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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灵宝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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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灵宝钻_托尔金
译序 邓嘉宛
创新之书
一九五一年末,在《魔戒》与《精灵宝钻》已经完稿多时,而大西洋两岸仍迟迟不肯按托尔金的要求将两书同时出版:心焦的托尔金於是写了一封长达万言的信给美国出版商,阐明他创作这整个神话世界的缘起与故事始末:我从早年就对自己所爱之乡土没有属於自己的故事感到悲伤。希腊、罗马、塞尔特、德国、斯堪地那维亚、芬兰都有根植於自己语言的神话,唯独英文没有;亚瑟王的故事是英国的,不是英文的,因此无法取代我的失落感……。我要为英文写一则神话,一则遥远的传奇,以精灵的眼睛来看天地初开以降的一切事……。更重要的是,我要在这则神话中清楚明确地包含基督教的信仰。我相信所有的传奇与神话,如同所有的艺术,绝大部分是源自於“真相”(truth),却以隐约的方式反映出道德与宗教上的真理(或错误)。这些故事是全新的……是的,这些故事是全新的。在接下来的五十年中,这些故事享誉全球,代代相传,阅读人口以亿计算,一扫当年无人愿意出版的窘困。这两巨册神话中的《魔戒》,因为有哈比人,也因为完整易读,而得以在一九五四及五五年出版。但是耗尽托尔金毕生之力的《精灵宝钻》,一直拖到作者去世四年後的一九七七年才得问世,全球读者在看完《魔戒》後的惆怅与疑惑,那种好像不应该只有这样的感觉,终於得到纾解;然後,大家萌生了更多的问题,更多的想像,然後有了奇幻文学。
从这本融合了宇宙论、神话学以及悲剧的《精灵宝钻》,读者可以看见托尔金所架构的神话世界,其格局的恢弘精深,实在令人叹为观止。事实上,《精灵宝钻》在不得出版後,托尔金开始不断补述及改写,终其一生没有完成。托尔金的儿子克理斯多福在父亲去世後开始整理遗稿,他先按父亲遗愿编出了这本较完整的《精灵宝钻》,接著又陆续编出了《未完成的故事》(unfinishedtales)以及十一本的中土世界的历史,有兴趣的读者不妨找来看看。
美好事物的堕落
以精灵的观点所记述的史书《精灵宝钻》,笔调深沉,与《魔戒》哈比人的轻松叙事十分不同。这本托尔金在一次世界大战时於战壕中构思,後来因战壕热躺在医院中写下片段,於一九二六年正式开笔并在一九三七年之前就已完稿的远古神话,说的是一则悲伤的堕落故事;美好的事物堕落衰亡,不论是造物者还是旁观者,内心的遗憾与难过都是难以言喻的。
首先是集一切优点於一身的精灵。不死不灭又大有力量的种族(包括神灵),在仙境乐园中之所以会走向堕落,很大一个诱因在於占有。贪恋他人之物固然危险,一心想要独占属於自己的事物,也会导致可怕的後果。精灵中最优秀的诺多族王子费诺制造了奇特的精灵宝钻,索伦的师傅魔苟斯在贪妒之中夺宝杀人,於是费诺发下可怕的誓言,鼓动全族百姓背叛诸神,离开乐园,回到中土向魔苟斯发动一次又一次的战争,终於导致整个诺多族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然後是大有力量的人类。人类如果能活五百岁,没有疾病的侵害,又很慢才衰老,这样不是很好吗?故事中那群虽会死亡,但是集智力、能力、财力与势力於一身的努曼诺尔人,走向堕落的最主要诱因,来自於禁令。愈是有力量的人,愈不能忍受禁令。在第一纪元的正邪大战中,那些帮助精灵抵挡邪恶魔苟斯的人类,最後得到诸神赏给他们智慧、能力与长寿;但是与此同时,诸神也设下他们不得涉足不死乐园的禁令。於是,这群人类在走到文明最颠峰之际,因为舍不得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而拒绝迈向死亡,因为怕死而盲目,被骗破坏了禁令;获罪於天,无所祷也,灭亡降临。
死亡不好吗?托尔金说死亡是一项礼物,是神给人脱离时间之下日益衰颓之世界的礼物。不死的精灵必须永远跟世界绑在一起,不论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他们都与它共存亡。面对令人疲惫与厌倦的事物,既不能改变又不能脱离,永远不能脱离,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恐怖的事吗?
奇特的胜利方式
精灵失败,人类失败,愈觉得自己力量强大傲视群伦的人就败得愈惨。於是,托尔金在《魔戒》中写了一支全新的,这世界过去从来没有过的子民:哈比人。托尔金笔下这群最具吸引力的哈比人,不但会死,而且力小智微,成天除了忙著吃喝快乐,几乎没有别的大事;反正天塌下来有比他们高大两倍以上的种族顶著。
不料,这群看来甚是无用的弱小之辈,在面对引诱与邪恶的压迫下,竟是唯一能够反败为胜的种族。有趣的是,他们的致胜之道与我们今日的概念相差甚远。哈比人无兵无马,无财无势,出了家门甚至会迷路;他们之所以能打赢正邪对抗的大战,除了勇敢,靠的纯粹是善良、忠诚、牺牲、喜乐的心、坚定的爱以及永远怀抱希望。
住在这个喧嚣急躁昏乱的小岛上,拼命竞争功课与工作的我们,面对这群哈比人,面对他们的致胜之道,他们身上的平凡美德,我们究竟是羡慕效法,还是觉得前面两个种族的力量比较有用?或许最好是有财(才)有势又善良喜乐。嗯,这也不是没有啦,托尔金故事中那些西方乐园里的诸神好像就是这样。
阅读托尔金
阅读托尔金的乐趣可以有三层。第一层是纯粹享受阅读乐趣,看一个好故事,读完就完了。第二层是探究作者架构创作故事的源头;托尔金以旧约圣经为蓝本写了《精灵宝钻》,以新约圣经为蓝本写了《魔戒》;喜欢托尔金的人不妨找本圣经读读当中的故事,可能会有意想下到的收获。如果还有余力,可以阅读启发托尔金甚深的英文古诗《贝奥武夫》(beowulf),只是不知有无好的中文译本。
第三层难度就高了,那是得下点功夫去认识精灵语,甚至构成精灵语的欧洲与近东地区的古文。我曾拿了几个人名地名去问了一下我的旧约神学教授dr·w·h·bicksler,他也是近东古文学家,他问我:“你在翻译北欧神话吗?这些名字看起来很像;喔,不,iluvata这个字是亚述文,ild是亚述文中的神,vatar是亚述文中的父亲。真有意思,你在翻译什么啊?
你说呢?要我不对托尔金佩服得五体投地,很难。
故事中的语言
托尔金是语言学家,精通古欧洲语言,他写这些神话的另一个目的,是为自己发明的精灵语言找一个使用的舞台。他假托哈比人比尔博之手,在瑞文戴尔将精灵文的史书翻译成人类的通用语(也就是英文),让後人得以一窥那早已消逝的远古世界。
问题在於,美丽的精灵文在翻译成中文时,经常变成一长串既无意义又难记的怪名称。我根据一份托尔金自己所写,论及翻译《魔戒》中各精灵语名称的:"guidetothenamesinthelordoftherings"来进行本书的翻译,同时也尽量保持某些已在《魔戒》新译本中多次出现的译名,以免对读者造成太大的困扰。另外,我将原书的索引加上了编号,同时参考数种资料,随著每个新名词的出现写了简单的译注,希望不是给读者带来更多的负担。
我写注根据三个原则:㈠让读者在看到精灵语名称时尽可能认识它的意思,如果作者没在该名称後立即加上解释,我便简述其意;㈡把跟《魔戒》有关的人物、事件、地点加上连结,让读者可以迅速掌握本书与《魔戒》的关系;㈢对一些因宗教或文化差异而可能产生的阅读障碍,以及故事下同版本的差异,加上说明。托尔金所建构之神话世界的深奥,有一大部分表现在语言与名称的变化上,若是轻易跳过,殊为可惜。
如果精灵文难学,在现世又无用(嗯,这世界上还真有人学也有人用),那么学英文读原版的《魔戒》也很好,享受原味精华;毕竟,译本跟原文总是存在著差距。
致谢
最後,感谢林载爵总编辑接受建议出版此书,让读者有福再次读到托尔金的钜作。感谢主编艾琳体谅我无法提早交稿,而必须迫使自己在火烧眉毛的情况下编书。谢谢美姝耐烦的审校,抓出我好些盲点与错别字,让我中英文都大有进步。另外,要感谢法国的托尔金学者edward.j.kloczko几处疑难点上的查证解明,以及特别谢谢介绍我看《魔戒》并且一路领我阅读托尔金的朋友constantinepinakoulakis,withoutyourguidanceandhelp,inevercouldhavedownthework.
最最後,我要感谢恩师朱西宁先生。朱老师带领我信了耶稣,我的人生从那一刻起完全不同。在朱老师的鼓励下,大学联考英文考两分的我,後来读了关渡基督书院的英文系,苦熬到毕业,後来居然从事翻译工作。
一九九八年复活节前的一个傍晚,我从英国飞抵自幼梦寐以求的希腊,认识了c.p.;两天後朱老师在台湾过世。希腊行的最後一日,c.p.将一本英文版的《魔戒》放在我手中。二〇〇二年复活节过後几日,朱老师过世四年後,未完成的遗作《华太平家传》发表;当天傍晚艾琳来电告知我《精灵宝钻》取得版权,进行翻译无虑。事就这样成了。希腊人说命运,中国人说缘分,基督徒说恩典;我相信两位文学大师必在天父座前欢聚畅谈。愿荣耀都归给它。
二〇〇二年十月於唭哩岸
前 言
《精灵宝钻》在其作者过世四年後,终於出版了。故事述说的是那段远古的年代——也可称之为世界的第一纪元所发生的事。《魔戒》所记述的是第三纪元结束前,所发生的一些轰轰烈烈的事;但是《精灵宝钻》是往上追溯更深远的、过去的传奇;那时,第一位黑暗大君魔苟斯仍居住在中土大陆,高等精灵们一次又一次向他发动战争,想要夺回精灵宝钻。
不过,《精灵宝钻》不只是记述与《魔戒》相关的早期事件而已,书中概念的全部要点与精髓,本身也极早就出现了。事实上,早在半个多世纪前就有了,虽然那时它不叫做《精灵宝钻》;这故事的一些断简残篇,最早可追溯到一九一七年,大都是铅笔匆匆记下的、这部神话的中心故事。但是它从未发表过(当然,有些片段可在《魔戒》中瞥见),并且,在我父亲一生长长的年岁里,他从未放弃它,即使在他晚年,他也始终没有停笔。在早年,《精灵宝钻》一直被当作只是一个庞大故事的架构,每个环节互相牵连,少有大更动;在许久之前,它就成为他日後作品的固定传统与背景。但事实上,这故事本身远远超过了一个固定的框架内容,并且,即使是在涉及它所描绘之世界的本质上,一些特定的基本思想概念也不是始终不变的;同样的一则传说,会以不同的风格,不同的长短内容,重述,再重述。於是,各则传说的变化与版本,不论是在宏观综览还是在幽微细节上,都随著时间的推展而愈发盘根错节、层层叠叠、四处弥漫,以至於要有一个最终、确定的版本,看来是做不到了。除此之外,这些古老的传说故事(如今,“古老”不单指它们源自遥远的第一纪元,也指我父亲的年岁老迈了),也成了他那最深奥之思的宝库与传达媒介。在他晚年的作品中,神话与诗歌都潜沈到他既有的神学与哲学思想背後去了:也因此造成无法相容的风格与基调。
在我父亲过世後,想办法把这些作品整理出版的责任,落到了我身上。而我也清楚看到,企图将这些变化多端的文本出版成一本单行本,以显示《精灵宝钻》真的是一个持续演变推展超过了半个世纪的创作,只会使读者愈看愈糊涂而已,也会淹没整个故事的精髓。因此,我决定先整理出一本在我看来最连贯、本质上最前後一致的内容。在这过程中,本书最後几章(从开始)的筛选尤其困难,有许多年那些故事始终都没什么更动,但在某些方面却与书中其他更完整的概念格格不入。
读者不必在书中找寻完整的一致性(不论是《精灵宝钻》一书本身,还是《精灵宝钻》与其他我父亲已出版的作品之间),否则只会耗费无数时间和不必要的力气。此外,我父亲後来将《精灵宝钻》视为一则编纂与摘要的故事,是从古老传说里那得以幸存的庞大又变化多端的素材中(有诗歌、编年史和口传故事)长久编纂来的;这个概念,事实上也一直与本书的真实历史相似,这故事有许多早期的散文与诗歌做基础,当发展到了某个程度,便有确实的概略叙述,而非单有理论而已。这或许要归因於叙述速度的变化与各处细节的完整性不同之故,譬如,关於安戈洛坠姆是几时崩塌的,魔苟斯是几时被推翻的,除了渺远的第一纪元之结束的记载外,在图林·特伦拔的故事中,对此事地点与动机的记载有相当的差异;另外在风格与描述上也有好些不同,有些晦涩不明,有些则缺乏聚合性,完全连不在一起。再举一例,在里,我们必须假设,其中有大部分必定是艾尔达精灵住在维林诺的远古年代里所写成的,但它在往後的年代里遭到了修改;因此,这解释了该篇章的观点与时态何以不停地变来变去,那些天上的神灵一下近在眼前,在世界上来来去去,一下又远在天边,成了只存在於记忆中的消失神灵。
因此,虽然本书的书名必须称为《精灵宝钻》,但其内容所包含的不只而已,同时也还包含了另外四个短篇故事。列在本书一开始的以及,确实是跟《精灵宝钻》有密切的关系;但是列在最後的以及,则是(这一定要强调)完全分开与独立的。之所以将这两篇故事放进来,是按照我父亲明确的意思;因为加入这两篇故事,整部历史因之得以从,也就是天地世界的开始,一直走到第三纪元结束时,魔戒携带者从希斯隆的海港启航离去。
本书中所出现的特定名词极其繁多,因此我在书後列了一份完整的索引;但那些在第一纪元的故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人物(精灵和人类)却不是很多,我为这些人物列了家谱表。此外,那些看来颇为复杂,不同部族精灵的名称也列了表;另外附上的还有精灵名词的发音方法,以及构成这些名词的一些要素;然後还有一张地图。读者需要注意的是,这张地图东边那座称之为隆恩山脉、林顿山脉或蓝色山脉的大山,在《魔戒》的地图中却出现在最西边。另外书中还附有另一张小地图,这张地图是帮助读者清楚诺多精灵在返回中土大陆後,各精灵王侯所建小王国的位置。为了不使本书过於庞大,我没再加上别的注释或评注。事实上,我父亲所写下却未出版的关於三个纪元的故事叙述、语言资料、历史资料与哲学思想,十分丰富,我希望将来能有机会出版这当中的某些部分。
在整理出版本书的困难与疑惑中,盖伊·凯(guykay)在一九七四至一九七五年时与我一同工作,给了我极大的协助。
克里斯多福·托尔金
埃努的大乐章
始有一如(eru),“独一之神”,其名在世间称为伊露维塔(ilúvatar);它首先自意念中创造了众埃努,“神圣的使者”,他们在万物被造之前与它同在。它向他们说话,向他们提出乐曲的主题。於是他们在它面前开声歌唱,令它十分欢喜。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们各自独唱,偶而也有几位一同和声,其余则倾听;因为他们只个别了解伊露维塔在创造自己时那单一的意念,而随著他们逐步了解手足同侪的旋律,他们也逐渐成长。他们彼此倾听愈久,了解便愈深,歌声就愈和谐一致。
一日,伊露维塔召聚所有的埃努到他面前,向他们宣布了一个浩大非凡的主题,对他们揭开比过往它所启示之事更加伟大玄妙的事理,其初始的光荣与终了的壮丽,令埃努们大为惊奇;因此,他们向伊露维塔躬身敬礼,静默侍立。
於是伊露维塔对他们说:“如今我向你们宣布的这主题,我愿汝等和声共创一伟大乐章。我已用『不灭之火』点燃你们,汝等当各尽所能装饰这主题,各以自己的思维和才能,勉力为之。我将静坐倾听,为那透过你们而被召唤出来的绝美诗歌感到欣喜。”
於是,埃努们的声音,如同各种竖琴与诗琴,各种木管与铜管,各种提琴与管风琴,以及无数放声高歌的合唱团,开始将伊露维塔的主题谱成伟大的乐章。一首交织无穷的和谐旋律如潮滚滚扬起,远远穿越倾听之耳到达至高与至深之处,整个伊露维塔的居所满溢著这和声,这乐章及其回声飘荡进入了“空虚之境”中,然而它并不是空的(注:原文是andthemusicandtheechoofthemusicwentoutintothevoid,anditwasnotvoid。亦可理解为“当音乐和音乐的回响流入虚空,虚空便不再空虚。”)。自从埃努发声唱作乐曲以来,再没有一首能比得上这乐章,不过,据说在世界结束之後,众埃努和伊露维塔的儿女所组成的合唱团,将在伊露维塔面前合唱出比这更伟大的乐章。那时,伊露维塔的主题将全然正确地层现出来,在众生取得其不朽存在的一刻,所有被创造出来的事物将完全明白自己在所属群体里的最终目的,并且彼此将完全了解对方的恰当位置,那时,伊露维塔欣喜莫名,将把秘火赐给他们。但是现在伊露维塔静坐倾听,有好长一阵子,一切在它听来极为美好,整首乐章没有任何瑕疵。不过当乐章继续演奏下去,米尔寇的心中却升起一股念头,他想把自己想像出来却跟伊露维塔的主题不协调的事物交织入乐曲中,好使他所颂唱的部分能增添更多的力量与光彩。米尔寇是千千万万个埃努中,能力最强、知识最丰富的一位,其他埃努所各别拥有的天赋,他都多少有一点。他常进入“空虚之境”去寻找“不灭之火”,在他内心里,那股想要创造属於自己的事物的欲望愈来愈强烈;在他看来,伊露维塔似乎毫不在意那“空虚之境”,而他对它的空无一物却愈来愈不耐烦。可是他找不到“不灭之火”,因为那火存在於伊露维塔之内。不过,由於他常独自游荡,他内心也开始酝酿出许多跟同侪不同的念头。
如今他把这些念头交织入音乐里,不协调的旋律立刻层层环绕在他四周,许多靠近他的埃努因为无法和声而大感沮丧,他们的思维被打乱了,乐曲也唱得七零八落,不成章法;不但如此,有些埃努甚至放弃了自己原有的想法,开始调整自己的去配合他的。於是米尔寇造成的杂音愈传愈远,原本的乐章也陷入狂乱的音乐之洋,不过伊露维塔依旧静坐倾听,直到他的宝座前似乎酝酿起一场凶猛的风暴,黑色的巨浪一波接一波在无尽的愤怒中互相争斗,怎么都不肯止息。
於是,伊露维塔起身,许多埃努看到他脸上露出微笑;他举起左手,一个崭新的主题开始在风暴中显现,跟先前的主题类似却又不尽相同,它汇聚能力,充满了崭新的美。但米尔寇的噪音更加高涨,与这新的主题纠缠拼搏,这次所引起的冲突比先前的更凶猛狂暴,以致於许多埃努在震惊之余都住了口,米尔寇渐渐占了上风。於是,伊露维塔再次起身,这回埃努看到他神情凝重;他举起了右手,看啊!第三个主题缓缓流入了这场混乱中,它跟前两个都不一样。一开始时它显得既温柔又甜美,如同涟漪般荡漾开来的声音形成优雅细致的重重旋律,怎么冲撞打压都抑止不了,它自身形成的力量极其博大精深,情况最後转为两首乐曲同时在伊露维塔的座前进行,但它们听起来完全不同。一首既开阔、优美又深奥,十分缓慢,并且揉合了无限的哀伤,又从这哀伤中产生了无以伦比的美。另一首如今自成一体,不过却十分喧闹、空泛又不停地重复;谈不上和谐,比较像是一堆同时大声嚷嚷的喇叭,不停高吹著几个单调刺耳的音符。这喧闹企图用凶猛的音量淹没另一首乐曲,不过它最成功的几个乐句,听起来仍是取自另一首曲调,自编自导入它那煞有其事的曲子里。(注:原文为anditessayedtodrowntheothermusicbytheviolenceofitsvoice,butitseemedthatitsmosttriumphantnotesweretakenbytheotherandwovenintoitsownsolemnpattern.)
这激烈的冲突进行到一半,整个伊露维塔的殿堂都震动颤抖起来,这震动远远传散到无限空寂之中,但是殿堂依旧屹立不摇;伊露维塔第三次起身,它脸上的神情可怕得令人不敢注视。这次它高举双手,一股和声如伊露维塔眼中的光芒般穿透而出,比穹苍更高比深渊更深,埃努们的乐章嘎然而止。
於是,伊露维塔开口说道:“大能非凡的埃努啊,你们当中最有能力的是米尔寇;但他要知道,所有的埃努都要知道,我是伊露维塔,汝等所唱之曲,我将更进一步展现,使汝看见汝等所成就之事。至於你,米尔寇,将看见所有乐曲的终极之源皆在我,否则无一乐曲得以成形,更无人能不顾我意,任意更改乐曲。任何人企图更改乐曲,都只会证明我所创造的万事万物比他的更加美妙,远远超过他的想像。”
埃努们闻言皆感惧怕,但他们还是不理解所闻之言的真正意思;米尔寇满面羞愧,无地自容,他的内心逐渐由羞恼转成愠怒。伊露维塔在光辉灿烂中起身,离开它为埃努们所造的美丽境地;埃努们都跟随它前去。
他们来到“空虚之境”,伊露维塔对他们说:“看啊,你们的乐章!”接著向他们展现出一幅景象,让他们看见先前以耳听见的;他们眼前出现了一个新宇宙,在空无中央有一球体显现,存立不坠於空虚之中,却不属於空虚。就在他们一边观看一边赞叹惊奇中,这宇宙展开了它的历史,在他们看来,它是活的,且不断成长。埃努们屏气凝神、鸦雀无声地凝视了好一阵子之後,伊露维塔再次开口说道:“看啊,你们的乐章!这是你们吟唱之歌谣所生成的;你们每一位都会在眼前我的设计中,找到仿佛是你们自己设计或添加的一切。而你,米尔寇,将会发现所有你心中秘密盘算的念头,都在其中显露无遗,你将看到它们也成了整体的一部份,对整体的荣耀有所贡献。
随後伊露维塔又向埃努们说了许多其他的事,他们因为记得伊露维塔的话,并了解自己所创作之乐曲,因此知道了更多过去、现在及将来的事,只有少数一些事情他们无法看见,不论是个别思考还是共同会商,都无法参透。因为伊露维塔除了对自己以外,没有向任何人揭示它所有的一切,而且在未来的每个时代里,都会有无法预知的新事物出现,因为这些新事物并非源自过去。因此,当这新世界的景象展现在他们面前时,埃努们看见其中包含著他们未曾想过的事物。他们充满惊奇地看著即将来临的“伊露维塔的儿女”,还有为这群儿女所准备的居住之地;他们还看到努力创作乐曲的自己,也在忙著预备这居住之地,但他们却不知道它的创造,除了美丽之外,还有别的目的。这群儿女是伊露维塔独自构想创造出来的,他们随著第三主题而来,不包含在伊露维塔最初所提出的主题之内,所以众埃努跟他们的出现没有丝毫关连。因此,埃努们愈看就愈爱他们,那是一种与他们全然不同的生命,从这群陌生又自由的儿女身上,他们看见伊露维塔的心智所反映出的全新面向,并从其中学到一点它的智慧,这智慧原本是他们见不到的。
所谓伊露维塔的儿女,首先诞生的是精灵,继之而来的是人类。在充满耀眼光芒的宇宙中,在广阔无垠的空间与无数旋转的火焰中,伊露维塔在时间的深处与无数星辰中选择了一个地方,做为他们的居住之地。对於只思考雄伟功绩,而非详实精准的埃努而言,它真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他们在看到整块阿尔达时,恐怕只会将它当作一支柱子的地基,在上面建造一根通天的圆锥形巨柱,直到顶端比针尖还细为止;有些埃努一心只想著还在塑造的宏伟宇宙,却不在意其间万物的微细精准。但是当他们看见这块居住之地,以及在其中出现的伊露维塔的儿女,他们当中最伟大的几位,便逐渐将全副心思与意念都转到这块地方来。这其中又以米尔寇最想得到它,从一开始,他就在埃努所创作的乐章中扮演著最重要的角色。不过他伪装自己的想法,控制住全身上下忽冶忽热的阵阵骚动,甚至欺骗自己,说他想去那里安排布置好一切美好的事物,以迎接伊露维塔儿女的到来。但他其实十分渴望征服精灵与人类,要他们都臣服於他的意志,他嫉妒伊露维塔所赋予他们的才能;他希望自己也有臣仆,被他的子民称为君王,做所有其他意志体的主宰。
但是其他的埃努目不转睛地注视著浩渺宇宙中这个精灵称之为阿尔达,也就是地球的居住之地时,他们心中充满了欢喜,看到那许多的美丽色彩,他们个个眼中都闪耀著快乐的光芒;不过,因著大海澎湃的声音,他们的内心都感到一股极大的动荡。他们观察风向和气流,观看铸造阿尔达的物质,有铁有石,有金有银,还有许多其他的物体,其中最令他们赞叹不已的是水。据艾尔达说,在这地球上,汪洋深水比其他任何物质都存留著更多埃努乐章的回声;许多伊露维塔的儿女依然毫不停歇地倾听著大海的声音,但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聆听。
对这汪洋深水,埃努们中被精灵称之为乌欧牟的,已将他的全部心思都转向其中;在所有的埃努中,唯有他在音乐上受到伊露维塔最深的教导。埃努们中最高贵的是曼威,他的心思意念总沈浸在风与气当中。奥力e所想的是大地的结构,伊露维塔赐给他的知识与技能只比赐给米尔寇的少一点;不过奥力对自己所做出来的东西愉快又得意,他对所造之物并无占有之心,也无控制之意;因此他会分赠而非囤积它们,他无忧无虑,总是继续不断发明创作新的事物。
这时伊露维塔对乌欧牟说:“你看到了吗?在时间深处的那片小疆域上,米尔寇已在你的领域里发动了战争。他用冰冷严寒覆盖了土地,却不能摧毁你所有美丽的泉源和清澈的湖泊。看啊,下雪了,结冰了!米尔寇已经毫不节制地开发出炎热与烈火,但他不能使你的愿望干涸,也不能彻底压制住大海的乐声。你看高空光耀的云朵,变幻不停的云雾,你听雨水落在大地的声音!在这些云雾中,你将更亲近你最亲爱的朋友曼威。”
乌欧牟回答道:“一点不错,现在众水变得比我所想像过的还要清澈,我内心最隐密的念头里从没产生过雪花,在我所有的乐曲里,也未包含雨滴。我会找寻曼威,一同携手创作无数的旋律,永远讨您欢喜!”因此曼威和乌欧牟从一开始就是盟友,始终忠诚信实地办妥伊露维塔所托付的一切。
就在乌欧牟说著话,所有的埃努仍然凝视著那景象时,它却从他们眼前被取走隐藏了;就在景象消失的那一刻,他们看见了一种新的东西,黑暗,那是他们之前除了想像以外从未亲眼见过的。但是他们已经对那美丽的景象一见倾心,全神贯注在那即将展开、成为存在实体的宇宙,他们全部的心思意念都充满了那幅景象。不过,当那景象被取走之时,它的历史还不完整,时间的循环也还没完全定好。有人说,那幅景象在人类统治的全然实现与精灵的消失离去之前终止,因此,虽然埃努们的乐章包含了一切,维拉们却未看见末後时代或宇宙结局的情景。
景象的隐没在埃努当中引起一阵阵骚动;於是伊露维塔召唤他们,说:“我知道你们脑中所渴望的,汝等先前所见之景象将会成真,不但在汝等的思想里,也在汝等的具体本质内,并且还有其他。因此我说:一亚!让这一切存在吧!我将把『不灭之火』送入『空虚之境』中,它将存在於宇宙的中心,宇宙将因此成为实体;你们当中愿意的,可以进入其中。”刹那之间,埃努们看见远处闪现一团光芒,仿佛中心闪耀著一团火焰的云朵。他们知道这下再只是景象而已,乃是伊露维塔创造了一个新的事物:一亚,宇宙创立了。
这一切完成之後,埃努们当中有一些仍与伊露维塔同住在宇宙的范围之外;但另一些,其中包括埃努之中许多最强与最美丽的,他们告别了伊露维塔,进入了物质界。从那时起,他们的力量就受到这宇宙的牵制与束缚,将永远存在这宇宙之内,直到它完成的一日;这情况或许是伊露维塔预定的,或许是因为他们的热爱所导致的必然结果,从此,他们和宇宙互为彼此的生命,两者缺一则不存在。因此,他们被称为维拉,是维系宇宙存在的力量。
当维拉们进入一亚,他们先是震惊错愕,随即大失所望,因为其中几乎什么也没有,不像他们原本所见的景象,这时一切才刚要开始,尚无具体实象,而且四处漆黑一片。原来,在时间之外的永恒殿堂中,他们所颂唱的乐章是思维的具体成形与开花结果,後来他们所看见的美景也只是一种预示而已;如今他们进入了时间之内,这时间才刚刚开始。维拉们意识到先前所见的宇宙只是预示的景象和前奏,一切要靠他们来完成,他们也必须做到。於是,他们在空旷无垠、未曾被探索的荒凉之境中,开始了辛勤的工作。无数的岁月流逝,也无人记忆,直到在时间的深处,在浩渺宇宙的中间,伊露维塔儿女的居住之处终於完成了。这件工作主要是由曼威、奥力以及乌欧牟合力做成的;不过,米尔寇从一开始就来到宇宙中,并且四处扰乱已经完成的部分,把他看上的东西都转变成他私自的用途,并且四处点燃大火。那时地球还很年轻,充满了火焰,米尔寇望之垂涎不已,於是他对其他的维拉说:“这应该是我的王国,我要将它据为已有!”
在伊露维塔的心智中与米尔寇同出一源的兄弟曼威,是伊露维塔展开对抗米尔寇噪音的第二主题中的主旋律,这时他召集了许多力量强弱不等的埃努来到阿尔达,助他一臂之力,以免米尔寇一直妨碍他们完成工作,让地球的创造功亏一篑。曼威对米尔寇说:“汝言差矣,汝不应将此王国据为已有,众使者在此所费之心力丝毫不亚於汝。”於是米尔寇和其他的维拉起了强烈的冲突;彼时米尔寇双拳难敌四手,因此他退离了阿尔达转往别处,继续做他想做的,不过他内心深处始终念念不忘占据阿尔达做自己的王国。
维拉们之所以进入宇宙,是因为他们爱伊露维塔的儿女,想要与他们来往,於是他们按著在伊露维塔预示景象中所见精灵与人类的模样,为自己取了肉身的形体和色泽,不过他们的模样要比精灵和人类雄伟壮观许多。此外,他们的形体是来自他们对起初宇宙的知识,而不是根据後来具象宇宙的模样。他们本来不需要有形体,他们取用形体就如同我们穿著衣饰,人不穿著衣饰并不损及其存在。因此,有时候维拉在大地上行走时并不穿著形体,那时就连艾尔达也无法清楚看见他们,即便他们就近在咫尺。不过当维拉们想要穿上形体时,他们有的取了男性的模样,有的取了女性的模样。他们起初被造时在本质性情上就有差异,下过形体的选择是各随己意,他们的本质并不因这样的选择而改变;这就像我们可以选择穿扮男装或女装,但我们的本质不会因此变为男人或女人一样。这些伟大神圣的使者每一次在装扮自己的时候,完全不像伊露维塔儿女中的帝王或皇后那样;有时候,他们可以按著自己的思维来装饰所显现的形体,以宏伟壮观的模样现身。
这些维拉吸引了许多同伴加入,有些力量比他们小,有些力量几乎跟他们的一样强,他们一同辛勤努力,整顿出地球的形状,控制抑止它的动荡与混乱。而米尔寇在远处将他们所完成的一切都看在眼里。那时维拉以极有能力的可见形体在大地上行走,他们以宇宙为衣裳穿戴在身上,看起来灿烂夺目、美妙绝伦,并且充满了喜悦,地球的骚乱已经被平息了,大地呼应他们的欣喜,像花园一样盛放。米尔寇内心的嫉妒愈演愈烈,於是他也取了可见的形体,但是由於他的性情及内心深处的愤恨,那形体显得既黑暗又恐怖。然後他降临到阿尔达,其身形比其他任何一位维拉都更巨大更有力量,仿佛由深海中拔起的高山,峰顶直冲云霄,上面不但覆盖冰雪,并且环绕著浓烟与烈火;他双眼中的光芒宛如烈焰,可以高温烧毁一切,也可以极寒穿透万物。
第一场维拉和米尔寇争夺阿尔达主权的战争从此开始。精灵们听说了这些翻天覆地的争斗,但所知甚少。这里所记载的都是艾尔达精灵在维林诺时,居住在该地的维拉告诉他们的,维拉并且教导了他们各样的知识,只是对在他们出现之前所发生的各样战争,所言甚少。不过艾尔达之间依旧流传著,维拉们不管米尔寇怎么干扰捣乱,始终竭尽所能统治管理地球,为即将来到的首生儿女预备好地方。每次维拉建造好大地,米尔寇就前往拆毁;维拉掘出谷地,米尔寇就让它隆起;他们雕凿堆高山脉,他就把山脉推倒踏碎;他们挖出海洋,他就填海使水泛滥;反正他就是要让一切都不得生长与安宁。只要维拉一开始创作建造,米尔寇就前往破坏拆毁它们。不过维拉们的辛劳终究没有全部化为泡影;虽然他们在每个地方所做的每个作品,都无法完全按照当初他们所计划的来完成,万物的色彩和形状都跟他们原来企图做成的不太相同,但地球还是渐渐有了自己的模样,并且逐步稳固下来。终於,伊露维塔儿女们的家在时间的至深处与无数的星辰间被奠定了。
维拉本纪艾尔达传说中关于维拉与迈雅的记载
维拉本纪艾尔达传说中关于维拉与迈雅的记载
起初,独一之神一如,也就是精灵语称之为伊露维塔的那一位,自其意念中创造了埃努,并让众埃努聚集在它面前合唱一首伟大的乐章。宇宙从这乐章中展开,伊露维塔让埃努所唱的乐曲成为可见的景象,他们看见它如同一团闪闪发亮的光出现在黑暗中。许多埃努对这美景一见倾心,他们看见它显现、开始和持续的过程。随後,伊露维塔将他们所见的美景转为具体的物质存在,并将这存在安置於虚空之中,又将秘火安设在宇宙的中心燃烧;精灵称它为一亚。
於是,喜爱它的埃努都在时间之始进入宇宙;他们的任务是完成宇宙的创造,他们所看见的那幅视觉美景,要靠他们的努力来完成它的具体存在。他们在宇宙中辛勤工作了无数时光,所费时日甚久,远非精灵和人类所能想像,直到预定的时间到了,他们建造了阿尔达——地球王国。然後他们降临到地球上,以大地为衣穿上形体,居住在其中。
关於维拉
埃努当中最伟大的几位,精灵称他们为维拉,意思是“阿尔达的力量”,人类称他们为诸神。维拉共有七位王者,七位女王,精灵称她们为维丽。以下所记载的是他们的精灵语名字,不过这名字是在维林诺的精灵所说的,中土大陆的精灵对他们有不同的称呼,他们的名字在人类当中更是繁多。这七位王者的名字,按其力量大小的顺序是:曼威、乌欧牟、奥力、欧罗米、曼督斯、罗瑞安和托卡斯;七位女王是:瓦尔妲、雅凡娜、妮娜、伊丝缇、薇瑞、威娜和妮莎。米尔寇已被除名,不列在维拉当中,他的名字在地球上无人提及。
曼威和米尔寇本是兄弟,在伊露维塔的思维中同出一源。从一开始,在所有进入宇宙的埃努当中,力量最强的就是米尔寇;但曼威却是伊露维塔最亲爱的一位,他也最了解伊露维塔的计划与目的。他被指定为万王之首,在时间达到完满之前,他是阿尔达这块领域的君王,统治居住在其中的万物。在阿尔达,从至高的穹苍到至深的深渊,从阿尔达最遥远的朦胧边界到吹拂草地的微风,一切的风和云,以及大地上流动的空气,都令他感到心旷神恰。因此他的别名是苏利缪,“阿尔达气息的主宰”。他喜爱空中疾飞的鸟儿,强壮的翅膀,它们也都听从他的召唤。
与曼威同住的是繁星之后瓦尔妲,她对宇宙的每一块区域都了若指掌。她的美远非笔墨所能形容,因为伊露维塔的光依然在她脸上闪烁。光是她的力量,也是她喜乐的泉源。她从宇宙的深远之处前来帮助曼威;因为她早在创作大乐章之前就认识米尔寇,并且拒绝了他,米尔寇对她又恨又怕,在伊露维塔所造的一切生灵中,米尔寇最怕的就是她。曼威和瓦尔妲很少离开彼此,他们始终居住在维林诺。他们的宫殿座落在地球上最高的泰尼魁提尔山,终年覆盖著冰雪的山巅欧幽洛雪之上。每当曼威登上他的王座向外眺望,如果瓦尔妲在他身旁,他的眼力就可以穿透迷雾、黑暗,越过广阔的海洋,看得比任何眼睛更远。如果瓦尔妲有曼威在身边,她的听力也是无人可及,全地球由东到西,由高山到深谷,包括米尔寇最黑暗的地庭洞穴:一切的声音她都能听见。所有居住在这宇宙中的伟大神灵里,精灵最爱也最尊敬的就是瓦尔妲。他们称她伊尔碧绿丝,在中土大陆的黑暗中呼喊她的名字求救,在繁星升空时作曲歌颂她。
乌欧牟是众水的主宰。他没有配偶,也没有固定的居所,总是在大海或深水中随意自由来去。他的力量仅次於曼威,在创造维林诺之前,他是曼威最亲近的朋友;但在那之後,除非有什么重大的事情争执不下,他很少前往维林诺参加维拉们的会议,因为整个阿尔达都在他脑海里,因此他不需要任何固定的栖处。此外,他不喜欢在大地上行走,也很少像同侪一样穿上肉身的形体。如果一如的儿女看见他,多半都会吓得半死;因为这位破水而出的大海主宰十分可怕,仿佛呼啸的巨浪跨上陆地,头戴黑色泡沫羽冠,身披由银灰至墨绿的闪亮鳞片。曼威的号角十分嘹亮,但乌欧牟的声音则深如汪洋;那至深之处的世界,唯有他见过。
不过,乌欧牟深爱精灵与人类,从来不曾离弃他们,即便是在众维拉对他们大发烈怒的时候,他也没有弃他们於不顾。他不时以肉眼看不见的形貌前往中土大陆沿岸,或沿著河流深入内陆,用白贝壳制成的大号角乌露慕瑞吹奏音乐;所有听到这些乐曲的人将永志难忘,这些乐曲会萦绕在他们的心头,使他们永远渴望海洋。不过通常乌欧牟只用流水般的乐声向中土大陆的居民说话。他统管全地球一切海洋、湖泊、河流、泉源和池塘;因此,精灵说,乌欧牟的灵魂在大地的血管里四处奔跑流动。他透过这样的管道得知各方的消息,包括最深最远的地方,全阿尔达的需要与悲伤,他都以这样的方式知道;若非如此,曼威无从得知全地球之事。
奥力的力量仅次於乌欧牟,他掌管所有创造阿尔达的物质。他从一开始就与曼威和乌欧牟一同工作,每一块大地的面貌都是他设计的。他是锻造金属的巧匠,是一切工艺的大师,他喜欢制作各种巧妙的东西,不论古老巨大的事物还是新奇微小的东西,他始终乐此不疲。深藏在地心的宝石,暴露在地表的黄金,雄伟竖立如墙的山脉,巨大的海底盆地,全都是他的作品。
向他学习最多巧艺的是诺多精灵,他也始终都是他们的朋友。米尔寇十分嫉妒他,因为奥力在思维和力量上跟他最像;他们之间的争斗由来已久,米尔寇总是不断毁坏或污损奥力的作品,令奥力在抢救修护上疲於奔命。他们双方都渴望创造出从没人想到过的全新事物,也乐於听到别人赞美他们的技巧。但是奥力对一如始终忠贞不渝,始终顺从一如的吩咐;他从来不嫉妒别人的创作,观赏之後还会给予意见。
然而米尔寇把精神和力气都花在嫉妒和愤恨上,到了最後,他除了扭曲他人的思维创作,自己什么也做不成,於是他便把所有的精神和力气拿来损毁他人的作品。
奥力的妻子是雅凡娜,“百果之后”。她热爱大地上所生长的万物,从最古老森林中的参天亘木到石头上的青苔,或最小最无人知悉的霉菌,数不尽的物种和晶类,全都清清楚楚存在她脑子里。维拉诸后中雅凡娜的地位仅次於瓦尔妲。
以女人的身形来看,她非常高大,身上裹著一袭翠绿长袍;不过她经常改变自己的外形模样。有人看过她像一棵挺立在穹苍下的大树,以太阳为冠冕;从每一根枝枒洒下一滴金色的露珠,落在荒芜的土地上,於是大地生长出绿色的植物,上面结出饱满的谷粒;大树的根四面八方伸入属於乌欧牟的众水之中,曼威的风在它的树叶间呢喃。她的艾尔达语别名叫做齐门泰芮,“大地之后”。
灵魂的主宰费安图瑞是一对兄弟,他们通常被称为曼督斯和罗瑞安,但这称呼其实是他们居处的名称,他们的本名是内牟和伊尔牟。
哥哥内牟住在维林诺西边的曼督斯,他是冥府的监督,被杀亡灵的召唤者。他记得一切的事,从不遗忘;除了伊露维塔独自裁决的命运之外,他知道一切众生的结局。在维拉当中,他是命运的审判官,不过他只按曼威的吩咐宣布他所掌管的命运与他的判决。编织女神薇瑞是他的妻子,她将所有发生在时间之内的事都编织成故事的网络,随著岁月流逝,曼督斯的厅堂不断扩增,薇瑞的织锦也挂满其中。
弟弟伊尔牟是想像与梦的主宰。在维拉所居住的土地上,他的花园罗瑞安是全世界最美的地方,其中充满了许多的神灵。温柔的伊丝缇是他的妻子,她掌管一切创伤的医治,让疲惫者恢复精神。她穿一袭灰衣;赏赐睡眠与安宁给众生。她从不在白日出现,白日她在罗瑞林湖中小岛的树荫下安眠。所有维林诺的居民,都从伊尔牟和伊丝缇的泉水中恢复精神和体力。维拉们也常常前往罗瑞安,在那里卸下阿尔达的重担,获得安静与休息。
能力比伊丝缇强的妮娜是费安图瑞的姊妹,独居的她了解悲伤,并为阿尔达受米尔寇破坏的每一处创伤哀悼。她的悲伤如此浩大,如同大乐章所揭示的,以致於她的乐曲在中途便转为悼歌,这哀悼之声在宇宙起始之前就交织入每个主题里。但她并不为自己哭泣,倾听她的亡灵在悼歌中学会怜悯,并得以抱持希望,忍耐等候。她的宫殿在极西之地,位於世界的边缘;她很少去遍地都是欢笑的维利玛城,而比较常去离家较近的曼督斯城堡,所有在曼督斯等候的亡灵都向她哀哭倾诉。她给他们带来力量,并将他们的悲伤转变为智慧。从她住处的窗户可望出世界边缘的围墙。
力气最大,立下许多英勇功绩的是托卡斯,他的别名是阿斯佗多,意思是“骁勇善战”。他是最後一位前来阿尔达的维拉,在对抗米尔寇最初的几场战争中助众神一臂之力。他十分喜爱摔角和比力气;他从不需要骏马,因为他比所有用腿奔跑的动物跑得更快,而且他从不疲乏。他有金色的头发和胡须,以及健壮的身躯;他的双手就是他的武器。他既不留心过去也不注意将来,对讨论出主意完全没兴趣,不过他是个非常可靠的朋友。欧罗米的妹妹妮莎是他的妻子,她不但轻盈灵活,也是飞毛腿。她喜爱步履轻快的鹿,鹿群也喜爱跟随她在旷野中奔跑;但她跑得比它们还快,宛如疾奔的箭矢,秀发在空中翻飞。她最喜欢跳舞,常在维利玛终年长青翠绿的草地上舞蹈。
欧罗米也是一位力量强大的维拉,他虽不像托卡斯那般强壮,但发怒时却更可怕。不论是在运动比赛还是在打仗,托卡斯总是笑哈哈的,即便是发生在精灵出生之前的那些战争,当他与米尔寇面对面拼斗时,他也还是笑个不停。欧罗米热爱中土大陆各个地方,他非常舍不得离开中土大陆,是最後一个前往维林诺的维拉。在远古的时日里,他常越过山脉返回东方,带著他的大军奔跑在中土的山丘和平原上,追猎可怕的野兽和妖怪,他十分喜爱骏马和猎犬,还喜爱所有的树木,因此他又被称为奥达隆,辛达精灵称他为托隆,意思是“森林的主宰”。他的座骑名叫纳哈尔,在日光之下它雪白耀眼,在夜里则全身散发银光。欧罗米的号角被命名为维拉罗玛,其宏亮的响声宛如火红上升的太阳,或像劈开云层的闪耀电光。维拉罗玛的响声胜过欧罗米大军中的所有号角,就连雅凡娜在维林诺所造的森林中也可听见。欧罗米训练他的部属与猎犬追猎米尔寇的邪恶下属。年轻的威娜是欧罗米的妻子,她是雅凡娜最小的妹妹。她所经之处百花吐蕊,她所望见的花朵盛放相迎;她所到之处百鸟欢唱齐鸣。
以上所记载的是维拉和维丽的名字,以及对他们相貌的简短描述,这是艾尔达精灵在阿门洲所见诸神的相貌。当他们现身在伊露维塔的儿女面前时,虽然形貌尊贵而优美,但他们的美丽与力量仍然像是蒙上了一层面纱,不曾完全展露。就艾尔达所知道的,如果这里记载的还太少,那实在是因为世间无一物可用来比拟诸神的本体真像;他们曾经展现过真正的形貌,但那是远在我们思维之外的时间与疆域中。他们当中,力量最大也最尊贵的有九位;但是其中有一位已经被除名,其余的八位被称为雅睿塔尔,“阿尔达的主神”。他们是:曼威和瓦尔妲、乌欧牟、雅凡娜和奥力、曼督斯、妮娜,以及欧罗米。虽然曼威是他们的领袖,率领他们一起效忠一如,但他们在权力与威严上地位同等;他们凌驾其他万物之上,高过众维拉与迈雅@,也高过其他任何伊露维塔差派入一亚的使者。
关於迈雅
随著维拉一同进入宇宙的还有其他的神灵,他们也是从起初就存在,与维拉同属一类,但力量与等级次於维拉。他们被称为迈雅,意思是“维拉的下属”,是他们的仆从和助手。他们的数量究竟有多少,精灵并不清楚,伊露维塔的儿女只知道少数几位的名字。因为不论是在阿门洲,还是在中土大陆,迈雅很少以可见的肉身形体出现在精灵和人类的面前。
在远古的历史里,居住在维林诺的迈雅当中,为首几位的名字尚被人记得的有:瓦尔妲的婢女伊尔玛瑞,曼威的传令官和掌旗官伊昂威,他的臂力凌驾阿尔达上一切的生灵。不过所有的迈雅当中,最为伊露维塔的儿女所熟悉的是欧希和乌妮。
欧希是乌欧牟的仆人,他是中土大陆四方海洋的主宰。他喜爱海岸和岛屿,却不爱下潜到深海中,曼威的风总让他感到欢欣鼓舞;大海上的风暴令他开心,他常在汹涌的波涛中开怀大笑。他的妻子乌妮是众海洋之后,她的长发披散飘荡在世间所有的水域。她喜爱海洋中的一切生物,以及其中所生长的海草。水手在大海上呼喊她的名字,因为她能平静风浪,约束狂野的欧希。努曼诺尔人长期以来都在她的保护下生活,他们尊敬她如同尊敬维拉一般。
米尔寇痛恨海洋,因为那是他无法征服的地方。据说,在创造阿尔达时,他曾极力拉拢欧希到他麾下,他承诺:只要欧希肯听从他的指挥,就会得到像乌欧牟一样的力量,统管全地上的海洋与河川。因此,在远古有一段时间里,大海疯狂暴动,摧毁了许多陆地。不过,乌妮在奥力的恳请之下规劝约束了欧希,将他带到乌欧牟面前,请求他的原谅并回到他这一边,从此欧希一直对乌欧牟保持忠诚。不过,他始终未放弃那股对狂暴激烈行为的喜爱,因此,他偶尔会在没有主人乌欧牟的命令之下,放任自己的怒气在海中掀起滔天巨浪。所以,那些依海为生,住在岸边的人或航海的水手,虽然喜欢他,却从来不信任他。
美丽安是另外一位迈雅的名字,她服侍威娜和伊丝缇。在她前往中土大陆之前,她长年住在罗瑞安,照顾伊尔牟花园中繁花盛开的树木。不论她去哪里,夜莺都围绕著她歌唱。
迈雅当中最有智慧的是欧络因。他也住在罗瑞安,但他所思考的事经常使他前往妮娜的住所,他向她学会了怜悯和耐心。
有关美丽安的故事,记载在当中。但是欧络因的故事则未提及;虽然他很喜爱精灵,却经常隐形往来其中,要不就以跟他们相同的模样出现,他们不知道自己内心突然看见的美景或智慧原来是来自於他的激励。在往後的岁月里,他成了所有伊露维塔儿女的朋友,对他们所受的苦深表怜悯;那些听从他的人会从绝望中觉醒,抛开一切有关黑暗的想像。
关於敌人
最後要说的是米尔寇,他起初是一切大能者之首。但他已经丧失了这样的称谓;精灵当中的诺多族在他恶毒的怨恨中受尽了苦楚,但他们不愿意称呼他的名字,而将他取名为魔苟斯,“宇宙的黑暗大敌”。
伊露维塔赐给了他极大的能力,他和曼威是手足兄弟。所有其他维拉所拥有的力量与知识,他都拥有一些,但他把它们转成邪恶的目的,把力量浪费在残暴不仁的行为里。他垂涎阿尔达及其中的一切,渴望得到曼威的王权,主宰所有其他维拉所管辖的领域。
他骄傲自大,藐视自己以外的一切,因此自荣耀中坠落,成了大肆破坏、毫无怜悯心肠的恶神。他将理解万物的智慧转变成诡诈,扭曲万物为他所利用,到最後他终於变成一个没有羞耻的骗子。起初他想得到光,但当他发现他无法独自占有光的时候,他退而利用火,在黑暗中燃起一团大火球。在阿尔达上他最常利用黑暗来进行邪恶的工作,於是黑暗中充满了恐惧,令阿尔达上的一切生灵害怕不已。
他叛变的力量极其强大,在湮没於远古的时光中,他对抗曼威和其他维拉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控制了阿尔达上绝大部分的陆地。当然他并非孤立无援。在他还身披灿烂荣光的伟大年岁里,他吸引了许多的迈雅跟随,他们继续效忠,跟著他一同堕入黑暗之中;後来他又用谎言和奸诈,腐化了其他的生灵,使他们成为他的仆从与奴隶。在这些堕落的迈雅中,最可怕的是维拉欧卡,“火焰的灾难”,在中土大陆他们被称为巴龙格(炎魔),意思是“恐怖的恶魔”。
在他众多的仆人当中,力量最大,名号也最响亮的,就是被艾尔达精灵称为索伦的迈雅,辛达精灵称他为残酷的戈索尔。他起初是奥力手下的迈雅,也始终是迈雅中的饱学之士。所有米尔寇在阿尔达上所干的坏事,不论是破坏行动或诡计欺骗,索伦全都有份,有很长的一段年岁,他邪恶的程度仅次於他的主人,因为他是为主人而不是为自己办事。但在後来的岁月中,他崛起犹如魔苟斯的魅影,如他恶毒的鬼魂继续纠缠著世界,到最後也步上魔苟斯的後尘,堕入空虚之中。有关维拉的记载於此结束
第一章 天地之初,万物之始
根据智者间的传述,第一场大战在阿尔达尚未全部创造完成,大地上还未有生长或行走的万物之前,就发生了,并且是米尔寇占了上风。不过,就在战斗进行到一半时,有一位力大无穷、刚勇无比的神灵,在宇宙深处听到“小王国”发生了战争,於是前来助众维拉一臂之力,阿尔达立时充满了他的笑声。来的果然就是强壮的托卡斯,他的怒气犹如狂风,足以驱散一切挡路的乌云和黑暗;米尔寇面对他的愤怒与大笑,只能夹著尾巴逃跑,放弃了阿尔达,天下於是太平了很长一段时日。托卡斯留下来成为阿尔达王国的维拉之一;但是米尔寇也没闲著,他在遥远的黑暗中策划他的阴谋,并且从此对托卡斯恨之入骨。
那时,维拉们为海洋、陆地以及山脉带来秩序,雅凡娜也终於能将她长久以来所设计与发明的各种种子播到地里。由於所有的火焰都被压制并埋到太古的山丘下、但如今大地需要光,所以奥力在雅凡娜的请求下,为自己所造众海环绕的中土大陆创造了两盏巨灯。随後瓦尔妲将光充满在巨灯内,曼威且封它们为圣,於是众维拉将两盏巨灯放在两根远高过後世所有高山的擎天柱上。维拉们将名为伊露因的巨灯放置在中土大陆的北方,另一盏放在南方的称为欧尔莫;因此,在那段恒久不变的岁月里,维拉之灯的光芒流泄遍满在地球上。
雅凡娜所播下的种子开始迅速发芽生长,大地上开始长出为数众多大大小小的不同植物,各种青苔、青草和巨大的羊齿类,林中大树的顶端直入云霄,仿佛活生生的山脉,它们的树根裹在绿色的微光中。百兽前来居住在茂密的草原上,有的住在河边,有的住在湖畔,它们在林中的树荫下散步。不过,当时尚无盛开的繁花,也无吟唱的百鸟;它们还在雅凡娜的胸怀里,静候自己来临的时刻,而她的想像力实在是太丰富了。当时地球的中央地带是最多采多姿之处,因为两盏亘灯的光芒在那里交会、融合。那里有一座极大的湖泊,湖中的奥玛伦岛是众维拉在阿尔达上所建立的第一个家。彼时万物尚新,一切如此年轻,鲜嫩的绿在众创造者眼中仍然新奇,他们心满意足了许久许久。
就在维拉们歇下劳苦,欣赏自己所设计创造出之万物的生长与展现时,曼威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筵席,众维拉以及他们手下所有的神灵,在曼威的邀请下一同前来赴宴。不过奥力和托卡斯显得相当疲倦,因为他们自始至终不曾歇息片刻,奥力以巧艺、托卡斯以力气,不断帮助每位维拉的创造。从一开始,米尔寇便在迈雅中间埋伏了自己收买的秘密帮手与奸细,如今他知道万物都创造好了;长久以来,他在遥远的黑暗中不断累积内心的憎恨,嫉妒他的同辈所创造出来的事物,他一心只想收伏他们听命於他。因此,他在浩瀚的宇宙中招募了许多神灵,扭曲他们的心思意志以听从他的使唤,他认为宇宙中属他最强。如今他见自己的机会终於来了,他靠近阿尔达往下观看,地球上一片欣欣向荣的春光美景,只令他内心的憎恨更加深重。
那时维拉们正聚集在奥玛伦岛上,无惧於邪恶的侵扰,又因为伊露因的光芒,因此没看到北方出现了米尔寇从远处投下的阴影;他现在的模样已经像“空虚之境”的黑夜一样黑暗。根据传颂的歌谣,在这场阿尔达的春之筵席上,托卡斯与欧罗米的妹妹妮莎结为连理,她在众维拉面前,在奥玛伦的青翠草原上,翩翩起舞。
心满意足又十分疲倦的托卡斯,不久就睡著了。米尔寇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带领手下大军越过“黑夜之墙”,进入中土大陆的最北边;欢乐中的维拉们丝毫没有察觉他的来到。
米尔寇开始挖掘建造堡垒,他的工程深入黑暗山脉的地底,伊露因的光芒在那里既黯淡又冰冷。他所建的这座坚固堡垒名为乌塔莫。虽然维拉们尚未察觉异状,但是米尔寇的邪恶及其憎恨所带来的毁坏,已经逐步流泄而出,阿尔达的春天开始遭到了茶毒。绿色植物生病腐烂,河流被水草和烂泥堵塞,发臭有毒的沼泽出现了,虫蝇在其间孳生;森林变得黑暗而危险,恐惧在当中出没;野兽变成长出锐角与獠牙的妖怪,残杀使大地染上了鲜血。於是,维拉们明白米尔寇确实回来作祟了,他们开始四处搜寻他的藏匿地点。但是米尔寇先发制人,他笃信乌塔莫固若金汤,也相信手下大军会所向无敌,因此率先发动战争,在众维拉还没准备好之前就出手给予重击。他率军攻击伊露因和欧尔莫,推倒擎天柱,打破两盏巨灯。在推倒犹如大山的擎天柱时,大地崩裂坍塌,众海訇然翻腾;两盏巨灯从高空坠落摔碎在地,其中的火焰席卷了整个地球。阿尔达的形状以及其上均匀对称的海洋与陆地,全部毁於一旦,维拉们的第一个设计从此再也没能复原。
米尔寇趁著大混乱与黑暗潜逃藏匿,不过他十分害怕,因为在喧嚣翻腾的大海上他听见曼威的声音犹如飓风扬过,大地在托卡斯的大步前进中震动不已。不过他在托卡斯逮住他之前先一步躲进了乌塔莫,销声匿迹了好一阵子。众维拉这次之所以没逮住他,是因为他们必须将大部分的力气用来挽救山崩地裂的地球,以免他们的心血全部化为灰烬。从这次灾变之後,他们就很怕发动战争会再次撕裂大地,除非他们知道伊露维塔的儿女居住在何处,否则不会轻举妄动,然而所有的维拉都不知道伊露维塔的儿女几时才会出现。
阿尔达的春天就这样结束了。维拉在奥玛伦岛上的住处已经完全被毁,不过他们在地球上并无永久的居所。因此,他们离开了中土大陆,迁居到所有陆地中最西边的一块,位在世界边缘的阿门洲上。阿门洲的西边海岸面对“外环海”,这海在精灵语中称为伊凯亚,它环绕在阿尔达王国的周围。这海究竟有多宽多大,除了维拉,没有人知道;越过这海就到达了“黑夜之墙”。阿门洲的东边海岸是贝烈盖尔海,也就是“西方大海”的尽头。由於米尔寇已经返回中土大陆,而他们一时之间又拿他不下,维拉只得为自己的居住地设下屏障。他们在阿门洲的海岸上筑起了地球上最高的一座山脉佩罗瑞,在佩罗瑞山脉的最高峰上,曼威安设了他的王座。精灵将那座圣山取了许多不同的名字,有的称它为泰尼魁提尔,有的称它永远雪白的欧幽洛雪,或伊丽瑞纳,意思是“众星所环绕的”,稍後辛达族精灵用自己的语言称它为幽洛斯山。曼威和瓦尔妲从位於泰尼魁提尔山上的宫殿向外张望时,甚至可以横越地球,望见东方的尽头。
在佩罗瑞这座山墙内,众维拉建立了他们的王国维林诺,他们在其中建立了自己的宫殿、城堡、花园以及高塔。在这片受到保护的土地上,众维拉将所有自浩劫中抢救出来的美丽事物,都安置在其中,并创造了极大的光源;他们又再新造了许多美丽的东西,因此维林诺变得比中土大陆在阿尔达的春天所展现出来的美景更加令人赏心悦目。这片土地上充满了祝福,因为永生不朽的神灵居住在其中,那里的万物永不衰残,连一朵花或一片叶子都没有玷污,一切生长的都无害无病;所有的石头及水源也都被封为圣。
当维林诺建设完成,维拉们的府邸也都盖好之後,他们在中央平原上建立了百钟齐鸣的维利玛城。在西城门前有一座称为依希洛哈或克洛莱瑞圆的碧绿山丘,雅凡娜封它为圣,随即久坐在它翠绿的草坪上颂唱力量之歌,将大地上所有她思及的生长万物都放入歌曲中。妮娜却是沉默地思考,以眼泪浇灌脚下的土壤。那时众维拉聚集在那里聆听雅凡娜的歌唱,他们各自静坐在自己的王座上,这些王座围成一个圆形,精灵称之为麦哈纳萨尔,“判决圈”,它是维拉们每次召开会议与施行审判的地方。雅凡娜·齐门泰芮在众维拉面前歌唱,他们静坐观看。
就在他们的注目下,山丘上破土生出两株细长的芽苗,彼时除了雅凡娜的颂唱,大地上万籁俱寂。在她的歌声中,两株优美的树苗长高茁壮,并且含苞待放;从此世界上有了维林诺的双圣树。在雅凡娜所造的千万种植物中,双圣树最负盛名,每一则远古的传说都记载了它们的命运。
双圣树中的一棵有著墨绿色的树叶,叶背闪耀著银光,在他那数不尽的花朵上,每一朵都含有发出银色光辉、不断落下的露珠,他飘动的树叶在地面投下点点银光。另一棵树的叶子是嫩绿色的,像新生的山毛桦,她每一片树叶的叶缘都闪烁著金光。她的花朵像一串串金黄的火焰,在每一根枝枒上摇荡,这些排列成串的灿烂小号角,在摇曳中洒落阵阵的黄金雨。双圣树所开的花不但带来温暖,也带来极其灿烂的光芒。维林诺的双圣树被取了许多不同的名字,发出银色光辉的那棵常被称为泰尔佩瑞安,又叫做希尔皮安或宁魁罗提;散放金色光芒的一棵被称为罗瑞林,又叫做梅利纳达或库露瑞恩。
在七个时辰之内两棵树的光芒由亏转盈,再由盛逐渐减弱;他们个别会在另一棵的光芒完全熄灭之前一个时辰醒来,开始发光。因此,在维林诺每天两次各有一个时辰,因为两棵树的光芒都十分微弱,并且金银交织融合,因此全境充满了柔和的光辉。泰尔佩瑞安比较年长,首先含苞待放,他第一次开花吐蕊的时辰,闪烁的银色微光为维林诺带来了首度的黎明,由於时间在维林诺从来不曾被计算过,这时刻於是被命名为“时辰之始”,维拉从此开始计算他们治理维林诺的岁月。於是,在第一日以及往後每一个欢乐的日子,直到维林诺转为黑暗为止,泰尔佩瑞安的花朵在第六个时辰闭合,罗瑞林则在第十二个时辰闭合。维拉在阿门洲的计日法为一天十二个时辰,两树第二次的柔光交织做为一日的结束,那时罗瑞林的光逐渐减弱,泰尔佩瑞安的光逐渐明亮。从双圣树所散发出来的光,在向空中散发或向地底沉落之前,会停留持续许久;瓦尔妲用巨大的桶子将泰尔佩瑞安的露珠与罗瑞林的雨水收聚起来,一桶桶或金或银的水露,仿佛一座座光辉闪烁的湖泊,因此维拉的领土上处处可见明亮的光辉与水源。维林诺欢乐的岁月由此开始计算,而这也是时间计算之始。
时光流转,当时间渐渐接近伊露维塔所预定的首生儿女将要来临时,中土大陆仍躺在一片星光闪烁的穹苍下,那些星辰是瓦尔妲於远古时在宇宙中辛动工作的结果。米尔寇居住在黑暗的地底,但他仍然会离开巢穴,以各种可怕又充满力量的形体在大地上四处游荡,从最高的山巅到最深的地底熔炉,他操控寒冰与烈火;在那些日子里,大地上一切的残酷、暴力与死亡,都是由他一手策划促成。
维拉们极少离开美丽又欢乐的维林诺,越过山脉前往中土大陆,但是他们仍然关心与喜爱佩罗瑞以东的那块大地。居住在“蒙福之地”中央地区的奥力,经常日以继夜地忙碌著。在创造这块土地并其中的万物上,他都出了大力,他创造了许多形状美丽又姣好的作品,有的是公开造作,有的是秘密进行。有关大地以及其中一切物质的知识与学问,都源自奥力——包括那些只能了解却不能运用的知识,或所有有关工艺的学问:从编织技艺,木匠工艺到冶金巧技,以及所有耕田种地的农务知识;不过农人的工作以及所有一切有关生长结实的事物,同时也归奥力的妻子雅凡娜·齐门泰芮所管。奥力又被称为诺多之友,在往後的年日里,诺多精灵向他学到最多东西,他们是精灵中最具巧思技艺的一族。他们也把伊露维塔所赐给他们这族的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在奥力的教导下青出於蓝;他们喜欢发明语言文字,会刺绣出各种物体的形貌,又喜爱雕刻与绘画。诺多族也是第一个能够打造出宝石,懂得镶嵌技术的精灵部族;在他们所打造的一切宝石中,最光彩夺目的是“精灵宝钻”,可惜它们全都失落了。
维拉当中地位最高也最神圣的是曼威·苏利缪,他坐在阿门洲边界上的最高处,心中从未忘记海洋另一边的那块大地。他的宝座安设在泰尼魁提尔的峰顶上,那是世界上最高的山脉,位在大海的边上。形体如巨大隼鹰的神灵在他的宫殿中翱翔来去,他们眼睛可以看见深海的深处,穿透地底隐藏的洞穴。因此他们可以为曼威带来阿尔达各地所发生的消息;不过,还是有一些事情瞒过了曼威及其部属的眼睛,那是米尔寇黑暗的心思,隐藏在无法穿透的黯影中。
曼威从来没想过为自己博取名誉,也不嫉妒权位和力量,他只想以和平治理全地并其间的万物。在所有的精灵中他最爱凡雅族,他们也从他学会了诗与歌;吟诗作词给曼威带来极大的乐趣,歌曲是他的音乐。他的形体是蓝色的,双眼之中闪烁著蓝色的火焰,诺多精灵用青玉和蓝宝石为他做了一根权杖;他被指定为伊露维塔的代表,是维拉、精灵以及人类世界的君王,领导众生对抗米尔寇的邪恶。与曼威同住的是天仙绝色的瓦尔妲,她的辛达语名称是伊尔碧绿丝,“众维拉之后”,群星的创造者;在他们充满祝福的宫殿中还住著一大群的神灵。
独居的乌欧牟不住在维林诺,除非有重大的事情需要开会决议,否则他也很少前来阿门洲;从阿尔达一创始,他就住在外环海,至今依然。他统治全地上流动的众水,所有的潮汐,所有弯曲前进的河流,一切盈满的泉源,以及穹苍下一切蒸发的露珠和降在每块土地上的雨水。在深海中他默默思考著伟大又可畏的乐曲;这乐曲的回声带著悲伤与欢喜,在大地所有的血脉中奔驰;若艳阳下的喷泉充满了喜乐,它的源头则源自地球根基中那深下可测的悲伤古井。帖勒瑞精灵向乌欧牟学得最多,因此他们的音乐总是含著哀伤与魔力。索玛尔随同乌欧牟一起来到阿尔达,他为乌欧牟所造的号角,听过其声之人永世难忘;另外还有欧希与乌妮,乌欧牟让他们统治所有的内海与波涛,此外还有许多神灵帮助他。因此,藉由乌欧牟的力量,虽然米尔寇的黑暗布满大地,生命仍然透过许多秘密的泉源流传著,地球没有因此死亡。所有一切迷失在黑暗中,远离维拉之光四处漂流的人,乌欧牟都能聆听到他们的声音。他也从来没有弃中土大陆於不顾,不论世界发生何种动乱、毁坏与改变,他从来没有停止对它的关怀,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也如此,直到世界结束之时。
在那段黑暗的时期里,雅凡娜也同样不愿完全离弃那片土地;因为一切生长在那里的植物都是她的宝贝,她为自己在中土大陆所创造的作品被米尔寇所毁伤而深深哀悼。因此,每隔一段时日,她就会离开奥力的住所及繁花遍地的维林诺,前往中土大陆,医治米尔寇所造成的伤害。每当她从中土大陆归来,总会催促维拉们向米尔寇的邪恶统治宣战,他们一定得在首生的儿女来到之前进行这件事。万兽的驯兽师欧罗米也会不时前往中土,在黑暗无光的森林中纵马奔驰;他带著弓箭与长矛,宛如雄伟的猎人,追猎射杀米尔寇统治下的一切妖孽与怪兽,他的骏马纳哈尔在深幽黯影中闪亮如白银。沉睡的大地在它的黄金马蹄下震动颤抖,在大地的依稀微光中,欧罗米会在阿尔达的平原上吹响他的大号角维拉罗玛,群山回荡著号角声,邪恶的妖孽无不闻声而逃,米尔寇自己更是畏惧瑟缩在乌塔莫中,预感即将临到的愤怒。不过每次当欧罗米离开之後,米尔寇的仆役又会再度聚集,大地又再度充满了阴影与诡诈。
以上所记载的就是地球起初的样貌,以及天地之初治理者的事迹,这一切都发生在伊露维塔的儿女所认识的世界之前。伊露维塔的儿女是精灵与人类;由於埃努并不完全清楚他们进入到大乐章的那个主题,因此,没有一个埃努胆敢对这群儿女的模样性情动手脚。也因为这缘故,维拉对於这群亲属,比较像是长辈或领导者,而不是操控他们的主宰;也因此每当埃努处理精灵与人类的事情时,如果这群儿女不听从引导,埃努会竭力强迫他们,然而这么做的结果,不论埃努起初是出於什么样的善意,结局通常都不是太好。埃努们确实比较喜欢精灵,因为伊露维塔造他们在本质上就比较像埃努,只不过力量与身形比较小;对於人类,伊露维塔给了他们奇怪的礼物。
据说,在维拉们离开之後,万籁俱寂,伊露维塔独坐沉思。然後,它他开口说:“看啊,我喜爱那地球,它将做为昆第与亚塔尼的居所!昆第将是大地上最美丽的生灵,他们将比我其他的儿女拥有、孕育并创造出更多美丽的事物;他们将在这世界中获得极大的快乐。但对亚塔尼,我要给他们一个全新的礼物。”於是,它定意使人类的心灵寻求超脱这世界,并且在这世界找不到安息;但是人类在这世界的众多力量与变化当中,能够拥有改变自己命运的品德,不受限在埃努的大乐章中所预定众生万物的命运之内;在人类的经营与管理之下,万物的形貌与作为都将达到完全,而这世界也将达到完满、实践了它最後与最小的任务。
不过伊露维塔知道,人类被放在世界诸多力量的混乱骚动中,常常会迷失,而不会和谐地善用他们的天赋。於是它说:“他们生平所行的所有事迹,到了未了,依旧会加增我创造的荣耀。”不过精灵却相信人类常常使曼威忧愁,而曼威最了解伊露维塔的心思。在精灵看来,人类很像埃努中的米尔寇,虽然米尔寇用人类作他的奴隶,但他对人类始终又恨又怕。
伴随著自由天赋所赐下的是,人类在这世界上只存活短暂的片刻,并且不受这世界的束缚,他们很快就离开了世界,往何处去精灵一无所知。精灵则会一直活到时间结束之日,因此,他们对地球及整个世界的爱恋,将会随著时间的流逝而愈发孤单与痛苦,时间愈久悲伤愈深重。因为精灵是不死的,除非被杀或在悲伤中耗尽(这两者在他们看来是臣服於死亡之下),他们会一直存留到世界死亡之时;岁月不会消磨他们的力量,除非活了十万年後有的或许会显出疲态。被杀或耗尽的精灵会被聚集在维林诺曼督斯的殿堂中,或许由那里返回人世。但是人类及其子孙是真正死亡离开世界;因此人类又被称为世界的客旅,或流浪者。死亡是他们的命运,是伊露维塔所赐的礼物,随著时间不断地流逝,连诸神也会羡慕这个礼物。但是米尔寇将自己的阴影笼罩在死亡上,将死亡与黑暗混淆,将善变为恶,将希望转成恐惧。不过在很久很久以前,维拉在维林诺上已经对精灵宣布过,人类将会加入埃努的第二乐章;然而伊露维塔尚未揭晓在世界终了之後它对精灵的打算,而米尔寇也还没找出答案。
第二章 奥力和雅凡娜
据说,矮人的起源是奥力於中土大陆一片黑暗时所创造的;因为奥力太渴望那群儿女的来到,好传授他一切的学问和手艺,因此他不愿再等伊露维塔的构思完全成就的时刻。由於奥力并不清楚那些将到之儿女的模样,所以他造了後来我们所见模样的矮人,又因为那时米尔寇的力量仍然笼罩著地球,因此他希望自己所造的人不但身强体壮,并且心智刚强。但是他害怕别的维拉会责备他的创造,因此他始终是秘密进行——在中土大陆深山的一处洞穴中,他创造了矮人最初的七位祖先。
伊露维塔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在奥力大功告成,非常心满意足,并开始教导他为矮人发明的语言的那一刻,伊露维塔开口向他说话;奥力听到它的声音,不禁呆若木鸡。伊露维塔的声音对他说:“汝为何做出这样的事呢?为何意图作成汝明知是超越自己权限与力量的事物呢?汝之存在与天赋皆为我所赐予,仅此而已;因此,汝以心血及双手所造之物,将受限於汝之存在本质,唯有当你要他们动时他们才能动,如果你的思想栘往他处,他们将闲懒呆立终日。这会是你想要的吗?”
奥力回答说:“我并不想要这样的主宰权。我衷心盼望所造之物不同於我,使我可以疼爱并教导他们,他们也可以看见您所创造的一亚有多美。依我所见,阿尔达极大,有足够的空间让万物同享共处,如今绝大部分地方仍旧空无一物,寂静无声。我的急躁使我做了愚蠢的事。但我内心热切於创造事物的本能乃是您给我的;小孩子凭自己微薄的了解模仿父亲做事,从来没有嘲弄与蔑视之意,他会如此模仿父亲,乃因他是他父亲的儿子啊。现在我该怎么办,才能让您不会永远都生我的气呢?就如孩子对父亲,我把这些小东西献给您,他们是您所造之手所做的成品。您可按己意裁决他们。或者,我应该把自己揣测而造之物摧毁?”
奥力说完,随即拿起一把巨大的铁鎚要打碎所造的矮人,但还没下手就忍不住哭了起来。因著他的谦卑,伊露维塔对奥力并他的渴望心生怜悯;所有的矮人在铁鎚下瑟缩成一团,十分害怕,他们俯首恳求慈悲。於是伊露维塔的声音又对奥力说:“汝之造作已成定局,我接受汝所献上的。汝岂不见所造之物已有了他们自己的生命,并用他们自己的声音说话吗?因此,他们将不畏惧汝之打击,也不听从你的任何命令。”奥力闻言抛下铁鎚,转变为喜,他向伊露维塔道谢,说:“愿一如祝福我的作品,并且加以改良!”
但是伊露维塔再次开口说:“正如我在宇宙创始之初,将思维创造成存在的众埃努,同样这时我也接受你所创造的,并赐给他们一块存活之地;然而我不会在你的杰作上做任何改良,你怎么造他们,他们就是什么模样。他们在我所构思的首生子女之前出现,但我不愿为此感到困扰,而你的操之过急也不会获得回报。现在,他们当沉睡在黑暗的岩石地底,直到首生的儿女在地球上醒来;在那之前,你与他们都必须等待,虽然这等待似乎很漫长。当时候到了,我会唤醒他们,他们也将视同汝之子女;从此你我的子女之间必常有冲突,但他们仍是我选择收养的孩子。”
於是奥力捧起矮人的七位祖先,将他们放置在不同的地方,让他们沉睡;然後他返回维林诺,等候漫长的岁月过去。
由於矮人是在米尔寇的力量笼罩大地的年日出生的,奥力把他们造得十分强壮坚忍。因此矮人像石头一样坚硬,性情十分顽固,与他人为敌为友皆决定迅速,他们比所有其他人种都更吃苦耐劳,能承受辛苦劳动、跋涉、饥饿与身体的伤痛;他们并且十分长寿,远远超过人类存活的年岁,不过他们并非永生不死的。从前居住在中土大陆的精灵说,死掉的矮人会归回当初制成他们的泥土和岩石;不过矮人自己不相信这种说法。他们说,创造他们的奥力(他们称他为曼霍)非常关心爱护他们,会将死者聚集到曼督斯殿堂中独立开来的一处地方,他并且向他们的祖先宣布过,在世界终了时,伊露维塔会封他们为圣,在它的儿女中为他们预备一个位置。他们的角色将是侍奉奥力,在“末日决战”後帮助奥力重建阿尔达。矮人还说,他们的七位祖先後来又以亲族的模样复活归来,再度担负起他们远古时的名号:他们当中最为後人所知的是都灵,他的子孙是对精灵最友好的一族,他们的家乡位在凯萨督姆。
奥力虽然瞒著其他的维拉辛苦创造了矮人,不过到最後他还是向雅凡娜坦白,告诉了她一切。雅凡娜对他说:“一如真是慈悲。我看得出来,现在你真是心花怒放,其实本该如此;因为你不单获得了宽恕,并且得到慷慨的赏赐。但是,由於你将这事瞒著我直到完成,因此你的儿女将不会喜爱我所喜爱的事物。他们首先会喜爱他们双手所创作的东西,就跟他们父亲一样。他们会挖掘土地,却对土地上生长的一切植物毫不在意。许多树木将遭到他们无情铁器的咬嚿。”
不过奥力回答说:“伊露维塔的儿女也会做同样的事,他们会吃大地所生长的,也会用它们来盖房子。虽然你领域中的万物本身就很有价值,即便没有那群儿女,也无损於它们的价值;但是一如会给他儿女管辖支配的权力,他们将会使用他们能在阿尔达上找到的一切——不过依著一如的本心,他们使用时将会带著敬意和感激。”
“除非米尔寇使他们的心变黑,否则他们会感激的。”雅凡娜说。但她内心没有因此得以平静,反而充满悲哀,害怕将来中土大陆不知会变成什么模样。因此,她来见曼威,她并未背叛奥力,吐露他所告知之事,但她向曼威陈情说:“阿尔达之王啊,奥力告诉我说,那群儿女来临之後,将会随心所欲管辖支配我所辛苦创造的万物,这是真的吗?”
“这是真的。”曼威说:“但你为何有此一问呢?你并不需要奥力来教导你啊?”
雅凡娜闻言沉默不语,她反省自己的心思意念,然後回答说:“因为想到将要来临的年日,我心实在焦虑难安。所有我造作的一切都是我的宝贝。难道米尔寇所造成的破坏还不够多吗?难道我所发明的一切都逃不过他人的支配管辖吗?”
“若能如你所愿,有什么是你想要保留的呢?”曼威说:“在你所有的领域中,你最宝贵的是什么呢?”
“它们都各有各的长处。”雅凡娜说:“并且彼此间环环相扣,互有贡献。不过奇尔瓦可以逃跑或防卫自己,可是生长在地的欧瓦却不行。它们当中我最宝贝的是树木。它们生长的时间很漫长,可是要砍伐却很快,除非它们的枝楞会结出果实以为报,否则很少人会对它们的消失感到惋惜。所以,我想清楚了。让树木可以为所有生根在地的植物发言,并且惩罚所有糟蹋它们的人!”
“这真是个奇特的想法。”曼威说。
“但它是在乐章里。”雅凡娜说:“当您和乌欧牟在天上堆积厚云与降下雨水时,我举起所有大树的枝材承接它们,有些大树在风中和雨中向伊露维塔歌唱。”
於是曼威静坐沉思,雅凡娜的想法进入他心里生根发芽;这一切伊露维塔都看在眼里。曼威感到大乐章仿佛再次响起,环绕著他,如今他注意到许多先前听见却没留心的事。最後,那幅景象更新了,现在它看来并不遥远,而他自己就身在其中,他又看见万物都被高举在伊露维塔的手中;那手伸入景象中,从那手里出现许多原本隐藏在众埃努心中的美妙事物,直到这一刻才向他展现开来。
曼威清醒过来,他下到依希洛哈山丘上,在双圣树下雅凡娜的身旁坐下来。曼威说:“齐门泰瑞啊,一如说话了,它说:『难道有维拉以为我没有听见全部的乐曲吗?即使是最後一个声音所发的最後一个音符,我都听见了。看啊!当我的儿女苏醒时,雅凡娜的想法也会同时苏醒,它将从远方召来许多的灵,他们将在奇尔瓦与欧瓦当中出没,他们有些会在世间定居,并得到万物的尊敬,他们所发正义的怒气会非常可怕。他们存在的年日是:当首生儿女的力量仍然强盛,次生的儿女还很年轻时。』现在你记起来了吗?齐门泰瑞,你的思维之歌并不总是独唱。你我的思维岂非曾经相遇,然後一同展开翅膀,如同大鸟在云间翱翔一般吗?那也会在伊露维塔的关注下发生,在那些儿女醒来之前,将有如同西方主宰之大鹰般翱翔的羽翼出现。”
雅凡娜闻言喜出望外,她站起来,将双臂伸展向天,说:“齐门泰瑞的树将高拔上天,王的群鹰将在其上筑巢!”
曼威同样起身,他是如此高大,以致与他向雅凡娜说话的声音仿佛清风由天而降。
“不,”他说:“只有奥力所造的树才够高。群鹰将在大山之上筑巢,聆听那些仰天呼唤我们的声音。而在森林中行走的将是百树的牧人。”
於是曼威与雅凡娜互相道别,雅凡娜回到奥力身边,他正忙著打造东西,将融化的金属倒入模型里。“一如真是太慷慨了。”她说:“现在你的子女可要当心了!将有一股力量行走在众森林中,他们的愤怒会在遭遇危险时涌起。”
“除非他们需要木材,否则不会有事的。”奥力说完,又回头去忙他的锻造去了。
第三章 精灵的出现与囚禁米尔寇
在十分悠长的一段岁月里,维拉们居住在阿门山脉以西,充满双圣树光辉的喜乐中,但是整个中土大陆却笼罩在微弱的星光下。在两盏巨灯照耀时所生长的万物,这时都停止生长了,因为大地再度陷入黑暗之中。但最古老的生物已经出现了:海洋中有巨大的海草,大地上有巨树投下阴影;在黑夜笼罩的山谷里,有古老又强壮的生物居住在其间。这片大地与森林,除了雅凡娜和欧罗米,其他的维拉很少前来。雅凡娜会在阴影中行走,悲伤叹息,因为阿尔达春天的应许与生长都停止了。她使许多已在春天生长的东西进入沉睡,因此它们不会衰老,可以继续等候将会来临的苏醒时刻。
但在北方,米尔寇整军经武,昼夜不歇,他监视大地,不停地忙碌;被他扭曲的邪恶生物开始在四处出现,黑暗沉睡的森林中,开始有妖孽与可怕的鬼怪出没作祟。他在乌塔莫中召聚了所有的恶魔,它们原是米尔寇在光鲜亮丽的年日里追随他的神灵,如今在他堕落後变得跟他极为相像:它们的心是烈焰,但覆盖於外的形体却是黑暗,它们握有火焰的鞭子,所到之处充满了恐怖与惊骇。日後在中土大陆它们被称为炎魔。在这段黑暗时期,米尔寇另外繁殖孵育出许多不同种类与形状的怪物,使世界饱受困扰;他在中土大陆的势力范围,如今不断向南延伸。
此外,米尔寇又在距离西北方海岸不远处建立了一处坚固堡垒与一支铁甲部队,以对抗任何可能来自阿门洲的攻击。这座堡垒交由索伦指挥,他是米尔寇手下的第一大将。这座堡垒名叫安格班。
终於,维拉们聚在一起商议了,因为他们开始对雅凡娜与欧罗米从中土大陆带回的稍息感到困扰。雅凡娜在众维拉面前开口说:“诸位阿尔达的大能者啊,伊露维塔所揭示的景象十分短暂,又很快就消失了;因此,我们在这短短的年日里无法猜出那指定的时刻。但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那时刻就要来临了,在这个时代里,我们的盼望将会揭晓,那群儿女必要苏醒。难道我们将任由他们所居住的大地荒凉又充满邪恶吗?难道在我们享有光明的同时,却任由他们行走在黑暗中吗?难道在曼威坐在泰尼魁提尔山上为王时,要任由他们称米尔寇为主吗?”
托卡斯大声喊道:“绝不!让我们立刻发动战争!我们岂非已经休息得太久了,我们的力量不是都恢复了吗?难道要让他独自对抗我们到永远吗?”
在曼威的要求下,曼督斯开口了,他说:“不错,伊露维塔的儿女将在这个时代出现,但是他们尚未到来。此外,首生的儿女命定要在黑暗中来临,他们首先看到的将是天上的繁星,在这支种族开始衰微时,才会有大光出现。当他们急需帮助的时候,必要呼喊瓦尔妲的名。”
於是瓦尔妲起身离开会议,从泰尼魁提尔的高处向外张望,看见点点繁星下,中土大陆的黑暗显得既遥远又朦胧。於是瓦尔妲展开一场大规模的劳动,自从维拉来到阿尔达後,她所做过的事情中以这件的规模最大。她从装满泰尔佩瑞安银色露珠的大桶子里取材,做成许多更明亮的星星,为首生儿女的到来做预备;因著这项在时间深处和在一亚中的劳动,她被称为婷托律,意思是“点燃光明者”,後来精灵又称她为埃兰帖瑞,“星辰之后”。她在此时造了卡尼珥和路尼珥,奈娜尔和兰拔尔,奥卡琳奎依和以琳弥瑞.,她并将许多其他远古的星辰聚集起来,在阿尔达的天空中排列成星座——威尔沃林,帖鲁米迪尔,梭洛奴米,安拿瑞玛,以及系著闪亮腰带的米涅尔玛卡,以此预言世界终了时的“末日决战”。在北方的高空上,她排列了冠状的七颗大星做为对米尔寇的挑战,它被称为维拉科卡,意思是“维拉的镰刀”,米尔寇厄运难逃的记号。
据说,就在瓦尔妲辛勤无数年日,终於大功告成,米涅尔玛卡第一个大步跨上天空,希露因的蓝色火焰闪烁在世界边缘薄雾笼罩的上空时,伊露维塔首生的、地球的儿女,苏醒了。就在闪烁著星光的库维因恩—“苏醒之水”的湖畔,他们从伊露维塔的沉睡中醒来。彼时尚无言语,万籁俱寂,他们双眼首先看见的是天上的繁星。因此,他们永生永世热爱星光,并且对瓦尔妲·埃兰帖瑞的尊崇远胜过所有其他的维拉。
在世界的迁换流转中,大地与海洋的形状曾经崩毁又重建,河流改道,山峦变貌;库维因恩也因此不复存在。但精灵之间传说它位在中土大陆的东边,靠近北方,它的湖湾有一边与内陆海西尔卡相连;那海就位在以前竖立巨灯伊露因的山脚下,是米尔寇推倒了伊露因。有许多河流从东方高地流向库维因恩湾,精灵们苏醒後听见的第一个声音是流水声,以及流水冲刷在石头上的响声。
他们在这星空下水边的第一个家居住了许久,充满好奇地在地球上四处游走;他们开始发声说话,为所有他们所看见的东西取名字。他们称呼自己是昆第,意思是“会用声音说话的”,彼时他们尚未遇见其他也会说话或歌唱的生物。
有一天,欧罗米又骑著纳哈尔到东方来狩猎,当他转往北方来到西尔卡的海边,从东边欧罗卡尼山脉的阴影下经过时,纳哈尔突然长嘶一声停下来。欧罗米十分诧异,於是静坐下出声,星空下一片沉寂的大地上,他听到远方似乎传来许多歌唱的声音。
就在如此偶然的情况下,维拉终於发现了他们长久以来所等待的。欧罗米看著眼前的精灵,充满了惊喜,这群生物是如此出乎意料之外、如此奇特非凡、如此无法预知;这种感觉将会永远跟随著维拉。在宇宙尚未创造之前,虽然可从大乐章中预知或从远处预先看见景象中的万物,但实际上在不同时间进入一亚的埃努,将会出其不意地过上某些崭新又事先未被告知的事物。
伊露维塔这群首先出生的儿女,身形比他们日後的子孙高大强壮,唯独美丽代代下曾稍减,因为在昆第年岁街轻时,他们的美远胜过伊露维塔所造的万物,而且这美丽并不凋谢或消逝,仍然存在西方,而且因为悲伤与智慧而更丰富。欧罗米一看见昆第就爱上了他们,并以他们的语言为他们取名为艾尔达,意思是“星辰的子民”,不过这名称後来只用在那些跟随他西行的精灵身上。
但这时许多昆第对他的来临都充满了恐惧——这是米尔寇做的好事。从日後的种种迹象来看,智者断言,始终随时留意四方的米尔寇,是第一个发现昆第的埃努,他派出黑暗邪恶的神灵去监视及拦截他们。因此,在欧罗米发现他们之前好些年,就已经发生不少这样的事——如果有精灵独自或三三两两离群游荡,就会从此消失不见,再也没有回来;有些昆第说是大怪兽把他们抓走了,因此所有的人都非常害怕。事实上,至今在西方仍存有一些最古老的精灵歌谣,述说著库维因恩湖旁山丘上行走的黑暗身影,或突然横过天空遮蔽星辰的阴影;还有黑暗的骑士骑在疯狂的马上追逐那些游荡者,抓住他们,把他们活活吃掉。由於米尔寇对欧罗米的四处驰骋又恨又怕,因此不论他是确实派手下扮成骑士,还是四处散播谣言,目的都是要昆第避开欧罗米,以免他们碰上他。
因此,这是何以当纳哈尔嘶鸣止步,欧罗米确实来到他们当中时,有些昆第吓得躲起来,有些则飞奔逃跑,从此迷失在荒野里。但那些鼓起勇气留下来的,看见这位疾奔而来的雄伟骑士并无黑暗的阴影尾随,脸上反而有阿门的光辉闪耀;於是,所有最高贵的精灵都受到吸引趋近他。
不幸被米尔寇诱捕的精灵,确切的下场很少人知道。那些被活捉入乌塔莫洞穴中的,有谁知道米尔寇的黑暗企图?不过伊瑞西亚的智者确知一事,就是所有落入米尔寇手里的昆第,在乌塔莫被攻破之前,都被囚禁在该处,他缓慢残酷地折磨他们,直到他们败坏邪恶,甘心受他奴役为止;因此,在满怀对精灵的讥嘲与护恨之下,米尔寇从这些奴隶中繁殖出了丑陋邪恶的半兽人,他们後来成为精灵最势不两立的死敌。根据智者所言,半兽人是在伊露维塔儿女出现之後才有的,并且以倍数滋生;因为在创世之前,米尔寇在大乐章中层开背叛之後,他就创造不出任何有生命或类似生命的东西。在半兽人黑暗的内心深处,他们极其厌恶这位主人,他们是在恐惧中侍奉这位使他们既悲惨又痛苦的始作俑者。这或许是米尔寇所做过最卑劣的一件事,也是伊露维塔最憎恶的一件。
欧罗米在昆第当中逗留了一段时日,随後他快马加鞭疾驰过陆地与海洋,返回维林诺,将这消息带到沃玛尔,并提到搅扰库维因恩的黑暗阴影。维拉们听到精灵的消息都非常高兴,不过高兴中又带著疑惑;他们展开冗长的辩论,想找到一个最好的办法来守护昆第,免於米尔寇的阴影。但欧罗米报告完後立刻启程回到中土大陆,跟精灵们住在一起。
曼威坐在泰尼魁提尔山上沉思良久,并且寻求伊露维塔的建议。然後他下山来到沃玛尔,召聚所有的维拉来到判决之环,就连居住在外环海的乌欧牟也来了。
於是曼威开口对维拉们说:“在我心中,伊露维塔的建议是这样的——无论要付出何等的代价,我们都应当再次担负起阿尔达的统治权,将昆第从米尔寇的阴影中解救出来。”托卡斯闻言大是高兴,奥力却感到悲伤,因他预见了世界将再度在这场战争中分崩离析。但是维拉们已经准备好离开阿门前去争战,他们下决心要攻垮米尔寇的堡垒,把整件事情做个了结。米尔寇永远不会忘记这场战争是为了精灵的缘故而打的,是他们导致了他的失败被擒;然而精灵根本没参与那些战役,他们对这场在他们出现初期由西方大军发动前来攻打北方的事,知道的非常少。
米尔寇在中土大陆的西北方遇上了维拉的进攻,那块区域几乎完全毁於一旦。西方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赢得了第一仗,米尔寇的仆役落荒逃回乌塔莫。於是维拉穿越中土大陆,并在库维因恩设下了警卫;昆第除了看见地球在他们脚下震动怒吼,众水迁流改道,并北方有大火闪电之外,丝毫不知诸神的这场大战。乌塔莫的围攻战十分惨烈,并且为时甚久,多场战役发生在堡垒的大门前,精灵对此只听到些许的传闻。中土大陆的形状在那段时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分隔中土与阿门洲的“大海”也在那时变得更宽更深;海岸破碎坍塌,形成一个向南的深水海湾。在这大海湾与远处北方的西尔卡瑞西海峡之间,有许多的小海湾形成,西尔卡瑞西海峡是中土大陆与阿门洲最接近之处。这些小海湾中又以巴拉尔湾圆最大;巴拉尔湾是大河西瑞安的出海口,西瑞安河发源自北方新隆起的高地多索尼安,以及环绕在希斯隆周围的山脉。更偏远的北方大地在这些年日里完全是一片荒凉废弃的焦土;位在该处的乌塔莫挖掘得超乎想像之深,它那盘根错节的坑道及洞穴里,布满了火焰及米尔寇手下难以计数的大军。
但是,到了最後,乌塔莫还是被攻破了,所有的厅堂都被掀了屋顶,米尔寇退入了最深一处的洞穴。於是托卡斯大步上前,仿佛维拉中的冠军选手,跟米尔寇展开激烈的摔角,并将他脸朝地摔个狗吃屎;他们用奥力所铸的巨大铁链安盖诺尔将他捆住,带回囚禁;世界从此得以平静了许多年岁。
然而,维拉并未发现所有隐藏在安格班与乌塔莫底下那些伪装起来的巨大洞穴与地窖。许多邪恶的东西仍在其间逗留,有一些如鸟兽四散逃入了黑暗中,徘徊在荒凉废弃的世界里,等候更邪恶的时刻来临;还有,维拉们没找到索伦。
此外,在战争结束後,北方已成废墟,升腾而起的烟雾形成了又大又厚的云层,遮蔽了天空中的繁星。维拉们把米尔寇绑了手脚,蒙住眼睛,拖回维林诺,将他带到判决圈当中。他在曼威眼前俯首请求原谅,但他的请求被拒绝了,他被打入曼督斯那铜墙铁壁的大牢里;任何生灵,无论是维拉、精灵还是凡人,一旦被关入该处,永远无法逃脱。牢房个个坚固深广,都建在阿门洲的最西边。在米尔寇所造成的破坏被恢复一新,或他可再度上诉请求原谅之前,他被判定要在牢中监禁数千年之久。
之俊,维拉们再度聚集讨论,而且分成两派展开辩论。以乌欧牟为首的一些维拉认为,昆第应当不受外力干涉,按他们的意愿自由往来於中土大陆上,以他们的天赋才能管理那片大地,治愈其上的伤痛。但是绝大部分的维拉却为昆第担心,认为他们是处在一个被闪耀星光所蒙蔽的危险世界里;此外,他们心中充满了对精灵之美的喜爱,非常渴望得到精灵的伴随。因此,最後结果是,维拉将召唤昆第前来维林诺,让他们聚集在诸神的膝下,永远得享双圣树的光芒。这时曼督斯终彩打破沉默,说:“就如此决定吧。”这项召唤,带来了日後所发生的许多悲伤与祸患。
不过,起初精灵都不肯听从这项召唤,因为除了欧罗米之外,他们所见过的维拉都是满怀愤怒正要前去开战,他们的模样让精灵十分害怕。因此,欧罗米再次被派去见他们,他在他们当中选了几位代表,前往维林诺为自己的族人陈情;这些代表是英格威、芬威和埃尔威,他们後来都成了精灵族的君王。他们来到维林诺,立刻对维拉的威严与荣耀充满了敬畏,并对双圣树的灿烂华美产生了极大的渴望。随後欧罗米将他们带回库维因恩,於是他们在自己族人面前陈述所见,并劝告大家听从维拉的召唤,一同移居到西方去。
就这样,精灵族发生了第一次的大分裂。英格威的族人,以及绝大部分芬威与埃尔威的族人,都西著为领导者的规劝而动摇,愿意跟随欧罗米离开中土大陆;这群精灵,就是日後众所周知的艾尔达,这名称是欧罗米起初为他们这个种族以他们自己的语言所取的名字,另外有相当多的一群精灵拒绝了召唤,他们偏好星光和广阔的中土大陆胜过双圣树的传言;这些精灵被称为亚维瑞,意思是“不情愿的”或“固执己见的”,他们这时与艾尔达分离,从此不再相见,直到千年之後。
如今艾尔达准备好离开他们在东方的第一个家,展开迢遥的伟大旅程;他们分成了三大部族。由英格威所领导的最小一支部族最先动身,他是所有精灵族中地位最高的大君王。他进入维林诺,成为诸神的臣民,所有的精灵都尊敬他的名号;他从此再没回来,也没再看一眼中土大陆。他的族人是凡雅精灵;他们是白皙美丽的精灵,深受曼威与瓦尔妲的喜爱,人类当中只有极少数几位曾见过他们。
第二支抵达的是芬威的子民,诺多精灵,有智慧的一群。他们是知识渊博的精灵,是奥力的朋友;他们在流传的歌谣中极富盛名,因为他们曾在北方那片古老的大地上辛苦争战许久,有著极其痛苦与悲伤的际遇。
最大的一支部族最後到达,他们被称为帖勒瑞精灵,因为他们在路上走走停停,耽搁了许久,而且不是一心一意想要离开昏暗的中土大陆到光明的维林诺。他们十分喜爱水源,那些终於抵达西边海岸的帖勒瑞,完全被大海迷住了。因此,他们成了阿门洲的海洋精灵,又称佛玛瑞精灵,因为他们在浪花旁创作音乐。由於人数众多,他们有两位领袖:埃尔威·辛歌罗(意思是“灰斗篷”)以及他的兄弟欧威。
这些就是分别在双圣树的时代陆续抵达极西之地的三支艾尔达部族,他们又被称为卡拉昆第,“光明精灵”。另外还有一些艾尔达精灵确实加入了西迁之行,却在长途跋涉中迷了路,或转离了队伍,或流连在中土大陆的海边;就如日後所说的,他们绝大部分是帖勒瑞族的精灵。他们大多居住在海边,或在世界的山林中漫游,然而他们的心却渴望著西方。这些精灵被卡拉昆第称为乌曼雅,因为他们从未踏上阿门洲与蒙福之地;他们又把乌曼雅和情况类似的亚维瑞都称为摩瑞昆第,“黑暗精灵”,因为他们从未见过日月诞生之前,存在於这世界上的光辉。
据说,当为数极众的艾尔达精灵启程离开库维因恩时,欧罗米骑著纳哈尔走在他们前头,他的白色骏马有著黄金打造的马蹄铁;在绕过北方的西尔卡海後便转向西行。在他们前面,北方天空因为战争所带来的破坏,仍被浓重的黑云所遮蔽,因此在这地区看不见任何的星星。於是他们当中有很大一群因为害怕而後悔了,他们回头离去,从此被大家所遗忘。
艾尔达的西迁之行旷日费时,进展缓慢;无人计算他们在中土大陆究竟走了多远的路,多半时候是疲乏困顿又前行无路。此外,这群艾尔达一点也不急著往前走,因为他们对所见的每一种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又想在每个经过的地方与河畔定居下来;虽然他们还是愿意继续漫游,但是对於旅程的终点,许多人是害怕大过希望。因此,每当欧罗米有其他的事要忙而离开他们时,他们就会停下来不肯继续前进,直到他返回引导他们为止。终於,在艾尔达精灵以此态度进行西迁多年之後,他们穿越一座森林,来到了一条比他们以前所见过的任何河流都要宽阔的大河旁;河对岸那高耸直入天际的山脉仿佛穿透了群星的国度。据说,这条河後来被称为安都因,它是中土大陆东西疆域的界河。对面的山脉是希赛格利尔,“迷雾中的高塔”,耸立在伊利雅德的边界上;这山脉在当时比日後更加险峻可畏,它们是米尔寇竖立起来要阻挡欧罗米前来的。帖勒瑞族精灵在大河的东岸居住了许久,他们想要留在那里,不过凡雅族和诺多族最後都过了河,欧罗米带领他们进入穿越山脉的小径。在欧罗米走了之後,帖勒瑞族精灵抬头看到对面黑影幢幢的高山,不禁恐惧起来。
於是,在欧威所领的族人中,一路上始终定在最後,名叫蓝威的精灵,决定放弃西迁之行,他带走相当数目的一群族人,顺著大河往南而去,其他的帖勒瑞精灵从此不知他们的下落如何,直到沧海桑田,千年过去。那些就是所谓的南多精灵.,他们成为一支分别出来的部族,除了喜爱水源与多半定居在瀑布和溪流旁之外,他们与其他亲族再无相似之处。从树木到药草,从飞鸟到走兽,他们对各种生物所拥有的丰富知识,远胜过其他部族的精灵。多年之後,在月亮即将出现之前,蓝威的儿子丹耐索终於又带领部分族人向西而行,越过了迷雾山脉进入到贝尔兰。
终於,凡雅族和诺多族的精灵们越过了隆恩山脉,也就是“蓝色山脉”,它位在伊利雅德与中土大陆最西边的疆土之间,这一大片区域日後被精灵称为贝尔兰;最前方的一支队伍越过了西瑞安谷地,下达巴拉尔湾与专吉斯特狭湾之间的大海边。然而,眼前的大海让他们产生了极大的恐惧,许多人因此退缩进入森林或贝尔兰的高地。欧罗米见状决定返回维林诺寻求曼威的协助,於是他起身离开了他们。
另一方面,大队的帖勒瑞精灵在埃尔威·辛歌罗的不断催促下,越过了迷雾山脉,穿过了宽广的伊利雅德,因为他急著返回维林诺去瞻仰所见过的光芒;而且他也不愿与诺多精灵分开,因为他与他们的首领芬威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因此,多年之後,帖勒瑞族也终於越过了隆恩山脉,进入了西贝尔兰地区。他们在那里留了下来,在西瑞安大河边居住了好一阵子。
第四章 庭葛与美丽安
美丽安是一位迈雅,同属维拉一族。她居住在罗瑞安花园,在同族的迈雅当中,再没有谁比她更美丽、更有智慧、或更会吟唱使人迷醉的歌曲。据说,每当柔光笼罩的时辰来临,美丽安在罗瑞安开口唱歌时,所有的维拉都会放下手中的工作,维林诺的鸟儿也忘了欢笑,沃玛尔的百钟沉寂,连喷泉也都止息无声。夜莺总是与她同行,她教它们唱歌;她喜爱参天巨树所投下的深幽阴影。在宇宙尚末创造之前,她就是雅凡娜的近亲。当昆第在库维因恩湖旁醒来时,她动身离开了维林诺,前往“那一地”,在那里,她和鸟儿的歌声,充满破晓之前沉寂的中土大陆。
如今,如前所述,帖勒瑞精灵在西瑞安河对岸的东贝尔兰休息了很长一段时日之後,旅程逐渐接近了终点;那时仍有许多的诺多精灵流连在西边的土地上,那地的森林日後被称为尼多瑞斯和瑞吉安,帖勒瑞族的领袖埃尔威经常穿越这些巨大的森林,到诺多精灵居住的地方去找他的朋友芬威。有一次,正当他独自穿越星光下的艾莫斯谷森林时,突然听到了夜莺的歌声。於是有股魔力落到了他身上,他停下脚步不动,从远处传来的朦胧夜莺声中,他听到了美丽安的声音,那歌声使他心中充满了奇妙与渴望之情。他因此完全忘记了他的百姓与他脑中所有要做的事,随著那些鸟儿在大树的阴影中穿梭,深入艾莫斯谷森林,直到迷了路。下过,到了最後,他还是来到了一片仰天开敞的林间空地上,美丽安站在那儿;他走出黑暗望向她,阿门洲的光辉闪耀在她的脸上。
她一语末发;内心满怀爱恋之情的埃尔威走到她面前,执起她的手,立刻迷上了她。於是,他们如此静静站立了许多年;光阴荏苒,在他们开口说出任何话语之前,艾莫斯谷森林的树木已经长得更加高大森幽,他们上方天空的星辰也多次移转了位置。
因此,帖勒瑞族的百姓始终没有找到埃尔威,而如同後来所记载的,欧威负起了领导帖勒瑞族西迁的任务,离开了这地。埃尔威·辛歌罗在漫长的有生之年里,再也没有跨海抵达维林诺;在他和美丽安一同创建的王国尚存之时,美丽安也不曾返回故土。因著美丽安,那在创世之前就与伊露维塔同在的埃努,从她传下了一条融合了精灵与人类的血脉。後来,埃尔威成为一位著名的君王,统治著所有居住在贝尔兰的艾尔达精灵;他们後来被称为辛达精灵,也就是“灰精灵”,“微光中的精灵”,他是那位灰斗篷君王,辛达语称之为埃卢·庭葛。美丽安是他的王后,她比一切中土大陆的儿女更有智慧;他们位在多瑞亚斯的隐密宫殿称为明霓国斯,“千石窟宫殿”。美丽安将极大的力量借给了庭葛,而他在艾尔达中本是大有能力的领袖;在所有的辛达族精灵中,只有他一人亲眼见过双圣树繁花盛开的日子。因此,虽然他是乌曼雅精灵的君王,他却不属於摩瑞昆第,而是属於光明精灵,是中土大陆上的大能者。庭葛与美丽安的爱情,使这世界获得了一位空前绝後、美貌无双的伊露维塔的孩子。
第五章 艾尔达玛与艾尔达的王子们
陆陆续续,凡雅族与诺多族的大队人员,终於来到了中土大陆的西边海岸。这些海岸的北方,在诸神大战之後的远古时期,更朝西偏弯过去,走到阿尔达的最北端时,只有一道窄窄的海峡隔开这片大陆与对面的阿门洲,也就是维林诺的所在地。不过,这道狭窄的海峡充满了许多大小不一的坚冰,这是因为米尔寇凶猛的冷酷与严寒所导致的。因此,欧罗米没有将艾尔达的大队人马带往太远的北方,而是领他们到了风光明媚的西瑞安河流域;这块地区,日後被称为贝尔兰。艾尔达在这些海岸旁第一次见到了伸展无尽的汪洋大海,他们充满了惊奇,也忍不住感到恐惧;这片又宽、又黑、又深的水域,就横在他们与阿门洲的山脉之间。
这时,乌欧牟在维拉们的提议下来到了中土大陆的这些海岸旁,向那些等在岸边,瞪视著漆黑波浪的艾尔达们说话;由於他的话,以及他用贝壳号角所为他们吹奏的音乐,他们对海洋的恐惧开始转变为渴望。於是,乌欧牟拔起大海中间的一座孤岛,这岛是伊露因倾倒时落在海中生成的,远离两边的大陆;在仆从的帮忙下,乌欧牟将这座宛如一艘巨大船舰的孤岛,停稳在西瑞安河所流入的巴拉尔湾里。凡雅族和诺多族的精灵们一一上了岛屿,岛屿被推拉过海洋,他们终於来到了阿门洲山脉下狭长的海岸;他们受到欢迎,进入维林诺,共享其中的欢乐。另一方面,那座岛屿的东北角,因为深卡在西瑞安河口的浅水处,因此在移动时碎成了数块留在原地,据说,那就是巴拉尔岛的由来,那是日後欧希常来的地方。
然而帖勃瑞族依然还在中土大陆上,他们住在远离海滨的东贝尔兰,等他们得知乌欧牟的召唤时,为时已晚。他们当中还有许多人不停地找寻埃尔威,在没有找到他们的领袖之前,都不愿意离开。不过,当他们得知英格威、芬威以及他们的族人都已经离开时,有许多的帖助瑞族开始赶路,朝贝尔兰的海岸前进,随後便住在西瑞安河口,怀念那些早已离开的朋友;他们选了埃尔威的兄弟欧威作他们的王。他们在西海岸居住了许久,欧希与乌妮前来与他们作了朋友;欧希坐在靠近陆地的一块大石上,教导他们,让他们学会了一切有关海洋的学问与音乐。因此,从起初就喜爱水源,是所有精灵族群中最会唱歌的帖勒瑞族,从此之後深深迷恋上了海洋,他们的歌声中充满了海浪拍打海岸的声音。
如此经过了许多年,乌欧牟最後听从了诺多族及其君王芬威的再三恳求;他们因与帖勒瑞族分开这么久感到十分伤心,不断恳求乌欧牟将他们带到阿门洲来。如今绝大多数的帖勃瑞精灵确实愿意离开了,然而当乌欧牟返回贝尔兰的海边,要带他们前去维林诺时,欧希与乌妮却感到万分悲伤;由於欧希看管照顾的范围是中土大陆所有的海洋与海岸,一想到自己所管辖的领域里再也听不见帖勃瑞族的声音,他就很不高兴。他说服了其中一部分的精灵留下来;这些是法拉斯瑞姆,“法拉斯的精灵”,他们日後多半居住在贝松巴与伊葛拉瑞斯特的海港,是中土大陆的第一批水手与造船者。造船者瑟丹是他们的王。
另外,埃尔威·辛歌罗的亲人与朋友也都留下未走,继续找寻他的下落,如果乌欧牟和欧威愿意再等久一点,他们十分乐意启程前往维林诺去见双圣树的光辉。可是,最後欧威还是走了,绝大部分的帖勒瑞族上了海岛,乌欧牟拉著海岛离去。所有埃尔威的朋友们都被遗留了下来;他们称自己是伊葛拉斯,“被遗弃的子民”。他们在贝尔兰的森林或山丘定居下来,而不是住在海边,因为那是令他们伤心的地方;然而对阿门洲的渴望始终存留在他们心底。
但是,当埃尔威从长久的恍惚中清醒过来後,他带著美丽安离开了艾莫斯谷森林,然後在那地区中央的森林中定居下来。虽然他非常渴望能够再见到双圣树的光辉,但在美丽安的脸上他见到了阿门的光,仿佛自清澈无尘的镜中看见一般,而这光已让他感到满足。他的亲朋好友见他归来,无不高兴前来相聚,他们惊讶地发现,他的高贵俊美一如往昔,但如今看起来仿佛迈雅的君主,他的头发变成银灰色,身量高过伊露维塔所有的儿女;一个极端的命运已在前等著他。
当下欧希跟随在欧威子民之後,当他们来到艾尔达玛(意思是“艾尔达的家”)海湾时,他出声呼唤他们;他们认得他的声音,於是乞求乌欧牟停止他们的航行。乌欧牟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命令欧希将海岛的底部固定在海床上。对此乌欧牟早有心理准备,因为他了解帖勒瑞族的心,当初他就反对维拉们的决议,认为还是让昆第留在中土大陆上比较好。维拉对他的辛苦并不领情;芬威知道帖勒瑞族不会上岸之後,感到十分难过,然而当他知道埃尔威被遗弃在那边时,他更加伤心,他知道除非是在曼督斯的殿堂,他们今生永远不会再相见了。那座岛屿被固定住不再移动,就这么孤伶伶地立矗在艾尔达玛海湾中;因此它被称为伊瑞西亚岛,“孤独之岛”。於是,帖勒瑞族精灵按著他们心中所愿,居住在布满星辰的穹苍下,但又举目可见阿门洲与那永生之地的海岸。由於长时间居住在孤岛上,帖勒瑞族的语言变得跟凡雅及诺多族不太一样。
对那些先到的精灵,维拉给了他们一块地居住。为了让他们在维林诺园内双圣树花朵的光芒中,仍然可以不时前往观看星辰,於是,巨大的佩罗瑞山墙又开出了一条通道,艾尔达们在通往海边的一处深谷中堆起一座绿色的山丘,称它为图纳。山丘的西面有双圣树的光照耀其上,使山丘东面的阴影显得更长;山丘的东面望向艾尔达玛海湾以及孤独之岛,还有阴暗不定的海洋。从此,透过卡拉克雅这条光明的通道,蒙福之地的光辉流泄而出,将黑暗的波涛点亮成金色与银色,这光触及孤独之岛,岛的西岸开始变得翠绿长青。岛上并且开出了第一批阿门山脉以东的美丽花朵。
在图纳山顶上,精灵们建造了一座有白色墙垣的梯型城市:提理安。城中最高的一座塔是英格威的高塔:明登·艾尔达丽瓦,他的银色灯光远照到雾气迷蒙的大海上。罕有凡人的船舶见过它细长的闪光。在圆纳山上的提理安城,凡雅和诺多精灵安居许久,情谊甚笃。由於维林诺的所有事物中,他们最爱那棵白树,於是雅凡娜按著泰尔佩瑞安的形象为他们造了一棵较小的,本身并不发光但仍盛开繁花的白树;辛达语称它为佳拉西理安。这棵树种在明登塔下的广场上,生长得茂盛非凡,在艾尔达玛四处可见它的後裔,後来有一棵移植到伊瑞西亚岛上,长得欣欣向荣,被命名为凯乐博恩;时移事往,从这棵树往下传,有了日後努曼诺尔的白树宁罗斯。
曼威和瓦尔妲最喜爱白皙的凡雅族精灵,而诺多族则是奥力的最爱,他和手下常在他们当中走动。诺多族的知识与技能日精月进,他们的求知欲愈来愈旺盛,并且很快就青出於蓝,超越了他们的老师。他们的语言不时在变,又极其热爱词汇,始终不停地为所有他们所知道与想像的事物找寻更贴切的名称。终於,有一回,芬威家族中的瓦石匠在采石场开采石块(因为他们喜欢建造高塔)之时,第一次发现了地底的宝石,於是开挖带回无数形形色色的宝石;他们发明了各种工具来切割打磨这些宝石,将它们雕凿成许多不同的形状。他们并不储藏这些宝石,而是四处分送他人,整个维林诺因他们的忙碌而增添了更多的美丽。
诺多族後来又返回了中土大陆,而这个故事主要是述说他们的事迹;因此,以下要记述他们的王室亲族,这些名号日後代代传述於贝尔兰精灵的口中。
芬威是诺多族的君王。芬威的儿子有费诺、芬国昐和费纳芬;不过,费诺的母亲是迷瑞尔·希伦迪,而芬国昐与费纳芬的母亲是凡雅族的茵迪丝。
费诺无论是手艺或口才都是高人一等,比他两个弟弟拥有更多的知识;他的精神犹如一把燃烧的烈焰。芬国昐是他们当中最强壮,个性最忠诚坚定,并且最勇敢的一位。费纳芬长得最俊美,并拥有最智慧的心灵;他後来跟帖勃瑞族的君王欧威的儿子们结为好友,并且娶了欧威的女儿,澳阔隆迪的天鹅公主伊珥雯为妻。
费诺的七个儿子是高大的梅斯罗斯,歌声可远传至内陆与大海的伟大歌者梅格洛尔;白皙的凯勃巩@,黝黑的卡兰希尔;手艺灵巧的库路芬,他继承到最多他父亲的巧手;以及双胞胎兄弟安罗德与安瑞斯@,他们不论长相或性情都很相像。後来他们成了中土大陆的森林中伟大的猎人;另一名伟大的狩猎者是凯勃巩,在维林诺时他是欧罗米的朋友,经常跟著欧罗米的号角出猎。
芬国昐的儿于是芬巩和特刚,芬巩後来成为中土北方诺多精灵的君王,特刚是贡乡林的君王;他们的妹妹是白公主雅瑞希尔。她比哥哥们年幼许多,不过等她完全长大成人时,她不但美丽,而且十分高大强壮,最喜欢在森林中驰骋打猎。因此,她常常跟费诺的儿子,她的堂哥们玩在一起,不过她的爱情没有给他们任何一人。她又被称为雅芬妮尔,“诺多族的白公主”,因为她的肤色极为白皙,头发却十分乌黑,她从不盛装打扮,只穿银色与白色。
费纳芬的儿子是忠实的芬罗德(後来他更名为费拉刚,“洞穴之主”),欧洛隹斯,安格罗德和艾格诺尔,他们四个跟芬国昐的儿子最亲近,仿佛亲兄弟一般。他们还有一个妹妹,凯兰崔尔,她的美貌胜过芬威家族中一切的女性;她的头发闪烁著金光,仿佛是将罗瑞林圣树的光辉网留在她发上。
在此必须说一下帖勒瑞族最後是如何上了阿门洲的陆地。他们在伊瑞西亚岛上住了非常长久的一段岁月,渐渐地,他们的心思改变了,受流泄到海上照耀著孤独之岛的光芒吸引。他们的内心挣扎於对海浪的乐声的热爱,以及渴望再次见到自己的亲族与维林诺的灿烂美丽;到了最后,对光的渴望胜过了其他。於是,乌欧牟服从其他维拉的意志,派了这群精灵的朋友欧希去执行任务,这时欧希对曾经教导他们造船的工艺感到颇为懊悔;当精灵们把船造好准备启程时,欧希送给他们许多双翼强壮有力的天鹅当作道别的礼物。这些天鹅拉著帖勒瑞族的白色船队航行过无风的大海,如此,他们终於在最後来到了阿门洲,在艾尔达玛的海岸边登陆。
他们就住在海边,时时可以前去瞻望双圣树的光辉,走在沃玛尔的黄金街道,爬上提里安的水晶阶梯,攀上绿色山丘图纳的山顶。不过绝大部分时候,他们驾著轻快的白船在艾尔达玛海湾中航行,或者是在岸边踩踏浪花玩耍,他们发上的光辉连绿色山丘都可望见。诺多族送给他们许多的宝石,有猫眼石、钻石和白水晶,他们把宝石散布的海岸上或抛撒在池塘里;那些年岁里,艾兰迪的海岸真是美得不可思议。他们也为自己从海中打捞了许许多多的珍珠,以珍珠装饰殿堂,欧威在澳阔隆迪(天鹅港)的家中缀满了珍珠,他们所居住的这座城市处处灯火闪烁,这也是他们船只的停泊港。他们的船是按著天鹅的模样造的,有黄金制的鸟嘴,双眼镶著黄金与黑玉。天鹅港的入口是一座由大海刻蚀出来的天然石拱门,它就横在艾尔达玛的疆界上,在卡立克雅的北方,这里星辰的光芒既清楚又明亮。
随着时间过去,凡雅族愈来愈喜爱维拉们的地方,以及双圣树盛放的光芒,於是他们放弃了图纳山上的提理安城,从此移居到曼威的山上,或住在维林诺的平原上与森林里,跟诺多族渐行渐远。另一方面,对星光下的中土大陆的记忆,仍存留在诺多族的心里,他们住在卡拉克雅,或住在可以听得见“西方大海”声音的山丘或谷地里;虽然他们当中有许多仍不时前往维拉们的居住地,四处长途旅行探索陆地、河流以及所有生物的秘密,但图纳的居民和澳阔隆迪的百姓在这些日子里确实建立起了良好的友谊。芬威是图纳的王,欧威是澳阔隆迪的王,但英格威始终是所有精灵的“最高君王”。他在泰尼魁提尔山上做曼威的弟子,在他身旁事奉他。
费诺和他的儿子们很少长住一地,总是在维林诺四处旅行探索未知,他们的足迹远至黑暗的边界与外环海那寒冷的岸边。他们经常到奥力的宫殿中当座上客,不过凯勃巩比较常去找欧罗米,他在那里习得许多有关飞鸟与野兽的知识,并知道所有它们的语言。所有阿尔达王国中的生物,除了那些属米尔寇的凶残与邪恶的生物,都生活在阿门洲的大地上;那里还有许多奇特的物种是中土大陆从未见过的,并且可能永远也见不到了,因为世界的模样已经整个改变了。
第六章 费诺与米尔寇获释
至此,三支艾尔达宗族最後终於都在维林诺团聚,米尔寇也被囚禁起来了。这是蒙福之地的全盛时期,它的荣耀与喜乐丰盛满溢,这段年岁在记录上为时甚久,在记忆中却十分短暂。在这些日子里,艾尔达们在身量与心智上都完全长大成熟,诺多族的知识与技艺更是达到空前,这段漫长的岁月充满了他们快乐工作的结果,许多美妙又惊奇的新事物在他们手中被创造出来。诺多族是第一个想到发明文字的宗族,提理安的卢米尔是著名的博学大师,他是首位以合适的符号来记录语言和歌谣的精灵,有些符号可用来镌刻在金属或石头上,有些则可用笔或毛笔来书写。
就在艾尔达玛的这段期间里,芬威最钟爱的长子在图纳山上提理安王的家中诞生了。他被取名为库路芬威,但他的母亲唤他费诺,意思是“烈焰的魂魄”;所有有关诺多族的故事中,都有关於他的记载。
他母亲名叫迷瑞尔,由於她那超群针黹与编织的手艺,因此别号希伦迪;她灵巧的双手,比一切的诺多族人更擅於制作精细巧妙的东西。芬威和迷瑞尔的爱情非常甜蜜稳固,因这爱情是在蒙福之地最快乐的时日里开始的。但是,怀著这个儿子却耗尽了迷瑞尔的精神与体力;当孩子出生後,她渴望能从生活的重担里得到解脱。在她为儿子取名之後,她对芬威说:“我再也无法生养孩子了;我本来能够生养众多的力气,已经全都给了费诺了。”
芬威听了十分难过,那时诺多还是一个年轻的宗族,芬威很希望能在蒙福的阿门洲多养一些孩子;因此他说:“在阿门洲一定有治好你的办法吧?所有的疲惫在这里都能得到歇息。”可是,迷瑞尔继续一天天憔悴下去,芬威只得去寻求曼威的帮助,曼威将她送到罗瑞林的伊尔牟手中。芬威十分难过要与妻子分离(可是他想这只是暂时的),因为母亲必须离开她襁褓中的儿子,怎么看都是一件不幸的事。
“这确实很不幸。”迷瑞尔说:“我也十分伤心难过,可是我实在是太衰弱了。请你不要为这件事以及所有将来可能会发生的事,责怪我。”
於是她去了罗瑞林的花园,在那里躺下来安睡;虽然她看起来像是睡著了,但灵魂实际上已经离开了她的身体,静静去了曼督斯的殿堂。伊丝缇的侍女照顾著迷瑞尔的身体,使它不见任何的枯萎;可是她始终没有归来。芬威因此活在悲伤中,他常到罗瑞林的花园,坐在银柳树下他妻子的身旁,呼唤著她的名字。可是这一点用都没有;在欢乐的蒙福之地上,他是唯一不快乐的人。过了一阵子之後,他就不再去罗瑞林了。
从此之後,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儿子。费诺成长得十分迅速,仿佛他的身体里有一把神秘的火在燃烧似的。他长得非常高大,容貌英俊非凡,喜欢发号施令,他的双眼光芒锐利,头发如乌鸦般漆黑闪亮;对所有他所追求的目的,他会不眠不休、坚定不移,直到达成为止。他决定要做的事,很少会听他人的规劝而改变,若用武力更不成。在诺多族的历史上,论心智的聪明狡猾与手艺的高超卓绝,他是空前绝後的一位。他年轻的时候,在文字符号的发明上就胜过了卢米尔,他发明了那些写出他自己名字的字母,艾尔达从此一直都使用这些字母;他同时也是第一个发现如何将大地所出产的宝石,用技艺打磨得更瑰丽灿烂的诺多精灵。费诺所制造的第一批宝石是完全无色的,但置於星光下时,就会激发出蓝色与银色的火光,甚至比希露因还要明亮;他还制造了许多水晶,透过这些水晶,可以望见远方的物体,微小却清楚,仿佛有了曼威的巨鹰的双眼一般。费诺的手与脑,很少有停下休息的时候。
他很年轻就娶了诺丹妮尔,伟大的金属匠玛哈坦的女儿,在诺多族所有的工匠中,玛哈坦是奥力的最爱;费诺从玛哈坦学到许多关於金属与石头所能制造器物的本事。诺丹妮尔意志也十分坚定,但她比费诺有耐心,她只想了解而非控制他人的心智;起初,当费诺心中的火太过炽热时,她还能约束他;可是他後来的作为是令她十分悲伤,以致於二人渐渐疏远了。她为费诺生了七个儿子;她的性情只传给了他们当中几个,而非全部。
终於,芬威娶了第二个妻子,美丽的茵迪丝。她是凡雅族精灵,是最高君王英格威的亲戚,她有高挑的身材与一头金发,从任何一方面来看,都完全不像迷瑞尔。芬威十分爱她,并且再度快乐起来。不过迷瑞尔的阴影并末完全离开芬威的家,也没离开他的心;费诺始终都是芬威最关注的人。
对於父亲的再婚,费诺不是很高兴;他不喜欢茵迪丝,对茵迪丝的两个儿子,芬国吩与费纳芬,同样无甚好感。他不跟他们住在一起,而是四处探索阿门洲,要不然就忙著他最喜欢的各种巧艺与知识。对於日後由费诺所领导而发生的那些不幸的事件,许多人认为是导因於芬威家庭的不和,他们评断道,如果芬威能够忍受丧妻之痛,善尽父亲之责,对能力高超的儿子感到心满意足的话,费诺所走的路可能会完全不同,或许能够就此避免那极大的恶事;芬威家族中的悲剧与兄弟闾墙之事,永远铭刻在诺多族精灵的记忆里。不过,茵迪丝两个儿子非常伟大而光荣,他们的孩子也是;如果没有他们,艾尔达的历史将会大为失色。
就在费诺以及所有诺多族的工匠快乐工作,孜孜不倦的努力之时,就在茵迪丝的儿子完全长大成人之时,维林诺的全盛时期也即将结束了。因为,当初被众维拉判处单独囚禁的米尔寇,已经在曼督斯的殿堂中,服完了数千年的刑期。终於,诚如曼威所应允的,他再度被带到众维拉的宝座前。当他看到他们的荣耀与喜乐,嫉妒充满了他的胸怀;当他看到坐在诸神脚前的伊露维塔的儿女,憎恨立时充满了他的心;当他看到遍地满是美丽炫目的宝石时,他的贪欲蠢蠢欲动;但是他把这一切想法都隐藏起来,将复仇之事暂时延缓。
在沃玛尔的城门口,在曼威的脚前,米尔寇卑躬屈膝恳求原谅,发誓他只要能在维林诺当个自由人就好了,他将帮维拉做所有的事,而头一件就是弥补他在这世界上所造成的许多伤害。於是妮娜开口帮他说情;但曼督斯却一目不发。
曼威接受了他的道歉;不过维拉们不准他离开他们的视线与警戒,他被迫要住在沃玛尔城门口的范围内。在那段时期里,米尔寇在言语和行为各方面都表现良好,不论是维拉还是艾尔达精灵,都从他的意见与帮忙中大得益处,只要他们开口,他从不拒绝。因此,一段时日之後,他便获得了往来全地的自由;在曼威看来,米尔寇已经痊愈了,邪恶已经完全离开他了。由於曼威是全然不受邪恶侵扰的,因此他无法了解邪恶是何物,并且他知道从一开始,在伊露维塔的意念中,米尔寇跟他几乎是完全一样;他没有看见米尔寇的心机有多深沉,而且没有预料到所有的爱都已经永远离开他了。不过,乌欧牟没有上当,托卡斯更是无论何时只要见到死敌米尔寇经过就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托卡斯不会轻易动怒,同样也不会轻易遗忘。但是他们都顺服曼威的裁决;那些护卫权威反对背叛者,绝不能让自己也变成叛徒。
如今米尔寇心中最恨的是艾尔达,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是如此美丽又充满了快乐,另一方面,正是因为他们,才造成了他的败落与维拉的兴盛。因此,他竭尽所能地假装喜欢他们,乐於跟他们交朋友,他提供学问与力气,帮他们做任何他们想要达成的大事。不过凡雅族精灵始终对他心存疑虑,因为他们住在双圣树的光辉中,对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感到心满意足;他对帖勒瑞族则不想费心,认为他们没多大用处,他们太弱了,不足以做为他复仇阴谋的工具。然而他向诺多族说明他们向来不知的知识,使诺多族感到雀跃不已;他们当中有些听进了他所说的话,如果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这些话最好。米尔寇後来宣称,费诺秘密地向他学了许多技艺,费诺的作品曾蒙受他的指导;其实他是出於贪欲与嫉妒而说了谎,因为在所有的艾尔达族精灵中,再无一人像芬威的儿子费诺那般将米尔寇恨之入骨,他是第一个称米尔寇为魔苟斯的人;虽然他陷入了米尔寇恶毒的网罗里,但在违逆维拉一事上,他既末跟米尔寇商量,也没采纳过他的任何意见。费诺单单是被他心中的那把火所驱使,一意孤行,而且动作迅速;阿门洲上无论大小,他既未要求任何人的援手,也不寻求任何人的忠告,除了有很短一阵子,他还肯听从智慧的妻子诺丹妮尔的规劝。
第七章 精灵宝钻与诺多族的动乱
在那段时期,精灵制造了最著名的一件作品传世。正处於盛年的费诺,心中兴起了新的念头,或者说,一些事先已经预知的命运阴影,逐渐接近笼罩住他。他不断思考,双圣树的光辉,这蒙福之地的荣耀,该如何永远保存不灭。於是,他展开了一场漫长又辛苦的工作,殚精竭虑,运用他所有的力量、知识、与精微的技巧,终於创作出了“精灵宝钻”。
它们的模样看起来像是三颗巨大的钻石。但是,除非直到未了,直到在日头被造之前消亡的费诺折返,静候在亡灵的殿堂,不再见於亲族之间;直到太阳成为过去,月亮永不升起之时,制成这三颗宝石的物质才会揭晓。虽然它们看起来像是透明的钻石,但实际上却比钻石还要坚硬,因此,无法用暴力或阿尔达王国上的任何物质击毁。不过,对其中所蕴藏的圣光而言,其晶莹剔透的外壳就像伊露维塔之儿女的躯体一般,是其内在之火的住所,这火蕴藏在躯体之中,却也布满在躯体的每个部位,它乃是这躯体的生命。精灵宝钻的这股内在之火,是费诺融合了维林诺双圣树的光辉所制成的,那光至今仍活在它们里面,然而双圣树早已枯萎,光芒早已消散了。因此,即便是在最深最黑暗的宝库中,精灵宝钻所放射出来的光芒,仍如瓦尔妲的星辰一般闪亮,何况,它们真的是活物,它们喜爱见到光,它们会吸收光,然後放射出比先前更灿烂千百倍的七彩光芒以为报。
所有居住在阿门洲的生灵,看到费诺的作品时,无不充满赞叹与欣喜。瓦尔妲封这三颗宝石为圣物,从此之後,没有任何肉身凡躯,或任何不洁净的手,或任何邪恶的事物可以触碰它们,否则必定烧成焦黑和枯萎。曼督斯并且预言,阿尔达的命运,包括大地、海洋与空气,都与它们紧锁在一起。费诺的心,也很快就跟他所创作的这些东西紧锁在一起。
米尔寇垂涎这些精灵宝钻,只要一想到它们的光,那些光就像火一般不断啮噬著他的心。从那时候开始,他的欲火便愈烧愈炽,使他更迫切找寻毁了费诺,和破坏维拉与精灵友谊的办法。不过他继续用甜言蜜语和狡猾的诡计来掩饰自己的目的,因他那时所穿的仍是外貌姣好的形体,无人得以查知他腹中的恶毒。他费尽时日布局,刚开始时进展十分缓慢,不见效果;不过,他所撒下的谎言,到最後不会毫无收成,不久之後就会有人起来代他散布,那时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米尔寇早就注意到有些耳朵会听进他的话,有些舌头会夸大他们所听见的;他的谎言从朋友传给朋友,仿佛知道这些秘密并加以传述,正证明了传述者的智慧。在未来的日子里,诺多族为他们侧耳倾听的愚行付上了十分悲惨的代价。
当米尔寇看见有许多人倾向他,便经常到他们当中走动,他美丽的言词会有人帮他拾缀编织,在如此微妙的运作中,许多听见这些话的人,事後都相信那是他们自己原有的想法。米尔寇会从他们心中召唤出一幅幅美景,那片位在东方的广大疆域,他们可按自己的意愿以自由和力量来统治。於是,流言蜚语如野火燎原般扩展,都说维拉把艾尔达带到阿门洲来是因为他们嫉妒,害怕昆第的美丽与伊露维塔所赋予与他们的力量,在他们人数增多并遍满全地时,将强到维拉无法统治他们的地步。
另外,虽然维拉知道人类会在这段时期出现,精灵对此却一无所知,因为曼威尚未告诉他们这件事。但是米尔寇偷偷告诉他们人类将到,要看维拉的沉默能被扭曲到何等邪恶的地步。关於人类,他自己几乎一无所知;在大乐章进行时,他全神贯注於自己的想法上,对伊露维塔的第三个主题只随便瞄了两眼。可是在精灵间,传言现在已经变成是曼威软禁他们,好使人类来临之後取代他们拥有中土大陆;因为在维拉看来,寿命短又脆弱的人类,比较容易统治,如此就能把伊露维塔赐给精灵的产业蒙骗到手。这些话里是有一小部分的事实,不过维拉向来无法轻易左右人类的意志;可是这些邪恶的话语,有许多的诺多精灵相信,或者半信半疑。
因此,就在众维拉警觉到之前,维林诺的平和已经遭到了茶毒。诺多精灵开始抱怨反对诸神,还有好些变得十分骄傲自大,忘了他们现在所拥有的知识与产业,不知有多少是维拉送给他们的。想要拥有自由与广大疆域的欲望,前所未有地在费诺的心中熊熊燃起;米尔寇在暗中高兴得哈哈大笑,他的谎言已经达到了预定的效果,他恨费诺胜过所有其他的人,他渴望精灵宝钻超过一切。不过他还不愁烦如何得到它们。当有盛大的宴会举行时,费诺会戴上它们,它们在他额上发出耀眼的光芒;其他时候,它们被深锁在他位於提理安的金库中,严密看守著。因为费诺对精灵宝钻的喜爱已经转变成一种贪婪的爱,除了他父亲与七个儿子之外,他吝於将它们展示在他人眼前;他几乎已经忘了,宝石中所蕴藏的光不是由他而来的。
芬威的两个大儿子,费诺和芬国昐,是大有威望的王子,受到全阿门洲的敬重;不过现在他们不但骄傲,还互相嫉妒对方的权利与产业。米尔寇眼见机不可失,又在艾尔达玛四处散布新的谎言,这些流言蜚语很快传到费诺的耳中,说芬国吩与他的儿子们密谋窜夺芬威及费诺身为长子的领导权,将在维拉的默许下取代他们的位置,因为维拉对精灵宝钻收藏在提理安而不是听命交给他们监管一事,感到非常不悦。但在芬国昐与费纳芬这边所听到的却是:“当心啊!迷瑞尔那骄傲的儿子从来就不喜欢茵迪丝的小孩。如今他握有大权,已经把他父亲控制在手里了。要下了多久,他就会把你们扫地出门,踢出图纳!”
当米尔寇看到这些谎言不断郁积,骄傲与忿怒在诺多族中间被唤起,他便告诉他们,要为自己准备武器;自那时起,诺多族开始制造各种的刀枪剑戟。他们也制造了许多盾牌,上面展示著不同家族的徽号,彼此互相竞争;这些盾牌是他们唯一会带著出门的,其他的武器都是暗藏在家里,不对外人吐露,双方都以为只有自己接获了警讯。费诺又开始秘密锻造,连米尔寇都不知道这件事;他为自己和儿子打造了凶狠的长剑,以及装饰著红色羽毛的高头盔。在往後的年日里,玛哈坦深深懊悔当初他敦了诺丹妮尔的丈夫他从奥力那里所学来的一切冶金学问与技术。
如此,米尔寇以谎言、恶语、以及骗人上当的劝告,在诺多族的内心里引燃了纷争;他们的争吵失和到最後终於结束了维林诺的盛世,及其古老的最後光荣。如今费诺公开说一些反叛维拉的话,大声呼喊著他要离开维林诺回到外面那个世界去,而且,如果诺多族愿意跟随他的话,他将解救他们脱离这种奴役的生活。
提理安城起了空前未有的动荡不安,芬威对此非常的忧愁,於是召唤所有的王子前来商议。芬国昐急忙赶来,他站在大厅上开口说:“父王,您难道不约束一下我们王兄库路芬威的傲气吗?他被称为烈焰的魂魄,此话当真不错。然而他有什么权利代表我们所有的百姓发言,仿佛他就是王?当年乃是您在众昆第面前发言,规劝他们接受维拉的召唤前来阿门洲;也是您带领所有的诺多族穿过中土大陆迢遥千里的危险,来到艾尔达玛的光中。如果至今您仍无悔於当初所言所行,您至少还有两个儿子会敬重您当初的决定。”
不过芬国昐话未说完,费诺已经一脚跨进了大厅,而且全副武装——头上戴著高高的头盔,身侧配著一把巨大的长剑。“哼,果然如我所料,我的异母兄弟一如往常,抢先一步来向我父亲告状。”说完他转身面对芬国昐,拔出长剑对他大吼道:“给我滚出去,滚到适合你的地方去!”
芬国昐向芬威鞠躬告辞,不发一言也不看费诺一眼便转身离去。不过费诺紧跟不放,他在王的大厅门口将对方挡下来,提起那把闪闪发亮的长剑顶住芬国吩的胸口,说:“你的眼睛给我放亮一点,兄弟!这家伙可是比你的舌头还利。下次你要再敢窜夺我的位置霸占我父亲的爱,它说不定会帮诺多族除掉一个想要当众奴隶主人的人。”
芬威的宅邸就在明登俯视著的大广场旁,有许多人听见费诺所说的话。不过芬国昐仍然不发一语,他紧闭双唇穿过围观的群众,去找他的兄弟费纳芬。
如今,诺多族的骚动在维拉面前也瞒不住了,由於这动荡的种子是在暗中撒下的,因此,当费诺第一次公开发言抵挡维拉时,维拉们就认定他是那位鼓吹不满的煽动者,虽然整个诺多族都变得十分骄傲,他的自大与固执己见却是赫赫有名的。曼威对此相当伤心,但他什么也没说,仍旧继续观察。维拉将艾尔达带到自己的土地上,完全不是出於强迫,他们可留可走,也许维拉们会认为离开是一件愚蠢的事,但他们绝不会出手加以干涉。可是如今费诺所做的事却不能置之不理,维拉们有的惊愕有的生气,因此他被召唤到沃玛尔的城门口,在他们面前回答所有他说过的话与所做的事。另外,所有其他知道这件事或沾上边的人,也都被召唤前去。在判决之环当中,费诺站在曼督斯面前,被下令回答所有问他的问题。到最後,真相逐渐大白,米尔寇的恶毒被揭穿了;托卡斯二话不说跳起来直接去抓他,要把他带到众人面前来受审。然而此事费诺难脱干系,他是破坏维林诺和平的人,并且对自己的亲人拔剑相向。因此曼督斯对他说:“汝肆言奴役,倘若这是奴役,汝将永难逃脱其掌。因曼威乃是阿尔达之王,非单阿门洲而已。故汝之言行皆为非法,不论汝在阿门洲与否。如是之故,此乃命运之判决:汝既已出威吓之言,当离开提理安城十二年;在这些时间内深加反省,记住汝之身分与本事。日期度满之後,此事当归於平静,因错误已得到匡正;除非,还有他人追究你。”
於是芬国昐说:“我不再追究我的兄弟。”但是费诺什么也没说,一语不发地站在众维拉面前。随後他转身离开了议会,并且动身离开维林诺。
与他一同离开加入放逐行列的还有他的七个儿子,他们在维林诺北方的山丘上建造了坚固的住处与藏宝库。在佛密诺斯的藏宝库里,堆积著大批的宝石,还有武器,而精灵宝钻被紧锁在铁造的密室里。诺多的君王芬威也搬来与他们同住,因为他深爱费诺,舍不得与他分离;在提理安的诺多族便由芬国昐来统治。如此一来,虽然费诺的言行带来了这样的结果,但米尔寇的谎言看来成了事实。米尔寇所播下的苦毒并末消失,日後仍存在费诺与芬国昐的众子心中很长一段时日。
米尔寇眼见事迹败露,立刻走为上策,开始四处东躲西藏的日子;托卡斯的搜索於是都落了空。从此,维林诺的居民感觉到双圣树的光辉似乎变黯淡了,自那时起,所有耸立的物体,影子都加深变长了。
据说,有很长一段时期,维林诺再没见到米尔寇的影子,也没听到任何有关他的传言,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出现在佛密诺斯,在费诺的家门口与他谈话。他花言巧语地假装很讲朋友情义,催促费诺重新考虑脱离众维拉的束缚;他说:“看吧,过去我所说的都是真的,你被判处流放真是太不公平了。倘若费诺的心仍是自由的,仍像当初他在提理安所说的那般勇敢,那么我将助他一臂之力,带他离开这块狭窄之地。我也是一位维拉,而且强过那些高傲坐在维利玛城的维拉们。我向来一直都是诺多族的朋友,诺多族乃阿尔达所有居民中最有本事又最勇敢的一群。”
此时费诺心中的怨恨尚未从曼督斯所给他的羞辱中恢复过来,他不发一语地看著米尔寇:心中沉思著是否还要信任他会帮助自己逃离此地。米尔寇眼见费诺开始动摇了,又知道他的心是被精灵宝钻所辖制,於是开口给予最後一击:“此处确实是个坚固的堡垒,防守也够严密;可是只要是在维拉的土地上,你千万别以为精灵宝钻会有安全的一天!”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诡诈竟会过了头,他的话太深入了,竟唤醒了他意料之外的凶猛怒火。费诺瞪视著米尔寇,他双眼中的怒火烧穿对方英挺的容貌,穿透对方隐藏的心思,看见了他迫切想要得到精灵宝钻的贪欲。费诺对他的憎恨压倒了恐惧,他咒诅米尔寇,命令他滚远一点,他说:“你这个曼督斯的阶下囚,给我滚离我的家门!”接著他便当著全宇宙中最强大可畏的神灵之面,甩上了自家大门。
米尔寇满面羞辱地离去,他知道目前他还自身难保,想要复仇的时机还没到;不过他的心却早已气得发黑。芬威对此事感到恐惧万分,急忙差人将消息送去沃玛尔给曼威。
当佛密诺斯的使者到达时,维拉们正坐在城门口商议,为不断增长的幢幢黑影忧心。欧罗米和托卡斯闻讯立刻起身,不过就在他们展开行动的同时,艾尔达玛的使者也到了,告知众人米尔寇匆匆穿过卡拉克雅离去,图纳山上的精灵看见他忿怒得犹如充满闪电的乌云。他们说他随即转向北方,澳阔隆迪的帖勒瑞精灵看见他的阴影扫过他们的港口,朝阿瑞曼去了。
因此,米尔寇离开了维林诺,双圣树又继续闪亮了一段时日,全地不见阴影,充满了光明。不过维拉打探敌人的消息都落了空。远方仿佛耸现一朵乌云,一阵阵阴冷的风徐徐吹起,阿门洲上所有居民的喜乐如今已被一股疑惧给破坏了,他们恐惧不知会有什么样的邪恶将要临头。
第八章 维林诺变为黑暗
曼威听到米尔寇所采行的路线,认为米尔寇打算逃回他在中土大陆北方的老巢去;欧罗米和托卡斯立刻全速赶往北方,看是否能及时逮住他。可是越过了帖勒瑞族的海岸後,在北边那片靠近冰封的无人荒地上,他们却找不到任何有关他的踪迹或讯息;从此之後,阿门洲的北方屏障便增加了双倍的警戒。但那却一点用也没有,因为追捕才一展开,米尔寇就已经转回来了,他悄悄潜往远处的南方。由於他此时尚属维拉之一,可以随时改变外貌,或根本不穿上肉身形体,就如他其他的兄弟们一样;不过,不久之後,他便永远失去了这项能力。
就这样,他在肉眼无法看见的情况下来到了黑暗的阿维塔地区。那块狭长的土地位在艾尔达玛湾的南方,佩罗瑞山脉东方的山脚下,那片狭长又凄凉的海岸一直向南伸展,黑暗无光,从未经过任何勘探。那里,就在垂直的山壁下和冰冷漆黑的海水旁,有著全世界最深最厚的黑影;在那隐密无人知晓的阿维塔,昂哥立安悄然深居。艾尔达精灵不知道她是几时出现的;不过有人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是米尔寇起初引诱堕落的神灵之一,在米尔寇头一次满心嫉妒俯视著曼威的王国时,她从阿尔达外围的黑暗中降下定居。她随即否定了米尔寇的主权,不肯为他所役使,想要作自己欲望的女王,把所有的事物都拿来填补自己的空虚。她後来逃到南方,躲避维拉们的攻击和欧罗米手下的狩猎者,他们向来警戒北方,南方长久以来都下受注意。她尽可能地匍匐潜近蒙福之地的光,她对那光既饥渴又痛恨。
她取了像是蜘蛛怪兽的外型,住在一处峡谷中,在峭壁上编织她黑色的蛛网。她在那里吸收所有她能找到的光,然後继续编织那面朦胧也窒息的黑网,直到再也没有光进入她的巢穴,她陷入了极度饥饿的状态。
如今米尔寇来到阿维塔找她;他再度穿上乌塔莫暴君的外型:一个高大可怖的黑暗魔君。从此之後,他始终是这模样,再变不了了。在黑暗中,在连曼威立於最高的山上也无法望见的阴影里,米尔寇和昂哥立安筹划著他的复仇计划。当昂哥立安明白米尔寇的目的後,开始挣扎於欲望与极大的恐惧中;她不愿去招惹阿门洲那些令人害怕的主宰以免惹火上身,她也不想暴露她的行藏。因此,米尔寇对她说:“照我所说的去做;等整件事情完成之後,如果你还觉得饿,我一定会给你任何你要求的东西,并且是双手奉上。”这话他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他向来如此:心里却在暗笑。这是他大贼骗小贼上钩的一贯伎俩。
昂哥立安编织了一张黑暗的大斗蓬罩住米尔寇和自己,准备出发:只见一块黑暗无光的东西,仿佛是空无一物,眼睛无法穿透看见,那就是虚空。她开始编织蛛网,一丝接一丝,从一处山壁攀到另一处山壁,攀越突出的石块和尖峰,一直向上攀升,不断匍匐攀爬,直到最後爬上了黑门提尔的峰顶,它是这个区域里最高的一座山,距离北方的泰尼魁提尔十分遥远。这里维拉未设警戒,因为佩罗瑞山脉以西是一片躺在微光中的空荡大地,从山脉的东边望出去,除了被遗忘的阿维塔,只有发出幽暗水光的茫茫大海。
伏在高山顶上的昂哥立安编了一条长长的梯绳垂下去,米尔寇顺著梯子爬到山顶上,站在她旁边,往下察看那片“守护的疆域”。他们眼下是欧罗米的森林,西边是雅凡娜那闪闪发亮的田野与草原,诸神丰饶的金色麦田。但是米尔寇瞪视著北方远处那片闪亮的平原,沃玛尔正卧在泰尔佩瑞安和罗瑞林的柔光互相交织的银色黎明中。米尔寇哈哈大笑,轻快跃下西边陡长的山坡;昂哥立安紧跟在侧,用黑暗遮盖他们的行踪。
那时正是庆祝收成的时节,米尔寇对此知之甚详。虽然季节的运转与潮汐的起伏都是按维拉的旨意在运行,维林诺却没有死亡的冬天,维拉们选择住在阿尔达王国,它只是广大宇宙中一块很小的疆域;宇宙的寿命是时间,时间始於一如的第一个音符,将终於最後一个和弦。一如过往(就如在大乐章中所记载的),维拉们高兴起来时便穿上类似伊露维塔儿女的肉身形体,因此他们也吃也喝,他们收聚大地上所生长的雅凡娜的果实,这大地是他们按一如的旨意所造的。
因此,雅凡娜定下维林诺上万物生长开花与结果的时期;每回第一次收成时,曼威都会在泰尼魁提尔大摆宴席来赞美一如,而全维林诺的居民都会欢聚在山上一同奏乐高歌。
现在就是那欢庆的时刻,曼威这次举办的宴席,是自艾尔达来到阿门洲之後最盛大隆重的一次。虽然米尔寇的逃脱预示了将来的辛劳与悲伤,事实上也确实无人敢说,在他再度被擒伏之前,阿尔达还要受到多少的灾难,但曼威这次决定要先治好诺多族中分裂之恶;他下令所有的诺多精灵都要前来泰尼魁提尔山上的宫殿,将他们两位王子之间的嫌隙放到一旁,完全忘掉他们敌人所散播的谎言。
前来赴宴的有凡雅族,提理安的诺多族也都到了,迈雅们齐聚一堂,每位维拉以威严和美丽盛装出席;他们在节节高升的殿堂中对曼威和瓦尔妲高声歌唱,或在面向双圣树的西边翠绿山坡上欢然跳舞。那一天,沃玛尔城的街道空无一人,提理安的阶梯悄然无声,大地安睡在和平中。只有山脉另一边的帖勒瑞族精灵仍在海边歌唱,他们既不注意季节,也不留心时间,他们不在意阿尔达的统治者,也不管落到维林诺上的阴影,因为一如过往,这阴影没有干扰他们。
只有一件事使曼威的计划变得美中不足。费诺确实来了,曼威特别要他前来;但芬威没来,其他住在佛密诺斯的诺多精灵也都没来。芬威说:“只要禁令继续加在我儿费诺身上一日,使他不得返回提理安,那么我就不作王,也不见我的百姓。”费诺身上没穿参加宴会的华服,也没戴任何美丽的饰物,不见任何的金银与宝石;他拒绝让众维拉以及艾尔达看见精灵宝钻,把它们锁在佛密诺斯那铜墙铁壁的密室里。现在,他在曼威的座前跟芬国吩面对面,开口表示和解;芬国盼也一笔勾消兄长对他的拔剑相向。芬国吩并且进一步伸出手来,说:“我先前所承诺的,我现在实践。我原谅你,不再记恨过去。”
於是费诺伸手相握,但一语不发。芬国昐又说:“虽然我们是一半血缘的兄弟,但在我心中你是百分之百的长兄。由你领导,我会跟随。但愿不再有新的不幸分裂我们。一
“我听见了。”费诺说:“诚如所愿。”但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话将要承担怎样的後果。
据说,就在费诺和芬国昐站立在曼威面前时,柔光交织的时刻到了,两棵圣树都散放出光芒,寂静的沃玛尔城里充满了银色与金色的光辉。也就在这个时辰,米尔寇和昂哥立安匆匆越过维林诺的原野,仿佛乌云轻捷略过阳光照耀的大地,双双来到碧绿的依希洛哈山丘前。
昂哥立安的黑暗高涨到双圣树的树根前,米尔寇一跃上了山丘,拿出黑色的长枪猛刺入圣树的核心,使其重创,圣树的汁液仿佛鲜血般大量流出,喷洒在山丘上。昂哥立安趴过去用力吸取,她那漆黑的尖嘴不停轮流贴在双圣树的伤口上,直到将他们完全吸干;而她体内那死亡的毒液则注入他们的经络里,使他们从树根、树枝到树叶都二枯萎,最後整棵死亡。
可是她还是饥渴不已,於是她一个接一个把瓦尔妲的井全都喝光,涓滴不留。昂哥立安一边喝,一边喷出黑色的烟雾,并且不断膨胀,变成一个连米尔寇都感到害怕、极其巨大丑恶的怪物。
极大的黑暗笼罩了维林诺。那一天所发生的事,大部分记载在“奥都迪耐伊”当中,为凡雅族的艾伦米瑞所著,所有的艾尔达精灵都知道。然而,没有一则歌谣或故事能完全道尽继之而来的恐怖与悲伤。光熄灭了;但继之而来的黑暗,却比失去光更甚。那个时辰的黑暗似乎不是因为缺乏光,而是它是一种实体存在:它是一种灭掉光的恶毒,具有刺透眼睛的力量,能够侵入心灵和思想,绞杀每一股意志。
瓦尔妲从泰尼魁提尔往下望,看见一股黑影犹如幽暗的高塔陡然升腾而起;整个沃玛尔像是沉没在暗夜的大海中。转眼间只剩圣山像岛屿一样孤伶伶立在一个沉没的世界里。所有的歌声都停止了。维林诺一片死寂,听不见任何声音,除了远方随风越过山脉传来帖勒瑞精灵的哭泣声,彷佛海鸥冰冷凄厉的一只叫。那个时辰,东方吹来阵阵寒风,大海的阴影一波接一波冲击著屹立不动的海岸。
曼威从高处的宝座向外张望,唯独他的双眼能穿透黑夜,直到他看见极遥远处有一团比黑暗更深的无法穿透的黑暗,相当庞大,正以极快的速度奔向北方;因此,他知道那是米尔寇,来过又走了。
追击於是展开。大地在欧罗米大军的马蹄下震动不已,纳哈尔蹄下所冒出的火花是第一道返回维林诺的光。但是很快的,追上昂哥立安所喷出之乌云的维拉骑士,立刻陷入什么也看不见的错愕里,他们在黑暗中混乱四散,不知该往那个方向去才对;维拉罗玛的声音迟疑动摇,终至衰微。托卡斯是另一个落入黑暗网罗的神灵,他立在黑暗中对著空气挥拳,力量完全无法施展。等到那股黑暗过去,追捕已经来不及了——米尔寇已经不见踪影,他的报复完全成功了。
第九章 诺多精灵的逃亡
不久之後,大家全都在判决圈聚集;维拉们坐在黑暗中。不过现在瓦尔妲的星辰又在空中闪烁,空气已经清新起来了;因为曼威的风驱散了死亡的浓雾,击退了大海的阴影。雅凡娜起身站在依希洛哈上,这座绿色的山丘如今一片光秃焦黑,她用双手抚摸著圣树,但他们已经焦黑死亡了,她所触及的枝干断裂坠落在她脚前。许多哀悼的声音响起;这些哀悼者觉得自己仿佛被迫饮尽米尔寇倒给他们的悲伤之杯中最後的一滴残渣。但事实并非如此。
雅凡娜在众维拉面前开口,说:“双圣树的光芒已经死了,如今只存在费诺的精灵宝钻中。他真是有远见啊!即便是伊露维塔座前最厉害的大能者,对於某些事物,他们也只能完成一次,无法重复。我所创造出来的双圣树之光,在这宇宙中我无法再造了。不过,只要有原先一点点的光,我就能使圣树在树根完全腐烂之前重新活过来。因此,我们的伤痛应当能够得以痊愈,米尔寇的恶毒将会落空。”
於是曼威开口说:“芬威的儿子费诺,雅凡娜所贡你听见了吗?你愿意答应她的请求吗?”
在一片冗长的死寂中,费诺始终不发一语。终於,托卡斯忍不住了,他大吼:“说,诺多!有人能拒绝雅凡娜吗?精灵宝钻中所蕴藏的光辉,当初难道不是由她创造出来的吗?”
但是工匠之王奥力说:“不要急躁!我们要求的是比你所知更大的事。让他安静地慢慢想吧。”
於是费诺开口了,他愤恨地喊:“微渺者跟大能者一样,有些功绩也只能完成一次,无法重复,而他的心已经完全融入了。也许我能打碎我的宝石,但我再也无法做出同样的宝石了。如果我必须打碎它们,我是在打碎我的心,那我宁可被杀,做第一个在阿门洲死於非命的艾尔达。”
“你不是第一个。”曼督斯说,然而当时无人听懂他的话。四下又陷入一片沉寂,费诺在暗中不停沉思;在他看来,眼前自己正被围困在一群敌人当中,米尔寇讲过的话又回到他心里——精灵宝钻的处境并下安全,维拉们会打它们的主意。“他难道下也是个维拉吗?”他心里想:“他岂下也了解他们的想法?没错,盗贼最会窝里反!”於是他开口大声说:“我不会心甘情愿交出这些宝物。如果维拉要以力强夺,那我就明白,他们跟米尔寇真是同一夥的。”
於是曼督斯开口说:“汝出此言,覆水难收。”妮娜闻言,起身走上依希洛哈,掀开头上罩著的灰色斗蓬帽,用她的泪水洗去昂哥立安的亵渎;她为世界所遭受的苦难与阿尔达所受的蹂躏吟唱哀歌。
就在妮娜哀悼圣树的时候,一群报信的使者从佛密诺斯赶来,这些诺多精灵带来了新的噩耗。他们述说一阵令人眼盲的黑暗向北迎面扑来,有股可畏的无名力量行走在当中,黑暗就是由这股力量所发出来的。还有,米尔寇也身在其中,他前往费诺的家,在大门前杀害了诺多族的君王芬威,使这蒙福之地发生了第一起的流血惨剧;芬威之所以被害,因为他是唯一一个面对恐怖黑暗没有逃跑的人。他们说,米尔寇随後闯入了固若金汤的佛密诺斯,夺走了诺多族存放在该处宝库中所有的珠宝,当然,也包括了精灵宝钻。
费诺闻讯直跳起来,在曼威面前他举手大声咒诅米尔寇,将他命名为魔苟斯,“宇宙的黑暗大敌”,从今以後,艾尔达精灵只知道他这个名称。费诺同时也咒诅曼威的召唤,以及他前来泰尼魁提尔的时辰,他认为如果自己留在佛密诺斯,就算最後米尔寇肯定也会杀了他,但他在悲愤交加的疯狂中,必然会让对方付出相当的代价。费诺咒诅完,立刻拔脚奔离了判决圈,冲入了黑暗中。对他而言,他父亲比维林诺的光芒或他双手所造举世无双的宝石更加珍贵万分;不论精灵或人类,所有身为人子者,还有谁比他更珍视自己的父亲?
在场的许多人都对极度痛苦的费诺感到难过不已,但他所失去的并非只涉及他一人而已;雅凡娜在山丘旁忍不住落泪,担心那股黑暗会永远吞噬掉维林诺之光的最後一丝光芒。虽然维拉们尚未全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们意识到是米尔寇从阿尔达外找来了帮手。精灵宝钻已经被夺走了,在人看来,无论费诺会对雅凡娜答应与否,都为时已晚。但是,如果他在佛密诺斯的噩耗传来之前,就先答应了雅凡娜的请求,那么後来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可能会完全不同。如今,诺多族的厄运正逐步逼近了。
与此同时,魔苟斯在维拉的追击下逃到了荒凉的阿瑞曼。这片北方的土地和南方的阿维塔一样,都是位在佩罗瑞山脉与大海之间;不过阿瑞曼比较宽,愈靠近北方的冰洋就愈冶。魔苟斯和昂哥立安急急穿越这片区域,经过浓雾满布的欧幽幕瑞来到了西尔卡瑞西海峡,这个位在阿瑞曼和中土大陆之间的海峡,布满了吱嘎作响的碎冰;他跨越了海峡,终於回到暌违已久的中土大陆的北方。他们继续一同前进,因为魔苟斯无法摆脱昂哥立安,她的黑色云雾仍旧包围著他,她身上所有的眼睛也都盯著他不放;他们一同越过了专吉斯特狭湾北方的地区。如今魔苟斯愈来愈接近安格班的废墟,他曾在安格班建立了他西边最大的一座堡垒;昂哥立安窥破了他的指望,晓得他会想办法逃离她的掌握,於是她把他拦下来,命令他实践先前所答应的事。
“黑心恶魔!”她说:“我已经按照你所说的办到了。但是我仍然非常饥饿。”
“那你还想要什么呢?”魔苟斯说:“难道你想要把全世界都吞进你的肚子里去吗?我可没这样答应你。我乃是这世界的主宰。”
“我要的不多。”昂哥立安说:“我只要你从佛密诺斯夺来的全部珍宝。不错,你曾说过你会双手奉上。”
然後她便强迫魔苟斯交出身上带著的所有宝石,他愤恨又勉强地一颗颗交出来,她便一颗接一颗吞下去;这些美丽的宝石就此永远消失了。昂哥立安的饥饿与黑暗继续有增无减,她的贪婪仍旧未被抚平。“你才给了我一只手上的东西。”她说:“那是你的左手。现在把你的右手张开来。”
魔苟斯的右手中紧紧握著精灵宝钻;那些宝石虽然被镜在水晶匣里,却已经开始烧灼他的手,使他紧握的右手疼痛不堪。虽然如此,他还是不愿张开手来。“绝不!”他说:“你已经得到你该得的了。是我给了你力量,你才完成了工作。现在我不需要你了。这些东西不该你所有,你也不该看见。它们永远归我所有。”
可是昂哥立安已经长得非常庞大,而他却因为释出好些力量而身形减小。於是昂哥立安翻脸对付他,用黑云将他缠紧,使他陷入她黏稠的蜘蛛网里,将他层层捆缚,打算一举勒死他。魔苟斯在痛苦中发出恐怖尖叫,那声音在群山之间不住回荡;因此,那地区又被称为拦魔丝;由於他喊叫的回音从此存留在该处,因此若有人在那地区大声喊叫,都会把它们唤醒,使位在大海与山峦之间的那整片荒地,充满了痛苦呼喊的声音。魔苟斯在那个时刻所发出的痛苦大喊,是北方世界有史以来所听过最巨大也最吓人的声音;群山震动,大地颤抖,岩石纷纷崩裂坠落。在地底深处那些被遗忘了的地方,也都听到了喊叫声。在安格班的废墟底下,那些维拉在急速进攻中没有完全深入的漆黑地穴里,仍有许多炎魔潜伏躲藏著,一直在等候它们主人的归来。现在,它们迅速跃起,像一团烈火风暴疾扫过希斯隆来到了拦魔丝。它们挥动火焰的鞭子打烂昂哥立安的蜘蛛网,她见状忍不住感到畏惧,随即转身逃跑,并且喷出大量的黑雾遮掩自己的行踪。她从北方逃到了南边的贝尔兰,在戈埚洛斯山脉居下落脚,由於她在该处所散布的恐怖,那个黑暗的山谷日後被称为荡国斯贝谷,“恐怖死亡谷”。另外,早在安格班开始挖掘兴建的年日,那个山谷中便来了一群长相如蜘蛛的残酷邪恶生物,昂哥立安与它们交配,然後吞噬掉它们。即便是在昂哥立安离去,前往南方世界无人记忆之处,她的後代子孙仍然居住在恐怖死亡谷里,继续织吐那令人厌憎的蜘蛛网。关於昂哥立安的命运,没有任何故事记载。不过有人说,早在很久以前,她那毫无止境的饥饿,使她最後也把自己给吞吃掉了。
因此,雅凡娜所害怕的,精灵宝钻会落入寂灭之地的情况并末发生;但是它们仍在魔苟斯的掌握中。他在获得自由之後,再度聚集所有能找到的猛将残兵,进驻安格班的废墟。他在那里重新大兴土木,挖掘更深更广的地穴与地牢,并在它们的大门上方堆耸起三座巨大陡峭的山峰——安戈洛坠姆,从此以後,大量浓浊恶臭的烟气便日日盘绕在山峰上。魔苟斯的野兽与恶魔大军,还有长久以来一直不断繁殖的半兽人部族,都在大地之中以倍数孳长茁壮。自此开始,黑暗的阴影笼罩了贝尔兰。另一方面,深居在安格班内的魔苟斯为自己打造了一顶巨大的铁王冠,并且自称是宇宙之王;他将精灵宝钻镶嵌在王冠上,做为他君临天下的标志。他的双手因为碰触那些神圣的宝石而被灼得焦黑,从此再也没有复原;不但如此,烧灼的疼痛永远不会消退,他因疼痛所产生的怒气也从来没有减低。他戴上那顶王冠之後从来不曾取下,然而王冠的重量却给他带来要命的疲惫。除了一次秘密行动之外,他从来不曾离开他所统管的北方疆域;事实上,他很少离开堡垒的地庐洞穴,始终坐在他北方的王座上统治大军。在他所有的统治年日里,他也只亲身出战过一次。
如今,他的憎恨比起他在乌塔莫接近被擒的那段年岁里更加深重,这股憎恨完全吞噬了他,而统治那群奴隶以及用邪恶的欲念激发驱使它们,也几乎耗尽了他的精力。不过他仍是一位维拉,他雄伟的力量始终存在,虽然他的庄严已经转为恐怖,但是在他面前,除了那些最勇敢无畏,力量也极强大者,凡人皆会陷入充满恐惧的黑暗中。
当知道整个追击行动已经落空,魔苟斯已经成功逃离了维林诺之後,众维拉在黑暗中依然长坐在判决圈中,所有的迈雅与凡雅精灵都站立在旁,默默流泪。但是绝大部分的诺多精灵都返回了提理安,哀悼他们美丽的城市陷入了一片黑暗。从幽暗海域吹来的迷雾,穿过朦胧的卡拉克雅峡谷,笼罩在城中的塔楼上,明登高塔上的灯光在这一片幽暗中显得分外苍白。
这时,费诺突然出现在城中,并且召唤所有的人登上图纳垦局处的王宫前;不过,判他放逐不准回城的禁令尚未取消,他的出现是公然反抗背叛维拉。因此,大批群众迅速聚集前来要听他会说什么;於是,所有爬上山丘的阶梯与街道都燃起了光,因为聚集过来的群众皆人手一支火把。费诺善於词藻,轻而易举就可征服人心。那天晚上,他发表了一席令诺多族永生难忘的演讲。他所说的话既凶狠又残忍,充满了愤怒与骄傲;听到这些话的诺多精灵无下群情激愤,为之疯狂。他绝大部分的愤怒与憎恨是针对魔苟斯而发,然而他所说的绝大部分内容,却恰哈来自魔苟斯的谎言。这时的他,在遭受杀父之仇与夺宝之恨的双重煎熬下,心神涣散几近疯狂。现在他要求所有的诺多精灵尊他为王,因为芬威已死,而他又极其嫌恶维拉的命令。
“为什么?诺多族的全体子民啊,”他大声喊道:“为什么我们要长久服侍那些嫉妒的维拉?他们既不能保护我们的安全,又不能保护他们自己的领土不受敌人的侵害。虽然他现在成了他们的敌人,但是他们双方岂非同出一源的兄弟?因此,复仇召唤著我,不过就算事情下是今天这等模样,我也绝对不会继续跟杀我父亲夺我珍宝者的手足兄弟住在同一块土地上。但我不是这群骁勇善战的百姓中唯一的勇士;难道你们不是在一夕之间失去了你们的君王吗?再想想看,被拘禁在高山与大海之间的这块狭窄土地上,你们还有什么没有失去?”
“这里曾经光明盛放,而维拉却吝惜把光带给中土大陆,如今,黑暗覆盖了一切。难道我们要待在这里终日无所事事地悲伤,做一群幽暗的子民,在迷雾中怀念过往,将无用的泪水洒在不知感恩的大海上吗?还是我们应该回自己的家?位在明亮星空下的库维因恩,有甜蜜的流水,四周的大地广阔无边,自由的百姓可随意来往其间。这一切都还在那里等著我们,我们何其愚蠢地抛弃了它。来吧!动身上路吧!让懦夫继续留在这座城市!”他演说了许久,同时不断催促诺多精灵跟随他,靠著他们的勇敢去赢得自己的自由,争取位在东方那片广阔的土地,以免尚失时机。他所说的正回应了米尔寇的谎言,说维拉将他们骗到这地软禁起来,好使後来的人类能够统治中土大陆。许多的艾尔达精灵头一次听到有继之而来的人类。“虽然这条路遥远又艰苦,”他大喊著说:“但我们最後必得公平为偿!告别奴役吧!同时也告别安逸!告别软弱!告别你所有的珍宝!我们会再制造更多的珠宝出来。让我们轻装简行,但是别忘了携带你的刀剑!我们将走得比欧罗米更远,忍受得比托卡斯更久,我们的追击将永不回头。我们会紧追著魔苟斯直到地球的尽头!他必要面对无止尽的战争和永不消逝的仇恨。但是当我们征服得胜,重新夺回精灵宝钻之日,我们,独独我们,将成为那无瑕之光的主人,成为阿尔达之美丽与欢乐的主宰。再也没有别的种族能够驱逐我们!”
然後,费诺发了一个可怕的誓言。他的七个儿子也义无反顾地站到他身边一同发下这誓言,他们出鞘的长剑在众火把的照耀下,殷红得仿佛染满鲜血。他们一同发下一个无人可破、无人可夺的誓言,就算凭伊露维塔的名也不能;如果他们不遵守誓言,永无止尽的黑暗将临到他们身上;他们指著曼威、瓦尔妲、以及圣山泰尼魁提尔的名为证发誓——若有谁敢夺取或保有属於他们的精灵宝钻,不论对方是维拉、恶魔、精灵或人类,包括尚未出生者,若有任何的生灵,不论伟大或渺小,是善还是恶,他们都将怀著复仇与憎恨之心直追到天涯海角,直追到世界结束之日。
如此发下誓言的是梅斯罗斯、梅格洛尔和凯勒巩,库路芬和卡兰希尔,以及安罗德和安瑞斯,他们都是诺多族的王子。许多听到这可怕话语的人,都忍不住感到恐惧。因为誓言一旦发下,无论善恶,都是不能反悔的,它将紧紧纠缠著发誓者或毁誓者,直到世界结束。因此,芬国昐与他的儿子特刚开口驳斥费诺,凶狠的口舌之战再起,愤怒使双方再一次到达拔剑相向的边缘。还好向来言语温和的费纳芬开口了,他想办法使诺多精灵们冶静下来,劝他们先停下来稍做考虑,因为事情一旦做了,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他的儿子欧洛隹斯,也以相同的态度劝说众人。芬罗德则与他的朋友特刚站在同一阵线;但是,那天站在激辩的众王子中唯一的女性,高大勇敢的凯兰崔尔,却迫不急待地想要动身。她没有发下任何誓言,但费诺论及中土大陆的那一番话已经打动了她的心,她渴望去见识一下那片广阔无防卫的大地,以及按照自己的意思统治一方疆域。跟凯兰崔尔有著同样想法的还有芬国昐的儿子芬巩,虽然他一点也不喜欢费诺,但对方所说的话也同样打动了他的心;会跟芬巩一同进退的还有费纳芬的儿子安格罗德和艾格诺尔,他们向来如此。不过他们几位都保持沉默,没有开口顶撞自己的父亲。
在经过一长串的辩论之後,费诺占了上风,聚集在该处的诺多精灵,大部分都被他点燃了向往新事物与陌生国度的欲望。因此,当费纳芬再次劝他们不要冲动行事时,一股极大的反对声浪响起:“不!让我们出发吧!”立刻,费诺和他的儿子们开始著手准备出发。对那些胆敢走这条黑暗道路的人而言,几乎无一能预见前途的景况。这整件事决定得实在是太仓促了;因为费诺不断驱使他们,生怕他们的心一旦冷静下来後,他那番话语的力量将会减弱,其他的劝言就会开始生效;况且,不论他话说得多么高傲,他始终没有忘记维拉的力量。然而没有任何消息从沃玛尔传来,曼威仍然保持沉默。他不愿禁止或拦阻费诺的意图;因为众维拉对自己被控对艾尔达怀有不良企图,或违反他们的意愿将他们囚禁在此的指责言论,深感委屈。因此他们现在只是静坐观看,因为他们仍然不信费诺有本事控制大批的诺多精灵听从他的意愿。
事实也的确如此,当费诺开始叫诺多精灵们整队出发时,冲突立刻再起。虽然费诺说服了众人离开此地,但这绝不表示所有人都同心一意尊他为王。芬国昐和他的儿子们向来极受群众爱戴,如果他不跟著去,他的家族成员和大部分提理安的居民,都拒绝动身上路离开。因此,到了最後,大批的诺多精灵分成了两队,分别踏上了他们悲苦艰辛的道路。费诺和他的跟随者是先锋,但追随在芬国昐之後的是更多的子民;芬国昐实在是违反了自己的智慧而动身的,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儿子芬巩竭力主张要去,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不愿和自己的百姓分开,他们热切想去,而他也不想让他们被费诺轻率莽撞的说辞驱使。还有,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在曼威座前所说的话。随著芬国昐一同出发的还有费纳芬,他之所以动身,理由跟他哥哥一样,但他却是走的最勉强的一个。自从来到维林诺之後,诺多族已经增长成一支人口十分庞大的部族,不过这时还是有一小部分人拒绝上路:他们有些是因为深爱维拉(当中又以奥力为最),有些是因为深爱提理安城,以及他们在此地所制造的许多事物;这些拒绝离去的人,没有一个是因为害怕道路危险而留下的。
不过,就当众人高唱凯歌,费诺举步要踏出提理安城时,曼威的使者终於到了,说:“你们要听我的劝,不要跟从费诺愚蠢的决定。别再前进吧!这是一个邪恶的时刻,道路将把你们带到无法预见的悲伤深渊。你们这场探险将无任何维拉会施以援手,但他们也不会拦阻你们;这点你们应该明白:你们是自由地来到此地,因此也能自由离去。但是你,芬威的儿子费诺,将因你所发的誓言而被流放。米尔寇所播下的谎言,你将在痛苦悔恨中一一忘却。正如你所言,他是个维拉;因此你所发的誓言将完全落空,因为只要一亚尚存一日,你就无法胜过任何一位维拉,即使你所指著发誓的一如把你造得比现在还强三倍,你也胜不了他。”
费诺闻言仰天大笑,然後开口,不是对著传令的使者,而是对诺多精灵们说:“好!你们这群英勇无畏的子民,会一举放逐你们的太子和他儿子,然後回去过阶下囚的日子吗?如果有人愿意跟我走,我会对他们说:你们对前途有悲伤的预感吗?而我们在阿门洲已经看见何为悲伤。在这块土地上,我们从欢乐走向悲伤。现在我们将做另一种尝试:穿过悲伤找到喜乐,或至少找到自由。”
然後他转过身来面对传令的使者,大吼道:“你去告诉阿尔达的大君王曼威·苏利缪,如果费诺不能打倒魔苟斯,至少他没有呆坐悲伤终日,拖延著不去攻击他。或许一如放在我魂魄中的那把火比你们所知的更猛烈。我对维拉的大敌所造成的伤害,至少会使那些坐在判决圈上的大能者听了都大吃一惊。不错,到最後,连他们都会来跟从我。再见!”在那时刻,费诺的声音是如此大而无畏、刚强有力,就连维拉的传令使者都忍不住向他鞠躬,表示得到了完全的答覆,然後离去;於是诺多精灵听从了费诺。因此,他们继续出发前进;费诺的王室成员匆匆赶在大队之前,先到达了艾兰迪的海岸,他们当中无人回头再瞥一眼绿丘图纳上的提理安城,连一次也没有。走在他们後面的,是速度较慢、较不急促的芬国昐的大批子民;这当中又以芬巩走在最前面。殿後的是费纳芬和芬罗德,以及好些诺多族中最高贵与最有智慧的精灵;他们一边前进,一边不断回头张望背後那座美丽的城市,直到明登·艾尔达丽瓦的灯火消失在浓重的夜幕里。自今而後,他们比所有其他的流亡者都更加怀念自己所抛弃的欢乐,他们当中有些人因为舍不得遗弃自己创作的美丽物品,而将之携带著一起上路;这些东西,在迢遥长途中成为一种安慰,也成了一种累赘。
如今费诺带领著大群的诺多精灵向北走,因为他的首要目的是紧追著魔苟斯的踪迹。此外,泰尼魁提尔山下的圈纳,位置邻近阿尔达的外环,该区域的大海深广难测,不过愈向北走,分开两块大陆的海洋便愈来愈窄,到了最北边,阿门洲洲的阿瑞曼荒地与中土大陆的海岸几近相连。当费诺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并与数人简短商议後,他意识到接下来会有的情况,这么大批的百姓是无法走完这趟遥远的路程到达北方的,就算最後能到,同样也无法渡海,除非他们有船接应;然而要建造那样一支庞大的船队,不知要耗费多少的年日与辛劳,更何况诺多精灵根本没有造船的本事。因此,他归纳出一个解决办法——说服与诺多族关系友好的帖勃瑞精灵加入他们的行列。他那反叛的心里想著,如此一来,维林诺的欢乐将更加失色,而他向魔苟斯发动战争的力量将大为增强。於是,他匆匆赶往澳阔隆迪,对帖勃瑞族精灵展开他在提理安城所做的演说。
但是,不论他怎么说,帖勃瑞精灵们始终不为所动。他们对这群情谊深笃的亲族与友人竟要离去十分难过,因此他们所采取的动作不是帮助,反而是劝阻;他们不愿出借任何船只,同时也不会违反维拉的意思,帮忙造船。至於他们自己,如今除了艾尔达玛的海滨,完全不想在别处建立家园,同样的,除了澳阔隆迪的王欧威之外,他们不想尊他人为主。而欧威从来不听信魔苟斯的任何言论,更不欢迎他到自己的城里来;他依旧相信,乌欧牟和维拉中的那些大能者,将会重新修复魔苟斯所造成的伤害,黑夜将会过去,崭新的黎明必要来临。
於是费诺开始发怒了,因为他心中依旧害怕拖延;他对欧威不客气地说:“你竟然在我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刻宣布绝交。想当初你们终於抵达这海岸时,曾经何等高兴获得我们所伸出的援手,一群几乎两手空空只知终日闲荡的懦夫。若不是诺多精灵帮你们兴建港口与城市,你们至今仍旧住在海边的陋屋里。”
但是欧威回答:“我们没有断绝与你的友谊。这乃是人在劝阻朋友的愚行时,所采取的措施。如你所言,当诺多族欢迎我们并施予援手时,阿门洲这块土地就成了我们永远的家,你我两族便如兄弟般比邻而居。但是我们的白色帆船并非来自於你。造船的技术不是诺多族教我们的,我们乃是学自大海的主宰;我们亲手制造这些白色的木料,我们的妻女织就了这些白帆。因此,我们不会为了任何盟约或友谊而赠送或出卖这些船只。芬威的儿子费诺,让我告诉你,这些船对我们就如宝石对诺多族一样,它们是我族人的心血结晶,我们不可能再造出同样美丽的作品。”
费诺闻言立刻转身离去,他出到澳阔隆迪城外,坐在黑暗中盘算,直等到他的人马到齐。当他判断有了足够的人手之後,便出发前往天鹅港,开始分派人员上到停泊在港边的船,打算强行夺船出航。帖助瑞精灵当然反抗不从,他们把上前来的诺多精灵纷纷推下海去。於是,有人拔剑了,船上、港边堤防上、灯下、甚至是港口雄伟的拱门下,很快便展开了一发不可收拾的激烈打斗。费诺的人被击退了三次,双方都有不少人被杀;但是,这群诺多的先锋得到了芬巩及芬国昐的前锋人员的增援,他们来到港边发现居然已经开战,而自己的族人纷纷倒下,於是在没弄清楚缘由的情况下不分青红皂白地加入了战端;事实上,他们当中有些人以为帖勒瑞族是奉了维拉的命令,要把诺多族给拦截下来。
最後,帖勒瑞族被打败了,澳阔隆迪的水手绝大部分都被恶意地杀害了。因为诺多族在绝望中变得十分凶狠,而帖勃瑞族又不如他们强壮,并且绝大部分人的武器都只是轻型弓箭。於是诺多族夺走了他们的白船,配置桨手尽可能地操控,将船沿著海岸向北划去。事到如今,欧威只能呼唤欧希求助,但是他没有来,因为维拉不准任何神灵以武力拦阻诺多族的逃亡。但是乌妮为帖勒瑞族的水手悲伤哭泣;大海因此发怒对付那群杀人者,许多船只被汹涌的波涛击碎,船上的人也都全数葬身海底。关於发生在澳阔隆迪的那场残杀亲族的惨剧,在哀歌“诺多兰提”——诺多的堕落——中有更详细的描述,那是梅格洛尔在失踪之前所作的哀歌。
即便如此,大部分的诺多族还是逃过了这一劫,当暴风过去,他们又继续往前行,有些走水路,有些走陆路;但是他们愈往前走,前面的道路就愈险恶。在他们向前迈进了无数个黑夜之後,他们终於来到了这片防御疆土的北界,竖立在光秃荒凉的阿瑞曼边界上的,是绵延不尽的山脉与寒冷。就在那里,他们突然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俯视著整片海岸的岩石高处。有些人说那是曼督斯亲临,曼威不可能派出比他更大的传令官了。他们听见一个宏亮的声音,庄严可畏,命令他们止步聆听。於是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诺多族的大批百姓,从这一头到那一头,每个人都听见了这声音所说的咒诅和预言,这事後来被称为“北方的预言”,又称为“诺多的厄运”。预言的内容相当黑暗隐晦,诺多精灵当时全不明白,他们要等到那些祸患临到他们头上时,才会明白过来;但是所有听到这咒诅降临的人,既不能延缓也不会寻求命运和维拉的原谅。
“汝等将洒下无数眼泪;维拉将把维林诺围起,你们将永远被阻绝在外,就连你们哀歌的回音也无法穿越这些山脉。维拉的愤怒将笼罩著费诺家族,以及所有跟随他的群众,从西边直到东方的尽头。他们所发的誓言将会驱逼他们,同时又出卖他们,甚至夺走他们发誓要追回的那项珍宝。所有他们起初立意良善的行事,到最後都会以灾难邪恶收场;亲族彼此背信忘义,并且时时活在遭遇背叛的恐惧里,这一切必会实现。费诺家族将永远流离失所,遭受剥夺,一无所有。
“汝等以不义的方式流了亲族的血,玷污了阿门洲的大地。因此,血债血还,汝等离开阿门洲之後将活在死亡的阴影底下。虽然一如已经命定你们在一亚中不会死亡,也没有疾病会侵害你们,然而汝等仍会被杀,而且必定被杀:或死於刀剑之下,或死於折磨之中,或死於悲伤哀痛;你们那流离失所的魂魄将返回曼督斯,岁岁年年永居该处,不断渴望著你们所失去的躯体,就算所有被你们所杀之人为你们求情,也绝对得不到怜悯。至於那些仍然存活在中土大陆,没有来到曼督斯的人,将随著世界的衰老而愈来愈疲惫,仿佛有千斤重担压身;汝等也必衰微,在随後而来那支年轻种族的面前,变得宛如一群懊悔的幽灵。众维拉如是说。”
於是,许多人变得害怕又沮丧;但费诺闻言更是铁了心肠,说:“我们已经发了重誓,绝非儿戏。我们会坚守这誓约。威胁我们的灾难邪恶不知有多少,背信忘义不过是其中之一;但有一件事我还没说:如果我们懦弱不前,或因懦弱而畏惧不前,我们终身都将深受怯懦所苦。因此,我说,让我们出发吧,我要为这命运加上注脚——我们所创下的功绩,将成为歌谣传颂干古,直到阿尔达终结。”
不过,费纳芬在那个时刻放弃了前进,决定回头,他内心充满了懊悔与对费诺家族的苦恨,因为澳阔隆迪的欧威是他的岳父;许多他的人跟随著他回头,在满怀悲伤中一步步往回走,直到他们再度看见远方夜暗中发自圆纳山丘上明登塔的光芒,并且终於回到了维林诺。他们获得了维拉的原谅,费纳芬接续了在蒙福之地治理残余的诺多族的责任。但是他的儿子们没有跟著他一起回头,因为他们不愿放弃与芬国昐儿子们的友谊;所有芬国昐的人都继续前进,觉得自己是受到亲属关系以及费诺意志的强迫,同时也害怕面对维拉所咒诅的命运,因为他们在澳阔隆迪的残杀亲族事件里,不是全然无辜的。此外,芬巩与特刚都是勇敢无畏又心烈如火之人,他们都不愿意放弃自己已经插手的任务,如果前途真是死路一条,那就至死方休。因此,余下的大队人员依旧继续前进,而预言中的邪恶很快就开始作怪了。
诺多精灵们最後终於来到了阿尔达的极北方;他们首先看见了漂浮在海面上的坚冰利牙,因此知道自己逐渐靠近了西尔卡瑞西海峡。阿门洲北方的陆地是弯向东,而东边恩多尔(也就是中土大陆)的海岸是弯向西,两块大陆之间有一道窄窄的海峡,外环海的冰冷海水与贝烈盖尔海的波涛在此汇聚,这片区域充满了严寒的浓雾,海流中处处都是互相撞击的冰山,淹没在水下的坚冰在撞击中不停发出刺耳的吱嘎声。这就是西尔卡瑞西海峡,至今尚无任何血肉之躯胆敢行走其间,除了维拉之外,只有昂哥立安走过。
因此,费诺只好暂停前进,一群诺多精灵开始争辩他们现在该走哪条路。但是他们同时也开始尝到寒冶的痛苦,凝滞的浓雾完全遮蔽了望见天空星辰的可能;有许多人开始後悔走这条路,开始低声抱怨,尤其是那些跟随芬国昐的人,他们咒骂费诺,认为艾尔达所有的灾难都是他引起的。费诺也知道群众在窃窃私语什么,他召聚他的儿子们一同商议;要逃离阿瑞曼去到思乡尔,他们看见只有两条路可行——走过海峡,或搭船离去。不过他们认为穿过西尔卡瑞西是不可能的,而船只又太少。在这段长程中他们失去了不少船只,如今余下的船数已不足以将全数的人一次都载运过海;可是又没有人愿意留在这寒冷的西边海岸让别人先渡海——遭人背叛的恐惧已经在诺多族中被唤起了。因此,费诺和儿子做了决定,他们将领著所有的船只趁众人不备之际突然出航;由於港口那场格斗之後他们始终保持船队的主控权,操控船只的都是搏斗後幸存的自己人。所以,当西北方吹起一阵强风,费诺一声暗号,他就带著所有他认为对自己忠心不二的人悄悄扬帆出海,迅速离开,把芬国昐一行抛弃在阿瑞曼。由於这段海峡不宽,船只顺著东南方向全部渡过了海峡,没有损失,他们成为整支诺多族中最先登上中土大陆的人员;费诺一行人,最後在深入多尔露明的专吉斯特狭弯登陆了。
当众人都上了岸,费诺的大儿子梅斯罗斯——在魔苟斯以谎言离间众人之前,他跟芬巩本是多年好友——对他父亲说:“现在你要分派多少船只与桨手回去?你想先载谁过来呢?勇猛的芬巩吗?”
然而费诺大笑若狂,随即大声说道:“一个都不载!对我而言已经全员到齐,那些都是被我抛弃的人,事实证明他们只是一群累赘。就让那些咒骂我的人,继续咒诅我吧;让他们一路哀嚎回到维拉的笼子里去!把船给我烧了!”费诺命众人放火烧了帖勒瑞的白船,唯独梅斯罗斯站在一旁不肯动手。因此,在专吉斯特湾口的罗斯加尔,那曾经在大海上航行过的船只中最美丽的一群,就这样被焚毁了,猛烈可怖的大火烧红了半边天。芬国昐和他的人看到远方云端下闪烁不停的红光,便知道他们遭到背叛了。这是“残杀亲族”与“诺多的厄运”所结的第一个苦果。
於是,芬国昐明白费诺将他们一行人弃於阿瑞曼,让他们自生自灭,或充满痛苦难堪地返回维林诺;但是现在他反而前所未有地想要寻路前往中土大陆,想要再次见到费诺。於是他和大批的跟随者展开了一段漫长的悲惨跋涉,他们的勇敢与坚忍随著艰困的环境与日俱增;别忘了他们是一群大有能力的子民,是一如·伊露维塔头生的、不死的儿女,并且他们才刚刚离开蒙福之地,尚未随著地球的衰老而疲乏。他们心中的火正旺,在芬国昐与他儿子亦芬罗德与凯兰崔尔的带领下,他们有胆量深入酷寒的北方;最後,当他们发现前无去路时,他们坚忍不拔地渡过了可怕的西尔卡瑞西海峡与残酷的冰山。诺多族精灵日後所立下的诸多功绩中,少有超越这项在刚毅与痛苦中的涉渡。特刚失去了他的妻子埃兰薇,另外还有许多人丧命;当芬国昐终於踏上对岸的陆地时,跟随他的人减少了许多。这些後来踏上岸的人,对费诺和他儿子们厌憎至深;他们在月亮第一次上升时,吹响了成功登上中土大陆的号角。
第十章 辛达族精灵
如前所述,埃尔威和美丽安的力量在中土大陆不断增强,所有居住在贝尔兰的精灵,从瑟丹所带领的水手,到越过吉理安河蓝色山脉中漫游的狩猎者,全都拥戴埃尔威为王;他的百姓用自己的语言称他为伊卢·庭葛,“灰斗蓬君王”。
他们被称为辛达精灵,贝尔兰星光下的灰精灵;虽然他们属於摩瑞昆第,但是在美丽安的教导与庭葛的统治下,他们成为中土大陆的精灵族中,最美丽、最有智慧与技艺最高超纯熟的一群。
在第一时期终了,米尔寇被擒伏後,当地球处在全然和平的状态,而维林诺的荣耀达到最高峰时,庭葛与美丽安的独生女露西安诞生了。
虽然中土大陆绝大多数地方都卧在雅凡娜的沉睡中,但是在贝尔兰,因著美丽安的力量,这地充满了生命与喜乐,天空的繁星闪烁明亮如银色的火焰;露西安出生在尼多瑞斯森林中,白色的宁佛黛尔花盛放欢迎她,大地被这花妆点得犹如遍布繁星。
在第二时期米尔寇被囚禁的那段期间,矮人越过了隆恩山脉,也就是蓝色山脉,进入了贝尔兰。他们自称为凯萨德人,但是辛达精灵称他们为诺格林人——“矮壮的人民”,或是刚希林人——“岩石的大师”。诺格林人最古老的居住地在遥远的东方,但他们在隆恩山脉的东边,按著他们向来的习惯,在山中为自己挖掘出许多壮观的厅堂与府邸;这些城市,他们以自己的语言命名为嘎比嘎梭尔,以及塔姆萨哈尔。位在北方多米得山高地上的是嘎比嘎梭尔,精灵把它翻译成自己的语言——贝磊勾斯特,意即“大堡垒”;位在南方的是塔姆萨哈尔,精灵称它为诺格罗德,意思是“中空的坚固城”。矮人所凿建过最伟大的都城是凯萨督姆,德洛戴尔夫,精灵语称之为哈松隆德,日後当它落入黑暗中时被称为摩瑞亚;不过它远在迷雾山脉中,得先越过幅员广大的伊利雅德才能到达,对艾尔达精灵而言,那只是蓝色山脉地区的矮人口中所传述的一个名称而已。
诺格林人从诺格罗德城及贝磊勾斯特堡来到贝尔兰;精灵看到他们真是惊讶万分,因为一直以来,精灵相信中土大陆所有的生物中,只有他们能用语言交谈,能用双手工作,其余的一切生物若不是飞鸟就是走兽。不过诺格林人所讲的话精灵一句也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在精灵听来十分笨重累赘,很不悦耳;只有极少数的艾尔达精灵学会讲矮人语。相反的,矮人学得很快;事实上,他们学精灵语的意愿远远大过敦异族人说他们自己语言的意愿。除了艾莫斯谷的伊欧以及他的儿子梅格林之外,只有少数几位精灵去过诺格罗德城及贝磊勾斯特堡;但是矮人络绎不绝地往来於贝尔兰,他们筑了一条大道穿越多米得山的山腰下,大道顺著阿斯卡河前进,在萨恩渡口,也就是“碎石渡口”,越过吉理安河,这里日後是一场大战的战场。诺格林人与艾尔达精灵之间的友谊向来冷淡,虽然双方都从彼此的来往中获得不少利益;但那时横亘於彼此之间的嫌隙尚未产生,国王庭葛对他们仍然十分欢迎。不过诺格林人後来对诺多族比对任何其他的精灵与人类都更友好,因为他们崇敬与深爱奥力,并且在他们看来,诺多族所打造的珠宝远胜过所有其他的财富。当阿尔达还陷在黑暗中时,矮人就已经展开了浩大的工程,即便是在他们先祖的初期年岁里,他们就对金属以及岩石拥有精湛傲人的技巧;不过在那段远古的年日里,他们喜欢打造的材料是铜和铁,而非金银。
另一方面,身为迈雅的美丽安,自然极有远见;当第二时期米尔寇遭囚禁的日子满了之後,她告诉庭葛,阿尔达不会永远处於和平状态。因此,庭葛开始思考如何将他的住处造得更像君王的居所,如果邪恶再度在中土大陆醒来,他将需要一个更坚固的住处;於是他寻求贝磊勾斯特堡矮人的建议与帮助。他们十分乐意帮忙,因为他们彼时的精力仍然充沛,急於展开各样的新工作;由於矮人向来对他们所做的一切都要求报酬,无论他们是做得高兴还是辛苦,在这段时期他们都还是拿得到酬劳。美丽安教导他们许多的事,他们热切地学习,而庭葛用许多美丽的珍珠来酬谢他们。这些珍珠是瑟丹给他的,巴拉尔岛的浅水海域中有极多的珍珠;不过诺格林人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他们将之视为珍宝。这些珍珠中有一粒大如鸽蛋,在大海的泡沫中闪耀如明星;它被命名为宁佛罗斯,贝磊勾斯特堡的矮人首领认为它的价值胜过金山银山。
因此,诺格林人高高兴兴地为庭葛辛勤工作了许久,为他建造住所,按照自己族人的风俗在大地的怀抱中挖凿出许多深广的洞穴。在伊斯果都因河穿越的尼多瑞斯森林与瑞吉安森林的中央,有一座隆起的岩石山丘,河流正好从山脚下流过。诺格林人在那里为庭葛做了宫殿的大门,他们在河上筑了一座石桥:那是整座宫殿的唯一出入口。进了大门之後有无数宽敞的长廊通到许多又高又广的厅堂与各种舒适的房间,这无数深广伟大的空间都是自大地的岩石中凿削出来的,因此这座宫殿被称为明霓国斯,意思是“千石窟宫殿”。
在挖凿兴建的过程中,精灵也出了不少力:按照美丽安记忆所及大海对岸维林诺的美妙丽景,精灵和矮人各展所长,一起合作建造了这座宫殿。明霓国斯中所有的廊柱都是按著欧罗米的山毛桦树的模样凿削出来的,树干、树枝、树叶二延展,廊柱上方挂满一盏盏的黄金灯笼。夜莺在其间飞翔歌唱,仿佛身居在罗瑞安的森林中一般;另外还有许多银色的喷泉,大理石的水盆,地板上铺著彩色的石子。每一面墙上都雕刻著各种野兽与飞鸟,它们也攀爬在廊柱上,或出现在繁花盘绕的枝枒间。随著年岁过去,美丽安与众仕女织绣了各样的织锦挂在许多墙上,织锦上记载著维拉的事迹,以及阿尔达自开天辟地以来所发生的许多事,还有将要发生之事的阴影。明霓国斯,是大海东方有史以来任何君王所曾拥有过最美丽的居所。
当明霓国斯兴建完成,庭葛和美丽安的王国一片祥和太平,诺格林人依然不时越过山脉频繁往来在这片土地上;但是他们很少去到法拉斯,因为他们讨厌大海的声音,害怕看到海洋。贝尔兰有许久没有听到任何外面世界的消息或传言。
当米尔寇的囚禁时期接近尾声时,矮人开始愁烦苦恼,他们向庭葛报告说,维拉并未将北方的邪恶整个斩草除根,那些残留的余孽长久以来在黑暗中不断繁殖,如今他们再次在荒野里出没,游荡的范围愈来愈广。“在山脉东边的土地上出现了许多凶残的野兽。”他们说:“你们自古以来居住在那里的亲族,如今都从平原逃到山丘上去了。”
没多久,那些邪恶的东西或攀越山脉,或从南方穿过黑暗的森林,来到了贝尔兰。有大群的野狼,或长著野狼的模样却直立行走的怪物,以及其他阴暗的凶残生物;在它们当中还伴随著不少的半兽人,他们後来摧毁了贝尔兰,但这时他们的数量还不是很多,也十分机警,他们细心探查这片土地,等候主人归来。因此,他们几时在这地出没,他们是群什么样的生物,精灵都不清楚,甚至以为他们大概是在荒野中渐渐变坏了或变野蛮了的亚维瑞;他们这种猜测,距离真相可说只差一步。
因此,庭葛开始考虑制造武器,在此之前他的子民从来不需要武器,而首批武器是诺格林人为他打造的;诺格林人打造金属的技艺卓绝,不过他们当中没有一人的本领超越诺格罗德城中的工匠,那些工匠中最有名的铸铁大师是铁尔恰。诺格林人自古以来就像一群战士,他们会凶猛地对抗任何迫害他们的敌人,不论对方是米尔寇的仆役,是艾尔达精灵或亚维瑞精灵,是野兽,还是跟他们同种族的其他城市与领主治下的矮人。事实上,辛达精灵很快就学会了他们的铸铁技术;唯独炼钢的技术矮人是独冠群雄,就连诺多精灵也无法胜过他们。至於用铁环编制的锁子甲,最先发明的是贝磊勾斯特堡的铁匠,他们打造的本领与成品,向来没有对手。
因此,这时期的辛达族精灵已经有了良好的武器配备,他们赶逐了所有的邪恶生物,大地又再度恢复了平静;不过庭葛的兵器库里藏满了大斧、锐箭和利刃,还有高高的头盔,以及长长的雪亮锁甲。矮人所造的锁子甲不会銹烂,始终崭新闪亮如刚刚打磨好的一般。这一点,随著时间过去,在庭葛的兵器库里得到了证明。
如前所述,西迁的艾尔达精灵中,由欧威所带领的帖勃瑞族在走到中土大陆西边土地的边界大河旁时停了下来,那时蓝威带领部分族人离开了他们。这群由蓝威所带领顺著安都因河而下的南多精灵,很少人知道他们的下落。据说,他们有一部分在大河峡谷的森林中居住了许久的年日,有一部分在继续前进了许久之後,终於到达大河的河口,傍海而居;还有一些则是越过了宁瑞斯山脉,也就是白色山脉,再次向北走,进入了位在隆恩山脉与远方迷雾山脉之间的伊利雅德荒野。如今这些居住在森林中的百姓没有铁制的武器,来自北方的凶残野兽令他们十分恐惧,就如诺格林人在明霓国斯向国王庭葛所报告的一样。因此,蓝威的儿子丹耐索在听到庭葛的强大与威严,以及他统治下的国家充满和平时,便起来尽他所能地召聚了分散四处的百姓,带领他们越过山岭进入了贝尔兰。庭葛欢迎他们,彷佛见到久别归来的失散亲人,於是他们在欧西瑞安,也就是“七河流域”,住了下来。
在丹耐索来了之後,又过了很长一段的平静岁月,其间很少有特别要记述的事。据说,在这段时期,庭葛国中最有学问的大师,宫廷诗人戴隆发明了文字符号;那些常来找庭葛的诺格林人学会了这些文字符号,他们对这项发明赞叹喜爱不已,认为戴隆的本事高过所有他同族的辛达精灵。藉由诺格林人,“色斯文”越过了山脉传到东方,被许多不同的人民习得。但是辛达族很少使用文字来记录他们的事迹,直到战乱四起,许多没有记载成文的事迹,都随著多瑞亚斯的毁灭从此永远消逝了。但是在一切结束之前,灿烂的欢乐生活是不怎么需要述说的,因为一切美丽又令人赞叹的事物还在眼前之际,它们本身就是历史纪录,唯有当它们陷入危险,或永远毁坏了,才以歌谣的形式流传了下来。
在太平岁月中的贝尔兰,精灵四处行走,河流潺潺不息,繁星在天空闪烁,夜间的花朵散放香气;美丽安的美如日中天,露西安的美则像春日的黎明。贝尔兰的国王庭葛坐在他的宝座上,犹如伟大的迈雅,他的国势蒸蒸日上,他们的欢乐如同可让他们天天呼吸的空气,他们的想像力如潮水般上天下地毫无阻拦。伟大的欧罗米仍然不时前来贝尔兰,如风般驰骋在山峦间,他的号角声在星光下远传数十哩,精灵们对他灿烂威严的容貌与纳哈尔急驰时所发的大响声,都感到十分畏惧;不过他们清楚知道,每当维拉罗玛的声音在群山间回荡时,所有邪恶的东西都会吓得飞奔而逃。
然而,好景不常,维林诺的盛世步向了黄昏。如前所述,米尔寇在昂哥立安的帮助下,残害了维拉的双圣树,随即逃返中土大陆;这件事被记载在史书中,也在许多歌谣中传唱,为众人所知。在中土大陆北方,魔苟斯和昂哥立安大起内讧,魔苟斯痛苦大喊的回声穿越了贝尔兰,令其间居民惊恐瑟缩不已;即使他们无法预知前面会发生什么事,也已经听到了死神的声音。在那之後没多久,昂哥立安就从北方逃到了庭葛国王的领土上,她的四周环绕著充满恐怖的黑暗;但因著美丽安的力量,她被阻挡在外,进不了尼多瑞斯森林,而在多索尼安高地南边悬崖下的阴影中居住了很长一段年日。该地区於是成了人们所知的戈埚洛斯山脉,“恐怖山脉”,没有人敢经过那地或直接穿越它们;所有的生物与光线来到该处都会窒息而死,那里所有的流水都含有剧毒。另一方面,如前所述,魔苟斯回到了安格班,将它修建一新,并在新堡垒的出口上方堆叠了不断发出浓臭烟雾的安戈洛坠姆。魔苟斯堡垒的出入口,距离明霓园斯的桥有一百五十里格——说远是够远,但以威胁度而言却又实在是太近了。
如今半兽人在黑暗的地底以倍数繁殖成长,既强壮又凶残,黑暗的主人使他们的内心里充满了对破坏和死亡的贪欲;他们从安格班的门洞蜂拥而出,在魔苟斯的黑云掩护下,悄悄进入了北方高地。於是,突然之间贝尔兰遭到大军入侵,攻击国王庭葛。在庭葛宽阔的国土上,许多精灵自由自在地四处漫游,或有三两亲族宁静定居,但每一户也相距甚远;唯有位在中央地区的明霓国斯及其四周,以及远方水手的家乡法拉斯,才有大批聚居的精灵。来势汹汹的半兽人南下攻击明霓国斯的两侧,东边包括克隆河和吉理安河之间的住户,西边从西瑞安河到那罗格河的平原,他们的烧杀掳掠既狠又广;庭葛被切断了跟瑟丹的联系,瑟丹远在伊葛拉瑞斯特。因此,庭葛召唤丹耐索;精灵们全副武装从埃洛斯河对岸的瑞吉安森林以及欧西瑞安地区赶来,在贝尔兰展开了第一场战役。半兽人的东路大军最後被精灵所组的军队击溃,在安德兰峭壁的北边以及埃洛斯河与吉理安河之间的半途上被歼灭,侥幸逃过大屠杀的半兽人,在向北逃窜时又遭到来自多米得山诺格林人的斧头拦截,最後能逃回安格班的实在寥寥无几。
但是精灵也为这场胜利付出了昂贵的代价。来自欧西瑞安的精灵都只有轻巧的武器,与身著铁靴、铁盾,拿著锐利长矛或宽刃大刀的半兽人大军相比,他们根本不是对手,丹耐索和他最亲近的扈从被包围在伊瑞伯山上,退路都被断绝,在庭葛的大军赶到之前,他们均已力战至死。庭葛为丹耐索狠狠地报了仇,精灵的大军从半兽人後方杀来,被杀的半兽人尸体堆积如山。丹耐索的子民深深哀悼他,没有再立任何新的王。在这场战役之後,少数归回欧西瑞安的精灵,带回去的消息令残余的百姓充满了恐惧;因此,从此之後,他们再也不加入任何公开的战役,而是机警、秘密地度日。因此他们又被称为莱昆第,“绿精灵”,因为他们总是穿著叶绿色的衣服。他们当中有许多往北进入了庭葛设有防卫的疆域,跟庭葛的子民融合在一起。
当庭葛回到明霓国斯後,得知西方的半兽人大军获得了胜利,瑟丹及其族人被逼到了大海的边缘。於是他撤回所有他召命能及之处,驻守在尼多瑞斯森林与瑞吉安森林的堡垒中的子民,美丽安也进一步以她的力量在整个区域四周筑起一道看不见的、充满迷惑与阴影的墙——美丽安的环带;从此以後,没有任何人可以在违反她或国王庭葛的意愿下进入他们的王国,除非这人的力量比迈雅美丽安更强大。这片被围守起来的区域,自古以来一直被称为伊葛拉多,但从此之後便被称为多瑞亚斯,“守护的王国”,环带之地。在这环带的内部,还保有警戒中的安宁生活;环带之外,处处充满了危险与恐惧,魔苟斯的仆役四处游荡,除了设有防卫的法拉斯海港以外,他们四处任意而行。
不过新的情况就快要出现了,中土大陆无人事先预见,不论是窝在其洞穴中的魔苟斯,还是高坐在明霓国斯中的美丽安,都没有料到;因为自从双圣树死亡之後,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自阿门洲传来,不论是藉由传信的使者,还是藉由神灵,或者藉由梦境。就在这同一个时刻,费诺驾著帖勃瑞的白船渡过了大海,在专吉斯特湾口登岸,并且在罗斯加尔放一把火,烧掉了所有的船。
第十一章 日月的出现与维林诺的隐藏
据说,在米尔寇逃走之後,众维拉在判决圈的宝座上沈坐不动了许久;但他们不是像费诺在心思愚昧时所宣称的,坐在那里闲懒发呆。对於许多事情的处理,维拉们可以只动脑而不动手,他们不需要开口就能互相交流彼此的思想。因此,在黑暗的维林诺中他们彻夜不眠,他们的思维来回穿梭在一亚之中,直到宇宙的尽头;但是没有任何力量或智慧,能减轻他们在亲眼目睹邪恶存在的那一刻所涌起的深切悲伤。他们哀悼费诺的折损犹胜哀悼双圣树的死亡,费诺的折损是米尔寇恶行中最邪恶的一件。费诺是所有伊露维塔创造的儿女中,不论是心智还是体魄,都是最伟大的,他是最英勇、最有耐力、最俊美、最聪明、最有才能、精力最充沛、心思又最敏锐精细的一位,在他的魂魄之中燃有一把烈焰。他为增添阿尔达的荣华光彩而创作出的美妙作品,大概只有曼威构想得出来。根据同样不眠不休守在维拉身边的凡雅精灵说,当报信的使者向曼威回报费诺的回覆时,曼威忍不住低头落泪。不过,当听到费诺的最後一句话:至少诺多族所创下的功绩将在歌谣中传颂千古时,曼威抬起头来,仿佛听到了暮鼓晨钟,於是他说:“理当如此!这些歌谣可花了昂贵的代价,不当等闲视之,因为都是无价之宝。就像一如曾经告诉我们的,那不包含在我们先前构思孕育中的美,将被带入一亚,如此一来,邪恶的存在反倒是好的了。”
不过曼督斯说:“但邪恶依旧是邪恶。对我而言,费诺很快就要来报到了。”
最後,当维拉们得知诺多精灵确实已经离开阿门洲,返回中土大陆,於是他们起身,开始将彼此所商讨的,对米尔寇的邪恶所造成的破坏种种补救措施付诸行动。曼威要求雅凡娜与妮娜施展她们在生长与医治上所拥有的一切力量,於是她们尽其所能挽救双圣树。然而妮娜的眼泪仍然无助於它们致命的创伤;有好长一阵子,雅凡娜独自在阴影中吟唱。就在一切希望都破灭,雅凡娜的歌声也难以为继时,终於,泰尔佩瑞安那光秃秃的树枝上开出了一朵巨大的银花,而罗瑞林也结出了一颗金色的果子。
雅凡娜摘下它们,然後双圣树就死了,它们那完全枯槁的树干依然站立在维林诺,纪念消逝了的欢乐。雅凡娜将花朵与果实交给奥力,同时曼威也封它们为圣,奥力和他的手下制造了可以承载它们及保存它们灿烂光芒的飞船;这件事记载在纳熙立安,也就是“日月之歌”当中。维拉将这两艘船给了瓦尔妲,盼望它们能够成为天空的明灯,比古老的众星更明亮,也更靠近阿尔达;她给它们力量横越伊尔门较低的地区,设定它们航行在环绕地球上空的轨道,从西到东,然後复返。
众维拉做了这些事,这让他们忆起了许久之前一片黑暗的阿尔达;如此一来,他们解决了中土大陆的照明问题,同时也用光来拦阻米尔寇的做为。他们仍然记得那群在苏醒後依旧住在水边的亚维瑞精灵,同时也没有完全弃绝流放在外的诺多族;还有,曼威知道人类来临的时刻近了。据说,正如当初维拉是为了昆第的缘故而向米尔寇宣战,如今他们是为了伊露维塔年幼的儿女——希尔多,也就是“继之而来者”——的缘故而克制自己。由於希尔多是会死的,在承受恐惧与动乱上比昆第来得弱,上次攻打乌塔莫的过程,给中土大陆带来了极其严重的破坏,众维拉害旧再次兴师问罪会造成比上次更坏的结果。此外,人类会从北方、南方、还是东方起源,曼威也没有得到启示。因此,维拉造了光源,另一方面,他们巩固自己居住的家园。
光辉的伊希尔,古老的凡雅精灵如此称呼月亮,那朵维林诺的圣树泰尔佩瑞安所开的最後一朵花;而太阳,那颗罗瑞林所结的果子,他们称之为灿烂的雅纳。但是诺多精灵却称它们为反复无常的瑞娜,以及烈火之心维沙,一个唤醒与消耗的记号;因为太阳的出现,表示了人类的兴起以及精灵的衰微,但月亮却珍藏著他们的记忆。
维拉从迈雅当中选了一位名为雅瑞恩的少女来导航承载太阳的飞船,又选了另一位青年提里昂来航行月亮。当双圣树仍在的年日,雅瑞恩在威娜的花园中照顾金色的花朵,她以罗瑞林灿烂的露珠来浇灌那些花;提里昂则是跟随欧罗米的猎手,他有一把银色的弓。他热爱银色,当他休息的时候,他会离开欧罗米的森林,前往罗瑞安,躺在伊丝缇的水池旁作梦,浸沐在泰尔佩瑞安摇曳的银光中。因此,他请求维拉给他这项工作,让他永远照顾银圣树的最後一朵花。少女雅瑞恩比他更有力量,她之所以获选,是因为她既不怕罗瑞林的热焰,也不会被这些热焰所伤;从一开始她就是一位火焰的神灵,米尔寇欺骗不了她,也没办法把她拉到自己的阵营里。雅瑞恩的双眼极其明亮,就连艾尔达精灵也无法直视其双目;离开维林诺之後她便抛弃了所穿的肉身形体,她的本质犹如一股赤裸裸的烈焰,她那强烈的灿烂光辉极其可畏。
如同双圣树中的泰尔佩瑞安,伊希尔首先完成并上升到众星领域中,是两个新光源中,较长的光源。於是,有好一阵子,这世界有月光,许多雅凡娜安排沉睡的事物纷纷苏醒骚动起来。魔苟斯的仆役对这新光源感到惊诧不已,但在中土大陆的精灵却欢喜雀跃地仰望这光。就在月亮从西方上升到黑暗之上的同时,芬国昐吹响了他的银号角,率众踏上了中土大陆,大队人员的阴影投在前面显得又深又长。
在雅瑞恩的飞船造好之前,提里昂已经横越天空七次,到达最远的东方。然後,雅纳在荣耀中升起,第一次的黎明日出像是在佩罗瑞的山巅上燃起了大火,中土大陆所有的云层都被点燃了,空气中充满了瀑布流水的声音。对此,魔苟斯确实大为惊骇,并且从此退入安格班最深一层的洞穴里,他召回所有的仆役,同时施放出更多更浓重的烟气与乌云来遮蔽他的领土,以免受到这颗白日星辰的照耀。
如今瓦尔妲计划这两艘飞船应当行经伊尔门,在大地的上方出现;它们应当分别从维林诺出发,向东航行,然後返回;当一个从西方出发时,另一个就从东方回头。因此一开始日子的交替是依双圣树的计日方式计算,从雅瑞恩与提里昂经过地球中央上空的航道,光源交织的时刻开始。不过提里昂相当任性,不但前进的速度不一定,同时还不按照指定的路线走;他被雅瑞恩的灿烂光辉所吸引,总是想办法要靠近她一点,然而雅纳的火焰烧著了他,於是月船的甲板变黑了。
由於提里昂的反覆无常,更因为罗瑞安与伊丝缇的恳求,他们说睡眠与歇息已经被驱离了地球,天空的繁星也都变得黯淡无光;於是瓦尔妲改变了她的规画,让世界在某一段时辰里依然拥有阴影与柔光。因此,雅纳会在维林诺休息一阵子,躺在外环海的清凉怀抱中;於是日落的黄昏时刻便成为阿门洲最明亮与欢乐的时刻。不过太阳很快就会被乌欧牟的属下拉下海去,然後匆匆行经地球的下方,再次来到东方爬上天空,以免黑夜过长,让邪恶在月光下四处横行。因著雅纳的缘故,外环海的海水变热了,并且炽燃著彩色的火焰,这也使得维林诺在雅瑞恩离开之後,仍然享有一阵子的光亮。不过当她行经地球下方,朝东方前去时,光芒渐渐消逝,维林诺又是一片朦胧,这时维拉会分外悼念罗瑞林的死亡。东方的黎明,只会让防卫山脉的阴影重重地压在蒙福
瓦尔妲命令月亮以同样的方式航行,从地球下方经过後再从东方升起,不过唯有在日落之後他才能出来。然而提里昂的步调还是像过去一样快慢不一,并且本性难栘,依旧一直想要靠近雅瑞恩;因此,他们经常被看见同时出现在地球的上方,有时候他靠得太近,他的阴影甚至遮蔽了她的亮光,以致日正当中的时刻竟出现了一片黑暗的情况。
从此之後,维拉以雅纳的来去计算日子,从当时直到世界改变之日。提里昂很少停留在维林诺,他总是匆匆越过西方大地,匆匆越过阿维塔、阿瑞曼或维林诺,一头栽进外环海外的裂罅里,独自拼命赶往阿尔达根基中的巨大岩穴,然後在那里徘徊晃荡许久,直到很晚了才回来。
因此,在长夜过後,维林诺的光源仍旧比中土大陆的更灿烂美丽;因为太阳在那里休息,天空的光在该地区最接近地球。但不论是太阳还是月亮,都无法召回那古老的光芒,那种双圣树在被昂哥立安毒害之前所发出的光辉。那光如今单单活在精灵宝钻里。
不过魔苟斯痛恨这新的光源,并且有好一阵子因为未曾预料到这股来自维拉的重击而隍隍然。他决定攻击提里昂,派出黑暗的神灵对付他,於是在众星轨道下方的伊尔门发生了战斗;不过提里昂打了胜仗。对於雅瑞恩,魔苟斯更是胆颤心惊,就连靠近她都不敢,因为他已经失去力量了;当他变得愈来愈凶狠恶毒,同时不断将邪恶灌输到他以欺骗虚谎所孵育出来的邪恶生物後,他那强大的能力就分散进入到他们身上去了,他自己也因此受到大地更大的挟制,不愿离开他那黑暗的坚固堡垒出到外面去。他用阴影来隐藏自己和他的仆役,不被雅瑞恩照见,就连她的轻轻一瞥他们都无法忍受;所以,他所居住的地方,从此终年覆盖著浓臭的烟气与乌云。
看到魔苟斯对提里昂发动的攻击,维拉们开始不安,不知魔苟斯还会想出什么更凶狠恶毒的方式来对抗他们。他们至今依然记得奥玛伦的毁灭,所以不愿在中土大陆向他开战;但他们也下定决心,绝不让同样的情况发生在维林诺。因此,他们费时重新加强这片土地的防卫,他们将北、东、南三个方向的佩罗瑞山墙增高到最险峻的地步;山脉朝外的一面被打造得极其黝黑光滑,没有任何可以立足攀爬之处,所有高大的悬崖表面都如玻璃般难以攀爬,每座山峰的顶端都覆盖著白色的坚冰,永不睡觉的神灵日夜看守著它们,整座绵延的山脉上,除了卡拉克雅,没有任何的通道。维拉们没有封死卡拉克雅,因为艾尔达仍然忠心,并且在山脉的深谷中,绿丘上的提理安城里,费纳芬仍然统治著余下的诺多精灵。此外,整个精灵种族,包括凡雅族和他们的王英格威,每隔一阵子就必须呼吸到随风吹越大海而来的故乡的空气;同时,维拉也不愿把帖勃瑞精灵完全隔绝在外,使他们见不到其他两族的同胞。因此维拉在卡拉克雅设下了坚固的了望塔与许多岗啃,并且在面对沃玛尔平原的出口处设下了重兵,因此,没有任何的飞鸟、走兽、人类、精灵,或其他任何居住在中土大陆上的生物,可以通过这样的重重关卡。
与此同时,就如歌谣“努尔塔力·维林诺瑞瓦”——维林诺的隐藏——所说的,维拉们布下了魔法岛屿,环绕这些岛屿的海域从此充满了阴影与迷惑。这些岛屿从北到南呈带状像网子般分布在阴影海域上,在孤独之岛伊瑞西亚前方,向西航来的船只,只有一艘曾经抵达。很少有船只能够从岛屿之间穿过,危险的激流浪涛终年不息地打在漆黑岩石上,发出可怕的声音,也使整片海域覆盖著迷雾。水手航行到这里,在迷蒙微光中常会感觉极大的疲倦袭来,同时也对这片海域产生强烈的厌恶;而所有踏上岛屿的人都落入了沉睡当中,他们会永远沉睡,直到世界改变。於是,就如曼督斯在阿瑞曼向他们所预言的,蒙福之地将对诺多精灵关闭;日後许多向西航行而来的使者,没有一个能踏上维林诺——只除了歌谣中所传述过的,那位最伟大的航海家。
第十二章 人类
众维拉如今在山脉後安静度日,由於他们已经给中土大陆带来了光源,从此以後他们对它不闻不问了很长一段岁月;魔苟斯对那片大地的统治奴役,除了英勇的诺多精灵外,没有遭逢任何的挑战。维拉当中只有乌欧牟始终念念不忘那群流放者,他透过地球上所有的水源来搜集他们的消息。
从以太阳计年开始,如今已过了四年了。太阳年既快又短,比在维林诺以双圣树来计算的年日短大多了。同时,中土大陆的空气开始因为万物的生长与死亡而变得沈重凝滞,一切事物的变化与老化更是匆促非常。在阿尔达的第二个春天里,土壤与水中充满了生命,艾尔达精灵的数量增加了,在崭新的太阳的照耀下,贝尔兰一片青葱翠绿,景色宜人。
在第一次旭日上升的时刻,在中土大陆的东方地区,伊露维塔年幼的儿女在希尔多瑞恩苏醒了;由於第一次的日出是在西方,人类张开的双眼於是都转往那个方向,他们的双脚在地球上漫游时,也最常朝那个方向游荡。艾尔达精灵称他们是亚塔尼,“第二种人民”;另外又称他们为希尔多,意思是“跟随者”,此外他们还有许多的名字:阿佩诺纳,“後出生的”;英格沃,“生病的÷,以及费瑞玛,“会死的”。精灵又称他们是篡夺者、异乡人、变幻难测的、自我咒诅的、暴虐的、怕黑夜的、以及太阳的孩子。这里的故事中很少提到关於人类的事,除了少数一些人类的先祖,也就是亚塔纳泰瑞,在日月年之始游荡进入世界北方的情形外,主要记载的都是远古时候,在人类逐渐兴盛与精灵逐渐衰微之前的事迹。在希尔多瑞恩,没有维拉来引导人类,也没有召命叫他们移居到维林诺。人类害怕而非喜爱维拉,他们不明白这些大能者行事的目的,人类跟这些神灵不和,跟世界也争斗不休。但是乌欧牟还是考虑到他们,并且按著曼威的意思帮助他们;他的使者常常藉著流水拜访他们。但是人类不知道如何听取流水的声音,他们没有这样的本领;在他们与精灵来往之前,他们这方面的本领还更差。因此他们虽热爱流水,为之心情激动,但却完全听不懂水中的讯息。据说,他们没有多久就在许多地方遇见了黑精灵,而对方也待他们十分友善;於是人类成了这群古老子民的同伴与学徒,他们是四处漫游的精灵,从未踏上过维林诺,维拉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个遥远的名字与传说。
这时魔苟斯回到中土大陆的时间还不算长,势力范围扩张得还不是很远,此外他还忙於调查突然出现的亮光。因此,大地与山峦仍然相当平静,没什么危险;到处有新的事物,是雅凡娜在远古之前发明并在黑暗中种下的,这时终於生长发芽,盛开繁花。人类的儿女向西、向北、向南散布,四处漫游,他们的快乐是清晨露珠未干之时的快乐,当时每一片叶子都是青翠碧绿的。
然而黎明短暂,白昼经常辜负了它应许的明媚时光;北方各支力量展开大战的日子近了,当诺多精灵和辛达精灵联合人类一同起来攻击魔苟斯·包格力尔的大军时,这片土地在连年战争中终於整个毁灭了。在这一切结束之前,魔苟斯在古时所播下的奸诈谎言,以及他无时不在敌人当中撒下的新谎言,加上费诺的誓言与澳阔隆迪那场残杀所招致的咒诅,都在激烈运作。这些年岁当中所发生的事,在此只会提到一部分,并且绝大多数是关於诺多精灵、精灵宝钻以及与他们的命运纠缠在一起的人类。那时候人类与精灵在身材体能各方面都十分相似,不过精灵更美丽、更有智慧,以及拥有更多的才能;而那些曾经居住在维林诺,与大能者相处过的精灵,他们的美丽、智慧与才能又远远超越了黑精灵,就如黑精灵在这些方面大大超越了会腐朽的人类一样。中土大陆的精重中,只有那些居住在多瑞亚斯的辛达精灵,因著他们王后美丽安与维拉同族,所以他们几乎可与来自蒙福之地的卡拉昆第相比。
精灵是长生不死的,他们的智慧随著年岁不断增长,没有任何疾病或瘟疫能造成他们的死亡。他们的躯体其实是由地球的物质所造的,所以会毁灭;在这些岁月里,他们的躯体跟人类的很相似,因为他们灵魂的火焰才在他们里面住了没多久,这火焰会随时光的流逝,由体内消耗他们。不过人类脆弱得多,很容易在天灾人祸中惨遭杀害,受伤之後也比较难复原;人类还会生各种疾病;他们会愈来愈老,然後死亡。他们死後灵魂的际遇如何,精灵都不知道。有些精灵说人类一样也是去了曼督斯的厅堂,但是他们等候的地方跟精灵的不同;而在伊露维塔之下,除了曼威之外,只有曼督斯知道他们在回忆时光之後,是否前往外环海旁的那些寂静厅堂。除了曾经将精灵宝钻握在手中的巴拉汉之子贝伦,没有任何人类曾从冥府还阳;而他在归来之後也从未与人类说过话。或许,人类死後的命运不在维拉手中,而埃努的大乐章中也完全没有预示。
後来,因为魔苟斯的获胜,精灵和人类逐渐疏远了,而这正是他最想见到的,那些依然居住在中土大陆的精灵逐步衰微并消失了,人类霸占了日光之下的世界。除了那些不时启航前往西方,从此自中土大陆永远消失的精灵之外,其余的昆第游荡在大地与海岛中的孤寂之处,仰望月光与星光,在森林里与山洞中,变成了幽微的阴影与记忆。但在时间之初,精灵与人类不但是同盟,并且认为彼此是近亲;人类当中有一些习得了艾尔达的智慧,在诺多精灵中成了勇敢又大能的领导者。就在精灵的光荣与美丽,并他们的命运中,精灵与人类的後裔诞生了,他们是埃兰迪尔和爱尔温,以及他们的孩子爱隆。
第十三章 诺多族返回中土大陆
如前所述,费诺和他儿子最先流亡回到中土大陆,在拦魔丝——“大回声”荒野南方专吉斯特狭湾的海岸登陆了。当诺多精灵踏上海滩後,欢呼的声音响彻云霄,在群山间不断回荡;这欢呼喧闹汇聚成一股极大的响声充满了整个北方海岸;在罗斯加尔烧船的轰然巨响,随著海风吹入内陆,仿佛喧嚣暴动的怒吼,令远处所有听到的人无不充满了惊疑。
看到燃烧所产生之巨大火光的人,不只是被费诺抛弃在阿瑞曼的芬国昐一行而已,还有半兽人与魔苟斯的啃兵。没有任何故事记述魔苟斯在得知他最势不两立的敌人费诺带著大批人马由西方前来之後,他内心在想什么。或许他根本就不怕费诺,那时他还没跟任何诺多精灵交锋过;但看起来他很快就能把他们都赶下海去。在月亮上升之前的寒冶星空下,费诺的大队人马顺著深入露明山脉的专吉斯特狭湾前进,离开海岸,来到了宽阔的希斯隆;他们陆陆续续抵达了狭长的米斯林湖,在湖的北岸扎营,那地区就叫做米斯林。另一方面,被拦魔丝的呼声与罗斯加尔的火光所惊动的魔苟斯大军,穿过了威斯林山脉——“阴影山脉”,在费诺的人马尚未安顿好与布下防卫之前,攻他们个措手不及;贝尔兰的第二场大战,就这样在米斯林的灰色原野上展开。这场战争被定名为“努因吉利雅斯战役”,意思是“星光下的战役”,因为那时天空还没有月亮。诺多精灵虽被攻之不备,并且是以寡击众,但还是迅速取得了胜利;因为彼时他们眼中所蕴藏的阿门洲之光尚未熄灭,他们既强壮又身手矫健,在愤怒中更是杀气腾腾,因此他们的长剑所向披靡,毫不留情。半兽人在他们面前溃不成军,伤亡惨重地被赶出了米斯林,诺多精灵越过阴影山脉追杀他们直到多索尼安北方的阿德加蓝大平原。
在那里,另一支魔苟斯派往南方深入西瑞安河谷围攻法拉斯海港瑟丹的大军,闻讯回头赶来支援。不过,费诺的儿子凯勒巩已经先一步得到他们前来的消息,因此在西瑞安泉旁的山上埋伏了部分人马,他们从山上杀下来,将这支半兽人大军全部赶下了西瑞赫沼泽。这项坏消息最後还是传回了安格班,令魔苟斯十分震惊不悦。那场仗一共打了十天,魔苟斯预备来征服贝尔兰的整支大军,最後能生还回到安格班的寥寥无几。
但是战争的结果中有一则令他非常高兴的消息,虽然他好一阵子之後才知道。原来,费诺在怒恨大敌的情况下,对残余的半兽人穷追不舍,认为到最後魔苟斯本人必会亲自出战;他在挥剑砍杀之际不停狂笑,对自己胆敢挑战维拉的愤怒并且踏上这条充满凶险的路,感到高兴不已,说不定他很快就可以报得大仇了。他对安格班,或对魔苟斯在短时间内迅速预备好的强大防御兵力,毫无所知;不过就算他知道也照样拦阻不了他,因为他是注定要死的,他心里的那把怒火将把他吞噬殆尽。他一马当先远远冲在前锋部队之前;看到这种情况的半兽人於是穷途反扑,同时从安格班赶来的炎魔也加入攻击。於是,就在戴德洛斯地区,“魔苟斯之地”的边界上,费诺被团团包围了;他身边只有几个紧随著他的朋友。虽然他被烈火团团围困,身上的伤口愈来愈多,仍毫不惊惶地奋战了许久;不过到了最後,他还是被炎魔的首领勾斯魔格打倒在地,勾斯魔格後来在贡多林被艾克希里昂所杀。如果不是费诺的儿子带领援军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费诺就会当场死於非命;众炎魔见情势不利,便抛下他退回安格班去了。
费诺的儿子们将父亲抬回米斯林。不过就在他们走到西瑞安泉附近的山坡,正朝翻越山脉的路前进时,费诺叫他们停下来;因为他知道自己受了致命伤,时候到了。他从威斯林山脉的山坡上望出去,最後一眼所看见的是远方安戈洛坠姆的尖峰,那是中土大陆上最高的山峰,在死前他知道诺多精灵将永远也推翻不了它们;但是他咒诅了魔苟斯三次,然後将这咒诅的责任交给他的儿子们,要他们谨守发过的誓约,并且为他们父亲报仇。然後他就死了;不过他的遗体既末下葬也无坟墓,由於他魂魄中的那把火焰烧得太凶猛,因此当它烧尽时他的躯体也都化成了灰烬,如烟一般被风带走了;他的形貌再也没有在阿尔达出现,他的亡魂也始终没有离开曼督斯的厅堂。诺多族中最伟大的一位人物就如此结束了,他的事迹给他们带来了最大的名望,也给他们带来了最悲惨的遭遇。
在米斯林地区,原本住有一些从贝尔兰向北游荡越过山脉而来的灰精灵,诺多精灵碰到他们之後十分欢喜,双方仿佛久别重逢的亲人。不过一开始彼此间的沟通不太容易,在这段为时上千年的别离中,住在维林诺的卡拉昆第与住在贝尔兰的摩瑞昆第,两者的语言已经产生了很大的差异。从米斯林的精灵那里,诺多精灵得知了多瑞亚斯的王——埃卢·庭葛的势力,以及防卫其疆域的那圈迷咒环带;另一方面,发生在北方的这些大事也往南传到了明霓国斯,以及贝松巴和伊葛拉瑞斯特的海港。於是贝尔兰所有的精灵,对这支大有力量之亲族的到来,无不充满了惊奇与希望;在他们急需帮助的时刻,这支亲族出乎意料地自西方前来,因此一开始时他们都以为诺多族是维拉派来解救他们的特使。
不过就在费诺去世的那一刻,魔苟斯派了一位使者来见费诺的众子,不但承认战败,同时也提出求和钓条件,甚至包括交出—颗精灵宝钻。於是,身为长子,高大的梅斯罗斯说服弟弟们假装接受魔苟斯的条件,然後前往约定的地点跟他的特使碰面;但是诺多族并不像魔苟斯所想的那么自大。因此双方碰面时,彼此都带了超过所约定的大队人马,然而魔苟斯派的更多,当中还包括了炎魔。梅斯罗斯中此埋伏,所有他带去的人都被杀了,他本人在魔苟斯要留活口的命令下,被生擒回安格班。
他的弟弟们得知消息後便撤退回希斯隆扎营,并且加强防卫。另一方面,魔苟斯把梅斯罗斯当作人质,并且传话说,除非诺多精灵放弃开战,回到西方或搬迁到远离贝尔兰的南方世界去,否则他不会释放梅斯罗斯。但是费诺的儿子们晓得,不论他们怎么做,魔苟斯都会食言背信,不会依约释放他们的大哥;况且他们还受到自己所发誓言的约束,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发动战争攻打他们的敌人。於是,魔苟斯把梅斯罗斯吊在安戈洛坠姆的峭壁上,将他一只手腕铐上精钢所打造的铁链,链子的一端钉死在峭壁的岩石里。
如今流言传到了希斯隆的阵营,芬国昐与大队跟随他前进的子民,已经横越了坚冰海峡;与此同时,整个世界对於上升的新月都感到惊奇不已。当芬国昐的大队人员迈进米斯林时,烈焰万丈的太阳也自西方升起;芬国昐於是展开他那蓝银双色的王旗,大声吹响他的号角,百花在他向前迈进的双脚不盛开,属於星辰的时代至此结束了。在这上升的强烈光芒下,魔苟斯的仆役个个飞奔躲入安格班内,芬国昐一行便在敌人躲藏於地底时,毫无阻拦地迅速穿过了戴德洛斯地区。大队的精灵来到安格班前擂门叫阵,他们吹号挑战的声音震动了高耸的安戈洛坠姆;梅斯罗斯在痛苦折磨中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他大声呼喊他们,但是声音却稍散在岩石的回声中。芬国昐的性情不同於费诺,他对魔苟斯的诡计比较机警,顾虑也比较周到,在不见任何动静的情况下,他带领众人退离了戴德洛斯地区,前往米斯林,因为他听说费诺的儿子们住在那里;另一方面,他也想要有阴影山脉做屏障,好让他的百姓得以休息壮大。现在他已经见识过安格班多么坚固,知道不能光凭众号齐发把它震垮。因此他们一直到希斯隆才扎营,在米斯林湖的北岸安顿下来。芬国昐的子民心里对费诺家的人没有任何好感,因为他们历尽千辛万苦才横越坚冰海峡,何况芬国昐也认为费诺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因此,居住在该处的双方人马关系相当紧张,虽然追随芬国昐与费纳芬之子芬罗德的大群百姓,在长途跋涉中伤亡惨重,可是他们人数还是胜过跟随费诺的人马,後者见情势不对,识相地拔营迁居,搬到湖的南岸去住;於是,大湖隔开了他们。许多跟随费诺的人都对在罗斯加尔烧船一事深感後悔,并且对这群被他们抛弃在北方寒冰上的朋友,竟然身怀无比的勇气走来到这地,感到惊奇不已;他们真想欢迎这群朋友,却又因为太羞愧而不敢付诸行动。就这样,因著笼罩在他们身上的咒诅,诺多精灵在这段魔苟斯街在迟疑而半兽人又畏惧新烈之光的日子里,一事无成。不过魔苟斯终於从沉思中醒来,看到他的敌人自起内讧,不由得哈哈大笑。在安格班的洞穴中,他开始制造大量的浓烟与臭气,这些恶臭的烟气从铁山山脉的峰顶冒出来,远从米斯林都可望见;这世界新生早晨的清新空气,都被这些浓烟给污染了。一股从东方吹来的风将这些浓烟臭气带到了希斯隆,遮蔽了新生的太阳;随後开始下沈,盘绕在田野山峦间,并且落到米斯林的各处水源中,令这些水变黑有毒。
整个北方的大地因著魔苟斯在地底的锻造巨响而震动;於是,芬国昐的儿子,勇敢的芬巩,下定决心要在敌人准备好来攻打他们之前,调解分裂诺多双方百姓的宿仇。在许久以前,在充满欢乐的维林诺,远在米尔寇尚未获释,以及谎言尚未弥漫在他们当中之前,芬巩和梅斯罗斯就一直是好朋友;虽然芬巩不知道梅斯罗斯在烧船一事上并末背叛他,想到他们长久的友谊时芬巩心中仍然激荡不已。因此,他立下了一件在诺多众王子中名闻逦迩的英勇事迹——他没跟任何人商量,独自出发去找梅斯罗斯;魔苟斯所制造的黑暗正好成为他的掩护,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敌人的老巢前。他不畏艰险爬上了安戈洛坠姆的山腰,绝望地看著一片荒凉的四野,找不到任何裂罅或通道可让他进入魔苟斯的堡垒。於是,他不顾那些躲在地底坟墓中避光的半兽人,拿出竖琴唱起一首古老的关於维林诺的歌,那是诺多精灵在芬威的儿子们发生嫌隙之前所作的;他的歌声回荡在山拗洞穴中,那些地方过去除了恐惧与悲惨的喊声之外,没听过别的声音。
就这样,芬巩找到了他所搜寻的对象。因为突然间,在他头顶上方传来一个遥远又微弱的声音,接续了他的歌,那声音在回应他的歌唱。那正是梅斯罗斯,在痛苦中唱答。芬巩寻声一直爬到了吊著他堂哥的悬崖底下,那里再也没路可以上去了;当他看到魔苟斯残酷的作法时,忍不住掉下眼泪来。梅斯罗斯在痛苦绝望中求芬巩用身上背负的弓箭将他射死;於是芬巩抽出箭矢,拉开了弓。就在这样毫无希望的景况中,芬巩忍不住大声呼喊曼威,说:“啊,众羽翼所深爱的大君王啊,让这箭羽疾飞而去,在诺多急需帮助时给予他们一些怜悯吧!”
他的呼求立刻得到了回应。所有的鸟儿都深爱曼威,它们不断将中土大陆的消息带到泰尼魁提尔山上去,他也派出各类鹰族,命令他们在北方筑巢而居,监视魔苟斯的动静;因为曼威对那群流亡的精灵仍然心存怜悯。老鹰们在这段年日里把许多发生的事带到曼威悲伤的耳中。因此,就在芬巩拉开弓箭的同时,众鹰之王索隆多自天而降,它是世间所有鸟儿中最巨大的,双翅伸展开来时全长有三十噚;它拦住芬巩,要他坐到它背上,然後载著他飞到吊著梅斯罗斯的峭壁前。但是芬巩没有办法松开梅斯罗斯手腕上那地狱打造出来的钢铁,砍也砍不断,拔又拔不出来。於是梅斯罗斯再次求他一刀把自己杀了;不过芬巩心一横,从他手腕上方砍断他的手掌救下他,索隆多载著他们回到了米斯林。
梅斯罗斯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後,伤口复原了;因为他生命的火在他里面烧得正旺,而他的力量是古老大地的力量,那些在维林诺生长的人都拥有这样的力量。他的身体从所受的折磨中恢复了健康,也变得更强壮,但他所受过的痛苦却在他内心留下了一个阴影。如今他锻链自己用左手使剑,让威力达到此以前用右手时更可怕的地步。芬巩所做的这件事为他赢得极大的名望,所有的诺多精灵都称赞他;芬国昐与费诺两家彼此间的恨恶终於获得了纡解。梅斯罗斯为发生在阿瑞曼的背叛乞求原谅,并且放弃了统治全诺多族的王权,他对芬国昐说:“如果我们之间没有这些怨愤与冤屈,我主,王权的顺位也仍旧是你的,在此你是芬威家族中最年长,更是最有智慧的一位。”然而,并不是梅斯罗斯的每一个弟弟都赞成他的作为。
如此一来,曼督斯所预言费诺家族将被剥夺一切的话,就应验了;他们不但失去了精灵宝钻,统治的王权也从长子家落到了芬国昐家,不论是在艾兰迪还是在贝尔兰。再度联合在一起的诸多族在戴德洛斯的边界上设下岗啃,将安格班的东、西、南三面都包围起来;他们并且派出使者向四方深入贝尔兰地区,与居住其间的居民往来贸易。
对於从西方来了这么多大有威势的精灵王子,四处占领新的土地,庭葛王心里可不怎么欢迎;他既不肯开放他的王国,也不肯挪掉迷咒环带,因为美丽安的智慧使他聪明地预料到,魔苟斯如此克制不动的情况不会长久的。所有诺多族的王子中只有费纳芬的家族对不准进入多瑞亚斯的禁令感到难过;由於他们的母亲是澳阔隆迪的伊珥雯,欧威的女儿,因此他们跟国王庭葛可说是近亲。
费纳芬的儿子安格罗德是第一个来到明霓国斯的流亡者,他以哥哥芬罗德的使者身分前来,与王谈了许久,告诉他诺多精灵在北方所立下的功绩,以及他们的人数,还有他们的兵力布属;但是因著他内心的真诚与智慧,以及认为所有的悲剧如今都已化解,因此他没有吐露一字半句有关残杀亲族的事,也没说出诺多族流亡的情况与费诺所发的誓约。庭葛王听进了安格罗德的话;在他走前,庭葛对他说:“你代我传话给派你来的人。诺多族可以住在希斯隆、多索尼安高地,以及多瑞亚斯东边那些地广人稀的土地上;但是不论你们走到哪里,都会遇到好些我的百姓,我不要他们的自由受到限制,也不允许他们被驱离自己的家园。因此,你们这些从西方来的王子们最好留心一下自己的言行;我乃是贝尔兰的王,所有想要住在贝尔兰的人都要把我的话当真。我不准任何人进到多瑞亚斯来居住,除非被我邀请来作客,或因情势迫切来寻求我的援助。”
当安格罗德离开多瑞亚斯,带著庭葛王的口信返回时,诺多的众王子正聚在米斯林进行商议。庭葛的话在诺多精灵听来颇冰冷无情,费诺众子听了更是生气;不过梅斯罗斯却大笑说:“他可以在他家里自称为王,到了外面,他的头衔是虚幻的。庭葛不过是把他力量不及之处的土地给了我们罢了。没错,多瑞亚斯现在是他所统治的王国,他应该很高兴与他为邻的是芬威的子孙,而不是我们所碰到的魔苟斯的半兽人。就让我们去找我们看得顺眼的地方住吧。”
不过,他们兄弟中脾气最暴躁、最苛刻,又很讨厌费纳芬儿子的卡兰希尔却大声喊道:“且慢!别听费纳芬的儿子跑到那个黑暗精灵的地洞里去说长道短,搬弄是非!是谁让他当我们的发言人去跟他谈判了?虽然他们确实也来到了贝尔兰,他们可别忘得那么快,就算他们父亲是诺多的王族,他们母亲可是个外族人。”安格罗德听到这话大为光火,立刻拂袖离去。梅斯罗斯斥责了卡兰希尔,但是在场的许多诺多精灵,双方的人都有,听到卡兰希尔的话後都十分忧愁,担心费诺众子那凶狠的个性随时随地会以轻率的言词或暴力爆发出来。梅斯罗斯制止了他的弟弟们,他们一行人起身离去,随後很快就迁离了米斯林,朝东越过了埃洛斯河,一直走到辛姆林山旁的那片大地。那地区随後被取名为“梅斯罗斯防线”,因为从那里向北几乎没有任何山丘或河流可做屏障来抵挡从安格班来的攻击。梅斯罗斯和他弟弟们日夜监视著这道防线,尽量聚集所有肯跟随他们的人;除非必要,他们跟住在西边的族人几乎没有往来。据说,如此防卫的计划是梅斯罗斯发明的,以降低遭受攻击的可能,也因为他非常希望攻击来临时最大的危险会落在他身上;同时,他个人也继续和芬国昐及费纳芬家保持友谊,他会不时前往他们当中请益会商。但他仍然受到誓书的约束,虽然那誓言这时静伏不动。
卡兰希尔的人民住到越过吉理安河上游的最东边,位在瑞莱山山下海伦佛恩湖的南边地区;他们也曾爬上高耸的林顿山脉向东张望,内心充满了好奇,在他们看来,中土大陆真是辽阔又蛮荒啊。就这样,卡兰希尔的百姓是第一群遇见矮人的诺多精灵,矮人因为魔苟斯的猛烈攻击,以及诺多精灵的来临,而减少了前往贝尔兰的次数。虽然诺多族及矮人都喜爱锻造技巧,又热衷於学习,但是双方彼此间却没什么感情;因为矮人是内心极易起愤恨又隐忍不发的种族,而卡兰希尔既傲慢又不掩饰对诺格林人的轻蔑与厌恶,因此他的百姓也都有样学样。不过,由於双方都害怕也痛恨魔苟斯,所以他们还是结盟,也彼此从这关系获得不少好处;诺格林人在这些年里学得许多工艺的秘密,诺格罗德城与贝磊勾斯特堡的金属与建筑工匠,也因此在同族人中变得大大有名,当矮人再度往来於贝尔兰之间时,他们所走的路首先都要穿过卡兰希尔的地盘,这使卡兰祜尔获得了极多的财富。
一转眼匆匆过了二十个太阳年,诺多精灵的最高君王芬国昐举办了一场大宴会;地点靠近艾佛林湖,那是纳罗格河的发源地,位在屏障他们的阴影山脉山脚下,风景十分优美。那场宴会的欢乐情景,直到日後悲伤降临时,依旧存留在人们心里;那场宴会被称为“雅德萨德宴会”,意思是“团圆的宴会”。宴会上芬国昐与芬罗德的百姓与族长们几乎都到了;费诺的儿子梅斯罗斯与梅格洛尔也带著东边防线的一些战士前来;另外还来了许许多多漫游在贝尔兰森林里以及居住在海港边的灰精灵,海港的王瑟丹也来了。此外,连远在七河之地,居住在蓝色山脉山脚下欧西瑞安的绿精灵也来了不少;但是从多瑞亚斯只来了两名特使,梅博隆与戴隆,带来国王的致贺之意。
在“雅德萨德宴会”中众王子商定了许多立意良善的策略,并且立下联盟与友谊的誓言;据说,在这场宴会中,使用最普遍的是灰精灵语,就连诺多族都讲,因为他们很快就学会了贝尔兰所使用的语言,然而辛达族精灵在学习维林诺的语言上却进展缓慢。诺多族的心情既高昂又充满了希望,他们当中有许多人觉得,费诺说过的话似乎被修正了,他是要他们来到中土寻求自由以及建立美丽的王国;事实上,接下来当诺多的宝剑仍然防卫贝尔兰不受魔苟斯的破坏,而魔苟斯的力量也还被挡在安格班的大门外时,精灵们确实过了很长时间的太平岁月。在那段年日里,在崭新的太阳与月亮的照耀下,大地充满了欢喜与快乐;不过,北方的阴影仍然继续孵育著。
一眨眼又过了三十年,芬国昐的儿子特刚离开了他所居住的内佛瑞斯特地区,前往西瑞安岛去找他的朋友芬罗德,两个暂时厌倦了北方山脉的人,于是沿着河流旅行南下;有一天他们经过了西瑞安河旁的微光沼泽,由於夜晚降临了,他们便在河岸旁夏夜的星空下入眠。这时乌欧牟沿河来到他们旁边,使他们沉睡,并且作梦;当他们醒来之後,所梦之事依旧萦绕在他们脑中,但彼此都末向对方提起任何一点梦的内容,因为印象很模糊,而且两人都以为只有自己接获了乌欧牟所传来的讯息。从此之後,他们内心始终有股不安,总觉得大难将要临头;於是他们常常独自游荡至杳无人迹的荒野里,四处寻找可以隐藏兵力的地方;他们分别感觉自己受托要为往後凶险的日子作预备,要奠定一个隐匿之处,因为魔苟斯终必自安格班倾巢而出,击溃这些目前镇守在北方的大军。
有一阵子,芬罗德和妹妹凯兰崔尔获得了舅公庭葛的邀请,在多瑞亚斯作客。芬罗德对明霓国斯的宏伟与国力充满了惊奇,他见识了宫殿中的财宝与兵器库,还有无数雕梁画栋的岩石厅堂;於是他内心生出一个念头,他要在某座山底深处建造一个秘密居所,其广阔厅堂的出口将昼夜有人把守。他向庭葛透露自己的想法,把所作的梦告诉他;而庭葛告知他纳罗格河有道很深的峡谷,法罗斯森林高地下方,在险峻的西边河岸旁,也有一些洞穴。当芬罗德离去时,庭葛派给他几位向导,带他前往那处还没有人知道的地方。芬罗德就这样来到了纳罗格河的岩洞,他开始按照明霓国斯的模样,在此兴建许多广大的厅堂与兵器库;这处要塞被命名为纳国斯隆德。在兴建过程中,芬罗德得到不少蓝色山脉矮人的帮助;那些矮人也得到了丰厚的报酬,因为芬罗德从提理安城带出来的珍宝,远超过所有其他的诺多精灵。也就在那个时候,矮人为他打造了诺格莱迷尔,“矮人的项链”,那是古时矮人所打造的作品中最著名的一件。这件由黄金所打造的首饰,上面镶满了无数从维林诺带来的宝石;由於它蕴藏著一股魔力,所以配戴的人几乎感觉不到它的重量,不论是谁戴上它,它都显得优雅可爱。
从此芬罗德与他众多的百姓便以纳国斯隆德为家,矮人为他取名为费拉刚,意思是“凿洞者”,从此他也用这名字,直到他的年日结束。不过,芬罗德·费拉刚不是第一个住在纳罗格河旁这些岩洞里的人。
芬罗德的妹妹凯兰崔尔并末随他一同迁往纳国斯隆德,因为她与庭葛王的亲戚,住在多瑞亚斯的凯勒鹏恋爱了。因此,她还是留在这个“隐匿的王国”中,跟美丽安住在一起,她从美丽安那里学到许多有关中土大陆的知识与智慧。
另一方面,特刚所记得的是一座造在山上城,像美丽的提理安,有高塔与树木,可是他找不到他想要的,於是只好回到内佛瑞斯特,静坐在海边的凡雅玛城中。隔年,乌欧牟亲自向他显现,嘱咐他再次单独前往西瑞安河谷;於是特刚出发前去,在乌欧牟的指点之下他发现了“环抱山脉”所包围的倘拉登谷,山谷中央有一座岩石山丘。他没有把这事告诉任何人,仍旧回到了内佛瑞斯特,并且开始秘密计划,要按著他这些年来在流亡中,内心所思念图纳山上的提理安城,在山谷中建造一座新城。
如今,魔苟斯听到奸细回报,诺多精灵的王侯们四处游荡,无心战争,他决定试试敌人的兵力与防卫。於是,在毫无预警的状况下,他的威势开始震动,北方在突然之间发生了地震,大地的裂缝冒出火焰来,铁山山脉也喷吐出火焰;半兽人铺天盖地越过了阿德加蓝平原往南而来。他们突破了西边的“西瑞安通道”,东边也冲过了梅斯罗斯所守山岗与住在蓝色山脉外的人所守防线中间的豁口,闯入了梅格洛尔的驻地。不过芬国昐与梅斯罗斯也没打瞌睡,当其他人在四处搜索失散在贝尔兰的半兽人时,他们极其凶险地遇上了从两边夹攻多索尼安的魔苟斯主力部队;他们打败了这支主力,横越阿德加蓝平原追杀他们,直到最後把他们全部歼灭,那时安格班的大门已经在望了。这是发生在贝尔兰的第三场战役,它被命名为阿格烈瑞伯战役,“光荣战役”。
这虽是胜利,但也是警告;众王子也都注意到了,从此以後他们的联盟更加紧密,彼此增强警戒与防守,派兵围困安格班,这样的情况几乎持续了四百个太阳年之久。在经历过阿格烈瑞伯战役之後,有很长一段时间,魔苟斯的仆役无人胆敢冒险离开老巢,他们对诺多精灵的王侯们怕得要命;芬国昐夸口说,除非精灵内部发生背叛,自己人出卖自己人,否则只要艾尔达的联盟存在一日,魔苟斯就永远无法突袭他们,或趁他们不备之时进攻。但是诺多族既无法拿下安格班,也夺不回精灵宝钻;在整段围困的年日里,战争从未真正止息过,因为魔苟斯不断策划新的灾祸,并且不时试探他的敌人。同时,魔苟斯的坚固堡垒也从未被完全包围过;在铁山山脉左右两边大弧度的屏障下,高耸的安戈洛坠姆可以不断扩张,由於冰雪封道,诺多精灵根本无法包围那么大的范围。
因此魔苟斯背後的北方从来不会有敌人入侵,而他的密探每次也都由那边出去,从偏僻的秘密路径进入贝尔兰。由於他内心最渴望的是分裂艾尔达,在他们当中散布恐惧,因此他命令半兽人在抓住任何精灵时都要留下活口,将他们生擒回安格班;这些被擒的精灵,有些在他可怖双眼的威吓下,甚至不用戴上手铐脚镙,就永远落在无尽的恐惧中,听他命令作所有的事。因此,魔苟斯得知了许多自费诺反叛之後所发生的事,对看到他所播下的种子在敌人当中引发那么多的纷争冲突,他真是高兴的不得了。
在阿格烈瑞伯战役发生将满一百年时,魔苟斯努力想趁芬国昐不备时将他攻下(因为他知道梅斯罗斯的勇猛难当);他派了一支军队进入冰雪覆盖的北方,他们先转向西,然後再转向南,下到专吉斯特狭湾的海边,所走的正是芬国昐越过冰原後所采行的路线。如此一来,他们就可以从西边进入希斯隆;不过,他们的行踪还是被发现了,芬巩在湾口的山丘上埋伏攻击他们,绝大部分的半兽人都被赶下了海。这场战事没算在大规模的战役里,因为半兽人的数目不是很多,并且希斯隆的人也只有部分参战而已。从此之後,天下太平了许多年,安格班没再派出任何明目张胆的攻击,因为魔苟斯看出来,半兽人在没有别的武力支援下是打不过诺多精灵的;因此他在心里另作新的盘算。
又过了一百年,第一只乌鲁路奇——“北方的火龙”——格劳龙,趁著黑夜从安格班的大门飞出来。那时他还年幼,身量还未完全长成,因为龙生长得十分缓慢,需要很长的时间才会成年,不过一路上所有的精灵都吓得逃往威斯林山脉,整个多索尼安都十分震惊;而它也玷污了阿德加蓝平原。希斯隆的王子芬巩闻讯,带领一支擅骑的弓箭部队前去攻击它,将它团团包围,在它四周射箭奔驰;由於身上厚厚的铁甲尚未完全长成,格劳龙受不了不断射来的箭矢,只得赶快飞回安格班去,多年都没敢出来。芬巩再次大得称赞,所有的诺多精灵都很高兴;很少有人看出这件事背後的意义,以及这新东西所带来的威胁。
另一方面,魔苟斯对格劳龙太早泄漏自己的形迹感到非常不高兴。在击退格劳龙之後,大家过了将近两百年的太平岁月。在这段时间里,除了边界上偶有骚动之外,整个贝尔兰变得昌盛又富裕。诺多精灵在其北边部署军力的防卫下,兴建了自己的家园与高塔,制造了许多美丽的事物,写下许多诗歌、历史和记载各种学问的书籍。在许多地方,诺多族和辛达族融合在一起,成为同一种百姓,说同一种语言;但是他们之间仍有一种差异,就是诺多族在心智与躯体上拥有较大的力量,他们比较贤明,是强而可畏的战士,他们使用石材建筑屋宇,喜欢山坡地与开敞的平原。但是辛达族喜欢森林与水畔,他们有比较美丽的声音,音乐才能也较佳——诺多精灵中只有费诺的儿子梅格洛尔胜过他们;有些灰精灵始终居无定所,一直四处游荡,而且他们总是走到哪儿就唱到哪儿。
第十四章 贝尔兰及其疆域
这里所记载的是远古时候诺多精灵返回中土大陆西北地区时,那片大地的模样;这里同时也记述了阿格烈瑞伯战役——也就是发生在贝尔兰的第三场大战——之後,艾尔达精灵诸王所分据的区域以及互相联盟的情形。
米尔寇在过去的年日里已经在世界的北方竖立过一座英格林山脉,“铁山山脉”,做为他的要塞乌塔莫的屏障;这座山脉就耸立在终年冰雪寒冷之地的边界上,从东到西延展出一个极大的曲线。在英格林山脉延伸到西边时,又朝北弯了上去,米尔寇於是在这高山的背後又筑了另一座堡垒,以抵挡可能从维林诺来的攻击。如前所述,当他返回中土大陆後,决定在“铁狱”安格班的无数地穴中定居下来;由於上次维拉在攻打他的大战中,急於攻破雄伟的乌塔莫,因此没费力将安格班整个摧毁,也来不及搜索它地底深处的每个洞穴。米尔寇在英格林山脉底下挖了一条巨大的隧道,出口在山脉的南边;他在出口处建造了一扇坚固的门。在这座大门的上方、後方,直连到山脉,他堆起了三座终年发出隆隆响声的安戈洛坠姆山,这些山是以他地底熔炉的煤灰与熔渣,以及挖掘无数隧道所产生的废土所堆建的。它们高耸入天,漆黑荒凉,寸草不生;在它们的顶端不断有充满臭气的黑烟冒出来,污染遮蔽了北方的天空。在安格班的大门前,污秽脏乱的废弃物往南散布了好几十哩,覆盖在宽阔的阿德加蓝平原上;不过在太阳来临之後,平原上长出了茂盛的青草,当安格班遭受围困而大门紧闭的那些年间,就连这座地狱门前的碎石缝中都发出青色的苗芽来。
在安戈洛坠姆的西边是西斯罗迷,“迷雾之地”,这是诺多精灵用自己的语言给这地取的名字,因为当他们第一次在该处扎营而居时,魔苟斯给那地送来了大量的乌云;原本住在那些地区的辛达精灵则用辛达语称该区域为希斯隆。在安格班仍被围困的年间,希斯隆虽然空气冶冽,冬天十分寒冶,但仍下失是个风景优美的地区。希斯隆的西边耸立著露明山脉,这座“回声山脉”一直往南延伸到了海边;在希斯隆的东边和南边则是一座转了个大弯的威斯林山脉,这座“阴影山脉”横越了阿德加蓝平原与西瑞安河谷。
芬国昐和他儿子芬巩掌理希斯隆,跟随芬国昐的百姓绝大多数定居在米斯林地区的大湖沿岸;而芬巩所分派到的是多尔露明,那块地位在米斯林山脉的西边。不过他们的主堡垒位在威斯林山脉东边的西瑞安泉旁,方便他们监视阿德加蓝平原;他们的骑兵在平原上奔驰,甚至直抵安戈洛坠姆的阴影下,他们的马匹迅速增多,因为阿德加蓝草原的青草丰盛多汁。这些马匹有许多是从维林诺来的种马,它们是由船运抵罗斯加尔的,梅斯罗斯送了一些给芬国昐,做为他损失的补偿。
多尔露明的西边,在越过回声山脉之後,深入内陆的专吉斯特狭湾的南边是内佛瑞斯特,辛达语的意思是“这边的海岸”。这名字起初指的是海湾南边所有的海岸,但後变成只指专吉斯特和塔拉斯山之间的海岸而已。这片区域多年来一直都是芬国昐的儿子,英明的特刚的领域,这片区域面向大海,背靠露明山脉,威斯林山脉从艾佛林湖向西绵延而来的矮丘陵一直伸展到海边耸起的塔拉斯山,形成一处高立的岬角。在某些人看来,内佛瑞斯特比较是属贝尔兰而非希斯隆,因为它是一块地势比较平缓的区域,海上吹来的风给它带来湿气,背後的山脉又挡住了自北方吹下希斯隆的寒风。内佛瑞斯特是一块凹陷的盆地,周围被群山所环绕,海边的峭壁海岸又比後方的平原高,也没有任何河流行经其间;在内佛瑞斯特的中央地区有座大湖,这湖被宽广的沼泽包围著,看不出明确的湖岸。那湖名唤林内温,因为有众多各种喜爱高芦苇与浅水塘的鸟儿在那里筑巢。当诺多精灵来到此地时,已有许多灰精灵住在内佛瑞斯特靠近海岸的地区,尤其是西南方塔拉斯山的周围;因为在古老的日子里,乌欧牟和欧希常常会去那里。整个内佛瑞斯特地区的人都尊特刚为他们的王,因此这地的诺多族和辛达族精灵融合最快。特刚所居住的宫殿位在大海旁的塔拉斯山下,他将之取名为凡雅玛。
阿德加蓝的南边,是一大片称之为多索尼安的高地,从东到西绵延六十里格;高地上长满了大片的松树林,尤其是西边和北边。从平缓的阿德加蓝平原上升到荒凉的高地的中间,在那些顶端高过威斯林山脉的赤裸突岩脚下,分布著许多的小湖与水潭;高地南边望向多瑞亚斯的一面却是个乍然陡落的可怖悬崖。费纳芬的儿子安格罗德与艾格诺尔从多索尼安的北坡监视著整片阿德加蓝平原,他们又隶属他们的哥哥,纳国斯隆德的芬罗德王所管;他们的人员不多,一方面是因为土地贫瘠,另一方面是背後那片雄伟的高地,让他们相信魔苟斯不会轻易想要跨越这座天然的堡垒。
在多索尼安与阴影山脉之间有一道狭窄的河谷,两旁峻峭的山壁上覆满了松树;这座河谷长青翠绿,西瑞安河流经其间,再匆匆往贝尔兰奔去。芬罗德坚守著西瑞安通道,他在河中的西瑞安岛上建了一座坚固高大的了望塔——米那斯提力斯;不过,在纳国斯隆德建立起来之後,他便将这座要塞交给了他弟弟欧洛隹斯驻守。
广大明媚的贝尔兰,便座落在歌谣中十分著名的大河西瑞安的东西两岸;这河发源於西瑞安泉,在抵达群山之间的通道前沿著阿德加蓝平原的边缘走,穿过通道後的西瑞安河,因著两旁群山所流下的溪水而变得水量十分丰沛。河流由此往南奔腾了一百三十里格,聚集了许多支流的水量,以浩大的水势抵达它布满沙洲的多重出口,流入巴拉尔湾。在西瑞安河从北往南流经的途中,先经过右边西贝尔兰的贝西尔森林,这森林位在西瑞安河与泰格林河之间,然後就来到了泰格林河与纳罗格河之间的纳国斯隆德地区。纳罗格河源自多尔露明南面的艾佛林湖,在流经大约八十里格远後,在塔斯仁谷,所谓的“垂柳之地”,注入西瑞安河。在塔斯仁谷南边是一大片百花生长的草原,有少数的居民住在那里;再下去接近西瑞安河口处则布满了沼泽与芦苇岛,河口的三角沙洲上,除了群聚的海鸟,没有别的生物居住。
纳国斯隆德的范围还包括了纳罗格河西边直到南宁格河的那一大片区域,南宁格河在伊葛拉瑞斯特入海;而芬罗德也成了西瑞安河与大海之间这整片区域,除了法拉斯之外,所有精灵的王。在法拉斯地区仍住著那些喜欢造船的辛达精灵,造船者瑟丹是他们的王;瑟丹与芬罗德彼此间十分友好,双方结盟,而贝松巴与伊葛拉瑞斯特的海港在诺多精灵的帮助下,也都修建一新。在他们所筑起的高大城墙里,各处城镇欣欣向荣,港口也以石头兴建了码头与防波堤。在伊葛拉瑞斯特西边的岬角上,芬罗德兴建了一座监视著西方海面的宁瑞斯塔,当然後来证明了这是多虑,因为魔苟斯从来就没考虑过要造船或发动海战。他所有的爪牙对水都避之唯恐不及,除非万不得以,绝不愿意靠近大海。纳国斯隆德的一些子民在海港精灵的帮助下,建造了新的船只,并且进一步航行前往探勘巴拉尔岛,考虑在那岛上兴建最後的避难所,如果邪恶真的降临时,他们得有後路可逃;不过,他们的命运却不是永远守在那里。
因此,到目前为止,虽然芬罗德在诺多君王中排行最小,领土却最大,诺多族王权的继承顺序是:芬国昐、芬巩、梅斯罗斯,然後才是芬罗德·费拉刚。芬国昐是整个诺多族的最高君王,在他之後的是芬巩;虽然他们所统辖的区域是北方的希斯隆,然而他们的子民最强壮勇敢,他们是半兽人最怕的对手,是魔苟斯最痛恨的敌人。
西瑞安河的左边是东贝尔兰,从西瑞安河到吉理安河到欧西瑞安的边界,最宽之处约有一百里格;首先,在西瑞安河与明迪伯河之间,位在巨鹰所居住的克瑞沙格林群峰底下的,是空无那块区域充满了恐怖,因为它一边是美丽安以力量为多瑞亚斯北边疆界所筑起来的防护墙,另一边是多索尼安高地陡降下来的“恐怖山脉”戈埚洛斯的陡峭悬崖。先前提过,昂哥立安逃离了炎魔的鞭子之後,来到那地居住了一阵子,将峡谷中布满她令人窒息的黑暗,当她离去之後,那里仍潜藏著她可怖的後裔,四处编织它们邪恶的网子;从戈埚洛斯山脉所流下的涓涓流水都遭到污染,不明究竟尝了该地之水的人,内心会充满疯狂又绝望的幽暗。因此,所有的生物都会避开那里,诺多精灵除非情势迫切才会走那条路,走的时候也都是尽量靠近多瑞亚斯的边界,尽可能远离那些鬼怪作祟的山陵。那条古道是很久以前,在魔苟斯返回中土大陆之前就造好的;如果有人行经其间,朝东走向伊斯果都因河,他会来到当年围困安格班时所筑,至今依然屹立的石头旧桥。然後他会穿过多尔迪尼,“寂静之地”,越过埃洛西阿赫(意思是“埃洛斯河渡口”),来到贝尔兰的北边疆界,那里住著费诺的几个儿子。
南边是设有防御的多瑞亚斯森林,那是“隐藏的王”庭葛的住处,除非经过他同意,任何人都无法进入多瑞亚斯。北边较小的那块是尼多瑞斯森林,以流经东边和南边的伊斯果都因河为界,这条颜色深沉的河流在接近这地的中央区域时转向西行;在伊斯果都因河与埃洛斯河中间的是占地较广也较稠密的瑞吉安森林。而明霓国斯这个石窟宫殿,就位在在伊斯果都因河向西流往西瑞安河时转弯处的南岸;整个多瑞亚斯王国,除了泰格林河与西瑞安河汇流处那片狭长的林地以及微光沼泽之外,其余区域都在西瑞安河的东边。那处狭长的林地被多瑞亚斯的居民称为尼佛林,“西边的界线”,森林中长有许多高大的橡树,这森林也包含在美丽安的环带内,如此一来,因她对乌欧牟的崇敬,她所喜爱的西瑞安河将有部分完全收纳在庭葛势力范围之下。
埃洛斯河从多瑞亚斯的西南边注入西瑞安河,那段流域的两岸分布著许多大池塘与沼泽,它们阻住了西瑞安河的流势,使大河分流成好几股。这片区域被称为艾林优e,“微光沼泽”,因为它们终年笼罩在迷雾中,多瑞亚斯的魔咒覆盖著这块区域。整个贝尔兰的北方地区到此都是一片往南倾斜的坡地,但在这里却是一段平原,因此西瑞安河在这里的流势几近停止。但是艾林优欧南边的地势突然陡降,西瑞安河流域从这处瀑布划分出上下;若有人在下游从南向北望,会看到一连串绵延无尽的山丘,从纳罗格河西边的伊葛拉瑞斯特一直向东延伸到伊瑞伯山,远方则是吉理安河。纳罗格河穿过这些山丘,切出一道很深的峡谷,水流湍急,但没有瀑布,河的西岸是隆起的高地法罗斯森林。芬罗德在峡谷西边短小湍急的林威尔溪自法罗斯森林一头栽进纳罗格河的地方,建造了纳国斯隆德。在纳园斯隆德峡谷以东约二十五里格处,西瑞安河从经过沼泽後的北方高原以瀑布之姿直落到下方,然後突然间钻入地底,整条河没入瀑布水势的力量所冲击出来的地底大河道中,一直到往南三里格外的地方再度冒出来,夹杂著巨大的响声与水沬烟雾将山脚下的石头穿透成拱门,因此该处被称为“西瑞安之门”。
那座分界的绵延山丘被称为安德兰,意为“长墙”,起自纳国斯隆德,绵延直抵东贝尔兰的蓝达尔。不过来到东边之後安德兰变得平缓许多,因此吉理安河谷稳定地向南倾斜,整条吉理安河行进的过程中既无瀑布也无急流,但它的流速比西瑞安河快得多。在蓝达尔与吉理安河之间,矗立著单独一座占地极广并且坡度和缓的大山伊瑞伯,由於它是单独耸立在平原上,因此看起来比实际还要高大。居住在欧西瑞安的南多精灵,他们的领导者便阵亡在伊瑞伯山上;在半兽人第一次武装南下,破坏贝尔兰星光下的太平岁月时,他听从庭葛的召唤领军前往对抗魔苟斯;後来精灵在那次战争中大败敌军。日後梅斯罗斯便驻防在这山上。但在安德兰的南方,在西瑞安河与吉理安河之间的是一座纠结广大的森林,除了偶尔会有少数的黑暗精灵进入游荡之外,没有任何人会进去;这座森林被称为“都因那斯森林”
吉理安是一条大河,它由两处源头发展出两条源流;小吉理安河发源自辛姆林山,大吉理安河源自瑞莱山。大小两条河流交会成吉理安河,往南流经四十里格地後,其他支流开始纷纷加入;在它抵达出海口前,虽然它的河道与水流量比不上西瑞安河,但其长度有西瑞安河的两倍长;西瑞安河的水来自希斯隆与多索尼安,这两处地区的降雨量比东方地区来得多。吉理安河的六条支流皆发源自隆恩山脉,它们是:阿斯卡河(这河後来又更名为拉斯洛瑞尔),沙洛斯河,里勾林河,贝尔梭河,杜尔温河,以及阿督兰特河.,这些河流因为直接自山脉陡降下来,所以水势都十分湍急。在吉理安河与隆恩山脉之间,从北边的阿斯卡河起到南边的阿督兰特河止,这一方青翠碧绿的乡野被称为欧西瑞安,“七河流域之地”。最南方的阿督兰特河在行经到半途时一分为二,之後又再合流,被河水包围在中间的那块地区称为嘉兰岛,“绿色小岛”。贝伦和露西安自冥府归来後便居住在这岛上。
在这些河流的保护下,居住在欧西瑞安的是绿精灵;因为继西瑞安之後,乌欧牟爱吉理安河超过西边地区所有的水源。欧西瑞安的精灵在森林中的生存技巧,是任何陌生人在进入该地区後,从头走到尾都完全不见他们的身影。他们春夏穿著绿色的衣服,在越过吉理安河後还能听见他们的歌声;因此诺多精灵将那片乡野称为林顿,“音乐之乡”,并将从欧西瑞安向东望去的前方山脉取名为林顿山脉。
多索尼安东边的贝尔兰边界毫无屏障,是最容易进攻之处,那里的山丘都不够高,不能从北边防守吉理安河谷。费诺的儿子以及许多百姓住在那片区域,也就是梅斯罗斯防线及其後方地区,以防魔苟斯从该处突袭东贝尔兰;他们的骑士常常奔驰在那片广阔空旷的、位在阿德加兰东边的洛斯蓝平原上,梅斯罗斯的主要塞盖在终年寒冶的辛姆林山上;辛姆林山被四周一些较低矮的山丘所环绕,山顶宽广平坦,光秃秃的没什么树木。在辛姆林与多索尼安之间有一条狭窄的通道,其西边路段极其险峻,这通道名为“艾格隆狭道”,从北方吹来的寒风终年贯穿其间,它也是进入多瑞亚斯的关口。凯勒巩和库路芬在艾格隆设防,并且在辛姆拉德全地,包括南边源自多索尼安的埃洛斯河与其源自辛姆林山的支流克隆河之间的区域,都布有重兵。
大小吉理安河之间的那片区域是由梅格洛尔负责防卫,所有的山势在此处某一点上全都降了下来,那里就是在发生第三场大战前,半兽人进入东贝尔兰的地方。因此,诺多精灵在该处的平原上布下许多骑兵;卡兰希尔与其百姓则驻守在东边山脉到梅格洛尔豁口之间的区域。瑞莱山,以及其周围许多较低的山丘,从主山脉林顿往西延伸;在瑞莱山与林顿山脉之间有个夹角,那里有一座湖,三面笼罩在山峦的阴影里,只有朝南是开敞的。海伦佛恩湖,湖水又深又黑,卡兰希尔就住在湖畔;从北方的瑞莱山到阿斯卡河,以及从吉理安河到山脉之间的这一大片区域,诺多精灵称之为萨吉理安,意思是“吉理安河那边的地区”,或称之为“多尔卡兰希尔”,意思是“卡兰希尔之地”,也就是在这地区,诺多精灵头一次遇见了矮人。不过萨吉理安从前被灰精灵唤做卢宁平原,“东边的谷地”。
因此,费诺的众子在梅斯罗斯的带领下成为东贝尔兰的王,不过彼时他们绝大部分百姓都住在北边地区,他们只在打猎时才会前来南方的森林绿地。费诺的幼子安罗德与安瑞斯则住在南方,在安格班仍被围困期间,他们很少到北边去。这片区域还有其他一些精灵王会不时奔驰其间,甚至不惜长途跋涉前来,因为这地宽阔又美丽。最常前来此地的是芬罗德·费拉刚,他非常喜爱旅行漫游,他甚至深入欧西瑞安,与当地的绿精灵交上了朋友。但是没有任何的诺多精灵,在他们的王国仍然存在时,曾越过林顿山脉到东方去;而在东方地区所发生的事,也一直到很晚才传到贝尔兰来。
第十五章 诺多族在贝尔兰
先前已述,内佛瑞斯特的特刚如何在乌欧牟的指引之下,发现了隐藏的倘拉登谷;那是在(正如後来所知的)西瑞安河上游的东边,在一圈又高又险峻山脉当中,除了索隆多那群巨鹰,没有任何生物到过那里。但在山底深处有一条密道,那是世界仍处於一片黑暗的时期,由谷内往外流入西瑞安河的溪流所冲挖出来的;特刚找到了这条通道,来到了群山包围的青翠平原上;这座山谷在远古之时原是一座大湖。特刚知道他终於找到了他要的地方,他决定要在这里建立一座美丽的城,纪念图纳山上的提理安城;随後他回到内佛瑞斯特,不动声色,只在心里时时沉思要如何来完成这项计划。
如今,在阿格烈瑞伯战役之後,乌欧牟当时摆在他心里的不安又回来了,於是他召唤了子民中许多强壮又有胆识,并且最有才能技术的人,悄悄带他们到了隐藏的山谷,他们开始在那里建造特刚长久以来所计划的城;也在四周布下岗哨,以免有人从外面进来发现他们的工作,而西瑞安河中乌欧牟的力量也在保护他们。不过绝大部分时间特刚依然住在内佛瑞斯特,直到该城兴建完成。在秘密辛苦工作了五十二年之後,该城终於完全竣工了。据说,特刚以维林诺的精灵语将那座城命名为昂督林迪,“水中音乐的岩石”,因为在山丘上有泉水涌出;但在辛达语中这城的名字被改成了贡多林,“隐藏的岩石”。特刚开始准备离开内佛瑞斯特,离开海边他位在凡雅玛的家;这时,乌欧牟再次前来找他,向他说话。乌欧牟说:“特刚,汝今当一举迁往贡多林,我的力量会留在西瑞安河谷中,以及所有流入该河的水源里;因此,无人能寻见汝之迁移踪迹,也无人能在违反汝之意愿下寻得隐藏的出入口。所有对抗米尔寇的艾尔达王国中,贡多林将是屹立最久的一处。即便如此,汝切勿太爱汝心所成之谋,汝手所造之工;千万切记,诺多的真希望乃在西方,来自大海的彼岸。”
乌欧牟又警告特刚,他也同样会面对曼督斯的判决,那是乌欧牟无力解除的。“因此它一定会应验;”他说:“诺多的咒诅会在一切结束之前找上你,背信忘义之事将起自汝之宫墙。这座城将有烈火之灾。但在这危难临近之前,从内佛瑞斯特必有一人前来警告汝,在度过烈焰劫毁之後,这人必为精灵与人类生出希望。因此,汝今当在这屋中留下一副盔甲与宝剑,将来他必要找到这副装备,而这也将成为汝识得那人之证据,不至遭受蒙骗。”接著乌欧牟告诉特刚,他该留下什么样的头盔、甲胄以及宝剑。
然後乌欧牟就返回大海去了,而特刚也开始遣送他所统辖的子民,当中包含了三分之一跟随芬国昐前来的诺多族,以及更大—群的辛达族;他们—小群—小群秘密地启程,走在威斯林山脉的阴影下,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来到了贡多林,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何处。特刚是最後动身的一位,当所有的人都走了之後,他带著家人,静静地行经山岗,穿过大山底下的秘密通道,经过重重大门,这些门在他背後一一关闭。
此後多年,除了胡林与胡尔之外,没有任何人进去过。而特刚所统辖的大群百姓也没再出来,直到三百五十多年後的“恸哭之年”。在这环抱的群山之内,特刚的百姓增长兴旺,他们运用自己的才能继续努力工作,於是,位在葛维瑞斯山丘上的贡多林城被修筑得美丽万分,确实可与大海彼岸的精灵城提理安相比。贡多林的城墙高而雪白,城中阶梯光滑洁净,国王的高塔高耸坚固,晶莹的喷泉水花四溅。特刚的宫廷前竖立著两株按著双圣树模样所打造的树,那是特刚亲自以他精灵的工艺打造的;他所造的那株金树被取名为葛林高,那株他造了盛开银花的树被取名为贝尔希尔。但是比全贡多林的美物更美的是伊缀尔,特刚的女儿,她从前被称为“银足”凯勒布琳朵,而她的头发金黄闪耀就如米尔寇来到之前的金树罗瑞林。特刚如此心满意足地生活了许久;但内佛瑞斯特却荒凉废弃了,始终空荡荡地,直到贝尔兰毁灭。
就在贡多林开始秘密兴建的时候,芬罗德·费拉刚也在山中深处忙着兴建纳国斯隆德;不过他妹妹凯兰崔尔仍住在多瑞亚斯庭葛的家中。美丽安和凯兰崔尔常不时谈论维林诺及过往的欢乐;但在说到双圣树死亡的黑暗时刻之后,凯兰崔尔总是闭口不再继续往下说了。有一回,美丽安说:“我可以从你看到,在你以及你族人身上笼罩着一种悲哀与灾祸,但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西方所发生过的或正在发生的事,我既无法以思绪穿透得知,也无法以影像看见,因为有一大片阴影覆盖着整个阿门洲,甚至向外扩展到大海上。为什么你不对我多说一点呢?”
“那悲哀与灾祸已经过去了,”凯兰崔尔说:“如今我只想谈存留在此的欢乐,不想受到记忆的打扰。因为虽然现在一切看起来都充满了希望,但或许还有新的悲哀与灾祸要来。”
于是美丽安注视着她说:“我不相信一开始众人所传述的,诺多是维拉差来的使者,在我们正需要的时候前来。因为他们绝口不提维拉的事,他们的王也没有携带任何的信息来给庭葛,不论是曼威的口信,还是乌欧牟的,他们甚至没有带来庭葛兄弟欧威的问候,以及他带去大海彼端族人们的消息。凯兰崔尔,请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高贵的诺多族像被驱赶出阿门洲的流亡者?费诺众子的身上到底伏有什么邪恶,让他们显得如此傲慢又凶残?我所说的够接近真相吗?”
“非常接近。”凯兰崔尔说:“只除了我们是自愿离开,而非被维拉驱逐出境。我们不顾维拉的看法,冒了极大的危险前来,只为一个目的――向魔苟斯复仇,取回他所偷走的东西。”
然後凯兰崔尔向美丽安说了精灵宝钻,以及诺多王芬威在佛密诺斯惨遭杀害的事;不过对於费诺所发的誓言,残杀亲族的惨剧,以及发生在罗斯加尔的焚船事件,她仍然一字未吐。但是美丽安说:“你现在对我说了多一点的事,但我所看见的却更多。你想把从提理安出发後,漫漫长路上的黑暗抛在背後,但我看见其中藏有邪恶,而庭葛应当要了解它们。”
“或许吧,”凯兰崔尔说:“但不是由我这里得知。”
於是美丽安不再跟凯兰崔尔谈论这些事了;不过她对庭葛说了所有她听到有关精灵宝钻的事。“这是一件大事。”她说:“比诺多自己所知道的还要大;因为阿门的光与阿尔达的命运如今都紧系在这费诺所创造的作品上,而他已经走了。我预言,任何艾尔达的力量都无法将它们寻回;就在宝石被从魔苟斯那里夺回来之前,世界会在即将来临的战争中变得四分五裂。看哪!正如我所猜测的,它们已经害死了费诺以及许多其他的人;它们已经带来的,以及将要带来的死亡,首先落在你朋友芬威的身上。魔苟斯在逃离阿门洲之前杀了他。”
庭葛闻言久久不发一语,内心充满了悲伤与预感;不过到了最後,他还是开口说:“现在我终於明白诺多为什么离开西方前来,先前我对此一直充满了疑惑。他们不是前来帮助我们的(事情实在是凑巧);维拉任这些留在中土大陆的人自行发展,直到最需要的时刻来临。诺多是为复仇和追讨失物而来。不过更可以确定的是,在对抗魔苟斯的事上,他们将是我们的盟友,现在我们不必担心他们双方会有什么协议与合作。”
但是美丽安说:“复仇取宝当然是他们前来的真理由;但肯定还有别的理由。你要小心费诺的众子!维拉愤怒的阴影笼罩在他们身上;我看得出来他们做过邪恶的事,不但是在阿门洲,也在他们自己亲族的身上。所有诺多王子的身上都笼罩著一股悲伤,虽然那悲伤如今看来似乎已经平息了。”
庭葛闻言答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关於费诺,我听到的只有传闻而已,把他说得十分了不起。关於他的儿子,我所听到的没一件事是让人愉快的;但他们同样能对我们的敌人证明,他们是他致命的死敌。”
美丽安说:“他们的剑与他们的筹算,同样都是两刃的利剑。”从此以後,他们再也没有谈起这件事。
没多久,有关诺多族在来到贝尔兰之前作过好些恶事的流言蜚语,便在辛达族间传来传去。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诺多族为什么来,但恶事的真相却被加油添醋;彼时辛达族对谎言尚无防备,个个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流言,而魔苟斯选择他们做自己恶意攻击的首要对象(事後想想这是很有可能的),因为他们根本不认识他。当瑟丹听到这些黑暗的故事後,内心深受困扰;他极有智慧,并且很快就看出他们这回所听闻的,不论是真是假,都有极大的凶狠阴谋。不过他认为这阴谋是针对诺多的众王子而来,起因在於嫉妒。因此,他派人送信给庭葛,告知他所有自己所听闻的事。
碰巧,此时费纳芬的儿子又是庭葛的座上客,因为他们想见妹妹凯兰崔尔。庭葛读信後十分激动,他非常生气地对芬罗德说:“我的好亲戚,你竟敢对我作这样的事,瞒住我这么大的秘密。现在我知道诺多族做过的所有恶事了。”
芬罗德回答说:“我王,我对你做过什么恶事呢?或者诺多族曾在你的国中做过什么令你如此生气呢?不论是对你的王权或对你的百姓,他们既未想过也末做过任何恶事啊。”
“伊珥雯的儿子啊,我对你真是另眼相看。”庭葛说:“你竟敢在双手染满残杀你母亲亲族之血的情况下,前来你舅公的王国作客,并且连一句辩解之词也没有,连一句道歉的话也没说!”
芬罗德深感有口难言,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因为他无法为自己辩护,除非他控告其他诺多王子的罪行;而他极不愿意在庭葛面前这么做。但是安格罗德心里却浮现了卡兰希尔讥骂他的话,因此他大声说道:“我王,我不知道您听到什么样的馋言,也不知道您是几时听到的;但是我们的双手绝对没有沾染鲜血。在听了凶狠的费诺一席话之後,大家都像喝醉了酒一样跟著他走,但也很快就清醒了;我们或许愚蠢,但绝对是清清白白而来。我们一路上没有做出任何邪恶的事,反而是为我们所做错的事受了许多的苦;然後又要将这苦楚遗忘。对您而言我们只是背负了一长串故事的人,对诺多而言我们又是可被出卖的——事实与您所知道的正好相反,我们有我们的忠诚要守,故在您面前静默不言,不料这反倒惹发您的怒气。现在,我们不要再担这样的罪名了,而您也应当知道真相了。”
於是安格罗德愤恨地述说费诺众子所做的事,告诉庭葛他们在澳阔隆迪的流血事件,随後召来曼督斯的判决,以及在罗斯加尔焚船的事。然後他大声说:“我们这些忍受寒冰之苦跋涉而来的人,为什么要背负残杀亲族与背叛者之名?”
“但是曼督斯的阴影也同样笼罩在你身上。”美丽安说。
庭葛久久不发一语。“你们走吧!”最後他说:“我内心现在如火在烧。如果你们愿意的话,稍後可以再回来;我的晚辈们,我不会对你们关起我的门,否则就是陷你们於不义了。同样的,我也会保持对芬国昐及其子民的友谊,对於他们所卷进的恶事里,他们已经付上了痛苦的赎价。在憎恨造成这一切的大仇敌中,我们的悲伤或许能被遗忘。不过,注意听我的话!从今以後,我的耳中绝不愿意听到那在澳阔隆迪残杀我亲族者的语言!同样的,只要我的王国存在一天,在我国中就不准公开说那种语言。所有辛达族都要听我的命令,既不准说诺多族的语言,听到也不准回答。任何胆敢使用那语言者,将等同於残杀亲族者与背叛者,永远不得饶恕。”
於是,费纳芬的儿子们心情沈重地离开了明霓国斯,他们终於体会到曼督斯的话有多么真实,跟随在费诺身後的诺多百姓,没有一个能够逃过笼罩他们家族的阴影。就如庭葛所言,辛达族都听命於他,从今以後整个贝尔兰都拒绝使用诺多族语言,而且避开那些大声说它的人;那群流亡者在日常生活中已经完全采用了辛达语,西方的高等语言变成只在诺多王族间流传。从此之後,那语言成了一种学问,始终被其人民所保存。
终於,纳国斯隆德兴建完成了(但那时特刚还住在凡雅玛),费纳芬的儿子们齐聚一堂庆祝;凯兰崔尔也离开多瑞亚斯前来纳国斯隆德住了一阵子。如今芬罗德·费拉刚王独缺王后,凯兰崔尔於是问他为何不娶亲。此时,费拉刚突然有一种预感,因此他说:“我曾发过誓,必须以自由之身来完成,然後进入黑暗里。我的王国不会有任何东西留待儿子来继承。”
但是,据说,这样冰冷的念头是直到那时才袭上他心头的,事实上,他所心爱的是凡雅族的雅玛瑞伊,而她不肯随他一起流亡。
第十六章 梅格林
诺多的白公主,芬国昐的女儿雅瑞希尔·雅芬妮尔,先是和她哥哥特刚住在内佛瑞斯特,随後也与他一同迁到了隐藏的王国。但是她厌倦了处处设有守卫的贡多林城,愈来愈渴望再次骑马奔驰在广阔的大地上,漫步在各地的森林中,就像以前居住在维林诺的时候一样;在贡多林城完工两百年之後,她向特刚请求准许她离开。特刚不愿答应这项请求,多次拒绝了她;但是到了最後他还是让步了,说:“如果你想,你就去吧,虽然我如此答应你是非常不智的,并且我敢说,祸患必随著你这次的离去而降临你我身上。你离去之後只能去找我们的哥哥芬巩;而我差派与你前去的护卫,则应当尽可能迅速返回。”
雅瑞希尔闻言却说:“我是你妹妹,不是你的臣仆,我会去我喜欢去的地方,不受你的约束。如果你吝於给我一名护卫,我就自己一个人走。”
特刚回答说:“我从不吝惜给你任何我拥有的事物。我只希望那些知道进入此城秘密通道的人,都安分居住在城内;我信任你,妹妹,但我怕其他人会不小心说溜了嘴。”
于是特刚指定他家中三名军队长陪同雅瑞希尔出城,嘱咐他们直接将她送到希斯隆去找芬巩,如果她肯听从的话。“要随时提高警觉。”他说:“虽然魔苟斯仍被围困在北方,中土大陆还是有许多公主一无所知的危险。”就这样,雅瑞希尔离开了贡多林;对於她的离去,特刚心里感到十分沈重。
当他们一行人来到西瑞安河的贝西阿赫渡口时,她对同行的护卫说:“现在我们要转向南,而不是向北,因为我不要去希斯隆;我心里比较想去找我的老朋友,费诺的儿子。”由於劝不动她,他们只好听她的命令转向南行,希望可以获准进入多瑞亚斯。但是多瑞亚斯的边界守卫拒绝了他们;因为除了费纳芬家的人,庭葛不让任何诺多族通过迷咒环带,尤其不准费诺儿子的朋友进入。因此,边界守卫对雅瑞希尔说:“公主,你要找凯勃巩居住的地方,绝不能穿过庭葛王的领域;只能向南或向北绕过美丽安环带来走。最快的一条路是从贝西阿赫渡口往东经过丁巴尔,然後沿著多瑞亚斯的北边疆界走,直到经过伊斯果都因桥以及埃洛斯渡口,然後就到了辛姆林山所屏障的地区。我们相信凯勒巩与库路芬就住在那里,或许你可以在那边找到他们;不过你要走的这条路十分危险。”
於是雅瑞希尔转回头,去找那条介於多瑞亚斯北边防护墙与妖物作祟的戈埚洛斯山谷之间的危险道路;当他们逐渐骑近险恶的荡国斯贝谷,便陷入了笼罩在该区的阴影中,雅瑞希尔跟她的护卫不但迷路并且走散了。他们找她找了许久,却始终没找到,他们害怕她会被妖物给吞噬了,或是喝了那地溪里有毒的水。住在峡谷里的昂哥立安凶残的後裔,确实被惊动起来追赶他们,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过一劫。当他们最後终於回到贡多林,并且说出他们的经历後,整个贡多林陷入了极大的悲伤;特刚独自静坐了许久,在沉默中忍受悲伤与愤怒。
另一方面,雅瑞希尔在找不到护卫後,依旧继续往前骑,因为她是个不知害怕的人,并且内心非常坚强勇敢,就像芬威所有其他子孙一样;她依边界守卫的指点,跨过伊斯果都因河与埃洛斯河,来到了位於埃洛斯河与克隆河之间的辛姆拉德地区,在安格班的围困尚未遭到突破之前,凯勒巩与库路芬居住在那里。可是雅瑞希尔到的时候他们不在家,而是与卡兰希尔一同往东骑向萨吉理安去了;不过凯助巩的百姓十分欢迎她,待她以上宾之礼,请她安居下来等他们的王子回来。因此,她很满意地在那里住了一阵子,能自由自在地漫游森林,给她带来极大的快乐;可是随著一日日过去,凯勃巩一直不见踪影,她又开始躁动起来,独自离开这地,骑得比往常更远,找寻新的路径与杏无人迹的林间空地。於是,就在那年快要过完时,雅瑞希尔有一天偶然来到了辛姆拉德的南边,越过了克隆河,在她察觉之前就陷入了艾莫斯谷森林。
这座森林在远古之时,当所有的树木都还幼小的时候,美丽安在中土的微光中曾在这里行走,林中的魔咒这时依然存在。如今艾莫斯谷森林中的树是全贝尔兰中垦局大最浓密的,太阳照不进来;在森林里,住著一位名唤伊欧的黑暗精灵。许久之前他本是庭葛的亲戚,可他总是劳碌不休,对多瑞亚斯的轻松日子很是厌烦,因此,当美丽安环带竖立起来并且将他所居住的瑞吉安森林圈住时,他便逃到艾莫斯谷森林中来了。他住在这座森林深处的阴影中,喜爱黑夜与星辰所散布的微光。他始终避开诺多族,认为魔苟斯的返回与骚扰贝尔兰,都该怪他们;但是他比任何精灵族群跟矮人有更多的来往。矮人从他得知许多艾尔达居住地所发生的事。
从蓝色山脉下来的矮人走两条路经过东贝尔兰,北边朝埃洛斯渡口去的那条,会从艾莫斯谷森林旁经过;伊欧会在那里与矮人碰面,跟他们交谈。他们的关系愈来愈好,因此他有时候会前往诺格罗德城和贝磊勾斯特堡这两座矮人城作客,他学会了许多金属锻造的本领,进而成为这方面的大师;他发明一种金属,跟矮人所炼的钢一样坚硬,但延展性却极强,他把这种金属打造得薄而软,却还能够抵挡一切刀枪剑戟的攻击。他把这种金属命名为勾沃恩,因为它漆黑闪亮如黑玉,每次他出门的时候,一定穿上全套由勾沃恩所打造的软甲。伊欧虽然因为长年的锻造工作而身形有些佝偻,但他不是矮人,而是帖勒瑞王族中一名身材高大的精灵,面容俊美但神态冷酷;他的双眼可以穿透极黑暗的地方。有一天,他看到了在艾莫斯谷森林边缘那些高大树林中游荡的雅瑞希尔·雅芬妮尔,她像幽暗之地中一道闪烁的白光。他觉得她真是美极了,内心於是生出一股得到她的欲望;因此他在她四周布下魔咒,让她找不到出路,反而愈走愈朝向他森林深处的家。他在那里进行他的锻造工作,家中的一些仆人也都跟他们的主人一样,沉默又形迹隐匿。雅瑞希尔漫游到终於疲惫时,也来到了他家门口;他出现并自我介绍,欢迎她,并且领她进入屋中。从此地就住在那里,因为伊欧娶她为妻;她的亲人此後很久一段时间没有她的消息。
据说,雅瑞希尔不是完全不情愿的,而她在艾莫斯谷森林中的生活,有很长一段年日也不是那么令她讨厌。虽然在伊欧的命令下她不许照见日光,但他们会在星光下或弦月的微光中一同四处漫游;她也可以独自随处游走,只是伊欧禁止她去找费诺的儿子或其他诺多族人。雅瑞希尔在幽暗的艾莫斯谷森林中为伊欧生了一个儿子,她在内心用那被禁止的诺多语言为他取名为卢米昂,意思是“微光中的孩子”,但孩子的父亲始终没有给他取名字,直到他十二岁,伊欧才唤他梅格林,意思是“闪烁锐利的目光”,因为他注意到儿子的眼睛比他的更具刺透力,并且他的心思能够阅读出模糊话语背後的内心秘密。
当梅格林完全长大成人,他的外表与身形比较像母亲那边的诺多族,但他的脾气和思想则像他父亲。他十分沉默寡言,除非事情跟他有关,他很少开口;因此,他的声音有一种力量,可以驱使听到他的人,打败反抗他的人。他有高大的身材与漆黑的头发,眼睛是黑色的,却雪亮锐利如同诺多精灵的眼睛,他的肤色十分苍白。他常跟随父亲前往林顿山脉东边的矮人城,十分热切地学习任何他们肯教他的东西,这当中他最热衷的是在山脉中找寻金属矿砂的本事。
不过,据说梅格林比较爱他母亲,每当伊欧出远门,他会一直坐在他母亲身旁,听她讲述所有她能够告诉他的,有关她族人以及他们在艾尔达玛所做的各种事,还有芬国昐家族中的王子有多么伟大与勇敢。这些事他都藏在心里,而所有这些事中他最留心的是特刚,以及特刚没有继承人这件事;因为特刚的妻子埃兰薇在横越西尔卡瑞西海峡时身亡,只留下唯一一个女儿——伊缀尔·凯勒布琳朵。
就在述说这些故事的过程中,雅瑞希尔心里想要再见亲人的念头苏醒过来,她很惊讶过去竟会厌倦贡多林的光辉,阳光下的喷泉,以及春天晴空微风下青翠的倘拉登草原;因此,当她丈夫及儿子一同出远门时,她更常待在阴影中。雅瑞希尔所说的故事也引发了梅格林与伊欧之间的第一次争吵。由於雅瑞希尔绝不肯向儿子透露特刚的所在地,也绝不肯说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到达该地,因此梅格林在等待时机,想办法从她那里刺探消息,或者阅读出她不设防时的心思。然而在他尚未成功时,他就想先见见诺多族,想跟他的亲戚费诺的儿子们说说话,他们住的并不远。当他把这念头告诉他父亲时,伊欧却大发雷霆。“梅格林,你是伊欧家的人,是我儿子,一他说:“你不是贡多林人。这一整片大地都是属於帖勃瑞族的;我自己绝不会,也绝不准我儿于去跟那些杀害我亲族的人打交道,他们是侵略者与篡夺我们家园的人。在这件事情上,你一定要顺从我,否则我就把你关起来。”梅格林什么话也没说,整个人变得更冶酷沉默,并且从此再也不随伊欧出门了;而伊欧也不再信任他了。
到了仲夏,矮人按照往年的习俗,邀请伊欧到诺格罗德城去参加宴会;於是他就去了。梅格林与他母亲因此可以过一段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自由日子,他们两人常常骑马前往森林的边缘,晒晒太阳;梅格林内心想要永远离开艾莫斯谷的念头愈来愈炽烈。因此他对雅瑞希尔说:“公主,趁现在有时间,我们走吧!住在这森林里对你我还有什么希望呢?我们被软禁在这里,我在这里得不到任何益处;我已经学会所有父亲能够教我的,以及诺格林人愿意软我的了。我们难道不该前去找寻贡多林吗?就请你当我的向导,让我当你的护卫吧!”
雅瑞希尔听见这话十分高兴,很骄傲地看著自己的儿子;於是他们告诉伊欧的仆人他们要去找费诺的儿子,随後就策马向艾莫斯谷森林北边出发。他们越过了修长的克隆河,进入辛姆拉德地区,再骑往埃洛斯渡口,如此沿著多瑞亚斯的边界朝西行。
不料伊欧比梅格林所预料的更早一点从东方回来,发现妻儿已经走了两天了;他的愤怒是如此强烈,以致於在追赶途中不避开白天的太阳。不过当他进入辛姆拉德地区後,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愤怒,同时谨慎起来,意识到了自己的危险;因为凯勃巩与库路芬都是强而有力的诺多王子,并且他们一点也不喜欢伊欧,而库路芬的脾气尤其暴躁。由於监守艾格隆狭道的斥候发现了骑马前往埃洛斯渡口的雅瑞希尔与梅格林,而库路芬看出这消息有些不对劲,於是他从狭道南下,在渡口附近扎了营。就在伊欧骑马横越辛姆拉德时,库路芬派出骑士将他给拦了下来,带回到诺多王子的面前。
库路芬看著伊欧说:“黑暗精灵,你到我的土地上来干什么?大概是很急的事吧,要不然一个如此羞见阳光的人,怎么会在大白天赶路!”
伊欧知道自己的处境危险,不得不吞下心中冒上来的恶毒言词。“库路芬我王,”他说:“据我所知,我儿舆我妻,贡多林的白公主,在我出远门时前来拜访你;在我看来,我也当加入他们一同前来拜访才是。”
库路芬大声嘲笑伊欧,并且说:“如果是你陪他们来,他们大概会发觉自己在这里恐怕不受欢迎;不过,这事无妨,反正他们也不是来拜访我的。他们在两天前越过了埃洛西阿赫,然後迅速朝西奔驰。看情况,你所说的话是骗人的;除非,你自己也是蒙人所骗。”
伊欧回答说:“既然如此,我王,请准我离去,让我亲自去查明这事的真相。”
“我可以让你走,但我一点也不喜欢你。”库路芬说:“你走得愈快我愈高兴。”
於是伊欧翻身上马,说:“库路芬我王,你作了件好事,在你亲戚有需要时亲切对待他。我回来时会记得的。”
库路芬闻言沈下脸来。“别在我面前炫耀你妻子的头衔;”他说:“那些偷了诺多族的女儿,在没有获得亲族同意与赠礼的情况下强娶她们的人,不配被她们亲族的人视同为亲戚。我已经同意让你走了。走吧,给我滚远一点。按著艾尔达的法律这次我不杀你。但我奉劝你:现在就调头回到你所住的黑暗森林里去;因为我的心警告我,如果你现在去追赶那些已经不再爱你的人,你将永远再也不会回到此地来了。”
伊欧快马加鞭离去,内心对所有的诺多族都充满了憎恨;如今他知道梅格林与雅瑞希尔是逃往贡多林去了。在愤怒与羞辱的驱使下,他疾驰过了埃洛斯渡口,沿著他们先前走过的路更加拼命地追赶;虽然他们不知道他就紧追在後,虽然他的马跑得更快,但他始终没有看见他们,直到他们抵达贝西阿赫渡口,弃马开始步行。他们之所以会被发觉,实在是运气太坏所致;那两匹被弃的马大声嘶鸣,伊欧的马听见了,便朝它们奔来;伊欧从远处瞥见了雅瑞希尔的一袭白衣,并且记下了她所走的方向,找寻那条进入山脉的秘密通道。
雅瑞希尔和梅格林来到了山脚下贡多林外门的黑守卫那里,他们见到她真是喜出望外,於是她带著梅格林穿过七重大门,爬上葛威瑞斯山丘去见特刚。贡多林的王听著雅瑞希尔所说的一切,充满了惊讶;然後他看著那位长得很像妹妹的外甥,认为他跟诺多的王子比起来毫不逊色。
“看到雅芬妮尔回到贡多林来,我真是太高兴了。”他说:“如今,我的城将变得比当初我认为她已一去下返时更美。同时,梅格林在我国中将得到最高的尊敬。”
於是梅格林俯首行礼,尊特刚为王,愿意听从他一切的吩咐;随後他便静默警醒地站立在一旁,因为贡多林的欢乐与灿烂,远远超过他从母亲所述故事中所产生的想像,他也十分惊讶这城的力量与其百姓的数量,他还看见许多又奇怪又美丽的事物。但是没有一样东西,比王的女儿伊缀尔更吸引他的目光,她就坐在王的旁边;她像她母亲的族人,金黄闪亮的凡雅族,在他看来,她像太阳一样照亮了国王的整个殿堂。
另一方面,跟踪雅瑞希尔的伊欧找到了干河以及秘道,他悄无声息地潜近,却撞上了守卫,被抓起来问话。当守卫听到他说雅瑞希尔是他妻子时,无不惊讶万分,随即差人把消息送入城去;信差匆匆赶到王的殿上。
“我王,”他大声说:“守卫逮捕了一个偷偷潜近到黑门边的人。他是名身材高大的精灵,一身黑,不苟言笑,是属於辛达一族的,他说他名叫伊欧,并且宣称雅瑞希尔公主是他妻子,又要求一定要晋见你。他非常愤怒,我们很难制住他;不过我们遵照您的命令,没有杀他。”
雅瑞希尔闻书忍不住叹息:“唉!我一直害怕这件事,伊欧果真尾随在後。但他跟得可真是隐密啊,因为我们进入这条隐匿的路时,完全没听见也没看见有人追踪在後。”於是她对信差说:“他说的都是真的。他叫伊欧,我是他的妻子,他是我儿子的父亲。请勿杀他,将他带到王的殿上来,如果王许可的话。”
事情就这么办了;伊欧被带到特刚的殿堂上,他站在王面前,神情既高傲又阴沈。虽然他对所见事物的惊奇一点也不亚於他儿子,但这一切只让他内心充满更多对诺多族的愤怒与痛恨。然而特刚以礼待他,起身上前握住他的手,同时一边说:“欢迎你,我的妹婿,我因此与你执手为礼。在此你必须住下,再也不准离开我的王国,你可任随己意居住;因为我已立下法律,任何找到路进来的人,都再也不准离开。”
但是伊欧将手一把抽回,说:“我不承认你的法律,不论是在东还在西,你和你的族人都无权在这块土地上占地为王或设立规矩。这是帖勃瑞族的土地,你们不但把战争与纷扰带来,断事更是骄傲又不公正。我一点也不在乎你的秘密,我也不是来刺探你的王国,我只是来要回属於我的东西:我的妻子跟儿子。如果你认为你对妹妹雅瑞希尔也有权,那么她可以留下来;让鸟儿回到她的笼子里,反正她很快就会像过去一样再度感到厌倦。可是梅格林不一样。你无权留住我儿子。跟我定,伊欧的儿子梅格林!你父亲命令你,离开他敌人与杀他亲族者的家,否则必遭咒诅!”然而梅格林一句话也没说。
特刚回到高高的王座上,握住判决的权杖,然後十分严厉地说:“黑暗精灵,我不会与你逞口舌之快。你那不见天日的森林是靠诺多族的剑在保护。因此你才有自由在荒野中游荡,才可能娶到我的家人;否则,说不定你早就在安格班的坑道中当奴隶了。在这里我是王,不论你顺不顺从,我的判决就是法律。这是你的选择:住在这里,或死在这里;对你儿子也是如此。”
伊欧闻言直视国王特刚的双眼,一点也没被吓住,他站立良久,不动不语,整个大殿一片死寂;雅瑞希尔不禁害怕起来,她知道他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突然间,仿佛毒蛇吐信,他伸手抓住藏在外套底下的短标枪,一把掷向梅格林,同时大喊道:“我选择死,我儿也是!你不应该拥有属於我的东西!”
但是雅瑞希尔闪身挡住了标枪,那枪刺入了她的肩膀;伊欧被一拥而上的侍卫压倒在地并且捆绑起来,当众人忙著照顾雅瑞希尔时,他暂且被带了下去。一旁的梅格林看著他父亲,仍旧不发一语。
王决定明天早晨审判伊欧;雅瑞希尔与伊缀尔皆恳求特刚能够法外施恩。但是到了傍晚,雅瑞希尔的情况恶化了,虽然她的伤势一点也不严重,可是她却陷入了黑暗昏迷中,到了夜里她就死了;原来,没有人想到标枪上有毒,等察觉时已经太晚了。
因此,当伊欧被带到特刚面前时,他没有获得怜悯;他被带往卡拉督尔,那是位在贡多林城山丘北面的一处悬崖,那里的岩石都是黑色的,他将从陡峭的城墙上被抛下去。梅格林一直站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伊欧在最後一刻大声喊道:“你这个孽子!竟然抛弃你父亲与他的族人。在这里你所有的希望都将落空,在这里你将死得跟我一样惨。”
他们将伊欧抛下了卡拉督尔,他就如此结束了;对贡多林所有的人而言,这样的判决十分公正;但是伊缀尔却感到不安与苦恼,并且从那一天开始,她就不信任这位新来的亲戚。不过梅格林在贡多林人中长得高大又体面,受到众人的称赞,而且特刚也很喜欢他;他对所有能学的新事物都很热切,并且学得又快又好,同样他也有许多东西可以教人。他身边聚集了一群对采矿和锻造金属最有兴趣的人;他在艾可瑞亚斯(也就是环抱山脉)找寻矿脉,并且找到丰富的各种金属矿沙。最令他赞赏的是从艾可瑞亚斯北边安格哈巴矿脉所开采出来的坚硬铁沙,熔铸金属与锻造钢铁让他致富,而贡多林的武装也因此更加强悍与锐利;这让他们在未来的情势里站在有利的位置上。梅格林在议事讨论上也显得睿智而机警,必要时他更是坚毅而勇敢。这一点在日後得以看见——当第五战役发生那年,特刚实践同盟的承诺,敞开大门领军前往帮助位在北方的芬巩,当时梅格林不肯留在城里当摄政王,而是驰上战场与特刚并肩作战,证明他的凶猛无惧。
到目前为止,梅格林的运气看来都很不错,他成长为诺多众王子中大有能力的一位,在他们王国的著名人士中,除了一人之外,他是最伟大的。但是他并末吐露他的心思;虽然不是所有的事都如他的意,他也隐忍不说,他隐藏他的心思与意念,让所有的人都无法看透他,只除了面对伊缀尔·凯勒布琳朵时。从他来到贡多林的第一天开始,他内心就生出了一股悲哀,并且日益恶化,剥夺了他所有的快乐——他深爱伊缀尔的美丽,渴望得到她,却毫无希望。艾尔达向来是近亲不婚的,过去也没有人想这么做。然而无论习俗如何,伊缀尔一点都不爱梅格林;当她知道他内心喜欢她之後,她就更不爱他了。在她看来,他心里面有一种诡谲又怪异的东西,确实正如艾尔达一直以来所相信的:残杀亲族所结出的恶果,曼督斯咒诅的阴影藉此笼罩在诺多族的最後一个希望上。但是尽管岁月流逝,梅格林仍旧注目著伊缀尔,一心等待著,而他的爱在他内心变得阴沈了。随著时日过去,他更加让自己的心思充满别的事物,不规避任何的苦差事或重担,仿佛他能从中获得力量一般。
就这样,在贡多林城中,在充满欢乐的这个王国中,当它的光辉与荣耀仍然存在时,已经种下了邪恶的黑暗种子。
第十七章 人类来到西边
诺多族来到贝尔兰已经三百多年了,在这段悠长的太平岁月里,纳国斯隆德的王芬罗德·费拉刚旅行到了西瑞安河的东边,与费诺的儿子梅斯罗斯及梅格洛尔一同出游狩猎。有一天他厌倦了追逐,独自一人朝远方那闪亮的林顿山脉走去;他循著矮人路在萨恩渡口越过了吉理安河,再转向南越过了阿斯卡河的上游,进入欧西瑞安的北方地区。
有一天傍晚,在大山脉底下山麓小丘的河谷中,在沙洛斯泉下方,他看见了隐约的火光,并听见从远处传来了歌声。对此他感到十分奇怪,因为居住在这地的绿精灵是不燃火的,而且他们也不会在夜间唱歌。起先他还怕是半兽人突破了北方联盟的防线,入侵到此,但等他悄悄走近後,他才发觉不是的;因为歌唱者所用的是一种他不曾听过的语言,既不是矮人语,也不是半兽人语。於是,费拉刚悄悄站在黑夜的树影中,往下望向那处营地,他看见了一群陌生人。
这些是跟随那位大家後来称之为老比欧的人类首领,往西迁栘的部分族人。在东方的大地上游荡了许多年之後,他终於带领他们翻过了蓝色山脉,成为第一支进入贝尔兰的人类;他们唱歌是因为高兴,相信自己已经逃离了所有的危险,终於来到一块没有恐惧的土地上。
费拉刚观看他们许久,喜爱他们的心在他里面油然而生;但是他还是躲在树後,直到他们一一入睡。然後他来到这群熟睡的人当中,在无人守望而将熄的营火旁坐下来,拿起比欧放在一旁的粗陋竖琴,开始弹起人类耳朵从来没听过的音乐;除了在荒野中游荡的黑暗精灵,人类从来没有老师教导他们艺术。
在费拉刚的弹唱中,熟睡的人一一醒来,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在作某种奇妙的美梦,直到发现身旁的同伴也跟自己一样醒著在聆听;但是他们既未说话,也未惊扰费拉刚的弹唱,因为那音乐与歌声实在是太美了。精灵王者的话语中充满了智慧,凡是聆听的人内心都变得更聪慧;因为他所唱关於阿尔达的创造,以及越过大海阴影另一方阿门洲的欢乐,随著歌声仿佛图画般一一展现在他们的眼前,他的精灵语也随著他们个别的聪慧程度,分别在他们脑海中解译。
因此,人类称这位他们第一个遇见的艾尔达精灵费拉刚王为努萌,在人类语言中乃“智慧”之意,他们後来又称他的族人为努明,意思是“有智慧的”。事实上,他们起先认为费拉刚是维拉,是谣传中居住在极西之地的神诋;而这正是(他们中间有人这么说)他们之所以向西迁移的原因。费拉刚在他们当中住下来,教导他们真正的知识,而他们也非常爱他,尊他为王,从此之後始终对费纳芬的家族忠心不贰。
由於艾尔达比其他所有的种族更加擅长语言,并且费拉刚也发现他能解读人类的心思,在他们还没开口说出来之前就能明白,因此他们所说的话他很容易了解。据说,这群人在山脉东边就已经常和黑暗精灵打交道,并且从中学了不少他们的语言;由於所有昆第的语言都是同出一源,因此比欧与其族人的语言在许多词汇与变化上都类似精灵语。因此,没有多久,费拉刚就能跟比欧沟通谈话了;当他还住在他们当中时,他们两人常常在一起交谈。但是当费拉刚询问比欧有关人类的起源和他们的旅程时,比欧只说了一点点;因为事实上他也只知道一点点,他族人的先人很少提及自己的过去,总有一股沉寂落在他们的记忆里。“有一股黑暗就在我们後面;”比欧说:“我们必须转过身来背对它,我们不愿意再回去那里,连想也不愿意想。我们的心转向了西方,我们相信会在那里找到光明。”
但後来艾尔达之间的传说是,当太阳头一次升起,人类在希尔多瑞恩醒来时,魔苟斯的奸细就发现了,这项消息很快就传入他耳里,对他而言这是一件大事。於是,他在阴影中偷偷地离开了安格班,将战争的事交给索伦,亲自前来中土大陆。他跟人类究竟有何往来,事实上艾尔达一无所知,当时不知,事後所知也极少;但是他们可以清楚看见人类心中伏有一股黑暗(就如诺多族心中伏著残杀亲族的阴影以及曼督斯的审判一样),就连他们首批碰见的那群成为精灵之友的人类也一样。魔苟斯最大的渴望是腐化或毁灭所有一切新的及美好的事物;他的任务中毫无疑问也包含了这个目的——藉由恐惧和谎言,让人类变成艾尔达的敌人,将他们自东方引来对付贝尔兰。但他这项计划成熟得很慢,并且从未完全成功过;因为人类(据说)一开始时数量非常少,魔苟斯又担心艾尔达的联合与壮大,於是他赶回到安格班,只留下几个仆役住在人类中间,而他们没有他那么厉害与诡诈。
费拉刚从比欧处得知,还有许多其他想法相同的人类也正朝西而来。“还有其他一些跟我同种族的人已经越过了山脉。”他说:“他们走得应该不是太远;那些跟我们说话不同的哈拉丁族人,还在山脉东麓的山谷里,他们想先观望一下再采取行动。另外还有一些人类讲的话跟我们的比较像,我们曾经跟他们打过几次交道。他们本来走在我们前面,但是我们超越了他们;因为他们人数众多,总是一起行动,前进得很缓慢,统治他们的首领叫做马拉赫。”
如今,住在欧西瑞安的绿精灵对一批批迁来的人类大感苦恼,当他们听说其中有位渡海而来的艾尔达王时,就派遗使者去见费拉刚。“我王,”他们说:“如果你对这些新来者有影响力,请你要求他们循原路回到他们所来之处,否则就继续前进。我们不想要有陌生人来破坏我们居住之地的和平。这群人既砍伐树木,又猎取动物;因此,我们不是他们的朋友,如果他们不走,我们将尽一切所能使他们的日子痛苦难过。”
于是,在费拉刚的建议下,比欧招聚了所有舆他—同迁移的家庭与族人,他们越过了吉理安河,在克隆河东岸艾莫斯谷森林南方,靠近多瑞亚斯的边境,属安罗德与安瑞斯的土地上住了下来;此後那地区被称为伊斯托拉德,“扎营之地”。一年过去之後,费拉刚想要回自己的家园,比欧请求与他同去;因此他的後半生便随侍在纳国斯隆德王的左右。也正因为如此,他得到了比欧这个名字,在此之前,他原本名叫巴兰;在他族人的语言中,“比欧”乃“家臣”之意。他把统治族人的责任交给了长子巴仁,从此之後再也没有回到伊斯托拉德来。
费拉刚离去之後没多久,另一群比欧提过的人类就来到了贝尔兰。首先来到的是哈拉丁族,但在碰上了不友善的绿精灵後,他们转向了北方,在费诺的儿子卡兰希尔所管辖的萨吉理安住了下来;他们在那里安居了一段时间,卡兰希尔的人根本不注意他们。再隔一年,马拉赫领著他的族人也越过了山脉;他们是一群高大、像战士一般的人民,他们有秩序地结伴列队迈进,欧西瑞安的精灵不敢拦阻他们,只好自己躲起来。然而马拉赫听说比欧的族人住在一处翠绿丰饶的土地上,便顺著矮人路往下走,在比欧的儿子巴仁及其族人所住区域的东边与南边住下来;他们两族人民建立了非常好的友谊。
费拉刚自己常常返回拜访人类;许多其他住在西边地区的精灵,包括艾尔达族与辛达族,也都迢迢跑到伊斯托拉德来,急著想看预言中老早就说过要出现的伊甸人。当初,在维林诺的叙事中说到将要来临的人类时,将他们称为亚塔尼,“次来者”,如今在贝尔兰的语言里,这名称变成了伊甸,但这名称只包括成为精灵之友的三支家族。
身为诺多最高君王的芬国昐,派遣使者向他们表达了欢迎之意;於是,许多年轻又热切的伊甸人,纷纷投到艾尔达王侯的麾下去效力。他们当中有马拉赫的儿子马列赫,他在希斯隆住了十四年;他学会了精灵的语言,精灵并且为他取名为亚拉丹。
伊旬人并未一直满足於居住在伊斯托拉德,他们当中有许多人依旧希望继续向西前进;但是他们不知道路。挡在他们面前的是多瑞亚斯的防护环带,往南则是西瑞安河那无法穿越的沼泽地区。於是,诺多的三支王族看出人类及其子孙之力量所带有的希望,派人传话给伊甸人,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可以迁来与自己的族人同住一地。如此一来,伊甸人的迁徒开始了;起初是三三两两的走,到後来是整个家族与氏族,他们启程离开伊斯托拉德,到了大约五十年後,已有成千上万的人类迁入了精灵王的领土居住。他们当中绝大部分是朝北走远路,那些路後来被他们定得很熟。比欧的百姓迁到了多索尼安,住在费纳芬家族所统治的土地上。亚拉丹的百姓绝大部分往西迁去(马拉赫始终住在伊斯托拉德,直到寿终正寝);有部分到了希斯隆,但是亚拉丹的儿子马国尔和许多百姓越过了西瑞安河进入到东贝尔兰,他们在威斯林山脉南坡的山谷中居住了一段时日。
据说,这整件事,除了芬罗德·费拉刚之外,没有人前去与庭葛王会商;庭葛很不高兴,一方面是因为无人知会他,另一方面,是因为人类出现的消息在传到他耳中之前,他就一直梦见他们的前来,并且为此十分苦恼。因此,他命令人类除了北方之外,不许居住在其他地方,而他们所服侍的王子要为他们的一切言行负责;并且他说:“只要我的王国存在一天,多瑞亚斯就不准有人类进入,就连服侍我所喜爱的芬罗德的比欧家族也不准。”
当时,美丽安对他的话什么也没说,但在事後她对凯兰崔尔说:“不久就会有许多大事发生。将有一名人类,正是比欧家族的人,确实会闯进来,连美丽安的环带都挡不住他,是那比我力量更大的命运将他送进来的;从这事件所产生出来的歌谣,只要中土大陆存在一日,就会一直存留下去。”
不过在伊斯托拉德仍有许多人类居住,不同家族的人融合在一起,依旧在那里居住了许多年,直到贝尔兰遭受毁灭的日子,他们若非随著一起覆灭,就是逃回了东方。除了老一辈的人认为他们漂流的日子当在此告终外,仍有许多人想要继续走自己的路,然而他们害怕艾尔达族以及他们眼中的光芒;於是伊甸人中开始有了冲突不和,这些冲突中,可以察觉魔苟斯的阴影,可以确定的是,他已经知道人类来到了贝尔兰,并且和精灵交上了朋友。
那些不满的领袖有比欧家族的贝列格,以及马拉赫的孙子之一安拉赫;他们公开说:“我们长途跋涉来此,为的只想逃离中土大陆的危险和居住在那里的黑暗事物;因为我们听到西方有光明可寻。但如今我们知道,原来光明远在大海的另一端。那个我们不能去的地方,除了一位之外,其余众神都居住在欢乐里。那位黑暗的君王就住在这地,住在我们以及睿智却凶猛的艾尔达族眼前,而艾尔达族对他发动无止尽的战争。他们说,他就住在北方;我们经历了许多痛苦与死亡才逃离该地。我们不会再走回那条路去。”
於是人类决定集合召开大会,有许多人类前来聚集在一起。
精灵之友回应了贝列格,说:“没错,我们所逃离的一切邪恶都是来自那位黑暗的君王;但他想要统治的是整个中土大陆,就算我们现在回头,他难道就不追我们了吗?除非他被击败,或至少同盟始终维持著;唯有靠著勇敢的艾尔达他才能被挡在北方,或许正是为了这个目的,为了帮助艾尔达,我们才被带到这块土地上来。”
对此贝列格回答说:“我们的生命已经够短了,这件事就让艾尔达去管吧!”这时人群中站起来一个人,样子看起来很像印拉赫的儿子安拉赫@,他口出凶狠的话,让听到的人心里都吓了一大跳。他说:“这一切都只是精灵的传说,专门欺骗什么也不知道的新来者。那个大海没有对岸。西方也没有光明。你们是在跟著精灵的愚蠢火光走向世界末日!你们有谁见过诸神?谁又见过北方黑暗的君王?想要统治中土大陆的其实是艾尔达。他们十分贪心,想要得到更多财富,因此拼命挖掘大地的秘密,却因而惊动了住在地底的东西,引发那些东西的愤怒,这就是艾尔达一直在作的事。就让半兽人住在他们所拥有的区域,我们住在我们自己的地方。这世界地方够大,如果艾尔达不来干涉我们的话!”
听见他话的人都惊骇得呆坐了好半天,恐惧的阴影落在他们的心头上;於是他们决定要远离艾尔达所居住的土地。但在事後安拉赫回到了他们中间,并且否认他先前参与过他们的辩论,或说过他们所报告的那些话;因此人类当中又充满了迷惑和疑问。於是精灵之友说:“现在你们至少会相信这件事——确实有一位黑暗的君王,而他的奸细就潜伏在我们当中;因为他怕我们,也怕我们会给予他敌人的力量。”
不过人群当中还是有人回答说:“倒不如说他是恨我们,并且我们在这里住得愈久他就愈恨我们,夹在他跟艾尔达王族的冲突之间,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因此,许多仍留在伊斯托拉德的人开始准备离去;贝列格带领了千余名比欧的百姓往南而去,记述这些岁月的歌谣中再没他们的消息。但是安拉赫後悔了,说:“现在我和那位谎言之王结了仇,至死方休。”於是他往北方而去,投入了梅斯罗斯的麾下。但是他的百姓中那些跟贝列格有一样想法的人,重新选了一位领导者,带领他们往回走,越过山脉进入了伊利雅德,从此再没有消息。
在这段时期里,哈拉丁仍旧住在萨吉理安,并且过得相当满意。魔苟斯看见自己藉由谎言和欺骗仍旧无法完全离间人类和精灵,不由得十分愤怒,决定要尽一切可能来伤害人类。於是,他派出一队半兽人,向东走避过了防守线,再悄悄回头越过林顿山脉,顺著矮人路前进,扑向卡兰希尔驻地南方森林里的哈拉丁族。
哈拉丁族是一支散居囤垦的百姓,他们没有领导管理的领袖,也没有多人聚居的村落,而是分散各处,自扫门前雪,并不团结。哈拉丁族中有一个名叫哈达德的人,他很有领导能力,并且十分勇敢无惧;他召聚了所有他能够找到的勇士壮丁,躲避到位在阿斯卡河与吉理安河夹角间的土地上,他在角落的最顶端,跨越两河筑了一座高大的栅栏;他们把所有能够救出来的妇孺都放到栅栏後方。他们被围困在那里,直到粮食都吃尽了。
哈达德有一对双胞胎儿女:女儿叫哈丽丝,儿子叫哈达尔;两人在防卫抗敌上都非常勇敢,哈丽丝可说是女中豪杰:心思坚定又很有力气。到最後,哈达德在突围反攻半兽人中被杀身亡,而哈达尔在冲出去抢救父亲的遗体以免被剁烂时,也被砍倒在他身旁。於是哈丽丝团结百姓的心,虽然他们看来毫无希望;有些人在情急之下投河想要渡水,却就此灭顶。七天之後,就在半兽人进行最後一次猛攻并且攻破栅栏时,突然间传来了许多号角声,卡兰希尔带领他的军队从北方南下,把所有的半兽人都赶进河里溺死。
卡兰希尔仁慈地对待这些人类,并且给了哈丽丝极高的赞誉;他同时也赠礼补偿她所失去的父亲与兄弟。虽然一切都已大迟,但是他终於看出伊甸人是何等的勇敢,他对她说:“如果你愿意迁到北方来,将获得艾尔达的保护和友谊,并且也拥有自己的土地。”
但哈丽丝是个有傲骨的人,不愿意受人牵引或统治,而大部分哈拉丁人也都有相同脾气。因此,她感谢卡兰希尔的好意,然後说:“我王,我已决定,我们将离开大山的阴影,往西向同种族的人类那里去。”於是,哈拉丁人聚集了所有活著的百姓,他们有些是在半兽人打来时逃到山林中躲藏起来的;他们收拾了被焚烧的家园中残余堪用的东西,并且选哈丽丝作他们的领袖,於是地带领他们一直走到了伊斯托拉德,在那地方居住了一段时日。
但他们依旧是一群散居的百姓,从此之後被精灵与人类认知为哈丽丝的百姓。哈丽丝在世的时候,是这一群人的领袖,她始终没有结婚;在她之後,领导的权责交给了她兄弟哈达尔的儿子哈丹。过了没多久,哈丽丝又想往西迁栘了;虽然大部分的百姓都不赞成,她还是带领他们再度前进;在没有艾尔达的引导与帮助下,他们越过了克隆河和埃洛斯河,走上了位在恐怖山脉与美丽安环带中间的危险区域。虽然那地区在当时还不像它日後那般凶险,但是凡人在没有帮助的情况下是无路可走的,哈丽丝带领百姓历尽艰难与损失之後才通过,一路上所靠的是她刚强不屈的意志驱使他们往前走。到最後他们终於越过了贝西阿赫渡口,当中有许多人非常懊悔踏上这段旅程;不过如今已经回头无路了。因此,他们在新的土地上尽可能地展开生活;他们在越过泰格林河之後德能平原的森林中各自囤垦定居,有些人甚至远行到了纳国斯隆德的境内。不过百姓中仍有许多人深爱哈丽丝小姐,愿意跟随她到任何地方去,在她的治理下定居;哈丽丝带领他们前往在泰格林河与西瑞安河之间的贝西尔森林。在往後那段战祸连绵的岁月里,许多她散居各处的百姓都回到了这地。
关於贝西尔森林,虽然它不包括在美丽安的环带内,但是庭葛宣称过这是他的领土,因此他也不准哈丽丝住在该处;不过与庭葛关系友好的费拉刚,在听说了哈丽丝百姓的遭遇後,为她求得了这份恩情——她及百姓可以在贝西尔自由定居,唯一的条件是,他们必须把守泰格林河渡口,抵挡所有艾尔达的敌人,不让半兽人侵入他们的森林。对此哈丽丝说:“我父亲哈达德与我兄弟哈达尔,如今在哪里呢?如果多瑞亚斯的王在哈丽丝与那些吞灭她百姓的敌人当中,竟害怕与哈丽丝建立友谊,那么艾尔达的想法在人类看来真是太奇怪了。”於是,哈丽丝在贝西尔居住到她离世;她的百姓在森林高地上为她建了一座青冢,称为“土尔·哈列莎”,意思是“仕女坟”,在辛达语中称为“雅玟墓冢”。
就这样,伊甸人都居住到了艾尔达的土地上,这里一群,那里一群,有的四处游荡,有的与亲族或友人群聚成小村落;他们当中绝大部分的人很快就学会了灰精灵语,除了成为他们自身日用的语言,也因为他们热切地想学会精灵的知识与学问。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後,精灵诸王看见精灵与人类杂居无序的情况,认为这样不好,并且人类需要有自己的领导者来管理他们,因此划分出给人类自身居住的区域,并为他们选定领袖来管理。这些人类在战争中是艾尔达的盟友,不过他们由自己的领袖领军。然而还是有许多伊甸人喜欢与精灵为友,一生都居住在精灵当中;人类的年轻人也经常会拨出数年的时间,在精灵王的麾下听候差遗。
如今,玛拉赫·亚拉丹的曾孙,马国尔的孙子,哈索的儿子哈多·洛林朵,在年少时进入芬国昐的家中服侍,并且深得君王的喜爱。随後芬国昐将多尔露明赏给他作领地,他同族绝大部分的百姓听从他的召唤定居到该地,他也成为伊甸人领袖中最伟大的一位。在他家中唯一使用的语言是精灵语;不过他们并末忘记自己的语言,并且从这当中发展出了日後努曼诺尔人的通用语。另一方面,在多索尼安,比欧百姓的领导权与拉德罗斯的管理权,交到了比欧的孙子,波隆的儿子波罗米尔手上。
哈多的儿子是高多和刚多e.高多的儿子是胡林和胡尔;而胡林的儿子是格劳龙的克星图林;胡尔的儿子是图尔——蒙受祝福之埃兰迪尔的父亲。波罗米尔的儿子是贝国尔,贝国尔的儿子是贝国拉斯和巴拉汉;而贝国拉斯的儿子是巴拉冈与贝烈冈。巴拉冈的女儿莫纹是图林的母亲,贝烈冈的女儿瑞安是图尔的母亲。而巴拉汉的儿子就是独手贝伦,他赢得了庭葛女儿露西安的爱情,并且死而复生;他们生了後裔爱尔温——埃兰迪尔的妻子,以及往後历世历代努曼诺尔的君王。
所有这些人,全都落在诺多厄运的网里;他们所立下的丰功伟迹,艾尔达全都将之记载在古时众君王的历史中。在那些年岁里,人类的实力增强了诺多族的力量,令他们希望高涨;彼时魔苟斯被严密包围著,因为哈多的百姓十分坚毅,能够忍受严寒与在荒野中长途跋涉,毫不畏惧深入遥远的北方,保持监视敌人的举动。这三支家族的人类,定居之後人口兴旺倍增,当中人数最多的是金发哈多的家族,他与精灵的王侯相较毫不逊色。他的百姓是一群身材高大力气强壮的人民,头脑敏捷,勇敢又坚定,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在伊露维塔所造的人类儿女中,是一支大有力量的子民。他们绝大部分的人是金发蓝眼;但图林不是,他像他母亲,比欧家族的莫玟。比欧家族的人是黑发或褐发,有灰色的眼睛;在所有人类当中,他们长得最像诺多精灵,也最得诺多精灵的喜爱;他们心思敏锐,手艺灵巧,理解力强,记忆力佳,他们比较不是大怒大笑的人民,而是比较细腻,很容易受到感动而起共鸣。在森林中囤垦的哈丽丝的百姓跟他们比较像,但是身材没有他们高大,对於学习知识也不像他们那般热衷。他们使用很少的词汇,也不喜欢大批人民群居一处;他们当中有许多人乐於孤独的生活,当艾尔达的土地对他们还很新奇时,他们经常自由自在地游荡於青绿的森林中。然而在西边这片土地上,他们存在的年日不长,生活也不快乐。
按照人类的寿命来算,伊甸人在来到贝尔兰之後,他们的寿数增长了;不过老比欧在活了九十三年之後还是过世了,他侍奉费拉刚王一共四十四年。他无伤无哀,纯系因为年老而死,艾尔达精灵生平首次看见人类生命的短暂,看见他们自己完全不知道的衰老而死;他们对失去朋友感到极大的悲伤。比欧最後是心甘情愿地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平静地安息;艾尔达对人类奇怪的命运觉得十分好奇,因为他们所有的学问中都没有记载这件事,他们也不知道人类的终局。
就这样,古代的伊甸人迅速地向艾尔达学习了一切他们所能习得的艺术与知识,他们的子孙在智慧与才能上大为增长,直到远远超越了所有其他的人类,那些人类依旧居住在山脉的东边,从来没有见过艾尔达,不曾瞻仰过那些曾经见过维林诺光辉的面容。
第十八章 贝尔兰的毁灭与芬国昐的殒落
如今,诺多的最高君王,统领北方的芬国昐,看到子民人数众多又强壮,与他们联盟的人类也人多势众,个个勇猛,这使他再次考虑攻击安格班;因为他非常清楚,只要包围的圈子不完整,他们就日夜活在危险当中。另外,魔苟斯躲在地底深处的坑洞中忙碌著,拼命发明邪恶的东西,在他揭晓之前,谁也不知他到底在做什么。芬国昐自以为他的计划思虑周详,因为诺多族还不明白魔苟斯完全发威时的力量,也不了解他们对他发动没有外援的战争,无论早晚,最後都没有希望。然而他们的家园是如此美丽,疆土又如此辽阔,绝大多数的诺多精灵对所拥有的事物十分满意,因此一直依恋现有的日子,对进行攻击一事始终不积极,因为他们晓得,不论战胜战败,他们当中有许多人将从此一去不返。所以,芬国昐的建议一直没什么人要听,费诺的儿子则根本完全不理会他。在诺多所有的王族中,只有安格罗德和艾格诺尔跟最高君王有同样的想法;因为他们所居住的区域可以清楚看见安戈洛坠姆,魔苟斯的威胁时时在他们心里。芬国昐的计划最後还是不成,大地继续享有一段时间的太平。
但是,就在比欧与马拉赫之後,人类的第六代子孙尚未长大成人之时,也就是芬国昐来到中土大陆过了四百五十五年後,他长久以来所害怕的灾祸骤然降临了,事情来得比他所想过最黑暗的恐惧更加可怕与突然。一直以来,魔苟斯秘密地准备著武力,在这过程中,他心中的恶毒随著时间的过去不断壮大,对诺多族的憎恨也更强烈;他不但想要一次永远解决掉仇敌,并且想把他们所建设与装点得美丽非凡的大地也整个摧毁。据说,由於他的恨意压倒了他的理智,如果他肯继续再忍耐得稍微久一点,等到计划完全妥当之後再出击,那么诺多精灵将会完全被摧毁。但是他当时太低估了精灵勇猛的程度,同时也根本还没把人类放在眼里。
那年冬天,在一个没有月亮的黑夜里,广阔的阿德加蓝平原从诺多驻扎的山脚下一直伸展到安戈洛坠姆的山脚前,在寒冷的星光下显得一片朦胧,防线上的营火忽明忽灭,守卫的人数也很少;希斯隆营里的骑士大多在熟睡。突然间,魔苟斯从安戈洛坠姆送出了犹如长江大河滚滚而来的火焰,其速度比炎魔更快,一下子就布满了整片平原;铁山山脉也相继喷出有毒的彩色火焰,浓烟臭气立刻布满在空气中,足以致人於死。阿德加蓝草原就此全毁了,凶猛的烈焰吞噬了整片翠绿的青草,从此变成一片废弃的焦土,充满窒息的烟尘,光秃下毛,毫无生命。因此,它的名字改了,变成了安佛格利斯,“窒息的烟尘”。许多诺多精灵来不及逃到山中躲避,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大火烧死,他们烧焦的尸骨就荒曝在那没有遮顶的坟场上。多索尼安高地与威斯林山脉挡住了这股火焰洪流,但是面朝安格班的山坡上,所有的树木都著了火,燃烧所产生的浓烟在防御者当中引发了不小的混乱。第四场大战,班戈拉赫战役,“瞬间烈焰之战”,就此拉开了序幕。
在火焰前方是金色的格劳龙,恶龙的祖先,它已经完全长大成虫了;尾随在它之後的是一队炎魔,更後面则是大批黑色的半兽人,他们的数量超过诺多精灵所能想像。他们攻击诺多族的要塞,击破了包围安格班的防线,砍杀所有找到的诺多精灵及盟友——灰精灵和人类。魔苟斯的死敌中,许多最刚勇的人都死在第一天的战役里,因为昏乱而不知所措,遭到驱散後无法再次振作而被个别击破。从此之後,贝尔兰的战乱再也没有完全停止。不过这场“瞬间烈焰之战”到了隔年春天时,由於魔苟斯不再猛烈进攻,情况开始趋於缓和。
安格班的围困就此告终;魔苟斯的敌人不但被驱散,彼此间也被隔断了联系。绝大部分灰精灵放弃了北方的战事逃往南方;有许多进入多瑞亚斯避难,这使庭葛的王国与实力一时之间大为增强,而王后美丽安的力量在王国四周所架起的屏障,使邪恶还无法穿透这个隐藏的王国。还有一些则逃到了海港边的要塞,或是到了纳国斯隆德;另外有一些则放弃了贝尔兰,逃到欧西瑞安躲避,或翻越山脉进入荒野中流浪。战争与围困遭瓦解的流言,传到了中土大陆东方人类的耳中。
在这场战争中,费纳芬的儿子首当其冲,遭受到最猛烈的攻击,安格罗德与艾格诺尔双双战死;比欧家族的领袖贝国拉斯,以及极多的人类勇士,也都就此倒在在沙场上。但是贝国拉斯的弟弟巴拉汉却在较远的西边,在靠近西瑞安渡口处跟敌军厮杀。从南边匆匆赶来的芬罗德·费拉刚王被敌人切断了後方大军,跟一小队前锋被包围在西瑞赫沼泽附近,眼看就要被生擒或当场死於非命,但是巴拉汉带著他手下最勇敢的一群人赶来解危,他们持长枪在他四周筑成一道人墙,在杀出重围的过程中损失十分惨重。费拉刚因此得以逃离一死,回到他位在深处的纳国斯隆德要塞中;为此他立下了一个誓言,他将固守与巴拉汉及其百姓之间恒久不渝的友谊,在他们一切的需要上帮助他们,然後他将手上的戒指拔下来给了巴拉汉,做为所发誓言的凭据。此时巴拉汉已成为比欧家族的正式领袖,他随後便启程回到了多索尼安;不过他的百姓大多已经逃离了自己的家园,前往希斯隆的要塞中避难去了。
魔苟斯这次的攻击来得十分猛烈,使得芬国昐与芬巩无法赶去援助费纳芬的儿子;希斯隆的大军在威斯林山的要塞前被击退,损失也十分惨重,他们拼尽一切力量抵挡半兽人,要塞才末被攻陷。金发哈多战死在西瑞安泉的堡垒前,他是芬国昐王的後卫,享年六十六岁,与他一同倒下的是他次子刚多,身上中了无数的箭矢;精灵为他们哀悼了许久。从此高大的高多继承了他父亲的领导权。由於阴影山脉的庞大与高度,恐怖的火焰被阻住了,又因为北方精灵与人类的英勇,半兽人与炎魔才未攻下希斯隆,继续威胁著魔苟斯攻击大军的侧翼;然而,芬国昐却被敌军的人海给隔断在他子民之外。
另一边,费诺的儿子们所面对的战况极坏,东边防线几乎全被攻下。艾格隆狭道遭受猛烈的攻击,但是魔苟斯的大军也付出了极重的代价;被击败的凯勒巩与库路芬往西南沿著多瑞亚斯的边界逃走,最後来到纳国斯隆德,寻求芬罗德·费拉刚的庇护。他们所带来的士兵也增加了纳国斯隆德的实力;不过,就後来发生的事来看,如果他们还是留在东方自己的人中间比较好。梅斯罗斯在战场上神勇超凡,半兽人撞上他都吓得拼命逃;自从他在安戈洛坠姆遭到残酷的折磨後,他的灵魂像一把白色烈焰般在他里面燃烧,他可说是已经死过一次了,没什么好怕的。因此,辛姆林山上的要塞没被攻下,许多最勇敢的战士,包括多索尼安和东边防线上的军兵都保住了性命,集合在梅斯罗斯的麾下;他又将艾格隆狭道封住了一阵子,因此半兽人无法经由该条路线进军贝尔兰。但是半兽人在洛斯蓝平原上击败了费诺子民的骑兵,因为格劳龙来到该地,突破了梅格洛尔豁口,破坏了大小吉理安河之间的整片地区。半兽人攻下了瑞莱山西坡上的要塞,狠狠报复了卡兰希尔的驻地萨吉理安,并且玷污了海伦佛恩湖。於是,他们越过了吉理安河,夹带著烈火与恐惧深入了东贝尔兰。梅格洛尔加入了辛姆林山上的梅斯罗斯;卡兰希尔带著残存的人马逃了出来,加入了安罗德和安瑞斯以及他们四散狩猎的百姓,他们一行人继续退过了南边的蓝达尔。然後在伊瑞伯山上设立了岗哨,保住了部分兵力,另外他们也得到了绿精灵的帮助;彼时半兽人还不曾进入欧西瑞安,都因那斯森林,以及南方的荒野。
如今消息传到了希斯隆,多索尼安陷落,费纳芬的儿子阵亡,费诺的儿子也都被驱离了他们的驻地。於是,芬国昐看到(在他看来似乎如此)诺多将会一败涂地,这样的溃败将使诺多所有的王室从此再也无法恢复;在充满愤怒与绝望之下,他跃上了他的骏马罗哈洛,独自往前急驰,没有任何人拦得住他。他像烟尘中的一股疾风穿过了“佛格利斯地区”,所有望见他迎面驰来的敌人无不惊骇闪避,以为是欧罗米亲身来到了这地——由於他整个人充满了疯狂的愤怒,以致於他的双眼如维拉般精光四射。芬国昐单骑直闯到安格班的大门前,大声吹响了号角,再次槌响那扇黄铜大门,向魔苟斯发出一对一决生死的挑战。魔苟斯也真的出来了。那是他在这些连绵的战争中,最後一次走出坚固堡垒的大门,据说,他不是很情愿接受这项挑战;虽然他的力量远大过世上万物,他还是害怕维拉。可是他在自己的将帅面前不能拒绝这项挑战;因为群山在芬国昐的号角声中纷纷震动,而他下达战书的声音清楚锐利地传到了安格班的深处;芬国昐直指魔苟斯是懦夫,是一名只敢驱使一群奴隶卖命的主人。因此,魔苟斯出来了,从他地底的王座慢慢走了上来,他每踏一步所发出的响声,宛如地底响起了阵阵闷雷。他全身披戴黑色的甲胄出来应战。站在诺多君王面前的他犹如一座巨大的高塔,带著铁王冠,举著巨大的黑色盾牌,上面有他黑色的纹章,盾牌落在他身上的阴影仿佛暴风雨的乌云。然而芬国昐在他底下犹如一颗闪亮的星辰;他身著铺银的甲胄,蓝色的盾牌上镶著水晶;他拔出他的宝剑璘及尔,剑锋闪耀犹如寒冰。
于是魔苟斯高高举起他的葛龙得,“黑暗世界之鎚”,像雷电箭矢般挥砸而下。但是芬国昐一跃避过,葛龙得在地上鎚出了一个大坑,从坑中冒出浓烟和火焰。魔苟斯多次试图鎚死他,每一次芬国昐都及时跃开,如同自一大片乌云中闪射而出的电光;他同时也在魔苟斯身上砍出了七道伤口,魔苟斯连续七次发出痛苦至极的号叫,在北方的大地上回荡,围在一旁观战的安格班大军个个脸上无不充满了惊骇。
但是到了最後,王开始累了,魔苟斯举起整张盾牌向他压下去。芬国昐三次跪倒在地,又三次站立起身,举起他已残破的盾牌,挺起他已受损的头盔。然而由於地面已经处处都是坑洞与裂口,使他一步不稳仰跌在魔苟斯的脚前;魔苟斯伸出左脚踏住他的颈项,那重量仿佛一座大山当头压下。绝望的芬国昐发出最後奋力一击,将璘及尔完全砍入踩他的那只脚,随即喷涌而出的乌黑血液还会冒烟,并且迅速注满了葛龙得所鎚出的坑洞。
芬国昐,诺多的最高君王,古代所有精灵王中最英勇超凡也最骁勇善战的一位,就此殒落了。半兽人对这场发生在自家大门口的决斗没有任何吹嘘;同样也没有任何精灵的歌谣传颂此事,因为他们的悲伤太深。然而这故事始终被人记得,因为鹰王索隆多将这消息带到了贡多林,以及更远的希斯隆。当时魔苟斯从地上一把抓起精灵王的驱体,折断他的骨头,打算将他丢去喂他的狼群;但是索隆多从它位在克瑞沙格林山颠上的巢穴疾飞而来,它飞到魔苟斯的头顶上伸爪抓伤他的脸。索隆多急拍的翅膀听起来仿佛曼威翅膀的声音;它迅速用巨爪抓住王的驱体,瞬间盘升到半兽人箭矢不及之处,带著王振翼离去。
它将他放在隐藏之谷贡多林的北方山顶上,特刚前来此处为他父亲建了一座高大的圆锥形石冢。从此之後,没有任何半兽人胆敢经过或靠近芬国昐的墓冢,直到贡多林的厄运降临,而背叛却是出自家门。从那天以後,魔苟斯永远跛著一只脚走路,他身上海处伤口所引发的剧痛是永远治不好的,而他脸上则有索隆多留下的一条条疤痕。
当芬国昐殡落的消息传到希斯隆,人民的恸哭哀悼直震天地,芬巩在悲伤中担负起了芬国昐家族与诺多王国的领导责任;但是他把年幼的儿子爱仁尼安(後来更名为吉尔加拉德)送去了海港。
现在,魔苟斯的力量已经笼罩了整个北方大地;但是巴拉汉不肯逃离多索尼安,仍旧与他的敌人进行寸土必争的殊死战。於是魔苟斯将他的百姓赶尽杀绝,逃离魔掌的人寥寥无几;该地区北面山坡的整片森林,开始一点一点变成充满了恐怖与黑暗鬼魅的区域,就连半兽人也万不得已才会进入,那地方被称为“歹都瓦司”,“浮阴森林”,在暗夜笼罩下的森林。生长在该地区的树木在经过大火焚烧之後,变得焦黑狰狞,它们纠结盘错的树根在黑暗中摸索起来像爪子一样;进入森林的人很快就会两眼昏暗而迷路,被恐怖的幽灵扼死或追赶到发疯。
巴拉汉最後弹尽援绝,他的妻子:心思刚强的艾米迪尔(虽然她内心宁可与她丈夫及儿子并肩抗敌也不愿逃离)将所有尚存的妇孺集合起来,并给她们武器;随後她便带领她们进入了崇山峻岭之中,经过了许多危险的路,折损了好些人,最後情况凄惨地抵达了贝西尔。他们当中有些接受哈拉丁族人的接待,有些则继续翻过山岭到了多尔露明,住在哈多的儿子高多的族人中;其中包括了贝烈刚的女儿瑞安,以及巴拉刚的女儿莫玟,她又被称为艾列丝玟,意思是“精灵光辉”。
但是她们留在身後的男人,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一个接一个被杀害,到最後巴拉汉身边只剩下了十二个人:他儿子贝伦,他兄弟贝国拉斯的两个儿子贝烈刚与巴拉刚,以及九位忠心的家臣,他们的名字永远流传在诺多的歌谣中,他们是:拉斯路因和戴路因,达格尼尔和拉格诺尔,吉尔多和郁郁寡欢的高尔林,亚萨得和乌西尔,以及年少的哈索迪尔。他们变成一群无望的亡命之徒,一帮绝望之人,既无路可逃,又不肯屈服,他们的家园已经全毁,他们的妻儿若非被捉、被杀,就是逃离了。从希斯隆既末传来消息,也未传来希望,巴拉汉一行人像野兽般遭到敌人的追猎;他们退到高地森林上方的光秃之地,在山中小湖与岩间沼泽中流浪,尽量远离魔苟斯的奸细与诅咒。他们的床是野生的石南,他们的屋顶是阴沈的天空。
在班戈拉赫战役过了将近两年之後,诺多族依旧守住西瑞安河源头往西的西瑞安通道,因为乌欧牟的力量在那水中,米那斯提力斯在半兽人的进攻下仍然屹立不摇。在芬国昐殡落之後,魔苟斯手下最厉害也最可怕的大将索伦,他的辛达语名字是戈索尔,终於亲自出马来对付欧洛佳斯,西瑞安岛上坚固塔的驻守者。索伦现在已经成为一个威力强大的魔法师,阴魂与幽灵的主宰,他的思维极恶,手段及其凶残;毁坏一切他所接触的,扭曲一切他所掌握的,他是狼人的王;他的统辖范围内尽是恐怖。他以突袭攻取了米那斯提力斯,因为凡抵挡者皆有恐惧的乌云落在他身上;欧洛隹斯被迫撤退,逃往纳国斯隆德。於是索伦将米那斯提力斯当做魔苟斯的了望塔,一个邪恶的堡垒,也是一个威胁;美丽的西瑞安岛从此变成了受咒诅的可厌之地,被更名为埚惑斯岛,“狼人之岛”。从此之後,没有任何生物可以穿越该谷地而不被坐镇在塔中的索伦察觉。
如今魔苟斯控制了西行的通道,他的恐怖充满了贝尔兰的田野与森林。他越过希斯隆残忍地追杀他的敌人,逐步搜索他们藏匿的地点,一个接一个拿下他们的堡垒。半兽人变得愈来愈大胆,毫无拦阻地深入远地,下到西瑞安河以西及克隆河以东的地区,将多瑞亚斯包围起来;他们蹂躏所到之处的大地,使得所有的野兽与飞鸟均望风而逃,於是死寂与荒废由北向南一步步扩散开来。他们抓住了许多诺多与辛达精灵,将俘虏带到安格班,让他们作奴隶,胁迫他们以知识与技能为魔苟斯效力。魔苟斯派出了更多的奸细,他们经过假扮,所说的尽是谎言;他们答应给人报酬来骗人上当,用奸巧诡诈的话语在人与人当中挑起恐惧与嫉妒,唆使他们指控自己的王和领袖是贪得无厌之辈,让他们彼此互相出卖与背叛。由於在澳阔隆迪残杀亲族所招致的诅咒,这些谎言多半被当真相信了;事实上,随著时代愈来愈昏暗,他们对真相有了不同的衡量,因为贝尔兰精灵的心思与意念都被恐惧与绝望所笼罩。诺多精灵最怕的是被曾在安格班待过的自己人出卖;魔苟斯利用这当中一些人来达成他邪恶的目的,他先假意释放一些人,让他们离去,但是他们的意志却已受到他操控,游荡一阵子之後还是会回到他身边来。因此,假如有俘虏真正逃脱,回到自己族人中,也会因自己不受欢迎,只好独自四处漂流,成为绝望的亡命之徒。
对於人类,只要肯听魔苟斯所讲的话,魔苟斯就会假装同情他们,说他们的灾祸都是因为效力诺多叛徒而造成的,如果他们肯离开那群叛徒,他们将从中土大陆真正的主人手里,因自己的勇敢而得到荣誉与公正的奖赏。不过伊甸人的三支家族并不听信他的话,就算被捉到安格班受尽折磨也不信。因此魔苟斯满心憎恨地追杀他们;在各处山岭中布满了他的爪牙。
据说,就在这段时期,黑皮肤的人类首次进入了贝尔兰。他们有些早已秘密接受魔苟斯的统治,故在他的召唤下前来;但不是所有这群前来的人都是如此,因为有关贝尔兰的传言,包括其土地与水泉,战争与富裕,已经传遍了许多地方,因此人类游荡的脚步,在那些日子里都是往西而行。这些前来的人类长得矮而壮,有长而有力的手臂;他们的皮肤黝黑或土黄,头发与眼睛都是黑色的。他们有许多的家族,某些家族跟山脉中的矮人有很深的渊源。梅斯罗斯了解诺多精灵与伊甸人的势力逐渐衰微,而安格班地洞中所隐藏的力量似乎无穷无尽又不断推陈出新,因此他和这些新来的人类结盟,并且与他们当中最大的两位首领玻尔和乌番格结为朋友。魔苟斯对此非常满意;以为一切正如他所计划的。玻尔的儿子玻拉德、玻拉赫和玻山德跟随著梅斯罗斯与梅格洛尔,他们始终忠心不贰,让魔苟斯的希望落空。黝黑的乌番格也有三个儿子,乌法斯、乌沃斯和该受咒诅的乌多,他们跟随卡兰希尔,发誓效忠於他,事实却证明他们是不忠不义之人。
伊甸人和这些东方人互不喜欢对方,彼此也很少往来;这些新来者在东贝尔兰居住了很长一段时间;而伊甸人中哈多的百姓却被困在希斯隆,比欧的家族则几乎完全灭绝。哈丽丝的百姓起先完全没有受到北方战争的打扰,因为他们住在比较南边的贝西尔森林;但是如今他们与入侵的半兽人也发生了战斗,他们一直是一群刚勇顽强的百姓,不会轻易放弃他们所喜爱的森林。在这段抗敌时期的故事中,哈拉丁人的事迹获得很高的荣誉——在米那斯提力斯被攻下後,半兽人经由往西的通道长驱直入,他们很有可能一路直杀到西瑞安的河口;但是哈拉丁人的领袖哈米尔因为跟看守多瑞亚斯边界的精灵是朋友,所以把消息迅速传给了庭葛。於是,庭葛的边界守卫队队长,“强弓”毕烈格,带领了一队身怀利斧的辛达族精锐埋伏在贝西尔森林里;哈米尔与毕烈格双方的伏兵从森林深处突袭半兽人的大军,在对方毫无防备之下将之摧毁。因此,从北方滚滚而下的这股黑色洪流,在这地区受到了遏阻,此後许多年半兽人都不敢跨越泰格林河半步。哈丽丝的百姓在警戒之下仍旧安居在贝西尔森林中,在他们的防守下,背後的纳国斯隆德有了喘息的机会,得以重新聚集它的力量。
在这段时期,多尔露明高多的儿子胡林以及胡尔和哈拉丁人住在一起,他们双方本是亲戚。在班戈拉赫战役发生之前,伊甸人的这两个家族曾一同举办过一场大宴会,那是金发哈多的儿子高多以及女儿葛罗瑞希尔和哈拉丁族领袖哈米尔的儿子哈迪尔以及女儿哈瑞丝@共同结为连理。因此,按照当时人类的习俗,高多的儿子被送到贝西尔姑丈家由哈迪尔抚养;他们兄弟两人都参加了对抗半兽人的战斗,那时弟弟胡尔才刚满十三岁,却一点也不肯落於他人之後。但在战斗中他们被敌军从大队中隔断开来,并且一路被追赶到贝西阿赫渡口,在危急中若不是镇守在西瑞安河里的乌欧牟的力量,他们恐怕不是被俘虏就是被杀害了。一股突如其来的大雾从河中升起,将他们从敌人的眼前隐藏起来,於是他们从贝西阿赫逃到了丁巴尔,在克瑞沙格林群峰陡峭山壁下的山林中逃窜,直到他们被那地的景观弄迷了路,不知道该如何往前走或回头。在那里,索隆多看见了他们,它派了两只老鹰去救他们;老鹰将他们载起,飞过环抱山脉,将他们送到了秘密的倘拉登山谷中那座至今尚未有人类见过的隐藏之城贡多林。
当特刚知道他们的出身之後,热情接待他们;因为众水的主宰乌欧牟,从大海经由西瑞安河送消息到他的梦中来,警告他灾难将至,并且建议他要善待哈多家族的子孙,他们必在他有需要之时带来希望。胡林和胡尔就这样在王的家中作客,住了将近一年;据说,胡林在这段日子里学了许多精灵的学问,并且同时也了解王的计划与目的。因为特刚非常喜欢高多的这两个孩子,常常与他们在一起说话;事实上,特刚想要把他们永远留在贡多林,不单是出於喜爱,也是因为他所下达的法令,没有任何陌生人,不论是精灵还是人类,在找到路来到这秘密王国及见过这城之後,还可以离开;除非有一天王打开大门出战,隐藏的子民才会再度出现在世人眼前。
但是胡林和胡尔很想回到自己遭受围困的百姓当中,与他们一同并肩作战,分担悲伤。於是胡林对特刚说:“我王,我们不像艾尔达,我们是会老死的凡人。你们可以忍耐等候数百年,预备在遥远的将来与敌人决一死战;但我们的年日十分短暂,我们的希望与力量很快就会衰微。此外,我们也没有找到前来贡多林的路,我们确实不知道这城的位置在哪里;我们是在恐惧颤惊中由高空中被送来的,并且蒙您慈悲,我们一路上双眼都是模糊不清的。”特刚准了他们的请求,不过他说:“如果索隆多愿意的话,你们当照所来之路离开。我很难过我们必须道别;不过,在很短的时间内,我是说,在艾尔达看来很短的时间内,我们必会再见面的。”
但是特刚的外甥,在贡多林中大有能力的梅格林,对他们的离去毫不难过,他对他们深受王的宠爱十分嫉妒,因为他对人类一点好感也没有,不管对方是属於哪个家族。他对胡林说:“王的恩典远大过你们所能想像,如今这条法令比先前松动了;否则,你们将毫无选择在这里住到老死为止。”胡林闻言回答他说:“王的恩典的确极大;但是如果我们所说的话还不够,我们愿意对你发誓。”於是两兄弟发誓永远不会揭露特刚的计划,并且会对自己在他国中所见的一切紧守秘密。然後他们就离开了,老鹰在夜间前来将他们载出城,在黎明前将他们送到了多尔露明。他们的族人看见他们真是喜出望外,因为从贝西尔来的信差早已报告他们失踪的消息;但是他们连对自己的父亲都不肯吐露自己究竟去了哪里,只说他们流落在荒野中,但被送他们回来的老鹰所救。於是高多说:“难道你们在荒野中住了一年吗?还是老鹰把你们安置在它们的高巢中呢?你们看来不但有东西吃,还长得挺好的,回到家来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流浪儿,倒像个小王子。”於是胡林说:“我们能够回来您就该满意了;我们是在发誓不吐露一字的情况下才获准回来的。”高多听到这话之後,就不再问了,但他和许多人都不断猜想事情的真相;过不了多久,胡林和胡尔有神奇经历的消息就传到了魔苟斯仆役的耳中。
特刚虽知道安格班攻破了联盟的防线,但却不想牺牲任何子民前去参战;他认为贡多林的实力够强,但时机还不够成熟。但他同时也相信,安格班围困的结束是诺多族覆灭的开始,除非他们能获得援助。於是,他派出贡多林人所组成的小队,秘密到西瑞安河口以及巴拉尔岛。他们在那里造船,然出海航向极西之地,执行特刚所交付的任务——找寻维林诺,并且寻求维拉的原谅与帮助;这群水手恳求海鸟引导他们。但是大海辽阔又狂野,他们身上又笼罩著咒诅与阴影;而且维林诺早就隐藏起来了。因此,特刚所派去的使者没有一个到得了极西之地,许多人就此失去踪影,只有少数几人返回;而贡多林的厄运已经愈来愈近了。
这些事情逐一传到魔苟斯的耳里,他开始对他的获胜感到不安;他极其渴望得知费拉刚和特刚的消息。他们简直是凭空消失了,却又没死;他心里恐惧他们不知道会图谋什么计策来对抗他。关於纳国斯隆德,他确实知道这个名称,却不知道它的地点与军力;关於贡多林他根本一无所知,听都没听过,一想到特刚他就分外寝食难安。因此,他派出比以往更多的奸细进入贝尔兰;另一方面,他将半兽人的主力全召回安格班,因为他看出自己在重新培养出新的力量之前,一时之间还无法赢得全面的胜利,而且他也错估了诺多的英勇,更没把与他们并肩作战的人类的勇猛算进去。因此虽然他在班戈拉赫一役获得大胜,重挫他的死敌,接下来几年也都经常告捷,带给敌人无数重创,但是他自己的损失在相较之下一点也不比对方少;即使他现在控制了多索尼安与西瑞安通道,艾尔达已经开始从他们起初的错愕战败中恢复过来,重新开始收复他们的失地。就这样,贝尔兰的南方地区再度拥有几年如同过往的短暂和平;而安格班的熔炉又开始日夜加紧赶工。
第四场大战过去七年後,魔苟斯重新发动了攻击,他派出为数极众的一支大军进攻希斯隆。在攻打阴影山脉通道的那一仗情况十分惨烈,多尔露明的领袖,高大的高多在西瑞安泉堡垒攻防战中不幸中箭身亡。他乃是代表最高君王芬巩镇守该处要塞;他的父亲哈多·洛林朵在不久之前也在同一个地方阵亡。他儿子胡林当时才刚刚成年,但在心智与体力上都勇猛过人;他不但驱退了半兽人,在威斯林山脉上对他们展开大屠杀,并且追杀他们直到越过安佛格利斯沙漠。
另一边的芬巩王却费尽一切力量抵御从北而下的安格班大军;双方人马就在希斯隆平原上展开大战。芬巩的人以寡对众,苦苦抵御;还好瑟丹的船队全力赶到了专吉斯特狭湾,法拉斯的精灵在千钧一发之际赶来支援,从西边攻向魔苟斯的大军。半兽人大军遭到突破,开始四散奔逃,艾尔达赢得了胜利,他们骑马的弓箭手追杀半兽人甚至追到了铁山山脉前。
战争过後,高多的儿子胡林接掌了多尔露明的哈多家族,继续事奉芬巩。胡林的身材不若他父祖也不如他儿子那般高大;但是他有源源不绝的精力与十分健壮的身体:心思细腻而敏捷,这点很像他母亲那边,哈拉丁的哈丽丝一族。他的妻子是比欧家族巴拉冈的女儿,莫玟·艾列丝玟,她跟贝烈冈的女儿瑞安以及贝伦的母亲艾米迪尔一同自多索尼安逃到了此地。
如同随後所述,与此同时,多索尼安的那帮亡命之徒全部遭到了杀害;唯独巴拉汉的儿子贝伦逃过一劫,历经九死一生进入了多瑞亚斯。
第十九章 贝伦与露西安
在那些黑暗的日子里,在所有临到我们的悲伤与毁灭的故事中,仍有一些在哭泣中为我们带来喜乐,在死亡的阴影中仍存有光明。在所有这些历史故事里,精灵认为最美好的是贝伦与露西安的故事。他们的生平被写成一首抒情诗歌(丽西安之歌),意思是“从囚禁中得释放”,在古诗歌中,除了讲述远古世界的一首,就属“丽西安”最长了。以下是这故事的简短记载,以叙述的方式,而非诗歌的形式来呈现。
前已记述,巴拉汉不肯放弃多索尼安,而魔苟斯决定将他整族赶尽杀绝;到最後,全族只剩下他和十二个人。多索尼安森林往南麓延伸到了山脉的沼泽中;在这些高地的东边有一个湖:艾露因,湖的四周长满了野石南,那整片地区从未有人迹,连路也没有,即使是在那段长长的太平岁月中,也没有人来到此地居住。但是艾露因湖的水却令人赞叹敬畏,湖水在白天清澈澄蓝,夜里则如明镜般映照著天空的繁星;据说,在远古之时,美丽安曾亲自封它为圣地。巴拉汉与他那帮亡命之徒退到这里,将这里做为藏匿的窝,而魔苟斯一直无法找到他们。巴拉汉一帮人所行的事迹开始四处流传,魔苟斯於是命令索伦要将他们彻底搜出来,不准留下一个活口。
在巴拉汉的同伴中,有一位安格林的儿子高尔林,他妻子名叫伊莉妮尔,在灾难来临之前,他们一直深深相爱。当战事爆发,高尔林从前线回来,发现家园已经被毁,妻子也下落不明;他不知道她是被杀了,还是被掳了。後来他逃去找巴拉汉,在这一帮人中,他是最凶猛又最奋不顾身的人;然而疑虑一直啃噬著他的心,他切切想著伊莉妮尔说不定还活著。有时候,他会悄悄离开大家,回到故居,站在他曾经拥有的家园中;这件事,终於被魔苟斯的爪牙给发现了。
那年秋天的一个傍晚,他在薄暮中又返家了。当他走近时,他似乎看见窗内有灯火;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向内窥探。他看见了伊莉妮尔,她的脸上满是悲伤与饥饿的神情,他似乎还听见了她喃喃悲泣著他遗弃了自己。然而就在他大声呼唤她时,灯火突然被风吹减了。四周传来阵阵狼号的声音,他突然感到肩膀被人紧紧抓住,那是索伦的猎人。高尔林就这样落入了陷阱;他们把他带回去施以酷刑,要从他得知巴拉汉的藏匿之处,以及他们所有的动向。可是高尔林什么也不说。於是他们向他保证,如果他肯吐露实情,不但会放了他,还会把伊莉妮尔还给他;在酷刑摧残的痛苦与对妻子的渴念下,他动摇了。於是他们将他带到恐怖的索伦面前;索伦说:“我听说现在你肯跟我交换条件了。你的条件是什么?”
高尔林回答他要找回伊莉妮尔,两人一同重获自由;高尔林以为伊莉妮尔也被他们捉来了。
索伦微笑著说:“你竟肯为这么点小事做出那么大的背叛。就如你所愿吧。说!”
当下高尔林迟疑了,可是在索伦目光的恐吓下,最後他还是说了他所知道的一切。索伦听完哈哈大笑,随即奚落高尔林,告诉他先前所见的不过是幻影,是用来诱他入网的巫术;伊莉妮尔早就死了。“不过我还是会如你所愿的;”索伦说:“你会去陪伴伊莉妮尔,不必在我底下当奴隶。”然後索伦将他残酷地杀死。
就这样,巴拉汉的藏匿处被揭穿了,魔苟斯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半兽人在黎明前的寂静时刻来到,在多索尼安最後残存之人的惊愕中,将他们完全杀害;彼时,只有一个人不在场。巴拉汉的儿子贝伦奉父亲之命前往打探及监视敌人的动静,当他们的藏匿之地遭受攻击时,他人正在远方。不过就在前一天晚上,当他夜宿森林中时,他梦见了一群吃腐尸的鸷鸟高踞在一座小湖旁光秃秃的树枝上,鲜血不断从它们的喙上滴落。接著他在梦中又察觉到有个人影在湖的对岸,那是高尔林的幽魂;那幽魂向贝伦述说了自己的背叛与惨死,求他赶快去警告自己的父亲。
贝伦惊醒过来,彻夜赶路,在第二天清晨赶回到众人的藏匿地点。当他奔近时,一群吃腐尸的鸷鸟纷纷振翅飞起,停在艾露因湖旁的赤杨树上,大声嘎嘎叫,仿佛是在嘲弄著这一切。
贝伦埋了父亲的尸骨,用大鹅卵石堆成一座圆锥坟,他在坟前发誓必要报此大仇。接下来,他先追赶那些杀害他父亲与同胞的半兽人,当天夜里,他在西瑞赫沼泽上方的瑞微尔河旁发现他们的营地,靠著他野地求生的本领,他丝毫未被察觉地接近他们。这群半兽人的队长正在吹嘘自己干下的好事,他举起自己砍下要给索伦当做战利品的巴拉汉的手臂,证明他们的任务精彩达成;那只手臂的手指上,费拉刚的戒指赫然可见。贝伦再也忍不住从藏身的岩石後跳出来,一刀杀了队长,夺回手臂和戒指,在命运的帮助下逃了性命——因为大吃一惊的半兽人对他发射了无数的箭矢。
此後四年多,贝伦仍旧在多索尼安高地上流浪,一名孤独的亡命之徒;他成了各类飞鸟与走兽的朋友,它们处处帮助他,没有出卖他,自那时开始,他不再猎捕它们为食,同时,除了魔苟斯的爪牙外,他也不杀生。他不怕死,只怕被捕,因著勇敢与绝望,他逃过了死亡与被捕;而他独自一人所达成的勇敢事迹,像野火燎原般传遍了整个贝尔兰,那些故事甚至传进了多瑞亚斯。到最後,魔苟斯悬赏他人头的价钱,跟悬赏诺多最高君王芬巩的不相上下;但是半兽人对他只有闻风而逃,哪里敢去追杀。因此索伦派出一支军队去对付他,索伦甚至派出狼人,它们是索伦把可怕的恶灵囚禁在凶猛动物的身体里变成的。
于是那片区域到处充满了凶险邪恶,所有干净的动物都离开了;贝伦被穷追不舍,到最後只好逃离了多索尼安。在隆冬大雪笼罩中,他放弃了他生长的土地与父亲的坟冢,爬上了高耸的恐怖山脉,进入了戈埚洛斯地区,从远处望见了多瑞亚斯的疆域。那时他心里起了一个念头,他要下山进入那隐藏的王国,那里至今尚无任何凡人涉足过。
他一路往南的路程真是恐怖。戈埚洛斯山脉的悬崖极其陡峭,悬崖底下,上升的明月照出一片弥漫的阴影。再过去是荒凉的荡国斯贝谷,那是索伦的妖术与美丽安的力量交会较劲之处,遍地布满了恐怖与疯狂。那里还住著昂哥立安的後裔,凶恶的蜘蛛,它们织吐那看不见的网子,使所有行经其间的生物都难逃被捕的厄运。此外还有一些在日出之前所生的怪兽在那出没,它们有许多眼睛,猎食时寂静无声。除了死亡之外,从来没有任何精灵或人类会涉足这片充满鬼魅作祟的地区。这趟路程并未包括在贝伦所立下的丰功伟迹当中,因为他事後从未对人提起,以免那恐怖的情景回来纠缠他;也没有人知道他如何找到路,穿过了不论人类还是精灵都不敢定的多瑞亚斯边界的屏障。正如美丽安事前所预言的,他穿过了她布在庭葛王国四周的迷宫,因为是伟大的命运将他送进来的。
中记载说,贝伦颠踬进入多瑞亚斯时,因为多年的苦难,加上路途中所受的折磨,盛年的他发白而背弯。当他漫游在尼多瑞斯森林中时,他看见了露西安,庭葛与美丽安的女儿,在傍晚初升的明月中,在伊斯果都因河旁一处林间空地上翩然舞蹈。所有痛苦的记忆都离开了他,他像落入了迷离幻境中一般;因为露西安是所有伊露维塔儿女中最美的一位。她身上那袭蓝色的衣裳宛如万里无云的晴空,她灰色的眼睛像是傍晚群星闪烁的天空;她的斗篷上绣著金色的花朵,她的头发漆黑如暮色中的阴影。她的荣光与美好,就像树叶上的光芒,像是潺潺溪水,像是这迷离世界上方闪烁的繁星;她脸上有闪亮的光辉。
可是她从他眼前消失了。他像著了魔咒的人一样,想呼唤却丝毫发不出声音;他在森林中游荡了许久,像机警的野兽般四处疯狂寻找她。因为他不知道她的名字,所以只能在心中不断以灰精露语呼唤她“缇努维儿”,夜莺,暮色的女儿。他那远远的一瞥,她那犹如秋风中翻飞树叶与冬夜山顶闪烁寒星的影像,已令他从此魂牵梦系,难以忘怀。
春天临近时的一个黎明,当露西安漫舞在青翠的山冈上时,突然放声开始歌唱。她的歌声如此热切引人,仿佛云雀穿越黑夜的门槛,望见世界边墙即将上升的太阳,在将逝的繁星当中放声歌唱;露西安的歌声释放了被冬天禁锢的大地,冰冻的水泉开始轻吟,她足迹所过之处,花朵从寒冶的大地上破土绽放。
於是失声的魔咒离开了贝伦,他呼唤她,大喊著缇努维儿;整座森林都回荡著这名字。她惊讶地停住脚步,看著贝伦向她走来,却没有拔足逃跑。当她望著他时,注定的命运落到了她身上,她爱上了贝伦。但是她还是摆脱了他的双臂,自他眼前消失;那时,天色刚刚破晓。贝伦目眩神驰地倒在地上,仿佛是一名被悲喜交集所击杀之人;他落入沉睡,犹如落入阴影的深渊,醒来时全身僵冶如石,心中荒凉如遭遗弃。他失魂落魄地在森林中游荡,像突然失明之人在黑暗中拼命摸索,伸手要去捕捉那骤然消逝的光芒。就这样,他为那落在身上的命运付上痛苦代价;露西安也被他的命达所掳,身为不死的精灵,她为了贝伦选择了死亡,好自由接受他的命运;在所有的精灵中,再没有人经历过她那样大的痛苦。
出乎贝伦的期望之外,露西安回到他所处的黑暗中,为他带来光明;在这隐藏的王国里,他们携手漫游了许多日子。从春到夏,露西安经常来到贝伦的身边,两人一起静静穿越森林;没有任何其他伊露维塔的儿女曾经有如此的快乐,虽然这样的时光短暂。
吟游诗人戴隆也深爱著露西安,他跟踪她,看见了她与贝伦会面,於是将这事告知了庭葛。庭葛王极为愤怒,他爱露西安胜过世上万物,认为没有任何精灵王子配得上她;至於会腐朽的人类,连伺候他都不够资格。他既惊讶又悲伤地询问露西安;但是她什么也不回答,直到他发誓他既不会杀害贝伦,也不会囚禁他,她才承认。於是庭葛派人要把贝伦像犯人一般抓来明霓国斯;露西安先他们一步亲自将贝伦带到庭葛面前,仿佛他是尊贵的上宾。
庭葛愤怒又轻蔑地看著贝伦;然而一旁的美丽安却不发一语。“你是谁?”庭葛王说:“竟然胆敢在没有受到邀请的情况下,像个小偷般来到我的国家?”
贝伦在明霓国斯的华丽气派,以及庭葛威势的震摄下,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於是露西安开口说:“他是人类的领袖,魔苟斯的死敌,巴拉汉的儿子贝伦,巴拉汉一行人所立下的丰功伟迹,就连精灵都作歌传唱。”
“让贝伦自己说!”庭葛说:“你这忧愁不幸的凡人,为何来此?是什么让你抛弃自己的家园来到此地?你岂不知这里禁止凡人进入?你有什么理由让我不严惩你的冒失及愚蠢?”
贝伦望著露西安的双眸,又望向美丽安的脸;他似乎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恐惧离开了他,身为人类古老家族一份子的骄傲回到了他身上;他开口说:“王上,是我的命运领我到此,我所经历的危险,精灵中恐怕也没有几个有胆去行。在这地我发现了并非自己想寻求的,但既然我找到了,我一辈子都不会放弃。因它远胜过金银,超越一切的珠宝。不论是高山巨石、铜墙铁壁,甚至是魔苟斯的烈火,或是所有精灵王国的权势,都不能拦阻我拥有这项珍宝;因你女儿露西安是这世界的子女中最美的一位。”
整个大殿一片死寂,所有殿上的人无不瞠目结舌,感到恐惧;他们都以为贝伦会当场死於非命。可是庭葛开口了,一字一字慢慢地道:“你胆敢说这些话,下场只有死路一条,若非我太早匆匆立誓,你已身首异处了。我後悔发誓不杀你,你这卑劣低贱的人类,在魔苟斯的统治下学会偷偷摸摸,像他的奴隶和奸细一样潜进来。”
贝伦闻言说:“不论我该不该死,你都可以杀我,但我绝不接受你污蔑我是卑劣低贱的人类,或魔苟斯的奸细和奴隶。凭著这枚费拉刚的戒指——这乃是他在北方战争中送给我父亲巴拉汉的礼物——没有任何精灵,无论他是国王与否,都不准以这样的罪名污蔑我的家族。”
他的话充满尊严,所有人都望向那枚戒指;他高举著它,诺多精露在维林诺所打造的绿色宝石正在其上闪闪发光。那戒指的模样像两条交缠的蛇,它们的眼睛镶著翡翠,它们交会的头,一个上承,一个下含,一同托住一圈金色的花朵;那正是费纳芬家族的徽章图案。於是美丽安靠向庭葛,在他耳边轻声劝他不要发怒。“贝伦不该死在你的手上;”她说:“他的命运还要领他走一段遥远的路,你的命运将在其中与之交会。你要当心。”
但是庭葛沉默地望著露西安,心里想:“不幸的人类,管他什么领袖的儿子,不过都是转瞬既逝之辈,这种人竟敢想要染指你,岂还容他活命?”於是他打破沉默说:“巴拉汉之子,我看见戒指了。我也看出你很自豪,认为自己非常了不起。但是你父亲的作为,纵使他所立下的功绩於我有益,仍不足以赢得庭葛和美丽安的女儿。你听著!我同样也想得到一样别人所拥有的珍宝。魔苟斯的烈火、铜墙铁壁以及高山巨石守著一样珍宝,我会不顾所有精灵王国力量之反对,大胆拥有它。我刚才也听你说,魔苟斯的一切都吓不倒你。因此,去从魔苟斯的王冠上摘下一颗精灵宝钻来给我;然後,如果露西安愿意,她可以把自己托付给你。如此你便可以得到我的珍宝。纵使阿尔达的命运全都系在精灵宝钻之上,你还是应当觉得我已经够宽容大量。”
就这样,他的话注定了整个多瑞亚斯的命运,他的王国陷入了曼督斯的咒诅。听见这话的人都看出来,庭葛这是省了他发过的誓,换一个方式让贝伦去送死。他们很清楚,费诺所打造的精灵宝钻,即便是在联盟的围困尚未遭到攻破前,集合全诺多族的力量都无法从远处瞥见一眼。它们镶嵌在铁王冠上,其价值远超过安格班一切的财宝;宝石的四周有炎魔,有无数的利剑,有坚固的栅栏,有固若金汤的围墙,还有,它们是在大而可畏的黑暗君王魔苟斯的头上。
不料贝伦哈哈一笑,说:“小意思。没想到精灵的君王竟会为了人工打造的珠宝出卖他们的女儿。庭葛,如果这是你的意愿,我会去办。当我们再度会面时,我将亲手交给你一颗从铁王冠上摘下的精灵宝钻;如此一来,你就不会小看巴拉汉的儿子贝伦了。”
然後他望向美丽安的双眼,对方一句话也没说;於是他向露西安·缇努维儿道别,弯腰向庭葛与美丽安行礼,然後推开身旁的守卫,独自扬长而去,离开了明霓国斯。
美丽安终於开口了,她对庭葛说:“王啊,你以为所设计谋甚妙,却终将被这巧计所骗。不论贝伦此去是成是败,如果我的双眼尚未昏花,这事於你实在有害。因为你让自己以及女儿都陷进了厄运。如今多瑞亚斯将跟更大一块疆域的命运纠缠在一起了。”
但是庭葛说:“我珍爱女儿胜过一切珍宝,我不会将她卖给精灵或人类。不论是希望还是害怕,只要贝伦回到明霓国斯来,我不会让他见到隔天早晨的太阳,不论我发过什么誓。”
露西安始终沉默不语,从那一刻起,多瑞亚斯再也没有听到她的歌声。一股忧伤的寂静笼罩了所有的森林,庭葛王国中的阴影都变长了。
中记载贝伦畅行无阻地离开了多瑞亚斯,最後来到了微光沼泽与西瑞安沼地。离开庭葛的王国後,他爬上西瑞安瀑布上方的山岭,西瑞安河在瀑布下方钻入地底,水流发出巨大的响声。他从山岭上向西张望,在布满山头的漫天水雾中望见了伸展在西瑞安河与纳罗格河间的德能平原,“监视的平原”;往前更远他隐约望见耸立在纳国斯隆德上方的法罗斯森林高地。因著穷困、无望、又无人可商量,他转身朝那地走去。
纳国斯隆德的守卫从未停止监视整片平原;平原边界上的每座山岗都筑有隐藏的了望塔,身手不凡的弓箭手秘密来回穿梭在平原与森林中。他们的箭矢精准致命,没有任何事物能瞒住他们的双眼潜行入境。因此,当贝伦还没靠近,他们就都注意到他来了,他的性命悬於一发。贝伦意识到自己的危险,立刻高举手中费拉刚的戒指;那些猎手的形迹十分隐密,虽然贝伦什么人影也没看见,他还是清楚感觉自己正受到监视,于是他不断喊著说:“我是巴拉汉的儿子贝伦,费拉刚的朋友,带我去见王!”
那些猎手没有杀他,而是聚集在一处将他拦下,命他止步。等他们看清楚戒指,立刻向他躬身行礼,虽然他因为旅途疲惫,样子十分难看。他们领他向北行,然後转向西行,只在夜间出发,以免他们的路被外人发现。当时,纳国斯隆德大门前汹涌湍急的纳罗格河,既无渡口也末架桥;要进入必须走到更远的北方,在金理斯河注入纳罗格河处,从水流比较平缓的地方渡河,然後向南往回走,精灵们领著贝伦在月光下来到他们隐藏要塞的大门前。
如此,贝伦来到了芬罗德·费拉刚王的面前;费拉刚认得他,完全不需要戒指提醒他关於比欧的族人与巴拉汉。他们进入内室关上门坐下,贝伦述说了巴拉汉的被害,以及他在多瑞亚斯所有的遭遇;当他回忆起露西安以及他们在一起的快乐日子时,忍不住掉下泪来。费拉刚听了他的故事後既惊奇又不安;他知道自己立过的誓言,正如他曾对凯兰崔尔说过的,如今前来要求他以性命偿还了。他心情极其沈重地对贝伦说:“事情很清楚,庭葛要你死;但他没有料到这命运的力量远超过他的谋算,费诺的毒誓又再度活跃起来了。他不明白,精灵宝钻所受到的那则充满仇恨誓言的诅咒,会因他指明要占有宝石而牵动更大的力量使咒诅醒来。而费诺众子宁可让所有的精灵王国都变成焦土,百姓生灵涂炭,也绝不会让任何其他人赢得或拥有一颗精灵宝钻,因为那誓言逼迫他们如此。如今凯勃巩与库路芬正住在我这里,虽然我、费纳芬的儿子,是这地的王,但他们在此也拥有极大的势力,因为他们带了不少的人逃到这里来。虽然他们在我各样的需要上都表现出友善的态度,但我恐怕他们在知道你的任务後,不会对你有任何的好感与同情。但我亲口发过的誓约我会守住;如此一来,我们就全都被卷进去了。”
随後,费拉刚向他的百姓发言,重述巴拉汉所立下的事迹,以及他自己所起的誓;他言明自己有义务在巴拉汉的儿子有需要时施以援手,并且他希望自己手下的将领也有人会愿意帮忙。这时凯勒巩起身走到大厅中央,拔出剑来大声喊道:“如果有人取得或找到精灵宝钻而据为已有,那么无论是友是敌,是魔苟斯手下的恶魔,是精灵,是人类的子孙,还是其他任何阿尔达上的生灵,无论是法律,是爱,是地狱的联盟,是维拉的大能,或是任何巫术的力量,都不能保护他不受费诺众子仇恨的追杀。因为我们宣告过,精灵宝钻唯独我们可以拥有,直到世界末日降临。”
他还说了许多其他的话,其强而有力的程度,丝毫不输数百年前他父亲在提理安城中煽动了诺多的叛变。凯勒巩说完之後,库路芬接著发言,他的言词比较温和,但是威力同样强劲,他在众精灵脑海中召唤出一副烽火四起,纳国斯隆德遭战争蹂躏成废墟的景象。他在他们心中所引发的恐惧是如此之大,以致於从今而後,直到图林的到来,这地区没有任何精灵参与公开的战斗;他们总是埋伏与暗杀,使用巫术与毒箭,他们忘了不可杀害同种族的约束,追杀所有踏上这区域的陌生人。就这样,他们失去了自古以来精灵所拥有的大而无畏的勇气与自由,他们的疆域变黑暗了。
不过此刻他们却嘀咕著费纳芬的儿子不能像维拉一样命令他们,并且纷纷背转过去不看他。同时,曼督斯的诅咒降临那对兄弟,他们心里起了恶念,想要进一步害死费拉刚,如果可能顺便篡夺纳国斯隆德的王位;因为他们本是诺多族王子中,王权顺位排在第—的家族。
费拉刚看到众人离弃他,遂取下头上纳国斯隆德的银王冠,抛掷在脚下,说:“你们可以毁弃效忠於我的誓言,但我必要守住我的誓约。如果我们所受诅咒的阴影街末蒙蔽你们当中每一个人,那么我当可以找到几个愿意跟随我的,使我不至於像个乞丐一样被扫地出门。”於是有十个人越众而出来到他身边;他们的领导者名叫艾德拉西尔,他弯身舍起王冠,请求王将王冠交付一位指定代理人,直到他返回。他说:“不论发生什么事,你始终都是我们的王,也是在场其他人的王。”
於是费拉刚将纳国斯隆德的王冠交给了欧洛隹斯,让他弟弟代他治理这地;凯勒巩与库路芬什么也没说,两人彼此对望一眼,暗笑著离开了大厅。
秋天的某个傍晚,费拉刚和贝伦带著他们的十个同伴出发了;他们沿著纳罗格河往北走到其源头艾佛林湖。在阴影山脉下他们碰上了一队半兽人,他们趁黑夜将这群半兽人除灭在营里,并且取了敌人的装备和武器。靠著费拉刚的本领,他们全都装扮成了半兽人的模样;靠著这样的装扮,他们继续一直往北前进,冒险闯向位在威斯林山脉与浮阴森林高地中间的西瑞安通道。索伦在高塔上察觉到他们一行人的来临,怀疑涌上了他的心;因为他们行色匆匆,居然没有停下来向他报告所行的任务,所有魔苟斯的爪牙都奉命在行经该处时要向索伦报告。因此,他派兵把他们拦了下来,将一行人带到他面前。
接下来便发生了著名的索伦与费拉刚较劲的比赛。费拉刚与索伦比的是吟诵咒语的力量,精灵王的力量是十分强大的;不过,正如所记载的,最後索伦还是取得了控制权他念起巫师的咒语:
要刺透、敞开、诱出背叛,
要揭发、暴露、泄漏秘密。
刹那间费拉刚随之摇摆
吟诵定心之歌来回应,
坚持、奋力抵挡魔咒之力,
守住秘密,屹立不摇如塔,
信任未破,自由闪避;
改变情况,扭转劣势,
躲避圈套,破解陷阱,
囚牢敞开,捆锁断裂。
他们的吟诵一来一回地较劲。
摇摇摆摆,拉拒对抗,力道越来越强
魔咒不断增强,费拉刚全力反抗,
他运用所有精灵的力量与异能
注入他所念诵的词语。
在迷蒙中,他们听见轻柔的鸟语
在遥远的纳国斯隆德吟啼,
更远处有大海在叹息,
海那一方的西方世界里,沙滩上
啊,珍珠沙滩上有精灵的家乡。
迷雾又聚集,黑暗骤升起
在维林诺,鲜血淌满地
就在大海旁,诺多杀害
白浪骑乘儿,偷取白船与白帆
驾离海港的灯光。狂风哭号,
野狼咆哮,乌鸦振翅逃。
坚冰在大海口中嘎吱叫。
俘虏在安格班中忧伤悲悼。
雷声隆隆,火光轰轰——
芬罗德在黑座前仆倒。
於是索伦剥去他们身上的伪装,他们赤身裸体站在他面前,忍不住感到恐惧。不过虽然他们露出了本相,索伦还是无法查出他们的名字,或他们此行的目的。
因此他把他们关到黑暗死寂的地牢中,威胁要将他们残酷地处死,除非,他们当中有人告知他真相。他们每隔几天就会看到黑暗中浮现两只闪闪发亮的眼睛,狼人会吃掉他们当中的一名同伴;可是没有人出卖他们的王。
就在索伦将贝伦关进大牢的那一刻,一股极大的恐惧落到了露西安心上;在前去询问美丽安之後,她知道贝伦被关入了埚惑斯岛上的地牢中,没有任何获救的希望。露西安看得出来,这世界上没有人会对此伸出援手,於是她决定要离开多瑞亚斯亲自去找他;她去找戴隆帮忙,不料戴隆又出卖了她,将她的计划告诉了庭葛。庭葛闻讯既惊又怕,他不愿将露西安囚在不见天日之处,以免她枯萎而死,但是他又要关住她,於是他命人在极高的大树上建了一间小屋,如此一来,她就逃不了了。在离明霓国斯大门不远之处,生长著尼多瑞斯森林中最高大的一种树;在整个王国的北半部都生长著这种高大的山毛桦森林。被选上的这棵巨大的山毛桦,名叫希瑞洛恩,它的树身有三根主干,树皮极为光滑,高不见顶;在离地很高之处才开始分叉。小木屋就盖在希瑞洛恩极高的树干中间,露西安被带往该处;爬上木屋的梯子随即被移走,小屋并派有人看守。除了庭葛能派仆人将她需要的东西送上去之外,没有人可以接近。
中记述了她如何逃离希瑞洛恩上小木屋;她施展魔幻之力使自己的头发长得极长,并用这些头发编织了一件外袍,能裏住她的美丽使她变成一团阴影,这长袍上还充满了令人昏睡的魔力。剩下的一股头发她编成一条粗绳,将绳从窗户垂下;当绳尾在树下守卫的头上轻轻摇晃时,他们都落入了沉睡中。於是,露西安从囚禁她的小屋中爬下来,裹著她那袭阴影外袍,避过所有人的眼目,自多瑞亚斯消失。
这段日子,凯勒巩与库路芬正巧在德能平原上狩猎;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索伦在疑心中派了许多野狼进入精灵的疆域。他们兄弟俩於是带著猎犬上路,同时心里也想,回程时说不定可以打探到一些费拉刚王的消息。跟随著凯勒巩的狼犬中,为首的一只名为胡安。它不是生在中土大陆的猎犬,而是来自“蒙福之地”的神犬;它是欧罗米在许久之前送给凯勒巩的,那时他们还在维林诺,在邪恶降临之前,它总是跟随主人的号角声一同奔驰。胡安跟著凯勃巩一同踏上流亡之路,始终忠心耿耿地跟随他;因此它也一同落入了诺多的厄运中,天命注定它将与死亡会面,但这要等它遇上世界上最巨大的一匹恶狼後,才会发生。
当凯勒巩与库路芬在靠近多瑞亚斯西界的森林中休息时,胡安发现露西安像阴影般自白昼的树林中穿过;没有任何事物可以躲过胡安的眼睛和鼻子,也没有任何咒语可以困住它,不论白昼或黑夜,它都不需要休息与睡觉。它把露西安带到凯勒巩面前,当露西安知道对方是诺多族的王子,是魔苟斯的仇敌时,高兴万分;她吐露自己的身分,并且脱下她的外袍。日光之下她乍现的美是如此惊人,凯勒巩立刻迷恋上她。他对她甜言蜜语一番,向她保证,如果她肯跟随他回到纳国斯隆德,他一定会帮她任何的忙。当露西安告诉他贝伦和贝伦所负之任务,他完全没提他已得知这件事,因为那根本与他无关。
因此,打猎的事暂停,他们一同回到了纳国斯隆德,而露西安也被骗了。他们将她软禁起来,取走她的外袍,禁止她走出房门,不准与兄弟两人之外的任何人说话。如今,在得知贝伦与费拉刚遭受囚禁毫无获救的希望後,他们打算让费拉刚就此一命无呼。另一方面,他们囚住露西安,派人告知庭葛,强迫他将女儿嫁给凯勒巩。如此一来他们就能扩张自己的势力,成为诺多诸王子中最强大的一支。他们一点也不想找回精灵宝钻,不想以智巧取,也不想靠战争夺回,但是他们也不容其他人获得,直到他们把所有的精灵王国都控制在手再说。欧洛隹斯没有力量反对他们,他们已经说动了纳国斯隆德百姓的心;凯勒巩则不断派信差去催促庭葛答应婚事。
然而神犬胡安的心没有诡诈,露西安对它的喜爱在他们首次相遇时就产生了;它对她遭到囚禁很是伤心。因此,它常常到她房中来;夜里就守护在她门口,因为它感觉到邪恶已经潜入纳国斯隆德了。露西安在寂寞中常常对胡安说话,跟它谈论贝伦,述说他除了那些听从魔苟斯的鸟兽外,是其他一切鸟兽的朋友;而胡安听得懂她所说的一切。它能听懂所有能发出声音的动物的语贡;但它一生直到死前,只被允许开口说话三次。
胡安筹划要帮助露西安。有一天晚上,它出现时带来了她的外袍,同时第一次开口说话,将整个计划告诉她。然後它领她从密道离开了纳国斯隆德,一起向北逃去;它屈就自己让露西安骑在它背上,像骑马一样;半兽人有时也会这样骑在狼背上。如此一来他们前进的速度大增,因为胡安奔驰飞快,又从不疲倦。
在索伦的大牢中,贝伦和费拉刚躺在地上,所有陪同他们前来的十位同伴都已经死了;索伦打算把费拉刚留到最後,因为他看出他是个大有能力与智慧的诺多精灵,他们这一行人的秘密应该就在他的身上。当狼人再度前来要抓贝伦时,费拉刚凝聚所有的力量扑上前,与狼人展开激烈的缠斗,最後他用双手和牙齿杀掉了狼人,但他自己也受伤过重,濒临死亡。於是他对贝伦说:“如今我将前往我最後的安息之所,就在大海彼岸,阿门山脉另一边的永恒殿堂中。我将会很久一段时间不会在诺多族中出现;我想,不论生死,我们都不会再见面了,因为我们两族人的命运是不同的。再会了!”就这样,芬威家族中最英挺也最受锺爱的芬罗德·费拉刚王,履行了他的誓言,死在埚惑斯岛上黑暗的地牢中,这岛上的高塔正是他当年亲手兴建的。贝伦在他身旁痛哭失声,只剩下绝望。
就在同一时刻,露西安来了,她站在通往索伦之岛的桥上开始歌唱,这歌声没有任何石墙可以挡得住。贝伦听见了,他以为自己是在作梦;因为他看到繁星在他头顶闪烁,夜莺在林间歌唱。为了回应这歌声,他唱起一首挑战之歌,是赞美北斗七星的歌曲;那七星又称为“维拉的镰刀”,是瓦尔妲悬挂在北方天空,做为魔苟斯败落的记号。唱完这歌,他觉得全身的力量都耗尽了;他跌倒在地,昏死过去。
然而露西安听到了他回应的歌声,於是她再唱了一首充满巨大力量的歌曲。野狼开始咆哮,岛屿窜窜震动。索伦站在高塔上,裹在自己黑暗的思想里;但他对所听到的歌声忍不住微笑,因为他知道来的是美丽安的女儿。露西安的天仙美貌与她歌声奇妙的传言,早就从多瑞亚斯传遍了各地;他打算把她捉起来,亲手交给魔苟斯。如此一来,他必得到大大的赏赐。
於是他派了一只野狼到桥上去。但是胡安一声不响就宰了它。於是索伦一只接一只派出他的狼;胡安也一只接一只咬断它们的咽喉。於是索伦派出最可怕的卓古路因,最古老的恶狼,它是安格班所有狼人的祖先与头头。它的能力极强,胡安与卓古路因缠斗了许久,情况凶狠而猛烈。最後卓古路因不敌而逃,回到塔中死在索伦的脚前;它在死前告诉主人说:“胡安就在外面!”索伦恍然大悟,他跟所有其他人一样,都知道维林诺神犬已经注定的命运,於是他决定亲自披挂上阵,去让它的命运应验。他把自己变成狼人,并且是这世间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只;他开门出战,打算夺回这座桥的通行权。
索伦扑来时的恐怖是如此之大,胡安不由得跳往一旁闪避。索伦於是直扑露西安;在他眼中所射出的凶狠光芒与口中所喷出臭气的威胁下,露西安忍不住腿软头晕,跌倒在地。不过就在他走近时,她一挥手用部分外袍遮住了他的眼睛;一阵昏昏欲睡的感觉突然袭上了他,令他颠踬了几步,胡安趁机扑了上来。于是狼人索伦与胡安展开了一场大战,他们的狂号与吠叫声回荡在四周的山岗上,河谷对岸威斯林山脉中的守卫听到从远处传来的这些声音,都觉得很不舒服。
然而不论是巫术或咒语,尖牙或毒液,邪恶的伎俩或野兽的力量,都无法打倒维林诺的胡安;它咬住敌人的咽喉,将他制服在地。於是索伦变换身形,从狼变成大蛇,从妖怪变回他惯常的模样;可是无论他怎么变,都无法逃脱胡安的牙爪,除非他肯完全放弃他的肉身形体。就在他那恶臭的灵魂打算脱离黑暗的躯壳时,露西安来到他面前,告诉他将会被剥去他所恋栈的肉体,他的魂魄将战栗不已地被送回给魔苟斯;她说:“汝之赤裸本体必将永远忍受他的蔑视,被他的目光刺透,除非汝将这塔的主权让渡於我。”
於是索伦让步,露西安取得了该岛屿并其中一切的主宰权;然後胡安松口放了他。他立刻化身成吸血鬼,身形之大几乎遮蔽了月亮,飞逃之际他咽喉流出的血不断滴在树楷上,他逃到了浮阴森林,住在该处,用恐怖充满那片区域。
露西安站在桥上宣告她的主权:紧箍在每块石头上的咒语松解了,大门轰然倒塌,墙壁应声断裂,所有的地牢都掀了顶;许多的奴隶与囚犯在惊讶恐慌中慢慢走了出来,并且纷纷举手遮眼以抵挡苍白的月光,他们被囚在索伦的黑暗中实在太久了。但是这群人中没有贝伦的身影。因此胡安和露西安开始走遍整座岛屿找他;最後,露西安发现他倒在费拉刚身旁。他的痛苦如此之深,以致於整个人僵躺在地无力动弹,也没有听见她走近的足声。露西安以为他已经死了,她趴下去伸出双手抱住他,自己也落入了遗忘一切的黑暗中。然而贝伦还是从绝望的深渊中出来,见到光明。他扶起露西安,两人四目相对,恍如隔世;这时白日已经越过黑暗的山岗,闪耀在他们的头顶上。
他们将费拉刚埋葬在这座属於他的岛屿的最高处,这整座岛再度干净了;而费纳芬的儿子,所有精灵王子中最英挺迷人的芬罗德的青冢,始终不受侵犯,直到这片大地破碎改变,整个沉入海底。那时,芬罗德与他父亲费纳芬,在艾尔达玛的树下散步。
如今贝伦与露西安重获自由,一同穿越森林,重拾他们往日的快乐时光;虽然冬天来临,却不侵害他们,露西安所到之处,花朵皆迟迟不肯凋谢,鸟儿也在白雪覆盖的山丘上歌唱。但是忠心的胡安又回到了主人凯勒巩身边;只不过,他们彼此间的感情已经大不如前了。
彼时在纳国斯隆德正有一场大骚动。如今有许多被索伦囚禁在岛上的精灵都回来了,凯勒巩无论说什么都制止不了众人的哗然舆论。他们切切哀悼费拉刚王的死,述说一位美丽女子胆敢去行费诺儿子不敢做的事;不过也有许多人看出凯勒巩与库路芬之所以这么做,不在於胆怯,而在背叛出卖自己人。因此,纳国斯隆德百姓的心从他们的控制中松脱开来,再次转回到费纳芬的家族;众人都听从欧洛佳斯的领导。虽然有些人很想处死他们俩兄弟,可是欧洛隹斯不允许,因为流同种族人的血,只会令曼督斯的咒诅更快临到众人的头上。但是他也不让两兄弟继续在他的王国中多待一刻,他并且发誓,自今而後,纳国斯隆德与费诺儿子之间,再无任何情义可言。
“如你所愿!”凯勒巩说,双眼同时冒出威吓的凶光;但是库路芬微笑不语。他们随即上马,迅速离去,心想说不定可在东边找到自己的族人。没有任何人肯跟他们一起走,就连当初跟随他们一同前来的百姓也一样;因为所有的人都看出来,那诅咒是重重落在他们兄弟身上,凶恶紧随著他们。在这次事件中,库路芬的儿子凯勒布理鹏,唾弃了他父亲的行径,继续留在纳国斯隆德;但是胡安仍跟在它主人凯勒巩的马後面一起走了。
他们一路向北直奔,打算用最快的速度穿越丁巴尔,沿多瑞亚斯北边的边界走最短的路去辛姆林,他们大哥梅斯罗斯还住在那里。他们希望能用最快的速度通过那段路,因为它太靠近多瑞亚斯边界的屏障了;然而唯有如此才能避过荡国斯贝谷,远离恐怖山脉的威胁。
据说,贝伦和露西安在漫游中不知不觉进入了贝西尔森林,最後终於接近了多瑞亚斯的边界。於是贝伦开始思考他发过的誓;他在违背自己意愿之下做了决定,等露西安回到自己的国家,获得安全之後,他将再度独自出发。但是她却不愿再次与他分离,她说:“贝伦,你必须在这两者之间作出选择:放弃你的誓言与任务,从今以後在大地上漂流过一生;或者信守你的承诺,前去挑战那坐在王座上的黑暗权势。但是无论你选择哪一条路,我都会跟著你,我们的命运应当相同。”
就当他们边走边讨论这些事,没有留心身旁状况时,凯勒巩与库路芬策马穿过森林,急驰而来;他们兄弟从大老远就看见他们二人了。凯勒巩擦身过後立刻回马跃向贝伦,打算一举将他踏死;库路芬则勒马弯身探手将露西安掳到自己的鞍上,他不但强壮,而且骑术十分高超。贝伦见状奋力一跃躲开了凯勃巩,同时整个人扑上了急驰而过的库路芬的马背上;贝伦的这一跃,在精灵和人类之间名闻遐迩。他从库路芬背後勒住他颈项猛往後扯,两个人一同跌下马;那匹马随著拉扯人立而起,一同翻倒,露西安被抛出去摔在草地上。
贝伦勒紧了库路芬,但他自己也是命在旦夕,凯勃巩正持矛从他背後冲来。就在那一刻,胡安舍弃了主人,猛扑向凯勃巩;凯勒巩的马大惊闪避,怎么也不肯再靠近贝伦,因为那只神犬实在太可怕了。凯勃巩大声咒骂他的狗跟马,胡安不为所动。这时露西安从地上爬起来,阻止贝伦杀害库路芬;於是贝伦夺了他的一切装备与武器,没收了他的刀安格瑞斯特。这把挂在他身侧的刀,是诺格罗德城的铁尔恰所打造的,没有刀鞘,锐利无匹,劈铁就像砍柴一样。然後贝伦推开库路芬,叫他滚回他高贵的亲族那里,他们或许能敦他怎么把勇敢用在正途上。“至於你的马,”贝伦说:“我就留下来给露西安当座骑;能离开你这样的主人,它恐怕高兴都来不及。”
库路芬在光天化日之下诅咒贝伦。“去送死吧,”他说:“而且死得又快又惨。”凯勒巩拉他上了自己的马背,兄弟两人骑马作势离去;因此贝伦转过身,不再理睬他们的恶言恶语。但是内心充满羞愧与恶毒的库路芬却取过哥哥的弓箭,在离去同时回身射出一箭,而且是瞄准了露西安。胡安飞扑上前一口咬住箭矢;但是库路芬又射了第二箭,贝伦跃身挡在露西安前面,箭矢直贯入他胸口。
据说,胡安追赶费诺的两个儿子,吓得他们策马死命奔逃;等胡安回来时,它从森林中为露西安带来了一些草药。她用那些草药止住了贝伦伤口的血,她靠著爱与医治的本事治好了他;到最後他们终於回到了多瑞亚斯。贝伦知道露西安现在安全了,在誓言与爱情的双重折磨下,有一天清晨他在太阳上升前起身,将露西安托给了胡安照顾,然後趁著露西安还在青草上沉睡,他极其痛苦地出发了。
他骑马向北全速奔往西瑞安通道,当他来到浮阴森林边缘时,他举目望向一片荒凉的安佛格利斯,并且看见了远处安戈洛坠姆的尖峰。他在那里放了库路芬的马,告诉它如今可以远离恐惧和苦役,自由奔驰在西瑞安河流域的青翠草原上。现在他是真的独自一人了,就在深入最後险境的大门前,他作了,赞美露西安及天上的光辉;因为他深信自己现在不但是告别了所爱之人,同时也是告别了光明。以下是这歌的片段:
甜美的大地与北方的天空,再会了,
你们永远蒙福,因为这里曾经躺过
敏捷的双足曾在月光下
日光下,在此奔跑跳跃
露西安·缇努维儿
她的美丽超过人口所能述说。
纵使世界全然毁坏
崩解倒退进入洪荒
解体落入古老的空虚深渊,
但它曾经一度的存在仍为美好,因为——
黄昏、黎明、大地、海洋——
都曾经见过露西安。
他大声唱著,不在乎有什么人会听见,他反正毫无希望,也无路可逃。
但是露西安听到了他的歌声,并且在一路穿越森林前来寻找他时唱歌来回应。因著胡安再次答应成为她的坐骑,她很快就追踪到贝伦的痕迹。一直以来,胡安不断在内心思索,对这两名它所深爱又危在旦夕的人,它能想出什么好计策。因此它转离了索伦的岛,再度向北奔驰。同时它也把自己变成那只大狼卓古路因的模样,让露西安打扮成大蝠蝠瑟林威西。瑟林威西是索伦传信的使者,经常以吸血鬼的模样飞往安格班;她那瘦骨嶙峋的大翅膀顶端长著有钩的铁爪。打扮成这副外型的胡安与露西安,一路急奔过浮阴森林,所有的鸟兽见了无不飞奔而逃。
贝伦远远望见这两个东西追过来,十分惊愕;他先前以为自己听到了缇努维儿的歌声,如今想来恐怕是个诱他入彀的幻影。但是他们在奔近之後脱去了伪装,露西安真的向他飞奔而来。於是在沙漠与森林之间,贝伦与露西安又重聚了。有好一会儿他高兴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但在走了一段路之后,他又开始努力勤她打消念头,折返家去。
“如今我要第三次诅咒自己在庭葛面前发的誓。”他说:“我宁可他在明霓国斯一刀杀了我,也不愿让自己将你带到魔苟斯的阴影下。”
於是,胡安第二次开口说话了;它规劝贝伦说:“你已无法拯救露西安脱离死亡的阴影,她因为爱而走向了死亡。你可以转离你的命运,带领她过流亡的生活,在你一生中从此再也没有平安。但是如果你接受既定的命运,那么露西安若非被你抛弃在後,孤独而死,就必与你一同挑战那横在你面前的命运——纵使看来无望,却也说不定。我不能再给你进一步的建议,我也不能继续再跟你往前去。但我的心已经告诉我,你在安格班的大门前所碰上的,我也终必面对。其余一切对我都是晦暗不明的;但我们三者的路可能还是都会回到多瑞亚斯,在这一切结束之前我们还会碰面的。”
贝伦这时也看出露西安无法被排除在笼罩著他们的命运之外,因此他不再劝阻她了。在胡安的劝告以及露西安的巧手下,贝伦被装扮成卓古路因的模样,而她还是吸血蝙蝠瑟林威西。在一切生物眼里,如今贝伦活脱脱是只狼人,只除了他冷酷的目光中还闪烁著一股清澈的精神;可是当他看到自己身旁的那只大蝙蝠及其伸展的翅膀时,他也不禁感到恐怖。於是,他在月光下仰头号叫,跃下山丘开始奔跑,那只蝙蝠盘旋飞翔在他头上。
他们经过了一切危险,直到满身疲惫地来到了横亘在安格班大门前那凄凉阴沈的山谷。眼前这条黑色的路上到处布满裂罅,不时有盘蛇模样的生物冒出来。路的两旁是高耸的峭壁,看来像是为了战争而筑起的高墙,峭壁上站满了吃腐尸的鸷鸟,不断发出凶狠的叫声。如今竖立在他们眼前的是难以攻破的大门,这又阔又黑的拱门位在山脚下,其上耸立著千尺高的悬崖。
面对大门他们忍不住惊恐起来,因为门前站著一个从来没有人知道的守卫,它存在的消息尚未流传出去。曾经到过魔苟斯门前的精灵王子都不知道魔苟斯的这项目的;当那只从维林诺放出来的神犬参战,从远方森林的小径中传来它的吠声後,魔苟斯回想起了胡安的命运,於是他从卓古路因的幼狼中选了一只来养,他亲手用活人喂它,并且把自己的力量加在它身上。这匹狼长得十分迅速,到後来这只庞然大物什么窝都爬不进去了,只好躺在魔苟斯的脚下,总是饥饿难当。地狱的火和极度的痛苦进入它体内,它心里开始充满贪婪的灵,恐怖又强壮,只想折磨他人。它被取名为卡黑洛斯,意思是“红色的胃”,它也被称为安佛理尔,意思是“饥饿的大嘴”。魔苟斯把它安置在安格班的大门前,永远清醒守门,以免胡安闯来。
卡黑洛斯远远就看见了他们,并且大起疑心;因为安格班早已得知卓古路因死亡的消息。当他们走近时,它命令他们站住,不让他们进去;它充满威胁地走上前,嗅到他们身上有种奇怪的味道。就在这时,突然有股源自露西安神灵血统的神圣力量充满了她,於是她抛下了恶心的伪装,踏步上前,她在巨大的卡黑洛斯面前显得十分渺小,但全身却散发出可怕的光芒。她举起手来命令它沉睡,说:“噢,兴风作浪的恶灵,现在落入遗忘的深渊,暂时忘记你那可怕的命运。”卡黑洛斯如遭雷击般轰然倒地,动也不动。
於是贝伦与露西安穿过大门,走下犹如迷宫般的层层阶梯;他们一同立下了精灵与人类做过的最伟大事迹。他们来到最底层魔苟斯的王座前,那是一个被恐怖所掌管的地方,墙上点著火把,四周摆满了各种折磨与处死人的武器。贝伦以狼形悄悄爬到他的座位底下;但露西安按照魔苟斯的意愿揭掉了身上的伪装,而他忍不住弯下腰来凝视她。露西安没有被他的目光吓住,她说出自己的名字,并且说明自己愿意像吟游诗人般为他献唱。魔苟斯注视著她惊人的美,内心升起了邪恶的欲念,自他从维林诺逃来此地之後,他心中从来没有想过如此黑暗的计划。因此,他被自己的恶念所蒙骗了,他双眼望著她,让她自由的行动,自己同时也在内心享受秘密的快感。突然间露西安躲开了他的视线,在阴影中开始唱起一首超越一切甜美,充满蒙蔽力量的歌曲,他被迫聆听;当他的双眼来回巡移找寻她的身影时,他的眼睛开始昏暗起来。
他宫中的一切都陷入了沉睡之中,所有的火把昏暗摇曳,然後熄灭;但是精灵宝钻突然从魔苟斯头顶的王冠上放射出一股白烈的光芒;王冠与宝石的重量令魔苟斯不由得低下了头,仿佛全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他的额上,一切关注、恐惧及欲望的重量齐聚,就连魔苟斯的意志力都承受不了。於是露西安抓住她那件如翼的外袍挥撒向空中,她的声音变得犹如落入池塘的雨珠,深奥又黑暗。她再把外袍遮到他眼上,令他沉睡作梦,梦境深黑如他曾经一度独自去过的空虚之境。刹那间他从王座上倒了下来,声势犹如山崩,轰隆如雷地倒卧在地狱的地上。铁王冠发出一阵响声从他头上滚了下来。一切陷入一片死寂。
贝伦像一只死兽般躺在地上;露西安过去伸手摇醒他。他爬起来脱去了狼形,随即拔出宝刀安格瑞斯特,从铁王冠上挖下了一颗精灵宝钻。
他把宝石紧握在手中,那放射的光芒穿透他的手掌继续流泄出来,他那只拳头变得像一盏闪闪发光的灯一般;那颗宝石就这样让他握著,没有伤害他。贝伦心里这时起了一个念头,要做超过他所发的誓,将这三颗费诺的宝石全都带出安格班。但这却不是精灵宝钻的命运。他第二次动手时安格瑞斯特应声折断,刀刃的碎片有一块飞打到了魔苟斯的脸颊。他呻吟颤抖了一下,而整支安格班的大军在睡梦中也都跟著震动了一下。
贝伦和露西安几乎吓破了胆,他们开始拼命飞逃,不顾一切死命乱闯,内心只想再度见到光明。他们既末遭到拦截也没碰上追赶,但到大门口时却出不去了;卡黑洛斯已经醒来,正充满暴怒地守在安格班堡垒的大门前。他们还没看到它,它就已经看见他们,并且对飞奔逃命的两个人冲了过来了。
露西安已经筋疲力竭,既无时间也无力气再来降服这匹巨狼。但是贝伦挡在她前面,同时高举起右手中的精灵宝钻。卡黑洛斯停了下来,有片刻间显露出恐惧。“滚开,滚得远远的!”贝伦大声说:“这里是一把会将你以及所有邪恶东西烧毁的火焰。”他边说边上前将精灵宝钻伸向巨狼的眼睛。
卡黑洛斯望著神圣的宝石,并末被吓住,它贪噬的灵突然著火般醒来;它张开大口刹那间咬断了贝伦的手腕,连手掌带宝石一并吞下。立刻,它的五脏六腑充满了烈火烧灼的疼痛,精灵宝钻开始灼烧它那可咒的身躯。它惨号著飞奔逃离他们,大门前整个山谷的峭壁都回荡著它痛苦的号叫。卡黑洛斯疯狂时比原来更加恐怖百倍,魔苟斯所有住在该山谷中的走狗,以及从山谷出来几条路上的飞禽走兽,无不吓的落荒而逃;凡挡在路上被它碰见的,无一活命,它一路从北而下,给这世界带来了大灾难。在安格班毁灭之前,贝尔兰所遭遇过的所有恐怖灾难中,以卡黑洛斯的疯狂最为可怕;因为精灵宝钻的力量在它腹中发作。
贝伦昏倒在危机四伏的安格班大门前,死亡正一步步靠近他,因为那匹巨狼的尖牙有毒。露西安用口把他伤口中的毒液吸出来,并施展她最後残存的力量为他止血。在她背後,安格班深处起了极大的骚动,愤怒的吼声响起。魔苟斯的大军已经醒来了。
收复精灵宝钻的任务眼看就要以失败告终,但就在那一刻,山谷高墙的上方飞来了三只巨大的鸟儿,其势比风更快。所有四处游荡的飞禽走兽都得知贝伦需要帮助,胡安更是亲自要求所有的鸟兽注意他们,好给他们带来及时的帮助。索隆多和它的同伴已经在魔苟斯的疆域里盘旋了好一阵子,当它们看到发疯的卡黑洛斯以及倒下的贝伦时,立刻迅速俯冲而下,彼时安格班的力量正从沉睡中惊醒过来。
它们把露西安和贝伦带上高空,飞人云端里。在它们底下雷声突然大作,闪电四处飞射,群山不住震动。安戈洛坠姆喷出浓烟和大火,燃烧的火焰如箭般飞射到远方,许多地方被烧得一片焦烂;住在希斯隆的诺多精灵都战栗不已。但是索隆多飞在极高的高空中,寻找高天之中的道路;在那里太阳终日闪烁下受遮蔽,月亮在无云的繁星中游走。它们迅速飞过了安佛格利斯,越过了浮阴森林,来到了隐藏的倘拉登山谷上方。当时万里晴空无云无雾,泪眼模糊的露西安望见底下很远之处有一块像绿宝石的地方,上面闪著一道白光,那正是特刚所在美丽的贡多林城的光芒。露西安一直哭泣,因为她以为贝伦已经死了;他双眼紧闭,始终不言不语,对自己飞在高空一无所知。最後,巨鹰载他们来到多瑞亚斯的边境;他们又回到当初贝伦在绝望中悄悄离开熟睡的露西安的幽谷。
巨鹰把贝伦放在露西安身边,随即振翅飞回它们位在克瑞沙格林峰顶的巢中;这时胡安来到她身旁,他们一起照顾贝伦,就像过去照顾由库路芬所造成的箭伤一样。只不过,他这次伤得更重,而且伤口有毒。贝伦昏迷了很久,他的魂魄游荡在死亡的黑暗边界上,感觉到极度的痛苦紧追著他,从一个梦境到另一个梦境。然後,就在她的希望几乎破灭时,他突然醒了;他睁开双眼,看见树叶衬著天空,听见树底下有人在他身旁轻柔悠缓地歌唱,那是露西安·缇努维儿。原来,春天又到了。
此後,贝伦又被称为艾尔哈米昂,意思是“只有一只手”;他的脸上也留下了深刻的痛苦痕迹。但露西安的爱总算把他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他爬起来,两人再度携手倘佯在森林中。他们一点也不急著离开那地,因为一切看起来如此美好。事实上,露西安情愿在野地游荡也不愿意回去,她宁可忘掉王宫、百姓,以及精灵王国中所有的荣华富贵;贝伦也很满意地过了一阵子这样的生活。但是他无法将返回明霓国斯的誓言一直抛在脑後,同样他也不会在没有得到庭葛的同意下,永远将露西安留在身旁。他遵守人类的律法,认为除非万不得已,不该违背父亲的意愿。他同时也认为,高贵美丽如露西安,不应当让她像粗鲁的人类猎人一样,一直住在森林里;她应当像其他的艾尔达王后,有家、有尊贵的名声、还有美丽的衣饰。因此,过了一阵子之後,他说服她,两人的脚步离开了森林野地,朝多瑞亚斯走去,他带著露西安回家。他们的命运驱使他们这么做。
整个多瑞亚斯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自从露西安失踪之後,全国上下就落人哀伤沉寂。据说,庭葛的吟游诗人戴隆就在那时离开了多瑞亚斯,四处漂泊,不知所终。在贝伦来到多瑞亚斯之前,他是那为露西安的歌舞谱写音乐的人;他深爱露西安,将自己对她所有的爱恋都谱写在乐曲中。他成为大海以东精灵族的吟游诗人之冠,名声甚至超越费诺的儿子梅格洛尔。在寻找露西安的过程中,他踏上了陌生的路,越过了山脉来到中土大陆的东方,有许多年他在深水旁为庭葛的女儿、全地最美的露西安作哀歌。
在那段时期,庭葛向美丽安求助;但她已不再对他提出任何建议了,只说他的图谋所招来的命运,必按它自己的方式运作到底,他现在只能耐心等待而已。後来庭葛知道露西安已经远离了多瑞亚斯,因为凯勒巩偷偷送信给他,告诉他费拉刚已死,贝伦已死,如今露西安在纳国斯隆德,凯勒巩要娶她为妻。庭葛气得七窍生烟,随即派出密探,打算要向纳国斯隆德宣战;不久之後他又得知露西安逃离了魔爪,凯勃巩与库路芬被逐出了纳国斯隆德。於是他的计划搁置了,因为他没有足够的力量攻击费诺的七个儿子;不过他派人去了辛姆林,要求他们帮忙找寻露西安,因为凯勃巩既末将她送回给她父亲,也没保护她的安全。
然而他的使者在国境北边遇上了意料之外的灾难:安格班的巨狼卡黑洛斯的猛烈攻击。在疯狂中它一路往南掠夺,先经过占地甚广的浮阴森林,从其东边下到伊斯果都因河的源头,像一把烈火摧毁沿途的一切。没有任何东西拦得住它,连美丽安的环带也挡不住;因为是命运,以及在它腹中折磨它的精灵宝钻在催逼它。他闯进了从未遭受过破坏的多瑞亚斯森林,所有的生物都惊骇奔逃。使者中只有大将梅博隆逃过一死,将这可怕的消息带回来给庭葛。
就在这黑暗的时刻,贝伦和露西安回来了。他们从西边匆匆赶来,他们回来的消息先他们一步传开,仿佛和风将音乐吹送入黑暗的丧家一般。他们最後终於来到明霓国斯的大门前,背後跟了一大群的百姓。於是,贝伦将露西安领到她父亲庭葛的王座前;庭葛难以置信地望著贝伦,以为他已经死了。无论如何,庭葛都不喜欢他,因为他给多瑞亚斯带来了灾难。贝伦在他面前单膝跪下说:“我照我所说过的话回来了。现在我来要求我当得的。”
於是庭葛说:“你的任务与誓约在哪里呢?”
贝伦说:“已经都完成了。精灵宝钻现在就在我手中。”
庭葛说:“拿给我看!”
於是贝伦伸出左手,慢慢张开握紧的拳头;可是拳头里是空的。於是他伸出右手臂;从那一刻起,他称自己是侃洛斯特,意思是“空手而返”。
见到这一幕,庭葛心软了;他让贝伦坐在他左边,露西安坐在右边,他们把整个任务的过程述说给他听,所有在场听见的人无不充满了惊异。於是庭葛觉得这名人类不同於其他凡人,当列在阿尔达的伟人中,而露西安的爱情真是一种新颖又奇怪的东西。庭葛也看出来,他们两人交织在一起的命运,这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拦阻。因此,他终於让步了,於是贝伦在她父亲的王座前,执起露西安的手。
然而此刻却有一个阴影落在多瑞亚斯重获露西安的快乐上;在得知卡黑洛斯疯狂的原因後,百姓变得更加害怕,因为大家看出它的危险起因於神圣宝石可怕的力量,那是没有人能够征服的。贝伦听说那只巨狼的疯狂攻击後,明白自己的任务尚未完全达成。
由於卡黑洛斯一天比一天更接近明霓国斯,他们於是开始准备猎狼;在所有讲述狩猎的故事中,这是最危险的一个。参与这次猎捕行动的有:维林诺的神犬胡安,“强手”梅博隆,“强弓”毕烈格,“独手”贝伦,以及多瑞亚斯的王庭葛。他们带人在早晨出发,骑马越过了伊斯果都因河;露西安留在後方明霓国斯的宫中。有一股黑影落到了她心上,在她看来,太阳像是病了,变得愈来愈黯淡无光。
这群猎人先向东然後转向北,顺著河流行经的路,他们最後在北边一个黑暗的山谷中追踪到了巨狼卡黑洛斯,伊斯果都因河在该处从峭壁上奔腾泄下。卡黑洛斯在瀑布下方喝水,以减轻它腹中烧灼的疼痛;它大声号叫,因此他们知道了它的位置。但是卡黑洛斯也察觉到了他们的来临,却不急於攻击他们。或许,因为甜美的伊斯果都因河水舒缓了它的疼痛,让它心中那狡诈的恶魔醒了过来;就在他们缓缓策马前来时,它闪避躲入一处很深的灌木丛中。他们在整片区域设下守卫,静静等候,森林中的阴影都变长了。
贝伦站在庭葛旁边,突然间,他们发现胡安不见了。随即一声巨大的吠叫从灌木丛中传来;因为胡安等得不耐烦了,它很想见识一下那匹狼,於是独自前往灌木丛中要把它逼出来。但是卡黑洛斯躲开它,刹那间从荆棘丛弹射而出,直扑庭葛。贝伦一个箭步抡枪挡在王面前,卡黑洛斯一巴掌扫开长枪,将贝伦扑倒在地,狠狠撕咬他的胸口。就在那时胡安从灌木丛中跃出扑在巨狼的背上,它们两个立刻凶猛地打成一团。从来没有任何猎犬与野狼的拼斗能跟这场面相比,在胡安的吠叫声中可以听见欧罗米的号角声以及维拉的愤怒,但在卡黑洛斯的号叫声中则充满了魔苟斯的恨意与远超过残酷刚牙的恶毒。它们所发出的骚动使高处的岩石纷纷坠落打在伊斯果都因瀑布中,它们在瀑布前拼战到死为止。但是庭葛一点都没注意它们,他跪在贝伦身旁,看见他伤得极重。
胡安在那一天杀了卡黑洛斯。但在多瑞亚斯幽密的森林中,预言给它的命运也应验了;它身上的伤是致命的,魔苟斯的剧毒侵入了它的身体里。它走来倒在贝伦身旁,第三次开口说话,在死前向贝伦道别。贝伦没有说话,只是伸手不停抚摸神犬的头,他们就这样死别了。
梅博隆和毕烈格匆匆赶到王的身旁,当他们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不禁抛下武器流下泪来。随後,梅博隆取过刀子剖开卡黑洛斯的肚腹,狼腹中像是遭了大火,几乎整个烧空了,然而贝伦那只握著宝石的手却没腐烂。不过当梅博隆伸手去碰时,那只手消失了,精灵宝钻整个敞露在众人眼前,其光芒照亮了他们四周阴影重重的森林。梅博隆迅速又恐惧地取过宝石放在贝伦尚存的左手中;接触到精灵宝钻後,贝伦坐了起来,他举起宝石,请庭葛收下,说:“如今我达成了任务,也完成了我的命运。”然後他就再也没说话了。
他们将巴拉汉的儿子贝伦·侃洛斯特放在树枝做成的担架上抬了回来,胡安就躺在他身旁;夜色降临,他们接近了明霓国斯。露西安在大山毛榉树希瑞洛恩底下等到了行进缓慢的一行人,担架旁有人奉著照明火把。她抱住贝伦,亲吻他,请他一定要在西方大海那边等候她;他临死之前一直定睛望著她的双眼。然而星光熄灭了,黑暗落到了露西安·缇努维儿的身上。收复精灵宝钻的任务就这样结束了;但是还没结束。
在露西安的吩咐下,贝伦的魂魄徘徊在曼督斯的厅堂里,不愿离开这世界,直到露西安来到朦胧的外环海岸向他作最後的诀别,那里是死去的人类最後停留的地方,离开之後永不复返。露西安的魂魄落入了黑暗中,到最後终於离开了躯体,她静卧的身体仿佛乍然被摘下的花朵,躺卧在青草上,一时之间还不会枯萎。
於是,冬天像白发苍苍的老人一般临到了庭葛。露西安来到了曼督斯的殿堂,那是艾尔达亡灵最後的归处,位在世界最西方的疆界旁。那些在此等候者都静坐在他们思绪的阴影中。但是她的美远胜过他们的美,她的悲伤也远深过他们的悲伤;她在曼督斯面前跪下,对他唱歌。
露西安在曼督斯面前所唱的歌,是有史以来,语言所能编织出的最美的一首歌,这歌的悲伤程度连世界都不忍听闻。这首歌恒久不灭仍在世界所听不见的维林诺唱著,所有的维拉聆听时无不感到悲伤。露西安在歌中交织著两个主题,艾尔达的悲哀与人类的悲痛,这两支由伊露维塔所造居住在阿尔达的亲族,他们的苦楚激荡在无数繁星之中的地球上。当她跪在他面前时,她的眼泪落在他脚上,仿佛雨水落在石头上;此时,从不动摇的曼督斯,空前绝後地动容了。
於是他召唤贝伦,正如露西安在他临死前所说的,他们在越过西方大海之後又重逢了。但是曼督斯没有能力留住人类的灵魂,他也不能改变伊露维塔儿女的命运;人类不会被限制在这个世界之内,在等候完毕後他们就得离开。因此,他去找维拉之首曼威,曼威受伊露维塔之托治理这整个世界;曼威在内心的最深处思索,伊露维塔的旨意在那里向他启示出来。
他给了露西安以下的选择。其一,因著她的努力与悲伤,她将从曼督斯处获得释放,前往维利玛,在维拉当中居住到世界结束之时,并且忘记她生命中曾经有过的一切悲伤。但是那里贝伦不能去。因为维拉不能挽回贝伦的死亡,死亡是伊露维塔赐给人类的礼物。另一项选择是:她可以带著贝伦一起返回中土大陆,再次居住在那地,但日子是悲是喜,寿命是长是短都不确定。她将从此成为会死的凡人,必要再死一次,而他也是;她将永远离开这个世界,她的美丽将成为一种记忆,只存留在歌谣里。
她选择了第二项,放弃了“蒙福之地”,放弃了与住在该地之精灵与神灵的一切亲属关系;因此,不论前途有多少悲伤在等著他们,贝伦和露西安的命运是永远融合在一起了,他们的道路一同越过了世界的限制。因此,她是唯一一个真正死亡的精灵,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离开了这世界。但是,在她的选择下,这两支亲族的血脉融合在一起;她成为艾尔达後来所见许多人的先驱,纵使世界整个改变了,他们所钟爱的露西安也早就一去不返了。
第二十章 第五战役尼南斯阿农迪亚德
据说,贝伦和露西安回到中土大陆的北方大地,他们在多瑞亚斯的肉身活了过来,像凡人男女一般在一起生活了好些年。见到他们的人既高兴又害怕;露西安前往明霓国斯,伸手轻抚庭葛,除去了笼罩他的冬天。然而美丽安看著女儿的双眸,读到了写在那上面的命运,忍不住转身离去;因为她知道了,那远超过世界结束的别离已经横亘在她们当中,迈雅美丽安当时内心所涌上的悲伤,远比世间一切失去儿女之父母更加沈重。贝伦和露西安离开了众人,不担心饥饿与干渴,他们一路往前走,越过了吉理安河来到欧西瑞安,居住在阿督兰特河中央青翠的嘉兰岛上,直到生命结束。艾尔达後来称那地为斐恩·伊·古伊纳地区,意思是“生与死之地”。他们在那里生了漂亮的迪欧·亚兰尼尔,後来大家称他为迪欧·埃卢希尔,也就是“庭葛的继承人”之意。巴拉汉的儿子贝伦返回之後没有任何人类与他交谈过;也没有人看见贝伦和露西安是几时离开世界,或葬身於何处。
在那段日子里,贝伦与露西安的事迹被写成了歌谣,在整个贝尔兰到处传唱,费诺的儿子梅斯罗斯於是明白魔苟斯不是打不倒的,因此再度振作起来。但是如果他们不赶快再次联合起来,重新结盟与会商,魔苟斯将会把他们个别击破,完全灭绝。於是他又开始奔走鼓舞艾尔达掌握时机,这次的结盟被称为“梅斯罗斯联盟”。
然而费诺的誓言与誓言所引发的恶事,确实伤害了梅斯罗斯的计划,他所得到的帮助比原来应当有的少了许多。由於凯勒巩与库路芬所行的恶,欧洛隹斯不肯听信任何费诺儿子的话出兵;纳国斯隆德的精灵依旧信任以秘密埋伏或偷袭暗杀来保卫他们的要塞。因此,自纳国斯隆德只来了一小队人马,由高林的儿子葛温多带领;葛温多是个英勇的贵族,他不顾欧洛佳斯的反对,领人前往北方参战,他对在班戈拉赫战役中下落不明的兄弟吉米尔深感悲痛。他们配戴芬国昐家族的徽号,编列在芬巩的旗下;他们全队人马,除了一名之外,全部再也没有回来。
从多瑞亚斯来的帮助更少。梅斯罗斯跟他弟弟们在誓言的约束下,先前曾经送信给庭葛,用傲慢的语气要求他立刻交出精灵宝钻,否则双方就是势不两立的敌人。美丽安劝庭葛把宝石交出去;然而费诺众子傲慢威胁的话语令庭葛十分生气,他想到宝石是因著露西安的痛苦与贝伦的血才得来的,更何况先前凯勒巩与库路芬还对露西安心怀不轨。每天,他愈注视精灵宝钻,就愈想永远保有它;而这正是那宝石的力量。因此,他让信差带著轻蔑的答覆回去。对此梅斯罗斯没有再做任何回应,因为他正忙著在精灵之间展开新的联盟与合作;但是凯勒巩与库路芬公开发誓,如果庭葛不自动交出精灵宝钻,那么等他们打赢魔苟斯,必要杀了庭葛,除灭他的百姓。於是庭葛努力加强国界的边防,同时不肯出兵去打仗,整个多瑞亚斯除了梅博隆与毕烈格之外,也没有别的人肯去;他们两人不愿置身於这样的大事外。庭葛准许他们二人离去,只要他们不帮费诺儿子的忙;他们两人於是加入了芬巩的旗下。
不过梅斯罗斯得到了诺格林人的帮助,他们不但愿意出兵,还愿意提供大量的武器;诺格罗德城与贝磊勾斯特堡的金属匠在这些日子里真是忙得不可开交。梅斯罗斯也再次将他的弟弟以及所有愿意跟随他们的人都集合在一起;玻尔和乌番格被训练成作战指挥官,带领他们的百姓一同上战场,他们还从东方召集了更多的百姓来帮忙。另外,位在西边,向来与梅斯罗斯交情甚笃的芬巩,采纳了来自辛姆林的建议,住在希斯隆的精灵与哈多家族的人类,纷纷开始准备打仗。住在贝西尔森林里的哈丽丝的百姓,在领袖哈米尔的召聚下,也纷纷磨利斧头;但是哈米尔在战争前夕过世,变成由他儿子哈迪尔领军。这项消息也传到了贡多林那位隐藏的王特刚耳中。
但是梅斯罗斯在计划街末完全布署好之前,就等不及测试他的实力;他将半兽人全赶出了贝尔兰的北方地区,就连多索尼安也太平了一阵子;但是这却让魔苟斯警觉到了艾尔达及其盟友的东山再起,因此加紧计划除灭他们。他派了更多的奸细与叛徒到他们当中去,这是他目前最好的办法,他秘密布下的人类叛军还深藏在费诺儿子的身边。
终於,梅斯罗斯召集了所有他能联盟的精灵、人类与矮人,决定从安格班的东西两面展开夹击;他打算明目张胆地公开列阵在安佛格利斯平原上。他希望,当他进一步逼近开战时,魔苟斯的军队会出来应战,然後芬巩会从希斯隆的各路出兵;如此他们可以左右夹攻拿下魔苟斯的主力大军,将他们击得粉碎。这项计策的讯号是在多索尼安上点燃巨大的烽火。
在仲夏预定出战的那天早晨,艾尔达的号角万声齐发,颂赞上升的太阳;东边费诺众子升起了他们的军旗,西边则布满了诺乡最高君王芬巩的旗帜。芬巩从西瑞安泉堡垒的城墙上放眼望去,他的大军分列在威斯林山脉东麓的森林与山谷中,他们藏得很好,敌人不容易看见;但是他知道军队的数量极众。所有居住在希斯隆的诺多精灵都动员了,另外还加上法拉斯的精灵以及葛温多从纳国斯隆德带来的军兵,此外,他还有人类的力量:在他右前方的是多尔露明的大军,统帅他们的是勇猛的胡林及他弟弟胡尔,跟他们并肩而立的还有贝西尔的哈迪尔,以及哈迪尔从森林中召聚来的许多百姓。
芬巩转过身来望向安戈洛坠姆,那些尖峰上盘据著乌云,黑色的浓烟不断向上喷吐;他知道魔苟斯开始大发雷霆,接受了他们的挑战。一股怀疑的阴影突然落到了芬巩的心上;他往东张望,想要用精灵锐利的目光看看是否能够找到梅斯罗斯的大军在安佛格利斯平原上所卷起的烟尘。他并不知道,梅斯罗斯在乌多的狡计拖延下,仍然按兵不动,该受咒诅的乌多用安格班来的错误攻击情报欺骗他。
这时,从南方一个山谷接一个山谷随风传来了震耳的欢呼声,精灵和人类充满惊喜地欢呼著。末蒙召唤,也不曾预料到的,特刚打开了贡多林的大门,领了一万精壮的军兵出战,他们身著闪亮的盔甲,手中所持的长剑与长枪蔚为一片雪亮的剑戟之林。当芬巩听到远方传来他弟弟特刚的号角声时,那股阴影消散了,他的心再次振奋起来,於是他大声喊著说:“utulie-naure!aiyaeldaliearatanatari,utulie-naure!这日终於来临了!看啊,精灵的于民与人类的祖先,这日终於来临了!”山岗上所有听见他这声了亮呼喊的人,齐声大声回应:“autailome!黑夜已经过去了!”
现在,魔苟斯在探知他敌人的布署与动向後,选择了他的时刻,他相信他狡诈的下属会拖住梅斯罗斯,让他的敌人无法联手夹击,然後他派出一支看来声势颇众(但其实只是他所有准备好的实力中的一部份而已)的大军朝希斯隆开去;这支大军身著暗褐色的衣鞋,所有的武器都不见光,因此,等到他们被发现时,已经相当深入安佛格利斯沙漠了。
诺多精灵看到他们,心里都忍不住急躁起来,他们的队长个个都想冲上去将对方砍杀在当场;但是胡林反对,劝他们当心魔苟斯的狡计,他的实力总是向来超过眼见,他向来不会一下就揭开自己的底牌。因此,虽然梅斯罗斯的信号还是没有来,己方的大军开始耐不住,但是胡林仍然要求他们等,宁可任逼近的半兽人分成小队攻上山岗来。
魔苟斯派到西边大军的统帅已经奉命,要不计一切手段尽快将芬巩的大军诱出藏身的山岭。因此,他让自己的大军直逼近到西瑞安河畔,从西瑞安泉堡垒的城墙前直布满到瑞微尔泉注入的西瑞赫沼泽;芬巩的前锋部队可以清楚看见敌人的眼睛。对於这样的挑衅没有人回应,半兽人的讥嘲笑骂,在看到寂静无声的城墙及隐藏在後的威胁时,开始胆怯起来。於是,魔苟斯的统帅派骑兵带著俘虏去谈判,他们直骑到堡垒的外廓前,带去的俘虏是他们在班戈拉赫战役中生擒来的纳国斯隆德的队长,高林的儿子吉米尔;他们蒙住了他的双眼。安格班的传令官把他推上前,大喊道:“我们还有很多这样的人在家里,你们若想找到他们的话,得快一点;因为我们回去後肯定会好好对付他们。”然後他们在精灵眼前活生生砍掉了吉米尔的四肢,最後砍掉他的头,抛下他扬长而去。
事情太凑巧,也太糟糕,站在堡垒外廓上的正是纳国斯隆德的葛温多,吉米尔的弟弟,他的愤怒到此转为疯狂,他跳上马背冲出去,许多骑兵也跟著他往前冲;他们追上并杀了刚才那一小队的半兽人,随即奋不顾身的深入敌方大军中。看到这种情况,整支诺多大军犹如著了火一般,於是芬巩戴上他白色的头盔,吹响他的号角,希斯隆的大军凶猛地冲出了山岗,跃马冲锋。诺多精灵拔出的长剑,闪烁的剑光犹如芦苇田中点起的一片火海;他们的进攻是如此凶猛与迅速,魔苟斯的计谋险些就要失败。他送往西方的大军在能缠住敌人之前就被扫荡了个干净,芬巩的军旗一路横越安佛格利斯沙漠直攻到安格班的城墙前。这支大军的最前锋始终是高尔温与纳国斯隆德的精灵,现在已经完全拦不住他们了;他们冲破了城门,杀了守卫,杀上了安格班的台阶,魔苟斯在地低深处听到他们擂鼓的巨声,也不禁震动。但是他们就在那里落入了陷阱,全部都被杀害,只除了葛温多,他们将他生擒入安格班;芬巩由于距离太远,根本救不了他们。从安戈洛坠姆四边的许多通道密门,魔苟斯释出了他隐忍已久的主力大军,芬巩在城墙前被狠狠地击退了,损失十分惨重。
於是,在大战开打的第四天,在安佛格利斯的平原上,尼南斯·阿农迪亚德严——“无数的眼泪”开始了,没有任何歌谣或故事能够述尽它所有的悲伤与哀痛。芬巩的大军在沙漠上节节败退,後卫部队的哈拉丁领袖哈迪尔战死沙场,几乎所有贝西尔的百姓都随著他阵亡,再也没有回到他们的森林里去。当第五天的夜幕降临时,希斯隆残存的大军离威斯林山脉还相当远,却已经被半兽人团团包围了,他们彻夜奋战直到天亮,一寸一寸往前推进,要尽一切可能杀回去。天亮的时候,希望终於来了。特刚所领贡多林的大军在号声中赶来增援;他们一直防守著南边的西瑞安通道,特刚约束住他大部分的人马,没有轻率地冲上前进攻。现在他拼命赶来援助他哥哥;贡多林的大军全身披戴甲胄,威猛无比,他们的行伍在日光下像一条迅速流动的钢铁河流。
两军交锋,王的重装步兵方阵立刻突破了半兽人的大军,特刚杀出一条血路来到他哥哥身旁;据说,特刚看见站在芬巩身旁的胡林,故人在凶险的战场上重逢,分外令人振奋欣喜。精灵的内心又重新点燃了希望;就在那时候,天亮後的第三个时辰,梅斯罗斯的号角声终於从东边传来了,费诺众子的军旗从敌人的後方展开猛烈的攻击。有些人说,即使到目前这样的状况,只要艾尔达所领的全部大军忠心不贰,他们在那天依然很可能会打胜仗;因为半兽人见势不妙就开始动摇了,他们停止了进攻,有些甚至已经开始弃甲逃命。但是就在梅斯罗斯的前锋冲上来与半兽人交锋时,魔苟斯释出了他最後一批力量,整个安格班至此空荡荡,不剩一兵一卒。
前来参战的是大群的恶狼、狼人,整批的炎魔、恶龙,以及所有恶龙之父,格劳龙。这只大虫的恐怖与力量如今真是可怕,人类与精灵在它面前被它喷出的火烧得焦烂;它来到芬巩与梅斯罗斯双方大军的中间,将他们扫荡分开,无法会合。
然而,魔苟斯之所以能达成目的,靠的不是恶狼,不是炎魔,甚至不是喷火龙,而是人类的狡诈背叛。就在这一刻,乌番格的诡计揭晓了。许多的东来者在战场上转身逃跑,他们的心中充满了谎言与惧怕;乌番格的儿子们阵前倒戈投向了魔苟斯,费诺众子突然遭到自己後卫部队的攻击,在这场倒戈引起的大混乱中,叛军甚至逼近到了梅斯罗斯的指挥旗下。但是他们没有收到魔苟斯答应给他们的报偿,梅格洛尔杀了叛军的领袖,该受咒诅的乌多,玻尔的儿子们杀了乌法斯和乌沃斯,他们自己也险些命丧当场。然而乌多所召来的另一批邪恶的人类,这时从埋伏的东边山上冲下来,这使梅斯罗斯的大军遭到三面围攻,并且被攻破了阵势驱散开来,大家分别逃命。命运救了费诺众子,他们虽然都受了伤,确没有一人丢了性命,他们全部聚在一起,召集了残余的诺多精灵,诺格林人围在他们四周用斧头劈出一条血路,让他们冲出战场,远远逃向东方的多米得山。
东边大军唯一稳稳坚持到最後的是贝磊勾斯特堡的矮人,他们因此闻名全地,得到极高的赞誉。诺格林人比精灵或人类更忍受得住火攻,此外,他们的习俗是在战争时戴上可怕的大面具,以此来威吓敌人,这些装备使他们挺住了恶龙的进攻。要不是他们,格劳龙和它的子孙早就把残余的诺多精灵烧成焦炭了。当格劳龙攻击精灵时,诺格林人将它团团围住,虽然它已经成熟的鳞甲十分坚硬,但还是无法抵挡矮人利斧的猛攻;被激怒了的格劳龙转回头来击倒了贝磊勾斯特堡的王阿萨格哈尔,将庞大的身躯朝他重重压下去,阿萨格哈尔拼尽最後一股力气将刀刺入龙的肚腹,格劳龙受此重创逃离了战场,安格班的野兽在惊吓之余也全跟在它後面逃走了。於是矮人抬起阿萨格哈尔的尸体,退离了战场;他们踏著沈重缓慢的步伐,用低沈的声音唱著挽歌,仿佛是在自己家乡中举行隆重的丧礼一般,他们不再理睬周遭的敌人,而战场上也没有人胆敢拦阻他们。
如今,在西边战场上,芬巩和特刚遭到排山倒海而来的敌军攻击,如今半兽人的军力比他们剩余的兵力还强三倍。而安格班的最高主将,炎魔的首领勾斯魔格也来了;他挥著黑色的大铁楔,隔断两支精灵大军,一边指挥包围最高君王芬巩,一边将特刚与胡林逼向一旁的西瑞赫沼泽。然後他转去攻击芬巩。那真是一场狰狞的遭遇战。最後芬巩独自挺立面对他,所有王的近卫队已经全都战死在他身旁;他独自力战勾斯魔格,直到另一只炎魔前来加入战局,挥动火鞭将他完全困在烈焰里。於是勾斯魔格举起他黑色的巨斧劈向芬巩,芬巩的头盔冒出一道白色的烈焰,裂为两半。就这样,诺多的最高君王在沙场上倒下了;他们用手上的狼牙棒狠狠将他击碎在沙尘里,然後将他那蓝银相间的旗帜掷入淌满他鲜血的泥沼中。
战场上大势已去;但是胡林和胡尔,以及哈多家族剩余的人员都坚定地跟随在贡多林的特刚身边,魔苟斯的大军一时之间还无法攻下西瑞安通道。於是胡林对特刚说:“我王,快走,趁现在还来得及!您身上存留著艾尔达最後的希望,只要贡多林存在一日,魔苟斯心里就得继续害怕。”
但是特刚说:“如今贡多林也隐藏不了多久了;如果它被发现,一定会被攻陷的。”
於是胡尔开口说:“就算它只存在短短的年日,从您家中必要生出精灵与人类的希望来。我王,在死亡的凝视下,且容我向您这么说:虽然我们在此永别,但从你我之中必要升起一颗希望的新星。珍重再见了!”
特刚的外甥梅格林就站在一旁,清楚听到这每一句话,也从来没有忘记;然而此刻他什么也没说。
於是特刚接受了胡林和胡尔的建议,召唤了贡多林所有剩余的军力,以及他所能找到的芬巩的人马,从西瑞安通道往后退去;他的大将艾克希里昂与葛罗芬戴尔守在左右两边的侧翼上,因此没有任何敌人可以通过他们。多尔露明的人则如胡林和胡尔所要求的,成为断後的人墙;因为他们内心都不愿离开自己北方的家园,如果他们不能战胜赢回自己的家园,那么他们宁可挺立在此战至最後一兵一卒。因此,乌多的背叛得到了匡正;在大战的所有事迹中,有关人类祖先援助艾尔达族的记载,多尔露明人的死守不退是最著名的一桩。
就这样,在胡林与胡尔为特刚挡住敌军的情况下,特刚领军一路向南冲出重围,驰过西瑞安通道,脱离了战场,避开了魔苟斯的耳目,消失在崇山峻岭当中。另一边,胡林和胡尔两兄弟聚集了所有哈多家族的人挡在他们身後,他们是一步一步的退,直到他们退过了西瑞赫沼泽,看著瑞微尔溪在他们眼前流过。在那里,他们一步再也不退了。
於是,安格班的大军蜂拥而上攻击他们,半兽人用尸体堆叠成桥越过溪去,包围希斯隆的人,像一波波的大浪不断击打一块岩石。这是第六天,太阳西沈时分,威斯林山脉的影子变得深黑,胡尔眼睛中了一支毒箭倒下,哈多家族最勇敢的一群人围在他身旁全部战死,尸体堆叠成山,半兽人将他们的头颅全部砍下堆在一起,在夕阳下宛如一垛黄金小丘。
最後只剩胡尔一人面对群敌。他抛下盾牌,双手抡动一把大斧;歌谣中说,斧头砍在勾斯魔格的食人妖护卫身上,在泪泪黑血中冒起烟来,胡林砍到最後,斧口整个都融掉了。胡林每砍倒一个敌人,他就高喊:“aureentuluva!那日必要再来!”如此他一共喊了七十次。半兽人大军在奉魔苟斯之命必须将他生擒的情况下,最後终於将他捉住。那些不断涌上来伸手捉他的半兽人,只要一沾到他就被砍断了手臂;那些被他断手断臂的半兽人不计其数,到最後他们只好一拥而上将他扑倒在地,将他压制到无法动弹。然後勾斯魔格上前来将他捆了,一路嘲笑著拖回安格班去。
尼南斯·阿农迪亚德就这样结束了,彼时,太阳正西沈入大海彼端。夜色降临了希斯隆,同时从西方刮来了一阵强烈的暴风雨。
魔苟斯大获全胜,他的计谋完全按著他的心意完成;是人类夺取了人类的性命,背叛了艾尔达的大军,那些原本应当联合起来对抗他的,如今彼此心生仇恨与疑惧。从那一天开始,精灵的心便与人类疏远了,他们现在只信任三支伊甸家族的人。
芬巩的王国不复存在;费诺的众子如风中的落叶漂流。他们的兵力四散,联盟已被摧毁;他们在林顿山脉山脚下的森林野地里过著漂流的生活,融入了欧西瑞安的绿精灵中,失去了他们自古以来所拥有的光荣与力量。住在贝西尔森林的少数哈拉丁人,仍生活在森林的保护下,哈迪尔的儿子韩迪尔是他们的领袖;但在希斯隆,芬巩的大军没有一人归来,哈多家族的人也全部没有返回,没有任何战争的稍息与人员下落传回他们的家园。另一方面,魔苟斯对那些听命於他的东来者,拒绝给他们所垂涎的沃土贝尔兰,将他们全部赶去了希斯隆,然後将他们封锁在那里,禁止他们离开。这是他赏给他们背叛梅斯罗斯的报酬:劫夺骚扰哈多家族所剩余的老弱妇孺。残留在希斯隆的艾尔达族,全部被抓到北方的矿坑中去当奴隶做苦役,只有极少数的精灵逃脱他的魔掌,躲入崇山峻岭的荒野中。
半兽人和恶狼在整个北方大地上自由来去,甚至往南进入贝尔兰,远达“垂柳之地”塔斯仁谷,以及欧西瑞安的边境,从此没有人能安全地待在田野与山林中。不过多瑞亚斯还在,纳国斯隆德也还隐藏著;但是魔苟斯不太在意这两处地方,有可能是因为他所知不多,也可能是他的毒计还没算到他们上头。许多精灵如今都逃到了海港,在瑟丹的高墙後避难,水手们上下往来於海岸之间,经常迅速登陆打劫他们的敌人。但是到了第二年,冬天快来临时,魔苟斯派出重兵镇守希斯隆和内佛瑞斯特,大军沿贝松河与南宁格河而下,重重报复了整个法拉斯地区,同时围困贝松巴与伊葛拉瑞斯特。大军带有随行的铁匠、矿工和火工,他们就地架起巨大的引擎熔炉;虽然他们遭到勇猛顽强的抵抗,到最後还是攻破了城墙。整个海港地区在烧杀劫掠中变成一片废墟,宁瑞斯塔也倒坍了;瑟丹的百姓绝大部分不是被杀,就是被掳去当奴隶。不过有一部分人乘船从海面上逃走;他们当中包括了芬巩的儿子爱仁尼安·吉尔加拉德,芬巩在班戈拉赫战役後就将他送到海港来。他们与瑟丹一同往南航行到了巴拉尔岛,他们在岛上的避难所中收容所有能够逃离前来者。此外,他们在西瑞安河口还保有一处立足之地,有许多轻型的快船隐藏在错综复杂的支流中,那些地方长有茂密如林的芦苇。
当特刚听到这些消息,他再次派遣使者到西瑞安河口,寻求造船者瑟丹的帮助。在特刚的吩咐下,瑟丹造了七艘快船,他们航向大海往西而去;但是他们没有传回任何消息给巴拉尔,到最後,也只有一艘船回来。那艘船的水手在大海中与波涛奋斗了许久,最後在绝望中返回,却在望见中土大陆时遇上了猛烈的暴风雨;水手当中有一位被乌欧牟救离了欧希的愤怒,大浪将他载起,抛上了内佛瑞斯特的海岸。他的名字叫沃朗威,是特刚从贡多林派出的使者之一。
如今魔苟斯的思想一直盘踞在特刚身上;在他所有的敌人中,他最想逮住与摧毁的就是特刚,而特刚这次竟然逃掉了。特刚还在的想法令他寝食难安,也毁了他的胜利;在英勇威武的芬国昐家中,如今特刚已正式继承了诺多最高君王的王权。魔苟斯既痛恨又害怕芬国昐的家族,不单因为他们是他大敌乌欧牟的朋友,也因为芬国昐在他身上所留下的剑伤。在整个芬国昐的家族中,魔苟斯又最怕特刚;远在众人仍居住在维林诺时,他的目光就老是落在特刚身上,任何时候只要特刚一走近,就会有一道阴影落到他的灵上,预言著将来总有一天,不知道是哪一天,他的毁灭会从特刚而来。
因此,胡林被带到了魔苟斯面前,魔苟斯知道他跟贡多林的王交情甚笃;不料胡林竟然公开蔑视讥笑他。於是魔苟斯诅咒胡林和莫玟,以及他们的子子孙孙,将黑暗与悲惨的命运降在他们身上。然后他把胡林从大牢中囚到安戈洛坠姆最高处的一张石椅上。魔苟斯用力量将他锁在椅上,站在他身旁再次诅咒他:“现在给我坐好;张开眼睛,仔细看著凶恶与绝望如何落在那片大地中,汝最爱之人身上。汝胆敢奚落我,胆敢挑战阿尔达命运的主宰,米尔寇的力量。因此,汝将透过我的眼来看,透过我的耳来听:汝将永远不得离开此地,直到一切都以悲惨的结局收场。”
事情就如魔苟斯所说的一一发生了;但是没有传言记载,胡林是否有为自己,或为他的任何亲人,恳求魔苟斯的慈悲或死亡。
在魔苟斯的命令下,半兽人大军前往清理尸横遍野的战场;所有阵亡者的尸体,以及他们的甲胄和武器,在安佛格利斯平原中央堆成了一座大山丘,甚至从远处就可望见。精灵将它称为“恩登禁坟丘”,也就是“阵亡者山丘”,或称它是“尼南斯坟丘”,意思是“眼泪的山丘”。在这个魔苟斯所造成的沙漠中,翠绿又茂密的青草唯独在这山丘上又长起来了。此後,没有任何魔苟斯的爪牙敢踏上这一方山丘,在它底下,艾尔达与伊甸人的刀剑腐朽归回尘土。
第二十一章 图林图伦拔
贝烈冈的女儿瑞安是高多之子胡尔的妻子;他们两人在胡尔跟随哥哥前去参加尼南斯·阿农迪亚德之前两个月成亲。由於胡尔始终没有消息,因此瑞安逃到山野中,获得了米斯林地区灰精灵的援助;当她儿子图尔出生後,她将他托给灰精灵抚养。然後瑞安离开了希斯隆,长途跋涉来到了“恩登禁坟丘”,她爬上丘顶躺下,死在那里。
巴拉冈的女儿莫玟是多尔露明之主胡林的妻子,在独手贝伦进入尼多瑞斯森林遇见了露西安的那一年,他们的儿子图林出生。他们还有一个女儿名唤莅莱丝,意思是“欢笑”,她哥哥图林非常爱她,,可是在她三岁那一年,希斯隆发生了瘟疫,那是从安格班借风吹送过来的恶疾,莅莱丝感染疫病死亡。
在尼南斯·阿农迪亚德战後,莫玟仍住在多尔露明,那时图林已经八岁了,而她也怀有身孕。那段日子实在艰难;那些东来者来到希斯隆,瞧不起哈多家剩余的老弱妇孺,抢夺他们的土地与家产,凶狠地欺压他们,奴役他们的孩子。然而多尔露明女王人的美貌与气质是如此震摄人,那些东来者对她十分畏惧,一点也不敢碰她或她的家业;他们私底下悄悄传述,说她是个危险的女巫,精通法术,而且跟精灵一伙。然而她如今不但穷困,而且孤立无援,只有一位胡林家的亲戚,就是被东来者布洛达娶为妻室的艾玲,还敢偷偷接济她;莫玟内心一直非常害怕圆林会被抓去当奴隶。她想到要把孩子偷偷送走,去求庭葛王收留他,因为贝伦的父亲巴拉汉是她父亲的伯父,何况在大难来临之前,王与胡林也有朋友的交情。因此,在“恸哭之年”的秋天,莫玟派了两位年长的家仆带著图林翻越山脉离开,吩咐他们要尽可能找到多瑞亚斯王国的入口,把图林送去给王。图林的命运就这样决定了。这整个故事记载在中,它是当时所传诵的诗歌中最长的一首。此处记载只是简短的摘述,因为这故事与精灵宝钻及精灵的命运交织在一起;它也被称为,不单因为事件本身令人伤痛扼腕,也因为它揭示了魔苟斯·包格力尔最邪恶的手段。
新的一年开始时,莫玟为胡林生下了一个女儿,将她取名为妮诺尔,意思是“哀哭”。图林与陪伴之人经过了重重危险,终於来到了多瑞亚斯的边界;他们在那里遇见了庭葛王的边界守卫队队长,“强弓”毕烈格,他领他们去到了明霓国斯。於是,因著尊崇坚定不移的胡林,庭葛收留了图林,甚至将孩子留在宫中亲自教养;他对三支精灵之友的人类家族,态度已经改变了。他也派人送信去北边的希斯隆,吩咐莫玟离开多尔露明,跟随使者一同回到多瑞亚斯来;但是莫玟仍然不愿离开她与胡林的家。当精灵使者离开时,她将哈多家族最贵重的传家宝,多尔露明的龙盔,交给他们带回去。
图林在多瑞亚斯长得英挺健壮,但他身上始终有一股悲伤。他在庭葛宫中住了九年,在这段时间里,他的悲伤减轻许多;传信的使者每隔一阵子就会前往希斯隆,回来时也总是带来莫玟与妮诺尔的好消息。直到有一天,前往北方的使者始终没有回来,庭葛於是不肯再派人前去了。图林对母亲与妹妹的情况又忧又惧,於是他铁定了心,前去找庭葛,要求宝剑与盔甲;他戴上了多尔露明的龙盔,前往多瑞亚斯的边境防守作战,他也因此成为毕烈格·库萨理安在军队中的好夥伴。
如此过了三年,图林又回到了明霓国斯;由于他自野地归来,发长蓬乱,身上的衣甲也都破损了。在多瑞亚斯有一位名叫西罗斯的南多精灵,是庭葛王宫中的长老,长久以来他一直非常嫉妒图林被庭葛当作养子照顾的殊荣。图林回来时庭葛不在宫中,晚餐桌上,西罗斯坐在图林对面,故意讥嘲他说:“如果希斯隆的男人都是如此邋遢凶野,那他们的女人会是什么样子呢?难道像鹿一样光溜溜的跑来跑去,身上只用长发蔽体吗?”图林闻言大怒,抓起桌上的杯子对著西罗斯砸去,西罗斯当场血流满面,口出更恶之言;图林拔剑而起,坐在一旁的梅博隆连忙制止他,并斥责了西罗斯。图林愤然离席,深感自己一个人类处在众精灵中,十分格格不入。
第二天早晨,当图林离开明霓国斯要返回边境去时,西罗斯全副武装埋伏在林中,从背後偷袭他。两人一番激战,图林打赢了,然後将西罗斯剥个精光,要他像鹿一样快跑,自己则如猎人在後面追赶。西罗斯边跑边大喊救命,却怎么也甩不脱图林,但是也引来许多人追在图林身後。追来的人中梅博隆跑得最快,他边跑边叫图林住手。魂飞魄散的西罗斯此时奔到一道宽而深的山涧前,想要像鹿一样一跃而过,却失足跌落在溪底的大石上,当场摔死。後面赶来的人只看见事情的结果,於是梅博隆要图林跟他一起回去明霓国斯,接受王的审判,请求王的原谅。图林对此结果虽然感到遗憾,却又硬气不肯辩解,认为既然自己已被认定是凶手,回去只有被囚禁的分,因此他拒绝了梅博隆的要求;梅博隆知道自己如果硬要拦他,双方肯定会血溅当场,於是他放了图林,图林也迅速离去。他穿越了美丽安的环带,来到西瑞安河西边的森林中。在那里,他加入了一帮无家可归又毫无希望的亡命之徒当中,他们在这凶险的年代里於荒野中四处藏身,联手对付所有挡他们路的人,不管对方是人类、精灵、还是半兽人。
庭葛回宫後,众人将所发生的事向他秉明。在北边疆界上久候不见图林的毕烈格,在返回明霓国斯得知事情经过後,赶紧展开调查,最後他找到目睹事件真相的证人,还了图林清白;於是庭葛原谅了他。後来庭葛对毕烈格说:“库萨理安,我极其难过;我待图林犹如亲生儿子,从过去到将来都不会改变,除非胡林从阴影中归来,向我要回他的孩子。我不要被人说图林遭到不公平对待,被赶出了多瑞亚斯在外流浪;我非常爱他,如果他肯回来,我会非常高兴的。”
毕烈格回答说:“我会去找图林,直到找到他为止;如果我能的话,我会将他带回明霓国斯来,因为我也非常爱他。”
於是毕烈格离开了明霓国斯,深入贝尔兰各地,冒了许多的危险,却始终打探不到任何图林的消息。
图林在那帮亡命之徒当中住了很久,做了他们的首领;他自称尼散,意思就是“不法之徒”。他们住在泰格林河南边的森林里,十分机警;当图林逃离多瑞亚斯一年之後,毕烈格有一天晚上来到了他们的巢穴。碰巧当时图林离开了营地,那群亡命之徒抓住善意前来的毕烈格,将他绑在树上,对他施以酷刑逼供,认为他是多瑞亚斯王派来的奸细。图林回来後看见发生的事,十分震惊,对他们这帮人一直以来所作的恶事与不法行为深感懊悔;他放了毕烈格,重拾过去的情谊。图林并且发誓,从今以後,除了安格班的爪牙,他们将不再袭击抢劫其他的种族。
於是毕烈格告诉他,庭葛原谅他的事,并且想办法不惜一切要说服图林跟他一同回去多瑞亚斯;他告诉图林,他们非常需要他的刚勇与力量来帮忙防守北边的疆界。“前一阵子半兽人找到了一条穿过浮阴森林的路,”他说:“他们修了一条穿过阿那赫的栈道。”
“我不记得有那么一个地方。”图林说。
“我们从来没离开边境去到那么远过。”毕烈格说:“但你曾从远方望见克瑞沙格林群峰,在它东边是黑暗的戈埚洛斯山脉。阿那赫通道就位在两座山脉之间,在明迪伯河源头上方,那是一条十分危险难走的路;现在有许多半兽人从那边下来,向来平静的丁巴尔现在已经落入黑色的魔爪里了,贝西尔的百姓再也没有平安日子可过。那里很需要我们。”
图林因著内心的骄傲,拒绝了庭葛王的原谅,毕烈格无论怎么说也无法改变他的心意。他并且反过来劝说毕烈格别走,跟他一同住在西瑞安河西边这片土地上;但是毕烈格不肯,他说:“你真是铁石心肠啊,图林,而且顽固。现在换我了。如果你真希望强弓会陪在你身边,就请到丁巴尔来;因为我会回那里去。”
第二天早晨毕烈格就离开了,图林离营陪他走了一段路,却什么也没说。“那么,胡林之子,就此再会了?”毕烈格说。图林抬起头来往西边望去,看见了远处高耸的路斯山,不知不觉脱口回答道:“你说过,找你要到丁巴尔去。但是我说,找我要到路斯山来!除此之外,这是我们最後一次道别了。”然後他们就分手了,虽还是朋友之谊,却十分伤感。
毕烈格回到了千石窟宫殿,晋见庭葛与美丽安,向他们禀明所发生的一切事,唯独略过了图林的手下对他施以酷刑的那段。庭葛听完後深深叹了一口气,说:“图林还要我怎么样呢?”
“我王,请准许我离开如今的岗位。”毕烈格说:“我将前去找他,尽可能引导督正他;如此一来,就没有人敢说精灵是轻言忘义之人。同样的,我也不愿见到一个资质这么好的人,在野地浪费一生。”
於是庭葛准了毕烈格的请求,让他去行一切他所愿意的事;他说:“毕烈格·库萨理安!你立下了许多我深为感激之事;但它们却比不上你要前去找寻我养子这件事。这次的别离,你可以要求任何礼物,我都不会拒绝你。”
“那么我需要一把有用的长剑。”毕烈格说:“如今半兽人多半身披厚甲逼近身来,弓箭已经应付不了,而我原有的刀剑也不能跟他们的装备抗衡了。”
“除了我的配剑阿兰路斯之外,你可以从我的兵器库中任选你要的。”庭葛说。
於是毕烈格选了安格拉赫尔。那是一把非常贵重的宝剑,这把剑之所以如此命名,乃因它是从天空坠落的玄铁所锻铸的,它可劈开地球上一切凡铁所铸的事物。中土大陆只有另一把剑与它相同。那把剑没有记载在这个故事里,但它锻造自同样的矿砂,出自同一位铸剑师之手;他就是娶了特刚妹妹雅瑞希尔为妻的黑精灵伊欧。他十分勉强地将安格拉赫尔给了庭葛,做为交换他离开多瑞亚斯住到艾莫斯谷森林的代价。这对宝剑的另一把叫做安格威瑞尔,他始终保留著,直到它被他儿子梅格林伦走。
就当庭葛将安格拉赫尔的剑柄递给毕烈格时,美丽安望著那柄剑说:“这剑上潜藏著一股怨毒,铸剑者那黑暗的心仍旧住在它里面。它绝不会爱它的主人,也不会跟著你太久的。”
“虽然如此,只要我能,我还是会驾驭它。”毕烈格说。
“库萨理安,我将赐你另一项礼物。”美丽安说:“它将是你在荒野中的帮助,同时也是你所选择之人的帮助。”於是她赐给他兰巴斯,精灵行路的干粮,每一个饼都是泰尔佩瑞安的花朵盛放时的饱满圆形,用银色的叶子包裹著,绑在上面的绳结有王后的封印;按照艾尔达的习俗,只有王后拥有保存与赐予兰巴斯的权力。没有任何东西能比这赏赐更显示出美丽安对图林的疼爱;因为艾尔达过去从来不允许人类吃这种干粮,以後也很少这么做。
毕烈格带著这些礼物离开明霓国斯,回到了北边疆界,他驻扎的营寨与许多的朋友都在那里。於是,占领丁巴尔的半兽人又都被赶了回去,安格列赫尔也很高兴能出鞘大开杀戒。当冬天来临,战事止息了;有一天,大家发现毕烈格不见了,而且他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另一边,当毕烈格离开这群亡命之徒返回多瑞亚斯後,图林便带著他们往西离开了西瑞安河谷;他们对这种东躲西藏,害怕被追赶,无法好好休息的日子都感到十分疲倦了,想要找一个更安全的藏身之地。有一天傍晚,他们碰上了三名矮人;矮人遇见这帮凶徒,吓得飞奔逃命。其中落後的一位被他们抓住并制服,另外有人举起弓箭朝奔入暮色中的矮人发射。他们捉到的矮人名叫密姆,他在图林面前请求饶命,所提出的赎价是带他们到自己躲藏的地方,那里十分隐密,没有他带路绝对找不到。於是图林饶了他,并且放了他,说:“你家在哪里?”
密姆回答说:“密姆的家在离地很高的地方,在高山之上;自从精灵给所有的地方都取了新名字之後,那山现在叫路斯山。”
图林闻言心中一沈,双眼紧盯著面前的矮人,久久没有出声。最後,他终於开口说:“你带我们去吧。”
第二天早晨他们出发,跟著密姆前往路斯山。那座高山耸立在西瑞安河谷与纳罗格河之间沼地的边缘,在野生的石南丛上是它昂然耸立的峰顶,陡峭灰色的峰顶上除了覆盖著一层西列刚草,没长别的东西。当图林一帮人走近时,偏西的太阳破云而出照在山峰上,西列刚草正遍开红花。对此景象,他们当中有人忍不住说:“那山顶上布满了鲜血。”
密姆领著众人从秘密小径爬上路斯山陡峭的山坡;在他居住的洞口前,他向图林鞠躬说:“请进到巴·恩·堂威斯严——『赎金之居』来;今後它就叫这个名字。”
这时山洞中走出一名拿著灯火的矮人,他向密姆请安,他们迅速交谈了几句,随即匆匆没入洞中黑暗之处;图林跟著进去,走了相当一段距离後,来到深处一个厅堂,头顶上吊著黯淡的灯。他发现密姆跪在墙边石杨旁,扯著胡子哭号,嘴里不断喊著一个名字;卧榻上躺著第三个矮人。图林上前站到密姆的身边,想要帮助。密姆抬起头来,看著他说:“你帮不上任何忙了。这是我儿子奇姆,他中了箭,已经死了。我儿子伊邦告诉我,他是太阳下山的时候死的。”
图林心里忍不住涌起一股怜悯之情,於是他对密姆说:“唉!如果我能,我一定会召回那支箭矢。这巴·恩·堂威斯如今真是要叫住的人付赎金了。如果我有了钱财,我一定会付上黄金做为你儿子性命的代价,在此黄金不是讨你的欢心,而是悲伤的纪念。”
密姆闻言站了起来,久久瞪视著图林。“我听到你说的话了。”他说:“你说话就像古代矮人的王者一样,这令我非常惊奇。如今我的心虽然没有欢喜,却也冷静一些了。如果你愿意,你可以住在这里;因为我要付我的赎金。”
於是,图林就在路斯山上密姆的秘密住处住了下来;他时常在洞口的青草地上散步,向东、向西、以及向北张望。他望著北方,看著一片浓绿的贝西尔森林环抱著中央的欧贝尔山,他的目光总是忍不住一直朝向那个方向,但他却不明白为什么。因为他内心比较思念的是西北方,越过一程又一程的路途,在天际的边缘,他似乎可以瞥见阴影山脉,他家乡的围墙。黄昏时图林总是望向西方的日落,看著殷红的太阳在薄雾中沉落远方的海岸,在这山与海岸之间,横陈在深幽阴影中的是纳罗格河河谷。
接下去的一段日子里,图林跟密姆谈了不少话,他常独自坐在密姆身旁听他讲述生平的故事跟他所拥有的知识。密姆的祖先在古时候被从东边伟大的矮人城中驱逐出来,远在魔苟斯回来之前,那群矮人就往西行进入了贝尔兰;他们後代的身材都缩小了,冶金的技术也变差了,他们变成以偷窃为生,总是弓背缩身,偷偷摸摸的行走。在诺格罗德城和贝磊勾斯特堡的矮人往西翻越山脉来到贝尔兰之前,精灵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而且会猎捕追杀他们;後来,知道有矮人存在后,精灵就懒得理他们了,精灵用辛达语称他们是诺吉斯,尼宾,意思是“小矮人”。他们这些小矮人只关心自己,不喜欢别人,如果说他们对半兽人是既怕又恨,他们对艾尔达也一样,精灵中他们又最痛恨那群流亡者;他们说,诺多精灵窃取了他们的土地与家园。远在芬罗德·费拉刚渡海而来之前,他们就发现了纳国斯隆德的洞穴,并且展开挖凿扩建的工作。另外在路斯山,也就是“秃顶山”的峰顶下方,这处小矮人居住的洞穴,在不受森林中灰精灵的打扰下,他们动作缓慢的手在漫长的岁月里也把它挖得深广许多。但是他们人数一直减少,如今只剩下密姆和他两个儿子,他们在中土大陆已经快要灭绝了;即使以矮人的寿数来算,密姆都已经很老了,而且被人遗忘。在他的厅堂中,冶金工作已经荒废,斧头已经銹烂,他们的名字如今只存在於多瑞亚斯和纳国斯隆德的古老故事中。
这一年隆冬时节,大雪从北方扑来,比他们河谷地区任何人所记得的都更深重,路斯山被很厚的积雪所覆盖;他们说,安格班的势力增强,导致贝尔兰冬天天气变得更坏。只有身体最强壮耐寒的人敢出去;有好些人生病,而每一个人都饿得缩成一团。在一个阴沈昏暗的日子里,突然有一个十分雄壮威武的人出现在他们当中,他身上所披的斗篷与头上覆盖的兜帽上都是白色的积雪;他一语不发的走到火堆旁。当火旁的人纷纷害怕跳开时,他大笑起来,同时掀开了兜帽,在他宽大的斗篷下他带了很大的一个包裹。在火光的照耀下,图林再次见到毕烈格·库萨理安那张熟悉的脸。
毕烈格再次回到了图林身边,故人重逢,分外欢喜。他从丁巴尔为图林带来了多尔露明的龙盔,认为它或许能让图林再次好好想想自己的人生是否就要在荒山野地里当这一小帮匪徒的头头。可是图林仍然不愿意回多瑞亚斯去;毕烈格让自己的关爱压制了智慧,留下来陪伴图林,没有离去。在那段冰天雪地的日子里,他为图林的那帮人费心费力做了许多事。他照顾医治那些受伤和生病的人,给他们吃美丽安所赐的兰巴斯;他们很快就恢复了健康。虽然灰精灵的技能与知识都比不上从维林诺来的流亡者,但在中土大陆的生活上,他们的智慧远远超过人类。由於毕烈格既强壮又能忍受恶劣的环境,思考事情透彻深邃,双眼锐利,可看得极远,因此这群亡命之徒都非常尊敬他。但是,密姆对精灵的痛恨,因著他来到巴·恩·堂威斯而愈发暴涨,他和他儿子伊邦坐在家中角落的阴影里,不跟任何人说话。如今图林很少把心思放在矮人身上;当冬天过去,春天来临时,他们有更重的工作要做。
谁知道魔苟斯现在在盘算什么?谁能丈量他思绪所及之处?谁当过米尔寇,大能的埃努中最强大的一位,如今成为黑暗之王坐在北方的黑暗宝座上,沈浸在恶毒中斟酌著所有听到的稍息,一眼看穿敌人所做的事情与目的,远比他敌人中最有智慧者所惧怕的更可怕;这当中唯独王后美丽安,魔苟斯的思绪经常探向她,却总是被挡住,无法触及。
现在,安格班的力量又开始移动了;就像一只摸索的手,长长的手指是手臂的先锋,探测著进入贝尔兰的路。他们穿过阿那赫通道而来,丁巴尔被占领了,然后是多瑞亚斯的整个北边疆界。他们也沿着古道而下,一路糟蹋西瑞安河,经过芬罗德曾经建有米那斯提力的岛,沿着贝西尔森林的边缘来到索格林渡口。这条路如此继续往下走就到了“监视平原”,但半兽人还没走到那么远,那边的荒野里住著令人畏惧的隐藏力量,在红色山头上有他们尚未察觉的眼睛在监看。图林又再次戴上了哈多家族的龙盔;整个贝尔兰到处都在悄悄传述此事,从森林里、溪水旁,到每一条山道上,都说在丁巴尔陷落的龙盔与强弓,出乎人们意料之外又崛起了。许多没有领导者的人,许多失去家产却仍勇敢的人,内心又燃起了希望,纷纷前来找寻两名大将。在那段时期,从泰格林河到多瑞亚斯西界的那一整片区域,被称为多尔库尔索,“弓与盔之地”。图林为自己取了一个新名字:高索,意思是“令人畏惧之盔”,他的心再次振奋起来。在明霓国斯,在纳国斯隆德深处的厅堂中,甚至连隐藏的王国贡多林,都听到了两名大将所立下的著名事迹;当然,安格班也知道了他们的事。对此魔苟斯高兴大笑,因著龙盔,胡林儿子的身分对他又不言自明了;没多久,路斯山四周就布满了奸细。
那年将要过完时,矮人密姆与他儿子伊邦离开了巴·恩·堂威斯,到野地里去捡拾柴薪,预备过冬,结果不幸被半兽人捉住了。於是,密姆第二次向他的敌人承诺,愿意带他们从秘密的小径前往他位在路斯山上的家;不过他一直想办法拖延时间,同时坚持半兽人不可杀害高索。半兽人的队长听了大笑,然後对密姆说:“胡林那被诅咒的儿子图林不会被杀害的。”
就这样,巴·恩·堂威斯被出卖了,密姆领著半兽人在深夜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来到。图林的许多同伴在熟睡中惨遭杀害;有些人从内部的阶梯逃到了山顶上,在那里拼斗到死为止,他们的鲜血染满了覆盖在岩石上的西列刚草。图林在打斗中被敌人抛出的网子网住,他挣扎不脱,最後被制服带走了。
当一切安静下来之後,密姆从室内的阴影中爬出来;当太阳冲破西瑞安河的雾气上升时,他站在山顶那些被杀的人身旁。突然他发现有个躺在地上的人并没有死,他来回扫视的双眼被另一双眼睛瞪回来,那是精灵毕烈格的眼睛。长久积压在密姆内心的憎恨令他上前踏住毕烈格,奋力从倒在一旁的半兽人身下拔出宝剑安格拉赫尔;但是毕烈格突然挣扎起身夺过宝剑,向密姆刺去;密姆吓得大叫逃下了山顶,毕烈格在他身後喊道:“哈多家族的复仇会找到你的!”
毕烈格伤得极重,然而他是中土大陆的精灵中极其强壮的一位,而且他还是一位疗伤治病的大师。因此他没有死,他的力量缓缓地复原了;他想要埋葬图林,却在死人中找不到他的尸体,也看不到他的人。因此,他知道胡林的儿子还活著,而且被带往安格班去了。
抱著微渺的希望,毕烈格离开了路斯山,向北循著半兽人留下的痕迹朝泰格林河渡口前进;他越过了贝西阿赫渡口,穿越丁巴尔,朝阿那赫通道赶路。他日夜兼程不眠不休地追赶,距离他们已经不远了。另一方面,半兽人一路闲荡,四处打猎,愈往北走愈不怕有人找麻烦。毕烈格因著他大过中土大陆上一切生灵的本领,甚至追踪到了恐怖的浮阴森林,也没有放松敌人所留下的踪迹。有一天晚上,当他穿越那片凶险邪恶的区域时,他碰到一个躺在大枯树底下睡觉的身影;毕烈格在他旁边停下脚步,发现他竟是一名精灵。他把他喊醒,给他兰巴斯吃,问他是什么劫难把他带到这恐怖的地方来,他说他叫葛温多,是高林的儿子。
毕烈格很难过的看着他;因为葛温多全身充满了恐惧,整个佝傧枯缩得不成人形。这位纳国斯隆德的贵族,当初英姿风发的上战场,在尼南斯·阿农迪亚德战役中急躁地直冲到安格班的大门前,在那里落入陷阱被掳。魔苟斯很少处死他所逮到的诺多精灵,因为他们开采矿物和打造宝石的本事很好,对他很有用。葛温多没有被杀,而是被丢到北方的矿坑中辛劳采矿。透过采矿精灵所知道的秘密通道,他们有时候可以逃出魔爪;因此,毕烈格才会碰上他筋疲力竭又狼狈地倒在浮阴森林里。
葛温多告诉毕烈格,当自己躲藏在枯树间时,曾望见一大队带著恶狼的半兽人朝北而去;他们当中有一名人类,双手被链子绑著,他们拖著他,不时挥鞭逼他前进。“他个子很高,”葛温多说:“跟迷雾笼罩的希斯隆那里的人类一样高。”於是毕烈格告诉葛温多,自己来到浮阴森林是要做什么;葛温多劝阻他别去,认为他将加入图林的行列,一同落入安格班的折磨。但是毕烈格不肯抛弃图林,他自己虽感绝望,却仍在葛温多的内心里激起希望,两人一起出发,追踪著半兽人直到离开森林;他们站在高地的陡坡上,看著荒凉不毛的安佛格利斯沙丘。黄昏时,半兽人在一处可望见安戈洛坠姆的光秃谷地上扎了营,然後他们在营地四周设下恶狼做步啃,开始喧闹宴饮。这时远从西方升起了一股大暴风雨,闪电照亮了远处的阴影山脉,毕烈格和葛温多悄悄朝谷地爬过去。
等整个营地都陷入沉睡後,毕烈格取出他的弓,在黑暗中悄然无声地将恶狼一只接一只射死。然後他们冒著极大的危险进入营地,找到被缚了手脚绑在枯树上的图林;他的四周射满了深埋入树干的刀子,他则因为极度的疲倦而睡得不醒人事。毕烈格和葛温多割断将他绑在树上的绳索,两人一起拾著他离开了谷地;不过他们也只能把他抬到不远处山坡上的枯树间,无法走得再远了。於是毕烈格拔出他的安格拉赫尔剑,用它来斩断绑著图林的铁链。命运弄人,当他砍断图林的脚镣时剑锋偏滑了一下,刺到了图林的脚;图林刹那间惊醒过来,充满了恐惧与愤怒,当他看到一个手执长剑弯著腰的身影,立刻大叫一声跳起来,以为半兽人又来折磨他了;在黑暗中他劈手夺过安格拉赫尔剑,杀了毕烈格·库萨理安,以为他是敌人。
但是当他站稳,发现他得了自由,准备拿宝贵的性命跟想像中的敌人好好狠拼一场时,天空劈下了一道极大的闪电,在电光中他看了倒卧在血泊中的毕烈格的脸。图林呆若木鸡,僵直如石地瞪视著那可怕的死亡:心里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事。四周不断劈下的雷电,照出图林脸上极其可怕的神情,葛温多吓得抱头蜷屈在地,不敢抬起眼来。
可是这会儿谷地里的半兽人已经惊醒了,整个营地陷入一团哄乱;因为他们非常害怕西方来的雷电,相信雷电是大海对岸的大敌派来攻击他们的。随著闪电刮起了一阵大风,然後大雨倾盆而降,从浮阴森林的高地上横扫下来。葛温多大声喊著图林,警告他迫在眉睫的危险;图林完全无动於衷,在这大暴风雨里他呆坐在毕烈格·库萨理安的尸体旁,不动也不哭。
天亮时,暴风雨终於朝东边的洛斯蓝移去了,秋天的太阳破云而出,炎热炽亮。半兽人认为图林已经彻夜逃跑,而所有的痕迹恐怕也都被雨冲刷掉了,因此他们没费心搜索就匆匆拔营离去;葛温多望著他们横越过安佛格利斯,消失在远方。就这样,他们空手回到了魔苟斯的巢穴,将胡林的儿子留在背後,让他痴呆若狂地坐在浮阴森林的斜坡上,背负著一个比他们的枷锁更重的重担。
葛温多拉起图林,帮他一起埋了毕烈格,他像一个梦游的人般站起身,两个人一起将毕烈格抬入一个浅坑中,然後将他那把紫杉木大黑弓贝尔斯隆丁摆在他身旁。但是葛温多留下了那把可怕的安格拉赫尔剑,说把它拿来向魔苟斯的爪牙报仇,会比埋在土里有用得多;他同时也留下了美丽安的兰巴斯,好让他们在野地里有力气行路。
“强弓”毕烈格,远古时所有居住在贝尔兰森林中本领最高强,对朋友最真诚的一名精灵,就这样死了,死在他最爱的人手中。深切的悲伤蚀刻在圆林脸上,终其一生没有淡褪。勇气与力量又回到了纳国斯隆德的葛温多身上,他带领圆林离开了浮阴森林。在这条痛苦又漫长的回程路上,图林一句话也没说,他像行尸走肉,毫无目的地前进;一年渐渐过完,寒冬又降临了北方大地。葛温多始终陪在圆林身旁,看著他,领著他;就这样一路朝西越过了西瑞安河,最後来到艾佛林湖畔,纳罗格河就从位在阴影山脉下的这处泉水发源南流。葛温多在那里开口对圆林说:“醒来!胡林·沙理安的儿子图林,在艾佛林的湖畔有著无尽的欢笑。她是源自永不枯竭的水晶泉,由众水的主宰乌欧牟看守著不受污染,她的美丽乃是乌欧牟在远古之时亲手创造的。”於是圆林跪下掬起水来喝;突然间他仆倒在地,眼泪夺眶而出,终於由痴呆中清醒过来。
他在湖畔为毕烈格作了一首歌,称为,他大声唱著,完全不管有没有危险。随後葛温多将安格拉赫尔剑放到他手中,图林握著剑,立刻感觉到它的沈重,以及内中所蕴藏的强大力量;然而这剑的剑刃黑暗无光,两边的口都是钝的。葛温多说:“这是一把奇怪的剑,跟我在中土大陆上所见过兵器都不一样。事情发生後它也在哀悼毕烈格。别难过了吧。现在我要回到纳国斯隆德,费纳芬家的麾下,你就跟著我吧,你在那里会恢复并重新站起来。”
“你是谁?”图林问。
“一名逃脱的奴隶,在荒野漂流的精灵,被毕烈格遇上,又蒙他安慰与鼓励。”葛温多说:“从前我是高林的儿子葛温多,纳国斯隆德的贵族,直到我去参加尼南斯·阿农迪亚德战役,被安格班俘虏为奴。”
“那你是否见过多尔露明的战士,高多的儿子胡林?”图林说。
“我没见过他。”葛温多说:“但是他公然反抗魔苟斯的传言传遍了整个安格班;因此魔苟斯咒诅了他和他全家。”
“这点我绝对相信。”图林说。
随後他们起身出发,离开了艾佛林湖,沿著纳罗格河的河岸往南行,直到他们遇到了那地的精灵斥候,被捉起来当作囚犯带回隐藏的要塞。就这样,图林来到了纳国斯隆德。
刚开始,葛温多的族人都认不出他来,当初他离开时既年轻又强壮,如今却因所受的折磨与劳役,回来时的模样像人类的老人一般;不过欧洛隹斯王的女儿芬朵莅丝认得他,并且欢迎他的归来。在他出去参战之前,她本是爱著他的,葛温多也深爱她,甚至将她取名为费丽佛林,意思是太阳照在艾佛林湖上的闪烁光辉。因著葛温多的缘故,图林获得接纳进入纳国斯隆德,在众人的尊重中住下来。当葛温多要告诉大家他的名字时,图林阻止了他,然後说:“我是森林中的猎人,乌玛斯之子阿加瓦恩(意思是“命运乖舛”之子,“杀人流血的”)。”於是纳国斯隆德的精灵就没再多问了。
随著时间过去,欧洛隹斯愈来愈喜欢图林,几乎整个纳国斯隆德的人心也都倾向他。他年轻,才刚刚成熟,而且他的外表看起来真有莫玟·艾列丝玟之子该有的俊秀:乌黑的头发,灰色的眼睛,雪白的皮肤,他的脸孔长得比当时古代所有的人类都好看。他的言谈举止承袭了古老的多瑞亚斯王国的风范,即便是在精灵当中,他都会被认为是来自某个古老又伟大的诺多家族;因此,许多人都称他为亚达尼西尔,“精灵人”。纳国斯隆德的巧匠为他将安格拉赫尔剑打造一新,因此,虽然这剑的剑身仍是墨黑的,锋口上却闪著淡淡的光芒。图林将这剑取名为古山格,“死亡之铁”。他在“监视平原”边界上的战技与勇敢是如此之好,以致於人人都称他为摩米吉尔,也就是“黑剑”的意思;精灵说:“摩米吉尔是杀不死的,除非是运气太坏,或是中了远方飞来的毒箭。”因此,他们给了他矮人打造的盔甲来防身;他又在兵器库中发现一个镀金的矮人面具,虽然想到矮人他情绪就很坏,他还是拿了那个面具,并且在上战场时总是戴著它,每次敌人看见总是飞奔而逃。
芬朵莅丝的心也转离了葛温多,不由自主地爱上了图林;但是图林完全没看出所发生的事。芬朵莅丝在内心痛苦折磨下,变得郁郁寡欢,脸带病容。葛温多把一切看在眼里,暗暗思量,有一次终於忍不住对芬朵莅丝说:“费纳芬家族的女儿,且让你我之间没有懊悔阻隔;虽然魔苟斯已经毁了我的人生,你仍然是我的至爱。就让你的爱引导你去吧;但要小心!伊露维塔的大儿女不适合与小的成婚;这么做也不聪明,因为他们的生命短暂,一眨眼就消逝了,留下我们寡居直到世界的结束。命运不会这样安排,除非偶有一两次,由我们无法看见、更高之天命在主宰这样的事。但是这个人不是贝伦。而他身上确实有一只命运之手在主宰他,任何雪亮的眼睛都该看见,而那命运是黑暗的。切莫涉入其中!如果你这么做,你的爱将会背弃你,引你到悲苦死亡的终局。请听我的劝告!他真的是厄运之子,杀人流血之人,他的真名是胡林之子图林,胡林被监禁在安格班,他的亲人全都受到了咒诅。千万不要小看魔苟斯的力量!它岂不是清楚写在我的身上?”
於是芬朵莅丝在内心思量了许久;但是到最後,她只说:“胡林的儿子图林既不爱我,也不会爱我。”
後来,当图林从芬朵莅丝那里得知葛温多吐露的事後,他非常愤怒,他去找葛温多,说:“我一直把你当作救我和保护我安全的人来尊敬。但是,朋友,你对我做了极糟糕的事,你透露了我的真名,把我的厄运再次召到我身上来,我原本是可以隐藏起来的。”
但是葛温多回答说:“厄运是在你身上,不是在你的名字上。”
当知道摩米吉尔竟是胡林·沙理安的儿子时,他向图林至上最高的敬意,图林在纳国斯隆德的百姓中成了大有威望之人。但是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些精灵埋伏偷袭、暗箭伤人的作战方式,他渴望公开决一死战,而他的建议随著时间过去,在王的心中愈来愈有份量。在这段时期,纳国斯隆德的精灵放弃了他们的秘密方式,开始公开迎战,并且制造储藏了大量的兵器;在图林的建议下,诺多精灵在费拉刚的大门前建造了一座横越纳罗格河的大桥,好让他们的军兵可以快速过河出去打仗。於是,安格班的爪牙在东边被赶出了纳罗格河与西瑞安河之间的整个区域,在西边被赶出南宁格河与荒废了的法拉斯地区。虽然葛温多再三反对图林对王的建议,认为这样的策略是错的,结果却是自取其辱,没有人理会他的看法,因为他的力量很弱,也不出门打仗了。就这样,纳国斯隆德暴露了它的所在地,招来了魔苟斯的愤怒与憎恨;不过在图林的请求下,众人还是没有说出他的真名,因此虽然他的功绩传到了多瑞亚斯和庭葛的耳里,所讲的也都是纳国斯隆德的黑剑将军。
在这段休养生息,希望逐渐升起的日子里,因著摩米吉尔的功绩,魔苟斯的震怒开始影响到西瑞安河的西边来;最後,莫玟带著女儿妮诺尔逃离了多尔露明,跋山涉水迢迢来到了庭葛的宫中。坏消息在那里等著地,图林早已离去,自从龙盔从西瑞安河以西的区域中消失後,多瑞亚斯再没接获任何有关他的消息。但是莫玟和妮诺尔被当作庭葛和美丽安的客人,在多瑞亚斯住了下来,人人都很尊敬她们,待她们如贵宾。
光阴荏苒,从月亮上升至今已经过了四百九十五年,是年春天,纳国斯隆德来了两名精灵,自称吉米尔和亚米那斯,他们本是安格罗德的属下,但在班戈拉赫战役後,他们逃到了南方,投靠了造船者瑟丹。他们长途跋涉带来几项消息,一是有大批的半兽人和凶恶的动物集结在威斯林山脉的边缘,以及西瑞安通道上;二是乌欧牟前去警告瑟丹,言明大祸将要临到纳国斯隆德了。
“您一定要听众水之王的话!”他们对王说:“他如此告诉造船者瑟丹:『北方的邪恶已经玷污了西瑞安的泉源,我的力量开始从那些河流的源头往後退。但有更糟糕的事会发生。因此你要前去告诉纳国斯隆德的王:关上要塞的大门,不再外出。将你引以为傲的石桥拆毁抛入急流中,如此那悄然而来的邪恶或许会无门可入。』”
欧洛隹斯对两名使者送来的口信十分烦恼,但图林却怎么也听不进这些劝言,他尤其反对把桥砸毁,过去这些日子,他已经变成一个既骄傲又严苛的人,凡事都要求顺著他的意才行。
之後没多久,半兽人便侵入了贝西尔森林,韩迪尔率领百姓和他们打了起来,韩迪尔遭到杀害,百姓吃了败仗,全被赶回森林里。那年秋天,魔苟斯认为他的时机到了,於是派出他长久以来所预备的大军去对付纳罗格河流域的百姓;喷火恶龙格劳龙飞越了安佛格利斯,来到了西瑞安河北边的河谷地区为非作歹。它玷污了威斯林山脉阴影下的艾佛林湖,然後飞到了纳国斯隆德地区,喷火焚烧位在纳罗格河与泰格林河之间的德能平原。
於是纳国斯隆德的战士都出战了,那天图林策马骑在欧洛隹斯的右边,看起来既高大又可怕,全体军心都很振奋。但是魔苟斯所派来的大军数量远远超过斥候的报告,并且除了图林因为带有矮人的面具,没有任何人挡得住格劳龙喷火的攻击。精灵被击退,并且被半兽人逼到了纳罗格河与金理斯河之间的淌哈拉德原野,被围困在两条湍急的河流中间。那一天,纳国斯隆德大军所有的骄傲都破灭了;欧洛隹斯在战场前线上被杀,高林的儿子葛温多身受重伤,性命垂危。图林赶来救他,敌人望风而逃;他背负葛温多脱离战场,躲入森林中,将他放在草地上。
葛温多对他说:“我们是两不相欠了!命运坏的是我,力气白费的是你;我的伤已经超过任何医术所能救治,我要离开中土大陆了。虽然我喜爱你,胡林的儿子,但我仍後悔那天从半兽人的手中救了你。然而因著你的英勇与高傲,我才能有爱也有命,而纳国斯隆德也还能再屹立一会儿。现在,若你爱我,离开我去吧!尽快赶到纳国斯隆德,去救芬朵莅丝。这是我对你最後的劝告:她孤身站在你与你的命运之间。如果你辜负了她,命运一定不会放过你。珍重再会了!”
於是图林快马加鞭赶回纳国斯隆德,不管碰到多危险的路都尽他一切本事通过;途中树上的叶子不断被大风吹落,秋天已经过去,可怕的冬天已经来临。格劳龙与半兽人大军远在他之前抵达,那些留下来守卫要塞的人还不知道淌哈拉德原野上发生了什么事,敌人就已经突然来到了门前。那天,那座跨越在纳罗格河上的石桥终於被证明是个大错;它造得巨大坚固,无法迅速摧毁,敌人大军迅速过了桥,格劳龙喷火烧毁了费拉刚的门,将它们推倒,然後长驱直入。
当图林赶到时,发生在纳国斯隆德的烧杀劫掠已经差不多结束了。半兽人已经杀害了所有那些留下来的守卫,并且也洗劫了所有的厅堂与内室,翻箱倒柜,砸毁一切;那些没有被杀或被烧的贵妇小姐,全被赶在大门前的阶梯上,她们将被带回去当魔苟斯的奴隶。图林在这场灾难与毁灭当中赶到,没有人挡得住他;或者说,没有人企图去挡他,他砍倒每个挡在他前面的人,直冲过桥,拼命杀开一条血路想朝俘虏奔去。
现在剩下他一个人站在桥头,少数追逐他的敌人都吓跑了。就在这时,格劳龙从坍倒的门洞中飞了出来,飞到图林的背後,在他与桥之间停下来。突然之间,它开口了,在它里面的邪恶之灵说:“你好,胡林的儿子。很高兴见到你啊!”
图林一跃上前,挥剑向它刺去,古山格的剑锋仿佛闪出了一道火焰;但是格劳龙挡住他的狂攻,同时张开它那狭长的蛇眼瞪视著图林。图林高举长剑,毫下畏惧地瞪回去;立刻,他整个人落入了龙眼所发出的魔咒束缚中,僵硬立定如石,不能移动分毫。他就如此站立了许久,仿佛一座石刻的雕像;一人一龙就这样一语下发地站在纳国斯隆德的大门前。不过随後格劳龙还是开口了,他讥骂图林说:“胡林的儿子,你所走的路充满了邪恶。你这不知感恩的养子,亡命之徒,杀害朋友的凶手,夺人之爱的小偷,纳国斯隆德的篡夺者,有勇无谋的将军,遗弃亲人的不孝子。你母亲与妹妹在多尔露明为奴,过著悲惨穷困的日子。你在此盛装华服如王子,她们却只有裹破布;她们日夜渴想著你,你却一点也不关心。你父亲要是知道有你这样一个儿子,肯定会很高兴;他应该要知道。”
图林在格劳龙的魔咒下句句听得一清二楚,毫无闪避辩驳的余地;他仿佛从镜子中看见被命运恶意拨弄的自己,而且厌恶他所看见的。
就当他被困在龙的视线中,满心遭受折磨却又全身无法动弹时,半兽人开始赶著那群俘虏离去,他们来到桥头经过图林身边时,芬朵莅丝大声喊著图林的名字;可是直到他们全都过了桥,她的呼喊以及其他人的哭泣声远远消散在往北方的路上後,格劳龙才放了图林。然而它的话已经盘踞在他心里,永远萦绕在他耳中。
就这样,格劳龙一瞬间收回它的凝视,等著看好戏;图林慢慢抖了抖,像从可怕的恶梦中逐步清醒过来一样。然後他大喊一声朝格劳龙扑过去。
格劳龙大笑说:“如果你想死,我会很高兴地宰了你。但这对莫玟和妮诺尔恐怕没多大帮助。你对那女精灵的哭喊完全无动於衷,难道你对自己的血肉之亲也是如此无情吗?”
图林不理它的讥刺,回剑直刺它眼睛;格劳龙迅速飞起,在他头顶上盘旋,说:“噢!跟我遇见过的人比起来,你还真是比他们勇敢多了。若有人说我们不敬重敌手所展现出来的英勇,那必是谎言。看!现在我就放你自由。如果你能,去找你的亲人吧。快滚!如果你唾弃这份礼物,那些能活下去讲述这段时期历史的精灵或人类,一定会讥笑你的愚蠢。”
图林因为仍未完全摆脱龙眼所造成的茫然迷惑,以为自己是被敌人可怜饶过一死,因而相信了格劳龙的话,并且转身快跑过桥,格劳龙在他背後凶狠地说:“胡林的儿子,加紧你的脚步赶往多尔露明!说不定半兽人又先你一步赶到了该地。如果你为芬朵莅丝耽搁这件事,你将永远再也见不到莫玟,永远再也见不到你妹妹妮诺尔;她们会咒诅你的。”
图林一步不停地开始往北赶路。格劳龙再次大笑,它已经漂亮完成了主人所交付的任务,现在它可以取悦一下自己了,於是它四处喷火,将四周燃成一片火海。随後它进入厅内,绝大部分的半兽人还在搜刮财宝,它将他们全部驱离,要他们开拔上路,同时不准他们带走任何一丁点财物。
然後它把那座大桥击断,让石桥坍塌落入滚滚的纳罗格河里,如此一来,这要塞就安全了。它进到洞厅内将费拉刚宝库中的各样珍藏收聚起来,将它们搬到最深处的厅堂里堆成一堆,然後在这些金银珠宝上趴下,暂时休息休息。
图林拼命地向北赶路,穿过了纳罗格河与泰格林河之间那片如今一片荒凉的原野,由北而下的寒冬迎面扑向他;那年的大雪在秋末就开始落,春天来得又冷又迟。在他兼程往前赶路中,似乎一直听到山林田野间不断回荡著芬朵莅丝哀泣呼唤他的声音,令他心如刀割;但是格劳龙的谎言一直纠缠煎熬他,他脑海中不停浮现半兽人放火烧了他父亲的家,或在狠狠折磨莫玟与妮诺尔的景象,因此他坚持他的路,始终没有转往其他的方向。
当他风尘仆仆,一身疲惫(他一口气赶了四十里格的路没有休息)来到艾佛林湖边时,被弄污的湖水在寒冬中已经变成一片冰泥沼,这个当初让他清醒复原的水泉,已经再也无法让他掬饮了。
就这样,他顶著风雪艰难地穿过了进入多尔露明的山道,再次回到他儿时的生长之地。然而他只找到一片光秃荒凉;莫玟早就不在了。她的房子破败寒冷,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生物住在那里。於是图林离开家,去找东来者布洛达,他娶了胡林的亲戚艾玲。他碰到从前的一位老仆人,告诉他莫玟已经走了很久了,她带著妮诺尔逃离了多尔露明,她们的下落大概只有艾玲知道。
於是图林冲到布洛达家,一脚踏在他桌上,抓住他并拔出剑,命令他快说出莫玟的下落;艾玲告诉他莫玟前往多瑞亚斯去找她儿子去了。“因为那地有南方的黑剑在保护,不受邪恶的侵害。”她说:“不过他们说他已经离开了。”於是胡林的眼睛明亮起来,格劳龙魔咒中的最後一丝束缚脱落,图林知道自己上当了,在受骗所引发的愤怒与极度痛苦中,加上他对莫玟的压迫者的痛恨,黑暗蒙蔽控制了他,他提剑杀了布洛达,以及在他家作客的其他东来者。然後他开始逃亡,还好一些残存的哈多家族的百姓一路帮助他,使他在大风雪中能够逃到乡尔露明南边山脉里一处亡命之徒的藏身地。就这样,图林再次离开了童年的家乡,回到了西瑞安河谷。他的内心痛苦难当,因为他这次回到多尔露明,只给自己残存的百姓带来更大的灾难,他们对他的离去无不如释重负,露出欣喜的神情。这当中只有一件事令他稍感安慰:靠著黑剑的英勇,多瑞亚斯为莫玟敞开了大门。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样看来,我所做的一切也不全然尽是邪恶。就算我能早一点赶回来,我还能把她们带到什么更好的地方去?如果美丽安的环带被攻破,最後的一丝希望也就破灭了。啊,有这样的结果确实比较好。无论我走到哪里,就给那里投下一片阴影。就让美丽安保护她们吧!我会让她们暂时不受阴影的打扰,平安度日。”
於是,图林从威斯林山脉下来,开始找寻芬朵莅丝,他往来搜索所有往北经过西瑞安通道的路,在森林中如野兽般机警游走;却始终找不到。他来的实在是太迟了;所有的痕迹几乎都被冬天的风雪掩埋或刮掉了。当他南行来到泰格林河时,碰到了一群被半兽人包围的贝西尔林中人,半兽人在大开杀戒的古山格剑前只能逃命,他救了他们。他自称是在森林中流浪的野人,他们於是恳求他前去与他们同住;他告诉他们自己还有任务没有完成,他在找寻芬朵莅丝,纳国斯隆德欧洛隹斯王的女儿。於是,这群林中人的领导者多拉思告诉了他芬朵莅丝已经惨死的消息。他们这群林中人曾埋伏在泰格林河渡口,袭击带著纳国斯隆德俘虏的半兽人大军,想要救她们;不料半兽人一不做二不休,一口气将所有的俘虏都杀害了,芬朵莅丝被一根长枪钉在树上。她断气前说:“告诉摩米吉尔,芬朵莅丝在这里。”因此他们将她葬在那里,把坟取名为“伊列丝墓冢”,意思是“精灵公主之坟”。
图林请他们带自己过去;见到坟墓,他崩溃倒地,落入悲伤的黑暗深渊,几乎要死。一旁的多拉思从他身上的黑剑(其盛名甚至传人贝西尔森林深处的人耳中),以及他找寻王女的事,猜到了这个森林野人应当就是纳国斯隆德的摩米吉尔,还有流言说,他就是多尔露明的胡林之子。於是这群林中人将他抬了起来,回到他们的居住地。他们住在森林中央的欧贝尔山上一处用栅栏围起来的地方,称之为“布兰迪尔围栏”。哈丽丝的百姓因为战争而锐减,如今统治他们的是韩迪尔的儿子布兰迪尔,他是个脾气温和的人,从小就是跛子;对於保护他的百姓,他比较采信偷袭而不是公开与北方的力量作战。因此,对於多拉思带回来的稍息,他感到十分害怕,当他看到躺在担架上图林的脸时,一种不祥的预感落到了他心上。然而看到这个人所受的苦难,他依旧不忍心,於是将他接到自己家中照顾,因为他懂得医术。
当春天来临时,图林脱离了他的黑暗,再次强壮起来。他开始起来活动,同时决定自己要留下,隐藏在贝西尔,将他的阴影抛在身後,忘记过去。他为自己取了一个新名字:图伦拔,那是高等精灵语中“命运的主宰”之意;他恳求这群林中人忘记他是外来的陌生客,同时也别喊他其他的名字。但是他还是参与战事;因为他受不了半兽人越过泰格林河渡口,或靠近伊列丝墓冢;他要让半兽人觉得那个地方非常恐怖,教他们避开它。不过他收起了黑剑,改用弓箭和长枪。
有关纳国斯隆德的消息如今传到了多瑞亚斯,一些逃过溃败与劫掠,在寒冬中生存下来的精灵,分别前来寻求庭葛的庇护;边界守卫将他们都带到王的面前。有些人说敌人已经全部退回北方去了,有些人说格劳龙还盘踞在费拉刚的厅堂里;有些人说摩米吉尔已经被杀害了,有些人说他中了恶龙的魔咒,变得犹如一尊石像,站在纳国斯隆德门口。但是所有的人也都说,在纳国斯隆德,大家到最後都知道摩米吉尔就是多尔露明胡林的儿子图林。
莫玟对此非常忧心,决定不听美丽安的劝告,独自策马前去寻找她儿子,打探最新的消息。庭葛得知後立刻派梅博隆带著许多强壮的边界守卫去找她,做她的护卫与向导,看他们能否打探到什么消息;不过妮诺尔被吩咐留下来。偏偏胡林家中胆子最大的就是她;在那最坏的时刻,如果莫玟能够看见她女儿将跟著她走入何等的危险,她或许会回头。妮诺尔假扮成庭葛的守卫之一,随著其他人步上了注定不幸之路。
他们在西瑞安河边追上了莫玟,梅博隆恳求她回明霓国斯去;然而她是命定要死的,因此怎么也说服不了。这时妮诺尔的装扮也被揭穿了,她不理会莫玟的命令,不肯回去。梅博隆不得已,只好带著她们前往微光沼泽的秘密渡口,一行人从那里过了西瑞安河。在走了三天的路後,他们来到了费拉刚费了大力堆聚起来的一座山丘,伊西尔山,“侦察丘”,它距纳国斯隆德的入口一里格远。梅博隆要莫玟和她女儿等在山上,并且在四周布好卫士保护她们,然後他在山丘上四望不见敌人的情况下,带著几名斥候下山,尽可能悄无声息地沿纳罗格河前去。
然而格劳龙对他们一行人的动静一清二楚,它喷著怒火出来,下到河里;於是巨大的水蒸气和臭气从河中升腾而起,梅博隆和他的几名同伴在视线不明的情况下纷纷迷路。於是格劳龙飞出了纳罗格河,往东而来。
等在伊西尔山上的守卫看到恶龙飞来,连忙带著莫玟和妮诺尔寻路离开,全速朝东往回跑;但是风向将雾气吹向他们,他们跨下的马匹因为恶龙的臭气全都发了狂,横冲乱闯完全不听驾驭,因此,有些人猛撞在树上身亡,有些则被狂奔的疯马带到了极远的地方。就这样,母女两人也走散了;莫玟从此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回多瑞亚斯。而妮诺尔,虽然被摔下了马,却毫发无伤,她又寻路走回伊西尔山去,想在那里等梅博隆。她爬上山丘,脱离了浓雾,见到了阳光。她向西望去,却直直望入了格劳龙的眼睛里,那恶龙就把头搁在山丘顶上。
她的意志与它拉锯相抗了一阵子,但它增强它的力量,当它得知她的身分後,更是强迫她注视著自己的眼睛,然後对她施下全然黑暗与遗忘的魔咒。於是,妮诺尔忘记了所有一切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她忘了自己的名字,也忘了一切事物的名字。有许多天,她听不见,看不见,也无法使用意志移动分毫。格劳龙把她单独抛在伊西尔山上,飞回纳国斯隆德去了。
另一方面,大胆的梅博隆在格劳龙离开之後继续前进,探索了费拉刚的厅堂;当他出来时,恶龙正往回飞来,他连忙悄悄离开,返回伊西尔山。当他爬到丘顶时,太阳已经沉落,夜幕已经降临;他发现山丘上只有妮诺尔独自站在星空下,宛如一座石像。她两眼直视,听不见,也不会说话,不过当他牵著她时,她会跟著走。他非常难过地牵著她下了山,开始寻路回去;他认为他们的跋涉恐怕是徒然,因为两人在失去一切物资又毫无援助的情况下,很可能葬身荒野。
但在路上,梅博隆的另外三名同伴找到了他们,於是一行人缓慢地向北再向东,朝西瑞安河对岸的多瑞亚斯边界前进,在靠近伊斯果都因河注入西瑞安河处,有一座设有守卫的桥可过。当他们渐渐靠近多瑞亚斯,妮诺尔的力气便开始慢慢恢复;但是她仍不能说话,也听不见,他们像牵盲人一般牵著她走。最後,当他们靠近边界时,她终於闭上了直瞪瞪的双眼,肯睡觉了。他们扶她躺下,自己也都倒下休息,因为疲惫至极,他们未设任何警戒就都睡著了。就在昏睡中,他们遭到了一小队半兽人的攻击;如今半兽人已经大胆到敢游荡至多瑞亚斯的边界来。偏偏,妮诺尔的视觉与听觉就在那个时刻恢复,半兽人冲过来的呼喊声将她惊醒,她吓得跳起来,在他们靠近之前就开始飞奔而逃。
半兽人追赶她,精灵紧跟在後,他们在妮诺尔快要落入魔爪时追上敌人,杀了他们;但是妮诺尔继续远远逃离他们。她像吓疯了般拼命的跑,动作比鹿还快,她的衣服在飞奔中被树石扯得粉碎,赤裸裸地奔出了他们的视线,往北消失。虽然他们找了她好一阵子,还是不见踪影,也没发现任何他留下的痕迹,到最后,梅博隆在绝望中只得返回明霓国斯,报告了事情的始末。庭葛和美丽安为此悲伤了许久;但梅博隆随後又出发,往来山林荒野中找寻打听莫玟与妮诺尔的下落,却总是徒劳无功。
妮诺尔在森林中狂奔至筋疲力竭,然後倒在地上,睡著了。当她醒来时,是一个充满阳光的早晨,她很高兴地浸润在光中,仿佛光是一种新的东西,她眼中所见周遭的一切全都十分新奇,她完全叫不出它们的名字。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只除了有一股黑暗潜伏在背後,还有一个恐惧的阴影。因此,她在林中行走时机警如兽,却又因为没有食物,也不知该如何找寻食物,饥饿不堪。她最後来到了泰格林河渡口,过了河,赶紧躲到浓密的贝西尔森林中;开始变暗的天令她内心充满了恐惧,以为自己逃离的那股黑暗又追上了她。
但那是一阵由南方袭来的暴风雨,在惊吓中她跑到伊列丝墓冢,整个人趴在坟上紧紧掩住双耳,逃避可怕的雷声,暴雨打在她身上将她浸得湿透;她就这样倒在坟上,如同一只濒死的小兽。图伦拔发现了她;听到传闻有半兽人接近,他带了一些人来到泰格林河渡口,打算进行袭击。在闪电中他瞥见芬朵莅丝的坟上似乎趴著一个死去的女子,他的心再次受到重击。那些林中人扶起她,发现她还活著,图伦拔脱下外套裹住她,一行人将她抱到附近的猎人小屋,烧柴给她取暖,并且给她食物。当她睁开眼睛一望见图伦拔,她内心立刻舒坦开怀,感觉似乎终於找到了她在黑暗中不停找寻的事物;她紧抓住他,怎么都不肯放手。可是当他询问她名字与家人,以及她怎么会落入这样不幸的灾难时,她变得像个苦恼的孩子,看到有重要的东西损坏了却不明白为何会如此,因此忍不住哭起来。图伦拔见状只好说:“别担心。故事以後慢慢再说吧。现在我先帮你取个名字,叫你奈妮尔,『泪水姑娘』。”她听到这名字後摇摇头,不过却开口说:奈妮尔。这是她在脱离黑暗後所说的第一句话;从此之後那些林中人就以此称呼她。
第二天,他们将她带回布兰迪尔围栏;不过当他们走到凯勃伯斯溪奔腾坠入泰格林河处的丁罗斯特瀑布——“多雨的阶梯”时,她莫名地大起战栗,因此那地随後又被称为吉瑞斯瀑布,“战栗的流水”。在快要走到林中人位在欧贝尔山上的家时,她开始发起高烧。她卧病了很长一段时间,贝西尔的妇女轮流照顾她,她们像教婴孩一般敦她说话。当秋天来临时,靠著布兰迪尔的医术,她的病终於好了,而且她也会说话了;可是她依旧不记得图伦拔在伊列丝墓冢上发现她之前的事情。但是布兰迪尔爱上了她,而她的心却已经给了图伦拔。
在那段日子里,林中人没有受到半兽人的侵扰,图伦拔也没有出去作战,贝西尔森林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图伦拔逐渐爱上了奈妮尔,最後向她求了婚。不过奈妮尔没有马上答应。因为布兰迪尔一直有不幸的预感,虽然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却再三劝阻奈妮尔不可答应,原因纯粹是为了她好,而不是自己硬要从中作梗,破坏两人的奸事。他同时也向奈妮尔揭露了图伦拔真正的身分,他是胡林的儿子图林;虽然奈妮尔不认得那名字,却有一道阴影重重压到心上。
纳国斯隆德遭劫至今已过了三年,图伦拔再次向奈妮尔求婚,发誓他这次一定要娶到她,否则他将再次回到山野中去作战。奈妮尔快乐地答应了,两人在仲夏时成婚,贝西尔森林中的人举办了盛大的宴席来庆祝。那年年尾,格劳龙派出大批它管辖的半兽人前来攻击贝西尔森林;但是图伦拔坐在家中没有出战,因为他答应奈妮尔,除非他们的家遭到攻击,否则他不会出去打仗。可是林中人的情况愈来愈糟,於是多拉思前来谴责图林,他怎能放手下管这些接纳他作自己人的百姓。因此图林决定出战,并且再度拿出了他封藏的黑剑。他召聚了大批的林中百姓,一举将半兽人全部逐出了森林。格劳龙因此得知了黑剑在贝西尔的消息,它细细思量所听到的事,开始筹画新的毒计。
隔年春天,奈妮尔怀孕了,整个人变得病奄奄的,时常感到悲伤。与此同时,布兰迪尔围栏首次传来了格劳龙离开纳国斯隆德的消息。图伦拔派出斥候到远方侦察,他现在只按照自己的意思做事,不太注意贝西尔那边的状况了。
夏天将至时,格劳龙来到了贝西尔的边界上,盘踞在靠近泰格林河西岸;森林中人都十分恐慌,因为情况很清楚,这只大虫不只是路过此地要返回安格班,而是打算攻击他们,好好报复一下。因此他们请图伦拔前来会商;他明白地告诉他们,如果他们集合全体的力量向它进攻,结果将是徒劳一场,只有靠诡计和好运,他们才可能打败它。他提议由他先出马去边界对付恶龙,其他的人都留守在布兰迪尔围栏中,准备好随时应战。因为如果他失败,恶龙得胜後的第一个动作一定是前来攻击他们的家园,将他们全数毁灭,他们不可能挡得住它的。但是如果他们分散逃跑,那么可能有很多人可以逃过一劫,因为格劳龙不会住在贝西尔,它会很快就返回纳国靳隆德的。
然後,图伦拔问有没有人愿意跟他一同去冒险,多拉思应声而起,但除他之外再无他人了。於是多拉思开口责备这群百姓,同时讥刺布兰迪尔,说他已经不再扮演哈丽丝家族继承者的角色了;布兰迪尔在自己百姓面前丧尽了颜面,内心不免暗暗记恨。但是布兰迪尔的亲族杭索尔起身愿意代他前去。於是图伦拔回家向奈妮尔道别,对此她内心充满了恐惧与不祥的预感,他们分手的情景令人见了鼻酸;但是图伦拔还是随著两名同伴一起出发往吉瑞斯瀑布去了。
奈妮尔由於忍受下了心中的恐惧,不愿意继续留在围栏中等候听闻图伦拔的吉凶,因此没多久她便不顾一切前去找他,结果贝西尔有一半人要跟著她一起去。对此布兰迪尔更是恐惧,他想办法劝阻她,同时也劝那些要去的人千万不可冲动,可是他们完全不听。因此,他宣告了自己的统治权,以及对这群嘲笑他的百姓的爱,他命令他们留下,但他自己因为深爱奈妮尔,因此取了剑跟在她背後同去。只是他因为跛足,而远远落在奈妮尔之後。
图伦拔在日落时分来到了吉瑞斯瀑布,他发现格劳龙趴在泰格林河极高的陡岸上,看情形是打算在夜幕降临後采取行动。他认为这情势相当有利,因为那条恶龙趴在卡贝得·恩·阿瑞斯上方,那是一条河流所切开的深窄峡谷,宽度鹿跃可过;图伦拔决定不再往前进,要改走峡谷过去。他计划趁著夜幕悄悄往下爬,在夜色的掩护下先下到山涧,横越汹涌奔腾的溪水,然後爬上对岸的峭壁,如此就可避过恶龙的警戒,抵达它下方。
他决定这么做,但是当他们在黑暗中来到翻腾的泰格林河边时,多拉思退缩了,不敢横越危险的水流,他转回头,满心羞傀地徘徊在森林里。图伦拔与杭索尔安全地过了河,喧嚣的水声盖过了一切其他的声音,格劳龙正在打瞌睡。但是恶龙在接近午夜时醒过来了,它大吼一声喷出一股烈风,拖著它庞大的身躯往前爬过峡谷的裂罅。图伦拔与杭索尔在拼命找路往上爬时,差点被它的热气与恶臭给薰死;恶龙爬动时所震落的大石,从高处落下时不幸击中了杭索尔的头,他跌落到底下的山涧中,就此消失,成为哈丽丝家另一位英勇牺牲的人。
图伦拔在悲痛中使尽全力凝聚意志与勇气,继续独自往上爬,最後来到了恶龙的肚腹下方。他拔出古山格剑,将全身的力量与侩恨,一鼓作气都刺人大虫柔软的肚腹,直没入剑柄。格劳龙在可怕的剧痛中大声尖叫,用力抬起它庞大的身躯翻过裂罅,跌在对岸,拼命翻扭挣扎,它知道死亡临近了。它不断喷出烈火,把周遭一切都焚成灰烬,直到最後它的火熄了,身躯也僵趴著不动了。
在恶龙的翻动中,古山格剑脱出了图伦拔的手,穿透了龙的整个肚腹。图伦拔想要取回他的宝剑,也想亲眼看见仇敌的下场,因此他再次渡过汹涌的溪水,上到对岸,他看到它全身僵直侧翻在地,古山格的剑柄露在它肚腹外。图伦拔上前握住剑柄,一脚踏在恶龙的肚腹上,大声以当年在纳国斯隆德遭到的奚落嘲笑回去:“你好,魔苟斯的臭虫,很高兴又见到你啦!去死吧!黑暗吞噬了你,胡林的儿子图林报得大仇啦。”
然後他拔回他的宝剑,但是随剑涌出的一股黑血流到了他手上,其中的剧毒开始灼烧他的手。这时格劳龙张开了它的眼睛,用它最後所有的恶毒瞪视著图伦拔;在恶龙双眼的最後一击与烧灼的剧痛之下,他昏死过去,长剑就压在他身下。
格劳龙的尖叫声回荡在整个森林中,传到了等在吉瑞斯瀑布旁的百姓耳里;当这些前来的人听到这恐怖的吼叫,又远远望见恶龙所造成的大火与毁坏,他们以为它已经除掉了前去攻击它的人,正在庆祝胜利。奈妮尔跌坐在奔腾落下的溪水旁,全身战栗不止;格劳龙的叫声召回了她的黑暗,她跌坐在那里完全无法动弹。
就这样,布兰迪尔终於追上了她,跛足使他赶得上气不接下气;当他听到恶龙越过河流击败它的敌人时,他的心立刻对奈妮尔充满了同情。不过他也想:“图伦拔死了,但奈妮尔还活著。如今她或许会愿意跟我了,我要带她离开,说不定我们能一同逃出恶龙的掌握。”因此,他在奈妮尔身旁站了好一会儿,然後他说:“走吧!我们该走了。如果你愿意,我会带领你。”他牵起她的手,她沉默地站起身,跟随著他;他们一起没入了黑夜里。
当他们沿路往渡口走时,月亮出来了,在地面投下了淡淡的影子;奈妮尔突然说:“我们走的路对吗?”布兰迪尔说他其实不知道要走哪一条路,他只想到要赶快逃离格劳龙,逃入荒野里。
奈妮尔说:“黑剑才是我心爱的丈夫,我只会走那条去找他的路。你想我还会去哪里?”她甩开他往前跑,来到了泰格林河渡口,望见了苍白月光下的伊列丝墓冢,一股极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她尖叫一声转回头,抛弃了外套,沿河往南奔去,她身上的白衣在月光下闪闪生辉。
还在上岗上的布兰迪尔看见了她的行踪,赶紧又追了过去,但是当她跑到格劳龙在卡贝得,恩,阿瑞斯旁所造成的废墟时,他还远远落後。她看见那只恶龙倒在地上,但是她一点也没注意它,因为它旁边躺了一个人。她奔到图伦拔身旁,呼唤他,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当她看见他受伤的手,她以泪水洗净那些伤口,撕下裙摆来包扎;她亲吻他,呼唤他的名字,想要把他摇醒。就这时候,格劳龙在死前最後一次睁开了眼睛,说了最後一番话:“你好,胡林的女儿妮诺尔。我们在一切结束之前又见面了。我让你最後终於找到了你哥哥,你很高兴吧。现在你该看清楚他,那个在暗中出手的刺客,对敌人狡诈,对朋友不义,对亲人又是个咒诅,他是胡林的儿子图林!但他所做过最糟糕的一件事,你已经亲身体验了。”
然後格劳龙就断气了,它蒙在她心智上的恶毒浩散,她记起了自己一生中所有的事。她低下头看著图林,痛哭失声,最後她哽咽著说:“再会了,我内心重复深爱的人!aturinturambarthrunambartanen:命运的主宰者却为命运所主宰了!死亡才是我的幸福!”亲眼目睹这最後一幕的布兰迪尔原本呆立在废墟边缘,这时急忙朝她赶过去;她在疯狂的痛苦与恐怖中冲过他身边,奔到了卡贝得·恩·阿瑞斯旁纵身跃下,消失在狂野奔腾的流水中。
布兰迪尔来到边缘往下望,又立刻充满了恐惧退开。虽然他已经不想活了,却仍无法跳下那咆哮奔腾的急流中寻死。从此之後,再也没有任何人从卡贝得·恩·阿瑞斯往下望,也没有任何鸟兽会到这里来,这里变成光秃一片,草木不生。这地被改名称为卡贝得·纳瑞马斯,“恐怖命运的一跃”。
布兰迪尔颠踬著往吉瑞斯瀑布走去,要把噩耗告诉大家;他在森林中遇见了多拉思,立刻拔剑杀了他:这是他生平首次杀人,也是最後一次。当他来到吉瑞斯瀑布旁,百姓众口同声问他说:“奈妮尔走了,你碰到她了吗?”
他回答说:“奈妮尔永远走了。恶龙死了,图伦拔也死了;这对我们都是好消息。”百姓喃喃念著这几句话,然後说他疯了;但是布兰迪尔说:“听我把话说完!大家喜爱的奈妮尔也死了。她跳下了泰格林河,完全不想活了。因为她恢复了记忆,知道自己竟是多尔露明胡林的女儿妮诺尔,而图伦拔是她哥哥,胡林的儿子图林。”
不过,就在他话刚说完,百姓纷纷落泪之际,图林出现在他们面前。恶龙死了之後,笼罩住他的昏迷散去,他陷入了极度疲惫的沉睡中。但是寒冷的夜令他睡得极不安稳,当古山格剑的剑柄滑入他手中时,他整个人清醒过来。他看见有人包扎了他受伤的手,又惊讶自己怎么还被丢在寒冷坚硬的地上;他呼唤了几声,发现没人答应,只好自己撑起疲惫又虚弱的身体,勉强下了山岗,找寻帮助。
不料百姓见到他,吓得纷纷往後退,以为是不肯安息的鬼魂回来了。他见状说:“怎么了,快乐一点吧!恶龙死了,而我还活著。可是你们为何不听我的劝告冒险跑来这里?奈妮尔在哪里?我好想见她。你们该不会把她从家中带到这里来吧?”
於是布兰迪尔告诉他,她确实来了,而且已经死了。但是多拉思的妻子大声道:“不,我主,他疯了。他跑来告诉我们你死了,还说那是好消息。可是你还活得好好的。”图伦拔闻言十分愤怒,认为布兰迪尔因为嫉妒他们的爱情,所以言行满怀恶意,想要破坏他和奈妮尔;因此他对布兰迪尔恶言相向,讥他是跛子。布兰迪尔再也忍不住,一举说出了所有他听见的事实,指明奈妮尔就是胡林的女儿妮诺尔;他对图伦拔大吼著格劳龙最後所说的话,指责他是自己亲人的诅咒,害死了所有庇护与依靠他的人。
图伦拔落入了狂怒之中,因为他从这些话里听见了厄运追逼而来的足声;他责怪布兰迪尔造成了奈妮尔的死亡,如果这些话确实不是他自己捏造的,那么他就是幸灾乐祸地公布格劳龙的谎言。图伦拔咒诅布兰迪尔,拔剑杀了他,然後疯狂地冲入森林中。狂奔了一阵子之後,他渐渐冷静下来,发现自己来到了伊列丝墓冢:他在坟前坐下,思索自己一生做过的事,不由得对著坟冢大声痛哭,要芬朵莅丝回答他。如今,他不知道自己若去多瑞亚斯找寻亲人,是否会给她们带来更大的灾祸,或者他该从此抛弃她们,战死沙场。
就当他坐在那里发呆时,梅博隆带著一队灰精灵越过了泰格林河渡口,他认出了图林,并且出声喊他,非常高兴看到他还活著。梅博隆是听见格劳龙出现,正朝贝西尔来,而纳国斯隆德的黑剑如今就住在贝西尔,於是他带人赶来要警告图林,顺便看看是否能帮得上忙。图林听他说完,回答道:“你来迟了。恶龙已经被我杀了。”
他们大吃一惊,随即大大称赞他。可是他毫无反应,只说:“我想问你一件事:我的家人现在如何?我在多尔露明时听说她们逃去了多瑞亚斯。”
梅博隆的心立刻往下一沈,但他还是据实告诉图林莫玟是如何失踪的,而妮诺尔中了魔咒遗忘了一切,後来如何在多瑞亚斯的边界逃离他们,逃向了北方。
於是,图林知道厄运最後还是追上搜获了他,而他杀害布兰迪尔是再次的不义;因此格劳龙的话就完全在他身上应验了。他像将死之人疯狂地大笑,喊道:“这真是个痛苦的笑话啊!”然後他叫梅博隆走开,带著咒诅回多瑞亚斯去。“你此行的任务也是个咒诅!”他大声说:“事情就缺你来证实。如今黑夜完全降临了。”
於是他像一阵风般奔离他们,他们惊讶万分,不明白是什么疯病感染了他,但他们还是跟了上去。图林甩脱了他们,来到了卡贝得·恩·阿瑞斯,耳中听见那咆哮的流水,眼中看见树上所有的叶子都已经凋落,仿佛冬天已经降临一般。他拔出他的长剑,这是他拥有的最後一件物品,他说:“哈,古山格!除了那些驾驭过你的手,你不认也不忠於任何人。没有任何鲜血能令你退缩。因此,你会想要图林·图伦拔的命,给我痛快一死吗?”
那漆黑的剑锋响起一个冰冶的声音说:“是的,我会高兴畅饮你的血,如此我就为我主人毕烈格及布兰迪尔所流的血伸了冤。我会让你痛快而死。”
於是图林将剑柄立在地上,然後扑向古山格的剑尖,而黑剑取了他的性命。梅博隆和精灵们上到山岗,先看见格劳龙已经死亡的庞大身躯,再看到一旁图林的尸体,不禁难过的掉下泪来。当贝西尔的人纷纷赶到,得知图林疯狂与死亡的原因後,无不惊骇万分。梅博隆悲苦地说:“我也被交织在胡林子女的命运里,我所带来的消息杀害了一个我所爱的人。”
他们抬起图林,发现古山格剑已在他身下断成了碎片。随後精灵与人类一同收聚了大批的柴薪堆在恶龙四周,然後放了一把大火,将恶龙烧成了灰。他们在图林倒下的地方筑了一座高高的坟,古山格剑的碎片就陪在他身边。当作完这一切,精灵为胡林的子女唱了一首悼歌,并且在墓前立了一块灰色的大石碑,上面以多瑞亚斯的符文刻著:
图林·图伦拔,格劳龙的克星
底下另外又写著:
妮诺尔·奈妮尔
但是她不在那里,也没有人知道寒冷的泰格林河水将她带去了何方
第二十二章 多瑞亚斯的毁灭
图林·图伦拔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但是魔苟斯既末闲著打盹,也末停止为恶,他对付哈多家族的手段还没完呢。虽然胡林就在他的眼下,莫玟心神涣散漂流於野,他心狠手辣对付他们的毒计,一天也没耽延。
胡林极其不幸;魔苟斯对其计策施行的结果知之甚详,胡林也都知道,但是真相全都交织著谎言,任何美善的事,不是遭到隐藏,就是被扭曲了。魔苟斯尽一切可能将庭葛与美丽安为胡林家所做的事蒙上邪恶的阴影;他对庭葛与美丽安是既恨又怕。当他判断时机成熟时,他释放了胡林,随便他要往哪里去;魔苟斯假装是在看到敌人全面惨败後,怜悯他,放了他一马。他当然是在说谎,他的目的是让胡林变成他的工具,更进一步展现他对精灵与人类的憎恨,直到他死为止。
胡林自然不相信魔苟斯的言词,他很清楚魔苟斯没有任何的怜悯,但是他还是接受重获自由,悲伤地离开,黑暗君王的话令他满心苦恨;这时离他儿子图林的死,已经一年了。他在安格班一共被囚禁了二十八年,鬓发皆白,但腰不弯背不驼,只是模样的得十分严酷无情。他拿著一根黑色的大手杖,配著一把剑,如此回到了希斯隆。那些束来者的领袖们接获消息,安格班的黑骑士横越了安佛格利斯沙漠,恭敬地护送一位老人前来。因此,那些东来者没有伸手加害胡林,让他自由往来那片地区。他们这么做非常聪明,胡林残余的百姓都避开他,因为他从安格班被魔苟斯像贵宾与盟友一般送回来。
就这样,胡林虽然得了自由,但他心中的苦恨却更多了。他离开了希斯隆,进入山林中。当他远远望见白云缭绕的克瑞沙格林群峰时,他想起了特刚;他突然很想再次见到隐藏的王国贡多林。於是他下了威斯林山脉,全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魔苟斯爪牙的眼里。他越过了贝西阿赫渡口,来到丁巴尔,一路走到了环抱山脉幽暗的山脚下。那整片区域既寒冷又荒凉,他站在巨大的石壁下方,环顾四周,面对陡峭的石墙,觉得希望渺茫;他不知道,从前那条外出的通道,现在只剩这副模样:干河被封死,拱门被掩埋了。图林抬起头来仰望灰蒙蒙的天空:心想他或许能像许久之前,当他还是孩童时一样,再次看见那些大鹰;但是他只看见从东方飘过来的阴影,乌云盘绕在无法穿越的尖峰上,耳中只听见呼啸的风来回吹打在岩石上。
其实高空中大鹰的数量比以前加倍,它们清楚看见图林远远站在山脚下,孤伶伶地立在渐逝的天光中。由於这项消息很重要,索隆乡亲自将稍息直接带给特刚。但是特刚却说:“魔苟斯睡著了不成?你一定是看错了。”
“不,”索隆多说:“如果曼威的大鹰如此容易犯错,王啊,你的隐藏早在许久之前就曝光了。”
“那么你带来的是坏消息;”特刚说:“它只说明一件事,就连胡林·沙理安到最後也屈服在魔苟斯的意志之下了。我心紧闭,排斥这消息。”
但是索隆多走了之後,特刚思索良久,内心十分不安,因为他记得多尔露明的胡林为他做过何等的事。於是,他的心敞开了,派大鹰去找寻胡林,如果它们愿意的话,请它们将胡林带到贡多林来。但是事情已经太迟了,不论白昼黑夜,它们从此再也没有见过他。
胡林在环抱山脉的峭壁前站了许久,内心充满了绝望,偏西的太阳冲破了云层,将他的白发染成一片殷红。他最後忍不住在荒野里大声吼叫,不顾是否有人听见,他咒诅这无情的大地;最後他爬上高处一块岩石,面向贡多林大声呼喊:“特刚,特刚,记得西瑞赫沼泽否!噢,特刚,你在隐藏的大殿上是否听见?”但是除了呼啸的风吹过枯干的草,没有传来任何回应。“这风也是如此吹在黄昏的西瑞赫沼泽。”他对自己说。这时西沈的太阳已经落到阴影山脉後面去了,一股黑暗笼罩了他,风停了,荒地里一片死寂。
然而胡林所说话是有一些耳朵听见的,并且很快就传回到北方的黑暗王座上。魔苟斯脸上露出了笑容,现在他很清楚特刚是住在哪个区域了;虽然由於大鹰的守护,他的奸细一时之间还无法探查环抱山脉後的土地。这是胡林的自由所达成的第一件恶事。
夜幕笼罩中,胡林蹒跚爬下了岩石,在悲伤中沈沉睡去。在睡眠中,他听到莫玟哀哭的声音,她时常呼唤著他的名字;他感觉到她的声音似乎由贝西尔传来。因此,当他第二天早晨醒来,便起身往回走向贝西柯赫渡口;他沿著贝西尔森林隅隅独行,在一天夜里来到了泰格林渡口。夜间守卫的哨兵看见了他,却个个充满了恐惧,他们以为自己看见一个从古战场上归来的鬼魂,行走时周身笼罩著黑暗;因此,胡林没有遭到任何拦阻,他最後来到了焚烧格劳龙的地方,并且看见了竖立在卡贝得·纳瑞马斯边上的大石碑。
胡林没去看那石碑,他知道那上面写了些什么;他的眼睛看著在场的另一个人。在石碑的阴影中坐著一个弯腰抱膝的女人,当胡林静静站在她面前时,她掀开头上罩著的斗篷,仰起脸来。她看起来悲伤又苍老,但她的双眼定定望著他,他认得这女人。虽然她的眼神狂乱又充满了恐惧,但其中所闪烁的光芒仍未熄灭,那光芒曾为她赢得了伊列丝玟的称号,她是远古的人类女子中,最美也最不屈服的一位。
“你终於来了。”她说:“我等了许久了。”
“这条路太黑暗,我已经尽一切可能赶来了。”他回答。
“可是你来的太迟了。”莫玟说:“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我知道。”他说:“但你还在。”
可是莫玟说:“却不久了。我已经耗尽,将会随著日落而逝。时间不多了,如果你知道,请告诉我,她是怎么找到他的?”
但是胡林没有回答,他们并肩坐在石碑旁,再也没有说话;当日头落下时,莫玟叹了一声,握紧他的手,再不动了。胡林知道她逝去了。他低头看她,在黄昏朦胧的光线里,她脸上那些艰辛与悲苦的痕迹似乎都被抚平了。
“她没有被征服。”他说,伸手阖上她的眼,然後坐在逐步降临的夜幕中,一动也不动。卡贝得·纳瑞马斯奔腾的流水继续怒吼著,他却听不见,看不见,也没有任何感觉,他的心已经变成石头了。一阵凄冶的寒风带来一阵急雨打在他脸上,他醒过来,愤怒在他里面冒烟沸腾,控制了他的理性,因此他全心想要为自己所犯的错,为他亲人所犯的错,找人报仇,他的心在极度痛苦中一一控告所有那些曾经与他们有牵连的人。然後他起身,将莫玟葬在卡贝得·纳瑞马斯旁石碑的西边,然後在石碑上刻下:莫玟·伊列丝玟亦埋骨於此。
据说,在贝西尔有位名叫葛理忽因的竖琴家与预言者作了一首歌,说那“不幸之碑”永远不会遭到魔苟斯的玷污,也不会坍倒,直到大海淹没全地。这事後来真的应验了;当维拉的愤怒降临,在新的海岸线外,莫玟岛依然独自屹立不摇。但是胡林不在其中,他的命运逼他向前,他的背後依旧跟随著阴影。
胡林越过了泰格林河,往南踏上了通往纳国斯隆德的古道;他望见远方孤立於东的路斯山,知道那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最後他来到了纳罗格河边,如梅博隆一样,冒险踏著断落的石桥渡过汹涌的河水;然後,他倚杖站在费拉刚那破败的大门前。
在此必须一提的是,在格劳龙离开後,小矮人密姆寻路来到了纳国斯隆德,悄悄摸进了废墟里。他把厅堂中的宝物全部据为己有,坐在厅中把玩那些黄金珠宝,捧起它们,再让它们从他指尖流泄下去;由於对格劳龙的记忆与对它幽灵的恐惧,无人胆敢前来此地,因此也就没有人会来夺取他的财宝,但是,如今来了一个人,站在大门口;密姆出来命令他报上前来的目的。然而胡林说:“你是谁,竟敢拦阻我进入芬罗德·费拉刚的家?”
於是矮人说:“我是密姆;在那些骄傲自大的精灵渡海而来之前,矮人住在努路克奇司丁的厅堂中。我只不过回来取回属於我的一切;我乃是我们族人中仅存的一位。”
“那么,你享受不了多久你所继承的遗产了。”胡林说:“因为我是高多的儿子胡林,从安格班归来,我儿子名叫图林·图伦拔,我想你不会忘记这个人;是他杀了恶龙之祖格劳龙,而你现在大剌刺坐著的厅堂就是格劳龙所毁的。我也非常清楚,是谁出卖了多尔露明的龙盔。”
在极度的惊恐中,密姆恳求胡林尽管带走所有他想要的财宝,但求饶他一命。胡林丝毫不理会他的哀求,在纳国斯隆德的大门前挥剑杀了他。然後他进入厅中,在那阴森恐怖的厅堂里待了一会儿,那些从维林诺带来的奇珍异宝,在黑暗中散落满地,随著时间腐朽。据说,当胡林从纳国斯隆德的废墟中出来,再度站在穹苍下时,他从堆聚如山的财宝中只带了一样东西出来。
现在胡林往东前进,他来到了西瑞安瀑布上方的微光沼泽;他在那里被看守多瑞亚斯西边边界的精灵逮捕,然後被带到了千石窟宫殿的庭葛王面前。庭葛看著他,既惊讶又难过,他知道这个苍老严酷的人是魔苟斯的囚犯,胡林·沙理安。庭葛问候他,待他以上宾之礼。胡林一句话也没说,只从外套下拿出他从纳国斯隆德带出来的东西——那条矮人打造的项链,诺格莱迷尔;那是诺格罗德城与贝磊勾斯特堡的巧匠在许久之前为芬罗德·费拉刚王打造的,是古代所有矮人作品中最著名的一件,当年芬罗德认为这件宝物在他所有的珍藏中排名第一。胡林把项链扔到庭葛的脚前,口出狂傲悲愤之言。
“拿去,这是你的报酬。”他喊道:“答谢你好好招待了我的孩子与妻子!这就是精灵与人类皆知的诺格莱迷尔,我从黑暗的纳国斯隆德中拿来给你,你的亲戚芬罗德与巴拉汉的儿子贝伦一同出发去完成多瑞亚斯王庭葛所要求的任务时,把它留在宝库中。”
庭葛看著那件伟大的珍宝,晓得它确实是诺格莱迷尔,也完全明白胡林的意思;但是因著心中的怜悯,他克制了自己的怒气,忍受了胡林对他的讥讽。不过美丽安却开口了,她说:“胡林·沙理安,魔苟斯扭曲了你;不论你愿不愿意,你都是透过魔苟斯的眼睛来看事情,因此你所见到的每一件事都经过了他的扭曲。你的儿子从小在明霓国斯长大,如同王的儿子一般,深受宠爱,也为众人所尊敬;他之所以离开多瑞亚斯一去不返,完全不是王、也不是我的意思。後来,你的妻子与女儿来此寻求庇护,也同样受到众人的尊敬与照顾;我们确实尽了一切努力来劝阻莫玟不要前往纳国斯隆德。如今,你是以魔苟斯的声音来谴责你的朋友。”
听完美丽安的话,胡林呆立在那里,久久凝望著王后的双眼;在明霓国斯,因著美丽安环带的抵御,敌人的黑暗无法入侵。胡林从王后的眼中看见了所有真相:魔苟斯给他的一切灾难,他终於尝尽了。他不再提起过去的事,上前一步从庭葛的椅前拾起诺格莱迷尔,将项链交给王说:“我王,现在请你从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手中收下矮人的项链,就把它当作对多尔露明之胡林的纪念。如今我的命运已经应验,魔苟斯的目的的也达成了;但我不再是他的奴隶了。”
於是他转身离开,走出了千石窟宫殿,所有见到他的人都从他面前退开;没有人想拦阻,也没有人知道他往哪里去了。但是,据说,胡林已经不想活了,在失去一切目的与希望之後,他最後跳下了西边的大海;人类中最伟大的一位战将就此结束了。
胡林离开明霓国斯之後,庭葛不言不语在大殿上坐了许久,凝视著膝上那件令人意乱情迷的宝物;他心里渐渐起了一个念头,他要命人重新打造它,把精灵宝钻镶嵌在项链上。随著时间过去,庭葛的思绪已经昼夜都在费诺的宝石上,跟它紧紧绑在一起了,他甚至不愿把宝石放在他最深处的宝库里,不论醒著睡著,他一心只想把它带在身上。
在这段日子里,矮人仍然会从他们位在林顿山脉的城堡中远来贝尔兰,他们从萨恩渡口越过吉理安河,循著古道来到多瑞亚斯。他们在金属与石材方面的技术十分卓越,明霓国斯的殿堂十分需要他们的手艺。但是他们现在不像过去是以小队行动,而是大群人马全副武装,好保护自己通过位在埃洛斯河与吉理安河之间那片危险的区域;他们会在明霓国斯的一些厅堂中住上一段时间,那些地方都为他们设有冶金的工具。彼时,正巧有一大队诺格罗德城的巧匠来到多瑞亚斯,於是庭葛召见他们,宣布他的意图,认为他们的本领如果真有那么伟大,他们应当可以重造诺格莱迷尔,并且将精灵宝钻镶在项链上。当众矮人注视著他们祖先所打造的伟大作品,并且充满惊叹地看著费诺那闪亮的宝石时:心中纷纷起了极大的贪念,想要把这两件珍宝据为已有,将它们带回他们位在深山中的家乡。不过他们当时掩盖住那念头,答应庭葛会完成这项工作。
他们辛勤工作了许久;庭葛时常独自深入到他们位在地下深处的工作场所,坐在他们当中观看他们工作。终於,有一天,他的愿望实现了,精灵与矮人所个别创造出来的最伟大的作品,被结合在一起打造完成了。它那夺魂摄魄的美是如此惊人,诺格莱迷尔上那数不尽的各类宝石,在正中央精灵宝钻光芒的照射下,反射出无穷无尽的、绚烂夺目的色彩。独自处在矮人当中的庭葛,打算伸手拿起项链戴在自己的颈项上。就在那一刻,矮人握住了项链不给他,命令他要把项链让给他们,说:“精灵王凭什么宣告有权拥有诺格莱迷尔?它乃是我们祖先为芬罗德·费拉刚王打造的,而他早就已经死了。你之所以得到它,是透过多尔露明的人类胡林的手,胡林像小偷一样从黑暗的纳国斯隆德中将它摸出来。”但是庭葛看穿他们的心思,清楚知道他们贪图精灵宝钻,却要找一个漂亮的藉口来遮掩自己真正的意图;在骄傲与愤怒之中,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处境的危险,反而讥讽他们说:“你们这群蠢笨的种族,居然胆敢命令我交出我的东西,我乃是贝尔兰的王,埃卢·庭葛;远在你们这群发育不良之人的祖先醒来以前,我就在库维因恩的水边存在了。”他高大又骄傲地站在他们当中,用羞辱的字眼命令他们立刻两手空空地离开多瑞亚斯。
矮人的贪心在王的辱骂中转燃为怒火,他们冲过来将他团团围住,一起出手,毫不留情地将他杀害了。多瑞亚斯的王,埃尔威·辛歌罗,就这样死在明霓国斯的地底深处;他是伊露维塔的儿女中,唯一一位与埃努结合的;他也是所有被遗弃的精灵当中,唯一一位见过维林诺双圣树光芒的,而他的最後一眼是凝视著精灵宝钻。
於是矮人们带著诺格莱迷尔匆匆离开明霓国斯,向东穿过瑞吉安森林飞奔而逃。但是消息很快传遍了整座森林,他们一大群人中只有少数几名逃过了埃洛斯渡口,绝大部分的人在寻路往东逃跑时都被追杀至死。诺格莱迷尔被追回来,送到了悲痛万分的王后美丽安手中。但是有两名杀害庭葛的矮人逃过了东边边界上的追杀,最后回到了他们位在蓝色山脉的家中;他们在诺格罗德城对所发生的事说了另一个故事,他们说精灵王下令杀害了在多瑞亚斯的矮人,这样就不必付给他们辛苦工作的报酬了。
这事在诺格罗德城中引发极大的哀悼与愤怒,矮人对他们的同胞与巧匠遭到杀害,无不捶胸顿足,撕扯著胡子大声哭号;他们思索良久,想要复仇。据说,他们寻求贝磊勾斯特堡的帮助,贝磊勾斯特堡的矮人不但拒绝他们,还劝他们打消主意;可是这样的劝说无效,没多久,大队的矮人便离开了诺格罗德城,越过吉理安河,朝西向贝尔兰前进。
多瑞亚斯这边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动。美丽安久久坐在庭葛王的身旁,不言不语,她的思绪飞回到那只有星辰存在的年代,他们在远古时在艾莫斯谷森林的夜莺歌声中,首次相见的情景;她知道自己与庭葛的别离,是一场更大别离的预兆,多瑞亚斯的末日已经临近了。美丽安原是与维拉相同的神圣族裔,她是拥有大能力与大智慧的迈雅,因著埃尔威·辛歌罗对她的爱,她取了与伊露维塔首生儿女模样相同的形体,因著她与庭葛的结合,她的肉身永远与阿尔达束缚在一起了。她在这形体中生了露西安·缇努维儿;她也在这形体中获得一个超越阿尔达一切物质的力量,靠著美丽安的环带,多瑞亚斯千年来抵御不受外界邪恶的侵害。但是如今庭葛死了,他的灵魂已经前往曼督斯的殿堂中;他的死也为美丽安带来了变化。在那一刻,她的力量从尼多瑞斯森林与瑞吉安森林消退了,那条有魔力的伊斯果都因河从此发出了不同的声音,多瑞亚斯整个敞开在敌人的面前。
随後,美丽安只召见了梅博隆,吩咐他看管精灵宝钻,并且快快送话去给住在欧西瑞安的贝伦与露西安;然後她就从中土大陆消失了,去到大海彼岸维拉的疆域,在罗瑞安的花园中沉思她的悲伤;她离去之後,这故事就不再提到她了。
因此,诺格罗德城的大军越过埃洛斯河後,毫无拦阻地进入了多瑞亚斯的森林;没有人挡得住他们,因为他们人数极众,又十分凶狠,灰精灵的首领们混乱又绝望,东奔西走不知所措。但是矮人们一路不停往前进,通过大桥进入了明霓国斯;在那里,发生了远古诸多事件中,最令人遗憾又悲伤的一件。千石窟宫殿中发生了大战,许多精灵与矮人都命丧其中;这件惨剧永远烙印在双方族人的心灵里,无法抹去。但是最後矮人获得了胜利,庭葛的宫殿被搜刮洗劫一空。梅博隆在宫殿的大门口倒下,诺格莱迷尔坠落在地;精灵宝钻三度易手。
彼时,贝伦与露西安还住在嘉兰岛上,这座翠绿的小岛位在阿督兰特河中;从林顿山脉上流下注入吉理安河的六条河中,它是最南的一条。他们的儿子迪欧·埃卢希尔娶了多瑞亚斯王子凯勒鹏的亲戚宁罗丝,凯勒鹏娶了凯兰崔尔公主。迪欧和宁罗丝的儿子是埃卢瑞与埃卢林;他们还有一个女儿,名叫爱尔温,意思是“星光四射”,因为她生在一个繁星满天的夜里,星光照在她父家旁的蓝希尔·拉玛斯水泉中,散发出璀璨的光芒。
大群矮人全副武装从山脉下来,在碎石渡口越过了吉理安河的消息,在欧西瑞安的精灵之间迅速传开。这些消息也很快就传到了贝伦与露西安那里;与此同时,多瑞亚斯也来了一名使者告诉他们家乡发生的惨事。於是,贝伦动身离开了嘉兰岛,召唤他儿子一同向北前往阿斯卡河;与他们同去的还有许多欧西瑞安的绿精灵。
就这样,当诺格罗德城的矮人从明霓国斯凯旋而归时,人数已经大减,他们在萨恩渡口遭到了突袭;当他们背负著从多瑞亚斯掠夺来的大批财宝爬过吉理安河的河岸时,突然间,周遭的森林中充满了精灵的号角声,箭矢从四面八方对准他们飞来。有许多矮人在这第一波攻击中丧命;不过一些逃过埋伏的矮人聚集在一起,往东逃向山脉。就在他们拼命爬上多米得山的长坡时,过上了一群树的牧人,这些树人将他们全都赶到了林顿山脉幽暗的森林中;因此,据说,他们当中再无一人踏上返回家乡的长路。
贝伦在萨恩渡口打了他生平的最後一仗,他亲手杀了诺格罗德城的王,从对方手中夺回矮人的项链;但是矮人王在死前咒诅了所有的财宝。贝伦极其诧异地瞪视著他亲手从魔苟斯的铁王冠上挖下来的宝石,现在正镶在矮人巧手打造的一堆黄金珠宝当中;他弯身在河中洗去了沾染在项链上的浓稠血迹。当战事结束後,所有多瑞亚斯的财宝全都沈入了阿斯卡河底;从那时候开始,河的名字就改了,变成拉斯罗瑞尔,“金色的河床”。贝伦带著诺格莱迷尔回到了嘉兰岛。诺格罗德城的王以及许多矮人已经杀人偿命的消息,并未使露西安心中的悲痛减少。不过,歌谣流传说,露西安戴上了那条项链,那神圣的宝石在离开维林诺之後,首次散发出它至极的美与荣耀;因此,有一段时间,那块“生与死之地”变成了维林诺的一个倒影,中土大陆再无一处地方像它那般美好、丰盛、充满了灿烂的光辉。
庭葛的继承人迪欧随後辞别了贝伦与露西安,带著妻子以及年幼的儿女:埃卢瑞、埃卢林与爱尔温,一同离开了蓝希尔·拉玛斯,前往明霓国斯定居。辛达族精灵充满欢欣地迎接他们,从失去亲人与国王,以及王后离去的悲伤黑暗中重新振作起来。迪欧·埃卢希尔决定自己要重振多瑞亚斯王国的光荣。
在秋天的一个深夜里,有人前来敲响了明霓国斯的大门,要求见王。门外站著的是一位从欧西瑞安赶来的绿精灵贵族,守门卫士於是引他人厅去见迪欧。在寂静的厅堂上,他交给王一个箱子,随即告退。迪欧打开箱子,里面是那条矮人的项链,正中镶著精灵宝钻。迪欧看著项链,明白这是贝伦·艾尔哈米昂与露西安·缇努维儿离世的记号,他们一同踏上人类得以超越这世界之限制的命运。
迪歇久久凝视著精灵宝钻,那是他父母在毫不可能的情况下从魔苟斯的恐怖中取来的;他的悲伤极深,他没有想到死亡如此迅速地降临到他们。但是智者说,是精灵宝钻加速了他们的死亡;当露西安佩戴它时,她的美使它散发出太强的辉,令凡俗尘世无法承受。
迪欧起身戴上了诺格莱迷尔;那使他成为世上众儿女中最美丽摄人的一位,他身上融合了三个种族的血统:伊甸人、艾尔达精灵、以及“蒙福之地”的迈雅。
如今,庭葛的继承人迪欧配戴著诺格莱迷尔的传言,散播在分散四处的贝尔兰精灵当中,他们说:“费诺的一颗精灵宝钻再度於多瑞亚斯散放光芒了。”於是,费诺众子所发的誓言,再度醒来。当露西安配戴那条矮人的项链时,没有任何精灵敢攻击她;但是当多瑞亚斯的复兴与迪欧自豪的消息传出,费诺七子在荒野中再次聚集,并且派人送信给迪欧,宣布他们对宝石的所有权。
迪欧没有给费诺众子任何答覆;於是凯勃巩挑动他的兄弟,准备攻击多瑞亚斯。他们在深冬趁众人不备之际来到,在于石窟宫殿中与迪欧大打出手;於是,精灵残杀精灵的惨剧,再度发生。迪欧杀了凯勒巩,而库路芬与黝黑的卡兰希尔也都命丧当场;但是迪欧与他妻子宁罗丝也都遭到了杀害,凯勒巩残酷的部属抓了迪欧的两个儿子,将他们抛弃在森林里,要让他们活活饿死。梅斯罗斯後来对此十分懊悔,他曾在多瑞亚斯各处森林中搜寻他们许久,却都徒劳无功;埃卢瑞与埃卢林的命运再也无人得知。
多瑞亚斯就这样毁灭了,从此再也没有复兴。但是费诺众子搜遍宫殿都找不到他们所要的宝石;混乱中有一小群残存的精灵抱著迪欧的女儿爱尔温逃出了魔掌,他们躲过了追杀,带著精灵宝钻顺著西瑞安河而下,不久之後来到了临海的西瑞安河口。
第二十三章 图尔与贡多林的陷落
如前所述,胡林的弟弟胡尔在“无数的眼泪”战役中阵亡,那年冬天,他妻子瑞安在米斯林的荒野中产下一子,取名为图尔;躲藏在那些山林中的灰精灵收养了这个婴孩。如今图尔已经十六岁,精灵们打算离开长久以来所居住的山洞安卓斯,秘密前往位在遥远南方西瑞安河口的海港;但是他们在出发之前,遭到了半兽人与东来者的袭击;图尔被掳,作了希斯隆东来者首领罗干的奴隶。他忍受了三年的苦役,但最後他还是逃脱了;回到安卓斯洞中,独自住在那里。他不时前往村中偷袭东来者,造成他们极大的损失,罗干因此高价悬赏他的人头。
图尔像亡命之徒般独居了四年后,乌欧牟让他超了一个要离开父祖家乡的念头;因为乌欧牟已经选定他做自己计划的执行者。图尔再次离开了安卓斯山洞,向西穿越了多尔露明,找到了安农·因,葛利斯,“诺多隧道之门”;这条隧道是当年特刚还住在内佛瑞斯特时,他的百姓建造的。隧道深入山脉底下,穿越了宁尼阿赫裂口,“彩虹裂口”,一条湍急的河流从这裂口奔往西边大海。就这样,图尔逃离了希斯隆,没有任何人类或半兽人知情,因此也就没有任何消息传到魔苟斯的耳中。
图尔来到了内佛瑞斯特,当他见到贝烈盖尔海时,不禁完全被迷住了;从此之後,大海的声音与对大海的渴望,始终存留在他心里,萦绕在他耳际;最後,他心中的骚动终於使他乘船深入了乌欧牟的疆域。不过这时他在内佛瑞斯特居住了一段日子,那年的夏天过完了,而纳国斯隆德的厄运也临近了。秋天来临时,一日他望见有七只大天鹅往南飞去,他明白那是告诉他已经耽延过久的记号,於是他沿著海岸跟随它们往南行。就这样,他来到了塔拉斯山下废弃的凡雅玛,他进入凡雅玛的厅堂,发现了许久之前特刚在离去时乌欧牟命他留下的盔甲、宝剑与盾牌;他穿戴盔甲,配上长剑,随後来到了海边。这时从西方吹来了一阵大暴风雨,在风暴中,众水的主宰乌欧牟破浪而出,充满威严地向站在海边的图尔说话。乌欧牟吩咐他离开该地,前去寻找隐藏的王国贡多林;他并赐给图尔一件大斗篷,可将图尔全身覆罩在阴影中,避过所有敌人的耳目。
到了早晨,暴风雨过去後,图尔遇上一名精灵站在凡雅玛城墙外。他是亚仁威的儿子沃朗威,来自贡多林,奉特刚之命驾著最後一艘船航向西方。当他们自绝望中回航,中土大陆已经遥遥在望时,海上起了极大的风暴,乌欧牟在众水手中独独救起他,将他抛在临近凡雅玛的海岸上。当沃朗威知道图尔从众水主宰之处接获的命令後,惊奇万分,於是同意带他一同前往隐藏之城贡多林。因此,他们一同离开凡雅玛出发,在已从北方向他们直扑而来的寒冬中,冒著风雪辛苦地沿著阴影山脉的边缘向东跋涉。
一段时日後,他们好不容易来到了艾佛林湖,望著已经被恶龙格劳龙玷污的湖水,都忍不住感到悲伤。就在他们凝望著湖时,两人看见有一名身穿黑衣的高大人类,背负著一把黑色的长剑,匆匆地往北奔行。他们下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任何南方所发生的事;他经过他们眼前,他们也没开口招呼他。
最後,因著乌欧牟加在他们身上的力量,他们终於来到了贡多林隐藏的大门前,一同穿过隧道抵达了内门,却遭到守卫的逮捕。他们被押著经过了七道门,来到广阔的欧发赫·埃柯尔深谷,然後一路往上爬到了路的尽头,来到守著最内一道大门的将军“涌泉”艾克希里昂的面前;於是图尔脱下了他的斗篷,从他身上所穿凡雅玛的盔甲与武器,可以证明他真是乌欧牟派来的使者。图尔从高处往下望著美丽的俏拉登平原,觉得它彷佛是摆在环抱群山中的绿宝石一般;然後他望见了远处平原中央高高的岩石山丘葛威瑞斯,以及建在其上伟大的贡多林城。那城有七个名字,所有住在中土大陆的精灵所作的歌谣中,以它的声名与荣耀最丰隆浩大。在艾克希里昂的吩咐下,大门的高塔上吹起了响亮的号角,号声在群山之间回荡;随即从远方传来清晰的回应号声,从贡多林城的白墙上响起,随著黎明在平原上回荡。
如此,胡尔的儿子策马驰过倘拉登平原,来到了贡多林城的城门前,穿过城中层层上升的宽阔阶梯,最後被领到了王的高塔前,看见了按照维林诺双圣树之形像所造的两棵树。终於,图尔来到了诺多的最高君王,芬国昐的儿子特刚面前;在王右边站著的是他外甥梅格林,左手边坐著的是他女儿伊缀尔·凯勃布琳朵。凡是听到图尔说话之人无不惊奇,觉得不像出自人类这种会死亡种族之口,因为他所宣告之言乃是众水主宰透过他的口说话。他警告特刚,曼督斯的咒诅如今正在加快它完全应验的脚步,所有诺多精灵的成就将全部毁於一旦,从此烟消云散;他吩咐特刚动身,放弃他所造这座美丽又宏伟的城市,沿西瑞安河到海边去。
特刚对乌欧牟的话思索良久,他想起当年乌欧牟在凡雅玛对他说过的那番话:“切勿太爱汝心所成之谋,汝手所造之工;千万切记,诺多的真希望乃在西方,来自大海的彼岸。”但如今特刚已变得十分骄傲,贡多林一如记忆中精灵的提理安城那样美丽,他仍然信任它的隐密与固若金汤的力量,即使有维拉不这么认为;而且,自从尼南斯·阿农迪亚德大战後,这城的百姓就再也不想跟外界的精灵与人类有任何瓜葛,也不想经由可怕又危险的大海回到西方去。虽然特刚还得逃避魔苟斯的追杀,躲在这无路可入又有群山保护的山谷中,他们不怕有人会闯进来,外界的消息对他们而言遥远又飘渺,他们也很少去注意。安格班奸细对他们的搜寻始终徒劳无功;他们居住之地像一则传说,没有人能找出这个秘密。
梅格林在王的面前极力反对图尔所言,他的话似乎更有份量,更能打动特刚的心。因此,他不遵守乌欧牟之命,但却开始担心百姓背叛,於是下令封死进入环抱山脉的隐藏人口,从此之後,只要贡多林存在一日,没有任何人可以离开这城前往执行战争或和平的任务。大鹰之王索隆多带来了纳国斯隆德遭到攻陷的消息,随後,是庭葛与他继承人迪欧遭到杀害,多瑞亚斯毁灭的消息;但是特刚塞住耳朵,不听外界所发生的任何灾难,并且发誓绝不会出兵去帮助任何一个费诺的儿子,他也禁止百姓翻越山岭外出。
图尔在贡多林住了下来,这城的欢乐与美丽,以及城中百姓的智慧,在在使他著迷;他的身量与心智与日具增,成为一名大有力量的人,深入学习了这些流亡精灵的许多学问。於是,伊缀尔爱上了他,他也爱她;而梅格林内心秘密的憎恨暴涨,他想得到伊缀尔胜过一切,她是贡多林王的唯一继承人。然而图尔是如此获得王的喜爱,他在城中住了七年,特刚没有拒绝他任何事,甚至包括他女儿的终身大事;虽然他不愿意听从乌欧牟的劝告,却看出诺多精灵的命运是与乌欧牟派来的这名青年交织在一起的。同时,他也没有忘记当年贡多林的大军撤离“无数眼泪”的战场时,胡尔在众人面前所说的那番话。
於是,城中举行了一场欢庆至极的大宴会,因为除了梅格林以及一些秘密跟随他的人之外,图尔早巳赢得了全城百姓的心。就这样,精灵与人类第二度结合。隔年春天,图尔和伊缀尔·凯勒布琳朵的儿子,半精灵埃兰迪尔在贡多林城出生;这时距离诺多精灵返回中土已经过了五百零三年了。埃兰迪尔生得俊美过人,他脸上的光辉犹如天上的光辉,他不但拥有艾尔达的美丽与智慧,也拥有古时人类所具有的坚韧与刚强;如同他父亲,大海的声音总是在他心头与耳际萦绕。
贡多林的日子仍然充满了欢乐与和平;没有人知道,隐藏王国的位置因著胡林的呼喊已被魔苟斯知悉,那时胡林站在环抱山脉之外的荒野里,在找不到入口的情况下,绝望地大声呼喊特刚。从那时开始,魔苟斯的思绪便日日夜夜盘桓在西瑞安河上游与阿那赫通道之间的群山中,他的爪牙从未去过该地;然而在大鹰的警戒下,从安格班来的任何奸细或鸟兽仍然无法接近该地,魔苟斯的计谋仍受到阻挠无法完成。不过,伊缀尔·凯勒布琳朵既有智慧又有远见,她内心始终有股莫名的不安,不祥的预感像乌云盘据在她的心灵里。因此,她在日子依然太平时就找人预备了一条秘密通道,从葛威瑞斯山往北的方向,自城下方往外从地底隧道穿过平原直通到城墙外相当远的一段距离;她策划这件工作,只有少数几人知道,没有走漏丝毫风声到梅格林耳中。
当埃兰迪尔年纪街幼之时,有一段时间,梅格林突然不见人影。如前所述,他喜爱采矿与采石胜过冶金以及其他一切的巧艺;他也是那群离城甚远在深山中工作之精灵的领导者,他们一直不断为各样用途的金属锻造找寻原料。但是,梅格林时常带著少数几名跟随者离开山岭到外地去,王并不知道他的命令遭到了违抗。因此,事情就如命中注定的发生了,梅格林被半兽人俘虏,带到了安格班。梅格林既非孱弱之辈,也不是懦夫,但是他在那里所遭受到的酷刑,确实削弱了他的心智;最後,他以揭发贡多林的确实位置以及可循的进攻路线,向魔苟斯换取他个人的性命与自由。魔苟斯大喜若狂,承诺将来把城攻下後,梅格林可代他治理贡多林,并且占有伊缀尔·凯勒布琳朵为妻。对伊缀尔的渴望与对图尔的憎恨,令梅格林更加轻易地做出背信忘义之举,这是远古历史中最臭名昭彰的背叛。魔苟斯将他送回贡多林,以免有人起了疑心,同时梅格林也可在攻击行动展开时,从中内应。他回到王的宫中,继续过著笑里藏刀与心怀鬼胎的日子;然而伊缀尔心中的阴影却愈发深重了。
当埃兰迪尔七岁那一年,魔苟斯终於预备好了,他向贡多林送出了大批的炎魔、半兽人、以及恶狼;这批大军还有格劳龙的恶龙子孙同行助阵,如今这群恶龙不但数量众多,并且恐怖凶残。魔苟斯的大军从北方山岭而来,那边的山势最高,警戒也最少,他们在大节庆前夕的夜晚悄然掩至。那天贡多林全部的百姓都伫立在城墙上等候日出,当太阳上升时他们会大声歌唱颂赞;这场日出的盛会他们称之为“夏至”。但在这天,火红的光芒上升自北方,而不是东方;敌人的大军毫无拦阻地直开到了贡多林的城墙下,全城被围,毫无希望。关於王室、贵族、他们的勇士以及图尔在绝望中英勇奋战的各样事迹,在一文中有详细的记述:“涌泉”艾克希里昂与炎魔之首勾斯魔格就在王的广场上激战,彼此杀了对方;特刚的家臣与近卫队奋力守住王的塔楼,直到高塔被攻陷坍塌;塔楼倾倒时声势极其惊人,特刚随著高塔殒落於废墟之中。
围城遭到攻破时,图尔在乱军之中搜寻抢救伊缀尔,但是梅格林已经先一步逮住了她和埃兰迪尔。图尔和梅格林在城墙上方展开你死我活的拼斗,最後他将梅格林抛下了城墙,梅格林的身躯在坠落时三次撞击在葛威瑞斯山丘的岩石上,最後跌落入底下的一片火海中。於是图尔带著伊缀尔,以及他们在一片烟硝火光的混乱中所能聚集到的贡多林百姓,一同进入伊缀尔所预备的密道。安格班的将领们不知道密道的存在,他们不会料到,逃难之人会走一条向北的路,必须经过最高的山岭,又最靠近安格班的势力范围。大火燃起的浓烟,以及贡多林美丽的喷泉在北方恶龙喷火烧干中腾起的大片水雾,将整个倘拉登平原笼罩在一片凄惨的迷蒙中;也因此,图尔及其残余的百姓得以逃过一劫,因为从隧道出来之後,还要在开敞之地走很长一段路才能来到高山底下。无论如何,他们终於抵达了山脚,在绝望与悲惨的景况中开始攀爬;他们当中有许多受了伤的人,还有许多的妇孺,眼前不但山势险峻,而且十分寒冷。
在山的高处有一条可行的危险狭道,叫做索隆阿赫裂口,“大鹰的裂口”,那是在峰顶阴影下大自然劈出的一条窄路;它的右边是一片高耸的悬崖,左边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这群逃难的人排成一列缓缓前进,不料遇上了埋伏在该处的半兽人,而且还有一只炎魔助阵:魔苟斯已经在整个环抱山脉布下了天罗地网,不容滴水走漏。他们的情势真是千钧一发,在索隆多及时赶来援助之前,若不是贡多林金花贵族家的首领,金发的葛罗芬戴尔英勇对抗炎魔,他们大概就都灭亡了。
葛罗芬戴尔在巨石山巅上与炎魔决斗的事迹,有许多的歌谣传唱;他们双双跌落深渊之中。大鹰赶来围攻半兽人,呼啸著驱逼他们,该群半兽人若不是被杀,就是被赶落深渊;因此,贡多林有人逃脱之事,很久很久之後才传到了魔苟斯的耳中。索隆多随後将葛罗芬戴尔的尸体自深渊中带回,他们将他葬在狭道旁,以石头堆了一座坟冢;在这寸草不生的荒山上,他的坟上长起了青草,并且盛开黄色的小花,直到世界变迁改换。
就这样,在胡尔之子图尔的带领下,贡多林残余的百姓翻过了山岭,下到了西瑞安河谷;他们在疲惫与危险中往南赶路,最後来到了“垂柳之地”,塔斯仁谷,乌欧牟的力量仍奔驰在大河中,一路保护著他们。他们在塔斯仁谷停留了一阵子,疗伤与休息,但是他们的悲伤却无法止息。在一年将尽之时,他们在塔斯仁谷的垂丝柳树下举行了一场追悼会,纪念贡多林城,以及在围城陷落中不幸身亡的精灵、妻小、以及王的勇士,他们还唱了许多歌纪念众人所爱的葛罗芬戴尔。图尔在那里为他儿子埃兰迪尔作了一首歌,有关众水的主宰乌欧牟从前在内佛瑞斯特海岸显现的事;对大海的渴望在他心中,也在他儿子的心中苏醒过来。因此,伊缀尔与图尔带著孩子离开了塔斯仁谷,往南沿河到了海边;他们在西瑞安河口住了下来,与随行的百姓一同融人了稍早之前带著迪歌之女爱尔温逃来此地的灰精灵当中。当贡多林城陷落与特刚身亡的消息传到巴拉尔岛俊,芬巩的儿子爱仁尼安·吉尔加拉德继位,成为中土大陆诺多精灵的最高君王。
另一方面,魔苟斯认为他终於全面获胜,大功告成了。他根本不把费诺的儿子放在眼里,也不把他们的誓约放在心上;那则誓约不但从未伤到他一根毫毛,还屡屡倒过来帮了他不少大忙。对此他那黑暗的心思大是畅快,一点也不懊恼自己失去的那颗精灵宝钻,他认为那颗宝石将会帮他扫除中土大陆上最後残存的一批艾尔达碎屑,让他从此高枕无忧。这期间即使他确实得知过西瑞安河口那群精灵的存在,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而是等候誓约与谎言自动生效。在西瑞安河口与海边,精灵人口渐渐多了起来,都是多瑞亚斯与贡多林残存的百姓;巴拉尔岛上瑟丹的水手也来到他们中间,教他们造船与乘风破浪;所有的人都尽量居住在阿佛尼恩地区的海岸旁,处在乌欧牟大手的保护下。
据说,那时乌欧牟曾离开深海返回维林诺,向众维拉陈明精灵的处境与需要,力劝维拉原谅他们,拯救他们脱离魔苟斯大能的掌控,赢回精灵宝钻,那宝石至今依然盛放著欢乐年日中的光芒,彼时双圣树仍然闪耀在维林诺上。但是曼威不为所动,他内心所思考的,还有什么故事能够诉说?智者曾说,时候末到,只有当一人亲自前来为精灵与人类说话,为他们所做的错事请求原谅,为他们所遭的灾难恳求怜悯,众神的心才会被打动;或许,即便是曼威也无法解除费诺所发的毒誓,那誓言必要运作到它的终点,到费诺的儿子放弃他们曾经冷酷宣告过的对精灵宝钻的所有权。因为宝石中所闪烁的光辉本是维拉造的。
随著时间过去,图尔感觉衰老渐渐爬上了他的身体,他内心对大海的渴望更加强烈了。於是,他建造了一艘大船,将船命名为伊雅瑞米,“大海的翅膀”;然後带著伊缀尔·凯勒布琳朵一同出海,向著日落的西方航行而去,所有的歌谣或故事从此再也没有记述他们的消息。但是在许久之後,有歌谣说,凡人当中唯有图尔被算在那支首生的种族内,成为他所爱的诺多族百姓之一;他的命运也与其他凡人的命运分开。
第二十四章 埃兰迪尔的远航与愤怒之战
之後,聪慧的埃兰迪尔成了西瑞安河口附近一切百姓的领导者;他娶了美丽的爱尔温为妻,她为他生了爱隆与爱洛斯,这两个孩子被众人称为半精灵。埃兰迪尔的心却始终停不下来,他在中土大陆沿岸的航行已经无法舒缓他心中的躁动了。有两件事一直盘桓在他心里,这当中还掺杂了他对广阔海洋的渴望:他想要扬帆远扬,出去寻找一去不返的图尔和伊缀尔;他还想或许他能找到那终极之岸,在他死前将精灵与人类的处境送达西方维拉的面前,也许他们会因此受到感动,怜悯中土大陆的悲伤。
埃兰迪尔与造船者瑟丹建立了极好的友谊,瑟丹与他那些逃过贝松巴及伊格拉瑞斯特海港的战争掠夺的百姓,如今居住在巴拉尔岛上。在瑟丹的帮助下,埃兰迪尔建造了威基洛特,“浪花”,歌谣中最美丽的一艘船;金色的船桨,白色的船身,木料来自宁白希尔的桦树林,它的大帆宛如银白的月亮。在中叙述了许多它在大海上以及杳无人迹之地的冒险,它曾航行在众海之间,在无数岛屿上登岸。但是爱尔温并未与他同行,她悲伤地坐在西瑞安河口等候他。
埃兰迪尔始终没有找到图尔与伊缀尔,他的航行也从未抵达维林诺的海岸,总是一次又一次被阴影与魔法击退,被狂风驱逐;直到他开始想念爱尔温,他才转头回航,朝贝尔兰的海岸前进。那时,突然有一股恐惧落到他心上,他的心催促他加快速度,偏偏,之前与他迎面相抗阻挡他的风,现在又不如他所期盼地快快吹送他的帆。
爱尔温持有精灵宝钻住在西瑞安河口的消息第一次传到梅斯罗斯那里时,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因他深为毁灭多瑞亚斯之事感到後悔。然而随著时间过去,他们尚未实践誓言的认知开始不断折磨他和他弟弟,於是,他们从各自漂流狩猎的情况中回头聚集在一起,然後送信到河口港,一方面宣布他们的友善之意,一方面坚持取回他们的所有物。但是爱尔温与西瑞安的百姓不肯交出宝石,因它是贝伦所赢得又是露西安所配戴过的,何况俊美的迪欧为它丧失了性命;尤其不该的是,对方是趁他们的领袖航海末归时前来强行索取。在他们看来,精灵宝钻有医治他们、为他们的家室与船只带来祝福的功效。於是,最後一次,也是最残暴的一次,精灵残杀精灵的事件还是发生了;这是那则受咒诅之誓约所达成的第三桩大恶事。
费诺尚存的儿子们突然来到贡多林与多瑞亚斯残存流亡的百姓中,除灭他们。在打斗中,有些百姓避在一旁采取中立的态度,有少数贵族背叛投向费诺众子,却被支持爱尔温的百姓所杀(臣属杀害自己的主人,这样的悲剧是那段日子中艾尔达族内心的悲伤与混乱所导致的);梅斯罗斯和梅格洛尔赢得了那天的攻击,但是他们也成了费诺七子中仅存的两人,安罗德和安瑞斯都在攻击中被杀了。瑟丹和最高君王吉尔加拉德领著船队赶来援助西瑞安的精灵,却到得太迟,爱尔温不见了,她的两个儿子也不见了。剩下少数末在攻击中丧命的精灵都投靠了吉尔加拉德,随他乘船去了巴拉尔岛;他们说爱隆与爱洛斯遭到了俘虏,爱尔温胸前戴著精灵宝钻投海消失。
就这样,梅斯罗斯和梅格洛尔依旧没有得到宝石;但是宝石也末失落。乌欧牟自大浪中捧起爱尔温,将她化为一只白色的大海鸟,当她在波涛上飞翔找寻她挚爱的埃兰迪尔时,精灵宝钻在她胸口闪烁如明星。在一个夜里,当埃兰迪尔在船上掌舵时,看见她犹如明月下一朵迅速飘动的白云,又如大海上一颗轨道奇特的星星,又像暴风翅膀上一抹苍白的火焰,飞快朝他冲来。歌谣中说,她从半空中跌落在威基洛特的甲板上,晕了过去,因为她飞得太急,几乎断了气;埃兰迪尔将她捧起抱在怀中。第二天早晨,当他睁开双眼时,惊讶地发现他妻子躺在他身旁,正在熟睡,她的秀发散落在他脸上。
对於西瑞安河口港遭到攻击毁灭,以及两个孩子被掳,埃兰迪尔与爱尔温极其悲伤,他们非常害怕孩子会惨遭杀害;不过这事并末发生。因为梅格洛尔怜悯爱隆与爱洛斯,相当疼惜他们,很少人会想到,爱在他们彼此间增长;另一方面,梅格洛尔内心对那则可怕誓言所带来的重担,愈来愈感到疲惫与厌恶。
如今埃兰迪尔看出中土大陆是全然无望了,在绝望中,他再次转向,不返航了;他要带著爱尔温一同再次寻找维林诺。现在他几乎无时不刻都站在威基洛特的船首,精灵宝钻就绑在他额上;当他们愈靠近西方,它的光芒就愈灿烂辉煌。根据智者所言,正是因为圣宝石的力量,他们终於来到了那片除了帖勒瑞族之外从无任何船只到过的海域;他们来到了魔法岛屿,逃过了其中的迷咒;他们来到了阴影海域,通过了它的阴影;他们看见了孤独的伊瑞西亚岛,却不敢多加逗留;到最後,他们将锚抛在艾尔达玛海湾。帖勒瑞族精灵看见有船自东方航行而来,无不惊讶万分,他们远远瞪视著精灵宝钻的光芒,那真是太灿烂夺目了。於是,埃兰迪尔,活人中的第一位,在不死之地登岸了。他在那里对爱尔温,以及三名陪伴他一同航行过所有海域的水手:法拉萨尔、伊瑞隆特和艾仁第尔告别。他说:“由此开始,我当一人独自前去,以免你们都落在维拉的震怒之下。为了两支亲族的缘故,我愿意独自去冒这个险。”
但是爱尔温说:“如此一来,你我的路就永远分开了;然而不论你要冒多大的危险,我都必与你同去。”于是她从船上跳下海滩,踏著白色的泡沫朝他奔去。但是埃兰迪尔很悲伤,他害怕西方众主宰的愤怒会落在所有胆敢踏上阿门洲之人身上。他们在海岸上向三位同行的友伴挥手告别,而他们也从此再没见过踏上海岸的两人。
随後,埃兰迪尔对爱尔温说:“你在此等我;只有一个人可以把信息带去,而那是我的命运。”於是他独自向内陆走去,进入了卡拉克雅,但周遭是如此寂静,不见任何一人。一切正如多年前魔苟斯与昂哥立安闯入时一样,埃兰迪尔在一场盛大的节庆中来到,几乎所有的精灵都去了维利玛,或聚集在泰尼魁提尔山上曼威的厅堂中,只剩下少数几名留守在提理安的城墙上。
因此,有人远远就看到他走过来,并且身上散发出极大的光芒;他们立刻赶往维利玛去通报此事。然而埃兰迪尔爬上了翠绿的图纳山丘,发现空无一人,於是他走进提理安城中宽阔的街道,同样每一条街道都是空荡荡的;他的心情沈重起来,担心邪恶是否也已经侵入到“蒙福之地”了。他走在毫无人迹的提理安城里,发现沾在他衣服与鞋子上的尘埃是钻石的尘层,当他沿著白色的阶梯一路往上爬,他周身都是亮晶晶的。他大声用精灵以及人类的各种语言呼喊,却没有半个人回答他。到最後,他只好往回走,要回海边去。不过,就在他踏上通往海岸的路时,有人站在山丘上大声喊他的名字,说:“你好,埃兰迪尔,最著名的水手,在众人未查之际来到,在渴望中冲破绝望来到!你好,埃兰迪尔,身负日月上升之前的光芒!壮丽的大地儿女啊,犹如黑暗之中的明星,日落时分的宝石,光辉灿烂的黎明!”
那宏亮的声音是出自曼威的传令官伊昂威,他自维利玛赶来,召唤埃兰迪尔前去见阿尔达的主宰。於是埃兰迪尔踏入了维林诺,来到了维利玛的殿堂,从此再未涉足凡人之地。众维拉聚集商议,他们也将乌欧牟自深海中召来;埃兰迪尔站在他们的面前,传达了两支亲族的口信。他为诺多族恳求原谅,求诸神怜悯他们无法言喻的悲伤,愿诸神对人类与精灵伸出慈悲之手,在他们的需要上加以援助。他的祈求得到了应允。
精灵之间流传说,当埃兰迪尔离去找寻他的妻子爱尔温後,曼督斯开口论及他的命运;曼督斯说:“凡人活著涉足不死之地,岂还容他活著不死?”但是乌欧牟说:“他生来正为达成此事。请告诉我:埃兰迪尔究竟是人类哈多家族的图尔之子,还是精灵的芬威家族,特刚的女儿伊缀尔之子?”对此曼督斯回答说:“等同诺多之命运,他们任性刚愎踏上流亡之路,永远不得归返此地。”
当众神都说完了,曼威下了判决,他说:“在这件事上,命运的判决在我。埃兰迪尔涉险,为的是他对两支亲族的爱,因此他不当有性命之危,他妻子爱尔温也不当受惩,因她是为爱他而涉入险境;但是他们将不容再踏上彼岸,置身精灵或人类当中。我对他们的裁决如下:埃兰迪尔与爱尔温,以及他们的儿子,都个别得以自由选择他们的命运,他们选择归属哪支亲族,就在那支亲族的命运之下受裁决。”
当埃兰迪尔走了许久都不见返回,爱尔温开始孤单害怕起来;她独自沿著海岸行走,来到了澳阔隆迪附近,那里停放著许多帖勒瑞的船队。帖勒瑞精灵待她十分友善,他们听她述说多瑞亚斯与贡多林的故事,以及贝尔兰的悲伤事迹,无不充满了同情与惊奇。埃兰迪尔在天鹅港前找到了她。不过没多久,他们就一同被召唤前往维林诺;在那里,大君王向他们宣布裁决。
于是埃兰迪尔对爱尔温说:“你先选吧,如今我对世界感到十分疲倦。”因为露西安的缘故,爱尔温选择归属伊露维塔首生的儿女,受精灵命运之裁决;而埃兰迪尔因为爱她的缘故,选择了同样的命运,虽然他内心比较倾向人类与他父亲百姓的结局。随後,在维拉的吩咐下,伊昂威前往阿门洲的海岸,埃兰迪尔的三位同伴还停留在该处等候消息;伊昂威取了另一艘船,将三位水手放上那船,於是维拉用一阵大风将他们吹回东方去。维拉取了威基洛特,封它为圣,带它经过维林诺来到了世界的最边缘;威基洛特在那里穿过了“黑夜之门”,被举升到天堂的海洋中。
那艘船如今真是光彩夺目,散发出阵阵波动的光焰,精纯又明亮;“航海家”埃兰迪尔坐在舵前,周身闪烁著精灵宝石的光辉,精灵宝钻就绑在他额上。他驾著那艘船远扬四处,甚至深入没有星辰的漆黑虚境中;他最常在清晨或傍晚时分为人望见,在日出或日落时闪烁於天际,那是他从世界的疆界外返回维林诺的时刻。
爱尔温没有陪伴他一同远航,因为她承受不住高空的寒冷与虚境的黑暗无路,她比较喜欢大地与吹过山丘和海洋的微风。因此,在“隔离之海”的海岸上有一座为她建造的高塔,大地上所有的海鸟随著季节在那里筑巢。据说,爱尔温学会了各样的鸟语,她自己也曾经一度化身为鸟;那些海鸟敦她飞翔的本事,她的翅膀是雪白与银灰相间。有时候,当埃兰迪尔返航接近阿尔达时,她会如同许久之前,当她从大海中被救起,化身为鸟时所做的一样,振翼飞去与他相会。那些住在“孤独岛”上目光锐利的精灵,会看见她像一只白色的大鸟,被夕阳染成闪闪发亮的玫瑰红,快乐地翱翔於天际,欢迎威基洛特从天边归来。
当威基洛特首次航行於天空中的海洋时,其闪烁上升的灿烂光芒,完全出乎人们的意料之外;中土大陆的子民远远望见它,无不充满了惊奇。他们将它当作一个记号,称它是吉尔·伊斯帖尔,“大盼望之星”。当这颗新星在傍晚出现时,梅斯罗斯对他弟弟梅格洛尔说:“你看,那肯定是精灵宝钻,正在西方闪烁著。”
梅格洛尔回答说:“如果那真是精灵宝钻,是我们见到投入海中而今被维拉的力量举起的话,那么,让我们欢喜快乐吧;因为它的光辉如今可被许多人看见,同时又安全地远离了一切邪恶。”於是所有的精灵仰望那颗星,不再感到绝望;但是魔苟斯对此内心充满了疑虑。
据说,魔苟斯没有料到西方会动员前来攻击他;他的威势与骄傲大到一个地步,以为从此再也没有任何人敢公开发动战争对抗他。此外,他认为他已经永远将诺多族与西方的主宰隔离开来,而维拉们住在自己充满欢乐的疆域里,不会再注意外面这片由他统治的王国;对残酷无情的他而言,怜悯之举不但怪异,而且他从来无法想像那是何物。但是维拉的大军开始准备出战;在他们雪白的旗帜下,跟随前进的是英格威的子民:凡雅精灵,以及那些从来没有离开维林诺的诺多精灵,他们的领袖是芬威的儿子费纳芬。帖勒瑞精灵只有少数愿意参战,他们没有忘记天鹅港的残杀惨剧?也没有忘记被夺的白船;但是他们听了自己的亲人,迪欧·埃卢希尔的女儿爱尔温的进言,派遗了大批水手驾船送维拉的大军过海前去东方,只是他们都留在船上,没有一人踏上彼岸的中土大陆。
维拉的大军向中土北方进军的事,存留下来的记载极少;因为他们当中没有任何一位是住在“这一地”又经历其间苦难的,而记载这些历史又流传给後人的,是中土大陆的精灵们。北方战争的消息,在许久之後他们才从居住在阿门洲的亲族口中得知。总之,维林诺的大军最後离开了西方,伊昂威挑战的号声响彻天际;整个贝尔兰充满他们壮盛军容所散发出的灿烂光辉,维拉的大军鲜衣怒马,夺目慑人,群山在他们的脚下颤动。
这场西方大军与北方大军的会战,被称为“最後之战”或“愤怒之战”。魔苟斯权势下的力量全部列阵相迎,其势惊人难以形容,连安佛格利斯都无法容下,整个北方都卷入了战火。
但是这些大军一点都帮不上他的忙。炎魔很快就都被摧毁了,只有两三只逃过一死,躲到了地底深处无人可及的洞穴中;无数的半兽人军团像遇到大火的稻草般迅速被毁灭,要不就像枯叶遇上狂风被扫荡得一干二净。少数残存末死的,日後又起来为祸世界。此外,三支精灵之友的人类祖先家族,虽然人数稀少,也与维拉并肩作战;他们为巴拉冈与巴拉汉,高多与刚多,胡尔与胡林,以及许多其他在那些年日里丧命的领袖报得了大仇。但是另外有一批人类的子孙,不知是乌多的百姓或东方其他的新来者,他们随从敌人的大军出战;精灵可没忘记这个事实。
魔苟斯在看到他的大军被消灭,力量被驱散後,开始畏惧了,但是他自己绝不敢出战。他对敌人发动最後一波早已预备好的绝望攻击,从安格班的地底洞穴中飞出了一大群有翼的恶龙,这些龙是从前无人见过的。突如其来的恐怖大队的进攻,造成不小破坏,维拉的大军暂时被驱退了,这群恶龙会喷出闪电、暴雷,以及火焰的风暴。
但是周身闪烁著白焰的埃兰迪尔赶来了,聚集跟随在威基洛特四周的是天空中所有的大鸟,索隆多是它们的领袖;於是天空中展开了另一场激战,由白昼持续到黑夜。黎明前,埃兰迪尔杀了恶龙大军中最强大的“黑龙”安卡拉刚,它自高空中坠落,跌在高耸的安戈洛坠姆山上,於是安戈洛坠姆随它一同崩塌倾倒了。旭日东升,维拉的大军占了优势,几乎所有的龙都被消灭了;所有魔苟斯的地洞坑道都被掀开捣毁,大能的维拉降贵纡尊下到了地底深处。胆战心惊的魔苟斯一直逃到矿坑的最深处,非常没种地躲在最深的坑洞中求和与求饶。但是他被一脚踢倒在地,黑脸吃进土里;随後他被捆上了从前戴过的铁链安盖诺尔,他的铁王冠被他们一拳打成了他的铁项圈,他只能紧紧把头缩在两膝之间。魔苟斯还拥有的两颗精灵宝钻被从铁王冠上取了下来,它们在晴空下闪烁著无瑕的光辉;伊昂威取过宝石,严密看守。
位在北方的安格班的势力就如此结束了,邪恶的王国被扫荡净尽;被囚在地底深处无数的奴隶在绝望中重新得见天光,他们见到的是面目全非的世界。西方大军的愤怒是如此猛烈,这世界西部的北方地区在战争中被践踏得支离破碎,海水倒灌涌入许多裂罅中,发出惊人的巨响;河流若非断绝消失,就是改道而行,高山被踏碎,谷地却隆起;西瑞安河也不存在了。
於是,身为大君王传令官的伊昂威,召唤所有的精灵离开中土大陆。但是梅斯罗斯与梅格洛尔不听,虽然他们对那则誓约现在已经感到极度疲惫,内心也充满了强烈的厌恶,他们却依然预备要在绝望中实践他们的誓言;如果他们遭到拒绝,即使是要孤身对抗得胜的维拉大军,或甚至对抗整个世界,他们都要为得回精灵宝钻奋战到底。因此,他们送信去给伊昂威,命令他交出那些他们父亲在远古之时所打造,後来被魔苟斯盗走的宝石。
但是伊昂威回覆说,费诺之子在誓约的蒙蔽下所行的许多恶事,尤其是杀害迪欧与攻击西瑞安河港这两件,使他们丧失了对父亲杰作的所有权。精灵宝钻的光辉如今应当归回西方,回到它起初所出之处;而梅斯罗斯与梅格洛尔也必须一同返回维林诺,在那里等候众维拉的裁决;唯独在维拉的命令下伊昂威才会交出所看管的宝石。对此梅格洛尔非常愿意服从,因为他内心盛满了大多的悲伤,因此他说:“誓言中并未提及我们不能等候我们的良机,或许,在维林诺,所有一切都能获得饶恕与遗忘,我们也能得到我们自己的安息。”
但是梅斯罗斯说,如果他们返回阿门洲,维拉将会收回对他们的恩惠,如此一来,他们的誓言依旧存在,却毫无完成的希望;他说:“如果我们在那些大能者的土地上违抗他们,或甚至在那块圣地上发动战争,谁能说我们将遭遇到怎样可怕的命运?”
然而梅格洛尔仍然犹豫:“如果曼威和瓦尔妲都不承认我们在众人面前所立下的誓约有完成的必要,我们就算完成它不也是一场空吗?”
於是梅斯罗斯说:“那我们的声音要如何达到远在世界范围之外的伊露维塔那里呢?我们在疯狂中乃是指著伊露维塔的名起誓,发誓我们若不持守自己的誓言,将落入永无止境的黑暗中。到时候,谁还会来拯救释放我们?”
“如果没有人来拯救释放我们,”梅格洛尔说:“那么,无论我们是否守住誓言,堕入永恒的黑暗确实会是我们的命运;但是,毁弃誓言不完成它,岂非能少作一些恶事?”
但是他到最後还是顺从了梅斯罗斯的意志,两人一同商量要如何夺回精灵宝钻。他们经过一番改装,在夜间来到伊昂威的营帐,偷偷潜入精灵宝钻被看守之处;他们杀了守卫,将宝石夺到了手。然而整个营区都骚动起来,要捉拿他们,他们也准备好要拼至最後一口气。但是伊昂威不允许众人杀害费诺的儿子;於是他们带著宝石远远逃离,没遭到任何拦阻。他们两人各取了一颗精灵宝钻,说:“虽然我们失去其中一颗,还有两颗存留下来,我们也是兄弟中仅有的两人,因此,命运显然是让我们平分父亲的遗产。”
然而宝石烧灼梅斯罗斯的手,到了他无法忍受的地步;於是他明白了伊昂威先前所说的话,他对宝石的所有权已经落空了,那则誓约也同样落空了。在极度的痛苦与绝望中,他跳下了大地的裂缝,坠入熊熊的火焰中,他就这样被吞噬了;他所怀有的那颗精灵宝钻从此被收纳在地球的核心之中。
据说,梅格洛尔也无法忍受精灵宝钻折磨他的痛苦,因此他最後将宝石抛入了大海,从此之後他总是在海边徘徊,在痛苦与懊悔中於波浪旁吟唱。梅格洛尔是古代最伟大的歌者,声名仅次於多瑞亚斯的戴隆;梅格洛尔再也没有回到精灵子民当中。就这样,精灵宝钻找到了它们最後的归宿:一颗在高天之上,一颗在深海之中,还有一颗在世界核心的火焰里。
在那段期间,西边的海岸旁有无数船只兴建完成,於是,有许多的艾尔达族乘船航向了西方,从此再未回头踏上这片伤心战乱之地。凡雅族在他们雪白的旗帜下返航,将胜利的号声带回维林诺;但是他们胜利的喜悦因著没有带回魔苟斯王冠上的精灵宝钻而黯淡,并且他们知道,除非世界被打碎重新塑造,那些宝石将永远无法被寻回重聚在一处。
当他们来到西方,贝尔兰的精灵都住在“孤独岛”伊瑞西亚上,那岛让他们可以同时望见西方与东方;等候时机从岛上前往维林诺。他们在维林诺获得了曼威的承认与爱,众维拉也原谅了他们;帖勒瑞精灵饶恕了他们在古时所行的遗憾。於是,落在他们身上的咒诅止息了。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艾尔达精灵都愿意放弃他们多年居住与受苦的这片土地;他们当中还有一些在中土大陆继续徘徊了许多年。这当中包括了造船者瑟丹,多瑞亚斯的凯勒鹏以及他的妻子凯兰崔尔,她是带领诺多精灵流亡贝尔兰的王族中仅存的一位。在中土大陆另外还住著最高君王吉尔加拉德,跟他住在一起还有半精灵爱隆;爱隆选择了归属艾尔达族,也获得了认可;但是他弟弟爱洛斯选择了与人类同住。从这两兄弟,精灵的血统,以及在阿尔达存在之前就有的神灵的血统,融入了人类的血统中;因为他们俩人是爱尔温的儿子,爱尔温是迪欧的女儿,迪欧是露西安之子,而露西安出自庭葛与美丽安;他们的父亲埃兰迪尔是伊缀尔·凯勒布琳朵的儿子,而她是贡多林王特刚的女儿。
魔苟斯被维拉带到“世界的边墙”外,被推出了“黑夜之门”,落入永恒的虚空当中;在边墙上永远设了警戒,埃兰迪尔在天空的防御垒中来回巡曳。但是,该被咒诅的大能者米尔寇,魔苟斯·包格力尔,“恐怖与憎恨的力量”,他在精灵与人类的心灵中所播下的谎言,是一颗尚未死亡又无法毁灭的种子;它不时地重新发芽,结出黑暗的果实,直到世界最後的日子。
精灵宝钻的故事在此结束。如果它曾从至高至美之处坠入黑暗与毁灭,那是阿尔达在古时遭受破坏的结果;如果有任何改变会发生,破坏能够获得补救与改善,曼威与瓦尔妲或许会知道;但是他们尚未将它揭示出来,而曼督斯的审判也还没宣告。
努曼诺尔沦亡史
艾尔达精灵传说,人类是在魔苟斯阴影笼罩大地的年代里来到这世界的,而人类也很快就落入他的掌控下;他派了许多奸细混在人类当中,人类听从他邪恶又狡诈的话,他们崇拜黑暗,又惧怕黑暗。但是有些人类转离了邪恶,离开他们出生之地,向西迁移;因为他们听说西方有阴影无法遮蔽的大光。魔苟斯的爪牙痛恨并追赶这群人,他们西行的路真是漫长又艰苦。然而他们最後还是来到了大海旁的那片土地,在精灵宝钻争夺战的年代进入了贝尔兰。这群人类在辛达语中被称为伊甸人,他们成了艾尔达精灵的朋友与盟邦,在一同对抗魔苟斯的战争中,立下了许多丰功伟迹。
他们的後裔出了一位聪明又俊美的埃兰迪尔,在中描述了他如何在魔苟斯几乎大获全胜的情况下,建造了那艘人类称之为罗辛希尔,而精灵称之为威基洛特的白船,航向无人去过的海域,找寻维林诺;他想要做两支亲族的代表,向西方诸神陈情,希望维拉会同情他们,对他们迫切的需要伸出援手。他经历许多危险与艰难,达成了这项任务,因此精灵与人类又称他为蒙福的埃兰迪尔;维林诺的西方主宰们派出了讨伐的大军,但是埃兰迪尔从此再末回到他所爱的这片土地。
在“最後大战”中,魔苟斯终於被推翻,安戈洛坠姆也崩塌;当时有许多人类为魔苟斯作战,唯独伊甸人站在维拉这一边,与他们并肩杀敌。在西方主宰战胜之後,那些没被消灭的邪恶人类都逃回了东边,在东边还有许多同种的人类在那没有开垦的大地上游荡,野蛮无文,他们既拒绝魔苟斯,也不听维拉的召唤。等邪恶的人类去到他们当中,在他们当中投下惧怕的阴影,使这些人类称他们为王。因此,维拉遗弃了中土大陆上那些拒绝他们召唤又接受魔苟斯的朋友作王的人类。於是人类住在黑暗中,深受魔苟斯在其统治时期所发明的各种邪恶东西的侵害与骚扰,如恶魔、恶龙、畸形怪兽,以及扭曲伊露维塔之儿女所造出来的肮脏半兽人。人类的命运变得相当不幸。
但是曼威惩罚了魔苟斯,将他关在远离世界之外的虚空中;只要西方主宰的统治存在一日,他就无法回到世界,以可见的形体出现。但是他所播下的种子依旧生长发芽,只要有人照顾,还是会结出邪恶的果实。因为他的意志仍然存在,继续引导他的爪牙,影响他们反抗维拉的意愿,摧毁顺从维拉的生灵。对此,西方诸神相当清楚。当他们将魔苟斯丢出世界後,接下来讨论未来该怎么做。他们召唤艾尔达精灵返回西方,那些听从召唤的精灵居住在伊瑞西亚岛上;他们在岛上建造了亚佛隆尼港,它是所有城市中最靠近维林诺的一座,当有水手航行过遥远的大海,最後接近“不死之地”时,亚佛隆尼的高塔是第一个落入他们眼里的景物。对於那三支忠心的人类祖先家族,维拉给了他们丰厚的报偿。伊昂威来到他们当中教导他们,维拉赐给他们比其他人类种族更高的智慧、更强的力量、以及更长的寿命,并且特别造了一块陆地给伊旬人居住,既不是在中土大陆,也不是在维林诺,而是在比较靠近维林诺的大海中。它是欧希自深海中举起的陆地,奥力奠定了它的根基,雅凡娜将它妆点得丰富美丽;艾尔达精灵也从伊瑞西亚岛上带来了许多鲜花与喷泉。维拉称这片土地为安多尔,“礼物之地”,当埃兰迪尔之星在西方灿烂闪烁,就是一切都准备好了的记号,也是船只航行在大海上的引导;人类充满惊奇地望著它在太阳的轨道上发出银色的光芒。
於是伊甸人启航深入大海,跟随那颗星前进;维拉也使大海风平浪静了许多天,让阳光照耀,让风吹动船帆,於是伊甸人眼前所见的是粼粼闪烁、波平如镜的大海,他们船首所划破的浪花犹如灿烂的飞雪。罗辛希尔是如此明亮,即便是到了早晨,人类仍可见到它在西方的天空中闪烁,在夜里它看起来像独自在发光,别的星辰都黯然失色。伊旬人对准它的方向航行,在越过迢遥的茫茫大海後,他们远远望见了那块为他们预备的“礼物之地”安多尔,闪烁在金黄色的薄雾中。当他们踏上陆地,发现它美丽又丰饶,人人都十分欢喜。他们将那地取名为艾兰纳,意思是“星辰之地”;另外又称它为亚纳督尼,意思是“西方之地”,用高等精灵语来说,就成了“努曼诺尔”。
他们就是灰精灵语中称之为登丹人——也就是努曼诺尔人,“人类中王者”的源起。但是他们并未逃过伊露维塔定给所有人类的死亡命运,虽然他们十分长寿,在死亡的阴影落下之前也没有任何病痛,但是他们还是会死的凡人。他们变得极有智慧与光荣,在一切的事上,他们比人类其他任何支系都更像首生的精灵;他们的身材十分高大,远远超越中土大陆上最高大的人类子孙;他们眼中的光芒明亮如星辰。但是他们在那地的人口增长非常缓慢,虽然他们有儿有女,这些儿女也都长得比他们的先人更美,但是他们孩子的人数依然很少。
努曼诺尔的主城与海港一直位在西边海岸的中央,称之为安督奈伊,因为它面对著日落的方向。但在这块陆地的中央有一座陡峭的高山,称之为米涅尔塔玛,“天堂之柱”,在山顶最高开敞无顶之处设有一如·伊露维塔的圣坛,除此之外,努曼诺尔人没有其他的神殿或神庙。山脚下则盖有历来诸皇帝的陵寝,山丘上建有最美的城市雅米涅洛斯,埃兰迪尔的儿子爱洛斯在那里建了高塔与城堡,爱洛斯是维拉所指定的第一任登丹人皇帝。
爱洛斯和他哥哥爱隆是伊甸人第三支家族的後裔,但是他们身上又拥有艾尔达精灵与神灵迈雅的血统;因为贡多林城的伊缀尔与美丽安的女儿露西安是他们的祖先。由於维拉不能收回伊露维塔赐给人类的礼物:死亡,因此对於半精灵伊露维塔又给了另一项裁决;埃兰迪尔的儿子可以选择自己所要归属的命运。爱隆选择了归属首生的子女,获得了精灵长生不老的生命。但是爱洛斯选择了成为人类的王者,不过他仍被赐予长寿,他的生命比中土大陆的人类长了许多倍;而所有他的後裔,所有的皇帝与皇室贵族,也都拥有依努曼诺尔人的标准来看十分长久的寿命。爱洛斯活了五百岁,统治努曼诺尔帝国四百一十年之久。
岁月流逝,当中土大陆的人类文明与智慧持续退化时,登丹人却因维拉的保护与艾尔达的友谊,在身材与心智上都继续增长。虽然这群百姓仍然使用自己的语言,但是他们的皇帝与贵族都能使用精灵语,那是他们在过去同盟的岁月当中学来的,也因此他们能与伊瑞西亚岛或中土大陆西岸地区的精灵沟通。他们当中的博学大师甚至学会了“蒙福之地”的高等精灵语,该语言保存了自开天辟地以来的许多故事与歌谣;这些学者作了文字、卷轴、书籍,写下他们帝国兴盛时期的各样智慧与奇事,但是这一切如今都已失落了。就这样,所有努曼诺尔的贵族,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都还拥有一个精灵语的名字;而他们在努曼诺尔岛上以及中土大陆海岸上所建立的城市或伟大建筑,也都一样有两种不同语言的名称。
登丹人在工艺上的本领极强,如果他们有心,在战争与制造兵器上绝对可以轻易超越中土大陆那些邪恶的王;但他们生性和平。在他们所学的一切技艺中,造船与航海是他们最喜爱也最登峰造极的艺术,他们成了人类历史上空前绝後的航海家,这世界再也看不见那样的情景,因这世界已经衰微了。在他们年轻时的辉煌岁月中,航行征服辽阔的大海,是他们当中刚强之人的首要功绩与冒险。
不过西方主宰禁止他们往西航行到看不见努曼诺尔海岸的海域;对此登丹人有极长一段年日都遵守,虽然他们不完全明白这项禁令的目的。曼威的目的是,努曼诺尔人不当企图寻找“蒙福之地”,也不当不顾设在他们欢乐上的限制,迷上维拉与艾尔达所居住的不死之地,那地一切的事物都不会腐朽。
彼时,维林诺仍存在这世界上,肉眼可见,伊露维塔允许维拉们在地球上保留一处居所,做为纪念,如果魔苟斯没有用阴影笼罩这世界的话,世界原来应当是那样子的。努曼诺尔人对此知之甚详;有时候,当空气清朗,太阳在东边照耀时,他们可以看见在西边极远之处,有一座白色的城闪烁在遥远的海岸上,那城有很大的港口和高塔。在那些年代,努曼诺尔人的视力绝佳;不过,即便如此,他们当中也仍然只有目光最锐利之人才可能从米涅尔塔玛山上,或从西岸出航至他们可到之合法范围的高船上,看见那景象。那时他们还不敢打破西方主宰所下的禁令。不过智者知道,那片遥远的海岸不是“蒙福之地”维林诺,而是艾尔达在伊瑞西亚岛上的海港亚佛隆尼,不死之地的最东岸。那时精灵仍不时驾著无桨船,像白鸟从日落之处飞来,抵达努曼诺尔。他们给努曼诺尔带来许多礼物:会唱歌的鸟儿,芳香的花朵,以及各种调味和治疗的药草。他们还带来了生长在伊瑞西亚岛上的白树凯勒博恩的小树苗;凯勒博恩是图纳山上的白树佳拉西理安的後裔,佳拉西理安是雅凡娜按著圣树泰尔佩瑞安的模样所造,送给“蒙福之地”艾尔达的礼物。那棵树苗在雅米涅洛斯的王宫前生长茁壮,盛开繁花;它被取名为宁罗斯,在傍晚时开花,使整个夜晚都充满了它的香气。
因著维拉的禁令,登丹人在这些年代中的航海都是往东行,上至黑暗的北方下至炽热的南方,甚至越过南方抵达了“黑暗之底”;他们甚至航行到各个内海,绕过中土大陆,从他们的船首眺望极东之处的“清晨之门”。登丹人也会不时来到中土大陆的沿岸,他们对遭到遗忘的这片大地十分同情,於是努曼诺尔的贵族亲王们,在人类的黑暗年代中再度踏上了大陆的西边海岸,那时还没有任何人敢抵挡他们。那年代绝大部分落在阴影下的人类,都变得十分衰弱与恐惧。努曼诺尔人来到他们当中教导他们许多东西。他们带来玉米和酒,教导人类撒种与碾谷,又教他们伐木采石,以及在这死亡迅速临到又毫无欢乐之大地上各样维生的本事。
於是,中土大陆的人类开始有了比较好过的日子,西边海岸上的荒地变少了,人类摆脱了魔苟斯所留给他们的重担,弃绝他们对黑暗的恐惧。他们尊敬与缅怀高大的海上之王,当这些王离去时,他们称这些王为神,希望他们会再回来;彼时,努曼诺尔人从不在中土大陆上停留太久,也不在岸上为自己建立任何的居住地。他们必须向东航行,但他们的心总是归向西方。
随著时间流逝,努曼诺尔人对西方的渴望愈来愈强;他们渴望那座自己远远望见的不死之城,心里愈来愈想得到永恒的生命,避免欢乐的终止与死亡。他们的力量与光荣愈强盛,就愈不愿意面对死亡。虽然维拉赐给了登丹人极长的寿命,他们还是不能免除最後必然临到的衰老、死亡,即使身为埃兰迪尔子孙的皇帝们亦不例外。他们的生命在艾尔达精灵的眼里实在非常短暂。因此,有一股阴影落到了他们身上:或许,这是魔苟斯存留在世上的意志还在运作的原故。努曼诺尔人开始悄悄抱怨,首先是在心里,然後是公开说出来,他们要反抗人类的命运,尤其反抗不准他们航向西方的禁令。
他们彼此说:“为什么西方的主宰可以坐在那里永享平安,而我们却得死亡,离开我们的家园与一切我们所造的事物,去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而艾尔达却不会死,连那些背叛过诸神的精灵也都还活得好好的。既然我们已经纵横过所有的海洋,没有什么辽阔的水域和汹涌的波涛是我们的船不能征服的,为什么我们不能前往亚佛隆尼去问候我们的朋友呢?”
还有一些人说:“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到阿门洲,在那里住上一天,品尝品尝诸神的欢乐?我们岂不早就成为阿尔达上最伟大的人类了吗?”
艾尔达精灵把这些话告诉了维拉,曼威对此很伤心,他看到乌云开始聚拢在努曼诺尔的盛世上。他派了使者去见登丹人,切切向皇帝、以及所有肯听之人进言,论及世界的命运与其运作的方式。
“世界的命运,唯独那独一的创造者能够改变。”他们说:“就算你们确实避开一切的障碍及陷阱航行到了“蒙福之地”阿门洲,对你们也没有好处。因为不是曼威的疆域让居住其间的人不死,而是不死的居住者使那块地变成了圣地;你们在那里只会衰老枯萎得更快,就像飞蛾处在恒久不变的强光下一样。”
但是皇帝说:“可是我的祖先埃兰迪尔岂非仍然活著?还是他根本不住在阿门洲?”
对此他们回答说:“你知道他的命运有别於你,他已被裁决归属不死的精灵族;与此同时,他也被判定永远不得返回凡人之地。但是你与你的百姓却不是首生的儿女,伊露维塔从一开始就造你们是会死的人类。如今你们似乎想要占尽双方的好处,高兴的时候就驶往维林诺,想家的时候就回来。这是不可能的。而维拉也无权拿走伊露维塔的礼物。你们说,艾尔达没有受到惩罚,即使是那些背叛者也都还活著。但不死对他们既非奖赏,也非惩罚,他们生来就是如此,他们必须活著,无法逃离不死的命运,只要这世界存在一天,他们就跟它绑在一起,永远不得脱离,因为世界的生命就是他们的生命。你们还说,你们是因为自己根本没参与的人类背叛,而遭受到必须死亡的惩罚。但是死亡从一开始就不是惩罚。你们藉由死亡得以脱离这个世界,不受它的束缚,不论它是充满希望还是逐步衰残。所以,你说到底谁该羡慕谁?”
努曼诺尔人回答说:“我们为什么不该羡慕维拉或甚至永生不死?我们被迫盲目相信横在我们眼前全然未知的命运,毫无确据的希望。况且,我们也热爱地球,不愿失去它。”
於是使者回答说:“伊露维塔心中对你们有些什么样的计划,维拉确实不知道,伊露维塔并未揭示未来的一切。但我们确实相信,这里不是你们的家,阿门洲也不是,整个世界的范围内都不是。人类必须离开的命运是伊露维塔从一开始就赐下的礼物。死亡之所以变成人类的悲伤,只因为它落在魔苟斯的阴影之下,因此人类面对死亡时看到自己彷佛被包围在极大的黑暗中,这令他们感到万分恐惧;於是那些刚愎又骄傲之人便不肯顺从死亡,直到他们的生命遭到剥夺。我们这些背负随光阴而加重之担子的人,确实不明白这一点;但是如果你们说死亡的悲伤又回来困扰你们了,我们就害怕那是阴影再度崛起,又在你们心中出现之故。因此,虽然你们是人类当中最优秀的登丹人,是勇敢抵抗那古老阴影又逃出他掌握的人,我们仍然要对你们说:当心!一如的旨意是不能被否定的;维拉诚恳地嘱咐你们不要拒绝相信你们的召命,以免死亡很快又会变成束缚你们的枷锁。你们最好怀抱你们的渴望必会有圆满结果的希望。你们对阿尔达的爱是伊露维塔放在你们心里的,而它行事计划不会毫无目的。然而,在那目的揭晓之前,人类将已度过无数世代;到那时,它将会对你们,而非对维拉,揭晓它的计划。”
这些事情是发生在“造船王”塔尔·克亚单以及他儿子塔尔·阿塔纳米尔的时代;他们是高傲的人,切求财富,他们要中土大陆的人类纳贡,从给予者变成了收取者。曼威的使者是在塔尔·阿塔纳米尔当政的时候来到;而他是努曼诺尔的第十三任皇帝,当努曼诺尔帝国传到他手上时,已经存在超过两千年了,就算帝国的威势尚未达到最颠峰,福乐也已达极点。但是阿塔纳米尔对使者的进言十分不悦,并且不加以理会,而绝大部分的百姓都跟从他;他们还是希望能在自己在世时就逃脱死亡,不必等候什么渺茫的希望。阿塔纳米尔活到极长的岁数,紧紧抓住他的生命,直到失去一切的福乐;他是第一个这么做的努曼诺尔人,拒绝离世,直到自己昏庸怯懦之时,还拒绝把他的盛世王权交给儿子。努曼诺尔皇族在他们悠长的生命中,向来习惯晚婚,他们会在自己的孩子全都长大成人、心智成熟之後,交付统治管理之权,然後离世。
当阿塔纳米尔的儿子塔尔·安卡理蒙登基为帝後,其想法作风一如其父;努曼诺尔人在他的时代开始分裂。占大多数的一边称之为“皇帝的人马”,他们愈来愈骄傲,并且开始疏远艾尔达与维拉。另外较少的一群人被称为艾兰迪利,“精灵之友”;他们依旧效忠皇帝与爱洛斯家族,却希望与艾尔达保持友谊,并且听从西方主宰的规劝。然而即使是他们这群自称为“忠实者”的努曼诺尔人,也无法完全逃离他们百姓的痛苦,他们仍被死亡的恐惧所困扰。
因此,这群西方人的福乐开始减少了;但是他们的威势与国力仍在增加。他们的皇帝与百姓尚未抛弃自己的智慧,就算他们已经不爱维拉了,至少也还心存畏惧。因此他们的高桅大船依旧驶向东方,他们还不敢公然反抗禁令,航行超过所规定的西边界线。但是死亡的恐惧在他们身上愈来愈强烈,他们也想尽一切办法来拖延它。於是他们开始为自己的死亡兴建巨大的陵墓,而他们的智者则不断努力想要发现召回生命的秘密,或至少找出延长人类寿命的方法。但是他们只达到了保存死人尸身不会朽烂的本领,於是他们遍地建筑死寂的坟墓,将死亡的恐惧奉祀在黑暗的坟里。而活著的人更迫切纵情於狂欢宴饮,渴望得到更多的货财;在塔尔·安卡理蒙的时代,将初熟的果实献给一如的祭祀遭到了忽略,人们几乎不再登上全地中央的米涅尔塔玛山,前往位在高处的圣坛。
终於,努曼诺尔人开始在那块古老大地的西岸大肆兴建他们的住所;他们自己的家乡在他们眼里似乎萎缩了,他们在那里再也得不到满足与安息。如今他们渴望富裕,既然他们不能前去西方,他们便要控制中土大陆。他们兴建了巨大的港口与坚固的高塔,有许多人在其中定居下来;他们如今的态度是要求纳贡与聚钦的王侯家主,不再是帮助者与教导者了。努曼诺尔人的大船乘风东航,然後满载而归,他们王侯的声威与权势大涨;他们穿金戴银,日夜纵酒宴乐。
所有这一切,精灵之友很少参与。他们如今更常独自前往北方吉尔加拉德的王国,保持他们与精灵之间的友谊,帮助精灵对抗索伦;他们在安都因大河的河口兴建了佩拉格港。但是皇帝的人马远航至南方;他们所建立起来的威势与堡垒,在人类的传奇故事中留下许多痕迹。
正如其他史书所记载,在这个纪元,索伦又自中土大陆崛起,势力增强,开始按魔苟斯对他的教导回来行恶,变成大魔头。早在努曼诺尔的第十一任皇帝塔尔·米那斯提尔在位时,他就开始在魔多地区大兴土木,在那里兴建了巴拉多塔,从此之後他便致力於掌控中土大陆,要成为众王之王,要做人类的神。索伦痛恨努曼诺尔人,因为他们的祖先曾与艾尔达站在同一阵线,立下丰功伟迹,也因为他们对维拉忠诚;他也念念不忘当他铸成至尊魔戒,对住在伊利雅德的精灵发动战争时,塔尔·明那斯特给予吉尔加拉德的援助。现在,当他知道努曼诺尔的皇帝威势高涨,声威丰隆,他就更恨他们;但是他也畏惧他们,怕他们会侵略他的领域,夺取他在东方的统治权。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远离海岸避在内陆,丝毫不敢挑战那些海上之王。
但是索伦极其狡诈,据说,他以九戒诱惑到手的人类君王中,有三名正是努曼诺尔的贵族。当他的仆役乌来瑞,也就是“戒灵”崛起时,他对人类的恐怖统治与威势达到顶点,於是他开始攻击努曼诺尔人建立在海岸上的坚固堡垒。
在这段岁月里,努曼诺尔人心中的阴影变得更加深浓了;而且,皇帝与爱洛斯家族的寿命,因著他们的背叛开始缩短,但是他们的心却因此变得更加刚硬,更加反抗维拉。当第十九任皇帝继承其父的皇位时,他抛弃了精灵语的称谓,以阿督纳克尔,也就是“西方之主宰”的封号登基,他并且禁止众人在他面前说精灵语。但是在记载帝王史迹的卷轴中,他的名字仍是高等精灵语的希如努门,因为这是他们自古以来的传统,历任皇帝都不敢打破这项规矩,以免招来厄运。然而他所取的这个自比为维拉的封号,在忠实者看来实在太过骄傲;这一小群人内心十分痛苦,为了效忠爱洛斯家族与对维拉的尊敬而挣扎。但是更糟糕的还在後头。第二十二任皇帝亚尔·金密索尔是忠实者的死对头;在他的年代,白树无人照顾,开始凋零;他完全禁止百姓使用精灵语,惩罚那些接待伊瑞西亚来船的人,当时精灵仍会悄悄前来努曼诺尔的西岸。
绝大部分的艾兰迪利都住在努曼诺尔的西边,但是亚尔·金密索尔将所有他能查出来的这党人,全部迁到东边去,而且派人监视他们的生活。因此,後来忠实者主要都居住在罗门纳港口附近;他们当中有许多人航行前往中土大陆,在北方海岸找寻与吉尔加拉德王国的精灵说话的机会。皇帝知道这件事,也没有阻止,那些艾兰迪利最好是去了都别回来,皇帝们一心希望百姓跟伊瑞西亚的精灵断绝一切关系,他们将精灵视作维拉的奸细,而他们不要西方主宰知道他们的图谋与事迹。不过,皇帝们做的每一件事,曼威都很清楚,众维拉对努曼诺尔皇帝的作为都很愤怒,从此再也不给他们建议,也不保护努曼诺尔。伊瑞西亚的船再也不从日落的方向前来了,安督奈伊港变得空寂荒凉。
皇室之外,贵族中地位最高的是安督奈伊亲王;他们是爱洛斯的直系子孙,始自努曼诺尔第四任皇帝塔尔·伊兰迪尔的女儿希尔玛瑞恩。历代亲王都效忠皇帝,并且尊敬他们;安督奈伊亲王一直都是皇帝最主要的顾问。但是他们也从一开始就对艾尔达怀有特别的爱,并且非常尊敬维拉;当时局变坏,阴影加重时,他们尽一切可能帮助忠实者。不过他们从来没有公开言明自己的意向,总是巧妙地劝导在上掌权者,期望改变他们的心意。
金密索尔皇帝娶了印希尔贝丝为妻;印希尔贝丝是有名的美女,她母亲林朵瑞依是伊雅仁督尔的妹妹,当亚尔·金密索尔的父亲亚尔·萨卡索尔在位时,伊雅仁督尔是安督奈伊亲王。印希尔贝丝一点都不喜欢这桩婚姻,因为她在母亲的教导下内心其实是一位忠实者;但是皇帝及其儿子的高傲已容不得任何人拒绝他们的欲望。亚尔·金密索尔和皇后之间没有爱,跟儿子之间也没有。他们的长子印西拉顿不论外貌或内心都像母亲,但是他们的幼子金密卡得则像父亲,并且在骄傲与刚愎上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法律许可,亚尔·金密索尔其实比较想把皇位传给幼子而不是长子。
当印西拉顿登基之後,他又照往例以精灵语为自己取了封号:塔尔·帕兰惕尔,因为他在目力与心智上都很有远见,就连恨他的人,也怕他那具有真知卓见的言语。他让忠实者有一段平安的日子可过;并且在收成季节来临时,再度前往米涅尔塔玛山上献祭给一如,那是前任皇帝亚尔·金密索尔弃置不行的。他也再次好好照顾白树,同时说下预言,当白树灭亡时,皇帝的血脉亦将告终。但是他为努曼诺尔人所做的悔悟已经大迟,无法缓和维拉对其父祖的傲慢无礼所产生的愤怒,同时绝大部分的百姓依然是死不认错。另一方面,金密卡得变得势力庞大而蛮横,他在那群所谓皇帝的人马中取得了领导权,大胆公开反对他哥哥,同时在私底下做得更多。因此,塔尔·帕兰惕尔在位的日子又被悲伤所掩盖了;他经常前往西边,登上安督奈伊附近欧罗密特山上古时皇帝所建的高塔米那斯提尔,渴切地凝视著西方,盼望或许能看到有船驶来。但是再也没有任何船只从西方来到努曼诺尔了,安督奈伊整个笼罩在乌云里。
金密卡得在还差两年就满两百岁时去世(这在爱洛斯家族中,即便是在其衰颓的年代里,仍然算是早死),他的死并未给皇帝带来太平。金密卡得的儿子法拉松对财富与权力比他父亲更加贪得无厌;他经常出海,带领努曼诺尔人攻打中土大陆的沿岸地区,想办法扩张他们对彼岸人类的统治;因此,他称雄海陆两方,变成了大有威势的领导者。当他听闻父亲的死讯,回到努曼诺尔後,百姓的心都转向他,因为他为他们带来极多的财富,有一阵子他对群众都是有求必给。
终於,塔尔·帕兰惕尔因为悲伤而衰老,也崩殂了。他只有一个独生女,没有儿子,他以精灵语将女儿取名为密瑞尔;按照努曼诺尔法律的规定,她有权继承皇位。但是法拉松一不做二不休,藐视国法,强娶堂妹为妻,顺便夺过皇位。这桩婚姻在努曼诺尔帝国中是不合法的,即便是皇室,也同样禁止二等亲内的婚姻。他们结婚之後,夺得皇位的法拉松登基时的封号是亚尔·法拉松(精灵语是塔尔·卡理安),他并且将皇后更名为亚尔·辛莅菲尔。
自努曼诺尔立国以来,历任坐上大海之王龙椅的皇帝中,“黄金大帝”亚尔·法拉松是权势最巨大也最骄傲的一位;在他之前一共有二十三位皇帝与女皇,他们如今躺在米涅尔塔玛山下的皇陵中,睡在黄金棺木里。
现任皇帝充满光荣威势坐在雅米涅洛斯城中玉石雕成的大龙椅上,内心暗暗筹谋著战事。他已经得知索伦王国的声势在中土大陆上愈来愈强,而且索伦痛恨他们这群西方人。如今那些从东方回来的船长都报告说,自从亚尔·法拉松离开中土大陆後,索伦的势力更加强盛,他甚至开始夺取沿海的城镇;索伦现在自封为“人类的主宰”,宣称他的目的是要把努曼诺尔人赶下海去,如果可能的话,他甚至要毁掉整个努曼诺尔帝国。
亚尔·法拉松听到这些消息,气得七窍生烟,长久以来他一直秘密盘算,内心充满了无限的权力欲,想要独自一统天下。他决定下徵询维拉的意见,也不要他人作军师,一意孤行,认定人类主宰的称号非他莫属,他要迫使索伦臣服於他之下;他高傲地认定没有任何王的声威可以超越埃兰迪尔的子孙。因此他在那段时期大规模制造武器,兴建许多战舰,上面载满他的武器;当一切都准备好之後,他御驾亲征,带领大军浩浩荡荡航向东方。
沿海的人看见从日落之处驶来如此一支浸沐在殷红与闪烁金光里的庞大舰队,无不吓得飞奔而逃。舰队最後在昂巴靠岸,那是除了努曼诺尔人外无人能兴建得起的大海港。当大海之王的大军在中土大陆上向前迈进时,所经之地鸦雀无声,人人噤若寒蝉。因此法拉松旗帜招展号声不断地行军七日,来到了一座山丘,他上到山头扎营,摆设他的王座;他就如此坐在大地的中央,大军的营帐在他周围四面八方一字排开,帐棚有蓝、有金、有白,一眼望去仿佛田野中盛开了无数的长茎花朵。於是他派出传令使者,命令索伦前来对他宣誓效忠。
索伦乖乖来了。他从雄伟的巴拉多塔安静前来,无意开战。他看出大海之王的威势与力量远远超过了人们口中所传的,他就算派出自己最厉害的仆役,恐怕也是凶多吉少,所以他认为收拾登丹人的时机还没到。他非常狡猾,明白不能力敌的可以用智取,而他在这方面是佼佼者。於是他恭顺地来到亚尔·法拉松面前,鼓起三寸下烂之舌好好奉承一番;凡是听见他话的人无不诧异,因为他的话听来既顺耳又有道理。
不过亚尔·法拉松没那么好欺骗,他听著听著心里起了个念头,要监管索伦,维持他效忠之言的有效性,最好的办法是把他带回努曼诺尔当人质,如此他在中土大陆的势力便会投鼠忌器,不敢妄动。对此索伦表面上仿佛是被迫答应:心里却是乐不可支,因为皇帝此举完全正中他的下怀。於是索伦渡海来到了努曼诺尔帝国,抵达了处於全盛时期的雅米涅洛斯城,帝国的灿烂荣光令他瞠目结舌,大为惊骇,但他内心却因此更加嫉妒与憎恨他们。
索伦的心思与口舌同样狡诈,他隐藏意志的力量更是惊人,整整三年的时间,他从人质变成皇帝最亲近的秘密国师,各类谄媚阿谀的甜言蜜语不绝於口,他有太多知识是人类根本不知道的。看到索伦在皇帝面前受宠,除了安督奈伊亲王阿门迪尔之外,皇帝所有的顾问无不巴结奉承索伦。慢慢地,整个国家开始发生了变化,精灵之友的内心十分痛苦,他们当中有许多人因为恐惧而离开,留下来的依然自称是忠实者,不过他们的对头却称他们是叛徒。如今,抓住众人注意力的索伦运用各种诡辩来否定所有维拉的教导;他要大家想想这个世界,在东方,甚至在西方,还有许多蕴藏著无数财富的海洋与大地等著他们去征服。如果到最後他们真的行递了全地与海洋,在那之外还有自古以来便存在的黑暗。“世界就是从黑暗中创造出来的。唯独黑暗值得崇拜,那住在黑暗中的主宰或许还会创造其他的世界给事奉他的人,因此这些人的权势可以继续无限扩展。”
於是亚尔·法拉松说:“谁是黑暗的主宰?”
索伦回避众人关上门,对皇帝撒下弥天大谎,说:“他的名字现在无人提起;关於他的事,维拉把你们骗得死死的,还拿出一如来冒名顶替,一如根本就是他们捏造出来欺骗你们的幻影,想要藉此捆绑人类,使人类永远受他们奴役。维拉是这位一如的传声筒,不过所传的尽是他们自己的意思。但是这位黑暗主宰比他们强上万倍,他会将你们从那幻影中解救出来。他名叫米尔寇,『万物的主宰』、『自由的赐予者』,他会把你们变得比维拉更强壮。”
於是亚尔·法拉松回过头来崇拜黑暗,从此尊米尔寇为主宰;刚开始他是暗暗地拜,但没多久就在百姓面前公开进行;於是绝大多数的百姓都随从他而行。但是,如前所述,国中仍有剩余末离的忠实者,大多居住在罗门纳及其附近的村庄,还有一些散居全国各地。在这黑暗的年代,他们所仰望能带领与鼓励他们的领袖是皇帝的顾问阿门迪尔亲王,以及他儿子伊兰迪尔,伊兰迪尔有两个儿子,在努曼诺尔人算来正处於意气风发的少年时期,他们是埃西铎与安那瑞安。阿门迪尔与伊兰迪尔都是伟大的船长;虽然他们不是住在雅米涅洛斯城中,坐在皇帝位子上统治国家的家族,他们仍是爱洛斯·塔尔·明亚特的直系後裔。阿门迪尔和法拉松两人在年轻时感情很好,虽然阿门迪尔是精灵之友,他仍作皇帝的顾问,直到索伦来到。如今他已遭到罢黜;在全努曼诺尔,索伦最恨的就是他。但是由於他地位十分高贵,又是大海上大有能力的船长,因此许多百姓依然很尊敬他,这让皇帝和索伦都不敢对他动手。
阿门迪尔退隐到罗门纳,将他依旧信任的忠实者都秘密召唤到该处,他害怕邪恶将会急速增长,所有的精灵之友都将落入极大的危险中。这事果然很快就应验了。在这段年日里,米涅尔塔玛山上的献祭完全荒废;不过就连索伦也不敢上去玷污那地,皇帝则禁止任何百姓上山,包括那些将伊露维塔放在心中的忠实者,否则就处死。索伦进一步催促皇帝砍倒长在宫廷前的白树宁罗斯,因为那树是对艾尔达与维林诺之光的纪念。
皇帝起初不同意,因为他相信皇室的运势就如塔尔·帕兰惕尔所预言,是跟白树紧系在一起。他的愚昧,让他在痛恨艾尔达与维拉的情况下,徒然坚守努曼诺尔过去忠诚所留下的影子。当阿门迪尔听到索伦恶毒计划的传言,内心十分伤痛,他知道索伦最後一定会如愿的。於是他将维林诺白树的故事讲给他儿子伊兰迪尔与两个孙子听。当时埃西铎什么也没说,但那天晚上他出去作了一件日後名闻遐迩的事。他改装独自前往雅米涅洛斯,去到如今禁止忠实者接近的王宫前;他偷偷溜往索伦下令禁止任何人靠近的白树,那树现在日夜都有索伦的卫士看守。那段日子宁罗斯十分黯淡,不再开花了,那是深秋时节,它的寒冬已经快要来临了。埃西铎躲过守卫从白树上摘下一颗果实,转身就走。但是守卫发现了他,立刻群聚围攻,他杀出重围,全身多处受创;他逃过了追捕,又因为他改了装扮,所以守卫不知道染指白树的是谁。埃西铎最後勉强回到了罗门纳,将果实交给阿门迪尔後便倒地下起。果实被秘密种下,并且受到阿门迪尔的祝福;春天来临时,它开始生长发芽。当它长出第一片叶子时,一直躺在病床上性命垂危的埃西铎康复了,他身上的伤迅速痊愈。
这件事作得刚刚及时;在攻击事件後皇帝听从了索伦的要求,砍倒了白树,完全背离了他祖先自古以来的忠诚。索伦还要求在雅米涅洛斯这座金城的中央山丘上兴建了巨大的神庙;神庙的基座是圆形的,直径五百尺,墙厚五十尺,高五百尺,顶上覆盖一个巨大的拱顶。整个拱顶铺银,在阳光下闪烁生辉,远远就可望见;但是那光芒很快就不见了,因为银子都变黑了。在神庙中央有一座献火祭的祭坛,在拱顶最高处的中央开有天窗,不时冒出巨大的浓烟。那座祭坛第一次献祭时索伦烧的正是被砍下的宁罗斯,白树被火吞噬,完全烧成灰烬;百姓惊讶万分地看著它冒出惊人的浓烟,全地被笼罩在阴暗中长达七日,直到那烟慢慢往西飘去。
从此之後,坛上的火与烟就从来没停过;索伦的力量日益增强,在神庙里进行的是极其血腥残暴的恶事,活人被当作祭物献给米尔寇,求他救他们脱离死亡。绝大部分被抓来烧死的受害人是忠实者;他们遭到控诉的罪名从来不会明言是因为他们不拜“自由的赏赐者”米尔寇,而是控告他们因为恨恶皇帝阴谋叛国,或者散布谎言与毒计谋害自己的同胞。这些罪名绝大多数都是捏造的;在这充满苦恨的日子里,仇恨带来了更多的仇恨。
所有这一切,并末让死亡离开他们,死亡现在反而以更狰狞的面貌来得更快更频繁。从前人们衰老得十分缓慢,当他们最後对世界感到疲乏时,他们便躺下进入永远的沉睡,但是现在他们遭到疾病与疯狂的侵袭,而这使他们更加恐惧死亡,害怕进入他们自己所选择那位主宰所统辖的黑暗中;他们在极大的痛苦中咒诅自己。人们开始携械在身,为了细故拔刀互相砍杀;他们已经变成一群暴躁的百姓。索伦,以及那些受他挟制的人,在全国各地的人群中挑起争端,於是百姓喃喃抱怨他们的皇帚和领主,或反对一些根本与己无关之事,而那些有势力的人更是随时残忍地报复他人。
不过,努曼诺尔人一直都觉得他们很富裕,现在就算他们的生活没变得更幸福快乐,却变得更强盛,富人也变得更富。在索伦的帮助与建议下,他们所拥有的财富以倍数增加,他们发明了引擎,建造了更大的船。他们现在全副武装航向中土大陆,早已不再是帮助与赐予者,甚至也不是统治者,而是四处攻城掠地的好战者。他们追杀中土大陆的人类,抢夺他们的货财,奴役他们,还有许多人被他们残酷地宰杀在祭坛上;在那段时期,他们在自己的堡垒中建起神庙与巨大的坟冢。中土大陆的人惧怕他们,对於古代仁慈帝王的记忆从这片大地上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许多恐怖的故事。
於是,“星辰之地”的皇帝亚尔·法拉松成了这片大地上继魔苟斯之後威势最强的暴君,不过,背後其实是索伦在统治。随著年日过去,皇帝开始感觉到死亡阴影的逼近,他内心充满了恐惧与愤怒。索伦长久以来所预备与等候的时机终於来临了。索伦向皇帝进言,如今皇帝的力量已经强大到一个地步,应该可以随心所欲,不再听从任何的命令或禁令。
索伦说:“维拉自己占据著那块没有死亡的大地;他们尽可能地欺骗你有关那块地的事,不让你知道真相,这都是因为他们贪婪,害怕人类的君王会从他们手中夺取不死之地,取代他们统治全世界。当然,长生不老这项礼物不是人人都能得的,而是只给那些值得的人,那些家世辉煌高贵的大人物;但是如今这事居然违反一切正义,这项万王之王亚尔·法拉松大帝当得的礼物,竟然不赐给他,皇上乃是地球上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人类子孙,只有曼威差可比较,如果他敢比的话。伟大的君王不会容忍拒绝,而是勇往直前,争取他们当得的。”
於是,因著昏庸,因著走在死亡的阴影下,亚尔·法拉松听从了索伦,他知道自己的拖延不死已经快要到尽头了。他开始在内心筹画要如何兴兵攻打维拉;对此他已预备良久,虽然他从来不曾公开提及,但这事也没瞒过所有人的眼睛。阿门迪尔意识到了皇帝的打算,他在震惊之余充满了极大的恐惧,他知道人类是不可能以战争来击败维拉的,如果不阻止这场战事,这地一定会遭到毁灭。因此,他召来了自己的儿子伊兰迪尔,对他说:
“时局昏暗,忠实者所剩不多,人类已经没有希望了。因此,我决定再做一次我们祖先埃兰迪尔在古时所行的壮举,不顾禁令驾船航向西方,向维拉陈情,如果可能的话,甚至亲口向曼威恳求,在事情太迟之前求他伸出援手。”
“如此一来你岂不就背叛了皇上?”伊兰迪尔说:“你明知他们长久以来一直控告我们是背叛者与奸细,可是直到如今那一切都是捏造的。”
“如果我认为曼威需要使者让他得知真相,我会背叛皇上。”阿门迪尔说:“人的内心只能忠於一个王,否则无论他有多少理由都不得赦免。不过,我要陈情的是,求维拉怜悯人类,救人类脱离『说谎者』索伦的手;毕竟,人类当中至少有部分是始终忠心下贰的。关於破坏禁令,我个人会承受一切的惩罚,以免我的百姓都沦入罪中。”
“但是,我亲爱的父亲,你似乎没有想到,万一此举被人知悉,你将为你家人招来何等的祸患?”
“这件事绝对不能走漏风声。”阿门迪尔说:“我会秘密准备我要离去的事,当船离开港口那天我会先往东航行,然後,如果风向与机会许可的话,我会再往北或往南绕回头,往西前进,去找寻我所要找的。我儿,关於你与你的百姓,我建议你准备好你们的船,然後将你们心里所舍不下的一切都装上船去;当船只都预备好之後,你当召聚所有你的人等在罗门纳港,当你看见时候到了,就跟随我的脚步同样航向东方。阿门迪尔对那位坐在皇位上的亲戚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如果我们要离去,不管理由是什么,他都不会感到难过的。但是你要注意,不要让他觉得你会带走很多人,否则他会不高兴的,因为他现在所计划发动的那场战争,将会需要他所能召聚到的一切兵力。你要找寻那些至今依然真正忠心的人,如果他们赞同你的计划,愿意跟你一起走,切记他们得秘密参与你的行动。”
“那个计划是什么?”伊兰迪尔说。
“采取旁观,切勿插手战争之事。”阿门迪尔答道:“在我这趟回来之前,我无法多说。但最可能的情况是,你们将在没有星光引导的情况下逃离星辰之地;因为这地已经被玷污了。如此一来,你在找寻一块流亡之地时,将失去一切你所爱的,在生命中预先尝到死别的滋味。但是,无论往东往西,唯独维拉知道。”
於是,阿门迪尔如同一个将死之人向所有的家人道别。他说:“你们很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了。我也不可能像埃兰迪尔在古时所做的,给你们一个清楚的记号。但是你们要随时准备好动身,我们向来所知的世界末日,如今已是近在眼前了。”
据说,阿门迪尔带著三名最贴心的仆人,在夜间驾著一艘小船出发,先航向东,然後回头往西航去。从此,这世上再也无人得知他们的下落,也无任何故事猜测他们最终的结局。人类不可能第二次藉由这样的使者获救,对於努曼诺尔的背叛,不可能轻易赦免。
另一方面,伊兰迪尔作了所有他父亲所吩咐的事,他的船只都停泊在东边的海港;忠实者将他们的妻子、儿女、传家宝、以及大批的物资粮食都送上了船。有许多东西既美丽又有力量,是努曼诺尔人在其智慧全盛之时所发明创作的,各样的器具与珠宝,大批用红墨与黑墨记载著各种学问的卷轴。他们还有艾尔达所赠的七颗晶石,而埃西铎的船上守护著宁罗斯的後裔,那棵小白树。就这样,伊兰迪尔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动身,不跟这些日子里的邪恶行径有任何牵扯。他一直等著看是否有任何的记号出现,却始终没有。由於他深爱父亲,在满心悲伤与渴望的情况下,他冒险偷偷潜往西边海岸,眺望大海。但他远远望见的,除了亚尔,法拉松聚集在西边海港的庞大舰队外,没有任何其他的迹象。
过去,努曼诺尔岛的天气始终适合人类的需要:雨水总是不多不少刚刚好,阳光普照,不冷不热,和风时时自大海吹拂而来。尤其当风是从西方吹来时,许多人都会嗅到空气中充满荡漾人心的轻甜香味,仿佛是人间唤不出名字的花朵盛开在永不枯萎的草地上。可是如今一切都变了;天空总是阴沈,暴风雨随时刮来,冰雹不时降下,狂风时常呼号;努曼诺尔的大船不时传出沉没的消息,这样的惨剧是自星芒之岛上升以来从未发生过的。如今在傍晚时分西方会不时飘来巨大的乌云,形状仿佛老鹰,双翼伸展由南遮蔽到北;它会阴森森地逼近,遮蔽整个落日晚霞,直到黑夜整个笼罩了努曼诺尔。有些巨鹰的翅膀底下夹带著闪电,雷声回荡在大海与乌云之间。
百姓开始害怕,他们大声喊道:“看啊!西方主宰的巨鹰!曼威的大鹰笼罩了努曼诺尔了!”他们都吓得趴在地上,遮脸躲避。
有少数百姓因此懊悔了,但绝大多数对此更是硬心,他们跑到港口对空挥拳,说:“西方主宰阴谋对付我们,他们率先出手攻击。接下来就该我们还击了!”这些话是皇帝说的,在背後指使的当然是索伦。
如今闪电频繁,打死在山丘、田野、以及城中街道上的人;一道充满火光的霹雳劈在神庙的圆顶上,火花四射,圆顶烧了起来。但是神庙不动分毫,索伦爬上神庙的尖顶,完全无惧於劈下的雷电,并且毫发无伤;在那一刻,百姓异口同声称他为神,俯伏听命行他一切意欲之事。因此,当最後一个恶兆来临时,无人予以理会。大地开始在他们脚下震动,仿佛雷声夹杂著翻腾的大海在地底怒吼,浓烟从米涅尔塔玛山顶冒出。这一切,都让亚尔·法拉松更加加紧准备他的军队。
那一阵子,努曼诺尔的舰队黑压压地布满了整个西边的海域,仿佛这海域布满了成千上万的小岛;他们密密麻麻的桅杆犹如群山之上的森林,片片风帆好似铺满天空的云朵;他们的旗帜是金黑色的。万事具备,只等亚尔·法拉松一声令下。索伦退入神庙最内层的中心,人们已为他带来火焚献祭的牺牲者。
西方主宰的大鹰在日暮时分来临,它们列阵在天仿佛预备开战,前进的行列远不见底,张开的翅膀几乎攫住了所有的天空。整个西方在它们背後燃烧得一片通红,它们在炽热的天空下仿佛一团团愤怒的火焰,整个努曼诺尔被这闷烧的怒火照得又红又亮;百姓彼此对望,看见他们同伴似乎个个怒得满脸通红。
亚尔·法拉松硬下心肠,登上他巨大的指挥舰奥卡龙达斯“海上的城堡”,金黑色的船上有无数的桅杆与划桨,正中央设著亚尔·法拉松的龙座。他穿上全副的盔甲,戴上皇冠,升起旗帜,然後下令全军拔锚开航;努曼诺尔的号角在这一刻万声齐发,胜过雷响。
就这样,努曼诺尔的舰队顶逆著西方的威胁出发了;海上无风,但是他们有无数强壮的奴隶在挥舞的皮鞭下奋力划桨。太阳完全沉没了,天地一片死寂。在世界等候它即将降临的命运中,黑暗笼罩了陆地,大海静止不动。舰队慢慢驶出了港边观望者的视线,船上的灯火一一逝去,黑夜吞噬了他们;到了早晨,已经望不见他们了。夜里一阵从东方刮来的强风将他们往前吹送,他们打破了维拉的禁令,驶入了禁止的海域,为了抵挡死亡而发动战争,要从维拉手中夺过这世界上的永恒生命。
亚尔·法拉松的舰队横过大海,包围了亚佛隆尼与整个伊瑞西亚岛,精灵们很悲伤,因为西沈夕阳的光辉整个都被努曼诺尔的船舰遮断了。亚尔·法拉松最後终於来到了“蒙福之地”阿门洲,停泊在维林诺的海岸上;天地仍然一片死寂,命运悬於一发之间。在最後这一刻,亚尔·法拉松动摇了,他几乎调头回去。当他望著一片死寂的海岸,抬头看见闪亮的泰尼魁提尔山,比雪更白,比死亡更冷,沉默、不变,犹如伊露维塔光芒的阴影一般恐怖,他内心开始怀疑。但是骄傲控制了他,最後他还是下船踏上了海岸,并且宣布如果没有人敢来迎战的话,这块地就属於他了。部分的努曼诺尔大军开上了图纳山丘扎营,居住在那里的艾尔达已经全部逃跑了。
於是,曼威在高山上呼求伊露维塔,众维拉在这一刻放下了他们对阿尔达的治理权。伊露维塔出面展现了它的力量,世界的面貌从此完全改变了。它让努曼诺尔与不死之地中间裂开深渊,海水急速泄下,这巨大瀑布所形成的喧嚣巨响与迷雾直冲上天,世界剧烈震动。努曼诺尔整支庞大的舰队都坠入了深渊之中,永远被吞灭了。但是踏上阿门洲的亚尔·法拉松大帝与他的将士们则被倒下的大山活埋:据说,他们如此被囚在无人得知的深洞里,直等到“末日终战”来临。
同时,阿门洲与精灵所居住的伊瑞西亚岛都被挪往人类永远无法到达之处。而“礼物之地”安多尔,皇帝们的努曼诺尔,埃兰迪尔之星的艾兰纳,也整个被毁灭了。因为它就位在裂开之深渊的东边边缘上,地基整个崩塌,全岛坠入了无尽的黑暗里,永远不复存在。地球上如今已无任何地方是曾经没被邪恶沾染过的。伊露维塔将贝烈盖尔海丢掷回中土大陆的西边,在大陆的东边出现空旷无人的大地,另外又有许多新地新海被造出来;但是世界变得黯淡无光了,因为维林诺与伊瑞西亚岛被挪到隐藏事物之域去了。
这场劫难在人们没有料到的时刻来临,那时舰队已经离港三十九天了。突然间,米涅尔塔玛山喷出大火,狂风大作,大地怒吼,天空摇晃,群山滑动,努曼诺尔与其上的孩童、妇女、以及高傲美丽的贵夫人与小姐们,一同沉没大海。它所有的琼楼玉宇,陵墓财富,金银珠宝与绫罗绸缎,以及一切典藏的智慧学问,全都永远消失了。碧绿冰冷的如山巨浪喷吐著白沫攀上大地,吞噬了比白银、象牙、珍珠更美的皇后塔尔·密瑞尔;她拼命地爬上陡峭的米涅尔塔玛山前往圣坛,但是太迟了,大水漫过她,她的惨叫声消失在猛烈的狂风中。
另一方面,无论阿门迪尔是否确实抵达了维林诺,或曼威是否听了他的恳求,总之,伊兰迪尔跟他儿子以及他们的百姓,因著维拉的恩慈而逃过了那天的大毁灭。伊兰迪尔始终待在罗门纳,拒绝皇帝前去参战的召唤;他也逃过了索伦派来捉拿他的士兵,躲过被拉到神庙里去烧死的命运,他上了船,远离海岸,泊在大海上等待。当大海裂开将所有的舰队吞落深渊时,他因隔著努曼诺岛逃过第一场巨变,随即而来的狂风又挡住他接近崩塌的努曼诺尔岛。但是接下去他很可能会被崩塌所掀起的滔天亘浪所吞噬,如此一来,他们的悲惨跟灭亡者也差不了多少,这世间再无任何生离死别的痛苦与失落能与那天发生的情况相比。但是一阵从西方呼啸而来的狂风吹向他,那风的猛烈超过任何人类的想像,他的船队被一扫而飞;狂风撕裂了他们的帆,折断了他们的桅杆,把这群不幸的人像大水中的稻草一般抛来抛去。
他们一共有九艘船:四艘属於伊兰迪尔,三艘属埃西铎,两艘属安那瑞安;他们逃离了劫难来临时昏暗中的黑色暴风,但却落入了另一个黑暗的世界里。大海在他们底下暴怒翻腾,排山倒海而来的巨浪喷著白沫的顶峰将他们举到残破的云端,数日之後将他们全部抛上中土大陆的海岸。当时整个西边海岸地区遭到极大的破坏与改变;海水倒灌淹没了陆地,海岸坍塌,古代的海岛都沉没了,新的海岛升起;山川移位,大地变貌。
伊兰迪尔与两个儿子日後在中土大陆建立了新王国;虽然他们的学识本领相较於索伦来到之前的努曼诺尔已是夕阳余晖,但在中土大地上的野蛮人类看来,仍是伟大惊人。伊兰迪尔的後裔在未来年日中所立的事迹,记载在别的故事中,他们与索伦的对抗还没结束。
面对维拉的暴怒以及一如判给海洋与陆地的灾难,索伦吓破了胆。这跟他所预期的相差太远了,他只想看到所有的努曼诺尔人与他们骄傲的皇帝送命而已。当亚尔·法拉松吹响他出战的号角时,索伦坐在神庙中心的黑色大椅上哈哈大笑;当他听见远方风暴发出的如雷亘响时,他再度大笑;第三次,就在他想到自己如今永远自世上除掉伊甸人而浸淫在无上的喜悦中大笑时,他连人带椅带神庙一同坠入了深渊中。不过索伦不是血肉凡躯,虽然他在这场毁灭中丧失了曾藉以行大恶的形体,让他从此再也无法以姣好的面貌在人间出现,但他黑色的灵体却冲了出来,像黑风中的一个阴影飘过了大海,回到他在中土大陆的魔多老家。他在巴拉多塔中再次戴上他的至尊魔戒,消声匿迹在黑暗中,直到他再次为自己打造出新的装扮,一个凡人肉眼可见的凶神恶煞;而索伦恐怖的魔眼几乎无人能够抵挡。
但那些事都没有记载在努曼诺尔灭顶的故事里,这故事现在已经说完了,就连那片土地的名称都湮灭了。
从此之後,人类不曾提起艾兰纳,不曾提及那被拿走的礼物安多尔,也不曾提说努曼诺尔位在世界的那个地方。但是那些被大海冲上岸的流亡者,如果他们内心因为渴望而转向西方时,会提及那被巨浪吞没的玛·努·法尔玛,沉沦的故事,那块精灵语称之为亚特兰提的大地。
在流亡者中,有许多人相信“天堂之柱”米涅尔塔玛山的峰顶并未完全淹没,它仍竖立在波涛中,变成大海上一座渺茫的孤岛;因为它是一处被封为圣的地方,即便是在索伦得势的日子里,它也不曾被任何人玷污过。埃兰迪尔的後裔日後曾经有人找寻它,因为根据博学大师所言,古时目光敏锐之人可以从米涅尔塔玛山上瞥见不死之地隐约的微光。纵使一切都毁灭了,登丹人也明知世界已经改变,他们的心依然朝向西方,他们说:“亚佛隆尼已自地球上消失,阿门洲已经被挪走了,在目前这个黑暗的世界里,它们是找不到的。但是它们曾经存在这世上,因此它们也还会在,真实完整如同起初世界刚被造好的模样。”
登丹人相信,即使是会死的凡人,如果真有福气的话,可以盼望在今生之后的某个时间里看见它。他们始终渴望逃离他们流亡的阴影,并以某种方式望见那不灭之光;对于思及死亡所唤起的悲伤,仍自大海的深处追赶着他们。因此他们当中那些伟大的水手仍会在茫茫的大海上不断搜索,希望能登上米涅尔塔玛山,并从那里望见过去曾经存在过之事物的景象。但是他们一直没有找到。那些航行到最远之处的人只来到新的大陆,并且发现一切都跟旧大陆一样,死亡依然存在。而那些继续往西航行的人,发现他们最后是在地球上绕了一圈,身心俱疲地回到了他们起初出发之处。于是他们说:“所有的航道现在都变弯了。”
因此,日后靠着航海与观星的学问,人类的君王知道世界确实是圆的了;但是唯独艾尔达,如果他们愿意,仍被允许离开这地前往古时的西方和亚佛隆尼。因此,人类的博学大师说,一定有一条“笔直航道”存在,只有那些仍蒙允许的人可以找到它。他们教导说,当你踏上这条路时,这新世界就被远远的抛在脚下那条古老的记忆中通往西方的航道继续向前,仿佛一座看不见的大桥横越可容飞翔的天空(因为世界变弯了,因此空中飞翔的航道也变弯了),然後经过肉身凡躯需要保护否则无法抵挡其寒冷的伊尔门,最後来到“孤独岛”伊瑞西亚,或甚至更远的维林诺,众维拉仍然居住在该处,观看著世界的故事一一在他们眼前展开。於是各样的故事与传说在大海的沿岸流传,论及那些孤独倘佯在大海上的水手或人们,因著运气,或因著维拉的恩惠,踏上了笔直航道,看见整个世界在他们眼前下沈,然後一路来到了灯光灿烂的亚佛隆尼码头,或最後真正抵达了阿门洲的海岸,在那里,在他们死前,得以瞻仰那座美丽又可畏的雪白大山。
魔戒与第三纪元
索伦在远古之时本是一位迈雅,居住在贝尔兰的辛达精灵称他为戈索尔。在阿尔达初创之时,米尔寇诱他加入自己的阵营,於是他成了米尔寇最信赖、最得力、又最危险的副手,因为他可以变换许多不同的形貌,长久以来,他可随心所欲展现出尊贵又俊美的样子,除了最谨慎的人,其余众生都被他骗了。
当安戈落坠姆崩塌而魔苟斯被推翻後,索伦又变回俊美的外型向曼威的传令官伊昂威求饶,发誓弃绝过往一切的恶行。有些人认为,索伦起初不是装模作样,而是真的愿意改过自新,他除了对西方主宰的暴怒感到恐惧,更对魔苟斯的失败错愕不已。不过伊昂威对擒获的俘虏并无赦罪之权,他命索伦返回阿门洲去接受曼威的裁决。索伦深受羞辱,不愿在这种颜面丧尽的情况下回去接受维拉的刑罚,他很可能必须付上多年的劳役来证明他的向善之心;他在魔苟斯手下可是大权在握的主帅。因此,当伊昂威离去时,他隐藏在中土大陆末走,随即又堕回邪恶之中,因为魔苟斯加给他的束缚太强了。
在“最後大战”与安戈落坠姆崩塌的大混乱中,大地震动崩毁,贝尔兰四分五裂成为废墟;北边和西边许多陆地沈入贝烈盖尔海中。位在东边的欧西瑞安,隆恩山脉断裂,形成一个朝南的巨大缺口,涌入的海水形成了海湾。隆恩河改变了河道流入这海湾,因此它被称为隆恩湾。那片乡野在古代被诺多精灵称为林顿,至今不变,仍有许多艾尔达居住其间,徘徊流连,还不愿意舍弃他们曾经辛苦奋战与建设的贝尔兰。芬巩之子吉尔加拉德是他们的君王,与他同在一处的还有航海家埃兰迪尔的两个儿子,半精灵爱隆,以及他的弟弟努曼诺尔的开国皇帝爱洛斯。
精灵们在隆恩湾的海岸旁兴建了他们的海港,这些海港统称为米斯龙德;他们在这深水良港中停泊许多船。艾尔达精灵不时由灰港岸启航出海,逃离地球上那段黑暗的年日;因著维拉的慈悲,首生的精灵如果愿意,依旧能够脱离东西相连的海洋,循著“笔直航道”归回他们亲族所居住的伊瑞西亚岛和维林诺。
在艾尔达之外,早期有其他的精灵越过了隆恩山脉进到内陆地区。这当中有许多是多瑞亚斯与欧西瑞安两地存活下来的帖勒瑞精灵;他们在远离海洋喜居深山林间的西尔凡精灵中建立了家园,西尔凡精灵的心从来下渴望海洋。在隆恩山脉的东边,诺多精灵唯独在伊瑞詹,也就是人类称为和林的地区建立了据点。伊瑞詹靠近矮人古时所兴建的伟大都城凯撒督姆,精灵称其为哈松隆德,日後又被称为摩瑞亚。从精灵所建的城欧斯·因·埃西尔筑有一条通往凯撒督姆西边大门的路,精灵与矮人之间开始建立友谊,这是其他地方从来没有的事,双方也因此都获益良多。在伊瑞詹,有一群珠宝冶金家开创了自费诺以降最超凡绝俗的精巧手艺;他们当中本领最高的是库路芬之子凯勒布理鹏,就如所记载的,他弃绝了他父亲的行径,当库路芬和凯勃巩被逐出纳国斯隆德时,他留了下来。
中土大陆各地太平了许多年;但是,除了贝尔兰居民前往居住之地,其余的广裘大地仍是蛮荒无人。事实上,那些无人之地是有不少精灵住在其中,如同过去无尽的岁月里一样,他们自由地漫游在远离海洋的内陆荒野里;他们是亚维瑞精灵,贝尔兰的事迹对他们而言只是一则传说,维林诺更是一个渺远的地名。另一方面,人类以倍数在南方及遥远的东方增长;因著索伦的运作,他们绝大部分都变邪恶了。
看见世界荒凉无人开垦,索伦心中自忖,维拉在推翻魔苟斯之後再度忘记中土大陆了;因此他的骄傲急速高涨。他痛恨艾尔达,对那些不时驾船前来中土大陆的努曼诺尔人也十分忌惮;但是他一直隐藏自己的想法,隐藏他在内心盘算出来的黑暗计划。
索伦发现,地球上所有的人种当中以人类最容易左右。但他长久以来一直尝试说服精灵为他效力;他知道那群首生的子民拥有更强的力量。他遍行各地深入他们当中,彼时他的形貌依旧俊美,又有智慧。他唯独不敢涉足林顿,吉尔加拉德和爱隆对他的俊颜巧词始终抱持怀疑,虽然他们不知道他的真实身分,但还是不准他踏入林顿一步。而其他各地的精灵都很欢迎索伦,只有少数精灵听从林顿使者叫他们要小心的警告。彼时索伦自称安纳塔,“天赋宗师”,精灵刚开始时确实从这份友谊中获得不少好处。索伦对他们说:“唉!伟人的弱点真是令人惋惜啊。吉尔加拉德是大能的君王,爱隆是博学多闻的大师,但是他们却不肯为我的劳心劳力帮一点忙。难道他们不想看见其他地方像他们的王国一样欢乐美好吗?难道任凭中土大陆永远黑暗荒凉吗?精灵不能将这地变得美如伊瑞西亚,或甚至像维林诺吗?虽然你们可以回去,但是你们没这么做,因此我知道你们深爱中土大陆,我也是啊。难道,我们不应该同心协力将这地变得更丰富美好,让所有漫游在这地末受大海对岸之知识与力量启蒙的所有精灵都兴盛起来,超越彼岸?”
索伦的提议在伊瑞詹最受欢迎,那里的诺多精灵极其渴望提升技术,好让他们的作品能达到更精妙的地步。此外,他们因为拒绝返回西方而内心始终不安,他们既想待在自己确实深爱的中土大陆,又想享有那些返回该地之精溜所能享有的福乐。因此他们听从索伦之言,也从他那里学到许多事物,因为他的知识极其广博。伊瑞詹的珠宝冶金家在那些年日里技艺精进,作品超越过往他们一切的发明;於是,他们采纳了建议,制造了“力量之戒”。由於索伦指导他们创作,所以他知道他们所作的一切东西;他一心想在精灵身上加上一道枷锁,让他们处在他的监控之下。
如今精灵制造了许多戒指;但是索伦秘密制造了能控制众戒指的至尊戒,众戒指的力量都被它绑住,完全臣服於它,它的存毁也决定了它们的存毁。由於精灵诸戒的力量十分强大,想要控制它们就必须铸造出一个凌驾其上之物;於是索伦在“阴影之地”的火山中铸造了至尊戒,并且将他大部分的力量与意志灌注其中。当他戴上至尊戒时,他能知悉藉由其他小戒所做成的一切事情,并且可以看见与控制诸戒持有者的思想。
但是精灵也没那么容易上当。当索伦戴上至尊戒的那一刻,他们惊觉了;他们知道了他是谁,也看出他将会控制他们,夺走他们的作品。他们在愤怒与恐惧中脱下了手上的戒指。索伦发现精灵没有上当而自己遭到背叛时,气得暴跳如雷;他向他们公开宣战,命令他们交出所有的戒指,因为若无他的传授指导,精灵工匠绝对做不出如此高超的作品。但是精灵闻风而逃;精灵救出了诸戒中的三枚,这三枚戒指逃过魔掌被隐藏起来。
这三枚最後完成的戒指蕴藏了最大的力量。它们是镶著红宝石的“火之戒”纳雅,镶著钻石的“水之戒”南雅,以及镶著蓝宝石的“气之戒”维雅。精灵诸戒中,索伦最想得到这三戒,因为拥有它们的人可抵挡并延迟时间与世界所带来的疲惫衰老。但是索伦找不到这三戒;这三戒交到了智者的手中,他们藏起戒指,只要索伦握有“统御之戒”一天,他们就不戴上三戒。因此,三戒始终未被玷污,因为它们是凯勒布理鹏独力制造的,索伦不曾染指;但是它们仍然受到至尊戒的宰制。
从那时起,索伦与精灵之间的战争从未停止过;伊瑞詹毁弃,凯勒布理鹏被杀,摩瑞亚大门紧闭。半精灵爱隆在那时建立了精灵的避难要塞伊姆拉崔,人类称为瑞文戴尔,这处要塞存在了许久。其余所有的力量之戒统统被索伦夺到手;他将这些戒指拿来跟中土大陆上那些希望自己拥有秘密力量好超越统治自己同胞的人作交易。有七枚戒指他给了矮人,人类获得了九枚;再度证明人类是最容易受他意志左右的种族。索伦控制的众戒指都被他扭曲了,由於他曾参与铸戒过程,它们被下过咒诅,因此扭曲甚易,所有拥有戒指的人到最後都被戒指出卖了。不过矮人确实证明了他们的坚韧难驯;他们厌恶受到他人控制,他们内心的想法很难测透,身体也无法被转变成黑暗的幽灵。他们只用戒指来聚敛财富;不过他们内心逐渐燃起的莫名愤怒与对黄金的无尽贪婪,就为索伦带来许多好处了。据说,古代矮人王的七个藏宝库都是奠立在一枚黄金戒指上;但是所有的藏宝库早就都被恶龙夺走占据了,那七枚戒指有的被恶龙的火所销毁,有的被索伦重新得回。
人类证明了是最容易诱骗的。那九名使用戒指的人类,在他们的时代里成为君王、魔法师及强而有力的武士。他们获得极大的财富与光荣,也招致他们自己的毁灭。在人看来他们仿佛长生不老,但生命对他们而言却变得愈来愈无法忍受。他们可以在白昼日光下行走而不被凡人肉眼看见,还可看见凡人看不见之世界中的事物;但他们最常看见的是索伦的魅影与幻觉。他们按著原本天生的能力与起初为善或为恶的意念,一个接一个都落入了自己所戴戒指的奴役,受到索伦至尊戒的支配。他们变成除了统御魔戒持有者之外,无人可见的幽灵,进入了阴影的国度。他们变成了纳兹古,“戒灵”,索伦最可怕的仆役;黑暗紧随著他们,他们呼喊著死亡的声音。
索伦的贪婪与骄傲不断高涨,他决定要当中土大陆上万物的主宰,消灭所有的精灵,甚至,可能的话,将努曼诺尔带国完全整垮。他不能忍受别人有自由,更受不了别人与他对立;他自命是地球的主宰。彼时他那张俊美的脸还在,只要他想,他仍可戴上美丽又聪明的相貌来欺骗人类。不过只要可能,他宁可用武力和恐惧来统治;看见他的阴影散布全地之人称他为“阎王”,是良善一方的大敌。他聚集统管了当年魔苟斯麾下尚存於世或潜藏地底的所有邪恶生物,半兽人听命於他,像苍蝇般以倍数繁殖。
於是,“黑暗年代”开始了,精灵们称那段时期是“逃亡的岁月”。
许多中土大陆的精灵在那时逃往林顿,由林顿渡海西去,再也没有回来;还有许多精灵被索伦及其爪牙给消灭了。但在林顿,吉尔加拉德的力量仍在,他还获得了努曼诺尔人的援助,因此索伦还不敢越过隆恩山脉,也不敢袭击海港地区。其余各地都落入了索伦的统治,那些在森林或山中要塞避难的人,仍然受到恐惧的追击。
居住在东方及南方的人类几乎都在索伦的控制之下,他们在那段时期强盛起来,建了许多围有石墙的城镇,他们人数极多,在战场上十分凶猛,人人配戴铁刃铁甲。对他们而言,索伦是王也是神,他们非常怕他,因为他用烈火环绕他的居处。
索伦对西边地区的猛烈攻击有一阵子停了下来。这在中提过,他遇到了努曼诺尔帝国的挑战。
彼时努曼诺尔人的威势如日中天,索伦的爪牙根本不敢抵挡他们;心知无望力敌而想智取的索伦於是暂离中土大陆,前往努曼诺尔帝国做皇帝塔尔·卡理安的人质。他乖乖住著,直到他以本事腐化了绝大部分的人心,让他们向维拉宣战,完成了他长久以来毁灭努曼诺尔的梦想。
只不过,那场毁灭的恐怖与剧烈远远超过他的预期,他忘了西方主宰大发烈怒时会产生何种後果。深渊裂开,吞灭努曼诺尔,海水淹没一切,索伦自己也堕入了无底深渊中。不过他的灵体在千钧一发之际脱壳逃出,随著一阵黑风逃回中土大陆,找寻栖身之所。他发现吉尔加拉德在他不在的这些年间变得更强盛,力量已经扩展到整个西边和北边地区,甚至越过了迷雾山脉与大河,扩展到了巨绿森林的边缘,愈来愈接近他曾经一度安居的堡垒。於是,索伦悄悄退回阴影之地,盘算再度挑起战火。
那段期间,就如所记载的,有一群被救离毁灭大难的努曼诺尔人向东逃到了这地。他们的领导者是长身伊兰迪尔和他儿子埃西铎与安那瑞安。他们是皇帝的亲戚,爱洛斯的直系子孙,但是他们不理会索伦的花言巧语,拒绝向西方主宰宣战。他们和一群仍然忠心的人在毁灭前夕离开了努曼诺尔。他们都是身强力壮的非凡人类,他们的船也十分巨大坚固,但是海上的暴风雨攫住他们,滔天巨浪将他们的船抛向半空,当他们在中土大陆靠岸时,犹如狂风暴雨中落难的鸟儿一般。
伊兰迪尔被大浪冲上了林顿的海岸,吉尔加拉德向他伸出了援手。随後他穿过隆恩河,在隆恩山脉的另一边建立了他的王国,他的百姓在伊利雅德四处沿著隆恩河与巴兰都因河定居;他们的首都安努米那斯位在南努尔湖旁。另外在北岗的佛诺斯特、卡多兰,以及鲁道尔的山丘,也都有努曼诺尔人居住;他们在贝瑞德丘陵和苏尔山建立了雄伟的了望塔;那些地方至今仍有许多古冢和已成废墟的塔楼,而贝瑞德丘陵上的高塔依旧望向大海。
埃西铎和安那瑞安被大浪打往南边,他们最後将船队驶入了安都因河,这条河流经罗瓦尼安後在贝尔法拉斯湾注入西边大海。他们在这地区建立了日後称为刚铎的王国;北方的王国称为雅诺。努曼诺尔的水手早在帝国兴盛的年代就在安都因河口建港筑城,一点都不把紧邻在东边阴影之地的索伦放在眼里。在帝国晚期,这处港口只有努曼诺尔的忠实者会来,临海地区的居民或多或少都是精灵之友的亲戚朋友,也多半是伊兰迪尔的百姓,因此他们很欢迎他儿子的来到。南方王国的首都是奥斯吉力亚斯,安都因大河穿城而过;努曼诺尔人建造了跨河巨桥,桥上有美丽的高塔与石屋,所有自海上前来的大船都在城中的码头泊港。
他们在桥的两端兴建了雄伟坚固的城市:位在东边阴影山脉山坡上威胁著魔多的是米那斯伊希尔,“月升之塔”;位在西边明都路安山脚下的米那斯雅诺,“日落之塔”,则像一面防护盾挡住山谷中的野蛮人。埃西铎的家在米那斯伊希尔,安那瑞安的家在米那斯雅诺,他们一同治理王国,两人的王座左右并列在奥斯吉力亚斯城的雄伟宫殿里。
这些城市是努曼诺尔人在刚铎的主要居住地,但在随後国势丰隆的年代,他们也在其他地区如亚苟那斯、爱加拉隆及伊瑞赫兴建了壮丽惊人的景观;他们也在安格林诺斯特,也就是人类称为艾辛格的圆场上,建造了钢铁不摧的欧散克尖塔。
流亡的努曼诺尔人携出了许多的货财与珍贵的传家宝;其中最著名的是“七晶石”与“白树”。这棵白树长自宁罗斯的果实,宁罗斯在被索伦焚毁前,长在雅米涅洛斯的皇宫庭院中。宁罗斯源自提理安城中的白树,那棵白树是雅凡娜按远古时维拉王国中银树泰尔佩瑞安的模样造给精灵的。埃西铎冒著九死一生自毁灭中救出的白树,种在他位於米那斯伊希尔的王宫前,纪念著艾尔达精灵与维林诺的光;但是七颗晶石却分散在各处。
伊兰迪尔取了三颗晶石,他两个儿子各有两颗。伊兰迪尔的三颗晶石分别放置在贝瑞德丘陵的高塔上,苏尔山的了望台中,以及安努米那斯城内。他儿子拥有的晶石分别放在米那斯伊希尔和米那斯雅诺,还有欧散克塔和奥斯吉力亚斯城。
这些晶石的珍贵处在於,它们能使望向晶石内部的人看见时间与空间上的遥远事物。它们所能显示的大多是最近那颗晶石所在之处发生的事,它们彼此间会互相呼应;但有强烈意志心灵的人,则可透过晶石看见遥远时空的事物。因此努曼诺尔人知道许多敌人想要达成的计谋,在他们强盛的年代里,敌人的动向很少逃过他们的警戒。
据说,贝瑞德丘陵上的高塔其实不是流亡的努曼诺尔人建的,而是吉尔加拉德建给他的朋友伊兰迪尔的;贝瑞德丘陵上的了望晶石安放在最高的爱洛斯提理安塔上。伊兰迪尔时常前往该地,当思乡之情在他心中翻腾时,他常透过晶石望向大海;有人相信他有时甚至可以望见遥远伊瑞西亚岛上艾佛隆尼的白塔,因为主晶石始终安放在该处。当索伦的阴影笼罩整个努曼诺尔,艾尔达精灵不再前往拜访该岛时,他们将这些晶石送给伊兰迪尔的父亲阿曼迪尔,做为对忠实者处身黑暗年代的安慰。这些晶石被称为帕兰提瑞,意思是“可从远处望见”,不过所有携至中土大陆的晶石,在许久之前就都失落了。
就这样,努曼诺尔的流亡者在雅诺和刚铎建立了王国;但是没有多久,他们就发现大敌索伦也回来了。如前所述,他悄悄回到了他古老的王国魔多,躲在紧邻著刚铎东边的都阿斯山脉,“阴影山脉”的另一边。在戈埚洛斯谷中建有他巨大坚固的要塞巴拉多,“邪黑塔”;那地还有一座精灵称之为欧洛都因的火山。正是因为有这火山,索伦才会在多年前定居该地,他利用地心喷出的火焰修炼他的妖术与锻造;他在魔多的心脏地带铸成了统御魔戒。现在他蛰伏在那黑暗里,直到他修练出一个新的形体;他的新貌极其恐怖,当他随著努曼诺尔岛被掷入深渊时,他那俊美的形体已经一去不返,永远毁灭了。他重新戴上大魔戒,以可怕的力量装束自己;从此,连精灵与人类的勇者都无法抵挡索伦那恶毒的巨眼。
如今,索伦准备好要向艾尔达以及西方来的人类开战了,沉寂的火山再度苏醒。人们看到欧洛都因开始活跃冒出浓烟,明白索伦已经回来了;於是努曼诺尔人将那座火山取名为安马斯山,“末日山”。索伦从东边及南边召聚了大批强而有力的人来为他效力,其中有不少是拥有高贵血统的努曼诺尔人。当索伦逗留在努曼诺尔的日子里,几乎所有岛民的心都转向了黑暗。在那段时期东航前来在中土大陆沿海筑堡定居的人,都早巳听从他的意志,至今依旧愉快地服侍著他。但是由於吉尔加拉德的威势,这些大有力量又邪恶的背叛贵族们,大多远远避居在南方;其中赫鲁莫与富努尔两位贵族在哈拉德人中掌握了大权,人数庞大性情残酷的哈拉德人居住在安都因河口对岸,魔多以南的大片荒野上。
当索伦看见时机成熟,就发动大军攻击新的刚铎王国,攻下了米那斯伊希尔,烧掉了埃西铎种在城中的白树。埃西铎带著白树的果实与妻儿乘船自安都因河逃离,他们顺著安都因河出海,往上航行找寻伊兰迪尔。与此同时,安那瑞安守住了奥斯吉力亚斯对抗敌人,随後把他们赶回山里去;但是索伦重整实力,预备再次进攻,安那瑞安知道这次若无援军,王国必会灭亡。
在北边,伊兰迪尔和吉尔加拉德会面共商对策,他们看出索伦太强大,若他们不联合对抗,将会被他一一击破。因此他们组成了史称“最後联盟”的联合大军,在往东朝中土大陆迈进时召聚了大批的精灵与人类;他们曾在伊姆拉崔暂停整军。据说,聚集在伊姆拉崔的大军,其壮丽恢弘的军容,在中土大陆上已成绝响,自维拉点召大军讨伐安戈洛坠姆之後,再未见过这样的阵容。
他们自伊姆拉崔兵分多路越过了迷雾山脉,沿著安都因大河往前迈进,最後抵达了索伦黑暗之地大门前的达哥拉,“战争平原”。那日,除了精灵全部都跟从吉尔加拉德之外,全地凡有气息的生物,包括鸟兽在内,都各选其主,互相对峙。少数参战的矮人也是两方阵营都有,不过住在摩瑞亚的都灵的後裔都加入了反索伦的阵营。
吉尔加拉德和伊兰迪尔的大军旗开得胜,精灵的力量在那些年日里依旧强大,努曼诺尔人又高又壮,发怒时十分可怕。吉尔加拉德的神矛伊洛斯无人能挡,伊兰迪尔手中闪烁著日月光华的圣剑纳希尔更令半兽人与其他人类丧胆。
於是吉尔加拉德和伊兰迪尔领军攻入魔多,包围了索伦的要塞;他们一共围城七年之久,敌人源源不绝的火焰与箭矢令他们在围城期间伤亡惨重,索伦不时派出部队突围袭击。伊兰迪尔的儿子安那瑞安以及其他许多人都阵亡在戈埚洛斯山谷中。到最後,因为围困极紧,索伦终於被逼亲自出马;他跟吉尔加拉德及伊兰迪尔缠斗,终至二人双双被杀,伊兰迪尔的圣剑也在主人倒下时断成数截。但是索伦也被推翻了,埃西铎抓住纳希尔的断剑砍下了索伦的手,将统御魔戒据为已有。失去戒指的索伦被击败了,他抛弃了肉身,逃脱的灵体销声匿迹躲藏在荒凉之地;千年过去,他始终凝不成人形。
世界的第三纪元由此开始,远古时期与黑暗年代都过去了;那段日子充满了希望与欢笑,艾尔达的白树在人皇的王宫前盛开了许多年,埃西铎在离开刚铎前将白树的果实种在米那斯雅诺,纪念他弟弟。索伦的败军虽然被驱散,却未被完全消灭;他们当中虽有许多人弃暗投明,为伊兰迪尔的子孙效力,但有更大部分的人还在心中怀念索伦,继续痛恨西方人类所建的王国。邪黑塔被夷为平地,但它的地基仍在,也末被遗忘。事实上,努曼诺尔人在魔多设立了警戒岗哨,但无人敢在那地居住,因为对索伦的恐怖记忆还在,而火山离巴拉多塔也不远,况且戈埚洛斯山谷中遍满尸骨灰烬。有许多精灵、努曼诺尔人,以及许多同盟的战友,都战死在平原与围城中;伊兰迪尔与精灵的最高君王吉尔加拉德也都不在了。世间再也不见那样的大军聚集,精灵与人类的联盟已成绝响;自伊兰迪尔之後,这两支种族日渐疏远。
年深日久,时移事往,统御魔戒被遗忘了,就连当时的智者也不复记忆;但是它还没被销毁。当时埃西铎不肯将戒指交给一旁的爱隆和瑟丹,他们苦苦劝他将戒指丢人近在眼前的欧洛都因,它是在那里铸成的,也只能在那里被销毁,如此索伦的力量就会自此永远丧失,变成一个只能在荒野中飘荡的怨毒幽灵。
但是埃西铎拒绝了他们的建议,说:“我要将它当作索伦对我父亲与弟弟之死的赔偿。难道不是我砍下了戒指,将敌人送终吗?”他将戒指拿在手中把玩,愈看它愈美丽,也就愈舍不得毁掉它。因此,他带著戒指先回到了米那斯雅诺,种下白树纪念他弟弟安那瑞安。随後他将南方王国托付给安那瑞安的儿子米涅迪尔,给侄儿一些建议,然後就带著戒指离开,决定将它当作传家宝;他沿著当初伊兰迪尔领军南下的路线北上。他放弃了南方王国,决定远离黑暗之地的阴影,前往统治他父亲遗留在伊利雅德的王国。
不料,埃西铎一行人遭到一大群埋伏在迷雾山脉的半兽人的袭击;半兽人在他疏於警戒时突击他在大河与巨绿森林之间暂歇的营地,那里靠近洛格·宁格洛隆,也就是格拉顿平原,他大志得意满,以为所有的敌人都已经被除灭了,因此安营时末设警戒。几乎所有随从他的人都被杀了,其中包括他三个大儿子,伊兰都尔、亚瑞坦和齐尔扬;不过他在上战场前将妻子与幼子维兰迪尔留在了伊姆拉崔。魔戒故意让埃西铎逃过袭击,让他套上戒指消失在众人眼前;但是半兽人藉由气味与足迹追踪他,他被追到大河边下水潜逃。在大河中魔戒出卖了他,为自己的主人报了一箭之仇;它在埃西铎游泳渡河时滑脱他的手指,沉落到水底。岸上的半兽人看到正在奋力泅水的埃西铎,立刻万箭齐发将他射死。埃西铎的部属中只有三人侥幸逃脱,他们跋山涉水,多次迷途;三人中有一名是埃西铎的贴身扈从欧塔,他历尽艰辛将伊兰迪尔圣剑的碎片送到了伊姆拉崔。
就这样,纳希尔圣剑交到了埃西铎之于维兰迪尔的手中;然而剑身已经断成数截,剑上光芒已经熄灭,千年来它始终末被重铸。爱隆大人预言,除非失落的统御之戒复出,索伦再度归返,圣剑不会重铸;然而所有的精灵与努曼诺尔人都希望这事永远不会发生。
维兰迪尔前往安努米那斯定居,但是他的百姓却衰微了,如今那地还活著的努曼诺尔人和伊利雅德人已经少到不足以维持当年伊兰迪尔所兴建的每一座城镇了;在达哥拉、魔多和格拉顿平原上战死的人实在太多了。当王国从维兰迪尔传到第七任皇帝伊雅仁督尔时,这些西方来的人类,俗称北方的登丹人,又分裂成几个下同的小团体,各拥其主,他们的敌人遂一一将之蚕食吞灭。他们逐年凋零,直到所有的光荣都消逝,剩下草原上一堆堆的青冢。时光流逝,王国灭没,荒野中多了一支神秘游荡的奇怪子民,其他人不知道他们是哪里来的,也不知道他们旅行的目的地;除了在伊姆拉崔的爱隆家中,他们的祖先已经被遗忘了。然而,世世代代以来,圣剑的碎片仍被埃西铎的子孙珍藏著;他们的血脉,自父及子,代代末绝。
南方的刚铎王国存立了下来,并且威势渐长,在它衰落之前,其声威与国势直逼当年努曼诺尔帚国的盛世。刚铎的百姓兴建了高塔与坚固的城池,以及容纳许多船只进出的大港;戴著有翼皇冠的历代人皇受到全地各族人民的敬畏。种在米那斯雅诺王宫前的白树,茂盛生长了许多年,它的种子是埃西铎在努曼诺尔陆沈之前抢救出来的,努曼诺尔白树的种于是来自艾佛隆尼,而艾佛隆尼的白树则来自古老的维林诺,彼时世界初创,万物街新。
但是到了最後,在中土大陆飞逝时光的消耗下,刚铎衰颓了,安那瑞安之子米涅迪尔的血脉终究是断绝了。努曼诺尔人的血统跟许多其他人类种族的血统混杂,他们的力量和智慧衰退,寿数缩短,对魔多的监视也松懈了。当由米涅迪尔传下的第二十三任皇帝泰勃纳在位之时,东方吹来的黑风带来一场席卷全国的大瘟疫,皇帝及其子女,以及国中许多人民都因此被夺走了性命。於是,设立在魔多边境上的碉堡废弃了,米那斯伊希尔变成空城;邪恶再度悄悄潜回黑暗之地,戈埚洛斯遍野白骨被阵阵阴风吹得宰窜抖动,黑暗的阴影开始在那地聚集。据说,那确实就是乌来瑞,索伦称之为纳兹古的九名戒灵,他们隐藏了许久,如今回来为主人做准备,索伦已经开始凝聚成形了。
当伊雅尼尔在位时,戒灵发动了第一次攻击;他们趁黑夜离开魔多,越过了阴影山脉,占领米那斯伊希尔为根据地;他们把那城弄得十分恐怖,无人敢多望一眼。从此之後,那地方被改名为米那斯魔窟,“妖术之塔”;米那斯魔窟从此不断对西方的米那斯雅诺发动攻击。接著是奥斯吉力亚斯,由於人口大量减少,城市逐渐荒凉,到最後也成了无人居住的鬼域。不过米那斯雅诺撑了下来,被重新命名为米那斯提力斯,“守望之塔”;过往历任皇帝在这城中兴建了一座高美的白塔,从塔上放眼望去,可遍查全地。米那斯提力斯始终傲然挺立,白树也依然在皇帝的宫廷前茂盛生长了一些年;残存的努曼诺尔人仍然守住过河的通道,抵挡米那斯魔窟的恐怖侵袭,以及半兽人、怪兽、并邪恶人类对西边的攻击。因此,安都因河以西之地仍然受到保护,幸免於战乱跟毁坏。
在伊雅尼尔的儿子伊雅努尔,刚铎的最後一任皇帝离去後,米那斯提力斯依然稳稳站立。伊雅努尔单枪匹马前往米那斯魔窟赴会,接受戒灵之王跟他一对一的决斗;可是他被骗了,戒灵将他绑入城中折磨至死,活人之地再也不见他的归来。伊雅尼尔没有子嗣,当皇帝的血脉断绝,刚铎的宰相,忠心的马迪尔家族撑起了大局,继续统治著米那斯提力斯城与逐渐缩小的王国。另一方面,罗希林人,“北方的牧马人”,迁到了原属刚铎北边国土的卡兰纳松,也就是後来称为洛汗的大草原上定居,并且不时出兵帮助米那斯提力斯的城主抵御外敌。再往北去,越过拉洛斯瀑布与亚苟那斯峡,有另外一处抵御邪恶的据点,他们的力量古老到几乎没有人类知道他们的来历,邪恶的生物十分忌惮该地,一点也不敢越界,直到时机成熟,阎王索伦卷土重来时,他的爪牙才敢对那地展开攻击。在索伦回来之前,戒灵在伊雅努尔之後的年代里,也从不敢以人类可见的形貌离开他们的城,越过大河进行攻击。
在吉尔加拉德殡落之後,整个第三纪元,爱隆大人定居在伊姆拉崔,他的家中聚集了许多精灵,以及中土大陆一切有智慧又有力量的各族子民,他保存了历世历代以来所有美好的事物。因此,爱隆的家成了疲惫与受欺压者的避难所,是良善与智慧的荟萃之地。在这个避难所里,住著埃西铎的子孙,他们在此被抚养长大,也在此终老,因为他们是爱隆自己的血亲,并且爱隆深奥的智慧让他知道,这条血脉将会诞生一人,这人将为这纪元立下大事。在那日来临之前,当登丹人没落成一支在荒野中漂流的百姓时,伊兰迪尔圣剑的碎片被托给爱隆保管。
在伊利雅德,伊姆拉崔是高等精灵最主要的住处;但在林顿的灰港岸,也还住有精灵王吉尔加拉德残存的子民。他们有时候会游荡到伊利雅德来,不过绝大部分还是居住在海滨,建造与维修精灵的船,让那些对这世界感到疲惫的精灵可以从此地启航前往极西之地。造船者瑟丹仍是这些海港的王,亦是智者中大有能力的一位。
智者从未公开谈论过那三枚精灵保存下来,末遭邪恶沾染过的戒指,即使是艾尔达精灵也只有极少数知道这三戒托给了谁。在索伦失败之後,这三戒的力量开始运作,三戒所在之处再度传出欢笑,所有的事物也不受时间流逝的摧残。因此,在第三纪元末,精灵们看出蓝宝石戒指是在瑞文戴尔的美丽山谷中,由爱隆保管,他家上空的星星总是特别明亮。而钻石戒指是在罗斯洛立安,那里住著凯兰崔尔公主;她是森林精灵的女皇,是多瑞亚斯凯勒鹏的妻子,她是诺多族精灵,拥有对远古之时维林诺的记忆,她是所有仍然住在中土大陆的精灵中,力量最强也长得最美丽的一位。第三枚红宝石戒指却依然隐藏,除了爱隆、凯兰崔尔与瑟丹之外,在一切结束之前,无人得知它托给了谁。
因此,在第三纪元尚存之时,在伊姆拉崔和罗斯洛立安,精灵们的欢乐与美好依旧持续不衰;罗斯洛立安隐藏於凯勒伯安特与安都因大河之间,那里的树盛开金色的花朵,没有任何半兽人或邪恶的爪牙胆敢踏入一步。但是精灵之间有许多人预言,如果索伦再度崛起,不论是他先找到失落的统御魔戒,还是他的对手有幸捷足先登并将之摧毁;任何一种结果都将导致精灵三戒失去力量,所有依靠三戒之力所维系的事物,也必凋零衰残,精灵将消逝於微光中,世界将开始由人类统治。
事情的结果确如所测:至尊戒、七戒与九戒遭到了毁灭;三戒也渡海而去,第三纪元随著它们结束,中土大陆上艾尔达的故事接近了尾声。那是凋零衰微的年代,在那些年日里,大海以东精灵最後的繁盛步向了寒冬。彼时中土大陆仍可见到诺多精灵的身影,他们是这世界的儿女中最美丽也最有力量的一群,他们的语言仍在世间流传。那时大地上仍存有许多美妙的事物,不过邪恶与恐怖的事物也同时并存:半兽人、食人妖、恶龙和凶残的野兽都在,森林中还有一群古老又充满智慧的奇怪生物,无人知道他们的名称;矮人依旧在山里忙碌,耐心打造金属、开凿石穴,他们的技术如今世间无人能及。但是人类的统治已是大势所趋,所有的事物都在改变,直到最後,阎王再度在“幽暗密林”中崛起。
那座森林在古时称为巨绿森林,它广大的面积与无数的林间小径是各种野兽与歌声嘹亮鸟儿的栖息地;精灵王瑟兰督伊在橡树林与山毛桦树林间建立了他的王国。多年过去,就在第三纪元接近尾声时,有个暗影从南面慢慢爬进了森林,恐惧开始在林隙间的阴暗处蔓延;凶残的野兽出没其间狩猎,邪恶凶狠的生物也在林中四处设下陷阱。
於是,森林被更名为幽暗密林,毒龙葵在其间攀爬蔓延,除了北方瑟兰督伊的子民有能力把邪恶阻挡在外,其他地区已经无人胆敢行过。没有人知道那股黑暗是几时前来的,在智者发现之前它就已经存在许久了。那是索伦的阴影并他东山再起的徵兆。他从东边的荒野里偷偷潜入森林的南边定居,在那里重新缓缓凝聚他的形体。他在一座黑暗的山岗上建造了住处来修练妖术,所有的人都害怕那住在多尔哥多的妖术师,但他们起初并不知道自己的危险有多大。
就在幽暗密林第一次充满阴影时,中土大陆的西边也出现了埃斯塔力,人类称他们为巫师。彼时除了灰港岸的瑟丹,无人知晓他们是几时来到的,而瑟丹也只向爱隆及凯兰崔尔吐露,他们是从大海那边来的。日後,精灵之间流传说,他们是西方主宰派来抗衡索伦力量的使者,如果索伦再度崛起,他们要推动精灵、人类以及一切善良的种族立下勇敢的事迹。他们以人类的模样出现,年老却充满活力,在岁月流逝又肩负重担的情况下,他们却不见衰老与改变;他们拥有极深的智慧,身心也具有许多力量。他们行走四处,深入精灵与人类当中,甚至能与鸟兽交谈;中土大陆的居民给他们取了许多不同的名字,因为他们从未说出自己的真名。他们当中为首的两位,精灵称之为米斯兰达和库路耐尔,不过住在北边的人类称他们是甘道夫与萨鲁曼。他们当中年纪最长也最先来到的是库路耐尔,随後来的是米斯兰达和瑞达加斯特,还有其他一些埃斯塔力进入了中土大陆的东方,没有被记载在这些故事中。瑞达加斯特是所有鸟兽的朋友;库路耐尔最常与人类来往,他不但能舌灿莲花,也擅长一切冶金之术。米斯兰达最亲近爱隆和精灵,凡事与之磋商;他游走四处,深入北边与西边各地,从未在任何一处定居。但库路耐尔前往东方,他归来後定居在艾辛格圆场中心的欧散克塔,那是努曼诺尔人在全盛时期所兴建的。
他们当中最有活力的是米斯兰达,他也是最疑心幽暗密林中那股黑暗的人,虽然许多人认为那不过是戒灵在作怪,但他却担心那是索伦卷土重来的第一个阴影;於是他去了多尔哥多,妖术师闻风而逃,那地方於是平静了很长一段时日。不过,阴影最後还是又回来了,而且力量大增;就在那段时期,智者第一次成立了议会,这个被称为“圣白议会”的成员有爱隆、凯兰崔尔、瑟丹以及其他的艾尔达王者,另外就是米斯兰达和库路耐尔。库路耐尔(也就是白袍萨鲁曼)被选为议会的领袖,因为他是最深入研究索伦的发明的人。事实上,凯兰崔尔原本属意的议会领袖是米斯兰达,库路耐尔对此暗妒在心,因为他的骄傲及统御的欲望愈来愈强;不料米斯兰达拒绝了该项提议,因为他除了差他来者之外,无意效忠於任何人或受任何力量约束,故他不在任何地方定居,也不接受任何的召唤。此後萨鲁曼开始研究与“力量之戒”相关的一切知识,了解它们的历史与铸造技术。
如今那阴影愈发壮大,爱隆与米斯兰达的心也愈发沈重。於是,米斯兰达再次冒著极大的危险前往多尔哥多探索妖术师的洞穴,他发现自己的恶梦成真,只好逃离。
当他回到爱隆的住处後,他说:“唉!我们猜对了。那不是长久以来众人所以为的乌来瑞,乃是索伦自己,他已再度凝聚成形,如今正在急速壮大;他已经再度握有所有的戒指,并且不断四处打探至尊戒与埃西铎後裔的消息,如果他还有子孙活著的话。”
对此爱隆回答说:“当埃西铎取得戒指又不肯交出的那一刻,这结果就已经注定了,索伦必要东山再起。”
“但至尊戒仍然不落下明,”米斯兰达说:“只要我们能在它还没出现之前尽快聚集我们的力量,不要耽延过久,我们就能控制敌人。”
圣白议会随即召开;米斯兰达催促众人尽快采取行动,但是库路耐尔反对,劝众人再等候观察一些时日。
“我不认为至尊戒还会在中土大陆上出现。”他说:“它落入安都因河已经数千年了,我认为它已经被冲入大海,将在海中一直躺到最後,当这世界崩毁、深渊迁移之时。”
就这样,那次会议没有达成采取任何行动的结论。但爱隆内心始终不安,他对米斯兰达说:“我一直预感至尊戒会被找到,然後战乱再起,这个纪元将在大战之後结束。事实上,它将在第二场黑暗中结束。除非,有某种我目前无法看见的奇异机缘能将我们从这当中解救出来。”“这世界上有许多奇异的机缘,”米斯兰达说:“当智者兀自犹疑不决时,帮助往往来自弱者之手。”
因此,智者继续处在不安当中,不过无人看出库路耐尔的思想已经转向黑暗,他的心已经背叛了众人:他渴望自己会找到至尊戒,然後驾驭戒指号令天下顺从他。长久以来他努力研究索伦的方法,希望击败他,但是现在他把索伦当作一个可羡的对手,而非恨恶索伦所作的事。他也认为,索伦独力铸造的至尊戒会在索伦再次显现时,主动复出找寻它的主人;但索伦若被驱除,它将再次隐匿。因此,他愿意链而走险,坐等索伦壮大,希望凭著自己的本事能抢在朋友和敌人之前,在戒指出现时捷足先登。
他在格拉顿平原设了警戒,随即发现多尔哥多的爪牙在那地区沿著大河四处搜索。於是他明白索伦已经知道埃西铎的下场,他在恐惧之余退回了艾辛格,加强防卫,并且更加深入探究“力量之戒”的学问及铸造之法。他没有对圣白议会提起这事:心里仍然暗自希望自己会是第一个得知至尊戒下落的人。他召聚了许多密探,其中包含许多飞鸟;因为瑞达加斯特仍然不疑有他,提供他援助,以为这是对敌人采取紧密监视的需要。
然而幽暗密林中的阴影愈来愈重,各地的邪物也在多尔哥多的授命下开始在各个黑暗地区大兴土木;他们再度在一个意志下联合,他们的毒恨是针对精灵和残存的努曼诺尔人而来。因此,圣白议会再度召开,有关魔戒的知识在会中引起剧烈的辩论;米斯兰达在会议中说:“至尊戒不是非得找到不可,只要它还存在这世界上末被销毁,它所蕴含的力量就始终活著,索伦就会拥有希望并且继续壮大。精灵与精灵之友的力量已经大不如前了。他很快就会强过你我众人,即使没有至尊戒也一样;他手中控有九戒,另外七戒他也收复了三枚。我们一定得反击。”
这次库路耐尔同意了,他希望索伦能被逐出相当靠近大河的多尔哥多,如此一来他就无法继续在大河流域中搜索了。因此,最後这次他帮助议会,聚集众人之力出击;他们攻击多尔哥多,将索伦逐出他的要塞,幽暗密林再次获得了短暂的平静。
不过,他们的攻击其实已经太迟了。因为阎王已经预料到,并且早就作了迁移的准备;他那九位得力助手,九戒灵,已经先他一步前去预备他的归来。因此,他的败逃是装的,他旋即在智者还没来得及防备前重新入主他的王国魔多,重新兴建他的黑塔巴拉多。那一年圣白议会召开了最後一次会议,而库路耐尔隐入艾辛格,不再与任何人谘商或听取建议。
半兽人集结成军,远处东方和南方的野蛮人也开始整军经武。在集结中恐惧与战争的谣传四起,爱隆的预言成真,而至尊戒也确实已经被找到了,其机缘巧合之奇,甚至连米斯兰达都料想不到;库路耐尔和索伦也全然不知。早在各方展开搜寻之前,它就已从安都因大河中被一个住在河边的小渔人拾起,时间大约是在刚铎皇室的血脉断绝时;拾获者将它带入无人可及的深山地底洞穴里,藏匿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中。它就待在那里,直到多尔哥多遭受攻击那年,它离开了所在为人类的伟大领导者,踏上战场。他是亚拉松之子亚拉冈,埃西铎的第三十九代直系子孙,却比他任何一位父祖更像伊兰迪尔。在洛汗国所打的一仗,推翻了叛徒库路耐尔,攻破了艾辛格;在刚铎都城前原野上的另一场惨烈战争中,索伦的大将魔窟之王被消灭了;埃西铎的继承人领著西方大军来到了魔多的黑色大门前。
在最後这场背水一战的西方大军中有米斯兰达,爱隆的两个儿子,洛汗的国王,刚铎的贵族们,以及埃西铎的继承人与跟随他的北方登丹人。但是索伦的力量实在太强,西方的联军最後被击败了,眼看就要全军覆没,所有的英勇壮烈都将成空。在那一刻,米斯兰达先前所言得到了印证,当智者兀自犹疑不决时,帮助却来自弱者之手。诚如日後许多歌谣所传唱的,是那住在山坡旁与水边草原上的小佩瑞安纳斯人,为他们带来了拯救。
据说,半身人佛罗多在米斯兰达的吩咐下,亲身担起那个重担,他带著小仆人一同穿过重重危险与黑暗,最後来到了索伦毫无防范的末日山;他将那枚由火山烈焰所铸成的大魔戒掷入了它起初生成之地,就这样,戒指销融,它所蕴藏的邪恶也被消灭了。
於是索伦失败了,他被彻底击溃,像一个怨毒阴影随风飘逝;在他们的溃败中大地震动怒吼,巴拉多塔崩塌成为废墟。和平再度降临,大地重启新春;埃西铎的继承人加冕为刚铎与雅诺两国的皇帝,登丹人的力量再度受人尊崇,昔日光荣再现。在米那斯雅诺的宫廷前,白树再度紧花盛开,被米斯兰达於明都陆安山的雪地中找到的这颗幼苗在刚铎的都城中长得又高又白;只要它存在一天,世世代代皇帝的心中就不会完全忘记古时的日子。
如今这一切事情之所以得到成就,绝大部分是靠米斯兰达的判断与活力,在最後那几日,他显露受人尊崇的王者本相,一身白衣骑赴战场;但是直到他离去的那一刻,众人才知道长久以来他一直是红宝石火戒的守护者。这枚戒指当初是托给了海港之王瑟丹,但他後来将戒指给了米斯兰达,瑟丹知道他几时来到,也知道他将归回何方。
“现在请收下这枚戒指吧。”他说:“因为你的辛劳与担子极重,但它的力量会始终支持你,为你挡住疲惫的侵袭。这是火之戒,运用它,或许你能在一个逐渐冰冶的世界里重新在人心中点燃古时的英勇。至於我,我的心紧系於大海,我将住在这灰色的海岸旁守护这些海港,直到最後一艘船启航。所以,我将在此等候你。”
那艘船极其洁白,是耗费多年兴建而成的,之後又等了许多年,直到瑟丹所说的结局来到。当这一切事都完成,埃西铎的继承人重掌人类的王权,西边的统治权交到他手中後,情况显示三戒的力量也同样消逝了,对首生的精灵而言,世界变得灰暗与衰老。那时,最後一批诺多精灵从港口扬帆出海,永远离开了中土大陆。最最後,三戒的持有者骑赴海港,爱隆大人从瑟丹手中接过早已预备好的船,在秋日的微光中驶离了米斯龙德,直到它把弧形世界的海洋远远抛在下方,不再受到圆顶穹苍的风所干扰,乘著高空的气流翱翔於世界上方的云雾中,来到了远古时的极西之地,而艾尔达精灵的故事与歌谣也在此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