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铿锵紫罗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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铿锵紫罗兰-冷玉
第1章 异国求学学到牢里(1)
  12月1日
  凌晨,伴随着“咣当”一声,一道铁门打开了,我们走进了一个房间,满眼的铁窗和满眼身着紫色囚衣的女囚映入我的眼帘。我彻底呆住了,原来他们打算把我们关在这座监狱。
  异国求学学到牢里这时我真的慌张了,我拨通国内朋友的电话,但是我不能讲话,女警禁止我们通电话。我偷偷发了一条短信给警局门口的华人朋友,情况危急,我只发了两个字“救我”。因为我知道他是目前离我最近、最方便帮我的人,我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希望他能帮我解释情况,保我出来。然后我企图发消息给学校的同学,至少要让学校有人知道我被抓,好采取对策,否则我就这样凭空消失,老师和同学会以为我遭遇不测了。
  短信还没有来得及发出,一个没有包头巾的马来女狱警直接飞起一脚踢到我的腿上。“switch off your phone!”(关上你的手机!)她向我怒吼道。
  我急忙解释道:“i just want to notice my……”(我只是想通知我的……)“学校”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女狱警就又对我大叫起来:“what do youwant to do?”(你想要干什么?)我停止了讲话,面对这样一个凶神恶煞的女人,我选择沉默。所以“救我!”变成了我失去自由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渺茫而又唯一的机会。
  踢我的女狱警开始按名单点名,并收走我们随身的贵重物品。登记的时候,需要物主签字,但是他们是以马来语登记的,我们根本就看不懂,也没有人为我们翻译。难怪其中有过入狱经验的女孩子们议论到很多东西交上去之后,都有去无回。我交出了我的电脑、电子词典、两个手机、手表、项链、现金等。别人用很惊讶的眼神看着我。是啊,哪里有人带着笔记本电脑和电子词典去坐台的?为什么马来的警察不用用他们的脑子呢?但是此时我最关心的是另外的一件事情,我电脑中的资料,很多资料我都没有备份——我即将出版的诗集,还有我那已经写了12万字的未完成的小说。我不怕他们拿走我昂贵的索尼电脑,我只担心我多年的心血和无数孤本的数据一旦失去将无法寻回,这感觉比杀了我还要难受!
  我暗自下定决心,明天我出去的时候一定不惜任何代价寻回我的电脑,哪怕他们只让我拷贝回我的所有资料也可以。
  凌晨1点20分,大家换上囚服之后,这位脾气恶劣的女狱警把我们这些女孩子分到三个牢里。我被分到了一个起初只有两个黑人女孩子的牢里。坐在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我突然想放声大笑,这人生真是太搞笑了——我异国求学,居然学到牢里了。然而看到拥挤潮湿的地上躺着的一个个眼神惶恐、面容憔悴的女囚,我就再也找不出发笑的理由了,或许我该号啕痛哭。
  看到我悲伤的神情,一个满头麻花发辫、身材丰满的非洲女孩凑到我的面前说:“不要哭,没有必要哭。”
  我跟她说:“我没有哭。仅仅有一点难过。”
  “他们为什么要抓你?”发辫女孩问道。
  “我只不过去练歌房见了我的一个朋友,警察就抓了我。也许他们认为我是妓女吧。但事实上我只是一个顾客。他们不愿意听我的解释。我没有办法。我需要我的电话通知我的导师。他也是我们学院的院长。他可以证明我确实是个学生。
  但是他们收走了我的手机,我不能通知我的大学。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我很着急。”我回答道。
  “别担心,如果明天你有机会见到法庭的官员可以告诉他们。”她安慰我道。
  我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而发辫女孩,就像是一丝微弱的烛光,给我淡淡的光亮。
  “谢谢。”我由衷地感谢她。
  “他们为什么逮捕你们两个?你害怕么?”我问道。
  “不。我不害怕。我的朋友和我也是学生,我们什么也没做,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抓我们。”发辫女孩答道。
  “你们来自尼日利亚吧?”我根据他们的样子猜测地问道。
  “是的。你怎么会知道呢?”发辫女孩好奇地问道。
  “因为我的学校有很多尼日利亚的留学生,所以我有很多尼日利亚的朋友。
  我熟悉尼日利亚人的面孔。”我回答道。
  “真的吗?”发辫女孩笑着说道。
  “当然了。我知道大多数尼日利亚人很友善、善良。”我告诉她我对尼日利亚人的感受。
  毫不夸张地说,我的每个尼日利亚同学对我都很友善,他们记得住我的名字,每次都热情地和我打招呼。而我却常常因为他们非洲人的名字很长,而混淆或记不清他们的名字,真的觉得很惭愧。
  有个长得很像演员沈傲君的漂亮的女孩,眉间也和沈傲君一样有一颗痣。她知道我都没来得及通知一个熟人我被捕的消息后,对我说:“你告诉我电话号码,我要是能先出去我帮你打。”
  我告诉她我的联系人的电话,我看到她一遍一遍认真地背着,然后她安慰我说:“我记住了,到时候一定帮你打。”
  夜里好冷,在这个只有夏天的国家,我第一次感到如此寒冷。发辫女孩把毯子分给我一半,我蜷缩着身体抱住她的手臂,辛酸且温暖。我想这一夜,一起被抓来的女孩子没有一个可以安稳入睡。尤其是那个和我在同一个房间被抓的团子头女孩子,我看到她双手死死地抓住冰冷的铁窗,呆呆地坐在地上,一夜没有闭眼。尽管她有着比我坚强十倍的外表,但是我想此时此刻,她的内心也一定是惶恐而脆弱的……
  清晨6点钟,在那位马来女警的咒骂声中,我们一个个都被叫起来。原来是洗漱时间到了。一个印尼女囚被从牢里放了出来,给每个牢房发洗漱用品。
  发辫女孩和她的朋友拉尔(同牢房的另外一个尼日利亚女孩)拿到了洗漱用品,对我说:“these belong to me and my friend,our friends sent to us,not for publicuse,but i would like to let you use.”(这些是属于我和我朋友的,我们的朋友送给我们的,不是公用的,但是我愿意借给你用。)“thank you.”我有些受宠若惊。
  拉尔比发辫女孩看上去要年轻几岁,头发短短的,人很开朗,很喜欢笑,喜欢称赞我们这些中国女孩子漂亮。她把牙膏挤到我们这间牢房的中国女孩子的手指上,生平第一次,我们用手指刷牙,因为我们没有牙刷。
  早晨7点45分,是监牢的早饭时间。一袋水,体积大概有拳头大小。一小塑料袋炒米粉,还有半个面包,大概只有鸡蛋那么大。我没有去碰这顿牢饭。因为我相信9点过后,他们就可以向我的学校确认了,然后我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14个人挤在不足6平米的狭小空间,潮湿的水泥地上经常可见忙碌的蚂蚁,天花板上几只壁虎爬来爬去,蟑螂和蚊子也格外青睐这个地方。每间牢房带有一个卫生间,没有门,没有顶,仅仅用一米高的墙与睡觉的地方象征性地隔开。最让人不能忍受的是,卫生间也在摄像头拍摄的范围之内。想到每天都有人会在监控室看到所有的女囚,洗澡、上厕所,我感到不寒而栗,这感觉不亚于被强奸。
  穆斯林国家的妇女,基本上都要包头巾,遮住头发和耳朵,因为他们不能随便让别人看到自己的样子,也不可以穿短袖的上衣。她们需要穿长衫长裤或不显露身材的肥大长裙。马来西亚是个宗教国家,怎么能把女囚的牢房设计成这样?
  如果马来的女人看到这样的场景,会是多么地羞愧难当?
  时间过得非比寻常的慢。我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墙上的钟,等待学校办公室的上班时间,等待自己的学生身份被确认,等待着马上重获自由。9点过去了,10点过去了,11点也过去了,12点已悄然而至,没有人过来通知我任何情况。
  我发现自己上当了,昨晚拿走我护照的中长发女警起初告诉我几分钟就可以确认护照是不是有问题,很快就可以还给我,然而昨晚她除了登记了我的名字和护照号码,她什么都没做,直接把我送入监狱。她已经骗过我一次了,如今是第二次。
  因为她昨晚说过今天一早就会向学校确认,如果没有问题会释放我。
  但是12点都过去了,我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而且从昨天到现在,他们都没有问过我是哪个学校的学生,如何能尽快确认?我的电话被收走了,我该如何通知我的导师,让他给出证明信?他们真的要确认我的身份么?我深表怀疑。我现在才清楚地意识到,收我护照的中长发女警是个骗子,一次又一次地欺骗我。这时,最外面的铁门打开,一个男警察给了女狱警一个名单,拉尔在名单之列,被点到名字的人被允许穿上鞋子,换上自己的衣服。几乎所有不能走出牢房的其他女孩都沸腾了,她们扒住铁窗用无比渴望的眼神望着那些正在匆忙换衣服的女孩子。是啊,谁都想尽快逃离这个人间地狱。但是此时此刻最落寞的要数发辫女孩了,因为她的伙伴就要离开这里,而她却不得不留下来孤军奋战了。我看到她的眼里噙着泪水,我企图说点什么来安慰她,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
  同一牢房的几个女孩子也不乏善良,她们让我劝发辫女孩不要难过。因为她们都不会讲英语,所以只有我能与发辫女孩沟通。
  通过夜里和今早的聊天得知,昨晚被抓的28个女孩子,除了我都在这家ktv店工作,她们使用的签证五花八门,有工作签、学生签、旅游签,还有结婚证。
  她们只陪客人喝酒、唱歌,但不卖身,没有人懂英语,更不用说马来语了。
第2章 异国求学学到牢里(2)
  望着拉尔走出铁门,发辫女孩的表情很沉重。她转过身来,示意我坐下,告诉我打算给我编她那样的非洲小麻花辫儿。梳一次那样的发型至少要4个多小时,现在有大把时间可以用了,因为我听拉尔说,根据当地的法律他们有权扣押我们14天,今天是她坐牢的第12天。如此看来,这个牢房的女孩子们有机会被发辫女孩给统一发型了。
  发辫女孩娴熟地为我编着辫子,但是刚刚编好两条,女狱警开始念一份名单表,告诉我们穿上鞋子,说是有人来看望我们。此时的女警已经换过一班了,不再是昨晚那个凶婆,换上了一个包头巾的马来女警。穿上了鞋子,这时一个肤色很黑的看上去有二十几岁的印度裔警察走进牢里,把我们用手铐两两扣住。没有法庭的宣判,我们俨然成为罪犯,尊严已被践踏到极点。
  我们被带到警局的一个小房间。原来是ktv店的老板差遣四个员工过来给被抓的中国女孩子送饭。因为他们知道所谓的牢饭,基本上不是给人吃的。这四个员工都是当地的华人,其中一个叫迈克的是负责人,因为我看到是他主要负责和这个房间里主事的一个肚皮圆圆的印度裔男警沟通。我们每人领到一份中式快餐和一瓶矿泉水。我出来的时候发辫女孩提醒我,到外边要尽量吃、尽量喝,因为牢里的饭菜基本上都是变质的。看到如今的情形,我也知道该面对现实了,不要再幻想能及早出去。我开始喝水,吃东西,尽管每吞咽一次都觉得喉咙哽咽,可是我提醒自己,我要活着出去,不可以在真相昭示之前不明不白地饿死狱中。
  我用英语和圆肚皮的印度裔男警争论。我解释了半天,最后他的答复是:“ican’t trust you.”(我不相信你。)然后走出了房间。
  我跟ktv店的一个员工借了电话,打给了我的一位马来女老师,这是我唯一能记住的学校联系人的电话,现在才发现真的需要记住几个关键联系人的电话,否则手机被收走之后,就彻底傻掉了。我求她帮我通知我的导师,让他帮我开出证明信送到警局。放下电话,我总算是松下一口气,至少学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不然我就这样人间蒸发了,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呢。
  这时我坐在椅子上休息,顺手拿起了一张当天的《星洲日报》。我看到了有一则新闻登出了这群女孩中某个人的照片。图片下的一行小字标注的是“一名妓女被女警员带上警车”。
  新闻的标题是《扫黄取缔三温暖中心灵警扣28中国女郎》。内容如下:
  梳邦再也一间著名酒店的三温暖中心,暗中提供卖淫服务,周一(11月30日)晚上被警方取缔,共有28名疑涉及卖淫的中国女郎被捕。被捕的中国女郎年龄介于20岁至30岁之间,她们全部都使用签证入境,表面上名为留学,暗中却涉及卖淫活动。警方将援引移民法令来对付她们。来自武吉阿曼警察总部防风化、肃赌及取缔私会党组的18人警队,周一晚上10时15分依据情报展开突击行动时建功。这也是武吉阿曼警方今年内第3次向这间三温暖中心展开扫黄行动。据了解,这间三温暖中心甫于2周前更换新业主,警方在中心内发现辟有15间房间,让有关女郎及嫖客进行性交易。被捕的女郎事后全部被带返梳邦再也警局。
  《星洲日报》是马来西亚当地主流的中文媒体,报出这种失实的文章,令大家非常气愤。女孩子们传看了这张报纸,无不嗤之以鼻。她们不过是陪酒小姐,根本不提供性交易。
  我的气愤之情更是溢于言表,诸多不满。
  首先,我第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上的那个马来女警,她就是骗我最惨的那个,那个声称几分钟就把护照还给我,结果却是直接把我送到这里做“窦娥”的家伙。
  其次,为何在未审先判的情况下直接在图片下写上“一名妓女被女警员带上警车”?这不就表明已经认定抓到的都是妓女了。
  另外,什么叫做“全部都使用签证入境,表面上名为留学,暗中却涉及卖淫活动”?这个“全部”用得也太随便了吧。这句话的后果有多严重,不知道撰稿者是否考虑过。以后所有的人都会带着有色眼镜来看中国的女留学生。
  而且,我没有看到ktv的包间里有可供性交易的床。我只看到沙发、桌子和电视。
  此时房间的电话铃响起,“圆肚皮”过来接电话,是我的学校打来的,我焦急地站在旁边。学校问他我是不是很害怕,他回答说:“no.never.she has a lot offriends in the lockup together.”(不,她一点都不怕,她有好多朋友和她一起进监狱。)“nonsense!i don’t know them.”(胡说,我根本不认识她们。)我在一旁跳起来喊。
  可是此时此刻,谁会聆听我的叫屈呢?
  法庭派出工作人员来了解情况。我们排队进入了另外一个房间,一个面容清秀的马来妇女,估计是来自法庭的工作人员,询问谁可以讲英语,我说我可以,她让我帮她点名。点名结束后,她开始问我们问题,诸如在牢里有没有被虐待,有没有挨打等。我咬紧自己的嘴唇,我要忍,一定要忍,如果此时我举报昨晚打我的女警,那后面的日子一定会更“出彩”。
  从这个房间走出来,“圆肚皮”问我,你跟法庭的人说你的情况了么?你不是很能说吗?你怎么不说了?
  我心里想的是,如果像刚才一样,我争论了一大通,最后对方一句“i can’t trustyou.”(我不相信你。)就把我搞定,我又何苦要说呢?
  看到“圆肚皮”用鄙视的眼神看着我,我很气愤,于是我又返回到那个房间,对那个法庭的家伙解释了我的情况,最后我说道:“how can you say that i am ahooker before investigate?”(你们凭什么在还没调查清楚之前就说我是妓女?)女法官很吃惊地说道:“we never say that.”(我们没有这样说过。)我喊道:“i read today’s newspaper.i found this news.you already destroyed myreputation.”(我读了今天的报纸。我发现了这条消息。你们败坏了我的名声。)女法官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大概是她和旁边的一位男警察觉得我太烦了,把我赶出了那个房间,让我等候调查结果,不用过多争论。
  到了鸟儿归巢的时间了,我们又被带回了牢房。女狱警重新安排了房间。把我们这28个中国女孩子,塞入邻近的两个牢房。我被安排到和发辫女孩隔两个牢房的那间,我无缘让她再继续为我编好那个非洲发辫了,我觉得好遗憾。
  不久,拉尔和之前与她同时被带出牢房的那群女孩子回来了,我见到的第三个女狱警(大概每隔6个小时狱警换一次班)让她们换回紫色的囚衣,又关回了牢里。原来她们白天只是去上庭了,而不是被释放,空欢喜一场。
  7点多,又是牢饭时间。每一人拿到一份用报纸包住的二两米饭,外加一小条咸鱼干,和一小袋红色的叫不出名字的水。没有餐具,只能用手抓着饭菜坐在地上吃,吃相极其狼狈。我没有胃口,只喝了几口水,丢掉了饭菜。
  坐台小姐,这些社会边缘人一向是远离我的交际圈的。以前,我交友的原则一般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但是现在,我一下有机会结识这么多坐台小姐,而且还有机会一起经历这次为期不短的牢狱之灾,真的是机缘巧合,或许我该感谢命运这个顽劣的孩子。坦白讲,我之前对她们并没有什么好感,因为我之前曾听一个东马的朋友说过,有的中国女孩子使用学生签证,到这边来从事不良职业。我觉得她们败坏了我们留学生的声誉,使得当地人很瞧不起我们中国的留学生。那时我觉得这些女孩子之所以会走上这条路,主要是贪慕虚荣,就像我同班的一个女同学说的一样,明明自己停留在买普通背包的档次上,偏要买lv包包,所以只好走偏门。但是通过接触之后,我才明白事实并不是我想的那样,她们中的许多人都是有情有义的,不幸的命运造成了她们的颠沛流离。我回想起中午的时候,一个女孩子的男朋友过来看她,她哭得好伤心,我相信那眼泪绝对是真诚的。我为之前对她们这群人的误解致以十二万分的歉意。
  有个海南的女孩子叫小晓,虽然已经26岁了,但是却像未经世事、毫无心机一样,傻乎乎地放弃了新加坡的男友,来到马来西亚投奔一个薄情寡义的当地华人男子,搞得人财两空,被迫下海坐台,刚刚上班没多久,就人仰马翻,混到牢里来了。小晓的语言天分很差,她让我教她几句有用的英文。我教了她几句机场过关常用的对话,她学得很吃力,但是看得出,她是很用心地在学。同一牢房的其他“牢友”也有几个一起学,她们打趣说,这下终于有大把时间认真学一下英语了。没想到我有机会在牢里开班讲学,也是人生的一大轶事。
  大作家列夫·托尔斯泰说过,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女孩们中的很多人都有着不幸的家庭背景,每个人的故事里,都有血,都有泪。她们做不了什么,也不敢做什么,因为她们都是夹缝里讨生活的人,但是她们愿意默默地支持我。大家都寄予无数厚望于我,她们希望我出去之后为被蹂躏的人权呐喊。
  虽然这个时候我住在来大马之后环境最恶劣的地方,但是我每一天都被感动着。这满眼的紫色囚衣,仿佛是一朵朵美丽芳香的紫罗兰花。在希腊神话传说中,紫罗兰是美神维纳斯晶莹的眼泪幻化而成的,盎格鲁—萨克逊人则把它视为抵抗邪灵的救星。我祈祷它能用它的神秘力量,让我们早日离开这个邪灵充斥的地方,保佑这些年轻的女孩们度过一个个痛苦长夜。
第3章 就算脏死也不洗澡
  12月 2日
  清晨,在一阵谩骂声中,所有的女囚又都被轰起来洗漱。望着头顶的摄像头,我发誓,我就是脏死也不在牢里洗澡。但是拉尔和发辫女孩每天清晨都洗澡,穆斯林信徒是很看重清洁的。但是这个鬼地方,清洁和隐私你只能选一个。所以要清洁的她们和要隐私的我们,都很可悲。
  7点30分,早餐时间。两片面包,红颜色的水。印象中8天中只有两天的早餐不是这个食谱。第1天和第5天,是炒米粉,其他的全部是这干巴巴的面包。
  难怪牢里的姐妹说,出去之后再也不想看见面包。我继续只喝水,把食物送给了别人,心情的沉重和食物的质量决定了食物的难以下咽。这里的午饭和晚饭,永远是一成不变的咸鱼干和米饭。这就是监狱的菜谱。对于不吃海鱼的我,要是没有每天中午ktv店送的还算勉强能吃的饭,我想我已经下地狱了。我已经沦落到靠着那点“嗟来之食”卑微地活下来。
  中午,到了一起被抓的女孩们出去吃饭的时间了,也就是到了我的蹭饭时间了。我再次走出牢房,在一个房间看到了学校的两个老师和一个在国际学生办公室做兼职的马来同学。我就像盼到了救星一样,与此同时,我又觉得非常尴尬,此刻的我,身穿紫色的囚服,带着手铐,两天没洗澡,两天没有梳头。这么糗的样子居然被熟人看到了。其中的马来女老师是我们学院的副院长,她对我说已经把学校的证明信交给警局了,可是警察说有权扣留我14天,让我耐心等候。
  就算脏死也不洗澡我听了之后着急地喊道:“why?why?why must be 14days?do you know how terrible here is?”(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14天?你们知道这里有多可怕么?)副院长说道:“we know.but we can do nothing.just follow the rule.”(我们知道。但是我们也没有办法,只好按这里的规矩办了。)然后那个会讲中文的马来同学对我说:“记得打电话通知你的爸爸妈妈啊,不然他们会很担心。”讲完之后,他们三个人就离开了。
  马来同学的话触碰了我最敏感的神经,如果我的父母看到我现在的狼狈样,一定会精神崩溃、当场晕倒的。我也不可能打电话回去告诉他们这个足以令他们有如五雷轰顶的消息——独生女儿无辜锒铛入狱,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放出来。
  我是周一被抓进来的,被抓之前我刚刚和家里通过电话,我只希望下周二之前能释放我,因为我的习惯是每周一晚上必定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如果周一晚上我还出不去,我不知道该如何跟家里解释。如果讲真话,其效果无异于杀人。
  望着老师和同学消失的背影,我觉得最后的希望都破灭了,我知道我只能听天由命了。午饭过后,海南女孩子小晓让我把昨天教她的几句英语写在纸上,并且标注中文意思和注音给她。今天探望的队伍又壮大了,好几个女孩子的男朋友过来看她们。当然负责我们案子的那个“圆肚皮”的印度裔警察心情也不错,因为他公然索贿,堵在门口收钱,收取每一个来探视的人300马币(约合600元人民币)。大马警察的腐败我早见识过了,但是没想到这么猖獗,让人大跌眼镜,不过让人跌破眼镜的还在此后的日子。
  下午,又回到监牢,总算有一件令人快乐的事情,拉尔和几个女孩子被释放了。看到她欢快的表情,知道她终于摆脱了这两周的噩梦生活,希望她出去之后一切都好,永远不要再回到这个地方。在和她以及发辫女孩同一牢房那晚,我曾经跟她们说过,如果需要我帮忙到她们国家的大使馆投诉,我很愿意帮这个忙。
  因为尼日利亚大使的侄子是我的同班同学,也是我在大马的好友,他经常到大使家赴宴,所以如果她们觉得遇到了什么不公正待遇,我可以直接帮她们去反映情况。那时我还天真地以为我第二天一早就会没事,可以顺利出来帮助她们两个呢。
  如今,拉尔已经可以先出狱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垃圾晚餐之后,我和其他狱友开始了闲聊。今天我和海南那个女孩子一起被换入了另外一间牢房,就是我们28人的“固定包间”之二。这样三个晚上下来,我有机会和每一个女孩子结下了同吃同睡的缘分。我聆听她们的悲惨遭遇,得知她们每个人都有个伤心的故事。其中有两个人是在很年轻的时候被别人强暴失去了处女之身,却没有一个敢去报案,因为守旧的观念会使她们在报案之后得到的鄙视多于同情,很少有人会认为她们是受害者,只会觉得她们是残花败柳。
  受到中国封建道德的影响,人们对女性遭遇强奸的态度一直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据史料记载,因为性侵犯,甚至异性之间的身体接触而自杀的妇女人数在明朝达到了鼎盛阶段,居然有8688人之多。时到今日,很多人仍然认为,女子遇到强奸仍然必须拼死相搏,如果因此“阵亡”,可落得“贞洁烈妇”的美名;如果“苟且偷生”,通常会遭到整个社会的孤立,其滋味比死还难受。
  凡是女性和“性”这个字眼联系在一起的事情,必定会受到社会道德、公众舆论的普遍不宽容。什么一个巴掌拍不响,什么无风不起浪,什么苍蝇不叮没缝的蛋,诸如此类的。总而言之,一旦男女发生了什么和“性”有关的不光彩的事情,无论女方是不是主动,无论女方是不是受害,人们总要想这个女人是祸水,她勾引了男人,男人好像总是在这样的关系中间充当了被女人勾引的角色。女性遇到性侵犯这样的案子,哪怕你不起诉,只要提出来都可能会感到很大的压力,周围的舆论环境对她的压力是非常大的。这种软环境对人的伤害,往往比实际的硬伤害更大。鲁迅说得好:软刀子杀人。
  所以那两个被强暴的女孩带着这样的阴影,走上了坐台这条路。
  这时小晓突然拿出了中午我写给她的英文句子来学习。我觉得非常吃惊,要知道我们这里,每天从外边回来都要搜身的,内裤都要扒开看的,一张餐巾纸都带不进来的,我真不知道她是如何把这张纸带入的。今天中午我吃饭的时候偷偷地藏了两张餐巾纸卷在袖口里,被女警搜到之后,直接扔到了垃圾桶里,美其名曰防止我们自杀,难道我要吞掉餐巾纸自杀么?要不是大家上厕所的时候,我喊破喉咙女警们也不拿一张餐巾纸给我们用,我也不至于铤而走险把餐巾纸偷偷带入。最恶劣的情况是,好多女孩子来月经了,却不一定有卫生巾可以用。我每天跟马来女警帮她们要卫生巾,碰到稍善良一点的,会给一个,碰到凶的,直接白我一眼,理都不理我,任由鲜血流到女孩子们的裤子上。简直太没有人性了,同为女人,怎么连这样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呢?
  此刻这张写着英文的纸,成了大家唯一的“休闲读物”,大家偷偷地传看着,背诵着上面的句子。这时,女狱警发现了监牢里的这张纸,走过来,鄙夷地看了看纸上的内容,然后无情地把它丢到了垃圾桶。我们倍感失望。
  我对小晓说:“没关系,明天我再给你写一份新的。”
  既然失去了唯一的读物,大家就只好重新进入“故事会”阶段了。于是我有机会更多地了解这些女孩子们的经历。
  有个广西的女孩子叫小玲,长得很小巧,23岁,看起来却像是十七八岁。
  由于曾经吸食过毒品,所以面黄肌瘦,一副羸弱的样子。多病的母亲,吸毒的父亲,不争气的弟弟,全家的生活都指望她一个人“打拼”,她的遭遇让我感到阵阵揪心。她得知我喜欢写诗,于是跟我聊起她初中时的作文,她说那时候她的作文也写得很好,经常被老师当做范文贴在教室的墙上,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了,她也就无心学习,之后就出来赚钱了。
  小玲又给我讲了一件她朋友的倒霉事。有一天晚上她的一个朋友珍珍外出去吃饭,结果遇到警察设卡临检把她的车拦下,说要查她的护照,查了之后又不肯还给她。她胆小怕事,虽然护照和签证并没有问题,但担心惹麻烦,于是拿出了200马币给那两个警察,希望他们放走她。可那两个警察拒绝了她。
  听到这里,我觉得她朋友的运气还算不错,遇到了两个清廉的警察。于是我说道:“那你朋友还不算倒霉嘛,只是被耽搁了一点时间,也没什么其他损失。”
  但是小玲后来的讲述才让人知道什么叫风云突变。她接着说道:“什么啊?哪里有你想象得那么好?他们没有收那200马币,但是他们翻她的包,把她的钱包拿出来,把里面的900多马币都拿走了,才放她走。我朋友气得直接回家了,哪还有心情吃饭啊。”
  怎么马来西亚老能发生这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呢,但是小玲是没有必要编一个故事给我听的。我还以为珍珍遇到了清廉的警察,原来她遇到了更贪婪的家伙。
  我费解地问小玲:“你的朋友的签证没有什么问题,她干吗要直接给钱,做出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呢?”
  小玲说:“签证上找不出问题,警察就想诬赖她吃摇头丸。”
  我对小玲说:“既然她也没有吃,怕什么?大不了带回去做尿检。”
  小玲很懦弱地说:“在这里的中国女孩子,谁想随便去警察局?再说了,如果这样诬赖不成,还可以往你的车上扔一包摇头丸,说你藏毒啊!”
  也许她的顾虑有道理吧,如果这两个害群之马要坏人做到底了,用各种办法敲诈珍珍,她有什么办法呢?但是马来西亚真的这样无法无天了吗?是不是这么可怕呢?你可以把这些都理解为运气,也许有人在这里住一辈子也没遇到,也许有人来旅游一天就见到了。运气不好的,你不来马来西亚也可能遇到不好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你可以来赌,但是命只有一条,不知道输得起的有几个人?
  之后我又听到另外一个女孩子翠翠讲她的遭遇。她出生在极度贫困的家庭,后来给人家做保姆,每个月才200块钱,要知道这个钱在马来西亚首都吉隆坡的双塔购物中心的高级餐馆里,大概只够点一盘炒米粉加一杯饮料。翠翠生平第一次见到大钱是被一个洗头店的女老板把她和一个男顾客反锁在房间里强行发生性关系,反抗无果的她,第二天带着满身伤痛在枕边发现了3000块钱。这也成为沦陷的开始。
  窘迫的生活下是没有尊严可言的,所以她们只能用她们的尊严换取全家人相对宽裕的生活。
  还有一个苏州的女孩子珍妮,虽然已经31岁了,但是依然保持着年轻美丽的面庞。讲话的时候呵气如兰,颇具江南女子的灵秀气质。我在想,要是她有机会进大学,该有多少男生排着队追求她啊,真是可惜。
  这时一个来自福建的瘦瘦的女孩,我叫她“骨感美人”,已经扒着铁栏杆,缩着双腿睡着了。
  这里的牢房设计得颇没头脑,也没准是颇费心机。因为不足6平米的地方,他们还要把它分为两层,垒出一级台阶来。上面比下面高出大约15厘米。他们以为这样上层那部分实际就是一个床了。这样的设计,造成了无论你是睡在上面那一半,还是下面这一半,全都伸不直腿,必须蜷缩着身体。不知道是设计者没头脑,还是故意让坐牢的人这么难受。现在我们这个牢里又这么多人,每天实际上都是人摞着人睡的,因为穿插着睡,所以每天大家都是睡在另外一个人的脚上,还有一个不能睡,只能坐着,当“守夜者”。
  想起“骨感美人”睡觉之前给我们讲的她的遭遇,真让人觉得马来西亚给人一种鲁迅在《狂人日记》中描述的“吃人”的感觉。她告诉我她初到大马的时候和另外一个女性朋友住在宾馆,有一天晚上赶上警察大扫荡,看到她们两个出示的是中国护照,直接给抓走了。其实她们是无辜的,那时她们什么都没做。后来她们不停地上庭,因为她们没有罪,所以始终拒绝认罪,于是她们就被一次次地带回监狱等候下一次开庭。80天之后,她们已经心力交瘁,她们的律师劝她们说:“要不你们就先认罪吧,认了之后交一些罚款就出来了,不然就一直关着你们。”
  后来她们不得不承认了根本就没犯过的罪才得以解脱。太可怕了,80天!
  她还讲了另外一件事情,也让我备受打击。她告诉我们,有一次,警察曾经从吉隆坡的一个购物中心以查看护照为名,带走了两个中国女孩子,其中一个是当地人的妻子。那些和当地人结婚的中国女孩子也常常是警察怀疑的对象。其实嫁到这里的中国女孩子也很悲惨,当地政府一辈子也不会给你大马护照,只给你每次有效期为一年的配偶签证。
  这个故事真的让人觉得很冷,这个国家已令我彻底失去了安全感。如果我的不幸只是“wrong time,wrong place”(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在作祟,那么逛街有什么嫌疑?难道是为了晚上去夜店工作而采购?这也太荒谬了。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凌晨2点左右,铁门一声响,一个抱孩子的印尼妇女被抓了进来。母亲被勒令坐在我们对面牢房的地上。小孩子看起来只有1岁多,刚刚学会走路的样子,还不太会说话,只会说几个词,她受到的优待就是她的牢房门没上锁。所以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可以在各个牢房的通道间跑来跑去。她一边跑,一边喊:“apa?
  apa?”(印尼语:这是什么啊?这是什么啊?)这时马来女狱警厌烦了她的吵闹,对她大骂,并把她带回她母亲的牢房,锁上了牢门。这下子小孩子抓狂了,拼命地哭。她的母亲只好无奈地把她抱在怀里,任由她哭,她该如何对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解释说:“宝贝儿,我们已经失去了自由。”
  终于,小baby哭累了,睡着了。整个监牢又恢复了死寂。墙上的书写板上,写着我们每个人的名字、国籍和关押进来的日期。我看到了关在这里的女囚有中国的、尼日利亚的、泰国的、菲律宾的、印度尼西亚的、印度的、越南的,都是那些马来西亚人认为比他们穷的国家,基本上没有当地人。所以我在这里能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有偶然也有必然。
  “骨感美人”睡觉的位置紧贴着铁栏杆,夜里会很凉。我靠在她的旁边,对她说:“要是觉得冷,就抱着我睡好了,这样就不那么冷了。”于是我们就这样相拥而眠,相互取暖,度过了第二个凄惨的夜。我的心里真的觉得好冷好冷……
第4章 伊朗朋友的眼泪
  12月3日
  三天三夜了,我们都渴望能变成一只小壁虎,爬出这牢笼。这里每天除了盼望中午出去吃饭放风的两个小时快点到来,就不再敢有任何的奢求了。
  无数次看过墙上的钟之后,盼到了可以出去透气的时间。14副铁铐把我们两两锁住,我们又被那个印度裔男狱警带出牢房。我在警察局的院子里意外地看到了我的外国朋友莫森,一个来自伊朗的小男生。他用焦虑的眼神看着我,我走在被关押的队伍中,甚至不能喊他的名字。我走到吃饭的那个小房间坐下,莫森也跟着进来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他是来给我送饭的。
  他的高大和英俊吸引了很多女孩子的眼球,争着问我:“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我回答说:“不是,是我的朋友而已。”
  “那你介绍给我们认识啊。”女孩子们笑着说道。
  “好的,没问题。”我爽快地答应道。
  我对莫森说:“跟我的新朋友们打个招呼。”
  莫森腼腆地跟其他的中国女孩子们说:“嗨,见到你们很高兴。”
  这时,那个圆肚皮的印度裔警察对莫森说:“她是一个骗子。她不是真正的学生。”
  我一听火就上来了,我争论道:“为什么?除了在练歌房抓到我,你们有任何证据证明我是妓女么?我的学校办公室已经给了你们证明信。”
  “一些中国女生使用学生签证来这里的夜店工作。”“圆肚皮”鄙视地说道。
  “好吧,正如你说的,一些,不是全部。”我也不知道当时哪来的这么大的勇气敢和“圆肚皮”针锋相对。要知道“圆肚皮”可是这群警察中最凶恶的一个,我曾亲眼看到他用一根铁的椅子腿打一个印度男犯人,打到最后铁椅腿都断了,那个犯人哭着跪在地上求饶,他都不停手,太可怕了。
  “我当警察30年了。你居然想挑战我?我根本不相信你说的。”“圆肚皮”蛮横地对我说道。
  “你能保证这30年来你从来没有犯过任何错误么?”我质问他。
  “你敢承诺你真的是个学生么?”“圆肚皮”反问我。
  “当然。我可以。”我大声说道。
  “好啊,你是真学生。我把你送回中国去学个够。别在我们马来西亚待着。”“圆肚皮”有点气急败坏,大声地冲我叫嚷。
  我想大概从来没有人跟他理论过,或如他自己所说,没人敢挑战他的权威。
  我也不过是个柔弱女子,我不是天生的强者,但是我不甘心被他无端羞辱,于是我拼死理论。我和他继续争吵着,莫森几次把我按到椅子上,示意我不要再争论。
  我的情绪有点失控,让他不要阻止我。最后“圆肚皮”对ktv店的负责人说,转告这个女孩,如果她再敢和我争就多关她几天。面对这种鸡蛋磕石头的局面,我也不得不努力说服自己冷静点。
  莫森看到我腿上的伤,问我是怎么弄的。我回答说是一个马来女警踢的。我看到了他埋下头擦眼泪。
  我对他说:“不许哭。你是一个男人。尽管我是个女人,我在牢里从来没哭过。”
  这时一直坐在我们后面的一个带着手铐的华人模样的男人对莫森说:“嘿,你朋友的英文讲得不错啊。”
  “谢谢。”莫森礼貌地答道。
  这个男人告诉我们,他是当地的华人,因为打架进来的,并给我们看了他肩膀上的刀伤。还说他在一家汽车租赁公司工作,让莫森留下他的电话,以后需要租车可以找他。马来的华人大多是天生的生意人,无时无刻不想着自己的生意,也许他们觉得中东的人都较富有吧,身陷监牢还想着发展潜在客户,我不得不佩服他的专业精神。我递给了他一瓶水,另外一个中国女孩子帮他点上了一支烟,如今大家都是难兄难弟,彼此间都很客气。可是他比我们幸运,他是当地人,用不了多久,他的亲友就可以来保释他了,所以他一点都不紧张,事到如今还能潇洒地推销着自己的生意。
  “圆肚皮”走过来对莫森说:“你刚才说了,让我给你20分钟,现在时间到了。你赶紧走。”
  “你能再给我5分钟么?长官。”莫森恳求道。
  “好吧,就5分钟。”“圆肚皮”没好气地说道。
  莫森对我说:“geli(geli是我的英文名字),我告诉他们你是我的女朋友。”
  我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他们撒谎?”
  莫森回答说:“因为起初当他们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的时候,我告诉他们我是你的朋友。然后他们不让我见你。他们说如果仅仅是朋友的话,没有理由让我见你。所以我只好说你是我的女朋友。”
  我对他说:“好的。我明白了。”我知道他们无非是想拿我们取乐而已。
  “他们告诉我说你欺骗了我,你是一个妓女。你不是个学生。他们还问我你是不是跟我要过钱,我告诉他们从来没有过,但是没有人信我。他们都嘲笑我。”
  莫森无辜地说道。
  “那你和他们争论了么?”我笑着问道。
  “没有。根本就没必要争。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是个好学生。甚至我把你写的英语文章拿给我的那些来自英语国家的老师去修改,他们都说确实写得不错,很少有错误。我经常在电脑上看到你深夜还在线,为了熬夜写论文。我看过你画的美丽的图画,而且我知道你可以写传统诗歌,我也同样期待着你这个月就要出版的诗集,尽管我根本读不懂。如果所有的妓女都是这样的,我们应该向她们致敬。”莫森回答道。
  “好吧,明天你不要过来看了。”我告诫他。
  “为什么?”莫森不解地问道。
  “为了钱。”我很直白地告诉他理由。因为我很清楚,他每次来无非是来给这里增加收入的,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总发生。
  “不行,我不放心。我试着和他们商量,如果他们允许我每天都能来看你,我愿意每天支付300美元。”莫森说道。
  我急了,说道:“别干傻事,除非你想让他们永远把我关在这里。试想一下,如果你是他们,每天有300美元收,你还能让我早点出去么?”尽管我内心还是非常感激的,但是我不想让莫森做傻事,也不想让他纵容他们的索贿行为。
  “圆肚皮”告诉莫森时间到了,赶他离开。我提醒莫森下次来看我的时候记得带点感冒药过来,因为我发现那个苏州的女孩子珍妮昨晚总是咳嗽,而且声音也很沙哑。我知道监狱里是不会有人为她提供药的,除非她命在旦夕。莫森说,今晚会为我向真主祷告,希望我早日离开这个地狱。我告诉他,真主是你们穆斯林的神,不会保佑我的。
  不久,狱警阿基带我们四个女生去厕所,这个厕所是警员用的,是我知道的整个监狱唯一一个有门的厕所,所以一般我们会尽量等到去这个厕所,才敢放心地用。我和另外一个女孩被锁在一起,坐在厕所门口的一个小屋里等着前面两个先去。
  阿基站在门口对我说:“我很累。”
  我笑着问他:“为什么啊?你昨晚干什么了?”
  他说:“我去俱乐部喝酒、跳舞。”
  “你看,多么不公平啊。你们可以随便去俱乐部,但是如果我们去,警察就会抓我们。”我抱怨道。
  阿基笑笑,说:“不一样的。”
  阿基对我们一般都很友善,对我们说话也比较客气,不会呵斥我们,不像其他一些警察对我们吆五喝六,好像我们都是罪大恶极之人。
  “‘坐下’用中文怎么讲?”阿基问我。
  我感到很吃惊,这个印度裔的男警居然要学中文。因为整个警局也找不到一个会说中文的。我很乐意教他,说道:“zuo xia。”他很容易就记住了。
  接着我又问他:“为什么你要学中文呢?”
  他说:“因为我喜欢啊。我有许多中国朋友。”
  “真让人吃惊啊。”我惊叹道。
  我还真是觉得有些吃惊,因为在大马,一般是相同种族的人做朋友。比如我们学校,马来人很少和其他种族的人交流。印度裔的同学也多半只和印度裔的同学在一起。这个表面上看似融洽的多种族国家,其实并不如表面上那么融洽,不同种族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且积怨颇深。我想他们在努力改进,近来一直宣扬着“一个马来西亚”的口号,只可惜“路漫漫其修远兮”。
  “如果你们每天教我一点点,我就会学得很快。”阿基笑着说。
  “天啊!我们可不想一直住在这里。所以你最好还是找别的老师吧。不过,你要真的喜欢中文,以后我出书了送你一本。”我说道。
  “你写了什么?”阿基问道。
  “通常情况下,我只写诗歌。但是现在马来西亚给了我如此特别的经历,也许我可以写点不一样的东西。”我回答说。
  阿基听了之后,说:“是啊。你可以写一本书叫做《我的牢狱生活》,而且你还可以看到这里不同的人,好的警察,坏的警察。”
  我对他说:“谢谢。不错的卖点。”
  我佯装轻松,其实心里无比酸楚。我宁愿一辈子去写我那曲高和寡的古诗词,也不要为了一部热卖的书到牢里来体验生活。在牢里,我们已经丧失了人的所有尊严,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
  这时阿基指着里面的房间说道:“看。女警在抽烟呢。”
  我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两个包头巾的马来女警在吸烟。有一个带牙套的看上去很年轻的女警还调皮地问我们要不要吸烟。
  阿基说得对,哪里都有好人,都有坏人。善恶美丑无时无刻不在共生,我们的世界正依循这套法则而自我平衡着。
  我刚刚帮海南女孩小晓重新写好了英文句子,就又到我们回笼的时间了。她又小心地藏好了纸,准备冒险把它带回牢里看。
  晚上大家传看着我的“第二版教材”。
  广西女孩小玲问我:“大学生,‘巫婆’这个词英语怎么说?”
  “witch.”我脱口说道。
  “那妖怪怎么说呢?”她又问道。
  “monster.”我又告诉她。
  难得她今天这么爱学习,居然已经不满足我的“第二版教材”上的词汇了。
  这时,女警嫌隔壁牢房的中国女孩子们的声音太吵,走过来大声呵斥她们。广西女孩子做出了令我意想不到的举动,她居然冲着女警喊:“witch!monster!”(巫婆!妖怪!)真是吓死我了,我真怕女警会打她。
  我还纳闷为何今天她如此好学,原来是别有用心啊。可能是几日来,每天被女警责骂让她心底颇感不满,所以想学几句“实用的”来抗争。
  幸运的是,不知道是她声音小,女警没听到,还是女警的英语不太好,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女警并没有因为刚才她喊的两个词而追究她。
  突然,铁门再次打开,送进来两个尼日利亚的妇女,一个长发,头上缠着黑色的头巾,看上去40多岁;另外一个头发很短,染成了金黄色,大概二十几岁。
  她们被送到了发辫女孩的那间牢房。这样发辫女孩就不用那么孤独了,因为拉尔走之后,她的牢房被关了几个新抓进来的泰国女孩,和她沟通都很吃力,至少现在她多了两个可以闲聊几句的狱友了。
  和我在同一个包间被抓的团子头女孩(名叫美琪)走过来问我:“你的那个伊朗朋友有没有告诉你他今天被打的事情?”
  我感到很诧异,说:“没有啊。”
  美琪接着说道:“今天我男友来看我,跟我说看到那个伊朗小男生被几个警察推搡,原因是他看到你穿着囚衣、带着手铐被押出来,于是和那些人理论,说你是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警察们自然急了,给他点颜色看看。”
  我咬着嘴唇说道:“他根本没跟我提过这件事。”
  我不可以哭,我不能打破我们一起被抓的这28个女孩子从来就没有人在牢里哭过的惯例,不管是强迫,还是假装,我必须表现出我的坚强。
  某些被捕的女孩子们跟我说,曾经和马来妹一起被抓进来过,每个马来妹都哭爹喊娘,怕得要死。凭什么说我们中国人是天生的贱民?事实证明本地人也并不见得都高贵。
  莫森只不过是个刚满18岁的少年,哪里懂得处理这么复杂的情况?年轻气盛,傻乎乎地替我鸣不平,结果还要被我连累,我的心像是被狠狠刺了一刀。
  美琪又说道:“其实我们这里,最冤枉的就是你了。你的那个当地华人朋友没站出来帮你么?”听到有人提起这件事,我就像被打了闷棍一样。我苦笑着说道:“别提这个家伙了,当地华人大多胆小怕事,出了这种事自然选择明哲保身,怎么会帮我呢?”
  想想我当初最后一个短信发给他,让他“救我”,真的是很傻很天真啊。这个我一直叫做“叔叔”的人,在关键时刻舍我而去,让我自生自灭。亏我曾经那么尊敬他,用我的电脑知识帮他做了那么多事;他去中国来不及换人民币,我毫不犹豫地借给他。而他,却陷我于不义,带我去有陪坐小姐的ktv,出了事之后到如今,都没来看过我一眼,是觉得亏心么?大家听到我的遭遇,都很愤慨,都骂这个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可是现在就是唾弃死他也于事无补,我的清白已失,自由已失。
  半夜,“黑头巾”突然大哭起来,声音如雷。好不容易今天没有了那个女童的哭声,因为她被转到了别处,现在又有更大的哭声来袭。
  她一边哭一边喊着:“我的孩子刚刚两岁。你们逮捕了我,但是我的孩子还独自在家无人照顾。我的孩子就快要死了。我要见你们的长官,给他我的地址,你们一定要派人通知我的朋友去照顾我的孩子或者把她带到这里来,我亲自照顾她。”
  这位绝望的母亲哭到声嘶力竭也没有人去帮她通传一下,我的心也快要被她哭碎了。真主啊,虽然我不是你的信徒,但是如果你真的存在,请你保佑无辜的婴儿不要死于非命,无论母亲犯了多大的罪,请你不要迁怒于她的孩子,求求你了!
第5章 中国同学的探视(1)
  12月4日
  清晨,在“黑头巾”的阵阵哭泣声中,我们又迎来一个新的破晓。惯例是每天清早会有两个警司之一前来监狱巡视,今天也不例外。这也是“黑头巾”唯一可以抓住的机会,也是那个婴儿的一线生机。
  两位警司一位是马来人,另外一个是印度裔,也许是因为这原因,这里的马来警员和印度警员得以平分秋色。今天来巡视的是那个印度警司。
  “黑头巾”向他说明了她孩子的状况,请求他的帮助,印度裔警司答应了,然后就离开了牢房。
  我听到“黑头巾”大声喊道:“thank you,sir.god blesses you.thank you,sir.godblesses you.”(谢谢你,长官。愿神灵保佑你。谢谢你,长官。愿神灵保佑你。)这样,悬在我们这些同情她的旁观者心里的一块石头也总算落了地。
  我承认,我是个容易同情心泛滥的人,这也就是我一直不喜欢看悲剧的原因。
  每次同学邀请我去看电影,我第一句话一定会问:“喜剧,悲剧?”若是悲剧是断然不看的。因为我知道以自己的性格,肯定到时候会哭个稀里哗啦的,我可不愿意在众人面前如此出丑。记得以前经好友推荐,看过一次电影《南京大屠杀》,我从影片开始一直哭到放映结束后的两个多小时。
  如今我身陷监牢,心酸过,心碎过,心痛过,却没了眼泪。在这里,我无从判断,谁是无辜冤枉的,谁又是罪有应得的,但是我知道,在审判之前,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我们都只是嫌疑者,不是罪犯,不该遭受这样的待遇。在这里,身为中国人、尼日利亚人、印度人、泰国人、印度尼西亚人、越南人、菲律宾人、哈萨克斯坦人,我们已经身负原罪了,还在这里声嘶力竭地呐喊什么人权。在许多人的眼中,我们都是跳梁小丑,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自取其辱。我一个弱质女流,从不想做什么人权斗士,我没有那么高的觉悟,我只想用我泛滥的同情心,尽我的绵薄之力,说几句公道的话。的确,这些国家的人,许多到马来西亚来从事不良职业,贩毒、卖淫、非法劳工、打抢等等,但是这不足以成为人们带着有色眼镜看这些国家所有人,使许多合法旅游者、留学者、经商者、工作者无端受到歧视的理由。
  马来西亚有很多人对中国和中国人存在误解。很多马来西亚人一辈子没走出过这里,所以故步自封,以为自己的国度是最好的,殊不知外面的世界突飞猛进。
  中国一个十几亿人口960多万平方公里的泱泱大国,岂是贫瘠之地?2004年东南亚海啸,中国人民慷慨解囊。在首批援助金额高达2200万元人民币的基础上,又承诺向受灾国增加5亿元人民币的援助。后来中国政府又响应联合国的呼吁,决定在已有承诺的基础上,再提供2000万美元,用于多边救援和重建。2007年,中国向马来西亚总理巴达维的家乡槟城一座大桥的建设提供8亿美元的偿还期限为20年的软贷款,以示友好。
  所以当一个当地的华人指着破烂不堪又很少准点的ktm小火车挑衅地问我的同学:“你们中国有这样的小火车吗?”真是令我们哭笑不得。
  我的同学说:“这样的小火车我们倒是没有,我们有香港那样的地铁,还有世界上最快的磁悬浮列车。”
  对方瞠目结舌地说了一句:“impossible.”(不可能。)我们又何必和某些井底之蛙争论呢。我只期望能客观地去评论一个国家,一个国家的国民,岂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而且我对ktm小火车真的是一点好印象也没有。且不说它的准点率足以让脾气急的人上蹿下跳,吐血而亡,关键是它给我留下过两次被性骚扰的阴影。
  记得有一次我独自坐ktm小火车去midvalley购物中心,我正在庆幸今天的车不是很拥挤,我旁边的那个座位居然还空着。这时上来了5个马来男生,十七八岁到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打扮很“朋克”。
  他们看见我,走到了我的旁边,冲我喊道:“hi,girl.”(嗨,小妞儿。)我虽然听不懂他们彼此间在讲什么,因为他们讲马来语,但是我发现他们态度轻浮,所以我不想搭理他们。
  他们又问我:“where are you from?”(你从哪里来的?)我看了他们一眼,继续保持沉默。
  这时其中一个男生凑到我的耳边,脸上带着坏笑说:“you can not understand english, can you?”(你不懂英语,是不是?)为了让他们知难而退,我终于开口讲话:“yes,i can.”(不是,我懂。)我原意是想让他们知道我懂英语,只是不想理他们,他们识趣的话,就停止和我搭讪。
  结果听到我懂英语,他们反而更来了精神,说道:“we want to take photos withyou.”(我们想和你一起拍照片。)我没有和他们合影的兴趣,说道:“no.i don’t want.”(不。我不想。)但是他们根本不理会我的意愿,一个人站在我的座位背后,强行地用双手按住我的双肩,另外一个直接坐在我旁边的空位,搂住我的脖子打算和我合影,嘴里还喊着:“sayang.sayang.”(马来语:亲爱的。亲爱的。)其他的三个男生,一个举着相机照相,另外两个在旁边轻佻地笑着。
  我势单力薄,又没有其他乘客见义勇为,替我解围,所以我只好就这样被按住肩膀轮流地和每个男生合了影。最后,没有到目的地,我便提前下车,逃之夭夭了。
  无独有偶,类似的事情不止发生过一次。
  记得还有一天晚上,我从校外的吉他班下课回来,也是在ktm小火车上,一个马来男生看我背着吉他,走过来对我说:“can you sing a song for me?”(你能给我唱首歌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呢,问了一句:“pardon?”(请再讲一次。)“can you sing a song for me?”(你能给我唱首歌么?)他重复道。
  看来我的听力没有问题,是这位仁兄的脑子有点问题。
  “sorry. i can’t.”(对不起。不行。)我马上拒绝了这么荒唐的要求。
  “don’t worry.i can pay to you.sayang.”(别担心。我可以付钱给你,亲爱的。)他笑着对我轻浮地说道。
  又是一只狂蜂浪蝶。我只好故技重施,下车闪人。
  从此我出行很少乘坐ktm小火车,而尽量选择打车。而“sayang”(亲爱的)这句马来语,也成了最令我作呕的一句。
  不过,被误读的不仅仅只有中国人。我的一个男同学努户来自尼日利亚,成绩优秀,为人谦和,有良好的教养、不俗的品位。他的父亲曾是尼日利亚驻日本东京的大使,现在调任到其他国家做大使。我们因为一次小组作业而熟识,因为他不懂得如何制作网页,我帮助了他。后来他知道他这科的考试成绩得了“a”之后,第一个打电话给我,向我表示感谢。对于我来说这只是举手之劳的小事,他却很重视。
  另外一个博士朋友也来自尼日利亚,是这里的语法老师,他很喜欢中国文化。
  记得我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是一套中国广西桂林山水的明信片,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小礼物,他却连连道谢。
  他们都是那么彬彬有礼的人,但是他们也同样感受到了这个国家的许多人对他们的异样眼光,尽管他们从来就没有做过为非作歹的事情。
  曾经有一次,努户因为家里银行转账拖延了,而向我借过一次钱。当我从atm自动取款机取出现金后,就要直接递给他的时候,把他吓了一跳。
  他惊慌地说道:“geli,你不能在这里给我钱。他们会以为你从我这里买毒品。这会给我们带来麻烦的。”
  我诧异道:“为什么?”
  “因为当地人对我们尼日利亚人有偏见,他们认为我们都是毒品贩子。”
  “听到这样的消息,我感到很难过。”我对努户说道。
  于是我们不得不找个安静的咖啡馆,我用一张纸把钱包起来偷偷地递给努户,我想大概电影中的毒贩是这样交易的吧,然后我迅速打车逃离了现场。在出租车上我回想刚才的情景,真是哭笑不得。明明是朋友间一次很简单很普通的借钱,怎么搞得如此惊心动魄呢?我当时还嘲笑努户的太过谨慎,现在终于知道在这样的国度里,这是必要的。
  出去见光的时间又到了,每日的生活周而复始。走出牢房,难得今天放晴了一会儿,大马的雨季,难得有阳光。而我们太久活在那阴暗之中,已经不适应这耀眼的光线,觉得好刺眼,难以适应。进入吃饭的房间之前,我居然看到了我的中国同学费安娜。好在我们经常吃住在一起,早就看惯了彼此最糗的样子,不然我现在这副尊容真不知道如何示人。
  “费安娜,你怎么来了?”我问道。我有些难以控制我的激动。
  “你坐下听我慢慢讲。”费安娜说道。
  我们一起进到吃饭的房间,找了两把椅子坐下。我的手铐被暂时打开。
  费安娜接着讲道:“这几天,打你的手机关机,网上也不见你的msn上线。
  学校的同学也说没有见到你,住在你隔壁的女孩杰西也说自从和你一起从槟城旅游回来,就一直没见到你。我就觉得肯定出事了。于是我去国际学生办公室打听,才知道你出了这样的事。但是他们没有告诉我你关在哪里。于是我找关系,托当地的熟人打听,费了好大的劲,直到今天才知道你被关在这里。我急急忙忙叫上一个朋友和我一起来看你了。她在门外等我呢。”
  费安娜是我同班的一个女孩,性格大大咧咧,颇像是一个男孩子。和她的交往中,只有一次让我觉得她颇有女人味。就是有一天,她说有件礼物要送给我,结果她送了我一套她亲手做的睡衣,上身是一件吊带上装,下身是一条短裤。我当时真的惊呆了。这个炒菜不知道先放油还是先放菜,煮面不知道水开了下面,还是面和水一起下锅的女孩子,原来如此地心灵手巧。这真的是件珍贵的礼物,是我们两个友谊的铁证。我知道费安娜送我这件礼物是感激我在危难之时给予她的帮助,她是个极其有心的女孩子。当初她的父母为了给她的弟弟买房子,暂时挪用了她的学费和生活费,让她一度过得非常拮据。我们都是漂在异国的同胞,有困难当然要相互扶持,所以我不但借钱给她,而且让她吃住在我的宿舍里,陪她熬过了最落魄的日子,以至于她在她的毕业论文“致谢”那一章里,除了感谢导师之外,唯一感谢的人就是我——geli,这对于我来说也是莫大的荣幸。我喜欢叫她“上官燕”,因为我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够豪爽,像她;而她则喜欢叫我“女人”,因为她知道我多愁善感,又喜欢吟诗作画,是个十足的“小女人”。
  “那学校里是不是都知道我这件事了?”我有些担心地问道。
  “没有,你放心吧。除了今天陪我来的这个朋友,还有你隔壁的女孩杰西,以及咱们班的‘萝卜头’知道之外,就没有学校里的其他熟人知道了。因为这个地方我一个女孩子不敢来,所以就想叫上一个男生陪我一起来。我知道‘萝卜头’和你也算是谈得来的朋友,所以就打电话给他了。本来说是今天一起过来看你的,但是他临时有事来不了了,所以我叫上这位朋友和我一起过来,她是我信得过的好友,不会乱说的。”费安娜向我解释道,给我吃定心丸。
  本来我是一个无辜入狱者,如今却要搞得鬼鬼祟祟地怕人知道。虽然学校这个环境相对于社会的大舞台要单纯得多,但是正如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人性也是复杂而多变的,不得不防啊。我们学校的中国留学生是住在一栋留学生楼的,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就能随时随地同德同心。海外华人,“窝里斗”、“起内讧”、“自相残杀”的事情也时有发生,总是有一些好事者、八卦者,喜欢无事生非。
  就拿我隔壁的女孩子杰西来说吧,也是中国过来留学的。学校假期的时候她曾搬出过学生宿舍一个月,因为要到吉隆坡的一家英国学校——british council补习英文。那里距离我们的学校太远,所以她在那家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子,方便上课。结果回来之后,听到的第一则消息就是整栋楼都盛传她被人包养了一个月,当然还有更不堪入耳的,说她出去做妓女了。
  该责怪少不经事的她在同学面前炫耀了她新买的lv钱包,招致了某些女生的嫉妒么?
  “她怎么出去住了一个月之后就舍得买3000多马币的lv钱包了?一定是出去做鸡了。”大家做着看似符合逻辑的推理。这世界有些人就是这样,每天恨人有、笑人无。
  “她是不是得性病了?看她的脸怎么变得那么可怕?”这样歹毒的话居然也是出自同胞之口。杰西是个爱美的小女生,不过是脸上打了美容针,暂时过敏,起了很多痘痘,可是却遭此诽谤,成为学校坏女生排行榜的榜首人物。
  我想替她辩护,因为我知道她确实是去学英语了,我曾帮她搬过一些行李到房东家,我知道她是和那个马来女房东住在同一间卧室的。可想想自己也是那黑名单上的人物,也只好保持沉默了。一向特立独行的我,错过了几次同学间的集体活动,也早就有无数绯闻了。一次假期,班上的同学一起去热浪岛旅游,喜欢我行我素的我,选择了独自回中国。我不喜欢和很多人一起旅游,大多数时候我喜欢独自出行。我可以一个人飞去兰卡威,一个人飞去吉兰丹,一个人跑去新山,一个人去泰国,一个人去新加坡,一个人走遍中国除了西藏、新疆和云南以外的其他省市,我就是喜欢独自旅游的惬意。
第6章 中国同学的探视(2)
  正如一次我独自去普吉岛的时候,几个法国人和我打招呼,他们说没想到现在的亚洲女性也如此独立,敢于一个人出来旅游了。我笑着答说:“why not?”
  (为什么不可以呢?)我曾经多次独自去江南,后来写过一本书叫做《下江南的20个理由》,由于机缘不够,未得出版。我的朋友笑话我说:“我怎么10个理由都想不出来,你怎么能编出20个?”
  我喜欢独自到处走走,捕捉灵感。但是我不知道我这不合群的个性伤及了哪一个同学的感情,不参与这次热浪岛之行,居然让我彻底被孤立了。当我从中国回来之后,发现好多同学看我的眼神异样。后来才知道,原来我回国的这几天居然有一则关于我行踪的大新闻,传说我和一个有钱的富老头去槟城旅游了。
  我知道努户可以证明我的清白,因为他这几天中有打我的中国电话给我,问我一些问题。
  我知道费安娜也可以证明我的清白,因为她也打过我的中国电话让我先替她还钱给银行。性格马虎的费安娜当时用中国的信用卡在大马消费,时间久了忘记还款了。如今银行打电话到马来西亚找到她,告诉她再不还款就要向法院起诉她,把她吓得要死。慌乱之中的她想到了我在中国,于是联系到了我,请求我的帮助。
  那时的我们还谈不上是好友,只不过是一般熟识的同学,我想她也是病急乱投医才找到了我,但是我不想辜负她的信任,爽快地答应了。只是我当时正在靠近香港南丫岛的一个小岛上度假呢,那里是没有银行的,我必须坐船回到大陆才行。
  于是我提早结束我的旅行,搭第二天的早班船匆匆回到大陆去银行帮她还了债,替她解了围,这也是我们友谊的开端。
  但是我为什么要让努户和费安娜帮我证明我的清白?我干吗要给大家一个解释?有句话说得好:是你的朋友,不需要你的解释;不是你的朋友,不听你的解释。
  上次同学们一起去刁曼岛我没有去,这次去热浪岛我又缺席,既然百口莫辩,就无须再辩。随他们去说吧。我的一位外国朋友劝我说:
  “just be yourself!”(做自己!)回国几天都能搞出那样的风波来,那么如果这栋楼的人知道我被抓到牢里几天,还不彻底沸腾了?我不愿意他们知道,不是担心很多人会幸灾乐祸,恶语中伤我,而是因为我不想给他们增加茶余饭后的谈资。费安娜是我信赖的朋友,我知道她会妥善处理好这件事的。她会为我考虑周到,就连对我的邻居女孩杰西也只是说我是因为被审查护照而暂时被扣押了。
  今天我第一次掉眼泪了,记住,是掉眼泪哦,不是哭。因为在我看来,有声无泪,叫做“号”;有泪无声,叫做“泣”;有声有泪,才叫做“哭”。我这充其量,算作“泣”。费安娜握住我的手安慰我,叫我别怕。
  我不是怕,这么多天了,怕的感觉早就过去了。除了我刚踏入牢房时,看到无数紫衣女囚密密麻麻地躺在牢房的水泥地上,那一瞬间,我怕极了。即使是她们面无表情看着我们刚刚入狱的眼神,也令我惴惴不安。但是这种恐惧没有持续多久,就消失了,因为我知道我已经进来了,就得融入这里的生活。
  我掉泪是因为感动。因为费安娜告诉我,无论是这里的,还是中国的,也有我的其他朋友煞费苦心打听到她的电话,向她询问我的消息,他们也都十分焦急。
  唉,牢中无甲子。对于不知道何时能平安出去的我,时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费安娜又对我说:“刚才我从门口的大厅进来的时候,警察询问我是干什么的?我说我来看我的同学,他们用特奇怪的眼神看了我几眼,说道:‘student?!’(学生?!)”
  我对费安娜说:“现在中国留学生这个词,在这里已经基本等同于妓女了。”
  探视的时间结束了,“圆肚皮”让费安娜离开。费安娜临走之前问我缺什么,说下次会帮我买来,还说今天来得匆忙,也没有来得及为我带些必需品过来。我告诉她不必了,因为根本带不去牢房的,每次回去都要搜身的。如果下次过来就带一次性内裤给我好了,不洗澡再不换内衣,我真的要成为“极品女人”了。其实上次莫森过来的时候,我就想跟他说,可是想了想,毕竟莫森是男孩子,我是女孩子,实在是羞于启齿,始终没有讲出口。费安娜离开了,我又形单影只了,这感觉比没有人来看过我还落寞。
  我傻傻地坐着,一会儿,ktv老板的一个马仔,举着电话说有人找我,我接过电话,说道:“喂?”
  “喂,你还好吗?”电话那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华人大叔!
  “我能好么?我都被你送到监狱了。”我生气地说道。
  “我给你想了一些办法,但是很难办。你别担心,我下午过去看你。”他说完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对这位大叔我已经相当无语了,带我去了喝花酒的ktv,害我稀里糊涂地被送进了监狱,有口难辩。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去恨他也没有用,而且我也不想去恨他。我相信他也是无心之过,这场悲剧,他不是导演。
  我曾读到过这样一条新闻:
  2003年初,警方在吉隆坡十五碑强行带走270名印度国民,其中大部分是资讯科技专才。令人发指的是,执法人员还撕毁当中一些人的护照,更给他们戴上手铐,迫使他们示众,彻底践踏人性的尊严。
  印度国内闻听此消息后,民愤难遏。新德里当局召见马来西亚驻印度最高专员,放重话重新考虑马航在加尔各答的降陆权,准备取消同马来西亚的油棕订单和马来西亚公司在印度的大道工程等。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马来西亚首相最终亲自致歉以息众怒。
  无论如何,印度政府为保护本国公民在他国的人权而努力斗争的精神还是值得钦佩的。
  我和印度女孩正聊着,一个非常重要的时刻到来了。负责给我们录口供的笔录官到了。这是两个马来西亚的华人,据说是特意找的两个会讲中文的,方便沟通。一个是50来岁的短发妇女。另外一个是肤色比较重、40多岁的中年男子。
  短发妇女对大家的态度是不冷不热的,中年男子却始终对我们黑着个脸,动辄大呼小叫,十分可怕。昨天下午大部分的女孩子已经录过口供了,只剩下包括我在内的七八个漏网之鱼了。
  我们几个坐在旁边等,第一个去做笔录的是那个海南的女孩子小晓。我在一旁边看报纸边等候。口供是先从询问一些出生地、家庭状况等简单问题开始的。
  过了几分钟后,我听到女笔录官问她:
  “你说你和你的朋友一起去那个ktv玩,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啊?”
  海南女孩根本就反应不过来,支吾道:“叫……,叫……”
  “叫阿浩,对不对?”笔录官替她回答道。
  小晓连忙说道:“对,对。”
  天啊,这样也行。傻子也能看出,这是金钱的魅力所在啊。
  二十几分钟之后,我听到那个女笔录官愤怒地喊道:“你这个女孩怎么那么笨啊?没有那个本事就不要在那里编故事,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自相矛盾。你就按照我引导你的回答。”然后气愤地把刚才做记录的那张纸撕个粉碎,重新写了一张新的。
  女笔录官对小晓说:“我把我写的读给你听一遍,时间、地点、人物,你自己记清楚了。”说完之后,给海南女孩读了一遍供词。
  终于轮到我了。我刚刚走过去,女笔录官就轻蔑地对我说:“我知道,你们送过钱了,所以你们给的口供都是假的。一会儿我怎么引导你,你就怎么说。”
  我对她说:“我是真正的学生,真正的顾客。我不需要编,我会认真回答每一个问题,不用帮我给出答案,我会记住我所说的。”最后她有一些地方没有听清楚,我想可能是我们的普通话,有时候当地华人并不完全能理解,所以我又用英语跟她讲了一下。
  她很诧异,说:“你的英语发音不错啊。”
  我笑着答道:“我已经在这里读了一年书了。”
  她又说:“哦,我看了你的口供,没问题,你不会有事的。
  ”唉,这是这几天以来,最让人欣慰的话语了。
  笔录也是马来语的,现在想想也觉得蛮可怕的,因为马来语我懂得并不多,假设笔录有什么和我讲的不同我也不知道,这样糊里糊涂地把名字签上去,不是死定了?
  录口供的过程中,还有一段小插曲,那就是突然间下起了暴雨,这个小房间一下子有两个地方严重地漏雨。阿基赶紧示意我们找出椅子下的塑料盒子,用来接雨水。看来这不是第一次了,他们早都有防备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在马来西亚常常有警察贪污了,因为条件太艰苦了。
  终于录完口供了,我们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因为如果连口供都没有录的话,重见天日的日子就更遥遥无期了。而华人大叔始终没有如约来看我。
  回到监牢里搜身的时候,我无意间看到了那个和小孩子一起被关进来的印尼妇女,原来她被关进了发辫女孩她们那个牢里。换上了这身紫色的衣服,我一直都没有认出她来,今天刚刚注意到。
  莫森以前就曾经跟我说过:“为什么你们中国的女孩子长得都差不多?”我说:“我还觉得你们伊朗男生长得差不多呢。”如果那天他见到这么多中国女孩子穿着同样的囚服,带着相同的手铐,更要觉得我们的样子是那么惊人地相似了。我也是主要凭肤色分辨出那个印尼妇女的,因为她肤色较重。
  晚饭时间到了,红水、咸鱼、米饭,经典食谱。我照旧没胃口,但是领饭的时候还是要领的,因为自己不吃,至少可以让给其他的狱友吃。我只喝水,但是今天很倒霉,装水的袋子是漏的,我是盘着腿坐在地上,双手捧着袋子喝的,所以我的肚皮和大腿间的衣服全湿了,狼狈不堪。
  我站起身,指着自己湿了大片的衣服对女狱警说:“excuse me,miss.myclothes are all wet,so i want to change new ones.”(不好意思,小姐。我的衣服全湿了,我想换一套新的。)女狱警不假思索地说了一句:“can not.”(不行。)我想如果换作是她自己的话,这套湿乎乎、黏糊糊(因为那红色的水里还含有少量糖分)的衣服穿在身上,她肯定一分钟也忍受不了。
  因为还没有得到婴儿的任何消息吧,“黑头巾”今天又放声大哭了三次,忧虑之情溢于言表。她的声音宏亮,整个牢房仿佛都被她的哭声撼动了。但是大家都能理解她这个做母亲的心情,所以没有人觉得她吵闹。
  今晚又有个好消息,发辫女孩被释放了。她换衣服的时候,冲我笑了一下,我也冲她笑了一下,彼此心照不宣。我们都知道今日一别,从此天各一方,再无相见之期。但是我会记住,在牢里,曾经有过一个给我编过辫子的黑人女孩子,她鼓励过我不要害怕,不要哭,在牢里我一直都谨记着。我期待有一天也许我们能在茫茫人海中重逢,或许只是如此刻一般,彼此浅笑无语。
  半夜,美琪突然尿道炎发作了,肾脏很疼,后背酸痛,而且排尿困难。她请求我帮她向女狱警说明情况,希望给她提供药物。
  我和她一起喊:“miss.miss.miss.”(女士。女士。女士。)女警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根本不应声。
  美琪接着喊道:“miss.miss.miss……”(女士。女士。女士……)喊了十几声之后,女警终于醒了,抬起头不屑地看了美琪一眼,换了个姿势,接着睡下了。
  美琪只好继续摇着栏杆大喊:“miss.miss.miss……”(女士。女士。女士……)女警被吵到了,不耐烦地走到牢房门口问道:“what’s the matter?”(什么事?)我从地上站起来,对她说道:“my friend got urethritis.her kidney pains.it isserious and urgent.”(我的朋友得了尿道炎。她的肾很疼,情况严重。)女警的下一个问题,真的很雷人,她问我:“why?”(为什么?)这个问题真的把我给难住了。就算我的英语再好,我不是个医生,我怎么知道why。我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回答。
  美琪问我:“她在讲什么?”
  我说:“她问你为什么疼?”
  美琪瞪大了眼睛说:“why什么why?直接跟她要药。今天他们有帮我交给女警,我记得就在她右手边第二个抽屉。”
  我又对女警说道:“she needs medicine.perhaps in the drawer of yourtable.right hand side and the second one.”(她需要药。好像在你桌子的抽屉里。右手边第二个。)她随便翻了一下,说道:“don’t have.”(没有。)然后就接着伏在桌上子上睡觉了。
  可怜的美琪痛得“唉哟”了一夜。夜半,“黑头巾”又想起了她的孩子,大哭了两次。呻吟声混杂着哭泣声,在牢房中回荡着,迎来又一个破晓。
第7章 吉隆坡也有天上人间(1)
  12月5日
  坐牢坐到第5天了。早上我第一个睁开眼,发现自己又是半个身子睡在厕所里。紧邻厕所这块地方基本上快成为我的专属领地了,因为这块地方气味十足,而且最潮湿,所以大家都不愿选择这里。我不喜欢争,反正争来争去也不过是牢房里的一块地方,何必计较?而且我常常失眠,与其占据着有利地形不能入睡,还不如把地方让给想睡觉的人,自己随便找个地方能坐下就可以了。偶尔有好心的狱友会心疼我,和我换一下位置,让我即使不睡也躺下休息一下。但大多时间,我就坐在厕所附近这小块儿地方,闷坐,发呆,实在累得不行了,就随便躺在谁的腿上,或是睡在谁的脚上挨到天亮。
  洗漱的时间又到了,同牢房的女孩子大概都觉得很疲惫,没有人起来。我实在忍受不了我这身潮湿且散发着怪味的衣服了。我站起来,对当班的女狱警说:“excuse me.may i change my clothes?”(劳驾。我能换一下我的衣服吗?)她对我说:“ok.you take a bath first.then you can change clothes.”(好吧。你先洗个澡,然后可以换衣服。)不管怎么说,她总算答应我可以换衣服了。只是洗澡这个条件,对于我来说太苛刻了。第一,我体质不好,牢房里只有冷水,没有热水,我肯定承受不住,要是病在这里,肯定至少丢掉半条命;第二,在众多摄像头的监控下洗澡,无异于自毁名节。丢半条命,加上失节,洗这个澡的代价太大了。本来我是想死撑到底的,但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昨晚洒了一身水,搞得今天不得不换衣服。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我决定找个折中的方法:上半身,我不能脱,因为禁止我们女囚穿文胸,所以上衣我就不换了。下半身,我脱掉裤子,穿着内裤洗,我就当这是海滩了,拍到就拍到好了,哪里有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呢?洗过之后,我终于得以换了一条裤子。现在的我,要求好简单,能够换一条干净的裤子,就觉得是老天开恩了。
  今天的早餐推迟了半个多小时,我倒是真的有些饿了,打破了这么多天在牢里基本只喝水的惯例。今天的食谱不一样了,换掉了千篇一律的面包,改成了炒米粉。我尝了一口,感觉味道酸酸的,像是变质了,有股馊味。看到大家都在吃着,没人发表什么意见,我觉得可能是我多虑了,也许只是本地的厨子厨艺不佳吧,于是我继续吃着。
  这时尼日利亚的“黑头巾”和“金发女郎”两个人突然把食物丢出了牢房,并且大骂道:“the food is sour.how can you give us rubbish food?”(这个食物已经变质了,你们怎么可以给我们这些垃圾食品呢?)这时当班的女警已换成了踢我的那个,她并不理她们。
  唉,又是一位用心良苦的母亲。
  “黑头巾”力挺自己的朋友,拼命地摇着监狱的栏杆,给“金发女郎”助威。
  女狱警威胁她们,说:“ don’t make trouble.we are police.even if you gooutside,you know,it is so easy we bring you back.”(别找麻烦。我们是警察,就算你出去了,你知道,把你再弄回这里,对我们是非常容易的。)不知道这位女警是太嚣张还是太愚蠢。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就算你内心真的是这么想的,也不能这么飞扬跋扈地表现出来。你这样的言辞不仅侮辱了你自己,也侮辱了马来西亚的警察,你让这么多国家的人都听到,你企图把国家给予你维护正义的神圣职责作为儿戏、当成挟私报复的工具,这是一件多么可耻的事!
  “黑头巾”可是位具有斗争精神的女性,是整个牢房所有被关押者的领军人物。
  她毫不示弱地说道:“well,do you want me to die?”(那么,你想让我死吗?)女警被她噎得够戗,态度也没刚才那么强硬了,低声说道:“why do you saythis?”(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她觉得她有些难以控制这混乱的局面,于是向外面求援。
  一位腰间带着枪、满脸横肉、又矮又胖、长着一副青蛙身材的马来男警冲进牢房,冲着“黑头巾”和“金发女郎”凶神恶煞地喊道:“what do you want to do?”
  (谁让你们犯罪的?你们以为自己有权利要求好的食物?)男警嘲讽地说道。
  这句话在惹恼这两个非洲妇女前,已经彻底惹火了我。这问题真好,“why dowe crime?”(为什么我们要犯罪?)我真想反问他:“what did i crime?”(我到底犯了什么罪?)我已经这样被不明不白地关了5天了,受尽屈辱,我都没有跳起来大声咆哮过,他凭什么在这里大声指责我们。这是我这么多天以来,第一个想狠狠揍一顿的人。他实在是太面目可憎了。也许别人没有在意,或者没有理解,所以只有我一个人在那里死命抓住栏杆,恨得牙痒痒,竭力克制自己想打人的冲动。今天的食物果然是让人不爽,过了一会儿,我忽然觉得好恶心,想吐又吐不出来,难道是食物中毒了?幸亏我们每个女生的饭量都比较小,不然岂不是要集体呕吐?
  一上午的心情,都被那个男警搞得极其低落,所以我也不像往常那样那么企盼那个可以暂时到外面去透透气的时刻。但是这里的一切都不会以我的意愿而改变,所以午饭时间,我又被带出。我在警察局后院看到莫森和其他一些来看望的人,他们都站在车库附近。但是今天他们没有跟着我们进到那个吃饭的小房间。
  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吃饭的时候才得知,一会儿法庭的那个女工作人员又要过来问我们话。
  一个当地的华人律师陪我们一起去另外一个房间见了上次的女法官。她又问了一些上次的问题,诸如我们有没有挨打、有没有被虐待等情况。一些女孩子投诉了不给我们纸巾和卫生棉的情况,华人律师翻译给女法官听,她笑了笑。我猜想她应该会为我们办妥这举手之劳的小事吧。女孩子们让华人律师询问女法官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被释放,华人律师告诉我们,法官说还要关我们三天,再核实一下情况,然后放我们出去。
  女孩子们听到这样的消息,唏嘘不止,抱怨道:“为什么还要这么久?”
  华人律师说道:“你们别吵了,她有权这么做的。再吵多关你们几天也没办法。”
  现在是个人就敢说多关我们几天,而我们却对此毫无办法。尤其是我,我已经学乖了,我不再像前几天一样见个人就跳起来说:“i am innocent!”(我是无辜的!)因为没有人愿意听,没有人愿意信,不过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罢了。所以这次我争辩都没争辩,关就关吧。
  大哲学家尼采曾经说过:就算人生是个梦,我们也要有滋有味地做这个梦,不要失掉了梦的情致和乐趣;就算人生是幕悲剧,我们也要有声有色地演这幕悲剧,不要失掉了悲剧的壮丽和快慰。
  之后,我们回到了那个每天吃饭的小屋。莫森今天没有被允许进入房间来看我,他从门缝递给我一份麦当劳套餐和一片感冒药,通知我费安娜打电话给他,说明天会来看我,然后就离开了。我又提醒他既然明天费安娜要来看我,他就不要过来了,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地“组团”来看我?
  我把药递给苏州的那个漂亮女孩珍妮,说:“赶紧吃了,这几天我都见你夜里咳嗽,嗓子也有些沙哑,早点吃药,早点治疗,严重了就不好办了。”
  她感激地说道:“谢谢啊。你怎么有药啊?”
  我对她说:“我让我的朋友带给你的。担心你啊,我失眠的时候都听到你在咳。”
  她对我说道:“你太体贴了。”
  我笑笑说:“别客气。”
  “救命的内裤”终于来了。一个女孩子的男朋友,买了两打纸内裤过来,分给了大家。
  我们就又由阿基带着去了警局的洗手间去换内裤。我一下子换上了两条纸内裤,这样,明天我可以把外面那条换到里面穿了,算是有内衣可换了,因为我还不确定明天费安娜是否真的能过来看我,所以有备无患。
  下午回到牢房看到“黑头巾”和“金发女郎”正在给牢房的那些印度和泰国女孩们编辫子呢,想起发辫女孩说的,给一个人编好满头小辫,需要4个多小时呢,这也不失为一项牢中好的娱乐节目,反正每个关在这里的人基本属于一无所有了,只有大把时间等待被消磨。我好想有支笔,有张纸,能让我写东西,这就是我的娱乐了。可是如今,这也是奢求了。
  晚上,我听着女孩子们一起聊着整容的事情。女性对美的追求,通常是不计代价的。原来这里好几个女孩都整过容,包括这家ktv那位所谓的“红牌姑娘”,眼皮割过,鼻子垫过,胸隆过。不过真的挺成功的,整得非常漂亮,堪称“第一眼美女”,不魁是这家ktv众多小姐中的花魁,据说陪坐价钱也比别人高一些。
  看来要想在这行中成为佼佼者,还需要必要的投资,要狠得下心来对自己动刀。
  苏州女孩子珍妮,凑到我身边,再次感谢了我送给她的感冒药。
  我们闲聊了几句。我语重心长地劝她说:“不能总做这行,毕竟青春有限,要为自己以后的生活好好打算一下。”
  她叹气说:“唉,也想过安稳的生活。还没找到合适的人。也有过几个男人,不过都是‘烂桃花’。”
  我劝珍妮不要要求太高,她却说她是一个特别相信感觉的人,一定要等到那个令她心动的人。
第8章 吉隆坡也有天上人间(2)
  我跟她说:“你也差不多过了吃青春饭的年龄了,其实我很希望你快点找个合适的男人嫁了,然后可以做个全职家庭主妇,相夫教子,过幸福的小日子。你身边就真的没有一个合适的男人吗?”
  珍妮告诉我说,大马曾经有个比她还小几岁、开跑车的男生追过她。他的年轻,他的活力,他的温柔,他的慷慨,曾经动摇了她,但是后来她发现了他手上的婚戒,原来所有的关怀与浪漫都是谎言,她不想再和这个给不了她未来的有妇之夫有瓜葛,所以中断了联系。
  我赞成珍妮的决定,说道:“这个确实是早点了断好,不然也没有结果。一边追求你,一边娶了别人,显然你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不重。还有其他可以考虑的人吗?”
  珍妮又告诉我,在中国有个香港男人对她也不错,追求了她一年多了,但她总是觉得两个人之间只能做朋友,无法做恋人,因为始终找不到那种心动的感觉,所以一直也没有接受他的追求。有时候她想想自己也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了,索性嫁给他算了。但是,每当想起新郎会是这个人,涌起的不是喜悦的感觉,而是慌张的感觉。
  我劝她道:“始终带着这种心有不甘的情绪过日子,估计那样的婚姻也不幸福。”
  珍妮说:“所以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我就是特别相信缘分、相信感觉的一个人。对方的条件再好,如果不来电,我也不想接受。”
  虽然我自己也是这种人,但我还是对珍妮说出了更理性的建议:“很多人都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一个观点:结婚,你常常嫁给的不是你最爱的人,而是最适合和你一起生活的人。能有多少婚姻能真正‘让爱做主’呢?所以有的时候,你的爱情不得不向生活妥协。”
  珍妮沉默了一会儿,消化着我所说的话。
  不久,她又偷偷地告诉我一件让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事。她说每每回忆起这件事,就让她觉得像是吃到了一只死苍蝇,恶心不止。
  我问她:“什么事让你这么有苦难言?”
  她忿忿不平地说道:“被抓的那天我想躲到卫生间,结果一个马来男警察找到了我,我被吓得蹲在地上,做出作揖的手势,哀求他不要抓走我。可是他猥琐地冲我笑着,双手故意伸进我的背心中,抓着我的两个乳头把我给揪起来的。气死我了!”
  这牢房里,让我受刺激的消息真是一条一条接踵而来啊。那几个女警抓捕的时候,扇人耳光已经让我很看不过眼了。如今又听到这样的野蛮执法的行径,更是不齿,这不是趁火打劫的强盗行为么?谁说坐台小姐就可以恣意被侮辱了?
  珍妮向我强调说,至少她不是那种为了赚更多的钱就随便跟客人出台过夜的女孩,而且她们工作的那家ktv也并没有规定小姐一定要陪客人出去的硬性要求,所以充其量她们算是非法务工而已,谈不上卖淫。她们那里只有极其少数的女孩子如果遇到特别喜欢的客人,有心交往,也许会陪客人出去,但那性质不一样,不是人们想象中那种随时备着避孕套和润滑剂、准备和男人上床的妓女。
  我相信珍妮所讲的,她也无需向我隐瞒什么。其实她们也很纠结,这个“娱乐圈”也不是那么好混的。对于警察,有时她们唯恐避之不及,有时又要遵从老板的安排,去警察的包间陪坐。
  而且男人的品味各不相同,相貌姣好的她,也有时候一星期连续两个晚上“吃鸭蛋”,没有客人选她,打击了她所有的自信。珍妮说,当地的媒体曾报道过有外国女子,以每月5000马币的高价租用当地的男子来当老公,就是所谓的真结婚、假夫妻,有名无实的关系,以换取长期居留权来务工,其实这样的报道并不真实。事实上利用此方法的人,一般是一次性支付一些钱,即使是每月支付的那种,也没有5000马币那么夸张,因为有时生意不好,或者遭遇警察扫荡,她们一个月的收入还不到3000马币,那样的报道误导了读者,让大家都以为她们的钱赚得又多又容易,可以任意搜刮宰割。
  我记得《水浒传》里开黑店打劫、卖人肉包子的孙二娘还有个“三不劫杀”的放行政策,其中就包括不劫杀风尘女子。可是马来西亚却有许多“盗亦无道”的人。
  珍妮给我爆了很多猛料,令我瞠目结舌。
  她的一个中国女性朋友曾经在吉隆坡最有名的“天上人间”夜总会跑外围。也许中国的朋友对“天上人间”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因为北京最有名的夜总会也叫做“天上人间”。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难道都做成世界连锁了?吉隆坡的“天上人间”号称背景雄厚,很少被检查。而且他们很慎重,一般都用本地小姐,就是马来西亚的华人女子,她们是有资格在本地工作的,所以只要抓不到她们卖淫的现形,也没法拿她们法办。在夜总会的ktv包厢里,她们只是提供有偿的陪侍,跟客人一起唱歌、喝酒。中国女子都是跑外围的候补,如果当天生意好,本地小姐不够用了,她们才会让中国小姐来陪酒。所以珍妮的朋友,有时常常晚上7点就到那里等着,一直等到晚上12点多才有班上。
  吉隆坡“天上人间”的消费很高,那些本地小姐才是每个人都背着lv、gucci包包的交际花,来“天上人间”的客人们也常常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听说还有一些港台男星也是那里的座上宾。我的脑中忽然闪现了一部香港电影——《金鸡》,吴君如扮演的妓女阿金在上班的时候,遇到了前来消费的明星华仔,不禁大声高呼,还不忘索要签名,表达对偶像的崇拜之情。不知道在那里上班的小姐们,遇到那些男明星们是怎样的情景。
  我好奇地打听道:“那里的小姐是不是都特别漂亮啊?”
  珍妮说:“听说有几个还可以,有些也很一般,但是她们的优势是她们是本地小姐,不会被抓。但是据说‘天上人间’夜总会的老板后台很硬,所以即使是有中国小姐在那里工作被抓了,老板也能把她们保释出来。不过为了避免麻烦,‘天上人间’还是尽可能地选择雇用本地小姐。”
  我听着这些在我的耳中类似于“传奇”的故事,才知道花花世界为什么要叫花花世界。生活也很搞笑,当我在ktv稀里糊涂就被抓进拘留所的时候,根本不了解大马的娱乐场所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个不折不扣的“冤大头”。所有的“知识”居然是在被抓后才恶补的,大马娱乐场所那些不为外人所熟知的神秘面纱,也在我坐牢的经历中、小姐们的闲聊中,以及后来的报章阅读中、知情人士的披露中才被层层剥开。
  珍妮对我说,也有人因为来大马坐台而改变了命运。她的另外一个朋友贝蒂就是个“成功”的典范。
  30出头的贝蒂也是个苦命的离异女子,在中国还有个7岁的小孩。她在大马的ktv坐台所赚的钱大部分都寄回去养家,但是吃软饭的丈夫花她的钱去搞别的女人,最后还犯事坐了牢。她的婚姻最终以离婚收场。她想在大马赚一些本钱,然后回归正途,做点小生意。
  贝蒂在一次坐台中,认识了一位50多岁的华人拿督,拿督对她情有独钟,展开了追求。马来西亚的拿督有两种:一种是贵族;另外一种是一些有功的人士受封而得到的头衔(都是由苏丹或各州的统治者封赐的),但必须要有皇室成员、政府推荐,受封仪式是在皇宫进行的。比如知名华人国际巨星杨紫琼就是拿督,上届奥运会亚军李宗伟也是拿督。通常,在马来西亚,有拿督荣衔的人士,大家都会给他几分面子,做生意时会比较方便。所以,很多生意人都期盼得到这头衔。
  在追求贝蒂的时候,拿督得知贝蒂老家要翻新房子,便慷慨地给了她6万马币,当时他们并无肉体关系。这样的强大攻势对于一个在大马无依无靠的异国女子来说无疑是一种致命诱惑,我想当贝蒂收下拿督那笔钱的时候,就该知道这故事后面的发展趋势了。后来她和拿督出去过了一夜,这一夜的报酬丰厚:第二天拿督给她买了一台最新款的苹果电脑,第三天拿督又给她买了一辆价值10万马币的车,第四天拿督让她搬离原来和朋友们合租的住处,开始了金丝雀的生活,第五天拿督已经开始着手为她准备办理工作签证了,以方便两个人的长相厮守。
  我不知道贝蒂算不算苦尽甘来。我宁愿去把他们之间的关系理解为真感情,而不是赤裸裸的钱色交易,因为有钱有势的拿督可以选择更年轻更漂亮的女子,而不是生过孩子、又离过婚的贝蒂,这说明他还是真心喜欢贝蒂的。尽管拿督现在对贝蒂宠爱有加,可我总觉得贝蒂这样的日子不踏实,女人还是要自食其力的。
  贝蒂的“成功”结局难测,而且所走的道路也不具有可复制性,希望其他的女子不要效仿。
  正如珍妮自己所说,各有天命。
  深夜,牢房铁门响起,原来是又有“新货”到了。这里就像是个条件极差的旅店,而客人却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很不幸,又是中国女孩子,一共有8个。我们牢房某些好奇心强的女孩,就隔着两道铁栅栏问她们为什么被抓。她们回答说是因为在酒吧工作。
  也许我真的是远离她们这个圈子的人,所以我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在酒吧卖酒的也会被抓,是因为没有工作签证么?
  这样一来,中国女孩子的数量就在这整个牢房里占有绝对优势了,但是作为一个中国人来讲,我真的很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场面,人家都说“他乡遇故知”是人生一大喜事,可我希望这遇故知的场所不是监牢。我为我的同胞感到难过。
  她们被收押完毕后,这牢房又恢复了原样。多几个人,少几个人,这里的生活没有任何改变。因为过度无聊,条件又太艰苦,不方便入睡,同牢房的女孩子又开始躁动起来。聊天的聊天,讲鬼故事的讲鬼故事,我靠着牢房的栏杆,脑袋空白,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却又完全不记得。
  过高的分贝数让看守的女警觉得大家无视她的存在了,她抄起一把木尺走到我们的牢房门口,见人就抽打。我的地理位置太差,来不及躲闪,后背被抽到了。
  又是她,那个不包头巾的马来女警!看来这种暴力举动是她的惯性思维,一贯作风。她也是欺软怕硬的人,“黑头巾”早上飙过她一次,所以她从来不敢惹“黑头巾”,就是喜欢拿我们这些中国女孩子开刀。不过想到这里倒是忽然记起来,今天没有见“黑头巾”哭泣,莫非是婴儿的事情解决了?这倒真是个好消息。
  看来今天晚上牢房的上座率颇高。不久之后,又抓来了一位50多岁的当地华人妇女,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理由被抓进来的。同牢房的狱友打趣说:“这是妈咪吧。”
  紫色的囚服没有了,只剩下一套橘红色的囚服,她换上之后被关进了“黑头巾”她们那个牢房,她的橘红色在这片紫色的汪洋中显得似乎有点格格不入。
  “骨感美人”今天谈兴很浓,跟我聊起了她的两段情史。一个是她国内的男朋友,痴痴地等了她很多年,对她死心塌地。另外一个是她现在在大马的华人男朋友,对她也是体贴入微,而且是真心想要娶她回家,还把她介绍给了自己的父母。
  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就生存环境来说,肯定是中国更适合她;就情感而言,她又觉得感情的天平早已倒向了大马的男友。
  于是我给她讲了红玫瑰与白玫瑰的故事,让她明白,她无论做出哪种选择都会觉得遗憾。我偷换了张爱玲的名言:你嫁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你嫁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她频频点头,像是悟出了其中的玄机,相信在未来,她能做出明智的选择。
  再娇艳的花朵,你只能选一朵,选了,就不必后悔。
第9章 最嚣张的索贿(1)
  12月6日
  清晨,我们被一阵争吵声吵醒了,当地的华人妇女不知道为什么和“黑头巾”起了争执,我没有听清楚她们在吵什么,就知道“黑头巾”骂她:“too dirty!”(脏死了!)并且要求女狱警把这个华人妇女弄到别的牢房去,女警没有搭理她。
  监狱的吵闹声又惹火了女警,她把我们从牢房叫出来,站在另外一个牢房的门口,双手举过头顶,贴着栏杆站着。美琪没有及时把手贴在栏杆上,女警就过去拧了她的耳朵。以美琪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吃这种亏的,于是她很愤怒地还了手。
  女警被她的举动弄得怔住了,大概是因为从未见到过有胆量还手的人,反应过来之后的她,把美琪推到了“黑头巾”的那间牢房,看来是把隔离她作为一种惩罚了。除了美琪,我们又被关回了原来的牢房。只有美琪气鼓鼓地坐在那边牢房的地上。幸好昨天那个当地的华人妇女也被关进了那间,不然我真担心开朗的美琪,就要被活活闷死在那间语言不通的牢房了。
  到我们被带出去吃饭的时间了,读名单的时候,女警跳过了美琪的名字打算不放她出去吃饭,但是另外两个警察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少了一个,于是美琪最终还是被带出来吃饭了。到了吃饭的时间,别的女孩子都迫不及待地开始进餐,可美琪却一个人呆坐在那里,气得不肯吃饭。后来她的当地华人男朋友来看她了,那么坚强的她,这次居然眼睛里噙着泪花了。她那样子看起来老实憨厚的男友,耐心地安慰着她。
  用费安娜上次来探视我的话来讲,这里的“有情郎”还真多。今天除了美琪的男友,还有另外4个女孩子的男友过来探望她们。“圆肚皮”看了他们一眼,当时没说什么,出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有句话叫做,期待总是很长,相聚总是很短,按惯例,下午6点之前我们一定要回到牢房。所以时间一到,那些女孩子的男朋友们就都离开了。
  (我知道5个男人今天下午过来探视过,给他们打电话,叫他们回来,否则明天没人可以过来看你们。)中国女孩子们都很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回来之后发现这5位男士还没有给钱就走了,喊他们回来付钱的。
  “圆肚皮”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们,让她们把男朋友们叫回来。
  “你快点回来给钱,不然明天就不让看了。
  ”“骨感美人”给自己的男友打电话说道。
  其他女孩子也纷纷打电话把男友都喊回来,无论是那些开车在路上的,还是已经回到家里的,一个也跑不了。
  付过钱之后,他们又回来看自己的女友一眼,有个女孩子问道:“你给了多少钱啊?”他的男友说:“不多,不多。”“到底多少啊?要是太多了,我心疼啊。”女孩子又追问道。
  男友笑笑没回答。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每个男士统一口径,没人当场道出支付的具体数字。
  这件事真的震惊了我。公然索贿就很让人大跌眼镜了,此时此刻的情景,戏剧化到如此不真实,也就是我讲的跌破眼镜。人都走了,还有叫回来要钱的,我真的是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赤裸裸的贪婪。
  费安娜今天未能得空来看我,幸亏我昨天英明地备上了一条内裤。回到牢房之后,美琪又被隔离开了。可是换班的时候,带着牙套的可爱女警清点我们牢房人数的时候发现少了一个,就又把美琪给放回我们这里了。
  回到老地方,美琪还是蛮开心的。她又带来了另外一个牢房的消息,说:“我刚进到那边,就有一个泰国女孩子指着那个包黑头巾的黑人妇女跟我说:‘this isour boss here.’(黑人妇女是这里的老大。)”
  美琪虽然英语很差,但是这句还是勉强听懂了。其实她如果能好好学英语一定能学得不错。因为前几次我在牢房教英语的时候,我发现她真的是很有天分的一个,海南女孩子小晓单词读几遍还是生涩不准确,而美琪看过两遍一般就记住了,而且发音也不错,我真替她的语言天赋惋惜。
  她又接着说道:“然后老大就冲我竖起了两只大拇指,说道:‘you.good!’(你,干得好。)”看来“黑头巾”很嘉许美琪的斗争精神,也尽量选择了最简单的英语和她沟通,颇有惺惺相惜的感觉。
  因为是那个不凶巴巴的“牙套女警”当班,所以小晓就大着胆子半开玩笑地用手比划着吸烟的动作跟她要烟,因为那天我们看到她在监狱外和另外一个女警在吸烟。
  “牙套女警”有点尴尬地笑笑,然后指着摄像头,摆摆手。意思是有监控,不行的。她跟其他的女警不一样,她很少怒斥我们,如果牢房太吵,她会用手指放在嘴边说:“嘘……”所以我才用“可爱”来形容她。人在尊重别人的同时,也赢得了别人对你的尊重。至少这位女警是平视我们的,而不是俯视我们的,于是她也赢得了大家的喜爱。
  深夜,监狱铁门又“哐啷”响了,大家对这声音都麻木了,这个时间,不是换班就是抓人,换班已经又换过一次了,看来是又抓到什么人了。两个新疆脸孔模样的女子被带入。一个大约50岁,另外一个是二十几岁。我突然觉得这里真是一个“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拙劣舞台,而我们无论有罪无罪,都已经先入为主地成为人们眼中所谓的反面角色了。
  这时,和我聊过天的那个因为打架而被抓的印度女孩子和昨天被关进来的当地的华人妇女不知道为了什么起了冲突。两人就快要动手开战了,由于两个黑人女子都力挺印度女孩,那个牢房的其他人也嘲笑那个华人妇女,所以她明显处于劣势。
  美琪说:“那个当地的华人妇女行为怪怪的,说话的时候总是用力地拍别人的肩膀一下,那个牢里的人都不喜欢她。”
  虽然只是被拘押者彼此间的小矛盾,却似乎透视出由于长久以来一些错误的舆论导向和复杂关系淤积起来的矛盾,造成她们不和,容易起冲突。
  为了防止她们打起来,女警只好把那个华人妇女调换到其他的牢房了。我有些同情她,看到她无助地要求换牢房的时候,我觉得她好可怜。之后,我又觉得很悲凉,芸芸众生,为什么我们要彼此仇恨、歧视,我不想高调地去呐喊什么让世界充满爱,但是为什么我们不能和平共处呢?
  晚上牢友们继续天南地北神侃着,诸如“谁是吉隆坡最牛的妈咪”、“哪个娱乐场的小姐最漂亮”等等。
  美琪说她曾经给这位“最牛的妈咪”做助手,对这位妈咪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据美琪描述,这位传奇妈咪从来不会让手下的小姐们“吃鸭蛋”,多差的陪坐小姐她都能推销出去,多么难缠的客人她都能摆平。这位妈咪还相当地“敬业”,她还会培训小姐们如何向客人讨小费,如何在玩骰子的时候作弊不输酒。
  “她一般会让小姐们互相偷看客人的骰子,用暗号告诉对方。用头部的不同部位代表骰子的点数,从上到下分别为:头发是‘一’,眉毛是‘二’,眼睛是‘三’,鼻子是‘四’,下巴是‘五’,耳朵是‘六’。而用手指代表数量,拇指代表‘一个’,食指代表‘两个’,中指代表‘三个’,无名指代表‘四个’,小指代表‘五个’。
  比如想告诉对方有两个六,就是用食指挖一下耳朵,因为食指代表‘两个’,耳朵代表‘六’。”美琪道出了玩骰子的玄机。
  这些风月场所的话题,我插不上嘴,所以不参与。我背靠着牢房的铁栏杆任思绪漫游。白天的事情,让我想到了和它形成鲜明对比的一件事。
  有一次,我、费安娜、莫森和另外一个伊朗男生一起租了一辆车去马六甲玩。
  一路上的飙车让我差点没把自己的胃都吐出来。车上震耳欲聋的音乐,也确实让我和费安娜看到了80后和90后的巨大区别了,我俩颇有被青春狠狠撞了一下腰的感觉。
  我起初觉得那个伊朗男生的开车技术太差,我很慌张地问道:“do you havedriving license?”(你有驾照吗?)然后他递给我看了一下让我相当吃惊的东西。天啊,他居然有f1驾照。原来他是故意开得这么颠簸的。
  那个周末马六甲生意火爆,大大小小的宾馆都客满了,由于我们没有提前预订,所以没有地方可以住,只好在晚上11点多从那里启程返回。可是我们租的只是一辆普通的gen2马来西亚本土车,根本扛不住f1男孩这么折腾,于是抛锚在半路上,因为一个轮胎爆了。
  我们的车正好坏在了一个警察局门口,于是f1男孩提出想求助警察帮我们换上备胎,因为我们没有任何工具。当时我们剩余的三个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警察怎么会帮我们换轮胎呢?但是生活的惊喜就在于它的不可预知性,那个晚上就真的发生奇迹了。f1男孩去了警局,那天其他人都出去临检了,只剩下两个警察。于是其中一个警察打电话,叫回其他警察来帮助我们。大概过了5分钟,一辆警车开过来,下来两个马来警察。他们热情地帮我们换了轮胎,而且分文未取。
  这是我对大马警察印象最好的一次了。
  路上,我对f1男孩说道:“it is really a miracle.”(这真是一个奇迹啊。)f1男孩笑着说道:“why can we not make friends with police?”(为什么我们不能和警察做朋友呢?)这还真是一个难度系数很高的问题。是啊,为什么不能呢?
  思索人性的复杂多变,真是一件伤神的事情,不知不觉,我又疲惫得倒在了谁的脚上睡觉了……
  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了歌声,原来今天是我们牢房里一个女孩子的生日。
  几个狱友在为她轻声哼唱生日快乐歌。第一个大声对她喊“生日快乐”的是隔壁的一个女孩子。要知道,这些祝福可是冒着被女狱警臭骂一顿的危险送出的。我也感动于她们彼此间的友谊。同时我也真心地希望,在这个没有蛋糕、没有蜡烛、没有礼物的生日,她能够在这一片刻感到些许快乐。
  忽然有一只大蟑螂爬到我的胳膊旁边,吓得我跳起来惊叫:“啊!”
  其他女孩听到我的喊叫,也都站起来,问我:“怎么了?”
  我说:“有蟑螂。”
  她们问我:“在哪儿?”
  我指着地上那只对我们有恃无恐的蟑螂说:“在那儿。”
  女孩子们大都胆小,也惊叫着跑来跑去避开蟑螂,我们这个牢里立刻乱作一团。
  这时,一位“英雄”挺身而出了。居然是海南女孩小晓。她走过去,一脚踩死了蟑螂,然后把它丢进了厕所里。
  我简直钦佩死她了。真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她,胆子这么大。我穿着鞋的时候都不一定敢踩死蟑螂,何况她居然是光着脚干的。
  在北京蟑螂比较少见,即使见到的,也是个头小小的,可是马来西亚的蟑螂长得好大,还有翅膀能飞。当初我第一次在学校看到时,就被吓得冲出了宿舍,站在楼道不敢进去。后来叫了个男同学过来帮忙把这只个头超大的“小强”打死,我才敢回宿舍。
  不知道是亚热带的气候原因,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这里好多动物都比我以前见过的放大了好几倍。这里蜘蛛也好大,每次遇到我都以为看到了传说中的“黑寡妇”。
  还有同校的另外一个中国女生,有一次路过学校附近的一个小沼泽,她看到从水里爬上来了一只近一米长的动物。
  “鳄鱼!”伴着惊叫声,她瘫坐在地上,估计是等着做“盘中餐”了。
  这时一位比她早来几个月的同学,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说道:“别怕,不是鳄鱼,是蜥蜴,吃草的。”
  这里蜥蜴的放大倍数比起我之前见到的,真的是太惊人了。我以前见过的只有壁虎那么大,现在见到的却大到能被人误以为是鳄鱼。
  我们的吵闹声吵醒了正趴在桌上睡觉的女狱警,她问道:
第10章 最嚣张的索贿(2)
  “what happened?”
  (怎么回事?)“black beetle.”(蟑螂。)我告诉她。
  她白了我们一眼,接着睡她的大头觉。
  我的睡意被蟑螂吓跑了,尽管刚才那只已经被小晓结果掉了,但是我还是心有余悸,担心一会儿还有它的兄弟们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爬到我身上。
  “今天你的伊朗小朋友没有来看你啊?”小晓问我。
  “我告诉他不要每天来。他怕错过我们放风的时间,每次来都很早就在这等着,最多的时候等过6个多小时,我不想让他总是这样折腾。”我解释道。
  “他可真够执著的,你考虑一下收他做男朋友得了。”苏州女孩子珍妮开玩笑地说道。
  “算了,做好朋友挺好的,做男朋友可就复杂多了。第一,他太小了,1991年的,跟我有代沟。第二,他是穆斯林,是可以娶4个老婆的,后患无穷啊。”
  我诙谐地说道。我清楚自己的回答其实是在避重就轻,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年龄和宗教,而在于我把情感冰封了。
  一夫多妻的话题倒是引起了许多女孩的兴趣,同牢房里的女孩们居然好多不知道穆斯林男人可以娶4个老婆。
  “穆斯林真的可以娶4个老婆么?”一个女孩惊讶地说道。
  “真的。”我说。
  “为什么呢?”女孩不解地问道。
  “我听我的一个穆斯林同学说过,好像是因为很久很久以前,穆斯林世界曾经有过惨烈的战争,很多男子牺牲了,留下了很多寡妇无人照顾,所以一个男人担当起照顾更多妇女的责任。”我引用了努户给我的答案。
  这也是过去困惑我的问题,所以我也问过很多穆斯林熟人,请教他们原因。
  马来西亚国家石油公司的一个部门经理是个马来人,他告诉我:“娶4个老婆有很多好处啊,你看家务劳动那么繁重,这样她们就可以有不同的分工了。有人做饭,有人打扫房间,有人洗衣服,这不是很好吗?”
  可我相信感情是具有独占性的,没有一个女人是真正愿意把自己的丈夫“资源共享”的。穆斯林妇女也不例外。
  我也和另外一个来自印度尼西亚的穆斯林好友探讨过这个问题,他也是有一大堆的“歪理”。
  我问他:“为什么你们穆斯林的男人可以娶4个妻子,而我们女人却只能拥有一个丈夫,为什么不可以是4个?”
  他说:“假设一个穆斯林男人娶了4个妻子,妻子怀孕生产后,每个孩子都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妈妈是谁。反之,如果一个女人拥有4个丈夫,她产下孩子之后,她和孩子都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这样奇怪的论调,由于没什么思想准备,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反驳,惊叹对方真是狡猾啊。过了好半天我才反应过来,想出对策说道:“验dna嘛。”
  听完我说的,那个印尼朋友也只是大笑,不作评论。毕竟这是文化冲突,也争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个女孩子又问我道:“那你没问问他们,现在没有当年那样的战争了,为什么还要娶那么多?”
  “这个答案我倒是真的不知道。大概形成传统了吧。”我笑笑说。
  “听说要比较有钱才能娶好几个老婆,对吗?”一个对此传统略知的女孩问道。
  我回答道:“最初我也以为是。但是后来我发现我学校附近有好几个出租车司机都不止一个老婆。之后,我到了兰卡威旅游,当地的一个马来导游告诉我,岛上有很多出租司机也有不止一个老婆。我想出租司机应该谈不上非常富有吧,不也照样有好几个老婆?”
  “原来这样啊!”女孩子们唏嘘不止。
  我继续讲述道:“我的那个马来导游告诉我,他的父亲有三个妻子,全家人住在一起。我问他管他亲生母亲之外的那两个女子叫什么。他说也叫‘妈妈’,但只不过是个称呼而已。我还问他,为什么不同的妻子还要住在一起呢。他说这是规矩啊,一个家庭当然要住在一起了,只是不同的房间而已。我又问他,你父亲怎么分配在每个房间停留的时间啊。他说,每个妻子那里住三天。这也是规矩,必须要公平地对待每一个妻子。”
  “怎么那么多规矩啊?”一个女孩子感叹道。
  “穆斯林的规矩可多了。”我不禁和这个女孩产生了共鸣,“来马来西亚之前,我以为穆斯林只是有不吃猪肉这条规矩呢,到了这边之后才发现,好多规矩。如果你要嫁给一个穆斯林男子,你就必须也入伊斯兰教,从此,你就不能喝酒、去赌场,必须要包头巾,不能穿裸露皮肤和显示身材的衣服,每天祈祷5遍,每年还要斋戒一个月。我还听一个非洲的穆斯林同学说,如果有一天你离婚了,一般情况下,孩子的抚养权也一定是属于孩子的父亲的。如果是女孩,父亲不打算要抚养权的情况下,孩子的母亲才有份。”
  “那还是别嫁了。”一个女孩对这些规矩感到头大。
  “但是我想每个人都不喜欢过多束缚吧。穆斯林妇女也喜欢自由自在,也渴望性感的衣服。那个兰卡威的导游告诉我,有一次有三个沙特阿拉伯的美女包了一条小船,让这个导游驾驶到一个附近的小岛去,在岛上她们兴高采烈地换上了比基尼泳衣。由此可见,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我还记得有一次,我和朋友去一个酒吧看现场乐队的演出,一个没有包头巾的马来妇女和我们聊天,大家聊得很投缘。后来她悄悄地告诉我们,其实她杯子里的不是可乐,而是加了红葡萄酒。其实我真不觉得喝一点红酒是什么天大的罪过,可是我却听到一个新闻说,马来的一个模特喝酒被警察抓到,最后被判处鞭刑——几十鞭子。这刑罚也太重了。”我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女孩们也七嘴八舌地发表着她们的看法。
  我大一的时候学过一个词叫做“cultural conflict”,翻译过来应该叫做“文化冲突”。当初我对它没有什么体会,来到马来西亚之后才有了种种体会。
  文化冲突不会像经济冲突那样生硬和暴力,经济冲突因为纠结着双方的利益而常常会转换成政治策略,甚至可以上升为战争。但是文化冲突的力量也是不容小觑的。
  这时小晓忽然感到口渴,让我帮她向女狱警要水喝。我们费了好大力气把她叫醒,我起身对她说:“excuse me,miss.my friend is thirsty.can you give her somewater?”(劳驾了,女士。我的朋友很渴。你能给她些水喝吗?)我们又听到了那句熟悉的“can not.”(不行),“牙套女警”换班了,这位当班的女警就没那么友善了。
  晚餐时间一般是6点,直到第二天早饭时间7点多才能有水喝,大马又常年这么炎热,让一个人十几个小时不喝水,真的是有悖人情的。
  我也常常感到口干舌燥,嗓子疼,但是我从来不主动找狱警要水喝,多半都是碰一鼻子灰,还不如节省体力呢。
  女孩们曾经试图往厕所的角落私藏一些吃饭时剩下的那种红颜色的水,本想留着晚上口渴的时候喝,但是都被狱警发现了,强行地丢到了牢外面。
  记得有一次隔壁牢房的中国女孩因为私藏了几袋水和餐巾纸,好几个人都挨了女警的木尺。那时我们这间牢房也有女孩私藏了水和一条一次性内裤在墙角,为了防止被“围剿”,“骨感美人”悄悄地把水倒入了厕所,美琪也大胆脱掉囚服的裤子,赶紧套上那条内裤,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好囚服,才使得我们这间牢房的女孩免于受到责难。
  过了一会儿,广西女孩小玲让我帮她向女警要卫生巾,她来月经了。卫生巾这件事总算是有了改观,那天向法庭的人投诉后,总算可以把卫生巾带入监牢了,只是要交给女警保管。
  我问过女警后,她说:“finished.”(用完了。)“怎么可能呢?我今天下午刚刚拿进来一整包交给她们了。”“骨感美人”质疑道。
  “可能。因为别的国家的那些女孩子没有人买给她们,但是如果有人需要,女警就会从你的那包中拿给她们用。这么多人分,应该很快就用完的。”一个女孩说道。
  小玲的体质很差,平时就面无血色,现在更是脸色惨白,一个人蹲在地上忍受着痛经。可惜我只能看在眼里,怜在心里,却无能为力,只能辛酸地安慰她说:“你体质太弱了,出去之后记得来找我,我煲一些有营养的汤给你补补。”
  画饼充饥也罢,望梅止渴也罢,但愿这一点零星的企盼,能伴她撑过艰难时刻。
  夜里,习惯性失眠的我和因痛经而失眠的小玲,小聊了一会儿。
  我问了小玲一个唐突的问题:“小玲,你是单纯地陪酒唱歌么?老板会不会逼你们跟客人出去?不过,你不想回答可以不说。我不是为了刺探你的隐私,是希望你保护好自己。”
  我没有恶意,小玲是那种特别惹人怜爱的女孩子,瘦瘦小小,弱不禁风的样子。我也不自觉地就把她当成一个小妹妹看待,这样问她也不过是出于关心。
  小玲对我很坦诚,没有避讳我的问题。她告诉我,她在我们被抓的那个梳邦ktv工作的时候,只是单纯地陪酒唱歌,妈咪并不会强迫她们陪客人出台发生关系。在那上班,不用面临一定出台的那种尴尬,自主权大一些,那里的客人品味也高一些,一般也只是来喝喝酒,唱唱歌,聊聊天。
  但是她在到这家ktv工作之前,曾被介绍到另外一家酒吧工作,那里没有这家这么“人道”。
  她给我讲了她唯一的一次出台的经历。她说那天酒吧的妈咪让她出台陪一个马来西亚的华人男子。那个华人男子开车把她带到了酒店房间,然后那男子进了浴室去洗澡,出来之后发现小玲坐在地上哭。
  小玲回忆着这件痛苦的往事,说道:“我坐在地上一直哭,一直哭,哭了两个多小时。那个男的被我哭得慌了神,没有了做的兴致,说道,你别哭了,搞得跟我要强奸你一样,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就这样,小玲被这个还不算太坏的男人送走了,躲过了一劫。我高悬的心也放下来了,庆幸她遇到了一个心软的男人,如果不是这样一个还算过得去的结局,我恐怕要为她的遭遇当场哭泣。
  那时小玲刚刚到那家酒吧工作,还不懂规矩,也不敢违背妈咪的指示。那件事之后,她才从其他小姐那里得知,原来这里也不是非出台不可的,如果客人选你出台,你不想出的话,你直接给妈咪50马币就可以不出了。妈咪也是生财有道啊。小姐们,真是受到层层剥削啊。
  听到小玲的这段讲述,我觉得胸口好闷。我用充满爱怜的眼神看着这个女孩,非常非常真诚地说道:“小玲,等你找到适合结婚的男人就嫁人吧!不管是中国的,还是大马的,总之,他能真心待你、呵护你、宠爱你就行,不能这么混下去了。你知道这么多女孩子里我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你年龄小,又没有什么心机,身体也弱,好好为自己打算一下吧,就算是一句姐姐给妹妹的祝福,我是真的希望你幸福!你还年轻,一切都来得及,再多学点东西也来得及。”
  小玲对未来有点灰心,担心自己学不了什么新知识,因为那时候在酒吧工作,有时候客人会要求她一起陪吃摇头丸,虽然是软性毒品,但是依然损伤大脑,搞得记东西特别吃力。
  我鼓励她说:“只要你肯努力,为时不晚。”
  小玲焦虑地说道:“可是,我特别迫切地希望我的家里人能快点过上好日子。”
  之前提到过,小玲小的时候家里条件还可以,但是后来因为父亲的过错而使全家陷入了困境。
  小玲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领着微薄的薪水。她自己省吃俭用,把剩余的钱都给了她的爸爸、妈妈和弟弟。
  我没有问她是怎么来到马来西亚的,但我看得出她很想家。从她的言谈中,我发现了一件事:她完全就不是为自己而活的。
  她说她选择老公的首要条件,不是看对方有多爱自己,而是看对方能不能够和愿不愿意照顾她的家人。哪怕因此而错失了自己的真爱,为了家人她也不会后悔。
  提到家里人,她总是唉声叹气,深深地责备自己没有能力让他们过得更好。
  此刻,满腹心事的她,更加没了睡意,看来“家”是她的一道“致命伤”……
第11章 善良打动最火爆马来女警(1)
  12月7日
  又挨过了一个漫长的夜。监狱里的灯24小时亮着,若非墙上的时钟和每天出去放风的两个小时,我们已经难以知晓昼夜和时间。当然还有一个非常简单和巧妙的方法,就是看一下是干面包还是咸鱼干或者米饭就可以判断是早上还是晚上,因为这个伙食基本亘古不变。
  今天大家基本上都没有吃早饭,因为昨天下午听ktv店那些来看望的人说,我们今天可能被释放,所以一个个兴奋得吃不下这难以下咽的牢饭,都企盼着晚上可以出去吃大餐。出去吃午饭的时间,我见到了风尘仆仆赶来看我的费安娜,在我走进那个小屋吃饭之前,她说一会儿有坏消息告诉我。不用问了,肯定是今天出不去了。
  今天的饭菜,是什么味道我已经忘记了,我只知道自己麻木地一勺一勺往嘴里塞,借此来缓解忧虑,让自己故作镇定。费安娜坐在我身旁告诉我,本来昨天托关系打听到我今天要被放出来,所以特意带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给我换,可是没有带内衣,计划着我回去洗澡的时候再换。
  费安娜又说道:“要不你先吃,我去附近找找有没有超市,马上买回来给你。”
  我说:“好的,多买几个,很多人需要呢。”虽然觉得让好友跑来跑去很不好意思,但是这个时候也只有拜托她了。
  费安娜外出后匆忙回来了,抱歉地说道:“真是不巧,那个小超市没有一次性的内衣,我就买了包护垫给你。”我拿了两个,其他的分给了大家。看来今天我又要蹭其他女孩子的男朋友们买来的内衣用了。
  “今天他们为什么不肯放我出去呢?”我沮丧地问费安娜。
  “因为刚才ktv的经理说好像是有几个人的护照还有问题,他希望一起都搞定,让大家一起出来。”费安娜答道。
  “怎么搞定?”我由于心急而问出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问完之后我就倍感懊悔。
  的确,我根本就不需要费安娜给我答案。警察能用钱搞定,笔录官可以用钱搞定,那么移民局就没有害群之马么?
  据一起被抓的女孩中有过入狱经验的“前辈”所讲,正如100到300马币是来探狱一次的行价一样,另外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捞一个坐台小姐出来大约要支付2000到3000马币。
  如果一个人从来没有体会到“富有”的必要性,建议他一定要来马来西亚坐一次牢。你会看到光有清白,却没有金钱帮你编织一张关系网,你能不能轻易洗冤。
  脑袋里思索着这些,我忽然觉得一起被抓的女孩们都有希望出去,因为她们的老板会来帮她们上下打点,而我,是不是完蛋了?还是被算在她们其中,和她们共同进退?
  我止住了这些思绪,因为我知道胡思乱想是没有用的,如今只好再次听天由命了。
  “圆肚皮”进来了,这两天他都没有再对我横眉冷目了,偶尔还给我挤个笑脸出来。不知道是真的信了我是学生了,还是突然间良心发现了。
  “我去外面的房间再帮你问问什么情况,你等一下。”费安娜竭力安抚我。
  几分钟之后她带着一个胖胖的印度裔老头进来,指着我说:“this is my friend.”
  (这是我的朋友。)对方很不屑地看了我一眼,说:“can she speak english?”(她会讲英语么?)我和费安娜齐声说道:“of course.”(当然。)我很不解他为什么会那么想。
  “her english is much better than me.”(她的英语比我的好很多。)费安娜尽力帮我打消他的疑虑。
  我们和那个印度裔胖老头闲聊了几句之后,他问道:“can you understandwhat i am talking?”(你们能听懂我说的吧?)费安娜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我赶紧上来圆场,说:“of course.we canunderstand.because your pronunciation is very good.”(我们当然能听懂了。因为您的发音非常好。)“malay people’s english pronunciation normally has special accent,but i don’t have.”(马来人的英语发音通常有特别的口音,但是我没有。)胖老头得意地说道。
  “why?”(为什么?)我笑着问道。
  “because i am indian.”(因为我是印度族啊。)胖老头幽默地说道。从这些细端末节也反映出这里的民族融合性还有待加强啊,很多人总是互相看不上别的种族。
  中国有56个民族,除了汉族占90%的人口外,其他55个民族均为少数民族,虽然因为“藏独”和“东突”引起的悲剧事件不容抹杀,但是至少从我记事以来,从来没有看到过汉族主动去歧视某个少数民族,相反却看到了国家给予了少数民族很多优惠政策。
  举个最简单、最直观的例子来讲吧。我记得中学的时候,自己连续三年学习成绩都是年级的前三甲,而且连续三年都是学校的“三好学生”(即所谓的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优秀学生),还获得了北京市市级“三好学生”称号,到了最后升学考试的时候才给加了6分,而班上另外一名回族同学,没费什么力气,因为是少数民族,直接加了6分。真是令大家颇为羡慕啊。
  作为一介平民,我无从去评论一个国家的政策究竟怎样,但是就以我浅薄的阅历来看,中国在尊重和保护少数民族方面还是非常值得肯定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各民族一律平等。国家保障各少数民族的合法权利和利益,维护和发展各民族的平等、团结、互助关系。禁止对任何民族的歧视和压迫。中国是一个有着多种宗教的国家,主要有佛教、道教、伊斯兰教、天主教、基督教等。中国少数民族大多有宗教信仰,有的民族群众性地信仰某种宗教,如藏族信仰藏传佛教,回族、维吾尔族等信仰伊斯兰教。中国政府根据宪法中关于公民有宗教信仰自由的规定,制定了具体政策,尊重和保护少数民族的宗教信仰自由,保障少数民族公民一切正常的宗教活动。在中国,不论是信仰藏传佛教的藏、蒙古、土、裕固、门巴等民族的群众,还是信仰伊斯兰教的回、维吾尔、哈萨克、东乡、撒拉、保安、柯尔克孜、塔吉克、乌孜别克、塔塔尔等民族的群众,以及部分信仰基督教的苗、瑶等民族的群众,他们正常的宗教活动都受到法律的保护。目前,在中国有清真寺3万余座,其中在新疆有清真寺2.3万座,在西藏有藏传佛教各类宗教活动场所1700多处。
  但是大马的民族政策不同,马来族拥有得天独厚的优越感,其他民族羡慕之余,肯定就会造成心理上的失衡,失衡过后,和睦相处就成为空谈了。当然这一切,也许有它的历史渊源,也许有各种各样复杂的现实原因,而我的看法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旁观者的拙见而已。
  胖老头走出去忙他的事情去了。我看到“圆肚皮”坐在那里正在用“二指神功”敲键盘呢,他电脑操作很不熟练,基本只用双手的食指打键盘。
  费安娜看到“圆肚皮”手上的手表,说道:“sir.i have one watch that is the sameas yours.”(长官,我有一块和你一样的手表。)“圆肚皮”怔了一下,说道:“really?how much?”(真的吗?多少钱?)费安娜说道:“50ringgit.”(50马币。)
  “圆肚皮”轻蔑地说道:“oh,it must be a fake.do you know the price of mywatch?”(哦,肯定是个假货了。你知道我的手表多少钱吗?)“how much is it?”(多少钱啊?)费安娜问道。
  “more than 5000 ringgit.”(5000多马币。)。“圆肚皮”得意地说道。
  “so expensive!”(好贵啊!)我和费安娜齐声感叹道。
  “of course.famous brand.”(当然了。名牌。)“圆肚皮”神气十足地说道。
  的确,相比于“圆肚皮”的名表,费安娜的马六甲唐人街“地摊货”都不好意思用“相形见绌”来形容了。这令人不禁想起一句俗语: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探视时间快结束了,费安娜又飘然离去了。我孤单地站在房间的角落,看到昨晚被抓的那两个长得酷似新疆人的女人。我和她们打招呼,问她们:“where areyou from?”(你们是从哪里来的?)“we are from kazakhstan.”(我们来自哈萨克斯坦。)其中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女人回答道。另外一个年纪轻的不懂英文。
  我心里在想这大概也是马来人眼中不富裕的国家吧。所以不管做了什么或是没做,就已经成为高度怀疑的对象了。
  傍晚所有人又都失望地回到牢房,相信今夜无人可以安寝,今天的夜聊也会比往日多。尽管听着大家海阔天空地聊着,我还是觉得时间过得好慢,表针如生锈般缓慢地走着。这种百爪挠心般的焦躁不安残酷地啃噬着我。我开始觉得头疼,剧烈地疼。如果是平日,我会用止疼药镇痛,但是现在我知道找狱警要药的下场,无论他们有或者没有,我都多半是碰壁,又何必自讨没趣?而且此时此刻的我,也不想去止疼,我只想放任这样的疼痛,就让我痛到只记得疼痛,忘却身在何方吧。
  这时,一个来自重庆的女孩薇薇和年少时不幸被邻居强暴过的四川女孩小容用四川方言聊着天,我很想用心聆听她们的故事,可是听力实在是有限,我不能完全明白她们所讲的,但是大意可以听懂。薇薇谈不上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但是却有一双狐媚的丹凤眼,散发着妖冶的气质。她在和小容聊着她遇到的几个比较吝啬的客人,抱怨他们给的小费太少。我记得其中的一句是这样讲的:“就给300马币的小费还好意思让我下楼去取。”也许大家觉得吃惊,当然我自己也有一点吃惊,因为在我看来300马币不多,但是也不能算是少。看来薇薇的胃口还是蛮大的。
  我记得我曾经和“骨感美人”聊起过为什么女人喜欢钱。拜金,庸俗一点来讲是喜欢金钱带来的种种快乐。但是除此之外,我想还可以挖掘一些更深层次的含义。相比之下,女人更爱钱,是因为她们喜欢金钱带给她们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大于男人给她们的安全感。通常情况下,女人虽然爱钱,但是她们比男人有情义。当她们的旧爱遭遇困境需要用钱时,女人大都会顾及旧情,拿出钱来帮助他们。但是这个观点不具有可逆性,因为当一个男人对你变心时,无论他是多么富有,他都很可能找各种理由拒绝借钱给你,毫不念旧。
  我有个朋友的遭遇印证了上面所讲的。我去珠海旅行时,曾经约见过一个很有个性的女网友,网名叫小星,她洒脱的性格使我们彼此投缘,很快成为好朋友。
  那时她正筹划着一个伟大的计划——从珠海骑车去西藏。这个消息对我来说真是有点“耸人听闻”,但我还是因为她的大胆想法而对她钦佩得五体投地。有一天小星神情沮丧地来找我,这一点儿都不符合她以往的风格。因为小星平时是个“开心果”,总是有说有笑的,我从来没有见到她这样难过。
  我问她:“你怎么不高兴了?”
  她说道:“我真的感到非常郁闷。你知道我想骑车去西藏的计划。我酝酿很久了,终于决定下个月就要动身出发了。但是家里不支持我的举动,所以不会拿钱出来让我去。我自己又不确定做兼职到下个月是否能赚到那么多钱,所以我刚才去找我以前的男朋友借2000块钱,他居然说没有。”
  “也许他真的没有吧。”我安慰小星道。
  “不可能。”小星争辩道,“他有车有房,我和他交往的时候常常陪他去大户室炒股,每次他请朋友去酒吧喝酒的账单都上千。可是如今我实在没办法,鼓了好大勇气去找他借2000块,他却找借口推托,不肯借给我。”我看到小星的眼角有泪光闪动,虽然克制着始终没有流出。
  我拍了拍小星的肩膀,什么也没有说。因为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好了,一起去谴责她前男友的翻脸无情,还是说一些“船到桥头自然直”的空话呢?
  我知道如果相同的情况发生在那个男人身上,小星一定会帮他的。也许我的结论下得过于武断,但是同为女人,我了解女人们“心太软”的本质。
  所以深究女人爱钱的原因,也不能全怪她们。我没有理由为人性的贪婪辩护,但是也不想片面地看待问题,所以只不过是换个角度去看、去分析。
  另外几个女孩在谈论着最近颇受关注的一部电视剧《蜗居》。除了不看悲剧,我还有个“不良”习惯,就是不喜欢看连续剧。一集一集地吊着我的胃口,还得让我费神去思考和猜测下面的剧情会如何发展。所以我是相当佩服我妈妈每天准时守在电视旁,把一个200多集的台湾连续剧看完。对于我来说,即使在有网络直接下载或在线播放、想看几集就看几集的情况下,50集也绝对是我的极限了。
  在这方面,我是个相当缺乏耐心的人。相比之下,我还是比较喜欢电影,不管怎样,两个多小时我就知道结局了,不用那么累心。
  但是《蜗居》是一个同学极力推荐的,她不辞辛苦地跑到我的宿舍一集一集地给我讲述。可能是她讲得太绘声绘色了,让我听得入神了,有了非看不可的冲动;又或者是她每天讲到精彩处那句:“今天我就看了这么几集。”让我彻底不能忍受这种欲罢不能的折磨了,所以我拷贝了全部剧集来看。这也是我到马来西亚后完完整整看的第一部电视剧。片子除了影射了中国房地产业的某些官商勾结的情况,还主要讲述了江南小城镇的两姐妹大学毕业后在上海这个城市工作、生活的经历,是大都市生活的一个剪影。不看我还真不知道原来在大城市买房面临如此巨大的压力,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这样大得令人窒息的买房压力。片中另外一个值得探讨的就是“二奶”问题了。
  这群女孩子中有几个人口中所谓的“男朋友”其实是已婚族,但是她们还没有上升到“二奶”这个层次,还过不了那种养尊处优的生活,还需要自己做工,所以她们充其量算是那几个男人的情人。
  我曾经问过我的一个好友,男人为什么花心呢?他给了我一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解释,令我至今记忆犹新。他说:“从生物学的角度分析,男人一滴精液的精子数量最多可达到2亿个,所以射一次精的精子数量可以使全球的适龄妇女怀孕。男人从14岁左右第一次遗精,强壮者到70多岁仍有生育能力。而女人从月经初潮后开始排卵,平均每月只排卵一次,每次也只有那么可怜巴巴的一个卵子,每个卵子又通常一次只接受一个精子,而且一般30年之后就绝经了,也就意味着不再排卵。所以女人一生排卵的数量都不及男人的一滴精液的精子数量。这就是说,男人比之女人更花心的一个原因,是由双方不同的生理条件决定的。”听起来似乎是极为荒谬的调侃,但也颇有几分道理,不管是“真理”还是“歪理”。
第12章 善良打动最火爆马来女警(2)
  恋爱和婚姻都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台湾学者的研究显示,台湾外遇由“七年之痒”“进步”到了“四年之痒”;而美国人外遇最高的时期是婚后第五年。有外遇的大多是丈夫,其外遇的对象一部分为未婚女性、寡居女性、离异女性,另一部分则是风尘女性。这也是风尘女性普遍受到仇视的一个症结。我们不否认她们的可恨之处,但是也无法忽视她们的可怜之处。
  我跟牢房的女孩子聊天的时候曾经说过:“做二奶也是需要很大勇气的,需要耐得住寂寞啊。”
  然后我给她们讲了一个我的大学语法老师给“二奶”当家教的故事。在北京,首都机场附近有一条著名的“二奶街”,豪宅林立。我的英文语法老师曾经在那里给一个“二奶”补习英文。那个“二奶”觉得我的老师讲得很好,于是乎介绍了其他“二奶”给他当学生,久而久之,这条街上的“二奶”们“奔走相告”,我的老师在这里开了一个英语培训班,生意火爆。但是我的老师告诉我,讲好每次上两个小时的课,可是每次上不到一个小时,她们就开始四个一桌打麻将。所谓的学英语,也不过是她们打发时间的一种消遣而已。
  有一个年纪很轻的“二奶”曾经对我的老师说:“老师,您能帮我每天写一封情书么?我可以付钱给您。我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但是我特别想把我的老公留在身边,而不是很长时间才能见他一面。”望着她那稚气未脱的美丽脸庞,我的老师真的不忍心告诉她,每天的情书也留不住她口中所谓的“老公”。
  在我去香港南丫岛附近的一个小岛旅游的时候,发现那里有很多漂亮的海景公寓。岛上的朋友告诉我那大多是香港渔民包养的“二奶”住的。“二奶”们大多来自湖南、四川。那是中国盛产美女的两个省,省内一些地区的经济不是非常富裕。
  记得我一个朋友的同事,本来是全球500强企业的高层经理,事业发展得不错。
  但是有一次去四川出了一次公差,发现美女如云,目不暇接,回到北京之后,他就果断地辞职了,打算去四川找工作,只为能每日欣赏那里的百媚千娇。真不知道是该说他太有魄力了,还是说他太没出息了。
  跟香港渔民闲聊的时候,我开玩笑问他:
  “你是跟你老婆感情深,还是跟‘二奶’感情深啊?”他说:“跟阿珍(他的‘二奶’的名字)感情比较深。我们在一起6年了。我大多时间在岛上。而我老婆在香港帮我带儿子,我定期付生活费给他们,我也不能抛弃他们。”我见过阿珍几次,虽然现在有点略显年老色衰,但是从她的脸上依然依稀可见她年轻时的风采。是啊,一个女人的青春,能有多少个6年啊。蹉跎而过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
  我和女孩子们一起聊着《蜗居》,她们津津有味地听我讲着故事之外的故事,若有所思……
  接下来又是能说会道的美琪登场的时间了。她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去年马来西亚上映的一个贺岁喜剧《幸福万岁》。
  美琪说道:“电影其中有一段讲的是一对中年的马来西亚华人夫妻逐渐疏离,妻子为了报复丈夫,和另外几个当地的华人妇女一起去吉隆坡的夜店嫖男妓,酒醒之后做‘铁公鸡’,一毛不拔,气跑了来自pj的男妓……”众人听完之后哄笑。
  这部电影我也看过,正如前所述,喜剧还是对我的胃口的。看了之后还真是着实吃了一惊,脑子里想了一堆好玩的问题,比如大马还有广阔的男妓市场啊?
  是不是男妓都住在pj啊?这里男妓的市场价格是500马币一晚吗?
  强烈的好奇心,居然驱使我向当地的华人朋友去核实,他们嘲笑我说:“我们都不清楚啊,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电影里看到的啊。”
  他们打量了一下我,笑着说道:“傻傻的。”
  也许他们觉得这不过是贺岁电影号召票房的一个噱头罢了,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可我却总觉得艺术终究是来源于生活的。
  “大学生,你看过什么电影啊?讲讲嘛。”一个女孩子推了推一直在当听众的我,问道。
  “那我给你们讲一部我看过的关于初恋的电影吧——《孔雀》。”我居然随口就回答道。
  我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想起了这部电影。这是中国著名导演顾长卫的作品,是由张静初主演的。百分之百的非喜剧,甚至很多人看过之后,备感压抑,把它定义为悲剧也不为过。可是对我来说,它不是一部悲剧,准确来说,是一部精品教育片。其实自己只是囫囵吞枣地看过这部电影,对它的理解也是断章取义的,但片中的某些场景令我印象深刻,至今难以忘怀。小小的一部影片,成功地救赎了初恋带给我的消沉。
  “好啊,好啊。关于初恋的电影,肯定有意思。”大家兴奋地说。
  我开始了讲述,说道:“《孔雀》描述了小镇一家5口人的琐碎生活。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和弟弟。我就主要讲姐姐的故事吧,就是张静初扮演的那个角色,叫做天红。看了这部影片,让我彻底从初恋的阴影中解脱了。我建议让那些仍然对初恋耿耿于怀的人好好看看这部片子。”
  大家都兴趣十足地等着下文,于是我又接着讲道:“天红是个消瘦清秀的女孩,有一天她在天台的时候,被飞机的轰隆声吸引到一片绿油油的麦田,一位英俊潇洒的伞兵从天而降,给了她一个友善的微笑,情窦初开的少女就这样被征服了。
  “为了一个她连名字都没来得及问就消失了的人,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心结,她毅然决然地想要去当兵。体检不合格,愿望泡汤了。所以她自己用缝纫机做了一个降落伞,绑在自行车的后面,吹着口哨,在小镇的街道自由穿梭。所有的人都以为她疯了,她却自顾自地继续骑着车子游荡。
  “带着对这个男人的迷恋,迫于生活的压力,她最后嫁给了一个根本不爱的男人,最终离婚,孑然一身。
  “多年之后,中年的她有一天在街上看到了当年的伞兵,满脸沧桑,穿着难看的跨栏背心,蹲在地上吃包子,一个小孩子喊他爸爸,他的洒脱和帅气早已荡然无存。天红走过去,想告诉他:‘你知道吗?我爱你。’却说成‘你会永远爱着我’。男人一脸茫然早已忘记了她是谁,感觉是遇到了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女人。
  此时,转身离开的天红,绝望至极,号啕大哭。其实我特别能理解她,因为破碎的是一个最美丽的梦。
  “最后,天红和家人一起到动物园去看孔雀开屏。孔雀开屏,刹那美丽。但是转过身去,就是一只秃尾巴鸡,这意味着曾经在你脑海中最美丽的东西,有时看透,不过如此。”
  这个小故事,令大家片刻安宁。少了几分吵闹,多了几分沉思。也许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初恋故事。
  “看完这部电影让我彻底释怀了我和初恋的情感纠葛。”我打破了这短暂的静谧,接着叙说,“我和我的初恋认识了8年,最后却无果而终。我认识他是在中学一年级的时候,他不是一个很高很帅的男孩子,坐在我的斜前桌。因为我的成绩是年级的第一名,而他不过是个中等水平,所以起初相貌平平成绩又不是非常出色的他根本没有引起我的注意。”
  “那后来你为什么喜欢上他了?”一个女孩问道。
  “因为有一次全班一起做奥林匹克数学题,有一道题特别难,全班只有我和他做对了。从那一天我开始注意他,原来这个家伙很聪明啊。喜欢一个人仅仅用一秒,就是这么简单的事。但是那时候的喜欢是超级单纯的喜欢。没想过未来要怎么样,只是想每天都能见到他,就满足了。他开心,我就开心;他不开心,我就莫名伤感。要是哪天他请假没来,我就开始坐立不安,猜想他是生病了,还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可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找他表白自己的这点好感,只是默默地关注他。
  “但是后来初二的时候,由于班主任调离,我们班被拆开,分到不同的班级去。我和他无缘到相同的班级,从此不再联系。后来我们又去了不同的高中,就更是没有联系。从此彼此杳无消息。
  “高三的时候,我突然收到了他的来信。虽然只是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话,说说彼此的学习啊,生活啊,甚至是上下晚自习的时间等等,但是我还是非常地兴奋,至少我们终于恢复了联系。这样的平信往来近一年,但是谁也没有表白什么。
  我就一直等待着有一天他向我表白,我相信他终会向我表白。终于,大一的时候他向我表白了。我很开心。但是我们还是无缘相守,他考上了外地的大学。我留在北京的大学读书。那时的我们都太单纯了,没有想过‘异地恋’会有怎样的阻碍,觉得写写信、通通电话就是莫大的慰藉。而且在信件和电话中也从来没讲过一句‘过分’的话,连一句‘我想你’都没有讲过。这样的感情虽然平淡无奇,但是却也总令我牵肠挂肚。
  “但是,大一的暑假发生了一件让我备感意外的事,让我颇受打击。有一天我和一个同学一起逛街,在商场顶楼的网吧忽然看到一个女生坐在我初恋男友的腿上上网。我当时气急败坏,要冲过去给他一耳光,被我的同学死命地拖出了网吧,让我别冲动。可是当时的我在想,即使冲动是魔鬼,此刻我就愿意让这鬼上我的身了。我真的有些抓狂了,我认识他7年多了,我们连手都没有拉过,更别提一个拥抱,一个亲吻,可是这个来路不明的女生,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在他的腿上。我的骄傲和自尊被伤得体无完肤。我曾以为他是世上最忠厚的男人,即使全世界的男人都背叛了爱情,他也不会。可是他居然连分手都没提前跟我说,就这样用一位身材矮小又姿色平庸的女孩让我出局了。年少轻狂的我那时以为死在一位绝色对手的手下也算心服口服,觉得这样未免输得一败涂地。其实现在想想真是无知,不懂事。缘分是天定的,人家两个觉得般配就好。后来暑假结束后,我鼓足勇气打电话跟他要个说法,问他为什么抛弃我。他只淡淡地说:‘跟她在一起舒服,没有压迫感。你老是忙于自己的事情,忽略了我,我早就在校友录上宣布了要开始追高中同学小月了,是你一直没有关注我,不是我没有通知你。’
  我挂上了电话,无言以对。是我自己太要强了,我喜欢享受用一等奖学金给他买新年礼物的成就感,却忽略了平时为了努力学习,少回了他多少封信件,少打了多少电话给他。总以为所有的奋斗都是为了将来两个人的美好未来,却忘记了给予现在更多的关怀。倔强的我虽然已经出局了,总还是对他念念不忘。
  “直到大学毕业后,有一天我在地铁站发现,他满脸胡茬,挎着电脑,佝偻着身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和北京中关村所有的it民工一样在下班高峰期玩命地挤着车赶着回家。那感觉就像是天红在多年之后看到那个伞兵一样,所有的梦都碎了。那个瞬间我才理解为什么《孔雀》中的天红会号啕大哭,因为她对初恋所有的美好感觉瞬间崩溃了。我的梦也碎了,那时我才懂得,人们之所以迷恋初恋,原来不过是爱上那种感觉,爱的是初恋本身,而不在乎那个人是谁。顿悟之后的我,彻底解脱了,不再想着如何跟初恋死磕到底了,而是真的愿意去祝福他,正如他所讲,他自己觉得舒服就好。”
  人说悲伤的回忆只有在叙述时不再流泪,才算真正走过。我能平静地给一帮狱友讲自己的初恋故事,说明自己已经真正走过。
  一直听故事的美琪这时也颇有感慨,缄默可不是她的个性。现在轮到她打开话匣子了。她说:“我和我初恋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从小就认识。他妈妈也一直很喜欢我。可是后来他跟我分开了。多年之后,有一天,我穿着名贵的衣服,从一辆高档轿车中走下来,在集市上看到他蹲在地上卖韭菜。他第一眼都没有认出我,后来仔细看了好几眼之后才知道我是谁,他觉得很尴尬,不好意思地问道:‘你还好吗?’我说:‘我很好。’然后他一直注视着我的车子离开。我是故意向他炫耀的,我就是想让他知道没有他,我也过得很好。”
  美琪也是个不服输的犟脾气,所以能用这样的方式让初恋男友难堪也不足为奇,尽显小女人的本性了。不过我觉得,既然曾经彼此相恋,又何必在分手之后彼此伤害呢?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呢?风月场所的女孩子也有她们的情感故事,此刻她们也在彼此聆听,暗自思索,追忆那些远去的不夹杂世俗的纯真年代,可是我们谁都知道,那些年代已经渐行渐远……
  海南女孩子小晓是个讲鬼故事的能手,人气不亚于美琪,每天也吸引了众多听众。我胆小,怕听完了有阴影。不听这样的故事,在这里每天都会令我噩梦连连,如果听了,我怕会更加毛骨悚然,所以我很少参与这“半夜鬼吹灯”故事会。
  忽然,苏州女孩子珍妮问我:“大学生,你相信传说吗?”
  “信,我相信一切美好的传说。”我毫不犹豫地说。
  我想每个人的骨子里,尤其是文人,都有那么一点浪漫主义情怀。而我在这一点上,相比于别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记得当年和几个朋友一起为了一场狮子座的流星雨,特意租了一辆车跑到远郊区的半山腰,因为据说那里是最佳观测点。寒冷的冬天,山里的温度在零下15度,衣着单薄的我想着一会儿流星出现,要许的第一个愿望就是让我暖和起来,否则来不及许其他愿望就被冻死在这荒山野岭了。
第13章 善良打动最火爆马来女警(3)
  真是失策啊,白天的体育课,因为要测验跳远,所以我把能减的衣服都减了,结果上完课,朋友们就直接来学校接我了,我来不及回宿舍去加衣服就上车了,现在总算是自食苦果了。深夜,大家都大骂着是谁谣传这里是最佳观测地点。凌晨3点,还是不见一颗流星,更别提流星雨了。难道是上天看出我们太贪婪了,不给我们对着流星拼命许愿的机会?
  但是几年之后,幸运地等到了又一场流星雨。记得那天几个朋友爬到楼顶,一个男生对着流星大喊:“神啊,给我一份好的工作吧!”另外一个哥们儿也不甘示弱,大喊道:
  “神啊,给我一个女朋友吧。”我的天啊,流星不会嘲笑他们吧?
  接着我给牢房的女孩子们讲了一个我听到的美丽传说:“如果在你喜欢的人的手上顺时针画一个圈,你在下辈子就还会遇到他\/她。如果对方是男人需要画在他的左手,如果对方是女孩子,需要画在她的右手。”
  “如果反悔了呢?”一个女孩调皮地问道。
  “那就找到他\/她,再在他\/她的手上逆时针画一个圈就ok了。”我回答道。
  “画了圈下辈子他就能和我在一起吗?”一个女孩傻傻地问道。
  “不一定。”我接着说道,“画了,只能代表能遇到,但是能不能彼此爱上,要看你们的缘分了。但毕竟相遇,就有了机会。”
  然后许多女孩子扬言出狱之后要找某人画圈,这就是美丽传说的魅力之所在。
  生活总是需要有梦想的。
  海南女孩子小晓讲的两个女孩子嗑药的经历令我愕然。小晓说道,在一次迪厅的“围剿”活动中,一个女孩子正在药性发作,神志不清,当警察抓住她的时候,她费解地说道:“我都隐身了,你怎么还能看见我?”
  嗑药对我来说,肯定属于不愿逾越半步的雷池,所以我好奇地问海南女孩嗑药还会有什么其他的幻觉。她说道:“还有一次,另一个女孩子药性发作后,扒在墙上,自称自己已经变成了壁虎。”
  她也讲述了自己嗑过一次药的经历,一会儿感觉像是烈焰焚身,一会儿又感觉置身于冰天雪地。我以前的朋友圈还没有人有过这种经历,所以小晓的这些讲述对于我来说充满了新奇。
  苏州女孩子珍妮告诉我,她年轻的时候也尝试过毒品。但是现在长大了,懂事了,不再那么无知了。所以有的时候客人要求一起玩摇头,她一般都会拒绝;有时候怕得罪客人,只好把药丸藏到舌头下,跑到卫生间偷偷吐掉,然后出来还要假装很high的样子。
  我感到很难理解,为什么客人要坐台小姐陪他们一起使用毒品呢?假设他们想high,就自己high翻天好了,何苦要拖别人下水,去干这损人不利己的事呢?
  有的小姐为了顺利拿到小费,不得不“舍命陪君子”,只不过此君子,非彼君子,乃“瘾君子”也。有的小姐则学珍妮这样,用跑到厕所吐掉毒品的方法来蒙混过关。
  我也不懂为什么有些人如此青睐毒品呢,难道是索然无味的生活使然?这么深奥的问题,岂是我能想明白的?既然百思不得其解,又何苦为难自己去想呢?
  “骨感美人”开辟了新的话题。聊起了她男朋友的一件搞笑的事情。有一次她的男友也因为打架之类的小事被关进了拘留所。释放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衣服都丢了,最后硬是偷了一件穆斯林的大白袍子,套上回家了。
  这时有人提议让我再讲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因为厌倦了总是听马来西亚或者风月场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我想了想,说道:“好吧。那我给你们出一道心理测试题吧。”
  大家都跃跃欲试。
  我开始说道:“分别用一句话或者一个词来形容一下你看到下列这些事物的第一感觉:大海、森林、井和咖啡。”
  美琪第一个回答:“大海让我想到了深邃;森林让我感觉神秘;井令我感到害怕;咖啡代表了一种品位。”
  小玲的回答是:“看见大海我会很开心啊;森林让我觉得有点怕;井,想象里面有清澈的井水,很想喝;对咖啡的感觉,苦。”
  小容的回答我没有注意听,只记得她说到咖啡的时候,给出的评论是不喜欢。
  大家迫不及待地让我揭示谜底,我说道:“‘大海’代表未来,‘森林’代表事业,‘井’代表你的家庭观念,‘咖啡’代表你对性的看法。”
  听到之后大家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我不是什么心理学家,不敢说这个测试的准确度有多少,权当娱乐。
  但是仔细想想,这测试也许还有几分准确,因为美琪这么有风情的女人,肯定会觉得性代表了一种品位了,而有着童年被施暴过的阴影的小容肯定觉得性有点令人生恶。
  小玲问我:“这测试准吗?”
  我说:“这个我也不能下结论啊。我只知道许多心理学家的研究表明,人对食物的看法是和他对性的看法相关联的。”
  珍妮问我:“当时你玩这个测试,你的答案是什么?”
  说到这里,我要佩服自己的记忆力了,这个测试题还是9年前,我参加一个民间诗人的聚会时听到的。当时是一个女诗人说给大家听的。
  我对大家说出了我的答案:“‘大海’让我想到了海市蜃楼;‘森林’让我想到了绿野仙踪;‘井’让我联想到了希望;‘咖啡’嘛,苦苦的。”
  就像大家打趣美琪的那个“很有品”的回答一样,大家也嘲弄了一番我的“苦苦的”回答。我记得当年那女诗人的回答是:“咖啡,很享受。”
  在大家讨论着各种五花八门的答案的时候,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女孩宣布出狱之后她就从此退出马来西亚“娱乐圈”了,请大家赏光来吃她的“金盆洗手宴”,地点是某火锅城。
  这真是个好消息了,毕竟她算是脱离苦海了,可以离开这无边风月,开始新的生活了。希望她出去之后真的可以脱胎换骨。
  这时看守的马来女警喳喳走过来,喊我的名字,我从地上站起来,走到铁栏杆旁边。
  喳喳对我说:“will you be released tomorrow?”(你们明天是不是要被释放了?)我回答说:“not sure.”(不确定。)因为昨晚我们以为今天我们能被释放,结果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所以现在真的不敢随便断言何时能被释放。同牢房的女孩子以为她要通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呢,都异常激动地凑过来。
  喳喳说道:“tell your friends to be quiet.i just want to talk with you.”(让你的朋友们保持安静,我只想和你讲几句。)我示意大家别急,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喳喳又说道:“through these days,i found you are really a nice person.whenyou are released,do take care of yourself.”(这几天,我发现你确实是个不错的人。
  当你被释放的时候,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很吃惊,喳喳能跟我讲这样的话,同时我也很感动,在我待在最痛失尊严的地方、饱受最痛失尊严的折磨的时候,终于有人给我一点尊重了。
  喳喳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了。大家一阵骚乱,以为她给我透露了什么重要信息,问我:“她跟你说什么了?”
  我说:“没讲什么,就说让我出去好好照顾自己。”
  “不会吧,她说了好几句,就这么个意思啊?”大家将信将疑地说道。
  “是真的。”我解释道。
  “她平时那么凶,今天是怎么了?”大家都很费解。
  说到“凶”,喳喳在这里的女警中肯定是名列前茅的。大概除了那个被大家称为“凶婆”的不包头巾的常打人的那个女警,就数喳喳最凶了,经常发脾气用马来语骂人。但是“凶婆”自从那天被“黑头巾”发飙震住后,就收敛多了,所以喳喳就跃居榜首了。尤其是美琪和她的梁子应该算是最深的。因为拧美琪耳朵的人就是喳喳。
  尽管大家都不太喜欢喳喳,她的受欢迎度远远低于那个“牙套小女警”,可是公平来讲,我觉得喳喳并不坏,只是脾气臭了点。而且我觉得她在工作上也是尽职的,因为其他女警大都在值夜班的时候偷懒,趴在桌子上睡觉,但是她从来不,这点还是值得肯定的。
  宿怨与偏见常常会蒙蔽我们的双眼,但是我还是想公正地说,马来族也不乏良善之辈。
  有件小事我印象非常深刻。记得有一天下午,学校宿舍的网断掉了,而我当天有一篇文章赶着写,需要上网查资料。于是我打车到了一家星巴克咖啡厅,在那里继续奋战我的功课。后来,我看到店员开始打扫地面,整理座椅,准备打烊。
  也许是过于投入了,我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成了店里最后一位顾客了。晚上11点多了,我离开了星巴克咖啡厅,可是这家店不是位于繁华地段,这个时间非常难找到出租车。我走到对面的24小时营业的7—11超市门口碰运气,希望能有出租司机正好到这里来买东西。另一方面,我试图打电话给有车的同学,让他们来接我,可郁闷的是,手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没电了。真是祸不单行啊。
  我站在超市门口半个多小时了,还是不见有出租车过来。这时里面一个非常年轻的马来男店员,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走出来问我,为什么一直站在门口。
  我告诉他事情的原委,他说可以借给我电话打给同学。我用他的手机给两个同学拨打了电话,可是他们都不在服务区,暂时无法接通。唉,真是天要绝人,人不得不绝啊!我把手机还给了那个店员,他问我是不是没有接通,我说是的。
  本来他主动借手机给我,我已经很感激了,可是没想到今天碰到马来版的“活雷锋”了。他说:
  “你可以等我几分钟。我干完我的工作,可以送你回去。但是我希望你别介意,因为我只有一辆摩托车。”
  我简直是心花怒放了,又怎么会介意,赶忙说道:“非常感谢。”
  等了一会儿,他下班了,我坐上了他的摩托车,我们出发了。我很少坐摩托车,来大马,这更是第一次坐。颠簸的路面,让我觉得害怕,我抓紧了这个马来男生的腰部,他接下来的举动让我很尴尬。他马上推开了我的手,说道:“不可以。不可以。”
  我不好意思地说道:“真抱歉。仅仅是因为路面非常颠簸,我有点害怕,所以不得不扶住你。”我打消着这个单纯男孩的误解。
  他还比较通情达理,说道:“好吧,当路不平的时候,你可以扶住我。”
  不停的颠簸把我颠得都傻掉了,以至于到了平坦的路上,我忘记放下自己的手了,马来男孩马上跟我说:
  “现在路不颠了。”我这才反应过来,马上不再扶住他。
  聊天中得知,他叫阿米罗,今年17岁,是form5的学生(相当于中国的高三学生),闲暇时在7—11超市兼职。
  到了学校宿舍门口,我下了车,掏出了钱包,问他:“谢谢你。我该付你多少钱呢?”
  “不用。不用。”他连连摆手说。
  我留下了他的电话,承诺以后会请他吃饭,以示感谢。
  第二天我兴奋地向朋友们讲述自己昨晚是怎么被一个乐于助人的可爱的马来小男生送回来的,可大家却觉得我实属侥幸,并提醒我以后别做这么冒险的事,怎么可以随便相信陌生人?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危机愈演愈烈。也许就是那个马来男生清澈的目光让我相信了他是个好人吧。
  正如一个诗人所说:即使上当一千次,即使受骗一万次,我仍相信——总还有一句话是真的,总还有一片情是纯的,总还有一滴血是热的,总还有一颗心是金的。”
  这一次我乐观了,所以生活就回报给了我乐观。
  几日之后我如约邀请了阿米罗吃饭,我带上了隔壁的女孩杰西,而阿米罗也带上了一个朋友一起来赴约。
  我请大家到一家必胜客比萨店去。两个腼腆的马来小男生始终不好意思用餐,我问他们为什么不肯吃,是不是这里的食物不合他们的心意。
  他们低声地说道:“不是的。我们可以用手么?”
  原来是我和杰西使用刀叉,他们却习惯了马来人的传统用餐习惯,用手吃饭,又怕失礼于我们,所以始终坐在座位上不动。我马上表示不介意,他们才开始用餐,果然是极度淳朴啊。
  我开玩笑地对阿米罗的朋友说:“你的朋友阿米罗很传统很保守。那天尽管路那么颠簸,他都不让我扶住他。”
  阿米罗的朋友笑着看着他,阿米罗脸一下子红了,一脸无辜地说道:“那时我很害羞。”
  餐厅里的四人聊着,笑着……此刻,种族、宗教、文化差异,都在友谊面前被淡化。
  对阿米罗的回忆刚刚让我感到一点温暖,但眼前的现实又把我带回冰窖。换班的女警突然把墙上的书写板上我们28人的关押日期改写成了12月20日。这意味着我们还要在此多待2周。
  大家停止了聊天,也屏住了呼吸,绝望地看着墙上的书写板。这几天,我们看着这块板子上我们的关押日期,从12月4日被改成12月7日,如今又莫名其妙地被改为12月20日,眼睁睁地看着被释放的愿望一次次落空。
  我抓住栏杆,欲哭无泪。坐牢这么多天以来,现在的心情最糟,女警喳喳之前给的祝福带来的安慰已荡然无存。我还有机会出去么?如果我根本就出不去,又何来到外面之后好好照顾自己呢?
  不知道费安娜编了什么谎言骗我的父母,如果要等到20号才能被释放,那不是再完美的谎言也要穿帮了?如果20号再生什么变故又没有出去,我岂不是要像那个女孩子一样在牢里过生日了?不,不可以。
  一个女孩子问我:“要是明天我们还出不去怎么办?”
  我说:“明天已经是我忍耐的极限了。如果明天还是出不去,我从后天开始绝食、绝水,拼了。”
  她们都以为外表看起来柔弱可欺的我只是说说而已。但是我的骨子里是桀骜不驯的,我心里已经暗下决心了,与其每日在牢里屈辱地活着,还不如以死抗争,就让活着的人替我笑看藐视人权、藐视生命者的报应吧。
  女孩子们开始自我安慰,说道:“也许只是写错了。明天我们就都出去了。”
  我祈祷如此。
  每个人都如坐针毡,今夜又是个集体失眠的夜。
第14章 洗马桶的三种境界(1)
  12月8日
  今天没有人睡得踏实,全都很早就醒来了。每个女孩子的心情都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躁不安。对于我来说,更是生死攸关的一天了。
  “damned cctv!fucking cctv!”(该死的中央监控!他妈的中央监控!)“金发女郎”看着头上的几个摄像头,不屑地“呸”了几口,狠狠地骂道。
  看来孕妇的脾气真的是很差啊。不过也难怪,在最该受到特别照顾的时候,她居然沦落到环境如此恶劣的地方。
  马来西亚的法律我是不太清楚了,但是中国的法律我还是比较熟悉的。中国的刑法规定,对于怀孕或者正在哺乳婴儿的妇女可以暂不收监。中国的封建社会,妇女普遍受到歧视,地位卑微,但是尚且知道优待孕妇。《唐律》规定,孕妇坐牢是散禁,不戴刑具;孕妇犯罪应拷讯或决杖、笞都要等产后百日才执行。
  就我们现在这个牢房的条件对于一个孕妇而言,真让人替“金发女郎”未出世的孩子感到担忧啊。妈妈每天睡在这连腿都伸不直的冰冷水泥地上,吃没有营养和变质的食物,还如何指望将来宝宝能健康成长啊?
  这两天我们牢房里可谓“味道十足”。不知道是哪个女孩把一些用过的卫生巾直接丢到了厕所里,导致冲水非常吃力,渗漏非常缓慢,到今天早上基本上厕所就彻底罢工了。
  美琪看到后,开始饶有兴致地讲起了关于厕所的三种最尴尬的境界:“最尴尬的事,去别人家上厕所,冲水冲不下去;比这还尴尬的事,上面的没冲下去,底下的被冲得返了上来;最最尴尬的事,上面的没冲下去,底下的被冲得返了上来,然后你又加冲了一次,直接溢出来了。”
  这时,小容和另外一个女孩提出来想上厕所,可是我们的厕所堵住了,她们提出让我找女狱警说,允许她们去隔壁上厕所。
  我对女狱警说明了情况,女狱警放出她们两个去隔壁上厕所。然后她提出让我去刷我们牢房的这个蹲厕,并且拿马桶刷通厕所,争取把问题解决。我告诉她这两天我们试过很多次了,都没成功。她偏不相信,执意让我再试几次,还递进来一只塑料水桶让我接水多冲几次。我没有办法,只有硬着头皮干。
  我的心情很郁闷,无辜坐牢也就算了,还要被强制劳动,给这儿洗厕所。
  清洁了厕所后,我用马桶刷捅了捅蹲厕,不见什么成效。于是决定多接一些水,看看能不能侥幸把淤积的东西冲下去,我拿起水桶开始冲。先看到了美琪刚才说的第一种尴尬的境界,紧接着又看到了第二种尴尬的境界,我看到情况不妙,若不及时收手,就要看到最最尴尬的境界了。我赶紧放下了水桶。好危险,就差一厘米。如果这种洪水泛滥,我想我在绝食抗议被饿死前,就已经被活活熏死了。
  我才收拾一次厕所,就搞得焦头烂额,想想“骨感美人”真是不容易。她是个天生爱干净的女孩,每天大家吃完饭后,地面几乎都是她收拾的,所以我常戏称她是贤惠小媳妇。而且我也由衷地希望,将来她不论嫁了“红玫瑰”还是“白玫瑰”,都能够得到幸福,早日脱离风尘。
  我用手捋了一下头发,然后发现手中好多掉发。每天活在这样大的压力之下,心思细腻的我,如何承受呢?
  昨天下午出去放风的时候,一个坐在我旁边的女孩发现我头上有白头发,我问她:“有几根啊?”
  她回答说:“有好几根呢。”
  我郁闷地说道:“帮我拔掉。”
  “不可以拔的,拔一根,长10根。”她劝我说。
  虽然我不认为这话有什么科学依据,但是我也没有继续要求这个女孩帮我拔白发。即使拔掉这几根白发,也拔不掉我这几重烦恼,这烦恼压在心头,我又如何制止这早生的白发呢?
  红颜未老头先白,我还不到30岁呢,难道要变成白发魔女?先是无端地被“逼良为娼”了,现在又要被“催人成魔”?
  今天不同往日,过了4点多了,还没有通知我们到外面吃饭。这意味着我们今晚能出去了么?还是ktv老板甩手不管了?大家做着各种猜测。
  快5点的时候,外边的那层牢门打开,一个女警过来念名单,通知我们被念到名字的27个人换衣服、穿鞋子。
  我们这两间牢房顿时沸腾了。重见天日的时刻终于来临了。大家欢呼雀跃着,彼此热情相拥。虽然这几天,有些女孩子们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争过、吵过,但此刻都已释怀,化成道别与祝福。我强忍住眼泪,誓不洒下“铁窗泪”。
  换衣服的那个房间,简直是一片狼藉,大家都急匆匆地找自己的衣服和包。
  所有的衣服都被从存储柜里翻到了地上,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了自己的衣服换上。穿上之后,发现松了很多。看来坐牢还是有一点儿好处——减肥,来到这“减肥魔鬼训练营”,接受地狱式摧残,就不信你不瘦。
  好多女孩子的衣服都丢了,连文胸都找不到了,只好随便捡起一件穿上。我也是搜寻了半天,也找不到自己的化妆包,我新买的一套雅诗兰黛的化妆品就这样不翼而飞了。可是被顺手牵羊的还有更贵重的东西,一个贵州的女孩小云丢失了一条价值4000马币的手链。我问她要不要我帮她报案,她拒绝了。因为她怀疑是女警监守自盗,所以报案根本是多余的。
  我不太赞同她的猜测,我倒不认为是女狱警所为,我觉得也许是那些之前释放的女囚们所为。因为大家的东西都存在这间房里,换衣服和取包的时候也无人监管,所以难免会出现这种丢失的问题。女警们觉得贵重的物品她们都已经登记、收缴,所以剩下的这些衣服根本无需重视,也就不必在乎换衣服时谁拿走了谁的衣服,谁翻了谁的包。
  我们又被带到了每天吃饭的那个小房间,等待在这里领取护照。院子里又站着那几个常常来给这里增加收入的熟悉的身影,莫森也位列其中。我从包中拿出纸笔给大家互留联系方式用。看来这几天有好多女孩子们互相之间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被还回来的时候,我的记事本已经被撕得薄了许多。
  美琪凑过来跟我说:“一会儿也许是我们公司来人统一把护照领走,到时候你要去我们公司领你的护照,估计公司会找你收钱。”
  “收多少钱?”我问道。
  “我也不清楚,也许两三千马币吧。因为老板肯定是给大家都花了钱,大家才被放出来的。”美琪说道。
  我觉得美琪说得有道理,但是无论如何,我也要拿回自己的护照啊。即使真如美琪猜测的那样,这钱我也只能先交了再做打算。
  这时“圆肚皮”手里拿着一沓护照走进房间,女孩子们都簇拥过去。这时有个女孩说:“你们要等等,刚才在院子里我的男友告诉我,他们几个人交过钱了,这个印度人说了,交过钱的可以先领护照,没交的慢慢排队。”
  我对“圆肚皮”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位大叔也太无孔不入了,都最后一天了,他居然又找理由收了一笔。
  眼看就要到下班的时间了,其他的女孩子都担心今天领不到护照,明天还需要再来这里一次。她们都恨透了这个地方,没有人希望多来一次。
  我终于从“圆肚皮”手里领回了自己的护照。这几天的过招,我也谈不上对他深恶痛绝,恨一个人是件很疲惫的事,而此时的我已经没有力气去做这么伤神的事。我只希望他以后能好好收敛一下他这贪婪的本性。
  在另外一个房间,我们领回了自己登记过的那些贵重物品。我的电脑终于回到了我的手中。我签字确认之后对那个马来警察说道:“terima kashi.”(马来语:谢谢。)28人释放了27个,只有一个女孩因为签证过期未得出狱。我有些担忧她的处境,不知道今天她该如何度过,同伴都不在了,只剩下她自己。
  我和莫森一起离开了警局,我问他为何没和费安娜一起过来。他说,费安娜打过电话给“圆肚皮”,“圆肚皮”说不可以来,所以她就不打算过来了。
  我问莫森,那你为什么要过来。他说,每次他过来看我,如果提前打电话给“圆肚皮”,“圆肚皮”都会说不可以来看。但是每次直接来,把钱交了就可以看了。
  走出警局大门,我一直不停地往前走着。莫森问我:“where do you want togo?”(你要去哪里啊?)“try to find a taxi.”(找出租车。)我说道。
  “stop here.can wait here.”(停在这。在这里等就可以。)莫森说道。
  “no.must be far from here.”(不。必须离这远点。)我态度坚决地说道。
  我的步调很快,因为我不想再看见这个地方,一个噩梦衍生的地方。
  大约走出了500米,我们拦到了出租车。
  我打开了我的两个电话,看到了许多未接来电的提示信息。
  我首先回电话给一个国内的朋友,我知道这几天他几乎打爆了费安娜的电话,不断打听我的消息。
  “喂,我出来了。”我感慨地说道。
  “唉,你终于出来了。”对方如释重负地说道。没有想象中惊呼的语气,他的声音透出饱受折磨后的精疲力竭。
  “我是清白的,所以你看我不是平安无事地出来了嘛。”我努力假装轻松地说道。
  这个“清白”实在是得来不易。抓我的时候大家都是被当做“妓女”抓进来的,现在释放的时候,大家又都被当做是“顾客”放出来的。
  “起初我联系不到你,就想联系中国驻马大使馆,好不容易打通了电话说明了情况之后,对方特别平静地说道,放心吧,人没死,死了我们会通告的。”朋友对我说道。
  听到这句后,我的心有种说不清的痛,刀绞一般。
  记得我出国之前,大姨对我说:“到那边不要怕,有困难可以找大使馆,他们会帮你解决问题的。”
  我也天真地以为大使馆就是我们中国人在海外的坚强后盾,可没想到他们的工作人员居然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
  “他们真的是这么说的吗?”我向朋友核实道。
  “是的。”朋友再次打击我道。
  “我稍后再联系你吧。嗓子疼,不多说了。”我匆忙挂断了电话。实际上是给自己点时间消化一下刚刚听到的“醒世恒言”。
  这时,我国内的出版代理人戴维哥打过电话来。
  “你的电话终于通了。出了什么事?”戴维哥刻意装作平静地说道。
  “唉,一言难尽。给我点时间喘息,我晚些告诉你。”我不想这么快就再提起自己的遭遇。
  “好吧,我不多问了。有件事要告诉你,你的书号已经下来了。你让我帮你联系的印刷厂正在等你确认合同开始印刷呢。”戴维哥说道。
  这条消息对我来说本来应该是条喜讯,中国人一向认为“著书立说”是件光荣的事情,我也曾经对此笃信不疑,觉得既然来到这个世上,就该为它留下些什么,哪怕只是做颗流星,也要让天空有我划过的影子。如今这愿望终于实现,我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兴奋,因为巨大的阴霾笼罩在心头。
  “我会签字确认,马上开始印吧。”我对戴维哥说道。
  “好的,我会通知他们,你自己多保重啊。”戴维哥看出了我有着说不尽的苦衷,不再过多询问便挂断了电话。
  我又马上拨电话给费安娜,因为有件事一直让我不能安心,就是她是怎么跟我父母解释的。
  “费安娜,我出来了。”我对她说。
  “我本来想去接你,可是给那个‘圆肚皮’警察打电话,他说不可以,所以我就没有去。”费安娜说道。
  “没关系。我想问你,你昨天给我家里打电话了么?”我问出这个问题后,心就狂跳不止。
  “你放心吧,我跟你家里说你去巴厘岛旅游了,过几天就回来了。岛上信号不好,所以让我代为通知。”费安娜果然深知我心。但愿这个善意的谎言能骗过我的父母。
  车子继续在行驶,莫森知道我很累,没有同我讲话。这个在我眼中一直不怎么懂事的小男生,经历了这几天似乎成熟了一些,尽管这成熟饱含着被迫的成分。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看到镜子就会停留照几秒钟再走的自恋小男生吗?
  最初认识莫森的时候,我对他印象不是很好,认为他虽然有做建筑师的父亲和受过高等教育的母亲,但他自己缺少涵养,不够斯文,而且他有时候说话太直白,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第一次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是因为他一个小小的举动。记得有一次,莫森、我和费安娜一起去一个咖啡厅,坐下的时候忽然一个小瓶子从莫森的口袋滑落到地上,莫森赶忙蹲下拾起它,看了一眼瓶身是否摔破,确定完好无损后,他舒了一口气,取出餐巾纸把它擦干净,然后他亲吻了一下那个瓶子,又把它装回口袋。
  我好奇地问他:“what’s that?may i have a look?why are you very nervous?
  is it very precious?”(那是什么?我能看看么?为什么你那么紧张?很珍贵吗?)他把瓶子递给我。我接过来看了一下,原来是一小瓶瓦萨赤的香水。
  莫森说道:“my mother gave it to me.i miss her!(我妈妈给我的。)”我很想她。”
  说完他取回了香水瓶,第二次亲吻了它。
  原来他是紧张妈妈给他的礼物。没想到看起来玩世不恭的他,还是非常重视亲情的。那次是我第一次对他刮目相看。
  第二次改观是源于他的善良。有一天他忽然问我:“geli,will you devote somemoney to the poor when you are rich?”(geli,当你富有时,会把一部分钱捐给穷人吗?)我感到很意外他能有这样的社会责任感。他告诉我,他的妈妈一直坚持做慈善,并且告知他,当他以后有能力的时候也要坚持做下去。他从小受着这样的熏陶,也希望他的朋友们能一起有这样的意识。
  我对朋友的要求不高,但是一定要有的品质就是善良,所以那天开始我才真正把莫森纳入自己的好友圈。
  我被误抓这件事,莫森只是个局外人,可是却被我连累。这几天他也备受精神摧残,每次看到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我知道他也同样不得安寝。
  我让车子停到了学校旁的一个咖啡厅附近,莫森陪我下了车。我先到取款机去提了一些现金,然后我们找个了咖啡厅的偏僻角落坐下。
  莫森拍了拍我的肩膀,说:“geli,congratulations!the nightmare is over.”(geli,恭喜你!噩梦终于结束了。)“thank you.”我由衷地说道。
  这句“谢谢”是为了多日以来他为我承受的委屈。每次都被那些不友好的警察奚落,过早地发现人性的丑陋,这对于一个平日在他的家里被娇生惯养的少爷来讲,简直是太辛苦和残酷了。
  此刻的莫森,泪雨滂沱。多日的压抑,瞬时爆发。
  这次我没有制止他。我也同样放弃了我的理性和冷静,不再装作坚强,任泪水决堤。
  哭声混成一片,只有空白的对白。
  我首先止住了哭泣,因为总要有人继续扮演强者的角色。我告诉莫森不要再哭了,噩梦都结束了。
  莫森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黄色的纸包递给我,上面写了我不认识的波斯文字。
  “what is this?”(这是什么?)我问道。
  “it can protect your safety.”(它能保护你平安。)莫森说道。
  我感到很神奇,原来伊朗也有护身符之说啊,没想到遥遥相隔的两个国家,居然有共通的文化。
  我并不迷信,但是我没有理由拒绝莫森的好意,这是我劫后余生的一份珍贵礼物。
第15章 洗马桶的三种境界(2)
  我询问莫森到底给了那些警察们多少钱,他怎么也不肯说。我又追问哪些警察收了钱,他也巧妙地避开了我的问题。只是回答说,一些警察收,一些警察不收,收的大多是印度裔警察,不收的大多是马来警察。
  他问我为什么要问这些,我回答说只是因为好奇。其实我有一方面的原因是想把这些钱还给莫森,我不想让他因为这事有什么经济上的损失。大概莫森识破了我的用意,所以他始终没回答。
  我只好强行把一些钱塞到莫森的手上,他坚决不肯收下。
  我说道:“take it.”(拿着。)在我一再强调这些钱是为了给他应不时之需,免得以后遇到麻烦的时候开口向朋友借钱的情况下,莫森终于接纳了这些钱。
  我不想让一位如此义气的朋友再因为我受到什么损失,何况他又没有什么收入来源,只是靠家里每月寄生活费给他。
  后来莫森送我到了学校,便又打车离开了,但愿他今晚可以睡个好觉。
  我悄无声息地回到宿舍,把包丢到床上后环顾了一下整个房间,到处是厚厚的尘土,如同我的心一样,覆满尘埃。
  虽然我满身疲惫,但是我没有马上倒在床上,而是习惯性地躺在房子中央的水泥地上。难怪人家开玩笑说,久在餐馆打工的人,看到圆形的东西就想刷呢。
  8天的监牢生活,使我看到水泥地就想躺,而且这是这几天来我第一次可以把腿脚完完整整地伸开,平躺在地上。
  我把十指交叉,枕在自己的头下,望着天花板。本想把凌乱的思绪好好整理一下,然后再独自大哭一场,可是却发觉眼睑像是系了石块一般,越来越沉,竟然睡着了。
  “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我。
  我想起身开门,却发现双手被自己的头压麻了,动弹不得。这几天和我一起被关的女孩子们都常常压麻自己的双臂,因为双臂被赋予了新的用途,就是当枕头。
  对方没有放弃,还在不停地敲门,似乎断定了房间内一定有人。我好不容易舒缓过来,打开了房门。
  原来是在这读本科的一个中国男生,我的其他朋友们都叫他“月饼小男生”。
  同校的中国留学生中,他算是我第一个朋友了。
  我们相识的过程比较有戏剧性。那还是我刚刚来马来西亚的时候,我加入了本校中国留学生的qq群,以便了解学校发布的信息。有一天我上网的时候,忽然收到了来自这个校友群的一个网名叫“微笑天使”的陌生人发的信息。
  他说:“你快点把借我的乒乓球拍还给我啊。”
  我被问得一头雾水,回复道:“我才刚到学校不久,都不认识你,何时借过你的球拍?”
  “微笑天使”意识到发错了消息,说道:“对不起,我发错人了。以为你是我的同学呢。”
  我又继续回复道:“没关系。”
  本来如果这网上对话截至这里,就可以宣告结束了,也就没什么下文了。但是对方似乎谈兴未消,他继续和我攀谈起来。
  他已经来到这里一年多,所以我所讲的思乡心切,他都曾经感同身受过。他耐心地开导着我,对我说:“不要紧,过几个月你就适应了。”
  我说:“也许吧。”
  他又发来消息问我:“明天就是中秋节了,你有什么安排么?”
  我回复道:“没有啊。团圆的节日如果没有人和你团圆,这节日也就失去了意义。所以我打算买块月饼吃,应应节也就算了,不过不知道这个地方能不能买到月饼啊?”
  他说:“明天我要去市区的购物中心,那里有卖的,我可以帮你带一块啊。”
  我开心地回复道:“好啊,谢谢。回来我再把钱还给你。”
  作为一个天涯孤旅的游子,我第一次饱受了“每逢佳节倍思亲”之苦。我做了一大桌子的饭菜邀请了以前的同屋女孩和她的朋友们一起庆祝,用餐之后他们都外出了,剩我一个人面对满屋的落寞。
  正值伤感中,突然手机响了,有一条短信:“你好,我帮你买了月饼,你下楼来拿。我穿黄色t恤,戴眼镜。”
  我下楼看到了网上的那位“微笑天使”。他把一块包装精美的月饼递给我,绿色的纸盒做成灯笼的形状,下面是用红绳编成的中国结。
  “谢谢你。多少钱啊?”我欣喜地说道。
  “算了,明年你再送我一块就好了,这次算是我给你这个新朋友的见面礼吧。
  大家都是中国来的,以后互相帮助吧。”他微笑着说道。
  “好吧,那我就收下你的礼物了。多谢。”我道谢说。
  回到了宿舍,我拆开了月饼的包装。好漂亮的月饼啊。漂亮到我都有点舍不得吃了。月饼做成一朵淡绿色的向阳花,怒放的花朵显示着它的热情,这哪里是月饼啊,简直是一件艺术品。我拿出了相机,给它拍了照片,留做纪念。
  中秋节后,我把收到月饼的趣事告诉我的朋友,他们都戏称他为“月饼小男生”。因为一块月饼,多了一位好友,这是我在异国最初的温馨记忆。
  “你终于回来了,玩了这么久失踪。”“月饼小男生”说道。
  “你以为我遭遇不测了?”我问道。
  “是啊,我以为你被人打劫了呢。你知道我有多么担心么?”“月饼小男生”不加掩饰地说道。
  “我不知道你会有多担心,我只知道你也许会找我。”我刻意装作冷漠。
  “你这个人,我简直是服你了。现在还这么沉得住气。别人都快急死了,你还能保持这副姿态。”“月饼小男生”向我表示了不满。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我和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对话方式,因为比较熟识,所以说起话来也不必那么拘束。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月饼小男生”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我报了一个旅游团,参加了‘梳邦再也八日游’。”我给出了语出惊人的答案。
  “多少钱啊?”“月饼小男生”居然信以为真。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梳邦再也究竟在哪里。
  “免费。而且包吃,包住。”我如实回答道。
  “不可能!到底怎么回事啊?”到现在“月饼小男生”才识破我刚才的玩笑话。
  我很平静地向他讲述了这几天的故事。他觉得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他和莫森一样根本不知道如何掩饰自己的焦灼不安,听了我的故事之后情绪很激动。
  他走到我的身边说:“我真想抱着你大哭一场,你受了太多委屈了!”
  虽然知道他只是心疼我,并无任何不良的用意,我还是本能地马上推开他,佯作轻松地说:“不要搞一些乘人之危的小人行径啊。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才对,我的人生从此更加完整了,连牢都坐过了。”
  我了解“月饼小男生”,他是个淳朴的男孩,遇事没有什么主心骨,处事能力还不及比他还要年轻几岁的莫森。
  记得有一次晚上我肚子饿了,让他开车带我去24小时麦当劳买吃的。用餐完毕回来的路上,看到有警察临检。两个警察拦下了我们的车子,说要检查驾照。
  “月饼小男生”一下子慌了手脚,因为刚才出来得太匆忙,忘记带了。
  “你慌什么?”我问他。
  “我忘记带驾照了,怎么办?”他惶恐地说道。
  我对他说:“那我下车去跟警察解释一下。”“月饼小男生”已经被吓得呆坐在座位上,连车都不敢下了。
  我告诉其中一个警察:“sir,i am terribly sorry.my schoolmate forgot to bringdriving license.”(长官,非常抱歉,我的同学忘记带驾照了。)这时另外一个警察走到车子旁去敲车门,示意“月饼小男生”也下车。
  警察问他:“where are you from?”(你来自哪里?)“月饼小男生”给出了一个让人喷饭的答案:“we went to mcdonald for dinner.”(我们去过麦当劳吃饭。)我不知道他是英语听力差到如此地步,还是太过慌张。
  我数落“月饼小男生”道:“他是问你是哪里人?你不要这么丢人,好不好?”“月饼小男生”的胆小怕事让我忍无可忍了。
  “china.”(中国。)“月饼小男生”小声说道。
  “sorry.my schoolmate has been to malaysia just for a short time,so his englishis not very good.you can speak to me firstly,and i will translate to him.”(不好意思。我同学来马来西亚不是很久,英语不是很好。你们有话可以先对我讲,我翻译给他。)我知道“月饼小男生”再继续开口讲话只能是说多错多,索性我直接去和警察沟通算了。
  “ok.you tell your friend that because of his wrong behavior,so……you knowwhat my meaning is……”(好的,你告诉你的朋友,因为他的违章行为,所以……你懂我的意思……)警察对我做出要钱的手势,显然是在考验我们会不会做人。
  我问道:“we would like to pay for the fine.how much?”(我们愿意支付罚款。
  多少钱呢?)虽然明知道对方索要的是中饱私囊的钱,我们也不能当场拆穿他们。
  郑板桥标榜过一种境界叫做“难得糊涂”,但是此刻我却体会到“装糊涂”的难过。
  “three thousand.”(3 000马币。)警察狮子大开口道。
  “well,you tell me how much you can pay.”(好的,你告诉我,你们可以付多少钱。)另外一个警察说道。
  “他们说什么?”“月饼小男生”问我。
  “他们想要钱,问你能给多少?”我对“月饼小男生”说道。
  “我……我……没带钱啊,怎么办?”此刻的“月饼小男生”讲中文的水平都变差了。
  我只好又和那两个警察交涉。最后分别把两个50马币塞到他们的手上,才平息了这次的麻烦事。把钱装到口袋后,两个警察“亲切地”和我握了手,其中一个太过“热情”,握了好久才松开。
  驾车回去的路上,“月饼小男生”还一直惊魂未定,被我取笑了一路。
第16章 洗马桶的三种境界(3)
  我对他说:“你这心理素质,以后要是和女朋友出去遇到坏人,女友还没晕呢,你先晕了,她怎么指望得上你?”
  “月饼小男生”狡辩道:“我这不是没经验吗?”
  我说:“老大,你以为我有经验啊?我们不主动惹事,但是遇到了事情,我们也不怕事。而且你以为我乐于帮你干这种勾当?这不是纵容腐败么?但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挨宰啊。而且我这是跟班里其他‘前辈’学的,以前我跟这位‘前辈’开车出去,他不小心闯了红灯,一个交警骑着摩托车追我们,他停下车,摇开车窗,直接递给交警50马币,交警一句话都没说,骑上车走人了。两个人一句对白都没有,就把这事解决了。我当时都看傻了。”
  我说完之后,就发现开车的“月饼小男生”已经听傻了。我们都在异国摸索着生存的法则。
  正因为了解“月饼小男生”的软弱个性,所以我知道如果此刻我痛哭流涕,诉说自己的辛酸,他除了在旁边急得团团转,估计都想不出什么安慰我的话。而且我深知,这么多天有太多人为我忧心忡忡了,我又何必为了释放自己的情绪,加剧朋友的担心呢?
  “为了人生完整,去牢里体验生活?大姐,你也太侃了吧。”“月饼小男生”拿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也许我在许多人面前都是沉默寡言的,但是在他面前似乎总是伶牙俐齿的。
  “我不早就在你们的‘侃人榜’榜上有名了么?我是‘侃人’我怕谁。”我继续嘴硬道。
  “看你憔悴的样子,先休息吧。明天我给你送早餐过来。”“月饼小男生”向我道别离开。
  我关好门,脱掉全身肮脏不堪的衣服走到浴室,我要洗净自己,洗掉身上的污垢,最好也能洗掉回忆里的污垢……
  至于那身衣服,我打算明天把它们都烧掉。海南女孩小晓告诉我,烧掉它们意味着烧掉所有的晦气。迷信就迷信一次,就当讨个吉利。
  淋浴之后,我躺到床上。想哭,想笑,想大喊,想发疯……
  人生如戏。回想多年前,我曾写过一首关于妓女的诗歌——《夜幕天使》。
  夜幕天使
  (小序:这首诗是以一个妓女的口吻写成的)
  我住在黑暗城堡的底层
  恭候着你
  你的欲望之潮
  将在这里
  涨满
  一次又一次
  爱我一夜
  只用你的肉体
  尽管温度不是很高
  可是我们却烧得很放肆
  因为我们是两堆白磷做的柴
  燃点都很低
  你一定是厌倦了
  那么冗长无味的日子
  欢迎你来找我
  索取你想要的刺激
  道德
  此刻变成了廉价的东西
  你出卖了给她的承诺
  这真让我兴奋不已
  灯红酒绿的诱惑
  就是我的武器
  我放声地嘲弄着
  男人的纸醉金迷
  当年创作这首诗的灵感来源于一个去嫖娼的朋友。他是一位名牌理工科大学的研究生,有着一位漂亮贤淑的女友,女友对他温柔体贴,两个人的关系也十分融洽。可是当学校放寒假回老家过春节的时候,和女友才分别不到两周的他就和几个哥们儿一起去嫖娼。
  我很费解他的行为,问他:“你和女朋友关系那么好,你为什么还要去嫖娼?”
  他说:“哥们儿请客,非拖我一起去,我不好意思推托就去了。”
  那时的我还只是个懵懂少女,崇尚着天鹅般至死不渝的爱情,也认为肉体和精神都该绝对忠诚。听到朋友讲出这样的借口,性格直率的我本来想大骂他一顿
  的,友谊归友谊,我可不愿“姑息养奸”。但是看到他的一脸窘相,念在他尚有悔意的份上,暂且放他一马,提醒他下次不要再犯,该say no的时候一定要坚定地say no。
  不过这事确实让我受了刺激,我为那些被无辜背叛的女性感到莫大的悲哀,所以我写下了《夜幕天使》那首诗。
  也许是渊源早就注定吧,如今我真的被当做是妓女。只可惜顺序错了,惯例应该是先体验生活,后艺术创作。可这首诗,我却是先创作,几年之后才落得个机会去牢里重新诠释。
  我对法律方面的知识还是很感兴趣的,当年本想学法律专业的,后来却阴错阳差地学了政治专业,现在又学了管理专业,始终与法律专业失之交臂。虽然之前在法律刊物上发表过几篇关于英美法律的文章,但是对马来西亚的法律我并不是很了解。
  可是有一点我却觉得很奇怪,如果这个国家这么注重风纪,那么为什么卖淫违法,嫖娼不究?被怀疑是妓女的女子一概锒铛入狱,可是当晚的男客人怎么都扬长而去了?既然称之为“非法交易”,那么怎么是一方的责任呢?我看有必要重申一下“交易”这个词的定义。根据维基百科全书的解释,“交易”是指贸易、生意,是买卖双方有价物品及服务的互通有无,是一种交换行为。由此可见,这是一个双方构成的行为。倘若只做单方面的惩治,是不是有失公平呢?
  现在的我成长了,成熟了,也更加理性了,知道曾经顶礼膜拜的爱情信仰原来只存在于乌托邦里,被视为忠贞典范的黑天鹅居然也会偷情。大哲学家罗素说得很有道理:不是没有诱惑,只是诱惑不够。
  岁月变迁,我的思想逐渐开明起来。我不提倡卖淫嫖娼,但是也不认为这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甚至可以开诚布公地讲,我认为妓女合法化有很大的合理性。
  尽管我知道说出这句话的后果会招致多少骂名,但是我只想坦白心中的想法。不是倡导违背公序良俗和伤风败德,而是理性地看待问题。
  虽然很多国家严厉打击卖淫,这一历史悠久的社会现象似乎无法根除。哲学家黑格尔的存在主义认为“凡是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所以我们不如效仿大禹治
  水,改“堵”为“疏”。与其堵不住让洪水决堤,不如想办法疏导。不妨借鉴一下先驱国家的经验。
  荷兰政府对色情业进行正规、有序的管理,双方均可从中获利,另外,这种政策也使性犯罪的数量处于较低水平。目前,在荷兰的大城市都有成规模的红灯区,许多外国游客为此特地前往荷兰,自然而然地带动了本国的经济。
  卖淫在德国也是合法的。德国的妓女们可以与嫖客签订合约,若嫖客事后拒绝付款,妓女们则可根据合约对其进行指控。施罗德政府在2001年通过一项法律,保护妓女的工作权利,并使她们享有社会安全福利。
  在奥地利色情业不属于违法,但该行业的从业人员须进行登记,每周进行一次体检并缴纳人头税。奥地利政府对于街头流莺也不加以禁止,但规定妓女必须在离学校、教堂和公车站500米开外的安全距离内拉客。工作时间也有规定:从晚上九点到凌晨四五点。
  瑞士与奥地利类似,从业的妓女必须公开登记并时常受到警方、医疗部门和保险公司的监控。她们也必须缴纳增值税,约占其总收入的65%。瑞士的法律反对性剥削,对老鸨和拉皮条者进行严厉打击。
  英国法律并不禁止色情业,在伦敦的soho区不仅有正规的俱乐部,也有专门提供性服务的民宅。英国的执法部门经常对这些出租屋进行突击性检查,不过出动的都是税警。在突击行动中被捕的嫖客将很快被释放,而那些妓女则可能因为受到偷税漏税的指控而面临牢狱之灾。
  日本有着世界上少有的庞大的色情业市场,日本称之为“风俗业”。有消息称,日本每年色情业的规模大约在900亿美元。在日本,大小车站附近随处可见的“风俗业一条街”足以说明日本国民对色情行业的接受和包容程度。日本近代著名的启蒙思想家,头像被印在一万日元钞票上的福泽渝吉,有一句流芳千古的名言:“日本对付亚洲有两种武器,一是枪,二是娘子军。”早在1872年10月2日,明治政府就公布了“娼妓解放令”,明治政府唯恐性病蔓延,又于1876年制定娼妓梅毒检查规则,全面实施娼妓性病检查制度。风俗业为日本带来滚滚财源,娼妓与妓院双方都要付税金给地方政府,当时日本的一些地方政府每年预算中的风化税就占了20%以上。
  色情业在香港不算合法,但也不算非法,处于一个灰色地带。除非对方未成年,嫖客是不犯法的。根据香港法律,凡以卖淫为目的在街头或公共场所游荡或拉客,介绍、指使或教唆他人卖淫,经营或提供卖淫场所,扣留妇女供卖淫和依靠卖淫为生等皆规定为犯罪。但个人在单独居住的房屋卖淫(香港俗称“一楼一凤”)却不予追究。色情业受检控的罪名大多是非法滞留和依靠妓女维生,也就是说,本地妓女是不犯法的,但是当鸡头却是犯法的。
  土耳其虽然是穆斯林国家,但是有合法的妓院。
  妓女合法化有诸多好处。给妓女颁发执照,定期体检,有性病或者艾滋病的就必须先停业,治疗好以后才能继续工作,这样就可以有效地防止性病和艾滋病的传播,更重要的是保证了嫖娼者家人的身体健康。另外色情业依法纳税,也增加了国家的财政收入。
  妓女作为一种职业,在许多人看来是多么令人不齿,作为并不是极少数人的一个社会群体,她们毕竟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她们也应该有她们基本的尊严和需求。她们中有多少人是因为迫于生计才走上这条路的,有多少衣食无忧的人会去甘于做个妓女呢?如果深究责任,可能有社会的责任、政府的责任、家庭的责任、嫖客的责任,可是到最后,承担责任的却是她们这些处在社会最底层的弱势群体。
  一位学者曾经说过一段经典的话:在高度商品化的今天,什么都可以拿出来卖,窘迫者出卖自己的肝脏器官,为官者出卖自己的灵魂,经商者出卖自己的诚信、出卖自己的婚姻……唯有小姐,为什么不能卖自己的肉体、自己的性生活?
  话虽然有些尖刻,但是确实发人深省。当然我也承认和尊重中国和马来西亚把它列为非法行为,是有他们自己的考量。但是毕竟凡事有两极,不容忽视。
  不知道今天被释放之后的那些女同胞们,有多少会“重操旧业”,有多少会“退隐江湖”,有多少会返还故乡,有多少会“转战他国”,又有多少重回校园,做回真正的学生?
  不论选择哪条路,都希望她们能一路走好,找到自己真正的幸福,最终得到真正的救赎,安心地生活,过平静的日子……
第17章 温存的鸡汤(1)
  12月9日
  思潮澎湃,久久无法平静。我含着眼泪在纸上罗列了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准备在心情平静的时候重拾一下记忆,毕竟这也是我的一段人生经历。
  敲门声响起,我赶紧拭干了眼泪去开门。原来是“月饼小男生”来给我送早饭——香菇炖鸡汤。
  望着这香喷喷的鸡汤,我的心里也感觉到热腾腾的,但是说话却还是以往的冷冰冰的方式:“老大,一大早就让我喝这么油腻的汤,你想要人命啊?”
  “姐姐,这可是我炖了4个多小时才做好的,我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就把第一碗给你端来了,你还抱怨。”“月饼小男生”赶忙大声叫屈。
  “好吧,你先放这里吧,我稍后喝。我很累,想再睡一会儿。”牢狱之灾,令我元气大伤。
  “行,你先休息吧。我晚些过来拿我的碗。”他替我关好房间的灯后离开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了,准确地说是被噩梦吓醒的,我又梦到了警局,梦到了打人的女警。原来出狱之后,我仍摆脱不了那样的阴霾,这感觉真的很可怕……
  我上网查到了中国驻马来西亚使馆的电话,其中有一个24小时紧急求助电话。我拨打了很多次那个电话,没有人接听。太可笑了,24小时紧急求助电话,没有人接听,真有急事,不是活活急死了。
  但是我还是心存幻想的,也许是网页没有来得及更新吧,我为他们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早餐变成了晚饭,我加热了“月饼小男生”送来的鸡汤。本来我没有什么胃口,但是又不想辜负了朋友的美意,所以强迫自己多少喝一点。可是喝过没多久之后,就开始呕吐不止。怎么回事啊?我想是这几天我吃的都太糟糕了,一时适应不了这样的食物。
  晚上,我的好友保罗打来电话。保罗是当地的华人,也是我一位马来女老师的朋友,我是通过那位老师认识他的。当时保罗在我老师的办公室谈事情,我发现他的电脑很慢,像是中了病毒。我告诉他,我对电脑方面比较熟悉,可以解决他电脑的问题。后来,我帮保罗修好了电脑,我们也因此熟识起来。
  大部分的马来西亚华人通常都很勤奋,虽然人口比重大约为全国人口的23%,但是他们对马来西亚的贡献真的是不可磨灭的。保罗是个工作很努力的人,他有自己的公司,常常工作到深夜才回家。
  我记得有一次保罗曾经问过我:“geli,你想过将来赚很多很多的钱吗?”
  “没有啊,从来就没有。”我不假思索地回答。这个问题我确实不需要多想,因为我真的没想过赚很多钱。
  “为什么呢?”保罗不解地问道。
  “我觉得钱够花就行了,我也没什么奢望,为什么要赚好多呢?”我反问保罗。
  “我就想过赚很多很多的钱,把事业做大,让家人幸福,也拥有足够的实力帮助自己的朋友和需要帮助的人,何乐而不为呢?”保罗很认真地说道。
  我很佩服他的事业心,相比之下我真是愧对自己的学科——商科。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一个好士兵,我真是自惭形秽啊。可我了解自己的性格,终究是文人思维,太过飘逸,很难成为一个出色的商人。
  电话那头传来了保罗关切的声音:“geli,你的电话终于通了。这几天我打过很多电话给你,都没有开机。”
  “我昨天刚刚被放出来。”听到保罗的声音我还是很开心的。在被关押期间我苦于没有记住他的电话,而无法联系他。
  “madam把你的事告诉我了,她说你在警局给她打电话,让她通知学校救你。
  那时我正在新加坡出差也无法帮上你的忙,真是不好意思。”保罗感到一丝抱歉。
  “没关系,我平安无事地出来了。”我宽慰保罗。
  “对了,madam知不知道你被释放的事啊?”保罗问道。
  “我还没有告诉她。”我回答。
  “那你一定要通知她啊。你知道吗,她为你的事急得要命。她跟我说,你就像她的女儿一样,她为你失眠了好几天,担心你有事。”保罗道出了赚我眼泪的一句话。
  我的英语还算不错,成绩也还可以,加上保罗常对她夸耀我聪明懂事,所以我的这位马来女老师,就是保罗口中的“madam”,对我宠爱有加。而我也常常在课余时间去她的办公室看看她,陪她聊聊天。她是一位慈爱的长辈,也是一位交心的朋友。
  听到了她为我如此担忧的消息,我的眼泪扑簌而下。我很意外,我没想到她会说,我就像她的女儿一样,也没想到自己的事让她夜不成寐。一位异国的女老师,居然对我情深义重,让我怎能不感动呢?
  “好的,我挂上你的电话后就马上通知她。”我答应道。
  “我现在还有些事,我晚些去学校看望你。你一定通知她啊。”保罗再次提醒我。
  挂断保罗的电话后,我马上拨通了madam的电话,我实在不忍心再让madam为我多担忧一分钟。
  “hello?”电话那头传出沙哑而虚弱的声音。
  “hello,madam.it is me,geli.how are you?”(喂,madam.我是geli。您还好吗?)我焦虑地说道。
  “hi,geli.glad to hear your voice.you made me so worried.”(嗨,geli。很高兴听到你的声音。你让我好担心啊。)我的声音让madam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i was released yesterday.i am ok now.how about you?why does your voicelike this?”(我昨天被释放了。我现在没事了。您怎么样?为什么您的声音这样啊?)我问道。
  “i was ill. i got a fever,and throat pains.i asked for a leave.”(我生病了。发烧了。喉咙也很疼。我请假了。)madam说话很吃力。
  “you take care.i hope you can recover soon.”(您多保重,我希望您早日恢复健康。)我对madam说道。
  “you too.do take care.”(你也一样。千万保重。)madam嘱咐我道。
  放下电话,我祈祷着madam的早日康复。她生病的时候我没能帮她分忧,反而增添了她的忧虑,真是歉疚。
  我忽然想起来还忘记烧那身晦气的衣服了,那件简洁大方的ol黑色长裙,是我出事的前一天从槟城买来的,那晚是第一次穿就不幸“中招”了。可怜这件新衣服,陪我入狱穿一次,出狱穿一次,就要付之一炬了。
  我打算去校外的超市买打火机,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好几辆警车停在那里,我有种触目惊心、天旋地转的感觉。怎么会是这样?来到校园“扫荡”么?这些车和当晚带走我们的一模一样,太可怕了。
  我冲回了宿舍,坐在床上抱着枕头,蜷缩在床角发抖。想着自己也许马上就要被送回牢里,我无法控制住自己不安的情绪。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呢?
  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敲门声。我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发疯似的大声喊道:“谁?!是谁?!”
  “是我啊,我过来拿我的碗。”“月饼小男生”愕然地答道。我打开了门。
  “月饼小男生”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脸色这么差?”
  “没事了。脸色差是因为休息不好。”在朋友面前,我还是强做出处乱不惊的姿态。
  “我的汤你喝了么?”“月饼小男生”急于调查着我对他的汤的评价。
  “我喝了,又吐了。”估计我的答案挺让他失望的。
  “为什么啊?”“月饼小男生”感到很纳闷。
  “坐牢坐得胃口变贱了,消受不了你的大补汤。”我自嘲道。
  “你干吗对我说话老这么牙尖嘴利的啊?”“月饼小男生”抱怨道。
  “我习惯了啊。”我顺口说道。
  “月饼小男生”被噎得无语。
  “你看见楼下有好几辆警车了吗?”我道出了疑问。
  “看见了,这几天晚上都停在楼下,还看到好多警察。”“月饼小男生”回答道。
  “那我怎么昨天回来的时候没看到?”我询问道。
  “可能那时他们还没回来,或者开车出去了。”“月饼小男生”告诉我。
第18章 温存的鸡汤(2)
  “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情了?”我的语气变得不平静了。
  “我也不知道。不过好像听说最近有抓过两个尼日利亚的男生。”“月饼小男生”接着答道。
  “为什么?”我追问道,强忍着内心的不平静。
  “我也不知道了。总之外面很复杂,不要到处乱跑了。”他劝我说。
  我对他的话无动于衷,因为我也同样感受不到住在这里是安全的。警察让我们失去了安全感,真是太荒唐了。
  保罗发来短信,告诉我他到学校门口了,让我出去见他。
  我告诉“月饼小男生”,我要出去见一个朋友。
  他不放心地说道:“这么晚你还要出去啊?能不去么?”
  “不能。”我坚定地说。
  “待在宿舍吧!”他央求道。
  “你不懂我的感受。我也不想多说。待在这里令我无比压抑。”我的声音已经略带哭腔。
  “月饼小男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提醒我回来的时候记得发个消息给他。
  我走下楼,再次看到了令我胆战心惊的警车。我飞跑到学校的门口,上了保罗的车。
  “你还好吗?geli。”保罗问候我道。
  “我……”我再也没有精力去伪装成坚强的样子编造出“我很好”这句谎言了。
  满脸的泪花早就泄露了心中秘密。
  保罗慌了手脚,不知道如何是好。问我:“geli,你想去哪里坐坐?”
  我用哽咽的声音说道:“带我走!带我走!哪里都好!离开这个地方!越远越好!”
  说完之后,我泣不成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保罗没有劝我不要哭泣,因为他知道我根本无法止住哭泣,我就像一个上了弦的木偶,只会重复一个动作,就是不停地落泪,落泪……
  哭泣到一种抽搐的状态,保罗一边开车,一边频频看我,表情凝重。
  不知道开了多久,我们来到了波德申港,泊车之后我们来到海滩。皎洁的月光洒在柔软的白沙滩上,满天繁星闪烁,大海在风的撩拨下奏着动人的乐章,只可惜我的心情辜负了这样的美景。我们脱掉鞋子,沿着海岸线一直走着走着,彼此一言不发。
  见我逐渐止住了哭泣,保罗打破沉默,忽然问了一个让我很意外的问题:
  “geli,你坦白告诉我,牢里是不是有人强暴了你?”
  我不知道为什么保罗会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一下子愣住了,过了好几秒我才反应过来,赶忙说道:“不,没有。”
  “真的没有吗?”保罗有些不相信。
  “真的没有。”我再次强调。
  “你这么激烈的反应,我猜想他们肯定不只是误抓了你这么简单。如果只是那样,为什么你会哭得如此伤心呢?”保罗道出了他的疑惑。
  “你误会了,我只是看到了宿舍楼下有警车,和抓走我的车一模一样,我觉得是他们想再次抓走我!”我解释道。
  “你怎么这样想呢?geli。”保罗的眼神中流露出无限怜悯。
  “是的,他们是来再次抓我的,大马太恐怖了……”我大声地喊道。情绪又开始激动,比海涛翻涌更加激烈。
  我刹那间失去了理智,觉得这种阴森恐怖的人生了无生趣,于是我做出了可怕的举动,居然径直地往海里走,我宁可让大海把我吞噬掉,也不愿让这种恐惧感把我吞噬掉。保罗紧紧抱住了我,我发疯般失控,拼命想挣脱以便再次冲向大海。终因精疲力竭而作罢,最后泪水湿透了保罗的肩膀。
  大海的广博与壮阔,真的是调节心情的一剂良药,在它的面前,一切都是那么渺小。潮水渐渐退去,我的心情也逐渐平静。我尴尬地对保罗说道:“对不起啊,我把你的衬衣弄脏了。”
  “傻孩子,没关系。你心情好过一些最重要。”保罗不介意地说道。
  我彻底颠覆了自己在保罗心中以往端庄与干练的形象,变得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保罗是我兄长般的朋友,我一直很敬重他,我却也把担忧带给了他,实在惭愧。
  “我觉得自己病了,这里病了。”我捂着自己的心口说道。
  我清楚自己的心理已经严重地病了。我就像是一个被蛇咬过的人,不知道哪条井绳就会触碰到我最敏感的神经。
  夜色下的pd有种说不出的美,美得让人陶醉。我走到一个秋千架下,荡起秋千。我告诉保罗,童年的时候,我家的小院里,父亲在两棵树间给我绑了个秋千,那个秋千给了我很多快乐的时光。可惜人总要长大,然后烦恼像个双胞胎一样,陪你长大,于是就再也荡不回那无忧无虑的年代。
  带着稍微缓和的情绪,我和保罗踏上了返回的路。
  保罗问我:“学校的同学们没给你什么压力吧?”
  我说道:“没什么人知道这个消息。而且关于我的流言由来已久,我不是很怕。中国有句古话叫做‘身正不怕影子斜’。”
  保罗又问道:“为什么会有流言?”
  我半开玩笑地说:“除了我平时总是我行我素、不怎么合群的原因之外,说起来和你也有点关系啊。”
  保罗感到非常纳闷,问道:“哦?怎么回事啊?”
  我说道:“记得那次在madam的办公室初次见你,离开的时候搭了你的便车回到宿舍楼门口。你太绅士了,我要下车的时候,你主动先下车帮我开了车门。
  那天正好是中国留学生集体乘校车去超市购物的日子,所以好多在门口等车的同学看到了我从你的车里下来,所以就传出了我给一个开奔驰车的男人做情妇的谣言。”
  保罗听后先是惊了一下,然后大笑,说:“还有这样的事情啊?”
  的确,我听到这样的无稽之谈之后,也有一种“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苍凉感。为什么好多人,都首先用恶意去揣测别人呢?
  但我总不能拿着扬声器到楼下大喊:“‘奔驰男’只是我的朋友!”
  那样绝对有惊人的反效果。就像文艺圈里那些整天把“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挂在嘴边的明星一样,颇有欲盖弥彰的效果。
  一路奔波,保罗感到很疲劳,开始往自己嘴里塞很酸的那种糖,用来提神。
  我很内疚,保罗告诉我他还没有吃饭呢。唉,我光顾着自己哭得爽快了,都忽略了这点。
  可是时间已经很晚了,一般的餐馆都已经打烊休息了,只剩下24小时的肯德基和麦当劳了。
  于是我们去了一家我比较熟悉路程的肯德基。进门之前,我对保罗说:“我的同学费安娜经常到这家肯德基来上网。因为她搬家了,让tm(马来西亚电信公司)给她挪网络,都3个多月了,还没弄好。跑了tm好几次了,总是说过几天。一下子都过了100多天了。无奈,她只好到这家肯德基来蹭网上,经常上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去睡觉。说不定,我们一会儿能碰到她呢。”
  我陪保罗随便吃了一点东西,走出门的时候,居然在一个角落的座位上奇迹般地发现了费安娜。我带保罗过去和她打招呼。
  “我们刚才还提起你呢,费安娜。真是太巧了。”我惊叹着预感的妙不可言。
  人脑有12对神经,主宰着人的视觉、听觉等等,但据某些前沿科学说,人脑其实还有第13对神经,叫做“灵神经”,主宰着你的预知、猜测等,有点类似于第六感吧。我得意着自己的这对“灵神经”还比较发达。
  “呵呵,太糗了,又让你发现我在这里蹭网。”费安娜笑着说。
  “很晚了,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家啊?现在很难打到车。”我问他。
  “不用了,我还想要上一会儿网。你们先走吧。”费安娜婉拒了。
  道别费安娜之后,我回到了学校。看到那些警车,我又开始了心绪不宁。
  保罗鼓励我说:“别怕,我就站在门口看着你,一直到你上楼给我发短信说你回到房间了,我才会离开。”
  我跑回房间,给保罗发了短信报平安,也提醒他驾车小心,我知道今晚这一通折腾,一定让无辜的保罗疲惫不堪了。
  我看到扔在椅子上的衣服,我不打算再把它们化为灰烬了。焚烧它们,又怎能让我心里的阴影化为乌有呢?因为恐惧已如一颗不安分的种子,在我心底扎了根,并且肆意生长。
  我头痛欲裂,努力想睡着,但是却无法安睡。我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在恐慌感的压迫之下,牢狱之外的生活也同样受折磨。我想整理一下思绪,安排一下明天要做的事,不想总是这样做一只坐以待毙的惊弓之鸟。何况我答应那些女孩子们的事情也还没有做,我不想做个言而无信的人,让她们失望。
第19章 梦中的铁窗,不灭的心灵之疤
  12月10日
  彻夜未眠地胡思乱想,让我眼窝深陷,宛若活跳尸一般。
  隔壁的杰西跑到我的房间来,大声叫道:“妞子,你终于回来了。”
  是啊,自从11月30日一起从槟城旅游回来,她就没有看到我。
  我向她解释了我的“梳邦八日游”之后,她也是大为震惊。
  中午,杰西跑到我的房间来,把她亲手做的寿司给我吃。我说:“我没有胃口,不想吃。”
  她眨巴着双眼看着我,像个小孩子一样,说道:“吃吧。吃吧。妞子。”
  受不了她这逼人吃饭的眼神,让人觉得不吃光她送来的食物就如同犯罪了一样,我只好硬着头皮吃掉,但是这感觉还是很幸福的,小女生用她简单的方式表达了对我的关心。
  下午,我打算在国际学生办公室出现一下,让他们知道我回来了。路上,我看到了我的尼日利亚朋友尤米,他在马来西亚读博士。
  他说:“hi,geli.haven’t seen you for a long time.how are you?”(嗨,geli。好久不见。你还好么?)”
  我沮丧的神情早已暴露了自己的糟糕状态。我跟尤米讲述了我的遭遇。当我说到那位为自己的婴儿忧心忡忡的尼日利亚母亲的时候,我看到了尤米的眼睛噙着眼泪。尤米是个乐天派,无论什么时候看到他,都能看到他的脸上挂着笑容。
  今天是我第一次看到尤米难过,也许同胞的遭遇,也触动了他最脆弱的神经。
  每次我和尤米的对话都是那么开心,只有这次这个话题略显沉重。
  我询问尤米是否知道每天傍晚楼下会停有警车的事情,尤米告诉我,那些警察好像是搞什么训练,暂时住在这里。
  这个答案让我既欣慰又难受。欣慰的是,至少知道他们不是来抓人的;难受的是,我会被经常带回恶劣的回忆。
  别过尤米之后,我来到国际学生办公室。我看到了那个和副院长一起来梳邦再也警局来看我的会讲中文的马来学生,他在这里做兼职。
  我对他说:“我想要一封可以证明我在这里学习的证明信。”
  “为什么?”他不解地看着我。
  “这很重要。”我很认真地说道。
  “没有必要,你有学生证,也有移民局发的国际学生卡,这些都可以证明你是学生。”他对我说道。
  “可是没有人相信这些,警察只在乎你们的证明信。所以我以后要随身带着学校的证明信。”我情绪有些激动。
  这时他又重新打量了一下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告诉了他我的名字。
  他“噢”了一声,才逐渐忆起我来。原来几天过去了,他早已忘记了我是谁了,看来学校早不记得还有我这样一个人关在梳邦再也的拘留所了。
  他用指责的口吻道:“你不该去卡拉ok工作。”
  我很意外为什么他居然这样说,原来他的骨子里觉得我就是去那里工作的。
  我克制着情绪说道:“我从来就没有去那里工作过,我只是个顾客。”
  “顾客也不可以。作为学生,为了避免麻烦,你还是不可以随便去娱乐场所玩的。”他说道。他的回答令我惊讶。
  “可是你们没有告诉我,我们来这里一年了从来没有接到这样的通知。”
  而且坦白讲,我有点质疑他说的,我去过redbox ktv,我相信大部分顾客都是学生,而且很多是马来的学生,如果有这样的规矩,为什么没人找他们的麻烦?
  他不耐烦地道:“ok.这是我们的失误,我们没有尽到早告知你们的义务。”
  我生气地问道:“这里对我们中国女生充满了歧视。”
  从他不友好的眼神中我读到了些什么。他说:“这不是你我能解决的问题,这需要一个政府和政府间的对话,你有权提出你的意见。”
  我说道:“我要去中国大使馆投诉。”他的态度让我有点失望。
  他不客气地说道:“ok,你有去投诉的权利。”
  我没有拿到证明信,因为负责开信的人今天休假了。我走出了办公室,也不打算再来要这封信,因为失去了意义。本来是打算去国际学生办公室要一份保障出来,结果要来的却是一通羞辱。歧视是在心里的,一封信又说明得了什么呢?
  回宿舍的路上,我收到了madam的短信:“no matter how bitter the experienceis,you must never give up your life.think about your parents and friends who loveyou.time will heal everything.take care.”(不管那段经历是多么痛苦,你一定不能放弃生命。想想那些爱你的家人和朋友们。时间将治愈一切。多保重。)我很庆幸遇到这样的好老师,在我人生低谷的时候一直鼓励我。我知道一定是保罗把我的“不良举动”告诉了她,加重了她的担心。
  我只好撒谎骗她说我会很坚强,不必担心。但我清楚地知道,这一刻我并不坚强,我有随时都会崩溃的感觉。我鄙视自己的承受力居然如此不堪一击。我努力告诫自己,不可以现在就垮掉,还有事情要做,就算是自己的清白已经百口莫辩,但是其他坐牢者的人权不可以无人捍卫,对中国女生的印象也需要拨乱反正,是非曲直总该有个公断,所以我要垮也要晚些再垮。
  回到了宿舍,我坐在床上,感觉很累,其实不过是走了十几分钟的路。
  电话响起,我看到来电显示,居然是那位选择明哲保身的华人大叔。我没有接他的电话。不知道他是想拨打一下我的电话,试探一下我是否被释放以缓解他良心的不安,还是想把上次没来得及还给我的钱还给我以便从此两清呢?总之,我现在还不想和他说话。我需要时间找到适当的理由原谅他。
  不知道那些出狱的女孩子们过得如何,于是我拨通了广西女孩小玲的电话,说道:“你好啊,我是你的狱友啊。记得吗?”
  她听出了我的声音:“是你啊,大学生。”
  “这几天过得如何?”我问。
  “虽然每天在家里休息,但是糟透了。”小玲难过地回答道。
  “怎么了?”我问。
  “我现在看到鱼就觉得很恶心。还每天做噩梦,梦到窗前有很多铁栏杆。”
  她诉说着和我雷同的经历。
  这痛苦的经历化成了我们每个人心中的一道疤。看来脆弱的不止我一个。八天的咸鱼,让我们对这道食物深恶痛绝,而相似的噩梦也困扰着我。
  “我也总是做噩梦。”我深有同感地说道。
  “我好害怕,真的好怕。”她的声音颤抖。我心里泛起酸楚,因为我百分之百理解她的感受。
  “别怕,都过去了。没什么可怕的。”我打肿脸充胖子说道。
  人应该有这样的一种境界,即使下一秒你就要自杀了,也要鼓励另外一个想自杀的人勇敢地活下去。
  “我的同屋不知道去哪里了,房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如果警察来抓走我都没有人知道。”小玲越来越胆怯,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不要担心,我可以去陪你一起住,照顾你,直到你的同屋回来,做些好吃的给你,不会再吃咸鱼了。”我提出了我的想法。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莫名地心疼这个瘦弱的女孩。若不是造化弄人,我相信她会是个乖乖女。
  “好吧,那我们明天联系。”她总算可以稍稍松口气。
  接着我又给那个丢手链的贵州女孩小云打电话。
  “喂?是谁啊。”小云问道。
  “是你的狱友啊。那个女学生。”我答道。
  “是你啊。”她说道。
  “你还好么,这几天去工作了吗?”我问道。
  “没有,哪敢去工作?”她郁闷地说道。
  “也是,休养一段好好去上课吧。”我劝她道。
  “是啊,我还想让你抽空给我补补英语呢。”她说道。
  “没问题。随时可以来找我。”我爽快地应承道。
  “好吧,那我再打电话给你吧。”小云说道。
  “好的。”随即我挂断了电话。
  我又联系了长得像沈傲君的福建女孩,还有小容,得知她们这几日过得还好,我也就安心一些。相识是缘,虽然我们的相识方式令我自己都感到奇怪,但是我依然珍视她们给我的友谊,伴我度过不同寻常的日子。不管世俗的眼光怎样看待她们,我愿意给予她们尊重。
  我本想再给美琪打一个电话,但是想想此刻也许那位对她如此死心塌地的华人男友正在细心呵护着她,也就没有去打搅她,只是发了个短信问候她。这次她虽然吃了点苦头,但是毕竟她是幸福的,这位华人男朋友每天来探望她,紧锁双眉,心情比她还要焦灼。虽然外表看来,他和美琪是那么不般配,美琪高挑漂亮,身材匀称,而他矮小,身材略显臃肿,同牢房的姐妹都喜欢戏称他为“小冬瓜”,但是他终以自己的痴情赢得了美人心。
  我在信息里告诉美琪,多次拨打大使馆的电话不能接通,所以我想明天亲自去大使馆投诉,她回信息说:“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我挺意外的,没想到她居然愿意陪我一起去,我非常钦佩她的勇气。
  我回复说:“我当然愿意。但是我怕给你惹麻烦。”
  “惹什么麻烦!我就是不服他们这样漠视人权。”她豪爽地说道。
  “那我们一起去。”我说。
  “好的,那你什么时间去,提前通知我。”美琪回复道。
  尽管国内那位朋友费尽周折打通了使馆电话,得到那样的冷言冷语,可是我觉得这只是个别人不负责任的敷衍而已。我还是对使馆充满了希望,我深信他们一定会帮助同胞申冤的。无论如何,我要亲自去一趟,向他们说明情况。
  不久之后,我看到了害我入狱的华人大叔在msn上给我的留言:“今天我刚从曼谷出差回来,你是我下飞机之后第一个打电话的人。但是你没有接我的电话。对于所发生的一切,我感到非常抱歉,但是请相信我不是有意安排这一切的。
  你出事的第二天,我去了中国大使馆帮你投诉,但是他们没有允许我进入。之后我又去过梳邦警局找他们理论,后来被警察给赶出来了,然后我就没敢再去看你。”
  对他的话,我半信半疑。我倒是不信他会设这个局,对付我这样的小女生,犯不上搞这么大动静,玩这样一个请君入瓮的游戏。而且我和他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耍此手段害我。但是他真的去使馆投诉未果么?使馆干吗阻止他入内呢?至于去梳邦警局被赶出来,也许吧。但是为什么要去理论呢?他在这里待这么久,不懂这里的潜规则吗?
  其他的熟人提醒过我应该离这位华人大叔远一些,说他贪财冷酷,在同行中口碑不好。但是我觉得也许因为他们是生意上的往来,牵扯利益关系,因此才得出这样的结论。但是对于我来说,只是和他探讨一些技术上的知识,满足我的求知欲,所以我确实没有感受到他是多坏的一个人。何况我觉得我真诚地对待一个人,视他如朋友,他没有理由会伤害我,所以不管他对别人怎样,我觉得他是尊重我的。
  可是世事难料,没想到他居然让我跌了如此重的一跤,令我几乎爬不起来。
  这就是我没听朋友忠告付出的惨痛代价吗?不,我不想因为这次的事,就全盘否定这位华人大叔,这显然对他有失公允。可是我确实憎恨他的胆小懦弱,平时骂自己的员工就盛气凌人,被警察数落几句,就当缩头乌龟,还不如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莫森每次都被警察赶出去,但是下次照来不误。
  我的遭遇让保罗忿忿不平。他担心我的精神状态,所以打来电话询问我今天过得如何。
  我告诉他,还好。
  他说:“我帮你约了一个我十几年的老朋友今晚见面。他以前也是警察,如果你真想申诉,可以向他询问相关的问题。”
  我有些意外,因为我没有想到保罗居然如此热心。我对他说:“我倒是没想过向马来警察的上一级申诉。”
  “我怕你总是把郁闷憋在心里,会憋出病来。如果真的觉得郁闷难当,可以向上面申诉的。”
  我踌躇了,俗话说:官官相护。我怎么可以指望马来警方会为我一个外国人做主呢?相比之下,我更寄厚望于中国使馆,毕竟那才是来自故乡的亲人啊。
  “这会有用吗?”我顾虑重重地问保罗。
  “不管怎样,就当是找朋友出来聊聊天吧,总没有什么坏处。我的这位朋友很忙的,很难约到他的。”保罗说道。
  “那好吧。那就见见他吧。”我无法拒绝保罗的盛情。
  “那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不要再做什么傻事了。”保罗叮嘱道。
  “好的。”我说道。看来我那天的鲁莽举动着实吓到了他。
  傍晚,保罗开车来接我去见他的那位朋友。我们在一家马来餐厅等他。不久,一位马来中年男子走进了餐厅。保罗招手示意他过来。落座之后,保罗介绍了大家认识。
  马来男子很慈祥,他跟我讲英文。他很亲切地让我叫他“叔叔”。他说他的妻子是当地的华人,他们有个可爱的女儿。还给我看了他手机里他以前当警察时的照片。说是做了十几年警察,后来才开始做生意,经营一家公司。
  保罗已将我的故事告知了他,他说他也意外警队居然有如此明目张胆败坏风纪的人。
  他问我是不是打算要通过法律途径控告,我说暂时还没有考虑这么多。
  他说如果要控告的话,需要写一份书面的资料,英文或者马来文,另外,如果真的控告了,就要做好不断去上庭的准备。
  我告诉他,我不怕去控告和上庭,但关键是没有人佐证我所揭发的事情。到时候在法庭上,我必将孤立无援,死得很惨。那些女孩子们,肯定会对警察唯恐避之不及,怎么会出来作证?
  他又建议我至少可以写一份投诉信,以便能引起相关部门的重视。
  这两天我只以漫谈的方式记述了自己的经历和感触,还没考虑过写一份正式的英文投诉信,因为整个人早被淹没在颓废之中了。
  保罗告诉他我有轻生的念头,他劝我说不要悲观,有不开心的事可以找他和保罗出来坐坐,聊聊。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以长辈的身份耐心地开导着我。
  结束了晚餐,保罗带我离开,问我:“你没吃饱吧?是不是马来餐你吃不惯?
  看你除了喝水,也没吃什么。要不我再带你去一家中餐厅吃饭吧?”
  “不用了,我不饿。”我回绝了保罗的好意。
  情绪严重影响着人们的胃口,但是表现不同。我的一位朋友,是属于那种“化悲愤为饭量”的类型,每次心情不好,她就狂吃。而我是属于那种只要一难过,胃就拒绝消化的类型。
  “你歧视那些中国小姐吗?”我心血来潮地问保罗。
  “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歧视她们,我甚至还有一点敬佩她们。”保罗很认真地说道。
  我有点意外,问道:“为什么呢?”
  “她们都是一个人担当起养家糊口的重任。一个人漂泊异国,很不容易。”
  保罗语重心长地说道。
  “没想到你还能用心去理解她们。”我对保罗说。
  “是的,她们中大多数人赚的钱主要用于自己的家人开支了。不过,也在报纸上看到一些不好的报道,说有的中国女孩子骗一些当地上了年纪的男人的钱,把别人骗得很惨,连棺材本都被骗光了。你不看当地的报纸吗?”保罗又列举了个反面的例子。
  “我平时不怎么看当地的报纸,确实没注意到这样的新闻。我当然也非常不齿这样的行为了。不过我相信什么地方都有好人和坏人。我想报纸报道这样的事情,是想提醒人们注意,防止再有人上当受骗,而不在于强调是不是从中国来的。
  哪个国家没有感情骗子?这不是中国女子的专利。只是当地的一些人曲解了重点。”我道出自己的见解。
  保罗没想到我能如此冷静地分析这件事,不过他赞成要客观看待问题。
  有句话说得很好:没有感情的人,并不冷酷;利用感情的人才冷酷。情感不是换取物质的筹码。
第20章 使馆门口的秋菊(1)
  12月11日
  清早,附近清真寺又传来嘹亮的祈祷声,不过幸运的是,这次扰的不是我的清梦,而是噩梦,所以我非常感谢这祈祷声提早结束了我的噩梦。警察、监狱、手铐、木尺……组成了天然的蒙太奇电影。
  真正的恐惧不在于多么血腥的场面,而在于埋在心底的那份惊悸总让人挥之不去。就像是我刚刚看过《午夜凶铃》那部电影之后,并不觉得有多可怕,因为并没有什么恐怖的场面,但是当我关闭电脑后看到黑漆漆的屏幕,却总是担心会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爬出来。于是从那以后,我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次用完电脑后,就会不由自主地用布把显示器盖起来。所以坐牢这件事,也对我有同样的“后劲儿”。
  今天我要去大使馆了,那个能为我们海外游子说话做主、讨还公道的地方。
  出发前,我打电话给努户,因为我希望他能给尼日利亚使馆建议,加强保护他们国家公民的力度。我至今还记得那位母亲肝肠寸断的哭泣声,但愿那无辜的孩子如今已经平安。
  我猜想努户对同胞也同样心怀复杂的感情,违法乱纪者的不佳表现让他痛恨,惨遭牵连者的无端受害让他痛心。
  努户安慰在电话这头哭泣的我,告诉我随时都可以打电话给他,他是永远支持我的朋友。
  努户的鼓励给了我一丝欣慰。只可惜他过几天去法国旅行后,就要回尼日利亚了,不会再来大马了。尽管努户是外国人,但是他却是在马来西亚最懂我的人,他的归国会让我更加孤独。
  刚坐上出租车,我又发消息给美琪,因为她曾说过,她愿意随行。
  她回复说:有点事,晚一会儿就赶过去。
  坐在出租车上,我的心情复杂而紧张,打了无数遍腹稿,该如何和使馆的工作人员诉说。
  终于到了使馆门口,两扇大铁门紧闭,只有门卫室窗口下有个门铃按钮。我按响了门铃,门卫开了一个小窗口,问我:“what’s the matter?”(有什么事情?)我告诉他我是来投诉的。他打开了铁门让我进入。
  但是面前还有另外一道栅栏铁门,门卫示意我去铁门旁的传达室找里面的工作人员询问一下。
  我看到一个女的工作人员在里面,我走过去询问她,该去哪个房间找谁投诉。
  她也打开了房间的一个小窗口,说道:“你要投诉什么?”
  我说:“我要投诉马来西亚警察。”
  听口音,我知道她是当地的华人。
  她给了我一个写着地址的纸条,说:“投诉你要去领事馆,这里是大使馆,不管这事。纸上写了地址,你去那边吧。”
  我当时觉得她挺热情的,后来才发现是“热情地”把我打发走。
  于是我又打车去了领事馆。我按照她给我的地址进到一个大厅,前台小姐告诉我:“投诉,你应该去大使馆啊!”
  我当时就像被冷水泼了一样,我告诉她:“我刚刚从那边过来,那边的工作人员告诉我要来这边。”
  前台小姐皱了皱眉头说道:“哦,那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你到楼下的办公室问问。”
  于是我又到楼下的办公室,门口有一位外籍的门卫,他问我什么事,我说来投诉。
  他问我,你确定投诉是这里吗?
  我告诉她楼上的工作人员说是这里。
  她显然还不怎么清醒,懒洋洋地问我:“你投诉什么?”
  我告诉她:“我要投诉马来西亚的警察。”
  “什么?马来西亚警察?”她用吃惊加嘲笑的表情看着我说道。
  这答案让她清醒了,她觉得没睡醒的人是我。虽然她嘴上没说,我知道她心里一定觉得我脑子进水了。
  她的语气和表情已经非常打击我了,可是我已经来了,不想无功而返,所以我又问了一遍:“我能见到相关的领事吗?”
  她用极其讽刺的语气说道:“当然不行了,领事参赞是随便见的么?”
  原来她觉得我是在“越级上访”,所以给我个教训,让我知道“自不量力者,必将自取其辱”。
  我问她:“如果领事不可以见,其他的负责人也可以。”
  这个要求也被她给拒绝了。
  我又焦急地问她:“那我该怎么办呢?”
  她慢条斯理地说:“你先回去写份材料交过来,我们会抽空帮你转交的。”
  我失望地说道:“好吧。谢谢。再见。”
  出来之后,门卫再次见到了我,友善地问道:“solved your problem?”(解决你的问题了?)我回报了一个微笑给他,说道:“yes.thanks.see you.”(是的。谢谢你。再见了。)这是今天对我态度最好的一个人了。
  根据领事馆那位女工作人员的态度,我根本就不信她会帮我把信转给领事。
  她会觉得我精神不正常,居然投诉他们国家的警察,太可笑了。
  我不甘心那么远跑来一趟,一个来自中国的工作人员都没见到就灰头土脸地回去。于是,我又打车返回了大使馆。同样,第一道铁门,我很轻易就进入了。
  而第二道栅栏门,却又无情地拦住了去路。里面的院子不大,但对于想来投诉的人来说,却不知“庭院深深深几许”。
  我再次来到了传达室的窗口旁,那位女的工作人员惊讶我怎么又回来了。
  我告诉她,那边的一个工作人员告诉我到这边来投诉。
  她又重复了一遍给我听:“不是告诉你了吗?投诉、报案到那边。什么强奸了、杀人了、打劫了的案子都要到那边。”
  我当时真的很愤怒,她怎么以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些遭遇这样案件的人的家属是多么焦虑不安,哪里禁得起他们这样推三阻四?幸亏我的事情算不上什么十万火急的。我每天都拨打他们的24小时紧急求助电话,从来没有接通过。
  “我怎样才可以见到大使呢?”我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她瞥了我一眼,说道:“大使是随便见的吗?”
  又一个惊人相似的答案,难道她们是经过统一培训过的吗?
  是啊,领事参赞都很忙,大使也没空,都在忙国家的大事,寻常百姓就该枉死街头无人过问吗?
  但是我不想放弃,因为我总想找个适合的途径解决问题。所以我尽量压制自己的火气,又问道:“大使我不可以见,你给我一个相关的负责人的电话也可以,我可以向他们预约。”
  她写了两个电话号码给我,第一个我拨打了几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都是响三声就自动断掉。
  好不容易拨通了第二个,一个女工作人员接听了电话。我说我想投诉。她笑了一声说道,投诉不是这个电话啊,这是管文化教育的部门,你拨打另外的电话。
  然后她给我另外一个电话号码。
  这个电话号码,我也拨打了几次,都没有人接听。
  我只好再一次请求传达室的这位女工作人员的帮助,让她帮我拨打电话,因为我打不通任何一个。
  我哀求她,用她传达室的电话拨打内线试试,或者帮我接通一个负责人的电话。她拒绝了,干脆直接把小窗口关上了,在里面悠闲地看着报纸,不再理我。
  我转过身,迅速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就像是拍电影一样啊,每一个悲剧人物遭遇打击后,必定要遭遇一场雷雨交加。
  原来艺术真的是来源于生活。我孤独地矗立在传达室门口,不知道何去何从。
  这时居然风起云涌,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马来西亚的天气,比娃娃的脸变得还快。
  站在传达室的屋檐下,泪水掺着雨水蜂拥而至。我发短信告诉美琪:不用来了,没有机会投诉。
  我告诉她:我决定今天就在这里死等,一定要等到大使的车子出现;一旦那个车前悬挂中国国旗的车子出现,我就冲过去拦住它。
  美琪劝我不要太执著,实在没有希望就算了。她还告诉我,在她坐牢时,其实她家“小冬瓜”也来过中国使馆投诉,也是没让进。
  现在我终于相信,华人大叔没有撒谎,我已经亲身经历了。
第21章 使馆门口的秋菊(2)
  在雨中,我看到那个铁栅栏门打开,一辆车前有国旗的奔驰车子正在驶出,但是空欢喜一场,因为我看到了那不是中国的国旗。应该是其他国家的大使刚刚拜会完我们的大使。
  大使就在我眼前的这栋小楼里,而对我来说,却是远在天边的。
  雨中的我已经站了一个多小时了,还来不及上演“拦轿喊冤”的我,已经开始全身发抖了,大马虽然炎热,但是浑身湿透站在雨中还是相当寒冷的。
  传达室的工作人员还在看她的报纸,装作没有看到我,而我,也不会央求她让我进屋避雨。
  我越来越感到冷,再站下去恐怕要晕倒在雨中,这也许是老天给我的警示吧。
  我终于不再“逆天而行”,走出了使馆大门。
  狼狈不堪的我,彻底知道什么叫绝望了。不知道在雨中失魂落魄地走了多久,我才想起要打车回宿舍。
  晚上,我发烧了,坐在床上,思忖着白天的事情。自己就像是个乒乓球,被大家推来推去,在使馆我遭遇到了比警察局更大的打击。
  我既不能给自己讨回公道,也不能为同胞搏人权。我感觉到自己的心像被凌迟了一样,泣血不止。
  我身陷穷途末路,站在悬崖的边缘上思索着跳与不跳。我觉得自己已经患上了抑郁症,脑袋里反反复复地想到的就是死、去什么地点死、以什么方式死等等。
  我对这种感觉厌恶透顶,但是却无法摆脱它的纠缠,因为它如影随形。
  我不要把自己搞成这样,即使是死,也不可以这样凄凄惨惨戚戚死于病榻。
  我要在抑郁症夺走我性命之前,尽最后一分绵力,至少要把这件事公诸于世,引起社会关注华人的海外权益。
  深夜,我开始拼接那些灰色的记忆,着手写回忆性散文《铿锵紫罗兰——我的坐牢日记》。当眼泪噼噼啪啪地打在键盘上,我才发现我在自虐,我居然对自己如此残忍,伤口明明还在淌血,我却把它不停地撕开,撕开……
  第1章以德报怨的礼物
  12月22日
  我盼望已久的自己的诗集终于通过dhl快递到了我的手上,这20本诗集将会作为带有不同意义的礼物被送出。
  我曾说过,对于一个作者来说,作品就如同自己的孩子一样。只可惜这个孩子出生得太不是时候了,她生在这个“多事之秋”,她和她的母亲一样都是身负原罪的,被无数好事之人冠以炒作之名。诗集的运作今年5月就开始了。半年之后,我因为偶然的误抓而坐牢,这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却被这些人生拉硬扯地关联在一起,仿佛我能预料到诗集出版时,必有一场牢狱之灾供我用来炒作。
  我嘲笑他们的无知时,他们正为自己超强的逻辑分析能力而沾沾自喜呢,这是什么世道啊?
  面对“组团”来我的博客破口大骂的人,我显得那么势单力薄。我每天常常感到疲惫,真的是无力回应这么多空穴来风,或者那些捕风捉影的人。
  上传完《紫罗兰日记》第五篇之后,我前往一个购物中心。我打算去买两瓶香水,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了两个特别的朋友,其实还谈不上是什么朋友。但是她们对我来说,真的是与众不同的。
  我想常人很难想到我这礼物居然是买给在牢里遇到的那两个女警的,“牙套小女警”和喳喳。也许大家会以为我对马来西亚的警察应该恨之入骨,肯定是脑子气坏了,才会有此举动。但是愤怒和屈辱感并没有冲昏我的头脑,我依然保持爱憎分明。从我离开牢房的那天我就想,有一天我会再光明正大地走进这间警局,当面感谢尊重我们的女警,请求警局局长不要歧视中国女子,我甚至愿意心平气和地与巴拉对话,只要他能改观对中国女子的看法。
  我在一家香水专卖店里,选购了一支伊丽莎白·雅顿的绿茶香水准备送给脾气很好的“牙套小女警”。我觉得活泼开朗的她,应该会喜欢这款清爽淡雅的香水。
  我自己也很喜欢这款香水,我称它为有中国味道的香水,因为中国是盛产绿茶的国度。另外选购了一支ck女版的in 2 you给喳喳。我曾把ck男版的in 2 you香水送给努户做生日礼物,因为他说在他的国度,人们把香水看成一种厚礼,努户这样的好友肯定是值得送这样的“厚礼”的。我没有什么马来的女性朋友,跟喳喳也不过是有过区区几句对白而已,但是为了她曾给我的出狱祝福,我还是愿意从心底把她看做朋友的。
  明天我打算独自再次重返我心中的地狱——梳邦再也警局。莫森得知我明天要去梳邦警局,在电话那头大喊:“are you crazy?it is a hell.”(你疯了么?那是一个地狱。)我清楚那几天的“梳邦再也自助游”也是他的一场噩梦。可是我还是决定再去走一趟。
  晚上,我在送给“牙套小女警”的诗集封面上写着:“you are a special,nice andlovely lady.you show your kindness to us.i will remember you.best wishes.”(你是一位特别的、和善的、可爱的女士。你向我们展现了你的善良。我会记得你的。良好祝愿。)我内心最希望的是她能一直保持这种善良本性,在以后的日子对每个入狱者能给予基本的尊重。
  随后我在送给喳喳的诗集上写道:“i really appreciated that you trust andrespect me in my tough time. you are a nice and kind lady.i give you my poems andpaintings as gifts.hope you like them.”(我很感激在我最艰难的时刻你给我的信赖和尊重。你是一个不错的女子。我把我的诗集和画作为礼物送给你,希望你能够喜欢。)另外我还打算送给喳喳一幅我画的水彩画,画面上是一个哭泣的中国女孩。我想让她看到这幅画的时候会想起我这个异国的朋友,也希望画中女孩的哀婉眼神会让她对中国女孩多一些包容和理解,但愿她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我找出了从中国买来的上等绿茶——明前龙井,这也是有中国特色的礼物了。
  茶叶和另一本诗集是我打算送给警局局长的,用以表达我真诚沟通的诚意,并希望他们以后能给无辜者辩解的机会。我在书的扉页上写道:
  dear sir,as you know,every country has good people and bad people.china also hassmart and excellent girls.we need fair treatment.i hope you can give us basicrespect.we don’t want discrimination.
  best wishes!
  (长官:众所周知,每个国家都有好人和坏人,所以中国也有聪明和出色的女孩。我们需要公平的待遇。我希望你们能给予中国女子基本的尊重。我们不希望被歧视。向您致以良好祝愿!)虽然言简意赅,但是表达了我心中最想表达的。我知道,只有他们从意识里对中国女子有了真正的尊重,那么其他歧视中国女子的不良现象才会得到改观。
  我也深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不是一朝一夕能质变的事,但是哪怕有一点点的量变,那也是一种进步,有道是不积跬步,无以成千里。
  今天有一位大马的华人在博客留言中说我遇到的这件事只是小儿科。我承认我遇到的事确实算不上什么六月飞雪的冤屈,比起报纸上刊登的那些旧案我已经是个十足的幸运儿。对于我自己来说,我可以就此收手,一声不吭等待时间做良药。但是我不希望还有无辜的同胞重蹈我的覆辙,所以我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正如《论语》中所说的:“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第22章 重复噩梦的地方(1)
  12月23日
  洗漱时接到《当今大马》网站的记者打来电话,说他们想采访我,由于今天我想独自去梳邦再也警局,所以我拒绝了他们的采访请求,希望他们可以推迟采访。但是他们真的是太敬业了,他们说不管我何时办完事回来,都会等我。我不知道该如何推辞,只好说需要下午再商量。
  《光明日报》的记者文强发来信息说帮我约了梳邦区的警区主任再纳今天见面,我告诉他我想先去梳邦再也警局,他说他可以给我当司机,因为两个警局距离很近,免得我自己跑来跑去。但我们约定,不可以在喳喳和“牙套小女警”前亮出记者身份,也不可以拍照。我只是以私人身份拜访她们两个,我不想让她们感到不舒服和怀疑我的真诚。
  中午,我们来到了梳邦再也警局,故地重游,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我询问大厅的警察,喳喳和那个带牙套的女警是否在上班。他们说喳喳明天下午会来上班,帮我叫来了“牙套小女警”。听到我点名要见她,“牙套小女警”一脸吃惊的表情。
  她显然已经忘记了我是谁了。眼前这个换下紫色的囚服、穿着中国旗袍的女孩,对于她来说完全陌生。我告诉她我是三周前和另外27个中国女孩一起被抓到这里来的女学生,她才想起我来。
  我对她讲明了来意,并送给了她我的诗集和绿茶香水。她看了我给她的赠言,很开心地同我握手,脸上还是洋溢着她固有的顽皮笑容。
  我很遗憾今天没有见到喳喳,警局的局长今天也不在。
  文强带我去见梳邦警区的主任再纳。我们抵达那家警局后,一个警员告诉我们再纳在会议室开会,于是我们在外面的房间等候。
  再纳结束了他的会议,叫我和文强去会议室见面。本来以为只有再纳一个人,最多还有一位翻译,但是没想到坐了一屋子的警司,大概八九个人,其中还有梳邦再也警局的局长苏莱曼,难怪下午没有见到他,原来他在这里开会。
  我有些怯场,本来我就是势单力薄,毫无优势。如今这么多人和我一起理论,我岂不是“非死即伤”。但是既然有种来了,心中的想法还是要表达的,“不战而降”实在是懦夫所为。
  一位英语较好的华人警司出面与我直接对话。其他人的意见由他用英语转述给我,虽然他是华人,但是很遗憾,他不会讲中文。除了他和印度裔的苏莱曼,其他在场的警司们都是马来人。
  双方的对话是用很温和的态度进行的,毕竟我不是来吵架的。
  当我问到为什么在洗手间的位置安放摄像头时,他们回答说,监视器主要是为了防止犯人自杀,但是摄像头拍不到厕所。
  但实际上厕所与牢房同在一间,只有半堵墙隔开,硬说拍不到厕所,显然是不合理的。但是警司们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所以如果他们给出不准确的答案,也是情有可原的。
  然后我举了四年前裸蹲案的例子,说明了女囚的隐私权难以得到保障,我说道:“how can you insure our privacy?i think any police can go to the monitorroom.perhaps someday i would see some video embarrassed myself on the internetlike that chinese girl.”(你们如何保障我们的隐私?我认为任何一个警察都可以去监控室。也许某一天我会在网上看到令自己尴尬的视频就像那个中国女孩一样。)那个华人警司怔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他深感意外,为何我会知道这个案例。其他警司看他这副神情,问他我在说什么。他跟他们翻译了我提起裸蹲案的事。
  再纳了解之后,马上直接用英语跟我说道:“no,no.you misunderstood.she isnot a chinese girl.she is a malay girl.the video was taken by other prisoner,notpolice.”(不对。不对。你误解了。她不是中国女子,而是一个马来女子。视频也是其他犯人拍摄的,不是警察。)其他的警司也都随声附和,强调再纳说的是事实。
  确实,我读到的新闻有的说是中国女子,有的说疑似中国女子,所以关于裸蹲案的女主角,我相信再纳说的应该是事实。但是即使是马来女子,也不该这样随便侮辱啊。
  但是视频是犯人拍摄的,我并不完全相信。一入牢房,所有的财物都被扣,犯人该用什么来拍摄这段视频呢?
  苏莱曼也开口澄清我刚才提出的关于监控室的疑问,说道:“onlypolicewomen can enter the monitor room for women prisoners.”(只有女警可以进入女囚监控室。)这样的答案并不能完全消除我心中的疑虑,只能用来自我安慰。有的时候就需要学学鸵鸟,把头埋土里,就天下太平了。
  关于质问为什么要扣留我长达8天之久,他们给出的答案是很一致的,一起笑着说:“you are so lucky.in fact we have the right to detain you 14 days.for you,only 8 days.”(你是非常幸运的。事实上我们有权扣留你14天的。对于你,才扣了8天而已。)我用无助的眼神看了文强一眼,真希望他是我的朋友,能帮我说几句,因为对警司们的这个说法我是相当无语的。不违法就是合理的吗?一句怀疑就能运用法律给的权力随便扣留任何人14天吗?这是多么荒谬的法律啊?可是文强是个要保持中立态度的记者,他要用公允的态度来报道此事,不能陪我舌战警司,我只好继续孤军奋战。
  我又问道:“why can not bail?why must put me in the jail?”(为什么在调查期间我不可以交付保释金?为什么必须把我关在牢里?)华人警司回答道:“no,can not bail during these 14 days.”(不可以,在这14天中是不可以支付保释金的。)可是为什么那个因为自己房间失窃而险些被扣留的中国女生告诉我,她的学校为她们递交了证明信和支付了保释金之后,她们就没有被扣留,难道是司法操作上的一个失误?
  但是在不了解大马的司法程序前,我不便做争论。
  我又继续问下一个问题,关于食物:
  “why do you give us soured food?”(你们为什么要给我们变质的食物呢?)他们一起笑道,说:“of course,it is not hotel.maybe just because you are notused to malay flavor.”(当然了,这不是宾馆。也许仅仅是因为你不习惯马来食物的口味吧。)他们当然是没机会品尝牢饭的口味了,所以这也仅仅是他们的猜测而已,而且不是我一个人觉得这所谓的口味实际上是馊味。我当然知道监牢不比宾馆,但是吃得好不好并不重要,最起码要提供不损害健康的食品。所以我要提出来引起他们的重视,不然等到真的有人食物中毒了就为时已晚了。
  我又说道:“you released me,but didn’t give me any proof document to showthat i am innocent.”(你们释放了我,但是并没有给我任何证明的文件以示我的清白无罪。)华人警司说道:“we can give you if you think it is necessary.”(如果你认为有这个必要,我们可以给你。)苏莱曼也说道:“yes ,if you want any proof document,you can go to my office,and i can tell them to give you.”(是的,如果你需要任何证明文件,你可以去我的办公室,我可以吩咐他们给你。)总体来说他们对我的态度还是很好的,警区主任再纳也一直笑得很和蔼。
  不久,有人进来送来一盒雪茄烟给再纳,再纳分给大家,也送了一支给我。
  我婉拒道:“no,thank you.i don’t smoke.”(不用了,谢谢。我不抽烟。)再纳笑着说道:“take it.you can also give it to your friend.it is of good qualityand very expensive.”(拿着吧。你也可以送给你的朋友啊。这个质量很好,而且很贵哦。)我不好再推辞,收下了再纳的礼物,并且开玩笑地说道:
第23章 重复噩梦的地方(2)
  “thank you.i won’t give it to anybody.i should keep it.next time if some police misunderstand me as ahooker,i should show it to them and say that is a gift from subang police official.itequals to a proof letter.”(谢谢。我不会把它送给任何人。我要保留着它。下次有警察误会我是妓女时,我要出示这个,并告诉他们这是梳邦警司的礼物。相当于证明信啊。)在场的人都被我的调侃逗笑了。
  也许最初他们以为我是来大哭大闹、索要精神赔偿的,所以摆开这么大的阵势“迎接”我,但是他们猜错了,如果可以心平气和地交流问题,为什么要选择吵闹的方式,那样他们不是更反感中国女子吗?
  我和文强走出了会议室,我取出了之前准备的茶叶和诗集,又回到警局送给了警区主任再纳、华人警司和梳邦警局的局长苏莱曼,以示礼尚往来。华裔警司看到我写的留言后说:“you should write that china also have ‘many’ smart andexcellent girls.”(你应该写中国也有“很多”聪明出色的女子。)我点头说道:“thank you for your good advice.”(谢谢你的好建议。)再纳看到诗集中我画的插图,说道:“ very beautiful.”(画得很漂亮。)苏莱曼也记下了我的电话号码,说如果有处理打人女警的消息会通知我。
  虽然这次谈话仍有很多悬而未决的问题,有一些问题也不能达成共识,但是毕竟双方的态度还是友好的。
  晚上文强把我送回住处。我也送给他一本诗集作为给我当司机的“报酬”。
  《当今大马》真的是非常敬业的媒体,他们下午几乎打爆了我的手机,因为我在和梳邦的警司们谈话,所以一直也没方便接听他们的电话和回复他们的短信。
  他们说已经等了我几个小时了,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推托。于是我又去了一家咖啡厅见他们。在采访前他们说已经根据我的博客内容写了一篇新闻稿,希望手机拍摄几张我的照片发送回编辑部马上上传到网上,以便发新闻稿。我同意了,但是我没想到这两张照片在以后的日子会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
  他们录制了我的视频,一个中文版的采访,一个英文版的采访。
  采访结束,我精疲力竭地回到房间。本打算倒头休息的,但是有朋友发消息给我,说《当今大马》报了我的新闻,让我上网查看。
  我打开网页,在阅读新闻之前看到了两张鬼一样的照片,真的不敢相信是自己。苍白如纸的脸,闪着红光的眼球,暗红的眼影,血红的嘴唇。我的神啊!
  我发短信给莫森让他上网看我的照片。他只回给我一个词:“vampire!”(吸血鬼!)我给他传过我在泰国的一张照片,和今天同样的穿着打扮,居然反差这么大,他也甚感吃惊。
  这照片严重失真了,光线不足加上手机没有防红眼功能,所有色彩都变了,我根本就没有红色的眼影,更不会有那种颜色的唇彩。但是我却不能让编辑撤下这两张照片,不管怎样,我还是该感谢《当今大马》的,他们勇于报道我的事,初衷也是非常好的,他们也不会料到这照片多么严重地影响了我以后的生活。但我没想到此后中国的许多网络媒体的转载使用了这里面的一张照片。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对这张丑化我的照片情有独钟?
  我没有什么睡意了,不安地坐在电脑前,有非常糟糕的预感,也许什么不好的事就要发生了吧。
  我查看今天的博客留言。今天又有人写道:“不管任何人,如果没啥事最好远远离开或绕道而过,尽量避开警察。尽管我本人也是大马人,但是每每见到他们,我都会绕道而行。楼主,祝你好运!”
  难道在马来西亚,就需要这样苟且地活着吗?
  说实话,我以前在路上遇到过两次警察设卡临检,我掏出学生证,简单回答了他们一些问题,也都平安无事地过去了。但是当时我觉得只要是正常来学习,也没做什么为非作歹的事,也不会怕这些例行的检查。可后来在得知了那么多负面的消息、看了很多博客留言后,真担心像他们所讲的,掏出中国护照,不做贼也心虚。
  当然也有骂我自己去了ktv,纯属活该,不值得同情的。假设他们觉得这是有罪的,我也没办法,有些人是讲不通道理的。是不是纯属我运气不好造成这样的事情,公道自在人心。
  也有人建议我起诉警察滥权,并去找反对党寻获帮助。
  我对大马的政治体系很陌生。不过看到很多留言提到了政党,所以就好奇地了解了相关的知识。
  恶补了这方面的知识后,我了解到马来西亚的政党分为执政党和反对党,就是当地人口中的国阵和民联。
  国民阵线,即执政党联盟。其成员包括马来民族统一机构(又称巫统)、马来西亚华人公会(简称马华公会)、马来西亚印度人国大党、人民运动党(又称民政党)、马来西亚人民进步党、沙捞越土著保守统一党、沙捞越人民联合党、沙捞越国民党、沙捞越达雅克族党、沙巴自由民主党、沙巴进步党、沙巴人民团结党、沙巴民主党、沙巴团结党。
  人民联盟,即反对党联盟。由人民公正党、民主行动党及伊斯兰教党组成。
  马来民族统一机构,即大家熟知的巫统,是人数最多的马来人政党。
  马来西亚华人公会,即马华公会,是马来西亚最大的华人政党。我之前的写作中一直称那位马来西亚华人大叔为马华大叔,结果被大家误会为影射或抨击这个政党,只因为这个政党被当地人简称为马华,搞得我不得不写声明说,这只是我们这儿的中国留学生区分当地华人和中国人的叫法,不和政党有任何关系。结果还有一些“执迷不悟者”,表示坚决不相信。我除了无语,也只剩无奈了。
  马来西亚印度人国大党,简称印度人国大党,是马来西亚印、巴人政党,宣称争取和维护印度族、巴基斯坦族利益。
  沙巴团结党,是以卡达山人为主的多民族政党。
  伊斯兰教党,马来西亚最大反对党,是以马来穆斯林为主的宗教政党。
  民主行动党,是以华人为主的多民族政党。我对这个党的名字稍有印象,主要是因为一个叫郭素沁的女议员,我也看过一些批判她的文章,她也是个受争议
  的人物,但是就她曾帮助过那个无辜在酒吧被抓的中国女游客的事件来讲,我是非常感谢她的。我只想就事论事,所以也不在乎写出这段话又有多少人热血沸腾起来,生拉硬扯地说我和她有什么渊源。
  人民公正党,其实我对这个党知之甚少,只知道它是由国民公正党和马来西亚人民党合并的。
  大马的政党真是复杂,光是这么多政党的名字就让人头昏脑胀了。邓小平曾经说过:“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我觉得不管是执政党还是反对党,只有真正为人民谋取福利才能永保民心。否则在朝在野,也只不过是个名字而已,有道是得民心者得天下。
  夜已经很深了,电话突然响起。是谁呢?
  “喂?你好,请问是谁?”我问道。
  “你好,我是林放,《光明日报》副总编辑郑钦亮的朋友。我是通过他,得知你的联系方式的,也读过了你的文章。因为我想转载你的文章到我的博客,所以打电话给你。”对方自报了家门。
  真是无巧不成书。昨天刚刚读过林放的那篇评论,了解到他是个专栏作家,经常写一些时事评论的文章,也顺便浏览了一下他的网络博客,今天就接到他的电话。
  言谈中能发现,他的性格和他的名字一样,很豪放。
  他似乎是刚和朋友小聚回来,有点微醉,所以豪言壮语,滔滔不绝,但是我知道是率性使然,所以并不反感,仔细聆听着他的故事、他的教诲。
  他说他信任我所说的,对所谓的潜规则其实也并不陌生,因为他也去监牢里看过朋友。
  他还说他曾经因为亲历一件中国女子遭受歧视的事情,所以要打官司起诉有关单位,妻子和孩子们都非常支持他的决定。最后通过他们的不懈努力,得到了有关单位的道歉。
  我对他和他家人的敬意油然而生,看来他的家人也是深明大义的人,他们不但不觉得是他一个人在胡闹,给家里惹麻烦,反而全家力挺他,真的让人感动不已。
  素未谋面,但是却和这位前辈聊了个把小时,可能文人就喜欢这样不按常理出牌吧。
  今天的博客上除了辱骂外还看到这样一条留言:“非常同情你遭遇到无妄的牢狱之灾,作为马国的公民,我向你深深地道歉。
  马国还是一个法治的国家,你还是可以委托马国的律师找回公道的,虽然法律程序是个耗时费力的事情,但我相信马国还有许多正义的人士愿意给予你应有的协助。”
  我很感谢他的正义感,别说这场诉讼的胜算概率为零,就是有十足的把握,以我一己之力能怎样?得到大马警察的道歉,索要所谓的精神赔偿,继续在中马两国那些不理智的民众间讨夹板气?我迷惘了。
  马丁·路德·金曾经有过一句名言:“到头来,我们记住的,不是敌人的攻击,而是朋友的沉默。”谁会在这样的危急关头站出来,为我做不沉默的朋友?理性和直觉都告诉我相同的答案——没有人。
  但是我不嘲笑他们的胆怯,我理解他们的苦衷,他们都不是适合出来讲话的人。当然,我也不是,只不过是拿出了“拼命三郎”的精神,硬着头皮上的。这年头,你想活得有志气一点,就有无数人跳出来大骂你假正经,假高尚。你想活得有血性一点的前提条件,就是你得有魄力接受这些人的“放血”。
  还有位网友的留言很好,写道:“你的遭遇已成过去,未来才是最重要。忘记它吧。留在脑里简直是精神上还在坐牢。”
  我很欣赏他的见地,的确,我是人身暂得了自由,但是精神上还是个囚徒。
  伤口好了还要留道难看的疤,何况还在淌血,更何况还有好多人在撒盐。
第24章 化敌为友:和看守女警做朋友(1)
  12月27日
  今天我要离开这栋满布流言蜚语的宿舍楼了。我打电话给了一位印度裔的出租车司机,叫他来校门口接我。我常常坐他的车,他也算是我的一位朋友。我偶尔也会送他一些中国带回来的礼物。他人很热情,但是有一个缺点,常常不守时,有时给他打电话,他说很快就到,结果要等一个多小时,所以一般有急事,不敢叫他的车。
  我提起行李走到楼下,外面突然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也许是老天想故意增加我的悲剧色彩吧。今天那位印度裔司机还算准时,过5分钟就过来了。我看到雨中有另外一个中国男生站在树下,尽管素不相识,但是恻隐之心还是驱使我跑过去问他:“同学,是不是在等校车?”
  他说:“是啊。”
  我说:“我可以搭你过去轻轨站,这么大的雨,别等了。”
  他开心地看着我说:“真的?太谢谢了。”
  上车后,他问我:“你是这个学校的吗?”
  我说:“是。”
  他又仔细看了我一眼,说:“好像从来没见过你啊。”
  我笑着说:“你没注意过。”
  他问我:“你叫什么啊?”
  我报出了我的名字。他说有在网上看过我的相关新闻,也为我感到气愤。
  就快到轻轨站了,依然大雨滂沱。
  他不好意思地问我,是否可以再送他一段,因为雨实在是太大了。
  虽然有一点绕路,但我还是爽快地答应了,这样的天气等车或打车都很麻烦。
  记得阿牛有一首歌,叫做《用马来西亚的天气说爱你》。到了这里才发现,马来西亚的天气是想下雨就下雨,没有任何征兆,前一分钟风和日丽,转眼就能大雨倾盆。爱情如果像这样的天气,转瞬即变,那也太不靠谱了。
  这个男生在他居住的小区下了车,我的车子继续在雨中行驶。这位男生是来办理毕业手续的,过几天他就要回国了,我好羡慕他,因为我还要留在这个伤心之地。
  想到这里,我神情落寞。
  印度裔司机问道:“geli,why do you look so sad?”(geli,为什么你看起来很难过?)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泪崩”。车外雨声,车内哭声。车外雨水,车内泪水。
  他吓了一跳,把车停到路边,说:“what happened?”(发生什么事了?)我每次坐他的车,都会和他有说有笑地聊天,今天他是第一次见我这样。
  一个本地的出租车司机居然都愿意好心地去探望我,信赖我的清白,帮我投诉,而我却被某些格外“关心”我的同胞逼得出走,凄凉啊。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握着我的手说话很不妥,马上松开我的手,说道:“sorry,i don’t want to offend you.just want to encourage you.”(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冒犯你。只是想鼓励你。)其实他多心了,我知道这只不过是出于一个朋友的关心和安慰。
  其实对于他,有件事我一直很抱歉。他曾对他的妻子说起过我,说有个中国的女孩子很喜欢她们的印度传统服饰——印度纱丽。他的妻子也很热情,说下次去寺庙的时候让我穿上纱丽和他们一起去,说他们全家都很想看我穿纱丽的样子。
  他和朱先生一样,也是家庭观念很强的人,说起自己的妻子和一儿一女就很开心,很动情。他的妻子不是马来西亚人,是印度人,所以平时闲聊时,他也常向我抱怨麻烦的外籍配偶签证的问题。但是更常说起的是他的妻子穿着纱丽的时候是多么迷人。
  我答应了很多次会穿上纱丽陪他们去一次印度教神庙,可是始终都没付诸行动。其实呢,我只是有收集各民族传统服饰的爱好。因为我喜欢不同的文化。不同民族的服装都充满了不同的文化底蕴。维吾尔族长裙、苗族百褶裙、马来纱笼和娘惹服、印度纱丽、尼泊尔服装……我的藏品越来越丰富,光是印度纱丽,我就有三套。但是我的爱好仅限于收藏,还没想过穿在身上,怕被人嘲笑为“奇装异服”。
  可是现在我觉得深深地惭愧,他们是那么真诚地邀请我,可我每次只是敷衍地答应。所以现在我下定决心,等我的心情平复一些,我会穿上纱丽陪他全家去一次印度教神庙,哪怕街上所有人都用最惊诧的目光看着我。
  今天我下车前他又问了我什么时候有空和他们去寺庙,我答应下来了,这一次是用心地回答。
  简单收拾了一下那个小房间,我就暂时住下了。
  下午我独自打车出去,来到了香格里拉饭店的咖啡厅。我很喜欢这家咖啡厅,有悠扬的钢琴声,还有乐队演唱经典的美国乡村音乐;可以欣赏吉隆坡电视塔的迷人夜色,大落地窗外的喷泉在灯光的照射下,有一种灵动的美。
  我打开电脑上网,看到了写了百来字的“坐牢日记六”,想想那些恶毒的攻击,我直接把“日记六”拖到了垃圾桶。
  想到这几天的遭遇,我黯然神伤。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流着心碎的眼泪,幸好我的座位在偏僻的角落,没有人注意,否则岂不是很丢人。
  电话忽然响起,我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接通了电话。
  是来自《东方日报》的采访电话,一位女记者问了我一些问题,说是什么警方公布了调查结果,否认了所有指控,问我的看法。
  这是我唯一一次脸上挂着眼泪回答访问,所幸只是电话采访,我还是可以很好地掩饰自己的脆弱,继续假装坚强。
  挂断电话,我变得心不在焉的。忽然想起来,今天《光华日报》还约了我采访,看看表,时间就快到了。我赶忙慌慌张张地打车离开,上车10多分钟后,发现自己在匆忙之中把无线鼠标忘在了咖啡馆,又让司机掉头回去。找回了鼠标之后,我总算是准时赶到了采访的地点。我这是怎么了?变得浑浑噩噩的,出门的时候还记得约了采访,这么短的时间就忘记了,而且还丢三落四的。
  今天,我第一次见到了《光华日报》中马社会新闻部的主任吴国平。国平是我见到的所有记者中,问话方式最温柔的一个,像是闲话家常那样,虽然我是第一次见他,但是感到很亲切。《当今大马》采访我的那位记者是另外一种干练的风格,只是太过严肃刻板,让人惊恐紧张。
  虽然各有千秋,但就我个人来讲,我还是更喜欢国平这种平易近人的方式。
  结束了采访,我回到了我的小屋。
  晚上我发了短信给喳喳,问她今晚是否有空见面。第一次去梳邦再也警局没能见到她,颇感遗憾;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又专门过去了一趟,但也只是匆匆一见。
  没有机会说几句话,只把诗集和in 2 you香水送给了她。她很高兴,并且和我交换了联系方式。所以今天想要约她一起吃一顿饭,聊聊天。她问我是不是可以带上她的妹妹和男友。我告诉她,当然可以。她说那你化化妆,打扮漂亮一点,一会儿见。
  后来我在吉隆坡一家四星级酒店concorde酒店见到了他们。没有包头巾的喳喳,喳喳的华裔男友,她的妹妹和她的妹夫,大家一起到大堂的餐厅用餐。没想到喳喳居然有一位华人男朋友。她的男友中等身材,很瘦,不太爱讲话,在一家汽车装饰店工作。喳喳是因为一次去他的店里装饰汽车,所以和他结下了缘分。
  喳喳的妹妹很白净,穿着连衣裙,也没有包头巾,很活泼,她的英语讲得比喳喳好一些,是个全职家庭主妇。她的妹夫个子偏矮,肤色很黑,是比较典型的马来人的身高和长相,他小的时候读华校,所以他也可以讲中文,现在是一所私立学院的音乐老师。喳喳的妹妹和妹夫两个人是在facebook上认识的,而且两个人认识不到三个月就闪电结婚了。今天他们两个刚刚从泰国度蜜月回来。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问他们两个为何认识这么短的时间就结婚了?
  她的妹妹和妹夫几乎给出了相同的答案:他们都感觉对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实在是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就结婚了。
  真是个浪漫的故事啊。
  我开玩笑问喳喳的妹妹:“i heard about that muslim man can marry fourwives.are you worried?”(我听说穆斯林男人可以娶4个老婆,你担心吗?)喳喳的妹妹是个很开朗的女子,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公,说道:“i am notworried,because if you want to marry more than one wife,you should be very rich.hedoesn’t have a lot of money.”(我不担心。因为你要多娶一个妻子,需要很富有。
  喳喳在她的男友面前完全是另外一个人,完全找不出一点点拘留所中凶悍女狱警的影子。她羞涩腼腆,温柔体贴,还会时不时地对我说:“你看我的男朋友多好啊,很安静。”她怕她的英语不好,会和我沟通不畅,所以请来这么多翻译。
  难怪人们说爱情会改变一个人,原来爱情真的有这种妙不可言的魔力。
  我问喳喳:“你为什么选择做警察呢?”
  她说因为她是家里最大的一个儿女。小时候,她的父亲让她保护自己的弟弟妹妹们,所以她就选择了警察这个职业。她说她挺喜欢这个职业的。她已经做了10年警察了。
  我相信喳喳是热爱这份职业的。我是亲眼所见的,拘留所里其他的女警,有时候晚上会偷懒,趴在桌子上睡觉,但是她从来就没有这么做过。她的脾气是很暴躁,但是她的确是敬业的,这点还是值得肯定的。
  喳喳的妹妹比她健谈多了。她还给我展示存在她相机里的婚礼照片,脸上的幸福流露无遗。我在照片上看到喳喳的男友也换上了马来的传统服装参加了他们的婚礼。
  我问喳喳的妹妹:“do you pray five times every day?”
  (你每天祈祷5次吗?)“yes.talk with the god.”(是的。与真主对话。)她答道。
  “for what pray?”(祈祷些什么呢?)我好奇地说道。
  “pray for that i can be pregnant quickly.”(祈祷我快点怀孕。)她微笑地说道,还完全沉浸在一个快乐新娘的状态。
  “how many children do you want?”(你想要多少个孩子啊?)我问她。
  “it depends on the god.”(这是真主决定的。)她答道。
  我对喳喳的妹夫说道:“你很幸福啊。你的妻子每天祈祷着快点有你们的孩子呢。”
  喳喳的妹夫憨憨地笑着。
  我向喳喳的男友问了一个很敏感的问题:“would you like convert to muslimfor getting married with her?(你愿意为了和喳喳结婚变成穆斯林吗?)”
  她的男友还没来得及回答,喳喳就抢先替他回答了:“he would like.sure.”
  (他愿意。一定的。)从她男友的眼神中我也看出了这样的答案。这也是喳喳敢于这么自信地替他回答的原因。看来真爱是可以穿越一切的,不分种族,不分宗教。虽然华裔和马
  来裔互相通婚在当地并不罕见,确实有很多美丽的个案,但是也算不上是非常普遍。因为这份爱真的需要勇气。
  我看到喳喳的妹妹手上戴有戒指,就说道:“i wonder that you also show toothers that you are married by wearing the ring.”(原来你们也戴婚戒啊。)她问我戴戒指有什么特别含义么。
  其实我自己也是道听途说。于是就向她转述了我朋友告诉我的:戒指戴在食指上表示我目前单身,欢迎来追求我;戴在中指上表示我已经订婚了;戴在无名指上表示我已经结婚了;戴在小指上表示我是独身主义者,不要来骚扰我。
  她听后哈哈大笑,说:“it is interesting.”(真有趣。)她非常热情,还约我有空去她家玩,说要跟我一起分享她漂亮的结婚照片。
  我买过单之后,喳喳很客气地对我说:“这次你请我吃饭,下次我请你哦。 ”
  也许是因为大家都是年轻人,思想又都比较开化,所以交流还是很容易的。
  但是我真没有想到我们五个人首次聚会居然可以聊得这么投机,气氛这么融洽愉快。
  后来他们送我回我住的地方,我下车后,喳喳和她的妹妹也跟着下了车,她们拥抱了我,还向我行了贴面礼。
  我珍视这段特殊的异国友谊,也希望通过接触和了解,让喳喳作为一扇窗户,让马来西亚的女警知道我们中国还是有不错的女孩子的,不是她们想象的那样。
  回到房间后,我收到了一个中国女孩发过来的手机短信。她说:“你好,我是来自大连的小霞。我愿意为你作证,你所描述的拘留所的条件都是真的。因为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在报纸上读到你的消息后,我哭了很久。那些不堪的回忆至今历历在目。如果不是我的名字上了大马的黑名单,我真的想过去为你作证,你描述得毫不夸张。”
  看到这条短信,我马上回拨了电话。
  “喂?”一个女孩应声道。
  “你好,请问是小霞吧?我是冷玉。”我自我介绍道。
  “是你啊。我收集了你的剪报。大连的报纸报道了你的事,我一边读,一边掉眼泪。因为我三年前也曾在马来西亚的监狱坐过4个多月的牢。经历比你还要凄惨。”她用悲伤的语调说道。
  “怎么回事啊?”我急切地问道。
  昨天刚刚听到了一个女孩不幸的故事,难道今天还要听到新的?
  “我也被冤枉过。可是我的文笔不好,所以我没有写过博客。而且坐牢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不管是被冤枉还是不冤枉。我不像你那么勇敢,所以我真的很佩服你。”
  “你是因为什么事情被抓?怎么关了那么久啊?”我又问道。
  “我来自一个单亲家庭,和我妈妈生活在一起。因为家里的条件不是很好,所以我课余时间做了一点兼职,赚一些钱分担家里的负担。不是娱乐场所,就是一般的打杂。后来,到结算工资的时候,老板耍无赖欠了1 000多马币不给我。
第25章 化敌为友:和看守女警做朋友(2)
  我多次找他索要,有一次我很生气,说了一些类似于‘你再不把工资给我,我就找几个同学来打你’的狠话,结果对方很有心,把这几句录了音,最后以恐吓罪起诉了我,于是我就被抓了。我可是把拘留所真正的监狱都坐遍了。我的家长后来也过来看我了,都快急死了。他们求助中国使馆,使馆答应会在开庭时派一名律师给我。可是后来到了开庭日,不知道为什么,使馆的律师没有来。我怕极了,我在法庭上大哭大闹,却被法官认为是态度不好,藐视法庭,所以加判了一个月。
  当然,法官还是给了我所谓的机会的,说如果我愿意交付12 000马币的罚款来‘认错’,可以不加判这一个月。可是我家里本来就没有什么钱,所以我只能选择‘把牢底坐穿’了。”她讲述着她心酸的故事。
  “难以置信!”我感觉自己听得都快傻掉了。
  “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但是的的确确发生过。我现在最大的阴影就是每天睡在阴冷的水泥地上,没有枕头,天天枕着自己的胳膊睡觉。最痛苦的就是月经的时候,有时候根本要不到卫生巾,还要继续睡在冰凉的地上。”她就像在讲述昨天的故事,根本就不像在讲述着三年前的故事,一切都还那么清晰。
  听到这里,我也忽然想起第一晚和“发辫女孩”分享一条毯子的故事了。那个夜,是多么凄冷。
  “没有发给你毯子吗?”我打断了她。
  “有,很小的一块。铺到地上就盖不到身上。月经的时候身体虚弱,夜里我常常觉得好冷,我求狱警给我加一条毯子盖,可是根本没有人理会。不知道是不是那些日子留下来的后遗症,最近我查出了宫颈癌。”她又告诉了我更悲惨的事实。
  我的心像被刺了一下,疼痛难忍。虽然宫颈癌的成因是复杂的,但是科学证明,营养不足和精神刺激也是成因之一。不管坐牢和这个女孩生病有关无关,她的不幸,却是不争的事实。
  “我好心疼你。”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受,居然冒出了这样一句。
  她反而比较乐观,说道:“没关系,只是中期。做放疗加化疗就可以了。”
  “你会掉头发吗?”我问完了这句就很后悔,怕伤害她,因为女孩子都爱美,治疗后大量脱发的打击会很大。
  “会的,不怕,我买了假发。”她轻松地回答道。
  我很庆幸,她比我想象中坚强。
  “你有男朋友吗?”我问道。
  “分手了,别提他了。”她很反感提到她的男友。
  “是不是因为知道你有癌症,就离开你了?”我猜测道。
  “是啊,我得了这个病,不能生小孩。”她的声音充满了哀伤。
  我能理解她。作为一个女人,不能生育,这样的残缺难以弥补。
  记得几年前看过台湾的一个偶像剧叫做《薰衣草》,里面的女主角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本来不能生育,但是因为太爱男主角了,执意要为他生个孩子,挑战生命极限。最后,奇迹没有发生,一尸两命,她和未出世的宝宝都去了天堂。一个凄美又浪漫的爱情故事。
  我以为这样的故事只属于荧屏,不会在生活中发生。但是我错了,艺术是来源于生活的。我的一位好友小琴的母亲,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但是因为深爱她的父亲,所以冒险生了小琴。怀孕后期,心脏压力很大,曾经好几次都很危险,所幸真情感动了上天,奇迹出现了,母女平安。小琴顺利地诞生了。遗憾的是,小琴也有和母亲一样的病。小琴日渐长大,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母亲体会过这样的身体状况孕育孩子的凶险,所以坚决不让她再以身犯险。母亲告诉她,交男友的时候,就明确告诉对方你的情况,因为心脏的原因,你是不可以生孩子的,让对方考虑好了再和你交往。
  小琴最终还是做了幸福的新娘,结婚前他们就商量好将来会到孤儿院领养一个孩子,他的老公爽快地答应了。他们两个都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但是在中国这个传宗接代观念很强的国度,他们还是冲破了世俗。我想说他的老公是伟大的,至少在爱情面前,是伟大的。可是有一次和他们一起吃饭,私下和小琴聊了几句。
  我才发现,小琴也是伟大的。虽然他们婚前就有了那样的约定,但是她居然跟我说,她现在也考虑在条件适当的时候自己生一个。她想步她母亲的后尘。如果真的如小琴说的这样,我诚心地祈求上天,请再给他们一个奇迹吧。为了这位痴心的妻子,为了这位体贴的丈夫,为了他们的伟大爱情。
  但是如此美丽的爱情不会眷顾每一个人,同样不能生育的小霞,却只能一人承受孤独。我也不想去大肆批判她的男友,也许,他只是不够爱她,而不是不爱她。这样的考验太大了,他无法承受,所以选择了离开她。
  悲剧一个又一个地发生在小霞身上,我无法组织语言去安慰她。
  还好,她自己另辟了新的话题,说道:“我比较关心你的遭遇,就是因为我也被冤枉过,我愿意帮你作证。可惜我现在人在大连,不在马来西亚,而且我的名字上了他们的黑名单,5年之内不可以入境大马。”
  看来这个有心替我作证、能证明我所讲述的监狱条件是属实的人,也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你有这份心意,我就很满足了。”我还是向她表示了谢意。
  “我在监狱里也遇到过被当成妓女给抓的中国女生。她在酒店睡觉时被抓,被判3个月。她不懂英语,也没钱请律师,就白坐了3个月。”她又爆出了另一个冤案。
  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中国女生在酒店睡觉被抓的事情了。“骨感美人”在牢里讲过,我在网上看文章,也看到类似的旧新闻,比如被遣返的重庆女孩程菲菲就是在居住的公寓无端被捕的。
  难道是这些地方都发现了妓女,所以只能怪“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所有的“高危人群”一概抓走?
  我忽然有一种想拎起箱子搬到使馆里去住的冲动,大马虽大,竟无容身之地。
  宿舍充斥流言,公寓会被抓,酒店也被抓,我们到底犯了什么罪,居然变成过街老鼠?
  “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我问小霞。
  “没有。她没讲她的电话,我也没好意思问。只知道她是个广东人。”小霞答道。
  “真可怜。”我不禁叹了一口气。
  “很多被冤枉的中国女子,就你一个上网披露了。”小霞说道。
  我费解地问道:“为什么她们选择沉默呢?”
  小霞帮我分析道:“一部分是因为顾忌脸面,毕竟坐牢是件很丢脸的事;一部分是因为文化水平低,根本就没有能力去表达。另外,好像还没有硕士生被抓过,你是头一个。”
  我不想草率地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来形容我的这些同胞。“争”,确实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
  的确,正如小霞所说的脸面问题,坐牢就像被强奸了一样,即使你是受害者,也很少得到同情。所以她们都不愿意站出来曝光。已经丢了一次脸了,怎能再轻易跑到人前来丢第二次?
  还有些人本着“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的生存法则,能忍则忍。
  另外一些人,确实是因为自身的局限性。我曾接到一些人发消息或写信来说他们也含冤受屈。我很想帮他们一并申诉,可是我询问他们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常常前言不搭后语,逻辑混乱。光是说自己冤屈,或是表达气愤,却不能给我更多的有用信息,搞得我非常着急,打心眼里想帮他们,却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除了这个广东女子,你的牢里还有其他的中国女子被误抓的吗?”我问她。
  “还有一个长得比较漂亮的四川女孩。她是被中介骗来的,来到这里之后,中介就扣住了她的护照,逼她卖淫。有一天,她好不容易跑出来,到中国使馆去求救。结果使馆的工作人员说,如果你只是单纯想回家,这很简单,你可以去警察局自首,说你非法卖淫了,然后他们就会把你遣返了,你就可以回中国了。这个姐们儿听完傻乎乎地就跑到警察局去自首了,结果被抓之后,关了三个多月才遣返,监狱里的人都笑话她,说她简直太彪悍了。”小霞又讲了一个新段子给我。
  我听后,真是感到相当无语。使馆的这个工作人员怎么给她出这么馊的主意呢?她作为受害者,为什么不先帮她控告那个黑中介,拿回她的护照,却劝她直接去自首,而任由罪魁祸首逍遥法外呢?
  “真正的监狱和拘留所里有什么不同吗?”我期待她为我揭开马来西亚监狱的面纱。
  “比起真正的监狱你们那里幸福多了,还每天有人给送饭。我们那里早上就是一个小面包,5片饼干,一杯水,根本吃不饱。中午一条小咸鱼和米饭,不可以多要,晚上也是吃鱼。我们平常是早上5点半醒,6点去升马来西亚国旗,唱马来西亚国歌,然后回来吃饭。”她开始了层层揭秘。
  “唱马来西亚国歌?你会吗?”我问小霞。
  “不会也要张嘴。不然要被打。女警随便用尺子抽人,打耳光都是常事。”
  小霞又讲出唱歌的“要领”。原来监狱里也流行“假唱”啊。
  “你会说马来语吗?”我问她。
  “会一点。在监狱里必须要会一点马来语。有的警察明明会英语,偏用马来语来问我问题。我告诉她,我不会说。她说,你来马来西亚就必须要学会马来语。
  我反问她,你要是去中国是不是也必须会中文?她说,我不去中国,你们中国女的都是妓女。我冷笑着回答,您别误会,我还真不是卖淫进来的。然后我给她展示了一下我的小纸牌。每个人都有一个小纸牌,用马来语写着名字和罪名。”我聆听着她的讲述。脑里浮现的是之前读到的槟城被抓的那些女孩被逼学说马来语和在碎石上学蛙跳的情景。
  “那里关的中国女孩子是不是大多是妓女?”我想看看歧视的根源到底在哪里。
  “那里关的中国女子有卖淫的,但是并不是很多。都是一些小罪,什么签证过期了,卖盗版vcd的,我的牢房里关的中国人里,罪最重的应该是一个福建的老鸨,被判了1年。签证过期的那个女的被判了1个月。”她的答案让我有点意外。
  “监狱的一大间里有200人。大部分都是印尼人、菲律宾人、中国人和其他一些贫穷的小国的人,当地人很少。”她抱怨道。
  “其实我待的那家拘留所情况也是一样。当地人很少,而且很快就被释放了。”
第26章 化敌为友:和看守女警做朋友(3)
  我告诉她我看到的情况。记得那位险些挨打的当地华人妇女,没两天就被保走了。
  “我们那间监狱里当地人一般都是很重的罪。好多都是5年以上的,杀人啊,贩毒之类的。有个当地的华人大婶,把她老公给宰了,判了15年。我们那牢里还有个印尼女的是卖淫进来的。”她说道。
  “这个女子是穆斯林么?”我有点吃惊。
  “是的。她是回教徒。”小霞说道。
  “回教徒还卖淫?”我有点难以置信。
  小霞解释道:“她吃不上饭当然卖淫了,她家里穷得都没有电视机。”
  的确,当生存问题迫在眉睫,她是否还能对尊严问题高谈阔论呢?
  我曾经看过一篇图片新闻叫做全世界最辛酸的生存方式,每一张图片都令我触目惊心。
  第一幅是一群非洲女童为了不被饿死,选择做雏妓。她们空洞的眼神,如泣如诉。
  第二幅是巴基斯坦的一户人家,由于生活条件恶劣,父亲、兄弟、妻子相继卖肾还债维持生活,他们身上的刀疤似乎在向世人诉说着生活的无奈。
  第三幅是一个巴基斯坦少女为了生存,整天都要在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阿富汗和巴基斯坦两国边境之间走私面粉。当地还有很多和她一样的少年没有上学,而是在冒死走私粮食。
  第四幅是丹麦一支女子足球队的队员为了解决俱乐部的经费困难,集体赤裸着上半身,出战一场与丹麦的一支老年男子足球队的友谊赛。
  第五幅是台湾一名八旬的老妇为赚生活费拄着雨伞,在街头揽客招嫖。
  第六幅是西班牙一支女子曲棍球队为了球队的生存也“一脱成名”,为某杂志拍摄了一组裸照。
  第七幅是英国一名退伍军人拍卖他所获得的英军最高荣誉勋章——十字勋章,以便改善家人的生活条件。这位仁爱的父亲说:“我不是有钱人,我只想让我的女儿能拥有她想得到的东西。”
  第八幅是法国一名以身试药的人。每年有1万人为了贴补家用,自愿报名充当制药公司试验新药的“豚鼠人”,他们要接受抽血、b超等没完没了的检查,有时还伴着各种副作用。
  第九幅是美国盐湖城一名38岁的母亲,为了让自己的儿子能上私立学校,于是将自己的额头空间以1万美元的价格“卖”给了一家网络赌博公司打广告,将该赌博公司的网址纹在自己的脑门上。
  第十幅是土耳其一名8岁的女孩在伊斯坦布尔的地铁站内卖艺乞讨,而她只是伊斯坦布尔近万个儿童乞丐中的一个。
  第十一幅是灯红酒绿下的泰国妓女。泰国普吉岛在南亚印度洋海啸过去的一年中,数以千计的女性不堪生活困顿,开始加入性服务者行列。
  第十二幅是泰国一名在擂台上打泰拳的男童。在泰国,有近1万名孩子早早就开始练习泰拳,希望用比赛的报酬来帮助家庭告别贫穷。在一个尚需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他们却挑起这样的重担,孩子们的身体和心理都经历着磨难,甚至还得付出生命的代价。
  第十三幅是三名泰国人妖。大多数人妖都要为了糊口拼命赚钱,并为年老做准备,人妖一般寿命为40多岁。这些美丽脸孔下的辛酸不言而喻。
  第十四幅是意大利一名坐着轮椅的老妇。她因为生活所迫债台高筑,所以将自己所生的12名子女先后卖给他人。
  不管你信还是不信,这就是真实的人生,发生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对于穷人来说,凡是可以拿出来卖的,基本都被悉数呈上了。
  回到这位身为穆斯林、却为了生计而从事卖淫的印尼妇女问题上。她的行为固然是对真主的大不敬,但是我们除了给她白眼,是不是也该挤出一点点同情给她,关注一下人类最基本的人权——生存权?
  “你在牢里挨过打吗?”我忽然想起这个监狱的老话题。
  “新人刚到监狱里一般都要被狱霸打,狱霸大都是坐5年以上的马来婆和印尼婆。可是我才不怕她们呢。我不怕打架,我身高1米7,别人打我的时候我会还手。不然在那个地方会给欺负死。”她向我讲述着监狱的生存法则。
  “你打过架了?”我只是想核实一下自己的猜测。
  “是的。有一次,一个印尼婆偷我东西,我和她打起来了。”她回忆着自己的“战斗史”。
  “那狱警惩罚你没有?”其实这个问题不过是为了核实猜测。
  “当然有。她们用尺子打我的手心,好疼。不过比起另外一个女囚受的罚,我这个还不算苛刻了。”她又引出了另外的故事。
  “另外一个什么下场?”我问她。
  “我的监狱里还有个女的偷了别人的拖鞋,警察就把拖鞋挂她脖子上游街示众,毫不尊重人权。”她细数着一件件丑事。
  “所以你觉得你的打手心比起这个侮辱性还小一些了?”我今晚不停地向她发问。
  “当然要小了。每天吃完早饭,犯人们就会被分配去劳动,从早到晚,没有休息。有去踩缝纫机的,有去种菜的,有去给警察理发的,有去厨房帮工的。当然最热门的工作就是去厨房做事了。”她又开始向我讲述监狱里是如何度日的。
  “为什么喜欢去厨房?”我好奇地问道。
  “可以偷一点东西吃啊。因为在监狱里很少能吃饱啊。我们去劳动踩缝纫机的时候,会发一包碎了的饼干,有时里面还有虫子,很恶心。”小霞说道。
  “那你丢掉了吧?”我按照自己的思路猜测着。
  “当然没有了,丢了还有得吃么?我把虫子捡走,然后接着吃。”这次小霞否定了我的猜测。
  “大家都觉得吃不饱吗?”我想知道这是不是普遍的现象。
  “也有其他人和我一样吃不饱。很多中国女囚用洗发水跟别人换饼干吃。我也干过,用一小瓶洗发水换了一些饼干,我都藏在衣服里,生怕被女警发现,不然又要挨打。”小霞给我讲了犯人之间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
  “监狱里的故事还真多啊。”我的8天已有各种各样的经历,她这4个月更是“多姿多彩”了。
  “是啊。可惜我不像你一样有好的文笔,不然我也可以写书了。我们做工踩缝纫机主要是为了能住上单间。在我的那个监狱,我们管6个人住一间的地方叫单间。没有工作的都要住在200人一起住的大房,每天上厕所都要打架的。劳动的犯人一个月能拿到5马币,可以在里面买点方便面之类的。里面处处讲钱的。
  我上庭的时候,朋友来法庭看我,还要付给警察50马币才允许见我。周六周日可以探狱,但是一个月只能探一次。探狱的时候需要你的朋友付款,你要拼命点
  东西吃,有炸鸡、炒面、饮料,都很贵,还有毛巾、洗发水、香皂、卫生巾都要买,也很贵。”她一口气又讲了这么多。
  “你也受了不少苦啊。”我同情地说道。
  “其实我挺佩服你的。”她由衷地说道。
  “佩服我?为什么啊?”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让她佩服的事情。
  “因为你很坚强,在牢里的时候居然没有哭。而我自己,几乎天天哭。从第一天进监狱,脱光所有的衣服,接受严格的搜身,裸体在地上蹲跳几下,然后穿上囚服的那一刻起,我整个人就近乎崩溃了。我的生日也是在监狱里度过的,当时泪如泉涌。监狱的水泥地很凉,夜里常常把人冻醒。有次半夜发烧,警察也不管,就顾自己大睡。我抗议过,狱警对我大喊‘shut up!’(闭嘴!)。我从小都是睡席梦思大床的,我哪吃过这苦啊。还有睡觉时发的那条毯子就更别提有多恶心了,又脏又臭,有的上面还有经血。我要求换条干净的,警察说你以为你住hotel(旅馆)啊。我在牢里的时候可能就病了,一直拉肚子和脱发,没过多久就瘦了10多斤。真的,我从来没遭过那个罪,所以我心里特恨害我的老板,他的电话至今我仍然倒背如流。我被遣送回国后,曾经用中国的电话,拨国际长途给他,他一听我的声音就挂了。我也恨虐待我的那些女狱警,还恨……”小霞忿忿不平地说道。
  在她的心底,一定是充满了仇恨的火焰,她想用那火焰烧死那些欺侮过她的所有人,同时这火也深深地灼伤了她自己的心。
  我从来不赞成用仇恨去解决问题,因为仇恨并不能解决问题,只能让问题更糟糕。
  我劝小霞说:“你诅咒那些人也没有用,不能解决任何实际问题。”
  小霞继续叫屈道:“我真的只是骂了他几句。因为他给的钱不够,比当初约定的少很多。他居然恶人先告状,报警说我恐吓。我后来自己找了律师,他开始劝我认罪,我没接受,我说我没罪,我认什么啊?”
  “天啊,这儿的律师为什么都这样呢?”我有点不懂这儿的律师的风格。
  “你在你的文章里不是也有写过,两个中国女子因为不认罪老是被关在牢里,最后她们的律师也劝她们先认罪吗?我好后悔当初没听我那个律师的。早认罪的话,说不定就坐3个月的牢了。不认罪的结果就是法官让我先回监狱待一个月去,下个月开庭再审。”小霞总结着惨痛的“经验教训”。
  听了小霞的故事,和我的故事相比,和其他女孩子的故事相比,有相似之处,也有不同之处。但是共通的是,我们都有着挥之不去的阴影,都有着刻骨铭心的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
  “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你现在首要的事情是先安心治病。”我试图安抚她激动的情绪。
  “虽然有医疗保险,治病还是花了很多钱,很多药是自费药。我就是一个外贸公司的小文员,现在常常请假,估计公司快不要我了。”小霞焦虑地说道。
  “你不要太担心,过几天我回国去帮你联系一下公益组织,看看他们能不能帮你。我自己也会抽空去义卖一些诗集,把收入捐给你,来表示对你的关心。”
  我鼓励她。
  “真的吗?谢谢你啊。”她不再那么失落了。
  “一定。我答应你。信我!”我很坚定地说道。
  “我希望你能顶住压力继续完成你的文章,也希望你能向警方索要赔偿。我支持你。当初我连一个讨要说法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迫买机票回国了,我不希望你留下同样的遗憾。”小霞也向我表达了她的心愿。
  结束了和小霞的通话,和她聊起的监狱里的点点滴滴,却还依旧在我的脑海中不停地翻转。她把她的故事交给我,把她未完成的心愿交给我,也给了我一个沉甸甸的心情。
第27章 和女警一起许新年愿望(1)
  12月31日
  今天是2009年的最后一天了。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特别欢乐的节日气氛。
  但是值得庆幸的是,媒体对我逐渐降温了,“枪打出头鸟”的压力在减小了,我不用再做“出气公司”的业务骨干了。
  今天《寻人启事》有了效果,我找到了那位姓程的朋友。他告诉了我一些不能说的秘密,其实也是一些见怪不怪的警方害群之马的丑闻,并且提醒我行事小心,还让我答应他,一定要坚强。
  还有一位陌生的朋友发短信给我,说:“其实没有什么事,只是在网络上看了你的博客,很欣赏你的性格和文笔。
  对于你的遭遇,我深感同情和惭愧。希望你在新的一年会忘记不好的经历。”
  我发现当地很多华人朋友的羞耻心都是非常重的,他们有很好的道德观念,深知荣辱,他们甚至愿意为他人之过向我道歉,觉得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们的国家,使得他们的形象都为之蒙羞。我想说,真的谢谢你们,不用你们代他人道歉,只有那些做错事的人才需要承担罪与罚,你们都是无辜的善良者。
  还有一个家住霹雳州的读者热情地邀请我有空去他家做客。他很想介绍他们全家人给我认识,他的大女儿、儿子、还有可爱的小女儿。我真的是受宠若惊了。
  可惜我现在的状态太委靡了,否则我真的很想去看看他们全家。
  还有一位在大马的中国人发短信说道:“亲爱的朋友,新年就快到了,祝你新年快乐,新的一年,新的气象。因为你的努力,让大众知道了中国人的力量……你是好样的,很高兴认识坚强勇敢的你。”
  今天还有个19岁的当地华人女孩发短信来问候我。
  本来我这个80后对90后的同胞们印象不佳,觉得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生活得过于安逸了,而且过于自我,所以也不会对民生给予过多关注。但是现在我改观了,事实证明,我真的是小看他们了。
  除了今天这个问候我的女孩,这两天发短信鼓励我的,有很多中学生,最小的几个居然只有14岁。还有加我msn或qq聊天的也有不少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这些联系我的少年中,多数是来自马来西亚的华裔。我想也许是成长环境所致,导致他们更加“早熟”,他们对一些社会新闻更加关注,对问题的思考也的确很有深度,至少是超过了我在他们那个年纪时的心智。一不留神,我又out了,不懂时下的年轻人在想什么。
  问及他们,为何愿意相信我这位姐姐的话?
  他们说,他们有自己的判断力,是用自己的思想和经历来得出结论的。还说,明眼人马上就知道谁是谁非。
  唉,可惜十几岁的孩子能明白的问题,大人们却不辨黑白,或者说是故意颠倒黑白吧。
  记得我曾在msn上跟一个女孩聊天,她的身份很特殊,不要误会,这个特殊只是对我一个人来讲的。因为她是第一个加我为好友的本地华人女性。
  我知道,我的文章让一些本地的华人女性不开心了,认为我有美化从事不良职业的女性之嫌,所以除了一些思想开明的当地女性,一些思想守旧、对中国女子怀有根深蒂固的成见的当地华妇都很仇视我,甚至直接到我的博客去大骂,扬言让所有的中国女子都从大马滚蛋。
  我理解当地受害的华妇们的苦衷,但是我只是就事论事,人权才是重点,维护国人尊严,不等于我就要纵容他们的违法乱纪。也请你们冷静一点,请不要让仇恨和成见冲昏头脑,吞噬理智。城门失火,何必殃及池鱼?
  所以那个当地的华人女孩愿意和我聊天,我很开心,毕竟终于有本地的女性给出了不同于一味埋怨中国女子的声音。
  我对她说:“和你聊天我很欣慰。”
  她问道:“为什么呢?”
  我说:“因为当地的华人女子大多都不喜欢中国女子,而你很特别。”
  她说:“其实人们的思想在进步了,尤其是我们年轻人。我妈妈以前也很不喜欢中国女孩,说中国女孩子哪有真正来读书的啊,都是来捞钱的。但是我的同学中也有中国女孩子,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我把她带回过家里几次,通过了解和相处之后,我妈妈也发现这个同学确实是很不错的女孩。现在她对中国女孩子的印象改观了,至少不认为她们全都是坏人了。”
  总算是听到一点好消息了。虽说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但是这个华人女孩的那位中国女性朋友,不正在身体力行地改变着别人对中国女子的印象吗?即使只有一家大马的华人的印象改观了,这不也是一种成就吗?所以我也不能轻易言败,哪怕只有一个人因此放弃了成见,我都是个值得骄傲的赢家!
  今天有个湖南网友发来标题为《读坐牢日记有感》的邮件,他在邮件中说:
  geli姐姐:
  你好。我叫小俊,20岁,来自湖南长沙。我无意中看到你写的《坐牢日记》,我哭了。不!不是哭,依你所写的,是‘号’。我没出过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看了你的日记我稍微懂得了!原来国外有这样的黑暗面!geli姐姐,你是好样的!
  你的坚强,你的知识,你的心灵,都使我由衷地欣赏!
  你的处境我非常地清楚。你和我只是全国13亿人口中的最微不足道的人。
  跟那些有钱有势的人斗,肯定是斗不过的。姐姐你有这份勇气让我真的敬佩。我相信你会成功的!同时也希望菩萨保佑geli姐姐在马来西亚求学期间能够不再受到外界那么多打击!
  我相信好人一生平安!
  我们做个朋友好吗?期待你的回信。
  (我没读多少书,口才也不好,不太会说话,希望你见谅!)
  小俊
  后来我加了小俊的qq,这样可以和他在线聊天。来自湖南农村的他很朴实。
  他很信赖我,还和我讲了很多他小时候的事,也讲述了他打工遇到的挫折。
  他说他就是莫名地很信赖我,所以才讲了那么多从未和别人聊起的往事。他说我是他的偶像,我听后觉得很不好意思。后来我发现了我的qq形象居然第一次穿上新衣服了。那是条很漂亮的黑色裙子,是我喜欢的颜色。诗人,都是郁郁寡欢的,黑色正是这苦闷心境的写照。小俊肯定是读了我的文章,觉得我是钟爱黑色的,所以选了这身衣服给我。这就是“坐牢日记”的粉丝送我的第一件礼物,虽然只是件虚拟的礼物,但是我真的很开心。一向隐身不在线的我,今天破天荒上线现身了,只为了让更多的朋友们看到我的qq秀新衣服。我就像个小女孩收到布娃娃一样兴高采烈,迫不及待地通知大家我有qq秀新衣服了。原来我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那么轻易地就会满足。上万块的prada(普拉达)礼服只能带来虚荣的快乐,5q币的虚拟裙子却能带来发自内心的欢愉。
  有位当地的华人写信过来鼓励我正式报案。
  我相信这是位朴实善良的当地华人,只是他太单纯了,太循规蹈矩了,以为这是个有理走遍天下的公道世界。稍稍深入地想一下,否认我所有指控的雪州总警长是不是真的鼓励我去报案呢?在我报案前,他已经先入为主地否认了一切,还抛出了怀疑我是受人指使这样莫名其妙的假设,这有丝毫希望我去报案的诚意吗?他如果真的有诚意认真调查,就请记者们拍几张梳邦再也拘留所内部的照片,公之于众,一看便知。他也可以交出扣留我们当日的视频资料,那里有能证明女警打人的监控视频资料。当地的那几个华人男子是没有种站出来,说他们给过探视费的。其他的女孩子自知理亏,更是避之不及。误抓我8天,不让我被保释,都可以用“有法可依”做掩护,我要去告那条流氓法律吗?这条不合理的法律才是根源!
  法律是要讲证据的,但是物证掌握在警方手里,我根本拿不到;人证要不就是胆小怕事,要不就是夹缝中求生的人,我根本指望不上。误抓我是铁铮铮的事实,还掩饰在合法的外衣下。
  雪州总警长的态度也表明了他有意护短。对他的部下来讲,也许他是个好上司,很有大哥的范儿,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这点我钦佩他,也理解他。但是对
  大众来讲,这会有损警方的公信力。带着650马币进拘留所的我,在警方向媒体宣布的调查结果中,居然被警长说成了“事主带入的300马币在释放她的时候已全部归还”,用以否认我提过的有警察向来探望的男子们每次收300马币探视费的事实,企图混淆视听。
  至于大使馆的关注,除了口头谴责马来西亚警方没通告他们和公布了两个官员的手机号,暂未看到实质上的支援,只能静观其变,等待有更乐观的消息。而且我不想遇到大连女孩那样的尴尬情况,开庭的时候大使馆答应找的律师玩消失,让我自己孤立无援。
  至于祖国的十几亿同胞,也无法成为我孤注一掷的筹码。
  如果我站出来受死,中国的尊严就能找回来,那么也算死得其所,我愿意有这么伟大的死法。如果我站出来,只能引来嘘声一片,赔上了自己的清白或生命,都没能捍卫祖国的声誉,这死也真的轻如鸿毛了。我可以有“种”,但这“种”不是为了让我在毫无胜算的情况下逞匹夫之勇用的。
  我当然不想让自己含冤受屈了,也不想任何一个同胞或无辜者再步我的后尘,我已经尽力去做一切我能做的了,我已无愧于良心了。一位当地的华人男子曾对我说,你干了我们这里的男人都不敢干的事,我很佩服你。
  4年前,轰动大马的“裸蹲视频案”的结局是什么呢?第一个报道这件事的《中国报》的两个总编下台了,因为头一天的夜报,他们叙述裸蹲案的女主角时忘记使用“疑似中国女子”这样的字眼,而直接使用了“中国女子”,虽然第二天的报纸就加以纠正了,但是大马政府觉得他们不可饶恕。而肇事的女警只是被调职了,裸蹲案的女主角一年后还在追要她的精神赔偿。
  看到这样令人心酸的前车之鉴,难怪很多人都选择了沉默。
  我知道这位给我写信的朋友肯定不知道背后还有那么多复杂的情况,才会盲目鼓励我,但我不会质疑他是真诚地支持我,从这点上,我由衷地感谢他。
  一个在美国公司工作的中国人,就是昨天在邮件中告诉我他常来大马出差的那位同胞,今天在给我的邮件中,写道:
  冷玉:
  我对你的遭遇深表同情。如果咱们的使馆对国人保护的力度不强硬的话,那我更为我们的祖国感到汗颜。不管到哪个国家,只要是因公出差,在任何环节我都能得到应有的尊重,你知道为什么吗?我相信不是因为我是中国人,而是因为我的雇主是一个美国公司!很多中国同事对这点颇有同感!
  或许你选择到马来西亚就是一种错误!
  看到你不再公开你没有写完的坐牢日记了,感到有些遗憾。不知道我这样一个陌生的同胞是否有幸读完你的故事呢?
  作为一个身在异乡的女孩子,你真的不容易,在你的人生道路上,你要继续坚强!“阳光总在风雨后”!
  stephen如果一个中国人在美国雇主的庇护下,才能够到各国出公差都很顺利,这不是一种讽刺么?就事论事,请别有用心的人不要就我下面要谈论的内容用什么“崇洋媚外”来打击我。
  美国护照的最后一页写的是什么呢?“whatever you go to where,the unitedstates government and military would support you for ever!(无论你前往何处均不要畏惧,因为在你背后有美利坚合众国强大的国家和军队永远支持你。)这表现出国家对公民保护的强硬的态度,你在外出了什么事,政府和军队都力挺你。即使是做秀,这秀也做得这么养眼,这么成功。
  但是中国护照写的是什么呢?“the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requests all civil and military authorities of foreign countries toallow the bearer of this passport to pass freely and afford assistance in case of need.”
  (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请各国军政机关对执照人予以通行的便利和必要的协助。)这只是个商榷的语气,意思是万一我们的国民有需要,请行个方便,但是如果对方不协助、不提供便利也只能说遗憾了。
  对于一个没有身份背景的人,在海外飘零的时候,感觉使馆是唯一可以为自己当家作主的人。但是,有的时候希望越大,失望越深。
  但是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是微妙的,所以也许使馆有使馆的考量,寻常百姓没有太多发言权。
  如果我早知道大马对中国女子成见之深,到了极其可怕的程度,我是不会到这里来读书的。我是在自己出现牢狱之灾这件事之后,看了很多资料才逐渐了解到中国女子在这里被妖魔化的程度有多深。
  早在4年前,大马的马华妇女组主席,也就是时下的大马旅游部长黄燕燕就曾在《星洲日报》发表过“看到行踪可疑的中国女郎就报警”的言论,而马华妇女组的另外一位领袖,时任马华妇女组主席的周美芬居然有更过火的言论,她曾在4年前的《星洲日报》发表“发现中国女郎就应立刻报警”的歧视性言论。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精彩”言论,受感召的人便付诸行动,中国女子必然成了大家“见义勇为”积极举报的对象了。于是发生了这样的故事:
  2007年5月24日《光明日报》报道,不明人士在5月20日及21日下午,分别致电冼都警区及吉隆坡警察总部投报怡保路某酒店有中国女子卖淫,导致20名女工被带回吉隆坡警察总部接受调查,并被扣留了一晚。当年纪轻轻的她们看到手铐时,都被吓哭了。被戴上手铐,用手吃牢饭,无辜被囚禁一夜都让她们感到了极大的耻辱与痛苦……
  “不明人士”做错了吗?他\/她不就是积极响应号召,见到中国女郎报警嘛!
  我在网上发现这些的时候,真是有莫大的羞辱感。如果我们的国民得知这样的言论,不知道是怎样的感受?
  我想再次声明,我对马华没有成见,我不想被随意诬蔑,我也积极肯定马华公共投诉科对我国同胞所作出的帮助和贡献。至少我耳闻的其他一些受过困扰的同胞去那里投诉的时候,不论结果如何,他们都说接待者的态度是非常好的,平易近人。
  但是就事论事,这两位妇女组主席是有必要因她们的不敬言论向中国同胞道歉的,即使这是她们的个人思想,也应该基于她们的特殊身份,谨慎言辞,以防误导公众。
第28章 和女警一起许新年愿望(2)
  虽然今年11月黄燕燕率团访华,邀请中国公民到大马旅游,也鼓励华商来马投资,更提出了降低中国游客来马签证费用的建议以吸引更多人前来观光。但是如果我国同胞对那样的言论无法释怀的话,即使大马旅游签证免费,他们是不是会放心大胆地来呢?难道来了等着无缘无故被举报吗?
  马来西亚“眉毛胡子一把抓”的作风,给中国来马的诸多无辜者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诸多痛苦。
  2007年5月30日《光明日报》报道,19名来自中国辽宁省及吉林省的专业脚底按摩师,半个月前被警方怀疑从事卖淫活动,将她们关进拘留所长达11天,至今仍不获释放。她们的代表律师黄启斌说:“她们持有合法护照和工作准证,准证有效日期到2007年9月,工作栏上也注明她们是按摩师。”
  黄启斌律师28日到拘留所探视她们时,从警方口中获悉,警方当初的确是怀疑这19名女郎在按摩院卖淫才逮捕她们。不过,警方后来以护照必须送往移民厅鉴定真伪为由,援引刑事程序法典117条文扣留她们14天,至5月31日方能释放。
  又是那个“14天”的挡箭牌。查护照用得着一定把人抓走吗?科技如此发达,一个pda就能当场解决的问题何必兴师动众?
  中国女子干什么了,就连晚一点走在街上都要被怀疑是卖淫女?我想一个嫁到大马的福建女子所说的晚上12点以后不要出门以免被抓,不是空穴来风的吧?
  今天我暂时关闭了评论,因为实在受不了某些无聊人的侮辱。
  之前我还以为那个女作家提到的那道iq题是杜撰的——在路上遇到蛇和中国人要打死哪一个?无奈。
  下午我去了sunway那边,因为有个名叫小成的中国留学生看了我写的坐牢日记后很有感触,他说对我有一点小小的崇拜,很想见我。
  这种被崇拜的感觉要追溯到很久之前了。以前我在北大未名bbs文学艺术版累计任了5期的版主,应该是当时那个版任期最长的老大了,被站务们授予鞠躬尽瘁奖。那时也是我写作状态最好、最高产的时候,那时倒是有诸多读者,甚至在生日的时候,还有人老远从上海和国外寄来生日礼物给我。自从高校网站禁止校外ip访问,网站人气也就一落千丈了,大家也就丧失了交流平台,以前的旧友也就都各奔东西了。日渐成熟的我,早已不再是那个少不经事的女孩了,不再陶醉于那小小的虚荣之中。我明白了,对我来说最珍贵的是那些陪我吟诗作赋的朋友们带来的那种相知的感觉。原来我要的,不是他们称赞我的文章写得有多精美绝伦,而只是轻轻地说上一句:我读懂了你的感受。
  所以现在听到有人说崇拜自己,已经没有了年轻时候的激动了,但我还是感到蛮幸福的,因为至少说明对方是一个愿意认真聆听我的人。
  我在一家茶餐厅见到了中国留学生小成和他的同学,他们在附近的一所大学读本科。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安的,怕一会儿不知道聊什么,冷场就尴尬了。幸好他们是两个可爱的大男孩,除了安慰鼓励我,聊的还是比较轻松的话题,逐渐消除了我的紧张感。比起马来西亚华人中的同龄人,甚至是比他们两个年龄更小的人,这两个小男生的政治敏感性就低很多。马来西亚华人同中国人相比,明显呈现出政治上的早熟,也许是纷繁复杂的环境造就他们的这一特质。
  结束了和他们的谈话,我打车回到了我的小屋。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烦闷的心情又油然而生。我是不是快得忧郁症了?或是已经患上了忧郁症?我为何很容易就陷入一种痛不欲生的糟糕状态?然后那个理智的“我”,又冲出来说服那个沮丧的“我”,给出一堆该活下去的理由,两个“我”总在不停角逐、厮杀。
  莫森知道我最近精神状态很差,所以今天特意叫我和另外三个伊朗朋友一起吃晚饭。大家聊聊天,好让我舒缓情绪。
  饭桌上大家各自讲了在马来西亚的一些故事。
  其中一个叫艾文的男孩比起其他几人矮了一些,身材也略显瘦弱,但是他是他们几个中最斯文的,说话的时候忸怩得像个女孩子。
  我对艾文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就是他的“情书风波”了。记得有一次,莫森拿出一个本子让我帮他修改一篇作文,我阅读翻页的时候,无意看到另外一页也写满了英文,但是字迹比莫森写的清秀多了。我看了之后,笑得都要直不起腰来了。
  原来这是一封英文情书。大意是说:“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总有心跳加速的感觉,我每次和你说话的时候都会觉得脸红,我每次问你是否愿意和我做朋友的时候,你不是看天花板,就是看地板,从来不回答我。我想约你逛公园,看电影。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电话啊?”我问莫森:“这是别人帮你写的情书么?”他回答说不是。他告诉我,这是和他同租一套公寓的艾文写的,本子是艾文送给他用的,因为他的本子用完了,艾文就顺手拿了这个本子给他用,忘记这情书草稿还写在里面了。我问莫森,那他怎么没撕下这页交给别人啊?莫森说,那时艾文到马来西亚不久,英语不是很好,想对同班的一个中国女同学表达爱意,又担心说不好英语被笑话,所以先在本子上写了这个草稿,背了一个晚上。
  我听完之后更是笑破肚皮。没想到还有这么腼腆的90后伊朗小男生,表白还要演练一番。我问莫森,那后来他表白成功了么?莫森说:
  “艾文练习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看到那个女生,还是什么也没敢说。”后来我们对艾文说:“you can ask herphone numbers directly.”(你就直接走过去问她电话号码嘛。)艾文很严肃地用中文说道:“不可以!”看来他要将暗恋进行到底了。没想到他已经过分到自学中文了,难道要用中文去表白?
  艾文说有一次他开车的时候,有个摩托车违反交通规则,蹭到了他的车,结果骑车的马来少年耍无赖非说是艾文的错,让他赔钱,艾文无奈报了警,结果那些警察不知何故,偏袒那个马来少年,也执意让艾文赔钱。艾文觉得自己是无辜的,理直气壮地拒绝了。下场可想而知了,警察打了他。最后他打电话通知自己的父亲,爱子心切的父亲急匆匆地从伊朗飞过来看儿子,责问警察为什么要打自己的儿子?警察很嚣张地说,我们打了。“so what?”(能把我们怎么样?)艾文的父亲也只得先交付罚款,使自己的儿子免于麻烦。
  另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孩叫沙哈勃,他的父亲是航空公司食品部的经理,经常公差到世界各地,所以见多识广,思想也不因循守旧。这样的家庭环境下成长的沙哈勃也是很开通的,朋友们和他聊天都是很轻松自在的,不用担心说错了什么,触犯了他的什么禁忌。他在这里的遭遇倒是没那么恶劣了,只是房间失窃,报警之后,警察只过来登记了一下,然后就走了,从此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比起房间被偷之后,却被警察以内部作案为名抓走的3个中国留学生,他已经相当幸运了。但是这事给沙哈勃留下了坏印象,所以他打算下个月就和马来西亚说拜拜,去日本。
  还有一个男孩叫迈克,他妈妈是个前卫的穆斯林女人,自己做生意,是个女强人。他的遭遇在马来西亚来讲,更是小儿科了。他是光天化日之下,在旅游胜地kl塔附近被十几个骑摩托车的马来少年打抢。但是我真的不敢相信,因为我印象中,马来这个民族的民众还是比较善良的,缺点就是有点慵懒。迈克说,那天他只是出来闲逛,并没有带钱,所以被他们打到嘴角淌血用以泄愤。我问迈克:
  “你为什么不报警?”迈克说:“艾文和沙哈勃的故事我早就知道了,所以我判断出报警也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就是不了了之;第二,就是再被‘打抢’一次。”
  迈克更是比沙哈勃还要心急,他告诉我们,他已经通知他妈妈马上帮他买机票回国,越快越好,估计会在一周内离开马来西亚。
  我看了一眼莫森,说:“你打算让我听这些舒缓情绪吗?”
  莫森马上示意他的朋友们,禁止再讲不开心的,讲些开心的。
  这些男生中,沙哈勃的性格应该是最开朗的。我也喜欢他的阳光性格,他的一双蓝色的大眼睛,总是笑眯眯的。所以讲开心的事,当然需要他上阵了。他讲了他的一个伊朗朋友贝克的事情。我也见过贝克,来自一个外交官家庭,是个英俊小生,课余时间好像有在这里做兼职平面模特。沙哈勃说,贝克也曾在路上驾车时被一个警察为难,找理由索贿。这个狡猾的伊朗男孩拿出了一张面值为20000的伊朗币(约合20元人民币),递给了警察。那个警察没见过伊朗币,还以为捡了便宜,好高兴。结果贝克装作非常难过的样子跟警察说:“你把我的钱都拿走了,可是我还没有加油呢,一会儿我开在路上没有油了该怎么办呢?你留一点给我,好不好嘛?
  ”结果这位警察确实不是很坏,而且非常慷慨地给了他50马币(约合100元人民币)。贝克回去把赚到的这张面值为50马币的钱贴在墙上,写上了“fuck!”,用以纪念这次特别的经历,并向每一个来他房间玩的朋友讲述这张钱的来历。
  其实马来西亚的警察是否清廉,我们都是局外人,没有什么发言权,整顿或不整顿也是这个国家自己的内政,外人只能善意地说出一些自己的想法。
  但是来到这个国家的留学生人数中,来自伊朗的是名列榜首。他们会把对这个国家的感受告诉自己的亲人、朋友。如果马来西亚不顾及自己的形象,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这种使国家蒙羞的事情,让很多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那么以后最终蒙受损失的是这个国家。
  当然这些伊朗男孩子们都是简单快乐的,这些不快的故事充其量让他们大骂一声“shit!”(妈的!),过去也就过去了。
  记得前些天莫森问我在做什么的时候,我告诉他,我在写东西。他说,写什么啊?我说记录坐牢这几天的故事。他说,你写我去牢里看望你了吗?我说,我写了一个中东的朋友到拘留所中去看我。没想到莫森居然马上抗议说,不行!我说,你不高兴我就把那段删除了。他说,不对,你一定要写明白,我来自伊朗。
  中东包括好多国家的。
  原来是我误会他了,他不是怕惹事让我删掉对他的描写,而是想让大家知道伊朗有像他这样对朋友不离不弃的好男生。原来这就是他的“小心思”啊。每个国家的人都对自己生长的地方有着浓厚感情,莫森他们也深爱着他们的国家。他说,伊朗大使会在节日的时候到牢里去探望他们国家的囚犯。我听了之后好想哭。他们那位因为不肯放弃核武器而屡遭制裁的总统,固然有不受欢迎的地方,但是他扣押5名没有签证而来伊朗旅游的美国登山客,并迟迟不肯释放,目的是为了交换被美国扣押的几名伊朗人的亲民和爱民态度,还是不可否认的。
  吃过饭之后,大家各自散去。我打电话问喳喳晚上怎么庆祝新年。她说,还没有什么安排,不如一起出来喝杯东西,说一会儿和她的男友开车过来接我。我又打电话叫莫森到我住的楼下来等我,陪我一起去。
  不久喳喳和男友过来接我们,我介绍了大家认识。喳喳听到莫森来自伊朗,问他:“are you muslim?”(你是穆斯林么?)莫森说:“yes.”(是的。)喳喳点点头说:“good.”(很好。)看来穆斯林和穆斯林之间还是非常有认同感的,尽管他们来自不同的宗教派别。
  喳喳是逊尼派的,而莫森是什叶派的。目前全世界的穆斯林主要分属于什叶派(shi’ah)与逊尼派(sunni)两大派别,其中什叶派占10%,逊尼派占90%。
  除伊朗、伊拉克及巴林等少数国家外,大都为逊尼派,中国的穆斯林大多数也属于逊尼派。
  除了对哈里发(执掌政教大权者,原意为代理者、继任人)的争议外,我知道的两派之间的一个小区别就是什叶派有一种奇特的婚姻方式叫做“sigheh”(临时婚姻),但是逊尼派不认可这种婚姻。根据什叶派伊斯兰的教义,青年男女可以通过“临时婚姻”建立关系,而这种关系可以是非常短暂仅有几个小时,最多也可以保持99年。一直以来,“临时婚姻”是伊朗政府认可的婚姻有效契约。在伊朗,一个穆斯林男子可与穆斯林、基督徒、犹太教徒或火祆教徒女子结成临时婚姻,但穆斯林女子不得与非穆斯林男子成立此种婚约。
  大千世界是无奇不有的,所以我们才需要走出国门去,看看外面的天空。
  穆斯林的未婚男女是禁止待在一个房间的,所以喳喳和她的华人男友就必须到公开场所去约会,任何的亲密举动也都是违反宗教法律的。
  在车上,喳喳让我告诉她的男朋友,她是拘留所里最厉害的女警。我笑着对她男友说,是的,她确实是那个拘留所里脾气最臭的那个。大概总是在男友面前小鸟依人的她一直没让男友看到她的另一面吧,所以今天终于找到我这个证人来证明她不是好欺负的。
  我们四人来到了一个咖啡馆,她努了努嘴说:“我知道你上报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知道我上报了,因为我上的都是中文报纸,也许是她的华人男友告诉她的吧。
  她郁闷地说:“我要调到其他的警局工作了。”
  我问她为什么,她的男友替她回答说:“因为她在原来的地方做得不怎么开心。”
  喳喳说:“我上次不是故意扯你朋友的耳朵,因为她不尊重我。大家都按照我的示意站好了,只有她不听,而且在牢里就她最吵。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你不尊重我,我就不尊重你;你尊重我,我就尊重你,这是我的原则。”
  我知道喳喳指的是美琪。美琪已经和她的表妹一起回到了中国。如果有机会我能回国见到美琪,我会代喳喳向她解释。我也向喳喳解释了美琪是没有听懂她的指令,不是故意不听她。
  半夜12点到了,咖啡馆里开始有彩带飘落,人们欢呼着,气氛热烈。我对喳喳说,现在可以许新年愿望了。喳喳闭上眼睛,握紧双手开始许愿。看到她那么认真的样子,我好奇地问她:“你许了什么愿望?”
  她很坦诚地说:“我希望全家在新的一年都快乐。另外一个愿望是希望很快可以和我的男朋友结婚。”
  我看着她的男友说:“你好幸福啊!”
  后来,喳喳和她的男友开车把我和莫森分别送回家。到了我楼下的时候,喳喳说:“我可以上去看看你的房间吗?”
  我是很想邀请她上去看看,但是我最近过的这不人不鬼的日子,房间更是乱七八糟,惨不忍睹。于是我对喳喳说:“我的房间很乱啊,几天没收拾了,没法见人。下次再带你上去参观吧。”
  喳喳说:“没关系,我可以帮你收拾。”
  我赶忙婉拒:“那多不好意思啊!还是下次吧。”
  喳喳有点失望地和男友离开了。望着他们车子远去,我只好等下次好好收拾好我的房间再邀请喳喳来做客,弥补她的遗憾了。
  新的一年已经到来了,我没有什么奢侈的愿望,只是希望不要再有那样可怕的噩梦了,梦里不再有铁栏杆、水泥床、凶神恶煞的警察。
  既然我清醒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去想那些给人锥心之痛的事情,那么就请让我在睡眠的时候得到片刻安宁……
第29章 后记
  无论是看得麻木的读者,还是意犹未尽的热心朋友,我都要严肃地通知大家,《铿锵紫罗兰——我的坐牢日记》到今天就彻底结束了!
  我曾是大马媒体的焦点。从《光明日报》的副总编郑钦亮写的那篇《铿锵紫罗兰》开始。
  早前处理中国女郎在雪州沿海小镇丹绒士拔泛滥成灾,汇集成一个“淫芭”
  的新闻时,我们同事之间曾经讨论过几个问题:为什么她们来大马一定是做“鸡”,不做其他的?为什么她们做“鸡”一定要来大马,不去其他国家?也谈了有求必有供的市场规律和地方警察滥权包庇,所以妇女管不住她的丈夫,中国女郎有机会放电卖身给uncle,“社会”也要负起部分责任。
  几乎是同一个时段,我的网友传来一个部落格的网址,留言:“这可不可以做新闻?”去看了,被震撼了。
  部落格的贴文标题是《铿锵紫罗兰:我的坐牢日记(1)中国女研究生在马来西亚无辜入狱8天》,是一篇万字书,一口气看完,还有第二篇、第三篇……字字控诉,但没有血泪,句句写实,只待证实。
  内文是述说一名从中国来马求学的女硕士研究生与一名大马籍朋友在ktv谈事时,突然警方来扫荡,凡来自中国的女郎,不论是什么理由来ktv,不管出示什么证件,都被怀疑涉及卖淫,都押到警局调查再说,结果有28名中国女郎被捉,她是其中一位。
  她以为只是运气不好,被一些同乡连累,只要在接受调查的程序上出示学生证明和学院联络就没问题了,况且还有大马籍朋友可以作证,很快就会出去,没想到却被关了8天,警方才“查证”她不是鸡。
  在那8天里,她看到了拘留所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态,见识了大马“严警”的威风和特殊威权,也与来自多国的女性交成了朋友,更了解到因为自己是中国女郎,所以连学院方面也得费力方能助她脱困。
  她自由后,继续留在大马念硕士课程,并陆续把所有经历都写出来,行文流畅,不失黑色幽默,有中英会话对照,也有引述名言“抛书包”。
  原来她也爱写诗,作古词,精画画,即将出版一本诗集,配上自己的画;最近还写着一部已12万字但未完成的小说,幸好被捉时一起被扣的手提电脑原封未动取回,因为所有文字资料都在里面……
  即是说,我们的警方以“凡是中国女郎就可能是鸡”的刻板印象,阴差阳错地关到一名才女,而才女已将受到的不合理对待和看到的非人道警威写了出来,并且风行网络,许多网友也留言表达了愤怒。
  前几天我们的记者联络到了才女,更详细的跟进和内情近况将随后报道。
  在此想说的是,大马一直说要将大马提升到本区域的教育中心,也批准国内各大学院校委派代理到中国去招生,可是却没给中国女学生保障,一看到便当“鸡”办,这是什么政策?因为有些中国女孩在做鸡,所以所有中国女孩的学生证、旅游证甚至工作证都信不过?
  那么,警方不要只是否决和否定,应该提出或签发他们可信任的证件给真正的落后国家女学生和中国女生,才是文明的执法之道。
  后来又有了第二篇《女诗人的另几面》。
  前一篇拙作,我约略提了一位中国女硕士研究生在大马无辜入狱8天的事件后,一些只看报纸、从不上网看新闻的读者一直催《光明日报》快点刊出她的经历,他们要知道更多。
  周三(12月23日)我们的记者完成报道,洋洋洒洒数千字,读者满足了新闻欲,也知道天天有“坐牢日记”系列可以追看,却还要求其他关于女诗人的数据。
  比如:她在中国的家境是不是很富有?为什么还要留下来,不怕被找麻烦吗?
  才女如她,诗画双绝,为何好选不选,偏偏来大马读什么鬼硕士?故事是真的吗?
  她会不会把经历也写成诗……
  还有各种各样的问题,虽是好奇和关心,不过有很多部分是涉及隐私。也难怪,大马的拘留所何曾关过如此一位才华横溢的女诗人?况且,套她的话说“还跳得这么高,让全世界看到”,所以很多人对她极感兴趣。
  我曾参与了部分记者的采访过程,也是带着好奇与关心和她接触,尤其我们同样是文字爱好者(不同的是她为兴趣我为工作),我也想知道这样的女性文人在受到冤狱的羞辱之后,除了气到“跳高高”,写成文章传天下,还会有什么反应和动作?
  从言谈中,了解到她读过北京大学,是独生女……
  她举手投足文雅淡定。当谈到诗词,她眼睛发光又很有耐心地向我这个凡夫俗子解释内容和由来。原来,每一首诗词都是她的故事,有初恋,有别离,也有失去好友的伤痛,都是刻骨铭心的记忆。
  但是提到8天冤狱时,却又像是谈着别人的事情了。没有激昂,没有愤怒,没有加强动作,只是娓娓道来,要求以后对中国女子给予最基本的尊重,不要未审先判。她的画,多是人间美景,杭州西湖、苏州周庄,也有湖南岳麓书院、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这些世界著名文化学院。
  所以我终于明白为何请她画几张她看到的“拘留所非人道镜头”时,她马上响应“不画”,因为才女只要画美人美景,牢狱点滴对她来说太丑陋了,所以她只是写出来,不会有诗一样的插图。
  但是,文字和互联网结合的力量,不容忽视。这几天我观察了她的个人网页,一天的点击率是2 000人次以上,而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意思是说,有关当局一小撮害群之马的恶行,正在广传天下。
  各国网友的回应中,这一句不错:博主的伤口,也是所有中国人的伤口,也希望更多的中国人爱惜国家的尊严,也爱惜自己的尊严……
  换句话说,大马部分不自爱警察的作为,正在形成国家的坏名。
  如果我们爱惜国家的尊严,也该爱惜人家的尊严啊。卖淫非法当然要捉,但要先查清楚,确认后才依法办。如果冤枉捉错人,也该还正当的无辜者一个公道。
  要知道,坏事传千里,国家的名声,也会因此受影响呀。
  随后又有了第三篇《才女日记发酵了》。
  踏入2010,我不知道国内还有多少人仍然关注“中国女研究生在马来西亚无辜入狱8天”事件的进展,或许大多数人认为不过是一个外国女孩的冤情,又不是大马第一冤,有什么大不了?
  最多,还不是像过去曾发生过的冤情一样,报章写一写,警方再讲一讲,然后不了了之,不就完了吗?要说冤,怎么也冤不过赵明福……
  但是我却认为这件有损大马英名的事件还没有完,甚至可以说,如果我们处理得不够圆满,或者不够“圆滑”,还要耍官腔、逞口舌之强,可能以后我们得付出更大的代价来唤回外国留学生前来大马深造。
  不过,雪州总警长在女研究生见了梳邦警区主任和武吉阿曼风化组副警监之后,为了维护警方尊严,仍以逐一驳斥她的方式来回应此案,并扬言要彻查此案以还回双方清白,姿态还是摆得很高。
  当然做老大的力挺部下耍威严是无可厚非,但是用8天来查证一位有迹可循留学生的清白也是一个事实,老大说要彻查的意思,不知有没有包括再找回女研究生回到当初无辜受罪之处,留下来逐一指证,希望是没有,不然情况真的会更糟糕。
  为什么说“会更糟糕”?这要回到当初女研究生揭发本身经历的个人部落格“漱玉小轩”原点说起。
  新闻在《光明日报》独家刊出时,是12月24日,那时她的《铿锵紫罗兰——我的坐牢日记》写到第5篇,部落格的访客,一年多来累积总数不过区区1万多人。
  可是,接下来的3天,“漱玉小轩”部落格风起云涌,它的留言论坛竟然形成了一个以中国人和大马华人就“中国妓女”、“警方贪婪”和“大马落后”等等课题的擂台,各路英雄的笔战打得如火如荼。女研究生眼看情况一发不可收拾,有些离题了,在12月27日终止了留言栏的功能,以避免冲动的网民“搞出火”。
  但是,“铿锵紫罗兰日记”已经爆红,12月27日,登陆访客已大跃升至15万人,隔天再破20万,12月30日,“漱玉小轩”的访客,已达25万人。这一天,她才贴上第6天的坐牢日记,还有2天没写完。
  我想说的是,女研究生的冤狱经历已经以各种方式传遍天下,至少有23万网民阅读,其中不少人发誓会传给他们的朋友看,更有人声称已经将它翻译成日文和英文到处去贴在论坛上……明天之后,步入2010年,天知道这地球上已经有多少人在质疑大马警方的效率。
  现阶段,许多仍在大马留学的学生,当然会继续完成他们的学业,以后呢,还会有一样多的新学子来马深造吗?
  我认为在新的伤害还没有真正“定位”前,警方完全有条件打圆场,无论是为维护国家塑造教育中心的努力或是警方的公信力,不妨大方一点,不要再耍嘴皮了。
  以及后来的《中国才女当了侠女》。
  日前联络上新闻已经静下来的坐8天冤狱的主角才女冷玉,闲谈间又聊出另一段冤情,如果属实,马来西亚一小撮害群之马干的坏事还真的不少。
  冤案的主角还是中国女郎,地点还是在马来西亚的拘留所,故事人物当然不会少了冷酷的警方人员,同时也增添了奸商的角色。
  不过,这一段冤情听起来更可悲,女主角的遭遇更加惨,因为她被关了4个月,还关出病来,回到中国后,病情恶化,变成了癌症。
  冷玉告诉我,受害者也是在大马留学的中国女生,她是在中国大连市的报纸上看到冷玉坐8天冤狱的新闻后,哭着联系她,说自己的遭遇比起冷玉悲惨多了。
  可是,她不像冷玉是才女,懂得把自己的经历以洋洋洒洒数万字写在部落格,发布到全世界,她只能独自承受耻辱和痛苦,一直到现在,还得跟死神搏斗。
  这位患癌的大连女生说,她在大马求学时曾去一家公司做兼职(非色情行业),可是老板竟亏欠她部分工资,她气起来就说,如果不发薪她就找同学来揍他,岂知,这句狠话被老板录了音,然后交给警方并报案。
  就这样,大连女生被带进牢房,又上庭又延扣关了4个月,没有人帮得上忙,连大使馆也无计可施,因为那句“找人揍你”,被告了恐吓罪。
  那4个月,她睡在冰冷的地板上,生理期没有卫生棉用,被狱卒以木尺打手心,没一日好睡,没一餐好吃,没卫生可说。
  4个月后她被驱逐出大马,护照上了黑名单,5年不可入境马来西亚。
  她回中国后,觉得身体不适,后来去检查后才知得了宫颈癌,已是中期。
  冷玉向我说这个案例时,人在澳门,她说,她要乘度假期间跑珠三角为这个可怜的女孩做点事,北京的家可能暂时不回了。
  经我追问,冷玉才女才告诉我,她是义卖自己的部分诗集,将所得到的钱捐给大连女孩作医药费。在得知大连女孩的事件之前,她本打算在珠三角一带给老友们送书而已,如今要改成义卖了。
  坦白说,我是带着同情心听完这件事,没有疑心,因为像冷玉的经历,在中国女郎的圈子并非新闻,大连女孩的不幸,只是比她们更加不幸。至于是不是因此让她的病情恶化至患癌,只有天知道。
  我觉得要把案例讲出来,是因为我不想一小撮害群之马继续成为害“马”之群,恳请拘留所的执法人员,现在起学习如何尊重人权,不要总是用千奇百怪的方式虐待非欧美籍嫌疑犯。
  而才女冷玉,如今又变身为侠女了。
  好友“萝卜头”跟我说:“你的事只不过是扔在大海里的小石头,也许都来不及溅起什么浪花来就消失踪迹了。过个十天半个月大家就都忘记了。”
  这是个不争的事实,新闻对某事的热衷度是有限的,人们对某事的关注度也是有限的,新闻都变成历史了,还有几个人在乎?新奇的事每天都会发生,公众的注意力很容易就转移了。但是沉寂与淡出江湖,又何尝不是一种好事呢?至少还可以享受山谷中的幽兰之乐。
  唐代著名文学家韩愈在《猗兰操》中写道:“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意思是说兰花本来就是优雅飘逸的,清香四溢,如果没有人认识到这点,而不去采摘佩戴它,对兰花而言,又有什么损伤呢?
  深谷幽兰,清芳独茂,甘于淡泊,能够承受寂寞和别人的不理解,用达观、平和的心境去面对风云变迁。
  王者之香,邪灵来犯,只作等闲,能够顶着舆论和巨大的压力,以不卑不亢的姿态去挑战不公正的待遇。
  我坚信众多正义的有识之士一定会让铿锵紫罗兰开遍山谷……
  时间过去这么久了,误解、谣传、歧视、威胁、恐吓、恶语攻击……这些我都见识了。我不能潇洒地说:“这一切都是小儿科!”因为这句话纯属扯淡。我又不是从小混黑社会的大佬,我没那么有范儿。我根本不是个善泳者,当然险些溺死在流言蜚语的海洋里了。不管我是庆幸还是悲伤,我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