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蚁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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蚁居-那时花开
第1章 流离(1)
  1
  这样的蚂蚁搬家,对我们来说其实是家常便饭。
  “‘蚁居一族’横行天下,据不完全城市研究调查,每个城市的蚁族聚居的人群数量都相当庞大……”
  当我费尽力气挤上北京地铁,拿着报纸打发时间的时候,一不小心就看到了这样一条关于“蚁族”的新闻报道。这说谁呢,不就说我马一峰吗?我郁闷地将报纸揉成一个球,然后又将耳麦塞进耳朵。
  我的旧mp3里在反反复复唱着一首过时的歌:“给我一个小小的家,蜗牛的家,能挡风遮雨的地方不必太大。”这首多年以前曾经流行过的音乐,现在正用它独有的词符震撼着80、90年代人心底的酸楚。
  说实话,我不是很喜欢这首歌。只是易可可总婆婆妈妈地唠叨我,她说,你需要它提醒你,你需要它鼓励你,你坚决不能删,你要反复地听才行,知道吗,如果你敢不听,我就把那姚什么什么唱的《蚂蚁蚂蚁》换成彩铃,看你烦不烦。
  我笑她天真,我说,听得耳朵出了茧也还不是就拿那么点工资。
  易可可扮着鬼脸跟我撒娇,她说,我们上个月不是又多存了800块吗?你要多学学人家蚂蚁精神,那么小的脊梁,那么大的米粒。
  我一边听着音乐,一边发信息给易可可:“明天一起去通州看看房子吧。”
  易可可回信息过来:“你是哪股火上来了吧,怎么突然要去看房子呢?”
  我说我是受够了,一次也不想搬家了,那鸽子笼住的,那隔壁的呼噜打的,那刺鼻的气味闻的。
  那端的易可可肯定是两眼放光,她带着娇滴滴的情绪回过来几个字:“大蚂蚁,你好神经啊。”
  买房这个念头其实盘旋在我心里有一段日子了。
  近两年来,我一直忍受着从架子床到地下室再到出租屋的无奈与辛酸,尤其是昨天,我们又经历了一场蚂蚁搬家的磨难。真的可以称之为磨难,大包小包,大盆小碗,从地下室搬到1楼,坐上黑出租,叮叮当当颠簸一路,又从1楼折腾到6楼。外面正在下雨,地上满满的全是水,被子打湿了,我的胳膊在上楼的时候也被划伤了。
  当我和易可可一起把最后一件家当推进房间后,她就哭了,一边委屈着掉眼泪,还一边翻腾着不忘去给我找创可贴。
  这样的蚂蚁搬家,对我们来说其实是家常便饭,并不算意外。意外的是,房子到期,房东转租,我们在最后期限的一天里却没有找到最合适的房子,要么太远,要么太贵,要么不靠地铁口,要么公汽没有站,最后我们只能借助网络上发布的几个转租信息,冒雨另觅洞穴。
  易可可是我的女友,说好要生生世世和我在一起的女人。
  在这个刚刚搬进新家的雨夜,我们极尽****后,彼此之间互相掐架,这几天总算忙活完了啊,终于可以坐下安静一会了。望着发白的房顶,和日光灯的凄惨亮影,我一阵伤感,很愧疚地对易可可说,可可,真是辛苦你了,天天跟着我活受罪。
  这样的话让易可可听着很受用,她像温顺的小羊一样偎在我的怀里说,跟你在一起就是露宿街头我都情愿,什么样的生活咱们不都体验过,再怎么难还不都挺过来了?现在这个房子其实也还不错,乱是乱了点,当自己的家收拾就是了。
  我的心霍霍地疼,心疼她,也疼自己,心里恨不得立刻就能有自己的家,把别人的家当自己家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第二天,我浑身酸疼地乘地铁去上班,透过车窗玻璃,看着所谓的中国式楼盘信息宣传广告在眼里呼啦啦地晃过,一晃又一晃,接着就有鲜艳的广告语冒出来。
  “如果爱她,就给她一个心灵的港湾吧,某某楼盘开盘,起价13300元……”看着那个触目惊心的数字,我身上的暗伤仿佛就更疼了。爱她,是真的爱她;不止是心灵的港湾,还恨不得将全世界都给她,可是,这13300元,给不了,真的给不了。
  小区办公楼里面,因为老板不在,大家都在装腔作势地说着八卦。
  我开着小差,像往常一样翻看着最新的报纸,搜搜有没有便宜点的小房子,可以容纳爱情的小房子,结果价格似乎都高得要死,低于15000元一平米的几乎没有,很多二手房也标出了难以想象的稀缺转让高价。
  盘算一下手里的积蓄,紧巴紧巴刚好够放下一个马桶,想着家里含辛茹苦用家底子供自己读大学的父亲母亲,我是真的再也张不开口提一个“房”字。
  这些年来,父母一直有自己的打算,家里还有闲置的一块地,倒腾倒腾倒是可以盖三间大瓦房,他们心中的蓝图就是,多漂亮的大瓦房啊,儿子将来就在里面娶妻生子,他们抱孙子,一代接一代这样延续就挺知足的,生命的轮回周转也本就该如此。
  父母都渐渐老了,观念也一直老着,以后还是会一直老下去,直至他们的蓝色梦想一直睡去,可是我不行,既然已经迈出了第一步,第二步就一定要紧跟上去,不然会永远停留在和他们一样的半原始生活里,这样的年代谁愿做那out者!
  我的家乡是一个很美的小村,那里珍藏着我所有关于童年的缩影,家乡的发展因为缺少铁路的延伸一直很落后,像我们这样学计算机信息技术的,没有半点用武之地,回去可以做什么,种田还是放羊?这样想来,流落异乡,投奔北京中关村就是一个最好的借口。
  2
  房子对我来说,在一段漫长的日子里只能想,不能摸。
  易可可在下班回家后,已经做好了饭,也摆好了桌子,可是我还是念念不忘地提起了买房子的事。
  我说,可可,我这次可是说真的,明天我们一起去通州那边看看房子吧,我都和看房团联系好了,好几个同事都说,那里的房子相对来说最便宜。
  易可可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她心里有自己的老底,便还是那句老话,神经啊,你哪次认真到底过,在这里住着不是挺好的,看什么房。
  我说,我怎么神经了,不就是看看房子吗,还能脱层皮不成。说着这话,我心里特别委屈,就算买不起,看的权利还是有的吧。
  易可可说她明天还要上班,没时间。
  我说,中午时间就行,她便不再言语什么。
  易可可和我的生存背景差不多,有钱的爹妈不属于她,更没有转世贵人相助,我们想啃老都没有那牙口。倒是她揣着一张比我高一级的本科学历证书,可是也只能应付刚刚满3000元的菲薄薪水,手里不足万元的积蓄,刚刚又为生病的父亲寄去了七千,曾经一度要和我分居,宁可去住那一个月只要200元的群居铺位。
  第二天中午,我在犹豫了半天后,还是铁着心决定满足一下自己的小虚荣,于是我打电话给易可可,我说去看房吧。
  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楼下一家快餐店吃着8块一份的盒饭,我很虚荣地故意把“看房”两个字咬得很重,因为当时有同事在里面共餐。他们半开玩笑地对我说,小马,小日子过得不错啊,都准备买房了。我笑笑,不忘给自己一个台阶,我说只是去看看,看看而已,买不买还不一定呢。我想日后要是大话落空了,颜面总是要保一下,不至于被人家从心里抽上一个嘴巴子,那多疼啊。
  易可可其实很理解我心里的房子情结,不一会就倒地铁过来了,而且还是带着满面的春风,她见到我后,使劲把包往我手里一塞,然后推着我的肩膀说,走走走,我们去看房子。
  我们俩一路说笑,用外在的坚强来支撑着内心的柔弱,很是像模像样地按照预约的时间和地点,坐进了开发商组织看房的面包车里,喝着免费的康师傅纯净水。
  通州郊区开外的位置有些偏,面包车拐弯又转弯,路上易可可一个劲地问我,这都到哪里了啊,我一会上班准迟到,你不是说有八通线吗,都绕哪里去了?
  说实话,这里除了人烟稀少,楼群萧条外,似乎没有别的优势,我看了看满脸堆笑的售楼小姐,违着心地小声对易可可说,这里不是廊坊,没有“廊坊移动欢迎您”,你放心吧,是他们车开得不行,要是坐地铁很快。
  一路上,销售小姐的话特别贴心,她微笑着指着大路两旁的公车站牌对我们这些未来的房奴说,这里交通可方便了,你们看,到哪里的车都有,928,938,728,668,还有八通线,到国贸,到天安门,到中关村,都是直达,一路顺顺发呀!
  通州楼盘的价格相比其他地方稍稍可以抚慰一下人心,均价一平米10000元左右,而且还有简装的小户型,比较适合年轻男女居住。不像环环相套的城区里面,一环绕一环,一环比一环贵得离谱。
  我曾经幻想有一天北京的建设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城区会拓展成八环,九环,十环,十一环开外。而我就蚁居在十一环的正中央,最核心。可是北京始终不是靶心,而我也不是那神枪手,我们都活生生地奔波在环与环之外。
  某楼盘里的房子真叫一个漂亮,墙纸上的可爱史努比小狗个个都龇牙咧嘴地对着你笑,地上铺了崭新的复合地板,一点甲醛的味道都闻不出来,39个平方,从卫生间到厨房,再到卧室和阳台设计得都很合理,虽然布局都小了一点,但该有的什么都不少。
  这样的小户型对于我们来说,应该是满意的,因为满意程度我是从易可可脸上捕捉到的,她一边看,一边笑,一边用手在那里乱摸,另外一只手还不闲着地开始给我比划,这里应该放什么,那里归置一个什么一定好看,阳台上晒晒太阳多美啊。
  我因为报纸看多了,房子想多了,总结了不少看房的经验,于是像专家一样地去指点易可可,什么墙壁有明显的裂痕啊,卫生间的地漏过高不利于出水啊,玻璃的缝隙过大,阳台栏杆偏低什么的。
  易可可听得头头是道,偶尔还会根据我说的经验检查出一个小毛病,然后很高兴地用手指给我看,她说,老公你看,这里的木线条都开了,这里也裂了。
  美丽的售楼小姐则在一旁很老到地给我们耐心地解释着,说这些都是小问题,然后她拿笔记着,并用最得体的服务态度给我们承诺,把问题全部记录下来,下次再来看房,问题一定都解决了。
  这一连串的举动,让我不得不佩服她,原来好脸蛋的mm不全是白痴。
  买房子毕竟不是小事,更不能盲目,对于我和易可可这样的生活现状来说,买房子这件事的重要程度,绝对不亚于结婚生子。
  最初,我考虑买一套小一点、远一点的二手房,可是实惠的二手房源在北京不好找,如果去中介,很容易就会吃个哑巴亏,除了要按房屋成交价格总额的1%支付中介费以外,还有产权证印花税、登记费、图纸费、工本费、交易手续费、公积金评估费,多得吓人,如果不懂行,他们多给你算上一个半个这费那费,你也只能自认倒霉。
  看房子的那天,虽然只是一个形式,虽然让我们无故旷工一小时,可是我们都很兴奋,一路上有说有笑的。晚上下班回到家,事情就完全变了样,而且连角色都扭转了。
  我只字不提今天看房的事,易可可却一个劲地在那里拿房子说事儿。
  她说,老公,我们要是买个这样的小房子多好啊,真的比二手房好太多了,你看那里的墙壁多白,你看那小户型多精致,要厨房有厨房,要卧室有卧室的,你看那里的保安都很帅,等我们买完房子后,连装修的钱都省了,只要简单买上几样电器,那就是个家了,还有,那里的交通也很方便,我下午在办公室百度了,远虽然是远了点,但怎么说也是北京的一个区啊,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挤着地铁上班,再一起坐公交车下班,也算是有车一族了,多好,在路上都可以在一起,我非腻死你不可。
  易可可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是笑眯眯的,眼神里带有无限的向往和神往,于是我的心又开始疼了起来,因为这样的房子对我来说,在一段漫长的日子里只能想,不能摸。
  3
  他不明白按揭是什么意思,他更不明白,如今中国人买房子,怎么还要像佃户一样,每个月要给地主连本带利交租子。
  我憋屈着有好长时间都没有给家里打电话了。
  虽然村里都已经安了家家通电话,可是我还是不愿意打电话给父母,因为父母总不明白,他们不敢接电话,在他们的潜意识里,接电话也是要交电话费的,他们只愿每个月交十几块钱的座机费,所以电话就像个摆设一样,随着时间蒙尘,再被母亲小心翼翼地用一些我童年里的碎布片擦掉。
  每次给家里打电话,他们说的一些话都是老生常谈,吃得好吧?身体好吧?工作好吧?可可好吧?另外,父母总问我,什么时候打算和易可可把婚事给办了?
  自从姐姐结婚以后,我的婚事也就成了他们心头最大的一桩事,除了催还是催,他们压根就没有想过,拿什么去结婚,拿什么去安居,拿什么去买房子。
  我应付着二老说,快了,快了,等我们挣到房子钱就结婚。
  父亲握着听筒,母亲则在一边催着挂电话,我听见她在那里小声地嘟囔着,别浪费钱了,都说好几分钟了,上个月我多交了好几块。
  父亲在家一直都是掌管财务的大人物,他问我,在大北京买个房子要多少钱,我说现在买房子都可以按揭贷款,第一次只要交20%的首付,房子就可以住了。父亲嘴上答应着我明白,明白,可是我知道,他其实一点也不明白。他不明白按揭是什么意思,他更不明白,如今中国人买房子,怎么还要像佃户一样,每个月要给地主连本带利交租子。
  自从那次我和易可可去看过一次房子之后,就再也没有去看过别的房子,我不提,易可可也渐渐提得少了,她知道,光提是没有用的,买房子的决定权并不在我们手中,它是要用钞票来说话的。
  买房子的事就这样被我们渐渐给淡忘了。
  我们依旧在租来的小房子里天天盘算着以后要如何如何,计划着明天该怎样怎样,其实我知道,未来的事,谁说了也不算。
  坐在简陋的床头柜餐桌前,我一边吃着馒头,一边对易可可说,可可,你明天就买张餐桌回来吧,都说多少次了,老是在这个床头柜上吃饭,弄得床****下都是饭菜味,晚上睡觉都不舒服,做梦就跟吃饭一样,而且吃的还都是青菜。
  易可可用傻笑来回应我的幽默,她说,明天我还打算着是不是把饭菜给你搬进你被窝里呢,或者我干脆就伺候你在床上吃饭得了,接着又继续傻笑。
  易可可很体贴,很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说笑的同时,还不忘帮我揪去廉价外套上的线头,场面极其温暖,像个甜美的小爱人,让我忍不住把她搂进怀里,而她挣扎着要去洗碗。
  有一天下班后,易可可左手拿着一副象棋,右手提着一个镶满象棋棋盘的小方桌乐呵呵地回了家,她一边支桌子,一边向我显摆着这又能吃、又能玩的多功能餐桌。
  我看也不看、问也不问地就把她数落了一顿。我说你买什么样的餐桌不好,非买一张这么小的桌子干什么,还不如床头柜大,要是来个同事朋友什么的,怎么坐,怎么吃饭,你怎么这么猪啊。
  易可可委屈地摆弄着手里的棋子,她说,就我们这个破地方谁会来,再说,买了好的又有什么用,这里头不是咱们自己的家,你还指望着下次搬家连桌子也一起带走啊,我是一点都不想搬了,反正这个桌子还不到二十块钱,用个一年半载的当一次性的处理了,我们也不吃亏。
第2章 流离(2)
  她这样一解释,我倒觉得还真是这个理,也的确就是这么一回事,但嘴巴上我还是不依不饶,并且把她的二十块钱理论给彻底否定了。我的理由很简单,二十块钱难道不是钱啊,那可是三份带肉的盒饭。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心里有谱,家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就算是偷块黄金镶在地板上,将来搬家还是会给抠下来的,关于怎么布置的问题,都是有心无心,应付而已。
  之前我们的几次搬家,几次的“舍不得扔掉”,几次的“丢了怪可惜”的理论,直接导致我们现在所居住的这个小出租屋里,已经积存了很多所谓的一次性的小东西——比如纸杯子、塑料小凳子、铁丝衣架子、泡沫纸箱子等等杂碎的东西。
  尤其是这次搬家,易可可什么都舍不得扔,连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的醋瓶子她都冒雨给提上了,所以我们的小东西明显又增加了一些,床底都俨然变成了我们的临时存放仓库。记得是前天,还是前前天的晚上,我不但踢翻了酱油瓶子,并将一个塑料菜筐勇敢地踩在脚下。
  看着满地的堆积品,易可可一边安放桌子,一边跟我抱怨,她说,桌子都没地方放了,你的能耐呢,给我腾出一个地方啊。
  我说,我想办法处理了就是。
  易可可说,你能怎么处理啊,扔了可惜,不扔谁又会要这些破烂东西,送人你不好意思,卖给收废品的,别人都嫌不值钱。
  易可可这次是真的错了,确切地说,是易可可的话说错了。
  因为人是不能比的,更没有可比性可言,对于我们这些积存的小东西,是很多蚁族们都缺少的,或正在寻找的,如果你白给,保证会有人排队,这是实话,因为刚刚读大学的时候,我曾经为一个低廉的二手cd机排过一次队,最后还被同寝室的哥们抢走了,然后他还愣是告诉我音质倍好。
  我分门别类地归置了一下这些小东西,然后在赶集网的跳蚤市场里发了一个处理帖子,帖子内容大致如下:
  “本人手上积压了大量散乱生活用品,更有如小板凳、废纸篓、旧衣架等实用产品,价格低廉,一口清,一元一件了,谈得来的,还有赠品相送。”
  发帖者口气很是江湖,后面还留了一个可供联系的可爱qq。
  帖子仅仅贴出去一天时间,我的qq就开始频繁咳嗽,很多人都来加我,问我什么时候可以来看看东西,还有的说,全部都想要,更有得陇望蜀者还问我,赠品是什么。
  我得意地对易可可说,看吧,你不是说卖不出去吗,现在是有人在抢,明白吗,在抢。
  易可可就又开始在那里傻笑了,那佩服的眼神一直盯着我看,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一样,傻得可爱。
  晚上下班回家后,按约定的时间,楼下就已经有一对“假夫妻”在那里等我了。
  我第一眼就能肯定这是一对大学生情侣,果不其然,他们说自己是附近的大学生,和女朋友在外面租了个地下室住,想着也住不太长远,买东西越便宜越好,只要能对付着用一段时间就行了。
  这些小东西总共也只卖了40几块钱,我很大方地只收了他们40块整。
  送走这对情侣后,我捏着钱,还不忘给易可可感慨上一番道理,我说现在大学生可比我们那时候还超前啊,他们都比我们早一步先看破红尘,他们是只讲究爱情质量,却从不追求生活质量,你再反过来看我们真可怜,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买那些多余的东西。今天虽然卖了40元,可实际上我们还是赔了钱,如果拿计算器算,应该赔了200多。
  易可可一边听,一边笑得已经前仰后合了,她说,你就别贫了行吗,能卖出去已经很不错了,那是给你面子,不过说实话,现在的学生都很精明,连这样一些小东西,都舍不得买新的,品德可真够难能可贵的。
  我说这跟品德不品德没关系,这才是活生生的蚁族生活,这才是我们的缩影,前段时间我还看报纸呢,说蚁居一族抢正宗北京人的饭碗啊,其实蚁族压根就没饭吃,像我们这样在北京的大有人在,不信你就看着吧,迟早有一天我们还会沦落成没饭族。
  揣着卖东西得到的40块钱,我们都现实了一把,没舍得乱花。放在平日,40块钱,我和易可可会很潇洒地点上一个凉拌毛豆,要一瓶啤酒,再来上一些肉串串,最后通通再消灭掉。
  那个时候我们是月光好学生,那个时候我们在不同的两所象牙塔里都没有品尝到“愁”字是怎样一个笔画,加上零花钱本来就不多,如果一旦有个意外之财什么的,恨不得一口气全干掉了才够顺其自然。
  现在不同了,现在要过日子了,要准备成家了,要买房子了。
  想到房子,提到房子,还是房子,曾经告诉自己,谁跟我提房子我跟谁急,可是现在的我们只能跟自己急。急又有什么用,只能眼巴巴地去看一眼。
  除了房子之外,最能值得我庆幸的就是自己的爱情,因为我有一个可以让别人羡慕的恋人,有一个跟着我浪迹天涯的女人,有一个跟我同出蚁穴的小蚂蚁,她自然就是易可可。
  4
  我们的故事也许真的就是半个神话,甚至更具备传奇色彩。
  提到我和易可可的那点小幸福,大概有很多哥们会画圈圈叉叉来祝福我们,祝福我们不要太幸福。
  易可可不是我的同窗,也不是我的校友,更不是我的老乡,她是湖南人,当时在湖南长沙读本科;我是山东人,在北京某职业院校学技术,两个人本就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可就凭借一根网线,她被我搞定了,并且牢牢地拴成了死结。用当初寝室里一句很俗的话来说,拿下一个远程阵地是件很光荣的事情。
  对于n年前的网络崇拜者来说,我和易可可之间就是那种很不神秘的网恋,而对于刚刚学会聊天的网络大爷大妈来说,我们的故事也许真的就是半个神话,甚至更具备传奇色彩。
  读书期间,有一段日子里,我学会了上网,学会了申请qq,我疯狂地加好友。
  那时候我总觉得网络怎么就这么好玩啊,觉得和谁谁谁说话都是新鲜的,可是我加的人很多都不理我,因为我取了一个很烂的名字,“那时花开”。
  不是名字烂,只是资料有点乱,按常理讲,那时花开应该是个女儿身,实事求是“那时花开”版本的我,和小沈阳一样是纯爷们,资料里也是爷们,我想,当时肯定是有人误解我的性取向才不愿意通过验证的,易可可就是其中一个。
  我加易可可为好友的时候,易可可先是直接就没理我,而我当时也是被很多人不通过验证烦透了,于是跟易可可较上了劲。
  我疯狂给她发请求,不是你好,就是你在吗,或者你吃了吗之类的问候语,易可可肯定也是被我锲而不舍的申请烦透了,或者干脆就是点错了,总之她通过了我的验证,可是接下来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生了,任凭我怎么和她说话,怎么发玫瑰花,她就是不理我,一会头像就暗了下去。
  我想是不是没加上啊,就又加了一次,晕,真的没加上,又要通过验证,后来的事实证明是易可可让我死得很惨,她先是通过验证加了我,又把我给拖黑了,易可可说,这是她发明对付厚脸皮网虫的最新方法,谁加她谁就会乐极生悲。
  易可可的这个新方法对我不怎么灵验,我心里盘算着最后一次给易可可发请求,如果再不通过验证,我就要开骂了。我的请求也很离谱,我发了这样一句“我是男的,真的是”,这次易可可有了回应,是拒绝的消息,她说,我也是男的,最后还跟了“咯咯”二字。
  我猜易可可肯定是女的没错了,就故意发请求信息过去质问她,你什么文化水平啊,要叫“哥哥”才对,而不是“咯咯”。易可可又是拒绝,她说,你傻啊,那是我在笑。我继续发送加入请求,我说,总之还是你错了,明明是你的手指在笑。是你的键盘在乐,不是你。
  易可可经不起我的死缠烂打,最终还是通过了我的验证,而且还和我说上话了。
  我开门见山地质问她,我说,你不是不加我吗,怎么又通过了啊?
  易可可说,你再说,你再说,我就把你再拖黑好了。
  我说别啊,君子不追回头的恐龙妹妹。
  易可可给我打了很多调皮的笑脸。她说,你说话挺有意思的,谁管你到底是男是女,就加了。我说你的笑也挺有意思的,明明是键盘在噼里啪啦地笑,你却是“咯咯”地笑,她发了生气的表情给我。她说女孩子都是这样笑的,难道要我给你这个表情啊,发来的是个哈哈大笑的表情。我说,你不是男的吗,怎么现在又变成不男不女了。
  按照那天晚上的网费来计算,我和易可可用文字交锋3个半小时不分胜负,旗鼓相当。说实话,也就那一次,让我真正找到了网络聊天的乐趣,我想我是触电了,就这么简单,就这么平常,就这么自然地走进了一个俗套的“网恋”,而且整个事件的发起和高潮就是在这3个半小时里发生的。
  那天晚上我没有睡好,彻底失眠了,还在半夜里从床上爬了起来,更戏剧的是,我居然穿上了衣服。
  宿舍老大质问我:“大马,大半夜不睡觉,你梦游去啊?”
  在宿舍里我和老大的交情最好,于是我和衣爬上老大的架子床,我说,老大,我梦游来调戏你了。
  老大说,你就别闹了,都几点了,有什么兴奋的事啊,做春梦了啊,瞧你这个德性。
  那个晚上老大被我搅和得也没睡好,我是个心底守不住半点秘密的人,我像唠叨陈年旧事一样把认识易可可的事情从头到尾和老大说了一遍。因为兴奋,说得我是唾沫横飞。
  老大说,你说就说,干吗还下雨。
  我说,老大你是不知道,你是不知道我有多兴奋,我平时说话可不是这样的,从我下雨就能感觉我是多兴奋,我想我是真的爱上那个女孩了,我是不是很俗,我知道现在都2005年了。
  老大毕竟是过来人,他曾经被网恋深深地伤害过一次,他和他的那个网络妹妹见面后,很幸运地看上了人家,可惜人家很不幸地没看上他。
  老大用很有哲理的语言泼了我一头冷水。
  他说现在女孩子上网都成精了,还有骗子相当多,她们欲擒故纵的本事都很高超,知道现在男人都认为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所以小把戏玩得相当出神入化,人家给你个棒槌,你可别当针。
  老大的一番苦口婆心,盗用了宋丹丹在春晚上的两次“相当”版本,所以我一直认为“相当”一词在它还仅仅只是一个形容词的时候,其实是我们寝室老大原创的,是被老大最初搬上的舞台,而我就是那配角。
  然而老大的所谓“现实”和易可可的魅力比起来,连“耳边风”都不如,让我感觉不到任何风吹草动。
第3章 流离(3)
  第二天一上完课,我就早早地跑到网上等着易可可了,我们依旧聊得相当投机,我称她为红颜,她称我为亲爱的,我们曾多次异口同声打过几个相同的笑脸,虽然几率很高,但我们依旧觉得这是我们彼此的默契,然后各自使劲回味,回味默契这么一个简单的词到底有什么魔力,就这两个字打完以后,可以让我们笑得那么随心、那么真实。
  哦,原来真正神奇的是爱情吧,它让我措手不及。
  我们网聊的历史,在过渡到第三十七天的时候,就开始转型朝谈论爱情进军了,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试探着让爱情从某个缝隙里钻进来。
  先是各自谈论彼此心目中的另一半。我说,我的另一半应该是娇小的,是温柔的,是可以发脾气的时候带点撒娇的,她要会做菜、做饭、做卫生外带做家务。
  易可可很“大言不惭”地说,怎么我的优点都被你说中了,你是怎么知道的?快说,快说。
  我说,我现在就说,其实,其实,嗯,是我们又默契了一回。
  易可可告诉我,她印象里的爱情应该是,高大的王子骑着白马从她身边经过,然后很有绅士风度地下马,单腿跪地,对他心爱的人说,灰姑娘,你愿意嫁给我吗?灰姑娘一定会看着他一直笑,一直笑,直到梦醒。
  我赶紧打字过去说,其实你完全不用梦醒,因为你一直都没有做梦,这都是真实的,虽然我不是王子,但是我一定会骑自行车去接你的,你一定要等我啊。
  易可可知道我是在故意打趣,她说,你少来这一套,我告诉你的这些,可真的是我对爱情所有的向往,而且这样的一个梦,一直伴随了我21年。我打哈哈表情过去,我说不打自招,还说不告诉我芳龄呢,原来你21岁了啊,真的要叫我“咯咯”了。
  5
  我失落的同时又庆幸,庆幸的是我的家庭条件也不好,我们是同命相怜。
  我们就这样陷入了网恋里。
  而且这次不是我一厢情愿的,虽然易可可没有明确指名道姓地说,“我爱你,马一峰”,可是易可可说了,“那时花开,你有的时候真的很让我喜欢”,不用说太多,这样一句话就够了。
  我们当时那么有默契,怎么会不知道什么意思,可是我还是追问了她,有的时候是什么时候,易可可说,她的时间几乎都是有时候,她真是个聪明的女子,意思是说,她所有空间里都是我的世界,满满的。
  当然,我们之间聊天也有聊到不如意的地方。比如我要问她要照片,又比如我发视频请求给她,她说,难道你是以貌取人啊。当时我想告诉她,容貌在爱情里面也是会占很大比重的,但我没有说,我说,容貌也很重要,易可可就说,容貌是很重要,不过我也不看你,你看我什么时候问你要过照片啊,申请时候请求你钻进视频里啊,我要看看到那一天,我们是不是真的有默契,反正我想我大概是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又问她,那一天又是哪一天啊?易可可说,见面的那一天吧。于是我就又开始盼望着我们见面的那一天。
  网恋的那段日子里,有一段时间我们都很忙,都在忙着准备新学年的学科安排。易可可是本科,要求更为严格,事情也更多,见面的事情被我们一拖再拖,因为此事,我们还发生了一次小小的摩擦。
  我说,难道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啊,你都许诺三次要来北京了,天安门城楼都换新装了,也不见你来检阅。真不行我去长沙也行啊,你又不让我去。
  易可可说,我的家庭条件并不是很好,父母供我读个大学不容易,我要好好学习,将来孝敬他们,以后上网也要节制一点了,现在网费好贵,我觉得我们这样花钱聊天,心里好愧疚。
  易可可说这番话的时候,我失落的同时又庆幸,庆幸的是我的家庭条件也不好,我们是同命相怜,应该不存在家庭歧视的问题,因为毕竟现在也是半个门当户对的年代,不能不考虑家庭背景,我是在往长远打算;失落的是,我真的希望她的各方面条件都比我好,家庭比我也要好,毕竟人都是自私的,泡个富家女一直是男生宿舍很热门的一个话题,而且人往往就是这样,在庆幸与失落之间,在矛盾与自然之间挣扎徘徊,然后很理智地选择现实,灰姑娘始终还是灰色的,冲不掉,洗不掉。
  我已经被爱情彻底冲昏了头脑,在我的世界,现实比较远,网恋的虚拟比较远,而一些爱情的名句距离我很近。
  我随手打了一句过去,我说,易可可,我真恨不得自己能有一双翅膀,那样我一定飞过去看你,可是我没有翅膀,所以不能去看你,只想你快点飞过来吧。易可可说,你又不是网络作家,干吗要套用别人的话,还把“名言”说得这么残章断句。
  我们又很有默契地哈哈笑,我仿佛可以听见她的声音,表面上我故意把话说得这么不完整,内心里,是因为经典的爱情故事往往有一个缺憾的结局,而我希望我们的爱情似童话般美好。
  盼望的时光很短暂,在某个下午,易可可很令人惊喜地告诉我,最近学校在组织联校学习,她也报名了,而且还很有可能来北京,她还说要表演个节目给我看。
  我调侃地问她,你的节目是什么啊,她说节目的名字就叫“见你”,我故意装傻,我说见谁啊,她愤愤地说,见你啊。
  也就是那一次,我破例和易可可通了我们认识以来的第一通电话。
  以前她都是很神秘地说,女孩的“第一次”哪有这么容易就得到的啊,甚至连电话号码都不向我透露。而这一次她把第一次的声音就这样给了我,她的声音细细的,带一点湖南卫视里湘味妹陀的腔调,很好听,我都已经开始神往她的样子了。
  易可可来北京的那天居然没有告诉我,她约我晚上见面的时候才装作很难为情地告诉我,其实她已经到北京一天了。
  我说,你还好意思说呢,一天了都不通知我,我有这么讨厌吗?
  易可可说,我现在这不是约你了吗,原来她一天都在忙着报到,忙着紧张,忙着去想象情景了,恋爱中的人往往都很傻,更何况是这不着边际的网恋。
  我很郑重地向老大借了一套白色西装,老大说我是爱疯了,大冷天的穿什么西装啊。
  我告诉老大,我现在浑身都在冒汗。
  老大说,简直跟我第一次和网友见面的情形一样,浑身冒汗,手舞足蹈,这其实就是昭示着你们要结束了。不过老大又说了,其实你穿西装的样子还是挺帅的,估计也有戏,我等着你的精彩报道啊,有好消息记得先给哥们打电话啊。
  果然,这场见面的大戏很精彩,但是老大没看到。
  他说,他和宿舍的几个哥们几乎等了我整整一个晚上,后来急得就差要报警了,甚至以为我遇到了什么意外。
  的确很意外,在那个晚上,我跟易可可基本上是顺着长安街走了一大圈,我们在爱情的路上彻底迷失了方向。
  我们见面的场景,像极了偶像剧里的某个镜头。
  茫茫人海中我们一眼就认出了彼此,因为在见面之前,我们有过约定,如果不能够认出对方,那就说明我们没有缘分。而如果我对她有感觉,就会主动去牵她的手,如果她也对我一样有感觉,就会把手交给我,相反,如果我不去牵她的手,或者我去牵了,她没有把手交给我,那我们就都明白是个什么意思了。
  那晚的夜很黑,长安街的街灯似乎变成了失眠的星星,无精打采地闪烁着。从见到易可可的第一眼起,我就一直在寻找她的小手,可是我一直没有牵到,其实也并不是因为夜太黑,更不是因为她不肯把手交给我,而是我自己的心跳得厉害,根本不好意思再去牵她的手。我总觉得我有好几次都找到了她的左小指,而且几乎已经碰触到了她手指的微凉,却就是不敢上去牵。
  第一是害怕拒绝,第二是对自己太没信心,第三是男人的面子观念太重,后来我确定是第三条理由阻止了我的行动,所以我一直认为我们的见面很失败,没有按原先的轨道顺利进行。
  后来走着走着,我们的手就粘到了一起。
  让我去牵易可可手的意念还是一个“伟人”告诉我的,因为我当时是想到了他曾经说过的一句名言,“谁爱上谁,谁就不要脸了”,意思是说都相爱了,还要面子干什么,快去爱,快去吻啊。
  我花着心思去勾引易可可的手指,一个,两个,当三个手指都被我的手掌包围在一起的时候,易可可别过脸来,很淡定地看着我说,我还以为你不牵我呢,你要是再不牵,我一定会跑开的,我可不想和不喜欢自己的男生一起在马路上晃。听她这么一说,我一下就乐了,原来,我们都是在自作多情,自己给自己施加感情的虚荣心。是谁曾说过男女有别,大概是不曾体会这样的境界。
  我用手轻轻拂了一下易可可额头的碎发,然后温柔地说,可可,让我好好看看你,我还没有认真地、仔细地看看你呢,你还要给我“咯咯”一笑,这样我才会觉得是真实的。
  易可可听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就真的对我“咯咯”一笑,她说你这个人可真贫,一点都不山东,被北京的贫嘴习气给惯坏了吧。
  我不去理会她对我说什么,就那么一直地看着她,我还用我的大手将她的整个小手都围了起来。我摸着她凉凉的手说,小手同志真是辛苦你了,为了我们的爱情革命事业,你牺牲了你的温度,快让我呵护呵护,说着,我拿起她的手,轻轻地放到嘴边呵着气,问她还冷吗。
  易可可红着脸说,心还一直没热过来呢。于是,趁着这句话的温暖,我一下子就抱住了她。
  外面的夜还是很黑很黑,可是我感觉我眼前全是光明,原来是爱情来了。我仰着头,看着远处的天安门城楼,自己在心里对自己发着誓言,我说,毛爷爷作证,我一定会好好疼爱这个姑娘,如果将来我对她不好,我就……不知怎么,我突然打住了后面的话。
  我拉着易可可的手,很亲密地说,我要带着你在长安街上好好走一走,等你回到长沙后,可以记住我现在所生活的城市,可以记住这条着名的大街,记住天安门,记住五星红旗,记住毛主席。
  易可可噘着小嘴看着我说,你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只要记住你就够了。
  那一晚,我们都不怕累,我们一直走路,走累了,我就蹲下来背她,我们相互向对方问了无数个为什么。比如是如何认出对方的,我说因为你是美女,她说是因为我的傻样,说大冷天也只有我还穿件白西装,她还问我对她失望吗,我摇头,然后她也摇着头,我说我知道你摇头是什么意思,你千万别说出来,别说出来。
  易可可噘着小嘴说,我就要说出来,怎么了。
  我说,那好,那就让我们一起来说,于是我们就一起大声地对着天安门喊,我对你也不失望,永远,一辈子,不失望。我们的声音让同样夜游的行人忍不住别过了头,放慢了脚。
  那一刻,我发现我们俩都疯了,就像两个爱情的夜游神私奔在长安街的宽阔马路上。
  那一年,我们都还处于爱情的萌动期,不知道一辈子会是多长,以为心里所想的就是永远。
  那一段历史似乎成了我们最珍贵的回忆,每当寂寞来袭的时候,它们就会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渐渐成了伤。
第4章 房租(1)
  1
  我们寄人篱下,除了处处都要维护房东的利益不说,还总有一种不安感与你如影随形。
  如果来形容我和易可可恋爱的那些日子,可以用上两个关键词,甜蜜与苦涩。甜蜜的是我们的感情基础一直很牢固,彼此都在用爱来支撑;苦涩的是我们真的很用心,结果生活却很艰苦。
  我们总是要面对种种不同的经济危机,为了把节省下来的钱花在见面的路途上,我们都戒了网,她还说她戒了仅有的一点点零食,而我在生活上一直都是很节俭的,易可可都知道。
  我们信守着永不离弃的诺言一路走到当下,我们坚称彼此是“有情饮水饱”,我们笑着去迎接“毕业让我们一起失恋”的魔咒。
  毕业的时候,易可可对我的选择没有任何异议,她说她已经跟家里都商量好了,会来北京投奔我,而我也知道她会跟着我。
  我曾经和她说过,我对北京这个城市已经了解了一部分,在这里扎根虽然相对会比别的城市更加艰难,但也更多出了n倍的机会。这些话的影响力就意味着易可可的牺牲和投奔,而她告诉我,从相恋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已经做好了当“烈士”的准备。所以,毕业并不是意味着我们会分离,而是,撮合了我们的来京城相聚。
  大学毕业后,我找工作四处碰壁,尤其是我这种要学历没学历、要经历没经历、要能力没能力的大专毕业生,想找一份能勉强解决温饱的工作都很难。可是我依旧不愿意回家乡发展,如果这么年纪轻轻的就回去,将来只有混吃等死的份了。
  易可可的处境相对比我好很多。她人长得甜美,这一点很坚定地证实了“人的长相与发展是成正比的”这句话是真理,而且在学历上,她是本科毕业,因此她相对而言很顺利地应聘到一家私企单位做了文员。
  再后来,经过校方的大力推荐,我也随着那些卖电脑设备的小商小贩们一起随波逐流涌到了中关村,到一家科技公司做了一名负责网络的小管理员。
  找到工作后,我们都很兴奋,因为终于可以在一起了,生活也总算有了一些保障。
  而且我们都还觉得,彼此之间的爱情堡垒是最最坚不可摧的,我们要证明给很多人看,比如我们宿舍的老大,易可可最好的朋友吕蓓蓓,还有质疑我们网恋不会到头的很多哥们、姐妹们,我们要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网恋一样可以修成正果!
  为了方便易可可上班,我们在她单位附近租了一间小区里面的地下室。
  虽然是经过车库改造的小单间,虽然确实简陋了一些,虽然气味刺鼻,虽然每天只下楼不上楼,但是房租价格真的很厚道,对于刚刚工作的我们来说,这里无疑是最好的落脚点。
  房东太太对我们都不错,笑着称呼我们是北漂的小两口,时不时还八卦地问我们一句,小两口领证了吧,前段时间这里也是住着小两口一对儿,后来漂走了,好像去了东北。
  易可可甜甜地一笑,还没有呢,我紧跟着,快了,快了,易可可脸就更红了,使劲掐我的手。
  搬家那天,我和易可可穷浪漫着去逛了超市,买回了很多象征爱情和生活的东西,比如情侣马克杯、情侣筷子勺、买一送一的两支天蓝色的牙刷、温暖的双人卡通抱枕。
  易可可第一次把自己交给我的时候,还是和很多爱情故事里写的一样,她哭了,哭得很动情,而且是带着一点点的哭笑不得。
  她说,这可又是我的第一次啊,而且这一次给了你,以后永远都没有第一次了,就意味着我变成女人了。
  我紧紧地把易可可搂在怀里,夜突然变得很静,我们有片刻都不说话,房间里安静得可以听见小老鼠的“吱吱”磨牙的声音。我忍不住打断这样的宁静,我纠正着她刚刚说过的话,我说你可不是变成了女人,是变成了我的女人,明白吗。
  我问易可可,你跟了我真的就一点都不后悔吗?我可是什么都没有,要钱没钱,学历没你高,人又不帅,而且还没有什么能耐,你跟了我会受罪的,你可别后悔。
  易可可捶了我一下说,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样的话,我还能后悔吗?你要是一直对我这样好,就是露宿街头我都情愿。再说了,你是谁啊,你是我老公,你将来肯定行的。
  这句话是我们在租房子期间,易可可对我说的重复率最高的一句话,也是最温暖的一句话。
  我知道她的意思是不想给我施加太多的压力,也知道她这样说是证明她真的很爱我,那种感觉像是老夫老妻,可事实证明,我们的蚁居生活才刚刚开始,而她的这句话,让我的心一直很疼。
  租住在别人的屋檐下,真是一件麻烦事。
  表面上大家都和和气气,很客套地打招呼寒暄,暗地里,我们是寄人篱下,除了处处都要维护房东的利益不说,还总有一种不安感与你如影随形,说到底就是不如在自己的家里那么安逸,脚可以随便放,鞋子可以到处踢,饿了就吃,困了倒头就睡。
  刚开始住地下室的时候,我总是会做很多奇奇怪怪的梦,我曾在《2012》上映的前一天梦到相似的结局;我曾梦见我变成了盲人,每天被一片黑暗笼罩着;我还梦见我和易可可变成了两只小蚂蚁,拉着一个大勺子艰难前行,最后勺子卡在了门前,我们卡在了勺子上;再后来,我就只做同一个梦了,我梦见自己买了大房子,还是复式的,上一层,下一层,真宽敞,要电视有电视,要电脑有电脑,马桶都带烘干的。
  我把做的这些梦全部都说给易可可听,我说,可可,我又梦见我们买大房子了,还是那种复式的,上一层父母住,下一层我们住。
  每当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易可可就会来拧我耳朵,她说,你理想就这么大啊,做个梦都才是个复式楼,让我梦,最起码也会梦个大别墅!这样,连我爹妈也可以来享清福了!
  我的心跟着又一疼,易可可真是够可爱的。
  后来,我们的梦就都醒了。现实不允许我们去做白日梦,黑日梦也不行,因为一旦做梦就特别容易睡过头,而睡过头则意味着办公室门前的打卡机不再唱歌,不唱歌,老板自然会罚款。
  再后来,随着我们的年龄增长,随着双方父母带给我们必须结婚的压力,我和易可可不得不重新开始考虑固定居所的问题了。因为房子的事情,我和易可可还吵了一架,这也是后来,我只要一对易可可提起房子,易可可就说我发神经的缘故所在。
  发神经的故事很特别,特别得让人总是会去刻意记在心上。
  发神经的那天晚上,易可可第一次正式和我提起了房子的事。
  她说,老公,父母一直都在催我们的婚事,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买房子结婚啊?
  我半天没吭声,她说房子的时候,我的心一下就被牵引到了父母那里,我似乎看见父母正在那里比划着宅基地,因为自始至终在父母理念里,就没有要在城里给我买房子的打算,更何况是在北京,而且就是想买也买不起,他们眼里守着的是老家鸟不拉屎、龟不生蛋的那块地。
  易可可看我好一会没有吭声,就用手推了我一下,她说,老公,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房子的事情你可要考虑考虑啊。
  我说,嗯,我考虑过了。
  她说,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说,父母的意思是给我盖房子,家里正好也有搭好的地基。
  易可可声音明显有点高,她说,你的意思是回去?回老家?那我们的工作怎么办?再说我们回你老家能干什么啊?你养我啊?
  她这样一说,就把我的话给噎住了,于是我没有吭声,但心里上下翻腾得厉害,怎么也不是个滋味,为她的话,也为现实而悲哀。
  因为有了小摩擦,那天晚上,我们是各自揣着各自的心事,背靠背睡的。
  这也许是易可可有史以来对我第一次无声的抗议,而那天晚上,我彻底失眠了。和我第一次在网络上遇见易可可的情形一样,怎么也睡不着,可是我不能穿衣,也不能下床,我的老大毕业后已经去了上海,我找不到人来说心里话?
  我知道易可可也和我一样没有睡着,因为她的头发一直都在摩擦着枕头,发出了“沙沙”“沙沙”的声音,她为什么不和从前一样来讲和,她到底在寻思什么事情呢?
  吵架归吵架,我们之间的冷战并没有在时间上迅速加温。
  第二天一早,太阳还没出来,僵局就已经被打破了。
  易可可和往常一样,拖沓着拖鞋煮好面条后叫我起床,她还很温柔地喊了我一声:“猪,快点起床了,面条都粘在一起了。”而后又跟了一句,“猪,一定要好好挣钱啊。”我也玩笑一样地跟了一句,“猪,挣了钱好建设蚂蚁窝啊。”
  我们望着彼此,相视笑了。
  相爱中的人大概都是这样,爱情终究还是可以暂时地来战胜眼前的一切,无论是什么,遇到爱情,都何足挂齿。
  当然,爱情也有遇到利益的时候,只不过当爱情遇到利益,往往总是会麻烦不断。
  2
  肖丽丹这样的有经济实力的大龄剩女,也是男人心目中的绩优股。
  办公室里,我正为新招聘进来的同事装着网线,肖丽丹凑过来问我,一峰,来来,套套瓷,房子看好了没有?
  我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应着,你怎么知道我去看房子了啊?
  她说,还能有谁,我听赵青山说的啊,怎么,没遇到合适的,看瞎了?
  办公室里就是这样,谁要是有个花边新闻、小道消息什么的,传得飞快,不次于顺风。
  我对肖丽丹说,看是看了,房子还真是挺不错的,南北通透的小户,不过,价格方面高了一些,而且开发商的名气也不够大,所以我们暂时还没有要买的打算。
  肖丽丹听我这样说,把嘴张得很大,她说,通州那里的房子你还嫌贵啊,你也鸡贼了吧,那里可是北京附近最便宜的了!你要是连那里都嫌贵,干脆就别买了,直接到河北安个家算了!
  说实话,我对肖丽丹没有什么好感,天天说着高亢的北京话,就像全世界都不知道她是北京人一样,而且说话中总带着那么点刻薄,尤其是对我,关心的话里带着歧视的小刺,异常锋利。
  肖丽丹是我们公司的财务会计,比我早来两年,年龄上虽说比我大不了几岁,但也已经步入了剩女的行列,她也确实让公司的几个单身男士够眼红的。
  虽说长相上没什么特点很一般,可她的关系却不一般。公司的夏总是她亲舅舅,家庭条件不错,加上又是独生女,纯正的北京户口,绝对属于经济实力派,哪个男人不想解决一点实际的问题?肖丽丹这样的有经济实力的大龄剩女,也是男人心目中的绩优股。
  上次和赵青山吃饭的时候,赵青山还一个劲毫不避讳地对我说,找女朋友的要求不能眼眶子太高了,找肖丽丹这样的我看就中,人家在北京可是有房一族,娶了她可以少奋斗十年,而且孩子生下来就北京户口,说地道的北京话呢。
  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赵青山,你才多大啊,还没我大呢,就开始考虑这些事情了,你要叫人家姐姐,怎么,对姐姐有想法啊。
  还没等我的话说完,赵青山就截住了我的话把子。赵青山说,找个姐姐我看中,姐姐会关心人,现在不是正流行姐弟恋嘛。
  我说,既然你喜欢,那你就去追啊。
  赵青山说,喜欢有什么用,她怎么可能会看上我,要才没才,要貌没貌的,我估计你追准行。
  我笑着说,我是有女朋友的人啊,你可别乱说啊。
  赵青山哈哈大笑,他很轻蔑地对我说,马哥,你可真够老土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这里是首都北京,有朋友、有情人、有爱人再正常不过了!
  我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小秘密,这件事说起来有点暧昧,当然也特别吊人胃口。
  肖丽丹曾偷偷地用另外一个qq号加我。
  开始的时候我还没注意,后来奇怪怎么ip上显示都是在同一个局域网啊,原本我以为是有人在和我搞恶作剧,想涮我一通,就悄悄通过后台查了一下这个ip地址,原来qq的主人是肖丽丹。
  在qq上,肖丽丹倒也没有说什么让人反感的话,和我像陌生人一样地聊天,比如认识你很高兴,比如你是做什么的啊,比如问一些她早已经知道八百年的问题。
  我明明知道是她,也故意花着心思和她兜圈子,我心里很清楚,像肖丽丹这样的人只可以躲,但绝对不可以惹。
  肖丽丹也和我扯到了爱情和房子的问题,她说,现在的房价可真把不住边,动不动就两万三万的一平哪个棒槌买得起。
  我跟着附和着,是啊,是啊,一般人买不起。
  肖丽丹说,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合供一套房子,如果有稳定的工作,如果手头有些存款,压力也不是很大的。
  我噼里啪啦地敲着字回她说,可是现在付首付也要不少钱啊,一下子怎么能拿出那么多钱来,对我来说,一点都不现实。
  我说的是实话,肖丽丹说的也是实话,她说,你女朋友呢,让她出一部分不就行了,两个人既然相爱,又何必分得那么清?
  我说她和我一样,没多少钱,加一起也不够。
  肖丽丹连着发了好几个吃惊的表情,这些表情让我看着突然觉得有些恶心,我知道她又要取笑和刁难我了。果然,肖丽丹说,那你们当初是怎么相爱的啊,你怎么就会看上她呢,现在心里想翻扯吧。
  我说是因为“当初我瞎了眼”。肖丽丹说,你也别着急,反正你们现在还没结婚,换一个合适的就是了,这对你们两个都是一种解脱,你就没有四处挖掘一下啊,看看身边有没有合适的,比如同学啊,同事啊,其实同事是最好的,两个人可以一起上下班,在办公室里秀秀小幸福,等将来结了婚,天天在一起多美啊。
  骨子里,我是虚荣的,我时不时就会意淫着肖丽丹的话,满足在被一个有钱有势女人垂青的温室中。
  肖丽丹其实是想通过qq暗示说,你身边就有一个肖丽丹啊,你应该多考虑考虑她啊,跟她在一起多现实啊,她有房,有钱,有北京户口,在一起什么就都解决了。
  可是肖丽丹也是个十足的土冒,她就没有问我,当初是为什么“瞎了眼睛”才会看上易可可的。
  如果她问,我一定会说,瞎了眼睛看上她,并不是因为眼睛真的瞎了,寓意是说眼里只有她一个了,再也容不得另外一个人,包括你肖丽丹。
  我常常会把肖丽丹暗地里追我的事情说给易可可听,一方面是想满足一下自己的优越感,另一方面也是想给易可可提个醒,不要以为自己的老公没房子没钱就没人愿意要,有房子,有户口,有人民币的,她老公我还瞧不上呢,我就愿当一只小蚂蚁,就愿意蚁居在地下室里。
  易可可一脸严肃,假装很正经地对我说,其实你完全可以考虑一下她,人家多好啊,可以做你背后的那个女人,有她的大力支持,你准成功,而我不行,真的不行,你跟着我只会白手起家……易可可虽然是开玩笑的这样一说,可我马上就跟她急了,我说,我可没有做小白脸的那个气质,真要是有那个气质,我还不如去做别的呢,像有些职业一边挣钱一边享受。
  易可可跳起来捏住我的耳朵,她说,马一峰,大马蜂,给你个棒槌你还就当针了,我告诉你,你要是真敢抛弃了我,我就死给你看,就这样,说着,她用手当刀子一样地比量着自己的脖子。
  我说,那个死法太疼了,我会心疼死的,不如就这样,这样你看好了,我也比量给她看,于是做了一个跳楼和上吊的姿势,她翘着大拇指说,嗯,我们还是那么有默契。
  说着说着,我们就腻在了一起,互相看着,互相掐着,互相不满足。当然除了这样的时刻,也有别样的情景出现。
  易可可也会有经常不安的时候。
第5章 房租(2)
  比如某次我们爱过之后,她突然就无比地伤感起来,一只手把我的手死死按在她的胸上,一只手搂着我的腰,然后像小绵羊一样地说,老公,你看看你,越来越胖了,你看我把你喂养得多好,我都快搂不过你来了,而我却越来越瘦,都是被你折磨的。除了这样矫情的话,她还会莫名其妙地插上一句,一峰,你说,我们会不会永远在一起啊?我说的是永远,我捏着她的耳朵说,你傻啊,不在一起干什么,不在一起天下还不大乱啊。
  我特别喜欢掰易可可的脚指头,我说,数数看,看看我们还要在一起多久,易可可也跟着掰我的脚丫子,她说,我也数数看,看我们还要在一起多久,我说,那要看我们能活多久,不然你怎么算,我们活得越长,爱得就越久。
  我们最喜欢做的事除了相爱以外,还有回忆。
  我们常常会问彼此一些问了不知几百遍的问题,诸如,当初怎么就喜欢上对方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啊,有没有失望啊,真的没有失望吗,第一次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夹肉吃是不是特恶心啊等等。
  易可可还在那里嘟囔着数数,我问易可可,到底数清楚没有,我们还能在一起多久啊?
  易可可说,数不清啊,现在已经到万位数了,一边,一边去,你别打乱我的顺序。
  我说,你骂我是王八啊,只有王八才是万年的,我可不要活一万年。
  易可可在这个片段里,不知道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一下又伤感了,她喃喃地说,老公,不如我去买几份保险吧,我要在所有受保人的位置都写上你的名字,让别人写我不放心,我就要亲笔写,如果我有什么事儿了,我一定要把所有的钱都留给你!
  我看着这样认真说话的易可可,心里酸酸的不是个滋味,说,可可,你真是真的真的越来越傻了。
  易可可爱我,我能很明显地感觉到,我也爱她,不知道她能不能感觉到。因为她的爱是那么的表面加深刻,是那么的无处不在,连空气中的分子都被感染,而我对她的爱除了言语的,更多的是隐忍,就像某个誓言,不曾真实地兑现,却曾很真实地许诺。
  易可可有一次捧着报纸来对我很低落地说,老公,来来,你快看看这个报道,现在的男人怎么都这个样子啊,你将来会不会跟报纸上这个男人一样啊?
  我拿过报纸看完后很坚定地说,马一峰肯定不会。
  易可可说,那以后呢,以后会不会?
  我轻轻揣了一下她的屁股说,快滚一边去吧,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以后别再和我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想要有人非礼你,只有我才具备这个资格,明白吗?
  易可可听我这么说一下就笑了,可是当眼睛瞄到报纸后,就又显得无比失落,情绪转变得特别快。
  报纸上的报道的确很让人心酸,说的是有个女孩在很小的时候曾经被歹徒强奸过,后来这个事情被女孩的男朋友知道了,就把这个女孩给甩了,结果这个女孩想不开,就跳了轨,很幸运没有被地铁撞死,却吓了个半神经,人生就这样被曾经的一次不幸和万幸给毁了。
  易可可真是傻,她怎么会问我这样弱智的问题,再说她的第一次不是已经给我了吗,至于以后,有我的保护,怎么可能会被人家非礼。这样的问题真的没有可问性。
  人生很多时候会遇见很多比较戏剧性的故事,结局各不相同,有的发展成了喜剧,有的延伸成了悲剧,而我们的生活是个悬疑剧,线索才刚刚开始。
  3
  这个世界真荒唐,为了房子,为了北京户口,赵青山居然当了上门郎。
  公司发了季度奖,快下班的时候我发信息给易可可,让她在王府井等我。
  到了王府井,我说,可可,今天发钱了,就给你买身新衣服吧。易可可像个孩子,说好啊,好啊,高兴程度不亚于过年,因为她为了给我买一身体面的西装,到现在还穿着去年的旧衣服。
  我们在王府井里里外外转了好几圈,因为价格太贵,一直没有碰到合适的。
  易可可看着那些价格牌,拉着我的手死命不肯买,嘴里一直说到别的地方看看,货比三家嘛。
  然后我们就去了附近的新世界,没想到新世界里的服装更是贵得吓人,这次连我也不出声了,这里的衣服贵得离谱,动辄万字开头,都是什么所谓的世界级别大牌货。
  站在新世界的楼下面,我的一席话让易可可像是立马穿上了新衣服,甚至是最顶级牌子的衣服。
  我对着大马路上向我飞驰而来的汽车,闭着眼睛,举着一只手,对易可可说,我发誓,将来一定要在这里面给易可可买衣服,买好多好多的衣服,买大衣,买内衣,我发誓!我真的发誓!
  易可可笑得腰都弯了,一把把我拉了回来。她说,你不要命了啊,那么多车,你不想活,我还要你活呢,看看,好几个人都把你当成了交警,接着我们就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易可可后来又对我说过一次,我曾经的那个誓言可谓是经典中的经典。
  我反问她,既然经典,你为什么就没有哭啊,就不感动啊。
  她说你怎么就知道没哭啊,你是水,我是鱼,我的眼泪都流在了你的心里,我嚷着说,这句话不算数,这是村上春树的经典。
  或者只有小说里才会有的片段居然真实地演绎在现实生活中,并且还是我自己的身上,真的叫人意气飞扬。
  然而片段远不止这些,因为时间总是在流逝,一切都在变,都会变。
  办公室里面依旧是乱糟糟的,倒是肖丽丹的匿名qq有一段日子没有骚扰我,看着那一直灰暗着的小头像,我在想,她不会是跟别人恋爱去了吧?她这样的女人倒也真的有可能。
  我心里还正在琢磨着这事呢,小车司机林全拿着请柬就进来了,他大声地对我们嚷嚷道,说新闻啊,大新闻,绝对是爆炸性的新闻,赵青山那小子居然要和肖丽丹闪婚了,别人当了上门女婿,风光吧,我们大家都被蒙在鼓里了吧,这次一定要好好吃他们一顿,结婚那天都去,都要去啊!说着就将一张精致的请柬放到了我的桌子上。
  我看着桌子上的请柬傻笑,这个世界真荒唐,为了房子,为了北京户口,赵青山居然当了上门郎,这到底是演的哪一出啊,还闪婚,真是够时髦的。
  回过头来想,我依然会为赵青山选择肖丽丹的行为觉得特别难过。
  首先我觉得赵青山特别地不负责任,他背叛了爱情的初衷,像肖丽丹那样的女人,他内心肯定不是百分百的喜欢;其次,我觉得赵青山当上门女婿,可把他父母给害苦了,据我了解,赵青山老家在河南农村,也是家中的独子。同样来自农村的我心里放着一个问题,自己的儿子当了北京人的上门女婿,赵青山的父母难道就没有任何想法?
  我的谜底在婚礼上被解密了。
  赵青山的父母都安好,而且脸上的褶子都快笑成核桃皮了,全是纹,一点没有不满意的迹象。
  婚礼进行着的时候,赵青山端着茶,用河南腔调的普通话喊肖丽丹的妈妈,妈咪,说妈咪请喝茶,喊肖丽丹的爸爸叫爹地,说爹地请喝茶。
  我都快笑喷了,赵青山在大庭广众下也可以做到这样,要我,我肯定喊不出来,除非就那么一刀杀了我。
  那天的婚礼上,赵青山真的是喝多了,满身酒气,满面红光。
  我扶他到一边喝茶醒酒,开玩笑地说了一句,“妈咪,请喝茶”。
  就是因为这句话,那天赵青山跟我恼了,我不知道他是真恼还是借着酒劲假恼装疯,反正他是恼了。
  恼怒过后,赵青山又钻到我怀里哭了,哭得像个孩子,除了眼泪还有鼻涕。
  他一边哭一边说,马哥,其实我除了大红包和大房子以外,什么都不满意,老婆不满意,上门不满意,情绪上不满意,可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啊。父母他们给不起我这样的婚礼,给不起我这样的房子,也更给不起将来孩子的户口,他们只有黄土地,我这是没办法啊。我这次是豁出去了,反正牺牲了我一个,全家都不用再为我的事操心了,他们为我操心了一辈子,也该享享福了,这次结婚,我们家一分钱都没有花,一分都没花。不就上门吗,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我用手捂住了他的嘴,让他小声点,我说,你是***啊,都结婚了,还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既然结婚了,就知足吧。肖丽丹人也挺不错的,平时天天在一起相处,都比较了解,你们是闪电般结婚,很多方面都要互相了解和理解,反正都在一起了。就好好过你们的日子吧。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自己也在感慨。我亲爱的难兄难弟,其实我比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估计以后比你还要可怜,最起码现在连半个房子都混不上,而你,在今天晚上就会住进三万一平的二环内大洋房。
  当我沉思在这些郁闷中的时候,肖丽丹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她用手打得赵青山的脸啪啪直响,一边打,一边还骂,你个孬种,让你喝这么多,都给你说了不要多喝,今天是你结婚不是别人结婚,你就是要给我丢脸是不是?
  肖丽丹的巴掌声越来越大,旁边已经有人在看热闹。这个时候,我一边扯住了肖丽丹的手,一边说,他是你老公,你这么较真干什么,今天他是高兴才喝多的,不就这么一回吗,我去扶他到一边休息。
  肖丽丹完全没有想要理会我的意思,骂了一句口头禅,转身走开忙活去了。
  劝说完了这一对小两口之后,我刚一转身,就看见了赵青山的老妈。
  慈祥的母亲,眼睛里分明噙着眼泪。
  这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在第一次送我来北京读书的时候,母亲一直拉着我的手不肯放,眼睛里也噙着泪,那是高兴的泪水,她在为自己的孩子感到骄傲,可是我分明从赵青山他老妈的眼睛里读到的是空洞,是无奈,是无尽的哀伤,自己辛苦养育了整整23年的孩子,为了能让孩子幸福,就这样把骨肉拱手相让了,到底应该是喜还是悲啊。
  微笑很假,叹息很长,这才是内心本质的表现。
  赵青山婚后的生活,从表面看,应该是幸福的。
  我和同事一起去他家做客,好大的一所四居室房子,而且还是一次性付清全款的,不用每个月背负那么多的债务,烟灰缸里堆满了抽了半截的中华烟,生活真是奢侈啊。
  赵青山也从司机一跃变成了我们公司的采购员,用别人的话说,这是公司老板自己人的职位,油水很大,但从不流外人田,当然赵青山已经不是外人了。
  关于肖丽丹到底爱不爱赵青山这个问题,我想或许只有我最清楚,也最具备发言权。我认为,赵青山自始至终都是肖丽丹作为大龄剩女的最大牺牲品,因为我手里有肖丽丹预谋出轨的证据。
  虽然是无形的,但很容易说明一个问题,肖丽丹这个女人把感情看得很淡,却把面子看得很重。
  有很多人,在没事的时候就是好奇别人的私生活,而且极其喜欢折腾。很不幸,我也属于这一类人中的一分子。
  我在没有主动去揭穿肖丽丹qq真面目的同时,同时又申请了一个新的qq号,化名“玉树临风”,主动去加肖丽丹为好友,我和她网聊、网恋,并约好了见面时间,结果是她去了,我也去了,只是我没有露面,我躲在一边看她那焦急的等待的神情。
  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捉弄肖丽丹,在心理上我是为了替赵青山打抱不平,其实另一面的我,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虚荣的我曾经幻想过好几次,和肖丽丹结婚后的情景,大房子,好职位,享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快感,但最终还是爱情战胜了理智,我爱易可可,对不起她的事,我命令自己只可以去想,但坚决不能做。
  如今肖丽丹结婚了,成了别的男人的女人,我多多少少会有一点不爽不甘心,大概男人都是这样吧,可以用报复和自私的心去杀人。
第6章 房租(3)
  关于肖丽丹的人品问题,我没有去告诉赵青山。赵青山虽说一直以来都是我的好兄弟,但这样的事我真的是说不出口,更不知道从何说起,一方面我是在顾及赵青山的颜面,与其让他难受,还不如就假装不知道,去成全了他的幸福,也许这个幸福很短暂,但是它的确到来过;另一方面,我能预感到赵青山这样的婚后生活肯定不会持续太久,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肖丽丹是什么人,他迟早会知道。
  我没有揭发的秘密,成了永远的秘密,我想去找个树洞发泄,都找不到,最后烂在了肚子里。
  我发誓我以后不再储存任何的秘密。
  4
  我知道自己不该再向父母索取,可是,除了收下这笔钱,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北京高不可攀的房价。再过一个月,两个月,房价也许又上涨了一个数字。
  易可可从家里兴冲冲地把我拉出了地下室的大门。
  我问她干什么去啊,她说去存钱,说要把你的钱和我的钱全部放在一起,我管存折你管密码,这样才行,这样才是过日子。
  我说,你就别闹腾了,瞎折腾什么啊,就这点钱存什么存啊。
  她说,钱少才要存啊,这样才会变多!
  在她的口头强迫下,我翻出了自己的存折给她,我说给你,还不到一万块钱,一平方都不够,我的老底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怕我乱花不成。
  易可可说什么都要拉我去银行,我只好不情愿地跟在她的身后,一路上我都在琢磨,搞什么名堂啊。
  在自助银行里,易可可把自己卡里的16000元钱全部都取出来,然后又一路拉着我来到中国银行,把钱全部存在我的存折上。然后,她像变戏法一样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漂亮的信封,眼睛一边盯着我,一边抽出了里面的一叠人民币。
  那鲜红鲜红的颜色让我眼前一亮,易可可这是从哪里弄的钱啊,我当时没有问她,我怕钱会飞了,我要等她办完全部手续,妥当了,把存折交到我手上的时候,我再问。
  看着存折上确凿无疑的“¥45009.00”的数字,我立刻问易可可说,可可,你这钱是从哪里来的?
  易可可瞪了我一眼,说,有钱还不好啊?有钱你花就是了,问这么多干什么!我一直想问你,你这么多为什么,怎么就不去编一本十万个为什么啊,反正这钱不是偷来的,反正这钱现在在你口袋里,你就安心吧。
  说实话,我当时也有片刻的歪想:易可可该不会是在公司里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他们老总给她的慰问补偿金吧?现在不是有很多女孩子都这样?欠了人情债,或者金钱债,然后用另一种方式去偿还。
  但片刻后我又觉得不太可能,她绝对不是那种人,也不符合这整件事情的逻辑思维啊。
  易可可用手指着存折上的几笔数字告诉我,这9000块是你的,这16000块是我的,这9块钱肯定是上次没有划上去的利息。
  我拿过存折对她说,你就别算来算去了好不好,我就是问你这多的两万块钱是从哪里来的,快说。
  当易可可告诉了我两万块钱的真相后,我心里的伤口又开始汩汩流血,原来这两万块钱是易可可家里省吃俭用给她的嫁妆钱。
  我一边看着存折,一边问易可可,不是你爸生病,你才邮钱回去的吗,你家哪里来的钱啊?
  易可可说,那钱父母其实一直没舍得花,父母知道我们在这里不容易,再苦再难都没有动,而且现在又拼凑了家底子,才凑足了这两万块钱给我们,父母希望我们快点有个家,快点结婚。
  她将存折捏在手上,得意地晃来晃去,同时对我说,看,我父母多支持咱们在一起,哼哼,希望我这不是羊入虎口啊。
  易可可在得意完之后,很郑重地将存折放在我手里,她说,钱从今以后就都是我们的了,现在有四万多,再努力,再使劲努力,你父母再支持一点,我们就可以够交房子的首期了。
  我突然有点不知所措,易可可像个孩子,一直都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本来我想说,可可,还是把钱寄回去吧,可犹豫了一会还是没说。我需要,我们都需要这笔钱。
  晚上,我紧跟着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我说,爸,易可可家里给了我们两万块钱,说让我们结婚的,我想了想,又说,爸,我想在北京郊区买套房子,我最后还说,爸,买了房子,我们就可以准备结婚了。
  父亲应声着,母亲依旧在边上听,这一次母亲没有要我挂电话,而且还接过了父亲手中的电话,并一直握着不放,母亲说,你身体好吧,吃饭习惯吗,工作好吗,可可好吧。
  我说,妈,我都在北京好几年了,什么都很好,可可也很好,她让我问候你呢,我说,妈,我们都存了好几万块钱了。
  母亲说好呀,这么多了,要不家里……母亲的话还没说完,我就把电话挂了,面对父母,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天生来讨债的,读三年大学的钱刚刚要完,现在又要房子钱。
  我这种变相啃老的方式在实际程度上更加残酷残忍,让父母无法拒绝,没有办法拒绝,更不忍心拒绝。
  我似乎又开通了做梦的权限,不再理会迟到有多么的重要。梦里的内容全是钱呀,房子呀,我总是会在梦里看见我们的那张中国银行存折上的数字在突飞猛进地涨呀,涨呀,一直涨到够我们买房子的数字才停止,停了后,梦也就醒了,做这样的梦,其实是一种折磨,它折磨得我无比难受,难以第二次入睡。
  大约过了有半个月时间,我收到了父亲从家里给我邮寄的三万块钱。
  这并不出乎我的预料,因为我知道父亲一直以来就像是一座大山矗立在我心中,父亲更是铁骨铮铮的汉子,那天电话里,父亲虽然没有向我承诺要给我寄钱,但父亲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把家里几乎所有的积蓄全部给了我。
  我知道自己不该再向父母索取,可是,除了收下这笔钱,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北京高不可攀的房价。
  再过一个月,两个月,房价也许又上涨了一个数字。
  我和易可可存钱的速度,永远都追赶不上房地产开发商涨价的速度。
  把钱转到中国银行后,我打电话回家,对父亲说,爸,钱全收到了,我跟可可正合计着先买个房子,等什么事都办妥后,我就给你们打电话,这次母亲在一边催着父亲挂电话。
  我和易可可一下子拥有了七万多块钱,都觉得无比兴奋,尤其是易可可,她拿着存折一边看,一边傻笑,一边将手指头在那里摆弄。于是我对她说,你就看不够啊,她说她不是在看数字,而是看见房子了,我说才这么点钱,买房子肯定是不够的。
  易可可说,最起码买房这条路是有希望了,我什么都不怕,从今天起我除了好好爱你外又多了一个新的目标,那就是好好攒钱。
  我们商量了半天后的结果是,存折里的数字加上年底奖金的数字,再加上这段时间里节约的数字,就够首付款的数字了。
  没想到,这样算计得来的结果其实毫无意义。
  在距离我们29公里的通州区,有一个新楼盘刚刚开盘,他们宣布的折扣价格是12000元一平米起,又远远超出了我们计划内的范围。
  不断上涨的数字,不断扩偏的位置,注定让我们和好房子无缘。与房价滚动的速度一比,我们赚钱的速度简直就是蚂蚁在地面上爬行,难道我们又out了?
  5
  那间整年漆黑的地下室像是一座有形的牢笼,我们都是惊笼之鸟。
  临近年底虽然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但我总感觉日子越过越长,时针越来越慢,简直就是度日如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易可可在生活上变得更加节俭,甚至有些虐待自己。而那间整年漆黑的地下室像是一座有形的牢笼,我们都是惊笼之鸟。
  为了节省每天四块钱的地铁钱,我买了一辆二手自行车每天蹬着上下班,虽然大大缩短了我的睡眠时间,但是在经济上,我似乎又多了一条节约的门路,而且骑自行车很锻炼身体,有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更结实了。
  我的午餐一般都是六元一份的素盒饭,我觉得这样的饮食格外健康,很绿色,虽然我很喜欢吃肉,也曾称自己是食肉动物。偶尔我也会点上两道荤菜,比如一只鸡腿,一份红烧肉,那是因为有同事在场,虚荣心让自己变得格外开恩。
  易可可节约得更加离谱,她甚至连化妆品都戒了。她还说自己天生丽质,皮肤好,用洗面奶都是浪费。听她这样唠叨着,我很难过,但同时又无比快乐着,因为我们彼此之间不可能有同情。
  我们都在盼啊盼,盼望着等年底奖金一发,我们的春天就来了,就可以朝房子真正地进军,现在的一点节省算什么?节约的可都是家具和电器,我节约的地铁交通费足够买一台日本自动滚筒洗衣机了。
  正是因为我们在生活上彼此的省吃俭用,正是因为我们对未来生活向往的默契,我跟易可可有了第二次的正面冲突,原因很简单,我为自己添置了一条68元的新领带,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
  那天易可可下班回家后,一眼就看到了我放在桌子上的新领带,她一边摸着领带的料子和牌子,一边若无其事地问我,这领带哪来的,你们单位发的,还是你自己买的啊?
  我说,当然是我自己买的啊,单位怎么可能发领带,就我们那单位的福利,你又不是不知道。
  易可可一听领带是我自己买的,态度马上就转变了,声音也提高了几十分贝。她盯着我,甩着我的领带说,你,你不是有领带吗,又买领带干什么,多少钱啊?
  我说68块,她说,你真是够大方的,能花68块给自己买条领带,完了,完了,我们的地板砖又少了一块。
  我嬉皮笑脸地从她手上拽过领带,然后对着半边镜子把领带给自己系上,转了一个身后,问易可可,新领带,帅不帅?
  她气呼呼地说,帅个鬼啊!
  我说,到底好不好看啊?
  她声音分贝继续提高,然后很鄙视地说了四个字——帅个鸟鸟。
  听她的语气,看她的神情,好象不是开玩笑。
  我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将领带扯了下来,扔在床上,然后看着她说,可可,你跟谁学会的说脏话啊,以前可没听你说过,鸟鸟是什么,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再说了,我买个领带怎么了,也不至于这样吧,而且我是有原因才买的。
  易可可还没等我把原因说出来,就理直气壮地说,我就说脏话,我就这个态度,我就这样了!怎么着,你想怎么着!
  我说,易可可,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啊,易可可继续不依不饶地说,你可是很讲理,你还很会奖励呢,你可以花68块钱给自己买条领带,你真舍得,真是够奖励自己的。
  那天的晚饭,我们因为各自赌气都没有吃好,草草就收了碗筷。
  第二天早上,易可可也没有再给我煮面,没有称呼我为“猪”,没有来掀我的被子,她甚至还没有等到我起床就毫无声息地去上班了。
  事情的发展态势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就逆转了,我心里憋屈得很难受。
  易可可她根本就不知道,我买领带的原因是准备参加某个网站举办的网页设计比赛的领奖仪式,而且我还获得了个二等奖,还会有500元的奖金,我以前的领带根本就和身上的这身西装不搭调,我原本是想给她一个惊喜的,没想到最后反而成了我的错,她早早就盖棺定论了。
  当我领到奖金回来后,将500元奖金连同一瓶从超市买来的“妮维雅”润肤露交到易可可的手上的时候,我故意压着自己的声音,故作淡定地说,去存上吧,去搽搽香吧,总见你在“妮维雅”的柜台前转悠,实在看不下去。
  “妮维雅”润肤露,相比那些国际大牌算是很廉价的护肤品了,可即使是这样,易可可也从来不舍得给自己买一瓶。
  易可可接过奖金,捏了捏,然后又将那瓶润肤露打开闻了闻,一下就笑了,她眉毛一扬问,哪来的钱?
  我说,天上掉的,易可可接着又说,你给我买这么贵的化妆品,不是惯我嘛,真是浪费,我说给猪买的,猪才更值钱。
  我说完就没有再理她,可是易可可不干,她硬逼着我把领带和领奖的事情都说出来才行,最后还埋怨了我一通,说我没有提前告诉她。
  事情虽说就这样过去了,可毕竟我们又吵了一架。我突然觉得,这样世俗的易可可挺没意思的,而且也是第一次觉得生活很没劲。
  是不是每个人都和我一样。我也不知道,我想大概差不多吧。
第7章 新家(1)
  1
  我们的积蓄也只够在这里付个小户型的首付。
  我和易可可在经过反复的打听和“论证”之后,再一次坐上了开发商的面包车去看房子,地点依旧是北京数环之外的通州。
  我们的积蓄也只够在这里付个小户型的首付,但是,这一次看房的概念和第一次的性质完全不同。第一次,完全是为了发泄自己的小情绪,而这一次我们是真的想买房子了。
  因为存折上的数字和年底老板的意外奖金,我和易可可都变得底气十足,坐在车上不一会就坐不住了,于是开始主动和开发商的销售人员谈论房子的情况,而上一次看房,我们坐在车上几乎都不好意思开口说话,只有听的份。
  我们俩还就房子的事情向开发商提出了自己的质疑,比如房子质量啊、物业费用啊、使用年限啊、两证手续齐全与否啊等等问题,偶尔遇到不理解之处,还会光明正大地将售楼人员一军,显得自己不是那么门外汉。
  售楼的那个mm被我逗得直笑,引来易可可的强烈不满,她不停地用眼神警告我。
  通州这边新开发的楼盘不少,而我们上次看过的那块楼盘的价格比我们看的时候上涨了近2000块,就是这样的价格也早已经清盘了。想以同样的价格购买同样一块适合我们的蛋糕,实在太难了。
  我们跟挑选过门儿媳妇一样对比着房子进行合适的挑选。要不实在太偏,连公汽都不通,要不就是没装修,以后装修费用绝对是个拦路虎,所以不予考虑,要么两证办不了,心里没底不敢买,或者就是早就卖光了。
  因为挑选房子是我和易可可并肩作战,所以难免会有一些争执。
  易可可比较喜欢开放式的户型格局,觉得那样可以很通透,基本不用买什么家具,还可以通过减少空间隔断,让视线碰到更少的障碍,随之而来的变大的空间,会让人体会到置身其中的舒适感。
  房子本来就小,合理的布局是挑选小户型最重要的一点。开放式的好处虽然多,但我不是很喜欢,家就要像个家,四处透明了,多别扭,而且开放式的户型会让房间很多东西无处放置,整天乱七八糟像个什么样子。
  我比较喜欢实实在在的那种小户型,有单独的厨房,单独的卫生间和单独的一个卧室,如果将来考虑孩子的话,将就做一个推拉门把客厅一分为二,客厅小点归小点,怎么也会多出一个卧室,在这样艰苦环境下成长的孩子,将来肯定有出息。
  当我把这些想法告诉易可可的时候,易可可举着大拇指夸我厉害,她说,老公你想得真多,真周全,你把孩子的未来都给涉及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如果真弄一个开放式,我们睡觉的时候想干点私活还不都让那个小坏蛋给看见了。
  易可可说话太实在了,我觉得有点像流氓,于是纠正她的错误,我说我们孩子境界高,视我们如粪土。
  售楼小姐好像听懂了我们话中的意思,脸有些红,急忙去给我们倒水,我和易可可都被她的单纯给逗乐了,而事实上,行为并不代表一个人的决策,有的时候是故意和刻意的。
  经过我们的四处侦察和上下对比,对于几处比较满意的房子,我和易可可认真检查了他们的证件手续后,真的不知道选择哪处好,觉得这个也不错,觉得那个也不错。
  价格高的房子有价格高的优势,便宜的房子位置又稍微远了一点。
  看来看去,我们也没有看出个什么道道,以前还很不屑地觉得很多人把自己买房子的经历记录下来是显摆和虚荣,现在才深刻地体会了买房子时的左右为难,以及售楼人员的聪明嘴脸,真觉得是一次值得回顾的生动体验课,有好几次我都被她们说得动心了,有好几次易可可差点都要把定金给付了,有好几次,我们在样板间里不愿意出来,幸亏我们的小算盘救了我们。小算盘很好打,那就是看房子的时候坚决不带钱,等看好以后,回家合计周全了再去办理手续。
  在看房子的同时,易可可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实地去房子里寻找那种家的感觉。
  她很夸张地站在阳台上对我说,老公,这里都看不见海。
  我说,你就别显摆了,要买房子了是不是,不得了了是不是。
  她就咯咯地笑,说,是真的看不见海嘛,要是可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就好了。
  关于楼层,因为在经济观点上我们没有发言权,所以只要不回那阴暗漆黑的地下室,我们都没意见。但我还是希望能买个三楼或四楼的,因为小时候经常听大人说,一楼脏,二楼乱,三楼四楼住高干,现在很多的房子都是小高层,并不存在三楼四楼和五楼的差异,我只是想找一种满足感,再说三楼四楼的房子比五楼六楼还要便宜一些,这不是便宜了我们。
  房子总看不中的原因还有一个最实际的。
  我和易可可两个人都实在太挑了,而且,我们一定还要买现房,因为我们一天都不愿在那蚂蚁窝里多呆,连那里面的空气我们都不愿意再呼吸。我对易可可说,新房子买了也不能马上住,还要收拾,收拾后要再放一段时间,等里面新家具上甲醛什么的有害物质都挥发掉才能住人。
  易可可不依我,她说简单的收拾一下就可以,还买什么家具不家具的,我们又没有多少钱,我说那床总要买吧,接着就是嘿嘿地笑。
  易可可明白我的意思,可是她现在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她现在正说到情绪点上,激动得不行,她说有害就有害,反正管不了那么多了,就是死,也要死在新房子里,我说你看你又开始自己给自己显摆了。
  2
  房东太太好像有些没听清地问我们,买什么了,我们异口同声地说,买房子了!
  正是因为我们的谨慎小心,才没有走进开发商提前设下的一些圈套。
  比如在看某小区房子的时候,售楼小姐拿价格诱惑我们,等进了房子以后,她们只挑优点说得天花乱坠,而采光不好,楼层不好,通风不畅等一些实际问题一概不谈。
  还有一些更让人气愤的事情是,他们往往会虚张声势,广告和宣传上的口吻与实际严重不符,把一些明明没有销售出去的楼层打上“已售”的招牌,挑最难卖、带有瑕疵的楼房给“野猪”们推荐,等这样的房子销售完以后,再抬高价格出售所谓的“珍藏版”。
  有的开发商甚至将一些根本不存在的房子搬出来做广告,等你一个电话打过去,售楼小姐只会一个劲地邀请你去实地查看,她们还会苦口婆心地叮嘱你几句,如果再不来看房子,就卖光了。而你去的代价意味着你又损失了来回车费,损失了一次又一次的信心,我和易可可就被拉着去看了几次别墅,让我们备受打击。
  我有个同事就吃过这样的哑巴亏,想买的楼层没买到,等签下合同后才知道,原来那个楼层并没有被销售,而等那个楼层住进了新邻居,他们更觉得上当受骗,因为在价格上还便宜一个点,他们气冲冲地去找开发商理论,开发商会摇身一变,混身是嘴,反正都是理由,除了练了嘴皮子,让你一点办法没有。
  在经过重重分析,经过两条腿的不停奔波,我们终于看中了一套相对来说比较满意的房子,39个平方的小户型,而且是简装后现房的,还送热水器、送橱柜,送抽油烟机,办贷款和各项手续有一个月时间就足够了,最诱惑我们的是,售楼小姐拿着一串钥匙摇晃着告诉我们,如果急住的话,交了首付就可以先搬进来,手续慢慢办也可以。
  这最后一句话无疑就像一个重磅炸弹,诱惑着我们。
  我跟易可可像跟屁虫一样跟在售楼小姐的身后去实地看房,一路上心里紧张得不行,就像即将要拿到一个意外红包,却不知道里面的毛爷爷有几张。
  一路上,我都在心里抱怨售楼小姐,大姐你能不能不扭屁股,大姐你能不能把扭屁股的劲放在走路上,大姐我求你大步流星一点吧!
  终于看到了房子。
  最开始,我还以为这又是开发商卖房的幌子,虽然对房子有说不出的满意,但是我们还是不敢轻易下决定,毕竟装修后的现房在北京这样的城市就是一个大馅饼,我们能被砸中吗?真的会被砸中吗?有没有毒?
  于是我跟易可可两个人选在那个周末的一天,很聪明地在小区里游逛,我们找了好几处已经搬进来的未来邻居了解情况,比如房子有什么问题啊,交了首付什么时候可以进来住啊,开发商的信誉如何,两证有没有办,办得顺利吗?
  通过我们深入敌后的了解,大致都还过得去,虽然也有一些邻居抱怨房子如何如何,物业如何如何,但是都不是那种最原则性的问题,如果不是很挑剔,其实这些如何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最后,我们选择的是二楼,因为二楼价格更便宜一些,我们决定了就买这套房子。
  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后,我们的心态一百八十度扭转,像两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心里惶惶的,总是担心中间会出现什么变故。为了不再被别人抢占这个便宜的楼层,我们很激动地四处找银行atm机取款,赶在当天,售楼部财务人员下班之前交了定金。
  请注意,是“定金”而不是“订金”,交了“定金”意味着即使房子不买,这钱也拿不回来了。房地产商似乎唯恐我们有后悔的机会,提前断了我们的后路,让我们只能既激动又欢喜地光荣做“房奴”和未来的“野猪”。
  走在回去的路上,易可可问我,你怎么在看房的时候,总是盯着人家售楼姑娘的屁股看啊,你居心不良啊。
  我说,真是天大的冤枉我啊,我是希望她能走快一点啊,看她扭着屁股迈着小碎步的样子,我真郁闷,易可可哈哈一笑说,你跟我想的一样,我真恨不得踹她一脚。
  我们的默契程度依旧。
  看完房子的第二天,我不再心疼电话费,一天就接连给售楼部打去了三个电话。
  我问他们,是不是现在就可以搬进去了,得到的答案是不可以,我心里顿时一紧张,可是他们紧接着又说,如果实在着急,可以先来把首付交了,就可以去物业领钥匙,但是手续也要马上办理,听完这句话,我心里的石头总算放下了,恨不得第一时间就冲进自己的家。
  原来我们把交首付的事情都忘记了,错以为付了定金就可以住了,我们都是因为太兴奋了。
  在顺利地办完交首付的程序后,我才发现,开发商的忽悠本领不亚于赵本山。这是绝对的,因为在什么时候可以搬家这个问题上,他们在忽悠我们付了首付后,又忽悠了我们整整四个星期的时间,压根就不像他们说的,当天就可以领钥匙。
  度日如十年,百年,千年。
  最终在第二万零八千年的那天我们走进开发商总经理办公室大门的时候,他们才肯把那串亮晶晶的钥匙交到我们手上,而且还是在我们预交了一年物业管理费的基础上。
  他们的理由很充分,我们清查了你们的银行记录,没有不良消费和贷款记录,房贷可以顺利批下来!在说清楚理由后,他们还抱怨我们实在太着急,意思是说从未遇到像我们这样买房子的业主。
  我哈哈大笑着一把拿过钥匙,道了感谢。
  拿到钥匙的当天,我跟易可可一路小跑着朝新房子里奔,在经历了紧张上楼,手忙脚乱地开锁,东张西望地看房子后,我们相拥相吻在空荡荡的一居室里就不想出来了,并且一致决定,这个周末就搬家!
  因为我们要提前搬出租住的住所,房东太太有些不满意,她说我们行动太快了,怎么说走就走了,一直住得好好的。
  我们告诉她,我们是买了新房子了,房东太太好像有些没听清地问我们,买什么了,我们异口同声地说,买房子了!
  听我们这样说,房东也笑了。
  3
  原来我们有了房子并不等于拥有了全部,我们还缺少很多很多东西,哪怕一个不花钱就可以轻易索取的信任。
  搬家的那天,我喊来了我的同学,喊来了要好的同事,还喊了赵青山来帮忙。
  这次搬家几乎动用了我们俩在京城的所有朋友关系网,无疑也是我们最幸福的一天,轰轰烈烈的场景只能用得上形容词,比如什么排山倒海啊,风起云涌啊,惊天动地啊。
  当我们把一切东西都搬来之后,我和易可可才发现一个重大问题:我们的床呢?
  原来我们在租房子住的时候就一直都没有买过床,每次都是住房东的板子床、绷子床、破旧的席梦思和不够有厚度的榻榻米床垫,从来就没有真正地拥有过属于自己的一张床。
  住进新家的第一天,我们只能凑合着睡地板,虽然也觉得很浪漫,很特别,很兴奋,但我总觉得这似乎是个不祥的预兆。
  事后所发生的一切让这个预兆提前应验了,原来我们有了房子并不等于拥有了全部,我们还缺少很多很多东西,哪怕一个不花钱就可以轻易索取的信任。
  北京四月的夜依旧还是很冷,通州的夜色也格外美好,在这偏远的小区里基本没有什么喧闹和灯火。
  我和易可可躺在铺了被子的地板上都睡不着,互相斗了一会嘴后,干脆都一屁股就坐了起来。我盘算着现在能做点什么呢,而易可可明显是想歪了,她笑嘻嘻地问我后面那个字是不是“爱”,我趁机把她按在了地上。
  事后不需要如何清理战场,可是我们依旧睡不着,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易可可提议,比如一起搞搞卫生,明天一睁眼,家里干干净净的,多舒服。正是因为她的这一句话,我竟然在日后养成了半夜打扫卫生的坏习惯,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一定要再拖一遍地,这样才觉得安心,安稳,否则肯定睡不着。
  我们在新房子里挑灯夜战清理房间卫生,这应该算是一个比较新鲜的报道吧:在首都某某公寓黑漆漆的夜色里,有一对相爱的男女,他姓“蚂”,她姓“蚁”,蚂蚁二人一趟接一趟地从二楼往一楼垃圾池里运送垃圾,他们把水管开得哗哗响,他们把地板擦得吱吱叫,他们彻夜不眠地折腾。
  他们搬离蚁居,却依然还是两只为生活卖命的小蚂蚁。
  我们对身边所有的朋友宣布,我们买了新房子,我们搬了新家。
  大学寝室的老大还专门从上海给我们邮寄来了一对手工布艺鱼,说是他专门从周庄挑选的,庆祝我们爱情取得真经,庆祝我们有了自己的小窝,并祝我们爱情生活年年有鱼,最后还要我邮点我们的结婚照过去,说是一直没见过弟妹,只能神往。
  我们的新房里并没有几件像样的家具,可是每一样都足以让我们东摸摸西摸摸,新鲜感不减。我们准备把剩下为数不多的积蓄拿了一大半出来买床。
  我对易可可说,现在有自己的家了,就不一样了,以前是给别人买,现在可是给自己买,为自己买东西,一定要买好的,这次买了,可就真的是我们自己的了,谁也拿不去,搬不走。尤其是床这个东西,更是要好的,你想啊,要是不结实,折腾几下就坏了,我们的脸就丢大了。像这样的玩笑,我们许久都没有开过了,易可可脸都红了。
  双人的大床带崭新的席梦思垫子,我咬着牙付上了18张百元大钞,心里的滋味是痛并快乐着,虽然在宜家卖场1800元的床不算贵,但对我们来说就是天价了。
  当晚,我和易可可在这张自己的大床上战斗了三个回合,易可可还夸我,说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强悍了,真是一搬家当刮目相看啊。
  我说,易可可你现在连玩笑都开得这么有艺术,看来有家的感觉真的是不错。
第8章 新家(2)
  有了属于自己的家,无论是在感觉上还是实际生活中都别样幸福,但烦恼也跟着多了起来。
  每个月我们除了要雷打不动地付2200元的房贷外,还要把节约下来的钱,购置缺少的家具,比如将象棋餐桌换成一张真正的餐桌,比如想拥有一个像样的电视柜,比如想挂上漂亮的窗帘,当然,每个月300元左右的水电、物业杂费是肯定不能少的。
  我依旧过着每天吃素食、只添饭不加菜的生活,因为距离被大大地拉长,自行车是肯定不能骑了,每天又多了4块钱的地铁交通费,赶上不凑巧甚至更多。易可可也依旧还在用着她的国产大宝牌润肤霜,曾经的艰苦在新房子里依旧继续着。
  而我们原定的关于买完房子就结婚的计划,也没有任何理由地被搁浅了,我不知道我能拿什么娶易可可,仅仅就这一套半成品的房子吗?先不说结婚戒指,就连拍婚纱照的钱都被我们砸在了琐碎的家具上。父母那里是打死都不能再张口了,就算张口也是徒劳,只会增加我们的愧疚感和不安。我们的年终奖金除了遥远,而且是个未知数。
  我对易可可说,可可,我们现在的万里长征路才刚刚开始,我们可要勒紧裤腰带啊,绝对不能掉队,明白吗。
  易可可很认真,很坚定地把头不停点着,她说,我一点都不怕,反正现在比以前瘦了很多,腰带不用勒都很紧,倒是你,腰带都放到第一个扣了啊。
  看着她的小模样,听着她这些暖暖的话,我忍不住一把就把易可可抱在了怀抱里,我说,可可,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要爱你一辈子。
  易可可说,你把我抱得很疼,快点松开!
  然而,有些事情总是来得很突然,计划永远也赶不上变化。
  在我们还正准备着下个月发工资就添置一个书柜的时候,老总突然找我到办公室谈话。
  谈话内容很简单,除了感叹和感谢外,他很郑重地告诉我说公司现在运营状况一般,网络那方面的一些工作找个兼职的就够了,在中关村随便哪个人都能处理这些小问题,最后他还嘘寒问暖地问我要不要做兼职,工资一个月300元,如果不满意还可以和财务再调整,当然尺度不会太大。
  我强忍着内心剧痛,强忍着眼眶里的眼泪,强忍着打人的冲动,拒绝了他做兼职的要求,在那一刻,我不想失去属于我最后的自尊。但是事实教训我,自尊它并不值钱,它和300元比简直就是一文不值。
  后来赵青山悄悄告诉我,老总在把我黑掉后,介绍了另外一个人进来做网管,那个人是办公室苏主任的亲侄子,靠关系把我给挤掉了,赵青山一个劲地向我保证,将来有一天非除了办公室这一害不可。
  我从心里开始咒骂办公室的苏主任,我心里说你瞧你妈那孙子样,平时装得人五人六儿的,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实际上满肚子的幺蛾子,裁员,裁员,裁你妈妈的员!
  4
  易可可每月的那点工资刚好够我们还房贷后的温饱,我们连在吃米饭这个问题上,都必须开始算计。
  我失业了。
  连最起码每个月2500元的薪水都失去了,压力感陡然倍增,心里挺慌的,别的倒也无所谓,顶多就是一天吃******一顿饭,顶多就是徒步去奔波,可是房贷怎么办啊?一个月可是2200元啊,少一个子银行它都不愿意。我想到了老家,难道我不配做一个北京居民?难道我的命运还停留在那个小山村?
  我开始天天忙碌着四处找工作,像疯了一样。
  被解雇这件事我也没好意思和易可可说实话,我装出一副很无所谓的表情对她说,在这个破公司钱太少了,一点前途都没有,心里一片灰暗啊,我把他们给炒了,我要找个钱多的地方,这样下个月才能顺利买书柜,买鞋柜。
  不知道易可可是不是从我的话语和表情里感觉到了什么,她看上去有一点点失落,但言语上还是在给我鼓劲打气,她说老公你是最棒的,最优秀的,我相信你会赚大钱,买大家具。
  我的鼻子一酸,扭过了头,接着就看见了餐桌上放着的水电费单子,看见了卧室里收拾整洁的大床,和阳台上晾晒的衣服。
  它们正随风摆动。
  第一个月,我四处碰壁,没有找到如意的工作,不是我嫌别人给钱太少,就是别人嫌我学历不够高,要么遇见一个很苛刻的老板,被他刻薄几句话打发出门。
  易可可每月的那点工资刚好够我们还房贷后的温饱,我们连在吃饭这个问题上,都必须开始算计,我们按比例地开始用量杯计算米的多少,而不再像以前一样多煮一点少煮一点都无所谓,毫不夸张地说,我能明显感觉自己的裤腰带又紧上了一个扣,已经到底,已经勒得我霍霍地发疼。可是,我只能强忍着,也只能这样忍着。
  失去了工作之后,心情一下也变得很糟糕。
  我开始咒骂一切我看不惯的小事,我开始和任何人都过不去,比如每个月连本带利还那么多钱的银行,比如那些有钱没地方花,转手买房子出租的炒房客,我愤愤地想:就是你们这些人让老子多花了钱,让老子买了这么贵的房!没理我也要给他们找三分,我还咒骂那些坑人的小商贩、那些价格相对偏高的家具商,我愤愤不平,感觉世界都错了,一切都错了。
  当然,心情再差,我的咒骂也不会针对易可可,我把她当神一样地敬着。
  找工作的那些日子,我像个家庭主妇一样每天早早地起床给她煮面条,伺候她去上班,送她到楼下,看着她走出小区;下午她下班前,我就已经早早地去菜场买了便宜菜回家,然后做好饭等她回来吃。我还洗碗、洗衣、做铺床单整理被褥的琐碎工作,我感觉我们之间的角色已经颠倒了。
  那段时间,我问易可可最多的话大概就是,易可可你们公司效益挺好的吧,你们老总对你工作也挺满意吧,你的工作压力大吗,工作能应付过来吗。我特别想通过这些问题来了解易可可的情况,我祈祷她不要像我一样突然被解雇,祈祷她不要减薪,祈祷她能把工作做到得心应手,祈祷她很爱很爱我。
  易可可最开始还很有耐心地回答我的这些无聊问题,哪怕就是心情不好,也会装出一副很愉快的表情,不过时间长了,次数多了,她就有点心烦了,她说,你都问了多少次了啊,你还能有其他问题吗,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我的工作很好,很好的,不会被解雇,不会被炒掉,你要是有时间就多看看招聘信息吧,我还等着你给我搬一个书柜回家呢,都好几个月了。
  易可可的这番话,不偏不倚,正好刺到我的伤痛处。
  难道我就不想找一份好的工作吗,可是工作它不要我啊,我能怎么办。我想对她发火,我想和她说说我的委屈,我想说我其实不是想问你这些问题,可是男人的面子又把我的火强制着压了下去,我不想很明白地对她说明,我是被人解雇的,我是一个孬兵,我不是英雄,更没有用武之地。
  可就是不说,她也知道,全知道。
  易可可不是傻瓜,她很明白我现在的处境和遭遇,她只是不挑破而已。看我在那里一个劲愣神,她倒是很利索地收拾完了碗筷,把工作抢在我前面,然后还亲亲密密地上来拉着我的手下楼去小区里面散步,因为她知道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小区里散步,然后看见并不怎么熟悉的邻居打打招呼,互相递根烟抽,说上一些抱怨开发商黑心、房屋质量差、物业不负责的大白话。
  我们所居住的这个小区并不是很大,但是走上一圈也需要半小时左右的时间,望着在小区健身器材边荡漾秋千的天真孩童,我突然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突然有种很强烈很强烈想哭的冲动。
  在这个并不陌生的大都市里,单枪匹马的日子真的是太不容易了。没有任何的背景,没有密集的关系网,更没有任何知根知底可以说心里话的朋友,就这样一个人打天下,一个人品尝着酸甜苦辣,一个人像夜游神般四处打转,一个人坚挺着蚂蚁般的小脊梁,怀揣着宁可折腰、也要好好地活着的信念。
  在北京这个城市,我想我只有易可可了,也只能有易可可了。
  我们从来都是那么的默契,这一次呢?她是否也会和我有着一样的感受?我不知道。
  在小区里散步的时候,一路上都是我在紧紧地攥着易可可的手,害怕一松手,她就会变成蝴蝶飞走。那天,我们相互都没怎么说话,手却紧紧地握在一起。这让我又一次想起了我们初次见面时的场景,一直握着手,出汗也好,疼了也罢,总之就是不分开,想着想着,我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我使劲仰了仰头,尽量不让泪落下来。
  易可可问我,怎么了?
  我说没怎么,就是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了,那天晚上只有路灯,没有月亮,再看今天晚上,月亮那么圆,那么大。
  易可可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这样一直握着手,那时候你真胆小,刚开始还不敢来牵我呢。说着说着,易可可的眼圈也微微泛了红,她安慰着我说,老公,以前的事情你就别想了,我们的手现在不是还一直在一起牵着吗。
  我不明白易可可嘴上所说的“还在一起”在心里实际是个什么意思,难道她的潜台词是说,现在还在一起,以后就不会在一起了吗?于是,我的手握得更紧了,她的手却有些退缩,可能真的是被我攥疼了。
  在小区里逛了一圈回来后,在快上楼的时候,易可可对我说,老公,你就别再为工作的事情闹心了,前段时间因为买房子的事,你也快忙晕了,实在没有合适的工作,就先休息一阵,我养你,我就不相信你这么大一个老爷们,什么都不缺,怎么还就找不到一份工作。
  听易可可这么一安慰,我仿佛觉得天上的月亮更加明亮了。心里一盘算,也是这么个理,我一不缺胳膊二不缺腿,相对很多人还很灵活,我怎么也不至于找不到一份工作,混不上一口饭吃。
  只是作为易可可,她一定是很艰难、很委屈、很无奈地在和我说这些安慰的话,因为这些话听起来是那么让人矛盾,毕竟书柜是和工资成正比的,而工资和工作又是分不开的,她希望尽快买书柜,嘴上又说没有特别介意我的失业。
  可是不说这些,她又能对我说什么呢,嫌弃我吗,抱怨我吗?她肯定不会的,她只会说她爱我,她相信我,她支持我。
  而我又是谁?不过是一个失了业,一个欠银行一屁股债,一个虚荣心和自尊心极强的“蚁族”而已。
  5
  如果有一天,房子真要被银行强行收回,我们就依旧要回到曾经的蚁居的时代,依旧去面对房东太太堆笑数钱的面孔。
  我的专业是信息技术,现在很多用人单位一般都只招聘本科以上有实践经验的员工,而我基本不达标,而且总是会被学历挡在门外。
  除了游荡中关村,我还刻意留意了一些免费的人才网。无意中,我在北京一家人才网上看到有家网络公司打出广告在招聘,虽没有具体写清楚到底招聘什么人员,工资待遇又是多少,但要求挺简单,他们只要身体健康就够了,并没有提到学历。对比一下自身的条件,我觉得自己还是很符合这个企业招聘要求的,要学历有大专,要健康很健康,而且人家也只要求身体健康就可以,可是,这样的招聘让我既安心又担心。
  我最终将所有的担心都抛到脑后,我知道自己需要的只是一份工资,和一份心安理得,只要不犯罪,什么我都认了。
  于是,我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还换上了西装,然后带着精心打印出来的简历和美好心情去约定的地方参加应聘面试,结果到了那里才知道,他们要招聘的居然是安全保卫人员,也就是保安,替人家看大门、守大院的那种。
  对于这个招聘,虽然心里面很失落,但我还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去询问负责招聘的人事经理。
  我问经理,你们这里还招聘网络人才吗,我曾经负责过一家企业的网络维护,有相关的实践经验,工作当天就可以上手,第二天就可以熟悉所有网络。
  那个胖胖的经理扫了我一眼之后说,你是什么学历啊,有什么开发成绩,获过奖吗?
  我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提问,但还是把简历递给他,他随意看了一眼说,依你的简历和资历,我看你当保安就挺适合的,小伙子挺精神的,愿意吗,愿意的话就可以录取,明天就可以上班,一个月管吃管住1800元的工资。
  真是窝火,居然让我去当保安,他简直就是在抽我的嘴巴子!
  可是我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还是要赔笑才行。
  我用百分百微笑的态度看着胖子经理说,我是想应聘贵公司的网络维护人员,保安好像不太适合我,您看能不能考虑一下,我在网页设计上获过奖,还有证书。
  那个胖经理哈哈一笑说,小伙子,我都说了,我们缺的是保安人员,不是网络人员,你就是网页设计天才也和保安不沾边啊,再说了,这年头只要有钱,有什么证搞不定。
  胖子经理的这番话对我来说,毫无任何道理,就是挑衅,这让我很气愤,强压在心中的火气一下就喷了出来,我从他手中狠狠地抽回自己的简历,很大气地对他说,我学的是信息技术,你让我当保安,怎么可能,我不干!
  听我这样一说,那胖子经理居然也振振有辞,他说,你以为当保安我们就不注重素质啊,现在是什么社会,想当保安还要排队呢,不光身体要健康,心理更要健康,你大专学历怎么了,本科学历在我们这里当保安的大把都是!不愿意做就算了,年纪轻轻怎么这么大的火,小伙子出门混,是要掌握人际的,以后可要学着点。
  我没有心思再和他理论什么,让我当保安根本就不可能,打死我也不是那块料。
  出了经理房间后,我看见了走廊里已经排满了准备来应聘保安的社会小青年,他们当中有好几个人看见我出门后,都不太好意思地低着头把弄着手里的应聘简历,我估计他们多半都和我一样,有着不太高的学历和不太丰富的工作经验,曾经或者目前正蚁居在各不相同的城中村里。
  他们应该有很大一部分和我是同类,是“蚁族”,他们是否也在为房贷发愁,是否也在为生活揪心,是否也在为了每月两三千块钱的活命工资在这里碰上一把好运气呢?
  原来北漂的蚂蚁远远不止我一个,京城里还有无数个马一峰。
  我已经在家呆了整整两个月了,生活的压力越来越大,心慌得也更厉害。
  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和易可可,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哪怕是遭遇上一场感冒,都会让房贷成为绝对的问题。
  如果有一天,房子真要被银行强行收回,我们是不是依旧要回到曾经的蚁居的时代,依旧去面对房东太太堆笑数钱的面孔?
  如果一切真的如我所恐惧的这样,那就太可怕了,易可可是不是会随之离开没有出息的我?
  随着这样一阵的胡思乱想,我的心里难受得要死,一些最坏的打算都被我想到,一些无聊的幻想也被我想到,我想,如果再没有钱,我就是去抢也要生存下去,我一定不能让银行把我辛辛苦苦买的房子收回去,一定不能!绝对不能!
第9章 新家(3)
  我真想回到年幼时的读书时代,要是当初我好好读书多好啊,读个本科,读个研究生,读个名校,读个最最抢手的专业,那样的话,我就有可能让原单位的领导来求我回去上班,让那个胖子经理请我过去工作,除了给我最优厚的福利待遇还要给我安排最合理的工作时间。
  易可可有一天下班回家后,拿了一张报纸给我,她还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招聘信息对我说,我在单位无意中看见了这个招聘信息,觉得里面有些工作比较适合你,你明天去看看吧,说不准待遇还不错呢。
  我接过她手中的报纸,认真看了看招聘内容,都是一些很熟悉的信息,或者是我曾去应聘过的公司,于是,我就对易可可说,这些地方我都去过了,可能都不太合适我。
  转天,易可可又给我带回了几份报纸,上面还是一些最新的招聘信息。
  我知道,为我工作的事情,易可可也开始急了,毕竟已经两个月了,这样的漫长对于我们来说,实在太折磨人。表面上她不好意思说,实际上,她不定为我翻烂了多少报纸,查阅了多少条招聘信息。
  心里这样想着,嘴巴上也就说了出来,我说,可可,你是不是对我失去了信心,对我很失望啊,你是不是已经开始嫌弃我没有工作了,你就回答我是或不是就可以。
  这种电视台常用的“开心词典”式的问答式场面,让两个人都显得颇为尴尬,我知道我不是王小丫。
  易可可在愣了一下神后,主动走过来拽住了我的手说,没有,没有,老公你可不要瞎想了,这几张报纸真的是我无意中看见的,而且我觉得你这样天天闲着也不是个事,你一个人在家里也肯定特别闷,如果实在不行,咱就放宽一点条件吧,管他什么专业对口不对口,这年头只要不违法,给钱不就行了,还非要找和本专业有关的工作啊,职场上要学会随机应变,这可是杜拉拉说的。
  我对易可可说,如果真是不计较专业的话,大学学的知识不就全废了,读个大学还有什么用。
  易可可理直气壮地说,废就废了啊,反正现在学这个专业的人多如牛毛,工作那么难找,还不如尝试着改行,你看有几个企业家真正读过大学,你再看又有几个作家是专业学习中文出身的。
  易可可的这些逆耳忠言对我来说很实用,就现在看来也是真理,专业不对口又怎样,工作性质高低又如何?这个社会,给钱就是大爷,没有钱,谁都会给你脸色看,连最亲密的爱人都不例外。
  6
  过日子本来就是实实在在的,省到就是赚到,一切都要以“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为持家宗旨。
  我在放弃了自己的专业对口条件之后,很幸运地应聘到一家外贸公司做起了一名销售顾问,说白了就是推销产品。
  做销售这个行业,全凭关系网和拿回扣,我虽然不算门外汉,但是资源要慢慢积累,关系要逐步扩建。在第一个月里,我没有发展到任何一名客户,着急不说,薪水也少得可怜,不过好歹也有900块的底薪,总算让我摘掉了在家里吃闲饭、做闲员的这顶帽子。我想,脱贫致富已经不远了。
  在第二个月里,我以求爷爷告奶奶的虔诚态度,定下了立志当孙子的决心,在给业务经理当牛做马的实际情况下,通过直属经理的照顾与打点,我终于争取到了两个客户,虽然距离完成任务还很远,但总算签下了上万元的产品订单。
  那个月结薪的时候,我美滋滋地领到了1900块的工资。
  发薪水的当天,我特意赶时间去了一趟家具市场。幸运的事情接踵而来,家具刚好赶上打折促销活动,有一个我和易可可都看中的书柜,现在居然又便宜了200多块钱,我想都没有想,立刻就买了下来。
  事业渐渐顺利,买家具又顺,我嘴巴上乐得都开始哼上快男苏打绿的新歌“不要再来伤害我,自由自在多快乐,不要再来伤害我,我会迷失了自我……”不对,这应该是张振宇唱的。
  当我把崭新的书柜搬回家的时候,易可可正在厨房里忙活着,隐约有一阵食物的香气从我们小小的厨房窗口飘出来,不知道易可可又做了什么难吃的好东西?
  我满怀幸福地站在楼下,大声喊,可可,可可,快出来帮忙,快出来接驾,快点下来!
  当易可可穿着拖鞋下楼后,看见我一个人正把脸憋得通红在那里搬柜子,竟然站在楼道口愣了神。
  我忍着背上的沉重压力对她招手说,还傻乎乎站那里做什么啊,快过来帮我扶着一点啊,我还要背上去呢。
  易可可这才彻底反应过来,是老公买书柜回来了。于是她很高兴地小跑过来帮忙扶着书柜,然后和我一步一个脚印地上楼,每上一步台阶,她都要重复问我一句,老公行不行啊,不行就歇会。
  我咬着牙将书柜朝楼上背,像背山工一样,从一楼背上二楼,浑身脏得像个鬼。
  易可可问我,卖家具还不负责送啊,他们真够抠门。
  我学着娘娘腔说,我这不是为了省钱吗。终于到了门口,我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易可可看着我,看着书柜,兴高采烈地说,老公,你发财了啊,你真行,居然把我最喜欢的书柜买回来了,说着就使劲在我的脸上嘬了一口。
  我美滋滋地一边挪动着书柜进门,一边对易可可说,什么发财不发财的,我就是借钱也要把它买回来啊,再不买你还不杀了我。因为书柜的事,不知道易可可在心里嘟囔了我多少次,家里的旧书,旧杂志像地摊一样散得满屋子都是,任谁看着都来气。
  虽然心里会有抱怨,但是易可可她从来不说出来,这样的以静制动,在我看来特别具有杀伤力。
  我一个人坐面包车将书柜拉回家,再自己将书柜背上楼梯,实在是为了节约送货成本。而对于这样精打细算的日子,我真的已经由习惯变成了自然。本来给家具店老板多加50块钱就可以送货上门,还包安装的,可我心里揣着一杆秤,找个改装拖货面包车也不过才20块钱,这个书柜又不是什么大东西,自己找个三轮车搬回来,连那20块都给省了。
  我一直觉得钱才是真正的好东西,我从不相信有些人口里多说的,“金钱不是万能的”,“不要只想着攒钱,要学会赚钱”的花架子理论,过日子本来就是实实在在的,省到就是赚到,一切都要以“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为持家宗旨,我们要向蚂蚁学习,一点一滴地将巢穴建造成堡垒。
  这样平淡中透着紧巴的日子,一直延续到我告诉易可可,我想去跑一跑外省的业务。
  有一天下班回家,我和易可可很正式地商量,我说,可可,我们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现在公司北京市场这块的业务已经接近饱和了,我又是新人,怎么好意思去跟别人争食吃,做业务要想挣大钱,要想真正有出路,就要到各省市去跑,那里的客户群多,回扣大,自己开发都比在北京强。
  易可可听我这样一说,满口地答应着,好啊,好啊,只要能挣钱就行,反正都是跑业务,去哪里不是跑。
  易可可竟然没有半点挽留我的意思,于是我伤情地看着她说,易可可同志,你是不是真的钻进钱眼里去了,我说去你就真舍得让我去啊,去省外出差,一般一个月才回来一次,你一个妇道人家就真舍得我去,你脑子里到底想什么啊。
  可能易可可是真的没有意识到这个事情的严重性,听我这样一说,她好像才恍然大悟一样,接着,她在思想上来了个360度大转弯,她死死把我抱住不说,还哭笑不得地开着玩笑打趣,她说,我不舍得老公去,老公你不要去啊,老公你要是这样一走,撇下我,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易可可不是鳄鱼,但她掉下了眼泪。
  我说,易可可,我还没死呢,你就开始咒我了,还哭,哭什么哭。
  易可可收住眼泪后,连忙轻轻打着自己的嘴巴说,是我不好,是我不该,是我真的不想让你去,打完,就自顾自的在那里偷着乐,偷着抹眼泪。
  说归说,闹归闹,玩笑归玩笑,在一段日子里,我都没有做出要去跑全国省市业务的决定。说实话,打心眼里,我是真的舍不得离开易可可,更舍不得离开这个住了还不到半年的新窝,日子就先这样凑合过吧,也不是不能凑合着生存下去。
  7
  在这两天里,我们花钱果然如流水,辛辛苦苦赚来的人民币都化成瓶瓶水水灌进了易可可的身体。
  北京这个城市的夏天虽然并没有像南昌、重庆、武汉和南京一样被列为四大火炉城市,但是说得夸张一点,在某个时段里也真是可以热死人,尤其是近几年来气候的转暖和突变,连哥本哈根气候峰会都开始玩真格的了。
  走在路上热,回到家里更热,因为炎热,心情变得很急躁,一单又一单的业务不是谈妥了,而是谈飞了。因为我们的新房子还没有装空调,屋子里像个大蒸笼,一天洗上三个冷水澡,还是嫌热,如果以地板迅速蒸发水蒸气的速度来计算,我们肯定会被热死。
  除了到楼下散步纳凉外,我和易可可又多开发了一个好去处,我们会徒步去附近的一个大超市里闲逛,我们彼此之间都不说去那里可以买什么更适合我们的东西,但心知肚明,那里凉快,那里有空调呼呼地吹着免费冷风给我们。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整个华北地区都遭到了冷空气的突然来袭,天气骤然一下变得很冷,人们反复无常地换下了t恤,换上了衬衫,甚至披上了外套。
  冷空气过后,天气又迅速恢复了往日的热度,报纸上有报道说,在这场冷空气的突变中,很多人都患了热伤风感冒,市卫生部门要求广大人民群众都做好预防流感的准备。
  我叮嘱易可可要少洗冷水澡,热水器多插一会花不了几个钱,可是易可可偏偏不听,她的理由是,这大热天的放着冷水不用,洗什么热水澡,真是神经病。
  易可可的神经病理论并不能保佑她身体健康,在这场流感中,她很不幸地病倒了,头疼发烧加鼻塞,还吃不下任何东西,连睡觉都懒得翻翻身子,就像一缺了水的植物病恹恹地歪在床头上。
  眼睁睁地看着易可可生病难受的样,我死活都要拉她去医院检查检查,可易可可的脾气倔强得很,她就是不去,大热的天把我的外套翻腾出来围在身上,还是说冷,而我则在一边浑身急得直冒汗。
  我一边喂着她吃药,一边说,可可,去医院看看吧,实在不行就打一针,打一针就好了,这样忍着只吃常见药也不是个事,你可别小看这感冒,弄不好会出大问题的。
  可是任凭我把嘴唇说干,易可可她都不同意去医院,嘴上说着不是买药了吗出出汗就好了。她心里其实是害怕花钱。
  有病,没病,不看病,这是穷人的顺口溜。只要你去医院那小窗口随便挂上一个号,钱就像流水一样进去了,这是我刚认识易可可的时候,易可可给我形容现在医院的黑的话,她还说自己是“女强人”,有个感冒发烧什么的,吃点感冒胶囊,挺一挺就过去了,再不行煮上一大瓶子姜汤可乐,出出汗就好了。
  黑归黑,易可可已经在感冒的黑暗中快顶不住了,吃了药不见好不说,晚上睡觉的时候开始浑身打颤,体温居高不下,嘴里还不停地说胡话。
  那天夜里,我实在看不下去,就连夜扶着她来到了小区附近的一家附属医院。
  在医院里挂了一个急诊,接着又是量体温,又是抽血检查,结果是,易可可患上的不是伤风流感,而是严重的病毒性感冒,并引发了肺炎,情况很严重,必须要先挂吊瓶进行消炎。
  我向单位领导请了假,陪着昏昏沉沉的易可可打了两天的吊瓶。
  在这两天里,我们花钱果然如流水,辛辛苦苦赚来的人民币都化成瓶瓶水水灌进了易可可的身体,易可可心疼地看着我的眼睛说,老公,我都好多了,我们打完这瓶就不打了,这一瓶这么贵,这哪里是打药水啊,这分明就是在打钱。
  这一次,我再也不会听易可可嘴巴上的颠倒黑白,挺一挺就能好的理论。
  我对她说,可可,你就在这里安心地打针吧,反正这些水水流进的是你的身体,又不是别人,咱不吃亏,如果你实在想不开啊,就当这些钱给你买了化妆品,被你一次性用光了,别再心疼了,安心治病,一切都要听医生的。
  易可可虚弱地抚摸着我的手指,喃喃地开着玩笑说,那我这张脸也真是够金贵的。
  易可可说的这句话,足可以杀死一万个歉疚细胞,让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跟着瓶子里的药水一起流淌下来。
  整整一周的时间,一块钱一块钱不分昼夜地输着,好在易可可终于痊愈了,并得到了医生的出院许可。
第10章 新家(4)
  出院那天,和预感的一样,我们再一次被强烈的冷空气袭击,期间还夹杂纷纷扬扬的细雨。
  我看着药费单上面微机打印出来的数字,那是整整1000多块钱的住院费,我想藏起来不给易可可看,但是她非要抢过去看了。
  看着那张账单,易可可忍不住哭了,一边哭,还一边埋怨我,说了不来医院,不来医院!你非要带我来,来了就花钱,你看看花了这么多钱!好不容易才攒下的,怎么办,怎么办啊!
  男人的自尊在这一瞬间全被易可可给哭没了,我心里涩涩地揪得难受,自己的女朋友连场小病都看不起,我马一峰一个大老爷们活得真是窝囊。可是,我怎样才能不窝囊?怎样才能实现我在心里许诺了很多很多遍却没有对易可可说出来的誓言?
  我悲哀地感觉到,我曾经在心里说过的那些话,从来都没有机会去兑现,也许,根本就没有可能去兑现。
  8
  要想改变现在的生活现状,光想着重新做人是没有用的,重点还是要改变我的工作性质,发现一条可以赚钱的财路。
  接连好几天,我都在无精打采中度过,干什么都提不起劲,饭也不想吃,觉也睡不着。
  我心里积压了太多的无奈。尤其是每次走进小区的大门,惆怅感就随之涌了出来,这个该死的房子,当初真就不应该买你,不买的话,手里还有钱,现在可好,比叫花子还可怜。
  我拿脚狠狠地踢了一脚自家的防盗门,随着“咣当”一声,易可可从里面出来了,她上来就推了我一把说,你神经病啊你,好端端的,你踢门干什么?
  说完,易可可就像虾米一样弯腰在地上,东看西看,东推西推,看看防盗门是不是被我踢坏了,检查过之后,丢下一句,门没坏,就进了屋,只剩下我一个人在门口尴尬。
  我紧跟着进了屋,然后对易可可说,可可,你看我们这日子过的,没买房子的时候活受罪,现在买了房子受活罪,你说买这个房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啊,为了什么啊。好端端的日子,就因为这个破房子,搞得我们婚也结不成,病也看不起,肉也不能吃,把人都给憋死算了。
  易可可听我说完这些话,不但没有过来安慰我,反而更是火上浇油。易可可说,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家,怎么天天跟个女人似的,没钱你不会想办法去挣啊,净说这些抱怨的话有什么用!说时间长了还会嘴巴疼,有这个说的功夫你不如想想怎么好好挣大钱。不买房子住哪里,天天蹲地下室?
  易可可的话顿时让我哑口无言,我没有和她要吵下去的欲望,我转身就下了楼,并且在出门的时候,把门使劲“咣当”一声给合上了。
  走在楼道里,我就听见背后的易可可在那里带着哭腔地自言自语,你说你出门就出门,心情不好干什么跟这门过不去,不是踢就是打的,不搞坏了不放心是不是……在楼下的一个小超市里,我狠着心把戒了快半年的烟又重新拾了回来。
  独自一个人坐在小区门口抽闷烟的时候,我想起了很多事。还想到了曾经的哥们儿赵青山。
  想一想,那小子现在就是戴绿帽子也应该是幸福的吧,最起码不用像我一样,天天为了下一餐饭穷算计,不用为了下个月的房贷愁上头,不用为了抽包烟掰上几个手指头,而他最起码天天可以抽大中华,可以睡在有空调的大房子里,可以顿顿鸡鸭鱼肉不用心疼。
  在想这些事的同时,我也开始琢磨反省易可可刚才所说的那句话,琢磨来琢磨去,心里不是个滋味。
  易可可说的都是实情,现在的我天天除了抱怨就是抱怨,天天学着为三毛钱的蔬菜钱讨价还价,天天为了节省一块钱,躲着两块钱的空调公交车不去坐。想这些的时候,我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眼泪一出罪名又再次追加一等,在困难面前我还经常像女人一样哭着掉眼泪,真够没出息!
  我瞅了瞅四周没人之后,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把烟给灭了。
  盘算来,盘算去,抱怨和反省都不能解决实际问题,要想改变现在的生活现状,光想着重新做人是没有用的,重点还是要改变我的工作性质,发现一条可以赚钱的财路。
  我认为,不如就主动去和老总谈谈,调我去跑北京以外的市场,一方面可以多挣点钱,另一方面,我希望自己能够活得像个男人,可以在外面独当一面,而不是天天在家里穷算计。
  那天,老总听过我的一些想法和打算之后,对我这种毛遂自荐表决心的态度特别满意,他赞赏地看着我说,小马呀,公司就是需要你这种能吃苦受累的销售人才,努力干,公司会回报你们的。
  看着他那满脸的大肥肉和满口的“人才”,我在心里说,只是需要我这种为你卖命的小蚂蚁吧。
  出了总经理室的门,我有点想为自己忏悔的念想,并不是要忏悔自告奋勇去跑北京以外的市场,而是忏悔自己怎么又像个女人一样去抱怨老总了。换位思考一下,老总说的话并没有错啊,能吃苦受累确实是好事,确实是优良品质,再说,哪个公司不都是为了挣钱壮大?哪个公司也不会养着不努力用心做事的闲员。
  为此,我决定要自我惩罚一下。
  而一直以来我认为自我惩罚的最好方式,就是要花钱,要花让自己心疼的钱,然后再叫自己心疼钱,下班的时候,我特意花了几十块钱,买了一斤稻香村的精品枣泥酥回家。
  对于这样的礼物,我想易可可就是心疼也一定喜欢得不得了,她可是念叨念叨稻香村的枣泥酥好久了,还曾经一度告诉我,稻香村的枣泥酥里面有一种说不出的花生油味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
  我真恨不得去给她买桶花生油,可是一对比,还是买枣泥酥划算。
  易可可回到家听说我要去跑北京外的市场,心情一下也变得非常失落。她对我说,不是说好的不去吗,怎么又突然变卦了,是不是公司强行派你出去啊?如果不是,那一定就是还在为上次吵架的事情计较,我认错就是了,好不好,咱不出去。
  我说,可可,你不要多想了,过去的事情我怎么会计较,我们什么关系,我们谁跟谁了不是?这一次是我自告奋勇去和老总申请跑外地市场的,而且能批准出去跑也是老总给我面子,你不用担心,我出门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挣钱,要不你能吃上这香喷喷的枣泥酥吗?
  易可可把拿到手上的一块枣泥酥又放回了那张破旧也没舍得扔的象棋方桌上,她说,我就是不吃,也不希望你出去啊,出门就是受苦的,在家里多好啊,反正我舍不得让你走,一点都舍不得!
  我说,那好,易可可,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你给我记住你今天所说的每个字,反正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要不干脆我辞职也行,你就养着我,这样总可以了吧。
  易可可说,你少贫了,你是不是一不贫就难受啊,说着给我捏了一块枣泥酥放到了嘴里,确实有一股浓浓的花生油味,但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香甜,隐约还带着一丝苦涩。
  我和易可可常常把这种相互疼爱的吵架当成消遣生活的方式,因为我们清闲的时候实在没有别的消遣。
  我们不是不肯充电,只是总觉得自己可以掌握学以致用的度,只要我们的投入和产出是成比例的就行。充电是要花钱花时间的,我们没有时间,目前也没有支撑我们充电的经济实力。
  我们周末从来不敢出门,因为出门就意味着花钱,我们不太喜欢和朋友一起出去吃饭啊,k歌啊,你吃了人家的要还,你k了人家的也要再给k回来,不然会觉得心里不平衡,欠了别人的总归是不舒服。
  我们能做的事情有很多,比如你掐我一下,我捏你一下,你撩得我发脾气,我惹得你生气,比如守着电视争台看,她喜欢《蜗居》觉得那很生活化,我喜欢《沂蒙》觉得老一辈革命家不容易,甚至有一次,我们像qq表情里面的两只小猪一样互相打耳光,边打边乐,谁都不怕疼,谁打重了,谁打轻了,都分得一清二白,然后再给予接吻方式的惩罚。
  在这样的梦幻二人世界里,我们不用花一分钱。
  9
  坐在离开北京的火车上,我忽然给自己出了一道问答题,如果易可可和房子两者之间让我只能选其一,我是选易可可呢,还是选房子?
  出差的日子一天比一天临近,当易可可为我收拾行囊的时候,像个十足的小妻子,眼神温柔,动作轻盈,她把我的衣服一件一件整齐地叠在背包里,又给我收拾了几条内裤,说天热,勤换衣服,传染个什么疾病不划算。
  我看着易可可很难受地道别离,我说,老婆,我真的要走了,我可真走了啊。
  这是自我们同居以来,我第一次出远门,而且,这样的远门,以后每个月基本上都要固定出一次。
  易可可一边给我整理着t恤的领子,一边轻轻地说,你走了可千万别不回来了啊,你要是不回来,我可告诉你,我就跟你急。
  我说,你都找不到我了,还跟谁急去啊。易可可说,不行,不行,你要是这样说,我就不让你走了,你不能不回来,你说,你必须回来,快说。我一直等你,等到感冒,等到发烧。
  我对易可可说,你看你的傻样,你听你说的傻话,我能不回来吗,我就是不要你,也不能不要这房不是?
  易可可拿胳膊使劲捶我,说我眼里只有房子,说房子的分量真的比她还重要吗?
  这句话在我心里像个槛,把我绊住了。
  坐在离开北京的火车上,我忽然给自己出了一道问答题,如果易可可和房子两者之间让我只能选其一,我是选易可可呢,还是选房子?
  这是一个很现实也很残酷的问题,就像面包和玫瑰花让你只准选择其中之一。
  这个问题如果放在一年前,我肯定是毫不犹豫地选择易可可,选择爱情,因为我觉得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但是现在,在经历了这么多的是是非非之后,这个问题就值得好好考虑一下了。
  并不是我自私和虚伪,爱情是心脏主动脉,没有爱情的房屋只是一颗空了的心脏,毫无生机,毫无意义,不能搏动。
  可是,没有房子的爱情,在沉重压力之下的爱情,又能维持多久?除了一句在心里憋了很久的、空洞的“我爱你”,我又能给易可可什么?没有房子,我们像蚂蚁一样四处飘泊;有了房子,我们依然像蚂蚁一样辛苦生活,不敢停下来,不敢生病,不敢想象将来可能会有的变故。
  或许房子真的是很重要吧,我看着窗外飞逝的北京夜景,随着火车的哐当哐当声,闷着头想。
  出差期间,外面的花花世界确实很精彩,中国各地风土人情都不相同,没有北京的繁华,却各具特色。
  公司对外出差的补助费用按城市划分是一天100元左右,为了节约一些费用,我找了一个每天30元的四人间住,中餐或晚餐就是一碗5元的蔬菜面条,我一边节约,一边念叨自己的约法三章,出门是为了挣钱,而不是为了花钱,省了就是赚了。
  我每天都像苦行游僧一样地忙碌,忙碌再忙碌,马不停蹄地开发新客户。忙碌的同时,我并没有忘记找个公话亭给易可可打上一个长途电话,昂贵的漫游费使得我的手机在外地常常变成了一个已经落伍的“call”机,公司是不报销手机费用的,和客户通话必须用手机,可是和易可可打电话,我还是要先考虑省钱的问题。
  离开北京之后我确实很想易可可,也很想念自己的小蚂蚁窝。
  她总是在电话里告诉我,家里一切都很好很好,她很想我,很想我,并央求我尽快回家。
  我看着公话上的数字闪烁屏幕,心里特别酸,虽然很想和易可可多说几句,但每次还是在数字闪烁到“58秒”即将进入“59秒”之前,迅速而果断地挂了电话。
  在接触了一些社会现状后,我感受颇多。
  与其说外面的花花世界精彩,不如说是自身的经历实在太少,我对一些别人司空见惯的事情都变得异常好奇。比如在与客户打交道的时候,他们为了压低产品价格,就给我部分回扣外的差额。开始的时候我还把这些差额一分不少地交回公司去换取领导的信任,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我一直都在做闷头撞钟的和尚,现在还有哪个做业务的会把这样的差额上交,做业务的肥水全靠这些外快来收拢。
  当我开始变得老到,开始圆滑,开始在业务量上有所建树的时候,金钱收入也渐渐地有所增加了。
  在这个夏天尾巴快要结束的时候,我们安装了一台打折价购入的样机空调,为了能让易可可多看上几个电视节目,我们还开通了包年的有线电视,鞋柜我们也买了一个实木的,放在以前,它肯定是个三合板。
  我希望通过我的努力,能够让易可可过上稍微好一点的生活。
第11章 蜗居(1)
  1
  我的出差总是会遥遥无期,但是我更期待每一次出差的归来都是结束,结束其实还有很远。
  随着时间推移,出差已经渐渐变成了我的一种生活习惯,我在全国各地奔走的时间,远远大于我留在北京的时间。
  在每次快要离开北京的那几天,易可可都会提前为我收拾好行囊,整理好需要携带的零碎物件,可是,她不再像往常一样去叮嘱我一些注意安全啊,在外面吃好点啊的话,有的时候甚至还没等我出门,她倒先关门去上班了。
  有一次我问易可可,可可,你很希望我出差啊?
  她一脸狐疑,没有啊,怎么了?
  我说那你干什么提前给我收拾包?
  她说,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吗,我给你收拾包还不是为了你的方便,难道我要你自己收拾啊。
  我故意在这个事情上和她过不去,我把收拾好的行李包扔在了地上,我说我今天不去了。
  易可可的反应就是把散落出来的衣物又一件一件地放进包里,她不说话,就那么一件一件地整理着,叠放着,最后,我感觉,自己的某根神经被她用动作给占领了,于是,我又一把把她给紧紧地抱住。
  易可可就那么任由我抱着,低着头还是不说话,我把她的头使劲给仰起来,她的眼睛就那么看着我,一直盯着看,眨都不眨,像只受伤的小兽。我有点恍惚,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就晃着易可可的肩膀说,可可你怎么了,可可你说话啊,你快说,你到底怎么了?
  易可可扑哧就笑了,我也跟着笑,我说你真会装啊。
  我的出差总是会遥遥无期,但是我更期待每一次出差的归来都是结束,结束其实还有很远。
  有一次在石家庄出差的时候,我凑巧遇见了大学时的老同学任承伟,这样的他乡遇见显得格外亲,在谈完一桩业务后,我约了任承伟一起去吃饭。
  饭桌上我和任承伟随意地聊着,吹嘘着,任承伟随口地问我,你是不是真的跟那个网友易可可结婚了啊?听老同学们都这样说,我还是不信,这年头有几个人修成佛啊?
  我说,嗯,我们在一起成佛了,不过还没结婚,肯定也快了,我们刚刚还买了房子,压力太大啊。
  任承伟挺羡慕地对我说,没想到你们网恋还真成了,都在北京买房子了啊,你小子真行,真有钱,北京那是什么地方?五环之外都好几万一平呐!
  我说有什么钱啊,每个月的一点辛苦费全都砸房贷上了,想想挺不划算的,现在银行利息又涨了,每个月还要多还几十块呢,当房奴还不如租房子住得痛快,一点压力没有。
  任承伟很认真地说,那完全不一样,你们买了房子,那就相当于有了自己的老窝,贷款怕啥?慢慢还就是了,以后自然会好起来的。再说,北京房价最近又翻着番儿地往上走,你那房子买了有一阵了吧,应该升值了不少吧?
  我说,升值了又怎样?难道卖了它再租房子住啊?当房子是生活必需品的时候,它再升值也是白搭,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除非你真能狠下心把它给卖了。
  我们边喝边聊,任承伟可能是喝多了,说了一句不经大脑的话。
  任承伟说,大马,你这样动不动地就出差,真的就放心你女朋友一个人在北京?你的心也真够宽大的,现在的女孩子可是不得了,稍不看紧点就出问题,像我,前段时间也是老出差,刚跟我女朋友分手没几天。
  我问任承伟因为什么原因分手。
  任承伟自嘲地说,我女朋友居然背着我和网友见面,还不到两个月,两个人该做的都做了,你说气不气人,看我这顶绿帽子戴的!
  我听他这么一说,笑了笑说,还好,还好,我们家还没有买电脑呢,只有一台破电视,还是21寸不带平面直角的,经常跑色儿。
  任承伟说,没电脑是小事,别让女人整顶绿帽子给你戴上,凡事还是小心谨慎点好。都什么社会了啊,女人的心海底针,说变就变。我们哥们还不是一样,现在只要你有钱,十八岁的mm都会追着你满街跑,你要是没钱啊,愿意跟你的也是一杯二道茶,所以要多留个心。
  任承伟的名词真多,我故意问他,什么是二道茶?
  任承伟说,就是别人玩过没人要的女人啊,你真行!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纯情呢?
  看我半天没说话,任承伟又哈哈一笑说,哥们你敢情是越混越傻了,这些日子销售算是白做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房子,女朋友早就嫌弃我,想跟我分手了,那网友只是她一个合理的借口而已。她要真有心,你赶她走都不会走!
  和任承伟分手后,他的话却一直揣在我的怀里,让我的心扑腾乱跳。
  我怎么寻思都觉得这事情不太可能发生在我和易可可之间,如果易可可背叛我,对目前的马一峰来说,简直就是世界末日来临,天地变色的程度绝不亚于2012。
  虽然我不停地告诉自己易可可不能和任承伟的女朋友相提并论,可行为上总是不听自己的支配,我忍不住第一次使用手机给易可可打了电话,问她现在在做什么?想我吗?
  易可可第一句话的反应就是,你怎么不用公话,手机漫游啊,多贵!
  我重复问,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她说,我在家里看电视。
  我说,放的什么电视?
  她说,83版的《射雕英雄传》,都市频道正重播呢,真好看。
  我说,这么老旧的港台片,你也看?
  易可可一边说好看,一边有意无意地大口地咬着苹果,让我听到一阵响亮的喀嚓喀嚓声。
  易可可看什么电视我不管,但是听见她咬苹果我就放心了。
  我走之前去水果批发市场买了一箱苹果囤在家里,我说,可可你要是想吃零食了就吃个苹果,现在苹果挺便宜的。
  易可可埋怨我越来越小气,连在吃水果这件事上都开始刻薄她。
  其实我并不是心疼她吃多少水果,何况那箱苹果真的很便宜,吃苹果对身体有好处,外国有句谚语说“一天一苹果,医生不来找你”,只要易可可身体健康百病不生,我愿意花钱买上十箱苹果给她吃。
  因为我不敢让她生病,我祈祷在我出差的日子里,她永远不要生病。
  我现在出差在外,假如易可可生病,有了上一次的“惨痛经验”,她一定不愿意花钱去医院打针。
  2
  虽然我对易可可是表里如一,但事实上我还是怀疑她了,不然我不会半夜突归,不会去计较一根头发。
  从石家庄回来那天,我刻意地没有提前告诉易可可具体时间。
  我还在上车前,故意用石家庄的公共电话给易可可打去了一声问候,意思是说,我可是还在石家庄呢,区号可以证明我的位置,关于你吃什么,你喝什么,或者你做了什么,我都看不见。
  那个晚上,当我轻轻地用钥匙开门进屋,并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一不小心腿碰到了卧室里的一把椅子,发出咣当一声响,易可可吓得“啊”了一声,问谁啊,你要干什么?
  我说,晕,晕,晕,你不要喊,是我,我是你老公,接着我就打开了客厅的灯。
  灯光下的易可可照旧穿着她那个已经穿了两年的碎花吊带睡衣,她的睡眼蒙眬,脸色苍白。我摸着她的脸说,老婆,吓着了吧,对不起啊,我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没想到变成了一个惊吓。
  易可可问我,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啊,也不告诉我一声,今天不是还在石家庄的吗?
  我对易可可说,我是为了想给你一个惊喜,才没有告诉你我今天要回来,我可是特意坐了早班车,汽车上那气味,真是受不了。
  而这句话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掩饰,其实真正的目的只有我自己最清楚。我说不出来,我自己想一想都觉得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很龌龊,惊喜和惊吓都不是我想要的效果。
  有意识无意识地,我竟然开始留意起床前的头发。
  我对易可可说,可可,你现在的头发掉得越来越厉害了,我捏着一根半长不短的头发说,你看,都掉了这么多。
  易可可说,你神经病啊,女人掉头发是很正常的,你大半夜的这么关心我头发干什么,我身体可是很健康,头发怪脏的,说着就去拣地上的一些碎发。
  其实,我真正的目的并不是关心易可可掉不掉头发,头发的这个细节是我在出差途中的一张报纸上无意看见的。
  有一则报道说,某省,某市,一个女人通过卧室的头发去寻找自己的老公出轨的证据。她老公最开始的时候还不承认,但是当那个女人拿出头发让她老公去解释的时候,那个男人在物证面前,无可奈何地承认了自己是趁老婆出差的时候,带情人回家过夜的情节。文章的标题很醒目,“一根头发引发的离婚”。
  我的头发很短,见识也不长,我想寻找一根特别的头发,可是失败了。
  我的一些反常行为并不足为奇,我只是在走前人的路,可是这样的行为,不但没有为自己找到任何证据,反而引起了易可可的注意。
  易可可问我,你最近怎么总是这么反常啊,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亏心事啊,怪不得半夜来开门,你就是那鬼!
  我和易可可使劲争辩,我说没有啊,我怎么可能做对不起你的事情,我是那种人吗,我半夜开门确实是想给你个意外啊,我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脸也争得通红。
  易可可乐了,她笑得前仰后合。她笑嘻嘻地看着我说,你肯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或者对不起我的事情,不然不会我一个玩笑你都这么紧张,快点从实招来,是不是在外面搞了什么新情况啊,或者,或者又拿了多少回扣,如果是后者,如果你如数上缴,我可以不再追究。
  我说,真的真的没有啊,我就有那个实力,也没有那个精力啊,还有,我的经济也不允许啊,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易可可两个漆黑的小眼珠骨碌碌一转地说,这倒是实话,像你这样没钱的主,也只有我傻,才会跟着你,好了,好了,睡觉吧。
  虽然我对易可可是表里如一,但事实上我还是怀疑她了,不然我不会半夜突归,不会去计较一根头发。
  而原本我对易可可是不应该有这么多猜疑的,我们是那么的相爱,在这个城市里,只有我们俩相依为命,可是我就是因为听了任承伟的这么一个名词,“二道茶”,才有了这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二道茶”,“二道茶”,易可可从本质上来说确实是一杯“二道茶”,但是从实质上来讲,她又是一杯刚刚泡好的“新茶”。我们在第一次爱爱之前,易可可就已经告诉我了,说自己小时候不小心,在上体育课的时候摔倒了,于是就流血了,易可可还告诉我,这是她真正的“第一次”,以后永远都不会有第一次了,那时候我的心揪得很疼,并且我对自己发誓,一定要爱她一辈子。
  可是现在我的心又被揪了起来。这样的揪心和第一次的揪心在意义上不一样。这一次的揪心是多虑,是对体育课摔倒事件属不属于假冒伪劣的一种猜测。那时候的我忽略了我们在一起的过程,忽略了她对我的好。想想,如果不是这样,即使是一杯“二道茶”又如何,毕竟都是以前,计较那么多会伤感情。
  3
  虽然易可可说她们老总的人品很好,但我还是不放心。易可可临走的时候,我使劲交代她,生怕自己遗漏了某一条而酿成大祸。
  带着许多的猜测和多虑,我没有经过和易可可的商量,就主动放弃了拓展了大半年的国内外围市场,我向公司申请调回北京。
  老总不满地找我谈话说,小马,你做得这么好,怎么一下就没有恒心了,你看你前面的路铺得多顺,不做下去可惜了,我可是对你很有信心的。
  我申请的理由很简单但很充分,我说我要准备结婚了。这不是假话。
  我打算和易可可去拍结婚照,但是谁都不知道,我心里还藏着另外一个理由,那就是,我马一峰宁可不挣钱,也不能自己给自己戴上一顶绿帽子,也不能失去易可可。
  对于我工作上的变迁,易可可也没有多问什么,我给她的解释就是,在断断续续离开的这么长日子里,我再也不想出差了,想和你天天腻在一起。我不怕吃素,不怕走路,不怕一切生活的拦路虎,我想结婚了,我真的想结婚了。
  对爱情单纯、对我信任的易可可很轻易就相信了我这些鬼话,不但没和我争辩,反而感动得眼圈通红,她说,老公,我们一定要好好相爱,像两只小老鼠一样,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
  我反驳她,我们是“蚂”和“蚁”,是小蚂蚁,不是小老鼠。
  约了一个周末,我和易可可喜气洋洋地去了北京一家私人工作室拍婚纱照,除了平时的影集和大照片以外,我们还特意选了一张表情最自然,幸福感最强的扩成一个特大张,镶嵌在镜框里,挂在床头,照片里面穿着白西装的我和穿着白色婚纱的易可可都很快乐。
  除了拍摄一组婚纱照之外,我和易可可还打算,尽快把婚姻这个大事给解决了。
  除了回趟老家领结婚证,就简简单单地摆上几桌也花不了几个钱,请请北京的同学和朋友就够了,省得让双方二老都挂念着。
  就在我们为结婚的事情顺利地进行着打算的时候,有一天易可可下班前,很兴奋地打电话给我说,老公,你下了班就赶紧回家啊,可不要为了省两块钱去走路转车,等你回家,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在回家的路上我就在琢磨,到底是什么惊喜啊,是不是哪家的酒店又要打折,还是自己又发了一笔意外之财啊,不会是给我买了一身牌子的西装吧?为了结婚我穿西装的事情,易可可在几天前就开始唠叨了,说这次一定要给我买身像样的、体面的、国际品牌的西装,到时候结婚摆酒穿出来,一定会很惹眼。
  或者,难道是她未婚先孕了?这,这,这也不应该啊,我们买的生活必需品虽然不是杜蕾斯这样的品牌货,但是橡胶很厚,质量很好啊。
  当我回到家的时候,易可可已经早早地回来了。
  小饭桌上整齐地摆着四菜一汤,还有稻乡村的枣泥酥和南瓜饼,这可是我们第一次这么奢侈地犒劳自己。我继续瞄着房间,当我确认房间里没有我的西装,没有新添置的东西后,看易可可满面春风的样子,我问她,可可,到底要给我什么惊喜啊,快说,你发财了是不是?是不是捡钱了,多少?可不准骗我啊。
  易可可说,老公,不是我发财了,更不是我捡钱了,倒霉蛋哪有这么多!再过几天,我就要免费出去旅游了!去海南岛!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带不带家属?
  易可可说,你想得美,还带家属,肯定不让带啊,能一个人去就不错了。
  带着不能带家属的失落,我还是替易可可高兴,哪个人出去玩不是玩,总比不去的好,反正都是自己人。从我们俩认识的那天起,我们就一起策划了n次要出去旅游一次,可是我们连郊游都没能顺利实现,因为这样的游玩实在很花钱。
  但是,当易可可对我说出旅游的真正原因后,我很果断地把旅游的事情给否定了。
  易可可说,我这次准备和老总一起去参加海南的一个产品订货会,期间还能四处转转,就当免费旅游了。易可可还说,是坐飞机去,不是火车,她说话的时候满脸兴奋,因为我知道,她从来没有坐过飞机,尽管现在的廉价折扣机票比火车的高价车票还便宜。
  我很不理解地对易可可说,开订货会你一个小丫头家去干什么啊,人家都是业务经理和销售部门才去,别以为我不懂,我是销售的前辈了。
  易可可说,因为我是高级文员啊,老总平时对我不错,这次带着我是想锻炼我,而且也需要我的大力配合。
  我又问易可可,文员去参加订货会?你能配合什么?
  易可可说,文员,可以照顾老总的移动办公啊,还有产品记录啊、报表的分析啊,总不能让老总自己写吧。
第12章 蜗居(2)
  听易可可这样说,我的头懵懵的,因为在我的意识里,老总出差带着秘书在身边,自古以来就不可能有好事。
  我问易可可,你们这次出差的老总是男的女的?
  易可可说,男的,都快半大小老头了。
  易可可这样一说,我心里更郁闷了,因为我知道现在有点钱的老头都喜欢吃嫩草,比如那个某某长官和那个某某研究员。老牛都爱吃嫩草,让我们这些小牛无路可走,无话可说。
  我对易可可说,不能去,不能去,坚决不能去,我们这都快要结婚了,你出什么差啊,当初我还不是为了结婚才又调到北京市场的,要是这样,还不如不调回来呢,难道挣钱不比你多,反正你这次要牺牲一下,等以后我们发达了,我带你环游世界,到时候有你玩的,累不死你。
  易可可说,出差也就一个多星期时间,又不是很长,而且还是坐飞机去呢。
  她已经说了两遍坐飞机了。我说,反正就是不能去,开订货会你去干什么,坐飞机就了不起了,现在飞机失事率可厉害了,你看前段时间法国就失踪了一架飞机!
  易可可不高兴了,她把筷子使劲往桌子上一放说,我这可是为了工作啊,你以为真的去旅游,我开始和你说去旅游你当真是去旅游啊。那是我乐观态度,我这是跟老总去工作,再说了,你以为我就真的那么想坐那个破飞机啊。
  我对易可可摔筷子的举动很不能理解,以前她从来不这样。我心里的火也上来了,说,易可可,你什么时候开始跟我学会摔筷子了啊,告诉你,你上次说脏话我就挺不理解的,你以后是不是还要掀桌子啊,还要砸家具啊?告诉你,就是因为和老总一起,就是因为你们老总是老头,我才不能让你去!
  易可可反问我什么意思,跟老总又什么意思?还说,摔筷子这是跟我踢门学的,虽然破坏程度不一样,但是性质一样恶劣。
  我对她说,没什么意思,反正就是不能去。
  易可可说,你这就是不讲理,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啊,我们后天就出发了,我就偏要去,怎么了,你能把我怎么着?
  我对易可可说,你们孤男寡女的,又是老总和秘书关系,一起坐飞机去出差能有什么好事?你当我二百五?
  易可可听我这样说,眼泪都快出来了,她大声地喊我的名字,马一峰,大马峰,你简直不是男人!你居然这么不信任我!既然不信任我,为什么还要和我在一起?如果我想背叛你,你天天出差的那个夏天,我早约别人出去乘凉了!
  因为平时我看不得易可可掉眼泪,看到她这副样子,我心里有些发虚,开玩笑一样地应着她的声,拉着长调说,你喊我干什么啊。
  易可可并不买账,她说,马一峰,你居然不相信我,你不信我,原来你是一直都不信我!
  她的眼泪掉得更加厉害,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
  我没有凑上去安慰易可可。
  我只是说,可可,这不是我不相信你,是我不相信你们老总。你想啊,你是什么人我怎么会不了解,我们是一路走过来的,我怎么会不相信你。但是你们老总,那就不好说了。你听我给你分析分析。一是他年龄大,心思就多,二是他心思多,桃花就多,你想啊,他是官,你是民,他随便使个小动作,比如在你饮料瓶子里放点迷药,你这亏不就吃大了。我吃亏不要紧,但你不能吃亏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番话还是有效的,易可可一边听我这样给她振振有辞地贫嘴分析,一边抹着眼泪。
  然后,她对我很认真地说,其实并不是你想的这个样子,也不是你说的这个样子。我们老总人可好了,而且人家夫妻感情也很好,他老婆我见过。再说了,我也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啊,你以为你老婆就这么无能啊,你平时不是还给我看过防狼手册吗,说公交车上经常会遇见色狼,我这次出门勤加练习就好了。
  在去或不去海南的问题上,最终我没能说服易可可,是我妥协了。
  虽然易可可说她们老总的人品很好,但我还是不放心。易可可临走的时候,我使劲交代她,生怕自己遗漏了某一条而酿成大祸。
  我说,在外面你可千万别乱喝别人的东西,别随便吃别人的东西,不要和陌生的人说话,还有和你们老总要保持好距离。晚上睡觉的时候记得把宾馆的门插好,把保险也关上,就把手机放在床头,把110的号码提前按出来,记住了是110,不是119,更不是我的号码,那电话不花钱,别又舍不得电话费。
  听我唠唠叨叨地叮嘱了一大堆,易可可笑着说,老公,你才刚刚男人了几天啊,怎么现在又开始变得跟女人一样啰嗦了,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我晚上左手拿棍子,右手拿电话,和衣而睡总行了吧。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对易可可说,你说谁女人啊,我还不是关心你,知道你没出过远门才叮嘱你,你要不是我的女人,我浪费这么多名词干什么。
  易可可说,你不是女人,你是爷爷,总行了吧!
  那天,易可可在飞机上向南飞,我在地铁里向京城北四环走,我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背道而驰。
  4
  这个默契来得很突然,发短信的人不是易可可,而是久未谋面的肖丽丹。
  易可可走后的第一天,我陷入无限的幻想之中。
  幻想的都不是什么好事,都是和易可可有关的,想飞机一定平安到达了吧,想她会不会开关宾馆房门的保险啊,她可基本没怎么住过酒店。甚至还歪歪地想过,她别被她们老总意淫了啊,想完以后,我就自己打自己的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狗嘴巴里吐不出象牙。
  易可可到了海南之后,一下飞机就第一时间给我发来短信息,说路上一切都很顺利,说飞机上喝了两杯椰奶,说下午就直接去会场,说已经订好了房间,正在前往的路上,最后还补了一句,因为飞机上不能开手机,就没有发短信给我,但是依旧很想我。
  我照例很多余地问了易可可一句,几间房啊。
  易可可回我,废话,当然是两间。
  于是我又带着两间房的概念去幻想,幻想只有********电影里才出现的镜头,她们老总不会半夜来敲门吧,不会在易可可正围着浴巾的时候一下进来了吧。想完了,我就又使劲掐自己的腿,埋怨自己的思想真是不良,怎么能这样想啊,怎么能想得这么糟糕啊,她们老总毕竟是人,不是牲口。
  易可可离开的那几天,我一个人的生活有些索然无味。
  下班回家后,基本就没什么事了,自己随便折腾一点饭,就算向胃报到了,看上一会电视,楼下遛遛弯,然后就是埋头睡觉。
  在睡觉的时候,我可以把头藏在被窝里去想易可可,然后在被窝里给她发一会短信,穿插几个原创的荤段子,满脸会被被窝里的气息闷得直冒汗。整个被窝里全是易可可的味道,这原本是好事,可是因为易可可不在身边,事情由好事变成了坏事。
  想想以前,易可可在家的时候我也没这么大的欲望啊,怎么一分开就想,就难受啊。爱情里都说如果让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他们肯定就吵,如果让他们分开一会,他们肯定就会想,这话还真是有道理,经得起事实的检验。
  为了摆脱这种难熬的欲望,我就像八岁的小孩睡不着觉一样开始数羊,数着数着,都不知道到第几百只了,突然身边的手机响了一下,是条短信,我以为是易可可,这个易可可,这么晚了还不睡觉,不会是跟我一样因为想念而数羊吧,嗯,我们一直都比较默契。
  但这个默契来得很突然,发短信的人不是易可可,而是久未谋面的肖丽丹。
  肖丽丹,我哥们赵青山的老婆,我曾经的同事。
  我一下有点恍惚,多长时间没联系了,我都快忘记这个人了,怎么突然这大半夜的给我发信息?她这突然发的什么神经?
  我点开一看,她的短信上是这样说的:“深夜,我独自漫步在凄冷的地安门外,落寞的心无所依归,心中总是想着你,念着你,盼着你,我好想大声对你说啊,好想对你说……”
  好想说什么?我正纳闷着,信息又来了一条,内容跟上一条是连接起来的:“……好想对你说,有时间请我喝咖啡吗?”
  自从肖丽丹和赵青山结婚,我离开了那家公司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至于赵青山,作为哥们,也是偶尔打个电话问候问候,平时基本没有什么来往,毕竟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家门。
  我回信息过去,我说,肖丽丹,想让我请你吃饭,也不用这个时候发短信吧,明天你喊上赵青山一起,我们三个聚聚,有好久都没见了,你们都还好吧,这次我做东,来我家也行。
  我还在等肖丽丹的信息发过来,电话一下响了,号码显示是肖丽丹,我按下了接听键,然后没好气地说,肖丽丹,你是夜猫子啊。
  肖丽丹轻声地问我,你老婆在身边吗?
  我说,什么老婆不老婆的,我可还是单身呢!
  估计是听出了我说话的语气,于是肖丽丹一下来了精神,肖丽丹说,你老婆肯定不在,不然你不会这么嚣张,哈哈,我猜对了吧。
  我对肖丽丹说,都说了我还是单身,什么老婆不老婆。
  肖丽丹告诉我,赵青山被公司安排出远门了,她一个人睡不着,就想起了以前的老同事,想起了我,于是发了那条好玩的信息。
  我对肖丽丹说,是啊,我们是有一段日子没见了,等什么时候青山出差回来,我们就好好聚聚,再喊上老陈。
  肖丽丹第三次问我,你老婆真的不在家啊。
  我调侃地说,我跟易可可还没有结婚,别总说我有老婆好不好,易可可去海南开订货会去了,刚去几天。
  肖丽丹这下真的宽心了,语气一下变得很暧昧,她对我说,原来我们俩都是被别人抛弃的,接着又开玩笑试探一样,说了后半句——我们不如互相取暖得了!
  我随口说,好啊,反正天也凉了,取暖不错,节约电费,说着故意哈哈大笑。
  肖丽丹在那端也笑了,她说,你真是越来越贫了,也越来越聪明了,看来这个社会很锻炼人啊。想当初你多么单纯,现在都变京油子了,告诉你,我以前还冒名和你qq聊过天呢,那可是我的小秘密。
  也许是因为孤单,我突然就来了兴致,和肖丽丹很俏皮地聊了一会天。
  她说,哎,干脆我们明天在一起吃个饭吧?
  我知道这是一种暧昧的暗示,思想也在被窝里开起了小差。平心而论,肖丽丹虽然比不上易可可,但身材还是不错的,也算是个小富婆,眼睛确实挺勾人,在普通男人的眼里也算是十足的美女一个,假如在性欲望的驱使下,她可以被男人幻化得很美很好。
  可是,在这个时候我也想到了赵青山,我想到我跟赵青山是铁哥们,很好很好的哥们,想到他们婚礼上赵青山母亲的那张脸,和她眼眶中那些没有涌出来的眼泪,于是,幻化过的肖丽丹就又被我打回了原形,变成了一个刁钻刻薄的北京小嫂子,让人多一眼都不想再看。
  肖丽丹见我不回答,又问,怎么了?你不是说你单身老爷们一个吗?和我一起吃饭都不敢?
  也许是她的语气刺激了我,我没有再犹豫,说好啊,你说个地儿,我奉陪。
  5
  虽然只是虚拟的誓言,但我还是当真了,我觉得我的这次生命是易可可用眼神给我的,是她的电话救赎了我尚未萌生的堕落之心,我应该感激她。
  第二天,我暂且把哥们义气抛在脑后,去赴肖丽丹的约会。
  老远,我看见肖丽丹站在沸腾鱼乡门口对我招手,还大声地咋呼,这边儿,这边儿,满嘴的北京味。
  我也半开玩笑,一路小跑,我说,我来了,来了。
  肖丽丹比以前胖了许多,应该说是臃肿了许多,身上散发着一股少妇的味道,与婚前大不相同,而且她身上的金银首饰也戴了许多,晃动着我的眼,刺激着我的神经。
  在沸腾鱼乡里坐下之后,我们开始点菜,我因为被自己的腰包左右着,所以点的大都是素菜,什么酸辣土豆丝啊,什么清炒西兰花啊,肖丽丹白我一眼说,你现在还在吃素啊,真是的,拿来我点。
  我说,现在女人都流行减肥,我是为你着想。
  肖丽丹接过菜单后说,减肥那是傻瓜做的事,说着就对服务员点了几个招牌菜,还盯着服务人员宰杀了一条3斤重的大草鱼。
  肖丽丹点菜的时候,我的心一直在滴血,心里祈祷着那个服务mm能说上几句话,比如这个没有,那个没有,这些都没有,可是相反,服务mm一口一个这个有,那个有,这些全都有,真的有。
  说实话,这些菜,这些鱼,我从来都没有带易可可吃过,我心里开始有点后悔请肖丽丹吃这顿饭,而且,我们聊天的话题也总是离不开两个点,我的清高和肖丽丹的摆阔。
  肖丽丹在饭桌上告诉我说,自己已经辞职了,现在在家做全职太太。
  我说,反正那是你亲舅舅的公司,辞不辞职不都一个样。
  我跟肖丽丹之间的命运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她主动请辞,而我被动被炒,心里一阵一阵地不爽。
  在吃完饭买单的时候,是肖丽丹主动要付账的,我争了几下后,也就没和她强硬下去,心想,谁叫人家有钱来着。
  坐在肖丽丹的别克车上,听着凤凰传奇的歌曲,肖丽丹问我,要不去哪里坐坐吧,咱俩好不容易聚在一起。
  我说,天气这么冷,没地方好去。
  肖丽丹忽然说,不如去你家?听说你们买了房子,我还没有去参观过呢。赵青山上次帮你们搬完家后就一个劲地说你们家温馨,我这次到底要去看看小房子有多温馨,正好也认认门。
  这时候,易可可的信息来了,易可可说,老公,我想你了,很想很想,我现在真想飞回去。
  我没有接肖丽丹的话茬,低头回信息给易可可:那你有翅膀吗?
  易可可没有再回信息,而是用酒店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易可可撒娇地说,老公,我真的是很想你啊,我虽然没有翅膀,但是我有飞机啊,我真想飞回去,可是机票又好贵……你现在在做什么啊?
  我对易可可说,我在看今天的报纸,说着就故意把车厢里的一叠旧报纸翻得哗啦啦响,易可可在电话里要我发誓,发誓坚决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情,她说她总预感到有人要非礼我。
  我说,易可可,你哪根筋又不对劲了,现在是你出差在外,是我在独守空房,你不要颠倒了好不好。
  易可可对我说,她不是这个意思,因为她的眼睛老是跳,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所以才打电话给我的。易可可还一个劲地在电话里央求我,老公,好老公,你还是发个誓吧,这样我心里就保险一些,安稳一些。我说,那好,那我就发给你听,我,马一峰要是做了对不起你易可可的事,就天打五雷轰,出门遭车撞,还是不赔钱的那种,这应该算是一条带血的誓言吧。
  易可可嘿嘿地乐着再吻了我一下,就挂了电话。
  肖丽丹在一旁稳稳地开着车,她一直闷声不吭地听我讲电话。
  等我挂了电话以后,肖丽丹带着几分酸溜溜的味道说,你们小两口平时都是这样亲密的啊,真是肉麻,我都快受不了你们了!
  我对肖丽丹说,这不叫肉麻,这是爱恨情深,你没看,爱得这么悲壮,誓言也这么悲壮。
  肖丽丹哈哈一声笑了,肖丽丹说,我们家赵青山没有你的三分之一风趣,如果真像你这样,他出差,我肯定自费跟去了。
  当时我真想说,你肖丽丹连我们家易可可的万分之一温柔还没有呢,找了赵青山你就偷着乐去吧。
  最后,肖丽丹依然很执拗地坚持说,要到我和易可可的小家参观。
  进了门,肖丽丹真的是挺随便的,她自己动手换拖鞋,自己动手倒水,还给我倒了一杯。
  我以待客之礼给她介绍着,这里是厨房,这里是卫生间,就是客厅小了点,连个给客人坐的地方都没有。
第13章 蜗居(3)
  肖丽丹大大咧咧在卧室里走,她往床上一坐,身体一仰,把眼睛闭上,然后长叹一声说,真是温馨啊!相爱的人在一起的滋味就是不一样!肖丽丹仰脸的时候看见我跟易可可的结婚照,然后她说,你老婆笑起来还挺甜的,不错不错,你小子挺有福气的。
  于是带着肖丽丹的话音,我的眼睛落在了结婚照上面,照片上面的易可可正对着我笑,照片中她的一只手挽着我的另外一只手,而另外一只手一直被我紧紧地攥着。就这么攥着一辈子,这是我们在拍结婚照的时候我对易可可暗暗许下的诺言。
  我拿出我们的影集对肖丽丹说,结婚照都在这里,你在这里看吧,然后我走出卧室,去客厅开了电视,调大了音量。
  肖丽丹在我们的卧室里呆了大约有一个小时左右,见我对她一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暗示或行动,觉得没意思,就起身说要回家了。
  我没有挽留,便起身送肖丽丹下楼,走在楼梯里我暗自庆幸,幸亏我在爱情面前立场坚定,幸亏我没做什么对不起易可可和赵青山的事,不然我还不得天打五雷轰,明天被不赔钱的车撞个半死啊。
  虽然只是虚拟的誓言,但我还是当真了,我觉得我的这次生命是易可可用眼神给我的,是她的电话救赎了我尚未萌生的堕落之心,我应该感激她。
  这个时候我收到了肖丽丹的短信息,就短短几个字:你这人挺没劲的。
  我没有回复。
  6
  易可可终于停止了哭泣,然而她一口咬定我已经背叛了她,说我背叛了彼此之间的爱情,最后她还很冲动地说,我们分手吧!
  易可可回来的当天,我一个劲央求着去接机,说白了我的心思是想见见她们老总,看看是何方神圣。
  一见面的时候,我就傻了,原来就是一个小老头,长得还有点像我老家的三姑父。我帮易可可提着行李,偷偷地指着她们老总的背影嘿嘿笑,易可可则很夸张地使劲给我挤眼。
  在与她们老总分开之后的路上,易可可说,这回你放心了吧。
  我说,我放什么心啊,现在六味地黄丸和伟哥多盛行啊,老头怎么了,老头吃上一粒还不就跟小伙子一样。
  易可可作叹气状说,哎,你没治了,你真没得治了,还说别人呢,我看你自己就是那头大牲口!
  回到家,易可可一件一件地掏出她给我买来的礼物,有椰子糖,有野山椒辣酱,还有一条海南香烟。
  我说,你买这么多东西,要花多少钱啊,真是长了一双会花钱的手,我不是不抽烟了吗。
  易可可说,我这也是好不容易才出一趟远门,不杀猪还就不过年了啊,有的东西还可以报销,再说,可都是为你买的,真是没良心,这条烟我们结婚的时候抽,多有面子啊,80多块一条呢,你可别不当好东西。
  回来的气氛本来是很好的,可是,有些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比意外还要意外。
  当易可可发现床头跟床板缝隙之间那一枚黑色小发卡的时候,我还在吃着椰子糖,跟没事人一样在那里看电视,屏幕上正在放“同一首歌之走进拉斯维加斯”,我跟着刘欢在那里一起唱“留住我们的根”,我看见预告下一个节目是蔡琴出场,我就喊叫着,可可,快来,快来,到蔡琴的歌了,《你的眼神》,快来看啊!
  我喊了她好几声,易可可都没有出来,易可可最喜欢的歌手就是蔡琴,她经常对我说蔡琴是最有女人味的一个歌手。
  可是,直到《你的眼神》唱完了,她还在卧室里没出来。
  我走了进去问易可可,可可,你在做什么啊,蔡琴都退场了。
  易可可没有理我,眼皮都不抬一下,她一直在对着那枚发卡发呆。
  我觉得纳闷,问她说,可可,你怎么了啊,是不是买的这个发卡上当了,说一百遍了,不要在外面买东西,买东西,你就是不听,上当了吧,好了,好了,别心疼了,亏了只是一个发卡,不值什么钱。
  易可可依旧不理我。
  我哄着她说,你装什么装啊,快说,装什么装,这个发卡到底赔了多少钱?
  可是,易可可依旧没有理我。
  这次易可可的反常,让我感觉有点不对劲,要是以前,她早哈哈乐了。
  于是我对易可可说,可可,你到底怎么了啊,发什么呆啊,你可别吓唬我啊,到底怎么了啊。
  易可可举着那枚发卡说,发卡。
  我说,对,是发卡,怎么了,发卡坏了啊,再买一个就是了。
  易可可目光呆滞地说,发卡不是我的。
  我没反应过来,说那是谁的啊。
  易可可瞪着我,不说话。
  发卡到底是谁的,不光易可可不知道,就连我也不知道,反正发卡是某个女人头上曾经戴过的。
  我对易可可说,这个发卡,我真的不知道是谁的,你从哪里弄的啊?
  易可可说是从这里捡的。
  我说,哪里?
  易可可指着床头的床板缝。
  我说,你装什么装啊,床头能蹦出发卡来,你再给我蹦出一个我看看。
  这次易可可没有发呆,而是哭了,哭得哇哇的,一边哭,一边说,发卡!你快说,这到底是谁的发卡?我就感觉这几天不对劲,眼皮总跳,我出差的时候,你肯定不知道带哪个女人回家了,说,发卡到底是谁的?说啊,你快说啊!你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我说我没有啊,我谁也没有带啊。
  易可可说,你胡说!那这个发卡是自己长了腿跑进来的啊!这样的发卡都不便宜,还镶水钻的,我从来都是只看,舍不得买的,你快说,这发卡是谁的,是哪个臭女人的!
  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想到了肖丽丹。
  这个床,除了易可可和我以外,只有肖丽丹曾躺过片刻,可是仔细想,肖丽丹是烫发,也不可能用发卡啊,就是用,自己的发卡掉了怎么会不知道?但发卡既然不是易可可的,就一定是肖丽丹的了。
  我忽然有点灵光闪现出来,该不会是肖丽丹故意留下的发卡吧?她故意制造一起发卡事件让易可可发现?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我相信这种事肖丽丹完全做得出来。
  可是,我和肖丽丹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啊!
  我被冤枉了,枉担了虚名,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我只能把所有的罪名都安在家具商身上。
  我对易可可说,可可,你别哭,我估计这枚发卡可能是卖家具的掉在里面的,当时一定是我们没有发现,卖家具的个个都很有钱,丢个发卡也不当事。
  易可可还是在那里哭,她说,这是新床,怎么可能会有发卡,再说,我在家的时候几乎天天收拾床铺,也没有发现这枚发卡啊。你闭嘴!
  我只好闭上了嘴巴。
  良久之后,易可可终于停止了哭泣,然而她一口咬定我已经背叛了她,说我背叛了彼此之间的爱情,最后她还很冲动地说,我们分手吧!
  因为易可可很坚决地反复提到分手两个字,我才感觉到,这次事情的性质很严重,闹大了,真的闹大了。
  我几乎是用委曲求全的口气说,可可你就别开玩笑了,分手总要有个理由吧,想和我分手,也不用拿个发卡来说事啊。
  易可可说,你居然说是我想和你分手?她把“我”和“你”两个字的音咬得很重,然后说,你的良心都跑哪里去了?我的人都是你的了,我怎么会跟你分手?明明是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居然还不承认!我告诉你马一峰,这个发卡肯定是你带哪个女人回家过夜,掉在里面的,我不会诬赖好人,你承认不承认都没有关系,我心里有数就行。
  她没有给我开口说话的机会。
  即使开口,我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发卡到底是谁的,我的所有理由在易可可看来都不是理由,都只是借口,而且是没有任何逻辑和思维的借口。
  那几天,我们一直在为发卡的事情争吵,感情上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破坏,我觉得自己很失败。
  我很郁闷地给肖丽丹打电话,我说,肖丽丹,你是不是有发卡丢了。
  肖丽丹很惊讶地说,是啊,你怎么知道?我是丢了一枚发卡呢,是不是掉在你家了,我正到处找。
  我对肖丽丹说,你明明是烫发怎么还别个发卡?
  肖丽丹很无辜地说,谁规定烫发就不能别发卡了啊。
  我说,好端端的头发你非别发卡干什么,没事找事啊!
  肖丽丹问我怎么了,怎么就跟她的发卡过不去了。我说,不是我跟你的发卡过不去,是出事了,你的发卡正好掉在我们家的床上,易可可收拾床的时候看见了,她要跟我闹分手呢。
  肖丽丹在电话那头幸灾乐祸地笑着,肖丽丹说,你们家易可可真是小心眼,你不会跟她解释一下啊,我们之间又没什么。
  我说,是没什么,但是她就是这样,女人的发卡都掉在自己家的床上了,她能不跟我急吗?
  肖丽丹说,要不我去你家给她解释一下吧。
  我说,不用了,她怎么闹随她吧,越解释越乱。
  我的嘴上说着怎么闹随易可可的便,可事实上怎么能如此,再说,这本身就是我的错,是我一时有了恶作剧的念头,招惹了肖丽丹,才导致了这样不可收拾的局面,最后玩了自己。
  然而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我对易可可解释说,发卡是赵青山他老婆的,真的是她的。
  易可可说,赵青山老婆的发卡怎么会落在咱们家床上。
  我说,那天他老婆来咱们家玩,肯定是在床上坐着的时候,不小心掉在上面的。
  易可可说,她跟谁来的啊,什么时候来的啊。
  我说,她自己来的,就是你出差的时候,我在下班的路上正好遇见她,她以前就说要来我们的新家看看,一直没来,这次遇见,正好就来玩了。
  这样的话,易可可一点都不相信,她要我把时间和经过都说清楚。
  我掰着手指头给易可可说了是哪一天,哪个时间段,肖丽丹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走的,中间喝了几杯水,去了几次卫生间,我原原本本地说了一大通,确信没有任何遗漏。
  易可可就去翻自己的短信,她说,你发给我的短信我都舍不得删,都保留着呢,我要看看那天你在干什么,我可是每个时间段都会发一条短信给你!
  易可可这一翻不要紧,翻完以后她的嗓门更大了。
  易可可说,那天我明明是用宾馆电话给你打的,你告诉我说在家看报纸,你不光把报纸翻得哗啦哗啦响,你还对我发誓了,我记得很清楚,你看这条信息,你就是发的这条,我才回的电话,信息总不是我变出来的吧,姓马的,你倒是给我说实话啊!
  我实在没办法圆谎了,就说,肖丽丹真的是那天来的,我怕你多想,才对你这样说的。别人要来玩,我总不能不让来吧,再说,我们确实没干什么。肖丽丹就是看了看我们的影集,看了看房子,她还夸你笑起来很甜,其他就真的没什么了。如果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把肖丽丹叫来,我们当面说个清楚总可以了吧。
  我一边说着,一边去拨肖丽丹的电话,我还往最坏处想,反正自己和肖丽丹没有什么,顶多就是丢了面子,以后做不成朋友,对质一下证明清白最好,打就打,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不能因小失大。
  我正拨着电话,易可可一下就把我的手机抢了过去。
  易可可说,你不要脸无所谓,我可丢不起这个人,对质什么啊对质,你们狼狈为奸肯定是串通好的,对质有个鸟用!
  我对易可可再次用“鸟”这样的语气词说话很生气,我说,易可可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啊,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想要干什么?我说了,我们真的没什么,她老公赵青山可是我哥们,我能怎么样,把人家推出门去?我在朋友跟前还要不要做人了?
  易可可说,我们分手。
  我说,别闹了好不好,我都说了,真的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怎么就不相信呢?我就是不怕你,还不怕那不赔钱的大货车啊,还有那大响雷和大闪电!我求你就相信我一次好不好,我求你了,好不好,就相信我。
  易可可不理,她红着眼睛,疯了一样地重复说,分手,分手,分手。
  我被易可可这样一折腾,火也随即上来了,我咬着牙赌气地说,分就分,分了反倒还利索。你都不信我了,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
  听我说这样的话,易可可就没有再说什么,只剩下掉眼泪的份,掉完眼泪,她就开始大包小包地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我把易可可收拾好的东西,又通通给收拾到柜子里。
  她再收拾,我就再倒腾,最后干脆我连她的包也给放在了衣柜顶上。
  易可可够不着,就站在那里哭。
  易可可嘴里口口声声的分手我不知道是气话还是她动了真格的,可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
  于是,从那天晚上开始,我把自己的睡觉阵地转移到沙发上。
  每天晚上睡觉之前,我还故意把卧室的门给易可可关好,我说,老婆,这样总可以了吧,我们就跟分手了一样,你看不见我也不烦,我们各睡各的。
  易可可说,别叫我老婆,你叫别人去,说完就不再理我,把卧室的门插得死死的。
  在沙发上睡觉特别不舒服,我太高,沙发太短,我太胖,沙发太瘦,动不动就会半夜从上面滚下来。每次滚下来,我都故意装成摔得很疼的样子,然后一边哎哟,一边用备用钥匙去打开卧室的门,随之加上一句旁白,后背都快摔肿了,我拿红花油擦擦啊,拿完就出去,放心,不会打搅你的好梦。
  易可可没有半点理会我的意思。
  拿红花油的同时,我会拿眼睛斜着去瞄上易可可一眼,看看易可可有没有心疼我,有没有真的睡着,斜视的结果是,我们的眼神经常打架,看来她在嘴上不吭声,心里还是有我的,于是我就放心了。
  睡了三天沙发之后,我终于归队了,易可可肯定是看不下去我总睡沙发,开始心疼我了。
  易可可说,还是你睡床吧,我睡沙发,我们分开也要分得平等,这房子本来就是两个人的。
  我对易可可说,那可不行,要不就都睡床,要不就是我睡沙发,事情本来就是我的不对,我怎么再忍心让自己一错再错下去。
  易可可被我逗笑了,她说,你别瞎贫了。我说,我这辈子就指望这嘴活着呢,做业务,全靠咱这张嘴。
  易可可说,这事我们永远没完。
  这次事件虽然就这样渐渐平息了,却很正常地留下了后遗症,而且症状很深很深,可以让易可可用一辈子去较真。
  生活中,只要易可可有一点不如意的事,就会拿发卡来说事。比如哪天我如果要是晚归了,或者哪天接她电话接慢了,她都会说,是不是又和那个发卡女人约会去了?
  对于这样的盘问,我拿易可可的话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每次只能绞尽脑汁地去给她解释,渐渐地,我对这种解释也开始敷衍。有的时候想想,这样的解释挺可笑的,如果我真要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那解释又有什么用,如果两个人之间少了那份信任,爱情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有一次,我被易可可的埋怨惹火了,很无奈地对她说,可可,过去的事情咱们就不要再提了好不好?两个都是快要结婚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啊,这样的话说多了,会很伤感情的,难道你感觉不到吗?
  易可可知道我心里有愧,于是就更得理不让人,易可可说,你不是说你们之间没什么吗,怎么现在又承认那是过去的事情了?那你们一定是有什么,你快说,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你快说啊!声音歇斯底里,像是发了狂。
  我彻底对易可可失望了,我说,是的,我们上床了,我们做爱了,我们还生过孩子了,生了好几个,要不要我让他们认你易可可做干妈啊?
  易可可也被我的话激怒了。易可可说,好啊,那你带来吧,你要真带来,我管你叫妈!别整天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就是一个破推销东西的,一个月就那么点钱,真要是生了孩子你养得起吗?
第14章 蜗居(4)
  看着易可可发起脾气来像个小牛,我不知道去说什么好,一着急,也杜撰了一些事情出来,我说,你自己不要总说我,如果套用你的思想,套用你的想象,你跟你老板在海南又做了什么?你们是不是一起畅游海南岛,一起吹海风,洗海澡,弄海潮啊,最后弄些便宜的椰子糖来打发我?
  易可可被我的话气得脸通红,你,你,你的说不出话来,最后她又哭了。
  我承认我的话很伤人,但是易可可的话更伤人,尤其是那些伤男人自尊的话,可以让一个男人的心死得彻底如灰般。本来我还想对她说,易可可,我是没有什么了不起,难道你就了不起了,也不过是一杯“二道茶”而已,还有脸说别人,话涌到了嘴边,又被我狠狠地给咽下了。
  我说不出口,真的说不出口,易可可是我最爱的人,她是我曾经发誓要爱一辈子的人。
  7
  开门的时候我们发现邻居家也进水了,而且比我们家还厉害,他们正在和物业理论,于是我们也迅速加入到讨伐大军中。
  随着我和易可可之间矛盾的进一步激化,结婚的事我们谁也不愿意再提,两个清高的人在一起就只能这样干巴巴地耗着,吵着,闹着。
  家不像个家,倒像个战场。
  脏衣服堆得到处都是,锅碗瓢盆已经n天没洗了,地上乱七八糟地扔着易可可发脾气时乱扔的一些不值钱的破烂杂物,老远一颗象棋子“帅”,已经滚到了桌子下面。
  爱情中的男女争吵本身就不存在谁是谁非的问题,互相忍让一下,互相理解包容一下,也就过去了,又没有什么原则性的错误,可偏偏我们都不是宰相,谁也不愿意先认错,谁也不愿意先低头,谁也撑不起那条船,哪怕面对着的是自己最最亲密的爱人。
  我们被彼此深深地伤害着,暗伤已入膏肓,没有特效药可医。
  烦心的事从这次语言上的决裂开始接踵而来。
  有一天晚上我和易可可都睡得很死,半夜里打雷下雨都没有醒,结果第二天早上醒来后就发现出大事了。
  当我揉着眼睛下床用脚去找拖鞋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脚下是冷冰冰的,吓得我一怔又坐回了床上,以为还是在做梦,于是低头往床下一看,地上全是水,而且不是一摊,是整个房间,都积了厚厚的一层水。
  这个时候易可可还没有醒,我用力把她给推起来,我说,老婆,你,你快看,快看地上是什么啊,是怎么回事啊。
  易可可揉着眼睛往地上一看,眼睛一下都大了,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易可可说,老公,怎么,怎么这么多水啊,这是怎么了啊?接着又探着头往外间瞧,外面的房间也全是水,我们房间整个都被水给泡了,我的泡沫拖鞋像一条小船一样,已经被水上浮到了房门口。我们都被突如其来的大水给惊住了,一时半会,就那么傻傻地看着地板,谁也不说话,也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愣了一会神,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往外舀水啊。
  我对易可可说,你还愣着干什么吗,快往外弄水,说着我去找工具。
  易可可在去拿盆子的时候,因为是赤脚踩着水,水下地板太滑,一不小心就摔在了水里,易可可顾不得疼,也顾不得身上的水。
  而我也顾不得去问她疼不疼,也忘记叮嘱让她小心点,我们的眼里只有水,只有这间千辛万苦才换来的新房子。
  上班的时间到了,我们都忘记了给公司请假,就在那里拼命往外舀水,弄了整整一上午,地面上还是有积水,而且地板全完了,当初买房子的时候,就听别人说,这种复合地板最见不得水,见水就容易翘,还容易生霉,这可怎么办啊,这地板不都全废了吗。
  这可是我们的新房子啊,住了还不到一年,这可怎么办啊,还有那家具,底下一层也全被水给泡得开了胶。
  我心里一边想着被水泡了的地板和家具,手上一边去找抹布和拖把,一点点吸水,然后一点点拧干,这样反复着,可是地板下面依然有水,脚使劲踩在地面上,水就会从地板之间的板缝处滋滋地冒出来。
  等水排得差不多的时候,我们都累得坐在了地上,这个时候我再去看易可可,发现她的样子非常狼狈,头发散着,睡衣因为沾了水紧紧地贴在身上,有点走光。
  易可可看见我盯着她看就对我说,你还有心思看我,这水是怎么进来的啊,以后可怎么办啊,你看看你,晚上睡得这么死,下雨都不知道。
  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也不知道水是怎么进来的,于是准备开门去楼下问问物业,开门的时候我们发现邻居家也进水了,而且比我们家还厉害,他们正在和物业理论,于是我们也迅速加入到讨伐大军中。
  查清问题后,发现水居然是从阳台排水孔反排回来的,施工的时候因为阳台的排水孔设计不合理,水如果在阳台上积压多了,排水孔排不完的时候,自然就漫进了屋子。
  物业答应我们会和开发商的施工处联系,然后给我们一个合理说法,这时我们才稍稍喘了一口气,以为总算是找到了说理的地方,可是没想到,后面的事情会这样难以预料,一拖再拖。
  当太阳出来的时候,整个房间里都显得格外亮堂堂的,地板已经有了微鼓,顺着光看去,能看见明显的凹凸,我们催促着物业给我们一个说法,物业说已经联系了开发商,说会派施工队来解决问题。
  施工队来的时候,我们能明显感觉到他们的种种蛮横,处处是在推卸责任,处处是在为自己辩解,但地板的事实摆在那里,我们邻居一家又都是地道的老北京,他们的口气大而且狠,要求开发商全赔,事实上也应该全部赔偿,而我们只要跟着他们就行了,他们赔多少,我们肯定也不会吃亏。
  晚上躺在床上,易可可又开始抱怨我,她说,咱们外地人就是好欺负,你再看看邻居家,他们说什么,开发商只能听着,再看我们,说的话,人家都不理。
  我说,这样的情况到哪里都是一样,我们以后也要学着说正宗的北京话,出门在外,语言很重要啊。
  开发商最终答应会按平方赔地板的钱给我们。
  事情按说就这样过去了,可是易可可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一则小道消息,说是邻居家连家具都给赔了,而我们只赔了地板,太不公平了,非要我去找开发商问个明白。
  我跟易可可找到了工程部,询问索赔的事情,可是我们的普通话一点力度都没有,他们的负责人就是一口咬定家具不包赔。我站在一边不知道如何说理,倒是易可可有点泼辣,口口声声说如果不赔就去打官司,开发商的态度很简单,家具就是不赔,要打官司你们去打好了,反正我们公司也请了专职律师,每月大几千块钱花着,就是拿来扯这种横皮用的。
  易可可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拿眼睛看我,意思是想让我说话,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啊,人家是做房地产开发的,你个人去和他们打官司,估计最后就算真能赢,进的钱只怕还没出来的钱多。看这架势,我从心底已经认了这个哑巴亏。
  回到家,易可可开始数落我,易可可说,你今天怎么就跟个木头一样啊,站在那里也不替我说句公道话,这个家难道不是你自己的啊,真没见过你这样的男人。
  我很无奈地对易可可说,他们已经给赔了地板就很不错了,如果他们什么都不赔你也没办法,人家就硬说水是从阳台进来的,你能有什么办法。
  易可可说,不行,我一定要和他们打官司,他们也太欺负人了,外地人怎么了,外地人就不是人了啊。我说,胳膊终究是拧不过大腿,打官司只会白搭钱,咱们就认了吧,反正我看这个地板一时半会也还没事。
  易可可趴在地上,把耳朵贴在地板上,拿手去轻轻地敲,然后站起来,很心疼地对我说,这个地板敲着都是空的,等太阳一大,肯定就全翘了。
  我对易可可说,问题没那么严重。其实我也很心疼,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只能说一些安慰的话,来化解易可可心里的怨气,不然真要是告上法庭,吃亏的还是我们。
  因为我在这件事情处理上的软弱无能表现,易可可叫我窝囊废。
  易可可说,马一峰,你真是个窝囊废,一点本事也没有,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欺负你的女人,你连个公道话都不敢说。你说,你还能干什么,到时候家具全完了,到哪里去借钱修?我们就喝西北风吧。
  易可可说我什么都可以,但是她叫我窝囊废,我心里好恼。
  易可可曾经说我像女人,我没有怪她,她说我没本事,我也认了,这次她叫我窝囊废,我对着易可可就是一个大巴掌。我说,你说谁是窝囊废啊?窝囊废怎么就买了房子?窝囊废怎么了?窝囊废你还不是照样跟着我。
  易可可劈头盖脸地往我身上撞,一边撞一边哭,易可可说,马一峰,你可真行,你居然打老婆!你凭什么打我,我为什么就不能得到自己房子的维护权益,难道就要处处被人家欺负!
  你们都欺负我!易可可死抓着我的胳膊,反复地哭诉。
  我心里烦得不行,不想再去理会易可可,下意识地甩了一下手臂。
  易可可扑通摔在了地上,她也不起来,就那么趴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即使是这个样子,我也没有理她,我脑子里全是她嘴巴里冒出的那句“窝囊废”,那三个字如同刀子一般扎痛了我的心。
  8
  我和易可可之间没有别的多余财产可分,只有这套房子。
  这次的争吵的结果是,我又一次回到了沙发,而且一回去就是九天。
  在这九天里,我们谁也不理谁,各自洗脸,刷牙,睡觉,厨房跟虚设的一样,吃饭的事情变成了各自解决,我几乎就是把晚饭给省了,这次不是舍不得吃,是真的吃不下,而且我掉沙发的几率也变成了零。
  我宁可一夜不睡,也不愿意再掉沙发,我没有任何心情在易可可面前掩饰什么,或者伪装什么。
  易可可除了要求分手,似乎再没有别的话和我说。
  睡沙发到第十天的时候,是我主动找的易可可,我说,可可,如果你真的要这么做,我同意分手。
  我看着她的眼睛,心里很痛,慢慢地对她说,也许现在的生活并不是你想要的。
  易可可很爽快地说,好啊,分就分吧,正好还没结婚,不用去办什么离婚手续。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没有任何情绪,看我就像对待一个陌生人。说完之后,她就进了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真的从没想到,分手竟然成了我和易可可最后的结局。
  我有点不相信这是真的。每当我一个人早早下班回到家的时候,我发现一切都很美,绿化越来越好的小区,小户型的房子,合理布局的房间,卫生间里洁白的瓷砖,厨房里不沾尘的厨具,看着看着,眼泪就不争气地滑了下来,滴落在橙黄色的复合地板上。
  而这些地板,它们似乎不害怕眼泪的来袭。
  如果正赶上在我掉眼泪的时候易可可回家,我都是快速地把眼泪擦干,然后拿张报纸坐在沙发上给自己打掩护。易可可会问我一句,你眼睛怎么红了啊,抽屉里有眼药水。她还是挺关心我的,似乎我们还没有沦落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在我不相信我们即将分手的时候,沙发是最好的证明,而我的幻想情节往往在这个时候迅速滋生,我躺在沙发上无限幻想,如果这是我们在拍偶像剧该多好啊,如果这是在做梦多好啊,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多好啊,想着想着,就又一次从沙发上滚落下来,没有任何防备,摔得后背很疼很疼,可我却没有任何勇气去推开那扇卧室的门,而卧室的门也始终没有主动打开过。
  易可可却不像是在开玩笑。
  她很平静地对我说,分手了她什么都不会带走,把东西全留给我,包括这套小小的蚂蚁窝房子。
  而我对易可可说,房子还是留给你住吧,我一个男人家,怎么不是个住,我可以去睡通铺宿舍,400块钱一个铺位,还包水电费。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们都很平和,也很真诚,知道彼此的话语不带有任何的虚假在里面。
  我和易可可之间没有别的多余财产可分,只有这套房子。
  房子不能劈开,也不可能被劈开,这也成了困扰我们分手的最大原因,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们还是住在同一屋檐下。每次说起分手,我们之间都是在围着房子的问题原地踏步走。
  我说,房子给你。易可可说房子给你。
第15章 蜗居(5)
  我的理由是她是女的,房子应该归她。易可可的理由是房子大部分钱都是我出的,应该是我的,其实我从来都没有算得这么清过,我们在一起的感情已经是血浓于水,又怎么能够分得这么清。
  私下里我曾考虑过,我不如就这样走了算了,把钥匙留给易可可,就这样走了算了,我把包都打好了,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利索了,可是我又迟疑了,我真的舍不得走,舍不得这套房子,也舍不得她。
  记得我们在买房子填写户主的时候也有过甜蜜的争议。
  我当时对易可可说,房子还是填你的名字吧,省得你总说我将来会甩了你,如果填了你的名字,那性质就不一样了,你想啊,我就是真的想甩掉你,也会心疼这房子啊,那样就不会不要你。
  易可可听我这样说就“咯咯”地笑,她说,你的话在某种程度上具备一定的哲理性,不过属于歪理邪说那个类别。房子肯定要填你的名字啊,你才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你是男人,你是将来的户主。如果填了我的名字,估计将来我们的孩子都会骂我贪财。再说了,我还怕你将来不要我吗?哼,我这么优秀,你要是真不要我,我也会赖在这个房子里不走的,拿棍子赶都赶不走。
  在填购房子合同表的时候,我很犹豫,到底要填谁的名字呢,这个时候我感觉自己没有易可可伟大,确切说,没有易可可的爱情伟大。我是多么自私的人啊,嘴上一个劲地说填她的名字,填她的名字,可真去填了,手软软地下不了笔。
  易可可看我在那里迟疑不填就对我说,老公,你怎么不填了啊,不会写字了啊。说着,就拿过表格来毫不犹豫地自己往上填,上面每个户主栏都填的是“马一峰”三个字,一边填还一边说,你写字没有我写的好看,你看,老公,我把你的名字写得多好看,我这辈子,就写你的名字这三个字写得好,这也是缘分吧。
  我对易可可说,什么缘分不缘分啊,这叫默契好不好,我还不是一样写你的名字很好看。这样一说,我心里有点害怕,如果易可可反问我,你写我的名字好看,为什么刚才不填了给我看啊,那么我一定会脸红,会找个老鼠洞钻进去。
  如今,房子的户主是我。
  白纸黑字不能更改,我想到了卖东西,家里值钱的东西总归还有几样,于是,我和易可可商量。
  我对易可可说,不如我去赶集网发个卖东西的帖子吧,我想把空调还有沙发还有电视,还有这张大床和书柜都卖了,东西反正都还是九成新,还能卖点钱,卖了这些东西,我再想办法借点钱,都给你,你看这样行吗。
  易可可听我这样一说,眼泪马上就出来了,哭得我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我对她说,说事就说事,你哭什么。
  易可可哭着说,你怎么就知道卖东西啊,那可都是家底子,卖了怎么办,都是我们像老鼠拉木锨一样,一点点拉回来的,难道你都忘了吗?你忘了你买书柜的时候,舍不得花钱找搬运工,弄得浑身都是灰?你忘了抬沙发的时候,还把我的手给划破了?你忘了那张大床,是席梦思垫子的,那么软那么宽。还有那个空调,我们买回来,因为省电费,还没有好好地用上一回呢。
  我的眼泪随着易可可的回忆,很不争气地流下来,仰头都不顶用,眼泪顺着仰着的头滚进到喉咙里,咸咸的,又流到鼻子里,从鼻子里再滑到嘴边。
  我说,易可可,这些事情我怎么会不记得呢,这个家就像是一个大大的存钱罐,这些东西都是一枚枚的硬币,都是我们一件一件存在里面的,存进去的不单单是我们的省吃俭用,更是我们的爱,是我们的心。
  哭过以后,我对易可可说,可可,我们可以不分手吗?你再原谅我一次,我们好好在一起不行吗,两个人这么苦都挺过来了,再说如果我们分手,怎么跟家里父母交代啊。家里父母还都以为我们领证了,还有你爸爸,身体本来就不好,你就忍心给他们说啊。
  易可可哭着对我说,你觉得我们还能过下去吗?
  我片刻没有说话。
  我很想对易可可说,能。我又想说,一定能,肯定能,可是我都没有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说。
  然后,我听见易可可擦着眼泪说,不能。
  我真想自己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狠狠地抽,抽到出血,抽到麻木,抽到痛改前非,从头开始。
  9
  现在这个家不像家,连旅馆都不如,厨房已经有好久都没有进去了,地板也已经渐渐地开翘,我通通视而不见。
  易可可什么都没有要,差不多就是两手空空地离开了这个家,连衣服都没有带走。
  家里的卫生是被她重新打扫过的,几乎一尘不染。
  那天晚上我坐在沙发上一直等到她12点,我想等她回来我告诉她,可可,我们重新开始吧,我们过去的事情什么都不要提了,我们结婚吧,我们明天就去领证,我们住地下室也行,回老家也行,哪怕就是种地,只要你愿意。我们把房子卖了吧,然后做点小本生意也不错啊。
  可是,一直等到凌晨两点,易可可都没有回家,电话一直拨打,都回应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预感着易可可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我用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去易可可公司找她,公司里看门的保安对我说,员工早都走光了,公司5点半就下班了。我用保卫科的电话联系到易可可的同事。易可可的同事还在睡觉就被我吵醒了,我很着急地说,你知道易可可干什么去了吗,她们同事都说,不知道啊。
  我满世界地寻找易可可。
  整整一夜,我都徘徊在附近街头的角角落落,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那时候我们使劲跑,使劲跑,跑累了,我就背她,再累了,我们就坐在路边歇一歇,我们从天黑走到天亮,我们都不累,我们有爱情就够了,我们的手一直攥在一起。那时候我22岁,她21岁,我们都很年轻,以为只要有了爱情就拥有了一切,就会是永远。
  可是如今,空荡荡的大街只有我一个人,只有我一双手,只有我一个人在寻找,我在广安门的巷子里寻找到她曾为买一串4元钱的手链讨价还价的声音,“老板,就卖给我们吧,4块钱也不少了,你看,我们都没钱”;我从国贸一角的小吃店里寻找到她曾为我买一碗酸辣粉的声音,“老公,你吃啊,你快吃啊,这个酸辣粉可好吃了”;我从家乐福超市寻找到了她曾为我买衬衫时的声音,“老公,你穿这个好帅的,贵点就贵点把,好看就行,反正我今年不用买衣服了”;我找到了她的很多影子,大街小路,满眼都是她的影子……找不到易可可,我突然感觉世界都变了,我的眼睛又“瞎”了,这一次我怎么都看不见易可可了,我的眼睛里连唯一的她都丢了,我不知道该如何过下去。
  我没有去上班,我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失神,我在卧室里用手拿着易可可的衣服告诉自己,她没有走,她肯定没有走,衣服都还在这里,怎么会走,我去卫生间把她的牙刷捏在手上告诉自己,牙刷都不拿,肯定没走。
  事实是,易可可是真的走了。
  当第二天一早,我去她们公司去找她的时候,曾经见过的那个老头告诉我说,易可可在昨天就已经辞职了,而且没有说具体原因就突然辞职了,同事都不知道,一直干得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也都很不理解。
  看来易可可这次是跟我动真格的了,她就是和我开再大的玩笑,也不能不要工作啊,可是我又不相信易可可的离开是真的,她到底能去哪里啊。
  我没敢给易可可家里打电话,我怕她父母会担心,我又猜想,易可可肯定过几天就会回来,我要把家里收拾干净,我要做一桌子的好菜,我还要买好多好多的稻香村糕点等她回来吃。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每做一桌子菜都会凉,每次打扫卫生后都会蒙尘,每一次稻香村的糕点都会发霉,每次我都要等到易可可很晚很晚,我怕易可可一进门,我看不见她,我怕我错过了看她第一眼时的瞬间,可是易可可都把钥匙留下了,那串亮晶晶的钥匙就放在床头,易可可没有钥匙怎么回家啊。
  我因为思念,又哭了,浑身无力地散在这个没有生气的新房子里。
  在寻找易可可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上网,用我们最初的认识方式,再重新认识她吧。
  我在网上给易可可发了无数留言,我带给她关于我们曾经的回忆,我告诉她我把家里收拾得很利索,我告诉她衣服都叠得很整齐,回来,就可以换新衣服。易可可的头像自始至终都没有亮过一次,灰灰的小头像,头戴一朵小红花的傻瓜企鹅,再也没有滴滴上线。
  我对易可可的思念,由爱生恨。
  我恨她不负责任,就这样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我恨她说话不算话,说好要在一起一辈子的;我恨她就不能给我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我们都爱了那么多年,难道真的就抵不过一次争吵,抵不过一巴掌吗?
  我的日子开始变得空洞无比。
  易可可曾经是我的闹钟,可是现在闹钟坏掉了;易可可原来会精心地收拾这个家,可是现在这个家不像家,连旅馆都不如。厨房已经有好久都没有进去了,地板也已经渐渐地开翘,我通通视而不见。
  我已经有好久都没有给家里打电话了,在父母心中,他们猜想我是不是都已经结婚了,是不是和易可可很幸福地过着小日子,是不是再过一段时日,就会抱上孙子。
  当然,我不敢给他们打电话,我怕他们会问我,而我又作何解释?说我把易可可打跑了?说我们分手了?说什么都会把父母气个半死。
  我给上海的老大打电话。
  我说,老大,我们之间完了,结束了。
  老大很惊讶地对我说,什么完了啊,出什么事了啊。
  我说,我跟易可可之间完了,现在她失踪了,我找不到她,我现在都不想活了,活得真没劲啊。
  老大对我现在的精神状态很着急,他说,你小子就这点能耐啊,快给我说说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我把跟易可可分手的大致情况对老大讲了一遍,老大对我的分析就是,我活该,放着这么好的女人不去珍惜,现在反过来还跟我抱怨,你要想死就去死吧,我绝不拦你,在上海也拦不住你。老大还叮嘱我,最好活得像个男人,易可可不在了,日子总是还要过啊。
  最失落的日子里,我经常会给老大打电话。
  那时候,老大就是我心中的神,别说他骂我,他就是从上海赶过来打我一顿,我也会受着不还手。我不再心疼长途电话费,当我变成一个倾诉者的时候,钱的意义变得很薄很薄,花起来的时候像假的,我的烟瘾也一天比一天严重。
  因为这样的折腾,我的工作被我折腾得差不多快到头了,一天到晚业务量上不去,每个月拿可怜微薄的底薪。
  严重威胁着我的,除了失恋后的痛苦,和事业上的低迷外,还有那每个月2200元的房贷,这是很现实的问题,痛苦我可以受着,煎熬我也可以忍着,可是2200元的租子却不能不交。
  以前是我和易可可两个人供一套房,压力有,但并没有威胁到极点,现在一个人供,已经将我逼到了绝路上。
  我打算向老大借3000块钱,先应应急,我知道老大在上海的日子也不好过,那里消费比北京只高不低,又是人才济济的,老大只能算个卖力气讨饭的,忍了又忍开不了口。
  到了月底该还房贷的时候,我东拼西凑,还差200块钱,再也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办法,赵青山那里我也打过电话,他表示很想借给我,但是钱在他老婆手上,他作不了主。
  于是我厚着脸皮向老大开了口,还好老大一口答应了,第二天便往我的卡上打了现金。
  勉强渡过这一次拆东墙补西墙的难关,我面对的是以后更多的难过。
  为了想办法还老大的钱,我暂且把对易可可的爱与恨放在一边,我打算听老大的劝说,好好活下去。
  我从心里也有了期望,我猜想,易可可总有一天是会回来的,可能她就是和我捉了一个迷藏,藏在某个角落里看着我,我要好好混,混出个人样来给她看,证明我不是她眼里的窝囊废,而是个真正的男人。
  我每天都强打着饱满的精神去上班,走在路上的时候,我心里是远大的理想和梦想。去和客户谈判的时候,我更是雄心壮志,这样的状态似乎很好,通过在北京和客户的沟通交流,我也认识了几个好朋友,心态变得越来越积极。
  我不会再为块儿八角的小钱斤斤计较,不再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我还很有计划地去规划自己的梦想,这个时候我幻想满眼都是绿色的田野,然后在小道上,我会开辆甲壳虫,驾驶室的右边就坐着易可可,想着想着,我会有一种幸福的幻觉。
  易可可看得见吗,能感受到吗?
  我真的不知道,也许吧。
第16章 空巢(1)
  1
  我突然觉得这个女孩子很有点意思,用这样的方式,这样的话语来和我交朋友,她的智商水准确定会在小学三年级以上吗?
  我和周童童之间真有点不打不相识的感觉。
  她小小年纪居然敢抢我的客户,不过又被我抢了回来。周童童从侧面的影子看,有点易可可刚刚大学毕业时的味道,所以最后我并没有狠下心来乘胜反击她,吃掉她在朝阳区的某个地盘。小女孩,我从不跟她们计较。
  周童童所在的公司和我们公司是竞争对手,所以也就造就了我和周童童是势不两立的两方代表,因为我们同时负责北京的部分市场,所以经常会为了客户与客户之间的关系有着正面的冲突。
  比如说我去拜访一个客户,很容易就不巧碰上,周童童正在里面;又比如说,我的一个忠实客户会告诉我,周童童给他开出了多高多高的回扣等等,这些现象都说明,她很成熟,又很老到。
  周童童还有一点挺值得我佩服,因为她是女儿家,能裹着红妆跑业务,可以说是独树一帜。女孩子跑业务的本身就少,年轻又漂亮的就更少了,我们对漂亮女业务员的定义往往是权色交易,出卖色相啊等等,说得很难听,不过也很现实,漂亮的女人的背后总有那么一颗安静的心,这样衬托着才舒服。
  周童童表面上看做起事情来风风火火,豪爽得像个男人,可是事实上,她就是一个十足没有长大的孩子,应该就是20岁出头吧,这是我在北京新产品发布会上所感受的,所以我把那些先前扣在周童童头上的罪名都给推翻了。
  在一次新产品的发布会上,这原本就是个同行聚会的日子,大家表面上都和和气气,事实上心里都在较着劲。
  周童童作为为数不多的女销售经理,穿一身中性的小套装,穿梭在大都是男人出没的场合,很扎眼,而且说话的分寸也拿捏得刚刚好,见了谁都是和颜悦色,见了谁,都是低头称师,这样不但没有压低她的身份,反而显得她更高雅。
  看着周童童的时候,我在想,这是一个二十岁出头小姑娘所表现出来的气质吗,是作秀,还是真的优秀?
  产品发布会以后是客户答谢酒会,因为晚上我和老大约好了上网聊天,所以没有准备参加了,反正大部分客户我都认识,少喝一场酒,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损失。
  当我刚要走出会场门的时候,却被周童童横身拉住了。
  周童童笑嘻嘻地对我说,马经理,不进去喝一杯啊。业务之间互相都是称呼经理,可是看着周童童一脸俏皮的样子,周经理三个字,我真的叫不出来。
  我对周童童说,不了,晚上还有事情呢。
  周童童对我说,这里面可是有很多重要的客户,你就不怕我都给你抢走啊。
  我哈哈一笑,抢客户还有事先通知的。
  我随便应付了周童童几句客套话后,就转身告辞了,在回家的路上我寻思,这个周童童,还真是有点易可可当时的味道。
  我知道,我其实还是很想念易可可。
  那天晚上,从网吧和老大侃完后回到家里,太困了,躺下就睡。
  睡着后居然接连不断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温暖的阳光,有清澈的湖水、有淡淡的水草和游来游去的小鱼,不知道怎么,自己就掉进了水中,水里都是淤泥,把自己埋得很深,而且越挣扎陷得越深,连小鱼都在咬我的腿,这个时候易可可突然从岸上走过来,对着我咯咯地笑,我使劲喊着她的名字,易可可假装听不见,还是一个劲地笑,我心里一惊,兀自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
  我起身下床点了一根烟,常言道,越是在白天风光的男人,夜晚越是难挨,虽然我并未风光过,却也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况味。
  我望着床上空荡荡的另一侧,和婚纱照上笑得很甜的易可可,眼泪不自觉就出来了,我不争气地很想她。
  暗地里,有销售方给我悄悄地反映,说是周童童又在挖我的墙脚。
  不知为何,这段日子周童童好像故意跟我过不去,总是有意无意来找茬。
  我去五道口一个产品销售点了解情况的时候,正好周童童也在。周童童见了我说,很巧啊,马经理。
  我说,原来是周经理,确实挺巧的,怎么,你们的产品也在这里卖?
  周童童说,是呀,今天过来看看客户反映如何。
  我说,你这样做好像不对吧,这不是明着跟我动手吗。
  周童童脸一红,很俏皮地对我一笑。
  我心想,别以为你的笑可以杀人,笑能当饭吃啊,我可不吃你那一套,年纪小怎么了,年纪小不是你的错,但是出来欺负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在这个销售点,我几乎是把价格压到了最低点,我不图挣多少利润,但一定要把这口气争回来,这个方法很奏效,没过几天,就有人告诉我,周童童自己主动地把那个销售点给撤销了。
  我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接到周童童电话的,说是意外,也不意外,一切都在预料中。
  我原本以为周童童是因为销售网点的事情和我理论,可是转念一想,周童童是怎么知道我联系方式的?
  我就问她,周小姐,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周童童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我不明白周童童是什么意思,就挑开话题问她,那你打电话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周童童说,我想约你出来坐坐,可以吗?
  我并不买她的面子,可想想怎么能和一个孩子一般见识,索性逗一逗她。我说,出来坐坐算什么,约会,还是谈判?
  周童童呵呵地笑着对我说,那我就吃亏一点,算是约会吧,可以吗?
  我和周童童约在一家茶艺吧见面。
  我到的时候,周童童已经到了,她站起来主动跟我握手寒暄,那动作和表情都挺男人的。
  我点了清茶,坐在那里不知道和周童童说什么好,而周童童也是,坐在那里摆弄着桌上的琉璃跳棋。
  清亮的琉璃珠在周童童的掌心里来来回回地滚动,时不时她会把琉璃珠从这个圈放进那个圈,从那个圈又捡回这个圈。
  我对周童童说,你喊我来,难不是要下跳棋吧?
  周童童连忙说,不是,不是。
  我说,那是什么啊,有什么重要情况要向我汇报?
  周童童扑哧一下笑了,尴尬的氛围就这样被打开了,我对周童童说,别笑,你笑就假了不是,现在开始汇报吧。
  周童童说,其实也没什么要汇报的,就是想跟你取取经,我以前就听说过你,在咱们这个圈子的市场里你是前辈,你也知道,我对业务不是很精通,所以就,如果多有得罪,还望前辈多指教。
  我当时真以为周童童是脑子进水了,她居然和我说这样的话。
  周童童的话就像一个冷笑话。
  首先我们俩不是一个公司的同事,而是竞争对手;其次,我们虽然知道彼此,但并不熟悉,周童童没有理由这样坦诚,我也绝对不是她心目中的马大善人。
  我想都没想就对周童童说,你开什么国际玩笑啊,有什么事说就是了,不用拍我马屁。
  周童童低着头,似乎很不好意思地憋出几个字说,我吧,其实,是想和你做朋友,可以吗?
  我突然觉得这个女孩子很有点意思,用这样的方式,这样的话语来和我交朋友,她的智商确定会在小学三年级以上吗?她“交”我这个朋友是因为有阴谋,还是因为真的就那么单纯地只想做朋友?
  我没有正面回答周童童的愿意不愿意。
  周童童说,你不说话可就是表示默认了。
  我看着她,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2
  现在遇见了一个能学北京话的机会,我不想放弃,想想也不错,可以一边玩游戏,一边看美女,一边学方言,似乎是个不错的消遣选择。
  和周童童做朋友,有一个好处就是,她这个人挺直的,有什么说什么,不会跟其他的女销售一样,处处献媚,句句扭捏。她对我什么都不避讳,属于有话就说那种类型。虽然在工作上我们不是走的同一条道,乘的也不是同一条船,但是公司竞争丝毫没有影响我们的关系。
  时间长了,聊天的话题涉及面也就广了,她称呼我为马哥,我喊她童童。
  有时候,我会告诉周童童一些关于我和易可可的事,比如我们是如何认识的,如何相爱的,又是如何分手的。期间,我还提到了房子,而且我也很坦白地告诉周童童,她从侧面看有点易可可的神韵。
  周童童很是奇怪。
  她问我,易可可真的就这样走了,什么都没要,连房子都没有要吗?
  我说,是真的,易可可的衣服现在都还在家里呢,不信你可以去看。
  周童童对我说,那易可可真是够伟大的。
  我说,可可很爱我,但是她不遵守人生规则。
  周童童问我什么规则。
  我说,我不知道。易可可走的时候连告诉我都没告诉我啊,就这样一声不响地走了。
  周童童说,那是易可可不想让你找到她,你想啊,如果易可可告诉你她要走,你会心甘情愿让她走吗,估计你要是个负心汉的话,就会。
  她的话似乎很有道理。
  我觉得,我心里欠下易可可的不只是这套房子,这些家具,更多的其实是那份真感情,我总是口口声声说有多爱她多爱她,我的爱真正又有几分呢?
  无论如何,我不会放弃寻找易可可。
  我打算着,等我赚多点钱,足够应付眼下的高额房贷之后,我就去报纸、电视台、去各种媒体,登几则醒目的寻人启事。
  我有口无心地问周童童,你有男朋友了吗?
  周童童说,我要是有男朋友,还敢和你这样明目张胆,毫无顾忌地约会、聊天吗?
  周童童的话让我有些浅浅的误会,我对她说,我们交往怎么了,我们之间又没什么,周童童就在那里笑。
  有的时候,周童童会问我,你现在孤家寡人的,不觉得无聊吗?你平时都干些什么啊?尤其是下班以后,你是不是很想嫂子啊?
  我对周童童说,我下班回家看电视啊,睡觉啊,去网吧啊,想肯定想啊,但时间长了也习惯了。
  周童童说,那也真是够无聊的,以后别想了,下次我带你去玩杀人游戏吧,挺有意思的,而且如果运气好,还有艳遇呢。
  我说,杀人游戏,听说过,是几年前流行的东西了吧?“天黑请闭眼”,对吧?
  周童童眯着眼睛说,你真老土,可不止前几年,现在也很流行的,我们经常玩。有很多单身青年自发组织,每个周末都会在老三圆“杀人”,反正人来人往,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会很开心地坐在一起,大家晚上都无聊,杀人打发时间啊。
  我看着周童童说话的神情想笑。我对她说,你这是广告词啊,还是宣传口号,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跟念经似的。
  周童童很神秘地说,告诉你,去玩杀人游戏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能学一口地道的老北京话。
  学方言,这点挺有诱惑力的。
  虽然我不怎么喜欢北京话,但曾经因为吃过不会说方言的亏,比如在跟房地产开发商的暗战过程中,我曾经去好多地方咨询有关房屋购买后的质量问题,尤其是对老同学来说,他们都劝我连个方言都说不会,还想和地头蛇较劲,简直是没事找事。
  现在遇见了一个能学北京话的机会,我不想放弃,想想也不错,可以一边玩游戏,一边看美女,一边学方言,似乎是个不错的消遣选择。
  游戏吧里人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自然而然地坐在一起。
  周童童对我说,这些人都是冲着杀人游戏来的,而且还有很多不良之徒,是来找艳遇的,来这里玩的女孩子,大部分单身。
  坐在拥挤的房间里,起初,我不会玩,只是看家,当主持人下命令“天黑请闭眼”的时候,我发现所有的人都把眼睛闭上了,只有一个人,坐在我对面的一个女孩,很调皮地眯缝着眼睛偷偷地扫视四周。
  当我们眼睛对视的时候,那个女孩的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她应该是在违反规则吧,别人都闭着眼睛,她却偷看。
  果真,那一局她胜出,很顺利地杀掉了杀手。
  这个女孩真是鬼精,可是她不明白,有些事情总归是有规则的,就连游戏也一样,一旦违反了规则就变得没意思了许多,不然玩杀人游戏又有什么乐趣呢,就比如我,睁着眼睛看别人玩,真是一点意思和新鲜感都没有。
  到第四局的时候,我已经对规则有了稍许了解,便抽了扑克牌,加入到游戏当中,当全局只剩下一个警察和一个杀手的时候,恰好是我和那个女孩,我心里想,杀手肯定就是她,虽然她的眼神在强装无辜,但那微笑始终是挂着的,就是那一抹微笑,我确信是她无疑。
  结果如我所预料的一样,但任凭我怎么给大家解释说她是杀手,大家都不相信。
  “天亮了”的时候,我被大家冤死,那女孩则逍遥法外。
  那些人都开始互相埋怨,我用生涩的北京口音对他们说,都说了,她是杀手,她是杀手,你们偏偏说我是。
  那些人都被我不地道的“北京方言”逗笑了,尤其是周童童,她对我说,你说不好就不要说了,你这不是故意搞笑吗。
  别人接着又是哄堂大笑,其实周童童也不是北京人,但她北京话说得确实好,外人听不出半点虚假,还以为就是一个老北京。
  玩过几次游戏之后,我央求周童童说,我以后要拜你为师,让你教我说北京话好了。
  周童童满口称好,她对我说,儿化音版的普通话绝不是真正的北京话。北京人管服软叫拉了胯,管闲聊天叫侃大山,管留心留意叫张着神,又管踏实叫消停。让我先来教你一句最简单“孩儿面”的发音,这三个字是这样读的。
  接着,她很夸张地把声调使劲上挑,说了一声“孩儿面——”
  说完,周童童自己在那里嘿嘿直乐。
  我看着她,忽然想起来,当初易可可在被窝里曾对我说过关于“牛肉面”的这样一个笑话。
  她说,在湖南长沙读书的时候,每天早上都要去学校楼前面买上一碗三鲜宽粉,就听那个长沙堂客在那里大声吆喝“牛肉面”“牛肉面”,她听了直想笑,说她们长沙话特别好玩,声音总是降了三个调,就跟鬼子来了,不敢大声说话一样。我说,全中国都解放了,哪里来的什么小鬼子啊,接着我们两个人就在被窝里互相闹腾,直至缠绵后沉沉地睡去。
  我又一次想到了易可可,心里无比难过。
  玩了几次杀人游戏之后,那个经常睁眼睛作弊的女孩给我留下了印象。
  我问周童童,那个女孩是谁,每次玩杀人,她都喜欢偷偷看,我发现她好几次了。
  周童童告诉我说,那个女孩叫任琼,还要我不要想着去招惹她,说任琼是个小狐狸精,喜欢四处勾引人,还问我,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很喜欢她这样的。
  我对周童童说,那女人呢,女人是不是就妒忌了?我还故意逗她说,我也是男人啊,怎么办,我估计时间长了,也可能会喜欢任琼也说不定,到时候该怎么办才好啊?再说了,美女谁不喜欢啊,那个叫任琼的女孩,确实长得挺让人喜欢。
  周童童说,你就别没事找事了啊,她有什么好的啊,再说你就是喜欢也没什么用,别人肯定看不上你。
  我问周童童,我怎么了?我哪里差了?我在北京孬好也算是有房一族啊,虽然房子小点,可那毕竟也是房子。
  周童童说,任琼早就不知道是几回茶了,如果你要是真口渴,就去喝喝看,小心别中毒就行,到时候可是谁也救不了你,哎。你们男人可都真没劲,见着漂亮女孩,就去喜欢,告诉你,有些人虽然长得不好看,却有旺夫相,比如我。有些人虽然生得漂亮一点,却一点也不适合生活,就跟易可可一样,你们最后还不是分手了。
  她说什么不好,非在我面前提易可可。
  想到易可可,我就想到了刚刚玩过的杀人游戏。
  爱情是不是也应该有个规则呢?在其中一个人准备离开的时候,至少要通知一声,那样才算是公平。
第17章 空巢(2)
  我对周童童说,你以后少和我提“易可可”这三个字好不好?我是那最不省油的灯,我们分手全怪我,是我先违反了爱情的规则,跟易可可一点关系都没有,以后你别提她了,我心里不舒服。
  周童童很肆无忌惮地耸耸肩对我说,怎么了啊,连说都说不得了啊,再说这一切都和我无关,是你先提到的任琼好不好,你根本就不了解杀人游戏这个圈子,更不了解任琼这个人,反正,你听我的别去招惹她就行了。我带你是来玩的,是怕你在家空虚着,你以为我真想让你在游戏中参加单身派对!
  我和周童童交往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没听她说要找男朋友的事。
  周童童长得比易可可是差一点,但也就差那么一点点,并不是入不了眼,应该会有人喜欢,更何况她事业上也算小有成就,为人也够豪爽,朋友圈更比我广得多。
  每次我问周童童,你为什么还不谈一个男朋友啊,那样你就不会觉得无聊了。
  周童童每次都以同样的语气对我说,我还在等啊,等啊,等。
  我说你等什么呢。
  周童童就说,等待突如其来的爱情啊。
  我不知道周童童要等的真命天子是什么样的男人,但突如其来恰恰是顺理成章的反义词。
  自从和易可可分手以后,我就从来没有很认真地去想过,要再另外找一个女朋友。每次看到一个女孩,我总是会拿她们去跟易可可比,于是一些念头就自行打消了,这大概就是我和易可可之间的缘分未尽吧。
  很多时候,我都是一个人去玩杀人游戏,我不想跟周童童一起去的一个主要原因是,我怕被人误会,尤其是那个任琼。
  也许是错觉,我总是觉得任琼在有意无意地关注我和周童童。
  任琼的眼神、微笑和她的小动作,有点像戏台上的戏子,逢场作戏,却只给某个特定的人看,假如在舞台上,任琼是女主角,那么大多数人肯定舍不得放弃这么一个登台的好机会。
  3
  男人如果真的受了伤,恐怕是一辈子难以忘却的,我爱着易可可,除非是逢场作戏,我怎么也不可能做出背叛感情这样的事情。
  周末那天,我又是一个人去玩杀人游戏,玩到很晚才散场。
  散场的时候,我、任琼还有几个单身男女一起去路边的阿郎烧烤小店吃饭。
  我们几个人坐在那里把酒当歌,任琼不喝酒,只喝可乐,我在一边暗自揣摩,周童童说任琼是狐狸精,狐狸精是不是都会勾搭人啊,像任琼这样的女子,应该是一唱一和才能顺理成章的。
  我带着点促狭的意味,使劲劝说任琼喝酒,我说,任琼,你要是脸红一点,一定更好看,喝一杯,就喝一杯啤酒。
  任琼依旧微笑,没有半点狐狸精的妩媚劲。
  她对我说,我是真的不能喝,别说一杯了,上次朋友过生日,我半杯就趴在那里了。
  我对她说,你这么不够意思啊,快点喝了,不喝不行,一定要喝。
  正当我还在那里使劲劝任琼喝酒的时候,就听见旁边有人说,小姐,啤酒一杯,请吧,声音很熟悉,居然是周童童,周童童像阴魂不散一样,不知道从哪一个角落里就冒了出来。
  我对她说,周童童,怎么会是你啊,快坐快坐。
  周童童把刚刚我推给任琼的啤酒又拽到了自己面前,她半开玩笑地与我们大家碰杯,并一仰脖给干了,接着自斟一杯,又一口气给干了。
  另外几个人吆喝着,好,我则在一边拦着,我对周童童说,一会我还要回通州呢,你别喝了,再喝非高不行,小女孩家逞什么能啊。
  周童童不听我的劝,她把啤酒当茶一样地喝,就跟啤酒不要钱一样。
  那晚,周童童喝多了,借着酒劲也搅了酒局。
  几个人散场后,我送周童童回家,一路上我只是还念念不忘地想着任琼刚才诡异的微笑,心想,任琼一定是误会我跟周童童之间有点什么了。
  我一边扶着周童童,一边气不打一处来,真恨不得把她就给扔在那里不管了。
  周童童耷拉着眼皮,迈着沉沉的步子,喷着满嘴的酒气,样子不属于楚楚动人那种。
  我忽然之间,觉得她好可怜,在这个城市,周童童和我一样,远离父母,远离家乡,没人管没人问,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一个人想怎么喝就怎么喝,哪怕就是有一天突然死掉了,可能在一段时间里都不会有人发现。
  一路上跌跌撞撞,我问了周童童好几次,你家住在哪里?
  周童童都含含糊糊也说不出半个头绪,一会说是中关村,一会又变成了回龙观,还说自己住在天安门。
  我不知道周童童住在哪里,想从她的手机里找她的朋友来接她,发现她的手机早就没电了。
  我只好拖着她先回通州。
  好不容易回到家之后,我把周童童和衣安放到了大床上给她盖上了被子,我则睡在沙发上。
  这是自我和易可可分手以来,第一次带女人回家。
  听着床上的周童童因为喝多了在那里踢床,我有些不忍心,就拿了毛巾去给她擦脸,周童童的头发很乱地粘在脸上,嘴里咕噜着一些不清的话。
  男人喝醉的时候通常会嚷着,再来一瓶,再来一瓶,而女人醉酒的时候一直在说一个人的名字,那肯定是和自己关系重大,或者是和自己有问题的人。
  我趴下来去给周童童盖被子的时候,才听清楚,周童童确实是在喊一个人的名字,“马哥”,“马哥”。我顿时晕了,周童童原来是一直在叫我的名字,难道仅仅因为我们是朋友?
  然而,我知道我们关系并不重大,而且我对周童童没有任何的私心杂念。
  一夜无话。
  转天的清早,当我还在沙发上迷糊着的时候,周童童就已经起床了,她过来拧我的耳朵,拧得很疼,我一下就醒了,看见周童童像个怨妇一样在我面前喊叫,意思是昨天晚上我占了她的便宜。
  我说,周童童,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啊,栽赃陷害也没有你这样的啊,恩将仇报是不是,真够无耻的你。
  周童童一边躲,一边就在那里一个劲地傻笑。
  周童童对我很贫地说,不是我栽赃陷害恩将仇报好不好,是你自己先无耻的,别人不喝还硬在那里灌。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对人家的居心,幸亏我周童童及时出现,不然人家还不遭殃了。你说我“无齿”,你看我牙齿好着呢,说着就张开嘴让我看她满口的好牙。
  接过周童童的话茬,我喊冤说,就是真做了什么,也不用你管什么闲事啊,更何况我还没做呢。你不是说任琼是狐狸精吗?我今天就告诉你,我现在是失恋状态,但并不代表我不需要恋爱,我跟任琼一个是周瑜,一个是黄盖,愿打也愿挨,没准将来能发展,谁也管不着。
  周童童浅浅地笑,很不好意思地半天才对我挤出一句话,那如果我也是狐狸精,会不会成为你的女朋友啊。
  我不知道周童童怎么会突然间冒出这样一句问话。
  因为她的话总带有某种的意思,带有某种的神经质,所以我一概不予回答,就像我们第一次所谓的“约会”,她突然就冒出一句,“我其实就是想和你做朋友,可以吗”,我也没有正面回答。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可以小孩,我不能小孩吧,她傻,我可不当冤大头。
  我没有回答周童童的问题,很显然,周童童很失望,而且还很尴尬。
  周童童在那里东瞅西看了半天后对我说,这就是你的家啊,好温暖啊,要换作我是易可可,我肯定舍不得走,有帅哥,又有“洋房”,鬼才舍得走。
  鬼字还没有说完,周童童就开始自己捂自己的嘴巴,边捂边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提易可可三个字,我该打,你打我吧,说着,把脸撅过来。
  我很认真地对周童童说,童童,你也不小了,怎么天天总跟孩子一样,跑销售的时候你不是挺老到的吗?我以前总把你当孩子看,可是从今天看,你最起码应该成熟3岁以上,明白吗。
  周童童应声着说,那我也才24岁啊。
  那天,周童童很深情地对我说,我喜欢你,而且还加上了“是真的”三个字。可是我连想都没有想过要和她在一起。她那么小,有那么多一把一把的光阴挥洒,而我刚刚经历过了情感的变故,连易可可这样的女孩都没能留住,怎么可能与她在一起。
  于是,我对周童童说,童童,你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周童童很没兴趣地说,又是在说你和那个易某某的事情吧。
  我说,不是的,这个故事是在讲一个道理,男欢女爱的道理。
  周童童说,那好,你讲吧,我当做是如雷贯耳就成了。
  我给周童童讲了一个曾经在某本杂志上读到的故事。
  故事讲的是,当所有的果树到了采摘的时候,果农们总是要留几颗果子在上面,果农不懂什么大道理,可是他们知道,树也累了一年了,要留几颗果子是给它们吃,尤其是柿子树,树头上挑着的柿子,通红通红,老远看去,就像个小灯笼。
  讲到这里,我问周童童,你知道柿子为什么这么红吗,因为它们的心是空的?你知道它们的心都到哪里去了吗?它们的心都被果树给吃掉了。
  讲完这个故事,我以为周童童肯定会笑,可是她没有笑。
  周童童说,我知道你给我讲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你想说,你也是一枚柿子,你的心早已被易可可吃掉了,对不对?
  我又一次没有回答周童童是还是不是,因为我知道,周童童明白我默认的意思就是她的答案是正确的。
  实话说,我的心思的确都在易可可身上。
  有本书上说,男人不像女人,心一横,放下就真的放下了,男人如果真的受了伤,恐怕是一辈子难以忘却的。我爱着易可可,除非是逢场作戏,我怎么也不可能做出背叛感情这样的事情。
  周童童是一个不成熟的孩子,所以我只能把她当孩子一样看待。
  目送周童童出了小区的大门后,我从心里偷着乐,我居然也学会用故事哄小孩了。
  周童童好几天都没有和我联系。
  我居然没有半点察觉,当我去玩杀人游戏的时候,我才想起周童童有好几天没有和我联系了,于是就打电话给她。
  我说,童童,怎么了,这么多天不联系我,今天一起去杀人吧。
  周童童沉默着不说话,我还以为电话有问题,就自言自语地说,这个破电话,怎么信号这么不好。
  周童童说,不是信号不好,是我不想去,就没吭声,你自己去吧。
  我以为周童童只是在耍小孩的性子,也就没放在心上,很开心地一个人去玩杀人游戏,至于那天周童童说喜欢我的话,我只当玩笑,小孩的话,给颗糖就忘,更何况,那天我还她的,还是一枚熟透的柿子。
  通过游戏接触,我和任琼渐渐熟悉起来。
  有时候我就在想,任琼,也许并不一定是狐狸精啊,可能会是一个好女人。然而,我对任琼了解得不是很多,更多的只是玩游戏过程中的一个表面,老人常说内在美最重要,想想那也是真理了。
  有一天任琼打电话给我说,我想去杀人组织玩游戏了,你去不去?
  我对她说,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挂了电话后,我百般无聊,想想在家也无事可做,一个人下楼买烟的时候,腿脚不听自己使唤,我还是坐上了938路的公交车,直奔杀人游戏现场。
  在玩杀人游戏的地方,我看见任琼跟一个很帅气的男人打得火热,看着他们拉拉扯扯,看着他们嬉笑打闹,心里忽然就想起周童童所说的话来。
  周童童忽然就从另一扇门的后面闪了出来,周童童说,没劲吧,都告诉你了狐狸精是很没劲的,还这么打人家主意啊?看吧,看吧,你要真陷进去了,将来就和我的下场一样,痛吧,傻吧,后悔吧。
  我无可奈何地摇头,问周童童,你怎么在这里啊,真是够神奇的,怎么冒出来的,快交代。
  周童童点着头对我说,我一直在,注意很久了,观察很久了,也神奇很久了。
  我说,可惜你的神奇全是幻想,没有一点准,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周童童很诧异地看了我一眼说,不是?
  我说,不是。
  两个人的杀人游戏顶没意思,可是我和周童童还是玩得很起劲。
  那段时间,全国都在严查外贸公司的质量,我和周童童的销售情况都到了最萧条的时候,空闲时间非常多,所以,有事没事我们就凑合在一起,你杀我,我抓你的这样玩。
  周童童有一点很可爱,那就是玩游戏的时候,虽然只是两个人,她还是很认真地在等我说天黑请闭眼的时候,乖乖地把眼睛闭上,而不像任琼那样,眯着眼偷看,一点不讲规则。
  小小的细节最能感动人,当我发现这个细节并仔细揣摩的时候,我才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才发现自己一直是傻着的,而傻过以后就再也不配了,连个傻瓜都不配。
  那个细节还是我们一起玩两个人的杀人游戏。
  周童童闭眼,我挺无味地就想戏弄一下她,于是偷偷地溜到她身后藏了起来。我是这样打算的,我偏偏就不说,天亮了,看你怎么办。我躲在门口的一角,揣着一颗童年的心,看周童童还在那里一个人傻乎乎地闭着眼睛,我就不说话,我小声地喘气。
  我就盼着周童童等急了起身呢,可是她还是坐在那里不动。
  杀人游戏有个规则,就是当一方不下命令的时候,另外一方是绝对不能动的,一动就等于是认输。时间足足过了10分钟,我终于忍不住下了命令,“天亮了”。我还在那里躲着等周童童过来教训我,可她还是没有起身。
  我走过去推了一下,对她说,周童童,天亮了,天亮了,都天亮了,周童童却歪倒了。
  在医院里,医生告诉我,周童童因为脑供血不足造成的片刻昏厥,没什么大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又问医生什么是脑供血不足,医生说,精神太专一,太用心地去想事情的时候,短时间内不去打乱思路就会造成脑供血不足。
  我终于有点明白,周童童原来连游戏都这样认真,我不说“天亮了”她就一直闭着眼睛。
  周童童从化验室出来,我问她,童童,这可只是游戏啊,你怎么这么认真,我本是想捉弄你一下的,谁知道你就这样当真了啊,我不喊天亮,难道你就不睁眼啊,你真是傻。
  周童童说,易可可这么爱你,你都会生她的气,不就是因为她不讲规则,离开的时候没有和你说一声吗?游戏也一样,这是你说的,我知道你最讨厌不讲规则的人。
  周童童还告诉我,她说,你知道我闭着眼睛在想什么吗?我在想一个人,在用心地想一个人,想他给我下道命令,然后,我睁开眼睛就会看见他。命令就是圣旨,爱一个人,他的话就都是圣旨。爱一个人就是要静心地闭着眼睛去想他,一直想,直到他给你下一道圣旨,“天亮了”,那么天真的也就亮了。
  我对周童童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我们之间的事情,怎么能跟我和易可可的事情相提并论?我爱易可可,而且是爱得深才会生恨的。其实,我怎么又会恨她呢?易可可离开我,完全是为了摆脱我们两个人的苦恼。说白了,易可可是牺牲了她自己,你明白吗?
  没等周童童说明白不明白,我接着又说,你以为易可可真的会舍得离开我啊?她不会,她绝对不会,我能感觉到,她的难过和不舍,我们曾经那么默契,现在也是,以后还是,永远都是。而我们才认识多久,又相差多远,你明白吗?你想过吗?你以为有爱便是永远啊,那是最不成熟的表现。
  我还说,更何况我们之间还有房子这个纽带,那可是我们的一砖一瓦。如今北京的房价更是一路飙升,别说通州,就是房山偏远的郊区价格都会让你瞠目结舌,我庆幸我和可可一年前的聪明决定!
  我一口气说出了这么多的话,周童童似乎还没有完全听懂一样,窃窃笑着说,我懂就是了,你别这么着急好不好,看,你脸都说红了。
  我被周童童弄得哭笑不得,可也没有什么办法。
  周童童就是这么毫无心机地和我交往着,我常常想,如果她是易可可派来的卧底就好了。
第18章 空巢(3)
  4
  我的心态在这个时候除了变得患得患失以外,甚至还有点可怕,我居然一点也不希望和易可可去破镜重圆。
  一段日子来,我跟周童童的关系依旧保持在大哥与小妹之间。
  其实我有些想不明白的是,周童童一个黄花大闺女为什么就喜欢我啊,我都快要奔30的人了,我们以前既不是同学,又不是老乡,不熟悉不说,认识时间又不长。
  喜欢上一个人,或者爱上一个人,我一直认为应该是建立在一见钟情并相互磨合的基础上。作为我个人来说,本身也就没有多少可以炫耀的资本。
  首先,我不是北京人,在首都孤立无援,属于一个巴掌拍不响的地道蚁族,如果想解决户口问题,基本比登天还难上加难;其次,做北京这块饱和市场的业务,就是做到死也不会发什么大财,对于未来只能边走边看;第三,按照如今女孩找男朋友的眼光,要么有车有房有北京户口,要么帅得要死天花乱坠,很显然这两点都和我无缘。
  我惟一可以给自己增加亮点的,就是那一套小房子吧。
  仔细掂量一下,周童童会不会是因为我有房子才这样对我的呢?
  有房子确实很让人羡慕,尤其是像我这样的异乡人,不过有房子压力也确实很大,每个月的房贷都是最让人心痛的,于是心里整日想着去骂银行的不是。
  周童童如今就住在一个当初我和易可可租住的那种地下室里,她也是成千上万的京漂蚁族成员之一。
  在出租屋里生活很憋屈,如果是刚住进去不习惯,看什么都会觉得不顺眼,每天想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期待。期待着哪天捡钱了,捡了不用太多,有50万就行,就可以买个小房子,或者干脆就去买彩票,一下就中了个500万,中奖后又在盘算了,这么多钱应该怎么花啊,别被人暗杀了吧。
  这样的想法很现实,我有亲身体会,不过想法只是想法,钱,肯定不会捡到,彩票也不会去买,谁会舍得把钱拿去买彩票打水漂啊,还不如买点零食让嘴巴高兴一下。
  周童童一般周末都会到我这里玩,她常常对我说,一个人在家里实在太无聊了,房子里黑黑的不说,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在你家多好啊,有吃有喝,还有人陪,说着,就去这个房间走走,去那个地方转转,有的时候还主动下厨。
  周童童还喜欢看我和易可可以前的照片,一边看,一边对我说,你这个姿势真酷,你这个表情肯定是装出来的,你比以前可是发福了不少啊。
  望着周童童在那里低着头的背影,我真的有点冲动,冲动的不是欲望,而是那颗压抑了许久,平静了好久的内心。
  心里想的是,如果真娶了周童童做老婆,可能也会很幸福,到时候我就让她把工作辞了,然后给老总推荐一下,让周童童和我一起做北京这边的市场,我们男女搭配,一定所向披靡。
  还有,周童童比较单纯,不用花什么心思就可以把她给哄住。最重要的是,她也比较容易知足,我自己在她眼里又是优秀的,将来周童童肯定不会再叫我窝囊废。分析一下,单从她为我晕倒的份上来说,应该就不是为了我的这一套小房子吧。
  当我还在那里自由自得地想着呢,周童童就过来用手戳我的额头。
  周童童对我说,喂,喂,喂,马一峰,想什么,想什么呢,肯定没想好事,对不对?我一下才转换过来意境。
  我对周童童说,没想什么啊。
  周童童说,你是不是想她了,说着用手一指婚纱照上的易可可,易可可此时此刻依然在对着我微笑,甜甜的,很淡然,很美好。
  我从心里埋怨自己,怎么可以这样心猿意马啊,我还要等易可可回来呢,我不是口口声声地说着如何如何爱她吗,我怎么可以再去另娶别人,想都不要想。
  人一辈子都是在为自己活着吗?不是,肯定不是,面子、财富、爱情、亲情,都会是让你好好活着的很好理由。以前在电视里常常听到男主角对女主角说:“我这一辈子只为你活着”,那时候就觉得这个男人真伟大,可是现在想想,这样的话带有一定的不负责任性质。
  我就是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父亲主动打电话给我,他问我说,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给家里打电话了。
  我一想,是啊,有快3个月都没有给家里去电话了。
  在我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回答父亲问话的时候,父亲就又问我,你是不是忙着结婚的事情啊,结婚可是大事,改天抽个空,把你和可可的结婚照多寄几张回来吧,你三叔跟你四婶子都还等着看呢。
  我只能对父亲应和着,嗯,好,知道了,过几天就寄。
  家里至今还不知道我和易可可已经分手的事,在这一瞬间,我一下好像寻思过来一个问题。易可可的父母都还好吧,我犹豫了再三,并给自己找了一百个借口,去拨通了易可可家里的电话。
  易可可的妈妈带着一口的湖南本地腔问我,你是哪个,你找哪个啊。
  我对易可可的妈妈说,阿姨,我是小马啊,可可这几天怪忙,她让我跟你说一声,问问家里还缺钱吗,要不要给您寄点。
  易可可的妈妈听见电话是我打来的,就很高兴地转换了不算多地道的湖南味普通话,她对我说,哦,是小马啊,你好久都不打电话来了,家里都挺好的,不缺钱呢,你们好好过日子就行了,不用管我们,可可前几天不是才刚寄来1000块吗,到现在都还没花完呢。
  易可可妈妈的话,让我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欣喜,从易可可寄钱的角度来说,易可可一定是过得好好的,不至于处境很差,不然不会给家里寄钱。
  我想问易可可的妈妈,易可可的那个邮寄地址写的是哪里啊,可是我又没办法没理由去开口,于是我便对易可可的妈妈说,阿姨,那你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吃,好好喝,祝可可她爸爸的病早日康复,没事我就挂电话了啊,我叫可可常打给你们。
  挂了电话后,我在问自己一个问题,我为什么就不想知道易可可住哪里,在什么位置,我难道不想找到她吗?如果我真的铁下心来找她,应该会有很多途径可以找到她吧,最起码现在就可以通过她的父母找到她。可是,我为什么就不想呢?是怕和她在一起吗?是怕她回来,还是我根本就渐渐淡忘了她,在不在一起都无所谓?我不是天天还在心里对自己说,要等着易可可回来,要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等易可可回来吗?
  我的心态在这个时候除了变得患得患失以外,甚至还有点可怕,我居然一点也不希望和易可可去破镜重圆。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啊,我使劲去掐自己的大腿,一边疼,我一边对自己说,我这是怎么了啊,易可可她有哪点不好了?易可可这么爱你,易可可这么单纯,易可可陪你住过地下室,爬过筒子楼,在城中村的那些日子难道我都忘了吗?忘了那个陪我浪迹天涯的女孩了吗?
  我为什么就不能去找她?我一定要去找她,我的腿已经被我快掐破了,疼痛钻心。
  5
  老总说这句话的时候,带有明显的嘲讽性,言下之意是,公司新人辈出,如今已不再需要我这样的销售经理了。
  当我真的铁了心去找易可可的时候,心中的意念就像是一块易碎玻璃,然后被一个淘气的小男孩给扔了一块石头,哗啦,全碎了。这个扔石头的小男孩是花花绿绿的人群,是走在大街上无数好看的女生,是无数长发飘逸的美女,是我心里一切的美好,我突然觉得这些人都很好,都比易可可好看太多。我突然有很恶心的想法涌上心头,我现在是有房一族了,找什么样的美女找不到,既然易可可这么狠心地抛弃我,我干吗还去找她,我神经病啊。
  我违背了所有良心最初的意志,我合理地引用易可可的离开给她强硬地扣上一顶抛弃我的帽子,我分明是在为自己喜新厌旧的鬼心思开脱罪名,我被那些好看的女生迷了眼,我被自己的虚荣和无耻骄傲着,或许我的眼睛真的就瞎了,我已经永远看不见易可可了,不如就这样让她彻底消失算了吧。
  在那段与回忆纠葛的日子里,我的生活过得很不安宁,我在为不去寻找易可可而心脏难受,大概这就是易可可用意念对我的诅咒和惩罚吧,我相信易可可此时此刻已经洞察了我的心,她一直来都是和我有默契,和我那么心有灵犀。
  我应该得到最严厉的诅咒。
  所以,当原本好好的身体在一天之内就病倒的时候,我告诉自己报应提前一步到来了。开始的时候,我还强忍着不去看医生,因为是易可可的话一直盘旋在我的耳边,“有点小病,就别去看医生,现在医院太黑了,去医院干吗啊,出出汗就过去了,去了就是花钱的。”我太心疼钱了,我也确实没钱,我好像又变回了原来的我,自私自利,小肚鸡肠,斤斤计较,这些原来的坏习惯好像齐齐向我开战,他们又一起附体在我身上。
  难道这一切真的是易可可在暗地里用意念对我的报复?这一刻我不再是个无神论者,我觉得世界上有鬼,世界上真的有鬼。
  因为易可可曾经的误导,这次生病,我就一直强忍着,直到头疼得剧烈致使我出了很多汗很多汗,还是没有康复,病情反而加重了。
  躺在医院里,我迷迷糊糊中听到医生对我说,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治疗啊,你患的可是急性阑尾炎,都是让你拖,给拖坏了,要是早点来,还不用手术,现在必须要手术切除了。
  躺在病床上,我更加相信了报应这个词。这一切似乎都是易可可对我的报应,如果没有她曾经的误导,可能我也不会手术,不会动刀。但转念过来,如果没有我的自私自利,或许也同样不用手术吧,这一切都是冥冥中自有安排,我罪该如此。
  心里想着,反正易可可已经报复了我,既然这样我欠她的,就全部两清了,我以后再也不用不安了,再也不用处处跟自己过不去了。
  生病住院期间,周童童一直在医院里像女朋友一样精心照料我,周童童不知道我心里曾有过如此强烈的挣扎。
  而同时,在这个时候,我用这种摆脱了易可可内心纠缠以后的心态再来看周童童,就觉得她挺适合我。什么年轻啊,什么两个人有差距啊,我以前对易可可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通通当是放屁了,我有理由,并有实力去拥有一个这样新鲜的女孩。
  住院这段日子,我都在吃老本,存折里的积蓄已经花得差不多了,而且再加上没有去上班,当月我只领到了很少的一点工资,心里危机感重重。
  出院以后,我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当中,自然就忽视了和周童童之间的相处。
  公司里新招聘了一批业务员,我被当做老师一样的敬着,带着他们了解市场,熟悉客户,开发新市场,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但如今的社会是一个竞争的时代,在公司内部也一样,谁比谁拿钱多,谁比谁业务量大,谁就是被妒忌的对象,就会有人想去把你给干掉。
  有几个新来的业务员表面上对我毕恭毕敬,其实心里并不服我,当他们很花心思地来研究我的时候,我就出事了。因为吃回扣的事,我被老总叫到了办公室,开始我不承认,但老总把事情经过和回扣数目说得有板有眼,我知道自己完了,肯定是被谁给告了,这到底是哪个孙子啊。
  难道又是易可可的诅咒显灵,这也太灵了吧。
  关于吃回扣这个事,明着谁也不说,暗地里其实都知道,包括老总自己也知道,但既然有人告了,就一定要处理。最终,我因为1000多块钱回扣的事,被公司扣发了季度奖金,从此也在老总面前失了信任。
  原本,我还指望等季度奖金发下来的时候,把房子里被水淹过的地板重新给收拾收拾,现在地板又一次泡汤了。
  周童童也知道了我被告发的事,就对我提议说,你不如干脆辞职来我们公司,反正在原公司也不好做了,我可以向老总推荐你。
  我犹豫了半天,觉得还是不妥,那样会被人当成业内笑柄的。
  我什么都好,就是太爱面子,死要面子活受罪,我算是领教了。
  我打算申请外调去跑京城外的市场,但这一次老总把我的意见给驳回来了,老总对我说,现在那几个新来的业务经理,已经在全国市场站稳了脚,你还是安心留守在北京吧。
  老总说这句话的时候,带有明显的嘲讽性,言下之意是,公司新人辈出,如今已不再需要我这样的老销售经理了。
  也就是这句话让我觉得,再在这里做下去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更不会有什么大的发展,主动辞职或者被炒鱿鱼,最后的结果都一样。
  6
  现在的我变得和现在的她一样,都是无房、无主的单身蚁族,群居在这个城市,而且以后还要每天为房事奔波,为下一个落脚点奔波,为争取再一次做房奴奔波。
  这次的辞职,对于我来说并不值得绝望,毕竟有过上一次被炒的经验,在这一年里,虽然入行不深,但我也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我放弃了周童童对我的引荐,应聘到一家杂志社去做发行员。
  刚开始入行,我自告奋勇去跑全国的市场。杂志发行不像产品销售,杂志发行掌握的是人脉,说白了就是一个拉关系、喝酒的活。你关系靠得近,别人就卖力给你铺市场,你关系薄弱了,他们会三番五次找借口退你的货。
  有前辈曾经这样告诉我,所有杂志的销量除了内容和包装的特别因素外,都是随着酒精度的含量一路飙升上来的。
  跑全国的市场很辛苦,隔三差五就要出差,算一算一个月也就顶多在家住个七八天。而我这个所谓的家,也因为缺少了女主人的存在,显得毫无生气,每次出差回来,都会发现地板上积了一层灰。屋子也因为长期不通风,味道很刺鼻,出差的劳顿会导致浑身肌肉的酸疼,我吃不起白兰氏鸡精也买不起黄金搭档,觉得躺在床上就是最好的休息方式,所以时间长了也就懒得搞卫生。
  我对这个家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新鲜感,就像失去易可可一样,时间长了,感情也就淡了。我竟然有那么一段时间忽视了她的存在,如果不是每次回家要面对着婚纱照上的她,我想我脑海里的储存卡就要被格式化了吧。
  我和周童童之间更是如此。
  我和周童童因为工作的关系,平时只能靠短信和电话联系,不再像以前一样,两个人都在北京跑市场,隔三差五就会碰在一起,即使白天在路上跑来跑去,也都会有碰面的机会。
  周童童的思想到底还是处在青春末期,对任何事情都不能做到持之以恒,尤其是在感情上,忽冷忽热,嘴上说的,和行为上做的,完全不一致。她高兴就说,不高兴就不说,喜怒哀乐完全是个孩子的状态,这点我能明显感觉到。
  原来我们天天在一起的时候,周童童很依赖我,虽然我一次也没有说过我喜欢她,可她照样还是很喜欢我,就像我生病了,她可以请下几天的假期来医院照顾我。
  现在,我变得像一只候鸟一样,随着工作需要,天涯海角地迁移,因为相互的冷落和疏远,周童童可能已经不再欣赏我的飞翔,或者根本就是对我的飞翔已经丧失了兴趣,她要寻找一双新的翅膀。
  我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向周童童捅破这层窗户纸,我想这样对她说,童童,要不我们就处处看,你说呢?或者,童童,现在树上又结了好多新的果子,我想把果肉留给你,你要吗?
第19章 空巢(4)
  昆明出差回来的路上,我想,如果我对周童童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是不是情况会有点好转呢?于是就发信息对周童童说,童童,我们有一段日子都没见了,我明天会到北京,我们一起吃个饭吧,啃程一锅的羊骨头怎么样?周童童最喜欢他们家的精品锅,每次都吃不够。
  周童童一直没有回我信息,直到火车抵达北京西,她的信息我才盼到,周童童在信息里只是简单说了两个字,好的,就没有其他了。
  对于周童童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回答,我觉得很失望,也很失落,心里空空的,就像回到了易可可刚刚离家出走的那几天。
  回到北京休整的那几天里,周童童的电话和信息始终没有来,我也没有再打电话约她,虽然也编辑了好几条短信,但都咬着牙按下了清除键。
  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睁着两只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望着床头婚纱照上的易可可。易可可的脸被阳台外洒下的朦胧月色映得更显洁白,我有点想她,难道这个世界也只有她才是真心真意地对我好,才是一成不变地用心爱我?
  很多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突然,让你会觉得不太现实,当我还在睡梦里和易可可玩捉迷藏游戏的时候,周童童的一个电话把我给吵醒了。我一看时间,已经是凌晨2点多了。我对周童童说,你怎么这么晚才打电话过来,我都等了你好几天了。周童童很兴奋地对我说,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全部都安排好了,我要给你制造一个属于我的惊喜。
  我对周童童这一刻的态度特别反感,好几天了都不来一个电话,现在大半夜了,居然要给我来一个什么所谓的惊喜,这不是胡闹吗,哪有这样折腾的!
  于是我对周童童说,都半夜三更了,到底是什么事情,你快说。
  周童童对我说,明天见面的时候再告诉你,肯定是个大惊喜。
  我对周童童说,那你这么晚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周童童说,我就想你嘛。
  这个周童童,说话总是这样神经质,虎头虎脑的,明天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精彩节目呢?
  这次从昆明出差回来,我专门向社里请了几天假,一方面我是想和周童童好好谈谈,想把一切都摊开了说,另外就是想把家里的地板给收拾一下,现在地板已经翘得不成样子了,加上屋子没人搞卫生,实在很糟糕,房间里处处散发着一股复合地板被水浸泡过的臭气。
  转天,我一边等着周童童的电话,一边去联系装修公司。
  在和装修公司谈好铺地板砖的价格后,我又开始四处找房子,虽然现在的房子不足40个平方,但铺地板砖也需要一段日子,我还要找房子搬家,真是麻烦。
  我正在家里收拾着东西,周童童的电话就来了,周童童问我,你在哪里。
  我说在家呢。
  周童童又问,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对她说,我全天都有空啊。
  周童童说,那好,我去找你吧,好久没有去你那个小窝了,还怪想的呢。你等着我啊,一会就到,我马上就出门。
  当周童童推开我的屋门后,实在把我吓得不轻,她居然把头发给烫了一个大大的爆炸式,还染了色,让我看着很不习惯,很不舒服,果然是个大惊动。
  我对周童童说,童童,这就是你所谓的惊喜啊。
  周童童说,是啊,够惊喜吧,前天我一直烫头发折腾到深夜两点呢,所以才没时间回你的信息。昨天我又在那里一直做保养,所以就没有来找你。这些理由够不够啊?是不是还在生气啊?好了,好了,不要生气了,先来看看我的新发型吧。
  说心里话,我一点都不喜欢周童童现在的发型,周童童的性格本身就已经够中性的了,现在又弄了这样一个怪头发,只能说另类更为恰当。
  周童童对我说,你先别慌着惊喜啊,我还有个重大事情要和你说。我也准备辞职了。
  我一听她要辞职,气就不打一处来,现在拥有一份收入还算不错的工作容易吗。于是我对周童童说,你搞什么搞啊,工作不是做着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啊,你辞职了准备做什么。
  周童童对我说,我要去学习美容美发,我要趁着自己年轻,掌握一门吃饭的手艺,我觉得这才是正道。
  女孩子跑业务是吃青春饭,但学习美容美发,也好不到哪里,很容易又让别人去浮想联翩。
  看着周童童的爆炸式头发,听着她要去学美容美发的决定,我丢失了先前的那份美好心情,真是越看她越烦,越想这事就越乱。原本好好的周童童,怎么就来了个突然大变样啊,现在的女孩子,难道都这样吗,说变就变,捉摸不定。
  当惊喜变成惊动之后,被迅速升级成惊恐、惊吓。
  刚开始被我酝酿了很多的问题,现在都被我又憋了回去,原本给周童童准备好的“果子果肉”也被我自己一口给吃掉了。
  我对周童童说,童童,你征求过别人的意见了吗,就这样折腾。周童童可能也觉得我的问题问得有点莫名其妙,就对我说,我自己的头发,自己的工作,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我管别人干什么,再说在北京除了你,我也没有别人了啊。
  听周童童这样说,我的心里凉凉的,这样的女孩真的不适合我。如果就这样跟她过一辈子,还不得疯了;如果带回老家,父母还不得气死。看来我还是继续收拾好属于自己的东西吧。
  周童童看我在那里收拾房间,就指着一包包装好的衣物对我说,你要做什么啊,是不是又要出远门啊。
  我没有什么心情,就随口捏造了一句对周童童说,我已经把房子给卖了,准备收拾收拾东西搬家呢。
  周童童被我卖房子的一番话给震住了,原本住得好好的房子,现在就要卖,周童童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要说什么。
  当周童童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拉着我的手对我说,什么,你把房子给卖了?真的假的啊?你卖房子干什么啊?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啊?
  我自己其实也是心血来潮,但是现在,只能继续对她撒谎下去。
  我对周童童说,一个人供房子实在太累了,租房子其实也很不错啊,一种新的生活方式,以后还不知道要不要在北京发展,卖了利索,我打算租一辈子的房子来生活呢。
  为了证明我卖房子的真实性,我还对周童童说,你有没有认识租房子的朋友,帮我联系联系看,我想尽快搬家。
  周童童好像还是不太相信我卖房子的事,她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话。她对我说,真的假的啊?你真给卖了啊?那你卖了房子,你住哪里啊?
  我对周童童说,当然是真的卖了啊,连带家具一起卖的,不卖,我收拾东西干什么啊。我准备去租一个小单间,或者地下室什么的,总之什么便宜住什么,如果没有合适的,我就先到海淀黄庄附近去买个铺位,有地方睡觉就行了,省得麻烦,要不你一会也陪我一起去找房子吧?
  看来卖房子的事情对周童童的打击不小,就像她辞了工作学美发,烫了头发搞美容一样对我打击一样沉重,我卖房子的事是随手捏来的,但周童童的头发和辞职是摆在我面前不争的事实。
  在找房子的路上,周童童像揣着心事一样,一直都是心神不定的,当我找到房子,并和房东谈好价格的时候,周童童才彻底相信了我先前所说的谎言。
  现在的我变得和现在的她一样,都是无房、无主的单身蚁族,群居在这个城市,而且以后还要每天为房事奔波,为下一个落脚点奔波,为争取再一次做房奴奔波。
  我不知道自己身上惟一的亮点,会不会被这次的谎言从周童童的心头抹掉,但我也不庆幸什么,抹掉抹不掉,已经都无所谓了。我怎么可能跟一个学美容、天天打扮另类的女孩子在一起?怎么可能去娶一个这样的女孩子回家?我的清高,我的假惺惺,我的房子,我的虚荣心,都不允许我这样做。
  吃饭的时候,我对周童童说,你现在应该对我很失望吧,先是丢了工作,现在又丢了房子,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你还喜欢我吗?
  周童童强装着欢颜,她对我说,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丢了的东西都可以再捡回来的,但是感情丢了,就一辈子都没有了。
  我说,那你的意思就是还喜欢我了。
  周童童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不过这个头点得一点都不痛快,看来她是经过内心挣扎的,就跟我当初放弃寻找易可可时的挣扎一样。
  我不知道周童童的挣扎是什么,但一定是和房子有关。原本我有房子,她喜欢我,喜欢得很自然。原本即使我没有房子,她也可能会喜欢我,一样喜欢得很自然。但是现在我从有房子变成无房子的主,她的内心肯定就发生了一些变化,就像化学反应,内心就是一个实验品,这是一个最正常不过的连锁反应现象,放在谁身上都会一样。
  周童童因为我失去了房子,所以对自己的爱情持怀疑态度,对自己的选择拿捏不准。她一个二十一岁的小女生都这么看问题,看来如今的社会真是无奈啊。
  喜欢一个人,或者爱上一个人,就这样被房子所左右着。
第20章 空巢(5)
  房子的地位在这一次超越了爱情,驾驭了生活,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普遍存在的生活状态,就跟原来的赵青山,可以为一套四居室,上门当女婿,上门去选择自己并不钟情的爱人。别人很鄙视他这样的行为,可他自己却跟捡了便宜一样的开心舒坦。
  易可可对我的好,在目前看来无人可及,而我对她的这种不管、不问、不找的极品态度,也可以被封一个男人中的精品的名号。
  7
  我对自己说,你马一峰多少也是个男人啊,你一定要像小五子一样,再去寻找一份真爱,管她个人条件如何,经济条件如何,只要喜欢就行,就一定要好好在一起。
  给房子铺地板砖的那几天,我没有什么事情做,天天在那间出租房里发呆。
  周童童这两天来也没有再和我联系,我不知道周童童是不是还在为我失去房子的事情作内心挣扎,还是她早已经彻底对我放弃了。
  我有很久都没有和老大上网聊天了,就发信息给老大说,老大,你在做什么啊,有没有空上网?老大回信息给我说,怎么了,你小子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我知道你小子是没事不找我,找我没好事。
  我对老大说,怎么会呢,我一点事都没有,就是想你了,你是我的心灵鸡汤,是我的机器猫万能口袋。
  在网上,老大对我说,大马,你知道吗,咱们大学同宿舍的小五子现在结婚了。我对老大说,那是好事啊,小五子怎么没有告诉我。
  老大说,这样的事,小五子谁都不愿意告诉。
  我说,怎么了?结婚是好事啊,为什么不愿意热闹一下?
  老大说,结婚是好事,但是你知道他老婆是谁吗?
  我说,谁啊?你不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
  老大发了一大串震惊的符号给我后,然后对我说,说出来你肯定不信。
  我说,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到底是谁啊,我认识吗?
  老大说,就是原来跟他网恋的那个富婆,还记得吗?很阔气的那个。
  我有点不太相信地问老大,真的假的?你是在开国际玩笑吧?他们怎么可能会在一起,当年不是都彻底分开了吗?
  老大对我说,我就知道说出来你不信,可是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我问老大,那他不是做了第三者?
  老大说,这个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一切皆有可能啊。那个女的当初为了小五子跟老公离婚,什么都没有要,放弃那么大的家业,放弃那么优越的生活条件,现在跟小五子在外面租着房子过日子,他们过得也够苦的,清茶淡饭。还有小五子,他的父亲非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不行,小五子是硬着头皮娶了这个女人。你说,爱情够神奇的吧,两个人可是地地道道的姐弟恋,比你们牛b多了。
  我对老大说,老大,你恶心不,你就别取笑小五子了,怎么说原来也是一个寝室的兄弟啊,虽然够折腾,但他总算是取了真经,比我强。
  老大对我说,我没有半点取笑小五子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他们之间的爱情太伟大了,可以放弃富贵,放弃亲情纽带,放弃一切。
  因为老大提到了小五子,这就让我想起了在大学校园的那个年代,当时,我们男生宿舍常常有“****”现象,比如谁谁谁跟网友上床了,谁谁又下了一个没看过的***啊,饭岛爱的新片什么时候出来了啊等等。在当时,我和小五子算是他们当中的正人君子,那时候我跟易可可正在网恋,属于正常行为,关注度不高,而小五子正和一个富婆网恋,常常是我们当中最为津津乐道的新闻和焦点。
  小五子曾经为了坚决证明自己的清白,对我们哥们几个都发过毒誓,说自己对那个富婆的感情绝对是纯洁的,绝对不搀杂任何功利色彩,将来绝对绝对要娶她。
  对于小五子的三个绝对,我们都不信,都当成笑料,宿舍的几个人还起哄,很郑重地写出白纸黑字来打赌,说将来你小子要真是娶了那个富婆当老婆,我们一个人给你包个1000元的大红包。
  那时候1000元对于穷学生来说,是个天文数字,我不知道现在小五子还有没有留着那张应该泛点黄的白纸,那上面还有我龙飞凤舞的签名,马一峰。
  那个富婆有家有口,孩子可能比小五子也小不了几岁,但他们就是爱得死去活来。后来,他们的事情渐渐被曝光之后,小五子在学校里走路都是低着头,生怕别人说三道四,说自己和一个大自己10多岁的女人谈恋爱。
  有段日子,小五子被流言蜚语议论得都快要放弃了。我记得很清楚,小五子当时来找我倾诉,他对我说,大马,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那个女人,一开始的时候我还没把她太当回事,可是现在我是真的喜欢上她了,已经离不开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我对小五子说,光喜欢有什么用?你们之间一点也不现实,你自己想想,她的家庭可以接受你吗?你的家庭可以接受她吗?还有她丈夫,你的父母,你以后可是要注意点,小心他丈夫找人把你给做了。
  小五子表现出来的坚决,让我十分佩服。他对我说,我倒是不怕她丈夫,大不了就是拼条命。我主要是心疼她,我心疼她会因为放不开家庭,舍不得儿子而难过。她一难过,我会比什么都难受。还有我的父母,现在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他们知道了真情,我估计我爸爸会把我给杀了,我妈妈会跟着自杀。
  就是带着这些种种的不可能,小五子和那个曾经的富婆还居然真的走到了一起,如果不是老大打电话提起来,我都快把这一茬事给忘了。
  奇迹,的确是奇迹。我问老大要小五子的电话,我说要问候问候小五子。老大死活不给,他对我说,你就别打搅人家的幸福生活了,让小五子知道了,他还不疯啊。老大其实也是说笑的,他知道我们曾经都是哥们,是同学。最后他还是把小五子现在的电话给了我。
  我拨了小五子的电话对他说,小五子,你知道我是谁不?小五子对我说,谁啊,还真听不出来。
  我对小五子说,我是大马啊。
  小五子“啊”了一声对我说,怎么是你啊,大马,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现在还好吧?我对小五子说,电话是老大给我的,听说你小子结婚了,我就打电话问候问候啊,怎么样,小日子挺爽的吧,结婚也不告诉我一声,不够意思啊。
  小五子的语调一下变得很惆怅,他对我说,有什么好问候的啊,我们结婚没有摆什么酒席,也就没有通知你们。
  我对小五子说,那你也应该告诉哥们几个一声啊,不过你幸亏没有告诉我,不然我又要损失1000块钱,还记得我们一起打的赌吧?说完,我哈哈一笑。
  小五子对我说,怎么会不记得,不过现在先放你们一马,以后都还要给我通通补上。
  我问小五子,你现在过很幸福吧?有没有对以前的事情后悔过?小五子对我说,有什么好后悔的啊,我们在一起挺好的,除了不一起出门外,几乎天天腻在一起。
  我故意问小五子,那你们住哪里啊?小五子说,租房子啊,反正一时半会也买不起房子,先租着,以后努力挣钱就是了,总是有盼头的。
  听小五子这样一说,我压低了声音问小五子,那个女的愿意跟着你受这份罪吗?你可是要跟兄弟说实话。
  她从来不会对我抱怨,再说,这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啊?路都是自己选择的,如果当初不铁了心在一起,我们肯定不会成,她连自己那么大的家业都放弃了,小五子对我这样说。
  我又问小五子,那你父母呢,现在是个什么意思?小五子对我说,父母还不就那样,先是不理我,现在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他们看到我幸福也就认了。天下哪个当父母的还不是希望自己的子女可以幸福,其实我也挺理解父母的,觉得很对不住他们。
  我感觉我和小五子的对白像是在采访,于是对小五子说,兄弟,我怎么感觉自己像是在采访你啊。
  小五子对我说,你就少来了,说说,你和那个网恋的叫什么可可的怎么样了?是不是都已经子孙满堂了啊。
  我对小五子说,你就别提了,我们已经分手了,正为这个事情闹心呢。
  小五子很吃惊地对我说,咱们宿舍的哥几个当初最看好的可就是你们一对啊,怎么就分手了啊,是不是你小子把人家给甩了,不过,你也不像那种人啊。
  我对小五子说,此事说来话长了,话说当年,当年说完,我就转移了话题。我说,我现在已经把她给忘得差不多了,咱就不提了,不提了啊。
  小五子对我说,那你肯定没有爱过她,如果真的爱她,分手了,怎么又能忘记?小五子的这句话说错了,有些真爱在现实面前,真的可以忘记。
  最后,我对小五子说,好了,好了,别扯淡这些事情了,我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啊。
  挂了电话后,我打心眼里羡慕起小五子,我觉得小五子真的成熟了,说话像个男人,活得更像个男人,于是,我就自己给自己鼓劲。
  我对自己说,你马一峰多少也是个男人啊,你一定要像小五子一样,再去寻找一份真爱,管她长相如何,经济条件如何,只要喜欢就行,就一定要好好在一起。
  自言自语说这些话的时候,周童童的影子浮现在了我的眼前,爆炸式的头发,美容美发的职业,因为房子对我左思右想的犹豫,一下子心情就没了。于是,我嘴巴上开始安慰自己,还是现实一点好吧,还是放弃吧。
  在这个时候,我没有想到易可可。
第21章 房奴(1)
  1
  doris wang对我抱怨道,我们只能规规矩矩地守着本分过日子,到头来还不是为了单位能分套房子。现在的房子贵得吓人,不靠单位分,一辈子都得指望这个房子活着了。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家里的地板砖就已经铺好了,我从出租屋里又搬了回去,本来是想着给周童童打个电话,然后讽刺鄙视她一下的,可是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吧。
  我的思想比她更为可耻,还是那句老话,人家还是孩子,总和人家这么计较干什么,还像个爷们吗?
  刚好那段时间,社里派我去青岛出差,也没心思去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做好了准备,一心扑在工作上。
  没想到,火车还没开出北京西,我竟然很意外地在k712上遇见了高中时的老同学doris wang。
  刚开始我还没有认出是她来,倒是doris wang先拍了我一下肩,笑着对我说,你是马一峰吧。
  我对doris wang说,是啊,你是?
  doris wang把头一仰对我说,我是doris wang啊,你忘了吗,才几年啊,就忘了,看来还是我记性好,我一眼就把你认出来了。
  我仔细一想,这不就是高中时候的同学******吗?只不过从那时候开始,就特别强调她的英文名“doris wang”,于是她在印象中就凝固成了一个有着永恒的不中不西的洋气名字的中国girl。
  于是我对doris wang很惊讶地说,啊,啊,啊,你是doris wang啊,真的是doris wang啊!
  doris wang似乎也对我的出现很惊讶,她说,是啊,是啊,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我问doris wang,你现在怎么干上列车员了啊,真是想不到,一点也想不到。
  时隔六年,doris wang变得真的有点让我认不出来了,穿着一身的工作服,头上还戴着一顶工作帽,而且在中学的记忆中她是瓜子脸,现在变得有点像桃子了,看上去整整胖了一圈,不过变得比以前更加风情,更加有味道许多,浑身透着一股女性美的气质,就像我在杀人游戏里遇见的任琼一样,看一眼,直想看第二眼,第三眼,第四眼,总之看不够。
  我对doris wang说,老同学,你比以前可是胖了一圈,看来还是咱们山东水土养人啊。
  doris wang很扭捏地对我说,喂,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怎么见了女同志就说人家胖啊,这可不行,太打击人了,说着就咯咯地笑。
  我对doris wang说,我是在说实话啊,后面还有实话没说完,我想说,你比以前胖了,也比以前更漂亮了,更有气质了,你不是doris wang,你是angel wang。
  doris wang喜里喜气地问我,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啊,怎么变得这么会说话了,这可不像你以前的风格,那时候你傻里傻气的,现在都学会油腔滑调了。
  我装作很无所谓的样子告诉doris wang,我现在跑杂志发行呢,这不是出差到青岛,我还作接连叹气状,然后说,这年头不行了,说实话都会得罪人。
  doris wang被我逗得前仰后合,她对我说,你真是越来越贫了。然后doris wang又问成家了吗,我学着doris wang刚才的口气对她说,喂,你一个女人家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啊,这是你们女人应该问的事吗?问这样的事情是要有企图才行的,怎么,你对我有什么企图啊,告诉你,我可是会多想的。
  火车上,我得到了doris wang的特殊优待,那就是可以去列车员的小“房间”说说话,喝喝水,吃点她的小零食,然后再调侃上几句。
  doris wang这个女人,说话挺让人舒服的,而且说的还是乡音,所以让我觉得格外亲切,似乎她就是我的亲人一样,又让我找到了高中时骑单车、驮着女生去踏青爬山摘桃子的羞涩岁月。
  我就把高中毕业以后的事大致给doris wang描述了一下,当然我没有提到易可可,我觉得易可可还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场,她应该在最关键的时刻扭转局面,而我对doris wang说的全是我如何如何努力工作,如何如何又挣钱买到了房子的经历和艰辛,完全就是《奋斗》里华子的光辉翻版形象。
  doris wang竖起一个大拇指赞扬我,行啊,你小子不简单,比我们这些老同学都混得好,都在北京买房子了。北京是什么地方啊,首都啊,你现在的生活可是处在一个上流社会啊。
  我打岔地说,行了,行了,你就别再挖苦我了,谁不知道咱是土八路啊,怎么能和你们这些正规军比?你们都是吃国家饭的,我们不行,我们是自力更生,自生自灭,吃了上顿没下顿。
  doris wang告诉我说,她其实早就厌倦列车员这样没有规律的生活,只是为生活所迫,没办法而已。
  我问她,做列车员不是挺好的吗,现在谁不知道铁路待遇高啊。
  doris wang不同意我的意见,她给我列举了列车员的种种苦衷,比如,就拿最关键的一条来说吧,列车员大半时间都是在列车上度过的,谈个恋爱都不方便,有了家有了子女,更不方便。
  我哈哈地笑了,这个doris wang还真是开朗,我对她说,那你不会来个火车艳遇啊。火车可是艳遇的最佳地方,这不,你遇见我了,如果不嫌弃,委屈委屈也算是艳遇吧。
  doris wang很风趣地撩着我说,你少来了吧,这样的玩笑也敢开,告诉你,我可是会当真的,接着就嘿嘿地笑。
  在火车上,doris wang不能总陪我聊天,她还有自己的工作,比如扫扫地收收垃圾啊,比如配合乘警一起查查票啊,又比如处理一些旅客提出要开水、要温水、要冷水的要求等等,doris wang去忙活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在她的“小房间”里面看报纸。
  真是没有想到,时隔多年,我会在这里遇见doris wang,心里越想越激动,会不会以后真的有艳遇发生啊。因为精神集中,我都有点期待后面的故事了,只是有的时候,矛盾也困惑着自己,我这样想,是不是有点不对啊,我这不是从思想上玷污别人的清白吗。
  doris wang对我印象应该还算不错,忙不一会,她就会进来看看我,就是忙不过来的时候,她也会从窗户里给我使使眼色。意思是说,列车长在那里呢,先委屈你一个人坐上一会,我马上就来。
  这个女人,这个doris wang,真是有点意思。
  火车上一路颠簸,我从doris wang嘴里知道了很多高中毕业以后的事,比如原来班里那一对相好的现在真的成了一对;比如原来那个不太爱说话的,现在可是发了大财,开了一个胶皮场;还有我们原来的班长,大学毕业现在又回到了母校,当上语文老师了。
  我和doris wang之间的聊天一直都处在兴奋状,毕竟这么多年不见,猛一见到,这话就说不完了,只是我纳闷,老家都是临沂,她怎么就跑青岛铁路段来工作了。于是我问doris wang,怎么跑到青岛来混了。
  doris wang对我说,因为在临沂混不下去了,所以只好流落到青岛。
  我一点都不信地对她说,你就少来了,快说,因为什么啊。
  doris wang说,她是随老公嫁过来的,听到老公两个字,我暗自有点失落,我说,哦,原来你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啊,嫁个列车长,你就成列车员了,不简单,真是不简单。
  doris wang告诉我说,她老公并不是铁路上的,就是普通的一个公务员,是她在大学时候的校友,老家青岛的。
  我说,那你们也真是挺不容易的,曾经不是流行毕业之后让我们一起失恋吗,你们是推翻这句话的典范。
  doris wang对我抱怨道,谁说不是这样啊,我们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不来青岛能去哪里啊,我们又不能跟你一样,一身的本事,在哪里都能吃得开。我们只能规规矩矩地守着本分过日子,到头来还不是为了单位能分套房子。现在的房子贵得吓人,临沂的房子都快到3000多块一平米了,青岛更贵,不靠单位分,一辈子都得指望这个房子活着了。
  我应和着说,是这个理,全中国的蚂蚁都是一样的。我问doris wang,是不是打算就这样一辈子颠簸下去了。
  doris wang心里也没谱,她对我说,先这样做着吧,看以后能不能遇见贵人,遇见贵人,就让贵人指点一下。
  我又问doris wang,什么才是贵人啊?doris wang呵呵一笑地对我说,就是值钱的人。
  我故意说是值钱啊,还是有钱啊。
  一路不知不觉,时间过得飞快,已经超越了列车行驶的速度。
  抬起头往车窗外面瞅,列车都已经驶进青岛站台了。于是,我对doris wang说,到青岛了啊,也算是到半个家了。
  doris wang问我,你来青岛出差,就不顺便回趟临沂。
  我说不了,时间太紧了,任务重啊,回头忙完工作专程回老家看望父母。
  doris wang听我这样一说,就接着话头对我说,不回临沂也可以,你可一定要到我家里坐坐啊。
  我原本是打消去她家玩的念头,但后来还是对她说,等我忙完事情再联系你吧,出门在外,工作为重啊。
  doris wang不依不饶地对我说,不行,不行,再忙你也要来,这都到家门了,怎么还不进来坐坐喝口茶。
  我答应着好。
  2
  在我眼里无所谓的一个地域问题,在doris wang嘴里说出来特别重要,这是doris wang后来对我说的。
  在青岛,或许是因为都是山东老乡格外亲切和开恩的缘故,杂志在青岛铺开发行的事情办得非常顺利,请邮局领导和发行总代理酒足饭饱之后,就基本算是万事大吉了。
  我给doris wang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有空,我说一起出来坐坐。
  doris wang却在电话里非喊我去她家看看不行,就跟家里有什么宝贝一样,要拿出来给我炫耀一番。架不住她的几次真诚邀请,我只能对她说,我去,我去就是了。
  我提着新鲜的水果,按照doris wang给我发过来的地址来到了市某某局的家属楼。
  doris wang小两口已经在楼下等着接我了,doris wang见了我,指着她老公对我介绍道,这是我老公,在市某某局上班,然后又指指我对她老公说,这是我高中时候的老同学,马一峰,来青岛出差的,你看看是不是跟毕业照上大不一样了,人家现在可在深圳混,有房有车的。
  我什么时候告诉doris wang我在深圳,我还有车了?就这样被扯淡上了?
  听完doris wang的彼此介绍后,我和她老公握手寒暄,握手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尴尬,因为刚才在来doris wang家路上的时候,我还在想,doris wang一个劲地喊我去她家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以为可能是她自己在家,或者是她早已有准备,把老公支了出去,看来,这一路是我多想了,而且在火车上我就多想了,人家只是老同学多年不见,格外亲罢了,而我却把这种真挚的热情想歪了,真想狠狠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在doris wang家里吃晚饭,是doris wang老公亲自下的厨,说是买了好多鲜活的鱼虾,让我尝尝青岛的海鲜。而我就和doris wang两个人在客厅里喝着铁观音瞎侃,女人活到她这个份上也够滋润的。
  我对doris wang说,doris wang你可真行啊,把老祖宗遗传的传统都给颠覆了。doris wang一边给我倒茶一边问我,你说什么啊,什么传统不传统啊。
  我一指厨房对doris wang说,你们家都是男人下厨房啊,你可真幸福,在咱们山东,好像大男子主义挺严重吧,这不是让你给颠覆了吗。
  doris wang对我说,你才是大男子主义严重呢,现在这个年代谁下厨房不都一样,谁做的好吃谁下就是了。你是贵客,我的手艺拿不出手,我老公做海鲜是一绝。
  吃饭的时候我很随意地用家乡话和doris wang还有她老公闲聊,doris wang的老公问我,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啊,怎么到青岛出差。
  我刚想准备说在北京,话头就被doris wang抢先说了,她对自己的老公说,我不是和你说了吗,马一峰他现在在深圳一家杂志社做发行,我们是在火车站碰巧遇见的,看人家现在混的,我们不能比。
  我不明白doris wang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明明知道我在北京,偏偏说成是深圳,不过我只能随着她的话点头说是的。
  doris wang老公问我说,在深圳都吃米饭吧,你一个吃面食的山东人在那边生活得习惯吗。
  我说挺好的,口味其实跟山东也差不了多少,尤其是那个肠粉,真是美味,好吃不贵。
  说这些的时候我很庆幸,幸亏我来公司做业务的时候到深圳出过差,不然还不得漏馅了。我还告诉他们夫妻俩,自己马上就要准备结婚了,说这些的时候,可能因为我在车上对doris wang说自己是单身的缘故吧,doris wang总用眼神白我,doris wang不明白,其实我说这些是故意的,是有心的。
  从doris wang家里出来已经不早了,第二天我还要赶火车回北京,就准备回宾馆休息。doris wang出门送我,我有点纳闷地想问她,为什么说我在深圳啊,可是我没有问出口,一是她老公也陪着,二是,我觉得她说我在深圳肯定有她在深圳的道理,在深圳就在深圳就是了,反正在不在深圳身上都不会少了一块肉。
  在我眼里无所谓的一个地域问题,在doris wang嘴里说出来特别重要,这是doris wang后来对我说的。
  我回到宾馆刚躺下不久,手机就响了,是doris wang打来的电话,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蚊子在嗡嗡一样,doris wang对我说,我在浴室偷着给你打电话呢。
  我故意装作很正常的一个场合一样地对doris wang说,怎么了,光明正大打电话不行吗,我们又不是地下党,还用得着对暗号吗。
  doris wang细细地笑,她说,你明天是不是要回北京,再多呆一天嘛,后天是我跟车,我还没和你聊够呢,到时候就坐我值班的那趟车吧,有我照顾你多好。
  我想都没想,就对doris wang说好。
  最后在挂电话的时候,我很满足地对doris wang说,车上见。
  doris wang也对我说,嗯,车上见。那感觉有点像做坏事一样要默契才行。
  原本我是打算办完事情第二天就回北京的,可是doris wang的关子卖得实在太大了,我想知道她为什么要说我在深圳工作而不是在北京,我也想知道,她会在车上和我聊什么。我还隐约盼望着,我们能有点故事发生,而不是我先前所想的,把她的热情全部当成暧昧一样。
  这所有的谜团都要等着她来给我解密。
第22章 房奴(2)
  耽搁的这一天,我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就去青年广场转了转,去海边的沙滩转了转,骨子里都是在盼望第二天的到来。这一天可以说是白白浪费了时间,牺牲了感情,也可以说感情没有白白被浪费。
  走在青年路上,我在盘算,像doris wang这种类型的女人为什么会特别关注我呢,我不过就是一个很渺小很渺小的杂志发行人员,说白了就是卖杂志的,而我嘴里的房子,也有易可可三分之一的阴影,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白天就这样晃晃悠悠过去了,可是晚上真可以说是寂寞难耐。
  躺在宾馆的床上,脑子里全都是不合理的画面,是我自己给自己随意愿安排插曲的。随着我的安排,doris wang成了肖丽丹式的人物,满眼风情地在列车上向我招手,这节,这节,我在这节车厢。而我也傻里傻气地提着手提包紧跑慢跑,来了,我来了。然后我们会不会就躲在她单独的“小房间”里幽会?不能太亲密了,也不能太紧张了,会被车上来来往往的乘客看见。还有那个列车长,如果被他看见,就糟了,他会不会扣doris wang的工资?会不会告诉doris wang老公?再坏一点想,doris wang是不是已经是他的人了呢?
  我总是会有一些这样那样离奇的想法,有的时候觉得这样的存在很合理,有的时候又觉得这样的想象很荒唐,总之会让自己进入一个又一个意境,迷迷糊糊就这样带着现实中的妄想睡着了。
  睡梦里,我听见枕边的电话响了,迷糊中拿起,含糊中听到了小姐的声音,先生,要不要特别服务,泰式按摩、中式推拿、全套保健,还有特别服务。在迷糊和含糊中我又挂了电话,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想想自己,原来还是挺纯洁的。
  出差在外,这样主动上门服务的太多了,总是隔三差五骚扰你,说得好听一点,真就没动过什么凡心,实际上,是消费不起。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发现太阳已经白花花穿越玻璃了,一看表,快10点了,车是下午4点的,时间还早。
  起床之后,我特意去理发店花了10块钱把自己给收拾利索,然后又去青岛商城狠着心花80块钱买了一串玛瑙的手链,我想当见面礼送给doris wang。我还让老板专门给我包了起来,然后在老板鄙夷的眼神下,弄了个180元的小标签很虚荣地贴在上面。
  因为列车是青岛站始发车,把一切都准备好以后,我早早地就去了火车站,在火车站的候车室给doris wang发信息说,我已经到火车站了,能不能特殊照顾我一下,先安排老同学上火车啊。
  doris wang的信息一直没有回,这让我很紧张,我把事情想得歪歪的,难道手机被doris wang忘记在家里了,然后信息又被她老公给发现了,同时,我又幸亏,幸亏信息里没说什么,不然还不有口难辩。
  我还在往坏处想着呢,手机提示音有短消息,说实话,我挺不敢打开手机盖的,不敢打开的原因有很多,我怕这条短消息是doris wang老公给我发来的,我怕信息上会有这样一排字:你居然敢勾引我老婆,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哪怕不是doris wang老公,我也怕是doris wang发这样一条信息过来:对不起啊老同学,我生病了,临时和同事调车次了,今天不能陪你说话了,真是抱歉啊,我们下次火车上见吧,祝你一路顺风。
  这两句话,后者的威胁力度要远远大过前者,因为我并不怕doris wang老公会对我怎么样,用小五子的话说,大不了就是拼了命了。我怕什么啊,闹一闹才好呢,如果是因为我和她老公的一闹,导致他们离婚就更好了,那我就和小五子一样,把doris wang给娶了。但如果是后者,是doris wang自己爽约,那我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只有金刚钻,揽不到瓷器活,那我会疯掉的。
  手机提示音再次响了起来,再次提示有短消息未读,我横着心打开一看,差点没有把电话给摔掉,居然是一条天气预报的提示:您好,今天青岛天气,阴转多云,偏北风三到四级,室内温度……doris wang的信息怎么还不来啊,我有点担心,担心doris wang连招呼都不打就这样爽约,那她的性质就跟易可可一样恶劣了。可是如果把易可可的角色和doris wang一颠倒,那我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就这么忘了她,明知她还在,却不去寻找呢?转换角色的结果是,我不会,换成谁我也不会后悔,既然都不想跟我了,走就是了,我为什么还要去找?“不是我的我不要,不爱我的我不爱”,这是王菲唱的,用在我身上恰如经典。
  3
  我对doris wang说,这就是现实生活啊,生活中总有着如意和不如意,总有那么多说不出来的无奈的理由。
  我在进站口检票的时候,老远就看见doris wang跟我招手,心情一下就放晴了,可是手机的误会还一直没有解开,我有点担心了。doris wang的手机不会是真的忘记在家里了吧,那情况真的就有点微妙了,被她老公看见总归是不好的。
  跟doris wang见面的第一句话,我就问doris wang说,你的手机呢?是不是忘在家里了啊。
  doris wang扑哧一笑说,你这是怎么了啊,手机在我包里呢?我怎么可能不带手机,出门都是要用的。
  我还是带着一点紧张地问doris wang,那你的包呢?
  doris wang告诉我说,包在车上啊。
  我说那车呢?
  doris wang说,车是火车啊,真服你了。doris wang问我到底这是怎么了。
  我心里想着,手机在包里,包在车上就好了,于是恢复了死皮赖脸状,我知道现在的女人都吃这一套。
  我对doris wang说,我给你发了一条很重大的消息,你一直没有回我,我就有点担心,我怕你看了短信后会感动得一塌糊涂。
  doris wang很开心地问我,是什么短信啊,我一直没有开包,声音也听不见。
  我说,那好,我一会替你把包给开了吧。说着跟在doris wang屁股后面上了列车,把她的手提包打开,把手机拿出来后放在她的手心里。
  跟着手机一起放在doris wang手里的还有那个包装好的玛瑙小礼物,doris wang一边看手机,一边拿着那个小包装盒问我,这是什么啊。
  我很神秘地对doris wang说,这是定时炸弹。
  doris wang笑得不行,定时炸弹好啊,那我们就同归于尽。
  我说,那岂不是我们要一起没命啊,不行,不行,好死不如赖活着,再说了,我的春天才刚开始,刚听见小鸟在叫,还没看见小草发芽呢。
  doris wang被我逗得直乐,她对我说,你的口才真是不得了,说话都快赶上毕福剑了,真逗。
  我转过头来问他,那你喜欢听吗。
  doris wang说,喜欢啊,怎么会不喜欢,我最喜欢毕福剑了,尤其是他主持的那个星光大道,只要是在家赶上了,肯定就看。
  我很严肃地对doris wang说,doris wang同学,你不要转移话题好不好,请正面回答老师的问题,是喜欢老师,还是喜欢毕福剑。
  doris wang已经笑得快不行了。
  doris wang一路上都对我的表现赞扬有加,一会说我是毕福剑,一会又当我是赵本山,当我从冯巩变成牛群,又从牛群变成巩汉林的时候,我都快被弄晕了。
  我对doris wang说,doris wang同学,我到底是谁啊。
  doris wang说,你是我老师,是我偶像,可以了吧。
  就这样,这个关于谁是谁的话题才告一段落。
  火车是在一个有星星的夜里行驶的,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可是我和doris wang一点困意都没有,在这个小小的列车员“房间”里,我们谈笑风生,旗鼓相当,互侃100回合有余,难分高低。
  我心里一直揣着一个致命的问题,也是我战胜doris wang的法宝,那就是她为什么要当着她老公的面说我是在深圳工作,我猜,doris wang说我在深圳,肯定是想开脱什么。
  我想好了一切应对方案,如果我的问题提出来,doris wang并不刻意回答的时候,那就说明她是在潜移默化地告诉我,她其实不想说,而有些事不想说就是默认。
  比如说,恋人中的男方,对着女方姑娘的嘴巴说,我想吻你,女方不回答这个问题,那就说明是可以吻了,只存在一个胆大不胆大的关系;如果doris wang回答我,她是记错了,才说成我在深圳的,那也只能说明,doris wang是自欺欺人,不敢去承认问题而已,这个时候我就可以主动攻击;又比如说,还是刚才恋人中的那个男方,对着女方姑娘的嘴巴说,我想吻你,如果女方说,不要,我没刷牙,那就说明,她是在对男方说,如果你不嫌弃我没刷牙,就来吻吧;还有一个可能就是,doris wang会主动承认,她是故意说错的,她的意思是不想让她丈夫误会我们是在火车上遇见的。如果doris wang真的这样回答,那我也就真没戏了,就好比,刚才恋爱中接吻的那个男方因为主动吻了那个女方姑娘一下,被人家姑娘抽了一个大嘴巴子一样,只有说88的份了。
  我因为把什么结果都想到了,所以一切了然于胸,于是便有了勇气。
  外面的一切都很好,天色很黑,车厢里洋溢着浪漫,我开始小心翼翼地小声问doris wang,前天在你家吃饭的时候,你为什么对老公说,我在深圳工作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都在北京,难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个时候我用难言之隐这个词是有目的的,我想让doris wang把我想成蓝颜知己,然后去化解这个难言之隐。
  doris wang的回答并没有出乎我的意外,属于我所想的范畴之内,我被她活生生地抽了一个嘴巴子。
  doris wang是这样对我说的,我只是不想让我老公误会啊,你想啊,如果我说你在北京工作,他心里肯定会想,我们一定是在火车上遇见的,而我以后又会经常跟车去北京,他能宽心吗?我可不想让他不宽心地看待这个事情。
  doris wang在抽完我嘴巴子以后,又给我一枚甜枣,让我吃在嘴里像糖豆,挺甜的。doris wang说,我这样和他说的目的,还不是为了以后和你联系方便一些。如果他知道你在北京,那我以后就跟不了这趟车了,我们再想见一面就难了。老同学不见面多难受,是吧?她把老同学这两个字故意说得很委婉,让我觉得“同学”前面应该加上一个双引号。
  我告诉doris wang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老公,我快结婚了吗?
  doris wang说,你不说我倒忘了,你不是告诉我你是单身吗,怎么又冒出个突然结婚啊,你小子到底还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啊?
  我告诉doris wang,我的结婚也是杜撰的啊,那样对你老公说,还不是和你的意思是一样,看吧,我多会为你着想,不过呢也确实曾经差点就娶了。
  我对doris wang简单说了说我和易可可之间的故事,说我们是如何网恋啊,说易可可对曾经那段苦日子的如何不满啊,说易可可是如何把我给抛弃的,总之一切都是易可可的不对。
  我和易可可的故事,听得doris wang在那里一会托腮,一会挠头的,像是有了心事。
  doris wang对我说,你们的网恋真是够浪漫的,怪不得这么多人想网恋呢。我以前可是从来不相信这些飘渺的恋情,也可怜了我们这些列车员啊,连摸摸电脑的机会和时间都没有,不过你们分手真是怪可惜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什么要分手啊。
  我对doris wang说,这就是现实生活啊,生活中总有着如意和不如意,总有那么多说不出来的无奈的理由。
  doris wang很赞同我的观点,她说,那倒也是,谁家没有一本难念的经啊。
  我的doris wang之间的寒暄已经渐渐有了中心情节。
  4
  她应该知道像我住的这种偏远郊区,并不属于环境幽雅的地带。要讲位置好,那应该在二环三环,应该在盘古大厦,在四合院;要讲风景好,那应该在亚运村,在鸟巢,在水立方。
  列车到到达北京西后,我告诉doris wang说,等你交好班以后,就给我打电话,我要带你转转老北京的特色,带你天安门城楼里走一圈,看一看人民英雄纪念碑,四合院里散下步,最后品一品正宗全聚德的烤鸭。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完全忘记了自己荷包里的那几张钞票,忘记了下个月即将透支的房贷,忘记了我曾和易可可以往的点滴。
  不远处似乎正有无数双易可可式的哀怨眼神看着我。
  doris wang把眼一白,对我说,得了吧,你倒是说说北京还有什么,是庆丰包子,是香河肉饼,还是程一锅的羊蝎子啊?告诉你,我对北京可不比你生多少。我跑这条线都两年多了,我们每班列车到北京西后,都要休整一天。在这一天,我都逛得不想逛了,我最讨厌那个什么庆丰大包子了,油腻得不得了不说,还贵得要死,就不如我们青岛的如雪大包子呢,吃着舒服又实惠,不过他们家的炒肝味道不错,我每次去都点上一碗。
  听doris wang这样说,我也只有点头的份。
  我对她说,既然你都熟悉,不如就去我的小家看看,那里你肯定不熟悉,还有,我要用你的那句老话邀请你,都到家门了,怎么还不进来坐坐啊,是吧,如果你不来,我肯定和你急。
  doris wang告别的时候对我说,好,等忙完,一定给你打电话,少不了麻烦你。
  回到社里,我把这一趟的收获向主管发行的领导汇报完之后,就急匆匆地往家赶。我知道家里因为铺地板砖弄得乱七八糟,我要好好收拾一下,给doris wang留下一个好印象。因此我还特意买了几束很香很香的便宜姜花。
  可是回到家,却没有找到可以放置鲜花的花瓶,原来和易可可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从来没有主动送过一束鲜花给她。
  我在角落里随便找了一个啤酒瓶子将花插上,并摆在书柜上。
  老远望过去,发现瓶子虽然高了点,却显得生动许多,只是我的心里因为想起了易可可而有些失落和自责,觉得自己的良心像是被什么给吃掉了。
  我难道就那么不是人?
  我在家里坐着看电视。
  doris wang打电话过来说,她已经在火车站等我了。
  我说,你搭个车,然后就坐938路,终点站下车就可以了。
  doris wang撒娇一样地对我说,不行,不行,我就要你来接我。
  doris wang的声音柔柔的,听着让人就舒服,于是我心甘情愿地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车赶去火车站去接她。
  见到doris wang的时候,doris wang已经脱下了那套列车员工作制服,换上了比较淑女的那种小套裙,很是动人。
第23章 房奴(3)
  我握了一下doris wang的手对她说,同志,你穿这么一点难道不冷吗?现在可不是夏天啊。
  doris wang嘿嘿一笑说,同志,你不知道现在女人都是只要风度不要温度吗?而且你没看见我里面还穿有衣服吗?
  从火车站出来后,我还是没有舍得花几十块钱打出租回来,我对doris wang打圆场说,doris wang,我们就坐938吧,这样一路上都可以看风景了,可以路过好多地方。说这个话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描述的这个风景不怎么美,幸好,doris wang没有在意,满嘴答应着。
  公交车停停顿顿,开得很慢,开了接近一个小时的时候,才到通州北苑,我指着那个高高的建筑对doris wang说,那里就是通州的中心,你看这个楼建得多漂亮。
  这一次doris wang没有表现出十足的新奇和兴奋,她说,在青岛,比这个建筑漂亮的,雄伟的,多了去了。
  doris wang兴许是坐车坐得太久了,就问我,怎么还不到啊,你住得怎么这么偏啊?我给她解释道,主要是通州这边环境不错,没有什么污染,所以才在这里买的房子。
  我很虚荣地编造着这些不成文的话。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的耳朵根子直发烫,doris wang对北京又不是不熟悉,她应该知道像我住的这种偏远郊区,并不属于环境幽雅的地带。要讲位置好,那应该在二环三环,应该在盘古大厦,在四合院;要讲风景好,那应该在亚运村,在鸟巢,在水立方;要真讲空气好,那也应该数在燕山山麓的别墅群,就连北苑红军营的青年城都比我们这里绿化要好得多。
  公交车终于在最后的一声报站中,到达了目的地。
  下了车,doris wang对我说,你住的地方可真是够远的,要让我单独找,我可是找不到,是不是还要走很多路啊。
  我连忙对她说,不用,不用,就在前面,说着我用手指了一下小区的大概位置。小区从这个位置老远看上去还算不错,doris wang对我说,嗯,小区看着好像还不错呢。
  我慌乱中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说,要不,要不,我们搭辆车回去,你是不是太累了啊。
  doris wang扑哧一笑对我说,就这几步路还用得着搭车啊,你怎么这么不知道节约啊,那不是都看着了吗。
  我听不明白doris wang的话是故意还是不故意,反正心里挺不舒服,真后悔自己没有挣大钱,没有在靠近北京西站的位置买房子。如果真是在那个地方,doris wang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吧,难道她又会说,靠着火车站这么近,还吵不死啊,想散个步都麻烦,走不几步就直接到家了。
  doris wang在参观了我的小家后,对我说,这个房子挺不错的,这么小,适合两个人住,做个卫生也方便。
  我应和着说,是啊,是啊,当初就是这样认为的,等有了孩子后,再换大的也不晚。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大房子在哪里,我的孩子又在哪里。估计属于我的大房子,现在还没有开建,或者根本就不存在,那仅仅只是我的一个梦想。而属于我的孩子,还不知道在谁的肚子里,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出生呢。
  doris wang看了看床头上面的婚纱照对我说,这个女孩就是你嘴里的易可可吧?
  我说,是她,她就是易可可。
  doris wang说,她笑得还真甜,长的也挺漂亮,你们为什么就分手了?你还没有告诉原因我呢,你总说人家把你给抛弃了,我看你才像是那种喜新厌旧的,这个女孩多好啊。说着跷脚伸手去抚摸照片上易可可的脸。
  易可可好不好,我自知,但是我已经从心理上背叛了她。
  于是,我对doris wang说,我们俩就不说易可可了好不好。
  易可可不是照片,她一直都住在我的心里。
  我和doris wang还正在随意地调侃着,就听见外面有人按门铃,按了一遍又一遍,很着急的样子。心里想着谁啊,到底是谁啊,谁会按我门铃。物业,不对,我刚和物业经理见过面;收水电费的,也不对,我再穷再苦也还没有到拖欠水电费的时候。
  难道,难道,难道会是易可可。
  到底是不是易可可?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通过猫眼望了出去,心头猛地一沉。
  门外面竟然是顶着爆炸头的周童童,挺纳闷的,怎么会是她啊,周童童不是以为我把房子卖了吗,现在怎么又找上门来了。
  我在恍惚中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打开这扇门。
  doris wang看我在那里站着不开门就问我,外面谁啊,怎么不开门啊,不会是你女朋友吧。
  我只好对她说,哦,不是,不是,我开门,我这就开门。
  打开门之后,周童童大模大样地走进屋子,然后一屁股就坐在了沙发上。
  周童童没有去理会沙发上坐着的doris wang,而是直接对我说,马一峰,你可真行啊,你真有种,居然和我开这么大的玩笑,居然对我说把房子给卖了,你到底什么意思啊,怕我来骚扰你是不是?我,我周童童是那种人吗?
  我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岔开话题,我对周童童说,童童,这,这,这是我的老同学doris wang。
  doris wang站起来去和周童童握手。
  周童童还是没有理会doris wang,她还是冲着我说,你先告诉我你到底什么意思啊,我这个朋友你交不起是不是?口口声声说着卖房子,卖房子,你明明就是铺地板,你为什么欺骗我,亏了我还好心好意地到处帮你找房子,找住所。
  我觉得自己已经在doris wang面前丢了丑,就一想,算了吧,破罐子破摔吧,都这个情况了。
  我看着周童童说,我本来就是和你开个玩笑的,谁想你就当真了,既然你这么说,我也没有办法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你这样的朋友我还真就交不起。
  周童童被我的话说得脸通红通红,很赌气地对我说,你,你,马一峰,你给我听好了,今天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交不起你这个朋友,我不交就是了,别以为自己怎么地,两条腿的蛤蟆有的是,谁稀罕你这个欠了一身债的主,说完,摔门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对周童童的走,我没有半点后悔。
  doris wang问我,刚才那个小姑娘是谁啊,脾气还挺冲的。
  我如实地对doris wang说,她叫周童童,是原来公司的一个同事,因为我对她说,我想把房子卖了回老家,她突然不理睬我了。现在不知又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这不找上门来了,真扫兴。
  doris wang像是和我开玩笑地说,我看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吧,那小姑娘鼓着气,满嘴是理的样子,不会又是你惹出的风流债吧?
  我说,连交朋友都要看我在北京有没有这么一套房子。我马一峰在有些人眼里,还不如一套房子金贵。
  事实就是这样,我并不想在doris wang面前说我自己多差劲,我只是在说,房子比人更金贵一些,而且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脸微微发烫,尽管如此,我的房子太小了,也并非什么了不起。
  doris wang听我说完一席话,对我说,那也不一定,你原来的那个易可可不是挺好的,人家也没有因为房子要跟你在一起啊,相反你有房子后,她还把你给抛弃了呢。
  我对doris wang解释道,现在是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啊,说不准易可可离开我以后,已经住上别墅了呢,现在漂亮一点的女人被人包为二奶的多了去,你没看电视剧里面的小姑娘,遇见个有钱有权的男人就跟丢了魂一样,你说她爱的是人民币,还是爱的那个人?
  骨子里,我倒是真希望易可可能够住上大别墅。
  她跟着我受了那么多的苦,如果她能被一个有钱男人看上了,才好呢,最好是这个男人能再年轻一点,真心实意地对易可可好。
  因为我不能给予她这一切,虽然她从来也没有开过口。
  那天,doris wang很快就走了。
  在以后的那些日子里,我和doris wang之间也是这样不温不火地交往着,没有任何进展。
  如果赶上她跟车来北京,刚好我也在,那我们就在一起坐坐,互相调侃一下,开一个暧昧的玩笑,吃一顿饭。如果我凑巧不在北京,那我们也没有太多的交往,距离就一直这样保持着,谁都没有想过要去跨越雷池一步。
  还有一点我看得出,doris wang似乎对我现在的经济和实力又有了重新的认识,我并不是她想象中那么事业成功,我的房子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大那么豪华,总之我的一切都是平平。
  一个女人一旦把感情里搀杂了功利的色彩,那么这个女人就会被男人所鄙视,说得难听一点,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动。不过单从表面上看,这样的女人也挺招某些男人喜欢的,我不知道doris wang是不是这种人,我希望她是又希望她不是。
  5
  整个中关村有无数的小蚂蚁在努力奋斗着,他们过得不一定比我好,但绝对不会比我差,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揣有未来,是梦,也不是梦。
  我常常幻想自己能够一夜暴富。
  这样的想法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确切地说,应该是在和易可可分手以后的每一天。
  当初和易可可恋爱的时候,我的想法很简单,觉得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就很知足了,虽然也盼着发大财,可是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过,而且那时候的发大财,全是为了易可可,是为了两个人能够一起享受更好的生活。
  我挺恨现在的自己,怎么能变成如今的样子啊,看见漂亮女人就迈不动腿了。我一遍一遍地对自己发誓,以后就规规矩矩找个相爱的人结婚,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坚决不这么贪婪,不这么势利,不这么花心了。
  我把这些牢骚通过网络全部发泄给老大听,直至他不耐烦地关掉了视频。
  老大对我说,你小子原本就是这个样子好不好,还指望着痛改前非啊,你什么时候见过狗改了****的。我很委屈地对老大解释,老大,你别这么说我好不好,我以后真的打算改了,我可以对你发誓,如果以后我再这样,我就不得好死。
  老大告诉我,你对我发誓是没用的,要对自己发誓才行,你问问你自己,你都死过多少回了,数不清了吧。
  是啊,我对任何人发誓都没有用,对自己发誓就更没有用,我要做到从行动上立竿见影,而这样的行动应该是从头开始。
  我可以从头开始吗,谁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有一天,老大在网上突然对我说,大马,知道吗,我喜欢上了一个女人。
  在我印象里,老大自从那次网恋后就没有再恋爱过,我很高兴地对老大说,喜欢就去追啊,哪里的?漂亮吗?家庭情况怎么样?要实际一点啊。
  老大对我说,看吧,你的德行又来了,还说要改呢,不漂亮难道就不能认识了。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问长得好不好看。老大对我说,我没有见过那个女人。
  我很不理解地对老大说,连面都没有见过人家,你是怎么喜欢的?老大告诉我说,是网络。
  我一听是网恋,气就上来了,所以就对老大说,老大,你不会又网恋了吧?都多大人了啊,还网恋,你不是发誓不网恋的吗?
  老大告诉我说,他是在一个网站论坛里喜欢上的这个女人,他还告诉我,这个女的挺有文采的,写了好多文章。
  听完老大的介绍,我问他,那你们认识了吗?老大说,还没有呢,我只是给这个女的信箱发了信,还一直没来回音。我说,那估计是没戏了,可能这个女的是个爱情怨妇吧,只是来网上发泄的。老大说,不可能,你去看看她的文字就知道了,不是你想的那种人,绝对不是。
  最后老大还对我说,那个女孩写的故事,跟我听你给我讲过你和易可可之间的那些破事倒有几分相似呢。
  我有一点点好奇,于是就问老大,是真的假的,写得好,我可以推荐到我们杂志上发表啊,我和编辑都很熟,可以打个招呼。
第24章 房奴(4)
  虽然老大把那个女孩说得很神秘很神奇,但这并没有引起我的什么注意,网络上写文字的人太多了,网恋的也太多了,有什么好稀奇的,我和易可可不过是千千万万中的两个,所有雷同的故事,不过都是巧合罢了。
  老大一直沉浸在对那个女孩的幻想中,有一个星期都没有和我联系,再打电话给我的时候,他对我说,大马,告诉你件大喜事啊,那个女的给我回邮件了,真的回了。
  从老大一口的兴奋劲中我预感,老大这次又完了。
  我问老大,回信上面都说了些什么啊,看你兴奋成这个样子。老大掩不住的喜悦和失落,他说,其实也没有说什么,普通的问好而已。我说,那你就继续努力啊,发挥你情诗的专长,你忘了,当初我和易可可网恋的时候,还找你帮我写过好几首呢,告诉你,就是那几首诗让易可可对我加了文笔不错的印象分。老大很受鼓舞地对我说,行,就这么办,我先发发看看。我对老大说,肯定行,就走我的老路就行。
  我希望老大不要走我的老路,但更祈祷他千万不要在岔路口迷失了自我。
  我又一次把工作给辞掉了。
  这次辞职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和我最初的意愿很违背。
  起初,我还以为在杂志做发行这一行做久了会有点门路,现在看来,只有死路一条。整天就是天南地北地跑,整天就是混吃混喝,日子过得虽然很爽,但月底就那么点钱,可怜得要死。出差的油水也不大,省吃俭用也才勉强够还每个月的房贷。我甚至都有点开始怀念在贸易公司做业务的日子了,于是就要骂那些没有良心的业务员,心这么黑,学了本领就开始整祖师爷。
  我打电话给赵青山,算一算,有好久都没有联系他了,不知道他和肖丽丹现在过得怎么样,如果顺利,也应该当爹了吧。
  电话打过去,居然是空号,这小子发达以后,现在连手机号码都换了,我又找到原来单位的老同事,费了好几番周折,才总算联系上赵青山。
  赵青山在电话里向我抱怨说,他原来的那个手机丢了,在首都小偷还这么多,两千多块呢。
  我对赵青山说,你不会是把咱穷哥们给忘了,就故意说手机丢了吧?
  赵青山连忙向我解释道,怎么会忘呢,是你们大家都忘了我了吧,自打我跟肖丽丹结婚以来,你们这些哥们就都不联系我了,你是第一个主动打电话给我的,是不是你们大家都瞧不起我啊?
  我对赵青山说,你整天净胡说什么啊,我这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吗?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良心霍霍地疼,如果不是因为想拜托赵青山帮忙联系个好活干,估计我也不会千方百计地找寻他的电话号码。
  我问赵青山现在过得好不好,当爹了吗。
  赵青山对我说,还不就那么回事,听赵青山的口气似乎并不如意。于是,我约他出来坐坐,我说咱哥们好久都没喝一气了。
  我和赵青山特意去了原来单位门口附近的一个小菜馆,那是我们哥们当初都没钱的时候,经常光顾的一家餐馆,印象特别深刻。
  在小菜馆里,我对赵青山说,还记得原来我们经常在这里喝酒不?就点一个花生米,占着座位不走,老板娘都气疯了。
  赵青山哈哈笑着说,怎么会不记得呢,我们不是也点过京酱肉丝?
  我说,那时候你喝多了,还非要我去追肖丽丹,现在人家倒成你老婆了,快说说,当初你是怎么追上她的。
  赵青山很是得意地对我说,当初可不是我追的她,是肖丽丹舅舅主动找的我,主动找的我。她舅舅说我小伙子挺机灵,开车技术也好,就有心撮合我们俩,我知道他们这些有钱人根本都看不上我们外乡人,说出来也不怕马哥你笑话,我是因为可以上门,可以有大房子,可以给将来的孩子上户口才答应和她在一起,要不怎么可能在一起啊。
  从这次喝酒中,我发现赵青山变了许多,而且说话变得也很实在,不像以前一样神神秘秘,遮遮掩掩。那时候他是小伙子,现在他虽然还是小伙子,但明显老了很多,沧桑了很多。
  我问赵青山,现在是不是还在原来的单位干。赵青山说,早就不干了,都辞职半年多了。
  我很纳闷地问他,好好的,为什么辞职啊?在那里不就跟自己家的公司一样吗?
  赵青山用很烦的语气告诉我说,别提了,在公司里做着不顺心,天天被人家当外人看,越是亲戚就越不信任你,憋屈得不舒服,干脆就辞职了,反正在家有吃有喝的。
  我问赵青山,那你辞职了,你现在做什么啊?
  赵青山说,闲着,做什么都没劲。
  我说,那肖丽丹呢。
  赵青山说,肖丽丹也闲着。
  我问赵青山那以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赵青山说一点打算都没有,不如就这样先混着吧。
  我本来还指望着赵青山能给我介绍份好点的工作,或者指点一下门路,现在看来已经是不可能了。赵青山的日子,哎,比我也好不到哪里。有钱又如何?过得不快乐,还不如穷开心着。
  我又像以前一样恢复了找工作的途径,网上挂免费简历,报纸上看免费招聘信息,四处登门去免费自荐,两条腿几乎跑遍了中关村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电子大市场。
  整个中关村有无数的小蚂蚁在努力奋斗着,他们过得不一定比我好,但绝对不会比我差,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揣有未来,是梦,也不是梦。
  工作看了几十个,竟没有一个特别满意的,也不是我挑。差的我不想去,好的我又去不了,挺窝心的。尤其是面临还贷那几天,我甚至都想过干脆把房子卖了算了,然后离开北京,去上海投奔老大去。
  这段日子,我频繁约老大上网,但老大因为正沉浸在暗恋一个人的快乐中,所以对我的事情也不怎么上心,经常是随便敷衍一下,就又溜进论坛了。
  我很没谱地对老大说,老大,我干脆把房子卖了,找你混得了。
  老大说,你大白天说胡话啊,我还想去北京找你混呢,你都混上房子了,我还一无所有。
  我说,老大,我是说实话呢,我不想呆在北京了,再呆下去,会毁了我。
  老大说,那个女人说我的情诗是抄袭,你可要给我证明,我这可是地地道道的原创啊,只给你用过。
  我当时心里正烦得很,就对老大说,你能正经点说话吗。
  老大说,我怎么不正经了,我说我写的情诗是地地道道的原创。
  苦难重重,我现在对自己的这所房子一点好感都没有,是它让我背负了每个月的债务,是它让我失去了易可可,我真恨不得把房子给砸了。我抬起脚,真想使劲把这个地板给踹上一脚,可是望着新铺的地板砖,又开始舍不得。
  房子是什么?家又是什么?在北京,在上海,在山东,在这二十几个年头里,我没有活明白,还是明白过了头。
  6
  当时我没有好意思告诉那个小姑娘,我是因为日子过不下去才要出租的,我是因为到了山穷水尽的边缘,我一个人已经养活不起这套房子了。
  每个月的房贷已经把我逼到了要转租房子的份上,算一算,像我这样的新房子,加上还算齐全的家具和家电,每月准能租个两千左右,我再用这个钱去租个小单间,这样凑合着过日子也算是一种策略。
  虽然这样的策略是个馊主意,但是这样的生存方式在北京却比比皆是,买个房子租出去,然后再租个便宜点的房子自己住,以租房养住房,并不是谁发明的,而是被生活活生生地逼出来的。如果不是被逼,如果不是无可奈何,谁愿意眼巴巴地看着别人蹲到自家的新马桶上去方便。
  犹豫了半天,我还是去了房屋中介了解情况。
  中介黑得不行,很无道理地非要先收我200元的中介费才可以帮我刊登信息。
  我对中介的那个嗑着瓜子的老女人说,我这可是新房子啊,住了没多少日子,怎么就收我的中介费。
  那个老女人很不屑地看了我一眼后对我说,你那就是大别墅也要一分不少地付中介费啊,不然我们吃什么,说完又去嗑自己的瓜子,吐得地上全是瓜子壳。
  我带着郁闷的心情和恶心的态度离开了房屋中介后,又来到网吧,在赶集网和北京的一些生活论坛发了帖子。
  网络里的跳蚤市场依旧热闹,卖东西的,买东西的,乱得一塌糊涂。我才发帖子上去后没多久,就有小姑娘给我打电话过来,向我了解房子的情况。
  我对她说,这个房子可好了,是新房,才装修的,地板也是刚铺好的,家具什么样样齐全。
  听我啰里啰嗦地说了一大通后,那小姑娘用很不理解的口气问我,既然你说得这么好,为什么还要出租啊,为什么不自己住?
  我把事先准备好的话告诉她,我说,我要出远门了,要出国,房子放着也是浪费,还不如找个人给帮忙打理着。
  当时我没有好意思告诉那个小姑娘,我是因为日子过不下去才要出租的,我是因为到了山穷水尽的边缘,我一个人已经养活不起这套房子了。
  小姑娘在电话里对我即将要出租的房子很满意,并约好了先看看房。时间约在晚上,小姑娘早早的就跟另外一个男孩子一起来看房子了。他们围着我的房子看了一圈后,看着床头上的婚纱照对我说,你们也是才结婚啊,这么好的房子,真的就舍得出租?
  我对他们说,是啊,是啊,因为我们两个都要去外地,租出去是好事,看你们各方面素质都挺不错,交给你们也放心。
  在价格方面,我的要求是每月2500元,因为毕竟是新房子,新装修,而且家具齐全,而他们只愿意出2000元,将与我的预算大打折扣,他们的意思是像通州这么偏远的位置,2000元已经很不错了。之前在中介看了几个房子,都差不多是这个价格,而他们或许是看中了我这套房子,意思是再给我增加200元,一个月2200元,可以的话就签合同。
  我因为急需这样一笔钱,就咬着牙在合同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并约定三天后交房。
  送他们下楼的时候,我听见那个男孩在楼道里对那个女孩说,以后我们住在这里就爽了,什么都有,你看那床,这么大,还有,你看那些家具,都跟新的一样,还有空调呢。
  那女孩对男孩回答是,这么好的房子,房租也还过得去,就是稍稍远了点,回到学校你可别乱说租房子的事啊……听见他们这样的对话,我心里很不是个味,自己这才离开校园几年啊,如今的大学生可真有钱,一个月2200元的房租都能接受,想想当初,我和易可可都是参加工作的人了,都舍不得租600元以上的房子住。
  想着三天后,房子就要临时更换主人了,那个晚上我失眠了,怎么闭眼都睡不着,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脑子里的回忆像是胶片一样,一张一张穿透着我的心,渐渐地,眼窝子里就有了眼泪。
  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就混到了这个份上。
  我把头使劲扣在枕头上,枕头上隐约还存有易可可头发的味道,眼泪流得就更加厉害。我对自己说,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我这不是过得好好的吗?可是再怎么强忍,眼泪还是不听我的话,已经到了脖子里,凉凉的。
  第二天早上,对着镜子,我发现自己的眼圈都红了,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又想起了易可可,好像是易可可在对我说,你的眼睛怎么红了啊,快点滴上一点眼药水,不然会发炎的。接着,易可可就趿着拖鞋到处去找眼药水,当她从抽屉里把眼药水拿到之后,别提有多高兴了,然后不管我同意不同意把我摁倒在沙发上,扒着我的眼睛给我滴。我忍不住地念叨起来,可可,可可,念叨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失神了,眼前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我在联系好一家准备出租的铺位之后,就简单地收拾了自己的衣物,搬离了这个让我失去幸福的小房子。当快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我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又奔跑着冲上了楼,我把挂在床头的那张婚纱照取了下来,我打算带着易可可一起走,这一次绝不能再丢下她不管。
  走在离家的路上,我觉得一阵轻松,可能是和我后背上易可可的照片有关吧,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我将易可可轻轻地托上脊背,却不能带她去浪迹天涯。
第25章 回归(1)
  1
  铺位也有铺位的好处,那就是便宜,而且不用天天担心被小偷光顾,还包水电费,这样的生活吸引着许多刚刚毕业正在奔波找工作的大学生,或者刚刚落脚北京的低收入群体。
  睡铺位的群居生活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在我生活最困窘的时候,我都没有带易可可去住这样的铺位。
  铺位的生活条件相对很艰苦,除了厕所、卫生间是和别人公用外,屋子里没有空调,没有电视,而且房子大多是80年代的,处处散发着刺鼻的霉味。一个小单间里散置着几张架子床,每个架子上的每个铺位都代表着上面生活着一个人,或一个小家庭中的一员,形形色色,各行各业。
  铺位也有铺位的好处,那就是便宜,而且不用天天担心被小偷光顾,还包水电费,这样的生活吸引着许多刚刚毕业正在奔波找工作的大学生,或者刚刚落脚北京的低收入群体。
  当然铺位也分三六九等,有些高级铺位专门是为那些月收入四五千的单身外地男女长期居住准备的,就像大学时期的宿舍。在这里不但有电视,空调,洗衣机,无线上网路由器,还有专人给洗衣服,像公寓一样打扫卫生做清洁。这样的铺位价格就比较高了,往往一个月要600元以上。床铺也可以短租,短租就会稍微贵一些,每天五十元左右,但是还是比住酒店划算,很多来北京短期求学,或者毕业前来北京找工作跑招聘会的人都会选择,算下来,也算是蚂蚁中具备一定素质的知识分子。
  我的收入水平一度徘徊在低谷,所以选择了住进工棚一样的铺位,这与我前几天还住在自己家里的待遇有着天壤之别。
  我对着照片上的易可可说,可可,就先委屈你了,让你跟着我住这样的地方,说着,我用钉子把婚纱照片死死地钉在黑暗中的墙壁上。
  当我在用锤子敲打着钉子的时候,隔壁的房间传来河北腔男人的大声叫骂声,大白天砸什么砸,还叫不叫人睡觉啊,死人了吗。
  我当时正处在对易可可的愧疚中,所以提着锤子就出去了,我对隔壁的人大吼说,你喊什么喊!
  隔壁的那个男人看我手里提着的是锤子,就不再言语什么了,当时我脑子里冒出来的话就是,侮辱我可以,但是不能侮辱我的易可可。
  我的一切做法都让自己觉得有点神经质,我不是不爱易可可了吗?我不是刻意不去找她吗?我不是已经忘记她了吗?我现在怎么又突然开始想着她,还差点为她去和别人拼命?
  我躺在铺位上,守望着属于自己的一块小天地,静静地发呆。
  周童童自从那次摔门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和我联系过,而doris wang在了解我的生活真相后,虽然没有在我面前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每次我的电话和短信,她都明显带有搪塞的调调,或者干脆不接,或者寥寥几句话应付了事。
  我知道,一直以来这都是个现实的社会,人有多善良就有多残忍。除了你的亲爹娘和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外,无论是谁,你要是发大财了,或者当大官了,他们恨不得天天跟着你,给你当跟班,你要是搞砸了,或者根本就没有搞起来,他们或许连正眼看你一眼都不会,他们怕懒,怕传染。
  doris wang现在是碍于老同学的面子还对我有搪塞的份,如果连老同学这一层关系都没有的话,我估计她理都不会理我,这就是有钱和没钱的差距所在。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连房子也没有了,我掏出了已经欠费的手机,把周童童、把doris wang、把任琼、把肖丽丹的电话通通放进了手机回收站,然后一键清空。
  删除了之后,我把电话往床上使劲一摔,大声地说,都滚,都滚,都通通滚到一边去,迟早有一天我会发达的,如果我发达了,我就,我就……我的大声,我的举动震惊了其他铺位的几个陌生人,他们都在用不解的眼神看着我,有的甚至坐起身来,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我。还有一个比我年长几岁的朋友,拿出了手机,好像想拨110,他大概以为我的精神病犯了。
  我的思想让我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些人。
  骂完这些我还不解恨,我拿起手机想拨电话给周童童、给doris wang、给任琼,我要骂她们有眼无珠,骂她们没有良心,可是查了半天,谁的电话也没有找到,这时候才想起,哦,就在刚才,我已经把她们的电话通通删除了。
  在铺位的小床上躺着发了一会呆,我突然很想拨一个电话给易可可,哪怕就是易可可停机的电话,我还是想拨一个。
  走出铺位的房间后,我找到一个最近的公话亭,按下了易可可手机的那11位数字。
  这么长时间以来,任凭我怎么发誓,怎么抱怨,怎么去做对不起她的事情,我都一直没有忘记易可可的手机号码,拨出去以后,我真的很希望有惊喜,可以听到易可可的声音,喂,你好,我是易可可。
  手机通了,电脑的提示音已经由当初的关机变成了停机,我想再过一段日子,这个号码可能就会变成空号吧,就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掉,如同易可可这个人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一样被清了户。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奇怪想法,我从刚刚拿到的租金里面抽出了50块钱,去把易可可的手机号码给充了值,充值的时候,我没有别的想法,我没有指望这个手机可以拨通,更不指望这个手机会突然来电,我只是不想让这个号码从此消失,就只有这么一点想法而已。
  晚上,我蜷缩在这个窄小坚硬的铺位上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的手机响了,显示屏上是易可可那熟悉的11位数字,可是当我接听以后却不是易可可的声音,我很着急地说,我找易可可接电话,我要找易可可接电话,快点接电话啊。
  电话另一端的那个人说,易可可是谁啊?我是可可易啊,你是在找我吗?我都快嚷起来了,我说我找易可可,就是易可可。然后那边的人开始骂我,然后我就醒了,醒来后,发现手上死死地攥着那只已经欠费的手机,怪不得她说她不是易可可呢,我的手机都欠费了,欠费的手机怎么能拨出去,易可可又怎么能找到我呢。
  那段时间里,我总是会冒出一些很奇怪的想法,我有想去找易可可的冲动,我有好几次都想拨通她家的电话,问问易可可父母关于她的最新联系方式,可是又总鼓不起那个勇气。
  想想,就算我找到她又能如何呢?我现在已经变得一无所有了,我连我们一起几乎是不吃不喝节约钱买的房子都守不住,都会给租出去。找到她,我又能怎么办?也到隔壁女宿舍,给她租个铺位吗?找到她,她会不会原谅我,她能很坦然地接受我的道歉吗?她一定会说,这么长时间你都不来找我,现在又来做什么,或者她是不是已经有了另一半,有可能还当了孩子她妈。
  原来在一起的时候,易可可最希望我能活得像个男人,能有自己的事业,能给她安逸的日子,如今我做到了吗?没有,我比以前混得更加惨,比以前混得更加窝囊,这样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更不是她想要的,这样的生活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毁了原本属于我自己的幸福。
  美好的回忆几乎快让我把肠子都悔青了。在铺位上躺了整整两天后,我去澡堂洗了一个澡,去理发店把原本留得很长的头发剪成了平头,去为手机充了值,去吃了一份带鸡腿的盒饭,最后换上了一套整洁的衣服。
  反省后的我,很清楚地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去找到易可可,而是要让自己振作起来,以后的路还长着,我和易可可之间,我相信还会有藕断丝连的故事,一定会。
  而我首先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赚钱,赚大把大把的钱,赚花不完的钱。
  有钱不一定能买到一切,但是有钱就可以去把我们的房子重新“赎”回来。
  2
  也不过才三五天的时间,我由社会待业小青年变成了开羊汤馆的小餐馆老板,浑身都觉得顺畅,似乎看见了前面的路,一片光明,似乎看见了易可可,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我开始在北京城满城地找工作,我会买一大堆报纸回来翻阅,我会去好几个人才网留意适合自己的信息。我从通州跑到海淀,从海淀又转战到朝阳,转战到东城、西城、崇文和宣武。平时一些看不起眼,并不怎么适合的工作,我也会尝试着要去做做看。
  在接到赵青山给我打来的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家乐福超市的人力资源部面试保安队长一职。
  赵青山在电话里对我说,马哥,你现在在哪里,有空吗,我有急事想和你商量商量看。
  我问他,什么急事啊,我正在家乐福应聘呢。
  赵青山说,还找什么工作啊,你就快点出来吧,肯定是好事,发财的事,相信兄弟中不?
  见到赵青山之后,赵青山很兴奋地对我说,马哥,我现在想开一家羊汤馆,想和你合计合计看,你有兴趣吗,我们一起合伙。
  我很不理解地看着赵青山问他,你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啊?
  赵青山说,我前几天去山东玩了一圈,山东的羊肉汤可真是好喝,现在我还没喝够呢。回来后,找了好一圈,这老北京还真就没有一家正宗地道的羊汤馆,如果开一家,保准挣钱。
  我很自豪地对赵青山说,羊肉汤、小抓鸡、摊煎饼的确是山东的一大特色,不过在北京开,我心里也没底啊,再说了我也没有本钱啊,我现在都快穷死了。
  赵青山对我说,我的意思是我们合伙开,最近我刚从老婆那里悄悄搞出来一笔钱,想投资做点事情,总这样坐吃山空也不是个办法啊。怎么样?我出钱,你出力,你只管当老板就成了。还有羊肉的货源什么的,你山东那里熟人多,你主要负责,如何?
  听赵青山这样一说,我的心里一下暖和起来,眼里仿佛看见了一家红红火火的羊汤馆正在营业。为了保险起见,我告诉赵青山,不如就先在通州附近开一家试试,通州这边门面相对便宜,而且人流量不小,针对的都是大众人群,即使生意做不起来,最起码可以保证这附近工地的民工图便宜来喝,这样投资也不大,风险小,你看怎么样?
  赵青山满口称好,说,想法不错,一看就是做生意的料,我可算是找对人了。
  也不过才三五天的时间,我由社会待业小青年变成了开羊汤馆的小餐馆老板,浑身都觉得顺畅,似乎看见了前面的路,一片光明,似乎看见了易可可,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我和赵青山忙碌着四处打听门面,网上翻,中介找,大街上到处盘算。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我们竟然很顺利地在第三天就联系到了一家门面,虽然价格也不便宜,但是无论是位置,还是大小,都刚刚合适。
  签合同,交押金,简单的小装修,店子就算正式盘下来了。
  为此,我特意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嘱咐父母给我物色一个羊汤师傅,父母不明白我是要做什么,于是,我很激动地对父亲说,你们的儿子现在可是小老板了,我在北京开了一家羊肉汤馆。
  父亲问我,那你的工作呢?
  他们不知道,我的工作早已经丢了很久了。父母唠唠叨叨地还问我,婚纱照怎么一直没有寄呢,家里人都还早盼着呢,还问我和易可可把事情都办完了吗。我说,办了,办了,照片已经在路上了,过几天就能收到。
  我在和赵青山一起把羊汤馆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抽时间专门回小区看了一次房子,那对“小两口”还比较爱惜这个家,把屋子里收拾得很利索。我还顺便拿了一些和易可可的照片准备寄回家。
  我此时此刻的心态很稳定,而且还认定了,易可可就是我未来的老婆,等某一天我有足够的理由,有足够的资金去把易可可找回来的时候,她想跑都跑不了了,管她结没结婚,结婚还能离婚呢,反正易可可是我的,我要找根羊尾巴把她拴起来。
  时间过得飞快,羊汤师傅已经坐着火车风风火火地进京了,满口的山东大土话听着就让人打心眼里舒服。
  我们的羊汤馆在鞭炮齐鸣声中热热闹闹开业了。
  虽然店子是赵青山出的钱,我在管理,但赵青山一般都不来,全是我一个人在打理。
  这样的一家特色羊汤馆表面上吸引了不少顾客的光临,但是由于口味的不同,很多人都是只来了第一次,绝不光顾第二次。我问了几个喝过的顾客,他们摇着头说,实惠是挺实惠,就是喝不习惯,膻气太重了,怎么就跟程一锅里的羊肉不是一个味啊。
  不过也有值得庆幸的地方,小店常常会坐满聚会的学生和民工,他们大都是山东老乡,对我这个小店就像发现了珍宝一样,隔三差五就会花上五块钱八块钱到我这里喝上一碗地道羊肉汤,吃上一个大烧饼,挺满足的样子,有的甚至从市区坐车过来喝汤。
  月底结算的时候,赵青山来了,他对我说,怎么样,马哥,这第一个月进账多少,有赢利吗,不亏咱们可就是赚了啊。
  我数着箱子里的钞票对赵青山叹着气说,没挣多少,看来还是咱们经营无方啊。赵青山对我说,别叹气啊,这才是第一个月开张,我看这形势,以后肯定有钱赚。
  我对赵青山说,你现在怎么对钱这么感兴趣啊,你不是有个有钱的老婆吗?我觉得你现在不应该把眼光放在钱上,而是应该放在自己老婆身上。我这样说,其实是想提醒赵青山,提醒他的那个肖丽丹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还是看紧一点的好,不要总想着赚钱赚钱。
  赵青山对我说,老婆都是王八蛋,我现在算是看清了,还是钱是好东西,等以后我有了钱,我非甩了那个死女人,让她天天跟我犯横。
  我问赵青山,你到底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说自己的老婆啊?她可是将来你孩子的妈啊。
  赵青山叹着气对我说,哎,可别提了,我和肖丽丹三天两头吵架,肖丽丹天天嫌我没出息,说我整天就知道花钱。而且你是不知道,她父母一直护着她这个宝贝女儿,我是一点办法没有啊,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我问赵青山,那你开羊汤馆的事肖丽丹知道吗?
  赵青山说,肯定不知道啊,这钱是我悄悄转移出来的。他一再嘱咐我不要对别人声张,是他出钱开的,赵青山还说,自己要多挣点钱,然后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我明白赵青山话中有话的意思,他是该留意一下自己的婚姻,自己的后路了,最初的幸福压根就没有建立在爱情的基础上,怎么会长久,怎么会稳固,怎么会幸福?
  3
  当回到自己的家,当我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走进屋子,当我将易可可的照片再一次挂在床头,看着婚纱上微笑的她,我哭了。
  为了羊汤馆的生意,我在网吧加入了几个qq“山东人在北京”的群,是为了向他们推广我的羊肉汤,以前不知道,加入群里以后才知道,原来很多在北京的山东人都喜欢喝羊肉汤,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正宗的羊汤馆。
  我告诉他们,老板是山东人,师傅也是山东人,羊肉也是用汽车从山东托运过来的,羊汤肯定是最正宗的。
  通过我的几次免费宣传,很多人都慕名而来,羊汤本身就正宗,加上我的好客和风趣,再用正宗的山东话一吆喝,拉到了不少回头客,我第一次在异乡感受到了山东话的魅力,感受到了乡音的亲切。
  我和赵青山的羊汤馆的生意越来越好,每个月也有一笔不小的进账,按约定三五分账,每个月的收入是原来工资的2倍,除去还房贷,手上的活钱也渐渐多了起来。
第26章 回归(2)
  虽然租出去的房子还没有到期,但是我以出差归来为由,在少收500元房租的前提下,把租出去的房子又从那一对小情侣手上收了回来。
  当我拖着行李回到自己的家,当我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走进屋子,当我将易可可的照片再一次挂在床头,看着婚纱上微笑的她,我哭了。
  收拾完家里后,我去羊汤馆转了一圈,处理完一些小事后,我又很满足地来到中国银行,去重新给自己开了一个户头,把赚的钱一分不少地存在里面,心里面想,等我把这些钱存够了,我就去把易可可找回来,然后满足她一个婚礼,满足她一套看中的婚纱,更满足自己做男人的骄傲。
  希望她还会给我机会,来成全一个原本就属于我的家。
  羊汤馆里每天都很热闹。有那么一天,小店里坐满了很多人,大家都在用山东话交流着。我坐在那里,一边抽着烟,一边想,如果当初我和易可可能开这样一家羊汤馆该多好啊,我们俩就做那最土里土气的小老板,不对,她应该是小老板娘。我还想,将来一定要把这店开大了,要开成在北京的连锁。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组织服务员在门口列队欢迎易可可回来,我会对她说,请吧,易老板,到那个时候,易可可是不是会咯咯地笑呢?会不会说,老公,你行啊,都开上连锁了。
  幻想中,我的眼里又噙满了泪,我真的很想易可可,总是幻化出一个又一个的易可可在我的身边陪着我。
  钱积攒得差不多的时候,我为自己添置了一台电脑,并申请了adsl的宽带,以前易可可最希望的就是家里能有一台电脑,她说,老公,等我们有了钱,先买书柜,再买电脑。电脑可是我们的媒婆,我们要好好供奉着,再说啊,有了电脑也方便啊,方便我上网聊天,还有,我要到各个论坛,把我们的故事写出来帖上去,让那些人羡慕我们。我说,那可不行,有了电脑,你要是出轨了怎么办,我还不得自杀啊。
  现在想起来,我和易可可相爱时的那些对话真有意思,每一句都是最真实的,每一句都沾着爱,连着心。
  忙完了一天的生意后,我习惯回家上那么一会网,找老大聊聊天,去同乡会的社区转一转。我还养成了每天写日记的习惯,每天把一大堆想说给易可可听的话全部都写在电子日记上,我还为日记设置了一个密码,521kk,每天准备写的时候,都会打开文档输上一遍,521kk。
  跟老大聊天的时候,我问老大,你跟那个姑娘进展得怎么样了,对上火没有。老大心不在焉地对我抱怨,你小子现在都发达了,还有心情关心我的事,那个女孩一直不怎么理我呢。
  我又问老大,那她为什么不理你啊,假清高吧。老大说,你去看看她写的诗歌就知道了,从她的字里行间我可以看出,她的心里已经有人了,心里既然都有人了,我怎么进得去啊。
  我对老大说,老大你真行,现在都开始研究文学诗歌了,老大说,我现在真想把她心中那个人给挖出来,然后杀了他。我幸灾乐祸地对老大说,好啊,到时候兄弟我给你两肋插刀就是了。
  老大很早就把那个论坛的地址发给我了,但我一直也没有去。
  直到有一天,老大告诉我,那个女孩在文章里提到了“那时花开”四个字的时候,我才有了一些兴趣,因为我原来的qq网名就叫那时花开。
  我一边输入网址,一边在想,难道还有另外一个那时花开的爱情,那个那时花开是男的还是女的啊,还真是有一点好奇。
  进了这个文学论坛后,我开始按老大给我的id搜索文章,id的名字叫“冷却”,可我硬是给输成了冷血。id叫“冷却”的这个女孩还真是写下了不少的东西,一搜就搜出了一大堆,而且后面跟满了粉丝,还有人在抢她的沙发,坐她的板凳。
  我随便点开了一篇文章名为《你是风》的文章。进去以后发现,这是一首诗,而且插入了背景音乐,是燕子的那首《那时花开》,很有意境。
  这首歌是我和易可可曾经最喜欢的一首歌,我记得我问过易可可,喜欢这首歌的理由是什么啊,虽然我明知道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弱智,但还是想听易可可亲口说出那几句话。易可可说,因为我喜欢那时花开这个人啊,所以才喜欢那时花开这首歌,一首歌一个人,想多浪漫就多浪漫。
  那时候易可可也会这样回答我,没办法,谁叫你叫那时花开来着,想不喜欢都不行,因为我喜欢那时花开,所以才喜欢那时花开。我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因为所以的。易可可说,这个问题你都问了我第一百遍了,如果不知道,你就是缺心眼。
  《你是风》这首诗果然写得很有意境:“你是风,带走了属于我的落叶;你是风,吹散了我心头的哀愁;你是风,刮走了不该带走的幸福;如果你真是风,就请把我一起带走吧;如果你真是风,就请给我带来一场清醒雨吧;如果你真是风,就请把他给我吹回来吧;不,你不是风,你没有把我带走;不,你不是风,雨还一直没有下;不,你不是风,他没有被你吹回来……”
  歌声里燕子也在很用情地唱着:“花开的时候你在我的身旁,轻轻的歌唱里有淡淡的忧伤,花谢在天涯你在何处流浪,疲惫的梦中有没有遗忘……”
  随着歌声,我仿佛听见是易可可在给我朗诵这首《你是风》,我读了好几遍,我能很用心地领略到这位“冷却”女孩子的心声,也更能理解她想表达的是一种什么心情。
  我在后面给她顶了这个帖子,我说,他一定会是一阵风,会是你心底的一阵风。
  这篇文章的落款日期距离现在已经有一年时间了,那时候,我刚刚和易可可分手,所以读着这样的诗歌,就很容易入境,感动得一塌糊涂。
  我在网上对老大说,这个叫“冷却”的女孩写的诗歌确实挺好的,都把我看哭了。听到我的赞誉后,老大兴奋地说,你小子真能夸张。我说,是真的,她写得真的很好,最起码很适合我现在的心情,我倒真希望她是一阵风,能把我的易可可给我吹回来。
  老大问我,怎么现在,你还在想着那个易可可啊?你不是告诉我,你恨死她了吗,怎么又想她了?我告诉老大,这叫由爱生恨,亏你还研究文学,懂不懂啊?恨越多,爱越多,如果不是想起,那就是忘记。
  因为第二天还要忙活小店,我没有继续看“冷却”的文章就下线了,不过我把那个网址存在了收藏夹里。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走在路上,不知不觉就想起了昨夜里看过的那首诗,“你是风,带走了属于我的落叶”,越想越觉得有意思,属于她的落叶,应该就是她所爱的人吧。如果真是这样,那易可可就是我的一整片森林了。
  晚上关上店门回家后,我便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在路上我就想好了,回到家先开电脑听听歌,再读一首“冷却”的诗,然后写一篇日记,最后洗澡睡觉。这样有规律的生活我很喜欢,觉得自己正在一步一步转向偏离了正轨的大道。
  那天,我点开了“冷却”的一首《三生三世》:“你可曾看到,前生叶片上一颗颗晶莹的泪珠,那是来自我内心深处的伤心雨,滴滴为你而滑落;你可曾看到,今世夏荷上那一片片的洁白,那是来自我孤独心灵的告白,片片为你而说;你可曾看到,来世满坡间开满了芬芳的野花,那是我口袋里惟一为你播撒下的种子,株株为你而香。你应该全部看到了吧,这就是我用三生三世为你换来的一切,一切也只为你。”
  真是一首优美的小诗,“冷却”把自己比叶片,比夏荷,比满山坡的野花,用这些纯洁的东西来形容自己对那个男孩的爱,我想,“冷却”一定是被那个男孩误解后才写下了这样的诗篇。
  或者说,那个男孩根本就是个混蛋,因为我自己曾经就是这样的一个混蛋,一度忽略易可可的感受,一度去怀疑她是一杯“二道茶”,一度怀疑她是势利眼,也正是这一个个虚无的怀疑,才导致了我们的今天。
  我依旧在后面给“冷却”顶帖子,我说,“冷却”,我真想帮你打一顿那个混蛋,也祝你早日找到懂你的人,忘记那个混蛋吧,他不值得你这样做。
  带着美丽的心情,我写下了日记。在日记里,我这样告诉易可可,我说,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不,不是喜欢上了一个女孩,是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写的情诗,写得很有意境,就仿佛看见了曾经相爱的我们。不过当初我太不理解你了,你要等我啊,等到我去接你的那一天。我爱你,最最亲爱的可可!
  第三次去看“冷却”的诗歌的时候,我特意点开了那篇署名《那时花开》的文章。我想看看她心目中的那时花开应该是怎样的一个感觉,怎样的一个理解。
  点开后看完第一句,我就有点难过,第一句是这样写的:“那时花开,你是只为我开吗,不,你不是”,这一句写得有点悲观。按照我的想法,应该是她心目中的那时花开,另奔枝头了吧。
  我接着往下看:“那时花开,你说好只为我开,却只为我开了一次;那时花开,你的花香依旧,只是不属于我;那时花开,你还一直在开吗,我却失去了嗅觉;那时花开,我要忘了曾经的你,连同这本就不属于我的味道。”
  看完这首诗后,我又一次忍不住哭了,这不单单是“冷却”写给属于她的那时花开看的,更像是易可可写给我的心情日记,我能很熟悉地感觉到那种温热的气息。
  我曾经答应过易可可,我的花儿只为她开放。那时候,易可可还戏弄我说,你取这个网名真是让人别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女生呢,以后我可不喊你那时花开了。老叫,老叫,你这花开得多累啊,叫一次开一次,我以后要叫你,叫你。
  我说,你到底要叫什么啊?她说,我要想一想,我说,那就叫老公算了,反正早叫晚叫都是叫,迟早也要叫。易可可嘴上说着不行,不行,那样更暧昧,可是,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就老公老公的把我叫上了。我挺喜欢她叫我老公的,虽然这个称呼普通了一点,大众了一点,但是有象征意义啊,代表着,她是我的人了。
  我对易可可的承诺,在某个时段食言了,因为我在周童童枝头,在任琼枝头,在doris wang枝头,都曾有过片刻的开放,所以阅读“冷却”的这首那时花开时,我可以确切地说,“冷却”是和易可可同命相怜。
  我从来没有想过“冷却”就是易可可,事实上,她也确实不是,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真相。
  4
  我申请了另外一个qq,取名“等待花开”,然后去加那个qq,原来易可可已经改名叫:“死了都不爱”。
  我在网上对老大说,我突然很想认识“冷却”这个女孩,老大说,你小子是不是又犯病了,告诉你,她可是名花有主的人了,你别对她有邪念,不然我们兄弟准翻脸。
  我告诉老大说,我不是心血来潮,更不是旧病复发,而且我也没有任何意思,你这都是哪跟哪啊。我只是想告诉她,她很像一个人,真的很像一个人。老大问我说,像谁啊。我说,肯定是易可可啊,还能有谁。
  老大对我说,她怎么可能像易可可啊,人家是“冷却”,老大又问我,易可可原来的网名叫什么。我说,叫“温度女孩”。
  老大说,那不就完了,一个是温度,一个是冷却,截然不同的两个名字,除非是温度变冷却了。
  老大的话让我眼皮一跳,而且还是发财的那只眼皮在跳。
  于是我很认真地说,老大,你说的话很有道理啊,刚才我的眼皮跳了一下,你知道吗,还是发财那只,还真说不准,这个“冷却”就是易可可呢,世界之大,一切皆有可能,这可是您老以前教育我的。
  玩笑归玩笑,实际上,我想都没想过“冷却”就是易可可。
  这个叫“冷却”的id除了在网上发表自己的小诗外,在论坛也很活跃,还是诗歌版的版主。她会给很多人俏皮地顶帖子,这样看上去,她和写诗歌的“冷却”简直就是判若两人了。
  我本来是想写封邮件问问“冷却”,那个诗歌里的那时花开是谁啊,你认识不认识一个叫易可可的女孩啊,想来想去,觉得这样不妥,就不如先用自己的方式先和她沟通一次。
  我按照“冷却”资料里所留下的电子信箱,给她写了一封邮件,邮件里我大致的意思是这样的:你好,我是你的陌生网友,也是你文字的崇拜者,我想知道你是在怎样的心情下才写出这些文字的,能告诉我吗?
  邮件发出去的第二天晚上我就收到了“冷却”的回信。
  “冷却”在邮件里告诉我,她只是在帮一个朋友抒发心情,文字本身和自己并没有太大的关系,文字其实都是她朋友写的,她只是代发而已。
  “冷却”的邮件对我来说震动不小。当我把这事告诉了老大的时候,我说,老大,你对这个“冷却”到底了解多少啊,我怎么感觉这个“冷却”写出来的并不是自己的心情啊,你看见她给别人顶帖子了吗,那语气,那玩笑,那些俏皮话,也不像是有心事的样子啊,怎能写出这样伤感的诗歌?
  老大对我说,你是不是在她那里吃了什么闭门羹啊?我说没有,我是收到她的回信了,她告诉我是在帮朋友抒发心情,我真的有点怀疑她的这个朋友就是易可可。老大说,我看你是中邪了,天天脑子里就知道这个易可可,天下怎么可能有这样巧合的事情。我反驳老大,无巧不成书。
  那几天,我一直都在想一个问题,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去问问这个“冷却”认识不认识易可可。
  想来想去,我突然想到了杂志,于是,我编了一个谎,我重新申请了一个新的id,然后写信告诉“冷却”,我是某本诗歌杂志编辑部的文字编辑,因为看了她写的那些诗很有感觉,想问问可不可以帮我联系一下原作者,想采用一部分稿子,并奉上稿酬。
  “冷却”的回信明显带有一定的惊喜,她说,这些诗歌真的可以在杂志上发表吗,太好了,还有稿酬,真是太好了。除了惊喜之外,她还在邮件里和我说了一通对于我来说是废话的废话,比如什么什么感谢感谢啊,什么什么慧眼识珠啊等等。但是最后有我认为最为珍贵的几行小字,上面不但有联系地址,联系人名字,还留了联系人的电话和qq。
  当我定睛看着“易可可”三个字的时候,我一直在揉眼睛,我不相信,还是不相信。在确认我不是看花眼,不是走神的状态后,我简直快懵了,我的脑子在那个时刻充满的都是不真实。怎么可能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找到她呢?如果真的是她的话,那我们的爱情是不是从此就没有悬念呢?是不是就像我们最初认识的方式一样,重新被一根网线连接起来呢?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太顺理成章,所以显得有些格外不真实。
  “冷却”和易可可的地址留的都是同一个,北京市丰台区某某公司,原来易可可一直都在北京啊。
  为了确定信息的真实性,我特意找了一个公用电话,并按照联系方式上面留的号码,拨通了电话。
  接电话的果然就是易可可,易可可在电话里问,你好,请问你是哪个,我是易可可,喂,喂,你是哪个,怎么不说话啊。
  我已经心情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想,我也不需要说什么,于是赶紧扣了电话,既然她是易可可,那我就放心了。
  易可可的声音久违地萦绕在我的耳边,那柔柔绵绵的湖南普通话,一直播撒到我的心田。
  我申请了另外一个qq,取名“等待花开”,然后去加那个qq,原来易可可已经改名叫“死了都不爱”,怪不得一直都不见她上线,原来她早已经换了qq,还换了一个这么绝望的名字,看来易可可是真的很恨我。
第27章 回归(3)
  易可可拒绝了我的加入,就像我们最初认识的时候一样,她的拒绝信息是,很抱歉,跟花有关的名字我一律不加。于是,我又输入了信息,我说,我是某某杂志社的编辑,和花开无关,是通过“冷却”联系你的。
  这一次我很顺利地通过了她的验证。
  在qq上我对易可可说,你的诗写得很好,很有感觉,很打动人,我希望能通过杂志传播的方式来感动更多的人。易可可对我说,那都是以前写的了,谢谢你的欣赏。我又问她,那现在怎么不写了呢。
  易可可告诉我说,已经没有原来那个兴致了。我问易可可为什么。易可可说,心已经死了。我说,你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吧,能和我说说你的故事吗,易可可说,事情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不想再提了。
  我继续编着谎言对易可可说,我平时除了研究诗歌外,还喜欢写小说,我想把你的故事写成小说,可以吗,我希望你能给我讲讲你的故事。易可可说,故事那么多,并不都是真的,又何必要写呢。
  易可可还是和以往一样,说起话来,总是那么针锋相对。我想了想对她说,既然你这样说,那我更是要写了,光看你的网名,就是一个很好的故事题材,“死了都不爱”,人都要死了,怎么还可以再爱?易可可说,“死了都不爱”的意思是说,下辈子都不想去爱。
  我告诉易可可,爱情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何必要说得这么绝望呢?易可可对我说,这样的美好只属于你,并不属于我。我问,为什么?
  易可可接连打了同样的一句话:“死了都不爱”,“死了都不爱”。
  用这种方式和易可可聊天,依然很有趣,我是带着某种目的在和她说话,而她则是怀着平静的心态和我交流。在易可可的潜意识里,我只是一家杂志社的编辑。
  和易可可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聊上几句,中间也有说错话的时候。比如有一次,我问了她一句,你现在过得还好吗?易可可对我的这句话则很奇怪,她说,我的生活好不好和诗歌有关吗?我一下才想起,哦,我是编辑,并不是马一峰。
  我很贫地对易可可说,生活和诗歌的关系可大了去了。你想啊,如果没有好的生活,没有好的心情,那诗句里就会充满悲情和抱怨,这样的诗句怎么会动听?就像白天看不见太阳,夜晚看不见星星一样,你说别扭不别扭?
  易可可好半天才打出一句话,你说话的语气很像一个人。我问,像谁啊,玉皇大帝啊,只有玉皇大帝才能左右着太阳和星星。
  看见易可可发了一个“咯咯”笑的表情给我,我就对她说,在你面前,我是叔叔辈人物,叫哥哥可不合适。
  易可可又是好半天才打出一句话,你说话的语气真的很像一个人,特别像。我知道她说的这个人就是我,也许只有我能和她开出“咯咯”和“哥哥”的玩笑。
  这次,我没有说自己是玉皇大帝,我直接问易可可,像哪个人啊,肯定是个大好人。易可可对我说,为什么?我说,因为我是好人啊,要是像坏人那不就糟了。易可可说,他不是坏人。
  听易可可这样说,我的心里很难受。我不明白此时此刻,自己在她心目中是个怎样的印象。我怎么不是一个坏人?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坏人,我虚荣、自私、花心、没什么本事,还经常会异想天开。
  这个社会上有很多像我这样的小人物。
  这一年多来,易可可一直都隐居在北京,为什么我们就没有遇见过一次呢?是不是北京太大了?实在太大了。也许她经常遇见我吧,躲藏在某一个我出没的角落,看我和周童童交往,和doris wang调情。她可能也看见我因为患了阑尾炎住进医院。在那个时候,她怎么就可以忍心不去看我?也许她也去了,就那么静静地注视着我,为我掉眼泪,为我心疼,那时候,我的身边有个周童童,她一定是伤心死了。
  我很想知道易可可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很想很想知道。
  我想在qq上对她说,可可,回来吧,回家来吧,家里的地板已经换成新的了,你进来走走看,看看这颜色你喜欢吗,这种地板可不便宜啊,你可不要心疼。
  我在心里可以感觉,易可可她没有理我。
  羊汤馆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可我的心情却一天比一天糟,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去向易可可请罪,我甚至都想过去找一些荆条来。
  我对老大倾诉,我说,老大,我找到易可可了。老大说,真的假的?你天天说找到她了。我说真的,这次是真的,她和那个“冷却”原来是同事,“冷却”发的诗歌有很多其实都是她写的。
  老大还以为我在和他开玩笑,便对我说,那好啊,你们有戏,我和“冷却”那不是也有戏了?我对老大说,老大,你就别开玩笑了,你在上海,人家在北京,你就别闹了好吗?我的事才是最紧要的,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们怎么样才能重新开始啊?
  老大打了一连串问号对我说,这个玩笑可开不得啊,你真的找到她了?那你有没有告诉她你是谁?我说,当然没有,我只告诉他,我是一个诗歌杂志编辑,不过通过和她的聊天,我可以看出来易可可对我恨得不浅啊。你说她会不会原谅我啊?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老大对我说,那可不一定,现在女人都小心眼,认死理,我觉得,你还是先和她熟悉熟悉,了解一下她当初为什么走,现在对你是个什么态度,你才能下手,知己知彼嘛,爱情也一样的道理。
  我故意对老大抱怨着,以此来表达我的兴奋。我说,你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好不好,什么下手不下手的,我这次是真的后悔了,真的。
  老大后来又教了我一些方法,他说,真不行,你就给她来个苦肉计,绝症计也行,反正让自己越惨越好,如果她心里真的有你,那就有戏,如果要没有你,你就彻底死心吧。
  对于这些损招,我觉得都很假,人家“死了都不爱”了,我就是告诉她,我患了绝症又能如何,现在的关键是要如何打开她心里的那扇窗户。
  我想,我还是要从讲故事入手。
  忙完了一天的生意后,我早早回家打开电脑登陆qq。我盼望着易可可能够上线,因为我已经酝酿了一个故事要说给她听,而且这个故事是真实的,就装在我心里。
  我盼啊盼啊,一直就那么盯着她的头像看,还好,小企鹅总算是亮了起来。
  我在网上对易可可说,可可,我一直在等你呢。易可可说,什么?你叫我什么?我一看记录,原来我在叫她可可,因为打得太着急了,平时我都是称呼她为易小姐来着。
  我发了几个顽皮笑脸过去说,我叫你可可啊,我以后决定就叫你可可了,叫你易小姐多不顺口!再说,易可可和易小姐只有两个字的差别,我们又是朋友,我没有理由不叫你可可对吧?
  易可可对我说,你说话真是够贫的,不过确实也挺有道理,批准了。
  我猜易可可今天心情一定不错,就对她说,你其实比我还贫呢,怎么,今天心情不错啊。
  易可可告诉我,她爸爸今天出院了。我装作以前一点不了解的口吻故意问她,你爸爸生病了吗?易可可说,嗯,一年前就住院了。我说,那你应该跟你男朋友回家看看才行啊,老人家都需要子女在身边照顾,这比什么特效药都管用。
  易可可对我说,我还是单身呢,没有男朋友,怎么回家看啊?
  易可可这样的一句话,让我心里一乐,原来她跟我分开后一直是单身啊,是不是她心里还放着我。
  我说,可可,我今天可是辛苦了一天啊。易可可说,我听着你这样称呼我可可,还是觉得很别扭,我们之间并不是很熟啊,你还是称呼我易小姐吧。
  我对易可可说,不熟不要紧,关键是我们在诗歌上是知音啊,我很喜欢你的诗。易可可说,你不是说,那里面都是悲情的句子吗?我对她说,那悲情也要看谁来懂啊。
  那一刻,我真想告诉易可可,你写的每一个字,都钻进了我的心里,我怎么会不懂呢。
  易可可问我,你天天辛苦,都在忙些什么啊,按说你们编辑坐在屋子里很清闲才是。
  我对易可可说,我今天一直在写小说呢,构思了一个很感人很感人的题材,我还准备把故事的梗概和你说说,你帮我提提意见吧。怎么样?是个爱情小说。
  易可可说,好啊,我最喜欢读小说了,意见嘛谈不上,我只能说说我对爱情的理解,我心里怎么想的就可以了。
  我对易可可讲起了我心里装着的故事。
  我说,我在故事里设计了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是在网络里认识并相爱的,后来大学毕业后,女孩为了这个男孩,毅然从外地来到男孩的城市追随他。
  我又问易可可,你说这个女孩是不是很勇敢啊?现在这样的女孩可不多了,如果遇见了,就一定要好好珍惜才是。
  易可可又是半天没说话,我猜她可能是想到我们的曾经了吧。过了一会,易可可问我,那后来呢,我说,后来,两个人就很相爱,很相爱啊,一直很相爱,还生了好几个小孩呢。
  易可可说,你这个故事也写得太简单了吧,一点都不合理。爱情怎么可能会是一帆风顺的呢?你最起码要给他们制造点波折啊,不然这样一个单纯网恋的故事不够精彩。还有他们生了很多小孩也不合理啊,现在国家明文规定,怎么可以做超生游击队?
  我对易可可解释说,可是他们很相爱啊,相爱就不能生小孩吗?易可可对我说,生当然可以生,但是不能多生。
  我在网络这端笑得哈哈的,这个易可可还是和以往一样较真。何必为了一个孩子还是两个孩子的事情争论呢,也许人家有的是钱,不怕被罚款,又或者人家有关系,生个孩子不是大问题。
  我对易可可说,那好,那好,咱们就批准他们生一个孩子好不好?
  话说到了这里,我故意转移了话题,我说,可可,那故事应该制造点什么波折才好呢。
  易可可对我说,你才是小说家,这个问题你比我更专业,问你自己。我说,那不如就这样好了,就给他们制造个移情别恋吧。就说这个女孩投奔男孩后,男孩却移情别恋了。这样行不行?如果还是不行,那就让这个女孩自杀,这样的结局,总能赚一大把眼泪的。
  易可可对我说,我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小说作家了,还编辑呢,故事设置得一点都不新鲜。男孩为什么要移情别恋呢?肯定是有事情发生了,或者他们吵架了,或者是他发现,这个女孩不值得他爱了,这样才合情合理。
  我对易可可说,嗯,分析得很有道理,不愧是知音啊,看来我加你没加错,又会写诗,又会分析故事的,太有才了。
  易可可说,你就少来吧,赶紧想你的故事吧。我有点故意耍赖皮,就对易可可说,还是你帮我想想吧,怎么样?稿费对半。易可可愣了一会说,好,我们一起想。
  说完这些话,我一直在等着易可可上套,上一个关于房子的圈套,这样的圈套是善意的谎言。
  于是,我在那天的日记里写下了这样一句话:可可,请原谅我对你的欺骗吧,最终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在一起,我真渴望自己能变成一位真正的小说家,把我们的故事全部写出来,告诉还在热恋中的男女,既然都走到了一起,不如就好好相爱吧,还有什么比两个人在一起相爱更为幸福的呢。
  我猜易可可想了也有一会了,就问她。我说,我又想到了一个点,不如让男孩和女孩因为生活上的琐事来场争吵吧,这样很符合生活逻辑。
  易可可给我发来一个笑脸,然后说,嗯,我也是这样想的。因为两个人毕竟都是刚刚毕业,肯定会遇到生活上的麻烦,可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这个时候矛盾才能很真实地反映出来。而不像你,刚开始就让男孩移情别恋,那样的爱情也太经受不起考验了,有点假。
  过了有一会,我对易可可说,情节我已经设置好了,说给你听听:当女孩来到男孩的城市后,跟男孩住在地下室里。由于生活条件太差了,时间一长,女孩就开始对男孩抱怨,然后男孩很失落,他觉得女孩不是真的爱他,跟着他受苦都不愿意。你说这样行吗?
  易可可听了我的故事情节后,对我说,嗯,这样不错,不过还是早了那么一点点。我问她,为什么。易可可说,因为有很多女孩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并不一定是因为他有钱有房子啊,再说一开始女孩就知道去男孩的城市是吃苦的。她既然选择了跟心爱的人在一起,肯定就不会害怕吃苦。抱怨是女人的天性,男孩子应该理解才对。如果真是要抱怨也要出现在后面的故事中。
  我故意想了半天才对易可可说,我还是没有想出什么对现实生活带来压力的道具。我觉得听你这么一说,两个人相爱就行了,别的不就都不重要了?
  易可可对我说,怎么会没有呢?如今困惑着恋人相爱的最大道具就是房子。有很多男人就是因为没有房子,女朋友才和他分手的;也有很多男人为了房子,去找一个自己并不爱的女人来结婚,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问题。
  易可可终于进入了我的故事,在她还没有察觉什么的时候。
  于是我很兴奋地打了一大串文字给她。我说,对啊,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啊!如今房价这么高,刚刚大学毕业的青年男女一下肯定买不起房子。买不起房子怎么结婚啊,怎么相爱啊?不过,如果这个男孩和女孩家里要是很有钱怎么办?
  易可可对我说,你怎么这么多怎么办啊,你一开始就把他们构思成了流落异乡的两个人。如果他们都有钱,还用租房子啊?还有就是,你的爱情故事是反映都市中普通男女的爱情故事,又不是情场猎艳,或者豪门世家爱情什么的偶像剧,要从最真实的角度出发,要去关注最大众的人群,他们才是你的读者群。
第28章 回归(4)
  易可可还告诉我说,她身边就有很多这样活生生的例子,我说,你快说说,这样我写起来就更有感觉,更有素材了。
  这次易可可很无趣,她对我说,要知故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我问她,怎么了啊?
  易可可对我说,你看看表都几点了啊,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明天一早还要上班,不然老板会扣工资的。
  我一看电脑右下方的小窗口,已经是凌晨2点多了。我借着时间的话题问易可可,你做什么工作啊?是不是耽误你明天休息了?明天能按时起床吗?记得给自己定个闹钟。
  易可可没有理由多想什么,一句朋友之间最简单的问话不过了,她告诉我,我现在在一家集团公司做秘书。
  最后下线的时候易可可还告诉我,自己现在已经是熊猫眼了。我当时真想说,可可,我给你弄个鸡蛋清敷敷吧,可是我没有说,我强忍着一大堆一大堆想说却没有说的话。
  我的心情很好,很好,虽然已经是很晚了,可是我还在折腾我的这部小说。
  上床后,我蜷在被窝里就是不想睡,想着快了,快了,可可就快要睡在被窝里了,就傻笑,都笑出声来了。
  我会想一些很可笑,很八卦的问题,比如,易可可要是不给我生小孩怎么办啊?易可可要是还让我睡沙发怎么办啊?易可可会不会变了呢?如果她变成一个丑八怪我可怎么办?那我还会不会爱她,会不会还和她在一起?最后,我发现我的这些问题都很白痴,因为只有白痴才会这样问自己。
  想让一个白痴睡着很容易,让他数可可就够了,我嘴里数着可可一个,可可两个,可可三个,可可四个,不知道数到了多少个可可,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发现嘴有点变形,可能是数可可造成的。在镜子里,我使劲捏了捏下巴,我说,数可可,让你数可可,可是转念一想,也对啊,就是要数可可啊,数可可很应该啊,于是又乐了。
  分手后的易可可也经常会在半夜里叫我的名字,她说这是夜游梦话,是不算数的。
  5
  易可可给我讲起了我们的故事,她说的都是最真实的东西,如果换成别人,可能会以为有杜撰的成分在里面,会觉得两个人的爱情很做作,可是听众是我。
  不知赵青山那天是怎么了,突然来了羊汤馆,而且来得还很早,当我去开门的时候,他已经坐在店里抽烟了。
  我对赵青山说,兄弟,今天怎么来了,还来得这么早,脸怎么跟茄子一样啊?赵青山对我说,我跟肖丽丹吵架了。我又问他,什么原因啊。赵青山说,肖丽丹不是人,不是个女人。
  我问赵青山到底怎么了。赵青山告诉我说,因为孩子的事情。
  我对他说,难不成肖丽丹怀孕了。
  赵青山对我说,不是,要是怀孕就好了。我是很想要个孩子,可是这个死女人不是个女人,她不但不想要,现在连碰都不让我碰了。
  我安慰着赵青山说,哥们你别着急,你嘴巴里都叫着人家死女人,人家能为你生孩子吗?你要和气一点,好好对她,女人的心都很软,她心一软,什么事不就好说了,还不由着你。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真希望赵青山能听我的,而且我更希望肖丽丹能心软一点。赵青山是个多好的男人啊,她应该瞎了眼才对。不过赵青山毕竟是活在别人屋檐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于是我对赵青山说,你听我的,现在就回去,去找肖丽丹道个歉,你要清楚你现在的处境,这样硬下去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别傻了,知道吗?
  赵青山对我说,马哥,我很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真的是咽不下这口气啊。我爹妈还以为我在北京生活得很幸福,可是真正的苦衷只有我自己最清楚。如果不是他们盼着早点抱孙子,如果不是想早点圆了二老这点心愿,肖丽丹就是求着我要孩子,我都不会答应。
  赵青山只是人家的上门女婿,能斗过他们一家三口吗?我真的有点担心赵青山会做出傻事。
  我劝说赵青山,如果你们真的过不下去就算了,可千万别做什么傻事。反正你现在也有羊汤馆了,还怕以后饿肚子不成?过不下去就一刀两断,离了算了。说着,我用手咔嚓砍了一下桌子,手被砍得很疼,茶碗也跟着跳了起来。
  赵青山对我说,马哥,你知道吗?就我们家现在住的这样的四居室。我一辈子也买不起啊。我非要眼睁睁看着肖丽丹那两个老不死的爹妈赶紧死,让他们天天护着女儿!等他们死了,财产就都是我们的了,那时候再离婚,也要夫妻对半分,我可不想吃亏。
  我没有再说什么,我知道怎么劝也没有用,赵青山就是这点不好,太贪财,他盯上了人家的大财产,我也只有干叹气的份。
  叹气之余,我觉得赵青山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自古以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说的就是赵青山这种人。人家肖丽丹一家可不是***,两个人结婚了又如何?那套房子的户主还不是写的肖丽丹,如果现在两个人真的离婚的话,赵青山只有收拾东西净身出户的份,一分钱也带不走,他现在还指望着继承别人的财产呢。
  送走赵青山后,我因为心里一直惦记着易可可,一天的时间过得非常慢。我一会这里走走,一会那里转转,心无定数。心想,这个天怎么还不黑啊,天怎么还不黑啊。同时心情又是好的,看着店子里坐着满满一屋喝羊汤的学生,我真想大喊一声,今天全部免费了。这样的冲动很容易坏事,如果要是易可可在我身边,她一定会说我没几个臭钱,就知道瞎显摆。
  易可可一直都是个现实主义者。
  晚上回去,我早早地坐在电脑前等着易可可,等着她今晚的这次分解。
  为了怕自己说错话,我还专门拿笔把几个特殊的问题记在了纸上,比如不要对她太亲密,不要对她太漏风,不要把故事讲得太像我们。弄好这一切后,易可可的头像还是没有亮,于是我就安慰着自己说,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呢。
  我看了看因为那次出租房子恢复原样后的婚纱照,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跪到床上,亲了一下照片上的易可可,亲完以后觉得还不够,就又使劲亲了几下,我说,可可,我爱你,就像蚂蚁爱米粒。
  一直等到12点,易可可还是没有上线,我的心里慌得不行。易可可不会是又要和我玩失踪吧?可是不应该啊,我查看了一遍我们昨天的聊天记录,我也没有说错什么话啊。难道是她那边的网络出了问题,她明明说是下次给我分解的。
  找不到任何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我不断给自己找台阶。也许易可可的心里的下次分解并不是第二天就分解啊;也许她是太累了,工作了一天,估计早就睡了;也许是她那里的网络真的坏了。
  一天没有和易可可聊天,我就急成这个样子,我想不出,如果以后我们不能在一起,我该怎么过下去?还是憔悴死掉?那时候,真要听听那首《死了都要爱》了,唱的就是给我这样神经失常的人听的。
  转天晚上,易可可依旧失约。她难道是忘了我们心灵之间的约会?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只是她心中的杂志社编辑,并没有和她有什么心灵上的默契,她没有理由天天来上网陪着我聊天啊,这样想,从道理上是转变了思想,可是,从心理上扭转不了,我为易可可担心。
  易可可她到底在干什么,想干什么。
  第三天的一早醒来,我用最快的速度从床上爬起来,然后穿上衣服就出了门,我找了一个公共电话,拨通了易可可的电话,可是电脑提示音却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头有点晕,难道易可可真的又要和我玩失踪,难道她觉察出我的行踪可疑了?我不断地安慰自己,一定是易可可还没起床,还没来得及开机。我停一会拨一会,拨一会停一会,依旧还是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公话老板也和我急了,他对我抱怨道,人家既然都关机了,就不要总抱着个电话不放了。让我们怎么营业啊?看你后面,排了这么多人。
  放下电话后,我一点精神都没有。我不知道自己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想来想去,难道是因为这几天自己太兴奋,兴奋得让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才故意用易可可的失踪来惩罚我?
  我不顾大街上有人没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对着天空闭上眼睛,嘴巴里很虔诚地说:“对不起,老天爷,请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也不这么兴奋了,好不好?就原谅我这一次,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敢了。”说完这些后,还觉得不够,我就用手自己抽自己嘴巴子,使劲地抽,虽然很疼,但觉得很过瘾,这样老天爷就不会怪我了吧,就应该会原谅我了吧。
  大街上有很多人在看我这个神经病,开汽车的会从车窗里把眼睛斜过来,然后车很快地又开走了;骑自行车的会把车速放慢,扭头看看,然后哈哈大笑着骑了过去;走在路上的行人,会停下自己行走的脚步,白我一眼,然后又带着莫名其妙的眼神走开了。
  这些人中,或许就有认识我的,但在这个时刻,他们谁都装作不认识我,而我,早已经不认识他们,我的眼睛里只有易可可。
  那个早上我没有坐公交车,我惩罚自己不准坐车,我要走路去店里,从通州偏北到北苑偏南,应该有10公里的路程吧。当我一路走到羊汤馆的时候,已经是早上9点多了。看着羊肉锅里冒出的滚滚蒸气,我突然觉得生活一点意思都没有,就像以前失业的时候心情一样,觉得做不做,过不过,都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而且还很颓废。
  虽然这个样子是易可可最不愿意看到的,可是我还是没有办法来克制这种心情,真希望这个时候能有人过来对我说,马老板,你的头发一夜之间全白了啊,那我的一生也就结束了。
  我又一次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按下了易可可的电话号码。
  这一次电话提示音换成了秘书台,秘书台里说,现在我在开会,有事请留言,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我挂了电话,又拨了一遍,提示音真好听,还是那句,现在我在开会,有事请留言。而且提示音也变样了,不是电脑在说,是易可可自己录制的,声音真好听,好听得让我没有给钱就走了,电话亭老板可能也被此时的情景迷惑了,居然没有想起问我要钱。
  我回到店里的时候还在琢磨,老板怎么没有问我要钱啊,明明是易可可说话了,觉得这事有点蹊跷,难道我刚才没有打通。
  我转回电话亭那里对老板说,老板,你怎么没有问我要钱啊,电话亭老板很奇怪地看着我说,电话没有打通,收什么钱?我说,通了啊,刚才是打通了啊。
  那个老板有点不相信,不过看我的样子也不像是神经病啊,于是,他按我的号码又拨了一遍,拨完以后哈哈一笑对我说,这是电话自带的录音,不收费的,我这才放心地回到羊汤馆。
  易可可的电话可以打通,证明她并没有玩失踪的意思,这样一想,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下来了。
  晚上从店子里回去,我规规矩矩地坐在电脑前等易可可上线,我还特意把电脑屏幕擦了擦,这样更闪亮一些。
  看见提示消息说,“死了都不爱”上线的时候,我当时真有要感谢马化腾的意思,感谢腾讯公司,感谢qq,感谢那些设计人员,是他们让我的易可可又一次从网络上回来了。
  我一边打字,一边告诫自己,别激动,别慌,慢点,慢点,打得太快,她会怀疑的,口气太激动,她也会猜测的。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对易可可说,可可,这几天都忙什么去了啊,我的大作还一直等着与你共赏呢。
  易可可告诉我说,公司宿舍的网坏了,把自己也急得不轻,附近又没有网吧,公司里面限制外网,只能局域网办公。
  我一听是这样的情况,就对她说,坏了就不用得了,你着急什么啊,难道和别人网恋不成啊。易可可对我说,不是,不是,我才不会和别人再网恋了呢。
  我对易可可说,可可,你知道吗,你的一个“再”字出卖了你,你以前肯定网恋过。
  易可可对我承认了,她说,是的,我以前有过一段网恋,不过也都是以前。
  我问易可可,前几天你告诉我的那个故事转折,是不是就是自己的故事啊?易可可也承认了。
  我装出很高兴的样子对她说,既然这样就太好了,那快点把你的故事全部告诉我吧,我写一个最真实的报告文学出来,到时候就出名了。要不,干脆我们就见一面,你说给我听吧,怎么样。
  易可可对我说,不行,我可以讲我的故事给你听,但不能见面。我问她,为什么啊?
  易可可说,我们一见面,就成见网友了,我发誓再不网恋,再不见网友的。我说,那也是因为自己曾经的故事吧。
  易可可好一会没有理我,我有点着急,她不会是又反悔了吧,我对她发过去好几个问号后说,你怎么了啊,我还在等你的故事呢。
  这时,易可可给我发过来一个哭泣的表情,我连忙说,怎么了,是因为想他了吗。
  易可可说,不想。我说,不想,那你哭什么啊?易可可说,是想起了我们曾经相爱的那段日子。
  我对她说,既然想起来了,就快说,快点说,不然一会又忘了。易可可对我说,怎么会忘呢,那可是我的初恋啊。
  听到这里,我故意对易可可说,你把你的“第一次”给我,不后悔啊?易可可又是好一会没有说话,我刚想问她又怎么了,易可可的信息就过来了,没有语言,是几个难过的符号。
  易可可给我讲起了我们的故事,她说的都是最真实的东西,如果换成别人,可能会以为有杜撰的成分在里面,会觉得两个人的爱情很做作,可是听众是我。
  听易可可说的时候,我的眼泪就一直没有止过,胸口酸酸的,真想大喊一声:“啊,老天,你杀了我吧……”
第29章 过客(1)
  1
  易可可转入正题后对我说,你就是再怎么感动也没用,我都发誓不谈感情了。别人也有给我介绍的,有好几个条件都比他的条件好得多,都在北京有独立的住房,有的还有车,可是我怎么也爱不起来。
  易可可对我说,那时候我们的爱情是很浪漫的。
  我故意问她一句,那你们为什么分开啊?
  易可可说,其实也不是我们的感情出了问题,我们都是被现实生活折磨和逼迫的,现在想想,也许两个人都累了吧,都折腾不起了。
  我问,为什么?
  易可可说,我们是网恋,大学毕业后,为了他我从湖南跑到北京,跟着他一起吃苦,一起攒钱,你想北京这样的地方,我们只能靠双方父母的资助买了房子。不过有了房子以后,生活反倒过得不如意,三天两头就会出点琐碎的事,就一直在为房子的事情争吵。我们的婚期拖了又拖,我作为女孩子,虽然嘴上不说他,可是心里很着急,父母催,朋友催,可是我们把钱都花在房子上了,一个月还要还那么高的房贷。原本我们还打算旅游结婚的,以为这样会省些钱,可是我们连路费的钱都不够了。
  这个时候,我明白了易可可当初为什么总把结婚挂在嘴上,有那么多的压力和阻力,她都一直装在心里不告诉我。
  我又问易可可,难道那个男孩子没有努力工作吗?
  易可可说,也不是,他已经很努力了。当初有一阵子他失业了,看着他天天买报纸找工作,我比他还着急,我不是为他找不到工作而着急,我只是不忍心看着他颓废的样子。当然,我们俩也因为这个事发生过小口角,但我说的话绝对是有口无心,我肯定是希望他好,希望我们都好。他可能也对我有误会吧,这样的误会积累,最后就变成了导火索。
  我告诉易可可,那个男孩肯定没有怪你的意思。
  易可可说,你怎么知道?
  我说,我是站在那个男孩子的角度想问题啊。
  易可可又对我说,后来,他还一个劲地怀疑我,有一次他去外地出差回来,还故意查我的岗。他嘴上说着是给我一个突然出现的惊喜,其实我知道他是想干什么。他也不仔细想一想,我心里已经有他了,怎么可以还盛放得下别人,我当初追随他到北京,早就已经认定了爱他一辈子了。
  有一句话,我忍了又忍还是没有问,我想问问易可可,你是他的第一次吗,当这样的想法涌到心头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到现在还是那么的自私,或许人都是这么自私吧,像我一样。
  我虽然没有问,易可可还是提到这事了。易可可对我说,我把什么都给他了,但他可能不这么认为。易可可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明白她说的一切是什么,我没有追着这个话题问下去,我更不想碰触她已经愈合的伤口了。
  我对易可可说,可可,我们就不谈这个话题了,说点轻松的吧。故事是要用心来慢慢聆听的,你总要给我个消化期吧,我希望听你的下回再分解。
  可是易可可偏不,她对我说,故事已经说到这里了,勾起了她的很多往事,她想一气和我说完。她说,可以吗,我想告诉你一个最真实的易可可。
  每个人都有倾诉欲,我希望她说出来,心里可以舒服许多。
  我对易可可说,好,那你等我去找支笔,找个本,我要先记下来,再整理。
  易可可给我发了个笑脸。
  易可可不知道,我并不是真的去拿笔拿本,我是去拿纸巾来擦流出来的眼泪。
  当易可可讲到自己离家出走那一段的时候。我对她发过去几个难过的符号,跟着问她,你当初为什么要走啊,而且为什么还不告诉他呢?你们之间的那点矛盾也不是什么大事啊,有什么不能和解的,在一起最难熬的日子都过去了。
  这个问题是我最关注的一个问题,我想知道易可可当初是什么心态下才离开的我。
  易可可对我说,我当初并没有要真走的意思,我只是气坏了,一想起他恶狠狠地打我,我就难过。我是那么爱他,他曾经也是那么地爱我,为什么就舍得打我?打完我还不理我。而且,我还希望两个人能留点空间,留点时间去好好冷静一下,去好好反思一下,只是没想到,没想到……看着那一串省略号,我对易可可很焦急地打过去一句,没想到什么啊,你快说啊,快点说。
  易可可说,没想到我离开家以后,他居然没有去找我,他真是狠心。
  听到这里,我想给自己辩解一下,哪怕就仅仅是针对这个虚拟的故事,我也想解释一下。
  我对易可可说,这应该不太合理吧,你们就是真闹到要分手的份,他也应该找到你,和你说清楚啊,更何况房子也是你们一起买的啊。
  易可可对我说,我当时确实没有想过真走,只是怄气,也想吓唬吓唬他,我走的时候连衣服都没有拿,还有我们在一起的照片,我都没有拿。他应该能看出这些来,知道我不是真心要走,可是他真的就没有来找我。
  我还是揪着这个话题不放,我对易可可说,作为男人,我认为他肯定是找你了,而是没有找到,他应该给你打电话,或者到你们公司去找啊。
  易可可对我说,当天我关机了,可是没几天我就把手机开机了,但一直没有接到他的电话。还有,我辞职的事也并不是因为他,而是我看见有一家公司的待遇好一些,还有同学介绍,才想到了辞职,也许这些事都赶到一起了吧,才让他误以为我是真的离开了。
  一切都阴差阳错,真的就是命。
  我的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我希望在寻找她的这个事情上,她能够理解我,看来她也是曾经为我有过原谅。
  停顿了一会,我对易可可说,可可你也够狠心的,放着你们俩的感情不顾,这样一赌气,不是把自己的幸福给赌输了。
  易可可对我说,赌气的并不是我,我有好几次都走到楼下了,我也想回家,我在等他的电话,在等他的橄榄枝,可是他并没有,一直都没有。你知道等不到他的消息,我有多难过吗?看着家里那盏亮着的灯,我多么想走进去啊。
  我带着抱怨对易可可说,可可,你太小心眼了,在爱情里面怎么会有输赢呢?你当初要是走进去的话,或许你们之间就和好了。
  我还问易可可,你和他分手以后后悔过吗?
  易可可对我说,开始还后悔,正是因为后悔,我才为他写了那么多的诗,就是“冷却”看见我为他写的诗后,也被感动了,所以才去帖到论坛啊。
  这个时候我使了一点小花招,我对易可可说,可可,你可要小心一点,说不准你写给他的诗歌,他会看见呢。
  易可可发了一个调皮的符号后对我说,不可能看见,你知道他有多忙吗,他忙着和好几个女人在周旋。
  我问她,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易可可对我说,虽然我很恨他,但是也很在意他,我有好几次都悄悄跟着他看,他换工作,他生病,他转租房子,他把不同的女人带回家我都知道。
  听易可可说到这里,我身上的冷汗都出来了,我以为,我和周童童还有doris wang之间的事情,易可可会不知道呢,也没有理由知道,原来这一切她都知道啊。
  这个时候,我感觉好像自己没戏了,我这么花心,这么滥情,她通通都知道。
  我问易可可,你们之间难道就打算这样一辈子错过了吗?你就不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吗?还有,他把你们一起努力营造的小家出租出去,你就忍心看着,难道不心疼?
  易可可对我说,怎么会不心疼呢,但是能有什么办法啊,老天爷也应该惩罚惩罚他了。
  我问易可可,那你知道他现在做什么吗?易可可说,他现在开了一家羊肉馆,好像跟那几个女人也不怎么来往了。我说,也许他这是后悔了。你想给他一次机会吗?如果你还想给他一次机会,你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们建一座桥,你只要告诉我他叫什么,在哪里住就可以了。
  易可可说,不可能了,现在我的心已经死了,你没看我的网名吗,“死了都不爱”,就是这个意思。
  我又自私地问了她一句,那你就没有想过和另外一个人重新开始,包括我?接着我给她发过去一个笑脸。
  易可可对我说,和你,怎么可能呢,我们才认识几天啊,而且你不是说你是叔叔辈的人物吗?再说,你也没见过我,怎么会说喜欢就喜欢呢。
  我说,我是被你们的故事给感动了,确切地说,是被你对爱情的态度感动了,觉得你很不错。
  这时,易可可突然发过来一句:你真的还爱我吗?
  我不明白易可可怎么问了这样一句话,就对她说,你这句话是在问我吗?
  易可可显然也被自己这句话弄糊涂了,她对我说,是针对故事里的那个男女,是针对故事的那个情节。易可可的话明显带有嫌疑,易可可的解释也简直是不对路,可是我也想不出她怎么打出了这样一句话,或许是她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太激动吧。
  易可可转入正题后对我说,你就是再怎么感动也没用,我都发誓不谈感情了。别人也有给我介绍的,有好几个条件都比他的条件好得多,都在北京有独立的住房,有的还有车,可是我怎么也爱不起来。我当初顶着未婚同居的罪名和他在一起,我以为我们结婚是迟早的事,可是如今已经不可能了。你说,这个世界还有什么真爱可谈。电影里演的,电视上播的,小说里写的,都是赚别人眼泪的。
  我很肯定地对易可可说,你这样的认为绝对是错的,而且你说这些话,正是因为你的心里还装着他。既然这样,我劝你,不如就给他一次机会,也许他正在发奋图强呢,正在改过自新,用一个全心的他来迎接你呢?你不是说他正在开羊肉馆吗?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他已经反省了。
  易可可说,他开什么关我什么事?反正我的心已经死了,还有,你这个人怎么处处帮着他说话啊?你居心何在,说着,给我发了一串生气的qq表情。
  我给她解释道,我只是有些惋惜,只是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并没有别的意思。
  这句话也是实话,因为我的一切欺骗,一切冒名顶替,一切不合常理的做法,都是为了我和易可可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们算不算是有情人,她有情,我呢?
  2
  我最起码可以保证4个月前的易可可还是爱我的,在乎我的,除了把砂锅打破,我实在想不出还有更好的办法去接近易可可,我已经江郎才尽了。
  几天来,我一直都在劝说易可可能给我们的爱情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可是不起一点作用。
  易可可对我说,你是不是爱情小说看多了,总想有一个美满的结局?生活中哪里有这么多美满的故事啊。
  我问易可可,难道你就这么不希望你和他之间能重新开始吗?
  易可可对我说,我不是不希望,而是根本就不可能了。你想想,如果把一只碗摔碎了,还能再重合吗?我说,那可不一定,就是碗摔碎了,也还可以粘合在一起呢,现在技术发达,有什么不可能,502,双面胶。
  易可可给我发一个笑脸说,这是感情,是生活,怎么能纠缠这么多东西?
  我问易可可,住在宿舍里习惯吗?易可可说,挺好的,和姐妹们在一起,没有那么多烦恼。
  我又问,再好,也没有你们的小家好,你不如回家算了。易可可说,你怎么净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以后你要是再提这个事情,我就拉黑你。
  我说,至于吗,让你这么大动肝火。你总是对我说,你对他已经不在乎了,你们之间应该不可能呢,其实你还是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和他破镜重圆的可能。
  易可可半天没有说话,而且一说话,就让我觉得浑身发冷,她说,破镜重圆终归还是破镜。
  接着,我们两端都陷入沉默。
  就从我和易可可的谈话来说,我能察觉出她还是对我念念不忘的,不然不会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而且我开羊汤馆也才不过4个月的时间。
  我最起码可以保证4个月前的易可可还是爱我的,在乎我的,除了把砂锅打破,我实在想不出还有更好的办法去接近易可可,我已经江郎才尽了。
  我在网络上问老大,我要不要去找易可可,去把一切都说明白了。老大对我的办法不赞同,他说这样只会让我们的处境变得更糟糕。我问老大,那还能怎么办啊。
  老大问,如果让你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看,你和易可可之间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我对老大说,我自己也不知道。
  老大很客观地分析了我们的情况后对我说,你不如先借助编辑的名字再去哄她一下。我问老大,怎么个哄法。老大说,你就以编辑的身份去告诉易可可,说你找到她说的那个人了,而且还和他聊了,看看易可可的反应如何,反正你也知道她的地址和联系方式了,不行再说就是了。
  我觉得老大说得很有道理,而且我也只能这样了。
  在网络上我告诉易可可,现在这个故事的情节又有了一点新的变动,易可可很有兴趣地问我,大编辑灵感来了,说说怎么变动的。
  我对易可可说,不是灵感来了,是我找到你说的那个人了。易可可说,哪个人啊?我说,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啊,你的男朋友,开羊汤馆的那个,马一峰。
  易可可对我发来一串惊叹号。
  我对易可可说,你不要不相信,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找到他了,不过我不是以你的名义去找他的,我是去他那里喝羊肉汤的,你别说,山东羊汤还真有点味道。
  易可可对我说,你怎么找到他的,我不信,是你编的吧。我说,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编造呢?我一是为了去喝羊肉汤,体验一下正宗山东风味;二是为了挖掘挖掘更好的素材啊,男女主角都有了,故事会更好看。
  易可可又问了我一次,你是怎么找到他的?我说,总之,这些你就不要管了,在通州正宗的羊汤馆又不多,再说做编辑的到处跑,认识朋友又多,一打听,一百度不就打听到了。易可可对我说,我还是不信。
  这时,我对易可可亮了底,我说,就是通州北苑附近那家,旁边是家土菜馆,对面是家小超市,这次你信了吧。易可可又是“啊”了一声。
  易可可对我说,你们都聊了些什么?我说,你不是不关心人家了吗,怎么还问我们说了什么啊?易可可说,不是我关心他,我是问问,你和他说了些什么。我说,我什么也没有说,就是去看了看他开的那家汤馆,顺便接触接触,看看他是不是你说的所谓的那种风流男人。易可可说,那结果呢?
  我对易可可说,他的小店很红火,他的人,就我现在接触来看还不错。易可可说,你怎么和他接触的,我说,我就说老板,给我来两个饼,来碗汤,最后,我又夸了那汤味道不错,他说常来,就是这样啊,最普通的招呼而已。
  易可可问我,你们还有没有说别的?我说,没有了。易可可说,真的没有了?我说是的。易可可接着又说,那以后你别再去了啊,我说,我是去照顾别人生意的,最起码,你们也是曾经爱过啊,难道你希望他生意不好啊?
  我估计易可可被我气得不轻,也可能她会有所期盼吧,她没有再说什么,我也不知道再对她说什么好,实际上,我的破绽已经有了很大的纰漏。
  易可可是不是已经将一切的来龙去脉了如指掌,我直接撞到了枪口上?
  时隔几天后,我又在网上告诉易可可,我说,我又去光顾那家店了,易可可说,你去不去关我什么事,爱去不去。
  我说,上次不关你的事,这次一定和你有关了,易可可发来一串问号。我说,我去采访他了,作为诗歌编辑去采访他,我是去了解他是怎么创业的。
  易可可说,你这个人也真够无聊的,羊汤跟诗歌有什么关系啊。我说,你可别这样说,它们之间的关系可大了,人要是喝了那汤啊,灵感可就来了,写出来的句子,就像是辽阔的大草原,小羊都在上面跑,你说美不美。
第30章 过客(2)
  我问易可可,想不想知道羊汤馆老板是如何创业的?易可可说,你说不说随便,我没有兴趣听,更没有任何权利去堵住你的嘴。我说,好,既然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易可可说,不说算了,我下了,我赶紧说,别,别,别,你别走啊,我的倾诉欲已经被你勾起来了,你再让我住口,这不是折磨人吗,可要给我交封口费。
  我对易可可说,可可啊,你知道他为什么创业吗,那全是因为爱情啊,说得更简单一点,全是为了你啊。
  易可可对我说,什么叫为了我,难道他自己不吃不喝不还房贷?
  我说,我采访他的时候,他又给我讲了一遍你们的故事,我最初还以为你给我讲的故事很夸张呢,听他再一讲,你们真是有默契,几乎每句话都如出一辙。
  易可可问我,你什么意思,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说没什么意思,真的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被你们的故事给感动了,而且他讲的时候,都哭了,一个大老爷们哭的时候真让人心酸。他说,他把你给弄丢了。
  易可可对我说,他一直都像个女人一样,动不动就知道掉眼泪,到现在也没改掉这个坏毛病。
  我说,你可不能这么说他,他掉眼泪还不是为了你,而且他在讲他创业故事的时候,我觉得他像条汉子。
  我还告诉易可可,他当初有一段时间很惨,连房子都出租了,然后自己住到了一个集体铺位里面。
  易可可说,这个事我知道,我好像还和你说过吧。
  我说,这就对了,你们真是默契。
  我违着心劝易可可,给人家一个机会吧,人家也怪不容易的。
  易可可没有和我打招呼,下线了,这是我的不礼貌。
  我把和易可可之间的聊天全文不动地发给老大了,老大现在可是我的狗头军师,我请他给我拿个主意。
  老大看完以后对我说,你小子行啊,说话真是一套一套的,道行不浅啊,都会忽悠人了。
  我说,我这不是没办法的事吗?
  老大说,就我从现在的局势分析啊,看来你们之间还有戏,她对你的情况还是比较关心的,这就说明她心里还有你。要继续当“第三者”忽悠她,什么时候等她成了“范厨师”,你就ok了,就不用在这里拄拐卖担架了。
  老大的话不亚于一剂强心针,给了我信心。
  我白天一边营业,一边在想,今天晚上该怎么出场啊,开场白要怎么说啊,不能总给她制造惊喜和压力,应该打击打击她。
  当易可可头像亮起来的时候,我一连给她发了三句,不得了了,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易可可问我,怎么个不得了了,你怎么一惊一乍的?我说,在昨天晚上和你聊完天后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那个男孩来和我算账了,怎么办啊,他提着杀羊的刀要来宰我。
  易可可发了一个俏皮的符号对我说,你这是要发财了。我说,怎么发财了?易可可说,梦见自己被杀,那是要走大运。我说,他明明是要杀我,你却说我发财。易可可说,你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杀你?我说,估计是他妒忌我和你聊天了。易可可说,他怎么知道我们聊天呢。我说,我说漏了嘴。
  当我告诉易可可,我对那个男孩说漏了嘴的时候,易可可应该从椅子上站起来了吧。我说,可可,你先不要担心,虽然我说漏了嘴,但是没有把你漏出去。易可可对我说,你说漏了什么。
  我对易可可说,我告诉他,我认识一个女孩,和他故事里的女孩有貌似之处。
  易可可说,那他怎么说的。
  我说,很可惜啊,真的很可惜,如果他要是逼我说出那个女孩的联系方式的话,我估计就把你捅出去了,可是人家毫无兴趣啊,而且他还说,他心里已经装着你了,怎么还可能装得下别的女人。
  易可可说,那是他虚伪,如果你再告诉他,那个女孩是美女还单身的话,我估计,他,他就有兴趣了。
  我在易可可心中俨然还是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花心大萝卜,我有点难过,其实我很想告诉易可可,可可,我现在已经改过自新了。
  在我心里只有易可可一个美女。
  3
  正是因为这一切,我们理会错了房子它所赋予我们本身的意义。房子是一个家,是一个爱情的港湾,是两个人相爱的产物,可是偏偏我们都理解错了。
  当老大告诉我,是该让房子出场的时候,我告诉老大,我也是这么想的。
  或许房子一直是困惑着我和易可可之间最大的一道屏障,当初我们没有房子,照样可以在地下室、在小单间里相亲相爱,互相取暖,那时候,我们觉得世界都是我们自己的。
  当我们东拼西凑买了那套小房子后,我们的爱情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天天都在围绕房子说事,围绕着装修说事,围绕房间里的每一件家具说事,我们的心很小很小,小到连一个家的位置都不配拥有。
  如果房间里的沙发会说话,它一定会说,你曾睡过我,是因为她;如果房间里的大床会说话,它一定会说,你曾恨过我,也是因为她;书柜还会告诉我,你舍不得花钱托运我,都把我弄疼了,还不是因为她。我们成了房子的第三者,是房子让我们失去了最初的爱恋,是房子的金贵,让我们都忽略了身边真正金贵的爱人。
  和易可可分开以后,我还是因为房子而发生了那么多不该发生的故事。我因为自己有房子而感到虚荣。我觉得世界上最美丽的姑娘都应该属于我,因为我有房子啊;我觉得哪个女人都应该睡到我怀里,因为我有房子啊;我年纪轻轻就在北京有了房子,多么值得骄傲,多么值得别人妒忌。
  正是因为这一切,我们理会错了房子它所赋予我们本身的意义。房子是一个家,是一个爱情的港湾,是两个人相爱的产物,可是偏偏我们都理解错了。
  我在等房子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当我准备以编辑的身份拿房子去和易可可摊牌的时候,我怎么也没想到易可可居然会主动找上门来,而且是以一种很优雅的姿态出现在我的羊汤馆门口。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去开门营业,当服务员都在打扫卫生,当阳光穿透窗户,当我很念情地翻弄着钱夹里易可可照片的时候,易可可的影子遮住了我的一小片世界,照片上的光线被影子里的碎发上下跳跃着。
  易可可不笑,不语,目无表情地看着我。而我像傻了一样,想笑,想说,想去给她拉凳子,还想去给她倒水,所有的客气一起向我涌来。我不知道从哪一样先做起才好,我的应该都被否定成不应该。最后我变得和她一样,只有静静地看着她,只有半张嘴巴的惊讶,只有内心剧烈的挣扎与向往。
  易可可找我应该带有一点“目的”吧,或许她被我冒充的编辑忽悠得有些不相信事实,也或许是她识破了我抛砖引玉之计。而我也早应该想到,她是那么的聪明,她怎么可能会相信一个所谓诗歌编辑的鬼话,一个没有故事的故事?
  我只是不明白,易可可如果早就识破了我的一举一动,那她为何还要配合我让故事继续发展下去?而她盼望的结局难道只是我一个人的冷笑话?她到底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她的怀里是不是揣着一把刀,一把比杀人更锋利的刀呢?
  内心挣扎,让我忽略了易可可的变化。细细去看她的时候,我发现她的头发已经剪得很短了,还有她的皮肤,很明显比以前光泽了许多。她的眼睛,没有我想象的那种迷离。她的整个气质,真的是与以前大不一样了。我有些茫然,世界就是这么大,谁离了谁还不是一样的活。我竟然有些失落,突然的开始就这样开始了。
  我愣了一会终于对易可可开口说话,我说,可可,你都还好吧?
  易可可笑了,不是很勉强的那种,而是很随意,很淡定,她说,我很好啊,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了吗?
  我的脸肯定是红了,但心里很高兴,她毕竟没有把台阶给我拆了。
  我拉了凳子让她坐,还泡上了一壶大叶茶,我说,可可,这就是山东的那种大叶茶,我以前和你说过的,你喝喝看。
  易可可一边端着茶杯,我一边就用眼睛送她杯里的茶水下肚。她张口喝了一点,像是喝下了我全部的希望,而茶水更像是喝进了我的肚子一样,打心眼里舒服。她是被我的故事,被我的编造感动了,还是她的确想给我一次机会?
  喝了一口茶后,我兴奋地对易可可说,要不要去小区看看,现在那里绿化可好了。易可可笑着说,我知道。我又说,那里已经成立业主管理委员会了,专门和开发商暗战,我们被水泡了的地板,还有希望多赔点钱,已经申报上去了。
  易可可笑着问我,还有什么呢,都说出来吧,把你想说的。
  我一古脑地对易可可说了很多很多,关于以前的,关于以后的,关于房子,关于打算,我通通酝酿在话语里。
  说话的时候,我一边激动,一边看易可可,看她的表情,看她的眉头是否缺损一点什么。我知道,她的满意和不满意,她的肯定和不肯定都埋在她的眉头之间。
  易可可依旧的淡定让我有些拿不定主意,而且我发现,她的眉头竟然没有半点的变化,只是嘴唇略微咬了咬。如果按常理说,她的内心应该不亚于地震般的挣扎,表面却是一级风,微微拂过罢了。
  易可可笑着问我,故事的结局到底是什么呢,有没有想好,编辑大人?
  看着她笑,我真的很着急。于是很彷徨地问,可可,你到底是真的在笑,还是假的在笑啊?能不能告诉我,你对我发火不好吗?你别笑,我希望你发火。
  易可可还是笑,还是在问我结局。
  她对我说,你的结局难道就是疑问吗?你不是对故事很有把握的吗?现在怎么这么不肯定自己了。
第31章 过客(3)
  我突然像是茅塞顿开一样,不过也很怀疑,我们之间真的就这样重新开始了吗?我的几段是非情,和她的一段伤害,真的就这样淡然的一笑了之了吗?这一点不像是她的风格,也太顺水推舟了吧。
  易可可在走失以后就没有想过要回来,易可可曾经为我们的故事设置了一个随意的结局,爱情和生活如果从随意开始肯定就意味着轻浮的结束,匆忙的结束,不带伤害的结束。
  我对易可可说,故事的结局是两个人的事情。易可可摇摇头说,难道你不知道吗?我们的故事其实早就已经结束了。
  我明白易可可是说,她离家出走的那一步,就已经是我们之间结局的定格。如果我可以用心去找,用心去换,或许还可能会找到play键,去继续我们的爱情,可是我压根连找都没有去找。现在,我找到的只是一张被划伤了的爱情碟片,即使勉强播放,也会是满目疮痍,看不到结局就已经卡壳,如何可以精彩起来?
  我终于明白,易可可的淡定来自哪里,她已经把我们的一段情给淡化了,像是存在而又不存在的空气。抓在手里,你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看不到,嗅不到,感觉不到。
  我对易可可说,故事因为结束才会重新开始。
  我又说,其实从我化身诗歌编辑的时候,我们之间就已经重新展开了一个新的故事,难道不可以这样继续下去吗?易可可对我说,从今天开始,新鲜的故事就也跟着结束了,我们之间太晚了,真的太晚了。
  我问易可可难道就是因为不是谜底的谜底被揭开了吗?
  易可可对我说,你不觉得你说话太深奥了吗?你不觉得一切都太晚了吗?我说,我只想和你重新开始,难道不可以吗?
  易可可的头在打颤,像是一个支撑不下去的病人。
  我不知道易可可怎么会一下子变得这么激动,这样的性情转换,让我觉得很可怕,我害怕将有大事要发生。我说,可可,你别激动,你千万别激动,你说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激动。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一个人会幸福,我可以让自己的故事结束,你一个人的故事也会开始,你千万别激动。
  易可可打颤的嘴巴已经说不下去话了,我伸手去摸她的肩膀,我想摸一摸她的额头,可是都被她颤抖着躲开了,易可可表面坚强的后盾被内心的防线彻底打碎了。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自相矛盾的人。
  不用猜,都会肯定,易可可是在强装镇定,而且是从来见我之前就强忍住自己的激动。她恨我也好,盼我也好,总之她的内心一直在不停地剧烈颤抖。一段对话之后,她再也忍受不住,就崩溃了。
  易可可使劲地吸气,使劲地强忍眼泪,使劲地注视着我,使劲地咬嘴唇,然后只留了一滴飞扬的眼泪砸在我的面前,就不顾我的一切阻拦走开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先是走得很慢,小碎步,接着走得很快,迈大步,再接着就是飞快,后来变成了小跑,然后奔跑,肩上的背包一上一下,荡漾着曾经的回忆,敲打着逝去的幸福,渐渐远了。
  我没有追出去,就那么静静地望着她的背影。
  4
  一切都是我错了,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一切的一切都来源于这段可怕的蚁居经历,蜗居生活。
  易可可离开之后,我很痛苦地给老大打电话,把这些经过给他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在说的过程中,我的声音一直在哽咽。我告诉老大,我真的很心疼也很担心易可可现在的这个样子,哪怕我们之间不要开始,哪怕我们之间再也不要联系,我也不希望她这样跟我过一辈子,冷冷的,激动的,强装的,为难的,痛苦的。
  老大听完我的话后,顿时也变得伤感起来。他对我说,你们原本好好的,怎么就弄到今天这个地步啊,哎,搞得我也跟着难过。你说,你们要是一开始就结婚了多好,哪怕你们就是不买房子,租个房子结婚也行啊,就不用到今天这个样子了。北京租房子结婚的还不是大把。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了,也不知道你该如何是好。易可可都到这个份上了,我看她一定是被你打击得太厉害了。你再仔细想想,她一开始和你网恋,就已经把所有的幸福都寄托给了你,而你呢,你都做了什么?还有,人家当初可是把所有的积蓄都花在你们两个人的房子上了,就包括给父母看病的钱,你自己想想吧。
  我已经掩着电话失声痛哭起来,老大的话再一次勾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易可可的脸滑过我的脑海,每一次滑过,都像是往我内心的伤口上撒盐。她雏菊般的微笑,她对我所有希望的寄托,她曾经幻化给我的幸福,还有她用铅笔画在a4纸上神韵很像很像我的小娃娃,那是她一直想为我孕育的。
  带着老大的无奈跟叹息,我无力地挂断了电话。
  我真想用最大的力气抽自己几个耳光,可是我一点也抬不起手来,在这一刻,我不知道是谁杀死了黎明,让我的世界变得一片漆黑。我不知道明天该怎么过,我最后的希望都灭了,这大概就是故事的真实结局,就是对我的惩罚吧。
  在连续几个自我反省的失眠夜里,我做出了一个决定,我要把房子送给易可可,这本身也应该是易可可应该得到的。
  只是很可笑的是,在买房子签名时的那一段记忆又涌上了我的心头,这个户主的名字如果早先就是易可可,我们之间会变成什么样子。
  真的,假的,在曾经看来都是那么的虚伪,而在今天看来又是那么的撼动全局。
  当我在某个周六不打搅易可可工作的情况下,按地址找到易可可的时候,易可可正一个人在宿舍里发呆。她就那么背靠着墙壁,望着玻璃,望着玻璃外的天空,和飞机划过留下的飞机云。
  易可可的一个舍友告诉我,易可可这几天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整晚整晚地不睡觉,就知道愣神。我看见易可可的头发很凌乱,还穿着见我时的那身衣服,有点像精神病人。我的心一直在紧缩,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啊?
  我对易可可轻轻地说,可可,可可,你千万不要激动啊,等我把钥匙给你就离开,而且以后再也不会打搅你了。你千万要好好的,我要让你有个好好的开始,我会从你的世界里彻底消失,相信我,我这就走。
  易可可扭过头来后,一句话不说,只是那么定睛失神地看着那串亮晶晶的钥匙。
  看着易可可的失态表情,我对她说,房子本来就是属于你的,当初户主不写你的名字是因为我自私,是我不好,是我不是人,你都别计较了好吗?你越计较就会越难过。等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就去办理过户手续,除了地板换了外,房子里原来的东西什么都没有变,我又添了好多你喜欢的小东西,如果你喜欢可以留下,不喜欢也可以扔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易可可抬头用大大的眼睛看着我,眼眶里有些闪亮的东西在飞快打着转转。
  我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我的出现带给易可可的只有伤害,只有眼泪。我只想赶紧离开这里,我更希望在自己离开后,易可可能够坚强起来,能快快地好起来,能不再流眼泪,能正常地说说笑笑,跑跑跳跳,打打闹闹。
  当我刚走出易可可宿舍没多远的时候,易可可的那个舍友追了上来,手里拿着那串钥匙。
  这个女孩大概就应该是“冷却”吧。
  我问她,你是“冷却”吗?那个女孩对我说,你管我是不是,也不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问这个。
  “冷却”告诉我,易可可不可能要我的房子,如果真是因为舍不得房子,当初怎么会毫无防备的离家出走,怎么会想都不想就会在户主名字上写上你的名字。原来“冷却”早就知道了我们的故事。
  我对“冷却”说,你千万不要误会我的意思,这个房子本身就有可可的一部分钱在里面,而且现在这个房子也真的该属于她了。我已经想得很清楚,我不再奢求她对我的原谅,也不再幻想我们可以重新在一起,现在我只想把房子交给她,只想把一个原本就属于她的家还给她。
  “冷却”很气愤地对我说,你难道只是想把房子给她,你就没有想过要把自己的心也给她?你良心都被狗给吃了啊。
  你知道不知道易可可自从跟你分手之后一直没有交过男朋友,你知道不知道她一直很爱你,她一直没有忘记你,她一直偷偷观察你,她有多少次躲在小区门口的拉面馆里偷偷哭泣。你知道吗,当你带着女孩子回家的时候,她的心有多疼,你都知道吗?
  我的心情因为“冷却”的一番话,更不知道如何形容才好。我也狠狠地对“冷却”说,这些我都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可是我后悔有什么用,我努力又有什么用?她现在根本不可能接受我了。你难道没有发现,她一跟我说话就会浑身发抖吗?她那天见我的时候强装镇定后的可怕你也不知道吧?我不希望我的出现给她带来这么大的痛苦,我是想让她真正意义上的重新开始吧,她需要一套房子,一个家,一个永远的忘记过程。
  “冷却”使劲把钥匙扔给我后说,那你就消失吧,那你就去死吧,你们男人都去死吧,就去你那个已经破碎的房子里等死吧。
  我不明白“冷却”为什么会对我这样绝望,歇斯底里的训斥是为什么啊,我有些害怕,骨头瑟瑟地冷,怎么连“冷却”这样一个女孩也变得这样无常啊。
  回到家,我在线上问老大,易可可不要我的房子,她什么都不要,我该怎么办啊?
  老大对我说,你是没有打开她的心结,她肯定不会要啊,再说,易可可又不是为了房子,她坚守的是你们曾经一段纯洁的爱情,跟房子无关。
  老大的话再一次把我的心灵打入深渊。
  一切都是我错了,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一切的一切都来源于这段可怕的蚁居经历,蜗居生活。
  就这样等到风景都看透吧,一直等着。
第32章 尾声:选择
  在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是是非非之后,我的良心又一次回到了生命的起点,回到了生活的原点,我又一次面临着抉择,面临着考验。
  一段日子里,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好,天天在羊汤馆里呆到深夜才回家。赵青山也有一段时间没有来过羊肉馆了,而且就连老大也跟失踪了一样,在网上总碰不见他,电话也不接,想找个说话的伴都没有,心里纠缠了一堆堆的死结。
  晚上回家,我看见老大又不在线,于是想拨电话给他。才刚拨了几个数字,老大的电话居然很巧地打了过来了。
  老大在电话里的第一句话就很神秘。他说,兄弟,出大事了。我连忙问,出什么大事了?
  老大说,你知道不知道易可可出大事了?
  我很着急地问,她出什么大事了?快点说。老大说,不是现在,是以前易可可出过大事。我不明白老大说的是什么意思,但预感着事情肯定不一般。
  老大说,是孔令令无意中告诉他的,具体什么大事他不好开口说。而我现在已经不关心谁是谁告诉的问题了,只是很着急地在问,老大,你快说,易可可到底是出什么大事啊,你快点和我说啊。
  老大一直到最后挂电话都坚持不告诉我,他说,这次,你就不要怪哥们我不够意思,我不能说,真的不能说,我也说不出口。老大还要我去找孔令令,他说孔令令就是“冷却”。
  这个时候,我已经坐立不安了,怎么可能去等到第二天呢。
  我又一次打电话给老大,我说,老大你就告诉我吧,我急得不行了。可是老大任凭我怎么着急,就是铁了心一般不说,老大说,兄弟,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我真的开不了口啊,你还是去问孔令令吧。
  我打电话到易可可宿舍去找孔令令,正好电话就是孔令令接的,我焦急地说,“冷却”你快告诉我,易可可到底出什么事了,她现在在哪里,在哪里?
  孔令令用很鄙视的态度回答我,她说,你不是都不要她了吗,怎么还这么关心啊?可可她现在好好的啊,就在宿舍里呢。
  我问她,那可可到底出了什么大事了啊?
  孔令令在电话里说,要我第二天到丰台某某的肯德基等她。
  挂了电话之后,我拨电话给赵青山,准备告诉他第二天我有事,让他去照看一下汤馆,可是电话接通后,赵青山的酒却还没有醒。
  在电话里,赵青山咋里咋唬地对我喊叫,肖丽丹不是人,肖丽丹是个婊子,肖丽丹是个婊子。在这个接近午夜的时间里,我知道赵青山又喝高了,又跟肖丽丹吵架了,可是我已经没有心情去安慰他。
  我不知道他们这样什么时候才是头,赵青山也是,只敢在喝多的时候,在肖丽丹不在家的时候这样骂,这么晚了不回家,肖丽丹也够能在外折腾的。
  当我在处心积虑地为赵青山考虑事情的时候,我也想到了自己,我知道自己这次即将要面临一个很严峻,或者难以接受的考验。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清,不过从老大的口气,和孔令令的态度上我可以肯定地预感到,这次是真的有大事发生。
  第二天,我早早地就来到丰台的那家肯德基里等着孔令令。
  坐在转椅上,我的心忐忑不安地总惦记着易可可曾经出过什么大事呢?可是怎么想的,就怎么会去给推翻。
  难道她跟公司里的谁有过桃色事件?不可能啊,她不是那种人。
  难道她受过天大的委屈?她一直很坚强啊。
  难道她离开我后又找过男朋友?那我也不会计较这些啊,毕竟是我不对在先。
  那到底是什么呢?
  什么事情又可以被老大称之为天大?什么事情老大又说不出口?我真恨不得立马把老大给杀了。老大怎么就不明白,易可可的秘密在我的心里醒上一个晚上也会导致发酵升级。
  孔令令终于来了,一见面,我开门见山地就问她,你快说,易可可到底出什么大事了。
  孔令令看我很着急的样子,也就没有拐弯抹角,她说,你先别着急,反正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了。告诉你之前,我先问你,你会不会计较易可可的从前?
  我对孔令令说,每个人都会有过去,每个人都会犯错,过去的事情我怎么会计较?再说了,我计较不计较都已经没那个必要了,我现在只是希望易可可能好好的就行,我希望她幸福,真的。
  孔令令对我说,易可可如果没有你肯定不会好,你不知道她有多爱你,你一点都不知道。
  孔令令似乎又重复了一遍那次发怒时说过的话,她的意思是在告诉我,易可可一直是爱着我的,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希望我能明白她的真爱。
  我问孔令令,既然易可可这么爱我,那她为什么就不能原谅我的从前,就不能让我们重新开始呢?
  孔令令很真切地说,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易可可不是不能原谅你,她是不能原谅她自己。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你很严重地误会了她。
  我被孔令令的话说得云里雾里,找不到北。我问她,易可可到底出过什么事,你先告诉我好吗?无论什么事,先告诉我。
  孔令令压低了声音对我说,易可可被人……过,她是不能原谅她自己啊。
  我的心随着她省略的那两个字狠狠地咯噔两下,又咯噔两下,就沉到了心底。易可可怎么了?她被谁欺负了?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现在社会治安这么好,又是在北京,她怎么会呢?
  孔令令看见我在那里愣神,就推了我一下说,你知道吗,易可可被人欺负也是因为你,她心里因为总惦记着你,有的时候半夜都会守在你们小区的角落里等你回家,可是你都做过什么?你带着不同女人回家,一些老女人,一些染着头发不三不四的女人。
  那天她在你们小区呆到很晚,结果在回宿舍的路上被两个喝多了的酒鬼给拦住了。这些还不都是因为你,是你间接地害了她的一生。而你呢,居然说让她一个人回家,让她重新开始,一套房子就能换回她失去的一切吗?你真是太有良心了,你到底有几颗良心啊?
  我的心口窝被孔令令讲述的这个悲惨故事给狠狠地插了一刀,在流血的同时,我还是不太相信故事的真实性。于是我使劲用手掐了自己的手臂一下,很疼。
  伴随着肯德基里面吵吵嚷嚷的喧闹,我终于明白,孔令令所讲述的这个故事并非故事而是事实,是有凭有据的事实。
  我再一次愣神了。
  在我愣神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听见孔令令一个人在那里说话。
  孔令令说,现在那两个人已经被判了,可是易可可始终忘不了这个事,于是她把头发剪了,就是希望重新开始。你知道她走出这一步有多难吗?她曾经自杀过,吞了一瓶安眠药,幸亏被我们楼里的大妈发现抢救及时,要不……孔令令又说,本来易可可对你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谁知道你又在网上找她。开始她还不知道是你,可是自从你对她讲述那个故事开始,她就很坚定地告诉我说,那个编辑一定就是你。
  她说你和她之间是心有灵犀,说你说话的语气还和以前一样,说想多和你说一会,就一直随你的故事情节假装到底,期间她还有好几次配合你讲故事,她把这些讲给我听的时候,我都笑得不行。你知道吗,所有这些都是她不忍心看着你一个人在那里噼里啪啦打字。
  孔令令还说,你还记得你第一次给易可可讲故事吗,也就是她知道是你冒充编辑的那个晚上?那晚,你们聊了那么久,我一直在边上催着她睡觉,她就是舍不得睡。后来还是我对她说,你不要命,也不管另一边要不要命啊。易可可因为心疼你熬夜,这才慢吞吞地下线,下线后,兴奋得一夜没睡觉,总是来打搅我。
  孔令令接着说,易可可真的很爱你,她不愿意接受你,跟这个事情有很大的关系。她在心灵上有过很强烈的挣扎,而且她还去咨询过心理医生,可是这一切一切都不管用,遇见你,看见你,她觉得自己完了,彻底完蛋了。
  易可可太在意你对她的感受,只要是自己一想起这件事,她就害怕,她怕你不能接受她。就在这段日子,易可可还对我说,如果你们真的能在一起,她就会把这件事情向你隐瞒,可是才说完隐瞒两个字,她就又变卦了,她说她不能欺骗你什么,她不能向你隐瞒什么,因为这是你们以前就约定好了的,她会一直遵守下去。
  孔令令最后说,易可可现在很痛苦,面对你的小事业,面对现在真实的你,面对重新找回真爱的你,她没有这个勇气,这个勇气要你给她才行啊。你可以接受她吗?马一峰,你能不能接受易可可啊?到底能不能接受啊?
  总之,孔令令那天说了很多很多的话,也问了很多很多的愿意与不愿意,计较与不计较。
  可是这些话都像变成了耳旁风,我压根一个字都听不到心里去,我的脑海里只存有那一句话:我该怎么办啊,易可可,我到底该怎么办?
  这些话外音衬托着一个曾经很纯美的声音,播放着一个很熟悉的场景慢慢向我飘过来。
  在这个场景里,我看见易可可穿着她那身已经洗白了的碎花吊带睡衣,在阳光下拿着一份报纸,在这个场景里,我听见易可可在问我一个问题,老公,你会不会嫌弃我,会不会不要我啊?
  回答我,回答我,回答我,回答我。
  我不知道自己心归何处,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给自己的心一个机会。生活就是喜欢这样和我开玩笑,在我最最想要希望的时候给了我最最沉痛的一记失望。
  而且就在我徘徊着不知道如何为自己的爱情收场的时候,原来单位的老陈打电话给我,他说,小马,赵青山出事了你知道吗?自杀,是割腕啊,就在他的那套四居室里面,血流得满地都是,真是可怜。他老婆在外面给他戴绿帽子,他只敢怒不敢言,叫谁谁也受不了这样的压抑。唉,这就是做上门女婿的好处,处处要看别人脸色。想想他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爹妈,眼睛以后都要哭瞎啊,就这一个儿子啊,哎,作孽啊……我的手机随着老张的声声叹息滚落在地上,我知道是那套二环内四居室的房子害了赵青山,是房奴沉重的压力迫使赵青山走上这样的爱情不归之路,是赵青山在现实面前的爱情变得不再叫爱情,因为赵青山曾经对我说过,马哥,你知道吗,就是那样一套四居室的房子,我一辈子也买不起啊。
  在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是是非非之后,我的良心又一次回到了生命的起点,回到了生活的原点,我又一次面临着抉择,面临着考验。
  为自己点上一根烟后,我推开了这扇曾经带给我欢喜与哀愁的一居室房门,冷冷的风带着呼声从一楼的缝隙里蹿上来,冷不丁让我打了几个寒颤。
  我的手一直在哆嗦着,我的心一直在犹豫着,我的灵魂一直在发抖着。我不知道自己是该把房门就这样一直开着等易可可回来,还是把她,把我的爱情,把我们未知的生活紧紧关在门外。
第33章 后记
  在经历了几番内心挣扎后,小说终于完稿了,原则意义上这并不是一本小说,它更像一个真实的蚁族故事,是故事就总归要有讲完的时候,但现实中马一峰与易可可的故事却远远没有结束。
  几个曾看过初稿的朋友问我,小说是不是写的你自己的真实经历?故事总归来源于生活,文字里面的灵魂往往就徘徊在生活边缘,又凌驾于生活之上。小说里的人物无疑是虚构的,可是如果把故事放在一个恰当的位置并非就真的是杜撰。如果你有心去对号入座,可能你就是马一峰,就是易可可,就是赵青山。站在同龄人的角度,你是否感受到了生活本身的现实?如果你是长辈的话,你除了为年轻人命运揪心的同时,是否和小说里只出场一次的老赵一样只剩下一声叹息?
  小说中有些段落,比如为什么非要让马一峰徘徊在三个女人之间?为什么要在网络上安排马一峰与易可可重逢?为什么还要让他们去通过彼此的相知去续写一段纠葛?这样的一些问题,可能会阻碍一些情节的发展和故事的精彩,但并没有打搅生活的真实继续。
  故事都是在有因有果中发生,正是这样的一个模型才让故事完整,主人公很自然地在网络中生情,在他们缘分未尽的时候就很需要有一条线把他们再次串起,这条线就是房子。
  我身边有很多活生生的例子,他们有的子房父还,有的男房女贷,有的甚至几代人为了一套房子省吃俭用一辈子。年轻蚁族是社会上的一个重要群体,尤其是在北京、上海、深圳等房价偏高的城市,他们都在为房子四处打拼,因房贷而倍感压力,为一个户主的落款而犹豫不决。做蚁族痛苦,走在即将成为房奴的这条路上其实更为痛苦,这个过程只有亲身体会过的人才最具备发言的权利。
  易可可是一个近乎完美的80后女孩,她敢爱敢恨,对生活充满理想和抱负,但同时她也多灾多难。在遭遇不公平的时候,她会抱怨,会叫屈,会在某一个时刻歇斯底里。在与马一峰的感情上,易可可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放弃,而是傻傻地等,傻傻地坚守住最后的一丝希望,每个人心中大概都存有一个易可可的影子吧。
  剥去蚁族的外衣,整个小说还有一个现实化爱情的躯壳。比如小五子的选择与赵青山的结果,他们走的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一个为爱而生,一个为利而亡,很鲜明的一个对比。还有像周童童、任琼、doris wang这样的现代都市女性,她们的出现衬托出了马一峰的懦弱以及他在对爱情与现实利益进行选择时的那种挣扎。不能说他不爱易可可,只能说他更爱他自己。
  整本书充满了选择,对人生的选择,对爱情的选择,对道德的选择,小说的末端更是留给马一峰一个选择。
  最后,我要感谢本书的热心读者们。是生活为我提供了这样一个鲜活的素材,并让理想激励我去把它牢牢抓住。
  2009年12月25日 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