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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瑞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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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瑞克_安妮·赖斯
序 章
我是莱斯特。你知道我是谁吗?如果是的话就跳过下面几段,而对于那些还未了解我的人,我希望你们立即爱上我。
看,这就是你们永远的英雄,一个拥有完美外表的金发、蓝眼、六英尺高的盎格鲁撇克逊男子。一个吸血鬼,而且会是你能遇到的最强大的之一。我的尖牙很小,但是非常尖利。除非我愿意否则没有人会注意到它们,我从未停止过对血液的渴望。
当然,我也不是时时需要血液。我不知道没有血液我能坚持多久,也永远不会去做这样的尝试。
我的力量很强。我可以飞翔,可以听到跨越城市,甚至跨越地球的交谈,可以读取思想……我的魅力可以束缚任何人。
我是不朽的,事实上从1789年起我的年龄就停止了增长。
我是独一无二的吗?当然不是,在这个世界上我至少知道二十个吸血鬼的存在。半数我都很熟悉,而其他的则是我爱的人。
即使这二十个吸血鬼混入我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和流浪者中,我也时不时的得到一些信息,而那些存在千年不朽者,正是以人类的姿态漫游世界。
男人、女人、孩子,任何人都可以成为吸血鬼。只要有一个吸血鬼愿意带领你进入黑暗的世界。这必须要先去走你大部分的血液,再将混合了他或她血液的液体返回到你的身体中。这并不像听起来那么简单,但一旦你幸存下来,就可以得到永生。当你刚成为吸血鬼时,你无法忍受饥渴,也许会每晚进行杀戮。但当你已经存活了一千年时,你会变得聪明而且强大——即使你被创造时只是个孩子,你会继续饮血,但不再是为了生存的需要,只是无法抵挡血液的诱惑。
当你或了更长的时间——的确有人这样——谁知道呢?你会更强大、更白皙,同时更令人生畏。你了解了太多的苦难,会在冷酷与善良、超强的洞察力与疯狂的盲目见徘徊。你也许会陷入疯狂,然后,你会再次神智清醒。抑或忘了你是谁。
我是古老与年轻的结合体,只有两百岁,却因为各种原因被赐予了古老的力量。我拥有新式的情感,但也保持了贵族完美的品位。我十分清楚自己是谁。我富有并且美丽。我可以在镜中和橱窗中看到自己的形象。我喜爱歌唱与舞蹈。
我在做什么?任何我愿意做的事。
仔细地想一下这些。这祖国让你对我的故事感兴趣吗?或许你在之前就读过我的吸血鬼编年史?
我们有着同样的灵魂,你和我。
我想知道一切;我们分享着同样的土地、财富、无知以及危机。我们没有人知道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无论我们怎样相反地称。
如果我什么也不写,你们不会看到这个故事,但这是一件严重的事——因为我希望成为这个世界的英雄。我自身始终是道德的合体,充满了精神苦难与美学观两的超强冲击。正式这样的一个男人在于你们交流。
你应该阅读这本书,因为莱斯特再一次同你们说话了。他非常害怕,他焦急地寻找经验和存在的理由。他渴望了解自己的故事,也希望你们了解他。现在他要讲的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故事……如果这些还不够,那么就看点别的吧!
如果它足以吸引你,请继续。这一连串的事情,都是我亲口所述,由我的朋友记录下来,你们只要与我一起,只要听我说,不要离开我,不要让我独自一人。
第一章
他一穿过大门我就看到了他,他的身材高大强壮,有着棕色的头发和眼睛,在我将他变成吸血鬼前就已晒黑,所以皮肤是金棕色的。他走的很快,但依然保持着人类的速度。我亲爱的大卫。
我正站在楼梯桑。你也许会说它非常豪华。的确,这是一家过分华丽的旅馆,豪华得过了头,充满了深红与金色,远过于吸引,我的猎物选择了它,而不是我。
我的猎物正在喋喋不休地与女儿说话。我读取了他的思想,他总是在纽约和女儿见面,因为圣屈派克大教堂坐落在这里。
大卫看见的是一个无精打采,金色长发的年轻男子,棕色皮肤,染着深紫色的墨镜,头发被精心梳理过,穿着一件墨蓝色的服饰排扣大衣。
我看见他在自己能控制前笑了,他了解我的虚荣和自负,这些他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早期就已知晓。
意大利时尚早就和它样式肥大、形款宽松的服务一起席卷了市场,而只用我这样最古怪的人才会选择裁剪讲究的海蓝大衣。另外,还有什么是它精心梳理过的头发和专门定做的衣服更完美的结合呢?难道有谁比我更具魅力吗?
我并不是总要提到衣服,让那些衣服下地狱去吧!我只是为了我的品位而骄傲。它总是突破传统和新潮的双重轨迹,是一种完全没有瑕疵的专业水准,以及皇室的完美礼仪。
他立刻向我走来,身上有一种严寒的冬天的气味,我甚至看见了人类在结冰的街道上打滑,雪水在排水沟中变得污秽。他的脸上有一种只有同类才能觉察的微妙的光,而其他诸如爱,完全的欣赏甚至是亲吻,只有我能获得。
我们一起走进铺着地毯的酒吧。
有一瞬间我憎恨他比我高两英寸的事实,但能够看到他,离他这么近使我非常愉快。这里很温暖,宽敞昏暗,人群不会过分注意他人。
“你来了,”我说到,“我没有料到。”
“当然。”他轻轻责备道。柔和优雅的英国口音透过年轻的脸庞,像往常一样使我惊讶,这个年轻的身体里藏着一个老人的灵魂。最近才被我变成吸血鬼,是我们之中最有力量的一些人之一。
“那么你在期待什么?”他说道,与我靠的很近。“阿曼德告诉我你在呼唤我,吗哈瑞也是。”
“这正好回答了我要问的第一个问题。”我想要亲吻他。我突然伸出手,但非常温柔礼貌,所以如果他愿意就完全可以避开。但他默许了我的拥抱,身体也逐渐温暖起来。我感到很愉快,而这感觉已经数回未曾有过,或许当我和路易离开他后就没有感觉过。我们三个在一片不知名的雨林中同意分开,那已经是一年以前的事了。
“你的第一个问题?”他问到,深深地凝视着我,尽力描摹这我的思想,就像任何一个吸血鬼那样试图揣测其他人的思想,但他无法做到这点,没有吸血鬼可以读取他的创造者的思想,而也没有吸血鬼可以明白他的孩子的想法。
我们分开了一点,都满怀欣喜,充满了感情,以至于除了最简单直接的语言之外无法交流。
“我的问题,”我解释道,“非常简单,你从什么地方来?遇见了其他的吸血鬼了吗?他们有没有试图伤害你?这真令人厌烦,你知道我创造你时打破了多少规矩以及诸如此类的事情。”
“这真令人厌烦。”他嘲笑地模仿我,保留了我的法国口音,但又带有明显的美国风格,“什么令你厌烦?”
“拜托。”我不可置否,“让我们到酒吧里‘喝’点什么。显然他们没有对你做任何事。我不认为他们会这样或可以这样做,我相信他们不敢。我不会再认为你讲处于危险的情况下让你独自出行。”
他笑了,棕色的眼睛里立刻充满了愉快的光。
“你至少说过多少?二十五次,大约是这样,在我们分开之前?”
我们在角落找到一张桌子。这个地方很不错,适度的拥挤有利于我们。我们看起来像什么?像其他人一样的两个普通男人?我毫不在意。
“没有人要伤害我。”他说到,“甚至没有人对此表现出丝毫的兴趣。”
有人正在弹钢琴,或许对于一件旅馆中的酒吧来说过于柔和,是埃里克-萨蒂的曲子,多么幸运!
“这条领带,”他说,身体前倾,露出洁白的牙齿。当然,獠牙被很好的隐藏起来,“看看这堆围在你脖子上的丝绸,这不是你的风格!”他给了我一个轻松揶揄的笑。“看看你自己,还有着双翼形饰盖皮鞋。天啊,天啊,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现在倒要认真考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
酒吧男侍者高大的影子投到小桌上,由于我的兴奋和周围的噪杂,他的声音几不可闻。
“一杯热饮料,”大卫说,这并不是使我感到惊奇。“你知道,勃朗潘趣酒之类的,任何你可以加热的东西,”
我对那个家伙点了点头,打了个手势表明我要同样的东西。
吸血鬼总是选择热饮料。我们并不会真正的和这些饮料,只是喜欢感受它们的温度和气味,这让我们感觉很好。
大卫再次转向我,或者说在这具躯体内部的大卫看向我。对我来说,大卫永远是那个我了解和珍视的老人,而这具光彩照人的身体也逐渐被大卫的情感和理解改变成更具契合性的容器。
大卫在被我变成吸血鬼钱和别人交换了身体,但是我可爱的读者们,你们大可以不必担心,这些对我们的新故事完全没有影响。
“又有什么人在跟着你吗?”大卫问道。“这是阿曼德告诉我的,杰西也这么说。”
“阿曼德?那纯粹是一次意外,我在巴黎看到他时,他正在散步,他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同类。”
“他没有试图伤害你吗?”
“他又什么理由要这么做呢?你为什么要呼唤我?是谁在跟踪你?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你还遇到了吗哈瑞?”
他靠在了椅背上,摇了摇头。“我仔细阅读了那些数世纪以来被人类看到过的手稿,我还得到了一些泥碑,是关于……”
“大卫,一个儒雅的学者。”我不无讽刺地说。“被塔拉马斯卡教育,得知了如何成为一个完美的吸血鬼,尽管他们对你的同类的情况知之甚少。”
“但你应该知道。吗哈瑞带我去看了她的那些收藏。要知道在你手头的可是那些史前文明的完美象征,还有吗哈瑞,我很有可能在以后的几个世纪中都不会再遇到她。”
吗哈瑞是他唯一应该真正害怕的人,我想我们都了解这一点。当然,在我的记忆中吗哈瑞并不会构成威胁,只是在那场浩劫中幸存下来的万年之子。她存活了太长的时间,肌肤像大理石一般,轻柔的话语比任何热情的演讲都令人信服。
“如果她把自己的血液分给你,那你就再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了。”我叹息道。我很怀疑我以后是否能再次见到她,不过我并没有什么相见她的愿望或想法。
“我还见到了我亲爱的杰西。”大卫说。
“噢,我应该能想到的,当然。”
“我一直在寻找她,我四处呼唤她,就像你对我发出的无言呼唤一样。”
杰西是一个皮肤白皙、红色头发、身材娇小的美人,二十世纪才出生。作为人类时就受过良好的教育,并且有通灵的能力。他所熟识的杰西是一个可爱的人类,是他在塔拉马斯卡的学生,但现在是个不朽者。现在人啊的杰西拥有同样的美丽和黑暗的天赋,或者至少非常接近,但我并不能十分肯定。
杰西是吗哈瑞的孩子,那个在人类刚刚了解自己存在的史前时代就已诞生的元老级人物,和她沉默的,没有人交流过的姐姐是吸血鬼中真正的长者,被诅咒的女王。
我还没有见过像吗哈瑞这样的长者所创造的初生者。杰西的血液拥有极大的力量,而这一点很容易识别,至少在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时还是如此。杰西一定有她自己的故事要讲述,她自己的编年史和冒险经历。
我将自己混合了比吗哈瑞更为古老的优质的血液传输给了大卫,是的,那是阿卡莎的血液,还有马里乌斯的,当然还有我自己的力量。而我的能力,我们都知道,已经远远地超过了你可以估计的程度。
他和杰西在之前一定是极好的同伴。但她看见她年长的导师成了穿着新潮服装的年轻男人时将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我突然感到有些嫉妒,充满了沮丧。我将大卫带离了那些大洋彼岸、分布在世界各地的可以庇护他的人们,而正是他们一起将各种珍宝带离战争与危机,异域的名字忽然划过我的大脑,但我现在不会去思考这两个红发的美人将会何去何从,她们早已认可了大卫。
一点声音使我受到了惊吓,我不由得转身检查身后。我决定不再胡思乱想了,我为自己的过度焦虑感到尴尬,我注意到我的猎物的谈话也陷入了沉默中。
我的猎物仍然在旅馆的餐厅中,和他漂亮的女儿坐在一起,离我们非常近。我今夜不会让他离开我的控制,这一点我十分确定。
我叹息了,我暂时不想谈他。他非常有趣,但对自己目前的处境并不了解,他会吗?我也许会在今晚杀死他,但我仍对此有所怀疑。我调查过他女儿,也知道我的猎物有多爱她,这是我的仁慈。现在他正在央求她接受自己的礼物,是他刚刚发现的珍品,被他奉若至宝,但是我无法再他们的思想中清晰地看到它的图像。
我的猎物有时俗气而贪婪,但大多时候都很让你愉快,并且总是非常有趣。
让我们重新的把注意力放在大卫身上。我对面的这个高大的不朽者一定已经爱上了作为吸血鬼的杰西,并且成为吗哈瑞的学生。为什么我总是不能对这些长者怀有应有的敬意呢?我到底想要什么,难道真的是上帝吗?不,这对我来说并不会造成什么困扰。真正的问题是到底在跟踪我,而我真的是在逃亡吗?
他很礼貌地的等待我再次看向他,我这样做了,但我没有说话,我不知道怎样开始,所以他像所有礼貌的所做的那样,开始缓慢地讲话,就好像我像那些拥有不吉秘密的人一样并没有透过我紫色的太阳镜注视着他。
“没有人试图伤害我。”伴随着可爱的沉着的英式利益,他有一次说道。“没有谁是你创造了我又丝毫的疑问,他们都对我非常尊重与友好。虽然每个人都无疑想知道你从那个肉体窃贼手中幸存下来的详细情况。我不认为你真正知道你到底有多少让他们震惊和恐惧,以及他们到底有多爱你”
上次冒险的确深刻的改变了我们的关系,并且驱使我将它变成了我们中的一员,他从未真正嘲笑过我的自大和愚蠢。
“他们爱我,是吗?”我嘲讽地提起我们的其他那些同类。“他们没有丝毫要帮助我的意思。”我又想起了那个小偷。
没有大卫的帮助,我根本无法赢得胜利。我无法想象比这更糟的事情。但我的确不希望我那些美丽强大的同伴们只是远远地看着我的悲惨境地却什么也不做。
那个肉体窃贼已经被我送到了地狱,而现在正是坐在我对面的大卫拥有这具令人羡慕的躯体。
“好吧,我很高兴他们不是不为我担心。”我说,“但问题的重点是,我又被跟踪了,而且这些不再是拥有换身技巧的狡诈人类,也没有什么要去占据他人身体的计划。我被跟踪了。”
他仔细地端详我,没有任何怀疑,只是在尽力领会我的意思。
“被跟踪了?”他若有所思地重复。
“绝对是。”我点了点头。“大卫,我很害怕,我是真正地害怕了。如果我告诉你那是什么,那个跟着我的东西,你一定会笑的。”
“我会吗?”
男招待将两杯热饮料放在我们面钱,袅袅的蒸汽十分让人愉快,钢琴的声音也非常轻柔,即使对于我这样的黑暗之子来说,生活都几乎值得我们去珍惜了。
忽然又什么东西划过了我的脑海。
两天前的深夜,我的猎物对他的猎物说:“你知道这是我存在的方式。”
我那时就在几码之外,捕捉到了每一个从我的猎物嘴里吐出的单词,而且我被他的女儿迷住了。朵拉,那时她的名字。朵拉,她是这个特别并且有人的猎物唯一的真爱,他唯一的孩子,他的女儿。
我知道大卫正在注视着我。
“考虑一下将我带来的猎物。”我说,“还有他的女儿。他们今晚不会外出,雪太大了,而且风也刮的很猛。他也许会带她去他的套房,在哪里可以看到圣屈派克的塔顶。我希望他能在我的视线范围内,你知道。”
“天哪,听起来像是你完全被他们迷住了。”
“不,不完全是。只是一种新的狩猎方式。这个男人很特别,有一种强烈的个人特征,我喜欢这些。当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我就打算把他当作我的猎物,他总是给我惊喜,我已经跟踪他半年时间了。”
我将注意力转回他们。是的,他们正在上楼,就像我想的那样,他们已经离开了他们的桌子。天气非常恶劣,即使对朵拉来说也是这样,虽然她很希望回到教堂为她的父亲起到,并且希望他待在那里和她一起祷告。他们都想起了某些回忆的片段,我从他们的思想和零星的言语中看到了这一点。那时朵拉还是个小女孩时他第一次带她去那座大教堂的情景。
他并不信仰任何事物,但她却是一个宗教领袖,神之朵拉。她在电视上对观众讲道,宣扬价值观的重要性和灵魂的丰富多彩,而她的父亲呢?啊,好吧,其实我会在了解他更多之前就杀了他,不过看在朵拉的份上,也许我最终会放弃这个战利品。
我看向大卫,他正在热切地看着我,靠在黑色的绸缎般光滑的墙面上。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下,没有人会发想他不是人类,即使是我们的同类。如果不注意也很难发现他。而我呢?也许看起来就像一个疯狂的摇滚明星,希望全世界都可以注视着我直至将我推向死亡。
“这个男人跟我要告诉你的事情完全没有关系,这些我以后会跟你说的,我现在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跟踪他。你知道我的游戏、我的狩猎。我现在并不比吗哈瑞需要更多的血液,但我无法想象如果不能饮血我会怎么样。”
“所以这只是一种新游戏?”他用礼貌的英语问道。
“连我都没有见过多少像他这样简单邪恶的人,你知道,是那种高智商的犯罪者,灵魂深处就是一个罪犯。他是一个贩毒者,非常古怪,但有时一个极好的艺术收藏家。他喜欢和别人玩射杀游戏,每个星期能有一亿美元进帐,从一种途径处理可卡因,另一种处理海(百度)洛因,然后他爱他的女儿。她呢?她拥有一个电视福音布道机构。”
“你真的被他们迷住了。”
“现在看看他们,在我身后,从我的肩膀上看过去,看见门厅里那两个正走向电梯的人了吗?”我问道。
“是的。”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也许他们停下了,我可以感觉到、听到,甚至闻到他们的气味。但如果我不转身,就无法知道他们的确切位置。但他们的确在那里,那个黝黑的微笑着的男人和他白皙热情纯真的小女孩——故国我估计正确的话应该是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妙龄女子。
“我知道那个男人。”大卫说,“他在网络上非常有名。他们一直试图抓住他,然后判他的罪。他逃过了一次令人难以置信的谋杀,是在哪里来着?”
“在巴哈马。”
“我的上帝,你是怎么发现他的?你是亲自在哪里看到过他?你知道,就像发现海滩上的某片贝壳一样,还是曾在某种报纸或杂志上看见过他?”
“那么你知道那个女孩吗?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不,我不知道她,我应该知道吗?她很漂亮,而且甜美可人,你不会去吸她的血吧?”
我开始嘲笑他在这个问题上表现出的绅士的义愤,我甚至怀疑他会在吸血前请求他的猎物的允许,或许至少确定这场盛宴已经完全被准备好。我不了解他捕猎的习惯,也不知道他饮血的频率。我将他创造的十分强大,所以他不必每天都进行杀戮。当然,他很享受这点。
“这个女孩还在一家电视台为耶稣唱赞美诗。”我说,“她的组织也许有一天会在新奥尔良那座古老的修道院建立总部。现在她独自住在那里,在法国区录制自己节目的卡带,也许她还在阿拉巴马外的一些频道进行演出。”
“你爱上她了。”
“不完全是,只是热切地希望杀了她父亲。她的节目很独特,她用一种吸收人的大众的方式来讨论神学,你知道,其他的传教者可能只会让它成为一项枯燥的工作。我们不是都很讨厌那样喋喋不休的人吗?她跳起舞来就像一个仙女,像圣殿里的童真玛丽亚。我也许会说,她的歌声像萨拉弗一样美妙,吸引了所有的听众,那是沉静的神学与狂热的迷幻药的完美结合,所有的这些都是极美妙的艺术,不可或缺。
“我明白。”他说,“这些让你更加兴奋,去尽情享用她的父亲?顺便说一句,很难说这个男人行事不张扬,并且似乎也没做任何伪装。你确定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吗?”
电梯的门开了,我的猎物和他的女儿一起升向空中。
“如果他愿意完全可以让他自己悄无声息地来或离开。他雇用了大量的保镖,况且每次见面时她总是独自前来,我想他们是用移动电话安排这一切。要知道他是一个电脑高手,而她是其中被保护得最严密的程序。门厅到处都是他的人,如果这里出现骚动,她会一个人先行离开,但对于这些事情他就像个巫师一样。他至少有五个国家的居住证明,总是出现在亚特兰大的重量级拳击比赛的场边,就在摄像机跟前,他们永远都住不住他,但是我能,一个吸血鬼正在等待着杀死他。难道他不诱人吗?”
“现在让我弄得明白一些。”大卫说,“你正在被什么东西跟踪,但这跟你的猎物毫无关系,这个,嗯,贩毒者,或是其他的什么,以及这个在电视上讲道德女孩,但是确定有东西在跟着你,这令人感到恐惧,但不足以让人停止对那个刚进电梯的,黑皮肤的男人的捕猎?”
我点点头,但又突然有一点疑虑。不,这完全没有关系。
另外,那个让我极其恐惧的东西从我确定新猎物前就已经开始跟着我了。那时在我离开路易和大卫会到里约热内卢狩猎的不久之后。那里我第一次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直到我的猎物在新奥尔良自己走入我的视线我才发现他。他在那里和朵拉有一次二十分钟的会面。我尾随着他到了法国区,她白皙的面庞和怜悯的大眼睛就像跳跃的火焰一样生机勃勃。我突然感觉到饥渴。
“不,这跟他完全没有关系。”我说,“对我的跟踪在几个月前就开始了。他没有发现我在跟踪他,但我也没有立即觉察到我被什么东西跟踪,被这个……”
“什么?”
“看看这个男人和他的女儿。这简直就像我的小型记录片。你知道,他有一种完美的邪恶。”
“所以就是说,有什么正在跟踪你?是某个人或是某种……?”
“我总会知道的。而这个男人,他杀了很多人。毒品、放纵的人类、谋杀、银行密码,还有那个女孩,当然,她不会像那些愚笨的所谓神秘力量拥有者那样向糖尿病人保证她只用触摸就可以治愈他们的疾病。”
“莱斯特,你又离题了。你到底怎么了?又为什么感到恐惧?你为什么不赶紧杀了他好让你的狩猎告一段落。”
“你打算回到杰西和吗哈瑞身边,对吗?”我突然问道,一种无望的感觉突然摄住了我。“你希望在接下来的几百年里继续学习,研究所有的那些石碑和卷轴,看着吗哈瑞蓝色的眼睛,然后倾听她的声音,我知道你会的,她还是总选择蓝色的眼睛吗?”
吗哈瑞的眼睛在她被变成吸血鬼时已经彻底被破坏了,她总是夺取她的猎物的眼睛并且将它们安在自己的眼眶中,直到它们再也不能看到任何东西——吸血鬼的血液无法使它们保持生命力。这个大理石雕塑般的女王有一双流血的眼睛,这多让人震惊。为什么她不拧断某个年轻吸血鬼的脖子然后拿走他或她的眼睛呢?我以前从未想过这件事,是对我们自己仁慈的忠诚吗?也许我们没有这种东西,她和她的同类一样冷酷无情,但她一定有自己的顾虑。她的记忆所能追溯到的时期远在千万年以前,那还是只有法老才能走向死亡之谷的时代。
“莱斯特。”大卫说,“集中注意,你必须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我从来没有听到过你如此轻易地承认你的恐惧。你的确是害怕了,现在暂时我忘了我的事情,也别再去想你的猎物和那个女孩。我的朋友,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谁在你身后?”
“我希望能先问你一些问题。”
“不,你只要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现在处于危险中,不是吗?或者至少你认为你是。是你向我发出呼唤,让我到这里来,这真是一个毫不难为情的要求。”
“这些词是阿曼德用过的,‘毫不难为情的要求’?我恨阿曼德。”
大卫只是微微一笑,摊开双手做了一个短暂的不耐烦的姿势。“你当让不恨阿曼德,而且你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要打赌吗?”
他眼里而责备地看着我。
“好吧。”我说,“我会告诉你的。但是现在,我得想让你回忆起来一些东西,我们之间的一次对话,那是你还是人类的时候,我们在你的庄园的最后一次谈话,那时你还是一个衰老但充满魅力的绅士。”
“我记得。”他耐心地说,“当你进入沙漠之前。”
“不,是在那之后。当我们知道我不会像我想象那般轻易死去,当我被阳光灼伤了时,你在照顾我,你开始谈论你自己,你的生活。你提到了你在战前的一次经历。你说过的,在巴黎的一家咖啡馆,你还记得吗?你知道我现在在说什么吗?”
“是的。当然。我告诉了你当我还年轻时看到的情景。”
“是的。你从正常生活结构的一条裂缝中看到了你从未看到过的东西。”
他微笑了。“正如你所说,我只是偶然地从裂缝中看到了那些。我之后又仔细考虑了一下,还是觉得我是被选中才看到那个情景。但从那以后已经五十年过去了,我的记忆,令我吃惊的是我对那整个事件的记忆居然变得模糊起来。”
“好了。那是可以预见的。作为吸血鬼,你会鲜明地记得从那开始在你身上发生过的所有事,但原来作为人类时的细节则会迅速淡化,尤其是那些跟感觉县官的事,你肯定已经不再记得葡萄酒的味道了吧?”
他静静地注视着我,我知道我使他感到了些许不愉快,但我并不想这样。
我拿起了我的酒杯,感受着液体的芳香,是一杯圣诞潘趣酒。我放下了杯子。我的面颊和双手由于那次沙漠中的暴晒,那次飞向太阳的尝试,仍然保持着黝黑,这使我像一个人类,看看这铜色的皮肤,而且这也让我的手对温度更加敏感。
一种愉悦在我身上扩散开来,温暖!有时我会认为自己可以得到任何东西,没有什么可以欺骗像我这样的,可以在一间可笑的旅馆门厅的花纹地毯上待上几个小时的神秘人物。
我又一次意识到他在看着我。
他似乎在试图第一千次原谅我未经他的允许就将他的灵魂锁入了一个吸血鬼的身体,那其实完全违背了他的愿望。他看着我,几乎是突然充满了爱意,就像我需要什么保证一样。我收到了。我的确是。
“在那家巴黎的咖啡馆中,你听见两个声音在交谈。”我说,回到他之前给我讲述的那个情景中。“你还是一个年轻人。这一切是逐渐开始的,但你知道他们不是真的在那里,虽然那两个声音是客观存在的。还有他们所说的语言,你完全能明白它的意思,虽然你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点点头。“完全正确。而且那听起来的确是上帝与恶魔在互相交谈。”
“还有去年当我们在那片丛林分开时,你告诉我不必担心,你不会再去做什么宗教的探索,去巴黎的咖啡馆寻找上帝和恶魔。你说当你还是凡人时在塔拉马斯卡耗费了你所有的人生去探寻这些东西,而现在你需要做一些改变。”
“是的。我的确说过这些。”他认可道,“这些事情比我当初告诉你时更加模糊不清。但我记得它,我仍然记得。而且我依然相信我当时的确是看到、听到了一些事。我还是和以前一样无奈,因为我永远都不可能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然后,就像你承诺的一样,你的确将上帝和恶魔留在了塔拉马斯卡。”
“我将恶魔留在了塔拉马斯卡。”他纠正道。“我不认为像塔拉马斯卡这样的超自然组织曾在什么时候对上帝产生过兴趣。”
这些就像语言的战争,我承认。可以说我们都关注着塔拉马斯卡,但是这些虔诚的学者中只有一个人知道大卫真正的命运。那是塔拉马斯卡的上任会长,不过那个人类现在已经死了,他的名字是亚伦-莱特纳。这对大卫来说是一次悲伤而沉重的打击,他现在失去了唯一一个知道他身份的人类。那是大卫的人类朋友,就像他曾是我的一样。
他试图理清思路。
“这么说你也看到了那个情景?”他问道,“是这些让你恐惧吗?”
我摇了摇头。“没有那么清晰,但确实有什么在跟着我,并且时不时地让我看到一些画面,但总是一眨眼的工夫就过去了。我总是听到声音。我听到它用一种正常的对话的语气对另一个说话,或是当我走在街道上时总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但当我猛然转过身时却发现什么也没有。这是真的。这令我恐惧。然后当它展示自己时,恩,我最后总发现自己无所适从,就像一个醉鬼那样四肢伸展躺在排水沟了。然后一个星期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再然后我再一次听到那些交谈的碎片……”
“都说了什么?”
“我无法给你完整有序的词句。我总是在发现他们之前就听到了那些话,可以说有时我听到了来自另一个地方的对话。你知道那不仅仅是在你附近的人类。但就我知道的一切,我无法找到一个自然的解释,一个科学的解释。”
“我明白。”
“但那些碎片非常像是两个人在交谈,相互的。有一次他们这样说,‘噢,不,他太完美了,复仇改变不了任何东西,你怎么会认为我仅仅希望复仇?’”我停下来,耸了耸肩,“这是,你知道,一次谈话的中间。”
“是的。”他说,“你感觉就像故意让你听到它……就像那次在咖啡店里的情景对我来说那样。”
“你完全领会了我的意思。它正在折磨我。另外一次,那仅仅是在两天前,我在新奥尔良。我正在监视我的猎物和他女儿,朵拉。我注意到她住在新奥尔良的一所修道院里。那是一幢19世纪80年代的建筑,被闲置了很多年,并且很久没有修葺,看起来就像一座积木城堡。这个女孩,这个可爱的小女人,毫无畏惧,完全是独自住在那里。她巡查着整幢房子,就好像不可战胜。恩,不管怎样,我降落在那里,进入了那幢建筑的庭院。你知道,就像那建筑、主楼、两翼一样古老的内部庭院,一种极其典型的19世纪晚期的建筑风格。我从窗户望进去,那个女孩正在漆黑的走廊里独自前行。她拿着一支手电,正在唱着赞美诗。就是融合了中世纪和现代风格的那一种。
“我想那应该是‘新世纪音乐’。”大卫说。
“是的,就是像那样的东西。但这个女孩是个宗教工作者,我告诉过你的。她的节目很传统,她信仰耶稣基督,并且得到了救赎。她为希望进天堂的人们歌舞,显然尤其是女人,或许至少是为他们指引方向。”
“继续你的故事,你注视着她……”
“是的,并且思考她有多勇敢。她最后到达了自己的房间,她住在四个塔楼中的一个上,我听见她给所有的门上了锁。我想不会有很多人愿意自己在这幢漆黑的建筑里游荡,而且这个地方并不是完全干净。”
“什么意思?”
“鬼魂,精灵,不管是什么,你们在塔拉马斯卡是怎么称呼它们的?”
“精灵。”他说。
“嗯,它们聚集在这幢建筑里,但它们从来没有恐吓过她。她非常勇敢,并且强大。”
“但是吸血鬼莱斯特不一样,那个跟踪她的家伙。我站在庭院中,听到从右边传来的声音,好像有两个人伏在的右肩上说话。另外一个,没有跟踪我的那个非常清晰地说,‘不,我之前没有见过它。’我转了一圈又一圈,寻找那是什么东西,试图在精神上接近它,完全不回避它,引诱着它,然后我发现自己全身都在发抖。你知道,那些精灵,大卫,那些恼人的鬼魂……我可以感觉到有一个正悬在修道院上空……我不认为他们了解那个东西,那个在我耳旁说话的家伙,或者知道那是什么。”
“莱斯特,这听上去就像是你失去了你引以为傲的不朽者的思维。”他说。“不,不,不要生气。我当然相信你。但是让我们从原路返回,为什么你要跟着那个女孩?”
“我只是想看看她。我的猎物,他为他的身份,他所做过的事忧心。他担心他最后收到的刑事诉讼书和报纸上的那些报纸上的故事会破坏她的完美。但重点是,他永远不会被起诉,我会在那之前杀了他的。”
“你会的,然后这很显然会挽救她的组织,不是吗?可以这么说,你会尽快杀了他的,还是我说错了?”
“我不会为这世界上的任何事伤害她,没有什么可以让我这么做。”我沉默了一会。
“你确定你现在不是身陷爱情中?你看起来为她着了魔。”
我想起来我在不久之前曾爱上过一个人类女人,一个护士。她的名字是格伦琴,我使她陷入了疯狂,大卫知道整个故事。我写下过它,也写到了大卫,他和格伦琴都进入了这个幻想中的世界。他知道那些。
“我永远不会像对格伦琴那样对朵拉显示我自己。”我说。“不,我不会伤害朵拉,我早已从中得到了教训。我关心的只是以一种以最小的创伤和最大的效率杀了她父亲的方式。她知道她父亲是什么人,但我不确定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接受那些所有将会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我的朋友,但你在玩游戏。”
“好了。我必须把我的注意从跟踪我的那个东西上转开,否则我会发疯的。”
“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的上帝,但你看起来非常恐惧。”
“我当然是。”我叹了口气。
“再解释得清楚一些,给我更多的信息。”
“这不值得再重复一次。只是一次争论,是有关我的。我告诉过你,大卫,上帝和恶魔在为我争吵。”
我突然呼吸困难,我的心脏几乎要杀死我了,它跳得太快了,这对一个吸血鬼来说不是一件好事。我向后靠在墙上,看向酒吧里那些中年男人,穿着旧式皮衣的女士,喝了酒而变得吵闹和大意的年轻人。
琴师开始弹奏一些流行的曲子,我想那脱胎于百老汇,听起来甜蜜而忧伤。一个老年女人正在缓慢地随着音乐摇摆,从涂了口红的嘴唇中无声地吐出单词。她那一代人抽了太多的烟,以至于现在无法停下来。她的皮肤像蜥蜴一般,但确实是一个无害的美人。当然,所有的人类在我们眼中都是无害的美人。
我的猎物?我听到他正在楼上。他还在和他女儿说话,为什么她不接受他的礼物?那是一幅画,也许是一幅油画,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她并不想要他的礼物,但她也无法拯救他的灵魂。
我为圣派屈克这么晚还没有关门而惊奇,她非常想去那里。她总是拒绝他的钱,因为那是“肮脏的”。她现在正对他这么说:“罗杰,我想要的是你灵魂的圣洁,我不能拿这些钱为我的组织做事,那是肮脏的。”
外面依然在下雪。钢琴的旋律越来越急促,我想那是安德鲁-罗伊德-韦伯的曲子,《歌剧魅影》的选段。
门厅里又出现了一阵骚动,我迅速转头看过去,然后转向大卫。我听见了,我想我又听到了。像是脚步声,一种有回音的脚步声,一种故意的恐怖的脚步声,我确实听到了。我知道我在发抖。但它又马上消失了,结束了,现在我听不到任何类似的声音。
我看着大卫。
“莱斯特,你在害怕,不是吗?”他问道。
“大卫,我想那个魔鬼来找我了,我想我要坠入地狱了。”他什么也没说。毕竟,他能说什么呢?曾经有哪个吸血鬼对另一个说起过这样的事吗?如果阿曼德,那个比我大三百岁,而且更邪恶的家伙对我这样说,说恶魔来找他了,我会怎样?我一定会嘲笑他,我会讲一些冷酷的笑话而这是他应得的。吸血鬼忍受的折磨远比人类更深重,我颤抖了。
“上帝啊。”我无声地说。
“你说你看见了它?”
“不很清楚。我……在某处,这不重要。我想在纽约再一次。是的,当时我我尾随着他回来。”
“你的猎物。”
“是的,尾随着他。他和一家画廊有几宗交易。他是一个走私者,这是他罪恶的身份之一。他喜欢美丽的和古代的物品,就是你喜欢的那一种,大卫。我的意思是,当我杀了他时,我也许会给你带来一件他的宝藏。”
大卫什么也没有说,但我知道随手带走还活着但终将被我杀死的人的收藏令他感到厌恶。
“中世纪的书籍、十字架、宝石、遗迹,这些都是他生意的内容。那些在二战期间丢失的艺术品,你知道,那些被劫掠的物价的天使雕像和圣器。
他将自己最有价值的东西都藏在城东的一间公寓里,那是他的秘密。什么人有一些他想要的东西,我不知道。我读取他的思想但有很快厌烦了这样,他是恶魔。所有的这些宝藏都没有什么神奇,我会下地狱的。”
第二章
翻译:lector
在寂静的咖啡屋中,我看着梅丽克将另一杯朗姆酒一饮而尽。我珍惜着她的眼睛缓缓环顾这肮脏房间的空隙,让思绪回到过去。
我让我的思绪再次回到很久以前的在奥克港庄园的那个大雨敲打玻璃窗的晚上。低沉而温暖的空气中弥漫着煤油灯的气味,壁炉中炉火烧的正旺。春天已来到我们身边,但暴风雨使空气显得冰冷。她仍在谈着她知道甚少的名叫梅菲尔的白人家族,她说:
“我们中间没有一个人会为任何目的去做那样的事情,”她继续说,“到这些白人表亲中去,期望他们会因为我们共有的姓氏而帮助我们。”她把盒子来回拨弄着。“我不会到白人中去的,也不会试图告诉他们我是他们的一员。”
亚伦注视着我,他机警的灰眼睛里隐藏了他最细腻的感情;可我明白他是想让我对这些话作出回应。
“没事了,孩子,”我说。“如果你希望这样,那你现在就是我们的一员。我们属于你。为什么,这很明显。这永远是你的家。只要你愿意,只有你能改变屋子里的摆设。”
当我告诉她这些时,为某件重要而意义重大事情的兴奋萦绕在我心中。我愿意做如此乐事。我愿意做如此乐事。“我们会一直照顾你,”我强调地说;也许我会吻她,如果她不是这么成熟而美丽,不是光脚踩在羊毛地毯上,她的乳房几乎露在内衣外了。
她没有回答。
“这些人看来都是绅士淑女,”亚伦浏览这些银板照片时说道。“这些小肖像照保存的非常好,”他叹口气。“啊,当人们在19世纪40年代学会拍这些照片时,它们一定是非常漂亮的!”
“噢,是的。我的曾曾叔父记下关于它们的一切,”她说。“我不知道是否还有人能读懂这些手稿。当纳曾大师第一次给我看这些手稿的时候,它们已经碎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了。但就象我说的一样,这些照片全是我曾曾叔父的。这里,这些锡板照片也是他的。”她叹息声中有成熟妇人那种倦怠的口气,好象她都亲身经历过这些事。“他们说,曾曾叔父住在一栋到处是照片的房子里,他死的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这些都是曾曾叔父的白人侄子来到他家里把照片毁了以前的事情——如果我在那里,我会阻止那些白人的。”
我为如此暴行感到愤怒和挫败,这种事是无法宽恕的。破碎的照片上那些脸孔已永远遗失了。她继续说到,拿出一张张小锡板照片,她的硬纸板百宝箱里还有许多十分清晰的未装帧的照片。
“有时候,我打开纳曾大师房间里的盒子,盒子里的手稿已经成了小碎片和纸块。我觉得是老鼠来过,老鼠咬碎这些手稿。纳曾大师说老鼠将吃掉你的回忆,这就是为什么你不得不把手稿放在铁盒子里。你知道,铁的魔法。修女——我是说嫫嫫们——她们不知道这些。那就是为什么圣经说你不能用一把铁铲建房子,因为铁的威力很大,而且你不能将铁铲放在上帝神庙的砖头上,古时候不行,现在也不行。”
看来她具有古怪的理解力,然而最严格地来说她说的很正确。
她的话渐渐多起来。“我们重新谈谈铁和铁铲的历史,巴比伦国王用铁铲砌砖盖神庙,共济会现在仍保持他们古老的规则,你在一美元钞票上能看到用石砖砌成的倒塌的金字塔。”
她这么容易的解释这些复杂的宗教概念让我惊讶。我想知道她懂得多少宗教知识。她将成为何种女人呢?
我记得她说话时一直注视着我,她在猜测我的反应,不一会儿我就明白她是需要和人讨论他学习和听说的东西。
“但你为什么这么好,”她问道,很有礼貌的在我脸上寻找答案。“虽然牧师和嫫嫫们给我们带来食物和衣服,但我知道他们为什么对我们不友善。可你,你为什么这么友好?为什么你让我进到这栋房子里还给我一个房间?让每天都是星期六,我可以看杂志听收音机。为什么你供养我又试着让我穿鞋?”
“孩子,”亚伦打断她的话。“我们的组织和罗马的神庙一样古老;我们和那些来看望你的牧师和修女的领袖一样老。是的我说的是,年老代表经验丰富。
她仍看着我,希望我给她一个解释。
“我们有自己的信仰和传统,”我说。“信仰和传统可能使我们一同变得邪恶、变得贪婪、变得不诚实,也使我们自我找寻。而爱是一种珍贵的东西,我们拥有爱。
我再一次从体会我们为之献身的、从未被破坏的泰拉玛斯卡的信条中得到乐趣,我们照顾被遗弃的人,我们庇护术士和先知,我们从火刑柱上拯救女巫,甚至触碰四处流浪的精灵,是的,甚至对其他人避之不及的幽灵也施以援手。我们出色地完成这些事情已有超过千年的历史。
“而这些小珍宝——你的家族、你家族的精神遗产,”我急忙解释道。“因为它们属于你,所以保护它们也是我们的事;并且它们将永远属于你。”
她点头同意,我说对了。
“我召唤精灵的法术,塔尔博特先生,”她明确地说,“可这些也一直伴随着我。”
我欣赏照亮她脸庞的那一闪而过的激情。
二十多年后的现在,我做过什么;为了寻找她,我搜寻过她在新奥尔良无人居住的老房子;还在奥克港庄园里窥探她的行动,象吸血鬼潘妮·德瑞夫般行走在奥克港庄园楼上宽阔的走廊里,观察她的卧室直到她叫着我名字从黑暗中惊醒。
我激动地知道,我成为了她的恶魔;我需要她,而我又是如此自私自利;我思念它,这是非常明显的。
仅仅在一个星期前,我写了封信给她。
独自坐在皇室道的新式住宅里,我用我因为运气而没有随着我身体改变而改变的字体写到:
亲爱的梅丽克:
是的,我就是你看到的站在你屋门外的人。我不是有意吓唬你的,
我只想看看你,用扮演你的守护天使的角色来安慰自己;我必须承认,
你是否能原谅我,为了在晚上找个好地点来注视你,我曾徘徊在你窗外。
我有个发自心底的请求。但我不能在信里详细地告诉你。我希望我们
能在一个公共场合会面,在一个你觉得面对我是安全的地方,这个地方由
你选择。请把回信放在这个邮箱里,我会及时回复。梅丽克,请体谅我。
如果你向长老会和组织的高级执行官通知这次接触,他们很可能阻止你我
的会面。在你采取这步骤前,给我点时间来和你谈谈。
你在泰拉玛斯卡里永远的朋友
大卫塔尔博特
我是多么大胆而又自私自利地写了这样一封信,并在黎明前几小时,将信塞进车道顶端的邮箱中。
她写了回信,信中充满溢于言表的喜悦,其中的细节十分吸引我。
我急切地要和你谈谈。我保证无论什么会让我震惊,这次会面都将在
一个公共场合举行。我寻找你身体里的灵魂——我曾一直爱着的大卫。
在我需要你时,你是我的父亲,你一直是我的朋友。在你形体改变以后,
我曾瞥见你,也许我窥见你比你知道的还有频繁的多。
我明白你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我知道你和什么人生活在一起。你
记得圣安妮路上的咖啡屋么?多年前,在我们去中美洲前曾在
那里吃过快餐。在我们出发去那片热带雨林的时候,你是我们中时刻保持
警惕的那个人。你记得你是如何反驳我的吗?我觉得我曾用女巫的魔咒来
劝说你。我一直认为你明白这些话。我在几个晚上会每晚早早在那里等你,
希望你将在那里出现。
她的落款和我的完全一样:
“你在泰拉玛斯卡里永远的朋友。”
我将我自己完全呈现在我深爱的她的面前,这也是我对她的义务。我很欣慰我已经这样做了。
回朔过去,当她是暴风雨中的孤儿的时候,这样的事情是无法想象的。她曾是我的责任,这个游荡的小家伙用她特有的令人惊讶的方式,在一个晚上敲响我们大门。
“我们的行动和你的行动一样,”亚伦曾在很久前的那个晚上在奥克港庄园,坦白地对她说过。他象个年长的哥哥一样,将她胸前零散的棕色头发拨弄到她背后。
“我们想维护知识。我们想挽救历史遗迹。我们想要学习,而且我们希望能明白知识的含义。”
他又轻轻叹口气,真的不象他。
“啊,这些你叫做在花园区里的白种梅菲尔表亲的人们,是的,你说的很正确,我们了解他们,”他承认这些使我感到吃惊,“但除非我们的职责促使我们向他们透露我们的秘密,我们会一直保守我们的秘密。现在对你来说,他们漫长的家族史代表着什么?他们的生活就象反复缠绕在同一棵树上有刺的藤蔓一样,彼此紧密相连。你的生命在这场痛苦的争斗中无能为力。现在我们在这里所关心的是我们能为你做什么。当我告诉你,你可以永远信赖我们的时候,我没有说一句谎话。你是的,象大卫刚才说的那样,你是我们的一员。”
她陷入沉思中。对她来说,接受这些话不是很容易的。她过于习惯和纳曾大师单独在一起——虽然在她来以前,有东西强烈地敦促她要相信我们。
“纳曾大师信任你,”她说,好象我有问她这个问题。“纳曾大师说我将到你身边来。纳曾大师在她许多梦里有这样一个梦;天还没亮的时候她从梦中惊醒,摇铃让我过去。我正睡在隔间的门廊里,我进到她房间的时候,发现她穿着白色的法兰绒衣裙已经起来了。你知道,她时刻都觉得冷;她总是穿法兰绒的衣服,即使在最热的晚上也是的。她让我靠近她坐下,听她说她的梦境。”
“告诉我关于梦的事,孩子,”亚伦问道。难道他们在我来以前没详细谈过这个梦?
“她梦见莱特纳先生,还有你,”她看着亚伦说,“而且你和盎克尔·朱利安,从家族市镇上来的白种盎克尔·朱利安,一起来到她身旁。你们两个坐在她床边。
“盎克尔·朱利安给她讲笑话和故事,还告诉她,他很高兴能这样在她梦里相聚,他说你在这里,莱特纳先生,而塔尔博特先生也要来这儿。盎克尔·朱利安说的是法语。你独自坐在藤编靠背椅上,向她边微笑边点头,你递给她一杯按她的喜好放了牛奶和半杯糖的咖啡,还有一只她最喜欢的银匙子。无论在梦里梦外,纳曾大师有一千多只银匙子。”她继续描述那个梦:
“最后你坐在她床边,她身边放着她最好的被子,你握住她的手,她手上戴着那些她再也没戴过的她最好的戒指;你知道,你在梦里说:‘你让小梅丽克到我身边来,’而且你说你会照顾我,你告诉她她正在走向死亡。”
亚伦还没听说过如此怪异而详尽的描述,他似乎完全接受这种说法,但他还是很惊讶。他的回答更让我觉得菀尔:
“那一定是盎克尔·朱利安在梦里说的。我怎么能知道这样的秘密?”
我绝不会忘记他的反对,因为那一点也不像他,将自己的无知暴露在他人面前,还竭力证明这点。
“不,不是的,是你告诉她的,”精灵般的孩子反驳道。“你告诉她是星期几、几点钟,而且马上就要发生了。”她再次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照片。“别担心,我知道这事什么时候发生。”她脸上突然间布满悲伤。“我不能永远拥有她。lesmyteres不会再等了。”
lesmyteres,她是说她的一位祖先,还是说巫毒教的神灵或仅仅是人生里的一个秘密?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探察到她思绪的蛛丝马迹。
“圣彼得将一直等待,”她自言自语着,这时原来显而易见的悲伤渐渐褪却到她平静的面孔后。
猛然间瞟了我一眼,又用法语嘟囔几句。莱格白爸爸(papalegbe)和圣彼得一样,是巫毒教中掌管天堂大门的神祗。
我注意到亚伦没有进一步询问她,关于他在纳曾大师梦中扮演的角色和纳曾大师即将死亡的精确日期的问题。他不止一次的点点头,并将她有些汗湿的脖边的碎发拨到背后,她脖边卷曲的碎发缠绕在她柔软的巧克力色皮肤上。
当她继续讲她的故事时,亚伦已把她看作实实在在令人惊诧异常的人。
“当纳曾大师讲完那个梦以后,我知道的第一件事就是一个混血老头和一辆卡车已经等着带我走了。那个老头说:‘你不需要带你的包,现在这样就行了。’因此我和他一起钻进卡车里。他载我来这儿,他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听电台里播的蓝调老歌,,不停地抽烟。纳曾大师知道奥克港庄园在哪里,因为莱特纳先生在梦里告诉她……
纳曾大师知道奥克港庄园是另种样式有不同名字时的样子。盎克尔·朱利安还告诉她许多其它的事情,可她从没告诉我。纳曾大师说:‘到他们那里去,到泰拉玛斯卡那里去;他们会照顾你,而且这将是你能做你想做的所有事情的途径。’”
“做你想做的所有的事情”这句话让我打个冷颤。我记得亚伦悲伤的神情。他只是轻轻地摇摇头。先别担心她,我可觉得有一丝生气,这孩子却没有一点不安。
梅菲尔家族的盎克尔·朱利安的名气对我而言并不陌生;我曾读过许多关于这位法力强大的职业巫师和预言家的文章,他是他那怪异家族中与由一个男幽灵率领的女巫们对抗的唯一的男人,这场争斗持续近百年。盎克尔·朱利安——经验丰富的顾问、疯子、骄傲的男人、传奇任务、巫师的领袖——而这孩子说她是他的后代。
这一定是魔力强大的魔法,而盎克尔·朱利安是亚伦的研究范围,不是我的兴趣所在。
当她说话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我不习惯别人相信我,”她说,“但我习惯让人害怕。”
“怎么样,孩子?”我问。而她独特的姿势和具有穿透力的眼神使我非常害怕。她能做什么?我可能知道吗?因为那不是用我们习惯的方式来鼓励我们的孤儿展示这些危险魔法,所以这第一个夜晚是值得深思的;在所有关于这些方面的问题上,我们曾表现出发自内心的冷静。
按照我那时的习惯,我克制住不合时宜的好奇心,努力记住她的容貌,我非常仔细的观察她的五官和脸部的每个小细节。
她的双臂有十分漂亮的形状;她的胸部早已发育完全,她面部五官大而可爱,她的五官——完全没有非洲血统的痕迹——唇形漂亮的大嘴,还有她大大的杏仁眼和笔挺的鼻梁;她的脖颈长而且非常优美,与她的脸十分相称,既便在她陷入深深沉思时也是如此。
“继续保守你那些关于白种梅菲尔家族的秘密,”她说。“也许某天我们可以交换彼此的秘密,我和你之间。他们甚至不知道这段时间里我们在这里。纳曾大师说盎克尔·朱利安在她出生前就去世了。在梦里,他从没有说过关于这些白种梅菲尔家族的一个字。他让我来这儿。”她示意我们看这些装裱在玻璃相框中的老照片。“这些都是我的人。如果我将到那些白种梅菲尔家族成员中去,纳曾大师会在很久以前就知道。”她停顿一下,仔细回忆。“让我们谈谈那些过去的时光。”
她已经小心翼翼地把银版照片放在红木桌上。她把相片整齐地排成一列,用手擦拭干净易碎的残缺部分。有时我注意到她的手指从她的视线看去全是上下翻转的,并且右边的手指全是指向我和亚伦。
“白人亲戚曾到我这里来过,试图销毁记录,”她说,“你明白,他们销毁记录早已不限于仅仅销毁那些记录他们的曾——曾祖母是有色人种的教堂花名册。
femmedecouleurlibre,是用法语写成的一些老记录。
“想象一下,毁灭如此多的历史记录,不仅仅限于教堂花名册上记载的那些所有的出生、死亡和婚姻记录,他们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些记录。想象那些人冲进我曾——曾叔叔的房子里,撕毁这些照片的情景;比起让许多人看这些相片而言,相片必须被藏在某个安全的地方。”
她叹息着,神情就像个愤怒的妇人,凝视着这个破旧的鞋盒和里面的战利品。
“现在我拥有这些照片。我拥有每件记录;而且我和你们在一起,这样一来,他们就不能找到我,他们再也无法将这些记录彻底抛开。”
她再次将手伸进鞋盒里拿出一些cartesdevisite——粘在硬纸板上最古老的老照片。当她用刚才的方法将照片翻过来时,我能看见相片背面的高斜体字母,墨迹已褪变成紫色。
“看这位是威温叔叔,”她说,我看到一位纤瘦、英俊的黑发年青男人,他有深色皮肤和一双像梅丽克般明亮的眼睛。这是张充满浪漫气息的照片。他穿着裁剪讲究的三件套西装,一只胳膊撑在希腊式立柱上,站在以蓝天为背景的幕布前。照片已经泛红的很厉害。在这男人英俊的鼻子和嘴唇上有着十分明显的非洲血统的痕迹。
“这张照片可以追溯到20世纪20年代。”她把照片来回翻转两下,再把它放在桌上,供我们观看。“威温叔叔是位巫毒教的巫医,”她说,“我在他逝世前就很了解他。他能在供桌上跳舞,还能从牙齿里挤出朗姆酒。我告诉你,他能恐吓住每个人。”
她花点时间找到下一张她想给我们看的照片。
“你看这张照片?”她将另张更古老的照片放在我们面前,这张是一位满头白发、年纪很大的黑人老头坐在一张宽大的木制椅子上。“人们一直叫他老者。我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其它的名字。他曾回海地学习魔法,他教给威温叔叔他所知道的一切。有时候我感觉到威温叔叔在和我说话。有时侯我觉得他站在我们房子外注视着纳曾大师。有一次我在梦里见过老者。”
我迫切地希望问她问题,但现在不是时候。
“看这里,这是美人嘉丝丁,”她说着,拿出也许是所有照片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一张——镶在硬纸板上的室内照,照片四周有用红色硬纸板做成的边框。“美人嘉丝丁让每个人都害怕她。”照片上的年青妇人相当漂亮,她穿着20年代流行的上衣,留着齐肩的短发,偏黑的肤色非常漂亮,她的眼睛和嘴角略显呆板,也许那是流露出的莫名悲伤。
现在用便携式照相机拍照已是非常普通的事情,而这种相机拍出的快照是薄而卷曲的。
“他们是最糟糕的人——他的儿子们,”她用手指着张卷曲的黑白照片对我们说道。“他们是美人嘉丝丁的孙子,他们都是白人,住在纽约。他们想插手任何能证明他们是混血儿的事,而且他们想要销毁掉所有与之有关的证据。纳曾大师明白他们想要什么。她没有被他们友好的态度和带我到市中心买漂亮衣服的举动所蒙骗。我还留着这些衣服,没人穿过的小裙子和有干净袜子的小鞋子。当他们离开时,他们没给我们留地址。看看他们照片上的样子。看看他们有多不安。我对他们做了件坏事。”
亚伦摇摇头,端详着相片上那些紧张不安的脸。当这张相片放在我眼前时,我仍在注视着这个象成熟妇人般的小姑娘。
“你做了什么,梅丽克?”我直截了当地问道。
“喔,你知道的,从他们的手掌里看出他们心里的秘密,告诉他们,他们希望一直逃避的坏事。做这种事不好,可我这样做只是为了让他们离开。我告诉他们,我们房子里有许多精灵。我召唤精灵来到。不过不是我叫他们来,是我召唤他们,他们应我的请求而来。纳曾大师觉得这很好玩。他们对她说:‘让她停下来,’而纳曾大师说:‘什么让你们觉得我能这么做?’就好象我是某种她无法控制的野生动物。”
我们又一次听到刚才那种叹息声。
“纳曾大师真的正在死去,”她边说边抬头看我,她碧绿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犹豫。“她说:‘这里没有其他亲人了,我不得不独自保存这些东西——她的书、她的剪报。看,看这里,看这些剪报。老报纸非常容易碎,它正在裂成碎片。莱特纳先生将要帮我挽救这些东西。”她看了亚伦一眼。“你为什么这么害怕我,塔尔博特先生?难道你觉得自己不够勇敢?你是不是觉得做个混血儿是件很糟糕的事?你不是这里的人,你来自很远的地方。”
害怕。我真的感到强烈的恐惧?她说的如此肯定,促使我要寻找恐惧的内在原因,但这很快就在我心理防线前停下来,也许对她来说也是如此。
“读我的心,孩子,”我说,“我不认为当个混血儿有坏处,也许我曾有段时间觉得混血儿在平常生活中运气不太好。”她微微扬起眉毛,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要继续,我也许还有些忧虑,但不害怕。“我觉得伤心是因为你说没有其他亲人,而我高兴的是因为你说还有我们。”
“这就象纳曾大师说的,”她回答道。她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微笑了。
我的记忆再次游离了。我记起我在印度见过的一位有着深色皮肤、独一无二的妇人;然而她有着与众不同的口音,一头浓密的深红色长发,灰色的眼珠明亮而有神。我又觉得从很多方面来说,这个穿着印花连衣裙的赤脚小姑娘是引人注目的。
此刻我沉浸在我的感觉中,这让我对这些照片有种难以磨灭和奇怪的印象。我浏览着放在桌上的这些照片里的面孔,似乎他们都在注视着我。这是种让人记忆深刻的感觉。这些照片一直是有生命的,他们一直活着。
一定是壁炉中的火光和煤油灯的灯光使我如陷梦中,让我无法摆脱这种感觉;照片上的小人已离开照片,注视着我和亚伦。甚至连他们所在的位置都是别有用心的或者说是充满寓意的;当我平和地从猜疑滑入安静而平和中时,我推测我是一位已逝世的主人所邀请的客人。
“他们好象在看着什么,”亚伦自言自语道,我记的很清楚,虽然我没有说话。怀表停了,我在衣服里寻找它,不确定它在何处。在风衣里,是的,指针已凝固在一起了;玻璃窗将风吹打它的嘈杂声隔绝在外,这栋房子把我牢牢地包裹在它温暖而幽静、庄严而安全的氛围中,我沉浸在它梦幻般的氛围中不能自拔。
这种长时间的沉默发生在我们都不说话的时候,梅丽克先看看我,再看看亚伦,什么事也不做,她的脸在灯光映衬下有了光彩。
我猛然间清醒过来,意识到屋里没有发生任何改变。难道我睡着了?这可是不能原谅的失礼。亚伦还和刚才一样坐在我面前。这些照片再一次变得呆滞而悲哀,它们如同仪式上的誓词般见证着死亡,确定的如同她为我的研究而从坍塌的坟墓中取出的一个头盖骨般。在我们进入各自的心里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曾经历过的忧虑一直伴随着我。
现在——经过了二十年和其它很多怪异时刻后,在圣安妮大道的咖啡店里,她坐在我正对面,一位美女正凝视着一个吸血鬼;在摇曳的烛光包围下,我们交谈着,而这烛光竟与很久以前在奥克港庄园那晚的烛光十分相似;可今晚只有春夜特有的潮湿,而不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潮湿。
她一口一口地抿着朗姆酒,在将它一饮而尽前摇匀它。她可从不在我面前掩饰什么。她很快的又再一次开始狂饮朗姆酒。她将玻璃杯放在一边,用手指在在肮脏的大理石上随意地划着。戒指,这些是纳曾大师很多戒指中的一些,闪亮的黄金和不同种类的奇石一起组成的精美工艺品。她即使在热带雨林中也带着它们,我当时觉得这是不理智的行为。而她从未显出任何形式的担心。
我想念那些在热带雨林夜晚里的她。我想念在高高绿色屏障下处于逝去时间中的她。我想念在夜幕下穿过古代庙宇的艰难旅程。我想念在瀑布的水汽阻挡与咆哮声中,在我前面攀爬上山势稍缓的岩壁的她。
我已完全远离它了,我们那伟大而秘密地冒险旅程。我想念用如同她眼睛般碧绿的玉石制成的珍贵物品。
她的声音将我从自我幻想中拉回来。
“你为什么请求我施这个魔法?”她再次将问题摆在我面前。“在过去的每分钟里,我都坐在这里注视你,大卫。我更清醒意识到你现在是什么以及你身上曾发生过什么。我从你像以前一样开放的思想中把所有关于这事片段组合在一起,大卫,你明白的,是不是?”
她的声音如此坚定。是的,法国口音已完全消失了。十年前就没有了。而现在她说话是相当有份量的,无论是多么轻言细语地说出这话。
她的眼睛精确地配合着感情的流露。
“在其它夜晚,你思想的闸门也从未关合过,”她斥责道。“你吵醒了我。我听到你的声音,就像你的心声穿过窗户直达我的脑海里。你说:‘梅丽克,你能办到么?你能为路易斯·德·波音提·杜·拉克将鬼魂从死亡中召唤出来么?’你知道我从这些话外听到了些什么?我听到:‘梅丽克,我需要你。我需要和你谈谈。梅丽克,我的人生已经结束了。梅丽克,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求理解。别把我扔在一边,不闻不问。’
我真切地感觉到心中的剧烈的疼痛。
“你说的都是事实,”我坦白道。
她又将另一杯朗姆酒饮尽,脸颊泛起红晕。
“但你只希望为路易做这事,”她说。“你想为路易做这事的欲望已完全超过了你的犹豫不绝,促使你来到我窗前。为什么?我理解你。我知道其他人的故事,并且我还亲身经历了一点他的故事。他是那样一种帅小伙,不是么?”
我的脑子十分混乱,以至于无法回答,我的脑子混乱到想要处于礼貌的考虑编造个临时的礼节性的谎言。
“大卫,请把你的手给我瞧瞧,”她突然请求道。“我要接触你。我要感觉你奇异的皮肤。”
“噢,亲爱的,你能不能放弃这种尝试,”我嘟囔着。
她金色的大耳环触碰到她黑色的发髻和优美的脖子。她儿时所有的愿望都实现了。男人非常赞赏她。我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我,我鼓起勇气满怀希望地把手递给她。
我想要与她接触。我想要与她有亲密行为。我的感情剧烈爆发了。在她研究我的手掌时。她的手指在我的掌心徘徊,那种感觉弥足珍贵。
“你为什么要看这个手掌,梅丽克?”我问。“它能告诉你什么?这具躯体属于另一个人。你想看他被终止的命运地图么?你看到他被谋杀并被偷走身体吗?你看到因为我的自私自利的欲望而使他死亡了么?”
“我知道这件事,大卫,”她回答道。“我从亚伦的记录中知道整件事。身体交换,官方观点里的高度理论假设。可你是个重大成功的例证。”
她手指的划动让我的脊椎感到震颤,而这种感觉一直延伸至发根。
“在亚伦死后,我知道整件事,”当她的指间划过我掌心里深刻的掌纹时,她这样说,她背诵起亚伦的文章:
“大卫·塔尔博特已不在他的躯体里。在以超自然假设为前提实施的成功率极低的实验中,他被一个老练的肉体窃贼剥夺了身体,但他成功的侵占了他敌人的身体,得到他敌人年青的躯体,这具被偷的身体来自我们称为灵魂出壳的人,这个人已经死亡。
我为这种老式而熟悉的泰拉玛斯卡文体感到沮丧。
“我并不是主动寻找这些文件。”她继续说着,她的眼睛仍盯着我的手掌。“可亚伦死在这里,死在新奥尔良。所以我比任何人都先拿到这些文件。它们现在仍归我所有,大卫;长老从未将它们归档,也许永远不会归档。我不知道。”
对她仍为之工作的组织隐瞒这种秘密,我为她的冒险行为感到震惊。除了我生命将尽时,我何时这样擅自作主过?
她的眼睛来回检查着我的手掌。她的拇指轻柔地压在我的皮肤上。这种肌肤接触的感觉充满让人无法忍受的吸引力。我想将她拥入怀中,不是吸食她的血,也不是伤害她,只是亲吻她,仅仅是用我的利齿留下个很小的伤口,只是品尝她的鲜血、知晓她的秘密;但这种幻想只会产生痛苦,我不能继续想下去。
我收回伸出的手。
“你看到些什么,梅丽克?”我平静地问道,平静中隐藏着肉体与精神的饥渴。
“大大小小的灾祸,我的朋友,一条比其他人长的生命线,力量之星,孩子们的记号。”
“别说了,我不能接受这个,这不是我的手。”
“你现在没有其它的身体,”她反驳道。“你不觉得身体会反映寄居其中新的灵魂?掌纹的变化不是时间所能及的。可我不想让你生气。我来不是来研究你的。我来不是来感受吸血鬼冷酷魔力的。我曾见识过很多吸血鬼。在这里的每条街道上,我曾与他们非常接近。我来是因为你的邀请,也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点点头,由于激动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我用一个迅捷的手势恳请她保持沉默。
她等待着。
最后我开口问:“这次会面你是不是要求过长老们同意?”
她大笑着但一点也不痛苦。“我当然没有这么做。”
“就像以前一样,”我说。就像我和吸血鬼莱斯特初次见面一样。我也没有向长老们报告。我没让他们知道我经常与他见面,我带他去我家,我和他交谈,与他一起旅行,当肉体窃贼骗走他超自然的完美身体时,我教他如何找回身体。”
她试图打断我,可我没有给她机会。
“现在你明白我身上发生什么事么?”我询问道。“我想我在莱斯特面前有些自作聪明,以至于使我作茧自缚。我觉得晚年时我已有足够的才智来抵御超自然的诱惑。我认为自己是人类道德的精英,梅丽克,你看看我现在是什么样子。”
“你会发誓手你将永不伤害我,不是么?”她问到,她脸上有着漂亮的红光。“你会向我保证路易斯·德·波音提·杜·拉克也会永不给我带来伤害,不是么?”
“我当然会的。而且这里有许多社会道德摆在我面前,这个社会迫使我提醒你,我是个超自然欲望制造的怪物。”
她再一次试图打断我,但我没给她机会。
“我每次出现都带有它魔力的暗示,这种暗示会侵蚀你对生命的忍耐,梅丽克;它会吞食你对人类道德的信念,它会破坏你愿意同常人般逝去的愿望。”
“噢,大卫,”她说,用我惯用的官方语调责问我。“说清楚点。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坐直了,眼睛上下打量我。”你看起来有些男孩子气,在这个身体里,你依旧聪明。你的皮肤和我一样黝黑!甚至你的面容里有了亚洲人的特征。但你仍然是大卫,这点没有改变。”
我无话可说。
当她喝更多郎姆酒时,我凝视她迷惑的眼睛。她身后的天色黯淡下来,但明亮而温暖的灯光在黑夜中比比皆是。这个咖啡屋在酒吧后面,在有些灰尘的灯泡照射下,咖啡屋被笼罩在阴沉的阴影中。
她镇定自若的神态让我不好受。她毫无畏惧的触碰我,而我吸血鬼的天性没有吓退她,让我觉得不好受;但过了一会,当我清楚记起莱斯特强烈的美是如何吸引我时,我明白了;她已经被我引诱了?难道致命的魔力开始起作用了?
同以往一样,她将她的思绪半开半闭着。
我想到路易。我想到他的请求。他迫切希望她运用她的魔力。但她是对的,我需要她。我需要她的证明和理解。
当我说话时,我的话中充满了心碎和伤痛,对我来说更是如此。
“很壮观,”我说。“同样也无法忍受。我真正游离于生命之外,而且无法脱离这种情况。没有人能明白我理解的东西。”
她没有与我争论或是提问。她的眼中似乎刹那间充满了同情。她镇定的面具已摘去。我曾许多次看到她如此突然的变化。除了在这样的沉默时刻和争论的时候,她都隐藏她的感情。
“你想过么,”她问道,“如果你没有活在这具年青躯体里。莱斯特会和他以前一样把你变成吸血鬼吗?如果你还是个老人——我们的大卫,我们蒙主恩惠的大卫,74岁高龄,不是么?——你想过如果你仍是我们尊敬的高级执行官,莱斯特会带你来这儿吗?
“我不知道,”我简单的回答,但不是不代表我的感受。“我经常问自己同样的问题。我真的不知道。这些吸血鬼……噢,我的意思是我们……我们吸血鬼,我们感受美丽。我们受其滋养,我们对美丽的定义扩大到极其宽泛,你是完全不能想象的。我不在乎以何种方式爱你的灵魂,你也不知道我们发现多少凡人无法感受的美,并且我们由美而生,虽然我曾用这具身体干了不计其数的恶魔的勾当。但这身体仍是美丽的。
她举起酒杯,微微做了个理解的手势。她深深喝了口酒。
“如果你能很容易的来到我身边,”她说,“只消在人群里触碰我时悄悄说句话——我会知道是你,知道你是谁。”一瞬间阴云笼罩在她脸上,过一会她的神色又恢复平静。“我爱你,老朋友,”她说。
“你真的这样认为,我亲爱的?”我问。“我曾做过许多事情来满足这身体的欲望,明白这些事可不是什么可爱的想法。”
她在将酒一饮而尽后把酒杯放下,在我想为她斟酒前,她又拿起酒瓶。
“你想要亚伦的记录么?”她问。
我已完全被她折服。
“你的意思是你乐意把它们给我?”
“大卫,我忠于泰拉玛斯卡。如果这些记录不是官方记录,我会做什么?”她停顿一下,然后说:“可我也死心塌地的忠于你。”有几分钟她陷入沉思中。“你曾是我的长官,大卫。他们告诉我你的死讯时,你能想象我的心情么?”
我叹口气。我能回答什么?
“亚伦告诉过你,我们对你的死有多伤心么;我们这些没有被告知真相的小人物有多悲伤吗?”
“我真心诚意向你道歉,梅丽克。我们觉得我们在保守一个危险的秘密。我还能多说什么?”
“事实是你死在这里,死在美国,死在迈阿密的海滩上。在他们告诉我你的死讯前,他们已用飞机把你的遗体运回英格兰。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大卫?我迫使他们在我回来前。不把你下葬。当我到伦敦的时候,棺材已经封棺了,可我让他们打开它。我强迫他们这样做。我大喊大叫、歇斯底里,直到他们对我让步。之后,我把他们赶出灵堂,我独自一人与那具躯体待在一起,大卫,那具躯体被精心修饰过,安逸地躺在棺材的绸缎里。我在那里待了也许有一个钟头。他们在门外不停的敲门。最后,我告诉他们,葬礼可以开始了。
在她脸上没有一丝怒火,怒火只隐约出现在她有点奇怪的语气中。
“是我不让亚伦告诉你的,”我说,“那个时候不行,当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新身体里生存时不行,当我不明白这个生命对我有何意义时也不行。我无法告诉你。当我弄清一切时,那时候已经太迟了。”
她扬起眉毛,脸上显出一丝怀疑的神情。她抿口朗姆酒。
“我明白,”她说。
“谢天谢地,”我回答道。“如果没出以外,亚伦会把身体交换的事告诉你,”我声称。“我知道他会的,我死了的这件事对你来说是毫无意义的。”
她点点头,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我的回答使她犹豫了。
“我想你不得不把亚伦的文件归档,”我说。“你必须立即把它们交给长老归档而不是给其他人。忘掉原来的高级执行官。”
“别说了,大卫,”她回答道。“你明白,你有了这具年轻人的身体后,我和你很容易起争吵起来。”
“你向来都毫无顾及的与我争执,梅丽克。”我反驳道。“你不认为如果亚伦活着,他会把文件归档吗?”
“也许会,”她说,“也许不会。亚伦也许想得到更多你留下的关于你人生的东西,亚伦也许想得到更多关于你现在身体的信息,那些你希望流传的信息。”
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泰拉玛斯卡所持立场是非常漠然、非常客观的,泰拉玛斯卡是很明确而彻底的不愿意打扰任何人的生活;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耸耸肩,又抿口朗姆酒,把酒杯口贴在她的下嘴唇上,摇晃着杯子。
“也许根本没这回事,”她说。“我只知道亚伦自己从未将文件归档。”她继续说:
“他死后的某个晚上,我去了他在伊斯普兰德大道的家。你知道,他和一个白种梅菲尔结婚,但那个人不是女巫,她是个开朗、心胸宽阔的女人——她叫碧翠丝·梅菲尔,她还住在那里——在她的要求下,我拿走了所有标有“泰拉玛斯卡”记号的文件。她从不知道这些文件记录了什么。
她告诉我,有一次亚伦告诉她我的名字,要她一旦发生什么事情就通知我,而她履行了她的职责。但她没有看这些文件。文件是用拉丁文写成的,你明白,泰拉玛斯卡的老作风。
那是些档案,在亚伦的管理下,文件的开头都有我的名字和编号。而且在以字母d开头的档案中,有一份档案详细记录了关于你的每个细节。我把你的这份档案翻译成英文。没有人看过这份些档案,没有一个人看过,”她强调说。“但我几乎明白每个词的含义。”
在听她说这些曾作为我们交易资本的秘密,这些泰拉玛斯卡的文件时,我突然感到安慰。是的,一种安慰,就好像亚伦居然又和蔼可亲、实实在在的与我们坐在一起。
她停下来,又抿口朗姆酒。
“我认为你该知道这些事,”她说。“我们之间从没有秘密,你和我。并不是说我不理解你的处境,可我的工作是研究存在的魔法,我需要深入的了解魔法。”
“亚伦知道多少?”我问。我觉得我在哭。我感到不光彩。可我想要她继续说下去。“自从变成吸血鬼以后,我再没见过亚伦,”我含糊不清地承认道。“我不让自己去见他。你能猜得到为什么?”我感到混乱,精神的痛苦极剧升高。我对亚伦死的伤痛从未走远,并且我将年复一年的忍受这伤痛,这种伤痛是无法向我的吸血鬼同伴路易或是莱斯特诉说的。
“不,”她说。“我用不着猜什么。我能告诉你……,”说到这里她礼貌的停顿一下,这样我可以阻止她说下去,可我没这么做。“我可以告诉你,他曾很失望,而最后他原谅了你。”
我低下头。我把额头埋进我冰冷的手里。
“在他的笔记里,他每天都在祈祷你会去拜访他,”她缓慢地阐述着,“他曾有个机会去最后一次和你交谈——关于你长期的坚持以及最后是什么想法促使你离开。”
我脸上显出痛苦的神情。我应得报应,而且这种应得的报应远大于她所知。没有给他写信解释一下是件极其粗鲁的行为!上帝呀,即使是洁曦脱离泰拉玛斯卡时也给我写过信。
梅丽克继续说着。她是否看穿了我的思想,她没有给我一点暗示。
“亚伦当然记录了所有关于你浮士德式身体交换的事,他是这样称呼这件事的。他描述了你所拥有的年青身体,并在笔记里多处提及一些对这身体的研究,一些你一直在研究的东西,记录很肯定的声称灵魂的确可以独立存在。你做过实验,不是吗,你和亚伦,甚至冒着你可能死亡的危险,尝试着与出窍的灵魂沟通?”
我点点头,无话可说,只觉得绝望和羞愧。
“至于该死的肉体窃贼小魔鬼瑞格伦·詹姆斯,这个引起整个不寻常超自然事件的小丑,亚伦确信他的灵魂已进入来世;当他这样记录的时,这种记录已超越人所能理解范围。”
“那是真的,我同意倒。“无论记录是否完全,他的档案已经结束了,我对此确信不疑。”
一丝阴云笼罩了她悲伤而庄重的神情。一丝心底真实的感情已浮出水面,有一会儿她停止了谈话。
“亚伦还记录些什么?”我问她。
“他提到泰拉玛斯卡有非正式的手段帮助过‘新的大卫’收回他丰厚的投资和财产,”她回答道。“他非常强烈的感到关于大卫二次青春的记录永不能创建或是记载,并在伦敦或罗马的档案馆里归档。”
“他为什么不想肉体交换被研究?”我问。“我们曾做过所有我们能为其他幽灵做的事。”
“亚伦提到整个肉体交换问题太危险,太具有诱惑力;他害怕材料会落入不怀好意的人手里。”
“当然。”我回答道。“不过在原来我们从没有这样的怀疑。”
“但记录没有完成,”她继续说道。“亚伦坚信他会再见到你。他觉得他有时能感觉到你在新奥尔良出现。他发现自己在人群中寻找你的新面孔。”
“上帝宽恕我,”我低语着。我几乎扭过头去。我低下头,眼睛闭上一会。我的老朋友,我亲爱的老朋友。我怎能如此冷酷的抛弃你?为什么羞愧和自我厌恶对清白来说,变得如此凶残?这种事怎么会如此频繁的发生。
“请继续,”我恢复常态后说。“我希望你告诉我所有的事。”
“你想为自己而看它们?”
“越快越好,”我回答道。
她继续说着,因为朗姆酒她的话越发无拘无束起来,她说话的音调也更悦耳,一点老式新奥尔良法语口音也出现了。
“亚伦有一次在你的墓地看见过吸血鬼莱斯特。亚伦用令人伤心的笔调描写这经历,伤心这个词亚伦喜欢却不常用。他说某个晚上他要去确认大卫·泰尔博特的老身体,并要亲眼看着试题被妥当的安葬。你就在那里,你是个年轻人,而吸血鬼莱斯特就站在你身边。他明白你和你身边生物的亲密关系。那次碰面以后,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他曾为你担惊受怕。”
“还有呢?”我问。
“那以后,”她说,她的声音变得低沉,语气充满敬意,“当你完全消失时,亚伦完全相信是莱斯特逼迫你变成吸血鬼的,你没有任何解释的突然终止一切联系,与你清楚的银行帐户和交易记录联系起来,就表明你仍然明明白白地活着。亚伦非常想念你。他一辈子都耗费在白种梅菲尔家族和梅菲尔家族女巫的难题上。他需要你的意见。他很多次用许多方式写到他确信你从未渴望过吸血鬼的鲜血。”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无法回答她。我强忍住泪水。我向四周望去,双眼环顾空荡的咖啡屋,除了也许是屋外成群结队走向杰克逊广场的游客模糊的身影外。我很清楚不管什么事已经发生,如何在痛苦时刻让自己清醒。我现在冷静下来了。
之后,我让我的思绪漂回到他身边,我的朋友—亚伦,我的同事、我的同伴。我意识到关于他的记忆不是任何一件事所能涵盖的,我想念他,他和蔼的脸庞和聪慧的眼神。我看见他穿着三件套细条纹上衣在迈阿密海滩的海洋大道上沿着明亮的路灯悠闲的散步,充满惊叹的四处眺望,非常像这奇异景色上一个华丽的点缀。
我让痛苦在身上持续着。为梅菲尔女巫的谋杀。泰拉玛斯卡叛徒的谋杀。当然,他没有放弃向泰拉玛斯卡报告我的一举一动。那是一段非常糟糕的时间,不是么,泰拉玛斯卡完全背叛了他;因此像神话的流传般,我的故事可能保持永远的不完整。
“还有什么?”我最后问梅丽克。
“没了,只有有不同旋律的同一首歌。一切都结束了。”她又喝了口朗姆酒。“最后那段时间他快活的要命,你明白。”
“告诉我。”
“他爱她,碧翠丝梅菲尔。他从未奢望有个愉快的婚姻,可他却有这样的婚姻。她是个漂亮、有高度社会责任感的女人,就像三四个人糅合成的一个人。他告诉我,当他和碧翠丝在一起的时候,在生活中他从没有过这么多的快乐,当然。她不是女巫。”
“我很高兴听到这个,”我说,我的声音颤抖了。“你会说因此亚伦变成了他们的一员。”
“是的,”她回答。“令人尊敬的。”
她耸耸肩,空酒杯握在她手中。为什么她等着喝更多酒?我不确定原因;也许是给我个深刻的印象,她不再像以前那样酗酒。
“可我不知道任何关于这些白种梅菲尔家族的事,”她最后说。“亚伦一直让我远离他们。我最近几年的研究是巫都教。我曾到海地旅行。我曾写过这方面的文章。你知道,我是组织中少数研究自己灵力,并且得到长老会允许可以使用现在最高执行官称为禁忌魔法的人之一。”
我从不知道这些。她重返给她少女时代投下巨大阴影的巫都教对我来说,甚至是永远不能发生的事。在我的时代里,我们从不鼓励一个女巫去实践魔法。就是成为吸血鬼的我也不赞成这种想法。
“看,”她说,“你没给亚伦写信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噢,不是吗?”我突然低语道。但过了一会,我解释道:“我只是不给他写信。我只是不给他打电话。至于见他或是让他来见我,这都不是问题。”我低语着。
“这事已经存在五年了,”她说。“而你最后来找我。”
“啊,说到重点了!”我回答。“五年或更多时间去做这事。如果亚伦还活着,谁知道我曾想做过什么?但问题的关键是这个:亚伦已经老了,梅丽克。他老了,他可能向我要求鲜血。当你年老感到恐惧的时候,当你精僻力竭、病入膏肓的时候,当你开始怀疑你的人生一文不名的时候……当然,这就是你梦想吸血鬼契约的时候。这就是你觉得由于某种原因吸血鬼的诅咒不再可怕的时候,不,这种感觉不是仅通过和永生者交流而得到的,这就是你认为只有你有机会,你将会成为你周围世界进化的第一目击者的时候。你把你自私的欲望遮盖在浮华中。”
“你认为我将永远不会有那样的想法?”她扬了扬眉毛,她的碧眼睁的大大的而且充满光亮。
“你现在年轻漂亮,”我说,“你生长在勇气中,你的肢体如同你的思想的声音。你从没被任何东西击倒过,而且你绝对的健康。”
我浑身发抖不止。我不能忍受更多的这种想法。我梦想着安慰和亲密行为,但这种亲密行为是冒着可怕代价的。陪伴一言不发、在半睡半醒状态中静止着、听着曾将他唤醒而现在又使他平静的音乐、一个对什么都不在乎的吸血鬼莱斯特,更容易么?
陪伴疲惫而一直可爱的、四处寻找受害者并完美的“吸上一小口”,最后我们留给牺牲品目眩和无伤害的路易在城市里漫步,更容易么?呆在法国区住宅的庇护所里用吸血鬼的速度看所有的历史书,或看当我还是人的时候看的非常慢的艺术史,更容易么?
梅丽克只是用清晰的同情的眼神看着我,过一会她抓住了我的手。
因为我如此渴望这样,所以我避免和她接触。
“不要因为害怕而离开我,老朋友,”她说。
我太混乱以至于说不出话来。
“你想要我明白什么,”她说,“意思是既不是你也不是路易·德·波音提·杜·拉克会给我吸血鬼的血,即使我乞求也不会;这不能是我们之间任何交易的一部分。”
“交易。这里将没有交易!”我低语道。
她又喝口酒。“并且你将永不会夺走我的生命,”她说。“我猜这就是什么让它变成个交易。你将永不伤害我,而其他女人经过你身边的时候就不一定了。”
经过我身边的人的问题对我来说太麻烦了,以至于没有什么好的回答。从我们见面一开始,我真真切切的尝试着去猜测她的思想,但我什么也没看到。作为一个吸血鬼,在这方面我有巨大的力量,路易曾几乎一无所知。莱斯特是位大师。
我观察到她喝朗姆酒的速度更慢了,我看见她的眼睛覆盖上对朗姆酒的享受,而当朗姆酒在她神经中挥发时,他的申请变得温柔的令人惊叹。她的脸颊微红。他的脸色看上去如此完美。
寒意再次传遍我全身,通过我的手臂和肩膀直到我脸上。
来这儿以前,我已经进过食了,否则她血液的芳香会让我失去理智,甚至多次这种亲密接触的兴奋也会让我神志不清的。我没有夺取生命,不,进食而不这样做是很简单的,不过这样做也是诱人的。我以此自豪。因为她,我觉得自己无辜。尽管对我来说,寻找“恶人”变得越来越简单,就像莱斯特曾教我的,找那些我能想象出比我自己更坏的不健康而且凶残的家伙。
“天啊。我曾为你流了这么多眼泪,”她说,她的声音越来越愤怒。“之后,为了亚伦,为了你们这代人,一个接一个如此突然而迅速的离我们而去。”她突然耸耸肩,身体前倾,好象她的身体疼痛一样。
“泰拉玛斯卡年轻的人不理解我,大卫,”她迅速的说。“而你不见我,现在为了路易·德·波音提·杜·拉克的请求,你就来了。你不见我,现在为了召唤一个吸血鬼小孩的鬼魂,你来了。你想要我,大卫,你想要我的证明,大卫,而我想要你的证明。”
“从总体上说,你是对的,梅丽克,”我承认道。话语从我口中溢出。“我爱你,梅丽克。我以我爱过亚伦的方式爱你,而以同样的方式,我爱路易和莱斯特。”
我看见恍然大悟的表情出现在她脸上,好似她身体里灵光一闪。
“别为你来见我而抱歉,”当我伸手要拥抱她时,她说。她抓住我的双手,将它们拥入她湿润而温暖的怀中。“别抱歉。我不会接受的,只要承诺我,你不会迷失自我;而且不会不给我解释就离开我。不要突然离开我,不要对荣誉歪曲的理解让步。如果你不这样做,我的理智也许会瓦解。”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像我离开亚伦那样离开你。”我含糊不清的说。“不,我向你许诺,我最亲爱的。我不会这么做。这样的事对我来说,已经太迟了。”
“那么,我爱你,”她低声宣布。“我就像我一直做的那样爱你,我想不仅如此,因为你带来了你的奇迹。但什么样的灵魂生活在你的身体里。”
“什么灵魂。”我问她。
但她早已陷入她自己的思绪中。她直接喝瓶子里的酒。
我不能移动我们之间的桌子。我慢慢站起来举起她的双手,直到她站到我面前,过一会,我热烈地将她拥入怀中。我亲吻她的嘴唇,她非常熟悉的香味钻进我的鼻孔,我吻了她的前额,之后,我紧紧托住她的头贴着我跳动的心脏。
“你听到吗?”我低声说道。“除了我的灵魂以外,什么样的灵魂在这里?我的身体改变了,除此以外没有其他的改变。”
我战胜了对她的欲望,通过一滴血完完全全了解她的欲望。她的香味曾让我疯狂。但这儿没有一个微小的机会让我对我的欲望让步。
我再次亲吻她以后,这就不单纯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一直紧紧拥抱在一起,我觉得我用小而纯洁的吻覆盖了她的头发,她的香水味用回忆折磨着我。我渴望她与生俱来抵御所有像我一样肮脏事物的能力。
最后,她放开了我,似乎她不得不这样做,她的脚有些站不稳。
“在这些年里,你从没有、一直没有以这种方式接触我,”她低声说。“而我非常希望你这样。你记得吗?你记得在热带雨林里我达成愿望的那个晚上吗?你记得那时你是如何畅饮,多么壮丽?噢,它结束的太匆忙了。”
“我曾是个傻瓜,但所有这样的事情都是过去的记忆了。”我低语道。“现在不要抹去对已发生的事情。来吧。我已为你订了个旅馆房间,这样我就能看见你晚上安全的待在那里。”
“为什么在其它的地方?奥克港庄园恰恰是我一直的家,”她轻柔地说。她摇摇头以使她的视力清晰。“我要回家。”
“不,你不行。你喝了比我预想还要多的朗姆酒。看,你喝了半瓶酒。我知道如果你上车,你马上会把剩下的酒喝光。”
她轻蔑的笑笑。“站住,尽善尽美的绅士,”她说。“和高级执行官,你能护送我回我在市里的老房子。你很清楚它在哪里。”
“那个街区,还在这个时间?绝对不行。而且你友善的看门人是个毫无用处的蠢材。我最亲爱的,我会带你去旅馆的。”
“傻瓜,”当她半摇晃时,她说。“我不需要一个看门人。我只要回自己家。你现在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你一直都是的。”
“你是个女巫和酗酒者,”我礼貌的说。“这儿,我们要盖上酒瓶。”我这样做了。“我们要把它放进你的小帆布包里,我会陪你走到旅馆。抓住我的胳膊。”
一会儿,她看起来顽皮而好动,但过一会,她慢慢耸耸肩,微微笑笑,面对我的坚持她仍扔掉她的包,把她的胳膊绕在我的胳膊上。
第三章
翻译:lee
我们上路不久后就开频繁而炽热的拥抱。梅丽克爱用的夏耐尔香水诱惑着我,使我再次回到多年以前,但从她活生生的静脉传来的血的芳香才是最强烈的刺激。
我的欲望汇聚成一种折磨。当我们到达离咖啡屋只有一个半街区的迪卡秋道时,我知道我们需要一辆的士。一进车里,我就放任自己吻遍梅丽克的脸庞和喉咙,沉溺于她体内血的芳香和她乳房的热度。
她热烈地回应着我,用最隐密的耳语问我是否仍能用普通男人的方式做爱。我告诉她那不适合我,无论她是醉或醒都必须记住,我的天性是个掠食者,再无其它。
“再无其它?”她说,停止了这种爱的游戏,喝了一大口朗姆酒。“在危地马拉的丛林中发生了什么?回答我,你不会忘记的。那个帐篷、那村庄,你记得的。别对我撒谎,大卫。我知道什么在你里面,我想知道你变成了什么。”
“安静,梅丽克,”我说,但我无法抑制自己,每一个吻,我的利齿都触及她的肉体。“发生在危地马拉丛林中的,”我挣扎着说,“是一桩不可饶恕的大罪。”
我吻着她的唇,将她的舌头吞入口中而不让我邪恶的利齿伤害到她。我感到她用一块柔软的布料擦拭着我的额头,可能是她的围巾或手帕,但我把它推开了。
“别这样做。”我对她道。恐怕已经有几滴血汗出现在我额头上,她接着吻我,贴着我的肌肤耳语“来这儿”。
我很痛苦。我想要她。我知道即使只饮她一丁点血,对我来说也是极大的冒险。我已经感到那样做我会使她着魔,而她,尽管很无辜,也会发现她自己成为我的奴隶。
年长的吸血鬼们曾就可能发生在我身上的每种情况给予过告诫。阿曼德和莱斯特一直坚持“小饮一口”不应被视作是无害的。
我突然狂怒起来。
我伸手到她背后除去束着她浓密棕发的皮质发夹,让它不经意地掉落,我的手指深深插入她的秀发,触摸着她的头皮。我再次吻上她的唇,她闭上了眼睛。
当我们抵达温莎公爵旅馆宽阔的入口处时,我才感到极大的安心。门僮扶她从车里出来时,她又喝了一口朗姆酒,事实上她根本已经不清醒了,却用一种看似清醒的有经验的酒鬼的方式站着。因为她己经订了房,我直接带她到那去,打开门,将她放在床上。
这间套房很不错,也许是镇上最好的一间,有着很有品味的传统装修和暗淡的灯光。我为她订了很多鲜花。泰拉玛斯卡的成员不会在物质上无所要求,我们从不要求在外旅行的成员节俭。关于她的所有记忆像蒸气一样环绕着我,不让我放松。
看来她什么都没注意到。她无拘无束地靠在枕头上喝着剩下的朗姆酒,明亮的绿眼睛几乎立刻就闭上了。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只是注视着她。她躺在厚厚的天鹅绒床罩和垫子上,白色的棉质衣物薄而易碎,细长的足踝和穿着皮凉鞋的脚相当圣经化,她熟睡中的脸庞非常优美,高高的颧骨,柔和的下颌轮廓。
对我造成的这种关系我并不感到报歉,我不能。但我在心里反复发誓:大卫·泰柏特,你不会伤害眼前这个生物。不管用什么方式,梅丽克会变得更好、更有知识,无论我和路易多么地失败,梅丽克的灵魂都会胜利。
然后,我又再次看了一眼这个套房——我订的花己经被适当地摆放在客厅沙发前的茶几、书桌、梳妆台上;浴室里有很多为她准备的化妆品;一条厚实的大浴巾和拖鞋整齐地放置在储藏室里,还有一小瓶酒,大约有我给她的那瓶朗姆酒的五分之一那么多——我吻了她,把钥匙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出去了。
我在门房处逗留了一会,给了他们一些钱,以确定不论梅丽克愿在旅馆待多久都不会受打搅,她想要什么都会得到提供。
然后我决定走回我们在皇家大道的公寓。
不知怎么的,在我离开这个灯火通明、热闹的旅馆大厅前,一阵令人头昏的感觉袭来,我吃了一惊,我被罕见的感觉攻击了,这里的每个人都注视着我,而且他们的注视都很不友好。
我立即停下了脚步,把手伸进口袋假装要拿烟抽,扫视着四周。
大厅和人群里并没有不寻常的事物。不过,当我走到外面,这种感觉又再次征服了我——车道上的每个人都在看着我,他们看穿了我的凡人伪装,每个眼神都怀有敌意,他们知道我是什么邪恶的东西。
我又再一次检查了一番。没有这类事物发生。男侍者在我望向他时确实给了我一个诚恳的微笑。
在我走向皇家大道时,这种感觉再一次出现。事实上,我感到人们不光看着我,商店和饭馆里的人还特意走到门口和窗户边来看我。我原来几乎从未感到头昏,如今成了吸血鬼以后,这种感觉竟增强了。
我十分不安。我不知道这是否就是和凡人发生亲密关系的结果,因为我以前从未感到如此暴露。事实上,由于我古铜色的皮肤,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混迹于凡人当中。我所有超自然的特征都被晦暗的肤色遮掩,虽然我的眼睛很亮,但它们是黑色的。但是好像在我回家的路上所有的人都秘密地盯着我。
最后,在离我和路易还有莱斯特合住的公寓只有三个街区时,我停了下来,像莱斯特往常做的那样靠在一根铁制街灯柱上,扫视着身边经过的人,我又再次打消了疑虑。
接下来看到的景象使我震惊,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梅丽克双手抱臂站在商店门口,她镇定而责难地看着我,然后消失了。当然,这根本不是真正的梅丽克,但这幻像真实得令人恐怖。
有个阴影跟在我身后。我笨拙地转过身一看,又是梅丽克,她穿着白衣服,投来阴郁的一瞥后身影溶入店门的影子中。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显然是魔法,但它如何能攻击吸血鬼的感官呢?攻击的还不是一般的吸血鬼,而是在年轻时就是嵌多布雷巫师的大卫·泰柏特。作为一个吸血鬼,我能看见鬼魂和精灵,了解精灵耍的诡计,而且我十分了解梅丽克,我从未见过和经历过这样的魔法。
梅丽克又出现在一辆行驶在皇家大道的计程车上,她正从打开的车窗里望着我,她的头发披散着,就像我离开时一样。当我一转身,她就在我身后,我清楚地看见她的身影出现在阳台上。那身影摆出恶毒的姿势,我浑身颤抖着,我讨厌这样,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我一直盯着那个影子,事实上没有东西可以转移我的视线。那身影褪去了。我的四周突然变得十分荒凉,虽然有大量的游客在我周围,我能听见从波旁道传来的音乐声。我从没见过这么多盛满鲜花的花盆摆在铁扶手上,也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葡萄藤爬在灰泥墙上。
带着些许愤怒,我走进我们相遇的那间圣安妮路的咖啡屋,正如我所想的那样,屋里坐满用餐者和酒徒,侍者的身影被湮没在人群里。
梅丽克就坐在正中间的位子上,她的白色长裙花哨而又僵硬,好像是用硬纸板做的。当然,这幻像也随之溶化了。
但重点是咖啡屋现在很拥挤,我们坐在里面时本来也应该是拥挤的!在我们会面时她是如何让人们不进咖啡屋的?她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我转身走出咖啡屋。深蓝色的南方的夜空星光暗淡,到处都能听见快乐的交谈和欢乐的笑声。这才是真实的事物,新奥尔良醇香的春夜,舒适的石板人行道,柔和的夜晚的声音。
然而那种感觉又来了,拐过街角的一对夫妇正望着我。接着我看见梅丽克站在远处的街上,这次她脸上的表情令我很不快,好像看到我不适她很高兴似的。
当幻影消失时我松了口气。
“她是怎么做到这些的,那就是问题所在!”我大声咕哝道。“为什么她要这样做?”
我走得很快,边走边倾听我们房子里的动静,我还没确定在这种状况下要不要进去,但当我走到公寓前的砖构大拱门时,我看到了所有幻像中最恐怖的一幕。
童年时代的梅丽克站在大门后面,身穿有点小的淡紫色衬衫,她的头微微偏着,边点头边倾听着一个中年妇女的耳语,我认出这名妇女就是她去世多年的祖母纳南大师。
一丝微笑挂在纳南大师的唇边,她一边说着一边不住的点头。
纳南大师的出现立刻唤起我尘封己久的记忆,我想起了刚才的那种感觉。我很害怕,然后,我感到愤怒。我己失去了判断力,我必须抑制自己。
“你不要消失,你不要走!”我喊着,奔向大门,但是就像我的视线出现了一道裂缝,人影又消失了。
我失去耐性了。我们的家里亮着灯,传来了莫扎特的钢琴曲,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这声音一定是从莱斯特床头边的唱机传出的。这意味着今晚他回来了,虽然他可能只是躺在床上听唱片直到黎明前的一刻。
我急切地想冲上楼,我要回家,我要让音乐安抚我的神经,我要见莱斯特,我要找到路易并告诉他发生的一切。
然而,除了立刻回旅馆我什么也没做。我不能在受到魔法控制的状态下回我们的公寓,我必须从根本上解除它。
我匆匆赶到迪卡秋道,叫了辆出租车,发誓见到梅丽克本人前什么都不看。我变得越来越乖戾了。
潜意识中,我发现自己念着护身咒,召集精灵来保护自己,但我却不太相信它们真能保护我。我真正相信的是梅丽克的力量,多年前我就见过她使用这种令我难以忘怀的力量。
我急匆匆地踏上梅丽克房间的楼梯,用钥匙打开了门。
我一进客厅就看见闪烁的烛光,并闻到一股使我联想到过去和梅丽克在一起的时光的令人十分愉快的气味。是佛罗里达水的气味,刚切开的橙的芬芳——一种被伏都教和嵌多布雷的女神伊芝丽喜爱的气味。
至于蜡烛,我看见它们在门对面的一个好看的点心柜顶上。这是点在高脚玻璃杯里的献祷的烛光,蜡烛后面有一尊一英尺半高的圣彼得和他的天堂金钥匙的石膏像。雕像的表面是黑色的,镶着琥珀色的玻璃眼睛。
雕像穿着镶金的绿色束腰上衣,披着紫色斗篷。他手上不只拿着通向天国的钥匙,他的右手上还拿到一本大书。
我受到极大震撼,颈后汗毛倒竖。我当然知道它不只是圣彼得,它还是伏都教的莱哥白爸爸,歧路之神,如果你打算用魔法达到目地,它能开启精神世界的大门。
看着雕像和蜡烛,我又闻到了巴西庙宇的气息,听到了鼓声,嗅到祭品的气味。事实上,是我让那种感觉回来的。
其它的一些记忆涌上心头,还有对梅丽克的记忆。
“莱哥白爸爸。”我大声说道。我低下了头,觉得一股血流涌上脸颊。“原谅我,”我轻声说道。“别为我在这里所做的事惩罚我。”
我念出一小段多年前学的祷词,请求他让同梅丽克一样尊重他的我进入己经开启的精神国度。雕像仍然一动不动,它苍白的玻璃眼睛看入我的眼底,以一种狡诈的难以言谕的方式凝视着我。
“我有点疯狂了。”我想。待会我该不该去找梅丽克施咒呢?我了解梅丽克,不是吗?我从未想过要用这些伎俩!
我又在记忆里看见了巴西的神殿,在那里我花了几个月来学习献祭该用什么花,学习众神的传说,并通过月复一月的努力,最终学会和其它人一起按顺时钟方向舞蹈,用舞姿向我们的神敬拜,直到达到狂怒的边缘,直到觉得神进入我体内、占有我……然后是随之而来的清醒,极度的疲倦,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们告诉我我被神上身了。
当然……我想的是如果我们在这做的事没有涉及这些古老的力量呢?如果我们之中谁这样做了的话,梅丽克了解我的力量和弱点。我几乎无法将视线从圣彼得雕像上移开,但最后我做到了。
就像人们离开神殿时一样,我退离了烛台,冲进了卧室。
我又闻到佛罗里达水的橙香味,还有朗姆酒的气味。怎么没有她爱用的夏耐尔22号香水的味道?她己经停止使用了吗?佛罗里达水的气味十分强烈。
梅丽克躺在床上熟睡,看上去没有移动过。她的上衣和裙子这么像嵌多布雷女人的典型服饰现在极大的震撼了我,她只要再戴上一条穆斯林头巾,就完全像个嵌多布雷女人了。
那瓶朗姆酒放在她身旁的桌子上,己经打开了,喝掉了大约三分之一。没有其它我能确定的变化。酒味很浓,这意味着她可能喷了酒在空中,作为对神的献祭。
她在睡梦中完全放松了,完美如少女般,把她变为吸血鬼的想法打动了我,她会拥有无暇的面容。
我被恐惧和憎恨占据。这么多年来,我首次意识到我是如此孤立无援,想把她或其它人类变为吸血鬼的想法占据了我。我第一次理解了这巨大的诱惑。
当然这类事情不会降临在梅丽克身上。梅丽克是我的孩子。梅丽克是我的……女儿。
“醒醒,梅丽克!”我尖声说,轻摇她的肩膀。“你要给我解释这些幻像。醒醒!”
没有反应,看上去她喝得很醉。
“醒醒,梅丽克!”我蛮横地又说了一遍。这次我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扶了起来,但她的头向后垂着。夏耐尔香水的味道从她身上传来,啊,那正是我喜爱的气味。
透过棉上衣的低领,她的乳房清晰可见,我觉得很痛苦,让她倒回枕头上。
“为什么你要做这些事?”我对这躺在床上的漂亮女人说。“你想表示什么?你认为我会被吓跑吗?”
但这些对她都没有作用,她没有装睡,她完全失去了意识。我探知不到她的梦和潜意识。我很快地检查了一下放酒的地方,发现她己喝掉两小瓶杜松子酒。
“典型的梅丽克。”我带着些微的怒气说道。
这一直是梅丽克在特殊时刻酗酒的方式。在几个月的拼命工作之后,她会沉浸在酒精中喝个几天几夜,这就是她所说的“到月亮上去”。她喜爱的是那些甜蜜香浓的——甜朗姆酒、杏味白兰地、格兰特马尼尔,等等诸如此类的饮品。
当她喝醉后,她就开始反省,独自待着,唱歌、跳舞、写作。如果没人去惹她,那就相安无事。但她一和别人争论就会歇斯底里的发作,恶心,丧失方向知觉感,拼命地想清醒过来,最终导致负罪感。但这种情况很少发生,通常的情况下,她只是没有烦恼地喝上一个星期。然后,她会在一天早上醒来,叫杯浓咖啡和早餐,一头扎进工作中,也许随后的六至九个月都不再酗酒。
即使在社交场合,她也饮酒必醉。她痛饮着朗姆酒和其它混合甜酒,从不知什么叫适度。如果我们总部举行宴会,她会一直饮酒直到失去知觉。酒精使她失去耐性。
她现在就是失去知觉了。即使我成功地把她弄醒,也会导致一场争执。
我走回去看在这个临时的伏都教神龛中的圣彼得或莱哥白爸爸。我不得不消除我对这个神像或我在这里感觉到东西的恐惧。
我第二次看到这座雕像时惊呆了。我的手帕铺在雕像和蜡烛的下面,旁边放着我的旧式钢笔!我先前甚至没注意到这些。
“梅丽克!”我狂暴地诅咒道。
她不是在出租车里擦拭过我的额头吗?我怒视着这块手帕,那上面确实有血色的汗——从我的额头渗出的汗!她用它来施魔法。
“啊,不只是我穿的衣物,我的手帕,你还从我的皮肤上收集液体。”
走回卧室,我再次试图弄醒她,准备和她争吵一番,但这样做是不好的。我温柔地将她放下,用我的手指抚摸着她的头发,不顾我的愤怒,注视着她,她真是非常美丽。
她乳脂状的棕褐色皮肤紧贴着颧骨,她的睫毛很长,使她脸上出现淡淡的阴影。她的嘴唇光滑,颜色很暗。我把她的皮凉鞋脱下放在她床边,但这只是触摸她的另一个借口。
从床边往回走,我望了一眼客厅,看见了她的大帆布包。正如我希望的那样,它靠在椅子上,张着口,露出了一个有着亚伦笔迹的鼓鼓的信封。
她偷了我的手帕和笔,不是吗?她得到了我的血——不能落入泰拉玛斯卡之手的血,不是吗?噢,不,不是为了组织。她偷这些是为了她自己和她的魔法,但是她偷的,不是吗?而我一直像个小男生那样吻着她。
所以我有权查看她包里的这个信封,况且,她问过我想不想要它。所以我会拿走它。她的意图就是把它给我,不是吗?
我立刻抓起这个信封,打开它,这是亚伦写的关于我和我的冒险经历的文件,我把它带走了。至于梅丽克包里的其它东西,有她自己的记事本,我没有权力去看,况且还可能是用法语代码写的,还有一把珍珠手柄的手枪,一个装满钱的皮夹,一根蒙特克里斯托的昂贵雪茄,一小瓶佛罗里达水古龙香水。
当然,雪茄不是她自己抽的,是为莱哥白爸爸准备的。她随身带着雕像、佛罗里达水古龙香水、雪茄,她是在为某种巫术做准备。啊,这激怒了我,但我有什么权力去责备她呢?
我走回客厅,避开雕像的眼睛和表情,从临时祭坛拿起我的钢笔。我从法式桌子的抽屉里找到旅馆的信纸,坐下来,写了一个便条:
好吧,亲爱的,你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我们上次见面以来,你己经学会了更多的把戏。但你一定要解释施这些魔法的原因。我拿了亚伦的包裹,也拿回了我的手帕和钢笔。待在旅馆里,愿待多久就待多久。大卫
便条很短,但在经历这些小小挫折之后,我没有感到特别失落。而且,我还感到莱哥白爸爸从神龛上盯着我的不适感。在一阵不悦后,我加上一句附言。
“这支笔是亚伦送给我的!”说得够多了。
考虑到被逮到的可能性,我走回到祭坛边。
我快速的说着,先是葡萄牙语,然后是拉丁语,再次向雕像内的神灵问候,那个精神国度的开启者。我祈祷着,不要攻击我,我想得到的只是知识,没有轻视你的意思。请相信我了解你的力量。请相信我的真诚。
我告诉雕像里的神灵,我侍奉欧雷莎(约鲁巴人的神),或是造物主欧克瑟拉。我解释说虽然我不像其它人那样执行规定的仪式来献祷,但我用自己的方式侍奉神。然而,我爱这位神,爱他的传奇故事,他的个性,我爱所有他的一切。
有种很糟的感觉笼罩了我。一个饮血者怎么会对造物主虔诚呢?饮血者的每次杀戮不都是对神的亵渎吗?我沉思着这些,但我没有退却。我的情感属于欧克瑟拉,正如他们多年前在里约热内庐那样。欧克瑟拉是我的,我也是他的。
“不管我们想要做什么,保护我们吧。”我轻语着。
在我丧失心志前,我拧灭蜡烛举起雕像,拿起手帕后又小心地将雕像放回原处。我对雕像说“再见莱哥白爸爸”,准备离开祭台。
我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移动,背对着祭台,面朝通向外面走廊的大门。我无法动弹,似乎我不该移动。
我的头脑慢慢变得空白一片,只意识到生理上的感觉,我转过头来望向我刚走过来的地方,卧室的门口。
是瘦小的纳南大师,那个老妇人,她手扶着门框正在看着我,薄唇微启,好像在和看不见的人说话或是自言自语,头微微倾向一侧。
我倒吸一口凉气,紧盯着她。这个幽灵并没有褪去的迹象,这个瘦弱的老妇人直直地瞪着我,一言不发。她穿着一件饰着小花的法兰绒睡衣,上面沾满了咖啡,或许是褪色的血迹。事实上,我对她的影像变得越来越固体化和具像感到十分好奇。
她光着脚,脚趾甲是黄色的。她的灰发现在清晰可见,好像被光照亮一般,我也可以看见她头侧和手背上的纹理。只有老人看上去才会象她这样。当然,她看上去正如今晚早些时侯我在车道上看见她的鬼魂时一样,也如她死的那天一样。我记得这件睡衣,记得那上面的污渍,她死时这些污渍还是新鲜的。
盯着她时,我的冷汗冒了出来,除了说话,我一点也动弹不了。
“你认为我会伤害她吗?”我轻声说道。
那影像没有改变,薄唇开合着,但我除了微弱的沙沙声什么也听不到,那声音好像一个老人在教堂里念经般。
“你认为我会做错事?”我说。
影像突然紧缩,然后消失了。我在对着空气说话。
我转身瞪着圣像,它看上去只是座雕像,再无其它。我认真考虑着是否该把它打碎,但我的思绪太混乱,这时突然响起敲门声。
这声音听起来震耳欲聋,我猜是凡人在敲门。我吓了一跳,不顾一切地打开门,没好气地说:“你到底想干吗?”
他和我都觉得惊讶,我正在对一个在这家旅馆工作的无辜服务员嚷嚷。
“没什么,先生,对不起,”他用南方人慢条斯理的方式说着,“我只是把这个交给女士。”他举起一个白色小信封,我接了过来。
“噢,请等一下,”我说着在口袋里搜索着十美元的钞票,我的外套里总是放着些钞票来应付这种情况,我递了几张给他,他看起来很高兴。
我关上了门。信封里装的是我在出租车里不经意地摘下的梅丽克的皮发夹,由一块卵形皮革和一根包着皮革的长别针构成。
我全身战粟起来,这太可怕了。
这东西究竟是怎么到这来的?不太可能是计程车司机找到的。但我又怎么知道呢?这时,我意识到我应该拿起它放进口袋,但我猜想自己受到了威胁。
我走回祭台前,把发夹放在莱哥白爸爸面前,避开他的目光,我径直走出了这个套房,下楼出了大厅,离开了旅馆。
这次我发誓什么也不去看,直接朝我们的房子走去。如果路上有鬼魂,我也不去看它们。我一直盯着路面,以不会引起凡人搔动的最快速度走着,径直通过车道回到院子,上楼进入公寓里。
第四章
翻译:lector
屋里没有灯光,我也没有期望有光亮,我在客厅和后院都没找到路易,他也不在自己的房间里。
至于莱斯特,他房间的门是关着的,非常快节奏而且优美异常的、以普通的现代压缩cd方式制作的拨弦纲琴的音乐好象从整面墙中流出。
我打开客厅里所有的灯,舒适的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亚伦的文章。我告诉我自己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做。
回想梅丽克和她的魔力以及她的精灵是没有好处的,细想那个老妇人和她难以理解的低语和她满是细小皱纹的脸是没有好处的。
因此我的思绪在我的圣者(orisha—巫都教的众神类似于基督教的圣者)和欧合拉(oxalá——南美宗教seanteria(圣者之道)的收获之神)身上,他们是严肃的。很多年前,我在里越热内卢曾将时间花费在这些严肃的宗教献身精神的一些类别上。我相信candomble在我的理解范围内,大卫泰尔博特能理解任何事物。
我曾在我能放弃一切的理解范围内为了人生目标而放弃自我。我曾是欧合拉的追随者和崇拜者。我曾因仅有一点记忆或没有记忆的沉睡而多次被他所支配,我曾一丝不苟的遵守他的信条。
但所有这些都是我人生中的弯路,一段插曲。不管过去或将来,我毕竟是个英国学者。仅仅因为我加入了泰拉玛斯卡,欧合拉或任何一位圣者加诸在我身上的力量就永远消失了。然而我现在感到混乱和罪恶感。我曾到梅丽克身边去讨论魔法,我联想到我能把曾发生一切处于我的控制之下!而这极其重要的第一个夜晚带有很重的惩戒意味。
无论如何,我必须让思路清晰。事实上,我亏欠亚伦,我的老朋友,现在我控制着我的情绪来研究他的文章。我告诉自己,任何事情都可以推迟。
然而我不能把老妇人从我脑中除去。我渴望路易回来。我想要讨论这些事。让路易明白梅丽克的事非常重要,但我不知道路易现在可能在哪里。
拨弦钢琴的音乐令人感到舒适,不管怎样作曲,莫扎特的乐曲一直保持着欢乐。可我仍旧烦躁,在这间我习惯舒适的独处或是和路易待在一起或与路易和莱斯特两人在一起的温暖房间里,我感到不安全。
我决心不再理会这想法。
事实上,这绝对是看亚伦文章的最佳时机。
我脱下夹克,坐到非常适宜的面朝房间的大书桌旁(我们中没有一个喜欢背朝房间坐着),我打开信封取出我想要读的文章。
文章不长,最后梅丽克标的快速精读标记给我完整勾勒出亚伦的想法。虽然如此,我还是欠亚伦逐字逐句的看这篇手稿。
尽管亚伦写的是拉丁文,当我发现自己听见他熟悉的英语腔调时,有时我已忘我了。好象他就在那里,让我帮他重新检查报告,或是在他把报告递交长老会前,让我读他的报告给他提意见修改报告。
亚伦描述他怎么在佛罗里达见到我,在佛罗里达他发现他朋友大卫·塔尔博特年老的身体已经死亡并且需要恰当的安葬,与此同时,大卫的灵魂已牢固安全的生活在一个年轻匿名男性的体内。
这个年轻男性是英印混血儿,六英尺高,有深褐色卷发,古铜色的皮肤,还有大大的可爱的深褐色眼睛。这个年轻男性非常健康并有很好的身体条件。这个年轻男性还有敏锐的听觉和良好的平衡感。这个年轻人似乎毫无大卫塔尔博特所有的任何召唤精灵的能力。
亚伦继续描述我们一起在迈阿密的时光,那段时间里,我曾经常计划让我的灵魂脱离熟悉的身体,却在已知或未知邻域有准备的抵抗的情况下,重新完美的回到身体里。
最后,一个月或是很多次这样的实验后,我确信我能在年轻的身体里生活并且我开始收集我能收集到的关于先前曾生活在这具身体里灵魂的资料。
这些资料在一定范围内能把与我叙述毫无关系的人与相关人员联系起来,因此我不能在这里透露这些资料。明白的说,我和亚伦都很满意一度支配我新身体的灵魂已安然消失的事实。关于这个灵魂活在世上最后几个月的医院记录非常清楚的表明这个个体的“思想”已被身体的疾病和这个男人曾吞下的某种奇特的化学药剂所摧毁,而脑细胞没有受到损害。
我,大卫塔尔博特,完全持有这具身体,我感觉到脑部没有被破坏。
亚伦曾精确的描述这些事情,说明头些天我在新身体里是多么笨拙,他观察到这个“奇怪”的身体是怎么样渐渐“变成”他的朋友大卫塔尔博特的,从我双腿交叉的坐姿,或是我双臂交叉在胸前,或是我书写的感觉或读文章时的熟悉姿势中知道我是大卫。
亚伦评论到新眼睛视力的提高不吝于对大卫的赐福,在大卫最后几年里他的视力很糟糕。啊,这是真的,而我从没想到这点。当然,现在我以吸血鬼的眼光看东西,不记得在我短暂的浮士德式的年青中常人视力的这些关键性变化。
之后,亚伦写下他的感想是所有关于这事情的记录不能在泰拉玛斯卡公开的档案记录中存放。
“从大卫的身体交换中清楚的显示,”他写下如此多的话,“当某人能单独熟练的使用这项技能时,肉体交换是完全可行的,让我感到可怕的原因不是大卫现在占据着这具身强体壮的年青身体,而是这具原来的主人是我们称为肉体窃贼的人,因为他的邪恶目的才使的我们从它那里偷来这具身体。”
亚伦继续不断的解释到他应该试图努力把这些记录立即交到泰拉玛斯卡的长老手中。
但因为悲剧性的原因,显而易见这些文件从未交到长老手中。这三页手稿最后接连几段写的比之前更正式些。
大卫的失踪写在开头,莱斯特仅仅被称为吸血鬼莱斯特。而这时亚伦的语句中反映出相当多的警告和一些悲伤。
他描述我是怎么在巴巴多斯岛完全消失的,没有给任何人留下口信,我遗弃的手提箱、打字机、书籍和手稿,他亚伦全部取了回来。
亚伦收拾这些我生活的残渣又没有我道歉的只字片语时,肯定是非常痛苦的。
“是否我不该如此忙于梅菲尔家族女巫的事,”他写到,“也许这样做,他的失踪就永远不会发生。我应该多关照大卫。我应该坚定的向他表示我的关心,借此更加确定的获得他完全的信任。现在看来,我只能猜想他变成什么样子,而且我害怕他已违背他意愿的遇上了超自然的大灾难。
“毫无疑问,他将与我联系。我对他非常了解以至于想不到其他的。他会到我身边来。他将如何——他的精神状态如何,我无法合理的解释这些疑问——如果你平安无事,到我这里来,来给我些安慰吧。”
看这篇手稿深深的刺痛了我,因此我停了下来,把手稿放在一边。在此刻,我意识到的仅仅是我自身的缺点,我糟糕的缺点,我令人痛苦的缺点。
但这里还有两页多手稿我还没看,我必须看完。最后,我拿起手稿,看着亚伦最后的记录。
我希望我能坦白地向长老会寻求帮助。我希望在我为泰拉玛斯卡工作这么多年后,我已完全相信我们的组织,也完全相信长老会的权威是无庸置疑的。然而,我们的组织,就我所知的范围看,组织变成了易犯错误的普通男人和女人的组织。我无法与任何人沟通,除非将我不愿与人分享的知识告诉他或她。
泰拉玛斯卡在最近几个月里有很多内部问题。直到长老会的地位问题以及与他们确定的联系方式问题解决,在此之前,这份报告必须保留在我手中。
同时没有东西能动摇我对大卫的信任,或是动摇我对他善良本质的信赖。不管我们在泰拉玛斯卡里遭遇到腐败,这绝对没有腐化大卫的道德,否则象那样的许多人会喜欢他的,然而我不能充分信赖他们,我从如果大卫不来见我,也会在他们面前露面的事实中感到安慰。
事实上,因为我如此思念大卫,所以有时我的思想会跟我玩些小把戏,我觉得我看见他了,但我马上意识到我错了。夜幕降临后,我在人群中寻找他。我曾回迈阿密去寻找他。我曾用心电感应的方式向他传递我的口信。我毫不怀疑在不久后的某晚,大卫将回应我,即使仅仅说声再见。
这种心痛让我有种被撕碎的感觉。时间在我一事不做,只是回味我对亚伦造成的巨大不公中流逝。
最后,我强迫自己移动胳膊。
我小心翼翼地折好手稿,重新放进信封里,又一言不发的坐了很长时间,我的双肘支在书桌上,我的头低垂着。
拨弦钢琴的音乐早已停止很久了,因为我非常喜欢这音乐,在某种程度上它干扰了我的思绪,所以我珍视这平静。
我比我以前更感到撕心裂肺的悲伤。我比我以前更加绝望。亚伦的死亡在我眼前如同他活着般真实。而且这两者竟能奇迹般的同时存在。
就我对泰拉玛斯卡的了解,我知道它能自我愈合它的伤口。我从未真正惧怕过它,然而亚伦对长老会的质疑是对的,直到他们的地位和权威性的问题解决时,他都是对的。
当我离开组织时,关于长老会地位的问题已经激烈的讨论过了。伴随着组织的秘密,这场争论引起了腐败和背叛。亚伦的谋杀也成为其一部分。引诱莱斯特的著名肉体窃贼曾也是我们的一员。
谁是长老会的成员?他们本身就已堕落了?我无法想象。泰拉玛斯卡曾是个古老、极具权威的组织,就像梵帝冈的时钟般在一尘不变中缓慢的变化。它曾如此接近现在的我。人类不得不清理并改进泰拉玛斯卡这个组织,就像他们已开始做的那样。在这样的努力下,我对他们无能为力。
但就我所知道而言,泰拉玛斯卡内在的困难已经解决。这种解决之道是怎样精确实施,是由谁领导,我不知道也确实不想知道。
我仅仅知道,包括梅丽克在内的这些我爱过的人在组织中是沉默的,但对我来说,梅丽克及其他那些我过去和现在在其他地方追踪过的人对组织有了更多的“现实性”的看法,并且组织有比我以前经历过的更难的难题。
当然,我与梅丽克交谈的内容仍是我和她之间必须保守的秘密。
可我如何与一个施加如此迅速、有效、放纵咒语在我身上的女巫保守秘密?想起今晚的事我又生起气来。我觉得我应该带圣彼得的雕像。那样做也许我能正确的对待她。
但在整件事中梅丽克的目的是什么——向我提醒她的力量,使我深深意识到我和路易同地球上的生物一样对她很难有免疫力这一事实,或是我们的计划是非常危险的一个计划?
我突然间感到昏昏欲睡。像我曾提到的那样,我在见梅丽克以前已进过食了,我对鲜血没有需求。可因为与梅丽克的肉体接触,我曾激起对鲜血的巨大渴望,以及对她有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幻想,而现在由于今晚争斗我感到昏昏欲睡,还因为我对已走入坟墓没有得到我一句安慰的亚伦感到悲伤,悲伤的我感到昏昏欲睡。
当我听到一个我能认出的而且这么多年里我从未听过与之相近的非常愉快的声音时,我正要躺在沙发上睡一会。那是金丝雀的声音,它在唱歌,它在笼子里来回飞动弄的笼子发出金属的响声。我听到翅膀振动的声音,小支架或是秋千或任何你想得到叫法的那个小支架的嘎吱声,笼子铰链的嘎吱声。
拨弦钢琴声在此时再次响起,音乐声反复着,这种如此之多的反复不是任何人类想的到的。这音乐声连续不断并且疯狂,充满魔力,这音乐声如同一件超自然事物将答案组合在一起。
我马上意识到莱斯特不在房间里,他从没有在过,而这些声音——这些音乐声和小鸟轻柔的吵闹声不是从他禁闭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虽然如此,我仍不得不做次检查。
莱斯特如同他一贯一样充满着力量,他可以完全隐藏他的存在,而我做为他的稚儿,不能截取他的思想。
我抬起脚,感到身体沉重、非常困,我惊讶于我的疲惫不堪,走向他的房间。我恭敬的敲敲门,等了一会,然后打开他的房门。
一切照旧。屋里站着高大的种植院风格的四脚热带红木家具,家具上的玫瑰华盖和深红色天鹅绒装饰布上布满灰尘,家具和布料的颜色也都是莱斯特选的。灰尘布满床头柜和不远处的桌子以及书架上的书。而且在屋里看得见的地方没有播放音乐的机器。
我转身离开,打算回到客厅里,如果我能找到我的日记,我要把所有这些事写进日记里,但我感到身子沉重、昏昏欲睡,看来我最好还是去睡一觉。过了一会,音乐声和鸟鸣声再次响起。鸟鸣声突然让我想起点东西。是什么?十多年前洁曦·瑞薇斯曾写过一篇同一所房子的废墟里闹鬼的报告里曾提到些东西。小鸟。
“当时就开始了?”我低语着。我感到如此无力,我居然觉得软弱无力如此美妙。我想知道如果我想在莱斯特的床上躺上一小会儿,他是否非常介意?他可能今晚已经回来过。我们从不知道,不是吗?做这样的事是非常不合适的。我是如此昏昏欲睡,我和着音乐快速挥动着我的右手。我知道这首奏鸣曲是莫扎特的,曲子很动听,这是这个天才男孩所做的第一首奏鸣曲,它多么出色!鸟儿如此快乐,不足为奇,我曾听过与之相近的声音,无论这演奏者多么聪明,无论这孩子多么聪明,重要的是这曲子的节奏原来不是如此急促。
我如同在水面穿行般走出客厅,去寻找我自己的房间,在那里有我自己的床,相当舒适的床,过了一会儿,找我的棺材似乎成为最重要的事,棺材在我房间的隐藏处,这样做是因为我无法直到黎明都保持清醒。
“啊。是的,我必须睡了,”我高声说,但因为如雷声般响亮的轻快音乐使我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我相当困难的认识到我已进入公寓的后客厅,有人在那儿看着外面的庭院,而我稳稳的坐在沙发上。
路易和我在一起。事实上是路易帮我,让我坐在沙发上的。路易正在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抬头看着他,对我来说他看起来像个完美男人的幻像,他穿着一件雪白的丝绸衬衣和一件做工精细的黑色天鹅绒夹克,他卷曲的黑发梳过他耳后十分恰当,也很漂亮,在他衣领上卷曲的头发非常生动也有迷人的样式。我爱看他的样子,就像我爱看梅丽克一样。
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绿眼睛和梅丽克的是如此不同。他的眼睛更悲观些,他眼睛里没有明显的黑圈围绕着虹膜,而且瞳孔也不是非常清晰可见。不管怎么说,这是一双漂亮的眼睛。
房间里绝对安静。
一瞬间,我无法说或做任何事。
过了一会儿,我看见他时,他正坐在一把靠近我的粉红色天鹅绒椅子上,他眼睛里充满不远处电灯的光。然而梅丽克在有小疑问,即使她最不经意的感情流露时,她的眼睛充满容忍和平静,就像图画上的眼睛般坚定、可以信赖。
“你听到了吗?”我问。
“什么,你说清楚点?”他问。
“噢,天啊,它又开始了,”我轻声说。“你记得的。你回想一下。你记得洁曦·瑞薇斯告诉过你什么。想想。”
之后,这声音——拨弦古钢琴声和鸟鸣声一起向我袭来,我听的非常清楚。十几年前这事同样也发生在洁曦身上,那晚她在一面破损墙面后的一个秘密地方发现了克劳蒂雅的日记。她偶然看见了多盏油灯和一些移动的图像。在巨大的恐惧中,她带着克劳蒂雅的一个娃娃、一串念珠和那本日记逃离这所公寓,再也没回来过。
克劳蒂雅的鬼魂曾追逐她到旅馆漆黑的房间里。在那里洁曦生病了,她一言不发,被送进医院治疗,最后回到英格兰的家中,就我所知,她再也没来过这个地方。
因为她的命运,洁曦·瑞薇斯已经变成吸血鬼,但并不是由于泰拉玛斯的疏忽或失误。洁曦·瑞薇斯亲自告诉路易这件事。
这对我们俩都太熟悉了,但我记不起洁曦特别确认过的她在黑暗中听过的音乐片断。
现在是路易决定在这轻柔的音乐声中待着,是的,他深爱的克劳蒂雅喜欢莫扎特的早期奏鸣曲,她喜欢它们是因为莫扎特写这些曲子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
突然间一种无法控制的激情抓住了路易,他站起来背朝我,似乎透过蕾丝窗帘望着屋外的天空和靠着院墙生长的高大香蕉树。
我看着他,保持着有礼貌的缄默。我感觉我的力量在回升。我感到自从我饱饮鲜血的第一晚后就一直充满我全身贯有的不可思议力量在回升。
“噢,我知道这肯定惹人着急,”我最后说。“我们很容易相信我们已经接近问题的核心。”
“不是的,”他面对我礼貌的说。“你没发现吗,大卫?你听到了音乐声。我没有听见。洁曦听见了音乐。我从没听见音乐声。从没有。我这么多年等着去听它,祈求听它,想听到它,但我从没有听过这音乐。”
他的法国口音特别明显而清楚,当他动起感情时,这经常发生,我爱它带给他话语的丰富含义。我认为我们说英语的人欣赏不同口音的做法是聪明的。它们教会我们关于我们自己舌头的事情。
我非常爱他,爱他精练优雅的动作,和他对事物全心全意的反应方式,还不止这些。自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与我一同分享这栋属于他的房子,他就对我慷慨大方,而且他对莱斯特的忠诚是无庸置疑的。
“如果这能给你带来任何安慰,”我急忙继续说下去,“我见过梅丽克梅菲尔了。我告诉她你的请求,而且我不认为她要回绝我们的请求。”
他的吃惊让我感到惊讶。我忘了他完全像个人一样,他是我们中最弱小的一个,而且他完全无法读到人的思想。我也曾假想他最近在监视我,当这次会面进行的时候,他与我小心的保持距离,但就像个吸血鬼或是天使能做的那样暗中监视。
他回到客厅里走了走,然后再次坐下。
“你必须告诉我这整件事,”他说。一瞬间他的脸色红润起来。没有了异乎寻常的苍白脸色,他看起来是个二十四岁的年轻男人——轮廓鲜明并且有着漂亮,但憔悴的面孔。他也许是安德烈亚狄萨托[注1]笔下描绘的上帝创造的人,因此在我看来他如同精心雕琢般完美。
“大卫,请让我知道每件事,”面对我的沉默,他这样说。
“噢,是的,我会的。但给我多一点时间。你看,事情正在进行,而且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她调皮的小把戏。”
“调皮的小把戏?”他一无所知的问道。
“我的意思是这没那么严重。你知道,她是如此强有力的女人而且她处事的方式很奇特。是的,让我告诉你每件事。”
但在我告诉他以前,我再一次对他进行了评估,这使我注意到我们中,确切的说,没有任何一个吸血鬼或者说我曾碰到过的永生饮血者中没有一个是与他相象的。
自从我能理解他以来的这些年里,我们曾共同见证过许多令人惊奇之事。我们曾见过极其古老的物种,而且这些参观使我们显得非常微不足道,这也是对路易漫长的十九世纪寻求不存在答案旅程的无情嘲笑。
在我们最近的集会中,许多长者曾向路易提供他们古老的血液。特别是最年长的玛赫特,她曾最真诚的说服路易去饮她的血,她现在被认为是双胞胎中我们绝对的领导者。我在相当忧虑的情形下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玛赫特似乎被路易的无动于衷弄得怒不可遏。
路易拒绝了她的要求。路易拒绝了她。我将永远不忘那次谈话。
“我不是珍爱我的软弱,”路易曾向玛赫特解释道。“你的血液里充满了力量,对此我毫无疑问。只有傻瓜会那样做。但我从你们那里的学习使我明白死亡的能力才是关键。如果我喝了你的血,我会变的像你一样,对于一个简单的自杀举动来说实在是太强壮了。我不能允许这发生在我身上。让我保持是你们中间最接近人的一个。让我像你过去做过的那样从时间和人类的鲜血中慢慢获得力量。我不会像莱斯特通过吸古代长老级人物鲜血而变成的人那样。我不会那样强壮并远离一种容易死亡的方式。
我为玛赫特明显的不满神情而惊讶。关于玛赫特的事没有一件事是显而易见的,因为每件事都是理所应当的。我的意思是说也许除了深思熟虑的施以恩惠打算外,因为她如此年长使得她的表达方式完全与一般对细腻情感的表达方式相脱离。
当路易拒绝她时,她已经完全对路易失去了兴趣,据我所知她再也没有看过他一眼或是提起他,再没有。虽然她曾有过很多机会,但她当然没有伤害他。可对她来说,他已不再是个活物,对她来说,他不再是我们中的一员。否则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
但在那之后我能判断出像玛赫特那样的人是什么人吗?我只见过她,我只听过她的声音,有一次我曾去过她的庇护所——仅仅为了表达感谢。
我自己对路易不愿喝黑暗之神绝对有效的灵丹妙药的行为产生一种强烈的敬意。实际上路易是在莱斯特在他非常年轻的时候创造出来的。路易比人类强壮的多,他可以完全迷住他们,而且他能轻而易举的用计谋战胜最聪明的人类对手。然而与我相比,他在一个相当广阔的范围内仍受万有引力法则的束缚,他能非常迅速的在世界各地走动,以此来获得一种他乐于享受的看不见的快感。他不是一个思想阅读者,也不是一个窥视者。
不管怎样,如果暴露在阳光下,路易很可能会死去,然而他曾安然度过阳光将他化为灰尘的临界点,而这事曾发生在克劳蒂雅只有七十岁时或者说是她出生的七十年后,她在阳光下的照射下化为灰烬。路易每晚仍需要饮血。路易非常可能寻求在木柴燃起的熊熊火焰中被遗忘。
当我提醒我自己关于路易蓄意制造自己的无力,以及他可能具有的智慧时,我马上开始颤抖。
我自己的血液异乎寻常的强大因为它来自莱斯特,莱斯特不仅喝过年长的玛瑞斯的血,还喝过天谴者女王,始祖吸血鬼她身上的血。我不清楚如果我要终止自己的存在我能做什么,但我知道这不会是件容易的事情。就像莱斯特一样,当我想起他的冒险和他的力量时,我觉得让他离开这个世界从任何意义上来说都是不可能的。
这些想法如此困扰我,所以我伸出手去,紧握住路易的手。
“这个女人非常厉害,”我开口说道。“今晚她对我玩了些小把戏,但我不清楚她为什么这样或是怎样玩的。”
“这让你相当疲倦了,”他为我着想的说道。“你确定你不想要休息吗?”
“不,我需要和你谈谈,”我说。我以描述我们在咖啡屋的会面开始我与路易的谈话,我们谈了所有发生在我和梅丽克之间的事,包括多年前我对还是个孩子的梅丽克的回忆。
(第四章完)
第五章
翻译:lee
确实我告诉了他迄今为止我所知道的每件事。我描述了当梅丽克还是小女孩时我们的首次会面和在我确信那些经过我和亚伦证实的银板照相相片中的是梅丽克的祖先时感到的恐惧。
当我说出这部分故事时他很吃惊,但没叫我暂停而是鼓励我继续说下去。
我简要地告诉他这次见面引发的其它事情,更多的有关梅丽克的情色记忆,但梅丽克没有拒绝他的请求。
梅丽克曾经见过他,我解释道,远在她从泰拉玛斯卡得到有关吸血鬼的知识之前就看出他是谁以及他是什么。实际上,据我所知,梅丽克从没有看过关于吸血鬼的资料。
“我记得不只一次遇到她,”他说。“我早就该告诉你,但如今你了解我的习惯。”
“你的意思是?”
“我只说有必要说的,”他微微叹气说道。“我想使人相信我所说的,但那不容易。嗯,实际上我确实遇见过梅丽克。那是真的,是的,她诅咒我,但那不足以让我远离她。我并不害怕。我误解了她,如果我能像你一样解读别人的思想,就不会发生误会了。”
“但你必须向我解释。”我说道。
“那是在一条相当危险的小巷深处,”他说道。“我认为她要去寻死。她独自走在黑暗中,当听到我跟在她身后脚步声时,她甚至没有转头看一下或加快脚步。这对于任何女人来说都是草率和不寻常的行为。我想她对生命厌倦了。”
“我理解你。”
“但后来,当我接近她时,”他说,“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清楚地发出警告:‘敢碰我就把你撕碎。’从法语译过来就是这个意思。她接着说其它的诅咒和名字,我不确定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出于恐惧而远离她的,只是不去挑战她。我饥渴地靠近她是因为我以为她想死。”
“我明白,”我说,“和她跟我说的一样。另外几次,我相信她从大老远就看见了你。”
他沉思了片刻。“有个老妇人,一个很强大的老妇人。”
“那你了解她的一些事。”
“大卫,当我找你要求你同梅丽克的谈话时,我对她是有所了解。但那是那个老妇人还活着之前,而且老妇人有几次看到了我,更确切地说,老妇人知道我是谁。”他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在上一个世纪交替的很久以前,有voodooiennes一直知道我们。但我们很安全,因为没人相信他们所说的。”
“当然,”我回应道。
“但你明白,我从不过分相信这些女人。当我遇见梅丽克时,我感觉到一些异常强大和我无法理解的东西。现在,请继续说下去,告诉我今晚发生了什么事。”
我回想我是如何把梅丽克带回温莎公爵旅馆,以及符咒如何降临到我头上,带来了无数鬼影,最可怕的是清楚地看到梅丽克死去的祖母纳南大师。
“如果你看到那二个影子在马路上彼此对话,如果你看见他们专注而神秘的神态,那会让你胆寒。”
“毫无疑问,”他说。“你真的看到了他们,好像他们确实在那里,而不仅仅是个幻觉。”
“不,我的朋友,我看见了他们。他们看起来像真的。当然你应该明白他们看起来不象其他的人。但他们确在那里!”
我继续讲述着回旅馆、祭坛、莱哥白爸爸和我回到家中,接着我又一次描述大键琴的音乐和笼中鸟儿的鸣唱。
路易显然对此感到沮丧,但他没有打断我。
“正如我从前跟你说的,”我说道,“我知道这音乐。那是莫扎特的第一奏鸣曲,但很虚幻并且充满了——。”
“告诉我。”
“但你肯定听过,那是魔音。我的意思是很久以前你听过这音乐,当它第一次在这里演奏时,因为魔音只在从前出现过的地方重奏。”
“音乐充满了愤怒,”他柔声说道,好像这个特定的单词“愤怒”使他音调平和下来。
“是的,就是愤怒。是克劳蒂娅在弹奏,是不是?”
他没有回答,好像陷入回忆和沉思中。最后他说。
“但你知道不是克劳蒂娅让你听见这些声音,”他说,“可能是梅丽克和她的巫术。”
“你说的对,但你明白,我们也不知道梅丽克做的所有其它的事情。祭坛、蜡烛、甚至手帕上我的血迹——这些都不能证明是梅丽克派幽灵跟踪我。我们不得不想想纳南大师的鬼魂。
“你意思是这个幽灵可能会干预我们。完全以她自己的方式。”
我点头。“要是这个幽灵想要保护梅丽克呢?要是这个幽灵不想让她的孙女招唤吸血鬼的灵魂呢?那我们怎么能知道?”
他看上去己经到了绝望的边缘。他保持着些许的镇定,但他的脸色很难看,然后他似乎重新振作起来,看着我,好像无法用言语表达他的感受。
“路易,听我说。我对我要说的只有肤浅的理解,但那是非常重要的。”
“嗯,是什么?”他好像立即愉悦谦和起来,在椅子上坐直,怂恿我说下去。
“你我都不是地球上生物,我们是吸血鬼。但我们是有实体的。我们因为依赖人类的血液而与人类纠缠不清。无论是哪种精灵占据我们的身体、掌控我们的细胞、我们活着——就我们所知,这个精灵是无意识而且无名的。你一定同意这些观点……”
“我同意,”他说,显然是渴望我继续说下来。
“路易,梅丽克施的是魔法,那是来自另一个领域的。”
他没有回答。
“我们要她为我们做的就是魔法。巫毒教是魔法,嵌布多雷也是。theholysacrificeofthemass也一样。”
他向后靠了一下,很着迷的样子。
“上帝是魔法,”我继续道,“那么圣人也是。天使是魔法,至于鬼怪,如果他们真的是曾经生活在地球上人类灵魂的幽灵,也是魔法。”
他谦逊而专注地听着这些话,保持缄默。
“你明白,”我继续道,“我不是说所有这些神秘的原理是同样的。我所说的他们具有相同之处在于他们都是从物质中分离出来、从地球分离出来、从肉体中分离出来。当然他们以物质为媒介,以肉体为媒介。但他们来自纯精神领域,这个精神领域由可能存在的另一种规律统治着,不象我们世俗的自然规律。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说道。“你警告我这个女人能像阻碍凡人一样轻易地阻碍我们。”
“是的,这是我的一部分的目的,”我回答。“然而,你理解我的意思,梅丽克能做的不仅仅是简单地阻碍我们。我们必须在她容忍的极限接近梅丽克。”
“我的确理解你的意思,”他说。“但如果人类的灵魂幸免于死,灵魂能够像精灵一样附身,那人类也有神秘物质存在。”
“是的,一种神秘物质,你我都拥有这个神秘物质,并有吸血鬼的成份。但当一个灵魂真正离开肉体时,那它就在上帝的领域了。”
“你相信上帝,”他吃惊地咕哝道。
“是的,我认为是这样,”我回答。“确实,我信上帝。持有这个观点好像显得头脑单纯和愚蠢?”
“你的确很佩服梅丽克和她的魔法,”他说道。“而且你相信纳南大师——就像你称呼她的——可能真的是法力强大的幽灵。”
“对极了,”我说道。
他坐回椅子里,眼睛前前后后快速扫视着。他对我说的感到相当兴奋,但他性情天生深沉忧郁,没有什么事能让他看起来快乐或高兴。
“纳南大师可能很危险,那是你说的,”他咕哝道。“纳南大师可能要保护梅丽克远离……你和我。”
他忧郁时看起来更美丽,使我想起安德烈亚·狄·萨托的油画。眼睛和嘴唇棱角分明的轮廓,更使他显得异常诱人。
“我不期望我的信念会使你有丝毫改变,”我说。“但我要强调这些感受,因为这个巫毒教,这个幽灵的实质,是相当危险的东西。”
他感到不安但不是因为恐惧,也许甚至不是因为谨慎。我想说得更多,我想告诉他我在巴西的经历,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但是,大卫,关于鬼魂,”他最后说道,保持着一种谦逊的口吻,“的确有各种各样的鬼魂。”
“是的,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回答道。
“嗯,这个纳南大师,如果她按自己的意志出现,她是从哪里来的呢?”
“路易,我们不能期望了解关于鬼魂的这些事情。”
“那些鬼魂确实显现为地球上的幽灵,研究超自然的力量的人也不了解真相吗?”
“他们不了解。”
“如果这些鬼魂是地球上的死者的幽灵,我们怎能说他们是完全不可思议的?他们不是始终在大气之中吗?他们不是总是试图纠缠活着的人吗?他们不是从神灵中分离出来吗?另外如何解释杰茜几次看见克劳蒂娅的鬼魂?如果那是克劳蒂娅,那么她没有进入纯精神性的领域。克劳蒂娅没有遵从另一世界的规则,她的灵魂不得安宁。”
“啊,我明白了,”我答道。“那就是你想要实施祭典的原因。”我感到自己的愚蠢,没有早看出来。“你相信克劳蒂娅在受苦。”
“我想这完全可能,”他说,“如果克劳蒂娅只是在杰茜想到她时才出现。”他看起来很痛苦。“坦白地说,我希望我们没有唤醒克劳蒂娅的灵魂。我希望梅丽克的力量不起作用。我希望如果克劳蒂娅有不朽的灵魂,那灵魂也己经到上帝那去了。我希望事情正如我不相信的那样。”
“这就是为什么克劳蒂娅鬼魂的故事如此折磨着你的原因。你不想和她说话。你想知道她得到了安宁。”
“是的,我想要做这件事是因为她是不安和受折磨的幽灵。我不能从别人的故事中来了解。大卫,我自己从未见到过鬼魂。正如我告诉过你的,我从来没听过大键琴的音乐,也没在这里听到笼中鸟儿的鸣唱。我从来没有在任何地方以任何形式亲身经历能证明克劳蒂娅存在的灵异事件。我想要试着接触克劳蒂娅,那样我会知道真相。”
这样的直白深深触动了他的心灵,他又一次向后靠,眼睛望向远方,也许是看进了他灵魂的秘密角落。
最后,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阴暗处某个模糊的地方,说道:“只要我看到了她,我就能知道一些真相,不管会是怎样肤浅的真相。我告诉自己没有游魂能愚弄我使我相信它是克劳蒂娅,但我也从未见过游魂。我没有看见任何像那样的东西。我只知道杰茜在读了我的小说后发生的故事,当然还有莱斯特在人体中游荡时,他确信克劳蒂娅来到他身边,这个体验在他的肉体窃贼冒险中的痛苦经历折磨着他的同时一直萦绕着他。”
“是的,我也听他说起过这事。”
“但关于莱斯特,从来没人知道……”他说道。“在莱斯特的这些故事中,克劳蒂娅可能只是他的良知造成的幻觉。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拼命地想要梅丽克试着让克劳蒂娅的灵魂出现,我己经准备好应付可能发生的一切了。”
“你认为你准备好了。”我急促地说道。
“嗯,我知道。巫术今晚把你吓坏了。”
“你无法想象。”我说道。
“好吧,我承认,我是无法想象。但告诉我,你说到凌驾于地球之上的领域以及当梅丽克达到那里时是不可思议的,但是为什么牵涉到血液?她的巫术确实牵涉到血液。”他有点愤怒地继续说道。“巫毒教几乎总是涉及到血液,”他断言道。“你说theholysacrificeofthemass是不可思议的,我能理解,因为圣餐如果转化成theholysacrificeofthecrucifixion,确实不可思议,但为什么涉及血液?我们是世俗的生物,但我们身体中的一小部分是不可思议的,为什么那部分需要鲜血?”
他说完后变得相当激动,他眼睛几乎是狠狠地瞪着我,尽管我知道他的激动和我没什么关系。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世上所有所有魔法和宗教的祭典做个比较,他们总是涉及鲜血,为什么?当然,我知道人类靠血液生存;我知道德古拉伯爵说的:‘鲜血即是生命’;我知道人类总是说血浸的祭坛、流血、血亲、血浓于水、最好的血统。但是为什么所有的智慧或迷信都与血紧密相连?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上帝需要鲜血?”我向后靠了靠。我确实不想草率地做出回答,况且我也没有一个很好的答案。他的问题太深奥了。血是嵌布多雷魔法的核心,也是巫毒教的。
他继续说道:“我不是针对上帝,”他谦和地说道,“但对上帝的theholysacrificeofthemass需要鲜血,甚至这种涉及到我们的磨难早已成为一种著名的血祭。但其他神又怎么样呢?古罗马神要在竞技场和祭坛上洒上鲜血;当西班牙人入侵他们的国土时,阿芝台克神以血腥谋杀为掌控宇宙的代价。”
“或许我们问错了问题,”我最后说。“或许鲜血与神灵无关,也许鲜血与我们有关。或许我们成了神喻传播的媒介。或许那就是世界能向前发展的动力。”“嗯,这不仅仅是个时代错误,”他说道。“这是一个真正的谜团。为什么古代土著南美人的语言中鲜花和鲜血是同一个字。”
他又一次站起来,看起来很不安,走到窗子前透过花丛向外望去。
“我有个梦想,”他低声说道。“我梦想她会来,她会告诉我她很平静,她会给我勇气去做我必须去做的事。”
这些话让我感到悲伤和不安。
“永生的法则并没有规定我不能自戮,”他引用莎士比亚的话,“因为我所要做的不过是在太阳升起的时候不去寻找避难所。我梦想她会警示我严酷的苦难和必要的悔改,那会是一个小的奇迹剧,是不是?如果她来了,可能会在黑暗中摸索。她可能会迷失在莱斯特在另一个世界里看到的徘徊的死灵中。”“绝对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我答道。
在一段长长的沉默中我静静地走向他,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用我的方式让他明白我尊重他的痛苦。他没有回应我的这一小小的亲昵行为。我转身回到沙发上静等。我无意在他头脑中有如此想法时离他而去。
最后他转过身来。
“在这儿等我,”他平静地说道,然后离开房间穿过通道。我听见他开门。不一会儿他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旧照片。
我非常兴奋,那会是我想的吗?
我认出里面装的黑色装订线的小相册,和梅丽克的银板照相所勾画的轮廓如此相像。真是难以理解,照片是精心保存下来的。他打开盒子端详这张相片,然后说道:“你提起过这些我们深爱的女巫的家族照片,”他虔诚地说道。“你问过他们是否是守护灵魂的媒介。”
“是的,我问过。正如我告诉你的,我发誓这些小照片在看着亚伦和我。”
“你提及你不能想象在多年前第一次看到银板照相——或者无论他们把这叫做什么——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当我听他说时我感到有几分惊愕。他在那里,他是活着的见证者。他从用油画画肖像的世界漫游到用相机照相的世界中。他漫游过几十年,现在活在我们的时代。“想想镜子,”他说,“那是每个人熟悉的。想象映像突然间永久僵住了,那就是这个结果。除了颜色在不断消褪,直到完全的褪色之外,只剩下恐怖,如果有的话;但你知道,没人认真地想过,它是很平常的东西。我们并不真正欣赏这样的奇迹。它快速流行起来,当然他们一开始建立工作室和使用这种东西时不是为我们。”
“为我们?”
“大卫,这要在白天完成,你没看出来吗?这第一张照片是属于凡人的。”
“当然,我从没想到过。”
“她憎恨它,”他说,又看着相片。“有一天晚上,她背着我撬开其中一间工作室——室内有许多相片——她偷出能找到的所有相片,狂怒地撕破、粉碎它们。她说那是可怕的,我们不能有自己的照片。‘是的,我们在镜子里看到我们自己,但旧时的谣言说不能,’她冲我尖叫道。‘但这种镜子呢?是不是可以判断我们是什么的新威胁?’我告诉她绝对不是的。
“我记得莱斯特嘲笑她,说她贪婪和愚蠢,应该知足长乐。她再也忍受不了他,甚至不肯理他。就在那时他为她做了这个微型画像放在小首饰盒里,就是那个你在泰拉玛斯卡的储物室里为他找到的小盒子。”
“我明白了,”我回答。“莱斯特从没跟我说过这样一个故事。”
“莱斯特忘了许多事情,”他直率而认真地说道。“在那之后他为她做了其他的画像。这里曾放过一个大的肖像,非常漂亮。我们把它随身带到欧洲,我们的东西装在几个箱子里,但我不愿去回忆那段时光。我不想回忆她怎样努力地伤害莱斯特。”出于尊重,我沉默了。
“但照片和银板照相一直是她想要的,她自己真实的影像。正如我告诉你的,她极为狂热。几年后,当我们到达巴黎,在她死于吸血鬼剧院前的那些可爱的夜晚,她发现这些魔法般的照片用人造光能在夜晚拍摄!”
他似乎在痛苦地重新体验经历,我保持沉默。
“你不能想象她的兴奋。她参观了著名摄影师纳德的巴黎公墓的影展。照片上是一车车的人骨。我想你了解纳德这类人。她看了照片很激动,在晚上约定的时间去了他的工作室,在那儿照了这些照片。”
他走近我。
“那是一张模糊的照片,是用了所有的镜子和人造灯光花了很长时间来做的作品。克劳蒂娅静静地站了长时间,嗯,只有吸血鬼孩子可能做得到。但她很乐意做这件事。她把它保存在圣加百利旅馆——我们最后称之为家的地方——她的梳妆台上。那里离歌剧院不远,我们在那儿有温馨的房间。我认为她不曾打开过那些肖像,照片才是她所关心的。我居然认为她在巴黎会感到快乐,可能她本来会的……但没有时间了。这个小照片,她认为那才是个开头,并计划好了穿着更漂亮的衣服到纳德那里。”
他看着我。
我站起来接过照片,他倍加小心地把它放在我的手里,好象它会自己碎掉似的。
我惊呆了。她看起来这么幼小和天真,这个逝去的孩子有着美丽的卷发、丰满的脸颊、丘比特之弓般的唇形、扎着白色的丝带。当我看着她时她的眼睛栩栩如生地在阴暗的玻璃中闪闪发亮。这使我想起多年前的猜疑,那时我被梅丽克的照片深深折磨,照片中的影像紧盯着我。
我一定情不自禁发出了一些小小的惊叹。我合上小盒子,甚至用小金钩扣上了锁扣。
“她不漂亮吗?”他问道。“告诉我。这不只是个看法的问题,是不是?她很漂亮,没人能否认这一简单的事实。”
我看着他,我想说她漂亮,确实漂亮,她很可爱。但我说不出话来。
“我们有这个,”他说,“给梅丽克用来施魔法。没有她的血、她的衣服、她的头发,但我们有这个。在她死后,我回到我们曾有过幸福时光的旅馆房间并得到了它,其他东西我都没要。”
他打开外套,把照片放进了胸前口袋。他看起来有点震惊,眼神失色,然后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不认为这个魔法很强大吗?”他问道。
“是的,”我说道。我脑海中掠过许多安慰的话,但所有的话看起来都很乏力和呆板。
我们站着互相对视,我惊异于他的表情。他看起来很人性化和充满激情。我几乎不能相信他忍受着绝望。
“大卫,我并不真的想看到她,”他说道。“你在这点上一定要相信我。我不想唤醒她的灵魂,坦率地说,我不认为我们能做到。”
“我相信你,路易。”我说道。
“但如果她真的来了,而且她在受苦……”
“那梅丽克会知道如何引导她,”我急促地说道。“我知道如何引导她。所有泰拉玛斯卡的成员都知道如何引导这样的幽灵。所有成员知道如何促使这样的幽灵去寻找光明。”
他点了点头。
“我正期盼着呢,”他说,“但你知道,我不认为克劳蒂娅会永远迷失,只是想逗留一下。那么,应该找一个象梅丽克一样强大的女巫去说服她,让她脱离苦海。”
“太对了,”我说道。
“今晚我对你的打扰够多了,”他说道。“我现在要出去了。我知道莱斯特躺在旧孤儿院里,他在那里听音乐。我要去确认没有入侵者去了。”
我知道这是不必要的空想。不管莱斯特的心绪在不在,都能保护自己免于任何伤害。但我还是像绅士一样接受了他的话。
“我渴了,”他接着说道,带着一丝笑意看了我一眼。“你正好也渴了。我不是真的要去看莱斯特。我己经去过圣伊丽莎白区,莱斯特一个人听音乐。我很饥渴。我要去觅食。我要独自去。”
“不,”我轻柔地说道。“让我跟你一起去。在经历梅丽克的巫术后,我不想让你独自出行。”
这肯定不符合路易的做事的原则,然而,他同意了。
第六章
翻译:lee
我们一起出去,走得很快直到我们远离波旁大道和皇家大道的明亮的街区。
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新奥尔良的开阔地带,我们走进一个荒废街区的深处,不象我很久以前遇见梅丽克的纳南大师的地方。但假如那里有任何强大的女巫的话,我那晚也没有发现有任何迹象。
现在,让我来说说新奥尔良和我们对她的感受。
首要的是它不是一个像洛杉矶或纽约那样的巨型城市。即使它有众多危险的下层阶级,然而,它是一个小地方。其实它不够容纳三个吸血鬼。当大量饮血者涌入时,那随意的血欲会造成混乱。
这种事情最近发生了,由于莱斯特出版了魔鬼蒙那屈的小说,在那段时间许多很古老的吸血鬼来到新奥尔良,包括一些吸血鬼无赖——胃口很大、极少关注本族、不遵从当代生存必须遵循的地下法则的生物。
在那段大家聚在一起的时间里,我曾设法劝说阿曼德向我讲述他生命故事。在潘多拉的允许下我出版了她给我的她的故事。
这些故事吸引了很多初出道的吸血鬼——这些无主的吸血鬼总是说着谎言,经常用那种只会给我们带来麻烦的方式嘲弄、威吓他们的牺牲品。
这种不稳定的集会没能持续多久。
尽管两千年之子玛瑞斯和他可爱的妻子潘多拉对这些年轻的饮血者不满,但他们并没有轻而易举地让那些饮血者死亡或升天,这不是他们的天性,虽然他们对这些出生卑微魔鬼的行为极为震怒。
至于莱斯特的母亲,葛布瑞,一个我所遇到的最冷酷、最令人着迷的人,只要没人伤害到他的儿子,她对什么都不关心。但不会有任何人可能伤害到她的儿子。据我们所知道,他是不会被伤害的。或者说得更明白一些,莱斯特自己的冒险经历比任何吸血鬼对他的伤害来得更深。他同蒙那屈去天堂和地狱的充满错觉或超自然的旅程,已经使他在精神倍受折磨,以至于无法恢复他的原来的姿态成为我们喜爱的小魔鬼王子。
然而,当恶毒和肮脏的饮血者破坏圣伊丽莎白的大门走上在皇家大道我们自己房子的铁楼梯,正是阿曼德唤醒和激励莱斯特去控制局势。
莱斯特曾醒来听一个吸血鬼雏儿弹钢琴曲,因为俗丽的入侵而责怪自己。是他创造了“集会联盟”,现在成为我们的代名词。而且,他用平静的声音向我们声明他对战争没兴趣,他会掌控一切。
阿曼德——这个过去曾领导过集会又毁灭了集会的吸血鬼,帮助莱斯特在社会结构遭到致命破坏前对吸血鬼无赖进行了一场大屠杀。
莱斯特用我们所说的火焰术——用心电感应的方式点燃火焰——摧毁了侵入他住宅的无礼的入侵者和那些冒犯玛瑞斯、潘多拉、桑提诺、路易和我的吸血鬼。阿曼德把那些死在他手上的吸血鬼肢解并灭迹。
少数未被杀掉不朽者逃离这座城市,然而大都也被阿曼德追上杀掉,他对这些卑微的饮血者毫无怜悯之心。
在那之后,当一切都平静下来,莱斯特又回到半睡眠状态,我和路易为他提供最好的音乐,古老者——玛瑞斯,潘多拉,桑提诺,阿曼德和两个年青的同伴——慢慢地都离开干他们自己的事去了。
分离是不可避免的,因为我们谁都无法真正忍受这么多的饮血者的陪伴太长时间。
实际上同上帝和撒旦一样,人类是我们的主题。就因为沉浸在凡人纷繁复杂的世界中,我们选择了消磨时光。
当然,我们会在将来的任意时间聚拢在一起,我们知道如何相互传递消息而不需要写信或用其它通讯方式。当事态变糟时,年长的会用心灵感应和年幼的沟通,反之亦然。但直到现在,只有莱斯特、路易和我在新奥尔良的大街上觅食,这种情况可以持续一段时间。
严格地说,只有路易和我在觅食,因为莱斯特根本不觅食。因为拥有神的躯体,他有着无比旺盛的精力,只在音乐奏响时他会昏昏欲睡。
新奥尔良在她沉寂的美丽夜色下,只欢迎两个不死者。但我们必须相当机灵,我们必须掩盖所做的一切。只觅食邪恶之人——就象玛瑞斯常说的——是我们的誓约。然而,渴血是件很可怕的事。
在我返回我的故事——路易和我在那个特殊夜晚如何出行前,允许我说一下莱斯特。
我个人不象其他人所相信的那样只是简单地和他在一起。在这之前,关于他似昏迷一般的睡眠和音乐,我已经说过很多的“旁支末节”。但我不能否认或解决的是他现在的这种生活方式。
因为他是我的缔造者,所以我无法读他的思想,无法用传心术和他交流。然而,在他连续几小时躺着听他钟爱的贝多芬、贝拉姆之、巴赫、肖邦、威尔第、柴科夫斯基等作曲家的音乐时,我察觉到一些情况。
我向玛瑞斯、潘多拉和阿曼德吐露过关于他健康的这些怀疑——莱斯特已经从他的肉体和灵魂中脱离,但没人能揭开这层超自然面纱。
其他人说:“他疲倦了,很快自己会恢复过来的。”
我一点也不怀疑这些话,但明了地说,事情比他人想像得要严重得多,他有时脱离了他的躯体。
这可能意味着他让他的灵魂脱离躯体以纯精灵的形式随意漫游。当然,莱斯特知道如何做。他从最古老的吸血鬼那里学到了这些,而且还和邪恶的肉体窃贼进行过身体的交换。
但莱斯特不喜欢这种力量。没有人会在他的肉体被窃走后再用这种方法,哪怕只是很短的时间。
我感觉事态相当严重就是这里,莱斯特不总能控制他的躯体或灵魂,我们必须探寻事态发展的期限和结果。
至于莱斯特的表现,他躺在小教堂的地板上或公寓的大床上,睁着双眼好像在看东西。在一番梳洗打扮之后,他开始定期地更换他的衣服,旧的红天鹅绒外套,蕾丝亚麻衬衫,修长的裤子和光亮的黑皮靴。
这身打扮在他人眼里是好的迹象,而我认为莱斯特这样做是为了让我们不去打扰他。
我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我不能在发生事情时保护他,无论他处于什么样的窘境,也没人能真正保护或阻止他。
现在,让我回到主题上来。
路易和我艰难走进被遗弃及阴森的城市荒废地区,那儿有许多废弃的房屋,其中只有少数一些门窗挂着锁头的似仍有人居住。
我们走过几个街区到了集市街,在那儿我们发现许多很久以前用木板和钉子封死的废弃商店。只有一家叫“快乐酒吧”的有人活动,正如其名,里面的人通宵狂饮,打牌、掷骰子赌博。
因为这次是路易的狩猎,我紧跟着他继续前行,我们很快到了一个位于旧店铺之间的小房子,一处荒废的筒子楼,前部的台阶已没入杂草中。
我立即意识到有人在里面,而且各不相同。我用传心术看到一个老妇人在看护摇篮里的小宝宝,她在祈祷上帝让她从这种环境中解脱出来,就在前屋有二个年轻人在纵情饮酒和吸毒。
路易沿着杂草丛生的小径潜行小房间的后面,悄无声息地从小窗户上空调的上方向里窥视,那个发狂的女人擦拭着婴儿的脸蛋,尽管那婴儿并没有哭泣。
我听见这个女人一遍又一遍大声地念叨着她不知该拿那两个吸毒的年轻人怎么办,他们已经毁了她的家和房子,而且留下这个会被饿死或因母亲疏于照顾得病而死的小婴儿让她来独自顾看。
路易像个死亡天使般接近这扇窗。
我从路易的肩上望去,更近地看清了那老妇人,我发现她不光是在照看婴儿,她一边摇着摇篮一边坐在一张矮桌子上烫着衣服。
烫衣服时热力使棉布和亚麻布发出的气味是很好闻的。我现在看到满屋子都是衣服,我想老妇人是为别人烫衣服维生的。
“上帝救救我,”她一边烫着衣服一边摇着头,“我愿你能让那女孩和她的朋友们远离我,我愿你引渡我离开这个地方。”
这间屋子充满舒适的家具和家居格调,诸如椅背上的蕾丝花边和像是最近才打过蜡的清洁的油毡地板。那个女人的体格强壮,脑后扎了个马尾。
路易继续观察着房子的后部,老妇人一点也没有察觉到,继续她的祷告。
厨房也很完美,同样明亮的油毡地板,洗净的盘子都陈列在水槽旁边。
前屋又是另一番景象,两个年青人窝在污秽的房间里,一个摊开四肢躺在没有床单的肮脏床上,另一个可怜的家伙独自呆在堆满毒品的起居室里,沉浸在吸毒后的昏晕中。
这两人无可救药的生物都是女子,但常人第一眼是看不出她们是女人的,她们凌乱的头发、瘦弱的身体使她们看上去很中性,她们的衣着也是中性的。
我发觉这番情景是难以忍受的。
当然,玛瑞斯曾在离开新奥尔良之前警告过我们,如果我们不以邪恶之徒为食很快就会疯的。猎食无辜者是庄严神圣的,但这会不可避免地导致对人类生命的爱,吸血鬼无法忍受这些很长时间。
我不确定我同意玛瑞斯的观点,我认为其它的饮血者猎食无辜者一样活得很好,但猎食为恶之徒是我寻求心灵平静的方式。
路易从边门进了房子,这种筒子楼总是有边门的,没有走廊,只有很多房间。
事实上,这两名年青女子十分需要有人来拯救她们,但路易不是她们的拯救者,而是作为一个吸血鬼,他的饥渴我甚至都能感觉到。他走进卧室,坐在躺在污秽床垫上的游魂旁,不理会她看到他时的傻笑,非常迅速地用右臂抱住她尽情啜饮。
老妇人在后面的房间里不停的祈祷着。我原以为路易会就此满足,但事实并非如此。
这个骨瘦如柴的女人的尸体一倒在床垫上路易就站了起来,在房间里不太明亮的光线中静默了一会。灯光照射在他的黑色卷发和墨绿色的眼睛上,他看上去容光焕发,他体内人类的血液使他的脸色更加自然。他穿着镶着金扣子的浅黄色的天鹅绒上衣站在这污浊的色晕当中,像一个幻影,使这个地方黯然失色。
看见他走进前面的房间我的呼吸都停止了。
剩下的那个女人在看见他时发出了一声愉悦的惊呼,然后跌坐进沙发椅中,两腿分开,裸露的双臂布满烂疮,垂挂在身体两侧,有很长一段时间,路易只是注视着她。
看上去他似乎不确定要做什么。然后我看到他因饥渴而变得面无表情,在饥渴的驱使下走近那个年青女人,把唇贴在她颈上。看不到利齿,没有片刻的残忍,只有终结之吻。
这随之而来的销魂感受持续了几分钟,我从窗户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切,然后这个女人死了。他将她放回她先前坐的沙发椅中,细心地摆放好她的四肢,用他的血封印她喉咙上的小伤口。无疑他也对另一个房间的受害者做了同样的事。
我感到悲伤的感觉吞噬了我。生活是多么难以忍受。我一直感觉到我再也不会感到安全或快乐了,我也没有这个权利。
他从前门走出了房子,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到院子里来找我。他脸色的转变已经完成了,他现在看上去是个很英俊的男人,脸颊上也有了血色。
这两个不幸的人的死因被医生确认为吸毒过量。至于在后面房间的老妇人,她仍在祈祷,虽然她的声音很小像是哄正在小声哭叫的婴儿的摇蓝曲。
“留给她一些筹备葬礼的钱,”我用急促的语气对路易说道。这似乎使他很困惑。
我快速绕到前门,溜了进去,留了一些钱在放着盛得满满的烟灰缸和沾着酒的眼镜的破桌子上。我也在旧衣柜顶上留了些钱。
路易在朝家里走去,夜晚温暧而潮湿,但却令人感到清朗可爱。我们很快就走回到我们喜爱的明亮街道。他的步履轻快,完全是人类的走路方式,时而停下来摘篱笆上的鲜花,嘴里还哼着轻柔的曲调。偶尔他会抬头仰望星空。
这一切都让我感到愉悦,虽然我怀疑自己是否有只猎食为恶之徒的勇气,或是像路易那样去回应凡人的祈祷。另一阵哀伤的感觉又裘上心头,我很想解释我的不同观点,但现在不合时机。我的人类生涯时间太长了,与人类的联系如此紧密是绝大多数饮血者所不能体会的。路易在二十四岁时接受莱斯特的黑血,这个年纪的人类能从生活中学到多少呢?更不用说他在以后的生涯中忘却了多少身为人类时的感受了。
我本来正要和路易谈论这些,然而外界的事物却转移了我的注意力,那是一只很大的黑猫,它从前面的灌木丛里窜出来,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我停了下来。路易见我停住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
一辆过路的小汽车的车灯照射进那只黑猫的眼睛,片刻间它的眼睛变成纯金黄色,然后这只动物迅速闪进了阴影中就像它出现时一样。
“你不会把这个当作凶兆吧,”路易微笑着对我说,有点揶揄的意味。“大卫,你不迷信吧。”
我爱听他语调中带点轻浮的声音,我爱看温暖血液充满他全身时那完全像人类的样子,但我不能回答他的话。
我一点也不喜欢猫。我被梅丽克激怒,感到她的挑衅,心头有些不快。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何时让我见梅丽克?”他问。
“先听听她的故事,”我说,“或者说是我知道的那部分。明天早点去猎食,回到寓所后我会告诉你需要知道的关于她的事情。”
“然后我们再谈会面的事?”
“然后你可以做决定。
第七章
翻译:lector
第二天晚上,我抬头发现天空异乎寻常的干净,空中布满了清晰可见的星星。这些在慈悲为怀的心境中是个好兆头。这种情形对新奥尔良来说不是件平常事,新奥尔良的空气充满了潮气,天空经常是雾蒙蒙的,布满了大片的云彩,太阳是从云层中露出脸来。
我不需要进食,径直向温莎考特旅馆走去,再一次进入它漂亮而现代的前厅,这个前厅具备老式建筑惯有的优雅,我向梅丽克的房间走去。
我被告知她刚结帐离开,一个女佣正忙着为下位顾客收拾房间。
啊,她在这里待的时间比我预期的时间长,但没有像我希望的那么长。可是,想象一下她将安全的回到奥克巷庄园,我检查桌面看看她是否给我留下任何信息。她留个便笺。
我一直等到独自站在旅馆外才看这个便笺:
“我回伦敦去把与这孩子相关的这些东西重新带回来。”
事情进展如此迅速!
她当然指的是我们的现场调查员洁曦·瑞薇斯十多年前在皇家大道的公寓里找到的一串念珠和一本日记。如果我记的准确的话,伦敦那里还有其他一些东西,这些东西是上世纪早期我们从那间谣传吸血鬼住过、被遗弃的旅馆房间里发现的,正是这些发现促使我们相信吸血鬼的确在那里住过。
我从回忆中惊醒。
但什么是我所期盼的?是梅丽克会拒绝我的请求吗?虽然如此,我从未期望过她会行动如此迅速。我当然知道她将带着疑问取回这些东西。在泰拉玛斯卡中她是非常强大的。她曾无限接近那间地下室。
这曾发生在奥克巷庄园里,我试图召唤她,告诉她我们必须在远离奥克巷庄园的地方谈这事。但我不能冒险这么做。
泰拉玛斯卡在这里只有一小股成员,但他们每个人都有天生的精神力,并能在不同的领域使用这些力量。电话可能是灵魂间强有力的连接器,我绝不能让那里的某人察觉到电话另一端的声音有些“奇怪”。
我不想这件事了,我向皇家大道上我们的公寓走去。
当我进入马车道时,有东西从我腿边轻柔的飘过去。我停下来,在黑暗中搜寻这东西,直到我确定这东西又是一只体型巨大的黑猫。它当然是另一只黑猫。我不能想象我昨晚看见不是为了要面包和牛奶才尾随我们回家的生物。
当我踏上楼后的铁楼梯时,这只猫消失在后院的花园中,跑掉了。可我不喜欢这样,我不喜欢这只猫。不,我毕竟曾将我的时间花费在这花园里。我在最近刚清理过的喷泉边徘徊,喷泉里养着大金鱼,我长时间的凝视石雕的面孔和他们手中高举的贝壳,现在石雕上布满许多苔藓,再看看附近沿着砖墙疯长的花丛。
院子仍被保留着,然而还是无人看管,院内的石板都清理干净了,但院里的植物仍在疯长。莱斯特在他关心的范围内很可能希望院子是这个样子的。路易也喜欢这样子。
突然间,当我正下决心上楼时,我再次看见这只猫,我书中一个巨大的黑色怪物,可在那时,我只是不喜欢偷偷在高墙上行走的猫。
很多想法拥挤在我脑中。我感觉自己对梅丽克和似乎作为必要代价的某种危险在不停增加兴奋感。我突然想到她可能突然放弃她参与的任何项目回到伦敦,而我因为全神贯注的研究她而没有注意到这点,我不禁害怕起来。
我应该告诉路易她离开去干什么吗?这当然会改变我们计划的结果。
进入房间后,我打开每间屋里所有的电灯,这是我们这时的习惯,那时我还十分依靠一些常人的感觉器官,不管怎么样这仅仅是一种幻觉,但那个时候,常人的感觉也许一直是种错觉。可我能告诉谁?
路易几乎随后就到,他用他惯有的轻柔脚步开始登上背面的楼梯。在我警觉的状态下,我没有听见脚步声,只听见心跳。
路易在远离皇家大道上游客喧闹声的后客厅里找到我,客厅里朝院子的窗户敞开着。尽管我对自己不这样说,但事实上我在看着窗外再次寻找那只黑猫,我在观察我们的九重萄属植物如何布满将我们院子围住并使我们安全地与外面世界隔离的高墙。紫藤也在疯长着,甚至从砖墙上伸出触角抓住后阳台的栏杆,并找到爬上屋顶的方法。
我也许认为自己从未赞赏过新奥尔良茂密的植物。
无论何时我停下来认真观察这些植物并听任它们的香味摆布,就好象我仍有权利这样做,好象我仍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好象我仍是个普通男人的时候一样,这些植物确实让我充满欢乐。
路易像昨晚一样精心打扮过。他穿着一件裁剪精良的亚麻布外套,与以往亚麻布外套不一样的是这件外套裁剪到腰部和臀部附近,另外他穿着件洁白的衬衣,并打着黑色丝绸领带。他的头发同往常一样有着很多卷曲,他碧绿的眼睛异乎寻常的明亮。
我惊讶于所有这些引人注意的细节,但我喜欢这些细节。这精心打扮似乎预示着他内心的些些平静,或者至少是内心绝望的中止。
“如果你愿意,坐在那儿的沙发上吧,”我说。
我坐在他昨晚坐过的椅子上。
小客厅里古董玻璃灯的灯光围绕着我们,灯光把克曼地毯映的鲜红,把地板也映的闪闪发光。我模糊的意识到客厅里精美的法国油画。最细小的细节似乎都是一种安慰。
使我受到打击的是这里是一个世纪前克劳蒂雅试图谋杀莱斯特的地方。可在多年前我们习惯住在一起的不久前,莱斯特已经恢复这房间的原样,因此这里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突然间我意识到我不得不告诉路易,梅丽克已经去英格兰了。我不得不告诉他,让我最不舒服的是泰拉玛斯卡在19世纪时将他昨晚所描述的他遗弃在巴黎圣加布利尔旅馆的物品收集起来。
“你知道我们在巴黎的行踪?”他问道。我看见他脸红了。
在回答前我沉思许久。
“我们并不是真的知道,”我说。“噢,我们知道吸血鬼剧院,是的,还有我们知道那里的演员不是人。至于你和克劳蒂雅,你们在我们的推测中大约只是孤独的拜访者。当你遗弃你旅馆房间里每件东西时,当某个晚上你当着其他吸血鬼的面要离开巴黎时,我们小心谨慎的买回你所有遗弃的东西。
他安静的接受这个事实。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
“为什么你们从未试图去伤害或是揭露剧院里的吸血鬼?”他问。
“如果我们试图揭露他们,我们可能会受到嘲笑,”我说。“而且那绝对不是我们的作法。路易,我们从没有认真的谈过关于泰拉玛斯卡的事。对我而言,这是在谈论一个我曾背叛的国家。但你肯定非常明白泰拉玛斯卡的观察,真正的观察,它存在了许多世纪的重要性来自于它的初衷。
谈话短暂的中止。他的脸色平静,仅仅露出一点悲伤的神情。
“所以当梅丽克回来的时候,她将带着克劳蒂雅的衣服回来。”
“就我们对它们所拥有的所有权而言,是的。我不能确定泰拉玛斯卡的地下室里有什么。”我停顿一下。我曾从地下室里拿了件礼物给莱斯特。但那时候我还是个人。现在我无法想象有人试图抢走泰拉玛斯卡的任何东西。
“我曾经常对这些档案感到惊讶,”路易说。然后他用他最温柔的声音再次说道:“我从没想过要求什么。这是克劳蒂雅的东西,我想看看,不是因为那些东西是我们丢弃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
“但这对魔法有很重要的作用,不是吗?”他问。
“是的,也许当我和你说起关于梅丽克的事时,你会更明白些。”
“你想让我知道关于梅丽克的什么事情?”他认真的问。“我渴望知道这些事。昨晚你告诉我关于你们第一次会面的事。你告诉我她曾如何向你展示银板相片——”
“是的,那是最初的会面。但这以后还有很多。记住我昨晚上说过的话。梅丽克是个有性格的魔法师,一个女巫,一个真正的美狄亚,而我们可能象任何地球生物一样被法力击败。”
“我的愿望单一而纯粹,”路易说。“我只想看看克劳蒂雅的鬼魂。”
我不能自己的微笑。我想我伤害了他。我立刻向他道歉。
“当然,你必须认识到向超自然力量敞开心扉是有些危险的,”我坚决的说。“但让我告诉你我所认识的梅丽克,我觉得我能告诉你的事情。”
我开始向他细述我能记起的回忆。
二十多年前梅丽克来到奥克巷庄园的几天之后,我和亚伦同梅丽克一起开车去新奥尔良拜访梅丽克的纳曾大师。
我的会议鲜活起来。
春季里最后的寒日已经过去,我们猛然间进入一个热而潮湿的天气中,同我一样喜爱热带的人会和我一样喜欢这天气。我对于离开伦敦一点也不感到遗憾。
梅丽克仍没有向我们透露纳曾大师死亡的具体时间,好象这位老妇人没有告诉她。虽然亚伦是那个梦中将这致命日期告诉纳曾大师的人,可他对这个梦已没有任何印象。
虽然亚伦让我对我们要去的新奥尔良的老城区有所准备,我仍然对所看见的相互毗邻却有着不同大小和风格的摇摇欲坠的房子感到惊讶,这些房子被在潮湿闷热天气里疯长的枝繁叶茂的夹竹桃所包围,最让人惊讶的是纳曾大师的家旁边年代久远保存还完好的简陋小屋。
我说过那天天气闷热,还突然下起阵雨,虽然现在我已经做了五年的吸血鬼,我还是能清楚的记得阳光穿过大雨直穿到狭窄破烂不堪的人行道,遍地的野草把实际上只是个敞开的沟的下水道给遮住了,在我们去梅丽克已离开的那个家的路上,相互交错的栎树、雨树和棉白杨交错着出现在我们周围。
最后,我们来到一个高耸的铁栅栏前,栅栏里的房子比周围的房子大许多,也古老得多。
这是路易斯安那式房子的一种,用砖砌成的地基支撑着五英尺高的大柱子,木制楼梯直达门廊。一排简单的四方形立柱支撑着希腊风格的门廊顶,房子的正门也不象奥克巷庄园的大门,因为这里的门上保存着完整的小气窗。与房门在同一侧的长窗直立在地板与天花板之间,但这些窗户都盖着报纸,这让房子看上去破旧而且无人居住。紫杉树用它们细长的枝干将前走廊遮了个严实,给前廊增加一丝严肃的意味,我们进入的前厅空旷而阴暗,而且这个厅明显的直通向后面一扇敞开的门。没有楼梯通向阁楼,我推测这里一定有阁楼,因为房屋的主要部分有非常倾斜的屋顶。在后面敞开的门外全是生长茂密而混乱的绿色植物。
房子从前到后有三间房宽,一层楼有六间房,这些房间的房门面朝左边通向走廊。我们找到了纳曾大师,她身上盖着一床手工刺绣的被子,躺在一张没有罩蓬的桃心花木制成的老式种植园风格的床上。当我提到这类家具时,我想说是种植园风格的床是因为这类家具体积如此庞大并且经常挤满狭小的城市公寓,所以我马上联想到这些家具是为乡村里更大房间所设计的。而且桃心花木的床虽然因为设计而变得瘦长,但仍是不同一般的简单。
我看着这个瘦小的妇人,她干枯的身体用大大的污迹斑斑的枕头支撑着,她的身形被她盖着的被子完全遮住,一点也看不见,我有一会儿觉得她已经死了。
事实上,我能以所有我知道的精灵和人的名义发誓,床上这具干枯的身体里已没有灵魂,也许她曾梦见过死亡并非常渴望它的来到,她曾离开她的躯体一会儿。
但当小梅丽克站在门口时,纳曾大师就回来了,睁开她满是皱纹的黄色小眼睛。她衰老的皮肤上曾有过漂亮的金色,现在这种色调也已经褪去。她的鼻子小而平,她的嘴上带着微笑。她的头发里有缕缕白发。
破旧不堪的电灯是附近巨大神龛里众多蜡烛的唯一替代物。我不能确定神龛的样子,它被包围在黑暗中,背对着屋前用报纸封住的窗户。在屋里首先吸引我注意里还是人。
床散发出呕吐和骚臭的味道。
亚伦搬过来一张旧滕椅,坐在这女人的床边。
我看见报纸和用许多绚烂色彩绘制的宗教画像粘贴在破旧的墙上。大块大块的石灰已经从天花板上掉落,天花板上布满裂纹和已经成块状的涂料,这让我们有些惊吓。只有窗户边还有窗户,但很多玻璃已经碎了,到处都用报纸做补丁,把漏风的地方堵住。远处隐隐约约看的见茂密的树叶。
“我们会给你派个护士,纳曾大师,”亚伦亲切又真诚地说。“原谅我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来看你。”他身子向前倾。“你必须绝对相信我。当今天下午我们离开后,我们将尽快派护士过来。”
“到这里来?”老妇人头埋进羽毛枕头里,问道。“我曾告诉你——或是你们中的一个——到这里来吗?”她没有法国口音。从她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苍老的感觉,声音低而厚重。“梅丽克在我身边待一小会儿,cherie,”她说。“请安静莱特纳先生。没有人要你来。”
她抬起胳膊,胳膊就象风中的树枝般颤抖,无论从形态还是肤色上看都象是毫无生命力,她的弯曲的手指抓住梅丽克的衣服。
“看,莱特纳先生给了我什么,纳曾大师?”梅丽克站在她身边说,当纳曾大师对她的新衣服视而不见时,她展开双臂向纳曾大师展示她的新衣服。
在此之前我还没注意到她穿着她最好的衣服,她穿着白色pique和恺亮的黑批写。白色的小袜子对正处于发育期的年轻女人来看是不协调的,但那时亚伦仍完全把她当成纯真的小孩子。
梅丽克弯下腰亲吻老妇人瘦小的头。“你被再为我的财产担心了,”她说。“我现在有家了,我和他们有个共同的家,纳曾大师。”
正在那时,一个牧师走进屋里,一个高个子、全身肌肉已经松弛,对我来说,他是同纳曾大师一样老的男人,他缓慢地移动着,从他黑色的长牧师服上可以看出他骨瘦如柴,厚皮带从腰间垂下搭拉着,念珠轻柔地打击着他的大腿。
他似乎无视我们的存在,对老妇人点点头,一言不发的悄然离开。至于他对什么有感觉,也许就是我们左边对着房门的神龛,我不得而知。
我直觉般的警惕起来,我担心这个牧师可能试图阻止我们——他有好的原因——把小梅丽克带走。我从未知晓在罗马教廷的领导下哪个牧师听说过泰拉玛斯卡,哪个牧师害怕或是鄙视泰拉玛斯卡。对这些处于教廷等级制度中的牧师而言,我们是异类和谜团。我们是异己和祸端。我们声称自己属于世俗世界,然而却很古老,我们从未期望罗马教廷的合作和理解。
(请在此参与讨论及给予译者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