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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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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局-唐达天
第一章

胡扬的手机像小老鼠一样吱吱的叫了两声就不叫了,他一听这声音就知道肯定是谁发来了短信息,随之打开手机的信息窗,只见上面显示道:
春天到了,小鸟恋爱了,蚂蚁同居了,苍蝇怀孕了,蚊子流产了,蝴蝶离婚了,毛毛虫改嫁了,青蛙生孩子了,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再等了,也该成家了。
看完不觉一笑。翻到信息来源上,才知是叶非这狗东西发的。想必是谁发给了叶非,劝他赶快成家,他觉得有趣,又发给了我。在这个信息化的时代,人们不再仅仅从广播、电视、报刊杂志上获取信息.
他顺手抓起耳机“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传过了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你是胡扬?”
他说:“我是胡扬,请问你是谁?”
电话那头说:“小心你的狗头!”声音仿佛从古墓中发出来的一般,透着森森寒气。
胡扬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电话那头说:“小心你的狗头!不该管的,你他妈的就少管。”说完咔嚓一声挂了机。
胡扬顿觉一头雾水,茫然不知所措。这是什么人?我究竟得罪谁了?这么想着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哗地一下明白了,这个恐吓电话肯定与昨日的采访有关,肯定与那个物业中心的黄维学有关。他早就听人说这黄维学白道黑道都来,难道这是真的?
昨到早上,“爱心”住宅小区的几位居民来都市调台反映问题,说市物业中心为了规范居民用电,对有问题的电表做了强制性更换。这本无可厚非,问题是价格不合理,同样型号的电表,商店的零售价是66元,市物业中心却是76元。更有甚者,他们把更换下来的所谓有问题的电表拿到有关部门作了检测,根本就没有什么问题,一切运转正常。他们觉得市物业中心的这种做法太恶劣,为了多赚居民的10元钱,不惜让老百姓损失了76元,这虽然是小事一桩,但是做法却难以让人接受。他们气不过,就找新闻单位来反映,希望能为他们呼吁呼吁。
胡扬听完,深为震惊。堂堂的市物业中心,怎么能这样明目张胆地侵害老百姓的利益呢?倘若他们反映的情况属实,这不失一个好新闻。当即,便表示让他们放心,他一定安排记者去采访。
上访者走后,他本想派李小阳去,没料李小阳不在,其他几位记者也外出去抓稿,他就只好带着一个名叫谢婷婷的聘用记者去采访。
车到“爱心”住宅小区,当那些在墙根下晒太阳、打麻将、下象棋、谝闲传的老头老太们得知他们来采访“电表”事件时,纷纷聚笼了来,七嘴八舌的历数物业中心的种种不是,说物业中心怎么利用停电来强迫他们更换新电表,说他们的电表根本没有坏,一切正常,说物业中心是利用职权之便,严重侵害了老百姓的利益。他们群情激昂,他们义愤添膺。胡扬让他们尽情地抒发了一阵心中的怨气之后便说,请大家不要激动,完了之后请你们对着话筒一个一个的说,我们好给你们录音。说着就朝谢婷婷递了个眼色。谢婷婷就拿着话筒,很自然地说了起来:“亲爱的听众朋友,刚才我们接到了‘爱心’住宅小区的几位居民的投诉,反映市物业中心强行更换电表引起了群众的强烈不满,记者闻讯后迅速赶到了‘爱心’住宅小区,这里的群众听到我们来采访,纷纷围笼了来,陈述事情的经过,现在就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然后,把话筒对到了一位老大爷的面前,这位老大爷便慷慨激昂地谈了起来。
胡扬听着这段开场白,心里不觉暗暗佩服这小丫头的口头表达能力实在太棒了,寥寥数语,就点明了时间、地点和事件,而且,表达准确,声音圆润极富磁力。他觉得这是一个很有灵气,很有潜力的记者。再看她那人儿,穿着一件白色滑雪棉袄,配一条黑色长裤,将往日的披肩发随意的在脑后绾了一个结,反倒显出另种高雅与别致,可人得令人疼爱。青春女孩毕竟是青春女孩,她的着装不需要名牌不需要昂贵,随便买一件几十元的服装,一旦穿到她的身上,就成了品牌。青春是一首优美的诗,是一篇秀隽的散文,一切都因为它而生辉,一切都因为它而美丽。他深为她的形象不能走上屏幕而遗憾,要是能到电视台该多好呀,才不枉她长了这样一个好段,长了这样一副好面容。
第二章

胡扬原来是银都人民广播电台采编部主任,去年,台上为了改革的需要,吵吵着要加大创收力度,分流在岗人员,决定要创办一个都市调频台。台中办台,报中办报,已成了各媒体的一种趋势。报中能否办报,台中能否办台,这都是根据当地的人口密度,地域大小以及经济文化发展的情况而定。银都市作为省级直辖市,拥有三市六县400多万人口,仅银都市区人口就达80万。《银都日报》之中已办了《银都晚报》,银都电视台之中已办了文化频道,人民广播电台创办一个都市调频台应该也在情理之中。当这个意向性的决定在台上一公布,好几个部室主任都蠢蠢欲动,争想当一当这都市调频台的台长。然而,当得知都市调频台完全是自负盈亏,自收自支的性质后,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怎么能行呢?完全脱离财政拨款,这人员工资,这办公经费从哪里来,仅凭广告创收能养得活这几十号人?室部主任们纷纷打起了退堂鼓,个个像吃了摇头丸,都觉得这风险太大,不敢冒这个险。胡扬则觉得没有那么可怕,任何事情都在于人。当时正在召开台务会,胡扬这么一说,立即遭到了大家的反驳,说你觉得不可怕你就牵头干去。胡扬说,让我干完全可以,但必须得给我一个条件。大家说,什么条件?他说,在内部管理、人员安排使用上我必须有独立行施的权力,否则,我是不敢干。大家说,你当了调频台的台长,你就是法人,人、财务都归你管,那点权力算什么?台长任可当即就拍了板,说行,这些条件都答应,你就干去吧。不过,在没有正式任命你为台长之前,暂时由副台长方笑伟分管,具体事情由你办,原则上由他把把关。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现在,都市调频台已开通一年多了,它以新的声音、新的内容、新的形式给了听众耳目一新的感觉,尤其新开的《都市交通》、《快乐驿站》等栏目更是引人关注,热线电话接连不断,出租车,交通车上个个有调频台的声音。一时间,听众好评如潮,广告创收直线上升,大家都不得不暗暗佩服,胡扬这小子还是有两下子。
胡扬忙活完了就拿着稿子找方笑伟去审批。
这是台上的规定,或者说就是方笑伟的规定,凡是都市调频台批评性的稿件都必须通过他审核把关,方可播出。胡扬虽然对此不以为然,但也不好违抗,就只能按规定去办。
方笑伟是总台的副台长。自从都市调频台创办之后,才有了总台和分台之分。总台就是银都人民广播电台,分台就是银都都市调频台。总台的一把手任可因经济问题,被方笑伟抓住把柄掳下去之后,这个位子一直空着,副台长方笑伟也就自然而然地掌握了全台大权。
方笑伟接过稿子,浏览了一眼,就放下对胡扬说:“这篇稿子,暂时还不能播。今天早上市政府有关领导打来电话说,市物业中心更换电表之事,如果他们真的有啥过头的地方,由政府出面解决,新闻界就不曝光了。反正是解决问题嘛,问题解决了,这就达到了我们的目的,既然市上领导这么说了,不让曝就不曝了。”说着就把稿子朝胡扬面前一推。
胡扬听完,就来火了,说:“市上的这位领导也太爱管闲事了,该管的不好好管,不该管的偏要插手。什么真的假的,我们花费了两半天的时间,走访了好多用户,做了多方面的调查核实,他们明明利用职权之便,在侵害老百姓的切身利益,还不让曝光?问题没有曝露时,不出面解决,问题一曝露,就想捂盖子。”
方笑伟呵呵一笑说:“胡扬,想开些吧。中国不合理的事儿多得很,就凭我们这样一个小小的新闻单位能扭转了?不让曝就不曝了,要服从大局嘛。”
胡扬觉得再争辩下去毫无必要,就拿过稿子,打了个招呼告辞了。
方笑伟目送着胡扬走出自己的办公室之后,长长的透了一口气,不觉为自己成功的耍了一个小手腕而暗地窃喜。
其实,市上根本就没有哪个领导说过不能曝光的事,这些都是为了很艺术的摆平这件事杜撰出来的。看来,撒谎并不完全是小孩们的专利,也不是女人们的爱好,男人也需要。尤其是官场中的男人更需要,当碰到一些难以解决的棘手的问题时,就撒个小谎儿,说市上有关领导怎么怎么说了,该怎么办或不该怎么办。听者谁也不会追根究底的去盘问是哪位领导,这样就省得自己去费口舌做工作,也省得落什么报怨,一些难以摆平的事就很自然的摆平了。这是方笑伟多年来屡试不爽的一个经验。他非常珍惜这个经验,惟其珍惜,才不敢滥用,怕用多了,被人识出诈来,就失去了灵验,只有到了万不得以,才偶尔用一下。
至于市物业中心更换电表之事,他还是昨天知道的。
昨天晚上,他在家里刚刚看完《新闻联播》,市物业中心的黄总敲门而至。黄总名叫黄维学,说起来还是他的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是不得志者的老乡在异地他乡偶然相遇时的情景。他俩都是得志者,又都在银都生活了多年,彼此间见面都要点点头,互相打个招呼。虽说很客气,却没有打过什么交道,更谈不上深交。这次黄维学贸然来访,不能不使方笑伟感到有点突兀。但突兀归突兀,热情还是始终挂在脸上,非常客气的给他让了座,敬了烟,沏了茶。
方笑伟一眼就看出黄维学有什么事儿要求他,就直截了当的提了出来。黄维学这才非常难为情地说:“方台,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这事非求你不可了,才来登门拜访。”
方笑伟笑着说:“看你客气的,咱俩谁是谁呀?有啥需要我帮忙的,你直说无妨。”
黄维学就把物业中心更换电表,引起个别用户不满的事儿说了一遍。然后又说到了胡扬上门采访一事。末了说:“方台长,这次登门拜访,一是向你表示虚心接受你们新闻部门的舆论监督和批评,该改正的一定改正。二嘛,我还有点小小的要求,曝光是为了解决问题,我们纠正了也就达到目的了。所以说,曝光的事儿就免了吧。”
方笑伟轻轻地“哦”了一声,心想,外界都在议论你黄维学这几年捞肥了,难怪你这么害怕曝光,怕被拔出萝卜带起泥,牵扯到你的其它问题。于是,便有意推诿说:“黄总,这事儿我还不清楚,等我了解一下情况,再跟你沟通好吗?”
黄维学说:“方台长,我们都是官场中人,你我心里都明白,再怎么小心翼翼的工作,纰漏总是难免的。但是,这些纰漏一旦曝了光,没事儿也会有事儿,有些人就会想着给你找点事儿。所以,这事儿,就算我老黄求你了。”
方笑伟宽厚地笑着说:“黄总,咱俩谁是谁呀?别说求不求的话。我真的还不了解情况,等完了我看看稿子再说。”
黄维学说:“有方台长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说着就从口袋中掏出一个信封,往案头上一放说:“年底了,我们单位上发奖金,我就多做了一份,请方台代我陪记者们喝喝酒,做做工作。”说完就走。
方笑伟拿起信封就往黄维学的手中塞,边塞边说:“黄总,这样就见外了。我们都是台面上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能帮助忙我会尽量帮,你要这样就不够意思了。”
黄总又将信封放到案头说:“方台长,你听我说一句,就说一句。就算我请你们吃顿饭喝场酒,你们总得赏脸吧?说着就告辞而走。
方笑伟打着哈哈把他送到门口,就被黄维学挡进了门内。听到脚步声下了楼,再回到房中,从牛皮纸信封中抽出钱来一数,整整一万元。不免一喜,心想这老黄还算出手大方。
当夜深人静时,方笑伟就盘算起了这一万该不该收,收了又该怎么摆平这件事。
方笑伟首先想到的是该不该收这一万元钱。他觉得黄维学能出一万元钱要收买他,说明黄维学肯定在这件事上有鬼。如果他有鬼,将来事儿曝露了,黄维学会不会供出我?如果我不收这一万元,又将作何打算?左思右想,思维又回到老路上,想这黄维学也不是小儿科的水平,他既然能混到今日,也必然有他的关系网和超人的东西,不至于为居民更换坏电表引出事端。再退一步讲,他真的犯事了,供出了我?他有何证人,有何证据?我反咬一口,说他诬陷我,又有何不可?
方笑伟这样一想,心里才渐渐地平顺了下来。
在经济问题上,方笑伟非常谨慎。前任台长在经济问题上翻了船,他不能不汲取这方面的经验教训。
想长久的干下去,就不能心太贪,不该拿的一分都不能拿。当然,避开这些敏感的雷区,打打擦边球什么的也无妨。比如多吃多占一点,比如像这样该曝光的,收点好处费就不要曝光,该表扬的,拿到红包再表扬什么的,虽是小打小闹,但只要长流水,不断线,总会日积月累。这样,谁也抓不住我的把柄。既便抓住一个小把柄,那也算不了什么问题。
第三章

胡扬觉得特别窝火,辛辛苦苦了一场,蛮以为能为老百姓说几句公道话,蛮以为又能为都市调频台争得一份荣光,没想到被市上的那位领导一句话就封杀了。一气之下,他决定要投寄到省报上去。他知道,要顶着上级的意愿办事,这不仅仅需要正义感,需要足够的勇气,而且,还必须要有承担一切后果的思想准备,甚至,还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对此,他想得很开,只要能为广大人民群众代言,讨回一个公道,既便是付出个人的一些代价也无所谓。况且,就他个人来讲,本来就没有什么身价,何来代价?他倒是担心这样做怕连累了谢婷婷。因为她毕竟是刚刚走出大学校门的一个女孩儿,毕竟还是一个聘用工,耽误了她的前途该怎么办?这里面就牵扯到了一个署名问题,按照常规,两人采访完成的稿件,应属两人的名字,他怕署上她的名字,到时候上头怪罪下来,他岂不是害了她?倘若不署她的名字,让谢婷婷误认为他好大喜功。
就在这时,谢婷婷来给他交一篇稿子。他打算要同谢婷婷沟通沟通,竟不知道该怎么向她开口,正左右为难时,电话铃响了。他接通一听,才知是他的一位特别要好的哥儿们打来的。那位朋友说晚上请他到得月楼去吃饭,问有没有空?他说别的空儿没有,有的就是吃饭的空儿。同去的还有什么人?回答说,除了思思就是你。他说我这儿还有个小朋友带上行不行?回答说,要是女的就带上,男的多没劲。他说就是女的。
放下电话,他就瞅着谢婷婷笑了起来。
谢婷婷说:“看把你乐得,啥高兴事?”
他说:“晚上带你去吃饭,去不?”
谢婷婷说:“你怎么不问我有没有空儿?”
他就说:“请问,你有没有空?”
谢婷婷说:“别的空儿没有,有的就是吃饭的空儿。”说着便咯咯笑了起来。
他知道上了这鬼丫头的挡,忍不住笑着说:“好吧,下班后你直接上得月楼。”
谢婷婷说:“你呢?你怎么去?”
他说:“你就别管我了。咱们不能一块儿走,让人看到不好。”
谢婷婷就悄悄说了一句:“胆小鬼。”说完就告辞走了。
谢婷婷尽管声音很轻很小,他还是听到了。等谢婷婷走后,他才忍不住笑了起来。是的,他承认他有点胆小,但是,在男女之间,也不能胆大,胆大了容易出问题。
其实,他早就看出了谢婷婷对他有意,尤其是谢婷婷知道他是个离异的单身男人之后,几乎频频向他发出了进攻。对此,他总是顾虑重重,一是考虑到他们在同一个单位,怕造成不好的影响;二是他们的年龄相差十几岁,怕不太适合。有了这样一种思想作怪,他总是尽量的回避同她接触。但是,一旦面对她的时候,他又无法做到心如止水,波澜不惊。他曾私下里同他的这位哥儿们说起这件事。这位哥儿们说,你想这么多累不累呀?爱,本来着是一种相互之间的吸引,一种心与心的撞击。既然你已找到了这种感觉,又何必作秀呢?我看你是被道德搞坏了,轻而易举的就让这个破官儿败坏了你的本真。等下次聚会,你把她带上,顺其自然点多好。
他认真的琢磨了一番他的话,觉得也对。事已至此,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胡扬的这位朋友名叫叶非,听起来似乎像笔名,其实他从来没写过正经文章,他只是一门心思的画画,搞设计,挣大钱。
胡扬与叶非相识于多年前的一个冬夜。那时叶非从另一个城市流浪到了银都。在那个寒冷的冬天里,孤独伶仃的叶非把身上所带的钱差不多花完了还没有找到工作,叶非便在一家小酒馆里喝了个稀烂,在摇摇晃晃的归途中,醉倒在了马路旁的树沟里。时至冬夜,要不是加班路过此处的胡扬相救,恐怕也就没有叶非的今日了。
当时的情景是这样,叶非已经被冻得不省人事了。胡扬挡了个面的,把他送到医院,抢救了一夜,叶非才从死神手中讨回了命。身无分文的叶非无力支配药费,胡扬又慷慨解囊,把好事做到了家。
那次相救之后,胡扬才知道,叶非大学美术系毕业之后,一直在a市一所中学里当美术教师,他因让一位漂亮的女学生作了一次裸体模特儿,校方发现后认为他有伤风俗,就把他调到体育组让他代体育课。人高马大的叶非本也爱好体育,但他觉得不是这个理儿,一气之下,在校长的胖脸上打了一记亮响的耳光,将眼镜打飞在地,就卷起行李,独身漂流到了银都市。当胡扬得知了他这段不寻常的经历之后,念他是一个很有个性的汉子,就给他联系到了一个私人装潢公司去搞设计。没想几年之后的今天,叶非竟然有了自己的公司,也有了房子和小车,就是缺一个温馨的家。他的逻辑是,他要做一个自由的人,不愿意受家庭的束缚。所以,他的女朋友一个接一个的换,家却一年拖一年的不想成。
胡扬有时挖苦说,你小子要是这样混下去,怕也留不下多少真情给你未来的老婆。
叶非却厚颜无耻地说,真情就像精子,用完了还会生。毕加索一生经历了七次婚姻,每一次都激情勃发。他的好多传世之作就是在女人的激发下完成的。对此,理解他的人很少,指责他的人却不少。比如就像我一样。这叫曲高和寡嘛!
胡扬就笑骂道,真是大言不惭。早知你这么摧残无知的女青年,当初我就不应该救你。
叶非就嘻嘻笑着说,所以我得更加珍惜生命。
胡扬虽说对叶非的一些人生观和价值观不敢苟同,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成为一对非常要好的朋友。相反的,每每接触,胡扬总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或者得到一些开心。
下午下班,胡扬下楼,就看到叶非的车泊在了电台的大院里。
胡扬上车之后,就说走。叶非说不是还有个小妞吗?胡扬说不能让她上车,这里人多口杂,让人看到不好。叶非就玩笑说,当这个破官儿也够累的。坐在一旁的思思说,谁像你,
一天大大咧咧的没个正经。胡扬就说,思思,你要好好的修理,否则,叶非越来越没正形了。叶非发着车,扭过头说,思思,听着,你要把我修理成正形了,我们就结婚。说完,“忽”地一起步,车就冲出了大院。
他们来到得月楼,点好菜,谢婷婷才来。胡扬互相介绍他们认识了之后,叶非说,你像我多年前认识的一个女孩儿,她的各字叫谢……谢媛媛。
谢婷婷说,她是我姐。你们认识?
叶非说,真是太巧了,原来你是她妹妹,难怪你们长得如此像。我和你姐就见过一面。那是在一个朋友的生日聚会上见到的。
谢婷婷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
思思不无讽刺地说,见了一面,就把人家的名字记了多年,你的记忆力真够强呀。
叶非说我大学里有位同学叫谢媛媛,因为她俩的名字相同,所以就容易记住。
胡扬坏笑着说,恐怕不仅仅如此吧?
叶非说也有可能,因为她长得太出众了,不免使人过目不忘。
胡扬说,难道你就没有想入非非过?说着就看了一眼谢婷婷。谢婷婷有点不好意思的绯红了脸。
叶非就说那也挺正常,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美,包括你!
思思就醋意浓浓地说,你别拉胡扬作你的挡箭牌,他才不像你呢。
叶非笑着说你别神经。有位诗人说,当你在大街上碰到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你连看她一眼的兴趣都没有的话,说明你老了,真的老了,这说明我还年轻嘛。
胡扬就打趣地说,看来我是老了。
思思说老什么老?你比叶非还大不了五岁就老了?
胡扬玩笑说,心已经老了。
叶非就坏笑着说,我看你的心比我还年轻。说着看了一眼胡扬,再看一眼谢婷婷。胡扬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谢婷婷却一直用手指折叠着一张餐巾纸,没有看到他的坏笑,他便问谢婷婷,你姐现在在干什么?
谢婷婷这才抬起头来,有点惊慌地说,我姐,我姐不在银都。她找了一个男朋友在深圳,她就跟他到深圳去了。
叶非“噢”了一声说,难怪好几年再没见过她。
思思一听谢婷婷说她姐走了深圳,情绪陡然好转。她觉得她刚才说话有点过,为了弥补点什么,就对谢婷婷显得格外热情。问长问短谈得很是投机,末了还说,有空去找她玩。
随着他们的互相交谈,菜便一道一道的上来。
叶非仍是那么大大咧咧的没个正经,端起酒杯就说,祝两位小姐永远年轻漂亮,祝我们两位男人生活得越来越有质量,干杯!
干杯!大家干了第一杯酒,就都皱了眉头去夹菜。
气氛也就渐渐地热烈了起来。
胡扬问叶非,最近生意做得怎样。
叶非说,现在除了贩毒,或者当老鸨儿,别的任何生意都不好做。没准儿哪天我不耐烦了,就当个毒枭或者老鸨儿算了。
思思说,你就不能说几句正经话。
叶非说,我自小就不会说正经话。记得在上小学时,老师让我用“格外”造个句,我就大声说,我写字时有个坏毛病,动不动就写到格外去了。
大家一听,就哈哈大笑起来。
谢婷婷说,要是哪个老师能摊上你这样一位学生,可就倒霉透了。
叶非的故事还没讲完,大家已笑得前仰后合。
胡扬笑着抹着眼泪说,你小子真是坏透了。从小就开始干起了坏事,到现在不知该有多少件了。说着斜乜了一眼谢婷婷,谢婷婷早都笑弯了腰。待抬头,用手轻轻地罩起了嘴,脸上还是那么灿烂如花,就显得越发的生动可人。
思思笑足,不无爱怜地看了一眼叶非说,看你这德性,打小就是一肚子坏水。早知你这么坏,我根本不会爱上你的。
叶非说,我要是没有这么坏,你根本就不会爱上我的。
思思说不过,就气恼的提着小拳头去打他。
叶非立刻作投降状说,饶了我吧,回家我给你跪搓衣板总行吧?
谢婷婷说叶哥真会逗,逗死我了。
思思在一种满足中带点娇嗔地说,有时候也气人,你给他说正经事,他也是这个德性。
思思与叶非相交还不到半年,就已经把他爱的死去活来了。思思没有正式工作,大学毕业后一直到处打工。后来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与叶非相识之后,两人便自然而然好上了。叶非觉得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到处乱打工并不好,就让她辞了职到他公司理来帮忙。
胡扬曾私下里问叶非,你是不是真爱她?叶非点了点头说,有那么点儿意思。胡扬就说,你要是真爱她,让她辞职来你公司帮忙也好。要是不爱她,你千万别这样做。这样对她对你都不好。叶非说,思思不错,她不同于苏娟那样的女人,她在钱和情之间,更看重的是后者。所以,我要与她真心相处,处好了就结婚。胡扬听他这么一说,也就放心了。
苏娟是叶非过去的女朋友,那是一个非常有心计的女人。她和叶非相处绝对不是看上叶非这个人,而是看上了叶非的钱。当叶非越来越无法满足她的私欲时,她便另攀高枝挂上了市委秘书长刘国云,只好同他拜拜了。胡扬既怕叶非被人伤害,又怕他伤害了别人,所以,总像大哥关心小弟般地关心着他。
这天,他们四人相聚,吃喝得非常痛快。不知不觉间,胡扬和叶非干了一瓶高度白酒,思思和谢婷婷两人干了两瓶莫高干红。都喝得脸上红朴朴的热血沸腾起来,说话也就充满了激情,有了豪言壮语的成份。
胡扬看着谢婷婷那副乖巧的模样心就越发的感到疼爱,想起让她辛辛苦苦跟着跑了一整天,采访出来的稿子见不了报,总觉得有点对不住她。此时,便以酒盖脸,趁着胸中的豪气没散,对谢婷婷说,婷婷,我们的那篇稿子被那帮王八蛋封杀了。胡扬说着,又干了一杯从第二瓶中倒出来的酒。
谢婷婷惊奇地说:“什么?我们的稿子被封杀了,他们为什么要封杀?”谢婷婷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眉头微微一皱,那双杏仁眼里仿佛布满了问号。
胡扬说:“方台不让发。他说市上有位领导下了指示,如果物业中心在更换电表上有什么过头行为,由政府出面解决,就别曝光了。真他妈的,我们辛辛苦苦跑了一天,好不容易抓了条有份量的稿子,想为老百姓说一句公道话,没料让这王八蛋一句话就给封死了。”
叶非说:“牢骚太大防肠断,你别为这破事儿动气。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光你们几个人忧国忧民无济于事。你听我的,还是酒好,来,干!”
胡扬喝了杯中酒,越发忿然地说:“他们不让发,我就投到省台省报上去发。我真想捅捅这个马蜂窝,出出这口恶气。”
谢婷婷说:“我赞成你这么做。我一想起我们采访时,那么多的群众义愤添鹰的表情,我们就仿佛成了他们的代言人,成了正义的化身。那一刻,我真的好激动,我觉得做一个真正的记者是多么的神圣。可是,倘若我的采访的稿子发不出去,群众听不到声音,看不到文字,他们该有多失望呀!况且,我觉得这物业中心不仅仅是一个工作态度和责任性的问题,这里面可能还隐藏着更大的问题。正因为如此,才激起了民愤,才影响了党和政府在人民群众心目中的形象。不揭开这个问题,心口难平。”
胡扬听完,也颇为激动地说:“你说得没错,就凭你对事物的这份敏锐的观察能力,就凭你的这份正义感,你很快就会成为一名优秀的记者。但是,婷婷,你想过没有,违背上级的意图行事,仅有正义感和勇气还不够,还必须要有足够的思想准备承受随之而来的打击和报复,甚至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对此,我倒无所谓,我就怕连累了你,因为你毕竟年轻,毕竟……”
谢婷婷打断了他的话说:“毕竟还是个聘用工,是吧?你都不在乎,我一个聘用工还在乎什么?大不了不让干就不干了。”
胡扬说:“既然你这么坚决,我就拉你共同下水了,到时候你可千万别后悔呀。”
谢婷婷说:“永不后悔。”
叶非说:“有这么严重吗?好象要去抛头颅酒热血似的。”
胡扬说:“不能光从好处想,也应该从坏处想一想嘛。”
叶非说:“所以说,你们这种有思想的人活得就累。”
第四章

自从前任台长任可倒台之后,方笑伟一直觊觎着一把手的位子,现在都快一年了,还没有任命他,他实在有点着急。此刻,当他又额外的捞来了一万元的光阴之后,心里又盘算了起来,是不是用这些钱打点打点那个老家伙,给他施加点压力,让他再跑一跑,也许会有个结果。
方笑伟非常清楚,生命在于运动,提升在于活动。不跑不送,听天由命;光跑不送,原地不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对此,他并不是无动于衷,在他刚刚主持电台全面工作的时候就开始操作了。他凭着工作上的便利条件,首先和他的顶头上司,广电局的局长万春年拉近了关系。万春年虽然不是常委,但他毕竟是主管局的局长,也是副地级干部,广电系统提谁不提谁还得人家说了算。即使是上市委常委会讨论决定,还得让这些主管局的局长列席参加。如果能把这个人物搞定,他的事儿也就八九不离十了。万春年已到了快退休的年龄,一般到了这个年龄段的人,要么就坚守晚节,将革命进行到底;要么就趁着手中有权,该捞的时候再捞一点,免得退休之后太清贫。万春年恰巧属于第二种人。当方笑伟找了个借口将二万元现款送到他的夫人手中之后,第二天就有了反馈。万局长把他叫到了他的办公室,语重心长地说:“笑伟啊!你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该说的话我一定会为你说,该帮的忙我一定全力以赴的帮。但是,你的礼物我可承受不起,晚上你到我家里来,还是拿回去吧。”
方笑伟一听就明白,万局长不是真心想退礼,如果真心退的话,绝不会用这种口气同他说话,也不可能让他到他家去取,他早就拿到办公室了。想到这里便说:“局长真是见外了,你的大小子今年要结婚,老二老三又在上大学,经济上肯定很紧张。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怎么好拒绝我呢?”
万春年乐呵呵地说:“笑伟啊,你的心意我领了。我可以向你保证,在电台的班子组建上,我会积极向组织推荐你的。至于我这个广电局长的话能有多大份量就很难说了。但是,必须有一个前提,你得把你的礼物收回去,收回去了,我才好理直气壮地推荐你嘛。”
方笑伟一听即明,打着哈哈说:“好,听局长的,我听局长的。”
方笑伟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想,姜还是老的辣。你给他刚下了套,他却把这个套轻而易举的就解开了。言下之意非常明了:我会积极向组织推荐,办成了固然好,办不成你也不要埋怨我,因为我的权力毕竟有限嘛。况且,我也拒绝向你收礼,你想收回你就收回,不收回也不能怪我嘛。
事后多日,方笑伟一旦琢磨起万春年的这些话,就佩服得五体投地。觉得万春年的确是一个高人。政治上的高人,正如棋中的高人一样,别人能看到一两步,他却能看到四、五步。修炼到这一步,不得不令人钦佩。
方笑伟不可能把那两万元钱收回来的,他还没有傻到那一步。在后来的接触中,谁也不提那件事儿,仿佛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但是万春年对他的关心明显的亲切有加。无论在全局大大小小的会议上,还是在对外的领导圈子中,逮住机会,总要说起几句广播电台的好话。方笑伟自然清楚,说电台的好话就等于是在说他的好话。他还清楚,那都是两万元钞票的功力。
在方笑伟的政治生涯中,还有一个重要人物与他有牵连。这个人物就是原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现任政协主席的关之兵。早在三年前,他由科级干部提升副处时,关市长只说了一句话,几乎没有费多少力,他就上来了。当然,这其中的复杂关系却微妙得近乎龌龊,令他难以启齿,也令他永远的伤痛。
方笑伟一直在回避着不去想,但又一直回避不了。一直在期盼着关之兵飞黄腾达,又一直在期盼着他倒霉遭殃。这种复杂的心态完全是由那种复杂的人际关系造成的,这就使他常常处在一种非常矛盾非常压抑的状态之中。
关之兵在当市委常委、副市长时,方笑伟的妻子吕淑琴在市政府财务处当会计,他和他的老婆大概也就是在那时候好上的。好上后,方笑伟就由部主任到了副台长的位子上。对此,方笑伟始终假装糊涂,从不在妻子面前流露什么,但是,他的心里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没有丝毫的背景,还想在仕途上有所作为的男人,必须具备两颗心,一颗在流血,一颗在宽容。倘若没有这样的大度,你就只能永远当你的小人物。
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他常常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失去是为了得到。只要得到的大于失去的,失去就没有什么遗憾。
当他当上副台长之后,当他拥有了比他的老婆更年轻更漂亮的女播音马洁之后,那颗被扭曲的心终于找到了一种平衡,找到了一丝慰藉。
在这人生的关键时刻,他自然不会放弃这层关系的。他很艺术很策略的在老婆的耳边吹了吹风,很快,老婆就反馈过来了信息,老婆不无自豪的说,我找了找关主席,关主席找了市上的有关领导,说电台现在没有一把手,把你扶正干去算了。他们也答应了,说上常委会再定。他对政协主席的话能起多少作用始终心存置疑,但是,在没有更硬的背景的前提下,他也只好寄希望于他了。
现在,他就想着是不是把这一万元送给这老家伙,促使他再跑一跑。但是,他又转念一想,如果送给他,他将来把事情办成了,倒也无所谓。这本来就是“用我手中的钱,去买共产党的权,再用手中的权,去赚更多的钱。”只要能当上台长,不怕收不回本钱。问题是如果送给了这老家伙,将来办不成不得把我活活的气死?老婆让他干了,再送给他钱,比赔了夫人又折兵要来气,还要他妈的。这就等于你买了“伟哥”等壮阳物让他吃上,再让她干你的老婆一样,让你还活不活了?这样一想,他便否定了他原来的想法。去他妈的,他已睡了老子的女人,老子还给他送什么礼。
方笑伟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敲了一下门,还没等他说进来,敲门的人已经进来了。一看是马洁,便对她的这种过分随便的行为甚感不满。心想,女人这东西就这德行,一旦同你上了床,她总要表现出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来,以此显示她的优越感。
马洁原是人民广播电台的播音员,干了十年,觉得只有声音没有图像,意思并不大,就吵吵着让方笑伟调换个岗位。创办都市调频台时,方笑伟就把她调到调频台来负责广告部,大小也算个部室主任,这大大满足了她的虚荣心,就越法的感觉比别的女人优越了。马洁是方笑伟的老情人了。说老,是指他们两人偷情的时间长了,已有四、五年之久,并不是说马洁老了。马洁其实并不老,才三十来岁,应该是处在人生最风骚的年龄段。一般的来说,能给成功的男人当情妇的女人都长得不错,而且还很风骚。马洁就是那种长得不错而且风骚的女人。她的三围比较明显,加上她善于打扮,成天把自己搞得香喷喷的,不时的再卖弄一点风情,就很容易讨取男人的喜欢。所以,方笑伟就喜欢了她好几年,并且,还要继续喜欢下去。要想继续喜欢下去,就得容忍她的许多不是,包括她直接推门而入,包括她时不时流露于言行中的一点优越感,还包括她常常占点公家的小便宜什么的。
马洁一进门就说:“看你一脸老谋深算的样子,在想什么?”
方笑伟便坏笑着说:“在想你,你就来了。”
马洁说:“一点没正经。”
方笑伟说:“实话实说嘛!”
马洁便白了他一眼,玩笑说:“你怕是想我们都市调频台的那个小丫头吧,哪里想我?”
方笑伟的脸就不由得微红了起来,生气着:“你瞎说些啥呀?真是的。”
说起这件事儿,他们彼此间都有一种非常微妙的不快。这种微妙的不快始于半月之前,在都市调频台年终总结聚会上,方笑伟为了笼络人心,到每个餐桌上一一为他们去敬酒。就在敬酒的过程中,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谢婷婷,并逼着让她喝完了杯中酒。就在这时,他一回首,猛见马洁的目光硬硬的,像锥子一样的扎着他。便觉不快,心想女人这玩意儿真不是个玩意儿,我又不是你老公你吃那门子醋?退一步讲,既便是你的老公,你也不敢吃这样的醋。
此刻,当她玩笑中提到这件事,他便有些不悦,脸就立马拉了下来。
马洁一看这玩笑开重了,就笑着说:“开了个玩笑,你别生气。气坏了让谁来当台长呀。”
方笑伟的心里猛然间闪出了那道亮光。一旦当他的心里闪出那道亮光的时候,他的情绪就会马上好转起来。暗想这马洁真是人精,观察能力,应变能力真的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这样的女人成为你的知己,将会使你如虎添翼,倘若成了你的敌人,其杀伤力也是巨大的。聪明人好也能好出水平,坏也能坏出毒水。于是便笑着说:“气坏了你来当。”
马洁说:“我要是够资格了,就气坏你我来当。关键是我还不够资格,气坏你让别人当上,我还接受不了。”
方笑伟说:“你真是个人精,啥好事儿都让你占了。”
马洁说:“那当然,谁让我是你的人?”说着便把一沓发票递过来让方笑伟签字。
方笑伟接过一看,说:“好我的姑奶奶,我看你保养得白白净净,成天生龙活虎的,啥时吃了这么多的药?莫非是偷偷买了乌鸡白凤丸?”
马洁偷偷地抿着嘴儿笑着说:“啥事都瞒不住你,真的是买了乌鸡白凤丸”。
方笑伟说:“总共多少钱?”
马洁说:“不多。三千元左右。”
方笑伟说:“三千还不多?这么着吧,给你在总台上报一半,另一半放到调频台上报去。集中到一块儿报,让别人知道了不好。
马洁说:”行。还是你考虑得周到。晚上有空吗?请你吃饭。“
方笑伟说:”什么地方?“
马洁一笑说:”老地方吧,那里比较安全。“
方笑伟坏笑着说:”你一说安全,我现在就想去。“
马洁说:”去你的头,现在是上班时间,不好好上班胡思乱想些啥?“说着摆了摆手,一扭身去了。
第五章

不几天,胡扬和谢婷婷的稿子先在省台播了,次日,省报的头版上又赫然登了出来:
银都物业中心出“新招”
强行更换电表来“创收”
本报讯(特邀记者胡扬谢婷婷)最近,银都市物业中心为了规范用电,对全市居民家用电表进行了一次大检查,对不合格电表进行了强制性更换。此举美其名曰是为了加强物业化管理,实则严重的损害了老百姓的切身利益,为物业中心带来了可观的经济效益。
日前,记者接连接到了群众的投诉,言称市物业中心强行更换新表,严重侵犯了消费者的合法权益。记者就此走访的几个住宅小区,群众反映意见最强烈的有两点,一是他们的电表运转正常,不知道物业中心以什么为标准鉴定为不合格?二是物业中心为什么非要要求他们必须到物业中心买新表,而他们的表明显的要高于市场价格10元,这作何解释?记者为此拿了几块被更换的旧表到技术监督局进行了鉴定,鉴定结果表明,完全合格。随之,又到几家机电门市部进行了价格抽查,其零售价普遍低于10元左右,批发价则低于12元。
记者带着这些问题又走访了物业中心,有关负责人回答说,他们鉴定电表的合格与否主要是以转动不稳定或不转动为依据,至于统一到他们那里购买,是为了便于统一管理,规范物业市场,多收的10元现金是安装费和保修费(而按批发价论则多收12元)。当记者又向他们出示了市技术监督局的鉴定证明时,他们以工作中出现疏忽也是难免的一言以蔽之。这种打着为老百姓办实事的幌子,实则坑害老百姓利益的做法,引起了广大群众的强烈不满。他们虽说赚了钱,但这钱却是以损害老百姓的切身利益为代价。对此应引起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才是。
方笑伟一看报纸,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这狂徒,我已经给他打过招呼了,此稿不能播出,他不但不听我的话,反而捅到了省台省报。他显然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没有把上级组织放在眼里。像这样目无组织,目中无人的人岂能容忍?他恨不能立即就给他点颜色看看,但是,又苦于没有更充足的理由,只好憋在心里,等适当的时候,抓住机会再好好治一治他。
他拿过报纸,一口气看完了报道,脑海里顿时翻江倒海。他点了支烟,躺到靠背椅上,微闭双目,慢慢地梳理着,想把这纷乱的思绪梳理出个头绪来。
他首先考虑到的就是这篇报道太尖锐,太具杀伤了。倘若这篇报道与事实相符,可能会在银都引起一定轰动,搞不好,还会摘了黄维学的乌纱帽。因为他从黄维学最初对这件事的态度上可以看出一点端倪,倘若他们在这件事上有理有据,他绝不会找他来说情,更不会给他送一万元的礼。正因为如此,方笑伟才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虽然与他没有直接的关系,却也脱不了间接的干系。“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毕竟收了黄维学的一万元礼钱,倘若事情真的闹大了,他如何收场?
左思右想,他觉得最明智的办法是把那一万元钱再退给黄维学。虽说那一万元钱很诱人,一旦存到了自己的存折中就成了自己的,再取出来,就像是拿出自己的钱送别人一样令他心痛难舍。但为了消除隐患,舍不得也得舍,他千万不能因小失大呀。如果此时不主动一点退给人家,等事情闹大了,黄维学被“双规”了起来你再去退,恐怕就来不及了。
就在这天晚上,在“新闻联播”放完之后的那会儿,方笑传怀揣着一万元贿款敲开了黄维学的家门。
黄维学一见他一下子埋怨了起来:“好我的老哥,这事儿你怎么给我办的?你要是摆不平胡扬,你给我吱个声儿嘛,你看这……反而捅到省台省报上去了,这叫我多尴尬呀!”
方笑伟心想,不就是一万元钱嘛,我现在就是来给你退的,你报怨啥?但嘴上却说:“那个小子真是个二球,我已经给他明确说了,市上领导有话,物业中心的事儿不能曝光,由政府出面解决。反正是解决问题嘛,只要问题解决了,就是目的。当时他表示服从,没料他什么时候又把稿子寄出去了。这事儿,搞得我也十分恼火,遇上这样的混蛋下属,就像生了一个神经病儿子一样叫人闹心。”说着就将那个装着一万元的信封放到了茶几上。
黄维学:“你这是干啥呀?”
方笑伟就不尴不尬地笑着说:“受之有愧。没有把事儿给你摆平,还是退给你吧。”
黄维学说:“你看你,这是干啥呀?”
方笑伟一看黄维学并没有推让的意思,大慨也是觉得出了一万元钱,才有理由报怨他。现在钱退给了他,态度一下缓和了许多。他觉得再没有呆的必要了,就告辞而出。
来到街上,冷风一吹,方笑伟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点了支烟,一边吸着,一边顺着马路溜达了起来。这一万元的得而复失,使他更加痛恨起了胡扬。他这么一胡“作”,等于把他的一万元人民币给胡“作”掉了,想想,真令他气愤难忍。他原打算等他当了台长之后,就把胡扬任命成都市调频台的台长。通过这件事,他彻底对胡扬失去了信任。滚他妈的一边儿去吧!你既然眼中没有我,既然要同我对着干,我就一定让你付出沉重的代价。我当上台长也好,当不上也罢,瞅准机会,先把你掳到一边再说。
方笑伟就这么想着,在家属区的马路上溜达着。就在这时,迎面过来了一辆小车,在他前面的楼口停了下来。他想,那肯定是市上的哪位领导在外面就餐完回家来了,就想避一避,刚躲开汽车灯光,突然看到车上下来的是政协的关主席,心里便“当”地颤了一下,想起那一万元钱差点没送给他,真要是送给他,他不知道现在该有多后悔?
关主席朝他看了一眼,似乎看到他了,他不好再回避,就上去招呼说:“关主席好!”
关主席就伸过手来同他握了握,说:“小方,你怎么在这里?”
方笑伟就热情地说:“刚才去了一个朋友家,步行到这里,恰巧就碰到了你。”
关主席说:“我家就在上面,上去坐一会儿。”
方笑伟心想两手空空的怎好意思进人家的家,就说:“关主席你休息去吧,改天再来拜访你。”
关主席就朝他笑了笑说:“你的事儿我已经给他们说了,他们没有相反的意见,说等上了常委会再定。小方,你可要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
方笑伟一听,一股热浪顿时涌遍了全身,就高兴地说:“谢谢关主席的栽培和关照。其实,我也没有别的什么人,想把握机会也不好把握,只有全靠你了。”
关主席说:“现在不同过去喽,过去虽不是一言九鼎,但说句话还是管用的。现在,人家听不听还很难说。”
方笑伟听出他有一种风光不再的落魄感,便趁机讨好说:“你关主席在银都德高望众,他们还是很尊重你的,你说句话他们还是听的。”
关主席就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头说:“小方还是不错。你也努力,我抽空再给他们吹吹风。”
方笑伟一直目送着他上了楼,心里还在咚咚咚地跳。心想,这老头儿还是不错,要是他再出把劲,到时再由万局长帮助说几句好话,估计问题不会太大。这样想着,心情便一下子好了起来,忍不住的边走边哼起了流行歌曲。哼了一阵,冷风一灌,脑子忽地一下清醒了,就埋怨起了自己,我这个干啥呀?明明我恨他恨得要死,见了面却像太监见了皇帝一样毕恭毕敬,明明他干了我的老婆,我还说他德高望众。这不是变相的鼓励他继续的干我的老婆吗?想想他妈的我方笑伟活得实在太可怜了,活得实在太卑微了,为了一点小小的权利,竟然如此的讨好巴结干了我老婆的人。倘若这台长能当上倒也罢了,如果当不上,我方笑伟就连龟孙子都不如。
第六章

报道播出刊发之后,立刻在银都市引起了强烈的反响。老百姓几乎是一片叫好声,说这两个记者仗义执言,为老百姓说了真话,这才是真正的好记者。在官方中则传出了另外一种说法,说这胡扬也太爱吹毛求疵了,这么一件小事儿,大可不必向省台省报上捅,这会损害银都市的对外形象,造成不好的影响。
这些话当然也传到胡扬的耳朵里,胡扬听到之后自然很生气,就觉得这些官僚们只想在自己的脸上涂金抹粉,却从来不考虑老百姓的利益。如果你们真正在乎党和政府在人民群众中的形象,你们也不至于对这样的事儿不管不问。你们所说的形象,无非是想让上级看到你们的“政绩”,好继续升官发财。
早上做操之前,他碰到了方笑伟,方笑伟正和其他几个人在广场上又说又笑,见他来了,就把脸一下子收紧了,装出了一副带理不理的样子。这一细微的变化自然没逃过他的目光。他想,方笑伟肯定看了报道,也肯定对我产生了看法,否则,也不至于如此。便想,有看法就有看法吧,我胡扬只要堂堂正正做事,光明磊落为人,做到问心无愧就行了。
冬天日短,下午下班,天已擦黑。这天监听完了次日早上的新闻,下班时已到了华灯初上的七点多。他骑自行车刚拐进家属区的路上,没料迎面骑过来一辆摩托车,他还没来得及闪躲,摩托车便“呼”地一声向他冲来。刹那间,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心想,完了。这一下撞不死也会撞残废。他几乎还没反映过来,就被撞飞在了两丈多的树沟里。好在冬天里穿得衣服多,并没有把他摔死,也没有摔伤,几乎是本能的反映,他迅速的站起了身,只微微的感觉腰有点疼。就在这时,摩托车上下来了两个人,他正要准备同他们讲理,没料一拳打到了他的鼻梁上,顿觉眼冒金花,鼻血如浆般的淌了下来。他说,你们讲理不讲,撞了我还要打我。其中一个说,老子打的就是你,说着一把薅着他的头发,把他摔倒在地上,两个暴徒一阵拳打脚踢。胡扬心想,这肯定是报道引起的,肯定是黄维学雇的人来打他的。我不能等着让他们打死,我得让路人来救我。于是大喊“来人啦!”刚喊了一声,嘴上被连踢了数脚,潜意识告诉他完了,今日怕是在劫难逃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渐支持不住了,当他迷迷糊糊中听到过路的群众说,有人打架,快打110报警。那两个暴徒这才撒手逃走了。他挣扎着掏出手机,要拨110报警,手却抖得拨不成,他只好摁了一个重拨键,拨通了叶非的手机,便说,快、110,我……在马路边。说完便昏了过。
叶非一听便知情况不妙,赶快开车顺着胡扬回家的路线寻了来,终于在路口旁找到了他。其时,110已赶至现场,暴徒已逃之夭夭,叶非协助110共同把不省人事的胡扬送到了医院。
叶非一看胡扬被打得鼻青脸肿,满脸鲜血的样子,心里实在难受。他明白这绝不是一次隅然的打架事件,肯定是由于他的那篇报道引起的恶性报复。在医护人员的抢救中,他得知没有生命危险,这才松了一口气,便给思思打了一个电话,让她转告谢婷婷,胡扬出了事,让她注意安全。
谢婷婷接到思思的电话时,正在家里看电视,她一听胡扬出了事,放下电话就和思思直奔医院而来。
其实,谢婷婷对胡扬的崇拜由来已久。早在她上中学的时候,胡扬已是银都文坛上创作势头正健的诗人和散文作家。他的诗歌、散文屡屡出现在各种杂志以及报纸的副刊上,很快就成了包括谢婷婷在内的一大批文学爱好者的推崇者。谢婷婷上高中的时候,她们成立了一个“芳草”文学社,适逢胡扬的散文集《走过雨季》刚刚出版,文学社就把胡扬请去搞了一次讲座。讲座完了之后,文学社的好多同学拿着《走过雨季》让胡扬去签名。等大家签完之后,谢婷婷最后一个拿了书让他去签。谢婷婷之所以最后一个让他签,目的很清楚,就是想让胡扬多写句话给她。胡扬问清了她的姓名,在书的扉页上写道:
赠言谢婷婷:
不要羡慕我今日的辉煌,只要努力,我的今日将是你的明天!
胡扬
×年×月×日
谢婷婷看了这段赠言,高兴得不得了,她当时就暗暗下了决心,将来一定要当一名像胡扬这样的诗人,这样的作家。
事过多年,当谢婷婷带着这本由胡扬签名的《走过雨季》考上了大学中文系专科,偶尔也给时任银都人民广播电台文艺部主任的胡扬投寄几篇散文稿,有的被播了,有的经他推荐,在报纸上发了。谢婷婷很是感激,假期回来,总要到胡扬的办公室里去看望一两次。大学毕业后,市上不再统一分配,恰巧都市调频台招聘记者和播音员,经过考核,谢婷婷被应聘了,这样不仅成了胡扬的下属,同时还可以经常向胡扬讨教。
谢婷婷最初以为胡扬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到台上之后才知道他曾经结过一次婚,又曾经离过一次婚,现在已经单身多年了。她知道这些情况后,感到非常难过,她觉得像胡扬这样才华横溢的人应该比普通人拥有一个更幸福的家,他怎么还是一个人呢?谁来给他洗衣做饭,谁来给予他温暖给予他关怀?一阵感叹之后,又不觉高兴了起来,心想,这对于我,不正是一个机会吗?在我还是少女时,情窦初开的梦幻里,冥冥之中期盼的白马王子,不就是像他这样气宇轩昂,才华横溢的男人吗?能够真正拥有这样一个男人,那将是自己一生的财富,一生的幸运。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她就寻找一些可以接触他的机会来接触他。一次周末,她主动地敲响了他的家门。他显然没有想到她会上他家来。一阵惊慌过后,他把她让进了家。家里乱得一团糟。这比她想象中还要乱得多。她本想以给他干点家务为借口来上他家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正好给了她一个机会,她就认真清理了起来。她整整打扫了一个下午,家里一下焕然一新。
如果说她对胡扬的爱慕仅仅是缘于少女时代的文学情怀,那么真正触动她心扉的还是这次“电表”事件的采访。从采访到发稿,她看到了胡扬身上的另一面,这就是敢于直面人生,敢于仗义执言。这些品质恰巧是当下的人们所缺少的,也正是这些可贵的品质,才深深感染了她,打动了她。对这样一位优秀的男人,她没有理由不去爱,没有理由不由衷地敬佩他。
此刻,当她听到胡扬遭打的消息后,顿时“嗡”的一声,脑袋一片空白,浑身像散了架似的无力。她不知道伤的重不重,要是真的被致残了怎么办?她想,他要是真的被致残了,她就一辈子心甘情愿的侍候他。
来到医院,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胡扬,看到那张肿得变了形的脸,看到脸上的破伤,她的心仿佛刀绞般的难受。她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篇报道引起的。她真有些后悔,倘若那天她不积极怂恿,或者拉一拉后腿,也许不会导致今日的结果。她似乎觉得胡扬惨遭伤害与她有着密不可分的责任,就感到万分的愧疚,泪珠儿就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儿一个个的掉了下来。
叶非说:“没事儿的,你不要难过。刚才医生说了,他只是有点昏迷,等输会儿氧就会好的。”
谢婷婷抬起泪眼纷飞的脸,问叶非:“是什么人打的?”
叶非说:“等我赶到现场,只有110的民警和看热闹的群众,暴徒早就逃之夭夭了。”
谢婷婷说:“肯定是那篇报道引起的。要早知如此,我们不发它多好呀!”
思思劝慰说:“婷婷你也别难过,现在很难说是不是报道引起的。也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谢婷婷摇了摇头:“不会的,只有对他恨之入骨的人,才能对他下这样的毒手。”
此刻,胡扬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话,究竟说的什么,他一点儿也听不清。他想睁开眼睛看看,他的眼睛上仿佛灌满了铅,沉重得怎么也睁不开,浑身像散了架似的痛。他仿佛听到谢婷婷的声音,想给她说,要注意安全。就叫了两声婷婷,朦胧中他听到了她的回应。他挣扎着睁开了眼,一股白光刺来,那是摩托车的灯光,他大叫一声,突然就惊醒了。渐渐地,才看清了眼前的婷婷、思思和叶非。
叶非说:“你终于醒了,可把我们吓坏了。”
谢婷婷一边抹着泪一边说:“胡扬,你能认出我吗?你还能认出我吗?”
胡扬点了点头说:“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到这里啦?”
叶非说:“是我和110的民警把你送到这里来的。是什么人干的,你知道吗?”
胡扬说:“是两个骑摩托的,他们是有预谋的。婷婷?”
谢婷婷就应了一声。
胡扬说:“这几天,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别一个人出门。”
谢婷婷哽咽着点了点头:“这本来是我们两个人承担的,却让你一个人承担了。”
胡扬说:“这种事儿,不是什么好事儿。千万别这么说,只要你安全,我就高兴,我就问心无愧了。”
第七章

胡扬做了全面的检查,大脑、心脏等要害部位没有受伤,主要是头部有外伤,胸、腰、左臂、脚踝等扭伤红肿。
这次意外的遭遇,给胡扬的肉体上、心灵上带来了极大的伤害。肉体上的伤害尤自可,慢慢地就会痊愈,而心灵上的伤害却令他长久的痛。几回回梦中惊醒,都被那飞驰而来的摩托吓出一身冷汗,想起那桩事,那几个人,令他气愤难平,久久的长吁短叹,彻夜难寐。他知道,对方越是穷凶极恶,只能证明他们心里有鬼,害怕正义的呼声,害怕真相大白。他早就想好了,如果市上下决定查处倒也罢了,如果走走过场,不来点真的,他就把他惨遭殴打的事儿再写出去。即便就是用他的血肉之躯,能够换来一方平安,能够挖出几个社会蛀虫,他也值得。
使他没有想象到的是,“爱心”住宅小区的三十多位居民闻讯后都来看望他。那几个老头老太一见他被打成这个样子,纷纷义愤添鹰,说这社会还有没枉法,岂容这些坏人们横行霸道?曾带人来给他反映问题的丁大爷拉着他的手说:“胡记者,听了广播看了报纸,我们都非常感谢你,你是一个好记者,是一个敢于为我们老百姓说话的真正记者。但是,当听到你被坏人打了的消息,我们感到心疼、感到非常气愤,为什么他们这么害怕听群众的意见,害怕反面的呼声?这里面肯定有鬼。我们想串通别的小区的用户要去集体上访,为你讨一个公道。”
胡扬听后既非常感动又非常担心。感动的是他为老百姓代言说了一句真话,老百姓却这么关心他惦记他。担心的这样集体上访会给市上带来不好的影响,况且,上访的理由也不足,就说我是被黄维学报复了,但毕竟是怀疑,没有证据。没有证据的上访,就成了胡闹。倘若惹怒了哪位市上领导,还以为是我胡扬操纵群众来闹事。想到这里,便说:“丁大爷,你们的关心我心领了,但是,你们千万别去上访,这样会给市上造成不好的影响。再说,你们只怀疑我为你们说了真话而遭到了别人的报复,但是,你们也仅仅是怀疑,没有真凭实据。如果你们一上访,别人还以为是我操纵你们干的,这对你们,对我都不好。我劝你们谁也别去了,要自觉地维护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
经他这么一做工作,大家才放弃了上访。
众人散后,胡扬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记者,能得到这么多的群众的关心和拥护,他已足矣,即便是受了点皮肉之伤,又算得了什么?
在这期间,方笑伟带着班子的一帮子人也来看过他。方笑伟得知胡扬被打的消息异常高兴,他非常感谢那两个没有留下姓名的暴徒,正是他们,勇敢地干出了他想干而又干不出来的事。什么是血的教训?这才是真正的血的教训。你胡扬不是目中无人自以为是吗?你不是牛逼吗?你不按一定的游戏规则办事,必须要受到应有的惩罚。对他这种二球人,也只能用这种二球的方式来解决,才是唯一正确方式。他自然明白这是谁干的。他早就听说黄维学白的黑的都来,果不其然。难怪“电表”事件别的新闻媒体都没有参与,难道他们不知道?问题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只有像胡扬这样的傻冒才敢犯傻,而犯傻的结果只能是皮肉受苦。
虽然方笑伟恨胡伟扬恨到了骨髓,但表面上他还是装出了一副非常热情的样子,并且,让办公室主任雷小刚买了一大包滋补品。他看到胡扬鼻青脸肿的样子,心里在止不住的偷着乐,嘴上却义愤添膺地说:“这是什么人干的?胆子这么大,竟然敢打我们的记者。应该要给公安局报个案,让他们查一查这凶手到底是谁?”
胡扬摇了摇头说:“没用。当110民警赶来之后,歹徒早就溜光了,上哪里去查?况且,公安局对那些大案要案都忙不过来,他们哪能顾得上这样的事?不出人命,不会引起他的重视。”
总编室主任罗业说:“也是,这种事儿,无论谁摊上也只能自认倒霉,你还真拿它没办法。不过,我想,这显然是在寻衅报复,谁报复你你该清楚吧。”
胡扬说:“没有确切的证据,清楚也等于白清楚。”
大家宽慰了一阵,临别,方笑伟就亲切的拍了拍胡扬的肩头说:“思想不要放什么负担,这几天你就好好养病,等养好病再上班。”说完就带着台里的要员们走了。
之后,都市调频台的职工都陆陆续续来看望过他。马洁来过,李小阳也来过。
李小阳开门见山地说:“看来,这篇报道真的触到了他们的疼处,他们才如此恨心向你下毒手。”
胡扬说:“只要给我留下这口气,我就一定要看到他们的下场。我就不相信正义战胜不了邪恶。”
李小阳说:“这只能是一个时间问题,看来并不遥远。今天早上,我听说市委书记彭之强、市长李子云都非常重视这篇报道,已经责令纪委工商等部门联合查处物业中心。”
胡扬说:“这其中很可能有好多不可告人的东西,否则,他们也不会这么害怕舆论监督。”
李小阳说:“听谢婷婷说,那天你本来安排我去采访,我不在,你就带着谢婷婷去了。倘若上次是我去了,说不准躺在病床上的就是我,而不是你。”
胡扬说:“这也说不准。刚采访完,恐吓电话就打到了我的办公室,稿子写好后,又被方笑伟封杀了,他封杀的理由是市上有领导发话不让发。但是,我却硬顶着投寄给了省台省报。如果是你,你会像我这么傻吗?”
李小阳说:“我要是不傻,你就不可能给我安排。”
说着,两个人就不约而同的发出了笑声。
在他整个住院期间,叶非、思思、谢婷婷来的次数最多。尤其是谢婷婷,几乎每天晚上下班后必来无疑,这使他非常感动。
这天晚上,他想出来活动活动筋骨,一瘸一拐的下了住院部的楼,便碰到了谢婷婷,于是,俩人便溜达到了街上。
胡扬说:“过两天,我就可以出院了,现在班上还好吗?”
谢婷婷说:“你放心养病好了,班上一切正常。”
胡扬说:“婷婷,这几天你忙前忙后,让人看了真不忍心。再说,你来得太勤了,让班上的人知道了不好,以后,你别天天跑了。
谢婷婷说:”他们知道就知道呗,我不怕。“
胡扬说:”还有,你一个人来来往往真不安全,我也老担心。“
谢婷婷说:”没事儿,我留心一点儿,不会有啥事。“
谢婷婷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其实,有时候她也很担心,也很害怕。但是,她要不来看胡扬,不见他一面,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走了一阵,有点冷。看路旁的一个名叫”太阳岛“的吧屋灯光闪铄。
胡扬说:”要不,我们进去坐一坐。“
谢婷婷说:”好,这个主意不错,我就依了你。“
进了”太阳岛“,那里果然很不错,尤其是用绳子悬吊于空中的坐凳,很是特别,坐上去就有了一种荡悠悠的感觉,再欣赏着优雅的钢琴曲,你无法不感到温馨。
他们要了一瓶葡萄酒,又要了盘瓜籽、开心果。
谢婷婷高兴地说:”这地方真好,太富浪漫情怀了,你是不是常来这种地方?“
胡扬说:”也不常来,偶尔为之。“
谢婷婷说:”是你一个人?还是和你的女朋友?“
胡扬笑了一下,暗想这鬼丫头还挺鬼的,我虚晃一枪,看你有何反映。便说:”当然和女朋友?“
谢婷婷一下有点沉不住气了,说:”和你女朋友?你有朋友啦?“
胡扬便坏笑着说:”有呀。“
谢婷婷突然间情绪低落,神情黯然。
这一细微的变化自然没有逃过胡扬的眼睛。当他看着她的这一情绪变化时,心里一阵好笑,觉得谢婷婷真的太纯了,真的太可爱了。惟其纯,才没有学会掩饰自己。惟其可爱,才如此的本真。这就好似一张白纸,没有文字,没有涂染,好写最新最美的文字,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就这一个小小的细节,令胡扬感激万分。倘若她的心里没有我,倘若她不在乎我,她能如此的黯然伤神?爱,是刹那间的感动,是天地间最本真的纯情。此一刻,他深深的被她感动了。
她却突然叫了起来:”你骗人!“
胡扬说:”你怎么断定我在骗你?“
谢婷婷说:”我上次到你家里去,乱得像猎窝一样,要是你有女朋友,她难道就不收拾收拾?再说,你住院这么多天,你有女朋友。她咋不来看你?“
胡扬不觉一笑,说:”她出差去了。“
谢婷婷说:”反正你没有女朋友,你在骗我。“
胡扬也就笑了起来,说:”好了,酒上来了,喝酒吧!“说着给谢婷婷斟了一杯,自己端了一杯。
谢婷婷生气地说:”不喝,要喝你自己喝。“
胡扬想笑,却忍住了,便问:”为啥不跟我喝?“
谢婷婷说:”因为你不跟我说实话。“
胡扬说:”好了,我的大小姐,就算你还有点观察能力。“
谢婷婷突然高兴地说:”承认了吧?果然在骗我。“
看着孩童般纯真可爱的谢婷婷,胡扬想,看来,她是真的爱上我了。
他们一边喝着一边聊着,彼此的心情都很好。
他们的话题不知啥时扯到了文学上,就从诗歌谈到了散文,又从散文谈到了小说。从舒婷、北岛、顾城谈到海子的死,从张承志、余秋雨、贾平凹谈到了《一个人的村庄》的刘亮程。从《废都》、《白鹿原》又谈到《尘埃落定》的阿来。一谈起文学,他们两人都很兴奋,不知不觉间,喝了一瓶又一瓶。吧屋里突然放起了《回家》的萨克斯曲子,那曲子弥漫着浓浓的柔情如葡萄美酒般的醉人。
谢婷婷突然有点伤感地说:”一听到这首曲子,我就想哭。“
胡扬说:”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
谢婷婷说:”我一听到这支《回家》的曲子,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我姐。春节快要到了,我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样?她现在在哪里?春节能不能回家?“说着说着,泪珠儿便像断线的珠子,从她的面颊上滚落了下来。接着便伸出手,紧紧捂住了面颊。渐渐地,那泪就从手指缝中溢了出来。
胡扬不免有点惊慌,刚才她还在又说又笑,怎么就被一支曲子催哭了?记得上次叶非问她,她说她姐在深圳,这次怎么说不知她在哪里?是不是她喝多了,还是她的姐同家里闹了矛盾?失恋了?或者受了什么刺激?便问:”你姐是不是赌气离家而走的?“
谢婷婷摇了摇头,说:”不是的。“说着便端起酒杯,十分感慨地说:”人生苦短,谁也只不过是一个匆匆过客而已。相识相遇这是一个缘份,我们就为这个缘份干杯!“
两人碰了一下杯,干完了杯中酒。
谢婷婷有点醉了。
胡扬便关切地说:”你不能喝别喝了。我不喜欢女孩醉酒。“
谢婷婷说:”谁醉了,我没醉,你才醉了。“
胡扬就说:”是的,我也不能喝了。再喝,我就醉了。“
谢婷婷就看着他笑着说:”你终于说出实话了吧?“
胡扬就点了点头。心想,她有点醉了,不能让她再喝了。
少顷,谢婷婷突然说:”你看着我的眼睛。“
胡扬就盯着她的眼睛看。醉眼朦胧的她,更显得凄美动人。
谢婷婷非常认真地说:”胡扬,你必须给我说实话,你喜欢我吗?“
胡扬心里一慌,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非常清楚,她希望能听到他说什么,他也的确喜欢她。然而,面对这个满怀着火辣辣的情火辣辣的爱的女孩,你要说出了那两个字,她肯定会像火山爆发一样的来爱你,一定会在全台上下引起不小的轰动。这样想来,他只好含糊其辞的说:”这……我还没有考虑过。真的,还没有认真想过。“
她说:”骗人!你虚伪。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喜欢我。你只是怕影响了你的仕途,不敢承认。“
他心里一惊,这人精,酒醉心里明,她什么都清楚。试想一想自己,也真是,一旦走入仕途,人的本真就失去了。话说回来,倘若你太本真了,也许你就很难走向仕途。人,就是在这样一个互相对立而又统一的矛盾体中生存,所以,就活得累。
第八章

方笑伟听到这个消息的刹那间,脑袋“嗡”地一下就变大了。
这个消息是市广电局局长万春年在电话中给他透露的。
万春年在电话中告诉他,市委常委会已经上会决定了电台的领导班子。尽管他在会上着力推荐了他,但是市上还是安排了一位曾做过企业党群工作的书记来当台长,他叫田振军。同时,为了加强班子建设,又将市精神文明办公室桑科长配备为副台长。这虽说一正两副的班子配备齐了,但是,这极不随我的心愿。我尽了力,没有办法呀。末了万局长说:“笑伟,你还是想开一些吧。你有你的优势,年轻,懂业务,会管理,以后有的是机会,千万别泄气呀。”
方笑伟勉勉强强说了些感谢领导的关怀,服从组织安排之类的言不由衷的狗屁话,挂了电话,身子像散了架一样,失去了所有的支撑。他无力的躺到椅子上,眼睛一闭,仿佛天地一下转动了起来。
尽管他也作过失败的思想准备,尽管他也做过最坏的打算,但是,一旦这种结果无情的降临到他的头上时,他还是无法承受。
那个伸手可触的权力就这样从手边滑走了吗?几个月来的苦苦期盼终于成了泡影了吗?就这样把手中现有的权力移交到一个陌生人的手里吗?
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然而,这的的确确又是真的。
现实,有时候就是这样残酷得令人颤栗。
方笑伟就这样坐着。有人打来电话,他不接。有人敲门,他也不开。他觉得一个男人,一旦走上官场,权力就成了脸面。它不仅给你带来切实的利益,更能给你带来荣耀、带来风光。可是,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面子没有了,风光没有了,连从手中现有的一切权力还要统统交出去。他就像土改时的一个没落的小地主,将把一切所有交给农会。
一直到快下班的时候,他给马洁打了个电话,让她过来一趟。
马洁一进门就问:“下午你干啥去了?到办公室来过几趟,你不在。给你打手机,始终关机。”
方笑伟说:“你找我有事儿吗?”
马洁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说:“我们家的那个出差去了,孩子我安排到她姥姥家,晚上你有空就过来。”
方笑伟说:“坐吧!你陪我先坐坐。”
马洁看了一眼方笑伟说:“你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
方笑伟苦笑了一下说:“没事。”
马洁说:“我还忘了,你让我来,是啥事?”
方笑伟有气无力地说:“班子定了。”
马洁惊奇道:“定了?”
方笑伟说:“定了。我还是刚上班得到的消息。新来了一位企业干部当台长,市精神文明办公室的桑学文科长来当副台长,我还是原位子。”
马洁说:“还有没有挽回的可能?”
方笑伟摇了摇头说:“不可能了。常委会一定,就是木板上钉钉子了。”
马洁有点激动地说:“他们怎能这样呢?市上怎能这样呢?放一个不懂行的企业干部来当电台台长,这简直是荒唐透顶的事。”
方笑伟有气无力地说:“现在这社会,有什么不可能的?什么都有可能会发生,一旦发生了,就是合理的,你就必须按着那么去办。”
马洁看方笑伟的情绪非常低落,就宽慰说:“算了,你也想开些吧。再怎么着,你的副台长的位子还给你保着。人们对权力的欲望是无止境的,当了副处想当正处,当了正处还想当副地,永远没个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落个轻闲自在也何尝不可?”
方笑伟苦笑着说:“现在,也只能这么想了。”
马洁说:“他们不让你当台长,你就把调频台的台长兼上算了。那也是一方小天地,自收自支,财务独立,从某种意义上讲,比总台也差不了哪里去。”
方笑伟说:“新领导来了,还不知怎么分工。”
马洁说:“你也是几朝元老了,新来的领导也得尊重你的意见。他抢了你的位子,你退而求其次,兼任调频台台长还有什么不行的?在这个问题上,你一定要坚持到底。”
方笑伟默默地点了点头。
其实,在这个问题上他早就留了一手。都市调频台创办一年多了,他迟迟没有申报单位编制,没有申报领导职数,其目的,就是为了防止这一天,留下兵败麦城之后的退路。倘若都市调频台早已有了正式编制,早已任命了台长副台长,他现在就真的一败涂地了。马洁说得没错,都市调频台财务独立,自收自支,虽没有电台那么荣耀,但也不失为一方天地。我当不上电台台长,我兼调频台台长总行吧。我左右不了市市委常委会,电台的班子会我总可以左右吧。
当然,这些想法在他的脑海里早就酝酿了千遍万遍,他早就为自己设计好了进路和退路,但是,他却始终没有向马洁吐露过一个字。他觉得男人可以听取女人的意见,但绝不能向女人吐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尤其是官场上的一些想法。即便她是你的老婆,即便她是你的情人,你都不能说。
官场上失败的教训很多,其中有一点几乎是共同的,就是许多事情都是败露在女人的口中。
没过几天,市委常委会就下发了任命文件。
在下发文件的那天,市委组织部叫他谈了一次话。组织部的李副部长首先讲了一大堆组织原则,最后才说:“你还年轻,还有机会,希望你要好好配合新班子搞好工作。”
方笑伟心里想,这样好的机会我都失去了,还有什么机会呀?心里这么想着,表面上却唯唯诺诺,口是心非的表示服从组织安排。
出了市委大楼,方笑伟看天不是天,看地不是地。心里压抑得真想大喊一声:“操他妈!”但是,他却喊不出口,况且,要操谁的妈?谁的妈也不能操。
他刚下了高高的台阶,司机老赵就把车停到了眼前。上了车,心里顿时涌出了无限感慨。再过几天,他恐怕就没有资格享受这样的待遇了,司机老赵和这辆奥迪车就要为那个名叫田振军的王八蛋去服务了。“我操他妈的田振军!”他终于找到了感觉。他刚才只想骂人,但不知要骂谁。现在他才明白了他骂的对象是田振军。这个王八蛋!这个猪!这个畜生!这个驴日的!这个婊子下的!这个后娘养的!你不好好在企业上当你的书记,你跑到这里来干啥?你懂行吗?你能驾驭着知识分子成堆的电台吗?
顺着这个思路越想,方笑伟的气就越大。
“不能让他安安稳稳地摘桃子吃。”他想。
“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把他孤立起来。”他想。
“最终要让他夹着尾巴从我们电台滚出去。”他想。
他这样想着,车就到了人民广播电台的楼下。
第九章

这几天电台里已经沸沸扬扬的传开了,说新调来了一位亏损企业的书记来当一把手,方笑伟不但没有升,而且又调进来了一位副台长。对此,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有的为电台鸣不平,为方笑伟鸣不平,说电台本身就是一个出人才的地方,该上的不让上,硬是压着,让外面的人来当领导,这岂不是堵死了大家的路,以后谁还有信心工作?持这种态度的人大都是一些中层领导,或者在仕途上有望的人。任何一个单位都是这样,动一发而制全局。只要一个人挪了位子,将会有一大批人跟着挪。比如说方笑伟当了台长,就会有两名正科干部来当副台长,这两位正科腾开了位置,又有两名副科来补位。两位副科的位子空了,还可提拔两位新干部。这样一来,将会激活一大批人,激活整个电台。
然而,任何事儿都不是依个人的意志,或者单位的意志为转移的。大家议论归议论,牢骚归牢骚,一旦形成了事实,还得无条件的服从。现行的机制就是这么一个机制,谁也奈何不得。
当然,也有另一些人暗自称快。那些人大都是对方笑伟有意见的人。你方笑伟不是聪明吗?你方笑伟不是能折腾吗?你折腾呀,本来好端端的一个电台,让你折腾来折腾去,折腾倒了前任台长,外界却议论说电台是出腐败分子的地方,弄得记者们的威信也大大降低。像这样心术不正的人当上副台长已经是我们电台的耻辱,岂能让他当台长。
这些议论胡扬都听到了,但是,他却不发表任何议论,更不愿意把自己介入其中。他觉得这是一个无序的特殊时期,一旦从无序走入有序,一旦等新班子上任进入到正常化状态,人们的观点和情感都将随着事态的变化而转变,到那时,也许你现在的几句不经意的话,就成了别人讨好上司的一件礼品。甚至于还会把他自己曾经的议论也要加到你的头上,彻底清洗了他自己,却把责任都推到你身上。反正他是干工作的,谁当领导,他也得把本职工作干好。
胡扬因惦记着调频台的工作,伤还没有完全好,就匆匆赶来上班。调频台不同于吃财政的单位,全凭广告创收来维持职工的工资和正常运营。春节之前恰是广告旺季,他就是想利用这一有力时机为调频台创一笔可观的收入。原计划他要搞一次企业家联谊会,没料方笑伟不赞成,说等以后再说,他只好遗憾的放弃了。
方笑伟的情绪极为低落,他知道那是因为他没有当上台长的结果。胡扬本想宽慰他几句,但是,这种事儿,靠宽慰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所以他也就免了口舌。
胡扬自从出了医院以后,心情一直不好。他只有把他的全部精力投入工作之中,才能找到一些快乐。最近,听说市纪委组织的调查组进入市物业中心不久,黄维学畏罪携巨款逃跑了。这一逃跑,无疑证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那几个曾经叽叽喳喳非议他小题大做的人也一下子转过了话头,说这样的贪污分子市上早应该采取措施,怎么能让他携巨款逃跑了呢?这样一来,他暗遭毒打的事也引起了有关方面的关注,责令公安部门一定要查出凶手。这多少给了他一些安慰。
电台的新领导终于走马上任了。
这是一个下午,两位新领导在市委常委、宣传部部长王吉维和组织部李副部长、广电局万局长等人的陪同下,与电台的全体员工见了面。
说是见面,其实是组织部来向大家宣布市委的任命决定。所以,这种见面和通常意义上的见面不同,无论是形式,还是内容,都显得非常的严肃和神圣。
会议是由王部长主持的。王部长开明宗义地讲了开会的目的,李副部长宣读了市委的任命决定。之后,李部长又介绍了新任台长田振军、副台长桑学文的个人简历和基本情况。
在之前,大家对桑学文比较了解也比较熟悉。
桑学文年龄不大,才三十来岁,在市精神文明办公室担任科长多年,与全市各新闻单位混得比较熟。再加上他为人实在,口碑都不错。这次出任电台副台长,除了个别中层干部心里不舒服之外,大多数人倒没有什么。
对于田振军就不一样了,大家在心理多多少少有些排斥,总觉得企业与新闻难以找到业务上的关联,让一位亏损企业的书记来领导知识分子,是难以让人接受。后来,不知是谁得来了消息,说田振军当过兵,他在部队一直从事思想政治工作,在连队任指导员,在营部任教导员,到了团部任政委。在他当团政委的时候,曾写过一首《打靶归来雄赳赳》的歌词,谱成曲子后,在他所在的那个团唱得热火朝天,尘土飞扬,极大的鼓舞了我军的士气。当大家了解了这些背景材料之后,就觉得这个人挺有意思,挺好玩的。按常理,打靶归来时一定是口渴难当,或是饥肠辘辘,哪有精神去”雄赳赳?“可他非要让我们的战士雄赳赳,这说明这个人不一般,至少在某些方面不一般。
他大概有五十上下年纪,走起路来一点儿也没有军人的”雄赳赳,气昂昂“样子,倒是给人一种垂头丧气的样子。这大概是他自己不能雄赳赳,只好在心理上渴望”雄赳赳“,所以才写出了”雄赳赳“的歌词。
按照会议的程序,新任台长田振军、副台长桑学文分别做了表态性的发言,然后,王吉维部长点名让原任副台长方笑伟表个态。方笑伟推辞了一番,没有推辞掉,只好勉为其难地说了一些”欢迎“、”积极配合“、”搞好班子团结“之类的话。
方笑伟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尤其面对台下的一百多个员工,他要恭手把他行使了一年的权力交出去,这比剜他的心,割他的肉还要让他难受。但是,他还不得不恭手交出去,他还不得不说一些虚假的狗屁话表示欢迎。好比一个良家妇女遭受了强盗的强奸,为了感谢他的不杀之恩,还要说欢迎再来之类的屁话。此时此刻,他的心态与这位良家妇女一样,惨遭了别人的强奸,还要说出”欢迎。“
人他妈的就是这样一个德行,一旦步入官场,一旦还有所求,什么廉耻、自尊、统统的不顾了。明明是你极不情愿极不乐意的,而你还要装出一副情愿和乐意的样子来。明明你对这个人恨得要死,恨不能活活吞了他,但是一旦面对他,你还要挤出一脸奴颜婢膝的笑去讨好他、奉承他。
这就是官场。
你要想在官场中有所作为,首先必须阉割了你自己。使你变成一个没有棱角没有个性的人,变成一个善于变色善于伪装的人。否则,你将寸步难行。
这就是教科书。
是生活中的教科书。
这天晚上,他还假模假样的为他们安排了宴席。
事实上,他完全可以假装糊涂,完全可以不这么做。但是,他还是这么做了。既便他在心里有一万个不痛快,在脸上却装出一种十分情愿的样子,为新任台长田振军和副台长桑学文设宴表示欢迎和庆贺。
这里面不仅饱含了为人处世的态度,更多的是一门学问。方笑伟十分清楚,在他无法改变组织安排的前提下,还必须要在表面上做出一种高姿态来,以便从长计议。这样,才便于以后处理好一把手和二把手,二把手和三把手的关系。处理好了这种关系,肯定对他有利。否则,要是一开始就对立起来,一则外界会笑话我方笑伟太小家子气,会背上闹不团结的坏名;二则田振军毕竟是一把手,得罪了他,他很容易就会把你孤立起来,你的某些目的就根本达不到。
人,有时候真是无可奈何。在这种无可奈何的状态下,适者才能生存。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世事如棋,进一步也许无路可走,自己把自己击败,退一步海阔天空,未为亏我。
就是在这次晚宴上,方笑伟喝醉了。醉得一塌糊涂。
其实,按他平时的酒量喝这点酒根本醉不了的。因为他心里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又发泄不出来,闷在心里,所以,一沾酒就容易醉。
第二天醒来,他像换了个人似的,觉得整个身体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了。包括所拥有的权力、地位,包括对未来的憧憬梦想,统统的随着酒醒而消失殆尽了。
现实就是这样,有时候残酷得叫你欲哭无泪。
冷静了几天,方笑伟终于给自己定了一个位。第一,表面上要同田振军过得去,该尊重他的时候一定要尊重,财务审批权要主动的交给他。第二,不该让步的决不能让步,比如人事管理方面,即便是做什么决定,首先必须得征求他的同意,决不允许他一个人说了算。第三,退而求其次,台长让田振军当了,他就兼管都市调频台。
这天早上,他刚从家里下了楼,老赵的奥迪车便一如既往地驶过来了,他心里多多少少找到了一点慰藉,觉得这老赵毕竟是他的患难之交,并没有因为他没有当上一把手而冷落他。
他打开了后门,坐到了第二排上。
在银都,坐车都是有规矩的。一般来讲,处级干部们都是大头儿坐前排,二头儿和三头儿坐后排,这恰巧与大领导们坐车打了个颠倒。大领导坐车都坐后面,前面的那个位置是秘书的。其中的原因不外乎两点,一是后排比前排安全;二是前排容易被人认出来,后排比较隐蔽。大领导们自然要把安全放在第一,同时,也不愿意在车上暴露自己,后排便成了他们理想的选择。可是,在银都,在处级干部中就不一样了,坐车不仅仅是图个方便,更重要的是一种地位和身份的象征。既然要象征什么,你就要坐到前排,才能更好的象征。所以,这一层面的人,往往的,把风光放在了第一位,而把安全放在了第二位。
过去方笑伟一个人坐车时,总是坐在前排。现在,他不能再坐前排了,他必须要把这个位子留给一把手,否则,他就犯了大忌。这虽不是什么明文规定,但在银都已经成了约定俗成。
车到田振军的楼下,他还没有下楼,老赵就用车载电话打通了田振军家的电话,说车已到了楼下。挂了电话不到两分钟,田振军就拎着个包儿下来了。田振军打开前门,见方笑伟坐在后排,相互点了点头,就上了前排。
事情貌似很平淡,而官场中的许多学问就是在这种平淡中显微妙。一个人在官场上修炼得如何,内功如何,往往的,就是在这些细微小节中见高低。
当然,这仅仅是问题的一个方面,问题的另一个方面,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从事情的一开始,方笑伟就要争取主动,要形成一个惯例,在坐车上,一定要与田振军形成平等,没有孰轻孰重之分。至于三把手,仅仅是他要形成这个惯例的一个同盟者而已。他为了形成这个惯例一定要拉他入伙,等一旦形成了固定的模式,谁不习惯可以继续骑他的自行车去,而他方笑伟则要按惯例进行到底。
方笑伟觉得这是一个权力之争的原则问题。在这个问题上,他决不能让步。一旦让了步,就意味着残留在他心灵深处的最后一点自尊和面子都丢失殆尽了,他的威信将彻底扫地。按电台以往的惯例,小车绝对是属于一把手的专利,倘若他当上了一把手也会如此。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同了,一把手不是从内部自下而上产生的,而是在他主持了一个阶段的工作后由外面派来的,他就有足够的能力来改变先例重新形成一个惯例。他为了在事情一开始就要形成牢固的不可更改的规矩,他还做了一次非常有意义的测试。那是一次中午,他故意没有按时下班,他从窗中窥视着桑学文坐进了小车的后排,又窥视着田振军坐到了前排。他点了支烟吸着,一直吸完了烟,再下楼去。奥迪车还在那里等着他,他很满意的打开了后排的门。他就是要故意推迟下班时间来磨炼对方,要使对方适应他,要使电台的员工们知道,他方笑伟不上车,他们走不了。
这是心与心的较量。他自认为在这一点上,他并没有输给他。
方笑伟明显的感觉到,自从田振军上任以来,电台的权力中心发生倾斜之后,人们对他一下子冷淡了许多,包括过去那几个在他面前信誓旦旦的部室主任也不例外,一个个投靠到田振军那里去了,他的办公室一下子变得十分的冷清。
该移交的工作他分别移交给了田振军,桑学文。在他一件件,一桩桩移交工作的时候,仿佛像有人拿着一个钝刀,在一块一块割着他身上的肉。他疼痛难忍,他痛苦不堪,他羞愧难当,他的心灵上承受了从未有过的催残和凌辱。
权力中最诱人的部分都交到了别人手中,留给他的,只是一腔的愤慨,满心的屈辱。那种心态,那种境地,和一千多年前唐朝的那个没落皇帝李煜相差无几:”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有时候,当他坐在车上,瞅着坐在前排的田振军的后脑勺,禁不住恶毒的想,怎么不发生一起车祸哩。应该要发生一起车祸呀!就在司机老赵准备超车的时候,前面来了一辆大货车,老赵在进退两难之际为了保全自己,方向盘一打,事故便发生了。奥迪车的右前方顶到一辆大卡车的后尾,玻璃哗啦啦的一声碎了,眨眼间,田振军变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车上的其他人一阵惊吓之后,完好无损,立即打120急救险中心,等把田振军拉到医院,已经停止了呼吸。在开追悼会上,他会声泪俱下的念着悼词:”田振军同志的一生,是光辉灿烂的一生……“
令方笑伟感到奇怪的是,他不止一次的产生过这样的恶毒的想法。尤其是当他坐在车上盯一眼田振军的后脑勺,就有了这样的想法,他觉得这样想着的时候很过瘾,心情顿时进入到了一种亢奋和愉快的状态。然而,当他冷静下来,坐在办公室里,再回想这种想法的时候,却担心起了自己是不是走火入魔了?前不久他看央视一套的《焦点访谈》,讲的是某省一个县的粮食局的副局长,为了争夺局长的位子,出资10万元,雇了一个杀手,把一把手给杀了。他当了一把手。后来,杀人案被公安局侦破了,这位副局长锒铛入狱。于是,他便想,人的犯罪心理和欲望其实是捆绑在一起的,为了某种欲望,才产生了某种犯罪动机。在人的意识里,欲望在随时随地的产生,也在随时随在的破灭,犯罪心理也是一样。比如说你到银行里去看到那么多的钞票堆扎在一起,你可能会想,我把它抢回来多好呀,这一辈子我就活好了。这只是一种欲望,有这种欲望,才带出了你的犯罪心理。可见,这种想法甚至某种犯罪心理大多数人都曾经有过,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倘若你经常去这么想,这就有可能在某一天的某一时的某一刻,真的会发生点什么。经过这么一想,方笑伟就开始告诫自己,千万别再那么想了,再想下去没准儿那天失去了理智可就惨了。可是,一旦当他上了车,一旦当他盯着田振军的后脑勺时,那个奇怪的想法就自然而然的产生了,任凭他怎么去抑制,怎么去说服自己不去那么想,都没有效果。
方笑伟有点害怕了,我是不是走火入魔了?我是不是神经错乱了?
权力,对于男人来讲实在太重要了。当你还没有入围之前,也许你不会把它看得有多么重要,但是,当你一旦进入到了这个圈子之中,当你一旦尝到了权力给你带来的甜头,你就会觉得它对你的生命是多么的重要。尤其是得而复失时,心中的那个疼,直接疼到了你的每一根神经末梢。难怪某地有位地级干部在台时,叱咤风云,退下后心理失衡,老觉得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得不到应有的尊重,抑郁之极,跳河自杀了。人,就是这样一个复杂的东西,在什么山上唱什么歌,下岗工人渴望的是能有一份工作,能有一口饭吃就是他的终极理想了。官人们渴望的就是权力,生活对他来讲并不是什么问题,所谓的问题就是活得比同类风光些滋润些,活得有脸有面些。世界上不外乎两类人,一类就是支配别人的人,另一类就是被别人支配的人。方笑伟忍辱负重了几年,刚刚尝了尝了支配别人的甜头,还没有来得及细细的品味,权力就从他的手中一滑而过。他曾不止一次的想过,是不是我没有把握好,没有操作好,让煮熟的鸭子飞跑了?细细一想,问题并不是这样,该操作的地方他都操作了,该尽的心他都尽到了,他的浑身解数已经使尽了,他无法抱怨自己,要抱怨也只能抱怨命运了。
第十章

春节过后,田振军就组织召开了一次台务会。在这次台务会上,田振军正式向大家宣布了领导成员之间的分工。他负责全面工作,方笑伟主管技术,桑学文主管新闻。接着,田振军又讲了好多,比如领导班子内部的团结协作问题,各部门之间的相互配合问题,广播的质量问题,新闻的导向问题,加强广告创收的问题,提高人员素质的问题,各负其责的问题。
台务会的成员们都煞有介事的在笔记本上认真地记着,但是,事实上谁都清楚,田振军的这些长篇大论都是些套话废话,是可以放到任何一个新闻单位都可以说的话,因而,说与不说都无关紧要,但记与不记就大不一样了。尤其新领导上任作指示,你必须要做出一副埋头记笔记的样子,领导看了肯定受用,觉得你这个下属对他很尊重,很服贴。凡领导者,大都需要这样的下属,这不仅仅是他的自尊心的需要,更重要的是他领导权威的需要。倘若领导在作着指示,你旁若无人的抽着烟,一个字的笔记都不记,即便你的工作干得很出色,领导也对你有看法,认为你目中无人,瞧不起领导。从此,领导便对你有了看法。一个人,一个还想在领导阶层中混下去并且想混个明白的人,要是领导对你有了看法,尤其是新任领导对你有了看法,说明你的政治生涯也就到头了。所以,在官场中混久了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凡开会都要带笔记本,凡领导作指示,都要作笔记。即使你觉得领导再没有水平,你的心里多么厌恶,你也要假装出认真听记的样子来。至于你在本子上写什么,却完全是你自己的事,你可以帮你的老婆算一月的家庭开支,你也可以写一点像鲁迅先生的杂文,讽刺讽刺领导,或者随心所欲的画几幅漫画什么的都可以,就是千万不能像傻b那样的坐着,那样坐着吃亏的将是你自己,而不是别人。
就在田振军讲着这些人人皆知的大道理的时候,胡扬也在埋头苦记着。但是,他记的不是田振军的讲话,而是记着这样的内容:第一,领导成员分工后,都市调频台还要方主管吗?第二,田为什么没有提到调频台的事,是他一时疏忽了,还是别有打算?第三,我需要不需要在会上提出来,好进一步明确。如果不提,会后必须找一找,应向他讲明,都市调频台不同于电台,它是具有法人资格的自收自支单位,应有独立的经营权,应尽快的申报人员编制,任命负责人。否则,责权利不分,长期拖下去,必然会失去应有的活力。
事实上,在之前他曾多次向方笑伟提说过这个问题,方笑伟的答复是等电台的新班子确定之后再组建调频台的班子,凡事要一步一步来,别着急。胡扬自然明白方笑伟的意思,他迟迟不报上级组织任命他,目的就是不想放弃对都市调频台的控制权,这样他才好进退自如,当上电台的一把手,他可以一如既往的主管,如果当不上一把手,他没准儿就要兼任调频台台长。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在当年创办都市调频台的时候,他赡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却让他打头阵。他完全可以推测出方笑伟这种人的心态来,搞砸了,他屁股一拍,把责任推到他胡扬的身上。搞好了,却贪天下之功为己有,并把这个实体当成了他的退路所在。
现在,事态的发展已经到了明朗化的程度,胡扬觉得有必要同田振军沟通沟通。他不是那种把权力看得很重的人,但不该放弃的他也不愿意放弃,因为他毕竟为此付出了风险,付出了心血和汗水,他希望还要把这项事业做大做强,以此来体现他的个人价值。倘若没有这样的抱负,也许从事情一开始他就没有勇气来挑这道大梁了。
他决定要找一找田振军,把他的这些想法告诉给他,让他即早做出决定。
他找了几次,田振军的办公室总有人。回避出来,心里不免在想,田振军还没上任之前,大家似乎有点同仇敌忾,大有不把他排挤出去的绝不甘心的意味,可是,一旦他真真实实的坐在这个座位上之后,大家又争先恐后的向他去汇报请示工作,甚至还不乏讨好卖乖之嫌。
人啦,要想活出一个真真实实的自我来是多么的不容易。看来,人人都带着一个假面具,否则,他就很难混得自如。尤其是混迹于权力中心和权力边缘的人更是如此。同时,从这一点上可以折射出问题的另一面,这就是权力的威严和神圣。且不说那个位置上坐的是谁,既便拴着一头小毛驴,只要贴上某单位的一把手的标签,人们也会对它顶礼拜膜。
这就是权力的魅力。
之所以权力给人带来这么多的荣耀,才演绎出了自古以来为权而斗的各种故事。
胡扬胡思乱想着来到办公室,刚刚阅完了新闻稿件,田振军就打来电话叫他上去。他放下手头的工作,就颠儿颠儿的上了楼。心里却在嘲笑自己,为了一点小小的权力,我老胡竟也成了一条哈巴狗。
一进门,胡扬就大大咧咧地说:“田台真忙,找了几次都有人给你汇报工作,我都不好意思再打扰了。”
“坐!坐!”田振军一边示意他坐一边说:“刚来,情况不熟悉,就得多做调查了解嘛!毛主席他老人家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胡扬就打趣地说:“田台的这种工作作风值得我们学习,难怪上次召开台务会,田台第一讲话就切中要害。给了我们极大的鼓舞和教育。看来,主要还是田台调查研究搞得好。”
田振军高兴地说:“哪里?哪里?以后还得你们多多支持嘛!”
看着田振军兴致勃勃的样子,胡扬想,看来恭维话谁都爱听,不仅仅女人爱听,男人也爱听,尤其是官场中的男人更爱听。于是,便接过田振军的话说:“请田台放心,不论谁当领导,我们一定会一如既往的做好我们的工作。”
田振军听得高兴,就顺手给他扔了一支烟,自己点了一支,很滋润的吸着说:“小胡,我们来自不同的地方,能到一个单位上班,也是个缘份。以后,有哈事就多来沟通沟通,目的就是把台上的这摊子事搞好。”
胡扬说:“我这次来找你,就是想给你汇报汇报都市调频台的工作。都市调频台已经创办一年多了,现在还是黑人黑户,单位编职,领导职数都没有报批,我这个调频台长还名不正言不顺。过去,就这个问题我也向方台长请示过,他的答复是等电台的领导班子确定之后再审报。现在已尘埃落定,新班子也上任了,田台长可得把这件事抓紧落实一下,否则,责权利不明确,管钱的不管事,管事的不管钱,长期拖下去,对调频台的发展不利。”
田振军说:“这好说,这好说,等顺当了,我们就报批。另外我还想问一下,将来批成自收自支的单位,广告费能不能把职工的工资保证住?这可是个大事儿,关系到三十多个人的吃饭穿衣问题。”
胡扬说:“这一点请田台长放心。在创办都市调频台的时候,有人就担心过这个问题,我的回答是事在人为,只要好好经营,充分挖掘出这一平台的资源就会有长足的发展。现在创办一年多,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去年创收突破了一百万,已经超过了电台的总创收额。除去职工的工资,养老保险金、住房公积金、税收等一些正常开支外,还给总台上缴20万的管理费,在这一点上,请你放心好了。”
田振军点了点头,说:“这就好!这就好!但是,你还不能松绑,宁可帐上存一点,也不能亏下,亏下可就不好了。”
胡扬说:“我打算还要开办一个‘午夜温馨’的热线谈话节目,让听众直接同主持人对话,这样更能凝聚听众,真心架起心与心的桥梁。如果这个节目办好了,又可以带来可观的广告效益。”
田振军说:“这是好事呀,你现在就可以着手办嘛!”
胡扬说:“这虽说是个好事,但办起来就难了。搞节目,首先要投入一定资金,可这调频台的经济大权还掌握在方台长手里,台上花一分钱就得通过他。就这个问题,也请示过他,他说不着急,拖一拖再说,电台也想上这个节目,到时候上会讨论讨论,电台上,调频台就不能上,电台不上,调频台再上也无妨。否则,两边都上,这势必会造成人力物力的浪费,两边都搞不好。方台长不同意,这个事儿也就只好拖了下来。”其实,胡扬很清楚,方笑伟不答应调频台上,绝对有他个人的目的。他怕调频台上了这个节目,把观众和广告吸引过去,将来他当了电台的台长就被动了。倘若让电台上了,把声势造去了,他当不上台长,再兼任调频台台长又吃亏了。正因为他有这样的个人小九九,所以才一拖再拖。当然,这些都是胡扬推测的,他不好给田振军明说。
田振军一听,觉得方笑伟的考虑也不无道理,就说:“方台长想的也对,既然电台也想上,就不能太盲目,应该斟酌斟酌,要上也只能一边上,不能两边都上。”
胡扬说:“其实,怎么说哩?在我还没有提到这件事之前,也没听方台说过要上这个节目,我第一个提出来的,应该让调频台先上。再说,调频台是电台的子台,又是自收自支的独立单位,搞好了,不但为台上减轻负担,而且,每年还可以上缴20万的管理费,如果搞不好,也会给台上带来负担,你们当领导的也不省心。所以,在这个问题上,还请田台长向调频台倾斜倾斜,要扶上马,再送一程。”
田振军就笑着说:“你呀,真是个精明人。让你这样的人担任调频台的台长,调频台绝对能办好,这事儿我们尽快开个会,定下来就上。在这个阶段内,你还是要大胆负责,把调频台的工作一如既往的抓好。”
胡扬说:“还有一个问题我想请示一下你。上次你在班子会上做了明确的分工,但是调频台具体由谁分管没有明确。以后是由方台长继续分管哩,还是由台上统一管理?”
田振军呻呤了半响,才说:“现在暂时还让方台长分管你们吧,等编职批下来,正式把你任命了,就由台上直接领导,不存在分管不分管了。”
胡扬一听,就非常高兴地说:“好,既然田台长有这样的打算,就按你的意思办。”
出了田振军的门,胡扬一阵轻松,觉得只要台上能给他一个干事创业的环境,他就一定能把都市调频台做大做强。
第十一章
十一
田振军正打算打个电话叫方笑伟上来,问问电台扶贫点的情况,没料刚操起话筒他就进来了。心想,这真是一种感应,就笑笑,打了个招呼,让他坐在了沙发上。
田振军在没有上任之前,就有人向他提醒说电台的情况比较复杂,尤其是方笑伟这个人比较阴险,你一定要提防着点。因有了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所以,当他看到方笑伟那张灿烂的笑脸,就觉得那是假的,在那张虚假的笑脸背后,说不准隐藏着一个阴险毒辣的阴谋。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就觉得方笑伟真是太可怕了,这就不得不使他与之交往的时候更为谨慎。
向田振军提醒过这件事的人是市公安局的王局长。王局长名叫王金成,他既是田振军的老乡加战友,又是这次调转他的直接操办者。有了这么一层关系在里头,他的提醒就不能不引起田振军的高度重视。
田振军的最初选择不在电台,而是公检法或者是文化局,但是这些单位的一把手不好动,他退而求其次,只好来到了电台。王金成说你先去吧,先落下脚,再从长计议,倘若干得不顺心,我们再活动个好单位。
他和王金成不仅是同乡,又是同年入伍的兵,在同一个部队他们磨滚爬打了几十年,感情已发展到了亲如兄弟一般。四年前,王金成的挑子白建国当上了银都市的常务副市长,王金成就利用这层关系转到了银都市当了公安局副局长,一年后,一把手提升为政法委的书记,王金成就顺心理成章的成了局长。王金成本来就是一个活动能力很强的人,再加上社会又给他提供这样的一个活动大舞台,不到三年的功夫,他的触角已渗入到了社会的方方面面。尤其是两年前,他们公开向外卖了一批城市户口,一家伙融资几千万,又搞了几个经济实体,他的这个公安局长就当得更是有滋有味。就是在这次卖户口中,他与常务副市长白建国,原市计委主任现为市委秘书长的刘国云紧紧捆绑到了一起,那关系就不仅仅用一个“铁”字能概括清楚的。有了这样的背景,他给老战友办个调动什么的就成了小菜一碟,难度只是选择什么单位上了。
当田振军得知了这些情况后说,老王,事情你给我办,该送什么怎么送你尽管说,我不能让你办了事再让你搭银两。王金成笑着说,凭我同他们的关系,办这件事也不至于那样。不过,礼就不送了,客还是要请的,到时安排一桌,你作东,我买单,认识认识他们会对你有好处的。田振军觉得王金成已经够意思了,再让他为自己买单,就说不过去了。于是便说,你就给我一次表现的机会吧,否则,我的脸上怎么挂得住!王金成说咱俩谁是谁呀,主要我是有这个条件,到时你有了条件,少不了要宰你的。田振军说我知道你是为我节约,但是有的时候这节约是要不得的,要了就会使我无地自容。这样吧,该请什么人你就代我请了,一切都由你作主,我只管买单。
在王金成的一手操作下,田振军终于同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白建国、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刘国云这些头面人物相见了。就在那次聚会中,同来的还有夜舟美食娱乐中心的漂亮女经理苏娟,金华公司的总经理赵永强。田振军从来不怯酒,开场不久,他就连敬带碰的过了一圈儿,他自己少说也喝了六、七两,大家都赞不绝口,说田书记不愧是企业上呆过的,这么能喝酒。田振军说,今天初见白市长、刘秘书长,还有两位大经理,心里头高兴,喝得也就痛快。
王金成说,现在酒场上不是有一句顺口溜吗,说“酒场如战场,酒品如人品,酒风如作风”细细品味,不无道理。从酒风上绝对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工作作风来,办事干净利落的人,喝酒也喝得干净利落。倘若办事拖泥带水的,喝酒绝对不痛快,不是偷奸耍滑,不喝干净,就是赖帐。从酒品上也可看出一个人的人品高下,忠厚善良者,赢了从不沾沾自喜,输了就老老实实的喝酒,醉了也能醉出一种风格,不胡说八道,回到家里安安稳稳睡觉。人品低下者,赢了趾高气扬,输了耍滑赖帐,醉了骂骂咧咧,甚至还动手动脚。刘秘书长说,这话很精彩,从酒品上真的可以折射出一个人的品味来。苏娟就笑着说,在酒桌上不是还流行着这样一句话嘛:“能喝八两喝一斤,这样的干部要重用;能喝一斤喝八两,这样的干部要培养;能喝白酒喝啤酒,这样的干部得调走;能喝啤酒喝饮料,这样的干部不能要。”苏娟说完,大家都由不得放声笑了起来,气氛一下活跃多了。白副市长就玩笑说苏娟看来是一个当组织部长的料,当娱乐中心的总经理真是大材小用了。大家又是一阵笑,气氛就一浪一浪地造浓了。刘秘书长说,要是苏娟当了组织部长,我就倒霉了,因为不能喝酒,就得引咎辞职。苏娟说,能喝二两喝三两,这样的干部也能上。不在于酒量大小,而在于态度的好坏。说着自己竟兀自笑了起来。刘秘书长说,不知你们听说过没有,有一个酒鬼,参加一个宴会来晚了,看他们喝的是五粮液,就自罚了六杯,喝完说,这样吧,我从左边过一桩,再从右边过一桩,输赢我都喝了。按苏娟的用人标准衡量,这样的人一定得提拔重用。还有一个汽车司机酒后驾车,被警察抓住后要重罚,司机说行,你说罚几杯就罚几杯,我都喝了。说完大家都忍不住大笑起来。苏娟就抬起一只胳膊,用衣袖挡住嘴,笑得浑身发抖,那两个奶子就不加掩饰的跳动了起来。田振军便想,他们的这个小圈子真是其乐融融,啥时候自己要是融进了这个圈子之中就好了。继而他又想,终有一天,我也要融进去的,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
到后来,田振军的事儿经白副市长和刘秘书长从中周旋,最终落实了。田振军感激不尽,就征求王金成的意见,说他们给我办了事,我怎么感谢一下才好呢?王金成说,按说凭我和他们的关系,办了就办了,不感谢也没有啥,但是,你要想同他们进一步密切发展下去,表示一下也是应该的。人嘛,谁也不在真空里生活。经王金成这么一说,田振军心里就有了底,知道他们不会拒绝的。就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他分别拜访了这两位上层人物,将揣在怀中的四万元人民币送出去之后,他长舒了一口气,隐隐地感觉到他也融入了那个圈子之中了。
此刻,当他想起了他与那两个高层人物之间的隐秘关系,心里就充满了无比的自豪感,再看方笑伟的那张灿烂的笑脸,就有了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心想,你方笑伟要是好好的待我,也就罢了,要是敢跟我作对,日我的鬼,我就灭了你。他心里这么想着,但嘴上还是很客气的说:“方台是不是有事儿?有事儿就谈。”
方笑伟谦和的笑了笑说:“田台在上次领导班子会议上宣布让我负责业务技术,桑台负责新闻宣传,对此我表演示服从。只是调频台是不是由我继续主管,好象还不太明确,我是来请示一下你。”
田振军先在心里笑了一下,然后又渐渐地笑在了脸上。他特别满意方笑伟选择了“请示”这两个字,他觉得听着这两个字有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感,就说:“你就暂时管着吧。将来由谁具体负责,等下一步我们开个党组会研究一下再说。”
方笑伟一听,将来由谁负责,还不确定,心里不悦,但脸上仍是和颜乐色的说:“我有个想法,想跟你沟通一下。”
田振军说:“说吧!”
方笑伟觉得再没有客气的必要了,一把手反正自己也没争上,我还顾及你什么?我还听你打什么哈哈?于是便说:“调频台是我一手创办的,毕竟付出了我的心血与智慧,对它有一种割舍不下的情怀。现在你来负责台上的全面工作,我就兼任调频台台长算了。”
田振军怔了一下,他没想到方笑伟会向他提出这样的问题。按说,人家有这个想法也是正常的。人嘛,谁不为自己着想?但是,让方笑伟兼任调频台的台长显然有些不妥,且莫说他已答应了胡扬,即便是没有答应,你一个人身兼双职,岂不是把该上的同志压住了?这样想着,呻呤再三,才说:“这事儿你也别着急,现在还是由你分管着,你分管着就是了,还不知将来能不能审批成副县级别,倘若批成副县级别,倒也好说,如果批成正科级,这事儿就难处理了。”
方笑伟心想有什么难处理的,这只不过是个借口而已。但他只是这么想想。并没说出口,他觉得现在再没有必要说了,既然你有这样的想法,我就想办法改变你的这个想法,终有一天,让你放弃这一想法。
谈完了这件事儿,田振军便转过话头说:“刚才,政府办来电话落实我们的扶贫资金到位了没有?我们是不是抽个空儿到扶贫点看一看?”
方笑伟说:“年初我们落实了一半,让他们养小尾寒羊,重点想扶持一下养殖业,另一半是等他们有了效果之后,作为奖励基金发下去。啥时候想下去看一趟都可以,时间你定。”
田振军说:“到星期五吧,星期五走。到时候再号召大家捐一些旧衣服,我们去的时候带上。”
第十二章
十二
电台的扶贫点在边阳县羊下巴乡六沟村。这个村在祁连山下的一道山沟里,土地贫瘠,干旱缺水,一年四季,只靠老天吃饭,生活水平一直在全乡乃至全县名列最差。今年年初,县上乡上做了重点扶贫计划,拟在六沟村建立一个繁殖羊基地。资金来源由农民个人贷一些,乡上适当的补助一点,扶贫单位支持一点,然后集中到山东进一批小尾寒羊来繁殖。这种小尾寒羊的特点是繁殖率高,一只母羊通常情况下一年可繁殖4只小羊。另外,这种羊比本地羊个大肉多,且食用味道好。年初,方笑伟下到扶贫点上做了一番调查了解,同村上的领导协商后,先投入了两万元资金,对养殖达到了50只的两户进行了扶持,打算等到年底,再对养殖好的扶持一下。作为电台,要想改变一个村子的贫穷落后是不可能的,也只能是杯水车薪,尽尽义务而已,免得上面检查下来没有个交待。
星期五这天,他们一大早就出发了。从银都到扶贫点,有一百多公里路,其中有一段是山路,就得三个多小时。这次同去的除了田振军、方笑伟和司机老赵外,还有办公室主任雷小刚和总编室主任罗正业。按理说,总编室主任罗正业下不下去无所谓,但是,因为六沟村是罗正业当年下乡的知青点,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罗正业一听六沟村成了电台的扶贫点,就嚷嚷着也要跟上去看看,重温重温昔日的岁月。
车到六沟村,已到了11时。他们首先来到了村长马大进的家。村长家在六沟村可谓最先富起来的那种人,经济条件相对好些,家里也收拾得干净。凡是县乡领导下乡,必到他家去。马大进年初进了一百只小尾寒羊,是全村的第一个养羊大户。电台补助了一万二千多元,除了对他养羊给予补助外,总觉得每次下来他接待得也比较好,其中也包含了这种成份。
在方笑伟介绍下,马大进同电台的领导一一打了招呼之后,方认出了罗正业,罗正业也同时认出了马大进。两个人就亲切地握着手,一下一下的使劲的摇着,嘴里都说老了,我们都老了。马大进招呼大家坐下之后,让家人沏茶倒水,他却出去了。方笑伟猜想,他肯定是给我们安排午饭去了。就问罗正业,老罗,你不打算找一找你的小芳去吗?大家一听,就都乐了。自从那个名叫《小芳》的歌曲唱红大江南北之后,谁都知道小芳就是一个美丽善良的村姑的代称,并且,曾与当时下乡的一位男知青还有一段割舍不了的浪漫情怀。罗正业说,小芳怕已成了老太婆了。还是不见的为好,这样她留给我的记忆永远是清纯美好的,否则,将会破坏了我的美好记忆。田振军说,老罗还真的有这回事?罗正业说没有歌中唱得那么美好,但事儿却有这么一回。正说间,村上的领导陆续而来了。马大进说,饭还得等一会儿,要不,我们把情况给各位领导汇报一下好吗?田振军说,基本情况我都知道了,刚才在回来的路上,方台长给我讲了。我们是不是到困难户家中去看一看,顺便还带了一些旧衣服,送给他们。村上的头儿们都说好好好。他们就东一家西一家的说开了。方笑伟说,你们干脆列个名单,最困难的列出个三五户,多了我们也走不过来。
村干部们就几头相牴,咕咕叨叨争嚷了一阵,最后确定了六户。田振军说,六户就六户吧。说着就走出门来,让老赵打开汽车后盖,将衣服分装成了六个大袋,村上的头儿们分别拎着一袋,领着电台的领导们一户一户地去看望。他们首先来到了一个孤寡老人家。推开院门,见一老头儿衣衫褴褛,面如涂碳,正蹲在墙根下晒太阳。见他们来了仍那么蹲着,目光呆滞,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怪异的气味。村长说,老人家,市上的领导看望你来了。老人这才说好好好。村长说他的眼睛已经瞎了两年了,田振军说,老人家,你今年高寿多少?老人说,七十七了,活不了几年了。方笑伟就从村长手中接过一包衣服,打开将几件女式的抽出来,才说,老人家,我们给你带来了一些旧衣服,请你收下。老人家说好好好。罗正业掏出二百元钱,蹲到老人面前说,李大爷,我叫罗正业,你还记得吗?是当年的知青。老人说,是正业吗?你现在还好吗?罗正业一时哽咽,泪水就止不住的溢了出来。说好,我现在很好。说着就将那二百元钱塞到老人手中说,李大爷,我给你带来了二百元钱,你不要赚少。李大爷说谢谢了,谢谢了。
走出李大爷家,大家心里都很沉闷。罗正业说,李大爷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吗?他儿子干啥去了?村长马大进说,别提了,那个畜牲,他自从娶了媳妇,有了孩子之后,就开始虐待老人了。到后来,老人丧失了劳动能力,他就干脆不管了。田振军说,他怎么能不管自己的老子?你们应该批评教育,多做做思想工作嘛?马村长说,农村里像这样的事儿多得很,批评教育根本不管用。罗正业十分感慨地说,人都说养儿防老。像这样的儿子,不养也罢,当年李大爷晚年得子,喜得他一有空就把儿子供在肩头上,没料却供出了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货。
说话间,他们又接连走了几家,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真可谓幸福的家庭是相同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有的是重病在身,无钱医治,有的生了四五个孩子,穷得揭不开锅。有的老弱病残,无依无靠。快到了最后一家,村长马大进介绍说,这是一个老光棍,今年四十二了,还没有结婚。田振军说,是不是有病?马大进说,说来话长,那年村上修渠,他参加村上的青年突击队上山去搬石头,没料出了事故,一条腿被石头砸断了,就落了个终身残疾。罗正业问,他叫什么名字。马大进说,他叫马跃进,说起来还是我们的本家兄弟,是大跃进那年生下的,所以叫马跃进。罗正业说,他的老子是不是个劁猪匠。马大进说就是,早几年就死了。罗正业说我想起来了,我离开村子的时候,他不是还在上学嘛。马大进说,就是你们知青离开的那年发生的事,当时他刚从高中毕业。罗正业说人生真是太残酷,这样的事摊给谁谁就完了。
边说边走,就到了马跃进家,推开院门,一片脏乱荒凉,那间老式的破门上贴着一副过年时的对联,只见上面写着:
白天没球事干
晚上球没事干
横批:无比痛苦
电台来的都是文化人,一看这对联,简简单单中却充满黑色幽暗的调侃,尤其是用谐音一读,那几个简单的汉字真是用到了极致,令人忍俊不禁。方笑伟笑着问这对联是谁编的?马大进说再能是谁?还不就是他闲球没正经,自己给自己编上赶心慌。说着就连喊了两声跃进,对方没答应。就狠狠地骂了一句:“跃进,你死了嘛?”说着一把推开门,随着一股难闻的异味迎面而来,屋里终于传出了一声细若游丝的声音:“谁呀?”马大进说:“谁呀?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大家进了屋,才看清楚,坑上脏乎乎的曲卷着一个人,那人胡子拉碴的,像是五六十岁的老头儿,而实际上才四十二岁,与方笑伟同岁。马大进说,你这个家伙怎么越来越懒了,都到什么时候了,还不起床?马跃进幽幽地说,动不了身。马大进用手在他脑门上摸了一把,才说,这狗日的烧得这么厉害,怕是感冒了。就又说,市上领导看望你来了,给你带了几件衣服。说着就将最后一包衣服放在了土炕上。看着大家一个个出了门,罗正业又掏出二百元钱,悄悄塞到了马跃进的手中说,这点钱你拿着,赶快到村诊所看一看去吧。
来到村长家,清香的羊肉味已弥满了整个院落,大家心里顿觉无比舒畅。罗正业越发感慨,这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在农村如此,城市也是如此,一部分人花天酒地,一部人饥寒交迫,这个世界,就是由这两部分人组成的,少数人的幸福,是建立在大多数人的痛苦之上的。
边阳的手抓羊肉可谓是出了名的,无论富庶之地,还是穷乡僻壤,只要有羊,就能做出富有地方特色的羊肉来。一阵风卷残云过后,几大盘子羊肉鸡肉一扫而光,等第二次续上,有的人已打着嗝儿剔起了牙。吃好肉,就开始敬酒,先是村上的领导轮流给电台的领导敬,完了又由台上的领导给村上的领导敬,敬完了又开始划拳。这样一来二往,就干下去了好几瓶,大家都喝得红头涨脸起来。罗正业瞅了瞅空瓶,一共有十个,再按人头一分摊,除了司机老赵没喝之外,每人已一斤多了。一直熬到了每个人的圈子过完,爱拳爱完,已到六点钟了,又上来了可口的酸汤揪面片,吃过,才算结束了战斗。大家互相抹着嘴上的油,握手道了别,才在醉迷三倒中上了车。
第十三章
十三
又是一个双休日。
胡扬想外出踏踏青,就提议到巴丹吉林渡假村玩一趟去,他的提议立即得到了叶非、思思和婷婷的一致赞同。
巴丹吉林度假村设在内蒙古与银都交界处,距银都大概有60公里,趋车出了银都,一曲回肠荡气的《蒙古人》刚刚放完,很快就置身到了四野茫茫的戈壁滩上,顿觉心旷神怡,眼界开阔。放眼望去,浩瀚无垠,远处荡着粼粼波光,仿佛湖泊河流。来到近处,除了戈壁,还是戈壁,根本不见湖泊和河流。
思思惊奇地说:“真是奇怪,明明看见前面波光粼粼的像一片湖,到了近处什么都没有了,你们说怪不怪?”
胡扬说:“那是地气。远看像浪,像湖泊,到了近处,透明度高了,就只见戈壁不见湖泊了。”
谢婷婷也奈不住激动地说:“大自然真是太神奇了,这一望无际的戈壁平展展的像人工造就,可就是派不上用场,白白的浪费了,多可惜。”
一直在专心致志驾车的叶非说:“要是天安门广场在这里多好,毛主席他老人家当年接见红卫兵小将的时候,也用不着分六次接见了,一次就可以接见完。”
思思笑着说:“就你会瞎想。”说着就爱怜的在叶非的肩头上拍了一把。
叶非说:“你可不能胡来,你这一铁砂掌打过来,差点把车打飞了。”
思思姣慎道:“讨厌!把我说得像个女魔一样了。”
正在这时,前面突然惊起了一只野兔。谢婷婷用手指着说:“你们看,兔子。这么荒凉的地方,兔子咋能生存?”
胡扬说:“物竟天择。越是荒凉的地方,越是野生动物繁殖的地方。”
叶非说:“兔子算什么,再往里走,还有狼哩。”
谢婷婷惊问道:“真的吗?真的有狼吗?”
胡扬看着谢婷婷那副惊恐的样子不觉有些好笑,也想逗着她玩一会儿,就说:“有,沙窝中的狼专门吃漂亮的女子。”
谢婷婷说:“骗人。你这样说肯定没有狼。”
又说又笑间,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巴丹吉林度假村。
确切地说,这是一片空旷的沙海,这片沙海正好被几座大沙山环箍着,就形成了类似于盆地的感觉。就在这块盆地上或者叫沙湾湾里,搭起了大大小小几十顶蒙古包和帐蓬,那带彩的小旗挂满了所有的蒙古包,让人一下子感到了浓浓的异族风情。
这就是巴丹吉林度假村。
叶非他们四人一下车,立刻就有几个蒙古族姑娘捧着洁白的哈达,端着银白的酒碗,恭候在了蒙古包口,见客人一到,立刻唱起了动人的敬酒歌。
啊,我心中的桑吉卓玛
桑吉卓玛哟
我是远方飞来的小鸟
请你相信我
你那洁白无暇的心
就像洁白的雪莲花
美丽的桑吉卓玛哟
珍珠项链献给你
……
蒙古族姑娘一边唱着,一边将酒碗双手呈到了胡扬的眼前,胡扬接过酒碗,很老练的用手指弹出来些酒,敬敬天,敬敬地,一口喝完了碗中酒。
思思和谢婷婷不免吸了一口冷气,嘴里啧啧道,好怕人哟,那一碗下去岂不醉得一塌糊涂?
胡扬说,这里的规矩就是这样,喝不尽碗中酒,歌声就不断,你不喝也不行。
姑娘们又唱起了了一首祝酒歌:
银杯里斟满了醇香的奶酒
朋友们欢聚一堂尽情干一杯
丰盛的宴席上全羊肉最美
朋友们欢聚一堂尽情干一杯
……
歌声嘹亮,唱出了草原上那种特有的质感。叶非端着酒杯,伴着姑娘的歌声,竟然跳起了蒙古舞,跳得还真是那么点意思。蒙古族姑娘被他逗乐了,唱得越发起劲。思思抿着嘴笑着说,他真是个活宝,走到哪里哪里热闹。
接下了姑娘们又唱着歌给思思,谢婷婷分别敬了酒,思思喝了一点儿就不喝了,任凭姑娘们怎么劝,她都不喝,谢婷婷以此效仿,最终还是渡过了这一关。
他们四人在帐蓬下榻后,喝了些奶茶吃了些油稞子,就按奈不住激动的心情,要去爬沙山。
出了帐篷,看着思思和谢婷婷一蹦一跳的样子,胡扬突然想起了一首民谣来:“露水中的枣儿,风中的旗;十八岁的女子,青草地里的驴。”这是人世间的四大美景。思思和谢婷婷虽已超过了十八岁,可还是青春年少,又加如花似玉的美貌,在这空旷的大自然界不失为一道风景,犹如在青草地里撒欢的驴儿,令人生出一缕情生生的珍爱,不由得端起照相机,瞄准她俩说,请回头。两人则像一对惊恐的小鹿,刚回首,灯光一闪,已照完了。思思说没劲,我们还没有准备好就照了。谢婷婷说重给我们来一张,我也没有准备好。胡扬说要的就是刚才的那种效果,在你不经意之间,抓住的将是你们最灿烂的真实。
上了沙山,大家都累得气喘吁吁,但都很激动。叶非张开手臂,大声朗诵道:“啊,沙漠,啊,黄沙……”
大家都以为他诗兴大发了,就敛气收神的听着。
叶非突然把声音提高了八度:“我他妈的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
大家一听,都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来。
原以为这座沙山最高,爬上这座沙山就会众览无余了。事实上,登上了这座沙山的顶端,才知沙峰一个连着一个,那一个个相连的沙峰都高于这座沙山。
胡扬像伟人一样,一手叉在腰间,一手指着远方说:“朋友们,这才是真正的巴丹吉林大漠。当你要埋怨生活的不公时,请到这里来吧,到这里,你将拥有一颗宽广的胸怀。当你活得不顺心的时候,请到这里来,到这里,你的灵魂将得以净化,你的忧愁将随风飘去。”
“好,真好!”叶非带头鼓起了掌。“要是这些话被度假村的老板听了,一定会索取作为他的广告语。”
谢婷婷说:“叶非说的对,这段话说得太精美了,真的是一段非常好的广告语。”
思思说:“胡哥,老实交待,你为了说这一段话来取悦我们的婷婷,你准备了多少天?”
胡扬看了一眼谢婷婷,高兴地说:“我自从第一次认识她时,就开始作准备。”
谢婷婷笑着说:“这恐怕就成了最虚假的广告用语了。”
思思说:“我赞成。看起来胡哥像大包大揽,实际上一点不老实。”
胡扬说:“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婷婷是什么时候?”
思思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胡扬说:“那时她还是个中学生。我到她们学校里去搞讲座,她最后一个让我给她签字。没想到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她竟然成了一个大姑娘了。”
谢婷婷就抿着嘴笑着说:“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叶非说:“那个时候,他就把你爱上了。”
胡扬说:“所以说,我自从第一次认识她就开始作准备,你们还不相信。”
思思说:“你说的真的?真的那个时候你就爱上了婷婷。”
谢婷婷说:“你别听他胡说,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哪可能?”
胡扬说:“你以为你现在就不是小孩子?在我眼里你永远是个破小孩。”
谢婷婷就气恼地打了胡扬一把说:“小孩就小孩,还非要加个破字,多难听。”
胡扬就笑着说:“加个破字好玩,说起来上口。”
思思突然掉转话头说:“胡哥,考考你,请问这巴丹吉林是个什么意思?”
胡扬说:“巴丹,是指一个叫巴丹的老人;吉林,是一片海子,它的意思是一个老人守着一片海子。巴丹吉林,藏语的意思是地狱。”
思思说:“地狱?多可怕。我还是接受前一种说法,
不接受后一种。”
胡扬说:“当你深入到巴丹吉林的腹地,你就知道后一种说法的份量了。”
婷婷说:“你去过吗?你去过巴丹吉林的腹地吗?”
胡扬点了点头说:“去过。2ooo年4月份,我随穿越巴丹吉林沙漠的摩托车队去过一趟。中央台、省电视台的记者们也都随车做了采访。我们从阿拉善右旗出发,进入巴丹吉林的第四天,我们就迷路了,我们被一个又一个的大沙窝包围住了,每个人的嘴上都泛起了血痂,漠风像锥子一样刺着肌肤。饥渴、寒冷、恐惧像一个硕大无朋的巨兽一样吞噬着我们,我们每个人都十分清楚,一旦倒下去,全都完了。就在这时,探险人员发现了一片海子,海子旁边还有一户人家,我们终于得救了……第六天,我们到达了内蒙的额吉纳旗。经过那场人生极限的挑战,可以说,一下子改变了我对人生的许多看法。那天,我们到额吉纳旗,看到村舍,看到欢迎的人群,我们都哭了。
婷婷说:”好险呀,要是没有那一片海子,没有那一户人家,也许……“
胡扬:”也许都完了。“
思思说:”我好像在央视体育频道看到过你们穿越巴丹吉林的报道。“
胡扬说:”没错,搞了几天连续报道,后来又放了一个专题报道,讲的就是那次探险的全部过程。“
叶非说:”那次不是我重感冒,也参加了那支探险队。
思思说:“真的?”
胡扬:“真的。那次本来叶非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想开一辆越野吉普车同去的,没料他感冒得不成样子,最后不得不放弃了。”
叶非说:“听你们回来一渲染,我后悔得直要命,那样的机会很难遇到,错过了一次人生极限的挑战,总感觉到使我的人生缺少了点什么。”
思思说:“等五·一或者国庆放长假,我们四人闯一回怎样?”
胡扬说:“你想去送死?我的大小姐,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婷婷说:“我们就权当这是大漠腹地,用心体验体验吧。”
叶非说:“既然如此,我们还得继续革命,看谁先攀登上前面的那座沙峰。”说着抢先一步要走,没想被思思一把扯住了衣襟说:“你不帮我我能上去嘛。”
胡扬就忍不住笑着说:“看你这娇气的样子,还想穿起巴丹吉林?”
晚上,蒙古包旁边燃起了熊熊篝火,随着美丽的蒙古族姑娘载歌载舞,游客们纷纷围笼了来。先是即兴唱一唱,跳一跳,等氛围越造越浓后,大家似乎都忘乎所以的投入到了其中,认识和和不认识的都一个个拉起了手,围成一个大圈子,和蒙古族姑娘一起唱起来跳起来。她们狂欢着,奔腾着,那圈子忽儿变小变大,忽儿又围着篝火旋转了起来……
这是一个美丽的夜晚,就像一首拖着长长尾音的蒙古歌,给每个生命的体验者留下了不尽的回忆。
第十四章
十四
不久,市委市政府联合召开了一次扶贫工作联系会,会议决定要从市直各单位抽调四百名干部到扶贫点去挂职,时间为半年。
电台里参加这次联系会的是方笑伟。会上,公布了分摊于各单位的名额,有的单位分摊处级,有的分摊了科级,给电台分摊了一名普通干部。方笑伟最初对这个决定不以为然,觉得这无非是走走形式而已,要想改变农村的落后面貌,要想改变农民的命运,仅靠干部挂职,仅靠扶贫是扶不起来的,主要还要靠政策,靠农民自身。后来,当他考虑具体的人选时,他的脑子才“哗”的一下,仿佛茅塞顿开。这岂不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何不把他推出去呢?当这个念头一闪,他几乎兴奋得不能自己,这真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要是把他排挤到乡下去挂职半年,调频台的事操作好了,等他回来,没有了他的位子,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把他调到别的部室里去了。
想到这里,方笑伟一阵激动难捱,一阵兴奋不已,以至兴奋得两颊泽润,目如点膝。政治斗争就是与人的斗争。毛主席他老人家早就教导我们说:“与人斗,其乐无穷……”只有在与人斗的时候,才能够激活他的智慧,调动起他的全部热情来。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身上失去了这种激情,现在,当他再找回这种激情时,就有了一种失而复得后的兴奋与冲动。
一阵兴奋过后,冷静一想,觉得还有一个不能忽视的细节,这就是必须要把分摊给电台的那名普通干部改成为科级干部。这是一个前提,有了这个前提,以后的事儿才好操作,否则,就很难集中到他的身上,即便是落实到他的身上,也会遭到他的强烈反对,甚至会对自己不利的。
说到底,官场中时时处处存在着矛盾与斗争,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你怎么处理和对待。官场中的高手与低手的区别就在于策略上的高低。倘若你的权力小于对手,你跟他斗了个两败俱伤,看似平手,实际上你已经赢了,因为两人所失去的你要少于对方。倘若你的权力比你的对手要大,你跟他斗来斗去,最终斗了个平手,事实上你已经输了,因为你没有用好你大于他的那部分权力。再比如,你用足了你的权力,明目张胆的斗败了他,或者说你以你的权力毫无道理的压制了你的对手,对手却迫于你手中的权力不得不服从于你,但他却从骨子里恨死了你,一旦有了机会推翻你的时候,他将是第一个打头阵的。这样你尽管是赢了,但在策略上你却失败了。说到底,在官场里你只是一个低手。真正的高手是藏而不露,表面上他什么都表现不出来,在你不知不觉的时候,却把你坑了。你被坑了之后,你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你还像傻b一样对着他笑,对着他点头哈腰。这才是真正的高手。方笑伟历来很崇尚这类官场中的高手,在他不太长的官场生涯中也是这么努力去做的,他觉得这么做着的时候虽然很累,却也很刺激,很有意思的。
会议结束后,方笑伟就跟着骆玉兴的屁股后面来到了他的办公室。骆玉兴是组织部副部长,也是这次会议的组织者,他们过去一块儿上过市委党校,也算是同学,所以,方笑伟见了他也就比较随便。两人没说上几句话,方笑伟就说,分摊给电台的那名普通干部改成科级干部行不行?骆副部长有点纳闷,说别的单位定下处级干部的想放成科级干部,定下科级干部的想放成一般干部,你倒好,争着放个科级干部,我给你改了就是了。说着,就在他刚才公布的花名册上改了过来。方笑伟说,从培养干部的角度出发,这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嘛。说完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告辞而去。
第三天,组织部的通知下来了,电台里的人知道了这回事,尤其是科级干部们非常关注,都在纷纷议论,见了方笑伟就问,方台,这一次让谁去?方笑伟就笑着说,还没有上会哩,等上会定吧。完全是一副深而不露,语焉不详的样子。总编室主任罗正业说,干脆让我去吧,我在那里插了两年队,有感情,呆上半年,再熟悉了解一下农村现在的情况也有好处。方笑伟从罗正业的表情上看出,他是真诚的,毫无虚假做作的成份。对于罗正业此人,方笑伟太了解了。是电台资格最老的科级干部,有真才实学,业务能力很强,只知埋头苦干,却不争权夺利。像这样的干部如今真是太少了。方笑伟怕他认起真来,到时候别打乱了他的计划,就玩笑说,你去?老罗呀,你要去了,怕你的那几个工资统统散发了贫困户还不够,到时,电台还得反过来扶贫你。老罗就笑着说,我这个人太富有同情心,看到他们穿不上衣,吃不上饭,自己口袋里的钱就急着直跳。方笑伟就说,所以,你能去吗?你去了说不准还得把嫂夫人的工资也得搭进去。
田振军收到文件之后,立即召开了党组会。所谓党组,其实就是他们三个人,田振军、方笑伟和桑学文。
田振军向他俩宣读完了文件后,就让他俩发表意见,看让谁去合适。
方笑伟就假装为难地说:“这是件非常为难的事,抽谁好呢?我看抽谁都不太适合。”
桑学文历来对任何事都不表态,就憨憨地笑着说:“要是换个一般干部行不行?”
方笑伟坚决地说:“那肯定不行。市上对这次帮扶工作很重视,大部分单位都抽调了科级干部,有的单位还抽调了处级干部。在扶贫工作联系会议上骆副部长还特别强调,各个单位要当作一项政治任务来落实,不能找借口找理由来推卸。我们新班子刚上任,不要给上面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了。”
田振军点点头说:“方台长说得有道理。上面给我们定下的科级干部,我们就抽科级干部算了。要不,就让老罗去算了。他当年插过队,比较熟悉那里的情况,去了也好开展工作。”
方笑伟说:“老罗一走,总编室这摊事谁管呀?桑台刚接上,有些情况还不太熟悉。这个口,是一个最容易出问题的口,我看老罗不能抽。”
桑学文也附合说:“就是,老罗不能抽,编辑上还得他把关。”
田振军就有点不高兴地说:“这个也不能抽,那个也不合适,你们看谁合适?”
方笑伟想让桑学文说,桑学文假装在本子上写什么,不肯表态。就只好说:“要不,就让胡扬去吧。调频台这里由我负责,也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桑学文马上抬起头来说:“我同意,就抽胡扬去吧,他比老罗年轻,下去锻炼锻炼对他也有好处。”
田振军就只好表态说:“既然你们同意了,我也没意见,就这样定了,回头方台以党组的名义给他谈一谈,看他是个啥态度?”
方笑伟觉得不妙,心想你田振军真会踢皮球,好事儿轮不着我,得罪人的事儿你却推给了我,我方笑伟也没有那么傻。于是,便笑着说:“你是党组书记,又是电台台长,你出面谈更好些。”
田振军本想把这难题抛给方笑伟,没料方笑伟又推给了他,心中十分不悦,但又不好再说什么,就宣布了散会。
第十五章
十五
方笑伟来到自己的办公室,由不得窃笑了起来。那声音刚从他的嘴里发出来之后,他禁不住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他觉得那种声音仿佛从古墓中发出来的,有一种阴森森的恐怖感,跟老电影中的地主坏蛋阶级敌人牛鬼蛇神发出来的笑声一模一样。当他这样一想的时候,自己把自己逗笑了,他觉得他现在充当的角色所干的事情真的像个坏蛋,真像个阶级敌人。要是处在文化大革命中,一定成了革命群众和红小兵小将们批斗的对象。但是,现在却不同了。现在,要想在这个社会上活得比别人滋润些,你就不能太正统。正统和善良,在时下往往成了无能的代名词,邪门歪道却成了能力的象征,成了成功的必备手段。社会就是这个德行,能怪我方笑伟吗?
他点了一支烟,抽着,再慢慢品味了一下刚才的情景,觉得挺有意思。你田振军想得倒美,你他妈的当台长的时候怎么不让给我当,得罪人的事儿你却想推给我,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儿专等着让你去做?此刻,当他想起这些的时候,心里感到无比的愉悦。他非常清楚,这不仅仅是田振军把球踢给了他,他又踢给田振军的问题,如果事情仅仅停留在这个层面上,他压根儿就不会发出那一声类似于阶级敌人的阴森森的笑来。他能笑出这么可怕的声音来,是因为这个问题的背后已经隐含了更为深刻的内容,那就是田振军与胡扬的矛盾从此拉开了序幕。只要他们之间产生了矛盾,下一步他就好办了,把胡扬调出调频台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他之所以这么自信是有他的道理的。因为他太熟悉太了解胡扬了。胡扬虽说在官场里也有一点小城府小阴谋小伎俩,但性格中张扬大于内敛,激动大于冷静。这是问题的一个方面,问题的另一个方面,也是更为重要的是,胡扬肯定不愿意下农村扶贫去,他知道,一旦下去半年,回来之后的情景他很难料定,他绝不会轻而易举的同意。这样,就有可能会同田振军发生冲突,发生冲突的结果,必然是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从此,两个人的矛盾就结下了。
当然,他还推测到,胡扬肯定对他也恨,肯定会怀疑是他出的主意。但是,他恨他的程度会远远的小于对田振军恨的程度。
方笑伟正想得奇妙,一阵电话铃声把他惊醒了。
他操起电话,一听是堂弟打来的,就有点不高兴,问他是什么事。
堂弟结结巴巴地说:“我的碟片被派出所的人收走了,怎么办呢?”
方笑伟说:“他们为什么要收你的碟,是不是你进了黄的,或者盗版货?”
堂弟说:“我哪里敢进那些东西?我都是正宗的。他们的理由就是因为我没有办治安证,才收走的。”
方笑伟说:“不就一个治安证嘛,你办一个不就得了,还要我亲自为你办去?”
堂弟说:“哥,不是这么回事。出租vcd的店几乎都没办证,他们没收我的碟,是有目的的,就是想把我挤垮,挤走。因为我的旁边有一个女的,一个月前开了一个店,生意不如我的,这女的常跟公安上的来往,他们串通好来治我的。其实,那个女的什么手续也没有,无非是漂亮开放呗。”
方笑伟打断他的话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等有空我过问过问。”
放下电话,心情却无端的烦燥起来。心想,妈的,还是老子的权力太小了,我要是个市委书记、市长,他们知道我的堂弟开了那么个小店,巴结我都来不及,谁还敢欺负他?这样想了想,又开始生起堂弟的气来,给你把店面儿找上,广电局的许可证办上,工商税务的关系协调好了,还让我不省心。
生了一阵气,心里还是惦记着这件事儿,就叫了车,直向堂弟的店儿奔去。
不一会儿,车到了店面门口,方笑伟进去一看,向宏正哭丧着个脸儿,见到方笑伟,马上脸上有了光彩,叫了一声哥,泪水就在眼眶中打起了转转。
方笑伟问了问具体情况,就说你说的还有一家,什么证件都没有,她在哪儿?向宏用手指了指。方笑伟这才看到,不远处有一家新开的小店,就和老赵一块儿步行了去。
方笑伟来到店里,果见一年轻女子,初看真有点楚楚动人,但与之搭话,从她的举手投足中和眉宇间,却也窥出了一层无法抹去的风尘味。方笑伟在店里扫视了一圈儿,女子问先生要什么碟?我帮你参谋参谋。方笑伟随口说,有没有刺激一点的。女子审视了他一下,笑着说,有,什么的都有。方笑伟说,就租几张床上的动作片。女子说先生还挺幽默的。说着就叫他到里屋去。里屋里支着一张床,放着一台电视机,锅碗瓢盆什么的都齐备,看来像是在这里住家。女子从一个纸箱中拿出了几张,诡秘地说先生可要保密,让人知道了不好。方笑伟说你放心好了。就将那五张碟统统租了下来,缴给了她二百元押金。之后又在店里逡巡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证照,就随口问,小姐,这店儿什么时候开的?女子说是前一个月开的。方笑伟说,我的一个远方亲戚想在城关区也开办一个店儿,我不知道要办哪些手续?女子笑着说,我也不太清楚,我这店儿虽然开了,但证照都还没来得及办,等开上几个月,看生意好了再办,生意不好就拉倒算了。方笑伟说你这生意肯定会好的。
出了店门,方笑伟不觉忿忿然,这个社会真他妈的没有道理可讲,堂堂的执法人员,竟然成了小婊旦儿石榴裙下的一条狗,这还了得?
来到车前,向宏和他的女朋友出了门,巴望着他说几句什么,他却冷冷地说,等几天再说。说完就上了车,对老赵说到派出所走一遭。方笑伟已在心里打好了谱,他打算到派出所了解一些相关的情况,如果派出所能把碟片退回来,倒也罢了,如果不给退,他就想以此为内容,写一篇报道给他们曝曝光。春风吹战鼓擂,如今社会上谁怕谁?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惹怒了,你就是马蜂窝我也要捅一捅。
奥迪车开到小小的派出所,立即引来了干警们的目光。方笑伟下了车,立即有一个警察迎了上来,客气地握手说方台长大驾光临,有何贵干?方笑伟一看是电台的通讯员小陶,就说我弟的碟被你们收来了,想看一看。小陶满脸堆笑地说,好说,好说。方台长,你先到我们所长的办公室里去一下,同他见个面。方笑伟来本就是要找他们所长,就点了点头,跟小陶来到所长的办公室。进门一看,烟雾缭绕,一个秃了半拉子顶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脑袋在棋盘上空相抵,谁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小陶过去对那个秃顶耳朵说了几句,那人才抬起头来,说,是方台长嘛?你好呀,什么风儿把你大台长刮来了?说着就站起身来同方笑伟主动握手。落坐后,所长一边示意让小陶收棋盘为客人沏茶,一这自嘲地说,刚好有点闲暇,就杀了一局。方笑伟说,我来的不是时候,把你的雅兴都破坏了。所长说哪里哪里?你方台长要是这么说我们可就无地自容了。方台长一看到了火候,就把堂弟的碟片被他们收了的事说了一遍。所长装出一副一惊一乍的样子说,有这事吗?我还不太清楚,小陶你知道不知道,这是谁去干的?小陶说,可能是小王他们干的吧?所长说,你落实一下,不论是谁开的,就说是我说的,马上退回给他本人。然后笑着说,方台长你别见笑,我们这摊子事比较杂,婆婆妈妈的什么都管。你弟弟的事儿我都不知道。不过,完了之后让他办一个治安证。有了治安证,不知他们知不知道是你的弟弟,都无所谓了。方笑伟一看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就高兴地说,多谢所长的关照,过后就让他办个证儿得了。
出了门,所长和小陶就相拥而送。方笑伟来到车前掉头一看,才发现他们的门牌上挂着一个“文明号派出所”的字样,就打趣地说,所长还是领导有方,文明号都争夺上了。所长谦逊地说,以后还得方台长多给于宣传。方笑伟说,这好说,你们有啥需要报道的就让小陶写来发,如果需要来记者采访,就让小陶来电台联系。一番话说得所长高兴,小陶也高兴。告辞后,坐车回来的路上,方笑伟就十分感慨的想,这样的单位竟也成了“文明号?”,要是我没有个一官半职,要是我没有牵制他们的一点小权,要是我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恐怕跟他们话都难以搭上,莫说是退碟了,向宏的这个店儿怕就被他们彻底灭了。如是,向宏和他的女朋友的命运将会重新改写。
想想,真有点为向宏这一个层面的小人物担心,他们生存得太艰难了,生命力实在太脆弱了,随时就有被人摧残的可能。说不准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某个有点小权的人看他不顺眼,就在他的致命处轻轻地一击,就可以把他们击倒,一辈子将很难翻身。
第十六章
十六
田振军压根儿没有想到和胡扬谈话竟谈出了这样的结果,胡扬也压根儿没有想到田振军叫他上去就是为了这件事。
谈话的地点在田振军的办公室里。
田振军不愧是做政治思想工作出身的人,他先从扶贫的意义、市上如何开展扶贫活动,如何抽调百名干部下基层去讲起,接着又讲了市上给我们单位分摊了一名科级干部,最后才说:“经我们党组会研究决定,让你下去锻炼锻炼,这对你个人的发展是有好处的。调频台的工作你就暂时交给方副台长。当然……”
胡扬一听说让他下乡半年去到村上挂职,还没等田振军“当然”完,就打断他的话说:“电台里共有六、七个科级干部,为什么偏偏让我去?”
田振军说:“你不要激动,听我说嘛,当然喽,你有这种想法可以理解,但是,这六、七个科级干部中肯定得去一人。让谁去不让谁去,不是哪个人一个人说了算,而是我们组织上决定的。你年轻,很有前途,又是共产党员,应该要服从组织原则,是吧?”
胡扬说:“是不是其他几个科级干部就不是党员?他们就没有前途了?如果下乡挂职有什么前途的话,我可以发扬共产主义精神,把这个前途让给别的人,最好是让给比我更年轻的人。”
田振军在部队上在企业里做政治思想做了几十年,还从来没有遇到这么难做的人。这时,他才后悔没有把方笑伟拉来一块儿做。他既然提出来让胡扬去,就让他来做工作,我何必得罪人呢?然而,此刻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到电台来,这是他第一次碰硬的,他决不能败下来,倘若你连这件小事都摆不平,以后还怎么工作?谁还服气你呀?这样想着,便咳嗽了一声,提了提精神说:“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组织上信任你,为了培养你,才让你下去锻炼锻炼。就半年的时间,又不是让你长期扎根农村去。况且,在这期间,工资、福利、奖金一分都不少你的,你怕啥?”
胡扬一听什么信任、培养之类的狗屁话就非常反感,他真想跳起来同这个王八蛋痛痛快快的吵一架,想整老子就直接整,犯不着用文革中的那种腔调在老子面前唱高调。继而又想,田振军虽说可恶,但他毕竟还不太了解电台的情况,这肯定是方笑伟一手操作的。方笑伟为了独揽调频台的大权,肯定想趁此机会把他排挤出去。他知道,一旦他这次下去、回来之后,调频台绝对没有他的位置了。这样一想,那火气一下凝聚成了无数个子弹,一起射上了方笑伟。他几乎无法自制的站了起来说:“田台,我知道,你到电台的时间不长,对一些情况摸得还不透,尤其是对你身边的个别人还吃不准。他就是想利用你暂时不了解情况的弱点,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他是个什么人,你不知道,可以问问别人,随便问问社会上的人,哪个不知道电台的前任台长是怎样被他搞翻的,他的目的就是想当台长。现在他的目的达不到了,就想把我排挤出去独揽调频台。像这样心术不正的人,独揽了调频台的权力,后果是怎样的,你可以想象出来。”
田振军由不得微闭双目,晃动着脑袋沉思了起来。胡扬的话可谓入木三分一针见血,真的说到了要害处。这些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他也想把问题摆平,把方方面面的情绪照顾到。但是,调频台毕竟只有一个,一山容不下二虎,照顾了胡扬就会得罪方笑伟,满足了方笑伟的要求,势必会得罪胡扬。两利相衡取其大,两弊相衡取其小。在这两人中,非要让他得罪一个的话,他只能取其胡扬。虽说他对方笑伟有看法,但他毕竟是党组成员,毕竟是他的副手,又是电台的员老。倘若搞不好同他闹翻了,首先会对他不利,好像他刚到电台就同副手闹矛盾,即便是打方笑伟六十大板,他也得挨四十大板。同胡扬就不一样了,他还是个科级干部,倘若同他闹翻了,他对他构不成丝毫的危险。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同他闹翻,虽然心里有些愠怒,怪这小子太有些张扬,但嘴上还是温和地说:“小胡,你也是中层领导干部,以后说话还是要注意点,没有事实根据的话最好不要说,不利于团结的话最好不要说。我说过,抽你下乡挂职不是哪一个人的意见,是我们党组的意见。有意见你可以保留,但组织原则还是必须服从的。完了之后,该移交的工作做个移交,高高兴兴的去算了。不就是半年的时间嘛?半年一到,你回来该干啥还是干啥,没有什么想不开的。”
胡扬听着,那气就一浪一浪地从他的胸中翻了起来,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说:“田台,看来是我想得通也得去,想不通也得去,是不是这个概念?”
田振军说:“有什么想不通的呢?去吧,呆上两天不想呆就上来,啥时候想去了再去,混一下,半年就过去了。”
胡扬真想骂一句“我操你妈。”但是他没骂,他及时捕捉到了那个“混”字,就说:“既然是混,就把七个科级干部排个次序,每人二十天,谁也下去锻炼锻炼。”
田振军终于按捺不住了,火气一下翻了起来。在部队上呆了多少年,哪一个下级敢用如此态度来跟他说话?这显然是对他人格的不尊重,是对他权力的一种挑衅,是对他台长的一种无视。这样一想,他的头仿佛忽地一下被血涨大了,就理直气壮地说:“你口口声声的说,要支持我的工作,这就是支持吗?哪一单位是排班子轮留下的,全市这么多的单位你找一家,如果别的单位有,我们就轮班子下。作为一个共产党员,一个党的干部,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还是那句话,我再重复一遍,这不是哪一个人的决定,是我们党组成员集体的意见,你看,你想下就下去,不想下去,你想干什么事就干去!”
胡扬一时也气冲牛斗,又忽地一下站起来说:“是的,这是党组织的意见,哪个人敢违抗,违抗岂不是找死?我只是发表了我的一点不同意见,既然你听不进去就拉倒。我服从你们,因为你们是党、是党的化身,是党组织,是千正万确的。”说完扭头走出了田振军的办公室。
第十七章
十七
胡杨来到办公室,气得不能自己,就操起电话,拨通了叶非的手机说我请你喝酒,过一会你来接我。叶非说好呀,我正愁晚饭没着落。胡扬说你要没事现在就过来。
胡扬的狐朋狗友说起来不少,但真正知根知底的能以诚相待的也就只有叶非了。
通过这次抽调他下乡的事件,他对他周围的这些人有了更为深刻和明晰的认识。对这些人,绝不能再抱一丝一毫的希望了。撕开蒙在他们脸上的面纱,裸露在他面前的,是深入骨髓的私欲和贪婪。方笑伟是如此,田振军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他口口声声讲的是党员的标准,组织原则,实际是一个患得患失的小人,为了求得某种妥协,回避矛盾,却丧失了公正和立场。这件事的触动,使他产生一种强烈的发泄欲,而这种强烈的发泄欲又是建立在破坏某种秩序和基础上。他要一点一点的寻找,寻找一个突破口。只要地球还在转动,只要这些狗人们还在电台呆着,他一定能够寻找到。
叶非风风火火的进来了。”嗬!看你这样子,有啥事想不开?可别寻短见哟。“叶非的嘴里始终说不出正经话来。
胡扬说:”生活这么美好,我能寻短见吗?看你说的。“
叶非说:”这就好,你寻了短见别人倒无所谓,可就苦了你的婷婷妹。“
胡扬笑骂道:”你就没句正经话。“
叶非就笑着说:”那我就给你讲个正经的事,你听了保证高兴。两伊战争时,一位上慰调到伊朗前线担任连长,到任后他问传令,这沙漠中人没有女人,你们是如何解决基本需求的?传令指着拴在帐篷外的一峰骆驼说都靠它。连长摇摇头,感到不可思议。过了一个月,连长有些焦渴难忍,就对传令说把骆驼牵到我的屋里来。传令如此照办。过了30分钟连长疲惫不堪地说,真难搞定。传令不解的问连长做什么事儿?连长说不就是那种事儿,你们不也一样?传令说,连长你错了,我们是用骆驼载到城里去找女人啊。
胡扬听完,就忍不住大笑道:“我说你嘴里吐不出象牙,果真吐不出。来杀几局,杀上几局我请你喝酒去。”说着就过去上好门锁。
此刻,两人拉开战局,胡扬却很难进入状态,一开局就被叶非占了先手,他只有招架之势,绝无进攻之力。下到中局,就被叶非的一个卧槽马将出老帅,随之对方的五路炮平四占住了士角,他只好以车换相。刚挂起羊角士,对方的八路车又杀来,他只好认输了。第二局杀到残局,双方正在较劲儿的时候,他为了急于求胜,却放开了对方的相眼马,很快就走上了绝路。胡扬不服输,还想来,叶非就揶揄说,别下了,你今日的状态太差,我不忍心再摧残你了,因为你毕竟是我的好兄弟呀!胡扬不依,说你到我这里来是客人,总得给你一点面子,不能把你叫上来再摧残你,那样我就不仁道了。两人正互相攻击着,听到一阵轻轻地叩门声,两人立刻停止了说话。接着外面轻轻传来了一声胡台长在吗?胡扬一听这声音就知道她是谁,刹那间,那轻轻地问语犹如一缕和煦的春风,穿越门窗吹拂了过来,使他马上为之一振。
是的,他不能否认这样一个事实,自从他们的关系明确之后,他俩的感情陡然之间达到了火山爆发般的炽烈。当他每每看到她出入于走廊,听到她的说话声和银铃般的笑声,或者是在寂静的夜晚想起她,都能使他心跳如鼓,激动得久久不能平静。而她却也身不由己的常来她的办公室坐坐,或者打个电话同他说几句话,或是约他到酒吧里坐坐。偶尔彼此止不住内心的抗拒和狂热,就到胡扬的住舍去亲一亲,摸一摸。他俩的亲密程度仅限于此,那道最关键的防线谁也没去突破,想留给未来,留给最神圣的那一天。
他上去打开门,随之,眼前便倏然绽开了一道靓丽的风景。身穿水红色牛仔裤的谢婷婷犹如一朵盛开在五月里的牡丹花,鲜嫩无比,宛若天仙。
当她看到在坐的叶非时,非常高兴地说:“叶哥,你也来了?思思姐呢?”
叶非说:“她到她同学那儿玩去了。”接着话头一转说:“婷婷今天好漂亮,真是装点江山不须多,万绿丛中一点红。”
谢婷婷的双颊不由绯红起来,就不好意思地说:“别泡我了,你俩下吧,我不打搅你们了。”
胡扬说:“坐吧,没啥事儿。”
谢婷婷这才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高兴地说:“我今晚请你们吃饭,叶非你一定要把思思姐叫上。”
叶非似乎有点吃惊地问:“你要请我们?为什么?”
谢婷婷说:“不为什么,去了你就知道了。”
胡扬说:“你首先得给我们讲清楚,否则,我们谁都不去。”
谢婷婷暧昧地白了他一眼,轻声说:“讨厌,你也不知道帮我说话。”
胡扬说:“不是不帮你说话,你怎么突然到快下班的时候请我们去吃饭,搞得神神道道的。”
谢婷婷这才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胡扬说:“是你生日?你怎么不早说?”
叶非说:“你应该早一点告诉我们,我们也为你准备个生日礼物。”
谢婷婷狡黠地说:“正因为我怕麻烦你们,才不想告诉你们。”
胡扬说:“不行,无论怎么的,也要给你买个礼物,造造气氛嘛。”说着就要与叶非出去上街。谢婷婷怎么劝也劝不住,就留下话说,到时候你们直接上得月楼美食城,我在那里等你们,到时别忘了把思思叫上。
胡扬就笑着把她推出门外说:“好了,知道了,别叽叽喳喳的好不好?”
第十八章
十八
就在这天晚上,胡扬和谢婷婷他们几个在城北的得月楼相聚时,田振军与王金成他们那个圈中的人又在城南的夜舟美食娱乐中心相聚,两个不愉快的人都找到了一个愉快的场所。
他们这个圈子的客是由金华公司总经理赵永强请的。早上,赵永强就给田振军打电话预约了晚上聚会,到下午快下班的时候,赵永强又打来电话催他早点过去,说是白市长也要来。挂了电话,田振军一阵兴奋,就屁颠颠地赶了去。他知道,他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打入到他们的这个圈子之中,与他的老战友王金成是密不可分的,除此之外,与他对两位领导的知恩相报也不无关系。在当今社会里,说白了,就是一种利益关系。任何一个人,倘若你不想付出,或者说你没有丝毫的利用价值,你就很难入围。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田振军自从做东请过一次客之后,他也被反请过几次。渐渐地,他也就与他们拉近了距离。耳濡目染中,他才知道赵永强的这个金华公司实际上是由公安局投资开办的。这个公司主要做着公安系统管辖中的各种生意,比如车辆清洗,倒车喇叭的统一装置,出租车辆安全栏的装置,统一喷漆什么的,都是些有利可图的生意,并且,利润相当可观。当然,赵永强每年都要给公安局缴管理费的,但这种管理费充其量也只是走走形式而已,真正落实惠的只是极少数人。
夜舟美食娱乐中心则是由市计委投资创办的一个经济实体。刘国云在担任市计委主任时,曾和公安局联合卖了一批城市户口,收入几千万。双方一协商,就从中拿出了一百万创办了这个美食娱乐中心,由苏娟经营,苏娟每年给市计委上缴一定数额的承包费。苏娟原是工厂的一名普通工人,因人长得出众,又善交际,与刘国云相识并有了那层关系后,她就甩掉了她的男朋友叶非,公开傍上了刘国云。刘国云为了给她找个赚钱的事儿做,就给她办了这样一个实体。后来,刘国云当了市委常委秘书长,知道他们这层关系的人都来求她办事儿,苏娟就越发的趾高气扬,俨然一副官太太的姿态。
田振军来到夜舟,一看那门面,就觉得很有气派。在迎宾小姐的带领下,他踏着软绒绒的纯羊毛地毯,来到了二楼的仙人阁里。赵永强和苏娟早已等候在那里。田振军和他俩一一握过手道过好之后,就问首长什么时候来?田振军在部队上称呼领导称呼习惯了,不好改口,有时就把上级领导称呼为首长。大家觉得挺新鲜,也就改口称之为首长。赵永强说,马上就到。完了之后又说,只来白市长,刘秘书长还有个应酬,晚一点才能来。
说话间王金成满面笑容的进来了,大家就问,看你乐的,什么事儿使你这么高兴?王金成笑着说,刚才司机小王讲了一个发生在公共汽车上的笑话,让人越想越觉得可笑。苏娟说光你一个人偷偷的乐也太自私了吧?应该讲出来让我们也听听。王金成说,这个段子带点色彩,不过,这色儿不太重。说着便讲了起来:“有一个少妇,年龄同苏娟差不多,人也长得像苏娟这么漂亮,只是没有苏娟这么有经济实力,她上下班还得去挤公共汽车。一次,她看到路边有卖的香蕉,质量不错,价格也很便宜,就买了一串,看到公共车来了,她就挤了上去。因车上人太多,再加上上下下,挤来挤去,就把那一串香蕉挤没了。少妇自认倒霉,就索性抓住一个最大的算了。车到了一站,少妇用手捏了捏,觉得香蕉在,车又到了一站,少妇又捏了捏,香蕉还在手中,心想,有一个比没有一个总强吧。到了第四站,她身边的一个小伙子客气地对少妇说,大姐,请你把手松一松,我要下车。少妇一看,原来手抓错了地方。”
故事讲到这里,听者几乎同时轰地一下爆笑开来。苏娟一边笑着,一边对王金成说,王局,我看你是生着法儿在编排我,我真是服了你。
就在这种哈哈大笑声中白市长进来了。白市长说,看你们高兴得是啥事儿?说出来让我也分享分享嘛!
王金成说我讲了个黄段子,登不了大雅之堂。
白市长落座后就问赵永强,还有什么客人?
赵永强说刘秘书长有个应酬要迟一些来。除了刘秘书长,再无别人了。说完就吩咐服务员上菜。
白市长曾担任过公安局长,政法委书记。就在他担任政法委书记期间,由他牵头与计委、公安合伙搞了那次向外卖城市户口的活动。一时间,城市的打工者和农村青年纷纷奔走相告,大家怀揣着或是自己积攒的或是亲朋好友相借的钞票拥进市公安局,排着蛇一样的长队缴钱,争当城里人。一些周边地区的待业青年和农村青年得知消息后,也纷纷走门子托关系,前来买个银都的城市户口。当事过多年,时间的白驹跨入新世纪之后,各大城市的户口公开放开,城市户口作为一种符号不再那么重要的时候,那些曾经拿钱买户口者每每想起,无不捶胸顿足的懊悔。而那几个策划者每每回忆起此事,无不喜形于色,沾沾自喜于一夜之间的辉煌。自从那次成功的策划和真诚的合作之后,刘国云和王金成就更加敬重白建国的聪明才智,白建国也更加信任刘国云和王金成。不知不觉间,三人就建立起了亲若兄弟般的关系。
田振军有时也非常羡慕王金成,心想他有了这样的关系,高升只是迟早的事了。于是便暗下决心,王金成既然给他创造了这样的机会使他认识了白市长和刘秘书长,他就一定要把握好机会,拿着这张旧船票,想办法登上他们的这艘客船。
他们正喝到高潮时,刘国云来了。除了白市长坐着之外,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迎接他。
刘秘书长说,坐,你们都坐。因为心里想着你们,匆匆把他们打发了就赶到这里来了。
田振军顺手接过了刘秘书长的手提包挂到衣架上,其他几个人又忙着为他添菜。
刘秘书长落座说,菜就别添了,给我泡杯茶。
白市长问,你去应酬什么人去了?
刘秘书长说,是省精神文明办公室的一帮子,尽是虚的。说着才注意到了坐在他身边的田振军,便说:“老田,到电台工作还习惯吗?”
田振军马上恭敬的说:“刚去有点不适应,现在也就慢慢适应了。”
刘秘书长就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喝酒,继续喝酒吧。”于是,大家又继续划起了拳。
酒是好酒,五粮液;人是好人,圈中人。大家也不设防,能喝多少算多少。一直喝到九点多,大家才尽了兴。赵永强就说请领导们上楼去坐一会儿。白市长对苏娟说:“小苏,下一个节目是什么?”苏娟说:“还是老节目,早已安排好了。”田振军这才省悟到,难怪在划拳时苏娟出去了好几趟。
上了二楼,进了一间非常豪华宽敞的娱乐室,有麻将桌,棋盘,还有供休息用的床和洗漱间。刘秘书长先上了趟卫生间,出来后笑眯眯地说,开始革命吗?白市长说你们革,我和金成洗个澡去。刘秘书长说,苏娟你安排好了没有?苏娟说安排好了。说着就带着白市长和王金成出了娱乐室。白秘书长就对赵永强玩笑说,老赵你别心慌,你先打麻将,等他们来了顶替了你再去。赵永强就嘿嘿笑着说,我昨天刚洗过,今天就不洗了。赵永强在笑的时候两眼就眯了起来。这是表面上看起来很厚道其实并不厚道的那类人。
不一刻,苏娟回来了。苏娟高兴地对刘秘书长说,给他们安排好了。田振军从苏娟的那神态中完全可以看得出,那不仅仅是洗个澡,而且肯定还有别的内容。刘秘书长说,安排好了我们就开战吧。说着就坐在了麻将桌旁。田振军不免有点拘谨,但更多的是高兴,能与堂堂的市委秘书长同坐一桌修长城,不是输几个钱的问题,而是关系靠拢的一种象征。他要是不把你当自己人,你即便想给他输,他也不想赢。
第十九章
十九
市上对这次抽调到扶贫点上挂职的干部集中进行了两天培训,胡扬虽说身在会议室,但心里仍气愤难平。他知道,他不同于在座的任何一个奔赴乡村的人,他们也许心无旁鹜,甚或为他们提供了一个感受乡村生活的机会而庆幸,更有甚者,他们其中的个别人正与妻子或者正与丈夫闹着矛盾,他或她正为找不到一个机会分开而痛苦,这个机会无疑成全了她或他,当名额下达到他们单位后,他或她惟恐摊到别人头上而使自己落了空,不惜在领导面前好说歹说才争取到。可他不同,他心里非常清楚,他不是正常意义上的下乡。他被他们排挤出去的,为的是要抢占他的劳动成果。当他第一次从田振军的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就意识到调频台的台长将会落入到他人之手了。他无法压抑自己,他的性格决定了他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则出手。然而,出手又怎么样?不出手又怎么样?任何道理只有在同等的条件下才可讲,下属对上级只有绝对服从,没有道理可讲。道理永远属于权力比自己大的人。道理简单的说就是权力。任何理由冠以所谓的组织原则,打上权力的烙印时,理由就成了道理。你要是跟你的上司讲道理,那绝对是一种愚蠢的行为。胡扬不是不懂得这样的游戏规则,他是想破坏这个规则,但是,这样的规则在我们这样古老的中国延续了几千年,你能破坏了吗?简直是不可思议。
培训班一俟结束,各单位就自行其事,陆陆续续地把他们抽调的人员送到了扶贫点上。
胡扬走的那天是阴天,是那种好象要下雨却一直下不了雨的样子。胡扬的情绪就跟那天的天气差不多。坐在车上,他一直默默不语。看着车窗外的村舍、庄稼、戈壁、古堡从他的眼前哗哗消逝,就有了一种“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感觉。
走的时候,田振军客气地对他说,他就不送了,由方台长代表他送一下就行了。胡扬说,其实也没有必要麻烦方台了,由司机送我去就行了。田振军说,还是由方台送送你吧,这样也可以显示出我们单位对此事的重视程度。胡扬明显的感觉到,自从那次他与田振军发生不愉快之后,表面上田振军似乎对他越客气了,但是,他明白,那种客气的背后,隐藏着的肯定是对他的不满甚或是仇视。不满也罢,仇视也罢,他就像一个被贬谪了的士大夫,一切都无所谓了。既便是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的面对着他,在他权力的天平中又能占多少份量呢?也只能是一条狗的份量。需要牺牲你的时候,同样还是要牺牲你。
他现在才明白,在这个社会,倘若你轻易的相信别人,只能证明你弱智,倘若你对他们还要报什么幻想,也只能证明你弱智。
方笑伟从前排回过头来给他递了一支烟。他本来想摆摆手拒绝了,一看方笑伟那张挂着笑容的圆乎乎的脸,就伸手接了过来。
田振军找他谈过话的第二天,他找方笑伟给他移交调频台的工作,方笑伟显出非常难为情的样子说:“这事儿,你看,让我也很为难。你这一走,我的担子又加重了。”
他心里冷笑了一下,你的目的不就是想把我排挤掉吗?不就是想多揽些权力吗?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却装出一副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作派来,真让人作呕。但是,他毕竟还没有同他撕破过脸,面子上还过得去,就说:“你们领导这样决定了,我有什么办法?”
方向明笑了一下说:“任何一个单位,二把手只能是二把手。胡扬,你可千万别误解了我。我目前的处境你应该是清楚的,有些事,我也是无能为力呀。”
胡扬的心里微微格登了一下。他的言下之意不就是说,一切都是一把手决定的,他这个二把手只能表示服从。难道情况真的是这样吗?一时间,他失去了判断。便口是心非的说:“既然组织上决定让我走,我就走呗。再说啦,下去走一走,呼吸呼吸农村的新鲜空气,锻炼锻炼对自己也有好处。”
方笑伟说:“也是,也是。有些事儿应该辩证的来看待。至于调频台的工作,你就暂时交给马洁吧,让她临时代替你负责。等你回来之后,再继续接过来干去算了。我历来主张谁种树就让谁去摘果子,调频台如此,别的也该如此。”
胡扬的心又格登了一下。心想我莫非错怪了他?他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显然,他的话中暗示出了他对田振军的些许不满,并且试图引导胡扬应把矛盾的焦点聚集到田振军的身上去,不要转嫁于他人。尽管他的某些暗示不显山不露水,让你抓不到什么把柄,却会使你感受到一些什么。既便你是一个愚蠢的人,也会有所领悟。
他只好假装会心的一笑说:“其实,马洁挺不错的,有能力,工作责任心也很强,让她负责也不会存在问题。”
方笑伟说:“她毕竟是女流之辈,能力再强也不可能同你相比。不过,这也仅仅是暂时负几天责。”
胡扬的心里渐渐地有些舒展。心想,我是不是真的太冲动了?是不是真的误解了他?这样一想,不免有点后悔不该当着田振军的面说方向明的不是。也许,情况根本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
如果事情仅仅停留在这个层面上,也许胡扬还要对方笑伟报有一丝幻想,甚至,还要对自己的一些过激言辞暗暗的指责一阵。然而,事情的发展有时却出乎人的意料。就在胡扬向组织部报道的时候,一位老熟人无意间的一句话却使他明白了事情的真相。那位老熟人说,你们电台真够重视扶贫工作,还要派你这样的大主任去。胡扬说文件上规定要抽调科级干部去,我不去谁去?这位老熟人说,是科级干部吗?我好像第一次听公布名单的时候说是一名普通干部呀。这时,组织部的一位干部说,下文的时候改了,改换成了科级干部。胡扬警觉地问,为什么又改了?组织部的干部说,是你们参加会的领导让改的。胡扬一听,脑袋哗地一下炸开了。
当一切的一切,明白如纸的时候,他气愤难捱,他义愤添膺,他真想指着方笑伟的鼻子骂他个狗血喷头,他真想再次找到田振军,把方笑伟的这种两面派的伎俩揭露个体无完肤。
然而,待他稍许冷静之后,想想,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这样做的结果只能导致自己和他人的积怨越来越深,只能导致自己越来越被动,除此之外,还有他求?
在这个世界上,你千万千万不要对他人报什么希望和奢求。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你只有靠你自己。
一路上,他几乎没有同方向明说多少话。车到了边阳县羊下坝乡六沟村,一看那情景,他止不住的从心底里涌出了一缕被贬谪的悲哀。
第二十章
二十
几经周折,都市调频台的编制总算批下来了。市政府的批文上核定为科级事业单位,性质为自收自支,自负盈亏。在职人数为三十名,领导职数为两名,一名正科,一名副科。隶属于银都人民广播电台管理。
接下来的事就是如何操作了。
这天下午,马洁拿着稿件来让方笑伟审阅。方笑伟看过之后改过了一两处错误,就严肃的对马洁说:‘这是个关键时刻,你一定要把好关,绝对不能出错。“
马洁点了点头说:”遵命“
方笑伟说:”以后,尽量少到我的办公室来,有啥事儿,我们抽空儿到外面去说。“
马洁说:”我明白。“
方笑伟说:”你明白了就去吧,办完事儿也不要多呆。“
马洁说:”可是,我想跟你……“马洁说着突然一扭头说,”胆小鬼,想跟你多呆一会儿都不让。“说着就转身要走。
方笑伟心一软忙说:”晚上我请你吃饭,在老地方,你想呆多久就多久。“
马洁这才转脸来,向他笑了一下点了点头。方笑伟看得出来,马洁的眼眶里分明的噙满了泪水,笑的时候,那泪花就显得分外的耀眼。方笑伟禁不住心头一颤,目送着马洁出了门,心里顿时涌满无限深情。在如今这个商品经济的年代里,什么都打上了商品的烙印,并且以明码作了标签。权力如此,美色也是如此。马洁虽算不上粉红佳丽,但也年轻标致。如果像别的女人那样待价而沽,也不至于没有人上钩?可她多年来一直对他一往情深,从没向他提出过经济上或者其他方面的要求。这使他每每想起,在十分感动且又十分自豪之余,不免有点欠疚和不安,总觉得好像有点对不住她。
下了班,他有意磨蹭了一阵子,估计老婆到家了,本想给老婆打个电话告诉她不回家吃饭了,没料老婆却把电话打了过来,说她晚上不回家吃饭了,班上有活动。方笑伟说了一声知道了,就把电话压了。
他明显的感觉到,自从他没有当上电台台长之后,虽说他的老婆吕淑琴在口头上宽慰他不要当会事儿,以后有的是机会,但在行动上她对他显而易见的缺少了许多热情与关怀,动不动就以老同学聚会,单位同事过生日为理由不回家吃饭。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他心里非常清楚,那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她的实际内容肯定是同那个老家伙在一起寻开心。他有时也想得很开,开心就开心去吧,她不开心去我也不好去开心,这样正好拉平,我不欠她她也不欠我,谁也犯不着为对方内疚什么。
夫妻之间说到底是一种书面的契约关系,家只是他们彼此相依的一个码头。所以你根本犯不着让对方为你怎么怎么,因为你本身就没有对她怎么怎么,从这个意义上讲,他们彼此是平等的公正的。弦有时候不能绷得太紧了,太紧了就容易断。这种分散型的家庭,也许寿命会更为长久些。”老地方“在幸福街,这是一家非常有特色的酒家,内设许多小包间,都是榻榻米式的结构,每个房间铺着红地毯,并配置了软垫、靠垫、被单什么的。总之,是那种既可以吃饭,又可以谈情做爱的场所。久而久之,”老地方“也就成了情人相聚的代名词。
方笑伟来到”老地方“,马洁早已在一个名叫”仙人岛“的包间里订好了菜。方笑伟高兴地说,你真是一个好老婆,让我一进包厢就找到了温馨的感觉。马洁白了他一眼说,少贫嘴,我哪有福气给你当老婆?你是谁?我又是谁?方笑伟脱了鞋,走上榻榻米,坐到马洁旁边,一伸手就将她揽到怀里说,还在生我的气?马洁说谁生你的气?你是领导,我是普通百姓,谁让我死皮懒脸的往你办公室里钻?生气我也只生我自己的气?哪敢生你台长大人的气?说着挣脱了方笑伟的拥抱,坐直了身子。方笑伟说好了好了,是我的不是,我给你赔情道歉好不好?在办公室你听我的,在这儿我听你的,你想骂就骂,想打就打,只要你高兴,我就高兴。说着又去揽她。马洁伸出小拳头就打了起来,边打边说,你真讨厌,其实,我就是想你,想和你多呆一会儿嘛!方笑伟用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说,这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马洁说,你知道,你知道还那么凶?说着抬起了头,看着他,两眼幽幽的,仿佛盛满了无限的爱意与委屈。方笑伟说,因为我爱你。说着一口咬住了她的嘴唇。马洁就用小拳头打着他的后背说你爱我就该这么凶,这是什么逻辑?方笑伟就用嘴堵住了她的嘴,那声音就呜呜啦啦的成不了形。亲吻了好长时间,马洁才挣脱说,讨厌!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方笑伟说,不是回答了吗?因为我爱你,才不愿意让别人在这个节骨眼上说你什么,懂吗?马洁说你也犯不着那么凶呀?方笑伟笑着说,你别夸张,我只是给你讲清了道理,哪凶?马洁说脸拉得这么长。说着用手夸张的打了个比喻。你说凶不凶?方笑伟笑着说,那不成驴脸了吗?马洁这才笑着说,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那么说。
正说间,服务员敲了一下门,他们俩立即坐正了身子,几乎同时说进来,服务员就端着盘子上菜来了。
在吃菜的过程中,方笑伟才给马洁透露了调频台编制被批下来的消息。
马洁说:”笑伟,这次可得抓住这个机遇,千万不能再错过了。“
方笑伟说:”这我知道。“
马洁说:”你跟田振军处的咋样?你能不能名正言顺的兼任调频台台长,田振军可是个关键人物,你必须把他先对付好。“
方笑伟说:”至今跟他还没怎么发生过冲突。这个人虽然脑子简单,能力一般,但有时候比较固执。可能脑子简单的人往往都有这个通病,就是固执。在他认为,只有固执,才能显示出一把手的权威来。对于他,我犯不着多评论了。我倒要给你出个主意。最近你要跟他套套近乎,有意去接触接触他,最好是能把他单独约出来吃顿饭什么的。从中可以摸摸他的底,看这人好什么?看重的是财还是色?如果他看重的是财,不妨给他送一点,贿赂贿赂;如果他看重的是色,不妨先吊吊他的胃口。总之,这一切都尽快的去实施。等你工作做得差不多了,我再提议上会确定调频台的班子成员,这样,你的问题就会万无一失。“
马洁长舒了一口气说:”高明,真的高明。但是,如果他看重的是色,你就不怕我投其所好,跟他好上吗?“
方笑伟笑着说:”人各有志,你要真的同他好上了,我也没办法。“
马洁说:”没劲。跟你说话太没情调了。“
方笑伟说:”你让我怎么回答好呢?“
马洁说:”你就不能说点让女人高兴点的话。“
方笑伟说:”亲爱的,我相信你,你有足够的能力与色狼共舞,绝不会被色狼吃了你,因为你心里只装着一个人,他就是方笑伟。“
马洁笑着说:”懒皮,你臭美个啥,谁装着你“说着就夹起一块鸡肉,塞到了方笑伟的口中。
方笑伟一边嚼着鸡肉一边想,如果她真的投怀送抱了,不把我气死才怪啦。
不知不觉间,酒足饭饱了。方笑伟就想那个事儿,马洁也在想那个事儿。方笑伟说,我们到宾馆登一间吧,到那里尽兴些,也安全些,这里总像做贼似的,让人提心吊担的。马洁说也行,我正好想冲个澡。说着就站起身来说,我先动身,就在”天龙“宾馆,登好了我给你打电话。方笑伟点了点头,正要掏钱,马洁拍了拍坤包说,我这里有。说着就出门而去。
方笑伟就势躺到坐垫上,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觉得畅快无比。脑海里却禁不住冒出一句当下时髦的顺口溜:”找情妇太累,找小姐太贵,找个同事真实惠。“想想,这真是至理名言。找个情妇真是累,一旦进入角色,相见不方便,就免不了思念之苦。本是幸福的事儿,却搞得谁也累。找个同事就不一样了,天天可以见面,免去许多麻烦,既拥有了一份情感,还不觉得累,真是两全其美。
方笑伟躺了很久,待他收到电话,赶到”天龙“宾馆的413号房间时,马洁已冲起了澡。方笑伟上好了门锁说,你好大的胆呀,门锁都不上就脱得这么光。马洁就嘻嘻地笑着说,我怕啥?我知道你就来,还怕被人强暴了?方笑伟就站在浴室门口呆呆的看了起来。马洁虽是当了母亲的人了,但身材与当姑娘时变化不大,,仍然腰是腰臀是臀,乳房饱满坚挺,线条优美毕露。看那身材,绝对不像是三十多岁的人。方笑伟正看得傻了眼,马洁就笑着说看你那个傻相,还不赶快脱了来洗。说着就掬了一捧水,向方笑伟扬来,方笑伟一躲,那笑声就更加的响亮了。
两人在浴室里互相挑逗了一阵,把情绪酿造得非常饱满后,就擦干身子上了床。方笑伟特别喜欢马洁做爱时那种心醉神迷的样子,那种样子很像电视中女明星在演床上戏时的表情。微微闭着眼,嘴半张着,尤其到了关键时刻,那由衷的幸福涌动在她的脸上,并配之于一声声的如音乐般呻吟,他觉得那是人间最为美好最为快乐的瞬间。然而,他与他老婆吕淑琴生活了十五年,还从来没有如此美好的瞬间。这并不是他的老婆不会呻吟,也不是不投入,而是每每进入关键时刻,吕淑琴就像屙大便使着猛劲儿似的,把本来还算比较端庄的脸面撕扯得一塌糊涂,不成形状,而且还显得非常痛苦。这使方笑伟无法忍受,本来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儿,怎么让她搞得这么糟?每当他看到她的这种样子,他的热潮就倏然间退了下来。后来,再做这种事儿,他就干脆像女人一样闭起了眼睛,然后,心里再幻想着他喜欢的女人,一切倒也顺理成章。
此刻,当他一边欣赏着马洁那心醉神迷的神态,一边做着他应该做的事儿,觉得心情好极了,睁着眼睛其实很好,做着看着更好。
就在这一切都很好的状态中,马洁微微睁开了迷蒙的眼睛,一缕很亮的东西瞬间滑过眸子之后,脸上立刻溢着微笑说:”笑伟,你估计我当副台长的希望能有多少?“
方笑伟的气不由格登一下泄去了一小半。
方笑伟含糊不清的说:”很大。“
马洁闭上了眼睛,等方笑伟又憋足了劲的时候。她又微微的睁开了眼,眼里仍然发出了那样的光亮。方笑伟怕看那目光,他立即像女人一样闭上了眼。马洁说:”这一次,我争也要争到手,绝不放过。“方笑伟眼睛闭得更紧了。他没有再吱声,他怕再说下去泄了他的气,他就含糊不清的哼哼了几声。马洁说:”你说的啥?“方笑伟一鼓作气,终于如老牛爬坡似的爬到了高峰,才如气球上被扎了一锥子,陡然间瘫软了下来。
马洁说:”你怎么这么快就完了?“
方笑伟像死了过去一样,一句话都不想说。
马洁就摇着他说:”你怎么不吭声?“
方笑伟这才说:”你烦不烦呀,话咋这么多?“
马洁就忍不住格格格的笑了起来,笑着便轻轻掐了他一把说:”人家还没来,你就完了。“
方笑伟说:”谁让你不集中精力?“
马洁就笑着说:”这次我肯定要集中精力。“
方笑伟就笑了一下说:”你知道男人最爱听的一句话又是啥?“
马洁摇了摇头。
方笑伟又说:”你知道男人最不受听的一句话是什么?“
马洁说:”不知道。“
马洁又说:”你说说是啥?“方笑伟诡谲的笑着说:”男人最爱听的一句话就是’我要!‘,男人最不爱听的一句话是’我还要‘“!
马洁就笑着胳肢着他说:”你不爱听我偏要说,我还要我还要!“
方笑伟就求饶道:”好我的姑奶奶,它不听话,我有什么办法呀?“
第二十一章
二十一
四月的乡村如诗如画,到处是绿油油的庄稼,村舍在树荫覆盖中炊烟袅袅,鸡在粪中刨食吃,狗在树荫下懒洋洋的打着哈欠,农人们三三两两的从田头归来,赶着卸了犁的牛,那牛就高一声低一声的叫了起来,小牛犊听到叫声,就一下子撒起欢来。这不失为一幅优美的乡村风俗画,然而在这貌似平静的风俗画中,却有好多看不见的东西隐藏在其中,这就是贫穷和落后。
胡扬到村上已经十多天了,当他一深入到农户的家中,尤其了解到了那些挣扎在贫困线上的农民们生存的艰难状况,心里还是为之一颤。要不是他亲眼目睹,他很难想象中国的农村仍然这么落后,农民的生存仍是这么艰难。有的家庭,年人均收入还不足五百元,不要说改善生活了,连购买生产资料的费用都不够。有的老无所依,虽说有儿有女,因儿女的生活也很艰难,就顾不上赡养老人了。有的病了,无钱看病,只能躺到坑上等死。
看到这一幕幕,胡扬的心里不是个滋味。他从小生长在城镇,没有经受过农村的苦难生活,没有体验过当农民的滋味,正因为如此,才对他产生了强烈的震撼,使他对中国当下的农村和农民有了一个最感性的认识。
他在这里虽说挂职为村委会的副主任,但实际上那只是一种形式而已,他什么作用也不起,他也没有能力起。惟一的任务就是熟悉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为他们提供一些科技致富信息。但是,他明白,他也提供不了什么致富信息,既便有什么好的信息,也轮不到他提,县上、乡上的领导谁不了解这里的情况?要提供他们早就提供了。在这里,惟一缺乏的就是资金。电台又投资的那一万元钱等于杯水车薪,最多只能购买十来只小尾寒羊,仅此而已。
他觉得他呆得实在别扭,要钱没钱,要物没物,给老百姓带不来一点实惠,反而还要让他们负担食宿,给他们增添了不少麻烦,真感到不好意思。不像市财政局、税务局、物资公司、化工厂这些有钱有物的单位,下来一趟总给村上办一些实事,老百姓也乐于接受这样的单位派人来挂职。他算个什么呢?什么都不算,只是一个被权力场中排挤出来的闲人,到乡下来走个过场。
这天晚上,他独自站在村委会门前的土场上百无聊赖地数着天上的星星的时候,谢婷婷给他打来了一个电话。当那甜美的声音冲破茫茫的黑夜向他飘来的瞬间,他几乎感到那是天籁,他高兴极了,高兴得竟然有些语无伦次:”婷婷,你是婷婷吗?你不是婷婷吧?“
随着一阵爽朗悦耳的笑声过后,谢婷婷说:”看把你激动得,不是我是谁?难道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钟情于你的女孩?“”不是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这里已经与世隔绝了,给你打过多次电话都打不通,没想到你怎么打通了。“”我也是,给你打过无数次了,都没有打通。叶非也给你打过,没有打通。“”感谢你们了,竟这么关心我。你就告诉他,我想你,也想他。“
谢婷婷又是一阵笑,笑过之后说:”你想我,还要告诉他吗?“
胡扬因一时激动,自知说错了,就哈哈大笑着说:”行,你就这么告诉他,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想你,我想谢婷婷!“
谢婷婷突然哽咽了起来,说:”其实我也很想你,越是同你联系不上,就越是想你。“
胡扬心里一颤,说:”这是天意,天意!这里本来就是盲区,今日让我听到了你的声音,这肯定是上苍赐给我们的机遇,它看我太孤独了,才为你我搭了这个线。“
谢婷婷说:”胡扬,你说得没错,这真是天意。我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你猜,你能猜到吗?“
胡扬怔了一下说:”好消息?还有个好消息?是不是你写出了什么好稿?“
谢婷婷说:”不是的,这与稿子没有关系。我告诉你,那两个歹徒被公安局抓获了。“
胡扬说:”哪两个歹徒?“
谢婷婷说:”就是向你下过毒手的那两个坏蛋。他们犯在别的事上被公安局抓起来后,交待出了黄维学,说是黄维学掏钱雇他们来报复你。“
胡扬说:”这就叫做恶有恶报,善有……“正说到这里,电话突然断了,他再打过去,一阵忙音。再看信号,闪起了红灯。
他无奈地收起了手机。虽有些意犹未尽,却也感到舒常无比。
他点了支烟,放眼望去,远处像一口黛青色的大锅,从遥远的天边罩了下来,就罩出了一个人间烟火的尘世来。
此时此刻,权力、金钱似乎离他远去,既便是有权有钱,在这天的一隅,在这几乎与外界隔绝的小村里,他也无法挥洒,惟独对友谊、爱情却是那般的思念与渴盼。他不由得想起了流行歌中的一句词:”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过……“如果在他的生活中,失去了婷婷,失去了叶非,没有了友谊和爱情,他不知道生活将是个什么样子?
在这个寂寞无助的夜晚,在这个远离都市的乡村,他非常渴望有个家,渴望与婷婷这样的知心爱人一同走完风雨无阻的岁月。
第二十二章
二十二
当马洁出现在田振军的眼前时。田振军的心头止不住猛然颤抖了一下。因为马洁面对他说话的时候,两个奶子就透过薄如蝉翼的衣衫凸现在了他的眼前。尽管那东西被红色的乳罩罩着,但还是没有罩住它的硕大和活力,这就弥漫了一种不可抗拒的诱惑力,使人有一种想伸手摸一把的冲动。当然,田振军是不敢伸手摸的。打死他也不敢伸手摸。他是受党和人民教育几十年的干部了,他怎能伸手去摸女下属的奶头呢?虽说那奶头长得很诱人,但诱人也是她的,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我就不能去侵犯。过去,他当战士时,部队上有一个副营级的干部,伸手在女话务员的胸脯上摸了一下,就一下,其实还隔着军装,他什么都没有摸到。这个女兵根本没有思想准备,本能的叫了一声。就这一声,叫坏了,被战友们知道后搞得沸沸扬扬,部队上为了严肃军纪,开除了副营,派人把他谴送到了他的老家农村。后来那个女话务员悄悄对人说,她真后悔,后悔自己叫了那一声,就把副营的前途给断送了。她说,当时她叫的时候完全是无意识的是本能的反映,倘若他真的渴望,事先沟通沟通也是不无可能的,人嘛,谁也差不多。
这件事儿虽然过去几十年了,但是留给田振军的印象却十分深刻。后来他每每想起,不觉对那个副营产生了许多惋惜,倘若他不出那档子事,恐怕现在都成了师级或者军级干部了。人生的关键处其实就是一步,走不好就毁了一生。
马洁是来向他汇报工作的,有这么一位漂亮的女下属来给他汇报工作是一件令人非常愉快的事。在部队,都是青一色的男人,想见个女的都见不上。自从他转到地方上之后就多了,在企业呆了几年,调到电台更是别开洞天,到处莺歌燕舞,更有潺潺流水,生活陡然丰富了起来。既便是那诱人的东西不属于你的,但能看看总比不看强。他觉得他在部队上呆得太长了,早转到地方上来该多好呀!
马洁本来是用不着给他汇报工作的,调频台的事完全可以由方笑伟来决断。当然,他能给我这个一把手来汇报,足见她对我的尊重,没有理由拒绝她的这份尊重。
马洁说:”田台,我是来给你汇报汇报活思想,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空儿听?“
田振军说:”你说吧,有啥活思想就说出来。你坐,坐下来慢慢说。“
于是马洁就坐了下来。马洁说:”都市调频台创办快一年来,一直呈稳步发展的趋势,尤其你到来之后,在你的领导下,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都有了较好的发展势头。但是,大家的思想有点不稳定,主要原因就是单位的性质名称都没有得到上级部门的认可,大家有点不踏实。我建议你能不能尽快把这个事儿落实了,给大家一个定心丸。“
田振军始终没有插话,听着听着,眼里就弥漫了一层笑意,然后逐渐的扩大到了脸上。等马洁说完了,他才说:”你说的这个事儿,已经落实了,批文也下来了,确定为自收自支的科级事业单位。你还不知道?“
马洁什么都知道,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说:”真的下来了?这可太好了。田台不愧是军人出身,办事就是果断,雷厉风行。“
田振军就点了一支烟,悠然自得的说:”我到电台时间不长,还不太了解情况,加之我又是个外行,以后要是有哪些地方做的不周,还望你们多多提意见嘛!“
马洁笑了一下说:”田台真是太谦虚了,你既是词作家,又是诗人,当新闻单位的领导,还不是小菜一碟?“说着斜乜了一眼,见田振军一脸踌躇自得的样子,知道他爱听,又接着说:”以后田总再不许说外行不外行的话,你再这么说,我们可不答应。本来,你是谦虚,才这么说。可有的人就不这么认为,还以为你真的是外行,传到社会上去就不好了。“
马洁的一番话说得田振军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完便说:”人说记者的笔头子律师的嘴,厉害得很。我看你的嘴巴子也够厉害,不愧是主持人出身的,说得我口服心服。“说完又是哈哈大笑。
马洁看他那开心的样子,不觉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方才,他还担心她是不是恭维得太过了,现在看来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爱虚荣不仅仅是女人的专利,有时,男人比女人更爱虚荣。心里止不住窃笑了一下说:”没有跟田台接触之前,我们总觉得田台忒严肃,我们除了尊敬还感到惧怕,其实,跟田台一接触,觉得田台平易近人,是很好接触的。“
田振军就说:”我是那种让人惧怕的人吗?其实,我一点儿都没有架子,你们多接触接触我,你们就会知道,我是个非常随和的人。“
田振军从来没有跟任何一个女人找到这么好的谈话感觉。此刻,他感到心情好极了,就产生了想同她敞开心扉谈一谈的欲望。人,有时候有一种强烈的倾诉欲,似乎能够找到一个令人愉快的倾诉对象又是那么的不太容易。尽管电台里美女如云,但其他几个都对他敬而远之,且莫说倾诉,既便是交谈一下也很难找到契机。看着这位女人味十足的马洁,他的心里涌起了一层层幸福的涟漪,觉得这日子要是朝这么发展下去应该是不错的。
他们又交谈了一阵,马洁的眼里就荡出了一层很迷蒙的东西说:”田台,我看你今天也高兴,我也高兴,晚上我就请你吃个饭,咱们好好聊一聊。“马洁用了一个”咱们“,这是一个非常有亲和力的词儿,她为她能适度的运用了这个词儿感到很满意。
田振军顿觉一股热流在心里一浪一浪的荡了起来,他想都没想到,在他年近五十岁,竟然能有一个年轻漂亮的知识女性请他单独吃饭,并且,她还亲切的叫了一声”咱们。“”咱们“这意味着什么?单独邀请吃饭这又意味着什么?莫非她真的欣赏我的诗情,还是我的个人魅力吸引了她?或者,是不是有别的什么企图?不管怎么着,她能主动邀请我吃饭,就凭这一点我老田也知足了。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邀请了我一次,单独的邀请了我。田振军这么想着,那笑容就像波纹一样,一圈儿一圈儿的荡在他的脸上,渐渐地越荡越大了。”算了。“田振军说:”你的心意我领了,饭就不吃去了。“
马洁说:”田台难道就这么不给我面子?“说着瞟了他一眼,那一眼,让田振军感到了心头上猛然颤抖了一下。
田振军笑着说:”不是不给你面子,你千万别误会,我主要是怕被单位上的人看到了不好。“
马洁就以手遮面吃吃笑了起来,笑过之后才说:”就是吃顿饭嘛,怕啥?你就这么胆小?况且,我们就是吃一顿饭嘛,又不大张旗鼓的去做宣传,单位上的人怎能看到?“
田振军被她笑得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想想,她说的也有理,不就是吃一顿饭嘛,怕什么怕?就说:”既然你这么热情相邀,我就不推辞了。“
第二十三章
二十三
胡扬这天刚调节完了一场邻里纠纷,感到尿憋得难受,便寻了一个围墙略高一点的土圈里去撒尿。他正撒得酣畅淋漓,突然看到村头的土路上开过了一辆乳白色的小车,心想可能是县上的领导下来了,怕被车上的领导看到,就拼命的把身子缩了缩,还露出上半身,只好再把头勾到胸膛上。勉勉强强刚把尿撒完,小车就打了几声喇叭停在了土圈一边。胡扬不好意思转过头,一看,高兴得差点儿从土圈墙上跳出来。来者不是别人,原来是叶非、思思和谢婷婷。
胡扬几乎疯狂的大叫了起来:”哥儿们,姐儿们,你们怎么来啦?你们怎么找到这里啦?“说着就伸出手去跟叶非握手。
叶非就嘻笑着打过他的手说:”刚撒完尿就跟我握手,谁跟你握?去跟婷婷握去。“
思思和谢婷婷都被他们逗乐了,就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胡扬就故意搓着手说:”你看你看,资本家就是资本家,对我们贫下中农没有一点阶级感情。“
思思笑着说:”别人对你有没有感情倒无所谓,只要婷婷对你有感情就行了。“
胡扬就拿眼去看婷婷,见婷婷正眠着嘴儿笑,四目相撞间,胡扬犹如被电击着,心头猛然一颤。看那冰雕玉砌般的人儿,身着一条鹅黄色的七分牛仔裤,一件紧身短袖黑色t恤,一下子将她勾勒得线条毕露,青春四溢。胡扬就恨不得上去咬她一口,随便在什么地方咬她一口,方解心头之爱。于是便说:”要是婷婷再对我没感情,这世界对我来讲就没有什么指望了。“
谢婷婷含娇带笑的看了他一眼,眼里分明的流淌着如水般的缠绵柔情,说:”在农村呆了才几个月,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脆弱和悲观?“
胡扬无奈的摊开双手说:”环境可以改变人,在这中国社会的最低层,我感受到了很多很多过去没有感受到的东西,从而,我觉得这是我一生当中最孤独最脆弱的时刻……“
胡扬的话还没有说完,叶非就打断他的话说:”所以,你就让我们站在茅坑的旁边,也想让环境把我们改变改变吗?“
胡扬就笑着说:”好了好了,城里来的先生小姐们,快上车吧,先到我的下榻处喝点水,到晚上给你们搞顿手抓羊肉吃一吃。“
上了车,叶非说:”我们中午饭都没吃,现在饿得受不了了,你到老乡家给我们要几个馍,我们先垫垫肚子再说。“
胡扬说:”这好说,我好懒也是个副村长,解决这点问题还是有能力的。“说着就指挥着车,在乡路上左拐右拐,拐到了一户人家的门中,先下了车,他进门巡视了一下,然后将车上的人统统叫了下来。
这是一个非常整洁的农家小院,三面新盖的瓦房,地面统统用水泥打平,靠墙的一边种着蔬菜,在院内正中搭了一个葡萄架,架上挂满了一串串刚刚成形的葡萄。叶非、思思、谢婷婷一进院门,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都说,想不到在这穷乡僻壤处,竟然还有这么一家。
房主人把他们让进客房,男主人忙着给大家敬烟点火,女主人忙着洗杯子沏茶上馍。等忙过之后,胡扬掏出钱包,拿出三张百元钞票交给男主人说:”劳驾你给我们搞只羊,在这里做顿羊肉。“男主人用手挡着说:”胡主任,你能来我这里我很高兴,羊我给你们做上,钱就不收了。“胡扬说:”你不收钱我们怎么好意思吃你的羊,来来来,拿上。你不收钱,我就到别处去,不吃你的羊。“说着硬把钱交给了男主人的手中。
等主人一出门,叶非就说:”没想到你还挺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
胡扬说:”那当然,你以为我在这里横行霸道,鱼肉乡民。“
谢婷婷说:”这里的条件不错嘛,城里的有些人都赶不上他们,还让我们扶贫,扶的啥贫?“
胡扬说:”这一户是属于先富起来的那一类,在村里占的比例相当少,大多数人还很贫困,有的甚至连温饱问题都难以解决。“说着摇控板一摁打开了电视机。
电视上正放着脑白金的广告,画面上闪出了一个鬼鬼崇崇的老头儿,同期声为”爸妈今年不收礼。“画面一切换闪出了一个老太婆,同期声为:”收礼要收脑白金。“
叶非边吃边说:”这个广告最恶心,什么爸妈今年不收礼,收礼要收脑白金?完全是狗屁话。就好比说’今天我们不吃饭,吃饭要吃羊羔肉‘一样,你们说这是不是病句?是不是狗屁话?“
大家边吃边笑,叶非也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
胡扬说:”电视上的病句现在已经司空见惯了。可怕的不是出现错误,而是错误出现后没有人纠正。比如说南方有一家电视台在为自己做广告,整屏打出’我台隆重推出有奖猜猜猜活动。‘这显然是一个病句,动宾搭配不当。按这种句式,可以延伸出另一句话’我市隆得推出扫黄打非活动‘。’活动‘只能’开展‘,不能’推出‘,’推出的只是与名词搭配,比如说,“我台隆重推出二十集电视连续剧《绝路》”。且莫说省市级电视台了,中央台也常出错。最近有一个广告说:‘柒牌西服让女人心动的男人。’这是什么句子?柒牌西服就是柒牌西服,怎么成了让女人心动的男人啦?是不是太离谱了?使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样的广告打了几个月,电视台的人竟然浑然不觉,我真不明白这究竟是电视拒绝文化,还是文化放弃了电视?“
谢婷婷说:”不仅电视上如此,歌坛上也是混乱一片,一些流行歌曲颠来倒去,倒来颠去,不知所云,你真拿他没有办法。“
正说笑间,突然外头传来了打骂孩子的哭闹声,大家屏气寻声听去,原来是小孩子在车上玩耍,大人打骂了孩子。
叶非怕把汽车搞坏,要出去看个究竟。胡扬止住他说,我去看吧。来到院门口,见几个小孩子都围了汽车看,其中一个孩子正在抹泪。女房东憨笑着说,这几个小孩真倒蛋,凡是来上个汽车都要围上去不是弄车门子,就是乱抠。胡扬一看,那个哭着的孩子正是房东的儿子,想必也是杀一儆百,先拿自己的儿子开了涮,想镇住别的孩子,就笑着说没啥没啥,孩子嘛,好奇。
这家男主人原来承包过一个小煤窑,赚了一笔钱,后来上面一律取消小煤窑,不让干了,就在村里当羊贩子,把羊收上,再卖给外地,每年下来,赚得也不少,所以,安居环境和生活质量就远远的高过了普遍农民。
正因为如此,胡扬才选择了这一家来接待他的朋友们。
羊肉吃过,已近黄昏。胡扬就带她们去到田间地头去踏青。
这正是麦子灌浆的季节。放眼望去,绿油油的庄稼连成一片,夕阳拖着一条金黄色的尾巴铺洒在麦田上,荡着一浪一浪的波光。高耸入云的祁连山上还挂着积雪,如一道天然屏障,将长沟村推到了绝域。村舍冒着袅袅炊烟,一缕一缕飘向天宇,放牧归来的少年唱着花儿,那声音一波三折,忽如钻天而上的秃鹰,直冲九霄,忽如一条条长长的河流,拖着一个不尽的尾音。
大家都被这景致感染了,心情异常快乐,都称之为这是世外桃园。”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叶非兴奋说:”太好了,这地方真是太优美了。你看,祁连山,白雪,田野,村舍,真像一副风景优美的风俗画。倘若那天我生意做不下去了,就带着一个画夹来这里画画,没准儿中国的梵高将会从这里诞生。
思思说:“到时候,我就开上几亩地,养上两头牛,再给你连着生上几个娃娃,也跟你学着当梵高,你当不上就让子女们当,子女们当不上,就让孙子们当,子子孙孙无穷尽,到时候不怕在这里产生不出一个梵高来。”说完一下疯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田野里愉快的荡了开来。
思思也是个性情中人,性格活泼开朗,是那种“豪情一往剑可赠人,清兴忽来诗能下酒”的人。比较感性化,很少顾及后果,所以,她才活得比较开心,一点也不累。所以,她才能因爱之所至,放弃了一家大企业当文秘的职业,跟上叶非过起了清闲自在的生活。
谢婷婷似乎也被这种氛围感化了,跟上思思疯笑起来,边笑边说:“你还要连着生几个孩子?到时候,你怕成了老猪婆?”
叶非说:“如果我真的沦落到了那一步,穷困潦倒的背着一个画夹来这里作画时,她恐怕早就跟上一个大款跑了,哪能到这里来给我生一窝崽?”
思思说“你这人真会败坏人的情趣,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说着便提起小拳头去打叶非,叶非就像只大马猴一样在田埂上摇来晃去的躲着,惹得大家大笑不止。
胡扬说:“我看你们都很开心,以后就多下来几趟,来感受感受我们农村的田园风光,这样有利于你们的身心健康。”
谢婷婷说:“你一口一个我们农村,好像你要长期扎根到这里不成?”
叶非说:“要是有人发工资给我,让我长期扎根我也愿意。这里多好呀,远离尘嚣,逃避了城市的杂噪和各种人际关系的勾心斗角,不失为一个净化灵魂的好地方。”
胡扬说:“你这番宏论完全是城市人的通病,在城市呆久了,忽然来到这穷乡僻壤,觉得空气新鲜,视野开阔,心情愉快。但,这只是暂时的,如果真的让你放弃城市,让你到这里来你们谁都不会来的,你们恐怕再也找不到这种感觉了。其实,你们还不了解这里的农民的生活状况,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现在还在贫困线上挣扎,有病无钱医,只有躺在炕上等死,有的三四十岁了,还无钱娶媳妇,有的老无所依,儿女们都自顾不暇,老人就被推来搡去的无人赡养。”
思思说:“这里还有这么穷吗?刚才那一家,不是挺富有的吗?”
胡扬说:“那只是先富起来的一家,招待你们,我总不能带你们到最穷的那几家去吧?如果到了那几家,切莫说你们吃饭,仅破屋中的那种臭味儿怪味儿就把你们熏饱了。”
谢婷婷咂咂嘴说:“真可怕,这差别也真是太大了。城市如此,农村也是如此。”
胡扬说:“这就叫作物竞天择。人有时候是无法选择的,就跟子女无法选择父母一样,你无法选择你的环境,也无法选择贫与富。如果人要是能选择,非洲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的难民,中国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下岗职工,农村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的特困户。”
叶非说:“我发现你在乡下呆了一个月怎么突然变了,变成了一个玩深沉的哲学家了?”
胡扬笑着说:“我这次下乡还带着一项任务,就是要写一篇调查报告,所以脑子里经常徘徊着那些贫苦农民的身影,想着怎么能把农村的这种现状反映一下。”
叶非就坏笑着说:“毛主席不是写过好几篇有关农村的调查报告嘛,什么《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怎样分析农村阶级》等等都写得很棒,你找来一篇改头换面的抄上不就得了。你别装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来,费劲八拉的写上,谁看呀。”
一番话说得大家都笑开了。
第二十四章
二十四
与田振军打了几个月的交道,方笑伟觉得田振军思想僵化,头脑简单,能力水平太一般化了。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应该说不费脑筋,但事实上却非常累。因为他和你想的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你要想与他达到共识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所以,要么你只好屈从,要么就是说服他。比如说他在签发工资的时候,砍掉了记者的稿费和编辑费。理由是编辑、记者都有固定工资,他们写稿编辑这是份内的活儿,不能再拿额外的报酬。这犹如机关工作人员看材料,给领导写材料都是份内的活儿一样,工作量已在工资中包含了,再拿报酬从道理上很难讲得通。再说,同一单位也应讲个平衡,编辑记者拿了工资又拿稿酬,让干财务干后勤的怎么办?财会人员制表报表要不要拿报酬,司机出车,领导开会需要不需要拿报酬?同样干着一份革命工作,不应该是两种制度。
编辑费、稿费就在他的这些理由的驱使下一刀砍掉了。
一时间,记者编辑们沸沸扬扬,说这是滑天下之大稽,哪个新闻单位没有编辑费,没有稿费?这样一刀砍了,以后谁还认真编辑,谁还会认真写稿?
于是,就有人来向方笑伟发牢骚,要求方笑伟主持公道。方笑伟就不加可否的笑笑说,这是田台的决定,现在都是一把手说了算嘛。来人说,方台,你可是电台的老领导了,他们未必熟悉情况,你该出面的时候必须出面干涉一下,否则,这样搞下去,电台定会越搞越糟。
对此,方笑伟也非常矛盾。不干预吧,显得我这个二把手太无能,以后大家也不会把你瞧在眼里,觉得你无非是个聋子的耳朵,仅仅当个摆设而已。更重要的是,这样会更加放纵了田振军的独断专行的霸气。像这样纯属制度方面的事,既使要废除,也应该上个班子会,征得大家的意见才是。他这样做显然突出了个人的作用,而蔑视了他人的存在。如果对此不加以制止,以后他就会更加不会把你放在眼里了。但是,如果找他去做说服工作,把这个事儿扳过来,自己也算争回了面子,也在大家心目中有了一定的地位,倘若扳不过来,谈僵了呢?岂不让人耻笑,反而与田之间多了一层隔阂。
总之,这是一件让他伤脑筋也使他非常憋气的事儿。然而,当他睡了一觉醒来之后,想法却完全变了。我为什么要去自讨没趣呢?为什么要去为他化解矛盾呢?坏事可以变成好事。毛主席他老人家说得多好呀。这件事从表面上看来他似乎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也严重的损害了大家的利益,肯定会给工作带来一定的负面作用。可是,这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失道寡助,得道多助,他跟大家的矛盾越激烈,对我更有好处,我应该偷着乐才是,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要去同他争那个理?有时候,隔火观望需要一定的境界。他觉得他在这方面还得进一步的修炼。
事实正如他判断的那样,自从停发了编辑费和稿费后,广播质量明显有所下降。而且,接连出了好几处错。
比如:“莘莘学子”,错读为“辛辛学子”。“使市民吃上放心肉,是市委市政府长期探索的问题……。”(这还需要长期探索吗?)有人损伤人民币,说“这是对人民币的极大污蔑”。(污蔑是语言上的,不是行为上的。)主持人说:“中国有句古语,忘记过去就是意味着背叛。”(这句不是古人说的,是列宁说的。)“9岁的女孩放学回家,突然遇到一位歹徒。”(称歹徒为“一位”,是不是太尊敬了,差点儿叫叔叔了。)养猪专业户的同期声:“我家的猪眼睛是蓝的,跟外国人一样。”还有一标题为“银都市召开大气污染动员大会。”主持人采访造假者:“您就是在这里造假的?”(对犯罪嫌疑人称“您”太客气了吧。)“生活真是富有戏剧性,工作了三十多年的师傅突然下岗了。”(工作三十多年该退休了。)
有的听众听完后,就打电话来责问方笑伟,说你们懂不懂语法,最起码也应该把病句消灭掉吧。这还算客气一点的,有的甚至责问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不能把电台变成垃圾箱。
方笑伟每次接到这样的电话都非常客气地说:“谢谢你们提出了宝贵的意见,因为我是管技术的副台长,不懂行,请你拨打8234567,那是台长的电话,这些事儿由他主管。放下电话,心里一阵窃喜。他想,朝此发展下去,还会出大错。
后来,果然出了大错。一位国家某部委的领导来银都视察精神文明建设,播出来后,把这位领导的名字搞错了。
这位领导恰巧在小车上听到这篇报导,大为光火,对市上领导说:”我这次来你们银都可是收获不小呀,名字也被你们的记者随意就改了,要是《人民日报》的记者也会改名字的话,我不知道我该有多少个名字。“彭书记、李市长被这位领导说得非常尴尬,口口声声向领导赔情道歉说:”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完了我们一定要追查责任,严肃处理。“这位领导一看市上的头儿这么认真,怕搞不好把写稿的人给掳了。气也就消了一大半,反而宽容了起来,说:”过去就过去了,这也不是什么政治事件,追查啥呀,处理啥呀。以后让他们多留心一些,尤其是人的名字,不要给人家搞错了。“
这件事儿很快就反馈到了电台。
方笑伟听到这个消息后,兴奋得几乎无法自己。
下午召开公务会议,田振军历数了广播接二连三的错误后,非常严肃地说:”今天早上,接连接到了市上领导的批评电话,市委宣传部王部长非常恼火,说这一次市上领导的脸面都让你们丢完了,说你们是干啥吃的,你们要是真正不想干了,统统下来,把位子让开,让负责的同志去干。他要求我们要查清这次事故的原因,上报市委市政府。我们今天召开编委会的目的,不仅仅是把这一事故给诸位通报一下,更重要的是我们要查清原因,如何加强管理,坚决杜绝类似事再次发生。同志们,我们一定要守土有责,各自要把好自己的关,你把不好关,出了问题,尤其是政治问题,你负不起这个责的,就是撤了你的职你也负不起。最近一个阶段,广播质量明显下降,差错越来越多,希望你们记者部、编辑部一定要引起高度重视,切不可掉以轻心。也希望桑副台长一定要大胆负责,该抓的一定要抓,该管的一定要管,要坚决做到对电台负责,对市委市政府负责。“说到这里,他有意看了一眼桑学文,桑学文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在场的人都明白,他这虽然是希望桑副台长如何如何,实际上是变相的批评桑学文。
田振军一说完,桑学文就首先检讨起了自己,说:”这几起事故都是自己把关不严所致,我应负主要责任,并诚恳的接受大家的批评。当然,这起事故也有客观原因,比如说,晚上我已经审完了节目,才接到宣传部的电话,说一定要把这篇有关国家部委领导人来访的消息加上去,这时候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我就和责任编辑牺牲下班休息时间留下处理。等稿子到手,已经到了六点半钟,我们忍着饥饿一口气干到八点钟,没想到问题就出现了。这是我们谁都不希望的,问题发生了,讲再多的客观理由也无用,领导他才不管你是上班时间干的,还是牺牲休息时间忍饥捱饿干的,他们只注重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倘若说,要是在正常的上班时间处理这些事务,情况可能就大不一样了。我这样说的目的并不是推卸责任,其实责任就是责任,是推不了的,我只是一分为二的讲清这个原因,然后承担责任心里也舒服些。“桑学文不紧不慢的讲了这么多,大家听得都明白,他虽是在作自我检查,实则推卸责任。
接下来责任编辑的话说得更明了。本来编委会都是各部室的主任参加,这次因牵扯到事故的当事人,就让责任编辑和专稿的记者也列席参加了。
责任编辑何原说:”要说责任,肯定是我这个责任编辑负的责最大,桑台长只能是负负连带责任,从一般道理上应该是这么讲的。但是,从这件事本身来说,我觉得我负不了多少责任,别人按时下班回家吃饭去了,我牺牲休息时间加班加点的干,又不拿一分钱的加班费,还要我们承担责任,这真是不干活不负责任,少干活少负责任,多干活多负责任,牺牲休息时间干活要负大责任。如果按这样的逻辑发展下去,以后除了八小时之外,我是绝不加班,要加班也必须给加班费,按劳取酬嘛。出了错,要扣我。重复劳动,加班加点,又不奖励我们,这不公平。再说,徐建文的稿子写得也太潦草,宋开元的‘开’哪像个‘开’,让谁认都认作是‘井’字。“
何原刚说完,徐建文就接着说:”你想想,我也是快下班的时候接到指示的,他们都上餐厅就餐去了,我却抓紧在会议桌上写,多辛苦呀。也是加班嘛,可能写得有点潦草,这也是在所难免的事,都是加班加点的义务劳动,我们能义务干就不错了,都是好同志,犯不着互相抱怨,你说是不是?“
本来这是一次非常严肃的会议,却让这两个当事者一唱一合,把会议的气氛搞得一塌糊涂,仿佛这次会议不是分析原因,追查责任,而是把矛头转现了体改上。方笑伟听着他们的发言,心里止不住的一阵窃笑,他觉得太幽默了,太滑稽了,太出乎人的意料了。何原和徐建文,是电台的大拿,平时有点恃才傲慢,如果对他们加以合理的使用,充分调动起他们的积极性,也不失为干才,倘若对他们不尊重,他们会以同样不尊重的态度来对待你。自从田振军上台取消了稿费和编辑费之后,他们也曾在会议提出建议说这种做法不合理。田振军却一意孤行,不把他们的建议当回事。没料事至今日,出了问题,他们却用这样的态度,很巧妙的将他们的过错转嫁到了田振军的头上。
看着田振军紧蹩双眉,拼命抽着烟的样子,方笑伟开心极了,真是开心极了。他希望的就是这样一种结果,就是要通过实践让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你田振军无能,你田振军根本不适合当台长,你田振军当了台长,就会把一个好端端的电台搞糟,搞得乌烟瘴气,搞得一塌糊涂。
徐建文的话音刚落,田振军就将烟头狠狠的掐灭,铁青着脸说:”说完了?你们说得都很精彩,十分的精彩。你们不愧是编辑、记者,是高素质的人才,讲出的话就是有水平。按你们的逻辑,八小时之外工作就应该出错,不出错反倒不合情理,是不是这个道理?好呀,你们的道理讲得跟充分,桑副台长,你就负责把会议纪要整理出来,形成个材料,上报市委市政府。就说电台没错,我们的编辑、记者更没有错。要有错,只是宣传部错了,他们不应该让我们上那篇稿子,不上那篇稿子,你们也就不加班了,你们不加班了,也就不会出错了,是不是呀?“田振军越说越激动,脸色也就被激动得越发铁青。
一通脾气发完之后,他又留出了时间让大家发言。在场的部室主任面面相觑了一阵,有的想趁机讨好田振军,责怪徐建文和何原态度不端正,应该勇于承担责任,接受批评。有的也不想讨好谁,也不想得罪谁,不疼不痒的,敷衍了几句。
方笑伟听着这些发言,心里却暗想,这是个什么会呀,本来很明确就是追查责任,杜绝露洞,结果是查责任的人被责任人把责任推到了他的身上,其他人却成了裁判员。窥一斑而见全豹,从这件事的处理上,足见田振军的能力平平,水平平平。他从田振军向他投来的目光中,他分明的看到了求援的企盼。他倏然间感到田振军很可怜,堂堂的一个电台台长,却无能力驾驭住这样的一个局面,不知道他这样的正处级干部是怎么混上的?他想,在这种时候,他应该站出来为他解个围,给他一个下坡的台阶。尽管他的心里非常恨他,甚至还要比其他恨他的人不知要恨多少倍,但他必须要在面子上维持着他们的和谐。尽管他也希望别人同他搞得越僵越好,但他却不想同他搞僵,因为,有好多事儿他还需要他点一点头,否则,就无法操作。他要把对他的解围当作一个交换的条件,隐埋在田振军的生活中,隐埋在他们之间。
等大家发完了言,方笑伟开门见山的说:”我讲两点看法,仅供大家参考。第一,我们一定要从思想上高度重视这次事故,严肃认真的查找工作中的失误。客观条件要讲,但更多的要从主观上寻找原因。我们从事的这个行业,比较特殊,无论是什么时候,无论是上班时间还是下班时间,只要有重大的新闻需要我们采访,我们绝不能以种种借口为理由而贻误工作。同样,我们的新闻需要调整时,也绝不能以种种理由为借口而拒绝调整或推卸责任。这是每一个新闻工作者最起码的职业要求,你要不具备这一点,你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新闻工作者。何原和徐建文二位同志过去都很敬业,业务能力也很强,工作干得很出色,这都是大家公认的。这次的责任事故虽说你们能找出很多客观理由,但是,我觉得还是你们主观上不够重视,应该要从主观上寻找原因。第二,我希望在坐的编委会成员都要守土有责,把好自己的关,做好自己的事。要做到对电台负责,对田台负责。根据电台党组的安排,让我分管调频台的工作,我也借此机会向大家表个态,向田台表个态,我不敢保证以后会不会出错,但我至少要竭尽全力地搞好工作,要从思想上高度的重视这项工作。“
方笑伟在讲这些话的时候,留意的观察了一下田振军的表情,看着田振军向他投来了感激的一瞥时,他的心里一下子有了底,觉得这”马屁“拍到正点上了,既博得了田振军对他的信任,同时,也向在场者公开宣称了调频台是由他负责的,使这一比较模糊的概念一下子明朗化了。他觉得应该明朗化,只有明朗化,才能迫使田振军明确态度,好一步步的达到他的目的。
第二十五章
二十五
仲夏的银都,一片干热。天中无一丝云,空中无一丝风,伸手抓一把空气,都仿佛干燥得烫手。柏油马路上冒着氤氲的雾气,仿佛太阳把路面烤着了,扑鼻而来的是一种难闻的沥青味。
谢婷婷骑着自行车路过世纪广场,她无法忍受那些冷饮摊点对她的诱惑,就选择了一个树阴浓郁的地方将自行车支于一边,要了一瓶酸奶,坐到树阴下慢慢享受了起来。
世纪广场因是世纪之交修建的,故得名为”世纪“。它是银都市的一个亮点,这里占地面积很大,看上去很宽阔,每到夏天,草坪泛着青,喷泉四溢,气候湿润,风景宜人,成了居民休闲纳凉的好去处。谢婷婷一边喝着酸奶,一边欣赏世纪广场的风景,心情渐渐地有所好转。她看了看表,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了,便想多坐一会儿,把自己的思路梳理梳理再回家,就将酸奶放到桌上,慢慢地品用了起来。
自从上次下乡看望了胡扬之后,一晃又是一两个月过去了,她再没有见到过他,也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她不知给他打了多少次电话,都没有打通。她觉得她有许多的话要向他倾诉,可就是没有机会让她倾诉。
看着旁边的磁卡电话,她有点不死心,说不准会像那天晚上,无意间的拨通了他的号。她走过去,接连打了几次,是盲音。就在她无奈的放下话筒时,她的传呼响了,一看是思思的,就急忙给思思回了过去。
思思问她这会儿在哪里?
她说她在世纪广场闲呆着。
思思说你呆到那里干啥?
她说,我刚采访回来这里,喝点冷饮。
思思问还有谁?
她说就她一个人。
思思说一个人有啥好呆的,你等着我,我马上过来。
谢婷婷挂了机,心里不由得涌出一缕暖流。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人人都在为着自己的生计匆忙奔跑着,很少有人顾及到他人。她的一些同学,朋友,也在各忙着各的,虽有电话来往,相聚的时间却很少。
思思不同,尤其自胡扬下乡之后,她就像姐姐一样关心着她,这使她感到一种友谊的温暖。
思思飘然而至时,婷婷差点没有认出她来。几天没见面,思思的发型改变了,她剪去了长发,一头短发更显得青春活泼,美丽四溢。
谢婷婷由衷地夸奖她剪成短发更靓了。
思思说,太热,我就把它剪了。
谢婷婷说,叶非哩?他同意让你剪吗?
思思说,他上省城进货去了,反正剪了,他同意不同意都成了事实。说着诡谲地笑了一下说,真的就你一个?也没有个小白脸陪着你?
谢婷婷就笑着拍了思思一把说,跟那些生瓜蛋儿们在一块儿除了白白的浪费生命,并无一点收获。
谢婷婷说的是真心话,自从认识了胡扬之后,她就有意无意之间疏远了与那些男儿们的接触。期间,也不泛纯情少男向她频频发出约会的信息,但都被她一一回绝了。她觉得她既然爱上了胡扬,就必须对胡扬负责。
思思很好看的笑了一下说,我也是这种心态,自从认识了叶非,就对其他男人,包括那些小男孩在内,一概持排斥的态度。婷婷,你说他们男人是不是也像我们一样,只要爱上一个人,就会对其他女人持排斥的态度?如果他们不这样,我们就太吃亏了。
谢婷婷就笑着说,你问我我咋知道,你应该问一问你家的叶非,让他回答你不更直接嘛。
思思说,你不是不知道,叶非的嘴里有句正经话没有?跟他讨论这个问题,不把你气死才怪。不过,我听说叶非过去挺浪漫的,他一共处了好几个女朋友了。后来处了一个名叫苏娟的女人,骗了他不少钱,又另攀高枝挂上了市委秘书长刘国云,刘国云利用公款,投资给她办一家餐厅,就是夜舟美食娱乐城。自从和那个女人分手后,叶非才老实了。
谢婷婷说,我听过这件事,说是刘国云,还有白副市长、公安局的王金成局长他们几个当年卖了一批城市户口从中牟利不少。刘国云以公家的名义投资办了夜舟美食娱乐城,交给让苏娟挣钱。我还不知道,这苏娟竟是叶非过去的女朋友,这些事儿你是听谁说的?
思思说,叶非呗。我最初问他谈过几个女朋友,他就说最后谈的是苏娟,让她给骗了。
谢婷婷说,这个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思思说,我初中的一个同学在那里当服务员,她说那儿还有色情服务,生意好得很,说不准这刘秘书长的前程将来就断送在这个女人的手里。
谢婷婷说,这些人的胆子也真是太大了,他们这样做就不怕将来出事儿?
思思说:他们肯定有背景的,否则,也没有那么大原胆量。我还听说,你们的田振军好像同王金成是老乡加战友,他们也常到苏娟那里去吃喝玩乐。
谢婷婷说是吗?领导干部怎么是这个德行?
思思说:所以,我还是觉得叶非好,有时候就是他说话没个正经,气人,别的倒还挺不错。
谢婷婷说,其实,幸福是一种感觉,爱也是一种感觉。你有了感觉,即便是气你,你也觉得幸福。如果你没有感觉,他怎么讨好你,你还觉得烦。
思思听着,就笑着点了一下谢婷婷的鼻尖说,你这小东西,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一下有了诗情画意感。
谢婷婷说,本来嘛,本来就是这样。
思思说,你对胡扬是不是这样的感觉?
谢婷婷说,应该是这样吧。
思思说,胡扬还是一个挺优秀的男人,你能瞅准他,算你有眼光。
谢婷婷说,其实,爱一个人也是挺苦的。
思思说:是不是想胡扬啦?等叶非回来,我们抽个空儿,再看看他去。胡扬也真是的,干啥事儿都忒认真,屁股一拍上来算了,还呆在那个破地方有哈好呆的?
谢婷婷说:怎么说哩,正因为他干啥事都太认真太富有责任感,所以才老吃亏。思思,过去我总把这个社会看得太美好了,其实不然,现实社会根本不是我想象的那样。这一年的记者生涯,使我感受到的太多太深了。往往是干工作的得不到好报,那些投机钻营,阿谀奉承之辈却能飞黄腾达。我原来把新闻单位看得很神圣,以为新闻单位的领导应该是满腹经论学者,或是具有儒者风度的长者,没想到一个个不是刁德,就是胡传魁式的人物。尤其是管我们的方笑伟,动不动就叫我上他的办公室去,其实,他根本没什么事儿,叫上去就是问一些调频台的情况。我一看那眼神儿,那说话的腔调,就觉得他不是个好东西。但是,碍于面子,我又不好直接驳他。
思思说,他总没有向你动手动脚吧?
谢婷婷说,那倒不至于。
思思说,等胡扬回来,你和胡扬公开了你们的恋爱关系后,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谢婷婷说,这也是个道理。
不知不觉已到了下班时间。
思思说,你给家里打个电话,我们到街上随便吃一点,晚上我请你蹦迪去。
谢婷婷说,好呀,好久我都没有放松过了,应该放松放松。
第二十六章
二十六
田振军的情绪糟糕透了。广播接二连三的出错,使他的个人形象大大受损,对上他挨,对下他又受气,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广播电台,竟比管理一个团还要费劲,这使他第一次深深的感觉到,电台的这个台长并不是好当的,利益不大,承担的风险倒不小。
经过几天的努力,电台形成了一个书面性的东西,交给了市委宣传部,对上,总算应付过去了,但是,如何加强内部管理,提高大家的积极性,增强采编人员的工作责任感却是田振军感到十分头疼。尤其从那天的会议上,他看得十分清楚,何原、徐建文对他很不尊重,认识错误的态度也很不端正,可是,他又拿他们没办法,来硬的吧,怕他们跳得更厉害,怕把事情搞得更加被动。来软的吧,他们根本不当会事儿。他觉得知识分子是人类社会中最难对付的一个阶层,轻不得又重不得。对此,他感到十分的困惑,也感到十分的孤独。他总觉得他似乎与他们之间还隔着一层什么东西,这一层东西消除不了,他就很难与他们融为一体,很难在某些方面达到共识。
也许,不应该取消编辑费和稿费。这是多年来形成的规矩,你消除了这个规矩,就等于损害大家的既得利益,这就势必影响到大家的工作积极性,造成消极怠工、牢骚满腹的负面影响。
也许,对两位副手的分工是错误的,应该让方笑伟全权抓宣传,桑学文管理后勤服务。方笑伟毕竟经验老道,在管理上也能镇住人,让他负责宣传也不止于出此大错。
然而,现在让他统统推翻,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他没有足够的勇气战胜自己,否定自己。他怕否定之后让别人见笑,让别人说他田振军无能,说他无主见,说他像小孩儿过家家一样把电台当儿戏。
有些事,你只能回头看,却无法再回头。
通过这次”事故“的处理,使他彻底改变了对桑学文和方笑伟的看法。他觉得桑学文实在令人太失望了。无论是工作的责任性还是工作能力都比他期望的差,更使他无法容忍的是,桑学文对待错误的认识态度太暧昧了,暧昧得几乎到了暗示什么的程度。田振军最看不惯他的就是这一点,你当副手的,就应该明确地站在一把手一边,要维护一把手的尊严,支持一把手的工作,你不具备这一点,你就不是一个好的副手。
倒是方笑伟的态度令他非常满意,他不仅为他解了围,而且还明确的讲了对一把手负责的话。这使他听了非常舒服,从而也改变了他对方笑伟的看法,认为他也并非像别人所说的那么可怕,那么阴险。由此,他便认为,在人的认识和使用上,绝不能让别人的思维来左右自己,应该靠自己的心去认识去发现,这样也许更可靠。
田振军正静静地梳理着这些杂乱的思路时,没想到公安局长王金成却敲门而至。
王金成说:”我还以为金屋藏娇哩,结果就你一个人?“
田振军笑着说:”我哪有那样的福气?“
王金成巡逡了办公室一眼,说:”不错,不错。有这样的办公室环境,没有小秘相陪也挺不错的。“
田振军说:”还不是托你老战友的福,否则我能坐到这里?“
王金成一挥手说:”打住打住!咱哥俩谁是谁呀,你要是说这样的话就见外了。“
田振军拿着冷饮,一边启盖一边说:”感激的话我也不说了,以后要是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你尽管说。“
王金成说:”我这次来还真的是来求你帮忙的。“
田振军说:”你把那个’求‘字省略了多好听。“
王金成就笑着接过冷饮说:”那就不求你了,听说你们电台又添了二十五名指标,到时候你可得给我留下两个。“
田振军说:”你真是狮子大开口,一开口就是两个,不知你说的这两个有没有文凭,要是有文凭倒也好说,没有文凭就有点为难我了。“
王金成诡秘地一笑说:”不瞒你说,一个是白副市长的外甥丫头,一个是我的亲戚,也是个小丫头。至于文凭嘛,不存在啥问题,你说你们需要啥文凭,就让她们有啥文凭。“
田振军说:”我一听就清楚,要搞假的?“
王金成说:”不是假的难道是真的?现在这个社会,真的还有多少?官场中流行着一句话,叫做年龄是改的,头发是染的,文凭是买的。如今混迹在官场中的人,有几个人的文凭是真的?“
田振军说:”好了好了,你公安局长都这么愤世嫉俗,牢骚满腹,还让普通老百姓活不活啦?说正事,电台是被批了三十个编制,新增加了二十名指标,但人员怎么录用,现在还没有拿出具体的方案,到时候可能会组织统考,你得让她们有个思想准备。“
王金成说:”你不要把事情搞得过分复杂了,怎么操作是你的事,但主动权必须始终掌握在你的手里。“
田振军点了点头说:”这你放心,再怎么着,我也要把你的这两个人安排了。不过,老战友,我向你问句真心话,这两个,到底是啥文凭?你估计让她们当记者行不行?“
王金成说:”白副市长的外甥是个高中毕业生,我的亲戚是个中专生。真实的文凭倒不怎么高,但这两个丫头倒是蛮机灵的,人也长得俊气,估计锻炼锻炼当个记者编辑什么的还是不错的。或者说,干脆让她们搞广告去,事在人为嘛。“
田振军说:”这些都好说,只要人进来了,我自会安排一个合适的岗位让她们干。不过,为了掩人耳目,还得让她们有个说得过去的文凭,最好是中文专业的大专文凭。“
王金成说:”好说好说,这些都不存在问题。“
送走王金成,田振军的心里一阵阵失落。他原打算要在这二十五名聘用工中先择优录用一批,然后再适当的招一些聘用工,试用一个阶段后,再优胜劣汰,这样就会使那些真正有才干而人品好的人走上记者岗位。然而,还没等他的这种愿望形成决议,就被他的老战友轻而易举的击垮了。他不由得对他的理想的坍塌而伤痛,也为理想的脆弱而惋惜。是的,他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无情的现实,个人的理想,个人的坚守,在强大的社会关系网的冲击之下,不得不节节退让,否则,你就无法同社会融为一体,你就无法坚守住你的岗位。有时,岗位与信念是极其矛盾的,你守住了信念,也许就永远的带着你的信念离开了岗位,你要守住岗位,也许就得放弃你的信念。
在这两者的选择中,他几乎不假思索的就选择了后者。他无法拒绝王金成,也无法拒绝白副市长。他十分清楚,正是他们的努力,才使他坐到了电台一把手的位置上,倘若你要同他们讲什么党性,讲什么原则,除非你放弃了他们曾经给于你的,否则,你就没有资格。
现在,他终于妥胁了,他把他本该排斥的东西痛快的答应了,痛快的接受了之后,他才觉得自己把自己逼到了一个尴尬的境地。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操作,是瞒着电台的其他领导,由他一个人来敲定这二十五个人选?还是把权力下放到方笑伟的手中,让他按着他的意图去操办?显然,这两种方法都不可取。前者,有可能要冒风险,搞不好就会后院起火,自己把自己搭进去;后者,有可能会受柄于人,永远被对方抓住了你的短处。
他很想探一探方笑伟的态度,看他在这件事上是怎么想的。这样想着的时候,就由不得拨通了方笑伟的电话,让他到他的办公室来一趟。
第二十七章
二十七
自从调频台的编制下来之后,方笑伟的电话陡然增多了,上他家拜访他的亲友也陡然多了起来。无论是电话还是亲友拜访,目的都是共同的,就是想通过方笑伟在调频台安排人。并且,还向方笑伟暗暗承诺,事情办成了,一定不会亏待他的。期间,还有个搞建筑的左老板,方只与他彼此认识,却从未打过交道,这次他也求上门来,直接给方笑伟送来了五万元的现款,说自己的孩子刚刚大专毕业,想进都市调频台。他说别的部门想安排也能安排进去,主要是他的孩子太爱记者这个职业了,他只好厚着脸皮来拜访方台长。方笑伟自然不敢收这五万元现款。现在”八“字还没一撇,收了人家的礼岂不是自找残废?可是,这位姓左的老板死活不肯将钱带回,他说就算是押金,我先押到你这里总行吧。你需要请客送礼,你尽管的花去,花完了,事情能办成固然好,办不成我也不怨你,剩下多少你再给我退多少不就得了?
面对这种貌视憨厚老实,实则狡黠无比的农民企业家,方笑伟真不知该怎么办?但那五万元钱,却实实在在的诱人,面对这样的诱惑,他无法硬起来,他怕他太硬了,失去了这一财路。如果让他把钱留下,又觉得烫手。他好说歹说,答应为他办事,说办成了再收他的礼。左老板这才收起钱。
凡此种种,方笑伟完全可以理解。近年来,市上没有一个像样的企业招过工,大中专生一茬一茬的毕业了,面对越来越庞大的待业大军,家长和待业者的压力是可想而知的,就业问题几乎成了全国各个城市的普遍矛盾。在这样一种背景下,调频台要增编二十五名编制,这无疑成了银都待业大军的热门话题,每一个个体化的分子都在最大限制的调动着自己的能量,调动着各自的社会关系,想使自己的孩子能成为这二十五个名额中的一员。
这就形成了一种不规则的竞争,竞争者已不再是待业者之间的竞争,而是待业者的家庭实力之间的竞争。有的家长曾经算了一个账,如果投资三、五万能为孩子解决一个好单位、好工作也值,工作三、五年就可以把投资款收回,三、五年之后的所得就等于是纯利润了,一辈子工作四十年,年年有收入,老了退休了,照样还有保障,这比投资做生意的保障系数大得多。正因为有这么多的聪明的家长又会算这么聪明的账,才使当权者越来越放弃了用人的标准,使我们这个国家机构中的人员素质越来越低。
方笑伟虽说没有参与过这样的竞争抑或是交换,但个中的原由却了若指掌。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惜采取各种手段也要把这个用人的权力争到手。
现在,一切障碍都被他一一排除了,胡扬被排除了,桑学文也被排除了,田振军已经到了无法不依赖他的地步。由此他想,如果田振军能将调频台的权力统统交于我,倒也罢了,倘若他还在犹犹豫豫,必要时,可以将他一军,明确的告诉他,如果你还不信任我,我只能说我们没有缘,我可以主动让贤,你好用你信任的人。
当然,这样的摊牌,只能排列为下下策。事情不到万不得已时,他绝不可亮出此牌的。
这是方笑伟的一个习惯,每要策划一件大事,或者要达到一个什么目的,他总要在脑海里反复的酝酿、酬谋,不仅要拿出两套以上的方案,而且,每一套方案都要分解成若干个递进的层次,然后择优来实施。他很想尽快地与田振军进行一次和谐的沟通,想尽快地把调频台的新班子成立了,然后再按他的意愿物色人。他觉得桃子熟了,该摘的时候就必须摘,你不摘,别人就会算计。然而,他为了使他的成功系数更大一些,他要以静制动,要以守为攻,要沉住气,尽量地表现出一种冷静,迫使田振军来找他,这样,他就占了主动权,他就好按他的计划牵着田振军的鼻子跟他走。
这个时刻终于来临了。他接到田振军的电话后,大大的饮了一口茶水,然后就将案头上的一包黑兰州香烟装在了口袋里,才向田振军的办公室走去。
果不其然,田振军终于向他讲出了他所期盼的。
他略作沉思,才说:”我觉得应该尽快的把调频台的新班子组建起来。你没来之前,调频台由我负责筹建和统管,胡扬具体负责日常事务。现在你上任了,调频台的编制也批下来了,应该明确责任,也好调动基层的工作积极性。“他说到这里,有意的停了一下,他看到田振军点了点头。按日常的经验,点头就是表示赞同。方笑伟想,只要他表示赞同,今天就可以把人选敲定下来,也可以给马洁一个满意的答复了。在之前,马洁的枕头风几乎吹得他耳朵快起老茧了,但是,他还必须忍耐着,因为他在享受着她的身体,享受着她提供于他的种种女性的温柔,抑或是她的各种表演性的服务,他没有理由不让她说,更没有理由朝她发火。尽管这种枕头风在关键时刻吹来的时候,会极大的败坏他的兴致,甚至会使他感到愤怒,但是,当这种愤怒和着那个时段的快感刹那间消失殆尽之后,复归平静的他觉得她的要求并没有什么过份的地方,不就是调频台的副台长嘛,不就是在关键时刻提说两句嘛,这有啥不能容忍的。这样想开的时候,他便像哄小孩似的哄着她说,你放心,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我保证给你操作成功就是了。有时,他也逗着她玩儿,问她怎么向田振军下钩的?她就笑打着他说难听死了,什么叫下钩,不就是按你的意思请他吃了一顿饭吗?末了方笑伟说,他是不是对你有了那种意思?马洁说有也是有贼心没贼胆。方笑伟的心里就好一阵不平顺,他知道男人一旦有了贼心就不好了,有了贼心,那贼胆也会慢慢大起来的。由此他便断定马洁的障碍是排除了,隐患便也从此埋下了。
此刻,当他刹那间想起这些时,心头倏然间滑过一缕不快,很快的他又恢复了常态。接着他又说了第二点。他说:”至于那二十五名正式职工考评调转问题,我觉得应该交给调频台决定,因为它作为一级法人,作为一个独立核算、自负盈亏的独立运营的单位,它完全有独立的用人权、经营权。电台在宏观上加以管理、监督,但不必要参与其中。
方笑伟看到田振军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便想他可能不同意。
田振军听完便想,你方笑伟想得倒美,你把这二十五个用人权统统霸占了去,我这个一把手怎么办?我给王金成答应下来的事儿怎么办?于是说:“先一项一项的议一议怎么样?先把班子成员敲定下来,别的事以后再说。”
方笑伟一听就明白,他是想控制那二十五个人的人事权,心里虽然不快,但还是打着哈哈说:“行,这样也好。你是班长,这个意见应该是以你为主,你先拿吧。”
田振军笑了一下,觉得心里很舒服,只要你承认是以我为主就行,至于谁先拿意见倒成了其次,就说:“你对台上的情况比较熟悉,你先说吧。”
方笑伟想既然你让我说我就说:“我看马洁倒是个人选。这个同志工作能力、业务能力都比较强,最大的优点是能广泛团结,顾全大局,尊重领导。我觉得她比较适合,提上来让她干去算了。
田振军点了点头说:”把马洁提上来我也同意,她担副台长,那么,台长让谁干?是你兼任还是让胡扬干?“其实,田振军对这件事儿也拿不准。曾征求过大家的意见,都说胡扬是个干事业的人,尤其像调频台这样自收自支的单位,就得放一个像他这样的人。况且,调频台本来就他一手创办的,他当台长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自从那次谈话之后,他对胡扬这种顶撞上级的做法又非常反感。再说,方笑伟也想兼台长,如果让胡扬当了台长,势必会得罪方笑伟。他只好把球踢给方笑伟,看他如何反映。
方笑伟在之前早就给胡扬琢磨了一个去处。他很清楚,自从田振军找胡扬做思想工作谈崩之后,田振军对此人就失去了兴趣,只要他稍加运作,或者从中挑拨上几句,就会把他轻而易举的推出调频台。这时候,他就觉得机会到了,便不紧不慢的说:”这个人,说能力吧,也有些,说工作魄力吧,也还行。应该说,让他当调频台的台长不存在什么问题。可就是毛病有些多,好自以为是,过去是,现在也是。他根本不把领导放在眼里,对我是这样,我看对你也不够尊重。像这样的同志,我们怎么敢用呀?“
田振军也是这么想的,便有点不谋而合的笑着说:”调频台不用他,还得给他另外安排一个合适的岗位。“
方笑伟说:”其实,我们过去就议过,想设立一个信访部。群众来信来访的很多,搞得楼上乱糟糟的,有一个部室专门负责接待,这样会更好些。我觉得我们就设立个信访部,让胡扬当信访部的主任算了。“
田振军想了想,才慢慢的点着头说:”这样安排也可以,就怕他不愿意接受?“
方笑伟说:”他有什么不愿意的?等党组会决定后下个文儿,他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也犯不着再找他谈心,下级服从上级,全党服从中内这是我们党的组织原则,难道他不懂?“
田振军笑了一下,觉得方笑伟果真是个人物。就说:”那你就把调频台的台长兼任上吧!你看怎样?“
方笑伟的心里格登了一下便说:”要是你信任我,我就暂时兼上算了,等以后调频台发展壮大了,看谁适合就交给谁。“
田振军说:”我肯定信任你,不信任你让我去信任谁呀?你兼上也免得我提心吊胆的老是怕出问题。“
方笑伟高兴的说:”好,田台这么信任我,我一定要让你放心,让你满意。“刚”沙“地一下要笑时猛提醒自己,千万不能笑出这种声音来,随之便改成了哈哈的笑声。
第二十八章
二十八
胡扬在乡下一呆就呆了四、五个月,实在着急得有些呆不下去了,他向往城市的生活,向往朋友们之间的友谊,更向往与谢婷婷相恋时的快乐。
这天,他搭了一辆市化总厂送化肥去的大货车,返回到银都就急不可奈的给谢婷婷打了一个传呼。
这一天,正好是休息日,在家洗衣的谢婷婷收到传呼后立即就给胡扬回了过来。谢婷婷说:”你在哪里?是不是回来啦?“
胡扬说:”我刚到家,我一回来就呼你,你还好吗?“
谢婷婷一听这亲切的问候,不知怎地,鼻子就由不得发起酸来,要不是她妈妈在家,她说不准就会掉下泪来。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在她面对强大的竞争和挑战时,她是那样的坚韧不屈,当她面对自己的亲人或是相爱的人时,又是那般的脆弱。即便是在外面受了一点点委屈,她也觉得委屈的不得了,就好比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孩,她跟小朋友捉迷藏吃了亏,本算不了什么,可是当她的家长一旦此时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就突然感到十分的委屈,就会不由自主地”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此时的谢婷婷,就有点像那位见了家长的小女孩儿。
胡扬听不到谢婷婷的回答,就着急地问:”你怎么啦?怎么不说话呀?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谢婷婷这才回过神来说:”没有啥,我一切都好,都很好。你等着我,我马上看你来。“
谢婷婷挂了电话,就要风风火火的出门。她妈妈问你啥事呀,这么着急。谢婷婷这才不好意思的撒谎说,思思叫我玩去。临出门,又觉得这样似乎对她的妈妈不公平,就极富孩子气地说,妈,晚上我不吃饭来了,你自己吃吧。她妈说,看你,休息日都不得安宁。
下了楼,谢婷婷招手挡了个面的就朝胡扬家奔去。自从上次在乡下见了他之后,一晃几个月过去了,她实在有些想。想去看他吧,又不方便,通电话又没有信号,她只好在这种相思的苦熬中等待着他的到来。
此刻,她终于等来了。通过几个月的分离,她觉得她与他的感情更加拉近了,她越发觉得她离不开他了,尤其当她的经验和阅历难以对付复杂的现实社会时,她就特别渴望他的关怀,他的呵护。”距离产生美。“这话很经典,但不知是谁说的。中央电视台的一位小说写得好,散文也写得好的漂亮得让她妒嫉的编导樊馨蔓说了一句同样经典的话:”因为通过距离,能够让一切存在提速,成为一种运动。“她下了面的,心里止不住一阵激动。她想这大概就是在提速……
胡扬同样怀着激动的心情在等着谢婷婷的到来,在这分别的几个月的日日夜夜中,谢婷婷的影子无时无刻不徘徊在他的脑海,无时无刻不萦绕在他的梦里。尤其到了万籁俱静,他更是想得深切,想得痛苦。他想她那飘溢在春日阳光中的清淡的异香,想那巴丹吉林大漠上临风伫立的倩影,想那回眸时的惊鸿一瞥,想那麦田里飘来的银铃般笑声……他还想,她穿着洁白的婚纱挽着他的胳膊走进豪华的大厅,她在贴着双喜的新房里一件一件的脱去了外衣,如玉般的胴体光滑细腻,美伦美奂……他还想,想想想,想得如醉如痴,想得如梦似幻。
现在,他思念的人儿终于就要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无法抑制住他的兴奋和激动,他一会儿照照镜子,一会儿又引颈从窗口看看,当他听到那嗒嗒嗒的高跟鞋敲打着水泥结构的很有节奏的脚步声时,他的心差点从嗓门眼跳了出来。终于,她听到了门铃声。
早已守候在门旁的他,就在门铃声刚刚响起的刹那间启开了门。
她惊讶的看着他,足足看了十秒钟,才说,想我吗?他说想,真想。她扑过去双手搭在了他的肩上,用头顶着他的头说,我也想。他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然后抚摩着滑下去,一直滑到了腰与臀的连接处,他感到那里分外的细,因而便显得臀的结实饱满。他说,你瘦了。她抬起了头,凝视着他说,我怕是离不开你了。说着突然伸开双臂勾住了他的脖子,两腿很自然的盘在了他的腰间,长发像马鬃一样一抖一抖的狂吻了起来。她的狂热,她的激情,一下子点燃了他的熊熊烈火,他紧紧地揽她的臀,狠不得把她融化在他的身体里,把她融化在他的血液中。多少天的相思之苦,竟在这一刻得到了消解。
不知吻了多久,他们同时大汗淋淋。她松开了手,笑着说,去冲澡去吧,冲个澡。
他也确实需要冲个澡,他觉得他的衣服几乎都被汗水淋透了,尤其是他感到不好意思的是,他的裤子上鼓了一个包,而且,是一个很大的包,这使他无法面对谢婷婷,他只好趁机逃进了洗浴间,想用清水激灭燃烧着的熊熊烈火。
他将笼头开到了最大限度,哗啦哗的水注从他的头上倾泻而下,他感到那火焰不但没有被激灭,而且,有越燃越烈之势。
正在这时,浴室的门轻轻启开了,他下意识的转过身子扭过头来一看,他惊呆了,谢婷婷一丝不挂的站立在门口,那修长的腿,那细细的腰,那饱满结实的双乳,那圆滚丰厚的臀部,如诗如画,如梦如幻,尤其是那细细腰枝,呈一脉凹凸的弧,便将她整个人勾勒得和谐精致、灵光四溢。她含娇带笑的看着他说,可以一起洗浴吗?他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他几乎没有来得及多想,上前一步,抱过她就狂吻了起来。他吻她的唇,吻她的眼,吻她的颈,吻她的乳……他觉得她的每一处都是那般的精妙无比,是那般慑人魂魄。
谢婷婷不停的呻吟着,那声音仿佛音乐一般的优美动听,和着氤氲的水汽,弥满了整个浴室。
胡扬几乎觉得自己要爆炸了,就像《红高梁》中他爷爷抱他奶奶那样抱着她走进了卧室。
一阵欲仙欲死的风雨之情过后,胡扬才知道,原来谢婷婷是个处女。这使他感到大为震惊,也使他感到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谢婷婷像一条光滑的鱼儿似的,偎在他的怀中说:”从今天起,我就成了你的人了。“
胡扬一听这话,就有一种看旧时男女恋情的老电影的感觉,觉得那话听起来很熟,也很旧,却蕴含了相依为命的真情。他不无感动的说:”婷,我一定会珍惜的,珍惜我俩的感情,并将一生一世的去爱你,去呵护你。“
谢婷婷说:”知道吗?你是第一个走进我的感情生活的男人。“
胡扬说:”知道,我现在才知道。“
谢婷婷说:”就是因为我是个处女?“
胡扬点了点头:”没想到,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还能守身如玉到至今。这使我感到实在太幸运了。“
谢婷婷说:”你以为漂亮的女孩都淫荡吗?你以为我也是那种人吗?“
胡扬说:”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漂亮女孩怕背后肯定有一大帮追求者,可能……难免有抗拒不了的时候。可是,你却坚守住了,这使我深为感动。“
谢婷婷说:”可是,今天,我终于没有坚守住。“
胡扬说:”你后悔了吗?“
谢婷婷摇了摇头说:”不,我愿意。“
胡扬很感动的在她的额上亲了一口说:”我真幸福。“
谢婷婷说:”我也是。“
少顷,胡扬说:”这些天来,你还好吗?工作顺心吗?“
谢婷婷的心头倏然涌起了一缕难以名状的委屈,她多想就伏在他的怀中痛痛快快的哭一场,痛痛快快的把她如何惧怕方笑伟叫她谈话的事统统说出来,但是,她忍住了,她不愿意因此而败坏了双方此时的美好情绪,败坏了这美好和谐的氛围,心头一动,便轻轻滑过了这些不快,于是说:”挺好的,挺不错的。“
就在这时,胡扬的手机响了。胡扬很不情愿的说:”刚才忘了关机,没想被人打进来了,在乡下,渴望电话的时候接不到电话,现在,不希望有电话的时候偏有电话。“
谢婷婷说:”你接吧,说不准有啥急事。“
胡扬说:”我最想念的人就在我的怀中,只要不是你打的,什么人打来的都不是什么急事了。“
谢婷婷高兴地说:”你真会哄人,不管是真是假,我还是爱听。就凭这一句话,我也应该给你服务一次。“说着翻下床,光着身子到客厅去拿手机。
胡扬的目光不由得追逐了去,看谢婷婷那光滑如玉的背影,那丰腴修长的双腿,那一扭一扭的腰枝,那圆滚丰润的臀,一下又燃起了他的欲望之火。
待谢婷婷拿着手机进了卧室,铃声已经断了。他揽过谢婷婷,准备再来一次,铃声又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才说:”这是叶非的。这小子,真败人的兴。“
谢婷婷笑着说:”你真是重色轻友。“
胡扬说:”难免嘛,谁让你这么令人疼爱,用一句花儿中的唱词说,墙头上骑马还嫌低,搂着你睡觉还想着你。“说完才傻笑着打开了手机的翻盖。
第二十九章
二十九
在方笑伟的一手操作下,电台党组终于通过了让他兼任都市调频台台长,让马洁担任副台长,让胡扬担任群访部主任的决定。
电台党组的决定文件下发后,立即在台内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大家纷纷对胡扬报打不平,说这样做对胡扬实在太不公正了,办台时,谁都不肯出头,他辛辛苦苦创办起来了,一看社会效益经济效益都很好,却被踢到了一边,让别人坐享其成。这世界,真的还有什么正义可言,公道可言?但是大家只是在暗地里,在适合议论的氛围里议论议论,也仅仅如此,见了台领导,照样还是毕恭毕敬,照样还得去讨好巴结。现在的人都学聪明了,只要不牵扯到自己的利益,谁都不愿意跟自己的上司去较劲儿,除非他活得不耐烦了。
谢婷婷听到大家的这种议论后,心里非常难过,难过得真想大哭一场,为胡扬,也为她自己。她虽说涉世不深,对领导层的一些微妙关系也不太清楚,但,有一点她是十分清楚的,无论从业务能力,知识水平,领导才干,大家都很拥护胡扬,而他们为什么要把他调到一个无关紧要的部门里去了呢?在党的文件中,在一些领导的讲话中,处处都可以看到、听到要任人为贤,量才而用,要能者上庸者下,要尊重知识尊重人才,为什么在现实生活中却是这样一种结果呢?为什么光明正大,正直坦诚干工作的人不能委以重任,而那些蝇蝇苟苟,吹牛拍马之徒却能飞黄腾达?
面对这样的一种现实,她感到惶恐,感到迷茫,感到欲哭无泪。
这不仅仅是因为她对胡扬有感情,即便抛开私人的任何情感,站在公正的立场上评说,她同样觉得对胡扬太不公正了,这和卸磨杀驴,过河拆桥没啥两样?西汉时的张良有“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之说,这种民族的劣根性难道还要这样延续下去吗?
她悲愤,她不平,但她又无法向胡扬去诉说。
她不忍心,真的不忍心让胡扬去承受这样的打击。尽管,这打击不是她所造成的,但,她还是希望能推迟得越长越好,至少在他没有接受这种打击之前尚能保持着一种快乐的状态。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虽然她瞒住了他,事实却无法瞒住他。胡扬终于知道了这个结果。
这天,胡扬去上电台,一来是想念同事们,想去看看,二来他要给田振军汇报扶贫点上的工作情况。一去几个月,他再没有同田振军、方笑伟见过面,他们也没有上扶贫点上来看望过他。他虽然一辈子不见他们也不会想着见他们,但是出于工作的关系,还不得不同他们见面。下到各个扶贫点上的别的单位的干部,其实谁都没有像胡扬这么老老实实的呆着,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是打个转儿又回到了单位上,该干啥的照样干啥,只是单位在钱财物上多划拉一点给他们就得了。可是胡扬却不同,他是带着一股子气出来的,既然出来了,他就想多呆一个阶段,等到在时间上有了点距离感再回去。他生性就这么倔强,他实在没有办法改变他自己。最近,他终于为他找到了一件可作的事儿,也算为扶贫点上做了一点贡献。他的一篇有关贫困地区儿童失学率越来越高的报告文学刊发在一家全国有影响的杂志上,立即引起了社会反响,其中,南方一家集团公司想在六沟村搞一个希望工程小学,老总带着人马亲自考察了一番后无不感叹地说,我没有想到农村还有这么穷的地方,我决定要在这里投资修建一所希望小学,并每年负担起贫困学生的学习用品。这位老总回去后,很快的兑现了他的诺言,向村上先打过了一百万元现金,拟定下月中旬在六沟村举行奠基仪式。胡扬也想等奠基仪式举行完备之后回到电台来。田振军听了他的汇报后先是夸奖了几句,然后才说你啥时候觉得适合来就啥时候来吧,这里也非常需要你。谈话到这里本该要结束了,但是田振军觉得有必要把内部调整的事儿告诉给他,就有点吞吞吐吐地把他调到群访部,让他专门负责接待群众上访、群众来信工作的事儿说了。
他默默地听着,渐渐地头就大了起来,仿佛全身的血液凝聚到了他的头上。他恨不得一拳上去,朝着田振军的那张马勺脸砸过去,砸他一个稀巴烂。但是,他尽量地克制着,终于克制住了。
他说:“这又是方笑伟的馊点子?”
田振军有点不好意思的打着哈哈说:“话不能这么说,这不是哪个人的意见,这是我们党织会上研究决定的,也就是我们集体的意见嘛!”
胡扬一听他这种说话的口气,一听他们动不动就拿着党组的决定来压制不同意见,就非常反感,但,他还是在告诫自己,要克制住,克制住,千万别发火。他吸了口烟,把火气强压了压才说:‘这就是说,你们三个人组成的党组班子已经决定了,就是党组的意志,就成了党组织的决定,我们其他人就必须无条件的服从,是不是这个道理?“
田振军的脸色马上阴下来,有点不高兴的说:”难道电台党组就没有调整干部、使用干部的权力吗?作为一级组织,一旦形成了决定,就是组织的决定,这是毫不含糊的。不管什么人,都必须遵循下级服从上级,全党服从中央的组织原则。作为一个共产党员,难道你对这些也不清楚吗?“
胡扬终于有点沉不住气了,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说:”我清楚,我十分清楚。我还清楚,江泽民总书记提出的’三个代表‘,就是要求我们的各级党组织,广大党员要代表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代表先进的科学文化,代表先进的生产力。你作为一个共产党员,作为一个党员干部,可以扪心自问一下,你在做这样的决定时,是不是完全代表了电台广大群众的利益,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私心杂念?或者说为了照顾某些人的情绪,你不得不放弃了公正,这是不是与代表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相违背?再退一步讲,即便是你胸怀坦白,光明磊落,完全是为了工作出发,不掺杂个人的一丝一毫的私心杂念,但是,你能保证你们党组织成员中的个别人,在这件事上就没有私心,就没有个人的目的?我想,这一点你完全可以凭你的人生经验感觉到,至于你承认不承认则是另一回事。既然已经有人把他的个人目的和私心融进了党组决定之中,那么这个决定的正确程度究竟能占多少比例,这个决定究竟能代表多少人的利益?在现实社会中,基层党组织集体腐败的例子并不少见,我这样说并不否认你们党组织的领导作用,但是,作为党组书记,你要是不能坚持原则,继续给那些心存不良的人鸣锣开道,提供种种可能,终有一天,也许会走向集体腐败的绝路。“
胡扬一口气讲了这么多,他讲得慷慨激昂,讲得酣畅淋漓。他觉得他已经被他逼到了死角上,还有什么患得患失的呢?还有什么值得顾虑的呢?即便算是我不得罪他们,跟现在得罪了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他已经想好了,能干得下去就干,干不下去可以走人,他也绝不再像一条哈巴狗似的,围着他们打转转,看着他们的脸色活人。
田振军的脸色涨得越来越红了,他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事实,胡扬的话切中了问题的要害,也切中了他的要害。在对待这个问题上,他几乎一步一步的向方笑伟作了谦让和妥胁,才导致了今日的结果,也导致了他与胡扬的矛盾。但是,如果不做这种让步和妥胁,也许他拉近了与胡扬的关系,却把方笑伟致于了他的对立面。在方笑伟和胡扬之间让他作选择,他同样还是这种选择,他宁肯得罪胡扬,也不愿意失去方笑伟。他也想来个折中,不想失去哪一个,但调频台的台长只能是一个人,这就势必得罪其中一个人。
对此,他并不是没有想到,正因为他想到了他认真分析了局势之后,才不得不违心的屈从了方笑伟。
此刻,他明白胡扬说得有道理,但让他接受并加以更正已是不可能的事了,即便是错了,他也要错到底,故而,当他听着这些话就感到非常刺耳,非常反感。几次,他想中途打断他的话,但,又考虑到那样做就显得他太没有城府了,就只好忍耐着让他把话说完,才说:”说完了。“
胡扬没有吱声。他对田振军那种语气有些不屑。
田振军就摆正了架式说:”你想不通,发发牢骚也可以理解,人嘛,谁也有思想结疙瘩的时候,现在想不通,慢慢就会想通的。不过,第一,组织上决定了,你还得愉快的接受。先过去干着,等以后调整嘛,谁也保不了在一个岗位上能干一辈子。第二嘛,我认为没有根据的话最好不要说,猜测,推测都不等于事实,在我面前说了也就说了,在别的场合最好不要说,这样对谁都有好处,第三,我也可以向任何人申明,我愿意接受大家对我的监督,接受大家对我们班子的监督,不论是我,还是班子的其他成员,只要谁触犯了党纪国法,自有党纪国法给予惩处,所以,对你的担心我表示感谢。“田振军讲到这里,突然站了起来,他要用他的形体语言告诉胡扬,他要送客。
胡扬当然不是傻瓜,他当然看出了田振军的不耐烦。他也站了起来,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的说:”我知道我说的都是你不爱听的话,你的表情无法掩饰你的不耐烦。我还知道,下级同上级永远是没有道理讲的,他们之间只存在服从与被服从,不存在错与对,因为领导是永远正确的,权力就是真理。要是哪个下级要给上级讲什么道理的话,只能说明这个下级是个蠢驴。可是我,就是这么一头蠢驴,所以,我还要说,你可以用你的权力来压制我,但却无法用权力之外的东西征服我。如果有一天,我们彼此都为今天的结果而后悔的话,我相信,第一个后悔的人将是你田振军,再见。“胡扬说完,转身离开了田振军的办公室。
第三十章
三十
这天晚上,胡扬相邀婷婷,叶非和思思去共进晚餐。他实在太压抑了,他只有把他的圈内人叫到一起,说说心里话儿,方能排谴他内心深处的伤感和愤懑。
席间,他很少吃菜,只知闷头喝酒。
谢婷婷怕他喝大了,就抢过酒瓶爱怜地说:”你也不能太自私,只知道自斟自饮,不顾我们。要喝,也得等我们吃上一点之后共同喝。“
胡扬就苦笑着说:”好好好,吃菜吃菜。“说着才动了下筷子。
看他一脸郁郁寡欢的样子,叶非说:”算了,想开一些吧,别把官场中的事情看得那么重了。做官一时荣,文章千古秀。你脱离了调频台有了大块的时间,多写一些文章,多好呀,既有名又有利,何乐而不为?“
谢婷婷也趁此说:”叶哥说得没错儿,我要是有你那样的文采,还巴不得在工作上图个轻闲的岗位,这样才有时间好写自己的文章。“
胡扬长叹一声说:”你们说得都没有错,道理都是这么讲的。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呀。人,一旦步入了官场,再被剥夺了权力,那滋味跟纯粹没有进过官场是不一样的。我虽说不是正儿八经的官人,但至少独当一面干过一阵子,我把我的才华我的心血溶进到了我的事业中,没想到辛辛苦苦把树栽好了,别人去摘果子吃,这种屈辱感失落感,没有经过这种创伤的人是很难想象的。“说着,抓过谢婷婷面前的酒杯,”的溜“地一声喝了。
叶非说:”你别太小资情调了,好不好,什么屈辱感,失落感,其实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的感,即便是有,也是自找的,是你自寻烦恼。事实上,你既要保持着知识分子的清高,又想在官场上混个明白,世界上哪有这么两全其美的事儿等着你?你要想在官场上混下去,你首先就必须要彻底的改变你自己,要彻底的背叛你自己,要适应那种官场环境,要学得像一条狗一样,要会奴颜卑膝,要会摇尾其怜。有了这些还不够,还要及时上贡,把你平日省吃俭用下来的银两拿出来,贡给那些管你的狗人们。如果你这样做了,这样努力了,他们把你闲置在一边,你的确冤屈。如果你没有这么去做,你也不愿意这么去做,你即便是想叫冤,想叫屈,也没有理由叫,更没有资格叫,因为你的主导思想原本就是错误的,导致这样的结果也是必然的,你没有资格怨天忧人,你没有理由想不通。“
叶非的话一说完,谢婷婷就赞不绝口起来:”叶哥虽是生意人,没想到对当今官道却悟得这么深,真是高论,高论。“
思思不无抑揄的说:”这深沉还玩得真像回事。“
胡扬便说:”深沉也罢高论也罢,知我者叶非也。来,我们就为这深沉,这高论共同干杯!“
谢婷婷为大家斟满了酒,大家举杯相碰,一同喝下了自己的酒。
胡扬长舒一口气说:”喝了这杯酒,我的心仿佛畅通了许多。也许,叶非说得有道理,我没有参与到狗的行列去抢骨头,所以,那骨头就不可能落到人的手里。“
叶非一听便坏笑着说:”其实,像你这样的高智商的人,不应该把生命浪废在仕途上的你争我斗中。如果有人赏识你,要提拨重用你,你也不必谦虚,位卑未敢忘国忧,也正好把自己的聪明才智施展施展,以此报效党和国家。如果没人重用你,你就自己重用自己。比如像我,觉醒得就比较早,占的便宜也比较大。不过,胡扬兄也不晚,你一边上着班,一边可以干自己的私活,比如写一写自己喜欢的文章,挣一点小钱,多好呀!
胡扬说:“现在我什么都懒得干,文章都懒得写了。上次写了一篇反映了农村贫困家庭儿童失学率越来越严重的报告文学,本想为老百姓说几句真话,引起有关方面的关注。没料文章一发,却遭到了市上有关领导的严厉指责,说我暴露了社会的隐暗面,片面夸大了落后,对银都市造成了恶劣的影响。说我的眼睛老盯着问题和落后的一面,看不到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看不到工农业生产中涌先出来的先进人物和先进事迹。更有甚者,个别人趁机污蔑我,说我这个人心理不健康,所以看不到健康的东西。没想到就这篇文章给六沟村引来了一百万的投资款,这才使那些叽叽喳喳的嘈杂声平息了下来。”
叶非说:“越落后越封闭的地方就是这个德行,越遮丑越法的丑陋,总习惯于报喜不报忧,报喜时夸大其辞,甚至越虚假越好,这样才能把成绩说足。报忧时即便实事求是,他们总觉得不舒服。所以,以后你也别写这类关注社会的文章了,写写诗歌散文,下下象棋,修心养性,多好呀,何必招人烦?”
胡扬说:“说得也有道理,中国的文人最具有忧患意识,最富政治热情,当环境不力时,他们会有两种表现,一种是以天下为已任,与现实抗争,一种是逃避现实,不谈国事。既然你抗争不过,就不如逃避现实,名在单位,身隐逸闲,何不乐哉。白居易曾把这种方式称之为”中隐“,写了一首诗:
大隐居朝市,小隐入丘樊。
不如作中隐,隐在留司官。
似出复似处,非忙亦非闲。
不劳心与力,又免饥与寒。
终岁无公事,随月又俸钱。
无论大隐,隐于长街闹市之中,与引车卖浆者为伍,还是小隐隐于山野林泉,与农夫野老为朋,都免不了有种种劳作之苦,衣食饥寒之忧。惟有中隐,才最逍遥自在。以后,真的象白居易老人隐在洛阳一样,过个闲情逸致的日子倒也不错。”
谢婷婷说:“你怕也是嘴上这么说说,你的性格决定了你永远是一个现实的抗争者。”
胡扬说:“现实是最好的老师。经过磨砺,头上的棱角没有了,你不想平庸也得平庸。”
经这么一聊,餐桌上的气氛才渐渐轻松起来,酒也就喝得越来越有滋味了。
不知不觉间,已干完了两瓶,胡扬觉得还不尽兴,还要喝,却被婷婷挡住了。
胡扬说:“这多没劲。”
谢婷婷说:“我带你去个有劲的地方,让你们好好放松放松。”
思思说:“什么地方呀?”
谢婷婷说:“就咱俩上次去的那个地方,怎样?”
思思说:“好,就去那个地方。让这两个臭男人好好感受一下新时尚。”
叶非说:“什么地方?看你俩神神道道的。”
思思说:“不告诉你,到了你就知道。”
上了车,思思就坐在叶非的旁边指路,坐在后排的胡扬就仰躺在靠背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谢婷婷就伸手儿在他的脑门上摸着说,是不是喝得太多了。胡扬就抓过她的手一边搓着一边说,不多,这点酒算啥。谢婷婷说,累了就躺过来休息一会儿,说着就将胡扬的头揽到了她的怀里。胡扬心里一热,就发自肺腑地说,婷婷,你真好,没有你,也许我会从此垮下去。谢婷婷就像母亲哄着孩子般的拍拍他肩头说,不会的,像你这样坚强的男人永远不会垮下去的。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目的地到了。两个男人一看那场所,才知这是一家名叫伊人的迪厅。叶非说,我还以为你们要请我们两个老爷们来洗桑拿,谁知是来蹦迪。思思说,想得倒美,小姐都给你们找好了,还桑拿哩。胡扬说,小姐就不找了,有你们两个小姐就够了。多了我们还无法消受。谢婷婷就在他的胳膊上掐了一下说,谁是小姐,我们可不是小姐。胡扬惊叫了一声说,好好好,你们不是小姐是太太,一个是叶太太,一个是……胡扬一时语塞,思思就追问道说呀,说呀,另一个呢?胡扬说我敢说吗?说不好怕再挨掐。
说笑间,他们下了车,向迪厅走去。叶非说,这都是小痞子们去的地方,我们去怕有点不适合吧?思思说你别自作清高,去了你就知道了,像你们这种年龄的男人有的是。胡扬就将手一挥说,管他来,先进去看看,不好再撤。
进了迪厅,顿时,那强劲的迪斯科音乐声,那悠悠晃晃红红绿绿的灯光,那长长短短胖胖瘦瘦扭腰弄垮的男女,那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平台,一下子将他们无可抗拒的置入到了这种氛围之中。
他们要了一张小桌,点了几样小吃和酒水,听着那极富煽情的音乐,欣赏着陶醉在平台上的男男女女们,不觉心里有点痒痒,就自觉不自觉的产生了一种想扭动一下的欲望。
胡扬虽说是第一次到这种场合来,但他对此早有耳闻,听说这样的迪厅早几年前就在银都开了好几家,因为这里的消费群体大部分都是十来岁的青年们,像他这样的三十来岁快步入中年的人就不好意思来凑热闹了。今日光顾,使他顿觉岁月易失,风光不再。
在银都,各种不同年龄,不同身份和不同档次的人,他们的消费场所是不一样的。一般的来讲,常常出入于保龄馆,出入于歌厅桑拿中心的都是些有权有钱有身份有地位的强势群体的寻欢者,进出于各种迪厅的是年轻的大众消费群体。在吧屋中听音乐的聊天的是属于工薪阶层中有点品种的那一层面,或者是恋受中的男女。在茶园中喝茶听秦腔的,或者只听秦腔不喝茶的,大都是退休老人和外地来的打工仔。常常出入于舞厅的这一群体,相当一部分人就是所谓的“城市猎人”,不论是老男人,还是小女人,或者是小男人老女人,他们都用猎人的目光在异性中发现猎物,一旦发现了就去追捕。而被称为猎物的人,又何尝不是猎人呢?他们其实也是猎人,因为在别人想获得她的时候,她也在获取别人。他们就是这样的一个团体,是以性和金钱为目的,在这种所谓的黑灯瞎火的舞厅里作着寻求交易。一般来讲,老男人都是有固定收入的或者是刚刚退了休的,他们的目标是瞄向二十左右的没有正当工作的小丫头,他们略惠恩惠就可以钓上对方。而这些小丫头们瞅准的也正是这一碴人,或者说是瞅准了他们腰包中的内容。这样一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成交也就成了必然。而那些三十多岁的年近四十岁的不安份守已的老娘儿们,眼睛盯着却是那些二十岁上下的小伙们,他们一旦相中,进攻的力度绝不亚于老男人进攻小女孩,至到对方束手就擒才罢休,他们大都每月有一定的工资收入,省吃俭用拿出一部分来,专门供养小伙儿。而这帮老娘们从来都不以此为耻,相反的,她们几个凑到一起的时候还常常相互炫耀,常常以此为荣。这就迫使那些有贼心没贼胆的女人也想走火入魔的试一把,于是,生态平衡在舞厅里遭到了肆意的践踏和破坏,那些成双成对的年轻男女和成双成对的中老年男女反而少了,老男小女老女小男的对子却比比皆是。揭开都市夜生活的内幕,各个角落里都充斥着性和交易,娱乐和文化只是飘荡在霓虹灯的闪烁中的一个符号。
胡扬想着这些,觉得都市的夜生活真是大有文章可作。他想,他应该认真的考究一番,写一篇有份量的东西,也不枉自己担了文化人这个名。
一曲终了,思思和谢婷婷已经忍耐不住了,音乐再次响起,她们就拽着叶非和胡扬一起上场。起初胡扬还觉得有点别扭,当他进入到那种音乐的氛围之中,他也就不由得跟着节奏扭动了起来。
那种音乐尽管遒劲有力,但胡扬总觉得还有一种悲怆的东西掺透在里面。因而跟着节奏跳动扭摆的时候,仿佛积压在内心深处的抑郁和愤懑得到了某种渲泄和释放。他拼命的跳着、扭着,他扭得满头大汗,跳得酣畅淋漓。他完全被这种氛围溶化了,他觉得他不是在蹦迪,而是在打人,他打着田振军,打着方笑伟,那拳,那脚。处处充满了力量,每一次下去都力重千斤。他恨不能一拳把他们砸成肉饼,一脚踹成肉泥。就在这时,他不经意与谢婷婷打了个照面,他突然看到谢婷婷面颊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在霓虹灯的照射下显得非常的耀眼。他不觉一惊,她怎么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