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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和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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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和黄金_安妮·赖斯
第一章
翻译:amel
他叫塞纳。在远古的诗歌语言中有个更长的名字——塞纳瓦德。但在成为饮血者时改名为塞纳。数世纪后,当他躺在冰窟中,做着梦,这个名字保持到现在。
第一次来到冻土时,他盼望永久地长眠。偶尔血欲会将他唤醒,于是他运用飞翔天赋升入空中搜寻雪原上的猎人。
他小心的吸食他们,绝不吸走任何一人过多的血,所以没人因他而死。需要毛皮和靴子时便从他们那儿拿,然后返回隐匿之所。
这些雪原猎人并非他的人。他们皮肤暗黑,眼睛斜视,语言各异,在古昔他和叔叔去东方做贸易时便了解他们。他不喜欢贸易,宁可要战争。他在那些冒险中学到了很多东西。
在北方的长眠中他无法遏制梦境。读心术让他听到其他饮血者声音。
他不情愿地通过他们的眼睛看着,与他们一样看着世界。有时他并不介意。他喜欢这样。现代的事物使他开心。他倾听遥远的电子歌曲。运用读心术他理解了象蒸气机和铁路那样的东西;他甚至懂得计算机和汽车。他感到他了解城市,虽然他已经放弃了它们数世纪。
他不会死的意识笼罩了他。孤独本身不能将他毁灭。忽视是无用的。因此他沉睡。
然后一件奇异的事发生了。一场大祸降临到饮血者的世界。
一个年轻的传奇歌手出现了。他名叫莱斯特,在他的电子歌里,莱斯特播发着古老的秘密,塞纳从未知晓的秘密。
当时女王复出了,一个邪恶又野心勃勃的存在。她宣称她拥有所有饮血者的神圣核心,因此,她万一死了,所有的族类将随之毁灭。
塞纳相当地吃惊。
他从未听到过这些自己种族的神话。他不确信自己相信这件事。
但当他沉睡,当他梦想,当他观察,女王开始用她的火焰天赋毁灭世界各地的饮血者。塞纳听到了他们试图逃跑时的惨叫;只要其他饮血者看见那样的事他便看到他们的死亡。
当她漫游地球时,女王靠近过塞纳但忽略了他。他在洞中隐密而安静。也许她没有觉察到他的存在。但他觉察到了她的,除了授予他魔血的饮血者他从未遭遇过这样的年龄和强壮。
他发现自己想到了一个人,他的缔造者,双眼流血的红发女巫。
大灾难在他的族类中愈发恶劣。更多的饮血者被屠杀;如女王般古老的饮血者们走出了隐匿之所,塞纳看见了这些存在。
终于制造他的红发饮血者出现了。当其他人看见她时他看见了她。起先他不能相信她还活着;自从他在遥远的南方离开她后是如此的久远,他不敢期望她仍活着。其他饮血者的眼睛和耳朵给了他确实可靠的的证明。在梦中看到她时,他被温柔的情绪和愤怒所淹没。
她很强大,这个授予他血的创造者,她轻视邪恶的女王并想阻止她。她们相互的仇恨可追述到数千年前。
终于这些存在齐聚一堂——次代的饮血者们,其他莱斯特爱着的,还有邪恶女王没有选择毁灭的。
朦胧中,当他仍躺在冰里,塞纳听到了他们奇怪的交谈,象那么多强有力的欧洲中世纪的骑士一样,他们围桌而坐,当然,在这种会议中,女人和男人是平等的。
他们探寻着女王的动机,奋力说服她结束她的暴力统治,放弃她的邪恶计划。
他听着,但他不能真的理解这些饮血者们所说的。他只知道女王必须被制止。
女王爱着饮血者莱斯特。但甚至他也不能将她从灾难中拉走,她的想象力是那么不计后果,她的心灵是那么邪恶。
女王真的拥有所有饮血者的神圣核心吗?要是那样,她怎能被毁灭?
塞纳希望他的读心术更强壮一点,或者更经常的使用它。经由长达数个世纪的沉睡,他的力量增长了,但现在他感知到他的距离,他是虚弱的。
几乎在他注视时,他张开了眼睛,好象这样能帮助他看,另一个红发者走进他的影像,很久以前爱着他的孪生子的姐姐。这使他惊讶,因为只有一个孪生子能做到使他惊讶。
塞纳开始明白他如此深爱的缔造者失去了这个孪生姐妹达数千年之久。
邪恶女王是这场灾难的主人。她轻视红发双胞胎。她分开了她们。这个失踪的孪生子现在来完成在远古时期她留给邪恶女王的诅咒。
当她越来越靠近女王,失踪的孪生子只想毁灭。她不坐在会议桌旁。她不知道说服和制止。
“我们都会死。”塞纳在睡眠中轻语,在雪与冰中昏迷,永恒的北极夜晚冷淡的包裹着他。他没有离开去加入他的不朽同盟。但他关注。他聆听。直到最后时刻。他不能不这样做。
最后,失踪的孪生子抵达了目的地。她对付女王。其他的饮血者们充满恐惧的看着她。当这两个女性生命战斗时,当她们象两个武士在战场上战斗时,一个奇怪的影像突然彻底充满了塞纳的心灵,虽然他躺在雪里,他正在看见天堂。
他看到一个非常复杂的网向四周伸展开来,捕获许多光点。网中央是一团振动的火焰。他知道火焰是女王;他知道别的光点是所有其他的饮血者。他自己是其中之一。神圣核心的传说是真实的。他能用自己的双眼看到。现在所有人放弃并进入黑暗和寂静的时刻来临了。现在死亡来临了。
这个蔓延的复杂的网变得闪烁而明亮;核心出现爆炸;然后所有人进入长时间的昏迷,他感到他的四肢一阵甜蜜的振动,就象他在沉睡中经常感觉到的一样,他认为自己,哈,因此,现在我们要死了。毫无疼痛。
对于他的古老神灵它更象是北欧神话中的世界毁灭,当最古老的神,赫姆达尔,世界的光明者,将吹响号角召唤艾瑟的神灵们到他们最后的决战。
“我们随着战争结束了。”塞纳在洞中轻语。但他的思考没有结束。
看上去再没有他经历的最好的事物了,除非他想到她,他的红发饮血者,他的缔造者。他是那么想见到她。
为什么她从未向他提及失踪的孪生子?为什么她从未委托他饮血者莱斯特歌唱的神话?她的确知道邪恶女王的秘密和她的神圣核心。
他扭动着;他在沉睡中翻滚。这巨大的蔓延的网从他的影像中褪色。但随着罕见的清晰他能看见红发双胞胎,引人入胜的女人。
她们肩并肩站着,这些标致的创造物,一个衣衫破旧,另一个光彩夺目。通过别的饮血者的眼睛他知道了这个陌生的孪生子屠杀了女王,并得到了神圣核心。
“看啦,天谴者女王。”当他的缔造者孪生子向其他人介绍她的失踪已久的姐妹时说到。塞纳了解她。塞纳看到她脸上的苦难。但陌生的孪生子的脸,天谴者女王,毫无表情。
连续几晚,大灾难的生还者们聚积在一块。他们互相讲述他们的故事。他们的故事就象来自古代吟游诗人的那么多的歌曲飘荡在空中,在蜜酒会堂中吟咏。莱斯特,离开了他的电子音乐,再一次成为年代记编者,使这场战争的故事轻易地进入了人类世界。
很快红发姐妹离开了,寻找一处连塞纳的远视眼睛也找不到她们的地方。
仍旧,他告诉自己,忘记你看到的事情。没有你离开冰雪的原因,任何比这更甚的事。睡眠是你的朋友。梦是你的不受欢迎的客人。
静静得躺着,你将再度堕入安宁。就象战争召唤前的赫姆达尔神,如此寂静你能听见羊毛丛羊背上钻出来,草儿在雪融的陆地上生长。
但更多的影像纷至沓来。
饮血者莱斯特从人类世界带来一些新的令人困惑的混乱。他讨厌的过去基督教的不可思议的秘密,他委托给了一个人类女孩。
因为有这个叫莱斯特的家伙世界绝不会平静。他象一个塞纳的人,象一个塞纳时代的武士。
塞纳再一次观察,他的红发饮血者出现了,他钟爱的缔造者,她的眼睛因为人类的血总是红着,美好的得意着,充满权威和力量,这次出来用链条绑着不开心的饮血者莱斯特。
链条绑得住那样一个强大的家伙?
塞纳思考着。什么样的链条能实现这件事,他思考着。看上去他必须知道问题的答案。他看见当饮血者莱斯特无助地被绑着,战斗和咆哮并不能使他取得自由时,他的红发饮血者耐心的坐在一旁。
它们是什么做的,这些看着柔软形状的链结绑着那样的存在?这问题让塞纳不得安宁。为什么红发缔造者爱上莱斯特并允许他活着?为什么年轻人咆哮时她如此平静?被绑在她的链条里的象是什么东西,紧靠她?
塞纳陷入回忆;他的红发缔造者的纷乱影像,当他,一个人类武士,首次在他的家——北方大陆的一个山洞里和她偶遇。那是夜晚,他看见她拿着拉线棒和纺锤,还有她的流血眼睛。
当他靠近她时,她一根接一跟的把红色长发纺成线,以平静的速度工作着。
这是个刺骨的冬天,当他站在雪中看着她,当她纺线时,他看过一百个人类女人这样做,她后面的火看上去不可思议的明亮。
“女巫。”他大声说道。
他消除心里的这个记忆。
他看到她看守着变得如她一般强大的莱斯特。他看到绑着不再挣扎的莱斯特的链条。
莱斯特终于被释放了。
收起那不可思议的链条,他的红发缔造者放弃了他和他的同伴。
别人还看得见,但她退出了他们的影像,也退出了塞纳的影像。
他再次发誓继续他的睡眠。他敞开他的心灵入眠。在冰窟中一个又一个夜晚过去。世界的噪音震耳欲聋又无形无序。
当时间流逝他不能忘记他失去已久的人的景象;他不能忘记和过去一样重要和美丽的她,古老的挂念苦涩而又锐利地向他袭来。
他们为什么争吵?她真的永远不理他了?为什么他憎恨她那么多的其他同伴?为什么他嫉妒她的流浪饮血者,发现她和她的同伴,崇拜她当所有人一起谈论他们的血之旅时。
还有这神话——女王和神圣核心——会和他有关系吗?他不知道。他不渴望神话。它使他困惑。他不能从心里消除莱斯特被绑在神秘链条里的图像。
记忆不会独自离开他。
深冬,太阳照不到所有的冰,这时候他认识到睡眠离开了他。他不会有更多的平静。
于是他从洞里出来,穿过雪开始了向南的长途跋涉,当他在下面花时间听着世界的电子噪音,不确定从哪儿再次进入世界。
风吹打着他的又长又密的红发;他拉起他的毛皮围巾盖着嘴,拭去眉毛上的冰。他的靴子很快湿了,因此他展开他的手臂,用话语召唤飞行天赋,开始他的上升以至于可以低空飞行,聆听着其他人,希望找到一个象他一样古老的,某个可能会欢迎他的。
厌倦了读心术和它的胡乱信息,他想听听说话的声音。
第二章
翻译:amel
他在阴暗的仲冬中行进了几天几夜。但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便听到了同类的叫喊。一个比他还要古老的饮血者,一座数世纪前塞纳就知道的城市。
在他的漫夜长眠里他绝不会真的忘记这座城市,一座精美的的大教堂是它的显著标志,但多年前他往北方的长途旅程中,他发现它为恐怖的瘟疫所肆虐,他不相信它可以忍受。
的确,对塞纳而言全世界的人们似乎都死于那场可怕的瘟疫,那么骇人,那么残忍。
再一次,他被强烈的记忆撕裂。
丧失双亲的孩子们漫无目的的徘徊着,尸积如山。腐肉的气味无处不在。他能够向任何人说明他感受到的降临到人类身上的悲哀吗?
他不想看到城市和市镇的死亡,尽管他不是其中之一。吸食被感染者时他知道自己不会被感染。但他治不了任何人。他继续向北走,认为也许人类做下的所有令人惊叹的事物将被冰雪或藤蔓覆盖,或者最后湮没于尘土。
但不是象他当时害怕的那样所有人都死了;市镇的幸存者和他们的子孙仍生活在这些他走过的由鹅卵石铺垫的中世纪风格街道上,这儿的洁净比他在梦中想象到的还要更使他觉得安慰。
是的,在这个生机盎然、整洁有序的地方相当愉快。
多么结实精致的老木头房子啊,现代机器在里面嗡嗡作响。他只要随意用读心术瞟一眼就能感知奇迹。电视里充满彩色的梦。人们懂得安全地处在冰雪中,他的时代不再降临到任何人身上。
他想多了解点这些奇迹满足自己,让自己惊讶。他想看见火车和海船。飞机和汽车。计算机和无线电话。
或许他能做到。或许他能花点时间。他没有目标地进入生活,但当时谁说他必须快点完成他的使命?也许除了这个召唤他的饮血者没人知道他的存在,这个饮血者如此轻易的打开了他的心灵。
几小时前他听到的饮血者在哪儿呢?他发出一阵悠长的无声呼叫,没有显露他的名字,但示以友好。
很快便有了响应。他用读心术看见一个金发的陌生人。这人坐在一个饮血者们常常聚集的别致的酒馆里间。
来这儿加入我。
明白了方向,塞纳赶紧去那儿。他在最近的一个世纪里听到过饮血者提及这样的会所。吸血鬼酒馆,饮血者酒吧,饮血者俱乐部。
他们建立了吸血鬼间的联系。这种事情!让他微笑。
他的心灵之眼又浮现出明亮的烦扰的幻觉,许多微小的脉动的灯火被巨大的网捕获。那影像代表了所有的饮血者连接着邪恶女王的神圣核心。但这里的吸血鬼连结是那个网的模仿。它使他着迷。
难道这些现代饮血者们完全放弃了读心术只在计算机上彼此召唤?他发誓没有什么能危险地惊吓他。
想起那个大灾难的模糊的梦,他至今浑身发抖。
他祈盼他新发现的朋友会确定他看到的事。他祈盼那会是真正的古老,不是糟糕的稚嫩者。
他祈祷这饮血者会有话语礼物。因为他太想听到说话了。他很少发现完全的说话。但现在同任何事相比,他想听。
他几乎到了街道的尽头,雪轻轻地落在他身上,就在那时他看到了酒馆的标志:狼人。
它让他大笑。
看来这些饮血者们玩着他们不计后果的游戏,他沉思着。在他的时代状况完全不同,他的人中有谁会相信人会变成狼?有谁会做什么事来防止邪恶降临到他身上?
但这儿的观念,它是个玩具,悬在铰链上着色的标志在寒风中摆动,下面的酒吧窗户灯火通明。
他拉开这厚实的门的把手,立刻发现自己处于拥挤的房间,温暖,白酒和啤酒还有人血的味道充斥其中。
暖和是压倒性的。事实上,他从未有过这种感受。温暖无处不在。且温度恒定令人惊奇。穿过他心灵的多么不可思议的温暖不是这儿的人类能意识到的。
那样的温暖对古时的人来说是不可能的,刺骨的的冬天是所有人的共同诅咒。
然而没有时间去那样想。他提醒自己,别感到惊讶。
但淹没在人类的嘈杂声中让他瘫痪。环绕他的血让他瘫痪。有一刻他的饥渴都瘫痪了。
他觉得在这嘈杂的人群中他会变得狂暴,抓住这个握住那个,只要被发现,人群中的怪物会被捉住毁灭。
他找了个靠墙的地方倚着,闭上了眼睛。他记得他的部落跑上山,寻找红发女巫。塞纳独自看见他。塞纳看见她从死亡的武士身上摘取眼睛,然后放进自己的眼窝。塞纳看到她穿过淡淡的雪回到她搭着拉线棒的山洞。塞纳看到她把金红交加的线绕在纺锤上。部落想毁灭她,他挥着斧子身处其中。
现在看起来多么愚蠢啊,因为她想让塞纳看见她。她来到北方寻找一个如塞纳般的武士。她选择了塞纳,她爱他的年青强壮和全然的勇气。
他张开了双眼。
这的人没有注意到他,尽管他的衣服极其破旧。能维持多久呢?他口袋里没钱去找张桌子或要杯酒。
但那饮血者的声音又来了,哄着他,让他安心。
你得不理睬人群。他们对我们一无所知或我们为何呆在这儿。他们是棋子。到后面的门来。用你所有的力量推他然后它将对你开放。
看上去穿过这房间的人群是不可能的,这些人类不知道他是谁。
但他必须战胜恐惧。他必须联系上召唤他的饮血者。
低着头,用围巾掩着嘴,推开这些柔软的身体,尽量不和看到他的人眼光相遇。当他看到没有把手的门,他立刻如他被告知的那样推开它。
眼前是一个光线暗淡的大房间,粗大的蜡烛散置在桌上。温暖如外面的房间一样舒适。
就饮血者一个人在。
他是个高大白皙的生命,有着近乎白色的黄发。坚定的蓝眼,精致的面孔上用薄薄的血和灰盖着,用人类的眼睛看上去更象个人。他穿着明艳的红斗蓬,带着头巾,长发梳理得很细致。
他看上去比塞纳英俊,彬彬有礼,和剑士相比更象书中的人物。他有双大手但很修长,手指纤细。
塞纳用读心术见过的人——邪恶女王被打倒前和其他饮血者坐在会议桌旁——就在眼前。
是的,这正是他所见过的一个。这一个非常尽力地劝说女王,虽然他心里潜伏着可怕的怒火和过度的憎恨。
是的,塞纳见过这人奋力用话,精细地选择措词去拯救每一个人。
饮血者朝他做了个手势叫他在靠墙的位置坐下。
他接受了邀请,坐在厚厚的皮垫上,烛光在他面前顽皮地舞蹈,把有趣的光芒送到另一个饮血者眼中。他能够闻到另一个饮血者的血。他意识到另一个饮血者的脸因之温暖,细长的手也一样。
是的,我今晚已经猎食过了,但我愿意和你再去猎取。你需要这个。
“是的。”塞纳说道。“你不能想象有多久。在冰雪中受苦是简单的。但这些柔弱的生命都在我周围了。”
“我理解。”另一个饮血者说道:“我知道。”
这是多年来首次和人大声说话,他闭上眼睛因为他要珍惜这一刻。回忆是诅咒,是的,他想,但它也是最伟大的礼物。因为你失去了记忆便失去了一切。
一小段古老信仰涌上心头——为什么记得欧丁神献出他的眼睛,挂在圣树上九天。但比那更复杂。它不仅是欧丁神得到的记忆,它是能激发他吟唱诗歌的蜜酒。
多年前神圣小丛林的牧师给过他诗人蜜酒,塞纳醉了,他站在父亲房子的中央吟吟唱他亲眼见过的红发饮血者。周围的人们嘲笑着他直到当她开始屠杀部落成员时才停止。
一次他们看到被挖出眼的尸体,他们把他当做英雄。
他浑身颤抖。雪从头发和肩膀上跌落。他擦去眉毛上的冰块。看着手指上融化的冰,他用力抹在脸上。
这间房子没有火吗?他四处张望。热量魔法般的从小窗户里出来。但多么好多么强烈啊。他突然想脱掉衣服沐浴在这热力之中。
我的房子里有火。我会带你去那儿。
他好象才醒过来般迷迷糊糊的看着这个陌生的饮血者。他诅咒自己只能笨拙的坐在这儿。
这个饮血者大声说到:“被期待是最好的。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我听过这语言。”塞纳说到。“全世界的人都这样说。”他再次凝视饮血者。“我叫塞纳。”他说:“托尔是我的神。”他急速的拉开破旧的皮衣,掏出他的带链子的金制护身符。“时间并不能让这种东西生绣。”他说:“它是托尔的锤子。”
饮血者点了点头。
“你的神呢?”问道:“他们是谁?我不是说信仰,你知道,我说的是我们丢失了,你和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丢失了古罗马的众神。”陌生人说道:“我叫玛瑞斯。”
塞纳点了点头。大声说话和听到别人的声音真是太神奇了。这一刻他忘了血欲,只想要如潮的谈话。
“对我说话,玛瑞斯。”他说。“告诉我奇闻异事。告诉我你愿意让我知道的。”他想停来却办不到。
“我有次对着风说话,讲我的心事。当我走进北方的冰里时我仍没有语言表达能力。”他顿了一下,盯着的玛瑞斯眼睛。“我的心太受伤了,我没有真实的想法。”
“我理解你。”玛瑞斯说道。“到我屋子里来。欢迎你去洗澡并换你需要的衣服。然后我们去猎食,你将会复元,然后再谈话。我可以告诉你无穷的故事。我可以告诉你我生命中想和别人分享的故事。”
塞纳发出一声长叹。他掩饰不住感激的微笑,眼睛湿润,双手颤抖。他他观察陌生人的表情,没发现欺骗和狡猾的迹象。陌生人看上去贤明而简单。
“我的朋友。”塞纳说道,然后向前倾企图吻他。咬破了舌头,他让嘴充满血,然后张开嘴唇送与马瑞斯。
这种吻并没有使马瑞斯感到惊奇。它是他自己的习惯。他接受了血,明显地享受着。
“现在我们不能争论任何小事。”塞纳说道。他突然很困惑的靠着墙。他不是孤独的。
他害怕他会流泪。他没有力气回到可怕的寒冷中,陪着这个人去他的房子,然而他必须这么做。
“来吧。”马瑞斯说道。“我会帮你。”
他们一起从桌旁站起来。
这一次穿过人群的苦恼更厉害了。那么多明亮闪烁的眼光集中在他身上,虽然只是一会儿。
于是他们再次站在狭窄的街道上,在这轻柔盘绕的雪中,马瑞斯用手臂紧紧搂着他。
塞纳急速的喘着气,因为他们心跳得太快了。他发现当雪冲到脸上时他咬着它。他停了一小会,示意他的新朋友耐心点。
“我用读心术看过那么多的事。”他说。“我不理解他们。”
“我能解释,也许。”马瑞斯说道。“我能解释我知道的一切,你能利用它。知识并非我迟来的拯救。我寂寞。”
“我会和你在一起。”塞纳说道。这甜蜜的同志之爱让他心碎。
他们长时期地走着,塞纳变得强壮了些,望记了酒馆的温暖好象它是个错觉。
终于他们来到一座有着高尖顶的和很多窗户的富丽堂皇的房子前。马瑞斯打开门,他们离开了后面的风雪,步入一条宽大的走廊。
房间远处有轻柔的灯光。墙和天花板是漂亮的油木,同样的地板,所有的角落整洁有序。
“一个现代世界的天才为我盖了这座房子。”马瑞斯解释道。“我住在很多房子里,很多风格的。这是其中之一,随我进来。”
这座房子的客厅有个长方形的石头壁炉嵌在木墙里。柴火堆者等待点燃。通过不寻常的玻璃墙,看见城市的光。他意识到他们在山的边缘,他们下面是一条山谷。
“过来。”马瑞斯说道。“我得把你介绍给其他和我住在一块的人。”
这让塞纳震惊,因为他没有觉察到别的人存在,但他随马瑞斯进到左边的房间,在那儿他看到一个迷惑他的奇怪景象。
屋子里有许多桌子,或者它是个宽阔的大桌。铺满了风景画,山和山谷,小镇和城市,小树和灌木。到处都是雪就象个冬天的小镇,另一边却象春天或夏天。
数不清的房子挤满了画面,许多闪烁的光,一些坚硬的材质用来模仿湖面的闪光。穿山小道。列车在荒野上飞驰,看上去不是铁做的,象伟大现代世界的那些东西。
在这个小世界里有个饮血者,塞纳进来时没有被打扰去看他。这个饮血者在他被造成时是个青年男子。高大,但体格纤细,有灵巧的手指。头发是浅金色比起挪威人来更象是英国人。
他坐在桌旁,前面放着画笔和几瓶颜料,正在画一棵小树的树皮,好象准备就绪把它放进屋里的几乎要把他淹没了的世界。
塞纳看着这小世界感到一阵快乐。令他吃惊的是他可以花一个小时检查所有细微的建筑。外面不是荒原,但某些宝贵的和被保护的,甚至有些微迷人。
还有一辆小黑火车运行在蜿蜒的轨道上,嗡嗡声的噪音就象蜂箱里的蜜蜂发出的。火车的光照进他们的小窗户。
这个小仙境的所有无数细节看上去是正确的。
“我感到我在这房间里是冻僵的巨人。”塞纳虔诚地低语。
这是个对年轻男子的友好信息,他继续用灵巧的左手把褐色原料填在小树皮上。但年轻饮血者没有作出反应。
“这些小城市和小镇充满美丽的魔力。”塞纳说到,他的嗓音更小声了些。
年轻男子看上去没有听到。
“丹尼尔?”马瑞斯轻轻地对他的朋友说道。“你今晚不想给我们的客人塞纳打招呼吗?”
“欢迎,塞纳。”丹尼尔说道,没有抬头看一眼。当时好象塞纳和马瑞斯都不在那里,丹尼尔停止了画他的树,他在另一个瓶子里蘸另一只笔,他把面前的伟大世界弄了污点。他把树画下了一点以遮盖它。
“这座房子有很多这样的房间。”马瑞斯用平静的嗓音说道,他的眼睛温柔的看着塞纳。“看下面。一个人可以买数千小树,数千房子。”他指着桌底成堆的小箱子。“丹尼尔擅长把房子集中。看他们多复杂?这全是丹尼尔此刻做的。”
塞纳感觉到马瑞斯话中的判断但它是柔和的,年轻饮血者没注意。他画着另一棵小树,正检查多叶的树干上的深绿部分。他很快用他的小画笔改善它。
“你见过我们中的人被那样沉迷吗?”马瑞斯问道。
塞纳摇了摇头,不,他没有。但他理解这样的事。
“它不时发生。”马瑞斯说道。“饮血者被迷住了。我记得数世纪前我听过一个南方大陆的饮血者的故事。她唯一的热情就是在海边寻找美丽的贝壳,从晚到早。她猎食并饮血,然后回去继续寻找。没人能转移她的兴趣。”
“丹尼尔同样被迷住了。他画这些小城市。他也不想做任何事。就象是这些小城市抓住了他。你可以说我照顾他。”
塞纳哑口无言,并不在意。他不知道马瑞斯的话是否影响继续工作着的饮血者。塞纳感到片刻的混乱。
然后年轻饮血者发出一阵低声而亲切的笑声。
“丹尼尔有时会这样。”马瑞斯说道。“然后他的旧天赋会回到他身上。”
“你说对了,马瑞斯。”丹尼尔说道并发出另一阵笑声。几乎只比咕哝大声点。丹尼尔又蘸了下笔准备画他的伸向绿草的小树,用恰到好处的力量压低树。然后越过旁边的箱子开始画另一棵。
小火车一直在运行,吵闹地绕着圈子穿过山和山谷,穿过被雪覆盖的教堂和房子。
为什么,这个小世界甚至包含了小细节的人们!
“我可以跪着看这个吗?”塞纳谦恭地问道。
“是的,请随意。”马瑞斯说道。“这会让他愉悦。”
塞纳弯下双膝并让自己挨近满是小建筑的小村庄。他看他们精巧的标志但他不知道他们的意思。
他被它的奇迹惊得说不出话,他来到这儿并困惑于这个小宇宙。
有一刻,他忘记了所有别的。他想象这个手制的世界是真的,理解了这符咒,虽然被它吓到。
“美丽啊。”他感激的说道。他站了起来。
年轻饮血者不动也不说地致谢。
“你猎过食没有,丹尼尔?”玛瑞斯问道。
“今晚不去了,玛瑞斯。”年轻者没有看一眼,但那时突然他的眼睛闪现在塞纳身上,塞纳为他们的紫罗兰色感到惊讶。“挪威人。”丹尼尔带着点愉快的惊讶说道。
“象双胞胎一样的红发。”他笑道,一阵轻微的笑好象他有点疯狂了。“被玛赫特造的。强壮者。”
“我们现在要离开你。”玛瑞斯说道:“但没有我的陪伴不要试图离开这儿。”
“我绝不会这么做。”丹尼尔说道。他已经撕开包裹的包装。里面是木块。“我会明晚和你去猎食,你可以象你喜爱干的那样当我是小孩一般对待我。”
玛瑞斯仍然友好的握着塞纳的手臂。他领他出去并关上门。
“当他迷失时。”玛瑞斯说道:“他会闯祸。他迷失了,或渴望超过了他可以自己猎食的地点。我得找他。他在成为饮血者前便是这样。血只能改变他一小会。但现在他沉溺于他创造的小世界。他所需要的一切是它们的空间,建筑物和树的包裹和他通过计算机购买的类似物品。”
“啊,你有这些奇怪的心灵动力。”塞纳说道。
“是的,屋里有非常棒的计算机。我有我需要的一切。”玛瑞斯说道:“但你很疲倦,你的衣服太旧。你需要恢复。我们以后再说这些。”
第三章
翻译:mfm1992
在一个摆满彩色橱柜和箱子的漆木房间里,玛瑞斯给他衣服——带着骨质钮扣的漂亮皮夹克,很多地方都加衬了银色的皮毛,还有紧身羊毛裤,质地如此柔软,以至塞纳看不到上面有编织的痕迹。
只有靴子有些过小了,但塞纳觉得他能够忍耐。这样的事情有什么重要呢?不满意地,玛瑞斯继续搜索直到他找到了一双大的,而它们被证明不仅仅是耐用。
至于这个时代的服装,它们与来自塞纳古老习俗的服饰并没有太大的不同——用亚麻布做成紧贴肌肤的衬衫,用羊毛和皮革作外衣。衬衫上的buybuttons激起了塞纳的兴趣,尽管他知道缝合是机器做的而且这是很普通的事,这仍然使他感到高兴。
他开始明了,多少喜悦在等着他。不用管他黑暗的使命。
玛瑞斯着装的时候,他再次选择了红色的夹克和带兜帽的斗蓬。这激起了塞纳的兴趣,尽管他已经看到过玛瑞斯在吸血鬼酒馆里穿着这种衣服。尽管如此,这些颜色对于狩猎似乎是明快的。”我平常都是这样穿红色的,”玛瑞斯对塞纳不言而喻的兴趣说。“你自己爱怎样就怎样。我从前的学生黎斯特,他也喜欢红色。这非常令人烦恼,但还能忍受。当他亮红色的身影出现在我近旁的时候,我想我们看来就像是老师和学徒。”
“那么你同样爱他么?”
玛瑞斯什么都没说。他对那些衣服做了个手势。
塞纳选择的是暗棕色的皮革,更concealing,然而摸起来柔软光滑。他光裸着双脚穿上for——lined的靴子,为了迁就它们的尺寸。他不需要斗蓬。他觉得斗蓬会妨碍他。
在橱柜上的一个银质碟子里,玛瑞斯用他的指尖取了点灰,然后把这些与他嘴里的血液混和,他用这层薄薄的粘膜把他的脸完全覆盖。这使他的肤色变暗;他脸上过去曾有的线条显现出来,他的眼睛呈现像雕刻似的特征。事实上,这清楚明白的告诉塞纳在凡人面前伪装不是难事。
玛瑞斯示意塞纳也可以这么做,但有些什么阻止了塞纳去尝试。也许只是纯粹因为他没有试过。
玛瑞斯给他手套,但他同样拒绝了。他不喜欢戴着手套触摸的感觉。在冰里过了那么久以后,他想要触摸每件事物。
“我喜欢手套,”玛瑞斯说,“从不会不戴。当凡人仔细观察的时候,我们的手会惊吓他们。况且手套使人感觉暖和而我们自身从来不会。”
玛瑞斯往口袋里装进纸钞。他递给塞纳一些,但塞纳拒绝了,认为接受主人的赠与是贪婪的。
玛瑞斯说,“没关系。我会照顾你。但如果我们出于某种原因失散了,只要回到这里来就可以了。转到房子的背面,你会看到那里的门是开着的。”
失散?那种事怎么会发生呢?正在发生的一切使塞纳头昏目眩。事物最微小的方面也使他喜悦。
他们准备就绪正打算出发,年轻的丹尼尔进来了,盯着他们看。
“你要加入我们吗?”玛瑞斯问。他正在把他的手套拉得很紧,显露出关节。
丹尼尔没有回答。他似乎有在听,但他没说什么。他年轻的脸庞露出诡诈的神色,但他那紫罗兰色的眼睛实在令人惊奇。
“你知道你也能来。”玛瑞斯说。
那个年轻的转身回去,大概是回到他的小王国吧。
不久后他们就走在飘雪中,玛瑞斯环着塞纳的肩膀,仿佛塞纳需要放心和保证。
而我不久将要啜饮一番。
最终来到一家大型旅馆,他们走进有数百个凡人的地下室。真的,房间的尺寸使他震惊。
闪光的吵杂的凡人们,在各自的一群里,不只是在这里吃喝,他们随着几个勤勉的演奏者的乐声起舞。他们在有着轮盘的绿色大桌子边上玩着投机的游戏,发出高声而沙哑的叫喊和轻松的笑声。音乐是电子的、吵闹的;那些闪光灯很可怕,而食物和鲜血的气味令人无法抵挡。
两个饮血者完全不被注意地在人群中穿行,酒吧女不加怀疑地陪同他们到正中的一张小桌子。在这里可以看到一大群跳舞的人,人人都像是在独自跳舞而不是与别人一起跳,每个人随着音乐以一种原始的方式摇动着,仿佛在其中喝醉了。
这种音乐使塞纳受伤。他并不认为它是优美的。他就像是这许多混乱。而那些闪光灯真丑陋啊。玛瑞斯倾身向前对塞纳耳语:“那些灯是我们的朋友,塞纳。他们使得凡人很难看清我们是什么。试着忍耐它们吧。”
玛瑞斯点了些热饮。酒吧女郎把她那明亮轻浮的眼睛转到塞纳身上。她像是对他的红发作了个快速的评论,塞纳对她微笑。他不会从她身上啜饮,除非世上所有的凡人都死光了。
他环视四周,尝试着忽略正在冲击他的耳朵的喧闹,和几乎使他恶心眩晕的逼人气味。
“那些女人,看,在那边的墙附近的,”玛瑞斯说,“她们想要跳舞。那就是她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们在等着被邀请。你能在跳舞的时候解决吗?”
“我能。”塞纳几乎是庄严地说,仿佛是说,你怎么问我呢?“但我该怎么跳?“他问道,一边看着拥挤在舞池上的一对对。他笑了,这是前往北方后的第一次。他笑着,而在这喧闹之中他只能勉强听到自己的笑声。“我能啜饮,是的,不会被任何凡人感觉得到,即使是我的牺牲者,但是我该怎么跳这种奇怪的舞步呢?”
他看到玛瑞斯脸上展开一个宽广的微笑。玛瑞斯把他的斗蓬抛到了椅子上。在这可怕的、让人无法忍受的灯光与音乐的混和之中,他显得如此冷静。
“他们除了笨拙地移动以外还干什么呢?”塞纳问道。
“学着他们那样子做吧。”玛瑞斯说,“一边啜饮一边慢慢移动。让音乐和血与你交谈吧。”塞纳又笑了起来。忽然,他带着多少有点野性的勇气站起来,绕过拥挤的舞池边缘,走向那些已经在热切的看着他的女性。他决定是三人当中黑发的那一位,因为暗色眼睛、暗色头发的女人总使他着迷。况且她是年纪最大的一位,受邀请的可能性似乎不大,而他也不会使他的兴趣伤害到她。
她立刻站起来,然后他握着她柔软的小手,把她带到光滑的舞池上,无情的音乐只显出一种流畅的无意识的旋律,她急切而笨拙地立刻专注于此,她那精巧的鞋子在木头上敲打。
“啊,你的手好冷啊!”她说。
“我很抱歉!”他声称到,“你一定得原谅我。我在雪中呆太久了。”
是的,神啊,他一定得小心不要伤了她。她是多么天真的、深信不疑的存在啊,有着草率描画的眼睛和嘴唇,她的脸颊涂上胭脂,她的胸部向前摇动,用她黑色丝绸裙子里的皮带紧系着。
她大胆的贴近他。而他,尽可能温和的拥着她,弯身把尖牙极其隐密地刺入她的颈项。做梦吧,我亲爱的,梦想那美丽的事物。我不许你感到害怕或是记起这一切。
啊,鲜血。那么久以后,终于到来了,鲜血从她那急切的心脏里涌出来,她那无防备的小心脏!他错失了她迷醉的思绪,而他自己开始神魂颠倒。他看到他那红发的缔造者。在无声的的呻吟之中他实际上在对他正抱着的女子大声说话。给我所有的。但这是错误的而他也知道。
他迅速抽身,发现玛瑞斯站在他的身旁,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他放开那女子,她用光滑的被催眠似的眼睛看着他,于是他迅速地把她转了一个圈,笑着,忽略鲜血流过全身血管的过程,忽略压倒他的渴血的欲望。他们不停地跳舞,像其他人一样笨拙。但他是如此渴望更多的热血。
最后她想要回去了。她感到困乏。她想不出为什么。他一定得原谅她。他鞠躬点头,然后无辜的亲吻她的手。
刚才的三人只有一位留下来。玛瑞斯正在与其中的一位共舞。塞纳伸出手邀请最后的一位,发誓他这一次决不会需要守护者了。
她比她的朋友更强壮。她的眼睛像埃及人那样用黑色描画,她的嘴唇涂上深红色,她的金发上满眼的银色。
“你是我梦想中的人吗?”她问他说,在音乐中大胆的提高她的声音。她会把他带到旅馆的楼上,就在这一刻。
“也许吧,”他说,“如果你能允许我吻你的话。”紧紧地拥抱她,他迅速地把尖她刺进她的颈项,用力而快速的啜饮,然后放开她,看她摇晃着,微笑着,狡猾然而却甜蜜,对发生了什么事毫不察觉。
在这三个女子身上不能得到太多的血液。她们太柔和了。他拉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拼命地想要窃取再一次啜饮,然而他不敢。
他感到血液在他的体内冲撞,但他需要更多的血。他的手和脚都是痛苦地冰冷。
他看到玛瑞斯坐在他们的桌子旁,正在对坐在他身旁一个穿着笨重的凡人说话。玛瑞斯用手臂搂着那凡人的肩。
最后塞纳把那漂亮的女子带回她的地方。她看着他的时候是多么的温和啊。
“别走,”她说,“难道你不能跟我一起吗?”
“不,我最亲爱的。”他说。当他低头凝视着她的时候,他感觉到他体内的怪物。后退着,他转身回到玛瑞斯那里。
音乐让他扬摆不定。多么沉闷的音乐啊,多么持续不变。
玛瑞斯正在从那人类男子身上啜饮,男子弯身靠近他仿佛在聆听低语。最后玛瑞斯放开了他,把他扶起来。
“再下去我们就在这里喝得太多了。”塞纳说。
他的话在电子音乐的喧闹声中根本听不见,但他知道玛瑞斯能够听得到。
玛瑞斯点了点头。“那么我们去寻找作恶的人吧,我的朋友,然后享用他们。”玛瑞斯说。他静坐着扫视厅中,仿佛在聆听每一个心灵。
塞纳做着同样的事情,运用心灵感应天赋稳定地探测,然而他听到的一切只有约手们制造的电子的混乱,还有仍然看着他的漂亮女人的极度渴望。但他不能掠夺无辜的人,而如果他这样做的话他的朋友就会放弃他,这也许比他自己的良心还要重要。
“走吧,”玛瑞斯说,“另一个地方。”
他们再次走在夜色之中。不远处就是一个大型的赌博巢穴,人们在绿色的桌子上玩双骰子游戏,桌上轮盘飞转。
“那里,你看,”玛瑞斯说,用他带着手套的手指指着一个憔悴的高个子黑发男人,他正从赌局中退出来,手中拿着一杯冰冷的淡色啤酒,对赌局冷眼旁观。“把他带到角落里。墙附近有很多地方。”
塞纳马上行动。他把手放在年轻男子的肩上,看着他的眼睛。他现在必须要使用的,是那么多吸血者所缺乏的魅惑天赋(spellgift)。“你跟我来。”他说。这让他想起古老时光的狩猎和战争。
他看到年轻人眼中的迷雾,他看到记忆的消失。年轻男子跟随他走向墙边上的长椅子,他们一起坐下来。在畅饮之前,塞纳以指按摩男子的颈项,平静地想,现在,你的命将是我的,然后他把牙齿深深刺入,用尽他所有的力量从容而缓慢地吮吸。
血如洪水般涌入他的灵魂。他看见猖獗罪行的dinggy影像,还有在他的牺牲者手中死去的生命,而此人从未想到过审判或惩罚。只是给我你的血就够了。他感觉到男子心脏的膨胀。然后他放开男子的身体,让它靠着墙躺回去。他亲吻颈项上的伤痕,用他自己的一小滴血液将它治愈。
他从飨宴的迷梦中逐渐清醒过来,凝视着这个烟幕弥漫的阴暗房间,这里有那么多的陌生人。人类显得多么的各不相同,而他们的困境又是多么的绝望。邪恶如他,他却不会死去,但是死亡正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呼吸。
他的玛瑞斯在哪里?他找不到他!他从长椅上起身,急切地想离开牺牲者硬化丑陋的身体。他再次走进拥挤的人群,撞上一个面貌严酷,神情凶残的男人,这人认为他逮到了吵架的机会。
“你在推我吗,伙计?”男人说。他眯着眼睛,用憎恶的目光盯着塞纳看。
“拜托,”塞纳说,一边探测着对方的心灵。“你就为了别人撞到你而杀人吗?”
“我曾经试过。”对方说,他的嘴唇弯成一个残酷的冷笑。“我会把你也干掉,如果你不走开的话。”
“但是让我给你我的亲吻。”塞纳说,然后抓住那人的肩膀,弯身刺入尖牙,而周围的人全然没有察觉到那隐秘的獠牙,他们嘲笑这亲密而令人费解的姿势。他畅饮一番,然后巧妙地轻舔伤口使它愈合。
那可恨的陌生人困惑而虚弱,踉踉跄跄。他的朋友们继续大笑着。
塞纳迅速地离开这里走进雪中,他发现玛瑞斯正在等着他。风刮得更大,但雪停了。
“现在我的渴血的欲望是如此强烈,”塞纳说,“当我在冰里沉睡的时候,我像对待野兽一样束缚着它,然而现在它控制着我。一旦开始了,我就不能停下来。即使是现在,我还想要更多。”
“那么你将会得到更多的。但是你不能杀戮。即使是在这样大的一个城市里。来吧,跟我来。”
塞纳点点头。他已经杀过人了。他看着玛瑞斯,沉默地承认了他的犯罪。玛瑞斯耸耸肩。然后他伸手搂住塞纳的肩膀,他们继续前行。
“我们还有很多要去的地方。”
当他们回去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黎明时分了。
他们走下木饰的地下室,在哪里玛瑞斯指给塞纳看一个在石头里雕刻出来的房间。房间四面的墙壁是冰冷的,但是里面安放了一张豪华的床,上面挂着颜色鲜明的亚麻帷幔,床上堆满了缝合复杂的被子。床垫看起来很厚,而那许多枕头也是。
塞纳很惊讶并没有地窖,没有真正的隐匿处。谁都能在这里找到他。这里显得和他在北方的洞穴一样普通,只是诱人得多,奢华得多。他的四肢是如此疲惫以至他几乎不能说话。然而他感到不安。
“谁能到这里打扰我们呢?”玛瑞斯问道,“其他的吸血者各自在这奇异的黑暗中安眠,就像我们一样。而凡人不能够进入这个地方。可是如果你担心的话,我能明白,我们再替你寻找别的庇护所。”
“你是这样睡觉的吗,毫无防备?”塞纳问。
“更甚,在上面的卧室里,就像凡人一样,在床上舒服地四肢坦平。曾经伤害到我的唯一的敌人是一大群吸血者。他们在我完全清醒的时候前来,而他们也必须如此。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告诉你那个可怕的故事。”
玛瑞斯的脸容变得晦暗,仿佛仅仅是提起这次灾难就唤醒了可怕的痛苦。
塞纳突然明白了什么。那就是玛瑞斯想要说出他自己的故事。玛瑞斯需要说很多很多的话真如塞纳需要听到话语。玛瑞斯和塞纳在恰当的时刻碰上了。
但那将是明天晚上的事。这个夜晚已经结束了。玛瑞斯站了起来,继续说着他的保证。
“光不能到达,你知道,而没有人能够到这里找你的麻烦。睡眠和做梦是你必须做的。我们明天再谈。现在允许我离开吧。丹尼尔,我的朋友,他还年轻。他就在他的小王国旁边,倒到在地板上就睡。我不得不迫使他到一个舒服的地方就寝,尽管我有时候怀疑这到底有没有关系。”
“在走之前,你能告诉我一件事吗?”塞纳问道。
“如果我知道的话。”玛瑞斯温和地说,尽管他突然显得不可抵抗地犹豫(这样说好像有点语病,原文是helookedoverwhelminglyhesitant)。他看起来似乎是有着沉重的秘密,他必须说出来然而他害怕这样做。
“在海岸上漫步的吸血者,”塞纳说,“一个一个地看着漂亮贝壳的人,她怎么了?”
玛瑞斯松了一口气。他注视着塞纳好一阵子,然后他谨慎地回答。
“他们说她在阳光中放弃了生存。她并不那么古老。有一天晚上他们在月光下发现了她。她用贝壳围着自己摆了一个大圈,于是他们知道她的死是故意的。留下来的只有灰烬,实际上,一些已经被风吹散了。那些爱着她的人站在近旁,他们看着风把剩下的都吹跑了。到早上的时候,一切都没有了。”
“啊,多么可怕的事情。”塞纳说,“她作为我们的一员并不愉快吗?”
玛瑞斯似乎被塞纳的话所迷惑了。他温和地问:“你乐于作为我们的一分子吗?”
“我想……我能再次说,是的。”塞纳犹豫着说。
第四章
翻译:蓝鬼
他在橡木燃烧的好闻气味中醒来。在柔软的床上辗转着,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却完全不感到害怕。他等待着冰雪和孤独,但却身处一处不错的所在,而且有人在等他。他只须爬起来,上楼去。
一切突然变的清晰起来。他和玛瑞斯在一起,他那位陌生但好客的朋友。他们在一座古老废墟上建立起来的充满希望的美丽新城中。而愉快的交谈正等着他。
他站起来,在温暖舒适的房间里舒展了一下四肢。环视四周,他发现两盏古老的玻璃油灯提供着照明。这里看起来多安全啊。木墙漆的真漂亮。
椅子上有一件给他的干净的亚麻衬衫。他费了半天劲折腾那些小扣子才穿好。裤子还很新。他穿上羊毛袜,不过没穿鞋。地面平整光滑又温暖。
他走上楼梯,让脚步声宣告着他的到来。在这里这么做好像很合适,既让玛瑞斯知道他来了,又不会显得冒冒失失或鬼鬼祟祟。
他来到丹尼尔用于建造他那座奇特的城镇的房间门前,停下来,静静地看着里面金发孩子气的丹尼尔,他仿佛白天都没有休息过似的工作着。丹尼尔抬起头,非常出乎意料地给了索恩一个表示问候的灿烂微笑。
“索恩,我们的客人,”他说。语气中含着点嘲弄,不过索恩觉得那是一点淡淡的感情的表示。
“丹尼尔,我的朋友,”索恩说,目光扫过小小的山谷,飞驰着的有着明亮窗户的小火车,还有丹尼尔目前关注着的茂密丛林。
丹尼尔的眼光又回到了他的工作上,好像他们刚才都没说过话。他正在给小树染上绿色。
索恩正打算静静的离开,丹尼尔却又开口了:
“玛瑞斯说我做的只是工艺,而不是艺术。”他拿起那棵小树。
索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山都是我亲手做的,”丹尼尔说。“玛瑞斯说房子也应该我自己做。”
索恩发觉自己依旧不知该说什么。
而丹尼尔继续说他的。
“我喜欢订购房子。对我来说组装起来也不容易。另外,我也没想到会有那么多种不同的房子。我不明白玛瑞斯干嘛要说的那么轻蔑。”
索恩不知所措。最后只有简单地回答,
“我无话可说。”
丹尼尔沉默了。
索恩礼貌地等了片刻,然后走进大房间。
炉火在熏黑了的长方形石砌壁炉的炉膛内燃烧,玛瑞斯坐在旁边,整个人都陷在大皮椅中,姿势更像个男孩,他示意索恩坐在对面的皮沙发上。
“如果愿意就坐那儿吧,或者你喜欢这边也行,”玛瑞斯温和地说。“如果你介意炉火,我把它熄了。”
“我干嘛要介意呢,朋友?”索恩边说边坐了下来。厚厚的坐垫很软。
他的目光在房间里游移着,看见被漆成金色和蓝色木墙板,还有屋顶和门廊上的雕梁。雕梁让他想到了自己的那个时代。但眼前的一切都是全新的——正如玛瑞斯所说,出自现代人之手,但这里,却花了不少心思在上面,建设的相当好。
“有时候血族们怕火,”玛瑞斯看着火焰,光影映衬在他平静白皙的脸上。“但别人不知道。我一直喜欢火,虽然我曾经被火伤得极其严重,但你知道那件事。”
“我想我真的不知道,”索恩说。“我没听说过。如果你愿意说,我想听。”
“但你有问题想先问,”玛瑞斯说。“你想知道你用意念术看到的事情是不是都是真的。”
“对,”索恩说。他想起了网,光斑,神圣核心。想到了邪恶的女王。是什么让他看见了她?是聚在她会议桌周围的血族们的意念。
他意识到自己直视着玛瑞斯的眼睛,而玛瑞斯完全知道他在想什么。
玛瑞斯别开目光,看向火焰,突然说道:
“把脚放在台子上吧。在这儿只要舒服就好。”
玛瑞斯架起双脚,索恩舒展双腿,两脚交叉。
“你愿意说什么都行,”玛瑞斯说。“如果你愿意,可以告诉我你知道的或想知道的。”他语气中仿佛含着一丝愤怒,不过不是因为索恩。“我没有秘密,”玛瑞斯仔细端详着索恩的表情,接着说:“是他们——你在会议桌上见到的其中一个甚至更多,他们让这个世界分崩离析。”
他轻叹一声,摇了摇头,继续说下去。
“但是我现在太孤独了。想跟我爱的人在一起却不能。”他依旧看着火焰。“我和他们小聚之后就离开了。”
“……我带着丹尼尔因为他需要我。而且我也无法忍受完全的孤独。我前往北方的国度因为我厌倦了美丽的南方大地,甚至厌倦了我出生的意大利。曾经以为不论是人类还是血族都不可能会厌倦富饶的意大利的我,现在累了,想看看纯白的雪。
“我明白,”索恩说。玛瑞斯的沉默让他继续说下去。“在我变成血族之后,”他说,“我被带到南方去,那简直像是瓦尔哈拉殿堂[译注:北欧神话主神兼死亡之神奥丁接待英灵的殿堂]。在罗马,每晚我都在我居住的宫殿里看着外面的七座山。梦想着微风和果园。我坐在临海的高高窗口,看着海浪拍打着礁石。我下到水里,海水很温暖。”
玛瑞斯露出一个完全善意而且信任的微笑。他点点头。“意大利,我的意大利,”他轻轻地说。
索恩觉得他脸上的表情非常奇特,他希望玛瑞斯能留住他的微笑,可它很快就消失了。
玛瑞斯再次看着火焰,表情凝重,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悲哀之中。在火光的照耀下,他的头发几乎都变成了白色。
“跟我说说,玛瑞斯,”索恩说。“我的问题可以等等再问。我要听到你的声音。我要听到你说的话。”他犹豫着。“我知道你有很多要说的。”
玛瑞斯仿佛有点惊讶地看着他,被这番话所动。他开始讲了起来。
“我很老了,我的朋友,”他说道。“我是个真正的千年暗夜子孙。我在凯撒·奥古斯都的时代成为血族。是一个德鲁伊教祭司把我带到了这种特殊的死亡境地,他叫马以尔,抓到我的时候还是个人类,但很快也成为了血族,他想把自己的性命都奉献给他的信仰,但他现在还活着。
多傻啊。
“时间让我们几次成为同伴。很奇特。荒谬的的是在我的感情中他居然有很高的地位。我的一生满是荒谬。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原谅了他对我所做的事——俘虏我,把我带到远在高卢的丛林中,在那里,一个严重烧伤还把自己想象作神圣丛林之神的古代血族,给了我暗夜之血。”
玛瑞斯停了下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索恩说。“我还记得丛林和环绕着我的里面的神的低语。你说的是住在圣橡树里的血族。”
玛瑞斯点头。接着说了下去。
“‘去埃及,’那烧伤的神命令我,‘找到母后。找出那场源自她的大火的缘由,把我们发扬光大。’”
“这位母后,”索恩说。“就是把持着神圣核心的邪恶女王。”
“没错,”玛瑞斯说着,湛蓝的双眸温柔地扫过索恩。“她是邪恶女王,朋友,毫无疑问……
“……但那时,两千年前,她静默得简直就像是最绝望的牺牲品。四千年的他们,他们这一对——她和她的君王恩基尔。她确实拥有神圣核心,那到是真的,而那场降临到所有血族身上的大火是因为一个不堪重负的老血族把他们遗弃在沙漠的耀眼阳光下。
“全世界的血族——神,暗夜之徒,妖怪,不论他们管自己叫什么——都无一幸免,有些毁于大火之中,有些只是变黑或忍受痛楚。最年长的所受的影响甚微,最年幼的就免不了化为灰烬了。
“至于神圣的父母——我想,还是这么称呼他们为好——太阳升起来了又怎么样呢?什么也没发生。而那个老血族的一切努力就是想唤醒他们,让他们说话或是能起身逃避。他烧伤了自己却发现他们还是一样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变化,他的恐惧更甚于所受的痛苦,只好又把他们放回密室中,那密室不过就是地下一间可怜的小囚室。”
玛瑞斯停住了。仿佛是回忆伤害了他,让他说不下去。他像人类一样看着火焰,而火焰只是亘古不变地舞蹈着。
“请告诉我,”索恩说。“你找到了她,女王,从那时候起你就开始照看她了?”
“是的,我找到了她,”玛瑞斯温柔地说。他的嗓音虽然严肃但却不带一点凄苦。“我成了她的守卫。‘把我们带出埃及,玛瑞斯,’她无声地对我说——就是你叫做意念术的,索恩——她嘴唇都没有动。
“我带着她和她的爱人恩基尔,两千年来他们一直是雕像状态,而我一直守护着他们。
“我一直把他们安置在神殿中。这就是我的命;我庄严的任务。
“我在他们身前摆放花朵和熏香。照管着他们的衣物。为他们无表情的面庞拭去灰尘。这些都是我神圣的义务,还有保密,不让那些可能会来寻求他们强大血液的流浪血族发现,甚至要抓住他们。”
他的眼神还是停留在火上,喉咙发紧,一时间索恩看到了他光滑的额角迸出的血管。
“不论何时,”玛瑞斯说下去,“我爱她,你口中我们邪恶的女王就像是我的神;这可能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谎言了。我爱她。”
“你怎么可能会不爱她?”索恩说。“即使我长眠中也能看见她的面容,感受着她的神秘。邪恶的女王。我感受到了她的魅力,她超然的静默。那时她就像是打破了魔咒般地复活了,她终于解放出来了。”
这些话好像对玛瑞斯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他目光扫过索恩,有点冷冷的,然后又回到了火焰上。
“如果我说错了什么,我道歉,”索恩说。“我只是想弄明白。”
“是的,她像个女神,”玛瑞斯继续。“我这么思考着,也这么梦想着,但我不是这么告诉自己和其他人的。这也是我精美谎言的一部分。”
“我们非得向所有的人坦白我们的爱吗?”索恩温柔地反问着。“我们就不能有点秘密吗?”他极端痛苦地想到了他的缔造者。丝毫没有掩饰他的想法。他看见她坐在岩洞中,身后燃着火,看见她用纺纱杆和纺锤把她的头发纺成线;看见她充血的双眼。但他打破了回忆,把回忆深深压在心底。
他看着玛瑞斯。
玛瑞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沉默让索恩着急。他觉得应该跳出沉默让玛瑞斯继续下去。因为问题已经到了嘴边。
“灾难是怎么过去的?”索恩问。“为什么邪恶的女王会从宝座上起来?是不是吸血鬼莱斯特用他的电子乐唤醒了她?我看见他打扮成人类,为人类跳舞,好像就是个人类一样。我在沉睡中看到现代世界包围着他,随着他的节奏,疑惑但快乐着舞动着的时候,都笑了。”
“正是如此,我的朋友,”玛瑞斯说,“至少他和现代世界都是这样。至于她呢?她从宝座上起来?他的歌起了很大作用。
“我们必须得提醒自己她已经沉默了几千年。花和熏香,没错,我献给她很多,但是音乐?从没有过。当然也直到现代,那才成为可能,后来莱斯特的音乐传到她衣着光鲜端坐着的地方,也真的唤醒了她,而且不止一次,是两次。
“第一次的情况虽然很快就好转了,但它让我震惊的程度不亚于以后的那场灾难。那是两百年前——在爱琴海的一座岛屿上——没什么好奇怪的,我应该从中吸取教训,但因为我的骄傲,我没有。”
“发生了什么事?”
“那时莱斯特才是个新生的血族,他听说了我,很诚挚地想找我。想知道我能告诉的一切。他找我找遍了全世界。直到有一次他被不朽的能力所伤,很虚弱地埋在了土里,就像你埋在遥远北方的冰里。
“我把他带到我身边,像现在和你说话一样地和他说话。但某种奇特的感情让我几乎完全放松了警惕。汹涌澎湃的感情袭来,让我对他完全地付出,非常地信任。
“他年轻但并不无知。我们谈话的时候,他是个极佳的听众。我教他的时候,我们之间也没有争执。我想告诉他我早年的秘密,想告诉他国王和女王的秘密。
“自我上次泄密以来已经过去很久了。我混在人类中孤独地过了一个世纪。而莱斯特,他对我的那种绝对的感情,似乎完全值得我信任。我带他到了地下的神殿。打开了门。
“一开始,他以为神圣的父母是雕像,但突然明白两个人都是活的。意识到他们都是血族,而且非常古老了。也就是他们,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命运,那就是他得无止境的忍受下去。
“这是个可怕的现实。其实对见过我的年幼者来说,会变的像我一样苍白坚硬都是个很难接受的现实。别说母后和父王了,那太恐怖了。但莱斯特克服了恐惧。
“而且,他不但控制住了恐惧,还靠近女王,甚至吻了她的唇。这很大胆,但我只是看着,我明白他这么做是完全出于自然。他回身,向我坦白他知道她的名字,
“阿卡莎。就像是她亲口说的。我不否认她通过意念告诉了他。多少个世纪的沉默之后,他诱人地说出她再次开口了。
“要明白他有多年轻。他二十岁的时候变成血族,到那时顶多十年,不会再多了。
“是什么让我一手促成了这个吻,泄露这个秘密?
“我完全不承认我的爱和妒忌,不承认我极度的失望。我告诉自己说。‘你这样做很明智。能从中学到东西。也许这个雏儿能给她惊喜呢,她不是女神吗?’
“我带莱斯特到我的沙龙,就和这里一样舒服,只不过是另一种风格,我们谈到黎明。我告诉他我的经历,我在埃及的旅程,作为一个老师热心慷慨地传授着,甚至有几分纯粹的自我放纵。我让他知道所有的事情到底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我?我不知道。但我却清楚的知道,那段时光对我来说非常美好。
“但接下来那一夜,我刚要去管理我岛上的居民,他们认为我是他们的主人,莱斯特做了件可怕的事情。
“他带着他最心爱的小提琴——一件有着离奇力量的乐器——去了神殿。
“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没有女王的帮助他是做不到的,女王用意念术打开了阻隔在他们之间的数道门。
“虽然莱斯特说,可能是她把演奏乐器的想法加诸在他的意识里,但我不是这么想的。我想的确是她打开门召唤他的,但却是他自己带上了小提琴。
“想着能给她一种完全陌生而又非常的声音,他开始模仿起他见过的小提琴演奏,因为其实他根本不会。
“瞬间,我美丽的女王就从宝座上起来走向了他,他吓的把小提琴掉在低上,被她踩碎了。不过,她把他抱在怀中,给了他血。而接下来发生了非常不寻常的事情,说出来让我很痛苦。她不仅允许他饮血,还喝了他的血。
“这看上去简单,其实不是。我在她身边的所有时间里,我向她取血,但从来也没有感觉到她的牙齿靠近过我。
“不仅如此,我知道她从来也没有要求过谁的血。虽然曾有过一次供品,她喝掉牺牲品的血,那牺牲品就毁了。至于说要求?从来没有过。她对烧伤的孩子来说是源泉,贡献人,疗伤之神,但她从来也没有饮过他们的血。
“而她喝了莱斯特的血。
“那时候她看见了什么?我不敢想象,不过一定瞥见了那时的世界。也瞥见了莱斯特的心灵。不管是什么,就那么一瞬间,她的君王恩基尔就已经起来去制止一切了,就在那时,我赶到了,拼命救下莱斯特,使他没有被一心想毁了他的恩基尔毁掉。
“国王和女王回到了宝座上,杀气腾腾的但终于静了下来。但接下来恩基尔并没有罢休,他毁了神殿里的花瓶和铜灯。
“这是一种武力恐吓。我意识到为了他的安全,甚至是为了我的安全,我必须马上和莱斯特分别,这让我极端痛苦,但第二晚我们还是分开了。”
玛瑞斯又沉默下来,索恩耐心的等着,直到玛瑞斯再次张口。
“我不知道到是是什么让我这么痛苦——是失去莱斯特,或是我对他们相互取血的嫉妒。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你知道我觉得是我拥有她。我觉得她是我的女王。”他声音低下来,几近耳语。“当我向他透露她的秘密,就是表示着一种占有!你明白我是怎样的一个骗子吗?”他问道。“然后我失去了他,失去了一个让我觉得可以完全分享的年轻人。啊,多么惨痛。就像小提琴的乐声,我想,这种可怕的痛苦简直让我感觉完全的黑暗。
“现在我能做什么来减轻你的悲痛呢?”索恩问。“你承担着悲痛,就好像她现在还在这里一样。”
玛瑞斯抬头,脸上突然闪现出一种纯是惊讶的表情。“没错,”他说。“我承但着职责,就好像她现在还和我在一起,现在我都得去她的神殿呆着。”
“你不高兴这一切都过去了吗?”索恩问。“我躺在冰窟里的时候,好像在梦中看到一切都结束之后,其他人都很平静。我甚至看见站在他们前面的红发姐妹也认为一切都完了。”
玛瑞斯点头。“他们确实都分享着平静,”他说,“大概除了对莱斯特。”他吃惊地看着索恩。
“现在告诉我她到底是怎么醒来的,”索恩说,“她怎么成了她自己孩子的杀手的。我感觉她越过了我,闭着眼睛搜索着,但是不知何故却没有发现我。”
“还有些也逃过一劫,”玛瑞斯说,“但没人知道有多少。她杀累了,找到了我们。我想她以为有时间完成她的屠杀。但她的末日来的太快了。
“她的第二次苏醒,还是因为莱斯特,但是我更应该自责。
“我相信这事会发生的。我把现代世界的发明当作礼物带给她。一开始是播放音乐的机器,接着是能放移动画面的东西。最后,我带来了最有震撼力的东西,可以连续不断播出的电视。我把它像供品一样放置在她的神殿里。”
“而她接受了这个东西,”索恩说,“就像神降临到了他们祭坛上接受供品。”
“是的,她接受了。她接受了其中可怕的电子暴力。刺目的颜色闪过她的脸,画面勾引着她。这种彻底的喧嚣就有可能唤醒她。有时候我想知道是不是大千世界中无休止的公共演讲刺激她模仿了其中一种思想。”
“模仿了其中一种思想?”
“她就是怀着一种简单邪恶的目的感醒来的。她要统治这个世界。”
玛瑞斯摇了摇头。他的神态里含着一种深刻的悲哀。
“但她超越了这种管理人类的思想,”他悲哀地说。“她要毁掉世界上绝大多数的男性。在女性的乐园里,她可以创造并施行和平。这简直是谬论——一种浸透了暴力和血腥的观念。
“而我们在尽力劝阻她的同时必须非常注意言辞不要冒犯她。除了从我带给她的大屏幕上看到零碎的电子幻梦之外,她还能从哪获得这些想法呢?各种各样的虚构,还有外面世界叫作新闻的,都淹没了她。是我让洪水泛滥的。”
玛瑞斯目光划过索恩,他继续说下去:
“当然她看到了吸血鬼莱斯特的歌大胆的视频。”玛瑞斯微笑了一下,不过却是苦笑,就像悲伤的歌曲在他脸上造成的效果。“在他的视频里出现了他两个世纪以前见到的她在宝座上的画面。他背信于我,泄露了我告诉他的秘密。”
“你为什么不为这件事情毁了他!”索恩控制不住地说。“我会这么做的。”
玛瑞斯只是摇摇头。
“我想我宁愿选择毁了我自己,”他说。“宁愿选择让我自己心碎。”
“为什么,给我解释一下。”
“我不能,我甚至无法向自己解释,”玛瑞斯说。“也许我只是太了解莱斯特了。他受不了给我的承诺所带来的沉默。不光是因为你所见到的周围这个满是奇迹的世界。他觉得不得已才揭开我们的历史。”玛瑞斯的脸上阵阵发热。手指一刻不放松地紧紧抓住椅子扶手。“他从我们之间的联系所带来的一切束缚中挣脱开,”他说,“朋友和朋友,老师和学生,长者和年幼者,观察者和搜寻者。”
“可恶,”索恩说,“除了愤怒之外你还能有什么其他感觉?”
“是,我心里的确是这样。但你看到了,我向他们说了谎,向其他的血族,我们的兄弟姐妹。因为一旦女王复苏,他们需要我……”
“对,”索恩说,“我看到了。”
“他们需要一个智者去说服她,让她改变主意。没有时间争吵了。莱斯特的歌让她变成了一个怪物。我告诉其他人不要有伤害。我把莱斯特揽入怀中。还有我的女王,啊,我的女王,我竟然否认曾经爱过她。这都是为了一小群不朽者同伴。我把真相告诉了你。”“说出来感觉好点吗?”
“哦,是的,感觉不错,”玛瑞斯回答道。
“她是怎么毁灭的?”
“几千年前有个她残酷虐待的人给她下了诅咒,留下了印记。一次袭击斩掉了我们美丽女王的头,她体内血族的神圣核心立刻被复仇者拿走了,脑或心,我不知道是哪个,因为在那个关键时刻我和其他人一样什么都看不见。
“我只知道杀了女王的人现在持有神圣核心,她去哪了,怎么样了,我就不知道了。”
“我看到了红发姐妹,”索恩说。“她们站在她的尸体边上。‘天谴者的女王,’玛赫特说。我听到了这句话。我看见玛赫特搂着她妹妹。”
玛瑞斯什么也没说。
索恩觉得自己又激动起来了。他开始觉得心痛。在回忆中,他看到他的缔造者在雪中向他走来。一个人类战士在面对一个可以用剑或斧子杀了的孤身女巫时,他在怕什么?她看起来多单薄,多美啊,这个穿着深紫色羊毛长裙的高挑女子,张开双臂好像在欢迎着他。
但我是为了你来这的。为了你我在这里逗留。
他没有被她的魅力所蛊惑。他们不会在雪中找到他被挖走了眼睛的尸体的,和他们发现的不少其他尸体下场一样。
他想驱散回忆。所以张口说话。
“她是我的缔造者,那位红发女子,”他说,“玛赫特,拿走神圣核心那位红发女子的姐姐。”
他停下来,痛得几乎不能呼吸。
玛瑞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她来北方想在我们的人里找个情人,”索恩说。他顿了顿,信心动摇了,但还是接着说了下去。“她猎杀我们部落里的人和住在我们山谷里的其他人。偷被他杀掉的人的眼睛。”
“眼睛和血,”玛瑞斯温柔地说。“她把你变成血族之后,你知道她为什么需要眼睛了。”
“是的,但却不是真的——没告诉我有人夺走了她人类的眼睛。至于她的妹妹,我甚至连个模糊的概念都没有。我全心全意的爱她。很少问什么问题。我无法和别人共享她的陪伴。这让我疯狂。”
“是邪恶的女王夺走了她的眼睛,”玛瑞斯说,“她那时还是人类,女王也夺走了她妹妹的舌头。残忍又不讲道义。而有个同样拥有血族之血的人不能容忍这些,他在邪恶的女王分开她们,送她们到世界上两个不同的地方之前把她们两个变为血族。”
索恩想到这里不禁喘了口气。他想在心里感受到一点爱意。他看到他的缔造者在明亮的山洞中,拿着丝线和纺锤。看到了她长长的红发。
“都结束了,”索恩说,“我睡在冰中时看到的灾难。邪恶的女王已经完了,永远的惩处掉了,双胞姐妹拿走了神圣核心,对,但我搜索世界上同类的画面和声音的时候却找不到她们。听不到她们的任何音讯,我想知道她们在哪。”
“她们避开了,”玛瑞斯说。“她们知道必须得隐藏行踪,知道有人可能妄图从她们那里夺走神圣核心。知道有人失望痛恨这个世界,可能想把我们都毁了。”
“啊,对,”索恩说。他觉得四肢一阵寒意。突然希望血管里能多一点血液。他可以出去猎食——但他不想离开这个温暖的地方还有流水般的话语,不只是现在。现在过的太快了。
他没有把他的苦难和意图完全告诉玛瑞斯,觉得有点愧疚。他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因为在这里说出来好像很糟糕,而且他现在还留在这儿。
“我知道你的事,”玛瑞斯轻柔地说。“你发誓找到玛赫特,伤害她。”
索恩胸口被重重一击,他缩了一缩。没有答话。
“这种事,”玛瑞斯说,“是不可能的。数个世纪前你离开她睡在冰里的时候就知道了。她的强大超乎我们的想象。我可以毫无疑问地告诉你,她妹妹从不离开她。”
索恩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终于紧绷绷地低声说。
“我为什么要为了她给我的这个生命形式而恨她呢?我从没恨过我人类的父母。”
玛瑞斯点头,苦笑了一下。
“这个问题很聪明,”玛瑞斯说。“打消伤害她的念头吧。别想她曾经用来绑莱斯特的锁链了,除非你真的希望她用那个绑你。”这回是索恩点头了。
“但那锁链是什么东西?”他问,声音还像刚才一样紧绷而苦涩,“为什么我要成为她可恨的俘虏?这样她就能知道她把我栓在身边的每个夜晚我的愤怒了吗?”
“她红发做的锁链?”玛瑞斯沉吟着,轻耸了一下肩,“混合了钢铁和她血液?”他想了想。“可能混合了钢铁以及她的血和黄金。我没见过,只是知道,它让怒极的莱斯特无能为力。”
“我想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索恩说。“我想找到她。”
“发誓放弃这个企图吧,索恩,”玛瑞斯说。“我无法带你去找她。她要是像从前那样召唤你,发现你的仇恨之后就会把你毁了又怎么样呢?”
“我离开她的时候她就知道了,”索恩说。
“你为什么要走?”玛瑞斯问。“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只是因为嫉妒别人?”
“她一个接一个的喜欢别人。我受不了。你提到那个变成血族的德鲁伊祭司。我知道他叫马以尔,你提过这个名字。她把他带到她自己的小圈子里,成了一个受欢迎的情人。他是个古老的血族,有不少故事要讲,她比任何时候都要耐心的等着。之后我就离开了她。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看到我离开。不知道她是不是感觉到我的憎恨。
玛瑞斯很认真地听着。然后他说。
“马以尔”他语气温和又宽容。“高个子,总是很憔悴,高高的鼻梁,深陷的蓝眼睛,从给神圣的丛林服务时起就是一头金色长发。就是这个马以尔把你可爱的玛赫特从你身边拐走的?”
“是,”索恩说。感觉胸口的疼痛减轻了些。“她很可爱,这我不否认,她从不拒绝我。我彷徨了,走向了北方的大地。我恨他对她的谄媚,恨他耍小聪明的故事。”
“别想去和她吵,”玛瑞斯说。“和我一起呆在这儿,不久之后,她可能会知道你在这,可能会欢迎你。谨慎一点,我求你了。”
索恩又点了点头。好像恐怖的战争已经过去。他所坦白的愤怒也消散了,他依然坐着,只是靠近炉火,不再像个斗士了。这是话语的魔力,他想。
记忆又回来了。六个世纪之前。他在山洞中,看着闪烁的火光。被束缚着不能动弹。她躺在他身边,看着他的眼睛,对他低喃。他不记得说了什么,因为那会带来更恐怖的回忆,就和绑着他的绳索一样强而有力。
他现在可以挣脱开绳索了。可以摆脱记忆,让自己安安稳稳地呆在这间房间里。可以看着玛瑞斯。
他长叹一声。
“还是回到你的故事来吧,如果你愿意,”他问道。“在女王毁灭之后,在双胞姐妹走之后,你为什么不向莱斯特发泄你的愤怒?你为什么没有报复他?你被出卖了!而灾难也随之降临了。”
“因为我还想爱他,”玛瑞斯说,好像已经知道这个答案很久了,“而我也想被爱。愤怒是很悲惨的。我受不了,也不会凭愤怒行事。”
“等等,”索恩说。“能再说一遍吗?”
“愤怒是很悲惨的,”玛瑞斯重复道。“永远处于劣势。我不会凭愤怒行事。我不会让我自己这样。”
索恩示意安静。他回头想了想,仿佛炉火发出冷气让他镇静。
“愤怒是弱点,”索恩低语。这对他来说是个新观点。在他脑中愤怒和狂暴总是差不多的。狂暴有点类似奥丁[译注:odin,或拼作wodan/woden/wotan,北欧神话的主神之一]的愤怒。一个上战场之前呼唤狂暴的神,一个欢迎心中的狂暴的神。在冰窟中,他也是让古老的狂暴唤醒的。
“愤怒是和恐惧一样的弱点,”玛瑞斯说。“我们能忍受的了恐惧吗?”
“不能,”索恩说。“但你曾经说过你心里有什么东西是炽热而强烈的。”
“没错,是有些残酷和伤痛在我心里,我孤独地徘徊着,拒绝着愤怒,比起愤怒的言辞,宁愿选择沉默。我在北方大地上和你偶遇,你对我来说是个陌生人,我可以对你敞开心胸。”
“是,你可以,”索恩说。“你已经款待了我,可以告诉我任何事。我绝不会辜负你的信任,我保证。我这里不会出现任何言语或歌曲。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他发觉自己说话时声音变坚定了。因为他说的话很真诚。“莱斯特怎么了?他现在为什么安静了?我都没有再听到他的歌或传奇了。”
“传奇,啊对,就是他写的,我们一族的传奇,”玛瑞斯说,他笑了,几乎可以说是灿烂。“他忍受着自己可怕的创伤。已经和天使们或者自称是天使的家伙游历了地狱和天堂。”
“你相信?”
“我不知道。我只能告诉你那些家伙带走他的时候他不在地球上。他带回了一块上面有着基督非常美丽面像的血红色面纱。”[译注:指维罗妮卡的面纱,据说印有基督的面像。]
“啊,你看见了?”
“我看见了,”玛瑞斯说,“我还看见其他人崩溃了。看了面纱之后就走进太阳里赴死,我们的德鲁伊祭司马以尔差点离我们而去。
“为什么马以尔没有死,”索恩问。他在说到这么名字时无法掩饰自己的感情。
“他已经太古老了,”玛瑞斯说。“他严重烧伤,变的很虚弱,在我们这样古老的人身上同样也会这样。在太阳底下一天之后,他已经没有勇气承受更多的痛苦。他回到了同伴当中,留在了那里。”
“那你呢?现在可不可以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因为他对你做的事而看不起他?或者说是不是因为你厌恶愤怒才讨厌这这事情?”
“我不知道。有多少次我接受不了看马以尔的脸。有多少次我想要他的陪伴。又有多少次我找不出任何答案。我带着丹尼尔来到这里。他总是需要人来照顾他。我很适合留在他身边。他不需要说什么。有他在这就够了。”
“我明白,”索恩说。
“也要明白,”玛瑞斯说。“我想活下去。我不是会那种到太阳里去或寻求其他形式解脱的人。如果你从冰中出来真的是为了毁了玛赫特,激怒她的妹妹——”
索恩举起右手,表示要停下来静一静。
然后他开口:
“我没有,”他说。“那只是梦。已经在消逝在那里了。但还需要很长时间让回忆消亡——”
“那就想想她的美丽还有她的力量,”玛瑞斯说。“我有一次曾经问她为什么不为自己取一对血族的眼睛,为什么总是拿人类牺牲品虚弱出血的眼睛?她告诉我她从来不想毁掉甚至去伤害一个血族,除了邪恶的女王,但即使是女王的眼睛她也没有拿。完全是因为仇恨阻止了她。
索恩考虑了良久,没有回答。
“总是人类的眼睛,”他低语。
“用每一对她可接受的眼睛,她都能比你我看到更多的东西,”玛瑞斯说。
“是的,”索恩说,“我明白。”
“我想要活下去的力量,”玛瑞斯说。“我想在身边发现奇迹,我也总能发现。如果没有,我会失去活下去的力量,它正在刺痛着我。死神已经把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死神化作失望而来,但他怕受到轻视。”
“啊,这我明白,非常明白,”索恩说。“当我站在雪地里,我想逃避。我想死而不亡,就像很多人类一样。我以为我忍受不了冰雪。以为冰雪会把我吞噬掉,把我冻硬,像人类一样。但是什么也没发生。而且我还适应了冰冷带来的痛苦,就像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就像我没有改变的权利。但是痛苦把我带到了这,所以我理解你。你会与痛苦拼搏而不会退缩。”
“对,我不会的,”玛瑞斯说。“女王从她地下的神殿里起来的时候,把我埋进了冰中置之不理。别人把我救出来带到了会议桌旁,在那里我们想说服她。在这之前,我无法想像女王这样的轻视和伤害。无法想像自己的耐心和表面上的宽恕。
“但就在会议桌旁,阿卡莎遭遇到了她的毁灭。随着她完全的终结,侮辱我的仇也报了。一个我守护了两千年的人离我而去了。我的女王,离我而去了……
“所以我现在能看清我的一生了,那是个更庞大的故事,就算她对我残忍,我美丽的女王也只是其中一部分。我可以明了我生命中所有的故事。我可以从中任意筛选。”
“让我听听你的故事吧,”索恩说。“你的话像温水流遍我全身。让我感觉很舒服。我期待着你的画卷,期待着所有你要说的。”
玛瑞斯沉思着。
“让我尽量告诉你我所有的故事,”玛瑞斯说。“让我的故事像所有的故事一样。驱走你的噩梦和旅途中的不愉快。把你留住。”
索恩笑了。
“好,”他说,“我相信你,开始吧。”
第五章
翻译:蓝鬼
玛瑞斯的故事
正如我告诉过你的,我出生于罗马时代。虽然北方蛮族部落的侵扰使得北方边境长期处于战争状态,但那仍然是奥古斯丁所统治的广阔强大的罗马帝国时代。
欧洲就像现在一样,满是强大的重要的城市。
至于我,我说过我是个书呆子,很倒霉地被绑架到了德鲁伊教的控制区,离开了属于我的人类世界,送到那个自以为是小丛林之神的血族面前。他把我变成血族的同时灌输给我的却只是迷信而已。
而我到埃及去寻找母后只是为了我自己。我想知道受烧伤之苦的神所描绘的那场火是否还会再次降临。
之后,我找到了神圣的夫妻,把他们从长期守卫他们的人手中偷了出来。我并非只想占有神圣的女王;还出于我对阿卡莎的爱,我相信她曾经对我说话,要我救她;而且她给了我她宝贵的血液。
要知道没有什么比原始力量的积淀更加强有力的了。她的血把我造就成一个强大的血族,可以击退任何一个后来找上我的那些烧伤的神。
但是你也要知道:并没有什么信仰推动指引着我。我认为德鲁伊教丛林里的“神”是怪物。而且我明白就阿卡莎来说,她是个怪物,我也是。我无意为她创造出一种信仰。她是个秘密。从我开始守护他们的那一刻起,她和她的君王就成为了真正的必须被守护者。
但这并没有阻止我心里对她的崇拜,我为她建造了最奢华的神殿,她曾经用意念术对我说话,我幻想着她还会再次和我说话。
我带着神秘的夫妻去的第一个城市是安提奥克,一个非凡又充满乐趣的地方。它虽然是个罗马的城市,但那时候我们却认为它是东方的城市,它是建立在在希腊文化的巨大影响下的——那就是说,它属于希腊的哲学体系和希腊的概念体系。它拥有不少新式的,壮丽的罗马式建筑,也有着不少大图书馆和哲学流派。而我则在夜间出没,像是从前的我的鬼魂,窥伺着有才华的人们,倾听着奇异的事件。
不过我守护母后和父王的第一年却是痛苦的在孤独中度过。神圣的父母的沉默总是特别残忍地打击着我。我对自己的天性无知得可怜,惟有终日思索着我不变的命运。
阿卡莎的沉默让我恐惧和混乱。毕竟,她如果只是永远静坐在宝座上,又何必叫我把她带出埃及?有时候我想也许自杀比煎熬的活着要好的多。
而后,高雅的潘多拉来到了我们中间。早在罗马,她还是个小女孩时我就认识她了。那时她还只是个早熟的孩子,我甚至曾经向她的父亲提婚。她来到了安提奥克,还像少女时期那般可爱的她让我的头脑里充斥着不切实际的愿望。
我们的生活注定要变得纠缠不清。我在缔造她时所用的速度和力量让我虚弱,同时也让我负疚和迷乱。但潘多拉相信阿卡莎希望我们在一起;她相信阿卡莎倾听着我的孤独;她相信是阿卡莎把她带到我身边。
如果你看到了阿卡莎崛起时我们围坐在一起召开的那次会议,那你一定见过高挑,有着美丽的白皙肌肤和独一无二的流水般的棕发的潘多拉,现在的她正如你我一样是个有着几千年历史的,强大有力的的暗夜子孙。
你大概会问为什么我现在没有和她在一起?什么是让我没有表白我对她的倾慕?我对她的思想,她的美丽,她的包容一切的高雅的倾慕。
为什么我不去找她!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多年前可怕的争吵和痛苦分开了我们。我无法承认我是怎样错怪了她,我没有告诉她我爱她,我需要她。而这种需要,也许就是这种需要让我与她保持一定距离,这才能安全的躲开她温柔睿智的棕眸的审视。
她苛刻的评判我之后所做的事也是实情。但这很难解释的清。
在我们生活在一起的不到两个世纪的古代岁月里,是我用蠢透了的方式毁掉了我们之间的和谐。几乎每晚我们都在争吵,我不服她比我占优势,不服她赢过我,而我愚蠢卤莽的缺点造成的后果就是使她离开了我。
这是我生命中的一个最大的错误。
但让我很快告诉你我的尖酸和自大是怎么把我们分开的。
我们守护母后和父王的时候,北方黑暗丛林里的那些古老的神们已经死了。但偶尔还会有血族发现我们,前来求取必须被守护者的血液。
通常这种怪物虽然很暴力但却很容易被干掉,而后我们又会回到我们文明人的生活中去。
但是有一晚,一帮新生的的吸血鬼出现在我们位于安提奥克城外的别墅,大约有五个左右,个个都穿着简单的长袍。
我很快就惊奇的发现,他们认为自己在神圣地服务于撒旦,把恶魔的力量等同于上帝基督的力量。
他们不知道母后和父王的存在,但却知道房子地下的神殿。他们太年轻太无知了,完全没听说过神圣的父母。而且,单凭他们的狂热和诚挚已够摧毁掉他们的心了。
他们那种把基督教和波斯观念以及他们自身狂野的观点相混淆的想法,以及他们天真好奇的外表都让我很感动。但我却害怕血族中间出现的这种新信仰和他们谈及的信徒,仪式。
我体内的人性在反抗着,但罗马人的理性却压抑着我,让我无法表达。
是潘多拉让我很快清醒过来,她让我明白我们必须杀掉这帮人。如果让他们走了,其他血族就会找上我们,那样母后和父王很快就会落入他们的手中。
而曾经很轻松杀了不少吸血鬼异教徒的我这回却莫名其妙的很难听从她的话,也许是因为我第一次了解到,如果我们留在安提奥克,继续这样生活下去,越来越多的血族会找上门来,而为了保护好我们的秘密,我们就得无休止的杀戮下去。我的心突然开始接受不了了。我甚至不止一次的想到了我自己甚至必须被守护者的死。
我们还是杀掉了那些狂热者。对付这些年幼者相当容易,用剑和火把很快就能把他们烧死,错骨扬灰,我相信你知道,也干过。
但在那之后,我却陷入了极端的沉默,几个月没踏出神殿。我因为痛苦而忽略了潘多拉,根本无法向她解释我所预见到的严酷的未来。每当她外出猎食或做随便什么她觉得高兴的事情而不在的时候,我就会到阿卡莎身边去。
我走到我的女王身边。面对她跪下,问她要我怎么办。
“毕竟,”我说,“他们都是你的子孙,不是吗?他们来自新的阵营,却不知道你的名字。他们把自己和恶魔相提并论。他们谈到希伯莱人的先知摩西把神杖插入沙漠,谈到将来可能会到来的人。”
阿卡莎没有回答。两千年来她也没有真正回答过我。
但我痛苦的经历才刚刚开始。我只知道所有煎熬的时刻里我的祈祷都得瞒着潘多拉,我不能让她看见我——哲学家玛瑞斯——卑躬屈膝。我继续着我的祈祷,继续着我狂热的膜拜。
与此同时,正如我怨恨着阿卡莎的沉默一样,潘多拉却在怨恨着我的沉默,她终于彻底崩溃了。
一晚,她只丢给我一句简单平常的怨怼之语。“我要摆脱他们,也摆脱你。”
她离开了家,再也没有回来。
你明白,她只是报复我而已。她不想和我在一起痛苦着。但她不明白我有多需要她,哪怕只是她徒然的唠叨。
哦,我是多么的卑鄙自私。就是怀着这样一种对她的没来由但却强烈的怨怼,我离开了安提奥克,踏上了不归路。
伴着模糊的灯光,不想惊醒我的代理人,我下令把承载我自己和必须被保护者的三口大石棺渡海运送到罗马去。我抛弃了我的潘多拉,带走了所有我的东西,只留给她一座空空如也的别墅,和她零星散布在周围的产业。不论我们的争执有多频繁多激烈,她都是这世上唯一能给予我耐心,给予我理解的人,而我离开了她。
我离开了唯一了解我的人!
当然,我没有想到后果是什么样的。没想到以后的数百年我都没有找到潘多拉。没有想到她会变成我心目中的女神,夜复一夜,她在我记忆中成了一个和阿卡莎并肩的形象。
你明白,这又是一个谎言,正如我告诉你的关于阿卡莎的谎言。我爱潘多拉,也需要她。但在我们的舌战中,我却不管我的感情,总是假装强者,仿佛根本无视她没有理性的争论;而且总是表现的相当强硬。我还记得我给她黑暗之血的那夜她是如何与我争辩的。
她说,“别用理智和逻辑做借口。时间会让理智失去意义,到时你可能只能借疯狂来逃避了。”我相当不悦地听到这些话出自这位美丽的女子之口,但她的眼睛看穿了我,让我难得的服从了她。
我们杀掉那些新的教徒之后我数月的沉默,正好应验了她的话。我陷入了疯狂状态,不说一个字,
只有现在我才敢承认我的荒唐,我的弱点让我无法支撑下去,我忍受不了让她看见我的整个心灵被忧郁占据。
即使现在,我也不能让她看见我的痛苦。我和丹尼尔孤独地住在这。我和你交谈因为你是新朋友,我可以给你新的印象,新的建议。而你也不会带着陈旧的知识和敬畏来看待我。
但让我继续我的故事吧。
我们的船完好的抵达了奥斯底亚港,而三口石棺运一送到了罗马城,我就从“坟墓”中爬出来,安顿在城外一座昂贵的别墅中,也在离别墅有一定距离的山上为必须被守护者准备好了一座地下神殿。
我把他们安顿在这么一个远离我生活、读书和夜间栖息的地方,这让我负疚不已。毕竟在安提奥克时他们是安全的在我的房屋地下的,而现在却在几里之外了。
但我想靠近这座大城市生活,而且在其后的几年里罗马城的扩建把我的房子也包了进去。我的别墅成了城里的乡间别墅。
对必须被保护者来说并没有安全的地方。我把他们的神殿建在远离这个发展中的城市也算是明智的。在我的别墅中,对那些我身边头脑简单又轻信的奴隶来说,我就是一个“罗马绅士”,一个仁慈的主人。
你要明白那是我离开罗马两百多年之后了。
安提奥克是一座有着深厚文化传统的罗马城市,只不过东方化了。我倾听广场上诗人和教师的言语,漫步在火烛照耀下的图书馆中,却被所描述的当时罗马帝国皇帝的放荡行为还有弑君的事件吓到了。
但我认为这座永恒之城的堕落却是大错特错了。百年间,出了像哈德良、马里乌斯·奥里利乌斯和塞普提米乌斯·塞维鲁斯这样伟大的皇帝,首都无数不朽的建筑物林立,人口快速增长。就连像我这样的血族也不由得流连于罗马的神庙,竞技场,还有浴室。
事实上罗马几乎就是世界上最大,最动人的城市。由两百万人组成的平民,其中不少贫民,每天都在领着配给的玉米和酒。
我立刻就被这座城市的魅力折服了。不理会帝国烦人的争吵和边境不休的战事,我还是像以前一样,研究着学问和人类精美的手工艺。
当然我也很快就出没于我家族后裔们的房宅中,找寻我曾经留下的遗迹。虽然我从未向潘多拉承认过,但我发现他们作为古老议员阶层的一员还不错,他们为保证政府中的秩序而竭尽全力,而一个接一个军人出身的皇帝却在竭力为巩固自己的权力拉帮结派,遍布党羽。
不知为何,我看到那些我叔伯子侄后裔的年轻男女们的时候,竟然很伤心。而我却永远的脱离开了他们的世界。
对我来说是打破一切束缚的时候了。我抛弃了潘多拉,把必须被守护者暂时放开,一夜,我趁家族后裔们举行晚宴之机潜入家中,打开存放卷轴的木柜,找出所有提到我名字的书信和各种文件,烧掉它们,我觉得我怪异的行为相当明智,仿佛这样就可以阻止这个世界带给我更多的空虚和痛苦。
之后,我又出没于陌生的人群中,向他们获取知识。我利用吸血鬼的机敏,溜进花园的阴影中,借着敞开的大门口朦胧的灯光,倾听着屋内人们的软语,和年轻男孩用七弦琴弹奏出的轻柔乐声。
我发现老派的罗马人相当有意思。他们的图书馆虽然没有安提奥克好,但也很有的我读的。罗马学派的人物也没有在安提奥克的人物给我印象深刻,但我也尽力去听我感兴趣的内容。
但也要明白,我并没有真正融入人类世界。没有和人类交朋友,也没有和他们交流。我只是观察着他们,像在安提奥克时一样。我不相信他们能在任何一个领域深入下去,获得真正的成功。
因为渴血,我在罗马猎食的相当凶。我很简单地不断猎杀邪恶之徒。可以确定,我那时喝的比我需要的多的多。我凶残地猎杀大量的人类以止息饥渴。我再没有像那时更像个血族了。
但要完全做好却是个挑战,要做的干干净净,吸血致命却不溅开一滴。
罗马那个时代,根本不必怕因为被发现而藏起尸体。有时我把他们扔进台伯河,有时就把他们扔在大街上一走了之。我特别喜欢在客栈里杀人,甚至现在也一样,你知道的。
黑暗潮湿的夜里,长长的过道,突然敞开的房门,充盈着灯光的温柔小世界和人们的欢声笑语。我发觉客栈还真的是很诱人。
当然,一切的贪婪,无尽的杀戮——都是因为我失去潘多拉的悲痛,因为我的孤独。然而谁能管束我?谁又能胜过我?根本没有。
还有,头几个月里,我是有可能给她写信的!至少她还很有可能留在安提奥克我们的家里,等待着我的觉悟。而我却没那么做。
一股难以遏抑的强烈的怒意在我心中泛滥,它令我变的懦弱,这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没有做我能做到的事——带她回到我身边。有时候我孤独得一晚连杀三四个牺牲品,直到喝的鲜血溢出,再也喝不下为止。
偶尔在黎明前的时候我的狂怒会得以平静,我会回去继续写作我的历史,那是我在安提奥克就开始的,而且未向任何人透露过。
我记录了亲眼所见的罗马的兴衰,而且用了相当冗长的篇幅详细记录下了当时的建筑。然而接下来的夜晚我却意识到我写的一切都没有价值。毕竟,我的目的又是什么?我根本就不能见容于那些描述,那些观察,那些诗歌,那些文章,我根本就不能见容于人类世界!
它们出自一个血族,一个靠杀人来活命的怪物的被玷污的双手。那些出自贪婪之心的诗歌历史根本就无处可容。
所以我毁掉了我的著作,不光是新作,也包括从前在安提奥克所写的旧文。我把卷轴的从柜中掏出来,就像烧掉我在家族中的记录一样,也把卷轴一个接一个的烧掉。还有一些我只是拿走紧紧锁起,放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这样就不会再有任何东西可以钩起我的伤痛了。
这是我心灵的一场巨大的危机。
接下来却发生了我完全无法预料到的事情。
我碰到了其他的血族——一天深夜我从山上下来,在黑暗的街道上碰到了他们两个。
那时候月亮正好被云遮住了,但用我超自然的眼睛还是能看的非常清楚。
他们两个过来得很快,却不知道我站在墙边,尽量不挡住他们的路。
终于走在前面的那个抬起头来,而我立刻就认出了这张脸。我认识他的鹰钩鼻,一双深目和憔悴的脸颊。其实我认出了他整个人,瘦削的肩膀,一头金色长发,甚至按在脖间斗篷上的手。
是马以尔,很久之前俘虏我的那个德鲁伊教祭司,把我生擒到烧的快死的小丛林之神面前。他为了准备黑暗法术的施行关了我数月之久,我想起我对这个单纯无畏的马以尔已经相当熟悉了。
谁把马以尔变成了血族?又是在哪里马以尔竟为他古老的信仰而献身?为什么他没有在高卢的橡树林中主持他属下教众的庆典?
我们目光相接,我却没有一点防备。其实我已经评估过他,发现他力量很差。他和我一样老没错,但他没有像我一样喝过阿卡莎的血。我的力量远胜于他,他没法对我怎么样。
同时,我看向了另一个血族。他更高也更强壮,暗褐色的皮肤必定因为是经历了那场大火。
他有着显示着亲和坦率的大脸庞,大大的充满疑问的黑眼睛,非常匀称的厚唇和一头黑色卷发。
我又回过来注视那个为了虔诚信仰而带走我人类生命的金发家伙。
我想到我应该把他的头拧下来,放到我花园里的某个地方,让太阳毁了他。我应该这么做,他罪有应得。但我心里却是其他想法。
我想和他说话,我想了解他,也想了解和他一起的那位血族,他正用温暖纯真的复杂眼神凝视着我。他要古老的多,但和从前在安提奥克为母后父王找上我的血族不同,他对我来说是个全新的形象。
直到那时我可能才头一次明白我的怒火已经熄了不少。怒火可以让我和潘多拉说话时不超过二十个字,怒火也会让我毁了马以尔。但我想,可以推迟一些,我可以先和他说说话。但我孤独的心暂时得以陪伴,然后我可以晚点杀他。
但我肯定你知道这样的借口是不成立的,因为一但你开始去爱一个人,你是不会想让他死的。
这种想法一从我心中滑过,话就不由从我嘴边冲出。
“我是玛瑞斯,还记得我吗?”我说。“你把我交给小丛林之神,而我逃了。”但我惊诧于我话中的敌意。
他的思想锁的很紧,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能认出我来。但他用拉丁文回答的很快。
“没错,你背弃了丛林,背弃了所有尊敬你的人。你获得了给予你的力量,但你又给丛林的信徒留下了什么?你拿什么来还?”
“而你,我亲爱的德鲁伊祭司,”我说,“你还在为你的神服务吗?是他派你来罗马的吗?”我的嗓音因愤怒而颤抖,这让我觉得无力。我挣扎着恢复冷静和坚强。“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很单纯。我认识的人里再没有像你一样为了信仰放弃一切的人了。”我停住了。我必须得控制一下我自己,我做到了。
“古老的信仰已经消失了,”他暴躁地说。“罗马人夺去了我们的秘密领地,建了他们的城市。蛮族沿多瑙河而下袭击了我们。就算罗马人不在的地方也被基督教徒占据了,而且还在不断扩张。”
他的声音大了些,但依旧还是低语。
“但是你,玛瑞斯,”他说,“你腐蚀了我。是你,玛瑞斯,你毒害了我,是你剥夺了我对丛林的信奉,你给我更大的梦想!”
他和我一样愤怒,他在发抖。但这愤怒却让我平静下来。暂时压下心中的敌意,我可以随时杀了他,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另外那人相当惊讶的看着一切,脸上一副孩子似的好奇表情。
“你说的都是废话,”我答道。“我应该毁了你。对我来说很容易。”
“很好,你试试啊。”他回答。
那人走上前来,握住马以尔的手。
“别,听我说,你们两个,”他用一种温和却相当低沉的嗓音说。“别再吵下去了。不管是用什么方式,谎言或者暴力,我们都已经是血族了,我们是不朽的。难道我们就这么忘恩负义吗?”
“我不是忘恩负义,”我说,“我只是怨命,不怨马以尔。无论如何,我希望你们能陪我。这是实情。到我家来吧,我不会伤害任何到我家来的客人的。”
我惊诧于我所说的话,但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在城里有房子吗?”马以尔问。“你说家是什么意思?”
“我有一栋房子,很舒服的房子。我请你们来和我谈谈。我还有一座可爱的喷泉花园。头脑简单的奴隶。灯光很舒适,花园里满是夜间开放的花。来吧。”
黑发那位毫不隐瞒他的惊奇。
“我想去,”他瞥了一眼身后马以尔说,他的语气很柔和,但却有股权威在里面,一种纯粹的力量。
马以尔气的没办法。他的鹰钩鼻和凌厉的眼睛让我想到狂野的鹰。长着这种鼻子的人总是这样的。但其实他具有一种很不一般的美。高而宽阔的前额,硬朗的唇线。
来继续我的故事,到那会儿我才注意到他们两人衣衫褴褛得像乞丐。他们赤着足,虽然血族们并非真的是从土里钻出来的,他们身上也没什么土,但很邋遢。如果他们许可,我可以很快帮他们改变现状。我总是有不少衣柜。不管是外出猎食或是在废屋里研究壁画,我都是个穿着体面的罗马人,还经常佩着匕首和长剑。
最后他们同意了,我高兴的点点头,转身带路,一边用意念术观察他们会不会偷袭我。
我很庆幸没把必须被守护者安置在家里,不管他们两个能否察觉到他们强力的心跳,但我却不能让我自己的想法被他们察觉到。我们就这样走了一路。
终于到了我家,他们四处张望着好象身处奇迹中,而我拥有的不过是一个富人家的简单家具罢了。在青铜油灯闪耀的光辉下,他们贪婪地盯着这间大理石房间,以及他们犹豫着不敢触摸的沙发和坐椅。
我不知道这样的情况在以后发生了多少回,不少穷困潦倒的流浪吸血鬼,到我家里都会对这些简单的陈设感到惊奇。
这就是为什么你来我这时我会有床给你,有衣服给你了。
“请坐,”我对他们说,“在这不必拘束。我希望你们一定要舒舒服服的呆在这。我也希望有什么东西能拿来招待你们,就像人类会向客人敬酒一样。”
高个那人首先挑了把椅子坐下了。我也跟着坐在另一把椅子上,请马以尔坐在我右边。
我可以清清楚楚看出来那位血族比马以尔的力量强的多。他很古老了,也比我老的多。因此才能在那场大火之后痊愈,我得承认那之前至少要有两百年才可以。但我从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任何的威胁。而后,相当意外的,他静静地给出了他的名字。“艾维卡斯。”
马以尔恶毒地看着我。他坐下却没有休息,只是直挺挺的好像随时准备吵架一样。
我尝试着读取他的思想,但没有用。
本来,我以为我已经很好的控制住了我的仇恨和愤怒,但当我看到艾维卡斯脸上焦急的表情时,我想我错了。
这位血族突然开了口。
“你们双方都放下仇恨吧,”他用拉丁文说,不过带着口音,“也许好好谈谈可以化解此事。”
马以尔还没等我同意就先开了口。
“我们带你到丛林去,”他告诉我说,“因为我们的神告诉我们必须这么做。他烧伤很重,快要死了,但他却不告诉我们为什么。他要你去埃及,也没有告诉我们为什么。他说一定要有一位新的神,但还是没有告诉我们为什么。”
“你先冷静下来。”艾维卡斯柔声说道,“这样你的话才能出自真心。”即使衣衫褴褛,仍是不掩他的威严和不寻常。
马以尔紧紧握住椅子把手,瞪着我,金色长发从脸上滑落。
“我们被告知要带一个理想人选来继承神的魔力。我们的传说也这么说的的。当老一辈的神衰弱的时候,必须有一位新神来代替他。而只有理想的人选才能在橡树林中继承将死之神的魔力。”“所以你就找到了一个罗马人,”我说,“正当壮年,快乐而富有,根本不顾他的意愿。难道你们中间就没人符合条件?为什么带着你们可怜的信仰来找我?”
马以尔没有因为我的轻蔑而停下来。他立刻接了下去。
“‘带来一位合适的人选,’神说,‘一个懂得全帝国语言的人!’他是这么说的。你知道为了找到像你这样的人,我们花了多久吗?”
“我是不是该同情你?”我说得很刻薄也很白痴。
他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奉命带你去橡树林。而当你走出来去负责我们的大祭的时候,我们看到你已经被缔造成一位闪亮的神了,而你微微发光的头发和眼睛当时吓到了我们。“你一言不发,只是伸手示意桑巴因节[注]的盛大庆典开始。你啜饮了奉献给的牺牲品的鲜血,我们看见的!魔法重塑了你。我们只觉我们将兴隆昌盛,而那时也是依传说所言烧掉老一辈神的时候了。
“然后你逃走了。”他靠到椅子上,好象说这一席话已经耗费了他不少力气。“你没有回来,”他厌烦地说道。“你知道我们的秘密。但你却没有回来。”
一阵沉默。
他们不知道母后和父王。对古埃及的知识也是一无所知。这让我放心大胆地说了很久,也比以前感觉更加冷静和克制。其实我们的争论看上去非常可笑,因为正如艾维卡斯所说的,我们是不朽的。
但我们依就还是人类,在以自己的方式活着。
终于我意识到马以尔在看我,他的眼睛随着感情的变化而变化。他看起来苍白,饥饿,还有我所说的野性。
但是他们两个都在等着我的举动,好象理应是我。最后,我作出了自己看似胜利的决定。
“是,我没回去,”我很直接地对马以尔说。“我不想作小丛林之神。我根本不在乎丛林的信仰。宁肯选择迷失在岁月里。我不信你们的神和你们的祭祀。你还想让我怎么样?“你接受了我们的神给予你的法力。”
“我别无选择,”我说。“如果我不接受,你就会毁了我,而我不想死。为什么我应该死呢?我接受了他给我的法力没错,我主持了你们的祭祀也没错,但之后我逃了。任何人都会这么做的。”
他看了我良久,仿佛在考虑是否还要跟我争下去。
“你现在是怎么回事?”我问。“你也脱离了丛林的信仰吗?为什么我会在罗马遇见你们?”
他又等待了良久。
“我们的神,”他说,“我们古老的烧伤的神。他谈到过埃及,他让我们带给他一位能去埃及的人选。你去过埃及吗?有没有去寻找圣母?”
我尽可能的锁紧我的思想,让我的表情严肃起来,想表现出负疚还有负疚的原因。
“是,我去了埃及,”我说。“我踏遍了北方大地找寻烧伤神的那场大火的原由。”
“你发现了什么?”他追问着。
我看向艾维卡斯,他也在等待着我的答案。
“我什么也没找到,”我回答。“除了和烧伤的神告诉我的一样的圣母的传说之外,再没其他的了。都结束了。没什么可说的。”
他们相信我吗?我不知道。他们两个仿佛都在守护着自己的秘密,都等候了很久。
艾维卡斯略微有些警示地看着同伴。
马以尔慢慢抬起头,恼怒地说,
“哦,我忘了。你是个缺德的罗马人,有钱的,巧言辞令的罗马人。”他环视着房间里的壁画,沙发,桌子和大理石地面。
“你什么意思?”我问道。尽力去看着他,理解他,不去蔑视他,但我的仇恨再次爆发。
“我俘获你的时候,”他说,“我尝试着教你我们的诗歌,还记得那时候你曾经想贿赂我吗?你谈到你在那不勒斯湾的漂亮别墅。你说如果我帮你逃脱你就带我去那。你还记得这些可恶的事吗?”
“没错,我记得,”我冷冷地说。“我是你的俘虏!你根本不顾我的意愿就把我带到了密林中。你要我怎么办?如果你放了我,我会带你去我在那不勒斯湾的房子。我会付我自己的赎金,我家人也会。哦,真是太傻了,我说不下去。”
我摇摇头。我过于激动了。孤独召唤着我,我想静一静。我要他们两个在这做什么?但那个叫艾维卡斯的却用表情默默地恳求着我。而我想知道他到底是谁。
“请克制一下你的情绪,”艾维卡斯说。“我才是他痛苦的根源。”
“不是。”马以尔快速地否定。我瞥了一眼他的同伴。“这不可能。”
“哦,但确实是这样,”艾维卡斯断然说道,“一直以来,甚至从我给你黑暗之血的时候就是。不管我的力量是否增强。事情都早已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他伸手拉住马以尔的胳膊。“你已经找到了这位奇特的玛瑞斯,”他说,“也已经告诉他你虔诚信仰的最后时光。你已经又体验一次痛苦了。但别再傻到为已经发生的事去恨他了。他追寻他的自由是对的。对我们来说,古老的信仰已经消亡了。大火毁掉了一切,无可挽回了。”
马以尔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沮丧。
此时我也恢复了平静。我想着:我面前有两位不朽者,但我们既不能互相安慰,也不能建立友谊。我们有的只是互相挖苦。之后我仍然是孤独的,我还是那个抛弃了潘多拉的自负的玛瑞斯。我还只是一个人拥有着美丽的房子,所有的财产。
我意思到艾维卡斯在盯着我,想探测我的思想。他的意念术虽然强大的可怕,但也失败了。
“你们为什么像流浪汉似的过活?”我问。
“我们不知道其他还有什么活法。”艾维卡斯说。“我们从未尝试过。除了猎食,我们一直都躲避着人类。我们怕被发现,怕火。”
我点头。
“除了鲜血之外,你们还寻求什么吗?”
悲惨的表情滑过他的脸庞。他陷入了痛苦之中。他想隐藏,或者不如说想摆脱这种痛苦。
“我不知道我们寻求什么,”他说。“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想不想和我一起,”我问,“去学?”
我觉得很唐突,这个问题太过自以为是,但话已出口。
“我可以领你们去看罗马的神庙和伟大的宫殿,比起那些,我的别墅根本就是微不足道。我可以告诉你们如何在阴影中而不被人类发现;如何安静快速地跃过墙壁,夜间如何飞檐走壁而不用着地。”
艾维卡斯惊呆了。他看看马以尔,但马以尔仍是消沉地坐着,什么也不说。
他坐起身。低声继续着他的指责。
“如果你不告诉我这些神奇的事情,我可能会变的坚强,”他说,“而现在你却问我们要不要享受同样的,罗马人的快乐。”
“就是这样,”我说。“你可以随心所欲。”
马以尔摇头。他接着说了下去,但我不知道他的意图是什么。
“很明显,你一去不返,”他说,“他们选中了我。我将成为新神。但在那之前我们必须得找到一位没有被火烧死的丛林之神。毕竟,我们已经愚蠢地毁了我们自己高贵的神!那位缔造你的神。”
我做了手势,意思是说这确实很可耻。
“我们把消息传开,”他说。“终于从英国有了回音。那边还有一位幸存的神,更古老也更强大。”
我看向艾维卡斯,但他的表情却没有变化。
“但那些信息却警告我们不要接近他,有些事不是我们该做的。我们被这些信息搞糊涂了,但最终还是出发了,因为觉得我们必须试试。”
“但你觉得呢?”我无情地问,“你被选中了,你知道你会被关在橡树中永远不见天日,只有在庆典和满月的时候才能饮血。”
他直直看着前方,仿佛无法给我一个像样的答复,之后他终于开口。
“是你跟我说的话让我堕落了。”
“啊,”我说,“所以你害怕了。丛林的信仰不能让你满意。就怪罪到我头上。”
“不是害怕,”他暴躁地说,紧咬着牙关。“而是像我说的堕落了。”他深目闪烁地看着我。“你知道完全没有信仰是什么意思吗?没有神,没有真理!”
“我当然知道,”我答道。“我什么都不信,觉得这样比较明智。我是人类的时候就什么都不信,现在也一样。”
我想我看见艾维卡斯缩了缩。
我还可以说些更残忍的,但看见马以尔想要接着说。
他仍然盯着前方,继续他的故事:
“我们踏上了我们的旅程,”他说。“越过窄窄的海峡到达了英国,在北方一片绿林中,我们遇到了一帮祭司,他们唱着我们的颂歌,也知道我们的诗歌和律法。他们和我们一样是德鲁伊教徒,丛林的信徒。我们互相拥抱。”
艾维卡斯敏锐地观察着马以尔。我确定我的眼光很宽容很冷静。不过我得承认马以尔简单的叙述吸引着我。
“我进入丛林,”马以尔说。“无数古老巨大的树木。每棵都是参天大树。我终于给领了一处满是铁锁的门前。我知道神就在里面。”
突然马以尔不安的瞥了一眼艾维卡斯,可艾维卡斯示意他继续。
“告诉玛瑞斯,”他轻轻地说,“同时也是告诉我。”
他说这句话的声音非常温柔。但我却觉得我寂寞无瑕的皮肤一阵寒战。
“但那些祭司,”马以尔说,“他们警告我。‘马以尔,如果你有任何谎言或不实,神会知道的。他会杀了你做祭品。三思而后行,因为神眼光深远。神很强大,但最好还是敬畏他,比用欢乐或仇恨唤醒他的好。
“这番话震动了我。我真的准备好去迎接突然遭遇的前所未知的奇迹吗?”
他狠狠地瞪着我
“我仔细考虑了所有的事情。你所描绘的画面又在我脑中浮现。那不勒斯湾的美丽别墅。你所描绘的那富丽堂皇的房间,描绘的暖风轻拂,微浪拍打着岸边的岩石,描绘的你的花园。你谈到过的花园。啊,我能忍受暗无天日的橡树吗?我想,饮血,每次祭献之间的饥渴,又会怎么样呢?
他好像说不下去似的停住了。又看向艾维卡斯。“继续,”艾维卡斯用他深沉的嗓音平静地说。马以尔接着说下去:
“然后一个祭司把我招到一边说,‘马以尔,这是位愤怒的神。即使不需要血的时候他也会渴血。你真的有那个力量去见他吗?’
“我无法回答他。太阳刚刚落山。丛林已被火把照亮。信徒们都集合了起来。跟在我后面的祭司簇拥着我,把我推向橡树。
“我到的时候坚持让他们放开我。我把手放在树上,闭上眼睛,就像在我们的丛林一样无声地向这位深祈祷着。我说‘我是丛林的信徒。能否赐与我神圣的血液,让我可以回归故土,造福我的子民?’”
他再一次停下讲话。就好像看见了什么我看不见的可怕东西。
艾维卡斯再次大声说。“继续。”
马以尔叹了口气。
“橡树中传来一阵无声的大笑,无声但愤怒的大笑!笑声钻进了我的耳朵,我被它震住了。神对我说,‘先给我祭品。然后我才有力气把你缔造成神。’”
马以尔停了一下,“你当然知道,玛瑞斯,”他说,“我们的神有多温和。他缔造你的时候,和你说话的时候完全没有怒意和恨意,但这位神却充满着愤怒。”
我点头。
“我告诉祭司们神对我说的话。他们围在一起,所有的人都很担心而且表示反对。
“‘不行,’他们说,‘他已经要了太多的血。这是不合时宜的。他现在正处于满月之间的饥饿状态,这样到周年大典的时候才能像干枯的土地一样单薄和饥渴,啜饮祭品的鲜血直到变的丰满,就像春天滋润过的万物。’
“我能说什么?”马以尔说。“我想找出点理由来劝服他们。‘缔造新神,当然需要能量,’我解释着。‘他也在大火中烧伤了,也许鲜血可以帮他疗伤。为什么不给他祭品呢?当然你们可以把村里的罪人或是移民来贡献出来。’
“他们又聚在一起,盯着树上的门和门上的锁。我意识到他们害怕了。
“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彻底改变了我。橡树中一股怨气冲来,我可以感觉到有什么人正满怀深仇大恨地盯着我!
“我可以感觉到他在用所有怒气看着我,他举起剑要毁了我。当然这就是神的力量,他用他仇恨的意识淹没了我。这力量太强了,我根本无力去想怎么回事,该怎么办。
“其他的祭司跑了。他们也同样感受到了怒意和恨意。而我跑不了,我动不了。我盯着橡树,心想古老的魔力已经攫获了我。神祉,诗歌,颂歌,祭品——这些突然对我都无所谓了。我只知道橡树中有一位强大的造物,我没有跑开。与此同时我心里的邪恶阴谋诞生了!”
马以尔一声戏剧性的长叹。他静了下来,眼睛盯着我。
“怎么回事?”我问。“你的阴谋是什么?你通过意识和你们温和的神交谈过。大火前后你都见过他在满月时啜饮祭品。我的变化你也见到了。你刚才也说过了。你想到了什么关于这个神的吗?”
他沉默了许久。
他好像非得凝视前方不可似的,终于,他接着说了下去。
“这位神不只是愤怒,玛瑞斯。神有他自己的意图!”
“那你为什么不怕?”
屋子里一阵沉默。我真的有点不知所措。
我看着艾维卡斯。想确认:艾维卡斯就是那位神,不是吗?但要是问这么一个问题也太卤莽了。刚才说了是艾维卡斯给了马以尔黑暗之血。我等着,也只好等着。
终于马以尔用一种很狡猾很奇怪的样子看着我。
他嗓音低了下去,恶毒地笑了笑。
“神想走出橡树,”他瞪着我说,“我知道如果我帮了他,他就会给我魔力的血液。”
“这么说,”我情不自禁微笑着说,“他想逃出橡树。但那是当然的了。”
“我记得你逃走的时候,”马以尔说,“因为鲜血的滋养而强大的玛瑞斯,那么快就逃离了我们!那么,我要像你一样!没错,我想着这些事情,同时预谋着,计划着。我再次听到橡树中传来的声音,低低的秘密的指引着我一个人:
“‘靠近点,’它命令我,当我把前额靠在树上的时候,它又说话了。‘告诉我那个玛瑞斯的事情,告诉我他怎么跑的,’他说。‘告诉我就给你黑暗之血,然后我们一起逃离此地,你和我。’”
马以尔发抖了。但艾维卡斯安然听着,仿佛已经回顾了无数次。
“已经变的很清楚了,”我说。
“就没有和你无关的,”马以尔说着,向我挥了挥拳。让我觉得他简直是个孩子。
“都该怪你自己,”我说。“从你把我从高卢的客栈绑走的那一刻起。你就把我们栓在一起了。记住。是你俘虏了我。但你的故事让你镇静下来了,你得告诉我们。接着说。”一时间,他简直就像要不顾一切地扑向我,但他变的冷静下来,轻轻摇摇头,闷闷不乐地继续下去:
“当我确知神的意图的时候,”他说,“我已经完全想好了行动计划。我马上告诉其他祭司,让他们去带祭品过来。我们没时间争论,我得看到祭品祭献给神,我得和祭品一起进入树中。我一点都不害怕。他们必须加快行动,也许神和我需要一夜的时间来完成我们的魔法。
“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他们才找到一个要送进树里去的倒霉人,但终于还是绑着个哭泣的祭品来了,他们极端恐惧地打开了门。“我可以感受到里面神冲天的怒气和饥渴。我一手推着那人,一手举的火把,走进了树洞。”
我微笑颔首表示我知道了
同时,马以尔的眼睛转向了艾维卡斯。
“站在那里的正是你现在所看到的艾维卡斯,”马以尔看着他的同伴说,“他立刻扑向那人,用很仁慈的速度吸掉了祭品的鲜血,抛开尸体。
“然后他扑向我,拿走火把挂到墙上以免发生危险,他紧紧地抓住我的肩膀说,
“‘告诉我那个玛瑞斯的事情,告诉我他是怎么从圣树里逃脱的。告诉我,否则我马上就杀了你。’”
艾维卡斯平静地听着一切。点头似乎说没错,就是这么发生的。
马以尔眼光从他身上转开,再次看向前方。
“他弄伤了我,”马以尔说。“如果我不尽快说点什么,我的肩膀就要被他弄碎了。所以我开了口,但很清楚他会搜寻我的想法。我说,‘给我黑暗之血,你答应我们可以一起逃走的。据我所知不太难。只要有力量和速度就行。我们到树枝上去,他们没那么容易跟上来,然后我们就能穿出树林了。’
“‘但你了解外面的世界,’他对我说。‘而我一无所知。我已经被羁押了数百年。只还依稀记得点埃及还有圣母。你得指导我。这样我可以尽可能给你法力。’“他履行了他的诺言。我从开始就被缔造的很强壮。我们同时用意念和耳朵听着丛林的信徒和德鲁伊祭司们的动向,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我们会离开。然后我们两人合力打开了门。
“接着我们马上就上到了树顶,就像你一样,玛瑞斯。我们把追兵远远抛在后面,黎明之前我们已经在很远的地方猎食了。”
说完之后,他筋疲力尽地坐了回去。
我坐着,仍然很耐心很自负的没出手毁了他,我惊奇地看到他是怎么把我卷进去的。我看着艾维卡斯这位在树中活了那么久的神。
艾维卡斯平静地看着我。
“从那时起,我们就在一起了,”马以尔用更加柔和的嗓音说。“我们在大城市猎食因为那比较容易,我们管他什么罗马征服者呢!我们在罗马猎食就是因为它是最大的城市。”我无语。
“有时我们也会碰到其他人,”马以尔接着说。目光突然射向我。“有时我们被迫和他们打,因为他们不会让我们好过。”
“怎么会这样?”我问。
“他们像艾维卡斯一样也是丛林之神,被火严重烧伤,相当虚弱,他们想要我们有力的血液。你肯定也见过他们。他们一定要找到你。你不可能一直躲着。”
我没有回答。
“但我们足以自卫,”他继续说。“我们有我们的藏身之地,也用自己的方式和人类玩游戏。还有什么要我说的吗?”他确实已经说完了。
我想到了我自己扎在书堆中,在无数疑问中徘徊的生活。我轻视他又很怜悯他。
同时艾维卡斯脸上的表情触动了我。
他体贴同情地看着马以尔,但他看着我的时候表情却有了活力。
“你怎么看这个世界呢,艾维卡斯?”我问。
马以尔马上瞥了我一眼,站起来,俯向我,伸出手像要打我一般。
“这就是你对我的故事所要说的?”他问道。“你问他怎么看这个世界?”
我没有回答。我明白我错了,我确实是有欠考虑。但我确实是想伤害他,这是毫无疑问的。我也做到了。
艾维卡斯站起身。
他过来把马以尔拉开。“安静,我亲爱的,”他温柔地对马以尔说,把他按回到椅子上。“我们在离开之前还可以谈谈其他的。我们可以谈到早上。请冷静一点。”
我意识到当时马以尔有多爆怒。并不是因为他认为我忽视了他。他知道那是妒忌。他认为我想离间他和他的朋友。
马以尔刚一坐回椅子上,艾维卡斯就几近兴奋地看着我
“这个世界是非凡的,玛瑞斯,”他心平气和地说。“发生奇迹之后我几乎一无所知的走入世界。除了埃及,我不记得任何我人类的生活。而我也不再是埃及的那个我了。我害怕回到那里去,害怕游荡在那里的古老的神。我们走遍了帝国所有的城市,只除了埃及。但已经足够我们看的了。”马以尔仍然很怀疑。他整理了一下他破烂的斗篷,仿佛随时准备离去。
艾维卡斯看上去就舒服的多了,虽然他也赤着足,和马以尔一样脏。
“不论何时我们碰到其他的血族,”艾维卡斯说,“虽然不是经常,但我害怕他们,他们会知道我是个神的叛徒。”
他说这番话时的力量和坚定让我诧异。
“但事实并非如此,”他接着说。“有时候他们谈到圣母以及神啜饮邪恶之徒的古老崇拜,他们知道的都没我多。”
“你知道什么,艾维卡斯?”我大胆地问。
他考虑了一下,仿佛不是很确定是不是应该据实回答我。然后他说。“我想我被带到过她面前,”他说着,黑眸看上去相当开放相当坦诚。
马以尔突然转向他,好像怪罪他的直率,但艾维卡斯继续说。
“她太美了。但我的眼睛根本没有抬起来,没有真正看过她。我被他们的话和赞诗吓到了。据我所知那时我已经成年了。他们羞辱了我,咒骂着。以后的事情可能只是一场梦。”
“我们已经呆得太久了,”马以尔突然说道。“我想走了。”
他站起来,艾维卡斯也很不情愿的跟着站以来。
有种马以尔无法打断的东西秘而无声划过艾维卡斯和我之间。我想马以尔可能知道,他依旧很怒,但也没办法阻止。来不及了。“谢谢你的盛情,”艾维卡斯说着,握住了我的手。他那时候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我还记得些人类的礼节。我记得这样握手。”
马以尔气的脸色发青。
虽然我还有很多话想对艾维卡斯说,但却知道那时是不可能的了。
“记得,”我对他们两人说,“我像人类那样活着,享受着人类的舒适。而且我还一直在继续我的研究,你们也看到我的书了。我有时候会在帝国旅行,但现在我在这里,罗马是我出生的城市,我的家。我学着这里的一切,看着这里的一切。”
我来回看着他们两人。
“如果你们愿意,也可以这么生活,”我说,“当然现在你们就可以从我这里拿些新衣服。我可以提供给你们,还有不错的便鞋。如果你们愿意有处房子来享受你们的空闲时光,我也可以帮忙。请接受我的帮助。”马以尔眼中燃烧着仇恨。
“哦,好啊,”他轻声对我说,怒得根本大不起声来。“干嘛不给我们弄座那不勒斯湾的别墅,有可以眺望大海的大理石围栏!”
艾维卡斯直直的看着我。他表现的很平静,心里却被我的话真诚得感动了。
但又有什么用?
我没有再说什么。
我引以为傲的冷静突然崩溃了。怒火伴着虚弱一起袭来。我想起了丛林的赞美诗,我想去毁了马以尔,恨不能为了一切的罪行肢解了他。
艾维卡斯会救他吗?很有可能。但如果他不呢?就算证明了喝过女王血的我比他们都强又怎么样呢?我看着马以尔。他不怕我倒让我觉得很有意思。
我的骄傲又回来了。我不能屈尊去打这么一场庸俗的架。尤其是其中一个会变的非常粗野丑陋,另一个我又不一定会赢。
不,我太聪明,太好心了。我是只杀邪恶之徒的玛瑞斯,而马以尔,一个傻瓜。
他们穿过了花园走了,而我也找不出什么话说了。但艾维卡斯转身迅速对我说,“再见,玛瑞斯。谢谢你,我会记得你。”
我发觉自己被这些话打动了。
“再见,艾维卡斯,”我回答。听着他们的声音直到消失在夜空中。我站在那里,感觉极度的寂寞。
我看着我的书柜,写字台,墨水瓶,看着墙上的画。我应该和马以尔和解,当然还有把艾维卡斯当朋友。
我应该追上他们两个。我应该求他们留下来。我有太多话要说。我需要他们就像他们需要彼此,就像我需要潘多拉。
但我说了谎。因为愤怒而说谎。这就是我就是要告诉你的。我一次又一次的说谎。因为受不了愤怒带来的软弱,也无法承认荒唐的爱。
哦,我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但我那时却不明白。
第六章
翻译:蓝鬼
整整一个月,我不敢去必须被守护者的神殿。
我知道马以尔和艾维卡斯仍旧在罗马猎食。我用意念术约略看到了他们,甚至偶尔能刺探到他们的想法。有些时候,也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
马以尔的出现似乎真的困扰到了我,他动摇了我对这座大城市的掌控,这让我怀恨在心。我几乎想把他和他的同伴赶出去。
想到艾维卡斯,我也很苦恼,我忘不掉他的面容。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想。他要是我的同伴会怎么样呢?我怕是永远不会知道了。
与此同时,其他血族偶尔也会在城里猎食。他们一出现我就感觉到了,而且可以确定的是某天夜里一个强有力的敌对血族和艾维卡斯、马以尔之间发生了一场冲突。我用意念术知道了经过。艾维卡斯和马以尔把来犯者吓坏了,他在黎明前就离开了,还低声说以后再也不会来罗马了。
这到是让我权衡再三。艾维卡斯和马以尔会不会既能保护城市不受侵犯,同时又不会惹到我呢?
几个月过去了,好像确实如此。一小撮血族基督徒想在我们的领地上发展势力。而且他们和在安提奥克时坚持说我持有古老秘密的血族一样,都来自同一个崇拜蛇的部落。我用意念术看到他们狂热地建设着他们的神庙,想在那里拿人类作供品。这都让我非常厌恶。
不过艾维卡斯和马以尔再次把他们击溃了。他们显然没有被那帮人关于我们服务于撒旦的可怕思想所污染。撒旦——对艾维卡斯和马以尔来说只是个无意义的异教人物。城市又是我们的了。
我遥遥地关注着他们的行为,但是,不论是马以尔还是艾维卡斯似乎都对他们自己的力量不甚了解。他们可以运用他们的超自然技能从不列颠的德鲁伊教逃脱,但却没察觉到一个我已经知晓的秘密——他们的力量在与日俱增。
现在我已经饮过母后的血液,应该比他们的力量强大许多。但除此之外,我的力量也在随着时间增长。我现在可以相当轻松地够到四层房屋——在罗马有很多——的房顶。没有任何人类的士兵可以抓住我,我的速度对他们来说也太快了。
而且当我获取牺牲品的时候,我还是要面对一些老问题,在吸取血液的时候要防止我强有力的双手压死他们。哦,我还是很渴血!
但在我监视着各种行为——恶魔吸血鬼们的行踪——的同时,我也很久没去阿卡莎和恩基尔的神殿了。
终于在一天刚入夜的时候,我尽可能地掩饰住行藏,去了山间的神殿。
我觉得此行势在必行了,我从没有离开过他们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这样的忽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现在我意识到这种恐惧是绝对可笑的。在过去的岁月里我就算忽略神殿几百年也不会有任何后果。但那时我才刚开始去学着明白。
我来到崭新空旷的殿堂。带着必备的花束和熏香,还有几瓶为给阿卡莎喷洒衣物用的香水。等我点亮了油灯,点燃了熏香,在花瓶中摆放好了花朵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彻底的虚弱,跪倒在地。
让我再次提醒你,我和潘多拉在一起的那些年里,我几乎都没有这样祈祷过。但现在,阿卡莎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我仰视着这不曾改变过的一对,他们还是像我离开时那样坐在宝座上,还是长长的黑色发辫,光鲜的上好亚麻质埃及服装,阿卡莎穿着打褶长袍,恩基尔穿着短裙。阿卡莎的眼睛上是从前潘多拉精心描画的黑漆眼线。头上镶着红宝石的闪亮金冠是潘多拉的玉手戴上去的。甚至那双优雅的上臂上戴着的蛇型金镯都是潘多拉的礼物。还有他们两人脚上的鞋都是潘多拉小心系上的。
在灯光下,他们的肤色看上去好像变白了许多,而几个世纪以后我知道我是对的。那场大火之后他们在迅速恢复着。
这次拜访中,我也同样对恩基尔表达了我的感情。我明白他从来对我的付出都是无动于衷,而这样是不明智的。
在埃及我找到他们的时候——我是一个热诚的新生血族,被阿卡莎的恳求所惑而把他们带出埃及——他曾经挡住我的去路,不让我接近女王。
我相当艰难地才让他回复国王的坐姿。阿卡莎在一切重要关头都很合作,但他们迟缓怪异的动作看起来非常可怕。
三百年来,他们唯一的动作就是阿卡莎张开双臂,欢迎潘多拉到她身边来。
哦,潘多拉是受到了阿卡莎多大的庇佑啊!那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忘记。
恩基尔怎么想?我自问。他是否嫉妒过我对阿卡莎的祈祷?他知道吗?
不管怎样,我默默地告诉他我会为他付出,我会一直守护他和他的女王。
终于,我凝视着他们诉说着我的理由。
我让阿卡莎明白我对她有多崇敬,而我来这里有多危险。我只有时时警惕。我不会任由自己让神殿荒芜下去。而且还要用我吸血鬼的技能在这里创作壁画或是镶嵌画——我从没想过我会精于此道——我曾经为了消磨夜间孤寂的时光而用我的力量装饰安提奥克神殿的通道,而且做的非常不错。
但这里的只不过是简单粉刷过的墙壁,惟有我带来的大量花朵才仿佛有一点热烈的色彩。
“我的女王,帮帮我,”我祈祷着。我刚想解释我遭遇两个血族的可怜境遇,一个可怕又强烈的念头出现在我脑中。
我不能让艾维卡斯作我的同伴。我不能有任何同伴。任何有些能力的血族都有可能从我脑中取得必须被守护者的秘密。
我提供给艾维卡斯和马以尔衣物和住宿根本就是徒劳又愚蠢的行为。我注定孤独。
我在痛苦中感受着病痛和颤栗。我仰望着女王,无话可以祈祷。
接着我几乎绝望的乞求着:“把潘多拉带回来吧。如果上次你可以把她带给我,那就能把她带回来,我求你,我不会再和她吵,也不会再骂她了。我受不了这种孤独。我需要听到她的声音,需要看到她。”
我一遍一遍地继续着,直到突然警觉到艾维卡斯和马以尔可能会靠近我。我站起身,整理一下衣服准备离开。
“我会回来的,”我告诉母后和父王。“只要等到他们走了,我就会把这座神殿建得和安提奥克那座一样漂亮。”
我刚要离开,突然一个想法在我脑中出现——我需要更多阿卡莎有力的血液。我得靠它强过我的对手。我得靠它坚持下去。
要知道,自从第一夜我饮过阿卡莎的血液之后,就没有再饮过。就是在埃及的那一夜,她用意念术告诉我让我把她带出埃及。我只在那一次体验了她的血液。
即使在潘多拉成为血族之后,啜饮阿卡莎血液的时候,我也不敢去接近母后。因为,我非常清楚的知道她会杀掉胆敢强取她神圣血液的人,而且我也亲眼目睹过一次。
我站在王座的台阶前,这个想法让我困扰,我必须再次获取母后的血液。
我默默乞求着她的允可,等待着一个讯息。潘多拉被缔造出来之后,阿卡莎就曾经抬手召唤过她,我惊异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如今也希望它再次发生。
但没有讯息出现,我的心里思绪纷杂,向前挪了挪,终于还是决定,如果饮不到神圣之血,就死好了。我发觉自己突然间一手搂住了我冰冷但可爱的阿卡莎的背,一手搂住了她的头。
慢慢接近着她的颈项。
我的唇终于印在了她毫无反应的冰冷肌肤上,她没有起来毁了我,我也没有感觉到脑后有致命的压力。她静静地呆在我的怀抱中。
最后,我的牙刺破了她的肌肤,醇厚的无以伦比的血液进入我的口腔。我立刻发觉自己飘飘然地进入了一个梦想中的乐园,阳光、如茵绿草和似锦繁花。如此舒适,让人安心。就像是似曾相识的古罗马神话中的花园,永无冬日,满是祝福的花朵。
对,这熟悉而又安全的青翠乐土。
血液侵袭着我,淬炼着我,和第一次一样,它进入我的每一条血脉。花园中的阳光越来越亮,连繁花都消失在了光亮中。我身体里小部分脆弱的肌体惧怕着阳光,但大部分却欢迎着它,欢迎着遍及全身的温暖和眼见的舒适。但接下来,梦却像它开始时那般迅速地消失了。
我仰面躺在神殿冷硬的地上,离开台子几码远。
一时间我拿不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是不是受伤了?是不是已经接受了惩罚?但片刻之后,我意识到我安然无恙,而且正如预料中的一样,血液已经让我大大的变强了。
我起身,很快确定那对夫妇依旧还是从前的样子。为什么我会被扔开?什么也没改变啊。
但我还是默默地感谢了许久。直到确定不会再有什么事情发生才动身。声明过会回来装修神殿之后,我离开了。
我非常兴奋地回到家。比想象中变的更敏捷,也更敏锐。我决定测试一下自己,拿出匕首,深深刺入左手中,再拔出来,看着伤口立刻就愈合了。
我马上展开一卷最好的羊皮纸,记录下所发生的一切。用的我自己的语言,其他人看不懂。我不知道为什么在取血之后,我会躺在神殿的地上。
“女王许可了我吸取她的血液,如果是这样,如果我可以从我们神秘的女王那里获得给养,我就可以获得庞大的力量。即使艾维卡斯也无法与我匹敌,虽然在这之前我可能也会胜过他。”
不仅如此,这次事件的发生还暗示了我所拥有的特权,以后的岁月里,我一次又一次的接近阿卡莎。
不仅是在我受重伤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每次我有着种念头的时候都会这么做,就好像她强加于我脑中一般。但是,我不得不痛苦地承认,她从来、从来都没有把牙齿放在我的喉咙上,从来没吸我的血。
不,这种待遇是留给吸血鬼莱斯特的,我说过。
接下来的数月,阿卡莎的血让我感觉很好。我发觉意念术变强了。很远就察觉到马以尔和艾维卡斯的出现。这种探察开启了一种精神通道,让他们也有看到我的可能,但我可以在看见他们之后,快速地封闭通道。
我很容易就能知道他们对我的探测,当然,他们出现在我家周边的时候,我是肯定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的。
我甚至向人类敞开了我的大门!
这是某天晚上我躺在花园的草地上冥想时想到的。我可以举行定期的宴会,可以邀请名人,可以有音乐和朦胧的灯光。
我把这件事考虑得非常清楚!知道我可以办妥,知道我可以混迹于人类之间,他们的陪伴可以让我孤独的心得以慰藉!我又不在家里过白天,而是藏得很远,所以会有什么危险呢?什么也没有!
这很容易做到。
自然地,我不会包养门客。但他们总可以在我家里安全地享受款待。我会在夜幕的庇护下到远处猎食。但在我家,我家里会充满温暖,音乐和活力。
我着手开始准备,事实证明我想的还要容易的多。
我让可爱善良的老奴摆满佳肴美酒,让不入流的哲学家整夜陪我说话,而我一边漫步一边倾听,就像听退役的士兵讲着他们的孩子都不愿意听的打仗故事。
噢,这简直是奇迹。让人类进入我的房间,还点头或劝酒让他们以为我很活跃。这让我感觉很温暖,希望潘多拉能在这里和我一起享受这一切。她曾经也颇希望我们能这样。
很快我家就变得夜夜笙歌,但我却很快就发现我厌倦了这种热闹还有醉酒的人群,只是回到图书室又开始了写作,对那帮醉客来说,他们只顾玩乐,几乎不会注意我在做什么,只有我回来的时候才会对我热烈欢迎。
要知道,我并不是那些家伙的朋友。我只不过是个热心的主人和听众,既不会提出批评,也不会赶走——除了黎明——任何人。
但它确实大大不同于我以往的孤独,要是没有阿卡莎强力的血液,甚至要是没有我跟艾维卡斯和马以尔的争吵,我都不会走这一步。
我家里变的嘈杂不堪,酒商找上门来推销新酒;年轻人找上门来求我听他们的歌曲。
几个很红的哲学家也不时出现在我家里,甚至还有一位大师。这让我很高兴,但同时也必须确定灯光非常黯淡,房间里非常模糊才行,我怕他们聪明的头脑会发现我的底细。至于去必须被守护者的神殿,我知道是完全安全的,因为我可以比以前更安全的锁紧我的思想。
在某些夜晚——当家里的宴会我不在也会很好的时候——我确定自己完全安全,不会受到干扰,就会去神殿做我以为会让我可怜的阿卡莎和恩基尔感觉舒服的工作。
那些年我所做的工作比在安提奥克时做镶嵌画要难的多,但我还是成功了。我在墙上画上罗马住宅里常见的壁画:在花果繁盛四季如春的花园里嬉戏的诸神。
有天晚上,我工作的很卖力,一边哼着歌,突然意识到我所画的花园的每一笔都是对我在喝阿卡莎的血时所见的忠实描绘,我陶醉其中。
我停下来,坐在神殿的地上,像个孩子一样交叉双腿,仰视着庄严的父母。这都是命定的吗?
我不知道。花园似曾相识。我在喝阿卡莎的血之前是不是见过这样的花园?我不记得了。而我,玛瑞斯,一向是以记忆力为傲的。我继续我的工作,把墙粉刷过重新再来,力臻完美。把树木和灌木画的更好,还加上了阳光在绿叶上的光影效果。
没有灵感的时候,我就会凭借我血族的灵敏溜进这座扩张中的大城市外某处时髦的别墅,在极微弱的光亮下细细察看豪华的壁画上新的形象,新的舞姿,新的姿态和微笑。
当然我可以轻易做到而不会惊醒任何人,有时候我无须担心会惊醒别人,因为那根本没有人。
罗马还是那么广阔繁忙,但是随着战事的频繁,政权的更迭,阴谋的反复,皇帝的起落,人们不断的被流放和召回,不少大宅都是空的,可以让我静静地在其中漫步和欣赏。
同时,在我家里,我的宴会日益出名,家里总是高朋满座。不管我晚上要干什么,一开始总是被酒徒们热烈的包围着,他们在我到达之前就已经开始宴饮和争吵了
“啊,玛瑞斯,欢迎!”我一进屋他们就会叫出来。
我对所有人微笑,我珍贵的客人们。
从没人怀疑过我,我也开始喜欢这些快乐的人们,但我时刻记得我是个人类的杀手,不可能为人类所爱,所以我还是一如既往的隐藏着我的心。
在人类的慰藉下,时间流逝着,而我却发疯般地忙碌着,不断的记日记,随后又烧掉,或是在神殿的墙壁上作画。
与此同时,肮脏阴险的血族崇拜又卷土重来了,想在一座废置的人类基督教陵墓中建他们可笑的寺庙。而艾维卡斯和马以尔又一次赶走了他们。
我观察到了经过,因为不用我插手而非常舒心,我又痛苦地回忆起在安提奥克杀那样一帮血族时的情景,随后我陷入了凄惨的疯狂状态,它让我以永远的失去潘多拉为代价。
不,不是永远,我想她会回到我身边的。我在日记中记了下来。
放下笔,我闭上眼睛,想着她,祈祷她能回到我身边。我想象着她如水般的褐发和忧郁的鹅蛋脸。尽力回忆她好看的黑眸的丝丝细节。
她与我的争辩,她对诗人和哲学家的了解,她的理智。而我,我对她的一切都嘲笑的太多了。
我不知道这个样子过了多少年。
我明白即使我们没和对方说过话,没有在街上碰过面,艾维卡斯和马以尔的出现已经使他们成为了我的同伴。至于他们守卫着罗马,防止其他血族的侵扰,是我欠他们的情。
我没有说很多帝国的政局的变化是因为我想你能从我所说的话中探知。
但其实我一直热心关注着帝国的命运。帝国对我来说是文明世界。就算我是个暗夜的猎人,丑恶的人类杀手,但我还是个罗马人,过着一切文明的生活。
我以为,觉得自己更像一个那时的元老院议员,皇帝们迟早会被自己发起的无尽战事拖垮。而一个像屋大维一样强有力的大人物会崛起重整河山。
同时如果军队能控制边境,不断解除蛮族的威胁,就算无人领带,也可以推举出一位皇帝来,如果这样,帝国就可以一直保持完整。
至于遍布各地的基督徒,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拿他们怎么办。发源于耶路撒冷的一小群信徒,现在居然可以发展到如此巨大的规模,这对我来说是个非常大的迷团。
在离开安提奥克之前,我对基督教的成功就已经很迷惑了,他们是怎么组织的,又是怎么在分裂和反对声中得以兴旺发展的。
但我说过安提奥克是在东方。罗马对基督徒让步却是我做梦也没想到的。不只是各地的奴隶们纷纷投奔新的宗教,就连上流社会的男男女女也是一样。镇压完全没有作用。
我继续说下去之前,请允许我指出其他历史学家也已经指出过的一点,在基督教产生之前,整个古代社会都生活在一种宗教的和谐中。没有人会因为宗教而去迫害其他人。
即使独来独往的犹太也很容易被希腊人和罗马人所包容,允许实践他们极端反社会的信仰。是他们反叛罗马,而不是罗马要奴役他们。所以这种和谐是世界性的。
我第一次听基督徒传教时,所有的一切都让我相信,这种宗教没有普及的机会。他们把太多的责任加诸在新教徒的头上,切断他们崇拜希腊罗马神祗的一切途径。所以我以为这种教派很快就会消亡。
而且基督徒之间为了争他们真正的信仰也斗争不断。他们也会互相倾轧,我认为,他们整个的观念,或者不管称为什么,都会消解掉。
但这种事情却没有发生,而且正如我说过的,我居住了三百年的罗马聚满了基督徒。为了他们表面上不可思议的仪式,他们在陵寝甚至私人住宅里碰头。
就当我赞同,关注着一切,至少是忽略他们的时候,发生了两件事打破了我的幻梦。
让我解释一下。
我说过,罗马的皇帝们持续不断地发动战争。一旦他被谋杀,古罗马元老院就马上任命另一个。军队总是从帝国的远方行省调到上一个凯撒[注1]被击溃的地方,拥立另一位新凯撒。
305年,就出现了两个凯撒,两个奥古斯都[注2]。我自己都不能确切地知道这些头衔的意思。或者我应该这么说,我不屑于知道是什么意思。
而且那些我不喜欢的号称“皇帝”的人侵占了意大利,一个叫塞维鲁[注3]的皇帝在307年一路攻到了罗马城下。
而我,伟大的罗马城伴随我过了这么多年,我不想见到我的故都遭洗劫!
很快我就清楚地注意到整个意大利还有西西里岛,科西嘉岛,撒丁岛和北非都已经处于“皇帝”马克森提[注4]的统治之下,曾经击退塞维鲁的他击退了另一个侵略者加莱里乌斯[注5],加莱里乌斯兵败逃亡。
这个就住在城墙六里开外的马克森提是个畜生。在一次极端不愉快的事件中,他让禁卫队,也就是他的亲兵队,屠杀罗马人民。他既完全不必要又极端残忍地迫害基督徒,而且还风传他奸淫显要市民的妻子,所以他输掉了战争。事实上,元老院议员们在他手下受够了虐待,他的士兵也在罗马肆无忌惮。
这些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太多意义,不过,直到我听说另一个皇帝——君士坦丁[注6]——向罗马进军。这是我爱的城市近些年来所受到的第三次威胁了,但我欣慰的是马克森提远离罗马城去打一场重要的战役[注7]了。当然那是因为他知道罗马人不会支持他。
但谁有能知道这是西方历史上最具有决定性的战役之一呢?
当然战役发生在我一无所知的白天,直到我伴着日落而醒来。我立刻从地下藏身之处冲上楼梯,进入家里,发现所有的哲学家常客们都醉了,我走到街上,从市民那里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君士坦丁完全胜利了。他屠杀了马克森提的军队,马克森提本人也掉到台伯河里淹死了。但对到处聚集的人群来说,最值得注意的还是谣传君士坦丁参战之间在空中见到了耶稣基督的预兆。
预兆出现午后,君士坦丁正抬头看着微斜的太阳,一个十字形标记出现,还有铭文“制胜以此为记。”[注8]
我的反应就是怀疑。一个罗马皇帝可能看见基督教的幻像吗?我急急回到写字台前,把所有的细节都写在我不确定事件的日记上,等着看历史能揭示出什么来。
我宴会厅里的同伴们现在都醒了,争论着整个事件。没人相信这件事。君士坦丁是个基督徒?喝多了吧,拜托
但很快,让每个人都诧异,但又毋庸质疑的是,君士坦丁透露自己是个基督徒。他没有像传统一样捐建一座神殿来庆祝他伟大的胜利,他捐建了一座基督教教堂,还发话让他手下的管理人员行为方式也要像他一样。
之后他赠送给教皇一座在卡埃利安山上的宫殿[注9]。让我指出这座宫殿属于罗马教皇达千年之久。我曾经认识住在里面的人,也去看了教皇安坐在里面,推测关于这一切的含义。
不久就通过了禁止把人钉死在十字架上作为刑罚的法律,还禁止了流行的斗剑比赛。星期日成了假日。皇帝拓宽了基督徒的权益,很快我们听说基督徒请求他参与教条的讨论!
其实,他们讨论教条是因为在一些非洲城市因为基督徒互相残杀引起的暴乱愈演愈烈。人们希望皇帝干预。
我认为这对理解基督教非常重要。似乎从一开始,宗教争端和战争,追求世俗权威所拥有的权力,让其中一部分人希望纯粹通过武力来解决诸多不合。
我惊异地观察着一切。当然我的客人们很激烈地讨论这些事。好像我的桌边的客人里一直有基督徒。现在虽然都公开了,但酒还在流淌,音乐还在演奏。
要明白,我对基督教并没有真正的恐惧或是天生的嫌恶。正如我所说过的,我怀着惊异目击着他们的发展。
而现在——从君士坦丁与李锡尼[注10]很不稳定地共享帝国以来已经过了十年甚至更久,我看到了一些我以为不会发生的变化。很明显,从前的迫害已经完全失败了。基督教奇迹般的成功了。
对我来说似乎罗马的思想和基督教的观念混合了。或许应该说是一种风格和看待世界方法的混合。
终于——李锡尼死后,君士坦丁成为了帝国唯一的统治者,我们看到所有的行省再一次联合起来了。他变得非常关注基督徒之间的不和,在罗马的我们听说东方有大型的基督教会议。首次召开于安提奥克,这个我和潘多拉居住过的地方依旧是个大城市,可能在不少方面比罗马更富有生机和趣味。
阿里乌派[注11]招致了君士坦丁的不满。整件事就是关于圣经里极小的一个问题,在君士坦丁看来都几乎不值得争论。不过从发展中的教会驱逐某几个主教和两个月后在尼西亚[注12]举行的另一次重要会议,都是君士坦丁主持的。
会议上通过了《尼西亚信经》[注13],就是现在基督徒也还背诵此经。签署了信经的主教们再次强烈批判基督教的作家阿里乌和他的理论为异端,裁定烧毁他的著作。他本人也被他的故乡亚历山大城放逐。判决非常决绝。但我觉得完全没有意义,阿里乌继续为获得承认而努力,虽然会议已经把他驱逐出去了
会议的另一件重要事件,这件事至今仍然困扰着基督教,就是复活节真正的日期问题,或者说是基督复活周年纪念的问题。一项决议决定了如何在西方纪年的系统的基础长计算日期。会议至次结束。
然后参加会议的主教被要求留下来帮皇帝庆祝登基二十周年。他们当然留下来了,因为他们怎么能拒绝呢?
但当精心准备庆典的消息传到罗马,又招来了众多的嫉妒和不满。罗马觉得在所有这些事件中完全被忽视了。所以326年一月,皇帝再次驾临我们的城市的消息传来,人们觉得相当欣慰和快乐。
在他抵达之前,恐怖的行为就伴随着君士坦丁的名字。因为一些谁都不知道的原因,他在途中停下来处死了儿子克里斯普斯[注14]和继子利西尼亚努斯[注15],还有他自己的妻子,皇后福斯塔[注16]。历史学家永远也无法推测出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情。事实就是,没人知道为什么君士坦丁为什么作出如此的举动。他们可能密谋反叛他,也可能不是。
我在这里要说的是这给他抵达罗马投下了一片阴云,当他真的到来的时候,也没有给古老的统治阶级以很大安慰,因为他穿着非常奢华的东方式绸缎服装,并不能像人们期待的那样,融入朱庇特神庙重要的队伍中。
当然基督徒崇拜他,不论贫富都成群结队地观看他穿着东方的长袍,戴着东方的珠宝。他们膺服于他慷慨的行为,因为他又划了土地用于建设更多的教堂。
虽然他几乎没多少时间呆在罗马,但他还是花了不少年完成了从马克森提时期就开始营建的建筑物,还以自己的名字建了一座大型公共浴场。
之后又出现了令人震惊的流言。君士坦丁计划建一座全新的城市。他发觉罗马已经腐朽没落不足以作为首都了。他要为帝国建一座新城;要让这座新城矗立于东方,还要以他的名字命名。
如果你可以,就想象一下吧。
当然最后百年间的皇帝们遍布帝国的各个行省。他们互相斗争,破坏掉了两头和四头政治,在这里会晤,就可以在那里杀人。
但是放弃罗马作首都?建立另一座大城市作为帝国的中心?
这在我是不可想象的。
仇恨笼罩着我。我明白了什么叫绝望。
所有我晚上的客人们都和我一样痛苦。年老的士兵被这个消息弄的颓唐不堪,一个老哲学家悲苦地哭泣着。另一座城市将成为罗马帝国的首都?年轻一些的人很暴躁,但却掩饰不住他们苦涩的好奇,勉强猜测着新城的位置。
我不敢哭,因为我的眼泪会是血。
我叫乐师演奏老歌,那是我以前教他们的,因为他们从没听过。我们——我的人类客人们还有我——一起唱的时候,真的是个奇特的时刻,缓慢忧伤地唱出我们永不会忘记的罗马褪去的荣耀。
夜晚的空气很凉爽。我走到花园里望着山边。我能看到黑暗中点点的灯火,听到别处房屋中传来的笑声和话语声。
“这就是罗马!”我低喃。
君士坦丁怎么可以放弃这座城市?它作为帝国的首都已经经历了千年的奋斗、成功、失败和荣耀。有谁可以劝服他吗?这简直是不可能的。
但我在城里逛的越多,也就听到了更多到处人们的谈话;在城外和附近城镇走的越多,也就明白了到底是什么促成了皇帝的决定。
君士坦丁想创立他有着无比优越性的基督教帝国,不能放弃意大利半岛,但他的人民文化却越来越归于东方。而且他还得守卫东方的边境。东方的波斯帝国始终是个威胁。罗马并不适合一个拥有至高权力的人留驻。
因此君士坦丁选择了远方的希腊城市拜占庭建立君士坦丁堡[注17],他的新家。
我看到了我的家,我神圣的城市,现在成了一座废都。而我,作为一个罗马人,无法接受。
难以置信的流言奇迹般地快速传播着,君士坦丁堡已经规划好了,建筑物也已经完成了。
很多罗马人马上就跟随君士坦丁去了那座新兴的城市。在他的邀请下,或者只是简单的在他们自己的推动下,元老院议员们也带着家眷财产移居到了那座新兴华丽的地方。人人都在谈论这件事。
很快我听说帝国各个城市里的议员也都迁到了君士坦丁堡。而且,浴池、议会大厅、竞技场也已经矗立在新首都里了。从希腊和亚洲的各个城市掠夺来的美丽雕塑用在了装饰新的建筑物上。
罗马,我的罗马,你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我想着。
当然我晚上的盛宴并没有受到真正的影响。和玛瑞斯一起进餐的穷教师和历史学家并不打算搬到君士坦丁堡去,而好奇卤莽的年轻人也并未作出聪明的抉择。
在我身边总是有不少人陪伴着,而且,我还收留了几个头脑灵活的希腊哲学家,他们被搬去君士坦丁堡的家庭遗弃了,因为在那边他们无疑能找到更聪明的人来教导他们的儿子。
但是,我家里的同伴也不过是小事情。
事实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心碎了。
我没有一个可以了解我的感受的不朽者陪伴,这比以前更可怕地打击着我。我想知道马以尔或者艾维卡斯是不是能理解所发生的事情。我知道他们还和我在同一条街道上出没。我听到他们了。
我太需要潘多拉了,这让我根本就不敢去想她,不敢想她的事情。
但我还是一直想,君士坦丁能不能保卫帝国,君士坦丁堡能不能守护住帝国,不让帝国分崩离析,如果所有的行省都能联合起来,如果君士坦丁可以打退蛮族,使他们永不来攻城掠地,我这个游离在生命之外的人又凭什么来裁判他呢?
我头脑发热的时候,晚上又开始乱写。确定马以尔和艾维卡斯不在附近的时候,我走入乡村,去了神殿。
我继续着神殿墙上的工作。一但完成整个房间墙面上的绘画,我又会刷掉重新画过。我无法让仙女和女神们合乎我自己的要求。她们身形不够苗条,手臂不够优雅,头发也不够完美。至于我画的花园,花的种类也不够多。
但总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知道我见过这个花园。在我喝阿卡莎的血很久之前就见过。我见过里面的石长椅,见过里面的喷泉。
在作画时我无法动摇这种感觉,因为它实在是太强烈了。我不确定这对我作画是不是有所助益,也许是一种妨害。
但我当我获得了作为一个画家的技能,而且真正获得了的时候,作品的其他方面又让我困扰。
我确信画中有些不自然的地方,我画的几近完美的人类形象中带着固有的苍白,调色时异乎寻常的明亮,而且加进了太多的细节。明显是在抵制自己装饰化细节的倾向。
我越是要继续作画,就越是憎恶。我画成了可爱的神话中人物的花园却又擦掉。有时我画的太快了,筋疲力尽地倒在神殿的地上,无助地沉眠一整天,宁可不回我的秘密栖息地——棺材——就隐藏在我家不远处。
我们是怪物,这就是我作画和看自己的画作时无时无刻不在想的,就是现在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想存活下去并不重要。我们是非自然的生命。若非太有情就是太无情。每一想到这些事情,我就会站在我无声的证人阿卡莎和恩基尔面前。
我所做的对他们来说又算什么?
我大概每年两次更换他们的衣服,细致入微地整理阿卡莎的长袍。我经常给她带来新的手镯,轻柔地套在她冰冷僵硬的手臂上,以免冒犯到她。我仔细地用黄金编入他们黑色的发辫中。用美观的项链环绕在国王赤裸的颈项间。我从不和他们闲聊。他们太高贵了。我只对他们致以祈祷。
我沉默地拿着颜料罐和画笔在神殿作画。沉默地坐着厌恶的直直盯着我的作品。
有一夜,那是我在神殿辛勤工作了多年之后,我起身想看看周围,就好像从没看过一样。我头脑中一阵晕眩。走到入口处,像一个刚到一处新地点的人,完全忘记那神圣的一对,只是看着墙壁。
痛苦的事实清清楚楚地扑面而来,我画的是潘多拉。我把她画在各个地方。每个仙女,每个女神,都是潘多拉。我怎么会不知道?
我感到讶异而失败。眼睛在耍我,我这么想。我揉揉眼睛,和人类一样揉揉眼睛,想要看的清楚一点。不。那是潘多拉,满眼都是她美丽的身影。衣服不同,发型变化。对。还有其他的不同装饰,但那就是潘多拉,我到现在才看见。
花园依旧是似曾相识。不要紧。这与潘多拉没什么关系。她是必然的灵感源泉。她没有离开我。这是定数。
我像往常一样收好颜料和画笔——如果置之不理对父王和母后就是一种冒犯——然后回到罗马。
黎明前的几个小时我忍受着痛苦,因为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潘多拉。
醉醺醺的晚会后在半夜总是会安静一些,几个客人睡在外面的草地上,其他人三五成群的唱着歌,没人注意到我走进图书室,坐在书桌前。
透过敞开的门,我看着外面模糊的树影,希望我的生命到了尽头。
我好像已经没有勇气去继续我为自己所创造的生活,之后转过身决定——只是出于绝望——看着房间墙上的画。那些画都是经过我认可的,而且已经更新过不少了。
但这回我不是用可以随心所欲的富人玛瑞斯的眼光来看,而是用在阿卡莎的神殿四壁上画了二十一次潘多拉的怪物画家玛瑞斯的眼光来审视些画。
我突然觉得这些画非常差劲,我书房里的女神和仙女竟然这样僵硬没有生气。我叫醒白天给我干活的奴隶,告诉他们第二天必须得叫人用新漆给我涂满。还要买回最好最全的颜料,别管墙要不要装饰,留给我。只要刷好放着就行。他们已经习惯了我的古怪,确定他们明白之后,他们又回去睡了。
除了想画画之外,我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觉得如果我能坚持下去,如果我可以做到,我就能继续活下去。
我的痛苦更加深重了。
我展开记录我以前日记的牛皮纸,开始描写发觉所爱的人无处不在身边的体验,这似乎有点巫术的意味。我突然听到了一下很清楚的声音。
艾维卡斯在我家大门口。而且他用非常强烈的意念术问我他是否可以穿过围墙进来见我。
他会很小心我宴会厅和花园里的客人。但他可以进来吗?
我立刻默默地回答可以。
自从上回在街上碰到他已经过去不少年了,看见他穿着罗马士兵的衣服,配着匕首和长剑,我并不是很奇怪。
他不安的瞥了一眼通向宴会厅的门,但我示意他完全不必理会那些客人。
他浓密的卷发干净整洁,他看上去过的不错,但他的衣服上沾满血迹。那不是人类的血液,否则我可以闻的出来。他的表情很快告诉我他现在面临非常可怕痛苦的境地。
“怎么了?我能帮上忙吗?”我问道。我尽力掩饰我纯粹的孤独,想触摸他的手的纯粹的渴望。
你和我一样,我想这么说。我们这类怪物应该互相拥抱。他们呢?我的客人,只不过是脆弱的生命罢了。但我什么也没说出口。
到是艾维卡斯说话了。
“发生了些恐怖的事情。我不知道该怎样纠正,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纠正。我求你跟我来。”
“去哪儿?告诉我,”我很同情的回答。
“是马以尔。他受了重伤,我不知道损伤能不能复原。”
我们马上动身了。
我跟着他到了罗马非常拥挤的地区,那里的建筑物鳞次栉比,有时候间隔都不到两尺。最后我们到了市郊一座非常坚固的新建房屋,那是一座带着厚重铁门的豪宅。他带我走进去,穿过大门,到了宽敞漂亮的中庭
我注意到在这一小段路程中他并未尽全力,但我没有向他点破,只是和他一样的速度,跟着他的引导。
我们现在穿过中庭,进了房子的主间,那是人类的餐厅,点着一盏油灯。我看见马以尔衰弱无力地躺在平地上。
他眼睛里闪着微光。
我马上跪在他身边。
他的头扭曲的耷拉在一边,一只胳膊翻转着好象肩膀脱了臼。他整个人憔悴的可怕,皮肤极端苍白。但眼睛盯着我,既没有仇恨,也没有恳求。
他和艾维卡斯非常相似衣服,松垮地覆在他骨瘦如柴的身体上,浸透了血液。金色长发上也凝结了血液。他嘴唇颤了颤,仿佛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
艾维卡斯无助地向我摊开双手。
我倾身靠近以便更清楚地看看马以尔,同时艾维卡斯也拿住油灯靠近,让它投出温暖明亮的光芒。
马以尔发出一声低沉刺耳的声音,我这才看到他喉咙上有一道可怕的红色伤口,外衣破掉露出赤裸的肩膀,他的胳膊不在身体的正确部位,更有甚者,他的脖子扭曲的非常厉害,连头的位置也不对。
这么一个极端恐怖的时刻,我意识到他的部分肢体——头和胳膊——被人从本来的位置弄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道,看着艾维卡斯。“你知道吗?”
“他们砍掉了他的头和胳膊,”艾维卡斯说。“一队士兵,喝醉了找茬。我们想绕过他们,但他们包围了我们。我们应该越过房顶逃走。但我们太自信了,以为自己太有优势,强到无敌了。”
“我明白,”我答道。抓住马以尔那只完好手。他立刻就压住了我的手。我真的很震惊。但我不能让他们两个看到这一幕,这样只会让他们更害怕。
我曾经想知道肢解会不会毁了我们,而现在这个可怕的事实已经很清楚了。想让我们的灵魂从世上解放这还不够。
“我还没想到该怎么办他们就已经围住了他,”艾维卡斯说。“我和几个想伤害我的人打斗,但看看他们对他做了些什么。”
“你把他带回来,”我说,“也试过让他的头和胳膊复位。”
“他还活着!”艾维卡斯说。“他们跑了,那帮喝的摇摇晃晃的恶棍。我立刻就看见他还活着。他倒在血泊中,还看着我!为什么,他那条好胳膊还去够他自己的头。”
他看着我仿佛在乞求我理解他,或者原谅他。
“他还活着,”他重复着。“血从脖子和脑袋中涌出。在街上,我把头安在脖子上,在这把胳膊接到肩膀上。但看我都做了什么。”
马以尔的手指紧紧抓住我的手。
“能回答我吗?”我问马以尔。“如果不能回答只要出声就行。”
又一声刺耳的声音传来。但这一回我自认为听到了一声“是”。
“你想活下去吗?”我问。
“哦,别这么问他,”艾维卡斯恳求着。“他现在可能没有勇气。如果你知道该怎么办就帮帮我吧。”他跪在马以尔身边俯向他,小心地把油灯放在一边,在他前额印下一吻
马以尔又发出一声相同的回答:是
“再照亮一点,”我对艾维卡斯说,“但在之前你要明白。在这方面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法力。我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也知道怎么恢复。但仅此而已。”
艾维卡斯马上从房子别处找来不少油灯,点燃了围着马以尔放了一圈。看上去就像巫师为施法而设的法场,但我并没有让自己的头脑被烦人的情况所扰,我跪下身看清楚地了所有的伤口,我看着马以尔瘦骨嶙峋,毫无血色的身体。
我靠着脚跟坐下。看着坐在他朋友身边正对着我的艾维卡斯。
“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弄的,”我说。
“我尽可能好的把头安在脖子上,但我还是错了,你看,我做错了。我们怎么知道该怎么做才对?”他追问道。“你知道吗?”
“还有胳膊,”我说,“也接错得很严重。”
“我们该怎么办?”
“你是不是强制接上去的?”我问。
他在回答之前先反应了一下。然后说,“是的,我想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是强制的,我想让它们马上接好。我用了太大的力气。”
“啊,那么,我想我们有一次机会修复一切,但是还是要明白我没有什么秘密的学问。我这么做是基于他还活着的事实。我想我们得把头和胳膊拉开,让它们接近合适的位置,看看能否正确地接好。”
他慢慢地理解了我说的话之后,脸上一亮。
“对,”他说“也许它们可以自己接好!如果它们可以接成现在这样,那也可以接得非常好。”
“没错,”我说,“但是必须由你来做。你是他所信赖的人。”
他看着他的朋友,我可以明白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然后他慢慢看向我。“我们应该先给他我们的血让他变强一些,”他说。
“不,等完成之后,”我说,“他会需要血液来疗伤。那时候我们再给。”我讨厌自己这么说,但我突然意识到我不想看着马以尔死。而且我还不情愿的明白我想的是应该由我来完成整个过程。
但我却不能插手。应该由艾维卡斯来决定事情该怎么进行下去。
非常突然的,他左手牢牢抓住马以尔的肩膀,用尽全身力气拉他那条接坏了的胳膊。胳膊马上就脱离开了身体,但有血脉颤巍巍地联着,就像树根。
“现在,靠近他,这里,对,看它能不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他服从了我,但我的手很快不由自主地引导着那条胳膊,不让它太靠近,等着它自己移向应有的位置。我突然感觉到那胳膊一阵痉挛,就放开了它,看着它快速的接到肩膀上,扬起的血脉像蛇一样移进身体,直到裂痕不再。
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身体遵循着自己超自然的法则。
我马上用牙割开我的手腕,让血浇在伤口上。我眼见伤口愈合了。
艾维卡斯好像被这个简单的窍门惊到了,虽然他肯定知道,因为我们血液有限的治疗特性已经被我们这一族普遍地了解了。
同时,我已经给了想要给的,伤口已经消失了
我坐回去,看着马以尔的眼睛还像刚才一样盯着我。他的头在不恰当的位置上看上去既可怜又可笑。他的表情还是可怕的空洞。
我又感觉到了他的手带给我的压力。
“你准备好了吗?”我问艾维卡斯。
“抓住他的肩膀,”艾维卡斯回答。“看在老天份上,用你的全力。”
我伸出手,尽可能抓紧马以尔。我应该把膝盖抵住他的胸口,但他现在太虚弱了,承受不了这样的重量,所以我还是跪在一边。
终于随着一声低吟,艾维卡斯双手拔下了马以尔的头。
血如泉涌般可怕地流出,我可以发誓听到了超自然的血肉撕裂的声音。艾维卡斯向后倒去,歪在一边,双手抱着那颗无助的头颅。
“快,让头靠近身体!”我叫道。虽然感觉到马以尔的身体一阵剧烈的倾斜,我还是抓紧他的肩膀。而且那手臂伸起来仿佛要去搜寻自己的头。
艾维卡斯把头放在血泊当中,把它按在靠近脖子的地方,直到那头好像突然靠自己的意志动了起来,当它和躯体相接的时候血脉再次像蛇一样移动着,整个身体又一次倾斜之后,头已经稳稳地安在它原来的位置上了。
我看见马以尔的眼睛动了动,嘴唇张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叫了出来,
“艾维卡斯。”
艾维卡斯俯向他,像我刚才一样用牙割开手腕,只不过这次他让血液流进了马以尔的嘴里。
马以尔用手臂环住他,把他拉向自己,后背弓起很用力的喝着,瘦得可怜的双腿颤抖着伸直。
我离开这一对,推到灯圈之外。坐在阴影中,盯着他们,我看到艾维卡斯已经筋疲力尽,他的心因为给血太多已经劳累不堪,我靠近他们,询问着是否可以也让马以尔喝我的血。
哦,我心里在反抗着这一举动。为什么我一定要这么做呢?我无法回答。即使现在也和那时一样不清楚。
马以尔已经可以坐起来了。身形也饱满了些,但脸上的表情还是很难看。地上的血液就像我们的血液往常一样,已经干了,闪烁着光芒。可以擦掉,也可以燃烧。
马以尔靠近我,双臂很亲密地抱住我,吻在我的脖子上。他不敢沉下牙齿。
“很好,来吧,”
我很犹豫,但还是这么说,他饮血的时候,为了让他看见罗马的画面,我想像着美丽的神庙,君士坦丁令人惊异的凯旋门,还有现在林立的奇异的教堂。我想着基督徒和他们不可思议的仪式。想着任何可以隐藏和湮没掉我一生中所有秘密的事情。
身体里一阵阵抽痛,我可以感觉到他的饥饿和需求所带来的拉力。我没用意念术看他心里的任何事,一时间我以为目光和艾维卡斯相接,他脸上凝重复杂的表情让我受到了打击。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我已经不能再给更多了。快到黎明了,我需要有力气尽快回到我的藏身之处。我站起身。艾维卡斯大声说。
“我们现在还不能成为朋友吗?”他问。“我们已经敌对太多,太多年了。”
马以尔还在忍受着降临到他身上的一切所受的折磨,目前的状况可能还无法说明什么事情,但他用责难的眼神看着我说:
“你在埃及看到了圣母,我在喝你血的时候在你心里看到的。”
我因为震惊和愤怒而全身僵硬。
我想我应该杀了他。他只有在学——怎么把被肢解的血族组合起来——的时候才好好的,现在就应该结束掉今天刚入夜时那帮酒鬼没完成的事情。
哦,我的心里好冷。
艾维卡斯非常失望也非常反对。
“玛瑞斯,我感谢你,”他说,送我到门口的时候他很忧愁很疲惫。“如果你不肯来我该怎么办?我欠你太大的情了。”
“没有圣母,”我告诉他。“我要告辞了。”
我穿过罗马的房顶赶回自己家,暗下决心要告诉他们真相。
[注1]凯撒:罗马皇帝的尊号,非单指那位最著名的罗马皇帝一人,下文中的奥古斯都也是一样。
[注2]罗马皇帝戴克里先(diocletian,284-305在位)于293年设立奥古斯都、凯撒各2名,305年,戴克里先和另一位皇帝马克西米安(maximian,286-305在位,下文马克森提之父)退位后继续实行四头政治。
[注3]塞维鲁:flauiusvaleriusseverus,罗马皇帝,306-307在位,307年被处死。
[注4]马克森提:marcusaureliusvaleriusmaxentius,罗马皇帝,306-312在位,杀死塞维鲁,后被君士坦丁所杀。但当时的资料因为推崇君士坦丁而对他大加贬损,实际上是他停止了对基督徒的迫害。
[注5]加莱里乌斯:gaiusgaleriusvaleriusmaximianus,罗马皇帝,305-311在位,以迫害基督徒出名,去世前不久对基督徒实行宽容。
[注6]君士坦丁:constantinei,君士坦丁一世,又称constantinethegreat,君士坦丁大帝。306-337在位。第一位宣称信奉基督教的罗马皇帝,不仅着手使帝国演变成一个基督教国家。而且为形成具有特色的基督教文化提供动力。
[注7]指米尔维亚桥战役。312年,君士坦丁入侵意大利,在一次闪电式战役中于罗马桥附近的米尔维亚桥击败了其姻兄弟马克森提。
[注8]关于君士坦丁以上帝的名义进行米尔维亚桥战役,此为一种说法,另一种说法是他在梦中得到上帝的训示。
[注9]卡埃利安山:coelianhill,罗马城附近的七山之一。312年。君士坦丁把卡埃利安山上大块土地划给基督教,并赠给教皇圣梅尔开狄斯(popemelchiades311-314)一座圣拉特兰宫。
[注10]李锡尼:valeriuslicinianuslicinius,308年成为罗马皇帝之一,311年接替加莱里乌斯,324年被君士坦丁击败投降,次年被处死。此处作者误把licinius拼为lacinius。
[注11]阿里乌派:基督教的一种异端。最初由4世纪亚历山大教会长老阿里乌提出,谓基督是受造者,没有真正的神性。
[注12]尼西亚:古代的城市,位于小亚细亚半岛的西北部。325年君士坦主持的尼西亚会议谴责阿里乌和阿里乌主义,公布《尼西亚信经》。
[注13]《尼西亚信经》:325年尼西亚会议编订的基督教古老信经之一,宣称圣子与圣夫同体,从而指明圣子完全是圣父,具有完全的神性。
[注14]克里斯普斯:crispuscaesar,君士坦丁长子,326年在陪伴君士坦丁去罗马庆祝登基二十周年途中,突然在波拉被处决。
[注15]利西尼亚努斯:licinianus,未查到此人资料,怀疑是君士坦丁同夫异母的妹妹君士坦蒂娅和李锡尼之子。
[注16]福斯塔:fausta,君士坦丁的第二任妻子,克里斯普斯的继母,在克里斯普斯处死后不久也被处死。
[注17]君士坦丁堡:拜占庭城在今土耳其伊斯坦布尔,是一座色雷斯古城。公元前7世纪时由希腊人所建。公元196年被罗马人强占。君斯坦丁一世于330年命令重建该城,并重新将之命名为君斯坦丁堡。
第七章
翻译:蓝鬼
接下来那晚,我愕然的发现图书室的墙壁已经粉刷好了。我已经忘了给奴隶们下过这么一道命令。直到看到许多新的颜料罐,我才想起来自己吩咐过什么。
我不敢想马以尔和艾维卡斯的任何事情。但我必须承认我对艾维卡斯的彬彬有礼和从容高贵更加着迷,而马以尔则全无这种气质。
马以尔对我来说一直是个粗人,没受过教育,没教养,最重要的是太盲从,就因为他对丛林之神盲目的信仰,他夺走了我人类的生命。
唯一能让我避而不想他们两人的方法就是在准备好的墙壁上绘画,我立刻着手开始了工作。
我根本没注意已经在就餐的客人们以及穿梭于花园和敞开的大门之间的人们。
如果你想知道,那时候我并不常去猎食,虽然那时的我还是非常渴血,但我经常耽搁到很晚甚至快清晨的时候,或者根本不去猎食。
所以我开始了绘画。我没有退后端详来构图。只是很用力的画着,用耀眼的色块覆满墙壁,画出那个让我迷惑的花园,还有我再熟悉不过的仙女和女神的形象。
这些人物并不是我创造出来的。她们可能来自奥维德[注1]的任何一段诗节,也可能来自卢克莱修[注2]的作品,或者来自盲诗人荷马。这对我都无所谓。我沉醉于描绘她们高举的手臂、优美的颈项,绘画她们的鹅蛋脸和随微风飘动的衣珏。
一面墙上我画上了缠绕着藤蔓的立柱。另一面墙上我装饰了些固定格式的草木。第三面墙上我在要画众神的地方安排了些小嵌板。
与此同时,嘈杂的宴会变的越来越拥挤,不免也有几个我喜欢的醉客来图书室看我作画。
我非常清楚要把速度降下来,以免让我非自然的速度吓到他们。但我却没注意到周围,直到有个琴师来为我唱歌,我才意识到家里一定看起来非常乱套。
到处都有人宴饮吃喝,而房子的主人却穿着长袍站着绘制墙壁,做着工匠或是艺术家的工作,而不是你所了解的贵族的工作,这似乎有点不像样。
我对这种荒谬一笑置之。
一个年轻的客人惊异于我的禀赋。
“玛瑞斯,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们。我们都没想到。”
“我也没想到,”我木然的说,继续手中的工作,看着白墙消失在我的笔下。
我一连画了几个月,甚至画到了宴会厅,我工作的时候,客人们向我喝彩。而我所完成的作品都不能让我自己满意,当然也无法让他们惊叹。
他们觉得一个富人居然亲自装饰墙壁很有意思又很古怪。而所有的醉客们所提的建议都对我没什么用。有学问的人知道并且喜欢我所描绘的神话故事,年轻人想找我辩论,但我拒绝了。
首先我乐于绘画的是个广阔的花园,不要用舞动的轮廓和弯曲的月桂枝框架把它从我们的世界分离开。这熟稔的花园,我想我的身心都可以在那里得到庇护。
而且在那段时间里我不敢冒险出去参拜。宁可把我家里所有的房间都画满了。
与此同时,我所画的古老神祉迅速消失在罗马的神庙中。
部分原因是因为君士坦丁把基督教定为帝国的法定宗教,如果不崇拜基督就是异端。
我认为君士坦丁自己也并不赞同把每个人都牵涉到宗教问题中去。但事实如此。
所以我画可怜的老酒神巴克斯和他快乐的随从们,光辉的阿波罗追逐可爱的达芙妮,但绝望的达芙妮宁愿化身成月桂树也不屈从于神的凌辱。
我不断地画着,和我人类的同伴一起度过愉快的时光。心想,马以尔和艾维卡斯可别为探密而搜寻我的思想。
但事实上这段时间我可以听到他们就在附近。我人类的盛宴既让他们困惑,也让他们惊恐。每晚我都听到他们接近我家但最终还是走开了。
那一晚终于无可避免地到来了。
他们站在我家门口。
马以尔想闯进来,但艾维卡斯拉住他,而且马上再一次用意念术请求我允许他们进来。
我那时正在图书室里,第三遍重新画过墙壁,而外面的晚宴,谢天谢地,总算没有波及这里。
我放下画笔,凝视着未完工的作品。未画完的达芙妮仿佛又浮现出一个潘多拉的雏形,达芙妮逃避着她的爱,触动了我悲惨的心弦。我是多么愚蠢地逃避着我的爱啊。
我任由自己良久地凝视着我的画——那是一个有着一头如水般的棕发的超然形象。
我想你了解我的心情,其他人只是想掠夺我心中所有的财富。我该怎么办?我们争论,没错,你和我之间,但却有种敬爱的成分在里面,不是吗?我无法忍受失去你。不论你来自哪里,请到我身边来,
但我已经来不及再孤独下去了。不管过去的岁月里我经历了多少孤独,但到现在都显得弥足珍贵了。
我关上图书室,把快乐的客人们和我隔开,然后默默地告诉那两位血族他们可以进来,
他们两个的穿着显得十分富裕,长剑和匕首上都镶了宝石,斗篷用贵重的扣饰别在在肩部,就连便鞋都是经过装饰的。他们说不定准备加入到新首都君士坦丁堡富裕市民的行列里呢。虽然君士坦丁已经死了,但那里仍然还是个充满了巨大梦想的地方。
我示意他们坐下的时候心情相当复杂
不管我有多想让马以尔死掉,但我还是被艾维卡斯吸引住了——他热诚的表情和对待我时友好的态度。我花了点时间观察他,他皮肤的棕色比以前浅了,而正是这种暗色调让他坚定的形象更加有形,尤其是唇。他的眼睛清澈得完全看不到一丝狡诈和欺骗。
他们两个还是站着,不安地看着人们宴会厅的方向。我再次催促他们坐下。
马以尔站着,非常不自然地傲视着,把鹰钩鼻冲着我,但艾维卡斯却找了把椅子坐下了。
马以尔还是很虚弱,身体羸弱。很明显,看来他的损伤要完全恢复还需要一段时日去啜饮牺牲品的血液。
“你们过得怎么样?”我客套地问。
然后我私下不顾一切的想着潘多拉。我回忆着一切她美好的细节。希望这样能把她的信息传达给他们两人。这样,不管她在哪里,都有可能收到我的消息,因为是我缔造了她,所以无法自己传递消息给她。
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收到了任何关于我的失去的爱的想法。
艾维卡斯有礼貌地回答了我的问题,但马以尔一言不发。
“我们过的很好,”艾维卡斯说。“马以尔恢复的不错。”
“我想告诉你们一些事情,”我没有问他们需不需要这样的知识就说了出来。“从所发生的事情来看我相信你们还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我从自己的经验中得知我们力量是与日俱增的。我现在就比刚被缔造出来时敏捷得多也强壮得多。你们也非常强壮,醉汉那件事本可以不必发生的。你们被包围时完全可以逾墙而走。
“噢,别说了!”马以尔突然说道。
我被这样的无礼吓了一跳,但只是耸耸肩。
“我看到了,”马以尔的声音不大,却很生硬,仿佛这种秘密的态度可以让他的话显得更有分量。“我在喝你的血时看到了,那时你没法不让我看到。我看到了宝座上的女王。”
我叹了口气。
他的语气并不像从前那么充满敌意了。他想知道真相,也知道敌对下去得不到什么结果。
但我却怕的不敢动也不敢说话。我被他说的消息打败了,败的很惨,我不知道我所保护的一切到底是在怎样的情况下被洞悉了的。我盯着自己的画,希望能画一座更好的花园。这样我就能把自己的精神都放逐在里面。我茫然地想着,但你在门外已经有一座很漂亮的花园了。
“你不告诉我你在埃及发现了什么吗?”马以尔问。“我知道你去了那里。我知道丛林之神想送你去那里。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
“我为什么要说呢?”我很客气的问。“就算我在埃及发现了奇迹或秘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甚至不愿意像个真正的客人一样在我这里坐下。我们之前有什么?仇恨还是奇迹?”我停住了。我过于激动了。这是愤怒。是弱点。你知道我的意思。
这时,他坐在了艾维卡斯身边的一把椅子上,盯着前方,就像那一晚他告诉我他是怎么被造时一样。
现在我可以更近的看着他,他喉咙上还留有上回的伤痕。至于肩膀,虽然斗篷遮盖着,但想来也是一样的。
我的目光移向艾维卡斯,却惊讶的看到他眉头怪怪地蹙着。
他突然看者马以尔说。
“事实是,玛瑞斯不能告诉我们他发现了什么,”他说,嗓音显得很冷静。“我们不要再问他了。玛瑞斯担负着很沉重的担子。玛瑞斯所掌握着一个有关我们的秘密,我们无法承受那么长的时间。”
我极端痛苦。我没有隐藏住自己的意识,他们发现的一切。我几乎已经无望能不让他们进入密室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对他们的出现我甚至想都不敢想。太危险了。对,而危险在于,我有股冲动想告诉他们一切。
马以尔被艾维卡斯的话所警醒和触动。
“你确定?”他问艾维卡斯。
“是,”艾维卡斯回答。“经过这么多年我的意念变强了。我从玛瑞斯那里即时看到的东西证实了我的力量。就算我不想,我也可以洞察玛瑞斯的想法。那一晚玛瑞斯来帮我们,他坐在你旁边,看着你从我这里饮血疗伤,玛瑞斯想了很多秘密,虽然我在给你血,但我还是读到了他的意识。”
我非常悲哀地听着他们的话。眼神飘向的外面的花园,倾听着喷泉的声音。我坐回到椅子上,看着不少记录着我的日记的卷轴被人抢去看过之后杂乱地堆在桌子上。哦,但你全是用密码写的呀,我想。但又想,一个聪明的血族大概可以解读。但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突然有股强烈的冲动想和马以尔理论。
我再次见识到了愤怒的弱点。我必须放下愤怒和轻蔑,让他理解。
“是这样的,”我说。“在埃及,我确实发现了一些事情。但你要相我没发现什么实质的东西。如果女王,你所称的圣母让你在意,我不想说她是真实存在的,想象一下她的古老和冷淡,根本无法给予她的孩子什么,从我们一族混沌的起源开始,多少个世纪过去了,没有人可以用任何方法去理解他们。事实几乎已经掩埋殆尽,没什么遗留下来了。”
我所承认的要比想说的多,我挨个看着他们,希望他们能理解、接受我的话。
马以尔一副无辜的惊讶表情。但艾维卡斯脸上却是另一副样子。
他端详着我,好像急于告诉我很多事。虽然他的意识并没有告诉我什么,但他的眼神却在默默的说着什么。然后他说,
“很久之前,在我被派到不列颠做橡树里的神之前,我到过她面前。你记得我告诉过你。”
“是,”我说。
“我看见她了!”他暂停了一下。再次经历当时对他来说仿佛非常痛苦。“在她面前我被羞辱,被迫跪下,被迫背诵我们的誓言。我还记得环绕着我的憎恨。而她呢,我以为她是座雕像,但我现在明白他们所说的奇怪的话语了。在我被给予了魔力之血之后,我屈服在奇迹面前。我吻了她的脚。”
“你为什么从没告诉过我!”马以尔恳求着。比其生气和愤怒,更多的是受伤和困惑。
“我告诉你了一部分,”艾维卡斯说。“只有现在我才完全明白。我的存在是悲惨的,你了解吗?”他看向我又看向马以尔,语气变得稍微温和讲理一些。“马以尔,你明白吗?”他问道。“玛瑞斯想告诉你。回忆过去就是回忆痛苦!”
“但她是谁?她是什么?”马以尔追问着。
在这个关头,我心里已经决定了。愤怒确实影响了我,但可能是以错误的方式。
“她是我们中的第一个,”我非常暴躁地说。“那是个古老的故事了。她和他的君王,他们是神圣的父母。就这些了。”
“你看到了他们,”马以尔说,好像什么都不能阻止他无情的质问。
“他们存在,他们很安全,”我说。“听艾维卡斯的话吧。他都说了什么?”
艾维卡斯拼命地想回忆。他已经搜索到了他的岁月的深处。最后还是以他一贯恭敬有礼的嗓音说:
“他们两个都含有我们起源的种子!”他回答道。“他们不能被毁掉说明如果如果他们可以,那我们就得和他们一起死。啊,你明白吗?”他看着马以尔。“我现在知道那场大火的起因了。有人想毁了我们,才烧了他们或把他们置于太阳下。”
我彻底被打败了。他已经透露出了一个最重要的秘密。那他知道其他的吗?我闷闷不乐地干坐着。
他起身在室内踱着步,刺激着他的回忆,
“他们在火中滞留了多久?还是说他们只在沙漠中呆了一天吗?”他转向我。“我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苍白的就像大理石。‘这是圣母,’他们对我说。我的嘴唇触到了她的脚。祭司把脚压在我的后颈上。大火发生的时候我已经在橡树里呆了很久,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故意抹去了我的记忆。抹去了那时所有的感觉。我靠每月的血祭和每年的桑巴因节庆典过活。我饥饿着、梦想着,正如我被要求的那样。我的生命在桑巴因节裁判罪恶时苏醒,看透被告的内心,宣告他们有罪或是清白。
“但是我现在记起来了。我记起了他们——母后和父王——的样子,在他们把我的嘴唇压到她脚上之前我就看见他们两个了。她太冷酷了。太可怕了。我不是自愿的。我满心的愤怒和恐惧。这是一个勇敢的人的恐惧。
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畏缩了。我知道他的意思。当他知道战争已经对着他而最后只有死亡时,会是怎样的一种勇敢的感觉呢?马以尔看着艾维卡斯,脸上满是哀痛和同情。
但艾维卡斯并没有说完。他仍然踱着步,眼前只有回忆。被他所厌烦的沉重的回忆压低了头,连浓密的黑发也垂落下来。
他的黑眸在无数灯光的照耀下闪现出光辉。但表情却是他最好的样子。
“是不是太阳,还是一场大火?”他问。“是不是有人要烧了他们?是不是有人相信可以做到这种事情?哦,这很简单。我应该记得。但记忆拼命离我们而去。记忆知道我们承受不了它的陪伴。记忆会把我们变成白痴。啊,听听老人们的话,他们除了童年的记忆之外一无所有。他们会把身边死了很久的人误认为活人而继续下去,其实根本没人听。我常常偷听他们的痛苦。常常惊异于他们能在空屋子里对着鬼魂无休止的说话。”
我还是什么也没说。
但他最后看向了我,问道:
“你看到他们了,国王和女王。你知道他们在哪?”
我等待了很久才回答。答的也很简单。
“我看到他们了,没错。你必须相信我他们很安全。你不会想知道他们在哪的。”我端详着他们两人。“如果你知道了,那么也许有一天晚上其他的血族会绑架你,强逼你说出真相,他们可能尽力得到国王和女王。”
马以尔端详了我很久才回答。“我们同那些想从我们手中夺取罗马的人战斗。你知道我们所做的事。我们迫使他们离开。”
“我知道你们做了,”我说。“但吸血鬼基督徒不断前来,人数众多,而且始终在不断增加着。他们为他们的魔鬼、毒蛇、撒旦献身。他们还会再来的,会越来越多。”
“他们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马以尔厌烦地说。“他们为什么要神圣的一对?”
一时之间我什么也没说。真相却可恶地从我口中蹦出,好像我既不能保护它们,也不能保护我自己一样。
“好吧,”我说。“既然你们两个都已经知道那么多了,让我解释一下吧:不少血族想要母后和父王。他们从远东来,知道他们的事情。他们要原始的血液。他们相信它的力量强于其他任何血液。但母后和父王可以动起来自卫。小偷们一直都在寻找他们,准备毁掉藏起他们的人。他们以前找到过我。”
他们没有说话。我就继续下去。
“你们不会想要,你们两个都不会的,”我说,“不会想知道有关母后和父王更多的事情。不会想让无耻之徒因为你们的知识而突袭你们、要制服你们。不会想要那种可以撕裂你们心灵的秘密。”
我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瞥了一眼马以尔。然后继续说下去。
“知道母后和父王就是一个诅咒。”
一阵沉默,但我知道马以尔不会让沉默持续很久。他脸上闪现处一道光芒,然后用颤抖的声音对我说:
“你有没有喝过原始的血液?”他慢慢地变得激动。“你喝过了,是不是?”
“安静,马以尔,”艾维卡斯说。但没有用。
“你喝过了,”马以尔暴怒地说。“你知道母后和父王藏在哪儿。”
他起身冲向我,双手突然抓住了我的肩膀。
我天生不惯于打斗,但在气头上我用力推开了他,他被我扔过地面靠到了墙上。
“你怎么敢这样?”我激动地说。努力压低声音,不至于惊到宴会厅里的人类。“我应该杀了你。知道你死了我心里不知道会有多平静。我要把你碎尸万段,连巫师也不能把你拼起来。混蛋。”
我怕这种莫名的丢脸的愤怒。
他盯着我,未改初衷,他的决心只是稍微得到了些厉练,然后他用一种非凡的热情跟我说:
“你拥有母后和父王。你喝过母后的血。我从你那里看到了。你瞒不了我。你是怎么瞒过其他人的?”
我站起身。
“那你就必须得死,”我说,“不是这样吗?你知道了,但你永远不能告诉其他人了。”我向他走去。
但目睹了这一切的艾维卡斯骇然地赶忙站到我们中间。而马以尔,他已经拔出了匕首。好像已经准备好要打架了。
“不,玛瑞斯,求你不要,”艾维卡斯说,“我们应该和平面对彼此,我们不能再斗下去了。别和马以尔打。这样下去的结果会怎样?只有两败俱伤,更加痛恨对方。”
马以尔站着,手持匕首。看上去笨手笨脚的。我觉得他不会使用武器。至于他超自然的力量,我想他们也不会很了解他们能做到什么程度。当然这些只是考虑到防御。我不会让这场战斗超出艾维卡斯的意愿,但我还是看着他冷冷地说:
“我可以杀了他。你别管。”
“但关键是,”艾维卡斯说,“我不可能不管,所以你要以一敌二,这样的战斗你是赢不了的。”
我盯了他很久,他的话完全挫败了我。我看着马以尔举起的匕首。一时间一股彻底的绝望让我坐倒在桌边,双臂支着头。
我想到在遥远的安提奥克的那一晚,潘多拉和我杀掉了一队吸血鬼基督徒。他们愚蠢地闯进我家,大谈摩西在沙漠中举起毒蛇,埃及的秘密,和所有看似奇迹的事情。我想到了后来所有的血泊和火海。
我也想到了这两个人,虽然我们不曾和对方交谈也不曾看到对方,但他们却是这些年我在罗马唯一的同伴。我想到所有有关的一切。我的意识不由自主地尝试着围绕马以尔和艾维卡斯,我抬头看着他们,又看向外面的花园。
“我已经准备好和你打了,”马以尔以他特有的急噪说着。
“你想得到什么?你以为你可以从我心中挖出母后和父王的秘密吗?”
艾维卡斯走到我的桌边,坐在离我最近的一把椅子上,像一个客人或是朋友一样看着我。
“玛瑞斯,他们离罗马很近,我知道。我已经知道很长时间了。有不少个夜晚你都会到山里去拜访一处古怪偏僻的地方,我用意念术跟着你,想知道是什么能让你去那么远的一个地方。现在我相信你是去拜访母后和父王了。我相信是你把他们带出了埃及。你可以相信我,告诉我你的秘密。如果你愿意保持沉默,也可以相信我。
“不,”马以尔赶上前来说。“说,否则我要毁了你,玛瑞斯,艾维卡斯和我,我们会自己去那里见母后和父王。”
“决不,”艾维卡斯说,他第一次生气了。他摇摇头。“没有玛瑞斯在不要去。你太傻了,”他对马以尔说。
“他们可以自卫,”我冷冷地说。“我警告过你了。我见过。他们可能会允许你喝神圣的血液。也可能会拒绝你。如果他们拒绝,你就会被毁掉。”我为了强调而停顿一下,然后继续说。
“在安提奥克时有一次一个从东方来的强大的神到了我家,”我说。“他硬闯到了母后和父王那里。他想喝母后的血。然而当他要沉下牙齿到她的颈中时,她压碎了他的头,还用屋里的灯把他的身体烧的干干净净。这些我不会骗你的。”我重重的叹息一声。我已经厌倦的自己的愤怒。“告诉你吧,如果你愿意我会带你去那儿。”
“但你却喝了她的血,”马以尔说。
“你还真卤莽,”我答道。“你没明白我说的吗?她可能会毁了你。我没有说她会这么做。然后是国王的问题。他想怎么样呢?我不知道。我会带你去那儿。我说过了。”
我可以看到马以尔想去。没什么能阻止得了他,至于艾维卡斯,他很害怕而且以自己的恐惧为耻。
“我必须要去,”马以尔说。“我曾是她的祭司。给她在橡树中的神服务。我别无选择,只有去。”他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必须见她,”他说。“我不能接受你的警告,我必须去那里。“
我点头。示意他们等等。我去打开了宴会厅的门。我的客人们很快活。一直都是这样。有两个人欢呼我的意外出现,但很快就把我忘了。昏昏欲睡的奴隶让芬芳的美酒倾泻而出。
我转身回到艾维卡斯和马以尔身边。
我们走入夜色中,三个人向神殿走去,我立刻得知不论是马以尔还是艾维卡斯都没有达到他们的力量所能允许的速度。我告诉他们两个走快点,特别是没有人类看到的时候,很快我就让他们暗自高兴地得知他们掌握了更多真正的能力。
我们到了神殿花岗岩大门口,我告诉他们一队人类都不可能打开它。然后我点亮火把带他们走下石阶。
“现在,这就是圣地了。”我在打开铜门之前强调说。“你们不可以说不敬的或无意义的言语,不可以当他们听不见一样地谈论他们。”
他们两个已经沉迷其中了。
我打开门,点亮里面的火把,让他们进来站在台子前面。我高举着火把。
一切都像我预定的那样完美。女王像往常一样坐着,双手放在大腿上。恩基尔也是同样的姿势。他们的脸庞,被黑色的发辫拢出的美丽脸庞,是一种没有思想没有悲哀的空洞的美。
谁能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生命在他们体内喷薄着?
“母后父王,”我清清楚楚地说,“我带来两位要求见你们的访客。马以尔和艾维卡斯。他们怀着仰慕和崇敬而来。”
马以尔跪下身,就像个基督徒那么自然。他伸出手臂,开始用德鲁伊祭司的语言祈祷。告诉女王她是最美丽的。他说了古老橡树之神的故事。然后开始乞求她的血液。
我想艾维卡斯瑟缩了一下,我也是。
但我确信有什么东西刺激着阿卡莎。但也可能还不是。
我们心神不安地默默等待着。
马以尔站起来向台子走去。
“我的女王,”我平静地说,“马以尔怀着所有的尊敬和谦卑问你,他是否可以饮取最初的源泉。”
他走上去,钟情而决然地俯向女王,要从她的喉咙饮血。
似乎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她允可了。她玻璃般的眼珠凝视前方好像没有关系,双手还是放在大腿上。
但突然,沉重的恩基尔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转过身,像个靠轮子和齿轮工作的木头机器,他伸出右手。
我跳上前去,环住马以尔,从那只下落的手臂下面把他拉出来,一直拉到墙边。我把他抛在墙角。
“呆在那!”我低声说。
我站起来。恩基尔还在动着,眼神空洞,好像无处发泄怒气,他的手还停在空中。多少次了,我为他们穿衣、清洁,几时见过他们这种缓慢茫然的样子?
我压住自己的恐惧,走上台子。好言哄着恩基尔。
“我的国王,求你,都结束了,”我说。把我颤抖的双手放在他的手臂上,轻轻把他送回原来的地方。他面无表情得可怕。我把双手放在他肩膀上,把他转回到以前一样目视前方的样子。我小心注意他沉重的金项链,谨慎地摆好他的手指,抚平他沉重的短裙。
而女王还是安静地呆着。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要不就是我这么想的。直到我看见她亚麻长袍的肩部有一小滴血迹。等可以的时候我一定得给她换过。
但这证明她许可了亲吻,而他不许。那么,最有意思的是我现在知道上次我喝她的血,是恩基尔把我扔在神殿的地上。
没时间细想了。我得让艾维卡斯和马以尔离开神殿。
回到了我灯火通明的书房里,我才冲马以尔发火。
“我救了你的贱命两回,”我说。“我绝对受够了。不管怎么说,艾维卡斯来找我帮你的那一晚我就该让你死了,今晚我也该让国王如他所愿地碾碎你。我看不起你,懂吗。以后也不会变。你太卤莽、太任性了,对自己的愿望太疯狂了。”
艾维卡斯坐着点头,好像说他同意。
而马以尔则站在角落里,手放在匕首上,暗自嫉妒地看着我。
“离开我家,”我最后说道。“如果你不要命了,那就去打扰母后和父王吧。就算像他们那么古老那么沉默,他们也可以像你看到的那样把你碾碎。你知道神殿的位置了。
“你不知道你犯的罪有多大,”马以尔回答。“保守这样一个秘密。你怎么敢!”
“请安静,”艾维卡斯说。
“不,我不会保持沉默,”马以尔说。“你,玛瑞斯,你偷了天上的女王,还想把她据为己有吗?你把她当一个木制的罗马女神一样锁在华丽的神殿里吗?你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情?”
“笨蛋,”我说,“你要我怎么对她!你骗我。你想要的和他们一样。你要她的血。现在你知道她在哪了,你想怎么样?是不是要放她自由?放谁?怎么放?什么时候放?”
“请安静,”艾维卡斯再次说道。“马以尔,我求你了,我们离开玛瑞斯吧。”
“要是邪恶的崇拜者听到了我的话和我的秘密,他们会怎么做?”我追问下去,几乎陷在我的怒火里。“如果他们得到了她,取得了她的血,变成比我们强大的敌人会怎么样?之后要是人类联合起来对付我们,用法律和狩猎来消灭我们怎么办?哦,你根本不考虑如果她被我们一族全部知道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恶果,你这个愚蠢、疯狂、自负的空想家。”
艾维卡斯站在我面前,举起双手恳求我,他的表情非常悲哀。
我没有停下来。我踏开一步,面对着暴躁的马以尔。
“再想想那个要让他们死于太阳中的人吧,”我公然说着,“把像之前艾维卡斯经历的那场大火带给我们!你想让别人痛苦地结束掉你的生命吗?
“求你了,玛瑞斯,”艾维卡斯说。“让我把他带走。我们这就走了。我保证,我们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我背对他们。我听见马以尔走了,但艾维卡斯还留着。我突然感觉到他的手臂抱住了我,嘴唇印在了我的脸颊上。
“走吧,”我温柔地说,“在你冲动的朋友因为妒忌而刺我一刀之前。”

“你透露了一个非常重大的奇迹,”他低语。“让他考虑一下,直到他的思想可以消化为止。”
我笑了。
“至于我,我不想在见到这样的事情了。太悲哀了。”
我点点头。
“但让我晚上可以来这里,悄悄地,”他低喃。“让我可以从花园的窗户里静静地看你绘画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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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奥维德:ovid,公元前48-公元17,古罗马诗人。以《爱的艺术》和《变形记》闻名于世,其诗作由于对古典神话作了富于想象力的阐释以及作为技巧成就卓绝的范例而产生巨大影响。
[注2]卢克莱修:lucretius,活动时间在公元前一世纪。拉丁诗人和哲学家,以其唯一的一首长诗《物性论》而知名。
第八章
翻译:蓝鬼
时光飞逝。
整个罗马谈论的都是东方的大城市君士坦丁堡。越来越多体面的贵族被它的魔力所吸引去了。但同时在君士坦丁大帝之后,无数好战的皇帝还是不断上台。帝国边境上的压力仍然让人无法接受,从贵族到皇帝的全部精力都投进去了。
最有意思的一个人物是尤利安[注1],之后以叛教者而闻名,他力图恢复异教,但完全失败了。不论他的宗教幻想是怎样的,他证实是一个能干的士兵,远离家乡,死于与抵抗不住的波斯人交战的战役中。
帝国各地都不断的被哥特人,西哥特人,日耳曼人和波斯人侵略。有着竞技场、剧院、回廊和神庙的富饶美丽城市都被那些部落的人挤满了,他们才不在乎什么哲学还是礼貌、诗歌或是上流社会的旧价值。
甚至连安提奥克,我和潘多拉的老家,都被蛮族洗劫了——对我来说是一幅完全不可想象的情景,这让我无法忽略。
只有罗马城好像还没有被这种恐怖所侵袭,而且,我想那些古老的家族们,即便到了家园崩塌了,也不会相信这座永恒之城会遭受这样的命运。
至于我,我的宴会依旧纸醉金迷,而我则花许多时间在我的日记和绘画墙壁上。
当我的常客们不可避免的死去的时候,我非常难受。但我看到客人们还是那么多。
我只是带着颜料罐,也不管谁喝醉了或是在花园里呕吐,所以家里看起来非常混乱,灯火通明,主人在墙上画着他的幻觉,客人们嘲笑着他,向他举杯,而音乐则一直奏到天明。
一开始我以为这样可以干扰艾维卡斯对我的监视,但我逐渐习惯听到了他越过围墙进到花园里来的声音,逐渐习惯了他的接近,只有他才能分享那些时光。
我继续画着我的女神们——维纳斯、阿里阿德涅[注2]、赫拉——我逐渐顺从了想象中的潘多拉会特别主宰着我做的每一件事,不过我也画男神们。阿波罗,最让我着迷。我还画神话中其他的形象像忒修斯,埃涅阿斯,以及赫拉克勒斯。有时候我也会为了灵感转而阅读奥维德或荷马或卢克莱修[注3]。其他时间里,我则写自己的创作。
但绘画花园一直是我的安慰,因为在我心里我觉得我和他们活在一起。
我一遍又一遍地画满我房子的每一个房间,仿佛那是一座别墅,而不是一座有中庭的复式房屋,艾维卡斯可以在花园周围漫步,看我所有的画,但我禁不住想我的作品是不是因他所见而改变。
最让我感动的可能是他那么忠实的逗留在我这里。而且他因为怀着敬重而沉默不语。他极少有一周不来,而且一呆就是整个晚上,经常是连续四五个晚上都在这里,有时甚至更长。
当然我们并没有和对方交谈。在我们的沉默中有一种高雅。虽然我的奴隶们有一次注意到了他,他们的惊恐让我苦恼,但我很快就制止了这种情况。
我去必须被守护者那里的时候艾维卡斯并没有跟着我。我必须承认我在神殿里作画的时候感觉有几分自由。但忧郁对我的打击却更甚于往昔。
我在台子和神圣的一对身后找到一块地方,时常坐在那个角落里,睡过整个白天,甚至下一晚也不出去,脑子里空空荡荡。难以想象自己能得到什么慰藉。难以形容帝国会发生什么事情。
然后,我会想起艾维卡斯,起身,驱走疲惫,回到城里,重又画起我房间的墙壁。
多少年就这么过去了,我算不清了。
更重要的是一帮邪恶的血族又占据了一处废弃的地下墓穴,按他们的习惯开始以无辜的人为食,他们可怕的粗心吓到了人类,导致了恐怖的蔓延。
我希望马以尔和艾维卡斯能消灭那帮血族,因为他们都很弱小,又苯,消灭他们一点都不难。
但是艾维卡斯带着一种很久之前我就应该知道的理由来找我。
“那帮撒旦崇拜者总是那么年轻,”他对我说,“从没有一个人类生命达到三十或四十岁的。他们总是从东方来,说魔鬼怎么是他们的统治者,而他们又是怎么服务于他的,他们服务于基督。”
“我知道他们的事,”我说着,继续画我的画,仿佛艾维卡斯没有站在那,他一点也不粗鲁,只是厌倦了撒旦崇拜者,他们曾经在很久之前让我牺牲了潘多拉。
“但是你知道,玛瑞斯,有个非常古老的家伙肯定像我们派出过非常小的使者,而那个老家伙是我们一定要毁了的。”
“你打算怎么做呢?”我问。
“我们打算把他引到罗马来,”艾维卡斯说,“我们想让你和我们一起。今晚和我们一起到地下墓穴去告诉那些年幼的你是朋友。”
“啊,不,你一定是疯了才这么说!”我说道。“你不明白他们知道母后和父王吗?不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吗?”
“我们打算把他们毁的只剩下一个,”站在我身后的马以尔说。“但要彻底的结束,我们必须在毁掉他们之前把那个老的引过来。”
“来吧,玛瑞斯,”艾维卡斯说,“我们需要你,也需要你的口才。让他们以为你有同情心。这样他们一定会把他们的头儿带来,那时候,那时候只有你才能让他们留下来。马以尔和我无法像你一样能说服他们。这并不是无聊的奉承,真的。”
我拿着画笔站了很久,看着他们,考虑着,我要不要这样做,最后,我承认我做不到。
“别叫我去,”我对艾维卡斯说。“你们自己去引他来吧。他什么时候来了,让我知道,那时我保证我会来。”
第二晚,艾维卡斯又来找我。
“那些邪恶的家伙,他们真是一帮孩子,”他说,“他们那么自动地说起他们的首领,承认他居住在埃及北部的一处沙漠里。他在那场大火中烧伤,毫无疑问,他还教给了他们所有关于圣母的事。把他们毁了未免让人伤感,但他们在城里横冲直撞,找最甜的人类作他们的牺牲品,这让人无法容忍。”
“我知道,”我平静地说。对自已一直让马以尔和艾维卡斯他们单独把那帮家伙驱赶出罗马有些惭愧。“但你们有没有把那个首领引出他的藏身之处?是怎么作的?”
“我们给了他们很多财产,”艾维卡斯说,“这样他们可能会把他们的首领带到这儿来。我们许诺以我们强壮的血液作为他来的报偿,他为了他邪恶的缘由肯定急需缔造出更多的祭司和女祭司。”
“哈,你们强壮的血液,当然,”我说,“我怎么没想到呢?我想一定和母后父王有关,但没想到和我们自己有关。”
“我得说我不由自主,”艾维卡斯说。“是其中一个邪恶得孩子这么建议的。因为他们的首领太虚弱了,连床都起不来,只有靠接受祭品和缔造信徒过活。当然我和马以尔立刻就答应了。不然我们这几百年对那些孩子来说又能是什么呢?”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没听到什么更多的消息,我只通过意念术知道艾维卡斯杀死了几个撒旦崇拜者,因为他认为他们当众的罪行太危险了,还有在一个温暖的夏夜,我站在花园里俯视着城里,我听见很远处马以尔和艾维卡斯争论着他们是不是应该把剩下的都杀光。
最后那帮血族被杀了,地下墓穴空了,浸透了血液,马以尔和艾维卡斯出现在我家里,求我出门,因为去埃及的家伙们在一个小时之内就要回来了,我们必须尽快行动。
我离开了我温暖快乐的房间,带着我最好的武器,如我保证的那样和他们一起去了。
地下墓穴又小又封闭,我简直没有立足之地。我马上就知道这是人类基督徒的墓地,也是最早教会聚集的场所。
我们走了大约八九十尺的距离下到地下,发现那位埃及老血族在他的棺材里盯这我们,他年轻的随从们惊恐地发现他们的住里所除了尸体的灰烬之外已经空空如也了。
那个老家伙很痛苦。他秃顶,瘦弱,在大火中变黑,他把自己完全都消耗在了缔造他邪恶的孩子上了,所以可能并没有像其他血族那样复原。现在他知道他被骗了。他送到罗马来的孩子已经永远的去了,我们站在他面前,审判般地俯视着他,拥有不可想象力量的血族们对他和他的理由完全没有怜悯。
艾维卡斯首先举起了剑,但在那个老家伙喊出来的时候停了下来,
“我们不是为上帝服务的吗?”
“你会比我先知道的,”艾维卡斯回答了他,剑锋一落,砍掉了他的脑袋。
剩下的血族并没有逃跑。他们跪下来,默默地面对着我们沉重的打击。
就这样,火焰把他们都吞噬掉了。
我们回来后接下来的两个晚上,我们三个,把尸体聚集起来,又烧了一次,直到最后我们认为这次已经把所有邪恶的崇拜者都结束掉了。
就是这样。
我无法说是我们生命中可怕的一段才把我和艾维卡斯和马以尔带到了一起。这太糟了,太有违我的本性,对我来说太痛苦了。
我回到家里,高兴地继续我的绘画。
我非常满意于没有一个客人想知道我得真实年纪或为什么我不老也不死。我想答案就藏在我有太多的同伴了,他们没有一个能对一件事注意很久。
不管怎样,在杀掉邪恶的孩子们之后,我需要比以前更多的音乐,我更加不懈地绘画,加入了更多的创造和设计。
与此同时帝国的状况更糟了。几乎已经完全分裂成了东西两部分。西部,当然包括罗马,使用拉丁文,而东部的通用语是希腊文。基督徒们很清楚地感觉到了分裂,但还继续为了他们的信仰争吵不休。
最后,连我心爱的城市的情况也变得无法容忍了。
西哥特的统治者阿拉里克[注4]占领了附近的港口奥斯蒂亚[注5],威胁到了罗马城本身。元老院似乎对迫近的侵略无能为力,全城传说奴隶们可能会倒向侵略者一边,给我们带来毁灭。
终于,午夜十分,撒拉里安城门被攻破了。到处都能听到哥特喇叭恐怖的声响。涌进来的贪婪的哥特和斯基泰游牧部落洗劫了罗马。
我冲到街上,看着周围的屠杀。
艾维卡斯立刻到了我身边。
我们快速地穿过屋顶,看见各处的奴隶都在起来反抗他们的主人,房屋被武力打开,珠宝黄金被分给疯狂的受害人们,但他们仍逃不脱被杀的命运,值钱的雕塑堆积如山地放在街上的马车上,很快就尸横遍野,血液在排水沟里流淌,不可避免的大火开始烧掉所有能烧的东西。
青壮年人被抓到一起准备卖作奴隶,但屠杀还是随处可见,我很快就意识到我帮不了任何一个我见到的人类。
回到家,我惊恐地发现家里已经陷入火海。我的客人们不是被俘虏了就是逃跑了。我的书在着火!我所有的维吉尔[注6],佩特罗尼乌斯[注7],阿普列乌斯[注8],西赛罗[注9],卢克莱修,荷马,普林尼[注10]的书都已经无可挽回地葬身火海了。我画已经变黑碎裂。污秽的烟雾堵住了我的肺。
我已经没多少时间去抢出一些重要的卷轴了。我拼命地寻找着奥维德,那是潘多拉非常喜欢的伟大的希腊悲剧作家。艾维卡斯出手帮我的忙。我抢出了更多,还在找着我的日记,但就在这关键时刻,哥特士兵冲进我的花园,大呼小叫的,举着武器。
我马上拔出剑来,飞速地砍杀着,冲着他们大喊,任凭我超自然的声音把他们震隆震傻,而我则胡乱砍着。
艾维卡斯比我打得还猛,也许是习惯了这种战斗,很快我们脚下就横满了尸体了。
但这个时候我家已经完全被火焰吞没了。我们要去抢救的几个卷轴也着火了。没有办法了。我只能祈祷我的奴隶们已经找到了避难所,否则他们很快就会被虏走了。
“去必须被守护者的神殿,”我说。“不然还能去哪?
我们又快速地跃上屋顶,在遍地着的能照亮夜空的火焰里穿梭。罗马在哭泣;罗马在求救;罗马就要死了。罗马不在了。
虽然阿拉里克地军队也同样在乡下抢掠,但我们还是安全地抵达了神殿。
下到神殿阴凉的地界里,我迅速点亮了灯火,跪倒在阿卡莎的面前,也不管艾维卡斯会怎么想我这样的姿势。我低声向她倾诉了我人类家园被袭击这个天然的惨剧。
“你看见了埃及的灭亡,”我虔诚的说。“你看见它变成罗马的一个行省。那么,现在轮到罗马灭亡了。罗马已经维持一千一百年了,而现在结束了。世界将如何幸免于难?谁来照管成千上万把各地的男男女女们都联系起来的道路桥梁?谁来维护让男男女女们安居乐业,教育子孙,礼敬神灵的大城市?谁来把这些不会耕种烧过的土地却只知破坏的可恶的家伙赶走!”
当然从神圣的父母那里是得不到回答的。
但我向前伸出手去触摸阿卡莎的脚。我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终于,我忘却了一切礼节,蜷在角落里,像一个筋疲力尽的孩子一样坐着。
艾维卡斯过来坐在我旁边。紧握住我的手。
“马以尔怎么办?”我轻柔地问。
“马以尔很聪明,”艾维卡斯说。“马以尔喜欢打架。他曾经毁了不少血族。他再也不会让自己像很久之前那晚一样受伤了。马以尔知道一无所有的时候如何藏身。”
我们在神殿里呆了六个晚上。
我们能听到劫掠还在继续时的喊叫声,哭喊声。但之后阿拉里克进军出了罗马,去给南部乡村带去灾难了。
最后,对血的需求让我们两个重返上面的世界。
艾维卡斯向我告辞去寻找马以尔了,而我发现自己站在我家附近的街上,遇到了一个胸口插着矛就要死了的士兵。他已经晕过去了。我拔掉矛,这让他在昏迷中呻吟了一声,然后我把他举起来,嘴对上了血喷涌而出的伤口。
到处都是血液,很快我就喝够了。我把他放在一边,把他的四肢巧妙地放好。但之后我发现我渴求更多。
这回一个快死的人就不行了。我走着,踏过腐烂发臭的尸体,穿过断壁残垣的房屋,直到我发现一个独自背着一包战利品的士兵。他想拔剑,但我制服了他,咬进了他的喉咙。他对我来说死的太快了。但我已经满足了。任他倒在我的脚下。
然后我回到了已经完全被毁的家。
已经肿胀发臭的死士兵倒在我的花园里是一种怎样的景象啊。
没有一本书没被焚毁。
我一边哭泣一边明白了一个惨痛的打击,我拥有的所有埃及的卷轴——母后和父王最早的事情——已经付之一炬了。
卷轴是我把母后父王带出埃及的那一晚从亚历山大城的旧庙里拿的。卷轴描述关于了一个邪恶的灵魂是怎样进入阿卡莎和恩基尔的血液中,血族又是怎样产生的古老故事。
在一切都完了。都成了灰烬。我的希腊罗马诗人们和历史学家们不在了。我自己写的东西也都不在了。
发生这样的事情简直难以置信,我责怪自己没有把埃及的传说复制下来,没有把它们存放在神殿里。毕竟,在国外的某些集市上,我还能找到西赛罗、维吉尔、色诺芬[注11]和荷马。
但埃及的传说呢?我再也无法弥补这个损失了。
我想知道:我美丽的女王会不会在意她的故事被毁?会不会在意我把故事记在心里?
我走进我房间的废墟,看看发黑的石膏墙壁上残存的一点画。看看随时都有可能砸到我身上的黑黑的木料。踏过成堆烧过的木头。
我终于离开了我住了那么久的地方。四处走了走,看到罗马已经从它的惩罚中脱离了出来了。并非所有的一切都烧掉了。罗马太大了,有太多石制的建筑。
基督徒们忙着帮助他们的同胞,赤裸的孩子们为他们死去的父母哭喊着,但这样可怜的景象对我来说又怎么样呢?就算罗马没有被移为平地。没关系。还会有更多的入侵。那些留在城里努力重建家园的人们,将忍受我无法忍受的耻辱。
我又回到神殿。走下台阶,进入圣地,满足而又疲惫地躺在角落里,闭上了眼睛。
这成了我的第一次长眠。
在我成为不朽者的生命中,我在夜晚起身,度过暗夜分配给我的时间,要么猎食,要么享受任何我能享受的娱悦和快乐。但现在我不管太阳落山。我开始像你,像你在冰窟中一样。
我沉睡了。我知道我是安全的。知道必须被守护者也是安全的。我能听到太多从罗马传来的苦难了。所以我决定沉睡。
也许我是从丛林之神的故事中得到的灵感吧,他们可以一次在橡树中饿一个月,仍然还可以起来接受祭品。但我不确定。
但我确实向阿卡莎祈祷了。我祈祷说,“给予我安眠。给予我寂静。给予我安定。在我听到的强烈的声音中给予我静默。给予我安宁。”
我睡了多久?很多个月。我开始感觉到非常饥饿,梦见了血液。但我还是顽固地躺在神殿的地上,在我会徘徊的夜里闭着眼睛,对外面聪明的世界装聋作哑。我受不了再看见我心爱的城市。我想到我无处可去。
奇怪的时刻来临了,在梦中,好像马以尔和艾维卡斯在这里,劝我起身,给我他们的血液以便给我力量。
“你饿了,你很虚弱,”艾维卡斯说。他看起来多么悲伤。但他又是多么温和呀。“罗马还在,”他继续说。“还在被哥特人和西哥特人蹂躏。元老院议员们一直保留下来了。他们迎合粗鲁的野蛮人。基督徒们把穷人集合到他们那里,发给他们面包。没有什么能真正毁掉你的城市。阿拉里克死了,仿佛因为他所作的一切而受到了诅咒,他的军队也散了很久了。”我是不是被这一切所安慰?不知道。但我不让自己醒来。我睁不开眼睛。我只想一个人躺着。
们走了。他们也做不了什么更多的了。后来好像他们又来过,我可能通过灯光看到了他们,他们可能对我说话,但我好像做梦一般,完全什么也不在乎。
当然几个月过去了,然后是几年。我感觉四肢轻飘飘的,只有意念术好像还在增强。
一幅画面攫住了我。我看见自己躺在一位女子的怀抱中,一位美丽的埃及黑发女子。是阿卡莎,她在安慰我,告诉我睡去,什么都不能伤害我,即使是饥渴也不会,因为我喝了她的血液。我不像其他的血族。我可以饿着再度起来。我不会变得极端虚弱。
我们在一间挂着丝制帷幔的华丽房间里。我们躺在床上,我能透过精致的丝制窗帘看见外面。我能看见顶端有着莲叶的金色柱子。能感觉到身下柔软的垫子。但最重要的是我能感觉到安慰我的人温暖的紧紧抱着我,告诉我睡去。
好久以后我起身走出去观赏花园,没错,这就是我画的花园,只是变得更完美了,我转过身,想看见起舞的仙女,唯有她们对我来说才太过快速。在我看见她们之前就走掉了,遥遥地唱着歌,柔和的我几乎听不到。
我梦想的颜色。我要绘画的颜料摆在面前,纯色的颜料让我能把花园变得更鲜活。
对,沉睡。
神圣的黑暗终于降临在我的意识里,没有任何的想法可以穿得透。我知道阿卡莎还抱着我因为我可以感觉到她得手臂环绕着我,她的唇在我的脸颊上。这就是我知道的一切。
又许多年过去了。
许多年过去了。
我的眼睛非常突然地睁开了。
一种强烈警觉抓住了我,让我知道我还四肢完好地活着。我没有动,但我抬眼盯着黑暗中,然后我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而灯光让我一时失明。
一个声音响起。是艾维卡斯。
“玛瑞斯,和我们来吧,”他说。
我力图从石头地板上起来但做不到。我抬不起胳膊。
就这样,我告诉自己说,想着这件事情。考虑着发生了什么。
在灯火下,艾维卡斯站在我面前,拿着一盏摇曳不定的青铜小灯。他穿着华丽的带外衫的双层外衣,哥特式的裤子,非常像士兵。
马以尔站在他身边,穿着和他相似的华丽衣服,金发向后梳得干干净净,脸上的恶意完全消失了。
“我们要走了,玛瑞斯,”马以尔说,眼睛宽大而慷慨。“和我们一起来吧,别在死一般地睡下去了,来吧。”
艾维卡斯单膝跪下,把灯放在我身后,这样灯光就不会再刺到我的眼睛了。
“玛瑞斯,我们要去君士坦丁堡。我们有自己的船可以上路,有自己的奴隶划船,自己的领航员,我们给了很多钱的随从对我们晚上的安排不会有任何疑问。你一定要和我们一起走。再也没有理由留下来了。”
“我们必须走了,”马以尔说。“你知道你在这躺了多久吗?”
“半个世纪,”我低声说着,“这段时间里罗马又荒芜了。”
艾维卡斯摇头。“长的多了,老朋友,”他说,“我都不知道有多少次我们想唤醒你。玛瑞斯,西罗马帝国真的灭亡了。”
“和我们去君士坦丁堡吧,”马以尔说。“她是世界上最富庶的城市了。”
“喝我的血吧,”艾维卡斯说着,就要咬开他的手腕让我喝。“我们不能把你丢下。”
“不,”我说。“让我靠自己的力气站起来。”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见我的话,我对他们的说的话太轻了。我慢慢地用胳膊肘支起身,接着我意识到自己坐了起来,接着跪着站了起来。
我糊涂了。
我耀眼的阿卡莎,还在她的宝座上那么笔直地坐着,目光茫然地穿过我。我的国王也没有变。而且他们两个身上都覆盖了一层灰尘,无法想象对他们如此怠慢是一种犯罪。凋谢的花朵像干草一样插在干涸的花瓶中。但又能怪谁呢?
我犹豫着走向台子。闭上了眼睛。在我明显就快摔倒的时候感觉到艾维卡斯抓住了我。
“离开我,拜托,”我平静地说。“只要一小会。我必须为我在沉睡时享受的舒适祈祷。我很快就会赶上你们。”我立誓站得更稳,就又闭上了眼睛。
马上进入我意识的景象是我躺在奇特的宫殿里华丽的床上,而阿卡莎,我的女王,拥抱着我。
我看见丝制的帷幔在微风中起伏。这不是我的视觉。不是我所看到的。而更像是别人让我看到了,我知道只有她。
我睁开眼盯着她完美坚硬的脸。当然任何一个没那么漂亮的女子都忍受不了那么长时间。从没有任何一个血族有勇气真正毁掉她。以后也不会有。
但我的想法突然混乱起来。艾维卡斯和马以尔还在。
“我会和你们一起去的,”我对他们说,“但现在,你们一定要把我留在这里。你们一定要在上面等我。”
最后他们服从了。我听到他们上台阶的脚步声。
我踏上台子,再次俯向我坐着的女王,像以往一样虔诚,像以往一样勇敢地献上了一个吻,这个吻很可能意味着我马上就会死。
避难所里没有什么动静,神圣的一对还是那么安静。恩基尔并没有举起胳膊来袭击我。我也感觉不到阿卡莎的身体有任何动作。我快速地沉下牙齿。尽可能快地深深吸着浓稠的血液,日光照耀下的花园又回来了,可爱的花园,满是茂密的树木和盛开的花朵,仿佛是为了宫殿,每一棵植物就是皇家设计的一部分。我看见了卧室,看见了金色的柱子。好像还听到了一声低语:玛瑞斯。
我的灵魂都舒展开了。
我又听到了一声,恍若是悬挂着丝缦的宫殿里传来的回声。花园里的光芒变得更灿烂了。
随后,伴随着一阵强烈的脉动,我意识到不能在要更多了。我退后。看着微小的孔洞缩小消失。我吻了他们两个很长时间。
我跪下全心全意地感谢她。对她在我沉睡时保护我再无些许怀疑。我知道是她。也知道是她让我醒来地。若没有她非凡地干涉,艾维卡斯和马以尔是做不到的。我比离开埃及时更加确定她属于我。她是我的女王。
而后我退了下来,变得更加有力,眼睛也更加清朗,准备穿洋过海到拜占庭去的长途旅行。我让马以尔和艾维卡斯帮我把神圣的父母安全地放到石棺里;在海上我们会有许多个漫漫长夜,而我可以为我美丽的意大利,我失去的意大利哭泣。
[注1]尤利安:julian(331或332-363),罗马皇帝(361-363)。君士坦丁大帝之侄,著名学者和军事领袖。执着地反对基督教,自称信奉异教,因而被称为“叛教者”。
[注2]阿里阿德涅:ariadne,希腊神话里克里特国王米诺斯的女儿,爱上了英雄忒修斯,并帮助他杀死妖怪米诺陶洛斯,逃出迷宫。
[注3]卢克莱修:见第七章注2。
[注4]阿拉里克:alaric(约370-410),西哥特人首领,410年8月洗劫罗马的军队领袖,这一时间标志着西罗马帝国的垮台。
[注5]奥斯蒂亚:ostia,意大利古城。原位于台伯河口,现处于河口以上6千米处。
[注6]维吉尔:virgil(前70-前19),又作vergil,古罗马最伟大的诗人。其声誉主要在于他的民族史诗《埃涅阿斯记》。
[注7]佩特罗尼乌斯:petronius(?-66),古罗马作家。作品以描述1世纪罗马社会的小说《萨蒂利孔》最为出名。
[注8]阿普列乌斯:apuleius(约124-170后),柏拉图派哲学家、修辞学家及作家。因著《金驴》一书而知名。
[注9]西赛罗:cicero(前106-前43),罗马政治家、律师、古典学者、作家。以作为演说家最为出名。
[注10]普林尼:pliny,历史上有两位出名的普林尼。文中大概指的时老普林尼。
老普林尼(23-79):古罗马大教育家、作家。共有7部作品,现仅存《博物志》及其他一些片断。《博物志》涉及大量自然科学。
小普林尼(61或62-约113)为其叔父老普林尼的养子。罗马作家、行政官。留下一批富有文学魅力的私人信札,从内部描述了罗马帝国全盛时期的社会生活和私人生活。
[注11]色诺芬:xenophon(前431-前350前),希腊历史学家。《远征记》的作者,他的散文受到古代文艺评论家的推崇,并对拉丁文学有很大影响。
第九章
翻译:蓝鬼
接下来的几晚我忍不住要拜访罗马,但艾维卡斯和马以尔都劝我不要去。他们怕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其实我知道。差不多过去了一百年。
我发现代表帝国荣耀的宏伟建筑物都已经倒塌,动物泛滥,被来搬石头的人当成了采石场。巨大的雕像倒在地上,掩埋在杂草中。原来的老街也已经辨认不出来了。
人口也减到了不超过万人。
但是,基督徒们同舟共济,他们的优点就是非常能鼓舞人。因为侵略者中也又不少基督徒,所以不少教堂都安然无恙。罗马主教想反抗他们的统治者,而和统治着东西方的君士坦丁堡保持紧密的联系,
但对于留下来的少数一些古老的罗马家族,唯一的耻辱就是他们要为新的蛮族老爷们服务,还要告诉自己说没准那些粗鲁的哥特人和汪达尔人【注1】能从文学中学到点优雅和爱,或是赞赏一下罗马的法律。
我再一次惊异于基督教全然的抵抗力,每次好像遭受了灾难或是迫害,在间或的和平时期内又能兴盛起来。
我也同样惊异于老贵族们的适应力,他们正如我所说的,并没有从公众生活中退出,而且还尽可能地努力传播着旧价值。
到处都能看到留着胡子,穿着粗劣的裤子,头发油腻蓬乱的蛮族。其中不少是阿里乌派基督徒【注2】,坚持着和他们“正统”天主教兄弟姐妹们不同的仪式。他们是什么人?哥特人,西哥特人,阿勒曼尼人【注3】,匈奴人?有些我根本认不出来。而这片伟大土地上的统治者却不住在罗马而住在北方的拉文纳【注4】。
我还发现恶魔吸血鬼又把他们的巢穴建在了城里被人遗忘的地下墓穴,他们在出去捕食无辜的人或作恶之前在那里祭祀他们的阴险的魔鬼。
艾维卡斯和马以尔,对这些新狂热者的来源迷惑不解,而且极端厌恶他们,已经决定不管他们了。
我走在荒芜的街道上,穿过空荡荡的房屋的时候,那些狂热者刺探着我。我讨厌他们,但几乎不把他们当作一种威胁。在饥饿中我变强了,因为阿卡莎的血液流淌在我的血管中。
但在判断恶魔吸血鬼的时候我错了,哦,大错特错了。但我及时纠正了错误。
让我回到我徘徊在古典文明的残垣断壁中那几晚吧。
我并没有像其他人想象的那样被眼前的景象所苦。事实上,阿卡莎的血液不仅给了我强大的物质力量,而且让我的头脑更加明晰,我的能力可以集中于我所珍视的事情,而摒除不好的事情。
不过罗马的状况很混乱,而且只有变的更糟。我指望着君士坦丁堡能保存着我称之为文明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去面对摆在面前的航程。
那么,是时候去帮助艾维卡斯和马以尔作最后的准备了。他们带着所有的敬意,帮我小心地把神圣的夫妻像木乃伊一样包起来,把他们安置在人类无法打开的花岗岩的石棺里,就像我以前做的一样,以后每一次移动神圣的父母也都是这样。
这对艾维卡斯和马以尔来说是最吓人的事情——眼见移动这对夫妻,还把他们用亚麻制的白布条完全地覆盖住。他们对我背诵的古埃及祷文一无所知,那是我从经年的阅读中搜寻出来的为祈祷旅途安全的祷文,我觉得这让他们觉得不舒服。但神圣的夫妻才是我要关注的。
当我正要包到阿卡莎的眼睛的时候,她闭上了眼睛,到恩基尔的时候也是这样。这是个多么奇怪又多么短暂的的有意识的暗示啊。我体内滑过一阵寒意。但我仍继续着我的工作,仿佛我是一个在死亡圣殿里包裹已故法老的古埃及人。
最后马以尔和艾维卡斯陪着我到了奥斯蒂亚【注5】,那个我们即将起航的港口,我们登上船,把神圣的父母安置在甲板下面。
至于艾维卡斯和马以尔买的奴隶,我发现他们给我的印象很深,所有人都经过精心挑选,很优秀,甚至连船上厨房里的奴隶都知道他们是在为了将来在东方的自由和丰厚的酬金而工作。
一队强壮的士兵和我们一起航行,他们每个人都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对同样的目标深信不疑,而我对船长的印象尤为深刻,他叫克莱门特,是个罗马基督徒,很精明,是他让其他人在长长的旅途中维持着对最后的酬金的信念。
船本上是我见过的最大的船,有着非常好的彩色帆和宽敞坚固的船舱,其中有三个用铜和铁精致而成的长箱子是马以尔、艾维卡斯和我白天睡觉用的。这三个箱子,就像石棺,人类如果不是费尽极端的方法是不可能打开的,即使一帮人也远不能抬的起来。
终于一切准备就绪了,为了防海盗我们全副武装。我们在夜间起航,在快速驶离海岸的时候用我们超自然的眼睛辨别暗礁,为船导航。
这在某种程度上吓倒了我们的船员和士兵是可以想见的,那个时候,船只几乎只有在白天才能起航。否则对他们而言太危险了,因为他们看不清海岸或可能会遭遇到的岩石岛屿,就算他们有很好的地图和有素的领航员也不行,在黑暗中仍有发生致命事故的危险。
我们颠覆了旧的观念,在白天,我们的船靠岸,这样那些为我们服务的人就可以享受当地城镇所提供的东西,这让我们的奴隶和士兵非常高兴,非常热衷于此,但船长严格控制,一次只允许一部分人上岸,坚持要求另一部分人留下来值班或睡觉。
我们醒来,出现在船舱里的时候,总是发现我们的仆人兴高采烈,乐师们在月下为士兵弹奏着乐曲,而船长克来门特欣然醉倒。他们除了认为我们三个是极端怪异的富豪之外再无怀疑。而且有时我偷听倒他们对我们的推测——我们三个国王一样的人就像在婴儿耶稣面前敬献礼物的远东三博士。这让我觉得最有意思。
我们唯一成为问题的事情非常可笑。我们必须要叫人给我们送饭菜,然后又通过船舱的窗户把吃的直接倒进海里。
这让我们哄堂大笑,虽然我觉得这样不太庄重。
我们定期在夜间靠岸,以便我们能去觅食。在这方面我们度过的岁月让我们深谙此道。虽然我们可以在整个旅程中忍住饥饿,但这回我们决定不这么做。
至于我们在船上时的友情,则最让我感兴趣。
我比以前更接近人类。我可以跟船长和士兵谈上几个小时。而且我觉得非常高兴,也很放心,尽管我的皮肤过于苍白,但还是很放松的和他们交谈。
我发现自己被船长克来门特强烈地吸引住了。我喜欢他年轻时在商船上穿越地中海的故事,他对所到港口的描述也很让我高兴,有些地方我几百年前就知道了,有些则是完全陌生的。
听克来门特说话的时候我的悲哀又升了起来。我通过他的眼睛看到了世界,也知道了他的希望。我期待着在君士坦丁堡能有一处轻松的居所,这样他就能像看朋友一样来看我了。
另一个巨大的变化发生了。我现在无疑已经是艾维卡斯和马以尔的亲密同伴了。
许多个夜晚我们在船舱中一起度过,面前放着盛满酒的酒杯,谈着意大利所发生的一切或是其他的事情。
艾维卡斯和我一直以来想象的一样很热心,他渴望学习和读书,过去的几个世纪里他自学了拉丁文和希腊文。但还有很多关于我的世界的事情和其中古老的虔诚他不了解。
他带着塔西佗【注6】和李维【注7】所著的历史,还有卢奇安【注8】的真实故事,普卢塔克【注9】用希腊文所写的传记,但他却不明白这些著作。
他跟着我的时候我花了不少时间高兴地大声读给他听,给他讲解如何翻译文本。我看到他对信息顺利地吸收。他想知道全世界。
马以尔并没有这种热情,但也不像很久以前那么反感了。他听了我们所有的讨论,也可能从中有所收获。对我来说他们两个——艾维卡斯和马以尔——作为血族依靠彼此而生存着。但马以尔也不再敬畏地对待我了。
至于我,我非常喜欢老师这个角色,让我有了和普卢塔克辩论的新乐趣,就好像他和我同处一室,我还品评塔西佗,就好像他也在这里一样。
艾维卡斯和马以尔两人都随着时间而日渐苍白,也日渐强大。他承认,他们两个人都会在某些时候感觉到绝望的威胁。
“是你,在神殿里沉睡的样子,”马以尔完全没有敌意地说,“让我也下到某个地下室里,听任自己陷入相同的睡眠。我感觉我永远都醒不过来了,而艾维卡斯,我的同伴艾维卡斯,不允许我这样。”
而当艾维卡斯厌倦了世界,无法再坚持的时候,是马以尔让他远离沉眠。
他们两人忍受着比我更极端的痛苦,而且在这几十年间,我躺着,对他们的恳求毫无反应,他们害怕尊贵的父母,不敢在他们面前摆放花朵,点燃熏香或是任何照看神殿的事。
“我们怕他们会袭击我们,”艾维卡斯说。“甚至看着他们的脸也会让我们充满恐惧。”
我点头表示理解这一切。
“神圣的父母,”我说,“从没有表示过需要那些东西。是我一厢情愿。也许黑暗同点燃的灯火一样可以取悦他们。看看他们现在裹着包裹带睡在棺材里的,双双躺在甲板下面。”
这种景象能给我壮胆,我不得不这么说,虽然我从来没有提到过这些或是自诩饮用过圣血。
在航程中,一个很恐怖的阴影时时刻刻笼罩着我们——就是我们的船不论白天黑夜都有可能遇袭,而神圣的父母可能会沉入海中。这对我们来说是在是太可怕了,我们提都不敢提,也许就是这样,我们才平安无事。每当我回想起来,我都觉得我们应该选择更安全些的陆路。
凌晨时分。我意识到一个恐怖的事实——如果我们遭遇不测,我大概可以从海里浮出来,而必须被守护者就未必了。他们在神秘的大洋底下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心里越来越痛苦。
我把苦恼搁置下来,继续和我的同伴们愉快地交谈。我走到甲板上,俯视着银色的大海,遥寄着我对潘多拉的爱。
与此同时,我并不像马以尔和艾维卡斯那样热衷于拜占庭。很久以前我在安提奥克住过,安提奥克是一座受西方深远影响的东方城市,而我离开了它回到了罗马,因为我是西方之子。
现在我们正驶向一座我所认为是纯东方的首都,我担心在它的勃勃生机之下会是我接受不了的东西。
你必须了解:从罗马人的观点来看,东方——亚洲次大陆和波斯——总是让人怀疑,因为他们极度的奢华和普遍的温柔。我和不少罗马人都相信是波斯腐化了亚历山大大帝,从而瓦解了希腊文化。而受了波斯影响的希腊文化瓦解了罗马。
当然优秀的文化也随之瓦解了。罗马文化本就是希腊文化在各个方面的继承。
无论如何,我从心里深深的感觉到这种对东方的古老怀疑。我自然什么也没对艾维卡斯和马以尔说。他们对东罗马帝国强势地位的热衷大概是不会打消的。
终于在长长的旅程之后,我们在刚入夜的时候驶入了波光粼粼的马尔马拉海,看见了君士坦定堡高耸的城墙和其上无数的火把,头一次,我明白了许久之前君士坦定所选半岛的荣耀。
我们的船慢慢驶入宏伟的港口。我因为会“魔法”而被选中为船上的代表去安排到达事宜,给我们在港口找到合适的寄宿之处,直到卸下我们运送的神圣货物,把祖先的石棺迁回原籍安葬。我们当然也有不少普通的问题,像到哪里能找到代理人帮我们找住处,我们找了不少人来咨询。
只要有钱还有媚惑术,我就没有任何困难。我们很快就上了岸,准备去这个神指引君士坦丁创造的世界上最大的城市探秘。那一晚没有让我失望。
头一个让我们极端惊讶的就是君士坦丁堡的商人得把火把摆放在店铺外边,这样街道就可以灯火辉煌了。我们马上就明白一座占地广阔的大教堂就是我们要探密的地方。
城里有几百万的居民,我立刻就感觉到了罗马所失去的一种无边的活力。
我马上出发了——带着我的两个惬意的同伴一起——到了一处叫奥古斯都的开放广场,在那里我可以看见圣索非亚教堂的正面——这座神圣智慧的教堂——还有宙克西匹斯其他宽阔富丽的建筑有和豪华的公共浴室,用从世界各地弄来的漂亮异教雕塑装饰着。
我同时想去很多个地方。有可以容纳成千上万热情的平民观看战车竞技的大竞技场,说不清有多大多复杂的皇宫可以让我们很容易的爬进去而不被发现。
一条大街从广场通向西方,形成了城里的主干道,沿路还有一些广场,以及连通着的别的街道,当让还有无数小路。
马以尔和艾维卡斯继续客气地跟着我东逛西逛,我们进到圣索非亚教堂里边,在华丽的墙壁边,巨大的穹顶下站住了。
我被教堂的华美征服了,无数的圆拱,极尽华丽之能,查士丁尼【注10】和狄奥多拉【注11】精致的镶嵌画在不计其数的灯光照耀下辉煌灿烂得难以置信。
在接下来的夜里,我还要继续这辉煌的冒险。我的伙伴可能会厌烦,但我不会。我要马上混入宫廷里,用我的敏捷和机智在皇宫里走动。不管怎样,我已经身处这个兴盛的城市中,我将要在这里感受接近无数人类灵魂的舒适。
在接下来的几周里,我们给自己买了一座华丽的宅子,防御设施非常好,花园完全封闭,还在马赛克的地板下面为我们自己造了一个秘密、安全的地下室。
至于神圣的父母,我坚持他们必须藏在远离城市的地方。我已经听到不少有关君士坛丁堡的暴动的事情,我要确保神殿的安全。
但是我在郊外却找不到一处旧地窖或坟墓像我在罗马城外用的埃特鲁斯坎人【注12】的旧坟墓一样。最后,我别无选择,只好用一队奴隶在我们的房子下面建了一座圣殿。
这让我紧张。在安提奥克和罗马,都是我创建了神殿,而现在我却要依靠别人。但最终我还是把这个复杂的工程继续下去了。
我设计了一连串交叠的通道下至深处的大密室,谁要去那里都得先右转,再左转,再右转,在左转,这样的效果就是让人极其疲惫。每隔一段距离我还设下一对沉重的铜门,每道门上都有沉重的门闩。
厚重的石头阻住了通向这条迂回曲折的通道,不仅伪装成马赛克地面的一部分,还像我描述这类东西的时候经常说的那样,一队人类也抬不起来。就是上面的铁把手也是数量众多,设计花哨,就像地面上的一块装饰一样。
马以尔和艾维卡斯觉得这些做法都太极端了,不过什么也没有说。
无论如何,他们同意了。我用金色的马赛克覆满神殿的墙壁,就和我所见到的所有辉煌的教堂一样,我还在地面上铺了最好的大理石砖。给高贵的夫妻准备好黄金铸成的灿烂宽大的王座。油灯也用链子悬挂在天花板上。
这些工作是怎么完成的,你可能要问,怎样才能不把地下密室的秘密泄漏出去?我是不是杀掉了所有参与神殿建设的人?
没有。是我用了魅惑术迷惑了那些来劳动的人,而且我有时候还用上了简单的眼罩,奴隶们甚至艺术家们也无从抱怨。诸如“情人和新娘”这样的堂皇的借口消除了任何人的异议。而其余的钱就派上了用处。
当最后一晚我得带高贵的父母去神殿的时候。艾维卡斯和马以尔礼貌地坦白他们认为我应该自己做这件事情。
我没反对。我像基督教强大的接引天使一样,把石棺一个接一个的送到精美的神殿,并排放下。
我先除去阿卡莎身上的亚麻布条,我跪在地上,把她抱在怀里。她的眼睛是闭着的。但是非常突然的,她睁开的眼睛,扫视过我,还如同先前一样面无表情。
我想我的好奇弱化成了失望。但我祈祷她能让我的失望消失,我清理干净她身上的亚麻布条,抬起她,抱这她,我沉默的新娘,把她安放在王座上。在我除去恩基尔身上布条的时候,她坐着,衣服褶皱凌乱,眼神和以前一样空洞。
他的眼睛睁开的时候也是那么古怪。
我不敢大声向他说什么。我抬起他,发现他更加顺从,甚至更轻些,我把他安置在他的女王身边的王座上。
花了好几个晚上我才做好了他们的衣服,但衣服看上去一定要和我记忆中精美的埃及服装一样才行,之后我打算给他们戴上一些新颖有趣的首饰。君士坦丁堡满都是这类奢侈品以及制作这些东西的匠人。这些事情我都一个人毫无困难的做到了,同时用最谦恭的语言祈祷着。
最后这个神殿比我在安提奥克的第一个神殿要漂亮,比在罗马城外的那座要可爱的多。我安惯例安置了一个香炉,可以点燃熏香,还在吊灯中灌进了甜香味的油。
我完成一切返回这座新城市的时候,这里会怎样?阿卡莎和恩基尔真的安全吗?
我很不安。发觉自己甚至还不了解这个城市。之前的事情让我太专著了。我想继续参观教堂和城市的美景,但我还不知道我们城里是不是只有我们是吸血鬼。
我非常怀疑这一点。毕竟,有其他的血族存在。他们怎么就不会到这座世界上最美丽的城市里来呢?
至于君士坦丁堡的希腊化,我不喜欢。我很羞于说出这一点,但却是真的。
我不喜欢民众说希腊语而不是拉丁语,虽然我的希腊语说的很好,这是当然的。而且我不喜欢所有的基督教修道院,它们更受东方的神秘主义统治,而非西方的。
我在任何地方找到的艺术作品都给我很深印象,这没错,但它们已经完全和希腊罗马古典艺术脱了节。
新的雕塑表现了一个长着圆圆脑袋的健壮粗鲁男人。眼睛瞪圆,面无表情。而已经非常普及的圣像高度模式化,都是愁眉不展的表情.
就算是查士丁尼和狄奥多拉的镶嵌画——在教堂的墙壁上长袍翻飞的形象——也比古典的刚硬,不够真实,或者这是一种我不知道的审美标准。
这是宏伟的地方,但却不是我的地方。
我对有宦官、奴隶的庞大皇宫有天生的反感。我溜进去,在里面徘徊,参观着正殿、接见大厅、华丽的礼拜堂、巨大的餐厅,以及无数的卧室,我看见了波斯式的放荡,虽然我无法为此责备任何人,但我感觉不安。
还有人口,虽然众多且充满活力,人们可以在竞技场的战车竞赛竞赛之后在街上争吵,或是在教堂滋事,杀人,不顾任何的信仰。事实上,无尽的宗教争端几近疯狂。学派分歧让整个帝国经常动荡不安。
至于帝国边境上的问题,依然像凯撒时代一样的持续着。波斯人没完没了地威胁着东边,而西边的蛮族仍旧无休止地涌进帝国来。
我抱着拯救帝国的心已经很久了,但在这座城市里我没有感觉到安慰。我感到怀疑和深深的厌恶。
但我还是经常漫步在圣索非亚教堂,惊异于仿佛不用支撑般悬浮着的巨大穹顶。大教堂有种可以让最骄傲的灵魂感觉卑微的难以名状的力量。
艾维卡斯和马以尔在新城市里非常快乐。两人都像是认定我是他们的领导,晚上我到市场去购书,艾维卡斯急于和我一起去,也急于让我读我找到的东西给他听。
与此同时,我把我们的房子布置的很舒适,还雇用工匠绘画墙壁。我不想再陷进我所画的花园里了,但每当我想到失去的潘多拉,我的痛苦更甚于往昔。
我当然在寻找潘多拉。也告诉了艾维卡斯和马以尔一些无足轻重的小故事,我和她所度过的夜晚,但重要的像我有多爱她却没有说。只要他们有让她的形象鲜活的能力,她的形象就可以在他们的脑中存在。如果潘多拉走在街上,如果她遇到我的同伴,她可以从他们那里察觉到我在这儿,拼命地想与她团聚。
我很快就拥有了一座图书室,买了成箱的卷轴供我在闲暇时看。我放置了一个优质的写字台,开始用我以前创造的密码,中立而不受情感影响地在日记中记下我的冒险。
我们到君士坦丁堡六个月后才发现有其他的血族开始接近我们的房子。
我们在一天清晨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他们显然是来用意念术窃听我们的,随后就匆忙地离去了。
“他们干嘛呆了那么久?”我问道。“他们在观察我们,研究我们。”
“也许有他们的原因吧,”艾维卡斯说,“我们在这里没发现恶魔信徒。”
大概是真的,到目前为止,那些刺探我们的人里还没有恶魔信徒。我们可以从接收到的他们零落的意识里看出来。
终于,一个清晨他们来了,用无可挑剔的礼节邀请我们和他们一起前去拜访他们的女主人。
我走出屋子去见他们,发现是两个苍白漂亮的男孩。
他们被缔造出来的时候超不过十三岁,有着很清澈的黑眼睛,短短的黑色卷发。穿着精心装饰过的东方式长袍,镶着红色和金色的边。套着丝质外衣,穿着华丽的软鞋,还戴着不少宝石戒指。
两个人类为他们举着火把,外表像是简单的波斯豪奢奴隶。其中一个明艳的血族男孩把一个小卷轴交到我手里,我马上打开,看着里面漂亮的希腊文笔迹。
“按习俗,在我的城市猎食之前应先获得我的允许,”接着写道。“请到我的宫殿来。”署名,“尤多西亚。”
我并不在意这样的风格,正像不在意君士坦丁堡任何其他的风格一样。而且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但眼前有一个机会可以和狂热的恶魔信徒以外的血族说话,这样的机会以前还从来没有过。
而且允许请我说明的一点是,在我作为血族的那些年里,还从没见过有像这两个男孩这么精致、优雅、漂亮的血族。
撒旦信徒中毫无疑问也会有这样的血族:拥有皎好的面容和无辜的双眼,但大多数,像我所说的,是艾维卡斯和马以尔杀掉或碰到的,而不是我。另外他们也已经被狂热给腐蚀了。
而这里不同。
这两个男孩好像很自负于他们的高贵和体面,还有他们看着我的勇气。对于尤多西亚这个名字,我则是好奇多于担心。
“我和你们去,”我马上说。但男孩示意艾维卡斯和马以尔也要一起去。
“为什么?”我警惕地问。但我的同伴立刻让我知道他们也想去。
“你们有多少人?”我问男孩。
“尤多西亚会回答你的问题,”给我卷轴的那个男孩说。“请务必跟我们来,但不要再问其他的了。尤多西亚会听到你的话。”
我们在他们的陪同下沿街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最后到了城里一处比我们居住的地方更富裕的地方,一座比我们的房子大很多的房子前。房子有着寻常的粗石表面,里面无疑有花园和豪华的房间。
在路上,这两个血族男孩把思想锁的很好,但我还是能探测到,或许是他们想让我知道,他们的名字叫做亚斯弗和瑞斯德。
我们由令两个人类奴隶带进屋里,他们把我们带到一间完全用黄金装饰的大屋里。
火炬照亮了我们,屋子中间,在一个放着紫色丝制枕头的镀金卧榻上,倚着一位艳丽的血族女子,浓密的黑色卷发和来找我们的男孩如出一辙,她给他们穿着缀着珍珠的长袍,而她自己的缎子长袍和丝制衬裙是我在君士坦丁堡见过的最好的东西。
她长着一张小小的鹅蛋脸,是我见过的脸蛋中几近完美的一张,虽然和对我来说完美的潘多拉全无相似之处。
她有一双极大的圆眼睛。一张完美的红唇,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无疑出自一位波斯术士之手,能摄人魂魄。
在镶嵌着高雅的五百年前样式的希腊众神的马赛克地面上,散布着数把座椅和卧榻。我看到环绕着我们的墙壁上也是类似的图案,但略微粗糙却华丽的立柱好像是后来的设计。
而这位女吸血鬼的皮肤白的无暇,完全没有一点人类的感觉,这让我体内一阵寒意。但她极端兴奋和好奇的表情,却只是用微笑来表达。
她仍然支着肘,手臂上满是镯子,她抬头看向我。
“玛瑞斯,”她用完美的拉丁语文雅地说,声音和她的脸庞一样可爱,“你好像看书一般地看着我的墙和地面。”
“对不起,”我说。“但如果一个房间装饰的如此精巧,我这么做似乎也算是礼貌之举。”
“你在向往着古罗马,”她说,“或是雅典,甚至是你曾经住过的安提奥克。”
这是个强大的血族。她已经从我记忆的最深处攫取到了这些。我封闭了我的意识,但没有封闭我的心。
“我叫尤多西亚,”她说。“我希望我可以说欢迎你们来君士坦丁堡,但这是我的城市,而且我对你们的到来并非那么高兴。”
“我们是不是没有理解你的意思?”我问道。“我们长途跋涉来到这里。这座城市很大。”
她做了一个小手势,人类奴隶都退下了。只有亚斯弗和瑞斯德还在,好像在等她的命令。
我想判断这做房子里还有没有其他血族,但却无法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做到,所以我这种冲动很弱。
“请坐,你们几位,”她说。在这句邀请下,两个漂亮男孩,亚斯弗和瑞斯德,把卧榻靠近,以便我们能自然地靠近。
我马上问我可不可坐椅子。艾维卡斯和马以尔也用不太确定的声音小声应和着相同的要求。我们如愿的坐下了。
“一个老派罗马人,”她突然粲然笑着说。“你不屑于卧榻,宁愿要椅子。”
我礼貌地笑了笑。
但接着某种无形但强烈的力量让我瞥向艾维卡斯,我看见他盯着那个明艳的女血族,仿佛丘比特之箭刚已经正中他的心。
至于马以尔,他盯着她就像几个世纪之前那么盯着我。
“不用担心你的朋友,”尤多西亚突然说道,让我十分惊讶。“他们都忠实于你,无论你说什么他们都会跟着你。现在是你和我必须谈谈。要明白虽然城市很大,血源也够充足,但经常有无赖血族来这里,是必须要赶走的。”
“我们是无赖吗?”我温和地问。
我禁不住研究起她的容貌来,她圆圆的下颌上有着浅浅的酒窝,还有她小小的脸颊。
这样的观察突然让我想起了阿卡莎,在我力图清理我的意识的时候突然感觉一阵惊恐。我把必须被守护者带来干什么?我应该呆在罗马的废墟里。但同样的,我现在也不能想这些事情。
我直直地看着尤多西亚,被她长袍上无数的珠宝弄得有点眼花,还有她发亮的指甲,在我所见过的人里除了阿卡莎,她比任何人都亮的多,我再一次聚集力量,想穿透她的意识。
她冲我甜甜一笑,然后说,“玛瑞斯,你想做的对我的力量来说还差的远,但我会告诉你任何你想知道的。”
“我以你告诉我们的名字来称呼你吗?我问。
“我告诉你们这么名字,正是这个意思,”她回答,“但我告诉你们,除非你们跟我说实话;否则,我的地界里可容不下你们。”
我突然感觉到从马以尔身上散发出来的一波怒气。我警告地瞥了他一眼,但马上我又从艾维卡斯脸上看到了完全被迷住了的表情。
我突然意识到艾维卡斯可能从没见过这样的血族。他可能见过故意弄的肮脏邋遢的撒旦信徒中年轻的女血族,但这里,在华丽的卧榻上倚着的这位女子看上去像统治拜占庭的女皇。
而且,也许这位女子正是以此自居的。
她微笑了一下,仿佛这些想法对她来说都一清二楚,而后她的手稍动了动,告诉两个血族男孩亚斯弗和瑞斯德退下。
随后她的眼睛平静地慢慢扫过我两个同伴,仿佛扫过他们的意识,逐一提取出他们的每一个想法。
我继续打量着她,她发上的珍珠,颈上的珠链,以及装饰在她裸露的脚趾和手指上的珠宝。
最后,她看向我,再次展现出笑容,整张脸都变得很灿烂。
“如果我准许你们留下来——我还没确定要不要这么做——其他人来打破我们共享的和平时,你们必须效忠于我。决不能站到别人一边反对我。你们必须保证君士坦丁堡只属于我们。”
“如果我们不对你效忠你要怎么样?”马以尔含着他从前的那种怒气问。她还是盯着我看了很久,仿佛在羞辱他,接着又好像在施什么咒语,她看着马以尔。
“我要怎么样?”她反问马以尔,“在你再说出傻话之前让你闭嘴?”然后她眼神又转向我。“我挑明了说吧。我知道你拥有母后和父王。我知道你把他们带到这里来保护他们,而且他们就在你家底下深处的神庙里。”
我被重重一击。
我感到一阵悲哀,我又一次没能守住秘密。即使很久以前在安提奥克,我也没守住秘密。我难道总也守不住秘密?到底是不是我的错?怎么回事?
“别那么快就怕了我,玛瑞斯,”尤多西亚说。“我在你把母后带走之前几百年就在埃及喝过她的血。”
这句话更吓到了我。不过却好像某种奇怪的承诺般在我心里投下一点光亮。
我突然极端兴奋。
有人了解所有古代的秘密,正像潘多拉一样。这一位完全不同于艾维卡斯和马以尔,她精致的面容和言辞多柔和,似乎很有道理。
“如果你想听,我会告诉你我的故事,玛瑞斯,”她说。“我一直是个世俗的血族,没人告诉我埃及血族之神的古老信仰。我在你出生三百年前就已经成为血族了。但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你周游世界很明显是为了求知。”
“是的,”我说。“我周游世界确实是为了求知,有太多次我完全无言地问着问题,几百年前人们给我的答案也只是片断,我不得不像拼旧纸草一般把它们拼起来。我渴望着知识。渴望听到着你想对我说的。”
她点点头,这好像给她很大的快乐。
“我们中有些人并不需要被人了解透彻,”她说。“你需要吗?玛瑞斯?我能读到你不少想法,但还是不清楚。你一定要被人了解吗?”
我很为难。
“我一定要被人了解吗?”我说着,尽可能秘密地思量再三。艾维卡斯和马以尔了解我吗?不,他们不了解。但很久以前曾有一次母后了解过我。她有吗?也许只是我爱她,了解过她而已。
“我无法回答你,”我轻柔地说。“我想我已经可以享受孤独。我想我还是个人类的时候就是这样。我是个漫游者。但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
“因为我不需要被人理解,”她说,声音头一次冷冷的。“但如果你想,我会告诉你我的一生。”
“我非常想听你的故事,”我回答道。我糊涂了。又一次想到了我美丽的潘多拉。眼前是一位仿佛有着相同天赋的无与伦比的女性。我好想听她的故事,这比我们的安全都要重要的多。但我们该拿不安的马以尔和明显着迷了的艾维卡斯怎么办呢?
她马上就获取了我的想法,温和地看看艾维卡斯,又镇定地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发怒的马以尔身上良久。
“你是高卢人的祭司,”她平静地对他说,“但你的态度却像个义无反顾的斗士。你想毁了我。为什么会这样?”
“我并不敬重你在这里的权威,”马以尔尽力用和她相同的平静语调回答说。“你是我什么人?你说你从不敬重古老的信仰。好,我敬重。艾维卡斯也是。我们以此为荣。”
“我们要的东西一样,”她回答。微笑了一下,露出了尖牙。“我们要一处不太拥挤的猎场。要恶魔血族停止疯狂地繁衍,不在人类世界里滋事。我的权威是建立在我以往的胜利基础上的。不过是成了习惯。如果我们可以和平共处……”她顿了顿,像男人一样耸耸肩,摊开双手。
艾维卡斯突然插话道。
“玛瑞斯代表我们说话,”他说。“玛瑞斯,请和尤多西亚和平共处。”
“我们效忠于你,”我说,“因为我们要求一致,正如你所说。但我想和你多谈谈。我想知道现在这里有多少血族。至于你的经历,我重申我确实想听。我们能给对方的就是我们的经历。没错,我想知道你的。”
她非常优雅的从卧榻上站起身,我发现她比我想象的要高一些。肩膀对于女子来说相当宽阔,她走路笔直,赤裸的双足没发出些许声音。
“到我的图书室来吧,”她说着,领着我们离开大厅进入另一间房间、“我觉得这里比较适合交谈。”她乌黑浓密的长卷发披在身后,穿戴着沉重的珠饰和华丽长袍依然步履优雅。
图书室很大,架子上有卷轴和抄本,规模几乎和现在的一样。屋里散布着几把椅子,中央有几把放在一起,还有两个供倚靠的卧榻和几个写字台。金色繁饰的灯让我觉得像波斯的东西,但不太确定。地毯到确实是波斯的。这个我知道的很清楚。
当然看到书的那一刻,我被喜悦所压倒。我经常这样。我还记得在古埃及那个把母后和父王放在太阳下的长者的图书室。和书在一起我愚蠢地感觉到安全,真是错误。
我想起了罗马第一次被困时我的损失。忍不住希望这里保存着希腊罗马作家们的作品。至于基督徒,他们虽然比现在人认为的要更善待古人,但却不总是是保留着古代的作品。
“你的眼神很饥渴,”她说,“虽然你的意识封闭了,但我知道你想在这里看书。欢迎。可以派你的抄写员抄写任何你想要的东西。但我已经说过了,不是吗?我们必须谈谈。必须看我们能否达成共识。我不清楚我们是不是可以。她把目光转向艾维卡斯。
“而你,在埃及被给予血液的古老的你,才刚开始学着热爱学术。很奇怪你居然能坚持那么久。”
我可以感觉到他巨大的兴奋和些许的迷惑。
“我在学,”他说。“玛瑞斯在教我。”说着双颊泛起红晕。
而马以尔,我忍不住还是注意到了他无言的愤怒,让我想到他长久以来一直在自寻烦恼,但现在真的有什么事情会引发他的痛苦了。
当然很让我苦恼的就是他们两个也都不能隐藏自己的意识。很久之前在罗马,我想找他们的时候他们倒是做得不错。“我们坐下来,”尤多西亚说,“我告诉你们我是谁。”我们选择了椅子,这样就可以围坐在一起,她开始平静地讲起她的故事。
【注1】汪达尔人:日耳曼人的一支,于公元4世纪和5世纪进入高卢、西班牙和北非,并于455年占领罗马。
【注2】阿里乌派:见第六章注11。
【注3】阿勒曼尼人:日耳曼人的一支。
【注4】拉文纳:意大利东北部邻亚德里亚海的城市,位于佛罗伦萨市东北,罗马时代是重要海军基地,公元5到6世纪是东哥特人王国的首都。
【注5】奥斯蒂亚:意大利中西部一古老城市,位于台伯河河口。传说建于公元前7世纪,公元前1世纪发展为港口,公元3世纪后衰落。
【注6】塔西佗:tacitus(约56-约120),罗马帝国雄辩家、高级官员、历史学家,用拉丁文写作的最伟大的历史学家和最伟大的散文作家之一。代表作《历史》、《编年史》共30卷,现在均仅存残本。他是一位思路清晰的文体家,发挥了拉丁文生动、有力、富于节奏感的特色。文体竭力避免平淡无奇,给人以强烈印象。
【注7】李维:livy(前64或前59—17),罗马三大历史学家之一,与萨卢斯特、塔西佗齐名。所著罗马史在他生前即成为经典著作,并对18世纪的历史撰写风格个历史哲学产生深远影响。在几位罗马历史学家之中,只有李维没有参政。他不是从政治上解释历史,而是从个人和道德的观点看待历史进程。
【注8】卢奇安:lucian(约120-180后),古希腊修辞学家、讽刺作家,著有《神的对话》和《冥间对话》。作品以冷嘲热讽,富于机智见称。其写作风格成为罗马帝国后期和拜占庭时代作家们的楷模。
【注9】普卢塔克:plutarch(约46-119后),罗马帝国时期生于希腊,传记作家。对16-19世纪的欧洲散文、传记、历史著作的发展极大。代表作《希腊罗马名人比较列传》、《道德论从》。风格典雅流畅,文字清楚。
【注10】查士丁尼:justinian(483-565),查士丁尼一世,拜占庭皇帝(527-565在位),以其重组帝国政府行政体系及编纂《查士丁尼法典》闻名。
【注11】狄奥多拉:theodora(约497-548),拜占庭皇后,查士丁尼一世之妻,大概是拜占庭史上最有权势的女性。
【注12】埃特鲁斯坎人:etruscan,意大利埃特鲁里亚地区古代民族,公元前6世纪时其都市文明达到顶峰。其文化许多特点被后来统治这个地方的罗马人吸收。
第十章
翻译:蓝鬼
“我的人类生命无足轻重,”她说,“但我会很快带过。我出身于一个体面的希腊家庭,在公元前三百年的时候随着亚历山大大帝从雅典第一批移民到他所建立的亚历山大城。
“我像希腊所有的女孩一样,在家中长大,极受呵护,从未离开过家门。但我学过读写,因为我父亲想让我在出嫁后可以给他写信,而且他想我以后没准可以给我的孩子念诗。
“虽然没有别人像他一样,但我为此而爱他,而且我醉心于学习,忽略了其他一切的东西。
“一门亲事早就为我定下了。别人告诉我的时候我十五岁,坦白地说我很高兴,因为我见过那个男人,我发现他很有魅力,但稍微有点怪。我不知道嫁给他是不是能带给我一种新生活,能不能比在家中的生活更有意思些。我的生母已经去世了,而我又不在乎我的继母。我想离开她的家。”
她停顿了一会,而我当然在盘算着。她年长我很多年,这一点她两次对我直言不讳,这就是为什么她看上去那么完美。时间在她脸上雕刻着线条,对我也是一样。
她注视着我,犹豫了片刻,但还是继续说下去。
“在婚礼的前一个月,一夜我从床上被人绑架,翻出墙外到了一处又黑又脏的地方,我被扔在角落里,瑟缩着,几个人在粗鲁的争吵着谁该为把我偷出来出多少钱。
“我希望被杀掉。我还知道了我的继母参与了这场阴谋。
“但是这时进来一个高瘦的人,一头乱蓬蓬的黑发,脸和手像月亮一样白,他杀了那些人,像没重量一样把他们扔了出去,然后抱住最后一个靠到嘴边很长时间,好像是在喝尸体里的血,或是吃着某一部分。
“我想我快疯了。
“扔掉尸体,那张白色的脸才注意到我在盯着他。我身上只有一件撕破了的脏睡衣蔽体。但还是站起来勇敢地面对着他。”
“‘一个女人,’他说。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句话。‘一个女人’好像那很不寻常。”
“有时候,是这样的,”我说。
她相当宽容地冲我笑了笑。继续她的故事。
“那句评论之后,他发出一声怪怪的短笑,然后走向我。
“再一次,我希望被杀掉。但他把我缔造成一个血族。没有仪式,没有言语,什么都没有。他只是做了,如此而已。
“然后他从那堆人里剥下一件外衣和一双便鞋,粗鲁地把我打扮成一个男孩。那夜剩下的时间我们就一起在街上猎食。我们同行的时候他对我很粗暴,把我转来转去,推我,边推边带粗话地指导我。
“黎明前,他带我回到他古怪的住处。那并不在我长大的希腊人聚集的地区。但我那是也不知道是哪里。事实是,我从来就没出过父亲的家。我对城市街道的第一次经历真是很迷人。
“我上到一处有高墙的三层居所,又下到荒芜的院子里。“那个地方是极大的一个乱糟糟的宝库。每个房间里都有难以想象的财富。
“‘看,所有这些!’那个血族骄傲地对我说。
“到处都很乱。成堆的丝织品和漂亮的软垫,他把这些放到一起给我们做了一个窝。他给我戴上沉重的项链,说,‘这些可以诱惑你的牺牲品。然后你就能很快把他们抓住了。’
“我既兴奋又害怕。
“他拔出匕首,抓住我的头发,削掉我的头发,几乎都削光了,这让我前所未有的痛哭一场。我杀了人,喝了血,半疯癫地在街上跑。这都没有让我怒吼,但削掉我的头发太过分了。
“他看上去一点也没被我的哭声干扰,而且非常突然的抓住我,把我扔进在一张满是珠宝和金链子的硬板床上的一个大棺材里,给我盖上盖子。我一点也没意识到太阳正在升起。我又一次以为自己要死了。
“但接下来我睁开眼睛,他在那,微笑着,声音生硬,毫不生动也毫无文采地解释说我们必须远离阳光,整日睡觉。这就是我们的天性。而且我们得喝大量的血液。血液对我们来说是唯一要紧的东西。
“没准对你是这样,我想,但不敢和他争。
“而我的头发当然每天都会长回来,他又一次削掉。几夜之内,让我好过一点的是他弄来一把昂贵的剪刀以便剪的时候容易一点,但是他,不论我们要做什么,都无法容忍我的长卷发。
“我和他一起过了几年。
“他不斯文也不善良,但也从没很粗鲁。我从没出过他的视线之外。我问他我们是不是可以给我弄到好点的衣服是,他同意了,虽然他很明显的并不怎么在乎。至于他自己,他穿一件长外衣和一件斗篷,只有穿破了才会换,从他的牺牲品那里偷来新衣服。
“他经常拍拍我的头。他没有表达爱的语言,也没有想象力。我从市场带回书籍,开始念诗的时候,他嘲笑我,如果你可以把他发出的单调的噪音成为笑的话。不过我还是对着他念诗,大多数时候,在最初的笑声之后,他只是盯着我。
“有一两次我问他是怎么成为血族的,他说是被一个从上埃及来的邪恶血族缔造的。‘那些老家伙们,他们都是骗子,’他说。‘我叫他们神殿血族。’那就成为了他遗留给我的全部历史。
“如果我在任何细微的地方反对他,他就打我。他并不下重手,但在任何程度上都足够让我不再反对他了。
“当我想把家里稍微收拾一下的时候,他会呆呆地盯着我,从来不帮忙也从不打击我。我铺开几张巴比伦小地毯,把一些大理石雕像靠墙摆放,这样好看起来体面一点,我还打扫了庭院。
“在这期间,我听到有其他地血族在亚历山大城,甚至都能瞥到他们,但他们从没有很靠近过。
“我告诉他这件事,他只是耸耸肩说不用担心。‘我比他们强得多了,’他告诉我,‘另外他们也不想找麻烦。他们知道我很清楚他们。’他没有过多解释,但告诉我因为他给予了我古老得血液,我也会受到保佑。
“我不知道那段时间是什么让我一直那么高兴。或许是因为在亚历山大城不同的地方猎食,或是只是因为读了新书,或是在海中游泳。他和我一起外出,一起在海中游泳。
“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能想象——海对我意味着什么,我可以在海里洗澡,在海滨散步。一个封闭的希腊家庭主妇永远不可能有这种特权。而我是个血族。我是个男孩子。我在港口的船上猎食。我和勇敢而邪恶的人们一起行走。
“有一夜,我的缔造者没有像晚上习惯的那样剪我的头发,他带我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那是在城里的埃及人聚集区,我们一打开门,就不得不进入了一条渐低的隧道,直到进入一间覆满了古埃及字画的大房间里。有一根巨大的方柱支撑着天花板。是一个相当令人敬畏的地方。
“当我明白这些神秘而又美丽的事情的时候,我觉得这让我回忆的时间更精确,虽然我现在没法真正说清。
“已经有几个血族在那里了。他们很苍白,外表也非常美,但没有一个人白过我的缔造者,他们也都明显地害怕他。我对所见的一切非常惊讶。但我想起了他的话,‘神殿血族,’我想我们正和他们在一起。
“他把我向前推了推,好像他们不看我是件奇事。然后他们用他们的语言爆发了一场争吵,那种语言我仅仅能听懂而已。
“好像他们告诉她母后会裁决,只有这样他的做法才会被原谅。而他,我的缔造者,他说他不在乎是否被原谅,但他现在想走了,他想离开我,他们会不会带着我才是他想知道的全部内容。
“我害怕了。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阴郁的地方,虽然它很宏大。我们在一起好几年了。现在他要走?
“我想问他,我到底做可什么?我想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我爱他。如果他能改变主意我做什么都行。
“其他人开始攻击我。他们用双臂把我压住,还用根本没必要的蛮力把我拖到另一个巨大的房间。
“母后和父王就在那里,金壁辉煌,他们坐在巨大的黑色闪长岩宝座上,下面大约有六七级大理石台阶。
“这是神殿的主屋,所有的柱子和墙壁都装饰着美丽的埃及书法,而天花板则覆盖着金板。
“我自然和我们所有人一样都认为母后和父王是雕像,而当我被拖着靠近他们的时候,我发疯一般的怨恨着这种事情的发生。
“我也奇怪的害羞起来,羞于我穿着的旧便鞋和肮脏的男孩般的外衣,而且我的头发乱糟糟的散落下来——因为我的缔造者今晚没有剪——而我无疑是为了准备某种仪式的开始。
“阿卡莎和恩基尔是最纯粹的白色,他们坐着,仿佛一直如此,从我进来发现他们——就和他们现在在你们的地下神殿一样。”
马以尔突然以一个愤怒的问题打断了叙述:
“你是怎么知道母后和父王在我们的地下神殿里是什么样子的?”
我被他的做法深深地干扰到了。
但是尤多西亚还是十分镇静。
“你没有从其他血族意识中看到的能力吗?”她反问道。眼神很刚硬,可能还有些残酷。马以尔糊涂了。
而我敏锐地察觉到他向尤多西亚泄漏了一个秘密,秘密就是他没有这种能力,或者他不知道自己拥有,我也不是很确定我该做什么。
要明白的是他可以通过听到其他血族的思想而找到他们,但他不知道如何把这种能力运用地更进一步:见他们所见。
而且,我们三个都不确定我们的能力。我明白这样有多傻了。
此时此刻,尤多西亚的问题没得到回答,我徒劳地想用某种方法分散她的注意力。
“请,”我对尤多西亚说,“你能继续说下去吗?告诉我们你的故事。”我不敢为马以尔的无礼而道歉因为这样可能会引起他的暴怒。
“很好,”尤多西亚直直地看着我说,仿佛因为难以忍受而不再想我的同伴。
“正像我告诉你的,”她说,“我的缔造者把我推向前,让我跪在父王和母后面前。出于极度的恐惧,我照他说的做了。
“我抬眼看着他们的脸,就像血族随着时间的久远,我看不到任何的生气,任何些微的表情,除了无声的动物般的松弛,再无其他。
“但母后有了些变化。她右手从膝上微微抬起一些,转了过来,对我做了一个最简单的召唤动作。
“我被这个姿势惊呆了。他们活着还在呼吸?或者这只是骗局,什么法术?我不知道。
“我的缔造者,就算在这个神圣的时刻他还是那么粗鲁,他说,‘啊,去她那儿,喝她的血。她是我们大家的母后。’还用他的赤脚踢我。‘她是我族中的第一人,’他说。‘喝。’
“其他血族开始和他激烈地争吵起来,用的还是古埃及语,他们告诉他这个姿势不明确,母后可能会毁了我,是他给我这样的命令,他怎么敢带一个像他一样肮脏粗野的可怜女血族来神殿。
“但他制服了他们。‘喝她的血,你的力量就会不可限量,’他说。说着举起我,把我向前扔,这样我就趴在了宝座前的大理石台阶上。
“其他血族被他的行为震撼了。我听到我的缔造者发出低低的笑声。但我的眼睛全放在国王和女王身上了。
“我看见女王又移动了她的手,张开手指,虽然她的眼睛没有变化过,但召唤的姿势却更确定了。
“‘从她脖子上喝,’我的缔造者说。‘别害怕。她从没毁过她召唤过的人。照我说的做。’我做了。
“我喝到不能再喝。记住我的话,玛瑞斯,这是那个长者把母后和父王推入大火中三百年前的事情了。我不止一次的喝过她的血。注意我的话。不止一次,在你到亚历山大城很久之前,在你带走我们的国王和女王很久之前。”
她微抬起深黑的眉看着我,仿佛要我明白她所强调的一点。她非常非常的强大。
“但是尤多西亚,我到亚历山大城的时候,”我问她。“我去寻找母后和父王,查找是谁把他们推进火里的时候,你不在神殿。你不在亚历山大城。至少你没让我知道你在那儿。”
“不,”她说,“我在以弗所【注1】,我和一个后来在火中毁掉的血族去了那里。或者我应该说,我在返回亚历山大城的路上,去找出大火的原因,引用疗伤的源泉,而你把母后和父王带走了。”
她给我一个微弱但冰冷的微笑。
“你能想象我发现那个长者死了,而神殿空了的时候的痛苦吗?当几个神殿的幸存者告诉我一个叫玛瑞斯的罗马人来偷走了国王和女王的时候?”
我什么也没说,但她的怨恨已经很明显了。她的脸上展现出了人类的情感。一颗闪着微光的血泪出现在她圆圆的黑眼睛里。
“时间已经治愈了我,玛瑞斯,”她说,“因为我体内储存了大量女王的血,从那时起我就已经很强大了。大火只让我变成深棕色,又点疼。但如果你没有从亚历山大城带走阿卡莎,她还会让我饮血,我就会很快痊愈。不会花这么长的时间。”
“你现在还会喝女王的血吗?尤多西亚?”我问。“你是不是想这么做?当然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那么做。你知道是那个老者把母后和父王推进太阳下。”
她没回答。我不知道这些信息是不是让她感到惊讶。她隐藏的太好了。之后她说:
“我现在还需要血吗?玛瑞斯,看着我。你看见了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说:
“不,你并不需要,尤多西亚,”我说。“除非这样的血永远是福祗。”
她看了我很久,然后慢慢点了点头,简直像快睡着了,黑眉微蹙。
“永远是福祗?”她问道,重复着我的话。“我不知道它会不会永远是福祗。”
“能不能再多告诉我们一点你的故事?在你第一次从阿卡莎那里喝过血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而你的缔造者走了以后呢?”我轻轻地问。“你的缔造者离开之后你是不是住在神殿?”
仿佛给了她一些回忆所必须的时间。
“没有,我没有留在那儿,”她说。“虽然祭司们好言相劝,告诉我古老崇拜的狂热故事,还有母后是不朽的,她从阳光下被救回来,她一旦被烧,我们将会变成怎样。其中的一个非常强调了这个警告,那种景象仿佛让他着急。
“那位长者,”我说,“他终于还是证明了这一点。”
“对,”她说。“但对我来说他并不算长者,我也没留意过他的话。
“我走了,摆脱了我的缔造者,也没要他的房子和财宝,我决定开始另一种生活方式。但神殿的祭司们经常来骚扰我,说我不敬而又鲁莽,但既然他们也没再过分,我也就没在乎。
“我很容易就被当成人类,尤其是我在皮肤上涂上某种油的时候。”她叹了口气。“而且我经常被当作年青男子。对我来说很容易就建起了很好的家园,弄到好衣服,就是说,几个晚上就可以由贫致富。
“我在学校和市场上说我可以为别人写信,也可以抄书,所有这些都是在其他的抄写员停工回家的晚上。我在家里设了一间很大的书房,安了很多的灯,我开始给人类干活,就这样,我知道了白天教师们都教了些什么。
“无法听到大哲学家们白天的讲授给我造成了巨大的痛苦,但我把夜间的工作做的很好,我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人类用热切的声音和我说话。我善待人类。许多个夜晚我家里满是宴饮的客人。
“我从学生、诗人、战士们那里了解世界。有时候,我溜进亚历山大城的大图书馆,那里你应该去看看,玛瑞斯。你居然会忽略那一屋子珍宝一般的书籍。我可没放过。”
她停了下来。脸上空洞的可怕,我知道那是因为情绪激动。她没有看着我们任何一个人。
“是的,我了解,”我说,“我了解得非常非常深刻。我同样感觉到身边需要人类的声音,需要他们对我微笑,仿佛我是他们的人。”
“我明白你的孤独,”她的声音很生硬。而且我第一次感觉到滑过她脸上的表情也是同样的生硬,她的面容只不过是她不安的心灵的一个美丽的外壳,这点从她的话语中我几乎察觉不到。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在亚历山大城过得很好,”她说。“那是个多伟大的城市呀!我和不少血族一样都相信知识能支撑我度过数十年,而信息可以在某种程度上阻挡绝望。”
我对这些话的印象很深,但却没有回答。
“我本该留在亚历山大城的。”她说着,眼睛低了下去,声音很低而且突然充满了后悔。“我爱上了一个人类,一个很爱我的年轻人。有一夜他向我表白,答应为我放弃一切——他所定下的婚事,他的家人,所有的一切——只要我能和他一起去以弗所,那里是他的祖籍,他想回去。”
他停了下来。仿佛不愿继续说下去。
“那种爱,”她说,语速变得更慢了,“那时他认为我是个年青男子。”
我无语。
“那夜他向我示爱,我也表露了自己的身份。他被这个事实吓的不轻。而我报复了他。”她皱眉,仿佛不太确定这个字眼。“对,”她说,“报复。”
“你把她变成了血族,”我轻轻的说。
“没错,”她说,仍然低着眼,仿佛回到了那个时代。“我就是那么做的,而且用最残忍最无礼的暴力做的,完成之后,他赤裸着身体,用爱慕的眼神看着我。”
“爱慕的眼神?”我重复道。
她尖锐地看向艾维卡斯,又回到我身上。接着又看向艾维卡斯。
我打量着他。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他很好,假如他的美貌是因为丛林之神加以选择,在加上他们的忍耐力,但我在她看着他的时候也想看着他。现在他的皮肤比起棕色。更接近于金黄色,浓密的黑发给他非一般诱人的脸庞加上了威严的光环。
我的眼睛又回到尤多西亚身上,略有些惊讶的发现她也在看着我。
“他又爱上你了?”我问,立刻回到她的故事和其中的含义上以便锁紧自己的思想。“甚至当你的血液在他血管里流动时他也爱你?”
我甚至猜不到她的想法。
她凝重地点了下头。“对,他又爱上了我,”她说。“他有了全新的血族的双眼,而我是他的老师,我们都能了解到其中的魅力所在。”她苦笑了一下。
一种不祥的感觉笼罩着我,觉得她哪里非常不对劲,她可能疯了。但我不得不把这种感觉深埋起来。
“我们去了以弗所,”她又继续她的故事,“虽然不能和亚历山大城相比,但无论如何也是希腊的一个大城市,和东方贸易频繁,总是有不少人来参拜伟大的女神阿耳特弥斯,我们在那里一直住到大火发生。”
她的声音变小了。人类可能都听不到。
“大火完全毁了他,”她说。“他才到所有人类血肉消失的年岁,刚成为纯粹的血族,但才刚刚开始变强而已。”
她停了下来,仿佛已经说不下去了,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他留给我的只有灰烬。只有灰烬。”
她陷入沉默,而我也不敢催她。
然后她说:
“我在离开亚历山大城之前应该带他去女王那里的。但你明白,我没什么时间和神殿血族们在一起,我离开他们就是个叛徒,我可以骄傲的说女王曾向我示意,这样我就可以在她面前鲜花,但如果我带着我的情人,而女王没有做出曾向我做过的那个姿势该怎么办?所以,你明白,我没有带他去那里,但在以弗所,我只有捧着灰烬站着。”
出于尊敬,我还是默不作声。但禁不住又瞥了一眼艾维卡斯。他哭了。她迷住了他,彻底迷住了他。
“我为什么在这次重大损失之后又回到了亚历山大城?”她无聊地反问。“因为神殿血族曾经告诉过我母后是我们的女王。因为他们曾经提到太阳和我们的烧伤。而我知道母后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故,才导致了大火,只有神殿里那些家伙才知道怎么回事。而且我的身体很疼,虽然不至于忍受不了,但我如果能找到母后,就能被她治好。”
我无语。
在我带走必须被守护者的所有年头里,从来没遇到像这位女子这样的人物。而且我得说甚至也从来没有像这样一位血族找过我。
从没一个人像她一样用口才,或是历史,或是古诗武装自己。
“一个多世纪,”我说道,声音低且温和,“我在安提奥克守着父王和母后。其他血族发现了我——好战且暴力的家伙,他们烧伤很严重,跑来窃取强力的血液。但是你,你从来没来过。”
她摇头表示否定。
“我从没想过安提奥克,”她承认道,“我以为你把母后和父王带去罗马了。罗马人玛瑞斯,他们是这么称呼你的。罗马人玛瑞斯带走了母后和父王。所以你就明白我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了,我去了帝国首都,之后又去了克里特岛,我从来没有靠近过你,也没有用意念术找到过你,从没听到你可能会在哪儿?”
“但我并不是一直都在寻找母后和父王,”她说。“我有我的热情。我缔造血族作我的同伴。你看到时间治愈了我。我现在比你强很多,玛瑞斯。肯定也比你的同伴强大。虽然我被你杰出的贵族礼节和老式拉丁文所感动,也被你的朋友艾维卡斯所倾慕,但我还是要给你们一点难题。”
“是怎么样的,尤多西亚?”我平静地问。
马以尔大怒。
她静了许久,精致的脸庞上只有甜蜜而亲切的表情,然后礼貌地说:
“把母后和父王让给我,玛瑞斯,否则我将毁掉你和你的同伴。你们休想活着留下来或离开。”
我能看到艾维卡斯的震惊。至于马以尔,谢天谢地,他愣住了。而我,我再次惊呆了,等了一会之后我才问道:
“你为什么想要母后和父王,尤多西亚?”
“哦,玛瑞斯,”她故意摇摇头,“别装傻了。你知道母后的血是最强的。我已经告诉过你每次我向她祈求,她都会给我欢迎的姿势,允许我饮用。我要她是因为我要她的力量。也因为我不会再让国王和女王烧伤或是被放在太阳下,其他人就没准还犯这种鲁莽的错误。”
“你已经想好了吗?”我冷冷地问。“如何守护神殿地秘密?从你的血族同伴来看,他们无论是从人类的年纪还是血族的年纪都几乎是孩子。而你知道这副担子的重量吗?”
“我在你出生之前就知道了,”她说着,脸上满是怒意。“你耍我,玛瑞斯。而我没有。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不会放弃母后因为你不会放弃她的血液。”
“也许吧,尤多西亚,”我说道,力求保持礼貌。“我需要时间考虑今天所说的话。”
“不行,我不会给你时间的,”她嗓音含怒,脸颊发红。“现在就回答我,否则我就毁了你。”
她的愤怒来的太突然了,我一时之间没有警觉。不过我很快就恢复过来了。
“你想怎么样?”我问道。
马以尔跳起来,挪到椅子后面。我示意他别动。艾维卡斯绝望地默默坐着。血泪开始涌出,滑落脸庞。比起恐惧,他更多的是失望。事实上,他看上去相当庄严而勇敢。
尤多西亚转向艾维卡斯,我马上从她的姿势中感觉到一种威胁。她四肢僵硬,眼神也好像变得冷酷得不一般。她想对艾维卡斯不利,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时间等着看会发生什么。我站起来,冲到她面前,抓住她的双腕,扭住她,她不可避免地狂暴地看着我。
体力在这里自然不起什么作用,但我还能作什么?这些年里我的力量有些什么变化?我不知道。但现在没时间考虑或试验了。我鼓起勇气,唤起我体内深处所有可能拥有的破坏性力量。
我感觉到腹部一阵疼痛,随后是头部,当时尤多西亚在我的掌控之中无力下来,眼睛闭着,我感觉可怕的热度迎着我的脸和胸部席卷而来。但我没有被点着。我击退热浪,并把它驱回来处。
总之,这是一场战斗,我不知道谁会赢。我再次动用所有的力量,又看到她变的软弱,感觉到了她的软弱,热浪再度袭来,但却没了作用。
我把她扔在大理石地板上,站在她身边,聚集起所有的意念力指向她,她在地上挣扎着,眼睛闭着,双手发抖。我的力量控制了她的双臂,也让她站不起来。
她终于停止挣扎,深深地吸了口气,睁开眼睛看向我。
我看见角落里她的助手亚斯弗和瑞斯德想过来帮她。两人都挥舞着闪亮的长剑。我死命盯着一盏油灯,希望能用燃烧的油点着他们中的一个,但一个包含了我所有的力量和全部愤怒的想法出现在我眼前:噢,如果我能直接把你点着!而瑞斯德停下来,喊叫着,突然着了火。
我骇然看着一切。知道我做到了。这一切都是我做的。男孩的骨架可见,但一瞬间就坍塌了,火焰在大理石地面上跳跃舞动着。
我别无选择,只有转向亚斯弗。但尤多西亚喊了出来。
“够了。”她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没做到。我抓住她的双手把她拉了起来。
她低着头背对着我。转身看着瑞斯德的遗骸。
“你已经毁了我一个亲爱的人,”她声音颤抖着说。“而你甚至不知道自己有火的能力。”
“而你想要毁了我的艾维卡斯,”我说,“你还想毁了我。”我看着她叹了口气。“你给我什么选择了吗?你在力量上当了我的老师。”我因为疲惫和愤怒而颤抖。“我们活着的大概可以达成一致了吧。”
我看着再也不敢靠近的亚斯弗。看着虚弱无力地坐在椅子上的尤多西亚。
“我现在要离开,”我说,“也带走我的两个同伴。如果你想害我们,我会全力对付你。像你刚才所说,我甚至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回事。”
“你害怕了才会这么威胁我,”她疲倦地说。“如果不一命抵一命你别想离开。你烧了瑞斯德。给我艾维卡斯。现在请你自愿把他给我。”
“我不会的,”我冷冷地说。感觉到力量在体内聚集。我瞪着亚斯弗。这可怜的血族孩子怕得发抖。
尤多西亚阴沉地坐在椅子上,依旧低着头。
“这是怎样的一种损失啊,尤多西亚,”我说。“我们本可以给对方多少精神财富。”
“别再说漂亮话了,玛瑞斯,”她说着,怒目而视,眼睛里满是血泪。“你还是怕我。带我到母后和父王那里去,让母后决定谁才是她的守护人,你还是我。”
我很快回答道,
“我不会让你进我家的,尤多西亚。但我会告知母后和父王。他们告诉我结果之后,我再转告你。”
我转向亚斯弗。
“现在带我们走出这里,”我说,“否则我会像烧掉你的同伴一样烧掉你。”
他毫不犹豫地服从了,他一把我们快速带到了街上,我们就逃了。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说:
“不,你并不需要,尤多西亚,”我说。“除非这样的血永远是福祗。”
她看了我很久,然后慢慢点了点头,简直像快睡着了,黑眉微蹙。
“永远是福祗?”她问道,重复着我的话。“我不知道它会不会永远是福祗。”
“能不能再多告诉我们一点你的故事?在你第一次从阿卡莎那里喝过血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而你的缔造者走了以后呢?”我轻轻地问。“你的缔造者离开之后你是不是住在神殿?”
仿佛给了她一些回忆所必须的时间。
“没有,我没有留在那儿,”她说。“虽然祭司们好言相劝,告诉我古老崇拜的狂热故事,还有母后是不朽的,她从阳光下被救回来,她一旦被烧,我们将会变成怎样。其中的一个非常强调了这个警告,那种景象仿佛让他着急。
“那位长者,”我说,“他终于还是证明了这一点。”
“对,”她说。“但对我来说他并不算长者,我也没留意过他的话。
“我走了,摆脱了我的缔造者,也没要他的房子和财宝,我决定开始另一种生活方式。但神殿的祭司们经常来骚扰我,说我不敬而又鲁莽,但既然他们也没再过分,我也就没在乎。
“我很容易就被当成人类,尤其是我在皮肤上涂上某种油的时候。”她叹了口气。“而且我经常被当作年青男子。对我来说很容易就建起了很好的家园,弄到好衣服,就是说,几个晚上就可以由贫致富。
“我在学校和市场上说我可以为别人写信,也可以抄书,所有这些都是在其他的抄写员停工回家的晚上。我在家里设了一间很大的书房,安了很多的灯,我开始给人类干活,就这样,我知道了白天教师们都教了些什么。
“无法听到大哲学家们白天的讲授给我造成了巨大的痛苦,但我把夜间的工作做的很好,我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人类用热切的声音和我说话。我善待人类。许多个夜晚我家里满是宴饮的客人。
“我从学生、诗人、战士们那里了解世界。有时候,我溜进亚历山大城的大图书馆,那里你应该去看看,玛瑞斯。你居然会忽略那一屋子珍宝一般的书籍。我可没放过。”
她停了下来。脸上空洞的可怕,我知道那是因为情绪激动。她没有看着我们任何一个人。
“是的,我了解,”我说,“我了解得非常非常深刻。我同样感觉到身边需要人类的声音,需要他们对我微笑,仿佛我是他们的人。”
“我明白你的孤独,”她的声音很生硬。而且我第一次感觉到滑过她脸上的表情也是同样的生硬,她的面容只不过是她不安的心灵的一个美丽的外壳,这点从她的话语中我几乎察觉不到。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在亚历山大城过得很好,”她说。“那是个多伟大的城市呀!我和不少血族一样都相信知识能支撑我度过数十年,而信息可以在某种程度上阻挡绝望。”
我对这些话的印象很深,但却没有回答。
“我本该留在亚历山大城的。”她说着,眼睛低了下去,声音很低而且突然充满了后悔。“我爱上了一个人类,一个很爱我的年轻人。有一夜他向我表白,答应为我放弃一切——他所定下的婚事,他的家人,所有的一切——只要我能和他一起去以弗所,那里是他的祖籍,他想回去。”
他停了下来。仿佛不愿继续说下去。
“那种爱,”她说,语速变得更慢了,“那时他认为我是个年青男子。”
我无语。
“那夜他向我示爱,我也表露了自己的身份。他被这个事实吓的不轻。而我报复了他。”她皱眉,仿佛不太确定这个字眼。“对,”她说,“报复。”
“你把她变成了血族,”我轻轻的说。
“没错,”她说,仍然低着眼,仿佛回到了那个时代。“我就是那么做的,而且用最残忍最无礼的暴力做的,完成之后,他赤裸着身体,用爱慕的眼神看着我。”
“爱慕的眼神?”我重复道。
她尖锐地看向艾维卡斯,又回到我身上。接着又看向艾维卡斯。
我打量着他。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他很好,假如他的美貌是因为丛林之神加以选择,在加上他们的忍耐力,但我在她看着他的时候也想看着他。现在他的皮肤比起棕色。更接近于金黄色,浓密的黑发给他非一般诱人的脸庞加上了威严的光环。
我的眼睛又回到尤多西亚身上,略有些惊讶的发现她也在看着我。
“他又爱上你了?”我问,立刻回到她的故事和其中的含义上以便锁紧自己的思想。“甚至当你的血液在他血管里流动时他也爱你?”
我甚至猜不到她的想法。
她凝重地点了下头。“对,他又爱上了我,”她说。“他有了全新的血族的双眼,而我是他的老师,我们都能了解到其中的魅力所在。”她苦笑了一下。
一种不祥的感觉笼罩着我,觉得她哪里非常不对劲,她可能疯了。但我不得不把这种感觉深埋起来。
“我们去了以弗所,”她又继续她的故事,“虽然不能和亚历山大城相比,但无论如何也是希腊的一个大城市,和东方贸易频繁,总是有不少人来参拜伟大的女神阿耳特弥斯,我们在那里一直住到大火发生。”
她的声音变小了。人类可能都听不到。
“大火完全毁了他,”她说。“他才到所有人类血肉消失的年岁,刚成为纯粹的血族,但才刚刚开始变强而已。”
她停了下来,仿佛已经说不下去了,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他留给我的只有灰烬。只有灰烬。”
她陷入沉默,而我也不敢催她。
然后她说:
“我在离开亚历山大城之前应该带他去女王那里的。但你明白,我没什么时间和神殿血族们在一起,我离开他们就是个叛徒,我可以骄傲的说女王曾向我示意,这样我就可以在她面前鲜花,但如果我带着我的情人,而女王没有做出曾向我做过的那个姿势该怎么办?所以,你明白,我没有带他去那里,但在以弗所,我只有捧着灰烬站着。”
出于尊敬,我还是默不作声。但禁不住又瞥了一眼艾维卡斯。他哭了。她迷住了他,彻底迷住了他。
“我为什么在这次重大损失之后又回到了亚历山大城?”她无聊地反问。“因为神殿血族曾经告诉过我母后是我们的女王。因为他们曾经提到太阳和我们的烧伤。而我知道母后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故,才导致了大火,只有神殿里那些家伙才知道怎么回事。而且我的身体很疼,虽然不至于忍受不了,但我如果能找到母后,就能被她治好。”
我无语。
在我带走必须被守护者的所有年头里,从来没遇到像这位女子这样的人物。而且我得说甚至也从来没有像这样一位血族找过我。
从没一个人像她一样用口才,或是历史,或是古诗武装自己。
“一个多世纪,”我说道,声音低且温和,“我在安提奥克守着父王和母后。其他血族发现了我——好战且暴力的家伙,他们烧伤很严重,跑来窃取强力的血液。但是你,你从来没来过。”
她摇头表示否定。
“我从没想过安提奥克,”她承认道,“我以为你把母后和父王带去罗马了。罗马人玛瑞斯,他们是这么称呼你的。罗马人玛瑞斯带走了母后和父王。所以你就明白我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了,我去了帝国首都,之后又去了克里特岛,我从来没有靠近过你,也没有用意念术找到过你,从没听到你可能会在哪儿?”
“但我并不是一直都在寻找母后和父王,”她说。“我有我的热情。我缔造血族作我的同伴。你看到时间治愈了我。我现在比你强很多,玛瑞斯。肯定也比你的同伴强大。虽然我被你杰出的贵族礼节和老式拉丁文所感动,也被你的朋友艾维卡斯所倾慕,但我还是要给你们一点难题。”
“是怎么样的,尤多西亚?”我平静地问。
马以尔大怒。
她静了许久,精致的脸庞上只有甜蜜而亲切的表情,然后礼貌地说:
“把母后和父王让给我,玛瑞斯,否则我将毁掉你和你的同伴。你们休想活着留下来或离开。”
我能看到艾维卡斯的震惊。至于马以尔,谢天谢地,他愣住了。而我,我再次惊呆了,等了一会之后我才问道:
“你为什么想要母后和父王,尤多西亚?”
“哦,玛瑞斯,”她故意摇摇头,“别装傻了。你知道母后的血是最强的。我已经告诉过你每次我向她祈求,她都会给我欢迎的姿势,允许我饮用。我要她是因为我要她的力量。也因为我不会再让国王和女王烧伤或是被放在太阳下,其他人就没准还犯这种鲁莽的错误。”
“你已经想好了吗?”我冷冷地问。“如何守护神殿地秘密?从你的血族同伴来看,他们无论是从人类的年纪还是血族的年纪都几乎是孩子。而你知道这副担子的重量吗?”
“我在你出生之前就知道了,”她说着,脸上满是怒意。“你耍我,玛瑞斯。而我没有。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不会放弃母后因为你不会放弃她的血液。”
“也许吧,尤多西亚,”我说道,力求保持礼貌。“我需要时间考虑今天所说的话。”
“不行,我不会给你时间的,”她嗓音含怒,脸颊发红。“现在就回答我,否则我就毁了你。”
她的愤怒来的太突然了,我一时之间没有警觉。不过我很快就恢复过来了。
“你想怎么样?”我问道。
马以尔跳起来,挪到椅子后面。我示意他别动。艾维卡斯绝望地默默坐着。血泪开始涌出,滑落脸庞。比起恐惧,他更多的是失望。事实上,他看上去相当庄严而勇敢。
尤多西亚转向艾维卡斯,我马上从她的姿势中感觉到一种威胁。她四肢僵硬,眼神也好像变得冷酷得不一般。她想对艾维卡斯不利,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时间等着看会发生什么。我站起来,冲到她面前,抓住她的双腕,扭住她,她不可避免地狂暴地看着我。
体力在这里自然不起什么作用,但我还能作什么?这些年里我的力量有些什么变化?我不知道。但现在没时间考虑或试验了。我鼓起勇气,唤起我体内深处所有可能拥有的破坏性力量。
我感觉到腹部一阵疼痛,随后是头部,当时尤多西亚在我的掌控之中无力下来,眼睛闭着,我感觉可怕的热度迎着我的脸和胸部席卷而来。但我没有被点着。我击退热浪,并把它驱回来处。
总之,这是一场战斗,我不知道谁会赢。我再次动用所有的力量,又看到她变的软弱,感觉到了她的软弱,热浪再度袭来,但却没了作用。
我把她扔在大理石地板上,站在她身边,聚集起所有的意念力指向她,她在地上挣扎着,眼睛闭着,双手发抖。我的力量控制了她的双臂,也让她站不起来。
她终于停止挣扎,深深地吸了口气,睁开眼睛看向我。
我看见角落里她的助手亚斯弗和瑞斯德想过来帮她。两人都挥舞着闪亮的长剑。我死命盯着一盏油灯,希望能用燃烧的油点着他们中的一个,但一个包含了我所有的力量和全部愤怒的想法出现在我眼前:噢,如果我能直接把你点着!而瑞斯德停下来,喊叫着,突然着了火。
我骇然看着一切。知道我做到了。这一切都是我做的。男孩的骨架可见,但一瞬间就坍塌了,火焰在大理石地面上跳跃舞动着。
我别无选择,只有转向亚斯弗。但尤多西亚喊了出来。
“够了。”她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没做到。我抓住她的双手把她拉了起来。
她低着头背对着我。转身看着瑞斯德的遗骸。
“你已经毁了我一个亲爱的人,”她声音颤抖着说。“而你甚至不知道自己有火的能力。”
“而你想要毁了我的艾维卡斯,”我说,“你还想毁了我。”我看着她叹了口气。“你给我什么选择了吗?你在力量上当了我的老师。”我因为疲惫和愤怒而颤抖。“我们活着的大概可以达成一致了吧。”
我看着再也不敢靠近的亚斯弗。看着虚弱无力地坐在椅子上的尤多西亚。
“我现在要离开,”我说,“也带走我的两个同伴。如果你想害我们,我会全力对付你。像你刚才所说,我甚至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回事。”
“你害怕了才会这么威胁我,”她疲倦地说。“如果不一命抵一命你别想离开。你烧了瑞斯德。给我艾维卡斯。现在请你自愿把他给我。”
“我不会的,”我冷冷地说。感觉到力量在体内聚集。我瞪着亚斯弗。这可怜的血族孩子怕得发抖。
尤多西亚阴沉地坐在椅子上,依旧低着头。
“这是怎样的一种损失啊,尤多西亚,”我说。“我们本可以给对方多少精神财富。”
“别再说漂亮话了,玛瑞斯,”她说着,怒目而视,眼睛里满是血泪。“你还是怕我。带我到母后和父王那里去,让母后决定谁才是她的守护人,你还是我。”
我很快回答道,
“我不会让你进我家的,尤多西亚。但我会告知母后和父王。他们告诉我结果之后,我再转告你。”
我转向亚斯弗。
“现在带我们走出这里,”我说,“否则我会像烧掉你的同伴一样烧掉你。”
他毫不犹豫地服从了,他一把我们快速带到了街上,我们就逃了。
【注1】以弗所:ephesus,位于小亚细亚,今土耳其西部的希腊古城。其阿耳忒弥斯(罗马时期称为狄安娜)神庙为世界七大奇迹之一,圣保罗在其传教过程中曾造访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