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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事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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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事之夏-林曦
第1章 楔子
  时值炎炎酷暑,正是黄龙市一年中最叫人难熬的时候。这不,又是近一个月没有下过一滴雨了。每天清晨,那一轮明晃晃、热辣辣的像喷火一样白炽的太阳,早早地就挂在人们的头顶,烤得人汗流浃背,长吁短叹。
  人们周围的空气都热乎乎的,就连屋子里的桌椅、家具也有些烫手,好像你随便划一根火柴,四周围的一切东西都会立即在顷刻间燃烧起来。即使那些着扇子躲在阴凉地里纳凉的人们,只要稍微动弹几下,周身立刻就会汗如雨下。幸好,在刚接近午夜的时候,忽然一阵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不知从哪里赶来的一场暴雨便立刻从天而降。尽管这场倾盆大雨只下了不到一支烟的功夫,但覆盖在大地上的那层灼热的气浪却让猛烈的雨水给驱散了,浇灭了,室内室外一片凉爽。烦躁、难耐、几乎有些窒息的人们这才缓过一口气来,他们庆幸:今夜又可睡个好觉了……
  说来也怪,黄龙市的这个难熬的季节,却又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季节。
  不知是由于炎热的气候,使人们的心情变得骚动不安,情绪变得异常地激动,容易使矛盾激化,还是什么别的说不清的缘故。反正没等这个炎热难耐的季节到来的时候,总有许多大事或令人难以预料的事情会发生。其中有好事也有坏事,有天灾,也有人祸。追溯到70多年以前,1937年的7月7日,远方传来了隆隆的炮声,日本帝国主义悍然发动了侵华战争,从此黄龙的百姓同中华大地的亿万同胞一样,陷入了一场长达8年的战争灾难。又是在1945年的8月15日,黄龙忽然传来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日本侵略者终于被中国人民打败,被迫无条件投降了。1948年的7月,中国人民解放军经过十多个日夜的浴血奋战,凭着成百上千战士们的血肉之躯,攻破了黄龙城的坚固的城墙,从此在黄龙建立了人民的政权。1966年,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爆发了,就在7月8日这一天,情绪极端冲动的“红卫兵小将”们,在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的蛊惑和煽动下,在黄龙市掀起了一场揪斗“走资本主义当权派”的黑色风暴,将许多正在办公桌前忙碌的领导干部拉出办公室,让他们戴上纸帽或剃成光头,跪在大街上,向过往的行人们一遍又一遍地检讨自己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滔天罪行”。也就在那个炎热难耐的深夜,中国共产党黄龙市委组织部的部长张云祥被一伙所谓的“革命群众”毒打致死;黄龙市高级中学的德高望重的老校长温玉成,因经不住那轮番的批斗,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从学校的七层教学楼顶上跳下,血肉模糊,惨不忍睹。1976年7月7日的那个炎热的深夜,久旱无雨的黄龙市突降大雨,肆虐的洪水引发了附近凤凰山的泥石流,吞没了市郊区的一个村庄,使上百个家庭毁于一旦,将上千个鲜活的生命埋没于泥石流之下。2005年7月19日,黄龙市交通局局长、高速路建设指挥部总指挥李桂华,因听说纪检委要找他谈话,便匆忙于深夜自缢于市宾馆的一个高级客房的套间……今年刚刚进入这个炎热难熬的季节,黄龙市金岗区商业银行里,又是在事先无任何征兆、在人们没有一点精神准备的情况下,就接连发生了一连串的突然事件……
第2章 身陷囹圄
  地处市郊区的黄龙市看守所,刚刚经历了这场在夜半忽然到来的暴风雨的洗礼以后,显得异常宁静、安谧。被夜色笼罩的看守所大院里,虫声唧唧,凉风习习。路灯的黄色光芒照射在水泥地上刚下过雨的水洼里,闪闪烁烁,给宁静的夜色里增添了丝丝凉意。
  监舍里的人犯们早已入睡了,从那一排排整齐划一的监舍的小窗户里不时有香甜的呼噜声和片言只语的梦呓间间断断地传出来,给监舍这个特殊的世界里增添了浓烈的生活气息。夜色中,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仍没有丝毫的睡意,他们正圆睁着双眼,高度警惕地在站岗、巡逻,十分认真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此刻,在一间靠近大墙边上的极其普通的监舍里,更加寂静得出奇,既没有呼噜声也没有一星半点的梦呓。监舍墙壁上那个距离地面有两米多高、二尺见方的小铁窗外边,不时地传来时断时续、淅淅沥沥的水滴敲打在铁皮上发出的单调而乏味的叮咚声。透过小铁窗那几根粗壮结实的铁栏杆,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小片黑漆漆的天空和那竖着电网的戒备森严的高墙。
  在监舍里这张低低的看来可以躺四五个人的显得有些宽敞的木床上,只躺着两个人。大床内侧那个人苫着一张床单,像一只大虾一样静静地卷曲在那里,似乎已经睡去,但其实你仔细一看就知道,他在黑暗中静静地圆睁着一双警惕的眼睛,诡秘而悄无声息地在黑暗中静听着他周围的一切。他是在今天下午才接受了看守人员给交代的任务,临时调整到这个监舍,负责秘密地监视着他身旁的那个人,以防此人因思想出现波动,有什么令人不安的不测举止;那个被他监视的人却还全然不知竟有人在暗中监视着自己,此刻他正斜依在床头那卷还没有展开的铺盖卷上,在朦胧的夜色里圆瞪着双眼,一点睡意也没有。
  被监视的人名叫郭正清,是在几个小时以前才被关进来的。进来以前是黄龙市金岗区商业银行的副行长。当天上午,他还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处理着繁忙的事务,现在却变成了一个犯罪嫌疑人,失去了自由,被监禁在这座看守所里。这顷刻间形成的巨大反差怎么能让他接受啊?在这样的时刻,他又怎么能安然入眠呢?
  真亏了午夜的那场雷阵雨,驱走了傍晚他刚走进这个简陋的监舍时的酷热的暑气,室内的空气也立刻变得凉爽宜人。此刻,他的脑子里正翻江倒海,波涛汹涌。面对这场突然降临到他身上的横祸,他感到无限的困惑、郁闷。好像在一个漆黑的深夜,他独自行走在陌生的巷道里时,突然头上挨了狠狠的一击,便被打翻在地,眼冒金星,爬起来时也分不清东南西北,更不知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是谁狠狠地袭击了自己。面对黑洞洞的四周,又向谁去询问?就是现在,他一头倚在自己的铺盖卷上,仍然困惑地、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反问自己,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事情,或是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竟遭到这样恶毒的暗算?究竟是谁策划了这场弥天阴谋?我应该采取什么样的策略来应对?他的胸中似乎有一团乱麻,实在理不清这种烦乱的思绪。随之,一种明显的沮丧袭上他的心头,使他忽然觉得束手无策、孤立无援。
  郭正清越急于想弄清这一切疑问,脑子里反而越乱。他的心情变得越来越糟糕,几乎到了行将崩溃的边缘。他尽量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在心里暗暗地告诫自己:镇静,一定要镇静。不要叫别人看咱的笑话,一个大男子汉,连这点风浪也扛不住!渐渐地,他平静了下来,他调动起脑海里的一切记忆的能量,苦苦地思索起来。看是否能对解决目前的疑问有所帮助。他打开记忆的闸门,将脑海里那些陈年老账和陈谷子烂芝麻统统翻出来,摊得满地都是,然后一件一件地在里面翻看、寻找,力图从中找到哪怕一丁点蛛丝马迹。他的眼前像放电影一样,那些令人兴奋、欣喜或者难忘的往事便一幕一幕浮现在自己的面前,一个又一个生动而栩栩如生的面孔在他的面前晃来晃去,使他感到有些眼花缭乱。不知是什么原因,首先冲入他眼帘的第一张面孔竟是一张充满了淫邪妖艳的女人的面孔,那是金岗区商业银行信贷科科长梁艳的脸。奇怪!难道她在自己的潜意识里还占着一席重要的位置吗?笑话,怎么能想到她呢?尽管他说不清这是什么原因,但第一个浮现在她眼前的面孔确实是她。紧随着梁艳的脸孔出现在郭正清面前的是已故的支行老行长汪心意的脸,汪心意曾是他的顶头上司和最要好的朋友。虽然因为汪行长的不慎失足所造成的难言的悔恨,过早地结束了他的生命,曾一度使郭正清为他痛心,为他惋惜,一直在心里谴责他、怨恨他,但出于他俩的友情,特别是他临走前留给郭正清的那封秘密遗书,又让郭正清不由地想起他对自己的信任和恩情,想起他们在一起交往的美好时光。但最难能可贵、并引起郭正清十分感动的是他在作出自杀决定以后,在他那封留下的遗书里,向郭正清倾诉了自己的苦衷和对朋友的最后的提醒。接着是支行行长姚玉玺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他的脸上正洋溢着得意的张狂的狞笑,这张令他感到十分厌恶和憎恨的脸竟久久不肯离去,似乎他已经隐隐觉得这张阴险的笑脸后面隐藏着什么阴谋和狡诈的诡计;在姚玉玺的身旁,一边站着装修公司的老板黄水龙,他似乎有些惧怕或羞涩,因为他低着头,并不敢瞅自己的眼睛;另一边站着私企大老板高明,他正面对着自己在幸灾乐祸地狞笑,郭正清能看出来,高明的这种深不可测的笑容后面,明显隐藏着阴险、狡诈、诡秘而扑朔迷离的祸心,甚至还潜伏着一种充满凶险的杀机;高明的鬼脸在他的面前只停留了片刻,一转眼就闪过去了。接着是他的那些朋友们,自己的亲密战友、支行的办公室主任兼党委纪检书记魏宝贵,还有支行的资金组织科长李冬仙、会计科副科长李东东,他们一个个和蔼可亲,似乎触手可及,但他苦笑着了头,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幻觉。目前,自己身陷囹圄,失去了自由,也与同志和亲人失去了联系。他们此刻正在干什么呢?是否正在想方设法、采取措施准备营救自己呢?而魏宝贵同志,他可能还不知道自己遇到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弥天横祸,还不知道自己正在痛苦中煎熬。前一个礼拜五的晚上,魏宝贵趁郭正清在支行值班的时机,来到郭正清的办公室,两人就行里的几件大事共同商量了半夜,他才离开郭正清的办公室回家,准备在第二天早上就去省城找省行的领导去汇报。他在省行的事情究竟办得如何呢?想到这些,郭正清的心里感到异常地焦急。
  忽一抬头,年逾八旬的母亲和那终日操劳的妻子俩的慈祥、亲切而焦急万分、怒不可遏的面容,也立刻出现在郭正清的眼前。就在今天中午,老母亲和妻子俩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被检察院的人带走,现在她们一定在为自己的事焦虑、担心和生气。这事一定伤透了她们的心!老母亲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一辈子吃斋念佛,积德行善,祈求佛祖、祷告神灵,保佑她的儿孙,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一生平安。她哪里能想到因儿子的不知什么过失,竟让检察院的人来她家搜查、抄家,最后还把儿子抓进监狱。
  她老人家如何能受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她那半身不遂的病体能经得起这样残酷的打击吗?妻子任铁兰是个共产党员,过去在生产队时期,她当过多年的队干部。她大公无私,铁骨铮铮,从来没有在人前说过一句软话。
  当她眼看着与她共同生活了二十余年的丈夫竟因贪污受贿被检察院带走,她的脸面往哪里搁呢?她不会因此而想不开吧?嗨!究竟是哪个坏种在陷害自己,叫自己怎么向人们说清楚这一切,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呢?他了头,不由自主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还没等他在记忆中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烦乱的思绪却又不由自主地回到夜色中的监舍里来了,因为现实的环境对他太有刺激性了!
  现在究竟是几点钟了,他根本无从知道。郭正清只好一点一点回忆着从傍晚到现在的每一分钟、每一个细节,然后对现在的大致时间进行推测和判断。记得被关进来的时候,那个腼腆的甚至带着几分稚气的小警察严肃认真地搜查了他的全身。手机、石英电子手表、钢笔、钥匙还有那仅有的十几元零钱都放在一个小塑料袋子里,一起被他带走了。他清楚地记得,刚进来的那一刻,天正擦黑,应该是晚上8点多钟,因为目下正是阳历8月初,是一年中白昼最长、夜间最短的时候,一般是四点半天亮,八点半天黑。
  对!傍晚进来的时候应该是八点半左右,他在被那个小警察搜身之后,提起铺盖卷往里走,刚一迈进这间小屋,小屋的铁门就咣当一声被关上了,接着“呱嗒”一声,被人果断地毫不留情地将铁门上了锁。在昏黄的灯光下,他打量了一眼这个简陋的空空洞洞的房间,有3米见方,9平方米的样子,靠墙根放着一排可以睡4个人的低低的木床,木床上已经铺开一副被褥,床边正站着一个像一头受惊的小鹿一样的20多岁的年轻人,从他那惊慌失措的神情看,他可能也进来不久。郭正清在昏黄的灯光下瞅了他一眼,没说一句话,就将自己带来的铺盖卷扔在床头,沮丧地在床边上坐下来。那年轻人看到被关进来的竟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干部模样的中年人,就明显地觉得有几分新奇,但等他看见郭正清那眉头紧锁、满脸怒气的神情,也不敢开口问他,就又悄悄地上了床,背对着他睡了。
  记得他刚进来的那一刻,就听见从外面高墙下传来的凌厉的口令声和响亮的枪械撞击声,郭正清知道那是看守所里巡逻的武警战士在换岗。从那一刻开始,战士们已经换过三次岗了,据此他在黑暗中默默地估计,每一班岗大概是两个小时,那么已经过去六小时了,也就是说现在应该是凌晨两点半钟,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两小时后,检察院也许又要来人找自己询问、做笔录。到时候,自己应该给他们提供些什么样的有价值的线索和证据,才能洗清自己的不白之冤,让他们相信自己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呢?
  今天的这件事来得太突兀,太不可思议了,简直就像晴天霹雳,叫人没有一点点精神准备。
  上午,刚上班,郭正清就找来支行办公室负责收发文件的韩岳英,要她把最近有关商业银行进行股份制改革的那些文件,统统给找来,他要系统地研究一下。因为他越来越弄不明白,支行行长姚玉玺最近以来的许多做法,他究竟要干什么?郭正清已下决心,要对照这些文件,系统地整理一份材料,进一步向各级行领导反映一下金岗区支行,在这次股改中所出现的一些重大问题。上面的这几个文件都很长,对商业银行进行股份制改革的具体方法、步骤和指导思想都写得很细致,很规范。他越读就觉得支行目前存在的问题越大,就觉得越沉重。觉得有许多工作急需要去做。好像只要他稍有疏忽和耽搁,就会给银行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这时,他办公室的门忽然被轻轻地敲了两下,但他的头连抬也没有抬一下,继续在看他的文件。接着,他办公室的门就被无情地推开了,市检察院经济科的老科长、他的老朋友张维直紧绷着一张脸走了进来,他的脚后头还跟着检察员小王。
  郭正清抬起头,一看是张维直科长,就微笑着站起来给他们让座、递烟,但当他看了他们一眼,就发现张维直今天的神情有些异样,他的脸色特别严肃,既没有平日那种随和、友好的表示,也没有以前与他开玩笑时那种嬉皮笑脸的样子。他默默地来到郭正清的办公桌前边,没有一句多余的寒暄,就开门见山地说:“你先看看这个!”说着将一张盖着鲜红大印的打印着几行黑体字的文件递了过来。
  郭正清接过来一瞅,发现竟是一份写着郭正清名字的检察院传唤通知书,他立即不屑一顾地将它扔在一边,然后给张维直递过来一支廉价的蝴蝶牌香烟,笑着说:“老家伙,没有一点正经,怎么能开这样的玩笑?今天来,有什么事快说,我一会儿还要参加行长办公会!”
  但是一本正经的张维直科长仍然紧绷着脸,更没有去接他递过来的香烟,严肃地一字一板地说:“今天的行长办公会你就不必参加了,我刚刚给你们姚行长打了招呼,我们还是快走吧!”
  “你今天来究竟有什么事?还一本正经的,装得像真的一样?”郭正清听了张维直的话,尽管还有几分诧异,却立即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将信将疑地收拾起桌子上摊开的一大堆文件,把它们整整齐齐地摞在一起。
  “走吧,到我们那里再说。”张维直科长的脸上仍然没有一丝笑意,并不容置疑地继续催促着他。
  听了这句话,郭正清又回过头来,仔细地盯着张维直的脸打量了一眼,便立刻就沉默了。他锁上办公室的门,一言不发地跟着那两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检察官,下了支行的办公大楼,又顺从地上了停在院子里的那辆警车。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们并不知道此刻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郭正清还像往日一样,微笑着挥了挥手,向人们打了招呼,大家看见他们一行三人平静地走向警车的时候,同样没有产生丝毫异样的感觉。
  郭正清在踏上警车的一刹那,不由自主地回头望了一眼,他的目光掠过了这座他已经住了十几年的办公大楼,又依依不舍地向院子里的人们瞅了瞅,然后上了车坐下,一声不吭地靠在后座上。接着小王也上了车,坐在他的一旁,顺手拉上车门,警车就悄然开走了。
  这时住在郭正清办公室隔壁的支行行长姚玉玺,正与支行信贷科的科长梁艳两人站在他偌大的行长办公室那落地玻璃窗的纱帘后面,目睹着院子里发生的一切。当他们清楚地看见郭正清刚刚坐上的警车开出支行的大院以后,才叹了一口气,神情严肃,一言不发地回到办公桌前。
第3章 秉公办案(1)
  张维直在检察院工作了三十多年了,到今年年底就52岁了。按照检察院内部这几年已形成的惯例,也该退下来了,不再担任领导职务。可是,人们从他走起路来急匆匆的步伐与他那一脸严肃认真的神色看,他好像仍然没有丝毫准备退下来的迹象,他的全部心思仍在他的工作上。对此,他的老伴,已经从商业局办了病退手续的李会计一直在他的耳边唠叨:“眼看就要退了,还不赶快让人家年轻同志上?还那样霸权不舍!你那老胃病犯得越来越厉害,还装得跟没事人一样,非要硬撑着亲自去干?总要等到哪一天突然倒下了,叫我们怎么办?”每当听到老伴的这些话,他总是咧开那正美滋滋地吸着香烟的嘴角,咬牙切齿地恶狠狠吼道:“看你那张乌鸦嘴!你想咒死我?”然后该怎么干仍怎么干,并没有把老伴的话放在心上。
  检察院里的同志们都叫他“老猎手”。尽管是个绰号,但叫得名副其实。多少年来,经他手侦破的刑事案、经济案不计其数,件件办得干净利落,扎实、牢靠,滴水不漏。这些年,他在工作中遇到再凶残的“豺狼虎豹”,也不曾害怕、退缩,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和百发百中的枪口。
  但自去年以来,随着那银色的白发爬上他的双鬓,年近52岁的他,却有点怯场了。面对在市场大潮中出现的千奇百怪、形形色色的案件,他明显地感到有些力不从心。这倒不是因为作案的人突然有了什么高招,作案的手段有多么狡猾,而是破案的环境变得越来越复杂。只要你刚刚介入一个案件,当你还没有弄清事情的眉目,看出个来龙去脉,便有许多人前来说情。有的要他“高抬贵手”,有的让他“从大局出发,照顾一下,”有的拿出上头的文件,说是要保护“改革者的积极性”,说是“现在都在摸着石头过河,难免有不慎失足的时候”,还有的人,当然是上层领导了,他们的理由更加冠冕堂皇,说:“现在稳定压倒一切,这个案子如何办,还要从稳定大局出发!”当然这些说情者大都是他的熟人、朋友及能和他搭上话的人,或者是能够对他发号施令的顶头上司或间接的更上一级的领导。另外,在案件的侦查过程中的取证也相当难了。以前哪个村里或机关单位发了案子,他去了以后,先开个群众会,一公布了案情,群众便会纷纷揭发,主动提供线索,毫不犹豫地写出书面证明材料,甚至还有人大义灭亲,举报自己的亲人,大义凛然地出庭作证。但现在不行了,一旦发了一起案子,明明许多人都是现场的目击者,可是当你去仔细地访问这些目击者,企图让这些人谈谈发案的经过时,大家却都是一个腔调:不是没看清,就是不在场,再不就是忘记了。要出个证明材料,就更是难上加难。
  不是模棱两可,就是含糊其辞,不给你出伪证就谢天谢地了。因此,张维直遇到案子就怕有人说情,怕有人出来庇护,反而那些所谓的背着牛头不认账的硬茬子他却从来不怕。
  今天早上刚上班,耿志德检察长就派人叫他,说是有急事。他心里暗暗思忖,是否与他谈退下来的事儿?不觉有几分紧张,便匆匆加快了步伐。
  “张科长,你得马上出马,到金岗区商业银行去查一个案子。我们得到确切举报,说是这家银行的副行长郭正清收受贿赂10万元,举报信写得比较具体,咱们还得认真对待!”说着把那张只有一页a4打印纸的举报信件递了过来。
  举报信确实写得通顺、清楚,明白、具体,并且与以往那些举报信不同的是,竟赫然写着举报人的真实姓名:黄龙市驰骋汽车贸易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高明。当他看到被举报者竟是本市金岗区商业银行的廉政模范、有名的老实人、副行长、也是他的老朋友郭正清的时候,他立刻吃了一惊,他在心里暗暗地说:这也太邪乎了吧?怎么可能呢!他顺手从口袋里掏出老花镜戴上,将举报信从头至尾又仔细认真地看了一遍。
  尊敬的耿检察长:
  我怀着愤怒的心情向你举报金岗区商业银行的腐败分子、副行长郭正清的犯罪事实,请你们一定要从重从快予以打击,为民除害。
  从表面上看,郭正清在平日间总装出一副公正廉洁、道貌岸然的样子,其实骨子里却非常自私、贪婪、肮脏、腐败。他当信贷科长期间,就以贷谋私,收受贿赂,被广大贷户所憎恨。在他被提拔为副行长之后,更是肆无忌惮、变本加厉。过去我一直认为他是个正人君子,对他总是以礼相待,恭敬有加。去银行办理贷款业务时,也总是按照银行的规定和制度,从不敢有丝毫的马虎。由于我总是直来直去,没有给他个人什么好处,所以在办理贷款过程中多次遭到郭正清的挑剔、指责和刁难。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为了我公司的业务不受损失,我只好忍痛、违心地给他送去10万元现金。但将这10万元送给他之后,我就后悔了,因为我听一个朋友说,这家伙是个白眼狼,对于他不熟悉或看不惯的人,就是你给他送了钱,他也不会给你办事,而且还会拿上这些钱,去交给有关的法律监督部门,借以邀功请赏,败坏给他送钱人的名声。我知道我又办了傻事,所以才决定立即向你们举报他,免得我送了钱,办不成事还要丢人!
  这笔10万元现金是我于前一个星期五晚上亲自送到他家的,当时只有我们两人在场。看来这笔钱至今仍然藏在他的家里,如果你们能抓紧去查的话,一定能从他家里搜出这笔现金。
  举报人:黄龙市驰骋汽车贸易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高明
  7月29日
  面对着这封清清楚楚地写着真实的举报人姓名,而举报人又是本市有名的民营企业大老板,张维直立刻感到了它的分量。况且,被举报者又是自己的老朋友,他的心里立刻掀起一阵波澜。他暗暗地思忖:面对这种情况,可不能有丝毫的犹豫和含糊!绝不能因为郭正清是他的老朋友,或是因为自己对这件事有些怀疑,就抱着一种暧昧的态度,借故推脱不查吧?
  只见他把举报信轻轻地放在桌子上,果断地说:“捉奸捉双,抓贼抓赃,千万不能贻误战机,先抓住犯罪证据再说。”接着,他向“耿检”谈了他自己的行动计划:先传讯,再搜查,如情况属实,就立即逮捕。“耿检”也完全同意他的意见。
  警车开出金岗区商业银行大院以后,一直向检察院方向行进,但在快到检察院的一个岔路口,张科长却让司机将车停在路边。他从副驾驶的座位上回过头来,眼睛直盯着郭正清,直截了当地问道:“正清,有人举报你收了别人送给你的10万元现金,有这回事吗?”
  “放屁!这么些年来,我郭正清收过谁一分钱好处?只要能查出我有一分钱的问题,判我十年徒刑,我都不说半个‘不’字!”
  “你先不要把话说得那么绝!”张科长立即提醒他,“你考虑好了再说,你也不想一想,平白无故的,我们为什么要传唤你?”
  “张科长,不用考虑,你就放心地查吧,我肯定会配合你!”
  “那好!”张维直科长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搜查证,让郭正清看。
  郭正清扫了一眼搜查证,仍然毫不犹豫地说:“你们搜吧,去我家里还是到我办公室?”
  “小赵,开车,先去郭正清家里。”张科长向司机吩咐道。
  郭正清的家在黄龙市郊区,坐小车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张科长的一支烟还没抽完,车就开到了他的家门口。
  郭正清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郭振英前年考上了西北交通大学,再有一年就毕业了;儿子郭振山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在黄龙市一家工厂打工。家里就剩下妻子和母亲俩待弄着5亩地,母亲已经年近八旬,前年因为患了一场脑血栓,住了一个月的医院,虽然保住了性命,但目前生活还不能自理。
  前年张科长曾坐着警车,与郭正清一起来过他家里一次,但那次是来看望他患病的母亲,并在这个小院子里吃过一次西瓜。所以当警车停在郭正清的家门口,他们一行四人走下车,又进了家门时,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特别关注。
  刚进了郭正清的大门,走在前面的小王忽然停下了脚步,他盯着照壁上的一块小牌子在发呆。那是一个竖挂在那幅画得栩栩如生的荷花旁边、一块长方形的、用五合板做成的很精致的木牌,五合板带木纹的底色上面用大红漆工工整整地写着两行字:家里不谈公事,送礼者免进!小王全神贯注地看着这块小木牌,立刻就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他回头看了一眼正走进大门的张维直和郭正清,但郭正清和张维直两人好像都是一副同样的表情,装着什么也没看见,就径直走进院子里去了。
  院子里的那颗大枣树下,郭正清的妻子正在树荫下给婆婆梳头发,见到他们进来,便笑盈盈地停下手里活计,给大家搬椅子倒水。郭正清的母亲也亲热地说:“这不是张科长吗?好久都不来了,快到屋里坐吧!”
  看到郭正清的母亲和妻子这种发自内心的热情,张科长不禁觉得有几分尴尬,他只好满脸堆笑,热情地对老人说:“大娘,你好!你好好坐着,可不敢动,我们来说几句话就走。”说着便将郭正清的妻子任铁兰叫到一旁,说明了来意,并让她看过搜查证。
  任铁兰一听张科长的话,脑袋瓜里立刻轰的一声,像爆炸了一颗威力无比的重型炸弹,马上变得脸色苍白,有些晕头转向。她根本不相信与自己相濡以沫、共同生活了20余年的丈夫会干出这样的事情,她从心底里就不相信贪污受贿的事情会发生在郭正清身上,别说10万,就是1万元也绝不可能。她想争辩、据理力争,怎么能让穿着警服的国家执法人员把自己家里翻个底儿朝天?那将是这个家庭每个成员一辈子的奇耻大辱啊!
  但是她又没有丝毫的理由出面阻挡,况且,来家里搜查的不是别人,正是多次来家做客的、郭正清的好朋友张维直科长啊!他手里拿着检察院那正式的、合法的搜查手续,她一个安分守己、知书达理的家庭妇女怎么敢抗拒国家的法律呢!沉默片刻,她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一一打开了家里每一个能足以藏匿10万块钱的箱箱柜柜,最后她又带着检察员小王来到院子里,又打开了存储粮食、杂物的小库房的门锁,让他到里面去搜查。
  张维直科长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他搜查得很仔细。虽然他不像电影电视剧中抄家的那样,一搜查起来便翻箱倒柜,搞得遍地狼藉。但他却不肯放过一丝一毫可疑的地方,几个桌子的抽屉他一一看过,然后又一件一件将拿出来的东西重新一一放进去,放整齐。那个简易书架上的每一本书,他都一页一页仔细翻过,包括挂满衣服的立柜里每一件衣服的口袋他都仔细地摸过了。他好像不是在搜查,而是在帮助郭正清的妻子在整理家务。最后,就剩下厨房里的碗橱没有看了,但仍然一无所获。此刻,他不但不感到失望,却有些如释重负、暗暗窃喜。他真希望什么东西也搜不出来,真希望这是一场恶作剧。
  郭正清和他妻子任铁兰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默默地观察着事态的进展,等他们看到张科长终究一无所获时,夫妻二人的脸上立刻流露出一种得意而轻蔑的神情。郭正清甚至撇了撇嘴,恶狠狠地向张维直瞪了一眼,心里暗暗说道:就你老家伙能!把你搜查出来的东西让我看看!
  就在这当儿,小王在院子里叫喊:“张科长,你快来一下!”
  听到小王的叫声,张科长吃了一惊,明显地有几分紧张,他预感到小王肯定是发现了什么重大的秘密。便停下手里的工作,立即走出屋子,来到那个小库房里。小王正站在一个装粮食的大缸前面,示意让他过去看一下。
第4章 秉公办案(2)
  小库房里的陈设很简单,进门后靠左面的墙壁上挂着筛子、笸箩和各种农具,虽然各种东西品种繁多,但悬挂、摆放得井井有条,干练整齐;右面的墙壁前并排放着4个大缸,缸里装的全是麦子,那是全家人的口粮。小王正站在墙角的那个大麦缸跟前,手指着缸里的粮食。张维直走近大缸仔细一看,发现缸里只剩下半缸麦子了,黄澄澄的麦粒中间露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用塑料薄膜包好的包,透过塑料薄膜,能清楚地看到里面是一捆100元票面的人民币。小王向他汇报说:“前边那几口缸里的粮食,我都一个一个仔细看过了,甚至都用手插进去摸过了,但什么也没发现。可最后在揭开墙角的这个缸盖的时候,一眼就看见麦粒中间有一片白色的塑料薄膜。我刨去边上的麦粒,就看见了这四方棱正的一捆钱。我想,也许是放钱的人并不想把钱藏得很深,似乎怕日后找不见似的。”
  张科长听完小王的叙说,沉思了片刻。对小王的最后一句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点了点头,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在他的脸上闪过。他用力抓起那捆百元卷的大额钞票,隔着塑料薄膜数了一遍,正好是10把,也就是说正好10万元。这肯定就是举报信上提到的赃款了。他回头朝门外瞟了一眼,他的视线正好与趴在门边上,正紧张地向他张望的郭正清夫妇俩的吃惊的目光相遇。他举起那捆钱,向他们扬了扬,说:“走吧,回去咱们再仔细谈吧!”
  上了警车以后,张维直就让小王将郭正清铐上了。
  尽管正是七八月的酷暑季节,人们个个汗流浃背,燥热难耐,但戴在郭正清手腕上那铮光闪亮的手铐仍有一种冰凉的冷森森的感觉。郭正清默默地看着被铐在一起的失去自由的双手,一种屈辱、激愤的怒火从胸中升起,他开始鄙视面前这个曾被他奉为神明的人民检察官,这个被他的那些同行们称为“老猎手”的高级检察员,原来竟是一个徒有虚名、挂羊头卖狗肉的家伙。不!简直就是一个不分青红皂白、不问是非曲直、不负责任、草菅人命的糊涂狗官!我与你在一起交往这么多年,谁不了解谁?别人不知道,难道你张维直也不知道我郭正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听风就是雨,不知听到一句什么屁话,你就立刻传唤、搜查。刚搜出那一捆钱,还没弄清是非曲直,就不问青红皂白地先把我铐起来,完全把我当作了一个十恶不赦的犯人。看你这副狠劲,就好像与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敢铐你就铐吧,我看你到最后怎么给我交代?想到这里,他恶狠狠地瞪了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狗官”一眼,然后侧过脸将目光投向车窗外面,做了一个深呼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听见郭正清那一声深深的叹息,张维直立刻回过头来,严肃而深情地直盯盯地瞅着郭正清。看着他那满脸怒气的神情,张维直的心里完全明白,此刻,郭正清那上下起伏的胸腔里,一边是难以遏制的熊熊烈火,而另一边是一层接一层的汹涌波涛。他知道郭正清正在怨恨自己,而他怨恨自己的原因无非有两条:一是因为我冤枉了他,怪我是一个不分是非曲直的昏官,听信了坏人的谗言,姑息、纵容了真凶,而成了陷害忠良的刽子手;二是他确实是一个蜕化变质的腐败分子,怪我不念旧情,不能给他网开一面,不讲哥们儿义气。但不管是属于哪种原因,不管他的怨恨有多深,目前,我既不能向他作任何解释,更不能徇私枉法,既不能冤枉一个好人,更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警车在平坦的柏油路上轻松地向前奔驰着,车子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张维直转过脸直视着前方,思绪回到了近几年所办的那些一件接一件的案件中。是啊,目前社会上的腐败风很盛,一些有权有势的人以权谋私,贪污腐化,特别是目前在社会上,人们把银行里那些掌管着信贷大权的人传得很臭,说是不给他们送钱不办事;送了钱,便胡办事。甚至说,到银行贷款,贷一万就得送一千,那是死下数(死规矩)。虽然他确信郭正清不是这种人,从他的穿戴、吃喝,从他的言谈举止,从他成天叼在嘴上廉价的蝴蝶牌香烟就能看出来。他坚信,郭正清确是一个安分守己、奉公守法、谨小慎微的人。他绝对不会干出收受贷户贿赂的事,并且一次就是10万元!但是,反过来他又想,时代在发展,一切都在变化,在商品经济社会中,金钱万能,拜金主义盛行,上层那么多高级领导干部都一个个“前腐后继”地跌倒在金钱面前,成了千古罪人。郭正清多年来从事银行信贷工作,又是银行的一个副行长,地位变了,权力更大了,成天与金钱打交道,难道他就不存在蜕变的可能吗?这时,他忽然一惊,是否自己让友情和同情之心蒙住了眼睛?可千万不能以情徇私,违背原则啊!
  回到检察院,在张维直的办公室里,张维直、小王与郭正清进行了第一次交锋。
  张维直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正清,请你对你家里麦缸中的10万元现金作出解释。”
  “我真不知道那是谁的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是谁放进去的!”
  郭正清不慌不忙,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小王飞快地做着笔录,心想,自从在他家的麦缸中搜出那捆10万元的现金以后,郭正清显然已经进行了一番深思熟虑,编好了一套诡辩的理由,所以他回答起问题来才能不假思索,对答如流。这些人都是这样,背着牛头不认账,往往是铁的事实都摆在那儿了,却还想诡辩!
  “那么三天以前,也就是上一个星期五的晚上,你在自己的家里接待了哪个客人,他都与你谈了些什么事情?”张维直的脸挺得板平,不露声色地问道。现在,他只好将这句话当做一颗重磅的炸弹,抛了出来。他想,只要是郭正清真正收了这10万元,那么他一听这话,便会惊慌失措,原形毕露。别说他郭正清是初次受贿,即使他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手,只要把这铁的事实往他的眼前一摆,他也会软成一摊,败下阵来。所以,他说完这话,便一眼不眨地盯着郭正清的脸部表情,看他是否有什么异常的表现。
  “星期五?让我想一下。”郭正清说着皱起眉头,沉思道,“星期五晚上我在支行值班,根本就没有回家,更不会在家里接待什么客人。”郭正清回答得很果断、肯定,显不出有一丝的慌乱。
  “哦?”张维直暗暗吃了一惊,但他仍然不慌不忙、若无其事地问道:
  “谁能证明呢?”
  “我们支行办公室主任魏宝贵能证明,那天晚上他知道我值班,他在家里吃过晚饭,便到我办公室与我聊天。”
  “聊些什么事情?”
  “这重要吗?这个,啧啧啧……”郭正清有些犹豫,显然他们聊的是一些不公开的事情,但他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和他说的话的真实性,他宁愿给检察官说实话:“我们聊的都是行里的公事、大事,如能替我保密,我可以如实地告诉你。”
  “我当然可以为你保密,你还是如实地谈谈你们详细的谈话内容,我还要找对方核实的。”
  郭正清听完,理解地点了点头,顺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张维直见状,立即将自己的香烟和打火机顺手推了过去,郭正清看了一眼那盒香烟,嘴角立刻闪过了一丝讥笑,心里暗暗地说:和我仍然是一个档次!他默默拆开那种只有农村老农民才抽的、两块五毛钱一盒的白蝴蝶香烟。抽出来一支,点上火,香喷喷地、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开始了叙述:“我和魏宝贵同志都是支行的党委委员,最近我们俩都不断听到行里的许多同志对于支行行长、党委书记姚玉玺的许多不好的反映,其中许多问题已经不是一般的吃吃喝喝的小事了,他与信贷科长梁艳勾结在一起,干了许多非法的事情。我以前曾经写过一封举报信将这些问题反映给省分行的纪检书记,却一直没有回音,加上我太愚钝,不知道人家市分行的行长戴强与支行行长姚玉玺是只厚不薄的铁哥们儿。所以,向上边反映了这些情况以后,人家可能知道了这事,所以不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却招来了人家的打击报复。所以,我们在一起商量,这次再也不能用写信的方式了,一定要去当面见见上边的领导,必须将他们的这些问题直接向省行反映。那天晚上,魏宝贵同志和我在一起议论了好久。他离开我办公室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我根本就没有回家,你可以立即去找他核实。”
  “那我再问你,最近有哪些客户找过你贷款?你是怎么处理的?”张维直换了一个话题。
  “我是分管政工和后勤工作的副行长,现在基本已经没人找我办理信贷业务上的事情了,不过有时也参加行长办公会或贷款审查委员会议,参与研究过贷款,但目前行里实行的是行长负责制,姚玉玺那人又很霸道,我一个人根本就左右不了人家的意见。我知道你问这话的意思,是否是我给某个客户帮忙办了贷款,人家给我送了10万元吧?”
  “难道没有这种可能吗?”张维直反问道。
  “完全有这种可能性,但我是那种人吗?你也不到行里问一问!”郭正清同样反问道。
  “正清,你在银行管了多少年信贷了?”张维直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香喷喷地吸了一口,明显地缓和了口气。
  “我参加银行工作以后,一直管信贷,有25年了吧,直到当了副行长以后,才脱离了信贷工作。”
  “这么多年,难道你就没有从贷户那里得到过一点好处?”张维直完全以一种聊天的方式。
  “怎么能没有?前些年物资紧张时,我曾凭着我管信贷的便利,到交电公司给朋友买过两辆名牌自行车,过年时到百货公司给同志们买过好烟好酒。近几年也在检查信贷工作时,在企业吃过好饭。去年过春节时,一个企业的老板到我家串门,非要给我留下一瓶汾酒和一条芙蓉王香烟。这些我都记得很清楚,其他也就没有了。”
  “没有人给你送过贵重一些的东西,或者现金?”张维直仍然笑嘻嘻地问道。
  “有,只是我从来也没有接收过。担任了信贷科副科长不久,有一次给一个贷户贷了款,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为了感谢,他给我送来一辆凤凰牌自行车,但被我拒绝了。这个人就是原来金属镁厂的老板孙有义,你可以调查。另外,在我当了信贷科长以后,有名的大老板高明也给我送过钱。不知你听说过没有,几年以前,高明办了一个造纸厂,他为了急于贷到一笔大额贷款,曾在一天晚上到我家给我送来1万元现金。我当时实在拒绝不了,就先收下,第二天就将那钱交给了我们支行当时的老行长吉友亮。吉行长不仅大张旗鼓地在全行的大会上表扬了我,又把高明叫到他办公室,将那1万元退给他,并严厉地批评了他这种腐蚀拉拢国家干部的错误行为。自那以后,再没有任何一个贷户给我送过一分钱。”
  “噢!高明还真的给你送过钱?我怎么没听你说过,高明这人怎样?”
  “我很少与他交往,这人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家伙,并且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我总觉得此人不可多交往。最近,他从平川市赶回来,在我市开办了一个汽贸公司,从我行贷了不少款,目前与我行的行长姚玉玺、信贷科长梁艳的关系拉得很近。”
  张维直点了点头,沉思了片刻,他说:“今天咱先谈到这里,你可以喝一口水,再想一想,一定要把那10万元讲清楚,不然谁也帮不了你!”
  张维直给郭正清交待了一番政策就离开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检察员小王与郭正清两人。在张科长与郭正清交谈以后,小王对郭正清的看法也产生了变化,他越看越觉得此人并不像一个腐败分子,倒很像一个正直的好人。所以,他倒了一杯白开水走过去放在郭正清的面前,然后一声不吭地坐在一旁。办公室里寂静无声,只听见墙上那个壁挂式空调器发出低沉的呼呼声,但郭正清周身燥热,仍感不到一丝的凉意。
  张维直来到耿检察长的办公室里,将他紧紧张张跑了一上午的情况从头至尾向领导汇报了一遍。当他汇报完毕,在谈到下一步究竟应该采取什么措施时,他有些为难了。按原来他与“耿检”商定的,只要真的搜查出罪证,就立刻实施逮捕。但现在真的搜查出来10万元的硬邦邦的罪证,他却有些拿不定主意。准确地说,他已经对这封打印着高明名字的举报信产生了怀疑,当然对下一步将对郭正清要采取的法律措施便明显地犹豫彷徨、举棋不定。
  “耿检”听了张维直的汇报,看到他犹豫不决、吞吞吐吐的表情,断定他确实遇到了难题。但根据张维直办案一贯雷厉风行、果断干脆的风格,对于这样一件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的收受贿赂案件,他不应这样优柔寡断啊!难道真的是因为他与郭正清之间那层只厚不薄的朋友关系让他产生了同情和恻隐之心而要徇私枉法吗?不,绝对不会,根据他多年来的经验,张维直不是这样的人,他今天出现这样一副反常的表现,肯定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因此,“耿检”宽慰地微笑着说:“这其中还有什么蹊跷,或者你有什么特殊的发现,请你说出来,咱们共同研究,不需要这样唯唯诺诺,这可不是你一贯的风格!”
  “是,是,我正在考虑。‘耿检’,我看这件案子不简单啊!”
第5章 好人蒙冤
  坐在“耿检”的办公桌前面,张维直的思绪却回到了动乱中的“文革”时期,那是1975年的春天。
  刚满22岁的张维直刚从部队转业回到黄龙市,被分配到金岗区公安局预审股工作。那是刚过完春节不久的一天,一个农村生产队的粮库失盗,刑警队前去经过一番侦查,便将这个生产队的保管员张闷娃抓了起来。刚参加公安工作不久的张维直便在这时候跟着他的顶头上司、预审股股长王凤鸣,对这个保管员张闷娃进行了审讯。
  张闷娃是一个50多岁的、老实巴交的老农民。刚走进审讯室,不等正式开始审讯,就连喊冤枉,一直絮絮叨叨地说他在队里当了二十几年的保管员,库里的粮食、棉花等物质从来就没有发生过差错,他怎么会偷自己亲手保管的粮食?请公安人员一定要好好查一查,抓住那个真正偷粮食的罪犯。年纪轻轻的张维直听了张闷娃的哭喊,确实有些疑惑和同情,便悄悄地问王股长:“王师傅,是不是刑警队不小心,弄错了?”那年代,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都把机关单位里的老人手尊敬地称为师傅,张维直便也跟着这样称呼王凤鸣。
  “不见棺材不落泪,有几个罪犯能轻易地认罪?甭相信他的鬼话!”王股长不屑一顾地说。
  张维直从部队上转业回来,刚一踏进公安局的大门,就听说了许多关于王股长机智破疑案的故事,当然对王股长特别地敬重,早已把他奉若神明。听了王股长的话,便立即觉得这个人貌似老实,其实却很狡猾,哭喊只是他耍赖的一个手段,便对喊冤的张闷娃更加鄙视,甚至有些憎恶。还没等王股长开口,他就用他那年轻、稚气的嗓音大吼了一声:“放老实一点,监守自盗,还想蒙混过关!”张闷娃一听,立刻声泪俱下。
  正式审讯开始了,王股长主审,张维直作记录。
  “别装腔作势了,快说老实话!你把那1600多斤小麦转移到哪里去了?”王股长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不给张闷娃留有一丝考虑的余地。
  “冤枉呀!领导,我确确实实没有私自拿过队里的一颗粮食啊!”
  “哼!没拿?那库房的门窗和锁子都好好的,粮食从哪里飞出去了,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刑警队的侦察报告上说,这个生产队的库房设在一个土窑洞里,这个土窑洞只有一扇门和一个钉着横竖几根铁条的小窗户。那个单扇门的门板是用二寸厚的槐木做成,既厚重又结实。门上锁的是一把有一斤多重、像一个铁疙瘩的虎头牌弹子锁。这把锁共有两把钥匙,全挂在张闷娃的裤腰带上,而报案人又是张闷娃。经现场勘查,门、锁完好无损,而库存的1600斤储备粮小麦却不翼而飞。据生产队长和一些社员证明,那些小麦都是装在能装200斤粮食的大麻袋里,自上年夏收后入库,再也没有动过。从作案的现场看,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蛛丝马迹。所以,刑警队认定,此案属于保管员监守自盗,便立即将他铐回公安局,关了起来。
  审讯室里,张闷娃一直哭哭啼啼,光喊冤枉,却拿不出一点点能证明他无罪的证据和线索。王凤鸣股长便耐心而认真地开导他:“张闷娃,你光哭能顶啥用?你哭得厉害了,我们就能把你放了?你应该给我们提供一些破案线索才是呀!比如你们队里都有谁知道库里有这么多麦子;队里有哪些人手脚不干净;或者是哪户社员家里最近要过红白喜事,缺粮食吃?另外,你再好好想一想,你们村里或附近村里,有没有人会修这种弹子锁?”
  张闷娃听完王股长的话,眨巴了半天眼睛,只是头,还是提供不了一星半点的线索。其实,作为农村里一个老实巴交的老百姓,一天到黑只知道脸朝黄土背朝天,把太阳从东山背到西山,忙着挣工分、操劳家务事,有几个人能知道王股长提到的那些线索呢?就是知道村里有那么几个手脚不干净的人,但他手里又没有一点点人家偷粮食的证据,他怎么敢贸然把人家的名字提供给公安局呢?公安局若把人家抓起来,被冤枉了,自己如何能对得住人呢?
  王股长看了看张闷娃那副不开窍的样子,以为是他做贼心虚,理屈词穷。终于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便厉声地质问道:“我看你就是那个偷粮食的贼,你当然就提供不出任何线索了,你想嘛,库房的门窗好好的,门锁又完好无损,门锁的两把钥匙都一直挂在你的裤腰带上,又有谁能进了库房呢?只有你了,你就痛痛快快地交待吧,不要让我们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哇!”张闷娃一听立刻吓傻了,他觉得自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只好说:“不是我,就是不是我,你们就是把我枪毙了也不是我!”
  “啪!”的一声,重重的一记耳光打在张闷娃的脸上,看来王股长实在是忍无可忍了,面对这样一个无赖,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就扇了上去。但扇过之后,他却立即就有些后悔,唉!怎么能这样呢?这不明明是违反办案纪律吗?尽管他心里有些嘀咕,可他的嘴里不肯示弱,仍然恶狠狠地大吼道:“背着牛头不认账的癞皮狗,我告诉你!顽抗抵赖,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审讯时动手动脚、殴打嫌疑人,确实是严重违纪的行为,王凤鸣早就对犯人动过手脚了。可是说句老实话,这狠狠的一耳光对那些一般的小偷小摸、地痞无赖有时确实管用,那迅雷不及掩耳的一个耳光下去,立刻就能震慑住这些家伙,使他们立即放弃顽抗抵赖的打算,像麻袋倒西瓜那样,痛快利索地交代出犯罪事实。但这种办法,大多数情况下是不起作用的,因此,动手动脚,刑讯逼供的办法是不可取的。今天王股长的这一耳光就当然没有达到他想要达到的目的。
  “你打,你打!你这个诬赖好人的狗官!你不说理,我要到说理的地方告你去!”到了这一步,张闷娃已经完全绝望了,也就完全无所畏惧了,反正人家硬要说是我监守自盗,我也拿不出什么证据,就是冤枉死我也没有办法了,看来肯定是出不去了。他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开始破口大骂。
  审问没有再进行下去。这件库房失盗案在那个法律监督机制很不健全的时代,最终被定为保管员监守自盗,很快就起诉,张闷娃被判了五年有期徒刑。
  但是,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个案子刚判决不久,临近的青山县抓获了一个盗劫团伙,那几个常年四季在四处流窜作案的“江洋大盗”,竟然供认张闷娃所经管的那个粮库的失盗案是他们所为。并承认,他们是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趁村里人们熟睡之时,使用专门的作案工具,在粮库那扇厚实的槐木门下垫上一片橡皮,将门撬开,然后将那8整袋小麦抬出来,装上两辆小平车运走的。
  案件真相大白以后,当时的公安局领导还算聪明、果断,他们立即采取补救措施,很快纠正了这起错案,不仅立即释放了张闷娃,局长还亲自带着刑警队的队长和预审股的王凤鸣股长前去张闷娃家赔礼道歉,赔偿经济损失。
  这件事情虽然已经过去30年了,但当时的情形至今仍然历历在目,好像那一切就发生在昨天。那年,给张闷娃平反后不久,王凤鸣股长就深感痛心、内疚,坚决要求引咎辞职,很快就成了一个普通民警,至今早已退休了。但这个错案的沉痛教训却一直铭刻在张维直的心中,每当他遇到疑难案件时,就不由自主地想到它,并提醒自己在办每一件案子时都必须小心谨慎,不仅不能放过一个坏人,更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呀!
  刚才听了“耿检”的话,他沉思片刻,便把他今天上午以来一直盘旋在脑海里的几个疑点都端了出来,道出了自己的疑虑,请“耿检”给评论、分析。
  “‘耿检’,按照咱俩原定的方案,只要搜查出郭正清的犯罪证据,就应立即逮捕他,但现在我却有些犹豫了。因为,虽然现在已经从郭正清家的麦缸里搜出了10万元的罪证,郭正清本人和家人也不能自圆其说,提供不出有价值的线索。但从搜查过程中及刚刚对他初步审讯时的情况,我发现了两个重要的疑点,不能不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一是,这10万元的钱捆,隐藏得也太蹊跷了,按说他要隐藏就应该隐藏在一个让一般人不容易找到的地方,就是埋藏在麦缸里起码也应该埋藏得深一点啊!可是,叫人不可思议的是,他恰巧就埋藏在麦子的表层,连白塑料薄膜都暴露在麦粒的外面,让小王刚一掀开缸盖就发现了。当时小王说了一句很发人深思的话,他说:我想,也许放钱的人并不想把钱藏得很深,似乎怕日后找不见似的。我想再傻的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吗?”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耿检”一眼。
  “耿检”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反问道:“你是说有人故意将钱放在那儿,想叫我们搜查的人发现,明显是在栽赃陷害了!”
  “不能不这样分析!”张维直以坚定的语气继续说道,“另外,举报信中提到:那10万元现金是上一个星期五晚上由举报人高明亲自送到郭正清家里,并说当时只有郭正清和高明两人在场。但是刚才郭正清却说,星期五晚上他在银行里值班,同他们银行的办公室主任魏宝贵谈了半夜,谈了行里的一些事情,说魏宝贵离开时已经凌晨一点了。那么,一点钟以后,高明还可能去郭正清家吗?要是郭正清的话属实的话,那举报信里说的话,就不是明显地有问题吗?我们到底应该相信谁呢?”
  “耿检”听了张维直的一番话,觉得确有道理,他点了点头,说:
  “这事确实蹊跷,那么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呢?”
  “还是从调查入手,立即接触两个人,第一个是汽车贸易公司老板高明,第二个是银行的办公室主任魏宝贵。”
  “根据你刚才谈到的情况,我感到调查应该秘密进行。”
  “那郭正清怎么处置呢?”张维直将他考虑好久的问题提了出来。
  “是啊!案件目前存在这么多的疑点,犯罪的证据不足,要逮捕,显然不合适。但那硬邦邦的10万元从他家里搜了出来了,还没弄出个一二三来,否定他受贿的证据也不足,轻易放掉他也显得太轻率呀!看来只好办个拘留手续,先把郭正清关起来,抓紧把这10万元弄清楚再说。”“耿检”摊开双手说。
  “行!”张维直应声答道。接着立即办完了有关拘留的法律手续,让小王到厨房打来晚饭,让郭正清先吃晚饭。郭正清面对着还算丰盛的晚餐,愣了片刻,还是在长吁短叹中坚持吃完了。在郭正清吃饭的时候,张维直也端着饭碗走了进来,又一次给郭正清交代了一遍政策,劝他要有一个正确的态度,认真考虑自己的问题,反正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我们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但同样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傍晚的时候,他们开着警车,将郭正清送进了看守所的拘留室里。
  出了看守所的大门,小王一边上车坐好,一边就迫不及待地问已经憋在他肚子里一天的一句话:“张科长,今天去郭正清家里搜查时,你没有注意郭正清家门口照壁上挂的那个小牌子吧?”
  “哼!怎么没有?就是那块写着‘送礼者免进’的木牌吧!”
  “就是呀!你说那是郭正清故意作秀,还是……”
  “这个木牌已经挂在那里有几年时间了,我早就看见了。第一次看见了这牌子,我就说他这是多此一举,有人来送礼,咱不收就行了,干嘛还要挂着个牌子,装腔作势给人看?但郭正清说,这个牌子是他当了信贷科长以后才挂上去的。你可甭小看这个牌子,它确实很顶事。自挂上以后,来家里找他谈贷款、送这送那的人确实少多了,给家里人减少了许多麻烦。看来,他真的不是作秀,郭正清那家伙,就是这样一个直人!直到今天以前,郭正清在金岗区支行人们的心目中,一直是大家公认的廉政模范。”
  “那今天从他家里搜出来的这10万块钱该怎么解释?难道我们抓错了人?”
  此刻,张维直看了看小王那张稚气的脸蛋,意味深长地说:“这事现在很难说呀!我一直也认为郭正清确实是个好干部,但今天这事,我也觉得没法理解。我们还是抓紧调查吧,一切结论都只能产生在调查的末尾。”
  听了张维直科长的话,充满疑虑的小王只好沉思地点了点头。
第6章 往事如烟
  郭正清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心情烦躁,思绪万端,在辗转反侧,苦思冥想中,一夜都没合眼。但是,直到天亮他都没有想明白,究竟是谁,为什么要给自己家的麦缸里放进那10万元现金,还要到检察院举报,诬陷自己收受了别人的贿赂?是谁这么狠毒,他究竟与我有什么深仇大恨呀?唉!他痛苦极了。
  在金岗区商业银行,郭正清是一个有名的老实人,在行里同志们的心目中,他一直是大家公认的能信得过的好朋友。大部分人不愿意称呼他“郭副行长”这个官衔,而总是很随和很亲热地叫他“郭头儿”。他虽然平日间不苟言笑,但人们总觉得他没有架子,平易近人。他与人说起话来,一是一,二是二,从不虚头吧脑,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大家遇到啥难事情,都愿意来找他商量,似乎只有他点了头、表示同意的事,人们才觉得切实可行,心里踏实。从他的外表、打扮来看,他平凡得就像那一望无际的庄稼地里一株熟透了的红高粱,谁也不可能把他与一个银行的副行长挂起钩来。论年龄,他才40出头;论个头,他起码在一米七零以上;论长相,他大眼睛,浓眉毛,挺直略显隆起的鼻梁,可以说是一表人才。只是他那两片略显厚实的嘴唇,总是紧闭着,轻易不肯开启,他不会像有些人那样,只要有个一官半职,便会拿板弄势,在人前吆五喝六的。他从来都很缄默,他的下属有事去请示他,他总是微笑着用头和点头来答复;下属做了错事,他从来不会板着面孔去教训,而是像他自己有了过失一样,平心静气地去安慰那真正有过失的人,认真地与他共同分析、查找出现过失的原因,然后再进行补救;他若给别人帮了忙,办了好事,别人怀着感激的心情去感谢他时,他除了满不在乎地头,摆摆手,再没有一句多余话;他若遇到不顺心的事,不管心中有多么生气,也从来不表现出来,只是沉下脸,一个人默默地干一些不相干的事,以掩饰他的心情。他的穿戴也很简单,似乎家中就只有那几身衣服,春秋两季总是那套洗得发白的蓝色“涤卡”中山装,冬天老是他那件灰色的棉夹克,脚上蹬一双黑色的高腰大头皮鞋;现在正是大热天,你看,又是他那身十年一贯制的打扮,上身是白色的圆领短袖针织汗衫,下身一条浅灰色的“的确良”裤子,赤脚穿着那双不知已经穿了多少年的棕色塑料军用凉鞋。这一身穿戴,尽管干净整齐,但也太陈旧、太普通了,走在街上和一个进城打工的农民没有什么两样。多少年来,他总是留着小平头,半寸长的又黑又硬的短发像钢刷子一样直立在头顶,那发型像刀切的一样整齐,难怪支行门口小理发店里那个会看两下阴阳的老师傅杨成福再三警告他:“郭行长,你的头发忒硬,正适合理小平头,有的人那种软不拉几的头发就理不成这种发型,即使硬理出来也不好看。不过,我要告诉你,从你的一头硬发上能看出来,你的性格太硬,太刚强,这样子会得罪人,对你的仕途不利呀!”每次他听到杨师傅这样在耳边念叨,总是笑笑,虽然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但却从没有把此话放在心上。
  郭正清在少年时期,曾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父母都是生产队里的社员,他在小学校念书,家境殷实,生活美满而滋润。父亲那时是远近闻名的生产队里的模范饲养员,公社领导时常在他们村子里召开饲养大牲畜现场会,经常有一批批生产队干部和饲养员,络绎不绝地前来参观、学习父亲的先进事迹。这些荣耀曾给了他这个刚戴上红领巾的少先队员多少自豪和满足啊!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郭正清十岁那年的一个疾风骤雨的深夜,队里饲养牲口的窑洞被洪水淹没、坍塌,为了抢救队里的大牲畜,父亲被压在坍塌的土窑洞里,去世时才刚刚36岁。母亲是一个善良贤惠的农家妇女,可她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困难压倒,在突然的变故面前,她挺起脊梁,既当妈又当爹,里里外外的活儿一人承担,硬是靠着自己的起早贪黑,苦苦挣扎,才供着儿子从师范学校毕业。而郭正清也不含糊,靠着自己的优异的学习成绩进了商业银行,后来竟一步一个脚印,步步高升,当了金岗区支行的副行长。
  他的母亲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在正清很小时就给他幼小的心灵里灌输“积德行善,因果报应”的思想,要他在世上多做善事,绝不在外边欺男霸女,行凶作恶。尽管这个在新时代社会主义学校的课堂上已经接受了一套新的思想,并且在学校里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的郭正清并不同意母亲的那些佛教徒的唯心主义的观点,但他却十分理解母亲的一片心情,同情母亲的所作所为。母亲的那些不厌其烦的善良的提醒和言传身教同样在他的心中产生了潜移默化的作用,使他那年幼的体魄中增添了济贫扶困、惩恶扬善的思想。记得郭正清考上中学的那年,家乡遭遇大旱,公社号召社员们担水点种,与天斗与地斗,要人定胜天。白天,母亲与大伙一起从村里的井边抬上一桶水,再送到岭上的梯田里去点种。晚上,累了一天的人们都回家睡觉去了,母亲却联络了另外六个早已死去了丈夫的寡妇老婆婆,每人拿着一把笤帚去打扫村里那个已经干涸的池塘。据村里人说,在遭遇大旱之际,只要有七个寡妇老婆将本村干涸的池塘连续打扫七天,就会感动老天,把甘霖降落到人间。说起来也凑巧,在她们七个寡妇老婆婆打扫池塘的第六天晚上,终于有一场大雨从天而降。大雨过后,村里的池塘里碧波荡漾,地里的大旱得到缓解,秋苗才得以下种。在公社干部们大张旗鼓地总结天大旱,人大干,人定胜天的经验时,村里的乡亲们却在暗暗地传说着七个寡妇老婆冒着被批判的风险,舍身祈雨的事儿。事后乡亲们嘴里并不说什么,但在心底里对这几个老人更加敬重了。郭正清听说了此事后,感到滑稽,他根本就不相信祈雨这一说,但他对母亲的这种舍身为民的精神却非常感动。潜意识中,他早已将她作为自己的榜样。想起母亲的这些往事,郭正清又不禁联想到了他这几十年以来,挨过母亲的唯一一次责打。那是在初小二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放学以后,母亲一直等不到儿子回家吃饭,便到学校去找,等她来到小学校的门口,就远远看见老师寝室的门口一排站着四个男孩,其中就有她的郭正清。在学校门口围观的几个村民嘻嘻哈哈地说:几个调皮鬼,小小年纪就敢欺侮女孩子!母亲听了立刻怒不可遏,她感到这可不是小事,绝对不能让这种坏毛病在郭正清身上任其发展,她一声不吭地站在学校门口一边等儿子出来,一边纳着鞋底。那四个小男孩终于挨完了老师的教训,嬉皮笑脸地从学校大门奔出来,这时只见母亲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郭正清的跟前,举起手中的鞋底朝正清的脸上扇来,嘴里气愤地骂道:“小小年纪你就不学好,欺侮女同学,那成什么了,那不成了流氓了?你给我说,你们是怎么欺侮女同学的?”
  “妈妈,我没有欺侮女同学!”郭正清辩解道。
  “你没有欺侮?那是谁欺侮了?”母亲紧追不舍地问道。
  “我们谁也没有欺侮。早操结束后,大家都抢着上厕所。今天女生们去得早,把厕所给占住了,男生们都站在外边等。这时一群四年级的大男生站在我们身后起哄,趁我们不注意,就把我们几个小男生推进厕所里去了。厕所里的女同学见我们几个闯进来,吓得一哄而散。有一个大女生正在撒尿来不及逃走,就哭了,并把我们几个给告到老师跟前。刚才老师都已经挨个问过了我们,我们也都说清了,老师都说不怪我们嘛!”
  “噢!原来我冤枉了我的宝贝儿子了,都是妈不好,是妈着急了,没弄清楚就打了我儿子。”母亲说着,心疼地擦干儿子的眼泪,但继续一本正经地说,“今天不是你的错就好,但是今后咱们一定行得端,走得正,绝不能干那些偷鸡摸狗、欺侮女人的丢人鬼事情啊!”
  那天午饭后,母亲特意去学校找了老师,问明了情况,要老师对儿子严加管教,但同时提出学校那么多学生却只有一个厕所也不是个办法。
  那次事情过后,学校很快就又建了一个厕所,男女生再没有在上厕所的问题发生过争抢。但这场小小的风波在郭正清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至今想起来,就好像发生在昨天,当时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在这个冷清的夜晚想起这些往事,他更加感激母亲从小对自己的教诲。
第7章 “精神之恋”(1)
  在金岗区商业银行,与郭正清最交心的朋友要算前任行长汪心意了。
  可是,汪心意竟由于他本人所犯下的不可饶恕的错误,在两年前那个悲悲戚戚、仓皇失措的深夜,匆匆地撒手人寰,到另一个世界去了。两年来,他那张和蔼的笑脸还不时地出现在郭正清的眼前,只要想起汪心意的黯然离去,总有一种深深的遗憾和内疚之感涌向郭正清的心头。他后悔在朋友走上歪路以后,自己没有能帮助他幡然悔悟,走出迷途。此刻,汪心意那和蔼而亲切的声音也又一次响起在他的耳边,好像在提醒他:兄弟,一定要小心、谨慎,在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上要时刻检点自己的行为,千万不能因为头脑发热,一时冲动而走上歧路,给个人和家庭都带来无法弥补的遗憾,成了一个遗恨千古的罪人。
  两年前的那个凌晨,汪心意在万般无赖的情况下,精心地制造了一场车祸,将自己送上了黄泉路。叫人想不到的是,在他作出自杀的这个重大抉择的时候,竟能冷静地写下一封充满激情的遗书,留给了他的好友郭正清。
  郭正清清楚地记得,在两年前的那个暑气蒸人的早上,当他像往日一样,走进支行的办公大楼,从容地将钥匙插进自己办公室门的锁孔,一拧一推时,就忽然发现地上有一封信,捡起来一看,那信竟是汪心意行长写给自己的。当时他就觉得有些好笑,心里说:这老兄又在搞什么名堂,近在咫尺,一天能见几次面,干吗还要写信?真是不可思议!但等他拆开信封时,他立即就傻了!汪心意行长那刚劲有力,但略显潦草的笔迹立刻呈现在他的眼前:
  郭行长老弟:
  等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永远离你而去了。
  在我真的要离开你,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才感到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多么美好啊!能和你老弟在一起生活、共事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但是我不得不离开你了,说老实话,现在我真是万分后悔,如果能叫我从头再来一回那该多好呀!但一切都迟了,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兄弟,我已经犯了大错,就在十几分钟以前,丽丽在家里又一次为梁艳的事与我大吵大闹,在一怒之下,我竟用被子把她给捂死了。我已经成了杀人犯,刽子手!再后悔也无济于事了,所以我只有以死谢罪了。
  关于我和梁艳的事,你那次严肃地与我交谈,显然是为了拉我一把,但我却对你说了假话,我骗了你。你听同志们反映的事,完全属实!昨天下午,梁艳找了我,说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要我与她结婚或私奔,不然就会出大事。可是,我哪能做到这些啊?上次张骏行长与我专门谈及此事时,我也已经给他做了保证,但却食言了。我做了这么多丑事,将来我又如何面对大家,面对组织和领导啊?!
  我思虑再三,还是一走了之为好,我走了,一切就都解脱了。但我走后有些事情要向你交待。你心里清楚,除了你,我再也没靠得住的亲人了。
  1郾与梁艳之间发生的事,全怪我不好,我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感情,使我们这种不正当的关系越陷越深,没法收拾。起初,我们曾幻想做一对比较亲密的异性朋友,就像现在年轻人所说的那种“蓝颜知己”
  “精神恋爱”,但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这完全是在自欺欺人。兄弟,你记住,婚外恋,这是一种危险的游戏,这简直是在玩火,太可怕了。我因此而害了自己,也害了我的全家!葬送了我的事业、我的前途!我在临走之前,之所以要给你留下这封信,就是要你一定要记着我的教训,千万不敢重蹈覆辙啊!另外,对我真正的死因,你一定要为我保密,千万不要让大家知道了我是因为这种事情而自杀的,大家如果知道了真相,不仅叫我遗臭万年,并且叫我的小军将来如何做人呀?
  2郾我走后唯一不能放心的是儿子小军,他明年就要从中国财政金融大学研究生班毕业了,他研究的专业是国际金融,学习很好。我走后,你就把他当做你的亲生儿子一样,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3郾我还要告诉你的是,姚玉玺这人不简单,太阴,太毒,太有心计,你可不敢小瞧了他!他最先发现了我与梁艳的私情,并以此为把柄,拼命地要挟我。我被他抓在手心里后,为了他的升迁、提拔,做了许多违心的事。今后你还要与他共事,你一定要提防着他。这家伙野心太大,又唯利是图,根本不配做我们的金融工作!他终究是个祸害,请你一定要告知朋友们,提防着这个小人和阴谋家,千万不要让他的表面假象迷惑,叫他给我们造成更大的损失!
  没时间了,天快亮了,我得走了,兄弟!来世再见!
  请你保重!
  另:丽丽可能是没救了,我已经把她送到市中心医院去了,究竟如何,就看她的造化了!
  你的有罪的老兄:汪心意绝笔
  即日
  看完汪心意行长的绝笔信,郭正清的脑袋瓜里立刻轰的一声,似乎要爆炸了。他意识到,老兄已经铸成了大错,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可能已经发生了。但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赶紧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拨出了汪心意手机的号码,但听筒里立刻传来了清晰的提示音:你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他立即将那封有两页稿纸的绝笔信收拾好,放进自己的抽屉,奔出办公室,急切要弄清汪心意目前的情况,看是否还有挽回的希望……
  至今,汪心意的那封绝笔信仍然静静地躺在他办公室的抽屉里,两年来,它一直像一块石头,时刻都压在郭正清的心头,一想起它,心里就不能平静。在今夜这个特殊的环境里,郭正清又一次想到了它,想到了汪心意,想到了与汪心意在一起的日子。
  汪心意是在郭正清刚被提拔为金岗区商业银行副行长的那年调来的。
  那年金岗区支行的老行长吉友亮因为突发脑溢血病退以后,市分行的领导为了全市这个多年来的先进行不至于因领导力量的削弱而受影响,也为了让汪心意能到基层行锻炼锻炼,取得驾驭全局工作的经验,便将他从市行调来,担任金岗区支行行长。
  那年汪心意刚刚四十岁出头,他原来在商业银行黄龙市分行当信贷处长。由于年轻、有魄力,又是从省财经大学毕业的高才生,所以能写会算,能说会道,在信贷、会计及办公室转了一圈,没有他不胜任的工作。
  自然,行里同志们及行领导,只要一提起汪心意,都很佩服。
  汪心意行长刚调来的那一阵,将行里的工作抓得很紧,常常是眼睛一睁,忙到熄灯。郭正清这个刚被提拔起来不久的副行长,看到行长这般忙碌,哪里敢有一刻消停?他的家就在市郊区,骑自行车只有半个小时的路程,他却总是一个礼拜才回一次家,每天起早贪黑协助汪行长抓机关的纪律整顿,制定和健全支行的各项管理制度。记得为了与兄弟银行竞争业务网点,他们分头深入到东岭、马家堡和七里铺几个乡镇,黑地白天连轴转,终于与当地政府联系好了征地、建房的所有手续,很快就建起了三个基层营业网点,扩大了支行的营业阵地和业务量,受到了市分行张骏行长的多次表扬。汪心意行长善于用人,善于调动下级的工作积极性,而郭正清也很支持一把手的工作,所以两人配合得很默契。行里的其他领导和中层干部也团结一致,全行员工的工作积极性空前高涨。所以,支行的业务指标突飞猛进,各项工作都出现了可喜的局面。这一年年终决算后,在全市的年终评比总结工作时,金岗区支行的全面工作就在全市排了第一。
  可是好景不长,就在金岗区支行的各项工作都一片大好时,却因汪心意沉迷于女色,与会计科长梁艳搞婚外恋,闹得行里满城风雨,严重影响了汪心意在员工中的形象。同时他本人也沉迷其中,无心工作,就更加影响到大家的工作情绪,使行里的大好局面急转直下。
  回忆起这段往事,郭正清就不由得想起了梁艳。他憎恨梁艳这个轻浮的女人,害了自己的兄弟。
  梁艳出身于一个干部家庭,父亲是黄龙市的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母亲是市工商局稽查科的副科长,公爹是市财委主任,丈夫李向阳在市公安局刑警队当副队长,她的独生女儿姗姗正在解放路小学上二年级。梁艳的性格像她的父亲,倔强、自信、从不肯服人,而她说话的口气和做派则更像她的母亲,伶牙俐齿,势利刻薄,盛气凌人。从长相上看,梁艳确实吸取了她父母双方的良好基因,个头像他父亲那样挺拔,在大学里读书时,身高就有一米七二,是金融系女子篮球队的主力队员;眼睛却很像她的母亲,双眼皮,杏仁眼,瓜子脸,不胖也不瘦,一双脉脉含情的眼睛炯炯有神,一般腼腆的男孩子是不敢直视她的眼睛的,与她稍一对视就会心里发慌。
  梁艳在高考那年因考分太差,本来已名落孙山,与上大学无缘,但有权有地位的父亲不知用什么办法,竟把她塞进了本省财经大学的金融系。
第8章 “精神之恋”(2)
  八年前她走出大学的校门,凭着自己的文凭和她父亲的关系,没费吹灰之力就在黄龙市商业银行金岗区支行上了班。她聪明伶俐,热情泼辣,又有父亲和公公那样双重的家庭背景,不久就被提拔起来,先是在会计科当了副科长,接着是科长,似乎一切都是按部就班,顺理成章。
  可是世间的一切事情都不是单纯、孤立存在的,许多事情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好像化学反应那样,如若将本来分别放在两个容器里的性能不同的物质,有意无意地放到一起,便就会立即发生强烈的化学反应,出现人们始料未及的裂变或者爆炸等许多激烈的现象,或产生一种新的物质出来。不成想这种巨变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梁艳身上发生了,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环境的变化,愈演愈烈。
  梁艳与汪心意的婚外恋是在汪心意调来的第二年年底发生的。
  那年临近年底的时候,上级行对各支行年终各项业务指标的考核办法有了新的规定,对费用和利润指标卡得很紧。从上到下层层加码,不仅要求各行保证完成当年的盈利指标,并且各项费用开支不准遗留下年。市分行三日两头召开会议,对各项任务指标专题研究落实,并要求一把手亲自过问。那段时间,每次开会都要求行长和会计科长必须参加。所以在那些日子里,会计科长梁艳和汪心意行长如影相随,确实不分早晚地忙碌了好一阵子。
  人是感情动物,日久就会生情。而感情这种东西就像一颗种子一样,不管你在意不在意,似乎它时刻都存放在你的口袋里,只要湿度、温度等必要的条件适宜,它就会悄悄地发芽、生长,甚至开花、结果。汪心意与梁艳俩近日来连续、频繁的接触,不仅增加了两人的互相了解和沟通,两人也无形之中竟有了那种一见钟情、相见恨晚的感觉。再说,干练潇洒,如日中天,又处于如狼似虎年龄段的汪心意如何又能抵挡住聪明、靓丽、阿谀逢迎的梁艳那频频的眉目传情呢?甭说一般凡夫俗子,就是神仙也很难逃脱同性排斥、异性吸引的铁打的自然规律。不知不觉间,汪心意竟感到,须臾不与梁艳在一起,便像掉了魂魄一样,心里空落落的,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程度。
  时过不久的一天,两堆干柴之间不知从哪里蹦出来一点火星,便立即燃起了熊熊的大火。这种不该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那天,汪心意在他的办公室里召开了整整一个下午的行长办公会,专题研究年终的各项任务和决算工作。几个副行长和各主要业务科室的科长都参加了会议。会议结束时已经夜色朦胧,过了下班时间。汪心意抬头看了窗外的天色,心想:该回家吃饭了,就是再有天大的事情,明天照样可以解决。可那几天,梁艳似乎变了一个人,对工作特别地认真负责,她不能因为个人的工作不到位,给新来的行长造成难看。所以,在大家散去之后,她又非要坚持趁热打铁,就各营业所的费用指标与汪行长俩一起一个一个地叮咛、落实了一遍,因为费用指标不仅关乎每个员工的个人收入,也与各单位当年的盈利水平密切相关。所以这是各营业所主任最关心的事。在次日召开的营业所主任会上,也将是各所主任肯定要争议的一个敏感问题。如不事先做好准备,让那些营业所的主任们把新来的行长将了军、下不来台,可就是自己最大的失职了。等他们按照下午的会议精神,将各所的数字又核实了一遍,最后确定下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梁艳匆匆收拾好摊在桌子上的文件报表,汪心意也穿好了外套准备回家。他们一前一后跟着走出办公室,就在梁艳刚迈出房门,汪心意伸手关了门边的电灯开关,办公室里立刻一片漆黑时,不知为什么梁艳却好像忘了什么东西,忽然回过了头,向办公室返回来,竟恰好撞在紧跟在她身后的汪心意的怀里。在那一刹那间,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接着又似乎早有准备似的,互相紧紧地拥抱住了对方。他们什么也没说,便又默契地簇拥着挪进到门内。梁艳的一只脚轻轻地一勾,便关上了身后的房门,顺势靠在门上,两条胳膊则紧紧搂着汪心意的腰。汪心意显得异常亢奋,全身的神经已完全失去了控制,他紧紧抱住梁艳的双肩,急切而深情地吮吸着她那滚烫的嘴唇。梁艳将手中的文件和报表撒落了一地,慌忙地腾出两只手来,急不可耐地在汪心意的两股间游走、探寻。当这种激烈的情况正要进一步升级的时候,走廊里忽然传来脚步声,他们立刻像从梦中惊醒了一般,停止了动作,平静了下来。他们紧张地喘着粗气,同时松开手,摸黑将地上的文件和报表聚拢到一起,递到梁艳的手里,直到当他们确信走廊里再没有其他人的时候,才默默地拉开了房门。在即将分离的那一刻,汪心意抓住梁艳的胳膊用力地握了一下,有些惋惜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刚上班,梁艳就急切地走进汪心意的办公室,脸颊上挂着红晕,瞅着汪心意,抿嘴羞涩地一笑。见房间再没有其他人,便疾步走到汪心意的办公桌前,将叠成一个小方块的纸片扔到汪心意面前的桌子上就匆忙离开了。
  汪心意默默地看了看那张薄薄的纸片,已经大致猜到那是什么了,但仍然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等梁艳刚匆匆地走出他办公的一刹那,他就扑过去拿起那个没有手心大的小方纸块,双手竟有些颤抖。等他款款地打开那个精心叠好的小方块时,梁艳那秀丽的字体立刻映入他的眼帘:
  心:
  我爱你!我爱你!我永远爱你!!
  昨晚的那一刻,让我感到无比的幸福!但我在此要向你郑重声明,咱们的爱情属于纯洁、伟大的感情,完全不同于那些搞不正当男女关系、插足别人家庭的第三者!我觉得那些人不道德,那些人太肮脏!我们的高尚感情属于柏拉图式的爱情!
  我爱你,我爱你的人品,爱你身上的一切!但什么也不会向你索取!请你相信,我绝不会去破坏你的家庭!我就是你的一只手,一条腿,一只胳膊。我永远都是你最衷心、最可靠的亲密朋友!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有什么知心话,你尽管说,一切我都听你的!我永远是你的知己!
  吻你!吻你!再吻你!!
  你的:艳
  即日
  看着梁艳这些喷射着火焰一样的火辣辣的诗一般的语言,汪心意的心在咚咚地猛跳。他从来也没有体验过如此激动的心情。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真正的爱情”?他接连把这封短信从头至尾飞快地看了三四遍。平时怎么就没有注意到,梁艳的钢笔字竟写得这样娟秀、美丽!是这样地亲切。他不由自主地拿起短信吻了又吻,就如同将梁艳搂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吻着她的嘴唇、她的眼睛……
  汪心意决定将那封短信叠好放在自己的贴身的上衣口袋里,悄悄保存起来,有了空闲再拿出来看一看。但是他将那张心爱的纸片展开又叠好,叠好又展开,反复了两三遍。等他第三次展开的时候,他觉得应该理智一些,千万不能保存这样的东西,万一叫任何一个人看到它,都会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他果断地划了根火柴,将那张倾注着他那心爱的人儿滚烫感情的纸片付之一炬,直到看着它化作一片扭曲的灰烬在烟灰缸里跳动翻卷。
  梁艳在她的信里提到的柏拉图式的爱情,其实她自己对其理解也并不深刻,甚至带些书呆子气。那是她在学校读书时,从书本里看到的西方社会盛行一时的那种所谓的精神恋爱。按照西方哲学家柏拉图的设想,这种爱情本来应该仅仅是精神方面的,完全应该摒弃肉欲,应该是非常冷静、非常理智的。汪心意看到这个名词的一刹那,就觉得梁艳能在信中提到这种爱情,并要他们俩都身体力行,他就马上感觉到了梁艳那高尚的精神境界,感受到一种不俗气的高层次的精神享受。
  世界上许多事情的发展,往往不以人们美好的愿望为转移。汪心意与梁艳的理想中的精神恋爱也很快就违背了他们的初衷,无情地粉碎了西方哲学家柏拉图的美好设想。他们之间这种迟来的炙热爱情,刚一燃烧起来就如干柴烈火一般,发展得很快,完全失去了控制。仅仅几天时间,就到了两人都觉得难分难解的境地。汪心意接到梁艳的那个小方块纸片以后,便立即伏案疾书,写了密密麻麻的两页稿纸,倾诉了他对梁艳发自内心的爱慕之情。他完全同意梁艳关于柏拉图式爱情的设想,要在他们之间保持一种只有纯真的爱情,而完全摒弃肉欲的高尚的情操,永远做一对浪漫的忠诚于对方的异性朋友。但美好的理想并不能代替现实,他们之间不断发生的倾心交谈、穿梭似的书信、忘情的拥抱、如糖似蜜的接吻及他们眉来眼去的目光交流,都遮不住别人的眼睛。与那种所谓的“柏拉图式”的爱情已经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之遥。
第9章 恶意要挟
  第一个当场抓住汪心意和梁艳俩在一起的把柄,并利用他们俩的这个秘密大做文章的人是支行的办公室副主任姚玉玺。
  姚玉玺才30多岁,偏分头,大眼睛,白皙、英俊的脸膛,挺拔、干练的身材。身着行里统一配发的藏青色杉杉西服,打着一条鲜艳的红领带,更显示出一个年轻男性的英姿勃发。他出生于距离本市百余里地的一个小山村的农民家庭,从小就生活在条件比较艰苦的山区农村。父辈们都是属鸡的命,成年四季,靠着辛勤劳动,从土坷垃里刨食,才养活了一代又一代子孙。姚玉玺出生以后,家里人就发现这孩子生得肥头大耳,聪明伶俐,与众不同。在本村的小学校念书时,尽管调皮捣蛋,成天就爱玩耍,甚至三日两头与人打架、惹祸。但考试时却总是第一名,小学校的老师逢人便夸他是个天才。连这个小山村里那些老实巴交的农民们也说,这孩子确实不一般,将来一定能成大器。他从本村小学毕业、就考到公社的高小;从高小毕业又考上市里的初中;从初中毕业,本来完全可以考上高中,将来起码能考上一个像样的大学。但他却为了能尽快就业、挣钱,改变他家的那种贫穷的面貌,毅然放弃了考高中的打算,考上了省里的银行学校。十年以前他从省银行学校毕业,直接被分配到黄龙市的金岗区商业银行工作。到商业银行工作的第二年,他在初中上学时的班主任李老师,就将自己的刚从师范毕业、已在本县实验小学教书的女儿李秀芝嫁给姚玉玺为妻。李老师早就看上了姚玉玺的聪明和才干,希望自己的宝贝女儿能跟上他过上一辈子平安、富足的生活。
  姚玉玺是一个比一般同龄人都老练、成熟,又很有心计的人。他那聪明的脑瓜里早就酝酿好了一整套远大的理想和发展蓝图。经过近十年的奋斗,他从基层营业所一个普通的出纳员做起,然后是营业所会计、主任助理,接着调回支行会计科,靠着自己的努力工作加上在行领导面前的卓越表现,又很快被提拔为会计科副科长,不长时间又调到支行办公室,任主管文秘的副主任,成了行长的秘书。至此,已经顺利地实现了他的前两级跳跃。在别人眼里,姚玉玺简直就像坐上直升机一样,一步一个台阶地往上爬。按说他也应该知足了,但这并不是姚玉玺的心思,他总嫌自己步子不够大、不太快,按照他的第三步计划,他早就应该当上支行的副行长、行长,起码应该到那些有实权有实惠的岗位上去。不过,他心里清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光着急不行,必须靠自己扎实、刻苦地努力去拼搏。他时刻都在心里暗暗地告诫自己:抓住一切时机,尽快发展自己!
  汪心意行长调来金岗区支行以后,第一个与他比较熟识的就是办公室副主任姚玉玺。接着,成天在他办公室进进出出,与他交往密切的还是这个办公室副主任姚玉玺。与姚玉玺的初次见面,汪心意就觉得这个年轻人格外地机灵、干练、老成。经过一段时间的深层次的交往,就发现他的机灵里多了几分势利,举手投足之间有几分奸诈,少年老成之中又有些老谋深算,便不知不觉之间对其提高了警惕。因为,直觉告诉他,此人不是一个平庸等闲之辈,要么可以成为自己手下的一员得力干将,能助自己的一臂之力,要么将是自己的一个克星,说不定还能置自己于死地。汪行长对姚玉玺的这些不妙的看法,尽管深深地埋藏在自己的心底里,并没有对任何人流露过半句,但还是自觉不自觉地在他与姚玉玺的谈笑之时,从他的眉宇之间有所细微的表露。对于汪行长脸上不经意间显现出来的微妙信息,敏感而机智的姚玉玺在第一时间就清晰地阅读到了。等他发现了这些不祥的征兆之后,心里暗暗吃了一惊。他深知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他心里非常清楚,要在一个对自己充满警惕目光的领导人面前,实现自己心中那些野心勃勃的目标,确实比登天还难。怎么办?必须立即采取措施,改变这个令人不安的局面。为这事,他想了好久。他觉得,一个是要通过自己在工作中卓越的表现,完全改变新任行长汪心意对自己的不好看法;另一个办法就是采取一种特殊的、出其不意的措施,来制服他,让他甘心情愿地服服帖帖为自己办事。
  恰巧就在这时,他听到行里有人风言风语地议论,说是新行长汪心意和会计科长梁艳有了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他立刻如获至宝,觉得机会来了。只要能设法抓住汪心意与梁艳私通的把柄,不愁汪心意不听自己的话。
  当汪心意与梁艳之间发生了第一次激动人心的拥抱接吻以后,他们的言语和行动就很自然地显出一种微妙的变化。对于这些变化,他们可能感觉不到有什么特别之处。出现在他们脸上那无限深情的微笑和暗送秋波的眼神,当然使他们感到惬意和幸福。岂不知这一切在别人眼里却感到暧昧、难堪和吃惊。当行里的人们把这一切都看到眼里的时候,并没有发表什么议论,只是感到有些担心和疑惑。因为改革开放后,人们经历了那么多社会的变迁和观念的更新,对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已经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一些人为了达到他们的某种需求和目的,采取送礼、行贿,甚至不惜以重金和美色去取悦、巴结领导的事情已经屡见不鲜,所以人们并没有感到十分地惊奇,只是把它当做茶余饭后的一个笑料,悄悄地在背地里议论和传播着。
  当颇有心计的姚副主任听到这个意外的消息时,他那挺得板平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一丝的好奇,更没有同任何人去议论,似乎对此事没有任何兴趣。但他在心里却开始紧张地盘算和计划着。他心里清楚,议论和传播这些东西,对我姚玉玺来说,不仅一点用处也没有,反而让别人说,作为行长的秘书还议论行长的坏话,看行长的笑话,那不叫人小看了自己?关键是应该设法抓住汪心意和梁艳俩在一起约会、亲吻,甚至上床的确凿证据,然后将这个把柄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让汪心意为己所用,让他为自己的升迁提供方便。
  拿定了主意,他便立即暗暗地付诸了行动。那几天他很少在家里逗留,从早到晚,大部分时间都在行里“忙碌”。不是在办公室看书、看报,就是趴在桌子上煞有介事地写什么东西,要不就是坐在支行大门口的传达室里,看看报纸或与传达室的老于闲聊。但他那一双滴溜溜直转的眼睛,却一直紧盯着汪心意和梁艳的身影,关注着他们的动向。
  那天午饭后,他放下饭碗就骑上自行车,往行里赶。不知什么原因,他总觉得有一种直觉告诉他,这几天行里肯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所以,就连吃饭时他都有些心不在焉。进了支行的大门,将车子放进车棚锁好,就急忙在传达室坐了下来。他拿起一张报纸正要浏览一下大标题,就忽然看见汪心意行长从支行大门外走了进来,不紧不慢地上了办公楼。不一会儿,会计科长梁艳也急急忙忙地推着自行车进了大门。姚玉玺看到这些,心里一阵窃喜。他感到,可能有好事要发生了。当梁艳从车棚出来,转过弯刚走进办公大楼,他便放下报纸,对传达室的老于说:“汪行长来了,可能又要研究那个材料。”说着也上了楼。
  姚玉玺像一个猎人那样,提前已挖好了陷阱,设好了圈套,正张弓搭箭,全神贯注地等待着猎物随时入网。而此刻,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只一心想着秘密约会的甜蜜与兴奋的汪心意和梁艳两人,却完全还蒙在鼓里。他们哪里知道,在他们通往伊甸园的必经之路上,姚玉玺正虎视眈眈地张网以待。
  当梁艳迈着欢快的步子走进支行的大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去和汪心意约会,哪里还能发现支行门房里那双警惕的眼睛?她悄悄地上了二楼,压抑着咚咚的心跳,往汪心意办公室门口赶来。她刚迈进汪心意办公室的门,就被悄悄地从门背后扑过来的汪心意紧紧抱住了。他双手紧紧搂住梁艳的脑袋,热烈地亲吻着她的眼睛、嘴唇、脸颊、脖颈儿,又猛地将她像抱一个小孩那样地抱起来……正当他们进行得热烈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微笑着站在他们面前的正是办公室副主任姚玉玺。
  梁艳前脚刚进了大楼,姚玉玺就离开门房,急匆匆地紧随其后。当他踏上了二楼的走廊,像一只猫一样,蹑手蹑脚地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在距离汪行长办公室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就清晰地听见那扇微微开启的门缝里传来一阵的声音,并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声。他立刻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走近门口,果断地但轻轻地推开了那扇门。立刻一幅尴尬的、他这几天一直在盼望的场面出现在他的面前……姚玉玺的突然出现,着实叫他们吃了一惊。汪心意的身子一软,手一松,梁艳便站立在地上。她在紧张之中努力镇定了一下情绪,伸手掠了掠自己散乱的秀发,就脸色通红通红地匆匆走了出去。
  此刻,姚玉玺却表现得异常镇定,他不但没有丝毫的慌乱,也没有急于离开的意思。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从容不迫地带着几分明显的讥讽的微笑站在门口,眯缝着的眼睛盯着汪心意,他在耐心地等待着,看汪心意应该说些什么。
  汪心意尴尬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逐渐从慌乱的神情中走了出来。待他稍稍镇定了以后,便眯缝着眼睛,尝试着进行判断:姚玉玺是无意之中、偶然撞见了他们的私情?还是专门、有意地来抓奸?当他看到姚玉玺那毫不慌乱并带有几分讥讽的眼神时,一种强烈的恐惧和激愤的感觉控制了他的全身,以至于使他的双手都有些颤抖。直觉告诉他,这个老谋深算的年轻人来意不善。但他仍强压着心中的怒火,立刻换了一副表情,微笑着说:“姚主任,进来坐下,咱们谈谈。”说着,他递过来一支软包装的大中华香烟。
  姚玉玺很自然地打着火,点上行长递过来的高级香烟,有滋有味地吸了一口。然后若无其事地瞅着汪行长的眼睛,和颜悦色地说:“梁艳与我是‘市一中’时的同班同学,是个重感情讲义气的好女人。她学习好,人漂亮,其他方面也都很出色,一直是我们班上的干部。只要汪行长能看上她,再重点培养培养,将来一定能成大器。”
  听了姚玉玺短短的几句话,汪心意吃了一惊,他真没看出姚玉玺这么年轻竟这般深沉,有这么深的城府。他也顺坡牵驴,盯着姚玉玺的眼睛,非常大度并且像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样子说:“你说得不错,你们这批年轻人都不错,素质确实很高,工作也很出色,梁艳也曾多次在我跟前念叨过你,说你脑子好,有能力,前途无量,你可要好好干呀!”
  “汪行长,谢谢你的鼓励。今后你尽管吩咐,你指到哪里,我就打到哪里,什么担子重,你就往我的肩上压,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说着,他也给汪心意递过去一支“芙蓉王”,笑嘻嘻地说:“烟不好,来一支!”
  “行里的情况比较复杂,今后有什么事,有什么心里话,咱们多交流,不要在外面说!”汪心意郑重其事、不失时机地对姚玉玺进行了暗示。
  心照不宣的姚玉玺立刻给他送去了一颗定心丸:“汪行长,请你放心好了,我的嘴稳着哩!下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什么新情况,我会在第一时间先向你反映;对上边领导也是一样,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我心里清楚得很!”说完这话,他很聪明也很知趣地说:“汪行长,没事我也去上班了,你的话,我记住了。”
  汪心意苦涩地笑着点了点头。
第10章 欲火烈焰(1)
  自那天中午汪心意与梁艳在他办公室约会的事儿被姚玉玺当场撞见,并抓了个正着以后,他们已经有好几天不敢正大光明地来往了。可是,两人正处于热恋之中,那种如胶似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相思之苦,他们哪里能受得了?但又怕人们瞅见了说闲话,所以他们俩尽量憋着劲,不在人多处见面。还是梁艳的鬼心眼多,趁汪心意的办公室没人时,她便装着有急事的样子,做出一副风风火火的神情,以请示工作为由,大大方方地前去找他。尽管见面的时间有限,但却能够传递一下短信,或眉目传情,用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倾吐她的一肚子相思之苦,或者用简练的语言扼要地交谈几句心里话,他们深深地感到,这已经是非常的幸福了。那场惊险的约会非但没有让他们感到害怕、退却,使他们这种疯狂的婚外情有所节制、收敛。反而因为短暂的急不可耐的相思之苦使他们的欲火中烧,更加难熬。就在他们相思的欲火燃烧得愈来愈烈,无法自拔的时候,上帝却又恩赐给他们一个绝妙的机会。汪心意接到市分行通知,各支行的行长和会计科长要在风景优美的清河县的温泉度假村召开两天财务会计工作会议。
  接到这个通知,汪心意和梁艳两人欣喜若狂,像小孩盼过年一样,急切地盼着那一刻的到来。
  这次会议,金岗区支行共去了三个人,汪心意、梁艳还有司机小赵。
  第一天晚饭后,汪心意忽然对小赵说:“今天来的时候,本应带上行里的‘全年工作总结’,可是临走时,姚主任说,他还没有写完,正在加班写。
  明天在会上汇报时还得用,小赵,干脆你晚上回去找一下办公室的姚主任,叫他今晚无论如何要赶写出来,如果实在赶不上,就不要打印了,把草稿拿来也行。你明天早上赶来,在这儿吃早饭。”
  小赵接受了汪行长的任务就驾车急忙赶回去了。眼看着小赵开着的桑塔纳的身影在度假村大门外的大道上渐渐消失,迫不及待的梁艳便心领神会地瞅了瞅汪心意说:“会务组通知晚上到温泉游泳池游泳,你还想去吗?”
  “不想去了,有这会儿时间,还不如回房间美美休息一会儿。”汪心意说完,便笑嘻嘻地在梁艳脸上盯了一眼,转身就上了楼。
  梁艳什么也没说,尾随着汪心意像一阵风一样,很快就上了宾馆三楼,来到会务组安排给汪心意和小赵住宿房间的门前。
  度假村酒店里的设施搞得确实很豪华,完全能够与大城市的五星级宾馆相媲美。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走在上面软绵绵的,一点声音也没有,门上没有钥匙,用的是那种薄薄的长方形的磁卡,厚实的门扇只要轻轻一闭就自动锁上了,不用磁卡是打不开的。两层厚厚的窗帘一拉上,房间里立刻就黑洞洞的一团,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汪心意轻轻地将磁卡插进门把手上方的缝隙里,只见绿色的小灯闪烁了一下,门就自动开了。
  汪心意将梁艳让进房间,从门后边拿出一个写着“请勿打扰”的纸牌子,挂在门外的把手上,然后轻轻地关上了房门。当他还没有转过身子,梁艳就从他的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他,在他的耳边一声长长地叹息,呻吟道:
  “唉!真想死你了!”
  “我也想死你了!成天连说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汪心意一边发自内心地感叹着,一边拥抱着梁艳向床边走来。两人都是过来人,对男女间的那点事,已经再熟悉不过了。他们俩配合得也很默契,三下五除二,便互相剥净了对方的衣服,光溜溜地纠缠在一起。
  一阵雷鸣电闪、狂风暴雨之后,他们都喘着粗气,渐渐安静了下来。
  梁艳拿起枕巾轻轻地给汪心意揩去额头上流淌的汗水,关切而心疼地问:
  “累吗?”汪心意了头,又将双唇堵在了她的嘴上。
  他们在尽情地发泄之时仍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尽管在事后他们又恋恋不舍在床上紧紧地搂抱在一起,但只温存了片刻,就赶紧穿好衣服,在卫生间里洗了脸,梳理了一下头发,便又来到度假村的小花园。他们故意要让人们看见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人一起散步时的身影,更要让大家看见一个行长与他的下属在一起是如何认真负责地谈论工作,还有,他们为了行里的大事而争论得面红耳赤的情景。
  尽管他们当初曾经郑重声言,他们的爱情属于柏拉图式的爱情,完全是一种精神恋爱、属于那种没有肉欲的爱情,绝不会伤害双方的家庭。但当度假村豪华席梦思床上的那场狂风暴雨过后,他们就把当初那些美好的设想和郑重的声明忘记得干干净净。等他们周围的人们稍稍远去,听不到他们谈话的时候,他们便不再装腔作势,也不用说那些言不由衷的假话,才真正自由自在地在度假村的花园里悠闲地转悠着,边散步边向对方坦露出自己的心怀。梁艳讲述着自己不幸的婚姻,几乎声泪俱下。她说:她和她丈夫的结合,完全是父母包办,当时她的公公是县财委的主任,她父亲则是县公安局长兼政法委的书记,他们这两个好朋友在一起一嘀咕,就给他们的儿女订了终身。她的丈夫在“文革”中几乎没有好好学习过一天,只混了一张高中毕业证。虽然在公安局刑警队工作,却连一点素质也没有,说话俗气、粗鲁,连一封信也写不通达。与他在一起,一天到黑也说不了三句话,真是闷死了。
  汪心意则沉重地说:他老婆原来是一个供销社的营业员,没有多少文化,在家里蛮横、不讲理,稍有不顺心就大哭大闹,简直不可理喻。与她在一起,哪里能谈上什么爱情?真不知道他家哪一辈子亏了人,竟让他娶了这么一个母夜叉!
  在他们二人刚刚经历了一场动人心魄的云雨之后,又在一起互相诉说着自己婚姻的不幸,简直无异于一场精神世界的忆苦思甜。今晚是他们俩在一起待的时间最长、且无所顾忌又倾心如意地交谈的第一次。直到夜深了,大部分人都熄灯休息了,他们才依依不舍地准备道别。浓浓的夜色之中,梁艳猛地凑近汪心意,抱住他的脑袋使劲地在他的脸上亲吻了一下,动情地说:“今天下午你的感觉如何?我与他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连一次也没有今天这样快活!”
  汪心意听了,也激动地用力点了点头,他顺手在梁艳那软绵绵的屁股上捏了一把,压着嗓子说了一句:“那一刻,我也是感到就像成了神仙一样,一进到里面就不想出来了,真想把户口都转进去!”
  这句他从别人嘴里听来的诙谐的笑话,一下就把梁艳逗乐了,她咕咕咕地笑得直不起腰。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汪心意与梁艳之间频频的交往和那种火热的感情,无论如何也遮挡不住人们的眼睛。尽管他们自己觉得做得十分的秘密,不显山不露水。但在金岗区支行的广大员工的心目中,却早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这么敏感的事情,又如何能瞒得住同他在一座大楼上上班的老婆彭丽丽呢?
第11章 欲火烈焰(2)
  彭丽丽自从与汪心意结婚,又生下儿子,在汪心意还在市分行当信贷处长时,就从基层供销社调到了金岗区商业银行,一直在支行办公室里负责总务工作。这总务会计的活儿不算太忙,每月给大家发一次工资,平时给同志们报销报销各种办公费用,虽然没有多大的权力,但行里的同志们哪个人敢不看她的眼色办事?她只要不高兴,就以没有现金或其它借口,给你推一下,或者拿出银行的制度与你较真,在你的报销单据上找问题,反正拖拖拉拉,叫你报销不成。汪心意到这里当了行长以后,她的架子就更大了,眼睛一下便长到了额头上,把谁也不放在眼里。所以汪心意与梁艳的事,尽管许多人都听到了风声,但没有一个人肯告诉她。最后还是办公室那个搞收发的韩岳英大姐实在憋不住了,才悄悄地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她的好朋友彭丽丽。
  那天,韩大姐来找彭丽丽报销医药费。等彭丽丽按照办公室魏宝贵主任签了字的记账凭证给他报销了以后,韩大姐有些为难地说:“还有一张单据,人家魏主任不给签字。说乌发丸是美容品,不属于药物,不能给报销。”说着拿出那张发票,原来是她从药店里买了两盒“何首乌乌发丸”,一共是36元钱。丽丽接过来一看,说:“放在我这里,我想法给你报了。”
  说着就递过来36元钱。
  韩大姐接过钱,可是仍然没有离开的意思。她觉得彭丽丽向来对她不错,将梁艳和汪行长的事再瞒着她有些不忍心,再说将来她迟早是会知道的,到那一步,就显得自己不够意思了。所以,她瞅了一眼彭丽丽,然后悄声说:“丽丽,有几句闲话,尽管是人们捕风捉影瞎传的,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不过你一定要沉住气,知道了这事,心里有数就行了,千万不敢把我这个老师傅给卖了。”
  丽丽听了,郑重地点了点头,已经预感到不是什么好事,但还是沉稳地说:“大姐,你快说吧,我知道应该怎样做。”
  “你今后要多操点心,听说汪行长与会计科长梁艳接触得比较频繁,走得有点太近,别叫他们出了事情。”韩大姐尽量轻描淡写,把弯儿转得圆圆的。
  彭丽丽听了这话,头脑里立刻“嗡”的一声,两眼直冒金星,但在气愤之余,她忽然明白了汪心意这段时间那些异常表现的原因。因为一个时期以来,他总觉得汪心意有些不对劲,下了班回到家里,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这儿转转,那儿摸摸,干什么都没有心绪。晚上睡觉也失去了往日的热情。她主动去引逗他,他却说他很累,行里有许多事情,搅得他心烦。她怀疑他是否病了,劝他赶快去看一看,但他却不耐烦地说:有啥病?过一段就会好的。
  彭丽丽听了韩大姐的话,尽管非常激动和气愤,但她还是压抑住心头的怒火,平静地说:“韩大姐,真得好好谢谢你,你不说,还把我蒙在鼓里呢!不过,没啥,我心里有数,我早就看那小妖精是个骚货,不过,心意还不一定能上她的当。”
  彭丽丽嘴上是这么淡淡地说,但她心里却非常重视。她非但没有大惊小怪,反而感到突然一阵轻松。就好像原来自己的身体一直感到不适、难受,总觉得有什么大病,但查来查去怎么也查不清楚原因,糊里糊涂、提心吊胆的,感到很害怕。现在终于查清了,确诊了,原来不过如此嘛!所以她反倒长出了一口气,心里说:原来是这个小妖精在作怪。怪不得汪心意成天在家里摔盘子摔碗地找麻烦,吊脸儿、寻说头!他那两下子,我还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还想休了我?有胆量叫他试试?她虽然心里波涛汹涌,但在银行里上班时仍然装得平静如水,仍然像没事人一样,嘻嘻哈哈地大声与人们说笑。回到家里以后,也没有像以前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以后,又哭又闹地撒泼。她觉得这事非同小可,处理这种事情上应该理智一些,哭哭笑笑闹不出任何结果。是真是假,一定得认真地与汪心意说道说道,反正得说出个一二三来,然后再作决断。
  汪心意下了班,像往常一样,进了门换了双拖鞋,进了卫生间洗手,准备吃饭。但厨房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他探头瞅了一眼,并没有看见往日彭丽丽那忙碌的身影。正当他有些诧异的时候,就看见彭丽丽黑着脸,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她先来到门口倒锁了安全门的锁,然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脸上阴云密布,双眼恶狠狠地瞪着汪心意,丝毫没有要吃饭的样子。汪心意看到这般情景,心里有些发毛,难道她发现了自己与梁艳的什么秘密或听到了什么消息?但他吃不透情况时,并不敢贸然发言,况且,他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过了许久,他笑着说:“怎么,又和谁生气了?我看,先吃饭吧!有什么事吃过饭再说。”
  “吃屁去吧!吃饭?谁给你做饭?让那小妖精给你做饭去吧!”
  “哪个小妖精?叫你生那么大的气!”
  “汪心意,不要再装了!你以为你在外面与梁艳那小妖精干的那些丑事我不知道?今天你就说一句痛快话,你准备怎么办?”
  汪心意听了彭丽丽的话,立马吃了一惊,难道她真的知道了他们的一切?根本不可能啊!顶多她可能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听到一些捕风捉影的东西再加上她自己的猜测和想象罢了。
  “没有的事,丽丽,我每天这样忙,哪有心思搞那些?别听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挑拨离间,制造谣言。咱结婚都快20年了,你还不相信你老公?”汪心意尽量把话说得好听一些,动人一些,想用这些甜言蜜语去扑灭彭丽丽心头的怒火。
  但彭丽丽一点也不为此动心,她紧紧地抓住问题的要害不肯放松。她坚决地说:“你今天就给我说清楚,你若死心塌地地要与那小妖精在一起过,我也不拦着你的路。”彭丽丽说得斩钉截铁,毫不含糊。但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万一汪心意真的横下一条心,决心要与自己离婚,那自己这后半辈子怎么过,哪里还能碰到这么好的条件?但话在气头上,不得不这样说。量他汪心意也没有那样绝情。
  汪心意听了彭丽丽的一席话,只好摆出一副受了天大冤屈的样子,面对彭丽丽的厉声质问与她无情的揭露,他也只能矢口否认,他说:“甭听别人的挑拨了,有人巴不得咱家里出事,巴不得咱夫妻不和,想看咱的笑话哩!可能是我这几天与梁艳接触得多一些,有些闲得没事的人便捕风捉影,信口胡说。你还不知道?梁艳这同志无论对谁都是那样热情呀!你成天在行里还看不到?有些人受到了我的批评或在某些事情上满足不了他们的要求,肯定对我有意见。他们在这些事情上抓不住理,说不出口,难道就不会造谣生事,添油加醋,趁风扬土?甭生气了,今后我在与梁艳的接触时注意一些就行了。你看你!都这么大年纪了,一生气就吵着嚷着闹离婚,一点都沉不住气!算了,没做饭就不要做了,咱们出去吃一顿。”说着拉住彭丽丽的胳膊就要走。人常说:三句好话能顶一个小钱使。彭丽丽还是顶不住汪心意一番甜言蜜语的劝说和蛊惑,刚刚还乌云密布的脸上,立刻多云转晴,露出了一丝笑容,但这一丝笑容像闪电一样在她的脸上划过,很快她又沉下脸、耷拉着脑袋,半推半就地跟着汪心意来到街上。
  第二天午饭后,凑汪心意不在家,只有彭丽丽一个人躺在床上准备睡午觉的时候,梁艳提着一大包水果敲响了彭丽丽的家门。梁艳一进门就让彭丽丽吃了一惊,心里暗暗说:这小妖精唱的是哪一出?脸上立刻变得疑惑和不悦。但“宽宏大量”的梁艳并不去理会彭丽丽脸上的表情,仍亲热地叫道:“丽丽姐,一些不怀好心的坏人,对汪行长有意见,就胡说八道、制造谣言糟蹋人,把我都编排进去了,听说你很生气,我和我们家李向阳更生气,我已叫向阳他们刑警队派人暗地去调查,非把这个坏家伙揪出来不可!”
  彭丽丽听了这话,看到眼前的情景,马上就有几分后悔,人家梁艳家的条件也不比我家的差,人家老公李向阳还不比汪心意年轻、帅气?也许我真的是沉不住气。再说,人家韩大姐也是好心,只是说他们两人走得有些近,怕出了事情嘛!也许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咱多操点心不就行了吗!所以,她赶紧赔着笑脸,给梁艳道歉说:“大妹子,我都听孩子他爸说清楚了,我还差点错怪了你,你也不要见姐的怪!”
  “哪能呢?我是害怕这些谣言影响咱们两家的关系呢!汪行长的工作太忙,让你一个人忙坏了,今后家里有什么事情,你就直接给我打电话,我找几个年轻人过来帮忙!”看到彭丽丽的脸上慢慢绽开的宽慰的笑容,来时还很紧张的梁艳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她对汪心意教给自己的这套办法,在彭丽丽面前演的这出戏,还真有些得意。
第12章 好言相劝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管汪心意和梁艳两人如何装腔作势,自作镇静,如何想瞒天过海,他们二人之间出现的微妙变化还是通过他们的言语行动和眼神,活生生地暴露在人们的眼前。尽管人们并不像姚玉玺看得那样直接,尽管大家也都没有准备把这事说破,但心里都已经有了一个基本的看法:汪心意和梁艳之间有了男女之情,闹不好要出事,要出大事!因为梁艳家的背景放在那里,汪心意简直是在玩火。有许多好心人都为汪行长捏着一把汗。
  一天快下班前,资金组织科的李冬仙科长和办公室负责收发的老干事韩岳英来到魏宝贵主任的办公室,郑重其事地与魏主任谈了她们的一个建议。从她们那喋喋不休的诉说和眉宇间皱起的疙瘩,能明显地看出来,她们在为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着急。她们说,不能眼看着汪行长和梁艳的关系就这样发展下去,不能看着这样一个好人、一个大家都拥护的好行长就这样走上邪路。她们给魏宝贵建议,找个合适的、能与汪行长说上话的人,去找找汪行长,劝劝他,一定要与他把这件事情说透,叫他一定要幡然悔悟,悬崖勒马,千万不要再含糊了。
  看到她们一片真诚、着急的样子,魏宝贵板着面孔说:“捕风捉影的东西,千万不要胡说,惹下事情,吃不了叫你们兜着走!”
  “这几天,行里头许多人都在背地里纷纷地议论这事,也许有的人是道听途说,听到风就是雨,但我们今天能给你反映,可绝不是捕风捉影。
  他们俩的事,我敢作证,我亲眼……”韩岳英一本正经地对着魏宝贵便滔滔不绝,但她的话刚说了个半截,就被魏宝贵打断了。
  “你还是冷静一些再说!我的老韩。”魏宝贵听了韩岳英的话,吃了一惊,不由地打断了她的话,要她想好了再说。
  “我确是亲眼看见了,上个礼拜五的下午,我去给汪行长送文件,刚把他办公室的门推了个缝,就看见汪心意正搂住梁艳的脖子,吻得起劲,梁艳的两只手也正慌忙地在汪行长的身上乱摸一气。我一看,吓了一跳,赶紧轻轻地把门拉上,就急慌慌地逃走了。这事,我只给冬仙一个说了,其他人,谁也没说,就连我老头子都没说!”韩岳英憋了一肚子的话像打机关枪一样地射了出来。她说出来以后,便觉得轻松了许多。
  “此事到此为止,这话,你再不要对任何一个人讲了,其他人若再说,你们就给打个马虎眼,不要让他们再在一起议论此事,弄得满城风雨,破坏我们行的大好形势!”
  “好!我们听你的。”韩岳英笑了笑和李冬仙走了。
  魏宝贵是支行领导班子中年龄最长的老大哥,也是个直性子,像这样男女间的风流韵事他见得多了。但这事发生在行里的一把手汪行长身上,他觉得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他也觉得不能就眼看着汪行长在这样的事情上栽跤跌拐。但怎么去劝劝他,才能使他回心转意呢?他确实有些为难。俗话说:劝赌不劝娼。就说明了这种事情的难度,并且很可能是出力不讨好,说不定要引起被劝人的反感。但他觉得郭正清能行,一来是郭正清与汪心意的私交很好,二来汪心意也知道郭正清那直筒子脾气,有啥说啥地惯了,可能不会见他的怪。所以,当郭正清稍微清闲了的时候,他来到郭正清的办公室里,坐下来,凑近他悄声细气地说:“汪行长和梁艳的事你听说了没有?”
  “没听说,什么事情?”郭正清确实还没听说,他一天到黑那么忙,很少有空闲与人闲聊。
  “有人在我跟前反映,说汪行长和梁艳俩的关系有些出格。”魏宝贵边说边瞅着郭正清的眼睛继续说,“汪行长是个好人,也很能干,他调来以后,在咱行的工作刚打开局面,可不敢让他在这方面犯了错误!”
  “怎么出格?大家发现什么了,或者是抓奸在床了?”郭正清一听就有些火,他知道汪心意行长调来后,一直风风火火地搞整顿和人事改革,使个别人的既得利益受到冲击,肯定对他抱有成见。
  “我也不愿意看到他出这些事情,我也希望是真的有人在胡说八道,趁风扬土,是那些对汪行长有意见的人,在泄私愤。但据我了解,确实有人看到他们俩在办公室搂抱接吻,我们作为班子成员,作为好朋友,起码应该提醒提醒他,不要让他在这方面翻了船!就是打个防疫针也行嘛!”
  魏宝贵十分恳切地说。
  “确实有这方面的事?我也有这方面的感觉,觉得他们俩是有些不正常,以为是我多心了。如确有这事,咱们就要管一管,就是得罪了他,也要管呀!”说到这里,郭正清微微沉思了片刻,说,“汪行长的脸皮薄,加上又是这种挺丢人的事,搁到谁身上,脸上都挂不住,何况他又是一行之长?我看这事由我去和他谈,如果他真想不通,就叫他恨我一个人吧!”
  “老话说,劝赌不劝娼,与自己的顶头上司谈这种事确实有些难度,弄不好汪行长真会恨你的。要不,咱俩一起与他谈?”魏宝贵到底是老大,他愿为兄弟去分担这件为难的事。
  “我看算了吧,还是我一个人与他谈,一对一,还好接受,如两人一起与他谈这事,他的脸上怎么能挂得住?”郭正清十分干脆地说。
  这天晚上,凑汪心意行长在行里值班的时候,郭正清也特意来到他的办公室,与他天南海北地闲聊起来。冷不防,郭正清冒出一句:“汪行长,最近我听到一些闲话,我想告诉你,请你注意起来。”
  “什么闲话?你说嘛!”汪心意听了稍稍一愣,似乎他已经意识到郭正清要说什么。
  “有人说你和梁艳的关系有些不正常,大家担心这样下去会出事,怕对你对咱行都不好!”郭正清鼓了鼓劲,把憋在心里的那句话终于说了出来。
  听了郭正清的话,汪心意的脸立刻刷地一下红了,接着又变得有些苍白。他沉默了片刻,然后默默地点点头,眼睛瞅着他办公室的一个角落,说:“这一段时间,咱行里不是要搞依法收贷吗?人家梁艳的父亲是政法委书记,公公是财委主任,丈夫又是刑警队的副队长,我是想让梁艳帮我在她的家里人面前多做做工作,给咱行即将开展的这项工作多创造一些便利条件,所以与她接触得多一些,对人家的态度也可能要好一些,有些人看见了,可能有些看法,其实,我与她之间,并没有什么,这你知道就行了。”
  “噢!我就不相信这些捕风捉影和道听途说,要是这样的话,我也就放心了。不过,我觉得在我跟前说这话的人也都是好人,也是为你操心,他们怕你吃亏!”郭正清如释重负地说。
  第二天郭正清就将他与汪心意谈话的情况反馈给魏宝贵,他说:“老兄,该说的话,我都说清了,咱们也已经尽力了,但汪行长既然没有承认他们有出格的行为,那就说明他知道那是错了。他是个聪明人,还不知如何办?我想我已经当面把话都戳透了,他今后还不注意起来?”
  “这样当然好了,但愿能像汪行长所说的那样!”魏宝贵说。
第13章 古板的老行长(1)
  商业银行黄龙市分行行长张骏,早上刚上班就接到一封举报信。这封举报信的信封尽管很薄,混在每天那一大堆来信里,包括省行来的指示、基层行来请示工作的各式各样的信件,显得很不起眼。但写信人用的是市面上出售的那种白色的普通信封,又明显地没有写发信人的地址,所以张行长一下就从那一大堆众多的信件中发现了它的不寻常,立刻将它挑出来,用力撕开了它。不出他的所料,正是一封举报信,是举报本市金岗区支行办公室副主任姚玉玺的,说他在去年秋天负责装修营业大厅时,与包工头勾结在一起,偷工减料,贪污装修款一事。
  张骏行长是一个六十年代就参加银行工作的老金融干部。他从一个信贷员的岗位上,一路走来,一直走到今天市行一把手的位置上,也算是小媳妇十年熬成婆。他中等个头,消瘦而黝黑的脸庞,稀疏的白发,那一口发黄的牙齿,确凿无误地告诉人们他是一个超级的烟民。他那一身浅灰色的中山装及冬天时头上那顶与衣裤一样颜色的帽子,总给人们一种传统的、古板的标准老干部形象。他办事一向谨慎小心,且十分地认真。开口、动步,一事当先,总是先问:有没有这方面的文件或规定,符合不符合金融方针政策。对于他这样一个正统、刻板,自身又非常廉洁的老领导,汪心意从来都很尊敬。虽然张骏行长并没有大学毕业的文凭,但他对金融工作的熟悉和老练,特别是在不折不扣地贯彻上级行的文件精神,对全市银行工作所作出的决策和指示,在一些突发事件面前从容不迫地所采取的关键措施,总是那么准确无误,从来没有偏差,市行的处长们没有不佩服他的。而他身上最可贵的东西是他的清正廉明,两袖清风,一身正气。在商业银行,他好像没有什么太亲近的朋友,也没有那种不共戴天的死对头,过年过节,他从不到家属院其他领导家里走动,也从不接受任何人送给他的什么礼物。别说贷户、企业老板,就是各支行的行长、市行的领导们也很少能踏进他的家门。“有啥事,到办公室谈,我随时接待。”这是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
  他虽然很古板,很原则,但倒爱说老实话,他心里怎么想,嘴里就怎么说。他对一些企业老板想通过请客送礼的办法打通关节,达到给他们贷款、办事的做法就很反感。他曾不止一次地在全市科级以上全体干部的大会上讲:“有人给我们银行的一些关键环节上的干部送这送那,甚至送钱、送物,嘴上说得可甜,什么友情呀,互相帮衬呀,什么瓜子落花生,敬人一点心呀!纯粹是骗人的鬼话,我试问一下,若不为贷款、办事,他会带着礼物上门找你吗?平白无故地他会认识你这个朋友吗?难道一到贷款时,马上就有友情了吗?特别是过年过节,大包小包往你家送,这正常吗?我们的一些干部,开始时收了人家一条烟一瓶酒,慢慢地就敢收人家一千块钱甚至一万块钱,最终就会走上犯罪的道路。同志们,危险呀!我过去曾想过,咱只要掌握一个原则,人家送贵重的物品或现金咱绝对不能收,过年过节的,人家拿来一条烟一瓶酒,收下也未尝不可,你若再不收,那怎样叫人家出你的家门?人与人之间还真的就没有一点人情和交往了。但是,现在我发现,这一条烟一瓶酒也绝对不能收,因为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回,你若收下小的,他就敢给送去大的,前有辙,后有路,干脆,只要是贷户或要找你办事人的东西,一概都不能收!我们的拒腐防变要从小处做起,要防微杜渐。我今天把话搁到这儿,希望大家都监督我,如大家发现我有问题,可以到有关部门举报。但是,我也要监督大家,大家不要怪我不客气!”张骏行长的话说得掷地有声,十分响亮,给全行干部都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张骏行长好久都没有接到过类似的举报信件了。所以当他款款拆开信封将信的内容粗粗浏览了一遍时,心中就立刻有几分不快。因为被举报的这个支行办公室副主任姚玉玺,他是认识的,并且,他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还挺不错。记得汪心意在金岗区任行长以后,他到金岗区支行检查工作时,在支行的食堂吃过一顿饭。尽管那是一顿平平常常的家常便饭,但在吃了那顿饭以后,他却对这个办公室副主任、年轻的姚玉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觉得这个小伙子聪明伶俐,脑瓜很灵活,甚至觉得他很有培养前途。那天,汪心意和几个老科长陪着张骏行长吃饭,而办公室副主任姚玉玺则在一旁送茶端饭,显得忙碌而热情。张骏一边吃饭一边随意问道:
  “小伙子,你在哪个科室工作?”
  “在支行办公室,搞综合材料,给汪行长跑腿。”他笑嘻嘻地顺口答道。
  “张行长,这是支行的办公室副主任,名叫姚玉玺。”汪心意立即给张骏介绍。
  “哪三个字?”张骏显然对这个名字有些兴趣。
  “弓长张,玉石的玉,印玺的玺。”姚玉玺很认真地回答。
  “你们办公室一共有多少人?”张骏看来已经吃饱了,他一边用一根火柴棍剔着牙缝,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
  “我们办公室的人最多,一共是10个人,两个门卫,三个司机,一个负责档案和收发的,一个打字员,一个纪检监察干事,另外还有魏主任和我。一共有三个女的,七个男的,魏主任和负责收发的韩大姐年龄较大,超过了50岁,剩下我们八个年轻人都在30岁以下,从文化程度看……”
  “好了,好了,看来你对这些情况都很熟悉,支行业务上的情况你熟悉吗?”张骏继续问道。
  “基本上能掌握,我们支行最近以来业务工作比较突出,情况较好。
  今年五个月以来,我行的各项存款增长幅度较大,比去年同期多增长1200多万,已经完成了前半年的任务。这主要是储蓄存款增长较多,还是汪行长调来以后,狠抓了网点建设,新增了东岭、马家堡和七里铺三个营业所。这就是你在大会上讲的‘插起招兵旗,就有吃粮人’,营业网点一增加,业务数字很快就上去了。另外今年的清理非正常贷款的进度较快,也基本已经完成了全年的任务……”姚玉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直说得汪心意眉飞色舞,心中暗暗得意。
  张骏行长听得也很高兴,他不断地点头,十分满意地说:“张主任,你要把你们支行在这两项工作的经验和做法好好总结一下,报上来,让全市各行都来学习,把全市的工作都促上去!”
  听了张骏行长的话,姚玉玺的心里像喝了蜂蜜一样,他觉得他的一席话同时招来两个行长的欢心,特别是让市行的一把手对自己有了印象,似乎看到自己又向那个既定的目标迈进了一步。
  这事虽然已经过去半年多了,但张骏行长一看到举报信上姚玉玺的名字,那个年轻的办公室副主任不慌不忙、对答如流的情景就立刻浮现在自己的面前。今天,突然看到有人举报这个年轻人的信件,他确实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快,是不平吗?是惋惜吗?他一时也说不清楚,反正他心理上好像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好像信中举报的问题本不该发生在这个年轻人身上。但反过来他又想,举报人不是吃饱了撑的,他们既然能冒着一定的风险将举报信寄到我这里来,就说明那里确实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问题。尽管是一封匿名信,但人家说得有鼻子有眼,有根有据,头头是道,看来应该立即派人去查。他看了看举报信的日期,是昨天从本市发出的,这封署名为“几个知情人”的举报人为啥要突然想起举报已经过去一年的事情?并且举报的是一个支行的办公室的副主任?很显然,举报的原因与这次分行准备提拔的一批年轻干部有关,姚玉玺在前几天刚刚被金岗区支行推荐为“第二梯队”后备干部。张骏行长想到这些,没有再迟疑,立即叫来纪检书记李世义,要他放下手头的其他工作,着手查清举报信所反映的情况,并说,查完后直接给他汇报,先不要将此事张扬出去。
  对于支行营业厅装修的事,在研究“第二梯队”的后备干部的会议之前,汪心意就曾听到有人给他反映,说姚玉玺负责搞了一次营业厅的装修,就和那个叫做黄水龙的老板,吃吃喝喝,搞在一起,在装修费用上搞了鬼,甚至说姚玉玺在这次装修工程中肯定有贪污受贿问题。
  在研究给市行上报这个后备干部的人选的党委会上,当提到姚玉玺的名字时,郭正清和魏宝贵就提出,姚玉玺不符合条件,说此人思想意识不好,太自私,又会耍小心眼。汪心意听了大家的意见,觉得也是个问题,如果不顾群众的反映,硬把有明显问题的姚玉玺当做一名后备干部去培养使用,说不定要引起群众的反感,并且肯定会出事。但是,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几天前姚玉玺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得意洋洋、幸灾乐祸地瞅着自己的眼神,他确实有些怕,他怕这个家伙万一孤注一掷,挖破脸与自己闹起来,麻烦可就大了。考虑了半天,他还是对郭正清和魏宝贵做了些解释工作,他说:“现在这些事情,很不好说,尽管群众有这样那样的说法,但你真正要查起来,他们都会躲在后面,装好人。谁会出面给你作证?闹了半天,又闹不下样子,难堪的还不是咱们?我看这次咱手里又没有证据,就放他小伙一码,今后咱们多操点心,特别关注一下他的表现,如发现问题,咱们绝不姑息迁就,抓住他的错误事实再说话。再说,后备干部有多大意思,到真正提拔时,咱们不是还能把住关吗?”
  见汪心意行长把话都说到这份上,大家也就默认了。郭正清当时就想,汪行长之所以这样坚持,肯定有他的难处,也许另有用意。再说,在一块搭班子,还能事事都这样认真?若没有互谅互让的心胸,三日两后晌还不踢了炮杆!(弄不成事,散伙的意思)党委会议后,姚玉玺很快就清楚地知道了在党委会上研究的情况,听说汪心意再三给其他委员做工作、说好话,力排众议,终于把他定为后备干部报了上去,心里自然很感动。他便凑人不注意,悄悄赶到汪心意办公室,又是递烟,又是倒茶,低头哈腰地说:“汪老兄,你真够朋友,你放心地当你的行长吧,我什么时候都是你的坚强后盾!”
  姚玉玺这些肉麻的阿谀奉承的话,非但没有让他反感,反而让他感到很受用,也叫他彻底吃了定心丸。汪心意暗暗高兴地想,什么事情都有两面性,只要处理好了,坏事完全可以变好事,阻力也可以变动力嘛!
  现在市分行的纪检书记来了,要查处姚玉玺的问题,来办自己曾想办而不敢办的事,按说汪心意应该高兴才对,但他这次仍然没有下定决心。
  他表面上对李世义书记很热情、很支持。他将支行办公室主任兼纪检书记魏宝贵叫来,让他积极配合李世义组长完成好这一艰巨而光荣的任务。还让自己的司机小赵把李世义书记及同来的小王安排到支行对面的二星级宾馆红星大酒店住下,说:这几天小赵就听从李世义书记的调遣。
第14章 古板的老行长(2)
  将市分行的李世义书记安排妥当后,汪行长抿了一口茶水,在办公室里踱开了步子,他眯缝着眼睛,嘴角挂着一丝无奈的苦笑。他觉得姚玉玺就像卡在自己喉咙里的一根鱼刺,吐不出,咽不下,叫他十分难受。如若这次能借市分行的手将其清除出去,把这个难言之隐解决掉,那当然是件好事。但他还是觉得把握不大,摸不准这家伙就竟有多大的问题,假如最后落实不下什么大问题,处理不下什么样子,再将这个恶棍惹怒了,这家伙若狗急跳墙,乱咬一气,那将对自己更加不利。怎么办?反复琢磨了许久,他觉得还是慎重一些好,他决定先悄悄地给姚玉玺透露个消息,让他提前有个准备,好应付上边的调查。这样,一来表示一下自己的友好态度,让姚玉玺把我汪心意当作他自己人;二来是,万一将来事情闹大了,真正查出他有较大的问题,甚至逮捕法办,那是他自己的问题,自作自受,与我无关。如果这次查不下什么问题,那他就会对自己更加感激。拿定了主意,他走出办公室,在走廊里慢慢地溜达,当经过办公室的时候,他朝里面瞟了一眼,恰巧看见办公室里只有姚玉玺一个人在看报纸,他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走近他,似乎并不十分在意地说:“下了班,到我家里来一趟。”
  下了班,姚玉玺就匆匆赶到汪心意的家里。对于汪行长特意来到他的办公室,悄悄约他到家里来,他有些奇怪,甚至有几分神秘感,有什么事情不能在行长办公室谈,非要把他叫到家里来?他怀着一种忐忑的心情在汪行长家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接过汪心意递过来的一支中华香烟,打着火,心不在焉地吸了一口,等着汪行长开言。他偷偷瞅了汪心意一眼,竟发现他显得这般严肃。
  汪心意将一支软包装的中华烟递给姚玉玺以后,又弯身给他沏了一杯绿莹莹的龙井茶,稳稳当当地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才郑重地开了言:
  “去年你负责装修营业大厅的工程中没有什么问题吧?”
  “没有什么问题,怎么啦?”当姚玉玺听到汪心意直截了当地提出这个问题时,立刻吃了一惊:怎么?他要在这个问题上抓我一下,报了我抓住他把柄的一箭之仇!怪不得还要拐这么多的弯弯,把我叫到他家里来。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由于心里紧张,脸色霎时变得雪白。万一包工队老黄给自己送钱的事情暴露了,那将是对自己的致命打击!别说什么宏伟的计划和近期的奋斗目标,就连现在的饭碗恐怕都保不住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汪行长,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或是有谁在你跟前嚼舌头!”
  他想探听一下虚实。
  “市分行负责纪检的李世义书记带人来了,”汪心意的话只说了一半就打住了,他沉下脸瞅了姚玉玺一眼,然后才接着说,“说是市分行张行长接到举报信,反映咱行的营业大厅的装修费用有问题,委托李世义书记来落实一下。”
  “他没说有什么问题?”姚玉玺着急地追问道。
  “人家没有说得那么细,只说是接到了群众举报,市行领导让来查一下。”汪心意照实说道。
  听了汪心意的话,姚玉玺松了一口气,也许他们并没有掌握自己什么要紧东西,所以在汪心意的面前,他一定要稳住阵脚,不能有丝毫的慌乱,不能让他看出一点破绽。他努力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故意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无辜,义愤填膺地说:“汪行长,不知是谁又到上面告了黑状,肯定是与行里推荐我为第二梯队干部有关。汪行长,这些人一方面是嫉妒我,一方面是对你有意见啊!不过,你放心,对咱行营业大厅的装修的事,我心里有数,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万一有个监工不严或造成浪费等问题,我一个人承担,绝不连累别人!”
  “姚主任,我也估计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也许是个例行调查吧,我是想提前给你打个道,思想上有个准备,不要把事情弄糟了。你是个聪明人,有备无患嘛!”说到这里,他又停了下来,瞅了瞅姚玉玺的脸,只见姚玉玺的眉宇间充满了感激的神情,他心里立刻美滋滋的,他的目的达到了。但在姚玉玺还要说什么的时候,他却了头,挡住了他,说:“什么都不要再说了,今天的事情,不要向别人提起,在咱支行,我没有给任何人透露过这个消息!”
  “你什么也没说!市分行李世义书记没找我谈以前,我什么也不知道!”姚玉玺心领神会地说。
  前几天,姚玉玺被支行推荐为“第二梯队”后备干部。这个消息虽然没有公布,但还是在支行传得沸沸扬扬。人们议论纷纷,有人说:支行把姚玉玺定为“第二梯队”干部,说明行里的领导有眼光。论专业理论知识和工作能力,姚玉玺也算行里数一数二的佼佼者,现在用干部,不就是要特别强调知识化、年轻化、专业化、革命化吗?人家姚玉玺从省银行学校毕业,有丰富的理论知识;在学校学的就是农村金融,专业对口;今年人家才30岁,还不算年轻?你说人家哪一条够不上?至于革命化,那是一个比较笼统、比较虚的条件,谁革命,谁不革命,拿什么标准去衡量?但也有人说:还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说得对,用人还是要用又红又专的人,考察干部要讲德、能、勤、绩,“德”字还是应该放在最前面!一个人的品德不好,如果没有公正廉洁的好作风,自私自利,一事当前先为个人打算,抓住机会就以权谋私,那还能算是好干部?这样的人本事越大越糟糕!像姚玉玺这样的人,在领导跟前献殷勤、打小报告,阿谀奉承,稍微有一点权力便乘机大捞油水。这次他主持装修营业大厅,就花了40多万块钱,装修得像什么?有人肯定地说:恐怕连30万元也花不下。还有人打保票说:只要给我20万,我保证装修得比现在这样子好!我看,姚玉玺和有关领导都得到好处了,不然姚玉玺得了这么多的好处,还能被提拔到“第二梯队”?
  人们议论归议论,怀疑归怀疑,但是,在装修营业大厅的过程中,姚玉玺究竟搞了些什么样的鬼把戏,发了多少不义之财?大部分人却并没有抓住真凭实据。到了咬牙印的关键时刻,却没有一个知情人出来证明。李世义书记让魏宝贵主任通知了一些能接触到此次装修的有关人员来座谈,可谈了半天,大家面面相觑,谁也谈不出有价值的线索,好像都是一些捕风足影的东西。让会计科将记载装修费用的那些账本、单据搬来,详细地翻了又翻,也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账目记得清楚明白,合规合法。行里与包工队采取的是包工不包料。包工费是根据工程量计算的,双方签订的合同上写得很明白。只是原定装修材料本来应该由支行派人采购,买回来再交给装修工人使用。但装修工程一开始,支行刚刚采购了两次以后,装修工人就挑三拣四,吹毛求疵,不是说材料的质量有问题,就是说规格不符合要求。后来姚玉玺便与装修队的包工头黄水龙研究后决定,干脆所有的装修材料由工人采购,拉回来后由姚玉玺验收、签字。现在从账面和单据上看,每张单据上的签字、验收手续都很完备、齐全,并无什么出入。
  有人怀疑装修材料质次价高,装修队偷工减料,并说,一个营业厅就用了这么多的装修材料,根本就不相称,多出来的材料到什么地方去了?李世义书记便立即派人出去找来包工头黄水龙问话,黄水龙说,银行营业大厅的工程开工后,他就一直忙着在外面揽工程,很少到装修现场来,只有参与装修的工人能说清情况。可是他接着说,他的装修队伍是个临时班子,工人都是随用随叫,工程结束,工人们领了工资就各奔东西,现在不知到哪里去干活了。面对这些情况,李世义书记眉头紧锁,调查工作陷入了僵局。
  不过,李世义有所不知的是,就在他还没有找人座谈时候,还在他们翻阅那些记载着装修开支的单据和账簿之前,姚玉玺就紧急约见了装修包工队的老板黄水龙,就如何对付李世义书记一行调查人员的询问,取得了一致意见,统一了口径。
  当李世义书记找到姚玉玺谈话时,姚玉玺表现得很镇静,态度也很坚决。他说:“李书记,毛主席说,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嘛!对大家提出的疑问我没意见,请你们认真调查取证,如果查出来属于我的问题,我决不逃避。不过说句良心话,这次装修我只是跑了跑腿,说了些话,并没有什么实权,装修合同是包工头当着办公室那么多人的面与魏宝贵主任签订的,也是提前经过行长办公会研究的,我只是验收了一下装修材料,在单据上签了一下字,没有接触过一分钱现金。要说装修工人偷工减料或浪费了装修材料,也有可能,我也许疏忽,监督得不到位。等你们查完了,只要属于我的问题,我全都承担,绝不会推给别人。”
  李世义书记在金岗区支行查了三天,还真是查不出什么问题,就打道回府,给张骏行长复命去了。
  李世义书记走后的当天晚上,姚玉玺就在支行对面的红星大酒店的一个包间里又一次与装修队的老板黄水龙共进晚餐。他对黄老板很感激,临去酒店时,就特地从家里带了一瓶53度的五粮液,请黄老板喝了个痛快。
  酒足饭饱之后,他嘱咐黄老板,要他把那个负责采购材料的小贾先调到远离黄龙市的其他工地上去,起码最近一段时间不要在黄龙市露面,以免有人看到他,出了麻烦。黄老板办这样的事情已不是第一回了,所以他满不在乎地说:“姚主任,放你的二十四条心吧,这样的事谁能查出来?除非包公再世!”他心里非常清楚,他们的合作是件双赢的事,除了公家多花点钱外,他们俩谁都不会吃亏!虽然他一次性送给姚玉玺5万元现金,但从银行营业大厅装修工地上转移出去的装修材料起码在10万元以上,加上合同上体现的利润,就更可观了。在临离开那家酒店时,他醉醺醺趴在姚玉玺的肩膀上说:“姚主任,我这人说话算话,你放心好了,我听说,你们下边那些营业所都还要装修,到时候你一定要想法给咱都揽下来,我不会亏待你的。”
  李世义书记回到市分行以后,将在金岗区支行调查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向行长张骏汇报了一遍。汇报完所有的情况,李世义书记无可奈何地说:
  “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证明姚玉玺有多大问题,但从营业大厅装修的质量及所开支的装修费用看,确实叫人有很大怀疑,行里的许多员工对姚玉玺的工作作风和人品都持否定的态度。”
  听了李世义书记的汇报,张骏行长也并不感到奇怪。他知道由于目前社会上的风气不正,什么事情都不正常了。像这样内勾外联共同作弊的案子,如不下死力气是根本查不清的。反过来说,但凡这样敢于内勾外联,大胆作案的人,一般做事都很诡秘,都具有很强的反侦查能力,所以这样的人也就更加阴险狡诈,要想抓住他们把柄,就会难上加难。他微微笑了笑说:“这件事情就先搞到这里为止吧,你心里要记着这件事,今后有线索再说,至于姚玉玺这个干部,我们要慎重对待,不能肯定,也不要否定,过一段时间,咱们还要对各支行的领导班子进行年度考察,到那时咱们再趁机摸一摸情况。”
  市分行李世义书记离开金岗区支行之后,姚玉玺觉得他已经渡过了这场危机,没等汪心意找他,他却主动来找汪心意。不过他不是谈有人举报他贪污的事,而是谈自己的工作问题。自从那次抓住了汪心意的把柄后,他就觉得一定要抓住这个机遇,尽快实现自己的第三步计划。他觉得在办公室当个副主任,尽管与行长接触的机会多,但都是一些跑腿、服务的事情,自己手里没有多少主动权。材料写得再好,能有什么实惠?营业大厅已经装修好了,下一次装修要等到什么时候,还能再有这样的好事?所以他看上了信贷科长杨义兵的位置,他觉得只有到了那里才能真正发挥他的聪明才智,只有让他当了信贷科长,才能把信贷科长的权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但当他提出他想取代杨科长的想法以后,汪心意行长却沉默了片刻。
  汪心意也早就看到了姚玉玺的这步棋,但他根本就不会同意他这个要求。
  汪心意虽然因为一时把握不住自己,与梁艳发生了不该有的感情纠葛,并且让姚玉玺抓住了把柄,将自己搞得很被动,但他的事业心、责任心还是很强的,头脑也是很清醒的。他来到金岗区支行虽然不到一年时间,但他曾经很仔细地观察过信贷科长杨义兵。杨义兵是郭正清一手带出来的,他的工作作风和他为人处事的风格都很像郭正清,他很欣赏杨义兵科长对信贷工作认真负责的精神,觉得杨义兵同志虽然木讷一些,但他廉洁正派,谦虚谨慎,坚持原则,把他放在那个重要岗位上,他是很放心的。姚玉玺和他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将任何一个人放在那里也都比姚玉玺要强。可现在姚玉玺贪婪地向自己伸出手,虎视眈眈地觊觎着这个重要的位置,他怎么能轻易地答应呢?可他又不敢得罪他,便笑着对姚玉玺说:“你们办公室的魏宝贵主任年龄也不小了,将来把他调整一下,办公室主任一职,除了你,还有谁能胜任?再说,这次行里已经把你定为第二梯队干部,从长远看,你的工作还是稳定一段为好。”
  听了汪心意的话,姚玉玺似乎有几分感动,便长出了一口气说:“汪行长,谢谢你的好意,看来你已经为我考虑过了,有你操心,我就只有好好干工作的份儿了!”
第15章 巧遇贵人(1)
  那年的正月初六,过完了春节长假后,第一天上班。商业银行黄龙市分行的小会议室里,正在召开市分行党委会议,研究分行及各支行的后备干部问题。全市16个县(区)级支行和市分行的15个处室,共报上来31名后备干部,在座的各位领导一一听了他们的具体情况,又根据后备干部的条件,仔细对照、比较,权衡利弊,加上平日的印象看,都还不错,基本上从筷子里面拔出了旗杆。但其中的两个后备干部引起了大家注意,产生了不同的意见。一个是龙城县的司马红卫,原来一直在基层营业所工作,大家都不熟悉,有点吃不准;另一个就是金岗区的姚玉玺,虽然各位领导都比较熟悉,但却有不同的看法。
  党委书记、行长张骏说:“金岗区支行报来的是办公室副主任姚玉玺,这个同志我曾见过一面,年轻、能干,印象还不错,但前几天我这里接到了群众举报信,反映他在去年负责装修支行的营业大厅工程中有经济问题,我让纪检书记李世义去粗略查了一下,却由于情况复杂,马上得不出准确的结论。究竟如何好?根据平日的了解,大家都谈谈各自的看法。”
  党委委员、纪检书记李世义接着说:“我和小王两人在金岗区待了三天,虽然群众有举报,我们查了后也觉得有明显的问题,但却查不到真凭实据,只能是怀疑,群众举报的问题得不到落实。不过在调查这个问题的过程中,我们发现大部分员工对姚玉玺同志的反映都不太好,负面的反映比较多,可以说还不能对这位同志得出比较客观的结论,我的意见是应继续考察考察再定吧。”
  党委宣传委员、副行长许昌祥抬起头来,“吭”了一声,好像是准备发言,但他又回过头来,瞅了党委副书记、副行长戴强一眼,看来是想在他发言后再谈自己的意见。
  戴强从省行机关调来不久,原来是省行信贷处的副处长。他看来有50岁的样子,那足有一米八零的个头,显得挺拔伟岸;高高的额头,淡淡的眉毛,突出的眉骨下一双深邃而有神的眼睛;鹰钩鼻子下边一张紧闭着的轻易不肯开启的嘴唇,显示出他的威严。若将他那一头夹杂着些许白发的小分头剔去,刮成一个光头,再加上他那一口江浙一带的浓重的乡音,叫人很容易联想到那个曾在银幕和荧屏上十分活跃的蒋某人的形象。
  此刻,戴强正瞅着窗外树枝上的一只小鸟出神,看来他的思想并不在这个会议上,显然就没有要准备发言的意思。所以许昌祥只好又咳嗽了一声,开了腔:“姚玉玺同志在支行会计科当过副科长,现在办公室担任副主任,都是我分管的工作,所以我对他还比较熟悉。这同志从银校毕业直接分到咱银行来,一步一个台阶,进步不慢,这本身就说明本人有一定素质。我对他的印象是,脑子灵活,业务技术较熟练,有一定的工作能力,但有些自私、势利,这可能就是大部分员工对他有看法的地方。”
  党委组织委员、总稽核李旺晋也扭过头看了一眼戴强副行长,见人家二把手仍没有发言的意思,就过了片刻才说:“既然大家有这么多不同意见,汪心意同志是怎么考虑的?怎么会把这样一个人给推荐了上来!是否我们都不了解情况?我的意见也是等考察考察再定吧。”
  最后就剩下戴强了,大家都耐心地等待着,看他考虑了这么长时间,是否有什么高见。但他依然什么也不说,大家都把目光集聚到行长张骏的脸上,看他怎么办,这时张骏行长又回过头来瞥了戴强一眼,脸上已经有了不悦的神情,可是他还是忍了又忍,问道:“戴行长,大家都发表了意见,你谈谈你的看法。”
  “我没有什么看法,我还不了解情况,我同意大家的意见。”说完这些,他谁也不看,眼睛一动不动地继续盯着窗外。
  看到戴强的这种不阴不阳,冷冰冰的样子,大家感到有些压抑,甚至有几分愤懑。李世义书记说:“张行长,还有啥事吗,要没事的话,我那里还有人在等着我呢!”
  “我看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里,对于刚才大家提到的这两位同志,还是在最近对各支行班子的考察中再摸一摸情况,对于其他29名同志,就按上级行关于培养后备干部的要求,继续抓紧对这些同志的关注、培养和提高,使他们尽快成熟起来,成为我们各支行各处室的可靠的后备力量。”
  听张行长说完这话,大家便准备散会了。这时,只见戴强收拾起他的笔记本,与谁也不搭话,昂首阔步地走出了会议室,回他房间去了。
  过了农历正月十五,市分行党委同时派出了四个考察组,对各支行的领导班子上年度的全面情况进行一年一度的例行考察。考察的程序,仍然采取个人述职、群众评议,最后考察组人员再深入群众中征求群众意见的办法来进行。每到一个支行起码也得一两天时间。
  到金岗区支行来考察的仍然是纪检书记李世义带队,人事处、监查室各来了一名干事。金岗区支行的考察多了一项内容,那就是将前次已上报市行的“第二梯队”干部姚玉玺也列入了这次考察的范围。
  金岗区支行的行级领导一共有四人,除了行长汪心意外,还有主管信贷业务的副行长石玉喜,主管保卫、后勤的副行长郭正清和纪检书记兼办公室主任魏宝贵。他们四人在全体员工参加的大会上作了述职报告,参会人员当场都投了票。从群众投票的结果来看,对四人反映都不错。满意、基本满意的票数占到九成以上。只是在考察组人员深入到群众中征求意见的时候,有些人对汪心意行长的生活作风及他不顾同志们的再三提醒和反对,执意要提拔姚玉玺的问题提出了一些意见。提意见的人大都是一些很正派、负责任的老同志,就连信贷科的杨义兵科长、副行长郭正清和纪检书记魏宝贵也有同样的看法。大家说:如果汪行长对这两个问题依然我行我素,再进一步发展下去,不但会影响行里的工作,更会毁坏了汪行长的前程。
  在考察组征求对于第二梯队干部的意见时,大家的反应更加强烈。大部分群众对姚玉玺都持否定的态度,同时又推荐了几个群众信任度比较高的科长,其中八成的赞成票都是投给资金组织科科长李冬仙的。
  市行党委每年对基层行领导干部的例行考察已经形成了惯例,考察一结束,考察组就默默地离开了,并不将考察的结果公布于众。对金岗区支行的考察结束后,李世义书记一行回去给市行党委会作了详尽的汇报。针对金岗区支行的考察情况,市行党委会立即作出了两项决定:一是将第二梯队的后备干部调整为李冬仙;二是由党委书记、行长张骏同志对汪心意进行诫勉谈话。
  这天上午,正在办公桌前忙碌的汪心意,突然接到市行办公室的电话,说是张骏行长叫他有事。汪心意一听是张行长叫他,立刻就有几分紧张。他立即放下手头的工作,赶紧骑上自行车一溜风似的向市行赶来。
  他轻轻地敲了敲张行长的门,但并没有听到任何反应。就在他准备推门而进的时候,纪检书记李世义轻轻地拉开门,走了出来,并微笑着了一下手,示意他快进去,然后就离开了。
  张骏行长正坐在他的办公桌前抽烟,看见他进来,便瞅了他一眼,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让他坐下,同时顺手甩过来一支香烟。张行长的烟瘾很大,每天没有两包烟到不了天黑。他经常给他的同事、下属让烟,已成了习惯。但今天汪心意接住香烟,却不敢马上就吸,因为他看到张行长的脸色不对,异常严肃,冷若冰霜,甚至还有一腔的怒火。5分钟过去了,张行长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吸烟。汪心意觉得不是滋味,便为难而谨慎地试探:“张行长,听说你找我,有啥事?”
  “哼!你还不知道有啥事?恐怕全行人都知道了,你还问我是啥事?
  你不觉得有人在你的背后指指戳戳地耻笑你吗?你这样一个堂堂的支行行长干了那样的丑事,还装得像没事人一样,你不觉得脸红吗?”
  汪心意一听这话,脑壳里立刻轰的一声,连手里拿着的那支尚未点燃的香烟都掉到了桌子上。这迅雷不及掩耳的斥责,像一声惊雷一样在他头顶上爆炸了。彻底炸掉了他身上的所有铠甲和魂魄,使他失去了一切防卫能力,他束手就擒了。他怯懦地哆嗦着说:“张行长,我错了,我对不起你的关怀和培养……”还没说完,两行眼泪便顺着他那通红的脸颊流淌了下来。
  看到汪心意的这般可怜的模样,张骏心里也有些酸溜溜的,立刻就有些心软了。汪心意在金岗区支行仅仅当了两年多行长,就出了这么丢人的、叫人难以启齿的生活作风问题,叫他也感到脸红。但他的心一软,就觉得自己也有一定责任。他确实放松了对身边干部的思想教育,特别是对像汪心意这样的重点培养对象关心得实在太少了。成天是数字来数字去,很少过问这些年轻干部的生活作风和工作作风,这确实是他作为市行一把手的失职。接下来,他立即放缓了口气,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说:“作为一个领导干部,都要注意些什么,难道我没有对你嘱咐过吗?这种男女关系问题,从来都很敏感,群众历来深恶痛绝,也最爱议论这些事情。作为一般人,大家当做笑料,说说也就过去了。但作为一个领导同志,你做了这么丢人的事,还怎么在人前发号施令,指手画脚地教育别人?”
  “张行长,我知道我错了,我现在非常后悔。由于我本人的生活作风问题,对金岗区支行的工作已经造成了很大的损失。像姚玉玺的第二梯队干部问题,就是我被他要挟的结果。我完全同意市行的意见,将后备干部的人选换成李冬仙同志。如果我不适宜在金岗区支行继续工作,是否变一变?”
  “心意,我相信你能改正自己的错误,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只是你要记住,作为一个领导干部,起码在政治上要和党中央保持一致,在工作中要清正廉洁,保持公道正派,在生活上一定要检点,要行得端,走得正。一句话,打铁先要本身硬,要别人做到的,首先个人要做到,要禁止别人做的,首先自己不要做,这才叫身先士卒,以身作则。”
  临别的时候,谈话的气氛变得缓和了许多,张骏行长举起打火机,一定要汪心意把香烟点上。汪心意尴尬地吸着烟,又信誓旦旦地向老领导作了一番保证,才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张行长的办公室。
  金岗区支行第二梯队干部易人的事,尽管是内部掌握的事情,并没有对外公开。但姚玉玺还是很快就知道了,并片面地认为他倒霉的主要原因是张骏行长与他过不去。一连两次变着法儿地调查他、非要把他的好事搅黄,这究竟是因为什么?一个市分行的一把手,每天有那么多的大事不去抓,怎么就抓住我一个小小的支行办公室副主任不放?看来,要在他的手下干事,还想实现自己的那些“宏伟计划”,恐怕是没有指望了。加上汪心意这家伙从市行回来后蔫不唧的,对自己也不理不睬的。他还听有人说,汪心意与梁艳胡搞的事也被反映到市分行党委那里去了,张骏狠狠地了他。既然这事领导们都知道了,已经公开化了,那今后还怎么用此事再去要挟他?这一招还会灵验吗?敏感的姚玉玺转眼间就变得垂头丧气,异常地消极。他觉得,今后再积极努力干工作,就是把力气出干,也不会改变人们对他的看法,领导也不会重用他。他脑子里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躺倒不干或者消极怠工,要故意拿出点颜色给汪心意和大家看。
  此后不久的一天,汪心意将姚玉玺叫来,安排他将行里前半年的工作写个总结材料,并且还立即与他详细地研究了这个总结材料的框架和提纲。为了他能把材料写得生动感人一些,特意给他提供了许多具体事例。
第16章 巧遇贵人(2)
  可是,过了一个礼拜,甭说总结材料,连姚玉玺的人影也找不见了。汪心意派人去他家里去找,竟说是姚玉玺病了。汪心意听了便马上和小赵俩上街买了些水果、罐头前去看望。但姚玉玺却不在家,他的老母亲说,吃过早饭就出去了。汪心意感到蹊跷,心里暗暗思忖,是否到医院输液去了?
  便又驱车向医院赶来。但是,当他路过市委招待所的时候,却远远地看见招待所门口有人下棋,那其中的一个人,正聚精会神地低着头,一只手将一颗棋子举得老高,竟有些像姚玉玺,他便让小赵停了车,说:“你看那个正下棋的人是姚主任吗?”
  “是啊!那就是姚主任。姚主任下象棋的水平在咱行里是数一数二的,那些老主任、老科长也没人能下得过他。”小赵蛮有把握地说。
  “走吧,回支行。把那些水果、罐头想法处理掉!”
  对于姚玉玺的疯狂挑衅,汪心意很震惊,也很气愤。但他却咬了咬牙,咽下了这口气,暂时没有对他采取任何行动。兴许这家伙这几年太顺了,一下受不了这么大的挫折,如果再去刺激他,说不定会使矛盾激化,还是过几天再说。另外,汪心意想,等到自己和梁艳的来往完全断了,再去处理他也许会更硬气一些。所以,回到支行以后,汪心意再也没提及姚玉玺的事,由他去吧!看他能拧到什么时候?
  就这样,姚玉玺对自己的前途完全绝望了,虽然他仍然身为支行办公室的副主任,但早已将办公室那些繁忙的事情,丢在脑后。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成天悠悠荡荡,好像没事人一样。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姚玉玺不知烧了什么高香,在他被市分行从“第二梯队”后备干部中拉下不久,正在闹情绪,不上班,每日在街头摆摊下棋时。他的命运却鬼使神差地出现了转机。他不仅奇迹般地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困境,并且意想不到地飞鸿腾达了起来。说起这段急剧变化的神奇机遇,还确实颇具戏剧性。商业银行黄龙市分行的那个高傲的、目空一切的副行长戴强,竟成了使姚玉玺命运出现转机的贵人。
  那确实是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当时已经灰心丧气,极端消极,准备破罐子破摔,已走上穷途末路的姚玉玺,忽然有一天,竟鬼使神差般地与当时还是黄龙市商业银行二把手的戴强挂上了钩,并且成了吃吃喝喝,不分你我的铁哥儿。对此,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其中的玄机。
  戴强是按照干部异地交流的精神从省商业银行调来的,到他们俩相识时,距调来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原在省分行信贷处当副处长,省行领导让他到黄龙市分行来当二把手是想借干部交流的机会让他下基层锻炼锻炼,是否有在黄龙提拔他的意思?谁也说不清楚。不知他对省分行领导的意图是如何理解的,反正自他到黄龙上班的那天起,就没有过笑脸。他对黄龙市分行日常的大小事情都看不惯。其实,大家嘴里不说,心里都清楚,戴强的病根是怪他不是一把手!戴强一直觉得黄龙市分行的一切问题都出在一把手张骏行长身上,认为张骏优柔寡断,太窝囊,太没水平!好像只有让张骏下来,让他戴强主持这里的一切,或者一切都按他戴强的意见办,事情才会顺理成章。目前,他满肚子都是不满和意见,可他又不说,显然是要叫一把手去揣摸他的心思,而张骏行长反而又不愿意去揣摸,这当然就不是他的心思了。起初,行里遇到大事,张骏行长曾征求过他几次意见,但他总是那种不阴不阳、目空一切,拿板弄势的样子,人家也就懒得再去理他。对他分管的工作,该布置的布置下去,也不再过问。
  市行的其他领导看到戴强作为市行的党委副书记、副行长,行里的二把手,却这样和一把手唱对台戏,虽都有看法,但也不好插手,看见了就装着没看见。
  戴强的这种清高孤傲的个性显然与他周围的环境很不合拍,他唯我独尊、目中无人的致命缺陷,决定了他永远不会与他的上司及同志们有默契的交往、和谐的相处。加上黄龙市分行的大部分同志也看不惯他这种目无组织目无领导的霸道作风,平日也很少有人去理睬他。弄得他成了一个孤家寡人,确实有几分凄凉。对于工作上的事他懒得去考虑,得过且过,成天就像个“八闲王”。上了班不是看书就是到基层行里转一转,说是要熟悉熟悉基层的情况;下了班没事情做,也没有心思看书看报,更不会去钻研业务。无所事事时,便找来机关里会下棋的同志下一下象棋。下象棋是他的强项,听说他还是省城平川市象棋协会的理事。
  这几天戴强在市分行闲得无事,过得实在百无聊赖,决定下去到各支行走一走,搞些调研。刚调来时,他若下乡总要叫上一两个他分管的处长陪着他,但最近他却单身匹马,独来独往,一个人也不带。
  上午,戴强一个人出了市分行的大门,信步向金岗区支行走来。金岗区支行距离市分行本来就不远,加上他也没有要紧的事情,所以他走出市分行的大门以后就边走边浏览着街旁的商店及来来往往的游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大街上溜达着。走了不到十分钟,就能远远看见金岗区支行的大门了。但是,就在这时候,他发现市委招待所大门边围着一群人,有人在呼喊,有人在起哄,叫喊着:“谁能把擂主下败了,当场输给他100元!”
  戴强一听就知道这些人在赌棋,听那口气,也许那擂主还真的很厉害?!
  平日酷爱象棋的戴强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想上前去探个虚实,看看热闹。当他站在人群后面低头一瞅,哇!眼前的情景立刻让他吃了一惊!那所谓很厉害的擂主怎么竟是金岗区支行的办公室副主任姚玉玺呢?但他没有吭气,只悄悄地站在那里观看。姚玉玺的棋术果然很出众,眼看着他对面那个40来岁的汉子渐渐败下阵来,默默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50元大票递了过来,姚玉玺毫不客气地将钱接住,塞进自己的上衣口袋。他连头也不抬,说:“谁还愿意上?输了赔50,赢了得100!”
  戴强轻轻拨开围着棋摊的人们,挤了进去,一声不响地慢慢蹲了下来。他三两下就摆好了棋子,然后用一根手指款款地将自己的“老将”向上拨了一格。姚玉玺一看对方第一步就走了这样从来没有见过的怪棋,立即吃了一惊,便马上抬起头来瞅了对方一眼。这一瞅不要紧,他的脸立刻刷的一下就红了。他站起身来,叫了一声:“戴——!”但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并没有将“行长”两个字叫出来,就三下两下将棋子聚拢到一起,用那块用白布做成的棋盘将棋子包起来,提在手里,一只手拉着戴强挤出了人群。观棋的人们莫名其妙,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二人扬长而去。
  走出了一截路,戴强才奇怪地问他:“姚主任,怎么上班时间敢在大街上弄这事?”
  说老实话,姚玉玺眼看着自己在大街上摆擂台,并且赌钱的事,被戴强抓了个现行,确实有几分害怕。不知这位刚来不久的市分行党委副书记、副行长将会怎么发落自己。可是他突然想起曾听有人说过,戴副行长好像与一把手张骏不和,也许他不会将这件事反映上去的。面对戴副行长的质问,他红着脸,低下头,摆出一幅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无可奈何地说:“戴行长,一言难尽!”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兰香茶屋”,径直走了进去。
  “兰香茶屋”的环境优雅,光线柔和,淡淡的香水味伴着悠扬、悦耳的像从遥远的地方飘来的轻音乐,让人们心旷神怡,凭空增添了无限的想象力。古色古香的室内装修更加显示出了它雍容华贵的气派,让走进这里的人们无不感到自己正身处仙境,享受着神仙的生活。
  当服务员送来了一壶上好的龙井茶和两个造型独特的透明的水晶茶杯,轻轻地关上隔断的玻璃门以后。姚玉玺才打开了话匣子,以一种悲壮的心情,十分委屈、伤心地诉说着自己的崇高的理想和目前不幸的遭遇。
  他谈到了从银校毕业,分配到商业银行以后,十年来所走过的历程,谈到了汪心意与梁艳的私情,也谈到了市分行一连两次对自己的调查,直到把自己的“第二梯队”后备接班人头衔弄到了别人头上。言谈之中充满了对自己黯淡前景的灰心与对市分行张骏行长的不满。戴强听了姚玉玺的诉说,立刻感到他今天遇到了知音和同盟军,自然非常地同情和欣喜。但他仍然不露声色,更没有丝毫表露出自己此番的真正意图。而是摆出一副江湖侠客的义气,称兄道弟地说:“听了姚贤弟的推心置腹的表白,才知道姚弟也是一位胸怀雄才大略、拥有伟大抱负之人。目前遇到一点逆境,大可不必这样灰心丧气,更不能破罐子破摔,耽误了自己美好的前程。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努力做好本职工作,有困难就直接来找我。你一定要有信心,目前咱们俩所面临的条件、环境,都差不多,但这些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只要不灰心丧气,努力坚持下去,就一定会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的。”
  说到这里,戴强忽然棋兴大发,让姚玉玺将棋盘在茶几上摆开,他要与姚玉玺一决雌雄。
  真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姚玉玺的棋术虽然能在黄龙街头威震一方,称王称霸,但在戴强面前却只能算小巫见大巫,小菜一碟。三盘下来,简直是丢盔撂甲、风卷残云。姚玉玺直喊:“佩服!佩服!戴老兄,我真是服了!”
  出了“兰香茶屋”,戴强又被带到附近的一家“聚香阁”小酒店,姚玉玺点了四个时令菜肴,一瓶“二十年陈酿老白汾”,说这是拜师酒,一定要戴强与他共饮。
  人逢知己千杯少,不知不觉一瓶酒已经下肚,姚玉玺还要再拿一瓶,却被戴强制止了,他说:“还是适可而止吧,咱们可不要因酗酒误了大事。”
  他们分别后的第二天晚上,姚玉玺又来到市分行戴强的办公室兼宿舍,边下棋边聊天。共同的爱好、共同的遭遇及共同的冤家对头把他们撮合到一起。他们在一起有说不尽的话,下不完的棋。此后的日子里,一有空闲,他们便通过电话联系,然后在一起谈天说地,切磋棋艺,亲密得像一对兄弟。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连戴强自己都没有想到,就在他来到黄龙市分行第二年的炎热的盛夏季节,在他觉得最失意、最难熬的时候,命运竟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转机,官运也忽然亨通了。一年多来那些窝在心里无法排泄的怒火竟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啧啧啧,等好运来了的时候,你想挡都挡不住!
  这年阳历七月底的时候,一天深夜,正当人们熟睡之时,黄龙市长山县商业银行南桥营业所受到一伙暴徒的袭击,两个守库员一死一伤,库里30余万现金被席卷一空。省地县的人民银行、商业银行与公安部门的领导立刻来到案发地长山县支行,召开安全保卫现场会。省商业银行的行长在这次大会上公开宣布了对在这起严重事故中,负有领导责任的相关人员的处分决定。南桥营业所主任是这起事件的直接责任人,立即开除;长山县支行行长和分管保卫的副行长负有主要责任,严重失职,被撤职;黄龙市分行行长张骏和保卫处长对基层单位疏于检查,管理不善,给予免职。并立即宣布,由黄龙市分行的党委副书记、副行长戴强接任张骏的职务。
  对于这一戏剧性的突然变故,戴强虽然惊喜异常,但他表面上仍装得若无其事,拿捏得很稳。说话办事,仍然装得一本正经,不苟言笑。他觉得,让他担任黄龙市商业银行的一把手,似乎那是上级领导早就安排好的,那是他命中注定的,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但他的患难兄弟姚玉玺听到这个消息,却异乎寻常,完全像是在梦中一样。当听到戴强在电话里告诉他这个喜讯时,他正在家里与妻子、女儿收看中央电视台播出的“电视小品大赛”。他有些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弄不清这个惊天动地的喜讯究竟是电视上正在上演的那个滑稽的电视小品中的情节,还是发生在他身边现实生活中的真事。他使劲用手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立刻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这才觉得自己并不是在梦中。当他在电话里又问了一遍,要确认一下这个消息的准确性,并最终听到电话那头戴强那抑制不住的兴奋时,才觉得确实有好事发生了。那个曾经让他恨得牙齿都痒痒的张骏确实跌倒了!戴强老兄终于掌了黄龙市分行的大权!飞鸿腾达,实现自己梦想的时机到来了。
第17章 狱友张卫红
  黎明时分,郭正清仍然倚在自己的铺盖卷上,一边用拳头砸着自己的脑门,一边蒙着眼睛,继续在脑海里搜寻查找着一直悬在心头的疑问,但仍然一无所获。对于自己的突然遭遇的原因还是想不明白。这时他听见一阵的声响,睁眼一看,只见那个年轻人蹑手蹑脚地来到自己的床头前,轻声地叫道:“叔,叔,你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吧?”
  “睡什么觉?这些混蛋都快把人气死了,怎么能睡得着?”郭正清气愤地说。
  “叔,你可不敢这样想,你一定要想开一些,可千万不敢有其他想法!
  昨天你还没有进来之前,警察就给我谈过话了,他让我从隔壁搬过来和你住在一起,要我看住你,如果你寻了短见或者出了什么事,就要严厉地追究我的责任,所以,这一夜听你一直在这边翻来覆去的,我也吓得不敢睡着!”
  “小伙子,你放心吧,我不会寻短见,我还有许多大事没办完,怎么肯不明不白地去死呢?我要死了,不正中了想加害于我的那些人的奸计吗?”郭正清听了年轻人的话,便不假思索地笑着说。不过,那年轻人的话倒叫他有几分感动。想不到这个素不相识的年轻人还能这么忠于职守,一夜不睡觉地守着他。看来这是看守所的特意安排,也是张维直的意思了。嗨!张维直那个狗官,他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他心虚的表现,还是他出于对老朋友的那点恻隐之心?他不自觉地了头,咧开嘴,苦笑了一下。
  但不管他们出于一种什么目的,他还是带着几分感激的心情,主动问道:“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因为犯了什么事被关了进来?”
  “我叫张卫红,是因为前天与几个小地痞打了一架,我不小心把一个家伙打伤了,被派出所送了进来。我也是被逼无奈。最近,我和我媳妇在市场里摆了个布摊,但有几个地痞无赖经常来找麻烦,说什么若要想安然地在这里做生意,就要给他们上交什么保护费。开始时,为了急于摆摊,也为了息事宁人,我就给他们交了100元。可是到了第二个月头上,就是前天,他们又来要收,我没钱给他们,便与他们争吵起来,但这些人欺侮人欺侮惯了,根本就不讲道理,还没等我解释清理由,就抡起一根棍子向我头上打来,我一着急就急忙避开他的棍子,慌忙中就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朝那个抡起棍子的家伙砸了过去,正巧就砸到他的太阳穴上,当场就把他砸倒在地上,鲜血直流,我立即就害怕了。派出所的人来了,说我犯了伤害罪,不说二话,就把我关到这里来了。我临走时,听说把那家伙送到医院去了,还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要是能救活还好说,要救不活,我就麻烦了。”年轻人说完这话,显然有些后悔。他后悔自己砸得太准了,砸的不是地方,才闯下了大祸。
  郭正清听了年轻人的叙述,竟立即对这个年轻人增添了几分敬佩,他虽然不赞成与人打架斗殴来解决纠纷,但他却觉得对这些欺侮老实人的地痞无赖就必须予以反击才对,绝不能心慈手软!想到这里,他忽然联想到了自己的事,他觉得,对于目前机关单位里这些危害人民和国家利益的腐败分子,也要像对待社会上那些地痞无赖一样,只能下决心与他们坚决斗争!决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对他们心慈手软、姑息迁就。他觉得前一个星期五的晚上他和魏宝贵在一起所做的决定是完全正确的。
  即将天亮时,他觉得有点迷糊,可是这时候魏宝贵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星期五晚上与老魏分别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按他们俩原定的计划,魏宝贵应该在星期六就去省行找有关领导汇报,但省行里的领导那么忙,他能见到纪检书记韩正同志吗?他什么时候能返回来呢?想着想着就迷糊过去了,他实在是太困了。
  魏宝贵去省城是专门去告状的。上一个礼拜五他们俩在郭正清的办公室为去省行的事商量到凌晨1点钟他才回到家。简单准备了一下,他就去了车站。他要赶上早上5点钟开往省城平川市的那趟快车,临走时他告诉老伴说,有人问起来,就说我去省城看望儿子去了。
  魏宝贵前脚刚走,还不知道在省行见没见到韩正书记的影子,事情办得如何?郭正清却被人家以受贿罪给抓了起来,送进了看守所。你说,这算怎么一回事嘛!
  他们俩,一个是支行的副行长,一个是支行党委的纪检书记兼办公室主任,有多大的事情,在支行里解决不了?在黄龙市分行也没法解决?为什么非要冒着风险到省里去告状呢?说实话,这是他们被逼上了梁山,他们也实在忍无可忍了。
  魏宝贵是行里的老人手老领导了,论年龄要比郭正清整整大10岁,他是60年代就参加工作的老同志了。多年来,他不是主管行里的人事、政工就是负责后勤和办公室这些杂事。郭正清从省师专毕业,被分配到行里时,他就是人事科长,是他看着郭正清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今天,当了副行长,连自己也成了他的下级。但魏宝贵仍然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后生、当做一个朋友看,他觉得郭正清是个正派人,是个群众拥护的好领导,所以大事小事爱与他商量,对这个比他年轻10岁的副行长显得十分尊重。郭正清也一直把魏宝贵当做一个长辈,事事处处与他配合得非常默契。
  论年龄,郭正清才40岁出头;论学历,他虽然不是大学本科毕业,但也是本省师专的正式毕业生;论资历,他在商业银行干了近20年。早在5年以前,支行的吉有亮行长就特别器重他,加上市分行的张骏行长一连几次在全市行的大会上表扬他,并说:今后就是要提拔重用这些“有本事又老实”、“既有理论知识,又有实践经验”的年轻干部。所以在他35岁那年,就被提拔为金岗区商业银行的副行长,汪心意行长调来金刚区支行以后不久,也发现郭正清是个好苗苗,曾几次在市行领导跟前建议,市行党委班子也曾计划让他担任一个支行的行长,按说,现在让他独当一面,当个支行的行长,或者市行的处长,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他也是完全能够胜任的。但郭正清的屁股硬是往后墩,他说,自己的能力有限,干不好工作会给领导丢人,还是再锻炼锻炼,等成熟一些再说。
  记得汪心意行长刚调来金岗区支行时,郭正清的工作可忙碌了。为了行里的工作,一天到黑,哪里还知道疲乏、劳累?从来也不怕什么困难和艰险!什么事情难处理,什么事情得罪人,他便首当其冲,奋勇在先,感动得汪心意行长直呼他“老弟”。尽管后来汪心意行长在个人感情方面出了轨,郭正清为他这个知心朋友的行为感到难堪、痛心,在他给汪行长直言进谏无效之后,为了行里的工作不受损失,他依然那样默默无闻,任劳任怨。直到汪心意行长出事以后,姚玉玺当上了支行行长,郭正清仍然像支持汪心意那样协助姚玉玺做好工作。但姚玉玺的工作方法、生活作风及在业务工作的指导思想却与以前历届的行长们都相差甚远,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使行里的大部分同志包括郭正清在内都大吃一惊。从此,郭正清感到与姚玉玺在一起工作真有些别别扭扭,他觉得太不顺心了。渐渐地他感到原来姚玉玺与他就不是一路人,不是一股道上的车,真不想与他在一起待了。后来,行里许多同志到他跟前反映了姚玉玺许多这样那样的问题,有些问题已经触犯了刑律。直到此时,郭正清才真正明白,自己现在绝不能协助姚玉玺了,而是要处处提防着他,要与他这种贪污腐败的行为作坚决的斗争才对。
  此刻,在看守所里,他回想起行里最近的许多情况,又听了狱友张卫红诉说了自己的遭遇,才觉得世界上的不平事处处都有,受到不白之冤、不公正待遇的原来并不是自己一人呀!他不由得又有几分轻松。
第18章 面临危机(1)
  张卫红看到郭正清很冷静,并没有要寻短见的意思,就立即放了心,又回到他的铺上,躺下了。但郭正清的思绪却又回到了银行里,他又想起了他的好友、顶头上司汪心意那最后的日子。
  那年9月初的一个午后,郭正清一直在担心的问题——汪心意行长与梁艳的事情终于爆发了。
  那天午后,汪心意在办公桌前看了信息科送来的报表,发现收贷、收息、存款及其他中间业务的收入情况都与三季度的计划尚有很大差距,怎么办?距9月底还有二十几天的时间,必须采取得力措施,突击一下,一定要按时完成任务。不然怎么向市分行新上任的戴行长交账?再说他前一个时期因自己的生活作风问题受了老行长的批评,现在在业务上可再不敢出了纰漏,惹新行长生气,叫同行们笑话!他立刻让办公室通知,召开行务会,他要在会上给各分管行长和有关的科长施加压力,还要加强考核力度,将完成任务的情况与每个员工的工资、奖金切实挂起钩来。总之,要紧急将全行人员动员起来,保证圆满完成三季度的各项工作计划。
  办公室刚刚将召开行务会的事通知下去,梁艳就第一个来到汪心意的办公室。一进门,她就走到汪心意的办公桌前,将一个叠好的纸条扔到汪心意面前,然后就在一个离他较远的一个沙发上坐下来,低着头,默默地看着摊在她膝盖上的笔记本。
  汪心意一声不吭,立即展开桌子上的纸条,急切地想看个究竟。只见密密麻麻足足写了有一页稿纸。他看着梁艳的信,已经不像当初第一次看到她的信时那样激动了,显然已理智了许多。但是他看着看着,却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变得焦躁不安和异常沉重起来。他对梁艳信中提到的情况及那些大胆的要他即将实施的计划不禁有些吃惊,他立刻变得如坐针毡,心跳加速,冷汗都从头发根间流了下来。
  我最亲爱的心意:
  今天,距离咱们在你办公室的那次已有一个多月了吧,“大姨”也有五十多天没有来了,我的身体已经明显有了异常的反应,看来是怀上你的了。我现在最怕的就是他发现了我怀孕的事情,他只要一发现这事,就一切都完了!因为他在3年前就做了男性输精管结扎手术,我若怀孕,就百分之百证明我有了外遇。咱们得马上采取措施,不然会出大事的。我有两个想法,第一,咱们马上远走高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到那没有一个人认识我们、任何人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去,过只有我们两人在一起的无拘无束的再也不担惊受怕的生活。要不,就让你那些有本事的朋友们马上给咱们办两张出国护照,咱们立刻出国,反正要尽快离开这里,永远也不回来!只要你能办妥出境的手续,我再想办法,从行里给境外汇出去一大笔现金,让咱们这辈子也花不完。第二,如果私奔的路走不通,那就只有你我马上都办理离婚手续。如果咱们都离了婚,变成自由人,那么谁也不能干涉我们的恋爱自由了。到底怎么办,你得赶快拿个主意!时间不等人,不能再拖了!
  吻你!
  你的:艳
  即日
  匆匆看完了梁艳的信,汪心意的脑壳里立刻就像响了一颗炸雷,炸得他有些六神无主,惊慌失措。他还真有些不相信,她怎么会怀孕呢?有那么巧吗?是否她在故意吓唬自己呢?他犹犹豫豫又看了一遍梁艳的信,只见她在信里真真切切地写道:“距咱们在你办公室的那次已有一个多月了吧,‘大姨’也有五十多天没有来了,我的身体已经明显有了异常的反应,看来是怀上你的了。”他扳起指头,简单推算了一下,便开始害怕了。
  嗨!都怪自己考虑不周、马虎大意,真不该在毫无准备、又没有任何措施的情况下与她发生了那次该死的不合时宜的肌肤之亲。看来那次真的成了最后一次,也是最要命的一次了。
  一个多月前,市分行张骏行长与汪心意进行了严肃的诫勉谈话,使汪心意的心灵经受了一次强烈的刺激,也使他如梦初醒。他曾向张骏行长发誓,以他自己的党籍作保证,坚决改正自己所犯下的严重错误,悬崖勒马,今后一定要正正派派地做人。回来以后,他又反复考虑了好久,他咬着自己的嘴唇,下了决心:立即与梁艳好好谈一次,言明利害关系,一定要忍痛割爱,彻底断了这场要命的婚外恋,从此两人做一对好朋友,好兄妹。按说从那天起,他若能真的立即采取行动,两人勒马收缰,走出那个自欺欺人的所谓“柏拉图式”的爱情泥潭,从此做一对纯粹的异性朋友,那对于他们这两个家庭,对于汪心意和梁艳两人的光明的前程将是再好不过了,并且也完全还来得及。但是,汪心意天生面软,当着梁艳的面,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要与她“断交”的狠心话,他觉得耳边有两个人在说话,一个说:你必须要下决心,果断地与梁艳“断交”,长痛不如短痛!
  另一个却说:等一等吧,慢慢疏远她,干吗这么着急,人家马上就能把你吃了?就这样,他迟迟疑疑,将这事一直在拖延着。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如今竟闯下如此大祸!
  那些日子,汪心意在受到张骏的严厉批评后,尽量回避着与梁艳的单独会面,他害怕只要单独与她在一起,便会扛不住她那娇滴滴的嗲声嗲气的柔情蜜语和她那眉宇间缠绵、妩媚的谗笑的蛊惑,而让他没法招架,重蹈覆辙。所以往往借工作忙和家里有事,而回避她,尽量减少与她的单独接触。而聪明过人的梁艳却一反常态,反而变得更加积极主动。对于汪心意最近故意对她的疏远和回避似乎一切都视而不见。反而觉得自己稍一松手,就会失去他,加上已好久没与他亲热了,心里痒得难受,所以便决定找机会约他,一边与他重温旧梦,快活一番,一边把她紧紧地拴在自己身上。一天下午快下班时,梁艳拿着市行关于财务大检查的通知来请示他。
  临走时她悄悄地问:“有时间吗?我想与你好好谈一次。”
  汪心意一听,觉得梁艳主动提出来要谈,真是太好了,正好约个时间,两个人面对面,都把话说开说透,以便早作决断,免得双方都为此事苦恼。便说:“我今天晚上值班,晚饭就在行里吃,你吃过饭想法来我办公室一趟。”
  那天,梁艳在家里匆匆吃过晚饭,特意换上了她那件新买的乳白色连衣裙,撒了一点淡淡的香水,显得异常精神。她将自己正在上初小二年级的女儿晶晶叫到跟前,笑嘻嘻地问道:“妈妈上街去买一点东西,你去吗?”
  晶晶一听说妈妈愿意带她上街,立刻高兴得喜上眉梢,蹦蹦跳跳地跟上走了。丈夫李向阳正在门口与邻居的老头下棋,看到她们母女两人相跟着出去了,也没有当作一回事情。
  进了支行大门,她先来到一楼的会计科办公室,打开电脑,将《大话西游》打开,电脑屏幕立即变得热闹非凡。她对女儿晶晶说:“你就在这儿玩一会游戏,等妈妈办完事情,咱们再到街上买冰激凌。”晶晶听了更加高兴。梁艳趁机匆匆上了二楼,来到汪心意的办公室。
  汪心意正在办公桌前等得焦急,忽见梁艳满脸通红地兴冲冲地进了门,他立刻站起身,摆了一下手掌,指了指沙发,示意让梁艳坐下。可是梁艳进门后连看也没看他的手势,一进门便将房门关好,匆匆向他的卧室走去。他只好尾随其后,看她要干什么。哪知,刚进了门就被她紧紧拥抱了起来,他犹豫了一下,本想挡住她的举动,然后给她作些解释,接着细细地与她商谈关于“断交”的事,可是突然被梁艳万般柔情地抱在她怀里,他的头脑立刻有些发蒙,他那抚摸惯了梁艳那光滑身体的手,还是像以往一样,不由自主地自然而然地向她的裙子下面伸了进去。这时他才发现梁艳的裙子里面就是她溜光油滑的皮肤,连背心短裤也没穿。他的心里立刻一阵心悸的感觉,心脏跳得都有些不匀称了,那原先准备与她断交的话也完全忘光了。他在心里说:也好,断交之前,再来最后一次,作为我们永远的纪念吧!他立即抱着她向床跟前运动……
  20分钟以后,梁艳领着女儿晶晶出现在大街上。晶晶香甜美味地吃着冰激凌,梁艳满面春风,得意洋洋,幸福地回味着20分钟前与汪心意在一起的从来没有过的兴奋和快活,心里在盘算着她与汪心意美好生活的下一个发展步骤。
  想起一个多月前与梁艳的那一次销魂落魄的极度快感,似乎至今还感到阵阵战栗向身上袭来。自那一次的亲热过后,他再也没有想过与梁艳“断交”,他像染上了毒瘾一样,不能自拔,每天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打发着日子,究竟前面是坦途还是悬崖,他已经不管不顾了。
  现在,梁艳已经怀孕的危机终于摆到自己的面前,把自己逼到了悬崖边上,怎么办?现在究竟该怎么办?汪心意一遍又一遍地反问着自己。他面对着梁艳的信,第一次感到自己怎么竟这般无能,在关键的时刻,竟这般惊慌失措!慌乱之中,一股冷汗从发际里流下来了,一直流淌到脖子里,冰凉冰凉的。
  此刻,在他六神无主的情况下,哪里还有心思召开行务会?但工作任务迫在眉睫,又已经下达了开会通知,大部分参会人员也都到齐了。还是赶紧开会吧,等开完会再专门考虑这件棘手的事。
  汪心意毕竟是汪心意,到了要紧三关,到底还是有些城府,他镇定了一下神情,并不让任何人发现他心中正在翻卷的汹涌波澜。他临时改变了原来的计划,他得想法把这些紧迫的任务都统统压到分管行长和有关科长的头上去,自己目前已无暇考虑这些事情了。
第19章 面临危机(2)
  他那温和而郑重的目光在两个副行长与五个主要业务科长的脸上扫过,然后微笑着说:“三季度马上就要过去了,9月底上级行要对我们的各项任务完成情况进行严格考核。咱们支行是一个大行,起码不能落在我市其他支行后边,我们一定要想方设法完成三季度的任务。但是从8月底的数字看,各科室都还不同程度地存在着一些差距,有些部门的差距还比较大。怎么办?我想今年咱们继续按照责、权、利相结合的目标责任制,进一步完善考核机制,各部门的工资奖金要根据各部门完成任务的比例考核兑现,支行根据各科室完成总任务的情况,进行总的考核,我拿全行的平均奖金,分管行长拿你所分管科室的平均奖金。究竟如何办,还有哪些具体措施,各分管行长与你分管的科长们研究一下,明天下午,继续在这里开会。石行长和郭行长,你们看,这样行吗?”
  主管信贷业务的副行长石玉喜和分管保卫后勤的郭正清副行长也马上拿不出成熟的意见,只好照办,他们俩也点了点头,就立即散会了。
  散会以后,大家纷纷走了,梁艳稍微停留了片刻,见汪心意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也走了。
  当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汪心意才真正陷入了深深的痛苦和懊恼之中。他的头脑里似乎有一堆乱麻,难解难分,十分焦躁、难耐。他想拿出一个快刀斩乱麻的果断办法,但绞尽脑汁仍束手无策。他真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步田地!这样的后果自己当初完全应该想到,怎么就偏偏忽视,疏于防范了呢?咳!一切都迟了,再后悔也无济于事了,现在如何才能有个万全之策呢?老天,只要你能帮助我走出目前的困境,过后叫我怎么感谢你都行啊!他不由自主地在心中暗暗祈祷。
  其实,梁艳也是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才给他心爱的人写那封求助信的。她知道这封信将会对汪心意产生巨大的震动和沉重的压力。但她同样知道如果不把怀孕的事如实告诉他,那么,即将到来的灾难将会把他们俩都一起毁于一旦;如不及时地告诉他这个不幸的消息,无异于束手待毙。
  说实话,在她发现了自己怀孕的那一刻,她比汪心意读到这封信的时候还要害怕,还要后悔。她心里清楚地知道,作为她,在目前的情况下,根本就不“能够”怀孕,因为她没有丝毫的“理由”和“条件”怀孕。她的丈夫在三年前的计划生育活动的高潮中已经做了男性输精管结扎手术。
  三年来,尽管他的性欲仍然是那么如龙似虎般地旺盛,每次他也都能尽兴,但他在性交的过程中没有精子排出,所以,他们俩这几年以来,从来就没有过害怕怀孕的顾虑。恰恰是男性结扎的这种科学的手段早就让梁艳放松了警惕,以致她与汪心意在一起翻云覆雨时也忘记了应采取必要的防范措施。结果,不久就招来了大祸。等她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后悔莫及了。
  去医院做人流吧,如何能瞒住别人的眼睛,如何又能瞒得住那个最不应知道这件事的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丈夫?
  现在问题已经出来了,光后悔和着急也不是办法,梁艳在危机面前并没有惊慌失措。经过一番冷静的思考,她觉得,如果现在一不做二不休,她和汪心意都狠下决心,采取断然措施,重新组成一个新的家庭,那岂不是一件好事?不但让自己摆脱了目前那个庸俗、乏味,与她到了一起就只知道性交的那样低级趣味的丈夫,摆脱这些年那种像动物一样的日子,并且永远都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相亲相爱、比翼双飞,在一起幸福地生活。
  那将是多么美妙的事情!梁艳那几颗雪白的小门牙咬紧了自己的下唇,终于下定了决心,作出了最后的决断。她在心里默默地说:值得,为了她和汪心意两人的幸福,为了她肚子里汪心意的孩子,就是冒再大的风险也完全值得!她毅然决然地提起笔来,匆匆写好了那封信,又及时地将它放在了汪心意的面前。
  汪心意并不是个绝情的人,也不是一个太放纵太随便的人,他再三权衡利弊,力图找到一种解决这个问题的最佳方案。他强迫自己站在梁艳的立场上,设身处地地、细细地琢磨着梁艳在写给他的信中的几种设想。两人私奔,悄悄地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在那里隐匿起来,过上那种只有他们两个人世界的幸福生活。但那样会幸福吗?能行得通吗?祖国的大地虽然广袤,但什么地方能隐藏住两个活生生的要吃要喝的大活人?如若真正到了那荒无人烟的地方去,倒是可以隐藏起来,但两个人置身于那样的环境中,两手空空,怎样生活下去?就是有再多的钱又能买来什么?想办法出境,到外国去。这又谈何容易?就是有天大的本事,能够马上办好一切手续?那是什么事情?真正到了异国他乡,连人家的话都不会说,也听不懂,还怎么生活?没一技之长,又能干什么工作?靠什么维持生计?说不定真会死无葬身之地!
  怎么办?如果不马上想法离开目前的境地,立刻就有危险降临到他们的头上。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汪心意觉得只有唯一的选择了,那就是离婚。反正他也不想与彭丽丽在一起过了,离了婚也算是一个解脱。倘若他和梁艳两人都同时离婚,脱离了现在的家庭,然后他们俩再结婚,这样合理合法,谁又能怎样?不过,周围的同志们可能会怀着鄙夷的神情来议论他和梁艳俩的丑事,甚至会把他们俩骂成一堆臭狗屎!但没有办法,为了长远的幸福,就叫他们骂去吧,骂够了就不骂了,屎干了就不臭了!
  汪心意考虑再三,在行里的同志都下了班,办公楼上空空如也的时候,他最后总算拿定了主意,离婚!他迈着沉重的步子,朝家里走去。
  早上立了秋,下午凉飕飕。9月上旬,时令刚进入初秋,黄龙的气候已渐渐变得凉爽起来,但汪心意却仍然感到这天的傍晚竟是这样闷热难耐。当他刚迈进家门的时候,竟“呼隆隆”响了一声闷雷,没有一丝凉风的小院里更加闷得叫人窒息,使他焦躁的心情更难以言表。彭丽丽已做好了晚饭,坐在客厅里的茶几前,一边在织毛衣,一边等着汪心意归来。见他进门后心事重重的样子,便疑惑地看着他,体贴地说:“又遇到什么难事啦?看你那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甭发愁了,即使有再大的事情都能过去,过去了就没事了。回到家里,就把行里的那些烦心的事情都统统忘掉,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别成天把自己搞得那样紧张兮兮、愁眉苦脸的。
  先吃饭吧,吃过饭,你好好给我说说,咱们俩共同商量,一定能想出好办法。”
  他听了丽丽的话,感到好像她已经了解了自己的心思,是她故意在挖苦和寒碜自己,他真有些哭笑不得。但此刻,他还没有想好今天的话头从哪里开始,只好沮丧地瞅了丽丽一眼,无奈地点点头,说:“吃吧,吃吧。”
  他开始举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但是味同嚼蜡,难以下咽。这时他又一次瞟了一眼丽丽那副安闲、静谧的神态,想起他刚进门时,丽丽那一番既关心体贴又带点耻笑自己的言语,立刻便觉得刚刚进门时还那么坚硬如铁的心肠有些软了。他在这个与自己相濡以沫近二十个春秋的老婆面前,感到实在开不了要离婚的口。唉,真是太难啦!
  夜深了,汪心意还在床上辗转反侧,他拉亮电灯,看了一眼,都三点多了,可他怎么也不能入睡。
  彭丽丽在睡梦中被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所惊醒,她忽然发现汪心意今天晚上有些不对头,便疑惑地问他:“你心里究竟有什么烦心事,不能说出来?看把你憋得连觉也睡不成?”
  此刻,他实在憋不住了,便狠了狠心,咬了咬牙说:“丽丽,咱们离婚吧!”
  “什么?离婚?为什么?我怎么了,我干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
  “没有,你好着哩,是我不好,是我干了对不起你的事,是我在外面做下了犯法的事,人家女孩还小,还没结婚,如果我不与人家结婚,人家就会告我强奸罪,所以,咱们还是暂时离了婚,等过了这阵,咱再复婚,你看行吗?”
  “妄想!你说说,那小女孩是谁?是不是梁艳那个小妖精?你甭再骗我了,除了那小妖精,还能有谁?说得那么好听,过了这阵咱再复婚,我是傻子吗?我早就看出来了,我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我也准备好了,你若真要离婚,我就告你去,你不仅与她在一起胡搞,还与她合伙通过联行汇出去100万块钱,到外地投资入股。你们私自动用联行资金,那不是贪污吗?那不犯法吗?那能比强奸罪还轻吗?”
  彭丽丽在气愤之余竟失去了理智,一下子竟说出了这么可怕的事情,她根本就没有想到她这一席话,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听了彭丽丽的话,汪心意又气又急又怕,怎么她连那100万的事情也知道了?听到彭丽丽的喊叫,他才突然想起了放在书房书架上的那个笔记本,他在那个笔记本上记载着他给一个搞房地产朋友投资的那100万元的情况,并且将那个投资合同的复印件也夹在笔记本里。尽管给朋友投资这100万也是为了朋友的生意和行里的收益,并不存在其他违法的事情,但毕竟属于违反金融制度、违反上级行的规定,并且这投资的风险也太大。
  前一段时间,他就想撤回资金,终止那个合同,但由于那位朋友经营不景气,马上筹不齐钱来,所以只好等一段再说,想不到这事竟让丽丽发觉了,这还了得?他从床上爬起来,飞快来到书房,但那书架上怎么也找不见那个小小的笔记本了。他回到卧室,气急败坏地问道:“你把我那小笔记本放到什么地方去了?”
  “先甭问那些,你说你和那小妖精到底怎样了?是不是都有孩子了,你准备怎么办?说清楚了再说笔记本!”彭丽丽以为自己抓住了汪心意的要害,只要把声势搞得大一些,汪心意就会害怕。只要他害怕了,就会服软,就会与梁艳彻底地断绝了关系,和自己老老实实地过日子。但是,天真的彭丽丽只分析对了一半。此刻,汪心意确实很害怕,他害怕的是丽丽会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但要逼汪心意就范,幡然悔悟,却不是那么容易。汪心意根本就没有丝毫断然回头、改弦易张的意思,根本就没有一点点妥协的余地。他扑上去,抱住她,压低声音,恶狠狠地甚至有几分乞求地说:“小声一些,你是怕别人听不到还是咋的?你再大声叫喊我就打死你这个坏种!”
  但彭丽丽已经忘乎所以了,对汪心意的威胁和警告,一句也听不进去,反而声嘶力竭地把声音提高了八度,高喊道:“怎么啦!干了坏事还怕别人知道了?我就说!我就喊……”
  可是,没等她再喊出来,汪心意就用被子从她的头上严严实实捂了下来,她两腿乱蹬,汪心意便骑在她的身上,竭力压住她。汪心意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气狠狠地骂道:“真是一个泼妇,真是胆大包天,把我的笔记本弄到哪里去了?”
  只过了片刻工夫,彭丽丽就不吭气了,腿也不动弹了,汪心意以为她屈服了,便掀开被子。当他看到彭丽丽已经闭上眼睛,鼻子里流出了血时,立刻吃了一惊,他用手在她鼻子跟前试了试,竟没有了一点气息。哎呀!坏了,出大事了!他三下两下就穿好了衣服,敲开了支行的大门,慌慌张张来到车库跟前,在门卫老于的帮助下打开车库门,拿出口袋里的备用钥匙发动了自己的坐骑——那辆黑色的桑塔纳。临出大门时,对门卫老于说了一句:“有件要紧事,我去处理一下。”
第20章 车祸之谜(1)
  汪心意慌慌张张地将桑塔纳开到自己的家门口,战战兢兢地将彭丽丽抱上车,一溜烟向市中心医院奔驰而去。
  进了市中心医院的急救室,汪心意装作是一个局外人,对医生说了句:“两口子打架,打出事了,你们快先救人,我马上就来。”说完就赶紧转身离开了。
  在医院门口发动了汽车时,汪心意就已经逐渐镇静下来,并且沉着冷静地拿定了主意。看来丽丽是活不过来了,梁艳那边也正在逼自己与她结婚,那100万元投资到如今也没有归还,如果收不回来,将要给行里造成多大的损失?此事若暴露了,那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完了,干脆自己了结了算了。
  汪心意的主意一定,他的头脑里便立刻就觉得轻松了许多。但此刻他心里也十分清楚地知道,他这是要去干什么。他是要用自己的手来结束自己宝贵的生命,是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呀!突然间,这个世界的一切,竟然使他产生了无限留恋。他忽然觉得支行里的同志们一个个都是那样和蔼可亲,笑容可掬。他忽然想到了他那个正在上研究生的宝贝儿子,还在等着他关怀、培育啊!可是他怎么能就不言不语地离开他?今晚,他和老婆同时离开了人间,儿子将来如何生活呀?强烈的心灵震撼和对人间美好生活的向往在突然之间使他既定的自杀念头随之动了。他犹豫不决地不禁在心里暗暗地反问:难道就真的这样狠心地抛下一切,抛下自己唯一的儿子,悄悄地离开人世吗?就这样匆忙地与这个世界永别了吗?可正在犹豫时,他的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质问他:你若不这样悄悄地马上走掉,不马上果断地离开这个世界,难道还要等到那些问题暴露了,弄得自己脸面无光,名誉扫地,生不如死时,再灰溜溜地逃之夭夭吗?迟不如早,绝对不能有丝毫的犹豫啊!
  汪心意虽然已经启动了马达,但他驾驶着桑塔纳并没有急着向前飞奔,而是有些犹犹豫豫地慢慢地向支行方向行进着。这时,他的头脑里一个新的念头又产生了,他断然决定:走还是要走,但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悄悄地走了,他得留下一点东西,以示后人,不能让某些人白白占了便宜,不能叫那些得意洋洋的人钻了空子,更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主意一定,他便立即踩了一下油门,桑塔纳在夜晚空旷无人的街道上,向支行的办公楼飞奔而来。
  他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在办公桌前坐下来,立即拿出钢笔在稿纸上奋笔疾书。写了几行,又停了下来,略作思考,两行热泪潸然而下,滴答滴答地落在已写好的稿纸上。此刻,他的头脑里已经没有了一丝的慌乱,反而异常地清醒。他匆匆写了两页,从头至尾又看了一遍,补充了几句,便找了一个信封,严严实实地封好,写上了收信人的名字。走出办公室,将这个信封庄严地塞进副行长郭正清办公室的门缝,然后下了办公楼。在支行的大门口,他向在这个世界上见到的最后一个熟人——门卫老于道了别,然后启动了他那台熟悉的桑塔纳的马达,向着自己的家乡飞驰而去。
  汪心意的老家,在黄龙市东北方向六十多公里的凤凰山腹地的青山县。他驾驶着桑塔纳驶出了仍在沉睡的黄龙市市区时,已近黎明时分。此时,一丝曙光正悄悄射出地平线,东方的天际露出一片鱼肚白。飞驰的小车离开宽阔、平坦的一级公路,向东一拐,就上了那明显狭窄且路面因年久失修、显得有些坑坑洼洼的三级公路。在这条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任何人和车辆,尽管道路崎岖盘旋,还是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快要到目的地了。邻近县城时,天已大亮了,道路渐趋平坦。这时,他不时地向公路右侧望去,因为在这路边的不远处埋葬着她的母亲。等他朦胧地看到晨曦中母亲的墓地以后,便将车在路边停了下来,熄了火。然后,迈着沉重的步子来到母亲的坟前,双腿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尖叫了一声:“妈——!儿子对不起您老人家了!只有来世再报答您了!”他泪眼惺忪地瞅了瞅埋葬着母亲的那个并不高大的坟堆,此刻竟显得那样地孤单、凄凉!当他再仔细地看了一眼坟堆时,只见那坟堆上长满了足有一尺多高、乱七八糟的荒草,在曙光中被微风吹得飒飒作响,就像母亲头上被秋风吹乱的一头白发。这情景使他忽然想起了母亲在田间忙于劳作时的情形,他的思绪立刻回到了60年代,回到那些不堪回首的令人心酸的日子。
  汪心意本来也有一个幸福的童年。那时,父亲在县里的一个国营工厂当会计,母亲在农村老家,一边带着他和5岁的哥哥,一边还要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当时,生产队的劳动收入虽然不算高,但有父亲在工厂挣工资,生活比一般家庭还是要富裕得多。那时母亲虽然成天起早睡晚,忙完地里忙家里,确实很辛苦,但她的脸上却总是挂着微笑。她不仅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美好的憧憬,并且对现实安逸、舒适的光景也感到十分地满足。但是好景不长,在他3岁那年,他这个幸福的、让别人眼红的家庭,突然出现了变故。作为会计的父亲与他同桌办公的女出纳员产生了该死的恋情。并且已经将生米做成了熟饭,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面对这个无法挽救的危局,父亲完全没有了主意。回到家里,父亲跪在母亲的面前,号啕大哭,说:人家还是一个尚未婚嫁的姑娘,如不很快与人家结婚,自己将会因强奸罪而锒铛入狱。在那个寒冷的长夜,母亲六神无主,经过一夜艰难、痛苦的抉择,竟忍痛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第二天,母亲与父亲背着爷爷奶奶的面,偷偷地来到公社,以夫妻感情不和为由,办理了离婚手续。父亲带走了哥哥,将自己留给了母亲。从此,汪心意与母亲两人相依为命,靠母亲在生产队那点少得可怜的收入勉强度日。但母亲是一个好强的人,她那时才25岁,正是一个妇女一生中充满憧憬和希望的黄金时期,但她在突然的变故面前,横下一条心,永不再嫁,决不能把儿子带到一个善恶未卜的继父家里,受人家的虐待和白眼。她毅然决定,这辈子就守着自己的儿子过,就是苦死累死,也要让汪心意上学读书,长大成人,将来有朝一日出人头地。果然凭着她起早睡晚,割草喂猪、做缝纫活挣钱,硬是把很争气的儿子供到大学毕业,参加了银行工作。但就在汪心意刚刚参加了工作,与彭丽丽结了婚,他们自己的儿子尚未出世时,母亲竟因积劳成疾,长期郁郁寡欢,患上了肝癌,确诊时就到了晚期,不久就离开他们,一命归西……家里的光景好过以后,他曾多次计划将母亲的坟墓修缮一下,但终因冗事缠身没能如愿,现在一切都晚了……
  在母亲的坟前,他泪流满面,拼命地抽烟,纷乱的思绪越来越乱,但他清楚地知道,一切都木已成舟,后悔莫及了。除了速死,别无选择!看了看越来越亮的天色,他忽然又一次想到了他那正在上大学的儿子,父母都死了,他该怎么办?这个念头在汪心意的头脑里又闪了一闪,甚至使他产生了一丝慌乱,对即将实施的极端计划有了动的念头……但多年来形成的性格和习惯又立刻使他坚定了自杀的决心。多年来,凡是他决定了的事,就一定要办成,决不半途而废!汪心意来到路边,从容不迫地上了车,熟练地启动了马达,车子很快就到了他在半路上已想到了的那个豁口的悬崖处,他狠狠地踩下了油门,车子像一发巨型炮弹一样,飞向了山涧。此刻,他闭上了双眼,感到一阵从来没有过的轻松掠过他的心头,内心里迸发出一句话:好了,我终于解脱了!
  彭丽丽被送进中心医院的急救室时,已经完全停止了心跳和呼吸,多亏当晚值班的是一个富有经验的心内科大夫,他准确地判断出彭丽丽处于休克的原因属于窒息所致,所以立即进行人工呼吸,并实施心脏起搏器起搏,才使她的心脏渐渐地复跳,有了微弱的呼吸。一个小时以后,生命体征基本恢复正常。只是由于大脑缺氧时间太长,病人依然处于昏迷状态。
  在将她送入病房的时候,却还不见一个亲属到来,急救室的那个富有一副同情怜悯心肠且责任心特强的心内科王健民大夫发了愁:咳!可能又遇到了倒霉事了,恐怕自己又要垫付医疗费了。但等到天明以后,有个护士忽然认出了彭丽丽,她赶紧对王大夫说:“王大夫,我认识这个病人,他是商业银行汪行长的夫人彭丽丽,你好好让她住院吧,花再多的钱也不用发愁!”
  清晨,医院的电话打到银行传达室,门卫老于听说要找汪行长,便说:“汪行长因有事已经外出,找他有什么事?”护士只好对他说:“你们行长的夫人昨天夜里被人送到医院急救中心,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请通知你们的汪行长,请他尽快来医院。”
  郭正清像往日一样,一大早就走进支行的大门,将自行车放进车棚便往楼上走去。当他经过门房的时候,听见门卫老于在接市中心医院的一个电话,似乎提到关于汪行长夫人的什么事情,他也并没在意。他上了二楼,打开办公室的门,就发现地上有一个信封,捡起,拆开一看,不禁大吃一惊,他联想到刚才路过门房时听到的电话,觉得汪心意行长在那封信里说的话都是事实无疑了,说不定汪心意行长此刻已不在人世了!怎么办?他第一个感觉还是要保密,绝不能把他这件丑事再宣扬出去。他将汪心意临走前塞进自己门缝的那封信锁进抽屉,赶快走出办公室。他要首先去看看汪心意行长的死活,看是否还有挽救的可能。
第21章 车祸之谜(2)
  接到医院的电话,门卫老于感到有些蹊跷,昨天半夜,汪行长急急忙忙从车库里开走了桑塔纳,说是有急事,难道是送他老婆去医院了?那么汪行长现在又到哪里去了?他给汪行长办公室打了电话,但是没人接,他觉得应该马上给有关领导反映一下情况。他疾步上了二楼,在走廊上碰见了郭正清副行长,他首先给郭正清谈了市中心医院打来的电话,又三言两语说明了昨天晚上汪心意行长到车库开车及最后离开的情形。郭正清一听,就完全明白了。他立即拨通了汪行长家里的电话,家里没人接,再拨汪行长的手机,被告知“你拨的手机不在服务区”,他立刻预感到情况不妙。正在他俩忙碌的当儿,支行办公室接到青山县交警队打来的电话,说是在青山县城附近的深沟里发现一辆坠崖的桑塔纳,经查车号是金岗区商业银行的车,说车上只有一名男司机,40岁左右,已经死亡。
  听到这个消息,郭正清副行长头脑里“嗡”的一声,立刻就惊呆了,那40岁左右的男司机不就是汪行长吗?郭副行长将门卫老于叫进自己的办公室,关上房门,然后轻声问道:“老于,汪行长是晚上几点钟开车走的?临走前,他还说了什么?没说他有什么事情?”
  “他敲门时,我睡得正香,我睁开眼睛先看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是4点20分。我给他开了大门,他就直奔车库,和我一块儿打开车库门,他开上车就走,走到大门口才对我说,他有要紧事,要去处理一下。20分钟后,他又开着车回来,在楼上待了有一支烟的功夫,就又下了楼,开车走了,第二次离开的时候大概是5点钟了。就这!”
  郭正清同办公室主任魏宝贵带着办公室主管收发的韩岳英,还有两个年轻人立马赶到市中心医院急救中心,很快找见了躺在病床上的彭丽丽。
  她正在输液,脸色红润,呼吸均匀,但是仍然没有清醒过来,医生说:
  “据说是与爱人打架,由于严重的窒息导致大脑缺氧,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究竟预后情况如何,再观察一段时间才能定。”
  办公室魏主任给韩岳英丢了一些钱,让她就在医院陪侍着彭丽丽,下午再派人来换她。郭正清再三嘱咐:等彭丽丽醒来后,先不要告诉她汪行长的消息,同时,对彭丽丽的病因也要保密。
  回到支行,郭正清感到这是件大事,所以一方面给市行戴强行长打了个电话,简单汇报了情况,一方面让石玉喜副行长在行里坐镇,准备汪行长的后事,自己和魏主任俩乘车匆匆向出事地点赶去。
  汪行长家里出现重大变故的消息传到梁艳耳朵里时,她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赶快处理掉肚子里的孩子,并赶快去找汪心意那个在省城搞房地产的朋友,撤回那100万元的投资。至于汪心意家里所出现的事故和不幸,让她十分吃惊,并感到深深地内疚,但大错已经铸成,一切都晚了。不过让她感到庆幸的是,汪心意已经死了,其他人根本说不清他们之间所发生的一切,就是有人怀疑,也没有证据,说什么也无济于事,让他们说去吧。她收拾好给房地产商投资的合同正本,拿了几件换洗的衣裳,给郭正清副行长请了一个假,说是在省城工作的姐姐突然病了,据说还需要做手术,她得赶快去照护几天,一个礼拜后回来。
  正在北京中国财政金融大学读研究生的汪心意的儿子汪小军听到家里出事的消息,便立即赶回家里。当他看到父亲的遗体和病床上尚未清醒的母亲时,简直如五雷轰顶,肝胆俱裂。说什么他都不能相信,眼前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他问外公外婆,问爸爸单位的同事,但谁也不能给他一个圆满清楚的回答,他躺在床上,只觉得天旋地转,意识模糊,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此时的汪心意家里,完全乱成了一锅粥,彭丽丽仍然昏迷不醒,正躺在病床上,闻讯赶来的70多岁的父母亲,哪里能够承受这么残酷的打击?
  父亲本来就有严重的高血压,一进门看到这番情景,就立刻晕过去了,此时医生正在紧急给他输液、抢救;母亲一头乱发,像一个精神病患者,守在彭丽丽的病床前,絮絮叨叨地诉说着自己的不幸,她哭喊着向老天祷告,一定要拿她自己的老命与彭丽丽交换,要她的丽丽尽快恢复健康。
  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混乱局面,郭正清的一家人都来到这里。郭正清的妻子任铁兰不愧当过多年的生产队干部,她当仁不让地担当起这个家庭的女主人,正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地指挥着那些进进出出的前来帮忙的人们。她让儿子郭振山领着一伙年轻人跟着行里的魏宝贵主任前去青山县,去给汪心意准备下葬的墓地,郭振山带领着几个年轻人急着要走,可是任铁兰还是要再三嘱咐他:“你要跟着你宝贵伯伯,一切听从他的指挥,按照人家青山县当地的风俗,与大家商量着来,千万不敢自作主张!”当郭振山与那几个年轻人都出了大门,她还在大声喊,“路上小心,一定要注意安全!”她已经指使行里的几个年轻女员工,按照她提出的具体要求前去市里的寿衣店,给汪心意购买一套寿衣,她再三嘱咐她们:“寿衣的质地要好,大小一定要合身,汪行长一辈子就这一回事了,一定要叫他走得舒心!”她从彭丽丽的一口箱子里翻出来一匹白棉布,让几个邻居的妇女给小军做孝衣。布置完这一切,她又急切地问在院子里忙碌着的郭正清:
  “棺木买到了没有?万一买不到好的,就到咱家里去,把咱妈的那副先拉来用上,那可是一副上好的三寸柏木棺呀!”
  “棺木的事,你就甭操心了,已经买到了,我正要派人去拉哩!”郭正清回答她。
  “那你赶快去行里吧,说不定市里和各县行里的领导都要来吊唁,你还不去招呼招呼人家?”任铁兰关心地问。
  “接待上级领导和兄弟行的客人,有石行长在行里负责,汪行长现在还停在门板上,穿不上寿衣,入不了殓,我哪有心思走呀!”任铁兰听了他的话,默默点了点头,知道指使不动他,只好由他去吧。
  三天以后,处理完了汪心意的后事。任铁兰正在汪心意家里打扫、收拾房间的时候,小军跑过来叫她:“二妈,你快去看看,我妈好像是清醒了!”按照他们两家的关系,小军早就将郭正清称呼“二爸”,而将任铁兰称呼“二妈”了。郭振山也将汪心意夫妇称呼“大爸”“大妈”。只是经过了这几天来,两家人不分你我地忙碌,聪明的小军将“二爸”“二妈”
  叫得更勤,那口气也更亲了。
  任铁兰赶紧来到彭丽丽的床前,就看见丽丽的那双沉重的眼皮正在吃力地抽动着,就是睁不开,呼吸也有些急促,嘴角在使劲地抽搐。任铁兰赶紧取过来一条湿毛巾,轻轻地擦了擦丽丽的双眼和脸膛,趴在她的脸上,轻轻地呼唤:“嫂子,你是不是渴了,想喝口水?”
  少许,彭丽丽终于吃力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用低低的几乎让人听不见的声音说:“给我喝一口水!”
  小军立即将她扶起,靠在自己的身上,任铁兰给她的嘴里灌了一汤勺糖水。彭丽丽睁眼看了看她的周围,很惊喜地问:“小军,你啥时候回来了?你爸呢?”
  小君一听妈妈的话,眼泪就潸然而下,正想回话,任铁兰忽然插嘴道:“嫂子,大哥他出门去了,听说你病了,我们都来看你。”
  “哦!”彭丽丽忽然间像想起了什么,她皱起眉头,使劲地在回忆,良久,才瞅了瞅近在咫尺的小军那泪眼蒙的样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她立刻闭上了眼睛,两行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淌了下来。
  又过了两天,丽丽已经能下床行走,也完全明白了家里发生的一切,她虽然能够穿衣、洗脸、吃饭,但却一言不发,两眼无光地漠视一切。
  一个礼拜后,小军准备告别母亲,返回北京,他要准备论文答辩,马上就要告别他的研究生生涯,走向社会了。临行前,他又特意来到郭正清家里,看望了二爸二妈,把家里的事又交代了一番。郭正清对她说:“小军,你爸已经走了,今后这里也是你的家,你妈和爷爷奶奶,有我们哩,你就放心吧,有什么困难,就给我们来电话!”
  小军满含热泪地走了。
  金岗区商业银行也渐渐平静下来了。那些对汪心意的突然死亡感到诧异的人们,曾纷纷打听,想弄清事情的真相。但大家都是仅仅知道一鳞半爪,无人知道真正的内情。他们只是怀疑,汪行长老家究竟有什么事情?
  竟在妻子得了重病,正在医院抢救时,他一个人急急忙忙,在晚上开车走山路?他不是专职司机,心里有事,思想不专,哪能不出事?也有人议论,说汪心意近期与梁艳的关系有些不正常,但人们并没有那么丰富的想象力,并不敢把他的死亡原因与他俩的不正常关系联系起来。你想,对于梁艳的怀孕的消息及她写给汪心意的那封致命的信,这件只有他两个人知道的事,大家怎么会想得到呢?况且,人们如何又能推测出彭丽丽的病因与汪心意夜晚驾车失事之间的因果关系呢?只是那天,当办公室主任魏宝贵同志带着郭振山和一群掘墓的民工来到汪心意母亲的墓地时,他竟然发现,坟前的草丛里有一片被反复踩踏过的新鲜的痕迹,并且地上丢下三四颗烟头,都是汪行长生前爱抽的“芙蓉王”。魏主任看到这些,心里已经明白了许多,他用脚把那些烟头踩到了土里去,一句话也没说。
  交警队勘察了事故现场,很快就得出了结论,说这是一起因为天黑、路险,加上驾驶技术不熟练而导致的车辆坠崖的恶性交通事故,并说从这里掉下去的已经不是第一辆车了。至于汪心意究竟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非要半夜往回赶,并且不要司机开车?老家有谁给他打了电话?这连他已经80岁的老父亲及与老父亲共同生活的胞兄也说不清楚,其他人也就更说不清了。
  最有可能说清楚这一切的就只有彭丽丽了,但是彭丽丽在醒来后,一句话也不多说。连她平日最熟悉的韩大姐反复问她,她也不肯吭一句。
  还有一个人更能说清楚这一切,那就是郭正清,但他不仅把汪心意留给他的那封遗书一直秘密地保存起来,并且同行里的大部分人一样,对汪心意家里出现的这一场变故,感到茫然不知所措。他没有向任何一个人提起过这一切,就连任铁兰也没透露一个字。
  年逾七旬,白发苍苍的父母亲,自汪心意去世那天起,就搬到女儿丽丽家里来住了。现在丽丽的身体虽然已经恢复正常,生活也能自理,但那件事在她心灵上造成的创伤却难以康复。她万念俱灰,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完结,只是那两个每天在身边晃来晃去的老人,还要赡养,才使她不得不勉强地挣扎着打发着日子。汪小军那每隔几天的一个长途电话,儿子那亲切热情的问候和那殷殷亲情,使她渐渐地对未来的生活又燃起了希望。
  特别是几天前听小军在电话里告诉她,说他已经顺利地通过了论文答辩,告别了求学生涯,马上就要参加招聘考试,即将到国务院的一个重要部门上班的消息,使彭丽丽的体内像忽然注入了一针兴奋剂,也一扫她脸上那长久以来的阴霾,她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活跃了起来。
第22章 一步登天
  汪心意出事以后,金岗区支行新行长的人选问题马上就摆在了人们的面前。谁可能当上这个一行之长呢?金岗区支行的员工们在汪心意入殓、埋葬后就议论开了。大部分人很自然地把目光盯在郭正清身上,他们能说出一大堆理由,说不论是人品、能力,还是工作经验,郭正清都是人心所向的佼佼者。因为汪心意行长在世时就曾多次向上边推荐过他,市行的老行长张骏和许多老领导们也都很器重他。但也有人头,说郭正清那人平日间对啥事都那么认真,说起话来,一锛子两斧头的,肯定得罪了不少人,在上级派人来考察时,你敢说没人投反对票?市分行的一些人则认为金岗区支行的新行长很可能要从市行的处长们中间委派一个下去,所以大家便在一起议论这个即将出任的人选,可是人们都知道金岗区支行是全市的一个大行,又是多年的先进单位,叫谁去都会有压力。不过也有些年富力强,各方面条件都比较好的处长们,很想前去施展一下自己的本事,说不定到了那地方,还能干出一番业绩。尽管人们在私下议论、分析,但谁也不知道新任市分行行长戴强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大家都在翘首以待。
  对金岗区支行新行长的人选问题,戴强的心里早就有了数儿,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最理想的人当然就是姚玉玺了!此刻,戴强正坐在他的办公室里,一边悠闲地吸着香烟,一边在盘算着这件事。
  他想:姚玉玺这人能干,汪心意在世时能把他作为“第二梯队”的后备干部报到市行,就充分说明了这个问题,只是因为那封告状信才被否定了。戴强认为,对于一个人的能力大小,或者说,将他放在一个重要的岗位上究竟行不行,是否胜任,那就要看叫什么人去说,去用,站在什么角度去看;一件事情的是非,有时完全在模棱两可之间,并没有那么严格的界限,完全是事在人为。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就是不行,行也不行!不过,尽管这样,这次若要将姚玉玺从一个办公室副主任的位置上一下越两级提拔到行长的位置上来,显然也有很大的困难。就是下边人不敢说什么,上边领导也通不过呀!怎么办?还是需要迂回一下。
  所以,为了稳妥起见,戴强便来到那个比较随和也很听话的副行长许昌祥房间,想让他来助自己一臂之力。
  许昌祥,一个标准的墙上芦苇,随风倒。此人一贯小心谨慎,且精通人情世故,遇事明哲保身。他为人随和,态度和善,从不得罪任何人,在多次的民意测验中他就是凭着自己的好人缘而击败了所有的竞争对手,终于脱颖而出,顺利地进入了市分行的领导班子。他稳重、老练,一事当前,先看领导的脸色、先弄清楚大多数人的态度,才谨慎地表明个人的意见。连走路都是不前不后,不左不右。有人说他太滑头,太世故。也有人说他坚持中庸之道。其实说穿了也就是一个像当年毛主席所批评的那种“明哲保身”的自由主义者。而戴强目前正需要这样的人,有他的辅佐,有他在党委会上替自己说话,打顺风旗,将会使他的许多设想和计划都能顺利地变为现实。
  “许行长,你是老领导了,工作经验丰富,对咱行里的情况也十分地熟悉,所以在决定金岗区一把手的人选问题上,我必须听一听你的意见。”
  戴强满脸堆笑,给许昌祥递过去一支中华烟。
  许昌祥微笑着直摆双手,非常谦恭地说:“戴行长,我从来都不吸烟的。”说着他立即起身沏了一杯热茶水,双手端着,恭敬地放在戴强的面前。做这一切的时候,他从容不迫,文质彬彬,他是想把有限的时间尽量拉长一些,让他好好地考虑一下如何回答新上任的一把手提出的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既要把话说到他的心坎上,又不能让他看出是自己在有意地逢迎巴结他。
  对于金岗区支行的一把手的问题,许昌祥不是没考虑过。根据人品、能力、群众基础,现在主管后勤的副行长郭正清就是一个现成的人选。在三年前,市行党委曾有过这个动议,可听说这个郭正清硬是不干,看来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那个主管信贷业务的副行长石玉喜,倒是个老同志,但年龄确实有些大,办事也太拖沓。他听说戴行长最近与该行的办公室副主任姚玉玺联系紧密,关系很铁,是否戴行长的点子打在姚玉玺身上?但姚玉玺的“第二梯队”后备干部的资格刚被抹洗下来,再要破格提拔他当行长,那肯定不成,但他还是遵照他多年的习惯,笑盈盈地说:“看来戴行长心中已经有数了,你干脆说出来,我给你参谋参谋。”
  听了许昌祥的话,戴强立即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果然是个老滑头!”
  但他却微笑着说:“咱们还是要不拘一格用人才,破格提拔那些有能力、有干劲的优秀青年干部,只有这样,我们的业务经营才能有活力,我们的事业才能突飞猛进地发展。”说到这里,戴强顿了一下,看了看许昌祥。
  听了这话,许昌祥心里已清楚地知道,戴强所说的“那些有能力有干劲的青年干部”显然指的就是姚玉玺,他再要装糊涂就不好交代了,所以假装着不知道戴强和姚玉玺的关系的样子说:“不知戴行长是否对姚玉玺这个年轻人熟悉,我感觉这同志确实属于你说的年轻有为的那种,只是前次张行长接到群众的举报信,说他在负责装修营业厅时有问题,还把他的‘第二梯队’后备干部的资格都取消了。他现在还是一个办公室副主任,这次要一下把他提拔为一个支行的行长,不知基层群众和我们的班子成员们能认可吗?”
  “甭听风就是雨,关于那封举报信的问题,那次不是专门派纪检书记去查过了,不是没查出什么吗?听见蝼蛄叫,就不种庄稼了?咱们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要按张骏行长那样的做法,有再多的好干部都要被埋没了。”说到这里,他抽了一大口烟,圆瞪着眼睛说,“不过,一步到位也确有困难,如要启用你刚才提到的这个姚玉玺,咱也要分两步走,如果现在硬去提拔他,肯定有问题。我看先把他调回市分行来,担任个副处长,咱观察一段,如还行,就叫他再下去,你看如何?至于金岗区支行的行长人选,还是先看看再说,行里目前的工作先让石玉喜副行长兼起来行不行?”
  说完瞅着许昌祥的眼睛,微笑着。
  “行,我看行!”许昌祥如释重负地说。
  第二天,戴强就召集了一个市分行党委会,专题研究人事问题。首先提出的第一个议题就是金岗区支行的一把手问题。
  针对金岗区的一把手问题,戴强首先发言谈了自己的意见,但他并没有直接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而是采取了迂回战术,让某些头脑稍微简单一点的人,猛一下竟看不出他的真正动机。他说:金岗区一把手人选的问题,从目前来看尚不成熟,还是让金岗区支行原分管信贷业务的副行长石玉喜暂时主持行里的全面工作,究竟让谁来担当一把手的重任,大家都先考虑考虑,待大家觉得条件成熟,进行正式考察以后再作决定。同时为了加强信贷工作,他提出,将金岗区支行的办公室副主任姚玉玺调回市行信贷处任副处长。
  戴强谈了他自己的意见,许昌祥副行长立即表示同意,并阐述了自己的理由,第一次在党委会上率先发言:“让原副行长石玉喜暂时主持行里的全面工作,我看完全能行。另外,市行信贷处的工作确实需要加强一下,省行最近又下达了许多文件,要进一步加强信贷管理,还要马上开展汽车消费贷款和住房按揭贷款,业务量是大多了。金岗区支行的办公室副主任姚玉玺年轻有为,能写会算,确实是个人才,当个副处长,我看绰绰有余。不过我也考虑到前一次有人举报他的那些问题,不是查无实据吗?不能因为一封没法落实的举报信,咱们就不敢使用一个挺有能力的年轻干部了,听见蝼蛄叫还能不种庄稼了?”
  戴强和许昌祥都发言了,其他几个党委委员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看谁先第一个发言。所以,会场稍微冷清了几分钟,这时戴强却等不及了,他果断地说:“看来大家看法还比较一致,没有什么不同的意见,我看就这样吧。”纪检书记李世义正想发表一点不同的看法,却被戴强的话给挡住了,再说,姚玉玺调到市行,也不过是一个副处长,就算了。戴强办事历来雷厉风行,会后就让人事科办手续,第二天姚玉玺就在市分行信贷处上了班。戴强亲自找信贷处处长李永贞谈了话,要他帮助姚玉玺尽快熟悉全面情况,胜任工作。
  就在姚玉玺到信贷处上班不到一个月的时候,省分行派人下来检查保卫工作,发现保卫处的王维荣处长因为青山县支行的杀人抢劫案被撤职后,保卫处目前还没有处长,处里连副处长、干事在内才三个人,力量也太薄弱了,这如何能行?戴强好像早就有准备似的,他立即和党委的几个主要领导碰了一下头,将信贷处的处长李永贞调了过去,他的理由是:李永贞同志原则性强,办事认真负责,老实可靠。安全保卫工作事关全行各项工作的正常进行。把全行责任心最强、最讲原则的可靠干部放到这个岗位上,再合适不过了。
  将原信贷处处长李永贞调到保卫处去当处长,倒确实能够胜任。但大部分同志却有些奇怪,把一个大家都公认的业务能力很强、坚持原则、办事让人放心的李永贞调离信贷岗位而去搞保卫是否有点用人不当,让他到那里倒真不如让一个刚转业的军转干部去更能发挥特长。可是李永贞心里清楚,戴强调动他的工作,另有一番用意。张骏行长主持行里工作时,他跟张行长跟得太紧,又因为行里贷款方面的事他曾顶撞过几次戴副行长,戴副行长早就把他与张骏行长划在一条线上,就连平日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那天,省分行领导宣布了戴强接任张行长的职务后,他就知道,他在信贷处停不了几天了。所以他对行里变动他工作的决定一点也不感到奇怪,也没表示有任何意见。他立即跟副处长姚玉玺办理了交接手续,马上就到保卫处上班了。
  又过了3个月,刚到10月底,姚玉玺在信贷处的岗位上连屁股还没坐热,就因为金岗区支行主持工作的副行长石玉喜的工作没有起色,多次在市分行召开的支行行长会议上受到戴强的批评,没办法,便只好将姚玉玺派回金岗区支行当了行长。
  随着姚玉玺工作岗位变化而使市、区两级行的这一系列人事变化,简直叫人有点眼花缭乱。这一系列的变化虽然来得有些突然,但从表面上去看也很自然,似乎也都在情理之中。有人曾有个理论,叫做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不管你对某一件事情觉得如何不可思议,但当这件事情已经形成了既成事实,你也就没啥可说的了。就这样,在半年之内,姚玉玺魔术般地来了个三级跳远之后,便稳稳当当地坐到了他盼望已久的金岗区支行行长位置上。
第23章 新官上任(1)
  银行行长,不要说在一般老百姓的眼中,就是在衣冠楚楚的白领阶层和那些头上顶着大小官衔的行政干部的视野里也是一个非常令人羡慕的职位。在那些依靠资金搞流通和生产赚钱,把银行当做一个大股东的大小企业家的心目中,银行行长就更是一个需要供奉在自家案头、每日都要顶礼膜拜的赵公元帅。总之人们一提起银行行长,一般常人都会有一种敬重之情,觉得能当上银行行长的人,必然很能干,起码能写会算,头脑机敏,不然银行里那么多的银钱,那么多来往账目,本事稍微差些,还不弄成了一锅粥?再说,一个行里那么多人,如果没有一套过硬的本事,怎么肯叫人家当一行之长?能当上行长的人肯定有很丰富的知识和经验,不但要谨慎小心而且要老谋深算,不然怎么能把那成千上万的银钱玩得团团转?同样,能当上银行行长的人必然很廉洁,视金钱如粪土,要不,他想发财还不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他若靠贪污受贿发了财,那么众多的把钱存在银行里的人还不倒了霉?
  此刻,被关在看守所里正愤懑不平的银行副行长郭正清也正在费力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几十年来,从入行到现在,他经历了大大小小多少行长啊!尽管这些行长们的能力有大有小,文化有高有低,资历有深有浅,脾气有好有坏,在他们的身上也许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和不足,但是他们哪一个不是以公道正派、勤政廉洁、勤勤恳恳、忠于职守为荣?哪一个不是知人善任、任人唯贤、以身作则、率先垂范的典范?在工作方法方面,他们也许有千差万别,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他们时时刻刻、事事处处都要按国家和银行的方针政策办事,按照银行多年已形成的老规矩、铁制度办事。老实说,以前的一些老行长们,在办理金融业务,处置一些重大事务时,太过拘泥,甚至机械得有些死板。但是他们宁肯个人吃亏,宁肯自己背着骂名,让人们在他背后大发牢骚,也不肯让公家或银行利益受到丁点损失的例子,却是屡见不鲜。虽然有个别领导,有时在个人的生活上也搞点特殊化,吃点喝点,贪图一点个人享受,但谁敢明目张胆地利用手中的权力,把成千上万的钱财化公为私,装进自家的钱包呀!
  但是,令郭正清想也不敢想的许多事情,居然在他身边的新任行长姚玉玺的身上都发生了,甚至目前正愈演愈烈。
  姚玉玺自被宣布为金岗区支行行长,完成了自己的第三步计划以后,甭提心里有多舒坦了。当然,对戴强的提携和破格重用之恩,更是非常感激和没齿难忘。他上任以后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去好好谢谢他。不过,在如何感谢戴强的方式上,他早就有考虑,他觉得,对于戴强给予自己这么大的恩惠,已经不能简单地用感谢的话语或是好烟名酒甚至一顿丰盛的饭菜所能表达。再说,他还要进步,还有第四步、第五步计划,而哪一步又能离开这位戴老兄?所以在市分行领导带着他回到金岗区支行,宣布了他的任职决定以后,他便在当天晚上又回到市分行。在戴强的办公室里,他们接连厮杀了三盘,过了一番棋隐,然后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绿色的信用卡,塞进戴强的抽屉里,说这是兄弟的一点心意,如果你老哥还认这个患难兄弟,你就必须收下。见他把话说到这份上,戴强也就没再坚持,笑着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接着,他向戴强汇报了他即将在金岗区支行要抓的几项工作,听得戴强直点头,高兴地说:“我相信你的能力,相信你一定能烧好新官上任的三把火,不会让你老哥失望的。”
  在姚玉玺走后,戴强拉开抽屉,取出那个信用卡一看,只见卡片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卡存现金10万元,密码是你的生日后六位。他看完纸条,眼睛一瞪,又咧了一下嘴,然后默默将这张卡放到床下边的一个公文包里。
  姚玉玺在当行长之前,已经有近一年时间没好好在支行上过班了。先是因为被拿掉了“第二梯队”后备干部,他就开始闹情绪,撂挑子,不上班。紧接着是戴强当上市行行长以后,将姚玉玺安排在市行信贷处主持工作。所以这一年多来,他对金岗区支行的人事和业务工作及行里的全面情况确实已经很生疏了。按说上任以后,首先就应该与支行的环节干部们见见面,座谈座谈,了解了解情况,研究一下工作。但他没有按照一般人的这个老套路去做。主要是因为他超凡脱俗,他很新潮,并且他很忙,有许多工作,急需他亲自去抓。
  姚玉玺上任后的第二天上午,他的大办公室里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房间里围了一大群人,有各科室的负责人,也有综合办公室那些前来帮忙的司机和勤杂人员,他们忙这忙那,有的在忙着布置场面,有的在帮着支撑起一张写了一大片大字的白报纸,会计科长梁艳正和几个女同志在为姚玉玺梳头化妆,姚玉玺像一个新郎官一样,显得有些腼腆、拘谨,红扑扑的脸上喜笑颜开。这时,从市电视台请来的摄像师已经架好了沉重的摄像机,正调试机器。他调整了镜头的高低角度,又在调试灯光,最后他下达了开录的命令。要闲杂人等一律退出镜头,保持宁静。然后让姚玉玺面对着镜头,照着那张写成大字的演讲稿,发表电视讲话。尽管这个讲话的内容不多,篇幅不长,总共也就是五六百字,全部播出去,也不过二三分钟时间,但姚玉玺毕竟不是一个职业演员,见了镜头竟有几分紧张、拘谨,结结巴巴地录了四五遍,才被通过。姚玉玺要留人家吃饭,但那摄像师与同来的助手和记者说啥也不肯,姚玉玺便从他的抽屉里拿出三条“中华”
  牌香烟硬塞到他们手里,笑嘻嘻地叮嘱他们,要他们一定要在黄金时间多播几次,直到他们频频点头,才送他们离开。
  姚玉玺的电视讲话,当天晚上就在市电视台的“第一时间”栏目里播出,画面清晰,声音洪亮,姚玉玺显得神采奕奕,光彩照人。他以金岗区商业银行行长兼党委书记的身份,对全市人民和社会各界多年来对于金岗区商业银行的支持表示衷心的感谢,并针对金岗区支行今后的各项工作质量和服务态度,向全市人民进行郑重承诺,希望全市人民对他和金岗区支行进行认真地监督。一夜之间,姚玉玺的响亮的名字和他那干练英俊的形象立即通过电波和荧屏传遍了黄龙市的千家万户,角角落落。与此同时,一个重要的信息也随着姚玉玺的电视讲话渐渐传开了:金岗区商业银行的前任行长是个很年轻很能干的人,但因车祸出了事。而新上任的行长更年轻,更能干。这要算姚玉玺新官上任后烧的第一把火了。
  他烧的第二把火当然是他急于要解决的有关“人”的问题了。姚玉玺觉得如果手下没有几个可靠的、贴着自己卖力干的好人手,什么事情也无从谈起。所以,为了尽快实现他早已成竹在胸的宏伟蓝图,就必须以人为本,首先从调整有关的科室领导开始。
  他要调整的第一个科长,就是信贷科的科长杨义兵。他觉得杨义兵跟郭正清跟得太紧,与郭正清的毛病一样,太有主见,太讲原则,太死板!
  这显然是受他的老科长郭正清的影响太深。就是现在,他每遇到不好处理的难事,仍然去找郭正清商量。对于这样的人,自己将来好领导吗?
  来接替杨义兵的信贷科长的人选,姚玉玺心里早就有数,那就是会计科的科长梁艳。行里人都知道,梁艳是自己的初中时期的老同学,并且他们在会计科也共同工作过几年,可以说最了解了。那不用她用谁?另外,梁艳能干,胆大心细,很有心计。做起事来,果断利索,心狠手辣,连一般男子都不能比。况且,自己手里还抓着她和汪心意私通的把柄,她还敢不听自己的话?不过还得先征求一下梁艳的意见,看看她的态度如何。
  梁艳已经尝过给行长当“小蜜”的甜头。在机关单位这个小圈子里,只要有上司给自己做靠山,什么事情不好办?汪心意的突然死亡,叫她感到无限的失落与惆怅,好像一下从光辉的宝塔尖上跌入万丈深渊,立刻变得无依无靠、孤苦伶仃。新任行长姚玉玺虽然曾是自己的同学,但此人心眼忒多,诡计多端,又亲眼目睹了她与汪心意的秘密,不知如今如何看待自己?不过,从他上任以来与她接触、谈话时那种脉脉含情的眼神中看,似乎对她并没有什么恶感,甚至还有一种别样的深情在里面,她决定先试探试探再说。
  当姚玉玺把梁艳叫到行长办公室,提出要变一变她的工作岗位时,她顿时愣了一下,她怀疑,是否他发现了那100万元投资款的事情,先把我调离岗位,再派人慢慢查我?多亏我抓得紧,趁去平川市做流产手术的机会,撤回了那100万元,要不还真要出事了。他真的要查,让他查吧,看还能查出什么问题?想到这些,她试探地问:“姚行长,把我放在会计科,难道你还有啥不放心?或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
  “哎——!看你说到哪里去了?我是让你到更重要的地方去给我把关守口,把别人放在那里我不放心!”
  “噢!我说嘛,老同学当了行长,怎么能忘记过去的老关系呀?快说,到哪里,去干什么?”
  “到信贷科去!最近要开展汽车消费信贷和住房按揭贷款业务,对于这些新业务,要求信贷人员,特别是主管信贷工作的负责人的思想要解放一些,还要有一定的金融理论知识,更要有一定的责任心,所以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不知你有什么想法和意见?”
  “姚行长,关于汽车消费信贷的文件我都看过了,我感到这项新业务,对我行来说也是一件受益不小、风险不大的好事情,应该立即积极开办。
  你说吧,什么时候交接手续?”
  “你离开会计科后,让谁接你的班好一些?”姚玉玺笑眯眯地盯着梁艳的眼睛问道。
  梁艳连考虑也没考虑就脱口而出:“那就是副科长李东东了,他会计学校毕业就进咱行到了会计科,已经锻炼了好几年了,人也挺老实、听话。”
  “你看李生财如何?”
  听了这话,梁艳的嘴角闪过一丝狡黠的微笑。她想,呵!他怎么能想到李生财身上?李生财倒算是一个年轻的大学毕业生,但利欲熏心。去年因为贪污储户利息三四千元,市检察院要法办他,但汪心意行长心软,又怜惜他刚从大学毕业,好赖算个人才,所以厚着脸皮给人家检察长说情,坚持要在银行内部解决,最后只给了他一个开除留用一年的处分,保住了他的饭碗。可他不但不悔过自新,反而认为是汪行长与他过不去,对人家汪心意行长怀恨在心。姚玉玺怎么一上任就能看上他?怎么能让这样的人去主管支行的财物大权?可她也知道,李生财虽然有些劣迹,但却是姚玉玺在酒桌上的铁哥儿,姚玉玺这样做显然是有他的考虑的。自己干吗要不知趣,去驳人家新行长的回儿呢?可她还是很犹豫地说:“李生财开除留用的处分刚刚到期,你敢用吗?”
  “怎么不敢用?犯了错误,改了就好了,还能一棍子打死?不然先让他当个副科长,主持全面工作,过半年再看?”
  “也行!你定吧,今后,反正我一切都听你的!”梁艳特意将“一切”
  两个字强调得很重。姚玉玺也完全心领神会,他满意地微笑着点了点头。
第24章 新官上任(2)
  与梁艳谈话以后,姚玉玺很快召开了一个行长办公会,研究了开展汽车消费信贷业务的事,并研究了与其相关的人员调整问题。让原会计科科长梁艳到信贷科当科长,让原会计科干事李生财任会计科副科长,主持全面工作,让信贷科原老科长杨义兵到资产保全科当科长,仍属郭正清分管、领导,资产保全科的科长任崇德年龄已超过55岁,干脆让他休息算了。另外,将原会计科的一个叫做赵润龙的年轻人提拔起来,到综合办公室当副主任,据说姚玉玺当初在会计科当副科长时,赵润龙就从会计学校毕业分到商业银行里来了,姚玉玺说,小赵的字写得挺好,文章也写得可以,慢慢熟悉熟悉,写个综合材料完全能够胜任。对于杨义兵科长的工作变动,大家都没有想到,但姚行长却说得合情合理,他说:“杨科长一贯工作认真负责,而当前的清理非正常贷款工作任务重,难度大,需要加强领导,我希望杨义兵科长能把这副担子挑起来。”杨义兵回头看了郭正清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对于将李生财提拔为会计科副科长、主持科里的全面工作,分管会计工作的副行长郭正清提出了不同意见,但在最后表决时只能少数服从多数,也被通过了。至于梁艳的工作变动,大家都提不出什么不同意见,都知道那女人能写会算,能说会道,也能拿住人,就是在生活作风上有失检点,但汪心意已经故去了,她还能继续那样?再说梁艳和姚玉玺是老同学,人家姚玉玺作为一把手提出要用,若没有特殊的理由,谁又能挡得住?
  姚玉玺上任伊始,将支行的一些关键干部整之后,才正式召开了他当了行长后的第一次行务会。
  参加支行行务会的人员包括各位副行长,各科科长,所以与会人员较多。按说这样规模的会议一般都应该在支行的小会议室里召开,但目前小会议室里面正有一伙装修工人在忙着装修房间。按照姚玉玺的亲自安排,要把原来有五间房子的小会议室隔成三个互相相通的空间,作为行长办公室使用。一个为会客室,两间;一个为办公室,一间;最后一个为寝室,也是两间,里面加装了洗浴和卫生间。要给每个房间里都安装空调、摆上沙发,铺上地毯。此刻,装修工人们正忙得不亦乐乎,“叭叭叭”射钉枪的声音和“哐当哐当哐当”的空压机的声响震得满楼都在轰响。人们眼看着这些情形,心里在暗暗叹息,姚行长真是出手不凡,比以前那些行长都有魄力,看来人家当了行长以后,肯定有一番大的作为。而姚玉玺之所以一上任就这样大兴土木,一方面是为了摆阔气,讲享受以外,另一方面是出于他的不可告人的秘密,他特意请来的风水先生说,汪心意原住的办公室里阴气太重,所以前两任行长不是病,就是死,住在那里太凶险,太不吉利,他当然不肯去沾染了他们的晦气。所以便以方便工作为由,将汪心意的老办公室与会议室对换过来,并好好装修了一番。
  汪心意在世时的行长办公室只有三间,寝室占去一间外,办公连会客就只有两间。今天这么多的人往这里一坐,就显得有些狭小了。大家一落座就将沙发挤满了,有些人干脆找来一把椅子坐下,将笔记本放在膝盖上当桌子用。姚玉玺板着面孔,一本正经地坐在他的大老板台后面,嘴里叼着一支香烟,耐心地等待着参会的人们安顿就绪,他将要进行他准备了一个晚上的施政演说。
  等人们静下来以后,他首先微笑着用温和的目光在每一个参会人员的脸上掠过,接着便一字一板地开讲了。他说:“这次我受市分行党委的委托,回到咱们支行主持行里的工作,我对咱行未来的工作是充满信心和决心的。为了能与大家团结一致,共同努力,搞好工作,我首先要给大家约法三章:一、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当官的,我与全行的同志们都是平起平坐的弟兄们的关系,同志们有什么事都可以放心大胆地找我谈,一切事情都可以商量着办。二、和气生财,和为贵。工作中的矛盾和不同意见肯定存在,但大家可以通过协商解决,千万不能对着干,对着干对谁都没有好处。三、家有家法,行有行规。行里的一切工作都必须按照行里的制度办,在制度面前人人平等。”
  大家听了新行长的开场白,确实感到有些新鲜。觉得姚玉玺到市行转了一圈,还真变了样子,变得聪明了、睿智了,变得蛮有人情味。你听听,他那约法三章,哪一条不符合党中央的方针政策?哪一条不像一个平易近人的好干部?哪一条不体现出他是一个公道正派的无私无畏的好领导?至于也有人说他的约法三章是挂羊头卖狗肉,是拉大旗作虎皮,说他的约法三章肯定会名不副实。但那是后话,谁能一下子就看到人家骨子里去?
  姚玉玺觉得他的第二把火烧得很旺,很顺溜,他暗暗有几分沾沾自喜。在信贷和财务这两个重要的岗位上都安上了自己可靠的左右手,并清除了绊脚石,真可谓一箭双雕。接着他开始考虑钱的问题,得想法开拓财路,不然给戴强已经送去的10万元及将来不断要笼络各方要害人物的资金从哪里来?所以,他的第三把火要从财路上下手。
  行务会开过的第二天上午,姚玉玺就让办公室通知各位副行长及综合办公室、信贷科、会计科还有资金组织科的科长们共同乘坐支行的面包车到基层各营业所去检查工作。
  姚玉玺的思路跟别人就是不一样,他这次带着行里的几个主要科室的一把手到基层检查工作,不像以往的领导们那样,先到地处闹市的解放路分理处或者是业务量占到全行半壁江山的市郊南店镇营业所。而是第一站便赶到遥远的距离市区三十多公里的东岭乡营业所,这里地处偏僻,交通不便,乡镇企业和个体工商业也很不发达,当然该营业所的存贷业务量便少得可怜,各项存款刚好达到五千万元。一天到黑也就是二三十笔业务,所以这个营业所除了主任外,只有会计员、出纳员和信贷员各一人。
  在东岭营业所门口下了车,姚玉玺没有急着到所里去,而是站在大门口,皱起眉头盯着大门和营业室的门窗发呆。大家见他这样,并不解其意,也跟着他站在那里看。良久,姚玉玺突然问道:“你们说,咱营业所这副眉眼,群众会怎么看,那些有钱人敢放心大胆地把钱往我们这里存吗?
  这样的形象能赢得广大储户的信任吗?”
  这时大家才听懂了姚行长的意思,信贷科科长梁艳首先附和道:“我们各所的基础设施也太差了,恐怕连人家信用社也比不上,是该好好武装一下了!”
  姚玉玺一听梁艳的随声附和,就立即感到还是梁艳有眼色,善于理解领导的意图。便注视着梁艳那满脸的笑容,很有分寸地点了点头。
  资金组织科的科长李冬仙成天为完成存款任务发愁,已经多次给行里的几个行长反映过各营业所、储蓄所的基础设施问题。想把这些直接对外的办公场所打扮得漂亮一些,豪华一些,起码不能太寒酸、小气,叫人家看不起!但行里总是说没钱。既然新上任的姚行长主动提出这个问题,何不趁热打铁,把这个问题解决一下?她等姚行长刚点完头,便赶紧说:
  “姚行长,咱们的营业所、储蓄所的设施确实太差,绝大部分都需要重新装修一下,以前我找过汪行长和石行长多次,总是因为没钱,所以一直装修不了。”
  李冬仙说的是实话,她负责行里的资金组织工作,每旬、每月底全行的各项存款余额时刻挂在她的心头,不要说存款余额出现下降,就是停滞不前或是上升不快,完不成上级给下达的任务,她就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而存款这种东西,也有它的规律性,群众手里就那么些钱,而市面上有那么多的银行,街上的储蓄所“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比比皆是。储户手里捏着钱究竟该往哪个储蓄所里存?这就要看哪个储蓄所相对来说近一些,服务态度好一些,办事效率快一些。但还有一条,尽管摆不到桌面上去,但储户心里却很在乎,那就是哪个储蓄所建设得大方、漂亮、豪华一些。对于那些破破烂烂狭小寒酸的储蓄所,一般储户对它是不屑一顾的。
  因此,从实践工作中走出来的李冬仙科长对储蓄所的门面装修是很敏感很感兴趣的。这同志的事业心太强,总想把自己所负责的事情办得完美无缺,从不肯让别人说三道四。刚才她那一番话的意思完全是从行里的工作出发,可不知她的话正中姚玉玺的下怀,立即得到了姚玉玺的赞同,他马上表态:“李科长,行里的领导都知道,你为了行里的存款工作确实出了不少的好点子,一天到晚费心跑腿的也够辛苦了,对你提出的要求,完全应该大力支持才对!”
  副行长石玉喜听了姚玉玺的话,笑了笑说:“支持的话好说,关键是要钱,市行不给费用指标,咱啥事也办不成!”
  “至于费用指标的问题,那要看你怎么去要,怎么去攻关。采取一般的措施不行,这次咱们一定得想想办法,多要一些钱回来。今天咱们下来,首先好好看一下,哪些地方需要装修,哪些基础设施需要更新或加强,咱们看得细一些,回去后,李科长就可以根据大家的意见,造一个具体的预算,我到市行去要钱!”
  听了姚行长的一番话,大家都信心大增,就连一直不吭气的会计科副科长李生财也跟着大家说:“姚行长这次看来真的要大干了,如果有了费用指标,我们还不会花?”
  这时东岭营业所的主任张安逸听说姚行长和科长们都来了,他立即从所里赶出来,要大家回所里坐下说话。大家跟在姚玉玺的后边,又来到营业室、库房实地察看了一遍。大家看看所里的装修和安全设施,都觉得太落后、太简陋了,一致提出营业室内部需要重新装修。郭正清副行长分管安全,他本想提出柜台也一定要按上边的统一规定来装,撤掉安全网,全部装上防弹玻璃,库房也要将四面的墙壁加厚,要换上新的安全门。但又一想,上次在市分行开会时曾听说上级行要对各基层服务网点进行撤并。
  既要搞装修,安全设施就要搞结实、规范,肯定要花不少的钱,如若刚刚装修好,上边又叫撤并网点,那不是白忙活,白花钱吗?他用胳膊捅了捅姚玉玺,悄悄地问道:“上边撤并网点的事定了吗?万一咱们这个点要撤并怎么办?”
  “郭行长,这你就有点杞人忧天了,咱走一步算一步,如果要考虑那么远,我们啥事也不能办了!咱不能等啊!万一人家一直定不下来,咱们的存款还搞不搞?”姚玉玺说得振振有词,好像这个问题他早就考虑过了,对郭正清的回答也好像就在他嘴边等着一样。
  郭正清听了,觉得也对,万一因为安全设施不好,出了问题,那可是大事呀!所以,他就东岭所的安全网、库房、安全门及监控警报等安全设施问题一股脑都提了出来。姚玉玺立刻欣喜地直点头,说:“还是郭行长的责任心强,考虑得仔细,李科长,把郭行长提到的几项全部造进计划!”
  这时张安逸主任又说:“伙房也该重新翻盖一下,现有的伙房太小,还漏雨,别说来个客人,就是所里这几个人,到了雨天都没法吃饭。”
  姚玉玺点了点头说:“人以食为天嘛!同志们吃不好饭,怎么谈工作?
  李科长,都造在预算里头。”
  李冬仙当下就粗略地做了个概算,少说也得20多万块钱。
  离开东岭营业所,大家又匆匆看了马家堡和七里铺两个营业所,这两个营业所虽然都在远离市区的乡镇,但都是近几年才建成的标准较高的现代化办公场所,全都是8间三层,从上到下仅主楼就有24间房屋,另外还有伙房、厕所等共计近30间房子,每个所连土建带装修花了70多万。
  目前基础设施完好,但要简单地把门脸美化一下,再装几盏霓虹灯,每个所少说也得10万元。
  天黑以前大家又跑了郊区的南店营业所和处于闹市区的解放路分理处。这两个营业机构都在热闹繁华地段,与其他银行和金融机构相距不远,在各个方面都存在着竞争,内外形象显得更加重要。所以在装修方面更要舍得花钱,这样才有立足之地。
  第二天早上刚上班,资金组织科科长李冬仙就拿着预算报告来找姚玉玺,她有些为难地说:“姚行长,根据昨天大家提到的项目和装修标准,我做了一个概算,按照以前那些工程队给咱们装修储蓄所的预决算标准,我初步概算了一下,又尽力压缩,总共需要90多万元,看来不可能再少了。”说着将预算的初稿递到姚行长的手里。
  姚玉玺拿过报告,连看也不看就放到他的办公桌上,说:“你算多少就是多少,不要怕多,90万是咱们的说法,工程队还不知道接受不接受呢!
  我尽快让工程队再算一下!”说着摆了摆手,“你去忙吧,不过,装修工程开始后,你们那里得派一个人负责监工!”
第25章 救星来了
  又是一个炎热的夏季来到了黄龙大地,连续几天,室内的温度一直徘徊在摄氏30度左右。此刻,新世纪装修公司老板黄水龙正为承揽工程的事情在犯愁。内心的焦急和忧愁,使他变得坐立不安。此刻,他正像笼子里一只饿极了的狼,不断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尽管那台老式的壁挂式空调机呼呼地直往外喷着白色的气体,但他焦躁、懊恼的心情并没有得到丝毫的改善。
  目下,在市区里的繁华商业区和交通方便、环境优雅的城市近郊,到处是一片尘土飞扬,人声嘈杂、机械声鼎沸,一片拆旧建新的热闹景象。
  一幢幢高层建筑正拔地而起,一座座漂亮的机关办公楼、一栋栋待价而沽的民用住宅和各式各样的公寓楼,日新月异地伫立在人们的面前。这些唯利是图的贪婪的房地产开发商,在巨额利润面前简直有些发疯了,在一个小小的黄龙市,一霎时就筑起这么多住宅楼,究竟有多少人去住呢?又有多少人能买得起那么豪华的楼房呢?但是,从开发商们脸上可以看到,那为了尽快取得地皮和资金的焦急的神情,已经清楚地表明,这个热闹的房地产市场仍然很旺盛,销售和利润仍然看好。紧随着房地产开发商身后的是一些大小不一的装潢公司,它们应运而生,并似乎在一夜之间,便像雨后春笋般出现在街头巷尾。随着这支装潢大军的队伍日益扩大,装潢市场的竞争便日趋激烈。为了揽到工程,各家装潢公司纷纷行动起来,采取了各式各样的手段进行公关。那些水平一般、资质较差的小型民营工程队的竞争能力,哪里能与那些实力雄厚的大型装潢公司抗衡?为了招揽到工程,使自己公司的工人们有活干,他们只好公然采取明目张胆地行贿、送礼的办法,来打通关节,迫使那些公家大单位的说话定事的领导和具体办事人员,闭着眼睛、昧着良心,把几十万乃至几百万的装潢工程,安排给他们干。着急得红了眼的老板们,哪里还管它违法还是合法呢?他们竟振振有词地说:“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黄水龙,四十一二岁年纪,高中毕业后就回到了农村。他身体健壮,脑瓜灵活,刚回村那年正好赶上农村实行生产承包责任制,农民有了自主权,他便见啥挣钱就干啥。他种过山楂苗,搞过小陶瓷,还给四川的酒厂贩过高粱,但都没有挣了多少钱。后来跟上别人到建筑队出苦力,倒逐步学了一些技术,当上了“大工”。再后来,又跟上城里人搞室内装潢,觉得这个行当还能发挥他的一技之长。所以立即拉起一干人马,成立了装修队,装修了几家工程。金岗区商业银行的营业大厅就是他的装潢工程队成立不久装修的。在实践中,他摸索到了一些经验,看清了市场经济的一些窍道。在逐步积累了一些资金的情况下,也购置了一些简单的设备,使工程队扩大了规模。去年便正式注册了这个“新世纪装潢公司”,也算是个崭露头角的新星。黄水龙的新世纪装潢公司成立的时间不长,规模不大,资金实力也不太雄厚,与其说是一个公司倒不如说是一个工程队更合适一些。他的经营方式很灵活,若揽的工程多了,就多用几个工人,工程少了就少用几个工人,揽不下工程就只好让大家放假。像他这样一个人员很不固定、组织又很松散的小型公司,其装修技术和工程质量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一般像样的大机关单位很少聘用他们。这不,黄水龙所揽的几处工程,近几天都快接近尾声,但新的工程在哪里?还没有影子。下一步怎么办?黄水龙正在发愁。
  黄水龙的老婆是一个贤惠的农村妇女,她看到黄水龙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一副愁眉苦脸、焦急难耐的样子,便忽然想起昨天晚上新上任的银行行长姚玉玺在电视上讲话时的那种满面春风、得意洋洋的样子。她便过来提醒他:“你不是说银行的姚玉玺是你的铁哥们儿吗?昨天晚上他在电视上讲话了,好像是他当了金岗区银行的一把手。”
  “是吗?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你怎么不早说?”黄水龙惊喜万分。
  “这几天晚上,你总在外边请人吃饭、喝酒,哪有工夫看电视?昨天晚上你回来后我就想给你说,可你醉醺醺的,哪能与你说成人话?”
  “好好好!真是吉人自有天相!”黄水龙的眼前立即一亮,手舞足蹈,觉得云开日出,对招揽工程的事立刻充满了希望。他决定立即去找找姚玉玺。从与他打的第一次交道看,他还是个道儿上的人。这一次如果出手大方一些,加大投资,在他身上下的工夫再深一些,说不定能打通关节,建立个长期关系,弄好了说不定从此还能栽下一棵钱树!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姚玉玺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电话机上方的屏幕上显示出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他拿起话筒,轻轻地问了一句:
  “请问你找谁?”电话里立刻便传来一个非常熟悉而且特别亲切的声音。
  “姚行长,是我,小黄,黄水龙,你还记得吗?”
  “哎呀!黄老板,一听就听出来了,我怎么会忘了你呢?黄大哥,好久不见了,你有什么事呢?请吩咐!”
  “姚行长,你太客气了,好久不见,我也很想念你,听到你荣升的消息,甭提我有多高兴了,今天有空吗?咱们庆祝一下。”
  “这几天确实很忙,但得看谁吧!你的邀请我哪里敢违背呢!你说吧!
  咱们在哪里见面?不过,人不要太多,最好是咱们两个人!”
  听了电话里传来的姚玉玺的恳切、热烈的言辞,谦虚的称呼,特别是最后那句“最好是咱们两个人”的话,顿时叫黄水龙受宠若惊,他赶紧说:“就在皇城大酒店吧,我在那里定一个包间,就咱们两个人!准时七点,我在大厅恭候,不见不散!”
  在近几年商品大潮的冲击下,黄水龙也算是经历了一些风浪,在惊涛骇浪中也喝过几口水,积累了一些经验教训。所以他如今已不是刚出山的时候那种目光短浅、小手小脚的人了。他早已深谙吃小亏占大便宜的深刻哲理。所以只要是能够创效益,只要能揽到大工程,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大把大把地花钱,从来都不心疼。像今天,等他看准了姚行长将是他的财神爷和钱树时,他便立刻大方了起来。临离开他家的时候,不仅带着他那张存有数十万现金的银联卡,并在兜里又装了5000元嘎嘣作响的不乱号码的新票子。
  在路过一家银行分理处时,他从信用卡里转出10万元,存在了一张新卡中,然后装在上衣口袋里,以备急用。
  姚玉玺很守时,当皇城大酒店那一长溜石英钟中间的北京时间正好到了七点时,他便风度翩翩地在大厅门口出现了。黄水龙立即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紧紧抓住他的手,上下左右不停地晃着,寒暄着,向电梯间走去。
  在一个豪华的单间坐下来点菜时,姚玉玺提出不需要那么铺张,点几样可口的蔬菜便可,至于酒可以好一点。按照这个指导思想,黄水龙便点了一斤虾,四只螃蟹,一盘炖排骨,一盘黑木耳拌洋葱,一盘烧油菜,一盘醋熘白菜,一瓶52度的茅台。
  姚玉玺与黄水龙俩还是在一年前市分行的纪检书记李世义调查营业大厅装修的事时,曾紧急见过面,在一起吃过两次饭,但那都是为了订立针对市行纪检书记的“攻守同盟”,那次他们就配合得非常默契,共同抵挡住了被查处的危险。一年后的今天,却已经是另一番光景,姚玉玺官袍加身,衣锦还乡,登上了行长的宝座,两人见面,怎么能不激动万分,感慨万千!
  两人边吃边喝,不觉得就聊到了主题上,姚玉玺主动地问道:“郭大哥,公司的生意还可以吧?最近装修的是些什么工程?”
  “姚行长,甭提了,今年的活儿更难找,前几个月都是一些一家一户的民居工程,利润微乎其微,就这还揽不到,公司最近就面临着放假。去年我们公司刚刚成立就在你的帮助下给咱们行装了那个营业大厅,那次你老弟可是帮了大忙!现在你主事了,你可一定要帮帮老兄,你下边那么多营业所、分理处不需要好好装一下吗?”
  “需要不需要?现在还不是咱一句话!若把我行基层那四个营业所一个分理处,全部装修一遍,还不得你们干个一年半载?我也有这个计划,但目前装修的费用指标还得向市行去要。还不知能不能解决。”
  “我早就听说,市行的一把手戴行长是你的铁哥儿,装修费用的指标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这话说起来,应该是那样,但下边还有分管行长、主管科长,一竿子也难插到底,哪一个关节不得活动活动呀!”
  “姚老弟,这些个关口咱们俩一起攻,需要拿多少钱,我出!需要花钱的时候,你给我言语一声!”
  “不过依我看,问题不是很大,需要你出面的时候,我会通知你的。
  有时候,你出面给他们一点好处,反而比我出面要好一些。”
  “那是,那是,你可随时给我打电话。”
  说话中间,茅台酒的瓶底已经朝天了,黄水龙已经有点头重脚轻,脚下像踩着棉花。但他还在叫服务员拿酒,被姚玉玺制止了。姚玉玺将他按在椅子上说:“如果你们最近急于揽到工程的话,你可以带上你的技术员到行里见见我们资金组织科的李冬仙科长,帮她把需要装修的地方一一做个预算,尽快报给我,我再给市行打报告,要装修费用的指标。”
  黄水龙听了这话,真有些喜出望外,尽管喝得有点多,但他一点也不糊涂,他从皮包里抽出一把崭新的票子,让服务员结了账,然后拉上姚玉玺要上八楼,说:“走,洗个桑拿,再按摩一下,放松放松。”
  但姚玉玺又一次谢绝了他,他说,他早就已经厌烦了那些涂脂抹粉、只会打炮、并不真懂按摩的小姐。他说:“黄大哥,今后,咱少到那些地方去,咱都是自己人,甭搞那些虚的,实惠一些,先发展你的事业,只要你发达了,什么事不能办?”
  听了姚玉玺的话,黄水龙一愣,看来如今的姚玉玺已经今非昔比,那些洗澡、按摩都成了小玩意,已不在话下,看来还真得换个办法了。他立即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已打入10万元现金的卡,塞到姚玉玺的兜里,说:
  “兄弟,你要是还把我当作你的老哥的话,你就不要拒绝,那上面是10万,密码是六个1。你才上来,需要这个,不要嫌少,将来咱们挣了钱,还不是由你老弟说了算。”
  “老哥,你看你这人!这怎么行?”说着就要与他撕扯,但他的手早已被黄水龙按住了。最后还是妥协了,他说:“算了,那就先放在我这里,至于那几个所的装修预算的事,你先抓紧和那个李冬仙作个预算,怎么好就怎么办!其他的事情有我呢!”
  当天晚上,姚玉玺又来到戴强的办公室里,照例是下棋,下了两盘之后,他便提到了装修费用的问题,出口就要150万元。戴强听了他的口气,立刻瞪大了眼睛,说:“你的口开得也有点太大了吧,市行的装修费用指标只剩下200多万了,其他行怎么办?”
  “我不管他们怎么办!我刚刚上去,如果不外树形象,内挖潜力,不把这些营业网点装修得漂亮一些,如何能把存款搞回来,工作如何能上得去,又如何给你老兄争这口气?”
  “行!有你这话也算,但这150万指标我给了你,今年存款任务要再增加一个亿!”
  “没问题,咱一言为定,绝不耍脸红!”
  “那好,你明天就给我送份报告,我让资金组织处给你们破个例!”
第26章 不要白不要
  一天晚饭后,金岗区支行的资金组织科科长李冬仙正在家里洗涮锅碗,忽然,“咚咚咚”,有人敲门。正在辅导儿子做作业的丈夫前去开了门,只见从门外走进来一个陌生人。他恭谦地点了点头,微笑着说:“这是李科长家吧?我是新世纪装潢公司的小黄,黄水龙!为给咱行装修那些营业所的事,我想来请示她一下!”
  李冬仙听到有人找她,立刻停下手里的活计,一边擦着手,一边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稍稍打量了一下这个不速之客。只见他全身清一色的白丝绸中式衣裤,显得飘逸潇洒。尽管是晚上但他仍然戴着一副深颜色的变色眼镜,乌黑的大背头油光闪亮,一个标准的黑社会老大形象。他手里提着一个大塑料袋子,里面装满了香蕉、菠萝。此人看来已经40多岁了,却还自称“小黄”。嗨!有这么谦虚的吗?真滑稽!噢!对了,他一提到装修,李冬仙立刻就明白了。
  李冬仙一边热情地给他让座,一边恍然大悟地说:“你就是装修公司的黄老板吧?听姚行长说起过你,今天来有什么事?”
  “李科长,我来是为了与你商量咱们各营业所装潢的事。姚行长说让咱们先到各营业所实地看一看,简单地搞个设计,造个预算,然后尽快开工!不知你最近有没有时间,咱什么时候可以去?我特来请示你。再说,李科长的工作那么忙,将来还要给我们做监工,所以我得提前来拜访一下李科长你啊!”
  “哎呀!你看你,还拜访什么!完全没有必要,今后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不要这么客气!你要有时间,明天咱们就到各所去看一看!”
  “那好,那好!李科长真是个爽快人。李科长,第一次见面,不成敬意,你一定要笑纳。”说着将一沓厚厚的百元大钞递了过来。
  李冬仙夫妇一看,立刻都吃了一惊,估计那一厚沓至少有5000块钱。
  李冬仙立即红了脸,伸手将那钱推了回去,说:“这可使不得,黄老板,你千万不要这样,我们可不敢要!”
  “嗨!李科长,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现在这很正常嘛!咱们互相帮忙,有钱大家赚嘛!你还是收下吧,不然我心里过不去!”
  “黄老板,你还是快拿走吧,收下这东西,我们心里更过不去!”李冬仙索性提起地上的那袋香蕉、菠萝也往黄水龙的手里塞。
  黄水龙接过水果袋子,又把它放到茶几上,不屑一顾地将那一厚沓钱装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一本正经地带着几分讥讽和警告的口吻说:“李科长,我与你们姚行长是只厚不薄的好朋友,我来看你是出于对你的敬重,给你拿这点钱也是人之常情,完全是一片好意,也全没有其他意思,你却这样见外。李科长,这可是你不要,不是我不敬你!”说着就往外走,听他那话外之音就是说:这是你不要,不是我不给!不要白不要,有姚行长这条粗腿,我要办的事情,该怎么办还怎么办。
  李冬仙夫妇站在自己的门前,愣愣地看着这个渐渐远去的不速之客,反而觉得有几分尴尬,好像是他们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黄老板的事情似的。
  第二天李冬仙带着黄水龙和他的技术员到各营所走了一圈。只用了半天时间就将五个营业所都跑了一遍。黄水龙嘴上说是帮助李科长实地勘察、造预算,其实李冬仙充其量也只是个领路人,每到一地,黄水龙和他的技术员只管拿出尺子将要装修场所的高、低、宽、窄丈量一遍,然后在他的笔记本上做了记录就算完事。至于怎么装修,按什么标准,用什么材料,每平方米的造价等等,他并不去征求李冬仙的意见,似乎黄水龙心中早已有数,或者说完全由他说了算。李冬仙看了他的路数,觉得有些奇怪,想将装修的样式、用料及价格问题与人家商量商量,但黄水龙却说:
  “这些你就别管了,我来时,姚行长已经有交待!”
  第二天上午,黄水龙就把一份装修预算放到了姚玉玺的办公桌上。四个营业所、一个分理处全部装修一下,连工带料,一共是148万元。姚玉玺浏览了一眼那个预算,笑了笑了,说:“黄大哥,也不能太离谱吧!你听说我要回了150万装修费用的指标,你一下就造了148万的预算,要是我能要回200万指标,难道你就能造个198万的预算?李冬仙造的预算才90万呀,大家能接受吗?”
  “哎!我也是尽钱吃面嘛!我的预算是比李科长的预算要高一些,但你看,为了美观大方,我根据咱们各所的实际情况已经增加了一些项目,况且所用的材料全部是一档品!装修出来,效果肯定不一样。你不要怕,到时候如果有谁要问起来,我给他们解释。”
  姚玉玺听了黄水龙的辩解,不屑一顾地笑了笑,说:“好吧,好吧,不说了,你可要在质量上把一把关,不要让我在大家面前说不起话!”临了还是在黄水龙的装修预算上签了:“同意,照此预算施工。由李冬仙科长负责监督实施。”
  各所的装修工程在紧锣密鼓中匆匆开始了,为了扩大宣传效果,在社会上给他黄水龙的装潢公司造成更大的宣传效应,黄水龙将第一个装修点放在闹市区的解放路分理处。
  就在解放路分理处的装修工程刚刚开始没几天,姚玉玺便接到上面的一个关于股份制改革和股份制银行上市的文件。根据这个文件的要求,当务之急是有两大工作要马上着手进行。一是要对过去因各种原因形成的不良贷款进行剥离;一个是从核算的角度考虑,要立即对地处偏僻、业务量小的营业网点坚决进行撤并。姚玉玺将这个文件从头至尾认真地看了两遍,详细地进行了一番研究,立即意识到一个新的发财机遇来到了面前。
  剥离不良贷款这项工作,前年行里已经搞过一次,只是前一次的剥离标准比较严,而这一次剥离贷款的标准相对来说,就宽了许多,他得认真考虑一下,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这确实是一次难得的机遇呀!但撤并营业网点这一项,却关乎到这次刚刚开始的装修工程啊!情况紧急,非同小可!必须立即采取措施才行。
  根据姚玉玺掌握的情况,东岭、马家堡和七里铺三个营业所地处偏僻,业务量确实不大,都是前几年为了与其他兄弟银行争夺业务阵地时所建,肯定都在这次的撤并之列。可这次黄水龙要装修的重点工程就在那三个所,目前那三个营业所的装修都还没有开始,怎么办?他的脑瓜里急速地飞转起来。
  按说这很简单,赶紧调整计划,立即取消这三个营业所的装修,然后按照上边的文件精神,该怎么撤并就怎么撤并,还能给行里省去一笔昂贵的装修费。但姚玉玺却不是这样考虑,他心里有他的小算盘。
  姚玉玺默默地收拾好这个文件,把它锁进自己的抽屉里,决定先不传达,待他采取一些应急措施再说。上边不催就先拖延几天。要是实在顶不住,就给戴强老兄打个道,让他睁一眼闭一眼,先装修完再说。反正装修的计划不能变。
  接着他拿起电话,拨通了黄水龙的手机。他让黄水龙马上来一趟,但黄水龙正在外地,他着急地问:“姚老弟,有什么要紧的事,让你这么着急?”
  “哼!什么要紧的事?我说了你也会着急!上面来了文件,东岭、马家堡和七里铺三个营业所马上就要撤并,看来这几个所的装修工程是搞不成了,你眼看到嘴的肉是吃不成了。”
  “哎呀!那可不行,咱们原来的计划说什么也不能变,我今天已经把所有的装修材料都发回去了。老弟,你想一想办法,先拖一拖,我这边抓紧施工进度,咱提前完成装修工程,等李冬仙验了工、付了款,随便怎么撤并都行!”黄水龙的口气像是在苦苦哀求,又像是在下命令一样坚决、果断。
  “老哥,现在只能这样了。你想办法加快这三个所的装修,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给黄水龙打完电话,他又叫来了李冬仙,他热情地征求李冬仙的意见:“李科长,上面来文件了,又要撤并基层营业网点,你有什么想法?”
  “按说,咱们的基层机构并不算多,并且最小的东岭营业所的存款也达到了5000万元以上,把基层的机构都撤了,存款从哪里来?不要说完成纯增存款1个亿,若要真正按照上边的精神去撤并,全行的存款总余额还不知道要下降多少!存款下降以后,咱行的信贷资金从哪里来?说不定还会发生支付危机!可是上边一直要这样办,咱们的小胳膊拧不过人家大腿,咱们还能有什么好办法?”
  “我考虑再三,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是否采取两条措施:一、突击一下,尽快将东岭、马家堡和七里铺三个所的存款搞上去,使那里的存款余额都分别达到一亿以上,但短期恐怕根本不可能呀!二、加快这几个所的装修进度,尽快把这几个所的装修工程搞完。只要营业所的硬件好了,存款也能增加得快一些。再说,咱们已经把这几个所装修好了,装修费也已经花了,造成既成事实,上边的领导觉得撤了可惜,也许可以把这几个所保留下来。”
  李冬仙听了姚玉玺的一番分析,觉得还是人家当行长的点子多,心里很佩服。便说:“姚行长,你考虑得真周全,看来也只有这样了,我回去马上落实这个措施,不过你还得给人家黄老板打个道,让他们赶紧增加工人,加快速度!”
  “好!黄老板的话我来说。你也给这三个所主任打个电话,让他们一定要搞好配合。”
  黄老板第二天晚上就来到姚玉玺的家。风尘仆仆,显得非常兴奋。他说:“上去了,都上去了,全面铺开了,就是新上的工人中有些技术不怎么样,质量上恐怕要打折扣。”
  “你让你的技术员多在现场看看,起码,面上的活儿一定要干好,只要让大家看过眼就行!装修好以后,还不知道能用上几天,甚至连能不能继续开门营业都很难说,但一定要经得起李冬仙的验收,那人很认真,不要叫她找出什么毛病!”
  “明白,明白!我想想办法,一定顺利通过李科长的验收!不过,你放心,那些装修在墙上的东西,要很容易地挑出毛病来,我看她还没有这个本事。对这些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第27章 大老板高明(1)
  通讯、信息技术的兴旺发达,无疑给商品社会的迅猛发展,增添了一双有力的翅膀。一个新的商机和经济信息一经产生便立即会像一道闪电一样,瞬间在世间传播开来。上级银行关于汽车消费信贷的文件刚刚下达,基层银行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社会上那些反应敏锐的商家们却已经跃跃欲试,纷纷行动了起来。忽然一夜之间,小小的黄龙市里,大大小小,各式各样,冠以各种名称的,以分期付款为经营方式的汽车销售公司,就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街头巷尾、角角落落。他们通过各种方式和手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办完了工商、税务、保险等一切相关的审批手续,给银行报来了开户、贷款的申请。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银行批复了他们的开户、贷款审批手续,他们这些大大小小,资质、经营能力和员工素质等参差不齐的汽贸公司,就可以立即轰轰烈烈地开张营业了。
  在黄龙市有名的个体老板高明,近几年来,去了省城平川市,注册了一个以经营房地产开发和商品贸易为主业的四海集团公司,据说经营得不错。最近他也衣冠楚楚地出现在黄龙市街头。此人的经济信息就特别灵通。他在省城刚刚捕捉到银行近期都要开办汽车消费贷款的业务后,立即作了详尽的研究。以他多年来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得失和体会、与银行打交道的丰富经验,他断定又一次发财的机会来到了眼前。所以他跃跃欲试,一定要捷足先登,不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前些年,他曾经在黄龙市办过玻璃厂、陶瓷厂和造纸厂。但是,创办的这一个个中小企业,情况都不乐观,几乎都是按照同一个模式,走过了一个极其相似的循环过程后,就灰飞烟灭了。
  那些中小企业,从兴办到销声匿迹的过程,一般总是按照这样的轨迹进行。先是捕捉到一个人人都认为好的能挣大钱的、似乎可以在一夜之间暴富的经营项目。然后就找关系、想办法,搞到贷款、筹集资金,接着是轰轰烈烈、忙忙碌碌地生产,成批成批地发货,大把大把地进钱。再接着就是发出去的货不少,但货款的回收越来越差,拖欠越来越多。直至难以收回,厂里的流动资金周转不良,生产难以为继而最后倒闭。厂子倒闭以后,连拖欠外地的原料、辅料款及工人的工资都不能清理,哪里还能谈得上归还银行贷款?所以,每办一个工厂,都有一批金额不等的贷款悬挂在了银行的账上,成了银行行长们都非常头疼的呆滞贷款。最近,听到银行又要开办汽车消费贷款的信息后,经验丰富而老谋深算的高明,经过一番分析,立即着手筹划“黄龙市驰骋汽车贸易股份有限公司”。按照他以往的经验,这次一定要想方设法多贷一些款,到了最后,那些归还不了的、悬挂在银行账户上的呆滞贷款,就是自己的纯盈利啊!
  办理这个新的汽贸公司的相关手续,对别人来说,可能有很大的困难。但对高明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小菜一碟,不费吹灰之力。工商、税务部门和保险公司都有他喂熟了的老关系和可靠的朋友,所以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与保险合同很快都已搞定,剩下最关键的一项手续就是在银行办理开户和申请贷款了。只要银行审查了他们的各项贷款条件,同意给他们开户贷款,他们就又可以轰轰烈烈地开张营业,大把大把地进钱了。
  这天傍晚,大老板高明与装潢公司的小老板黄水龙在酒足饭饱之后,红光满面,衣冠楚楚地走下了皇城大酒店的流光溢彩的大理石台阶,互相簇拥着上了停在台阶前的s600奔驰轿车。十几分钟后,他们便在金岗区商业银行姚玉玺行长家的大门前停了下来。黄水龙手提两个手提包,走下轿车,尾随着高明进了姚玉玺的家门。
  姚玉玺正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一边抽烟,一边手拿遥控器,不停地调整着电视频道,始终找不到一个让他中意的节目。这时客厅的门被推开了,黄水龙领着一个陌生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黄水龙抢先走到高明的前面,面带微笑地对着姚玉玺,礼貌地作了介绍:“这就是姚行长。”然后又转过脸来,说:“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大老板高明。坐,快坐吧!都是朋友嘛!一回生,两回就熟了。”说着将手中的两个礼品袋举起来,让姚玉玺瞅了一眼,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很老气地将它们送进了一件宽大的储藏室。他顺手关上了储藏室的门,顺势就坐在高明的身旁,继续介绍说:“姚行长,这是你老哥的一个患难兄弟,也是一个说一不二的讲义气的朋友,你放心地与他交往,没错的。他现在虽已腰缠万贯了,但仍不肯歇着,最近在咱市又注册了一个汽车贸易公司,想在这方面有所发展,还恳请你的支持!”
  “好说,好说!黄大哥的朋友就是我姚玉玺的朋友,有什么事咱们可商量着办。”说着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瞅了黄水龙一眼。
  黄水龙一瞅姚玉玺的眼色,立刻说:“我还有事,高老兄你细细与我兄弟谈吧,有事再给我打电话联系!”说着就推开门走了。
  “高老板,汽车信贷业务在我行刚刚开展,经验还不足,有事就吭气,都是自己人。业务上的事我可以尽量照顾,可以给你提供方便。但该你们做的事情,你一定要尽心做好,不要叫我被动。国家的贷款,贷给谁不是贷?关键是要让我们贷得放心,贷得心情舒畅。”
  “明白,明白!姚行长,这几年在市面上混,也没少跟银行打交道,该怎么讲信用,该怎么办事情?我心里有数。银行就是我们做生意人的大股东,只要你在各方面给以大力支持,多开绿灯,我不是傻子,绝对不会亏待了东家的!”说着他从西装里边的口袋里掏出一沓材料,说:“姚行长,这是我们的开户申请和贷款的有关资料,这是副本,你先看一看,了解一下情况。正式材料,我明天送到你行里有关的科室去,供你们研究。另外,明天上午,如果你有时间,最好到我的公司考察一下。中午12点,我想请咱行里的有关人员到皇城大酒店吃顿饭,大家在一起坐一坐,请你一定赏脸!”说完这话,不等姚玉玺表态,就站起身来,边往外走,边说,“姚行长,来日方长,咱闲话不多说,铁匠炉子不点灯,拿出来便见!咱们慢慢会熟悉的,我想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姚玉玺听了高明的一番表白,觉得他话里有话,明显地有一种暗示,他当然知道其中的深刻含义。他送走了客人以后,从卧室里拿出那两个礼品袋,准备把它们放到适当的地方。一个袋子里装着两瓶茅台酒,另一个袋子里装着四条中华烟,在取出那些中华烟时,他忽然发现,在烟的下面还压着一个长方形的纸包,绽开一看,竟是10万元现金。他撇了一下嘴,诡秘地一笑,打开墙角的保险柜,将那个纸包放了进去。他站起身来,边在客厅里踱步,边不断地点着头,暗暗地在心里自言自语:“没看错,这家伙果然是个能干大事的人!”
  次日,临近中午11点钟的时候,郭正清接到办公室韩大姐的通知,说是要他和姚行长等人去企业考察,究竟是到哪个企业,却没有交代。他将那个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装进口袋,就下楼来到院子里,只见面包车跟前已经站了好几个人,副行长石玉喜、办公室主任兼纪检书记魏宝贵和资产保全科科长杨义兵已经坐在中排的座位上,杨义兵看到郭正清来了,便马上移开屁股,坐到后排去了。信贷科长梁艳与会计科主持工作的副科长李生财,正站在车边上,眼巴巴地等着姚玉玺的到来,郭正清来了没有吭气,顺便在石玉喜身旁坐了下来,问道:“到哪个企业去考察?”
  没人答话,沉默了片刻,石玉喜副行长才说:“可能是到一个汽车贸易公司去考察。”
  “郭行长,你不是认识高明吗?高明最近又回到黄龙,他办了个专搞分期付款的汽车贸易股份公司。”梁艳在车下听到车上人们的谈话,赶紧补充了一句。
  郭正清听了她的话,立刻一愣,嗨!这个家伙又回来了,又有了什么鬼点子?谁跟上他谁倒霉!他不吭气,顺手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白蝴蝶香烟,点着火吸了一口。袅袅的烟雾悠悠地飘过去,身旁的石玉喜立即有了反应,连打了两个喷嚏,顺口说道:“咳!你不看吗?车内谢绝抽烟!”
  杨义兵笑了笑,说:“老哥,要抽就抽好一点的,总是你那个白蝴蝶,如抽不起芙蓉王,还不抽个红河?”
  “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抽红河一月得多少钱?咱能像人家,抽烟不掏钱?”说完将刚点着、只抽了一口的香烟狠狠地在鞋底上蹭了蹭,款款地装进烟盒。靠在车座上,又不吭气了。
  姚玉玺走来,打开车门,坐在司机边上的副驾驶座位上,梁艳和李生财也赶紧挤在杨义兵身边,司机小赵便发动了车,悄无声息地开了出去。
  面包车行驶了不到十分钟便缓缓地停了下来,小赵喊了一声:“到了。”
  便第一个跳下去,站在车一旁。
  大家走下车一看,原来是来到一座刚刚装潢得富丽堂皇的大楼下面。
  呵!真阔气。大楼前面是一片平整的广场,一色铺的是那种青灰色的叫做火烧石的花岗岩方块,踩上去让人感到平整、瓷实,一点也不打滑。大楼的底层是一个足有五十米长,二十米深的大厅,临街的十个落地大窗户都镶着明晃晃大块玻璃,隔着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一辆辆擦得油光铮亮的豪华轿车。有威风凛凛的奔驰s600,有乌黑闪亮的宝马,还有那豪华气派的林肯和凯迪拉克,更多的是国产的奥迪、帕萨特还有宝来和桑塔纳2000……正当大家围观着那些豪华轿车,熙熙攘攘评头品足时,那个身穿一身笔挺的藏青色西服,系着一条黄色的花领带,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镜架的变色眼镜,脚蹬一双棕色鳄鱼牌皮鞋的高明出现在大家眼前。他热情地伸出手来,从姚玉玺开始,一个一个地同大家热情握手。姚玉玺站在一旁,逐个给他介绍,等介绍到郭正清跟前时,高明立刻抓住郭正清的手使劲地个不停,异乎寻常地热情。他对姚玉玺说:“郭科长你就不用介绍了,我们是老朋友了,这么多年来没少支持我,还没好好感谢过他呢!”
  “你有所不知,他已经不是科长了,目前是我们的郭行长。”姚玉玺补充道。
  “哎呀!我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郭行长,今后还要靠你多支持呀!”
  高明立刻改变了称呼,肉麻地叫了一声“郭行长”。
  “高老板,请不要胡叫唤,再这样叫,我可就失陪了。”郭正清说着不由自主地退到一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等介绍到梁艳跟前时,高明上前拦住姚玉玺说:“姚行长,这位,你先甭介绍,让我先猜猜,虽然我们素未谋面,可这次一回到黄龙就听到她的大名,听说你行信贷科最近上任了一名年轻漂亮、能写会算的女科长,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呀!我猜得对吗?姚行长。”
  “对着哩,一点不错!”姚玉玺笑嘻嘻地边说着边意味深长地在梁艳那红扑扑的脸蛋上瞟了一眼。
  高明最后一个与司机小赵握了手,就带领着大伙,上了二楼。二楼中间仍是一个大厅,大厅的两边是两排八间办公室。他带领着人们一个办公室一个办公室地看,第一间是财务室,有两女一男在这里办公,负责人是一个高挑个头的妙龄女郎,名叫王梦露,省财税专科学校毕业,已取得会计师职称。她翻开他们的账簿让大家过目,并大大方方给大家汇报了公司的财务状况,她说:“公司还没有正式营业,所以目前账簿上记载的都是一些开办费用,大致就这几项,一是注册资金800万元,已全部用于进货,进了一部分车辆,二是装潢费用花了220万元,三是购置办公用具,包括办公桌椅、电脑、工作用车等花了198万元。”说着她指着墙壁上的两个镜框,说,“那是我们的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姚玉玺郑重其事地看过,不等大家说话,就首先开口:“吆!还挺正规呢!高老板真是见过大世面!”
  听得王梦露和高明俩高兴得咧开嘴直笑。
  第二间是档案室,挨墙一字摆开六个铁皮柜子,那是存放将来分期付款的购车档案,办公桌上放着两台电脑,电脑前坐着两个穿着公司统一工装的年轻姑娘,一个正飞快地敲着键盘,在打印一份材料,另一个正在打印一沓表格。她们看到客人们的到来,立刻礼貌地站起来,以示欢迎。
  接下来是客户家访办公室、上户、保险手续办公室和综合行政办公室,最后才是董事长兼总经理高明的办公室。
  高明的办公室足有80平方米,用两组真皮沙发把整个房间分割成两个区域。背靠窗户是一个四米长两米宽的大老板台,老板台后面是一张高级真皮转椅。隔着老板台、面对着真皮转椅放着两把电镀真皮靠背的椅子,明显那是给来访者谈话时准备的。
  另一个区域是一圈沙发围着一个足有四平方米的大玻璃茶几,一圈能围坐八个人。开个小型会议再合适不过了。
  这时,一个中等个头、长着一副像一个熟透了苹果的年轻漂亮、满脸微笑的姑娘走进来,给每人送上一杯绿盈盈的龙井茶水。放下茶盘,又端进来一个精致的陶瓷盘子,里面放着几十支精美的中华牌香烟和两个金黄色镀镍打火机,让吸烟的人们尽兴。姚玉玺带头从盘子里拿了一支香烟,衔在嘴里,又举起那打火机,轻轻一按,只听得丁零一声,就有一股淡蓝色的火苗从里面蹿出来,他笑呵呵地看了大家一眼,然后点上烟,香喷喷地吸了一口。李生财也伸出手去,拿了一支烟点上。杨义兵看了看盘子里的香烟相当高级,便拿了一支递给郭正清,但郭正清嘴里正衔着一支白蝴蝶,他微笑着了手,谢绝了杨义兵的好意。
  高明郑重其事地给大家汇报他公司的基本情况,从资金的筹备到他的经营计划,贷款、还款计划及预计实现的利税。不愧在省城混了几年,他汇报起来头头是道,滴水不漏。大家听了纷纷点头称道,姚玉玺得意洋洋地又一次回过头来,逐个溜了大家一眼,他的目光正好与郭正清那冷峻的目光相遇,便立刻又转向别处去了。
第28章 大老板高明(2)
  高明汇报完毕,抬头看了看墙角那个正从容不迫地“嘀嗒嘀嗒”摆动着钟摆的立式大钟,正好12点了。他笑嘻嘻地瞅着姚玉玺道:“姚行长,走吧,我在皇城大酒店略备薄酒,聊表心意,请大家一定赏脸啊!”
  这时,支行办公室主任魏宝贵提出说:“儿子的入学通知书下来了,约好今天中午邀请几个老师吃饭,就不去大酒店了。”郭正清也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高老板,我也有个事,老岳父今天七十大寿,我不能不去,来日方长,以后咱们再凑时间吧!”杨义兵瞅了瞅两个伙计,嘴唇动了动,终于没说出话来。就跟着大伙坐上面包车,向皇城大酒店赶去。
  面包车尾随着高明的奔驰s600在皇城大酒店的门前刚停下来,酒店的两个身着红缎子旗袍的礼仪小姐就急忙奔到车跟前,打开车门,亲切地说:“欢迎你的光临!”
  大家踏上铺着红色地毯的大理石台阶拾级而上,礼仪小姐礼貌地轻声问道:“一共几位?预定了没有?”
  高明的司机走在前面,轻轻地说了一声:“已订了208房间。”小姐一听,笑盈盈的脸上立刻增添了几分敬重之情,因为208房间是本店最豪华的一个雅间,在那里用餐的大都不是一般的客人。她笑嘻嘻地在前面热情地给客人们领路,直到把他们送进那间豪华的大厅,才微笑着悄然退下。
  豪华的大厅被两块颜色截然不同的高级地毯很自然地划为两个区域,进了门是厚厚的浅绿色的花地毯,右手边是衣帽间,左手边是卫生间,再向前是一个深棕色的红木大圆桌,桌子上已摆满擦洗得亮晶晶的闪着耀眼光辉的杯盘碗盏。走过圆桌,再往前上一个三寸高的台阶,铺着红色的花地毯,中间一个红木长条茶几,四周摆放着一圈棕色的真皮沙发,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个大屏幕液晶电视。人们刚刚落座,服务生就将一个个已倒好茶水的晶莹剔透的水晶茶杯,依次款款地放在大家面前。这时进来一位身穿绿缎旗袍的女服务生,手拿一本精致的菜谱,热情地盯着高明的脸,轻声地问:“高老板,谁点菜?”
  高明边招呼大家入座,边向服务生小姐摆了摆手道:“不用点了,还按8888的套餐上吧,酒嘛,还上52度的茅台。”
  听了高明的话,杨义兵科长说:“高老板,尽量实惠一些,吃饱了就行,不需要那样破费!”
  但高明却说:“机会难得,大伙好不容易凑到一起,吃好喝好,甭说什么破费!”
  在座的大部分人并不知道,8888套餐是皇城大酒店最高等的饭菜,各种生猛海鲜、南北大菜样样俱全,燕窝鱼翅都是上等料理,每桌套餐定价竟为8888元。
  大家的屁股刚刚落座,高明的司机就将软包装的“中华牌”香烟给每人跟前放了一盒,并包括一只金光闪闪的金黄色镀镍打火机。
  一道一道的凉、热大菜上来了,接着一个又一个,大家来不及吃完甚至连动也没有动一筷子的盘子,又被端下去了。桌子上摆放得太满了!也不知道一共上了多少道菜,反正茅台酒已喝了两瓶。这时高明的司机又拿出一瓶茅台正要打开,被人们异口同声地挡住了。高明见状就不再劝酒,低头拉开他那个小黑皮包的拉链,取出一沓信用卡给每人发了一张。支行的司机小赵一瞅,只见卡上面粘了一张纸条:金额2000元,密码六个“1”。小赵回头看了看大家,不置可否地将信用卡悄悄地放在桌子上,石玉喜接过信用卡,假意推托了一下,但还是将它飞快地装进了口袋,梁艳与李生财俩互相对视了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过来,捏在手里,不知什么时候也悄悄装进了口袋里。姚玉玺在接过高明递过来的信用卡时,慷慨而义气地说:“高老板,今后有啥事,言语一声,弟兄们尽力而为!”
  而杨义兵看了这一切,有些吃惊,心里暗暗嘀咕道:这究竟是干什么呀?
  他将那个有些烫手的绿色信用卡一直放在桌子上,饭后在即将离开的时候,他硬塞给高明的司机,不论那小司机再三解释,他只是摆手头,说什么也不肯收。
  拿了老板的信用卡,大家正要各自东西,忽然被高明的司机挡住了,悄声说:“请各位别走,高老板有安排,大家请上八楼、九楼,想洗澡的洗澡,不想洗澡的唱歌。”
  有人假意要走,但有些晃晃,已经不由自主。不管大家如何考虑,被高老板和他的司机簇拥着走进了电梯里,石玉喜笑了笑说:“也好,现在回去也办不成啥事,洗一洗,按摩按摩,或到歌厅里坐一会也挺舒服。”
  杨义兵似乎喝得有点多,走路有些不自然,他勉强地跟着石玉喜进了洗浴间,心想既然来了,洗个澡也不错,唱什么歌呀,乱惶惶的!
  梁艳看了看,只有自己一个女同胞,唱歌吧,一个人,太孤单,又有什么意思,洗澡吧,很少来过这里,怕摸不着规矩闹出笑话来。正在她犹豫不决的当儿,忽然姚玉玺走了过来,热情地说:“哎呀!这个老高,怎么不来个女同胞陪陪我们的美女,来,梁艳,我送你去女宾部。他推着梁艳刚拐了一个弯儿,就看见一个房间的门上挂着服务生的牌子,便吆喝:
  “服务生来一下!”没等答应,他便推着梁艳进了房间,原来里面没人,这时不知是今天多喝了几杯,还是他旧情复发,他竟趁着酒劲,搂住梁艳,忘情地亲吻起来,等梁艳反应过来的时候,姚玉玺的舌头已经伸进了她的嘴里。虽然事先她没有丝毫的思想准备,但立刻就有一阵激动和欣喜传遍了她的全身,她顺势用劲搂住了姚玉玺的臂膀,使劲地吮吸着他的舌头,可嘴里却咕隆着:“玉玺。你疯了!在这里怎么能行?以后机会多的是,你急什么?”
  听到梁艳嘴里咕隆着的含混不清的话语,姚玉玺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即放开她,说道:“好,好,咱回去再说,你现在上楼去,上了楼梯就是女宾间,好好洗个澡。”说完便急匆匆地离开房间,朝男宾洗浴间跑去。
  皇城大酒店的洗浴城堪称一流,真是名不虚传。金碧辉煌的装饰和那舒适豪华的洗浴设施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洗浴大厅里分了好几个区域,有淋浴、喷枪浴、针刺浴、桑拿浴及三个不同水温、清澈见底的圆形大浴池,任你随意挑选。仅穿着一条裤头的年轻小伙子服务生穿梭其间,有的给淋浴的人调水温,有的给休息的人送去一杯冰凉的矿泉水,还有的帮客人洗头、刮脸,甚至将挤好牙膏的牙刷送到客人手里,给你提供各种各样应有尽有的服务。桑拿浴房两旁的大厅里的搓澡师傅,那赤膊的上身油亮闪闪,忙得正欢。
  姚玉玺在高明的带领下,冲了淋浴,经受了喷枪的洗礼,在桑拿浴那热腾腾的房间蒸得浑身淌汗,然后在搓澡师傅的尽心伺候下,揉搓、敲打,真叫个舒服。最后,在洗浴间的门口,穿上了一身宽大的短裤和花上衣,又下了一层楼,来到一个安静异常的走廊里,高明说:“今天好好放松放松,找位小姐好好给你按摩按摩,按完了你就可以走了,一切费用,我都付过了。”说话间,一个穿着暴露、婀娜多姿的妙龄女郎,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客气地邀请他进入房间。高明微笑着对那小姐说:“小红,这是我的铁哥儿,一定要好好伺候!”说完便悄悄离开了。
  姚玉玺在那间舒适、豪华、充满着淫荡氛围的客房里一直待到下午四点才出来,在那位性感、时尚、妖冶且善解人意的小红的热情引导和配合下,将高明与她提前就编好的服务程序和课目全部进行完毕,使姚玉玺舒舒服服地实现了一次人生观、幸福观的大飞跃!等他离开的时候,已经与小红情意缠绵,以兄妹相称了。小红一句一个“姚哥”,将姚玉玺叫得十分舒坦。在他看了看时间,不得不离开时,小红才脉脉含情地盯着他,将一张服务账单递了过来,姚玉玺接过那张单子,草草瞅了一眼,连单子上都是一些什么服务内容,共花了多少钱都没看清楚,就龙飞凤舞地签上了一个“姚”字。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忽然转过身来,一把紧紧搂住小红,再一次深情地吻了吻她。小红钻进他的怀里,迎着头动情地说:“姚哥,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我会想你的!”顺手又在他的下边温柔地捏了一下,才恋恋不舍地放了手。
  梁艳在姚玉玺放开她以后,胸腔里那颗不安分的心依然“怦怦”地乱跳,这意外的“非礼”并没有让她感到被强迫的委屈,却让她意外地兴奋、惊喜,她没有想到昔日的那个曾厚颜无耻不止一次地纠缠自己、并每一次都被无情地拒绝、一直在她心里被骂作“老流氓”姚玉玺,在得势以后,竟这样快速有把握地对自己采取了这种强硬的手段,难道他不怕遭到我的拒绝,让他下不来台吗?也许是他以为已经掌握了我与汪心意的那些秘密,也许是以为他成了我的顶头上司,我便不敢违背他的旨意?但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对于姚玉玺这种主动进攻,她都十分乐意。所以在那突然降临的拥抱和亲吻的一刻,她没有像过去那样本能地拒绝,而是极力地迎合着他。看到他临走时那喜形于色的表情,她心里乐开了花,她觉得今天不是姚玉玺“非礼”了她,而是她俘获了一个宝贵的猎物。
  进了女宾洗浴间,她将自己脱得精光,站在喷洒着热腾腾的水花的龙头下面,眯缝着眼睛,尽情地让它把自己淋个够。然后往毛巾上挤了一大把沐浴液擦在身上,好好搓洗了一番,才来到搓澡间,像一个大字一样躺在那个铺着一张塑料薄膜的条几上,让那个年轻的操着南方口音的姑娘将自己的全身的每个角落都痛痛快快地搓了一遍。姑娘笑嘻嘻地问道:“大姐,需要用奶吗?再加50块钱,挺舒服的!”
  梁艳微闭着双眼,干脆地说:“用吧!还有什么服务项目你尽管都拿出来,不要考虑费用!”
  “好嘞!”姑娘故意拉长了声调,立即从身边取出一瓶奶挤在了她的肚皮上,奋力搓遍她的全身。
  出了洗浴间,梁艳看到对门是一个挺宽敞、阔气的美容室,她又走了进去,按照顺序,油、烫发、美容一条龙,统统搞了一遍。临出门时,她很大方、洒脱地在那张服务账单上签了一个“梁”字,然后连同手腕上那个钥匙手牌交给了服务台,便大大摆地走下皇城大酒店的台阶,上了一辆出租车。
  梁艳走出皇城大酒店之后,她似乎觉得世界上一切都变了,她好像第一次发现头上的天空是那么辽阔、湛蓝,云彩是那么轻扬、洁白,微风是那么温柔与亲昵,像情人的手一样抚摸着自己的脸。就连她自己也好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变得连她自己都不认识自己是谁了。以前她在会计科上班时,工作是那么劳累、单调、乏味,又是那样忙碌,每天到晚都是与钱钞、数字打交道,有时结账时出现错账、串户,大家谁也走不了,什么时候把错账找出来,将账结平,才能放心回家。成天就钻在那个狭小的营业室里,真是闷死了。即使后来与汪心意有了私情,尽管每天走进银行的办公大楼时都觉得有滋有味,全身都充满了一种期待和无比的幸福感,连走路说话也有使不完的劲儿,但那都是精神世界的东西,并且只能一个人悄悄地在心里享受。
  当了信贷科长以后的梁艳,觉得与以前大大不同了。每天出入她办公室的都是那些大大小小企业老板或者办具体事务的财务人员,他们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总是对她竭力地装出一副恭维的笑脸,满口都是阿谀奉迎的肉麻言辞。直说得她心里麻酥酥的。如若有谁胆敢惹得她不高兴,便马上给他们丢点脸色,出个难题,这些人们就会立即慌了手脚,一边猜测她生气的原因究竟出在哪里,一边打听她的喜好,等到夜晚到来,在夜深人静之时,把她心爱的东西悄悄送上门来……当她得意洋洋地享受着这一切的时候,便对老同学姚玉玺特别地感激,要是没有他的提携,这一切将无从获得,姚玉玺就是自己身后的靠山,就是遮掩着自己头顶的大树和保护伞!此时,她竟觉得姚玉玺那张脸是那样地亲切,他的笑容是那样地甜美动人!他在皇城大酒店的拥抱和亲吻为什么那样姗姗来迟?她立刻产生了一种冲动,想马上就躺在他的怀里,娇滴滴地任他亲吻、抚摸。她已经暗暗地在心里打定主意,绝不能有丝毫的犹豫和拖延,必须要抓住姚玉玺,牢牢地把他的心拴在自己的身上。
  就在梁艳那天从大酒店回来的晚上,当她刚刚脱光了衣服钻进被窝时,躺在她身边佯装看书的李向阳立即扑过来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想与她行云雨之事。但梁艳当时根本就没有丝毫的情绪和那种感觉,并且一看见他那张脸,就觉得有些烦,她飞快地伸出一只手,紧紧捂住他的嘴巴,嗔怪地说:“一股烟味,快去,先刷刷牙!”
  丈夫李向阳立即爬起身来,光着身子来到卫生间,三下两下飞快地刷了牙,漱了口,接着又掀开了被子,向她爬了过来,这时梁艳突然一声尖叫,忽地一下坐起来,抱住自己的右腿,吆喝道:“哎呀!疼死我了,向阳,快扳我的脚趾头!”
  “哎呀!真讨厌!”向阳说着就忙着使劲去扳梁艳的脚趾头。
  但他刚一使劲,梁艳又龇牙咧嘴地叫喊:“左脚大拇指!你胡扳什么呀?”
  向阳听了一看,才明白是他在匆忙之中出了差错,竟扳的是梁艳的右脚,便笑着又去扳她的左脚大拇指。少顷,梁艳才说:“好了,好了,总算过去了。”
  梁艳的腿抽筋算是过去了,但向阳的那股兴奋的性冲动劲儿也过去了大半,他抱着梁艳油光溜滑还散发着沐浴液香味的玉体,很想与她云雨一番,但他的下边却软成一摊,完全没有了一点兴致,他沮丧地骂了一句:
  “我操!”便转过身子,独自去睡了。不一会儿就传来香甜的呼噜声。
  这边的梁艳却没有了一丝睡意,她想起白天在皇城大酒店的一切,想起姚玉玺那迫不及待的热吻,想起近几天同姚玉玺的每一次交往的细节,立刻心旌激荡,不能自制。她轻轻爬起身来,穿了一件睡衣来到书房,拿出纸笔,不到一时半刻便给姚玉玺写好了一封洋溢着火热的激情的短信。
  然后将它叠成一个小方块,装在自己的裤兜里,接着上了床,满怀着幸福的憧憬渐渐进入梦乡。
第29章 “权力”在升华(1)
  梁艳就是梁艳,确实与一般人不同,不论做什么事情,总有过人之处。梁艳自当上了信贷科的科长以后,就首先仔细地对自己的职权范围和职能进行了一番认真的研究、分析。本来,作为一个支行的科长这样的环节干部,充其量就是行长和普通员工之间的桥梁,就是能起到一个上传下达的传声筒作用。说穿了,就是一个给行长跑腿的高级通信员。但梁艳不这样认为。因为经过她的分析,她觉得一个科长的职能和作用,远远不是这样。她认为,同样是一个科长,就要看你怎么去当,怎么去具体操作、充分发挥它的作用。只要稍微动动脑子,科长的权力还是很大的,也是挺实惠的。
  先说说支行的贷审会。
  行里根据上面的文件精神,说是为了提高贷款管理的民主性,贷款决策的科学性,贷款监督的实效性,所以新近成立了一个贷款审批委员会,简称贷审会。这个委员会的组成人员是正、副行长三人及信贷、资金组织、会计、计划和资产风险科的科长,共计八名成员。根据上面的制度规定,各基层营业所要将企业和个体贷户申请贷款的有关资料,首先报到信贷科,由信贷科负责审查。经信贷科审查,认为贷款金额、用途及贷款使用时间、贷款的抵押担保手续等符合制度要求后,便可以交给分管信贷业务的副行长。分管信贷业务的副行长审查同意后,再交给贷款审查委员会,统一上会审查。在贷审会开会审查、研究时,由信贷科的人员按照客户的贷款审批表,向参与审查的委员们详尽汇报贷款户的基本情况和各种资料,然后再让贷审会成员们对此笔贷款发表意见,最后投票表决。其实,对于这些贷款是否应该发放,那些聪明的贷款户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各种方式,软硬兼施,给参会的这些贷审会的委员们提前就做足了工作。到了会上,是投“同意”票还是“反对”票,他们心里早已有数。在会上,仅仅是做做样子,举行个仪式。但是,某一笔贷款如有30的委员投“反对”票,此笔贷款便不能通过。假若没有通过,当然任何人也就无权给贷户发放。目前金岗区支行的贷审会里共有八个人,只要有三张“反对”票,就可以将此笔贷款卡住,不能通过审批。另外,贷审会的主任、即主持会议的支行一把手,还可以行使一票否决的权力。
  梁艳的脑袋瓜从来就特别灵,她稍微动了一下脑子,就发现了别人所发现不了的东西。她觉得,作为一个信贷科长、贷审会的主要成员,可以在三个重要的关口运用自己的权力,显示出自己的巨大作用。第一,在贷款资料初报上来,等待审查时。她就应该认真对待,从严审查。只要是她不喜欢的人报来的贷款,或者是她认为太抠门、不前来拜佛的企业的贷款,那就必须毫不留情地“严格”把关,鸡蛋里面挑骨头。然后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先将这笔贷款申请资料给压起来,不给报送到主管信贷业务的副行长跟前或贷审会上去。叫那些急于贷款者有苦难言、干着急。第二,可以在贷审会投票时做做文章。凡是她不高兴给贷可又没有堂而皇之的理由能将其卡住,恰恰又被有关行长点了名要上贷审会的那些贷款,她便在投票以前做些工作,把这笔贷款给否决了。当然,若是只有一个人投“反对”票,还无济于事,要否决就必须再联合两个以上的贷审会成员都投“反对”票。有一次,分管信贷的副行长石玉喜想给一个企业发放一笔贷款,他亲自带着信贷人员到这个企业经过认真考察,才将此笔贷款资料拿到审贷会上,让大家研究、审查,再投票表决。那个贷户自以为是分管信贷工作的副行长考察过的贷款,所以就没有再去拜访一下贷审会的委员们。结果是这笔贷款一连上了两次会,都被否决了。石玉喜副行长气得干瞪眼,连一点办法也没有。反正是无记名投票,你找谁问去?第三,可以采取拖的办法,刁难一下那些不听话的企业。明明是已经通过了贷审会审批的贷款,但她就是压在自己的抽屉里,不给批复、下达。企业等急了,便会到处乱找,等最后找到她这里的时候,便会自然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只好硬着头皮再给她烧香磕头,意思一番。直到她满意了,才肯拿出那早就通过研究、审批的贷款手续给了贷户。
  梁艳还发现,贷审会审批贷款的这种绝妙的方式,不知是谁发明的,简直太有才了!贷审会的成员只要在得到好处、酒足饭饱之后,在贷审会议上划划勾,投投票,就算完事了。只有权利,没有义务,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如果此笔贷款将来出现了重大的风险,到期不能按时收回,变成了呆滞贷款,那也追究不到哪一个贷审会成员的责任。不信?你翻出那些会议记录和审批表仔细看一看,在当初研究审批此笔贷款时,是谁投了同意票,又是谁投了反对票?一点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想追究责任人?你遍地追旋风去吧!
  对于贷审会的这些秘密,大部分贷户已经心知肚明,即使有些头脑比较僵化、不开窍的人,在经过几次磨难之后,他们也很快就会意识到了真谛,摸索到了经验。他们明白,要解决自己的燃眉之急,必须不惜血本,只有把贷审会这些老爷们伺候舒服了才行。
  梁艳来信贷科工作的时间不算太长,但经过分析、摸索和具体的实践,就在这个领域取得了不少经验。因而在后来的具体信贷工作中就觉得轻松自如,游刃有余,完全将那些企业和贷户玩弄于自己的股掌之间。
  驰骋汽贸公司的财务部经理王梦露,是一个业务技术很娴熟的利索手。她与她的两个伙伴突击干了3天,就将公司客户部报来的25个客车户的购车资料、家访部报来的调查资料,包括客户的姓名、住址、家庭的收入情况、固定电话、担保人资料、身份证复印件及夫妇的婚姻关系证明材料,还有保险公司、担保公司的所有书面资料统统整理得有条有理。又将每一个购车户的所有资料装了一个档案袋,一共厚厚一沓25个档案袋,及时地放到了董事长兼总经理高明的大老板台上。
  高明看了看那一个个整整齐齐的档案袋,微微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问:“各种手续都齐全了?”
  “都齐全了,我一项一项都详细地核对了一遍,完全符合银行提出的要求。就等着你审查了。你起码得抽查一下吧!不然出了差错,第一次就打了哑炮,让银行对咱公司有了看法,可就影响到我们公司将来的长远形象和生意了。”
  “梦露,只要是你过了手的东西,我不会再看的。今后在这方面你得给我负完全的责任。在咱公司,我信不过你还行?”
  高明的几句话说得财务部负责人王梦露心里服服帖帖,顿时感到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一种为老板把关守口,甚至赴汤蹈火的凛然之气油然而生。
  “那你就不准备看了?”王梦露征求高明的意见。
  “我今天就先去银行做一做工作,等我通知你时,你就马上报上去。”
  王梦露马上抱起那些档案袋走了。
  多年来在黄龙地区办过那么多个乡镇企业的高明,早已经具备了与银行打交道的常识和丰富的经验。他的眼睛狠毒,从他近几天来与姚玉玺和梁艳的接触,特别是通过那天在皇城大酒店设宴招待姚玉玺那一伙人的观察与他在黄水龙那里听到的一些消息,他已经知道了信贷科梁艳科长的厉害。他能看出来,信贷科长梁艳与行长姚玉玺的关系非同一般,只要攻下了梁艳这个堡垒,事情就成功了一半。所以他首先要在梁艳身上下一番工夫。
  这天中午快下班时,梁艳正坐在办公桌前想心思,很有几分兴致地在品味着她与姚玉玺的事儿。她给姚玉玺写的那封短信装在口袋里已经好几天了,还没有凑个适当的机会交给他,不免有些焦急。这时,放在她面前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手机的铃声尽管是那么动听悦耳,但此刻传到她耳朵里却叫她有几分心烦。她瞅了一眼,是一个不太熟悉的号码,她很不乐意地将手机放在耳边,就立刻传来了高明那粗犷的夹杂着油烟嗓子的男低音:“梁科长,我是高明,打搅你了,说话方便吗?”
  “噢!高老板啊,没事儿,你说吧!”一听是高明的电话,梁艳竟有几分莫名的兴奋。
  “今天中午想请你吃一顿饭,能赏脸吗?就咱们俩。你成天那么忙,想与你说几句话,都没机会。有些事儿,只好在饭桌上给你汇报汇报。”
  高明尽量将话说得婉转些、动听些。
  “有事你现在说就行了,还要吃饭?那多不好意思!”梁艳娇滴滴的声音明显有些矫揉造作。
  “好啦,那就这样定了,其他的事儿等见面再说,梁科长,12点在皇城大酒店的大堂里见。”高明挂了电话。
第30章 “权力”在升华(2)
  高明的电话早已挂断了,但梁艳还举着手机没有放下来,似乎还在期待着什么。当她确信对方已挂断了以后,才眯缝着眼睛,微笑着点了点头,她在想:真的就请我一个人吗?该不该给姚玉玺说一声呢?但她接着又轻轻地摇了摇头,开始收拾桌面上的东西。
  当梁艳穿戴整齐,迈着轻扬的步伐跨进皇城大酒店的大堂时,正好是12点。高明远远地盯着她,却没有走过来迎接,只是轻轻地摆了摆手,就转身往电梯跟前走。电梯里,还有其他客人,高明默默地看着梁艳一直在微微地谄笑,梁艳也是微微点头,双方都是在用眼神交流,谁也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
  电梯到了三楼,高明轻声说了一句:“到了。”便往外走,梁艳很自然地跟在他后边,来到了一个环境幽雅的包间。恁大的桌子已琳琅满目地摆满了一桌饭菜,却只有他们两个人。
  “高老板,真的就咱们两个?”梁艳有些诧异地问。
  高明立刻微笑着反问道:“我啥时候在我们的梁科长面前说过假话?”
  “那你还弄了这么多的菜,只两个人,太浪费了!”
  “那要看什么人吃,招待尊贵的客人,只怕尽不了自己的心意嘛!”
  “太破费了,高老板,叫我都不好意思了。”
  高明拿起桌子上的一个很精致的酒瓶,给一个水晶酒杯里斟了半杯琥珀色的酒,轻轻地放到梁艳的面前,说:“先来一杯洋酒,你先尝一尝,看好不好!”
  梁艳瞅了一眼,说:“这就是人头马吧,听说一千多块钱一瓶,太贵了!”
  高明已经端起酒杯,走到梁艳跟前要与她碰杯,说:“甭管贵不贵,咱先干了这一杯!”说着将手中杯子与梁艳的酒杯碰过,便扬起脖子一饮而尽。
  梁艳只喝了一半,就连喊:“哎呀,难喝死了,我可享受不了这个,我还是喝茶吧!”
  “嗯!喝惯了就好了,那你就喝咱们的长城葡萄酒吧,这个可能还中你的意。”说着又拿起长城葡萄酒给梁艳倒了一杯。然后又端过去一个小盘,说,“请尝尝这个鲍鱼,看味道怎么样?”
  梁艳确实有些受宠若惊,连连说:“高老板,你快吃吧,我自己来!”
  “好了,梁科长,你慢慢吃着,我把咱公司这次要申请的贷款给你念叨念叨!”
  “高老板,贷款的事好说,你就不要说了,你回去让公司会计将那些贷款资料给我报过来,我帮助你们先过一眼,不合适的地方,叫他们再改。反正要保证叫你们的贷款在贷审会上卡不了壳。”梁艳痛快地说。
  “那我就放心了,梁科长。有你的支持,我们公司一定能飞黄腾达,公司发达了一定不会忘了你梁科长!”说着从西服口袋里摸出一个很精致的小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然后从里面提起来一条银白色的细细的项链,项链的下端坠着一个晶莹剔透、翠绿色的笑容可掬的佛像。他用两手举起来走到梁艳的面前,说:“梁科长,让我帮你戴上,看合适不合适!”
  梁艳曾在街上的珠宝商店里见过这种昂贵的首饰,每一次都是一瞅那价格就望而却步了。今天,她一瞅高明手里的那件异常精致的物件,就知道那是一件价格不菲的宝贝。该不该接受人家这么贵重的礼物呢?她犹豫了一下。但她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却促使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伸长脖子,让高明给她戴在那象牙塔一般的脖颈上。此刻,近在咫尺的高明站在梁艳的面前显然也十分激动,他粗重的呼吸清晰地震动着她的耳膜。梁艳歪着脑袋,悄悄瞟了一眼高明那张满脸红光的保养得很滋润且洋溢着一个成熟男人阳刚之气的脸。她的心立刻疯狂地跳了起来,似乎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感到有些晕眩,脑子里一片空白。突然,她竟然鬼使神差地伸出两条柔弱纤细的玉臂将高明那粗壮的腰紧紧地搂住了。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使高明的腰际立刻一阵震颤,绷紧的神经让他进入了临战状态。他面对着这个个头与自己一般高低的满脸通红、两眼喷火,熟稔男女之情的漂亮少妇,早就有些想入非非。但他清醒地知道,他与梁艳的交往,不是仅仅为了满足于男女之情。他是为了自己的事业,所以在关键的时候,这一切做得必须要有分寸,千万不能忘乎所以。根据他原来对梁艳的观察和设想,觉得他只要把功夫下到了,梁艳肯定会就范的,会变成一只俯首帖耳的小猫咪的。尽管他没有想到,这一切竟来得这样突然,似乎他多少有点意外。但这一切却都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他并不感到吃惊。今天给梁艳戴项链的这个前后过程和具体动作的细节,都是他提前就设计好的一套程序,现在不过正在执行程序罢了。等他两手举着项链站在她的面前的时候,他那肥胖的躯体与她的身子贴得不能再紧了,他那将军肚也已经顶在她的小腹上了。他故意装出一副笨拙的样子,两只手一直不能把项链准确地扣在一起,哆哆嗦嗦地在拖延时间。直到梁艳紧紧抱住他的腰时,他才暗暗庆幸,自己的目的终于达到了。这时,他索性不再去扣项链扣子了,他将项链和玉坠抓到一只手里,然后大胆地抱住梁艳的脑袋亲吻起来……当他两只手紧张地动作起来,还想作进一步试探的时候,突然传来了咚咚咚的叩门声,是服务员上菜来了,他才悻悻地停止了动作,顺势坐在梁艳身旁的一张椅子上,急促地喘着粗气。
  服务员一进门就明白了这个包间里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赶紧将盘子里那条热气腾腾的红烧鲤鱼放在桌子上,就匆忙离开了。
  高明在手心里把玩着那条精致的铂金项链和那块翡翠吊坠,两眼紧紧盯着梁艳的眼睛,轻轻地说:“这是我前次从香港带回来的,送给你,权当做我的一点心意。”
  经过刚刚的一番亲热,梁艳觉得与高明之间的距离突然之间就拉近了许多,就连称呼也变得亲切了,她老气地叫他:“高明,我知道你的心思,今后有什么事,不用客气,尽管给我打电话!”梁艳红着脸,歪着头,两颗洁白的小门牙咬着她的下唇,直勾勾地盯着高明的眼睛。
  当他们俩走下皇城大酒店的台阶时,高明指了指他那停在不远处的奔驰轿车,说:“你回家还是去单位?我送你!”
  但梁艳摇了摇手,悄悄地说了一声:“我打出租走,今后咱们都要注意,甭叫别人看出来。”
  高明一听就立即理解了她的意思,紧接着又悄悄地叮咛了一句:“咱们的事,千万不敢让老姚知道了!”
  梁艳一听,立刻沉下脸,反问了一句:“我是憨憨?”
  说完,他们俩就匆匆分手了。
  高明坐进他的奔驰轿车里,直到看见梁艳上了一辆出租车他才启动了马达。今天他在路上行驶得很慢,他蛮有滋味地回忆着刚才那激动人心的一幕,细细地品味着当时的每一个细节。他为自己对这次行动的策划和实施都感到满意。想当年为了在工商税务部门找到关系,给自己兴办企业大开方便之门。他就是使用同样的办法,将在工商局登记科当副科长的年轻大学毕业生任丽娜拉下了水,直到与她明铺夜盖、同床共枕。他甚至庆幸自己的眼力和玩女人的水平,每一次都是这样十拿九稳,都是这样财色双收!他为他的战略家眼光而非常自豪,正是因为他及时地搞定了任丽娜这个智勇双全的女人,才使自己的企业如虎添翼,一步步发展壮大。同样,任丽娜的外语特长,也帮了他的大忙。最近两次在美国的拉斯维加斯买房子、注册贸易公司,之所以能那样顺利,与任丽娜的跑前跑后鼎力相助是分不开的。这次结识了梁艳这个能干的女人,只要把她伺候得当,就又等于给自己增添了一个有力的臂膀。但是,与任丽娜不同的是,与梁艳的交往一定要严格保密,绝不能张扬,这事如果让姚玉玺知道了,引得他醋意大发,那他还能在银行办成什么事情?
  梁艳回到家里,心情还是平静不下来,她在回想着今天的这一系列突如其来的激动人心的情景,她有些奇怪,怎么也想不到今天自己是怎么了,竟这样轻率地委身于一个粗鲁的个体老板?这事万一让人们知道了,自己将怎样出去见人?特别是如果姚玉玺知道了这事,自己还怎么在银行活下去?但她回过头来一想到今天来皇城大酒店的全过程,她坚信他们做得绝对诡秘,她断定没有任何人能发现一点点蛛丝马迹。只要她处处当心一些,没有任何人能发现她与高明的秘密的,即使人们听信流言蜚语,但只要没有当场抓住他俩在一起的真凭实据,说什么也白搭!想到这些,她心里一阵暗暗地得意,她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精致的小盒子。一条铂金项链连同一枚翡翠佛像安静地躺在盒子里,里面还有一个叠成小方块的纸片,她展开一看,立刻不由地睁大了双眼,只见这张由香港周生生珠宝公司出具的珠宝鉴定证书上写道:铂金项链、翡翠吊坠,单价18000元!她悄悄地将它们收拾好放进床边的绿色保险柜里。然后躺在床上想好好睡一觉,在她即将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竟不由自主地自语道:“送上门的财神哪能不接?只有傻子才会犹豫!”
第31章 资产“剥离”
  看守按时给送来了早饭,这是郭正清来到看守所吃的第一顿饭。早饭很简单,每人两个馒头,一碗稀米汤,两片咸菜。张卫红的肚子早就咕咕地叫了,看见看守来送饭,立即很麻利地走过去,将饭菜打好,小心地放在床边上,怯生生地叫他:“叔,吃吧,吃过了饭,好好说说你的事,咱两个都给你想想办法。”
  郭正清本来连一点食欲都没有,但听了年轻的狱友的这一番关心体贴的话,立刻就有几分感动,他微笑着说:“卫红,你还替我操心,真难为你了。我的事好说,他们肯定不能把我怎么样,顶多也就是在这里多受几天罪。你的事情可不一样,弄不好人家判你个伤害罪,住几年监狱也有可能。我刚才考虑,看能不能托个人给你帮个忙。”
  卫红听了郭正清的话,看见竟有人要帮他,立刻眉飞色舞,非常兴奋。
  郭正清吃了一个馒头,喝了那碗稀米汤,便将剩余的咸菜和馒头推给卫红,说:“我吃饱了,你把它们都吃了吧。”他抹了抹嘴,顺手摸了一下口袋,这才意识到,口袋里的香烟和打火机都让人家看守给搜走了,只好使劲拍了两下口袋,干笑了一声。
  就在这时候,只听见监舍的铁门响了一声,接着就稀里哗啦地被打开了。一个警察和检察院的小王站在门口。小王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子,他一声不吭地把那袋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掏出来递给郭正清,一条雪白的毛巾,一块香皂,一个有半尺长的圆塑料桶里装着牙刷、牙膏,最后竟拿出一个打火机和两盒“蝴蝶”牌香烟,临走时只说了一句:“张科长让我告诉你,你要继续考虑你家麦缸里那10万块钱的来源,这是问题的关键。”说完就准备要走。
  郭正清听了小王的话,并没有表示他的态度,只轻声地说了一句:
  “他叫张卫红,因打架斗殴被关进来,据说对方的伤势较重,到底情况如何,现在还不清楚。但据我听他说的情况看,他应该是正当防卫,你是否到公安局给问一问,再帮他找个律师?”
  小王没有言语,只点了一下头,就走了。
  小王一走,监舍的铁门又咣当一声被关上了。这时张卫红忽然在床铺上跪下来,就给郭正清磕头,嘴里叨叨不休地说:“叔,我先谢谢你了,我早就发现我遇见好人了,我敢肯定,你一定是被冤枉的,咱们一定要给你喊冤呀!检察院那个小伙是你什么人?为什么要给你送这些东西?”
  “是朋友!”
  “既然是朋友,还为什么要把你关到这里来?在外面有什么话不能说?”张卫红奇怪地问道。
  “他们也是没有办法,现在有人要陷害我,他们暂时还查不清这件事情,又找不到我无罪的证据,你叫他们怎么办?”不知为什么,郭正清自昨天被传唤、搜查以来,竟第一次为“他们”辩解。其实,自从在他家里的麦缸中搜出那10万元开始,他就悟出事情的大致原因了。他也已经基本上原谅了张维直和小王。他理解他们的苦衷,他们现在之所以这样处理这件事,完全是出于万般无奈呀!
  他拆开香烟,点上一支,香喷喷地吸了一口。张卫红不会吸烟,只眼巴巴看着他,迫切地想弄清这么老实巴交的一个好人,是什么原因,竟被关到这里来了。
  在张卫红的一再催问下,郭正清才无可奈何地说:“我现在也说不清是谁在陷害我,可能是我得罪了什么人或者是妨碍了别人的好事了吧!”
  此刻,郭正清的头脑里尽管有许多怀疑,有许多疑问,但他清楚地知道,张卫红出于同情和好奇心,所问的这些事情,关乎到自己的清白,关乎到支行里的大事,他怎么能把这些事情对一个社会上不相干的年轻人讲呀!但是,张卫红刚才一听小王说到麦缸里那10万元的事后,便一直追问那10万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他便有一搭没一搭地粗略说了那天上午小王从自己家小库房的麦缸里搜出那10万元的经过。小王听了,忽然眉头一扬,瞪大了眼睛,然后又默默地摇了摇头,沉思着说道:“这是真的?”
  “人家就是凭这10万块钱才把我关起来,还能是假的?”郭正清不以为然地说。
  “你家里的人确实都不知道这10万元是谁放进去的吗?”张卫红又再一次问道。
  “要是有人知道这10万元的来历,我还能到这里来吗?那事情不就明了吗?”郭正清反问道。
  “嗯!这事是有些蹊跷,不过人常说,麻雀飞过去都会有个影子,10万块钱到了你家的麦缸里,还能不留下一点踪迹?咱们都再想一想,我觉得这事情应该能说清楚。”张卫红好像心里有什么事情,他躺在床上,两手垫在脑袋下面,开始在默默地思考着什么。
  郭正清没有理他,只管又点燃了一支香烟,想着行里最近发生的那些叫人揪心的事情。
  目前行里正在紧张进行的一项主要工作,就是商业银行的股份制改革。按照股份制改革的要求,现在正是清理核实资产,调整机构设置,人员整顿,准备上市的关键时刻。而他却让张维直这老家伙给弄到这里来了。嗨!再着急也使不上劲呀!前几天姚玉玺和梁艳一伙在剥离不良资产中明目张胆地搞的那些东西,简直把人的肺都气炸了,尽管他给市分行的一把手戴行长打了电话,说,他要带稽核科的人员查一查这事。但人家戴行长却立即就挡住了他,大包大揽地说:他会派人来查的!但为什么至今还没有一点消息呢?他真的会派人来稽查这些问题吗?他作为一个分行的行长,怎么就能眼看着这些家伙胡作非为呢?
  今年年初,上级银行就已经下达了关于股份制改革的几项主要工作和具体要求。其中一项即将开展的工作,就是对多年来因为各种原因形成的不良贷款进行剥离。“剥离不良贷款”这是一句行话,简单地说就是要将银行账面上那些收回无望的贷款从银行的有关账务中剔除出来,转到一个专门的资产公司去,由资产公司采取其他方式慢慢清理。目的是让商业银行放下这些沉重的包袱,轻松地在股份制改革的道路上前进。
  前些年,根据银行的惯例,按照经营核算办法的规定,各家银行每年都要对贷款中因死亡绝户或天灾人祸所形成的确实无法归还、清收无望的贷款进行核销。但那是极少极少的一部分,属于很正常的现象,并且核销的手续很严密,使那些想乘机占银行便宜的人根本无空可钻,无隙可乘。
  这些都是按照银行的规章制度,严肃认真地办理的事情。可是,自郭正清在银行工作这么多年以来,啥时候听说过有人在核销贷款时做什么文章,乘机以权谋私,大发横财呢?
  但是,在金岗区商业银行最近发生的那些事情,却让郭正清无法相信。
  按照行里领导分工,清理和“剥离”不良贷款的工作是由信贷科和资产保全科负责的。并且清理和剥离的情况和数字,都要经过稽核科稽核复查。而资产保全科和稽核科都是属于郭正清分管的,当然此次要搞剥离不良贷款,就应该由郭正清副行长和分管信贷的石玉喜副行长负责。但这项工作刚刚铺开,姚玉玺就在行务会说:“这项工作的工作量比较大,时间要求都比较紧,还是我和石行长、郭行长几个齐抓共管吧!”其实,还不如说是他亲自挂帅罢了,三个行长齐抓共管,怎么齐抓,怎么共管?还不是他一把手说了算?
  一个月前,一个星期五的下午,天空飘着蒙蒙细雨,金岗区商业银行的办公大楼里异常宁静。郭正清正在他的办公桌前仔细地阅读资产保全科的工作总结,正绞尽脑汁地思考下一步如何清理不良贷款的事。这时,行长姚玉玺踱着步子来到郭正清的办公室门前,轻轻地推开了他的门,笑嘻嘻地在郭正清的对面坐了下来。郭正清有些诧异,姚玉玺当了行长,还从来没有到自己的办公室来过,今天怎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赶紧沏了一杯茶,放到他的面前,问道:“姚行长,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儿,有什么事情?”
  “没啥要紧事,这几天稍微清闲一些了,咱们随便侃侃。”
  “清理非正常贷款的事,最近一个时期在同志们的努力下,进度还可以,我写了个材料,你看了吧?”郭正清一时也摸不清姚玉玺到自己房间来的目的。所以决定首先向姚玉玺汇报一下自己的工作。
  “那个汇报材料我已经看了,郭老兄,你的工作我放心,不论把你放在什么地方都是一把好手!前一段时间,我光顾着抓工作,对同志们的生活关心得太少了。特别是对咱们这些领导同志,关心得更少。有些困难,你们作为领导班子成员不便说,我应该主动考虑才对。只有解除了同志们的后顾之忧,大家才能轻装上阵嘛!”
  “其实,平日也没有什么大的困难,有什么我会对你说的,你还是把心操到全行的工作上吧!”郭正清听了姚玉玺的话,立刻有几分感激。
  “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截至目前,你本人或者是亲戚还有欠咱银行的贷款吗?”
  “没有,我个人从来就没有在银行贷过款,只是我兄弟办了个鸡场,去年因为流资不足,用国库券抵押,贷了十万,已经还了八万,现在还剩两万,到下月就可还完,他的十万元国库券还在行里压着。”
  “你误解了,我不是那意思,我是想在有可能的情况下,照顾你一下。
  你看,你在银行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年,除了那点工资还有什么?人家铁路上的人能坐火车不掏钱,电业局职工能用电不掏钱,电信局能打不掏钱的电话。咱们银行人有什么油水?总不能把金库里的钱给大家发了吧?”
  说到这里,他走到门口,将办公室的门轻轻关上,然后压低了声音说,“我是想趁这次不良贷款剥离的机会,看你或你亲戚有没有在归还方面有困难而需要剥离的贷款,我想给大家照顾照顾,办一点好事。但这事又不宜声张,所以我想个别了解一下情况。”
  “谢谢姚行长的关心,我没有这方面的困难,不需要考虑。再说,这贷款剥离的事是个大事,一定要符合政策。不符合贷款剥离政策的事,不管是谁,都不要给办。不要因为给同志们或朋友办了好事,而让你去犯错误!”
  “不会,不会,不符合政策的事谁敢干?郭老兄,我掌握着分寸呢!”
  像这样的谈话,姚玉玺已经有计划有针对性地找了几个与剥离贷款业务有关的负责人,都一一悄悄地谈了,如:主管信贷业务的副行长石玉喜、信贷科长梁艳、会计科主持工作的副科长李生财。他没找资产保全科科长杨义兵及纪检书记兼办公室主任魏宝贵谈,他不想让杨义兵和魏宝贵知道这些事。他怕这两个人爱较真,他们若较起真来,说不定还要把这好事给搅黄了。
  有了姚玉玺的暗示和点头,这几个人自然心有灵犀一点通,他们立即悄悄地分头行动了起来。
  三年以前,石玉喜的小舅子和梁艳的弟弟及另外一个年轻人合伙在南店镇办了一个玻璃厂。开始时还红红火火,挣了一些钱。可后来就因玻璃厂太多,在恶性竞争的情况下,由于流动资金周转困难,生产难以为继,只好关门停产,宣告倒闭。目前还欠南店营业所贷款本金90万元,利息39万元。那时他们这个玻璃厂濒临关门、倒闭,行里已经拒绝给这个玻璃厂贷款,所以这90万元贷款全都是他们经过变通的办法,以个人名义立的借据,每人名字底下贷了30万元。
  三年来,不仅本金没还一分,利息都快累计到本金的一半了。每次行里清理非正常贷款,都要公布贷款担保人的名字,石玉喜和梁艳作为担保人都感到脸上无光,但那三个合伙人已各奔东西,这笔债务眼看就要落实到他们两个担保人的头上。这次他们得到行长姚玉玺悄悄的点拨后,自然欢喜若狂,感激万分。但怎么操作,才能不惊动他人,又能蒙混过关?他们正在挖空脑子,思考着如何去钻政策的空子。
  因为这次剥离贷款的政策中有规定,属于关停企业的呆滞贷款可以剥离,而个人贷款却不在剥离之列。所以,石玉喜找到梁艳时,一脸的困惑,愁眉紧锁。梁艳看到石副行长这般模样,感到有些好笑,便很果断地说:“石行长,这事你不用愁,具体如何办?我去给咱想办法。若有人出面阻挡,你给他打个招呼就行。其他事,你就都不用管了。”
  石玉喜尴尬地笑了笑,说:“那就拜托了,梁科长。”
  李生财的岳父自小做生意,是个在市面上混了大半辈子的小商贩。前些年,经营水产批发时,曾以他个人名义贷了银行20万元。去年春天因为患了脑血栓,坐上了轮椅,家里人将剩下的水产品算是处理完了,但欠银行的20万元贷款本金和8万元利息却不肯归还,一直挂在账上。
  大女婿李生财在区里的商业银行当会计,二女婿原来在一个基层供销社当主任,供销社实行门店承包经营后,他便停薪留职在街上办了个水果批发市场。开始还红火了几天,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却一蹶不振。到前年冬天时,竟关门歇业,银行信贷员上门催还到期贷款,他竟连利息也没有给结清。目前总共欠本息30多万元。
  李生财听了姚行长的提醒,便立刻动手,开始运作。他在银行当了多年会计,又是个大学生,办这样的事是内行,他没费吹灰之力就将岳父的28万贷款本息统统转入他连襟的水果批发市场的账户里,完全可以混作一个关停企业贷款对待。这些手续办得严丝合缝、滴水不漏。只等资产剥离工作一铺开,就填表、申报,他连襟的30多万及其岳父的28万贷款本息就会从银行的账面上转入资产公司,让资产公司慢慢清理、消化去吧。
  姚玉玺办事有他与众不同的原则,他从来就不肯张扬,根本不愿意让自己处于很显眼、很出众的位置上,他喜欢将自己的名字淹没在芸芸众生之中。他还有一个信条,我要吃肉,我周围的人起码总得喝碗汤,绝不能叫别人看着自己发财眼红。但凡他若要给自己弄事,就先得把他周围的人们先安抚好,弄一点点好东西把他们的嘴抹住,叫他们没有意见,事情过后即使有意见也张不开嘴,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安然无事。他认为这才叫本事。所以,他把手下几个具体办事的人安抚好以后,才开始扎扎实实地去办自己的大事。
第32章 空中取酒(1)
  金岗区商业银行大门的对面,是一个曾经很红火的红星大酒店。这天上午,正在忙于酒店破产的红星大酒店副总经理李玉峰突然接到金岗区商业银行行长姚玉玺的电话,说是有要紧事情,让李玉峰马上过来见他。李玉峰听了便立刻放下电话,匆匆向金岗区商业银行赶来。他走进姚玉玺的办公室,看看再没其他人,就问:“哥,有啥事?急着叫我马上过来?”
  “你先把门关上,过来,坐近一些。”
  李玉峰比姚玉玺只小半岁,是姚玉玺姑姑的儿子,在供销社干了多年采购员,是个老油条了。前些年,他借着给供销社采购货物,把全国的山山水水都跑遍了,吃遍了,玩遍了,什么事情他没见过?所以,平日间大大咧咧从来就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他来红星大酒店以前,这里曾经是一个很吃香很热闹的地方,因为这里以环境优美、服务周到、饭菜可口实惠而闻名,所以,那时市、区政府有贵客来了,都被安排在红星大酒店食宿,黄龙市的一些重要的会议也往往安排在这里召开。那时,红星大酒店的经济效益在全市供销系统的企业中数一数二,员工们的工资待遇也很高,曾惹得许多人眼红。就在那时,李玉峰托熟人、找关系,终于调进红星大酒店,并如愿当上了副总经理。但风水流转,世事难料,自李玉峰来到红星大酒店那天起,红星大酒店就开始走下坡路。等改革的春风刮进黄龙市以后,酒店的经营由于种种历史原因,竟一天不如一天,后来竟因为管理混乱,事故不断,效益滑坡而面临倒闭。加上市里像皇城大酒店一类的高级酒店在改革大潮及商品经济的巨浪的冲击下,如雨后春笋,应运而生。各种各样的优质服务、式样翻新的娱乐项目似锦上添花。这寒酸、陈旧的红星酒店已成昔日黄花,大大逊色,几乎无人问津。近半年来,很少有客人入住,早已门庭冷落。如不是靠人情关系、特殊手段拉来一些团体酒席以外,红星大酒店真是门可罗雀了。红星大酒店这个商业银行昔日的黄金客户,至今也负债累累,资不抵债,成了一个沉重包袱。它累计欠金岗区商业银行贷款280万元,已有半年没有结息了。市政府已经作出决定将红星大酒店纳入破产的程序,不日就要公开拍卖。姚玉玺今天紧急召见表弟李玉峰,目的正与它的破产有关。
  姚玉玺从抽屉里取出一盒没有拆封的中华烟,扔到李玉峰的面前,问道:“拍卖的日子定了没有?”
  “定了,就在下月的五号,是个星期天。”说着他扳起指头,算了算,说,“还有12天时间。”
  “你觉得有把握吗?”
  “哥,我总觉得有些玄乎,听我们酒店的王总经理说,前来打听拍卖酒店消息的人不少,万一有人捣乱,将价格哄抬得过高怎么办?咱即使拍到手也不合算呀!”
  “不管多少钱,也不管合算不合算,都要拍,一直拍到手为止!”姚玉玺十份坚定地说。
  “可一旦拍卖成功,人家马上就要交款,咱资金有保证吗?”
  “资金问题由我解决,这不要你考虑,你只要出面参与拍卖就行,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几个朋友入股合伙筹钱经营。这几天你一定要和王总经理保持紧密联系,如有紧急情况,咱们随时联系。记住,这事一定要保密,千万不要走漏风声。”
  “好!那就这样了,有事再说。”说着李玉峰将中华烟装进兜里,就在这时有人敲门,他便匆匆转身,准备离开。
  敲门的人是信贷科的科长梁艳,姚玉玺一看见她走进来,就高兴地笑了。他觉得她真是能掐会算,怎么我正想到她时,她就恰巧来了?
  “梁科长,你快进来,我正有事找你。”说着,姚玉玺指了指李玉峰,“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表弟,李玉峰,咱们对面红星大酒店的副总经理。”然后转过脸来,对李玉峰说,“玉峰,这就是我们信贷科的梁科长,今后有事,你可直接找梁科长谈。”
  说话间,李玉峰已走到梁艳的面前,礼节性地握了握梁艳的手,热情地说:“梁科长,你好,今后肯定要麻烦你,还请你给以大力支持。”说完,就走到门口,准备离开。
  梁艳对他礼貌地点了点头,招了招手。
  梁艳刚转过身,就看见了姚玉玺正在注视着自己,一脸狡黠的坏笑。
  一看他这副表情,她也故作生气地用两颗洁白的门牙咬住下嘴唇,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又撇了撇嘴,压低了声音,悄声说:“这下你满意了吧?真坏!占了别人便宜就那么高兴?”说着快步走过去,两个纤细的手指伸向姚玉玺的鼻子。姚玉玺正要躲避,但还是被她捏住了。他故作疼痛地呻吟了一声,便顺势抓住梁艳的手,按在自己的嘴唇上,吻了又吻,闻了又闻。
  听见走廊里有人说话,梁艳赶紧抽回了手,在姚玉玺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装出一副一本正经地汇报工作的样子。
  梁艳找姚玉玺要谈的正是高明驰骋汽贸公司的贷款问题。因为高明的财务部经理王梦露,今天早早就来到金岗区支行信贷科长梁艳的办公室。
  她提着一个大塑料袋子,里面装的都是她们公司这次计划贷款的所有资料。她一进门还没吭气,梁艳就满脸笑容热情地问道:“吆!这不是驰骋公司的王经理吗?鼓鼓囊囊的你都拿了些什么东西?”
  “嘻嘻,都是好东西,梁姐,高老板说让我赶紧把这些资料给你报上来,说你们可能马上就要召开贷审会了。这一共是25笔贷款的全部资料,请你给审查一下,如还有欠缺的地方,你给指出来,我们马上再补充!”
  “好,你先放下,过一会我就看,如有什么问题,我会给你打电话。”
  说着,梁艳将一杯茶水端到王梦露的面前,笑眯眯地瞅着她。她知道王梦露是驰骋公司的大总管,不仅公司的大小开支都要经过她的手,就连请客送礼、对外公关都是她分内的事。梁艳早就听说这女人精明得很,高明时常提着大包小包地往自己家跑,或者请她吃喝玩乐的那些事,能瞒得了别人,还能瞒得住她?
  王梦露确实是个聪明人,见梁科长这么客气,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她接过茶杯就又立刻放下,然后站起来礼貌地说:“梁姐,你很忙,我就不打搅了,你有什么事尽管给我打电话,千万不要客气。”说着就匆匆地走了。
  梁艳拆开一个档案袋,粗粗翻了几页,她本来就没有准备细看。因为她心里非常清楚,这是高明公司的第一次贷款,各种资料一定准备得很完备,是根本不需要细看的。一会儿先送到分管信贷的副行长石玉喜那里,让他看看就行了。不过,她觉得应给姚玉玺打个道,让他事先在思想上有个准备,要确保高明的第一笔贷款在贷审会上顺利过关。
  人常说,吃了人家的嘴软,拿了人家的手短。加上梁艳又与高明有了那一层关系,自然要替人家高明说话了。她坐在姚玉玺的办公桌前,滔滔不绝地一口气就谈了高明汽贸公司的资产和负债,谈了他整个集团公司宏大的经营规模。她说,撇开保险公司和担保公司给他们提供的风险保证不谈,单就人家营业大厅里摆着的那些高档豪华车和他那几座已动工兴建的楼盘就值不少钱?她说,她已经测算了高明公司的资产负债率,才百分之三十多一点,远远低于其他企业和社会上那些国营企业。她说,咱们给高明的公司贷款,不会有多大的风险,肯定是一本万利的事情!
  姚玉玺没有插话,一直静静地听着梁艳的侃侃而谈。那天他带着行里的同志们到高明的驰骋汽贸公司去考察,仅仅给了他一个表面上粗浅的印象。今天听了梁艳的一番介绍,才对高明的公司和他本人有了一个比较全面、详尽的了解。他甚至认为在金岗区商业银行开户的所有大企业中,高明的公司不论是经营规模还是经营效益及贷款的质量和风险都是最叫人放心的。况且,自己拿了人家10万元的好处,又有梁艳刚才介绍的这些有利条件,那咱不把款贷给他还要贷给谁?这不正符合上级行的择优扶持的原则吗?所以,在梁艳有声有色地吹嘘时,他一直在频频点头,显示出他十分满意。他听梁艳说得差不多了,便说:“看来你是下了一番工夫了,把情况了解得这么细,高明的贷款就按你说的办,对于高明的公司,你今后多给咱操点心。”
  梁艳见他这样说,立刻感到轻松了不少,这时她看了看门口,然后伸手从内衣口袋里摸了半天,才掏出一个叠成一块小方块的纸片,隔着桌子扔到姚玉玺的面前。
  姚玉玺捡起桌子上的纸片,一边诡秘地笑着瞅了梁艳一眼,一边准备展开看个究竟。梁艳见状,立即站起身说:“那高明的贷款就那样了,还有啥事再说吧。”说完不等他应声,就准备离开。
  但姚玉玺不让她走,他一边低着头看着桌子上梁艳丢下的纸片,一边用手掌在空气中往下按了按,说:“你等一下,今天咱们另外还有事情。”
  说完,他立即展开纸条,全神贯注地将它看了一遍。
  我亲爱的玉玺:
  今天中午在酒店里,你那亲昵的动作尽管来得有点太突然,但我很高兴,直到现在一想起当时的情景我的心还在不停地狂跳。说一句不怕你笑话的话,在你紧紧抱住我的那一刻,我的内裤里都湿得一塌糊涂,和他在一起已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只是今后咱们要注意场合,一定要找一个比较保险的好地方,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了咱们的秘密。
  还有一点,我要告诉你,咱们都是过来人,也都是走在新时代前列的有追求的人,什么事情没有见过?但咱们要永远好下去,就要把事情做得十分保密,不要忘乎所以,不要因为我们的爱而影响了两个家庭的安定与和谐。为了避开人们的耳目,一般情况下,多用电话联系,少见面为好。
  现在已经是深更半夜了,我正在我家的书房里给你写这封短信,觉得有千言万语要对你讲,但他刚刚还想与我要干那事,我用巧妙的办法好不容易才避开了他的纠缠。我怕他万一发现了,所以不写了,见面详谈。
  吻你,吻遍你的全身!
  你的:艳
  即日
  梁艳坐在一旁,默默地瞅着姚玉玺脸部表情的变化,等她看见那不断出现在姚玉玺脸上的笑容和那一朵朵桃花般的红晕,她得意地笑了,她显然很满意自己的文采,觉得她的短信已经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看完了梁艳这封在几天以前就写好了的信,连姚玉玺这个情场的老手都有些脸红心跳。他美滋滋地在心里想,还是要有权,要不是我当了行长,梁艳能这么快、这么驯服地投入我的怀抱?接着他开始谋划他的下一次行动。是啊,梁艳说得对,一定得寻一个十分保密温馨且舒适的好地方才行。这时候,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支行对面的红星大酒店,那地方马上就成了自家的私人财产了,在那里给自己和梁艳建一套幸福的安乐窝还不是小菜一碟!
  但现在还不是考虑那些事情的时候。今天他找梁艳,是要与她一起去办一件秘密的大事,这事正是关乎到是否将红星大酒店顺利地弄到手的一项关键的工作。
第33章 空中取酒(2)
  自上面来了剥离不良资产的红头文件以后,姚玉玺就敏锐地发现了这是个发横财的绝妙机遇。他一直在考虑着如何巧妙地利用这个大好时机办一件大事。等听到市里决定将红星大酒店拍卖还债的消息以后,他就立即盯住了这个处于市中心的风水宝地。如果能把这个酒店弄到手,只要在经营上动动脑筋,下一番工夫,那还不是给自己栽下一棵摇钱树?他简单地进行了一番分析:首先是它的位置好,正处于市中心,与支行的办公大楼只相隔三十米宽的一条马路,只要将它竞拍到手,交给咱自己人去经营,那还不成了支行的一个招待所?来往客人的食宿、支行的大小会议都可以安排在里面。另外经常有一些贷户和企业为了办事,不断地来请支行的大小领导和具体办事人员出去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若把这些服务项目,都放在这个酒店里进行,岂不是既方便又挣钱,一举两得?其次,他表弟李玉峰目前就是这个酒店的副总经理,对酒店的内部情况及经营了如指掌。
  让他参与竞拍和将来的经营,是再恰当不过的事情。再次,不管是谁,要将这个酒店竟拍到手,立马得拿出三四百万元的现金,若没有这个资金实力,还不是纸上谈兵?而他参与竞拍这个酒店,有这个得天独厚的条件。
  为了将这件好事办成功,他立即着手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一是找支行里那几个将要参与办理剥离贷款的有关领导一一谈了话,先给他们解决一些个人困难。主要是要将他们手里过去因各种原因而久欠不还的老贷款,通过这次剥离统统解决掉。给大家一点实惠,吃到一点甜头,把他们的嘴给抹住,以便到自己办事的时候,不要眼红得乱咬一气;二是找来表弟李玉峰,给他谈了自己要将红星大酒店据为己有的想法,让他做好竞拍和将来经营这个酒店的准备;三是解决竞拍的资金问题。提前准备好充裕的竞拍资金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姚玉玺看完梁艳那充满激情的短信,满意地笑着瞅了瞅梁艳说:“梁艳,今天你陪着我到企业去看一看,咱们马上就走”
  梁艳听了姚玉玺的话,并不问到哪个企业去,去看什么?就高兴地“嗯”了一声。因为自她与姚玉玺有了那层关系以后,只要是姚玉玺说了话,她一概服从。即使她上车后也一句话没问,只是坐在后排的座位上,面对着姚玉玺嫣然一笑。
  不一会儿工夫,小车竟在一家濒临倒闭的企业——东方工具厂的大门口停了下来。她不禁有些奇怪,到这样一个老掉了牙、眼看就要被拍卖和兼并的厂子里干什么?收回贷款吧?他们账上根本就没钱;给他们贷款吧,怎么可能呢?但她还是什么也没问。
  这个市属的地方国营工具厂始建于1958年的大跃进年代,刚建厂那几年,也曾红红火火地干了好长时间。他们的主要产品是金虎牌手钳和扳子,当时都是出口国外的紧俏货,为黄龙市挣了不少外汇,甚至成了全市的名牌企业。那时厂里的生产、销售和资金周转都是一片蒸蒸日上的景象,经济效益也非常好。所以,银行对于他们的流资贷款总是按照厂里的生产计划,要多少给贷多少,保证供应。改革开放后,由于企业自身的一些历史原因,使产品成本居高不下,导致市场竞争能力下降,经营效益严重滑坡,贷款越累越多。直到后来,由于流资紧张,生产时断时续,很不景气。厂长穆仁鑫对这个厂如何能像过去那样,重新兴旺起来早已失去了信心。目前,就等着市领导采取果断措施,派人来搞清算、破产或让那些效益好、有经营活力的大厂来兼并或收购了。在这个困难当儿,商业银行的行长能亲自到厂里来,确实让厂长穆仁鑫喜出望外。他刚一瞅见姚玉玺的面,就十分惊喜地笑了,诙谐地与他开玩笑:“姚老弟,这个时候还到我这里干什么来了?是给我们送贷款,还是来喝酒来了?贷款我们大大的要,要喝酒也只有你请我喝了,你老兄如今可是提起裤子都没有腰了!”
  “穆老兄,你根本就猜不到我的来意,说出来会把你高兴死!我今天来,第一件事是要请你喝酒,第二件事是来给你送贷款。你敢相信吗?”
  姚玉玺一本正经地说。
  “真有这样的好事?”穆仁鑫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立刻按照姚玉玺的吩咐,将财务科长叫来,让他配合梁艳科长去查看厂里的账目,因为这是银行人来厂里的老规矩。自己则搂着姚玉玺的肩膀进了自己办公室的内间,赶紧给沏茶递烟。他手指间夹的是红河烟,但他从抽屉却拿出一包软包中华,仔细地拆开后,恭敬地放到姚玉玺面前。
  “穆老兄,你心里可能完全清楚,根据你们厂目前的实际情况根本就不能再贷款了。但马上停了你们的贷款,你们这么多工人怎么办?这不是要你老兄好看吗?所以今天我们来,一是要看看你们抓紧清理外欠货款的工作,二是再给你们适当解决部分流资,不要让车间的生产真的停下来。咱说好,这可是最后一次,今后就靠你们清理外欠来维持生产了,我可是说话算话。”姚玉玺说得斩钉截铁,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
  “今天能给我们多少流资贷款?”穆仁鑫谄笑着谨慎地问道。
  “老兄,在谈你们的流资贷款以前,咱们得先商量一件事情。你考虑一下,如这件事情谈成了,咱们再继续接着谈给你们贷款的事。”说着他看了看穆仁鑫。
  “好说,好说,什么事你就说吧!”
  “是这样,红星大酒店的经营也不太景气,我们已经停止对他们发放贷款了。可是,我表弟在那里当副总经理,这你是知道的,最近他们瞅准了个特殊的经营项目,也许能一炮打响,说不定还真能翻身。但急需四五百万资金没法解决,怎么办?我想先以你们厂的名义贷上,让他们使用一段时间。这笔贷款的还款和结息都是他们的事,与你们无关,顶多用不了半年时间他们就会全部给你们还清,你看行吗?”姚玉玺说完这话,两眼死死地盯着穆仁鑫。
  穆仁鑫一听就明白了,这是要冒名贷款,也就是以自己厂的名义贷了款而挪给红星大酒店使用。按说,东方工具厂账上已经欠了银行8000多万贷款,拿出四五百万让他们使用半年时间也不是太大的事情。再说半年以后,他们仍然要将这笔款还回来,还回来后,照样归我们使用。另外,要不答应这事,目前的流资贷款恐怕就无从谈起。他沉思了片刻,稍有些犹豫地说:“姚老弟,这事就按你说的办,但要把手续办利索,千万不敢到还款时把我们给粘住了!”
  “这事你放心好了,这笔贷款顶多在你的账上挂半年时间,将来如有麻烦由我负责!我可以给你立个字据。”姚玉玺十分肯定地说。
  “立什么字据,你大行长说了话,我们还能不信?不过,我们厂的流资目前也需要四百多万,你也给解决了吧?”穆仁鑫趁热打铁。
  “可以,今天共给你们贷款900万元,但你们暂时只能动用400万,剩下的500万先存放在你们账户上,听我的安排。”
  “没问题,咱说话算话,我们明天就办!”
  没等梁艳查看完厂里的账目,也没等梁艳分析出来厂里生产流动资金周转困难、经营效益不佳的真正原因,就听有人来叫她,说是姚行长与穆厂长已经谈完了工作,让她和厂里的财务科长一块去皇城大酒店吃饭。
  在皇城大酒店的一个豪华的包间里,就姚玉玺、穆仁鑫、梁艳和厂里的财务科长四人,却上了满满一桌饭菜。梁艳问起两个司机,财务科长悄悄说:“你就甭操他们俩的心了,已给他们在大厅里安排好了,咱们吃饭中间还要谈事情,让他们听了不好。”他们说说笑笑,一直吃到下午两点才散。梁艳喝了些酸奶和饮料,主要是给他们三个男人斟酒。尽管他们才喝了一瓶茅台,离姚玉玺的酒量还差得远呢,但看起来姚玉玺却已经有八分醉意。他说,头有些晕,想休息一会再走。穆仁鑫便立即给他的财务科长使了一个眼色,那科长便马上去登记了一个豪华的套间。这时姚玉玺才说话了,他两眼直勾勾地瞅着梁艳说:“明天,给他们厂先办900万流资贷款,但只允许他们使用400万,剩下的那500万,暂时存在他们的账户里,不准动,具体用途我一会儿给你说。这事就不要给其他人说了,更不能上贷审会。不过可给会计科的李生财透露个大概,叫他悄悄地办了手续,注意严格保密。”接着他又对穆仁鑫和他的财务科长说:“这笔贷款本来是不能办的,我既然看在老朋友的份上破例给你们办了,就要求你们一定要保密,绝不能在外面张扬,不然其他企业再来找我,那不就更麻烦了吗?”这时,穆仁鑫便扶着摇摇晃晃的姚玉玺起身前往客房休息。梁艳看了,立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穆厂长,你也喝得差不多了,来,让我扶着他。”说着便抱住姚玉玺的一条胳膊,搀扶着走了。
  穆仁鑫眼瞅着他们两人勾肩搭背、互相簇拥着走向客房,立刻好像明白了什么,便赶紧跑过去,凑到他们跟前,悄声说:“姚行长,让梁科长先扶你去休息。刚刚在走廊上碰见了我一个多年没见过面的老朋友,我过去先和他说几句话!”
  进了豪华套间,梁艳刚仔细地关好了房门,姚玉玺的眼睛就立刻一亮。他偷偷瞟了梁艳一眼,但仍然紧紧地趴在她的肩上,带着几分醉意,像在说梦话一样:“我的好妹妹,能陪我一会吗?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孤独啊!”梁艳一听,立刻撇着嘴笑了,回头就在他的脸上美美地咬了一口,嗔怪地说:“我早就看出了你的鬼心思了,你还在那里装醉!”姚玉玺见状,便马上扑哧一声笑了,他一弯腰就将梁艳抱了起来,飞快走了几步,将她放倒在双人床上,像泰山压顶一样盖了上去。他还没动作几下,按说还根本就不会达到高潮的时候,就听见梁艳在下边忘情地有几分夸张地呻吟起来。
  半个小时过后,他们才尽兴,姚玉玺滑下梁艳的身子,一翻身就呼呼地打起了呼噜。梁艳则来到洗手间,好好地梳洗打扮了一番,便穿好衣服,准备先撤。这时姚玉玺却忽然醒了,他仍然躺在床上,叫梁艳坐到他的跟前,伸出一只手,插进她的衣服里慢慢地抚摸着,他叮嘱她:“今天贷款的事,你尽管悄悄地办好,什么也不要问,关于这笔贷款手续的事儿,我和戴行长想想办法。你要知道,我是在给咱俩办一件大事,将来你就知道了。”梁艳微笑着点点头,一句话也不说,只弯下腰深深地吻了他一口,才高兴地离去。
  10天以后,红星大酒店公开拍卖仪式正式在市会堂举行。红星大酒店的副总经理李玉峰和他的“几个朋友们”一举将市供销企业红星大酒店拍卖到手,并按照最后的竞拍价格一次性付清了四百万元的现金。红星大酒店即日便开始重新装修、整顿,不日就可以一副崭新的面貌对外营业。外界的人们都知道新任的红星大酒店老板李玉峰和他的几个有钱的朋友有魄力,有实力。但谁也不知道,红星大酒店的真正的后台老板竟是商业银行的行长姚玉玺。
第34章 恣意妄行
  新上任的资产保全科科长杨义兵将一份厚厚的报告放在分管领导郭正清的办公桌上,说:“郭行长,这是剥离呆滞贷款的报告和明细表,请你审查一下,我们要尽快给市行上报。”
  郭正清一声也没吭,他神色凝重地拿起报告,首先翻到后边的明细表,开始细细地查看。其实,表上的情况,他已大致都听说了,只是想再证实一下,是不是真的像那些义愤填膺的同志们所反映的那样。
  郭正清继续往下翻,当他看到李生财岳父的那一笔贷款时,他发现李生财岳父搞水产贩运时贷的20万贷款也属于个人贷款,并且贷款的时间不长,并不符合剥离的条件,这次竟也转到他二女婿的水果批发部的贷款里面去,一起都剥离了!
  看到这里,郭正清终于明白了姚玉玺在那个下雨天找他谈话的目的。
  显然这一切他都是知道的,也是在他的授意和首肯下才办成的。这事显然不能去找姚玉玺谈,谈了也白谈。
  当他翻到最后一部分时,眼前的事实更让他吃了一惊。那个近年来一直不景气、早就说要破产的东方工具厂,竟然在两个月以前还一笔贷了900万元流资贷款?这么大的一笔贷款,怎么就不记得上贷审会研究呢?
  这个早就濒临倒闭破产的工具厂,一笔就贷了这么多的贷款都干了些什么呢?
  但不管他如何吃惊,如何气愤,这摆在他眼前的都是铁的事实。并且,东方工具厂破产的手续都合理合法,既有会计事务所的审计报告,也有法院的破产判决文件。按照银行剥离呆滞贷款的文件精神,1亿多的贷款一笔就勾销了。从表面上去看,却并没有任何可挑剔之处。
  这时,办公室主任魏宝贵迈着懒散的步子走了进来,他也许听到了什么,一进门就问:“正清,这次剥离的贷款你都看了吧?像这样的弄法,将来谁还来归还贷款呢?净等着慢慢地剥离吧!”
  说话间,郭正清忽然在那明细表上发现了他弟弟的养鸡场的名字,把弟弟养鸡场还剩下的2万元也给剥离了。他终于生气了,弟弟的养鸡场目前正红火,并且这2万元贷款还有10万元存单在那里抵押着,凭什么也剥离了?这明明是想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他对此事发表意见罢了。他拿起红笔,“嚓嚓”在弟弟养鸡场这行数据上划了两道。
  “公家的财产,谁心疼?就这样踢踏吧,还不知哪一天,我们这银行的大门也要关了!”魏宝贵主任见郭正清没有吭气,愤懑不平地加了一句,然后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魏主任,你看看这些东西,简直是在胡闹!这不是明目张胆地化公为私?这和公然抢劫、贪污公款有什么区别?”说着把那份剥离资产的厚厚一沓报告,扔到魏宝贵的面前。
  “我早听说了,但你有什么办法?你能扭转了这个局面?你若一站出来反对他们这样胡闹,马上就会变成众矢之的,不仅于事无补,还会把你搞得身败名裂!”魏宝贵主任显得非常气愤。
  “我还就不信这邪了,对这样的事,谁还敢充当保护伞?”说着,郭正清拿起了电话,飞快地拨了一个号码,只听他说:“戴行长,是我,金岗区支行的郭正清,我刚刚看了金岗区支行关于剥离不良资产的报告,发现有一些问题,也许还牵扯到我们一些领导和环节干部,我想派人详细地调查一下,等查清以后再上报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有一分钟的时间,才传来了戴强行长那非常耐心、异常温和的声音:“老郭同志,对你这种认真负责的精神,应该表扬,我也非常了解你的性格,总是那样大公无私,疾恶如仇!我看是这样,你先把它报上来,让市行的有关同志去调查,这样对你、对解决问题都好一些,你说呢?”
  “那好!戴行长,既然你这样说,我就不签署意见了,但是我的意见很明确,你已经知道了。”
  “好吧!”
  魏宝贵主任听了郭正清与戴强行长的通话,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说:“正清,你还是太幼稚,太善良了,他们能下来调查吗?不过,你的责任已经尽到了,再坚持下去就没意思了。咱就耐心地看看,看这事将来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不管金岗区支行的人们如何议论,不管大家有再大的意见,那些姚玉玺亲自签字、认为应该剥离的贷款,还是按照剥离程序一分不少地从那些企业和私人的账户上剥离了出去,银行的账上从此没有了这些老贷款,贷户和银行似乎都变得轻松了,不良资产的比例也下降了许多。真是你好,我好,大家皆好!
  至于那个贷款1亿多的东方工具厂,已经宣布破产倒闭,它所欠的1亿多的贷款已全部剥离。这个几十年的老厂也以很低价格被穆仁鑫的一个朋友兼并了。穆仁鑫立刻感到肩上轻松了许多。至于姚玉玺原来承诺的,说要归还东方工具厂的那500万借款,穆仁鑫也不问了,因为,东方工具厂所有的贷款全部剥离,全部都不需要归还了,再提那500万还有什么意思?再说,姚玉玺在拍卖红星大酒店只用去400万,剩下的100万元,姚玉玺悄悄地给了穆仁鑫20万,其余的80万,姚玉玺说还要用于其他关节的打点。至于打点了哪些关节,穆仁鑫没有再问,穆仁鑫白白得了20万块钱,他为什么还要问得那么清楚呢?他傻了吗?
第35章 验收风波
  东岭、马家堡和七里铺三个营业所的装修工程终于提前完成了任务,只等行里来人验收了。在装修工人们将室里室外的脚手架完全拆除以后,所里的员工们便立刻忙着清扫、擦洗,将刚刚装修好的门窗、墙壁,包括大理石台阶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装修的效果也马上就显现了出来了。大伙看着漂亮、华丽的营业所的门脸、明亮而厚实的防弹玻璃、大方美观的天花板,还有那锃光闪亮几乎能把人滑倒的花岗岩地板,不由得啧啧称赞。黄水龙也逐一查看了工程的质量,他在认真地检查那些容易看出问题的地方,千万不能让验收的人们一眼就挑出一些毛病来。他心里清楚地知道,那些质量低劣的天花板、地板、铝塑板,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不是脱落,就是变色、破裂。不过起码可以保持半年时间。叫他更放心的是,半年以后这地方还不知归谁,到那时,即使出现天大的质量问题,也不会有人来找他黄水龙的麻烦了。
  整个装修工程完工的第二天,黄水龙租了一辆豪华面包车,拉着金岗区支行资金组织科长李冬仙和她的两个女干事,还有会计科副科长李生财等,从解放路分理处开始,一个所一个所仔细验收了各所的装修工程。当大家看完了最后一个点东岭营业所时,还基本感到满意,甚至有人说:
  “看上去东岭和七里铺两个所装修得好像比城里的解放路分理处还要漂亮!”
  面包车的司机听了,便插嘴道:“人家装修得好,你们还不得好好奖励一下这些下苦的人?”
  黄水龙老板听了高兴地笑了,说:“只要大家能说一句好就行!甭说奖励了,大家出去给我们传个名就谢天谢地了!”但他嘴里是这么说,心里却非常清楚,若按平方米计算,东岭营业所三个平方米花的钱也没有人家解放路分理处一个平方米花得多。这次的装修工程,起码比原预算又多赚了20万元。
  从东岭营业所返回后,黄水龙死拉硬拽,不让李冬仙科长回支行,一定要她带着大家到皇城大酒店吃一顿饭。拗不过黄老板,同去验收的四个同志只好跟着他进去了。
  李冬仙、李生财两位股长与那两位小干事刚落座,服务小姐就给每人送来一杯绿莹莹的龙井茶。黄水龙对小姐说:“给每人再上两筒‘黄牛’,一筒酸奶。菜还按2280套餐上。”说完,他又拿起手机给姚玉玺拨通了电话。
  几分钟后,姚玉玺、石玉喜和郭正清三位行长也进了包间,包括面包车的司机刚好一桌。
  “2280”套餐属于皇城大酒店的普通筵席,一般包括烟酒下来,也就是三千来块钱。但李冬仙及参加验收的几个人哪里吃过这样丰盛的饭菜?
  刚吃了一半,他们就喊着吃好了,想走。李冬仙礼貌地说:“姚行长,我们几个都不喝酒,也吃饱了,是否我们先走,你们再好好喝几盅?”
  “哎!不能走!慢慢吃,甭着急!黄老板,还有什么安排,快上!”姚玉玺边喝边说。
  黄水龙一听就明白了几分,他一边拦住李冬仙他们说:“不敢走,不敢走,我还有事哩!”一边回头对姚玉玺等几个人说,“你们慢慢喝着,我去去就来!”说着,黄水龙硬拉着李冬仙几个来到酒店一楼的商品部,指着那琳琅满目的各种高档衣服和家庭生活用品说,“你们四个人,一人一份纪念品,你们挑,拣好的拿!”
  李生财一听立刻喜出望外,他的目光紧盯着一套杉杉西服不放,看了一下,1880元,他又退了回来,觉得有点太贵了。黄水龙看了看李生财那一副恋恋不舍的表情,就立即对服务员说:“拿下来给这位先生试一试,若合身,就给他包上。”他转过身来又对李冬仙说,“李科长,我看这里的真丝连衣裙就不错,给你们三个女同志每人来一件!”
  李冬仙走近一看那价格,好家伙,1550元,真敢要!她便说:“黄老板,不敢太破费了,哪里有这么值钱的纪念品啊,我们可不敢要!”说着就要走。
  “李科长,我们的装修工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顺利完工,真离不开大伙的大力支持,今天顺利地验收完毕,我心里高兴,又不花你们公家的钱,你怕什么?拿下来,快拿三件,让这几位同志试一下。”
  大家试了一下,都很合身,好像定做的一样。那真丝绸的质地和那鲜艳柔和的颜色也没得说。两个小干事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但他们的眼睛一直瞅着李科长,李科长一看见她们的眼神,心想,反正装修工程已经完工了。一切大事,姚行长已经与人家老板都拍了板了,咱还有什么可顾虑的?不要白不要。也就没有再说什么。黄水龙把包好的西装和连衣裙给每人手中塞了一件,到收银台付了款。
  第二天早上刚上班,黄水龙就拿着装修发票来到李冬仙的办公室,让她签字,李冬仙拿起发票,立刻就傻了眼,大吃了一惊,总额竟是148万,比自己做的预算多出了58万元,她问道:“黄老板,没有弄错吧?怎么就这么多?”
  “哪能错呢?这个预算是比你当初做的预算多了些,但你看看具体的项目,增加了不少地方呢!除了项目变更,主要是装修材料变更得多,这次咱们用的都是目前市场最好的最环保的材料,当然就要贵了,这些变更的地方在动工以前我在合同上就已经写清楚了,姚行长都签了字了。”说着拿出一份各营业所详细的施工和用料单,还有那份施工合同,在甲方代表处,“姚玉玺”三个字签得潇洒飘逸、异常醒目。
  李冬仙反复看了那些单子后,沉思了片刻,无可奈何地说:“黄老板,你先走吧,这事情我还得再和领导商量一下,我们商量以后,给你打电话。”
  黄水龙听了李冬仙的话,同样吃了一惊:难道她连姚行长的话也不听了?但这突然的变化并没有改变他脸上的得意、从容的笑容,他有些满不在乎地说:“好吧,李科长,你和姚行长再商量一下,我不急!”
  李冬仙看着黄水龙大大咧咧地走出自己的办公室,才慢慢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了下来。她眼盯着黄水龙给留下来的发票,心想着那几个营业所刚刚完工的工程,实在想不到黄水龙竟这样大胆。这比她原来的预算多出来的58万元都花到什么地方去了?58万元!这不是一点小钱呀,起码能在农村建起两座富丽堂皇的小别墅呀!本来自己所做的90万元预算,是根据支行以前装修街头的储蓄所的标准预算的,那里面就已经包括了工程队的应有的利润。不过抠得是比较紧一些,一般工程队在装修完工后总会找找借口,会超出一点。但再大胆、再黑心的工程队老板也不可能超出预算的60以上啊!这不是鼻子大出脸了吗?太过分了吧?简直不能叫人相信!但等她再翻出那份施工合同时,合同上就明确无误地写着“连工带料,总装修费用为148万元。”那“姚玉玺”三个龙飞凤舞的字异常潇洒地签在甲方的后面。她有点含糊了,难道真的增加了许多自己不注意的项目?用的装修材料真的就特别高级?不行,决不能就这样糊里糊涂地了事,我得再重新看看再说。
  李冬仙还算是一个有心计的人,她立刻决定再到各营业所去仔细检查一遍装修工程。作出了决定以后,她便立刻动手做了两方面的准备:一、她找出自己第一次所做的预算,与黄水龙拿来的施工及用料单做了比较,看是否有增加的项目;二、她打电话找到了以前曾给解放路储蓄所搞过装修的一个工程队的技术员小马。要他无论如何得马上赶过来,帮自己一个忙。技术员小马一听李冬仙的话,立即放下他手里的工作,不一会儿就赶了过来。李冬仙又找到办公室魏宝贵主任,悄悄说明了自己的打算,接着她就和干事小于、技术员小马三人坐着魏主任给派的小车向东岭营业所赶去。
  在东岭营业所,李冬仙拿出黄水龙提供的施工单、自己第一次所做的预算与实际装修的工程量再一次详细地核对了一遍,大家发现,装修的项目与李冬仙第一次做的预算并没有出入,但装修的材料却出乎了大家的意料。小马吃惊地说:“李科长,他们使用的材料根本不是什么绿色环保材料,而是目前市场上质量最次的那种材料,这种材料看起来还比较鲜艳、醒目,但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掉色、老化,也很不结实,他们这种材料我们也用过,都是搞一些临时工程,如做些临时的广告牌等,或者是农村里一些老百姓图便宜,才使用的材料。这种材料与他们施工单上所注明的材料的价格起码要相差一倍以上,不信,咱们可以到市场上去实地看一下。
  这样,我先根据他们这次用料的实际情况,在他的施工单上给你注明一下,咱回去再详细计算。”接着他们一项一项详细对照并作了记录。
  只用了半天时间,李冬仙几个就将黄水龙装修的东岭营业所等五处工程看了一遍。他们发现,解放路分理处和南店营业所两处工程的装修材料虽然也不太好,但要比那三个基层的营业所的装修材料要好得多。回到支行,技术员小马和干事小于根据他们实地察看的情况,按照市面上建筑装修材料的价格与施工单上的价格互相对照着,仔细地计算了一遍。等计算完毕,将全部的施工单汇总到一起后,大家都惊呆了。他们计算的数字竟和黄水龙计算的总装修费用相差了50多万元。李冬仙思虑再三,她有些拿不定主意,便悄悄地去找了支行办公室主任魏宝贵,与他商量,这事该怎么办?
  魏宝贵一听,就毫不犹豫地说:“明显地又在搞鬼嘛!那还有什么疑问?你不记得原来黄水龙给咱们装修的支行营业厅吗?那次咱们都是怀疑,可是并没有抓住人家的把柄,这次你搞得还比较细,看他还有什么说的?你直接去找姚行长,看人家怎么说?”
  李冬仙并没有直接去找姚行长,而是打电话让黄水龙来取他的发票。
  黄水龙一听以为李冬仙已经想通了,已经签好字了,所以马上就兴冲冲地赶了过来。但等他赶到资金组织科的办公室时,却遇到了他并不想看到的场面。李冬仙和她的两个小干事都异常严肃,她的办公桌上堆放着前天才给她们买的三件真丝连衣裙及他提供给李冬仙的装修发票,施工、用料单,装修施工合同也一同放在桌子上,装修发票上面也并没有签字盖章,一切都出乎了他的意料。
  李冬仙看着黄水龙有些吃惊的样子,郑重其事地说:“黄老板,你那天给我们三人的纪念品太贵重了,我们确实不能要,麻烦你把它们给退掉。
  另外,你的装修费用计算得有很大出入,你还是拿回去,按照实际情况,再详细计算一下再说。”
  “李科长,你也太那个了吧!你先不要急着答复我,最好和姚行长商量一下再说吧!”黄水龙紧绷着脸,用蛮有把握且带着明显的威胁口气说。
  但李冬仙并没有理他的话茬,毅然决然地说:“我肯定会同姚行长商量的,你还是把这些东西先拿走吧!”
  “看来李科长是不想给我这个面子了,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都拿走了,再见!”说着将三件连衣裙和一堆发票、合同等都塞进口袋里拿走了。
  黄水龙出了资金组织科,就直接进了姚玉玺的办公室,将那三件连衣裙往姚玉玺面前一摔,满面怒气地说:“李冬仙还真不是个东西!”
  姚玉玺一看他那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就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安慰道:“碰了钉子了吧,我当初就有些担心你弄得有些离谱。不过不要紧,你先将发票放下,过几天再处理也不迟嘛!”
  黄水龙会意地笑了笑,递过去一支香烟,亲自给他点上。
  黄水龙走后的第二天早上,姚玉玺恰好在走廊里碰见了李冬仙,他笑嘻嘻地说:“李科长,听说黄老板的装修费计算得有问题,你不要着急,过两天,咱们邀请几个内行技术人员,到现场具体再看一下,计算准确了再说。”
  “行,姚行长,到时候,你通知我一下就行。”李冬仙认真地说。
第36章 变卖营业所(1)
  李冬仙怎么也想不到,行里花了那么多钱,刚刚将基层的几个营业网点装修一新,满打满算才营业了十几天工夫,却听说行里将要立即撤销、变卖东岭、马家堡和七里铺三个营业所。原因是这几个营业所地处偏僻,业务量太小,不利于经营核算。要将这三个营业所原有的存款、贷款业务或者并入就近的营业机构,或者与信用社协商,移交给当地的农村信用社,这几个营业所原有的房屋及其他固定资产则要立刻变价处理。市行已经下达了红头文件,口气很硬:必须无条件尽快办理这一切相关的撤并手续。说是要把现有的国家专业银行办成真正的商业银行,要真正实现创效益第一,利润最大化,要和世界接轨,要进入wto,就必须进行大胆地改革,必须舍得这些坛坛罐罐。
  姚玉玺早就清楚地看到了这一步,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当初在装修之前,他在听到上级行即将要撤并这几个营业所,便急切地督催加紧装修这几个营业所时,曾是那样地果断;现在他在立即实施对这几个营业所撤并时,仍然是这样地坚决。现在,在处理、变卖这几个营业所的固定资产或向当地信用社移交存贷款业务时,就更加显示出他一贯的雷厉风行、精明利落、快刀斩乱麻的风格。姚玉玺在行长办公会上振振有词地说:处理这些固定资产,是件大事,时间要求又很紧,所以他要采取一竿子插到底的办法,凡牵扯到撤并营业所的事情,都必须由他亲自拍板。
  记得当年在筹建这些营业所的时候,郭正清和汪心意几个行领导,曾在选址、征地和处理邻里关系方面费了多少口舌,给有关部门磕了多少头,说了多少好话!为了这几个所的兴建和开张营业而苦思冥想,绞尽了脑汁:从安全方面考虑,它要建在居民中心;从方便客户方面看,它要建在交通方便的地方;从开展业务、吸收居民储蓄存款的目的出发,它又要建在比较热闹、富有商机的好市口。一句话,营业所占据了当时所有的有利条件,确实是一块风水宝地。目下,在人们商品意识十分浓厚的今天,那些准备在家门口做生意的人们,一听到银行的营业所将要变价处理的消息,便通过各种办法四处打探,准备打破头颅来竞争这块风水宝地。但一打听到价格,大家又瞪了眼,因为银行的这些资产其实很值钱。你想,在筹建营业所的过程中,一砖一瓦一车土都要靠钱买来,加上一个公家单位在建房过程中,要办理这样那样的审批手续,缴纳各种各样的税费及协调邻里关系、请客吃饭都得算在里头,建筑费用怎么能不贵?那些想得到这块地方的人们来到营业所,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更有些咂舌:我们在里面住人、做饭、睡觉,农村人家有多少值钱的东西?我们要那些防弹玻璃、铁门铁窗、安全门又有什么用?那些东西又值多少钱?真正从现场看过之后,那些原本信心十足的人们,又有些望而却步,望钱兴叹了。
  但是,东岭营业所的隔壁住着一个叫范玉辉的人,是个善于做生意的小老板。他在市里办了一个废旧物品回收公司。由于他本人勤快,又有经济头脑,这两年竟靠拣废品、破烂发了财。据说已在城里买了一座单元楼,老婆儿子都跟上成了城里人。等他听到家门口的银行营业所要变价处理时,觉得这个营业所场地的市口好,如若把它买下来,与自己的院子合并在一起,不要说在这里建工厂、办商店,就是暂时将它租赁出去也是个好事情。若是将来有一天这镇子上也像城里人那样搞起房地产开发来,那这块地方还不是黄金地段?说什么也应该把这块地方买下来。至于价格问题,也不会是一成不变的。根据他几年来在市面上“混”的经验,只要是公家的东西,找找熟人,走走关系,有钱买得鬼推磨,什么问题解决不了?他先打听金岗区银行是谁在负责这件事,当他听说是一把手亲自管的时候,他立刻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他刚进城在装修队打工时的老板黄水龙,他当时就知道,黄水龙与银行的姚玉玺的关系就很铁。而姚玉玺正是现在这家银行的行长。
  黄水龙在家里刚吃过晚饭,就看见范玉辉手中提着烟酒进了门。黄水龙让范玉辉在沙发上坐下,然后笑眯眯地问:“无事不登三宝殿,范老板你这稀客突然来访,找我有啥事?”
  范玉辉满脸堆笑地给他递过一支“芙蓉王”,说:“黄大哥,我来请你帮小弟一个忙,不知你肯不肯?”
  “啥事?能帮尽力帮!”
  “听说银行东岭营业所那地方要处理,我想把它买过来,但价格太贵,我想请你出面在银行的姚行长跟前给活动活动,协调一下,把这事办成。
  听说你早就与姚行长的关系只厚不薄啊!”
  “哈哈哈!你小子怎么知道我与姚行长的关系?不管铁不铁,厚不厚,我想你这事我也许能够给你帮一点小忙!”
  “好好好!那就麻烦黄大哥给操操心,跑跑腿,一定帮小弟把这事给办了!”
  “你计划花多大的本钱呢?”
  “你看30万能买到手吗?”
  “我看你也有点太抠了吧!不过,这是你不了解情况,听我给你说说,你就明白了。这次我在装修这个营业所时才真正了解到这些底细。这块地方一共是一亩地,主房八间两层,那房子入深就8米!间口3米3,算下来一间最少是26个平方米,两层16间,就是400多平方米,灶房三间,大门楼算一间,少说又是100平方米。现在咱家里盖房,一个平方米少说也得800元吧,人家那房子全部钢筋水泥结构,结实着哩!每平方米800元能出得来吗?就按每平方米800元算,五八四十,也得四十万元!地皮一亩地多少钱?办各种手续不花钱?人家那固定资产的账本上记的总价值是65万元,按现在的地价行情,你再算算,人家开口要100万元都不过分!”
  范玉辉点了点头,说:“算起来也不算多、不过分!”
  “这次装修,就花了25万,还不敢给你算进去!范老板,你若实心想要,最少你得拿这个数!”黄水龙竖起了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
  “妈呀,80万!太贵,太贵!黄老板,要掏这么贵的钱,我还找你来了?你甭开玩笑了!”
  “活动活动,也许能少一些,但得出个子啊!干手能粘主盐?”
  “这我懂,黄大哥,我还能让你白跑?”
  “我倒啥也不要,给弟兄们办点事,还能要你的钱?但得给人家呀!
  现在的人胃口都大了,少了可办不成!”
  “是的,我知道,地里的棉铃虫都有了抗药性了,药老鼠的药量都得加大了,何况是人?行!咱的药量也下得大一些,一次把药下够,你看,10万够不够!”
  “10万哪里能行?不过一分钱只能办一分钱的事,你先拿上10万,咱边走边看,我一定给你使劲,弄不成事的话,还有你的钱在,如不够你再拿!反正叫你吃不了亏!”
  这时,范玉辉拿出一个报纸包,放在茶几上说:“黄大哥,这是10万,你点点!”
  黄水龙立刻摇了摇手:“行了吧!大哥不相信你,还能帮你办这样的事?”
  按照市里城建和工商部门的规定,对于东岭、马家堡和七里铺三个营业所的处理,本来应该张贴布告,公开招标的。但姚玉玺说,现在什么都要招标,真是“业不由主”了!我们处理自己的财产,还要让那些有权单位插上一杠子,让他们在里面牟利、捞油水?干脆让各营业所主任悄悄找个买主,只要价格合宜,处理掉算了。这是姚玉玺在行长办公会上说的话,两个副行长、一个副行级、一个办公室的主任也都是从行里的利益出发,不想让外单位插手、制约,所以大家也没有发表不同意见,姚玉玺的话就成了决议。
  行长办公会的第二天,营业所的主任们还没接到支行关于如何处理房屋、地皮等固定资产的通知时,黄水龙就来到了这几个所里,以帮忙的方式出面,声言要郑重其事地与营业所的主任们协商,如何变卖处理营业所的房屋和其他财产的事。
  营业所的同志们本来就想不通,行里边的领导是疯了还是怎么,像赶贼一样地督催我们想办法,加快速度,日急慌忙地搞装修。可刚刚搞完装修,还没营业几天,就又让变价处理刚刚装修一新的营业场地,这不是变着法儿地在败家是什么?便没好气地对前来鼓捣、处理房子的黄水龙说:
第37章 变卖营业所(2)
  还没有接到行里面的通知,连我们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怎么处理,要处理多少钱?怎么好给你答复?黄水龙知道他们的苦衷,只好说:我来只是给你们打个道,我在这一带人熟,是想来帮你们的忙,想给大家都办个好事,没其他意思。不过,你们需要我帮忙的话,请给我来个电话。说着给每一个营业所主任都留了一张名片。
  营业所的主任们不摸情况,把气撒在黄老板的身上,显然有失公允,黄老板怎么有权做出处理营业所房子的决定?同时他们更不知道,黄老板是奉了姚行长的旨意来的,如果他们知道这些内幕,也许对黄老板会是另一种态度。
  黄老板刚走,他们就接到支行的便函,明确了营业所固定资产变价处理的意见:一、营业所的一切固定资产都属于国有资产,绝不能在机构撤并过程中白白地流失,给国家造成损失;二、处理的价格,原则上要达到账面原值的70,最低不能少于50;三、自接到通知半个月以内要找好买主、协商好价格,拿出协议草稿,报支行同意后实施。接到这个通知,营业所的主任们都傻了眼,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要处理所里的这些财产,还要卖到那么高的价格,谈何容易?他们都各自算了一笔账:按支行的要求,东岭营业所账面原值65万元,这次装修花了25万元,共计90万元,按70算,是63万元,按50算,是45万元;马家堡所的账面原值是72万元,本次装修花了22万元,共计94万元,按70算,是65郾8万元,按50算,是47万元;七里铺所账面原值是70万元,本次装修花了20万元,共计90万元,按70算,是63万元,按50算,是45万元。算账以后,营业所的主任都发了愁,我们的营业所都处在农村,目前农村的人口正逐步向城市转移,一家挨一家的房子都空着没人住,有谁掏那么多钱去买营业所的房子?再说,农村有几户人家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的钱?发愁之时,他们才想到了黄老板,赶紧给他拨通了电话,请求他来帮忙,以解自己的燃眉之急。
  其实,黄水龙早已找好了买主,都是住在这三个营业所附近的村民,只是黄水龙这家伙把事情搞得很诡秘,一不显山,二不露水。所以营业所的主任们和附近的村民谁也摸不着壶把。黄水龙心里十分清楚,按照行里便函上面的规定,营业所的主任们就很难为这些房子找到合适的买主。黄水龙一接到这几个营业所主任先后打来的电话,就立刻应承下来,答应立即给帮忙找一找。
  三天以后,黄水龙来到了东岭营业所,首先摆了一大堆的困难,说是东岭镇现在那么多的闲房子都空着,没有人住。这买主确实难找,加上营业所的房子不适合住人家,要真正住人就得好好改造,把现有的防弹玻璃,营业柜台统统砍掉,不仅这些装修费要从房价中减掉,还要支付一笔清理费。这样一说,好像营业所这一摊子家业,连原价值的50也卖不到,这也是大家意料中的事,看来还得降价,但降了价又怕支行里通不过,怎么办?最后,还是黄老板给想了个办法,他说:“你们营业所隔壁的范玉辉就想要你们这地方,就是一下拿不出那么多的现钱,是否给支行领导说说,交一部分现金,再给贷上一部分,我看这样,卖上原值的50还是有可能。”
  东岭营业所的主任张安逸听了黄水龙的话,觉得也是个办法,自己是一个搞银行的人,怎么就想不到贷款这一点呢?不过他不敢断定行里会不会同意,即使同意也不会贷那么多。于是他马上拿起电话请示了一下姚行长,姚行长立刻就不假思索地说:“可以考虑。”
  黄水龙不等张安逸说完行里的答复就说:“那我就去找一找范玉辉,再给他做一做工作,让他尽快筹集一部分现钱,来找你们,协议由范玉辉来与你们写,我可作个中人。”
  出了营业所的大门,黄水龙拐了一个弯儿就来到了范玉辉家。范玉辉正在家里翘首以待,看到黄水龙进门,便又是递烟又是倒茶,眼巴巴地等待着他带来的有关营业所大院买卖的消息。
  黄水龙满脸愁容地看了范玉辉一眼,有些作难地说:“价格倒算是谈妥了,就按原价的一半作价,最低得拿45万元。”
  “不能再少了?哎呀,我哪里一下能拿出那么多的钱?这不是‘逼着和尚要丈母娘’吗?”范玉辉一副为难的样子。
  “不过也还有一个办法,就看你愿意不愿意出点血?”黄水龙开始卖关子,显得有几分神秘。
  “什么办法?老哥,你快说呀!咱们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范玉辉显得异常着急。
  “贷款。我是说咱们给姚行长做做工作,你拿上一部分现钱,另外再贷上一部分,先把这个院子弄到手,至于贷款,咱再慢慢还。”
  “人家能给贷多少?人家如果能给贷二三十万,剩下的我就好办了!
  我看这事还要靠你老哥了,你再给姚行长说说,把这件好事办到底!”范玉辉嘻嘻地笑着,又硬给黄水龙手里塞了一根烟,坚持要给他点上。
  “当然,这事当然得帮你老弟一把,但我怕人家姚行长说,怎么都成了咱的事情了?把那么大一块基地连房子卖给咱,只要一半价钱,还要人家给贷那么多的贷款,人家万一一拒绝,我可就没辙了。不然你再想想办法?”黄水龙眼睛瞪着范玉辉,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这时,范玉辉不吭气了。他低下头,眼珠子在滴溜溜地转动着。他在盘算,这贷款的多少还不是人家姚行长一句话的事情?人家如果能尽量给多贷一些,咱马上就能少掏一些,再说,银行的贷款,有几个人能按时归还,时间长了还不是不了了之?听说最近,银行搞贷款剥离,许多人前几年做生意贷的款都一笔给抹掉了,咱难道就碰不上那样的好运气?贷!花上血本也值得!只见他站起身来,走近他的桌子跟前,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纸包,默默地递到黄水龙的手里,轻轻地说:“老哥,这是10万,你拿去活动吧,45万的价格就那样了,但你要想法给我贷款35万,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黄水龙顺手接过那沉甸甸的10万现金,仍然是他那句话:“行,我去给你跑一跑,如事情办不成,有你的钱在。”
  黄水龙在黄龙市和东岭乡之间又跑了几个来回,东岭营业所的房产处理问题很快就解决了。最后,范玉辉给营业所只交了10万现金,又给营业所立了35万元的贷款借据,贷款的抵押物就是营业所原来的院子和房屋。
  不几天,东岭营业所关于房产和地基的处理方案经金岗区支行行长姚玉玺审查后就签字同意了。范玉辉便马上与东岭营业所写了个房产买卖协议,并及时办理了房产所有权的转移手续,拿到了房产证。拿到房产证的那天,范玉辉请黄水龙在皇城大酒店喝了一顿酒,那顿酒让范玉辉有点醉。当他走在回废品收购站的路上时,他的身子有些摇摇晃晃、头脑也有些昏昏沉沉,但他的意识依然很清醒。他觉得,他这顿酒及提前送给黄水龙的那20万元的活动费用都花得太值了!黄水龙则再三叮嘱范玉辉:这笔贷款,不要急着还,连结息也不用。他银行如果催得紧了,你就把房子再卖给他,但价格就由不得他银行了,也许过不了几年,就一笔又剥离了。
  马家堡和七里铺两个营业所的房产也都是在黄水龙的撮合下处理的,处理的方法和结果,与东岭营业所大同小异。
  马家堡、七里铺和东岭三个营业所的房产、地皮全部处理完毕的一个礼拜以后,李冬仙才听说了此事。并听说那几家购买了营业所的农民,办完房产买卖的手续后,就立即卸去了营业室的防弹玻璃,拆除了墙壁上刚刚装上去的装饰物、宣传品,先前刚装修好的营业室已经面目全非。那些住户们说,老百姓家里不需要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李冬仙有些疑惑,姚行长不是说要组织有关的专业人士还要去核实黄水龙装修的工程吗?怎么营业所都变卖了还不见动静?再说,现在营业所都面目全非了,还怎么核实装修的费用?这时她忽然灵机一动,她悄悄找到了会计科的副科长李东东,她问:“李科长,你知道黄水龙给咱们装修营业所的费用报销了没有?”
  “报销了,前天才报的,好家伙,一共五个营业网点,装修了一下,就是148万元。”李东东也有些吃惊。
  李冬仙一听,知道自己估计得没错,便又问道:“谁签的字?”
  “是姚行长和我们会计科的李生财科长签的字。”
第38章 姚玉玺发怒
  东岭、马家堡和七里铺三个基层营业所被撤销、变卖以后,这些营业所的员工们也被分散安置到解放路、南店营业所和支行的一些科室里去上班。这样一来,各个单位就立刻显得有些拥挤、人浮于事。人们预料,精简人员的那一天,不会太远了。那些近几年才进到行里上班的储蓄代办员对此事很敏感,他们看到这种情形,便忧心忡忡,忐忑不安。他们心里清楚,根据行里早就传达、学习过的股份制改革的文件精神,他们迟早会有被解雇的那一天。最近,支行院子里刚挂上去的那条大标语中的每一个字都足以使他们心惊肉跳:“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大家看了这标语上的话,心里都沉甸甸,办事说话也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噤若寒蝉,只怕有什么不当的举止,将会打破了自己的饭碗。
  但有一个愣小子就是不理这个茬,似乎并不把自己的饭碗当回事。他竟然以“黄龙侠士”的网名,在中国金融网上揭露了金岗区支行领导在变卖三个基层营业所过程中,与社会上的不法之徒内外勾结,化公为私的丑闻。“黄龙侠士”义愤填膺地质问:“一个刚刚装修一新,账面价值近百万的营业场地竟然以10万元现金和35万元的贷款变价处理,这正常吗?假如有一天,上边又有了扩充基层营业网点的精神,我们若再在这个地方重新建一个同样规模、同样地理位置的营业机构,又要花多少钱?恐怕拿出十倍于现在的这个处理价格都不行吧?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这样来糟蹋国家资产的人居心何在?”
  这条消息在网上引起了强烈的反响,立刻就有许多网友跟帖、发表评论,闹得黄龙市商业银行系统沸沸扬扬的。这些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了市行行长戴强和金岗区支行行长姚玉玺的耳朵里。他们悄悄地派出玩电脑的高手,前去查询、打探,不久便将这个“黄龙侠士”的目标锁定在原东岭营业所会计员、支行办公室搞收发的韩大姐的小儿子苏小虎的身上。
  苏小虎,在学校就爱玩电脑,由于沉迷于网络游戏,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由于他的家庭条件不错,父母亲也不等着他赚钱顾家,所以他又在家里游手好闲了两年。直到银行招收储蓄代办员,他才凭着自己擅长电脑的优势和他母亲找领导说好话,进了商业银行。一进银行便被分配到比较偏僻的东岭营业所,先当出纳,再当会计。几年来,他不仅能够熟练地搞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并且在市行的几次业务技术比武中,总是名列前茅,为金岗区支行挣了不少光。
  姚玉玺很果断,等他得知网上的那个“黄龙侠士”就是苏小虎时,就很快以苏小虎自由散漫、目无领导、不适合在银行工作为由,将他与另一名曾挪用过公款的代办员一齐辞退回家。
  尽管姚玉玺对自己杀鸡给猴看的做法十分得意,以为只要黑着脸,动真的,处理一两个刺儿头,就能让那些敢与他作对的人有所收敛,不敢轻举妄动。但他这种压制的做法不仅没有吓住任何人,反而更加激怒了大家。
  郭正清在姚玉玺一伙借剥离不良资产之机明目张胆地侵蚀国有资产的时候,就窝了一肚子火,早就想发泄。在这次基层的三个营业所从装修到变卖过程中,姚玉玺与黄水龙互相勾结,大肆贪污受贿,化公为私的事更加不能容忍。他便立即写了一封举报信,寄给了省商业银行的纪检书记。
  但凑巧纪检书记韩正同志刚刚离开省行前去总行干校脱产学习一个月,行里的纪检工作暂由一个年轻的干事代理。这个干事一看举报信是反映基层支行的事情,就很轻易地将这封举报信转回黄龙市商业银行行长戴强处理。戴强一看到举报信,从那信的内容和笔迹就断定是郭正清所为。便立刻将姚玉玺叫来,让他看了郭正清的亲笔信,并立即写了几句:“经核实,该举报信所反映的都是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查无实据。”给省行回复了事。
  但郭正清的做法却让他们惴惴不安,这封举报信也成了他们的一块心病。
  当然,他们不会就这样保持沉默的。姚玉玺在心里恶狠狠地说:“郭正清,你也太不识抬举了!你等着,有让你小伙儿笑不出来的那一天!”
第39章 老店新貌
  姚玉玺将红星大酒店拍卖到手以后,在重新装修、开门营业之前,就对酒店的经营规模、服务方式和服务项目及经营理念进行了彻底的改革。
  将酒店这几十年以来一直以住宿和餐饮业为主的经营内容改变为住宿、商务活动、娱乐、洗浴、健身及酒店、餐饮业于一体的三星级酒店。李玉峰以酒店的房地产为抵押,从金岗区商业银行贷款200万元,将酒店自上至下、从里到外重新装修了一遍。装修后的红星大酒店立马面目一新,以崭新的姿态出现在世人的面前。一楼为酒店餐饮业,二、三楼则是男女洗浴的场所,四楼设有棋牌麻将、健身房,五楼以上才是高级客房及商务活动场所。在顶层八楼上,李玉峰按照姚玉玺的嘱咐秘密装修了一套两间的样式别致的客房,专供姚玉玺一个人享用。装修完工以后,姚玉玺就将那套客房的全部钥匙拿走了。除了那两个外地的装修工人,谁也不知道那套客房里的秘密。
  酒店开业的那天,李玉峰出面邀请了全市大小企业家、知名人士和各个单位的领导,以每桌2888元的标准摆了50桌宴席。桌子上摆的全是三十年陈酿老白汾和软包装的中华烟。据金岗区支行有人反映说,开业那天的鞭炮就燃放了两个多小时,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几乎让对面银行营业大厅里那些办公的人们,听不见近在咫尺的人说话,只得停止了办公。事后有两个收废品的人发了财,仅打扫了一下地上铺满一层厚厚的鞭炮的纸皮,就拉了两卡车。
  红星酒店开业后的第二天,金岗区商业银行又邀请了金岗区所有企业和一些较大的个体贷户,召开了一个“银企联谊”会。吃住全安排在红星大酒店,又轰轰烈烈地热闹了一天。几天之后,有关黄龙市红星大酒店的设施之豪华、服务之周到、吃住玩于一体的服务项目及招徕顾客的各项富有刺激性的奖励措施,立刻传遍了黄龙市的角角落落。还有那些身着统一服装的漂亮的服务小姐更叫人们念念不忘。红星大酒店自开业之日起,便车水马龙,热闹非凡。高兴得李玉峰和姚玉玺眉开眼笑。那几天姚玉玺白天黑夜都不离酒店,支行有许多人办事都得到酒店里去找行长。
  一天午饭后,梁艳刚收拾了碗筷,准备上床睡觉,忽然接到姚玉玺的电话,要她到红星大酒店的“808”房间找他。梁艳听了,撇嘴一笑,知道他要干啥,便简单收拾了一下,像一阵风一样赶去。
  她刚找到“808”房间的门口,还没等她叩门,那门却毫无声息地拉开了,露出姚玉玺笑嘻嘻的一张脸。他一把拉住梁艳的胳膊就将她拽入房间,接着便迫不及待地抱着她的脑袋,像一场急速到来的暴风雨般亲吻起来。梁艳闭上双眼,晕晕乎乎地任凭他随便摆弄。等到那阵狂风暴雨过后,两人才相拥着朝床边走来。
  二话不说,姚玉玺就要直奔主题。这时梁艳挣脱了他有力的大手,伸手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取出一个避孕套子,举在他的面前,像下命令一样坚决地说:“先戴上它!”
  “不用戴,我又没病,戴上它太没有感觉了!”姚玉玺显然有些厌恶。
  “不行,向阳已经作了男扎,万一我怀了孕,怎么给人家解释?”她的语气仍然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她不能让上次与汪心意俩发生的悲剧重演。
  “噢!”姚玉玺恍然大悟,便顺从地戴上套子,重新进入了疯狂状态。
  梁艳早就失去了一个腼腆的淑女形象了,完全变成了一个娴熟、老练、进退自如的情场老手。简直就是一个高级妓女!一个回合下来就让姚玉玺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姐呀妹呀地连声叫喊。
  尽兴之后,姚玉玺拉着梁艳向门廊边上的大衣柜走去。他拉开一扇衣柜的门,直接走了进去,接着又拉开一道推拉门,又进了另一个衣柜,再推了一下,竟出了衣柜来到另一个房间。梁艳伸出舌头,倒吸了一口气,吃惊地说:“哎吆!谁想出了这个绝妙的办法?”
  姚玉玺诡秘地一笑,搂着梁艳在那个床上又滚在一起。
  一天午后,姚玉玺在“808”睡醒之后,便打电话将表弟李玉峰叫来,他要与表弟商量酒店的经营问题。
  李玉峰最近很忙。自红星大酒店重新开业以来,由于经营项目的增加、经营方式的转变,特别是由于他表哥姚玉玺的得天独厚的人际关系和银行的业务关系,昔日门庭冷落的冷清场面转眼间变得人潮如涌,热闹非凡。尽管饭菜和服务的价格恁高,但成天顾客盈门,银子就像流水一样不可阻挡地往进流。看来,有半年时间完全可以收回全部投资,对此,他很有信心。他一接到表哥的电话,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给大堂经理交待了一下,便匆匆向八楼赶来。
  “最近客房部收入怎样?”等李玉峰一落座,姚玉玺就直截了当地问道。
  “客房部当然不如餐饮部了,餐饮部主要是你们银行的业务关系。中午和晚上都经常有那些贷款的客户在这里请你们行里的人吃饭。请客的那些人并没因为价格问题而舍近求远到其他地方去,也没有人在饭菜的质量上挑剔,讨价还价。为了讨得吃饭的人欢心,不管饭菜的口味如何,啥菜贵就偏偏点啥。可以说,餐饮部的效益很不错!而客房部却没有那么多客人入住啊!来银行办手续的人,大都是本地人,不能因为到银行办业务就非要在这里住宿、过夜呀!”
  “你脑子可以灵活一些嘛!虽然我们没有人家皇城大酒店那么大的规模,但难道不可以在足疗、洗脚房、松骨、按摩等服务方面再改善、加强一下吗?那些因各种原因来这里请客的人,就只能让他的客人吃吃喝喝就算了吗?为什么就不能开心地玩一玩?享受享受?”姚玉玺显然有些不满了,但他并没有发火,仍然耐心地开导他那个成天只知道陪朋友喝酒的表弟。
  “哥,你这一提醒,我还豁然开朗了,说不定再增加一些那样的服务项目,我们还真能火一把呢!我怎么就没往这方面想呢?”
  “每天几顿酒就把你灌迷糊了,哪有心思考虑这些?”姚玉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才详细地谈了他的计划,“玉峰,我有一个想法,你考虑一下,如可行的话,就立即去办。”
  “哥,你说吧,我的脑子来得慢一些,你尽管安排吧!”
  “你应该成立一个健身服务部,专门从事我刚才给你谈到的那些服务项目。要搞好这项业务,首先就要物色一个健身服务部的经理。这个经理要女性,要精干,要漂亮,要性感,也要有一定的文化素质,还要温文尔雅、善解人意。总的来说要能吸引住人,就是说比一般小姐的档次要高,起码能给档次高一点的人服务。她的基本工资可以高出一般员工的两三倍,还得给她业务提成。找这样的人才时,你思想要解放一些,眼界要放得开阔一些。在全市各县,包括省城去找,一定要高标准,叫人一看就有那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你找好以后,先让我过一下目,千万不能滥竽充数。”
  “哥,按摩小姐现在到处都是,哪个高级宾馆和酒店里没有一二十个?
  可是你提出的标准,也有些高,得好好下一番工夫才行。不过只要肯花大价钱总能找到的。”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们这样一个地大物博、人口众多的国家,连一个这样的人都找不到,还能办成什么大事?还得快一些,慢慢腾腾什么事都耽搁了。”
第40章 悲剧重演(1)
  一大早,一个令人心悸的消息就在金岗区支行传开了,姚玉玺的妻子李秀芝在自己家里上吊自尽了!
  这消息像一阵风一样,很快就在金岗区的大街小巷里传得沸沸扬扬。
  人们有的惊奇,有的惋惜,还有的义愤不平。银行里那些知情的人们纷纷议论,说这个善良的李秀芝活活地叫姚玉玺给气死了!她太好人,太懦弱了!对姚玉玺的胡作非为,无能为力,但又不愿意让家丑外扬,只好成天委曲求全,忍气吞声,最后自己结束了自己的性命。有人说她死了,可遂了别人的心愿了,这下姚玉玺就可以与梁艳两人敞开地胡搞吧!但大部分人们并不明真相,就连与姚玉玺住得很近的邻居也说:“唉!秀芝也太可怜了!她得了抑郁症都有好长时间了,早就是闷闷不乐,她还好几次给人们念叨:‘活着真没意思,还不如早点离开这个世界!’听说昨天晚上,姚行长有事在机关加班,恰好就出了这事情,啧啧啧,唉!有啥法呢?”
  一年以前,在姚玉玺当上了金岗区支行的行长后,李秀芝也曾欢天喜地、风风光光地生活了几天。在姚玉玺的朋友们帮助下,李秀芝的工作从县里调进了市解放路小学,当了三年级二班的班主任。刚刚将家搬到市里,在这里上班的那一阵,光景过得还真不错。尽管忙些,但“忙”对于李秀芝来说不算什么,她觉得忙得有滋有味,忙得高兴、痛快!每天一大早,她就带着已是四年级学生的女儿融融去共同上学。清晨,她守着班里的孩子们上朗读课。中午全家人都不回家,姚玉玺总是忙于应酬,李秀芝和融融就在学校吃饭、休息。下午等小学放了学便与女儿一起到菜市场买菜,然后回家做饭。晚上洗涮完毕,再批改完从学校带回家的学生作业。
  每天都是这样,眼睛一睁,忙到熄灯。尽管姚玉玺早出晚归,把家里当作旅馆,但等他回到家里时,总还是喜笑颜开,并能和李秀芝聊一聊家常,说说心里话,解解闷。比起以前夫妻分居两地的生活,总算有了家庭气氛和天伦之乐。但近半年来,姚玉玺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每隔七八天才回家一次,就是在家睡一夜,也是回家后便倒头就睡,连话也不说一句。李秀芝问得多了,他便嫌她烦,横鼻子瞪眼睛地发脾气。老实的李秀芝不敢冒犯他,尽量给他赔笑脸,说一些他爱听的话,她能谅解他,一个银行,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情,哪能不忙?哪能不烦?所以,她尽量给他说一些宽心的话,尽量不给他再增添烦恼。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姚玉玺竟越来越不像话,不但一连十天半月地不回家,家里的大小事情也不闻不问。偶尔回一次家,也是眉头紧锁,看家里什么也不顺眼。对李秀芝和女儿融融也没一口好气。夜晚与李秀芝躺在一个床上,也不像过去那样卿卿我我,男欢女爱。对床笫之事早就没有了兴趣。李秀芝故意与他商量一些家里生活中的琐事,给他讲一些自己学校里的新闻,引起他对自己的注意和好感。但他总是无情地打断她,不耐烦地说,真唆,不叫人睡觉?李秀芝的心突然凉了,她怀疑他可能有了二心。后来,等姚玉玺与梁艳的那些风言风语的桃色绯闻传到她耳朵里时,显然有些迟了。她听说姚玉玺和他的一个叫梁艳的女科长好上了,并在大酒店鬼混时,她气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她打电话让他回来,执拗地要他把事情讲说清楚,她生气地质问:“你说说,你和梁艳那狐狸精都干了些什么丢人鬼事?外边的人们都吵乱了,就我一个人还蒙在鼓里。你口口声声说你忙,难道就忙着干这些丢人败兴的事?怪不得我看见行里边的那些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好像在看一个憨憨,在看一个可怜虫!”
  面对妻子的厉声质问,姚玉玺没有吭气,他沉着脸在抽烟,显然在尽量压制着自己的怒火。
  “怎么不吭气了?看来人们说的都是真的!都成这样了,这日子还怎么过?究竟怎么办?你说话呀!”李秀芝说着,就生气地提高了嗓门。
  但早有准备的姚玉玺却冷笑了一声,满不在乎地说:“你说得不错,我就是和人家好了,我不说假话,这事情摆在那里,行里人都知道,你也看得很清楚,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没意见!”
  姚玉玺这话一出口,倒将了李秀芝一军,当场气得她闭口无言,无法答对。这事还真把她难住了,与他离婚吧,那刚满十一岁、正在上四年级的女儿怎么办,将来孩子随着他们两人的任何一个,都会对她幼小的心灵造成创伤,影响她正常的成长发育;如果离了婚,自己如何对父母和亲戚们交待?自己才30来岁,何时又能再重新建立一个称心如意的家庭?但是如果不离婚,难道就继续看着他们这样胡来,让银行里的那些熟人和小学校那些同事们指着自己的脊背说三道四?此刻她感到两眼渺茫,十分地无助。她真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发泄发泄心中郁闷,但她又怕哭声传出去,让邻居听见,就只好趴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的头蒙起来,在被子里悲愤地抽泣。半夜,她稍微冷静下来,觉得光哭不是办法,便压抑着心头的怒火推醒了呼呼大睡的姚玉玺,苦苦哀求他。劝他看在她和孩子的份上,改邪归正,做个正经的男人,像以前那样好好生活。并且再三地请他给自己提意见,只要他觉得自己不顺眼的地方,她都改。她表示,今后家里的事,一件也不要他操心,只要他能与那狐狸精断了关系,叫她怎么都行!但姚玉玺背过脸去假装瞌睡。她流着泪、一声声的哀求竟像说给石头一样。李秀芝看看没有办法,只好每日以泪洗面,像个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无精打采地打发着日子。
  接下来的日子,只要一有机会,李秀芝就想方设法地感化他、开导他,甚至厚着脸皮苦苦地祈求他。但尽管她软硬兼施,使尽了一个年轻妇女的十八般武艺,却仍然没有任何效果。姚玉玺将她的好言相劝、委曲求全当作了软弱可欺,反而变本加厉、更加肆无忌惮。他要不就是一连十几天不回家,连电话也不打一个,见了面也形同路人;要不就是深更半夜,醉醺醺被人送回家,在家里糊里糊涂地躺上一夜,早上起来又一声不吭地走了。
  有一天,他在晚饭前回到家里,虽然并不与李秀芝搭话,却和融融俩说了几句笑话,并十分关心地问了孩子的学习。李秀芝看到这种情况,以为他想过来了,可能有了变化,心中暗喜,便马上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并打开一瓶葡萄酒与他共饮。对于他能坐下来与她一同吃饭、喝酒,让已经灰心丧气的李秀芝又燃起了希望,心想,是否他在外面接受了哪个好人的劝解,认识到他自己的不对?愿意与自己的结发妻子重归于好?饭后见他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似乎准备在家里过夜,李秀芝便早早地安排融融上床睡觉,自己也好好洗了一个澡,拿出好久没有使用过的香水,在身上喷了几下,然后穿着睡衣,躺在床上看书。她发现姚玉玺也到卫生间去洗澡,立刻一阵激动,以为今晚又可以与他同床共眠,重温旧梦,不由地脸上挂满了喜气。这时,姚玉玺洗完了澡,光着身子从卫生间走出来,故意赤身裸体地在她面前走来走去,明显地是在展示他自己。她悄悄瞟了一眼,竟发现他那地方已高高地勃起,寂寞好久的李秀芝的心里竟春情盎然,掀起一阵阵波澜。她脱去睡衣,苫上被子,温柔而热情地催他早点上床睡觉。但他却面对着秀芝站在床边,认真而响亮地、一字一板地问道:
  “你想要不想要?”
  看到姚玉玺这种丑陋的表演,李秀芝尽管羞愧难当,气愤至极,但却把头蒙在被子里无可奈何地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那样窃窃地说:“嗯!”
  姚玉玺看到已经达到了羞辱她、虐待她的目的,却仍然不肯上床,他继续问道:“那我问你一件事,你得马上答复我!今后我在外面想和谁睡觉,就和谁睡,你不能管我这些闲事!但你得管好你自己,如果我发现你要有了相好的,我就杀了你!就是这话,你说行不行?”
第41章 悲剧重演(2)
  此刻,蒙在被窝里的李秀芝还在梦想着与人家重归于好。以为只要他和自己好了,把他的心拽住,然后慢慢地他的身子就会回到自己身边。只有这样才能挽救家庭濒临破裂的危局,所以她什么也不考虑了,一切都不顾了,脱口说了一句:“行!我答应。”说完便泪流满面。姚玉玺听到她说出了“行”字,才立刻拉灭了电灯,上了床,破例地给予了她一次宠幸。
  自那天晚上以后,姚玉玺的家里变得更加平静了,没有吵闹,没有哭声,但也没有笑声,像一潭静静的死水。原来成天说说笑笑的李秀芝竟变得沉默寡言,甚至从早到晚连一句话也没有。在学校给学生们上课时,竟丢三落四,前言不搭后语,甚至不知所云。下了课,其他老师们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说笑,她却死盯着一个地方发呆,朋友问她怎么了,她只好咧开嘴干笑了笑,没有一句话。晚上躺在床上,怎么也不能入眠,往日的生活情景与现实的情况轮番出现在她的眼前,这时她竟然不再生姚玉玺气了,而是只怪自己不好,自己无能,没有本事能拴住他的心。一想到这些,她不是哭就是笑,吓得孩子直哭。
  一天早晨,已经到了上学时间,融融起床后却还不见妈妈做饭,她找到妈妈房间,也不见人影。等孩子在卫生间里看到妈妈背着身子挂在门框上的时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给爸爸的手机打了电话,这时姚玉玺正在红星大酒店的“808”房间里搂着梁艳睡得正香。
  惊慌失措的融融在客厅的茶几上发现了一张洒满泪水水渍的信纸,上面写着:
  我亲爱的融融:
  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实在活不下去了。这一切都是妈妈的错,怪妈妈的眼睛不好,妈妈认错了人!你长大以后,一定要接受妈妈的教训。交朋友、嫁人,一定要看准他,是不是一个好人!人,丑一点,穷一点都没什么,就是脑子来慢一些、木讷一些也没什么。最关键的是他的人品!对那些自私自利,唯利是图,眼里只有金钱,只顾个人升官发财,不顾别人死活的没有一点点人情味的小人,千万不要接近!这样的人,根本就靠不住!他在单位,单位靠不住他,他在家里与我们一起生活,我们也靠不住他。融融,请收好我写给你的这封短信,一定要记住妈妈的教训!
  妈妈绝笔
  尽管一个小学四年级学生还不能完全理解妈妈这封短信里的深刻含义,但她幼小的心灵里已经种下了对父亲的仇恨。她悄悄收拾起了母亲的绝笔信,去找外公外婆,发誓再也不回到父亲身边去。
  心像石头一样冷酷的姚玉玺回到家里,竟没有一滴眼泪,只是阴沉着脸,草草处理了妻子的后事。但一反常态的是,他忽然对那些平日间很少交往的街坊邻居们格外地亲热。他反反复复、唠唠叨叨地对前来帮忙处理妻子后事的街坊们讲,李秀芝早就患了抑郁症,跑了许多医院,怎么看也看不好,他早就发现她有自杀的倾向,时时刻刻都为她操着心,提心吊胆地提防着,但最终还是没防得住。唉!有啥法呀!
  办完李秀芝后事以后,女儿融融住到姥姥家去了,姚玉玺倒有时还能回到只有他一个人的家中,他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他总觉得有人要在李秀芝自杀的这件事上做文章,他也怕岳父岳母不会轻易地放过他。但老实巴交已近古稀之年的李秀芝的父母心里虽然觉得有些蹊跷和怀疑,却从来没听到过女儿对姚玉玺有半点的不满和指责,更没有抓住姚玉玺虐待女儿的把柄和证据,两位可怜的老人只能默默咽下这口冤气。
  草草地处理完老婆的后事,待人们关于李秀芝不正常死亡的议论渐渐趋于平静之后,姚玉玺与梁艳的鬼混便随之越来越疯狂起来。开始时还搞得很诡秘,后来竟肆无忌惮,明铺夜盖,走向半公开状态。当然,这样的消息不可能不让在公安局刑警队当副队长的李向阳有所震动。说老实话,李向阳对于梁艳在生活作风上的放纵态度早有觉察。也不断有一些关于梁艳与这个领导、与那个老板的闲言碎语传到他的耳朵里。但他一直没有认真地考虑过。他想,一个女人在外工作,还能不同男人接触?有些人比较封建,看不惯,说两句闲话也情有可原,不需要大惊小怪的。只要梁艳有头脑,掌握住分寸,只要她能和自己好好过光景,就不用把她看得那么紧。但随着姚玉玺的老婆上吊自杀后,好像这方面的传言和议论竟越来越盛了,似乎姚玉玺老婆的自杀与梁艳有关,这才引起了李向阳的关注。
  可巧那几天市局正追捕一个越狱的逃犯,李向阳日夜值班。他的主要任务是对这个逃犯的亲友及与他来往密切的几部电话实施监听。有一天午饭后,同他在一起值班的两位同志由于连日的加班实在困了,他便让他们先去休息,他一个人在台前值班。他静静地守着设备,一直没有一点的反应,所以他趁机将监控器的插头给自己家的号码下边插了一个,想不到监听的耳机里面立刻传来了梁艳与一个男人的热情对话,他们俩似乎到了无人之境,叽叽咕咕谈得肉麻淫秽,不堪入耳。一直谈了有半个小时,李向阳最后才听出来,那男的就是姚玉玺,他们约好下午三点在红星大酒店“808”约会。得到这个意外的情报,李向阳便让那两个同事值班,说自己有个特殊的事情要去处理一下。
  下午两点半以后,李向阳就开着一辆桑塔纳停在了红星大酒店的大门前,他戴着墨镜坐在车里,密切地注视着酒店的门口。在即将三点的时候,他的妻子梁艳和姚玉玺便相继走进了酒店的大门,前后相差也不过三五分钟。三点十分李向阳身着一身警服走进了红星大酒店,进门以后便径直进了电梯,来到了“808”房间的门口。他将耳朵贴在门上静静地倾听,里面传来一阵的声音,他凭直觉断定里面确实有两个人。再仔细听了片刻,除了那的声音外,还夹杂着急促的喘息声。他已经意识到里面的人在干什么,所以他便“当当当”轻轻叩了三下门,叩门声响过以后,房间里立刻鸦雀无声,静得出奇,但过了好久也没有任何反应,他有些不耐烦了,便气急败坏地厉声喊道:“快开门,市公安局的!”
  当那叩门声响起时,姚玉玺和梁艳两人正忘情地达到高潮。尽管那清晰的叩门声直指向他们的房间,他们便立即就停止了动作,却并没有丝毫的慌张,他们在这里约会了那么多次,还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房间的存在。况且任何人也没有钥匙,只要静静地不吭气也不开门,他谁也没有办法。但当听到这严厉的叫喊声一响起,姚玉玺和梁艳立刻就吓得魂不附体,他们已经听出了这是李向阳的声音,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是不是有人告密?他若当场把他们抓个现行可怎么办?姚玉玺的全身都有些发软,哆哆嗦嗦地连衣服也穿不上了;还是梁艳沉着,她三下两下就蹬上裤子,收拾起床上属于自己的一切东西,立刻身子一闪就进了衣柜,拉开推拉门就进入隔壁房间的衣柜。这时,等不及开门的李向阳接着在外面吼道:
  “开门吧,再不开,我就采取措施了!”
  姚玉玺一听,心里更加害怕,他害怕这喊声万一惊动了酒店里其他的人们就不好办了。因此他赶快应声道:“甭着急,我立即给你开!”说着已穿好衣服,哗啦一声拉开了门,装着吃惊地问:“哎呀,李队长嘛,你来找谁?”
  “抓逃犯!有人举报,有个逃犯住在这里,怎么就你一个,还有人吗?”说着顺手拉开了衣柜的门,但衣柜里除了挂着的一件睡衣以外,什么也没有。他看到这种情形心里立刻自言自语道:“明明听见有两个人在里面,怎么就他一个呢?”他接着到卫生间和可能藏人的地方仔细搜寻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他有些沮丧地在心里暗暗嘀咕道:“真是见鬼了,她能藏到哪儿去呢?”李向阳扑了个空,只好悻悻地离开酒店,但他并没有远走,他仍坐进车里,看看她如何离开。
  半个小时以后,梁艳缩头缩脑、慌里慌张地像一个幽灵一样溜出了酒店的大门,飞快地朝对面银行奔去。李向阳有些后悔,自己一时着急,竟没有先仔细侦察一番,就匆忙出兵,结果让她溜了。
第42章 假名贷款(1)
  出了正月,春暖花开,大地复苏,忙碌的一年又开始了。日益繁荣的各种商业经营活动和愈来愈兴旺的物资交流,也在有力地促使和逼迫交通运输业的迅猛发展。交通运输业的迅猛发展,又带动了汽车销售业的日益兴旺。春节过后,大型运输车辆的销售形势突然间好了起来。各家汽贸公司出现了供不应求的大好局面。在金岗区商业银行开户的几家汽贸公司的业务人员也异常忙碌起来。车辆销售的流转加速,资金需求猛增,资金的供求矛盾立刻凸现出来。所以,前来申请贷款及办理各种财务手续的人们,络绎不绝地涌向银行的营业柜台及有关领导的办公室。梁艳的办公室里是最热闹的地方,那些前来报送贷款资料的财务人员围在梁艳的办公桌前,软缠硬磨,满脸堆笑,眼巴巴地尽拣好听、顺耳的话说。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就是要梁艳首先审查完他们的贷款资料,把他们贷款的手续尽快办齐,早一点送上贷审会。
  对于堆在办公桌上的一大堆贷款资料,梁艳心里是有数的。哪些应该放在前边首先考虑,哪些应该扔在一边先晾他几天,她完全按照自己心里的安排进行。因此,不管那些公司财务人员的恭维话说了多少,也不管他们笑得如何甜蜜,她都一概不放在心上。该怎么办,她就怎么办,一句也不吭。凡是那些老板已经拜见过她的公司,她便当着公司财务人员的面,将他们的贷款资料一份一份迅速过了一遍,即使有一些小问题或欠缺一些资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马马虎虎地就过去了。她明确告诉他们:
  回去吧!让你们老板放心,我会抓紧的,回去静等好消息吧。对于那些老板尚没有露面的公司,她则不屑一顾地将他们报来的那一堆东西一律扔在一边,说,实在是太忙了,有空再看吧,总得让人休息休息吧。有一个公司的会计也太老实,他硬是默默地等在梁艳的办公桌前,眼看着梁艳已经看完了桌子上的资料,便笑嘻嘻地说:“梁科长,我公司的资料已经报来两天了,你现在就把它们拿出来看一看,如若还有不齐全的地方,我们回去马上补充。”
  “慢慢来,你着急什么!”梁艳带着讽刺的口气说。
  “我的梁科长,这几天正是旺季,怎能不着急?”
  “皇上不急太监急,你的老板干什么去了?你回去问一问,看他着急不着急!”梁艳靠在椅背上,眼盯着那位会计嘻嘻地直笑。
  那位会计也笑了笑,才恍然大悟地走了。
  下午刚上班,资产保全科科长杨义兵,款款地将一季度底清理非正常贷款情况统计表放到郭正清的办公桌上,但仍然站在原地,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郭正清见他这样,便问:“怎么,还有啥话,说吧。”
  “一季度清理非正常贷款工作,不但没有完成任务,不良贷款的绝对额反而比上年底增加了一些。”杨义兵有些迟疑地说。
  “不可能吧!前几天营业所主任们开会时,大家是怎么汇报的,不是说,大家采取了得力的措施,清理的进度很快,并且还谈了许多清理非正常贷款的经验吗?怎么到了现在,非正常贷款余额又成了增加的趋势呢?”
  郭正清说着拿起报表就要看个究竟。
  单从本期清理回来的不良贷款数额来看,各个营业所,在不到3个月的时间就清理了500多万元,清理的速度确实不慢。但从总的余额来看,不良贷款的总额却增加了200多万。这一颠一倒,等于不良贷款新增加了700多万!是什么原因呢?这700多万元的不良贷款是忽然从哪里冒出来的呢?郭正清一页一页翻看着各营业所报来的附表,仔细地进行计算分析。终于发现,问题出在支行营业大厅,营业大厅本期的不良贷款一下就新增了750多万元。他和杨义兵科长立即来到营业大厅,首先查看了各项贷款分户账,一看就明白了,问题出在汽车消费贷款上。本年一季度,驰骋汽贸公司有8户购车户没有按时归还到期贷款,共计500万,金辉公司也有4户购车户没能按期归还到期贷款,共计250多万。
  汽车消费贷款是支行近期刚开办的新贷款业务,郭正清还没有太多接触过,但他看过上级行关于汽车消费贷款的文件,当时他就感到那些操作规程和具体的管理办法确实都很科学。你想嘛!一个分期付款的购车户贷了款,买了车,却并没有取得车辆的所有权,车辆的所有权还在银行抵押着,银行随时有权处置车辆。购车户只有将购车时所贷的汽车贷款全部还清,那汽车才算是他自己的,你说,他不及时还款行吗?再说,在每一笔汽车贷款的借据与贷款合同上,都有汽贸公司、保险公司和担保公司的担保手续,一笔贷款既有汽车做抵押,又有三个单位担保,这贷款的风险又在哪里?可是现在贷款风险居然还是发生了,并且一下就是12笔,750多万!原因在哪里?这怎能不引起人们的警惕和深思?
  郭正清没有迟疑,马上让杨义兵和营业大厅的信贷员小周跟他一起乘车向驰骋汽贸公司赶去。
  驰骋汽贸公司的老板高明不在,财务主管王梦露接待了他们。王梦露一听他们提出的疑问,便找来了档案部的小冯,要她将没能按时归还到期贷款的8个购车户的档案全部调来。小冯是个腼腆的年轻姑娘,一听说要这几户的档案,立刻就有些慌乱,她结结巴巴地说:“这几户的档案是否等高老板回来再看?是他与我们档案部的王经理具体搞的,不让我们插手。”
  “小冯,你别怕,我们只是来看看,做个调查分析,有事的话,由我和你们高老板说。”郭正清一方面给小冯作解释,一方面催她快拿档案来。
  王梦露赶紧对小冯说:“小冯,这是银行的郭行长,我们的档案不应该对他保密。”
  小冯看见实在推不过去了,便马上打开档案柜,伸手从一个角落里捏出了一沓档案袋,恰巧就是那8户的,郭正清一看就明白了几分。他让杨义兵和小周俩将每个购车户的姓名、住址、身份证号码、家里的电话或手机号码,还有保险、担保、公证书的文号一一登记清楚,然后又将这8户的档案交给小冯说:“小冯同志,档案是很重要的文书,一定要保管好,特别是这几份,可不敢叫出了差错。”
  出了驰骋汽贸公司的大门,他们几个回到车上,杨义兵问道:“郭行长,还到购车户家里去看看吗?”
  “肯定要去嘛,咱们既然来了,就一定要弄清楚原因。你看,哪一户最近,咱们就到哪一户。”
  “哎呀,这8户都不近,最近的还要算马家堡乡这一户了,离市里大约30多公里吧,户主叫做王跃进,现年35岁,家庭住址是马家堡乡皇甫村第四村民组,电话号码是4546778,手机是139……,”杨义兵认真地念着他刚刚从档案上抄录的信息。
  小周用手机拨了几遍,都没拨通,着急地说:“郭行长,怎么也拨不通,不是嘟嘟嘟的忙音,就是说这是个空号。”
  “你拨区号了吗?”杨义兵也有几分着急。
  “拨了,不行的话,我再拨一下这家户主的手机。”小周刚一拨完那个手机号码,就传来了清晰的提示音:“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郭正清在一旁默默地点了点头,说:“甭拨电话了,咱们直接到他家里去看一看。”
  皇甫村就在二级公路边上,桑塔纳小车用了不到半小时就进了这个村子。但大家下车一打听,却听几个村民说,他们村根本就没有王跃进这个人,并且全村只有三个村民组,哪里有第四村民组呢?
  郭正清苦笑了一声,说:“回吧,回吧,咱们再到保险公司和担保公司去看一看,看还有什么惊人的发现吧!”
  上车后,郭正清让小周和杨义兵再把剩余的7个购车户联系一下,看是否再有与王跃进类似的情况。他们俩立刻各自忙碌起来,车子还没进城,两人都将电话打完了,得出一个统一的结论,这些电话都是假号码,一个也打不通。
  他们进入市区以后,首先来到保险公司,查找驰骋汽贸公司那8个购车户的参保情况,保险公司的一名副经理认真地查找了半天,只好说,你们可能弄错了,我们从来就没有给这8个购车户办理过任何保险手续。
  在担保公司得到的答复也是同样令人吃惊,人家那个细心的业务员说,汽贸公司的汽车消费贷款的担保手续,都是他经手办的,不用查,这8个购车户根本就没有来办过什么担保手续。
  看到这个情况,他们几个在车上就议论开了。大家说,驰骋公司搞了些假资料、假档案和假担保就把500多万贷款带走了,将来这些贷款找谁去要呢?这不是明目张胆地诈骗吗?这样下去,我们银行不倒灶才怪呢!
  就是再好的贷款程序和管理办法能起什么作用呢?
第43章 假名贷款(2)
  回到支行临下车前,郭正清嘱咐杨义兵和小周,马上再查一下金辉公司那4个购车户的情况,看情况如何。另外,关于这些情况暂时不要张扬出去,等咱们彻底查清后,与那两个汽贸公司的老板谈谈再说。
  次日上午,郭正清就接到通知,让他参加贷审会,研究一批汽车消费贷款。
  今天上会研究的贷款共有三家汽贸公司的52笔贷款,共计4000万元。
  会议的前奏曲仍然是信贷科长梁艳向大家宣读那些繁琐的贷款资料,介绍每个公司目前的经营和还款情况。梁艳手举着厚厚一沓资料,照本宣读,他将这几个公司的经营状况和经济效益仍然说得一派大好,天花乱坠。最后是投票表决。就在大家即将投票表决的时候,郭正清副行长要求发言,姚行长点了点头,示意他有话快讲。
  郭正清一声不吭地首先环顾了一圈与会人员,他的目光一一从各位科长和行长的脸上掠过,似乎在观察人们对他即将要发言的反应:姚玉玺眯缝着眼睛,一边吸烟一边在思考着什么,他觉得今天这几家汽贸公司的流资贷款很正常,没有什么值得研究和需讨论的东西;石玉喜副行长仍然是他那一贯的作风,百依百顺,人云亦云,什么时候都没有不同意见。好像他的脑袋就长在姚玉玺的肩膀上似的,姚玉玺的意见就是他的意见。此刻,他正在自己的本子上写划着什么,看来他在着急地等待大家投完票,可能还有其他要紧的事情;信贷科长梁艳,不时地瞅一眼坐在他对面的姚玉玺,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拿不准主意,需要向姚玉玺请示似的;会计科主持工作的副科长李生财正歪过身子与他右侧的资产保全科科长杨义兵小声嘀咕,对于投票表决的事,好像只是个简单的过程,他只是个墙头上的芦苇,随风倒而已。杨义兵一边与李生财嘀咕,一边有些疑惑地瞅着郭行长,看郭行长是否要把昨天他们下乡调查所发现的问题在会上捅出来。
  郭正清环顾了一圈以后,才一字一板地说:“刚才听了信贷科长梁艳同志关于这三个公司52笔贷款的情况介绍,我有一些看法,谈出来与各位商量,不妥的地方,请同志们批评。对于腾飞汽贸公司,大家都比较了解,它是一家规模较大、实力雄厚的民营企业,老板任毅飞也是一个本分人,近几年的经营业绩也放在那里,其经营规模也越来越大,代理销售的全国名牌汽车也越来越多,这足见其信用的可靠。腾飞公司这次才报了15笔贷款,计600多万元,我觉得没什么疑问。但对其他两个公司,驰骋公司25笔2100万元,金辉公司12笔1300万元的贷款,我感到确实有些不放心。我没有分管这项工作,不太了解这两个公司的全面情况。但是,昨天下午,为了调查一季度非正常贷款增加较多的问题,我带着两个同志下乡去转了一圈。结果发现,这些新增加的非正常贷款都来自驰骋和金辉两个公司的汽车消费贷款。为什么刚开办的汽贸公司,贷了不久的贷款就发生问题,不能按时收回呢?经我们调查发现,这两家汽贸公司已有12笔750万元的贷款资料纯粹就是假的,就是我们过去常说的假名贷款。大家想一想这样的贷款怎么能不出问题呢?面对这些情况,我们应该怎么办?大家有什么看法,也请大家都谈一谈!”
  郭正清发言以后,会议室里立刻鸦雀无声,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吭气。梁艳显得很不自然,她恶狠狠地瞪了郭正清一眼,然后好像求援一样将目光转向了姚玉玺。姚玉玺十分清楚郭正清这一招的厉害,他突然在贷审会上,当着这么多人提出这么敏感而重大的问题,这不是故意给自己难看吗?他感到自己的脚下忽然踩到了一颗地雷,只要一抬脚就会把他炸得人仰马翻。如果对这个问题含糊其辞或解决得不好,将会出大事。上级行不仅要追究自己的渎职责任,也许会限制支行的汽车消费贷款,更会直接影响到他那两个朋友公司的业务经营。万一解决不了这些贷款,他们找上门来,怎么向他们交代?说不定还会影响到自己这个行长的信誉和威望。他沉思了片刻,默默地点了点头,轻轻地咬着嘴唇,非常认真地说:“郭行长工作一向认真负责,他刚才的发言很好,他抓住了问题的要害,信贷资金的使用安全与否,关乎到我们银行的生命,我们切不可等闲视之。我看今天的会议就先开到这里,等把问题搞清后再投票不迟。
  信贷科和资产保全科下去以后,立即前往企业,进一步全面调查,立即停止这两个企业的其他贷款和一切往来业务,并限期收回已发现的有问题贷款。”姚玉玺行长的话说得干脆、利落,掷地有声。
  贷审会在不愉快的气氛中中断以后,梁艳就窝了一肚子火,心里充满了对郭正清的怨恨。硬是这个不识时务、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搅黄了自己的好事。她想起高明和卫梦龙近期以来多次来家里,又是汇报公司的经营情况,又是不断地送这送那,把自己都弄得都不好意思了。再说,自己都满承满当地答应了人家,现在却放了空炮,觉得真没面子。沉思了片刻,她走到桌子跟前,猛地拿起电话,好像赌气一样,啪啪啪按了一串数字,然后长长地嘘了一口气,静等着电话里的回音。少顷,电话里传来了驰骋汽贸公司老板高明那一口油烟嗓子:“喂!那位?”
  “那位?你姐!”梁艳尽量憋着气,没有笑出声来。
  “哎呀,你呀!我就知道你今天要打电话,肯定没有好事。那事我已经让档案部的人处理了,可能给你们添麻烦了。”高明一听是梁艳的电话,就赶紧说好听的。那天下午他刚回到公司就听王梦露给他说了郭正清前去查档案的事。当天晚上,他就让档案部的经理撤销了那几份档案,并让王梦露先筹集了500万元资金,准备还清这些贷款,先压压银行人的火气,过了这步再另做打算。并且立即将负责档案的小冯打发回家了。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把她放在关键岗位上,还没怎么她,就把他的老板给卖了,这样的员工还能用吗?
  梁艳一听高明的说话口气,知道他已经清楚了昨天的事,并已经采取了措施,做了必要的处理,也就放下心了。她将话筒紧紧贴在耳朵上,压低了嗓音说道:“真想不到,你这样有经验的大老板,怎么还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这方面的事,你应该小心一些嘛,尽量搞得严密一些嘛!怎么就那么放心大胆地让那些不懂事情的小姑娘知道呢?把你卖了还不说,把我和老姚搞得也很难看!”
  “知道了,知道了,这事我已经处理完了,今天就让王梦露去把那500万贷款先还了,晚上我再给你送去一份检查。该怎么批评都可以,但贷款不能停,这几天生意可好了,耽误一天时间,就是一天的损失!”
  当天晚上,高明和卫梦龙两人先后来到梁艳家里,送去了一份很深刻的检查材料,和一个不薄的信封,再三叮咛,请梁科长次日再到他们公司,验收他们的整改情况。
  时隔一天,三个汽贸公司的贷款申请书又一次摆在了金岗区支行的贷审会上,梁艳向与会的各位贷审会成员,详细汇报了对驰骋和金辉两个汽贸公司检查的情况。特别说明,这两个公司刚刚成立,员工素质确实有些问题。竟马虎从事,不严格审查,出现了贷款资料中虚假身份证和假电话号码的情况。多亏我们的有关人员发现得及时,才避免了差一点就造成的重大损失。现在这两个公司针对此事进行了认真的整顿,不仅收回了有问题贷款,并将弄虚作假的员工立即除名。
  等梁艳给大家汇报完她亲自出去检查的情况,大家谁也没有再说什么,接着进行投票表决,三个公司的52笔贷款都获得通过,会后梁艳立即亲自将这些贷款申请表送到市行信贷处。
  这场贷款的风波过去之后,姚玉玺心中的疑云并没有消散。他回想起那天会上的局面,想起郭正清的发言,立刻感到胸中憋闷,气就不打一处来。他预感到,有一种危险正在向自己逼近,甚至危及到他整个计划的进程。他心里非常清楚,最近一个时期,只要是开会研究事情,郭正清一般不会发言,但只要他一发言,就肯定会有麻烦。他联想起新近发生的几件事情,哪一件不是郭正清在里面搅和?为了贷款剥离的事,他先是给戴行长打电话,扬言要派人调查,戴行长及时制止了他,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后来又给省行领导写信告黑状。这次他又在贷审会上大放厥词,唯恐天下不乱,居心险恶呀!看来郭正清这种反叛和抵抗的势头越来越升级了,是必须采取措施的时候了。
第44章 “健身”经理
  “丁零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姚玉玺拿起电话,问:“是谁呀?请说话。”
  “是我,玉峰。哥,你前次所说的那个健身服务部的经理,我找到了,现在就坐在我这里,你能过来一下吗?”李玉峰急切地问。
  “可以,你与她就在你办公室等我,不要其他人,我马上过去。”姚玉玺显然有几分兴奋,这个电话就像是一针兴奋剂,立刻冲淡了刚才在贷审会上给他带来的懊恼和愤懑。
  李玉峰那宽敞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与一个年轻的姑娘坐在那个转角沙发上聊天。等姚玉玺推开门,一走进房间,他们便立刻站起身来。姚玉玺的眼睛立即盯住了那个正瞪着一双杏仁眼、微笑着瞅着自己的靓丽姑娘。
  姚玉玺的目光像一架x光机器一样,从她的头上开始往下扫描。她高挑的个头比李玉峰还要猛一些,起码在一米七以上,她那一身花色朴素、宽窄得体的连衣裙恰好将她的胖瘦匀称的美丽身材的曲线勾勒了出来,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似乎造物主特意费了一番心思,才造就了这样一个眉目清秀、婀娜多姿的人间尤物。
  李玉峰向她介绍:“这是我哥,街对面那个银行的姚行长。”他又转向姚玉玺:“这是叶艺媚小姐,我们正在聊健身服务部的事。有什么你先说,哥!”
  姚玉玺已经在李玉峰的老板椅子上坐了下来,顺手从桌子上拿起叶艺媚的履历表说:“你们谈你们的,我先看一看。”说着对照履历表上的二寸照片,又仔细地打量了叶艺媚一眼。看来叶艺媚比照片上还要年轻漂亮,一双大眼也比照片上更加炯炯有神,整个面部表情要比照片上生动、热情、大方。他注意看了一下表格里的内容:年龄,24岁;身高,1郾72米;体重,65公斤;文化程度,大学本科(省师范学院);婚姻状况,未婚;特长,民族乐器和舞蹈;接着是籍贯、社会关系等,姚玉玺知道那些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没有几个字是真的。也许在这张表上,只有那张彩色的照片和身高和体重是真实的,其他的东西,可信度就不大了。所以他无心再看下去。他想考察一下她的业务能力,便直截了当地问:“叶小姐,你都熟悉哪几种健身服务项目?”
  “各式各样的都会,在平川市的帝豪大酒店接受过正式专业培训。”叶艺媚抬出了帝豪大酒店的招牌,借以抬高自己的身价。姚玉玺知道那是省城的五星级大酒店,一般人是住不起的,当然接受叶艺媚服务的也就不是一般档次的人了。
  “那你先给我按摩一次,让我体验一下怎么样?”姚玉玺仍然紧着脸,没有一丝笑容。
  “我乐于效劳,请你先到房间里冲个澡,换上睡衣。”叶艺媚痛快地说。
  李玉峰马上带着姚玉玺出去,开了一个豪华套间,将睡衣、洗澡水一一准备齐备就离开了。
  叶艺媚确实很内行,一进入工作状态,立刻换上了另一副面孔,严肃认真又面带微笑,满脸的喜悦里充满着某种期待,但又不动声色,含而不露。刚刚还穿在她身上的那一身穿戴也完全变了,上身是一件袒胸露乳的小背心,下身一件乳白色几乎透明的超短裙。按摩从头部开始,她说这是泰式按摩,她的手脚很轻,很娴熟,一切都是那么轻松自如,似行云流水,让姚玉玺感到很舒服。等到她按到他的敏感部位时,立刻加大了力度,叫他不禁有些兴奋,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将她搂了过来。她并没有丝毫的惊慌和抵触,只是默默地咧嘴笑了一下,就在他身边躺了下来……姚玉玺出了豪华套间,在李玉峰办公室的拐角沙发上坐了下来。叶艺媚立刻给他端来一杯清澈的龙井茶,放在茶几上。然后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像一个很熟识的朋友那样,轻轻地落了座。李玉峰一看这种架势,就知道他哥对这位健身服务部经理的审查算是通过了。但他还是明知故问地问道:“哥,怎么样?”
  “我认为健身服务部的经理一职,还真非叶小姐莫属了!待遇等就按咱事先定的办。”姚玉玺异常坚定。
  “叶小姐,那咱就当面说好,从今天开始,就算你上班了,月工资为2800元,另外,根据你服务部每月完成任务的情况再给以提成,你是领导,不必和其他小姐一样给客人服务,但如有特殊的贵宾,另当别论。”
  叶艺媚什么也没说,只顺从地点了点头。
第45章 戴强来到“808”
  按照惯例,每逢星期五的下午,戴强要回平川过礼拜。所以星期五的上午,他一般就不给自己安排什么正经的工作,怕一旦被什么难缠的事情给黏住了,影响了下午的回家。现在离吃午饭还有一会时间,戴强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闲得无聊。他点了一支烟,一边吐着烟圈,一边在考虑:
  这个双休日是回平川,还是留在黄龙市;要是留在黄龙市,又去干什么呢?
  按照上边关于干部异地交流的精神,戴强从400公里外的省城平川市调来黄龙市已经有两年多了。两年来,他每个星期一清晨便坐上市行司机小龙开的那辆奥迪车从平川出发,经过四个小时的奔驰,在午饭以前到达黄龙市;星期五的下午,同样是坐小龙的车,在午饭后动身,然后在天黑之前,到达平川。小龙把他送回家,然后就到离他家最近的那个三星级的平川大酒店登记住宿。两年多来,这条从平川到黄龙的固定路线和从星期五到星期一的四天的固定的时间,俨然已经成了戴强和小龙的既定程序。
  每个月至少要按照这个既定程序在平川和黄龙之间往返四个来回。小龙曾心疼地算过一笔账,这一来一去的往返一个来回,要花去汽油费、高速路过路费及小龙在平川市的住宿和出车补贴费共计近1500元,恰好能顶小龙一个月的基本工资。而一个月要跑四个来回,就是6000元钱。这笔昂贵的回家费用,小龙刚开始时感到很心疼,他想,要是戴行长每次回家都坐火车,那多省事、省钱呀!就是每次都坐软卧也花不了这么多的钱呀!
  当然,若是戴行长的家能搬到黄龙来,那又是一种什么效果呢?但小龙又不由得反问自己,如若戴行长不坐自己的小车回家,那还要自己这个专职司机干什么呀?那不是要我下岗吗?哼!哈哈哈!咱操那么多闲心干什么?不是自找倒霉吗?
  戴强对这种来来回回的往返也有些厌倦了,但又没有什么好办法,难道能把老婆孩子都搬来黄龙?也太不现实了。算了,就这样将就着吧!还不知道干到哪一天,一纸调令就又回去了。现在交流到外地的干部都是这样搞会会(得过且多,过一天算一天)着哩,谁还考虑得那么长远?
  正在这当儿,桌子上的电话忽然丁零零地响了起来,他拿起电话,立刻传来姚玉玺那非常老气而亲切的声音:“老哥,今天准备回平川吗?”
  戴强有些犹豫地说:“不回了吧!前一个星期回去还多停了两天,再说家里没有什么要紧事情,我也不愿意在路上来回跑。”
  “那你就干脆不要回了,下午你过来这边坐坐,放松放松。”
  戴强一听姚玉玺的口气,便问:“在哪里?还在皇城大酒店?”
  “不!在咱支行对门的红星大酒店,我在酒店等你,你来吧,一定让你满意。”
  “嘻嘻,又有什么新花招?”戴强听了立刻一阵兴奋,他给通讯员小刘打了个道,说是自己到外面转转,吃晚饭不要等他。
  等戴强赶到红星大酒店的大厅时,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姚玉玺让服务员打开一间棋牌室,端来水果、茶水和香烟,他和戴强俩先过了一番棋瘾。姚玉玺的棋艺愈发不如从前了,主要是近一年多来,他的心神不宁,事情头绪也多了。他成了行里的一把手,地位变了,找的人多了,社会上那些红男绿女、花里胡哨的东西成天围着他团团转,把他搅得云里一阵雾里一阵。加上为了梁艳的事,李秀芝又闹得他心烦意乱,焦头烂额,哪还有心思放在棋盘上头?所以,连下三盘之后,姚玉玺已经一败涂地,丢盔撂甲,只有招架之功,哪有还手之力?象棋下到这般境界,戴强自然也有一种天高气爽、心旷神怡之感。他停下手来,点了一支香烟,兴致勃勃地与姚玉玺聊起了行里的事。
  “梁艳最近的表现如何?你可要好好培养培养!”戴强关切地问道。
  “确是个好苗子,大胆泼辣,机制灵活,也有头脑,等时机成熟时,把郭正清打发了,让梁艳上!就是将来我走了,让她接我的班儿,当个一把手,也是没说的。”
  “你是否给人家梁艳承诺过什么?”
  “没有,我能给她承诺什么?提拔她当副行长是您的职权范围,我怎么敢给他夸海口?”姚玉玺狡黠地眨眨眼睛。
  “给她做做工作,她个人只要努力创造条件,我也可以帮这个忙,提个副行长算多大的事?还有一件事,你要特别注意,你得想法把你们那两个汽车老板控制住,不要让这两个家伙给咱闯下大祸!”
  “没事,老兄,现在的呆滞贷款那么多,他们才能弄多少?我估计,等不到他们的贷款出事,下一次核销或剥离就会开始了。再说,咱们能在这儿干一辈子?”姚玉玺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看钟表,已经6点了,他说,“老兄,你放心吧,我掌握着呢!现在这世道,总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不说了,咱们吃饭吧!”说着领着戴强进了一个包间。
  走进包间时,戴强发现一个个头高挑、面容姣好、气质不凡的妙龄女郎已在里面等候,见到他俩到来,立刻腼腆地站起身来,问候道:“您好,欢迎您!”
  姚玉玺见状,立刻对戴强说:“这是他们酒店的保健服务部的经理叶艺媚小姐,她是从平川来的,还真有一手高超的按摩技术,吃过饭你可体验体验。叶小姐,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戴老板!今天得你叶小姐亲自出马了!”
  “知道了,姚老板,我一定尽力!”
  他们三个人坐下来吃饭,饭菜的数量和品种都是姚玉玺事先亲自叮咛过的。虽然只有四凉四热,但都是本店厨师的拿手好菜。生猛海鲜、山珍海味,虽然数量不多,但每样都给拼了一点,叫你尝一尝它的美味,却并不让你感到腻味。酒水还是戴强爱喝的茅台。叶艺媚笑呵呵地只顾给他们夹菜、敬酒,尽地主之谊;戴强的眼珠在叶艺媚的脸上扫来扫去,无暇吃饭;姚玉玺端起酒杯,要戴兄与他尽兴,但茅台酒刚下去半瓶,饭还没吃几口,戴强就停了筷子,说是晚饭就只吃这么多。他边抽烟,边与叶艺媚小姐搭讪、逗笑。姚玉玺看出了戴强的心思,也停了筷子,领着他俩来到酒店的八楼,来到了叶艺媚也没有进过的那个“808”房间。他亲自打开门锁说:“老兄,就是这里,你好好洗一洗,再让叶小姐给你按一按!请放心,这里绝对安全!”说到这里,他又有些怕戴强不放心,便悄悄拉了一下戴强的手,走到那个壁橱跟前,打开了壁橱的门,走了进去,然后又拉开一道推拉门,接着将另一个壁橱的门推开,戴强立刻看到了隔壁的房间,他吃了一惊,回过头,瞅着姚玉玺,撇着嘴,诡秘地一笑。姚玉玺又关上了壁橱的门,回到刚才的房间,他笑嘻嘻地对叶艺媚说:“叶小姐,我走了,好好照护我的好朋友!”然后轻轻地带上门,笑嘻嘻地走了。
第46章 更大的骗局
  自郭正清带人到驰骋汽贸公司查出来他们以假名贷款的问题以后,便将高明惯用的骗取银行贷款的鬼把戏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从此,银行里那些专门承办信贷业务的年轻人便汲取了教训,积累了经验。在后来办理类似业务时就提高了警惕,擦亮了眼睛,把这方面的漏洞给堵死了。高明觉得,若要继续按原来那种老办法,骗取银行的大量贷款,已经很难了。
  这几天,他正在苦思冥想,研究一种更巧妙的办法,尽快搞到一笔巨额贷款,以尽快完成自己的资金积累。
  他想来想去,觉得有两种办法可以试一试。
  首先他找来黄水龙喝酒。
  黄水龙将金岗区商业银行的五个营业网点装修完毕,又来回奔波,“帮助”营业所的主任们将它们变价处理之后,就又没有活儿可干了。他正在谋划着下一步的计划。这时他的电话响了,是大老板高明提出要请他喝酒。
  “老哥,今天怎么有闲空了,忽然想起请我喝酒?”黄水龙一听说高明邀请他喝酒,有些受宠若惊,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咱们这些人谈什么有空没空儿!钱挣多少才算够?这段时间我也真有些累了,有空的话赶快过来,咱们兄弟俩乐呵乐呵!你若太忙就算了。”
  高明准备扔电话了。
  “说的什么话,老哥叫我,还能没空?你说地方,我做东!”黄水龙最近在金岗区商业银行的那几个营业网点上赚了一把,正想显摆一番,哪能在高明面前丢人现眼?因此他才提出要做东请高明喝酒,哼!那才能花几个钱?
  “那就放在红星大酒店吧!一会儿见。”
  高明今天显得异常轻松潇洒,他除了一杯接一杯地与黄水龙碰杯,就是趁着酒兴大谈女人。他尽讲一些很酸的黄段子,逗得黄水龙咕咕咕地直笑。黄水龙纯粹一个土老帽,哪里能像高明那样,成天在天南地北、国内国外像在家里串门一样地闯荡?更没有见过多少花花世界,所以在高明与他的说说笑笑之间,他更加感到自己没有人家见多识广,目光远大,更加感到自己的渺小。他觉得要发大财,还是要跟着高明学着点。但高明这家伙今天光是喝酒说笑,不谈一点正事,他有点着急,便问:“老哥,你的房地产还搞吗?效益咋样?”
  “嗨呀!房地产最近可正火着哩,说句笑话,简直就像拾钱一样!”一说到房地产,高明立刻来了精神。“你想嘛,现在一个平方米的价格都快达到10000元了,你没盖过房子?一个平方米的造价才多少?这方面的行情你也懂一些,就应该知道这里面有多大的利润吧?”
  黄水龙听着高明的大言不惭的吹嘘,眼红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但他还是故作沉稳地说:“我暂时还抽不出人手,再说,什么都不是外行干的,还是看一看再说吧!”
  “现在就正是黄金时期,等你有了人手,市场上还不知出现什么情况,要搞就赶紧下手!做生意就是要抓火候,抓不住火候,哪里有效益?净跟着别人的屁股后头瞎跑吧!”高明显然也为黄水龙感到着急,他接着说,“要不,可以先将手里的资金投资给别人,用钱挣钱嘛!如果你对我这里还放心的话,你可以将你现有的资金先投放在我这里,我先帮你经营运转着,回报率按年息20怎么样?”
  “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的一根汗毛也要比我的腰粗,我的那点资金对你来说也算不了什么。我回去先看看,再给你回话。”
  “不说了,不说了,今天咱们是来喝酒,不谈生意上那一套,一听就烦人!”高明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又举起杯子要和黄水龙干杯,但黄水龙远不是高明的对手,已经头重脚轻,眼看坚持不住了,只好到门口打了一个出租打道回府了。
  黄水龙回到家里考虑再三,他还是觉得应该投资一些才是上策,但是他手里的闲置资金却没有多少。装修材料占压了一部分,客户的欠款占了一部分,账户上顶多也就是百八十万,但是他却觉得只要想投资,想用钱来挣钱,筹集一部分资金,对他来说还不算困难。他有老弟姚玉玺给他作后盾,害怕什么?黄水龙自去年看见姚玉玺以东方工具厂的名义贷了500万,拍回来一个红星大酒店,又在后来的不良贷款剥离中将东方工具厂所有的贷款都剥离了事。他就想,这里面的窍道也太大了,挣钱也太容易了,我为何不瞅准机会也想法捞他一把呢?想着想着他就不由自主地来到金岗区商业银行,敲响了姚玉玺办公室的门。
  他向姚玉玺谈了自己的想法,提出以购进装修材料的名义贷款500万元,以库存的装修材料和自己的全部装修设备作为贷款的抵押品。姚玉玺听了黄水龙的设想及贷款计划,笑着点了点头。尽管他明知黄水龙的那点可怜的家底,也明知道他那些所谓的抵押品都是一堆不值钱的废品,是骗取贷款的一种幌子,但他却嘴软得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他说:“黄大哥,你说的这事也不是不行,但肯定有一些麻烦,你去给梁艳说一说,请她帮忙,就说我完全同意,叫她想法帮你过了贷审会这一关。”
  梁艳曾得到过黄水龙不少的好处,再说她与姚玉玺之间的秘密交往也从来就没避过他。所以,对于黄老板提出的要求就如同姚玉玺的指令一样,她只能设法帮他,不会有二话。在黄水龙那份500万元的贷款申请书上的“核保”(对担保抵押物的核实情况)栏里,她亲笔签上了“此笔贷款的抵押物足额、属实,变现能力强,完全可以避免贷款风险”的字样和自己的名字。为了确保这笔贷款能在支行、市行的贷审会上顺利通过,她特意给支行和市行的有关人员一一打了电话,做工作,使黄水龙的这笔500万元的贷款一路绿灯,顺利地过了关。
  拿到了这500万元的贷款后,还不能满足黄水龙的要求,他提出再申请一份银行承兑汇票,说是自己要到平川市的四海国际贸易公司采购装修材料,与对方谈妥,需要银行给签发一份1000万元的银行承兑汇票。当场出具了他与四海国际贸易公司的订货合同,并说可以用他账户上现有的500万元贷款作这份银行承兑汇票的抵押。经信贷科和会计部门审查,黄水龙的申请、订货合同、押金及提供的全部资料,也符合签发银行承兑汇票的条件,所以在梁艳和会计科副科长李生财的大力协助下,黄水龙又很快办妥了一份金额为1000万元的银行承兑汇票,他立即将这1000万元的银行承兑汇票交给了高明,算是他给高明平川房地产公司的投资。
  那天当高明仔细地看过黄水龙递到他手上的那1000万元的银行承兑汇票时,他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线,他乐呵呵地说:“黄老板真有办法,这么快就搞到了1000万,也算是你有眼光,你就静等着下个月给你分红吧!
  这一个月就是20万元呀!”
  黄水龙眼看着那1000万元的银行承兑汇票装进了高明的小皮包,不免有几分担心,便说:“高老板,你得给出个手续吧!”
  “那还用说?等我去平川时给你弄个正式的投资合同,今天先给你写个收条,梦露,你给他写一个收条,盖上我的法人章子。”
  高明采取的第二个措施是继续在银行下功夫,尽快搞到一笔金额较大的贷款。他给梁艳拨通了电话:“梁科长,有个急事,想面见你一下,不知你是否有时间?”
  “有什么事?电话里还不能说!”
  “你有空吗?咱还是见个面为好,不然就在红星大酒店,我在那里等你。”
  10分钟以后,高明和梁艳两人已走进红星大酒店的一个高级套间的客厅里。高明根据前一次在皇城大酒店吃饭时梁艳的表现,完全摸透了梁艳的脾气和心思,所以刚一踏进房间,高明就抱住梁艳一阵乱亲乱摸,梁艳不但没有丝毫的反感,反而给以热烈的回应。她顺从地跟着高明的脚步向双人床上挪去,顷刻间两人便光溜溜地纠缠在一起。梁艳深感高明的床上功夫要比姚玉玺更威力无比,高明则觉得梁艳的风情万种,比任丽娜更让人销魂。
  风平浪静之后,高明严肃而神秘地说:“有个事情我需要提前先与你商量一下,还请你一定帮忙。我最近遇到一点特殊困难,急需一大笔资金。
  最近在上海举行的一次大型车展上,有个好项目,可以大赚一笔。德国一家公司的展车不想再拉回本土去了,决定削价20,批量出售。我便趁机与人家签订了个合同,把这些展车都买下来,等出售以后,每辆可净赚20多万元,200辆就能赚400万元。但我公司这几天资金暂时周转不过来,想请你和姚行长给想个办法,采取个特殊措施,先解决了我这个燃眉之急。如果按平时的正式贷款程序,肯定会误事,一旦误了事,我可就惨了,损失就大了,光违约金就得付300万元。所以我想,你们是否能特事特办,把这笔贷款给我们先贷了,然后再慢慢履行有关手续,也就是个一先一后的事情。你看,你能担得了这个家吗?”
  “多大的金额?”
  “3000万元,不过时间不会太长,打个时间差,很快就会周转过来。”
  “金额有点大,老姚还不知有没有这个思想准备……”
  梁艳有些犹豫,高明不等她考虑就紧跟着说:“梁科长,这次事情太急,考虑到一旦办不成所造成的损失太大,我就只能不惜血本了,你就破这一次例吧!你赶快给我个账号,我一次性把这笔贷款的所有费用先打到你们账上,你们给活动吧!”
  “先不提那事。事后再说吧!”
  “那哪能呢!你就给个账号吧!”
  “也行,这事我回去与姚玉玺研究,决定后就立即通知你!”说着撕下一片纸,立即给他写了一个账号。
  高明接过一看,便说:“噢,是平川市工行的帐号,那我更方便。”
  高明说完便与梁艳握手告别,正要离开时,梁艳却叫住了他,悄悄问道:“那事办得怎么样了?”
  高明一听,先是一愣,接着诡秘地一笑:“一切都准备好了,顶多也就是一两天的事情。你就等着听好儿吧!”
  回到行里,梁艳就打开电脑,她想查询一下自己刚才给高明写的那个账号上的资金状况,就在打开网上银行账页的一刹那,她惊呆了,她的账户上在两分钟之前新增加了一笔现金收入:300万元。呵!高明这家伙确实有些着急了,已经真的不惜血本了!看来这件事是非办不行了。她立即着手考虑,看这事怎么与姚玉玺谈,对于这笔300万元的现金,他可能不会感到吃惊,也不会拒绝,但对于3000万一笔的贷款,他敢不敢不经贷审会的研究,便提前逆程序私自发放?他若要再考虑一两天时间,万一耽误了高明的时间或是他纯粹就不敢办,万一把这事弄黄了,那又怎么办呢?干脆我也给他来个先斩后奏,先把款放了,然后逼他就范,再说他与戴强的那种关系,想必没有多大的问题。不能再犹豫了,再犹豫彷徨就要耽误大事了。她马上拿起电话,告诉高明,赶快派人将你们这笔3000万元的贷款申请资料全部报来。
  当天下午,梁艳就按照正常贷款的审批手续,逆程序地先将这笔3000万元的贷款批准通知书下达给高明的汽贸公司和支行营业大厅。
  刚一接到贷款批准通知书,已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的高明公司财务部经理王梦露,就马不停蹄地赶到金岗区商业银行的营业大厅,在银行下班前,办完了这笔贷款的所有手续,并将3000万元贷款一笔汇到平川市高明那个四海国际贸易公司的账户上。
  王梦露在金岗区支行营业大厅办妥了3000万元的贷款及汇款手续,便急急忙忙向公司赶来,她要给高明汇报她办理这笔贷款的情况,这是高总再三给她交代过的。
  当她赶到公司的时候,高明与任丽娜正在办公室里焦急地等待着她,她进门刚一坐定,高总就给他递过来一杯茶水,感激地说:“快喝口水,可把你给忙坏了!”
  “办妥了,高总,按照你的要求,3000万元已经全部打入到四海公司的账上。你放心好了。”王梦露边喝茶边激动地汇报。
  “现在四海国际贸易公司的账户上一共有多少钱?”高明关切地问道。
  “去年以来,咱们陆续给四海国际贸易公司的账户上转去了4000万元,今天又汇去了3000万元,包括黄水龙投资的那1000万元银行承兑,就整整8000万元了,基本达到了你原来的计划。”王梦露轻轻擦去额头上的汗水,自豪地对高明说,她觉得自己对公司和高老板已经尽心尽力了,脸上露出了如释负重的笑容。
  “拿上这个,算是对你的奖赏。”高明说着把一个信封递了过来。王梦露客气了一番,还是将它塞进了衣兜。这时,高明又说,“库里还有多少现金?你都给我拾掇一下,我晚上还想到市里办个事。”
  王梦露到财务室转了一圈,回来说:“就这12万了,账户上也不多了。
  不够的话,我明天再想想办法。”
  “好了,就这样吧,小王,这几年你为公司出了大力,我心里有数,近几天我要出去办些事情,公司里的事你多操些心,我不在的时候,有急事也可与我家属商量。”说着就将那些现金交给任丽娜,让她装进一个大手提箱里,然后摇了摇手,无限深情地说,“忙了一天了,小王,你快回家吧!”
  王梦露回家后,高明与任丽娜将早已收拾好的两个手提箱装进他的奔驰车,匆匆向平川市出发了。
第47章 黑色保护伞
  就在高明和任丽娜刚刚离开黄龙市。驰骋汽贸公司一笔贷了3000万元的事,就被姚玉玺发觉了。
  那天下午临下班时,会计科主持工作的副科长李生财就急急忙忙地拿着刚刚结了账的会计报表来找姚玉玺,说是金岗区支行在人民银行往来账户的转存款已经发生透支,面临着无法结算的危机。要不采取紧急措施,明天整个支行就没法对外营业了。姚玉玺一听,当然明白问题的严重,也有些着急。三天前郭正清曾给他提醒过资金头寸较紧的问题,今天就出现了透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是什么原因?他是会计出身,这方面的事是难不住他的。他立即拿起营业部的会计日结表,一眼就看出,是发放贷款造成了存款户透支的,再仔细一查,就发现了这笔3000万的贷款。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立即打电话叫来了梁艳。
  梁艳走进姚玉玺的办公室,第一眼就看见了他那一脸焦急的神情,便立刻表示出满脸的歉意,她赶紧陪着笑脸,不好意思地说:“看你那满脸愁容,是不是为了高明那笔贷款?我正准备给你说呢,你不用着急,我已经想好了,咱们有办法解决。”
  “不是我说你,你也太欠考虑了,这么大的金额,又没经过任何人审批,那怎么行啊?如果一定要办,也要给我打一声招呼啊!你是会计出身,也不看我们的账上还有钱没有,就放出去了?这一下好了,上上下下许多人都知道了,啧啧啧!”
  “你沉住气,甭着急嘛,瞧你那一副小家子气!我看咱先到人民银行去找一下人家,紧急拆借上5000万,过一两天账就平了。另外,对这3000万的贷款,咱去见一下戴行长,叫他想个特殊办法给咱补上个审批手续。
  这是100万,去时给戴老板带上,上面是他的名字,密码是他生日的后六位。”说着递给姚玉玺一张信用卡。
  “这么多,哪儿来的?”姚玉玺有几分不解。
  “高老板给的,咱俩在工行的那个帐户上还有这个数。”说着伸出两个指头。
  “哎呀!你真是逼着我上梁山哩!你马上给高明通知,让他抓紧营运,尽快还了这笔贷款。”说着狠狠地剜了她一眼,马上就去市分行找戴强想办法。
  戴强听完姚玉玺的诉说,眉头也皱了起来,生气地说:“你这个梁艳办事也太离谱了,怎么能这样?闹不好会让大家都翻船的。”
  “我已经狠狠地骂了她一顿,简直胆大包天,她是硬逼着咱们就范。
  现在有什么办法?只有抓紧时间把这事抹平了再说,你不是说明天省行的信贷检查组就到了吗?这样的事还敢让人家发现?看来现在上贷审会是跟不上了,也没有其他好办法,我看,还是求你采取特殊的办法处理一下为好。”
  “昨天还接到省分行稽核审计处的通知,稽核处将要派人来我行进行一次全面审计,在这个时候,不把这件事处理好,能行吗?我看你回去以后立即采取两条措施:一、让会计科的科长马上找市行会计处,先办理5000万元的临时借款,存入人民银行的账户,把透支的钱先垫平;二、让梁艳马上将那笔3000万元的贷款资料立即报到市行来,我和许行长商量一下,马上采取紧急措施。”
  次日是个星期五。早上刚上班,戴强就在他的办公室里召开了一个行长办公会。戴强拿着一盒软中华,正在笑嘻嘻地给爱吸烟的几个领导散发。分管信贷业务的许昌祥副行长,分管后勤保证的鲁达成副行长,纪检组长李世义,总稽核李旺晋等四个行级领导都到了,大家看到戴强脸上的那种热情、谦恭还夹杂着几分抱歉的表情,不知道他今天究竟怎么了,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日急慌忙地突然把大家召集到一起,要研究什么事情。正在大家纳闷的当儿,信贷科长吴柳欣竟与金岗区支行行长姚玉玺也相跟着走了进来。
  吴柳欣与姚玉玺刚落座,戴强就开了言:“今天咱们召开一个扩大的行长办公会,让吴柳欣和姚玉玺两位同志也列席参加,研究一件信贷上的事情。这事本不该在这个会上研究的,但事情特殊,也只好如此了。前天在金岗区支行开户的驰骋汽贸公司,在上海签订了一宗大额汽车交易合同,因机会难得,利润可观,时间也很紧,所以金岗区支行竟违背我们的信贷原则,逆程序操作,在没有经过我们市行贷审会研究的情况下,办理了一笔3000万元的汽车贷款。我的意见是,咱们根据特事特办的原则,在行长办公会上把这事研究一下,尽快将这事处理了。不然,省分行的信贷工作检查组和稽核组马上就要来我行进行全面的检查和稽核,若让人家把这事给稽核出来,就将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被动。”
  听了戴强的话,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肯第一个发言,戴强瞅了一眼姚玉玺,姚玉玺便赶紧说:“就这件事情,我首先给各位领导作个检查。造成这个先斩后奏的问题,责任在我,我太着急了,一着急便忘乎所以,太不稳重了,给大家出了这个难题。情况是这样的,前一个时期,上海举行过一次大型的国际汽车展销会,会上展出的汽车大都是美国、日本和欧洲的一些名牌汽车,如,奔驰、宝马、林肯、劳斯莱斯等。这些进口原装的世界名车,先在展览会上展出,让与会者参观,还允许参观的人们试驾。
  到车展结束时,这批车辆大部分才跑了1000多公里,简直就和新车一模一样,但这些参展国家的汽车经销商决定不再将车拉回本国去了,而是就地拍卖掉。我市驰骋汽贸的高明就与那些参展的商人定了一批价值3000万元人民币的奔驰、宝马车,价格比目前国内销售的车要低20%左右,每辆车的纯利润在20万以上,这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所以在高明的再三催促下,我也觉得这个机会难得,一着急就办了这件事情。事情办了以后,我就有点后悔,今后可不能再这样办了,我们已给高明打了电话,限他在一个月以内处理掉这批汽车,尽快把3000万贷款还了。事情就是这样,请各位领导原谅我的冒失。”
  “姚行长,你这事办得就是欠考虑,今后一定要接受教训啊!可是事情既然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什么办法?我也同意给他们这笔贷款补办个审批手续,但今后再也不能出现类似的情况了。”许副行长看了看大家,第一个发了言。
  戴强那几乎带着乞求的目光在鲁达成、李世义、李旺晋的脸上来回掠过,在这几位同志都依次表态同意以后,他便做了个总结性的发言:“通过今天这件事情,姚玉玺行长一定要引以为戒,回去以后,一定要同你们的有关人员吸取这次逆程序发放贷款的教训,严格按贷款制度办事,并限期收回那笔3000万元的汽车贷款。吴柳欣科长,你下去后按照咱们平日正常的贷款审批手续给他们补办一下审批手续,审批的日期就写在他们发放贷款之前,不要让省分行稽核的同志们看出问题来。”
  戴强及时召开的行长扩大办公会,算是给姚玉玺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他当然对他的戴老兄感激不尽,等与会的同志们都离开以后,他却仍然不肯走。本来想邀请戴强到红星大酒店再去放松放松,但李玉峰却在电话里说叶艺媚的身体有些不适,几天以前就请假回老家去了。所以他便决定干脆和戴强到皇城大酒店去乐和乐和,再说,他已经好久没去那个豪华的洗浴城去体验那种按摩的滋味了。但当他殷勤地邀请戴强的时候,戴强这次竟意外地没有一点兴趣,他懒洋洋地说:“姚老弟,最近一段时间,我的身体总有些不带劲,疲惫不堪,肌肉和关节都酸疼得厉害,昨天晚上还有些盗汗,一直有那种伤风感冒的感觉。前几天到医院看了看,吃了几天药也不顶事,我看今天就不要去了,让我好好休息休息。”
  看到戴强这样,姚玉玺有些扫兴和失落,他一个人也不愿意到那些地方去,便到街上的一个小面馆喝了两杯闷酒,吃了一碗面,就悻悻地回家了。
第48章 高明失踪
  自那天傍晚,将郭正清送进了看守所后,心情沉重的张维直就一直忙碌着,一刻也不敢消停。
  两天来,张维直一直眉头紧锁。因为只要他一想起郭正清带着手铐,向他投来的那种愤怒和鄙视的目光,他的心里就像油煎一样难受。难受和痛苦之余,精神也有一些恍惚,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那样,忐忑不安。
  第二天一大早,他刚起床就打电话,让小王买了些洗刷用品和两盒香烟给郭正清送去。他觉得在生活上给他一些关怀和体贴,他还是能够做到的。
  小王理解他科长的心情,连早饭也没来得及吃,就先到街上买了那几样东西,急急忙忙送到看守所。从看守所回来以后,才又立即去了驰骋汽贸公司。因为昨天下班时,他就和张科长说好,次日早上就先去找到大老板高明,秘密地将他请到检察院来,就举报信一事说明情况。
  可是小王刚出去没有多长时间就急急忙忙地返回来了,并报告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说是高明失踪了,高明的汽贸公司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听到这个消息,张维直吃了一惊,高明怎么了?是被人绑架、陷害了?还是出了其他意外?是否与他写了这封举报信有关?他知道,目前在市场大潮的冲击下,有些人见钱眼开、唯利是图,为了发财致富而不择手段,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啊!只是目前高明的安危、去留直接与这封举报信、与郭正清的案子紧密相关呀!高明的失踪,无疑使郭正清的案子变得更加复杂,更加扑朔迷离了。
  当张维直和小王赶到高明的驰骋汽贸公司时,扑入眼帘的是一片混乱的景象。营业大厅里尘土飞扬,到处是乱扔的纸片。公司里的员工们一个个拉长着脸,三个人一群五个人一伙正在窃窃私语,面对老板失踪,公司群龙无首、进退维谷的艰难局面,员工们束手无策,大家正怀着忐忑的心情,盘算着在公司这场急剧的变故以后,自己下一步的去向。
  市公安局刑警队的队长朱明亮带着他的一伙人已经赶到了,他们正在高明那间装修得气派豪华、富丽堂皇的大办公室里,询问有关人员的情况。高明的夫人王翠花刚回答完朱明亮的问话,正在询问笔录上签字,虽然她那一身华丽的高等时装仍显得雍容华贵,脖子上那条粗重的金项链仍然金光闪闪,但她那沮丧的脸上已经失去了昔日的风采,也失去了往日那种高傲的目空一切的神情。她签完字便默默地走了出去。接着是公司的财务主管王梦露接受询问,看来对于高明的失踪、公司出现的一系列突变,王梦露是最有权威的知情人。张维直与小王作为旁听者,静静地坐在一边,间或插上一两句问话。
  张维直伸手拿过对高明夫人王翠花的询问笔录,一字一句地看了一遍。看来对高明的失踪,王翠花不仅事先没听到一点消息,就是至今还蒙在鼓里。两天以前,即上一个星期六,也就是高明给“耿检”写了那封举报信的当天,高明不知在什么地方给王翠花打来一个电话,说是他有事要外出几天,如果公司有事,让她去照护照护,给看着点。王翠花听了高明那动人、深情甚至充满了一种恋恋不舍的甜言美语,感到有些受宠若惊。
  她已经好几年都没有听到过他这样缠绵、知己的贴心话了。当时她就想,公司里目前红红火火的,听说挣钱就像拾钱似的,公司的摊子也正铺得越来越大,他要走几天就走吧,又不是不回来,再说他手下还有那些得力干将,还要我照护什么?只是她一听到高明要出去几天,就立刻联想到一个人,那就是高明的情妇、市工商局的副科长任丽娜,她想那骚货肯定也要跟着出去,到了外边那花花世界,这狐狸精不但要与高明在一起鬼混,还不知道要糟践多少钱呀!唉!有啥法呢?听人说,这男人有钱就变坏,而女人变坏就有钱,等他这次回来,先想法弄他几百万偷偷存起来,千万不能让他们合伙整我一个,最后落个人财两空啊!她确信自己的判断,这次他肯定就是与那狐狸精到外边鬼混、游玩去了,谈生意仅仅是个借口,他哪一次不是这样,我才不相信他的鬼话。
  但当听完公司的财务主管王梦露的叙述,大家都不禁吃了一惊。
  最早发现高明失踪及给公安局110报案的就是驰骋汽贸公司的财务主管王梦露。王梦露说,高老板最近一直在外边与一个客户谈一桩大生意。
  由于需要的资金量太大,近一个月来,她就一直帮高老板在筹划、准备着。到前一个星期四的下午,这些资金基本上都到位了,其中,有已经存在省城的四海房地产那里的4000万存款,有本市装修公司的老板黄水龙刚刚投资入股的1000万元,还有星期四那天才办妥的贷款3000万元,共计有8000多万元吧,全部都打在他的银联卡上了。目前公司的流转资金少得可怜。他临走时说,他走后,如公司周转困难,就先找商业银行信贷科的梁艳科长贷点临时贷款,其他的等他回来再说。
  张维直一听这些情况,就觉得不妙,他立即插嘴问道:“他走时是坐火车还是汽车,同行的还有谁?究竟去了哪里?”
  “他和工商局的任丽娜副科长一起走的,坐的是飞机。是我到街上给买的飞机票,目的地是广州。”王梦露如实交待。
  “这几天你给她打过电话吗?”张维直继续问道。
  “昨天下午我打过一次,但打不通,说是无人接听。今天早上刚上班我就又打了一次,结果又说是关机了,我觉得有些蹊跷,怕这里面可能有问题,就马上给110打了电话。”
  “你快说他的手机号码!”刑警队的朱明亮队长立即拿起老板台上的座机话筒。
  王梦露随口就说了一个手机号码,朱队长很快就拨了出去,电话反应很快,立即传来“嘀、嘀、嘀”的声音,接着是那清脆的提示音:“你所拨的电话已关机。”
  “任丽娜的手机你知道吗?”朱队长皱着眉头,着急地问。
  王梦露又很快就说出了一个手机号码。朱队长又很快拨了出去,这次那提示音更快、更响亮:“你所拨的电话已停机!”
  “他们临走时带了多少现金?”张维直着急地追问。
  “他们身上原来有多少现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临走以前,高老板从我这里带走了整整12万。”王梦露说了这话,也不禁有些焦急,是否高老板在外边遇到了什么事情?老天保佑,千万不敢让高老板有个三长两短呀!万一他出了事,这么大的公司可咋办呀?
  此刻,在场的人们都已经感到事态确实严重,大家都在为高老板的安危捏着一把汗,广州那么大的城市,可不是咱小小的黄龙市呀!
  但张维直科长考虑的却远不止这些,他觉得事态更加严重,他将公安局刑警队的朱明亮队长拉到一边,轻轻地却是很严肃地说:“明亮,你赶快回局里给领导汇报一下这里的情况,看来咱们又要互相配合,共同办案了,我看高明这家伙八成是跑了。”
  驰骋汽贸公司有名的大老板失踪的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爆炸了,爆炸的冲击波立即就在黄龙市引发了一场强烈地震,而这场强烈地震的震中就在黄龙市金岗区的商业银行。因为,尽管有人仅仅在担心,认为很可能是高老板遇到了不测,但更多的有经济头脑的人们都觉得,高明携款外逃的可能性大。而高明外逃以后,首当其冲,最大的受害者,则是金岗区商业银行,因为高明自去年到现在,在这里贷了一亿二千多万元没有还清!
  这个炎热的酷暑天,真成了金岗区支行的多事之夏。
  这天上午,刚上班不久,先是有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在金岗区支行不胫而走,说是副行长郭正清因为收了一个贷户10万元的贿赂款,昨天被检察院带走了,现在就关在市看守所里。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大部分同志都不相信,有人骂道,谁这样缺德,搞这样的恶作剧?有人说,要说郭正清收受贿赂,打死我也不会相信!可是,渐渐地这个消息竟被得到了证实,有人说,昨天中午,确实看见检察院的张维直科长和一个年轻人与郭正清副行长一同坐一辆警车走了,临走时他们还和郭副行长说过话呢!时间不长,郭正清被关起来的消息便在支行的信贷科得到了证实,信贷科长梁艳振振有词地说:“现在这年头,有什么不可能的?谁嫌钱扎手?难道他郭正清就是一个刀枪不入的铁人?检察院的张维直在带走郭正清以前,通知过姚行长,当时我就在跟前,有人举报他收了别人10万元好处费。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围在信贷科门口的人们一听她这么说,立刻就傻了眼,尽管有人撇了撇嘴,心里有一股怒气在往上蹿,但看了看人家梁艳那一副洋洋得意又十分肯定的神气,就有几分泄气。大家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朝行长姚玉玺的办公室门口瞅了一眼,就只好咽了一口唾沫,悄悄地走掉了,回到他们的办公室悄悄议论去了。人们在纷纷为郭正清不平的同时,同时也为梁艳那幸灾乐祸的表现感到十分气愤:你梁艳究竟对郭行长有多大的成见,人家检察院还没弄清案情、做出结论,你就幸灾乐祸地在这里胡说八道!
  就在这天下午临近下班的时候,另一个让人吃惊的消息又传到金岗区支行的办公大楼上来,这消息同样是信贷科的一个小科员带回来的,说是金岗区支行的一个大客户,驰骋汽贸公司的大老板高明,携带着8000万巨款逃到外国去了。他十分肯定地说,他是奉了姚行长的指示,专门前去打探情况的。并说,公安局已经查封了驰骋汽贸公司,带走了他们所有的账簿,公司的一些主要领导和所有财务人员正在一个一个接受询问。
  这个消息立即在行里引起了更大的震动。
  8000万元,这是一个多么大的数字啊!好家伙,这么多钱被高明这个坏东西一下带到外国去,还能追回来吗?若追不回来,那银行这么多的信贷资金不是泡汤了吗?这将是多么大的损失啊!人们摊开双手,不住地叹息着,啧、啧、啧!这可怎么办呀?
  此刻,行里的人们立刻将怀疑和怨恨的目光都盯在姚玉玺和梁艳身上。因为近一年多来,高明与他们二人打得火热,不是请他们吃饭喝酒就是洗桑拿、打麻将。大家气愤地说:要不是他们二人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为高明大开绿灯,高明怎么能从金岗区支行骗走那么多的贷款?高明疯狂地向他们行贿,他们跟着高明发了横财,现在高明跑了,给行里造成这么大的损失,就应该追究他们的责任,让他们赔偿行里的损失!
  姚玉玺刚一听到高明携款外逃的消息,立刻就慌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高明这家伙竟干出了这样的事情!完了,一切都完了,这坏家伙这次把天捅了个窟窿!公安局、检察院一介入,只要追究责任,就会把他们都抓住!他心非常清楚,最近一段高明与他们来往这么频繁、密切,行里边只要是个稍有头脑的人,都会看出个子丑寅卯来。一手难捂众人口,看来是难逃厄运了。霎时间,他感到浑身直冒冷汗,手脚冰冷,嘴唇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种末日来临的感觉降临到他的头上。
  但梁艳却是另外一种神气,她不仅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欣喜若狂。
  因为她早就看出高明的贷款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有朝一日,高明的贷款将会形成呆滞,无法归还,给银行造成巨大的损失,上面肯定要追查责任。不过,多亏她搞得诡谲,高明的贷款合同和借据上都是姚玉玺的签字和支行贷审会的章子,是抓不住她梁艳的。当然,要真的把高明抓起来,高明就可能会把自己也咬出来,甚至把给自己行贿的事交待个一清二楚。但是,现在高明远远地逃到外国去了,只要没有了高明这张活口,有谁能证明他们给高明贷款时的违规真相?有谁能证明高明为了骗得贷款,在他们二人身上花了多少钱?谁能知道这几年来,高明与他们二人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龌龊的勾当?因而,梁艳觉得这件事值得庆贺,随着高明的外逃,高明与她之间发生的一切也都将烟消云散,无人知晓。
第49章 新的线索
  当张维直和小王俩还在驰骋汽贸公司询问高明失踪的案情时,郭正清的妻子却慌里慌张地赶到检察院。她心急火燎地一定要见到张维直科长,说是有急事要给他说。听说张科长不在,她便又直接去找见了耿检察长,向耿检察长反映了一个重要的情况。
  那天,郭正清和张维直一行上了警车,离开他家后,家里立刻就乱成了一锅粥。尽管郭正清的母亲年事已高,并患了脑血栓,下肢瘫痪,但她的大脑依然很清醒。她看到张科长这次来家的表情和阵势就有些不对头,便断定儿子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情。在她一直追问下,儿媳妇任铁兰也只好告诉了她实情,说检察院的人从家里的麦缸里搜出了10万块钱,说那钱肯定是郭正清收了别人的贿赂,便连钱带人都带走了。老太太一听,立刻就气傻了,她用那根做拐棍用的粗木棍子使劲地把地板得咚咚直响,对着她的儿媳妇大声地吼道:“说正清收别人的钱?只有鬼才相信!他们从咱家麦缸里搜出钱来,就是咱们收下别人的?就是咱藏进麦缸里的吗?简直血口喷人!正清还常说张科长是什么神探,我看是狗屁!不分青红皂白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抓人?还有没有王法?走!你拉着我找他去!”
  “妈,你甭着急!就是再生气,也不能这样啊!你让我好好想想,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请你放心,你儿子他根本就不是那号人!”
  儿媳妇任铁兰难道不生气、不着急吗?她此刻却反而能沉得住气了。
  开始,她也完全和婆婆一样地愤怒,一样地着急。在最初的一刻,当张科长让她看过那搜查证的时候,确实使她吃了一惊,简直就像五雷轰顶,浑身发软,完全失去了理智。但当她看到检察院的小王真的从那个麦缸里搜出了那10万元现金时,她反而倒有些冷静了。她觉得张科长来搜查她家,并不是空穴来风,这事情肯定是有来头的。现在既然能从麦缸里搜出那10万元钱,就说明肯定是有人悄悄地放进去的。是谁放进去的呢?家里只有这几个人,自己没有放,婆婆不可能,正清可能吗?10万元不是一个小数目,他能从哪儿得到这么多的钱呢?况且,郭正清是这样的人吗?她与他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了,她了解他,她敢用脑袋担保,他绝对不可能收别人的钱,还悄悄地将那钱藏到麦缸里去!
  那么是谁呢?又有谁能把那捆钱放进去呢?白天晚上家里都有人,再说,那间小房子常天都是锁着的呀!
  当天深夜,当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时,没有一丝睡意,她辗转反侧,左思右想,翻来覆去、搜肠刮肚地将近来家里发生的一切事情一遍一遍地进行梳理、分析,想努力从中间发现那怕一丁点的蛛丝马迹。这时,突然有一件事情引起了她的注意,提醒了她,她觉得这件事也许与麦缸里的那捆钱有瓜葛。
  那是上一个星期五的深夜,忽然从外面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喊声将她从睡梦中惊醒。她朦胧地睁开双眼,就听见门外的巷道里有人大声喊叫:
  “那是谁呀,黑咕隆咚地把我撞成这样,连问也不问就要跑!”接着便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自行车稀里哗啦的声音渐渐远去了。她听出来那是隔壁王二叔的声音,马上就想出去看个究竟。可又一想,黑地半夜,自己一个年轻的妇女还是不出去为好。但王二叔的声音越来越大,好像是他摔倒在地上已经不能动弹了。这时她才三下两下就穿好了衣衫,摸起枕头边的手电筒,开门来到巷道里。她用手电筒一照,就发现王二叔躺在地上呻吟,看来他真的受伤了。这时,王二叔的儿子、老伴也都从家里跑到跟前了,大家慌忙把他扶到了家里,才知道王二叔是在黑暗的巷道里被人撞倒,并将他的脚崴伤了,疼得他龇牙咧嘴,长吁短叹的。儿子着急地问他:“究竟是谁把你撞倒了?那么近的距离,你就没认出来?”
  “没有认清啊!一来天很黑,二来他走得很急,在撞了以后,他也倒在地上了,但人家年轻,他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骑上自行车就跑了。当我刚进了巷口就发现在你正清哥的家门口有一个黑黝黝的人影,他发现了我以后,肯定有些慌张,立即搭腿上车,匆忙离开。我看他闯过来,就慌忙躲避,凑巧两人就撞在了一起。我躺在地上起不来,他却一骨碌爬起来就要走。我大声吆喝,他竟一声不吭。我看不清楚他的脸容,只看见他个头挺高,手脚很利索,咳!黑地半夜的,难道是个小偷?”王二叔自言自语道。
  “那还用说,黑地半夜,慌里慌张的,肯定不是来干好事的。”他儿子说着就从任铁兰手中要过手电筒,说,“嫂子,让我再仔细看一看!”
  任铁兰也跟着他在巷道里细细查看,自己院子的围墙是用土筑起来的,约有八尺来高,在挨近大门左边的墙根下撒落着一小堆土块,用手电筒一照,墙头上隐隐约约似有人爬过的豁口,她赶紧推开大门,到墙里边一看,在种着西红柿、辣椒的松软的菜园里,有几个杂乱的脚印。她立刻吃了一惊,难道是自己家里进了贼了?
  第二天一大早,任铁兰就将那天晚上的情况告诉了婆婆。婆婆听了觉得铁兰说得有道理,不约而同地说:难道那天晚上将王二叔撞倒在地的人,是冲着咱们家来的?他到咱家不是来偷东西,而是来送钱的?说到这里,任铁兰认为这是一个重要的线索,婆婆也催她马上去检察院报告。但等她来到检察院时,却没有找见张维直科长。就只好又找见检察院的领导耿检察长,将那天深夜的一切,从头至尾详细地叙说了一遍,看是否对查清那10万元钱的来龙去脉有所帮助。“耿检”看到她那风风火火的样子,先倒了一杯水,放在她的面前,然后微笑着告诉她:“谢谢你能来给我们反映情况,提供这些线索,这对查清那10万元肯定有很大帮助。我们会去调查的,请你和你的家人们相信,我们一定会认真而谨慎地处理好这件事,一定会查清情况,会给大家一个明白的交代。”
  张维直和小王两人离开高明的公司,刚回到检察院,就听耿检察长说了郭正清妻子刚刚反映的情况,要他们立即到郭正清家里再去一下。
  在郭正清家,张维直和小王听完任铁兰的叙述,心里就明白了八九分,他认为她分析得很有道理,立即到菜园里将那些脚印拍了照片,又到隔壁的老王家,让老王作了个讯问笔录,出了个证明材料。
第50章 东风助我
  当张维直和小王俩在郭正清家里听完任铁兰的叙述,正在对隔壁的老王家做询问笔录时,心急火燎的魏宝贵正离开平川市,坐在返回黄龙的大巴上。
  他上一个星期六下午到达省城平川市,在儿子那里住了一天,星期一一大早就赶到省商业银行的办公大楼上。在一位年轻姑娘的引导下,直接找到了纪检书记韩正同志。韩正书记已快六十岁了,两鬓斑白,但目光炯炯,腰板挺直,声如洪钟。听完魏宝贵的汇报,又细细看过他带去的几页材料,才摘下老花镜,微笑着说:“老魏同志,你辛苦了!这材料是郭正清和你两个人搞的?”
  “是呀,韩书记,我们俩都是支行党委委员,材料上反映的问题,都是经过我们核实的,我们敢对材料上的每一句话负责!半个月以前,郭正清副行长曾给你写过一封举报信,不知你收到了没有?”
  “是吗?我查一查。”说着他拿起内部电话,问道:“小王,你查一查,最近黄龙市金岗区支行有没有来过一封举报信?是如何处理的?查清后立即告我。”
  他放下电话刚一会儿,就有人敲门,刚刚给他带路的那个年轻的姑娘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两封信给了韩书记,韩书记仔细地看完了两封信件,没有说一句话,眉头一皱,脸上一副严肃的表情,他轻轻地自言自语道:“有意思,这封回复的信件竟是戴强亲自给写的,难道也是他亲自调查的?老魏,戴强到你们行里检查过不良资产剥离的事吗?”
  “自郭正清给你写信后,上边没有人来检查过,戴强更没过问过此事。
  这件事我比较清楚。因为在郭正清还没有写这封举报信之前,他就给戴强打过电话,想对资产剥离的问题进行调查,但戴强当时在电话上说,不用了,他会派人调查这个问题,但至今也没人来过。那天,郭正清给戴强打电话时,我就坐在跟前。”魏宝贵补充道。
  韩正同志沉思了片刻,坚定地说:“老魏,你来得很及时。前几天,总行给我们转来一份材料,是《金融时报》记者给中央领导写的一份内参,说的就是你们黄龙市金岗区商业银行在股份制改革中出现的一系列问题,总行指示:要我们对照这份内参材料中披露的问题,逐条调查落实,严肃查处,绝不能姑息迁就。”说着他递过来一份已经多位领导批阅的文件,继续说,“对戴强的问题,我们也已经有所觉察,只是还没来得及采取措施,最近省行根据总行股改工作的精神,决定要对全省各地市分行的业务经营进行一次集中审计,同时对各种经济案件进行一次集中排查。咱们就借这股东风,把你们那里的问题进行一次彻底解决。老魏,你先回去,我再与有关领导商量一下,很快就会有人去你们那里的。”
  韩正书记的话已经说完了,可魏宝贵依然在低着头专注地看着韩书记递给他的那份文件,文件的题目是《从一个县级支行暴露出来的问题,看金融部门反腐败的重要性》。他奇怪的是,这份写给中央领导的内参上提到的金岗区支行的问题,为什么那么具体,数字那么翔实,好像这个记者就来过他们金岗区支行一样。他想,最近这一半年也没有接待过上边来的记者呀?有哪个记者的文章能发到中央领导的内参上呀?等他看到材料的末尾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金融时报记者汪小军”,真的是他吗,是前任行长汪心意的孩子?哎吆!他忽然想起来了,今年春节的时候,这小子回过一次黄龙。并且他立刻想起了,正月初二那天,他到郭正清家喝酒的那一幕。
  今年正月初二那天,老婆和孩子们都走亲戚家去了,魏宝贵一个人坐在家里的电视机前,收看重放的除夕晚上中央电视台的春节晚会里那些精彩的节目。这时电话突然响了,他拿起一听,原来是郭正清打来的,邀请去他家里喝酒。说是他家里今天待客,主要是彭丽丽一家四口,两个老人还有汪小军和彭丽丽,要他过去作陪。他便立即去了,一来中午饭有地方了,二来可以看看汪心意一家人和他的儿子汪小军。听说小伙子已研究生毕业,正在联系工作,作为老朋友的儿子,他理所应当地去关心才是。
  那天,郭正清家的客人并不多,但却热闹非凡。郭正清的老妈正与彭丽丽的父母坐在一间屋子的热炕上,嘻嘻哈哈地谈论着孙子们的事。彭丽丽的母亲一副认真的神气,她尽管努力地压低了嗓音,但还是被魏宝贵听走了她的最核心的秘密,是她看上了郭正清那个即将从西北交通大学毕业的女儿。她那已经掉了一颗牙的走风漏气的嘴里,正使了好大的劲儿,说:“我瞅着,振英和小军,就是天生的一对儿!”说完便紧紧盯着郭正清母亲的脸,郭正清的母亲笑着擦了擦流到嘴角的口水,直点头。
  彭丽丽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虽然落下了个头疼的病根儿,但行动利索,思维也算敏捷。每天伺候着两个老人吃喝,已经完全胜任。此刻,她正围着一个围裙,与郭正清的妻子任铁兰两人忙里忙外。她们说着笑着,精心地准备着这一顿丰盛的午餐。
  郭正清已经摆好了两张圆桌,正端着一盒子酒杯,准备好好清洗一下,然后整整齐齐地摆在桌子上。看到魏宝贵进了门,便停下手里的工作,掏出一盒“芙蓉王”香烟,递到魏宝贵面前。但魏宝贵却没有接他递过来的香烟,摆了摆手说:“一会儿再吸,我先去看看我们的几个年轻人!”
  说着他走出屋子,奔向另一间房子,老远就听见里面正热闹非凡,还没进屋,就听几个年轻人你一言我一语,正热烈地议论着那几天行里正进行的不良资产剥离和撤并营业所的事儿。他立即在窗外驻足倾听,看看几个年轻人在议论些什么。只听一个说:“刚刚花了25万元装修一新的营业所,重新开业不到10天,就叫撤并了,一个账面价值90万元的营业所,只卖了45万元,其中还有35万元是贷款。我看这35万元贷款已经成了墙上的马,到最后只能是核销和剥离的下场!这些坏种,简直是明睁着眼睛在踢踏家业哩!这次那几个家伙肯定又发了一笔横财!”魏宝贵仔细一听,这话好像是他办公室老干事韩岳英的儿子苏小虎的声音。
  “那算啥?你知道在这次资产剥离中,姚玉玺发了多大的横财?其他不说,单单一个红星大酒店就四五百万呢!”这声音更熟,这是会计科副科长李东东的声音。
  当魏宝贵推门进去的时候,几个年轻人立刻都站起身来,异口同声地问候:“魏伯伯过年好!”魏宝贵赶紧按他们坐下,看了大家一眼。一共五个人,郭振英端着茶壶给他们倒茶,郭振山、汪小军、李东东和苏小虎四个,手里各捏着一把扑克,正一边热烈地议论着,一边进行着激烈的战斗。见到魏宝贵进来,大家立即停了下来,苏小虎从兜里掏出一盒“软中华”,从中抽出一根,恭恭敬敬地递给魏宝贵,魏宝贵接过烟看了看,开玩笑说:“哎呀!小虎,挣钱不多,还吸这么好的烟,你妈知道吗?”
  “知道!今天不是过年吗?再说我那点代办员的工资,我妈也没有上收,他也不管咱!”说着嘻嘻一笑。
  “怎么今天你们几个都凑到一块来了?”魏宝贵继续问道。
  “上初中时,我们几个都是同班同学,好久没有在一起聚了,今天正好是个机会!”郭振山赶紧给解释道。
  “小军毕业了,工作顺当了吗?”魏宝贵关心地问。
  “春节前,刚参加了几家国家单位的招聘考试,过完春节后再去看有没有消息?谢谢魏伯伯的关心!”汪小军感激地说。
  “你们几个都好好干,我们的希望就在你们的身上了!”说着,魏宝贵就来到隔壁房间和郭正清去说话。
  过了年假,汪小军返回北京的前一天,提着几样北京出的“六必居”
  酱菜到魏宝贵家来过一趟,在家里与他闲聊了几句。汪小军一直转弯抹角地询问金岗区支行关于不良资产剥离过程中的一些事情,听他的口气,他对这件事情既惊奇又十分气愤。他说,就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了他二爸,但他二爸不但不给他提供这方面的具体数字,还说,你不要管这些烂事情,不要掺和到这些事情中来,这事我们完全能解决,你出去也不要乱说。那天汪小军又苦苦央求魏宝贵,说是他要写一篇论文,需要这些情况和数字,魏宝贵便翻出自己的笔记本,给他提供了一些情况,才把他打发了。想不到他回去就写到内参里送到了中央领导人跟前。真想不到,汪小军这小鬼竟成大事了,他不言不语地为黄龙人民办了多大的一件好事呀!
  魏宝贵出了省商业银行的办公大楼,立刻觉得轻松了许多,他觉得他和同志们一直感到担心和无法解决的哪些问题,马上就可以解决了,他不禁加快了脚步。他又到市里给儿子买了一些生活用品,给他留下,这是他临走时,老伴再三给叮咛的任务。他本想先给郭正清打个电话,与他通个气,但又想,明天就到家了,打什么电话。再说,这些消息万一传到那些不该知道的人的耳朵里去,岂不是又给即将开展的调查工作增加了困难?
  可是,魏宝贵有所不知的是,就在这同一时刻,郭正清正陪同着张维直在家里搜查。
  魏宝贵来到平川大学,与儿子俩在校门口的一个小饭店里吃了一顿饭,就准备坐下午的大巴返回黄龙,但吃过饭正准备动身时,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几乎要晕过去。儿子赶紧将他扶到校医那里,医生一量他的血压,发现他的血压竟达到110\/180,医生吃了一惊,说:“哎呀!血压这么高,你们还是到咱们学校的附属医院去好好治疗几天,不然会出事的。”
  但魏宝贵说:“没事儿,我心里清楚,这是老毛病了。这几天忙一些,没按时吃药,你给我开一些药,吃了就会好的。”
  可医生不同意,坚持给他输了几瓶液体,才让他离开。
  在校医室输液的这个晚上,可真急坏了魏宝贵。次日一大早,医生刚给他拔下针头,他就直奔汽车站,乘上最早的一趟车,急急忙忙往家赶。
第51章 群情激昂
  魏宝贵走出黄龙市的长途汽车站,就立即上了8路公交车,直奔支行。他急切地想将在省行给韩书记汇报的情况说给郭正清知道,并想与他商量下一步的对策。但他回到支行刚进了办公室,屁股还没挨地,负责收发的韩岳英就一脸焦急地说:“哎呀,你可回来了,天都快要塌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看把你慌的!”魏宝贵边说边找暖水瓶,想喝一口水,润润嗓子。
  “什么事情?昨天,郭正清被检察院给抓走了!”韩岳英一脸的着急和义愤。
  “什么?他们凭什么要抓郭正清?”魏宝贵一手提着暖水瓶,一手拿着茶杯,正要倒水,忽然听了韩岳英的话,一手将茶杯扔在办公桌上,一手将暖水瓶猛地往地上一,只听哗啦一声,暖水瓶碎了,水流了一地。韩岳英见状忙去拿拖把,魏宝贵一边忙着收拾已打碎的暖水瓶,一边焦急地说:“老韩,你快说,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也是听大家传说,说是有人举报郭行长受贿,检察院的张科长便带人到他家搜查,一搜就从他家的一个麦缸里搜出了10万元现金,当下就被关在看守所了。”
  “他怎么可能受贿?简直是胡说八道!不行,我得去找检察院,说说这事!”魏宝贵着急地说。
  “你先甭着急,还有事哩,你听我给你说完。大家听了郭行长的事情以后,就有人吵着去检察院反映情况,可是紧接着又传来一个消息,说是驰骋汽贸公司的老板高明带着8000万元逃到外国去了。”
  “啊!这坏种就这么胆大?不行,出了这事就更得去检察院说道说道了。不过我得写个东西带上,不然光凭嘴说恐怕不行。”魏宝贵说着取出纸笔,开始起草材料。
  正在这时,资金组织科的科长李冬仙、会计科的副科长李东东和几个年轻人听说魏宝贵主任回来了,便立即觉得有了主心骨,纷纷聚集到支行办公室来。李冬仙刚踏进门槛就着急地问道:“魏主任,行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到哪里去了,我们都着急死了,就是没法办!”
  “到省城去办个事,才几天功夫,行里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况都听老韩说了,我准备去找找张维直科长去,这两件事都得说一说。”
  “是得去找他们说一说,我们也去吧!人多势众,反映的情况也全面一些。”李东东满脸通红,嘴里冒着唾沫星子。
  说话间,又有七八个年轻男女涌进门来,大家七嘴八舌,群情激奋,小小的办公室里,立刻充溢着一种义愤填膺、打抱不平的激烈的气氛。魏宝贵看到这种群情激昂的场面,赶紧劝大家坐下,说:“大家的心情,我完全理解,但不能着急,也不能这么多人都去找人家,一伙人一齐出动,那成了什么?算是示威还是闹事?我想是这样,对于这两件事情,大家都知道些什么,或者想说些什么,一个一个人慢慢对我讲一下,然后我把大家的意见综合一下,写个东西,交给检察院,让人家办案时参考。至于郭行长的事,我想他不可能有多大事,人家检察院也不会冤枉人,事情也许很快就会真相大白的。”
  李冬仙着急地说:“大家不必一个一个在你这儿说了,干脆让大家回去写,写的内容可以分两方面,一是反应一下郭行长的一贯表现,另外大家还可以分析分析是谁诬告他,如有什么可靠的证据就写到材料里。二是对高明的携款外逃,也要谈谈大家的意见,要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你说呢魏主任?”
  “行,就按冬仙说的办!有多少说多少,要写具体事实,不要那些套话和议论,写好尽快给我拿来。”魏宝贵急切地给大家叮咛。
  半个小时以后,同志们陆陆续续送来了各自写的材料,有的一二页,有的多半页,李东东在会计科,了解的情况多,竟写了四五页。魏宝贵看了感动得直咂舌,还是众人拾柴火焰高,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其中有人给郭正清打包票地说:“要是查出郭正清受贿,就把我的头割了!”有人说,高明以前给郭正清送礼行贿,被郭正清拒绝了,将高明弄得不好看,这次肯定是高明在陷害他。甚至有人说,说不定是姚玉玺和梁艳在陷害他,大家知道郭正清是姚玉玺和梁艳的眼中钉、肉中刺。有人说,高明携款外逃了,就抓住姚玉玺和梁艳,高明为了骗取银行贷款,可给这两个家伙把钱送饱了,不追究他们的责任,天理不容!魏宝贵看着大家写的东西,不由得怒火中烧,直恨得将牙根咬得咯吱响。他觉得大家说的有些尽管是分析和怀疑,但都有道理。所以,他总结了大家的意见和看法,加上他和郭正清给省行反映的那些问题,竟写了五页多。写好后,他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在题目的位置写上了:“举报信”三个字。在最后一页上首先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韩岳英走过来毫不犹豫地将她的名字也写在上面,然后她拿上这几页材料出去让李冬仙、李东东他们也签。
  不一会儿,韩岳英拿着大家已签好名字的举报信让魏宝贵看,魏宝贵看了一眼,好家伙,大家一时功夫就签满了一页,足有二三十个人。他将那几页纸叠好装进上衣口袋里,就准备到检察院去找张维直。这时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姚玉玺假惺惺地笑着走了进来,他问道:“魏主任,你啥时回来的,你儿子的情况咋样?”
  “好了,可能是重感冒,我刚回来没有多会儿,听说郭正清被检察院带走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计划去看看。”
  “是啊!昨天上午,张维直科长来了,说是有人举报郭正清受贿,让他到检察院接受询问,不料,还真查出了一点问题,现在还没有让人回来。你要去看看,也可以,不过马上也可能弄不清,检察院也难下结论。”
  姚玉玺来的真正目的是探听情况,他听有人给他反映说,魏宝贵一回来就组织人写材料,要到检察院去保郭正清,但他估计,只要是魏宝贵组织的活动,就不会那么简单,是否还牵扯到高明的问题?但他进来后什么也没看到,魏宝贵又守口如瓶也问不出什么,魏宝贵要去检察院,他也不好阻挡,没办法,由他们去吧。
  魏宝贵在张维直的办公室刚坐下,张维直就直截了当地说:“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为郭正清的事来的吧?你不要着急。要说他受贿,你不信,我也不信,但我们却确实从他家的麦缸里搜出了10万元现金,你说怎么办?”
  “这10万元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那些陷害他的人是有预谋有计划的,是一个处心积虑的大阴谋!我用我的党籍给他担保,要是他真有问题,就把我也抓进来!怎么样?我的大神探!”
  “别这样,魏主任,感情不能代替政策,感情也不能代替事实!你再激动也不能解决问题,最明智的办法是你们尽快给我提供线索和证据,难道我愿意冤枉一个好人?咱们得凭事实说话呀!”张维直苦口婆心地想掏出自己的心给他解释。
  魏宝贵听了张维直的话,觉得他也正在着急,但在没有十分的把握时,他敢殉情顾面,徇私枉法,将那10万元的问题抹过去?这时他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份材料,递到张维直的手里,说:“他们能举报,我们也能举报!我给你说老实话,我前几天就是到省行去举报的!”
  张维直一听立刻问道:“你什么时候走的?”
  “星期六一大早!”
  “星期五晚上,你干什么去了?”
  “星期五晚上我在支行与郭正清聊天。”
  “聊什么问题,能告诉我吗?”
  “当然,对你不保密,我们就是整理材料,准备给省行汇报我行里姚玉玺和梁艳的一些犯罪行为的。”
  “你与郭正清的谈话,大概是几点到几点?”
  “那天我知道郭正清值班,所以我在家吃过晚饭就赶紧去了,在他办公室一直坐到半夜,可能都1点多了吧?怎么,这些都很重要吗?”
  “是的,这个时间很重要,你可要想好了!”张维直非常肯定地说。
  魏宝贵并没有看到高明的那封举报信,更不知道张维直问话的意思,所以,他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然后非常肯定地说:“去的时候,天还不黑,离开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肯定是1点多了,反正我离开支行时,四处黑洞洞一片,街上的路灯都熄了,人们都早已睡觉了。”
  这时,张维直边与他谈话,边看完了他带来的举报信,他点了点头,欣喜地说:“谢谢大伙提供的这么多线索,谢谢你刚才的谈话,我马上就向我们院领导汇报,尽快调查你们举报的这些问题。”
  送走了魏宝贵,张维直和小王俩坐在他的办公桌前,开始整理分析他们两天以来调查到的一些情况。今天从驰骋汽贸公司回来,他们就对高明写的那封举报信的可靠性有了怀疑。加上刚才听了郭正清的妻子反映的情况,便对郭正清麦缸里那10万块钱有了新的认识和看法,总的感觉是案情正朝着有利于郭正清的方向发展。特别是通过刚才对魏宝贵的一番询问,弄清了上一个星期五晚上他与郭正清谈话的细节,他就更加坚定了信心。等他看过魏宝贵交给他的那封有几十个人签名的举报信,他就觉得整个案情更加清晰明白了。两天以来,他那紧绷着的脸上,终于流露出来一丝笑容。但是,他觉得要证实自己的分析,还必须做进一步的调查,必须要查清那个给郭正清家的麦缸里送钱的人,只有那样才能彻底为郭正清洗清冤情,给大家一个交代。要查清这个人,应从哪里着手?还是要见一见郭正清,看他能不能说清楚那个可能诬陷他的人,哪怕是怀疑也行!
第52章 意外收获
  又是一个夜晚降临了,这是郭正清被关进来的第二个晚上,他坐在这里已经整整一天时间了。昨夜的那场暴雨所带来的凉爽的空气,已经消失殆尽,小小的监舍里重新被酷热难耐的暑气所代替。郭正清和张卫红两人干脆脱掉了上衣和裤子,就只穿着一个裤头,时而躺下,时而在地上走来走去,实在百无聊赖。平时,工作起来就忘记了时间,不觉一天就过去了,但在看守所里度过的这一天,叫他觉得时间过得真慢,让郭正清真正体验了一回“度日如年”的感觉。张维直和小王把自己送进来以后,再也没有问过他一句话,也听不到一点消息。此刻,他确实感到十分地冤屈和焦急。不过他现在已经理解了张维直,他心里清楚,这事不能怪他,这完全是那个诬告了自己,并制造了那个10万元的假“现场”的坏人在作祟。
  张维直作为一个检察官接到举报信怎能有理由不查?查出了那么大的问题,怎么能不采取必要的措施?被查的人不要说是他的好朋友,就是他的天王老子他也不能徇情顾面啊!想到这一切,郭正清也感到多少有一些平静,心情也变得坦然多了。他想:这样明显的问题,凭张维直的水平,是不会查不清的。咱怕什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这时张卫红正躺在他的铺上眨巴着眼睛,在专心致志地想心思。忽然之间,他坐了起来,突然说了一句话,竟让郭正清吃了一惊,他说:
  “叔,我好像知道是谁给你家的麦缸里送钱了!”
  “你说什么!卫红,你不是在说梦话吧?你连我家在哪里都不知道,过去连我的名字也没听说过,怎么能知道这事?这不是天方夜谭吗?嘿嘿!”郭正清奇怪地笑着说。
  “叔,我也不敢肯定,只是怀疑,这事,我已想了一天了,我总觉得很有可能!”张卫红仍然十分肯定地说。
  “真有意思,卫红,你该不是给我宽心吧?不管情况如何,你还是说出来,咱们分析分析,看有没有可能。”
  “在我被关进来的前一天,我听到兰五爷说了一件事,当时并没有在意,直到今天早上,你说了有人给你家的麦缸里放了10万元的事,才忽然引起了我的警觉,也许兰五爷说的那事是真的呢!”
  “兰五爷是谁?”郭正清听了如坠五里云雾。
  “你甭着急,听我慢慢给你说清楚。三个月之前,我和妻子决定在市场摆个布摊,但听市场管理的人员说,必须先要到工商所办理一个什么登记证,不然你就是非法经商。但工商所的门在哪里,我都不知道,我连一个熟人也没有,当时就感到很为难。这时有人让我去找一个叫做兰五爷的人,说兰五爷神通广大,这事对他来说还不是小事一桩!于是我便找到了兰五爷。其实,兰五爷是一个30出头的年轻人,他是市场附近的一家小酒馆的二老板。他爱喝酒,爱交朋友,人也很豪爽。等我给他说明了来意,他便痛快地说,这事好办,不过要付钱,他也是通过别人找关系。果然,第二天他就将那个登记证给我送来了,我按规矩付给他200元钱。就在我和那伙地痞打了架,被关进来的前一天,我又去找他。是想托兰五爷给那几个地痞通融通融,免得他们经常找麻烦。但那天兰五爷喝得酩酊大醉,一个人躺在他的床上仍大喊着要酒喝。我一看他这个样子,准备要走,但他拉住了我,说他一点也不醉,问我有什么事情,我便如实告诉了他。他说,这还不是小菜一碟?我明天就给你去找人,吓唬吓唬那几个地痞,保证把你这事儿摆平。当时他还给我透露了一个消息,说是咱市里有一伙能人,也是厉害人,专帮人们摆平各种难事,看事情的大小和难易程度收费。他说我要办的事情不算大事,但起码也得200元。我问,给他们200元也行,但他们能很快办顺这事吗?兰五爷大包大揽,说,绝对没问题,前几天他刚给一个大老板托办了个事,那个老板一下就付给了人家5000元费用。我有点不相信,说,什么事情,需要花那么多钱?兰五爷本来不想说出这事情,但又怕我不相信他,便悄悄对着我的耳朵说,那是件大事,是给一个当官的送礼,怕人家不接受,就托那伙人趁人家家人睡觉的时候,像做贼一样,悄悄地将钱送到人家家里去。我问给哪个当官的送时,兰五爷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你问这么清楚干什么?告诉你,我刚才给你说的这事情,你要给我泄露出去,那伙人可不会饶过你的!”
  “卫红,你说的这事情还真有门,那兰五爷好找吗?”
  “好找,到市场上一问,谁都知道。不过,叔,你若要让警察去找他的时候,千万不要把我给暴露了。为这事,我都考虑了一天了。万一那伙人知道是我把他们的秘密暴露了,我就是出了看守所也不好活了!”卫红说着涨红了脸。
  “当然,卫红,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他们把你给卖了的!”郭正清说完这话,感激得不知道该怎样感谢才好。
  意外得到张卫红给提供的信息,使郭正清很兴奋。他觉得张卫红说的那话有八成可能,肯定是有人要陷害我,又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便雇人干了这个栽赃害人的勾当,然后又向检察院写了举报信,但这个居心险恶的家伙是谁呢?谁与自己有这么深的仇恨呢?
  这时,他的面前忽然又一次浮现出梁艳那娇艳放荡的面容。自他两年以前的那个清晨,在看过汪心意的遗书以后,他就对这个女人没有过一丝好感。他一直觉得她就是杀死汪行长的凶手,她是一条变作美女的毒蛇!
  要不是她,汪心意一家怎么会四分五裂、家破人亡?现在她又与姚玉玺明铺夜盖,眼看着又一个好端端的家庭葬送在她的手里,罪孽呀!但她最大的罪孽并不在这男女关系的问题上,而在于她和姚玉玺勾结在一起疯狂地贪污受贿、化公为私,甚至与社会上的一些私企老板沆瀣一气,大肆侵吞银行资产。他们这一伙人明目张胆的罪恶行径早就暴露在世人的面前,可他们仍然在自作聪明地认为,他们的手段有多么高明、巧妙,似乎完全可以掩人耳目,这不是一个现代版的名副其实的掩耳盗铃故事吗!
  想到这些,郭正清忽然开了窍,好像明白了什么,他觉得因为他最近一个时期的一些言辞和行动得罪了梁艳与姚玉玺一伙,因为他从没有从梁艳和姚玉玺的眼中看到过一丝友善的目光,特别是他联想到他给市行行长戴强打电话和省行韩书记写信的事,是否他们都知道了,这很难说!加上最近一次在贷审会上他揭露了两家私企搞假材料冒名贷款的事,也一定激怒了他们,他们是否就因此而报复、栽赃陷害自己呢?但又一想,不可能吧?为了工作上的事,他们真的会下这么狠的手吗?他还是有些犹豫。
第53章 初现端倪
  在郭正清被送进看守所的第三天上午,张维直和小王俩来到看守所,在提审室里又一次传讯了他。
  虽然张维直还没有完全解除对郭正清的怀疑,但他的态度已经明显友善了许多。他已经隐隐约约地感到,所谓郭正清的贪污受贿案最终将是一个冤案。这事,肯定是有人在恶意地诬陷他,虽然整个案情比较错综复杂,扑朔迷离,马上还不可能水落石出,但张维直坚信,那只是个时间问题。目前虽然还不能让郭正清回家,脱离开这个尴尬的环境,但他已经给看守所说明了情况,要对他另眼看待,尽量让他少受一些委屈。
  “郭行长,让你受委屈了,从许多情况来分析,你有很大可能是被冤枉的,但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能证明我们的分析,你还得接着委屈一段时间,这段时间究竟有多长?我看要由咱们共同努力才能决定,只有咱们互相配合、共同努力才能尽快地证实你的清白。所以我今天来要听你就这10万元的情况再谈谈你的看法,有一说一,你还有什么怀疑和猜测都可以大胆地说出来。”说着,张维直走到郭正清的跟前,将一盒“红河”牌香烟放在他面前的小桌上。
  郭正清看到张维直的态度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就知道事情已有了转机。他顺手抽出一支烟,娴熟地将它点燃,香喷喷地咂了一口,问道:
  “怎么,今天的标准提高了?”
  “还不是原来的白蝴蝶!”说着将自己眼前的烟盒举起来一晃,“那是特殊照顾你的,你受苦了。”
  “张科长,到看守所这一天两夜,我想了好多问题,我也反思了我这多年来的工作,虽然我不敢说我有什么突出的成绩,但我却敢保证我没有任何贪污受贿等经济问题。可是,通过我的反思,我感觉到我的工作方法还是有很大的问题,这次出现有人明目张胆地诬陷我这样的事件,就足以证明是我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什么人,或者妨碍了别人的好事,有人在暗暗地恨我,在算计我。不然他们怎么就这么狠毒!特别是最近一个时期,我的锋芒太露,便使一些人受到刺激。他们非常害怕我把他们所做的那些丑事给捅出去,就可能将他们送上法庭,面临灭顶之灾。所以他们要垂死挣扎,要疯狂报复。我记得我那天在你的办公室里已经对你说过,我们已经把他们的罪行写成材料,让魏宝贵到省行汇报去了。”
  从郭正清的这一番话里,张维直已经听明白,郭正清怀疑是姚玉玺一伙在诬陷他,所以便问道:“你是说诬陷你的人可能是你们行里边的某些领导?”张维直虽然也曾有过这方面的怀疑,但他想,一个单位的一把手对他的下属有意见,用什么办法不能整治他?完全没有必要采取这种转弯抹角的卑鄙的手段,再说也没有一点点这方面的证据呀!郭正清之所以有这方面的怀疑,是因为郭正清根本不知道那封举报信不是来自银行内部,而是民营企业家高明所写呀!
  “太有可能了,开始我还不敢相信,但回忆起他们这一伙人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他们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的!不过你听了我这话,一定会想,是我在重复那个‘疑人偷斧’的故事,是我对他们有成见,是站在我的立场上胡乱怀疑。当然,我现在确实只能怀疑,我还拿不出确凿的证据,但是我现在已经掌握了一个重要的线索,我提供给你们,请你们悄悄摸一下,看是否有收获。”
  说完这些,郭正清又抽了一口烟,便把同室的狱友张卫红提供的那个线索,原原本本地讲给张维直和小王两人听。
  张维直虽然对郭正清怀疑支行行长姚玉玺诬陷的可能性不敢苟同,但听了他提供的这个兰五爷的故事后却有了浓厚的兴趣,他痛快地对郭正清说:“张卫红这小伙子提供的这个线索太重要了,我们一定要顺蔓摸瓜,抓住真凶。关于牵扯到这个小伙子的伤害案,我们回去再去问一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卫红的事我已经打听过了,被他砸的那个小地痞伤得并不太严重,现在已经出院了,下一步就是法医鉴定和派出所对双方责任的认定了。我听派出所的那个办案的干警说,卫红是个老实人,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要不是他那一砖头砸过去,那天他还不知要被那几个地痞打成什么样子哩!”没等张维直说完,小王就着急地插嘴道。
  临了时,张维直又问道:“魏宝贵到现在还没回来,他到平川是否还有其他事情?”
  “他确实去找省行领导汇报情况,再没有其他事。要说是去看望儿子,那只是个借口,我想他最迟到今天就应该回来了。”
  张维直和小王俩出了看守所,就径直向农贸市场边上那个“时令小酒馆”奔来,很容易地就找见了这个小酒馆的二老板兰五爷。
  兰五爷并不姓兰,“兰五爷”这三个字是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渐渐形成的一个诨名。社会上那些找他办事的人,甚至连他的一些朋友,其实都不知道他的真名大姓。有人叫他“兰五爷”,以为他真的姓兰;有些对他比较了解的人,叫他“懒五爷”,是因为知道他太懒惰,懒散,爱睡懒觉;还有些人叫他“烂五爷”,是觉得他这人经常喝得烂醉,耍赖皮,这样称呼他时,已经表现出了对他的大不敬。兰五爷在他家的兄妹中间排行老五倒是真的,他姓李,真名叫做李金柱,现年30多岁,是一个能说会道、善于诡辩的小赖皮。是他家庭的特殊环境和社会现实造就了他这个小混混。他父母在当年一连生了四个女儿,没有一个男孩,便心急火燎般的显得异常着急。他的父母亲再生了第四个女孩后,并没有气馁,又咬了咬牙,继续坚持努力。终于生出来一个男孩,便是兰五爷。自然,从兰五爷出生的那天起,兰五爷的父母和四个姐姐都把他视若掌上明珠,特别地溺爱。便使他从小就养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养尊处优、好吃懒做的恶习。上学时恰好遇到了“文化大革命”,所以在学校也没有学下什么东西。
  长大成人到了社会上也是游手好闲,结交一帮纨子弟,经常在一起酗酒滋事,打架斗殴,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混混。眼看着已经30多岁,还不能自食其力,他的几个姐姐、姐夫便四处奔走、求人,才找到这家小酒店的老板,说是叫兰五爷前来小酒店打工,起码能混口饭吃就行。这家老板虽然明知道这远近闻名的兰五爷嗜酒成性,但同时也知道他在社会上有一帮哥们弟兄,称雄一方,有兰五爷在这里坐镇,不但可以保他一方平安,没人敢在这里寻衅滋事,让那些光想吃饭不想掏钱的主儿望而却步;另外,凭着兰五爷朋友多的优势,在社会上办事容易,还可以招徕许多食客。其实,把兰五爷聘为小酒馆的二老板,倒不如把他称为保镖更合适一些。
  可是就兰五爷来说,他在这个小酒馆落脚,只是为了找个吃饭和睡觉的地方,他并没有把此地当作他发财致富的所在。他的主要心思和工作放在为人们办一些难办之事,给那些有各种特殊需求的人们与社会上一些有权势、有能力的人们拉皮条,做个中间媒介,赚取个好处费。成天吊儿郎当,懒懒散散,好像一个“八闲王”,其实在不经意之间,也办了许多惊天动地之事。当他看见突然来了两个检察官找他,立刻就有几分紧张。他结结巴巴地说:“两位检察官,大家都知道我爱喝两口酒,好打抱不平,我可从来没干过犯法的事呀!你们找我可有啥事?”他说着将二位检察官让进了自己的宿舍。
  “小伙子,不要紧张,我又没有说你干了犯法的事,我是向你了解一件事情,你看是在这里说,还是到我们那里去说?”张维直沉稳地一字一板地问道。
  “就在这里说,你问吧,有一说一,我不会胡说一句的。”说着,端起茶壶,给每人倒了一杯茶水,恭恭敬敬地放在他们面前。
  “我听说你很乐于给朋友们办事,只要有人求你,你就会帮人排忧解难,听说前几天有个老板要给一个领导送礼,怕人家不收,就是你帮助这个老板将一笔金额不小的礼金给悄悄地送到人家家里去了?”张维直笑嘻嘻地说。
  “这事是我帮忙给办的,但不是亲自送的,我托了社会上的一个朋友给送的。”
  “是哪个老板托你办的这事?他付了多少服务费?”张维直紧追不放。
  “唉!这个,这个,我怎么好意思暴露人家的秘密呢,我向人家做了保证的。若把人家的名字说出来,就有点不地道了,不算人了。再说,办这点小事也不犯法吧!”兰五爷为难地抬起头瞅了一眼张维直,唯唯诺诺地说完,就赶快将头低下了。
  “兰五爷,你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我国的刑法,你协助犯罪嫌疑人诬陷别人,已经酿成了一件大案,到了现在,你还糊里糊涂地在这里讲什么哥儿们义气!”
  “怎么,送礼也犯法?我托朋友仅仅是代替别人去送了点礼,还能犯法?”兰五爷不服气地反问。
  “那是送礼吗?送礼有一下就送10万块钱的吗?送礼有悄悄地趁人家睡觉时偷偷埋在人家麦缸里的吗?这明明是有意陷害,还美其名曰送礼,你们也太会说话了吧!走,既然这里说不清,咱就到检察院里去说清楚!”
  张维直显然生气了。
  兰五爷一听张维直的话,立刻就软了,也许他真的没把这事想清楚,以为代人跑腿没多大事情,也许他真的算是狡猾抵赖。但不管如何,他一看张维直要来真的,自己扛不住了,便立刻满脸堆笑地说:“别,别那样,我照实给你说还不行吗!”
  “一五一十,老老实实地讲来,如若能把这事讲清楚,还可以对你从轻发落!”
  “说!我实事求是地说。”接着,兰五爷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从头讲了起来。
  大约一个礼拜以前的一个午后,高明戴着一顶白色的凉帽,鼻梁上架着一副深色的眼镜,有一搭没一搭地走进了“时令小酒馆”,坐下要了一壶茶,又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兰五爷在吗?我想见见他。”
  正在后边房间里睡觉的兰五爷听到有人找他,知道又有了生意,探头一看,见是黄龙市有名的大老板高明,便眉飞色舞地问道:“老板,你找我有何贵干,到后边说话。”
  进了兰五爷的宿舍兼办公室,高明就开门见山地说:“你也不要问我是谁,将来也不要向任何人说我找过你,我知道你这人很讲信誉,知道你们道上的规矩,所以我托你办一件事,你给我办好了,我有重赏!”
  兰五爷一听就知道,财神爷来了。一定是一单收益颇丰的大生意,便大包大揽,痛快承诺:“大老板,我虽然不认识你,但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一个干大事的人,同样是一个讲义气的人。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保你满意!”
  “我是想托你给我的一个朋友送一点礼物,人家帮咱办了大事,我想好好感谢感谢人家,可是这朋友就是太固执,说啥也不收,我想是不是他面子上下不去?所以,就想托你们趁他家人不在或睡觉的时候,把这礼物悄悄地送到他家的一个隐蔽的地方,完事后,再把办理的情况如实地告诉我。我会付给你一笔丰厚的报酬的。”
  “老板,你请说吧,他姓啥名谁,家住哪里?”
  “我这位朋友叫郭正清,家住离市区有五里地的西郊村,经常在家的就他夫妻和老母亲三人,你们先踩一下路线,然后把这钱送去,最好今天晚上就办妥。”说着递过来一个纸包,里面有四方棱正的像两块砖头的东西。
  就在当天下午。兰五爷找了一个经常给他办事的外号叫“灰狼”的外地朋友,前去郭正清家周围看了地形。“灰狼”以找人为名,进了郭正清家的院子,在院子里逗留了一会。虽然匆忙,但还是看清了他家住房的结构,一排共六间房子,最东边两间灶房,紧接着是三间客厅兼卧室,最西边是一间小库房,窗户上糊着报纸,看来很容易翻窗进去。当天晚上,“灰狼”就带着那一捆钱,很容易地就将钱送进郭正清家的麦缸里。在下午打发“灰狼”行动之前,兰五爷再三给“灰狼”交代:这捆钱,丝毫都不能动!你的跑腿费,事后会给你的。
  第二天一大早,“灰狼”就来找兰五爷领跑腿费。当“灰狼”说他已经将那捆钱放进那小库房里的一个麦缸里时,兰五爷满意地笑了,便当场付给他两千元。“灰狼”临走时说:昨晚差点出了事,因为进院子时,是翻墙进去的,原想出来时,完全可以从里边把院门打开出来。但在他办完了事情,准备出门时才发现,郭正清家的大门是从里头锁上的,他只好又从墙头上翻了过来,但刚落地,准备推上自行车离开时,恰巧与一个路过的老头相撞在一起,差一点被人认出来。
  兰五爷说,高明一共付给他5000元的酬劳,尽管高明一直没说清他是谁,兰五爷也一直装着不认识他。但兰五爷肯定地说:“他早就认识高明,这人就是黄龙市最有名气的私企老板高明没错。”
  离开兰五爷的小酒馆,张维直和小王俩对高明这个诬陷郭正清的罪恶黑手已确信无疑了,但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动机是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郭正清当初拒绝了他的10000元的贿赂,让他丢了面子吗?看来根本不是这样,这正是下一步需要查清的问题。张维直的眉头又皱起了一个疙瘩。
第54章 云开日出(1)
  通过三天来的调查、取证,张维直已经掌握了大量的信息、线索和证据。他将这些东西按照时间顺序逐一排列起来,从他们的内在联系上进行了分析,案情便逐渐明晰起来了。他已确认那封签着高明名字的所谓举报信其实是一封居心险恶的诬告信,下一步的工作将是抓住这封诬告信的始作俑者,将这个阴谋拆穿,还给郭正清一个清白。
  张维直一件一件翻看着手中已取得的证据,觉得呼吸有些急促,心里涌动着一阵又一阵的激动。他不禁拍案而起,在心里暗暗吼道:在共产党执政的光天化日之下,怎能容忍这些魑魅魍魉横行霸道!不抓住你们这一群胆大包天、疯狂作案的不法之徒,就等于我白当了30几年的检察官!
  他一把抓起桌子上的证明材料和谈话记录,来到“耿检”的办公室,详尽汇报了所谓的郭正清受贿一案的进展情况。然后他将任铁兰和她邻居老王的目击证明,“时令小酒馆”的兰五爷的口述笔录,魏宝贵关于与郭正清在前一个星期五晚上的谈话时间的证明,高明的失踪及金岗区支行二十五名员工的举报信一一摆在“耿检”的面前,等待着“耿检”的表态。
  “耿检”聚精会神地将眼前的材料一一过目以后,高兴得直点头。他显然有些激动,一边用力地搓着双手,一边说:“从目前看,大量的事实已经证明高明这家伙在明目张胆地对郭正清进行恶意的诬陷!可是,他的作案动机却不太充分呀!是否还有其他的原因?是否他的后面还有人?我看,这是你下一步侦查的重点。”说着他又拿起金岗区支行员工们写的举报信,说,“银行的同志们写的这封举报信太及时了,它不仅有助于我们抓住诬陷郭正清的真凶,还揭露了一伙贪污受贿的腐败分子。只要按照这封举报信给我们提供的线索,认真去查,这个贪污受贿的窝案会很快破获的。只是由于高明的外逃,给我们的调查取证带来很大的困难。张科长,高明的网上紧急通缉令发了吗?”
  “发了。目前公安局内部的通讯手段很科学、便捷。前天下午我与刑警队长朱明亮在一起研究以后,他就将高明的所有情况及高明和任丽娜两人的照片都发到了公安部。可能现在全国各边防、海关的有关单位都已接到了这个通缉令。如果高明和任丽娜在这之前还没离境的话,那么将他们追捕归案,就是一个时间问题了。”张维直蛮有把握地说。
  “那我们对下一步的计划应该研究一下了。你让办公室通知一下咱们的检察委员会成员,立即开会。”“耿检”终于发出了总攻击的命令。
  正在这当儿,有人敲门,进来的竟又是魏宝贵,张维直有些奇怪,问他:“怎么,又有什么情况?”
  “我们省行也来人了,就是为这两件事来的。这是我们省行监察室的赵主任。”说着,指着一个正对着他们微笑的中年男子。
  “欢迎欢迎,赵主任,请进,这是我们院领导‘耿检’的办公室。”说着,将赵主任让进房间。
  赵仁瑞约有50岁左右的样子,一米八的个头,两道浓眉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黝黑、刚毅的脸庞有棱有角,很像那个叫高仓健的日本电影明星。当年在部队上,他曾是一个有名的侦察英雄,曾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创建了卓越的功勋。前年从解放军某部一个副师职岗位上转业,回到平川市,在商业银行省分行的监察室当了主任。两年来,为了摸清他所管辖的那些大大小小单位的基本情况,按照他多年来在部队上形成的工作习惯,他只身一人,来到最基层的县级支行,一个一个走遍了全省的角角落落。每到一地,便与那些大大小小的领导聊天拉呱,谈天说地,倾听大家的心声。通过对基层行、处的调查摸底,却使他忧心忡忡,深感自己肩上担子的沉重。特别是目睹了社会上那些令人厌恶的腐败风气,接连查处了一桩桩触目惊心的违纪违法案件以后,确实有一种泰山压顶、力不从心的感觉。但在部队上多年来形成的敢打敢拼、勇于胜利的精神和从不服输的坚定信念,促使他在工作中始终保持着一个共产党员应有的清正廉洁、公道正派、实事求是、坚持原则的办案作风,受到了领导和同志们的一致好评,享有黑脸包公的美称。在省行的纪检书记韩正那里接受了任务,便带了监察室的两个干事,开着他那辆丰田牌的越野车急急忙忙赶到了黄龙。
  他坐在“耿检”对面的沙发上,笑眯眯地看了看先他一步赶回黄龙的魏宝贵,客气地对“耿检”说:“省分行派我来咱市调查了解金岗区支行有关领导的一些违纪甚至是违法犯罪的问题,我感到压力不小。金岗区支行的同志们所反映的情况,我去年就听到过一些,当时总认为是一般的吃吃喝喝、胡支乱花的问题,并没有引起我们的足够重视。但是今年以来,我们不断收到有关这方面的举报信和情况反映,特别是他们支行的办公室主任兼纪检书记魏宝贵同志这次专门去省分行汇报了许多具体情况,引起了省行领导的震惊,所以,我希望能在市检察院同志的大力支持下,彻底查清金岗区支行存在的腐败和违纪违法问题,从而切除毒瘤,清除毒素,保护健全的肌体,使金岗区商业银行搞好股份制改革、提高业务经营活力,健康向前发展。”说到这里,他又看了看魏宝贵,说,“魏主任,你是否将咱们支行有关领导的问题再给‘耿检’和张科长汇报一下?”
  这时,“耿检”的目光在他的办公室里环顾了一周,看到检察委员会的成员们都到齐了,便说:“我们今天召开个检察委员会会议,主要研究金岗区商业银行的一个案子,就让他们支行的纪检书记魏宝贵同志给大家简单介绍一下情况。”
  “好,我现在就将我行某些领导干部存在的一些重大问题,给在座的领导汇报一下。上一个星期五的晚上,趁我行副行长郭正清同志在支行值班时,我俩已经把我们各自掌握的一些情况,在一起抖落整理了一下。这些问题都是行里的同志们反映的,相当一部分都是我和郭正清同志的亲身经历和所见所闻,不过还有待进一步认真细致地调查与取证。”魏宝贵戴上老花镜,翻开他的笔记本,一项一项地详细汇报起来。
  听了魏宝贵同志的汇报、介绍,在座的同志们都感到问题相当严重。
  金岗区支行以行长姚玉玺为首的某些干部的贪污、腐败行为,确是无法无天,肆无忌惮,已到了非打击不可的时候了。
  魏宝贵刚刚汇报完毕,张维直就首先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赵主任,‘耿检’,刚才在魏主任汇报时,我就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不妨说出来,供大家参考。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是否咱们来个声东击西?因为我和小王这几天一直在金岗区商业银行调查那个所谓郭正清受贿的事儿,接着又发生了高明携款外逃的案子。现在赵主任来了,魏宝贵主任刚刚又汇报了他们银行群众所反映的一些情况,看来问题还比较错综复杂,是否咱们仍然以调查郭正清和高明的案子为名进驻金岗区支行,而实际上是全面开展对所有这些问题的调查?这样一来,我们在工作中遇到的阻力会小一些。”
  说完他看了看“耿检”和赵主任,征求他们的意见。
  “耿检”听完张维直的话,立刻就笑了,说:“对,兵不厌诈,还是你的主意好!咱们也来个将计就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赵主任立刻接着说:“我完全同意张科长的意见,我们从省里来,要以搞调查、帮助工作的名义出面,从查清郭正清的受贿案和高明的携款外逃案入手展开深入的调查、核实。我们可以分一下工,外调内查同时进行。”
  “‘耿检’,经过我们两天来的缜密侦查,特别是刚才魏主任所谈到上一个星期五晚上他与郭正清谈话的情况及我们已掌握的关于有人给郭正清家的麦缸里偷偷放钱的情况,我认为郭正清的受贿嫌疑现在完全可以排除了,虽然我们还没有查清署名为高明的这封举报信的真正面目和细节,但对郭正清所采取的强制措施应该解除了,应尽快让他恢复自由。根据目前我们面临的具体情况,是否先将郭正清接出来,以询问为由,让他住在赵主任他们所住的那个宾馆,等到这个案件基本查清后,再到机关上班?”
  “行,具体操作,你看着办!”“耿检”痛快地表了态。
  当省分行的赵仁瑞主任与魏宝贵坐在市检察院正与“耿检”及他们的检察委员会成员在研究策略,准备以调查郭正清受贿的名义进驻金岗区支行的时候,仍被关在看守所的郭正清却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不过,自张维直和小王对他询问完毕后,郭正清的心情已明显好了许多。张维直今天的到来,给了他很大的安慰,特别是他的香烟和他的热情的态度。他已经看到了他遭遇的这场冤案即将真相大白的希望。他欣喜地告诉张卫红:“小伙子,刚才听检察院的小王说,那个被你砸了一砖头的小地痞已经出院回家了,你的问题可能马上就要解决了!”
  “真的吗?叔,要是这样的话,那可真得好好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帮忙,谁管我的事呀,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在这里坐到什么时候!”张卫红激动得又要给郭正清磕头。
  “唉!这娃,你可千万不敢这样说,国家的法律是公正的,就像我们常说的那样,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机不到,时机一到,统统都报!”
  “叔,你说的我都知道,国家的法律是严肃的、公正的,但现在市面上坏人横行霸道,好人忍气吞声,国家收了税,那些小地痞还要公开地收保护费,有谁管呀?那些地痞横行霸道打人时无人过问,我为了进行自卫却被关进来,这世上哪里还有公道?再说,你是一个银行的副行长,而你穿的是什么衣,吸的是什么烟,而你看看人家……”张卫红似乎已经看透一切,越说越气愤。
  “卫红,你说的这些现象,也确实存在,但它不会长久,不会永远这样下去,我们在社会上做人,还是要公道正派,行得正,走得端,清清白白做人,本本分分地做事!只要我们每个人都坚持这样去做,社会风气会很快改观的。”
  郭正清和张卫红俩躺在铺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对于张卫红不断提出的一些社会问题,郭正清也觉得凭他的理论水平,确实难以给他解释清楚。最后他只得给他说一些宽心的话,看起来是说给卫红的,其实也是说给他自己的。他说:“中南海的领导们现在也知道我们百姓的疾苦和贪官的腐败,你看党中央领导们不是已经采取了那么多非常严厉的反腐措施吗?这些问题慢慢都可以解决的。”
  张卫红听了他的话,诙谐地说了一句:“是呀!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说着说着,郭正清感到一阵困乏袭来,沉重的眼皮合在了一起,几天来的焦虑和紧张弄得他精疲力尽了。他刚刚蒙上眼睛,魏宝贵就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似乎有些生气地在朦朦胧胧地问他:“老伙计,你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关键时刻,怎么就不见你的面?……”
  “哗啦”一声,监舍的门被打开了,响亮的开门声惊醒了他。他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才看清三天以前将他关进来的那个年轻的小警察与张维直、小王三人站在门口。张维直绷着脸,紧闭着嘴唇,但还是掩饰不住他嘴角的一丝微笑,小王进来抱起他的铺盖卷就往外走。他愣愣地看着他们,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是释放?还是要重新被关到别的地方去?
  但他一句话也懒得问他们。还是张维直开言了,他不温不火地说:“走吧,换个地方!”
  这时郭正清才反应过来,他赶紧回过头来,找他的伙伴,那个20来岁的小伙子张卫红。等他的目光与张卫红的目光相遇的时候,竟有几分难分难舍的感觉。小伙子并不知道这时候突然将郭正清搬到哪里去,更不知道把他搬走究竟是凶是吉。但是这个淳朴的年轻人仍然坚信不疑,十分肯定地认为郭正清一定是个好人。他激动地说:“叔,你一定要坚持到底,好人是有好报的,请你一定记着我,咱们出去以后再见!”
  郭正清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张卫红的面前,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急促地说:“卫红,再坚持几天,咱出去再见!”说着就转过身,走出监舍。
  就在张卫红与郭正清握手道别时,小王轻声地对张卫红说:“你的问题已经定了,你耐心等着,一两天就可以出去了!”
  听了小王的话,张卫红看着大家,两行激动的热泪潸然而下。
  检察院的那辆绿色吉普车就停在离监舍不远的地方,郭正清默默地上了车,还是一句不吭。当车开出监狱的大门之后,张维直才笑嘻嘻对他说:“你的问题基本弄清了,确实是有人诬陷你,但究竟是谁在诬陷你?还有这个案件的整个真相,现在还没有查清。目前我们已经开始了对姚玉玺、梁艳及戴强等人的侦查,为了稳住他们,你暂时还不能露面。你暂时就住在宾馆里,不要与外界的人接触。不过,我想这个案子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
第55章 云开日出(2)
  听到张维直的话,郭正清突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虽然他暂时还不能回家,但已经离开了那个不是正常人待的、令人十分压抑的环境,郭正清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一片灿烂的笑容,他不客气地向张维直伸出一只手,骂了一声:“你这个狗官,快拿烟来!”
  第四十章万箭齐发金岗区商业银行突然热闹起来了。办公大楼的每一层楼梯口都挂了一个崭新的举报箱,楼道里人来人往,不是去找工作组反映情况的,就是举着一沓厚厚的会计记账单据的查账人员,步履匆匆地走过;有人兴奋,有人紧张,有人愁眉不展,还有的人一脸的恍恍惚惚,忐忑不安。
  自前任行长汪心意突然去世,姚玉玺继任以后,金岗区支行就一直比较混乱,一切事情都显得杂乱无章。行务会、行长办公会很少开了,行里的大小事情都是姚玉玺一人说了算。即使间或遇到一些略为棘手的特殊事情,非要集体研究不行,也是将几个行长叫来走个过程,其实,还是做做样子,一切事情由姚玉玺一人说了算。姚玉玺的意见就是行长办公会的决议,即使个别行长有不同意见,也总是以少数服从多数为由给以否定。久而久之,大家的气儿不顺,心里哪里能舒服?干起工作也只能是应付一下场面,得过且过。为行里操心出力的人少了,在背后议论、说二话的人多了。行里的各项业务指标迅速下滑,金岗区支行在全市各行的排队逐渐滑到了后进行列。但姚玉玺却照样春光满面,洋洋得意,行长当得有滋有味。他自恃身后有戴强这个强大的靠山给他撑腰壮胆,他便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广大员工只能敢怒而不敢言。有理论家说:失去监督的权力就会产生腐败。这话一点也不错,正好在姚玉玺身上得到了应验。
  这次省分行工作组的到来与市检察院的进驻,使整个支行机关就好像点燃了导火索的炸药包,又好像一口蒸馍的大锅被揭开了笼盖,聚集了好久的能量就像爆炸的火药或聚集起来的蒸气那样爆发出来,真有锐不可当之势。听说省行领导要找大家谈话了解情况,行里的同志们都在默默地思考,准备随时向办案人员提供线索,反映情况。有的人等不及通知,竟不时地在办案人员的门口踅来踅去。
  赵仁瑞主任负责与行里的干部、员工们谈话。此刻,他正静静地坐在桌子旁边,两条胳膊交叉在胸前,歪着脑袋,眯缝着双眼,一字不落地仔细倾听着资金组织科科长李冬仙的侃侃而谈。不论她讲什么,他都不去打断她。负责记录的是跟着他从省行来的留着偏分头、戴着近视眼镜的年轻小伙子吉贤明。小吉是刚走出校门不久的大学生,清瘦的脸上仍挂着书生的稚气,他听着李冬仙的叙述,手中的圆珠笔在记录本上飞舞。随着叙述者的愈来愈激愤的情绪变化,随着那一个个令人愤慨的故事情节的进展,他的脸色也由于激动而变得通红。李冬仙科长谈了大概一个多小时的样子,小吉便记录了五六页稿纸。等她的叙述接近结束的时候,赵主任才笑着问她:“冬仙同志,你列举了这么多实事来证明郭正清同志的清白与廉洁,这一点刚才许多同志都谈到了,我也完全相信郭正清同志是一个好同志,是一个称职的好行长,但是为什么却有人到检察院举报他受贿呢?并且检察院的人就真的从他家的麦缸里搜出来10万元钱呢?大家都说这是栽赃陷害,可为什么有人要陷害他呢,又是谁在陷害他呢?你应该和同志们面对这些问题,再好好思考思考,是否能尽快找出答案来?”
  李冬仙沉思着点了点头,走了。接着是会计科的副科长李东东。李东东年轻气盛,刚直倔强,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说起话来就像打机关枪一样干脆利索。他一开始就将进攻的矛头对准了众矢之的梁艳和姚玉玺,他激动地说:“要说梁艳,还是我比较了解她,自我从会计学校毕业分配到银行工作就与她一起在会计科上班,论能力,她能写会算,能说会道,但就是太精明,太势利,太自私,唯利是图。只要能达到目的,她可以不择手段。她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什么鬼点子都能想得出来!赵主任你这次来给彻底地查一查,看看我们的老行长汪心意一家是怎么在一夜之间就伤的伤,死的死,家破人亡的。查一查姚玉玺是如何像变魔术一样飞黄腾达的?再查一查梁艳与姚玉玺勾结在一起,伙同社会上的不法分子高明和黄水龙是如何骗取银行的贷款、贪污装修费而中饱他们私囊的?赵主任,他们的那点鬼把戏根本就瞒不住大家的眼睛,只要你查,他们的蹄蹄爪爪一定会暴露出来的,我们大伙都给你提供线索和证据。”
  李东东长期在会计科上班,行里的贷款手续和各项开支的费用都要经过他的手,所以他手里掌握了大量情况,滔滔不绝地讲了多半个小时,讲得赵主任直点头。
  支行综合办公室负责收发的韩岳英是行里的元老了,她与前任行长汪心意的老婆、主管行里总务会计的彭丽丽在一起工作了5年多,她们是一对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所以她对前任行长汪心意家里的事无所不知,了如指掌。现任行长姚玉玺也与她在一个办公室里待了3年多,她对于姚玉玺的性情喜好及与他交往的那些狐朋狗友的所作所为,早就看在眼里,气在心头。甭看她整天在办公室忙忙碌碌,默默无闻,但她是一个牛皮纸灯笼——肚里亮,并且她的肚子里装满了形形色色的精彩的故事。韩岳英看到行里近一二年的混乱、行领导的昏庸,她也像大部分员工一样义愤填膺,心急如焚。她将改变这种局面的希望寄托在人们都信得过的郭正清和魏宝贵身上。可郭正清刚刚有所举动,就忽然被检察院拘留到看守所去了,韩岳英的心立刻凉了半截。今天,当她看到行里的同志们纷纷到省行的赵主任那里反映情况时,她也决心把自己肚子里的东西全都倒出来。可正当她要走进赵主任问话的办公室时,竟在门口遇上了县农贸公司的老板张庆祥。她又只好把这个机会让给了外面来的客人。
  张庆祥虽然和韩岳英很少打交道,但他经常到行里来办各种手续。韩岳英对他也很了解,并知道他的农贸公司是商业银行有名的优良客户。由于张庆祥的农贸公司十分讲究商品的质量及良好的服务和诚信,加上银行近年来对他的支持,使农贸公司这几年的经营效益和经营规模越来越引起人们的瞩目。当张庆祥昨天晚上听说银行的郭正清副行长因为受贿问题被抓进了看守所,连省行的领导也前来调查他的问题时,他立刻就坐不住了,他要来找领导反映郭正清的情况。他见人就说,肯定是弄错了,郭正清根本就不是那号人,他怎么会收贿呢?打死我也不信!请领导一定要慎重,可不敢冤枉了这么好的人呀!
  就在韩岳英要推开赵主任那间办公室的门时,却看见张庆祥急急忙忙走来,并且嘴里正在絮絮叨叨地不停地诉说,韩岳英只好说:“张经理,你先进去吧,快把你的心里话,对我们省里来的领导好好说说。”
  当赵主任听了张庆祥自报家门,说他是本市农贸公司的老板时,立刻来了兴趣,他笑嘻嘻地说:“你们也听说了郭正清的事,知道我们来调查他?”
  “听说了,许多人都知道了,大家都议论开了,说要联名到检察院去保郭正清!郭行长可是个好人啊!一定是检察院搞错了,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他!你听我给你说几件事情,看看他是不是那种人!”说着,他坐下来打开了话匣子。
  “那已经是4年以前的事了,我们公司在做一宗大生意时,因为不小心,上了一个大骗子的当,被骗走了130多万元。这样一来,公司本来就很紧张的资金立刻就断了链子,应该购进的大量商品进不来,欠外面的订货发不出去,商品周转难以为继。公司因为不能按时履行已经签订的供货合同,对方要求索赔,眼看着公司就要倒闭。这时,郭行长在下边检查工作时发现,一向很讲信用的饲料加工厂和养鸡场的到期贷款却出现难以归还的现象,连正常的资金周转都有了问题。究其原因还是我们公司欠了养鸡场的鸡蛋款,养鸡场又欠了饲料厂的饲料款,形成了三角债,发生了连锁反应。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带着信贷科的杨义兵科长来到我公司,坐下来与我们共同研究对策,商量我们公司如何走出困境的办法。结果,以我们公司临街的营业门面房作抵押,一笔贷给我们100万元,才解决了我们的燃眉之急。一下子就让我们几家公司都转起来了。说老实话,我们眼看就要倒闭的公司,转眼之间起死回生,我们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有人说银行大门的台阶高,不好进,银行的人脸难看,事难办,但我们就怎么没见过呀!我们公司被骗以后,自知理亏,哪里还敢去银行贷款?但郭行长却找上门来,主动给我们发放贷款,把我们从泥坑中拉出来!你说我们怎么能不好好感谢他?要不,那还算人吗?我们在公司门口的饭店订了一桌好饭,但怎么也把他们请不去。死拉硬扯地要走,我实在过意不去,硬要给他带一条‘芙蓉王’,可他说,他吸不惯,还是他的‘白蝴蝶’有劲儿!嗨!赵主任,你说,他这样连客户的一点便宜都不沾的人,谁不感动呀!说他受贿,又有谁信呢?”
  人常说,做贼心虚。平日间趾高气扬的信贷科长梁艳看到走廊里这些乱哄哄的走来走去的人们,心里恍恍惚惚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滋味。尽管从省行来的赵仁瑞主任在与大家的见面会上说,他和检察院经济科张科长是来调查郭正清的案子,正好遇到高明携款外逃的事,那么高明的案子也不得不纳入他们调查的范围了。梁艳反复在心里思索,赵主任和检察院调查的这两个案件很难和自己直接挂起钩来。再说,在调查高明的贷款问题时,万一牵扯到自己,也仅仅是个追究工作责任的问题,就算行里有人怀疑高明在贷款时给自己送了礼、行了贿,但他们也只能是怀疑,只能是凭分析和道听途说,检察院总不能根据猜测和分析来定案吧!想到这些,她不免又有几分得意。她带着一种惶恐不安又夹杂着几分洋洋得意的侥幸心情,不知不觉地在不经意之间就来到了姚玉玺的办公室。
  姚玉玺此刻正愁眉不展,心神不安,干什么也没有心思。他像一个心律不齐、有严重早搏的心脏病患者,心里咚咚咚地乱跳一气,让他觉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不由自主地在办公室里踱开了步子,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看到梁艳进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示意她在沙发上坐下。
  等他吐出了一股烟雾,才小心翼翼地悄声问道:“人家找你谈话了吗?”
  看到姚玉玺愁眉苦脸的样子,梁艳立刻有些担心,她深情地看了他一眼,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她害怕的是,在检察院的那些富有侦查和审讯经验的检察官面前,姚玉玺是否能镇定自若,守口如瓶,顺利渡过这个难关?假如这家伙在关键的时候被吓破了胆,胡乱交代一通,给检察官说了老实话。那自己不是同样完蛋了吗?她清楚地知道,目下,她和姚玉玺是一对拴在一起的蚂蚱,两个人已经是同命运,共甘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心里又十分清楚姚玉玺的致命的弱点,他生性懦弱,胆小怕事,尽管他在追求金钱和权力时,显得那样贪得无厌,肆无忌惮;他在避过人们的眼睛的僻地里,与自己搞起那些男女云雨之事时,色胆包天,不管不顾,尽管他在床上尚且威猛骁悍,还能算是一个男子汉,但当他真正遇到大事时,却往往优柔寡断,前怕狼后怕虎,成了唯唯诺诺的胆小鬼。不行,得给他打个预防针,千万不能让他在关键时刻扛不住而犯了致命的错误,让她跟着姚玉玺一起完蛋。
  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故作轻松地问道:“郭正清还没有放出来吧?”
  “哪能马上就放出来?”姚玉玺摇了摇头。
  “这家伙进了监狱,还让我们少操了一头心,如果让这家伙这几天再搅和进来,我们就更麻烦了!”说完,她瞅着姚玉玺,给他飞了一个媚眼,淫邪地一笑,问:“怎么样,今晚上能行吗?”
  “都到这步天地了,你还有那心思?”姚玉玺沮丧地反问道。
  梁艳听了他的话,不屑一顾,反而娇滴滴地甜甜地笑着,撇了撇嘴,剜了他一眼:“怕什么,胆小鬼!还是尽量放松一些,任凭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晚上九点,老地方。”
  在另一个房间里,张维直科长正在与魏宝贵主任等人,询问有关的业务经办人员,调查了解有关高明在行里贷款的基本情况和具体细节。小王正和支行两个负责管理档案的女同志在复印有关高明公司的贷款合同和借据。当张科长从他已经掌握的大量线索和证据中看到,高明公司近两年来从金岗区商业银行所贷的贷款大部分已经成了呆账贷款时,他真有些吃惊;当他看到形成这些呆滞贷款的原因和责任越来越明显地指向金岗区商业银行的行长姚玉玺和他的情人信贷科的科长梁艳时,便更加看清了这两个人所犯罪行的严重。他觉得在这里与这些知情人的谈话有点不合适了,魏主任便打发人到市委招待所开了两个房间,把阵地转移到那里去了。
第56章 高明落网
  在黄龙市委招待所的一间客房里,郭正清正在仔细地翻看着省行监察室的干事吉贤明整理的情况汇报。看来这个年轻人在这个汇报材料上倾注了不少心血,他将行里同志们东一句西一句的谈话,将大家反映的那些零乱的支离破碎的东西,按照时间的顺序和事情的发展过程重新排列整理了一下,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汇报材料,使这次调查的这些问题和事件变得眉目清楚,层次分明了。郭正清看着看着便笑嘻嘻地对坐在他对面正在看报纸的吉贤明说:“小吉,你真行呀,不愧是大学毕业的,你写的这个汇报材料竟叫人一看就清楚明白,如果再稍微做个艺术加工,还不是一部精彩动人的好小说?!”
  “郭行长,不是我写得好,是大伙儿说得好,是你们干得好,要没有你们敢于坚持原则,敢于冒着很大的风险与姚玉玺之流做殊死的斗争,哪里能有这么些动人的事迹?根据大家的揭发,看来姚玉玺这些人已经严重触犯了国家的刑律,必须绳之以法了,但真正要揭露这些人的罪恶,将他们送上审判台,还需要证据,需要他们的口供。”
  “小吉,你说得对,现在是法治社会,大家的怀疑和道听途说根本不能代替事实啊,这就要靠我们下一步艰苦细致的调查和取证了,也许要搞到某些证据还有很大的困难,但是你放心,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常说,麻雀飞过去还会有个影子嘛,何况他们都是大活人?不过,遗憾的是让高明这家伙跑了,只有把高明这坏种抓住,许多问题才能水落石出。”
  “这家伙失踪已经5天了,也许现在正在大洋彼岸的花花世界挥霍着我们银行的资产呢!”吉贤明诙谐地说。
  “可不是,据赵主任说,王梦露给高明买的是星期天去广州的机票,也许就在检察院将我关起来的星期一的那天,高明和任丽娜正在登上飞往外国的客机。小吉,这两天姚玉玺和梁艳两人怎样,能坐下来老老实实地谈一些问题吗?”郭正清从看守所出来,尽管在市委招待所已经住了3天了,但因为还不能公开露面,又不能与外界人接触,所以对外界的事情尚不太清楚。
  “这几天,赵主任与他俩只简单接触了几次,也没有谈什么正经问题,听说这两个家伙还在避重就轻,想蒙混过关,以为高明跑了,我们就没有办法了,甚至还以为我们正在调查所谓你受贿的事情呢!哈哈,未免有点太天真了!”
  “人常说,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估计,不把事实摆在他们面前,他们是根本不会轻易认罪的!”郭正清坚定地说。
  “郭行长,你这人也心宽,你也不问问你的事情,是谁给检察院写了那封举报信,让你冤枉地在看守所住了两天?”
  “我看我的事与行里的事有密切的关系,只要行里的大事顺了,把坏人抓住了,我的事情可能会自然而然地清楚的。”郭正清有几分宽慰地说。
  说到这里,郭正清又一次问道,“小吉,我出来的事,你们告诉了我家里了吗?”
  “早告诉了,你住到这里的当天,魏宝贵主任就悄悄地见了你母亲和妻子,说你已经没事了,但要她们保密,过几天才能回家与她们见面。”
  吉贤明郑重地告诉他。
  听了吉贤明的话,郭正清轻轻地点了点头,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才回到肚子里。
  第二天中午,小吉端着一份午饭哼着小曲进了房间。一进门,他就掩饰不住自己喜悦的心情,眯着眼睛,咧着大嘴,面对着郭正清直笑。自郭正清住到这里以后,每天的一日三餐都是他负责给照护,因为赵主任有交代,目前为了这个案子的顺利进行,郭正清还不能公开露面。郭正清看到吉贤明今天格外的高兴劲儿,心想他肯定遇到了什么喜事,便笑着打趣道:“看你那股高兴劲儿,该不是你那女朋友来看你了吧?”
  “像吗?但不是!不过确实有喜事,你猜猜,是什么喜事?”吉贤明故意在卖关子。
  “要不那就是你的监察室主任助理批下来了?”郭正清边吃饭边歪着头在猜测。
  “都不是,郭行长,你干嘛老是往私事上猜?是公事,是咱们共同的喜事!”小吉有些得意地看着郭正清。
  “你越说我越不明白了,这几天大家都忙着调查案子,能有什么喜事?
  总不能是把高明给抓回来了吧?”
  “哈!你真会猜,就是高明被抓住了。昨天,高明和任丽娜在澳门被当地警方控制住了,市公安局今天就派人去,很快就能押解回来。”
  “哎呀,这可确是一件大喜事,那被他带走的8000万元有救了,咱们行里可以避免一笔多大的损失啊!”郭正清听了这个消息,高兴得连饭也不吃了。举着筷子在房间里手舞足蹈。
  “不过,8%000万元还不知道能不能全部追回来。听说,澳门警方是在赌场附近将其抓获的,据说他输了不少。不过,只要将这家伙抓获归案,我们的案子就好搞多了。”
  “噢!是这样,那家伙怎么就没有外逃得了呢?”
  “他门巴不得插上翅膀飞得越远越好!没有逃脱,肯定是有什么原因吧。算了,我们暂且不分析这个了,将他押回来就一切都清楚了。郭行长,别光顾了说话,先吃饭吧。”小吉催促道。
  两天以后,高明和任丽娜两人被黄龙市公安局刑警队从澳门押解回来了。公安部门在当天就对他们进行了突击审讯。高明看到事情已经败露,知道他这次犯的罪也不轻,即使再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所以,在市公安局预审人员简单地交代了政策以后,他就像麻袋倒西瓜,痛痛快快地交代了他所犯下的罪行,就等着法律的制裁了。
  星期天的早晨,高明和任丽娜在平川机场匆忙登上了去广州的飞机以后,心里就轻松了一半。觉得他们只要在广州白云国际机场换乘上去美国的国际航班,就彻底万事大吉了。以前,高明曾带着任丽娜坐着这趟航班去过两次美国,所以飞越大洋彼岸对他俩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一切都不在话下。飞机从平川起飞不久,高明就舒服地靠在飞行座椅上轻轻地打着呼噜,等飞机在白云机场降落时,他才朦朦胧胧地从美梦中醒来。几天来,为了筹集这笔8000万元的巨额资金,让他太劳累了。此刻,大功基本告成,他全身的神经都感到松弛了,所以这一觉睡得特别香甜。
  刚一走出飞机的座舱,一股热浪立刻迎面扑来,汗水就立刻往下淌。
  他们赶紧坐进出租车里,飞快地向他们预先就定好的白天鹅大酒店驶去。
  在白天鹅大酒店,他们桑拿,美容,按摩,然后上床,尽享男女之欢。一直到晚上8点,华灯初上,他们才满面春风地走出了酒店,来到广州街头那别有风味的大排档前面,欲尝尝南国的美餐。广州的夜生活真是丰富多彩,且长夜狂欢,直到天明。只是因为语言的不通,交流困难,到处一片呜里哇啦的吆喝与对话,简直就像到了外国一样。所以大大扫了任丽娜逛街的雅兴,10点不到,她就吵着要回宾馆。高明劝她再逛两个商场,看看是否还需要再采购一些适用的生活必需品,以免到了美国感到手忙脚乱。
  任丽娜则不耐烦地说,那些东西她五天前在黄龙就准备停当了,哪里需要在这里买?但刚一提到买字,任丽娜忽然惊叫了一声:“哎呀不好,我的手提包呢?”
  “大惊小怪,一个手提包里能装多少钱?把你心疼的!”高明满不在乎地说。
  “那里面有咱们明天的机票和全部的出入境手续,赶快找呀,那东西丢了可咋办?”任丽娜惊慌失措了。
  “那东西不是一直在行李箱里吗?怎么能装在你的手提包里呢?”高明厉声地责怪道。
  “刚刚出来时,我怕放在房间不安全,便随身带着。刚刚吃饭时,我还特意看了一遍,还好好地放在我的手提包里,我一直紧紧地把手提包捏在手里,怎么会丢了呢?可能是刚才在大排档喝啤酒时被人顺手拿走了。
  咱们赶快再回去找一找,找不见就赶紧报警吧!”任丽娜两眼直冒金星,显得异常焦急。
  “在这地方咱们人生地不熟,怎么去找?你以为是在咱们黄龙市那弹丸之地?还想报警!别忘了咱们是来干啥的,你想往人家的枪口上撞?说不定人家正在到处找咱们俩呢!赶快回酒店吧!”
  出国的手续全部丢了,那明天还如何能登上去美国的国际航班?这么多天的准备岂不全成了泡影?阵阵冷汗从高明的脸上和发际里淌下来了,他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他的脑子在飞快地转动起来,手续丢了,去不成美国倒是小事,最危险也是最急迫的问题是他和任丽娜俩突然在黄龙市失踪,一定已经引起了黄龙市有关各方面的注意,黄龙市的公安部门会很快从公司查到他和任丽娜的去向,说不定马上就会追过来。也许广州市公安局已经接到从黄龙市打来的追逃电话,或者公安部门已经向全国各边防、口岸发出了通缉令。他和任丽娜的彩色照片目前已经贴在全国各地公安特别是出境口岸那些单位的电脑屏幕上。看来稍有耽误,就插翅也难逃了。
  怎么办?必须立即采取果断措施,想法尽快逃离这个地方。他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取出一个公文包,拿出一沓各种各样的小本子,一本一本仔细翻看,突然有两本蓝色的通行证掉了出来,翻开一看,原来是他们上次才办的去澳门特区的通行证,现在尚无过期,他心中一喜,说:“甭哭丧着脸了,赶快准备一下,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咱们先去澳门躲一躲,他们不会想到我们会到那里去的。”
  说走就走,他们俩连原定的房间都没退,住房的定金也不要了,就悄悄离开酒店,出门打了一辆出租,直接向澳门赶去。
  他们有所不知的是,当他们仓皇潜入到澳门后的那天深夜,公安部的红色通缉令同样发到了澳门警方。澳门的司法警察局对此事也特别重视,当班的督察在接到国家公安部这个协查通报以后,立即部署警力,四处设伏,张网以待,随时准备拘捕万一闯入澳门地面的这两个败类。
  在高明和任丽娜到达澳门的第二个早晨,澳门警方撒在赌场的一个线人暗暗报告,说是在澳门有名的葡京赌场发现了这两个人的行踪。督察接到线人的密报,立即派出一名高级警员带着从网上下载的高明和任丽娜两人的彩照前去核对。就在高明与任丽娜在赌场里输了一大笔钱,懊丧地走出赌场的大门时,被身着警服的澳门警察带走了。当时他们还以为是因为不小心违反了当地的哪一条治安条例,连连给人家说好话、赔礼道歉,想让人家罚一点钱了事。但当他们看到那位神色威严的督察拿出那张公安部的红色通缉令时,他们便立刻瘫倒在警察局那柔软的沙发上,竟然站不起身来了。
第57章 真相大白
  按照司法程序,张维直科长和小王俩及时地对高明和任丽娜分别进行了审讯。
  他们首先从那封举报信开始,详细询问了高明起初写这封举报信的动机、过程。此刻的高明,已经完全失去了往日那种耀武扬威地坐奔驰s600时的那种派头,耷拉着他那颗一贯都趾高气扬、目空一切的脑袋,像一条丧家之犬,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坐在审讯室的那个特制的椅子上。他的精神早已经完全崩溃,变得无精打采,万念俱灰。像一个缩头缩脚地站在老师面前,准备挨板子的一年级小学生那样,机械地回答着检察官张维直的讯问。
  问:你是什么时候认识郭正清的?
  答:我认识他几十年了,他在商业银行信贷科当干事时,我就认识他。
  问:郭正清真是一个贪污腐化分子吗?
  答:不!根本不是,他是一个很正派、很廉洁的好人。
  问: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有什么根据?
  答:这是我多年来对他的印象,特别是那年我办了一个造纸厂,急需一大笔贷款,我在到处求告无门,着急得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就想了一个歪门邪道,拿了1万元现金,凑晚上没人时就悄悄送到郭正清家里,但他死活也不收,没办法,我就厚着脸皮,将那些钱扔下就跑了。那时候,钱还很顶钱,1万元可以办多少事情呀,但就是打不动他的心!……
  问:那是哪一年?说得具体一些!
  答:可能就是1995年或是1996年的七八月份。那时他已经是信贷科的科长。
  问:后来呢?
  答:我离开他家后,他再也没有撵出来追我,我才放心了,以为他已经收下了。可是第二天,当时的吉有亮行长将我叫去,狠狠地批评了我一顿,并把那1万元退给了我。
  问:你给我们耿检察长写过一封举报信吗?
  高明的头立刻就耷拉下去了,恨不得将头钻进肚子里去,他沮丧地说:写过。
  问:是这封吗?你详细看一下。
  小王拿着那封打印在a4打印纸上的举报信走到他面前,让他看过。
  答:草稿是我写的,这打印件是在街上的一家打印部打印的。
  问:哪家打印部?花了多少钱?
  答:在解放路上的一个叫做“新时代”的打印部打印的,花了50块钱,价钱是贵一些,但她答应给我保密。
  问:你刚才说郭正清是一个很正派很廉洁的好人,可是你为什么又要举报他?在举报信中说他是一个腐败分子,说他收了你10万元现金呢?
  答:那完全是我胡说他,诬陷他,我对不起他!
  高明说着竟呜呜地哭出声来,看来他后悔万分。
  问:那你为什么要诬陷他?
  高明低下头,继续抽泣着,摇晃着脑袋。
  问:说呀,实事求是地说,说出实情来!
  答:是……是银行的信贷科长梁艳让我搞的这一切。她说,这是她和姚玉玺两个人的意思。她再三强调,就是把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把她和姚玉玺说出去。
  问:说说你写举报信的具体过程,简单明了一些,但必须一是一,二是二,照实说!
  答:那是我要贷最后这笔3\"000万元的贷款之前。那天,我约梁艳在银行对面的红星大酒楼吃饭。当时只有我和梁艳两人,我在饭桌上提出,最近有一笔大生意,看能不能贷款。梁艳就说,她也有一件事看我能不能帮忙,接着就说,郭正清最近在行里边闹腾得厉害,正在搜集姚行长的黑材料,大有取代姚玉玺行长的势头。说是郭正清组织了一伙人到处告姚玉玺的黑状,目的是要夺姚玉玺的行长大权,所以一定要想法治他一下,最好是把他送进监狱。并说如果真的让郭正清当了行长,就连我高明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了。我听了她的话,明显地感到,我若办不好这件事,那笔3000万元的贷款肯定就贷不成了,所以我就只好答应了下来,并与她共同商量了具体办法。她说,给郭正清家送的钱,让我先垫上,将来再通过其他渠道给我补上。那时我就已经有了外逃美国的计划,我想在将那笔3%000万元贷款拿到手以后,就立即把这封举报信的事办了,当你们接到举报信的时候,说不定我已经在美国了,随便你们怎么查去。
  当时我也做了一番仔细的考虑和研究,看如何能把这事办好,办得不露声色,办得滴水不漏。这时候,我忽然想起了曾听人说起过的能帮人跑腿办事的兰五爷,假若他能帮忙把那10万元现金悄悄送到郭正清家里,那写一封举报信的事就简单多了。所以我亲自出马,找见了兰五爷,给了他5%000块钱,让他将10万元现金悄悄地送到郭正清家里。我之所以给他出这么高的价格,是想封他的口。就是要他把事情办得滴水不漏,还要为我保密,即使出了事情,也不能出卖我。在我得到兰五爷已经把钱送到地方以后,我便给耿检察长寄去了这封举报信。郭正清确实是个好人,我本不应该诬陷人家,但是,为了得到这3%000万元的贷款,我只好昧着良心干了,我有罪呀!
  问:那10万元现金是从哪里拿的?
  答:是我们公司的,我从财务部拿的。
  问:财务部是谁给办的?他知道这10万元的用途吗?
  答:不知道。是财务部的负责人王梦露给办的。她很懂规矩,我给她每月付3%000元工资,我叫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对于一些大事,她只按照我的要求去办,从来不细问。
  问:你的驰骋汽贸公司一共从金岗区商业银行贷了多少款?
  答:两年多来陆陆续续一共累计贷了一亿五千多万吧!除去已经归还了的,可能现在还欠一亿二千多万元,有4%000万左右还在购车户手中,有6%000多万在我手中,这些数字财务部有详细数字。
  问:现在这6%000万元在什么地方?
  答:我花了一部分,剩下的都在信用卡上。
  问:你离开黄龙市时,带走了多少钱?
  答:手提箱里带着二十几万现金,信用卡上有8000万元。
  问:那怎么银行人说你的卡上现在只有2000多万元呢?
  答:在澳门赌场输掉了差不多6000万元。哎!人若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
  问:高明,不要耍花招!把钱存在澳门哪家银行了?在澳门两天时间就能输掉6000万元?有点太离谱吧!
  答:唉!我的张科长,你是没有去过那鬼地方,那地方一夜之间可以让你成为百万富翁,也可以在顷刻之间让你倾家荡产。以前我每次去澳门都要在那个叫做葡京的赌场赌上几盘,但都是输输赢赢,没有太多的损失。有次运气好,一夜之间我竟赢了400多万元。这次去,本来是去碰碰运气,哪知道先赢后输。我有些不服气,总想把输掉的再赢回来,哪知越陷越深。输掉了6000万元以后,就再也不敢下注了。出了赌场的门,就被澳门的警察带走了。你若不相信我的话,你可以让银行去查我的卡,我没有一句假话呀!
  问:这几年为了贷款,你一共给银行的有关人员送了多少钱?都是送给谁了?
  答:连请客送礼品带直接送去的现金一共有两千来万元。这些,我的笔记本上都很详细地、一笔一笔地记得很清楚,很具体。包括每一次在什么地方送给谁,送了些什么东西或多少现金,都记得一清二楚,甚至我们当时都说了哪些话,有什么人可证明,都有记载。我可以带人到我家去取这个本子……对高明的审讯一直进行了一天才基本结束,大致弄清了他与姚玉玺及梁艳之间的来往关系及行贿的情况。除此之外,还有他是如何处心积虑地骗取银行贷款的罪行。
  对任丽娜的审讯只进行了一个上午,她的供词基本上印证了高明某些供词的真实性,并没有其他发现。同时她的罪孽要轻得多,她的主要问题是腐朽没落的生活作风和贪污腐化及胁从犯罪。
  黄水龙看到检察院的传唤通知书时,两条腿都软了,直到坐在张维直的面前,两片嘴唇还是哆嗦着结结巴巴说不清楚话。几天以前,他听说省商业银行和检察院的人已经进驻金岗区商业银行以后,就知道情况不妙。
  当他给他的老弟姚玉玺打电话时,听到姚玉玺一副垂头丧气的口气,他的心就凉了一半。今天他跟着小王一走进市检察院,心里还一直在想,看来姚玉玺这次要倒霉了,这座靠山是靠不住了。在这个节骨眼上,眼睛还是要放亮一些,关键时候还是要保住自己,绝不能跟着姚玉玺一起倒霉呀!
  进了张维直的房间,刚坐定,当他抬起头,偷偷瞅了一眼张维直时,心里就像有十五个水桶在打水,七上八下地跳开了。张维直首先给黄水龙交代了一番政策,就开始询问,小王在一旁默默地记录。
  问:黄水龙,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传唤你吗?
  答:知道,我犯了罪。
  问:你犯了什么罪?
  答:我犯了诈骗罪、贪污罪,我和姚玉玺一起干了不少坏事。
  问:从目前看,你的态度还不错,希望你能实事求是地讲清楚你的问题,并大胆揭发有关人员的罪行,争取立功赎罪。对你亲自参与和知道的所有问题,都要实事求是地讲清楚。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张三就是张三,李四就是李四,既不能揽,也不能推。你不要着急,一宗一宗地回忆,数字、情况都要说清楚,因为我这里已经掌握了许多的情况,你可不要说得驴唇不对马嘴。
  答:我听明白了,那我就从姚玉玺当办公室副主任时,装修银行的营业大厅说起吧……黄水龙滔滔不绝地一直讲了一个下午,喝了五杯水,吸了一包烟。他从装修营业大厅开始,说到装修基层的五个营业网点,然后说到处理变卖东岭等三个营业所的全过程,还讲到了他时常带着一些贷款户到姚玉玺家里搞权钱交易,通过银行的贷款给自己捞取好处的事儿。他承认,经他的手交给姚玉玺的不义之财竟有200多万元。
第58章 真凶服罪
  一听到高明被抓回来的消息,姚玉玺和梁艳的脸色便立刻变得煞白煞白,活像两个被严霜打了的茄子,蔫了。他们俩惊慌失措,坐卧不安,感到头顶上有一个巨大的阴影正在飞速地向他们压下来,似乎他们在顷刻之间就会变得粉身碎骨。就连一贯沉着冷静、处事果断的梁艳,到了此刻也没有了一点主意。此刻,他们两人钻在姚玉玺的办公室里,针对高明被抓一事,已经像热锅上的蚂蚁,正愁眉苦脸,绞尽脑汁地苦思冥想:如何能寻找一种挽救自己于灭顶之灾的灵丹妙药。首先,针对检察官的审问,应该如何对答;其次,对某些事情的具体细节,要事先商量好一个统一的口径。尽管他们已经密谋了一个下午,却仍然找不到一个周全的方案。
  有些绝望的姚玉玺像一个失去了脊梁骨的癞皮狗一样,懒散地斜倚在沙发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香烟。偌大的办公室里已经烟雾缭绕,烟味呛得人出不来气,过滤嘴的烟屁股已经将烟灰缸堆得满满的。他一边吸着烟,一边眨巴着那双有些疲惫不堪的无神的眼睛,痛苦地在他的记忆中搜寻着这几年来他在人生的旅途中所留下的点点滴滴的踪迹。他在一步一步细细地查找,看看在哪些地方有可能被检察机关抓住把柄,并凭这些把柄将自己送上法庭。
  姚玉玺心里非常清楚,近几年来,自己所做的许多丑事可能已经被人们察觉了,甚至被行里的员工们传得家喻户晓了。尽管大家嘴里不说,但却在心里鄙视自己,痛骂自己。可能自己在他们的心目中已经成了一个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但是,摆到桌面上说,那些事情说到底也都是些道德范畴的东西,并没有触犯刑律。他回想起自己曾经利用汪心意的生活作风上的问题,要挟人家违心地提拔、包庇自己;想起自己曾丧心病狂地与梁艳在一起鬼混,采取卑劣的手段威逼、凌辱自己的妻子李秀芝,最终致使她含恨自杀;还想起他利用高级妓女叶艺媚和大把大把的金钱,拉拢腐蚀市分行行长戴强,使他成为自己手中的工具……不过这些事确实和刑律还搭不上边儿,构不成足以置他于死地的铁证。检察官并不能凭这些事能把他怎么样!但是,当他的思绪回到现实,想到高明突然被抓回来了,自己和梁艳、戴强等与黄水龙、高明、卫梦龙等人这几年勾结在一起,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所干的那些损公肥私、贪污、受贿的事情时,他的心开始颤抖起来,阵阵冷汗顺着脖子往下淌。
  他在心里反复琢磨,市检察院的张维直科长,本来是来调查郭正清的案子的。想不到,事情的进展竟这样不顺利,还没听到把郭正清整成什么样子,反而一场极大危机却马上要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他和梁艳俩费尽了心机,耍手腕,搞阴谋,利用高明写举报信,欲置郭正清于死地。可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害了卿卿性命”,到头来,郭正清毫发未损,却眼看着把自己推上了被告席!省行监察室的赵主任也是奔着支行副行长郭正清的受贿案和高明携款外逃案而来的。本来高明只要能成功地逃到异国他乡,这个案子也许就可以偃旗息鼓,不了了之。可是想不到的是,高明这个窝囊鬼竟外逃未遂,突然被抓回来了!唉!人到了倒霉时,喝凉水都会塞牙!只要高明开口一交代,说出了实情,那自己不是就身败名裂,彻底完蛋了吗?
  高明的被抓,把梁艳的脚步也全打乱了。这几天以来,她本来一直洋洋得意,那是因为高明按照她的旨意诬陷了郭正清,把郭正清送进了看守所,接着高明又远逃国外,这就彻底地消除了她心中的一切顾虑,使她可以无忧无虑,高枕无忧了。可是高明突然被抓回来了,如果高明在监狱里抗不住那些检察官的政策攻心,为了他能够将功赎罪,还不很容易地将姚玉玺和她梁艳给抛出来吗?那他们诬陷郭正清的事情不就会彻底地暴露了吗?想到这里,她又有些犹豫。她想也许不需要那么悲观,因为据他观察,高明还不是那样的软蛋。再说,他在市面上混了这么多年,他一定有办法渡过这一关的!他在社会上的关系那么广,听说他把上边许多大官都买通了,在这关键时刻,还能没有个把个有权的大人物出来替他说句话?
  只要高明能保住他自己没事,就不会来咬我,这人还是讲义气的。
  当她的目光回到姚玉玺这个软蛋身上的时候,不免又有些泄气。如果在检察官的软硬兼施面前,姚玉玺这家伙沉不住气,把自己与汪心意、与他姚玉玺甚至与高明的一切交往全部供出来,那自己还怎么有脸去见人,怎么向自己的家人交待?自己那一辈子都高高地仰着头,昂首阔步地走在人前的父母,那个成天咋咋乎乎地只知道侦查别人犯罪事实,而将他自己当做是法律的化身的丈夫李向阳,今后还怎么有脸再到公安局去上班?可是,此刻的梁艳有什么好办法来挽救这一切呢?此刻,有谁能来救助一下自己呢?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想起了自己的公公,他们是否能厚着老脸,上下打点一下,帮助自己解脱呢?老天,你就发发慈悲吧,帮助我逃过这一劫吧!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暗暗地祈祷。
  在高明被押解回黄龙的第三天,姚玉玺、梁艳和戴强三人就被检察院正式逮捕,送进了看守所。同时红星大酒店的经理李玉峰,新世纪装潢公司的老板黄水龙和驰骋汽贸公司的财务主管王梦露都一一被传讯,并对黄水龙实施了监视居住的法律措施。
  在审讯了高明,又将戴强、姚玉玺和梁艳正式逮捕以后,张维直科长就立即和小王俩坐着他那辆吉普车将郭正清从市委招待所接回了金岗区支行。在省行监察室主任赵仁瑞亲自主持下,召开了一个全行人员参加的欢迎郭正清的大会。在大会上,张维直科长郑重地向全行同志宣读了市检察院关于在商业银行系统开展向清正廉洁、遵纪守法的人民勤务员郭正清同志学习的司法建议,并详细给大家讲述了从检察院接到高明对郭正清的诬告信开始,一步一步弄清整个案情,终于还给了郭正清同志一个清白的全过程。当大家听了张科长的讲述,知道了陷害郭正清同志的真凶竟是行长姚玉玺和信贷科长梁艳之后,会场上立刻发生了一阵骚动,人们熙熙攘攘地开始议论,甚至怒不可遏地痛骂,原来这对兴风作浪的狗男女竟这么阴险,这般歹毒!
  这时不知是谁在院子里突然燃放起鞭炮,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震得挤满人的大会议室里嗡嗡直响。鞭炮声中,郭正清脸颊上的泪花,直往下落。
  欢迎会后,赵仁瑞主任、张维直科长和魏宝贵主任及支行的几十名员工一起,乘坐着大小六辆汽车,簇拥着胸前挂着大红花的郭正清,送他回到他那个农家小院,去看望和慰问郭正清的老母亲和他的妻子任铁兰。
  一长溜浩浩荡荡的车队还没到达郭正清的家门口,提前到达的一群人已经行动了起来。那个曾是商业银行东岭营业所的会计,现已经在网通公司上班的苏小虎和一伙年轻人,看到车队来了,便立即燃响了震耳欲聋般的鞭炮。鞭炮声惊动了郭正清家临近的乡亲们,人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热闹事儿,便惊奇地赶来,驻足观看。当人们看到郭正清戴着大红花被大伙簇拥着走下小汽车,庄严肃穆,满含着热泪向围观的邻居鞠躬行礼的时候,一阵发自人们内心的暴风雨般的掌声甚至盖过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
  当郭正清迈着急匆匆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他的老母亲,双腿在母亲面前跪下来的时候,人群中立刻唏嘘一片,几乎所有的人们都已经热泪滚滚,四处是一片低低的又尽力压抑着的抽泣声……
第59章 各得其所
  在黄龙市的看守所里,戴强、姚玉玺和梁艳被分别被关在三个监舍里。每天他们除了在狱警的监督下一遍一遍地学习、背诵监规,然后就是被勒令交代自己的罪行。吃饭、睡觉也被迫同那些小偷、抢劫犯、强奸犯、杀人犯打成了一片。同时因为他们是新来的、资历浅,加上人们对贪官特有的鄙视和痛恨,所以他们的光景便可想而知。再没有人恭维他们,请他们到高等的酒店去吃山珍海味,喝琼浆玉液,更没有人请他们到豪华的洗浴城去洗澡、按摩。红星大酒店里,那个秘密的“808”房间,曾是他们销魂的地方,当时那些动人心魄的场景还像电影里的特写镜头一样,时常出现在他们的梦境里,也许在美梦中他们还能尽情地云雨一番,但当美梦过后,在漆黑的深夜醒过来时,却已泪流满面。
  张维直和小王俩将戴强、姚玉玺和梁艳三人的犯罪事实侦查终结,将外围的调查、取证工作基本完成以后,才对他们三人逐个进行了正式审讯。由于调查和取证工作做得扎实、可靠,银行内部的员工们提供了大量的线索和证据,所以他们的审讯工作进行得异常顺利。他们看到检察官对他们的犯罪事实掌握得这么清楚、具体,而且又件件翔实,有根有据,疏而不漏,就完全打掉了他们的侥幸思想。同时他们完全明白自己犯的罪行的性质,还想争取个好的态度,能得到宽大处理,所以没有让张维直、小王两人费多大的周折。
  在将姚玉玺的犯罪事实逐条落实的时候,张维直冷不防地问了他一句:“你们是如何诬陷郭正清副行长的?”
  “这事是我的主意,那一段时间,郭正清副行长出于对行里工作的负责,不断地对我的工作提出了批评,并接连向市分行和省分行打电话和写信反映举报。我当时利欲熏心,觉得他是我的绊脚石,是对我最大的威胁,所以就想法把他搞掉。但具体的办法和过程是梁艳和高明俩具体设计和实施的。不过,这事的主谋是我,我有罪。”说着,姚玉玺低下了头。
  当张维直就这事问到梁艳时,梁艳立刻就满脸通红,似乎良心发现,懊悔得泣不成声。她说:“其实郭正清那人是个好人,只是他太倔,太不讲人情,他几乎没有笑着和我说过一句话,好像天生就与我有很大的成见。
  在我主持信贷工作后,他横挑鼻子竖挑眼,好像我怎么都不对他的脾气,做什么都不对似的,所以我也很早就怨恨他。那天姚玉玺与我谈起要对他采取措施时,正好合了我的心愿。我觉得他对我们是个威胁,就对姚玉玺满口承当,一定想办法将他送进监狱。那几天高明贷款心切,我便让他想法制造个假现场,然后给检察院写一封举报信,诬陷他受贿。高明把这事办妥以后就外逃了,我与他再也没有见过面,所以不知道他具体是如何实施的。但检察院那天带走郭正清时,我就和姚玉玺站在他办公室的落地窗户前,亲眼看着郭正清被带上了张维直的吉普车。我有罪,我对不起人家郭正清。”
  戴强刚被送进来时,确实感到不习惯。从人上人到阶下囚,这是多大的反差呀!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不过不要紧,吃不下饭,怕什么?反正也不饿,成天坐在里面,又不活动,体力消耗很小,一连三天不吃饭也没事。至于睡不着觉也没啥,这里面的人们虽然没有了自由,但有的是时间。夜里睡不着,还有白天;今天睡不着还有明天。又没有人等着你去办事,慌什么?日子常在,何必人忙?只是他想到自己的儿子、女儿还有刚出世不久的小孙孙,就立刻感到无限的内疚。他太对不起他们了,他不仅再也不能给他们的生活提供一点方便、乐趣,给他们送去一丝温馨,还要因自己所犯的罪孽而让他们蒙受奇耻大辱。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妻子,她与自己相濡以沫,为了他能安心工作,为了他这个家庭,几乎牺牲、献出了她的一切。而自己不仅在外面拈花惹草、寻花问柳,无情地背叛了她。还作出了这等腐败的丑事,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自己如何去面对她?当他想到他上任黄龙市商业银行的一把手以后,采取那些不光彩的手段,拉帮结派,排斥异己,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曾无端地打击、冤屈了多少无辜的好同志啊!当他想到他靠卖官、发放贷款,而贪污、收受了那么多的不义之财时,更加后悔莫及。甚至他在心里追悔莫及地狠狠咒骂自己:我简直是疯了,傻了,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呀?我拿着这么多的钱能做什么?没被查处之前,一想到那些不义之财就提心吊胆,有钱也不敢去花,日子过得并不安稳。被查处以后,进了监狱,虽然已不再担惊受怕了,却同时失去了自由。钱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深夜,当他失眠、辗转反侧之时,他甚至萌生了一个连他自己也觉得可笑的奇怪念头,他想写一部小说。他想利用在铁窗里的这段日子,根据自己走过的这段崎岖黑暗的道路,根据自己这几十年的经历,特别是近几年来的罪恶行径,写一部反映一个曾怀着伟大的抱负、心中曾树立了一个光辉的目标、发誓要干一番大事业的有志青年,是如何跌入罪恶的深渊,成为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的转变过程。他要用现身说法,及时地提醒那些涉世不深的年轻人,一定要他们接受自己的沉痛教训,千万不可重蹈自己的覆辙!甚至他开始在心里策划着,构思着。他确信,这部小说一问世,将会产生强烈的轰动,将会十分生动感人!
  姚玉玺同样对入狱以前所走过的那一段道路深感后悔莫及。入狱的第一天晚上,他竟在梦中与自己的妻子李秀芝相遇。她还是那样腼腆,还是那样沉默寡言。即使梦醒后他还恍惚记得他们相遇时,他胡子拉碴、破衣烂衫,她刚一看到他就抱头痛哭,撕心裂肺地哭喊:我才几天没见到你,怎么你竟成了这副模样?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他想好好看一看她,但他,不敢抬头,他羞愧、他理屈词穷,他竟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姚玉玺深知,他并不是一个没有理想、没有追求的人,他从初中毕业后考入省银行学校那时起,就曾在心里给自己制定了一个宏伟的计划。他想有所作为,他想出人头地,他想光宗耀祖。但他不知为什么自己竟走到如此的境地。到了此刻他还不明白,是什么思想在支配着他,使他一步一步走上了这条不顾别人死活、只知个人升官发财、贪赃枉法的不归之路!
  结果害人又害己。也许是自己刚步入人生道路时,走得太顺了?也许是自己在人生道路的关键几步没有把握好分寸,把事情闹坏了?也许是自己没有结交下好朋友,遇见了戴强和梁艳这样的人?也许是他周围的人们太善良、太温顺,那么俯首帖耳,一点也没有反抗精神?他找了许多原因,好像人们常说的那样,驴不走,还怪鞭子打得不狠。他把一切原因都归结到别人身上,并没有在自己灵魂深处,在他的世界观上找原因。他尚且不知,当初给自己确定人生目标、制定一个又一个“宏伟计划”,特别是采取了那些不光彩措施的时候,就已经偏离了一个正派人的发展方向。不要紧,他有的是时间,监狱里也有正反两方面的教员,凭他的脑瓜和聪明才智,他会悟出这个道理的。
  梁艳本来可以成为一个贤妻良母的,同时也可以成为一个泼辣、精干、有所作为的金融界的女强人的。在大学的校园里,她已崭露头角,成为同学们羡慕和仿效的榜样。踏入社会,参加了工作,被分配到金岗区商业银行以后,她同样是有所作为的,要不怎样能取得行里领导和同志们的认同和重用,年纪轻轻,就担当重任?要不如何又能受到精明、能干、被视为后起之秀的汪心意的器重和青睐?她曾经是个争强好胜、事业心和责任心都很强的人,但她头脑中那种极端自私腐朽的人生观害了她,以致使她在这条贪婪、疯狂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一步一步走上了一条腐化堕落的不归之路。
  梁艳进来以后,感到羞愧难当,成天将头埋在胸前,谁也不敢看、谁也不想见。她的丈夫李向阳,本来是市公安局刑警队的副队长,曾带着水果、食品来看过她一次。本来他利用他的身份和工作之便,到这里探望一个犯人还是很方便的,但他只来过那一次,并且只待了很短的时间,见了面没说几句话,显然是象征性的。他早就厌恶她了。尽管他每天很忙,但关于梁艳的那些不齿于人类的让他十分丢人的肮脏事,早就灌到了他的耳朵里。尽管他非常气愤,早就想结束这宗没有爱情的婚姻,但他碍于父辈们的面子,就一直将就着。他没想到他们的姻缘将要在此了结。那天他探视完梁艳以后,就下定了决心,当她的罪刑判决了之后,就坚决与她正式办理离婚手续。
  梁艳今年还不到40岁,正是活人的年纪,前面的路还很长,但是她已经心灰意冷,甚至对继续活下去都失去了信心。近几天,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牢房的角落里,远远看着墙上的那条“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黑体字大标语的时候,她才真正清楚地意识到她目前的处境和将来的黯淡前途。她开始回顾这几十年所走过的人生道路,在仔细地寻找她能落到如此下场的原因。她有些想不通,怎么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里来了?是在什么地方没有掌握好分寸,或走错了路口,从光辉灿烂的大道一下子就跌入这个无底深渊?其实,她当初走上这条错误道路的那个叉路口距现在已经很遥远了,已不是一年两年的时间了。一切都是从自己的贪欲开始的。在那个自古相传、近几年使一些人神魂颠倒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封建腐朽思想的影响下,她自私的欲望严重膨胀,为了使自己在金钱和个人的情欲方面都得到满足,竟不顾廉耻、不择手段,去掠夺,去占有。由于自己的纵欲与感情的掠夺,竟使两个“能干”的男人跌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使两个好端端的、充满着温馨和欢乐的家庭竟因自己的介入而毁于一旦!此刻有两个人的影子出现在她的眼前,一个是书生气十足,拥有贪欲,却又胆小懦弱的汪心意;另一个是贤惠、善良,老实巴交的李秀芝。
  梁艳知道这两个人即使到了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她,她也觉得十分对不起他们,但她并不企图得到他们的原谅。她甚至想像着有朝一日,他与这两个人在另一个世界相见时,她是否会为自己的过错和失误而感到尴尬……
  张维直和小王俩经过几天几夜的连续作战,终于彻底查清了发生在金岗区商业银行的所谓的郭正清的“受贿案”,私企老板高明企图携款外逃案,姚玉玺、梁艳及戴强等人的系列腐败案件。仅案卷就装订了厚厚几大本,足有半尺厚。
  这天下午,市检察院的会议室里,正准备召开检察委员会会议。张维直要向全体委员汇报这个系列案子。当人们看着那摆在大家面前的那一本本厚厚的案卷,再瞅一瞅张维直那一脸倦容和他那熬红了的眼睛,都深深地受到感动。哎!张维直这老家伙确实太认真了,目前像这样的人也太少了!“耿检”的脸上洋溢着舒心的微笑,他将一盒“芙蓉王”递到张维直的面前,亲自举着打火机,要给他点烟。张维直从“耿检”手里接过打火机,给自己点上烟,有滋有味地咂了一口,然后笑嘻嘻地环顾了大家一眼。
  “有一个多礼拜了吧?赶快把这件案子办妥了,然后好好歇歇,这些天没明没夜地干,把你们累坏了吧?”“耿检”有几分心疼地问道。
  “倒是没啥,习惯了,只是这次在郭正清的问题上叫我伤脑筋了。大家可能不知道,当我和小王俩亲自搜查了郭正清的家,给他戴上铐子,又将他送进看守所时,我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简直糟糕透了,也烦心透了!我这一辈子都没有经历过这样难堪的局面,都是姚玉玺和高明这一伙人使的坏!”说着张维直那冒火的双眼里禁不住滚下了激动的泪水。
  在场的人们都默默地点头。
  这时,有人轻轻地敲门,接着省商业银行监察室主任赵仁瑞同志探进头来,“耿检”立刻站起身说:“赵主任快请进!”
  赵主任笑着看了看大家,说:“感谢大家的大力支持,帮我们铲除了几个祸害,整顿了我们的金融干部队伍,为国家挽回了很大的损失。我要立即赶回平川向省行领导汇报。临走之前,我代表我们省行的领导,再一次表示我们的谢意!感谢你们为我们保驾护航!”
第60章 尾声
  省商业银行的监察室主任赵仁瑞回到省商业银行,立即就此行在黄龙市金岗区支行调查的情况,向省行党委进行了详尽的汇报。省分行党委很重视,很快就对黄龙市分行及金岗区支行的违规、违纪及违法行为提出了处理意见。黄龙市和金岗区支行的一些窃据了领导权的腐败分子大肆贪污、受贿,挥霍银行资产的犯罪行为,确实触目惊心,在全省各行都引起了强烈的震动。
  经初步查实,戴强在担任黄龙市商业银行一把手这几年,在全市各支行、各个企业,利用手中的权力,在买官、大型基建、发放贷款中收受贿赂竟达2000多万元。
  姚玉玺担任金岗区支行行长不到3年时间,竟利用手中权力,与社会上的不法之徒互相勾结,大肆贪污、受贿,巧立名目,敲诈勒索也达1000万元。
  梁艳自担任会计科长、信贷科长近10年来,利用职务之便,采取虚报冒领,贪污利息,特别是与姚玉玺勾结起来之后,疯狂受贿,总金额也达800多万元。
  根据已经查实的案情,省分行党委果断地作出了如下决定:
  1郾开除戴强、姚玉玺和梁艳的党籍及公职,将他们三人移交司法部门处理。
  2郾撤销黄龙市分行副行长许昌祥的行副行长职务、石玉喜金岗区支行副行长职务。
  3郾任命赵任瑞为黄龙市分行党委书记、行长,郭正清为黄龙市分行副行长,李世义为市分行副行长,魏宝贵为市分行纪检书记。
  4郾郭正清暂时兼任金岗区支行党委书记、行长,李冬仙、杨义兵为金岗区支行副行长。
  赵任瑞同志到任后,立即在黄龙市商业银行系统掀起了一场认真地普法教育和学习、贯彻和落实各项法规和制度的活动,对全市的各项工作进行认真地回顾和整顿。从市行领导到基层员工,普遍开展一次人生观、荣辱观、价值观的教育,扬正气,压邪气,促和谐,促进银行股改和上市的顺利进行。
  新上任的黄龙市分行纪检书记魏宝贵带着一个工作组进驻金岗区支行。协助行长郭正清,一面针对行里近几年出现的一系列问题进行认真整顿,另一方面在行里建立和健全各项民主管理制度,加强对权力的监督和制约。在全行开展了一项人人回顾总结自己的工作,对照制度进行自查自纠的活动。那些在平时贷款的发放和不良贷款剥离等工作中存在过失的干部和员工,纷纷纠正了自己的错误行为,弥补自己的过失。广大员工的气顺了,工作干劲增了,全行的各项工作立刻出现了一片新气象。
  一个月以后,黄龙市人民法院对戴强等人作出判决:除没收他们各自的非法所得外,判处戴强死刑,缓期2年执行;判处姚玉玺无期徒刑;判处梁艳有期徒刑20年。对于高明、任丽娜和黄水龙、卫梦龙及王梦露等人,则另案处理。
  法院对这些罪犯公开宣判后不长时间,竟传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一、戴强被收监不久,就一直低烧不退,且日渐消瘦,经市中心医院诊断,确诊为艾滋病初期,法院为其办理了保外就医手续;二、梁艳在狱中忽然良心发现,痛不欲生,在牢房的窗台上撞破头颅,因失血过多,经抢救无效死亡。三、姚玉玺入狱后一直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一天到晚精神恍惚,语无伦次。有时,还悄悄地向别人打听他的市行行长的任命书下达了没有;有时,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扳着自己的指头在算账,口中念念有词:哈哈,够了,够了,我有这么多的钱,奔驰会有的,别墅会有的!
  ……有一天,监舍里来了一老一少两个狱医,经过对姚玉玺的仔细检查,又对他观察了许久,最后那个老狱医摇着头,无可奈何地说:疯了,确实疯了。
  至此,在这个多事之夏,发生在黄龙市金岗区商业银行的这场不期而至的骚乱和接踵而来的摧枯拉朽般的剧烈风暴,才终于渐渐平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