会这么依恋你吗?他最终肯定要回归家庭,享受家庭的温暖。而你的人生呢?错失了寻找家庭幸福的大好时机,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他能给你留下一套房子,那么后面的几十年你怎么办啊?想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追寻的是什么,其实剥去虚伪的光环,杨学武他也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你别把他想得那么伟大,你若想清楚了自己真的要这个男人,那就下手!”
  何韵目瞪口呆的看着李智,喃喃的说:“李智,真没想到,我原以为你会唾弃我的!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己还挺无辜的。”
  李智怜爱的拍拍她的脑袋:“劝不醒你,我只能和你站在同一边了。而且,我唾弃你干嘛?都说我们80后这代人自私,其实人都是自私的。我还是那句话,何韵,你连你自己都顾不过来了,除了自私你还能干啥?追求幸福是每个人的权利,这男人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又不是你用尽三十六计贴上去的。他现在玩过你了,拍拍屁股就走吗?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情?你说对吧?”
  李智三言两语便让何韵觉得心头豁然开朗,近日来心灵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她问李智:“可是他老婆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存在,我想作战都没有对手呀。”
  李智白了她一眼:“你傻呀,你就不能主动让她知道你的存在?你得让他老婆知道他老公外面有人了,而且,你还不能让杨学武知道是你搞的鬼。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啊?对了,他们有孩子吗?”
  “有一个女孩,12岁了吧,在读初中。”
  “现在的孩子都挺早熟的,你让他孩子知道了你的存在,还怕他老婆不知道?”
  何韵犹豫了:“这……不好吧,孩子是无辜的,我不想伤害孩子……万一影响了她的学习可就不好了。”
  李智哈哈大笑:“我的韵奶奶,你可真是善良啊!你总是这么矛盾,既不肯退又不肯进,还前怕狼后怕虎的,你这样除了让自己纠结外,能起什么作用啊?你不想伤害孩子?我告诉你,孩子是杨学武生的,这能让孩子受到伤害的事情是他干出来的,你还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而且啊,除非你不想得到杨学武,你想想,将来你若是跟她爸爸结婚,这孩子还能不知道?到时候,伤害更大!还不如一早慢慢让她接受呢!”
  何韵沉默了。
  何韵突然想起自己被杨学武切下的那截红肿不堪的阑尾,一如她和他之间的这段感情,想想当初那截阑尾让她疼的要命,但它是她身上的一部分,她已经习惯了它随时给自己带来的疼痛,所以割除的时候她很不舍,问杨学武能不能不割?虽然它让她疼痛,但却依然不舍的割舍。这多么像她和杨学武之间的感情啊!不堪,却不舍。
  况且,她已经上路了,哪有半路下车的道理!
第7章 婚久必昏(1)
  杨学武真的生气了,他使劲一摔门,拿着钥匙蹬蹬蹬几步就窜到楼下,开着车直奔何韵的住处。他真是纳闷,怎么老婆现在变得如此刻薄呢?当初两人没钱的时候,她还不这样呢,怎么现在生活好了,她反倒小气起来。为他弟弟买房子的事情,母亲低声下气的跟在雪欣后面求了几次,雪欣却跟铁公鸡似的一毛不拔。今天,居然还跟他母亲吵了起来,母亲在家门口打滚放赖的吵得左右邻居都来看热闹,雪欣倒好,干脆锁上门出去了。学武妈没办法,于是跑到医院鼻涕眼泪一大把的告状,说雪欣如何如何的刺激她,说了多少多少对她不敬的话。虽然知道母亲的德行,但是面对众多同事指指点点的目光,杨学武还是恼了:齐雪欣这不是摆明了不让他好看嘛!钱现在他们不是没有,他妈要钱给弟弟买房子就给她个几万块买个平安不就得了,至于说那么多的废话惹他母亲生气哭到他单位来让别人看笑话吗?杨学武掏出口袋里的全部票子好言劝走母亲,面对母亲的哭闹他又不能发火,那么多的同事看着呢,他不能背上个不孝的名声。心里有气,回到家话难免就重了点,谁知道一向好脾气的雪欣这回居然油盐不浸,一口气说了一堆抱怨的话,大概含义就是他们家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并且胃口越来越大。杨学武火气大了,他口不遮拦的说:“齐雪欣,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妈。其实从心底你压根就看不起我家吧?当初你为什么不听从你那势利眼爸妈的话呢?你干嘛要嫁给我啊?你一口一个我妈我妈,我妈要钱怎么了?我妈她养了我小,我就应该养她老!”
  齐雪欣睁大眼睛看着杨学武,眼前的他是那么的陌生,一向说话温声细语的她不由得提高声音尖叫起来:“我爸妈势利?我们结婚后若不是我爸妈掏钱给我们买的房子,小静恐怕也要跟着我们在你那间破房里受够罪呢!你说我爸妈势利?难怪从结婚到现在从来没听见你叫他们一声爸妈,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感情你一直在记恨他们呢。”杨学武是个自尊心相当强烈的一个人,他虽然表面是对雪欣父母很尊敬,但尊敬中始终缺乏亲近,与其说是尊敬不如说是疏远的客气,这也一直是雪欣心头拔不掉的刺。
  “叫爸妈?我那个时候那么穷,我叫了他们能答应吗?”杨学武吼了起来。
  “这么说,现在你不叫是因为你有钱了,没必要叫了是不是?做父母的谁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啊?希望女儿富足这也是人之常情啊,你也是生女儿的,你不能体会到我父母当年的心情?跟你结婚这么多年,你妈妈给我们买过一件礼品吗?她给小静买过一颗水果糖没有?她哪次来不是伸手要钱?我什么时候让她空过手了?这次倒好,胃口居然被我喂得这么大!你现在有出息了,能挣大钱了,你妈怎么不让我们给她把美国白宫买回来啊?”
  “我妈都快七十岁的人了,你怎么能那么说她?我爸死得早,她一个人拉扯着我们兄妹三个容易吗?齐雪欣,怎么你就掉进钱眼里了?钱真的就那么的好?你别忘了,家里的钱大多都是谁挣的!”
  “我掉钱眼里?哈!你有能耐,钱都是你挣的!你该满足你妈的胃口,好,那你给弟买房子去,你妈来跟我说什么?我又没能耐挣大钱!”
  杨学武强忍住怒火,低声说:“我哪弄钱买去?我钱不都交在你那里吗?”
  齐雪欣面无表情的说:“错!你钱都在你妈那里呢!你自己算算,你的工资有多少,这么多年你供你弟你妹上高中读大学,你妹来一次没个千把块钱她是不会走的。还有你妈,一个月来家里多少趟,每趟来她起码要一千块,你算算你的收入,总账算好了后,你觉得你还有多少钱在我面前你尽管开口,我给你!”
  杨学武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给我妈个几万块封封她的嘴不就得了吗?你至于跟我算账吗?”
  雪欣认真的看着他:“杨学武,你不是有灰色收入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小金库,你为什么不从你的私房钱里拿出点给你妈呢?”
  杨学武愣了,半响才回过神,然后第一反应就是抓着车钥匙怒气冲冲的冲下楼去。
  站在窗前望着杨学武的车在暮色中扬长而去,齐雪欣冷笑了,她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清醒,而杨学武却从来不知道原来她一直是清醒的。齐雪欣内心反复的斟酌着,婚姻和爱情太不一样了。爱情是树上结的苹果,很新鲜!而婚姻是爱情的冰箱,这个苹果能在冰箱里保鲜多久呢?可哪怕是干瘪皱缩了,她还是不舍得扔掉。
  可万一哪天这个苹果从里到外的烂掉了呢?能在苹果烂掉之前把它酿成果酒的人一定都是高手,或者别人的爱情总是不断更新。而她齐雪欣要怎么做呢?是像同事毓秀那样紧守着烂掉的果子死不松手,哪怕被果子里的蛆虫爬上手背也不肯让给看上这果子的人?齐雪欣突然觉得她和杨学武的感情还在啃着老本!而那老本,还剩下多少呢?
  杨学武静静的躺在何韵的怀里,何韵双手为他轻轻的按压着太阳穴,可他的心情丝毫没有好转。
  当年那个穿着金黄色连衣裙的仙女哪儿去了?怎么她现在变成这么一个尖酸刻薄又伶牙俐齿的女人?杨学武叹了口气。
  “猪头,叹什么气呢?”何韵撒着娇问。
  “累的!当医生真累的!压力也很大!”杨学武心不在焉的敷衍着她,脑子里却在想着齐雪欣的话,她怎么知道自己有私房钱?
  “猪头,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何韵又问。
  “嗯?”
  “今天是情人节!你个猪头,连情人节都忘记了!”何韵噘起嘴巴。杨学武以为她生气自己没给她买礼物,忙在她的额头上亲一下,说:“宝贝,喜欢什么?待会带你去买。”
  何韵冲他狡黠一笑:“猪头,我倒没关系,你就是我最好的礼物!我是怕你老婆生气,情人节你给她买了礼物没有?”
  杨学武冷笑:“钱都在她手里捏着,她要什么自己不会去买啊!”
  “呵呵,猪头,我就知道你忘记了!别担心,我已经用你的名义给你老婆送了一束玫瑰花呢。”何韵得意的说。
  杨学武一个激灵,一骨碌爬了起来:“什么?你说什么?你什么时候送的?何韵,你想要干什么?”
  望着杨学武紧张的表情,何韵心里冷笑,脸上却装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撒着娇说:“人家是见你忙的家都不认识了,心疼你!怕你忘记情人节惹你老婆生气,所以才以你的名义送玫瑰花,你紧张什么呀你?你放心,我才没兴趣做你家黄脸婆呢。我们这样挺好!我还害怕你老婆跟你离呢!”
  杨学武有些感动了,身边这个女人都知道自己幸苦想要为自己分担,而陪伴了他十几年的结发妻子,怎么就那么的不理解他呢?杨学武蹙着眉头想了想,问:“花你什么时候送的?”
  “上午就送出去了,下午肯定收到了。怎么,你下班回家你老婆没谢你啊?”
  谢,谢个大头鬼!雪欣压根没提这茬!这代表什么?雪欣是不是知道自己外面有人了?杨学武心里有点打怵。一支烟还没抽完杨学武就忍不住站了起来,“不行,我得赶紧回去!小猪,我今天跟我老婆吵架了。”
  不料何韵突然把他抱得死紧,嗲声道:“我不让你回去,今天是情人节,就不能陪我一晚吗?”
  杨学武很坚决的说:“不行。”
  何韵不语,但眼里已经有泪光在闪烁。
  看着何韵强忍泪水的模样,杨学武心里一软,柔声劝道:“宝贝,我老婆孩子还在家里等着我,今天我跟我老婆吵架了,晚上不能不回去的。”
  何韵使劲抹了一把眼泪,替他穿上外套,说:“回去吧!好好哄哄你老婆就没事了。对了,那花,在花仙子家买的,11朵玫瑰,回家别说露嘴了。”
  杨学武看着何韵,心里升起一股怜悯,有一种想把她拥入怀里的冲动,但他忍住了,他觉得女人的眼泪有时会泡软一个男人坚硬的心。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很多男人就是这样被女人的摧泪弹击垮心中的防线,然后完全拜倒在石榴裙下。望着头也不回的杨学武,何韵木木的站在原地,直到听到楼下汽车离去的声音,她这才醒悟过来似的,心碎的仿佛玻璃“啪”的一声砸到地上,碎渣满地。她狠狠得拽了张床头的餐巾纸,擦拭着嘴唇上淡淡的口红。不知道杨学武的老婆一不小心看见自己在她老公的袖口上印上的那浅浅的唇印时,会怎么样?她会对他大打出手吗?何韵泪眼婆娑地看着床头的合影,杨学武这个无情的男人想如此轻易的走出她的视线,可能吗?何韵强忍着没有让泪水崩溃,嘴角却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
  杨学武到家的时候,齐雪欣正在包扎切土豆丝时切破的手指,女儿杨静手忙脚乱的拿着纱布和创可贴围着母亲转。杨静心疼的叫道:“呀,肉都切掉了,妈,一定很疼吧?”
  雪欣微微一笑,安慰她说:“不疼的。”
  杨学武忙放下手中的钥匙,奔过去帮忙老婆处理伤口,嘴里埋怨她:“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几天手不能下水。”
  雪欣淡淡的说:“不下水,衣服你洗吗?饭你做吗?碗呢?你洗?”
  杨学武愣了下,赶紧应道:“我洗,我洗!”雪欣轻轻的从他手掌中抽走自己的手,她刻意不去看杨学武袖口那淡淡的口红印,她不屑于像那些在婚姻里失去自我把自己弄成怨妇的女人一样去质问去纠缠着丈夫,她只是静静地冷冷地表达出自己的怒意。从他们恋爱的时候杨学武就知道她的,她高兴的时候会对他撅嘴撒娇大呼小叫,真的生气了反而会很平静很冷淡很客气。
  这时杨学武已经注意到茶几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束鲜花,他故意问女儿:“小静,茶几上的花好看吗?”
  杨静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爸,你怎么突然变浪漫啦?从小长这么大,我第一次看见你送花给妈妈呢。”
  杨学武心里一堵,真的吗?怎么多年夫妻了,他居然真的从来没有给老婆买过一束花。刚结婚那阵,是因为没有钱浪漫,而现在有钱了,可是……却出问题了。
  雪欣盯着他的眼睛冷冷的说:“你今天这花,花了多少钱呀?”
  杨学武一惊,他不是个浪漫的人,他从来不屑买这些玩意,他还真不知道这花多少钱呢。他暗暗后悔刚才没问何韵花什么价钱,又恼火何韵突然搞什么玩意为自己老婆送花,他眼神闪烁着不敢跟雪欣对视,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说:“你管多少钱干什么。反正不贵的。”
  雪欣冷笑,不贵?今天她在办公室见刚分配下来的小丫头埋怨男朋友不该给她买99多玫瑰,说情人节三十多块一支玫瑰呢。雪欣讽刺他:“你该不会是拿着你们科室哪个爱慕你的小护士送来的花,借花献佛吧?”
  杨学武冷汗,他勉强笑道:“在孩子面前胡说什么呢。花不贵,总共也就几十来块钱,你还想变出钱来啊?”
  雪欣的心像被毒蝎狠狠地蜇了一口似的,既痛又恶心。花果然不是他买回来的,难道是别的女人送给他的?照理说,他也用不着把别人送的花带回家来呀。雪欣不动声色的思考着,杨学武惶惶不安的拿眼睛偷瞟她,见她没有再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这才长吐一口气。杨学武觉得自己处理问题一向很理智也很小心,他和何韵出去的时候从来只带现金,从来不肯刷信用卡,因为刷卡可以查到交易记录,万一被查到某年某月某日在某酒店的开房记录,那可是铁证如山,想补救都没法子。他从来不穿何韵为他买的衣服,也坚决不让何韵为自己买任何衣物或者礼品,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把不属于自己家庭的东西带了回去惹雪欣心疑。他只允许何韵用和雪欣同样牌子的化妆品,他绝不允许雪欣闻到陌生的脂粉味而生疑。这点稍微有点困难,女人都爱打扮,何韵热衷购买化妆品,不过幸好他的职业为他遮掩了不少,做医生的人身上永远带着苏尔水的气味。他从不频繁的和何韵打电话,更不会留有任何短信放手机中,虽然雪欣从来不看他的手机,但他不能不防。他甚至把手机上何韵的手机号码名称改成“护理部小王”,这样,万一何韵有电话过来雪欣也不会怀疑,雪欣从来不接他的电话,有一次他正在洗澡何韵打电话过来,雪欣看了一眼手机就把手机送进卫生间递给他。等等等等,很多的细节方面,他自认为自己做的很好,雪欣是不可能发现的。可是今天,为什么他突然这么的心虚呢?他感觉雪欣似乎知道了什么。
  毓秀今天一早坐在办公室里就用着悲天悯人的目光盯着雪欣,其实内心却觉得挺痛快的,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夜里,毓秀的外孙突然发高烧,凌晨一点多打车送医院,坐在出租车里的毓秀突然就看见了雪欣老公的车迎面开来,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位长卷发的女子。要是其他人肯定不会多想,也许是同事也许是朋友呢?可是毓秀不,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女人铁定是杨学武外面养的三。
  自认为窥探到别家秘密的毓秀又兴奋又激动,以前每当她对雪欣说起她家老李外面女人的事情时,雪欣总是微笑着不吭声,不发表任何意见。现在好了,偷人偷到她的头上来了,看她还能如此的故作清高不。所以,毓秀决定不告诉她。一来自己也没什么证据,不好告诉她老公外面有人了,万一人家不领情护短的话还会倒打你一耙。二嘛,毓秀还是有点私心的,从内心深处她并不希望雪欣太早知道,知道早了,火还没蔓延开就被扑灭了,那还怎么看好戏?她倒要看看,这个美丽高贵还一脸清高的齐雪欣怎么给她老公擦干净偷吃的嘴,她毓秀就坐等着齐雪欣到她面前来哭诉,那她又可以重新鼓起斗志帮着齐雪欣打跑外面那三。和三斗争了一辈子,装聋作哑的毓秀突然觉得自己在这场斗三战争中意犹未尽,她情绪饱满,再次的斗志昂扬起来。
  雪欣正在为一位做错作业的学生辅导,看着雪欣那秀气的眉眼,毓秀暗想:漂亮有什么用?还不是跟我一样的婚姻出了问题。好不容易,那学生在雪欣的讲解下才弄明白了几种修辞手法的区别。学生走后,雪欣拿出备课笔记写起来,不经意的对毓秀说:“你都看了我一早上了,是不是觉得我今天的衣服挺好看啊?”
  毓秀摸了摸自己的脸,叹气说:“是啊,你还年轻,穿什么都好看。不像我,脸上的老年斑都出来了,更别说皱纹了。”
  雪欣放下手里的笔,捏了捏自己肚皮上的赘肉苦笑道:“我都三十八了,身材臃肿起来,哪里还能跟年轻沾上丝毫边啊!”
  毓秀试探着说:“是呀,你家杨学武也是四十岁的人,你说这男人怎么就那么的耐老呢?看上去就跟三十来岁的小伙子一样。难怪现在的狐狸精们都喜欢找已婚男人,又有经济基础又有貌的,看着还成熟有安全感呢!”
  雪欣想了想,没接话。
第8章 婚久必昏(2)
  毓秀有些失望的继续话题:“如今的女孩啊,选择优胜劣汰,只要有钱,无所谓换多少个男友。我呢,觉得无论时代怎么变,像我这样保守的人是说什么也做不来的,是心态作不来,感情作不来。现在的女孩,打着爱情的幌子,随意放纵。我对于自己相处了一辈子的伴侣可是深深的卷恋,不舍难忘,即使我家老李那么的对不起我也没放弃他。所以我觉得,身为女人无论怎样都不能随便,否则一脚踏进深渊不能自拔。女人啊,已经结婚了就无论如何也不能跨出界线想着离婚,即使老公对不起自己也不能想着走离婚的路,白白便宜了别的女人,就让他们折腾去,他们能见光吗?他们的日子不比我们的好,让他们在所谓的爱情中缠绕自已然后慢慢冷却吧,到时候啊,男人还不是回到我们身边来……”
  雪欣忍不住笑了:“呀,一口一个“我们我们”的,你家老李现在不是好好在家待着嘛,哪来那么多的三儿啊!”
  毓秀神秘的问:“雪欣啊,你家学武,上班忙不忙?”
  雪欣停下手中的事,看向毓秀,沉静的瞳仁中分明有不可思议的冷漠,她淡淡的说:“我家学武忙是他的工作性质决定的,医院事情多,有时候半夜医院一个电话打来也得马上从暖和和的被窝里爬起来往医院赶。”
  毓秀不置可否的说:“他说是工作上的事情你就信呀?”
  雪欣一惊,毓秀今天话中带话,她是不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一般这种事情,老婆总是最后一个知道了。难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杨学武外面有人了,就她蒙在鼓里?
  她愣怔着不说话,莫名的情绪扎了根,那也亦只是淡淡的。看着她这副模样,毓秀感觉自己太多嘴了,赶紧补救说:“你别多心啊,我只是就着我家老李以前的事情,随便说的。以前我家老李整天告诉我说单位加班,其实都跟那女人鬼混去了。你家学武不一样,你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嫁给了他,连房子都是你爸妈出钱买的,虽然你们后来自己又重新买了套房子,但他有今天还不是靠你花费了大把的青春光阴才培养出来的,他不可能干对不起你的事情的。不像我家老李哦,跟那女人是青梅竹马唉,说起来好像我才是第三者一样!什么世道啊现在!”
  雪欣有些怅然的说:“是啊,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句话我现在可是深有体会了。其实当初我和杨学武是真的有感情,要不我也不会为了他连我爸妈都不要了。曾经我认为我和他的爱坚如磐石,不惧怕地动山摇,可是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我现在却发现,可怕的不是地动山摇,而是水滴穿石。生活中的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的矛盾就如同点点水滴,穿透了我们婚姻的石。这场婚姻,虽然现在我还看不到结局,但我还是觉得迷茫了。”
  毓秀试探她:“雪欣啊,是不是跟你老公吵架了?”
  雪欣勉强的笑笑,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掩饰着说:“没呢。是我婆婆。你说,这大家都是人,怎么区别就这么大呢?我婆婆居然让我给小叔子买套房子结婚,你说这算哪门子事?小叔子是我生的养的?再说了,就算是我生的养的吧,国家哪条法律规定得给买婚房了?我也不想说太多我婆婆的不是,但她实在是太过份了。从我跟杨学武结婚以后,我受了她多少气啊。那个时候觉得为了她儿子,因为她儿子爱我,所以我忍。可现在我想通了,她凭什么总让我忍啊?兔子逼急了还晓得咬人呢!”
  雪欣很少在同事面前说家中鸡毛蒜皮的事情,可毓秀跟雪欣父母同一个小区,和她父母很熟悉,对她的事情基本都了解。听到雪欣的话,毓秀感叹着说:“雪欣啊,你都忍了她这么多年了,现在你突然不忍了,老太太肯定接受不了。她接受不了闹起来的话,肯定影响你和学武之间的关系。”
  雪欣淡淡的说:“影响就影响吧。她儿子不在乎的话,我还在乎什么呢?我年纪也不小了,我真的只想为自己活一活,总为别人活着付出过多的话,万一遭受辜负会变成怨妇的。再说了,这个世界上值得自己拿出生命中所有时光去付出的男人,可真不多。”
  雪欣收拾收拾桌面,下节课是她的课。夹着书本走向课堂的路上,雪欣回想起当年自己的那个决定,不知道当初是她太过自信还是太过相信了杨学武?
  晚上,雪欣洗衣服打扫完卫生已经10点多了,杨学武坐在电脑前查资料,雪欣瞥了眼电脑屏幕,杨学武居然也玩qq,雪欣突然觉得自己落伍了,她连个qq号都没有呢。雪欣冲了杯牛奶送进女儿房里,轻轻帮女儿带上门。想起书上说多吃梨子能抗电脑辐射,她便削了个梨子递给杨学武。杨学武接过梨子吃了起来,很理所当然。雪欣靠在房门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开口说:“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你为我做过16次饭,是在我手术后那段时间里!”
  杨学武将手里吃剩下的梨核扔进垃圾篓里,继续坐在电脑前,应道:“嗯,的确。这个家你付出挺多的。”
  雪欣用手敲了敲门框,自语似的说:“结婚十几年,我没听见你叫过我爸妈一声‘爸妈’,而我对你母亲没有一句高声的话语,嘴里一口一个‘妈’,虽然她也没拿我当女儿。这十几年里,你用了10分钟吧,我也没计时,给了我一个女儿,而我用了十个月,养、育、教了十几年。这十几年里,忙碌的我一年365天日日三餐,做好饭给你吃替你洗衣服打理卫生……”
  杨学武回过头怔怔的看着她,半响,才说:“齐雪欣,你哪根筋搭错了?你在显摆你的功劳是不是?”
  雪欣不理他,注视着他的眼睛,继续说:“婚姻十几年,青春快逝的我贬值了几千倍,说实话,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离婚了我再婚的机会恐怕1%不到吧?除非太差,要不一般的男人是不愿意娶一个带着孩子的中年女人的。而在这场十几年的婚姻中,常青树的你升值多少倍啊,要是离了婚,成功人士、成熟有品位的你有的是大把大把的美女挑选吧?杨学武,在这场婚姻中,你可赚大了。”
  杨学武眨巴眨巴眼睛,半响反应不过来,他纳闷的站了起来,说:“齐雪欣啊,你到底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说什么离婚啊?你这是在跟我算账?你觉得你嫁给我亏了?什么离婚了一般男人不愿意娶带着孩子的中年女人?你这都在说什么呢?我们绝不会离婚!再说了,就算是离婚,孩子就一定归你带啊?你别没事找事了,赶紧洗洗睡去!”杨学武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指指墙上的钟:“你看,都11点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沐浴出来的雪欣穿着白色睡衣,吹至八成干的刚洗过的头发散发着幽幽地清香。她的头发不烫不染保持着天然颜色,虽然女儿说她土,可她就是舍不得用那些化学剂来改变自己的头发。此刻她的头发从两侧耳后低垂在胸前洁白的睡衣上,越发显得黑亮柔顺。整个人面色红润、表情柔和、眼波如水,虽说已三十八岁,可其实她还算是清新美丽的,可惜身材已经臃肿了。
  看着眼前的雪欣,杨学武的心动了一下,他曾经怎样的爱过这个女人啊,他已经好长的时间未认真回忆过了,或许太深刻的东西在岁月的流逝总反而变得不那么深刻了。想到这里,杨学武有些内疚的牵起雪欣的手:“老婆,你为了我付出了很多。我……我很感激你!”说完,他的手便伸进雪欣的衣服里,雪欣的眼睛迷离了。杨学武咬着她的耳朵小声说:“雪欣,我要好好爱你。”雪欣看着杨学武,他的双眼像燃烧着的热流喷涌的大火球,她闭上了眼睛,全心全意地享受着,当杨学武一次比一次更加有力地进入她的身体时,她突然想,是不是还有别的女人在跟自己共享着这个男人呢?结束后,杨学武用手摩挲着雪欣未干的头发,刚想聊点什么,电话铃尖锐的响了起来。杨学武下床接起电话,雪欣听见婆婆那尖细的嗓门说:“学武啊,小芬找了个男朋友,订下了。指望你那个老婆是指望不上的,小芬只好在农村找了个婆家,不过婆家还不错,家里是搞大船的,在江里打沙家底挺厚的……”
  杨学武有点不耐烦的打断母亲的话:“妈,有什么话快点说,这都几点了你还打电话?”
  “这不是急嘛!儿啊,小芬婆家挺有钱,在我们面前有点看不起人呢。明天小芬带她男朋友来城里买订婚的礼物,你让雪欣陪陪他们。还有啊,咱不能让人家看低了,我可是在他们面前说我儿子在城里大医院当领导呢,有车还有好几套房子,你明天让雪欣多带点钱,给男方买两套名牌西服……人家给了我们两万块钱的彩礼我们可不能让人家看低了啊,你让雪欣也给男方买个戒指吧……买黄金的啊,白金的男人带着不好看,买大点的……”
  “知道了。还有事不?没事我挂了啊!哎……妈,男方不是给了你两万块钱的彩礼钱吗?”
  “哎呦小兔崽子,妈这年纪大了,农田的事也做不了了,难道坐吃山空啊?去你家看你老婆的脸色?我不得给自己留点钱防老啊?养儿是靠不住的,你看你,让你买个戒指你都心疼,那可是你唯一的妹夫……”
  “得了得了,知道了你别说了。我睡觉了啊!”杨学武一连无奈的挂了电话,一回头看见雪欣带着一脸冷笑盯着他呢。
  “你……不就一个戒指嘛,能值多少钱啊?明天你陪小妹去买?”杨学武上前抱住雪欣,哄道。
  雪欣挣脱他,拉开被子盖到身上面无表情的说:“不是你一个人需要上班的,我明天上班,没空。你自己陪他们去买得了,那可是你小妹!”
  杨学武脸一红,沉下脸说:“齐雪欣,你现在怎么这样了?不就一个戒指钱嘛,你至于吗?上班?你们学校什么时候连星期六都上班了?你这不是摆明了跟我过不去嘛,你不就是不乐意搭理我妈嘛!一个戒指钱,你都能激动成这个样子,你现在都成什么了你照照镜子好不好?”
  齐雪欣冷冷的说:“我一个月就挣个戒指钱,我和我闺女还要吃饭。不就个戒指钱嘛,你有钱你出得了,跟我说个什么劲儿?”
  “你……我腰里就揣个两千块零用,你总不成连我零用的钱都给剥削走吧?”杨学武好言哄道。
  “得,是你妈你妹还有你那未来的妹夫剥削的,可不是我齐雪欣!再说了,你就没个私房钱?”
  杨学武气哼哼的躺下甩了个脊椎背给她,他的私房钱都套在股票里了,难道取出来?
  黑暗中,雪欣在心里长叹口气,刚才的温情已经被一种迷茫而忧郁的神色取代。
  第二天清早,一夜未眠的齐雪欣正在酣睡中,突然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响起,婆婆那大嗓门在宁静的清晨显得格外唐突:“开门啊--开门,学武,我儿,快点给你妈开门……”
  齐雪欣从睡梦中惊醒,赶紧披衣下床,打开门,婆婆拎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前。看见雪欣,婆婆撇着嘴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番雪欣,说:“你瞧瞧,你瞧瞧你自个儿,衣衫不整的样子,居然睡懒觉到现在都不给我儿做早饭,真不知道学武这么些年怎么过来的。”婆婆对不久前的争吵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又开始唠唠叨叨。
  雪欣的脸有点挂不住,她拢了拢松散的头发,没好气的说:“怎么这么早啊?谁那么早起床?你来的时候看见我们小区有人影走动吗?都在睡梦中呢!”
  婆婆没理她,径直换了鞋子进屋,说:“这还早啥?乡下不比你们城里,天刚刚亮的时候家里事情就做完了,谁像你们这样睡到天亮,人越闲着越懒。”
  婆婆放下手中的大包小包,说:“也没啥好东西带来,带了几斤山芋,还有几个南瓜,地里种的也吃不完,扔了太可惜,我就全部打包带来了。”说完,她又看了一眼雪欣,显然对雪欣现在这副素面朝天的模样有些不以为然,内心暗暗埋怨媳妇太贪睡了,与农村人比起来实在是太过份,然而想了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毕竟这次来还有求于儿媳,话还是留三分的好。雪欣打了个哈欠,实在是没睡好,再一看墙上的钟,才凌晨五点多。别说今天是礼拜,就算平时上班也不用起这么早啊。雪欣暗暗恼火婆婆扰人清梦,她径直朝卧室走去,掀开被子准备睡个回笼觉。
  婆婆一个人在客厅转悠了会儿,见雪欣进卧室半天没出来,猜测她一定是睡回笼觉去了,于是心头的火一下跳了起来,这儿媳妇真是越来越不像话,自己只不过是让她给自己的小叔子买套房子,她便那么大动肝火吵翻了天,那可是学武他亲弟!哥哥给亲弟买套房子怎么了?轮到她这个外人指手划脚吗?钱不都是学武挣的嘛,那可都是杨家的钱,给学明买房子那叫肉烂在汤里,总比将来让学武那闺女带到别人家便宜了别人强!想到这里,她干脆打开卧室的房门,走进去冲昏昏欲睡的雪欣喊道:“雪欣啊,你怎么还睡呢?我还没吃早饭呢!”
  雪欣闭着眼睛说:“冰箱里有水饺,妈,你自己下碗水饺吃吧!我再睡会儿!”
  婆婆不乐意了,大着嗓门说:“雪欣啊,你这真是越歇越懒。我大清早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给你们吃,我连个车费钱都不舍得,凌晨三点我就从家里动身硬是走了过来,你不但不体谅,连个早饭都不愿意为我做吗?”
  杨学武再也躺不住了,他一骨碌坐了起来,瞪大眼睛说:“啥?妈,你走来的?几十里的路你竟然走来的?”
  “走来怎么了?我可没你媳妇那么娇气,我下地干活儿的时候比走这几十里路累多了!我干嘛动不动就坐车?那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替他们交养路费?我昨天交代你的事情,不知道你钱准备好了没?别让我闺女在男方面前掉了面子啊,我特地起个大早来就是为了这事的,你可得给我办好。”说完,婆婆撇撇嘴,冲杨静的房间走去,嚷着说:“小静也还没起来?学武啊,你可不能让你闺女学她妈啊!这女娃子家学那么懒将来不害了别家的好儿郎嘛!”
  雪欣听了这话,实在忍不住了,她猛地一掀被子,板着脸说:“我闺女懒怎么了?我闺女懒也是跟她爸学的!我们这个家就她爸最懒,连双袜子都没见他洗过。我睡懒觉怎么了?懒觉也是共产党让我睡的,双休日是国家给的,睡个懒觉也是沾着国家的光,我睡着懒觉还照样拿着工资,你瞧不惯没人让你来瞧!”
  “齐雪欣,你够了没有?你别蹬鼻子上脸啊,给你脸你不要脸。我妈大清早来,给你送了这么多吃的,你就不能给句好听的话?你这个态度是在跟长辈说话吗?你妈就是这么教你跟长辈说话的?”杨学武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雪欣。雪欣冷冷的看了他半天,板着脸一字一句的针锋相对:“你有资格提我妈吗?我妈才不会没素质的大清早跑来打扰别人的好梦!你妈哪次来不是把这个家闹的兵荒马乱底朝天?大清早的给我送好吃的?这是我从小长这么大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不如你去问问你妈,她这次来到底有啥事。”
  “你你你……不孝啊不孝,你也是有素质的人啊,还是当教师的呢,你怎么这么说你婆婆啊?”老太太气结,拍着屁股叫起来,“学武啊,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到老来连来自己儿子家都要看别人脸色吗?”
  杨学武铁青着脸:“妈,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脑袋被驴踢中了,把她的那点修养素质全给踢跑了。”
第9章 婚久必昏(3)
  雪欣气得浑身发抖:“杨学武,你的素质太好了,真不敢想象你家那个环境能培养出你这么高素质的人士,我就纳闷了,怎么你全家人的素质都跑你一个人身上来了……”话没说完,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雪欣的脸立刻肿了起来,她不敢置信的捂着脸颊:杨学武居然打她?结婚十几年,这是他第一次打她!清脆的耳光让杨学武也怔在那里,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诺诺的想要解释:“我……我……”
  这时,杨静的房门猛地打开,她冷冷的站在门口看着父亲,一声不吭。雪欣突然反应过来,她强忍着泪水,伸手理了理头发,淡淡的说:“不打扰你们母子叙旧。”说完,她进房拎着包换好鞋子,临走不忘交代女儿:“小静,早饭没的吃自己出去买点粥,家里不想待的话就去同学家。”
  杨静噙着泪,忍不住问:“妈,你去哪?”
  雪欣回头看了女儿一眼,扭头冲出门外。
  走出小区门口,路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雪欣抬头看了看,天际边甚至还挂着几颗星星呢。她深吸一口气,忍耐,忍耐,最终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跑了出来。她哭得无声,泪水顾自在脸上粼粼,只有稍稍急促起来的呼吸声在倾诉着。过去的十几年里,自己一直在忍耐,她的贤惠却被他们家当成本该如此。而如今,她不想一味的退让了,结果得到了一大耳光!她现在在杨学武的眼里已经成了一个罪人,一个阻碍他们杨家亲情来往的罪人。想起刚才杨学武的眼神,几乎想要杀了她。雪欣茫然的看了看天空,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突然发现这十几年来为了杨学武,为了这个家,她都放弃了所有的朋友,除了同事毓秀,她居然没有一个可以说上话的好友。她暗暗问自己:齐雪欣啊齐雪欣,这么些年来,你都在干了些什么?她好像在深不可测的苦海里生活了十几年,浸泡在其内,不断沉沦。雪欣感觉到从来没有过的空虚,路边商店的橱窗玻璃上映出她那空乏的表情,眼角有静淌的泪滑落。她觉得自己和杨学武的感情像流星般正在坠落。
  站在马路边发了会呆,雪欣决定去毓秀家诉诉苦。她不是个喜欢把家事往外说的人,可是她急切的需要一个出口,否则憋在心里实在难受。在路边的商店里买了点糖果后招了辆出租车直奔毓秀家,出租车司机不时在后视镜中打探着她,雪欣有点不好意思,她伸手揉了揉红肿的眼睛,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毓秀听到敲门声,打开门看见雪欣不由得吃了一惊,她夸张的叫了起来:“呀,小齐啊,怎么是你?真是稀客,今天怎么有空来我家坐坐呀?闹闹,快,叫齐老师好!”毓秀慌不迭的拖过外孙,让他叫“齐老师”,雪欣不好意思的拿出买好的糖果:“路边随便买的,不知道孩子爱不爱吃。”
  “哎呀,你可真是!来我家还花什么钱呀!”毓秀嗔怪道。
  “不值钱的。买给孩子吃吃,也没带什么好东西。”雪欣笑笑。这时,毓秀的丈夫老李出来跟她打招呼,雪欣一看老李心里就疙瘩一下,已经五十多岁的老李居然把头发反背梳得一丝不乱,上面明显的喷了定性啫喱之类的,上身穿了一件蓝色衬衫,还系着一条灰色领带。雪欣愣了愣,笑道:“毓秀,你们家老李真是越来越年轻了。”老李“呵呵”笑了两声,毓秀眼睛一瞪,冲老李吼道:“一大清早起床,我做饭照顾孩子打扫卫生还没来得及顾上你呢,现在才看见你这骚样,你穿这么整齐准备去哪儿啊?”
  老李脸一红,说:“我跟棋牌室的老何约好去钓鱼……”
  “钓鱼?是钓哪个老骚货吧?钓鱼需要穿这么整齐?”毓秀当着雪欣的面,丝毫不给老李面子。望着老李尴尬的样子雪欣觉得很不好意思,打圆场说:“毓秀,出去钓鱼修身养性,又是礼拜天,你让你家老李待在家里不也没啥事嘛。”
  “就是就是!我走了啊!”老李趁势换好鞋子,动作迅速的打开门下楼。毓秀嘴里小声的咕哝了一句:“钓鱼?鱼竿都没带钓个p鱼!”说完便招呼雪欣坐,然后为雪欣泡了杯茶放到她面前。雪欣看了看毓秀的外孙闹闹,小家伙正趴在凳子上画画呢,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雪欣羡慕的说:“闹闹真可爱,小家伙上幼儿园了吧?”
  毓秀叹了口气,说:“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我那闺女当初不听我的劝,找了个有后妈的丈夫,现在孩子没人带,从小到大都是我帮着,你不知道啊,多个孩子事情多了许多。”
  雪欣说:“是呀,这生活过日子的确是各家有各家的难处,生活中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鸡毛蒜皮却特闹心的事情。”
  毓秀问:“你……跟你家学武闹别扭了?”
  雪欣被一提醒,泪水忍不住又要溢出眼眶,毓秀见状,忙递给她一张纸巾,安慰道:“别哭,夫妻吵架嘛,正常的!别气了,气坏自个儿不值得!”
  雪欣身体发僵,半天才缓上劲来,她擦了擦泪,哽咽着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毓秀同情的说:“你那个婆婆,是够你受的!唉,没办法,儿子都向着妈!”
  雪欣气愤的说:“向着他妈也不能不讲道理啊!”
  毓秀看着雪欣有些苍白的脸,摇了摇头说:“雪欣啊,要我怎么说你呢?你啊,太不精明了!这事情也不能全怪学武,你当着他的面那么说他妈,他能不急吗?”
  雪欣不解的看着她:“那……难道我只能忍?”
  毓秀一拍巴掌,说:“忍个鬼啊忍!我是说,不能当着他儿子的面跟老东西吵,要吵也得背着她儿子,事后就算她告状,学武最多不过是问问你原因然后说你一顿,你就跟他装聋卖哑得了。”
  雪欣想了想,没吭声。
  毓秀接着说:“当着她儿子的面吵闹起来,没有哪家儿子不护着他妈的。你跟学武不过是十几年的夫妻而已,你婆婆那可是生他养他的妈啊,你说他跟谁亲?老婆没了,可以娶啊!照样过日子!他妈没了,他只能每年烧点纸钱思念一下,他能再找个妈?在男人心目中,他妈绝对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啊,你今天的行为只能是自找苦吃,下次长点心眼,别当着男人的面跟他妈过不去!”
  雪欣黯然的说:“你不知道,我忍了这么多年,现在我真是越来越无法忍受了!我也知道应该忍耐、忍耐,可我越来越不耐烦了,我连掩饰自己的情绪都没办法做到。这一家人有着怎样的团结外人没办法想像,我这个外人根本就插不进他们的团体,只有在他们家有着需要、需要我点头给钱的时候才会想起我,确切的说是还有一点利用价值的时候才会想到我。包括学武,对他妈妈所有的要求简直是有求必应,从来没有过拒绝!他妈让他出去给他弟买房子,其实他也知道不妥,可他还跟我商量,让我多少拿出点钱来。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这是原则问题!他们家人已经像吸血虫一样吸了我十几年的血了,却丝毫不感恩,对我对我女儿都是无所谓的态度,我凭什么再让他们吸我的血啊?我的钱不偷不抢,也是我辛辛苦苦赚的啊!我连给自己买套高级化妆品都考虑半天,凭什么一下就给他弟拿出个几十万买房子?几万都不行!他弟不是我生的不是我养的,我有责任为他买房子吗?就算是我生养的,还得我乐意才行吧?他都那么大的人了,大学毕业好几年了,我供他大学出来,还不能自立?还得为他买房子?他要是去了北京上海我是不是还得倾家荡产甚至贷款给他在那边买个几百万的房子?真是天大的笑话!”
  “唉,说起来其实都是些小事,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雪欣啊,你今天早上就这么跑出来了?你家学武还不急死?我说雪欣啊,今天我也不留你吃饭了,你赶紧回家,夫妻俩哪能这么怄气呢,你老公现在一起满天地的找你。”毓秀劝道。
  雪欣委屈的说:“他才不会找我呢!我冲下楼的时候他都没追出来。而且,今天为了他妈他居然打了我一耳光,结婚十几年这是他第一次打我,他怒火冲天的样子别提有多凶了,我怀疑当时他杀我的心都有。”
  毓秀蹙着眉头,关切的提醒她:“雪欣啊,会不会……你老公外面有人了?”
  雪欣一惊,这个问题她一直刻意的不去思考,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杨学武的确很不对劲。若不是外面有了女人,光为点家事他怎么会打她呢?以前他是把她当成公主,虽然很少为她分担家务,但对她的确是含在嘴里疼的。想到这里,雪欣强笑说:“应该不会吧,他是个老实人。”
  毓秀灵机一动:“雪欣,你家现在的矛盾不就是你婆婆老伸长了手跟你们要钱嘛,你干脆再买套房子,这样一来家里钱空了她也就不打主意了。而且,就算杨学武在外面有人,你房子一买,控制了经济大权那女人能闹到个啥?听我的没错,我上次陪我女儿去看房,看到南门的荣鑫緑景房子真的很不错,房型漂亮不说,那个小区建设实在是太好了。你不如就在那里再买套房子,也算是一种投资吧。”
  雪欣心动了,但怎么说动杨学武还是个问题,估计杨学武不会同意买房的,他们已经有了两套房产。
  毓秀又说:“雪欣,你家学武,你是不是对他管得太松了?男人有了点钱,再加上有了过多的空间和时间,就难免会闹出些事情来。我也是出于好意给你个提醒啊,但并不代表你家学武就有了问题。呵呵,我说这些话似乎有点挑拨你们夫妻的感情似的。”
  雪欣点点头:“怎么会呢!你说得很对,你的确提醒了我。我对杨学武实在是放的太远,我从来不过问他的工作时间,他说晚上夜班不回来我就信。现在想想,其实男人这种动物,没有丝毫诚信可言,他们都是用下半身来思考问题的,你若不经常提醒他的义务和责任,他会把你抛到九霄云外,什么家庭啊孩子啊都忘记了。”
  这时,一直在画画的闹闹跑了出来跟毓秀闹起来:“外婆,我要出去买煎饼吃,昨天你答应今天给我买的……”
  雪欣一看时间,已经是上午11点多了,她慌忙站起来跟毓秀告别:“真不好意思,跟你一聊都忘记了时间,我该回去了,不知道我女儿吃饭了没。”
  毓秀看到时间也是一惊:“呀,都中午啦!我饭还没做呢,难怪孩子闹了。哎,雪欣你就别走了,已经到了吃饭时间你走我就太不好意思了,我来下点肉丝面吧……”
  雪欣推辞道:“我不放心我女儿呢,不知道中午她爸爸有没有做饭给她吃,学武今天也休息呢。我赶紧回去看看女儿。”
  毓秀见状便不再客气,送雪欣到楼下,她再次劝慰道:“雪欣,别太傲气,放下身段哄哄他,男人你不哄他就被别人哄走了。听我的,迂回点,别正面跟他冲突,吵吵感情就吵没了。”
  “嗯。”雪欣答应着。
第10章 婚久必昏(4)
  雪欣惦记着家中的女儿,内心不由得焦急起来,自己负气离家杨静一定吓坏了,想到这里齐雪欣的脚步飞快。此时正值下班高峰期,大道上灌满车辆,雪欣像条灵动的鱼一般穿行在街道上。终于到家了,掏出钥匙打开门,婆婆和杨学武都不在家。听到开门声,女儿杨静从房间跑出来,看见雪欣立刻扑上来搂住她的脖子,撒着娇说:“妈,你跑哪里去了?我一个人在家只吃了碗泡面,特没劲。”说完,又伸手摸了摸妈妈的脸颊,说:“爸爸打你了,还疼吗?妈,我真讨厌死了他们家人!整天就知道伸长手跟你们要钱。”
  雪欣看着杨静消瘦的身体,心疼的问:“怎么只吃泡面?你爸呢?”
  杨静鼓着嘴巴说:“爸爸带姑姑和那男人买东西去了。中午让我泡面吃。”
  雪欣强压着怒火,怜爱的问杨静:“吃饱了没?妈给你下碗水饺吃?”
  杨静点点头:“那点泡面,做了几个题目就消耗掉了。”
  下好水饺,看着女儿狼吞虎咽的样子,雪欣暗想:如果离婚的话,女儿一定要跟自己,自己只一个中午不在家,杨学武就让正在长身体的女儿吃泡面,长期跟着他还得了……想着想着,雪欣突然一惊,怎么离婚的念头居然跑出来了?她赶紧使劲的甩甩头,想要把那可怕的念头甩的远远的,自己都跟杨学武这么过了十几年了,就为了吵架这么点的小事放弃了婚姻也太弱智了。杨静吃完水饺,放下碗拿着mp3听着音乐,身体还不时的随着音乐抖动,雪欣疼爱的摸摸女儿的头发:“又在听你的周杰伦?”
  杨静翻翻眼皮:“不,我现在听林俊杰了!老妈你不关心我!”
  雪欣呵呵笑着收拾了碗筷,刚洗好锅碗,杨学武便带着婆婆他们回来了。小姑子杨学芬带着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拎着大包小包走进来,已经三十的杨学芬穿着粉色可爱的马甲,格外的粉嫩,映的她那张脸老气的要命,雪欣心里冷笑,再怎么装嫩也掩饰不了那身土气。那男人脸颊黑得发亮,却穿着一件雪白雪白的衬衫,黑白两色相映,给人一种唐突的感觉。杨学芬扔下手中的包,脱掉鞋子,也不穿拖鞋,三步两步的冲到沙发面前一屁股坐了下来,拍拍肚皮满足的说:“嫂子,哥今天带我们吃的那家饭馆菜实在是太好吃了,我现在撑的要命呢。”婆婆不雅的打了个饱嗝,说:“可不是,尤其是那红烧的鸭子土豆,味道真好。城里饭店就是会烧菜。芬儿,喜欢吃的话,下次来还让你哥带你去。”
  黑皮男人换上拖鞋进来的时候有些腼腆的跟雪欣打了个招呼,雪欣应了声便自顾自的蹲在厨房打扫卫生。
  杨学武瞥了一眼雪欣,想到自己出手的那耳光,内疚之情油然而生,加上今天为妹妹妹夫花掉了六千多也实在有点心疼,于是也暗自恼火母亲,带着这么多人来搅得自己家里不得安宁。这时,杨静摘下耳朵上的耳塞,突然冲他问道:“爸爸,你是不是也跟奶奶一样嫌弃我是个女的?”
  杨学武一愣,呵斥道:“谁跟你说这话的?小孩子口无遮拦说什么呢?”杨学武刚才升起的那点内疚之情荡然无存,一定是齐雪欣在女儿面前说了什么,他内心的怒火一下燃烧起来,可女儿接下来的话一下子让他泄了气:“你就是嫌弃我是个女的!你把我妈打跑了,自己带着姑姑奶奶他们去饭店吃好的,却让我在家吃碗泡面。你根本就没把我当成你女儿,根本就没把我放心上。我妈要是离开了,我怕是连顿热饭都吃不上。”
  正蹲在地上抹地板的雪欣,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滴在地板上,她赶紧擦了擦眼睛,闷声不吭的继续擦着地板。
  杨学武的表情僵住,有些失落的解释:“小静,爸爸是怕带你出去吃饭耽误你的学习。我们是逛完街后才去的饭馆。”
  杨静转了转眼珠,咬着嘴唇不置可否的耸了下眉。
  婆婆扯起尖利的嗓子,伸出手指点了点杨静的额头:“你这死妮子,你爸不疼你会花钱供你读书?会给你买好看的衣服买好吃的东西?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呢。”
  杨静看也没看奶奶,说:“那些都是他的责任,是他应该做的。况且,我的衣服和吃的都是我妈买的。我稍微值钱点的物品都是我外公外婆给我买的。我爸的钱都花在你们身上了,在我身上他可没花几个钱。”
  “你……你……”婆婆正想发作,杨学武皱着眉头打断她:“妈,你们坐下午几点的车?车票都给你们买好了别耽误了,你非要回来坐坐,坐坐要是误了点,车票可就废了。”
  这时,一直没吭声的黑皮男人突然问杨静:“你耳朵里塞的那东西,是听歌曲的吧?”
  杨静一愣,点点头,说:“是啊。这是mp3,苹果的,要1000多块钱呢,音质可好了。是我外公在香港那边给我买回来的。”
  黑皮男人笑了笑说:“能让我听听吗?”杨静大方的把mp3递给他,说:“你听听,音质可好了。”
  杨学芬嗤笑一声,小声说:“真跟个孩子似的。mp3也没见过?”
  黑皮男人听了一会儿,特喜欢的摆弄着mp3,不舍的说:“这东西真是好,我在船上打沙的时候可没劲了,要是也有个这玩意多好。你不知道,这一出船,整天看到的就是江水,都没法消遣时间,特急人!”说完,又问:“这玩意在哪儿能买到?现在去买的话时间来得及吗?车还来得及吗?”
  听到这里,雪欣立刻停止手下的动作,竖起耳朵听动静,心里暗暗叫“不好”,估计着女儿这个mp3恐怕保不住了。果然,婆婆一拍巴掌,做主说:“这有什么,让小静把这个mp3送给你得了,让她爸再给她买一个。我们现在去买哪还来得及。”
  杨静一听,不干了:“这是我外公给我买的,又不是你买的,你凭什么把我的东西送给别人!”
  婆婆怒了:“你这死丫头,这是别人吗?这可是你的姑父!送个mp3给你姑父都不舍的?你再让你爸给你买一个就是。”
  雪欣强忍着,她倒要看看杨学武怎么做。杨学武看了看蹲在厨房一声不吭的雪欣,走到杨静身边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哄道:“把这个送给叔叔,爸爸明天给你买个更好的。”
  杨静瞪大眼睛看着爸爸,轻咬着嘴唇,不满的说:“爸爸,这个是外公给我买的。你是在跟我商量吗?如果是在跟我商量的话,我告诉你:我不答应!”
  黑皮男人有点不好意思的把手中的mp3递给杨静,说:“还给你,我下次来的时候自己去买一个!”
  婆婆有些轻蔑的说:“这丫头真不知道随谁,我家学武好像没这么小气呀!”
  雪欣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站了起来,胸脯因为气愤而高低起伏,她恶狠狠地把手中的抹布扔到地上,脸色发白,径直走进卧室“咣”的一声关上门。一屋子人都面面相觑,杨学武的脸挂不住了,他一把抓起杨静手中的mp3,命令性的对杨静说:“这个mp3给叔叔了。我晚上就给你买一个回来!你不要太小家子气,给你老爸我丢人现眼!”
  黑皮男人尴尬的摆着手,连声推辞:“哎呀,不要了不要了。小姑娘喜欢,不能夺人所爱啊……”
  婆婆不由分说,径直把mp3揣进黑皮男人的包里,说:“不就一个mp3嘛,我儿不是那么小气的人,给你你就拿着。走走走,赶紧走路了,要不赶不上车了。”
  杨静“哇”的一声哭起来,扭头跑进自己的房间。
  雪欣坐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墙壁,听到客厅里一阵嘈杂的响声,终于平复安静时,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心里憋闷的要死。还好还好,终于走了。
  送走母亲和妹妹他们,杨学武站在楼下望着远去的出租车长叹一口气。回到家,他整整衣服,站在客厅想了一会儿,先去敲女儿的房门,敲了半天,女儿没有任何反应,杨学武只好苦笑,走进卧室。听到他进来,雪欣并没有回头,仍然那样直直的坐着,杨学武有些忐忑了,他轻轻的叫了一声:“雪欣--”
  雪欣依然笔直的坐着,头也不回。杨学武解释道:“那是我妹妹定亲的男人,我怎么能为了个mp3让他小看我们家人、小看我妹妹呢?我是个男人,要面子呀!”
  雪欣冷冰冰的说:“这些话,跟你女儿解释去。”
  杨学武又诺诺的说:“雪……老婆,今天是我不对,我不该打你。”
  雪欣转过身体,她的目光冷冷的落在杨学武的脸上,竟使杨学武打了个冷颤,她瞪着那双大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杨学武,你是不是外面有女人了?”
  杨学武大惊,一时间竟一句话也答不上来,雪欣的这个问题如同一个晴天霹雳那么突然,砸得他晕头转向,他结舌着说:“胡……胡说八道什么呀!”
  雪欣的目光依然直望着杨学武,冷静而严厉,这目光像两把尖利的刀,刺得杨学武心惊胆战。杨学武突然哑然失笑,嬉笑着搂住雪欣的肩膀:“老婆,今天我承认我太冲动,不该动手打你。我只是一时糊涂,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在外面找女人……”
  “我在南门的荣鑫緑景看中一套房子,我想买来留着给杨静做嫁妆,你看怎么样?”雪欣打断他的话,单刀直入的问。
  杨学武一愣:“为什么突然想买房子?太突然了吧?我们不是已经有两套房了吗?”
  “两套房中其中一套是我爸妈给我们的,这么多年,我们只购买了一套房。现在房价涨得这么快,钱存银行只会贬值,不如买套房子留着存给杨静。你说呢?”雪欣轻轻的说。
  “可是,现在买房我们要做贷款,压力很大……”杨学武支吾着。
  雪欣审视着他:“贷款我们两个慢慢还,你一个医生,挣钱也多,还怕一点点贷款么?你是不是想存着私房钱养别的女人?”
  杨学武打了个激灵,赶紧说:“哪能呢!你想买就买,别扯那么远啊。”
  “好,我下午就去看房,然后交定金。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不了。我马上还要去趟医院,医院里有点事情。”杨学武怏怏的推辞。
  杨学武走后,雪欣走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水龙头立刻不疲地流着水,她一把一把地把水往自己的脸上泼,但却发觉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看着镜子,却看不清自己的模样。她从刚才杨学武闪烁的目光中看出了他的心虚,杨学武外面绝对有了女人。
  望着镜子中的女人,皮肤依旧白皙,只是颈部已经有些松弛,再看看自己粗壮的腰身,齐雪欣有些绝望。岁月在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漂亮的女人身上留下的痕迹是多么可怕啊。
  原来的我到哪里去了?这根本不是我,这不是我自己。齐雪欣是不会这样流泪的。望着镜子里不停流泪的自己,雪欣感到惶恐。这么多年了,她从未这样哭过,像个小孩。
  哭过后,她用水洗了把脸,去厨房削了个苹果,然后去敲女儿的房门:“小静,妈给你削了个苹果,出来吃。”
  “我现在不想吃。妈,你先放那里吧。我待会出来吃。”杨静在房内答道。
  “那我先睡会儿,你待会记得吃啊。”雪欣交代道。昨晚没睡好,她决定去补个觉,睡醒后去看房子。
  窗帘把阳光死死拒绝在外,可室内依旧很亮,记得心理学书上说,在光线下无法熟睡的人都是潜意识里自我保护意识很强的人,这种人往往外表开朗内里却很倔强,属于胆汁质性格,在他们的字典里很难有“原谅”二字,一旦觉得自己被伤害,他们的表现会更加极端反弹,雪欣一直承认着,自己确实是这种性格的人,所以,当初她选择了杨学武这种感情细致的男人来呵护自己,她以为一无所有却对自己用情深刻的杨学武可以担当起一把伞的功能,可谁知,这把伞只有伞骨没有伞布,反而将她彻彻底底地暴露在了烈日之下,被灼烤得体无完肤。
  雪欣拉起被子盖住自己,长长的叹了口气。
第11章 试图侵占(1)
  何韵娇羞无力的身体藤蔓般挂在杨学武身上,情不自禁的娇呼一声:“喔,猪头,猪头……”杨学武的心头一暖,伸开他已到中年但依旧强壮有力的臂膀紧紧搂住何韵,一低头,嘴唇就和何韵的唇碰在了一起,当何韵还在贪念杨学武直接的带有侵略性的吻时,杨学武已经以帝王般的气势从这场亲吻战役中脱身了,他猛地抱起何韵使劲的朝床上一扔……
  这场战役是热烈的,何韵像麻花般的扭动着自己还年轻的身体,她眯缝着眼睛看着杨学武,杨学武身上的衣服乱七八糟的扔在地上,她甚至注意到杨学武扔在床脚的裤子一条裤腿交缠在另一条裤腿上,说明了它的主人在脱掉它时处在极其焦躁的状态。何韵在这场战役中很有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她在一种空前的舒泰中将自己对杨学武的哀怨卸下扔到一边。
  事后,杨学武疲倦的躺在何韵身边,久久没有说话。何韵如同一只乖巧的兔子睡在他的胸前,安安静静的抱着他。
  杨学武突然开口了,只有一句话:“她可能发现了……”
  何韵一愣,沉默片刻,她用胳膊肘撑起自己的身体,努力使出她认为最澄澈的眸光瞪着他,带着最干净的微笑认真的告诉他:“只要是你做的决定,我没有任何意见!”
  杨学武闷声不吭。
  何韵又说:“你吓唬我的吧,她怎么可能发现呢,我们这么小心。”
  杨学武叹了口气,说:“怪我!我今天居然发疯,打了她一耳光。”
  何韵一听,心里一喜,但她赶紧把这种喜悦压了下去,不动声色的说:“就为这个她怀疑你有女人?她那是胡乱猜测的!你承认了?”
  “哪能呢!我老婆盯着我的那双大眼睛,阴深深的。我硬是连眼皮都没眨,一身正气的告诉她我绝没有外遇。”
  何韵试探他:“要是她真知道了,你怎么办?”
  杨学武没理她,自言自语似的说:“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何韵望着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心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杨学武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坐了起来,说:“想来想去,最大的可能也许就是我某次跟你一起出去吃饭被人看到了。”
  何韵嗤鼻一笑:“这有什么呀,不就吃顿饭嘛。男人跟女人吃顿饭都不行?”
  “吃饭是没什么。那要看传话的人是怎么传的,我老婆听了又是怎么想的。”
  何韵没理他。杨学武又自言自语的说:“比如是个长舌妇对我老婆传话的,她说,我在哪里哪里看到你家杨学武了唉,和一女的在吃饭,那女的长得挺漂亮……我老婆当时肯定会故作镇定,然后装作不以为然的说,他大概跟科室的小护士在一起吃个饭,单位同事有男有女,跟女的吃饭很正常……但我知道,我老婆心里肯定是翻江倒海的难受。”
  何韵没好气的说:“那怎么办啊?你去跟你老婆解释一下得了。”
  杨学武赶紧摇头:“那怎么行呢?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嘛。”
  “那你想怎么办?”何韵问。
  杨学武沉思片刻,说:“只有静观其变。对了,最近这段时间风声比较紧我们还是少见面比较稳妥!短信电话联络也最好停止!”
  何韵脸色大变:“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杨学武看着何韵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感觉一个头变两个大,赶紧安慰着说:“怎么会呢!我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不要你呢!现在这么做是为了百年大计!否则,如果我们只图一时之欢而导致事情彻底败露,就非常难堪,难以收拾呢!”
  何韵撒娇说:“败露就拉倒,难道你老婆还能吃了我不成?”
  杨学武脸色一凛,呵斥道:“我可告诉你,她还真能吃了你!打起架来你可不是她对手,她是本市人,家里亲戚一窝上,你是对手吗?对骂起来,且不说我的脸面了,光是她站在道义的至高点上这条优势,一开口就能骂你个狗血喷头,你是对手吗?”
  何韵撇嘴说:“你怎么知道你老婆一定会骂我呢!没准她一知道你出轨,骂都懒得骂就一脚把你踹出门外,让你你净身出户!到时候,你还不是乖乖来到我身边!你放心,我不会嫌弃你的。”
  杨学武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老半天才生硬的挤出一句话:“何韵,我是不会离婚的!”说完他便起身穿衣服,何韵心头来气,于是硬着头皮带着挑衅对他说:“今天晚上别走了,就在这陪我一晚上又怎么样!”杨学武手下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他冷着脸面无表情的说:“何韵,我今天心情不好,没那个情调来哄你啊!”
  随着门咣当一声在眼前关上,杨学武义无反顾的离开。何韵的心头渐渐发凉,她居然为了这个男人放弃了自己的大好青春,走上做第三者这条不归路,如今看来,自己似乎真的错了。
  何韵落寂的走到卧室,她不想哭泣。坐在梳妆台前,她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很久没有认真的照过镜子了,每次都是匆匆的对着镜子化好妆,竟然都没仔细的看过镜子中的自己。她拿起一旁的纸巾轻轻的擦了擦镜面,想要使镜面更加清晰。面对镜子中已经有了几条细小鱼尾纹的眼睛,何韵打了个冷颤,看着自己的这张青春已逝的脸庞,心中猛地生出莫名的悲伤来……她对着镜子照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处令自己满意的地方来,就是曾经让她感到很骄傲的皮肤,也不如从前的细腻和光滑了,毛孔也变得粗大起来。在这一刻,何韵突然不想扶正了,此刻一股仇恨从心底升起,突然就星火燎原般不可扑灭……何韵对这镜子使劲的甩甩头,看了看时间离上班还有一个多小时,于是掏出手机拨通李智的电话。不一会儿,李智就来到两人约好的流水茶座。顶着一头乱糟糟短发的李智,却穿着一身轻柔飘逸的长裙,双目如泓,别有一番味道,举手投足之中流露出一丝丝恬淡,一丝丝梦幻,还有一丝丝道不清。李智坐下后,何韵有些嫉妒的说:“你活得越来越滋润了,是不是恋爱了?”
  李智笑笑:“跟一个海归同居,目前还没有结婚的打算。哈哈,估计是男人的滋润吧,皮肤变好了。”
  何韵叹息:“真羡慕你!李智,我真的走错了。杨学武今天告诉我--他不会跟他老婆离婚的!我白让他睡了四年。”
  何韵沉思了片刻,说:“何韵,其实这个社会再怎么发展,女人永远是弱者。如果我们自己不为自己打算的话,到时候哭死都没人同情你。其实不瞒你说,这些年来,男人见多了,我也想开了,如果遇上合适的对象我会不顾一切的抓住然后结婚。有个追求我而不得的男人用一种不屑的口气对我说:李智,你不结婚不找男友你留着干嘛啊?等升值?别以为你能和房子一样一路飙升。这句话给了我很大的打击,同时也让我茅塞顿开,其实我们女人也和股票一个样,先一路飘红个一年半载,过了那个时间段,尤其没有了男人的滋润就会一路绿下去。再不去找男人结婚生子,怕是你就永远得套牢在自己的手心里了。那个时候你才会后悔呢。”
  何韵黯然的说:“我何尝不想结婚啊!我现在已经被套牢了!”
  李智冷笑说:“你是被他杨学武套牢的!现在等你贬值了,他想抛掉就抛掉?何韵,你既然已经选择了一个有妇之夫,就应该有心理准备,现在这个结局你应该早有预料。”
  “可是……当初他说让我给他时间,他会慢慢解决的。”
  李智嗤笑:“这话你也信?我跟你说,选择了一个有妇之夫,你必须得具备以下三个条件才可以打败他的老婆:你要有信心、诚心、恒心!所谓信心,你要相信自己的选择,你不计后果爱上的男人一定有值得你爱的地方,比如他的前途他的地位他的财富等等,所以即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何况他的区区几句打击你的话!所谓恒心,就好比你被判了无期徒刑,你也要誓将牢底坐穿!你要知道,你最大的资本就是你年轻!等待就是你最好的武器!终有一天你会等到云开雾散。赵四小姐不是等出来了吗?卡米拉不也等出来了吗?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跟他老婆比,你有的是大把大把的时间去等待。诚心呢,心诚则灵,你诚心对他杨学武,他老婆给他气受跟他吵跟他闹,你要忍耐,默默的在他身边关怀他,相信顽石也会被感化,上苍也会显灵!你必会心想事成!只要你能做到这几点,他杨学武绝对逃不出你的手掌心。最不济,你不是还握有录像带嘛,必要时,杀他个措手不及!”
  何韵听她这么说,心里好受了些,她长叹一口气:“其实现在,我觉得爱情一点儿也不重要。现在相对爱情,我更想要幸福。我只想有自己的丈夫有孩子有饭吃有衣服穿有房子住还有老朋友坐在一起喝茶吃零嘴儿随随便便舒舒服服地闲话家常……生活安定、内心安宁,这样的幸福很难得到吗?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撑不下去了。逢年过节,我不敢回家,我害怕看见父母期盼的眼神,我都这么大了还不能给他们带回个女婿,我真是太失败了。李智,有时候我真想离开他,可离开他我还能有什么?我已经错过找对象的最佳年龄,我甚至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我能去哪儿?”
  “其实离开他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李智挑了挑眉。
  “离开?别傻了!你当我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养条小狗也不是这个待遇!杨学武白玩了我四年,他不给我个交代我就这么离开那可太便宜了他!这些狗男人,他既然能有我,我走了他也能有别人,他那个家早晚得散,与其被别的女人弄散了,不如现在我来把他占为己有。”
  “看来你是一条路走到底了。”李智摇了摇头。
  “可是,杨学武是不会跟他老婆离婚的!”
  “你就不能让他老婆跟他离?就这么坐等着吗?你都等了四年了,你还要怎么等下去?”
  何韵抬起迷茫的眼睛,问:“那我要怎么去做?”
  李智白了她一眼:“你都想到录下你们做爱的镜头,我就不相信你连这个智商都没有?”
  李智看了看时间,起身说:“我要走了,你也快上班了吧?动动脑子,不要只顾着一个人躲起来哭。”
  李智走后,何韵一个人坐在那里发了好一会儿呆。上班依然是做着一些打杂的小事,不累人却很繁琐,让人提不起精神来。何韵的心思全然不在上面,她收发着资料脑子里却想着李智的话,李智的话虽然不好听,但却句句有理。在下班的时间过了将近半个多小时,何韵才走出公司大门,往不远处的公交站点走去,站点上没有先前摩肩接踵的拥挤,稀稀拉拉的没几个人。何韵讨厌在人潮拥挤的时段挤公交车,上班时间她一般都是早早出门,下班却拖延一点时间再走。不是积极的表现自己,稍微早或晚一会,电梯不会挤,车不会挤,空间安静,还能让自己放松。更何况,她那个冷冰冰的家也没啥值得留恋的,她宁愿自己能忙一点。但她从来都让自己忙得有条不紊,可以紧张有压力,但不能失了镇定自若。空闲时,她听从杨学武的建议去拿了驾照,何韵觉得自己目前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目标,如果非让她寻找个目标的话,那么杨学武现在就是她的目标,她得想办法把他彻底拿下,让他从法律上属于自己。何韵掏出手机想给杨学武发个短信,写好“对不起,我错了”几个字后,她想了想又删了,然后恨恨的把手机扔进包里,靠在公交车座位上,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第12章 试图侵占(2)
  杨学武忙了整整一夜,正准备下班的时候又来了个门诊病人,处理完门诊病人已经是上午9点多了。他长吐一口气,坐在椅子上刚舒口气,手机短信响了起来,何韵发来的:猪头,我想你了!我今天请假没上班,身体有点不舒服。
  杨学武想起自己有四五天没理何韵了,看了这个短信,他又气又心疼又得意,气的是何韵不顾规则居然发这么露骨的信息,万一被雪欣看到就麻烦了;心疼的是觉得自己挺对不住何韵的,上次自己说的话简直就是让她的梦想破灭,一直对她说再给自己一点时间的,而他上次却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自己绝不会离婚;得意的是何韵终于忍不住向他举手投降了,从某种程度来说他杨学武算是掌控了这个女人……杨学武拨通何韵的电话,只有一句话:“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后,何韵动作迅速的打豆浆,烙蛋饼,再下楼买了个哈密瓜洗净切成块放到果盘里。望着桌上丰富的早餐,何韵满意的笑了--杨学武老婆能想得这么细吗?她能跟自己一样这么伺候他吗?何韵又不放心的跑到镜子面前照了照,穿着黑色蕾丝睡衣的她妩媚动人,何韵对着镜子抿嘴一笑。
  杨学武掏出钥匙打开门,眼前的何韵让他眼前一亮,他关上门迫不及待的抱住何韵,轻声道:“宝贝,想我了没?”
  何韵在他怀里撅着嘴巴说:“不想!这几天你连个短信都没有,我想你干嘛!”
  杨学武无法表述自己的心情,望着风情万种又娇滴滴的何韵,他身体内立刻泛起某种快乐的浪潮,他觉得自己全身激情荡漾。何韵从杨学武怀里挣脱,挽住他的胳膊像个小女孩般开心,说:“猪头,先吃早饭吧,我知道你没吃早餐呢。饿坏了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早饭后,自然是一番柔情蜜意。杨学武获得极大的满足,满足之后一种疲倦静静的袭来。何韵给他的感觉和齐雪欣很不一样,齐雪欣是个比较传统被动的女人,她所不能给的那种激情高涨和惊心动魄何韵都给他了,杨学武觉得自己只要一搂何韵就会有欲火焚身的感觉。而何韵,见到杨学武在自己的爱抚下欲罢不能的样子获得了一种征服的快感,她敢说,他老婆绝对不能给他这种享受!杨学武闭着眼睛握住何韵的手,何韵静静的看着他。当他发现何韵在看自己时,给了何韵一个轻松宠爱的笑。何韵拿出自己的手,用商量的口吻说:“你睡会儿吧,我想去超市采购一些物品,把你的车借我用用?”凭心说,杨学武极其反感何韵用自己的车,他不想让哪个熟人看到自己的车被一个不是老婆的漂亮女人使用,但刚刚的欢愉让他无法开口拒绝,更何况,上次他说的话太重了,他也觉得挺对不住何韵的,于是大方的把钥匙递给她,交代说:“去吧,看中什么好看的衣服就买。”在何韵临出门前杨学武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扔出一张卡给何韵:“这里面有两千块钱,是超市购物卡,你拿去用吧。”
  何韵接过卡,在他的面颊上用力一亲,扬了扬手中的钥匙说:“你睡会儿啊,我走啦!”
  这时,虽已入秋,但天气仍有点闷热。空气依旧是燥热的,何韵感觉车轮下的柏油路面都是烫烫的。而她的心,如这个城市的天气一样,也是浮躁的,是不安的。等待中时间总是走得特别慢,好不容易盼到放学铃声响起,何韵立刻打起精神,目不转睛的盯着学校大门,背着书包的学生们一个个朝学校大门涌了出来,何韵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直到她看到杨静,这才松了口气。杨静背着书包和几个同学有说有笑的并肩走出校门,何韵暗暗观察着杨静。12岁的杨静穿着轻松的休闲服和牛仔裤,马尾在身后随着脚步跳动,杨静无疑是美丽的,想必她的母亲的确是个美人吧。何韵开着车缓缓的跟上。杨静在马路转弯处和同学分开独自朝斑马线走去,何韵打开车窗,缓缓的把车停在她身边,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她感觉到杨静的目光被她吸引过来,她甚至感觉到杨静用不相信的目光重新审视了一下车牌,确定的确是父亲的车后再次把目光投向车中的何韵。何韵悠闲的抬头看了看天空,云很淡,风很轻,蓝天里有几只鸟儿轻盈拍翅飞过。她看到在不远处的一个丁字路口有个穿着白色t恤的男孩骑着自行车,他骑得很慢很慢。
  杨静怔怔的看着坐在驾驶座上的何韵,头脑中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上去跟车里的女人打个招呼,或许她是父亲单位的同事?不对,不像!直觉告诉杨静,这个女人跟父亲的关系肯定不一般。杨静看见何韵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然后带着妩媚的笑容亲昵的说:“老杨,你睡醒了吗?老杨猪头,臭猪猪,我给你买了最爱吃的猪蹄,中午做给你吃?今天陪我吧……”
  这女人嘴里的“老杨、老杨猪头、臭猪猪”不是自己的父亲杨学武还能是谁?杨静的脸色瞬间煞白,一迟疑间,何韵已经开着车从她身边扬长而去。车里的女人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完全无视路过一般。杨静呆若木鸡的站在路口,直到交警过来问她需不需要帮助她这才回过神来,她伸手摸了摸脸颊,上面已经被泪水淋湿了,泪珠闪闪地挂在长睫上。她悄悄的哭了。
  杨学武回到家的时候,齐雪欣已经准备好三菜一汤,有他最爱吃的渣肉和女儿爱吃的糖醋排骨。杨学武搓了搓手,冲老婆讨好似的笑了笑:“哇,怎么这么丰盛啊!雪欣啊,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雪欣淡淡笑了笑:“都这么做饭烧菜十几年了,怎么今天突然感动起来了?”说完又冲杨静的房间喊道:“杨静,出来吃饭啦!”杨静的房间没有动静,直到雪欣摆好碗筷,她还没出房门。杨学武走到她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喊道:“出来吃饭了!你妈叫你你听到没有?”过了好一会儿,杨静才慢吞吞的走出房间,坐到餐桌前闷声不吭的拿起筷子使劲往嘴里扒着米饭。雪欣觉得有点奇怪,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安慰道:“怎么了?在学校受了老师的批评了?”杨静摇摇头。杨学武替她夹了一块排骨,想起什么似的起身去沙发上的公文包里掏出新买的mp5,递给杨静:“给你!小气鬼!爸爸说了给你买个更好的!看,没骗你吧?”谁知杨静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目光冰冷,她没有接mp5,而是用筷子缓缓地、挑衅地把杨学武替她夹的那块排骨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
  杨学武怔怔的看着她,半天没反应过来。雪欣也一脸愕然的看着女儿,半响才担忧的问:“小静,是不是妈烧的排骨味道不好?你还没尝呢,是妈妈烧的颜色不好看吗?”
  杨静没答话,她依然静静的看着父亲,目光冷冷,让杨学武不禁打了个冷颤,心里疙瘩一声,有种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又仔细的打量了女儿一番,突然发现杨静这个玲珑剔透的一个孩子,脸上突然有了坚韧的神色。杨学武哑然失笑,解嘲着转移话题说:“咳,这孩子,为了个mp3还真恨上你老爸了。”雪欣放下手中的碗筷,走到杨静身后抱住女儿,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对她说话:“女儿,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你这个孩子就跟你妈年轻的时候一个样,太好强了。妈一直对你说,你尽力去做,书实在读不好也没关系,条条大路通罗马呢!就凭妈给你买的房产也够你吃喝的了,妈知道你是个上进的孩子,也不怕告诉你这些。实话跟你说,妈今天又替你选了套房子,以你的名义购买的。妈只要你健健康康的成长,学习努力就够,妈不指望你能考名牌……”
  “不,妈,我成绩好着呢!妈,我不但要考上名牌大学,我将来还要出国去留学,我要带着你一起去国外,再也不回来了!”杨静的眼里噙着泪水,大声而又坚决的说。那些深藏在杨静眼底的疼痛,愈发地浓烈。她看着父亲,把眼里的恨意表达得坚定而直接。雪欣亲吻着杨静的额头,抚摸着她的头发笑着说:“好好好!妈指望着跟你去国外长见识呢,你赶紧吃饭吧!得多吃点才能够保持体力考名牌呀!”
  杨静这才笑了,她满怀着心思重新端起碗筷吃着饭。杨静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太反常了,她又恨起自己来,若是妈妈怀疑起来怎么办?妈妈要是知道了那打击该有多大啊,万一妈妈承受不住怎么办……杨静不敢再往下想去,她使劲忍着泪水匆匆的扒完碗里的饭后,说:“我回房看书去了。”杨静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关上房门泪水就涌了出来。
  吃完饭,齐雪欣沉默地收拾碗筷去清洗,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女儿的反常自己都看在眼里,是不是杨静发现了杨学武的外遇?女人的第六感告诉雪欣,杨学武在外肯定是有了女人,可是毕竟没有确切的证据,况且,她内心还有一丝丝企盼,盼望着都是自己胡思乱想,杨学武还是以前的杨学武。
  杨学武没话找话的在雪欣的身边打转,装作不经意的跟雪欣说:“小静这孩子,脾气越来越坏了,为了个mp3竟然跟我像仇人似的。”雪欣放下手中的抹布,转过脸,目光锐利却又若无其事的模样,问:“是么?你在乎女儿把你当仇人么?你的眼里不是只有你那个妈么?”
  杨学武愣了一下,忍不住拂袖而去:“你简直不可理喻!什么事情都能扯上我妈!”
  晚上,雪欣洗澡后对这镜子搽脸,杨静突然在身后抱住她,撒着娇说:“妈!妈!你年轻的时候多漂亮啊!妈,我不要你给我买房子,你有钱也去像其他女人一样到美容院做做美容去健身房健身啊……”
  雪欣愣住了,她没想到女儿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她对着镜子试探着问:“小静,是不是你也觉得妈年纪大了?需要美容了?”
  杨静瞪大眼睛,认真的看着镜子里的母亲,说:“不会!妈,你才三十八岁呢!怎么会老呢!你只是缺乏时间打扮自己,我们同学的妈妈大多都去美容院呢!妈,你辛苦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不趁年轻的时候好好打造打造自己呢?尤其是女人,不能只为家庭活着,你应该也要为你自己而活。其实你的皮肤还不错,就是有点粗糙了。身材也有点臃肿,需要健身减肥了!妈,我真的不需要你给我买房子,我只想你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把女儿哄回房睡觉后,雪欣看了看时间,已经很晚了。夜色覆盖了整个城市的夜空,雪欣顿时有种被繁华过后落寞的感觉,说实话,从结婚以后她一直觉得这个城市的繁华和气派是属于其他人的,而杨静刚才的一番话突然打醒了她,她开始仔细的思索着,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幸苦着,节省着?
  半夜,杨静被梦惊醒了,出了一身冷汗,她急忙起来自己倒了一杯开水,结果太烫,把嘴巴烫开花了。她又放下杯子洗了把脸,冰冷的自来水在她的脸上迅速扩张,充斥在她全身每一个细胞,顿时,杨静被莫名的冷意占据全身。
  重新躲进被子里,杨静打开空调,把温度调到最高,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房间里的温暖仿佛被刚才的冷意全部吸收了,她直哆嗦,感觉自己置身在无尽的冰天雪地中,光着膀子,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着,她只有把自己裹成一团,身体好象已经抽离了这副躯壳。杨静唯一的感觉就是好冷。想到车里的女人,衣着光鲜,开着父亲的车,而母亲,甚至连车都不会开!那女人,身上穿的名牌都是父亲的钱买的吧?而母亲,身上的衣服没有一件超过两百元,父亲更是没为母亲买过一件衣服!这就是家人,相濡以沫的家人!杨学武就是这么对待他最困难时下嫁给他的结发妻子!黑暗中,杨静恨恨的瞪大眼睛。
第13章 女人心计(1)
  杨学武再一次冲何韵勃然大怒,他咬牙切齿的指着何韵购买的那堆瓶瓶罐罐,说:“我不是告诉你了,叫你不要用其他牌子的化妆品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女人的第六感是最灵敏的,你想要我带着你身上的味道回家?”
  一向乖巧的何韵这次没有继续做他乖巧的情人了,她的眉头皱了皱,很尖锐的、清楚的、冷静的对杨学武说:“杨学武,你别弄错了,当初追我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你跟我说你的婚姻如何如何的不幸福,如何的缺乏激情,让我给你时间,你会给我一个交代!而现在,你是对我玩够了没必要再哄着我骗着我了是不是?你现在当着我的面连掩饰都不想掩饰一下,急切的把你不想离婚的一面展现给我,什么目的呀你?你骗我跟了你这么多年,到头来我就落个连化妆品都没资格用的结局?她是你老婆又不是我老婆,我凭什么为了她连化妆品都不能使用?杨学武,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我何韵也是个女人,我一个大姑娘跟了你四年,你连化妆品都不让我用?”
  杨学武没料到何韵居然也有脾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望着发愣的杨学武,何韵平静的走了过去,语气没有刚才的尖锐:“老杨,我最好的光阴都给了你,你不能给我个婚姻不能给我名份,为什么还对我要求这要求那的?你说,你连化妆品都不让我用是不是太过份了?而且,你太自私了,你只考虑你自己,害怕被老婆发现,你有没有想过我啊?我是个女人,热衷化妆品的女人,让一个女人不使用化妆品是不是太残忍了?”
  杨学武的心头一热,他看着身边这个女人,目光中露出一丝怜惜。这个女人,跟了他这么多年,的确是把她生命中最好的时光都给了自己,而自己,却无法给她最想要的。他有点内疚的抱住何韵:“小猪,不如,找个好人嫁了吧!”何韵听到这话,浑身一颤,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很不自然的笑,很快又继续皱着眉头把头低了下来。有一些难过,那难过从心底蔓延开来,一瞬间就侵蚀了她所有的情绪,她不得不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才慢慢的问:“你真舍得我嫁给别人?”
  杨学武由衷的说:“真舍不得!可是,我不能再这么拖着你了,对你太不公平!是我对不住你!”
  何韵冷笑,一句“对不起不想拖累她”的话就想把自己一脚踢开?她坏坏的笑了,一把抓住杨学武的小弟弟:“你舍得我,也要问问它舍得不舍得我呀!”杨学武的身体一震,他感觉自己全身温度立刻升高了。何韵咬着他的耳朵轻声说:“我里面穿了新买的内裤,想不想看?”何韵的目光充满挑逗,杨学武哪里能忍得住,他拦腰抱起何韵朝沙发走去,他已经看到了何韵那条半透明的黑纱质地的丁字裤了,这条丁字裤部分材料是金属,坚硬和柔软,这本身就是一个可以刺激神经的组合。杨学武又轻轻抬起何韵的身体,帮她解开了内衣。这样一来,何韵觉得自己的呼吸顺畅多了,而那对雪白的双乳则如同两只顽皮的兔子一样跳了出来。她微微了侧了侧身,好让它们的轮廓更加明显,嗓子里发出低低的声音,像是呻吟,也像是呼吸。
  杨学武又一次沉迷了。
  最近这些天,杨学武有事没事总爱往女儿房间里跑,一会儿替她削个苹果,一会儿给她泡杯牛奶,杨静不像前段时间那么排斥他了,但还是不冷不热的。
  这晚,雪欣打扫好卫生后,见杨学武还靠在沙发上观看无聊的电视节目,便催促一下他该洗洗睡了。杨学武着才懒洋洋的从沙发上起来,等卫生间哗哗的洗澡水声响起后,雪欣轻轻的拿起杨学武脱在沙发上的西服外套踱进房间,她取下杨学武别在外套上的派克75,卸下笔套放在耳边细听了一下,发现没有任何异常后,取出随身带来的小镊子,小心翼翼的把镊子伸进笔套里,慢慢的向前探索。在感触到有异物后雪欣停了下来,把它小心的镊出来。一个做工精细的小窃听器就这样呈现在她眼前。她迅速收好窃听器和镊子,把笔套重新套在笔身上,再把它放回西服外套上。确定没什么异常后,才退出房间把西服放回原处。雪欣竖起耳朵听了听卫生间的动静,杨学武有着所有医生的通病--轻微洁癖!每次洗澡没有半个小时是不会走出卫生间的。雪欣小心地打开自己手提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对耳麦带上,按下藏匿在包里的开关,简短的信号声打消了雪欣的紧张,接着就是悉悉索索的声音,这声音对她来说一点儿也不陌生,她清楚的知道窃听器中的声音代表着什么。这是她花高价买的最好的窃听器,带有录音录像功能。买个窃听器是她从对杨学武有了怀疑后就有的念头,她不愿意像毓秀所说的那样糊涂的生活下去,装糊涂未免不是婚姻中的一种相处方式,但她齐雪欣清醒的活了大半辈子,她不想在杨学武面前装糊涂--这是她背叛了父母伤了父母的心受了天大的委屈受了很多苦而选择的男人!她不能让自己像个可怜虫一般,直到死的那天起都以为这个男人是爱着自己的!
  雪欣下意识纂紧拳头,指节开始微微泛白,指甲深深嵌入肌肉中,这一阵刺痛让游离在忿恨边缘的她瞬间清醒了一些。意识到自己太过于激动,于是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呼出,让激动的情绪得到丝丝缓解,并告诉自己其实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可是,一股苦涩依然涌上心头,毕竟,猜测归猜测,被自己证实了又是一回事。一时间,有关幸福的一切词汇在雪欣从窃听器中听到这些的时候都已经脱离轨道,愈行愈远。雪欣突然想起自己少女时期傻傻的想法,那个时候,喜爱童话的她把自己看成是一条在水里歌唱的鱼,在探出水面为第一眼看到的那个男人而迷醉。她愿意像美人鱼一样忍受着痛苦为喜爱的王子而改变。现在三十八岁的她,恍若突然间明白,自己不能够太天真了,因为现实中她不可能像鱼一样在探出水面时,把看到那个人的印象永远停留在第一眼。看多了,自己就清醒了!生活不是童话!她暗暗好笑,都这么大的岁数了,居然想起童话来。
  杨学武躺在床上看了好一会儿书,还是没见雪欣进房睡觉,不由得暗暗奇怪。往常,雪欣总是说晚睡会长皱纹,所以从来不肯熬夜,今天是怎么了?杨学武看了看手表,已经是12点整了,他起身走出卧室,看见雪欣正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雪欣,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呢。”杨学武走到雪欣身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
  “嗯,好的!”雪欣将目光从电视屏幕移向杨学武的脸,看着他轻轻淡淡地笑了一下:“要不你先睡?我还想看会儿。”
  “唔,那我先睡了,你早点睡啊!”杨学武转身走进卧室,接着,卧室的灯便熄灭了,不一会儿,便传来杨学武那轻微的鼾声。雪欣一按遥控器关闭了电视,又起身把客厅的灯关闭了,客厅里瞬间被黑暗包围,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外面的月光,雪欣闭上眼再睁开,才适应这黑暗。四周除了杨学武的鼾声外没有丝毫其他的声响,雪欣忽然有些害怕,下意识圈紧了胳膊环着双肩。憋了好久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像开了阀的水一样不可抑制的流了下来。
  早上醒来时,杨学武已不在身边,回忆了一下,雪欣连自己昨晚什么时间回到卧室睡觉都没有印象,昏昏沉沉的洗漱完毕后已经7点多。女儿早已经上学去了,桌上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道:妈,你睡得真香啊!我带了零钱买早点,你不用担心。妈妈,我看到你的眼角有了皱纹了,记得我的话,去做美容啊!爱你的女儿:小静。
  雪欣拿着纸条,泪水忍不住又掉了下来。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离婚?杨静怎么办?她都上初中了,离婚的话肯定会影响女儿的成绩,况且,女儿现在正是青春叛逆期,万一弄不好在女儿心理上留下阴影,后果会很严重……雪欣带着复杂的心情踏上去学校的路。到了办公室,毓秀早就来了,都为办公室烧好了开水,连雪欣的桌椅都擦得干干净净,雪欣有气无力的冲毓秀说了声:“谢谢!”毓秀打探着雪欣,关切的问道:“小齐,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就回家休息吧,你的课我帮你上。”
  雪欣摇了摇头。
  毓秀看着她的样子,也不敢深问太多。第一节两人都没有课,办公室大多老师都去上课了,只剩下她们两个。雪欣呆呆的看着桌面,她也想保持沉默,毕竟这样的事情说出来让她觉得很丢人,简直是无地自容了!中年怨妇?可杨学武外遇的事情却如一条毒蛇般缠绕着自己,不定时的朝她吐着芯,展示着自己的毒牙,雪欣感到心口传来紧窒收缩感,她慢慢的阖上双眼,急切的想要找个宣泄的出口。终于,她睁开眼睛,对怔怔的望着自己不知所措的毓秀说:“我老公真的出轨了,他在外面真的有女人!”
  毓秀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的?你不要多心胡思乱想啊,别听别人嚼舌根。”
  雪欣苦笑:“是我自己发现的!恐怕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看着雪欣的模样,毓秀觉得又痛快又气愤,痛快的是漂亮如雪欣的人物也终于遭受第三者插足,气愤的是这个社会不要脸的女人怎么就那么多。毓秀安慰她说:“行了雪欣,别难受了。婚姻嘛,大抵如此,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没有感觉了也就容易出事了。托尔斯泰不是说过嘛‘幸福的家庭大抵是相似的,而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照我看啊,杨学武也不过就是玩玩而已,他要真想跟那女人过,还不早回家跟你摊牌?他只要不跟你摊牌,你就跟他装着……哦对了,杨学武知道你发现了吗?”
  雪欣摇摇头。
  毓秀肯定的说:“他这不是一直瞒着你嘛,你放心,他是不会不要你的!像我家老李当年,跑回家跟我要死要活的离婚,我都硬是撑过来了。你家学武,只要你按兵不动,那女人绝对一无所得!”
  雪欣的思索还停留在上一句话中,不解的问:“那么婚姻中什么是幸福,什么是不幸呢,还各有不同?”
  毓秀想了想,说:“幸福的家庭呢,大概就是指结婚之后爱情不见了,或者说是转化了,转化成亲情,波澜不兴、平淡如水地生活吧。而不幸呢,大抵是不能接受这种转化,强烈地要把感情停留在结婚前的状态,所以产生时空和现状的矛盾,于是男人出轨、女人出轨,这就是不幸!”
  雪欣丧气的说:“说来说去,婚姻还是爱情的坟墓啊!”
  毓秀忍不住笑了:“雪欣啊,你也这么大岁数了,这么多年你还没体会啊?两个人天天在一起,再好的爱情也会变质了的,世上没有永远的爱情,除非两个相爱的人突然永别,否则两个人结了婚,每天在一起过着柴米油盐的生活,怎么可能会永存着爱情呢?爱情这玩意是会转化的!”
  雪欣恍然大悟:“所以,杨学武对我的爱情转化成了亲情,却重新在外面寻找了新的爱情。”
  毓秀见她这么说,忙补充说:“哎,我这纯粹是一家之言,你不要对号入座啊!”
  “婚姻长了,就成了白开水了!杨学武要换新口味,他要喝可乐、喝雪碧……不如,我让位吧。”雪欣不知不觉的叹了口气。
  毓秀拍了拍桌面,想要把雪欣一巴掌拍醒:“雪欣,你傻瓜啊,让位?就如你说的吧,婚姻就象是白开水,清澈透明,平淡无味,但白开水解渴啊,喝惯了白开水偶而喝一喝饮料觉得饮料蛮好喝,但是又有谁会一辈子喝饮料呢,尤其是碳酸饮料,只是寻求一时的刺激而已。你家杨学武绝对没有跟你离婚的想法,我敢打包票!”
  雪欣抬起头看着毓秀:“可是,杨学武太伤我的心了!我都疼得不能正常呼吸了,并且还伴随着耻辱!我真的没办法原谅他……”
  毓秀看着她认真的说:“雪欣,其实呢,男人搞外遇真的只是寻求一时的刺激而已,他们早已经明白,如果重新建立一个家庭的话,他得把辛苦再尝一遍,并且激情的日子一样会渐渐暗淡。错的不是你,你就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折磨你自己。当然,如果你真的想要离婚,那该留的留,你什么都不留没这个道理;该拿的拿,你一点都不拿别人也未必感激你。所以,不要客气。这成人男女之间能够形成的比较亲密的关系大致有三种,一是朋友,二是爱人,三是“狗男女”。我相信朋友与爱人的关系,相处过程中曾经的美好,相伴过程中的感动,即使在分离后,也会有祝福和牵挂的。但惟独不相信,那种“狗男女”的关系能修成什么正果。你看我家老李跟那个老小三的结果了吗?看到了吧?能有什么个结果呀!在这样的事件中也别去矫情什么女人输,男人赢的话,婚姻的围城如果被小三给弄倒坍了,输的是你跟杨静,倒白白便宜了那个狐狸精!所以啊,雪欣,听我的,智慧的把伤害减到最低才是赢。”
  雪欣听了这番话没再吭声,她仔细的思索着毓秀的话,觉得似乎很有道理,可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何韵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面,她看到杨学武看见她,却故意转身越走越远,无论她怎么呼喊,怎么追,他都是离她越来越远,她急的不停的喊,直到发不出声音,直到感到身体不断下坠……这个时候,一双温暖的手臂抱住了她,那样的温暖,自从她和杨学武在一起后,就再也没有感受到。那种温度,那么暖,暖到让她情不自禁得向前飘去,想要一直一直在这里,永远不要醒来。可是,她突然听到了一个女人叹息,那么轻,那么轻……她说“何韵”,何韵突然醒来了。醒来后,她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她在想,梦中那温暖的手臂,那轻轻的叹息,是杨学武的老婆吗?她又想起杨学武的女儿杨静,那真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啊!那天,她清清楚楚的看见了自己,为什么杨学武这边是风平浪静?难道杨静没有将她所看到的一切告诉她的母亲?还是齐雪欣已经知道了却故意装作不知道?杨静这个女孩绝对不一般,要么就是杨学武的老婆齐雪欣绝对的不一般,超出何韵想象中的难对付……
  走在大街上,看到商店里卖着月饼才知道中秋节到了。往常的中秋之类的节日,何韵都是早早买好礼物让杨学武带给他妈妈,刚开始的时候杨学武很感动,他没想到的何韵都帮他想到了。后来,渐渐的,杨学武也就习惯了,习惯了也就可以视而不见了。今年中秋节何韵什么也不想准备,他杨学武根本就没打算跟她结婚,她还这么处心积虑的讨好他干什么呀!何韵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就把杀手锏拿出来逼杨学武送她套房子,她趁着年轻赶紧找个人嫁了。杨学武想白玩她一场,可没那么便宜的事情。何韵打定主意后,心里反而踏实了,索性什么也不管了,静观其变吧。
  杨学武是在接到母亲的电话才知道中秋节到了,母亲在电话那头问:“学武啊,中秋节给妈买了啥了?我去取?”
第14章 女人心计(2)
  杨学武一惊,这才想到何韵似乎没跟他提这回事,难道何韵今年忘记了?这么一想,杨学武就有点生气,反正是花他的钱,她何韵怎么能忘记呢?杨学武因为有些生气,所以对母亲说话的口气中流露出些不耐烦:“我整天忙的要死,我有几个脑袋啊整天记着这个那个节的?今年没买……”
  电话那头可不得了了,母亲破口大骂:“你个死没良心的挡炮子的东西,当初老娘背着你要饭的时候怎么没把你扔了啊?可怜你都饿的没气了我都没舍得扔了你,你现在有出息了平时不记得我这个妈也就算了居然连过节都想不起来我这个老婆子,让你出钱给你弟买套房子你也跟个缩头乌龟一般凭着你老婆做主气的我回家大病一场……”
  杨学武耐下性子好言好语哄了半天总算抚平了母亲的情绪,挂了电话后,一股怒火越烧越烈,他打了何韵电话老半天都没人接,气得他使劲摔了手机。
  何韵此时正在公司帮老板复印几份重要的文件,手机丢在包里没听见。下班后,何韵走出公司,抬头看了看天,秋日的天空特别清澈,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每个人都怀着自己的目的,奔向自己的目的地。叫卖的叫卖,等车的等车,争吵的争吵。跳动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斑斑驳驳,一切都那么自然,那么和谐。何韵突然觉得有些伤感,她觉得这一切都跟自己无关,自己甚至在这个城市还没有个立足的地方。她走到路边的长椅上呆呆的坐着,慢慢的,她开始舒张自己的双腿,用手垫着头,闭上双眼,躺在长椅上,她开始无视他人的存在的,就像杨学武漠视她一样。就这么躺了好一会儿,肚子发出咕咕叫的抗议声她才站了起来,想找个地方弄点吃的又害怕一个人坐在陌生的餐厅里面对陌生的人,突然想起李智,从她上次带团去了马来西亚两人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联系了。想到李智,何韵便想打个电话给她问问她回来没有。谁知道她刚掏出手机李智的电话就打进来了,李智的第一句话就是:“翠竹馆见,马上!”何韵来不及说一句话李智已经挂了电话,何韵立刻招了辆出租车去翠竹馆。翠竹馆的布局是一个个的小隔间,但隔间与隔间之间还能彼此看见的格局,这里的菜色香味俱全,价格也贵的离谱。可因为格局布置有情调加上菜味道也好,生意还是不错的。踏着餐厅绿色装饰的台阶,何韵感叹这里装饰的高档之余又捏了捏口袋,李智邀她来这么高档的餐厅,难道带个团赚大了?李智看见何韵站在餐厅门口左顾右盼的寻找自己,忙站了起来冲她招招手,何韵一看,李智今天穿着浅灰色簿呢套装,小喇叭综袖衫,七分的长裤,黑色达芙妮长靴,腰系黑色水钻装饰带,柔顺的短发无拘无束地飘拂在额前,别又一番风韵。何韵坐下来正想夸她变漂亮了,谁知道李智第一句话就惊得她跳了起来:“我结婚了--”
  何韵傻张着嘴巴,还没反应过来,李智来了一句:“又离了--”
  “哦……啊……啊?”何韵的脸上风云变幻。
  李智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接着说:“更糟糕的是,我现在又后悔了--”
  何韵一直等到服务员上好菜才勉强消化掉这三句话,她愣愣的盯着李智,生怕错过一个表情,问:“你离婚分了一笔财产?”
  李智叹了口气。
  何韵茫然:“那你为什么请我来这么高档的地方吃饭?”
  李智白了她一眼:“现在这不是问题重点好不好?你应该关心的是我为什么结婚又离婚,离婚了为什么又后悔了这些问题,而不是把你的鼠目寸光放在餐厅上。我说,我心情不好想花钱,行不行?”
  望着一脸不可思议的何韵,李智缓缓的向她叙述自己这一多月的变故。
  李智带着团到达马来西亚,他们来到马来西亚的升旗山。升旗山在极乐寺附近,山高八百三十公尺,游客可乘搭缆车登上山顶。沿途绿荫重重,水声淙淙,气温渐低,凉意开始袭人。山顶的温度大约是摄氏十五度,站在这儿俯瞰山下壮丽的海与土地,令人心旷神怡。作家郁达夫当年也曾到此一游,还为它写了一首诗呢。李智沿途不时向游客介绍一些景点,她发现团里有个大约三十五岁左右的男人,一直心思重重的模样。李智一向对名牌比较敏感,她注意到这个男人戴的眼镜、衬衫和裤子都是乔治阿玛尼的,于是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李智带领着游客参观着别致的平房、漂亮的花园和雀鸟花园,其他游客兴致很高,不停的问这问那的,只有这个男人,始终一声不吭,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漠然的看着眼前的景色,李智从来没见他跟团里任何一个人说过话。这大概就是有钱人吧!李智好笑的想。到达山顶后,李智把游客安顿好已经是晚上8点了,她随便弄了点吃的填饱肚子后躺在山顶酒店的房间里看了会儿电视,觉得很无聊,她走到窗户前,她的房间对面是另一栋楼,挡住了全部的视线。李智想了想,决定一个人出去透透气。
  她走到山顶上一个空荡的地方坐了下来,山上的空气清新宜人,让人头脑清醒。李智就这样静坐着,直到听到背后有个声音响起:“导游小姐,你整天看景色还看不够吗?需要夜里出来看风景?”
  李智回头一看,是团里那个不爱说话的名牌男人,李智笑了笑,说:“晚上的风景跟白天的风景是不一样的。”
  男人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说:“我叫方勇。”
  “李智!”
  方勇笑了笑:“这个名字很男性。”
  李智也笑了:“你笑起来很温柔,为什么不多笑笑?”
  方勇没回答她,又问:“做导游很累的,为什么选择当导游?”
  “你为什么不爱说话,又心思重重的?”李智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方勇想了想,说:“生意上的事情,身不由己!烦!”
  李智也回答道:“工作上的事情,身不由己!郁闷!”
  方勇认真的看了看她,发自内心的笑了:“你真有意思。”听着方勇这么评价自己,李智不禁轻轻的笑出声来,李智这时的笑容好象拨开云层的青天,清朗而愉快。一瞬间,方勇的心里有种感觉,此情此景,牵着她的手漫步,黑暗中卵石小径蜿蜒着伸向远处,恍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这天晚上,两人谁也没回酒店,跟傻瓜似的坐在山顶上聊了一夜,天亮后,方勇问她:“你的身份证带了没有?”
  “出国当然要带身份证了。”
  “我们一回国就去领结婚证怎么样?我们结婚吧!”方勇热烈的看着她。李智的脑中停顿了那么片刻后,干脆的答应了。
  说到这里,李智抓起餐桌上的杯子狠狠的灌了自己一口水,说:“当时我就想,穿着名牌阿玛尼的人,怎么着也有点钱吧,加上见他也实在挺优秀的,我就答应了。一回国,下飞机后我们直接打了车奔向民政局领了结婚证,可结婚后没多久我才知道,他竟然破产了,欠了几千万的贷款钱呢。我一气之下向他提出离婚!妈的,羊肉没吃到惹到一身骚。我真害怕离婚他让我替他分担债务呢!方勇向我下跪,苦苦哀求说当初并不是刻意的隐瞒,只是他认为这不是太重要,而且他真不知道我居然这么在意财产。妈的,是人话吗?女人谁不在意财产啊?方勇说,让我给他点时间,说他只是一时资金周转不过来,渡过这段难关就好了。我没信,执意要离婚!”
  “那离成了吗?”何韵关切的问。
  李智沮丧的说:“没离成的话我现在就不这么后悔了!方勇见我执意要离,也就不再勉强,说跟我结婚也只是一时冲动,以为我跟一般的女子不一样,谁知道……他还算男人,离婚也没让我分担一分钱的债务。他告诉我他现在只是资金周转不过来,我不信他。谁知道离了婚后才几天,他就翻身了,一笔生意就赚了上亿……我这个悔啊!何韵,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傻啊,我真是个睁眼瞎呢,眼睁睁的放跑了这么大的鱼!”李智在说这话的时候,何韵注意到有个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李智的身后,她好几次想要开口提醒李智,都被李智打断了,直到李智终于说完想要说的话,这才发现何韵的表情不对劲,顺着她的目光转头一看,立刻呆了:“方勇?”
  何韵也呆了--这就是方勇?冤家路窄啊!果然!
  “你……你怎么在这里?”李智脸色变了,呐呐的问。
  “我是这里的常客。”方勇淡淡一笑。
  何韵仔细的打量着方勇,他个子不高,长得敦敦实实的,脸上的眼镜和厚厚的嘴唇使他看上去很诚实,把他一身名牌的浮夸之气遮掩了不少。方勇指了指背后的一个隔间,说:“我在这里吃饭。”
  李智冷笑:“我还以为你反悔了,跟踪我来到这里的呢!”说完,她又嘲讽的撇撇嘴,说:“方勇,后悔的话,我就再给你次机会,我们复婚吧!”
  方勇的表情瞬间写满了抱歉:“李智,复婚是不可能的了!正如离婚前我苦苦哀求你一样,你当时的坚决也就是如今我的坚决,我是不会跟你复婚的。”
  何韵紧张的看了看李智,不知道该说什么。方勇冲何韵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何韵结结巴巴的说:“方……方大哥,你们……之间有点误会,误会而已!要不,我离开下,你们聊聊?”说完她便站了起来,方勇挥挥手制止她说:“你坐下,不用!我和她该聊的已经聊完了,再也没什么好聊的了。打扰了,我先走一步!”
  “方勇,都说男人是最狠心的,果然不错!”李智忿忿的说。
  方勇止住脚步,回过头不解的看着她:“李智,当初坚持要离婚的时候,你是多么的狠心啊。我就差向你下跪了!其实离婚后我真的想通了,你是80后,跟我们这种70年代出生的人之间真的有代沟,我无法理解你的思想。你太现实了,只想着坐享其成却不愿意有丝毫的付出。你不愿意付出努力却一心想嫁富二代,可你想过没有,人家富二代还想娶个富二代强强联手呢,凭什么这种好事要轮到你?我为了事业而耽误了自己的婚姻,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子都已经结婚生子,比我小的80后女子让我打心眼的反感,她们一心想走捷径飞上枝头当凤凰,甚至宁愿当二奶三奶……遇见你以后,我以为你跟她们不同,可我太失望了。真的!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你选择了离开。难道你只能同甘却无法共苦吗?当然,我依然相信并不是所有的80后女子都这么现实的,我会慢慢寻找,找到我心目中的那个她!李智,你走好!”说完,方勇头也不回的离开。剩下李智和何韵两个女子呆若木鸡的瞪着对方,何韵不由得在心底暗暗问自己:如果杨学武现在一无所有,自己愿意跟他一起奋斗吗?答案是否定的!
  突然间,何韵觉得很压抑,告别李智回到单位,整个下午都提不起来精神,杨学武的电话刚好打了进来,在电话中他冲她咆哮:“你死哪里去了?我打了你多少个电话你知道吗?”
  李智一看,手机上果然有十几个未接电话,她懒洋洋的说:“我跟朋友吃饭去了,没看见。”
  杨学武沉默了一会儿,命令道:“下班后立刻回来!”说完不由分说便挂了电话,何韵来气了:什么东西,自己凭什么要这么的受他的气?杨学武到底当她是什么了?
  下班后,何韵在路边买了个烧饼,慢吞吞的朝公交车站走去。站在拥挤的公交车上,身体随着公交车颠簸而摆动,呼吸着车厢里复杂气味的空气,何韵问自己:我这么辛苦到底是为了什么?在这里城市里没有属于自己的一锥之地,一个女人,28岁的女人,没有自己的家庭没有自己的孩子,她还能拥有什么?
  孩子?她要不要破釜沉舟,给杨学武来个孩子?
  回到家,打开门就看见杨学武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何韵边换鞋子边问他:“晚上想吃什么?冰箱里有排骨,要不要吃糖醋排骨……”
  “何韵,你搞什么玩意?今年为什么没有给我妈准备中秋礼品?”杨学武冷冷的问。
  何韵怔怔的看着他,似乎没听明白。
  杨学武恼怒的站了起来,冲她吼道:“又不是用你的钱,你不过是帮我准备一下而已,你怎么当人家情人的?我妈今天打电话把我一顿好骂,怪我不孝!”
  何韵像是被人从头上浇下来一盆子液氮,从心里冷到骨子里。又像是被人丢到了火山口,炽热的岩浆烤的她不得安宁。
  “你是不是不舍得钱?你哪次帮我妈买了东西我会不给钱?我只会多给,不会让你贴一个子儿!何韵,你说,你是不是对我不满意?有什么想法你就说,别藏着掖着啊!”
  “杨学武!你给闭上嘴!我凭什么要给你母亲准备中秋礼物?我是你老婆吗?这些事情应该是你老婆来做而不是我何韵!情人?情人就该为你做这些的?人家当情人至少还能获得钱财房屋,我当你情人这么多年你给了我什么?你给了我什么啊?刚开始的时候,你为了把我哄上手,骗我说你多么的爱我,让我给你时间去解决……你现在玩够了,连骗我都不想骗了,直接告诉我你不会离婚!好,不离婚就不离婚。我说了什么了吗?你现在凭什么还对着我指手划脚?杨学武,你到底有什么立场来指责我?”何韵斜着眼睛看着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气得浑身发抖。望着她这副模样,杨学武震住了,他没想到一向好言好语的何韵居然也有脾气,何韵突然冷冰冰的拿起自己的手提包,都没有看杨学武一眼,只是快速的向门口走去。杨学武急了,三步并成两步冲了过来一把扯住何韵的胳膊,皱着眉头,深吸一口气说:“何韵,别耍小性子!”
  何韵松懈下来,她蹲下身体捂住脸哭了起来:“你断了我一切的念头,从来没有陪我过任何一个节,我对你抱怨过什么吗?我为什么不离开?因为我爱你呀!因为爱你,所以我忍受这一切,默默的在你身边,这些你都看不到吗?今年我就是故意没给你妈准备礼物,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对你付出是因为我爱你,你不要当成理所当然!我心里也有苦啊,你知道吗?你从来没安慰过我,还经常对我发脾气……”
  一番话让杨学武顿生内疚之情,他紧紧的搂住何韵,只觉得怀里的女人是这么的惹人心疼。何韵的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两颗泪珠顺着脸颊缓缓的滑下,显得嘴角的笑那么的具有嘲讽意味。
  窗外传来车流穿行的声音。街对面商铺高声播放一首首不知名的老歌。听见脚踏车如潮水般涌过,铃声此起彼伏。偶尔有车辆鸣笛,尖锐悠长,在城市上空撕破一道道裂口,久久不能缝补。
  何韵把脸深深的埋进杨学武的怀里。她的意识突然变得清醒,在这一刻,她无可抵抗地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她应该做些什么。她突然抬起头,冲杨学武娇笑:“猪头,昨天夜里上夜班累么?”
  杨学武一愣,老实回答:“熬夜当然有点累了。”
  何韵嘻嘻笑着挑衅他:“累了啊?那今天当不成男人喽?”
  杨学武看了看何韵,何韵脸庞潮红,双眼闪烁,浑身上下弥漫着热腾腾的气,像冬日里的一块灼炭把杨学武的心猛地点燃,紧急着他的脑袋也就直线发热,他一把抱住何韵转身往卧室走去。杨学武把何韵抛向床上,打开床头的抽屉准备拿避孕套,何韵站了起来一把抱住他,不加停顿的吻了上去,喘息着说:“不用套套的,我月经刚走,绝对安全。”杨学武脑中最后一丝理智终于消失……
第15章 预谋怀孕(1)
  雪欣默默的走在街上,漫无目的,只是为了行走。望着街上的行人,人人都在奔向一个什么地方。雪欣迷茫了,这个世界在她面前疾速旋转,而她还留在原地。跟不上它的脚步,却不得不面对它。她觉得自己好像是被错放的一颗棋子,找不到自己可以站立的位置。是自己的差错,一定是。可是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是她?昨天晚上,她把一堆要洗的衣服扔进洗衣机的时候,杨学武的一件白衬衣引起她的注意,倒不是衬衣有什么不对,而是,衬衣上附着的一根头发。那是一根卷曲的棕黄色长发,雪欣很清楚,这不是她的,她从来不烫发也不染发,因为她对染发剂过敏。当初和杨学武谈恋爱时,杨学武最喜欢她那柔顺飘逸的黑发,说她的长发象一阵风初次见面就吹进了他的心房。除此之外,衬衫上还隐约有一种香味,淡淡的、清雅的香水味。越想越觉得心里好乱,她有种直觉,杨学武越来越猖狂了,以前他的隐秘工作做得还不错,而现在他似乎压根就不想再隐藏了,难道他准备好了要离婚吗?雪欣恍恍惚惚的站立在那里,一时间,大脑高速旋转可是思维一片空白。想到“离婚”这个词,她立刻打了个哆嗦,脑海中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要如何面对年迈的父母?如何面对熟人带色的目光?
  “您请进,进来随便看看吧。”不知道什么时候,两名导购小姐站在她面前为她打开门。雪欣抬头一看,原来自己正站在一家文胸店门口。她愣了半响,才在两名导购小姐的拥簇下向店里走去。雪欣望着琳琅满目的文胸,一个个色彩明丽,她无意识的用手捏了捏一只粉红色的文胸,漂亮的导购小姐立刻向她绽开职业性的甜美微笑:“请问您穿多大的文胸?这款很托胸的,要不要试试?”雪欣一瞥标价,288元,她吓了一跳:一个文胸居然要这么多钱?她平时穿的都是小商品市场上买的20元一个的,这么贵的文胸她从来没买过。导购小姐大概看出她的心思,劝她说:“文胸的购买一定要选品牌,绝不要勉强自己穿不合适的文胸,品牌的文胸从设计到用料方面绝对跟你平时在小商品市场买的十几块的文胸不一样,即使你觉得那些文胸样式很好很性感。因为过紧的文胸会挤压乳房,造成淋巴流通不畅;而过松的文胸又起不到定型、展现玲珑曲线的效果。阿姨,您这样的年纪更要穿好点的文胸,这样才能对付地心的吸引力嘛,女人胸部很重要的,下垂的胸部穿什么都不好看。我们的文胸既能很好的托起胸部,聚胸的效果也很好呢。要不,我来帮你挑选一款试试?做女人不要太苛刻自己嘛。”
  雪欣被导购小姐最后这句“做女人不要太苛刻自己”点醒了,是啊,女人为什么要苛刻自己?连自己都不对自己好,她还能指望谁对她好?自己这么节省不舍得花钱,杨学武倒好,在外面养起情人了,靠自己节省这么一点点还不够他带情人吃顿饭的。靠她省,省点钱让外面那女人花?这么一想,雪欣茅塞顿开,她接过导购小姐递过来的几款文胸,进了试衣间。
  导购小姐看了看雪欣的胸部,重新替她选择了几款适合的文胸,解释道:“您的身材稍微偏胖,胸部也有点下垂了。您平时要注意锻炼,另外文胸一定要选择好的品牌,好的文胸可以适当的帮您纠正一些胸部问题。您刚才试穿的那几款文胸不适合您,那几款文胸将您原本下垂型乳房装饰成圆锥型,这些做法必定过于牵强。不仅身体整体曲线会有不谐调的感觉,而且自身也会感觉不舒服。而这几款带胸垫的魔术文胸使您圆盘型下垂的乳房向内推拢,从而提高隆起。以后您购买文胸时一定要注意,下垂型乳房则一定要用钢托文胸,托起下垂的乳房,使之造型圆满。您照照镜子看看,现在胸部是不是变得很漂亮?”导购小姐帮雪欣穿好文胸,雪欣对着镜子一看,胸部果然高挺了不少,看不出有丝毫下垂。胸部高挺,显得腰也细了,雪欣从来没想过,小小的文胸居然有这么大的学问,看来自己以前确实对自己太苛刻了。雪欣在导购小姐的帮忙下,一口气挑选了三个文胸五条内裤,花去一千多块。
  走出文胸店,雪欣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心情变得很好。想起女儿杨静的话,雪欣立刻来到离家最近的美容院替自己办了张年卡,之后又去了健身会所办理了一张健身卡,做完这一切她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她忙往家赶,不知道女儿吃饭了没有。
  回到家,杨静果然没吃饭,杨学武正在手忙脚乱的煮面呢,看见雪欣立刻责怪道:“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女儿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杨静在一旁不满的替妈妈叫冤:“凭什么非得我妈做饭给我吃?你做过一顿饭给我吃过吗?”
  “咦,你这孩子……”杨学武无奈的看着女儿。
  雪欣炒了点肉丝,放到面里,味道立刻好多了。女儿吃完面便洗洗看书去了,雪欣蹲下身体开始打扫卫生,她看了看自己粗糙的手,想了想,又站了起来取了副手套戴上,女人不对自己好,谁对你好呀!杨学武躺在沙发上捏着遥控器,目光却随着雪欣的身体而移动,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到雪欣变了,具体什么地方变了他却不说不上来。望着雪欣乌黑的头发,她的脸还是漂亮的,虽然皮肤有点粗糙,身材也有点走形了,但她无疑还是个漂亮的女人。望着雪欣忙碌的身影,杨学武突然感觉,无论岁月如何流逝,她齐雪欣永远是他心底最不能忘怀最难舍的女人。
  杨静睡着的时候,电视屏幕上显示刚好是11点整。
  “雪欣,睡觉吧。”杨学武走出卧室对正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雪欣说。
  “哦。好的……”雪欣看着他轻轻淡淡地笑了一下:“你先睡吧?我还想看会儿。”在电视剧微弱的亮光下,杨学武发现雪欣的脸上洋溢着光彩和灵气,他不由得咽了下口水,伸手来拉她:“雪欣,来,睡吧!”
  雪欣挣脱他,冷冷的说:“我不困!”杨学武无奈,只好怏怏的回到卧室。不知道过了多久,雪欣大概以为他睡着了,蹑手蹑脚的走进卧室,拉开被子钻了进去。杨学武睁开眼睛,他假装迷迷糊糊的将手脚往雪欣身上压,可是,黑暗中他立即感受到了来自雪欣轻柔而坚定的抗拒。这种抗拒不像以前他们争吵冷战那会儿,那时候,雪欣的抗拒是直接的粗暴的带着情绪的,有愤怒有不满有赌气还有心无芥蒂的负面情绪渲泄。而现在雪欣对他的抗拒是委婉的、克制的、本能的、尽量躲避隐秘以免双方尴尬的。杨学武感觉他们之间仿若隔着一层薄薄的透明的而又韧性十足的膜,看似无物,却足足能将他们分隔两端。杨学武有点恼火的松开手,雪欣的反应让他很没有面子,他突然想起雪欣最近的反常,最近她似乎都要等到自己睡了才上床,难道她是为了躲避他?想到这里杨学武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坐了起来,打开灯掀开雪欣的被子,咄咄逼人的问:“齐雪欣,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种行为是对我的侮辱!”
  雪欣睁大眼睛打量着他,一句话也不说。杨学武看着她的眼睛,想读懂里面的情绪有几分真,几分假。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长时间的观察过雪欣的眼睛,忽然发现里面承载了太多说不清楚的内容,已经深不见底,而自己早就已经读不懂了。面对雪欣那双被长睫毛覆盖的眼睛,杨学武突然就气短了,胆怯了,他狼狈的关闭了床头灯,气呼呼的躺下,却再也睡不着。
  天气越来越冷了,杨学武早上来到医院就忙得跟陀螺似的,一点空闲的时间都没有。天气忽冷让杨学武患上了重感冒,加上忙,他感觉头沉得让脖子无法负重了。加上最近雪欣的态度,杨学武觉得自己压抑的要命,下班后都害怕回到家,害怕面对雪欣不冷不热的脸。雪欣是在对他施用冷暴力吗?冷暴力!想到这个词,杨学武默默喘息着,难道雪欣发现了自己的事情?他正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护士来找他,告诉他有个透析病人突然血压升高,杨学武连忙跟随护士跑了过去处理病人。
  下班后,杨学武换下白大褂,穿上西装,刚才抢救病人出了一身汗,感冒似乎好点了。他看了看时间,决定去何韵那里,他不想面对雪欣那张疏离的脸。杨学武以为这个时间何韵还在上班,谁知道用钥匙打开门后,却看见何韵正躺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呢,茶几上放着好几盒开封的和没开封的话梅零食之类的。杨学武很是惊讶的看着她:“何韵,你今天不上班?”
  看见他,何韵雀跃而起,跑过来抱住他:“猪头,你来啦!我今天请假的,身体不舒服!”
  杨学武怀疑的看着她:“身体不舒服还吃的这么欢畅?”
  何韵撒娇说:“就是不舒服嘴里才没味嘛,没味才想吃零食啊!”
  杨学武拿起茶几上的小零食,随口打趣道:“怎么都是些话梅啊?怀孕才爱吃这些玩意的,怎么你也爱吃?”
  “是的!我就是怀孕了!”何韵对着杨学武,露出了一个狡黠而纯真的笑容,两颊露出浅浅的酒窝,笑得很好看。
  杨学武呆呆的望着她,脸上瞬间变了颜色,他压低了声音:“何韵,我很不喜欢你开这种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我怀孕了!”何韵伸出手指捏了一颗话梅放进嘴里,一脸的平静,如同这深秋的寒风,刺破人的皮肤,一寸一寸地渗入心中。杨学武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似乎有什么压住胸口,却无法指明,无法言说。好半天,他才愤然的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怎么会?安全措施做得很好!”
  “那次,其实我是危险期,我骗你说月经刚走。”何韵若无其事的说。
  杨学武顿时犹如五雷轰顶,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如果说灾难是一颗地雷或手榴弹的话,现在杨学武所遇到的绝对是一颗微型的核弹,能够瞬间把他炸的魂飞魄散、血肉模糊、皮焦肉烂都不止。
  杨学武咬着牙说:“何韵,你玩我?赶紧把孩子打掉!”
  何韵怔怔的望着他,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杨学武,我今年二十八岁了,我都属于大龄孕妇了,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不能打掉他!打掉他以后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怀上了。我对你并没有多大的奢求,我连有个自己孩子的权利都没有吗?跟了你,你剥夺了我多少的权利啊,你不能再剥夺我的生育权,杨学武,这个孩子我绝不会打掉!”
  “你……你到底安的什么心?立刻,马上,你去医院,把这个孩子打掉!”杨学武这会儿心焦、恐惧、沉重、痛苦,各种心境一起来袭,掺杂在一起五味杂陈,他自己也不能形容现在的心境了,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字已经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现在的处境和心境。
  “绝不!”何韵拼命的摇着头,像个傻子一样悲痛万分,杨学武的态度让她感觉自己被无情的扔下了地狱。
  “不打掉你想怎么样?生下来?生下来你怎么养啊?让他当一辈子私生子?”杨学武失控的吼道,他怒目圆睁,脸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
  何韵一改往常的柔弱,眼睛直直的看着他,脸色变得跟纸一样煞白,她一字一句坚定异常的告诉他:“杨学武,你要是想打掉我这个孩子的话,就先杀了我吧!”
  杨学武大骇,他感觉脸部的血液像潮水一样急急的退去,只消一瞬间,就被一层薄薄的苍白代替,他站在何韵面前无措的绞着双手,一种巨大的恐慌覆盖住他,他第一次感到恐惧和无力,自己要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呢?真希望这只是梦境。希望下一秒自己就可以醒来,回到自己应该出现的地方。半响,杨学武抬起头扑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结结巴巴的恳求她:“何韵,宝贝,听我的,打掉这个孩子,好不好?你现在不能要这个孩子,要了这个孩子你以后怎么办呀?你还怎么嫁人啊?”
  何韵的眼泪狠狠的砸下来,悲伤的看着他:“你觉得我这个样子还能嫁人吗?还有谁会要我吗?做了你的小三,我还有回头路吗?这是条被千人踩万人骂的不归路,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杨学武,如果你对我有那么一点点的感情,如果你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人性,你就不应该再对我说什么嫁人之类的话,让我留下这个孩子吧!”
  杨学武感觉世界像天崩地裂一样,所有的碎片全部坍塌在眼前,呼吸随着胸口的疼痛变得困难无力,眼前宛若天黑了一般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扶着墙才可以勉强的站立,这个时候,他突然明白了,自己这次真的玩大了,雪欣知道了会怎么样?女儿知道了会怎么样?天啦,他要如何应对眼前的一切!何韵,这个女人摆了他一道,给自己出了道难题。杨学武勃然大怒,眼神凶厉,他咬牙切齿的说:“何韵,你想转正?我告诉你,我是不会离婚的!”说完,嫌不够解气,他又加上一句:“就算我老婆跟我离婚,我打死也不会离的!离了我也不会娶你!你死心吧!”
  “娶不娶是你的事情,生不生是我的事情!”从愣神中醒来的何韵更加的心如死灰了,好像是一个人陷入了一个冗长而又沉重的梦境,被人叫醒了之后发现现实更加的乱糟糟,此时,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才可以让眼前这乱糟糟的一团有所改变。除了流泪,做出悲痛的表情,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还改做些什么。
  “你这样是何苦?我爱我的家庭,我永远无法给你一个家!”杨学武喃喃自语的说,他感觉天地苍白一片,正如现在他的整个大脑般,完全被一片空白所填充,神经线条全部处于死机的状态,不具备思考的性能了。
  何韵紧紧的抿着嘴,虽然早已经有了足够的勇气,但面对杨学武赤裸裸的剖白,她还是一阵刺痛,但她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早已经没有资格哭泣,当了他的小三就像是走错的棋局,一步一步再也无法更改。虽然残忍,但她必须要面对!
  望着一句不吭的何韵,杨学武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倔强和不顾一切,他恶狠狠的抓起自己的外套转身头也不回的朝门外走去。看到门“咣当”一声在眼前关上,何韵彷佛只剩下一具躯壳,行尸走肉般漂浮在上空。她慢慢的走到卫生间,对着镜子默默的注视着自己。游走的思绪,憔悴的脸庞,所有的动作只是机械的重复,她发现自己并不是想象的那般坚强,她不哭不代表不会难过,不言语不代表不渴望倾诉,藏在心里的伤,能痊愈么?杨学武,你欠我的,我一定要讨回来!何韵对着镜子露出坚定的笑。当初,以为这是爱情呢!既然不爱,为什么要招惹我,给我希望?
  一场黑夜与白昼的更替,破晓而出的晨曦照亮视野,杨学武,最后看看你的身旁站着的人是谁,是谁将取得胜利?为了这场胜利,我将竭尽全力付出来战斗!
第16章 预谋怀孕(2)
  杨学武第一次见识了何韵的固执,他原本以为她只是一时冲动,过段时间自己哄哄她她会听话的把孩子打掉的,可是他错了。面对何韵,他第一次感觉到无能为力,望着何韵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杨学武慌神了,他从来没想过要让事情走到这个地步。人说,日落西山的景致,是最美丽的,可杨学武此时的心,却每天随着日落,一点点的沉沦。现在的他是四面楚歌,雪欣变了,她不再像以往那样一心围着家庭转,现在的她似乎特别的忙,好多次杨学武回到家,家里却冷锅冷灶的,雪欣不知道下班后跑到哪儿了。这个学期杨静经常去外公外婆那里吃饭,女儿不在家雪欣每次都到天黑才慢吞吞的回到家做饭。杨学武问了她几次,雪欣并没有告诉她自己在忙什么,只是冷冰冰的问他:“我就不能有自己的事情?你下了班回家我一定要做好饭等你?”杨学武是个极其要面子的人,面对雪欣的冷漠他也气呼呼的不再过问她的事情。家,已没有了温馨,爱,难道真的已走到尽头?和雪欣之间已没有了语言。杨学武感觉到精疲力尽,几乎失去了信心与勇气,他要怎么做?离婚吗?杨学武赶紧甩甩头,不,他是不会离婚的,他并非不爱雪欣,他爱着她,爱着这个家。如果离婚,无疑直接毁掉了女儿杨静的幸福,她今年上初中了,很关键特殊的时期!杨学武头疼的用手按压着太阳穴,不愿再多想,就这么吧,走一步算一步吧。杨学武觉得此时,自己这颗倦怠的心,找不到任何一个安静的地方可以获得歇息。
  相反,雪欣过得挺好。虽然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内心还是翻江倒海,但她已经学会如何让自己的心平复下来。为了理清自己的思绪,雪欣感到只有紧张的生活节奏带来的疲惫,才能解除心灵的空虚。她忙碌得让自己没有任何时间空虚,她做美容,去健身玩高尔夫学驾驶练瑜伽,她努力让自己的身心更加健康。照着镜子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变得细腻了许多,毛孔问题也得到改善,更重要的是她的身材,少了许多的赘肉。同事都说她变漂亮了,雪欣觉得自己又重新拾得了叫“信心”的那种东西。
  日子在忙碌中走得很快,一场洋洋洒洒的大雪,如天女散花般的洒落下来,整个世界都变成素洁的白色,掩抑了色彩,也掩埋了黑暗。那洁白素雅的颜色,充斥着雪欣的视野,濯洗着她的灵魂,雪欣觉得世界在这一瞬间变得如此纯净自然,让她遗忘了情感,遗忘了世界,也遗忘了自我……如果不是何韵挺着肚子来找雪欣,雪欣甚至真的以为自己是个幸福的女人了。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何韵无法面对公司同事的目光,索性辞职了。杨学武知道她把工作辞了,十分的不满,冲何韵发了顿好大的脾气后再也没有来找她。李智知道后,拍着桌子告诉她:“何韵,你傻啊!你现在还装什么纯洁装什么贤惠呀?都这个时候了,你贤惠到今天他杨学武也没见得就真的对你上心,这样可不成,你的肚子都这么大了,你想独自一个人生孩子?你工作都没有了,生孩子钱谁出?月子里谁照顾?你连婚都没结总不成让你父母来照顾你月子吧?他杨学武再装傻你可不能任由着他装傻往后缩,你直接找他老婆去!睡你的时候他不挺畅快的吗?怎么现在倒躲得远远的?”李智一番话让何韵下定了决心,想到杨学武的态度,她心中那莫名的情绪也成长得越来越快,杨学武的真面目终于被她清楚的察觉,这是一个魔鬼--由厌恶、失望、不满……负面情绪组成的种种。这令她惧怕,也令她疯狂,她想再给杨学武机会,令她失望的是杨学武开始极力躲开她。怀孕中的何韵独自一人游走于理智边缘,更多的时候沉浸在愤怒的世界中无法自拔。崩溃、发狂离她很近,又很远。终于,何韵无法忍耐了。
  她来到镜子前皱了皱眉,白头发又多了好几根,圆嘟嘟的脸变尖了,摸上去拉拉巴巴的,她擦了点润肤霜方才露出笑脸,穿上羽绒服出了门。何韵站在雪欣的学校门口眺望许久,寒风吹透了衣裳,使她浑身冷冰冰的。当雪欣出现的时候,何韵一眼就在众多人中发现了她,何韵从来没见过雪欣,可她却一眼认出了她。雪欣的神情安静而祥和,人群、车辆、学生嘈杂的嬉闹声就像不曾出现在她的世界,而她整个的人生似乎就凝在了脚下的脚步里……何韵突然有点胆怯了,一种自卑的情绪毫无预兆的油然而生,这女子在人群中是那么的显眼,那么的脱俗,难怪杨学武一直不肯离婚。就在何韵心生退缩之意的时候,雪欣已经发现了这个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女子,直觉告诉她这个女子就是杨学武外面的情人。雪欣想了想,径直走到她面前,打量起站在面前的人来,她的目光似探照灯一般的扫视着何韵的全身,最后定格在她的腹部,何韵下意识的捂住腹部后退一步。雪欣目光由不屑转为震惊,最后变成怒视,何韵瞪着一双杏眼有些戒备的望着雪欣。雪欣咬咬牙,抬起下巴对她说:“走!”说完径直朝前走去。何韵惴惴的问:“去哪儿?”雪欣顿下脚步:“你来找我不就是为了跟我摊牌吗?怎么,你想在学校门口跟我谈吗?”
  雪欣招了一辆出租车,为何韵打开车门,何韵胆颤的看了她一眼,站在那里不知所措。雪欣嘲讽的笑了:“已经中午了,孕妇不应该饿肚子!你就这么点大的胆,还敢来找我?”何韵咬咬嘴唇心一横,钻进出租车。餐馆里,雪欣甚至细心的为何韵拉开椅子,让何韵更加不安,她暗暗后悔不应该一个人来,要是叫上李智就好了,不知道杨学武老婆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孩子多大了?”雪欣问。
  “快5个半月了。”何韵低着头嗫嚅着。
  “打扰一下,您点的菜。”服务员边说边把菜盘放在桌上的空位处,接着拿开盖子,盘子里顿时响起一阵焦灼的声音,一股浓重的肉味夹杂着丝丝呛人的烟熏味瞬间朝何韵扑面而来。自从怀孕后,何韵已经很少吃这种油烟味很大的食物,所以这立刻引起了她的不适,她慌忙拿起手边的水杯泯了一口温水,欲呕的感觉才得到缓解。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何韵放下水杯单刀直入的说:“你放了杨学武吧,他……他早已经不爱你了。”
  雪欣好笑的看着她:“他爱不爱我轮到你来说吗?你让他自己来跟我说。”
  “你们多年的夫妻,他的心比较软,他不想伤害你!而且,我已经有了孩子。”何韵觉得自己的心跳加速了,甚至不能呼吸了,不知道杨学武老婆会是什么反应,如果动手打她的话,她也认了。谁知道雪欣只是心平气和的笑了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何韵。”
  “何韵?好名字!我叫齐雪欣,杨学武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吗?”雪欣问。
  何韵愣愣的摇摇头。
  雪欣平静的说:“何韵,你们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本来我也想成全你,可是我女儿不同意!我女儿说过--‘父爱如山’!为了这个‘父爱如山’,我也得保全这个家。没办法,你们只能断了,你回头找个好人嫁了吧!”
  何韵急了:“可是,我离不开他呀,没有他我活不了!”
  雪欣觉得好笑,这年头的小三似乎越来越猖狂了,她想起毓秀的话:“女人,对别人心软就是对自己心狠!”想到这里,她淡淡的说:“活不活下去是你自己的事,今天你就是死在这儿,警察也不会抓我。做为受害者的我,是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的!我是母亲,我只对我女儿负责,至于你,如果你活不下去,难受的应该是你的父母和亲人!你不是我的责任,我不对你的生死负责!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何韵委屈的说:“是你老公先找我的!”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果你足够洁身自爱,怎么会被一个有妇之夫搞大肚子呢?”
  “可你老公现在爱的是我,你已经老了,没有魅力了!”何韵恼了,她急于想要刺倒对方。雪欣的心一沉,何韵的话像一把尖刀刺中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疼痛如潮水浮涨,慢慢将她浸没,她强压下一口怒气,依旧装作无所谓的回以微笑说:“你还太年轻啊,你真不知道吗?不要以为自己比人家的妻子强,不要以为男人爱自己多过妻子。当新鲜感一过,这男人和妻子之间最起码还有浓浓的亲情,你们之间却什么都没有,你给杨学武留下的只是无法摆脱的烦恼!如果能够摆脱,我相信他会毫不犹豫地弃你而去!正所谓情人如抹布,用完就扔掉!你也不过是拿爱情蒙蔽着自己的双眼,甘心的成为别人的泄欲工具而已。”
  千万不要被她打倒!何韵使劲的揪了大腿一把,她瞪大眼睛很真诚的看着雪欣说:“你错了,我们之间是真的有感情!我们认识了半年才上床的,他并不是把我当成泄欲工具。”
  “你爱他什么?”雪欣反问。
  何韵一愣,说:“他稳重成熟,而且对我很温柔。”
第17章 预谋怀孕(3)
  雪欣嗤笑:“何韵,你所看到的稳重,温柔有成熟感的杨学武,是他背后的那个女人--我,培养的,你没有感受过同甘共苦的过程却妄想享受着收获果实的喜悦。培养这个男人我花了十几年的时间,你认识他才多长时间?你觉得他真的那么好吗?我告诉你,其实,这个男人是超级没有责任心的,如果有责任心,他不会不顾妻子的感受和别的女人上床。你说你们俩认识半年才上床,如果不这样,他能让你死心塌地的跟着他怀着他的孩子?你觉得你们俩爱得特深,就像青春期叛逆一样,越是不允许爱越爱,觉得得不到的爱才更让人着迷。这不叫爱,这叫一种占有欲,一种得不到他的人也要得到他的心的占有欲。而男人,觉得这样才刺激。如果他真爱你,他不会让你挺着大肚子来找我的,他不知道那样你会有多痛苦?他就想象不出来你可能会面对我的冷嘲热讽?”
  何韵挣扎着:“我们爱的最浓的时候,他甚至给我写过保证书,说一辈子爱我!”
  雪欣差点崩溃,她不知道何韵是故意装出来的还是真的如此拎不清,她毫不留情的说:“是不是所有男人给你写保证书你都跟他呀?你不知道他有家庭吗?他连结婚证都无法给你,保证书有用吗?你别再跟我拿爱情说事,这与你的家教和道德有关。”
  “我们的相爱也是情不自禁的,我是无心的,我并非故意要做第三者。”何韵可怜兮兮的说。
  无奈雪欣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如果你说你是无心的,那么你更像三岁的孩子抓死了蝴蝶,虽然你是不情愿的但是结局是一样的,蝴蝶死了!破坏了别人的家庭却来跟他的妻子说自己是无心的,你是把你自己当三岁的小孩还是把我当成三岁的小孩?最后我再忠劝你一句,不要破坏别人的家庭,你太高估了自己的力量!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不会因为你们的错误而放弃自己的家庭,所以杨学武再怎么着,最后他还是有老婆有孩子,而你,什么都没有,他留给你的,除了你认为的“美好”回忆外,就只剩一身伤痕了。做三需要勇气,有勇气站出来,能勇敢承受唾骂的小三很少,很好你有这么大的勇气!你为什么就不能用你的勇气干净利落的离开他呢?离开他,不要再给你自己给他找任何理由,立马、马上离开!”
  何韵低着头,雪欣看到她的泪珠嘀嗒落在桌面上,一颗一颗摔得粉碎。一时间,雪欣内心很复杂,一种莫名的疼痛涌了上来,这痛并不仅是来自悲伤,它似乎更是因一种恨。她恨自己冷血,又恨自己无能,明明应该唾骂小三的,可自己却又同情她,这种矛盾折磨着她。雪欣望着面前的何韵,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雪欣正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何韵突然跑到她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抱住她的腿泪流满面的哀求:“姐姐,我求你了,你给我一条活路吧!你离婚的话,我至少可以有个家,孩子有个爸爸。在这个城市我一无所有,我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没有了杨学武,我无法活下去。求求你了,你什么都有了,房子有几套,女儿也大了,你就成全我们吧!你跟他之间已经没有了多少感情,他爱我,我也爱他,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我们连孩子都有了……”何韵的哭诉声惹来餐厅服务员进来查看,雪欣又羞又恼,她招手冲服务员示意让他走开。她站了起来厉声对何韵说:“别以为拿爱情当遮羞布就可以为所欲为,发乎情止乎礼,既然当初你没能止住,为什么现在还不肯刹车?我放过你?你似乎搞错了吧,这句话应该是我来说才对。就是排队也有个先来后到的吧?你一个第三者的身份闯入我的家庭,请问你有什么立场跟我说这样的话?你现在哭得这么可怜,似乎你才是受害者,抢别人丈夫的是我?对,你是够可怜的,杨学武他有贤惠的妻子,快长大成人的孩子,完整的家庭,还有个生活调剂品的你。同样,我也有个完整幸福的家庭,只有你,你什么都没有。他和我之间有扯不开的纽带--家庭,孩子,还有这么多年沉淀的爱和亲情。就算我让位,你也只能活在我的阴影中。杨学武他真的那么爱你,你肚子都这么大了为什么他还瞒着我?他可从来没告诉过我外面有个小情人呢!你瞧,他对我保护的多好呀!你该醒醒吧,长痛不如短痛,趁现在有点尊严赶紧放手吧。”
  何韵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她伸手使劲的抹了一把眼泪,从雪欣颤抖的手指上何韵发现原来她并不是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自如,她很在乎!何韵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加把油,她就不信齐雪欣真能把她当成鸿毛一般不在乎的继续过着她的小日子。何韵挑挑嘴唇,讥讽的笑了:“齐雪欣,你还真把你自己当回事了!你都这么老了,你回家好好的照照镜子,看看你浑身上下还有一点点惹人爱的地方吗?杨学武不告诉你并不是他保护你,而是他目前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你们之间的婚姻。你数数指头,他都多长时间没碰你了?”
  雪欣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可以感觉到血液在心壁周边疾速旋流。她听见心脏搏击的声音,扑腾,扑腾,一阵阵顿挫涨落,在胸腔中缭绕回转,绵延不绝。她呆若木鸡的眼睁睁看着何韵昂着脑袋从她面前走过,消失在眼前。雪欣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单位的,她呆呆的坐在办公桌前一动不动,直到毓秀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毓秀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问:“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魂没了?”
  “那女人找上门来了,说我老了,让我让位……”雪欣拼命憋住眼泪,可那泪水却不听话的哗啦啦往下流。毓秀吓了一跳,赶紧打开抽屉抽出一包纸巾递给她:“这么嚣张?你有没有给扇她两耳光?”雪欣摇摇头。
  “那你怎么想?”
  “我想离婚算了,这样的日子不是人过的!那女人……都怀孕好几个月了。”雪欣呜咽着说。
  毓秀的眼珠子差点没掉到地上:“什么?怀孕?你家杨学武胆子居然这么大?”
  “我真后悔,当初瞎了眼,背弃父母选择的人居然是这等人物!”
  毓秀一拍大腿,铿锵有力的说:“雪欣,我可告诉你,你千万别动离婚的念头!离婚?便宜了那死女人,她凭什么这么嚣张的找上门来?离婚了不正好顺了她的意?想当初我家老李回家要死要活的跟我离婚,我硬是撑了过来,让那女人一辈子光杆!你家杨学武还没跟你提离婚呢,你倒急着离了!我跟你说啊,就算你家杨学武跟你提离婚,你也得死撑着不离,那女人肚子都那么大了,拖死她丫的!让她个大姑娘带着个孩子过去。对了,你家的经济不都是掌握在你的手里吗?他杨学武孙猴子能蹦出如来佛的掌心?只要控制好经济,你就没什么好怕的,让那女人尝尝当小三的滋味!”
  雪欣抬起泪眼:“可是……我觉得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下去了,我一想到杨学武外面有女人的事情,内心就跟七八只猫挠似的……”
  “其实啊,世上有几个男人不偷腥的?你家学武至今没跟你提一个字,说明他压根就没想过要娶外面那女人。你自己倒好,还想着把男人往外面推,你傻呀你?”毓秀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眼珠子瞪得快要蹦出眼眶了,看样子都恨不得能替雪欣去咬那小三几口。
  “那……万一他要是跟我提离婚呢?”
  毓秀看着雪欣,语重心长的说:“雪欣啊,一个家庭建立是很不容易的,在这样的事件中你也别去矫情什么输赢了,你若是选择了离婚,输的是你和你女儿!智慧的把伤害减到最低才是真正的聪明。其实,那女人也不是什么聪明货。我要是见到她,一定奉劝她一句--不要轻易就想要去跟人家老婆斗。现在的小三啊,总以为自己的爱至真至诚,却不知道结发妻子对丈夫的爱却早已深入了男人的骨髓,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剥离的。何况,你身上那种从容与恬淡,智慧与气魄,没有生活的历练和你男人的疼爱是不可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她说的那些话,什么你老了男人不爱你了之类的,你可以统统当她是放屁!她过高的估计了自己的能力。”
  雪欣的脸色转为平和:“是啊,我不能白白的便宜了那女人,让她坐享其成。在他杨学武一无所有穷叮当的时候我跟了他,我花费了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岁月造就了如今的杨学武,她却来捡个现成!杨学武如今的成功,至少有我齐雪欣一半的功劳,那小三凭着肚子里的一个小孩就妄想拆散我的家庭,美死她!我是不会离婚的,你说的很对!就这么拖着,看谁拖得过谁,看谁着急!我日子照过,只要杨学武不跟我提这事儿,我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就是呀,你想开了就好。你想想看啊,杨学武要是真想跟你离婚的话,怎么会轮到那小三亲自出马找你谈判?肯定是杨学武压根就不想娶她,没办法她才找的你,你要是回家跟杨学武闹的话那就真好遂了她的意,你可千万别那么傻,让人牵着鼻子走。”毓秀激动得眉飞色舞,唾液四射的说。
  雪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破碎的内心却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轻叹。
第18章 离婚边缘(1)
  下班后,杨学武正准备回家,无奈科室的同事硬拖他来到酒店,说是请客人特地点名要求一定得请到他。杨学武最近心情一直不好,郁郁不乐,酒桌上那酒喝进喉咙就跟白开水似的,一杯接着一杯的往下倒。这顿饭杨学武喝得酩酊大醉,同事见他酒喝多了没让他开车,帮他打了辆车把他送回家。回到家,雪欣皱着眉头把他扶到床上,问了句:“怎么喝这么多酒?是不是心里有事呀?”杨学武一听这话,被酒精刺激的大脑发热了,他激动的用手一挥,把雪欣推得一个踉跄撞到墙上,他口齿不清的支吾着:“齐……雪欣,你为什么总……用那张不愠不火的脸对着我啊?你就不能给我个笑脸啊?我知……知道……你一直打心眼里看不上我,你跟你那势利眼的父母一样,觉得跟我委屈了你,其实……你有什么好啊,你不就一小学教师嘛,中师毕业!你有啥呀?我真……真不明白,当初我怎么就那么迷恋你?你……现在越来越让我觉得你面目可憎了……”说到后来,拼命叫嚷着的杨学武近乎声嘶力竭。雪欣揉了揉撞痛的胳膊,朝进来查看的杨静挥挥手,示意她离开。雪欣平静的替杨学武脱下衣裤盖好被子,悄悄的带上房门。之后,她走到客厅拿起电视遥控器关闭了电视静静的坐在沙发上,杨学武醉酒的话犹如地震一样把雪欣的感觉震麻了,这是一种令人寒颤的感觉,她记得曾经有过,可是现在这种感觉却变得那么的密集。她想起自己背弃亲爱的父母义无反顾的跟杨学武领了结婚证,搬到他们单位给他发的那间不足30平方米的平房,一住就是3年。3年里,婆家人不停的搅和着,今天伸手要钱买这明天伸手要钱买那,要不就是要钱看病,她咬着牙忍。自己选择的路,她只有向前。生下女儿后,她更不受婆婆的待见,婆婆经常对她恶言恶语,自己从来没跟她红过脸,只是不冷不热的对付着。她自问自己做的很好,她无愧于任何人。那个时候,面对这个婆婆,她有种寒颤的感觉。而现在,杨学武给她的这种感觉更胜过婆婆。雪欣闭着眼睛突然笑了,很诡异地笑,她脸上的肌肉紧绷起来配合客厅灰暗沉闷的灯光气氛,让站在门口的杨静很害怕,她走过去抱住母亲,哀哀的叫了声:“妈!”雪欣睁开眼睛,摸着女儿的头问:“作业写完了吗?写完了就去睡觉吧,早点休息。”
  “妈,你这个样子我好害怕!妈,你要是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就离婚吧!不用考虑我!”杨静的话让雪欣大吃一惊,原来女儿什么都看在眼里。
  杨静又咬着嘴唇说:“妈,最近你的皮肤变好了些,腰也细了不少。看到你这些变化我觉得很开心,真的!妈妈,我希望你可以每天开开心心,你所做的一切选择我都支持你。妈妈,婚姻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不用考虑我,但我希望你再给爸爸一个机会吧!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们离婚的话,妈妈,我希望能跟你生活在一起。爸爸跟妈妈,非要让我选择一个的话,我选择妈妈!”
  杨静哀哀的表情让内疚和心疼像泡沫一样无限制地在雪欣胸膛内衍生滋长并导致淤堵,雪欣使劲搂住女儿,下定决心似的说:“不,你不会没有爸爸或者妈妈的,我要给你一个完整的家!”是啊,她不能让一个外人,让一个第三者毁掉自己的家……
  房内,杨学武低声呻吟着,陷入一片光怪陆离的梦境中。
  他周身瘫软大汗淋漓的躺在床上,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殷红的腹部不知所措。
  大着肚子的何韵显得沉着冷静,脸上虽然疲惫但面色安详,一侧的嘴角微微上翘。她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颊,目光中充满暖意。突然,她低下头望向他鲜血淋漓的腹部,目不转睛,她的目光让杨学武心惊胆战,毛骨悚然。何韵冲他妩媚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寒光四射。她说:“你让我怀了孩子,又不想管我,那我把这个孩子还给你吧……”她用手使劲的撕开自己的肚子,抓出那个未成形的孩子。杨学武吓的魂不附体,用力挺直脖子把脑袋从枕头上抬起,可那脑袋却似乎千斤重一般,他听见自己的脖子嘎嘎作响,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自己把脖子弄断,最终他还是放弃了努力,重新把脑袋放回到枕头上,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何韵低头端详着手中的胎儿,露出满意的神色,她的脸离他很近,她的鼻尖顶在他的鼻尖上,他能隐约听到她嘴里发出如电影里吸血鬼一样轻轻的“嘶嘶”响声。她伸手使劲的撕扯着杨学武破碎的腹部,用力的把血淋淋的胎儿塞向他的腹部,她张开了嘴,一口獠牙清晰的映入他的眼帘,一股浓浓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让他几乎呕吐……
  一阵呕吐后,所有的画面顿时化为乌有。杨学武呆呆的望着地上酒醉吐出来的污秽物,回忆着刚才的梦,后脑不禁发凉,这个梦预示着什么?他揉了揉疼得快要爆裂的脑袋,大声的叫着雪欣的名字,叫了几声后杨静穿着睡衣走了进来。杨学武愣了愣,问:“你妈呢?”杨静抬了抬眼皮,没好气的说:“我妈怕你醉死,出去给你买醒酒药了。”说完,嫌恶的瞥了一眼地上的污秽物,咕哝着:“又要害我妈来帮你擦屁股……”说完转身便想走,杨学武惊讶的望着女儿,想不明白女儿为什么对自己这个态度,他定了定神,叫住杨静,吩咐道:“女儿,去给爸倒杯水来,我的嗓子跟着火了似的。”杨静顿住脚步,转过身直盯着爸爸的眼睛:“着火了让你那小情人给你扑灭得了,你干嘛还回家让我们伺候你啊?你到底凭啥敢冲我妈大吼大叫的?你不就想抛弃我和妈嘛,至于这样对我妈吗?”杨静的几句话让杨学武彻底的懵了,世界一瞬间变得宁静,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变得如此刺耳,杨静那带着鄙视和不满的话语惊悚得像利刃般戳进他的心脏,杨学武忍不住的寒战连连。好半天,他才恼怒的发狂的吼道:“你胡说什么?是不是你妈跟你说什么了?她真是太过分了,居然在孩子面前……”
  “别什么事情都扯上我妈,我妈她什么都不知道。她至今都还不知道你在外面养了个年轻貌美的小狐狸,是我自己看到的!”杨静尖声叫了起来。
  杨学武惊呆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什么时候让女儿看到了,他从来没带过何韵出入公共场所。杨学武的脑子凝固住了,他无法思考。好半天,他像看到曙光般的重复杨静的话:“你妈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杨静激动的说:“没说不代表我原谅你,我只是不想让这件事情伤害到我妈,这是你犯下的错误,不该让我妈承受痛苦!”说完,杨静扭头走了出去。杨静的话像被针一样刺向杨学武的心脏,一下一下,深刻透彻。他突然感觉,杨静早熟得不像个孩子,她才12岁啊!杨学武再也睡不住了,他仓皇的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女儿的房间门口用力的敲着门:“小静,小静,你开开门,爸有话要跟你说……”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杨学武不死心,继续敲门:“小静,你一定是误会了,你大概是看到我跟医院的同事走在一起……”
  杨静还是没开门,好半天从冷冷的丢出一句话:“那女人开着你的车耀武扬威的到我学校展示她的胜利了,我能误会你什么?”
  杨学武傻站了半天,他终于忆起何韵有次借了他的车去超市,原来……原来他杨学武一直被这个女人玩弄于股掌还浑然不知。酒精让杨学武的胃翻涌着,他的脑海近似一片空白。雪欣拎着一瓶醒酒药打开门,一眼看见杨学武站在女儿房门前发愣,忍不住奇怪的问:“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呀,你怎么没穿鞋子?”在看到雪欣的那一刻杨学武好像突然注射了强心针般的有了几丝清醒,他慌忙支吾着解释:“地板弄脏了,我……我想叫小静起来帮我收拾一下……”
  雪欣好笑的说:“你还真好意思,让女儿帮你收拾那些脏东西,你也不怕恶心人。”
  杨学武讪讪的笑了。
  医院的空调呼呼的吹着暖风,杨学武坐在办公室的靠椅上呆呆的望着窗外,若有所思。突然感觉他和齐雪欣之间的婚姻就像这腊月的天气,被冰封起来了,信任、耐心全没了……雪欣已经很长时间没让他碰她了,每次他一碰到她的身体,她就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把他的手甩得远远的,冷冷的丢给他一个后背。他有种感觉,雪欣也许对他和何韵之间的事情略有知晓。他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了,他拿起车钥匙决定去何韵那里一趟,他为了表达对何韵的不满,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去她那里了。不管怎么样,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想到何韵的大肚子,他的头又疼了起来。路上,杨学武一直在想,要怎么跟何韵开口?他愿意把自己能拿出的所有的钱都给她,只要她肯把孩子拿掉。杨学武觉得,人生就如行船,并不是每一个舵手都可以把握自己的航线,他一步走错,如今真不知道要如何收场。也许,人天生就是个贪心的动物吧。杨学武自嘲的笑了笑。杨学武把车停好,刚走进楼道就看见何韵拎着垃圾往楼下走,她穿着一件灰扑扑的羽绒服和休闲裤,长发散落着,脸色苍白,臃肿的身材衬托得那张小脸上的下巴更加尖细了。看见他,何韵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慢慢地,慢慢地,泪水浮上她的眼眶,在何韵近乎空洞的眼神中,杨学武似乎听到了他内心那堵坚硬的墙闪电般摧枯拉朽、轰然倒塌的声音,一败涂地。
  回到屋里,何韵低垂着脑袋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泪水啪嗒啪嗒的滴在客厅地面上,像一只无所依靠的小鸟,杨学武叹了口气,先前想好的狠话一句也说不出口。杨学武搬了张椅子过来,坐到何韵的对面,轻声对她说:“唉,你这样何苦,逼死你自己也逼死我。”
  何韵呜咽着说:“实在不行,孩子生下来以后我送给别人养。”
  杨学武一怔,继而激动的骂她:“你头脑有病啊?那你为什么非要生这个孩子?”
  何韵抬起头用力的擦拭了一把泪水,站起身在桌上拿起一张单子递给他,怯怯的说:“我去找人做了b超,是个男孩,发育非常的好……我……我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打掉他,况且,我都二十八了,打掉以后能不能生都是个问题。就算我养不活他,把他送给别人抚养,好歹我在这个世上也有了自己的骨肉。学武,你就不能放他一条生路吗?他也是你的儿子呀!”
  杨学武默默的看着那张b超单,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慢慢沉了下去,又有什么东西悄悄浮了上来。受到他母亲的影响,他或多或少还是有点重男轻女的思想,“儿子”两个字重重的砸在他的心口上,他的脸上甚至露出惶惑惊疑的表情。何韵悄悄抬起眼皮,把他脸部表情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心中暗喜:中国人自古以来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本就是种植在脑子里的,她这一下算是押对宝了。
  “你……好好休息吧。这么大的肚子,外面天冷,路面滑,没事就不要往外跑了。”过了好久杨学武才喃喃的嘱咐她。这几句话如同天籁之音缓缓的注入何韵的耳中,何韵受宠若惊的看着他,见她这副模样,杨学武的心头一软,过去的种种甜蜜一一浮现,他其实也真的喜欢过她,何韵的乖巧善解人意也很让他动心,她曾经甜美的如同芳香的青苹果,是他把她变成这样的。不知道是不是那张b超单的作用,一时间杨学武想起的都是何韵的好,望着在自己面前露出怯怯表情的何韵,杨学武觉得现在的何韵如果失去自己的庇护,是无法躲避寒风的侵袭,几份怜惜从心底油然而生,他拿出钱包,掏出几千块递给她,好言安慰她说:“看你瘦的,买点好吃的养养身子,不要想得太多,好好休息啊!”
  何韵接过钱,看着他,眨了眨眼睛,问:“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做。”
  杨学武摆摆手:“不用了。我待会还要回老家一趟,看看我妈。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从何韵那里出来,杨学武茫然的站在楼下发了会儿愣,然后走到路边一个长长的木椅边,他将双腿盘踞坐在上面,点燃了一支烟,在烟雾中他的心愈发沉重起来,想到女儿杨静,想到齐雪欣,他的嗓子慢慢哽咽了。雪欣,齐雪欣,当初那个美丽的让他不敢正视的齐雪欣哪里去了?可是,有些记忆是刻下来的,当初那个穿着金黄色连衣裙踩着阳光而来的齐雪欣在他的心头怎么抹都抹不去。他总觉得自己的记忆是在那个温暖的夏日里生长出来的,扎根心底,怎么拔都拔不掉。他知道,它只可能会和自己的心脏一同消失。他要如何放弃她啊?那个美丽孤傲的公主,跟着他共过苦的结发妻子!
  抽完一只烟,杨学武站了起来朝自己的车走去,深深的悲痛和无能为力让年过四十的他急切的想要寻求安慰,此时他特别的想念自己的老母亲。驱车来到老家,学武妈正端着鸡食盆喂鸡呢,看见他,学武妈急急切切的打开院门:“学武呀,今天怎么有空回家看妈了?快进来快进来。”
  掀开厚厚的蓝布门帘,站在热乎乎的屋里,杨学武看了看泛着黑糊糊印记的墙壁,埋怨道:“妈,去年不是给过你一笔钱让你修房子的吗?怎么还是老样子?”
  学武妈呵呵笑了笑:“这房子反正你们兄弟也不会住的,我一个老太婆住弄那么好有啥用啊,还不如把钱存起来养老,省的将来伸手跟你们要钱,你那个媳妇可不是省油的灯,跟她要钱就像割她肉似的……”
  “妈,哪次你要钱雪欣挡过你手呀?说话可要有良心。”学武忍不住替老婆辩解。
  “瞧你,受你那宝贝老婆的挑唆,也越来越不听话了,今年连中秋都没给妈买个月饼吃吃……别站着啊,坐下来说话,吃过饭了吗?”学武妈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拿起旁边墙上搭着的一条脏兮兮的毛巾,递给杨学武擦了擦凳子。
  “妈,平时给你的钱不够用吗?不是让你别养鸡了,弄得家里到处是鸡屎。”杨学武看了看地面,皱着眉头说。
  学武妈递他整了整乱糟糟的衣领,说:“学武啊,你弟还没成家,你给我的那点钱我多少还想补贴点你弟,你爸不在了,他能依靠谁呢?你又不管他。”
  杨学武不耐烦的说:“我弟都快三十的人了,他能自立了!”
  “唉,你弟一个月那么一点钱,现在房价这么高,哪里能买得起房子啊。谈了几个女朋友都因为房子的事情崩了,现在谈的这个,让你弟弟出个装潢钱,女方出房子,挺好的。可是,你弟弟每个月那么点钱都不够花的,哪里来钱装潢啊,学武,你回家跟雪欣商量商量,你就这么一个弟,你总不成眼睁睁的看着你弟弟打一辈子的光棍吧?这个要是再蹦了,你弟弟可就真娶不上媳妇了。那时候跟你老婆说给你弟弟买个房子,你老婆把我一顿好骂,气得我啊……我现在根本就不想去你那个家,看她的脸色。辛辛苦苦的把你们拉扯大,到头来还要看别人的脸色,都怪我命苦。学武啊,你回家跟雪欣多说点好话,你爸不在了,长兄如父啊,你们经济好,不帮衬他谁帮啊?再说了,你们不就生了个丫头嘛,都给她存了几套房了还不够啊?你们要那么多的钱将来还不是便宜了别人,让你姑娘带到别人家去给别人花……”
  杨学武皱着眉头,没好气的说:“妈,你放心,我弟,我能不管他吗?不就个装潢钱吗?我出!雪欣肯定同意的,回家我跟她说。”
  见儿子这么说,学武妈喜滋滋的站了起来,双手在围巾上擦了擦,说:“我去给你下碗饺子,今天上午刚做好的。”
  “妈,你别忙活!我有事情跟你说,求你给我拿个主意。”杨学武制止母亲,苦着脸说。
第19章 离婚边缘(2)
  学武妈一惊,追问:“儿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呀,没有事情你也不会来妈这里,天啦,不会出什么大事了吧?老天……”
  “妈,你别叫唤了好不好?也没啥大事,是……我在外面有个相好的,她……怀孕了,都快7个月了……是个男孩,我怕雪欣知道了找我离婚。”杨学武垂头丧气的说。
  学武妈愣了半响,接着触电似的冲了过来站到儿子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问:“她现在想讹你?”
  杨学武半天才说:“也不是讹不讹的问题……”
  学武妈生气的对他大吼道:“讹不讹的问题?你是有身份的人,她要是跑你单位闹怎么办?你还要不要做人了?她要是闹起来可不是件小事啊!”
  杨学武瓮里翁气的说:“这个不至于……我……我现在就是怕雪欣知道,对了,雪欣好像已经怀疑了,她好长时间没给我好脸色了……”
  “不行,我得去见见她,我要摸清她到底有什么想法……”学武妈自言自语的说。
  杨学武低声说:“她能有啥想法?她就是想我离婚娶她呗。”
  学武妈急了:“儿子,就现在,你开车带我去见见她,这个事情可大可小,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杨学武犹豫了:“妈,我也就是没人商量,才找你说说话。去见她就不必要了吧?”
  “怎么不必要?你做下的好事,妈不给你擦屁股你指望谁?指望你媳妇?”学武妈瞪大眼睛说。杨学武无奈,只好掏出手机给何韵打电话,为难的说:“何韵,我……我妈想见见你……不,她就是想跟你商量下事情到底怎么解决……哎对,你别多心……你要是不想见的话也没关系……见?那好,我这就开车送我妈过来……”
  杨学武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载着喋喋不休的母亲往何韵的住处驶去,他也实在是六神无主了,否则也不会把自己的老妈扯了进来,现在想想,当初的自己真是太草率了,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啊,瞧这事整的……
  再说何韵,在接到杨学武的电话后,她心里很清楚杨学武妈的来意是什么,她有种感觉,这次的见面将直接影响到她和齐雪欣之间的争夫之战的结果,这个男人的心目中,他妈的地位一定很高。如果说当初何韵一心想要得到杨学武是为了感情,那么现在的何韵纯粹是出于不甘,她不能白让他睡了,一定要得到这个男人,让他给自己一个婚姻。何韵不知道,她已经不知觉的把婚姻明码标价了,感情已经被她当成了物品可以再杆秤上被称量了。挂了电话后,何韵手脚麻利的把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再去超市买回一些菜便钻进厨房忙活起来,她得好好的在杨学武妈面前表现表现。
  何韵使出浑身解数做了几个菜:蚝油笋片杏鲍菇,鲅鱼水饺,蛋白椰丝球,看着桌上这几个色香味俱全的菜,何韵松了口气,刚摆好碗筷门铃便响了起来,何韵急忙过去开门,接过杨学武手中的包吃力的弯下腰给他们拿拖鞋,学武妈一看,这姑娘的肚子都大成这样子了,引产的话弄不好会有危险,想到这里脸不由得沉了下来……
  “伯母你好!快进来,外面很冷。”何韵甜甜的叫道,学武妈个子不高,很干瘪的,阴沉着一张脸显得很刻薄,何韵同时也注意到她穿的红色棉袄的前襟和袖口很脏,满是黑色的油污。进屋后,何韵端上一盆热水让杨学武洗手,又体贴的递上毛巾,这一切学武妈都看在眼里,脸色好过了不少,在她的印象中自己的媳妇可从来没这么伺候过儿子,也难怪儿子会在外面找女人。
  “伯母,来,吃点热饺子,这鲅鱼水饺是我特地跟一个师傅学做的,纯海岛风味,吃起来很鲜嫩无比,您尝尝。”何韵一边说一边盛上一碗水饺递给学武妈,学武妈接过碗又放到一边,拉着何韵的手,语重心长的说:“姑娘,我家学武对不住你,我今天来给你赔不是了,他有家庭啊……”
  “伯母,先吃点热饺子吧,边吃边说。”何韵不动声色的又端起碗递给她,学武妈无奈,只好接过来。何韵又冲杨学武笑笑,说:“有你最爱的蚝油笋片杏鲍菇,这笋子特别的新鲜,菇子也很嫩的,你快趁热吃。”
  杨学武见状,便招呼妈上桌吃饭。吃完饭,见何韵收拾碗筷,学武妈连忙抢着搭手,说:“姑娘,来,你身子不便,我来帮你洗。”何韵无论如何也不肯,坚持道:“伯母,您是长辈,怎么能让您洗,我的身体很好的,怀孕也没什么不适,孩子长得特别的壮实,上次b超检查的时候医生说我孩子在肚子里笑得特可爱呢。”
  学武妈一听这话,心顿时就软了,眼前浮现出一个结实的白胖婴儿。学武妈望着厨房里何韵忙碌的身影,有点惴惴不安了,她原本是想进门就给何韵来个下马威,可不知道怎么了,见到这么个低眉顺眼的姑娘狠话就说不出口了。何韵忙碌完毕,端上一盆洗尽的水果,坐在沙发上的杨学武叹了口气,说:“何韵,别忙活了。说正事儿吧,孩子你还是打掉吧。我把我所有的股票都抛了,尽我自己最大的能力给你补偿……”何韵顿时泪珠儿滚滚而下,学武妈忙安慰道:“姑娘,这也是为了你好。你一个大姑娘的,总不成带着个孩子过一辈子啊!”何韵低着头一个劲地流着眼泪,杨学武见她这副模样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心绪烦乱。学武妈劝了半天,何韵终于抬起头坚定的说:“伯母,您别说了。我知道,您不就是怕我死缠着学武嘛,您放心,我不会。这个孩子我必须要生下来,我年纪不小了,孩子弄掉的话也许以后就怀不上了,我都已经算是大龄产妇了。孩子生下来后,我只要求你们照顾我过月子,帮我把孩子带到断奶,以后的生活我自己去解决,我决不会麻烦你们的。我都已经想好了,不行的话,我带着孩子嫁也成,孩子小,我找个疼他的好男人嫁了,谁养大了他他就认谁做父亲。伯母,您就放心吧,再说了,现在好多的大款想生个儿子想的要命却生不出来,没准我还能帮我孩子找个大款做爹呢!”何韵这一番话讲得学武妈和杨学武寂静无声,学武妈听着听着,怎么想怎么别扭,这不是让她老杨家的后代认别人做爹嘛,她老杨家又不是养不起,凭什么让她的长头大孙子叫别人爹?学武妈又苦口婆心的劝说一番,见没有成效便好声安慰何韵一番,接着拖起儿子要走。何韵转身进屋拎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袋走出来塞进学武妈的手中,说:“伯母,初次见面,我也不知道送您老人家什么好,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您不要嫌弃。”学武妈真是感动了,慌忙摆着手推辞:“这怎么成呢,我来都没能给你带点好吃的补补身子,还要你给我买礼品。”
  何韵笑了笑:“也不值什么钱。我听人说,人的脚,犹如树的根,长寿秘诀也这样说:‘人老脚先衰,树老根先竭’,‘经常按摩脚,疾病不来找’。上了年纪的人,特别容易脚疼腿酸。走的稍微远点就会有累的感觉。所以我就给伯母您买了这双保健鞋,能按摩脚底呢。”学武妈的内心自然而然地生出一丝愧疚感,真是个好姑娘啊!
  送母亲回家的路上,杨学武一路沉默,学武妈终于忍不住了,说:“学武伢子,怎么办呢?难道你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骨肉喊别的男人爸爸?”
  杨学武没好气的说:“什么自己的骨肉,我没打算过要这个孩子!”
  学武妈叹了口气,望着车窗外,说:“这个姑娘是个好女子,通情达理,我就爱她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不像你那媳妇,整天冷着脸,好像自己是多么高贵似的!”
  “再怎么不好,那也是我媳妇!帮我生了个女儿的媳妇!”杨学武冷声说。
  学武妈想了一会儿,突然说:“哎,学武,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回家跟你媳妇商量商量,孩子生下来后抱回家你们养?”
  杨学武吓了一跳,猛地一踩刹车,悻悻的说:“妈,你胡说什么啊!我和雪欣都是有单位的人,你想让我们犯法啊?超计划生育可是要丢工作的!再说了,你要抱回家,人家何韵就让你把孩子抱回家养?你也不想想!”
  学武妈委屈的说:“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嘛!中国几千年的传统,养儿防老,你也算很成功了,房子都有几套,就生了这么个丫头将来财产谁继承啊?不知道便宜了哪家儿郎呢!”
  杨学武重新启动汽车引擎,随口说:“哦,对了,今年上半年的时候,雪欣又按揭买了一套房子呢,一百多万。”
  “啥?”学武妈惊叫起来,“你这伢子头脑不好啊,有钱为什么不肯帮你弟买套房子娶媳妇?给你弟买房子怎么说房产还在我们老杨家嘛,你买那么多套房子干什么呀?算我白养你了!你给我停车,我老太婆受不起你的私家车,我自己走回去。”学武妈说着说着,眼里已经冒出泪花,她想要打开车门跳下去,杨学武大吃一惊,慌忙制止她:“妈,你干什么呢!这房子是雪欣要买的,我们虽然有两套房子,但其中一套是雪欣父母给的,我们自己还要住一套,刚买的这套才是给小静买的,房产证上是小静的名字,小静不也是老杨家的后吗?再说了,雪欣坚持要买,我能有什么办法?”
  学武妈气呼呼的说:“你那媳妇,就是把我当成眼中钉,一点都不孝顺。媳妇毕竟不是我生养的,我也就不说了,可恨的是你啊,学武,妈拉扯你们这么大容易吗?你现在有了出息就撂担子不管你妈你弟妹他们了,你对得起我吗?你看看,你看看我的手,我一年到头在田地里摸索着,不就想挣几个钱给你弟娶上媳妇吗?”学武妈伸出消瘦布满老茧和裂缝的手,老泪纵横。
  杨学武感觉到嗓子被什么卡住说不出话来,眼睛里被逼出泪:“妈,我怎么会不管你和弟妹他们呢,你放心,我弟房子装潢的钱包在我身上,我回家就和雪欣商量去。”学武妈这才抹了一把眼睛,心满意足的笑了。沉默了一会儿,学武妈又想起儿子的烂摊子,担忧的问:“儿啊,你到底打算怎么办?”杨学武抿紧嘴唇不吭声。学武妈又叨唠开了:“照我说,这女娃也挺可怜了,年纪又这么大,肚子都七个多月了,这孩子要是打掉的话,怕是以后真的不能生了……”
  杨学武默然。
  学武妈叹了一口气,可惜的说:“是个男娃啊……”见儿子闷声不吭,学武妈拍了他胳膊一把:“你回家还是跟雪欣商量一下吧,这个男娃你们抱回家养,养大了还能不把她当亲妈?好歹有个继承人啊!抱回家我给你们带,现在户口不户口也无所谓,还怕他没书读么?”
  杨学武的眉角跳了跳,想起婴儿那肉嘟嘟的模样,他的心就软了。杨学武的世界,好似突然布满阴云,他回过头冲母亲挤出一个恍惚的微笑,却分明瞥见那个和他有着相似眉眼的婴儿……
  就在杨学武驱车送母亲回去的时候,何韵对着镜子稍稍整理一番便来到雪欣家的楼下,雪欣正好拎着购物袋打算去超市,何韵冷不丁的挡在她面前,雪欣浑浑不知所然,怔怔地看着何韵的脸。足足一分钟。继尔,雪欣就象压抑已久最终要喷发的火山倾刻爆发:“你居然找上门来,你还要不要脸啊?相不相信我也会动手打人?”
  何韵淡淡的笑了:“你动手吧!最好能打死我!”
  “你!你真是太不要脸了!”雪欣恨恨的说。
  “能不能换句台词啊?老骂这么一句多没新意啊!”何韵嘲讽的说。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我都没上门找你,你倒是正大光明的找上门来了?”
  “我想干什么?你还是离婚吧!”何韵干脆的说,一语即出,她心里有了释放的快感。看着雪欣脸上的表情由高傲转为惊讶,继而是冷漠,再然后,悻悻走开。
  她冲雪欣的背影露出诡异的笑,冷眼一挑,说:“不离婚的结果是--我和杨学武同时毁灭!你丈夫的前程毁了之后我就离开他,他怎么着也是你孩子的爸爸,等他老了,没工作没生活来源他还是你们的负担。”
第20章 离婚边缘(3)
  雪欣的后背一僵,双脚再也无法移动,这女人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是在威胁吗?
  何韵语调平静,但雪欣却感觉一股阴深深的气息扑来。何韵说:“我这个样子你都看到了,我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有句话说,不怕狠的,就怕不要命的。齐雪欣,我现在就是那个不要命的!”
  丢下这句话后,何韵拖着臃肿的身体缓缓离去。雪欣狠狠的将眼泪逼了回去,手中的购物袋无力的掉落在地上。
  此时,雪欣的心里那座荒芜的城,干涸的像一个绝望的圆盘,兀自的旋转。
  回到家的杨学武并未注意到雪欣脸色的变化,他随意的捏着遥控器思索着该如何跟雪欣开口。雪欣默然的坐在地上整理着抽屉里的各色文件证书,她把有关杨学武的一切单独整理好放到一边。终于,杨学武放下遥控器走到雪欣身后,试探着说:“雪欣啊,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雪欣手下动作一顿,他要跟自己摊牌离婚了吗?
  见雪欣没有回头,杨学武只好硬着头皮说:“雪欣,我弟结婚房子装潢的钱,我想给他出了算了,我妈她一个人拉扯我们兄弟几个不容易,我想替她分担分担。”
  雪欣愣住了,她没想到杨学武要跟自己商量的事情竟然是这个。突然,她原本摇动的心沉了下来,终于下定了决心--这个婚必须得离!她终于明白,自己和杨学武之间的裂痕,并不仅仅因为有了第三者,杨学武是个自卑又自负的人,在她不如他的时候,他会用瞧不起她来展示自己多优秀;当她比他强的时候,他又认为她是故意炫耀而产生强烈自卑。并且,过度的自尊心让他特别的记仇,当初她爸妈由于看不上他而对他说过一些过激的话语,他一直记在心上,这么多年,他很少去看望她的父母,不肯跟她一起去她父母那边过年。至于当初觉得他淳朴老实,那只是当时在没有优厚物质条件时他的表面现象。在杨学武的眼里,她齐雪欣不过就是他老杨家那个大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随时听候调遣。想到这里,雪欣抬起头打量着杨学武,以仰望的姿势,认认真真的看,仰视着他的世界他的心,看得眼泪都想要掉下来。她赶紧深吸一口气,用力的把泪水逼回去,然后嘲讽的笑了:“你想分担就分担去呀,跟我商量个什么事儿?你妈又没把我拉扯大!”
  杨学武被她这一顿抢白噎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恼羞成怒的说:“齐雪欣,你别把你自己真当回事儿。跟你商量是给你脸面,这个家庭里的主要收入都是我杨学武挣的,我用我自己挣的钱来帮助自己的家人,不行么?”
  这话让雪欣感觉到自己的嗓子眼跟着了火一样,烧的很厉害,如同火烧连营一般,自己整个身躯也要被这火给点燃了。她赶紧吞咽了几口唾液,想要浇灭这心底涌上来的在嗓子眼燃烧的大火,但很快她就感觉到自己是徒劳的。这几口唾液就如同汇入茫茫大海里的一条小溪,转瞬间这小溪就被大海给吞没了,无影无踪。这几口唾液岂能浇灭掉心底已经燃烧上来的熊熊大火?它们和这心底的大火相比,实在是太微弱太渺茫了。雪欣怒极反笑,猛地摔下手中的证件,冷冷的看着杨学武,说:“杨学武,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我们离婚!离婚后,带着你所有的收入和那个看上你的倒霉女人帮助你的家人去吧!”
  杨学武浑身一震,呆若木鸡。
  雪欣站了起来,一字一句的冲着不敢置信的杨学武说:“别摆出这副模样让我看!你没听错,我说我们离婚!”
  杨学武终于回过神来,脱口而出:“你别疯了,你一大把年纪还离婚?离了婚谁肯要你?”
  你一大把年纪还离婚?离了婚谁肯要你?原来自己在他心目中早已经如此的不堪。他不找她离婚还是为了她好,因为他怜悯她,怕她没人要!她齐雪欣曾经也是一位美丽的公主,是众多男孩的梦中情人,却在这场婚姻中变得如此不堪。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爱情和婚姻就像是一只汤煲,时间越久会越浓郁,她只要注意着别让它熬干了就可以。却不知道生活的平淡会抹去曾经的激情,光她一个人守着汤煲没有他来加温加火也是不行的。
  雪欣走到杨学武的面前,注视着他的眼睛,说:“杨学武,我听见人会这样形容夫妻之间的裂痕,就像是杯子掉到地上,粘起,再掉下,再粘起……我的同事毓秀,你也认识的,她的看法呢,是杯子碎了,两个人要小心翼翼的捡起,然后粘好,接着在日后的生活中,两个人还要小心翼翼的相处,千万别让已不结实的被子再次破碎,影响了夫妻的感情。可我现在想通了,我不赞成她的意见。其实杯子碎了,就扔了吧,不需要再费劲粘起来,再怎么粘,它也是个碎杯子,每天的生活中这么小心的捧着,多累啊?而且,看到这个碎杯子,就会想起它是怎么摔碎的,它时时刻刻的提醒着我们曾经发生过什么。所以现在,我不想学别人那样把已经碎了的被子粘起,我要扔掉它买新的!”
  杨学武听得目瞪口呆,他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妻子,似乎刚刚才认识她一般,他认真的对她说:“雪欣,你都这么大的岁数了,离婚,对你有什么好?”
  “当初选择你确实是个错误,无论什么时候,纠正错误都是不晚的,我不能用自己的年龄来说服自己不去纠正错误啊!当初我爸妈的话真是太经典了--这个男人真的优秀的连你自己的亲生父母都无法接受他?可惜,当初我太年轻冲动!”
  杨学武变得愣愣的,思想的防线一下崩溃了,雪欣那张清秀婉约的脸在灯光下散发着朦胧的光,那光是逼仄的,刺得一阵疼痛哗啦啦的从他心底蔓延出来,就好像有人用一把极锋利的刀快速地从心上划过般。视线转移,停顿在墙上那张结婚照上,那是在女儿三周岁时,他带着她去补拍的。相片上那个女子犹如含苞待放的荷花,生嫩的。盘着简单的发式,穿着一件颜色暗淡素雅的老式旗袍侧坐在红木椅子上。旗袍上是一层蒙蒙的灰白色,背景是让人沉溺的黑色,那种色泽是浓稠的,沦陷的。那时候的她是多么的美丽啊,那种美丽在整幅画面上静静的流淌着,浮动着。照片上的她,回眸,瘦削的下颚微扬,眼神注视着前方,她的视线是没有尽头的。有一束光从她凝望的方向撒下,掠过她耳鬓的发梢,和谐的漫步在周围。那光,是疏散的,可隐约看见光束中飞扬的尘埃。杨学武捂住心头,那样的美丽如今再见只能让他疼痛么?
  杨学武感到难以抑制的难受,他的心情复杂极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从来没想过离婚,可齐雪欣的话深深的刺痛了他,她在说她后悔,她说她选择错了,嫁给他她后悔了。他咬着牙恨恨的说:“离婚就离婚,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宝,别人离了你就活不成?齐雪欣,你快四十岁的老豆腐渣了,别当自己还是当年那个高傲的公主。”他的音调是高亢而富有挑战性的。
  雪欣置若罔闻,说:“我们目前的房产是三套,一套是我爸妈给我的,房产证还是他们的名字,这套房理所当然的还给他们。”
  杨学武咬着牙:“好。”
  “我们现在住的这套房,是我们结婚后共同购买的,当时花了35万,一人一半,有你17万多,但你买了车,花了30万,车你开走,房子归我!小静的那套房,是她的,你我都没有权利要那套房,你说呢?”
  杨学武愣了半响,极不自然的扯了扯嘴唇笑了:“齐雪欣,你的意思是--我要净身出门?”
  “你说呢?”雪欣反问。
  杨学武冷笑:“这样分配不公平。这套房子现在升值了,你还拿当初的价钱来说话,不公平!房子你最少得给我一半钱。按现在市值,你最少要给我40万。”
  雪欣不吭声,转身走到床前从抽屉里拿出录音笔扔到他面前,杨学武接过来打开一听就明白了,顿时面红耳赤,半响说不出话来。
  雪欣淡淡的说:“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杨学武一手搭在额头上,满脸的痛楚和颓废,嘴角却拉扯出一丝冷笑:“原来你一直都知道,原来充当傻子的那个人是我!你早已经算计好了,难怪分起家产来想都不用想的。”雪欣静静的看着他,不吭声。杨学武突然把身体往后一挺,像放倒一堵墙似的把自己撂倒在床上,变了腔的嘶声喊道:“齐雪欣,你为什么就不肯在你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你看看这个家,一回到这个家,我就不感觉这是个家,冰冷,沉寂,它更像一个墓穴,你知道不知道?”
  雪欣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杨学武,你不但不为你的行为而羞愧,反而理直气壮的来埋怨我,我真是够佩服你的!我不想再跟你这种人多说一句话,协议离婚的话,你就开着你的车离开这个家,否则,你就等着法院的传票吧!”
  “齐雪欣,你想想看,你冲我撒过娇吗?你温柔的替我揉过肩膀吗?你只会跟我生闷气,我连你为什么生气都弄不清楚,你什么事情都放心里憋着,你不说出来我他妈的怎么知道啊?我给我妈一点钱你不高兴,我补贴一下我弟妹你不开心,偏偏表面还要装作大度的样子一声不吭,做出一副忍让的姿态,你他妈的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你除了会装逼、装贤惠外,你还会什么?”杨学武是真的激动了,狂怒了。他喘息着,瞪视着雪欣,激动得浑身发抖,从齿缝里迸出这些话。
  愤怒让雪欣的喉咙堵塞住,呼吸紧迫起来,她的眼睛里冒出火来,看上去杀气腾腾:“对,我是装逼装贤惠。装了这么多年装得我心都疼了,你的弟妹是我养大他们的,包括你那个妈,哪个月不给他们几千?我就是太会装了,才会让你让你家人得寸进尺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杨学武,滚你的,滚你全家的!我齐雪欣永远学不会撒娇学不会温柔,让你的小情人满足你去吧。协议离婚或者是法院见,随便你选!现在,请你滚,我不想跟你这种人多待一分钟!”
  杨学武站起来摔门而去,临走时瞥了一眼光脚站在房间门口的杨静,什么话也没说。雪欣追了出来冲他的背影吼道:“杨学武,我希望你是个有责任心、敢作敢当的男人!”雪欣突然看到站在房门口阴影处的女儿,心里一惊,又禁不住潸然泪下:“小静,妈妈对不起你!”说完,便顿下身子捂住脸哭了。杨静轻轻走了过来抱住母亲,平静的说:“妈妈,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支持你所做的一切决定!妈,你看看你,最近你又放弃了自己,你多久没去健身房了?你看你肚子上的肉又增加了,还有脸色也差了许多。妈,答应我,从明天开始,每天都坚持去做健身,定期去做美容,好不好?我希望能有个健康漂亮的老妈,这就是我最大的幸福!”雪欣捂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杨学武离开家后直接来到车库,打开车门,没有丝毫犹豫的直踩油门。他看着倒后镜里熟悉的小区不断缩小的影子,突然有种解脱的感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家庭和何韵已经成了束缚着自己的两道枷锁,自己挣扎、彷徨却还是找不到出路。现在似乎终于挣脱了其中一道枷锁,很轻松,却压抑不住内心不断上涌的失落。他不知道现在该去哪里,或者还能去哪里。他把车速降到40码,开始沿着这座城市环行。这座城市自己生活了整整十六年,现在他还能清晰的记得当初来到这个城市的唯一一家三甲医院报道时的欣喜,自己背着不多的行囊踏上医院的宿舍,之后日子里,他在这里工作,生活,恋爱,结婚,他依然清晰的记得和齐雪欣恋爱时的激动……
  身后响起震耳的喇叭声,把杨学武游离的意识猛然拉回。杨学武无奈的闭上眼睛,现在,除了去何韵那里,他别无选择,他调转车头往那里驶去。
第21章 还是离婚吧(1)
  杨学武一夜未归,齐雪欣一夜未眠。第二天,当闹钟响起的时候,雪欣惊的一跃而起,下意识的打开衣柜给杨学武翻找今天要戴的领带,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要离婚了还找什么领带,去他妈的领带吧!雪欣揉了揉眼睛冲进厨房准备女儿的早餐。当七七八八一堆东西摆到餐桌上和女儿吃完早餐时,女儿背着书包上学,雪欣迅速的洗好碗,她看了看墙上的钟,上班的时间就要到了,她匆匆抓起咖啡色的皮包,在门口甩掉拖鞋,对着门口的鞋架穿衣镜,她发现镜子里的自己--黑色的职业装,整整齐齐盘起的头发,她往前凑过去,拿起纸巾擦那镜面,没有了尘埃的镜面,雪欣发现,一夜之间自己的脸似乎又变粗糙了些,脸颊上开始出现了一些斑痕,更要命的是,细细碎碎的纹从眼尾延伸出去,延伸到望不见的远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雪欣的心就像被翻耙过无数遍,满是深深褶皱。她深深叹口气,上天连个音讯都不给自己,商量话也没一句,就把日子给夺去了!
  第一节本来是雪欣的课,但雪欣夜里没睡好,头昏脑胀的难受着呢,于是便和其他老师调了节课吃了片感冒药靠在椅子上休息。下课时,毓秀看到她的脸色吓了一跳,她摸了摸雪欣的额头,惊叫道:“呀,你发烧了。”雪欣虚弱的笑笑:“没事,我是重感冒,吃了药,歇歇就没事了。”毓秀担忧的看着她:“那你回家吧,还有课吗?我帮你上吧。”雪欣摇摇头:“就一节课,已经调开了。”雪欣晃了晃脑袋,站了起来,说:“你陪我去操场上转转吧,走走路脑袋清醒点。”
  两人绕着操场走了一圈也没一句话,毓秀知道雪欣一定是心情极其恶劣,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于是两人就这么沉默着。终于,雪欣开口说:“毓秀,我要离婚了。”
  毓秀吓了一跳:“你傻了啊?杨学武怎么样说啊?”
  “我把他赶出家了。昨晚估计他去那女人那里了。”雪欣淡淡的说。
  毓秀不敢置信的看着她:“齐雪欣,你这脑袋是什么做的?你还以为你是十七八的岁数?如今的你都已经是人老珠黄了,你的美丽早已经荡然无存了,而他杨学武正是事业有成风华正茂的时候,再好的女孩子他都能找着,而你呢?你这样等于把他推给别的女人了你知不知道啊?也许我说话难听了些,但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雪欣深吸一口气,努力将眼泪逼回眼眶:“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我真的无法忍受下去了。”
  毓秀语重心长的劝说:“雪欣啊,其实呢,夫妻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要互相忍让,总有一个是要忍另一个的,你就迁就迁就他一次吧,男人都这样!”
  “凭什么总得我忍让他啊?他有为我想过吗?我忍他忍他妈忍他全家,我忍到了什么?到头来,我忍了一顶天大的绿帽子!”雪欣激动的说。
  毓秀不赞成的说:“雪欣,其实男人都这样,做女人的,不要得理不饶人。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为什么一定要走极端去离婚,把个好好的家庭破坏掉便宜别人呢?你可以试着用另外一种方式去解决啊,就算你现在解决不了,也可以先熄灭自己的怒火,等到你和他都平静下来的时候,当面好好谈谈,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你们这么多年的夫妻了有什么说不开的?我举个例子吧,就好比,当汽车开的很猛的时候,突然来个急刹车,那车里的人肯定会受伤。所以,得需要一小段的缓冲,先将速度降下来,然后再安全的停车,这样车里的人才不会受伤。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雪欣摇了摇头,咬着嘴唇说:“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是杨学武对我的背叛,他所做的一切,永远无法从我的心里剔除出去。”是的,它们就像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会结痂、退色,但最后还是会留下一道丑陋的疤痕,无法泯灭。雪欣无法面对杨学武的背叛,他的背叛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当年的幼稚和眼光问题。
  毓秀说:“其实呢,你想开点,那也算不得背叛,算不得伤害。夫妻在一起生活久了,日子成了一潭死水,他对你没有了激情,在别处寻找一点刺激并不代表他对你没有了感情。相反,你和他之间这么多年的感情已经深入骨髓,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离婚了怎么样?他照样是你孩子的爹,提到他这个人,你该恨的照样恨。离婚并不能解决什么的。你若能聪明的保留这个家,才是真正的胜利。其实人到中年,婚姻出现疲惫也很正常,就看双方怎么去解决。有的男人出轨,有的女人出轨,原谅或者不原谅,都会留下伤痕。离了,伤痕就真的无法弥补了。不离,还可以慢慢修补。”
  雪欣的表情有点难看,她握紧拳头,肯定而坚决的说:“我已经决定了,这日子我再也不想过了。我也想得很清楚,我觉得婚姻中若有一方出轨了,那么接下来的婚姻对另一方来说就是鸡肋,离与不离都不好过!然而,现实生活中,人心的浮躁,社会大环境的开放,种种原因,守着不幸的婚姻的有很多!尤其是像我这种处于中年的女性,上有老下有小,面对一起生活多年的老公出轨,绝不是简单的离婚两个字就可以轻易解决的,然而不离婚,整天面对一个背叛过自己的老公,那种心痛的日子也是很难过的!我进错了城,我不能一辈子困在这座城里。这个婚,我是离定了。我要活给他杨学武看看,活给我自己看看!”说到这里,雪欣目光坚定的看着远方,她绝不允许自己在进错一座城池后,却终生守着围城里的冷灰,然后用自己的眼泪来伴灰成泥,筑起一道城墙把自己死死的困在这座围城之中。她要放弃这座城池。
  毓秀还想再劝,雪欣摇头制止她说:“你不要再劝我了,其实我跟杨学武之间的感情早已经有了问题,他的婚外情只是个导火线。他和我的家庭背景,经济观都相差太远,当初是我一味的忍让,我早就感觉到我的忍让已经让这段婚姻变味了,只是我一直不肯正面面对罢了。”
  毓秀看着雪欣异常坚定的脸,索然无味的叹了口气,原本以为她会跟自己一样打一场持久的婚姻争夺战,没想到齐雪欣这么快就弃甲逃跑,真是让人意犹未尽!
  雪欣虽然已经铁了心要离婚,可每当想起杨学武心里依然难受,甚至看到杨学武挂在衣橱里的衣服就悲从中来,杨学武已经有二十多天没回来了。窗外,已经是繁星点点,冬日的天空总是这样清醒。雪欣站在窗前,下意识的朝小区大门望去,也许自己的内心还是期盼着杨学武能回来吧。透过反光的落地玻璃,雪欣看到自己的脸,仍然白皙健康,只是长期不做保养,眼角爬着几根细细的皱纹,眼睛很大却欠缺了些神采,嘴唇弧度依旧优美。雪欣的心情突然就开朗了,她从来就是个美丽的女人,既然有了点瑕疵,那就更应该去修补。想到这里,雪欣抓起大衣交代好女儿,便换好鞋子向美容院走去。
  此时,杨学武正坐在客厅一支接着一支的抽烟,何韵心里不悦脸上却没有表露出丝毫,她挺着大肚子不时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试图引起他的注意,无奈杨学武心思重重根本就没注意到她。何韵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叹了口气。杨学武终于被老婆赶出家门投入她的怀抱,开始她的确高兴了好一阵,可渐渐的,杨学武眼里的疏离让她的心渐渐冷了下来,她看着他因为思念着那个家而辗转反侧,内心更加的不安。李智告诉她:“你现在得加快速度取得那一纸合法证书,那小小的结婚证就是你的保护,没有了它,杨学武他就不是你的丈夫!那张纸,是责任的备忘录,是后代的出生证明,有了那张纸后代就有了身份,不至于来路不明不白……”想起李智的话,她觉得自己从认识杨学武那天起,就如同扛着枪杆走上了战场。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为了生活,一个人如果不能智能超群,就要面临着体力透支。婚姻感情也是如此,优胜劣汰是恒古不变的自然法则。望着杨学武那忧心的模样,何韵的心突兀地疼痛,当初他对她甜言蜜语时,他那个妻子不知道被他抛到地球的哪个角落去了,而现在真正的让他做出选择,他却如此的痛心。过去杨学武对她的种种好种种甜蜜,幻化成几万只小虫子啃食着何韵的心,记忆的碎片从地球的南北两极缓慢靠拢,然后袭上心头,拼织的图片是一个哀怨的女子,那个哀怨的女子曾经也清澈如水,而如今变成这般的大腹便便。何韵的心顷刻间像是被划了一个大口子,汩汩血液在体内疯狂的流淌。她强忍住愤怒,而那愤怒的冲动像是洪水,她心灵的大堤承载了太多的洪水,阀门在巨大的压力下悄然开启,她真的无法再装出一副通情达理体贴的小女人模样。想到这里,泪水喷涌而出,她哽咽着坐到杨学武身边,委屈极了:“你不就是不想离婚嘛!你想白玩我一场,现在恨不得能一脚把我踹得远远的然后回到你那个幸福的家继续过着幸福的日子,当初你怎么就没能跟我说得明白些?好让我彻彻底底的明白你的真正想法,那我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杨学武愕然了,一向温柔的何韵对他也诸多怨言?除了在孩子这件事上,何韵很少跟他有分歧,最近这段时间,他光顾着自己愁眉苦脸,的确没有照顾到何韵的情绪,他以为她一直是如此的善解人意,没想到她也有情绪啊,也许是孕妇的情绪波动比较大吧。杨学武看见何韵的眼里多了一份忧郁,眼睛也不似昔日般澄澈,他顿生怜惜之情,伸手抱住她掏心掏肺的解释着:“韵,我和齐雪欣虽然说感情已经变质,不复当年,可是年轻的时候,在我处于逆境中,她对我不离不弃,在我身体不好的时候,她对我呵护照顾,她陪着我一起把我弟妹抚养长大,送他们读书。现在,她虽然美丽的容颜已经不在,可是我知道,她是在为我、为家庭的一个个春夏秋冬,一次次风霜雪雨中,一点点地把她的美丽容颜移植到我的心中。她毕竟是我的结发妻子,怎么说,还是有感情的。现在一下子让我把她从心里拔除出去,她的根茎已经扎得太深,所以我的心很疼。但……”说到这里,杨学武的眼眶红了:“我跟她已经大半年没有夫妻生活了,那日子过得也是没滋没味的。要我怎么说呢……离婚,我真的很疼,我……我记得她为我做饭而我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情景,我记得她在我睡前为我翻找第二天要系的领带,我也记得她生气时我从她背后拦腰一抱的情景……何韵,我现在突然发现,一直以为平淡相处的夫妻,其实早已成了彼此生命中的一部分。在离开她的日子里,再灿烂的阳光,再美好的环境,也无法让我感到快乐。我……我无法睡得踏实。”
  何韵的心变得迷茫,像坠到云里雾里,怎么也无法找到前行的道路,她轻笑,说:“给你讲个故事吧。
  佛家的那面镜子。
  照着女子的前世。
  前世她在海滩遇难,尸体凄冷的瘫在岸边。
  第一个男子走过,
  索望一眼,心生恐惧,
  急急的离去。
  第二个男子俯下身,
  抚了抚女子藻样长发,
  踯躅了一下,继而走开。
  第三个男子停下来,
  他说,多么可怜的一个人。
  于是褪了自己的衫,披盖住女子赤裸的身体。
  依然是走,尽管一步三回头。
  终于,第四个男子出现。
  他为女子哭泣,轻吻她的面颊。
  然后抱起冰冷的尸体,在一处繁花盛开的地方。
  轻轻掩埋。
  今生。女子注定要与前世回眸于她的男子相识。
  也仅仅是相识。
  注定要与抚过她长发的男子有短暂的纠结,
  继而,回归平淡。
  注定要以情来报答那个为她轻披衣衫的男子。
  哪怕,为他付出美丽身体。
  却终究,要用一世的姻缘去回报那个掩埋她的恩人。
  他给了她归宿。
  那个归宿,在今生,叫做家。”
  杨学武失魂落魄的看着她,问:“前世,我给她归宿吗?所以这辈子,她给了我一个家?”何韵的心头涌上一阵悲凉,愣了几秒钟后,她啼笑皆非的狂笑起来:“哈哈,那我呢?你为什么不是第三个男子?难道前世的你替我轻披衣衫后又回头掩埋了我?所以这辈子我们要这么的纠缠?杨学武,前世你就不能只埋一个女人啊……”杨学武的脸色一变,眼神中充满了戒备:“你也在抱怨我?”何韵的胸口,像是被什么重物狠狠的撞击了,她困难的叹口气:“我没有抱怨。我只是有些难受。”杨学武正色的说:“何韵,不管你怎么难受,我和齐雪欣十几年的夫妻感情,是不可能化为零的。”
  何韵沉默了半响,哀怨的问:“那我呢?你对我有过半分的真心吗?你现在彻底的离开我,你就会感觉幸福吗?”杨学武沉默了半响,认真的说:“也不会!是我走错了!我和雪欣已经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即使你现在离开,她也不会原谅我了!”杨学武的回答让何韵心底对他的一缕期盼似烟云般消散,整个世界仿佛都在嘲笑她,原来只是因为他的老婆不原谅他而已,他对自己竟没有丝毫的愧疚。何韵用力的擦干眼泪,她本不该对他期盼太深,她从开始起就被他当成了生活的调味品,现在还有什么好期盼的呢?她现在寻求的是一个长期饭票,是稳定的生活!何韵抬起头,转过脸冲着杨学武笑盈盈地安慰道:“猪头,你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齐雪欣真是好福气!我明白你。你放心,我给你时间去慢慢解决,我不在乎继续等!”杨学武心里一阵感动,头伏在何韵的肩膀上喃喃的说:“韵,你放心,即使我没有离婚,我也会安顿好你和孩子以后的生活,我会给孩子存一笔钱让他将来上大学用……”
  何韵的心不由自主的地颤了一下,她无所谓的笑笑,有种淡淡地说不出的苦涩感觉萦绕在心头。其实杨学武此时内心并未下定离婚的决心,他对雪欣依然存有一丝期盼,希望雪欣可以原谅他不计前嫌一家人好好的过日子。可是他还未等到雪欣的求和电话,这天,学武妈特地赶到医院,拖着他站在科室的一角说了好长一番话,学武妈的意思是:让何韵生下孩子,如果雪欣愿意,能接受的话,把孩子收下,对外面就说是抱养的孤儿。如果雪欣不能接受,那么,就离婚!
  杨学武说:“雪欣不可能同意的!”
  学武妈撇了撇嘴,说:“她都三十八岁的人了,还当自己是什么?都老黄花菜了!如果她铁了心跟你离婚,你也别挽留!这推出去的女人,泼出去的水。先别说她会不会回头,就算她回头了,如你所愿,你知道接下来的生活中会有啥样的龙潭虎穴等着你往下跳吗?她会安心跟你过日子吗?以后的生活中她会不会拿这个来要挟你啊?如果她真能原谅你的话,她肯定愿意接受这个孩子的!那可是你儿子啊!”
  杨学武心动了,这的确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既能保全家,又能有个儿子,他犹豫的说:“这……雪欣能答应吗?”
  学武妈一拍大腿:“她凭啥不答应?我儿现在有本事,又不是找不着年轻的大姑娘!她现在是等着你给他台阶下呢!听妈的没错,这女人的心思啊,我最清楚了。你现在回家,她保准乐得跟什么似的。”
  杨学武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妈,我心里有数了,你先回吧,同事来来往往的别叫人听见了笑话!”
  学武妈应了一声,转身要走,突然又顿住脚步,凑过来低声问他:“学武,你被雪欣赶出去这么些天,她打电话叫你回来没?”
  杨学武尴尬的摇摇头。
第22章 还是离婚吧(2)
  学武妈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这就怪了,她还真能忍!”临走,又不放心的反复交代他:“学武啊,她不叫你回去你先忍着,扛不过去的话以后你就被她死死的吃住了!对了,过阵子她要是还不让你回,你就约她出去吃个饭,好生的哄哄她就算了!”杨学武答应了,学武妈这才放心的走了。
  雪欣一直没跟父母说自己打算离婚,中午带杨静回母亲家吃饭,杨静趁着她出去买卤菜时跟外婆说起杨学武在外面有女人的事情,杨静恨恨的又不无担忧的对外婆说:“外婆,你好好劝劝我妈吧,我妈要离婚我绝对支持她,只要她快乐。可是现在,我妈整天一副郁郁不乐的样子,我真担心她把自己逼出毛病来。”雪欣一回来,杨静已经匆匆划光碗里的米饭放下碗筷说:“妈,我去同学家写作业去了,你们慢慢吃吧!”望着女儿的背影,雪欣急忙叫了声:“吃块板鸭再走也不迟啊!”
  “不了,我坐二路公交车去同学家,这个时间车上空不挤得慌。”杨静丢下一句话便消失在楼梯拐弯处。
  “这孩子!”雪欣闷闷说了句,回头找了个碟子把卤菜放了进去。
  吃饭的时候,老父亲一声不吭,只是不停的给雪欣夹菜。老母亲看着雪欣纤瘦的肩膀,心疼的说:“雪欣,多吃点吧!遇事想开点,没有什么走不出的坎!”雪欣一惊,放下手中的筷子,诧异的看着母亲,问:“妈,说什么呢?我好着呢!”
  父亲叹了一口气,放下碗筷走到阳台上默默的摆弄着花草。
  母亲问:“雪欣,学武……外面有人了?”
  雪欣强笑道:“妈,你听谁说的?我们的事情,你不用操心!”
  “唉!雪欣啊,你真想好了,要离婚吗?”母亲担忧的眼神让雪欣不忍目睹,母亲真的老了,头上的白发早已稀稀落落,嘴里的牙齿也掉了好几颗,就连走路的动作也变得缓慢许多,而自己都已经人到中年了,还让父母这么操心。雪欣强忍着泪水,嘴里强硬的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离婚嘛!离了就是!”
  “雪欣啊,”母亲语重心长的说,“记得你小时候在幼儿园画画的时候,每当你自己觉得画得不好或者是老师说你的画没有别的小朋友画得好时,你总是毫不犹豫的把画撕了,重新拿出一张纸来认认真真的重新画一次,而别的小朋友在这种情况下只是把自己的画涂涂改改从而把画变得更好一些,你还记得吗?”
  雪欣怔怔的看着母亲:“妈,说这个干嘛?”
  母亲话锋一转:“可是,婚姻就不同了!婚姻不是在一张白纸上涂涂画画那么简单,觉得不好了可以撕掉重新再来!推翻一段婚姻也不像撕掉一张白纸那么简单,尤其是有了孩子,孩子是那么的无辜,却因为大人的错误而承受着后果,这公平吗?画画呢,画好画坏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婚姻就不同了,即使你拿张白纸重新再画你就能保证自己一定可以画好吗?”
  “妈,你的意思是反对我跟杨学武离婚?”雪欣泪眼朦胧的问。
  “错了,妈也不是这个意思!妈的意思是,你慎重考虑过了没?当初,我和你爸反对你嫁给杨学武,是因为你跟杨学武家庭背景相差太大了,而且,一般情况下寡母带大的儿子对母亲的依恋性都很强,你嫁给了他,就等于是嫁给了他整个家庭,嫁给了另外一种生活方式啊!越女嫁陇男,民女入官家,村姑配城郎……这些都可以造就婚姻的破裂。所以,当初我们反对,可是……”母亲的嗓子哽咽了。
  “妈,对不起!当初,是我不懂事!可是,当初我和他的确是真心对对方好的。只是,后来就变了。我终于明白了,婚姻并不是光有感情就可以的,结婚后,那点感情会慢慢消耗,而我和他一直在消耗着感情,却没有及时添补!妈,我对不起你!”雪欣伏在桌上哭了起来。
  “女儿啊,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妈的意思,是你现在已经不年轻了,做事不能太冲动,只要是你熟思深虑后做出的决定,妈都支持你!还有小静,我的乖孙女,她很懂事,她现在很担心你,做母亲的不能为子女分忧反而让她为你这么担心,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不用担心小静,你所做的决定,她都能理解的,只要你快乐!妈也希望你快快乐乐的!乖孩子,来,别哭了,妈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妈特别的希望你能幸福的生活!”老母亲颤巍巍的劝道,雪欣看着母亲头上的白发,心里更难受了,干脆扑在母亲怀里痛痛快快的哭起来。这时,老父亲步履蹒跚地走进洗手间,搓了把热毛巾递给雪欣:“闺女,别哭了,擦把脸吧!爸年纪大了,不会说话,说得对不对你听着就成。幸福与苦难都属于自己的灵魂,人的幸福就是一种内心快乐的状态,如果强行勉强这段婚姻让自己后半生郁郁不乐,一直生活在阴影中,爸宁愿你自由脱身……”老父亲的嗓子也硬了,用手背悄悄逝去眼角湿润的痕迹。雪欣见了,更是泪流满面,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对不起父母,他们已经老了,却还要为她当年的意气用事陪同她一起承受痛苦。擦干眼泪,雪欣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被堵塞的下水道突然被疏通般得畅快,她对自己以后的人生,已经有了打算!
  杨学武来到红磨坊茶座,雪欣已经在一个幽静的角落等他了。雪欣今天穿着一件紫色碎花紧身羽绒服和棕色及膝长靴,脸上带着恬静的淡然。杨学武的脸色有些苍白憔悴,估计这段时间都没怎么睡好,雪欣冷冷扯唇一笑。茶坊里响起一阵轻缓的背景音乐,那是邓丽君的《甜蜜蜜》,雪欣感觉真是嘲讽啊,她和杨学武在这里商谈离婚,却听着如此温馨浪漫的靡靡之音。
  墙上铁艺壁灯散发着迷人的光,调节着异样的气氛,雪欣静静的看着他,将一张纸朝杨学武推来,说:“都在上面了,你看看吧。”
  杨学武一愣,当他看清这是一份离婚协议时,震惊愤怒的无以复加:“齐雪欣,不就这么一点事情嘛,你至于要这样弄个你死我活的吗?”
  雪欣冷冷的看着他,一声不吭。这么一点事情?都把别人的女人肚子弄大了,居然还觉得就是这么一点事情。
  杨学武沉默了会儿,他今天来的目的并不是谈离婚,他没想到雪欣竟然已经把离婚协议起草好,此时,他才知道她动了真格了,她是下定决心要跟自己离婚。他打量着雪欣,心中开始愤恨,她居然如此平淡地跟他谈论这个话题,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离婚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居然能够如此的坦然,丝毫不激动,真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
  “雪欣,你不要逼我!我从来没想过要抛弃你,糟糠之妻不下堂,我杨学武不是那么没良心的人,你再这么无理取闹的话,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杨学武的话让雪欣猛的一怔,她迅速的抬头,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继而哑然失笑,真不知道他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她嘲弄的说:“杨学武,你是有良心的人,现在没良心的是我齐雪欣,是我齐雪欣对你腻味了,我要抛弃你!”
  杨学武被雪欣这几句话给吓住了,胆战心惊的迎视着雪欣,同时,内心深处的火腾腾的往上冒。他强压一口气,忍气吞声试图和雪欣心平气和的好好谈谈,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双手紧紧握住手中的茶具,缓缓的对雪欣说:“雪欣,你我多年的夫妻了,感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这件事情我承认是我的错,但错误已经犯下了,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走过难关,你我是结发夫妻啊!”杨学武说到这里,真的有些动情了,眼角不禁有点湿润,他发出低低的叹息:“雪欣,男人有时候难免会犯点错误。”
  雪欣皱着眉头,面带嘲谑的笑:“好,亲爱的老公,你现在要我如何帮你度过难关?”
  雪欣的话让杨学武心中顿生期待,他鼓足勇气,终于把在内心徘徊了好久的话说了出来:“雪欣,你我就小静这么一个女儿,小静大了离家后我们难免孤独,不如……让何韵……就是外面那女人,让她把孩子生下来,我们给她一笔钱,或者给她一套房子,把这个孩子换下来,你我好好的抚养他长大,小静也好多个弟弟……”
  杨学武看着雪欣越来越冷的面色,声音不由得低了下去,他在她充满鄙视目光的注视下懊恼的垂下了头。
  雪欣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怒气,假装波澜不惊的喝着茶,她装出一脸真诚,对他说:“这个主意的确不错。”杨学武面上一喜:“你答应了?”
  “不过,”雪欣话锋一转,“我已经厌恶了你的身体,跟你睡觉我觉得很恶心,你应该是知道的,我有多久没让你碰了?怎么办呢?你既不能陪我睡觉,还想要让我帮你抚养你的私生子,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吧?所以,我觉得自己还是找个不讨厌的人来共同生活比较好,至少睡觉的时候不会让我恶心。”
  雪欣的这番话如同一把利刀把杨学武的五脏六腑捣个稀巴烂。杨学武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羞辱让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如死,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老婆,慢慢的说:“齐雪欣,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也罢,你一个老女人了,没有自知之明,反而把我的求和当成杆子往上爬,给你脸面你都不认识自个儿了!我倒要看看,离婚后你齐雪欣能过得有多好,我杨学武绝不恶心你!”说完,他拿起桌上的离婚协议书草草一看,上面关于财产的分割说得很清楚,房子全部归雪欣,两人积蓄几乎都在房子里,所以也没有多少存款要分的,杨学武只能开着他那辆车走。杨学武颤抖着手冷笑:“齐雪欣,你真贪心,房子全归你,我只能分到一辆车,房子是升值的,车子是贬值的,你真会算账啊!”
  雪欣毫不退让,目光尖锐的看着他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手头还有不少的股票,那些都归你带走!你觉得行就签字,不行的话,上法院判也可以!”
  “就是去法院判也不可能只判这么点东西给我!”杨学武愤怒的吼道,他颤抖着手点燃一支香烟,企图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可是雪欣没有给他平复的机会,她冷笑着提醒:“行,你不要忘记了,我可是有你出轨的证据,随便你要怎么个离法,我都奉陪!”
  杨学武立刻面如死灰,全身的血液都在刹那间冻成了冰冻。他目瞪口呆的死死盯着雪欣,却一句话都答不出来。半响,他无奈地扔掉烟头,颓废地将十指伸进浓密的黑发间揉搓,久久地,久久地……他目光呆滞,抬起头望向雪欣,又低下头,双手无力地放在腿上,他不明白什么时候起雪欣变得如此的恶毒和刻薄了。杨学武坐在那里努力的想要把自己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来,可过去那个纯洁高傲如公主般的雪欣又从他的脑海里跳出来,他发现过去的那个她依然在他心里……
  “女儿已经做出了选择,她愿意跟我。女儿的抚养费我也就不跟你要了,另外我还给了你一部车,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雪欣面无表情的说。
第23章 还是离婚吧(3)
  杨学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全身都簌簌发抖。终于,他用脚使劲的踏了踏地上的烟头,像下定决心般的挥挥手:“算了,我同意离婚!我杨学武可不是在求你,我是为了女儿为了这个家在挽留这段婚姻而已,你别蹭鼻子上脸了!”
  雪欣扬起双唇,扯出云淡风轻的笑:“星期六,一起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了吧!”说完,从包里掏出一支笔递给杨学武,杨学武咬咬牙,伏在桌上把离婚协议书上的字签了。雪欣收起离婚协议书,站了起来,撇嘴嘲讽的笑笑:“今天的茶我请了,我买单去!再见!”走出几步,想了想又顿住脚步,回头说:“家里你所有的衣物我已经帮你收拾好了,随便你什么时候过来取!”雪欣倔强地,昂首挺胸地走出茶楼,身后传来一阵玻璃打碎的声音和杨学武受伤的吼叫声。
  午后的阳光很灿烂,雪欣抹去泪痕挺直脊背朝家走去……
  离婚这天,杨学武开着车把挺着大肚子的何韵带来了。杨学武是个特别敏感的人,可雪欣却把他的自尊心封杀得片甲不留,他被她逼到了绝境,急切的想要找个机会夺回一些自尊,于是,今天他带着何韵来了。他想要让她齐雪欣看看,他杨学武有女人爱的,并且这女人比她齐雪欣更年轻!毫无疑问,雪欣在看到何韵的刹那间,内心被狠狠的刺伤了,她苍白着脸怔怔的站在原地半天不能动弹,眼里充满了不敢置信,久久才对杨学武说道:“你,很好!”说完,便头也不回的朝民政局大厅走去。何韵偷偷的瞟了一眼杨学武,见他也是一脸铁青,便一声不吭温温柔柔的挽住他的手臂朝办事窗口走去。杨学武看着雪欣面无表情的签下名字,甚至在他签名稍做犹豫时还下意识的伸手,急切的想要夺走这帮她达成心愿的笔,好快速了结他们之间的婚姻,杨学武又一次被刺伤了,他用力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后,扬手一个漂亮的弧线把那支笔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雪欣视若无睹,一切都已经成了必然,风筝线断了,怎么抓都是一场空,她还有必要难过么?话虽如此,可当他们办理完离婚手续,站在民政局看着漠然如陌生人的杨学武牵着何韵的手钻进车里扬长而去时,她的眼里还是噙满了泪水,真是嘲讽啊,这就是她背弃父母执意选择的男人。
  回到家,桌上放着一个削好皮的苹果,旁边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是女儿那娟秀的字迹:妈,吃个苹果,恭喜你恢复自由的单身!我去补习班了,晚上回家给你带你最爱吃的板栗。署名是:最爱你的女儿。雪欣看了纸条,欣慰的一笑,幸好,还有女儿。想到女儿,雪欣的内心好过了不少,至少自己这些年的付出还不完全是白费,能落下个好女儿!话虽这么说,可是,还是有种失落感飘落到她的身上。是的,在今天以前,一周以前、一个月以前、两个月前,她都是盼望着离婚的,可是人终究还是比较犯贱的动物,当它真正来了的时候,她却又感到无所适从。
  雪欣强忍着泪水吃完女儿削好的苹果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感觉疲惫不堪,于是将离婚证往床头一搁,倒头便睡。很多事她都不愿意去想了,也没有能力去想了。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里暗成一片。她开了床头的灯,看到墙上那张全家福:她和杨学武拥着女儿,三个人的笑容凝结在床头。现在雪欣已经记不起那笑容离她有多远了,她不知道当初自己和杨学武怎么会那么白痴,居然笑得那么山花烂漫!也许是因为当年那本结婚证还在吧!千百年来人性或许都是不变的,“必也,正其名!”有了名分,大家理所当然要各安其职,维持这个名分了。毓秀让她苦煎慢熬,她原本也以为自己可以熬到两鬓斑白,熬到行将就木,熬到最后连痛都忘记了!可是,婚姻真的单靠这张红本就能高枕无忧的吗?单靠熬,就能待到山花烂漫吗?她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自己觉得累了。于是,她也想从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解放出来--哪怕是当一个逃兵!毕竟,她齐雪欣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士兵,她也没必要熬到将军那个级别!作为一个胸无大志的逃兵,她自由了,虽然这种自由,让她感觉到无限的孤寂和失落。
  正当雪欣挣扎在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时,门铃突兀的响起,雪欣惊得一跃而起,一看时钟已经是晚上7点多了,外面天都黑了。门铃执拗的响着,在空荡荡的家中显得格外刺耳。会是谁呢?杨静有钥匙的……雪欣急忙起身穿衣服,打开门一看,却见毓秀在门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雪欣连忙请她进来,毓秀换好鞋子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一声不吭。毓秀从来没有在这个时间找过她,雪欣知道她必然是出什么事情了,又不好直问,只好泡了杯热茶塞进毓秀的手里,毓秀喝了几口热茶身子才暖了过来,握住茶杯的手依旧微微颤抖。她抬起头,雪欣看见她面容憔悴,眼皮浮肿,白眼球里全是血丝,不由得担忧的安慰道:“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摸样?跟你家老李吵架了?”
  毓秀“哇”的一下哭出声音来:“那个老不死的,他……他跟他老情人跑了……他什么都不要了,就这么跑了。给我留了张纸条,说什么孩子大了,现在孙子都上幼儿园了,他的责任也尽了,他要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雪欣大惊:“跑哪儿去了知道吗?”
  毓秀擤了把鼻涕:“我哪知道啊!开始我以为他跟我怄气呢,后来几天没见到他人,我坐不住了跑去他那老情人的住处一问,这才知道他那老情人把房子都给卖掉了,两人就这么跑出去了……他……他把他的身份证和工资卡什么的全带走了……”
  雪欣傻眼了,她不知道如何安慰毓秀才好,她一向不擅长安慰别人,只好傻愣愣的看着毓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着老李的罪状,脸上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流下来,很像冬日一场雨后树叶之间淌下来的雨水,这雨水哀怨忧伤,每一滴都似乎在叙述着毓秀的大半辈子,雪欣的眼神渐渐有些发直,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陷入状态。直到毓秀用力一拍大腿,说:“让他那老不死的滚去,他大半个辈子都给了我,现在已经是垂暮之年,我看那狐狸精要这么个半大老头子有啥用!他这算是净身出门,将来老死别回故乡了……”雪欣这才像是从梦中惊醒一样不断地摇动着脑袋,毓秀看着雪欣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擦了擦眼泪问:“雪欣,你怎么了?你也不信我家老李能干出这种抛妻弃子的事情吧?”
  雪欣强笑道:“不是!说实在的,我现在也没多大心情去安慰你,我今天离婚了,手续已经办好了。”
  毓秀怀疑的看着她:“你真离了?唉,你怎么就不听我的呢?白白便宜了那小狐狸精。”雪欣微微一笑,嘴里没吭声,心里却想:我要是听了你的,恐怕将来杨学武就是第二个老李!与其到了你这般年纪才被抛弃,不如趁早脱身出来得干净!
  毓秀又坐在那里数落了一会儿老李的罪行,直到杨静补习班放学回来才起身告别:“雪欣啊,真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打扰你。除了你,我这心里的苦还真没法说给别人听……”
  雪欣内疚地笑笑:“我也没帮上什么,我这人一向不大会安慰人。”
  “唉,有你这么个朋友听我诉诉苦真是件幸福的事情啊!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毓秀告辞道。杨静见状,甜甜的一笑,说:“毓秀阿姨,我妈妈朋友也不多,您有空多来找我妈妈聊聊天。”
  毓秀疼爱的看着杨静,说:“这孩子真讨人喜欢呢!杨学武他连孩子也不要了?”雪欣见毓秀当着女儿面毫无忌惮的说起离婚的事情,忙朝她使眼色暗示她不要当着杨静的面提这事儿。杨静抿嘴一笑:“妈,没啥!我妈恢复了幸福的单身生活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以后我就是我妈的形象设计师,我一定要让我美丽的妈妈找到个优秀的男朋友!”女儿的回答让雪欣猝不及防,她一时涨红了脸,同时内心一直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轻轻的放下了,她嗔怪的笑了:“这孩子!尽胡说八道!毓秀,我送你上出租车。”
  送完毓秀回到家,女儿已经洗漱好靠在床头看书。雪欣轻轻走过去坐在女儿身边,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小静,你长大了,妈妈也老了。”
  杨静的眼睛一红:“妈,你一点都不老!”
  “乖女儿,别难过。是妈妈对不起你。”雪欣叹了口气。是她执意要离婚,让女儿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
  杨静恨恨的说:“不,是爸爸对不起我们!”雪欣一愣,她从女儿的眼中看出一丝恨意,离婚是她和杨学武之间的事情,她并不想女儿跟自己一样去恨杨学武,那是生她养她的父亲,况且,杨学武对杨静也的确挺疼爱的。想到这里,雪欣正色的说:“小静,这是我和你爸爸之间的事情!我和你爸爸是性格不合无法再继续生活下去,而且是我先提出来的离婚,你不要怪你爸爸!你爸爸,他生你养你,对你一直疼爱有加,他对得起你!以后,他还是你的爸爸。”
  杨静不置可否。过了半天,见母亲忧心忡忡的模样,杨静抿嘴一笑:“妈,你放心吧!我思想比你想象中要开放的多,婚姻是你们俩的事情,你们觉得怎么样好就怎么样,我可以理解的!别担心啦!”说完,又撒娇地扑到雪欣怀里蹭了老半天,直到雪欣再三催促才回到被窝里灭了灯睡觉。
  回到卧室,一个人躺在宽大的床上,雪欣心潮起伏,她回忆着和杨学武从恋爱到结婚的点点滴滴,那些付出如今回忆起来多可笑啊,真是荒诞。今天这个令人错愕而不解的结局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她和杨学武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思索了半天,竟然没半点头绪。只是,从毓秀的身上,她领悟到自己和杨学武的离婚是必然,除非她想成为第二个毓秀。毓秀打了一辈子的婚姻保卫战,和老李彼此苦苦折磨着,而老李过去不离婚并非是他对毓秀有多么的不舍,残余了多少的感情,而是因为他进错了城,却无力破城而出,因为破城的代价太大了,所以只好和毓秀苦斗一生。而现在,老李觉得自己的青春与才华都已经消耗殆尽,唯一的孩子也已经长大成人,这座空城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自己去守了,所以干脆直接弃之而去!雪欣第一次如此认真的思索着,她能忍杨学武这么久,莫非是她早已经对他没有了感情?对于不爱的人,原本就没有那么多的要求和期待,她自然也能够宽容至今,而如今回头想想,这份宽容是不是表示一种不在乎呢?
  唉,那年那月那感情,他们也曾经有过海誓山盟,并发誓坚守着。无奈光阴荏苒,曾经的坚守,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监守,身陷牢笼里的他们不顾典狱长的阻挡,终于冲出了那座企图扼杀自由的牢笼。
  身,心,都该自由了!雪欣在黑暗中闭上了眼睛,这晚,她睡得很甜。
第24章 欲壑难填(1)
  何韵非常不满,杨学武已经拿到离婚证了,却提都不提跟她去领结婚证的事儿。她拐着弯跟他说了几次肚子大了,去医院生孩子得取名上户口,杨学武却恍若未闻,一声不吭。其实,杨学武明白何韵的心思,他也知道娶何韵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没的改变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内心那残存的一点点的希冀之情让他无法做出决定,他觉得,只要一旦和何韵领了结婚证那就真的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何韵觉得日子从来没过得像这般的缓慢,度日如年,偏偏这个时候李智告诉她自己又要结婚了,是个台湾人。不知道为什么,李智没有通知何韵参加婚礼,打了声招呼就这么嫁去台湾了。何韵在痛失一位好友的同时也不免恶毒的想:莫不是她嫁的是个台湾老头,觉得没脸带给自己看,所以才走得这么仓促?李智走了,何韵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了,每当杨学武上班以后,何韵便一个人在家中踱步,急促的呼吸让她感觉自己的世界变得如此的安静,安静的可怕,安静的让她失去了安全感。看到镜子中自己那张苍白的脸、凌乱的头发,她不禁怀疑,是不是怀孕让她变得太丑,杨学武不想要她了?胸口靠左的位置突兀的疼痛起来,像一排锋利的针一齐深深地扎入心口,让她透不过气。何韵把胸口赴在桌沿上想减轻痛感,眼泪却随着疼痛的加深而悄然落下。刚好杨学武回来了,看到何韵这副模样吓了一跳,鞋子都来不及脱掉便直奔过来扶住她,关切的问:“怎么了?哪里疼?”杨学武眼里的焦虑让何韵放心了许多,他还是在乎她的。何韵抱住他的脖子,哽咽着嗓子说:“我心里疼!猪头,我这么爱你,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了你,我抛弃了一切,把自己逼成这个地步,你呢?你为什么这么狠心?”
  杨学武心里一软,想想是觉得挺对不住何韵的,他伸手抚摸着何韵的脸庞,说:“我不是狠心,我……毕竟那么多年的夫妻,我一时心态还无法调整过来。”
  何韵擦干眼泪,强笑着撒娇说:“猪头,从我怀孕后,我就没敢回家。昨天晚上,我梦见我爸妈了,我真的好想我爸妈啊……”何韵的泪水忍不住又掉了下来,“我这么大的人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法带回家,我爸妈一直为我担心呢!我……我挺着大肚子再怎么想我爸妈,我也不敢回啊!猪头,我好想我爸妈啊!”说到最后,何韵干脆伏在他的肩膀上嚎啕大哭。杨学武心疼极了,他懊恼自己近日的烦躁,把何韵一个人丢在家里没有顾及她的感受,让她一个人承受着寂寞和凄凉,他慌不迭地拍着何韵的后背,安慰道:“我下午就去医院请几天假,陪你一道回家看看?”
  何韵猛地抬起满是泪水的脸,惊喜的问:“真的?”
  “嗯,真的!晚上陪你去超市买买礼品,明天一早就开车送你回家看你爸妈!”
  转过身的那一刻,何韵笑了,她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好像,她一直在等这个答案。等了好久好久。等的好累好累。
  超市里,看着大肚子的何韵推车购物车满面兴奋的在烟酒礼品区转来转去,杨学武的眼神是温柔的,这是一个不错的女人,比齐雪欣年轻,并且,她很容易满足。这么一想,再看看何韵高兴的摸样竟有些心疼。这一刻,他只希望以后的路可以和她一步一步地走,彼此之间宽容一点,体谅一点,珍惜一点。
  何韵的老家,在安徽的一个山区,那里离县城也就十来华里的路程,但村子却穷。杨学武出身农民家庭,可当她看到何韵的家乡时,还是为何韵家乡的贫穷吃了一惊。那地方山地贫瘠,没有水。人畜饮的都是村头的一个水塘,那是下雨天积的水,粘粘的,稠稠的,上面飘着墨绿墨绿的浮萍之类的。何韵的家是两间青砖白瓦房,哥哥嫂子侄子侄女加上何韵爸妈都住在这两间房里。当杨学武把车停在她家屋前的晒场时,何韵妈正蹲在门前拿着刀削红薯皮,两手冻得通红,看到何韵时,她半天没认出来,直到何韵走到她面前喊她一声“妈”,这才翻着一双浑浊的青光眼怀疑地问:“是韵子?你……你怎么这么大肚子了啊?”何韵红着眼睛没说话,她轻轻拿下母亲手中的刀,说:“妈,天这么冷,怎么不进屋里削啊?”屋子里两个侄子侄女早围了出来,跟在何韵屁股后面叫姑姑,何韵的嫂子大概是刚吃了一个洋芋,嘴唇乌黑乌黑的,看着西装革履的杨学武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拘谨的两手不知道放哪儿好,她忙着给他们端出一条凳子,杨学武看到那凳子上有一泡热气腾腾的鸡屎,嫂子顺着他的目光也注意到了,慌得用手掌一把抹掉,看得杨学武目瞪口呆。
  何韵妈抱着女儿哭着埋怨:“韵子啊,这大半年的,你都没一个信儿,打你的手机号码也换掉了,你爸天天念叨你。今天早上去地里锄地时还念叨着你好长日子没回来了,说要去找你呢!可具体啥地方我们不知道啊,没法找……”
  何韵委屈的看了杨学武一眼,杨学武连忙说:“伯母,何韵……前段时间我们工作都太忙,没顾得上回来看望……”
  何韵妈似乎这才注意到杨学武,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泪,对媳妇吩咐道:“去,给客人做几个红糖鸡蛋。”
  杨学武正想推辞,可一路上实在没吃什么东西,开车乏得很肚子也早就饿了,谢了几声便没吭声了。何韵妈继续拉着女儿的手拉家常,杨学武站在一旁百无聊赖。红糖鸡蛋端上来了,杨学武刚想接过来,却一眼瞟见那只白瓷碗上印着一个漆黑的指印呢,再想到刚才何韵她嫂子用手抹鸡屎的情景,那手无论如何也伸不出去了。他一转头,看见何韵侄子侄女站在墙角眼珠瞪得圆圆,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于是顺水推舟说:“给孩子们吃吧,我不饿。”嫂子无论如何也不肯,两人正在拉扯时,何韵的爸爸扛着锄头回来了,看到女儿和杨学武,何韵爸颤抖着嘴唇只说了一句“回来就好!”便一头钻进了房里过了老半天才出来,出来时,两眼红红的。
  吃饭时,杨学武被全家人当成贵客宝贝女婿款待着,当了多年医生的他已经有了点洁癖,但面对全家人的热情他还是吃了半碗米饭和一些菜。何韵的家人在杨学武面前都有种缩手缩脚的感觉,何韵的自尊被微微刺伤了,加上杨学武也不愿意在这里住上一夜再走,于是两人吃了晚饭便连夜开车往回赶。
  回家的路上,杨学武就着车里微弱的灯光看到何韵脸上细小的绒毛,若有所思的说:“我真没想到,你家居然这么贫穷。”
  何韵被刺伤了,像只刺猬般的反攻:“贫穷怎么了?他们也在靠着自己的劳动吃饭呢!”
  “何韵,我们结婚吧!”杨学武突然说。
  “嗯?”何韵以为自己听错了。
  “回去后,我们就结婚!就领个证简单的办个婚礼……不,婚礼就算了,你肚子已经这么大了,办婚礼不太好看,你就委屈点,咱们低调点吧。”
  眼泪,委屈的眼泪,欣喜的眼泪,飞上了何韵的睫毛,湿润了她的眼眶,温热的泪珠顺着她的面颊,一个接一个地滚落下来。
  伴随着那晶莹的泪珠,何韵的眼前闪现出了绚丽多彩的世界,终于要苦尽甘来了!
  此时的杨学武突然对将来的生活变得很有信心,何韵的家境让他认为自己和何韵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们有着共同的出身,在何韵面前,他的内心没有那种低人一等的感觉。他仔细的回想了跟何韵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得出的结论是:何韵不光温柔美丽,而且善解人意、风骚迷人、通情达理,跟他那冷若冰霜、冰清玉洁的前妻简直就是南北两极。杨学武想,何韵一定明白,他是发自内心地珍惜她,想要和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所以何韵理所当然的也一定会珍惜他。从此,王子和公主就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领结婚证那天,两人出了民政局杨学武便带着何韵驱车赶往老家,九点钟不到,他们的车便到了村子的庄头。学武妈和他弟妹、妹夫等人大概因为杨学武的电话通知都已经做了准备,他们和邻居等一簇人站在学武家的庭院里等候着。见有那么多人看着,杨学武有点恼火了,心里直埋怨母亲,二婚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竟然闹这么多人来看笑话!
  车子一停下,四周人群中的孩子们便一哄而上,围了过来。杨学武打开车门,大肚子的何韵拎着糖果袋走了下来,给孩子们散起了喜糖。杨学武硬着头皮跟着下了车,给站在四周的乡亲们敬起了烟。
  学武妈乐颠颠的走到了车旁,帮着他们拿下了车上带来的东西。乡亲们一边夸赞着杨学武和何韵,一边自动地为他们让开了路,一行人都进了学武家堂屋,由于屋里暗,大白天也点着个灯。
  自从他们下了车,学武妈的嘴一直没有合拢过。杨学武听见她正不停的跟相亲们说她儿是如何如何的有出息,这个媳妇比前一个媳妇要小十来岁呢,肚子里怀的还是个男孩……乡亲们都连声赞叹她修了一个好福气,不仅培养了一个有本事的儿子,还带来了这么一个俊俏的年轻媳妇,学武妈听了眼睛都乐得眯了起来,连声道着谢。
  学武妈今天却显得特别精神,走起路来特别轻快,虽然忙里忙外,忙的满头大汗,但是她的言谈举止中,却看不出丝毫的疲倦。不一会儿,众乡亲们便吃着糖,抽着烟散去了。这时候只剩下了杨学武他们一家人,杨学武的弟弟杨学明是接到母亲的电话特地赶回来的,他对哥哥的突然离婚还没反应过来,今天见到这个年轻的嫂子,心里立刻涌上一种反感,他打心眼没把她当成嫂子,是雪欣供他上的初中高中和大学的,雪欣才是他嫂子。何韵让杨学武拿出带来的东西,把杨学武家里各人一一喊过,然后亲自把买给各人的礼物,送到了他们的手中。在何韵喊学武妈时,何韵听见杨学明冷冷的嗤笑了一声,她看出杨学武的这个弟弟并不喜欢自己,可管他呢,她今天已经跟杨学武扯了结婚证了,她何韵是杨学武合法的妻子,是他杨学明合法的嫂子,她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该她扬眉吐气了!因此何韵也用不屑的目光冷冷的瞥了杨学明一眼,便不再看他,杨学明气得脸一红,但一想到待会还得跟哥哥伸手要几千块钱给自己女朋友买订婚戒指,便忍住气不吭声。
  一顿饭下来,何韵已经对杨学武家人没一个有好感。他那妹子,怀孕的身子还没显出来就在饭桌上开口闭口的让杨学武给她没出生的孩子买金锁片金手镯,杨学武咧着嘴一一答应着,他那妹夫竟然在一旁又补了一句:“还得买副金脚镯!”哈哈,怎么不去抢银行啊?何韵冷笑。吃饭时,妹夫把桌上两只大鸡腿全夹到自己老婆的碗里,嘴里直说:“你吃你吃,孕妇得多吃点!”妈的,她何韵的肚子都挺这么大了,合着他就是没看见啊?杨学武自顾自的跟弟弟说话,压根就没注意到这些细节。何韵刚想委屈的撒点娇说自己没胃口,杨学明突然支支吾吾的跟杨学武开口说:“哥,我结婚的事,房子装潢什么的都是我未婚妻家承担的,我觉得太寒碜了……我……我想给我未婚妻买个金戒指金项链之类的……”
  杨学武喝着酒的脸有些发红,听了弟弟的话,他立刻表示赞同,感触的说:“是得买!否则一辈子抬不起头,让丈人家看不起!”
  “可……我钱不够……”杨学明嗫嚅着说。
  杨学武从口袋掏出钱包,扔出一张卡给弟弟,拍着胸口说:“拿去!没钱就跟哥说,咱爸死的早,你不靠我还能靠谁呢?这卡里大概有一万块,你先用着。”
  何韵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她瞪大眼睛,露出了惊诧和不相信似的眼神,他杨学武居然连跟她商量一下都没,就径直做主,而且出手就是一万!何韵拼命的压抑着自己,发誓一定要让他杨学武明白,结婚以后,他的钱就是她的钱,是他们的共有财产,他支配的时候她有权利过问!杨学明看出何韵的脸色不对劲,他接过卡立刻飞快的收了起来。何韵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可自己是新媳妇,第一天来婆家总不能就翻脸啊,她心里就跟长了刺猬般的难受。一顿饭好不容易要吃完了,何韵发誓以后要离他家人远远的。何韵这心里正郁闷着呢,学武妈发言了:“学武啊,那前一个媳妇,表面看着挺清高的,其实啊,精明的要命,离婚居然搞的你一无所有……”听到这里,何韵直把头猛点,她也觉得齐雪欣太狠了,等于让杨学武净身出门呢。学武妈又说:“偏偏我的傻儿啊,你也就同意了,我事后知道了也没法子,生米煮成熟饭了!好在如今,你又成了一个新家,媳妇肚子里还有了我们老杨家第一个男孩,以后你们的日子还是挺好过的!学武啊,现在这媳妇可不比你前一个,一看就是个懂事的孩子……”何韵的心里咯噔一声,心想:准有后文呢!果然,学武妈扫了何韵一眼,有板有眼的说:“前一个媳妇,你就是对她太好了,以至于后来管不住了!学武啊,你娘我再没有本事也是个长辈,你以后可不能像以前一样娶了媳妇忘了娘,中了皇榜忘了家乡啊!”杨学武笑了笑:“哪能呢。再说了,以前雪欣对你不也蛮好的嘛。”学武妈眼一瞪:“好什么呀,前些年还好,最近这两年,跟她要钱就跟割她肉似的!你是我儿子,你的钱我这个做娘的怎么也有点支配权吧?”
第25章 欲壑难填(2)
  何韵一听大惊,这杨学武的老娘感情一直盯着儿子的钱包呢。杨学武笑笑,没吭声。学武妈对前景很是向往,喜形于色,继续说:“以后啊,你们的钱我帮你们存起来,省的你们乱花钱。以前你挣的倒是不少,却全被别人分得干干净净,真是没用啊!”听到这里,何韵算是明白了,老太太这是在试探她的底线呢。何韵还想忍,转念一想:结婚证已经领了,还怕什么?她装贤惠装可怜装善良已经装得太够了!于是何韵开口说:“妈,你刚才也说了,学武的钱都被前妻分得干干净净,他现在等于是个穷光蛋了,但我爱惜他,所以并不嫌弃他穷,以后我们的日子难过的话,说不定还需要学明和您老人家支援呢!”这个软钉子钉住了学武妈的食道,她怔了半响,才回头对杨学武说:“学武,妈苦了大半辈子了,供你读书,难道你现在还想啃你妈的老骨头?”杨学武皱着眉头,冷冷的瞥了何韵一眼,然后对母亲说:“她一个妇道人家,说话你别太在意!儿心里有数,会让自己的老娘安享晚年的!”何韵的心就跟掉进冰窟窿似的,莫非自己误进了狼窝?何韵冷笑,杨学武,以后我会让你懂得妇道人家的厉害的!
  从学武妈家回去后,何韵和杨学武的夫妻生活算正式步入轨道。和雪欣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杨学武从来没做过任何家务事,雪欣在家务方面极其让他省心。现在,杨学武回到家理所当然的当起了甩手掌柜,何韵挺着大肚子买菜做饭拖地,有时候内心难免会有怨言,但她忍着,以前的伪装脱得太快的话,她自己也接受不了。这天,吃过晚饭时,杨学武拿着牙签挑牙缝里的瘦肉筋,边挑边埋怨:“雪欣,你买的肉不好直塞牙!”正在收拾碗筷的何韵猛地把碗一放,拉长了脸说:“不好你自个儿去买啊!我伺候你吃喝,你还捡三挑四的!”杨学武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我不过随口说一句罢了,你这么大火气干嘛呀?”何韵索性把手中的抹布一扔,指着桌上的碗筷,连珠炮似的说:“我一个孕妇,整天忙活着伺候你,你一句领情的话都没有,还这么挑剔,你自己看看你像不像话!我是孕妇,你一点都不关心我的死活!今天这碗,你来洗!”
  杨学武看着桌上油腻的碗筷,意识到自己对何韵的确是缺少了点关心,可以前和雪欣在一起,他不也是这样嘛?怎么雪欣从来就没有一句抱怨?这跟何韵才生活几天呀,她内心就这么不平衡了?杨学武一边动手收拾着碗筷,一边思索着,想要让纷乱的思绪冷静下来,然而想到雪欣和女儿,自己的内心就像被捅了个大窟窿,空荡荡的失落。
  这天,何韵从超市买菜回来,看到杨学武下班回来正甩着膀子拖地板呢,心里一高兴,扑上去亲了一口,说:“老公,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做起家务来了?”杨学武笑笑,违心的说:“这不是怕你累嘛。”何韵撅起嘴巴,撒娇说:“做这么点家务其实也不累,我只是希望你能多疼惜我一点,让我心里觉得你在乎我!”
  何韵一高兴,厨艺发挥更佳,杨学武拖完地一看,餐桌上已经摆了好几道菜,餐具是何韵特地在超市买回的蓝色玫瑰花的瓷盘,很美观。看着丰盛的饭菜,闻着诱人的香味,杨学武感觉食欲大开,他夹了一块糖醋排骨送到何韵的嘴里顺口问:“宝贝,今天在家累不累?”
  “还行!就是肚子越来越大了,行动有点不方便。”
  “来,再吃点鱼,多吃点让我宝宝长得胖胖的。”
  杨学武的殷勤献得有点突然,让何韵有点疑惑,她放下筷子直接了当的问:“今天怎么这么殷勤?好久没享受这待遇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有啥猫腻赶紧说。”
  杨学武突然地笑容可掬,突然地异常殷勤,让何韵警觉。见何韵这么说,杨学武放下筷子,认真的说:“何韵,我妈说现在家里没啥事情,想来我们这里住段时间。我心里寻思着,你肚子越来越大了,我又时常不在家,多个人照顾也好啊!”
  何韵面无表情的问:“你已经答应了?”
  “嗯,我已经答应了!何韵,我现在跟你说,是想先给你提个醒,我妈那个人,话要是多了点,你一向温柔贤惠,少跟她计较,别让我为难!知道么?”
  面对杨学武认真而严肃的目光,何韵不敢再有异议,她刚步入婚姻的殿堂,加上从未有人告诉过她“婆媳是天敌”之类的话语,所以她也没有多大的意见。虽然她不喜欢杨学武他妈,但觉得有个人来伺候自己也是件不错的事情,于是便当着杨学武的面答应得很干脆。
  就这样,学武妈拎着大包小包驾到了,看着她这副行头,何韵猜测她大概是想长住着不走了。学武妈进门就大着嗓门吼道:“呀,这屋子可真大呀,收拾得这么干净,这么大的屋子该要多少钱啊,我儿可真有本事。”何韵心想:你儿有本事?你儿的本事都叫他前妻占去了,我可没沾到半点儿光呢。想到这里,她便不冷不热的说:“这房子好是好,只可惜是别人的,又不是我们的!一个月要花不少房租钱呢!”
  学武妈没理她,她径直把包里的东西往外掏,指挥着何韵:“来,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都是学武爱吃的,还有我的洗换衣服,我住哪屋就放哪屋里头去!路上太累了都不愿动弹了,老了哦,不服不行喽。”何韵瞧着学武妈带来的那几样自制的辣酱和腌肉小菜,心里不屑,她以前在娘家时,这些都吃腻了,看了就反胃。但转念一想,人家都说明了,这是带给她儿子吃的,没自己什么事儿。
  学武妈收拾好后,站起身来拍拍袖子上的灰尘,说:“时候不早了,我来炒菜!”何韵假意客气几句,学武妈直截了当的说:“别人做的菜,不合我口味!”何韵一听,口气挺大的嘛,名厨?她也乐得清闲,于是简单交代了盐醋糖放在哪儿就回客厅看电视去了。杨学武到家的时候,学武妈的菜已经做好端上了桌,一盘子腊肉炒笋尖,一盘子辣椒炒腊肉,还有一盘腊肉炖黄豆。何韵一看,郁闷了:“怎么全是腊肉?”学武妈笑呵呵的说:“这腊肉吃了好香的,学武就爱吃这个!”何韵蹙着眉头说:“那怎么行,得荤素搭配嘛,我再去烧几个素菜来。”学武妈有点不高兴了,三个人三个菜还不够?真不会过日子!何韵重新烧了一盘茼蒿和一盘莴笋肉片,端上桌后,学武妈尝了一口后便不肯伸筷子了,何韵见状也没放在心上。下午的时候,何韵午睡起床,学武妈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一个大桃子被她啃了几口放在沙发扶手上,茶几上黏糊糊的,估计是桃汁。何韵看了直皱眉头。
  晚饭时,何韵想要再烧几个菜,学武妈坚持自己动手,只把中午的剩菜热了热。何韵想想,老人家是帮他们省钱呢,也就作罢。谁知道她夹了一口莴笋放到嘴里后,立刻反射性的把菜吐了出来问:“呀,怎么这么咸啊?中午我烧的时候没放这么多盐啊!”这哪是菜啊,简直就是盐嘛!学武妈不以为然的说:“我又加了点盐,你做的菜我吃不惯,太淡了!盐是个好东西,菜不咸不香!”
  何韵耐着性子解释:“现在不讲究吃咸了,现在人都讲究科学养生,病从口入。盐吃多了不好,要适量。而且,腌制的菜吃多了也不好的,尤其是男人,学武也不能多吃的。”
  “吃东西哪有那么多讲究,该吃的就吃,过日子就要随性,我儿就是医生,他在我跟前的时候不也就是有啥吃啥的嘛,那么多的讲究!”学武妈连珠炮似的说。
  何韵还想说,杨学武眉头一皱打断她说:“我妈这么大岁数了,吃咸吃淡就是个口味,改不了了,你养你的生,她吃她的咸,哪来那么多的废话?吃饭吃饭!”
  何韵心里那个气呀,委屈的说:“我是个孕妇,孕妇不能吃咸的!”
  学武妈说:“咸了多喝点水不就得了?”
  何韵心里那个堵啊,这老太太,还指望她来照顾自个儿呢,没想到引狼入室了啊!何韵气都气饱了,哪里还能吃的下,干脆把碗一推,准备去厨房端点水果回房去吃,总不成让自己饿肚子吧!谁知道一走进厨房,立马傻眼了:灶台上、墙壁上全是油渍,水池四周的水淋得满地都是,垃圾桶旁边还有几根菜叶,地上洒了一些盐……何韵倒吸一口凉气,这老太太可真有她的,晚上没烧菜也能把厨房整成这样啊。何韵转头就走,回到卧室躺在床上生闷气。过了一会儿,杨学武进来了,冷着个脸,对她警告:“何韵,你怎么刚领了结婚证就变了嘴脸?我妈她怎么着也是来照顾你的吧?你不领情就算了,还这么跟她计较!我告诉你啊,她就住一段时间,这一段时间里她想吃啥就做啥,家里脏点乱点你也别计较,你愿意收拾就动动手,不愿意收拾就随她去,大不了等她走了,我找钟点工打扫。难得她这么大老远来一趟,还是照顾你我的生活来的,你不能让我落个不孝的名声吧!”
  何韵怒了,自己中午都没吃,杨学武不但不来哄她,居然还用这么重的口气跟她说话。她一骨碌爬起来,提高了嗓门说:“杨学武,你是不是有点拎不清啊你?你自己还是当医生的呢,孕妇不能吃咸你不知道啊?你妈做的那菜你自己又不是没吃,能入口吗?”
  杨学武见状,怕让厨房里的母亲听见,忍住气压低了嗓子好言说:“那你也不能当面那样表现啊,让我妈觉得下不了台。以前我妈做饭的时候,雪欣都这么吃了呀,从来没有过抱怨的,怎么到了你这里就这么不能忍了呢?”
  何韵眉一竖,冷笑:“怎么?现在觉得还是你那个老婆好了?是不是后悔离婚了?”
  杨学武一愣:“怎么又扯到这头了?呀,不跟你说了,孕妇的脾气就是怪。我今天上中班呢,得走了。你在家给我好好的,少跟我妈来事!”
  杨学武走后,何韵呆呆的望着雪白的墙壁,她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迷路的孩子,这条婚姻的路一眼望不到尽头,她不知道等待她的究竟是什么,自己赢得了齐雪欣得到了杨学武,在这场战争中她胜利了,可为什么感觉自己失去了许多呢?现实远比梦境要残酷得多,梦是那么得完美,可现实,是硬生生的,在得到杨学武之前,何韵是做梦都想要得到一张结婚证。杨学武在她的眼中是那么的美好,收入高,外表英俊且有内涵,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棵安静的大树,给人以沉稳的感觉。可结婚后,两人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何韵发现,杨学武并不那么美好,甚至缺点多多:为人自私,从来不做家务,哪怕看着她挺个大肚子忙碌着也视而不见,心安理得的看电视或者是翻阅图书。他大男子主义,要求女人绝对听从他,在做决定的时候很少问及她的意见,往往是事情办好后才跟她说。并且,何韵发现,杨学武对他母亲的意见是言听计从,属于愚孝一类,在她母亲面前他失去了对一切事物的判断能力,总之他母亲怎么说就怎么好。对杨学武知道了解得越多,梦就摔得更狠、越碎,那不满的情绪也滋长得更快。在何韵的内心里,她为他付出了自己全部的青春和心血,为他走上了一条不正常的路,杨学武就应该对她珍惜,把她捧在手心里当成宝,来照顾呵护她。可事实上,杨学武未能给她丝毫的呵护,连栋属于他们的住房都没有。何韵不止一次跟杨学武提起买房子的事情,杨学武的态度是:“刚离婚,钱都留给前妻了,哪来的钱买房子?”
  何韵说:“可以做按揭的,我们一起还。”
  杨学武怪异的看她一眼:“你真当我是银行?首付也需要几十万吧?我哪儿来的几十万?”
  何韵委屈极了,指出:“既然没钱,在你弟妹面前你咋还那么大方呢?一出手就是上万?”
  杨学武火了:“那是我弟妹,他们需要帮忙难道我做哥哥的能袖手旁观?何韵,我告诉你,我帮他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都帮了十几年了,难道现在跟你在一起我还能改掉不成?”
  何韵声音大了起来:“君子固本!你连你自个儿都顾不上,还有什么金钱去帮助他们?你连你自己的老婆和未出生的孩子都不能给个稳定的生活,还有那个闲钱去帮你弟妹?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杨学武听不下去了,尖锐的说:“何韵,你到现在才发现我不是男人啊?那你当初挖墙脚挖的那么起劲干嘛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耍的手段和心眼,我就不信,不是你捣鬼的话,我老婆怎么会知道?我一向做的很隐秘,我自问自己没出丝毫问题,你现在对着我拍拍胸口说--你就没捣鬼?”
  何韵没有出声,所有的话语哽咽在喉口,泪水不间断地流淌,从眼里一直蔓延到下方,成一种无形的线,氤氲了她的眼睛,刺中她脑里的痛觉神经。
  忽然,世界一片安静。
  这就是她费尽心机抢过来的男人?她到底图他什么?他现在还在怪她,怪她拆散了他那个幸福的家庭。
  何韵一字一句的说:“你老婆?现在,你老婆是我--何韵!”
  看着何韵脸上的泪水,杨学武意识到自己言语过分了,现在的局面自己也不是没有责任,再怎么思念前妻和女儿,也无法回头了。杨学武抱住何韵,好言安慰着她。
  杨学武承认,自己的确是后悔了跟何韵在一起。他发现自己和何韵相差十几岁,很多事情根本就谈不到一起来。并且何韵和雪欣比,差太多去了。雪欣对别人再不屑,也会顾及对方的感受,极少当面发作,而何韵则不,她的情绪时时刻刻写在脸上的,杨学武觉得她的修养和雪欣比起来,差老远了。雪欣对他也是大度的,从来不对他吹毛求疵,也不强求他做家务,她总是不吭不响的就把所有的事情包揽下来,不让他分丝毫神。而何韵,恨不得他在外面像台挣钱的机器,把票子哗啦啦的往家运,回到家,又跟个保姆似的围着她嘘寒问暖,帮她做家务才满意。跟雪欣,两人刚结婚的时候也会偶尔闹闹小矛盾,但这么多年了,两人基本已经磨合了,生活习惯都已经一样,现在跟何韵在一起,等于一切都要从头来,杨学武觉得身心疲倦。夜深人静的时候,对雪欣的思念,对女儿的思念,和对自己走错路的悔恨常常折磨得他辗转反侧。在何韵熟睡之际,他独自走到阳台上,望着黑夜发愣。风从指间穿过,带着静悄悄的孤单,人生里许多的无奈悄悄的沉淀在他的心中,静静地怎么也走不出去……杨学武抬头仰望星空,月光也轻轻淡落,像极了他此时的心情,暗淡而灰朦朦的……自己大意丢失的婚姻,轻轻地打痛他悔恨的心。杨学武沉沉地叹了口气,在人生的路上,他眼睁睁地放弃了珍珠却拣回颗多棱的石子,让它在自己心上苦苦煎熬自己……
  而此刻,何韵独自一人落寞地倦缩在床角里,紧紧地拥抱着自己的双臂,锥心蚀骨的痛静静地包围过来,包围过来。心,在一点一点地疼成碎片……
  何韵知道杨学武的心思重重是为了哪般,她不止一次在夜里听见杨学武在梦中叫着前妻的名字,有次夜里,他让何韵帮他打开床头小夜灯时,他很自然的唤出:“雪欣,把灯打开。”听到这一声呼唤,何韵感觉有一把无比锋利的尖刀,正轻轻地在她心里割裂,泪水一股股地侵蚀着她的心,一想到“爱情”这个词,就好像有人抓起一把细盐轻轻地洒在她流血的伤口上。痛得没了感应。
  不知道时间滚流了多久,终于何韵听到了杨学武轻轻打开大门的声音,然后就是一阵汽车发动的沉闷声。何韵知道,杨学武一定是驾着车去往以前的那个家,她想象着杨学武在齐雪欣家楼下徘徊抽烟的情景,一如以前他在自己的楼下徘徊一般,内心懵懵懂懂的不知所以,她只有轻轻的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皮,孩子出生以后会好的吧?
第26章 婆媳问题(1)
  杨学武没料到,母亲刚来家里不过一个星期的工夫,何韵就跟她彻底闹翻了。
  何韵觉得学武妈做饭咸的没法吃,偏偏老太太非要依自己的口味来做;另外,老太太来了以后,别说帮忙打扫卫生了,何韵觉得她简直就是台制造垃圾的机器,吃的瓜子皮随地乱吐,早上梳头落下的头发从来不捡,弄得家里到处都是她那花白的头发;老太太喜欢把痰吐在厨房水池里,那可是洗碗洗菜用的水池啊;洗一次衣服,卫生间就像闹过水灾似的,地上湿漉漉的,每次何韵要挺着大肚子艰难的弯腰拿拖把拧上七八遍才见干……当何韵试图纠正老太太的时候,老太太的理由充分的很,句句都能噎死人,几次下来何韵就懒得再跟她交流了。这些何韵都忍在心里,那火气一天压着一天,终于,何韵爆发了。何韵怀孕后,胃口不是很好,平时就爱吃点水果,而学武妈买次按她的交代买回她爱吃的那些水果都是打折的,带着伤痕的苹果、虫眼的梨子、发软的橘子、烂兮兮的香蕉……何韵拿着削去一半的苹果对学武妈说:“这个苹果,削除坏掉的部分以后剩不了一点点了,不如买点好的,营养价值也好点。”
  学武妈说:“苹果好,能比钱更好啊?好的坏的不一样吃吗?”
  何韵来气了:“好的坏的能一样吗?就比如米饭,新做的跟馊的,能一样吗?”
  学武妈一撇嘴:“那苹果不还剩下一半没坏么?我儿挣钱也不容易,你整天在家里歇着,还要吃这吃那的,吃还要吃好的,你这样不学会过日子怎么行呢?”
  学武妈这一句话把何韵噎个半死,老太太这么些天试探下来,自认为对这个新媳妇已经能掌握住了,跟雪欣一个样,也是个软柿子。雪欣还有种疏离的客气,那份疏离的客气让学武妈对她还有几份忌惮。而这个新媳妇,身上没了雪欣那份难以接近的高傲,却多了份小户人家出身的精明,不过在学武妈的眼里,这份精明太稚嫩了,她能压得住。
  这天晚上,杨学武下班比较早,学武妈一见儿子下班了,立刻一头钻进厨房,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后,端出一盘新鲜颜色鲜艳的草莓放到他跟前:“学武,你整天上班忙得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快吃点新鲜草莓吧,妈今天特地去菜市买的。”一旁的何韵,被学武妈当成空气。何韵气得直发抖,这老太婆真有意思,我吃个水果就得吃坏的烂的,而且还成了不会过日子的败家子,你儿子大冬天吃几十块钱一斤的草莓就行?何韵强压怒火,假装若无其事的将杨学武面前的果盘扯到自己跟前,翘着指头,捏起一个新鲜水灵的草莓放进嘴里,故作无比享受的样子一点点咀嚼,还故意向学武妈投去轻蔑一瞥。刚吃了两个,学武妈便忍不住了,伸手将盘子拖回到杨学武面前,眼角扫着盘子,沉着脸看电视。何韵冷笑,她才不管你沉不沉脸呢,径直伸长胳膊去拿,一个接一个得往嘴里丢,她吃得又快又急,存心吃给学武妈看,吃得口角流水,感觉像在嚼着学武妈身上肉一般的解气。五个、六个……十三个,眼见盘子就要见底了,学武妈终于忍不住了,眼睛盯着电视看也不看何韵,嘴里轻飘飘的冒出一句:“草莓是买给学武吃的,你要吃的话明天我给你买。”
  杨学武的目光从电视上收回来,这才意识到母亲大人跟老婆闹不愉快了,他随口劝道:“几个草莓罢了,吃完再买得了。”
  学武妈又开口了:“学武难得回来这么早,吃个水果也要抢吗?做女人的要心疼自个男人!”
  何韵真来火了,这些天来在杨学武那里,在学武妈那里受到的委屈顿时全爆发了,她伸手“啪”的一声就将水果盘给摔了,竖起眉毛大叫:“你儿子是人,我就不是人啊?吃个水果你给我买坏的烂的不说,买个草莓回来还藏着掖着,你是不是人啊?”
  杨学武一见何韵居然敢这么说自己妈,站了起来想都没想就一耳光甩了过去,怒吼:“你给我闭上你那臭嘴!”
  何韵捂着嘴巴没有掉泪,杨学武永远觉得他的母亲是对的,在自己母亲面前,他只会采取妥协忍让,他心安理得的妥协那是他的事情,她何韵可没那个好性子陪着他屈就!看到学武妈一脸的幸灾乐祸,何韵面无表情却字字铿锵有力的说:“杨学武,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他妈的以后再敢动手打我一次试试!你别以为你自己是个宝,我早就发现了,你这双鞋子,不但齐雪欣穿了不合脚,我穿了也不合脚!跟你后面我付出了青春却得到了什么?我连吃个水果都不成,你这男人窝囊不窝囊?你妈那是在向全世界人公布--她儿子没本事,老婆吃水果都得买超市不要的烂水果!你身为男人连让老婆吃水果的能力都没有,却让老婆伺候着你。你不做家务,却总让人帮着你擦屁股,每次撒尿的时候,细细的尿液总是撒在马桶前部后再轻轻的溅到脚的踩位上来,还不用水冲洗,被你撒过尿的马桶我要是不清洗的话老远就能闻到刺鼻的尿骚味……”
  何韵的一番粗话把杨学武给震得晕头转向,他感觉到一阵悲哀,浑身上下变得冰凉:终于明白了,他杨学武被人给耍了!原来外表温柔善解人意的何韵一直在算计着自己,她那份温柔原来全是伪装出来的,而他却为了她抛家弃子……
  学武妈一听,这个媳妇居然敢当着自己的面骂儿子,她眼中那个高傲冷漠不近人情的媳妇雪欣嫁入他们杨家可从来没骂过她儿子啊!这简直就是反了,没想到换了一个更糟!于是学武妈立刻拿出泼妇的的看家本领,连哭带骂:“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婊子,不是你我家学武怎么会离婚?现在你弄得他家庭分裂,却嫌弃他这嫌弃他那的?他撒个尿怎么了?撒个尿你都看不惯?你连份正式的工作都没有,不靠我儿挣钱养你你早滚到大马路喝西北风去了!伺候我儿怎么了?当初不是你哭着闹着要伺候的吗?否则我儿还轮不到你来伺候呢!我家学武真倒霉,瞎了眼挑了你这么个女人,又懒又贪吃脾气还那么坏……”
  “我才他妈的倒了八辈子霉呢,嫁了个二手瘪三要钱没钱要权没钱却好意思捡三挑四让别人伺候着,撒个尿冲刷得跟打仗似的,尿液溅得满天飞,我跟他后面伺候着,怀孕了却连个好水果都吃不上!居然还敢对我动手动脚,你以为你儿子是谁啊?你儿子是玉皇大帝?”何韵咬牙切齿的发出积压已久的愤懑,指着学武妈大吼道:“你给我滚,你以为你是谁啊?整天跑我面前指手画脚!”
  杨学武头脑一片空白,恍惚中,只感觉何韵那一张在他心目中曾经性感无比的嘴,四片红唇上下不停翻动,六十四颗白牙清清晰晰争先恐后向他倾泻着各种肮脏的话语,杨学武恐惧的发现自己的手在抖动,肩膀也在抖动,全身都在抖动,他惊讶的望着何韵,觉得眼前这个人很陌生。忽然,何韵用手捂住肚子,大口的喘着气,杨学武一震,一日夫妻百日恩啊!何韵的大肚子把他从混沌中惊醒,他无力的挥挥手,对仍在大声哭闹的母亲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妈,你消停会儿吧!明天,你回老家吧!”学武妈惊呆了,她没想到儿子为了这个女人居然赶自己回去!她惊讶得停止了哭叫,愣愣的看着儿子。杨学武跺跺脚,毫无余地的重复:“妈,你明天一早就走!”说完,杨学武狠狠的摔上房门,愤愤地离家而去。坐在车里,杨学武一时不知道应该往哪儿去,想了半天决定去医院。来到医院停好车,杨学武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路上遇见几个科室护士,都惊讶的跟他打招呼:“杨医生,刚下班不久怎么又来医院啦?”杨学武只好尴尬的笑笑说:“来办公室取点东西。”
  杨学武把办公室门关闭得紧紧的,一支接着一支抽着烟。办公室里的暖气挺热,热得杨学武不太好受,脑袋也让满屋子里的香烟烟雾熏得有些眩晕。于是他站起身打开了玻璃窗户,顿时,一股凉丝丝的空气从窗户外边扑面而来,吹得他打了个激灵。只一会儿的工夫,办公室里的污浊空气就清新了许多。
  杨学武静静的站在窗户跟前,低头看着楼底下的柏油马路。人行道上那些三三两两,成双结队的行人就像一只只小小的蚂蚁在爬行。马路两边的梧桐树都光秃秃的,看不到一点点的绿色,一颗颗死气沉沉的杵在哪儿。他呆呆的看了一会儿,看得心里越来越烦躁,情绪十分低落。他默默的关上玻璃窗户,返身回到办公桌前,黯然的闭上双眼。杨学武的心里头突然冒出了一股气。是浊气?是闷气?还是怒气?杨学武第一次认真的反省着自己的婚姻,他是毫无疑问的是真的爱着雪欣的,当初的雪欣,是他心目中的女神,他在她面前一直战战兢兢,觉得她完全可以配上更好的男人。可当她嫁给了他,两人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以后,在漫长的婚姻道路上,朝夕相处的面对面中去揭开他凭空戴在她脸上的面具,磨蚀掉他一厢情愿为她所笼罩的圣洁光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突然愤怒而惊异的发现心里的雪欣和现实中的雪欣原来有着那么大的差异,原来她并不是女神,她睡觉会打呼噜,便秘会挣得满脸通红……于是他开始计较以前从他眼角流走的雪欣的那些小毛病,开始细数并记住她的错误,他心里的天平反反复复的倾倾又斜斜。在反复的比较、权衡、犹豫中逐渐认识和看清了真正的雪欣,她并不是那么的完美!那么他杨学武以前的装孙子装得多么的不值啊!至少他也应该跟她平等的站在一起,她的父母凭啥看不上他杨学武?
  想到这里,杨学武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剖析出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让他不禁苦笑--问题是,是他自己在雪欣面前感觉低人一等的!是他自己把雪欣想得太完美!可是,雪欣就没有错么?也许是她过于贤惠,也许是她确实如此高傲不屑于跟他沟通。如果当初雪欣能够做到心平气和的和他沟通,今天也许是另一种局面。婚姻是靠夫妻双方苦心经营的,任何一方松懈都会将家庭推向崩溃的边缘。夫妻之间交流是最重要的环节,缺少交流就会有压抑感,就会不了解对方在想什么?需要什么?当一方火气很旺的时候,另一方不能火上浇油,等对方火气消了的时候便于交谈,反之,什么伤害的话都说得出口,最容易伤害感情。杨学武忽然就开始恨起雪欣来,自己工作繁忙,晚上睡觉的时候雪欣可以找自己谈啊!她找他交流过内心的想法没?没有!她直接抡出一个粗棒子把他从婚姻中打了出去!雪欣太聪明了,太独立了,她从来不肯装傻。作为一个女人,偶尔在自己老公面前傻点有什么不好呢?在老公的怀抱中放纵一下撒撒娇不好么?女人的傻和撒娇往往就是婚姻中感情的粘合剂啊!雪欣啊雪欣,在我犯错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肯伸手拉我一把啊?反而打得我落花流水,仓皇而逃!杨学武恨啊,恨当初自己的争强好胜,跟自己共同生活相濡以沫多年的老婆有什么好争的?难道就是为了男人的面子吗?他也恨雪欣以往对自己太好,以至于对她的好都麻木了,以至于他对自己的能力和价值都估价过高!可是,现在,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能怎么办呢?生活就是这样残缺又充满痛楚的,既然是他贪图一时激情,那么就让他选择承受--承受激情之后带来的后果,好好和何韵过下去吧!难道他杨学武还要再离第二次婚?人生不过百年,哪容得我们这么折腾!想到这里,杨学武仰天长叹一口气,拿起桌上的车钥匙,默默的往回赶。
  上次的争吵之后,何韵发现杨学武变了。首先,他依从她的意见送走了他妈。其次,他下班回家偶尔开始动手帮忙做家务。何韵开始的不相信在杨学武的逐渐转变中慢慢变成窃喜,在她看来,她赢了!男人就是得这么骂,齐雪欣倒是贤惠,怎么样了?杨学武还不是出轨了!以前自己的低眉顺眼在攻进城堡以后就该收起来了!何韵开始总结自己的一套驭夫法则:坚决要掌握财政大权,坚决要学会该骂的时候就骂,坚决要让杨学武以自己的名义买套房子这样才能把他控制得死死的……
  现在,杨学武回到家生活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不小心惹恼了何韵,何韵的嗓门是越来越大,吼得他晕头转向。这天,何韵扶着脑袋对杨学武说想吃大蒜,杨学武便剥了几个大蒜切成片,刚切好大蒜,何韵就走进厨房把切好的大蒜扔进纸篓,厉声说自己喜欢吃块状的。杨学武强忍着气,重新剥了几只大蒜切成块状一声不吭得拿到茶几上。坐在沙发上的何韵冷冷的观察着他的脸色,问:“怎么?让你帮我切个大蒜你就不开心了?我可是辛苦的帮你怀着孩子呢!”杨学武强笑:“哪能呢,你多想了!晚上想吃什么水果?饭后一道去买?”何韵这才满意的笑着点点头。
  此时,电视上正在播放着电影《手机》,葛优扮演的费墨先生用带着四川口音的普通话说:20年来和同一个人睡在一张床上,难免有审美疲劳。杨学武的鼻子一下就发酸了,是啊,即使是天仙样的一个人,耳鬓厮磨二十年,也会磨得没了感觉。哪怕你把张曼玉的嘴、林青霞的脸、翁美玲的眼和李嘉欣的鼻子组合到一块,拼装出一个绝美的女子,二十年如一日的在眼前转来转去,来回乱窜,披散着头发做家务,清晨满面油光带着眼屎去菜市,夜晚四仰八叉睡在自己的身边,想想也会觉得是一件多么没有美感的事。更何况雪欣,她还不是天仙儿呢。审美疲劳!是审美疲劳导致婚姻疲劳吗?他又想起读书时代看王小波的书,王小波描述的一个外交官在莫斯科十年看三百遍《天鹅湖》的故事,头几十次,外交官听到的是柴可夫斯基优美的音乐、艺术家优美的表演;一百遍后只听到一些乐器在响,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在舞台上来回窜;二百遍后,音乐一响,大幕拉开,他的眼前是一片白色的虚空--他被这个戏魇住了。王小波说。此时外交官的两眼发直,脸上挂着呆滞的傻笑,像一条冬眠的鳄鱼……他的嘴打开了,大滴大滴的哈喇子从嘴角滚落……上帝啊,审美疲劳把这个可怜的外交官折磨成什么样子了。当时杨学武觉得不可思议,世上还真有审美疲劳这回事么?而如今,听到光头葛优再次说这句话时,他的心却酸得无以复加。原来,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被雪欣的美给魇住了,他没有能力再对雪欣做任何的欣赏和评判了,他就只好任凭雪欣在眼前晃来晃去,一直晃到终于散场的这一天。
第27章 婆媳问题(2)
  “怎么了?你发什么呆呢?是不是又想你前妻了?”
  杨学武猛地一震,强笑:“瞎说什么呢。”
  何韵阴沉着脸:“我走不动,不想走路,你去超市给我买点水果,我要吃山竹。”
  杨学武闷闷应了一声,他不想再跟何韵吵,他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葛优的“视觉疲劳”给他冲击太大了,他必须去抚平自己的思绪。杨学武带着一颗惊惶失措的心,忧心忡忡的去超市了。
  挺听话的嘛!管不住男人的女人,都是些烂好的女人!何韵望着杨学武的背影微微笑了笑。
  这天,杨学武上班后,何韵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有一匹马在她的梦中奔腾,那是一匹红色的马,难以驯服的野马。这马在她的心里左突右奔,右突左奔,让她的心口隐隐作疼。有一位温和而美丽的女子,站得远远的,虽然看不清楚她的脸,但她知道,这女子一定是美丽的。美丽的女子忧伤而同情的看着她……醒来后,何韵才发现自己的后背睡衣全湿了。她愣愣的发了好一会儿呆,她在想,莫非梦中的那匹马,就是杨学武?而那个女子,是齐雪欣?这个梦意味着什么?何韵默默的发了会呆,她想起以前的自己,总是很单纯的相信每一个人,相信他们不会伤害自己。只要大家都真心相待彼此,用心为对方付出,那么,一切与虚伪、算计、背叛有关的肮脏词语便统统不存在,可后来她发现这仅仅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美好愿望罢了。同时,之前的一切完美安好的幻想便随着真相的揭晓而轰然倒塌。
  如今,身边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连李智都远嫁他乡了。
  想到李智,她拨通远在台湾的李智的电话,跟李智说了最近的情况,电话那头李智沉默半响,提醒她说:“何韵,不管杨学武的转变有多大,这年头男人是靠不住的,女人一定要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有一笔属于自己的存款!不管是殿堂也好,城堡也好,婚姻好比是身体,房子就像一具防弹衣,有了这件防弹衣你和杨学武的婚姻才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挡得住外界的枪林弹雨!先不说外面的女人吧,就是杨学武的前妻,他们还有个孩子呢!这些可都是枪林弹雨,你得防着点!”
  何韵觉得很有道理,她又关切的问李智:“你最近怎么样?”
  李智说:“我还行!我老公虽然比我大十几岁,但结婚前,他依从我的意思在台湾以我的名义买了一栋别墅给我,也算值了!倒是你啊,一定要好好的经营你的婚姻,决不能让杨学武有任何外心的机会!”
  挂了电话后,何韵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静静的想了好久,越想越觉得自己一定得逼杨学武给她买套房子,有了房子加上结婚证,她何韵就成了一张网,任由他杨学武怎么折腾都挣不脱这张网!
  杨学武下班回到家时,何韵已经奉上热腾腾的饭菜,望着桌上的饭菜杨学武心里涌上一股暖流--有家的感觉真好!吃饭时,何韵一个劲地给杨学武夹菜,杨学武心里顿生狐疑,何韵今天很反常,一定有什么话要说。果然,饭吃到中途,何韵开口了:“老公,我们还是买套房子吧!”
  杨学武往嘴里划饭的筷子停住了,纳闷地问:“怎么突然想起这茬?”
  “不是突然想的!我们老是租人家的房子也不是件事情,孩子出生后,上户口上学都得要房产证!再说了,人家说不定哪天房子突然就不对外租了,到时候我们又要找房子搬家,烦不烦啊?而且,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妻那套房子还是用你的工资卡做的按揭,你得告诉她,你自己要买房子了,以后房贷得让她自己还去,我们也要过日子啊!”
  杨学武用力的咽下口里的饭菜,支吾着说:“我离婚时,钱都给了前妻,你又不是不知道!”
  何韵冷笑:“没钱了你还帮她还房贷?”
  杨学武的脸红了:“何韵,离婚是我对不起雪欣她们娘儿俩,这你都清楚的!我就是想帮她减轻点负担!”
  何韵站了起来,提高嗓门说:“对不起她们?那你对得起我么?对得起我肚子里的孩子么?我和我的宝宝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你还有钱贴给她们?”
  杨学武压低了声音,委曲求全的说:“最近房价又涨了,原先七八千一个平方已经涨到了一万了,买个90平方的首付也得要四五十万吧?我哪来那么多的钱?”
  何韵慢条斯理的说:“你真的没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手头还有不少股票呢!齐雪欣是傻子我可不是傻子!”杨学武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冰凉,茫然无措的看着何韵,内心刚才的温暖逐渐被难受所代替:“何韵,你以为雪欣不知道我手头有股票么?她是知道的!但离婚的时候,她提都没提。在她心目中,那是我的私房钱,是属于我个人支配的!”
  “实在不行,我们去中介找个二手房买下来也行啊!”何韵瞅了瞅他的脸色,退了一步说。
  杨学武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半响,终于点了点头:“你实在这么想买房子,也成!就依你,买个二手房!我的股票全部抛出去大概有四十几万,再做公积金贷款买个二手房也不成问题。”
  何韵心里一喜:“你答应了?”
  杨学武扔下碗筷径自走进卧室脱了衣服钻进被窝,剩下何韵一个人喜滋滋的收拾碗筷。
  既然杨学武已经答应买房子,何韵便放心大胆的出入各大房屋中介看了好几套房子,当看到一幢小高层的8楼时,何韵心动了。房子大约九十来个平方,装修得很好,据说屋主是由于工作调动去了外地所以才要卖的,房屋比较新。中介小姐介绍着:“这是客厅,客厅采光很好,厨房卫生间设计都很合理。”何韵拿起手中的数码相机在中介的介绍下不停的按动着快门,她要多拍几张照片带回去给杨学武好好看看。最让何韵满意的是,从客厅尾部向北有个窗户能看到北面的风景,北面刚好就是对面小区的绿化带,看上去爽心悦目。何韵一问价格,也很适中。晚上,何韵兴冲冲的把照片一张张的翻给杨学武看,杨学武瞟了几眼,瓮里瓮气的说:“你做主吧,你喜欢就行了!”
  何韵似乎没发现杨学武的情绪低落,依然兴致勃勃的介绍着哪里是卧室哪里是卫生间,杨学武一句也没听进去,他本来就对买房子的事情不太热心,答应买房完全是迫于何韵给予的压力,现在让他怎么能提得起兴致来。何韵看着他无精打采的样子,恼了:“你这是什么态度啊?你对我们将来的家就这么的不上心吗?”
  杨学武赔笑:“哪能呢!我是昨天夜里上夜班累的。你做主吧,你看上就行,想要就买下来!”何韵这才满意的笑了,重新憧憬在未来的美好生活中:“我现在大着肚子,没功夫去重新设计装潢房子,等孩子大点,我一定要重新装潢。房子不大,书房都可以没有,但孩子的玩具房一定得有……”杨学武苦笑,他是当医生的,没有书房他的医学书放哪儿?他上哪儿去翻阅资料去学习?杨学武知道自己若是说出来,何韵肯定又是一顿数落,说他没本事买大房子,于是干脆闭上嘴保持沉默,内心却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何韵的购房效率很高,见杨学武也无异议,立刻交付了定金签订了合同,只是在去房产局签字的时候和杨学武闹了些不愉快。何韵的意思是:这不过是个二手房,房产证上就写我一个人的名字吧。
  杨学武心想:钱是我一个人出的,房产证却写你一个人的名字,当我是傻瓜啊!当时,两人在房产局当着房主的面就吵起来,何韵噙着泪水说:“你能把几套房子都留给你前妻,为什么连个二手房都不愿意写我一个人的名字?你的心里就是没我!”
  杨学武崩溃:“何韵,你缺心眼儿是不是?那房子留给我前妻有我的道理,再说了,那房子是我跟她俩人共同挣的,房产证当初写的也是我们俩人的名字啊!现在这房子钱是我一个人出,房产证上也有你的名字,你还想怎么着?我说你为什么一定坚持要写你一个人的名字啊?莫非你还有什么异心不成?”
  房产局的人不耐烦了,催促道:“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办不办?不签字的话一边吵去,后面的人上来!”何韵能伸能曲,见杨学武的态度如此强硬估计着想签自己一个人的名字是不可能的了,于是赶紧擦了擦眼泪,赔笑道:“签!签!怎么不签呢!”
  签好字,走出房产局时,杨学武听到房产局里有个人轻蔑的说:“原来是二婚啊!离婚再结婚的,为钱为房吵啊闹的,真没意思!夫妻还是原配的好啊!”一时杨学武羞得满脸通红,他杨学武本来也是个受人尊重的有身份有地位的成功人士,在单位受同事受病人尊重,他什么时候丢过这样的人啊!
  回去的路上,何韵浑然不觉的喋喋不休,杨学武黑着脸一声不吭,心中越发感觉到悲哀!杨学武发现何韵这个人,不是一般的没心没肺,即使跟他闹了再大的不愉快,事后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她对杨学武的满脸乌云视而不见,甚至还纳闷的问他:“你为啥不吃?”杨学武没好气的回答她:“气饱了!”何韵一脸无辜:“原来你喜欢吃气噢!”杨学武悲哀了,这就是他们之间的格格不入:他无法理解她吵架后怎么能照吃不误照睡依旧,她也无法理解他为什么吵个架生个气就连饭都吃不下了。
  杨学武认命了,这都是他自己选择的,日子只能继续下去,他杨学武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离婚丢人丢到黄浦江让全世界人看他的笑话,尤其是不能让齐雪欣看他的笑话!杨学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何韵依着她的性子去。他们租的房子还没到期,何韵却坚持要搬到自己买的房子里去,杨学武无奈,只好随她去,他只冷冷的告诉她:“搬家你找搬家公司去,我可没那工夫陪你折腾!”
  这样,等杨学武第二天下班回到家,发现人去楼空,房东正一脸怒气的打扫着房子,看到他,立刻指责他说:“房子没到期是你们自己要走,又不是我赶你们走的,你老婆凭啥跟我要两个月的房租?没退给她还骂人!临走还硬是把我客厅里的波斯地毯给顺手牵羊带走了,有你们这样的人吗?你们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杨学武的头“嗡”的一声大了,只好一个劲的陪不是,房东不依不饶的骂骂咧咧,最终杨学武掏出一千块钱赔给他,他这才作罢!
  末了,房东还不忘鄙夷的说了一句:“这年头不要脸的人多了去的,像你老婆这么强词夺理的人还真没见过,挺着个大肚子还挺能吵架!”告别房东,杨学武拖着疲倦的步伐下着楼梯台阶,心中充满了悲哀:如果是雪欣,她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何韵以前并不是这样的啊,他觉得她的改变太大了!
  何韵此时正在指挥着钟点工打扫着新房,前房主在阳台种了一株梅花!现在正是梅花飘香的季节,花开的正好,暗香浮动,让人的心仿佛也变的清新了!何韵站在阳台,幻想着整理清爽后,她可以坐在阳台上,泡一壶花茶,静静沐浴阳光,品味花香,涂涂指甲理理头发,度过一个没有烦扰的冬日午后,
  唔……就象一只大懒猫好了……想到这里,何韵的心情大好,脑子里面也开始了浮想联翩……听到门铃声后,何韵打开门,杨学武一脸怒气的站在门口,她恍然大悟的一拍脑袋:“呀,我忙着搬房子都忘记通知你了,你看我这记性……大概是怀孕的缘故吧,记性越来越差了。”
  杨学武沉着脸说:“不是你没记性,怕是你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这房子好歹是我买的吧,你居然连句话也没有就这么搬了。”
  何韵委屈了:“我跟你商量来着,是你自己说不管让我找搬家公司的……”
  杨学武气急:“那你也用不着第二天就搬啊?”
  何韵无辜的眨眨眼睛:“那你说哪天搬?”杨学武气恼的一挥手,无力的说:“懒得跟你辩论!我上了一天的班,饿死了!”
  何韵笑嘻嘻的说:“饭还没做呢,要不,去泡袋方便面吃?”
  杨学武气急:“我忙活一天这么辛苦,你居然连饭都不做?”
  何韵不乐意了,提高了嗓门:“我这不是忙嘛!”
  “你忙什么?东西是搬家公司搬的,卫生是钟点工打扫的……这些钱都从哪儿来?都是杨学武辛辛苦苦赚来的,你好歹要让我吃饱饭吧?”
  何韵怒:“我怎么没让你吃饱饭了?你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不会自己动手做一顿饭?我一个孕妇都没让你来伺候,你倒是让我给惯出毛病来了?”杨学武见屋里的钟点工一脸好奇的瞥向他们,恨恨的跺跺脚:“懒得跟你吵,你不要脸我还要!”说完便径直打开冰箱,取出一袋速食面拿开水泡泡。
  等钟点工走后,杨学武还沉浸在刚才的恼火中,何韵却似乎忘记了刚才的争吵,晃着沉重的身子走到他面前乐呵呵的说:“这房子真是太好啦!我一直想,要是有一幢属于我自己的房子就好了,温馨的,清爽的,有可以坐着晒太阳涂指甲油的阳台,有能撒进阳光的卧室,有方便的厨房,有舒服的浴缸,有一个小小的能舒展身体的空间,不用多大……”杨学武见她的样子,不禁怀疑刚才俩人是否真的争吵过。何韵又指着客厅的波斯地毯,得意的说:“死房东,让他退两个月的租金给我不肯,我就把他客厅的地毯给拿走……”
  杨学武一脸的不敢置信:“你还很得意?你就不觉得丢人?”
  何韵睁大眼睛,无所谓的说:“这有什么好丢人的?我退房,他理所当然的要把租金退给我啊!再说了,他租给别人不也多挣两个月的租金么?”
  杨学武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跟外星人说话:“是你自己没到期要走的,又不是别人赶你走,你凭啥跟人家要租金?”
  何韵说:“对啊,所以他不退钱我才拿走地毯而已!否则,一定要让他退钱!”
  杨学武闭上眼睛拍拍脑袋:“天啦!你这地毯我可是赔了人家一千块!”
  “什么?”何韵怒目圆睁,指着杨学武破口大骂:“你傻逼啊!一千块买人家一块旧地毯?你还是不是男人?你怎么这么没用啊?你就会在家吼老婆……”
  杨学武怒极反笑:“何韵,你的人格就值一块地毯钱?”
  何韵的脸刷的一下涨红了,她摸着自己的肚皮,反唇相讥:“得,你有人格!世上最要脸皮最有人格的就是你杨学武,成了吧?”说完,想了想,又低声咕哝一句:“这么有人格当初你也别玩婚外恋呀……”
  一种窒息的感觉铺天盖地的向杨学武淹过来,他仿佛听到头部有神经碎裂的声音。在愤怒的同时,他又感到委屈万分。这就是何韵么?何韵怎么会变成这样了?以前的她,不是在看到他的时候会兴奋的扑过来,缠着他的脖颈索要他的热吻么?以前的她不是执着的为他费劲心思做各色的菜么,她会在他离开的时候亲手帮他整理好系歪的领带么?那么,像现在这样的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杨学武摸了摸脑袋,真的不愿意去想这种问题了,婚都结了,还有什么可以让何韵再像以前那样花心思去经营自己的形象呢?他都已经上了贼船了!杨学武呻吟着说:“我要去休息会儿,晚上医院要会诊!”
第28章 剑拔弩张(1)
  睡梦中,杨学武梦见自己不知不觉地上了一条船,这艘船把他载向深海中不为人知的方向。海上静悄悄的,只有海浪拍击着船身发出的哗啦啦的声音。杨学武一个船仓一个船仓的找寻着雪欣和杨静,但是,每一间都空空如也,杨学武感到很困惑:自己怎么会独自一人上了这艘奇怪的船呢?他把雪欣和杨静弄丢到哪儿去了?他静静地在这艘船上呆坐着,只感到世界灰朦朦的一片,泪水再也止不住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下来。醒来后,泪水沾湿了枕巾。
  杨学武真的想女儿了,他也想雪欣,但内心的自尊和愧疚让他无法再自若的出现在她们面前。他甚至思念起雪欣的父母,那对善良的老人,在他成为他们女婿后,对他虽然保持距离但却非常的彬彬有礼,在他困难的时候他们甚至送给他一套房子……
  就在杨学武思念着他们的时候,上天给了他一个机会。这天半夜,一阵刺耳的铃声惊醒了杨学武和何韵,何韵不满的骂骂咧咧:“让你关手机你不肯,半夜三更的有鬼来找啊……”杨学武不理她,医生的职业让他必须24小时手机开机。手机上的来电显示让他立刻神智清醒起来,是雪欣打开的。离婚后,雪欣从来没给他打过电话,现在半夜给他打电话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他第一反应就是女儿出事了。接通电话后,杨学武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那头已经传来雪欣的哭泣声:“爸爸……我爸他出事了,他突然晕倒了……”
  杨学武一听,立刻命令道:“千万别移动他,用被子盖住他,让他的头侧向一边……雪欣,别哭,我马上过来!”
  何韵一听到雪欣的名字,立刻坐了起来,厉声问道:“你要去哪儿?”
  杨学武边穿衣服边解释:“我岳父晕倒了,估计是中风,我得马上赶过去!”
  何韵扑了过来抓住他的衣服不让他穿,大发雷霆:“杨学武,你都离婚了,你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她爸的事情干嘛还找你?她这是故意使出手段诱惑你……”
  杨学武猛烈挣脱何韵的手,强压怒火道:“何韵,你别这么拎不清好不好?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以为所有的人都跟你一样?”
  何韵跳下床拦住杨学武,高声道:“不行,今天我就是不让你去!”
  何韵不讲理的模样让杨学武再也忍不住了,他也忍不住大声怒吼道:“何韵,你他妈的到底哪根筋不顺啊?你到底有什么毛病啊?你给我放手,你再不放手相不相信我真的要跟你动粗了?”
  何韵松开手,嚎啕大哭:“杨学武,你是不是见我挺着大肚子不能陪你睡觉,半夜三更的要跟你前妻去做龌龊的勾当……”
  操,真是拿这女人没辙了!杨学武干脆不理她,自顾拿着车钥匙匆匆离去。
  杨学武看到雪欣的时候,他惊异的发现雪欣竟然在离婚后的这短短时间内重新容光焕发起来,她很显然是半夜在接到电话后急匆匆赶来的,身上穿着厚厚的棉睡衣,长长的秀发散落在面颊两侧,尖尖的颌,薄薄的唇,尤其那双柳叶眉下的大眼睛,更似透着清澈泛着涟漪的湖水,更重要的是,她原先稍显臃肿的腰肢居然神奇般的纤细起来……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杨学武说不出来自己在看到雪欣的刹那时内心复杂的情感,只是突然间眼眶便红了起来。雪欣在看到杨学武时,内心的焦急才稍稍平复了些,她眼里的惊慌失措让杨学武很是心疼,如果没有离婚,雪欣此时一定不会如此的六神无主。杨学武撇开目光不再看她,三步并两步的冲向卧室,雪欣爸的头侧向一边,喉咙里发出“忽忽”的响声,像是打呼噜一般。雪欣妈拉着老伴的手,坐在床前哭泣,见到杨学武像看到救星般的站了起来抓住他:“学武啊,你一定得救你爸啊……”杨学武心里一酸,老人家还把自己当成她儿子呢!杨学武问:“打了120了吗?”雪欣一愣:“没呢,不是打了你的电话么……你不是医生么?”杨学武苦笑:“快打120,医生没工具怎么行医啊,你真糊涂了!”杨学武俯下身查看了岳父的情况,替岳父解开上衣的纽扣,又转过头问雪欣:“家里有软管子么?”
  雪欣找来一根软管子,杨学武利索的把管子插进雪欣爸的喉咙,嘴对着管子猛地一吸,然后吐出一口厚厚的浓痰,雪欣见状大惊失色,同时心中一阵暖流涌了上来,一时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杨学武吸好痰后,救护车已经到了楼下。护工抬着雪欣爸出门的时候担架不小心在门口磕了一下,杨学武立刻紧张的吩咐:“动作轻点!”
  到了医院,雪欣爸很快被送进手术室进行抢救。当手术室的灯灭了以后,六神无主的雪欣在看到杨学武的刹那,立刻觉得安心了。她迎了上去,杨学武解下口罩,面容疲倦的对雪欣说:“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想要恢复得像从前一样是不可能的,爸……老人家需要很长的时间才可以恢复一些。”杨学武的口中不自主的吐出一声“爸”,在看到雪欣眼里的感激时立刻改成“老人家”,雪欣的感激过于浓烈,那份浓烈的感激像道沟壑一般隔在杨学武面前,提醒着杨学武,他们已经不是一家人了,所以她才会如此的感激他!雪欣发自内心的感谢他说:“这次真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半夜三更的把你叫来……我……谢谢你了!”杨学武黯然的说:“谢什么!我救的是我自己女儿的亲姥爷,你还谢我?”
  雪欣笑了笑,没说话。
  杨学武又问:“小静好吗?”
  “嗯,挺好!上次月考全年级第五呢!”
  “那我就放心了!”杨学武喃喃的说,沉默了会儿,他小心翼翼的问:“雪欣,能请你吃个饭吗?”
  雪欣一愣,嘴巴扯起一个美美的弧度:“受宠若惊!不过即使要请也是我请,是你帮了我的大忙。但……你不是已经结婚了吗?和前妻一起吃饭会对你的新家庭造成不利的影响,还是免了吧!”
  杨学武苦涩的笑了笑,交代道:“待会记得去6号楼化验室拿化验单。”
  望着杨学武的背影,雪欣若有所思:他似乎瘦了不少。
  等雪欣爸一切终于稳定下来时,天已经亮了,新的一天又到来了。这天杨学武排的是主班,他看了时间快到上班的时间了,干脆不回去了。他打了个电话随便叫了点外卖填饱肚子后便忙活开了。他知道何韵一定很生气,在繁忙中他依然给何韵打了几个电话想要解释一下,可何韵都是关机,于是只好作罢。
  杨学武知道何韵生气,但是却不知道她生气的后果会如此严重。所以,当杨学武累了一天回到家,掏开钥匙打开门时,面对满屋子的狼籍他还是不知所措了:地上东一件西一件,全是自己的衣服。眼尖的他还看见这些衣服都被剪刀剪了好几个大口子。想必何韵在下手时是把它们当成他来出气的。杨学武往屋里走了几步,突然看到东边存放自己图书的卧室里,满地都是被撕碎的纸屑时,他的脸一下变得煞白--那可都是他用心收藏的极其有价值的医学资料啊,有些医学书还是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这时,何韵挺着大肚子若无其事的走了过来,凛凛的瞟了他一眼,气势凌人的说:“你还知道回来啊?怎么?跟前妻在一块搞男女之事轻车熟路吧?是不是很有激情?”
  “何韵,你他妈的到底是哪根神经有病啊?”杨学武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何韵的胳膊扬起拳头想打,何韵不惧地昂起头冷冷的看着他,杨学武双眼充血,怒目圆睁,高高举起的拳头在空中颤抖了半天,最终缓缓的放下,他指着何韵的鼻子,一声怒吼经他的口腔喷射而出:“你不要逼我!我也会冲动!别逼我不把你当人!”
  何韵有些被吓住了,她错愕的闭上了嘴,没有吭声。
  杨学武眼里噙着泪,蹲在地上缓缓的捡着那些被撕碎的纸片,他的心像被丢进了冰冷的万丈深渊摔得支离破碎疼痛的要死掉。这个人就是那个对他恩恩爱爱每天用充满柔情蜜意叫他“猪头”的女人吗?
  何韵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间也觉得自己做得有点过分,她低声嘟哝着:“谁让你半夜三更的一个电话就被她叫去了,我说你你还不听!”
  “何韵,你他妈的有点脑子好不好?那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别说雪欣还是我前妻,跟我有过十几年的感情,就算是一个普通的邻居半夜打我电话,我也得去,你知不知道?”
  何韵望着怒发冲冠的杨学武,冷笑着回答道:“哼!那可是你前妻!谁知道你是不是打着救命的幌子,背地里两人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何韵的话字字都像把钢锥刺在杨学武流血的心上,疼的他要昏厥。杨学武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丢了西瓜捡了芝麻,看着何韵就像变脸一样由柔弱无助变成如今这副咄咄逼人的模样,不由得苦笑起来,当初他被她的善解人意、通情达理的表像所迷惑,可是现在事实证明,他看走眼了!这看走眼的代价是惨重的,他的家庭破碎,妻离女散,如今自己也置于这种极度尴尬的境地,这狗日的人生啊!
  想到这里,杨学武轻蔑的笑了一声,眼睛里充满了不屑与嘲弄:“何韵,我真是瞎了眼!当初你伪装的好啊,让我杨学武放弃贤惠的娇妻凭白娶了你这么个河东狮!这日子过的没啥意思,不行的话,我照样跟你离婚!”
  “啥?你在说什么?离婚?”何韵气急败坏的扑过来,张开五指朝杨学武的脸抓过来,尖利的指甲立刻把杨学武的脸颊给挠出好几道血痕,“杨学武,你别做白日梦了!老娘做你情人在你背后没名没分的白白被你玩了四年,我得到了什么?你玩个鸡也不止这个价吧?我一个黄花大闺女的跟了你,还比你小十几岁呢,嫁你个半老头子,房子就买这么个几十平方的二手房,我说什么了?你现在居然还在我挺着大肚子的时候跟我说离婚?你……”何韵疯狂的撕扯着杨学武,杨学武用手掌护住脸,他在狼狈的躲闪之余直纳闷着,怎么何韵这个还读过大学的新时代的女性能不讲理到这种地步呢?杨学武害怕伤到何韵肚子里的孩子,他抓住何韵的双手向大门退去,嘴里低声嚷道:“何韵,你别发疯了,你一个人在家好好想想吧!如果实在过不下去,孩子也别生了,咱离婚吧!”
  杨学武狼狈的逃出家门,走在大街上,他觉得头特别的疼,太阳穴一突一突的,他用双手揉着太阳穴漫无目的的走着。
  当雪欣在医院看到杨学武脸上的伤痕时,吃了一惊,她很快联想出他脸上这些抓痕的来历--一定是他家后院起火!等到杨学武把所有的病房查完,雪欣已经在他办公室等了好一会儿。看见雪欣,杨学武尴尬的笑笑,说:“正准备去看爸呢!准备给爸再做个心电图……”雪欣爸已经被杨学武动用人情开后门转进一间独立病房,走进病房,雪欣爸正在输液,老人家头脑已经清醒了许多,但是还不太能说话。雪欣妈看到杨学武眼眶就红了,嘴里忍不住又叨唠起来:“你看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对待我们雪欣呢?我们雪欣多好的孩子啊……怎么俩人说分就分了?”雪欣嗔怪道:“妈!我们的事情,你不要再管了!我现在不是过得挺好吗?”说完,雪欣有点不好意思的看了杨学武一眼,解释道:“你别见怪,老人家对离婚的事情就是有意见……”杨学武苦涩的笑了笑,心里直感叹:你过得是挺好啊!这么一想,他的心里越发觉得不是滋味。杨学武憋了半天蹦出一句:“妈,早上吃了什么?”雪欣妈这时突然看清他脸上的伤痕,惊叫着站了起来伸手就想去摸杨学武的脸:“哎呦,真是造孽啊!学武啊,你这脸是怎么了?怎么被挠成这个样子?这男人的脸哪能抓得啊!这脸丢大了……”杨学武的眼眶莫名红了,心里的委屈刹那间翻腾蹈海啊,他赶紧把泪水给逼了回去,他再丢人也不能在雪欣面前丢人。幸好雪欣看出他的不自在,转移话题说:“待会小静会过来看外公,学武,你要是有时间就跟小静单独谈谈吧,小静她……对你很有点想法,我工作也做了不少,可她就是不能释怀。你跟她好好谈谈吧。”杨学武一怔,想到杨静对自个的态度,杨学武的心里就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上次他开着车去杨静学校,给杨静买了条大红的围巾,杨静接过围巾转过身就把它送给同学了。想到这里,杨学武讪讪的笑了,对雪欣说:“小静……她……不知道愿意不愿意跟我谈呢!”雪欣正想说话,穿着粉红羽绒服戴着卡通口罩的杨静已经像只小鹿似的闯了进来,一进来便向病床上的外公扑去,嘴里嚷道:“外公外公,好点了没好点了没?”雪欣爸微微点点头,雪欣连忙把杨静拽到一边去:“小静,外公刚恢复,还不能说话!”杨静又扑进外婆怀里撒了会娇,直到杨学武叫她,她这才别扭的站直了身子,歪着头却不肯叫“爸”,杨学武讨好地冲她笑笑,哄道:“小静,爸给你买了一盘你最爱的偶像she的新专辑,是正版的哦!”
  杨静怀疑地看着他,问:“真的?”
  “真的!还有她们的签名呢!是我托一个做唱片的朋友弄来的,绝对有收藏价值!”杨学武只差拍着胸口保证了。果然,杨静的兴趣上来了,兴奋的问道:“在哪儿呢?在你办公室么?我现在跟你去拿!”
  来到办公室,望着女儿爱不释手的翻来覆去的欣赏着手里的cd,杨学武暗暗感叹,要是自己以前能多花点时间陪陪女儿,如今女儿对自己也不会是这个态度!
  “小静,觉得怎么样?”
  “嗯,挺好的!”杨静说,“不过,爸,你别以为你给我买了张cd,我就原谅了你!”杨静又补充说。
  “小静,爸爸知道自己以前对你关心的太少,但我跟你妈妈之间的事情,不是你小孩子能判断出是非的……”
  “得了吧你!爸,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是妈在我面前说了你什么不好的话?”杨静问道。杨学武不置可否。
  “爸,我告诉你吧!我比妈更早知道你的出轨!我还一直瞒着我妈呢,就希望你能悬崖勒马,结果可好了,你干脆把我和我妈俩人抛弃了!”杨静老气横秋的说。
  杨学武感到很汗颜,鼻子酸酸的,他真心道着歉:“小静,爸爸知道错了,你能原谅爸爸吗?”
  杨静想了想,说:“谈不上原谅不原谅!你再不好,你也是我爸,我改不了这个事实!但在我心目中,你也别妄想能跟我妈平起平坐!”
  杨学武无奈的笑了笑:“你能把我当成你爸,这已经足够了,我还能妄想什么呢!”
  “爸,其实我现在已经不恨你了!知道为什么吗?”
  “嗯?”
  “自从妈妈跟你离婚后,人反而比以前更加潇洒开朗了。观念也是日日更新呢,我同学都说我妈很前卫呢!我妈现在美容纤体健身飙车都能来……”
  “你妈学开车了?”杨学武一愣。
  “我妈驾照早就拿了,去年暑假就拿到驾照了。杨大医生你那么忙,我妈学驾驶这么点大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呢!”杨静讥讽着父亲,杨学武只好红着脸讪讪的笑了,心里像有只猫在使劲的挠。
  就在杨学武父女二人谈心的时候,何韵挺着大肚子雄纠纠气昂昂的来到医院,在不明就里的护士的指引下,她来到雪欣爸的病房,和雪欣打了个照面。何韵这张脸是雪欣无比熟悉的,就是这张脸破坏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何韵再看看雪欣,虽然雪欣衣着朴素,但是掩饰不住她身上浓浓的女人味,何韵懊恼的发现齐雪欣似乎比前几次见到的时候更漂亮了,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气质让人说不清道不明却能深深的感受到。齐雪欣这个女人,让何韵最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没有像其他丈夫出轨的女人一样找到她威胁辱骂或者大打出手,这让她庆幸的同时也感觉这个女人很不简单,是一个强有力的对手。
  见何韵肆无忌惮的在自己的脸上打量着,雪欣终于忍不住冷冷的问:“你来干什么?”
第29章 剑拔弩张(2)
  何韵嘻嘻一笑,歪着头说:“我来找我老公啊,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这话问的,分明是在指责雪欣勾引了她老公,这女人要不要脸啊,明明是她抢走了别人的老公,居然能找上门来问别人要老公。雪欣暗暗恼恨杨学武,你出轨也找个素质高点的吧,这么个女人,弄得他自己满脸伤痕不说,丢脸还丢到医院来了。雪欣害怕吵起来让病房里的两位老人担心,便息事宁人的说:“他刚才跟他女儿出去了,估计一会儿就来了。你要等他就去外面走廊等吧,不要影响了病人休息!”
  何韵突然横眉竖目厉声说:“齐雪欣,少跟我来这套!你父亲病倒了你应该打120,半夜三更的你打电话找我老公干什么?我说你还真不要脸啊,你跟杨学武都离婚了还死缠着他干嘛啊?感情你这么大度的离婚让位是欲擒故纵啊?”
  何韵的话让雪欣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她从来没被人当面这么抢白过,还骂她不要脸,这到底是哪跟哪呀?强烈的耻辱感让雪欣几乎想要转身逃跑。身后的雪欣妈算是看明白了,老太太气得直哆嗦,站起来指着何韵的脸骂道:“就是你这个女人逼得学武和我家雪欣离婚的?你做个可耻的第三者就丝毫不觉得丢人吗?现在竟然敢跑上门来,我这把老骨头跟你拼了……”老太太颤巍巍的冲上来揪住何韵的衣领,何韵大吃一惊,怀着身孕的她虽然行动不太方便,可是雪欣妈年纪毕竟大了,加上雪欣也阻挡着母亲,所以她伸手一挥雪欣妈的头便磕到了门框上,顿时起了一个大包。病床上的老爷子见老伴吃了大亏,无法行动的他拼命挣扎着,嘴里发出“嗷嗷”的叫声。眼前的一切让雪欣暴怒,她扶起母亲流着眼泪厉声质问道:“何韵,你还是不是人啊?”
  “你才不是人呢!你妈为老不尊,仗着自己年纪大想要欺负人,她摔倒了是活该!”何韵毫不示弱。
  “外公!”
  “何韵!”
  耳边传来杨静的惊呼和杨学武的怒吼声,何韵回过头,杨静已经像只粉碟一般飞扑向病床上的雪欣爸那里,一脸担忧的问:“外公外公,你没事吧?”
  雪欣妈生怕病床上的老爷子急出个三长两短来,忙迈着蹒跚的步子奔过去安慰道:“老头子,你别急啊,我没事!咱不生气啊!咱跟这种没素质的村妇有什么好计较的……”
  何韵一听火了:“你们全家才是没素质呢!仗着人多欺负我一个啊!”
  “何韵,你他妈的给老子闭上你的臭嘴!”杨学武使出全身气力吼着,他感觉自己像只被充气过满的气球,就快要爆炸了。这时,几个护士听见吵闹声赶了过来,看到这个场面都不知所以的愣站着。
  何韵听到杨学武的这声怒吼愣了愣,她没想到杨学武当着前妻面竟然敢这么吼自己,气得直翻白眼:“好啊杨学武,难怪你前妻半夜三更的给你打电话,感情你们一直藕断丝连呢!怎么?现在全家联合起来斗我一个啊?”
  在场的护士们听到这话不禁窃窃私语,原来是杨医生的家务事啊,感情是大小两老婆吃醋闹进医院来了!顿时,大家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情站在那里不肯离开,都想要看看平时不苟言笑的杨大医生怎么处理自己的后院失火。
  杨学武的脸,阴沉得就像台风到来之前的天空,他一字一句,从嗓子眼里蹦出一句话:“你、给、我、马、上、滚!”
  现场异常安静,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何韵的身上,想要看她怎么个滚法,不料何韵若无其事连愤怒都懒得装了,懒洋洋的说:“杨学武,我怀孕不能陪你睡觉,你前妻代劳,其实我也没啥不高兴的!还能省下招妓钱呢!”说完,她转过身,挺着大肚子优哉游哉的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杨学武目瞪口呆,脸红得像猪血似的。他满怀羞耻,含悲忍泪带着歉意看向雪欣,雪欣倒是一脸平静,正在拿着纸巾擦拭着父亲脸颊的口水。杨静紧紧握着拳头,苍白着脸咬着嘴唇恨恨地看着何韵消失的方向,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她一定要把母亲所受到的侮辱全部还给她!
  这时,护士长过来找杨学武:“杨医生,12床病人又呕吐了!”
  杨学武点了点头,他把目光投向雪欣,哑着嗓子低声道歉说:“雪欣,是我对不起你!”他的声音里有种声势浩大的悲凉。雪欣看着杨学武的背影,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下班后,杨学武把车开得飞快,他的脸色发青,怒目生辉,眼底有一丝让人不易觉察的痛楚,脑子里全是医院里何韵当众羞辱雪欣的一幕。
  人和人的区别,竟然可以大到这个程度!
  回到家,何韵正躺在沙发上吃着草莓!自从他妈走后,何韵是什么水果贵就吃什么,便宜的水果她看也不看一眼。看见他,何韵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跟他打招呼:“回来啦?饭菜都在锅里焐着呢!”
  杨学武一愣,继而火气“腾”的一下上来了,他简直被她弄得神经错乱,他三步并两步冲了上去抓起她面前的水果盘使出全身力气摔在地上,指着她的鼻子喊道:“何韵,你他妈的不想过日子我成全你!咱们离婚!”
  何韵懒洋洋的白了他一眼:“我说你幼稚不幼稚呀?吵个架闹个别扭的就把离婚抬出来说事!杨学武,你莫非是离婚离上瘾来了?”
  杨学武气结,何韵又讥讽道:“杨学武,你比我大十几岁呢,你离了我还想找什么样的人?离婚两次的经历,让外界人对你怎么看?会有比我更好的女人嫁给你吗?你认为就你现在这副模样还能找到超过我的女人?莫非你还抱着前妻会接纳你的幻想?醒醒吧你!你们复婚,就跟一个碗被打碎又粘起来似的,有了裂缝了!杨学武,除非你想当孤家寡人,否则,这辈子,你就跟我何韵一起过吧!”
  何韵的话让杨学武一时反应不过来,他以为自己一说离婚,何韵会像他想象中那样泪流满面,没想到何韵居然如此冷静的帮他分析出这番道理来,何韵的心里似乎有一台计算器,能在瞬间算出利与弊,偏偏他觉得她说的话很有道理。杨学武觉得自己就像掉进猎人陷阱里的猎物一样,虽然愤怒但却毫无办法。杨学武颓然的坐到沙发上,长叹一声……
  杨学武对何韵无能为力,内心便愈发对雪欣母女感到抱歉,更令他难过的是,当他第二天来到医院时,发现雪欣已经悄悄的把父亲转了一家医院。看着空荡荡的病房,杨学武心如刀割。晚上,杨学武将脸埋进枕头内悄悄哭了。他用被子蒙住头,脸紧紧压在枕头上压抑地哭着,让枕头把哭声和泪水都吸进去。
  自从医院事件之后,杨学武认命了。从此,他在家中的地位一落千丈,每当跟何韵意见有所相悖时,总是以他的退让而告终。杨学武不再争吵,更多只是冷眼旁观。杨学武发现,慢慢的,何韵对物质的要求达到了变态的地步,无论是衣服化妆品生活用品,她都要去购买绝对的名牌。怀孕的女人,照理说在孕期应该素面朝天才对,可她不!她买兰蔻雅斯兰黛等国际大品牌。杨学武忍不住劝说她时,她不以为然的说:“怀孕怎么了?怀孕就必须要放弃容貌?让自己变成老太婆好让你出去寻花问柳?”
  杨学武只好闭嘴。吃的瓜果蔬菜,何韵也专挑贵的买。反季节的水果蔬菜,价钱又贵,味道还差,可她却不管,总之是什么贵就来什么。杨学武突然回忆起很早以前刚认识她的时候,有一天,她泪眼汪汪的依偎在他的怀里对他诉说起她以前所受的苦,家里条件差上大学后才吃过几个苹果,大学期间打工挣钱受够了白眼。何韵说:“那个时候,每当看到同学吃好穿好,心里就羡慕极了!大学期间,我从来没穿过一件超过50块钱的衣服。在那些女孩面前,我很自卑。大学期间,我唯一的好友是李智……”
  回忆起从前何韵说的话,杨学武突然明白了,经受过贫困的何韵,消费观念已经变得畸形,强烈的自卑感和自私的本性让她奉行“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哲学,不去考虑以后只顾眼前,超前享受,“只买贵的不买对的”成了她的生活原则。杨学武又回忆起她家那两间低矮的青砖白瓦房,那漂浮着浮萍的水塘以及凳子上的鸡屎,叹了一口气,像何韵这种和自己一样自幼生长在物质匮乏条件下的人,由于长期钦羡着别人,很容易产生一种顽固的心理扭曲:自私自利、自尊心极强。
第30章 剑拔弩张(3)
  更严重的会变成:只顾眼前的幸福,不考虑长远;急于挥霍完目前拥有的一切,透支掉将来的幸福。杨学武暗自庆幸自己只是前者,可即使这样,他的这种个性也终于让他在婚姻中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看清了本质的杨学武,愈发觉得何韵灵魂扭曲,但却无能为力。在这种无能为力中,杨学武渐渐变得很冷漠。而婚姻中,常常吵架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冷漠,因为冷漠可以吞掉两人所有的热情。偏偏何韵没有发觉到这点,她把杨学武的冷漠看成是一种妥协。在她看来,自己胜利了,今后这个家,她是真正的主人,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决定权只在她一个人的手里!所以,当何韵母亲的青光眼已经严重影响视力时,何韵连句商量都没有,就让母亲赶了过来。
  杨学武下班时,何韵母亲为他拿来拖鞋,杨学武望着这个驼着背两眼浑浊的老人,愣住了,他都记不起来这老人是哪位了。何韵见状不高兴了,冷声讥讽道:“怎么?见到穷丈母娘连声招呼都不乐意打?”杨学武这认出来原来是何韵妈啊,他尴尬的冲老太太笑了笑,何韵妈讪讪笑了,搭讪着说:“回来了?累吧?”
  “嗯。不累。”杨学武说。
  吃饭时,杨学武打量着何韵妈,老太太头上戴着一条黑不黑灰不灰的白布包头,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污渍斑斑的对襟袄衣,腰上还系着一条黑不溜秋的用尿素口袋做的围腰,裤子肥大的像要掉下来似的。杨学武闻到她身上散发一股浓烈的煮猪食的馊臭味,心里一阵恶心。他匆匆划了几口饭便借口休息离桌而去。
  晚上,躺在床上,何韵终于说出母亲这次的来意,杨学武一听愣了,说:“替你母亲治疗眼睛,这我没意见。可医疗费不是一点点呀,我们还欠房贷呢,再说了,她也不是生你一个,你还有个哥呢,他总得分担一些吧?”
  何韵一听,一骨碌爬起来当场翻脸了:“你什么意思啊?我哥那个条件,你还好意思攀上他?他都够苦的了!”
  杨学武哭笑不得:“我不是攀他。事情不是这个理吧?你妈的眼疾那么多年了,为啥早不治疗晚不治疗,你一跟我结婚马上让我出钱给你妈治眼疾?我手里有钱也罢,问题关键是,买房子我连手里的股票都抛个精光,还欠下银行几十万的贷款,每个月我得养家还房贷,我哪儿来的多余钱给你妈治疗眼疾?”
  “这我不管!你是我丈夫,我妈就是你妈,你得负担!”
  “我负担,我绝对负担,但得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吧?”
  “那我不管!你明天带我妈去医院就成。”
  杨学武无语。
  第二天,杨学武和何韵带着何韵妈来到医院,杨学武特地请了一上午的假,奔波于化验室检查室,谁知检查出来的结果是--何韵妈的眼疾年代太深,拖的时间过久,已经无法手术,只能保守治疗!
  这个结果让何韵无法接受,出了医院,当着杨学武的面她就恶狠狠的猜测:“一定是你不想花钱帮我妈治,事先跟医生说好的吧?我就不信,现在的医学这么发达,我妈的眼睛会治不好!我们去上海去北京治去!”
  杨学武大怒:“何韵,你怎么这么小人?自己龌龊才能把别人也想得如此龌龊!”
  “你才龌龊呢!昨晚我跟你说帮我妈治疗眼睛,你意见就特别大,今天倒好,干脆说我妈的眼睛治不好,你这不是存心的是什么?”何韵也提高了嗓门。
  “你……你不可理喻!”杨学武板着脸。何韵妈见状,尴尬的打圆场:“韵儿啊,少说两句吧!”
  “说你妈眼睛治不好的又不是我,是眼科的冯医生说的,你凭什么把气撒我头上来?真是莫名其妙!”杨学武气呼呼的补充了一句。
  何韵妈拉了拉女儿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了,何韵哪肯理她,提着尖利的嗓门继续控诉着:“杨学武,我还不如你那个前妻?半夜三更她一个电话你就跟条狗似的跑过去照顾她爸,我妈大老远来看个眼睛,你就这副态度啊?”
  杨学武沉着脸不再吭声,在他看来,继续跟何韵说下去只会吵得越来越厉害。见杨学武不吭声,何韵可没当成是他在妥协,她认为他这是看不起她,不屑跟她说话。于是,她开始骂骂咧咧的,嘴里不干不净的一路骂回家。
  回到家,何韵妈拘谨的看着女婿的脸色,杨学武脱掉外套拿了一本医学书径直走进卧室看书去,不再理会何韵。何韵妈低声对女儿说:“韵儿啊,你们一直这样吵?”
  何韵朝杨学武的方向白了一眼,说:“你看他那模样,不吵行吗?没准儿还背着我跟他前妻闹个一腿呢!我就是让他知道,别当我何韵是好欺负的!”见母亲担忧的模样,何韵跺跺脚说:“妈,你放心,我一定要帮你治疗眼睛!这里不成我带你到外地看去!”
  何韵妈沉默了一会儿,说:“韵儿啊,妈这眼睛好多年了,也都这么过来了,治不治都无所谓了。要不你看这样行么,把替妈治眼睛的钱省下来吧,家里的两间瓦房一下雨就漏,两个孙子给冻得直哆嗦。我老早就想修补一下屋子,再在旁边盖上两间屋,这样我和你爸老了也有个落脚的地方。家里还得置办点床铺啥的……”
  “妈,房子要修,你的眼睛也得治!”何韵不容置辩的说。
  “韵儿,妈知道你孝顺,可你现在挺着大肚子,带妈上哪儿治去啊?也不方便。等以后孩子生下来了,有机会再帮妈治吧。”
  何韵一想也对,便不再坚持。
  何韵妈又说:“韵儿,我想早点回家,在这里我也住不惯!不是自个儿的家,总觉得不自在。”
  “女儿的家不就是你的家!有什么不自在的?你尽管住,我看谁敢把脸色给你看!”何韵一听这话恼了,故意提高嗓门朝杨学武的方向叫喊道。杨学武皱了皱眉,继续翻看着手中的书。
  吃饭的时候,杨学武一闻到何韵妈身上的馊臭味就没了胃口,淡淡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回房了。不一会儿,何韵也跟着回房了。何韵开门见山说:“给我妈两万块钱。”
  杨学武睁目愤然道:“凭啥啊?”
  “凭啥?结婚时你甩手给你弟就是一万啊,给我妈就不能了?”
  “那能一样吗?”
  “怎么就不一样了?杨学武,你今天给我说个清楚!”
  杨学武哭丧着脸辩白:“那个时候,我们不是没买房子嘛?现在我手头没钱!我哪儿来的两万啊?”
  “杨学武,你会没钱?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我现在还想着你生产时的费用呢!你帮我算过账没有?你生产时,住院啊奶粉啊请月嫂啊,不都是钱啊?本来还可以叫我妈来照顾,现在你跟我妈也闹翻了,只有花钱请月嫂了。”
  何韵哪里听的下去,她继续逼问着:“你现在能拿出多少钱?”
  杨学武就差指天发誓了:“我真拿不出来钱!”
  何韵想了想,退了一步说:“那好吧,最少一万,不能再少了。”
  “我……”杨学武还想再说,何韵厉声道:“没有你给我借!”
  杨学武被逼急了:“我要是不拿呢?”
  何韵没吭声,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杨学武只觉得阴风飕飕,他突然忆起以前的自己,在雪欣的通情达理下越发猖狂,独行独断,自以为自己是一家之主,有权支配家里所有的收入,和雪欣连个商量话都没有,甚至答应母亲为弟弟买房子,现在回头想想多荒谬啊!他和眼前的何韵有啥区别啊!过去的他是怎么把雪欣的感受踩踏在地啊,如今换位过来他才突然体会到当初雪欣的感觉。想到这里,杨学武叹了口气,答应着何韵:“好吧,明天我去跟同事凑!从此以后,我所有的收入都任由你支配,钱我会全部交给你,房贷每个月也由你去银行交吧!”
  何韵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似乎不相信他竟然这么轻易就交出财政大权。杨学武掏出自己的工资卡扔给她,冷冷的说:“你放心,我说的是真心话!不过何韵,我让步只是因为我看开了,并非是对你的妥协。正如你所说的,我年纪已经大了,我只想过几天安稳日子不想再折腾,争争吵吵的生活我厌倦了。现在我也明白了,你我之间并没有实在的感情,如果整天争吵的话,你我的这场婚姻早晚会随着战争的日渐白热化走向土崩瓦解。如果你真心想跟我过日子的话,请你把我的话好好思考一下!孩子要出生了,我已经辜负了一个孩子,不想再辜负一个!”何韵捡起工资卡,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望着何韵那张因怀孕而浮肿的脸,杨学武不知道自己还能忍耐她多久。是啊,人的忍耐总是有限度的,狗急了还会跳墙。就连雪欣那般大度的心胸,也无法像大海那样吸纳百川,自己一次次的伤害着她,那一次次的吞噬就只能让雪欣渐渐地失去抵抗的能力,最终选择了跟他离婚。杨学武又想起女儿的话:自从妈妈跟你离婚后,人反而比以前更加潇洒开朗了。观念也是日日更新呢,我同学都说我妈很前卫呢!我妈现在美容纤体健身飙车都能来……
  雪欣跟他离婚真是个正确的选择呢!杨学武心里酸酸的。
第31章 悔之晚矣(1)
  雪欣现在过得的确不错!可是,没有人知道刚离婚时她内心的痛苦。那个时候,走进校园,她几乎无法面对单位任何一位同事,每当走进学校那条通往办公室的林荫小道时,她害怕的要命,她生怕迎面走来某个人。她的目光一接触到同事的眼神时就深受打击,就悲从心来,她感觉同事的目光中透出的同情是那么的沉重,压得她抬不起头来,那些目光一下子全部幻成嘲弄的眼睛注视着她……而此时,丈夫跟初恋情人私奔的毓秀经不起打击,精神变得恍恍惚惚,她对世界上所有雄性的生命都充满了歧视和仇恨。面对班级的男学生,毓秀让他们排成队,充满恨意的举起教鞭一个个狠狠教训了他们。那天,班级上一片哭叫声,班长跑进办公室叫来雪欣,雪欣愕然的看到毓秀正揪着一位男生的头发恶狠狠的摇晃,目露凶光双颊赤红口喷白沫声嘶力竭的吼:“你们这些男人从小就这么可恶……”雪欣和闻讯而来的几个教师七手八脚的把毓秀连拖带拽的抬进办公室,毓秀两眼发直,嘴里念念有词却一句也听不清楚。雪欣看着毓秀花白的头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她脸上的肌肉厚厚的,却很松弛,凉凉的,给人一种不太像人类肉体的心惊肉跳感。望着毓秀把自己逼成这副模样,雪欣的心头尖锐的疼,她暗自懊恼自己这阵子离婚光顾着伤心没能关心到毓秀,同时她也暗自庆幸自己选择了离婚,否则变成毓秀如今的模样,那将是怎么的一种悲哀啊!
  毓秀的事件造成的影响很坏,二十多位家长联名来到学校吵闹,闹得校长焦头烂额。家长们叫嚷着如果不给个满意的答复就去电视台闹,去教育局闹,此时,雪欣代表毓秀的朋友向那些家长们真诚的道歉,她泪流满面的向诸位家长解释道:“对不起,这次的事件是我的失职!在好友毓秀老师遭受人生打击的时候,我只顾着自己伤痛--因为前不久我刚刚离婚,刚离婚的我自私的躲在一旁伤心,没有注意到毓秀老师的精神状态,自己身为她唯一的好友实在是失职……”所有的家长面对雪欣这番真心诚意的道歉,也不好再说什么,校长也向他们保证毓秀将不会再走上讲台,她会提前退休,家长们这才散去。
  毓秀的事件给了雪欣很大的刺激,如同一个晴天惊雷把她从混沌中惊醒,雪欣觉得自己突然成长了,昨日的离婚之痛已经被她弃之如垃圾,她终于可以面色柔和心无旁骛地走在任何场合……之后,雪欣如同获得新生,工作上,她积极参与一切活动,与年青教师一同参加市里的教学比赛,成为市级教坛新星。最近,她又获得了市骨干教师,取得去北京参加全国骨干教师培训会的资格,拿到通知,雪欣又是高兴又是为难。高兴的是自己用工作能力证明了自己的能干,为难的是父亲身体不好,母亲一个人照料父亲都照料不过来,自己这一走,女儿怎么办?看着母亲为难的样子,杨静白了她一眼,大着嗓门说:“妈,你也真是的!这么点小事也值得你为难成这样子!你跟我爸是离婚了,不代表我没有了爸爸呀,你去北京,可以让我爸回来陪我嘛!”
  雪欣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可是,我怕他做不了主啊!”
  杨静说:“他是我爸!他对我有责任!旁人管她干什么!我爸是个好面子的人,那天要不是在医院,我爸肯定一顿揍死那女人!”
  雪欣蹙着眉头嗔怪道:“小孩子家的,说话一点礼貌都没有,什么那女人那女人的,你得叫她阿姨!”
  杨静心想:哼,阿姨?我才没有这么不要脸的阿姨呢!
  看着女儿,雪欣琢磨着也只有这样了,父母身体不好无法照顾到女儿,毓秀又成了这副模样……
  雪欣在收拾好行李临行前一天才鼓足勇气给杨学武打了个电话,接到雪欣电话时杨学武正撅着屁股在客厅抹地板,吃饱了的何韵躺在沙发上揉着肚子。杨学武放下手中的抹布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机屏幕上闪动的“雪欣”二字惊得他一下站了起来,接通电话后慌忙朝阳台走去,何韵看着他这副模样顿生警惕,坐了起来追问道:“谁呀?”杨学武回过头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别说话。电话中,雪欣并未多说,只邀请他去茶树林,有话要跟他当面说。挂了电话,杨学武还深陷在雪欣的声音中不能自拔,他回味着雪欣的声音,嘶嘶哑哑中带着一种女性特有的磁性,她的声音是一直如此的嘶哑还是劳累导致的呢?杨学武沮丧的发现自己竟然怎么也回忆不起来雪欣以前的嗓音是怎样的。雪欣的声音就这样一直蔓延进杨学武的内心,在杨学武的心底明明灭灭的,他竟在心底升起一层隐约的伤感。他有一丝恍惚,雪欣,这个女人曾经是他心中的女神,而婚姻却好比是一瓶稀盐酸,渐渐渐渐的,再坚定的爱情也会出现细小的瑕疵,终至出现裂痕,他未能为他的女神修补那些瑕疵,却把它们变成无法横越的沟壑。可是,他的女神在他内心所留的痕迹终于堆成了几个窄窄的棱角,让他的心涨涨的,满载着无限的疼痛和悔恨……
  “怎么了?看你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哪个妖精打来的呀?”何韵靠在房门口抠着指甲,不咸不淡的说。杨学武这才从刚才的电话中回过神来,他连忙笑笑,解释道:“哪能呢。是工作上的事情!”说着就去取外套,补充说:“我得去单位一趟。”
  何韵斜睨着他:“工作?你糊弄傻子吧?工作上的事情你用得着这么偷偷摸摸的躲阳台上接电话?是哪个漂亮的小护士打来的?喂,我说杨学武,不是你前妻打来的吧?”
  杨学武正在穿衣服的手稍稍停顿下来,他无辜的说:“你胡扯什么呀!真是工作上的事情。昨天夜里来了个脑出血的病人,其他医生都推了不肯收--那人病情很重!都怕惹上医疗事故。我收下来了。病情重治好他名气才能越打越响嘛……这不,我今天就怕听见电话响,怕医院打来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得去趟医院……哎,你要是不信的话就跟我一块儿去,看我是不是去医院!”
  望着杨学武信誓旦旦的样子,何韵依然不太信,她沉着一张脸,警告道:“杨学武,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理!钱钟书说了,婚姻是围城。大多男人呢,进了围城后才发现里面的风景少的可怜,还是外面的景色好,于是又留恋起城外的世界来。但我可告诉你,你既然进了我这座城,想要再出去,却是难上登天!我有个建议,如果你想让你的围城好好的不被毁掉的话,最好给我老实呆在里面,偶尔站在城头望望外面的世界欣赏一下风景,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切不可心思慕而身向往真出城去觅寻,那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杨学武恼火的说:“我就出趟门,你至于有那么多的废话吗?”
  “哼,出趟门?我这是防患于未然,省得你把我的城给炸得粉碎。你给我记住,你就算只把我这座城炸了一个小小的缺口,我也会让你落个灰头土脸!”
  “行了行了!孩子都快出生了,我还能往哪儿蹦?你就不能心平气和的好好胎教胎教?整天想着那些不好的东西……”杨学武告诉自己不要动气,可内心的恼火还是被何韵勾起。
  “我是让你知觉点!少给我添乱!”空气中充满了何韵的蛮横。
  “我给你添乱?大姐,你少给我添堵才是!”杨学武气哼哼的换好鞋子,带上门,把何韵的嗓音关闭在身后,这才如获大释般的长吐一口气。
  杨学武来到茶树林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又点了一壶雪欣最爱喝的皖南名茶敬亭绿雪。他看着对面的座位若有所思,想了想,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餐巾纸走了过去低头认真的擦拭着对面的座椅,等到确认的确干净了,他这才长吁一口气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刚坐下不久,雪欣的电话就打来了,杨学武告诉她座位,不一会儿,雪欣就款款而来。她身着一件大红的皮件风衣,头发在前面高高地挽成一圈,后面卷成一个个细小的发卷垂到颈上和肩上。那件灿烂夺目的红色皮风衣合身地裹着她的腰肢,而且那样飘逸地罩住她下身的肉色袜子和奶油色高跟鞋,她的全身流露出一种轻盈而柔若无骨的感觉。杨学武被眼前的雪欣震呆了,他愣愣的凝视着这个曾经是他妻子的女人。看着杨学武的模样,雪欣有点不好意思了,解释道:“这衣服是小静陪我买的,她非说我穿着好看。我都说了自己一把年纪了,穿着不太合适……”
  “不,咱们女儿的眼光很好!”杨学武真心夸赞道。
  雪欣微微笑了笑,言归正传说:“有个事情想麻烦你。”
  杨学武一愣,继而哑然失笑:“雪欣,怎么跟我说话这么客气?我有点不习惯。”
  “我想托你帮我照顾小静两个月,本来我也不想麻烦你的,但你毕竟是小静的父亲。”雪欣艰难的开口。
  “照顾小静两个月?你去哪儿?”杨学武大惊,“你要出门两个月?你……从来不出门的啊?”
  雪欣愕然的抬起头:“怎么?不行么?”
  “不是不行……当然可以,只是,你……出远门么?一个人?”杨学武试探似的问。
  雪欣说:“嗯,是要出趟远门。我最近被评为市里的骨干教师,要去北京参加全国骨干教师培训,得两个月才能回来。”
  “噢,行行行,你放心吧!小静交给我好了,放心!”杨学武喜笑颜开起来,心中刚才高高吊起的石头终于放下了,还以为她要去哪儿呢。心中石头放下后的一瞬间,杨学武的内心突然又纠结起来--他还有啥资格担心她啊?她跟谁出门,出门干什么他还能过问吗?
  雪欣没有注意到杨学武内心的纠结,松了口气说:“有你照顾小静我就放心了。我爸妈身体不好,毓秀最近状况也不太好,除了你我实在找不着人了。对了,她……她不会有意见吧?会让你为难么?”想到何韵,雪欣的心又拎了起来。
  “她能有什么意见?我照顾我闺女,天经地义的事情,她能有啥话说?你放心,我要是连自己的亲闺女都不能照顾,那我还算个男人吗?”杨学武拍着胸口保证道。
  “那就好!”雪欣轻轻一笑。
  两人一时无语。
  这时,一首八十年代的流行歌曲在空气中静静流淌: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在我疲倦的时候,我会想到它,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在我受惊吓的时候,我才不会害怕。谁不会想要家,可是就有人没有它,脸上流著眼泪,只能自己轻轻擦。我好羡慕他,受伤后可以回家,而我只能孤单的,孤单的寻找我的家。虽然我不曾有温暖的家,但是我一样渐渐的长大,只要心中充满爱就会被关怀,无法理怨谁,一切只能靠自己……
  雪欣的眼睛微微有些湿润,她那双毛茸茸的大眼睛看着前方,似乎又被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牵扯了进去。当杨学武一触及她的目光,便沉入了那一潭清幽的湖水,他狼狈的瞥开目光,呐呐的说:“雪欣,你变了,你变漂亮了……”
  雪欣抬头,她的眼底,写满的尽是复杂的情感:“那么你呢?一向衣冠整洁西装革履的杨学武怎么变成这副模样?”在雪欣的目光下,杨学武不由自主的伸手抚了抚衣领,皱巴巴的衣领让他窘红了脸,他又把脚往后缩了缩,生怕雪欣能够透视他的皮鞋看见自己露出大脚趾的破袜子。杨学武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说:“她……现在大着肚子,不是她不帮我洗,是她身体不舒服……”
  ……雪欣突然满心悲伤,无话可说出口了。
  那天在医院见识到何韵的厉害,想必他的日子并非那么好过。可看着眼前这个背弃了自己的男人一副落魄的样子,自己的心里却一点儿也快活不起来。杨学武把头深深的垂了下去,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里充满了孤独和忧伤,他猛地抓住雪欣的手,情感有些控制不住:“雪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走到今天,你也有很大的责任。你总是像个高傲的公主,从我认识你的那天起,你就一直待在你的公主宝座上不肯下来。你从来不肯跟我说心里话,你跟我之间总是隔阂着一层什么,在你面前,我总是有种低人一等的感觉,我……”
  “够了!”雪欣打断他的话,“那是你骨子里根深蒂固的自卑心在作祟,你总感觉自己是农村上来的,在我父母面前,在我面前,你死死守住你的自尊心,生怕有人说你高攀了我,配不上我。刚开始时,我父母的确有点意见,为人父母的,谁不想自己的女儿能嫁个家境好点的人家?可后来,我父母是怎么对你的?我父母再怎么对你好,他们就是暖不了你的心,其实,没有人看不起你,看不起你的人是你自己!最近,我冷静下来想了想,我发现我恨过你,但我还是不后悔。”雪欣真诚的看着杨学武,她的话是真心的,因为她一直觉得,有些遇见是注定的。在茫茫人海中,在千万人之间,她和杨学武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好遇上了。她还记得当初,在杨学武冲她羞涩的笑时,只是一瞬间,她便感觉有一束光从心底粲然而出。片刻的失神之后,她觉得他就是自己要嫁的那个人。所以,以后,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后悔过当初嫁给他。是的,她恨过他,可是,她还是不后悔。
  杨学武茫然的看着雪欣:“雪欣,是我对不起你!”
  雪欣艰涩一笑:“没有什么对不起,离婚让我学会了很多,真的!你不也说我变漂亮了吗?身边的人都这么说。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女人得有点自己的爱好,我以前一心做家庭主妇为你和孩子奉献,结果把自己弄得没有丝毫魅力。谁知,其实你并不需要我的这种奉献一切的精神。我总算明白了,做女人不能太有奉献精神的,你拼命的去奉献付出,弄得自己身心疲惫,恐怕到最后连自己都会忽略了自己,还指望自己的丈夫能够把你放在心上吗?家庭主妇当久了,自己感觉自己老了,于是你在丈夫的心目中也就真的老了!这些道理,原先我真的不懂,感谢你,让我懂得了,我想今后的我,应该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吧!”
  杨学武长叹一口气,自己有眼无珠,放着雪欣这样的好女人不要,鬼迷了心窍。雪欣的身上有一种淡雅,有一种淡定,一种对生活对人生静静追寻的从容。她有独立的人格,独立的经济支撑,独立的思想境界。这些,何韵连她的边也沾不上啊!
  “雪欣,你……遇见合适的,你会再嫁吗?”杨学武颤抖着嗓音问,想到这个曾经属于自己的好女人也许有一天会成为别人的老婆,光想想就已经够让他发疯的了。
第32章 悔之晚矣(2)
  雪欣疏离的神情有一丝的消融,言语透出云淡风轻的平静:“第一次婚姻失败,让我明白了许多,总算,我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婚姻。我理想中的婚姻,它应该犹如一间别致的屋子,不要很大,不一定很华美但五脏俱全,在我和他的时光中飘着温馨的气息,双方内心深处的所有感情都可以寄存在里面,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在背叛我,在这里我仍能找到一种羊羔般的安慰。”说到这里,雪欣的内心涌上一层暖意,她向往着这样的婚姻,也相信自己一定能拥有它。她会好好经营,屋中的挂饰她选择朴素但一定要淡雅,可以不浪漫但一定要和谐,窗子不一定落地,但一定要迎风,在有太阳的时候不一定能漫进阳光的炽热,但一定会有明月树影的相映。地板她不要木质的,那咚咚空洞的声音回响令人烦躁,也不要地板砖的油光水滑,那会让人感觉冰冷又有着失足的担忧。她喜欢地毯的温暖。屋中的家居不要繁杂,只需够用,不要昂贵,但要舒适。当然,她和他,来自不同的地方,呈现着完全不同的状态,却会有着极致的契合。她不会是他身上的某一根肋骨,就算是上帝也没有权力让她去依附;她也不会是他的另一半,因为他们不可能相似得令对方痛苦;她不要当他的月亮,他也不会是她的太阳,他们在各自的天空运行。但他们会在对方欣赏的目光中潜移默化着某些特性,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并且能始终保持着各自的独立。他们有责任于对方,但不要太多的束缚;他们有爱给予对方,但更多的是理解;他们有义务于对方,但更多的是宽容。她相信,她会遇见一个这样的人,能够给她一个这样的家!
  雪欣认真向往的幸福表情让杨学武有一刹那间的恍惚,哀漠大于心死,杨学武知道雪欣再也不会回来了,有些事物一旦失去就再也无法重新拥有,认清这个事实的怆痛已浑然浸噬了他的每一寸神经。可悲可笑的是,有些事物偏偏就是要在失去才知道珍贵,才想要重新拥有。虽对自己此时的心态十分的不屑,可眼前的这张脸,这张面对了十几年的面孔,却已在他的视野中戛然而止了,并且永远不可挥去。对此,许多的泪,不及流出却已干枯,许多的话不及说出却已在胸间哑寂。半响,杨学武才轻声问:“什么时候走?”
  “明天。”
  “去吧,注意安全!孩子你放心!”
  “嗯好。你也注意身体,消瘦了不少。”
  “嗯,好。”杨学武苦涩的笑笑。
  “那我走了,再见。”雪欣起身告别。
  “再见。”望着雪欣的背影,杨学武感觉自己的心表面起了褶皱,褶皱中盛满无奈、忧伤和懊恼。
  回去的路上,杨学武握着方向盘心却飘远了,他思索着该如何跟何韵开口,依何韵的个性,她应该又会跟他大闹一场吧?想到何韵肚子里的孩子杨学武又发愁了,何韵这么频繁的发脾气,情绪波动过大,不知道对孩子的影响大不大,孩子是否健康……
  杨学武觉得现在的生活是一团糟,自己怎么也理不出头绪来,可是,再怎么糟糕,生活还得继续下去,有时候生活的无奈会把一个人逼到悬崖边上,要么你就昂起头挺起胸膛英勇就义,要么你就得转身跪下来投降。路,只有两条让人来选择。精神算什么?当饭吃?稀里糊涂的活着也不错,就让精神去死亡吧。精神死了,肉体还活着,要是肉体死亡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杨学武猛地打方向盘,把车停在路边,他趴在方向盘上把头埋进自己的胳膊里,里面犹如一只尖锐利爪,在撕扯着他已破裂的心,雪欣那淡然的笑容如一把洁白的盐,撒在他支离破碎的伤口上。杨学武深吸一口气,不行,不能想下去了,这个状态很不好,他得回去面对他现在的生活,他现在的家庭。许久,心情平复了些,杨学武想了想,然后发动引擎朝菜市开去,买了何韵爱吃的熟食和菜类,又买了些她爱吃的零食,这才朝家赶去。
  杨学武把车停好,拎着手中的菜朝楼上走去,站在门前,他使劲按着门铃,半响无人应声,他掏出钥匙打开门,家中冷冰冰的,他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快到下午四点了。放下手中的菜走进卫生间,何韵换下的内裤扔在地上煞是难看,杨学武数了数,一共是七条。记得母亲曾经交代他--女人的内裤千万沾不得的,将来老婆的内裤得让她自己洗,帮女人洗内裤会晦气的。杨学武犹豫片刻,想到待会还有女儿的事情要求何韵,于是咬咬牙伸出两根手指捻起地上的内裤放入盆中倒入洗衣粉清洗起来,洗着洗着,杨学武的鼻子有些发酸,自己从结婚以后,跟雪欣一起十几年,何尝洗过一次衣服啊?更别说帮雪欣洗内裤了。越想越委屈,杨学武低声咒骂了一句。
  何韵挺着肚子手里握着一袋瓜子边走边嗑,踏着脚下毛糙的水泥路慢悠悠的朝家的方向走去。当初,买下这个小区的房子时,她并没有考虑很多,仅仅是希望自己在这个城市能有个栖身之地,有个属于自己的房子,而现在,每当她走在小区粗糙的水泥地时,内心就涌上一股不甘,她对这个小区的环境实在是太不满意了。小区里的路狭长潮湿,每下一场雨,路上的泥水好长时间都干不了,下水道实在太糟糕。小区门口道路的两旁是烤羊肉串卖袜子内衣的流动商贩,夜幕降临后堆集在门口卖黄碟的女人,怀里抱着孩子,嘴里小声地叫卖,将碟片伸到行人面前,急急地讨价还价。这个小区的附近充满生活最底层的杂芜景象,生存,忙碌和挣扎,草根的强悍。路的另一端则高楼林立,美仑美焕。不和谐的二声部,180度对立统一,就是她的路上风景。每天,她挺着肚子在路的两端来回奔走,生活就在路上摇晃,动荡,持续,她向往着对面的高楼,向往着那金碧辉煌。自己现在的生活是她心甘情愿选择的吗?好像不是。可是,她能有更好的选择么?每当想起这个,她的心就揪成一团,她生活在一个多么缺乏安全感的世界啊,她能不选择这条路吗?
  瓜子嗑完刚好到家,何韵拍拍手掏出钥匙打开门,立刻闻到厨房传出来的一股香气。听到门声,杨学武从厨房探出头来,笑道:“快点洗手,饭菜马上好,有你最爱吃的。”何韵一肚狐疑的走到卫生间洗手,看到地上自己换下来的内裤也不见了,她走到阳台一看,果然,那些内裤正迎风招展呢。何韵从惊愕中醒来,立刻警觉起来。杨学武奉上热腾腾的饭菜,讨好道:“快趁热吃吧,好吃就多吃点啊,让我的宝宝长得壮壮的。”何韵不买他的帐,目光像针一样刺在他堆满笑意的脸上:“我可告诉你,饭菜我照吃,想要跟我商量什么事情的话,免谈!”望着杨学武刹那间凝结的笑,何韵心里暗自琢磨,估计他的鼻子一定气歪了。杨学武略略语塞片刻,终于开口说:“我是想跟你商量个事情。”
  何韵低头吃着菜,在心里偷偷冷笑一下,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还来这一套干什么?陡增笑话!
  杨学武说:“是这样的,雪欣要外出学习两个月,这两个月里,我女儿的吃住睡我得照顾一下。”
  何韵放下筷子:“今天那个电话,是你前妻打的?我就说嘛,接个电话至于那么鬼鬼祟祟的吗?”
  “我说孩子的事情,你少扯其他的!”杨学武忍住气说。
  “齐雪欣外出学习,凭啥让你管她女儿?”
  “那也是我女儿!”杨学武有些不快。
  “是啊,那是你女儿!那你跟我说个什么劲儿?”何韵冷冷的说。
  杨学武火气上来了,嗓门也大了起来:“你这女人,你还算读过书认识字的么?怎么就这么不通情达理?”
  何韵咬牙切齿反驳道:“我通情达理?是不是你跟你前妻搞到床上去了我也得通情达理的想,没事,那也你的一件旧衣服,偶尔穿穿也不伤大雅?”
  “你,你你!”杨学武气得浑身发抖,“何韵,你,你就是个动物,一个低等动物,冷血动物!毫无感情,无情无义,你还算是个人吗?”
  “我无情无义?是不是一三五让你回齐雪欣身边陪她睡就有情了?我就闹不明白,你们这都离婚了她为啥一有事就找你?除了你,她就没有其他的男人好找了?她就这么没人要啊?没有男人要,她可以去找她家亲戚啊,难道她家亲戚也死绝了非找你不成?”何韵气急败坏,跺着脚骂起来。
  “何韵,别逼我打女人!”杨学武的眼睛红了,“我告诉你,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我的女儿,我管定了!”说完,杨学武甩手躲进卧室任由何韵在客厅哭闹。不一会儿,客厅传来碗碟摔碎的声音,杨学武把头藏进被子里,恨恨的想:“让你摔去,日子不过了才好!”
  夜里,何韵一声不吭,给杨学武一个冷脊梁。
  第二天清晨,杨学武起床,走进客厅看着一地狼藉,内心是又恼又悲,咬咬牙任由它去。洗漱完毕,临走前,想了想,他还是忍不住冲卧室里何韵的背影说声:“这些天,你自己注意照顾自己,你既然不同意我照顾女儿,我只有去前妻家陪孩子,直到她母亲回来!”随着门“砰”的一声在身后关上,屋子里突然寂静起来,坟墓一般的寂静。身上裹着厚厚被子的何韵,感觉自己如同一具干尸,被一层层尸布紧紧缠绕,失去呼吸的僵硬麻木,停顿思维的干枯凝结。何韵冰冷的心中升腾起一股恨意,那个半老徐娘齐雪欣,不但占有了她老公杨学武最美好的时光,还将他洗劫一空,把钱和房子全带走了,留下一个光杆司令给她。这还不算,现在齐雪欣依然阴魂不散的游走在她和杨学武之间,让她这个家不得安宁。都说床地之欢是解决夫妻关系中矛盾的好方法,可自从她怀孕后,两人几乎就没有了身体的接触。没有了情爱的甜蜜,连性爱的欢愉也消失了,她和杨学武在从结婚后到现在的生活是死水一潭,沉闷而寡然无趣,除了争吵还是争吵,两人都板着脸毫无表情,有时候在一起坐了好长时间都没有一句话。想到这里,何韵像斗败的公鸡一般垂头丧气的提不起精神来。
  雪欣上飞机之前给杨学武发了个信息:小静就交给你了,我已跟她说好。她若是闹脾气你多担待些。
  杨学武上午要帮一个尿毒症病人做肾穿手术,收到她的信息时他正准备进手术室。杨学武看着手机屏幕上直发愣,“担待”这个词是否用的太过了?直到护士催促他,他这才反应过来,于是简短的回复雪欣“放心”二字,便关掉手机走进手术室。
第33章 悔之晚矣(3)
  手术结束后,杨学武看了看时间,快到女儿放学的时间了,匆匆交代了护士几句便提前下班了。杨静的学校是本市一流的重点中学,学校新建了一栋气派的教学楼。杨学武行色匆匆地赶到它跟前时,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陌生感袭上心头。他抬头看它,觉得它异常强悍,同时内心涌上一股骄傲之情,他的女儿无疑是优秀的,从幼儿园到初中,学习没让他操一点心,这所学校可是非常不容易进的。杨学武把车停好,门卫用警觉的目光打量了他半天,任由他怎么解释就是不肯为他开门,反复只有一句话:“就快放学了,你等着吧!学校制度,除了学生,其他闲杂人等一律不让进。”杨学武只好找了个显眼的地方等,漫长的几分钟特别的难熬。
  杨静的教室在四楼最东面。教室、办公室和走廊把中间的空地围成了一个只剩两个出口的方形天地,门口若有光。下课铃一响,杨静等全班同学全部走光,这才慢吞吞的收拾自己的课本用具。背着书包,走在冗长的走廊上,右边硕大的窗户正照进来无尽的光亮,肆无忌惮地打在杨静的身上。杨静没去看自己背着书包的身影。她在楼梯一角略显生硬地坐下,随手抽出一本厚书,以她一贯的不知从何时在何地学得的安详姿态翻阅起来。四周的墙壁洁白如洗,高吊的天花板也显出气宇轩昂。妈妈走前,为了让她安心,杨静很干脆的答应她自己会乖乖听父亲的话,她不在的日子里让父亲来照顾自己,可事实上,她压根就不想见到他!一想到医院里妈妈受辱的那一幕,杨静的心就恨得流出血来,她的爸爸是个陈世美,是个负心人,若不是他,妈妈是不会离婚的,那个女人又怎么会有机会来伤害妈妈和外公外婆呢?他还记得她这个女儿么?
  杨学武死死盯着学校大门,他眼巴巴的望着校园里的学生越来越少直至一个人影都没有了也没看见女儿的身影,他不禁紧张起来,难道女儿今天没来上学?他掏出电话拨打雪欣家的电话,响了好久也无人接听。门卫见他一脸担忧,忍不住凑上来问:“怎么?没接到孩子?”
  大冬天的,杨学武的额头已经冒汗了,他担忧的说:“是啊!这孩子,今天没来上课么?”
  “你孩子叫什么名字?”门卫问道。
  “杨静!”
  “噢,她应该来了。学校所有请假的同学都必须打电话或者留假条到门卫室,然后由门卫把教条交到各个班级班主任面前。我记得很清楚,今天请假的同学中没有叫杨静的。”门卫说,“要不你进去找找看,会不会留在班级还没走?”
  杨学武焦急的向学校教学楼跑去,刚到教学楼大门口,就看到杨静松松垮垮的背着个书包懒洋洋的下楼梯,他这才舒了一口气迎上去惊喜的抱住女儿:“你怎么才下来,真急死爸爸了!”
  杨静扁扁嘴不屑的说:“得了吧你,少装出一副关心我的样子!”
  “咦,你这孩子,怎么跟爸爸说话的呢?”杨学武板起脸呵斥道。
  杨静歪了歪头,看见他额头的汗水,知道他刚才的确是很担心自己,她的心一软,语气放缓了许多:“我不就多看了会儿书才走的嘛,能有什么事情!”
  “你还说!刚才吓死我了!”杨学武的脸还没完全放松下来。
  “中午吃什么?”杨静朝天翻了个大白眼,问道。
  “随便你,想吃啥爸爸都满足你!”杨学武接过女儿的书包径直朝前走去。
  望着爸爸的背影,杨静仿佛刚刚发现,其实爸爸真的很爱自己。杨静吸吸鼻子,空气很冷,可是心却变得很暖和,她的心情突然好起来,步履轻快的朝父亲奔去:“我要吃麦当劳!”杨静提着要求。
  “行!”杨学武头也不回的答应着。
  坐在车里,杨学武帮女儿系好安全带,朝麦当劳驶去。
  “爸爸,晚上我一个人在家睡觉吗?你会回家陪我吗?”杨静突然问道。
  “嗯。我当然陪你!”
  杨静满意的笑了,突然,她好像想起什么,又问道:“能行么?你家那女人答应么?”
  杨学武蹙起眉头:“什么女人不女人的,说话要有教养!”
  “教养?那你说,我应该称呼你那有教养的女人什么?小妈?或者是后妈?”杨静的语气尖锐起来。
  杨学武看了她一眼,无奈的说:“叫阿姨总行吧?”
  杨静不理他,靠在那里生闷气。
  麦当劳里,杨静一口气点了两百多块钱的食物还不肯罢休,杨学武忍不住提醒她:“够了,你吃的完吗?”谁知,杨静冷冷的回他一句:“给女儿买点吃的就心疼了?钱用在你那女人身上就不心疼?”一句话惹来周围无数目光,杨学武的脸一红,大庭广众之下,又不好呵斥她,只好讪讪的笑笑。杨静端着食物找了个座位坐下来便埋头食物当中,一句话也不说。杨学武知道她在生气,可竟然找不到语言来跟她沟通。
  杨静闷声不吭的吃的差不多时,突然开口说:“我妈要是在家,绝不会让我吃这种垃圾食物!”
  杨学武又惊又气:“还不是你自己要求来吃的?”
  “爸,你是不是觉得特对不住我,所以才对我的要求无限制的答应啊?”杨静老气横秋的问。
  杨学武语塞,半响才回答:“爸爸是对不住你。”
  杨静微微一愣,许久才抬起头看着杨学武的眼睛,问:“爸爸,你为什么要答应跟妈妈离婚?”
  “是我让你妈妈伤心了,所以她才要跟我离婚。”杨学武黯然的说。
  “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因为那女人有了孩子才要跟我妈妈离婚的,否则你打死也不会答应离婚。”杨静的眼眸幽深,盯住杨学武的脸不放过一个表情,她若无其事的补充说:“我知道,你嫌弃我是个女孩,想要那女人帮你生个儿子!”杨学武猛的抬头,有一种被人看透的感觉,惊愕的说不出话来,他的一抖,手机掉落在地上。
  “谁跟你说这些的?啊?”杨学武厉声说道。
  杨静慢悠悠的弯下腰帮他把手机捡了起来放到他面前,然后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淡淡的说:“我不是小孩子了!”
  杨学武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一时回不过神来。
  这天,整个下午杨学武都陷入恍惚中,女儿的话给他带来了极大的触动。跟何韵在一起的短短几个月时间,何韵便跟他母亲闹翻了。是啊,母亲的贪婪和农村没有文化的那种无知有几个人能接受的了?而雪欣整整忍受了他母亲十几年,并且对她的一切要求都有求必应,当时,他从来没有把这个放在心上,他认为这是一个媳妇所应该做到的。现在通过换位思考,他这才发现雪欣的大度,何韵让他给她家钱修房子给她母亲看眼睛,他心里不也非常的不痛快吗?想到这里,他狠狠的揪着自己的头发,他竟然心安理得的看着雪欣付出了十几年,他竟然那么的无知。雪欣说得对,他其实就是小农思想作怪,他甚至认为自己工资收入要比雪欣高,所以经济就是应该由自己来支配,他想要怎么去帮助家人是他自己的事情,别人无权过问。那个时候,他忘记了,他和雪欣住的第一套房子,是雪欣父母拿钱支付了房款的一半……女儿说的对,受母亲的影响,他的骨子里的确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当初和雪欣离婚,内心深处不就是舍不得何韵肚子里的那个所谓的男孩吗?男孩女孩有那么重要吗?他的女儿杨静,外貌出众,成绩优异,同学和老师都喜欢她,受雪欣的熏陶,女儿虽然有点倔强,但却通情讲理,更重要的是,女儿有着一颗善良的心。而何韵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经常接受何韵暴躁脾气的胎教,能好得了吗?更不要指望出生以后何韵能给他树立一个好榜样了……
  护士来敲门,提醒他下午有病人要出院,需要填写出院病历。杨学武交代了手下的实习研究生去办理,继续把自己丢进办公室,默默的反省,默默的后悔,并且警惕的舔舐着自己的伤口,那些隐忍的悔恨以光速在身体里发疯似的流窜。雪欣,我真的错了!女儿,爸爸真的后悔了,怎么办呢?悔意如同开闸的江水一般开始汹涌,混着思念翻滚成巨浪,一下一下狠狠地撞击着心脏。
  下班后,他关闭手机开着车去女儿学校接回女儿,然后载着杨静去超市买菜,回到曾经属于他的熟悉的家,望着家里一层不变的摆设,他眼眶一红低头钻进厨房忙活去了。等到他端上两菜一汤时,杨静已经把阳台上晒的衣物摺叠好归类。杨学武走过去帮她系好围巾,说:“吃饭吧,爸爸的手艺可能比不上你妈妈。”
  杨静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始道歉:“爸,我今天……对不起!”
  杨学武一愣,笑了:“傻孩子,哪有跟自己女儿计较的爸爸?快点吃饭,冬天菜容易凉。”
  吃完饭,杨静要收拾碗筷,杨学武不许,冲她努努嘴:“去吧,做你的事情去,这些事情爸爸来做,保证洗得干净!”
  杨静松了手,正准备去看书突然想起今天早上还有换下来的内裤没洗呢,急忙钻进卫生间。杨学武见状,忍不住探头看了看,见女儿正在拿洗衣粉,便说:“放着吧,待会儿爸爸帮你洗。”
  杨静头也不回的说:“得了吧,妈妈临走时特地交代我,她不在家的时候我的内衣一定得自己洗,千万不可以让爸爸帮着洗。妈妈说爸爸的手是用来拿手术刀的,而且有的事情就是应该由自己来做!”
  听了女儿的话,杨学武杵在那里半天不能动弹,泪水无声的流淌下来。
  杨静晾好衣服后,不放心的来到厨房探头问:“爸,今天你还走不?”
  “当然不走了!我怎么放心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呢!”杨学武洗着碗筷,头也不回的说。
  得到父亲的肯定回答,杨静开口的咧嘴一笑,想了想,她又有些担忧的问:“那女……她同意吗?你不回去的话。”
  杨学武回过头瞪大眼睛责备道:“咦,我说你这孩子,话怎么这么多?我照顾自己孩子天经地义的事情,需要别人的同意吗?”
  杨静吐了吐舌头,一扭头跑回房间掏出课本看了起来,爸爸嘴里的“别人”二字听的她心里格外舒畅,在爸爸的心目中,她才是第一。
  夜里,接到雪欣的电话,自然是一番问长问短,杨学武从来没有这么耐心过的一一回答,末了,电话那头雪欣小心翼翼的问他:“她……答应你回来陪女儿住?不会让你为难吧?”
  一时间,杨学武觉得格外懊恼,他杨学武现在的形象分明就是个窝囊废!他没好气的说:“她不同意也得同意,我为难个屁啊,她还能吃了我?”
  雪欣沉默了会儿,说:“我真不想给你新组成的小家添乱子……”
  杨学武打断她,气恼的说:“得了吧齐雪欣,你甭弄成一副欠我天大的人情似的,我说了,小静是我女儿,这是我的责任!你知道吗齐雪欣,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为别人着想,太通情达理了,弄得别人都以为你就应该那样,你那样是天经地义的……算了,电话里我也不知道在表达什么……”
  “哦,小静好我就放心了!那……你休息吧!”
  “嗯……雪欣……我”杨学武欲言又止,后面“想你”两个字硬生生被他咽了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资格说那样的话。
  “什么?”雪欣问。
  “没什么,在外保重身体!”杨学武苦涩的吐出几个字。
  挂了电话,一回头,女儿正站在他身后,他笑了笑说:“呵,你妈打来的,她不放心你呢!”
  杨静看着他的眼睛,问:“爸,你是不是想妈妈了?你……后悔了吗?”
  “咦,我说你这孩子真是人小鬼大,管的还真宽啊!成人世界的事情,你不要管,也管不了!去去去,回房看书去!”杨学武冲女儿直挥手,把她往房间赶。杨静不甘心的边走边回头抗议道:“我为什么不要管,你们是我的爸爸妈妈,我有权利过问。”
  杨学武把杨静赶回房间,替她带上门,这才长吁一口气。夜里,躺在那张熟悉的大床上,抱着枕头嗅着雪欣的气味,心里感觉从未有过的踏实,一夜无梦,睡得很好!
第34章 流产(1)
  整整一个星期,何韵都赌着气,不给杨学武一个电话一个短信。中途收到杨学武让她注意身体的短信,她看了一眼便删除,没有回复。到了第八天,何韵沉不住气了,内心的愤怒已经无以复加,这么多天,他竟然连个照面都不打。其实杨学武并非刻意不回家,他实在是忙,医院事情多,每次掐着点去接女儿,还得急匆匆去买菜洗衣服,变着花样烧给女儿吃,忙得头脑发晕,烹饪手艺倒是长进了不少。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杨静刺激他一句:现在知道我妈的难处了吧?杨学武苦笑。本来晚饭过后准备回去看看何韵的,可每次忙完以后看看时间都快到夜里九点了,冬天的九点已经算相当晚了,这么冷的天估计何韵早就休息了,于是作罢。
  眼瞅着一个多星期过去了,杨学武只发了几个短信过来,何韵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否则自己就要被这男人遗忘到脑后了。想到这些她就心烦,想给李智打个电话诉诉苦,看了看时间,中午都过去了,自己早饭还没吃呢,现在也没有胃口吃。索性一歪身子,继续躺在床上。最近总感觉累,特别是肩膀,疼得厉害,肚子也感觉不怎么舒服。
  冬天的阳光爬的特别慢,这会儿才上窗台。何韵躺在床上,从窗子望出去。天上还铺着一层薄薄的云,像棉又像纱,轻裹着太阳。那从云层里洒下来的光辉像是被滤过的,浅浅的一层白,热量也被滤尽了。整个冬天的阳光,大都是这个样子,热量全被滤尽了的。何韵觉得格外的冷,那种冷,是无处可逃的冷。外面冷嗖嗖的风吹着。到了房间,是阴暗潮湿的冷,一直冷到关节里。她想,她的肩膀怕就是这个原因。
  都说孕妇不怕冷,她这是怎么了?抱着电话,拨通李智的电话老半天无人接听,何韵沮丧的挂断电话。李智现在的新生活估计美得不得了呢,哪里有闲工夫听她说这些琐碎的家事。
  “啊--”心里堵得难受,何韵猛地坐了起来大喊一声,她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她得反击,否则齐雪欣杨学武他们这家子还当她是好欺负的!由于愤怒,她的手在按手机键盘时直发抖,眼神中带着急欲发泄的怒火。电话响了几声便接通,她刚想说话,电话那头杨学武一句“正在会诊”便掐断了她的电话。何韵怔怔的看着电话,未能发泄出去的怒火像一根钉子似的钉进了她的脑子里,让她完全麻了,懵了,身体随之也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地坠了下去,坠入到万劫不复的无底的深渊。突然,电话铃声尖锐的响了起来,何韵心下一喜,再一看屏幕原来是李智,心顿时又凉了下去,这种大喜大悲让她的嗓门有些失控,对着电话吼道:“你死哪儿去了?”
  李智夸张的叫了起来:“呀,你的嗓门把我的耳屎都震出来了!刚刚打保龄球呢,手机丢包里去了。”
  顿时,何韵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了,失声痛哭起来:“我这过得是什么日子啊!你到是滋润……”
  “吆,到底怎么了?”李智的声音充满了关切,何韵心下微微好受一些,把事情的经过一说,李智沉默了半响,说:“我的姑奶奶,我说这事是你处理不当!”
  “我怎么处理不当了?他都给跟我结婚了,齐雪欣凭啥半夜一个电话就能把他给吆喝走?还让他去照顾女儿,指不定打的什么主意呢,谁知道她会不会半途突然回来,两人轻车熟路的搞上床!”
  “话虽然这么说,但你想啊,那可是他的女儿,他的亲骨肉,他能拒绝他的前妻吗?在他的内心,他一定对她们母女充满了内疚,逮着个机会肯定会拼命补偿的。你应该运用一下你的智慧,而不是一味的跟杨学武争吵冷战,那只会适得其反。”李智好言相劝。
  “我都快被他逼疯了,我能怎么办啊?本来以为跟他结婚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能让自己和家人生活得更好些,可是,我现在得到了什么?除了一个大肚子,我得到了什么啊?”何韵简直怒发冲冠。
  李智叹了一口气:“当初我劝你不要走当小三的路,宁愿嫁给中年丧偶的半大老头也不要第三者插足,半途组合的家庭太复杂,咱没精力去应付,可你说了--你们有爱情!既然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现在也就不要有太多的抱怨,你应该把你的精力放在如何经营这段婚姻上。其实,杨学武还是很有前途的,跟着他,你也不愁没有好日子过,眼下是困难了点,但当医生的收入高,慢慢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至于你说的那些事,其实我认为没什么,关键看你怎么去处理。杨学武不是要照顾他女儿吗?你让他把女儿带回来照顾就是,这样在你的眼皮底下,你既不用担心杨学武会跟前妻劈腿,又能让他欠你个人情,从内心感激你,何乐而不为呢?在你跟他女儿之间,你非逼他做选择的话,那你也太不明智了,是自寻烦恼!”一番话说得何韵茅塞顿开,情绪也恢复了平静。她羡慕的说:“李智,你是个既有主见又能把握住自己命运的女人!我差得太远了。”
  李智苦笑:“我也有后悔得撞墙的时候,跟方勇的婚姻让我悔得肠子都青了,可事情已经那样了,做人要学会调节自己,只能向前看!我只是不会钻死胡同而已。”
  “跟你说了几句心里好受多了。”
  “嗯,那就这样啊,好好跟杨学武商量,别动不动就吵。”
  “我怕我忍不住。唉!好了,就这样吧,拜拜。”
  挂了电话,何韵手脚麻利的下了碗汤圆填饱肚子,这才给杨学武打电话,接通电话后,杨学武迟疑了片刻,问:“有事么?”
  何韵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想到李智的交代,她强忍怒火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杨学武愣了会儿,说:“估计还有段时间,孩子母亲还没回来。”
  何韵讥讽道:“孩子他妈一年不回来你就得在外面陪一年?”
  杨学武轻声说:“怎么会呢……”
  “得,你少跟我来这一套!你不会是打着孩子的幌子,想要跟你前妻复合吧?”何韵故意激他。果然,杨学武激动了:“何韵,你又在来事了,你非要挑起战火不可?”
  何韵慢悠悠的说:“成,我不来事。这样吧,你带着你女儿一起回来吧,也好让我放心。再说了,你光照顾女儿就不顾我的死活了吗?我都怀孕8个月了,行动又不方便,你丢我一个人在家你放心吗你?”
  杨学武沉默片刻,吞吞吐吐的说:“这个,我得跟我女儿商量,她要是不同意来……”
  “你少跟我扯淡,”何韵打断他的话,“你不要过分,我告诉你,你要是不肯回来分明就是想跟你前妻劈腿,你别怪我闹到你单位去!”
  杨学武痛苦的闭上眼睛,咬着牙说:“何韵,你说话就不能不带威胁吗?我不是说了回去跟女儿商量嘛,你至于说狠话吗?”
  “今天晚上你给我回来,我把你女儿的房间收拾好,你要是不回来,就别怪我了!”说完,何韵“啪”的一声挂了电话。杨学武握着电话默然,心里暗暗着急该如何跟女儿开口。
  晚饭后,杨静手执遥控器把电视画面定格在央视5频道,对一场国际水平的橄榄球赛,看得津津有味。洗好碗的杨学武,擦拭着手上的水,偷偷观察着女儿的情绪,见她心情这么好,知道现在是跟女儿开口的最佳时机,可一时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于是便在女儿的周围打转,有话没话的找话题:“女儿啊,好看不?”
  “嗯,好看。”杨静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继续关注着电视屏幕。
  “精不精彩?”杨学武继续问。
  “精彩。”杨静这次连眼皮都没抬。
  “喔……那一定很有意思吧?”杨学武问。
  杨静翻了翻眼皮,直接无视他。口袋里的手机又在震动,杨学武把电话按掉,不用看,一定是何韵的,她已经给他打了不下五十个电话。杨学武头上冒汗了,他尴尬的搓搓手,又问:“吃苹果吗?爸爸给你削个苹果好不好?”
  “爸,你有什么事吗?”杨静干脆的问,“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吧,瞧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有事都写在脸上呢!”
  杨学武顿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看着女儿,说:“小静,爸想跟你商量个事儿。你阿姨她……快要生了,放她一个人在家我也不太放心,你能不能跟爸爸一道回去陪你阿姨住几天?呵……当然,爸爸这是跟你商量,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杨学武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杨静看着父亲,父亲诚惶诚恐的样子让她的心里一酸,她注意到父亲额头的汗珠,她甚至发现了父亲耳边的白发……望着一声不吭的女儿,杨学武有点担心了,他连忙说:“不去不去,咱们不去了,爸爸留下来陪你,你阿姨那么大的一个人还不能照顾好她自个儿啊……”说完,他转过身掏出手机,悄悄关机。
  “爸,我同意!”杨静如同天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杨学武惊喜的回头:“真的?”
  杨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我为什么不同意啊,去你那住还能给我妈省点水费电费呢,何乐而不为!”
  杨学武的心里一震,他有个多么好的女儿啊,他的女儿简直就是个天使,不管对他这个父亲有多大的意见,善良的她还是不肯让父亲为难!
  收拾好杨静的东西,两人大包小包的往车上拖。坐在副驾驶上,杨静说:“爸,我先跟你说好了啊,我是不会惹她的,但她要是惹我的话,我也不会像我妈那样任由她欺负,到时候你可别说我。”
  杨学武内疚的说:“爸爸知道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孩子,这次是爸爸让你为难了。唉,不知道你妈知道了,会不会骂我。”
  “有可能哦!”杨静拖长了声音说。
  杨学武苦笑。
  杨静望着车窗外的风景嚼着口香糖哼着歌,很是惬意,她哼着一首听不懂的英文歌,快到的时候,她忽然说:“爸,其实以前我挺恨你的,可后来我想明白了,再怎么恨你,你还是我爸,这个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所以我应该对你好!”
  杨学武眼眶一热:“爸爸最大的成就就是有个好女儿。”
  杨学武和杨静到的时候,何韵正站在客厅的茶几前一动不动。杨学武打开灯,看见何韵愣了会儿,接着赔笑道:“我回来了。”杨学武再一看客厅,吓了一跳,只见门厅口的鞋子东倒西歪横七竖八的凑不成对,饭桌上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报纸杂志,一包已经开封的榨菜斜倒着,渍水流的桌上到处都是,沙发上的衣服堆成一团……房子简直像几世纪无人居住一般,散发出一股腐烂污败的气息。杨学武皱起了眉头:“怎么乱成这样?”杨静看着眼前的脏乱,又闻到了刺鼻的异味,一时不知道是该迈进还是迈出的好。
  何韵一动不动,冷冷的看着杨学武,说:“我给你打了一百零九个电话。”
  “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杨学武求饶的看着她。
  何韵的眼里充满了鄙夷和仇恨,她阴沉着脸颤抖着声音一连串的问:“你就不能接个电话?你就忙到那个程度?你就丝毫不担心我有事?”
  “你这不是好好的嘛?”杨学武烦躁着说,他压低声音近似哀求着说:“是我不对,我下次一定接,我改!孩子在这,你就别闹了行不?”
  何韵仔细的打量着杨静,前几次见到她时都没仔细看,此时灯光照在她年轻光洁的额头上,映出她玻璃一般雪白透亮的皮肤,令人很是醉心。杨静那又长又弯的睫毛下的眼睛里,嵌着一颗绛色的瞳仁,像极了她的母亲。面对父亲接近卑微的退让,杨静若无其事的笑笑,那笑意看在何韵的眼里是那么的刺眼,那么的复杂,似乎是嘲弄,又似乎是同情和挑衅。何韵没有再言语,她一转身径直走进自己的卧室。杨学武尴尬的接过女儿手中的包,低声解释道:“你阿姨她……她就是那样的人,你别跟她一般计较。”
第35章 流产(2)
  杨静换好鞋子,轻松的打量着屋子里,无所谓的笑笑:“我怎么可能跟一个不相干的人计较。”
  杨学武无奈的笑笑,内心的隐隐不安让他怀疑,自己把女儿带过来是不是错了?安顿好女儿后,他揉着酸涨的胳膊,环顾四周连连叹着气,开始动手清扫整理屋子,他总不成让女儿生活在猪窝中吧。
  幸好是,接下来的几天里,何韵和杨静虽然没有任何交流,彼此之间没说过一句话,但总算是井水不犯河水,这让杨学武在某种程度下松了一口气。可就在杨学武上中班的这天,何韵和杨静闹了一点不愉快。中午,杨学武上中班,所以杨静在街上随便找了个饭店简单的吃了个中饭,本来爸爸不在,她是不准备回去的,可早上走得急,丢了几本书要回去拿。杨静站在门口按了好长时间的门铃何韵才慢吞吞的过来开门,看见是她,什么话也没说便转身走进卫生间。杨静默默的换好鞋子关上门,到房间收拾下午要上的书本。大概是中午在外面吃的不干净吧,杨静突然感觉肚子咕噜咕噜几声蠕动,接着便是一阵绞痛,不好,吃坏肚子了。杨静捧着肚子朝卫生间跑去,卫生间的门紧闭着,何韵仍在里面没出来。杨静急了,使劲的敲着门,轻声问:“能不能快点?我想上个厕所。”
  杨静等了等,里面没有任何动静。杨静正想再敲,何韵用不紧不慢的语调说:“厕所我正用着呢,孕妇尿多!”
  靠,你尿再多现在也该撒完了吧?杨静的脸憋得通红,她继续敲着门:“我说真的,我想拉肚子,估计吃坏肚子了,请你快点啊!”
  “催什么催?我在我自己家里上个厕所都不得安宁吗?”何韵不理她。
  杨静真想破口大骂,这什么人啊!杨静急得快哭了,她一边敲门一边在屋里四处打量着,希冀能看到便盆之类的,她看到何韵卧室里的挂衣架上挂着好几只漂亮的女包,灵机一动,威胁道:“你还不开门吗?我看到你房间里挂着好几只包包呢,你说我应该拉在哪一只包里……”话还未说完,卫生间门“唰”的一下打开了,何韵横眉竖目的站在门口怒视着她,杨静管不了许多了,她冲进卫生间坐上马桶上畅快的拉起来,随着一阵哗啦啦的声响,肚子总算好受多了。她抬头冲仍站在门口的何韵微微一笑,说:“你爱闻这个味儿啊?”
  何韵脸色一变,恨恨的抬起脚准备走人,杨静又补充一句:“麻烦把门关上。”
  何韵无奈,只好用力的关上卫生间的门。
  这次的事件,杨静没有告诉父亲,她看得出来父亲在何韵面前并不强势,她不想节外生枝让父亲为难。杨静觉得自己格外的孤单,对母亲的思念如同无限蔓延的爬山虎一般,蔓延至杨静的每根血管里。在电话里,告诉母亲这件事后,雪欣沉默了半响后,告诉她:“小静,听妈的,咱不跟她计较!她现在是孕妇,你让着她点。而且,她跟我们是不相干的人,咱犯不上跟她闹心,对吧?”
  杨静很不解的问:“妈,你怎么就能做到这么大度呢?你真的就一点也不恨那女人吗?”
  雪欣说:“说不恨是假的,可是,恨归恨,恨并不代表一定要用行动表现出来。小静,你记住,你若想弄脏别人的话,首先弄脏的是你自己的手,所以啊,咱不跟她计较!你忍耐一段时间,我还有一个月就回去了,实在不行的话,就让你爸送你回外公外婆那吧。”
  “那哪行呢,外公外婆自己还需要保姆照顾呢。妈,你放心吧,我不会跟她发生冲突的。”
  挂了电话,杨静感觉心里好受多了,妈妈说得对,想要弄脏别人的话,首先弄脏的是自己的手。
  这天,杨学武夜班。杨学武的夜班是从下午五点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七点半结束,他在临上班之前把饭菜做好,分成两份,他把女儿那份放进电饭锅里保温起来。何韵冷眼旁观,心里极其不爽,还是女儿重要啊,他什么时候肯为自己做这样的事情?现在能吃个现成的还是沾了他女儿的光。
  杨静回来时,何韵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杨学武上班前交代她等杨静回来告诉她饭菜热在锅里。杨静背着书包一头钻进房里,何韵懒得告诉她饭菜的事情,饿死她才解气呢!其实杨静回来之前已经在街上吃过麻辣烫了,她打开台灯拿出各种资料书开始学习。不一会儿,电话响了,何韵接起来一听,是杨学武的,杨学武问:“我女儿吃过了吧?”何韵懒懒的冲杨静房里叫了一声:“找你的。”杨静拿起房间里的分机,杨学武问她:“饭菜热在锅里呢,你阿姨告诉你了吗?”
  杨静冷笑,她哪里会有那么好心!
  “我吃过了才回来的。”杨静说。
  “啊?吃什么的?外面的东西少吃,对身体不好的。”
  “偶尔吃吃没什么关系的!你放心吧。爸,没啥事我就挂了啊,我要看书呢。”
  挂了电话后,杨静发了会儿呆后,重新拿起笔演算着数学题。
  客厅里,何韵的肺都快气炸了,杨学武分明就是不相信自己,他压根就不相信自己会告诉他女儿饭菜的事情,他觉得自己一定会让他女儿饿肚子的。想到这里,她气愤的把电视音量调大。
  杨静努力的想使自己静下心来,可客厅里的电视声实在是响,吵得她实在是烦躁,笔下的那些数字看在眼里却怎么也入不了脑子里,杨静恼火的放下笔捂住耳朵,这女人分明就是故意的,简直就是不可理喻!行,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我不看了总成了吧。杨静把书本一收,明天老爸回来了看你还敢这么干不,杨静恨恨的想。
  杨静洗漱完毕,端着换下来的袜子等来到卫生间清洗。杨静喜欢穿白色的袜子,以前都是由妈妈帮忙洗并不觉得难洗,现在轮到自己了,那袜子底的黑色污渍怎么也搓不干净。杨静想起妈妈曾经告诉她,不好洗的衣物喷上衣领净就容易清洗了,她站起来打开洗脸池下面的小柜子,果然看见一瓶衣领净,便乐滋滋的拿了起来往盆里袜子上喷了几下,果然好洗多了。
  “吆,洗袜子呢?能帮我顺便把这几双袜子洗一下么?这双还是你爸的呢!”何韵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吓她一跳。杨静回头一看,何韵把几双袜子扔在她的脚边,她数了数,大约有五六双,这女人连袜子都不洗么?爸爸这过的是什么生活啊!
  杨静没理她,何韵又说:“你用我的衣领净,也该帮我做点事情吧?”
  “你自己没长手啊?”杨静冷冷的说。
  “长了。但我是孕妇啊,我弯腰不方便,我肚子里怀的可是你弟弟,为你弟弟做点事总成吧?”何韵存心是找碴似的。杨静不理她,自顾自的洗好袜子起身离开卫生间。她刚走到房门口,听见何韵在身后用轻得恰到好处的声音说:“不像齐雪欣那么懦弱,齐雪欣好本事,生个女儿来扳本!”
  听到何韵提到母亲,杨静的头颅里有仿佛被一道雷电刺激,她缓过神来,回过头回击她:“我妈不是懦弱,我妈是不想弄脏自己的手!”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进自己的房间晾好袜子,剩下何韵站在原地半天没明白过来。
  杨静晾好袜子后,感觉肚子咕噜噜直叫,放学后吃的那点麻辣烫早消化到海角了,她揉了揉肚子走到厨房想找点吃的,电饭锅插头已经拔掉了,不用说,锅里饭菜肯定凉了。杨静打开冰箱,冰箱里还有一袋泡面,这个时间吃泡面最好,容易消化。杨静刚把泡面泡好,准备回房吃,一转身,何韵正抱着胳膊站在厨房门口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杨静皱了皱眉头,这女人,阴魂不散走路没声啊。
  “不好意思,那袋泡面是我买的,夜里用来打尖的。”何韵抬起下巴说。
  杨静真恼了:“你说你买的就是你买的啊?我还说它是我爸买的呢!”说完,她捧着泡面就想从何韵身边走过去,何韵像只拦路虎般挡住路。
  “麻烦你让一下。”杨静说。
  “我说了那泡面是我买的!”何韵一动也不动,“楼下就有小卖部,要吃的话自己下去买吧。”
  杨静再也忍不住了,她唇角微翘,勾出一抹嘲讽:“拜托,你别搞笑了行不行?你买的?你吃的喝的用的,哪样不是我爸的钱?要我怎么说你呢,你连个泡面都要跟个孩子抢,你让我说你没礼貌,还是说你没教养?”
  何韵勃然变色,她一扬手,杨静手上的泡面被打翻了,汤水溅得杨静一脸。“你说谁没教养呢?你这个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我怎么着也是你的长辈,你就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何韵厉声说。
  杨静手忙脚乱的擦拭着头上脸上身上的汤水,脸上又烫又粘,她气急败坏的骂道:“你有病啊?不就一碗泡面嘛,你至于这样吗?”
  “对啊,不就一碗泡面吗?你是晚辈,你就不能自己出去买?尊老爱幼的道理你妈没教会你?”何韵指着杨静的鼻子恶狠狠的说。
  “你少指着我的鼻子,你妈没告诉你用手指着别人是不礼貌的行为吗?”杨静用力推开何韵的手,一低头从何韵的旁边穿过,准备回自己的房间。何韵红了眼睛,一转身抬脚上前抓住杨静的头发:“你说谁呢?齐雪欣养你这样的好女儿,她是故意的吧?让你来跟我作对的对不对……”
  头皮的刺痛让杨静尖叫起来,“你放手,你这个疯子!”杨静的头不由自主的往后仰去,她下意识的伸手朝何韵的脸抓去,何韵一撇头想要让开,无奈身后就是墙壁,她抬起脚想要往后躲一躲,不料一脚踩到地上打落的泡面上,何韵只感觉脚底一滑,身体重重的仰面向后摔去,手舞脚乱的她死死抓住杨静的头发想要让自己的身体平衡,杨静的头皮哪能禁得住何韵整个身体的重量啊,顿时,她失去重心整个人都被何韵拽得向后倒去,恰恰在何韵倒地的同时压住了何韵的肚子……何韵愕然的看着压在自己肚子上的杨静,来不及尖叫便被腹部传来的一阵绞痛吓得一哆嗦,她伸手一摸,满手鲜血。杨静忙不迭地爬了起来,怔怔的望着何韵身下汩汩流动的鲜血,吓呆了。世界仿佛突然沉浸在死一般的宁静中,杨静感觉自己什么也听不见了,只听见自己的耳朵嗡嗡作响,她满脸是泪,拼命的摇着头,嘴里像是强调似的重复着:“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何韵的双眼紧闭着,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杨静向何韵爬去,颤抖地拉着她的手,拼命地晃动她的脸,不断地叫着:“你给我起来!起来呀!”
  在这一刹那间,她以为何韵已经死了。
  杨静哆嗦着身体,惊恐万分,杀人的感觉让她绝望万分,一张小脸变得跟雪一样白了,从小长这么大都没有过如此绝望悲伤的感觉,包括,妈妈和爸爸的离婚也不能让她如此。而现在,杨静感觉自己的世界彻彻底底的破碎了,她的整个心灵都被震的如同粉末。
  “给你爸爸……打电话……”何韵艰难的睁开眼睛,对坐在地上望着满手鲜血呆呆流泪的杨静说,杨静这才如梦初醒,她慌忙爬了起来拿起电话,在键盘上的各个数字中寻找了半天才绝望的哭喊道:“我……我不记得号码了……”这时,何韵已经疼晕过去了。杨静站在原地失魂落魄的打了几个转,这才想起妈妈的号码,她拨通妈妈的号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凄厉的叫道:“妈……我……我杀人了……何韵阿姨她流了好多的血……”说完,她全身力气都被抽离似的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电话那头,雪欣魂飞魄散,她慌忙拨通杨学武的手机:“快,你赶快回去,何韵可能出事了,小静说她流着好多血……”杨学武一惊,急忙把手下的事情交给其他医生,打了个招呼拿着车钥匙往停车场跑去。与此同时,雪欣连夜买了回程的机票。
第36章 下跪(1)
  急救室外,杨学武焦急的踱着步,杨静瑟缩在走廊的长椅上,一句话也问不出来。杨学武忍不住又走到女儿身边蹲下身子问:“小静,告诉我,你阿姨她是自己跌倒的对吗?”面无人色的杨静哆嗦了一下,把头埋进胳膊里不吭声。杨学武痛苦的闭上眼睛,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你不知道她怀着孩子吗?啊?”
  杨静缓缓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面有一种杨学武看不清楚的东西,或许是一抹酸涩,或许是一抹震惊。她冲着他笑了,她嘴唇动了动,虚弱的说:“我不是故意的。”得了证实般的,杨学武的心痛苦的纠结着,他用力的抓住女儿的胳膊,大声喊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跟你有关系……”杨静疼得五官揪在了一起,她像只受惊的小鸟一般四处寻求救助,泪水决堤般的喷涌而出。抢救室的灯忽然灭了,带着口罩的妇产科同事小林疲倦的走出来,杨学武急忙松开手迎了上去焦急的问:“她怎么样?”
  “命总算保住了。”
  杨学武送了口气,继而带着期翼问:“孩子呢?”
  “老杨,你不要难过啊。孩子没了,而且,你爱人的子宫也没能保住。”小林医生很是抱歉的语气。
  杨学武沉默了,这时,不知从哪里刮来的一阵冷风使他打了个寒战,让他觉得头昏脑胀,胸闷得难受。
  小林医生又说:“孩子并不是这次的事故导致死亡,孩子在肚子里早死了,是个死胎。估计有一个月了,孩子都已经发黑。”
  杨学武一惊:“怎么会?”同时,他的内心竟然稍感轻松,为了女儿杨静,他不敢想象小小年轻的杨静如何能背负这样沉重的担子。
  “胎儿死去都有一个月了,你爱人怎么会没有发现呢?孩子在肚子里动不动都没有感觉吗?”
  杨学武抓住小林的胳膊追问着说:“你的意思是,即使没有这次的事故,孩子也保不住?大人也会有危险?”杨学武回头看了女儿一眼,又补充说:“给我详细的说一说,我不是搞妇产的,对这方面的也不太了解。”
  “嗯,非常的危险。一般来说,胎儿在死亡后两个星期内就会自动生产下来,但你爱人的情况有点特殊,胎儿已经死去一个月了,已经凝血,即使没有这次的事故,她若不能及时发现来医院进行人工引产手术的话,照样会发生大出血,在这种情况下,子宫是很难保住的。”
  “这就好,这就好!”杨学武喃喃的说。小林奇怪的看着他,以为他过度刺激神智不清了,安慰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别难过了。”
  杨学武又问:“那……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好端端的就……死了呢?”
  小林医生解释道:“原因有很多,母体的疾病啊,染色体异常,胎盘功能不足等等都可能造成胎儿死亡。对了,还有孕妇的情绪也很重要,孕妇若是经常情绪过度激动,也会对胎儿造成不利的影响。”
  杨学武心中的大石头彻底放了下来,他承认自己是个自私的人,在何韵和女儿之间,毫无疑问,他会选择自己的女儿。他不能让这件事在女儿心中留下永远的阴影,至于何韵肚子里那个孩子,去他妈的吧!
  小林医生离开后,杨学武朝女儿走去,杨静低着头,眼神飘忽,不敢注视他。杨学武长叹一口气,紧紧拥住女儿:“小静,没事了。不关你的事情,何韵阿姨她肚子里的孩子本来就是个死胎,即使没有今天的意外……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杨静一震,猛地抬起头,用小鹿受惊般的眼神看着他说:“你骗我。”
  杨学武揉了揉杨静的头发,怜爱的说:“爸爸没骗你。你一定吓坏了吧?你妈妈已经在飞机上,两个小时就能到。爸爸先送你去我的办公室休息一会儿好吗?”杨静突然间就泪如泉涌,她没有杀人!杨学武的眼圈红红的,替女儿擦着泪水。卸下思想上的重担,杨静感觉疲倦万分,她顺从的跟随父亲来到休息室,她几乎是刚躺下就进入了梦乡。
  杨静刚睡着,风尘仆仆带着一脸焦急的雪欣便到了,杨学武“嘘”了一声,示意雪欣轻声不要吵醒了女儿。雪欣不放心的探头看了看女儿之后,跟随杨学武来到门外走廊的长椅上坐下。
  “对不起,我没能把女儿照顾好。”杨学武看着双眼充满血丝的雪欣说,他知道她一定是急坏了。
  “怪也只能怪我,我不该把孩子交给你!”雪欣冷冷的说。
  “雪欣,你在怪我。”杨学武不敢看雪欣的眼神,脸上掠过一丝惶惑。
  “我哪里敢怪你,是我没把女儿教好。”
  杨学武默然叹息。
  “虽然我不知道事情的具体经过,但我相信不是女儿的过错!”雪欣斩钉截铁的说。
  杨学武烦躁的扯着头发:“何韵刚动完手术还在昏迷中,小静一个字也不肯说,这个时候说什么对错未免太没有意义了吧?”
  “杨学武,你连你自己的女儿都不相信吗?”雪欣咄咄逼人。
  “我没有不相信自己的女儿!我……唉,我真不该把女儿带过来!”
  “你这是在怪我不该把女儿丢给你?”雪欣有些不依不饶,“你那老婆什么德行啊,我真不该听信你的话让你把女儿带过去,口口声声让我放心放心,结果呢?”
  “齐雪欣,现在受伤的是我老婆,怎么好像反过来似的?”杨学武深吸一口气,“雪欣,我们不要吵架好不?”
  雪欣沉默了一会儿,说:“小静没有告诉你吧,上次她吃坏了肚子想要上厕所,你那老婆故意霸占着卫生间不肯出来。”
  杨学武一顿,不相信的说:“不能吧,何韵……”看着雪欣怒视的目光,他不禁咽了咽口水:“她……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这样吧……”
  这时,杨静忽然打开门伸出头:“妈,你来啦?我听见你们说话的声音。”雪欣看见女儿因为过分哭泣而红肿的眼睛,心里一酸,上前抱住女儿:“小静,走,咱们回家!没事了啊!”
  杨学武欲言又止,感觉这个时候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只好很套路的问一声:“我送你们回去?”
  “不用了。天都亮了,我们娘俩打车回去就成。你照顾你老婆去吧。”雪欣干脆的拒绝,她嘴中的“老婆”二字听在杨学武的耳中格外的别扭。望着她们娘俩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杨学武感觉心里像岔了气般的憋闷。
  无尽的黑暗,何韵拼命的挣扎着,她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拉扯着,身体不断的下沉,四周没有一点儿光亮,这让她无比惊慌。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挣脱出这片黑暗,却是徒劳无功。
  由远及近的,缓缓传来婴儿的笑声,清脆无比,这笑声像一剂良药,把何韵心底的恐惧逐渐催散,何韵顿时放松起来,可欢欣的笑声忽然戛然而止,漫天的哭喊声像潮水般涌向她,将她围困在其中。那婴儿的哭声凄厉无比,一声高过一声,何韵想要抬起手捂住耳朵,阻隔这撕心裂肺的哭声。
  孩子?孩子?谁的孩子?
  何韵像是被摄了心魄一般,跟着那婴儿的哭声一起流泪,漫天的绝望慢慢将她包围,何韵慢慢把身体缩在一起。
  “哎,医生,她以后真的不能再生了?我儿怎么这么命苦啊?孩子好好的,怎么就在肚子里死去了呢?这女人脾气太大了,都怀孕的人儿,动不动就跟个疯子似的乱发脾气,你说这孩子哪能好得了啊,可惜了我的孙子噢……”
  “妈,待会何韵醒了你可千万别提孩子的事情!”
  “我才不跟她说呢,她脾气那么大,跟个泼妇一样,我上次的苦头还没吃够么……”
  “妈,你小声点。这是医院,让人听了笑话。”
  空气中的聒噪声实在是刺耳,何韵费力的撑开眼皮,印入眼帘的是杨学武和学武妈的身影,学武妈正在拉着医生的袖子不停的述说着什么,杨学武则一脸疲倦的站在一旁,满脸的不耐烦,对视上何韵的目光,他惊喜的走过来,把头放到她的额头上,关切的说:“你醒啦?”
  “妈,何韵醒了,快给她倒杯水。林医生,我爱人她醒了。”杨学武欣喜的叫嚷着。
  何韵接着便看到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与一位年轻的护士走到自己的床前,对她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后对杨学武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需要好好的调养。调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住院也没啥大意义,你自己也是医生。不如明后天就办理出院手续带她回家好好调养一段时间,有什么问题随时来医院,也好省去住院的一笔费用。”
  自己怎么会在医院?思绪拉回,何韵猛然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她激动的伸手摸着自己的腹部,孩子呢?自己的宝宝呢?
  她一把拉住欲走的医生,费力的想要坐起来,杨学武看出了她的意图,扶着她靠起来。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何韵苍白着脸,用尽了所有力气开口问医生。
  小林医生看了杨学武一眼,杨学武点点头,说:“真是谢谢你了。就按你说的办吧!孩子的事情我来跟她说。”
  小林医生点点后看了何韵一眼就离开了。
  何韵用乞求的眼神望向杨学武,希望他可以告诉自己,自己的宝宝保住了,他正在育婴箱里呢。
  杨学武缓缓的坐在何韵的床边,然后轻拥着她,耳语道:“何韵,以后,我们俩好好过日子!”
  何韵的心里冰凉,她猛地推开杨学武:“宝宝呢?我的宝宝呢?”
  “孩子没能保住。”杨学武艰难的说。
  何韵不敢置信的瞪视着杨学武,面前的男人面色凝重,悲戚之意充斥着他全身,可他说出来的话却又是残忍无比,何韵狠狠的看着他,然后抬手给了他响亮的一个巴掌,朝他吼道:“你放屁!我的宝宝怎么会不在!他刚刚还在叫我!他叫我妈妈!他怎么会不在!你放屁!”杨学武显然没有想到何韵会在这个时候给他一巴掌,他顿时愣在床边,怔怔的看着何韵。他理解何韵的心情,但当着自己母亲和几个护士的面挨了一巴掌让他感觉很不好意思,他只好愧疚的低下头,喃喃的哀求:“何韵,你别这样!”
  “呀,你这女人怎么这么霸道啊,竟然打男人耳光?你不知道男人的耳光被女人打会很晦气的吗?哎呀要死啦,你真是个没教养的,不分轻重的东西,怎么能打我儿的脸呢……”学武妈愤懑至极,一蹦三尺高。
  “妈!您就别再火上添油了好不好?”杨学武一脸的哀求让学武妈到嘴的话全都咽了下去,老太太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只好抹着眼泪拎着空水瓶出去打开水去了。
  何韵抬起空洞的眼看着杨学武,挣扎出他的怀抱,面无表情的说:“医生说我要隔多久才能再怀孕?”
  杨学武深吸一口气,事实总归要告诉她的。
  “你……再也不能生了。”杨学武别过头,不忍再看何韵的脸色。
  “什么?”何韵像没听明白似的。
  “你的子宫……没能保住!”
  短短的几个字好似电影片花一般,一个接着一个在何韵脑海里慢慢播放着,周围安静的只剩下她平稳的呼吸声,她抬眼望去,头顶的点滴一点点流淌到自己的静脉,冰冷的刺痛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滚,滚啊!”忽然,何韵声色俱厉的吼道,她奋起抓住头顶上方的点滴狠狠的向地上摔去,接着便是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啊……”何韵发出野兽般受伤的叫声,杨学武拼命的压住她,“何韵,你不要激动,孩子没了还有我,以后我们俩相依为命好好过日子,何韵……”杨学武低声下气的哀求着,此时从外面冲进来几个护士,小林医生跟随在后。“给她用点镇定剂吧。病人情绪过于激动。”小林医生说。面无表情的护士毫不留情的按压着何韵,何韵哭喊着,挣扎着,但很快她的双手手腕处被皮套束缚在床头,护士端着针管等器具走到她的面前,何韵惊恐的看着她,口中胡乱的喊叫着。护士手脚麻利的用皮管在何韵的胳膊扎了一个结,接着涂上消毒液,一管镇静剂被推入她的体内,随着剂量在针管里的消失,何韵爆发出一声哀戚的叫声,绝望又无助。她的身体开始如只垂死挣扎的虾一般痉挛着,杨学武站在一旁看着病床上的何韵,她面色白的如纸一般,眼中盈满泪水,嘴角却有些诡异的勾起。
  当何韵再次醒来时,她似乎忘记了孩子的事情,只字不提,只是偶尔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初始,杨学武还有些担心,担心她承受不住,但见她面对端上来的饭菜一声不吭的吃个精光时,那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出院这天,她甚至对着镜子仔细的打扮了一下。下午,学武妈到菜市去买几个草鸡回来后,何韵便不知踪影,学武妈不放心的给杨学武打了电话,杨学武急冲冲的驾车回来,刚进家门没一会儿便见她悠悠的跨进门里,鞋子也不脱便走到沙发跟前重重的坐了下去。
  “你去哪儿了?”杨学武关心的问,他又皱着眉看着她的鞋子说,“你现在还在产后期,不能穿高跟鞋,要不以后容易落下病根。”
  何韵平静的看着他:“产后期?孩子呢?病根?哈哈,子宫都没了,还算没留下病根吗?”
  杨学武没料到她突然这样说,有点愧疚的低下头。他默默的从鞋架上取了一双软底拖鞋走到何韵跟前缓缓的蹲下身子,替她换上。学武妈看得心里憋屈,低头钻进厨房炖鸡去了。
  “知道我刚才去哪儿了吗?”何韵伸出手摸了摸杨学武的额头,“刚才,我去请了律师。”
  “律师?干嘛?”杨学武回不过神来。
  “我遭人暗算,孩子被杀,子宫被拿,你说我请律师干嘛?”何韵的眼皮因为情绪的不稳定微微跳动着,望着杨学武错愕的眼神,她冷冷的笑着轻轻拂去他衣领上的头屑,“你放心,我会还给咱们儿子一个公道的。”
  “你疯了,你是不是真的疯了?”杨学武猛地站了起来,不敢置信的问:“你要告我女儿?”
  何韵微微一笑,点点头。
第37章 下跪(2)
  “何韵,你的孩子已经在你肚里死去一个月了你都没能发现,你整天就惦记着跟我吵闹。就算没有那个意外,结果还是一样……”
  “你给我闭嘴!”何韵尖叫一声,她眼里的怒火熊熊燃烧着,“结果?什么结果?孩子死去一个月了?放你娘的春秋大屁!医生是你的同事,是不是你教他那么说的?你当我是傻子啊?”
  学武妈听到他们的争吵,带着湿漉漉的手从厨房冲了起来,朝何韵喊道:“我说你做人要讲良心啊,我儿为了你连婚都离了,倾家荡产的娶了你,现在你弄成这个样子,他嫌弃你没有?我儿不但不嫌弃你,还特地跑回老家把我这把老骨头接来服侍你,想当初雪欣做月子时我都没伺候过她。”
  何韵冷眼瞅她:“我求你来伺候我了?”
  学武妈气结,说:“我要不是看在我儿的份上,你跪地上求我我都不来呢!”
  何韵哈哈大笑:“看你儿子份上?恐怕是你杨家对我做了缺德事,心里过意不去才来伺候我的吧!你们能有那个好心?笑死人了。”
  “我儿子干了什么缺德事?你说话可要有根有据,你别血口喷人!”学武妈指着何韵的鼻子大声质问着。
  何韵缓缓的把毛衣领子往下一拉,露出脖子上的伤痕,说:“这就是你那孙女挠的,我都已经拍照片留下了证据,小畜生下手不是一般的狠……”
  “闭嘴!你说谁小畜生呢?”杨学武双手紧紧揪住自己的头发,失控的喊出声音。
  “你那女儿就是个小畜生,你杨学武就是个没良心的饿狼,你啃掉我最好的光阴毁掉我的人生夺走了我的孩子,还有你,”何韵红着眼转过脸冲学武妈大吼,“你就是个老搅屎棍!当初你为啥要支持你儿子离婚?都是你,你儿子不离婚我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我一定要报复你们全家,我要让你们全家都没好日子过,你们老杨家天打雷劈的……”
  “啪”的一声响,何韵声嘶力竭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捂住脸面无表情的冷笑,慢悠悠的冲打她耳光的学武妈说:“老太婆,我说到你的痛处了吧?哈哈哈哈,都是你干的好事啊,今天这个局面--”
  学武妈再也忍不住了,“嗷”的一声怪叫扑上去揪住何韵一把按到地上,几大响亮的耳光甩上何韵的脸,何韵也不还手,只是尖叫,一缕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流出。
  “妈--你们别闹了,是我,都是我的错!”杨学武绝望的扑过来用力掀开母亲,抱住何韵哀哀的恳求:“何韵,何韵啊,不要闹了,不要闹了好不好?咱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
  何韵推来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她把嘴角的鲜血缓缓的涂到脸四周,走到门前打开门,扯开嗓子就喊:“杀人啦,这对母子杀人啦,快报警……”
  杨学武和学武妈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等他俩反应过来,门口已经聚集了楼上楼下不少的邻居,看着何韵一脸的鲜血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
  “呀,怎么能打人呢!”
  “就是,还母子俩打一个!是不是男人呢!”
  “报警报警!这年头还有家庭暴力啊!”
  “这女的真可怜,听说怀着八个月的身孕都给打掉了,大出血啊,差点连命都丢了。”
  “是呀是呀,那天还是我老公给打的120呢。”
  “家庭暴力!这样的男人要告,告他去坐牢!”
  “就是!光天化日下把个媳妇打的满面是血……”
  “哎呀,这媳妇还是月子里呢,刚丢失了孩子,真是可怜。咱们去妇联,告他!”
  杨学武惊怒交加,扬手就是一耳光,何韵也不避让,只捂住脸默默的流泪。一中年男人看不过眼了,上前推搡了杨学武一下,满脸愤怒:“你这人怎么了?这么多人在场你还敢打人啊?”
  学武妈赶紧上前护住儿子,黑着脸说:“你们不知道这女人有多欠揍,她都是自找的。”
  “有什么跟警察说吧!我已经报警了!”一邻居冷冷的说。
  学武妈又惊又怕,她上前一把抓住何韵的胳膊,厉声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你把我儿子送进警察局对你有什么好处?”
  何韵一动不动的看着杨学武,冷冷的说:“你,给我跪下,当着大家的面,为我肚子里的孩子磕上三个响头,对我说‘对不起’,发誓以后永远不再打我,今天的事情就算了。”
  在场所有的人沉默了会儿,又议论着:
  “磕头就算了?真便宜了他!”
  “女人啊,心就是软!孩子都打没了还对他这样!”
  “这种人就应该抓去坐牢。”
  何韵的目光直直的注视着杨学武:“你跪不跪?不跪的话,我可就反悔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脸颊已经肿得高高,“我的脸被你母子打成这样,就磕三个头委屈你了?”
  学武妈抓住儿子的胳膊,还未开口,泪水就流得满脸:“儿啊,你就磕吧!妈求你了,是妈害了你啊!”
  在众目睽睽之下,杨学武一声不吭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咚咚咚”三声,磕了三个响头。他抬起头,泪水喷薄而出,他一字一句无比清晰的说:“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敢打你了。”
  何韵轻蔑的笑了一声,她转过身,装出可怜兮兮的模样,对众人说:“他也道歉了,今天的事情就算了,谢谢你们这些邻居们为我打抱不平,报警的那位大哥,谢谢了,待会儿我自己跟警察解释一下。”
  “以后你老公要是还敢打你,你就告他,什么社会了!”一位大姐说。
  何韵感激的点点头:“嗯,下次还敢打我,我一定告他!”
  “一家人,应该和和气气过日子嘛,打人怎么行呢?”那中年男人忿忿不平的对杨学武说。
  送走众人,关上门后,何韵冷哼一声,向卫生间走去,拿一条冷毛巾开始敷脸,她冲仍站在门口呆若木鸡的杨学武说:“律师我已经找好,让你女儿做好跟我呈堂对供的准备去。”
  杨学武的神情瞬息万变,他的脸绷得紧紧的,没有生气,眼神中仿佛透出惶恐。惶恐……他也会害怕吗?何韵心中大快。
  “何韵,你要怎么样才肯罢休?”杨学武苍白的脸抽搐着,半响才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罢休?哈哈哈哈,我怎么样都不会罢休!”
  杨学武看了她一眼,抬起脚一步一步的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何韵,我们离婚吧!”杨学武一字一句的说。
  何韵轻轻擦拭着脸上的血迹,安静地笑着,那笑容恍惚又是那般温暖无邪,杨学武恍惚间觉得她还是曾经那个不谙世事纯真的女孩,只是她那苍白的脸颊,红肿又憔悴的双颊,才告诉他她和他之间经历了什么。
  “离婚吧。房子归你。”杨学武说。
  何韵沉默着,她只安静的擦拭着脸颊,丝毫不觉得疼似的,可眼泪却一滴一滴的掉了下来。
  “离婚?不,我不会跟你离婚的!杨学武,我现在成了这副模样你就想蹬了我?我告诉你,不可能!这辈子,我再也离不开你了,你也不能离开我!”何韵冷酷的说。
  杨学武额上青筋暴突:“那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满意?好好过日子你不肯,离婚你也不愿意,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就是要让你痛苦!”何韵蓦地吼道,然后风一般的卷进房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杨学武茫然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眼睛火一样酸热,咸咸的液体夺眶而出。
  学武妈揉了揉湿润的眼睛,不知所措的喃喃自语:“这日子可怎么过下去哦。”
  何韵窝在沙发里看着一桌美味,但它们却丝毫不能挑起她的食欲。学武妈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她的脸色,这让她觉得十分的痛快。她端着咖啡杯看着电视里的嘈杂节目,眼睛却不时瞟向墙上的时钟,指针指向9:45,杨学武却还未归。
  她已经向法院递上诉讼,杨学武也是知道的。可是,最近杨学武和学武妈却若无其事一般,一改往常加倍的对她好起来,估计是想感化她吧。何韵冷笑,她已经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了,她一定要让齐雪欣知道,她不是个软柿子!她既然已经和杨学武离婚了,半夜三更的凭什么一个电话就把他叫走?在她怀着大肚子的时候,明明知道她的态度,还是把女儿丢给杨学武,谁知道齐雪欣事先有没有教她女儿跟自己作对。现在,她成了这副模样,想必齐雪欣夜里都会笑醒吧?何韵暗暗握住拳头,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想到这些,她真恨啊!
  “啪嗒”,锁芯转动的声音适时的响起,把何韵从思绪中拉回,杨学武回来了。他还是西装革履,按时上下班。其实何韵曾经很喜欢这样打扮的杨学武,可以说当初他就是凭着谨慎沉稳的性格博得了自己的欢心。可是现在,何韵无法将这样一个人和他对自己所做的伤害联系起来,更可恨的是他甚至可以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无所谓。
  学武妈见儿子回来,赶紧递上拖鞋接下他手里的公文包。
  “怎么?这么晚还没吃吗?”杨学武换好拖鞋走到何韵面前关切的问。
  何韵懒懒的看他一眼:“少虚情假意了。骨子里巴不得我死呢!”
  杨学武恍若未闻,继续说:“饭菜已经凉了,我帮你热一热,好歹吃点,你最近瘦了好多。”说完,端起几样菜朝厨房走去,学武妈见状急忙过来抢:“我来我来,你刚下班,累了休息一下啊!”
  何韵看不下去了,站了起来扭扭屁股走过去抢过菜盘丢在地上,然后拍拍手,若无其事的说:“碟子碎的声音听起来真痛快啊!”说完,又打了几个哈欠:“困死了,睡觉去了。”
  学武妈呆呆的看着地上的碎碟子,什么话也没说,噙着泪蹲下身子收拾起来。
  杨学武沉默片刻,安慰道:“妈,您就忍点吧!儿子我走到这地步了,以后的日子我就跟她绑一块儿了,我得过下去啊,不是么?”
  学武妈擦了擦眼睛,几滴泪还是夺眶而出,滴在她的手背上,烫痛了她的五脏六腑,她还能说什么呢?她只有一声不吭的打扫着地面。
  何韵侧身睡着,耳朵竖起注意听着客厅里的动静,令她惊讶的是,杨学武和她妈竟然忍了下来,这让何韵不禁有些心浮气躁。不一会儿,身后穿来轻轻的关门声和轻微的脚步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杨学武。杨学武轻手轻脚的脱掉衣服钻进被窝,接着何韵便被圈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杨学武感觉何韵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正常。
  “老婆,是不是我妈做的菜不合你的口味?要不,明天我去把你妈接过来陪你一阵?”杨学武轻声说。
  “你想让我妈见我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伤心吗?”何韵的声音听不出一点温度。
  两人沉默了片刻,见何韵躺在自己的怀里并未挣扎,杨学武心中暗喜,何韵的态度让他感觉到了和好的信号,不都说夫妻吵架无隔夜仇吗?他和何韵会好的。有句话好像说,夫妻生活是夫妻矛盾的最好调剂。杨学武搂紧了何韵,把嘴凑到她的耳边放慢语调,轻声说:“韵,再过一段时间,等你身体好了,咱们好好亲热一下。”
  他的这句话轻易的挑起何韵的怒火,她阴阳怪调的大声叫道:“我子宫都没了,你往哪儿使劲呀?”她的声音大的足以让左右邻居都能听到,更别说还在客厅打扫的学武妈了,杨学武的脸一下胀得通红,抱紧她的双手也不由得缓缓松懈下来,他叹了口气,仰天望着天花板发起呆来。对于何韵,他根本无法掌握她的心理,他的确是抱有幻想,他以为自己可以用爱来慢慢感化她,只要她答应去法院撤诉,他杨学武愿意一辈子对她好,他是真心打算跟她过完这辈子的。可现在这个局面,他越来越茫然了。剩下的路要如何走下去?自己要如何跟雪欣交代?
  雪欣得知何韵要告女儿时,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激动的说:“是她先动手抓小静头发,小静没站稳这才跌在她肚子上的,她那是活该,她凭什么要告小静啊?”
  见雪欣如此激动,杨学武低声安抚她道:“其实也没啥,告就让她告去呗!她告不到咱们的,她的孩子在肚子里早死了,有医院证明。再说了,她也没啥证据啊,小静不过就是按程序走一趟而已……”
  “你废话!”雪欣厉声打断他,“走一趟而已?你知道这件事情给小静留下多大的阴影吗?她现在只要听到何韵的名字就发抖,有天她迎面见到一个大肚子女人吓得调头就跑。我绝不会让我的女儿跟她那样的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质。杨学武,如果你不能把这件事情完美解决的话,我就把房子卖掉把女儿送走,这辈子你永远别想再见到她……”
  “行了行了,你别胡说了,我保证办到还不成么?”望着雪欣那决绝的双眼,杨学武真的有些害怕。
  “你去看看女儿吧。”雪欣黯然的说。
  杨学武推开女儿的房门,女儿房间里的空气氤氲着薰衣草的花香,淡淡的。杨静站在阳台上,踮脚张望着外面的阳光。杨学武走到女儿身边,一阵风肆意的钻进衣领,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小静,快进来,阳台上冷!”听到他的声音,杨静回过头来,清澈的双眼里有些许惊慌,她顺从的走进卧室,坐到自己那张转椅上闭上眼睛,转椅摇来摇去,象在无底的大海上,没有依靠。
  “爸爸,她……要告我对吗?”杨静忽然睁开眼睛问他。杨学武不敢正视女儿的眼睛,含糊的回答:“你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不关你的事。”
  “真的不关我的事?可是,是我让她流血的,她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我的双手浸在她的鲜血中,耳边是她的尖叫声。爸爸,每天夜里我都会梦见那一幕……”杨静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水面浮起来,轻柔飘渺地弥漫在空气中,听得杨学武暗暗心惊。雪欣抹着眼泪,感觉心都被撕碎了。走出女儿的房间,杨学武闷闷的说:“不行的话,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你还要她跟着你闹下去吗?我的女儿,她本不该承受这些!”雪欣哽咽着嗓子说。
  杨学武望着雪欣的眼睛,那黑色的瞳孔发出夺目的光芒,似乎射出两根毒针,逼仄得让人不敢再看。
  “我会解决这一切的!绝不会再让小静受一点点的刺激!”杨学武咬着牙恶狠狠的对雪欣保证着。
第38章 悔恨(1)
  想到对雪欣的承诺,杨学武再也睡不住了,他猛地坐了起来跪在床上拉了拉何韵的胳膊哀求道:“韵,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我女儿吧!我求你了,撤诉吧,不要再闹了。”
  何韵也没有睡着,一直瞪着空洞的双眼望着黑漆漆的窗外,听到杨学武的哀求,她扯了扯嘴角,冷冰冰的抛出一句:“撤诉也行,让齐雪欣赔我一个子宫。”
  前半句让杨学武惊喜了半秒钟,后半句立刻让他掉入深渊,他痛苦揪扯着自己的头发:“你不要尽说些不可能的要求……”
  “那行,”何韵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逼视着杨学武,淡淡的说:“让齐雪欣赔我50万,我就当50万卖了一个人体器官。”
  “你--”杨学武气结,“你的器官值不了那么多!”
  “哈,那就等着法院的传票吧。”何韵拉开被子又躺了下去。
  “我告诉你,你尽管告,法院根本就不会立案!”
  “那你紧张什么呀?”何韵笑起来。
  “你、真、的、不、肯、放、手?”杨学武一字一句的问。
  “对。法院不立案,我去学校找她的老师,找她的同学……”
  何韵不带感情的话语,让杨学武感觉自己的心,一直往下掉,沉进了一口深不见底的深井里去了。杨学武按亮床头的灯,突来的亮光让何韵闭紧了双眼。杨学武掀开她的被子猛地扔到地上,何韵猛地睁开眼睛怒视着他,杨学武那双零下温度的眼眸象堵坚硬厚实的墙竖在她面前。何韵猛地咽下到嘴的咒骂,警惕的注视着他。
  “好,何韵,既然你一心要把我往死胡同里逼,你也不要怪我!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有多大的能耐,我女儿,我可以帮她换个学校,换个城市,你去找啊!我告诉你,这个婚,我跟你离定了!我倒要看看,你还真能翻了天?”杨学武表情麻木却斩钉截铁的说。
  何韵愣了一会儿,她的身体有着轻微的失去控制的颤抖,但很快便恢复了,她怒极反笑,然后很缓慢但却很清晰地对他说:“杨学武,你真的以为我就这么点能耐吗?”她赤脚跳下床从床底掏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从中取出一盘录像带扔到他面前,放肆的笑道:“哈哈哈,看看吧。”
  杨学武狐疑的接过录像带,打开vcd和电视把录像带塞了进去,不一会儿,屏幕上便出现不堪入目的画面,屏幕里自己的那张因激动而痛红的脸看在眼里是那么的恶心和肮脏,杨学武感觉自己热烘烘的身体在带有寒意的风中穿行,他是那样的激动那样惶恐那样的愤怒,他恶从胆边生,提起拳头朝何韵的脸砸去,何韵被他一拳砸中鼻梁,痛得惨叫一声,顿时,鼻血急喷而出,杨学武杀红了眼,扑上去一把掐住何韵的脖子,怒吼道:“你这个婊子,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我他妈的跟你同归于尽……”正在厨房烧水的学武妈被房间里这么大的动静惊动了,慌忙推开门,眼见何韵已经翻白眼,脸上憋得青紫,吓得冲上前对着杨学武的脸就是一个大耳刮子:“快放手啊,要出人命了,这可怎么是好啊……”可杨学武像中了魔似的就是不肯放手,学武妈急中生智,对着儿子的手死命咬了下去,杨学武吃痛一下甩开手,何韵这才重重的跌下床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啊?”学武妈一屁股坐到地上嗷嗷哭起来。
  “哈哈哈,你想杀我?我告诉你……咳咳咳,”何韵咳嗽几声,双手护住脖子仇恨的看着杨学武,恶毒的说:“有能耐你就杀了我,你要是不杀我,我就把这录像带给你医院所有同事都寄上,让他们欣赏一下大医生您的床上功夫……”话未说完,何韵又急剧的咳嗽起来,她摸了摸鼻梁,鼻梁估计被打断了,疼的她直发抖。这时,学武妈才看到电视屏幕上的画面,眼都直了,嘴里无意识的叨咕:“作孽啊作孽啊……”
  何韵的脸因疼而扭曲,她发狂的叫道:“怎么样?你儿子的表现可以吧?”
  杨学武握紧拳头瞪视着何韵,眼珠向外凸出,大有一拼生死之态。学武妈从地上爬起“啪”的一声关掉电视机,哀嚎着说:“实在过不了就离婚,你们至于拿命来拼吗?”她扑过去“噗通”一声给何韵跪下,拼命的磕着头说:“闺女,我求你了,你就高抬贵手,放过我家学武吧!”
  何韵抬眼看着杨学武,她期待着杨学武再次跪在她的面前,可是,她看到杨学武嘴角边的肌肉抽搐抖动,听到他的牙齿磨出了声响。他走近她,在何韵和学武妈恐惧的目光下把一只手重重的压在何韵的肩膀上,他的声音像两个钢锉子磨出来的那样坚硬生涩:“何韵,你爱怎么做就做去吧!你毁了我以后,我会拉上你全家人陪葬的。噢对了,你那小侄子小侄女也算可爱,有他们陪我我也不会寂寞。你忘记了吧,我认识你的老家哎,你说我拖着他们弄个什么死法呢?不如绑在一块儿烧死算了吧,你家不富裕,帮你家省个火葬费。”
  “住口!”何韵不敢置信的看着杨学武,他的脸上带着种凛凛然的神情,眼睛狂怒的瞪视着自己,那对充血的眼睛看起来是可怕的,一瞬间,何韵竟然恐惧了,她惊恐的看着他喉咙上的大喉结上上下下的蠕动着,好半天,她才从齿缝里迸出了几句话:“杨学武,我真是瞎了狗眼,我竟然把你这种没有人性的男人当宝争!”
  杨学武站直了身体,仰了仰头,眯起眼睛从眼皮下俯视着她,冷冷的说:“你爱怎么样干就怎么干吧,从今天起,我不会再给你一毛钱。我杨学武跟你是形同陌路,还是如同仇人,你来决定!”
  何韵张着嘴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她的心神还陷在混乱中。杨学武弯腰扶起母亲,学武妈依然震惊不安的自语:“这可怎么办……”
  “妈,我送你回去,以后,我的事情你不要操心。”
  学武妈紧紧揪住儿子的衣服,惊惶的说:“不行,我不走,我走了你们打起架来会出人命的……”
  “妈,你放心,我不会再跟她打架!我不会碰她一根汗毛!她逼得我走投无路时,儿子只能不孝,带着她全家一起陪葬……”
  杨学武拥着母亲大踏步的朝门口走去,门“砰”的一声巨响,杨学武头也不回的走掉。何韵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身影在眼前消失,觉得心中猝然一痛,不禁挣扎着起身想要追向门口,嘴里大喊:“杨学武,你敢走!你给我回来!”可是,她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脚怎么也拿不起来,“扑通”一声跌倒在地,她把脸埋向地板失声痛哭起来。录音带不是她的杀手锏吗?怎么杨学武这次没有屈服呢?不,杨学武一定会回来的!他没那个胆量!何韵抬起头睁大眼睛,等待着门柄的转动声,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失望使她的五脏绞紧,热泪盈眶,杨学武真的就这么走了?
  “鼻根部塌陷比较严重,另外还有脑脊液鼻漏,我不帮你填压纱条,但需要在前鼻孔放一无菌棉球,可能有点难受。另外,这些药你要按时按量吃,以防发生颅内感染。”私人门诊的医生服务态度很好,絮絮叨叨的交代着何韵,“回家注意休息啊,忌直接头部吹风。对了,你不戴隐形眼镜吧?戴的话暂且不要戴了。这段时间你的鼻腔会呼吸不畅,需要借助口式呼吸,所以更要保持空气的新鲜和湿润。还有,要尽量控制咳嗽和喷嚏,饮食方面也要注意,不宜过量,等到鼻腔肿痛缓解后可以加强营养促进愈合。”
  “伤的很严重么?”何韵低低的问。
  医生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说:“你这种情况,我建议你去大医院看看比较保险你又不肯,对了,你真是摔的么?怎么摔成这样?”
  “我骑车摔的。”何韵语气僵僵的说。
  离开私人小门诊,何韵拖着沉重的双腿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望着人潮汹涌却无一相识的人群,她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孤单。她竟然找不到任何朋友,连个说话吐苦水的人都没有。
  站在天桥上,抬头看见冬日的天空竟然有一只鸟往前飞着,翅膀用力划过天空,没有留下任何涟漪。何韵想起自己二十三岁的那年,独自一人怀揣着希望离开了家乡,她的口袋里装着全家倾家荡产凑得的大学学费,开始了她的大学生活。这么多年,除了沧桑一一烙印在心上,她到现在依旧是一无所有,她唯一拥有的是自己那个游离了身体的灵魂,无尽的飘荡着,不知目的是何,方向在哪。她做错了吗?她到底错在哪儿了?她不过是想过更好点的生活,能少拼搏几年,而他偏偏在错误的时间出现。何韵觉得自己对这场婚姻的追求,就跟马车的两对轮子一样,无论后轮如何飞奔努力,都吻不到前轮,而且她还落得一身尘土。何韵低下头,哭了。
  她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周围明明有无数幢楼房挡着,人却像身处于空旷的荒漠一样,四周都是寒风,张牙舞爪地,恨不得把人撕裂开来。她惶惶然的抬起眼皮,神情茫然。身边,车流鱼群般的川流不息。那些亮丽的女子们一脸高傲地从她身边走过,仿佛眼睛里容纳不下任何人。何韵悲伤地垂下眼,一地落叶,随风而郧,轻飘飘的粘在心上,她觉得自己就像随风舞动的飘萍。
  何韵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屈辱、愤怒、委屈、无助、伤心……一瞬间,齐齐涌上心头,她觉得自己和杨学武这场婚姻就像是一截臭烘烘烂唧唧的猪大肠,让人难以下咽,是扔掉它还是清洗一次重新回锅呢?
  站台,一辆公交车缓缓的从远处驶来。
  何韵跟随着人群机械的挤上公交车,车里暖哄哄的,和外面的温度相差很多,特别容易让人犯困。何韵轻轻推开一点车窗,外面的冷风一下子“哗”地全都扑到了她的脸上,让她一下子清醒很多。她提了提领口斜靠在椅背上,歪着头看着窗外,任凭风在自己的脸上划过。
  “美女,麻烦把窗户关下好吗?很冷。”邻座的女子开始提意见。
  关上窗户,暖洋洋的感觉让何韵很放松,真想好好睡一觉,最好就此永远的睡过去。她抬眼看了看窗外,车窗上蒙了一层淡淡的水汽,使得窗外的景色看上去像笼罩在薄雾里。在强烈明亮的阳光的照射下,又不十分像是在雾中,呈现出一种梦幻的感觉。何韵变得恍惚起来,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生活的地方。
  家乡的冬天常常会有大雾笼罩着。老屋前的空地上有一颗很大很高的槐花树,旁边是一处用石头垒起来的高台,上面放了一块很宽的水泥板。那是母亲洗衣服的地方,因为多年的使用,它的表面已经被磨得很光滑。在槐树的树荫下面是一个水泥做的缸,它非常大,也很高,小时候的她需要垫着凳子才能看到里面的水。每当下雨时,父亲就会格外高兴的把缸上的盖拿走,等接满一缸水后,便喜滋滋的用盖盖上。在极度缺水的家乡,拥有一缸水就是一件值得全家人高兴的事情。这个大缸里还养过各种东西,有乌龟,有黄鳝,还有虾和田螺,这些都是父亲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帮人家种地时从田里捉回来的。槐树下的空地倒是很肥沃,很容易就可以挖到蚯蚓。有时,它们会自己爬出来,但很快就会被母亲养的鸡鸭吃掉。
  她和哥哥经常坐在老房子的门槛上捧着碗吃饭,有时他们会把饭散在地上,看着鸡拍着翅膀争食。但这可不能被母亲发现,若被母亲看到,巴掌立即会扇上他们的脑袋。哥哥骑着自行车带着她在屋前的空地上快速穿过,吓得那些鸡鸭们一边拍着翅膀一边叫着,四散逃避。哥哥命令她朝老屋里看看,父母有没有叫他们回家吃饭。然后,载着她穿过老屋边上的毛竹林,等她回头的时候,就只有一片密密麻麻的竹林,老屋、槐花树。耳边有鸡鸭的叫声,父母的说话声,爷爷的咳嗽声……她还可以闻到午饭的香味,洋芋烤熟的味道在空气中飘散着。
  何韵的眼睛越眯越小,童年里的那个老屋在远处的大雾中,若隐若现。虽然离得那么远,但是,她依然可以听到屋内人的谈话。鸡鸭在空地上拍着翅膀,大水缸里的乌龟在悠悠地爬着,槐花好像已经开了……睁开眼,脸上的泪水肆意流淌,她这是在消极的面对现实,过去的回忆变成了她的精神寄托么?她曾经是多么的厌恶着那个山村那间老屋啊,她不是发誓一定要远离它们吗?为什么现在它们幻化成天堂般美好的精神家园呢?
  “你没事吧?”邻座女子的声音温柔低沉,很是好听,令何韵的心中泛起层层叠叠温暖的涟漪。由于逆光,女子的脸部轮廓被一圈圈的光晕模糊,细碎的发丝被清风吹拂得微微颤抖。何韵摇了摇头,用手一点点地擦去蒙在窗户上的雾水。窗外的风景像快进的电影画面在眼前匆匆而过。“美女,这个世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槛,想开点。”女子善意的安慰让何韵的心里直泛酸,她摇了摇头。公交车停下,何韵立即狼狈的逃下车,茫然的望着四周,高楼大厦将阳光挡在身后,一大片的阴暗将她包裹起来,勒紧,连气息都快要被吞噬。她掏出手机,狠狠的拨打着杨学武的号码,像是要把那个键钮按进肉里面似的……电话响了几声,无人接听,再拨打,干脆关机。何韵冷冷的笑了,她摸了摸肿起的鼻子,招了辆出租车径直朝杨学武单位驶去。
  杨学武刚做完一个手术,拖着疲倦的身体朝办公室走去。医院走廊,长而深得看不见尾灯。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散发出的光芒晃得刺眼。走到办公室打开窗户,看见明媚的阳光暖暖的钻过云层跳进楼下人工凿成的鱼池里,钻到清澈的池底撞上了大小各异的鹅卵石后又跳上刚刚抽出嫩芽儿的草坪。杨学武长吁一口气,这么些天没见到何韵的脸让他觉得生活更加的轻松快乐,真不知道当初怎么会看上她,现在想到那张充满戾气的脸就觉得恶心。
  “杨医生,院长找您,您的爱人在院长办公室等您……”护士长的声音犹如噩梦一般让他变得透心凉,脸色立刻煞白如纸。这个疯子,这个女人绝对是个疯子,她真的跑到他的单位来,她真的要跟他闹个鱼死网破吗?杨学武如同坠入可怕的噩梦中,他恨不得一下飞到院长办公室去,可每移动一步都那般艰难。
  一进院长办公室,杨学武就感觉气氛不对劲,里面除了院长外,副院长也在,他们的脸色都很严肃,杨学武的头皮一阵发麻。再看看何韵,双手捧着一杯茶,乌青红肿的鼻梁两旁还挂着泪水。她的脸色白里带黄,就像一张中国宣纸一般,脸颊肿的高高,把眼睛挤得都有点小。看见他,她的眼中立刻喷射出怒火,那两团怒火映得她那张肿起的脸如同鬼影般阴沉,让杨学武陷入绝望的恶心之中。杨学武顿感浑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里都往外喷射出仇恨,他咬紧牙关激动的冲何韵喊道:“你这个不可理喻的女人,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非要跟我同归于尽才肯满意吗?那好,我就成全你……”他步伐踉跄的朝何韵扑过去,他气得浑身发抖,他的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何韵,他想不顾一切的让这张可恶的脸永远的消失。院长和副院长二人慌忙来拉他。一用力,惯性令杨学武站立不稳,他一下跌了出去,脚下一绊又带倒了旁边的一张椅子,他就连人带椅的摔倒在地。院长和副院长骇然对视,他们没想到杨学武见到妻子居然如此激动,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何韵的脸色更加发白,她的泪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掉,呜咽着说:“领导都在这儿,你竟然还想动手打人,我怀孕八个月的孩子都让你给弄没了,鼻梁也被你打断了,你还想杀人吗?”
第39章 悔恨(2)
  “你……你不要再演戏了,三八,你怎么不去当演员啊?你当演员一定能拿金马奖!”杨学武奋力爬了起来指着何韵的鼻子大骂起来。院长铁青着脸看看何韵,又看看杨学武,痛心愤怒加怀疑的说:“杨医生,不管谁的对错,你的妻子既然来找领导,就是希望领导能帮你们做个调解,你这个态度又是做给谁看的?”
  副院长在一旁好言安慰着何韵,回头冲杨学武不屑的摇了摇头,说:“杨大医生,你这是家庭暴力啊!”
  何韵吸了吸鼻子,沙哑着声音说:“我的孩子没有了,子宫也没了,鼻梁也被你打断了……你还整日不归家,连我的电话都不接,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找到你的领导……”
  “你闭嘴……你……你你你……我看到你就恶心!”杨学武一拳捶在桌子上,何韵立刻瑟瑟发抖。院长发怒了,他的脸就像突然掠过一股寒流,骤然变得冰冷严峻:“杨学武,这里不是你的家,你这么无纪律无组织,分明不把领导放在眼里。你再这么无礼,我就叫警卫了!”
  杨学武气急败坏,偏偏又无法反驳,他愤愤的盯着何韵,瞪着眼说:“你的目的达到了,你不就是想搞臭我吗?我告诉你,那录像带你爱扔哪儿都成,我睡自个儿的老婆天经地义……”
  两位院长面面相觑,院长莫名其妙的说:“什么录像带?”
  副院长痛心的说:“杨医生,你是院部多年来重点培养的医生之一。医生,救死扶伤的职业。你应该是个很有素质修养的人,怎么说起话来这般的肆无忌惮?在众人面前,连‘睡自己老婆’这种话都说出口了。”
  杨学武呆若木鸡,何韵不是来散录像带的?他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何韵,却正好接触到她嘲弄又痛快得意的眼神,这眼神像两把利箭直刺向他的心坎,他不禁喃喃自语:“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
  何韵一声不吭,只冷冷的看着他。
  杨学武重重的喘着气,忽然直直的朝何韵的方向跳过去,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摁向桌子,另一只手用力的掐着她的脖子,何韵顿时喘不过气来。杨学武发指眦裂,凄厉之极的怒吼:“你害得我妻离子散,逼得我神经衰弱无家可归,你现在还想逼得我在单位待不下去吗?你这个疯女人,你尖酸刻薄毫不讲理贪婪至极不可理喻……”
  “杨医生,你冷静点,你这样会弄出人命的……”
  “有什么话好好说呀,你动什么手啊!”两位院长冲过来一个抱腰一个去松杨学武的手,吵闹声惊动了其他办公室的同事们,都纷纷奔过来劝架。两位院长满头大汗,把杨学武拉到一旁摁在一张凳子上。何韵捂着胸口,怔怔的瞅着杨学武,杨学武的双眼因为激动而睁大,眼角的青丝爆裂。他的眼神像豹子一样凛冽狠毒,着实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不禁打了个冷战。她突然明白了,她跟他之间是真的无法继续下去了,她的心一下沉进了几万丈深的冰海之中。她漠然的看了看满屋子的人,感觉这一切是多么的可笑啊,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落得如此下场,像只猴子一般的成为主角……她用力的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向门外走去。
  “何女士,你丈夫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你先回去也好,我们会好好劝劝他。”副院长很不好意思,觉得面子很挂不住,他护送何韵走出办公室,一路安慰着她。何韵一声不吭。望着何韵那单薄的身体渐渐消失在眼前,副院长长叹一口气:这死心眼的女子啊,丈夫这么对她,为什么还不离婚啊?痴情的女子薄情汉啊!
  杨学武望着围观人群慢慢散开,他像个泄气的皮球似的,瘫痪了一般再也站不起来,他懊恼的用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望着他纠结的样子,院长长叹一口气,也不忍心再说他什么了,他转身替杨学武搓了一把热毛巾,递给他说:“擦擦脸吧!夫妻之间能有啥仇恨啊,怎么会弄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杨学武机械的接过毛巾,喃喃自语:“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们不了解她,她是个魔鬼……”
  副院长转身走了进来,他的脸因为震惊和气愤微微发红,他走到杨学武面前冷着脸拍着手背说:“你一个有知识有学问的人,怎么会粗暴野蛮到这个地步?夫妻之间有什么话你不能好好说吗?实在不行,你们可以离婚啊,用得着对一个弱女子动粗吗?”
  “我……我快要被她逼疯了……”杨学武反反复复只有这么一句话。
  “这女人如水,需要浪漫与关爱,男人如山,要有山一般的胸怀去包容她。你怎么能动不动就出手打人呢?”副院长有点不依不饶的。杨学武一声不吭的抱着头,身体还因为刚才的激动而微微发颤。院长见状蹙起来眉头,这夫妻之间的事情真不好说啊,谁对谁错也不能凭着一面之词就下定论。见杨学武这副模样,院长也怀疑起来,平日里为人稳重成熟有分寸的杨医生,若没有经受重大刺激怎么会这般的失态?这么一想,他冲副院长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然后好言劝慰起杨学武。
  何韵跌跌撞撞的走出医院,望着人潮汹涌却无一相识的人群,她的泪水泉涌而出。过去和杨学武相恋的日子就像放灯片一样,在闪烁的瞬间里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记。过去,他驱车徘徊在她的楼下的日子、他在她生病时为她熬上一碗热粥、他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飞快的奔过来陪她……那些都是假的吗?为什么他现在会变成这样?过去在一起的快乐日子怎么就飞快的离去了?过去的种种,和现在的种种,就像织布机上的布,一片片织好,又一片片接上。时间的光错流离中错乱成如此的这般岁月。
  站在商场的橱窗前,玻璃橱窗倒映出一个苍白的女子,看不清轮廓,看不清表情,那女子绝望而又苦难的眼神让何韵的心突兀地疼,她的眼角挂着泪珠,晶莹剔透,像极了琥珀的泪,千年成型,郁结着所有忧伤与悲惨,一点一点在岁月中苍老。这就是她吗?她竟然憔悴至此!以后的路,她要如何走下去?离婚?成全杨学武和齐雪欣?让他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团圆?不,不行!她只要一想到那个场景怒火就烧得她死不如生!不行,她绝不让杨学武好过,绝不让他们好过,他们害得她失去自己的孩子,害的她失去了子宫……内心的绞痛让她甚至无力喘息和呻吟,顷刻间心脏如一只被捕的蝴蝶般微弱而惊慌的拍打着翅膀,虚脱的身体在明媚美好的阳光中渗出冷汗。
  何韵的大脑一直处于迷糊状态,脑子开始一阵一阵地疼痛,没来由的闪现一些画面。车水马龙的街面,阳光从城市上空的摩天大厦尖顶倾洒在她那颤抖的睫毛上,好像整个世界的喧嚣都在冲撞着她的耳骨,四面八方涌出的浩荡人群洪荒般冲刷着她的身体,她像一只摇摇欲坠的小舟一般在人世海洋里奄奄一息,她的两只脚却不由自主争先恐后的向齐雪欣家的方向移去。
  何韵在雪欣家楼下路边的长椅上静静的坐着,一直等到傍晚。路边的几棵法国梧桐还没有蜕去陈旧的树皮,便在风蚀中前扑后继地老去。幸好,冬天快要过去,在春天来临的时候,它们还会重新再活过来。当何韵看到齐雪欣从一辆黑色奥迪车里出来的时候,外面刚好刮起了一场大风,枯萎的叶子被迫卷到天上胡乱地撞着,有些卷着边儿的叶子落在了雪欣那黑色的风衣上,就像归途的候鸟停靠在了赖以生存的树上。何韵想,希望下个季节不要再来得这么冒失。
  看见何韵,雪欣似乎丝毫不吃惊,何韵的苍白和红肿的脸让她微微困惑。
  “吃饭了吗?”雪欣轻轻柔柔的问。她的目光有一种漠然的穿透力,如同从宇宙深处射来。何韵一下就给震住了,她困惑的望着眼前的齐雪欣,她发现自己竟然像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一般,她对她的长相完全陌生了。眼前的雪欣,不俗的美和媚从骨头里摇摇晃晃地渗透出来,眉梢处有着恍惚的风情。望着发愣的何韵,雪欣微微一笑:“走吧,我带你去吃饭。”何韵这才想起自己从早上到现在一直没有吃任何东西,经雪欣的提醒,她真感觉饿了。何韵很奇怪自己什么反应都没有,就这么顺从的跟在雪欣身后走进一家餐馆,狼吞虎咽的扒下两大碗米饭后,她才呐呐的看着雪欣,努力思考着自己来找雪欣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请自己吃顿饭?
  “你有一双漂亮的手。”雪欣突然说。
  何韵低头仔细打量着自己的手,手掌上清晰的纹路如同沼泽里蔓延的水藻。她的手常年冰凉,呈现出清澈透明的颜色。她的手指在微微弯曲的时候,指间便露出狭长的缝,就像寄生于阴暗里的灰色的伤口一般。她不禁笑了,点了点头说:“是啊。”
  “我为我女儿,真诚的向你道歉。她真的是无意的,她是个善良的好孩子。”雪欣的表情很抱歉。
  何韵冷笑:“你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你能陪我一个孩子吗?你能陪我一个子宫吗?”
  雪欣不卑不亢的说:“何韵,孩子的事情,其实你应该清楚,我的女儿只是个导火索。你的孩子,已经在你的肚子里死去好几个星期了,你为什么没能发现呢?因为你的心,整天都在算计着、在争斗着,你已经没有其他多余的心思和精力放在孩子上。至于向你道歉,那只是因为,我的女儿不小心成了那个导火索。”何韵默默的看着雪欣,她发现雪欣在抬头看自己的时候,眉目柔和,眼神平静,犹如一潭寂凉的清水。并且,她弧线优美的唇角有一抹淡淡的笑容,这笑容使何韵倍感亲近,温暖而柔软,仿佛重遇了一个久未谋面的老朋友一样。刹那间,委屈就涌上心头,她一低头,哽咽的说:“你既然已经跟他离婚了,为什么还不肯跟他彻底两清?”
  雪欣叹了口气:“傻女子,当初你完全可以跟他两清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跟他两清?你做不到?你跟他认识多长时间?这么短短的时间你都无法做到跟他两清,我跟他十几年的夫妻,如何能两清?好,就算我父亲生病那夜我给他打电话是我的不对,那他的女儿呢?你也要让他的女儿跟他彻底的两清?那是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血缘关系啊,就是我这个当母亲的也无法让他们两清,你却企图让他们两清,你说你傻不傻?你逼着他在女儿和你之间选择,你让他如何做出选择?”
  “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你为什么要让他来帮你照顾女儿?没你女儿过来搅乱我们的生活,我们现在还过得好好的,哪里会成为仇人一般……”何韵感觉很显颓废,左边的眼角又有泪流出,她两眼无焦距的望着雪欣头顶的方向,头微仰着。
  雪欣递给她一张纸巾,“何韵,你也是大学毕业出来的,受过一定的教育。你仔细的想想,你刚才的话正确吗?我让他来帮我照顾女儿?那也是他的女儿啊,他对他自己的女儿有权利有义务去照顾。在我有事离开的两个月里,我不让孩子他爸照顾孩子,难道还去找个陌生人来看管女儿?就算是亲戚吧,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是两个月!我能厚着脸皮去麻烦别人两个月吗?别人会怎么说?别人会觉得--你走了,孩子他爸不是还在吗?凭什么来为难我们呀!何韵,我就跟你举个例子吧,虽然我跟他离婚了,我现在要是有个什么意外死亡了,女儿还得归他管!为啥?因为他是她亲爸!重组的家庭,本来就要面对很多问题,子女就是其中之一,你若没那个度量,当初就不应该去找个有妇之夫!”
  “当初,你不答应离婚该有多好啊!”何韵的泪水喷薄而出,“开始的时候,我是真的喜欢他,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一切都变了。都变了!”一时间,有太多的悲伤像铅一样涌进何韵的胸腔,沉重的内心在麻木之前总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过去和杨学武在一起的幸福时光,那些片段就像零碎的拼图一样渐渐还原成原来的模样,仅仅一瞬间,何韵便觉得已过百年般,物是人非。
  眼前哭得像个泪人儿一般的何韵,让雪欣觉得既可悲又可恨,雪欣语重心长的对她说:“何韵,你既然选择了走进别人的围城,那么就应该有接受前人遗留下的建筑的度量。你无法接受,想要把它们全部推翻,那这座城怎么能不不变成一片断瓦残垣呢?”
  何韵抬起泪眼怔怔的看着雪欣,眼前的女子是波澜不惊的,她平静的容颜,洁净而清柔。她冲她微微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像一弯温润的月,充满温情。她的身上仿佛散发出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何韵的心里莫名其妙的感到安全,她感觉自己与世隔绝得太久,她急切的需要一种温暖的亲近与靠拢。何韵贪恋的享受着这种温暖。她沉默了半响,开口问道:“你……我们离婚的话,你会和他复婚吗?”
  雪欣一愣,半响才忍俊不禁的笑了:“你这个问题真傻!真的!”
  何韵有些不好意思的捧起茶杯喝了口水,说:“我曾以为,自己很恨你!我甚至只要一提起你的名字,那些痛苦的、支离破碎的片段便会如同洪水猛兽,无留情面地冲入脑海,而我的心就变成了汪洋里的一叶扁舟,一下子就被它给吞没了。可今天,我见到你时,却发现好多事情都记不清了,我记不起所有的伤害,包括自己对你的伤害。我突然发现原来很多都忘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雪欣无奈的说:“本来我也挺恨你的,但今天,我看到你时,突然觉得所有的回忆和痛彻心扉都变成了讽刺,好滑稽的一场闹剧。这个世界上,力的作用力是相互的,你给予别人多少伤害,你就获得多少的伤害!何韵,我希望你以后好好过,无处寄生的灵魂,是孤独的,也是可耻的!”
  望着雪欣,半天,何韵艰难而又无奈的吐出三个字:“我输了!”
  雪欣摇了摇头:“何韵,我比你大十岁,也许有代沟吧。总之,我是真的无法理解,为什么婚姻的事情,能和输赢扯上关系?当初我嫁给杨学武,是因为我真的爱他。离开他,是因为我对这场婚姻已经死心,所以离开他。我从来就没有想过什么输赢,更没想过要和你争一高低!婚姻,是神圣的,是‘执子之手与之携老’,两个人互相关心互相尊重,一起度过漫漫人生,跟输赢怎么能扯上关系呢?”
  望着雪欣那张真挚而又淡然的脸,忐忑与卑微汇集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潮水朝何韵涌来,她突然就觉得脸红了、尴尬了、无地自容了,她的心一下子乱的像一团纠缠不清的海藻,急于找到一处出口,于是她张开嘴,浑浊的空气里却凸起一股响亮的嗝,滚烫的话语硬生生的卡在喉咙,似一根纤细却坚硬的鱼刺,咽不下,吐不出,湿漉漉的疼。何韵像碰到瘟疫一般,猛的跳开,捂住泪流满面的脸落荒而逃。
  街道上,不知哪家音像店里正在唱着:傻瓜,我们都一样,被爱伤了又伤,以为这个他不一样,却又再一次受伤……
  回到家,一个人面对冰冷的墙壁,冬日里那透过窗户射进来的月光,洒了一地,满目疮痍,无限哀伤。拨打着那个号码,总是无人接听。借着手机上微弱的光芒,何韵的嘴角上扬至一个完美的弧度。
  心已经不那么疼了,她想,此刻她的微笑,应该无人能够颠覆。
  站在窗前,闭上眼睛,眼中的人群,楼宇,繁芜街景,如同一部已经播放完的电影顿然沉入一片黑暗中。
  那是她熟悉的黑暗。她曾用被洗劫般的空白观望过。
第40章 悔恨(3)
  何韵患上了失眠症,她整夜整夜无法入眠,眼睛瞪得大大的瞪视着床头柜上的手机,手机一如既往的沉默。这些天来,除了接受几条移动公司发来的垃圾广告信息和李智的一条祝福短信外,她的手机一声不吭。杨学武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有回来,她给他打了几个电话,一见是她的号码他立马按断,何韵知道,杨学武是铁了心跟她干到底了。
  夜里,何韵又失眠,脑子里是那样杂乱纷扰的一团,她疲倦万分却无法入睡。她不住的在床上辗转反侧,嘴里数起羊来,从一数起,一直数到五千多只羊,她依然了无睡意。迫不得已,她开始倒过来数……终于,她的神思逐渐恍惚,睡意慢慢的爬上了身体,沉甸甸的压在她的眼皮上。朦胧中手机铃声剧烈的响起来,何韵一个激灵,惊跳起来抓起手机放到耳边,“杨学武--”她热泪盈眶。
  “什么呀,大白天的你做梦啊?竟然对着你姐喊你老公的名字。”李智在电话那头“咯咯”直笑。
  何韵抬头看了看窗外,竟然已经天亮了。失望使何韵五脏绞紧,她情绪低落的说:“是你啊!我以为你光顾着跟台湾老头大秀恩爱,把我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呢。”
  李智停顿须臾:“前阵子我堕胎休息身体没顾得上跟你联络,怎么?最近怎么样?”
  “堕胎?你疯啦?你都不小了,为什么不生下来?”何韵吃了一惊。
  “生下来我才疯了!那老头就像一只喝空了的啤酒瓶子,已经废了!不瞒你说,我已经跟他离婚了。”
  何韵不敢置信:“为什么?他对你不是挺好吗?那台湾佬也算有钱,怎么又离婚了?你离了几次婚还有谁肯要你啊。”
  李智嗤之以鼻:“没人要我?哈哈,笑话。离了两次婚算什么?有好几个男人围着我转呢。只要有人愿意娶我,就说明我有魅力。人活着一天,就要为自己生活得更好而奋斗。我们女人的奋斗,不是创造财富,而是培养享受男人创造的财富的能力和手段。既然有更好的男人,我为啥要捆死在那老头的身上?”
  何韵还想说什么,却听见门被人粗鲁的踹了几脚,电话里李智叫着:“快开门,别告诉我你不在家啊!住的什么破地方,找的我好苦!”
  何韵又惊又喜,把电话一扔,跳下床冲出去打开门,李智拎着lv包,脸上挂着潘金莲式的笑斜睨着她,眉目神情间无不彰显着自信与骄傲,一头淡咖色的短发,精致的妆容配上一件暖黄色的羽绒服更衬得整个人妖娆张扬。看见何韵,李智脸上的笑一凛,惊讶的注视着她:“天啦,我的韵奶奶,你在吸毒吗?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你看看你,黄着个脸,吊着眼屎,脸颊的法令纹竟然那么深……”
  “李智!”李智的话还没说完何韵已经一把抱住她痛哭起来。
  “哎呦我的韵奶奶,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来来来,待我换好鞋子坐下来慢慢说。”李智随手拿了双拖鞋换好,何韵还在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李智扶她在沙发上坐下来,用手拍的她的后背:“乖,不哭了噢。”
  何韵哭得昏天暗地,李智耐心的等待她哭完,递给她大量的纸巾擦拭鼻涕。在何韵的眼泪中,李智不仅仅听出悲伤,她还听出来何韵对未来的恐惧,李智得耐心的等待何韵把它们都释放完。终于,何韵的心情平复下来,李智伸手爱怜的扯了扯她的脸颊,打趣道:“你看看你的表情,真像极了一只充满沮丧和仇恨的猫,来,跟我说说吧,受什么委屈了?”
  何韵声泪俱下的控诉着,她急切的想要把最近发生的一切重现在李智的眼前,此时的她,唾液四射,口干舌燥,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狂热的躁动中。李智不动声色的任由她的唾液溅到自己的脸上,等到何韵终于述说完毕,她站起身拍了拍屁股环顾了一下整个屋子,厨房水池里堆放着用过却未及时清洗的碗筷,上面都已经结痂了。李智不禁啧嘴:“你这过的什么日子啊!”
  何韵有些愤懑了:“我刚才跟你说的,你都听见了没?”
  李智一歪头:“听见了啊!”
  何韵气结:“你就这个反应?”
  李智没理她,走过去抓起沙发上的包包,拉着何韵的胳膊就往外走:“走,饿了。出去找个地方吃饭,咱们边吃边聊。”
  李智拖着何韵来到一家咖啡厅,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她们刚刚坐下,立刻有服务员就手托着镶金的骨瓷盘,带着招牌式的微笑,为她们送上菜单。
  这是一家拥有法兰西风格的咖啡厅,蓝黑的基调,高雅的实木雕花餐桌上点点红烛摇曳,爵士乐夹着浓浓的咖啡的香醇味在空间回旋,弥漫……让人恍如隔世。何韵觉得自己很喜欢这种感觉:什么都没有。不知来之何方,又将归去哪里。
  “两杯卡布基诺,两份牛排,两份鸡蛋羹,一盘水果沙拉。”李智说完,又冲何韵笑了笑,说:“要不要吃米饭?牛肉面这里也有,呵呵,别看这里装饰的很西洋,其实是中西结合,你要蛋炒饭都可以。”
  何韵勉强笑了笑,说:“够了,我哪吃的下。”
  “好,就这么多吧。”李智把菜单递给服务员。
  服务员走后,何韵眼眶一红,泪水差点掉下来:“李智,你一点都不同情我……”
  李智叹了口气,说:“韵啊,离婚吧!”
  “我死也不会离婚的!”何韵激动的一下站了起来,李智赶紧拽了拽她的衣袖,埋怨道:“坐下。干嘛呢你!我跟你说,你们都已经变成这样了,不离婚你还想怎么样?”
  “我拖也要拖死他!”何韵恶狠狠的说。
  “你好好的照照镜子,你看看你自己都被拖成什么样子了?你跟杨学武是半路走到一起的,他基本都已经被他前妻定型了,你应该试着去适应一下他,而不是一味的想要去改造他。其实呢,你跟他之间的婚姻,怪你自己没经营好。”李智说。
  “现在离婚的话,太便宜了他!”
  “宁愿便宜了他也不能苦死自己!你好好想想,你跟他之间是非要闹到死了一个为止?我觉得还是做个陌生人比较好。宁做陌生人不做仇人。”
  何韵泪下:“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他现在不肯回来,连我的电话都不肯接……他看我的眼神都是充满敌意的……离了婚,我这个样子还能跟谁?还有谁愿意要我……”她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可怜兮兮的问:“李智,你怎么就能活得那么潇洒呢?为什么我不行?”
  这时,服务员过来上菜,何韵有点不好意思的撇过头。
  “来,先吃点东西再说。”李智往何韵碗里夹了几块牛肉。
  “我真的吃不下。”何韵哽咽着说。
  李智放下筷子,正视着何韵,认真的说:“知道我为什么活得这么潇洒吗?我跟你最大的区别是--我愿意依靠男人来为自己创造好的生活,但我从不把所有的希望压在男人身上!我觉得在我的人生,婚姻不是我的必需品,却是应备的装饰品。美满的婚姻可以使我的生活变得光熠绚丽,就如同一件精巧的饰品可以给我增添更大的魅力。而不幸的婚姻只会让一个人的生活堕入痛苦的深渊。一个不能为自己的生活增添乐趣的婚姻,要它干嘛?你和杨学武目前的婚姻已经成为厚重的枷锁,对你失去了它的装饰作用,并且只会使你的生活昏暗且痛苦,你为什么不肯勇敢些,沉稳而毅然的解除这个枷锁,重新寻觅适合自己装饰品呢?走出苦难的围城后,你会发现,外面的世界其实很精彩的!”
  何韵摇摇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用一种忧伤的语气说:“杨学武,当初怎么看怎么是个宝,怎么这个宝到了我这里就成了这副模样?”
  “人家都说婚姻如鞋,合不合脚只有你自己知道。世上有好多漂亮的鞋子,但最终要看适不适合自己的脚。切莫只贪图鞋的华贵而苦了自己的脚。别人看到的是鞋,而我们自己感觉到的是脚,所有对我们自己来说,脚永远都比鞋重要,这可是一条真理,很多人却常常忘记。鞋要束缚脚的时候,脚趾就把鞋面挑开一个洞,到外面去凉快。这杨学武,当初就好比是别人的鞋子,已经被别人磨得合脚了,鞋面也磨薄了,脆弱了,到了你这儿,磨你的脚时,得,你稍微一使劲,鞋子就破了。你的脚比鞋贵重,鞋破了,冻脚!你还要这破鞋干嘛?”
  李智的一番话在何韵的内心掀起巨浪,她傻傻的看着李智,李智拍了拍她的脸颊,安慰道:“乖,不要走进死胡同,不离婚,你逼他,他也逼你,活活逼死一个为止。你能保证死的那个不是你?”
  “为什么他到了我这里就成了这个样子?”何韵依然不死心。
  “唉!傻瓜,以前你站在别人的围城外看风景,看到的是青砖红瓦一片美好,那里面的坑坑洼洼荒草丛生你看到了没?等到你自己攻入了别人的城,发现并非那么完美时已经晚了,你已经花了大代价!”
  何韵嗫嚅着说:“我不过是想改善自己的生活走了一个捷径而已,杨学武好歹也算是成功人士,有房有车。这个城市的房价那么高,找个跟我一样的大学毕业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生活稳定,从农村走出来的我也是穷怕了,况且,我当初也不全是看中物质,当初我是真的喜欢他……是不是老天爷见我抢了别人的老公对我的报应啊?”
  李智哈哈一笑:“你以为就你一个人这样?80后、90后的青年生长在功利时代,现在大家的择偶标准不可避免的被物质化。因为,物质条件越好,你的起点就高,起跑就早,成功的概率就大。当别人还在奋斗房子的时候,你已经因经济条件优越,留洋深造去了。人的一生,金钱可以让你节约时间、体力和精力,它是人们向上奋斗的垫脚石和推动器。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也符合现代人的婚恋观。所以,你的婚恋观出现物质倾向就不足为奇了。不仅仅是你,我也这样啊。只是,你和我就像是两名不同的调酒师,而婚姻就是一杯鸡尾酒,我们按照各自的设想,把酸甜苦辣各种颜色的酒倒在杯中。不同的人,炮制的鸡尾酒味道是不同的,我不会把自己的婚姻闹到这种地步。韵,现在你的这座城已经面临地震般的摧毁,海啸般的淹没了,你还不撤离?”
  何韵愣愣的望着李智,眼中闪动着热切、期望和探视,同时在她的眼眸的深处也隐隐浮现出淡淡的衷怨淡淡的凄然:“离婚了,我真的还能有未来么?离了婚,他一定会跟他前妻复婚的,那我是多么的不甘啊!”
  “你瞧你,又钻死胡同了吧?”李智用手指使劲的敲了敲她的额头,“你为什么会没有未来?不就没了子宫么?那算什么!除了不能生孩子外,其他的并不影响什么,现在还有好多子宫健全的不是也没法生嘛。你要记住,做一世人,也不过就两万来天的日子,数数就没了,多给自己找点乐子,何必给自己找堵呢?离了婚,你就找不到男人了?找个比他杨学武对你好的男人多容易啊,满世界的都是!离婚以后,杨学武对于你而言,就是一陌生人,陌生人爱跟谁复婚关你屁事啊?你怎么就这么点的小事都想不通呢?我这次要是不回来啊,估计你肯定得把自己给逼死。”
  何韵凄然一笑:“听了你的这番劝,我心里还真的好受多了。其实,我也想离婚算了,只是内心不甘罢了。”
  “其实人啊,一个瞬间的错就铸就了人一生的命运。而最大的遗憾不是由于错误的选择导致了错误的结果,而是很多人在没有迈出错的脚步之前便己知,走下去将给自己带来重大的不幸和灾难,而仍然在最关键时没能停下自己的脚步!于是,人生的轨迹便转向了错的一方,于是,一步错步步错。于是,感觉自己无法改变过去,也无法重新开始。这也怪我,当初我没能坚决劝止你,反而还帮你出谋划策。唉!”
  “这怎么能怪你呢!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越要执意得到,但是,当付出很多终于得到后,却又发现这件一心想得到的东西,并不是最需要、最适合自己的东西。只是在当初,它成为目光中的焦点,而看不到其他的东西。”何韵苦笑着摇摇头,“当初无论你怎么劝我,恐怕我都刹不了车的。”
  “现在刹车也来得及。”
  “是啊,当初在城外,觉得里面的风景不是一般的好。等自己进去后才发现,他的城已经被他的前妻建设得没有半寸多余的土地了,我多砌一块砖瓦就能让它负重不堪,我稍微一使力,整座城便轰然坍塌。我所梦想的繁华,连同我自己的肉体与精神,也被城中的废墟给埋葬了,我爬不起来了……”
第41章 悔恨(4)
  “没那么严重!不就一座破城嘛,咱们不要了!乖!”李智伸手摸了摸何韵的头发,眼圈有点发红。
  “李智,你怎么就能活得这么清醒么?”何韵眼泪汪汪的问。
  李智的眼神有点凄然:“清醒?其实哪个女人不想谈一场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哪个女人天生就如此的现实?这个社会,想要找份真正的感情,谈何容易。还记得小时候看的那个童话吗?美人鱼为了追逐自己的真爱,以割舍自己的鱼尾为代价,但她的付出换来的结果只有一堆泡沫。虽然我也知道真爱就像一层幻影,可遇而不可求,但我还是抵不住那层幻影的诱惑,伸出手去触摸。初始的感觉是无尽的温存,可温存过后只余来一手的冰凉。受过伤,然后痊愈,再受伤,再痊愈。我现在已经是百炼成钢,同时,我也爱不起了。所以,我才这么的清醒!”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杨学武的那座城披着美丽的外壳,当我抱住它以后,它便露出芒刺深深的剌入我的心脏,如果我无法逃脱,那么我注定将带着这枚芒剌度过。我现在的日子就是度日如年啊!”
  “得了,咱不说这个了!现在亡羊补牢还来得及。有些事情远没有到达要用生命来解决的地步。来,赶紧吃点,吃过后我带你去个地方好好放松一下,发泄发泄你的情绪。”李智带头大吃起来,她真的饿了。
  何韵也低头喝了几口咖啡,想了想,又问:“你为什么又离婚啊?还准备回台湾吗?”
  李智头也不抬的说:“性生活不和!那老东西不行。”
  何韵不禁失笑:“不行你还能怀孕?”
  李智白了她一眼:“就是啊,妈的每次不到一分钟,还能搞大我的肚子,郁闷!”
  何韵担忧的看着她:“他不是以你的名义买了套房子吗?离婚后,房子怎么办?”
  “房子我已经卖掉了。他那人还算可以。我这次回来不准备去台湾了,还是这个城市好,读了几年大学又工作了几年,我都对它有感情了。我手里有几个钱,我想自己开个旅行社,韵,你过来帮我干吧!把婚一离,杨学武不是答应房子归你吗?现在房价涨了这么多,你把房子卖掉,手头余几个钱养老。你来帮我干,我不给你开工资,帮你算股份,咱们俩好好干份事业。”李智扬了扬眉说,看着何韵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骂道:“没出息的东西。性格决定着命运。一个人,什么样的性格,决定着他什么样的选择,什么样的选择,决定着什么样的命运。人的性格就像物质的特质一样,就像树根只能用于根雕而无法做柱梁一样。我经过过的打击不比你少,你看,我不照样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继续好好的活着?你呀,要是再这样我就真不管你了!你又不是离了男人活不了,与其靠男人生活,不如自己干番事业。男人有了事业不愁没有女人,女人有了事业自然也不愁找不到好男人!”李智抓了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巴往旁边的垃圾桶一扔,站起来抓着何韵就走,“走,姐今天带你去好好散散心。”
  李智带着何韵来到一家叫聚点的酒吧,这里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各色身份不明的人们眼睛在闪烁的灯光下发出幽蓝的光芒。何韵刚走进来就喜欢上了这样的场合,在这里她感觉自己所有的烦恼仇恨和不安,象被抽水马桶咕咚咕咚缓缓吸纳,冲走了。李智帮她点了几种不同的酒,何韵仰头喝下一杯威士忌,用手揉了揉李智那柔软的头发:“李智,有你这个朋友很好,真的谢谢你!”李智笑了笑,没有吭声,沉默地又为她开了瓶酒。何韵咕咚又灌下一杯酒,李智又问:“现在心情好点了嘛?要不要抽根烟?”何韵点点头。她抽着李智给她的薄荷烟,呷着好酒,环视着周围。音乐渐渐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感觉自己坐在极乐世界的门槛,音乐一下一下顶得头皮发麻。
  重头戏开场了。
  前台的鼓手披散着一头长发,像古老神秘的宗教首领,掌握着鬼魅般的鼓点和节奏,痴狂地摆动着身体,不时地尖叫几声。
  音乐一响起,每个人都成了碎片,这里每一个人都一样堕落,一样疯狂,一样无可救药,兴奋失控得放浪形骸。
  台上一个穿着黑色亮片旗袍的女孩,那旗袍两边的杈开得出奇的高,随着鼓声摇摇晃晃地摆弄着身体,在闪烁的灯光中像脱离轨道的行星一样狂飞乱舞。人群愈加兴奋动荡起来。酒精的作用让何韵眼前迷离起来,台上女孩前翻,后翻,扭动跨部,晃动着上身,做着高难度的动作,何韵和李智一起随着台下观众一起“嗷!嗷!嗷!”地叫着。过度兴奋让人有些晕眩,何韵十分神经质地注视着天花板上的萤火灯。她突然捧住李智的脸,认真的对她说:“李智,我要离婚!”
  李智安慰性的拍了拍她的脸。
  人,最困难的是摆脱来自自身的困扰,人的心上如果被压上太多的东西就注定要沉重地行走,无法自如地呼吸。其实想通了,放手比坚守更容易!
  何韵抬起醉醺醺的脸,对着舞池的人群喊道:“我要离婚!”
  杨学武躺在他那不足十五平米的小办公室的单人床上发呆。今天不是他的主班,可现在他除了待在办公室里还能去哪儿?他感觉自己现在的生活就好像吃坏了肚子一样,明明知道那种食物吃下去不能消化,可他却怎么也吐不出来。他现在害怕看到手机屏幕上出现的“何韵”二字,那两个字简直让他噩梦连连。他知道何韵不肯离婚,他对离婚也死心了。就像走在山洞里看不到光明的人,刚开始的时候还想折回身子,可是却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走得太深,眼前的路已经狭窄得让他无法转身,于是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值班护士来敲门:“杨医生,院部人事科的邢科长请你去一趟。”
  杨学武一惊,努力甩甩头想要让头脑清醒一点,应道:“我马上过去。”看来,他把医院办公室当家的事情,已经是众所皆知的了。杨学武苦笑。
  来到人事科,邢科长正在给几盆花浇水,看见他连忙让座:“小杨啊,坐。”
  杨学武尴尬一笑:“都四十岁的人了,还叫我小杨。”
  邢科长笑笑:“我都五十了。在我面前你就是小杨嘛。”说完,看了看杨学武的脸色,啧啧嘴说:“小杨啊,脸色可不好啊!你瞧你那脸,消瘦成这样子!唉,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一些,不管怎么说啊,家还是要回的,老是住在医院里怎么行呢!”
  杨学武脸一红:“谢谢领导关心。住医院也比较方便,最近收的病人多,我随时掌握病情,其他值班医生对我的病人情况不太了解……”
  邢科长拿起椅子靠背上的干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水,弯腰打开抽屉取出一张表格递给他,说:“院部有个进修的名额,去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的附属医院去学习一年。这是一个机会,我推荐了你。你现在这种情况,外出学习一段时间也好。你看呢?”
  杨学武一时有点不敢置信,他感激地接过表格,说了几句客套话。
  邢科长又说:“小杨啊,这家庭生活,也是一门学问啊。照理说这是你的私事,我不该说那么多,但作为院部领导,我不忍心看年轻有为的你焦头烂额的样子。这夫妻之间,有时候也需要冷处理。冷处理是双方心态的调整,对自己行为的一个反思。热处理的话,当时可能觉得是对的,但事后一想,也许是错的,冷处理可以给双方留思考的空间,留回旋的余地,免得将来后悔。所以我觉得你在这个时间外出学习也好。”
  杨学武茫然的说:“谢谢领导关心!我都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下去了……”
  邢科长意味深长的说:“小杨啊,一个人的性格和生活习惯受父母和家庭影响比较深,婚姻不可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和生活习惯。试图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和习惯,那只能是徒劳的,只能是自寻烦恼。会引发内战,制造家庭不和谐,引起夫妻双方的不满,伤害对方。所以与其改变别人,不如改变自己,调整心态,适应环境,求得心静。你说呢?”
  “我是丢了西瓜捡回一颗芝麻。我也想闭口不言,容忍对方,睁一只眼儿,闭一只眼儿,得过且过啊,可是,却依然内战不断,战争升级,家里整天是硝烟弥漫,鸡犬不宁。”
  邢科长呵呵笑了:“这做菜讲究色香味俱佳,达到这个标准,菜肴才能引起人的食欲。而做到这一点儿,火候很重要,过犹不及。该猛火时就要猛水,该温火时就要温火,根据菜肴的软硬程度随时调整火力,这样才能保证菜肴入味上色。这夫妻之间的关系也犹如烹饪,得掌握火候,遇到问题,将要发火时,就压一压火头,平息情绪,适可而止,给对方台阶下,这样才能相安无事。否则不是烧焦就夹生,浪费时间和原料,自找苦头。小杨啊,我的话也许不对啊,只是我自己在夫妻关系的处理中一点个人总结而已,呵呵,总之,要搞好家庭关系工作中才能得心应手心无旁骛啊。”
  走出人事科大门,杨学武的脑子是一片混沌,他茫然的看着手中的表格,自己要走吗?回来以后,一切还是如今这个样子吗?驾着车缓缓驶出医院大门,杨学武不由自主的往前妻住处驶去,他似乎患了强迫症,一有空就忍不住想要悄悄的看看前妻齐雪欣,他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害羞的少年爱上美丽的公主。他把车停在不起眼的地方,默默地抬头仰望着正对着他的那一扇窗--薄纱的茶色窗帘在风中自由地飞舞,半敞开的玻璃窗上密密麻麻地沾着一片一片的火红,它们轻轻地颤动着,宛如蝴蝶振翅欲飞。这窗帘现在看上去是那么的亲切,而他却再也无法回去。
  一股呕心的感觉从胃的底部爬了出来,直逼喉咙。干渴的嘴唇微微一颤,寒流沿着杨学武的脊背直窜骨头,一辆奥迪缓缓的从眼前驶过停在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上走下来,是雪欣。
  雪欣竟然学会冬天穿裙子了。杨学武呆呆的注视着雪欣,她穿着一件腰身收得很紧衣襟两边微微开叉的连衣长裙,纯棉的布裙显得她婀娜多姿,外面套着一件雪白的长款羽绒服。裙子由于是棉质布料,并不往下坠,仿佛里面装有西方古典的裙衬,愈发衬托出雪欣腰肢的纤细。雪欣弯腰跟车里的人说着话,杨学武恨不得竖起耳朵听听,无奈距离太远一个字也听不到,他透过车窗玻璃,眼睁睁地看着雪欣施施然裙裾飘扬走进楼道。当奥迪调头迎面向他驶来时,他看到奥迪的主人是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士。最恨四眼了!杨学武愤怒的眼睛都快冒出血来,这是他第二次看见雪欣乘坐这辆奥迪。第一次他并没有太在意,以为是哪个朋友或者学生家长的车,这一次对杨学武无疑是当头一记闷棍,他这才明白,雪欣跟他已经离婚了,她也可以重新寻找对象结婚。杨学武在这记闷棍的打击下举止失措,他在奥迪车擦身而过的时候猛然打开车门,奥迪主人吓得赶忙踩刹车,愤怒的打开车窗质问他:“你大白天的梦游啊?”
  杨学武感觉已经走远的雪欣回了一下头,他连忙将车发动起来……他完全乱了阵脚,在他的车驶离奥迪的瞬间,他从倒后镜上看见雪欣真的重新走下楼探头和奥迪主人交谈着,她似乎朝他的车看了一眼,她知道是他的车吗?杨学武内心纠结着,脚下一踩油门,很快,雪欣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一瞥眼,看见那张进修的表格,顿时一团郁气盘桓而升,等他进修回来,雪欣早成了奥迪的女主人了吧?杨学武愤怒的用一只手把那张表格揉成一团。
  许久,杨学武把车停了下来,默默的坐在车里抽了一支烟后,他又轻轻的把那张表格抚平,悲愤万分的看着它,这张表格毫无道理的给了他空前的刺激,他阴着一张脸坐着,思考着该走还是该留。不走,他实在无法面对这第二次的婚姻。走的话,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内心深处那份希冀。突然,手机信息响起,打开一看,何韵发来的:我同意离婚,房子归我,什么时候办手续?
  屏幕上的字随着风一起飘进了他的眼睛里,杨学武抬起右手覆在双眼上,遮住了有点酸痛的眼睛。他觉得自己的婚姻就是一条单行线,已经没有回头之路,心就如一江春水向东流,如一缕青烟飞天外,迷失了回归,永不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