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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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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武林玺》
第一章 不速之客
  太行山麓的百泉镇,又热闹起来了!
  古老的小镇,如今沿着山麓,搭盖了无数棚帐,像长龙一般,足足有五六里长,往来人群中,包括了川、广、云、贵和黄河两岸的人。
  这是一年一度的盛会,大家都以“泉会”相称。
  “泉会”,主要是药材市集,全国各地的药材商人,几乎都赶到这里来交易,但因会期长达一月,所以除了药材,茶馆酒肆,也应运而生,同时也成了日常用品,和牛马驴骡的市场。
  于是唱大鼓玩杂耍,算命看相,跑江湖的,也闻风而来,应有尽有。
  再加上各地赶来的游人,简直把这座古老的山村,挤得到处都是人潮!
  苏门山南麓,背山面湖,有一所大庄院,那是怀帮龙头六合刀郑锡侯郑老爷子的别墅。
  别墅面临百泉湖,水色风光,风景秀丽!
  郑老爷子平日住在怀庆府,很少出门,但每年一到了“泉会”的几天,(泉会每年三月十五日开始)他就亲自赶来,接待宾客。
  当然,有资格住到“百泉山庄”来的宾客,不用说全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黄河两岸,原是怀帮的天下,龙头六合刀郑老爷子的字号,在这一带,更是响透过半边天。郑老爷子外号“六合刀”,许多人还当他是六合门的人,其实这可误会了。
  他这外号的来历,据说在他一柄金背扑刀之下很少有人走得出六合。
  话虽如此,可是郑老爷子却坚决否认。
  但天下事你越谦虚,越不肯承认,人家就更说的活龙活现,六合刀之名,也传遍了北五省。
  就是为了这个外号,也给郑老爷子找来了不少麻烦,六合门几次派人前来,希望他取消这个和六合门有混淆的外号。
  郑老爷子说的好:“江湖朋友如有外号,都不是自己封的,我叫郑锡侯,并没叫六合刀,人家要这样叫我,我姓郑的没办法去堵人家的口,贵门中人最好叫人家别这样叫我,才是道理!”
  这话可把六合门派来的人,说的哑口无言。
  说起来六合门在北五省,可算得上是势力雄厚的门振,怀帮却只是怀庆府一方之霸,原也惹不起人家。
  但郑老爷子为人四海,交游广阔,黑白两道中人,都有交往,六合门心里虽有疙瘩,却也不敢轻起争端,就这样隐忍了下去。
  这原是多年前的旧事,如今早就没人提了。
  这是三月二十日的傍晚时分。
  暮霭渐深,百泉湖上,荡漾起一片苍茫烟景!
  这时,沿湖一条青石板铺成的路上,正有个蓝布衣衫的少年,朝百泉山庄疾行而来!
  那蓝衣少年,看去不过二十来岁,身材颀长,虽是一身布衣,却掩不住他剑眉朗目,英飒丰神!敢情他已经赶了不少路程,额上还在淌着汗水!
  不,眉宇之间,也隐隐流露出焦灼之色,似是有着什么急事。
  只见他奔近百泉山庄大门,略一瞻顾,便走上石阶,举手叩了两下门环,才举袖拭拭汗水,伫立等侯。
  过了好一阵子,只听一阵门闩响动,两扇黑漆大门缓缓开启,走出一名灰衣汉子,当门而立,两双眼睛,上下的朝蓝衣少年一阵打量,冷冷问道:“小伙子你找谁?”
  蓝衣少年双拳一抱,问道:“请问老哥,这里可是百泉山庄?”
  灰衣汉子哼道:“这里不是百泉山庄,你说会是什么地方?”
  蓝衣少年吁了口气道:“请问老哥,有一位川南桑药师桑老前辈,可在府上落脚?”
  灰衣汉子道:“这几天从各地来的宾客,不下数十位之多,你找桑药师,有什么事?”
  蓝衣少年道:“在下有十分急要之事,烦请老哥代为通报一声。”
  灰衣汉子脸色一沉道:“要找人,也该早些来,这是什么时候?”
  蓝衣少年道:“在下刚从百里外赶来……”
  灰衣汉子道:“不成,就是千里外赶来也不成。”
  蓝衣少年心头有些冒火,但依然忍了下来,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灰衣汉子不耐道:“我已经告诉你了,这时候来,不是时候。”
  蓝衣少年双眉陡然一轩,深遂的眼神,隐隐射出两道寒芒,沉声道:“老哥可是不肯替在下进去通报么?”
  灰衣汉子和他目光一对,心头不觉一凛,忖道:“你这小伙子两道目光,倒和我们老爷子一样的慑人!”
  脚下不自禁的后退一步,道:“不是我不肯替你通报,实在没法子进去通报。”
  口气显然软了不少。
  蓝衣少年道:“为什么不能通报?”
  灰衣汉子道:“这时候,筵席方开,东西两厅,和花厅上,贵宾全入席了,几十位宾客,我总不能挨个的去问,谁是川南来的什么桑药师。”
  蓝衣少年啊了一声,攒攒眉道:“那么老哥就替我通报郑帮主一声,说在下尹天骐求见。”
  灰衣汉子摇头道:“不成,我们老爷子正在花厅款待贵宾,不见外客。”
  蓝衣少年道:“在下一定要见呢?”
  灰衣汉子道:“一定要见也不成,这是老爷子交待过的这时候不见任何外客,可不是我故意和你为难。”
  蓝衣少年心中暗道:“师傅果然料事如神,没想到区区一个怀帮帮主,还有这么大的架子。”
  他想起临走时,师傅要自己带来的成名兵器,这就探手从身边取出一支两尺来长,雕刻精致的紫金判官笔来!
  灰衣汉子看他忽然亮出兵刃,不由的脸色一变,疾退一步,喝道:“好小子,你想在这里撒野?”
  吆喝甫落,但见从门内奔出四名灰衣大汉,同声问道:“什么人敢到百泉山庄来撒野?”
  灰衣汉子看到同伴赶出,胆子一壮,伸手朝蓝衣少年一指,道:“就是这小子!”
  奔出来的四名大汉中,有人喝道:“这小子吃子豹子胆,大家把他拿下。”
  蓝衣少年倨傲一笑,随手就把紫金判官笔往前一推,朗声道:“你们把这个拿进去,送给郑帮主瞧瞧,说我有事求见。”
  一名汉子冷哼道:“小子好大的口气,凭你也配……”
  另一名汉子接口道:“还和他多说什么?把他拿下了就是。”
  五名汉子正待一拥而上!
  突听里面传出一个苍劲的声音,问道:“是什么人?”
  五名汉子听到话声,立即垂下手去,站住不动。
  蓝衣少年举目望去,只见一个方面浓眉盼老者,缓步走了出来。
  先前那个开门的汉子慌忙躬下身去,说道:“回那总管,这小子先前说要见川南来的什么桑药师,后来又说要见老爷子,小的告诉他老爷子正在宴客,他就掏出兵器来了。”
  那总管目光朝蓝衣少年望来,拱拱手道:“小友……”
  “小友”两字堪堪出口,他目光已然落到蓝衣少年手中的紫金判官笔上,神情突然一震!
  蓝衣少年赶忙抱拳道:“在下尹天骐,奉家师之命,原是求见川南桑药师桑老前辈来的,不知桑老前辈是否在贵府落脚?”
  那总管连连拱手,问道:“尹少侠尊师,可是铁面神判耿大陕么?”
  蓝衣少年道:“不敢,总管说的正是家师。”
  那总管脸露惊喜,拱手道:“果然是耿大侠的高足,老朽幸会之至。”
  一面回头喝道:“不长眼睛的东西,尹少侠大驾光临,你们不进去通报,还敢出言不逊,开罪尹少侠,要是给老爷子知道了,当心你们的脑袋。”
  那几个大汉、被总管骂得垂手恭立,不敢作声。
  尹天骐抱拳道:“总管不可贵怪他们,在下登门求见,实在来的不是时候。”
  那总管道:“尹少侠好说,尊师耿大侠,盛名满天下,武林中人,谁不尊崇?敝帮主要是听到少侠来了,倒履相迎,还来不及呢?”
  说到这里,一面回头喝道:“你们还不赶快去通报老爷子?”
  侧身肃客,让尹天骐先行。
  尹天骐收起判官笔,略作谦让,就举步跨进大门。一面抱拳道:“在下尚未请教?”
  那总管道:“老朽那如山,掌百泉山庄管事。”
  尹天骐道:“原来是那总管,在下失敬。”
  那总管连说:“不敢。”
  尹天骐问道:“那总管还未见告,桑老前辈不知来了没有?”
  那总管拍拍脑袋,乾笑道:“该死,少侠不问,老朽差点忘了,桑老人家每年泉会,必然在会期以前就到,今年却迟了几天,直到今天中午,才行赶来,现在正在花厅……”
  说话之间,已穿过二门,行近大厅。
  但见一个身躯伟岸,鹞目鹰鼻的红脸老者,转过长廊,急步朝外行来!
  那总管眼快,一见红脸老者,立即低声说道:“尹少侠,敝帮主出来了。” (此处缺少4页)桑药师一脚跨进庙门,就急着问道:“令师人在那里?”
  尹天骐道:“就在大殿左首。”
  领着桑药师直向殿上行去。
  那香火道人瞧清两人身后跟着来的,赫然是百泉山庄庄主郑锡侯,不由的大吃一惊,慌忙躬下身去道:“原来是郑老爷子,小道替你请安。”
  郑锡侯问道:“耿大侠伤势如何了?”
  香火道人巴结的道:“郑老爷子来的正好。这是天大的善事,那位老施主只怕……”
  郑锡侯没待他说完,脸色一沉,挥手道:“快去把灯剔亮了,好让桑老哥替他医治。”
  香火道人没命的应“是”,赶忙奔了过去,剔亮油盏。
  大殿左首角落上,蜷曲身子,侧卧着一个青袍老者,那不是铁面神判耿存亮还有谁?只见他双目紧闭,口齿微张,只是不住的喘息。
  这情形有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弱病人,不知道的人,有谁能够相信他竟是名震江湖,誉满武林的大侠?尹天骐瞧的一阵心酸,忍着满眶泪水,急步拜行,缓缓俯下身去,凑近老人耳边,轻声叫道:“师傅,桑老前辈来了!”
  耿存亮身躯微动,终于缓缓的睁开眼来,一双失去神光的眼睛,望着桑药师,口齿启动,吐出微弱的声音:“桑……兄……”
  桑药师打开药箱,取出了一颗药丸,纳入耿存亮的口中,一面道:“耿兄快不可说话,先让兄弟瞧瞧。”
  一手轻轻抓起耿存亮手腕,三个指头按在腕脉之上,但两道眼神,却落到了耿存亮左肩头上。
  那是一个乌黑的掌印,连肩头衣衫,都被灼焦了!
  桑药师暗暗叫了声:“好歹毒的断魂掌!”
  心念转动,不觉左手一探,疾快的撕开了耿存亮肩头的衣衫,但见他的皮肉上,却只有淡淡一个掌印,心头不由一宽。
  这一情形,分明是断魂掌夏侯嵩这一掌还未击实,就力道陡然消失,而力道消失的原因,不外是骤然死去。
  因为这等近身相搏,铁面神判若无追杀断魂掌夏侯嵩的必胜把握,哪会容他近身?这就是说,这一掌伤的不重,并不足以使耿存亮的伤势,严重到如此地步。
  桑药师一手搭着耿存亮脉门,心头感到困惑,他实在看不出他究竟伤在那里?放下耿存亮左手,再取过右腕,用心切脉。
  郑锡侯双目凝注,问道:“耿大侠可是中了毒掌?”
  桑药师摇摇头道:“夏侯嵩的断魂掌,已是强弩之末,毒中的不重。”
  郑锡侯又道:“那么以桑老哥看来,耿大侠伤势如何?”
  桑药师吟道:“耿兄内腑负创,本已极重,但中途似是运气逼住伤势,足有一盏热茶时光之久,以致伤势更加恶化……”
  郑锡侯低声道:“有没有救了?”
  桑药师脸上一片严肃,徐徐说道:“伤势虽重,并非无救,但行针用药,必须对症。兄弟还未查出耿兄伤在那里?”
  耿存亮似是听到了他的话声,张张口,吃力的道:“玄……机……透……骨……指。”
  桑药师心头一凛,迅速伸手解开耿存亮胸口衣襟,凝目看去,果见胸骨顶下,有一点绿豆大的紫血影子,只是离“玄机穴”稍微偏了一些。
  这一瞧,不由的心头又是一凛!
  他虽然听到耿存亮口中说出是被“透骨指”所伤,但从伤势上看去,却又极像是伤在“乾元指”之类。
  “乾元指”乃是无极门的独门秘传,昔天之下,除了铁面神判耿存亮,可说别无人会。
  桑药师在这刹那之间,心头不禁升起一丝阴影:“自己这位老友,今番遇上的是二十年前阴毒出名的千面人魔褚秋阳,莫非……”
  他双目神光炯炯,如同两柄利刃,在耿存亮脸上,发际,头颈等处,仔细察看了一阵,觉得并无可疑之处,心头稍觉放宽。
  回身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玉瓶,倒了两粒丹药,投入耿存亮的口中。
  耿存亮一双失神的眼睛,只是望着桑药师,他一举一动,显然全看到了,此刻服下丹药,就缓缓合上眼皮。
  尹天骐直等桑药师替师傅喂下药丸,才低声问道:“老前辈,家师不碍事吧?”
  桑药师道:“据令师说出,是伤在“透骨指”功之下,老朽对这种指功,并不详细,所幸略微偏右了些,没有点中正穴,尚无大碍,不过最少也需十天半月,才能痊愈。”
  尹天骐感激的道:“全仗老前辈施救。”
  桑药师拂髯笑道:“老朽和令师相交三十年,小兄弟毋须客套。”
  郑锡侯道:“桑老哥,兄弟命下人举准备了担架,耿大侠服下丹药,是否可以移动?”
  桑药师点头道:“耿兄伤势不轻,确需好好调养,郑兄庄上,那是最适宜也没有了,此刻服过兄弟丹丸,即可沉睡过去,郑兄就要他们把担架拾进来吧。”
  郑锡侯道:“如此甚好。”
  接着抬头朝阶前吩咐道:“那总管,速把担架送进来。”
  那总管答应一声,立时领着两名庄丁抬了担架进来。
  尹天骐双手抄起师傅身子,轻轻放到担架之上。
  郑锡侯吩咐道:“那总管,要他们路上小心,走的轻一些。”
  那总管道:“属下理会得。”
  说完,指挥两名庄丁,抬起担架,往殿外走去。
  郑锡侯道:“桑老哥,尹少侠,咱们可以走了。”
  跨出大殿,早有庄丁们提着灯笼伺侯。一行人离开山神庙,回转百泉山庄,下人们已经腾出一间上房,作为铁面神判养病之所。
  安顿好铁面神判,尹天骐眼看师傅服药之后,果然睡的甚是严稳,心下稍觉宽慰。
  郑锡侯道:“少侠一路奔波,尚来进食,还是到花厅用餐,老朽已吩咐使女,在这里问侯,少侠但请放心。”
  桑药师点头道:“小兄弟,郑兄说的不错,令师眼药之后,需要一段时间的安息,不可有人惊动,走,咱们到外面去。”
  尹天骐应了声是,跟着两人,回到花厅。
  厅上四人,还在那里等候消息,看到桑药师、郑锡侯和尹天骐进采,大家都站了起来。
  乾坤手公孙氏庆迎着问道:“桑老哥看过耿大侠的伤势了,究竟如何?”
  桑药师道:“耿兄是被‘透骨指’所伤,目下已经服下老朽丹药,大概不碍事了。”
  黄衫客卢锦堂道:“透骨指,兄弟似是从未听到过这个名称,不知在座诸位老哥,可知“透骨指”的来历?”
  桑药师道:“说来惭愧,老朽和庆兄一样,从未听人说过。”
  乾坤手公孙长庆捻须道:“光听名称,不外是异派中的外门功夫了。”
  只听面情冷漠,很少开口的辛弃子冷冷地说道:“桑老哥说的‘透骨指’,大概是‘透骨阴指’之误,此种指功,源出天竺,据闻击中经穴,直透骨骼,伤人无形,中人必死……”
  他口气微顿,接着说道:“听桑老哥所说,耿大侠吉人天佑,仅仅负伤,若非对方尚未练成,那就是他已伤在耿大侠手下,发指在后,取穴未准了。”
  桑药师矍然道:“辛兄说的一点不错,耿兄伤在玄机偏右三分,若是被他击中‘玄机穴’,只怕华陀再世,也无法挽救了。”
  这时候郑锡侯已命下人重新整治酒席,请大家入席。风雷剑姬叔明道:“据辛兄所说,这‘透骨阴指’乃系天竺武功,那是什么人伤了耿大侠?”
  桑药师道:“耿兄左肩曾被断魂掌击中,肩头衣衫印有焦痕,但仅仅伤及皮肉,据兄弟推测,夏侯嵩这一掌尚未击实,似是被耿兄所制,那么发‘透骨阴指’的,当系千面人魔褚秋阳无疑。”
  说到这里,但觉心头阴影,重又升起,暗想:“透骨阴指仅系传说,江湖上从未有人使过,千面人魔褚秋阳是否会此,尚未可知。但自己在耿兄身上发现的伤痕,那点绿豆大的紫血影子,却明明和‘乾元指’力甚相近似!”
  心念转动,不觉转脸朝尹天骐问道:“小兄弟,令师负伤经过,你是目击之人,老朽说的可对?”
  尹天骐道:“家师如何负的伤,晚辈并未见到。”
  桑药师心头又是一震,问道:“小兄弟当时并不在场么?”
  尹天骐道:“在场,只是家师如何搏杀二人,晚辈并没有看到,等晚辈跟踪追去,家师已身负重伤了。”桑药师似是对他述说,十分注意,沉吟道:“小兄弟是否可以说的详细一点。”
  尹天骐道:“家师赶来太行,似是和这次泉会有关……”
  郑锡侯惊诧的道:“耿大侠会是赴泉会来的?”
  尹天骐道:“晚辈好像听家师提起过泉会。”接着又道:“昨晚在林卢山附近,遇上两个老贼,晚辈原也不知他们就是千面人魔褚秋阳和断魂掌夏侯嵩……”
  桑药师点点头道:“小兄弟自然不认识他们,夏侯嵩早在十年前就传说他已经死了,就是千面人魔褚秋阳,也有多年不曾在江湖露面。”
  尹天骐续道:“当时只听到夏侯嵩向家师道:‘耿大侠久违了,十年不见,没想到兄弟还活在世上吧?’家师冷笑道:‘当日兄弟指下留情,别人相信你业已死去,兄弟自然不信,但你能在短短十年之间,修复一身武功,倒是出乎兄弟意料之外的事。’”
  乾坤手公孙长庆吃惊道:“断魂掌夏侯嵩十年前传出死讯,原来竟是耿大侠废了他的武功。”
  尹天骐道:“那时站在夏侯嵩边上的那人说道:‘耿大侠意料之外的事,只怕并不止一件呢!’家师望了他一眼,道:‘愿闻高论。’那人笑道:‘耿大侠可认得兄弟是谁?’家师道:‘和断魂掌夏侯嵩同行之人,那自然也是一丘之貉了!’那人大笑一声,扬手一指,朝家师迎面点来。家师侧身闪开,咦了一声,喝道:‘透骨指!’那人阴笑道:‘这是你第二件意外之事,对是不对?’家师点头道:‘不错,透骨指在中原武林,绝踪已有百年之久了。’那人又道:‘耿大侠果然是博学多闻,兄弟钦佩之至,至于第三件意外之事,哈哈,耿大侠更是猜想不到。’家师道:‘兄弟愿闻其详。’那人一字一字道:‘铁面神判耿存亮毕命于此。’家师仰天大笑道:‘果然是惊人之语,但就凭两位,耿某未必毕命于此。’这时两人已有动手之意,家师喝令晚辈退后,晚辈遵命后退,三人已经动上了手。搏斗之中,但听家师大笑道:‘原来你是褚秋阳,哈哈,老夫正要找你。’晚辈才知和断魂掌联手的那人,就是千面人魔褚秋阳。”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略微生顿,接着又道:“那时战场中,已然搏斗的十分激烈,家师也已取出判官笔来……”
  思索了一下,又道:“晚辈也记不清多少时间,但少说也有二三百回合,但听一声唿哨,紧接着就是家师的沉喝:‘哪里走?’三条人影,急如弩箭,向西飞射而去,这种情形,分明是两个老贼自知不敌,企图逃走。家师平生嫉恶如仇,岂肯放过他们,追了下去,等晚辈跟踪赶去……”
  桑药师道:“且慢,小兄弟跟踪追去在何处发现令师?”
  尹天骐想了想道:“他们三人去势如箭,晚辈哪里能追赶得上?等晚辈循着山径赶去,约在四五里处,发现断魂掌侯嵩的尸体,再过去里许光最,才看到家师倚松而坐,只是喘息,在他老人家不远的地方,躺着一具尸体,那是千面人魔褚秋阳。”
  桑药师一手捻着霜髯,凝神细听,心中暗自琢磨:“从耿兄脉象上看来,他在负伤之后,中途运气逼住伤势,足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
  听尹天骐的述说,他功力较差,这四五里路,就够他奔上一顿饭的时光。
  这段时间,为时虽促,但也有足够的时间,做许多事,其中经过,就无人说的出来了。郑锡侯道:“林卢山离此不算太远两具尸体大概还在,兄弟立时着人前去运来,也好昭示武林三十年来积恶如山的两个魔头,已在耿大侠笔下伏诛。”
  说完,立即吩咐那总管派人前往林卢山而去。
  试想百泉山庄若找到了千面人魔褚秋阳和断魂掌夏侯嵩的尸体,再加上铁面神判耿存亮又在他庄上养伤。
  消息传出江湖,怀帮百泉山庄和六合刀郑锡侯之名,立时可以传遍天下。
  三代以下,未有不好名者,难怪郑锡侯眉飞色舞,兴致勃勃!
  桑药师自是正中下怀,暗想:“两具尸体运回来了,自己正好仔细检验一番。”
  饭后,使女替每人沏上香茗。
  乾坤手公孙长庆回顾郑锡侯道:“郑兄,咱们该去瞧瞧耿大侠伤势了。”
  风雷剑客姬叔明接口道:“不错,兄弟也有此意。”
  两人这一说,大家全都站了起来。
  桑药师连连摇手道:“诸位老哥,这怕不成,耿兄伤势沉重,服药之后,切忌有人惊动,诸位最好还是隔天再去探望的好。”
  公孙长庆笑道:“药师这么说了,咱们敢不遵命。”
  桑药师拱手道:“公孙老哥好说,事实如此,兄弟不得不说。”
  大家坐了一回,便各自回转宾舍。
  (此处缺少2页)尹天骐道:“这要看老前辈问什么事了,若是晚辈不知道的事情,那就没法子回答老前辈了。”
  桑药师手捻银须,点头道:“这个自然。”
  尹天骐道:“那么老前辈就请问吧!”
  桑药师道:“小兄弟方才曾在席间说起,令师赶来太行,和此次泉会有关?”尹天骐道:“是啊,晚辈家师这样说过。”
  桑药师问道:“令师如何说了?”
  尹天骐想了想道:“家师还是前几天说的:‘咱们此去,正是赶上泉会’。”
  桑药师问道:“令师还说了什么?”
  尹天骐道:“家师只说了这一句,晚辈当时曾追问他老人家,泉会是什么?家师说,泉会是药材市集,旁的就没说什么了。”
  桑药师沉吟道:“你再想想看?”
  尹天骐满腹狐疑,摇头道:“没有了,当时晚辈还待再问,家师就说,到了那里,你自会知道,现在不许多说。”
  桑药师一手捻,须,点点头,“晤“了一声道:“你们从那里来的?”
  尹天骐道:“云中山。”
  桑药师似极注意,问道:“令师去云中山做什么?”
  尹天骐道:“他老人家好像是应约去了。”
  桑药师奇道:“应谁之约?”
  尹天骐道:“晚辈不知道。”
  桑药师又道:“你没有随令师去么?”
  尹天骐道:“晚辈是随家师同行,但到了一处深谷,家师即命晚辈在上守候,他老人家就独自攀援而下……”
  桑药师道:“一处深谷?”
  尹天骐道:“是的,那山谷深不见底,家师下去了足有半个时辰,才行上来。”
  桑药师道:“你以后也没听令师说起么?”
  尹天骐想了想,才道:“家师上来之时,脸上神色,似极难看,晚辈也不敢多问,直到昨晚为止,家师一直没和晚辈提起这谷中之事。”
  桑药师心中暗道:“耿兄修养功深,平日喜怒不形于色,但从深谷上来之时,连他门人都可以看出他脸色极为难看,可见他定然遇上了一件使他极为愤怒之事了。”
  心中想着,一面侧脸问道:“后来如何?”
  尹天骐道:“从云中山下来,就赶到这里来了。”
  桑药师心中忖道:“如此说来,耿兄赶赴泉会,那是和云中山深谷之事,也有关了。”
  想到这里,但觉其中似是隐藏着一件十分复杂,而又十分重要之事。
  试想这件事,如果并不重要,以铁面神判耿存亮的身份,决不会如此匆忙。
  这就使桑药师感到十分困惑,“泉会”,只是一个药材市集,他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重大之事,值得铁面神判从云中山一路紧赶而来?尹天骐眼看桑药师只是捻须不语,心中觉得非常奇怪,忍不住问道:“老前辈,你觉得什么地方不对么?”
  桑药师摇摇头道:“没有,老朽只是随便问问……”
  “啊!”桑药师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接着道:“小兄弟,方才席上你只说到追上令师,发现他倚松而坐,只是喘息,以后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尹天骐道:“晚辈发现家师似是伤的不轻,心中大急,问他老人家如何了?家师没有回答,只用手指在地上画着字迹。”
  桑药师矍然道:“令师写了些什么?”
  尹天骐想了想,道:“家师似是并没用力,只是在地上画着,晚辈仔细辨认,那是:‘余为褚老贼透骨指所伤,等汝赶来,有要事嘱咐,从此刻起,余将以本身修为,试图疗伤,如至明天,伤势转剧。余怀中尚有伤药一粒,纳余口中,速背余去塔岗山神庙,然后持余随身兵刃,赶赴百泉山庄,去求见桑药师,切记勿忘’。”
  桑药师皱皱眉道:“令师就是生就的古怪脾气,既知自己伤的不轻,怎不早些赶来?唔,小兄弟直到今天中午,发现令师伤势加重,才前他来的?”
  尹天骐道:“家师这样吩咐了,晚辈自是不敢违拗,中午时分,家师突然口吐鲜血。昏迷不醒,晚辈喂了他老人家一颗药丸,才遵嘱赶来。”
  桑药师点点头,忽然注目问道:“你喂令师的一颗什么药丸?”
  尹天骐道:“晚辈也不知道,那是一粒原衣药丸,外面有黄蜡固封,好像有股檀香香气。”
  桑药师沉吟了下,道:“檀香气味?那是少林寺的旃檀护心丹了,难怪令师经过一日一晚,伤势并无变化……”
  “哦……”
  桑药师突然心中又是一动,暗想:“照说服过少林寺旃檀护心丹,伤热已可稳定,再加自己两粒回天夺命丹,就不应再有方才那样沉弱脉象。除非他已经发现自己已留了一手,(回天夺命丹,应该一次眼下三粒,才能治愈重伤的,他第一次只给了铁面神判两粒,那是因为他心中疑念未释,才有意留了一手)才故意使脉象沉弱,好让自己认为他伤势尚无起色,又喂了他两粒夺命丹,他先后服下四粒夺命金丹,自己这一手,也等于白留了。”
  想到这里,心中暗暗追悔不止。
  眼看自己和尹天骐淡了半天,依然找不到丝毫可疑之处。只好说道:“时间不早,小兄弟也该去休息了。”
  尹天骐起身道:“老前辈别无吩咐,晚辈就告退了。”
  桑药师哦了一声,压低声音郑重的道:“小兄弟,老朽今晚和你说的话,千万别告诉令师。”
  尹天骐心中暗想:“今晚你问我的话,又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干么要我不可告诉师傅?”一面点点头道:“晚辈不说就是了。”
  桑药师笑了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老朽从小兄弟口里探问耿兄行动,给令师知道了,总是不好意思。”
  尹天骐道:“老前辈说的极是。”
  退出桑药师卧室,心中惦记着师傅,再回到师傅房中,刚一跨进房门!
  只见师傅缓缓睁开眼来,问道:“是骐儿么?”
  尹天骐心中一喜,急急趋近床前,说道:“师傅醒过来了。”
  青衣使女慌忙站了起来,说道:“耿大侠已经醒来一回了。”
  尹天骐问道:“家师服过药了么?”
  青衣使女回道:“小婢已经喂耿大侠服了。”
  尹天骐道:“多谢姑娘。”
  青衣使女低着头,幽幽的道:“少侠这般说法,小婢如何敢当?我叫小翠,少侠以后就叫我名字好了。”
  尹天骐那有工夫和她多说,望着师傅正待开口!
  铁面神判慈祥的道:“骐儿,药师叫你去了?”
  尹天骐暗想:“敢情师傅醒来,不见自己,已然问过小翠了。”
  口中应了声“是”。
  铁面神判问道:“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尹天骐心头暗暗一惊:“师傅果然会问!”
  一面说道:“桑老前辈只是问起师傅受伤的经过。”
  铁面神判目注尹天骐,又道:“他还问了什么没有?”
  尹天骐心中觉得奇怪,一面答道:“没有。”
  铁面神判微微地─笑道:“药师是个生性多疑的人,以后他还会向你不厌其烦的追根诘蒂,问个不休。”
  尹天骐不敢接口,只是说道:“师傅伤势初愈,不宜多说,还是静养一回的好。”
  铁面神判蔼然笑道:“为师已经好了,不碍事,倒是你已有两晚未休息,快去睡吧!”
  尹天骐道:“弟子还不累。”
  铁面神判道:“这里有小翠伺候为师服药,你只管去睡好了,年轻人,睡眠比什么都重要。”
  小翠欠身道:“少侠卧房,就在隔壁,小婢替你带路。”
  尹天骐不知自己卧室在那里,脸上一红,道:“如此有劳姑娘。”
  小翠低头一笑,点起一支银烛,手执烛台,走在前面引路。
  出了房门,是一条宽阔的走廊,楼板漆得光滑如镜。
  走没多远,小翠已在一间房门口停下步来,伸手推开房门,回眸道:“少侠卧室,就在这里了,小婢替你点上了灯。”
  便自往里行去,点起烛火。回身瞧去,尹天骐依然站在门口并未进来,不觉嫣然一笑道:“少侠请进来呀!”
  尹天骐应了一声,随着举步走入,但却不敢朝她看上一眼。
  小翠抿抿嘴,取起烛台,欠身一礼道:“少侠请安歇吧!”
  说完,转身退出,随手替他带上了房门。
  尹大骐深深吸了门气,举目四顾,自己这间卧房,虽比师傅的房间略小,却也布置得甚是讲究。
  锦帐绣被,几如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的香闺一般,足见此地的主人存心结交,把自己师徒,视若上宾。
  他因一天一晚没有好好休息,确已感到十分困倦,无暇多看,匆匆解衣上床,倒头就睡。
  时间逐渐接近二鼓!
  百泉山庄第三进上房,虽然还有灯火,但中间那间正屋,此刻已然没有灯光。
  那就是说,百泉山庄庄主六合刀郑老爷子已经睡了!
  蓦然,南首屋脊上,飞起一道黑影,宛如灰鹤展翅,掠空而来,转瞬之间,已然微风一飒,嗖的一声,飘落檐前。
  只见他双手一负,目中飞闪过一丝阴厉之色,低咳了一声,问道:“今晚可是月娇当值?”
  屋中立时有一个年轻女子隔窗应道:“正是小婢。”
  那人问道:“老爷子已经睡了么?”
  月娇低声道:“已经睡了。”
  只听屋中传出郑锡侯的声音,问道:“什么人?”
  月娇回道:“启禀老爷子,是那总管。”
  郑锡侯道:“叫他进来。”
  月娇答应一声,屋中登时壳起灯光,一名青衣使女开门出来,躬身道:“老爷子请总管进来。”
  那总管缓步跨入居中,只见郑锡侯身上披着一件长袍,站在房中,脸上微露诧异,目注那总管,问道:“庄上出了什么事吗?”
  那总管神色凝重,微微含首,躬身道:“老爷子圣明,有人给咱们庄上下了书。”
  郑锡侯勃然动容,急急问道:“是什么人给咱们下的书?”
  那总管道:“大概没有多少时间,书信钉在咱们百泉山庄大门上,是属下发现的。”
  郑锡侯脸色微变,回头朝月娇吩咐道:“老夫和那总管有事要谈,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月娇躬身应是,瞧了那总管一眼,含笑退出房去。
  郑锡侯抬目道:“信呢?”
  那总管赶紧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双手递上。
  郑锡侯眼看信封并未缄口,不觉问道:“你看过了么?”
  那总管神色恭谨,说道:“老爷子尚未过目,属下不敢擅拆。”
  郑锡侯道:“老夫要你担任百泉山庄总管,自可代老夫怍主,此后毋须拘泥。”
  说完,伸出两个指头,抽出一张信笺。
  但见信笺上只有一行潦莫字迹,既没写受信的是谁?下面也没人具名,只是写着:“车马已备,见字希即启程,幸勿自误。”
  郑锡侯浓眉一拢,冷笑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总管凑过头来,看了一眼,说道:“此人信上,好像是请老爷子到一个地方去。”
  郑锡侯道:“什么地方?”
  那总管道:“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语气一顿,接着耸耸肩,谄笑道:“他信上并未具名,也许是老爷子熟悉的朋友。”
  郑锡侯嘿然道:“老夫那里有这等朋友?”
  口中说着,不觉又朝信笺上看了两眼,忽然脸色一寒,点头道:“你说的倒不错,此人纵然故意掩饰,但这笔迹,又岂能瞒得过老夫眼睛。”
  那总管道:“老爷子看出是何人笔迹。”
  郑锡侯两道目光,望了望那总管─眼,似笑非笑的道:“据老夫看来,这封信。
  极像是你那如山的笔迹!”
  那总管面露谲笑,慌忙躬身道:“果然瞒不过老爷子法眼,这信正是属下写的。”
  郑锡侯没想到他居然会一口承认,微微怔道:“目的何在?”
  那总管神色恭谨,又躬了躬身:“庄外车马已备,老爷子这就可以动身了?”
  郑锡侯已然感到事态严重,但依然力持镇定,冷肃的道:“你要老夫何往?”那总管阴沉一笑,道:“老爷子何用多问?到时自会知道。”
  郑锡侯右掌缓缓提起,面现怒容,凛然道:“那如山,你究竟受了何人指使?”
  突听门外有人应声道:“老夫。”
  郑锡侯凛然一震,朝那如山冷笑道:“你果然还有羽党。”
  疾快的回过头去,沉喝道:“什么人?”
  不用你问,人家已经掀帘走了进来!
  郑锡侯目光和那人一对,虎驱骤震,几乎怀疑自己眼睛看错了!
  原来此人身穿团花蓝袍,枣红脸上,浓眉鹞目,鹰鼻狮口,留着一把花白胡子。
  不论面貌、身材、神态,无一不和六合刀郑锡侯生得一模一样!
  他身后紧跟着一名青衣使女,那正是方才退出去的月娇。
  六合刀郑锡侯在江湖上经过多少风浪,但从没有今晚这太突然,这般出人意外!
  心头暗暗叫道:“阴谋,这是一件恶毒的阴谋!”
  那如山一见此人,赶忙趋前一步,躬下身去,恭谨道:“属下该死,不知老爷子已经来了。”
  那人一手捋须,目光落到郑锡侯身上,冷冷问道:“怎么还不把他弄走?”
  他居然喧宾夺主,要把郑锡侯赶走。
  那如山连应了两声“是”,倏地转过身来,含笑道:“事已至此,朋友也只好委屈些子!”
  叫了十几年“老爷子”,如今居然变成了“朋友”。
  郑锡侯骇怒交迸,那还忍耐得住嗔目喝道:“那如山,老夫待你不薄,你胆敢吃里爬外,叛帮背主,老夫先毙了你……”
  呼的一掌,直向那如山迎面劈去!
  六合刀郑锡侯雄霸黄河两岸,手下若无真实功夫,岂能久享盛名?这一掌,他不但蓄势已久,又在盛怒之下发出,照说该是何等凌厉?但他一掌出手,骤然感到不对,自己劈出的这一掌,只是徒有形式!数十年苦练的功夫,竟然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
  不,这一运气,突然感到头晕目眩,四肢软弱无力,一掌出手,人也跟着一个踉跄,几乎是站立不稳,心头不禁大骇!
  这情形,不用说已是中了贼人暗算!
  一时急怒攻心,双目尽赤,满口钢牙,咬得格格作响,厉声道:“那如山,你在老夫身上下了毒?”
  那如山阴笑道:“可惜朋友知道已经太晚了,兄弟在信上涂的是散功……”
  郑锡侯脸色惨变,身躯一阵颤栗,狞厉的道:“那如山…”。你好狠毒……”
  另一个郑锡侯已是不耐,浓眉一坚,冷喝道:“老夫卧室之内,岂容他多说,你们还不快点把他弄走?”
  这真应了鹊巢鸠占,看来整座百泉山庄,全已落在他手中下。
  月娇轻笑道:“看来那总管心念旧谊,还下不了手呢!”
  急忙闪身而出,一指点了郑锡侯的穴道,“砰”的一声,郑锡侯一个高大身躯,登时应指跌坐下去。
  那如山给月娇一说,身子悚然一震,惶恐的道:“属下不敢,”月娇轻笑道:“别说啦,快叫他们进来吧!”
  那如山那敢怠慢,匆匆跨出房门,举掌连击两下。
  院外立时奔进两名大汉,躬身施礼,那如山领着他们进入卧室,月娇已用黑布蒙起了郑锡侯头脸。
  那如山一挥手,两名大汉立即奔了上去,从肩头取下了一只麻袋,张开袋口,把郑锡侯装入袋中,扎紧袋口。
  那如山朝另一个郑锡侯躬身施了一礼,便率同两名大汉,扛起麻袋,住外行去。
  于是百泉山庄,甚至整个怀帮,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易了主儿。
  这像一粒石子,投进池塘,虽然起子一阵涟漪,但涟漪很快就消失了。
  恶毒阴谋,在黑暗中进行,在黑暗中完成,等到明天,百泉山庄仍然有一位六合刀郑锡侯顶着,有谁会怀疑列他已经不是六合刀郑锡侯?第二天早晨,百泉山庄,静谧如恒!
  尹天骐起床之后,早有使女送来脸水,他匆匆一洗,就向师傅房中走来。
  铁面神判伤势大见好转,这时已能坐起,倚枕靠在床上,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缓缓睁开跟来,说道:“骐儿你起来了么?”
  尹天骐喜道:“师傅,你老人家伤势已经好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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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暴尸示众
  铁面神判霭然笑道:“桑药师的回天夺命丹,江湖上号称第一伤科圣药,只要一息尚存,无不药到病除,药师之名,也是这样来的,若是为师这点伤都治不好,他还叫什么药师?”
  只听门外响起桑药师的声音接口道:“老朽真不该让你好的这般快法,伤势还未痊好,你师徒两人就在背后数说我起来了。”
  随着话声,缓步走了进来。
  铁面神判呵呵笑道:“桑兄已经来了一回,你真当兄弟不知道?”
  桑药师心头暗暗一惊,捻须笑道:“老朽早就知道,只要耿兄伤势一愈,就瞒不过你的耳朵。”
  说着,已走近床前,伸过手去,三个指头搭在铁面神判脉门之上,仔细切了回脉,笑道:“耿兄内功精深,已达炉火纯青之境,因此伤势也好的极快,再有几天休养,即可复原了。”
  铁面神判笑道:“这该是桑兄的灵丹之功。”
  桑药师拱拱手道:“好说,好说,老朽若是连耿兄这点伤都治不好,还叫什么药师?”
  说到这里,两人都呵呵笑了起来。
  尹天骐知道师傅和桑药师是数十年老友,见面说笑惯了,他站在边上,那敢笑出声来。
  这时,六合刀郑锡侯陪同乾坤手公孙长庆、黄衫客卢锦堂、辛弃子、风雷剑姬叔明等人,都走了过来。
  郑锡侯身为主人,替大家一一引见,各自说些了久仰的话。
  铁面神判朝郑锡侯拱拱手,道:“兄弟身罹重伤,多蒙郑兄驰救,接来宝庄,这份高谊,兄弟感激不尽。”
  郑锡侯连连拱手答礼,谦恭的道:“耿大侠誊满武林,兄弟久所钦迟,只恨无缘瞻荆,昨晚能把耿大陕迎来寒庄养病,正是郑某天大的光彩,耿大侠千万不可如此说法。”
  桑药师在旁笑道:“郑兄知道老朽和耿兄是几十年的老友,曾和老朽提过几次,替他介见耿兄,只是未得其便;难得耿兄来了,大家都是武林中人,那就毋须客气了。”
  郑锡侯接口道:“药师说得极是,耿大侠侠驾,我就是想请也请不到,难得耿大侠来了,但请安心静养,需要什么,只管吩咐。”
  大家谈了片刻,因铁面神判重伤初愈,不宜说话,也就相继辞出。
  中午时光,那总管派去林卢山找寻尸体的一组庄丁,已把两尸体,搬运回来,停放在百泉山庄门前一片草坪之上。
  郑锡侯据报,便和乾坤手公孙长庆、桑药师等人,亲自赶了出去。
  百泉镇上一年一度的“泉会”,乃是全国药材最大的市集。
  不但各地药材商人,云集于此,就是江湖各门各派,为了配制各种丹药,必须精选药材,也派出门下弟子,赶来泉会选药。
  百泉山庄昨晚就传出铁面神判耿存亮在太行山搏杀千面人魔褚秋阳、断魂掌夏侯嵩,身负重伤的消息,早已传遍于整个“泉会”。
  此刻听说百泉山庄的庄丁们又把两个老魔的尸体运来了,立时一传十,十传百,轰传开去。
  看热闹的人,纷纷赶来,百泉湖边,登时人头攒动,围成了一圈。
  这时,百泉山庄大门启处,总管那如山一马当先,在前领路。
  六合刀郑老爷子满面堆笑,亲自陪同乾坤手公孙长庆、桑药师等人,步出大门,朝草坪上走来。
  瞧热闹的人看到郑老爷子陪着一行人走来,纷纷自动让路。
  场中,躺着两具尸体,衣衫破碎,手臂、大腿等处敢情已被山中野兽啃食,咬得血肉糊模,面目全非。
  但从衣着和身形辨认,那具身材高大,身穿黑衫的尸体,当是断魂掌夏侯嵩,另一具中等身材,穿着青绸长衫的,则是千面人魔褚秋阳了。
  郑锡侯陪同众人,仔细察看了两尸体,郑锡侯皱皱眉道:“这两具尸体,已被山中野兽,咬得面目全非,诸位老哥当中,不知那一位见过这两个魔头,是否还能辨认?”
  乾坤手公孙长庆道:“断魂掌夏侯嵩,江湖上认识他的人甚多,此人身材高大,长年穿一袭宽大黑衫,因此又有黑煞神的外号,尤其他右手练成毒掌,剧毒聚敛掌心,自是极易辨认,至于那千面人魔褚秋阳,精于易容之术,平日常以不同面貌,不同身份出现,纵然积恶如山,但江湖上见过他本来面目的人,只怕不多。”
  黄衫客卢锦堂接口道:“公孙老哥说的极是,兄弟记得八年前,万盟主应少林之请,传檄江湖追缉千面人魔,丐帮中人曾提出人魔一处暗记。据说那褚秋阳左耳后面,头骨上有拇指大一块青瘢,长着黑毛,只因生在耳后,不易被人发现,此事江湖上知道的人不多。”
  风雷剑姬叔明道:“不错,兄弟确也听人说过。”
  郑锡侯笑道:“这个容易,咱们验看之后,立可分晓。”
  那如山立即俯下身去,翻过断魂掌尸体,取起右手。
  大家举目瞧去,只见他五个手指,已被野兽咬去了三根,但手掌还算完好,一眼可以看出夏侯嵩掌心特别粗糙,而且色呈为黑,显是熬练毒功所至。
  郑锡侯目光朝左右一抡,洪声笑道:“看来此人确是断魂掌夏侯嵩无疑了,那如山,你再去看看千面人魔褚秋阳耳后暗记,是否相符?”
  那如山答应一声,站起身子,走到另一具尸体边上,翻过血肉模糊的脑袋,用手拭去血污,抬头说道:“老爷子请瞧,这老魔耳后,果然有一小块青瘢。”
  大家也看清楚了,那尸体左耳后面,果然有着拇指大一块青瘢,那确是天生成的,不可能伪造。
  但桑药师心头,依然暗暗生疑,忖道:“这两具尸体,四肢头脸,全已被野兽抓啮撕裂,何以单单留下这两处,供人验看的一般!”
  心中想着,不觉伸手拨动了一下尸体,细看断魂掌夏侯嵩的致命伤是在“华盖穴”,似是死于铁面神判“乾元指”下的。
  再以铁面神判左肩为“断魂掌”击中,但又伤的极轻。
  试想当时情形,可能是铁面神判耿存亮在追敌之时,断魂掌夏侯嵩突然反身扑来,一掌堪堪击上耿存亮左肩。
  耿存亮更以闪电手法,使出“乾元指”,击中夏侯嵩“华盖穴”,一举毙敌。
  千面人魔褚秋阳,在左胸“将台穴”,那是被耿存亮紫金判官笔所伤,但耿存亮“玄机穴”也被褚秋阳“透骨阴指”击中。
  这一情形,显然是耿存亮在杀死夏侯嵩之后,又以绝世轻功,追上了千面人魔褚秋阳,双方再次交手。
  褚秋阳自知不敌,存心拚命,因此在无法对解之际,突使“透骨阴指”,以图落个击中“玄机穴”的缘故。
  从三人受伤部位看来,不但当时双方动手的情形,行家可以广目了然,而且也极相符合。
  这又使桑药师感到无比困惑。
  假如这两具尸体,确是千面人魔褚秋阳,和断魂掌夏侯嵩。
  那么正在百泉山庄养伤的铁面神判耿存亮,该是不会有假了。
  但自己和耿存亮是数十年的老友,虽然说不出他有什么不对,心中总觉得未能释然。
  郑锡侯眼看桑药师蹲着身子,若有所思,不觉浓眉轩动,日中隐隐地闪过了一丝阴厉的寒芒,洪声道:“药师这两具尸体,不会错了吧?”
  桑药师站起身,笑道:“大家都看到了,自然不会有错。”
  郑锡侯道:“不,兄弟是说,这两人的伤势,是否符合?”
  桑药师道:“千面人魔褚秋阳伤在左‘将台’,是死于耿兄判官笔下的,断魂掌夏侯嵩伤在‘华盖穴’,那是耿兄‘乾元指’击毙的了。”
  郑锡侯洪声笑道:“药师乃是耿大侠多年老友,经药师法眼鉴定,那是千真万确的了。”
  桑药师原因自己虽觉存疑,但又看不出丝毫可疑之处,郑锡侯因自己翻动尸体,看了半天,既然见询,不得不把眼前实际情形说出。
  却不料到郑锡侯当着众人,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就是说完全恁自己证实的了。
  桑药师呆的一呆,但又不好否认。
  郑锡侯大笑道:“这两个老魔,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就让他们暴尸一日,也好昭示天下,这是恶人的下场。”
  说到这里,回头吩咐道:“那总管,这两具尸体,就暂时停放在这里吧,任人观看,明天再抬去掩埋。”
  那总管躬身道:“属下省得。”
  郑锡侯陪同众人,缓步回进庄去。
  一连三天,百泉山庄在平静中过去。
  铁面神判耿存亮的伤势,已然痊好。
  这天是三月二十四日中午时分,六合刀郑锡侯大张筵席,替铁面神判耿存亮接风。
  百泉山庄大厅上,筵开十桌。
  除了正中的一席,坐的是铁面神判耿存亮师徒、乾坤手公孙长庆、桑药师、黄衫客、卢锦堂、辛弃子、风雷剑姬叔明等几位贵宾。
  其余席上,大半都是百泉山庄的来宾,这些人来自各地,都是和怀帮有交情的一方雄主。
  另外还有临时邀请的宾客,那是这次“泉会”中,川、广、云、贵各省稍有头脸的人物。
  六合刀郑锡侯生性好客,为人四海,尤其这次铁面神判耿存亮在他百泉山庄养伤,这是何等体面之事?铁面神判在武林中声望之高,不下于二届武林盟主托塔天王万镇岳。
  怀帮,在江湖上,不过是豫北一地的小帮会,他趁此机会,大宴宾客,一面果然是存心结纳铁面神判,一面也是给怀帮,给自己脸上贴金。
  试想,铁面神判耿大侠作了他座上嘉宾,传出江湖,六合刀郑锡侯岂不登时身价百倍?大厅上筵席初开,群彦毕集!
  百泉山庄二十名庄丁,一个个身穿青布长衫,轮流上菜,十名青衣使女,手捧银壶,轮流斟酒。
  酒过三巡,六台刀郑锡侯满脸红光,站起身来,双手抱了抱拳,洪声说道:“各位来宾,宠临百泉山庄,兄弟至感荣幸,今年泉会,有一件最值得大家鼓舞的大事,就是铁面神判耿大侠,数日前在林卢山搏杀江湖上积恶如山的两个老魔千面人魔褚秋阳和断魂掌夏侯嵩……”
  话声说到这里,厅上群豪鼓起了如雷掌声!
  掌声中,铁面神判耿存亮脸含笑容,已经站了起来,向四下抱拳,频频拱手。
  铁面神判盛名久着,在座的人,有的见过,也有人还是第一次见面。
  但觉他貌相清癯,看去和蔼可亲,除了双颧高耸,双目炯炯有光,也看不出来什么异相。
  但人家却是誉满武林,威震江湖的大侠!
  掌声中,响起六合刀郑锡侯浑雄的声音,说道:“现在大家敬耿大侠一杯。”
  掌声如雷,但郑锡侯的声音随口说来,凝而不散,沉如有物,每一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于是掌声乍歇,大家取起酒杯。
  桑药师心中暗暗一怔,忖道:“自己和郑锡侯,也相识多年,他那来这么精纯的内功?”
  铁面神判耿存亮高举酒杯,含笑道:“难得诸位同聚一堂,兄弟借花献佛,敬诸位一杯。”
  说完一饮而尽。
  大家也各自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但就在这刹那之间,桑药师突然如有所触,但觉酒入喉,仿佛有异,心头不禁一凛!
  要知川南桑药师熟谙神农本草,精通药性,足迹遍厉名山大川,亲尝百革,任何药物,到他口中,辨味知性。
  此刻骤觉酒中有异,但再仔细回味,又觉丝毫没有异样,拟是方才的感觉,只是酒性稍烈,入口喉而已!
  桑药师心中惊疑不定,暗思:“恁自己辨别药味的能耐,决不会有此错觉,方才入口之际,明明酒中有着极轻的异味,明明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草药气息,何以一时消失的如此快法,难道真是自己疑心生暗鬼不成?”
  心念转动,原是一瞬间的事,大家干完一杯后,纷纷落坐。
  只见厅外伺立着一个人,似是已经等了一会,此刻眼看群众纷纷落坐,立即急步趋上厅来。
  郑锡侯回头瞧去,进来的正是总管那如山,不觉浓眉微微一皱,问道:“那总管有什么事吗?”
  那总管躬身道:“禀老爷子,庄外来了两位……”
  郑锡侯没待他说完,不耐的道:“老夫早已告诉过你,筵席开始,就不见宾客。”
  那总管躬身道:“是,是,只是来的两位是……”
  郑锡侯道:“老夫此刻无暇延见,你去回了就是。”
  那总管躬身站在他身旁,依然没走,口中连应了两声“是”,接着低声说道:“老爷子,来的是峨嵋,衡山两派掌门人。”
  郑锡侯神情一震,双目乍睁,急急问道:“你说来的是什么人?”
  那总管道:“属下是说,峨嵋伏虎寺长眉上人,衡山南岳宫主天风道长前来拜会老爷子,另外随行的两位,是少林寺罗汉堂主持弘法大师、和丐帮长老擒龙手曾云。”
  峨蜩伏虎寺方丈长眉上人,年逾九旬,在九大门派中,算得是齿德俱尊的高僧,平日很少下山。
  衡山南岳宫主天风道长,同样是望重武林的一派宗主。
  别说这两位了,就是少林罗汉堂主持弘法大师,和丐帮长老擒龙手曾云,也是江湖上极具名望的人物。
  怀帮纵然雄霸黄河两岸,但和江湖九大门派相比较,可差得远了,在九大门派的眼中,六合刀郑锡侯,只不过是个草莽人物而已。
  不用说像年高德劭的峨嵋长眉上人,和南岳宫主天风道长,不会惠然光临百泉山庄,就是少林罗汉堂主持弘法大师,也未必会来。
  这是异数!
  何况当着这许多宾客,听说峨嵋长眉上人和南岳宫主天风道长前来拜会自己,而且还有少林弘法大师,丐帮长老随行。
  这对六合刀郑锡侯来说,简直是从头到脚,全贴上了金,虎的站将起来,连连挥手道:“那总管,你……你怎不早说,还(此处因少大片字,所以不能ocr。)郑锡侯慌忙起身,拱手道:“耿大侠天下仁者,九大门派公举他出任盟主,正是天下武林之幸,老禅师四位请宽坐,郑某这就去请。”
  说完,又拱了拱手,匆匆退出花厅。
  一路急起,赶到大厅,跨出屏风,就洪声大笑,双拳一抱,朝铁面神判作了个长揖,道:“恭喜耿大侠。”
  大家看他眉飞色舞,一进大厅,就说恭喜,全都听的一怔!
  铁面神判正在和大家闲淡,赶忙站起身来,拱手还礼,问道:“郑兄这般地兴高采烈,不知有何喜?”
  郑锡侯大笑道:“这是天大的喜事,也是天下武林的大喜……”说到这里,即面向群豪,大声说道:“各位来宾,兄弟现在要向大家报告一个好消息,就是本月二十日,九大门派集会嵩山少林寺,一致公推耿大侠担任第三届武林盟主……”
  此话下出,厅上乾坤手公孙长庆、黄衫客卢锦堂等人,纷纷站起,异口同声拱手说道:“恭喜耿大侠荣膺盟主宝座。”
  惟有桑药师虽也随声附和,却是面带惊讶,微微皱了下眉。
  尹天骐听说师傅被九大门派公推为天下武林盟主,心头也暗自高兴。
  只听铁面神判含笑抱拳道:“老朽疏懒成性,何德何能,敢膺此重任……”
  郑锡侯大笑道:“耿大侠为众望所归,何用太谦?这是九大门派公决之事。同时也是天下武林的公意,耿大侠纵要推辞,只怕也推辞不了的。”
  一面回头朝身后使女吩咐道:“你们快去吩咐厨下,整治一席素斋送来,待回得请长眉上人,天风道长和大家见面。”
  话声一落,转身朝铁面神判说道:“长眉上人和天风道长已在东花厅恭候多时了,兄弟替耿大侠带路。”
  铁面神判朝席上拱手道:“兄弟暂时失陪。”
  席上众人一齐站起说道:“耿大侠请。”
  铁面神判朝尹天骐看了一眼,点点头道:“骐儿,随为师来。”
  尹天骐答应一声,随着师傅身后而去。
  郑锡侯陪同铁面神判来到东花厅,长眉上人、天风道长和弘法大师、擒龙手曾云四人,全都肃然起立。
  长眉上人双手合十,行礼道:“耿大侠请了。”
  铁面神判慌忙趋前几步,拱手还礼,道:“老禅师、道长、大师、曾兄远道而来,快快请坐,兄弟不知四位贲临,失迎亦复失礼。”
  大家相继落坐,铁面神判朝尹天骐吩咐道:“骐儿,还不过去见礼,这位是峨嵋老禅师,这位是南岳宫主天风道长,这是少林弘法大师,这是丐帮长老,你该称他一声师伯。”
  尹天骐恭恭敬敬的一一见过了礼。
  天风道长含笑问道:“这位是耿大侠……”
  铁面神判道:“这是小徒尹天骐,今后还要几位老前辈多多教诲。”
  长眉上人合十道:“阿弥陀佛,名师出高徒,这位小施主英朗俊逸,正是武林后起之秀,耿大侠有此传人,可喜可贺。”
  铁面神判瞧了尹天骐一眼,说道:“老禅师太过奖了,小徒秉赋还算不错,只是聪明有余,锋芒太露,未必能成大器。”
  天风道长大笑道:“少年人要是没有锋芒,那就成了无用懦夫,有耿大侠这样的良师,不出十年,说不定第四届武林盟主,就落到这位小施主的身上了。”
  铁面神判连说:“不敢。”
  尹天骐听他们谈论自己,不禁俊脸发红,站在师傅身后,不敢抬头,听了天风道长的话,心中暗暗高兴,暗暗忖道:“师傅当了第三届的武要盟主,他年自己若是也能当上武林盟主,才不辜负师傅十年教诲。”
  只见长眉上人和天风追长同时站起,由长眉上人说道:“此次九大门振集会嵩山,公推耿大侠为第三届武林盟主,老衲和天风道友系代表九大门派,向耿大侠致敬而来,这里有九派联名的聘函一封,恭请耿大侠过目。”
  说到这里,少林弘法大师立即双手托着一个黄绫包袱,神色恭敬,达到长眉上人身边。
  长眉上人并没有伸手去接,双尹解开黄绫,里面是一双紫檀拜盒,开启拜盒,取聘个大红泥金封套,然后缓步送到铁面神判面前。
  铁面神判一脸惶恐,连连摇手道:“老禅师谅察,耿某一介武夫,平日疏懒成性,何德何能,敢当此荣誉?此事万万不敢接受,还望老禅师、道长两位,善向各大门派代为陈说,另选贤能。”
  长眉上人道:“耿大侠想必清楚,公举武林盟主十年一次,定在三月二十日举行集会,如今会期已过,九大门派已经公决之事,耿大侠千万推辞不得。”
  天风道长接口道:“老禅师说的不错,会期已过,各大门派掌门人均已离开少林,如今要等下月十五,第三届盟主就联大典,再行集会。那时天下武林同道,齐集观礼,那能重选?耿大侠望重武林,出任艰巨,正是最恰当的人选了。”
  铁面神判为难的道:“这个兄弟实在不敢当。”
  天风道长笑道:“耿大侠众望所归,荣膺盟主,正是天下武林之福,贫道和禅师代表九派而来,耿大侠再要推辞,那是瞧不起九大门派了。”
  铁面神判连连抱拳道:“道兄言重,这叫兄弟如何担当得起?”
  长眉上人低喧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武林盟主的尊号,在耿大侠看来,也许弃如敝屣,十年之中,排难解纷,任劳任怨,是一项苦差事。但盟主金印,若是落在江湖枭雄手上,胡作非为,十年之中就会把莽莽江湖,搅得不堪收拾。九大门派公推耿大侠,正因耿大侠正直不阿,夙为武林同道所推崇,出任艰巨,为武林造福,就是我佛说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依老衲相劝,耿大侠为天下武林,就把这份聘书收下了吧。”
  铁面神判听的矍然动容,双手接下聘函,谢道:“耿某不才,敬谢老禅师教言,十年之中,当竭我所能,为天下武林,略尽棉薄。”
  这不就成了?大局就这样决定。
  长眉上人、天风道长一个合十,一个稽首,同时说道:“多谢盟主。”
  弘法大师和擒龙手曾云也向铁面神判施礼道:“少林、丐帮弟子见过盟主。”
  铁面神判还礼不迭,连说:“不敢。”
  郑锡侯也给铁面神判拱手道贺,一面说道:“大厅上已经敬备素筵,盟主请禅师、老道长四位可以入席了。”
  铁面神判随手把聘书交给了尹天骐,然后陪同长眉上人、天风道长等进入大厅。
  筵上群雄纷纷起立,鼓掌欢迎。
  大厅上早已排好了一席素筵,大家相继入席,由铁面神判替乾坤手公孙长庆等人,一一引见,自然又是一番酬酢,不必细表。
  长眉上人和天风道长是代表九大门派迎接第三届武林盟主来的。
  武林盟主的就职大典,定在四月十五日,在嵩山中岳庙举行,距离目前还有二十天时光。
  铁面神判和长眉上人、天风道长研究的结果,决定四月初五动身。
  于是长眉上人、天风道人、和弘法大师、擒龙手曾云四人,自然也就在百泉山庄下榻,成了怀帮的上宾。
  六合刀郑锡侯是个要面子的人,武林盟主和峨嵋、衡山两派掌门人,都下榻在百泉山庄,这是何等荣耀之事?他自然要大事铺张。
  第二天,百泉山庄大门前张灯结彩,大红横幅,缀起了斗大的金字,上书:“庆祝耿大侠荣膺第三届武林盟主”。
  夜晚,更是热闹,百泉湖上,燃放特制的水上焰火以资庆祝,偌大一片百泉湖四周,拥挤得人山人海,欢呼雷动,沸腾如潮!
  四月初五早晨,百泉山庄大门敞开,门前左右两边,燃起丈余长两串鞭炮,烟硝火屑,宛如动地春雷,震撼山岳!
  百泉湖四周,人头攒动,万人空巷,争欲一瞻武林盟主丰采。
  鞭炮声中,从百泉山庄大门,并肩抬出两乘敞轿。
  左首轿上端坐一位白眉低垂的黄衣老僧,右首轿上端坐的是一位青袍椎髻、白髯垂胸的老道。
  这两人正是代表九大门派,前来恭迓武林盟主的峨嵋长眉上人,和衡山天风道长。
  因为他们是迎驾来的,所以两乘并行,走在前面。
  接着是两匹白马,马上坐的少林弘法大师、丐帮长老擒龙手曾云。
  这两骑后面,又是─乘敞轿,轿上端坐着一个面貌清矍,身穿青布长袍的老者,脸含微笑,蔼然可亲。
  正是名动江湖的第三届武林盟主铁面神判耿存亮。
  夹道人群瞧到武林盟主出来,登时欢声雷动。
  铁面神判轿后,是一匹枣红骏马,鞍上坐一个青衣少年,看去不过二十来岁.生得剑眉星目,唇红卤白,好不英俊?这少年正是铁面神判的唯一传人尹天骐,他背上斜背一黄绫包裹,那是他师傅的成名兵器紫余判官笔。
  师傅当上了武林盟主。徒弟自然乜脸上有光。
  尹天骐坐在马上,星目顾盼,春风满面。把许多瞧热闹的少女少妇们,看的暗送秋波,如醉如痴!
  尹天骐马后,还有十来匹高头骏马。相随而行,那是乾坤手公孙长庆、桑药师、黄衫客户锦堂、辛弃子、崆峒剑客风雷剑姬叔明、怀帮帮主六台刀郑锡侯。
  最后是百泉山庄总管那如山、率同百泉山庄八名健仆,那是沿路打点伺侯的人。
  ─行人马,洁浩荡荡,离开了百泉镇,渡过黄河,直奔嵩山而来,消息传出江湖,沿途多少武林中人,莫不仁立道左,肃然起敬。
  这天,抵达少室北麓,少林占刹业已在望,但听山林间老远就可以听到十一响悠长钟声!
  钟鸣九响,是少林寺接待各大门人的隆重礼节,十一响,那只有武林盟主,才能当得。
  少林寺叫扇高大山门,早已洞开,此刻从左有两边门中,鱼贯走出两行身披大红袈裟,手持锡杖的和尚。
  这两行和尚,穿过寺前广场上那座“敕建少林护国禅寺”的巍峨牌坊,就雁翅般排开,肃立不动。
  接着从正中大门,缓步走出一个身穿紫金袈裟的老和尚,只见他慈眉善目,宝相庄严,看去少说也有七旬以上。
  这位高惜,正是领袖武林的少林寺方丈弘一大师。
  紧跟在方丈身后的,是四个身芽紫红袈裟的老僧,那是少林寺监寺、和恃戒、达摩、知客各院的主持。
  弘─大师率同四位长老刚到牌坊底厂,长眉上人和天风道长的敞轿也正好登上平台,同时停下。
  两人一齐跨下敞轿,抬轿的立时把空轿撤下。
  接着是铁面神判耿存亮的轿子到了。
  少林方丈弘一大师台十躬身道:“少林弘一,恭迓盟主侠踪。”
  耿存亮慌忙下轿,迎了上去,连连抱拳作揖,惶恐的道:大师如此隆礼相待,耿某如何敢当?”
  长眉上人含笑合十道:“盟主执天下武林之牛耳,少林寺隆礼相待,正是表示尊祟天下武林同道,耿大侠也毋须客气了。”
  当下由弘一大师介绍少林寺各院主持,铁面神判也介绍了髓行众人,才由弘一大师、长眉上人、天风道长三位掌门人陪同入寺。
  耿存亮一行人在大佛殿、初祖殿、毗卢殿、达摩殿等处,一一上香参拜之后,就由弘一大师陪同,进入方丈室奉茶。
  六合刀郑锡侯以一个小小怀帮帮主,因缘时会,在短短几天之间,附骥登龙,身价百倍。
  俨然成了江湖风云人物,和少林方丈各派掌门并起并坐,这真是他始料末及的事。
  不,这正是江湖上某─一邪恶神秘组织预定的阴谋,这一险恶阴谋,正逐渐地在他们预定的目标上进展着。
  少林寺早巳拨出一幢精苦,作为盟主下榻之处。
  第三届武林盟主的就职大典,定于四月十五日在小岳庙隆重举行。
  九大门派掌门人十年一次,集会少林寺,公推武林盟主。就职大典,并不在少林寺举行,而在中岳庙,这是表示武林盟主的超然立场,和崇高地位。
  中岳居五岳之中,正可以表示出武林盟主执天下武林牛耳之意。
  中岳庙,在嵩山衣盖峰,又名太室庙,规模之大,为中州庙宇之冠。
  华盖峰,气势雄伟,嵩高峻极!
  中岳庙,巍峙丛林,宝刹庄严! 华盖峰下。中岳庙前,如今搭盖了─座巍峨的高台,高三丈,正方高悬起一方大红金字横额,亡书:“第三届武林盟主授玺大典”。
  辉煌金字,灿烂夺目!
  高台四周,竖起了九支三丈长的旗汗,九面旗帜,迎风招,分别绣着“少林”、“武当”、“峨嵋”、“华山”,“衡山”、“八卦”、“形意”、“六合”、“丐帮”九大门派的标志,看去好不威武!
  但高台正中立了一面绣有九头狮子的杏黄旗,高过九大门派的旗帜,巍然招展于白云蓝天之下。
  那就是天下武林盟主之旗!
  这天清晨!展曦初升,中岳庙前这片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挤满了各地闻风赶夹的武林同道。
  但这些人,仅限于离台二十丈之外,中间拦着一道黄绳,有大门派的弟子,往来巡逻。
  凡是没有九大门派请帖的人,就休想进入会场。
  台下除了中间留出一条丈许宽的道路,左右两边,各有三十排椅子,这些椅子上,坐的自然全是江湖上的知名人物。
  天下武林豪杰中的精英,可说已有十之八九在这里了。
  在这些人前面,还有一排紫檀交椅,不知又是招待什么人物的?试想这三十排坐椅之上,应邀观礼的来宾,已经包括了九大门派以外的点苍、黄山、雪山、华山等派,和螳螂门、言门、红莲教、排教、大刀会、红缨会,以及雄霸长江的龙门帮、太湖帮的掌门人、教主、帮主。
  就是没有亲自出席的,也各派代表参与,难道还有准能凌驾这些人之上?从早晨起,中岳庙的这片广场上,人头攒动,越来越挤,从外面涌来的人群,还是像流水一般,有进无出。
  光天丽日,阳光普照,人与人之间,都挤的汗流浃背,但台上还不见动静,那是因为武林盟主的授玺大典,要在正午举行,丽日中天,象征光明正大。
  时间渐渐接近午刻,台下的人早就晒出了油!
  这时,始见两名身穿蓝袍的武当弟子,走上台去,在铺着黄绫的横案上一只古铜香炉中,燃起了香来。
  台下群众中,有人叫道:“来了!来了!”
  只要一个人叫喊,千万颗头,就跟着转了过去。
  果然来了!
  只见一行人已经缓步进入会场。
  大家这才看清来的并不是武林盟主,这一行人,是由少林罗汉堂主持弘法大师和丐帮长老擒龙手曾云陪同,居然坐到台前第一排紫檀交椅之上!
  这一行人,武林朋友并不陌生,那是乾坤手公孙长庆、川南桑药师、黄衫客卢锦堂、辛弃子、崆峒剑客风雷剑姬叔明,和怀帮的六合刀郑锡侯。
  最后一个弱冠少年,是武林盟主铁面神判耿存亮的得意门人尹天骐。
  大家先前觉得惊讶,但继而恍然大悟,这些人之视为大会贵宾,坐到第一排交椅上去,那是因为他们都是武林盟主的朋友!
  过不一回,但听场外鞭炮齐鸣,两行二十四名身穿天蓝道袍,头椎玉簪,双手捧着金光熠熠黄铜剑的武当道士,缓步前导,进入会场。
  这两行道士后面,紧随着峨嵋长眉上人,手捧一方黄绫包袱,那便是号令天下武林的盟主金玺。
  衡山天风道长手捧白玉为杆,缀以金黄流苏的九头狮子旗令。
  这两人身后,是一位身穿蓝袍、粉靴、年约五旬以上,浓眉大眼,双目奕奕有神的老者,正是第三届武林盟主铁面神判耿存亮!
  “武林盟主来了!”
  “武林盟主……”
  “武林盟主……”
  会场内外,登时欢呼雷动,几万双手,同时鼓起掌来!
  在武林盟主身后,还随着一行人,那是由少林方丈弘一大师为首,接下来是武当掌教云阳子,华山派掌门人商桐君,八卦门掌门人高世泰,形意门人任子良,六合门掌门人段斗枢,丐帮帮帮主李剑农。
  二十四名武当道士到得台下,便分两边退下。
  长眉上人,天风道长,首先登台.把金玺、旗令放到黄绫长案之上,然后退到长案两旁站定。
  武林盟主耿存亮缓步走到台前,面台而立,七大门派掌门人,也同时在耿存亮身后站住。
  会场上,登时肃静得坠针可闻。
  这时台上左角,走出一个身穿青色长衫、胸佩大红绸签的老者,洪声说道:“第三届武林盟主授玺大典开始,鸣炮、奏乐。”
  这司仪之人,赫然是百泉山庄的总管那如山!他也平步青云,一下当上了了大会执事。
  广场外,鞭炮大作,高台上,乐声悠扬。
  只听那如山高声说道:“九大门派掌门人登台。”
  台下鼓起热烈掌声,由少林方丈弘一大师为首,率同其他各位掌门人鱼贯登台,分两旁站定。
  那如山又高声叫道:“武林盟主登台。”
  台下又鼓起如雷掌声,铁面神判耿存亮在掌声中缓步登台,面向黄搜长案而立。
  那如山又道:“恭请少林方丈弘一大师授玺。”
  弘一大师身穿紫金袈裟,面容庄重,从左首缓步走到案前,居中站定。
  长眉上人立即从案上捧过黄绫包着的金玺,送到弘一大师手上。
  弘一大师双手把金玺捧与铁面神判耿存亮,耿存亮躬身按下,仍然放回案上。
  那如山又高声说道:“授令。”
  站在右首的天风道长从案上取起旗令,送到弘一大师手上。
  弘一大师双手把旗令捧与铁面神判耿存亮,耿存亮躬身按下,也仍然放回案上。
  那如山又高声说道:“武林盟主请升盟主宝座。”
  原来长案后,放着一把紫檀高背虎皮大交椅,这是天下武林盟主的宝座,台下数以万计的与会武林人物,谁不对这张宝座,流露出羡幕之色?铁面神判耿存亮朝弘一大师等九大门派掌门人抱拳谦让,才缓步走到横案后面,但却并没在宝座上坐下来,只是谦恭的站着。
  他虽然并没坐下,但已经登上了天下武林盟主的宝座。
  瞧,黄绫横案上,左印右令,好不威风?天下武林,包括九大门振在内,在这十年之内,全得接受武林盟主的号令,谁敢不遵?那如山又高声说道:“九大门派致祝词。”
  九位掌门人互相推让,最后才由少林方丈弘一大师走近台前,双手合十一礼道:“盟主,各位与会同道,九大门派远在二十年前,鉴于江湖上门振林立,纠纷迭起。
  因思百年前江湖十三门派在黄山公举天下武林盟主的盛事,曾分函武林各门、各派、各帮,各会,征询意见。当时就获得天下武林同道一致赞同,委由九大门派推选盟主,并订定十年一次,至今已有二十年了。”说到这里,语气突然一顿,接道:“耿大侠铁面无私,大仁大义,在江湖上博得铁面神判的美号,数十年来,盛誉久著,索为江湖同道所推崇,此次九大门派集会敝寺,一致公举耿大侠为本届盟主,老纳相信今天与会的武林同道,大家都会感到深庆得人……”
  台下立时报以热烈掌声。
  弘一大师续道:“今后十年,以耿大侠的铁面仁心,定可为天下武林排难解纷,谋求各门各派和平相处,老衲代表九大门派,在盟主领导之下,恭候差遣,决不后人。”
  说完,连连合十,向旁退去。
  台下群豪又纷纷鼓起掌来。
  那如山高声道:“恭请盟主致词。”
  铁面神判才一脸惶恐,一脸诚挚的向四下连连拱手道:九位掌门人,各位与会武林先进,兄弟一介武夫,猥蒙九大门撮委以盟主之职,兄弟实在愧不敢当,今天这份殊荣,兄弟纵是粉身碎骨,也不足图报。今后十年,一定秉承大家的意旨去做,只是兄弟自惭才疏德浅,今后还望九大门派掌门人,和各位与会先进,多多指导,多多鞭策,兄弟幸甚。”
  他虽是随口说来,但台下数以万计的与会群雄,莫不听得清清楚楚,就是远在山上看热闹的群众也听得如同对面说话一般!
  这份精湛内力与会的都是行家,大家可以听的出就是领袖武林的少林方丈弘一大师,相较之下,也要棋逊一着。
  那如山又在高声叫道:“授玺大典完成。”
  “奏乐,鸣炮。”
  场外又燃起鞭炮,台上乐声齐奏,大会在乐声悠扬中,宣告结束了。
  铁面神判欠身抱拳,连说“不敢”。
  于是武林盟主由九位掌门人陪同鱼贯下台。
  那如山手捧盟主金玺、旗令,随盟主身后而行,直向中岳庙中行去。
  接着少林弘法大师,丐帮擒龙手曾云也陪同乾坤手公孙长庆,桑药师,六合刀郑锡侯等人。
  中岳庙大殿上,筵开百席,这是九大门派欢宴盟主,款待与会来宾的盛筵。
  这是十年一次,不分正邪的大欢宴,开怀畅饮,场面热闹,可想而知。
  武林盟主身后,还伺立着一个身穿青衫面目深沉的老者,手捧盟主玺令,神色恭敬。
  此人正是百泉山庄总管那如山,如今他已成为武林盟主的唯一亲随掌印官。
  这当然是六合刀郑锡侯推荐的,试想当上了武林盟主,不能没有随从。
  但铁面神判耿存亮,浪迹江湖,除了师徒两人,那有班底?那如山就这样顺理成章的当上了盟主手下的总管。
  这在那如山来说,当真是一跤跌入青云里了!
  尹天骐却坐在桑药师身旁,他眼看师傅受天下武林尊敬,徒因师贵,自然深感光彩,但也有使他惘然若失的地方。
  自己和师傅十几年来,一直相依为命,亲如父子,但自从师傅当上了武林盟主,就好像被人家夺走了!
  师徒之间,就没有从前那么亲切。
  师傅没有变,依然那么慈蔼可亲,只是从前师傅身边只有自己一个人,如今围绕在师傅身边的人多了,甚至终日难得向师傅说上一句话。
  这原是必然的道理,从前,师傅是自己一人的师傅,如今,师傅已成了天下武林千万人的盟主。
  这几天,师傅忙着应酬,忙着跟各大门派掌门人讨论天下武林大事,他只好跟着桑药师。
  他好像失去了师傅,但却得到了师傅的朋友。
  这一盛大欢宴,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才告散席,天下英雄,渐渐散去。
  授玺大典之后,铁面神判自然不便再在少林寺下榻,事前已由中岳庙收拾好一座幽雅清静的院落,作为武林盟主的行馆。
  申牌时光,铁面神判正在宽敞的客厅上,和乾坤手公孙长庆、桑药师、六合刀郑锡侯等人闲谈,尹天骐侍立师傅身后。
  只见那如山手持大红名帖,匆匆进来,躬身道:“启禀盟主,青城派有人求见。”
  说着,双手递上名帖。
  桑药师奇道:“这次大会,青城也派人参加了么?”
  原来青城派远在二十年前,就宣布退出江湖,不和武林中人往来,也严禁门下弟子,在江湖走动。
  上两届武林盟主的授玺大典,青城都没有派人参加,如今突然有青城派的人求见,大家都感到有些奇怪。
  铁面神判接过名帖,只见上面写:“青城常道观炼士孙宗邈稽首”。
  这就说道:“有请。”
  一面站起身子,往外走来。
  只见一个长眉朗目,黑须飘胸的青袍道人,手执拂尘,鹄立院前,急忙遥遥抱拳一礼,说道:“有劳道兄久候,快请厅上待茶。”
  孙宗邈慌忙稽首道:“盟主言重,贫道晋谒崇阶,怎敢有劳盟主亲迎?” 两人说话之间,业已进入厅堂。铁面神判肃客入座,早有一名汉子,奉上香茗,悄然退下。
  铁面神判含笑道:“道兄请用茶。”
  孙宗邈欠了欠身道:“盟主二十年前,驾临青城,贫道有幸得瞻芝宇,二十年未予见面,盟主丰采如昔,不知盟主是否认得出贫道么?”
  铁面神判微一怔神,呵呵笑道:“道兄练形有术,神采胜昔,兄弟如何不识?鹤驾远来,不知有何见教?”
  孙宗邈缓缓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书信,当即双手递上,说道:“敝师兄有亲笔信一封,要贫道面呈盟主。”
  铁面神判接过书信,打开封缄,但见信上除了几句寒暄客套之外,只说派师弟孙宗邈趋谒,至恳鼎力赐助等语,下面署名抱真子,正是青城掌门人的道号。”
  心知也许事关机密,在信中不便多说,是以要孙宗邈面告自己,收起信柬,这就抬目问道:“抱真道兄信上并未明说,不知有何见教,道兄只管请说,只要兄弟能力所及,无不全力以赴。”
  孙宗邈起身打了个稽首道:“盟主有此一言,贫道如沐春风,就是敝派也有了生机。”
  铁面神判神色一动,诧异道:“道兄说的究是何事,竟有这等严重?”
  孙宗邈微微叹息一声,道:“唉,说来话长,敝派自从二十年前,敝师兄宣布退出江湖,一直封关潜修,从未与武林中人,有过交往。就是一二两届武林盟主授玺就职大典,也未曾参加,不想最近却招致了一场祸事。”
  铁面神判问道:“什么祸事?”
  孙宗邈道:“这件事源起于今年元宵前的一天,敝师兄忽然发现放到在几上的一册经籍,突然遭人窃去…………”
  铁面神判道:“那是什么经籍?很重要么?”
  孙宗邈道:“是敝派一册剑经。”
  铁面神判颔首道:“贵派剑术,夙为武林推重,当年曾有五大剑振之誉,不知道遗失剑谱之后,可曾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可疑之处?”
  孙宗邈道:“没有。敝师兄静室,独处全观后进,盟主昔年。曾经到过,除了四位师兄和贫道之外,门下弟子未奉宣召,不得擅入。那晚大师兄在运功之前,那册剑谱,明明还放在榻前小几之上,没想到翌日就会不翼而飞…………”
  铁面神判修眉微拢,道:“抱真道兄修为功深,外人要在他卧榻之侧,窃走剑经,倒是一件离奇之事。”
  语气微顿,接着问道:“当时抱真道兄发现剑经被窃,可曾立时派人四出搜索?”
  孙宗邈道:“盟主说的极是,掌门师兄当时就派抱觚,抱璞两位师兄,各率门人四出查访,但派出去的两位师兄,八个门人,就一去不还,从此没有了消息……”
  铁面神判耸然动容道:“贵派和峨嵋近在咫尺,兄弟怎的没听长眉上人提及此事?”
  孙宗邈道:“掌门师兄因敝派退出江湖,已有二十年,这等丢人之事,不愿人知,是以严令门下,不准宣扬出去。”
  铁面神判点点头问道:“以后如何了?”
  孙宗邈道:“掌门师兄因两位师兄和八个门人离奇失踪,心中更是惶急,由四师兄抱灯和贫道各率四名弟子,再度出发。此次原以寻人为主,结果在邛蛛一处深山中,发现二师兄抱觚,他衣衫破碎,面容枯槁,一个人像中了疯魔一般,坐在大石上,生食野兔,一眼见到贫道,转身就跑。”
  他似是竭力思索着当时情景,停了一停,续道:“贫道大为惊奇,追在他身后,大声呼喊,二师兄始终充耳不闻,疾奔如故,贫道看他神情,似是灵智尽失,连师兄弟都认不得了。只好尾随在他身后,直到夜晚,乘二师兄在一处岩石下蜷身睡熟之际,出其不意,用石子击中了他两处穴道,才把他背回观去。”
  铁面神判沉吟道:“抱觚道兄一直没有清醒么?”
  孙宗邈道:“二师兄灵智尽失,大师兄和贫道两人,想尽方法,想助他恢复记忆,仍然一无所获。最使人感到困扰的,是他清醒之后,就挣扎着要想夺门逃走,大师兄不得已只好点了他四肢穴道,派门下弟子,轮流守护。”
  铁面神判道:“他身上是否受伤?”
  孙宗邈道:“大师兄当日原想从他身上,找出何处经酥受伪?伤在何种武功之下?也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那知仔细检查之下,二师兄身上,一切俱都十分正常,看不出有丝毫受伤之处。”
  铁面神判问道:“他是否说过什么?”
  孙宗邈道:“没有,二师兄神智迷乱,自从穴道受制,终日趟在床上,喃喃自语,不知他说的什么?”
  铁面神判追问道:“难道连一句话也听不出来么?”
  孙宗邈摇摇头道:“唉,他已形同白痴,喃喃自语的话,谁也无法辨别他的语音。”
  铁面神判沉思半晌,突然问道:“道兄方才曾说第二次是由道兄和令四师兄同时出发,不知抱灯道兄回来了没有?”
  孙宗邈道:“盟主不问,贫道也要说了,四师兄和贫道舍率四名弟子分头找人,但一去之后,又杳如黄鹤,没了踪影。贫道同门五人,二人失踪,一个形同白痴,二十四个门人,也一下失踪了十二人之多。敝派遭此巨变,实是从未有过的劫运,掌门师兄要贫道参加大典,指望盟主赐助,拯救敝派于危难之中。
  铁面神判起身在厅上走了一圈,自言自语的道:“这倒确是一个难题……”
  孙宗邈跟着起身,一脸惶急;打了个稽首道:“盟主仁德在外,务望瞧在敝师兄旧谊份上,赐予援手……”
  铁面神判突然目射奇光,朗朗笑道:“道冗只管放心,别说兄弟和抱真道兄原是多年旧识,就是素昧平生之人,兄弟既蒙同道抬举,主盟武林,贵派遇上危难,兄弟亦决无袖手之理。”
  孙宗邀连忙稽首道:“盟主一言九鼎,敝派感激不尽。”
  铁面神判淡淡一笑,接着双眉微拢,沉吟道:“只是贵派有这许多人失踪,竟然会丝毫没有迹象可寻,实在令人无法解释,若说这窃取贵派剑经之人,是为了觊觎贵派武功。那么此人武功,必然低于道兄几位师兄,迟上了定可追回失物,如果此人武功,高出贵振几位道兄之上,他就无须再窃取贵派剑经了。”
  孙宗邈低头道:“正是如此。”
  他说话神色,显然有异,但铁面神判并未注意,接着又道:“若是贵派失踪之人,全被对方擒去,何以抱觚道兄独能逃出他既能逃出,怎会又成了白痴?”
  孙宗邈道:“敝师兄和贫道也是久思不解。”
  铁面神判道:“因此兄弟认为此事应从长计议,务求能找出一点头绪才好。”
  说到这里,抬目朝门外说道:“那总管,你去请桑药师出来,说我有事相商。”
  那总管答应一声,匆匆退出。
  一回工夫,桑药师缓步走出,拱手道:“耿兄有什么事么?”
  铁面神判起身道:“兄弟替两位介绍……”
  桑药师呵呵笑道:“耿兄不用介绍了,兄弟连青城五子都不认识,还叫什么川南桑药师?”
  孙宗邈也连忙稽首道:“桑老施主今之神农,名满天下,武林中有谁不识?”铁面神判道:“两位毋须客气,桑兄快请坐,兄弟有事相商。”
  桑药师在椅上坐下,问道:“耿兄究有何事?”
  铁面神判取出抱真子来函,随手递过,一面就将青城连续发生之事,大概的说了一遍。
  桑药师听的一呆道:“有这等事?兄弟怎的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
  接着抬头问道:“耿兄高见如何?”
  铁面神判道:“兄弟就是想请教桑兄,你经常在各地走动,这川西一带,最近可有什么武林中人,秘密活动?”
  桑药师搔搔头皮,道:“旁的地方,我也许不详细,这川西一带的山中。兄弟为了采药,一年总得去上一次。这一带,因邻近峨嵋,青城,稍西又有个雪山派,成了鼎足之势,山下经常可以遇到三派弟子,武林中人,队来也不敢在那里滋事。”
  说到这里,忽然笑道:“耿兄你怎地忘了,长眉上人下榻少林,何不和他商量,峨嵋派门人众多,也许会知道一些端倪。”
  铁面神判微微摇头道:“抱真道兄因青城一派,退出了江湖已有二十多年之久,此事他不愿声张出去。”
  桑药师微微点头,问道:“那么耿兄打算如何?”
  铁面神判沉吟道:“兄弟觉得此事只宜暗中查访,不宜打草惊蛇,桑兄熟悉该一地带形势,兄弟有件事想请桑兄赐助。”
  桑药师道:“耿兄之意,可是要兄弟去走一道么?”
  铁面神判摇摇头道:“桑兄原是最适当的人选,但目前兄弟仰仗之处正多,如何能走?何况武林中人,都知桑兄是耿某多年好友。青城派已有二十年不在江湖走动,此次孙道兄忽然参与大典,自然已引起许多人注目,桑兄接着就有川西之行。这不是明明告诉了人家,桑兄是受我之托去的么?行藏既露,那里还想查访的出什么来?”
  桑药师听的一怔,接着笑道:“不错,这点兄弟倒是没有想到,那么耿兄要派谁去?”
  铁面神判道:“兄弟想来想去,还是派小徒去的好。”
  桑药师道:“耿兄要派尹天骐去?”
  铁面神判点点头道:“小徒很少在江湖走动,认识他的人不多,不致引人注意,兄弟想请桑兄把当地情形,给小徒略加讲述,使他到了那里,不会茫无头绪。”
  桑药师又是一怔,道:“川西偌大地方,祟山峻岭,广褒数百里,许多地方,荒无人烟,耿兄要兄弟如何讲解法?”
  铁面神判笑道:“兄弟要桑兄替小徒讲述的只是川西的风土习俗,和青城附近一带的山川形势,让小徒知道个大概情形就好。”
  桑药师道:“这还差不多。”
  孙宗邈道:“盟主令高足有贫道同行,贫道自可作个向导……”
  铁面神判笑道:“兄弟派小徒前去,就是因为小徒,很少在江湖走动,无人认识,若是和道兄同行岂不又引人注意了。”
  接着笑道,“道兄只管先行,上覆抱真道兄,此事兄弟自当尽力而为,少则三月,多则半载,必可弄个水落石出。”
  孙宗邈正待起身告辞,只见那如山匆匆进来,说道:“启祟盟主,黄山万盟主令郎万人俊求见,”
  铁面神判道:“小徒此行,力求隐藏秘行,庶能寻求线索,如无必要,就不用去贵派了。”
  孙宗邈躬身稽首道:“一切全仗盟主赐援。”
  铁面神判起身相送,到了院门,才拱拱手道:“道兄恕我不远送了。”
  孙宗邈回身一礼,道:“盟主留步。”
  举步往外行去。
  铁面神判行到门口之时,已经看到院前站着一个青衫少年。
  这人年约二十四五,生得剑眉朗目,面如冠玉,看去极是英俊,腰间佩一支黄穗长剑,更显得飘逸潇洒,一望就知是黄山世家的门人子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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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百密一疏
  原来黄山万家,拳剑自成家数,驰誉武林,已有百年,江湖上,除了九大门派,也算得是很有名气的门户。
  因此大家都以黄山世家相称,也有人叫他们为黄山派,门人子弟,为了和其他门派有所区别,剑上一律佩挂黄色剑穗。
  久而久之,这黄色剑穗,遂成为黄山世家特有的标志。
  自从十年前,黄山世家第三代主人万镇岳膺选为第二届武林盟主,“黄山世家”
  这名,更加丽日中天,声威之盛,无远弗届。
  两年前,万盟主忽萌退志,派人送还武林盟主金玺,飘然离家而去。
  江湖上纷纷揣测,但谁也不知这位出身世家的万盟主,究竟去了那里?也有人说他看破世情,出家修行去了。
  却说铁面神判目光转动,堪堪落到青衫少年身上,还没开口。
  那青衫少年已然抢上一步,躬身拜了下去,口中说道:“小侄万人俊,叩见耿伯父。”
  铁面神判一把握住他臂胳,呵呵笑道:“世兄不可多礼,快到里面请坐。”
  铁面神判问道:“世兄远来,今堂可好?”
  万人俊欠身道:“小侄儿是奉家慈之命,一来向耿伯父道贺,二来有一件疑难之事,恳请耿伯父赐予援手。”
  铁面神判心中暗暗忖道:“黄山世家,在武林中声威久着,他口中的疑难之事,想来一定也是一件十分辣手的事了。”
  心念转动,不觉目光一抬,望着万人俊问道:“令堂有什么见教,世兄只管请说。”
  万人俊脸色一黯,答道:“为了家父之事。”
  铁面神判道:“令尊可是已有消息了?”
  万人俊苦笑一下道:“耿伯父自然听到了家父失踪之事,”
  铁面神判点头道:“老朽两年前就听到江湖传说,万兄着人把盟主金玺,送上少林,就离家远行,昨日九大门派掌门也曹提到令尊,只是谁也说不出令尊究竟是去了那里?”
  万人俊续道:“家父自从当上武林盟主之后,江湖上常有许多大小事情,找上家父,因其中不少纠纷,常常牵连到某门某派,事关隐秘,不准家人多问,家母也从不过问。因此,两年前家父离家之际,大家也并不在意,直到江湖上传出家父送还盟主金玺,又一直没有回家,家母才觉得事出非常,但还认为家父也许另有琐事,办完了自会回去。”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略为停了一停,续道:“这样日夜盼望,到了去岁年底,依然不见家父回家,江湖上谣言纷起,有人说家父看破红尘出家当了道士,也有人说家父送还金玺之后,在路上遇到昔年仇家,业已遇害。这些话传到了家母耳中,自然感到万分焦急,但因已经到了年底,只好等过了年再说。直到今年年初,家母才派出二十名弟子,分头出动,找寻家父的下落,同时又另派九名干练家人,分函九大门派掌门人, 请协助寻访。”
  铁面神判点点头,没有作声。
  万人俊续道:“就在大家出发之后,过了不到几天,那是元宵前一天……”
  铁面神判暗暗皱了下眉,心想:“又是元宵前一天。”
  一面问道:“可是有了消息?”
  万人俊道:“家父突然自行归家。”
  铁面神判松了口气,笑道:“原来令尊已经回去了,这就好了。”
  万人俊道:“家父突然回去,家母自是喜出望外,那知家父却是一言不发,迳自进入书房,关起门来。”
  铁面神判皱皱眉道:“万兄平日可是如此?”
  万人俊道:“耿伯父问的极是,家父有时遇上重大难决之事,也是如此,独自关在书房中静思,不准旁人惊扰,家母习以为常,也就不敢去惊动他老人家。”
  铁面神判一手捻须,只是点头不语。
  万人俊续道:“直到第二天午时过后,仍然不见家父开门,家母虽觉心中怀疑,但也未曾想到会有意外……”
  铁面神判听出他言外之意,似是发生了意外之变,不觉双目乍睁,急急问道:“发生了什么意外之事?”
  万人俊答道:“到了黄昏时分,仍然一无动静,家母已感到事有蹊跷,在门外叫了几声,也未见答应,当时家中只有小侄一人在家,不得已破门而入,才发觉家父已经死了……”
  铁面神判猛然一震,失声道:“万兄死了,他……如何死的?”
  说话之时,目光直注万人俊身上,心中暗暗奇怪,他死了父亲,父母之丧,身上却并未穿着孝眼。
  只听万人俊道:“小侄仔细察看,他身上丝毫不见伤痕。”
  铁面神判道:“那是突然患了急病死的了?”
  万人俊摇摇头道:“不是,据六叔研究,他似是服了某种剧毒致死的。”
  铁面神判惊疑的道:“世兄是说令尊服毒自戕?”
  万人俊脸色激愤,冷冷说道:“极可能足受人指使的。”
  这话听的铁面神判更觉惊讶,凭黄山世家的主人,和武林盟主,这两种头衔,服毒自戕,还会受人指使?这指使他的又是谁呢?两道炯炯目光,不期盯着万人俊,一时竟然问不出话来。
  万人俊目中隐含泪光,仰起头,切齿道:“耿伯父,这是一项骇人听闻的阴谋,因为死的那人,并不是家父。”
  铁面神判惊的跳了起来,说道:“死的不是令尊,那是什么人?”
  万人俊道:“小侄也不知他是什么人,但面貌身材,却生得和家父极像。”
  铁面神判皱皱眉道:“身材相似,还有可说,但面貌决不会完全相同,此人是否经过易容?”
  万人俊答道:“没有,此人面貌,确是天生和家父相似,否则纵然瞒得过家母,也瞒不过六叔的双目。”
  铁面神判含笑点头道:“老朽忘了令叔万六侠见多识广,原是令尊一条臂膀,有他鉴定,自然不会有错。唉,此事当真令人费解!”
  语声一顿,接着说道:“世兄能否说的详细一些,譬如府上是如何发现他并非令尊的?”
  万人俊想了一想道:“家母当时瞧到家父身死,几次哭昏过去,自是不可能看出真伪,小侄虽会仔细检查全身,只注意家父身上是否有伤?和死因何在?也并未发现是人假冒。还有一点,就是家父胸前正中,有一颗黑痣,此人胸前,居然也有,连部位都丝毫不错,更是不疑有他……”
  铁面神判微微颁首。万人俊续道:“后来六叔闻讯赶到,又仔细检查了一遍,也找不出致死之因,大家一致认定这是猝然中风死的。但六叔只是摇头,认为家父一身内功修为,已臻上乘,不可能会猝然病负。不治身死。最后捏开牙关,才发现喉舌均巳腐烂,极似服了烈性毒药致死,但身上却又偏偏没有中毒的现象……”
  铁面神判似是对他每一句话,都极为注意,只是不住的点头,并没插口。
  万人俊接着说道:“正当六叔凝神沉思之际,只听家母口中忽然咦了一声,喃喃的道:‘这人莫非不是他爸?’六叔蓦然一震,问道:‘大嫂你说什么?’家母一脸惊疑之色,也不答话,急急拨开尸后脑发际,看了一眼,才认定此人不是家父,而是假冒之人。”
  铁面神判目中寒芒飞闪,忍不住问道:“令堂突然发现此人不是万兄,那是说万兄身上另有什么特徵了?”
  万人俊道:“据家母说,家父早在三数年之前.上颚掉了一颗臼齿,此人一口牙齿,却完整无缺。另一处是家父后脑发际,有一道极细疤痕,那是家父幼年时不小心在右阶上摔了一跤,留下来的。因事隔数十年,这道疤痕,已然极细,如非细看,无法辨认,但此人脑后,也找不出疤痕。”
  铁面神判听到这里,不觉一掌拍在几上,说道:“百密一疏!”
  但听砰然一声,一只细磁茶碗,跌落地上,打得粉碎。
  万人俊吃了一惊,急忙抬目朝铁面神判望来。
  铁面神判却呵呵笑了起来,说道:“这是贼人百密一疏之处。”
  万人俊道:“六叔也是这么说,贼党处心积虑,志在瞒过天下人耳目,这是一项布置周密的恶毒阴谋。说不定家父已经落在贼党手中。”
  铁面神判不住的点头,双眉紧拢,过了半响,问道:“府上没有发丧么?”
  万人俊道:“家母认为死的既非家父,自然不便发丧。”
  铁面神判叹了口气道:“老朽之意,当时府上就应该将计就计,隆重举办丧事,好使对方认为府上只当令尊已死,并未发现他们的阴谋,一面再暗中查访,就较为容易。如令府上既未发丧,那就无异告诉了对方,这假冒令尊的贼人,已为府上认破,这一来,岂不让对方有了警觉,再要侦在令尊下落,就难的多了。”
  万人俊道:“耿伯父说的极是,当时六叔也主张将计就计,不让贼党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但家母坚决反对,认为家父如果已落贼手,咱们这─发丧,对方就毫无颐虑,也许会对家父不利。咱们不发丧,正要告诉贼党,阴谋业已败露,使他们有所顾虑,不敢对家父怎样。”
  铁面神判点点头道:“令堂这一想法,也许是对的,唉,这莽莽江湖,看来真是多事之秋!”
  他才接过盟主金玺,就连续遇上了两件棘手之事,心中自然不胜感叹。
  万人俊道:“家母要小侄专程赶来,就是恳求耿伯父作主。”
  铁面神判连连点头道:“世兄但请宽心,以令尊的武功造诣,未必会轻易落入贼人手中,即使落入对方手中,目前也不至于就会有性命之忧。老朽既然知道,此事决不坐观。目前最要紧的是只宜暗中查访,不可打草惊蛇,世兄归报令堂,一切自有老朽负责。”
  万人俊突然拜了下去,道:“但得耿伯父一言,家父就有救了。”
  铁面神判一把扶住,笑道:“老朽和令尊交谊极深,世兄快不可如此。”
  万人俊目含泪光,说道:“耿伯父对家父之事,不知要如何着手?铁面神判沉吟道:“老朽一时也无法说的出来,但此人假冒令尊,必有主使之人,他们不但要府上相信令尊是回家死的,而且也要天下武林,知道令尊已死,自然必有目的。只从两点去着手,老朽相信,稍假时日,不难查出真相,老朽也许要亲去江南一行,但在此行之前,老朽要请世兄转告令堂,千万不可泄露风声。”
  万人俊感激的道:“耿伯父的吩咐,小侄自当谨记。”说完之后,起身道:“耿伯父万安,小侄告辞。”
  铁面神判跟着站起,含笑道:“令堂也许倚间相望,老朽也不留你了。”
  万人俊躬身行了一礼,便自往外行去。
  铁面神判送走万人俊,回到庭上,桑药师、六合刀郑锝侯,和尹天骐已在庭上相候。
  桑药师迎着问道:“万盟主令郎前来求见,不知又有什么事情?”
  铁面神判有意的望了望郑锡侯一眼,摇摇头,叹息道:“江湖上真是多事之秋,连黄山世家都会出事。”
  郑锡侯吃惊道:“黄山世家出了什么事?”
  铁面神判徐徐说道:“大家坐下来再说。”
  当下就把万人俊来意,说了一遍。
  六合刀郑镯侯脸色突变,吃惊道:“这事当真骇人听闻。”
  铁面神判眼看桑药师,只是沉吟不语,不觉问道:“桑兄对此事有何高见?”桑药师道:“兄弟认为万盟主也许早已落入贼人手中,两年前送还盟主金玺,只怕已经不是他本人了。”
  铁面抻判耸然动容道:“桑兄此一说法,确是惊人之言,不知有何依据?”
  桑药师淡淡一笑,道:“兄弟也只是推测罢了。近几年来,江湖上表面虽然平静,但却有一股出没无常的神秘人物,在暗中活动。冗弟常年到处乱跑,早就有此预感。万镇岳身为武林盟主,不可能不知道,也许因此遭忌。两年前兄弟听说他送还盟主金玺,当时就想到此事,不是他发觉自己已经无能为力,就是受到某种协迫,当非出于自愿。”
  铁面神判道:“桑兄方才不是说那时已不是他本人了么?”
  桑药师道:“小弟说的是两年前的想法,但方才听说有人假冒了他,回家身死,因而联想到两年前派人送还盟主金玺的,可能已非他本人。”
  尹天骐插口道:“老前辈怎会有此联想呢?”
  桑药师道:“这道理很简单,他如是发现了某一秘密,人家自然不放过他,于是千方百计,非把他除去不可。但试想他当时乃是天下武林盟主,一旦遇害,势必震动江湖,九门派也定然要全力侦查凶手下落,这一来,岂不欲盖弥彰,更加引起武林中人的注目?但如能暗中设计,先劫持了万镇岳,再有人假冒他,送还盟主金玺,再过上一段时间,再让他回家死去,这样,不但不至引起各方瞩目,对这些人的秘密,也就永远不会泄露了。”
  铁面神判矍然道:“桑兄这番推测,果然入情入理,只是这些人又是什么人呢?”
  桑药师耸耸肩道:“这个兄弟也说不出来。”
  铁面神判双目神光暴射,凛然道:“真要如桑兄所说,兄弟倒要斗他们一斗,看看究竟是些什么不成气候的东西?”
  桑药师笑道:“耿兄不用性急,你不找人家,人家也会找你来的。”
  铁面神判道:“不用他们来找,目前不是已经碰上了,兄弟决定先去江南看看。”
  说到这里,目视桑药师,郑锡侯两人,接着说道:“桑兄,郑兄,能否和兄弟同去江南一行?”
  郑锡侯不待桑药肺回答,抢着说道:“盟主要去,兄弟自当随行。”
  桑药师道:“弟也要去么?”
  铁面神判笑了笑道:“桑兄自然非去不可。”
  一面朝尹天骐吩咐道广骐儿,你要桑老前辈指点川西情形,明日动身,替为师去一趟青城。”
  尹天骐躬身道:“弟子方才已听桑老前辈说过了。”
  铁面神判颔首道:“你此刻就跟桑老前辈去,待会为师另有吩咐。”
  尹天骐应了声“是”
  桑药师起身道:“你师傅还有事要办,咱们先走吧。”
  说完,转身朝外走去。
  尹天骐跟在桑药师身后,进入他房中。
  桑药师含笑道:“你把凳子移过来,川西地形,要说的详细,一天也说不完,你明天就要动身,那只能扼要的说一说了。”
  尹天骐依言把凳子移到梦木桌之上。
  桑药师已从小药箱中取出纸笔,弹去烛芯,提笔在纸上画了一道岷江,在泯江以西连画了熊耳、青城、峨嵋三座山势。
  再西是邛崃山脉,再向西又画了一道大雪山,然后在各处较为重要的地方,写上地名。
  他边说边讲的把川西地势,述说了一个大概,尹大骐只是默默的坐在一旁,静心聆听。
  接着桑药师又把熊耳、青城、峨嵋、邛蛛几座山势分别作了简单的介绍,一面取出一张小纸,提笔写道:“你前往川西,务希绕道合江安乐山寒舍一行。”
  尹天骐抬起头来,正待开口。
  桑药师急忙以目示意,写道:“不要声张。”
  只听桑药师口中依然在讲着青城山势,一面提笔写道:“老朽有事奉托,山荆早岁去世,寒舍只有小女一人,取名南施。”
  尹天骐暗想:“他告诉自己这些,不知有什么事?”
  只见桑药师继续写道:“老朽家住安乐山麓,那里只有寒舍一家人家。”
  写到这里,从手上脱下一个古玉指环,迅快的抓起尹天骐左手,套在他指上。
  尹天骐听他一边和自己说他女儿,一边把指环套到自己手上,只当他要把女儿许给自己。
  一张俊脸登时胀得通红,尴尬的叫道:“老前辈……”
  桑药师没待他说话,忙道:“小兄弟不要打岔,若有什么问题,等老朽说完了再问不迟。”
  接着又滔滔的讲述起青城山来,一面写道:“隔墙有耳,务必替者朽守密,你不可再开口了,凭这枚指环,见到小女,告诉她‘二七四一八三九六’,这句话,千万记住,不可告诉任何一人。就是令师问你,也不可说出。”
  尹天骐不知桑药师要自己告诉她女儿这句话,究是什么童思?但看他说的这么郑重,心中暗暗念了一遍“二七四一八三九六”,然后点点头,表示已经记住了。
  桑药师含笑点头,取过字条,随手揉成一团,双手一搓,立时变成了纸屑,接着又说道:‘川西情势。老朽已经说了个概略,小兄弟记住了么?”
  尹天骐道:“晚辈记住了。”
  桑药师道:“此去川西,可由巴东,循旱路取道黔江向西,较为近便,经过合江时,老朽有一事奉。”
  尹天骐微微一怔,心想:“你方才还说隔墙有耳,这回怎么自己说出来了?”他心念转动,一面问道:“老前辈有何吩咐?”
  桑药师道:“寒舍就在安乐山下,老朽要和令师前去江南一行,暂时只怕无法回去,想请小兄弟捎一封家书,免得小女悬念。”
  尹天骐暗道:“原来除了几句口信,要自己转告他女儿,另外还有一封家书。”
  这就点头道:“晚辈自当遵命。”
  桑药师提笔写好书信,取出信封。
  写了“烦请尹天骐老弟袖交小女南施收拆”的字样,又在信封背面,详细地注明了去合江安乐山的路径。
  也不封口,就递到尹天骐手中,含笑道:“那就麻烦小兄弟了。”
  尹天骐双手接过书信,突觉桑药师手中,暗暗递过一颗药丸,耳边适时响起桑药师的声音,以“传音入密”说道:“江湖险恶,不少黑道中人,惯以迷药害人,这是老朽精制的解迷丹,预服一粒,百日之内,可防任何迷药,你今晚临睡时含在口中,慢慢噙化。”
  尹天骐感激的望着他,一面说道:“老前辈不可客气。”
  话声方落,忽听窗外依稀传来极轻微的衣袂飘风之声,倏然远扬!
  尹天骐自幼由铁面神判一手调教,耳目何等敏锐?此刻听判风声有异,心中不禁一动,暗道:“窗外果然有人窃听,这会是谁?”
  双目抬处,不由的朝窗外望去。
  桑药师微笑道:“时间不早,令师也许还有什么吩咐,小兄弟快去吧。”
  尹天骐也因自己就要动身,师傅定然有话吩咐,别过桑药师,匆匆到师傅房外,听得房中还有人说话。
  方一住足,就听师傅的声音问道:“是骐儿么?”
  尹天骐应了声“是”,举步跨进房去,只见师傅面含微笑,坐在一张交椅之上,那如山垂手而立,神色恭谨,似在报告什么?铁面神判看到尹天骐,一手捻须,蔼然问道:“药师已把川西情形,都告诉你了么?”
  尹天骐答道:“桑老前辈已经择要讲了一个大概。”
  铁面神判点点头道:“很好,你坐下来,为师有话和你说。”
  尹天骐应了声是,就在师傅边上坐下。
  那如山善伺人意,心知盟主师徒,也许有什么话说,立即躬身道:“盟主别无吩咐,属下告退。”
  铁面神判含笑道:“那总管请便。”
  那如山退出之后,尹天骐抬脸问道:“师傅,你老人家派弟子到川西去,不知要去做些什么?”
  铁面神判笑着问道:“你方才没听到青城派出了事么?”
  尹天骐道:“弟子听到了,师傅是要弟子去侦查青城派失踪的人?只是弟子从没在江湖上走动过,不知如何着手才好?”
  铁面神判笑道:“傻孩子,什么叫从没在江湖上走动?咱们师徒,居无定所,为师带着你常年在四处走动,难道不就是江湖么?至于侦查一件事,那有一定准则?为师叫你到青城去,并不是叫你到青城派去,而且此行也并不限于青城一地,川西地方广袤,为师要你去调查青城派出事线索,也并不是要你去救人。”
  尹天骐问道:“这有分别么?”
  铁面抻判蔼然笑道:“自然有分别,调查只是暗中相访,譬如遇上可疑人物,可疑之事,都要加以注意,为师要派你去,就是因为你在江湖上行走的时间不多,不易引起对方注目,就不会对你防范,也许可以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这也是给你厉练的机会。”语气微顿,接着说道:“至于救人,那就是确实有了消息,需要采取行动,凭你这点能耐,只能打草惊蛇。”
  尹天骐笑道:“弟子懂了,你老人家的意思,只要弟子去查出青城派这件事,是什么人干的。”
  铁面神判道:“为师派你去,自然希望你能查出一些眉目来,但这又谈何容易?试想青城五子,昔年在武林中也是大有名头的人。他们派出去的门人弟子,无论是地理人头,也都比你熟悉,尚且一无所获,反而连派出去的人都全失了踪。”
  尹天骐问道:“那么,师傅……”
  铁面神判道:“你听为师说下去,青城派的人,虽然人地都比你熟,但缺点也在于此,那就是目标显着,人家一看就知是青城派的人,只要设下陷阱,就可将其一网打尽。你虽然人地生疏,但目标不显,只要自己稍加留意,不可锋芒太露,人家就不会怀疑到你。”
  尹天骐低头道:“师傅教训,弟子自当谨记。”
  铁面神判道:“至于如何侦查?这就全凭你自己去仔细观察,随机应变,为师也无从教起。”
  说到这里,从袖中取出一方盖了盟主朱钤的黄绫,递到尹天骐的手上,郑重地说道:“这是盟主的符信,你带在身边。遇上困难,可就近向峨嵋派求援,但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取出。”
  尹天骐双手接过,说道;“弟子省得。”
  铁面神判耳道:“时间不早了你明天一早,就要动身,早些去休息吧!”
  尹天骐想起桑药师要自己送信之事,不觉抬头道:“弟子还有一件事,要向你老人家报告。”
  铁面神判和声道:“还有什么事?”
  尹天骐道:“桑老前辈要弟子经过合江之时,顺便替他捎一封家书去。”
  铁面神判点了一点头道;“为师要药师同去江南,暂时无法回家,自然要捎一封家书去,免得家人挂念,好在你此去并无时间限制,又是顺路,到了合江,先替他送去就是了。”
  尹天骐应了声“是”。
  铁面神判问道:“药师还和你说了什么?”
  尹天骐心头“咚”的一跳,想起桑药师托自己当面告诉他女儿的那句话,曾再三叮嘱,就是师傅问起。也不可说出。
  他从没瞒骗过师傅,一时不觉脸上一红,低头道:“桑老前辈没说什么?”
  铁面神判微微一笑,道:“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他只有一个女儿,名叫南施。”
  尹天骐脸色更红,嗫嚅的道:“桑老前辈说了。”铁面神判点点头,含笑道:“药师和为师也提过,晤,没事了,你去睡吧!”
  尹天骐向师傅行了一礼,便自退出,回到自己房中,掩上房门,解衣上床,熄灯就寝,一面取出桑药师赠与的那颗“解迷丹’,纳入口中,慢慢噙化。
  但心头却想起方才桑药师那样神秘的举动,暗暗感到纳罕:“桑老前辈既要自己送一封家书前去,何以不把那句口信,也写在信上?莫非这句话,另有隐秘?”
  接着想起方才桑药师禁止自己声张,是为了隔墙有耳;但在自己快要辞出之时,窗外响起轻微的衣袂飘风之声,证明果然有人在暗中窃听。
  那么这窃听的人,又是准呢?他要窃听桑药师和自己说话,目的何在?他越想越觉可疑,睡在床上,那里睡得着觉?于是又想起自己前去川西,人地生疏,该如何去侦查青城派失踪的人?远处隐隐传来鸡声,他还丝毫没有睡意,突然,房门缓缓开启,在黑暗中,但见一个黑影,走了进来!
  尹天骐心头蓦然一惊,正待翻身坐起,突觉一缕指风,悄无声息的点上了自己的睡穴,心头一阵困倦,就睡了过去!
  依稀只觉那人似在自己身上摸索什么,但睡意渐浓,终于酣然睡熟。
  一觉醒来,天色已是大亮,尹天骐揉揉眼睛,翻身坐起,想起昨夜情景,厉厉在目,便急忙检视身上,并没丢了什么东西。
  桑药师那封家书,也依然放在原处、丝毫没动,房门也关得好好的,只是自己昨晚并没上闩。
  心中暗自生疑:“难道自己作梦?这明明不是梦境,那么此人暗夜潜入自己的房中,究竟是有何图谋呢?”
  突然间,他想到昨晚在窗外窃听桑药师说话,和潜入房中来的,可能就是一人,此事自己该禀告师傅才好”心念一转,就开门出去。
  只见那如山已在门外等候,看到自己,立即迎丁上来,躬身笑道:“少侠起来了?”
  尹天骐拱手道:“那总管早。”
  那如山问道:“少侠可是到盟主房中去么?”
  尹天骐点点头道:“不知师傅起来了没有?”
  那如山笑道:“盟主今天就要动身到江南去,早就起来了,此刻偕同桑药师、公孙大侠、郑帮主等人,前往少棉寺辞行去了。”
  尹天骐听的一急,红着脸道:“该死,我竟然睡的这么熟法!”
  那如山笑了笑道:“盟主方才曾说,少侠想是睡的太晚了,今天又要长途跋涉,前去川西,叫老朽不用惊动,让你多睡一会。”
  尹天骐问道:“师傅还说了什么?”
  那如山道:“盟主吩咐,少侠此去川西,行藏必须特别隐秘,要少侠立即上路,不用再等盟主回来了。”
  说到这里,接着陪笑道:“老朽已替少侠准备好盘缠马匹,就在西便外钱伺候,少侠用过早餐,可以动身了。”
  尹天骐听的一呆,但想到师傅当上了武林盟主,事情也自然多了,既然他老人家要自己先行一路,也许不愿人家知道自己的行藏。
  想到这里,只好点了点头,一面拱手道:“多谢总管,”
  那如山笑道:“少侠好说,这是老朽份内的事。”
  说话之间,一名庄丁已经替尹天骐打来脸水。尹天骐匆匆漱洗,吃过早餐。
  那如山陪着他穿过两重院落,步出中岳庙西便门,便是一条宽阔的通道,果见一名庄丁牵着健马,正在门外伺候,见到两人走出,立即躬身行礼。
  那如山含笑欠身道:“少侠请上马,包裹银两,全已挂在鞍上去了。”
  尹天骐点点头,从庄丁手上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拱拱手道:“家师回来,就请总管代为禀告,在下走了。”
  那如山连忙陪笑拱手道:“少侠顺风,恕老朽不迭了。”
  尹天骐一带缰绳,催动马匹,朝厩外驰去,那如山依然恭立门口,目送马上人远去,脸上不期飞过一丝阴险诡异的笑容,缓缓转身回进庙去。
  就这样,把尹天骐送上了重重险恶的死亡之路!
  但莽莽江湖,却惟有等待着这支武林幼苗,厉尽艰险,茁壮成长,才能揭开一场震撼天下武要的极大阴谋。
  巴东,地当大巴山昧之东,西陵峡之西,原是一个偏僻小县,但它却是入川的门户!
  不但在水路上,也是西往万县南通黔江的孔道,而且直达贵州。
  正因它是水陆两途的必经之路,这滨江小县,却成了行旅往来,五方杂处的码头,大街上,一眼望去,最多的就是客栈、饭馆、茶肆。
  这天傍晚时分,巴东街上,来了一个身穿蓝布长衫的英俊少年,手牵马匹,口中低低念道:“平安客栈。”
  原来这蓝衣少年,正是尹天骐,他从嵩山动身,赶去川西,桑药师早替他安排好路程。
  连中午在何处打尖,晚上在何处投宿,都写得清清楚楚,尹天骐只要依照路程单上所开路程,按站食宿,就不会错过宿头。
  今天他赶到巴东,路程单上写着:“至巴东,可往西横街平安客栈。”
  找到西横街,老远就可看到平安客饯的招牌,那是一所古老房子,这里的地势稍僻,却也有他的好处,就是幽静。
  尹天骐牵着马匹,刚到门口,就有一名夥计迎了上来,陪笑道:“客官来住店,马匹交给小的就是了。”
  尹天骐随手递过缰绳,那店伙连连躬身道:“客官请到里面坐。”
  尹天骐跨进店堂,另一名店伙已在躬身迎客,笑道:“客官请随小的来。”
  抢在前面领路,引着尹天骐直入后进,推开左厢房门,一面说道:“到小店来的,都是老主顾,小店后进,最是清静不过,客官看看这个房可好?”尹天骐点点头道:“好,就是这间好了。”
  说完,跨了进去。
  店伙匆匆退出,一回工夫,端上脸水,又泡了壶茶,一面献媚笑道:“客官要上街用饭,还是吩咐厨上替你老准备,小店掌厨司务,精制满汉全席,各地口味的名肴,客官……”
  尹天骐挥挥手道:“随便拣拿手的送来。”
  店伙笑道:“是,是,小店大司务拿手菜可多着呢,小的叫他替客官配几色来就是了。”
  笑着退了出来。
  过不一回,换了一名夥计,掌上灯来,一面打量着尹天骐,伺候道:“老爷要上街用餐,还是小店替你准备?”
  尹天骐道:“我已经叫过了。”
  那夥计陪笑道:“是,是,小的不知老爷已经吩咐过了。”
  他一边说,一边又打量了尹天骐几眼,才行退出。
  尹天骐心中暗道:“这家客栈,地方还算清静,只是夥计太噜唆了些。”
  过了顿饭时光,先前那个伙汁端着热腾腾的酒饭进来,放到桌上,一面回头笑道:“客官用饭了,你老尝尝小店大司务的手艺,小的还替你老烫了一角酒来,这是长街口老万兴酒坊特制的状元红,足有十年陈了,客官一喝便知,嘻嘻,客官喝完了,小的再替你老去烫。”
  尹天骐暗暗好笑,忖道:“敢情桑药师路过巴东,都在这里落脚,他是个酷爱杯中物的人。”
  心中想着,只听对面房中,有一个苍老声音,拉着喉咙大声叫道:“喂,喂,夥计,快给我老道添酒,再来两角,要快,真要命,你们夥计只知巴结有钱人,蹩着我老道,做人伺候。”
  那夥计不选的应道:“来了,来了。”
  三脚两步奔了出去。
  尹天骐坐下来,举壶斟满了酒,尝过一口,果然酒味香冽,再尝了几筷菜,也确实做的不错,当下就自斟自酌,吃喝起来。
  正在吃喝当儿,只听到对房那个苍老声音,又在高声叫着:“喂,喂,夥计添酒,再给老道烫两角来。”
  尹天骐吃了一顿饭,就听他喊了四五次添酒,叫到后来,连舌头都大了,分明已经喝醉,还在叫着烫酒。
  店伙进来收过盘碗,又替尹天骐沏了壶茶,才行退出。
  过没多久,只听对面房中,那个老道忽然呕吐,敢情酒灌多了,胃里不受用。
  这一吐,上了年纪的人,就连声呻吟不止,这可忙了店伙,既替他收拾房间,又打热面巾,又沏热茶。
  那老道一面喘着气,一面有气无力的道:“夥计,快去替我再烫一壶酒来。”
  这人当真是个老酒鬼,呕吐才停,又在叫酒了!
  只听店伙劝道:“老道爷,你老喝醉了,小的扶你上床歇着吧!”那老道道:“老……老道几时醉了,你只管替我去烫,这道理你不懂,越是吐了,越要喝酒,这叫做润润酒肠,以后酒量才会大呢!”
  尹天骐听的好笑,自顾自俺起房门,熄灯就寝。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睡梦之中,隐隐听到女子的哭喊之声!
  尹天骐蓦然醒转,侧耳细听,但闻又是一声哭喊之声。隐隐传来!
  这回听清楚了,那是一个女子的呼救声音,心中不觉一动,暗道:“半夜三更,有女子呼救,非奸即盗!”
  跃下床,顺手抓起了判官笔,推开窗户,长身穿窗而出。双足一顿,飞身上屋!适时又是─声哭喊,从远处传来?尹天骐辨认方向,那哭声似是从街尾一所大宅中传出,那里地方较僻,已是住宅人家。
  一时那还怠慢,立即一吸真气,施展轻功,身化一道灰影,横空飞掠,直向那所大宅投去!
  这一带,地势偏僻。所有人家,全已熄火。尹天骐捷逾飞鸟,跃登大宅围墙,一双亮若晨星的目光,略一打量。
  但见这所大宅,共有前后两进,这时那哭喊之声,已极低弱,似是正在权力挣扎!
  尹天骐目光扫向远处,发现后进还有灯光露出,那哭泣挣扎之声,正是从后进楼房传出。
  不觉冷冷一笑,身形飞闪,越过前进屋脊,宛如殒星一般,在有灯光射出的雕花窗前泻落。
  目光一注,不由瞧的他勃然大怒!
  原来屋中一张湘妃床前,站着一个身穿夜行衣装的男子,一手按着一个只穿一身亵衣的女子,一手把着雪亮的钢刀,厉声喝道:“你再不乖乖的顺从老子,老子就一刀把你杀了。”
  那女子身上衣衫全被撕破,袒胸露臂,缩做一团,双手拚命掩着兜肚,宛转娇啼,嘶声哭道:“好汉,饶……饶了我吧。”
  此情此景,令人发指!
  尹天骐大喝一声:“万恶淫贼,还不给我滚出来?”
  那夜行人连头世没回,喝道:“好小子,要命的快给老子滚开,别管闹事。”
  一面加紧去拉那女子的亵衣,狞笑道:“小心肝,你再哭喊也没用,老子看上了你,什么人来都没有用,老子非乐一乐不可!”
  原来他根本没理会窗外的尹天骐!
  就在他话声未落,突然微风一飒,尹天骐已然穿窗而入,一缕指风,直向夜行人脑后射去!
  那夜行人听风辨位,舍弃了女子,身形一偏,避开尹天骐指风,一弓身,头先脚后,一式“紫燕芽帘”,“刷”的一声,穿窗射出,去势奇快!
  尹天骐没防到这淫贼一身武功,竟是十分了得,此刻那还容得他逃走,口中冷笑─声:“你往那里走?”
  喝声口出,正待纵身追出!
  那女子突然扑了过来,─把紧紧拉住尹天骐右手,口中颤声叫道:“侠士救命。
  吓死奴家了!”
  她惊魂甫定,忘了自己衣衫破裂,酥胸半袒,还赤着一双光致致的玉腿,竟然拉着尹天骐不放。
  尹天骐怔的一怔,慌忙别过头去,说道:“姑娘快请放手……”
  话声未落,那女子左手一扬,一方香喷喷的手帕,疾快朝尹天骐鼻尖塞来,口中尖叫道:“你不要走,不要走呀!”
  尹天骐还没有来得及开口,突然听到窗外有人喝道:“好个万恶淫贼,还不快快放开人家姑娘,出来受缚?”
  这倒好,尹天骐一下变成了淫贼。尹天骐玉脸通红,急急说道:“姑娘快快放手。”
  那女子脸上飞过一丝惊异之色,右手一放,身形一个站不住,不由往前进了一步,原在拭着泪痕的左手,手肘一顶,朝尹天骐右肋撞来。
  尹天骐和她相距极近,既不敢正眼朝她多看,窗外又有人把自己当作了淫贼,在外喝骂。
  他终究江湖经验不足,正当窘急之际,那还顾得躲闪?只觉“期门穴”上,被她猛力撞了一下,身不由主的往后退出一步,心头暗暗一怔,忖道:“这女子看来弱不禁风,力气倒是不小!”
  窗外那人又在大声吆喝道:“淫贼还不出来?”
  这误会可大了!
  尹天骐无暇多想,双足一点,翩然朝窗外穿射出去!
  就在他身形堪堪跃出窗外,陡然响起几声叱喝:“小狗躺下!”
  喝声入耳,几篷寒芒,来势劲急,交洒而至!
  显然,这几篷寒芒,全是淬过剧毒的细小暗器,宛如一片急风骤雨,迎头打来。
  事起仓猝,尹天骐就是武功再强,但身形还未落地,避无可避,何况对方几人,手法极高,打出的又是无数细小淬毒暗器,那容你躲闪得开?尹天骐连转个念头的时间都没有,但觉对方打来的暗器,宛如风飘雨丝,“嘶”
  的一声,全数贴身而过!
  这真是快得如同电光石火一般,尹天骐飘落屋面,才发觉那一阵迎头打来的暗器,竟然一支也没打中自己。
  他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也许对方只是向自己示威。
  举日瞧去,但见面前不远,品字形站着三人。
  当前一人身穿黑衫,手持青龙夺,左右两人,一身劲装,也早已拔出兵刃。一个持剑,一个握刀,正好把自己拦住。
  这三人似是没料到尹天骐在一片密集的暗器笼罩之下穿射而出,竟会毫无伤损,不禁齐齐一怔!
  陡听那黑衫人大喝一声:“小狗纳命!”
  欺身直上,青龙夺寒芒闪,直向尹天骐当胸击来。
  尹天骐看他出手,心知此人武功极高,心头一惊,闪身后退,口中叫道:“朋友快请住手,这是误会。”
  那左右两人就在尹天骐喊声出口,同时逼了过来!
  右边一个手腕振处,刀尖直指右肋,左边,一个长剑挥动,拦腰横斩,出手迅疾,武功也十分了得。
  尹天骐几乎连说话的机会也没有,慌忙身形一侧,闪避开右首袭来的一刀,判官笔斜推出,封住了左边那人的剑势,口中急急叫道:“三位快请住手,听在下一言。”
  黑衫人一招落空,蓦地跨上─步,青龙夺随势带转,划起慑人啸声,疾攻而上,口中嘿然笑道:“小狗,有话到阴问去说吧!”
  左右两人更不打话,使剑的剑锋急闪,直削右腕,使刀的右腰一扭,刀扫下盘,横砍膝盖。
  尹天骐有口难分,急的直是跺脚!
  他看出那黑衫人武功较高,身形闪动,避开青龙夺,手腕一翻,撒出一片笔影,逼得使剑的斜向一侧退开。
  尹天骐一招得手,抢了机先,笔势一转,使子一记“铁索沉江”,“当”的一声,点在砍来的刀身之上,把对方一柄扑刀,荡开了数尺。
  那使刀汉子但觉虎口一震,扑刀几乎脱手,不禁呆的一呆。
  尹天骐纵穿窗飞出,就被三人联手抢攻,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暗夜之中,自然更没瞧得清三人面貌。
  此刻一笔荡开使刀人的扑力,双方相距极近,抬脸之际瞥见使刀汉子的赫然正是方才那个采花淫贼!
  这一下,他心头登时明白,原来这其余两人,是采花淫贼的羽党,心转疾动,突然双眉一轩,朗笑道:“淫贼,原来是你!”
  这下他不再心存顾忌,身形倏然欺进,一点笔尖,直点对方咽喉要穴!
  使刀汉子人笑道:“小子,大家都看清楚了,你才是淫贼。”
  口中说着,急急举刀封架,但尹天骐这一记去势凌厉,他那里封解得开,心头大吃一惊,被迫的向后连退了两步。
  黑衫人疾跃而上,冷喝道:“小狗躺下!”
  青龙夺一招“流星赶月”,疾点尹天骐后背“风眼穴”。
  使剑汉子同时疾进而上,横里一剑,刺了过来,银芒一闪,剑势直逼右肋。
  尹天骐身子向前─倾,避开青龙夺,反手一记“倒卷流沙”,笔影飞洒,向后反击过去。
  身形随着一个急转,同时也让开了右侧一剑,朗笑道:“在下若要早知你们是淫贼一党,那也不用我费唇舌了。”
  黑衫人沉喝道:“胡说,老子明明看到你强奸良家妇女。”
  青龙夺伸缩之间,连连攻出,左右两人也同时期身直上,刀剑并举,联手抢攻。
  四人在屋面上,展开了一场凶险绝伦的恶斗。
  尹天骐一身武学,已得铁面神判耿存亮十之六七,判官笔一经展开,飞洒出点点笔影,势道极为凌厉。
  但他对面三人,也俱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
  青龙夺矫若游龙,忽占忽刺,呼啸有声,夹杂着剑光流动,刀芒泼风,攻拒之间,险象环生。
  这三人之中,以黑衫人青龙夺攻势最猛,使剑的汉子招数毒辣,只有使刀的似乎稍逊一筹?但也只不过比两人稍弱而已,放眼江湖,有他这样身手的人,也足以列入高手之列。
  不大工夫,四个人力拚了二三十个照面!
  尹天骐力敌三人,心中暗暗惊凛,忖道:“想不到这些贼人、竟有这等身手,自己再相他们缠斗下去。只怕也难有获胜之望,必须先设法伤他们一个才好!”
  心念闪电一动,手中判官笔突然一变,身形连闪,避开刀剑攻势,直向那黑衫人欺了过去,右腕挥洒、连攻三招。
  这三招,迅如电火,笔影参差,着着指袭对方要害大穴,直逼的黑衫人一连后退了三步。
  尹天骐逼退黑衫人之后,身若陀螺,笔势一转,指攻使剑汉子,一连又是三招。
  功势急骤,同样也把使剑汉子逼的后退不迭。
  他一连逼退两人,突然双日寒光暴射,朗笑一声,纵身掠起,直向使刀汉子飞扑过去了!
  那那使刀汉子也已惊觉,扑习横胸,身形向后连退。
  尹天骐笔挟风雷,直向使刀汉子当头罩落,使刀汉子同时吐气开声,一片刀光向上迎去!
  这一下两人都用上全力,笔影刀光,相互一触,但听当当连声,黑夜之中,飞溅出一串火光!
  人影一触即分,使刀汉子脚下踉跄,向后连退了四步,右手下垂,一柄扑刀当啷…声,落到地上!
  尹天骐目射寒光,冷喝道:“淫贼,江湖上容不得你这等败类……”
  左腕一振,正待点出!
  黑衫人和使剑汉子一见使刀的伤在尹天骐手下,同时大喝一声,急急飞身扑起!
  但他们已然迟了一步!
  星月以下,另有一条纤小的人影,疾如鹰隼,悄无声息的落到了尹天骐的身后,举手一掌,就拍了过去。
  这一掌,又轻又慢,不带丝毫风声,看那掌势,分明毫无力气!
  就在此时,但听屋顶上响起一个苍老声音,低沉的喝道:“小伙子,小心了!”
  尹天骐正待振腕发指,突觉身后微风一飒,心中已是警觉,匆忙之间,身躯电掣霍地左移数尺。
  回头瞧去,只见一双纤玉手,朝自己拍来,来势不快,但却有一股阴柔暗劲,已然拂到身前。
  心头陡然一惊,来不及多看,左手疾翻,迎着击出。
  “拍”的一声,双掌乍接,尹天骐只觉掌心隐隐─麻!
  那双纤纤玉手,疾快的缩了回去,同时响起了一个娇脆的声音,喝道:“屋上是谁?”
  尹天骐定睛瞧去,这才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一个身材苗条的红衣女郎,她,不就是方才屋中只剩下了一身裘衣,婉转娇啼的女子?这下,当真把尹天骐给弄糊涂了,失声道:“你……”
  红衣女郎朝他嫣然一笑,还没启齿!
  适时但听屋上传来一个苍老声音答道:“是我老道。”
  这声音,尹天骐听来也并不陌生,正是那位住在自己对房,大叫添酒,喝得呕吐的老道!
  循声凝目瞧去,只见二楼屋檐上,蹲着─个又矮又小的人影,因相距较远,看不清此人面貌。
  黑衫人目光深注,沉声道:“朋友何方高人?”那矮小黑影低笑道:“老道一点也不高。”
  黑衫人嘿然道:“朋友所为何来?”那矮小黑影嘻嘻笑道:“─定要有事才能来么?”
  黑衫人道:“朋友,江湖上人,总该知道江湖规矩。”
  矮小黑影道:“抱歉得很,老道是出家人,不懂江湖规矩,方才只是喝多了,想找个高些的楼房吹吹风。看你们几位在这里比武招亲,老道只是瞧瞧热闹罢了。”
  黑衫人冷哼道:“那么你可以走了。”
  他敢情看出老道不大好惹,不愿节外生枝,才这般好说话。
  矮小黑影问道:“你们打好了?这楞小子就这样招亲了么。”
  黑衫人不耐道:“这小狗是采花淫贼。”
  尹天骐剑眉一剔,大喝道:“住口,谁是采花淫贼?你们不妨问间这位姑娘。”
  喝声出口,突觉眼前一黑,身不由主的晃了一晃,几乎栽倒!
  矮小黑影嘻嘻笑道:“采花也不是坏事呀,有花堪采直须采,小伙子,你采了谁家姑娘的花?是不是她?”
  说着,伸手朝红衣女子指了指。
  黑衫人怒哼道:“朋友这是存心找事来的?”
  矮小黑影嘻嘻的笑道:“老道那有什么存心,我看你们倒存了心的。”
  话声甫落,黑衫人身形腾扑而起,暴喝一声:“芒狗纳命!”
  卡簧响处,一大篷淬毒钢针,拌然朝矮小黑影迎面洒射而去!
  矮小黑影蹲在屋檐上,动也没动, 一大篷淬毒钢针打到他身上,宛如泥牛入海,没了影子!
  “哈哈!”
  他被人家打了一筒毒针,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不打紧,那腾身扑上的黑衫人,身形未落,陡然如闻焦雷,心头狂震。
  骇然泻落屋面。脚下连退了五步,低喝一声:“走!”
  再度弹身而起,接着几道人影,同时向围墙外激射而去!
  矮小黑影摇摇头道:“真是作贼心虚!喂,小伙子,人家都走了,你还站着发什么楞?江湖上害人的花样可多着呢!”
  尹天骐双目紧闭,站在那里,身躯起了轻微的颤动,只是一声不作。
  矮小黑影口中“咦”了一声,飘然落到尹天骐面前,目光一注,不觉脸色微变,摇摇头道:“这小子还是着了人家的道,耿老儿怎么派出这样一个雏儿来?”
  双手抱起尹天骐身子,凌空疾射而去。
  尹天骐一觉醒转,睁开眼来,发觉自己竟然好端端躺在客栈床铺之上!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急急翻身坐起,想起昨晚经过,恍如梦境一般,心中不觉大奇。
  这明明是事实,昨晚睡梦之中,隐隐听到女子哭泣呼救之声,自己赶去,看到那采花淫贼正在以刀肋迫一个女子。
  自己穿窗而入,赶走淫贼,窗外有了叱喝,反而把自己当作淫贼。
  三人围攻而上,激战之中,才发现那使刀汉子就是采花贼!
  后来自己奋力逼退其余两人,正待施展“乾元指”向淫贼下手,身后突然悄无声息的拍来一掌,那人赫然竟是呼救的女子!
  后来……这事情发生的太离奇,更不合情理,莫非真是作梦?啊,不,还有,那屋檐上蹲着说话的那个矮小黑影,好像就是对房喝醉了酒的老道!
  事情厉厉如绘,又不像是梦,那么后来呢?他渐渐想起,自己在一声大喝之后,突感眼前发黑,几乎栽倒,似乎中了人暗算,自己竭力稳住身子,后来……是了,自己准是中了贼人暗算,是对房那个老道救回来的!
  一念及此,立即运气检查全身,丝毫不觉有异,这就一跃下床,急急开门出去。
  只见一名夥计正在房外伺候,他瞧到尹天骐,似乎怔的一怔,立时迎了上来,陪笑道:“客官起来了,小的正要来催你老 起床,客官若要赶路,这时候就该起来了。”
  尹天骐急急问道:“夥计,对面那位老道长起来了么?”
  店伙望望他,低笑道:“那位老道爷,昨晚喝醉了酒,醉酒未醒,还没起来呢。”
  突听对房“咄”了一声,一个苍老声音接着说道:“谁说老道昨晚醉了酒?喝酒的人,那一个没有吐过?”
  房门启处,但见一个头椎道髻,身穿灰布道袍的矮小老道,瞪着两颗豆眼,当门而立。
  那店伙似是吃了一惊,脚下连连退后,陪笑道:“老道爷说……说的是……”
  尹天骐忙双拳一抱,恭敬的道:“道长请了。”
  矮小老道摸了一把山羊胡子,点点头道:“小伙子,你认识老道?”
  尹天骐被他问的一旺,还没开口!
  矮小老道朝店伙微微一笑道:“你还站在这里作甚?”
  那店伙只觉老道眼中,忽然射出两条比线还细的电光,直瞧得心头发毛,连声应是,退了出去。
  矮小老道笑了笑道:“小伙子,到老道屋里坐坐吧?”
  尹天骐跟着走进老道屋中,慌忙拜了下去,道:“昨晚多蒙道长施救,晚辈特来叩谢。”
  矮小老道呵呵笑道:“小伙子,你运道还算不错,昨晚不但中了人家一记阴手,伤及肝脏,而且还被斑蛇毒针,刺中掌心,若非遇上老道,这条小命,早就完蛋大吉。”
  尹天骐自然听师傅说过,“阴手”是旁门中一种极为阴毒的功夫,击中人身,当时并无感觉。
  必须等三天五天或是七天之后,才会发作,伤发无救。
  此刻听说自己被人“阴手”潜伤肝脏,不禁想起昨晚那女子一个站立不稳,往前进来,她手肘曾经撞上自己右肋!
  啊,“斑蛇毒针”!
  不错,最后自己和她对了一掌,那时掌心确曾感到微微一麻。
  这就奇了,自己闻声赶去,原是一番好意,和她无怨无仇,何以竟要向自己连施毒手呢?心中愈觉疑窦纵生,剑眉微拢,忍不住道:“晚辈那是中了那位姑娘的暗算?”
  矮小老道笑道:“你想还会是谁?”
  尹天骐道:“晚辈和她素不相识,更无怨仇可言,不知何以要向晚辈下此毒手?”
  矮小老道捻须道:“你师傅害在铁面二个字上,江湖中记得他仇恨的人,自然不在少数,他们极可能看出你是耿老儿的徒弟了。但如以你身手来说,原不该伤在那女娃儿的阴手和斑蛇毒针之下,昨晚这场无妄之灾,只怪你小伙子江湖经验太浅。”
  尹天骐道:“道长说的极是。”
  矮小老道耸着肩膀,嘻的笑道:“这就是经验,下次再碰上女子,就得特别当心,别看她们弱不禁风,出手毒辣;男人们真是望尘莫及,老道一生,从不和女人打交道,也就在此。”
  尹天骐被他说的俊脸一红,一面说道:“道长认识家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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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昆仑一脚
  矮小老道笑道:“自然认识,不然,老道怎会一眼就认出你是耿老儿的徒弟?”
  尹天骐肃然道:“晚辈不知道长是家师故友,多多失礼?不知道长名号如何称呼?”
  矮小老道嘻嘻一笑,道:“老道已有多年没在江湖走动。当年和令师相识的时候,还没穿上这身道装,如今若是遇上令师,只怕也认不出来了。”
  说到这里,忽然啊了一声,问道:“你师傅可曾和你说过武林四友么?”
  尹天骐心中暗道:“武林四友中,果然没有一个老道。”一面恭敬的道:“晚辈听家师说过。”
  矮小老道说道:“你说说看?”
  尹天骐道:“昔年江湖上流传着四句话,那是黄山一剑,铁面一判,昆仑一脚,关东一拳。”
  矮小老道呵呵笑道:“不错!小伙子,你看看老道这个!”
  说着,忽然跷起脚来!
  他这一举右脚,赫然是一双金光灿然的铜脚!
  尹天骐慌忙拜了下去,道:“原来老道长就是平老前辈。”
  昆仑一脚平一波,三十年前,在江湖上可说是大大有名的人物!
  昆仑一派,不在九大门派之中,那是因为昆仑派的人,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但昆仑绝技“云龙八大式”,却是名驰天下,无人不知。
  平一波当年最拿手的武功,却不是“云龙八大式”,而是他自创的“迷魂脚”,据说他把你踢了出去,你还不知道这一脚是从哪里飞来的?大家就送了他一个外号,叫做“昆仑一脚”。
  后来据说被仇家暗算,中了一种剧毒暗器,锯去一脚,他装了一双铜脚,故大家在背后就叫他平一跛。
  以为他脚上功夫就此完了,那知平一波装了铜脚,更是厉害,和他动手的人,但见黄影一闪,躲无可躲,中了他铜脚,纵然不死,也得身负重创。
  平一波自从自己中了毒药暗器,锯去一脚之后,痛定思痛,就穷研医经药典,对解救各种毒药暗器一道,尤有独到之解。
  但最近二十年来,这昆仑一脚,突然没了踪影,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原来他已经出家当了道士。
  闲言表过,却说尹天骐堪堪拜了下去,矮小老道袍袖轻轻一拂,一股无形潜力托住尹天骐身子,一面呵珂笑道:“老道见不得这些俗礼,小伙子快坐下来再说。”
  一面接着说道:“平一波是我昔日俗家姓名,已有多年不用,如今当了道士,大家因我装着一双铜脚,就叫我铜脚道人,听惯了,觉得这名字实在比什么真,什么修要好的多。”
  尹天骐点点头,应了声是。
  铜脚道人望着尹天骐,又道:“老道听说你师傅当了武林盟主,你小伙子一个人到哪里去?”
  尹天骐道:“晚辈奉家师之命,前往川西有事。”
  铜脚道人点点头道:“年轻人自该在江湖上厉练厉练,这也没错,只是你师傅生性耿直,仇家不在少数,这些人对你师傅奈何不得,但对付你,却足够有余。昨晚之事,就是一个例子,江湖上的牛鬼蛇神,各种伎俩,都使的出来,今后可得小心。”
  尹天骐道:“老前辈说的极是,晚辈自当谨记。”
  铜脚道人嘻嘻的笑道:“光记住有什么用?来,老道送你一件东西。”
  转身从床前小几上,抱起一只小木箱,开启箱盖,取出张薄如蝉翼的面具,随手递了过来,并且说道:“小伙子,离开客店,把马匹卖了,出城之后,戴上这个,赶到建始,再去买─匹马代步,就没人认得你出来了。”
  尹天骐双手接过,说道:“老前辈,这是人皮面具么?”
  铜脚道人笑了笑道:“不错,这是老道精制的面具,但和江湖一般人皮面具,稍有不同,戴在脸上和天生无异,不虑被人家看出破绽。你看,老道不是也戴了这劳什子,江湖上有谁能认得出我就是平一跛!”
  尹天骐心中暗道:“原来他也戴着人皮面具!”一面说道:“多谢老前辈厚赐。”
  钢脚道人又从小本箱中取出一个磁瓶,递给尹天骐道:“不用谢,老道和你师傅说的上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这可不是我老道硬要往自己的脸上贴金,咱们武林四友,总不会是假的,诺,这瓶药你也收了。”
  尹天骐抬头道:“老前辈……”
  铜脚道人嘻的笑道:“小伙子,你莫小视了它,这是老道用一欢右脚换来的,嘻嘻,你总听师傅说过,当年老道被人家暗算,锯去右脚的事。这就是老道化了十年心血,研制的辟毒丹,专解各种暗器上的剧毒,只要嚼烂了敷在患处,内服外敷,无不药到毒除,行走江湖,带上一瓶,有备无患,昨晚你中了斑蛇毒针,就是它治好的。”
  尹天骐道:“老前辈厚爱,晚辈拜受了。”
  铜脚道人耸耸肩道:“好了,你该走子,老道也有事去。”
  尹天骐姑起身恭敬的道:“晚辈告辞了。”
  铜脚道人跟着站起,叮嘱道:“小伙子,别忘了离开这里,定要把马卖了,你这匹马,人家认得出来的。”
  说完,背起药箱,飘然朝外行去。
  尹天骐听他一再叮嘱自己把马卖了,心中暗暗忖道:“这位老前辈说的也是有理,临行之时,师傅也嘱咐自己,路上务必隐秘行藏,经过昨晚这场是非,自己还没入川,就已被人家看出师门来历,如何还能去暗中查访青城那件公案?”
  心中想着,只见一名店伙迎了上来,笑道:“客官脸水凉了,小的替你去换一盆来。”
  尹天骐道:“不用了。”
  店伙道:“原来客官和那位老道爷还是旧识?”
  尹天骐随口道:“从前见过。”
  店伙又道:“那者道爷是那一座观里的?”
  尹天骐笑了笑道:“是游方道士。”
  店伙笑道:“是啊,昨天小的就在庙门口看他替一个小叫化医烂疥疮,这老道爷真是好人,客官知不知道他的道号?”
  尹又骐突然心中一动,瞧了他一眼,摇头道:“不知道。”
  那店伙十分机警,忙道:“客官可要小的替你去准备早点?”
  尹天骐道:“早点不用准备了,我却有一件事要托你代劳。”
  店伙道:“客官有什么事,但请吩咐。”
  尹天骐道:“我要雇船入川,那匹马,请你给我去卖了。”
  店伙道:“这个容易,咱们城里,就有四五家马厂,小的立时叫人给你老送到马厂里去缴了就是,不知你者要卖多少银子?”
  尹天骐道:“随他们出个价就是了。”
  店伙又道:“你老要雇船,可要小的顺便替你老雇好了?”
  尹天骐道:“我想吃了午饭再走,船倒不急。”
  店伙唯唯应是,退了出去。
  尹天骐回到房中,洗了把脸,不多一回,那店伙匆匆进来,陪笑道:“客官,你老的马匹,小的托人送去马厂里缴了,据说这几天到的马匹多,价钱就低了些,客官又急着要走,一共只卖了十七两三线银子……”
  说着把银子放到桌上。
  尹天骐道:“卖了就好。”
  随手拿起一锭银子,递去道:“夥计,这是给你的。”
  店伙接过银子,连连称谢。
  尹天骐等店伙退走,就取起包袱,到柜上付过银子,扬长出门。
  刚跨出客店,只听店伙追了出来,说道:“客官不是说要吃了午饭再走,怎么的就动身呢?”
  这店伙当真招待周到,但使人觉得他好像过份殷勤了些!
  尹天骐对这位店伙早就心存怀疑,淡淡一笑道:“是的,我在这里吃了午饭再走,此刻看一个朋友……”
  口中说着,人却并没稍停,直向大街行去。
  目光转动,脚下突然加紧,在大街上打了个转,就迳奔西,出得城来,这一带山岗起伏,树林绵密,尹天骐迅速回目四顾,身形一闪,疾如箭射,即往林中投去。
  他堪堪进入林中,但听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似是从城中方向赶来,举目望去,但见一个灰衣汉子,纵马急驰,打林前驰过,朝西而去。
  尹天骐看的心中不由一动,忖道:“莫非此人就是昨晚贼人一党,追踪自己来的,真要如此,这一路上,倒得小心才好。”
  心中想着,从包袱中取出一件长衫,穿到身上,然后把铜脚道人送给自己的人皮面具,蒙到脸上。
  他因自己这个包袱,也许给人认的出来,略为收拾,索性把它丢弃,压在一块大石底下。
  诸事停当,才轻轻闪出树林,走到溪边,朝水中看出。
  果见水中人影,变成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人,正好身上换了一件蓝布长衫,这一来,活像一个不第秀才。
  不觉对着人影,微微一笑,但见那水中人影也朝自己微微一笑,心中暗想:“自己曾听师傅说过,戴了人皮面具的人,大都面色冷漠,没有表情,极易辨认,如今自己戴了面具,却和天生一般无二,难怪铜脚老前辈说他精制的面具与众不同。”
  这时正当赶集的时候,路上往来的人络绎不绝。
  尹天骐迈开大步,朝大路上行去。
  中午时分,在路旁一处卖酒食的松棚下打尖,又见一匹快马,从自己来路疾驰而来。
  那马上汉子,在经过松棚之时,忽然勒住马缰,朝棚下歇脚的人打量了几眼,才纵马而去。
  尹天骐瞧在眼里,不禁暗暗皱了下眉,心想:“看来这些人,当真是冲着自己来的了。”
  吃了一碗面,继续上路,他易容改装,混在旅客之中,当然不易被人发觉,傍晚到达建始,找了一家大客栈落脚,这一晚,倒是平静无事。
  第二天,尹天骐在马贩手上,买了一匹马代步,出城不久,就听到身后銮铃齐鸣,一匹快马,急驰而来。
  马上一名灰衣汉子,侧脸朝尹天骐注视了一眼,就得得地奔了出去。
  尹天骐暗暗哼了一声:“真是阴魂不散,若非师傅叮嘱自己,路上隐秘行藏,不可锋芒太露,贼人们这般苦苦追踪,真该教训教训他们。”
  赶到施南,已是午牌时光,大街上一家叫做武陵春的酒楼,此刻刀勺声响,和跑堂的尖声吆喝,响成一片!
  一阵阵酒肉香味,随风飘散,闻的人馋涎欲滴!
  尹天骐在楼前下马,早有夥计拢住马头,一面招呼道:“相公请上楼雅座。”
  尹天骐上得楼来,目光一转,这楼上差不多已有了八成坐头,两名堂倌正在忙着送酒送菜,自己找了一张空桌坐下。
  不多一回,那堂倌倒了一盅茶,送到面前,含笑道:“相公要些什么?” 尹天骐要过酒菜,目光一转,发现左首靠窗一张桌上,坐着一个青衫少年,手托酒杯,凭栏看着街景。
  侧面望去,只觉此人生得眉清目秀,仪表萧洒,敢情是位读书相公。
  心中想着,但听楼下一声马嘶,接着楼梯一阵登登直响,走上一个灰衣汉子,他在楼梯口站定,目光只朝全堂食客不住的打量。
  尹天骐和他目光一对,认出正是昨天中午和今天早上,两次遇上的那个灰衣汉子,心中暗想:“莫非他已对自己起了怀疑?否则那有这般凑巧?”
  正好堂倌送来酒菜,尹天骐装作没事一般,正待举筷!
  那灰衣汉子一眼看到尹天骐,突然走了过来,嘿然笑道:“如果兄弟记忆不错,咱们该是第三次见面了。”
  尹天骐抬头道:“兄台大概看错人了。”
  灰衣汉子冷冷说道,“你从那里来的!”
  尹天骐皱皱眉道:“兄台是……”
  灰衣汉子道:“不用问我是谁,先回答我,你是从那里来的?”
  他这粗鲁举动,立即引起许多食客朝两人望来。
  尹天骐道:“在下从归州来。”
  灰衣汉子道:“往那里去!”
  尹天骐道:“到重庆府探亲。”
  灰衣汉子突然一探手,抓住了尹天骐的右腕,哼道:“你说的是真话么!”
  尹天骐耐着性子,故作惊慌,道:“你……这是做什么!”
  灰衣汉子一把扣住尹天骐腕脉,见他手上丝毫没有力气,也不见有何抗拒,便缓缓松开手把,并说道:“朋友叫什么名子?”
  尹天骐道:“在下姓张,兄台究有何事?”
  灰衣汉子嘿了一声,转身朝楼下走去。
  许多食客见那灰衣汉子这等蛮横,都脸有愤色。
  只听一个清朗声音说道:“这人好生无礼,兄台也未免太好话了!”
  尹天骐回头看去,说话的正是那个青衫少年,不觉笑了笑道:“出门人能忍就忍,犯不着和这种人计较。”
  这话倒也切合他目前的身份,一个穷秀才,那敢和粗人计较!
  他这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越发显得唇红齿白,略带妩媚!
  尹天骐怔的一怔,只觉这青衫少年,似乎有些面善,只是想不起在那里见过,这就拱拱手道:“兄台好说,兄弟还没请教贵姓。”
  青衫少年还礼道:“小弟姓何,草字云骧,兄台如何称呼?”
  尹天骐道:“在下张……文龙。”
  他捏造名字,口中自然迟缓了一下。
  何云骧笑了笑道:“张兄如不嫌弃,还是移到小弟一桌上来,萍水相逢,正好借酒论交。”
  尹天骐因人家说了出来,盛情难却,这就含笑道:“何兄错爱,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何云骧大喜道:“张兄请坐。”
  ─面大声叫道:“快把张兄杯筷移过来,再去添些酒菜,我要和张兄痛饮几杯。”
  堂倌连声应是,把尹天骐的酒菜杯筷,一齐搬到靠窗桌上,又去烫了一壶酒来。
  何云骧替尹天骐斟满了酒,然后举杯道:“来,小弟敬张兄一杯。”
  两人对干了一杯,何云骧问道:“张兄是到那里去的?”
  尹天骐道:“在下是去重庆探亲。”
  何云骧喜道:“这样就好,小弟是到黔江去的,咱们有一段顺路,正好结伴而行。”
  尹天骐道:“何兄去黔江,不知有何贵干?”
  何云骧道:“小弟姨父就住在黔江,啊,是了,张兄路过黔江,正好和小弟盘桓几天再走。”
  两人边谈边吃,倒也谈的极是投机。
  饭后,何云骧抢着会过酒账,他出尹阔绰,随手赏了堂倌一锭银,两名堂倌,连声称谢。
  两人并肩走下楼梯,跨出大门,早有店中小厮,牵着马匹祠候,何云骧又取了一锭银子,赏给牵马的小厮。
  尹天骐心中暗道:“看来这位何兄,是个富贵人家的子第。”
  心中想着,就翻身跨上马背。
  何云骧当真是个文弱书生,那小厮给他拢住了马头,他手攀鞍,化了很大的力气,才算坐上马背,回头朝尹天骐笑道:“小弟平时很少骑马,别叫张兄见笑。”
  这一带是川、鄂、湘三省交界的地方,地势偏僻,县与县之间,只有窄窄的黄泥路,有时两边高山峻岭,仅容一骑。
  两人出了施南府,就是崎岖山路,何云骧让尹天骐走在前面,两匹马一前一后,向西行去。
  尹天骐因有何云骧同行,也不愿路人看出他是个会武的人,自然不好纵马疾驰,奔的太快。
  何云骧更是骑术不精,时常落后,赶到宣恩,进得城来,已是上灯时候。
  何云骧一带马缰,赶上一步,笑着问道:“张兄可曾到过宣恩么?”
  尹天骐道:“在下还是第一次来。”
  何云骧笑道:“那还是由小弟带路,宣恩城里,只有一家三和栈,还算乾净,咱们就到三和客栈歇脚好了。”
  他自告奋勇,一夹马腹,领先在前面。
  一回工夫,到了客栈门口,何云骧回头道:“张兄到了。”
  手中一勒缰绳,马还没有停妥,他就翻身跨了下来,一脚落地,另一双靴子却套在蹬里,来不及取出。
  但听他口中惊啊一声,一跤摔到地上,连声叫着“啊哟”。
  尹天骐吃了一惊,慌忙一跃下马,急急问道;“何兄可曾摔伤了么?”
  说着,正待伸手去扶。
  何云骧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皱皱眉道:“还好,小弟大概扭了筋。”
  这时三和客栈的店伙,也急急赶了出来,替两人牵过马匹,另一名店伙迎着说道:“小的扶相公进去。”
  何云骧道:“不用了,你在前面领路,要两间清静的上房。”
  尹天骐道:“何兄,还是在下扶你吧。”
  何云骧弯着腰道:“不敢有劳张兄,小弟只要搭一把就好了。”
  一面伸过手去,搭在尹天骐肩头,一拐一拐的往里走去。
  店伙领着两人,直到上房,打开房门,进去点上了灯陪笑道:“两位相公,请到里面坐。”
  何云骧扶在尹天骐肩头,跨进房门,走到靠窗椅子边上,道:“真该谢谢张兄了。”
  右手一缩,缓缓朝椅上坐下,就在他坐下之时,手肘无意间在尹天骐腰边上碰了一下,那里正是尹天骐插着判官笔的地方。
  尹天骐道:“何兄不用客气,快看看扭伤了什么地方?”
  何云骧伸手揉着足踝,一面气怒的道:“这里的店伙,真也没了眼睛,明明看到我们来了,也不赶快出来,替我拢住马头,真是岂有此理。”
  尹天骐听的暗暗好笑,你不怪自己太以性急,却怪起店伙来了。
  店伙送来脸水,一面伺候道:“相公好些了么?”
  何云骧重重哼了一声道:“都是你们,瞧到我们到了门口,还不赶快出来,替我拢住马头。”
  店伙连连陪笑道:“是,是,小的就是慢了一步,倒叫相公摔了跤。”
  何云骧道:“我们要的两间房,还有一间在哪里?”
  店伙忙道:“是,是,还有一间,就在隔壁。”
  何云骧抬脸道:“张兄,你也该去洗把脸,不用照顾小弟。”
  尹天骐回房洗了把脸,店伙进来问道:“客官,可要小的吩咐厨下准备晚餐?”
  尹天骐道:“何兄摔伤了脚,不便行动,自然在店里吃了。”
  店伙唯唯应是,退了出去。
  尹天骐回到何云骧房中,只见他攒着眉头,不住的揉足,不觉说道:“何兄扭伤足躁,还是要店伙提一桶热水来,活活血脉。”
  何云骧摇摇头,道:“不用了,小弟休息一晚,也许会好的,只是明天怕不能骑马赶路了。”
  尹天骐笑道:“何兄赶去黔江,最多不过一天路程,在这里多住上一天,等养好足伤再走,那也不迟。”
  何云骧攒攒眉道:“路是不远,只是小弟身有急事,明天非赶到不可,唉,真是要命……”
  尹天骐道:“何兄究有什么急事,非赶去不成?”
  何云骧忽然眼珠一转,沉吟道:“明天张兄赶到黔江,只怕天色已晚,要在黔江落店了?”
  尹天骐道:“何兄有什么事吗?”
  何云骧道:“小弟想奉托一事,不知张兄是否方便?”
  尹天骐道:“何兄请说,兄弟办得到的,自当代劳。”
  何云骧道:“家姨父是住在黔江不到的石门坎,是张兄必经之路的,小弟想请张兄顺便替我捎一封信去。”
  尹天骐道:“既是顺路,捎一封信的事,小弟自可办到。”
  何云骧喜道:“只是麻烦张兄,小弟过意不去。”
  尹天骐道:“些许小事,何须挂齿?”
  正说之间,店伙已替两人送来晚餐。
  何云骧本来是个健谈的人,但这一顿饭,却是食难下咽,不住的攒着双眉。
  尹天骐心知他敢情是扭伤脚踝,不大好受,饭后就起身道:“何兄还是早些休息吧。”
  何去骧两眼望着尹天骐,点了点头道:“小弟修好书信,明日一朝,再送与张兄,那就劳张兄费神了。”
  尹天骐回转自己房中,也就熄灯上床。
  想起一连两天,沿路都有灰衣汉子骑马追踪,看来这一批贼党,果然和师傅有着极深的宿怨,居然连自己都不肯放过。
  自己奉命赶去川西,负有侦查青城派失事的任务,师傅一再叮嘱,务必隐秘行藏,才不致为对方察觉。
  若非前日遇上铜脚老前辈,送了自己一张面具,自己纵然不怕,但终究节外生枝,徒招许多麻烦。
  心念转动,只听隔壁何云骧在床上辗转反侧,似是扭伤了脚,疼得他难以入睡,他心中暗暗觉得好笑!
  这位何兄当真娇养惯了,这么一点轻伤,就忍不住!
  一宵易过,翌日早晨,尹天骐漱洗之后,就往隔壁房走去。
  何云骧也已起来,他一晚未睡,脸色显得有些苍白,独自坐在床沿上,似在想着心事,一眼看到尹天骐,立即含笑道:“张兄起来了?”
  尹天骐问道:“何兄脚伤,是否好一些了?”
  何云骧攒攒眉道:“小弟一晚未曾合眼,大概连张兄也吵得没有睡好?”
  尹天骐道:“我看何兄还是找个伤科大夫看看的好。”
  何云骧点点头,苦笑道:“张兄说的极是,小弟原想和张兄结伴同行,看来是走不成了。”
  尹天骐道:“何兄还是在这里养息一天再走吧,不知书信写好了没有?”
  何云骧瞪眼望望尹天骐,点点头,从几上取过一封信来,说道:“信是写好了,只是……”
  尹天骐笑道:“何兄毋须客气,兄弟原是顺路。”
  何云骧欲言又止,微微叹息了一声,手中拿着书信,双目一抬,说道:“小弟心里乱得很……”
  尹天骐道:“何兄也不用焦急,这点轻伤,养息一二天,也就好了,兄弟自会把书信送到,何兄但请放心。”
  何云骧点点头,道:“小弟已在信封上写了地址,那就拜托张兄了。”
  说着,把书信递了过来。
  尹天骐看他递来书信,右手似在微微发抖,当下也并未在意,接过书信,往怀里一塞,说道:“何兄还有什么话要交待么?”
  何云骧脸色苍白,微微摇头道:“没有了。”
  尹天骐道:“那么兄弟就要走了。”
  何云骧两道眼神,流露出依依不舍之色,忍着疼痛站起身来,说道:“张兄前途珍重。”
  尹天骐道:“何兄不劳相送,后会有期,兄弟走了。”
  何云骧拐着脚送到门口,黯然道:“张兄,此地一别,不知何日再能把晤?”尹天骐心头一阵感动,回身道:“兄弟探亲回来,自当专程到黔江拜候何兄。”
  何去骧凄凉一笑道:“但愿如此。”
  尹天骐身往外行去,会了店账,步出客栈,从店伙手中接过马匹,翻身上马,一路朝西兼程。
  中午在咸丰打了个尖,一路没再遇上骑马追踪的灰衣汉子,敢情贼党找不到自己,没有再追下来。
  傍晚时分,离黔江不远,尹天骐探怀取出何云骧的信来。低头一瞧,只见信封上写着:“敬烦张兄袖交石门坎大槐树刘宅,姨父大人面启。”
  字迹娟秀,倒似出于女子手笔!
  眼看前面山麓树林之间,炊烟袅袅,似是一处镇集,不知是不是石门坎?当下就一夹马腹,朝那小镇驰去。
  赶到镇上,原来这里只有数十户人家,依山而居。
  尹天骐略一打量,就翻身下马,一手牵着牲口,走近一家草舍门前,朝一个老者拱拱手道:“请问老丈,这里可是石门坎么?”
  那老者含笑道:“正是,不知尊客要找哪一家?”
  尹天骐道:“在下要找大槐树刘宅,请问从那里去?”
  那老者朝北一指,道:“大槐树,从这里去,还有半里来路那里确有一所大宅,尊客转过山脚,就可以看到,只不知他们是不是姓刘?”
  尹天骐道:“多谢老丈,那大概就不会错了。”
  说完,拱拱手重又上马,依着老者指点,往北赶去。
  转过一座小山,果见山麓间有一棵数人合抱的高大槐树,远远望去,矗立如盖!
  在槐树下方的一片空地上,盖着一座庄院,背山而起,想来就是刘宅了。
  这时暮霭渐深,四外一片苍茫,眼看天色快黑!
  尹天骐心头暗暗焦急,一夹马腹,纵马奔到庄前,跃下马背,匆匆把马匹栓在一块大石上,就朝庄院走去。
  跨上石阶,正待举手拍门,原来两扇大门,只是虚掩着,并没关上,轻轻一推,便自呀然开启。
  但见里面庭堂深邃,望去一片阴暗,不见一人!
  心中不禁大奇,偌大一座庄院,怎会不见人影?不觉举步迳自走了进去,到达二门,依然不见有人出来,脚下一停,一面大声问道:“里面有人么?”
  过了半响,还是没人回答,生似无人居住的空宅一般,但何云骧明明说这里是他姨父的家!
  尹天骐暗暗皱厂下眉,跨进二门,越过天井,又在阶前停了下来。
  这回他看清楚了,庭上白幔高悬,赫然停放着一具黑漆棺木!
  旷野之间,孤零零的一座空宅,已使人有阴森之感,何况又在天色将黑之际,四外本已暗影幢幢,这素幔桐棺,更增加了大厅上的森森鬼气!
  尹天骐纵然胆大,但处此情景,也不觉有些机伶伶的感觉,心中暗道:“这刘宅就是死了人,停棺在此,也不该一个人都没有?”
  想到这里,提气叫道:“屋里有人么?”
  这一声,他凝足真气而发,声音极为响亮,那知过一阵,依然不见有人答应。
  尹天骐自言自语的道:“这就奇了,难道何云骧也不知道这座大宅,已经没人居住了?”
  不由望了手中信封─眼,暗想:“看来这封信,是无法递又给他姨父了。”
  “啊!这棺中死者,不知是什么人?会不会是何兄的姨父?”
  心念一动,举步跨上大厅,直向那具棺木走去。
  到得近前,探手取出火摺子,随手晃亮,正待俯身瞧瞧死者姓名,陡见棺上压着一张纸条!
  略一迟疑,伸手取起白纸,但见纸上─行字迹,墨水未干,写的竟是:“小伙子,你又上当了!”
  尹天骐看的不禁一呆,看这留字的人的口气,极似昆仑一脚铜脚老前辈。
  “上当”,自己受人之托,代递一封信,如何能算“上当?”
  想到这里,不禁对手中这封密封的书信,起了疑念,一手撕开封口,抽出一张素笺。
  低头瞧去,只见上面写着:“送上尹天骐一名”。
  七个娟秀字体,下面并无具名,只书了一个云朵,自是何云骧的记号了。
  尹天骐看的心头猛然一怔,暗道:“那何云骧原来竟是贼党,他已然看破了自己行藏,诿称摔伤了脚,托递书信,无非是想把自己骗来此地,自行投到!”
  想到这里,不觉怒哼一声:“好个贼子,你装作的真象!”
  一个箭步,掠到灵帏前面,伸手一掀,目光掠过,只见帏后地上,歪歪倒倒躺着十几个人,全被制住了穴道,动弹不得。
  这些人中,有老有少,有的身穿长袍,也有家人打扮,显然是早有预谋,只等自己上钩。
  要不是铜脚老前辈制住穴道,杀之不武,就让他们去吧!
  愤然放下布帏,大步走出庄院,解开缰绳,跃上马背,一带缰绳,循着原路,退出石门坎。
  刚到镇口,正待朝大路奔去!
  突听身后惊铃齐鸣,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疾驰而来,尹天骐不觉心头大怒,暗道:“贼党真要苦追不舍,今晚少不得叫你们认识厉害!”
  但听暮色之中,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前面可是张兄么?”
  这是何云骧的口音,他果然追上来了!
  尹天骐暗暗冷哼一声,带转马头,说道:“何兄腿伤好了么?”
  何云骧纵马急驰,赶到跟前,立即勒住马头,凝目望着尹氏骐吁了口气,举手拭拭汗水,道:“张兄走后,小弟想想还是放心不下,才一路紧赶而来,张兄也刚到吧?”
  尹天骐道:“何兄什么事放心不下?”
  何云骧突然压低声音道:“小弟自己来了,张兄不用再去,把信还给小弟,快快走吧,黔江不宜落店,小弟只能说到这里为止,张兄前途珍重。”
  尹天骐看他还要对自己假撇清,不觉气往上冲,剑眉一轩,朗朗笑道:“何兄你这番盛情,兄弟心领,书信方才已经送达,何兄来的正好,就请你转告他们,尹天骐并不是怕事的人,再要犯到我尹某手里,可没有今天这么便宜了。”
  何云骧脸色剧变,身躯陡然一震,惊疑的道:“你……你真的把信送去了?”尹天骐笑道:“难道还是假的?何兄不防回去瞧瞧!”
  说完,一抖缰绳,掉转马头,正待离去。
  何云骧急道:“尹……尹兄请留步。”
  尹天骐星目放光,不耐的道:“你还有什么说的?”
  何云骧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欲言又止,半晌才自含幽怨,低低的道:“尹少侠面前,我也不想再隐瞒了,贱妾实是女儿之身,名叫贺云娘……”
  尹天骐突然“哦”了一声,道:“姑娘大概就是前晚的红衣女子了?在下拜领姑娘一记‘阴手’,和一支斑蛇毒针,总算在下命长,没死在姑娘手下。”
  贺云娘脸有愧色,俯首道:“贱妾奉命行事,身不由己,昨日和少侠并肩同行,觉得尹少侠实是人间龙凤,不忍你再涉奇险,少侠能够安然退出,实出贱妾意外之事。贱妾欲助无能,只有向少侠进一己衷言,你此去川西,险阻重重,无异自投罗网,为少侠计,川西之行,还是不去的好。”
  尹天骐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呆得一呆,拱拱手道:“贺姑娘如此关照,在下深感盛意,不过在下师命难违,川西就是龙潭虎穴,在下既然敢来,自无中途退出之理,姑娘请回吧!”
  贺云娘道:“贱妾不能多耽,少侠决心要去川西,贱妾也不能勉,但愿你沿途小心……”
  话声未落,但听两声凄厉长啸,远远传来!
  贺云娘听得脸色大变,急急说道:“尹少侠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
  尹天骐剑眉轩动,冷笑道:“既然有人冲着尹某而来,我倒要瞧瞧究竟是些什么牛鬼蛇神?”
  贺云娘急的连连挥手,叹息一声道:“现在再走,已经来不及了。”
  一面只好大声说道:“小弟怕张兄找不到大槐树刘庄,才急急纵马赶来,张兄怎好过门不入?”
  尹天骐心中暗道:“此女如此善变,不知她方才说的,是真是假?”
  ─面朗笑道:“刘庄,在下去过了,你这点伎俩,在下已经领教……”
  嘶!嘶!两道人影,已经疾如流星,泄落当场!
  尹天骐举目望去,黑暗之中,只见飞落马前的两个形如僵尸的枯瘦老头!
  两人一式穿着长仅及膝的黑衫,面色惨黄,肌肉内陷,只剩了一身支离瘦骨,双目微合,并肩站立当地,一动不动,好像在打着瞌睡。
  贺云娘一见两人,慌忙翻身下马,躬身道:“晚辈贺云娘,参见两位护法老前辈。”
  右边一个枯瘦老人三角眼微睁一线,阴森的道:“这小子就是尹天骐么?”
  贺云娘道:“他自称张文龙,说是去重庆府投亲的,晚辈不知他是不是尹天骐?是以想约他到刘庄去……”
  右首枯瘦老人没待她说完,森然一笑道:“就凭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那有这么麻烦?把他宰了就好。”
  尹天骐不知这个枯瘦老人来历,但看他们一副僵死般模样,分明练成了旁门中极厉害的阴功,心中早已存了几分戒心。
  此刻听厂那枯瘦老人的话,不觉心头火发,身形一挺,飞落地面?伸手揭下面具,朗笑道:“尹天骐就在这里,你们两个三分不像人,七分不像鬼的东西,有本领就把小爷宰了。”
  左边一个双目微睁,从眼缝中射出两道森森寒芒,盯注着尹天骐,阴笑道:“后生小辈,在老夫两人面前,你敢这般无礼?”
  尹天骐俊目含光,冷笑道:“有何不敢?”
  右边一个道:“你可知老夫两人是谁么?”
  尹天骐正待答话,陡听耳边传来一丝极细的声音说道:“这两个老魔头,就是飞天双尸赫连兄弟,你不是他们对手,快快退开。”
  尹天骐听出这说话的正是铜脚道人,不禁心头一喜,但听说眼前两人,竟是昔年凶名久着的飞天双尸赫连兄弟,心头又是暗暗一惊。
  自己曾听师傅说过,这两人原是一对孪生兄弟,一个叫赫连飞,一个叫赫连天,早在三十年前,就已名满绿林。
  只是他们除了兄弟两人,同行同止,从不和武林中人来往,作事心狠手辣,当年不知有多少成名人物毁在他们手下。
  后来听说被一位隐名异人不知用什么神功慑服,已有多年不曾在江湖露面,也有人传言他们已经死了,想不到今天会在此地出现。
  心念转动,原是一瞬间的事,但见站在左首的赫连飞突然双目乍睁沉声说道:“何方高人,隐身树上,怎么不现出身来,让老夫兄弟见识见识?”
  这下,听的尹天骐不由大吃一惊,试想铜脚道人以束气成丝,千里传音之术和自己说话,居然被他听出声来,这份功力。岂不骇人?但听远处树上,有人低声笑道:“你们两个老怪物,巴巴的赶来,和人家娃儿叫阵,真是年纪活在狗身上了。”
  赫连飞怒哼道:“胡说,老夫兄弟只是路过此地,凭这小子,难道还要咱们动手?”
  那人道:“说的好听,那么你们两个老怪物,干么要拦着人家娃儿?”
  赫连天阴声道:“朋友是什么人?”
  那人道:“我只是看不惯你们以大欺小,你管我老人家是谁?”
  赫连飞阴声道:“朋友再不现身,却要老夫兄弟请么?”
  那人轻笑道:“不敢当,我要少陪了。”
  他话声方落,突听一声沉哼,飞天双尸两道人影,急如电射,凌空朝数丈外一棵大树上扑去!
  适时,但听一声大笑,从那大树上飞起一道黑影,抢先一步,朝北投去。
  飞天双尸那里肯舍,尾随着那道人影,紧紧迫了下去。
  这三人的身法,当真快得如同划空流星,一闪而逝,几乎使人看不清楚!
  尹天骐心知铜脚老胆辈有意把两个老魔引开,正待转身,听见有首树林中,刷、刷、刷,几声轻响人影闪动,现出十几个人来。
  为首一个长髯老者,身材魁梧,面如死灰,穿着一件长衫,尹天骐在刘宅灵帏后见过此人,那时穴道受制,躺在地上。
  稍后一个身穿黑衫,面目深沉,手持青龙夺,正是在巴东和自己动过手的黑衫人。
  这两人身后,一排横列约有十人以上,大都不过三十左右,全都穿着深灰短服劲装,手中各自握了兵刃。
  尹天骐凝目望去,那夜使剑汉子,假扮采花淫贼的人,均在其中。
  贺云娘早已走了过去,朝长髯老者躬身陀礼。
  长髯老者低低问道:“两位老护法已经走了么?”
  贺云娘道:“二老追逐一个隐身树上的人去了。”
  长髯老者怒哼一声道:“那准是铜脚老道了!”
  尹天骐不知他们在说什么?眼看对方人手众多,心中暗暗忖道:“今晚说不得只好和他们舍命一拚了。”
  心念一动,立即翻起长衫,从腰间撤下判官笔,剑眉一轩,冷然说道:“诸位苦苦追踪,一再暗施诡计,究竟和在下有什么过节,今晚既然遇上了,在下正好向诸位讨个公道。”
  长髯老者面容冷肃,回顾左右?吩咐道:“不用和他多说,过去把他剁了!”
  尹天骐听的勃然大怒,喝道:“好个老贼,你们一起上,小爷未必怕了。”
  黑衫人身形一晃,倏地欺近,冷笑道:“小狗,拿命来吧!”
  青龙夺呼的一声,直劈过去。
  尹天骐心头气怒已极,大喝一声:“来得好。”
  判官笔奋力朝外磕去,两件兵刃一撞,响起一声金铁交鸣!
  黑衫人只觉手腕一阵酸麻,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尹天骐也被震的虎口发热,判官笔直往下沉的一沉。
  二人才只拆了一招,但听飒然风响中,已有四五条人影纷纷跃出!其中一个使剑的首先赶到,仆身探臂,一剑朝尹天骐背后急刺过来,这一剑来的悄无声息毒辣无比。
  尹天骐身形未转,业已发觉有人偷施袭击,心头更是愤怒,双足一错,判官笔一记“龙尾挥风”,向后封出。
  但听又是一声金铁狂鸣,那人长剑被震的直荡开去。尹天骐没再理会,左手振腕一指,朝黑衫人迎面点出。
  黑衫人闪身避开一指,青龙夺突然一紧,刷、刷、刷,连攻三招,锐厉风声,直逼面门。
  同时左右人影交闪,又有三个人扑了过来,这三个人使的都是单刀,刀光霍霍,分向尹天骐两侧攻到。
  那使剑汉子却也不弱,他被尹天骐一笔震退,眼看同伴跟着扑来,胆气一壮,立时挥动长剑,奋力进招。
  尹天骐武功再高,也不能敌得住五名一流好手。
  这一战打得沙飞石走,异常惨烈,但见人影盘旋,刀剑交错,笔芒夺影,相互流动,不时发出叮叮锵锵的金铁交鸣之声。
  尹天骐凭着师门绝艺,力敌五人,他一支八尺长的判官笔,洒出了点点笔影,专打人身三卜六处的穴道。
  尤其他左手振腕发指,嘶然指风,更是凌厉,围攻他的五人,真还不能不小心提防!
  就是这样,但此进彼退,配合攻敌,尹天骐仍是被他们困在核心,左冲右突,兀是无法占得上风。
  但人家为首的长髯老者,既是众人之首,武功自然更是了得,此刻依然面目冷森,站在那里观战。
  他身边还有五六名劲装汉子,也各自手执兵刃,并未加入战圈。
  尹天骐想到这里,心头更是焦急,猛地一声大喝,手中判官笔一记“力划鸿沟”,向四外扫出!
  笔锋闪过,但听呛呛呛呛,一片连响,把围攻四人手中的兵刃,都荡了开去,连人带笔,几似一点流星,直向黑衫人冲去。
  那黑衫人还真不敢和他拚命,向后一仰,连退数步。
  尹天骐笔锋洒开,寒芒如雨,挟着强凌的尖风,紧紧追击而上,其他四人,齐声叱喝,一剑三刀,同时向尹天骐身后袭至。
  尹天骐早已看准今晚众人之中,要以长髯老者和黑衫人武功最高,自己如能先伤了黑衫人,就可减少一个强敌。
  因此对追扑而来的四人,只施展听风辨器,趋闪躲避,手腕挥动,连攻了十几招,招捐都向黑衫人痛下杀着。
  铁面神判耿存亮的三十六式点穴笔法,招招紧接,笔势奥密,这一轮快攻,有如排山倒海,直逼得黑衫人没有还手之力,连连倒退,险象环生。
  那长髯老者眼看自己这边五人联手,还敌不住人家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脸色突然一沉,右手向前一挥。
  登时又有三道人影,飞扑入场。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要知听风辨器,躲闪敌人兵刃,只能临时应用,不能持久,尹天骐一口气攻出了十几招,正把黑衫人逼得连连后退之际,突觉身后使剑汉子,倏地欺近,一剑朝右肋刺。
  他此刻早已拚上了命,心念闪电一动,听风辨位,头未转顾,脚未移动,右手一挥,一记“回风舞柳”,奇快绝伦的朝身后劈去!
  人随笔转,旋若陀螺,口中冷喝一声:“就是你吧!”
  左手紧随右手,振腕一指,朝使剑汉子右肩点出。
  这一着,快得如同电光石火,他喝声出口,响起了声金铁大震,长剑已被判官笔荡开。
  便听一声闷哼,使剑汉子一条人影,应指直飞出去。
  尹天骐这一招虽是奇快绝伦,但黑衫人有此一缓之势,青龙夺立时乘机反击。
  同时那急扑而来的三人,也及时赶到,三柄单刀,分由三个方位攻出,瞬息之间重将尹天骐围在中间。
  尹天骐虽伤了对方一人,但此刻又平添三名好手,身落重用,更觉应付困难。
  一支判官笔奋力展开,只听一声洪亮的“阿弥陀佛”。接着但见一棵大树底下,现出了一个瘦高人影,徐徐说道:“诸位檀樾,且请住手!”
  原来是一个老和尚,双掌合十,目注战场,似是尚未弄清场中的情势,静待大家停手。
  月黑风高,夜色如漆,相距较远,只能看到人影,看不清面貌衣着。
  长髯老者因来人突然现身,身手似是极高,只因无法看清来的是谁?心中一急不觉冷喝道:“大家一齐加劲,除了小狗再说。”
  贺云娘低说一声:“我去。”
  身形一闪,飘身扑入战圈,手中长剑挑动,侧身欺入。
  以黑衫人为首的七人,正在环攻之际,听到长髯老者喝声,一齐加劲,尹天骐在一支青龙夺和六柄单刀全力抢攻之下,颇感不支!
  但差幸贺云娘适时介入,她明是助阵,但长剑左右挑动,反而把右方三名汉子架了开去。
  她长剑展开,攻势如风,却是朝尹天骐左右乱刺,没有一招真正刺到他身上。
  这一来,自然碍了旁人的手脚,也帮了尹天骐的忙,本来左遮右拦,岌岌殆危之势,也因而松了口气。
  那老和尚才一现身,接着又有一道人影,相继赶到。
  老和尚眼看他喝声出门,大家不但并未停手,反而加紧扑攻,不禁白眉微轩,举了举手。
  他身旁四个灰衣僧人,同时躬身道:“掌门人有何吩咐?”
  那老和尚道:“他们若是再不肯住手,你们就出手把双方拦下了。”
  四个灰衣僧人应了一声,但听一阵锵锵剑鸣,各自掣出了长剑,其中一个高声说道:“峨嵋掌门人在此,诸位檀樾,快请住手。”
  峨嵋掌门人,这几个字当真够响亮!
  长髯老者没想到来的竟会是峨嵋长眉上人,心头猛然一震,目中寒芒飞闪,阴森一笑道:“冲着峨嵋掌教,咱们走吧!”
  围攻的人,立即纷纷转退,一场恶斗,也随着静止下来。
  长眉上人双平合十,道:“老檀樾如何称呼?”
  长髯老者阴笑道:“老朽江湖草莽之人,说出姓名来,上人也未必知道。”
  一挥手,率着众人,像风驰电卷而去。
  尹天骐听说来的是长眉上人,心头不禁大喜,慌忙拭着满头的汗水,收起兵刃,走了过去,躬身行礼道:“晚辈叩见老禅师。”
  长眉上人眼神如电,直注尹天骐脸上,吃惊道:“你不是尹小施主么?”
  尹天骐道:“晚辈正是尹天骐。”
  长眉上人奇道:“小施主怎会到这里来的?”
  尹天骐想起那晚桑药师说过:“长眉上人下榻少林,何不找他商量商量?”
  师傅曾说:“青城派退出江湖,已有二十年之久,此事不愿张声出去。”
  自己自然不好直说,心念一转,只好答道:“晚辈是替桑老前辈送一封家书去的。”
  长眉上人道:“那么小施主如何会和这些人动手的呢?”
  尹天骐道:“晚辈也不知,这些人一再设计陷害,今晚已是第三次了。”
  当下就把这一路上发生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长眉上人白眉微微─皱,心中低喧一声佛号,才道:“如此说来,小施主也不知他们路数了?”
  尹天骐道:“这些人中,晚辈一个也不认识。”
  长眉卜人点点头道:“盟主嫉恶如仇,和江湖黑道难免结下怨隙,他们对盟主无可奈何,只好纠众向小施主寻仇了。”说到这里,口气微顿,又道:“老衲下榻东云庙,时闯不早,小施主不如随老衲同行,到东云庙宿一宵吧。”
  尹天骐躬身道:‘晚辈正感城门已闭,无处投宿,那是最好不过了。”
  当下就牵过马匹,随同长眉上人而行。
  到得东云庙,长眉上人吩咐随行弟子,要厨下送来了一份素斋,并在静室右侧,腾出一间禅房,作为尹天骐的卧室。
  尹天骐吃过素斋,眼看长眉上人已回转静室,不敢惊动,也就熄灯就寝,他因方才力战九名高手,消耗子不少真力,这一躺下,就浑然入睡。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睡梦之中,依稀听到一声低弱的呻吟之声!
  尹天骐自幼练武,耳目何等敏锐,这一声呻吟,虽极低弱,他还是霍然惊醒过来,侧耳细听,敢情那人只呻吟了一声,就已停止,不再听到声息。
  尹天骐方自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忽听隔壁房中,起了一阵轻微的响动,心中暗暗奇怪,忖道:“这隔壁禅房,住的不是长眉上人么?老禅师早已入定了,怎么会发出这种响动的声息来?”
  他此次入川,一路上连遇事故,已然随时都提高了警觉,心念转动,不觉贴着板壁凝神倾听。
  这一谛听,被他听出除了响动之外,还夹杂着“格”格”轻响,那是有人竭力咬着牙齿,发出的声音!
  一时不禁大为惊奇,暗想:“长眉上人入定之时,怎会响动咬牙呢?”
  这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老禅师在行功之际,突然运岔真气,走火入魔。一是在入定之时,发生了什么意外。
  这声息虽然不响,但连自己都听到了,老禅师随行的四名弟子呢,何以没人进去?尹天骐越想越觉可疑,突听砰然一声,似是有人摔倒下来!
  隔壁房中,果然出了事情!
  尹天骐这下那还迟疑?一跃下床,取起判官笔,匆匆开门出去,一个箭步,掠到窗下!
  举目往里望去,屋中一片漆黑,不见有何动静?心中更是惊疑不定,忍不住凑着窗棂,低声叫道:“老禅师……”
  屋中没有答应,尹天骐又叫了一声:“老禅师。”
  这一声已然响了不少,照说,长眉上人数十年修为,内功何等精深?自己即使脚步再轻,只要走近窗前,决难瞒过他耳朵,何况自己又在窗下连叫了两声,怎会一无声息?纵然老禅师在入定,没有听到,他四名随伺弟子,又到那里去了?尹天骐在门口等了一阵,越发感到事有蹊跷,举手一推,房门里上了闩,没有推得开来。
  试想长眉上人终究是一派宗主,武林前辈,尹天骐纵然心头觉得可疑,却也不敢鲁莽,只好又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说道:“老禅师睡了么?晚辈尹天骐有事叩见。”
  这回,他早巳料到不会有人答应,这叩门说话,无非是礼貌罢了,这样又等了半晌工夫,屋中仍然没有半点声音。
  尹天骐那还犹豫,右掌微吐,“喀”的一声,房门应手而启,他全身暗布功力,左掌当胸,举步跨了进去!
  目光迅疾一扫,黑暗之中,只见榻前地上,倒卧着一个人影!
  尹天骐心头惊凛,左手急忙探怀取出火摺子,随风一晃,目光随着火光,朝地上望去!
  这一看,尹天骐几乎失声惊叫出来!
  那倒卧地上之人,赫然正是峨嵋伏虎寺方丈长眉上人!
  但这位平日里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此刻却完全变了一个样子,竟然狰狞得可怕!
  原来长眉上人一张满布绉纹的脸上,宛如涂上一层绿色颜料,火光之下,更显得绿阴阴的。
  连他一双失去了神光的眼睛,睁得又圆双大,定在那里,也碧绿怕人,甚至分不清瞳人,眼白。
  尹天骐瞧的心弦大震,不禁暗暗忖道:“老禅师分明是中了剧毒,但这是什么毒呢?居然竟有如此厉害?”
  他几乎无法辨认长眉上人究竟是生是死?心念电转之时.突见长眉上人眼睛忽然支了一下,一双枯瘦的右手,颤巍巍举起,朝胸口指了指,接着“啪”的一声落到地上。
  尹天骐蓦然想起那天铜脚道人送自己的一瓶“辟毒丹’来.一时无暇多想,慌忙从怀中取出,打开瓶塞,倾出两粒黄色药丸,送到了长眉上人的嘴边,一面说道:“这是辟毒丹,专解各种剧毒,快快服了。”
  口中说着,已把两颗药丸,纳入他口中。
  铜脚道人当日曾说,任何剧毒,一粒已够,他怕长眉上人中毒已深,是以一下就喂了他两粒。
  那知手指接触到上人面颊.已然冰冷!
  心头不觉又是一怔,暗想:“他方才还举起手来,朝自己指指胸口,足证他尚未死去,怎会在这眨眼之间,就触指冰冷了呢?”
  他哪里知道长眉上人中的奇毒,何等厉害,换了个人,早就毒发身死,只是他凭仗着数十年修练,勉强提聚一口气,护住心脉,等待有人闻声进来。
  方才这举手一指,虽然已经不能说话,终究有了交待,一口强自提聚的真气,也随着散去。
  尹天骐把药丸纳入他口中之后,急忙伸手一摸,老和尚全身僵冷,果然已经气绝身死。
  看来纵有灵药,也无法挽救了?心中暗暗一叹,自己要是听到异声,就立时赶采,也许有救!
  啊!老禅师方才用手指指胸口,莫非是告诉自己,他中了人家毒药暗器,伤在胸口不成?他四个随行弟子,一个不见,自己已是唯一目击之人,如能找到毒药暗器,就不难查出杀害老禅师的凶手了。
  一念及此,立即弯下身去,解天长眉上人胸口衣衫,但见全身肤色悉呈碧绿,只是找不到伤口。
  一时正感不解,老禅师胸口既无伤痕,他朝自己指指胸口,又是什么意思呢?目光一转,瞥见长眉上人怀中藏着一面如意形的金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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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安乐山庄
  尹天骐目光一落,只见紫金牌上,刻着五个古篆:“伏虎寺方丈”
  不由的暗哦一声,忖道:“是了,这面紫金牌,敢情是峨嵋派掌门人的信符,老禅师指指胸口,那是要自己将金牌送上峨嵋去了。
  当下立即取过金牌,收入怀中。
  直起腰来,接着忖道:“老禅师中毒身死,他四个随行弟子,只怕也遭了毒手,自己该通知这里的和尚一声,要他们先把老禅师收殓了,日后峨媚才能将法体迎回山去。”
  心念一动,立即返身退出,像一溜轻烟般跃上屋顶,居高临下,四面眺望了一眼,看清四周形势,就朝右侧一排僧房飞掠过去。
  这时子夜已过,东云庙两进房屋,全没半点灯火,他轻轻飘落地上,跨进长廊,心头晴暗想道:“长眉上人身为峨嵋一派之主,他在这东云庙落脚,想来这里的和尚,定然也会武功。那么自己这一路飞掠而来,并没丝毫掩蔽形藏,如是武功高强之士,早该发觉自己形迹了。”
  他这一想,故意放重脚步,朝一间僧房走去,好使和尚们惊觉。
  但直等他走到门口,这一排十几间禅房,依然静闷得没有丝毫声息,好像大家都睡的很熟。
  尹天骐伸手一推,原来房门并未关上,应手推开,但见房中一片漆黑,他在门口逗留了一下,晃亮手中火摺子,举步走了进去。
  房中一张木榻上侧身躺着一个和尚,动也不动。
  原来东云庙的僧侣,竟是不识武功的人,不然那会睡的这般死法?当下走近榻前,大声叫道:“大师父快醒一醒。”
  口中叫着,伸手朝那和尚身上推去。
  这一推,陡然发觉不对,原来那和尚全身僵硬,早已气绝多时。
  尹天骐心头又是一怔,急急翻过和尚尸体,但见那和尚面色惨绿,竟然也是中毒而死!
  “这是什么人下的毒?”
  尹天骐急急退出,转身到了隔壁一间禅房之中,只见房中一切均无异状,也像第一个房间一样,但榻上的和尚,同样中了剧毒。
  尹天骐一连走了三个房间,都是如此,现在他无需再看了,想来东云庙的和尚,全已中毒身死,不会再有一个活人。
  这是集体中毒,而且毒性甚烈,显然是有人在饭菜中做的手脚,那么自己方才不是也吃了庙里的素斋?何以会丝毫没有异样呢?他哪里知道三天前服过铜脚道人一粒“辟毒丹”,体内药性还没有消失,发作的较慢,自然觉不出来。
  不!他还未运功检查,只是心头疑念方起,突觉自己双手一个指头,隐隐感到有些发麻!
  心头不禁大吃一惊,登时想到自己方才翻动尸体,也许沾上了剧毒,急忙取出“辟毒丹”药瓶,连吞了两粒。
  走出长廊,一寻思:“东云庙的和尚,全体中毒而死,自有 附近居民会替他们埋葬,但长眉上人,自己得找个地方把他埋了,然后立上一块石碑,免得和这些和尚埋在一起,将来等峨嵋派的人赶来了,认不出尸体来。第二件事,自己应该在庙门口写上几个字,警告附居近民,不可用手沾上尸体,慎防中毒。”
  铜脚道人的“辟毒丹”果然灵效如神,走完长廊,步出院落,手指麻木之感,不知不觉间,业已爽然若失。
  于是他重又回转长眉上人居住的精舍,晃燃火摺子,走了进去,但当他目光一注,不由的又把他怔住了!
  原来方才明明躺在地上的长眉上人的尸体,此刻业已不见!
  人死了,尤其是身中剧毒,当然不可能复生,那么长眉上人的尸体,准是有人运走的了。
  此人是谁?他为什么要运走长眉上人的尸体?那只有一个可能,他就是暗中下毒之人!
  尹天骐暗暗骂了声“这贼人好生狡猾”!
  迅速飞身上屋,向四外一阵打量。
  此刻东方已经发白,东云庙矗立在山麓间,居高临下,视线辽阔,一二里之内,悉在眼底,但那什么贼人的影子?尹天骐那肯死心,又在东云庙两进大殿,每一间掸房。逐一察看了一遍,就是不见长眉工人尸体,和四个随侍弟子的人影。
  若非自己亲眼目睹,若非这庙里十几名僧人全部中毒身死,陈尸禅房,就像他们师徒五人、根本不会在这里落脚一般!
  尹天骐忽然心中一动,暗暗忖道:“这毒死长眉上人的贼人,会不会和青城派那件公案有关?”
  这一阵折腾,天色已是大亮,尹天骐不便再行逗留下去,找到笔砚,在大殿石柱上写了:“庙中僧侣,全系中毒身死,附近居民,手指切勿碰上尸体,中毒无救。”
  然后牵出马匹,继续上路。
  他由黔江动身,取道武隆、南川、綦江,晓行夜宿,这一路上,倒是平安无事。
  这一天的午后,赶到合江了,尹天骐按照桑药师在信封背面上画的地形,盘山而行,一路朝安乐山找去。
  安乐山,在合江县西,俗名笔架山,又名少岷山,群峰峭拔,有瀑布千尺飞流,真人刘善庆在这里道成飞升。
  桑药师卜居在山南麓,茂林修竹,茅亭如盖,山坡上,岩壁间,到处遍种着藤蔓花草,有的嫣红吒紫,有的青果朱实,这些都是桑药师从各处名山大川移植来的药草。竹楼三间,依山而起!
  这是末牌时光,金黄色的太阳,斜斜照在山坡上,遍地都像抹上一层淡黄颜色。
  一匹枣红马,蹄声得得,赶到山下,马上一名青衫少年,抬头望望山坡上的竹楼,翻身下马。
  把马匹拴到树荫下,拭拭头上汗水,举步朝山坡走来。
  这青衫少年正是尹天骐,他循着山坡,登上十几级石阶,竹楼前面是一面小小的平台,种着数棵玫瑰,花大如碗,清香袭人!
  尹天骐走近门前,方一住足,隐隐听到屋中传出纺花之声。
  只见中间一间客堂的角落上正有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妪,坐在那里纺花,这就乾咳一声,说道:“老婆婆请了,这里可是桑药师老前辈的家么?”
  那老妪手中一停,抬头朝尹天骐望来,冷冷的道:“什么事?”
  她一抬头,尹天骐才看清楚厂这老妪生成一双三角眼,嘴角下撇,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心中暗暗忖道:“这老婆婆不知是桑老前辈家里的什么人?”
  举步走了进去,拱手道:“在下尹天骐,是替桑老前辈送信来的。”
  那老妪道:“信呢?”
  尹天骐道:“信在这里。”
  从怀中取出书信,双手递过。
  那老抠接过信去,随手往桌上一放,又自顾自的纺起花来。
  尹天骐觉得这老妪有些不通人情,自己老远送来书信,她连坐也没说一声,就这样不理人了。
  他想桑药师说过,他有个女儿,叫做南施,但又不好启齿问人家姑娘,站了一回,那老妪只是纺着棉花,连头也没抬一下,只得叫道:“老婆婆。’那老妪抬起头来,望了尹天骐一眼,不耐的道:“你还没走?”
  尹天骐道:“桑老前辈还有一句口信……”
  那老妪道:“药师既然写了信,怎么不把口信也写在信上?唔,什么事,你说吧!”
  尹天骐脸上一红,道:“桑老前辈会有交待,要在下面告桑姑娘。”
  那老妪哼道:“那有这么噜嗦?告诉老婆子也是一样。”
  尹天骐年轻脸嫩,不好说非见人家姑娘不可,只得说道:“桑老前辈要在下带的口信,是二七四一八三九六。”
  那老妪听得一怔道,“你说什么?”
  尹天骐道:“二七四一八三九六,就是桑老前辈要在下带的口信了。”
  那妪道:“这是什么意思?”
  尹天骐道:“在下也不知道,桑老前辈就是这样交待在下的。”
  那老妪道;“你等一等。”
  转身朝屋后大声叫道:“南施,快下来,有人找你。”
  只听一个娇脆的少女声音,答应了一声,接着屋后响起一阵楼梯声音,那娇脆声音说道:“石嬷,又是什么事情,我一朵花还没绣完呢!”
  随着话声,一阵风似的从屋后走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来!
  那老妪应声道:“谁说不是,石嬷一锭花都没纺完呢!”
  那少女自然是桑南施了,她一眼瞧到客堂上站着一个青衫少年,不觉双颊一红,脚下略现蜘蹰,问道:“石嬷,他是什么人?”
  石嬷道:“替你爹送信来的,南施,你先看看信上说些什么?另外还有一句古怪口信。”
  桑南施眨了眨清澈大眼,问道:“什么古怪口信?”
  石嬷道:“你先看完了信再说。”
  桑南施从桌上取起书信,目光瞟了尹天骐一眼,说道:“石嬷,你怎么没请人家坐呢?”
  石嬷啊道:“老婆子当真忘了!”
  说着端了一张木凳,朝尹天骐道:“小哥请坐。”
  尹天骐欠身道:“多谢老婆婆。”
  一面暗暗打量着桑南施,只见她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睛,一张红喷喷宜嗔宜喜的苹果脸,胸前垂着两条黑油油的辫结,穿一套紫花布窄腰身衣裤。
  朴素之中,显得苗条,使人有活泼美丽之感。
  他想起那天桑药师从手上脱下古五指环,迅快的套在自己指上,自己只当他……想到这里,只觉脸上一阵热烘烘的发烧,不敢朝她多看。
  石嬷问道:“你爹在信上怎么说了?”
  桑南施道:“爸说要随盟主到江南去,一时只怕无法回来。”
  石嬷道:“还说了什么?”
  桑南施道:“没有了。”
  石嬷道:“只写了这两句话?”
  桑南施道:“就是两句嘛,没有再说别的了。”
  石嬷沉吟道:“药师要随盟主到江南去?”
  回过头,朝尹天骐问道:“盟主还是万镇岳么?”
  尹天骐道:“这届盟主乃是家师。”
  石嬷目露惊奇,问道:“你师父是谁?”
  尹天骐道:“家师姓耿,讳存亮。”
  石嬷突然呷呷尖笑道:“这届盟主,原来换了耿大侠,难怪药师要跟他一起到江南去了。”
  她一张冰冷的脸上,总算有了笑容,重新打量着尹天骐,问道:“小哥叫什么名字?”
  尹天骐心想:“自己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敢情她没听。”
  这就躬身道:“在下尹天骐。”
  石嬷道:“跟你师傅有多少年了?”
  尹天骐道:“在下从小由家师扶养长大的。”
  石嬷点点头道:“小哥大概还不到二十吧?二十年前,耿大侠到安乐山来的时候,还没听他说有个徒弟,唉,那年,南施的娘,也没去世……”
  桑南施听她提起娘,不觉眼圈一红,忙道:“石嬷,你不是说爸还有一句口信么?”
  石嬷道:“是了,老婆子几乎忘了,你还是问尹小哥吧!”
  桑南施脸上一红,一双清澈大眼,望着尹天骐,还没开口。
  尹天骐接口道:“桑者前辈要在下带的一句口信,是二七四一八三九六。”
  桑甫施攒攒眉,问道:“爸只说了这句话?”
  尹天骐点点头道:“是的,桑老前辈嘱咐在下,只能告诉姑娘一个人,”
  桑南施跺跺脚道:“爸为什么要打哑谜呢?”
  石嬷道:“除非你爹怕人知道,或是有什么顾虑,不便写在信上……”
  尹天骐道:“老婆婆说的极是,桑老前辈一再交待在下,不可让第二个人知道。”
  石嬷笑道:“既是药师交待小哥,不可让第二个人知道,方才小哥怎的告诉了我老婆子?”
  尹天骐不禁脸上一热,道:“在下因婆婆是桑老前辈家里的人,想来说也无妨。”
  石嬷摇摇头,道:“小哥终究年纪还轻,不知江湖上的险诈,药师为人精细,他这样交待你,必有缘故……”
  话声未落,只听桑甫施突然惊啊一声,急急问道:“尹少侠,爸中了毒么?”她问出这句话来,一张春花似的脸上,神色已经大变。
  尹天骐怔的一怔,才道:“没有啊,桑老前辈好好的,并没中毒。”
  桑南师道:“他老人家要你带这句口信,一定是中了毒了。”
  尹天骐道:“真的没有,桑老前辈若是中了毒,也一定会告诉家师的,在下怎会没有听桑老前辈说起?”
  石嬷奇道:“南施,你爹这句口信,是说他中了毒么?”
  桑南施道:“是啊,爸一定中了人家暗算,才会要尹少侠带这句口信来,真急死人!”
  石嬷道:“你慢慢的说,这句口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老太婆怎也想不通?”
  桑南施道:“石嬷不是也知道爸化了几十年心血,练制成九种主要灵药?这九种灵药,并不是练成的丸,而是九种药末,要配合其他药草,才能治病。爸把他们编了九个号码,我知道一号是大补真元的药,五号是极罕见的解毒圣药,另外八号、九号是治伤的药。”
  她一口气就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爸把这九种药,视如奇珍,身边虽也带上一些,那数量极少,平日也难得用上……”
  石嬷道:“这和你爹中毒,有什么关系?”
  桑南施道:“自然有关,爹要尹少侠带的口信,虽把数目颠倒混乱,但从─到九,九个号码中,独独缺了一个五字。”
  石嬷低低念一遍“二七四一八三九六”点点头笑道:“不错,果然少了一个五字。”
  桑南施续道:“这就是说,爸带在身边的九种药末,第五号已然用完了,而且他老人家急需要五号药末。”
  尹天骐听得暗暗忖道:“知女莫若父,此女心思当真灵敏,这哑谜要是换了自己,一辈子也猜不出来。”
  石嬷笑道:“你说的果然不错,药师要尹少侠带这句口信,是急着要用五号药末,但也未必是他自己中毒呀!”
  桑南施肯定的道:“不,一定是爸,要是别人中了毒,尹少侠就不会不知道,何况爹不是交待尹少侠,不可告诉第二个人么?”
  尹天骐想起那晚桑药师曾叮嘱自己,就是师傅问起,也不可说出,但这话他只是心中想了想,并没有说出口来。
  只听桑南施接着说道:“爸要尹少侠不可告诉第二个人,就是此事十分机秘,不能让人知道,除了他老人家发现自己中了某种厉害剧毒,身边解药,份量不够,才要尹少侠赶来。但又怕下毒的人,一旦知道了爸托尹少侠带的口信,是回家取解药来的,说不定会在半途上拦截,才用这句哑谜。”
  “半途上拦截”这句话,听得尹天骐心头赫然一惊,忖道:“自己在半途上确实遇上少事故,她倒像是亲眼目睹的一般。”
  想到这里,不禁浮现起峨嵋上人中毒身死的惨状,觉得她虽是猜测之词,却也颇近情理。
  只是桑药师果然如她所说,被人暗中下了奇毒,以他和师傅数十年深交,何以还要瞒着师傅,不肯说出来呢?突然他想起了那晚桑药师藉着和自己讲述川西情形,以手代口,要自己带这句信,曾说隔墙有耳。
  莫非师傅当上武林盟主,有人暗中谋害师傅,甚至师傅他老人家,也中了人家暗算?桑药师可能已经有所发现。
  只因一时还找不到证据,不好和师傅明说,所以近日路上一连串发生的事故,愈觉自己想的不错。
  石嬷听了桑南施的话,点点头,尖笑道:“你说的也是有理,只是你爹有时精细过了份,一个人在江湖上跑的越久,胆子也就越小,遇上一点事,就难免疑神疑鬼,好像江湖上真的是寸步难行了。”
  桑南施道:“不,他老人家若非发现中了人家剧毒,关心不会这般隐秘……”
  她重又取起桌上那封信,仔细看了一遇,一言不发,转身往里走去。
  过不一回,只见她双手捧着一个铜面盆出来,将那面盆清水,放到桌上,然后取过信笺,轻轻放到水面之上。
  石嬷看的笑道:“南施,你这是做什么?”
  桑南施回头笑了笑,道:“我看看爸爸还在信上写了些什么?”
  尹天骐觉得好奇,忍不住走上一步,举目铜盆中望了,但见那张信笺,浸入水中之后,桑药师写的字迹,竟然缓缓在水面上浮了起来。
  桑南施双目注视着盆中,偏头道:“爸果然在信上另外还写着字呢!”
  石嬷问道:“写了什么?”
  桑南施道:“还要等一等,才看的出来。”
  说着,凑过头去,把浮在水面上的字迹,轻轻吹开,一面迅速从囊中取出一小包白色粉末,小心翼翼的倾入盆中。
  “天骐前去川西,此行备极艰险,青城、邛崃两处,汝曾随我采药多次,熟谙山中形势,可为天骐向导,然后同赴江南,惟行踪须密,切记,父示。”
  原来桑药师要他女儿替尹天骐作向导!
  桑南施粉颊飞红,偷偷的望了尹天骐一眼,不禁低下头。
  这也难怪,要一个姑娘家跟一个陌生男人同行,难免要羞得抬不起头来。
  尹天骐同样感到一阵面红耳赤,心头怦然跳动。
  石嬷瞧着两人情形,心中暗暗觉得奇怪,问道:“南施,你爸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
  桑南施红着脸道:“爸说尹少侠要去青城,叫我替他作个向导,然后再去江南。”
  石嬷望望尹天骐,心头明白过来,咧嘴笑道:“这就是了,青城,你去过几次,耿大侠和药师数十年深交,你陪尹小哥去一趟,也是应该。”
  桑南施眼珠一转,问道:“石嬷,你去不去?”
  石嬷笑道:“老婆子去了这家谁看?山坡上还有许多药草,每天都得浇水,别等药师回来,都乾枯死了,老婆子可担待不起。”
  尹天骐突然想起桑药师套在自己手上的那枚古玉指环,忙脱了下来,说道:“在下差点忘了,桑老前辈临行时怕姑娘不信,曾把此环交给在下,作为凭证,现在请收起来吧?”
  桑甫施面露惊疑,问道:“爸要你去找罗瘿公?”
  尹天骐道:“没有啊,桑老前辈只是要在下带了此环,来见姑娘。”
  桑南施道:“是了,爸交你这枚指环,就是要我带你去找罗瘿公的了?”
  石嬷道:“看来你爹当真遇上难题啦。”
  尹天骐道:“不知姑娘说的罗瘿公是谁?”
  桑南施道:“我也不知道,听爸说,他是一位武林中的老前辈,有一年,爸无意中救过他性命,他送了爸这枚指环,说有事的时候,可以去找他。”
  接着眼珠一转,嫣然笑道:“你把指环收起来,咱们明天就去。”
  尹天骐心中暗想:“听她口气,罗瘿公还是一位武林中的老前辈,自己怎么没听师傅说过?”
  心念转动,一面问道:“不知这罗瘿公住在那里?”
  桑南施渐惭和尹天骐厮熟了些,展齿一笑,道:“我听爸说过,罗瘿公住在九顶山,我没去过.但有姓有名,又有地址,还怕找不到?”
  尹天骐沉吟道:“在下想不出有什么事,要去找他?”
  桑南施道:“这是爸的意思嘛,爸要你戴了这枚指环来,自然要你去找他,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但爸一定有意思的。”
  话声一敛,接着又嗤的笑道:“是爸要你去找罗瘿公,你倒好像是我要你去的一样。”
  尹天骐红着脸道:“在下并无此意。”
  石嬷看两人谈得很好,心头暗暗欢喜,乘机站了起来,道:“南施,你陪尹小哥聊聊,老婆子要去做饭了。”
  没待桑南施回答,转身往里走去。
  桑南施脸色酡红,不自然的理理鬓发,抬目问道:“少侠远去川西,究竟有什么事?”
  尹天骐因桑药师信上要她女儿替自己做向导而且这枚古玉指环,又是去找一个异人的信物,此事看来已不容自己推脱。
  何况川西之行,是调查青城多人失踪之事去的,有一个熟悉山中情形的人同行,自是好事,只是她是位姑娘家,实有未便……”
  心中想道,一面就把青城派发生多人失踪之事,和自己奉师傅之命,前去川西,暗中查访,说了一遍。
  桑南施柳眉一桃,喜道:“原来青城派发生了离奇事故,无怪爸要你去找罗瘿公了。”
  她说到这里,嗯了一声,又道:“那么爸到江南是做什么去的呢?”
  尹天骐道:“那是家师约桑老前辈去的,因为黄山世家也发生了一件事故。”
  桑南施好奇的眨动眼睛,问道:“黄山世家又发生了什么事呢?”
  尹天骐于是把万人俊求见师傅,有人假冒托塔天王万镇岳,回家身死之事,说了出来。
  这一阵工夫,天色已经昏暗下来,桑南施起身道:“我们只顾说话,连天黑都不觉得,我去点灯。”
  说完,匆匆走了进去,一回工夫,掌着袖灯走出,往桌上一放,转身关上了木门,一面笑道:“石嬷说,饭也快好了,只是我们这里,山居简陋,待慢尹少侠。”
  尹天骐道:“姑娘好说,在下已经打扰了。”
  只听石嬷尖笑道:“尹小哥也不是外人,大家都不用说什么客气话了。”
  手上端着碗筷,走了进来。
  桑南施赶忙帮她抹了桌,接过碗筷,在桌上放好。
  石嬷回身进去,端出四五盘菜肴,一桶白饭,尖笑道:“小哥快坐下来,老婆子也不会客套,将就着吃吧。”
  尹天骐道谢一声,就在椅上坐下,桑南施、石搪也跟着坐下,大家吃喝起来。
  桑南施一边吃饭,一边把青城派和黄山世家发生之事,简扼的告诉了石嬷。”
  石嬷吃惊道:“江湖上总算是已经平静了二十年,这么说来,江湖上暗浪汹涌,又将有一场大变要来了。”
  尹天骐想起自己一路所遇,和峨嵋长眉上人之死,确实感到事情不简单,当下又把自己此行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桑南施口中不觉啊了一声,道:“你还遇上这许多事,那些人是谁呢?” 尹天骐道:“在下也不知道。”
  石嬷一张鸠脸露出了凝重之色,徐徐说道:“小哥没听错,那姓何的称飞天双尸护法么?”
  尹天骐道:“不会错。”
  石嬷道:“飞天双尸桀傲成性眉空一切,这两人甘心当人家护法,足见这帮人声势之大,主脑人物,定然是一个极为厉害的魔头了……”
  说到这里,回头朝桑甫施道:“这么说来,尹小哥此去川西,确实大为艰险,我看药师可能已经看出一些端倪来了。方才我还奇怪,平日药师一直把那位罗瘿公说成了天下第一高手,怎么会无故把他信物,交给尹小哥带来?现在听尹小哥这么一说,那就不错了,药师要尹小哥去找他的原因,想必要求指点一二。”
  桑南施道:“我也这么想嘛!”
  石嬷又道:“尹小哥身份已露,你们明日上路,可得特别小心才好。”
  桑南施一双大眼,望着尹天骐,问道:“尹少侠,你会不会易容?”
  尹天骐摇头道:“在下不会。”
  桑南施很快转过身去,朝石嬷道:“石嬷,你把易容术教给他嘛,这样,咱们路上就好随时改变容貌,就不怕人家认得出来了。”
  石嬷笑道:“老婆子这点雕虫小技,别教尹小哥笑话?”
  桑南施道:“石嬷,你肯不肯教他么?”
  石嬷尖笑道:“肯,肯,你大姑娘说出来了,我老婆子那得不肯?只不知道人家尹小哥,想不想学呢?”
  桑南施赶忙又朝尹天骐道:“尹少侠,你想不想学易容术?石嬷从前是……”石嬷急急戳口道:“南施,你不许乱说。”
  一面回头道:“小哥若是想学易容术,老婆子也不敢自秘,你们此去川西,也许可以减少许许多多麻烦……”
  尹天骐大喜道:“老婆婆肯教,在下那有不愿之理?”
  桑南施道:“好啦,石嬷,我帮你收拾桌子,你就可以教他了。”
  石嬷笑道:“不要紧,还是老婆子自己收拾的好。”
  说着,收过盘碗,抹了抹桌子,又替尹天骐沏了一杯茶,然取出了一个精致木盒,朝尹天骐笑笑道:“江湖上,会易容术的人很多,但老婆子学的这一套,虽然是小技,和人家可大不相同。因为易容之时,较为复杂,是以易容之后,也就不容易被人瞧得出来,但若预先做在人皮面具上,也是一样,那就只要临地覆到脸上就好了。”
  伸手打开木盒,取出一张人皮面具,摊到桌上,然后用开水调了几种药粉,一边示范,一边讲解,把实用法门,一一解说的极为详细。
  尹天骐人本聪明,自然一听就懂。但易容一道,大半还是要手法熟练,石嬷要他在人皮面具上练习了两次,看看已经差强人意。
  石嬷得意的笑道:“小哥天资颖悟,实是难得,只要多做几次,熟能生巧,就不容易被人看出来了。”
  桑南施道:“石嬷,我现在的手法,是不是已经不容易看出破绽来了?”
  石嬷笑道:“外行人自然看不出破绽,碰上了行家,一样看的出来。”
  桑南施小嘴一噘道:“那就说我没有学好咯!”
  石嬷道:“傻孩子,易容术终究不是天生,最高的手法也一样会看的出来。”
  接着笑道:“好了,时间不早,你们明天就得上路,也该早些睡了。”
  当晚,尹天骐就被安置在桑药师的房中。
  一宵无话,第二天一早,石嬷烧好早饭,就亲自动手,替两人易容,把尹天骐扮成一个粗眉大眼的紫脸汉子,桑南施是他妹子,同样扮得粗眉大眼,黑里带俏。
  使人一望而知是山中猎户人家的兄妹。
  尹天骐扶铜镜中看看自己,又望望桑甫施,由衷的赞道,“婆婆这易容手法,当真高明极了,在下若非亲身经历,真还不敢相信呢!”
  石嬷笑道:“老婆子这点手法,也只能骗得过一般江湖上人,若是遇上此中高手,依然会看出痕迹来的。”
  桑南施道:“石嬷,你一再说遇上此道高手就会被人家看的出来,那是不是指千面教的人?”
  石嬷不自然笑了笑道:“千面教早就烟消云散了几十年,老婆子只是说江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易了容,也只能瞒得住这一时,行走江湖,还是要处处小心为上。”
  吃过早餐,石嬷又叮嘱了桑南施许多话。
  桑南施提着一个小包裹,和尹天骐两人,别过石嬷,双双走出竹楼,朝山坡下走去。
  石嬷眼看一手扶养长大的桑南施,跟着人家小伙子走了,心头说不出是喜是悲?只是怔怔的站在门口,目送两人渐渐远去,方始回进屋去。
  尹天骐因只有自己有马,就牵着马匹,和桑南施一路步行。
  两人都是第一次和异性结伴同行,心头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谁也没有和对方说话,只是默默的走着。
  这样走了一段路,尹天骐忍不住叫道:“桑姑娘。”
  桑南施低“嗯”一声,忽然转过脸来,问道:“方才石嬷和你说了什么?”
  尹天骐怔道:“没有啊,石嬷几时和在下说了什么?”
  桑南施抿抿嘴笑道:“你再想想看?”
  尹天骐道:“真的没有说过什么。”
  桑南施道:“就在替我们改扮的时候说的。”
  尹天骐道:“那时姑娘不是也在边上?”
  桑南施道:“我自然听到了,我是问你听清楚了没有?”
  尹天骐笑道:“石嬷是说为了路上方便,同时也为了不致引人注意,他给我们扮成同胞兄妹,离开安乐山,最好以兄妹相称……”
  桑南施道:“亏你还记得。”
  尹天骐道:“石嬷原是一番好意,在下怎会忘了?”
  桑甫施披披嘴,问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尹天骐“哦’了一声,“是,是在下应该叫你……妹子……”
  “妹子”两字说是说出来了,但脸上也跟着一热,底下的话就说不上来。
  桑南施瞟了他一眼,抿抿嘴道:“你有什么事?怎么不说了?”
  尹天骐道:“我没有事。”
  桑南施道:“那你方才叫我干么?”
  尹天骐哦道:“是了,方才我原想问问你,我们该如何走法?”
  桑南施道:“我们在家里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先上九顶山找寻罗瘿公去,从这里动身的,先到弥陀场买上两匹马,顺便也把你这匹也换了,九顶山在邛崃县西北,我们取道仁寿、彭山,应该是最近的路程了。”
  尹天骐道:“我路径不熟,一切都由妹子作主好了。”
  桑南施听他叫自己妹子,心头觉得一甜,偏过头来,嗯道:“我本来就是替大哥作向导来的嘛!”
  他也改口叫“大哥”啦!
  尹天骐和她目光一对,心头不由的怦然跳动!
  桑南施又道:“还有一件事,我们也得先说好了。”
  尹天骐道:“什么事?”
  桑甫施道:“一若有人问起我们姓甚名谁?你怎么说?”
  尹天骐道:“这个我还没有想到。”
  桑南施道:“所以嘛,我们先该商量好了,免得临时说不上来。”
  尹天骐笑道:“妹子真是心细如发!”
  桑南施听他夸奖自己,心中更喜,嫣然一笑道:“你想好了没有?”
  尹天骐搔搔头皮,说道:“这个一时真还想不出来。”
  桑南施笑道:“我倒有一个,不知你同不同意。”
  尹天骐道:“同意,同意,你快说出来听听。”
  桑南施道:“大哥本来姓尹,只要边上再加个人,不姓伊了么?”
  尹天骐喜道:“姓伊,这姓不错,那么你呢?”
  桑南施白了他一眼道:“你姓伊,我自然也姓伊了……”
  话声出口,姑娘陡觉得这话有了语病,一张赤里带俏的脸上,骤然红了起来!尹天骐道:“姓有了,但我们叫什么名字呢?”
  桑南施脸上羞红未退,说道:“随便你叫什么?”
  尹天骐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叫伊琦,你叫伊南,好不好?”
  桑南施道:“你自己取得很好,叫我伊南就不好听,不像是女孩子的名字。”
  尹天骐道:“那就加一个英字,伊南英好不好?”
  桑南施道:“这还不错,好,我就叫伊南英好了。”
  两人边说边走,到了弥陀插,尹天骐换了一匹马,又替桑南施买了一匹,就相继上路。
  傍晚回到纳溪,找了一家客店落脚。
  桑南施独自上街,替尹天骐买了几套衣衫,自己也买了几套男人衣服,一起包在包裹之中,第二天又继续赶路。
  他们由纳溪经富顺,荣县,井研,一路无事。
  这天中午,到了仁寿城外,路上就发现几拨江湖上人,尹天骐不由的留上了心。
  只见他们全似往北而去,心中暗暗忖道:“他们往北去,有什么事情?”
  桑南施看他目送一拨人远去,不觉低声问道:“大哥,你认识他们?”
  尹天骐摇摇头,一面问道:“妹子,你知不知道从这里朝北去,是什么地方?”
  桑南施道:“就是成都嘛!”
  尹天骐又道:“我们经不经过成都?”
  桑南施道:“不经过,我们到了这里,就得朝西去了。”
  尹天骐眼看路旁正好有一家酒棚,这就说:“妹子,我们就在这里打个尖吧。”
  桑南施看出尹天骐似是对方才那几拨武林人动了怀疑,就温柔的笑了笑道:“随便你。”
  原来这仁寿虽是四川西南的一个小县,但因它北面就是成都,许多行旅客商,急于赶路,就在城外打尖歇脚。
  因此城外就成了小集,路旁酒馆莱肆,不下三数家之多,这些酒店菜肆,都是因陋就简,随便搭个盖棚,放上几张桌子,招揽过往客商的生意。
  尹天骐、桑南施双双在路边下马,把马匹挂到树下,走入棚中。
  棚下放着六七张桌子,已然坐了不少人,两人找到逃上一张空桌坐下。
  尹天骐招呼过店伙,要了面食,正待打量棚下旅客。
  便听来路上一阵响铃马蹄之声,传了过来,只见五匹高头骏马,从面前驰过。
  当前一匹马上,坐着一个身穿着青布长衫的红脸老者,生相严肃。
  后面四匹马上,是四个三十左右的青年汉子,同样一身青衫,每人肩头,都背着一个长形剑囊。
  但第一个青年的背上,却背着两个剑囊、另一个剑囊,显然是老者之物。
  尹天骐的心中暗暗忖道:“看他们四个人年龄都差不了多少,门然也不会是父子兄弟,那是师徒无疑……”
  心中想着,只听邻桌一个微带沙哑的声音说道:“是大凉剑派的封一夔!”
  尹天骐从没听说过“大凉剑派”之名,心想:“这人说的大概是那老者了。”
  另一个口音道:“唐家这场喜事,真是够热闹了,咱们在这里喝了一顿酒,就有点苍追风剑客,峨嵋长眉上人,大理龙三公子,大凉剑派封一夔等人,打这里经过。”
  尹天骐听他话中提到峨媚长眉上人,心中不觉一怔,峨嵋长眉上人业已中毒身死,怎么会从这里经过?心念转动,不觉回头礁去,只见邻桌上坐着两个身穿褐色短袄,敞着胸口的汉子。
  这般装束,江湖上极为普通,诸如趟子手、驿卒,和某些帮会的弟兄,大都如此。
  只听左边一千沙哑声音道:“人家唐家掌门,黑白两道都有交情,这次又是他公子的大喜,自然得铺张铺张,你想连九大门派中年高德劭,年在九旬以上的峨嵋上人,都巴巴赶来了,旁的门派,只怕来的人更多。”
  又提到峨嵋长眉上人!
  桑南施凑过头来,低低的道:“大哥,你不是说……”
  尹天骐赶忙朝她使了一个眼色。
  桑由施会意的点点头,果然没再说话。
  尹天骐站起身形,朝那两个汉子抱拳笑道:“两位老哥请了,在下想请教一件事。”
  那两个汉子眼看尹天骐虽是一身粗布装束,但气概不俗,也连忙拱拳还礼,含笑道:“不敢,兄台请坐。”
  尹天骐道:“在下伊琦,请教两位如何称呼?”
  左首汉子道:“兄弟曹胜,这是夏金标,伊兄适才曾称有事见教……”
  尹天骐笑道:“曹兄好说,在下不是见教,只是求教……”
  夏金标接口道:“伊兄有话,尽管请说,咱们兄弟知无不言。”
  尹天骐道:“刚才在下听两位提起峨嵋长眉上人佛驾,打这里经过,不知可有其事?”
  曹胜呵呵笑道:“长眉上人乘轿经过此地,前后不过一顿饭时光,伊兄要早来一步,还可看到。”
  尹天骐心头更觉疑念重重,问道:“两位老哥不会看错人吧?”
  夏金标笑道:“兄弟和曹兄吃了二十年镖行饭,九大门派的掌门人,那里还会看错?长眉上人坐的又是一乘敞轿,他一身杏黄僧袍,白眉低垂,一望便知。”
  他说的没错,武林中只有少林方丈穿的是杏黄僧衣紫袈裟,也只有峨嵋掌教,是穿袍的。
  何况长眉上人还有一个特别标记,两道白眉下垂,足有一寸来长,确是─望便知。
  尹天骐听的傻了,眼看两人神色,说的并不像假,但长眉上人,业已中毒身死,是自己亲眼目睹的事实,他心念闪电一转,暗暗忖道:“此中只怕另有缘故!”一面点点头道:“如此说来,上人佛驾已经过去一会了。”
  接着又抬目问道:“在下还有一事请教,不知长眉上人轿后,可有随从之人?”
  曹胜道:“上人敞轿后面,还有四个门人随行。”
  这又说对了,长眉上人确有四个门人随侍而来。
  夏金标看了尹天骐一眼,问道:“伊兄打听长眉上人,有什么事吗?”
  尹天骐道:“不瞒两位兄台,在下兄妹,一路赶来,确有一件小事,想面恳上人……”
  他没说出什么事来,两人自然不好多问。
  夏金标笑了笑道:“这个容易,长眉上人是上唐家堡去的,贤兄妹赶到唐家堡去,就可遇上。”
  尹天骐问道:“不知夏兄说的唐家堡,在什么地方?”
  夏金标怔的一怔道:“伊兄连威震江湖的唐家堡,也不知道么?”
  尹天骐脸上一红,道:“在下并非江湖上人。”
  夏金标笑道:“这就是了,成都唐家堡,江湖上一直称为唐门,以毒药暗器,名闻江湖。”
  尹天骐问道:“只不知长眉上人到唐家堡是做什么去的?”
  曹胜呵呵笑道:“看来伊兄当真不是江湖上人了,明日唐家堡少堡主和七星会主千金大喜吉辰,听说唐老爷子特地把长眉上人从嵩山请来福证的。”
  尹天骐道:“原来如此。”
  他怕两人起疑,故意拢拢双眉,自言自语的道:“看来要找上人,只怕要等唐家堡喜事之后,才能见到他的面子。”说到这里,朝两入拱拱手道:“多承两位老哥指教,在下谢了。”
  两人还礼道:“伊兄不用客气。”
  尹天骐回到自己桌上,说道:“妹子都听到了么?”
  桑南施点点头道:“听到了,大哥,我们要不要到成都去?”
  尹大骐道:“长眉上人既是上唐家堡去的,咱们自然非去不可。”
  桌上早已放着两碗汤面,桑南施等尹天骐回到坐位上,才举筷道:“大哥,面快凉了,快吃吧。”
  尹天骐道:“妹子,你怎不先吃?”
  桑南施温柔的道:“我等大哥一起吃嘛。”
  尹天骐望着她黑中带俏,被易容药掩去了本来面目的粉脸,只觉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中略带羞涩,正好朝自己瞥来!
  心头不由的一荡,慌忙取起筷子,低头吃面。
  桑南施被他瞧的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垂下头,一根─根挑着面条慢慢的吃。
  到这里打尖的人,大都是吃一碗面就走,如今午牌已偏,食客已渐渐走了,那两个镖师也结算了酒帐,扬长出门而去。
  桑南施眼看自己邻桌的人已经走了,才悄声问道:“大哥,你真的要到唐家堡去么?”
  尹天骐道:“自然是真的了。”
  桑南施眨眨眼睛,笑道:“我知道你听到长眉上人的消息,非去看看不可,其实我也觉得好奇。”
  尹天骐摇头道:“我倒并不是为了好奇,因为长眉上人的一面掌门金牌,已给我取来了,他若是没死,我该送还给他才是。”
  桑南施道:“那晚你真的看他死了么?”
  尹天骐道:“奇就奇在这里,我分明看的清清楚楚,上人全身都巳僵冷,明明已经是气绝了,怎么会又……”
  桑南施道:“你不是喂了他铜脚道人的两粒辟毒丹?就往后进去了,等你回来,就找不到他的尸体了,对不对?我想他一定没有死,醒来之后,也许发现了什么事情,来不及通知你,就匆匆走了。”
  尹天骐点点头道:“大概就是如此了。”口气微微一顿,接着低声道:“我要去找长眉上人,其实另有目的。”
  桑南施含笑道:“我也猜到了一些?”
  尹天蜞惊奇的道:“你猜到了什么?”
  桑南施眼珠一转,嫣然笑道:“你道我猜不到?你方才说出要上成都去,我就猜到了几分。”
  她放下筷子,低着头,目光迅速打量了左右一眼,才低低的道:“你是想到那暗中毒害峨嵋掌门的人,极可能和青城那件事有关,长眉上人既未身死,也许会知道一些端倪,所以急着要去看他。”
  尹天骐道:“妹子说的一点不错,我正是此意。”
  桑南施道:“唐家堡正在办着喜事,贺客之中,龙蛇杂处,什么佯的人部有,难保不有贼党混迹其间,我们去了,可不能让对方察觉。”
  尹天骐道:“妹子说的极是,我想贼人接连向青城、峨嵋下手,可能在川西做出更可怕的事来。”
  桑南施道:“据我猜想,贼人的根本重地,可能就在川西,他们接连向青城、峨嵋下手,无非想削弱两派实力,他们才能坐大。”
  尹天琪回头看去,这─阵工夫,食客们全部走光了,棚下已只剩下自己两人,当下也就起身来说道:“妹子,咱们也该上路了。”
  会过面账,两人翻身上马,朝北驰去。
  这川西一带,县与县之间,只有窄窄的石板路。两旁不是山高岩陡,即便是树多草长,只要出了县城,就荒僻得一二十里不见人烟。
  两人离开仁寿,奔行了十几里路,桑南施突然一带缰绳,在右边一片密林前停了下来,一跃下马,口中叫道:“大哥,你等一等。”
  尹天骐勒住马头,跟着跳下马背,问道:“妹子有什么事吗?”
  桑南施从马鞍上取下包裹,笑了笑道:“我要去换一套衣服,你在这里站着。”
  不待尹天骐回答,翩然朝林中走去。
  女孩子家的事,尹天骐自然不便多问,只好怔怔的守在林外。
  过了一回,只听─阵轻快的脚步声,从林中传来,举目瞧去,但见一个身穿青罗长衫的少年,缓步走了出来。
  那少年脸色略带苍白,含笑朝尹天骐拱拱手道:“兄台请了。”
  话声出口,忍不住“嗤嗤”笑了出来。
  尹天骐先是一怔,继而笑道:“你是妹子!”
  原来那青衫少年是桑南施,只听她嗤的笑道:“从现在起,大哥该叫我兄弟了。”
  尹天哄道:“你干么要改换男装?”
  桑南施追:“石嬷替我们易的容,原是准备我们进入山区去的,一时打猎的兄妹,自然下会引人起疑。但唐家堡正在办喜事,我们这副装束,如何能去?去了反而引人注意,自然要换一身衣服。再说,我如果不改换男装,就得和女眷在─起了。”
  尹大骐点头道:“妹子说的有理。”
  桑南施道:“大哥记住了,我现在不叫伊南英,该叫伊楠了。”
  尹天骐道:“好,我记住了。”
  桑南施道:“你快进去换过衣衫,我已经给你取出来了。”
  接着从怀中摸出一张面具,递到尹天骐手中,又道:“快拿去。”
  尹天骐接过面具,跨入树林,果见树枝上挂着一袭青罗长衫和两件内衣,当下就脱下猎人穿的短袄,供上衣衫。
  然后又把面具蒙上,一切停当,就拿着换下衣眼,走出林来。
  他进去的时候,是一个浓眉大眼,脸色黝黑的猎人,出来的时候,已然变成一个剑眉朗目的青年。
  当然,他和桑南施的面貌,依然十分相像,使人一望而知是一对同胞兄弟。
  桑南施迎着从尹天骐手上接过换下来的衣服,说道:“那天晚上,石嬷连夜给我们画了几副面具,这一路上,不怕被人家瞧出我们的身份来。”
  随手把衣服摺好了,包入包袱之中。
  两人相继上马,朝北赶去。
  唐家堡,矗立在成都近郊的五凤溪,背山而起,覆盖极广,远远望去,宛如一座小小的城堡,好不壮观!
  这就是两百年来,屹立江湖,脍炙人口,以毒药暗器独步天下的四川唐门。
  唐家的毒药暗器,不传外人,所谓门人子弟,其实都是唐家的子孙。
  而且还有一项特别规定,女儿长大了,不能出嫁,必须入赘,因此唐家堡纵有外姓,也是唐家的姻亲。
  也因为有这一规定,唐家的姑娘,不容易择人而事,终身不嫁的,也大有人在。
  四川唐门,在江湖上享誉二百年,历久不衰,固然是有他们特殊的能耐,但主要的,还是能够恪守祖训。
  唐门子弟,从不涉足江湖,也从不介入江湖任何纷争之中,永远保持他们的超然立场。
  唐家这一代的掌门人唐宗尧,年过半百,唐夫人早年去世,膝下一子一女,俱已成人。
  子名振声,今年刚刚二十,女名璇姑,小他兄长三岁,还只有十七。
  这就是唐掌门一家的概况。
  这次是唐家堡少堡主择吉完姻佳期,唐家名扬天下,少不得要铺张一番。
  再说女方的来头,可也不小,新娘的父亲,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七星会会主韩传淮。
  七星会在长江上下游,可以说是首屈一指的大帮会,和武林世家的川西唐门,真是门当户对。
  这头亲事,委实珠联璧合,最恰当也没有了。
  正因为两家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一家在川东(七星会总舵在夔州),一家在川西。
  于是也给整个四川武林,带来了扬扬喜气,各地贺客,也纷纷赶来成都。
  尹天骐、桑南施赶到成都,已是上灯时分,进得城来,但见大街两边店肆林立,灯火辉煌,熙攘往来的行人中,就有不少是武林中人。
  尹天骐心中暗暗付道:“看来这些人,都是从各地赶来的贺客了。”
  两人在大街上一家招商的店门前下马,早有店伙迎了上来,含笑道:“两位尊客,可是唐府的来宾么?”
  尹天骐道:“不是,我们是路过此地,投宿来的。”
  那店伙连连打躬,陪笑道:“尊客原谅,小店已经由唐府包下来了,只好请两位到别家去问问,有没有房间。”
  尹天骐笑道:“没关系。”
  两人牵着马匹,朝街上另一家客店走去。
  桑南施低声道:“只怕这一家客店,也给唐家包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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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随机应变
  尹天骐、桑南施两人牵着马匹,刚到门口,只见一名店伙站在门前哈腰招呼道:“两位是唐府贵宾么?马匹交给小的好了。”
  尹天骐皱了一下眉,道:“我们路过成都,并非唐府来宾。”
  那店伙望望两人,陪笑道:“两位客官来的不巧,这几天咱们成都城里,大小客店,全都由唐府包了,接待来宾,就是几家著名的酒楼,也伞由唐府包下来了,只怕两位客官的食宿,都有问题呢。”
  尹天骐道:“夥计,你能不能跟柜上商量一下,替我们想个办法?”
  那夥计想了想道:“两位客官,请稍待容小的去问问。”
  说完转身往里行去。
  过了一回,那店伙匆匆走出,含笑道:“两位客官久候了,小的跟柜上商量的结果,所有客房,已经全住住满了,实在腾不出来,后来还是丁帐房答应把他住的一小间,让给两位权宿一宵,两位请随小的进去。”
  一面朝小厮招招手道:“快把客官的马匹拉进去上料。”
  那小厮答应一声,替两人拉过马匹。
  桑南施听说只有一间房,心头小鹿不禁怦怦的跳了起来,蹙眉问道:“只有…间房?”
  店伙陪笑道:“本来小店已经没有客房,这是小的跟我们丁帐房商量了,才让出来的,两位只好将就些,挤一挤了。”
  桑南施一张脸,早巳涨得通红,半晌没有作声。
  尹天骐道:“夥计,能不能再给我们找一个房间呢?”
  店伙望望俩人,含笑道:“小的已经尽了力量,再要一间实在没办法下,客官今晚就是走遍全城。只怕也找不出两个房间来。”
  尹天骐道:“好吧,你领我们进去看看。”
  店伙答应一声,一手拎起包裹,领着两人,直往后进走去。
  那是角落上的一个小房间,除了一张小床,只有一几一椅。
  店伙过意不去的道:“实在对不住,两位客官,如果不嫌小,将就着委屈一宵……”
  尹天骐心知店伙说的足实情,成都城里,大小客店,全都给唐家堡包下来了,自己两人就是找遍全城,只怕也找不到两个房间。
  这就回头朝桑南施问道:“兄弟,你看如何?”
  桑南施脸上若是没戴面具,早已红的像柿子一般,闻言不禁目光一抬,说道:“既然是没有那就算了。”
  店伙连连暗笑道:“本来嘛!出门人只好委屈些,好在两位客官又是同胞兄弟,床小些,挤一挤,一个晚上也就很快的过去了。”
  他那里知道这两个“同胞兄弟”,可不能在一张床上挤的!
  店伙把包裹往床上一放,接着巴结的道:“小的去替两位沏一壶茶来。”
  说完返身退出。
  桑南施跨出房间,一个心跳的更是厉害,当真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尹天骐也觉得甚是尴尬,目光转动,终于给他想出了一个办法。
  正好店伙托着一个茶盘进来,放到几上,一面旨笑:“两位客官,晚餐要吃什么,小的好替你们吩咐下去。”
  尹天骐道:“随便做来就好。”店伙笑道:“小店厨下,人手不多,今晚都忙不过来,两位要酒菜,就得等上一会。”
  桑南施道:“我们不吃酒,而饭都好,拣现成的送来就是了。”
  店伙应道:“是,是,小的到厨下去看看,客官不点酒菜,就简便的多了。”
  尹天骐道:“夥计,你能不能再去搬一条椅子来。”
  店伙道:“有、有,小的这就到柜上去搬一条来。”
  店伙退出之后,尹天骐掩上舟门,低声道:“妹子,今晚委屈你了。”
  桑南施垂头,几乎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是幽幽的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嘛。”
  尹天骐望着她羞人答答的模样,也不好和她多说,独自斟了一杯茶,慢慢喝着。
  房中空气,好俾凝结子似的,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顿饭时光,尹天骐轻声叫道:“妹子……”
  桑南施“嘘’的一声,低低说道:“隔壁有耳,你不能再叫我妹干了。”
  尹天骐笑了笑道:“糟糕,我又忘了。”
  桑南施白了他一眼,问道:“你有什么事?”
  尹天骐道:“明天我们该怎么办?”
  桑南施咬着嘴唇,轻声说道:“我想,到唐家堡来的宾客,都有请柬,我们只怕很难混得进去。”
  尹天骐道:“那该怎么办?”
  桑南施道:“只好随机应变,到明天看情形再说。”
  正说之间,只见店伙推开房门,端着一张椅子进来,接着又送上两盘炒饭,一大碗汤,陪笑道:“实在对不住,厨下太忙了,两位客官将就吃吧。”
  尹天琪道:“没关系,这里不用你招呼了。”
  店伙连连道歉,才行退出随手拉上居门。
  尹天骐过去关上了门,含笑道:“兄弟,快来吃吧。”
  这一关上房门,桑南施又紧张起来,勉强在他对面坐下,拿着汤匙,简直食不知味。
  尹大骐自颐自的吃着,直等一盘炒饭吃完,桑南施低垂粉颈,只吃厂几口,就不吃了。
  尹天骐望着她道:“兄弟,怎么不吃了?”桑南施道:“我吃不下。”
  尹天骐柔声道:“吃不下,那就早些睡吧!”
  说起睡,桑南施心头小鹿,更是狂跳不止,一颗头也垂的更低。
  尹天骐忽然站了起来,桑南施机伶伶的一惊,也急忙站将起来,抬眼朝他望去。
  尹天骐柔声道:“你一路累了,快上床去睡吧?”
  桑南施自己可以感觉到身躯有些发颤,紧张的道:“你呢?”
  尹天骐笑了笑道:“我跟师傅到处走动,有时就在大树干上睡觉,这里有两张椅子,拼起来,就躺得下一个人。”
  桑南施古情脉脉的望着他,低声道:“我不困,还是你去睡好了。”
  尹天骐道:“这怎么成?我是习惯了,随便什么地方都可睡,你若是在椅子上坐一个晚上,将来给桑老前辈知道了,还当我欺负你呢!”
  桑南施心中暗道:“我和你一个房间睡觉的事,还能和爸说?”
  尹天骐又道:“就是桑老前辈不知道,将来你告诉了石嬷,她也会把我骂死。”
  桑南施暗想:“石嬷早就一再叮嘱,我就是扮了男装,投宿的时候,不论是不是双捕房间,都要开两个房,纵然你们两人情投意合,也不可以住在一间房里……”
  她越想越觉得面红耳赤,心头小鹿,只是乱撞,羞急的道:“你不用管我。”
  尹天骐动手把两张椅子拼在一起,自顾自躺了下去,笑道:“好,不管就不管,我可要睡了。”
  说完,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桑南施站了一会,看他打着轻微的鼾声,果然睡着了,心头有些不忍,在床上取了一条薄被,轻轻盖在他身上。
  尹天骐那里是真的睡着了?桑南施给他盖上棉被,他自然知道,只听自己的心,蓬蓬跳的很响,但却不敢稍动,只顾轻微的打着假鼾。
  桑南施回到床沿上坐下,确也有些倦意,打了个呵欠,这就和衣躺下。
  人虽阳倦,兀自有些放心不下,和一个大男人睡在一间房里,在她来说,真还是破题儿第─遭。
  心里又觉得害怕,又有些新奇,越是不敢去想,但又越要去想它。
  两个人各有心事,谁也没有睡着。
  渐渐,听到远处鸡啼的声音。
  尹天骐终于朦胧睡去,桑南施也有了轻微的兰息,但黑夜已经过去,天色开始逐渐露出了曙光。
  不知过了多久,等桑南施惊醒过来,已是日上三竿,睁眼一瞧,两把椅子也一左一右好好的在床边了。
  急忙跨下木床,用手拉着长衫上的皱痕,想起昨晚光景,心头又羞又喜!
  羞的是自己竟和─个男人睡在一间房里,喜的是他不欺暗室,对自己又温柔,又体贴……房门轻轻被人推开,尹天骐侧身闪了进来,望着桑南施,关切的道:“你怎不多睡一会?”
  桑南施看到他,终究还有些羞涩,埋怨道:“你起来了,也不叫我一声?”
  尹天骐柔声道:“我看你睡得很甜,就让你多睡一会?”
  桑南施道:“你一定一晚都没睡好。”
  尹天骐笑道了笑道:“我睡得很好。”
  桑南施道:“那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尹天骐道:“我醒来天已经亮了一回。”
  忽然压低声音说道:“庄在客店里的人,大半都已经走了,听他们说,好像是中午行礼,你说的不错,这些人都有唐家堡的请柬,我们该怎么办?”
  桑南施眨眨眼睛,问道:“是不是每个人都有?”
  尹天骐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桑南施道:“我想不可能每个人都有请柬,尤其住在这里的人,身份也不会很高,就无法带我们进去……”
  尹天骐怔道:“你想他们带我们进去?”
  桑南施笑道:“没人带我们进去,你想进得去?”
  尹天骐道:“若能遇上九大门派的人就好。”
  桑南施:“所以你一清早就溜出去了?”
  尹天骐点点头,“但我一个也没有遇上。”
  桑南施道:“我们不能找九大门派的人。”
  尹天骐道:“那为什么?”
  桑南施道:“我们日前不能在任何人面前,露了身份。”
  店伙送来盼水,两人脸上都戴着面具,只装了个样子,洗洗手,就算完毕。
  吃过早餐,桑南施看天色,低声道:“大哥,我们该走了。”
  尹天骐望着她问道:“看你好像已经胸有成竹了?”
  桑南施轻笑道:“我说过随机应变嘛!到时大哥看我眼色行事就是了。”
  尹天骐和她一路同行,已知地心思灵巧,机智过人,这就点点头道:“好,一切都听你的就是了。”
  桑南施对她嫣然一笑,举步向外走去。
  两人付过店帐,走出门口,店伙替两人牵来马匹,连声说着对下起。
  尹天骐摸出一锭碎银,赏了夥计,才跨上马背,朝五凤溪赶去。
  一路上但见行人络绎,全是往唐家堡去的,当然,其中有不少是各地赶来的贺客,也有不少是当地居民看热闹去的。
  五凤山下,唐家堡张灯结彩,栅门大开。
  远远望去,但见贺客阵进阵出,堡外广场上,人头攒动,都是看热闹的人。
  正行之际,但听鞭炮大作,杂以鸣锣喝道,鼓乐喧天,从南首大路上传来。
  路旁有人道:“花轿来了!”
  “花轿来了!”
  桑南施道:“大哥,我们快站到边上去。”
  两人跳下马背,一手牵着马匹,在一棵大树下站定,过不了多久,但见蹄声得得,已有二三十匹健马,放缓马蹄,行了过来。
  当前一匹马上,端坐着一个棉衣佩剑年青汉子,看去约有二十三四,生得眉宇轩昂,十分气概。
  桑南施低声说道:“这人就是七星会主韩传进的长子韩飞英,人家叫他小白龙。”
  说话之时,小白龙的马匹已经从两人面前经过。
  第二匹上坐着一个五旬上下的青衫老者,并没有携带兵器。此人身后一共有三十六匹马,诽成两行,缨缓前行。
  马上三十六名一式青色劲装汉子,一个个生得虎背熊腰,看去好似武功全都不弱,肩背金刀,红绸飞扬,好不威武?桑南施又道:“七星会三十六天罡也来了,那老者大概是天罡堂主冯占奎了。”
  接着但听锣声大响,十几名擎着灯球火把的汉子,也分两行走来(灯球火把,是行夜路时用的,大白天里,当然用不着,但也是行列之一)。
  这一行人后面,是八面对锣,锣声响彻遐迩(对锣大如桌面,悬挂在绸花金漆木架之上,由数人抬着行走敲打)。
  再接下来,是一群身披红绸带子的吹打手,鼓乐弦管,悠扬动听!
  最后是一座扎了无数彩球的花轿,花团锦簇,由八个轿夫抬着缓缓行来。
  花轿四周,四名手执雪亮钢刀的汉子,护轿而行。
  桑南施附着尹天骐耳朵,低低说道:“大哥,花轿一过,我们就得翻身上马,随着轿几进去。”
  尹天骐听的一怔,暗道:“这法子果然不错,七星会的人,一色穿着青衣,自己两人,恰巧也是青罗长衫,再说花轿一到,唐家堡上上下下,正在忙的不可开交之时,混在他们行列之中,自然不会启人疑窦。”
  心中不觉对桑南施的机智,暗暗赞叹。
  正在沉思之际,花轿已然缓缓从面前过去。
  桑南施早已一跃上马,跟了过去,尹天骐那还怠慢,也赶忙跃登马背,一左一右,随轿而行。
  唐家堡木栅门外,高系起两串丈余长的“带子入朝”鞭炮,此时烟硝弥漫,劈拍之声,响彻云霄。
  前面护送花轿的小白龙韩飞英,已在栅前下马,早有唐家堡两个身佩红绸的弟子迎了进去。
  三十六名武十,纷纷下马,由那位青衫老者率领,整队进入栅门,退向左侧栅下休息。
  细乐吹打声中,花轿缓缓抬进栅门。
  尹天骐、桑南施紧随花轿之后,翻身下马,早有唐府的人,迎了上来,接过缰绳,牵着马匹退下。
  栅门前站着两个身穿长衫,胸佩红绸的汉子,看到两人,只当是韩府押轿的人,立即含笑递过两条印着金色“喜”字的红绸。
  两人接到手中,并不立即佩戴,依然随轿而行。
  进入了栅门,唐家堡的人,和贺客人群,早已闹烘烘的,分不清楚,自然也没人查问两人来历。
  尹天骐目光一转,但见随轿来的韩府执事人等,均被招待到左首棚下休息,但花绸却笔直朝大门内抬了进去。
  尹天骐和桑南施混在人群之中,跟着往里行去。
  唐家堡从大门,二门,直达大厅,一路张灯结彩,到处挂满了红绸喜幛,人头攒动,争看花轿,好不热闹!
  两廊传出悠扬细乐,大天井上燃放起三声大炮,花轿缓缓在阶前停了下来。
  大厅两旁,摆着二三十张铺了红布的圆桌,桌上已大都被坐满了,贺客们本来正在嗑着瓜子闲聊。
  但花轿一到,就有不少人站将起来,也有不少人为了要瞧瞧新娘,不约而同的朝花轿涌来。
  大天井上,几乎已被挤的水泄不通,就在此时但听从厅上转出赞礼人嘹亮的声音,朗朗喊道:“迎新娘……入画堂……”
  于是廊上又奏起了一阵细乐,花轿两扇画门开了,二名丫环搀扶着红绸盖头的新娘,缓步走出了轿来。
  堂上赞礼的又在高声喊着:“新郎新娘参拜天地……”
  新娘步出花轿,空轿立即撤了出去。
  尹天骐、桑甫施挤在人群之中,本来视线被花轿挡住,瞧不到大厅上的情形,此刻花轿虽已经撤走了,但两旁的人群立时涌到这片空地之上。
  尤其阶上都围着人,厅上一对新人,已在细乐声中,交笋天地,但站在天井里的人,依然休想看的见。
  厅上又传出那赞礼的声音朗朗说道:“恭请峨媚长眉老禅师为新人祝福。”
  尹天骐听的心头一紧,急忙朝桑南施低声说道:“兄弟,咱们快进去。”
  说完身形一侧,急匆匆的向阶上人群中挤去。
  好不容易挤到厅下,和大厅仍然相距极远,只是挤到这里,再也休想挤的进去,非从众人头上飞了过去。相距虽远,不可即而可望,你踮起脚尖,终究可以看到厅上的情形了。
  画堂上,高燃着龙凤花烛,一对新人,并肩面里而立。
  这时从左厢缓步走出了一个面容清瘦,白眉低垂的黄衣老僧,由一位身穿蓝袍,方面大耳的老者陪同,走到中间站定。
  不用说,这黄衣老僧就是峨媚伏虎寺方丈长眉上人了,陪他走出的蓝袍老者,正是唐家堡老堡主唐宗尧。
  一对新人立时跪了下去,黄衣者憎貌相庄严,面含微笑,缓缓伸出手去,以掌摩新郎新娘头顶,船后双手合十,口中喃哺说着。
  因相距甚远,尤其在乱哄哄的嘻笑晶评声里,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但不外乎是善祷的吉祥话。
  桑南施扶着尹天骐的肩头,踮起脚尖,也只看到老和尚的头脸,悄声问道:“大哥,这者和尚是不是长眉上人?”
  尹天骐点点头,只是一眨不眨的望着长眉上人。
  他随侍师傅,从百泉由到嵩山少林寺,十几天之中,天天都要和长眉上人见面,老和尚的一举一动,自然最熟悉也没有了。
  人死不能复生,几天前东云庙的一幕,历历在目,老和尚中毒身死,那是亲眼目睹,千真万确的事实。
  但眼前这位老和尚,举动神态,却又不像有假。
  桑南施说的不错,敢情长眉上人当时只是剧毒发作,并未真的死去,自己喂了他铜脚道人专解各种奇毒的两粒“辟毒丹”,果然生了奇效,敢情在自己往后寻去之时,老和尚就醒过来了……心中沉思之际,只见唐宗尧已陪同长眉上人缓步朝左厢行去。
  赞礼的人又在高声叫着的:“送新人……入洞房”。
  接着但见两个身穿蓝袍的中年汉子,各自捧起一支龙凤花烛,缓步前导,四名手执宫灯的丫环,簇拥着一对新人朝里行去。
  贺客们喷喷称羡,有的说“新郎人品出众”,有的说“新娘美丽大方”。
  人声乱糟糟,人群乱哄哄的,大家生怕自己抢不到座位。
  正在这时,已有唐家专司礼宾的弟子,把大家请了出去。
  原来此刻千片巳过,大天井上也摆起了数十桌酒席,贺客们各自入席。
  当然,有身份的贵宾,早被延入东西花厅,在这大天井上的宾客,只是些身份较低的人。
  尹天骐、桑南施随着众人找了两个空位坐下,片刻间酒莱已像流水般送了上来。
  桑南施悄悄拉了尹天骐一下衣角,轻轻说道:“大哥,我们是不是吃完了就走呢?”
  尹天骐道:“我想找个机会,去见见长眉上人,顺便把掌门金牌,送还给他。”
  桑南施道:“白天定然有不少人陪着他,只怕不容易见得到呢。”
  尹天骐怔道:“晚上如何……”
  他想到自己两人,只是随着花轿进来的,如何能等到晚上?但这话却不便说出口来。
  席上的人已经举起酒杯,互相说着“请”字,尹天骐、桑南施也连忙举起酒杯,还未沾唇!
  只见一名蓝衣汉子问自己席上走了过来。
  这汉子不找别人,就是走到尹天骐和桑南施两人面前,含笑招呼道:“两位如何称呼?”
  尹天骐看找上自己两人,心头不觉一凛,暗道:“糟糕,莫非是自己两人,已经被人家看山破绽来了?”
  心念方动,只听桑南施抢着答道:“在下伊楠,他是我大哥伊琦。”
  那蓝衣汉子冷冷一笑道:“今日来宾人数众多,惟恐招待不周,每位贵宾,都有喜绸,以志识别。贤昆仲请佩上绸签才好。”
  尹天骐举日一瞧,果见在座宾客,每人襟上,都佩带上了红绸签条,只是这些人的绸签上,都写上了姓名,和自己两人的红绸不同。
  这时所有贺客的目光,全都朝两人望来,生似看穿了自已两人,是冒充贺客混进来的一般。
  事已至此,尹天骐不得不硬头皮,从怀中摸出红绸签条。
  那蓝衣汉子一见两人红绸签条,连忙拱手陪笑道:“两位原来是‘喜’字号的贵宾,恕在下招待不周,多有失礼,两位请到东厢入席。”
  说着连连抬手肃客。
  尹天骐心中暗暗忖道:“原来所有宾客是以红绸分等的,不知道‘喜’字号的宾客,是些什么人物?”
  人家这么说了,自然非去东厢不可。尹天骐、桑南施各自把红绸别到衣襟之上。
  蓝衣汉子棋拱手道:“在下替两位引路。”
  说完,引着两人,穿过长廊,跨进东首腰门。
  原来这里自成院落中间一座小客厅上,已经摆上五桌筵席,每一桌上都坐满了人!
  尹天骐举目看去,但见这五桌酒席,下首四桌,坐着的人,果燃是护送花轿来的七星会三十六名武士。
  上首一席,只坐了一个青袍老者,此人正是七星会天罡堂主冯占奎!
  糟糕,原来“喜”字号宾客,全是女方的人!
  本来自己两人,就是随着花轿混进来的,人家发给自己“喜”字红绸,原也没错,只是这一来,岂不立时拆穿身份了?尹天骐纵然从小跟随师傅,时常在江湖走动,但到了此时,也不觉心头大急,脚下不自禁的微露踟蹰!
  就在此时,但觉桑南施的手肘,在自己臂膀上轻轻撞了一下,回头看去,她已若无其事的跟蓝衣汉子走去。
  心中暗自一凛,慌忙跟了进去。
  蓝衣汉子敢情因尹天骐,桑南施两人身穿长衫,似是身份不低,因此直把两人领到上首一席,才躬身退出。
  桑南施双手抱拳,含笑道:“冯老和诸位老哥辛苦了。”
  她这句话的口气,无形中表示了自己是唐家堡接待宾客之人!
  尹天骐心中暗暗称赞,桑南施这份急智,自己真是不如远甚,当下也赶忙拱了拱手。
  天罡堂主冯占奎站了起来,目注两人,含笑拱手道:“两位如何称呼?”
  他这一笑,黑瘦的脸上,堆满了皱纹,一望而知彼人世故极深,是个不好对付的人。
  尹天骐答道:“在下伊琦,她是舍弟伊楠。”
  冯占奎道:“原来是两位伊兄,老朽久仰。”
  尹天骐忙道:“冯老请坐。”
  三人一齐落坐,冯占奎道:“两位伊兄,大概是唐老堡主的高足了?”
  桑南施接口道:“在下兄弟附姻亲。”
  唐家堡不收外姓弟子,那自然是唐家的戚属了。
  尹天骐怕他再问下去,露出了马脚,含笑道:“冯老名动江湖,在下兄弟今日有幸得陪末座,深感荣幸,还望冯老多多指教。”
  三代以下,未有不好名者,冯占奎给他一说,心头大感受用,呵呵笑道:“伊老弟夸奖了,老朽蒙江湖朋友抬举,挣得区区虚名,但比起武林世家唐家堡来,那真是萤火舆皓月争光,差得太远了。”
  桑南施取过酒壶,替冯占奎斟满了酒,然后又在尹天骐和自己面前,斟了一酒杯,举杯说道:“在下兄弟敬冯老一杯。”
  冯占奎听他们两人一口一声“冯老”,心中大喜,急忙举杯道:“不敢,老朽敬两位老弟。”大家干了一杯,桑南施又斟满了酒,暗中悄悄拉了一下尹天骐的衣袖。
  尹天骐立刻会意过来,起身朝下首四席高举酒杯,道:“在下兄弟,敬诸位一杯。”
  桑南施跟着站起,两人一饮而尽。
  那下首四席上坐着的三十六名武士,轰然起立,也各自饮了一杯。
  酒菜像流水般上来,尹天骐、桑南施两人,权充主人,不住地向冯占奎敬酒敬菜,冯占奎纵是老江湖,倒也不疑有他,一顿酒吃得“宾主”尽欢。
  酒足饭饱,庄丁们收过残席,又给大家沏上了香茗。
  桑南施站起身形,朝尹天骐道:“大哥陪冯老坐坐,小弟去去就来。”
  尹天骐不知道位“妹子’又有什么主意?方自点了点头。
  冯占奎已含笑说道:“伊老弟尽管请便。”
  桑南施略一抱拳,举步朝外行去,跨出腰门,脚下一停,目光朝四下掠动,正好有一名蓝衣汉子走了过来。
  这就乾咳一声,抱拳问道:“请问老哥,可是这里的管事么?”
  那蓝衣汉子看到桑南施襟上佩着“喜”字红绸,正是七星会的来宾,赶忙抱拳道:“在下就是负责东跨院的管事,不知贵客有何吩咐?”
  桑南施道:“请教兄弟大名?”
  那蓝衫汉子道:“在下唐志铨。”
  桑南施道:“兄弟伊楠。”
  唐志铨道:“原来是伊兄。”
  桑南施道:“不敢,兄弟在敝会天罡堂下当差,此次奉派护送花轿前来,职司管理杂务,唐兄如果有事,可与兄弟连络。”
  唐志铨喜道:“如此就好,兄弟正感为难,许多琐碎之事,又不好去惊动冯堂主,有伊兄连络,那最好不过了。”
  桑南施道:“目前正有一件事,要麻烦唐兄。’唐志铨道:“伊兄但请吩咐。”
  桑南施道:“敝会冯堂主午后必需小息,唐兄可否收拾一间静室?”
  唐志铨道:“是,是,兄弟差点忘了,这整座东跨院,就是专为接待贵会来宾之用。楼上楼下共有十几个房间,兄弟这就领伊兄前去,看看还需要些什么?”
  桑南施道:“如此有劳唐兄了。”
  唐志铨道:“不敢,这是兄弟份内之事。”
  当下就由唐志铨陪同,返入院中,在楼上楼下看了一遍。
  冯占奎眼看两人一路边谈边走,上楼而去,自然不会起疑。
  尹天骐心知这位妹子心思灵巧,这般装作,必有缘故,是以也只是陪着冯占奎闲聊。
  一会工夫,桑南施送走唐志铨,回到客厅,朝冯占奎拱拱手道:“在下方才已关照敝堡管事替冯老和诸位老哥,安排了下榻处所,冯者可要上去瞧瞧,还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冯占奎起身道:“有劳伊老弟,老朽真是过意不去。”
  桑南施道:“这是在下兄弟份内之事,冯老毋须客气,在下这就替冯老领路。”
  尹天骐昕得暗暗佩服,忖道:“原来她方才是找那蓝衣汉子看房间去的。”
  当下就由尹天骐、桑南施两人,陪同冯占奎上楼。
  唐家堡为了安顿女方护花轿的来宾,每一间房,被褥全新,收拾得甚是乾净,冯占奎自然十分满意,连连称谢。
  两人把冯占奎让入卧室休息,便自告退,接着又替三十六名武士,分配好了住处。
  这一阵忙碌,差不多已是中牌时光。
  桑南施回头道:“大哥,现在没事了,我们也该去休息一阵了。”
  尹天骐道:“我们……”
  桑南施朝他眨眨眼睛,笑道:“是啊,我们累了一天,这时候忙里偷闲,也该休息一会才是。”
  尹大骐点点头,两人回到楼上,桑南施早已留了楼梯口一个双铺房间,作为自己两人的卧室,她领着尹天骐走入房中。
  尹天骐随手掩上房门,笑道:“兄弟,你本领真是不小……”
  桑南施伸出一个指头,掩着嘴唇,轻嘘一声,才压低声音,悄悄说道:“若不见机而作,我们只怕挨不到晚上,就被人家看出破绽来了。”
  尹天骐道:“你在这里休息一会,我想出去瞧瞧。”
  桑南施笑道:“大哥可是想出去打听长眉上人住在那里么?”
  尹大骐道:“正是如此。”
  桑南施抿抿嘴道:“大可不用去了。”
  尹天骐望着她问道:“你已经打听到了么?”
  桑南施嫣然一笑,点点头道:“长眉上人住在西花厅右首,老堡主的书房里。”
  尹天骐道:“你方才问了唐家的人?”
  桑南施道:“是嘛,我说我有一个堂兄,是长眉上人的俗家弟子,他才告诉我的。”
  尹天骐道:“知道了上人的住处,那就好办。”
  桑南施道:“大哥就是要去找他,也得晚上一些去才成。”
  尹天骐怔道:“你要我晚上去?”
  桑南施道:“自然要晚上去了,长眉上人是唐家堡敦请来的上宾,白天有老堡主亲自作陪,而且一定还有许多知名人物作陪,你去了也不好多谈。何况今天贺客之中,龙蛇杂处,各方的人都有,我们也不能在人前泄露了身份。”
  尹天骐想了想,道:“你说得也是有理,那就只好晚上去了。”
  两人因唐家堡此刻龙蛇杂处,怕被人家看出破绽,不如在楼上多耽了一会,直到傍晚时分,才行下去。
  这时快当上灯,唐家堡到处结彩张灯,到处一片喧笑!
  东跨院已经摆上酒筵,七星会三十六名天罡。在堡外厂场上看戏的人,也纷纷回转。大夥儿正在磕着瓜子聊天,堂主冯占奎也下来了。
  一会工夫,酒菜齐上,尹天骐、桑南施招呼着大家人席,自有一番酬酢,不必细表。
  直等筵席散后,桑南施刻不待缓、悄悄拉了尹天骐,回到楼上,掩上房门,取出一个磁瓶,要尹天骐伸出手掌,把药纷倒在掌心,压低声音说道:“大哥快吞下去了。”
  尹天骐看得奇怪,不觉问道:“这是什么药纷?”
  桑南施道:“你快吞下去再说。”
  尹天骐瞧她说得那么郑重,依言把药纷倒入口中,和着津液,吞了下去,一面说道:“兄弟,这究竟是什么药?”
  桑南施悄声道:“解药。”
  尹天骐吃了一惊道:“解药?我……”
  尹天骐没待他说出,低声道:“我方才发觉今晚的酒味有异,只怕是有人在酒中做了手脚。”
  尹天骐惊异的道:“有人在酒中下毒?”
  桑南施道:“不是毒,好像是一种令人昏睡的迷药。”
  尹天骐道:“你吃得出来,七星会天罡堂主冯占奎见多识厦,怎会吃不出来?”
  桑南施笑道:“我和他不同。”
  尹天骐道:“如何不同?”
  桑南施偏头道:“我爹是药师嘛,爹从小就给我尝各种草药,所以不论什么药,到了我嘴里,就莫想瞒得过我。”口气一顿,接着悄声道:“那冯占奎纵是成人精的老狐狸,但有许多药物,无色无味,江湖门槛再者,一样会着人家的边。”
  尹天骐暗暗哦道:“难怪桑者前辈要她和自己作伴同行,原来老人家是怕自己不知不觉的着了人家的道。”心中想着,一面皱眉道:“这就奇了,七星会和唐家堡新结姻亲,冯占奎率领他手下护送花轿而来,干么要在酒中暗做手脚?”
  桑南施道:“这点,我也觉得奇怪,不过我想其中定有缘故。”
  快近初更,贺客渐渐散去,住在堡中的来宾,多喝了几杯,各有醉意,迳自回房休息。
  唐家堡的执事人员,辛苦了一天,此刻宾客已散,大家松了口气,也需早些休息了。
  到了二更时光,偌大一座唐家堡,虽然灯火并未全熄,但大多数人都已入了睡乡。
  尹天骐、桑南施悄悄下楼,出了东跨院,眼看大厅上依然张挂着灯笼,夜风晃动着灯烛,但却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
  宏深的厅堂,顿然使人有阴沉之感!
  尹天骐心头暗暗一动,忖道:“唐家堡莫要发生什么事故?”
  桑南施一声不作,拉着尹天骐的手,很快折入长廊。
  穿过一座院宇,依然不见有人阻拦,两人沿着走廊奔去,脚下丝毫不带声息,跨出月洞门,就是西花厅。
  这一带灯火已熄,更静得出奇,但见庭前花木扶疏,夜色之中,清香袭人!
  右首一排雕花落地长门,敢情就是老堡主的书斋了,窗棂上隐隐透出灯火,显然的长眉上人还未入寝!
  两人堪堪绕过花厅,只听一阵脚步,传了过来!
  桑南施慌忙打了个手势,一闪身隐入转角暗处。
  尹天骐随着隐蔽好身形,但见一个老管家模样的人,领着一个长袍老人,走了进来。
  这位老人身穿团花蓝袍,生得方面大耳,紫脸黑须,正是名满天下,威震川西的唐家堡老堡主唐宗尧!
  两人瞧清来人,心头却止不住暗暗起疑,思道:“唐老堡主此时前来,不知又有何事?”
  思忖之间,那老管家模样的人,已经走到书斋门口,忽然脚下─停,神色恭敬,朝里躬身道:“启禀令主,人已到了。”
  “令主”,尹天骐方自一怔。
  但听书斋中传出一个威重的声音说道:“叫他进来。”
  尹天骐听得又是一怔,这声音不是长眉上人,难道桑南拖听错了,长眉上人不住在这里?那老管家躬身应“是”,回过身朝唐宗尧道:“你随我进去,见过令主。”
  这口气,随直不像管家和老主人说话,但他明明是唐家堡的老管家!
  唐宗尧拱了拱手,随着管家走进屋去。
  尹天骐瞧得心头大奇,试想唐宗尧身为一堡之主,何用对一个管家如此谦恭?尤其那“令主”的口吻,也不是对唐家堡主人所应有?疑念一动,立即悄声说道:“妹子,我们过去瞧瞧!”
  桑南施道:“这人定然十分厉害,我们可得小心一些!”
  尹天骐点点头,轻轻掩近窗下,用手于沾了些口水,点在窗纸之上,戳了一个小孔,凑着眼睛,往里瞧去!”
  这一瞧,顿时把尹天骐看得心头暗暗一凛!
  原来书房间,是一间布置精雅的卧房,此时靠壁一张紫檀锦榻上,盘膝坐着一个白眉低垂的黄衣老僧。
  那不是峨嵋伏虎寺方丈长眉上人还有谁呢?那么方才那个威重声音的“今主”,就是长眉上人了!
  长眉上人会是令主?只见唐堡主行至榻前,恭恭敬敬的躬下身去,说道:“属下参见令主。”
  唐家掌门人居然对长眉上人自称“属下”!
  长眉上人目光冷肃,颔首道:“今后你就是唐家的掌门人了,如有为难之处,唐寿自会随时协助与你。”
  唐宗尧和老管家唐寿同时躬身应“是”。
  尹天骐看到了这里,心头暗暗骇然,忖道:“此人不是长眉上人!就是那老堡主也不是唐宗尧!”
  心念电转之际,只觉桑南施轻轻拉了自己一下衣袖,悄声道:“大哥,我们快走!”
  尹天骐也感到事情不对,点点头,悄然退下。
  刚一转身,瞥见离自己两人身后不远,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的站着一个瘦高人影!
  窗中灯火映照,一眼可以看清这瘦高人影身穿杏黄僧袍,枯瘦的脸上,白眉低垂,赫然正是长眉上人!
  尹天骐、桑南施两人骤然一惊,不由自主的双双后退了一步。
  长眉上人双掌合十,两道眼神盯注着两人,含笑道:“两位小施主夤夜而来,不知有何见教?”
  桑南施拱手道:“在下兄弟只因为一时内急,如厕之后,不识唐府路径.误入此地,不想惊动者禅师,心实不安。”
  长眉上人蔼然道:“两位小施主遇上老衲,总是有缘,请到里面一谈。”
  桑南施道:“时光已晚,在下兄弟不敢打扰,告辞了。”
  说完拱拱手,正待往外行去。
  长眉上人阴森一笑,徐徐说道:“两位还想走么?”
  尹天骐细看长眉上人,除了眼神略见阴森,丝毫看不出有何不同之处?心中正感惊凛。
  闻言不觉冷声道:“老禅师那是想把在下兄弟留下了?”
  长眉上人微微一晒,问道,“方才之中,两位小施主大概都看到了。”
  桑南施怕尹天骐说错了话,急忙抢着说道:“不知老禅师所指何事?”
  长眉上人阴笑道:“两位点破窗纸,愉觑隐秘,如何想瞒得过老僧?”
  尹天骐伸手摸摸身上判官笔,冷笑道:“就算在下兄弟看见了,你又待如何?”
  长眉上人点点头道:“你们是七星会的人?”
  尹天骐道:“你已经知道,何用多问?”
  长眉上人道:“可是冯占奎叫你们为的?”
  尹天骐道:“是又怎样?”
  长眉上人道:“你们承认了就好,老僧也不难为你们,唐家堡武林世家,自有他们处置擅闯堡中重地的禁条。”
  尹天骐冷笑道:“你不怕泄漏了阴谋么?”
  长眉上人目中闪过一丝阴厉之色,道:“看来小施主知道的倒不少!”
  尹天骐道:“不错,在下不但知道你并不是长眉上人,也知道唐家堡老堡主已非本人。”
  长眉上人狞笑道:“你很聪明!”
  尹天骐冷笑道:“在下还知道你是毒死长眉上人的凶手!”
  长眉上人颔首道:“如此说来,老僧倒不能把你们交给唐家堡处置了。”
  尹天骐道:“在下倒想知道你究竟是那一路的朋友?”
  长眉上人道:“两位小施主可知眼前的处境么?”
  桑南施道:“这院落四周,都有人把守,在下两人已如瓮中之鳖。”
  长眉上人冷声道:“小施主说得一点不错,因此,两位已只有两条路可走了。”
  桑南施道:“那两条路?”
  长眉上人道:“第一条是两位小施主服下老僧特制药丸,此后必须听命于我,就可放你们离此,重回七星会去。”
  尹天骐心中暗道:“原来他想利用自己两人,当七星会的内奸。”
  桑南施眨眨眼睛,问道:“那一定是毒药了?”
  长眉上人道:“不错,但只要两位听我之命,在毒发之前,老僧自会按时派人送与你们解药。”
  桑南施道:“这委实太危险了,万一你不能按时送到,我们不就毒发身死了么?你还是说说第二条路吧!”
  长眉上人轻哼一声道:“第二条是死路,两位小施主既然知道了老僧不少机密,老僧如何还能轻易放过你们?”
  桑南施道:“如何处死?”
  长眉上人道:“老僧仰体我佛慈悲,两位只须服下一粒药丸,即可毫无痛苦,溘然长逝,死后身体肤发,逐渐化为清水,不留丝毫痕迹,正是一尘不染,终于寂灭。”
  尹天骐心中暗道:“他说的药丸,想来必定是毒药无疑,由此看来,那长眉上人的尸体,莫非也是被服毒。”
  只听长眉上人续道:“老僧今晚讲的话已经很多,两位小施主如何取舍,该快作决定了。”
  桑南施道:“千古艰难惟一死,这等死法,太残酷了。”
  长眉上人蔼然微笑,道:“两位那是答应投入老僧门下了。”
  桑南施瞧了尹天骐一眼,笑道:“在下觉得老禅师说的两条路,对在下兄弟都不适合。”
  长眉上人道:“依你该当如何?”
  桑南施道:“在下倒有一个办法。”
  长眉亡人目射奇光,微哂道:“两位想凭武功闯出此地么?”
  桑南施道:“眼前形势?虽对在下兄弟不利,但死中求生,这是唯一可行之路了。”
  长眉上人道:“很好,两位尽管一起上,也好叫你们死而无怨……”
  桑南施回头道:“大哥,我们只有这一机会,那就一起上吧!”
  一面却以“传音入密”说道:“你出手三招,务必使出最厉害的杀着,三招之后,就得立即抽身冲出院去。”
  尹天骐点头道:“好。”
  撩起长衫下摆,从腰间攒下判官笔来。
  长眉上人突然目光一注,冷声道:“小施主也使判官笔么?”
  尹天骐心头一凛,但却淡然笑道:“江湖上使用判官笔的人不在少数,那有什么不对么?”
  长眉上人两道目光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尹天骐脸上,沉声道:“小施主如何称呼?”
  尹天骐心中暗道:“他似是已对自己动了怀疑。”
  一面冷冷说道:“在下伊琦。”
  说话之时,桑南施也已经撤出一柄短剑,不待长眉上人再说,很迅快的朝尹天骐使了一个眼色,说道:”老禅师要小心了!”
  侧身欺进,短剑疾快的刺了过去!
  她这一招使的只是普通招式“白蛇吐信”,并无出奇之处。
  尹天骐听丁桑南施的暗示,早已蓄势待发,判官笔一据,幻成三点寒芒,分刺长眉上人胸前三处大穴。
  他因桑南施暗中叮嘱,要自己出手三招,务必使出最凌厉的杀着,是以一出手,就施展师傅铁面神判最拿手的“三十六式点穴笔法”中一招“登台点将”。
  判官笔挟着风雷,直取“华盖”,左有“将台”三穴。
  长眉上人身形一动,便自让开了两人攻势,双目神光暴射,冷喝道:“你是……”
  他要待喝出“你是铁面神判门下”,但只说了“你是”两字,底下的话还没出口!
  尹天骐一招出手,笔势挥洒,第二第三摺接连而上,这三招绵连不绝,一气呵成,有如一招。
  点点寒芒,飞洒而至,急如骤雨,所取部位全是人身大穴。
  铁面神判的独门点穴笔法,果然不同凡响,直迫的长眉上人连退三步,连封带躲,才算把尹天骐一轮急攻,闪避开去。
  桑南施在尹天骐急骤攻出三招的同时,也抢攻了两招,但她使出来的剑法,依然十分平庸,以长眉上人的身手,自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此刻长眉上人被尹天骐迫的连退三步,身形还没站稳,桑南施突然冷笑了一声,欺身而上短剑连挥,直攻过去。
  长眉上人因发现尹天骐使出铁面神判独门点穴笔法,注意力全落到尹天骐一人身上。
  眼看桑南施攻来的剑法平庸,右手袍袖一展,挡住桑南施剑势,口中嘿嘿阴笑道:“很好,你就是尹天骐……”
  喝声未落,突然如遇蛇蝎,喉头低哼丁一声!
  桑南施一攻即退,退得奇快无比,一手拉起尹天骐,急急喝道:“大哥快走!”
  急步朝外冲左。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尹天骐方自一怔,就被桑南施拖着奔去!
  但听长眉上人厉喝一声道:“小辈留下命来!”
  身形飞跃而起,宛如大鹏凌空,朝两人身后急扑过来。
  尹天骐奔行之际,陡觉身后涌来一般阴寒暗劲,匆忙中猛然站住身子,挥掌迎接!
  桑南施拉着他的手,去势随着一缓,着急道:“我们要快走才好。”
  尹天骐和对方掌风一接,只觉一阵寒意,透体而过,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噤随着桑南施匆匆奔去。
  堪堪奔近院门,突见人影闪动,从暗处掉出几条人影,一下拦住了去路!
  尹天骐举目瞧去,只见六个劲装大汉,一律手执厚背朴刀,疾快的围了上宋。
  桑南施低喝一声道:“大哥,冲出去!”
  手中短剑疾展,朝身前的两人攻了过来。
  她这次出手,剑势如虹,全力抢攻,志在打开出路,已不像方才和长眉上人动手时那样平庸,一片剑光,凌厉已极!
  尹天琪更不怠慢,判官笔划出一道寒芒,直冲而出。
  那六个大汉武功全非弱手,一退之际,已经各占方位,布成了一个合击之势,只见刀影交叉,变化十分迅速,对挡两人的凌厉攻击。
  桑南施一柄短剑,接连划出,口中说道:“大哥小心,这是唐门的连环刀阵。”
  喝声中,左手朝前指了两指,但听两声闷哼,和她动手的两个大汉,突然跟跄而退。
  尹天骐笔势一转,响起一阵金铁交鸣,把近身三人的朴刀,一齐荡开。
  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哼,其中一个大汉,被尹天骐点中穴道,右手立时垂了下去,朴刀堕落地上。
  六个大汉伤了一半,连环刀阵的威势,完全消失,余下三个大汉,慌忙向后跃退。
  尹天骐、桑南施趁机掠出院门,朝长廊上奔去!
  瞥见前面转角处人影一闪,有人低喝道:“快朝左走,出了腰门,有条小道可通堡外。”
  尹天骐没想到在唐家堡中,还有人接应自己,心中不觉生疑,问道:“你是什么人?”
  暗影中那人低声催道:“我是好意,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待两人回答,随着话声,一闪而没。
  桑南施道:“大哥,我们路径不熟,就听他的走吧!”
  两人依着那入指点,匆匆朝左奔去,走没多远。但听身后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人数当在六七人以上,似是循着长廊追下去。
  两人一路疾行,一会工夫,已然奔出腰门,果然前面一条石子小道,十分幽暗,似是通向厨房,显然平日很少有人走动。
  桑南施心中暗道:“这人倒是没有骗自己两人。
  心中想着,脚下丝毫没停。
  小道尽头,右首又有一道腰门,通向后进,两人身形纵起跃上了围墙,只见墙外一片山麓,林木扶疏,甚是静僻。
  果然已是堡外,看地势,还是唐家堡的后山,飘落墙外,一口气赶出了二卜余里。
  桑南施眼看身后没有追赶,才缓缓停下步来,吁了口气道:“大哥,方才真是好险,要不是有人指点,我们真不容易逃得出来呢。”
  尹天骐皱皱眉道:“这人不知是谁?”
  桑南施道:“我看唐家堡的人,大部份中了迷药,不到天亮,决不会醒,没中迷药的,自然是长眉上人的手下人了。”
  尹天骐道:“他不是长眉上人。”
  桑南施笑道:“这个我知道,他是假冒长眉上人的贼人嘛!”
  尹天骐突然想到那假长眉并没追出,似是已伤在桑南施手下,不觉问道:“妹子,你……”
  桑南施抢着道:“我是你兄弟。”
  尹天骐道:“好,兄弟就兄弟,那假长眉上人,可是你伤了他。”
  桑南施已在一方大石上坐了下来,咭的笑道:“不伤了他,我们休想是他对手。”
  一面拍拍身边大石,抬头道:“大哥,你也坐下来歇息嘛!”
  尹天骐俏着她身边坐下,一面问道:“你拿什么打伤他的?”
  桑南施左手一扬,咭的笑道:“袖里神针,这是石嬷临行送给我的,她说,这种针十分霸道,任他武功再高,只要在五尺之内,谁也休想躲闪得开。”
  尹天骐叹了口气,道:“不知这假冒长眉上人的人,究竟是谁?”
  桑南施想了想道:“他假冒长眉上人,自然志在掌握峨嵋一派,而且还可能和青城派许多人的失踪有关。就是你在一路遇上的事故,也可能是他预布的陷阱,唉,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尹天骐耸热动容道:“有道理,这一连串的事故,都发生在川西,看来恐怕就是这般贼人在兴风作浪!”
  桑南施突然想起自己爹爹被人暗中下毒之事,暗道:“连爹都被人下了毒,尹大哥的师傅,身为武林盟主,恐怕也难幸免,莫非也和这一连串的事有关?”
  心念转动之际,瞥见自己两人来路上,正有一条人影如飞奔来。
  这人奔行极快,眨眼之间,已到林前,那是一个身穿青衣的少年。
  他一路飞掠,奔到林前之时,一眼瞧到两人,脚下突然一停,拱拱手。含笑道:“两位果然在此,兄弟猜想,两位准是从这条路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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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荒谷奇人
  桑南施冷喝道:“你是什么人?”
  青衣少午道:“此刻无暇多说,唐家堡已经派出高手,分头搜索,快要追来,两位赶紧离开此地才好。”
  尹天骐望了青衣少年一眼,道:“你就是方才指点在下兄弟逃出唐家堡的那位兄台么?”
  青衣少年两点亮晶晶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点头笑道:“就算在下吧。”
  尹天骐只觉他那双眼睛看来极熟,心中突然一动,暗道:“他莫非就是……”
  青衣少年避开他的目光,催道:“唐家堡这次派出的几拨人中,不乏高手,我特地赶来通知的,你们还是快走吧!”
  桑南施拱拱手道:“多蒙兄台相助,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青农少年的心中似极惶急,回头望望来路,说道:“萍水相逢,贱名不说也罢,两位再迟就走不脱了。”
  桑南施看他说的郑重,这就点点头道:“大哥,这位兄台说的不错,这里还在唐家堡的势力范围之内,我们不宜多留。”
  此时天色已将黎明,晨风吹来,尹天骐觉得身上有些寒飕飕的感觉,闻言立即站起身来,那知这一站,身子摇了几摇,突然摔了下去。
  桑南施吃了一惊,失声叫道:“大哥你怎么了!”
  慌忙蹲下身去,伸手扶住尹天骐的身子。
  尹天骐身子起了一阵颤抖,咬着牙关,说道:“好……好冷……”
  桑南施只觉大哥手指冰冷,身上不住的颤动,不禁大吃一惊,急道:“你是不是受了伤,连手都冷了,真急死人了!”
  青衣少年目注尹天骐,失色道:“莫非中了玄冰掌?”
  桑南施望着青衣少年问道:“玄冰掌很厉害么?”
  青衣少年道:“在下也只是听说,那玄冰掌乃是一种极为歹毒的外门阴功,以寒冰之气,揉合于掌力之中,伤人无形,凡是被他掌力击中之人,当时但觉寒风透体,并无感觉,渐渐就澈骨奇寒,全身冰冷,直至……”
  说到这里,忽然住口,如是直说下去,该是“直至心脉凝结而死”。但话到门边,顿的一顿,接道:“这位兄台,全身发冷,极像是中了玄冰掌……”
  这几句话的工夫,尹天骐已然双目紧闭,直是喊冷。
  桑南施心头又惊又急,探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磁瓶,咬开瓶塞,倾出一颗药丸,塞入尹天骐口中,一面说道:“大哥,你伤得很重么?快服下这颗药丸,过一回就会好的。”
  青衣少年不住的回头望着来路,一面说道:“令兄是被玄冰掌阴寒之气所伤,其实并不是真正的负伤,你给他服的伤药,只怕并无用处。”
  桑南施这下也没了主张,问道:“那该怎么办?”
  青衣少年道:“唐家堡追踪两位的人,快要到了,你抱着他,咱们先离开这里,然后再想法子替他疗治。”
  桑南施轻轻抱起尹天骐,低头看他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全身凉凉的,当真和青衣少年说的一般,心想:“方才大哥曾和假长眉上人对了一掌,莫非是伤在那老贼手下的?”
  一时但觉心头一酸,忍不住流下泪来,双臂紧紧搂着他身子,口中低声叫道:“大哥……”
  只听青衣少年低喝一声道:“有人来了,你快抱他到林中去躲一躲,来人由我来对付他们好了。”
  桑南施听的一惊,急忙抬目望去,果见远处有三数条人影,奔掠而来,匆促之间,也无暇和青衣少年多说,抱着尹天骐,身形一闪,躲人林中。
  肯衣少年已然疾快的迎了上去,那对方三人堪堪奔近,见到青衣少年,立即脚下一停,朝他抱了抱拳。
  青衣少年似在和他们说话,只因相隔过远,听不到话声。
  桑南施暗暗忖道:“原来他竟是贼人一党,自己差点上了他的恶当!”
  只说了几句话,那三人朝青衣少年拱拱手,就转身而去。正当此时,但听惨叫骤起,两个大汉突然倒了卜去。
  剩下的一个汉子,惊惶失措,拔腿就跑,青衫少年那还容他逃走,纵身扑起,扬手打出一支暗器,但听又是一声惨叫,那人也应声倒地。
  青衣少年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小瓶,在三具尸体上洒了少许,便自回身走来。
  桑南施心中暗道:“他洒在三具尸体上的,敢情是化骨丹了!”
  心中想着,一面抱着尹天骐,走出林去。
  青衣少年似极焦急,招招手道:“这三人只是唐家堡的眼线,说不定后援即将赶到,咱们必须赶快离开此地,在下替你们带路。”
  说完,当先向前奔去。
  桑南施抱着尹天骐,紧随他身后而行。
  两人一路疾行,奔了将近半个时辰之久,这时天色已经大亮,但见山峦起伏,不知到了什么地方?青衣少年略一打量,继续往前走去。
  又翻过几座山岭,青衫少年忽然朝西首一指,说道:“那边有一处山谷,地势隐僻,令兄伤势沉重,不如到谷中暂歇,再行设法。”
  桑南施终究只是一个女孩儿家,平日纵然聪彗机智,但事不关心,关心则乱,此刻抱着昏迷不醒人事的尹天骐,方寸已乱,那里还有主张?听了青衣少年的话,目含泪珠,点了点头。
  两人脚下加快,朝西赶去。
  行约一里光景,果见两山之间,有一道山谷,向里延伸。
  离谷口一箭来远,盖着两间茅芦,依山而筑,正好挡着山口,两扇柴扉,半掩半开,敢情是山中猎户人家。
  门前一株大树底下,还放着一把大壶,和一只粗瓷蓝花饭碗。
  两人堪堪走近山脚,但听呀然门响,走出一个身穿土布长衫的瘦小老人。
  桑南施抬眼望去,只见那瘦小老人颧骨高耸,脸无四两肉,但却色如红火,双目炯炯有神,一望而知不是寻常山野老叟。
  瘦小老人走出之时,脸上微有怒意,但瞧到来的只是两个少年,稍见和缓,冷冷问道:“你们做什么来的?”
  青衣少年拱手道:“在下三人,昨晚迷了方向……”
  瘦小老人看到桑南施手上抱着一个人,轻哼道:“你们有人受了伤,想借在老夫茅舍,是么?”
  桑南施道:“老丈说的极是,我们昨晚遇上了仇家,大哥在动手之时,被人所伤,而且伤势很重,无法赶路。”
  瘦小老人又望了不省人事的尹天骐一眼,冷声道:“你们当真是无心找来的么?”
  桑南施听他问的奇怪,心中暗想:“他好像是怀疑我们有心找他来的!”
  青衣少年抢着答道:“在下远处看到这里有一所茅屋,才找来的,我们自然是无心找来的。”
  瘦小老人沉岭了下,问道:“他伤势如此沉重,你们要在这里养息几日?”
  桑南施道:“我大哥伤势一好,我们立时就走,决不多打扰老丈。”
  瘦小老人道:“好吧,反正老夫在这里已是最后一天了,你们要多留几日,那也无妨,只是在这一日一晚之中,你们只能住在屋里,不准四处走动。”
  桑南施愈听愈奇,忍不住问道:“过了这一天一晚呢?”
  瘦小老人道:“明日天一亮,老夫就离开此地,只要你们喜欢,把茅屋拆了,也和老夫无关。”
  桑南施暗道:“这老头大是古怪。”
  青衣少年道:“在下三人只要有个地方歇脚就行,这一日一晚,要替我们大哥疗伤,自然不会出屋一步。”
  瘦小老人点点头道:“这样可以,你们进来吧。”
  两人举步跨进茅舍,见中间是一间小厅,只摆了一张木桌和一把竹椅子,左边门口挂着一道布帘,分成内外两间。
  右边一间的厨房,除了一口土灶之外,还有三四个酒罐,此外饭锅、碗筷,杂放一起,简直又脏又乱。
  桑南施目光转动,心中暗暗忖道:“这所茅屋,除了厨房,一共只有两间房子,自己三人住到那里去呢?”
  心念方动,只见瘦小老人朝左边房中一指,说道:“里面有一间房,你们可以住到里面去。”
  桑南施道;“那么老丈呢?”
  瘦小老人不耐道:“老夫不睡觉。”
  桑南施又是一奇,一个人会不睡觉的?但她并没有再问,抱着尹天骐朝左首房中走去。
  瘦小老人道:“且慢!”
  桑南施道:“老丈还有什么事么?”
  瘦小老人锐利目光打量了二人一眼,缓缓的道:“你们都戴了面具?”
  青衣少年道:“这和借住老丈这里有关么?”
  瘦小老人微微哼了一声,道:“到了老夫屋中,最好能以真面目见人。”
  青衣少年道:“在下要是不愿意呢?”
  瘦小老人道:“老夫说出口来,非办到不可。”
  青衣少年还待再说,突觉脸上一凉,他戴着的面具,已经到了瘦小老人的手上。
  这一下实在太快了,他几乎连眼睛都还没眨动,人皮面具已被人家揭去,如非脸上被风吹的一凉,他还茫无所知。
  就是连站在他边上的桑南施,都没看清瘦小老人是如何揭下他人皮面具的?这一揭下面具,青衣少年登时露出了杏眼桃腮!
  瘦小老人瞪了她一眼,怔道:“你是女子?”
  随手把人皮面具递还给他。
  青衣少年“嗯”了一声,接过面具,重又覆在脸上。
  桑南施瞧的一怔,暗暗忖道:“她不知是谁?”
  瘦小老人发现青衣少年是年轻女子,倒不好再向桑南施出手,问道:“她是女子,你大概也是女的了?”
  桑南施怕他出手,慌忙自动把面具揭了下来,一面说道:“老丈说对了。”
  瘦小老人疑惑的问道:“你抱着的,到底是你们何人?”
  青衣少年道:“自然是我大哥。”
  瘦小老人道:“取下他面具来,老夫也要瞧瞧。”
  桑南施只好依言揭下了尹天骐的面具,但见他双日紧闭,脸色已经冻得发紫。
  瘦小老人炯炯目光,朝尹天骐脸上一注,奇道:“令兄伤在玄冰掌下?”
  桑南施没看到尹天骐脸色倒也罢了,这一看到他的脸色,但觉心头一酸,急的流下泪来。
  瘦小老人望了桑南施一眼,徐徐说道:“令兄伤势虽重,但倒有一种药物可以救他,只是……”
  他似是自知失言,话声修然顿住。
  桑南施听的心头一动,急忙问道:“老丈,那是什么药物?”
  瘦小老人只是沉吟不语。
  青衣少年道:“老丈说的大概是离火金丹了?”
  瘦小老人迟疑良久,才道:“除了离火金丹,那只有练过三阳神功的人,肯替他打通全身经脉,也是一样。”
  说完不待两人开口,挥挥手道:“你们可以进去了。”
  桑南施听出他话风已转,好像方才说的,并非如此,但也不便多问,抱着尹天骐,举步朝左首房中走去。
  这里间倒是放着一张木榻,但榻上并无被褥,那瘦小老人说他不睡觉,似是不假。
  桑南施刚把尹天骐放到榻上,只听瘦小老头在外面说道:“两个女娃儿听着,你们到了老夫屋中,这一日一晚,只要不出茅屋一步,在屋小可以自由行动,厨房里有米有柴,饿了就自己做饭,不论屋外有什么动静,都不许出来,知道么?”
  青衣少年应道:“我们知道了。”
  桑南施看了屋中布置,只觉这座茅舍,充满着神秘,既不像高人隐居的地方,也不像黑道人物的聚集之所。
  尤其那瘦小老人武功奇高,言词闪铄,又住在这样一个荒僻山谷之间,实在使人有莫测高深之感!
  心中想着,不觉走近木窗,往外看去。只见瘦小老人已在那棵大树下向着阳光,四千八稳的躺了下来,心中暗道:“难怪他屋里没有一条被褥,原来是晒着太阳睡觉,啊,那么晚上呢,难道也这样睡的?”
  青衣少年悄悄眼了过来,低声说道:“这老头武功奇高,他一个人住在这里,只怕大有古怪!”
  桑南施点了点头,道:“姐姐说的极是,我也有此感觉,只是眼下大哥的伤势不轻,只有留下来的了。”
  青衣少年笑了笑道:“我想此刻就是要走,只怕这老头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桑南施心中一动,暗道:“此女十分机智,不知究竟是何来历?我要设法问问她才好。”
  两眼望着青衣少年,问道:“这一路多蒙姐姐相助,我们同是女儿之身,姐姐现在总该告诉我如何称呼了?”
  青衣少年反问道:“你呢?你也没告诉我呀!”
  桑南施道:“我叫伊南英,大哥伊琦。”
  青衣少年道:“你要我报化名?还是说真姓名了?”
  桑南施道:“自然要听姐姐的真姓名。”
  青衣少午轻笑道:“我问你,你说的是真姓名么?”
  桑南施暗暗一惊,道:“我说的自然是真姓名!”
  青衣少年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
  桑南施道:“姐姐知道什么?”
  青衣少年笑道:“你们的来历嘛!”
  她用手朝榻上一指,低声道:“他名叫尹天骐,是当今武林盟主铁面神判的高弟,你是桑药师的女儿,我说的对不对?”
  桑南施听的更是吃惊,说道:“你……”
  青衣少年笑了笑道:“你不用惊奇,我一直跟在你们身后,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
  桑南施道:“姐姐究竟是谁?”
  青衣少年笑道:“反正我不会是你们的敌人,是么?”
  桑南施道:“姐姐一再相助,自然不会足敌人了,但姐姐总该告诉小妹才好。”
  青衣少年道:“我不肯说,实是另有为难之处,将来你自会知道。”
  桑南施心中暗道:“她口风好紧!”
  一面故意淡淡一笑,说道:“姐姐既有为难之事,那就不用说了。”
  青衣少年道:“我们不谈这些,眼前该设法如何救治尹少侠才好。”
  提起尹天骐,桑南施不觉双眉紧蹙,说道:“我爹的伤药,最是灵效不过,他服了快一个时辰了,怎会一点用也没有?”
  青衣少年道:“我说过,他不是伤,是中了一种极寒之气,只有离火金丹,才能医治。”
  桑南施道:“离火金丹,到那里去求呢?”
  青衣少年道:“离火金丹,是玄冰掌的独门解药,自然只有练玄冰掌的人身边才有。”
  桑南施黯然道:“你是说那假长眉上人身边有离火金丹了?我这就找他去!”
  青衣少年摇摇头道:“来不及了,他已经走了。”
  桑南施道:“姐姐如何知道的?”
  青衣少年道:“我赶来的时候,长眉上人已经走了。”
  桑南施道:“姐姐知道他往那里去的?我追他去。”
  青衣少年道:“我也不知道。”
  桑南施道:“这老贼一定是回峨嵋去的,我追上峨嵋伏虎寺,也非要把解药取来不可。”
  青衣少年道:“来不及了,中了玄冰掌的人,十二时辰,寒气攻心,就无救了。”
  桑南施听的大急,道:“这该怎么办好?唉,要是我爹现在这里,一定会有办法的,可惜我不懂医道……”
  说到这里,忽然“呵”了一声,道:“方才那老头不是说除了离火金丹,还有练过三阳神功的人,替他打通全身经脉,也是一样。”
  青衣少年道:“你练过三阳神功。”
  桑南施摇摇头道:“没有。”
  略一沉吟,接着说道:“我从小练的是乙木神功,本能生火,我拚着耗些气力,替他打通全身经脉试试,不知有没有效?”
  青衣少年道:“我想未必会有效吧?”
  桑南施道:“我先试试看,没有效再另想办法。”
  青衣少年道:“以本身的真气,来替人打通经脉,自己必须有深厚的功力才行,咱们只怕做不到呢?”
  桑南施道:“眼前的情形,做不到也只好试一试了,除此之外,那里还有别的法子?”
  青衣少年点点头道:“好吧,那你就动手吧!”
  桑南施正待扶起尹天骐身子,让他靠壁坐好。
  青衣少年道:“你这是做什么?”
  桑南施抬头道:“我把大哥扶起来,坐好了,才能替他打通经脉呀!”
  青衣少年道:“不成,尹少侠身中血液,已经冷得逐渐凝结了,你有多大功力,能冲开他的血脉?”
  桑南施手指触到尹天骐的身上,果然寒冷如冰,肌肉都已僵硬,若不是脚口尚温,口中还有奄奄一息,几乎已和死去相差无几。
  心知青衣少年说的不假,凭自己这点功力,怎么能够冲得开他僵冷的血脉?不觉怔道:“那该怎么办呢?”
  青衣少年道:“我倒有个法子……”
  说到一半,忽然住口,没有再往下说去。
  桑南施眼睛一亮,急急问道:“什么法子?你快说嘛!”
  青衣少年道:“你附耳过来。”
  桑甫施依言附耳过去,青衣少年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两句。
  桑南施忽然双颊飞红,啐道:“亏你想的出来!”
  青衣少年正容道:“我说的是真话,只有先把真气度入,使他内腑不至于受阴寒之气侵入,才能有救。”
  桑南施红着脸,摇摇头道:“这个如何使得?”
  青衣少年道:“这有如何使不得的,我要是从小练的乙木神功,早就替他度气了。”
  桑南施攒攒眉羞急的道:“我不是不肯,只是我……有些害怕……”
  青衣少年笑道:“这有什么好怕的?你是为了救命,事贵从权。”
  桑南施点点头,柔顺的道:“好,我就试试。”
  青衣少年道:“你只管放大胆子,我自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桑南施答应一声,闭目调息,运集本身功力,提起一口真气,缓缓低下头去,正待提两片嘴唇,接在尹天骐的嘴上!
  突然一阵羞涩,袭上心头,仰脸道:“我心里害怕。”
  青衣少年道:“你也是武林世家出身,怎的如此扭扭捏捏,装出女儿姿态来了?咱们救人要紧,快些给他度气吧!”
  桑南施经她一说,果在减去了不少羞怯心理,再看尹天骐脸色,惨白之中,冻得隐泛紫色,心头一急,那还顾得羞涩?突然一咬牙,伏下头去,把两片红唇,紧接在尹天骐嘴上,舌尖用劲,拨开尹天骐紧闭的牙关,把自己提聚的“乙木神功”一股真气,缓缓度了过去。青衣少年也毫不怠慢,立即伸出手去,掌心紧抵桑南施背后,缓缓催动真气,一股热流,传入桑南施体内,助她行功度气。
  这样合两人之力,替尹天骐祛散了内腑寒气,也引接了他奄奄─息的元气。
  足足过厂一刻工夫之久,尹天骐心脏跳跃渐渐有力,带动全身血脉,本已冻得发僵的身子,也渐渐有了转机!
  桑南施正在全神贯注,以本身真元,打通了他内腑血气,突然间,只觉他舌头转动,轻轻吮吸了一下!
  桑南施终究是黄花少女,这一下,宛如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心头猛然一惊,忙不迭的直起腰来,胸口小鹿犹是狂跳不止!
  青衣少年也急忙收回手去,长长吸了口气,问道:“你怎么了?”
  桑南施脸上红霞未褪,说道:“他……”
  话声未出,但见尹天骐眼皮抬动,徐徐睁开眼来,望望两人,又缓缓阖起。
  桑南施大喜过望,说道:“大哥醒过来了,可见我们这法子,果然有效!”
  要知尹天骐并不是内腑有甚伤损,他只是被“玄冰掌”极阴极寒之气透体而过,全身僵冻。
  此时由桑南施和青衣少年合两人之力,替他引接元气,也驱散了不少寒气,自然很快就醒过来了。
  但醒来并不就是伤势好转,也就是说两人度入真气,纵然一时之间,把他侵入内腑的寒气驱散,但驱散并不是消除,消除是治本,驱散只是治标。
  因为仅是驱散,而不能把它消除,则阴寒之气仍是留在体内,过上一会,自然又会聚揽来。
  桑南施见他睁开眼来,只当自己“乙木神功”已经奏效,青衣少年当然也不知此中道理。
  两人消耗了不少体力,心头一宽,同样感到一阵疲倦,各自在地上坐了下来,运功调息。
  茅屋中登时静的没有一丝声息。
  尾外瘦小老人,也在太阳底下呼呼睡去。
  这座两山之间的谷门,此刻云淡风清,松吟细细,当真是恬静已极!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青衣少年悄然睁开眼来,看了尚在调息的桑南施一眼,站起身子,走近榻前。
  伸手摸摸尹天骐四肢,依然冰冷如故,只有胸口比先前似乎好了一些,不觉侧身在榻上坐下,搓搓双手,在尹天骐三十六处大穴,缓缓推拿起来。
  桑南施倏地双目一睁,急急问道:“我大哥怎么了?”
  青衣少年微微摇头道:“只是好像比方才好了一些,我们如果无法把他身上寒气驱出体外,只怕仍然难以有效。”
  桑南施道:“方才我们运功度气,不是已然见效了么?只要再过一个时辰,再给他施行一次,我想他慢慢就会好转的。”
  青衣少年心中暗道:“以你我这点微薄功力,替他度上一二次气,纵然消耗真元,还可勉强施为,若要藉此延续他的生命,只怕自己两人也支持不住。”
  但这话她只是心中想想,并没说出口来,双手依然不住的在尹天骐身上推拿,一面点点头道:“目前别无他法,那也只好如此了。”
  桑南施道:“姐姐,你歇息一回,还是我来替大哥推拿吧!”
  青衣少年停手道:“也好,你来替他推拿穴道,我去厨下看看,也该做饭了。”
  桑南施接替了她给尹天骐推宫过穴,回头笑道:“是啊,姐姐不说,我也忘了,这时只怕连未牌都已过去了呢!”
  青衣少年笑了笑道:“人是铁,饭是钢,咱们要吃饱了,才有气力。”
  说罢掀帘朝外走去。
  桑南施望着她的后影,不觉怔怔出神,心中忖道:“她虽是不肯告诉自己姓名,但人倒不错,尹大哥伤势这般沉重,若是没有她相助,只有自己一个人,更不知如何是好?”
  接着又想:“她肯这般拚耗真元,自然不是为了自己,那么他是为尹大哥来的了?莫非她和尹大哥原是素识?这也不对,尹大哥若是和她相识,怎会当面认不出来?是了,她脸上戴着人皮面具,所以尹大哥识不得她。”
  她想到人皮面具,心头不禁又泛起了一阵疑窦,暗想:“石嬷给自己的几副面具,说是她昔年留下来的,江湖上会制人皮面具的人,虽然不在少数,但只有昔年千面教制出来的,戴在脸上勉强可和天生一般。这位姐姐戴了面具,连自己都看不出来,莫非是昔年千面教的东西?否则不可能有如此精巧。”
  心中只管沉思,不觉停下手来,等到警觉,又赶忙运掌推拿。
  不多一回,只见青衣少年端着一个托盘进来,往地上一放,低笑道:“快来吃饭了,你瞧,有饭有肉,菜不错呢,连那老丈留着下洒的一方鹿肉,也给我切来了。”
  话声甫落,但听屋外传来瘦小老人的声音,说道:“老夫喝酒,很少用下酒菜,你们只管切着吃好了。”
  青衣少年吐吐舌头,悄声道:“他好灵的耳朵!”
  桑南施也压低声音说道:“看来我们方才说的话,他都听去了。”
  只听瘦小老人哼道:“听到了,老夫也不会管你们的闲事。”
  两人不敢再说,各自装了碗饭,蹲着身子吃了起来。
  饭后,桑南施抢着收过碗筷,到厨下去洗涤,休息了一阵,又轮流替尹天骐推宫过穴。
  尹天骐依然昏迷不醒,在两人替他推穴之时,血脉稍和,身上寒冷,虽也略见好转,但只要一停手,就又逐渐僵冷。
  两人无计可施,只好不停的替他搓拿。
  时间渐渐过去,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瘦小老人履声响起,从屋中捧了一大罐酒,回到大树底下,倒满一壶,便自斟自酌,倚着大树根喝酒。
  天黑了,屋中没有灯火,一片漆黑!
  但差幸今晚不是十四,便是十五,东边山顶上,已经挂起一个皎洁的银盘,山林间都铺上了一片青光。
  只听瘦小老人哈哈大笑道:“人生几回月当头?来,老夫敬你一碗。”
  桑南施心中一动,暗道:“不知是什么人来了?”
  急忙闪到窗下,往外瞧去。
  只见瘦小老人一手高举酒碗,一饮而尽,用衣袖拭拭嘴角,向天笑道:“难为你陪了老夫三个月,这是最后一晚,也是最后半罐酒了,来,老夫再敬你一碗。”
  倒了一碗酒,仰起脖子,又咕嘟嘟喝了下去,大笑道:“痛快,痛快!”
  原来他是对着月亮说话!
  桑南施看的好笑,心想:“这老头真是怪人!哦,他方才也曾说过,过了今晚,你们就是把茅屋拆了,也和他无关,现在又说今晚是他最后一晚了,不知他天一亮,要到那里去了?”
  心中想着,正待悄悄退下!
  只听瘦小老人又道:“怎么?最后一个晚上,还有客人?哈哈,诸位既已来了,为何不过来和老夫共饮一杯?”
  桑南施心头一惊,忖道:“听他口气,好像真的有人来了!”
  急忙朝外望去,山林间清光洒地,四周都静悄悄地,连鬼影子也没见一个,心中暗暗骂道:“这老头真是活见鬼!”但她念头还未转完,突听右首林中,有人大笑道:“格老子,已经有人来的比咱们还早!”
  此人声若洪钟。这一大笑,响亮无比。
  接着只听一个尖细声音说道:“这叫做有志一同,这位朋友请咱们喝酒,倒是情不可却。”
  这人话声虽然细小,听来却也甚是清晰。
  桑南施心小暗暗一惊,忖道:“果然有人夹了,只不知来的是什么人?”
  就在两人说话声中,已可看到三条人影,大步从林中走了出来。
  当前一人身材高大,面如淡金,短须苍苍,目光炯炯如电,胸前交叉缚着两条黄带。背负九环刀。
  正是七星会坐第二把交椅的大勇星张叔宝。
  他左边一个瘦小精干的是又捷星刘三行,以轻功闻名江湖。
  右边一个中等身材,满脸堆笑是天机星巫连牛。
  这三个人,桑南施虽没见过,但他们这副长相,早就听爹说过,日热能详,心头暗暗一惊,忖道:“七星会七位头领,一下到三个,莫非有什么事故?”
  桑南施道:“呈七星会的人。”
  青衣少年举日望了一眼,奇道:“天勇星早张叔宝也来了,听他们的口气,并不像是冲着这位老丈来的,那有什么事?”
  桑南施道:“姐姐在这里看一回,我去替大哥推拿。”
  青衣少年道:“不用了,你在窗下监视,还是我去替他推拿吧。”
  说完,悄然退了下去。
  只见瘦小老人举起酒碗,笑道:“老夫正嫌寂寞,三位来的正好,快坐下来喝上一碗。”
  天勇星张叔宝目光一注,抱拳道:“老哥就住在这里么?兄弟幸会之至。”
  瘦小老人突然把一碗酒泼到地上,冷冷说道:“和老夫平辈论交的人,差不多死光了,凭你也配和老夫称兄弟?”
  天勇星张叔宝不禁呆的一呆。
  天机星巫连生慌忙跨上一步,赔笑道:“老丈隐迹山林,自是隐世高人,二哥开罪之处,还得请勿见怪,不知老丈名号,如何称呼。”
  此人不愧是天机星,他见瘦小老人口气托大,先给他戴上一顶高帽子,再探问人家来历。
  瘦小老人自顾自倒了一碗酒,才道:“老夫没有名号。”
  天机星巫连生细声笑道:“遁世高人,自然不愿再提名号,在下兄弟,不敢惊扰你老酒兴,我们失陪了。
  说完,连连拱手,暗中扯了天勇星的衣袖,说道:“二哥,咱们走吧,”
  天勇星张叔宝沉嘿了一声,举步朝谷口走去。
  瘦小者人正待举碗喝酒,突然沉喝道:“你们给我站住!”
  天机星巫连生又扯了天勇星一下衣袖,三人同时停了下来,仍由天机星一口道:“不知老丈还有什么见教?”
  瘦小老人问道:“你们要上那里去?”
  天机星陪笑道:“在下兄弟有些小事……”
  瘦小老人道:“你们大概想到谷里去吧?”
  天机星道:“老丈的意思……”
  瘦小老人截然道:“今晚不能进去。”
  天勇星张叔宝目光睥睨洪声道:“为什么?”
  瘦小老人道:“你们没看到老夫还在这里?”
  天勇星道:“你在这里又怎么样?”
  瘦小老人道:“有老夫在此,就不准任何人进去,你们还是等到子时再来。”
  天勇星张叔宝拱声笑道:“格老子,这山谷是你老儿买下来了?”
  瘦小老人不耐烦道:“老夫叫你们子时再来,就是子时再来,那有这末噜嗦?”
  天捷星刘三行一直投有开口,此时接口笑道:“老丈那是想独占了?”
  瘦小老头双目一瞪,怒哼道:“独占什么?”
  天机星道:“那么老丈要在下兄弟于时再来,总有个说法?”
  瘦小老人道:“老夫受人之托,看守此谷,到今晚亥时,三个月期满了。”
  天机星笑了笑道:“在下是说老丈代看守此谷,必有缘故,难道那人毫无缘故,会平白的叫老丈守在这里?”
  瘦小老人道:“这个……这个……”
  他突然发觉天机星是在套问自己口风,不觉脸色一沉,挥挥手道:“你们去吧,老夫不喜欢和人多说。”
  桑南施听到这样,暗暗忖道:“这老头儿守在这里,大概是在保护谷中一件东西,不然,七星会的人,决不会闻风赶来。”
  只听天勇星大笑道:“你守得住么?”
  瘦小老人冷冷道:“那要看来的是什么人了?”
  天勇星道:“你知道我们是谁?”
  瘦小老头爱理不理的斟了碗酒,回头道:“老夫不管你们是谁?”
  天勇星刷的一声,从背上撒下九环刀,随手一振,九个钢环,发生一阵震慑人心的啷啷之声,大声道:“我们也不管有没有人守护。”
  这一阵啷啷之声,在黑夜中听来,直震得入耳中嗡嗡作响!
  桑南施暗暗吃了一惊,心想:“此人内力如此深厚,果然不愧天勇星之号!”瘦小老人依然坐着不动,举碗喝了一大口酒,微哂道:“你们要想硬闯?”
  天勇星看他只是坐着说话,以为这老头只是空言唬人,不由大笑道:“我们正有此意。”
  瘦小老人又喝了一口酒,点点头道:“那很好!”
  天机星为人机智,早巳看出这老人决非易与,沉吟道:“二哥……”
  天勇星没待他说出,大笑道:“不用说,咱们从川东赶来这里,所为何事?这老头故意和咱们拖延时光,说不定有人已在谷内快要找到了,你们只管先走,这里自有我对付?”
  天机星还待再说,天捷星接口:“二哥,咱们走!”
  他外号天捷星,“走”字出口,身形一晃,一条黑影疾如流星,朝谷口飞射过去。
  好快的身法!
  好俊的轻功!
  就在这眨眼之间,盘膝坐在大树底下的瘦小老人,忽然不见。
  桑南施方自一怔!
  只听瘦小老人的声音巳在谷口响起:“你想不想死?”
  桑南施急忙偏身瞧去,原来天捷星刘三行已被瘦小老人截住!
  不,他右手多了一柄五寸长的小剑,剑尖正好抵住了天捷星的咽喉!
  天捷星刘三行武功虽然并不如何杰出,但轻功之佳,不仅在七星会首屈一指,就是江湖上,也大大有名。
  此刻居然被人后发先至,拦在他面前,而且举手之间,剑尖不偏不倚,恰恰抵上他咽喉,而不伤及肌肤!
  天捷星又岂会任人事剑尖抵着喉管不动?心头一凛,动作奇快,身形一仰,立时向左闪出。
  那知瘦小老人只跨了半步,剑尖依然直抵咽喉。
  天捷星再次后仰,闪向右首,瘦小老人跟着横跨半步,小剑还是顶在他咽喉之上。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天捷星身法灵巧,已然连闪了四个方向。
  但不论你身法如何快速,瘦小老人手上那支小剑,简直有如附骨之疽,始终抵在他天突骨上,怎么也闪避不开。
  天机星失声惊叫道:“五弟速退,这位老丈是昔年大名鼎鼎的掌中剑司徒老人!”
  “掌中剑司徒老人?”桑南施听的心头不觉─怔,暗想:“自己怎的从没听爹说起这样一个人?”
  只听小老人冷冷道:“不错,只要他退出老夫界限之外,老夫决不伤他。”
  天勇星大笑道:“格老子,我张叔宝偏不信邪!”
  九环刀一抡,纵身直向瘦小老人扑来!
  但就在堪堪扑近,连招式都还没使出,就听到“叮”的一听轻响,九环刀被震的飞上半天!
  天勇星一个高大身躯,也呼的一声,摔出一丈之外,那想站得住桩?一屁股往地上坐了下去。
  这一下瞧得桑南施大是惊凛,她知道天勇星在七星会坐了第二把交椅,人虽戆直,一身武功着实了得。
  尤其臂力惊人,一柄九环刀,又厚又阔,足有六十斤重。
  他在江湖上成名已二十多年,刀下也会过不少人物,也并没听他吃过什么大亏?但这下他竟然连半点反抗之力都没有,就被人家一支五寸长的小剑挑了出去,连兵刃都脱手了!
  天机星果然见机,他还是站在离大树不远之处,脚下动也没动,此时朝树下连连拱手,陪笑道:“在下兄弟,不知是司徒前辈在此,多有冒犯,实在该死,实在该死!”
  桑南施觉得天机星巫连生简直是丢七星会的人,他敢情吓昏了头,朝着大树说话!
  那知定睛瞧去,瘦小老头不知何时,已经回到树下,依然盘坐如故,一手端着酒碗,正在自顾自喝酒。
  天机星话声一落,急忙拉着天勇星刘三行,三条人影匆匆而去,霎时走的不见。
  山谷前登时静了下来,司徒老人好像根本没有方才这回事一般,月光下,安祥的坐着喝酒。
  桑南施暗自忖道:“原来他白天晒着太阳睡觉,晚上就看着月亮喝酒,那么雨天该怎么办呢?”
  突然间,想起这一阵工夫,都是青衣少年替尹大哥“推宫过穴”,急忙悄悄走近木榻,说道:“姐姐,你休息吧,该我来了。”
  青衣少年道:“我还不累,上半夜由我替他推拿,你快息一回,下半夜再由你来好了。”
  桑南施想想这样也好,如果两人这样不停的轮流推拿,那就不能睡觉,依她的说法,两人都有半夜好睡,至少也好养养精神。
  这就点了点头,一面凑着她耳朵,以手遮嘴,悄声问道:“姐姐,你知道‘掌中剑司徒老人’的来历么?”
  青衣少年摇头道:“好像听说过,我也不详细。”
  桑南施又道:“这谷中大概有一种极珍贵的东西,这位司徒老人,住在这里,是替人家守护这座山谷的。”
  青衣少年一面推拿,一面说道:“不知那是什么东西?”
  桑南施道:“方才七星会的人,坚要入谷,自然别有所图,可惜他们都没有说出来。”
  青衣少年道:“不见得,听他们口气,大概也只是听闻传言,并没把握。”
  说到这里,忽然轻“哦”一声,道:“是了,我在唐家堡,好像也听到有人说过。”
  桑南施问道:“姐姐听人说了什么?”
  青衣少年道:“我投有听清楚,他们只是隐约的指出一件东西……”
  桑南施突然心巾一动,暗想:“唐家堡今晚在酒中暗下迷药,使得大家都昏睡过去,难道也和此事有关?”
  心念方动,忽听司徒老人沉声喝道:“你又偷愉回来了,莫非当老夫不知道么?”
  接着只听天机星的声音,笑道:“前辈误会了,你老要在下兄弟子时再来,在下兄弟怎敢不遵?”
  司徒老人哼道:“那么你还来作甚?”
  天机星道:“在下只是想和休老商量,前辈受人之托,今晚既已满期,也不争这一两个时辰,在下兄弟希望你老……”
  司徒老人道:“要老夫早些走?”
  天机星谄笑道:“这个在下兄弟倒是不敢,只希望你老坐在这里,自顾自喝你的酒,对在下兄弟的行动,只当不见就好。”
  桑南施在他们说话之时,又悄悄的闪到窗下,只见天机星巫连生站在离大树两丈远处,双手抱拳,说的认真。
  司徒老人突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但他笑到半途,忽然停住。
  天机星一脸谄笑,连连摇手道:“你老切莫大笑,笑得太厉害了,就会牵动真气,酒里如果有毒,那就会更快发作。”
  司徒老人呆了一呆,举起酒碗,问道:“你在老夫酒中下了毒?”
  天机星双日紧注着他手中小剑,依然耸耸肩谄笑道:“你老放心,现在已经没有毒了。”
  司徒老人道:“此话怎说?”
  天机星道:“在下早就看出你老是个人有来历的人,凭咱们兄弟三个,只怕不是你老对手,因此趁你老去追五弟的时候,就在你老酒碗中,偷偷投下了三颗毒药。
  你老一回到树下,就举碗一干而尽,毒酒全唱下去了,如今碗里的洒,自然没有毒了。”
  桑南施心中暗道:“原来他方才站在树下,是趁机暗下毒药,这人当真阴险的很!”
  司徒老人冲色自若,泰然道:“原来如此。”
  举起酒碗,缓缓喝了下去。
  天星机纵然心机极深,但眼看老人神色不变,依然喝酒如故,一时倒是给愣住了,两眼望着老人,当真有些奠测高深,一面馅笑道:“你老对在下在酒中下毒之事,好像并不在意?”
  司徒老人摩抚着手中小剑,微唏道:“老夫确实并不在意。”
  天机星心头一寒,脚下连退几步,道:“你老那是没有中毒了?”
  司徒老人道:“你不是明明看到老夫把一毒酒喝下去了么?”
  天机星疑信参半的点点头道:“是了,在下一直站在树下,直待你老把酒喝下去了才离开的。”
  司徒老人忽然笑道:“这就是了,你还怕老夫不中毒么?”
  大机星原想套套他口风,那知司徒老人倒似怕自己不相信他中毒一般,心头不禁暗暗冷笑,你不过仗着内功深厚,把毒逼住了。一面耸耸肩,唏笑道:“老丈那是已经应允在下的建议了?”
  司徒老人道:“老夫答应了什么?”
  天机星道:“在下方才已经说过了,你老不争这一两个时辰,只顾在这里喝酒吧,在下兄弟此时进去,天亮就好出来,那时在下自会奉上解药。”
  司徒老人安坐不动,徐徐说道:“老夫很想答应你。”
  天机星欣然道:“你老那是同意了,在下早就知道你老是个通达事故的人……”
  司徒老人手掌一摆,小剑在掌心缓缓竖了起来,微哼道:“只怕它未必答应。”
  天机星神色一凛,不由自主的又往后退出两步,道:“你老……”
  司徒老人道:“老夫话已经说的够多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天机星脚下迟疑,望着司徒老人看了半晌,他瘦削脸上,渐渐露出笑意,点头道:“你老说的极是,在下知道该怎么办的。”话声一落,招手道:“二哥,五弟,快来,我和司徒老丈已经商量好了。”
  只见天勇星张叔宝,天捷星刘三行两条人影,如飞而来!
  天勇星喜道:“老三,成了么?”
  天机星笑道:“司徒老丈已俯允听请,事不宜迟,咱们该进去了。”
  天勇星道:“但凭三弟作主。”
  天机星道:“小弟之意,由二哥留在此地,守住谷口,我和五弟进去瞧瞧。”
  天勇星手臂一振,九环刀又发出啷啷声响,洪声笑道:“你们只管进去,这里由我把守,保管出不了差错!”
  天机星一脸奸笑,朝司徒老人拱拱手道:“多蒙老丈高抬责手,在下兄弟失陪了。”
  说完,朝天捷星使子一个眼色,急匆匆朝谷中走去。
  桑南施看的暗暗忖道:“这司徒老人,看来真的中了毒了!”
  心念方动,但见司徒老人双目倏睁,口中沉喝一声:“竖子敢尔!”扬手作势,掌中小剑,正待脱手射出!
  忽听谷中传来了一声怪笑,喝道:“回去,凭你们这两块料,也想觊觎奇珍?”
  紧接着但闻“拍“拍”两声,似是有人脸上,被掴了两个耳光,夜晚声静,听来份外清脆!
  桑南施急忙循声看去,只见天机星,天捷星已经停下来了,两人各自以手抚着脸颊,敢情被人家出其不意,各人赏了一记耳光。
  在两人不远,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个身穿麻衣的人!
  这人身材不矮,但他那件麻衣,却短的只到膝盖,神情显得百些诡异,尤其─张煞白的脸,月光之下,白得阴森森的,不像是个活人!
  天勇星大喝一声道:“老三、老五,你们只管进去,这厮交给我了!”
  喝声中,身形突然朝麻衣人跃去,九环刀九个钢环爆出一片金铁震响,先声夺人,疾快的攻出三刀,这三刀,刀光霍霍,招沉力猛,威势极强!
  天机星视状大惊,他一手抚着肿起半边的脸颊,急急叫道:“二哥快住手,这位是……是……天勇星刀招出手,那还留的住手? 一片刀光,已把麻衣人圈在里面,口喝道:“我叫你们进去,你们只管走……”
  麻衣人既未躲闪,也未封架,阴恻侧笑道:“看在韩传淮面上,去吧!”
  又是“拍”的一声,天勇星刀法一滞,脸上同样地挨了一记耳光,打的他─个身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还不知道人家是如何出手的?桑南施看的大奇,心想:“这人不知是谁,出手竟有这般快法!”
  天机星赶忙拱手作揖道:“多蒙煞君手下留情,在下这里谢了。”
  人家打了他耳光,他居然还要道歉,真是天下少有!
  麻衣人阴阳怪气的笑道:“你还有点意思,嘿嘿,这三记耳光没白挨吧?要不是老夫出手先教训了你们,司徒长空剑下不嫌人多。”
  桑南施心想:“原来司徒老人,叫做司徒长空!”
  天机星连声应道“是”,一手拖着天勇星,低声道:“二哥,快走!”
  天勇星那里肯走,怒声道:“老三,你今晚怎么搞的,这人究竟是谁?”
  天机星还没答话,麻衣人阴声道:“你回去问问韩传淮,他自会告诉你老夫是什么人?”
  天勇星大声道:“司徒长空早就中毒了。”
  麻衣人怪笑道:“司徒长空会中了你们的毒,你再看看他像中了毒么?”
  这话没错,瞧!司徒老人不是好好的坐在树下,神情悠闲,正在喝酒。
  天勇星这回有些相信子,没再作声,随着天机星、天捷星而去。
  司徒老人酒碗朝地上一放,冷冷道:“怎么,你也想到谷中去!”
  麻衣人笑道:“天材异宝,谁不动心,你司徒老儿不想独占,还会守在这里?”
  司徒老人沉声道:“胡说,老夫只是代人看守此谷。”
  麻衣人奇道:“天底下还有谁能差遣你掌中剑司徒长空?”
  司徒老人道:“这个不用你管。”
  麻衣人道:“兄弟想进去瞧瞧,那是非经过你这关不可了?”
  司徒老人道:“正是如此?”
  麻衣人阴声道:“别无他途?”
  司徒老人道:“是,你亥末子初再来,老夫就不管了。”
  麻衣人望望天色,道:“还有一个多时辰。”
  司徒老人道“不错。”
  麻衣人阴笑道:“只怕到不了子时,东西早就给人取走了。”
  司徒老人道:“这个与老夫无涉。”
  麻衣人道:“看来兄弟非领教你掌中剑不可了:”
  司徒老人道:“很好。”
  说话之时,缓缓举起掌中小剑。
  麻衣一张白惨惨的脸上,登时神色凝重,疾快的退后了一步,双目一眨不眨,紧注在司徒老人小剑之上。
  桑南施凝目瞧去,只见司徒老人依然稳坐不动,只是剑尖遥遥指向麻衣人咽喉,并未出手。
  麻衣人似是对司徒老人手中小剑,十分忌惮,脚下又缓缓退后了一步,也并没立即出手。
  桑南施看的不耐,心想;“怎么两人都不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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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武林玺》
第八章 险诈小人
  麻衣人身形一侧,疾快的后退二步,叹息道:“司徒老儿果然名不虚传,这一剑若是发出来,兄弟自间未必闪避得开,兄弟认输子。”
  司徒老人收起小剑,傲然笑道:“你知道就好,其实阁下纵能躲过这一击.但进得谷去,十个麻衣煞,只怕没有半个能够全身而退。”
  桑南施听的大是惊奇,心想:“这穿麻衣的大概就是麻衣煞了,怎么今晚这两个人,自己都会没有听爹说过?”
  麻衣人冷笑道:“兄弟自知不是你老哥对手,但老哥也似乎用不着危言耸听。”
  司徒老人沉哼道:“你道谷中是谁?”
  麻衣人道:“兄弟正要请教。”
  司徒老人微微一哂,低沉的道:“一扇上青云,再扇天下动,但见……”
  麻衣人刹那之间,脸色大变,不待司徒老人再说下去,急忙拱手道:“兄弟失陪。”
  纵身疾掠而去,转眼走的无影无踪。
  桑南施愈看愈奇,不知司徒老人这两句话,说的什么?但眼看麻衣人走的这般慌张,想来这两句话定和谷中那人有关。
  心中不禁暗暗念了一遍:“一扇上青云,再扇天下动,但见……”
  司徒老人目送麻衣人远去,长长吁了口气,也不再喝酒,盘臃坐定,缓缓闭上眼睛。
  桑南施不觉打了一个呵欠,心想:“他就在大树下入定了,今晚大概不会再有人来,自己也该休息一会才好。”
  心中想着,正待退下!
  只听─个尖细声音叫道:“前辈怎么不喝酒了?”
  这说话的正是天机星巫连生!
  桑南施暗暗皱皱眉道:“这人当真阴魂不散,怎么又回来了?”
  怛见司徒老人缓缓睁开眼来,冷声道:“你这般纠缠老夫,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天机星一脸奸笑,缓缓走了过去,一面说道:“前辈把麻衣煞赶跑了,在下兄弟自然要回来了。”
  司徒老人道:“你当老夫真的中毒了么?”
  天机星阴笑道:“先前你老装作的真也把在下唬住了。但在下亲手下的毒,又明明看到你将那碗毒酒喝了下去的,那还错了的?”
  司徒老人手中紧握着,小剑,没有作声。
  天机星续道:“再说,在下在你老酒碗里的毒药,是唐家堡最厉害的一种,普通练武之人,只需一粒就是够了,在下看你老功力极探,只怕一粒不够,才下子三粒。”
  司徒老人只是静静的望着他,依然没有作声。
  天机星耸耸双肩,续道:“老实说,这三批毒药,足可毒死十条牛,前辈就算内功再好,也无法顶得住。”
  司徒老人小剑指着天机星,冷声道:“老夫纵然中毒,但在毒发之前,仍有一击之能,足可取尔性命。”
  天机星连连点头道:“你老出手一剑,百步伤人,击无不中,虽在中毒之后,仗着精纯内功,全力逼住剧毒,只要不顾生死,舍命一击,在下相信你老仍可发出天下最具威力的一剑,要取在下的命,自是轻而易举。”
  司徒老人哼道:“你知道就好。”
  天机星耸耸肩,低笑道:“你老真会唬人?在下说的是方才,时间已经过去了,方才能的现在未必还能,若是在下料的不错,你老应该就发作了,此刻在下纵然送到你老面前,掌中利剑,只怕也举不起来了。”
  随着话声,果然举步朝司徒老人面前走去。
  司徒老人坐着的人,身子一阵颤动,“当”的─声,小剑从他手中,跌落地上,颤声道:“罢了,老夫一世英名,竟会丧在竖子之手!”
  桑南施看的大吃一惊,心想:“司徒老人果然剧毒发作,连一支小剑,都握不住了。”
  天机星得意的笑了笑,向身后挥挥手道:“二哥,五弟,你们快进去吧,我随后就来。”
  原来天勇星张叔宝,天捷星刘三行早就跟着来子,只是站的较远,此刻听了天机星的捐呼,两条人影,一前一后,飞也似的朝谷中奔去。
  天机星弯腰从地上拾起小剑,以手轻轻抚拭了一下,侧脸笑道:“善泳者溺于水,善剑者死于剑。这是千古颠扑不破的道理,像你老出手一剑,百步伤人,例无虚发,终于也丢下了掌中剑,而这把剑,又会落到在下手中,你老应该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司徒老人双目紧阉,一声不作。
  天机星缓缓举起手中小剑,又道:“在下本来也没有伤害你之意,只是你老名头太响了,在下若是杀了你老,明日一早,势必轰动扛湖,天下就没有人不知道掌中剑司徒长空是死在巫某手下的,这叫做一举成名天下知。你老反正毒发垂死的人,又能助在下一举成名,何乐而不为?咳,在下只是跟你老商量,你者大概不至于不答应肥?”
  他说到高兴,执剑右手,但剑尖已然缓缓指向司徒老人咽喉,乾笑道:“你老成人之美,在下受赐良多,自然永远不会忘记你老的好处……”
  话声未落,口中忽然惊“啊”一声,指向司徒老人咽喉的小剑,随着“当”一声的落到地上。
  急急低头一瞧,但见右手手背,赫然钉着一支细如牛毛的黑针!
  刹那之间,但觉五指已然麻木不仁!
  这一下,天机星本来满堆奸笑的脸上,登时神色大变,左手虎口,使劲捏住了右手脉门,两双跟睛充满惊惧之色,向四外乱转,连连躬身,嘶声道:“千毒针,是千毒针,那一位前辈,打了在下一支千毒针?务望高抬贵手,饶了在下,天底下除了你前辈,再也没有解药了,求求你铙了在下……”
  他哭丧着脸,跪了下去。
  但他做梦也想不到,黑越越的茅屋里面,还躲着有人,而这支针,就是从茅屋中隔窗射出来的。
  那是桑南施瞧得气愤不过,才赏了他一支“袖里神针”,原想现出身去,教训他几句。
  但此刻眼看天机星捧着手腕,叫什么“千毒针”,神色又那么惶急,心中暗暗奇怪,忖道:“石嬷明明告诉自己,这筒针叫做‘袖里神针’,天机星怎么会认作了‘千毒针’?啊,石嬷临行时曾一再警告,非到万不得已,不是穷凶极恶之人,不准轻使,因为这筒针,已经没有解药,自己那就不能让天机星发现了。”
  想到这里,只是躲在窗下,不敢出声。
  天机星跪在地上,求了一阵,依然没人答应,一张哭丧的脸,渐渐的变成了绝望,突然站起身子,左手疾快的抽出佩剑,咬紧牙关,挥剑朝自己右腕砍去。
  剑光一闪,半条右臂,随剑砍了下来,天机星痛的满头大汗,鲜血直流,急急丢下长剑,低头察看伤口。
  但见砍断之处,鲜血直涌,才算放下了心,撕开衣襟,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咬开瓶塞,把一瓶粉,撒在断处。又撕了一大块衣衫,把伤口包好,一手抱着断胰,一声不作,脚下跟跄,疾奔而去。
  桑南施没想到石嬷给自己这筒针,会有这么厉害,眼看他自断手腕,这血淋淋的一幕,心头也晴暗吃惊。
  此时天机星业已远去,想起白己身边,带有爹专解天厂奇毒的药末,自然可解司徒老人酒中之毒。
  心念方动,只听青衣少年问道:“是你打了他一针?”
  桑南施道:“姐姐看到了?”
  青衣少年道:“我只是猜想罢了,除了你,还有谁有千毒针?”
  桑南施心中暗道:“她也当我这简是千毒针,大概千毒针一定是极厉害的毒针了。”
  一面说道:“姐姐留在这里,我去去就来。”
  青衣少年道:“你要到那里去?”
  桑南施道:“司徒老丈慢毒已经发作,我这里有解药,”
  青衣少年道哼道:“尹天骐伤势发作了,又有谁救他?”
  桑南施呆了一呆,道,“司徒老丈把房间让给我们,算得是对我们有惠,我身边带有解药,总不能见死不救。”
  青衣少年冷冷的道:“那就随便你。”
  桑南施没再说话,匆匆奔了出去,走近树下,只见司徒老人双目紧阖,盘膝而坐,但全身却不住的起着轻微颤动。
  一张满布皱纹的脸上,汗水涔涔而下!
  这一情形,显系剧毒业已发作,此刻他正以精纯内功和剧毒相抗。
  桑南施从身边取出一个小小磁瓶,倒了小半撮药末,用酒化一了,一面说道:“老丈,晚辈身边,带有解毒之药,已经和在酒中,老丈自己能喝下去么?”
  司徒老人缓缓睁开眼来,望了桑南施一眼,微微点头。
  桑南施捧起酒琬,说道:“老丈快请喝了。”
  司徒老人只张了张口,他仗着精纯的内功,强行逼住剧毒,但其实毒性早巳发作,除了神志还算清楚,连舌头都僵硬了,那里还能喝酒?桑南施暗暗叹息,忖道:“天机星这三颗毒药,果然厉害,若景换了别人,只怕早巳毒发身死”了!
  心中想着,只好双手捧过酒碗,凑着他嘴唇,小心翼冀地把半碗药酒灌入老人口中。
  刚一转身,放下酒碗,瞥见司徒老人坐着的身子,忽然摇了两摇,往后便倒!这下可把桑南施瞧的吃了一惊,心想:“莫非他已经毒发身死?唉,自己还是迟了一步,不然,爹这瓶解药,能解天下奇毒,这位老丈也不至于无救了。”
  伸手一探,但觉老人鼻息微弱.额上汗出如泉,看去还未断气,敢情毒性太烈,人已昏迷过去。
  就在此时,只听屋中传出那青衣少年的声音,低喝道:“桑家妹子,你还不快进来,山下又有来人了!”
  桑南施听的一怔,但眼看司徒老人躺卧地上,一动不动,暗想:“来的莫要又是天机星,自己退入屋去,司徒老丈人还未醒,又该怎么办?”
  方在迟疑之间,只听青衣少年催道:“你再不进来,就来不及了!”
  两句话的时间,山道上已出现了三条人影,飘然而来!
  这三条人影,来的极快,此刻桑南施纵然再想退进屋去,也为时已晚,只好站着不动。
  眨眼工夫,三条人影已到面前,桑南施看清来人,心弦不由的猛然一震!
  月光之下,当前一个瘦高身材的黄衣老僧,脸如枯木,白眉低垂,赫然正是长眉上人。
  稍后两人,左边身穿团花蓝袍,方面大耳的老者,是唐家堡老堡主唐宗尧。
  右边一个身穿青布长袍的红脸老者,则是大凉剑派的掌门人封一夔!
  桑南施先是一惊,继而又是一喜,暗道:“原来那青衣姐姐说的长眉上人已经走了,只是骗骗自己,大概怕自己找上唐家堡去,尹大哥伤在他玄冰掌下,解药自然在他身上下。”
  三人奔近谷口,才发现大树底下站着一人,不觉也微一怔神!
  只听长眉上人呵呵一笑道:“看来这风声果然已经传开。此子守在谷口,正是说明有人已经进谷去了。”
  但听一声嘹亮长笑,传了过来,又有两条人影,飞掠而至!
  桑南施暗暗忖道:“不知这座山谷中,究竟藏着什么宝物,竟有这许多武林人物闻风赶来!”
  举目瞧去,但见前面一人,身穿锦袍,手摇翠骨团扇,生得白面无须,脸形瘦削,两颧高耸,脸上犹有笑容。
  敢情方才那声长笑,就是他发的。
  稍后一人,是国字脸的中年汉子,身上也穿着一袭长衫,腰悬长剑,看去身手不弱。
  唐老堡主拱拱手笑道:“龙三公子,崔大侠两位也赶来了。”
  桑南施暗哦一声,忖道:“原来这锦袍人就是龙三公子,那么和他同来的,当是点苍追风剑客了!”
  龙三公子细目一睁,射出两条细线似的精光,哈哈地笑道:“老堡主想不到区区和崔兄会及时赶来吧?”
  追风剑客冷冷说道:“唐家堡名满天下,久为江湖同道推重,老堡主居然会使出这等卑鄙手段来,当真令人始料所不及!”
  他们两人,一个说的还算含蓄,一个却是当面抢白了。
  桑南施暗道:“原来他们也识破了唐家堡在酒中暗下的迷药。”
  唐老堡主惶恐的道:“崔兄此话,好像老朽有什么地方开罪下两位?”
  追风剑客冷笑道:“什么事情,老堡主心里比谁都清楚。”
  唐老堡主连连拱手道:“这真是天大的误会,老朽一点也不知道崔大侠究系何所指而言?”
  长眉上人脸含微笑,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两位幸勿争执,时光不早,也许早已有人进入谷去了,咱们既然赶来,事不宜迟,还是早些进去才好。”
  唐老堡主拱手道:“老禅师说的极是。”
  龙三公子团扇朝桑南施一指,说道:“咱们先问问他,什么人进谷去了?”
  这五人固有桑南施挡在前面,又瞧到树下躺卧着一个人,却设看清司徒老人的面貌。
  追风剑客打量了桑南施一眼,问道:“小兄弟,这躺卧地上的是什么人?”
  桑南施突然灵机一动,昂头说道:“是我师傅。”
  追风剑客道:“你师傅可是负了伤么?”
  桑南施冷冷道:“我师傅多喝了几杯,这时睡熟了,你们莫要惊动他老人家。”
  龙三公子面露怀疑道:“你们师徒两人,何以要住在这样荒僻的山谷之间?”桑南施道:“这里既是荒僻所在,你们何以要在半夜三更找来?”
  龙三公子朗笑道:“问的好,看来你们师徒到是有心人。”
  封一夔目注地上小剑,忽然脸色一变,凛然道:“五寸银剑,百步取人,令师是掌中剑司徒长空?”
  长眉上人耸然动容道:“封老施主,你说谁是掌中剑司徒长空?”
  封一夔朝地上一指道:“这不是司徒长空的五寸剑么?”
  桑南施心中暗道:“看来这位司徒老人果然名头极大!”
  一面冷声道:“我师傅喝了酒,刚睡下去,你们莫要把他老人家吵醒了,最好站远一些。”
  长眉上人合十道:“既是司徒老施主酣睡未醒,不便惊动,咱们还是进谷去吧。”
  封一夔连连点头道:“老禅师说的极是。”
  龙三公子望了躺在地上的司徒老人─眼,没有作声,几人正待转身,朝谷口而去。
  桑南施心中一动,暗道:“他们似足对司徒老人十分忌惮,此时不向他讨取解药,更待何时?”
  心念一转,身形一闪,拦在长眉上人面前,说道:“大师留步。”
  长眉上人将手合十,蔼然笑道:“小施主有什么见教?”
  桑南施道:“大师留下解药再走。”
  长眉上人目露诧异,问道:“小施主说什么?”
  桑南施道:“大师掌伤在下大哥,不把解药留下,就想走么?”
  唐老堡主双眉一轩,正待开口。
  长眉上人看了他一眼,依然含笑道:“这就奇了,老衲几时掌伤令兄?小施主莫要认错了人?”
  桑南施冷笑道:“在下大哥,明明伤在你玄冰掌之下,在下还会看错人么?”长眉上人双手合十,微微一笑道:“小施主果然弄错了,老袖峨嵋伏虎寺主持,长眉是也。”
  桑南施道:“我知道你是长眉上人,明明是你用玄冰掌击伤我大哥,你还想赖?”
  长眉上人连诵佛号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小施主一口咬定老衲以玄冰掌击伤令兄,真叫老衲百口莫辩。”
  桑南施看他矢口否认,心中不觉也有些迟疑起来!
  封─夔在旁插口道:“小兄弟,老禅师身为峨嵋一派掌门,武林中有数的高僧,怎会用旁门左道的玄冰掌击伤令兄,此事容或另有误会,老朽等人,此刻另有事去……”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瓶,倾了─粒药丸,续道:“这是敝派练制的铁心丹,可保令兄三日之内,伤势不变,玄冰掌虽是极霸道的阴毒功夫,还不难治疗,明日中午,小兄弟可把令兄送到唐家堡去,包在老朽身上。”
  随着话声,把药丸递了过来。
  大凉剑派除了剑术之外,以“少阳神功’弛名武林,他说的自然不会有假。
  桑南施还在迟疑,突听身后有人说道:“徒儿,大凉剑派的铁心丹,乃是武林中有名的十大灵丹之一,你还不赶快谢过封掌门人,就收下来吧。”
  桑南施回头瞧去,只见司徒老人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心中暗暗付道:“他称自己徒儿,分明自己的话,他全听到了。”
  一时又不好否认,只得应了声“是’,接过封一夔药丸,拱拱手道:“多谢封掌门人。”
  长眉上人慌忙合掌道:“多年不见,老施主原来在这里高隐,多多惊扰了。”
  司徒老人拱拱手,笑道:“老禅师请了,老朽碌碌劳人,那里谈得上高隐?只是受人之托,在这里替人看山。”
  长眉上人白眉微微一动,奇道:“老施主一代奇侠,下知是受了何人之托?”司徒老人目光徐徐掠过诸人,并没答话,反问道:“诸位联袂驾临荒山,莫非也想入谷去么?”
  长眉上人一脸慈祥之色,合掌道:“老施主见询,敢不奉告?老衲应唐老堡主之邀,作客成都,风闻传言,有人在此谷发现一株稀世仙药,因尚未成熟,并未立即采取,但此人不久就遭人杀害,近日江湖上有不少人闻风赶来,唐老堡主鉴于武林中人,往往为了细故,演成凶杀,何况传说此处出了一株天材异宝的奇药,自然更易发生争夺,因此约了老衲和封老施主同来察看,老施主卜居此谷,自然最清楚不过,不知传言是否属实?”
  这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也表明他这一代高僧,一派掌教,并不是觊舰宝物来的。
  尤其最后两句话,虽是套间司徒老人口风,但问来光明正大,便人不得不答。
  司徒老人颔首道:“原来如此,老朽还当老禅师也是为朱果来的了。”
  “朱果”,这两个字,听到众人耳中,目光不觉为之一亮。
  长眉上人连忙垂眉合十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出家人首戒贪嗔,老衲怎敢有此存心?只听唐老堡主相邀,来此察看究竟,听老施主的口气,江湖传言,那是真有其事了?”
  司徒老人摇摇头,笑道:“这三个月来,已经有不少人来过此谷……”
  长眉上人吃惊道:“那是些什么人?他们都没有找到朱果么?”
  司徒老人道:“他们大概都是听闻传言而来,心中并无把握,经老朽相劝,他们都回去了。”
  龙三公子忍不住问道:“尊驾看守此谷,自然也是为朱果来的了?”
  司徒老人道:“老朽也只是听闻传言,谷中是否真有朱果,老朽并不清楚。”
  唐老堡主道:“老丈卜居此谷,怎会不知?”
  司徒老人道:“老朽虽是居住此地,从没进去过一步,如何会知道?”
  唐老堡主道:“既然如此,咱们该进去瞧瞧才是,老禅师请。”
  长眉上人谦让道:“四位施主请。”
  口中说着,人已合掌举步,当先朝谷中走去。
  司徒老人道:“诸位且慢。”
  长眉上人闻声停步,问道:“老施主有何见教么?”
  司徒老人望望天色,拱手道:“老朽受人之托,看守此谷,为期三月,在这三月之内,不得放进一个人去……”
  长眉上人脸色微变,欲言又止,强自忍了下去。
  龙三公子轩眉笑道:“老丈有此把握?”
  司徒老人微笑道:“老朽仗着一点虚名,差幸度过三月,还没有一个人进去过。”
  封一夔道:“司徒老哥那是说三个月时间,已经过去了?”
  司徒老人道:“差不多了,再有半个时辰,老朽约期就届满了。”
  封一夔道:“老哥之意,可是要老禅师和兄弟等人,在谷外再等半个时辰,再进去么?”
  司徒老人拱拱手道:“老朽正是此意。”
  长眉上人道:“听老施主的口气,那是早已有人在谷中了?”
  司徒老人道:“老禅师一代高僧,老朽也不便隐瞒,谷中确已早有人在。”
  长眉上人神色微动,望了封一夔等四人一眼,问道:“不知已在谷中的究竟是什么人?”
  司徒老人还未答话,突见谷中闪动,两盏红灯,冉冉而来!
  追风剑客低咦一声道:“有人出来了!”
  司徒老人仰天吁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应该还有半个时辰,莫非提前了不成?”
  长眉上人乍视红灯,似是怔的一怔,和唐老堡主,封一羹三人,不自禁的往后退开了一步。
  桑南施想起方才麻衣煞匆匆退走的神情,心中暗暗忖道:“不知这两盏红灯,究竟是什么人物?长眉人和封一夔好像已经知道这人来历了。”
  那两盏红灯,宛如御风而行,来的好快,转眼之间,已经到了谷口!
  桑南施举目望去,只见两名身穿红衣裤的小环,左手高挑红灯,并肩从谷口走了出来!
  看她们年龄,最多不过十五六几,眉目娟秀,右腰插一把粉红折扇,款步行来,目不旁视。
  长眉上人双手合十,鹄立道左,神色似极严肃,封一夔和唐老堡主已然一左一右,站到了长眉上人身侧。
  连生性豪迈的龙三公子,点苍名剑追风剑客,也在这一瞬间,显得凝重起来!桑南施看在眼里,止不住暗暗纳罕,心想:“这样看来,爹没和自己说过的人物,还不在少数!”
  这时两名红衣小环后面,已经出现了一乘软轿。
  抬轿的是两个灰衣大脚老妪,面貌冷峻,鬓边插着一朵红花,两只手腕上都戴了金光灿烂的金镯,抬着软轿,健步如飞!
  轿后紧随一名少女,也穿着一身窄窄的红色衣裤,生得柳眉星眼,婀娜多姿,手上捧一个玉盆。
  盆中栽着一株小树,枝叶间结了两颗楷杷大小的朱红果实。
  长眉上人一见软轿,就低喧一声佛号,躬身道:“阿弥陀佛,老衲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董夫人金驾,老衲这厢有礼了。”
  他说话之时,不禁望了玉盆中的朱果一眼。
  软轿中的董夫人娇“唷”一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老禅师也赶来了,老禅师一代高僧,德隆望重,莫非也是为朱果来的?”
  长眉上人合十道:“老衲和封施主,都是应唐老堡主之邀,怕江湖同道闻风赶来,发生纠纷,特地来此察看,怎敢妄生非份之想?”
  封一羹、唐老堡主同时拱手道:“老禅师说的极是,在下若是早知夫人在此,那也就不用咱们操心了。”
  轿中董夫人又道:“龙三,你呢?”
  龙三公子慌忙作揖道:“晚辈只是心存好奇,想来看看。”
  董夫人道:“你说的还算老实。”
  龙三公子没敢作声。
  董夫人又道:“好啦,这里没你们的事了,老禅师现请吧。”
  长眉上人合掌为礼道:“夫人万安,老衲告辞了。”
  封一羹、唐老堡主、龙三公子、追风剑客四人,如逢大赦,同时躬身作揖,正待退走。
  轿中董夫人叫道:“唐老堡主。”
  唐老堡主悚然一惊,拱手道:“不知董夫人还有什么指教?”
  董夫人冷冷的道:“你和韩传淮结了亲家,是么?”
  唐老堡主道:“是,是,韩兄的千金,许配了犬子。”
  董夫人续道:“很好,韩传淮有两个结义兄弟,擅入此谷,已被我吊在大树上,略示薄惩,明日午时,你可着人入谷,把他们放了。”
  唐老堡主连声应是,道:“是,是,在下遵命。”
  董夫人冷笑道:“替我告诉韩传淮,七星会若是还想在江湖上走动,就得好好约束手下。”
  唐老堡主道:“在下自当转达夫人金命。”
  董夫人道:“好了,你去吧!”
  原来这几句话的工夫,长眉上人等人早已走出十余丈外,在山下等候着,唐老堡主拱拱手,大步行去,几杀人影刹时间,走的无影无踪。
  桑南施看的暗暗凛骇,忖道:“这位董夫人不知是何来历,大家竟会对她这般畏惧?”
  思忖之间,只听董夫人在轿中说道:“这三个月,辛苦大叔了。”
  司徒老人轻哼道:“老夫只是瞧在……”
  董夫人拦道:“不用说了,大叔这份高谊,我心里感激的很。”
  话声一顿,接着说道:“我无以为敬,莲儿,替我摘两片翠叶,送给大叔,聊表寸意。”
  司徒老人脸色微变,作声道;“老夫岂是……”
  他原想说:“岂是为了两片叶子?”
  但话到口边,突然住口,点点头,接道:“也好。”
  那跟在轿后的红衣少女果然放下玉盆,摘了两片翠叶,恭恭敬敬送到司徒老人面前。司徒老人也不客气,伸手接过,拢八袖中。
  只听董夫人问道:“大叔,这人是谁?”
  司徒老人道:“老夫新收的小徒。”
  一面回头吩咐道:“徒儿,还不去见过董夫人?”
  桑南施不好否认,只得朝软轿拱手作了个揖,道:“晚辈拜见董夫人。”
  董夫人在轿中道:“你叫什么名字?”
  桑南施躬身道:“晚辈伊南英。”
  董夫人道:“很好。”
  轿帘微动,一件黄光灿灿的东西从轿中飞出,缓缓落到桑南施手中。
  桑南施方自一愕,只听司徒老人道:“你这般厚赐,小徒如何能受?”
  董夫人轻笑道:“大叔这不是见外了,我身边没有什么好东西,这把刀,还算不错,给他做个见面礼的。”
  司徒老人道:“你既然如此说了,徒儿就收了吧,快谢过夫人。”
  桑南施只觉手上沉甸甸的不知是什么东西,闻言只好又朝软轿拱手谢道:“多谢董夫人厚赐。”
  董夫人笑道:“不用谢。”接着道:“大叔,我走了。”
  两名小环挑灯前导,软轿飞也似的朝山下而去。
  桑南施低头一瞧,只见自己手上是一柄八寸长的小刀,刀柄、刀鞘金光灿烂,镂刻精细,还镶着不少宝石,心知定是一柄宝刀无疑,这就把刀送了过去,道:“老丈,这柄刀你收了。”
  司徒老人道:“这是董夫人送你的见面礼,自然由你收下。”
  桑南施道:“她只当我是老丈的徒儿,才送给我这柄刀作见面礼的,我又不是老丈徒弟,怎能收下。”
  司徒老人道:“谁说你不是者夫的徒弟?”
  桑南施听的一怔:“那时晚辈因老丈尚来醒转,随口说的嘛!”
  司徒老人面色一沉道:“胡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在人前承认老夫是你师傅,老夫也承认了你是我徒儿,岂能说了不算?老夫这师博是做定了。”
  说到这里,忽然呵呵一笑道:“你还记得,你们来的时候,为师和你说过什么吗?”
  桑南施道:“我不记得了?老丈说过什么?”
  司徒老人道:“为师曾说,你大哥伤势虽重,倒还有一种药物可以救他。”
  桑南施点点头道:“不错,老丈果然说过,不知那是什么药物?”
  司徒老人呵呵一笑,从大袖中取出两片翠叶,说道:“就是这个!”
  桑南施呵道;“是朱果的叶子。”
  司徒老人道:“不错,有此两片叶子,区区冰掌,保管药到病除,走,你随为师进去,替你大哥服下了。”
  他口口声声自称“为师”,当真是这师傅做定了!
  桑南施听的大喜过望,说道:“师傅,你真好。”
  司徒老人笑道:“小丫头,你到现在才认识我师傅?嘿嘿,多少人要想拜我为师,我还不答应呢!”
  桑南施眼在他身后走进茅屋,青衣少年迎着笑道:“恭喜妹子,得遇名师。”
  桑南施道:“姐姐,我大哥得救了。”
  青衣少年点点头道:“我都听到了,这是吉人天相。”
  司徒老人走近榻前,瞧了瞧尹天骐的伤势,中口连说道:“不碍事,不碍事。”
  取过两片翠叶,朝桑南施手上递来,嘱咐道:“徒儿,你大哥身中寒毒,牙关紧闭,无法下咽,你把这两片朱果叶嚼烂了,哺入他口中,再度上一口真气,就没事了,时光不早,你们只管体息好了。”
  桑南施接过两片翠时,只羞得粉脸飞红,作声不得。
  司徒老人并末察觉,话声一落,转身朝屋外走去,他自然又回到大树底下,喝酒去了。
  桑南施手中拿着两片翠叶,站在榻前,只是迟迟不动。
  青衣少年嗤的低笑道:“妹子,你方才不是替他度过两次气,这里又没有外人,还怕什么?快喂他服下去,才是正经,我不看好啦。”
  说完,果然掉过头去,独自在地上坐了下来。
  桑南施心头虽是羞涩,只好点点头,把两片翠绿叶子,放入口中,嚼了几嚼,但觉满口清香,直沁心脾,精神顿觉一爽。
  心知这朱果叶子,果然是罕世仙药!
  一时那还顾得羞涩,俯下头去,把嚼烂的翠叶缓缓哺入尹天骐口中,然后又度了一口真气。
  直起腰来,已两颊如火,心头小鹿,不住的跳动。
  青衣少年早已双目微阉,倚着本榻打盹。
  桑南施知她方才一直替尹大哥推拿,捎耗了不少内力,心中暗暗感激,不敢惊动。
  独自在床沿上坐了一回,但觉一阵睡意袭上心头,不觉斜倚着身子,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天色已经大亮,睁眼一瞧,屋中不见青衣少年的踪影,只当她有事离开,也未在意。
  站起身子,朝尹天骐望去,但见他脸色已经大为好转,身上也暖和了,这时鼻息轻微,睡得甚熟,看去已和好人无二,心中宛似放下了一块大石。
  正待回身,瞥见榻前泥地上似有字迹。
  这榻前正是青衣少年昨夜跌坐打盹的地方,急忙低头瞧去,那是用手指写的:“我走了。”
  字迹娟秀,一看就知是青衣少年所留。
  桑南施看的不觉一怔,忖道:“这位姐姐,当真奇怪,她就是要走,怎么连话也不和自己说一声?啊,是了,昨晚自己问她姓名,她都不肯说,好像地心里藏着什么隐秘,怕人知道?”
  思忖之间,只听司徒老人在屋外叫道:“徒儿,你醒来了么?”
  桑南施隔着窗子应道:“弟子醒来了,你老人家有什么事吗?”
  司徒老人道:“你大哥服了两片朱果叶,要到午刻才会醒转,你先到厨下去洗把险,为师有话和你说。”
  桑南施答应一声,走到厨下,舀了一瓢水,匆匆抹了一把脸,走出茅屋,但见淡金色的晨光,已经洒满山前,司徒老人倚着树根而坐。
  这就走了过去,朝司徒老人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道:“徒弟给师博磕头。”
  司徒老人含笑道:“好,好,这几个头,昨晚就该磕了,唔,这才像话,起来,起来,为师只能为你多留半日时光,咱们长话短说,有几句话要问你。”
  桑南施站起身,道:“不知你老人家要问什么?”
  司徒老人神色─正,道:“你娃儿究竟叫什么名字?”
  桑甫施道:“弟子桑南施,伊南英只是弟子的化名。”
  司徒老人道:“你姓桑,唔,桑贞木是你什么人?”
  桑南施道:“家父!”
  司徒老人一拍大腿,笑道:“这就是了,昨晚那小子三颗毒药,毒性甚烈,连为师都抵受不住,除了桑贞木还有谁能解得这样的奇毒?”
  桑南施喜道:“师傅认识家父?”
  司徒老人摸摸花白胡子,道:“为师第一次看到你爹的时候,他这只有二十几岁,替你祖父背药箱哩!”
  口气一顿,接着问道:“低着问道:“那小伙子,究竟是谁?”
  桑南施双颊发赧,低头道:“尹大哥名叫天骐,是铁面神判耿伯伯的门下。”
  司徒老人点头道:“是耿存亮徒弟!晤,他被什么人打了一掌?”
  桑南施道:“就是长眉上人嘛!”
  司徒老人摇头笑道:“真是孩子话,长眉上人一代高僧,怎会使旁门中的武功。”
  桑南施道:“是真的,昨晚那个老贼,已经不是长眉上人了。
  司徒老人看她说的认真,微笑道:“不是长眉上人,那是什么人?”
  桑南施道:“我不知道,只是真的长眉上人已经死了。”
  司徒老人这回听的有些动容,愕然道:“你是听谁说的?”
  桑南施道:“这是尹大哥亲身经历的事,他身上还有一面峨嵋掌教的金牌呢!”
  司徒老人道:“此事经过如何?”
  桑南施就把尹天骐如何发现长眉上人中毒身死,以及自己两人却又在途中听说长眉上人居然到了成都,如何混进唐家堡,尹天骐如何被他“玄冰掌”击伤,详细说了一遍。
  司徒老人只是凝神倾听,直等桑南施说完,皱眉道:“会有这等事?据你说来,连唐宗尧都不是真的了,这不可能。”
  桑南施道:“我总不会捏造一些故事,来哄骗师傅吧?”
  司徒老人沉吟道:“你当然不会说假,但此事真要如你所说,那是一件极大的阴谋……”
  他一手捻须,接着说道:“可是川中平静已久,这股汹涌暗潮,真叫人想不出幕后主持的是什么人来?”
  桑南施灵机一动,暗暗有了计较,故意披披嘴道:“谁说川中平静已久,大概你老人家不是四川人吧?”
  司徒老人道:“为师自然是四川人了,你倒说说川中如何不平静?”
  桑南施道:“青城出了纰漏,你老人家知不知道?”
  司徒老人道:“青城派早在二十年前,已经退出江湖,不和武林中人往来,出了什么纰漏?”
  桑南施咭的笑道:“原来师傅果然不知道。”
  司徒老人轻哼道:“你又是听谁说的?”
  桑南施道:“这件事外面知道的人不多,你老人家自然不会听人说起的了。”
  司徒老人道:“快说,青城究竟出了什么事?”
  桑南施心中暗暗好笑,一面说道:“青城派在今年元宵,失窃了一册剑谱。”
  司徒老人道:“失窃一册剑谱,那也算不得什么纰漏。”
  桑南施道:“自然还有嘛,他们发现剑谱被窃,当时就有掌门人两位师弟,各率八个门人,分头查访,但这些人一去就如石沉大海,没有了消息。”
  司徒老人道:“这些人都失踪了么?”
  桑南施道:“自然失踪了,青城派第二次又由掌门人两位师弟事同门人,出去找人……”
  司徒老人点点头道:“不错,抱真子确实有四个师弟,昔年号称青城五子。”
  桑南施道:“这第二批出去的人,分为两路,一路据说在邛崃一处山谷中发现了他们二师兄,已是神志尽失,形同白痴。”
  司徒老人道:“那是抱觚子了,唔,另一路人呢,可曾发现了什幺?”
  显然,他已被桑南施引起了好奇之心。
  桑南施道:“另一路人,也失踪了。”
  司徒老人动容道:“这倒确是离奇之事,后来呢?”
  桑南施道:“没有了,我只知道这些,后来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下文的。”
  司徒老人矍然道:“这件事,也许和长眉上人遇害有关,看来……”
  忽然住口,只是沉吟不浯。
  桑南施原因尹大哥奉耿伯伯之命,前来查访青城之事,如今已可看出对方势力庞大,自己两人不啻以卵敌石,想到这位新拜的师傅,武功高强,如有他想助,这该多好?正待乘机进言!
  司徒老人沉吟半晌,忽然抬头看看天色,问道:“徒儿,你知道昨晚董夫人道给你的是一柄什么刀么?”
  他忽然转变话题,似是不愿重提青城之事。
  桑南施道:“不知道。”
  司徒老人道:“金错刀,是一柄古代的利器。”
  桑南施还想问问,什么叫金错刀?但听司徒老人接着又道:“你知道为师的外号么?”
  桑南施道:“弟子听他们叫师傅掌中剑,不知对不对?”
  司徒老人颔首笑道:“不错,你已经见过了,为师使的是一支五寸小剑,昨晚董夫人恰巧送你一柄金错刀,只有八寸长,和为师小剑也差不多。”
  桑南施心中一动,问道:“师傅要传我掌中剑么?”
  司徒老人笑道:“收了徒弟,自然要把为师的本领传你,不过掌中剑,应该称掌中刀了。”
  桑南施大喜过望,说道:“师傅,是真的?”
  司徒老人蔼然笑道:“自然是真的了,只是为师另有事去,只能为你多留半日时间,好在你已有很好基础,这半日晌时光,纵不能完全记住,能记多少,就算多少。”
  桑南施心中想问的事很多,但听师傅说出只有半天工夫,传自己掌中剑,说不敢多问。
  司徒老人轻咳一声道:“为师一生的时光,都化在研究剑术之上,一般人认为兵刃是一寸长一寸强,但为师综合各家剑法,发现上乘剑术,在于一个意字,所谓以意使剑是也,既然使的是意,剑不过是一个形式,那就一寸短,一寸强了。”
  桑南施听的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司徒老人笑道:“这道理,你现在不会懂,但如用心学习,三两年后,当可体会出其中奥妙,目前为师先传你九式掌中剑的用法。这套剑法,名虽九招,但每一招中都有几个变化,可以独立使用,就算你不能全记,零星记下几招,也可作克敌之用……”
  桑南施道:“是不是很难学么?”
  司徒老人道:“为师这九招剑法,在江湖上独树一帜,当然和其他门派的剑法有别,因为为师使的只是五寸长的小剑,和人家三尺青锋长短不一,手法也就各异。普通长剑,随手可使,掌中剑,却像一把匕首,在使用上自是较难,任何一个师傅,传给徒弟的只是法门,至于运用之妙,那就全靠自己,总之,熟能生巧,巧能生变,只要练纯熟了,自能心领神会,触类旁通。”
  话声一顿,接着说道:“现在为师就给你讲解九式剑招的变化。”
  桑南施听他说要讲解剑招,立时集中精神,仔细的听着。
  司徒老人手掌一捧,立时多了一柄五寸小剑,一面缓缓使出九式剑招,一面用口讲述。
  桑南施人本聪明,这时全神贯注,听师傅讲解,每一细节,都牢记在心。
  司徒老人一口气讲完九剑招的变化,足足化去了半个时辰。
  原来这九式掌中剑,名虽九式,实则每一招中,各含许多变化,司徒老人惟恐她不能领悟,不嫌其烦的把每一变化,都说的十分详尽。
  直到演完九招变化,口中沉喝一声道:“徒儿看清楚了!”
  喝声出口,掌中小剑,突然脱手飞出,化作一缕精光,朝四五丈外一棵小树飞射而去。
  但听一阵簌簌细响,树上枝叶,纷纷削断,飘洒下来。
  桑南施暗道:“原来这小剑还可以当暗器!”
  心中想着,只听司徒老人哈哈一笑,道:“你看清楚了么?”
  手单一摊,那支小剑,赫然仍在掌中。
  桑南施吃了一惊,道:“师傅,你那支剑不是打出去了么?这是怎么一回事?”
  司徒老人哈哈大笑道:“为师出手一剑,百步伤人,例无虚发,如果发不能收,那不是成了暗器,还算什么掌中剑?”
  桑南施几乎不敢相信打出去的小剑还会回来,一面不依道:“师傅,你有这么好的一手绝招,怎么没有教给我?”
  司徒老人蔼然笑道:“为师既然收你做徒弟,那会藏私?这九招剑法,都能脱手发剑,你练熟了,自然就会。”
  桑南施道:“是真的?”
  司徒老人笑道:“为师还会骗你不成?江湖上许多人都把为师的脱手发剑,能发能收,当作以气取剑之术,其实,这完全是一种巧劲,你手势使到某一角度,掷投出去的小剑,自会飞回。”
  桑南施听说这九招剑法,练纯熟了,都能发能收,心中更是高兴,喜孜孜的问道:“那要多少时候呢?”
  司徒老人道:“那不是多少时候,看你是否肯下功夫,如是勤练不缀,有三个月时间,不难逐渐体会出它的奇奥变化。三两年后,也许能练到得心应手,尽得神髓,唔,方才为师给你讲解的剑招变化,你都记下了么?”
  桑南施沉吟了一下,道:“大概都记住了。”
  司徒老人见她悟性极佳,自然大是高兴,笑道:“很难得,只要你好好用功,两年之后,保管你掌中刀名扬江湖,好了,你再仔细想想,还有什么地方记不清楚的?”
  桑南施又仔细默想了一遍,觉得自己已然全记住了,只有两沦较为复杂的变化,还有些模糊,这就向师傅提了出来。
  司徒老人又替她详细讲解了一遍,才命桑南施取来金错刀,当着自己,慢慢演练。
  桑南施对剑招口诀,一经解释,就容易领悟,但到了真正练习之时,却有许多地方,出手姿势,就使的不对。
  司徒老人在旁点拔纠正,又足是耗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算把九招剑法的姿势走对,当然还谈不到什么变化,但司徒老人已是十分满意,点头道:“九招剑法,你已大都记熟了,自己慢慢的练吧,为师要走了。”
  桑南旌问道:“你老人家要到那里去?”
  司徒老人道:“为师有些琐事要办。”
  桑南施又道:“师傅,那董夫人是谁?”
  司徒老人道:“你不知道,还是不问的好。”
  说完,匆匆就走。
  桑南施还想再问,司徒老人连头也不回,已经走出老远,往山下而去。
  桑南施又练习了一遍,看看已经快近午刻,才收起金错刀,走进屋去。
  尹天骐还安静的躺在榻上,但就在桑南施跨入房中之际,也适时睁开眼来。
  桑南施赶紧奔了过去,问道:“大哥醒过来了,快运气试试,是不是完全好了?”
  尹天骐目光抡动,诧异的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昨天伤的很重么?”
  乘南施想起自己给他口对口度气时的情景,但觉粉颊发赧,心头小鹿,起了一阵急促的跳跃,慌忙移开目光,说道:“快别说话,先运气试试!”
  她戴着面具,尹天骐自然看不到她脸上的羞红,但她的神情有异,多少总可以察觉到─些。
  尹天骐心中暗暗纳罕,依言坐起,运气检查了一遍,觉得并无什么不适,这就睁目道:“我已经好了。”
  桑南施道:“好了就好,唉,昨晚把人都急死啦!”
  接着“嗯”了一声,道:“我到厨下做饭去……”
  刚一转身,目光从窗棂中瞥过,但见山脚下正有四五条人影,疾奔而来,急忙招招手道:“大哥,有人来了。”
  尹天骐望了一眼,道:“是唐家堡的人!”
  来人一共五个,一式青色劲装,背负单刀,正是唐家堡的装束!
  这五人到得树下,为首一个面目冷森,手持青龙夺,尹天骐认出他正是在巴东和自己动过手的黑衫人,心头方自一怔!
  只昕为首那人道:“令主临走时交待,司徒老头那个徒弟,就是姓桑的丫头乔装的,说不定姓尹的小子,就是藏在茅屋里,咱们进去瞧瞧!”
  他边上一个汉子道:“令主既然发现了姓桑的丫头,怎不当场把她拿下,这时候还会在?”
  为首那人道:“令主不是说,那司徒老头,很少有人惹得起他,要咱们不可走近,只宜暗中监视。方才咱们看到老头一个人走了。姓尹的小子,中了令主一掌,伤势决不会轻,剩下一个姓桑的的丫头,还不手到擒来?”
  边上的汉子道:“我看不在了,司徒老头走了,他们还会留在这里?”
  为首那人笑道:“姓尹的伤势不轻,不能行动,咱们只看到老头一个人下山,他们自然留下来养伤了。”
  尹天骐心中暗道:“他们口中的令主,自然是假冒长眉上人的那人了,不知他究竟是何来历?”
  桑南施睹暗扯了他一把,压低声音道:“大哥,我们先避他们一避。”
  尹天骐点点头,桑南施又道:“厨房里有一道小门,可以通到屋后,你随我来。”
  说完,很快的闪身出去。
  两人穿出厨房,屋后正好是一片松林,桑南施回头朝尹骐天招招手,翩然往林中闪入。
  尹天骐一个箭步,跟着掠入,堪堪隐蔽住身形。
  只见一名劲装汉子,跟着从那扇小门走出,眼球四下一转,口中笑道:“我说这里没人,现在不错吧,老的走了,小是还会不走?”
  随着话声,人又回了进去。
  敢情他们他们找不到两人踪影,离开茅屋,往山下而去,桑南施道:“现在咱们可以回去了。”
  尹天骐道:“这些人苦苦追踪于我,究是为了什么?”
  桑南施道:“我想这些人准和青城那件事有关。”
  尹天骐苦笑道:“如今已经不光是青城一派的事了,连峨嵋派和唐家堡都出了事。”
  桑南施道:“我想耿伯伯当了武林盟主,怎么会只派你一个人到川西来的?”尹天骐道:“我是师傅的徒弟,自然只有派我来了。”
  桑南施咬着嘴唇,微微摇摇头,道:“我想不会如此简单。”
  尹天骐怔道:“还会有什么缘故?”
  桑南施道:“我也想不出来。”
  两人回到茅屋,桑南施打开包裹,取出两套蓝布衫,自己先换过衣服。
  打开秀发,梳了个头,接着从怀中取出药粉,抹到发上,一头青丝,登间染成了白头发,然后又换了一张面具。
  转眼工夫,她已变成了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妪。
  尹天骐道:“怎么,又要改扮了?”
  桑南施道:“那唐家堡既然派人前来搜索,确保不在山下留下监视的人,咱们不改扮模样,只怕逃不过他们耳目。”
  尹天骐道:“你说的也对。”
  随即脱下长衫,换上了蓝布衣,一面从脸上揭下面具,也换了一张。
  桑南施替他在两鬓又涂上药物,扮成一个山野老头,一面娇笑道:“多亏石嬷替我们准备了几付面具,当时我还嫌她多事呢,如今果然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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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计赚凶徒
  尹天骐道:“你人扮成老太婆,说话的声音,一听就不对。”
  桑南施低哑的道:“谁说我老婆子不对了?”
  她这句话,果然变成了苍老声音。
  尹天骐听的奇道:“妹子,你还会改变声音?”
  桑南施笑道:“都是石嬷教的,学会了易容,自然也得学会改变声音,只是我不能说的太多。”
  接着又道:“日头早已直过了,我做饭去。”
  转身往厨下而去。
  尹天骐跟在她身后,问道:“妹子,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记得昨天全身一直发冷,冻的连话也说不出来,怎会突然好下?”
  桑南施一面淘米,一面仰着脸道:“说来话可长呢,哦,大哥,你可记得在唐家堡暗中帮助我们的那个青衣少年么?”
  尹天骐点了点头道:“自然记得,那位兄台后来还赶了来,催我们快走,那时候,我正感觉冷得要命。”
  桑南施咭的笑道:“她是女的。”
  尹天骐奇道:“女的,你认识她?”
  桑南施披嘴道:“我可不认识她,人家是为了你……”
  尹天骐越听越奇,说道:“为了我?我也并不认识她呀。”
  桑南施升火烧饭,一面就把经过情形,详说一遍,只是没说出口对口度气,和哺他服药的事来。
  尹天骐道:“原来还有这许多事,哦,妹子,恭喜你拜了一位名师。”
  桑南施道:“你知道师傅的名字?”
  尹天骐道:“我听家师说过,司徒老人是一位前辈奇人,好像比我师傅还高上半辈呢!”
  桑南施道:“那你知不知道董夫人?”
  尹天骐想了想道:“董夫人我不知道,好像从前红灯教有过一位红灯夫人,据说她的兵器,是手中一把三寸长的扇子,武林中很少有人能走得过三招……”
  桑南施想起昨晚师傅对麻衣煞说的什么:“一扇上青云,再扇天下动”的话来,没待尹天骐说完,急急说道:“是了,是了,那董夫人准是红灯夫人了,还有呢?”
  尹天骐道:“我只是听师傅说过,红灯夫人已有多年不在江湖出现,旁的就不知道了。”
  桑南施道:“我们说了半天,你想的起那女扮男装的青衣少年,是什么人吗?”
  尹天骐道:“我想不起来。”
  桑南施看了他一眼,含笑道:“你想不起来,我倒想起一个人来了!”
  尹天骐问道:“你说她是谁?”
  桑南施道:“除了贺云娘,还会是谁?”
  尹天骐点点头道:“有可能,只是她怎会帮起我们来了呢?”
  桑南施披披嘴道:“这还用问我?”
  尹天骐被她说的脸上一热,没有作声。
  桑南施嗤的笑道:“我没说错吧?她是为了你来的。”
  说话之时,鼻中闻到了饭锅中一股焦香气味,桑南施道:“糟糕,我们只顾说话,饭烧焦了。”
  急忙端起锅子,果然烧焦了半锅。
  尹天骐道:“不要紧,饭烧焦了才香。”
  桑南施出去在竹林中掘了一支竹笋,和昨天吃剩的小半块鹿肉,加上些水,煮了一碗汤,将就着吃喝。
  饭焦了,自然有股苦味,尹天骐却吃得津津有味,一连吃了两碗。
  桑南施看的暗暗好笑,心头却甜甜的,收过碗筷,一面说道:“我们走了,这所茅屋,不知什么人会来住?”
  尹天骐道:“只有猎人才会来。”
  桑南施道:“猎人才不会到这里来呢!”
  尹天骐伸手一指道:“你瞧,那不是有猎人来了么?”
  桑南施抬目往外瞧去,果见一个猎人装束的汉子,肩上扛着一柄铁叉,挂了几只山禽,正朝茅屋走来。
  到得门口,就大声叫道:“老丈,今天小可在前山猎得两只山鸡,下酒最好不过,特地替你老送来的。”
  桑南施很快迎了出去,含笑道:“那位老丈一早就走啦。”
  那猎人瞧到桑南施,不由怔了一怔,打量了一眼,才道:“老婆婆你是……”
  桑南施低哑着声音,陪笑道:“哥儿请里面坐,这里原是咱们两老口的家,三个月前,那位老丈找了来,说要借咱们这地方,住上两三个月。咱们两老只好暂时搬到前村女儿家里去住,今儿个一早,那老丈赶了去,说要走了,咱们也刚回来不久呢!”
  尹天骐瞧她说的煞有介事。心里暗暗赞道:“这番话,到像是早就打好了腹稿一般。”
  那猎人听的半信半疑,只是朝两人打量。
  桑南施又道:“哥儿怎么不进来歇歇脚,老婆子刚烧了一壶水,喝口水再走。”
  尹天骐心想:“你几时烧了水?”
  那猎人道:“者婆婆不用客气了。”
  桑南施道:“那位老丈过几天还会来,他有一个侄子本来是接他来的,昨晚忽然得了急症。卧床不起,还留在咱们这里。”
  那猎人本待要走的,闻言不觉停了下来,目光一动,道:“原来老丈的侄公子,还没有走,他在那里?”
  桑南施伸手朝左首房中一指,压低声音道:“就躺在房里,一直发冷,敢情是中了邪。”
  那猎人身手也是了得,及时警觉,身子往后一仰,疾快的跃退出去,口中狂笑一声!
  不,他只笑出半声,突觉腰上─麻,再也笑不出来!
  桑南施一指被他让开,心头方自一惊,接着喜道:“大哥出手好快!”
  尹天骐笑了笑道:“家师的点穴手法,江湖上还很少有人避让得开。”
  桑南施道:“咱们快问问他,究竟他是什么路数?”
  尹天骐连点了他四肢穴道,才一掌拍开他身后被制要穴。
  那猎人双目乍睁,瞪注在尹天骐的脸上,怒哼道:“你就是尹天骐么?”
  尹天骐道:“你究是什么人?”
  那猎人冷哼道:“老子纵然被擒,谅你们也逃不出百里之内。”
  桑南施双目凝注着他,说道:“这人易过了容。”
  伸手斯下他衣襟,往猎人脸上擦去。
  这一擦,果然揩去了一条痕迹,不禁冷笑道:“这点低劣手法,也想瞒得过我?”
  尹天骐道:“还是我来。”
  伸手接过布条,往猎人脸上一阵拭抹,揩去了易容药,登时露出了他本来面目。
  尹天骐瞧清他面貌,不由的怒声道:“原来是你!”
  桑南施问道:“大哥,你认识他?”
  尹天骐道:“此人就是在巴东假扮采花淫贼的人。”
  那猎人狞笑道:“小狗,你认出来了,又有何用?”
  桑南施双眉一挑,呛的一声,抽出了金错刀,刀尖抵在猎人前胸之上,冷冷说道:“你再敢出言不逊,我就刺你一刀。”
  尹天骐道:“朋友只要好好回答,咱们决不伤你性命。”
  那猎人望了他一眼,道:“你要问什么?”
  尹天骐道:“在下和你们无怨无仇,你们一路苦苦追踪,究竟是为了什么?”那猎人冷笑道:“老子奉命行事,什么也不知道。”
  桑南施道:“你奉何人之命?”
  那猎人道:“你杀了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桑南施道:“你当我不敢杀你么?”
  那猎人忽然双目一闭,一语不发.尹天骐道:“朋友纵然不说,在下也已知道,你们令主,毒死了长眉长人,摇身一变,就以峨嵋掌门人的身份出现,如今又暗中夺取了唐家堡……”
  那猎人身躯微微一震,紧闭的双目,睁了一睁,突然一咬牙,咽了一口口水,闭目不语。
  桑南施急忙左手一推,朝他喉咙托去,冷笑道:“你想服毒自杀,可没有这么容易,快吐出来。”
  那猎人咽喉被桑南施托住,口中“吭”了一声,两腿一屈,气绝而死。
  尹天骐呆了一呆,道:“他死了。”
  桑南施道:“我是听石嬷说过,江湖上许多帮会中人,为了防止秘密外泄,嘴中都含有毒药,一旦被擒,只要用力一咬,就会当场毒发身死,方才我看他用力咬牙,就想到他可能想服毒自杀,那知还是迟了一步。”
  尹天骐道:“妹子出手也够快,我真想不通,他何以要突然服毒?有死的勇气,难道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桑南施道:“据我猜想,他们令主的身份,一定列为极端秘密之事,方才给你一口道破,纵然不是他说的,但他回去,也难逃泄密之罪,也许他们的刑罚,比死更难受,倒不如服毒自杀的好。”
  尹天骐听的不住点头,说道:“妹子,你虽没在江湖上走动,但说出来的话,倒是江湖经验之谈,就是老江湖也自愧勿如。”
  桑南施道:“我在家里,没事的时候,常听石嬷述说江湘上的故事,听多子自然都记在心里。”
  尹天骐道:“看来这帮人,当真是江湖上一大隐患,可惜我们一句话也没问出来。”
  桑甫施笑道:“他这服毒自杀,不就是证明了我们完全猜对了么?”
  尹天骐点点头,望着地上死尸,道:“这人已死,我去把他埋了,我们也该走了。”
  桑南施眼珠一转,忽然笑道:“不用去埋,我们何不将计就计,给他们来个金蝉脱壳?”
  尹天骐道:“你要如何使法?”
  桑甫施咭的笑道:“大哥不用多问,先把他移到榻上去就好了。”
  尹天骐依言托起尸体,放到榻上,桑南施跟着走进,从身边取出一只精致本盒,打开盒盖,调好易容药物,就往那猎人脸上涂去。
  尹天骐道:“你要替他易容?”
  桑南施两手不停的涂抹药物,一面低笑道:“大哥看下去自会知道。”
  一会工夫,桑南施已把猎人腌上改扮成尹天骐模样,然后收起木盘,回头笑道:“石嬷凋制的易容药,不用硷水洗涤,轻易拭抹不去,大哥中了老赃的玄冰掌,正好将计就计,让他们认为你已经死了,就不会再注意我们的行动了。”
  尹天骐道:“好虽好,只是他们少了一个人,岂会不觉?”
  桑南施道:“那也只是失踪,一时不知他去了那里?真要被他们发现,我们也去远了。”
  说话之是,从包裹中取出一件长衫,又道:“你快替他换上一件长衫,这身猎人装束,他们认得出来。”
  尹天骐依言剥下了猎人的衣眼,替他换上长衫。
  桑南施取过衣衫,埋在屋后土中,然后一手挽起小包裹,笑道:“大哥,我们该走啦。”
  两人走出茅屋,尹天骐道:“我们要到那里去?”
  桑南施道:“自然到九顶山去了。”
  尹天骐摇摇头道:“不,我想先去一趟峨嵋。”
  桑南施道:“到峨嵋去作甚?”
  尹天骐道:“长眉上人遇害,又有人冒名顶替,这事何等严重?伏虎寺的人,自然还不知道,我们前去,正好揭穿他的阴谋。”
  桑南施道:“老贼一定已经回山,我们赶去,只怕来不及了,就算赶在他前面,伏虎寺的人,也未必会信。”
  尹天骐道:“伏虎寺除了方丈,自然还有身份仅次于方丈的人,我身边有武林盟主的信物,又有峨嵋掌门金牌为凭,他们怎会不信?”
  桑南施道:“爸要你带着指环来,定有用意,还是先找罗瘿公的好,至于长眉上人,有人假冒,那只是川西动乱的一环。何况已经被我们发现冒名顶替的,也不止长眉上人一个了,耿伯伯派你来,只是暗中查访,不是有所行动,你找上峨嵋,那是行动了。”
  尹天骐呆了一呆,道:“依你之见呢?”
  桑南施沉吟道:“我想你来的时候,爸一定已经有所发现了,目前我们该先去找罗瘿公,看他如何指示?川西局面,已然十分混乱,我们必须先查清楚这帮人的来历,归报耿伯伯,至于如何行动,那该由耿伯伯来决定,我们不能打草惊蛇。”
  尹天骐想起自己临行之时,师傅曾一再交待,务必隐蔽行藏,想想桑南施说的,也是有理,这就点头道:“妹子说得有理,我们就先找罗瘿公去吧!”
  桑南施道:“那就跟我走吧!”
  尹天骐问道:“九顶山离这里很远么?”
  桑南施道:“不远了,前面就是灌县,大概再有一天路程,就赶到了。”
  尹天骐道:“好吧,反正我都听你的就是了。”
  桑南施嫣然一笑,手挽包裹,当先行去,走了几步,又回头道:“九顶山在青城、邛崃之间,这一路上,要道渡口,也许会有贼人的眼线暗桩,我们不可露了形迹。”
  尹天骐点点头道;“我会留心的。”
  桑南施又道:“记着,我们扮了一对……一对老人,你别再叫我妹子。”
  尹天骐道:“那要叫你什么?”
  桑甫施轻轻的跺了跺脚,道:“真讨厌,你连这点都会想不出来?”
  尹天骐不觉呆的一呆,心头恍然大悟,暗道:“是了,自己两人扮的是一对老年夫妻,那么自己该称呼她什么呢?”
  心中想着,就竭力思索人家老年夫妻的称谓,但想来想去,就是想不出来。
  桑南施看他半晌没有作声,忍不住回头瞧来,问道:“你怎的不说话呀?”
  尹天骐道:“妹子,我真得想不出来,该叫你什么?”
  桑南施但觉脸上一热,嗤的笑道:“亏你跟耿伯伯时常在江湖走动,难道没听年纪老的……老的人叫过?”
  她两次几乎说出“夫妻”两字,心头又羞又急,恨恨的道:“我叫你老头,你叫我老太婆。”
  尹天骐不觉笑道;“是了,这样简单的称呼,你不说,我竟会想不出来?”
  两人边说边走,这一路上,倒是不曾再遇上唐家堡的人。
  这天晚上,两人找了一处破庙歇脚,第二天一早,桑甫施要尹天骐揭去人皮面具,两人仍旧换上了猎人装束,扮成一对兄妹,继续上路。
  中午时分,就赶到九顶山下。
  这九顶山,在青城、邛崃之间,数十里方圆,九峰峙天,顶平如削。
  桑南施经常随爸到处采药,九顶山虽没来过,但对山居的情形,却是极熟,循着山径,很快就找到了几家山中居民。
  讯问之下,他们都不知道罗瘿公其人,只说西去三十里光景,一处山坳间,有一所茅庐,住有一位老人,因那边地势隐僻,人迹不到,纵是山中居民,也很少前去等语。
  桑南施听得大喜,谢过居民,就和尹天骐一路朝西赶去,转过了几个山头,果然地势渐僻,山道崎岖,连樵径也断断续续,似有若无。
  两人奔行了半个时辰,差不多已有三十来里路程,桑甫施在奔行之际,早已留上了心,不住的朝四周打量。
  但到处都是起伏峰峦,和古木森林,纵然是方向不错,但差之毫厘,往往失之千里,要想找一所茅庐,找一个隐居的老人,当真不是一件易事。
  正行之间,桑南施忽然喜道:“大哥,在这里了。”
  尹天骐举目四顾,依然不见人迹,问道:“妹子,你看到了?”
  桑南施伸手胡松下一指,笑道:“你瞧,这草丛沙砾间,仔细看去,隐约似有一条小径,但若不是经常有人走动,那会留下痕迹?”
  尹天骐随着她手指看去,果见松下隐约似有一条曲折小径,露出了沙砾,不觉点点头道:“妹子真是心细如发。”
  桑南施嫣然一笑道:“其实大哥也会看得出来,只是你听了山中居民的话,只顾了想找山坳间的茅庐,就忽略了其他的地方。”
  尹天骐笑道:“妹子说得一点不错,我一路上就是在找寻山坳呢!”
  两人循着松下小径,又转过一重山脚,只见一个十五岁的童子,背负药锄,从小径上迎面走来!
  桑南施大喜过望,急忙迎了上去,含笑问道:“喂,小兄弟,请问有一位罗瘿公罗老前辈,可是住在这里么?”
  那药童瞧到两人,也似乎微微一怔,但听了桑南施的话,脸上似有喜色,慌忙行礼道:“姑娘要找家师?”
  他说话之时,左手忽然打了一个手式。
  桑南施眼快心灵,已然看清他打的手势,心中不觉一动,暗道:“他一见面,就和自己打手势,想必是暗号无疑,自己何不也照样打上一个,看他和自己说些什么?”
  电闪一念心转,左手纤纤玉指,也有意无意的依样打了个手式,一个笑道:“是啊,我们专程找令师来的,小兄弟如何称呼?”
  那药童一见桑南施果然也还了一个手势,神色登时恭敬起来,放下了药锄,肃然垂手道:“小的李彪。”
  探手从怀中摸出一个银牌,托在掌心。
  尹天骐看得心中大奇,桑南施怕他说错话,急忙回头望了他一眼,其实尹天骐连番遭遇了不少惊险,使他阅历大增,心头突有警觉,当下微一点头,站在桑南施边上,一言不发。
  只听那药童续道:“小的在家师行功之际,一直守在这里,恭迎姑娘玉体。”
  桑南施只望了那银牌一眼,忖道:“他果然看错了人。”
  一面故意点点头,问道:“你怎知我们今天会来?”
  那药童收起银牌,恭敬的道:“小的是听大师兄说的,姑娘这几天会来。”
  桑南施心头暗暗惊凛,道:“听他的口气,罗瘿公虽然是隐迹深山,但他的门下,似是全已被人收买了!”
  接着问道:“你们这里,一共有几个人?”
  药童道:“除了罗瘿公,就是大师兄,二师兄,和小的三人。”
  桑南施道:“小兄弟在他门下,有几年了?”
  药童道:“小的是奉命投到罗瘿公门下来的,已经有两年。”
  尹天骐心中喑道:“此人不过十五六岁,两年前只有十三四岁,就已经派到罗瘿公身边卧底来了。听他一口一声叫着罗瘿公,那是丝亳没把罗瘿公当师傅了!”桑南施道:“你两个师兄呢?”
  药童道:“大师兄叫戚少轩,原是罗瘿公内侄,下山采购杂物去了,二师兄叫刁英,留在屋里。”
  接着压低声音道:“罗瘿公已经……”
  话声未落,突听远处有人叫道:“李彪!”
  药童神色慌张,望着桑南施两人说道:“师博醒了,两位……”
  桑南施道:“你只管在前领路,我们要见过令师,再作道理。”
  药童连声应是,低声道:“他为人十分惊觉,两位要小心应付。”
  桑南施道:“你不用耽心,我们有备而来。”
  药童未再多说,领着两人,急步往前行去。
  桑甫施跟在他身后,一路暗暗盘算,这药童年纪幼小,看自己学着他打了个手式,就把自己两人当作了同党,但自己却一点内情也不知道,见了罗瘿公,该当如何才好呢?要待和尹天骐磋商,因药童在侧,又无法开口,心中想着,一时只是委决不下。
  一会工夫,已经奔近山坳,一条石级,盘曲而上,茅庐前面有一方小小平地,种着荆棘,开满了红色花朵。
  门前站着一个二十八九岁的布衣汉子,大声叱道:“李彪,你跑到那里去了,师傅醒来,到处找不到你……”
  瞥见李彪身后,跟着桑南施、尹天骐两人,底下的话,倏地住口,目光转动,一面问道:“李彪,这两位是谁?”
  药童慌忙朝他使了个眼色,左手一比,才道:“二师兄,这两位是找师傅来的。”
  那二师兄暗暗点了点头,说道:“你没告诉他们,师傅不见外客。”
  药童道:“小弟说了,他们说是……说是……”
  他终究年纪尚小,一时答不上话来。
  尹天骐抱拳接口道:“在下兄妹持有罗者前辈信物,专程求见,尚望兄台代为禀报。”
  蓝衣汉子疑惑的道:“两位有什么信物?”
  尹天骐左手一举,把那枚古玉指环展露了一下,道:“就是此物。”
  蓝衣汉子瞧了一眼,点点头道:“两位稍待,在下这就去禀过家师。”
  说完,转身朝茅庐中走去。
  药童悄声说道:“师傅并不住在屋里。”
  桑南施奇道:“令师住在那里?”
  药童道:“屋后山窟里,我们不奉呼唤,谁也不准进去。”
  片刻工夫,那蓝衣汉子匆匆走出,含笑道:“两位请进。”
  尹天骐、桑南施随着蓝衣汉子走入茅庐。
  桑南施以传音入密道:“大哥,见了罗瘿公,不可说出真姓名来。”
  尹天骐听得一怔,人已进入客室,只见茅庐中放着几把椅几,别无他物,但却收拾得一未不染!
  中间板壁上,张贴着一付对联,上书:“山中无岁月门外有荆林”
  笔划苍劲,并无下款,敢情是罗瘿公手书的了。
  蓝衣汉子抬手道:“两位请坐,家师就出来了。”
  药童连忙倒了两碗茶水,送到两人面前。
  这时但听一阵橐橐轻响,从屋后传来,接着只见一个身穿蓝布衣褂,足登木屉的老者,从室堂后面缓步走出。
  这老者年约七旬,生得瘦小枯乾,脸红如火,双目神光,炯炯逼人。
  蓝衣汉子立即垂下手去,低声道:“家师出来了。”
  尹天骐、桑南施早已站起身来,尹天骐双手作了一个长揖,说道:“晚辈伊琦,伊南英拜见罗老前辈。”
  罗痹公目光掠过两人,脸上一片冷漠,独自在上首一把木椅上坐了下来,冷冷说道:“你们找老夫有什么事?”
  尹天骐急忙脱下古玉指环,双手奉上,说道:“这是老前辈的信物。”
  罗瘿公伸手接过,点头道:“不错,这是老夫的东西,你们那里来的?”
  桑南施道:“持有老前辈指环的人,只要我大哥前来求见老前辈,并未说出来此有什么事。”
  罗瘿公冷声道:“他不说,老夫如何知道?”
  他说到这里,目光瞧了他两个门人一眼,沉声道:“你们还站在这里作甚?”蓝衣汉子和药童两人躬身应“是”。一齐退出屋去。
  桑南施目光斜睨,眼看两人果然走出甚远,立即压低声音说道:“老前辈多多原谅,晚辈两人方才说的并非真实姓名。”
  罗瘿公哼道:“年轻人鬼鬼祟祟,你们究是何人?”
  桑南施道:“晚辈桑南施,家父就是桑贞木。”
  罗瘿公点点头道:“你是桑药师的女儿,他呢?”
  桑甫施低声道:“他叫尹天骐,是铁面神判耿伯伯的门下。”
  罗瘿公望了尹天骐一眼,又点点头道:“耿存亮的徒弟。”
  忽然脸色一沉,道:“你们方才为什么要对老夫说假名,假姓?”
  桑南施瞧瞧门外,低声道:“老前辈两位高足……”
  故意拖长语气,不往下说。
  罗瘿公道:“小徒怎么?”
  桑南施为难的道:“不知老前辈是否发现有什么不对么?”
  罗瘿公目射奇光,注视着两人,问道:“什么不对?”
  桑南施道:“譬如他们平日的言行举动……”
  罗瘿公嘿然笑道:“你爸叫你们前来,就是告诉老夫这句话么?”
  桑南施道:“不是。”
  罗瘿公道:“你是说他们有什么地方瞒骗了老夫么?”
  桑南施道:“老前辈那是没有看出来了。”
  罗瘿公冷笑道:“他们追随了老夫一二十年,老夫看不出来,你们一来就看出什么来了?”
  桑南施道:“那是因为晚辈来的凑巧,两位高足把晚辈认作另外一个人了。”
  罗瘿公怔道:“他们把你认作什么人?”
  桑南施道:“这个晚辈也不清楚,只知此人约好了近日内来的。”
  罗瘿公呆了一呆道:“他们和你说了什么?”
  桑南施目光一掠门外,低声把自己两人遇见药童的经过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罗瘿公火红的脸上,渐渐变了颜色,愤然道:“想不到啊,这两个孽畜,居然敢欺师灭祖,背叛老夫……”
  “哈哈!”他忽然打了个哈哈,又道:“若非你们携有老夫信物,老夫真难以置信!”
  话声甫出,右手屈指轻弹,尖风突发,直向尹天骐、桑南施两人袭至。
  这一下出手如电,两人别说躲闪,几乎连看也没看清楚,就被点了几处穴道,登时身不能动。
  尹天骐吃了一惊,抬目叫道:“老前辈……”
  罗瘿公冷然喝道:“不许出声。”
  突然提高声音喝道:“刁英,李彪,你们进来。”
  刁英、李彪听到师傅呼唤立即奔了进来,垂手道:“师傅有何吩咐!”
  罗瘿公目光一抬,朝两人问道:“你们可知这两人来历么?”
  刁英神色恭敬,望着罗瘿公躬身道:“他们来时,自称持有师尊信物,弟子不知他们来历。”
  罗瘿公又朝李彪问道:“你呢?”
  李彪望望两人,垂首道:“弟子也不知道。”
  尹天骐穴道受制,坐在椅上,心中暗道:“这两人倒是沉着的很。”
  罗瘿公徐徐说道:“信物不假,但这两人来历可已被为师看出破绽来了。”
  他说话之时,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神,始终在两人脸上溜来溜去,似在察看他们的神色。
  刁英垂手面立,脸上十分镇静,李彪终究年纪还小,听得背脊臂上阵阵发麻,虽想竭力镇定,却仍掩不住内心的惊慌,显然有些局促不安。
  罗瘿公看在眼里,沉声喝道:“李彪。”
  李彪突然一惊,慌忙躬身应了声“是”。
  罗瘿公道:“你随为师几年了?”
  李彪脸上阵红阵白,低首道:“弟子追随你老人家已经有两年了。”
  罗瘿公掀须道:“你还记得是如何来的么?”
  李彪道:“弟子原是没爹没娘的孤儿,到处流浪,两年前在山下遇上老虎,幸蒙大师兄相救,带回山来的。”
  罗瘿公大笑道:“为师早该想到你有很多可疑之处了。”
  李彪机伶伶地打一个寒噤,急叫道:“师傅……”
  罗瘿公沉哼一声,回身指了指壁上的对联,道:“为师已是与世无争的人,这付对联上写的,原是警惕你们,世途险诈,只要一出为师门墙,到处都是荆棘,想不到这座茅庐之中,也居然荆棘丛生,为师还一无所觉……”
  刁英、李彪都不敢作声。
  罗瘿公续道:“今天若不是老夫看出这两人破绽,几乎被你们瞒过了。”
  刁英躬身道:“他们两人,不知在师傅面前说了什么,以致引起你老人家怀疑小师弟的来历。”
  罗瘿公冷冷─笑,道:“李彪,还是你自己说吧,什么人派你到老夫这里卧底来的?”
  李彪吓得面无人色,扑的跪了下去,连连磕头道:“师傅,这是含血喷人,弟子决没有这种事。”
  罗瘿公驭目神光如电,冷肃的道:“为师纵然退隐已久,但对叛逆之徒,老夫决不宽恕。”
  李彪流泪道:“师傅,真是没有的事,要弟子如何说呢?”
  罗瘿公见他矢口否认,心中一时迟疑不决,沉吟半晌,才冷冷道:“他们两人已经说出来了,你们还想抵赖么?此时说出,还来得及。”
  李彪道:“师傅要我说什么呢?”
  罗瘿公道:“说出你们图谋老夫的是什么?暗中收买你们的是什么人?老夫就饶你们不死。”
  刁英突然接口道:“弟子说出内情,师傅就算饶了我们性命,我们也是难逃一死。”
  罗瘿公双目乍睁,寒芒四射,沉声道:“孽畜,如此说来,你们果然受人利用,背叛为师了?”
  刁英突然跪了下去,流泪道:“师傅,弟子对不起你老人家。”
  罗瘿公满脸怒容,喝道:“为师不杀你们,还有什么人敢杀你们?快说,这人究竟是谁?”
  刁英没有作声,李彪侧脸望了刁英一眼,大哭道:“师傅,我也活不成了。”
  身躯一阵颤动,伏地不起。
  桑南施看的急道:“老前辈,他们服毒自尽了。”
  罗瘿公恐哼道:“死了就算。”
  桑南施道:“可惜,老前辈一句话也没问出来。”
  罗瘿公伸手朝蜷伏的两人一摸,叹息道:“果然死了。”
  拍起头来,右手虚空一推,说道:“委屈两位了。”
  尹天骐、桑南施但觉身上一震,穴道顿解,心中暗暗吃惊:“就凭他这一手隔空点穴,隔空解穴,一身修为,就非同小可!”
  桑南施道:“老前辈目下不知有何打算?”
  罗瘿公望了她一眼道:“依你之见呢?”
  桑南施道:“考前辈真要查究此事,晚辈倒有一个拙见在此。”
  罗瘿公道:“你且说出来听听?”
  桑南施道:“李彪把晚辈当作他们派来的人,可见来的定是一个女子无疑……”
  罗瘿公点头道:“不错。”
  桑南施道:“如今刁英,李彪已死,由晚辈两人假扮他们,等候那女人前来,设法把她擒下,真相就可大白了。”
  罗瘿公喜道:“此计大妙,咱们就这么办。”
  桑南施道:“事不宜迟,先把这两人尸体埋了才好。”
  罗瘿公望望天色,说道:“大孽徒下山采购杂物,也该回来了,你们快改扮一下,这两人老夫会料理的。”
  说完,挟起两具尸体,往屋后行去。
  桑南施朝尹天骐嫣然笑道:“大哥,我们快动手吧,你扮刁英,我扮李彪,这一路上,我们用的面具,都是石嬷预先做好的了,今天要看你的了。”
  尹天骐道:“只怕我扮的不像。”
  桑南施不再多说,取出易容木盒,迅快挽起秀发,洗去脸上原有的易容物,照着李彪脸型,化装起来。
  尹天骐跟着动手,不多一回,两人已经改扮完毕。
  桑南施身材较小,扮成李彪,自是十分相称,她等尹天骐易好容之后,在他脸上仔细察看了一遍,娇笑道:“大哥果然聪明,从前我初学的时候,还要石嬷给我修正呢,你一学就会,已经看不出破绽来子。”
  说话之间,罗瘿公正好返身走出,看到两人,不禁呆的一呆,说道:“你们易容之术,果然高明的很!”
  桑南施道:“老前辈夸奖了。”
  罗瘿公从左边居中取出两套衣衫,要两人换了,才回到椅上坐下,一面说道:“你们也坐下来。”
  两人依言坐下。
  罗瘿公目注桑南施,问道:“桑药师要你们两人来找老夫,究有何事?”
  桑南施道:“我爹真的没说什么,他老人家只把指环交给尹大哥,连老前辈的姓名都没告诉他,还是晚辈从前听爹说起过老前辈,才陪着尹大哥,来的。”
  罗瘿公沉吟不语,过了半晌,才道:“桑药师有没有和你说过老夫是谁?”
  桑南施道:“没有啊,难道老前辈罗瘿公这三个字,也是化名。”
  罗瘿公按须笑道:“老夫姓罗倒是不假。”
  桑南施道:“那么瘿公大概是老前辈的号了?”
  罗瘿公道:“三十年前,老夫南游云贵,一时误饮山中毒泉,颈上长一毒瘤,不痛不痒,只是愈来意大,连头都几乎无法转动,老夫不愿人见,只好隐居此地,以瘿公自号。直到十几年前,无意中遇上令尊,为老夫配了一服药末,服后一夜之间,毒瘤顿告消失,老夫感他盛情,就以所戴指环相赠,曾说日后如有用得着罗某这处,可着人持环前来九顶山找我。”
  尹天骐心中暗道:“桑老前辈以药师出名,但一身成就,已非等闲,他口气托大,想来定是个大有来历的人了。”
  心念转动,不觉问道:“老前辈名号,不知如何称呼?”
  罗瘿公笑道:“老夫罗霞天。”
  “罗霞天”三字出口,听到尹天骐耳中,不由大吃一惊,慌忙拱手道:“老前辈原来是青城前辈剑客。”
  原来罗霞天还是青城派掌门人抱真子的师叔,当年名列武林十太高手,尹天骐自然听师傅说过。
  罗霞天含笑道:“你师傅说起过老夫?”
  尹天骐恭敬的道:“家师曾说老前辈剑术精湛,名列武林十大杰出高手,但正当声名日盛之时,突然隐去,从此江湖上再也没人见过老前辈。”
  罗霞天笑了笑道:“那是令师溢美之词,老夫突然隐去,就是颈上生了毒瘤,无颜见人。”
  桑南施突然眼睛一亮,笑道:“大哥,这就对了,难怪我爹要你来找罗老前辈!”
  罗霞天奇道:“你说令尊要尹老弟找我,为了什么?”
  桑南施道:“尹大哥就是奉耿伯伯之命,调查青城派的事来的。”
  罗霞天道:“调查青城派的事?青城封山已有多年,出了什么事?”
  尹天骐当下就把青城派遗失剑经,和一连有人失踪,抱残子孙宗邈奉掌门人之命,向师傅求援,师傅派自己前来暗中调查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罗霞天道:“药师命你持老夫指环前来,那是有意要老夫相助于你们了……”
  他一手捻须,说到这里,又沉吟了良久,才道:“不错,老夫原是青城派的人,但老夫已有多年不问江湖之事,就是抱真他们,也只当老夫早已死去,目前知道老夫真正身份的,举世之上,已只有药师一人了。”
  桑南施道:“老前辈大弟子戚少轩呢?他已被贼人勾引,老前辈的身份,该早就外泄了?”
  罗霞天道:“不,少轩幼年丧母,老夫携他来此地之时,早已自号瘿公,不用昔年名号了,他如何会知道老夫来历?”
  桑南施心中原是怀疑对方派人卧底,自然已知罗霞天的来历,此事定然和青城派失踪之事有关。
  但听他这么一说,觉得事情并不如自己料想一般,不禁秀眉微蹙,抬目道:“这就奇了,对方既不知老前辈来历,派人前来卧底,又有什么企图呢?”
  罗霞天淡淡笑道:“等他们来了,不就知道了么?”
  语气微顿,目光掠过尹天骐,徐徐说道:“桑药师要你前来,那是因为老夫原是青城派的人,青城出了事,老夫总不该不问,这意思并没有错,其实老夫早就不是青城派的人了。”
  这话来的奇怪,尹天骐心中暗暗纳罕,忍不住问道:“晚辈听家师说过,老前辈还是青城掌门抱真子的师叔。”
  罗霞天点头道:“老夫成名之后,许多人只知道者夫是青城门下,抱真他们也一直把我当作师叔看待,但老夫从没使过青城派的武功,也从没说过我是青城派的人。”
  桑南施奇道:“那是为什么呢?”
  罗霞天道:“老夫昔年早就被逐出青城派门墙了。”
  逐出门墙,在武林中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尹天骐、桑南施给他一说,倒不好多问。
  罗霞天笑道:“你们想不想听?”
  尹天骐道:“这个……”
  罗霞天笑道:“其实老夫已非告诉你们不可,因为这和你们此来有关。”
  桑南施越听越奇,问道:“会和我们有关?”
  罗霞天道:“自然有关了,你们听我说下去就会知道,关于老夫被逐出青城门墙这件事,就是四十年前。知道的人也并不多,除了抱真,只怕已无第二个人知道。其实抱真那时只是一个初进门的道童,详细情形,也不会清楚,就是老夫也不过二十出头……”
  两人只是听他述说,并没作声。
  罗霞天续道:“如今说来,该是五十年以前的事了,每天五更不到,老夫总要独自一人跑到青城绝顶的观日亭前面去练剑。有一天,五更不到,刚一登上峰顶,老远就看到麻姑池边,坐了一个长发披散的黑衣老妇,临水蓖着头发。”
  桑南施道:“那是什么人?”
  罗霞天并没回答,接着道:“老夫心中觉得奇怪,此时天色未明,这老妇怎会跑到青城第一峰来篦理头发?那知再一细瞧,竟然发现了一件怪事。”
  桑南施自小最喜听石嬷讲鬼怪故事,此刻不觉听的神情耸动,仿佛罗霞天遇上了什么妖怪一般,睁大了眼睛,张口欲问。
  只听罗霞天接道:“那时天色尚在朦胧之间,但见那老妇篦一下头发,就有无数的火星,随篦而下,越篦越多,滚滚火星,落到水中,发出嗤嗤轻响,同时水面上还不住的冒起缕缕轻烟。”
  桑南施道:“老前辈,那黑衣老妇是人呢?还是妖怪?”
  罗霞天笑了笑道:“自然是人,但老夫当时年纪尚轻,和你的想法差不多,也认为这黑衣老妇是山中精怪无疑,看了一阵,准备偷偷的掩到她身后,给她一剑……”
  桑南施咭的笑道:“是啊,我也这么想呢!”
  罗霞天按须笑道:“但就在老夫心念方动,那黑衣老妇已经转过头来,含笑道:‘年轻人,你每天都在这里练,是么?’老夫眼看已被她看破行藏,自然不好贸然出手,只得点点头道:‘不错,你到这里做什么来的?’那黑衣老妇笑道:‘我每天都在这里梳发,你没见过我?’老夫道:‘没有。’黑衣老妇道:‘但是我每天都看到你在这里使剑。’这话听的老夫心头暗暗一凛,忖道,‘看来她果然不是人!’黑衣老妇见我没有说话,接着又进:‘年轻人,你练的是青城剑法么?’老夫道‘不错。’黑衣老妇又道:‘看你使剑的手法,大概已经练了有五六年了,对不对?’老夫暗暗奇怪,一面点头道:‘不错。’黑衣老妇忽然摇摇头道:‘可惜!五年的工夫,却被白糟塌了。’老夫道:‘怎么,在下练错了么?’黑衣老妇道:‘错是没错,不过这种剑法,你就是练上五十年,也练不出什么名堂来。’黑衣老妇双日眯成两道细缝,但细缝之中,精光如电,含笑道:‘年轻人,凭你这点功夫,只怕连我一根头发也砍不断,不信,你只管刺我几剑试试。’老夫当时年轻气盛,呛的拔出剑来,道:‘在下自然要试。’黑衣老妇笑道:‘好,老身坐着不动,只要砍得断我一根头发,就算老身输了。’老夫被她激得甚是气愤,心想:‘我平日一记‘秋风扫林’,至少也可削落一大片大树的枝叶,一剑出手,把你委地长发一齐削落,又何难之有?’心中想着,一面说道:‘老婆婆可得小心!’黑衣老妇端坐不动,偏过头来,笑道:‘你只管削就是了。’老夫心中暗暗冷哼,说道:‘老婆婆恕在下失礼。’随手一剑,朝她肩后长发削去。黑衣老妇背着老夫而坐,连动也没动,直等老夫剑势快要削近,才见她缓缓转身,两个手指拉起一根头发,迎着剑锋上绷来!她动作虽缓,但老夫的剑势,何等快速,但听得铮的一声,老夫只觉手上一震,宛如砍在一道牛筋粗索之上,不但极为坚韧,而口反震之力极强,老夫身不由己被震得后退了一步。”
  桑南施道:“真是一根发丝?”
  罗霞天道:“不错,确是一根头发,黑衣老妇手上还拈着那根头发,笑道:‘年青人,你过来看看清楚,老身没骗你吧?’这下可把老夫瞧的目瞪口呆,哼道:‘在下不信。’黑衣老妇笑道:‘不信就再试几剑,等你相信了为止。’老夫那时虽知遇上了异人,但也不肯服气,暗暗凝神聚气,剑尖一振,使了一招‘掷米成珠’。这是青城剑法中最厉害的一招剑术,讲究气贯剑尖,束剑成米,练到最上乘境界,振腕之间,可以发出一蓬米粒大小的剑芒。老大当时功力尚浅,这一剑自然也用上了全力,那时东方已吐鱼白,那黑衣老妇这回连手也没动,头也没回。但老夫看的清楚,就在剑芒刺到的同时,忽然从她长发之中,飞起几根头发,迎着老夫剑芒卷来。接着一连串响起五六声绷绷轻震,老夫发出的五六缕剑芒,不多不少,全被她发丝挡了一下。这一阵轻震,老夫可承受不起下,但觉一条右臂,被震的麻木不仁,手中长剑,当的一声,落到山石之上!老夫呆的一呆,拾起长剑,心头又羞又怒,愤愤的道:‘在下学艺不精,是我输了。’得待转身往山下而去。黑衣老妇笑道:‘好个倔强的年轻人,老实说,就算是你师傅也休想砍得断老身一根头发。’老夫怒道:‘你敢小觑青城派?’黑衣老妇道:‘青城剑法,素以奇幽见称,老身岂敢轻视?只因为这套剑法奇幽玄奥,百十年来每一代的传人,不见得个个都能领悟贯通,以致流传至今,精英尽失……’这话,老夫也曾听师傅说过,青城剑法,流传至今,确实已有十之七八,早已失传,如今这套剑法,还是师祖当年精心揣摩,从仅存的十来招剑式体会演绎而来,青城剑法,名存实亡,这也是后来袍真毅然宣布青城派退出江湖的由来。要知老夫当年慕青城派之名,千里求师,在凌霄观前,苦苦哀求,但师傅说我眼有凶睛,终非正道中人,不肯收录。经我跪下三日三晚,才蒙师傅恩准,充列门墙。那是因为老夫一家,都死在仇家手里,身负血海深仇,五年来日夜苦练,竟然连人家一根头发也砍不断,自觉报仇无望,一时不禁悲从中来,含泪道:‘这么说来,在下报仇无望了。’黑衣者妇注日老夫,徐徐说道:‘老身只不过是说,练青城剑法,一辈子也休想出人头地,你要报仇?那也不难,老身传你一套剑法,只要一年工夫,包管你纵横江湖,剑上成名,你想不想学?’老夫听的大喜过望,急忙跪了下去,道:‘老婆婆若肯成全在下,得报寒门血仇。在下一世感恩不尽。’黑衣老妇含笑从大袖中取出薄薄几页手抄剑谱,递给老夫,说道:‘回去好好练习,但不可告诉你师傅,记着,他年必须找个资质好的人传下去,只要别让邛崃这一门的剑法失传就好。’说完,飘然自去。老夫从那时起,就按照剑谱,每日清晨,在峰顶练剑,一年下来,果然剑术大是精进,但有一天,终于给师傅看到了,他老人家说我入了魔道,就这样被逐出青城门墙。”
  尹天骐道:“者前辈,那位黑衣老妇,究竟是什么人。”
  罗霞天道:“老夫先前也不知道这位老人家是准?直等老夫成名之后,听人说起,才知道就是昔年大大有名的邛崃派麻九姑。”
  邛崃派?江湖上还有邛崃派?尹天骐、桑南施连邛崃派都没有听说过,当然更不知道麻九姑了,但罗霞天这样说了,这麻九姑自足前辈高人无疑,这就点子点头。
  尹天骐心中暗道:“听他口气,这邛崃派,敢情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不然,他师傅为什么会说他入了魔道,逐出青城门墙?”
  桑南施偏头笑道:“所以老前辈要住到九顶山来是不忘青城、邛崃之意。”
  罗霞天颔首道:“姑娘兰心蕙质,聪明过人,老夫既是青城逐徒,但也不是邛崃弟子。住在这两山之间,正是不忘两位老人家授艺之恩。”
  桑南施道:“老前辈方才不是说你的出身来历,和我们此来有关么?”
  罗霞天道:“不错,老夫虽是青城逐徒,但青城出了事,老夫总不能袖手不管,只是老夫已退隐多年,不再出山,桑药师要你持老夫信物而来,使老夫想到了一件事。”
  尹天骐道:“老前辈想到了什么事?”
  罗霞天道:“老夫……”
  突然目注门外,作出谛听之状,浓哼一声,道:“山下有人来了。”
  尹天骐、桑南施听的一征,慌忙站起,回头朝山下望去,其实这是多余的,门外有一片平台,和枝叶茂密的荆棘挡住视线,来人不登上早台,那里想看的到?就在此时,只听山下有人高声叫道:“师傅……”
  接着响起─个苍老的妇人声音笑道:“不用叫喊,罗老并该早就发现我们了。”
  尹天骐心中暗暗道:“这两人说话的声音,还远在山脚之下,罗老前辈居然早就听到有人来了,看来他修练天耳通,已有十二成火候!”
  罗霞天脸色微微一变,缓缓问道:“少轩什么人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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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金鸠婆婆
  戚少轩的声音,答道:“弟子不认识,是一位老婆婆。”
  只听那老妇人的声音冷冷的道:“见了面,自会知道。”
  罗霞天以传音朝两人说道:“你们扮李彪的到屋后烹茶去,刁英可站在老夫身后。”
  桑南施答应一声,自往屋后走去,尹天骐迅速站到罗霞天身后,垂手而立。
  罗霞天又道:“未听老夫招呼,不可妄动。”
  尹天骐点道:“晚辈省得。”
  几句话的工夫,只见一个身穿青布短衫的汉子,当先登上平台,他身后紧随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妪,一手拄杖,跟着跨上平台。
  那汉子年约三十,瘦削脸,鹰钩鼻,目光深沉,紧闭着薄薄的嘴唇,看去气字轩昂,但一望而知此人城府极深!
  他,自然是罗霞天的内侄兼大弟子戚少轩了。
  再看那老妪约摸六十来岁,脸色红润,头上戴满了各式各样金饰,手腕上也戴着一双又粗又重的金镯。
  就是连她一支鸠头杖,也镶上了一个纯金雕刻的鸠头,金光灿烂好不阔气?罗霞天一见老妪,脸色不禁微变,起身颔首笑道:”什么风把金鸠婆婆吹上荒山来了?”
  尹天骐听得悚然一惊,暗道:“自己看到她这支金鸠杖,早该想到是金鸠婆婆了,听师傅说她身上那些金饰,都是暗器,而且都淬过剧毒,中人必死……”
  只听金鸠婆婆笑道:“老身方才要令高徒带路,他还不肯呢,从来老身在他后颈上插了一支金钗,他就乖乖的领着老身来了。”
  罗霞天目光一转,果见戚少轩的后颈上,还插着一支金钗,不禁变色道:“你……”
  金鸠婆婆尖笑道:“放心,我只是要他领路,难道还会要他的命?老婆子的金钗不起下来,他是不会死的。”
  随手一拍,起下金钗,插到头上,一手探怀取出一颗药丸,递了给戚少轩,喝道:“快吞下去。”
  戚少轩接过药丸,赶忙吞入口中。
  金鸠婆婆策杖行来,也不客气,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尖笑说道:“你住在这个地方,倒是隐僻的很!”
  罗霞天攒攒眉道:“老夫隐居此地,是什么人告诉你的?”
  金鸠婆婆笑道:“自然有人说的了,你还当瞒得过人?”
  罗霞天冷哼一声,道:“那么你找上老夫,又有何见教?”
  金鸠婆婆尖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老婆子是给你送聘书来的。”
  罗霞天道:“聘书,那是什么聘书?”
  金鸠婆婆道:“有人想请你出山。”
  罗霞天大笑道:“请老夫出山?那是什么人?”
  金鸠婆婆道:“自然是大有来头的人了。”
  正说之间,桑南施手托茶盘,走到金鸠婆婆面前,说道:“老婆婆请用茶。”
  把一盏茶放到桌上,然后又取过一盏,送到罗霞天身边桌上。
  罗霞天回头道:“你也站到为师身后去。”
  桑南施应了声“是”,站到边上,罗霞天又道:“金鸠婆婆向来从不服人,居然会替人下书,此人来头果然不小,只不知究是何等人物?”
  金鸠婆婆笑道:“不用多问,你自己拿去看吧!”
  说着从大衲中取出一份泥金帖子,递了过来。
  罗霞天接过帖子,抽出一张泥金笺纸,只见上面写道:兹敦聘罗老英雄霞天为最高护法,此聘。
  天下武林盟主耿存亮中间还赫然盖着一颗鲜红夺目的朱印!
  罗霞天呆了一呆道:“武林盟主?”
  尹天骐站在罗霞天身后,自然不好探过头去偷看,不知聘书上写的什么,但“武林盟主”这四个字听到耳中,不由也怔的一怔。
  金鸠婆婆得意的尖笑道:“是了,你说这来头大不大?”
  罗霞天冷冷一哼,折好笺纸,放回封套之中,依然朝金鸠婆婆递去,说道:“老夫隐迹多年,不再作出岫之想,婆婆替我复上盟主,老夫歉难遵命。”
  尹天骐心中晴暗忖道:“她替师傅送聘书来的,那么派人前来卧底的,当是另有其人了。”
  金鸠婆婆道:“怎么?你不答应?”
  罗霞天道:“老夫已有三十年不在江湖走动,如何还去担什么护法?”
  金鸠婆婆道:“老身不是也有二三十年不曾在江湖走动了么?”
  罗霞天道:“人各有志,你金鸠婆婆答应了,难道老夫也非答应不可?”
  金鸠婆婆道:“聘书已经送到,老身是无法再退回去的。”
  罗霞天道:“婆婆只是替盟主送来聘书,收与不收,权在老夫。”
  金鸠婆婆道:“你这不是叫老婆子为难么?”
  罗霞天道:“婆婆有何为难之处?”
  金鸠婆婆朝他三个门人望了一眼,说道:“老身事盟主之命而来……”
  倏然住口,不再往下说法。
  罗霞天攒攒眉道:“你似有难言之处?”
  金鸠婆婆点头笑道:“你猜对了。“罗霞天呵呵笑道:“婆婆但请直言。”
  金鸠婆婆道:“老婆子来的时候,盟主曾有交待,不受聘书,那是违抗金令……”
  罗霞天双目神光一闪,凝注在金鸠婆婆脸上,哼道:“老夫既非他属下,违抗金令,又是如何?”
  金鸠婆婆道:“盟主金令所至,天下武林,都得一体遵奉。”
  罗霞天道:“耿存亮还说了什么?”
  金鸠婆婆道;“不受聘书,要老婆子提头去见。”
  罗霞天怒声道:“提你金鸠婆婆的人头,还是提我罗某的人头去见?”
  金鸠婆婆笑道:“不受聘的是你,自然提你的人头去见了。”
  尹天骐暗道:“师傅决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他此刻假扮了刁英,还话不好说出口来.只听罗霞天哈哈大笑道:“罗某人头,就在项上,除了老夫自己动手,别人还割不下来。”
  金鸠婆婆道:“老身奉命行事,情非得已,罗老头你可怪不得我……”
  罗霞天又是一阵大笑点头道:“这就是了,老夫差点上了你们圈套!”
  突然十指连弹,出手如电,一下就制住了尹天骐,桑南施和戚轩少三人穴道。
  尹天骐心头一惊,暗道:“糟糕,他怀疑自己两人,也是师傅派来的了!”
  桑南施急叫道:“师傅……”
  罗霞天目射精芒大笑道:“你当老夫不知道桑贞木和耿存亮交情,才会把指环交给你们。”
  桑南施道:“师傅,你误会了。”
  罗霞天道:“我一点也不误会。”
  戚少轩被他师傅制住穴道,也急急叫道:“师傅,弟子那里错了?”
  罗霞天修眉倏然一竖,大喝道:“孽畜,为师把你一手扶养长大,你居然也敢心生背叛?”
  戚少轩骇然道:“师傅,这是没有的事。”
  罗霞天冷哼道:“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明白,此时不准多说。”
  金鸠婆婆坐在椅上,一动不动,只是眼看他大声斥骂门人,直到此刻,才尖笑道:“你教训门人,说完了么?”
  罗霞天怒声道:“你想和我动手?”
  金鸠婆婆道:“你已经没有动手的机会。”
  罗霞天大笑道:“金鸠婆婆,你认为胜得过老夫么?”
  金鸠婆婆尖笑道:“我用不着和你动手,你已无能和我动手了。”
  罗霞天心头暗暗一惊,问道:“你说什么?”
  金鸠婆婆笑道:“你何用问我?”
  罗霞天道:“你要老夫问谁?”
  金鸠婆婆道:“那自然要问你宝贝徒弟,他们在你身上下了什么?”
  罗霞天呆的一呆,怒声道:“他们在老夫身上下了毒?”
  金鸠婆婆道:“老实告诉你,罗老头,你身中奇毒,已无能和人动手了。”
  罗霞天道:“所以你敢对老夫这般托大。”
  金鸠婆婆道:“那倒不是,老身确是专诚送聘书来的,盟主如若真要割下你的头颈,也用不着老身来了。”
  罗霞天双目微阖,似在晴暗运气柱查,突然脸色一变,严肃的道:“老夫纵然身中奇毒,但武功未必全失。”
  金鸠婆婆道:“你知道服了什么毒?”
  罗霞天道:“老夫用不着知道,区区毒药,老夫还不在乎。”
  金鸠婆婆尖笑道:“老身听说,他们在你罗老头身上下的是散功毒,只要妄动真气,一身功力,将会立即散去,不信你就试试!”
  她说的没错,散功毒厉害之处,就是毒性缓慢,潜伏人体,只要你不妄使真气,百日之内,一无所觉。但一经妄动真气,全身功力尽散。
  罗霞天满脸激怒,厉声道:“好夕毒的匹夫,他当上武林盟主,还放不过一个隐迹林泉的人?”
  金鸠婆婆笑道:“盟主说的好,能为他所用的人是朋友,不能为他所用的人,就是敌人,敌人自然少一个好一个。”
  罗霞天大怒,嘿的一声,突然手腕一抬,呛的一声,撒出宝剑,目视戚少轩,喝道:“孽徒,你背师灭祖,老夫不用使什么真气,也可先杀了你!”
  戚少轩大骇道:“师傅,不是弟子下的毒,是……三师弟……”
  桑南施灵机一动,急忙大声叫道:“金鸠婆婆,快替我们解开穴道啊!”
  金鸠婆婆尖笑道:“不错,老婆子倒是忘了!”
  双手连扬,虚空拍出三掌,同时屈指轻弹,当的一声,把罗霞天手中长剑,击落地上。
  尹天骐、桑南施、戚少轩三人但觉身躯一震,穴道顿解。
  桑南施朝尹天骐眨眨眼睛,笑道:“婆婆谢谢你咯!”
  随着话声,翩然闪了开去。
  戚少轩穴道一解,也急忙向后倒纵出去,阴笑道:“师傅,盟主请你出山,原是一番好意,你老人家要是不答应,一身功力散了,那就怨不得人!”
  罗霞天忽然闭上双目,有如老僧入定一般,不再说话。
  金鸠婆婆尖笑道:“你们师傅真是越老越倔强了,骨头硬的人,总是会吃点亏的,你们把他扶着下去,咱们该走了。”
  戚少轩答应一声,正待朝他师傅走去!
  罗霞天双目乍睁,霍地站起,扬手一记劈空掌,直向金鸠婆婆劈了过去!
  这一记掌力,是他多年修为的内力所聚,强猛掌风,有如巨浪般涌出,势道凌厉绝伦!
  金鸠婆婆不防他拚耗真气,孤注一掷,心头猛然一惊,不敢硬接,鸠杖一点,身形暴退数步,才推出一掌,迎着罗霞天掌风拍出。
  两股潜力一接,但听蓬然一声,旋风四卷,茅屋土垣,一阵摇撼,尘灰下落如雨!
  金鸠婆婆白发飞扬,连退了两步,才行站住。
  罗霞天虽没后退,但他身子晃了两晃,突然间,额上绽出黄豆般汗珠,两腿一软有如虚脱一般,往地上跌坐下去!
  金鸠婆婆脸上陡现怒容,狞笑道:“姓罗的,若不是盟主交待要活的罗霞天,老身就把你两条臂膀割下来,看你还敢不敢在老身面前逞强?”
  一面朝戚少轩三人挥挥手道:“罗老头功力已失,你们还不过去扶他下山?”戚少轩应了声“是”,举步朝罗霞天走出,他心中还有些害怕,一面说道:“师傅,弟子扶你老人家……”
  桑南施暗施“传音入密”说道:“大哥,你拦住他。”
  尹天骐一跃而起,俯身从地上拾起罗霞天的长剑,喝道:“你给我站住!”
  戚少轩怔的一怔,望着尹天骐喝道:“刁英,你这是干什么?”
  尹天骐喝道:“你要干什么?”
  戚少轩道:“师傅功力已失,我们扶他老人家下山。”
  尹天骐喝道:“我不许你走近。”
  戚少轩大怒道:“刁英,你疯了。”
  尹天骐道:“你出卖师傅,丧心病狂,你才疯了。”
  桑南施趁机走了过去,说道:“师傅,还是我来扶你老人家。”
  她手中早已取出父亲练制的解毒灵药,暗暗塞到罗霞天掌中,一面以“传音”说道:“老前辈,这是家父的解毒药末,善解奇毒,你快快眼下。’罗霞天睁目望了她一眼,故意喝道:“李彪,给我滚开去!”
  随着喝声,大袖轻轻一挥。
  桑南施口中惊啊一声,装出被他袖风震退的模样,脚下连退了四五步,她早已看好位子,这一阵连退,身子正好挡住金鸠婆婆视线。
  罗霞天也是多年老江湖了,那会不明白桑南施的意思,趁机拨开瓶塞,把药末吞入口中。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但听戚少轩阴笑一声,抬手出剑,喝遭:“刁英,你是不要命了。”
  长剑一振,直向尹天骐刺来。
  尹天骐冷喝一声:“谁还怕你不成。”
  身形一侧,巧妙的避开了戚少轩刺来的刨势,右手长剑疾点而出,同时向戚少轩右臂“内关”穴刺去!
  他这一剑使的正是判官笔的招式,轻巧俐落,丝毫不落痕迹!
  戚少轩猛然一怔,刁英的剑法,自己闭着眼睛都数的出来,这一招剑法,自己眼生的很!”
  口中大喝一声,回剑上挑,削向尹天骐执剑右腕,紧接着剑尖一转,直指尹天骐右肋往下划落!
  他这一剑又狠又快,招中套招,火辣凌厉,使人防不胜防。
  尹天骐一吸胸腹,身于斜退半步,振腕一剑,朝戚少轩剑上点去。
  戚少轩见他纵剑撞来,正想和他拚一拚内力,心念方动之际,耳中只听“叮”的一声,对方剑尖已然点上!
  但觉一股震力,从剑上传了过来,虎口一麻,长剑几乎被震脱手,心头不禁大吃一惊,急忙疾退一步,目注尹天骐,喝道:“你不是刁英!”
  尹天骐大笑道:“我不是刁英是谁?”
  戚少轩猛然回头朝金鸠婆婆道:“婆婆,这厮分明不是二师弟。”
  尹天骐喝道:“我看你才不是戚少轩!”
  两人互相叱喝,口中说着,手上却是丝毫没停,各自展开火速抢攻,以快制快,谁也不肯让半步。
  金鸠婆婆眼看两人动手,只是坐着不动,回头朝桑南施问道:“李彪,你两个师兄动上了手,你要帮谁?”
  桑南施心中暗道:“这老婆婆可能已动了怀疑!”
  这就大声道:“我谁也不帮。”
  金鸿婆婆点头道:“这就是了,你不用管他们,那就把你师傅扶起,送到山下去。”
  桑南施道:“谁说他是我师傅?”
  金鸠婆婆尖笑道:“是了,老婆子听说你是盟主派来的人。”
  桑南施躬身应“是”,一面问道:“婆婆是说把他送到山下,就好了么?”
  金鸠婆婆道:“山下停有一乘滑杆,你只要把罗老头交给他们就好。”
  这片刻间,尹天骐和戚少轩已力搏了五十余合。
  尹天骐把一柄长剑,当作判官笔使用,出手剑招,记记不离戚少轩周身大穴,但有时以剑代笔,也难免有不太顺手之处,只见他龙行虎步,不住的转移方位,来弥补他剑上的不足。
  戚少轩使的虽是“青城剑法”,但有时却突出奇招,狠辣诡异,不可名状!
  几轮疾攻之下,尹天骐大有防不胜防之感!
  就在此时,但听戚少轩大喝一声,刷的一剑,刺中尹天骐左肩,登时血流如注,尹天骐咬紧牙齿,顺势一指,飞快的点中了戚少轩有肩“巨骨’穴。
  这一着出手奇快,戚少轩但觉右臂一麻,长剑“当”的一声,堕落地上。
  尹天骐那敢怠慢,长剑连闪,接连点了他“璇玑”,左右“将台”三处大穴。
  桑南施一眼瞧到尹天骐血流不止。不由的吃了一惊,急急问道:“大哥,你负了伤?”
  她一时情急,不觉露出了少女口音!
  金鸠婆婆瞪着一双三角眼,突然射出奇光,冷冷地大喝道:“你是女的?你们果然不是罗老头的门下!”
  桑南施道:“你管我是谁呢?”
  金鸠婆婆倏地站起冷哼道:“老婆子不管你们是谁,快快给我站开。”
  尹天骐长剑一横,喝道:“你待怎的?”
  金鸠婆婆呷呷笑道:“小伙子,你想和我动手?”
  尹天骐道:“在下纵然不是你金鸠婆婆对手,也不容你伤害罗老前辈。”
  金鸠婆婆怒笑道:“你这是螳臂当车,自找死路!”
  尹天骐霍地翻起长衫,取出判官笔,喝道:“未必见得!”
  桑甫施叫道:”金鸠婆婆且慢!”
  金鸠婆婆侧目问道:“你有什么话说?”
  桑南施道:“婆婆要和我大哥动手,不怕人家笑你以大欺小么?”
  金鸠婆婆道:“只要你们立时退走,老婆子可以不难为你们。”
  桑南施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金鸠婆婆哼道:“那是什么意思?”
  桑南施遭:“婆婆成名多年,就是要和咱们动手,也该等我的大哥包扎好伤口。”
  原来她因罗霞天已服下解药,存心拖延时光。
  金鸠婆婆呷呷尖笑道:“好,你只管替他包扎伤口,你们两个齐上,能在我老婆子杖下,走得出十招,老婆子拍屁股就走。”
  桑南施笑道:“婆婆说出来了,可要算数。”
  金鸠婆婆哼道:“老婆子说过的话,自然算数。”
  桑南施笑道:“谢谢婆婆。”
  走到尹天骐身边,取出金创药,替他敷好,然后又细心把伤口包扎起来。
  金鸠婆婆手拄鸠杖,等了一回,眼看桑南施还未包好,心头大是不耐,问道:“你是在他的肩上绣花?包扎伤口,那有这么慢的?”
  桑南施回头道:“你要是嫌我慢,那就你替我大哥包扎好啦!”
  金鸠婆婆哼了─声,没有再说。
  又过了一回,桑南施才算包扎完毕从身边取出金错刀,转过身来,和尹天骐左右站定,说道:“好了,现在可以动手啦。”
  金鸠婆婆目光注视桑南施手上,奇道:“金错刀!”
  桑南施正希望多拖些时间,闻言,金错刀一扬,说道:“婆婆认识我这柄刀么?”
  金鸠婆婆攒攒眉道:“你是女的?”
  桑南施道:“就算是吧!”
  金鸠婆婆神色微凛,道:“你是董夫人门下。”
  桑南施道:“不是。”
  金鸠婆婆道:“那你这柄刀是那里来的?”
  桑南施笑道;“我总不会是偷来的吧?”
  金鸠婆婆脸色一沉,道:“快说,你是何人门下?”
  桑南施咕的笑道:“等动上了手,你自己看吧。”
  金鸠婆婆哼道:“小丫头,你很狂妄!”
  桑南施道:“我几时说错了甚么?家师不准我说出他老人家的名号,婆婆要问我,那你就只好自己看了。”
  金鸠婆婆鸠杖一顿,道:“好,你们两个一起上吧!”
  桑南施道:“且慢!”
  金鸠婆婆不耐道:“那有这么事罗唆?你还有何事?”
  桑南施朝尹天骐一指道:“婆婆问了我的师承,我正好不便回答,婆婆怎么不先问问我大哥的师承呢?”
  金鸠婆婆三角眼一横,望了尹天骐一眼,道:“他是何人门下?”
  桑南施朝尹天骐点点头,意思是要他报出师承来。
  尹天骐心中一动,暗道:“金鸠婆婆说她是奉了盟主之命而来,自己正该说出师承,看她是如何说法。
  心念方动,立即抱拳道:“婆婆见询,在下不敢不说,家师耿存亮,人称铁面神判的就是。”
  金鸠婆婆脸色阴沉,怒哼道:“好小子,你敢拿老婆子开心?”
  单手一掌,朝尹天骐劈下过去。
  她虽然随手一掌,但强厉的掌风,应手而生,挟带起一片呼啸之声!
  尹天骐只觉飞涌来的暗劲,有如排山倒海一般,心中大为吃惊,急忙跃身闪避,横跃开去。
  桑南施道:“金鸠婆婆,咱们方才讲好十招为限,现在只有九招了。”
  金坞婆婆听的一怔,但她乃是成名多年的人物,自己说过的话,那能不算?口中沉哼一声,道:“好吧,就算还有九招,你们可以出手了。”
  桑南施道:“你就用金鸠杖作兵刃?”
  金鸠婆婆道:“不错。”
  桑南施道:“那我们太吃亏了。”
  金鸠婆婆道:“你要老婆子不动用兵刃?”
  桑南施道:“那也不是,只是屋内地方不大,婆婆鸠杖展开来,这里没有足够的地方,可以闪避,本来我们不会伤在你杖下的,但限于地势,我们也非伤不可,岂不是吃亏的是我们?”
  金鸠婆婆想了想道:“这话有些道理,老婆子不能叫你再吃亏,这样吧,咱们到屋外动手去,你们总可以有地方躲闪了。”
  话声一落,不见她身形晃动,已然疾快的悄出屋去。口中喝道:“你们可以出来了!”
  桑南施心中暗喜,一面回头问道:“大哥,我们接得下她九招么?”
  尹天骐摇头道:“这很难说,金鸠婆婆成名多年,她身上的金饰,都是暗器,中人必死……”
  桑南施道:“这不要紧,问题是我们能否接得下她九招?”
  尹天骐道:“我们勉力施为,也许接得下来,但有一点,你必须记住。”
  桑南施道:“什么事?”
  尹天骐道:“我们动手之后,不可和她硬拚,如若遇上险招,无法破解,你就赶快后退。”
  桑南施目光之中,流露出无限情意,低声道:“那么你呢?”
  尹天骐道:“我自会化解……”
  只听金鸠婆婆在门外尖声叫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
  桑南施道:“我们快出去吧!”
  两人并肩走出茅屋,只见金鸠婆婆一手拄杖,站在三丈开外,似是等的不耐。
  桑南施道:“金鸠婆婆,我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么?”
  金鸠婆婆冷声道:“老婆子用不着知道。”
  桑南施道:“我听大哥说,你身上金饰,都是暗器,对不对?”
  金鸠婆婆呷呷尖笑道:“你和你们两个娃儿动手,老婆子还用暗器么?”
  桑南施道:“就是咯,以你金鸠婆婆的名气,自然不肯自失身份,但我们话可不能不说在前面。”
  金鸠婆婆道:“现在你们可以出手了。”
  尹天骐道:“在下有僭。”
  判官笔一起,突然间洒出点点寒芒,直向金鸠婆婆攻去。
  金鸠婆婆动也没动,回头道:“小丫头,你怎么还不上?”
  她虽在回头和桑南施说话,但直等尹天骐的点点笔影快要近身之际,才提起鸠杖,“拍”的一声,把尹天骐判官笔荡了开去。
  这一招随手而发,平常已极,但在金坞婆婆手上使出,却把尹天骐的一招奇奥攻势化解无遗!
  不,鸠杖一昂,那金鸠锐利的长喙,顺势朝尹天骐胸口啄去。
  尹天骐吃了一惊,急急缩手撤招,向后跃退。
  桑南施叫道:“还有八摺。”
  身形一侧,疾欺而上,金错刀指向了金鸠婆婆咽喉,这一招,她使的正是新近才学会的“掌中剑”剑招。
  她原是趁金鸠婆婆举杖向尹天骐攻出之时,才欺身攻去,那知金鸠婆婆的鸠尾部,轻轻的一摆,但听“当”的一声金铁交鸣,桑南施攻出的金错刀,竟然砍在铁杖之上。
  这下直震得她手腕发麻,向后连退了两步,接着说道:“还有七招。”
  尹天骐向后跃退之际,眼看桑南施挥刀欺了上去,一时怕她有失,慌忙跃身掠上,判官笔一振,一片笔影,急袭而至!
  金鸠婆婆鸠杖一翻,已把判官笔压到一侧,口中喝道,“住手。”
  桑南施叫道:“还有六招。”
  金鸠婆婆沉喝道:“胡说,怎能这样算法?”
  桑南施道:“这有什么不对?我大哥攻你一招,你还了一招,算不算是一招?我攻你一刀,你也还了一杖,算不算第二招?我大哥又攻了你一招,你举起鸠杖,把大哥判官笔压了下去,难道不是第三招么?”
  她说的又快又脆,理直气壮,金鸠婆婆望着她竟然无话可说,哼道:“好吧就算还有六招。”
  桑南施咕的笑道:“原来你还讲理。”
  金鸠婆婆道:“老身几时不讲理了。”
  桑南施道:“讲理就好,还有六招,咱们快些打完了再说。”
  原来她和大哥一进一退,就算了两招,占着便宜,想速战速决。
  金鸠婆婆道:“且慢,老婆子有话要问你们。”
  桑南施道:“你要问什么?”
  金鸠婆婆道:“你们两人究是何人门下?”
  桑南施道:“依你看呢?”
  金鸠婆婆道:“他攻了老身两招,使的是天龙三十六式。”
  桑南施道:“我呢?”
  金鸠婆婆道:“你攻了老婆子一招,使的是司徒老儿的掌中剑,只是火候还差得很!”
  桑南施笑道:“你眼光不错,全说对了。”
  金鸠婆婆目注尹天骐,问道:“小子,天龙三十六式你从那里学来的?”
  桑南施接口道:“这还用问,自然是大哥的师傅教的了。”
  金鸠婆婆道:“你师傅是谁?”
  尹天骐道:“在下方才已经说过了,婆婆不信,在下也是没有办法之事。”
  金鸠婆婆面露诧异,问道:“你真是盟主门下?”
  桑南施在旁道:“这还有假的不成?”
  金鸠婆婆目注尹天骐,疑惑的道:“你既是盟主门下,自然是奉盟主之命来的,怎么反帮起罗老头来了?’桑南施咭的笑道,“这道理你不会懂的。”
  金鸠婆婆回过头去,恶狠狠的瞪了桑南施一眼,喝道:“老婆子如何不懂?”桑南施抿抿嘴笑道:“因为你是假冒耿伯伯之名来的。”
  尹天骐听她说出金坞婆婆假冒师傅之名,心中暗道:“是啊,除了是她假冒师傅之名,师傅那会如此?”
  金鸠婆婆怒声道:“胡说,老婆子是什么人?难道还有假传圣旨不成?”
  突听罗霞天的声音道:“你不是假传圣旨,他们也没假。”
  金鸠婆婆回头看去,只见罗霞天不知何时,已负手站在门口,心中不禁暗暗一惊,忖道:“他方才劈出一掌,明明功力尽散,怎会好的如此快法?”
  一面冷哼道:“罗老头,你功力是恢复的很快!”
  桑南施大喜过望,忖道:“终于给自己拖到时光了,只要罗老前辈功力尽复,金鸠婆婆就不足畏!”
  罗霞天淡淡一笑道:“老夫一时不察,才为逆徒所乘,其实区区一点毒药,还难不倒老夫。”
  话声一落,接着回头朝尹天骐两人说道:“你们只管退下来,老夫要伸量伸量金鸠婆婆,这二十年来,练了些什么出奇的功夫,敢找上老夫来?”
  金鸠婆婆冷哼道:“动手就动手,老婆子难道怕了你不成?”
  罗霞天微哂道:“自然不怕,怕,你也不上九顶山来了。”
  突然转过身去,伸手一招,但见留在屋内地上的一柄长剑,忽然飞起,化作一道银虹,朝罗霞天手中投来!
  这一下,直看的尹天骐,桑南施两人,暗暗咋舌!
  尹天骐心中忖道:“罗老前辈和那长剑的距离,少说也有四五丈远近,这手隔空摄物的功夫,只怕师傅也办不到。”
  罗霞天一剑在手,脸上神情,顿时严肃起来,双目冷电暴射,沉喝道:“金鸠婆婆,老夫让你先出手。”
  尹天骐眼看两位昔年名列十太高手的奇人,即将展开一场生死搏斗,心中突然一动,急急叫道:“罗老前辈且慢。”
  罗霞天含笑道:“小兄弟有什么事?”
  尹天骐道:“晚辈有一件事,想请教金鸠婆婆。”
  金鸠婆婆哼道:“你们两个娃儿,真有些噜唆,什么话,还不快说?”
  尹天骐拱拱手道:“婆婆自称奉盟主之命而来,这武林盟主,应该就是家师了?”
  金鸠婆婆道:“废话,不是耿盟主,难道还有第二个人?”
  话声出口,抬头望望天色,突然神情狞厉,喝道:“我没有很多时间了,罗老头,咱们速战速决,老婆子要出手了!”
  呼的一杖,直向罗霞天劈了过去。
  尹天骐道:“罗老前辈,她决不是家师派来的。”
  罗霞天身形轻轻一闪,避开金鸠婆婆杖势,喝道:“你听到了么?”
  金鸠婆婆厉声道:“你不接受我的聘书,那只有和我一决胜负了。”
  又是一杖击了过去。
  桑南施看她在这一瞬之间,好像甚是急躁,心中不觉一动,暗以“传音入密”向罗霞天道:“金鸠婆婆似有极大隐情,老前辈最好和她多拖时间,也许会有所发现。”
  罗霞天身形闪动,又避开了金鸠婆婆一杖,朝桑南施点点头,一面呵呵笑道:“如此甚好,咱们不分胜负,就打上三天三夜。”
  金鸠婆婆冷声道:“用不着这么多时间。”
  鸠杖急挥,一道金光,横扫而出。
  罗霞天哈哈大笑道:“老夫还手了。”
  长剑一起,突然间,泛起一片剑光,点点寒芒,攻向了金鸠婆婆。
  金鸠婆婆挥杖还击,两人立即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恶斗。
  尹天骐,桑南施退到边上,并肩而立。
  只见罗霞天剑势展开,宛如一道银虹,挥洒之间,剑芒长露寻丈,真是罕见罕闻!
  金鸠婆婆杖势沉稳,纵击横扫,声挟风雷,也是凶猛无比!
  这两位昔年号称十大高手的奇人,这一动上了招,当真是非同小可,剑光杖影,盘空匝地!
  数丈方圆,罡风逼人,吹的两人衣袂猎猎有声,几乎站立不住!
  桑南施拉着尹天骐,后退了两步,悄声道:“好厉害!”
  尹天骐目注场战,一面说道:“这两位老人家,三十年前就名列武林十大高手,算起来比桑师伯和家师都要长上半辈,自然非同寻常了。”
  说到这里,忽然回头道:“妹子,你看金鸠婆婆口口声声说是奉盟主之命而来,究竟有何阴谋?”
  桑南施笑道:“自然是想请罗老前辈出山咯!”
  尹天骐道:“我是说什么人假冒了师傅之名?”
  桑南施咬着朱唇,微微摇头道:“这很难说,以金鸠婆婆这样成名多年的人,说出来的话,决不会有假……”
  尹天骐凛然道:“你说她真会是师傅派来的?这不可能。”
  桑南施笑了笑道:“自然不是,但很快就会揭晓了。”
  尹天骐道:“你说他们很快不会分出胜负来么?”
  桑南施嫣然一笑道:“方才我要罗老前辈尽可能和她多拖延时光,那有这么快就会分出胜负来?”
  尹天骐怔道:“那如何就会揭晓?”
  桑南施道:“你方才段听金鸠婆婆说,她没有很多的时间?”
  尹天骐道:“这和很快揭晓,有什么关系?”
  桑南施咭的笑道:“自然有关,再过一会,你就会知道。”
  这几句话的工夫,场中两人,已被剑光杖影交织成的一片光幢所掩没,那里还看的见人影?崇山峻岭之间,冷月疏星之下,剑气腾霄,罡风呼啸,一幢耀目光影,海立云垂,滚滚飞旋!
  如电光,如晶球,如泡如幻,使人分不清它是金是银,是剑是杖?尹天骐看的目怵心惊,暗暗忖道:“他们就是打上一千招,只怕也分不出胜负来!”
  只听桑南施咦道:“大哥,那戚少轩呢?”
  尹天骐回头看去,方才被自己点了穴道的戚少轩,果然业已不见,敢情他趁大家都不注意,自解穴道,偷偷的跑了。
  就在此时,猛听金鸠婆婆厉声喝道:“罗老头,我和你拚了!”
  一片光影之中,突然飞射出十几道金光,温天呼啸,朝罗霞天急袭而去!
  尹天骐低咦道:“快看,金鸠婆婆暗器出手了!”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金鸠婆婆暗器出手,鸠杖一点,一边人影如灰鹤一般,腾空飞起,去势如电,直向山下投去!
  罗霞天大笑一声,长剑连挥,但听一阵急如骤雨的“锵”“锵”“锵”剑鸣,金鸠婆婆打出的金钗、金环、金镯,已然悉数被他击落,口中吁了口气道:“好个老虔婆,这些纯金暗器,果然厉害!”
  桑南施急叫道:“这些金饰,都是她成名多年的随身之物,但她出手之后,忽然弃之不顾,匆匆而去,必有缘故,老前辈快追!”
  罗霞天听的一呆,点头道:“不错,她并未落败,只是在老夫剑下,无法脱身……”
  话声未落,突听山下传来金鸠婆婆的喊声:“金姑娘……金……姑娘……”
  声音凄厉,俨如鬼哭,黑夜之中,听得人毛骨惊然!
  桑南施心头一动,忙道:“老前辈,这金姑娘,定然是她幕后之人,我们截住她才好!”
  罗霞天颔首道:“不错!”
  话声出口,突然双足一顿,化作了一道灰影,朝山下急射而去。
  这时但听金鸠婆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金……姑……娘……”
  桑南施道:“大哥,我们快跟下去。”
  尹天骐点点头,两人急起直追,一路朝山下奔去,但前面两人功力奇高,等两人追到山下,那里还有金鸠婆婆和罗霞天的踪影?这一阵工夫,连金鸠婆婆的喊声,都已听不见了。
  尹天骐正待停步,桑南施拉着他的手,叫道:“大哥,快走,方才她的喊声像是朝西去的。”
  两人一路施展轻功,急纵疾掠,一口气奔出四五里路,依然不见前面两人影子。
  尹天骐心中暗道:“莫非自己两人,追错了方向?”
  正在思忖之间,忽听左侧松林问,传出罗霞天的声音,说道:“两位现在才来么,金鸠婆婆就在这里了。”
  桑南施道:“老前辈追到了么?”
  两人循声寻入林中,但觉眼前一片黝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桑南施探怀取出千里火筒,随手晃亮,举目瞧去,只见罗霞天负手站在那里,怔怔出神!
  地上躺着一人,那不是金鸠婆婆还有谁来?桑南施喜道:“老前辈把她制住了,可曾见到那金姑娘么?”
  罗霞天回道:“老夫追到此地,金鸠婆婆已经中毒倒卧地上,井未发现金姑娘其人。”
  这句话的时间,两人脚下加快,已然奔到树下。
  桑南施举起火筒,朝金鸠婆婆脸上一照,但见她一张布满皱纹的鸠脸,宛如涂上了一层绿色,火光之下,惨绿的怕人。
  此时睁着一双绿阴阴的眼睛,流露出乞怜之色,身躯不住的抖颤,只是张口喘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桑南施总究是女孩儿家,几曾见过这等狰狞可怕的面貌,忍不住惊啊一声,脚下连退了两步,手中火筒,几乎跌落。
  尹天骐看到金鸠婆婆中毒模样,和峨嵋上人如出一辙,不禁怒声道:“果然又是他们下的毒!”
  桑南施道:“大哥,金鸠婆婆还没有死,我这里有解药。”
  尹天骐想起自己身上,也有铜脚道人的“辟毒丹”,这就说道:“你身边的解毒药,桑师伯也许有用,还是留着吧,我身边也有。”
  说着立即掏出磁瓶,倒了两粒药丸,俯下身去,纳入金鸠婆婆口中。
  罗霞天双眉微拢,沉思道:“以金鸠婆婆一身功力,何人能在她身上下毒?”桑南施道:“这人一定是金姑娘了,据晚辈推测,此中必然有着极大隐情。”
  罗霞天似是对桑南施巳极为信服,闻言颔首道:“姑娘说的不错,此人在两年之前,就要李彪前来卧底,还买通了两个逆徒,可见早有周密布置,像老夫息隐已久之人,尚且不肯放过,武林中受他毒害的人,只怕更不在少数了。”
  尹天骐想起这一路上亲眼目睹,就有峨嵋长眉上人和唐家堡老堡主唐宗尧等人,为贼人所乘,心头不觉暗暗一凛,忖道:“武林中果然暗潮汹涌,情势日非,师傅当上这届盟主,真是多事之秋,自己青城事了。还得赶快赶去江南,禀报师傅才好。”
  只听桑南施道:“大哥快看,金鸠婆婆脸上绿色已经消失!”
  又过了顿饭工夫,只见金鸠婆婆长长吁了一口气,突然翻身坐起,目光转动,朝尹天骐,桑南施说道:“是你们两个娃儿救了老婆子么?”
  尹天骐道:“老婆婆身上奇毒初解,快请调息一回。”
  金鸠婆婆一手取过鸠杖,倏地站起来,尖声道:“不用了,你们叫什么名字?”
  尹天骐还没开口,桑南施抢着道:“我叫尹南英,他是我大哥尹琦。”
  金鸠婆婆点点头道:“很好,老婆婆会记得。”
  说完,转身胡林外走去。
  罗霞天喝道:“金鸠婆婆,你就这样要走了么?”
  金鸠婆婆倏然回身,哼道:“罗霞天,你还想和老婆子打上一场么?”
  罗霞天大笑道:“老夫并无和你动手之意,只是想听听你到九顶山来的前后经过。”
  金鸠婆婆道:“老婆子没工夫和你多说。”
  尹天骐叫道:“老婆婆请留步。”
  金鸠婆婆沉声道:“小娃儿,你救我一命,老婆子日后必有所报,此刻我有要事待办,没工夫和你们多说。”
  说完又待要走。
  尹天骐大喝道:“站住。”
  金鸠婆婆白发飞扬,重重哼了一声道:“老婆子耐心有限,你别惹了我。”
  尹天骐神色一正,朗声道:“在下救你,并不望报,但你假借恩师之名而来,此事必须说清楚了再走。”
  金鸠婆婆三角眼中,突射凶光,笑道:“你……”
  桑南施连忙接口道:“老婆婆,你昔年名列十大高手,也算得是身份极高之人,但你的受人利用,差点连性命都葬送了,这明明是一石二鸟之计,你何用再替人家隐讳?”
  金鸠婆婆望望着她,微微发怔道:“老婆子从不说谎,此行确是受盟主差遣则来。”
  尹天骐愤然道:“家师为人耿直,岂肯派人卧底,暗施剧毒?明明是有人假冒了思师之名,再说家师膺选盟主,只是月前之事。但此人早在两年之前,就振李彪到罗老前辈处卧底,即此─点,就可证明他并不是家师了。”
  罗霞天微微微颌首,一面说道:“小兄弟说的虽是实情,但老夫相信金鸠婆婆说的也不是谎言,因此,咱们必须把它弄个明白,金鸠婆婆,你说如何?”
  金鸠婆婆沉吟了一阵,道:“这话有些道理。”
  桑南施道:“老婆婆,武林盟主请你担任最高护法,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金鸠婆婆道:“半月之前。”
  桑南施道:“是什么人送聘书给你的呢?”
  金鸠婆婆道:“老婆子的小孙女。”
  桑南施道:“那总有人送给令孙女的咯!”
  金鸠婆婆脸上神色渐见沉郁,说道:“老婆子隐居武陵山,早已不在江湖走动,半个月前,那是中午时光,忽然发现我们客堂中间一张桌上,端端正正放着一个泥金大红封套。老婆子觉得这大红封套来得突兀,就要小孙女打开来看看,她说那是武林盟主的聘书,要敦请老婆子出山担任最高护法,十几年来,江湖上好些帮会,想请老婆子出山,也不止一次了,老身原也并不觉的奇怪,但奇怪的是山中只有我们婆孙两人。这天老身─直呆在家里,照说,凭老身的耳目,只要有人走近我们小山脚,老身就该发觉,但这人居然登堂入室,放下聘书,老身竟会一无所知……”
  她轻轻叹息一声,续道:“当时老婆子虽觉奇怪,但也不疑有他,直到晚餐之后,老婆子已经要睡了,小孙女忽然走了进来,向我问道:“奶奶你打算不打算应盟主之聘?”
  老婆子笑着道:“奶奶快八十岁的人了,还去当什么最高护法?”
  我那小孙女道:“这恐怕不妥吧?”
  老婆子道:“这有什么不妥?”
  小孙女道:“奶奶最好仔细考虑。”
  老婆子道:“不用考虑,这种聘书,奶奶见的多了,不理他就是。”
  小孙女道:“我怕奶奶不答应,他们会对我不利。”
  老婆子笑道:“天上有谁吃了豹子胆,敢对金鸠婆婆的孙女不利。”
  小孙女道:“这可难说。”
  桑南施突然失声道:“她不是你小孙女了?”
  金鸠婆婆望了桑南施一眼,问道:“你如何知道的?”
  桑南施道:“她如果是你小孙女,就不会有这等口气。”
  金鸠婆婆叹了口气道:“不错,老婆子也觉得小孙女的口气不对,登时想到那聘书来的蹊跷,这就问道:“那聘书是你拿进来的么?”
  小孙女点头应是。
  老婆子心头生疑,接着问道:“是不是那人送来聘书,对你说了什么恐吓的话?”
  小孙女笑了笑道:“是啊,他说奶奶要是不答应,只怕你小孙女就回不来了。”
  老婆婆听的一怔,道:“你说什么?”
  小孙女格格笑道:“奶奶,你真的连小孙女的声音也听不出来?”
  她这一笑,老婆子不禁猛然一惊,急急喝道:“你不是珠珠?”
  小孙女笑道:“早就不是了。”
  老婆子听的又急又怒问道:“你们把珠珠怎样了?”
  小孙女道:“奶奶只管放心,你小孙女很好,她已经拜在盟主门下,盟主怕你寂寞,才要我服侍你老人家来的,只要奶奶答应担任最高护法,你们婆孙俩不是朝夕可以见面了么?”
  尹天骐听到那里,不由的俊目放光,愤愤说道:“此人假冒家师,不知究竟是谁?”
  罗霞天捋须道:“他们把你小孙女留作人质,威逼你就范,你就答应了么?”金鸠婆婆叹息道:“老身只有这么一个小孙女,婆孙相依为命,老婆子不答应成么?”
  桑南施道:“老婆婆,你既然答应了,有没有见过盟主的面?”
  金鸠婆婆道:“耿存亮老身早就认识,只是这次还未见面。”
  桑南施道:“那假扮你小孙女的,就是金姑娘了?”
  金鸠婆婆气恼的道:“姓金的是老婆子,谁知道那小丫头姓什么?”
  桑南施眨眨眼睛,又道:“老婆婆从武陵山出来,未曾和盟主见面,就到这里来了么?”
  金鸠婆婆道:“不错,因为盟主去了江南,要老身先来找罗老头。”
  尹天骐听的一呆,付道:“师傅确是去了江南,这贼人故弄玄虚,真真假假,可恶巳极!”
  桑南施道:“老婆婆已经答应他们担任最高护法,他们怎么还要在你身上下毒呢?”
  金鸠婆婆铁杖往山石上猛然一顿,厉声道:“这小丫头不知几时在老婆子身上下了剧毒,直到山下之时,她才告诉老婆子,说我已服下一种剧毒药物,必须在二更之前,吞服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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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百剑之厅
  尹天骐道:“好卑鄙的手段。”
  桑南施废然道:“这么说来,那金姑娘一走,幕后主使人物,依然找不到了。”
  金鸠婆婆怒声道:“怎会找不到?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老婆子找不到小丫头,不会到江南找耿存亮去?”
  桑南施点头道:“这就成了一石三鸟啦!”
  金鸠婆婆瞪眼道:“你此话怎说?”
  尹天骐道:“老婆婆找不到真正幕后主使之人,找到了家师头上,岂不是一石三鸟?”
  金鸠婆婆嘴里几颗仅余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怒道:“依你之见,要老婆子怎样?”
  桑南施道:“老婆婆该把这幕后假冒盟主的人找出来才能解决问题。”
  金鸠婆婆想了想道:“老婆子会把他找出来的,我要走了。”
  罗霞天道:“盒鸠婆婆,把这些金饰带走,老夫恕不代替你保管。”
  大袖一挥,一片金光,朝金鸠婆婆飞了过去。
  金鸠婆婆同样抖了抖袖子,收回金饰,尖声道:“老婆子失陪。”
  身形一晃,很快的闪山林去。
  罗霞天道:“咱们可以回去了。”
  尹天骐道:“老前辈如别无指教,晚辈也想告辞了。”
  罗霞天道:“桑药师要你持老夫指环前来,老夫还有一件事尚未和你们说清,如何能走?”
  桑南施道:“大哥,罗者前辈既然有事交待,我们自该回去才是。”
  两人随着罗霞天步出松林,展开脚程,赶回茅屋。
  罗霞天笑道:“咱们折腾了半夜,尚未进食,你们且坐下来休息一回,待老夫去做些吃的东西来再说。”
  桑南施道:“我去帮老前辈做。”
  尹天骐道:“我也去。”
  罗霞天道:“也好,咱们边做边谈,也是一样。”
  这就领着两人,走到厨下,桑南施就动手升起火来,罗霞天取出─大包面粉,和水做饼。
  尹天骐掳掳袖管,道:“老前辈,让我来做。”
  罗霞天笑道:“不用了,咱们还是谈谈正经吧?”
  尹天骐道:“不知老前辈有何指教?”
  罗霞天道:“老夫要说的,就是方才没有说完的话。”
  尹天骐怔道:“老前辈方才说了什么?”
  罗霞天道:“你再想想看,方才金鸠婆婆未来之前,老夫说到那里了?”
  尹天骐想了想道:“老前辈方才说青城派出了事,老前辈总不能袖手不管。”
  桑南施在灶下接口道:“还有,老前辈说:家父要尹大哥持你信物而来,使你老想到一件事。”
  罗霞天点点道:“不错,老夫昔年在青城绝顶,蒙麻九姑赐传剑法之时,她老人家曾要老夫别让邛崃这门剑法失传之言。”但老夫门下,戚少轩、刁英两人,只是中人资质,难望大成,后来收了李彪,虽聪明有余,但失于纤巧,都无法练习邛崃剑法。老夫不得已,只好把其中较为简易的剑招,渗杂在青城剑法之中,使他们在危难之时,足以防身自卫……”
  尹天骐暗暗忖道:“难怪方才自己和戚少轩动手之际,时有奇招突出,凌厉无匹,使人防不胜防,看来那邛崃剑法,果然厉害!”
  只听罗霞天续道:“此次桑药师要你们持者夫信物而来,老夫仔细观察,觉得你们两人,都是练武上上之选,意欲把邛崃剑法,传给你们……”
  桑南施道:“老前辈,我新近拜了一位师傅,一套剑法,还没有练熟呢,你传给尹大哥好啦。”
  尹天骐忙道:“晚辈已有师傅,如何还能学老前辈的剑法呢?”
  罗霞天望着两人,微微一笑道:“不要紧,桑姑娘练的是司徒老儿的掌中剑,和邛崃剑法路子完全不同,将来你练熟了,两套剑法渗杂使用,对敌之时,更有奇妙之处。至于尹小兄弟,令师耿存亮精擅判官笔,多练一套剑法,对你只有好处,如若再能把无极真气在剑上使出,亦将更具威力,老夫只传你们剑法,并不要你们拜师,还推辞什么?”
  桑南施道:“老前辈既然这么说法,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尹大骐道:“这……”
  桑南施白了他一眼,道:“罗老前辈当年受邛崃麻九姑之托,为的是怕这套剑法失传,这是要我们继承绝学,完成他的心愿,大哥难道还听不出来么?”
  尹天骐不好再推,只得点点道:”既是如此,晚辈这里先谢老前辈传艺之恩。”
  罗霞天面有喜容,含笑道:“老夫传了你们剑法之后,有两件事,要你们代老夫去办。”
  罗霞天在锅中注了油,把做好的饼,放入锅中,一面说道:“青城派一再出事,老夫既不能袖手不管,但老夫乃是青城逐徒,此生不能,也不愿再上青城一步,此事自然只有你们代老夫一行。”
  尹天骐道:“晚辈奉命前来,就是侦查青城出事的真象。老前辈纵然不说,晚辈也是要去的,第二件呢?”
  罗霞天道:“至于第二件……”
  神色忽然一黯,接着:“那是替老夫清理门户。”
  他这句话,似是说的十分吃力,长叹一声,抬目道:“戚少轩原是老夫的内侄,由老夫一手扶养长大,情同父子,不想他也受人利用,背叛老夫。以他的资质,原是无法练习上乘剑术,但这二十年来,老夫勉为其难,把一套邛崃剑法,分散传授,也学会了三分之一,如是误入歧途,适足以济恶。以他此时的成就,江湖普通高手,能在他手下走得出百招的人,只怕也为数不多,只有学会老夫全套剑法,才能克制,你们日后遇上他的时候,不用留情,只管下手,代老夫把他废了。”
  尹天骐道:“晚辈记下了。”
  罗霞天道:“咱们吃过东西,老夫先传你们口诀,明天就开始练剑。”
  桑南施听他说过,在青城绝顶,足足练了一年,又说戚少轩在二十年中,只练了三分之一,不由问道:“老前辈,这套剑法,要多久才练得会?”
  罗霞天笑了笑道:“你们两人,好在都已有很好的武功基础,如是单单记住四十九招剑式:大概有三天时间,也足够了。但如要仔细研究变化,最少也得三个月,至于精益求精,练到随心所欲,那么可以练二十年,也可以练三十年五十年,这就要看你们自己了。”
  在说话之时,罗霞天已把饼烙好,桑南施舀了一壶冷水搁在火上,三人各自吃了几张烙饼,便已吃饱,水也开了。
  桑南施沏了一壶茶,笑道:“老前辈,现在可以开始啦!”
  罗霞天掀须笑道:“好,好,咱们到外面去,一面喝茶,一面听老夫讲解剑法口诀。”
  三人回到客堂,罗霞天居中坐下,要两人也各自在椅上坐下,轻轻咳了一声,说道:“老夫在传你们剑法口诀之前,先要把这套剑法的来历,略作说明。远在八十年之前,武林中出了一位剑术高手,她就是麻九姑。当年江湖上以剑术出名的门派中,原有武当、华山、衡山、峨嵋、青城五派,号称五大剑派,但真正领袖群伦,被誉为武林第一剑的,却是黄山世家的万石圃。”
  尹天骐道:“老前辈说的,不知是否第二届盟主托塔天王万镇岳的什么人?”罗霞天道:“是托塔天王万镇岳的父亲,他家学渊源。剑上造诣极深,年未四十,已博得武林第一剑的美号,黄山世家,在他手上,可说是丽日中天的全盛时期。”
  尹天骐、桑南施都听的津津有味,谁也没有作声。
  罗霞天口气微顿,接下去道:“在他五十几那年,有一天,黄山世家门前,来了一个身穿黑衣的中年女子,声言要见武林第一剑,万石圃把她迎入客厅,询问来意。那黑衣女子开门见山的说:我是慕名而来,想见识见识武林第一剑,在剑术上,究竟有些什么惊人之艺,敢如此目中无人?”
  桑南施道:“这黑衣女子,就是麻九姑了?”
  罗霞天微微一笑,续道:“万石圃出身黄山世家,但却是学养俱忧,为人甚是谦虚,连称不敢,并向那黑衣女子再三解释,这是外界的溢美之词,本人断断不敢接受,但那黑衣女子却坚持非和他比剑不可……”
  桑南施道:“他们比试了没有?”
  罗霞天道:“万石圃再三谦虚,不肯动手,最后那黑衣女子冷笑一声,朝万石圃说道:‘你既然不肯和我比剑,我总不能空手而返,这样吧,我留一手在你府上,让人家瞧瞧,武林中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谁也不配称第一剑。’说完,拔剑挥舞,大厅上剑光飞洒,嘶嘶有声,等到剑光敛去,那黑衣女子已经还剑入鞘,掉头而去。”
  桑南施急急问道:“她在大厅上留了什么?”
  罗霞天道:“万石圃等那黑衣女子走后,才发现厅上左首一支红漆抱柱,由上到下,已被黑衣女长剑,劈成千百支粗如竹筷的木条。最难得的是每支木条,粗细相同,上下一样,就是叫木工来锯,也无此均匀,而抱柱却依然耸立如故,若非细看。谁也瞧不出异状来。”
  尹天骐骇然道:“这人剑法,怕不到了出神入化之境?”
  罗霞天笑道:“事后据万石圃估计,那黑衣女子这刹那之间,至少劈出了将近百剑,运剑之快,武林中无人能出其右。这位武林第一剑,从此杜门谢客,─生不再涉足江湖,而黄山世家的大厅,世从此叫做了‘百剑厅’。”
  桑南施道:“老前辈,没有了么?”
  罗霞天喝了口茶,接道:“这件事当然立时就轰动江湖,大家多方打听,才知那黑衣女子,叫做麻九姑,江湖因她剑法太过神奇,一些自命为名门正派的人士,把她目为旁门左道,于是就送了她一个外号,叫做魔剑,以示和名门正派有别。
  言下之意,似是替麻九姑大感不平。
  尹天骐心中暗道:“是了,这麻九姑外号魔剑,难怪罗老前辈学了她的剑法,会被青城派逐出门墙的了。”
  只听罗霞天叹口气,又道:“其实麻九姑老前辈除了好恶之心,并不是那些自命名门正派人物口中的女魔头,只是她在黄山世家露了一手之后,接着又找上了武当、华山、衡山、青城当时的所谓五大剑派。在她老人家来说,这一行动,原是为了久幕五大派之名,心存切磋而去。但是五大剑派却不是如此想法,认为她轻视五大剑派,除了武当松风道长和峨嵋澄因大师婉言逊谢。衡山、华山、青城三派掌门人,都在她剑下,没走出一招,据说先师还被她剑锋削落了道发……”
  桑南施道:“老前辈的师傅,大概记着她一剑之仇,所以连累了老前辈。”
  罗霞天道:“不错,这是二十年前种下的因,二十年后,老夫却不明不白的承担了这笔旧帐。”说到这里,忽然神色一整,扫注两人,严肃的道:“你们听了老夫述说,莫要以为这套剑法,真是什么魔剑,小觑了它,当年大家慑于魔剑麻九姑之名,江湖上的好事之徒,纷纷猜测她的来历,经多方调查,也只知她这套剑,得自邛崃一处山窟之中。自从老夫脱离青城之后,一生时光,差不多都耗在剑术之上,经老夫多年查证,才知这套剑法,实是创自邛崃派前辈高人天机子。”
  尹天骐奇道:“晚辈怎会从没听说过邛崃派之名。”
  罗霞天笑了笑道:“岂止是你,纵是数十年前,江湖上也很少有人知道邛崃派之名……”
  桑南施道:“那么老前辈又怎会知道的呢?”
  罗霞天道:“老夫经数十年多方查证,才知道的。”口气一顿,接着说道:“说起来真是巧合,那位手创邛崃派的天机子,也是青城门下。”
  桑南施道:“他也是被青城派逐出门墙的么?”
  罗霞天笑道:“那倒不是,算来大概在一百多年前,青城派某一代掌门人门下,共有六个门人,天机子原是首座大弟子,武功剑术,在同门之中,也首屈一指,按照常情,应该由他继承青城派道统。但那位掌门人的看法不同,认为大弟子天机子为人偏激,不适宜担任掌门人,二弟子生性庸懦,也不适合,只有三弟子敦厚持重,可当青城门户。但又耽心自己死去之后,门下弟子不服,因此趁他未死之前,就把掌门人职位,传给了三弟子。”
  桑南施道:“这位掌门人大概是偏心。”
  罗霞天道:“这倒不是他偏心,而是害在‘名门正派’这四个字上,须知每一门派的掌门人,都把自己本门,看的非常重要。万一把道统所传非人,岂不愧对列代祖师?因此这等废长立幼之事,在各大门派中,也时有所闻。”他接着说道:“天机子既是生性偏激之人,内心自然极为不满,但当时因师傅尚在不敢多说,过了十来年,在那老掌门人逝世之后,他就不别而去。独处邛崃深山,精研剑术,终于给他综合各家之长,创出四十九招剑法,自号天机子,把这套剑法,也称做‘天机剑法’同时也创立了邛崃派。”
  尹灭骐道:“原来如此。”
  罗霞天续道:“这消息传到青城派耳中,自然大为震惊,掌门人约了四位师兄弟,亲上邛崃,再三相劝,甚至不惜请他担任青城掌门人,但不可另立门户。天机子碍于同门的情面,答应取消邛崃派之名,但却坚决不肯重返青城,因此邛崃派之名,在江湖上只是昙花一现,大概最多也不会超过一个月的时光。但这套剑法,却在数十年之后,震慑了整个江湖,大家不知它的来历,于是就以魔剑称之。”
  桑南施道:“原来这套剑法,还有这许多曲折。”
  罗霞天道:“好了,老夫已把这套剑法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了,现在老夫先传你们口决。”
  罗霞天喝了一口茶,就开始把四十九招剑法口诀,传给两人,一面又逐句加以解释。
  尹天骐、桑南施全神贯注,默记在心。罗霞天一口气讲完口诀,足足花去了半个多时辰。
  尹天骐用心听完,才抬目问道:“老前辈,听了你的解释,晚辈觉得这套剑法,似乎不止四十九式?”
  罗霞天掀须大笑道:“问的好,小兄弟果然不愧是无极门的高弟!”
  尹天骐被他说的脸上一红。
  只听罗霞天续道:“这套剑法,原是四十九招,后来经麻九姑老前辈取精用宏,删为二十一招,把删去的剑招,并入其他剑招之中,往往一剑出手,就包含了几个招式。老夫穷数十年之力,重又把它恢复为四十九招,而且每一招中,也经老夫演变增益,攻守兼顾,暗藏了几个变化,名虽四十九招,事实上却已不止此数了。”
  话声一落,接着问道:“口诀你们都记住了?”
  尹天骐、桑南施同声道:“已住了。”
  罗霞天道:“都懂了么?”
  两人点点头道:“差不多都听懂了。”
  罗霞天颔首道:“难得、难得,想当年麻老人家传授剑法之时,光这口诀,就足教了两个晚上,老夫还有很多地方弄不明白,她老人家问我,又不敢说不懂,只好囫囵吞枣,硬着头皮说懂了。”
  桑南施抿抿嘴,笑道:“者前辈,我们是真的懂了。”
  罗霞天点头笑道:“老夫相信你们懂了,这样就好,看来有三日时光,你们就可学会了。”
  桑南施道:“老前辈说过,三天工夫,只能单单记住四十九个招式,那就无法研求变化了。”
  罗霞天笑道:“你们只要学会四十九招剑法,其中变化。慢慢自会领悟,如若时间来得及,老夫再稍指点,懂得了诀窍,日后自行练习,也可少化许多揣摩工夫。好了,老夫行功时间已到,你们也可在左右厢房中休息。从明日起,老夫就传你们剑法。”
  说完,回身朝屋后行去。
  桑南施悄声道:“罗者前辈独自住在山洞里,连门下弟子都不准进去,我想他一定有什么事情,不愿人知。”
  尹天骐正容道:“罗老前辈为人极为正派,对我们又有授艺之恩,以后不可乱说。”
  桑南施翘着小嘴,道:“我只是觉得好奇,和你说说咯,又没去告诉什么人。”
  两人因为时已晚,也就各自回房休息。第二天,罗霞天开始传授“天机剑法”。
  桑南施早已想好主意,自己已经学了一套“掌中剑”,尚未练得纯熟,这套“天机剑法”,该以尹大哥为主,这就说道:“大哥,罗老前辈这套剑法,博大精深,三天时光,只怕记不了这么多,我想我们应该分开来记才好。”
  尹天骐道:“如何分法?”
  桑南施道:“大哥只管专心─志,先练四十九招基本剑法为主,至于每─招中,有几个变化,则由我来记下这样有三天工夫,罗老前辈这套精奥剑法,我们不是全都可以学会了么?到时,我们只要互相交换练习就好。”
  罗霞天自然听得出桑南施的心意,莞尔笑道:“这样也好,老夫先传尹小兄弟剑招,在他练习剑法之时,再和你讲解这一招的变化,由你们两人分别圮住,自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一连三天,罗霞天一面悉心传授指点尹天骐练剑,一面又把每招每式的精微变化,和桑南施作详尽的讲解。
  三天时光,很快过去。尹天骐专心练剑,自然很快就把四十九招剑法练熟,桑南施并没实际练习,只是静聆罗霞天讲解到招变化,牢记在心。
  罗霞天没有说错,如要把这些变化,全数练熟,那真非三个月苦练不可,但在他们两人分工之下,三天时光,就全记住了。
  这是第四天的早晨,罗霞天取出半截铁锈斑剥的断剑,递给了尹天骐,说道:“小兄弟,你知道这支断剑的来历么?”
  尹天骐接到手上,低头一瞧,只见剑柄上刻有“青城”二字,这就抬头道:“这是青城派的宝剑,老前辈特地取出相示,必有缘故。”
  桑南施道:“大哥给我看看。”
  她从尹天骐手上接了过去,反复看了几眼,说道:“老前辈,这柄断剑,大概是你老人家昔年之物了?”
  罗霞天点头笑道:“桑药师有这样一个聪明的女儿,真教老夫羡煞!”说到这里,忽然叹息一声,道:“你们都没说错,这柄断剑,是青城门下的宝剑,也是老夫昔年之物,老夫被逐出青城门墙,这柄剑也由先师当场弹断。老夫当时内心极为愤慨,但跨出道观大门,又觉得这五年来,青城的人对我并不错,不禁有些依依不舍,就在门口立下誓言,他日我要凭这柄断剑,挽救青城派一次危难。”
  他微微吁了气,颓然道:“五十年了,这五十年当中,老夫名列武林十大高手,青城派却愈来愈见式微,终于在二十年前宣布封山,退出江湖。抱真从小沉静而有数力,是个有抱负的人,老夫虽不知他宣布封山的理由,但以老夫推想,必有原因,也许和此次发生之事,有着关连亦未可知。小兄弟持我断剑,去见抱真,他自然认得这是老夫之物,令师要你查访青城出事始末,也许可以从他口中,得到真相,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尹天骐收起断剑术,拜了下去,道:“承蒙老前辈赠断剑,请受晚辈一拜。”
  罗霞天捻须笑道:“小兄弟,老夫和你虽无师徒之名,但你得我剑法,也算有师徒之实,老夫生受了,记着,一年之后,你们两人务必抽空再来此地,老夫要看看你们剑术成就。”
  桑南施心中一动,没待尹天骐回答,忙道:“老前辈,我们一定会来的。”
  两人别过罗霞天,循着原路,退出九顶山,赶到大邑,已是未牌时光,在街上吃过午餐,于脆就找一家客栈落脚。
  第二天一早,就取道北行,朝青城赶去。
  青城山是道家的发祥地,历来被誉为“天下第五洞天。”
  青城山四季常青,以“清幽”闻名于世,东汉时,张道陵即在此得道,山上的常道观,就是他昔年修真之所,也称天师洞。
  观中还有张天师尹植的两棵银杏,高有数丈,阴蔽全观,比外尚有天师降魔石,和掷笔槽等遗迹。
  这天未牌时光,尹天骐、桑南施赶到常道观,但见黄墙矗立,大门紧闭,但在苍松翠柏之间,隐隐可见飞帘画角,重重殿宇,依山而起气势甚是宏伟。
  尹天骐心中不觉起了一丝感触,回头道:“光看青城派这等气势,那里比不上少林寺?”
  桑南施道:“青城派本来就是武林五大剑派之一,谁说它比不上少林寺。”
  尹天骐道:“但青城派封山二十年,在江湖上除名已久了。”
  桑南施道:“青城剑法失传,也是原因之一,罗老前辈认为拖真子二十年前突然宣布封山,必有缘故,也许不错。”
  尹天骐奇道:“那有什么缘故?”
  桑甫施道:“你没有听罗老前辈说?抱真子从小沉静而有毅力,是十有抱负的人?”
  尹天骐道:“他既然是个有抱负的人,怎会退出江湖?”
  桑南施道:“他执掌青城门户的时候,青城派在江湖上的声望,已是日渐低落,他宣布退出江湖,也许是有计划的行动。”
  尹天骐笑道:“依你的说法,二十年之后,他们应该已有极大的成就,怎么还会连续出事?”
  桑南施道:“这就是隐情所在,也是耿伯伯要你来侦查的重点了。”
  尹天骐道:“临行之时,师傅原是要我暗中查访的,如今持了罗老前辈的断剑而来,却又变成明访了。”
  桑南施接道:“耿伯伯是怕有人认出你的面貌,所以要你暗中查访,如今我们的来历,对方早已知道,明暗都是一样了。”
  尹天骐点点头,道:“话是不错,只不过我总觉得找抱真子,也问不出什么来,他要是知道内情,派去的孙宗邈,早就告诉师傅了。”
  桑南施道:“这段时间,差不多又有一个月了,也许青城派已经有所发现,看看抱真子总比不看好。”
  两人走上右阶,尹天骐举手在大门上敲了几下。
  过不一回,右首一扇边门,呀然开启,一名青袍道人打量了两人一眼,稽首道:“两位施主可是游山来的,敝观封山已久,恕不接待,施主多多原谅。”
  说完,正待回身掩门。
  尹天骐忙道:“道兄且慢。”
  那青袍道人停步道:“施主有何见教?”
  尹天骐道:“在下兄妹,有事要见观主,请道兄代为通报。”
  青袍道人道:“观主不见外客。”
  尹天骐道:“你们观主派孙宗邈孙道长去见家师,在下就是奉命从河南赶来面见观主的,道兄只管通报进去就是。”
  青袍道人听的疑信参半,仔细打量着两人,一面问道:“施主尊师是准?”
  尹天骐道:“道兄只要通报进去,观主自然知道。”
  青袍道人脸上微现不悦,冷冷问道:“那么两位总有个称呼,不然,叫小道如何通报?”
  尹天骐暗道:“这道士好生傲慢!”
  口中答道:“在下尹天骐,她是我妹子。”
  青袍道人道:“有屈两位在这里稍等。”
  说完回身进去,砰的一声,关上观门。
  尹天骐脸色微变,觉得青城门下,太以无礼。
  桑南施笑了笑道:“大哥,我说的没错吧?”
  尹天骐愕然道:“你方才说过什么?”
  桑南施道:“大哥没看出他一身武功很高么?”
  尹天骐点头道:“不错,方才这道士果然身手不弱。”
  桑南施笑道:“这就是他们封山二十年,训练出来的了,就因为这些门人,从未在江湖上走动,坐井观天,以为青城派的武功,天下无敌,才会这般自大。”
  尹天骐点头道:“这话有道理。”
  桑南施低声道:“大哥,方才你不该和那道士说实话的。”
  尹天骐道:“为什么?”
  桑南施道:“我们来意,只能告诉观主。”
  尹天骐怔的一怔,道:“你认为方才那道士靠不住?”
  桑南施道:“那倒不一定是,不过我觉得连罗老前辈的门下,都被人买通了,青城派一再出事,难保……”
  话声未落,但听观门开处,方才那个青袍道人迎了出来。朝尹天骐打子个稽首道:“小道方才不知是尹少侠侠驾光临,失礼之处,少侠幸勿见怪。”
  尹天骐心中暗暗好笑,这当真应了“前倔后恭”,一面连忙还礼道:“道兄好说。”
  青袍道人神色恭敬,连连肃客道:“家师马上就出来了,两位请进。”
  尹天骐、桑南施也不客气,双双跨进大门,青袍道人掩上观门,躬身道:“小道替尹少侠带路。”
  说完,趋步走在前面。
  越过大天井,迎面十几级石阶,甚是宽敞,中间矗立着一座大香炉。
  青袍道人领着两人,刚走上石阶,正殿上已急步迎出一个苍髯垂胸的青袍老道。
  青袍道人慌忙住足,退后一步,侧身低声道:“尹少侠,家师出来了。”
  那老道自然是抱真子了!只见他年约六旬,生得长眉细目,脸色红润,手中执一支白玉拂尘,道貌俨然,果然不愧是一派掌门人的气度!
  尹天骐趋上一步,拱手道:“在下尹天骐,怎敢有劳观主亲迎?”
  抱真子降阶相迎,打了个稽首,呵呵笑道:“尹少侠贵临寒山,贫道深感荣宠。”
  目光转到了桑南施身上,含笑道:“这位就是尹女侠了?贫道欢迎之至。”
  尹天骐忙道:“正是舍妹。”
  一面回身道:“妹子快来见过观主。”
  桑南施听他称自己“女侠”,心头一喜,也连忙裣衽道:“小女子见过观主。”
  抱真子连称“不敢”,抬手肃客道:“两位乃是青城嘉宾,快请里面待茶。”
  陪同两人,直入后进。
  这是青城派掌门人接待贵宾的处所,点缀着许多假山翠竹,和许多盆栽花卉,但觉清风徐来,花香袭人,使人俗虑皆忘。
  迎面一排三间敞轩,雕梁画栋,朱栏回环,中间一间客室,陈设更是精雅,上首是一幅青牛图,还是吴道子的手笔。
  四壁也挂满了名家字画,琳琅满目,横案上一只古铜香炉,静静的散着一缕缥渺轻烟!
  抱真子把两人让入客室,分宾主落坐,早有一名小道童送上细点香茗。
  抱真于含笑道:“两位路上辛苦,请用些茶点。”
  一面回头吩咐道:“明心,这里不用你侍候,把门关上了,观中弟子,不论何事,未奉传唤,一律不准擅入。”
  那小道童躬身领命,悄然退出,把两扇雕花长门,轻轻掩上。
  桑南施心中暗道:“这位抱真于果然十分小心。”
  抱真子一脸诚敬,起身稽首道:“盟主可好?”
  尹天骐欠身道:“家师幸托粗安,命在下问候观主。”
  抱真子连说不敢,接着叹息一声,道:“敝派退出江湖。封山二十年,总以为做到了清净无为,与世无争,不想连续出事,还要惊动盟主,有劳尹少侠跋涉远来,实在使贫道愧汗无地,深感不安。”
  尹天骐道:“观主好说,贵派纵然退出江湖,同是武林一脉,贵派有事,家师自是义不容辞。”
  抱真子微微领首,感激的道:“令师古道热肠,正直不阿,侠名满天下,名师出高徒,尹少侠肝胆用人,使人钦佩无既。”
  桑南施暗道:“抱真子看来道貌俨然,怎的满口都是阿谀之词?”
  不觉起了轻视之心。
  尹天骐道:“孙道长大概已经回来了?”
  抱真子道:“五师弟已经回山多日,昨晚有事出去了。”
  他目视尹天骐,关注的问道:“贤兄妹这一路人川,大概遇上了不少事吧?”
  尹天骐惊奇的道:“观主听谁说的?”
  抱真子道:“川西一带,已为一股实力雄厚的神秘帮会所控制,就是峨嵋、雪山两派,也只充耳不闻,不敢多事,这帮人耳目灵通,尹少侠兄弟纵然化装而来,只怕也瞒不过他们。”
  尹天骐道:“观主说的极是,在下从巴东起,就遭到这帮赃人一路袭击,确是发生了不少事故。”
  当下就把自己一路所遇,择要说了几件,其中当然包括了峨嵋长眉上人被害,和唐家堡老堡主的易人,只是没提到掌中剑司徒长空和罗霞天之事。
  抱真子目中异采连闪,骇然道:“照少侠说来,峨嵋长眉上人和唐家堡的老堡主,都非本人了?”
  尹天骐道:“正是如此!”
  抱真子仰首向天,感慨的道:“善哉!善哉!江湖劫运已成,青城派退出江湖,已有二十年之久,尚难幸免,遑论其他?”
  桑南施道:“大哥,我们在路上遇见的那位老前辈,不是有半支断剑么?快拿出来给观主瞧瞧!”
  尹天骐笑道:“不错,不是妹子提起,我点差忘了。”
  抱真子日闪奇光,问道:“贤兄妹路上遇到了什么人?”
  桑南施道:“那位老前辈不肯说出他的姓名,他好像是知道我们是到青城来的,就交给我们半支断剑,说观主见了此剑,自会知道,同时也要观主告诉我们贵派在二十年前封山的原因和这次出事的真相。”
  尹天骐在她说话之时,早已取出断剑,双手递过,说道:“观主请过目。”
  抱真子接过断剑,看了一眼,不觉修眉微拔,沉吟道:“这是本门的宝剑,如以铁锈斑剥的情形看来,少说也有数十年了,莫非两位遇上的,会是本门那─位前辈?”
  剑柄上络有“青城”两字,别说抱真子是青城派掌门,就是任何人,也一看就知。
  桑南施听的心下大奇,暗道:“据罗者前辈说,他被逐出门墙之时,抱真子也有十几岁了,怎会认不出此剑来历?”
  心念闪电一转,接口道:“观主那也不知道这位老人家是谁了?”
  抱真子摇头道:“贫道真还想不起来。”
  桑南施望了尹天骐一眼,说道:“这就奇了,那位老人家明明说观主见了断剑,自会知道,观主再想想看?”
  抱真子目光直射桑南施,问道:“两位在那里遇见此人的?”
  桑南施不假思索道:“是在成都附近。”
  抱真子道:“此人生得如何横样?”
  桑南施道:“那是一位老道长,白发自须,腰背弓弯,哦,满口牙齿也掉光了,看去大概总有九十多了。”
  尹天骐眼看桑南施忽然随口胡诌起夹,心中暗道:“抱真子想不起来,我们就该说出罗老前辈的容貌,才能触动他的回忆,妹子这样乱说,不是更把他弄胡涂了?”
  抱真子忽然点点头道:“本门有一项规定,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也许他是本门上代门人,剑断之后,一直不敢回山。这次也许无意之中,听到两位是盟主差遣而来,才要两位持他断剑前来见我,无非想贫道看在两位面上,准他重回青城了。”
  桑南施道:“我想起来了,观主说的不错,那位老人家临行时曾说,他在山下听我们好音呢!”
  尹天骐不知妹子何以要说这些不相干的话?听的只是暗暗皱眉。
  抱真子嘿然道:“贫道看在两位面上,待回就着人把他请上山来就是了。”
  桑南施抬目道:“观主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了?”
  抱真子沉静的道:“尹女侠要贫道奉告什么?”
  桑南施道:“就是贵派二十年前封山的原因,和这次出事的真相呀!”
  抱真子忽然面露谲笑,徐徐说道:“两位知道的已经不少,那也毋须贫道多费唇舌了。”
  尹天骐道:“在下奉家师之命,协助贵派侦查出事始末而来,不知观主可有发现?”
  抱真子笑了笑道:“此事全部经过,令师比贫道还要清楚。”
  尹天骐怔的一怔,望着抱真子奇道:“家师都知道了?”
  抱真子笑道:“难道贫道还会骗你么?”
  桑南施道:“大哥,我们该告辞了。”
  抱真子道:“两位不用走了。”
  尹天骐道:“观主还有什么见教?”
  抱真子阴笑道:“见教倒是不敢,贫道奉有盟主密令,据说有人假冒盟主门下,在江湖上招摇,如若找上青城,就要贫道把来人拿下。”
  尹天骐骇然道:“观主误会了,在下确是奉家师之命而来,观主若是不信,在下身边,带有家师交付的盟主符佶……”
  抱真子嘿嘿乾笑了两声,道:“少侠不用多说,这是盟主金令,只好委屈两位,先在敝观住上几天了。”
  话声一落,举手击了三掌,喝道:“来呀!”但见左右两道门户,呀然开启,走出四名青袍佩剑的道人,垂手肃立。
  尹天骐要待伸手入怀,去取盟主符倍,那知这一抬手,竟然拿不起来,心中不禁大吃一惊,轩眉喝道:“观主这是什么意思?”
  桑南施道:“大哥,咱们着了人家的道,那香炉里燃的是清神香。”
  尹天骐道:“清神香?”
  桑南施道:“是啊,只有清神香使神志依然清爽,但它却是一种迷香,使人暂时失去功力。”
  抱真子阴侧恻道:“尹女侠果然高明。”
  尹天骐怒声道:“观主不辩真伪,就对在下兄妹暗施迷香,实在叫人齿冷。”
  桑南施道:“大哥,真金不怕火,这时任你怎么说,观主也不会相信的。”
  抱真子连声阴笑道:“不错,贫道只不过暂时委屈两位几天,就可查明了。”说完,一挥手道:“过去解下他们身上兵刃,送到后面石室中去。”
  四名道人答应一声,立即走了过来,解下两人身上佩带的兵刃──尹天骐用布包着的一支判官笔,和桑南施背在肩头的一柄长剑。
  抱真子探手摸出一个磁瓶,倾了两颗药丸,迅快的捏开两人下巴,轻轻拍了一掌。
  两人手足不能挣动,只得听人摆布,但觉张口之时,药丸已经顺着喉咙直滑下去!
  尹天骐哼道:“观主这是什么药丸?”
  桑南施道:“这还用问?自然是清神香的解药了。”
  四名道人不待抱真子吩咐,取出黑布,蒙住了两人眼睛,挟起就走。
  尹天骐、桑南施被人挟持而行,但觉走出客室之后,似是一路往规后走去,只因双目蒙上了黑布,看不到四周景物。
  不多一回,脚下稍微一停,只听一阵铁门开启之声,接着又被挟持着往里行去,迎而阴凉,显然已进入了山窟石室之中无疑!
  走没多远,又是一片铁锁开启之声,两人被挟持走入,放到地上,同时也解开了蒙眼黑布,四名道人很快退出,关上了铁门。
  尹天骐睁目四顾,但见洞内甚是黑暗,空蔼蔼的好像很大,前面有一道铁栅门,已经落了锁。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那四名道人锁上铁栅门,很快退出石窟,砰然一声,关起了洞外厚重铁门,眼前一黑,登时就伸手不见五指。
  桑南施伸手摸索,挽住了尹天骐胳臂,幽幽的道:“大哥,咱们被关在这里,只怕没法子逃的出去了,唉,这都怪我不好,明明闻到了香中有异,还会想不到是清神香……”
  尹天骐一把握住她柔荑,说道:“这怎能怪你?也许真是师傅的密令……”
  桑南施披披嘴道:“你还相信他的鬼话,他口中的盟主,极可能就是差遣金鸠婆婆的贼人。”
  尹天骐身躯一震,愤怒的道:“不错;可能就是那贼人了!”
  突然,他发觉自己两人在说话之时,互相紧握着对方的手,心头一喜,忙道:“妹子,我们手脚已经可以动了。”
  桑南施笑道:“清神香虽能使人失去力道,但药力不能持久,只要离开那地方,到外面吹上一回清风,即可自解。”
  尹天骐奇道:“你方才不是说抱真子给我们服下的是解药么?”
  桑南施道:“我是故意这样说的。”
  尹天骐矍然一惊道:“如此说来,抱真子给我们服的,不知是什么药丸呢?”桑南施笑道:“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意,不是散功毒药,就是使人会变得全身发绿的毒药了。”
  尹天骐心头猛然一震,道:“你说抱真子也是贼人一党?”
  桑南施道:“难道不是?”
  尹天骐感到事态严重,但依然有些不信,说道:“难道青城派……”
  桑南施道:“大哥啊,咱们此刻已经是草藁人救火,自身难保,还说什么青城派,先该解了我们身上之毒才好。”
  说着取出药瓶,在掌心倾了一小撮药末,把手掌送到尹天骐嘴边,低声道:“大哥,快吞服了。”
  尹天骐张口吞下药末,但觉她手上依稀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不由心头一荡,情不自禁的捉着她的纤手,轻轻吻了一下。
  就在此时,但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两位施主,究系何人?”
  声音似是从里首角落间传来,两人听的一惊,尹天骐反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答道:“贫道抱残。”
  尹天骐惊奇的道:“你是孙道长?”
  原来抱残子,就是孙宗邈。
  只听那人道:“正是贫道,两位呢?”
  桑南施低声道:“大哥认识他么?”
  尹天骐道:“见过一面。”
  桑南施道:“我身边带有火筒,你看看他是不是孙宗邈?”
  说话之时,探手取出火筒,擦的一声,火光一闪,眼前登时大亮。
  但见石窟里面,跌坐着一个青袍道人,在那道人身边不远的地上,还躺着一个人。
  尹天骐凝目瞧去,那青道袍人长眉朗目,黑须飘胸,不是孙宗邈是谁?心中不觉大为奇怪,暗暗忖道:“孙宗邈怎么也会被囚在石窟之中?”
  一面朝孙宗邈拱拱手道:“果然是孙道长,在下尹天骐,奉家师之命而来。”
  孙宗邈打量了他一眼,冷笑道:“施主说起旁人,贫道也许不识,尹少侠和贫道有过一面之缘,贫道还认得出来。”
  尹天骐道:“在下易容而来,道长自然认不得了。”
  孙宗邈似犹未信,问道:“施主既是尹少侠,就请说说当日怎么不和贫道同行?”
  尹天骐笑了笑道:“道长原来怀疑在下是冒充来的,这个容易,在下身边带有盟主金令,请道长过目。”
  说完,探怀取出一方黄绫,上面盖着武林盟主的朱钤,双手递过。
  孙宗邈接到手上,只看了一眼,就交还给尹天骐,淡淡笑道:“施主怎不回答贫道的话?”
  尹天骐道:“当日家师要桑药师替在下讲解川西情形,道长曾说:有道长同行,自可由道长作个向导。但家师认为在下很少在江湖走动,无人认识,若是和道长同行,岂不引人注意?因此请道长只管先行,在下也就单独上路。”
  孙宗邈听的耸然动容,面有喜色,起身朝尹天骐打了一个稽首道:“如此说来,施主果然是尹少侠了,贫道方才多有失敬之处,少侠幸勿见怪,不知这位女施主如何称呼?”
  尹天骐道:“她是桑药师的令媛,在下动身之时,桑老前辈嘱在下顺道前去安乐山,邀她同行。”
  孙宗邈又朝桑南施稽首道:“原来是桑女侠。”
  桑南施笑道:“道长不用客气,我有一件事,要向道长请教。”
  孙宗邈道:“桑女侠请说。”
  桑南施道:“道长见了盟主金令还不相信,何以定要尹大哥说出不和道长同行的原因,才肯相信,莫非其中另有什么缘故?”
  孙宗邈道:“女侠问的好,当日贫道和盟主说话之时,只有盟主、桑药师、尹少侠和贫道等四人在场,自是不会有第五个人知道至于盟主金令……”
  忽然面露苦笑,住口不言。
  桑南施眼珠一转,说道:“也许可以伪造,是么?”
  孙宗邈稽首道:“这个……贫道就不敢说了。”
  尹天骐问道:“不知道长怎会被囚在这里的?”
  孙宗邈叹息一声道:“贫道回观已有旬日,前日盟主派人传下金令……”
  尹天骐怔的一怔道:“家师果然有金令到来?”
  桑南施道:“大哥,你先别问,听孙道长说嘛!”
  孙宗邈道:“盟主据报,认为敝派连续出事,贫道嫌疑重大,要掌门人把贫道拿下,掌门人不问情由,逼着贫道服下一颗药丸,据说那药丸也是盟主颁下来的,贫道一身武功,就此散去……”
  桑南施笑道:“道氏怀疑那金令有人伪造,因此对尹六哥身边所带金令,也不相信了?”
  孙宗邈道:“不错,耿大侠为人正直,决不可能妄入人罪。”
  桑南施笑道:“道长说对了,我们也被那假传金令所害。”
  孙宗邈矍然道:“两位怎会被送到这里来的?”
  尹天骐把方才经过,说了一遍。
  孙宗邈微微摇头道:“大师兄平日为人沉静,遇事审慎,怎的不问问清楚,就对两位如此失礼?”
  桑南施轻笑道:“道长当他还是你大师兄么?”
  孙宗邈心头猛然一惊,问道:“桑女侠此话怎说?”
  桑南施道:“道长和抱真子是同门师兄弟咯!”
  孙宗邈道:“不错,贫道和大师兄同门数十载。”
  桑南施道:“道长从嵩山回来之后,是否觉得抱真子和平时有什么不同之处么?”
  孙宗邈道:“大师兄平日沉默寡言,贫道回来之后,并无什么不同。”
  桑南施道:“道长当真一点也看不出来?”
  孙宗邈疑惑的道:“桑女侠如此说法,必有见地,但请明白见告?”
  桑南施道:“他不是真的抱真子了。”
  孙宗邈悚然一惊,摇摇头道:“这不可能,贫道自小和大师兄同门,怎会看不出来?”
  桑南施道:“道长大概还不知道川西的情形吧?”
  孙宗邈道:“川西发生了什么事?”
  桑南施道:“我们亲眼目睹的,就有峨嵋长眉上人和唐家堡老堡主唐宗尧两位,被人冒名顶替,贵派掌门,有人假冒,那也并不足奇了。”
  孙宗邈骇然道:“桑女侠此话当真?”
  桑南施轻笑道:“道长如果觉得我们身份可疑,那么我说的话,自然也靠不住!但假如我们真是奉耿伯伯之命,调查贵派出事情形来的,那么我告诉道长的,就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了。”
  孙宗邈道:“贫道相信两位是真,但不知此中经过如何,桑女侠能否说的详细一些?”
  桑南施道:“大哥,这话该从头说起,还是你和道长说吧!”
  尹天骐点点头,就把自己奉命入川,一路上发生的事故详细述说了一遍。
  孙宗邈听的神情大震,凛骇的道:“真会有这等事?”
  桑南施道:”据我猜想,贵派发生之事,显然和这批贼人有关。”
  孙宗邈道:“桑女侠如何看出大师兄已非本人?”
  桑南施道:“第─,我们带来了罗老前辈半截断剑,他始终想不起此剑来历。”
  孙宗邈道:“不错,敝派门下,凡是犯了过失,被逐出门墙的,弹断宝剑,断处必在三寸左右,掌门人一眼自可看的出来。”
  桑南施又道:“第二,尹大哥奉命为贵派之事而来,在真伪未分之前,他已在室中预先烧起了清神香,显是早有存心,要把我们拿下的了。”
  孙宗邈点了点头。
  桑南施又道:“至于第三点,他强迫我们服下的散功毒药,和贼人使用的药性相同,自然是贼人一党,由这三点证明他已经不是抱真子了。”
  尹天骐听的暗暗佩服,心想:这些道理都很简单,但妹子不说自己就想不到!孙宗邈道:“如此说来,大师兄只怕已遭毒手了。”
  桑南施道:“目下还很难说。”
  孙宗邈道:“敝派苦熬了二十年,目前稍有转机,又遭此大故,这是劫运使然,夫复何言?”
  桑南施道:“这批贼人,处心积虑,定有极大阴谋,这已非贵派一派之事了,目前贵派已有客人失踪,掌门人又被贼党所假冒,挽救贵派之责,就全在道长同上了。”
  孙宗邈黯然道:“贫道功力尽失,那也无能为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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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封山练剑
  桑南施笑道:“区区散功之毒,何足为奇?”
  说罢,探怀取出药瓶,一面打亮火筒,朝尹天骐道:“大哥,你替我拿一拿。”
  尹天骐接过火筒,桑南施道:“道长请伸过手来,我给你解药,服下之后,有一顿饭时光,即可复原了。”
  孙宗邈稽首道:“善哉,善哉,贫道竟忘了女侠乃是桑药师的令媛,自然可以药到毒除,贫道这里谢了。”
  说罢,依言伸出手去。
  桑南施拔开瓶塞,在他掌心倒了一小撮药末,说道:“道长快请服了。”
  孙宗邈依言把药末吞入口中,一面说道:“贫道二师兄,由贫道从邛崃一处深谷中找回来之后,数月来,有如中了疯魔一般,什么人都不认识,始终不曾清醒过片刻,女侠家学渊源,能否赐救?”
  尹天琪望着躺在地上的道人,问道:“这位就是抱觚道长么?”
  孙宗邈道:“正是二师兄。”
  桑南施道:“道长这可给我出了难题,家父炼制的,都是各种药粉,平日治病,对症施药,必须各种药末互相配制,我知道的只有解毒、治伤两种,旁的就不知道了。”
  孙宗邈低头道:“那是说二师兄无药可救了!”
  尹天骐突然灵机─动,说道:“妹子,抱觚道长也许是受了内伤,也许是被他们强逼服下了某种毒药,我们何不就把治伤、解毒两种药末,给他服下试试?”
  桑南施为难的道:“那可不成,我爸时常说,药固然可以救人,但用的不当,也可以杀人,我们连抱觚道长的病情都弄不清楚,胡乱给他服下,只怕不妥吧!”孙宗邈沉吟了一下,说道:“桑女侠顾虑的极是,只是二师兄这数月来,除了按时更换他点闭的穴道,几乎形同疯颠,不是大吵大闹,就是昏昏沉睡。说句不该说的话,当真是生不如死,女侠身边如带有治伤、解毒之药,不论医得好,医下好,就让他服下试试,一切后果,均有贫道负责。”
  桑南施点点头道:“既然道长这么说了,那我就让他试试也好,只是必须等道长功力恢复之后,才能给他服用,此刻道长药性已将行开,快请坐下调息一回再说。”
  孙宗邈不敢多说,依言盘膝坐下,运功调息。
  尹天骐道:“妹子,我们纵然恢复功力,这石窟有两重铁门,如何出得去?”桑南施嫣然一笑道:“目前时光还早,等到天黑以后,定然有人会给我们送晚餐来的,那时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尹天骐道:“难怪桑老前辈要我先到安乐山去找你,这一路上,要是没和你同行,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桑南施心里一甜,低声道:“我也没帮你什么,给人家听了,怪不好意思的?”
  说到这里,口中轻哦一声,问道:“大哥,你已经学会了天机剑法,总可以使剑了吧?”
  尹天骐双手一摊,道:“现在只能使双手了。”
  桑南施咭的笑道:“待会自然会有人替你送剑来的。”
  尹天骐低哦一声,也笑了起来。
  两人在黑暗中坐了约摸盏茶工夫,只听孙宗邈长长吁了口气道:“好歹毒的药物,贫道一身功力,几乎尽失。”
  尹天骐道:“道长已经恢复了么?”
  孙宗邈道:“桑药师的解毒灵丹,确是神效无比,贫道此刻差不多已恢复了十之八九。”
  桑南施打亮火筒,取出两个磁瓶,说道:“时光不多,现在我们就给抱觚道长喂药了。”
  孙宗邈站起身子,说道:“二师兄穴道受制,桑女侠准备好药末,贫道去捏开他的牙关。”
  桑南施道:“大哥,快伸手过来。”
  尹天骐答应一声,急忙伸过手去,桑南施把两种药末,倒在尹天骐掌心,孙宗邈已经拨开了抱觚子的牙齿,尹天骐把药末轻轻倒入他口中。
  桑南施柳眉微蹙,说道:“抱觚道长服下这两种药,不知会不会好?”
  孙宗邈望着神形消瘦的二师兄,黯然道:“这是唯一的希望了,能使他清醒过来,自是最好的事,万一服错了药,那也是没有办法之事,哦,桑女侠,服药之后,要多少时间,才能有效。”
  桑南施道:“家父这两种药,都极灵异,大概有顿饭时光,就可见效了。”
  孙宗邈仰首道:“但愿师祖有灵,保佑二师兄很快清醒过来。”
  桑南施从腰间取出金错刀,一面说道:“道长,再有半个时辰,天就黑了,咱们就得想法子出去才好。”
  孙宗邈道:“如何出去法子?”
  桑南施道:“我们先削断铁栅门上锁练,只等有人送饭进来,把他擒住,就可脱身了。”
  孙宗邈问道:“两位出去之后,有何打算?”
  桑南施道:“自然去找假冒抱真子的贼人,只要把他制住,不难从他口中,问出贵派失踪的人,和幕后主使的人来。”
  孙宗邈道:“这个……万一……”
  桑南施笑道:“道长但请放心,不论他是真是假,我们决不伤他性命就是了。”
  她终究是缺少江湖经验,试想那抱真子真是贼人假冒,把他擒住,自可揭开青城派一再出事之谜,自然是好。
  万一抱真子根本不假,青城派虽已退出江湖,但掌门人被人擒住了,逼问口供,岂不有失体面,何况孙宗邈身为青城弟子,这么一来,叫他向大师兄如何解释?是以孙宗邈听了桑南施的话,只是沉吟不语,委决下下。
  桑南施看的暗暗好笑,忖道:“那抱真子明明已是假的,他还这般迟疑不决,贼党就是看准你们这一弱点,才敢以假乱真。”
  突然想起罗霞天曾说:“……以老夫推想,青城派在二十年前的宣布封山,也许和此次发生之事,有着关连,亦未可知……”
  不觉心中一动,问道:“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教道长,不知该不该问?”
  孙宗邈道:“桑女侠要问什么?”
  桑南施道:“贵派在二十年前,突然宣布退出江湖,其中必有缘故,也许和此次发生之事,互有因果,道长能不能见告?”
  孙宗邈微微一怔,暗自忖道:“此女果然厉害!”
  一手摸着长须,点点头道:“此事原是敝派─件十分隐秘之事,女侠既然见询,贫道也不用再隐瞒了……”
  桑南施望了尹天骐一眼,突然熄去火筒,说道:“道长如有为难,那就不用说了。”
  孙宗邈轻轻叹息一声,道:“女侠说的不错,敝派这次发生之事,确和在二十年前封山有关,但事情既已发生,尹少侠奉命调查此事而来,贫道自该奉告。”
  口气微顿,接着说道:“敝派远在百年之前,曾发生了一次极大变故,那也可以说是一场无可抗拒的天灾,据说那年在川西一带,瘟疫盛行,山下人家,几乎是十室九空,正好敝派某一位师祖仙逝,门下弟子接掌门户不久,有人从山下采办粮食回山,当晚染疫死亡,几天功夫,全观道侣,就死了三分之一。那位新掌门户的师祖,和两位长老,不幸全在此时染疫而亡,剩下来的门人弟子,全系入门只有一二年的道童,本门剑法也学了不过十分之二三,敝派整套剑法,就因此失传。嗣后呈经几位继承门户的师祖,凭着记忆所及,竭尽毕生之力,探讨摹拟,终究精华全失。敝派声誉,在江湖上也逐渐低落,传到大师兄这一代,实在已无法再在江湖各大门派之间立足……”
  尹天骐道:“抱真道长毅然宜布退出江湖,敢情是想约束门人,勤奋练武了?”
  桑南施道:“自然另有原因,你听道长说下去嘛!”
  孙宗邈接道:“就在二十年前的祖师诞辰,大师兄率领贫道等人拜祭祖师修真洞府,无意之中,发现石窟顶端四周,荆有不少神像,每一神像,有的拿刀,有的拿剑,姿态各异。经过仔细谛视,极似武功,大师兄有此发现,心中大喜,当下就命贫道和三位师兄,一齐留下,经过数天研究,证实确系本派业已失传的七十二破剑法。只是壁间仅有形像,而且已是破解了对方兵刃之后的形状,不但每一招式无法连贯,就是每一式剑招,如何出手,也难以领悟。于是又化了两日工夫,才把壁上人像,全数拓了下来,一面宣布封山,集中我们五人精力,玄思冥索,简练揣摩,前后又费了十年心力,才算把这套剑法串连起来。”
  尹天骐道:“贵派遗失的,就是这套剑法么?”
  孙宗邈摇头道:“不,这是十年前的事,贫道师兄弟经十年的努力,凭一己意会把剑法串连成套,一直到最近几年,才发现我们串联的剑法,在形式上,大致最已不借,但还是无法表达出原来的精义之处,每次对照拓本,深入研究,都有新的发现。”
  桑南施道:“那正是道长们剑术精进之处。”
  孙宗邈道:“因此大师兄把那册拓本,视为至宝,不想这册拓本,竟在元宵节前一天,突然不翼而飞……”
  尹天骐道:“这册拓本,虽是贵派不传之秘,但除了怕落入歹人手中之外,在贵派来说,其实也不算什么重大的损失?”
  孙宗邈轻喟道:“尹少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目前那册拓本,已是敝派仅存的孤本了!”
  尹天骐怔的一怔,道:“难道贵派祖师洞石窟上的人像,已经毁去了?”
  孙宗邀道:“正是,那是十年之前,我们把七十二招剑法,串连成一套之后,三师兄认为祖师洞平常有游客瞻仰,难保本门秘技不外泄。因此建议大师兄,把人像手上所执兵刃,悉数毁去,如今只余人像,没有了兵刃,此后谁也无法再参详得出了。”
  桑南施惋惜的道:“真可惜!”
  尹天骐突然心中一动,问道:“如此说来,这套剑法,只有道长等五人会使了?”
  孙宗邈道:“不错,本门弟子练的还是十年前由贫道师兄弟研创的一套剑法,至于近年来陆续发现的精奥之处,因尚未完整,并没加在剑法之中。”
  尹天骐吁了口气道:“这样就好,待会咱们出去之后,找到抱真子,道长可隐身暗处,由在下逼他动手,道长自可从他剑法上,看出真伪来了。”
  孙宗邈点头道:“尹少侠说的不错,那也只好如此了。”语声甫落,接着抬头问道:“桑女侠,现在可以解开二师兄的穴道了吧。”
  桑南施突然啊的一声,娇躯一跃而起,说道:“道长且慢,时间已迫,我先去削断铁锁,可能快要送饭来了。”
  说完,一手打亮火筒,走近铁栅门,举刀朝铁锁练上削去。
  金错刀果然是神物利器,削铁如泥,但听“嗒”的一声,两根比拇指还粗的铁练,应刀而断。
  尹天骐慌忙伸手接住,不让断练坠地,弄出响声。
  桑南施轻手轻脚的推开铁栅门,闪身出去,朝尹天骐招招“大哥快出来。”
  天骐依言走出,桑南施重又把铁栅门轻轻掩上,伸手朝右方暗处一指,低声说道:“大哥,你藏到那里去,待会有人进来,务必一举把他们制住,不可放走一个。”
  尹天骐点点头道:“我知道。”
  桑南施身形一闪,藏到左侧,同时熄去了手中火筒。
  石窟中重又恢复了一片黑暗,两人贴身靠壁而立,也没再交谈。
  这样足足又过了顿饭工夫,突听洞外传来一阵脚步之声!
  尹天骐心头微感紧张,压低声音道:“妹子,有人来了!”
  桑南施轻嘘了一声,但听铁锁开启之声,接着铁门缓缓向外开启,一阵山风,吹了进来!
  只见两个青袍道人,手打灯笼,提着两个木盒,举步跨入石窟。
  尹天骐早巳暗暗功聚右臂,这时那还怠慢,振腕一指,朝走在后面的那个道人身后点去。
  “乾元指”一缕指风,去的悄无声息,后面那个道人,连声音都没出口,便被制住了穴道!
  桑南施身如旋风,适时一闪而出,手中金错刀,已然抵住前面道人的咽喉,口中低喝一声:“不许张声!”
  那道人做梦也想不到石窟中隐藏着人,猛然一惊之下,急急向后跃退。
  那知桑南施动作奇快,如影随形,欺身跟进,剑尖依然指着道人的咽喉上。
  那道人连拔剑都来不及,但觉森森剑锋,距咽喉不到半分,心头又急又骇,正待再向后退!
  只听孙宗邈沉喝道:“修玄!”
  那道人一手提着灯笼慌忙站定,恭敬的道:“五……五师叔。”
  孙宗邀道:“尹少侠,桑女侠是奉盟主之命,为咱们青城派来的,不会伤害你们,不用慌张。”
  修玄应了一声“是”,果然站住不动。
  桑南施收起金错刀,说道:“道长,现在可以解开抱觚道长的穴道了,如果情形不对,就赶快点住他穴道。”
  修玄目光转动,乘桑南施说话之际,手中灯笼,突然熄灭,身形急旋,双足一顿,头先身后,宛如负伤之狼,快速无比的朝洞外窜去。
  桑南施冷笑道:“你连师叔的话也不听了,大哥别放过他!”
  修玄堪堪窜到门口,但觉一缕指风,迎面袭到,口中闻哼一声,一个身子砰然坠地。
  桑南施从地上拾起灯笼,点燃了烛火。尹天骐已把修玄拖到石窟角落上,在他身上,解下长剑。
  孙宗邈轻轻吸息一声,伸出手去,解开抱觚子受制穴道,双掌在他身上推揉了一阵。
  抱觚子倏地睁开双目,手脚活动,一下,忽然翻身坐起,沉声道:“这是什么地方?”
  孙宗邈眼看二师兄果然清醒过来,心头大喜,急急说道:二师兄,你醒过来了。”
  抱觚子猛然双目圆睁,喝道:“果然是你……”
  一跃而起,呼的一掌,直向孙宗邈迎面劈了过来。
  孙宗邈大吃一惊,匆忙之间,急急闪身避开,口中叫道:二师兄,小弟是……”
  抱觚子大喝道:“谁是你的二师兄?”
  奋起一脚,蹋开铁栅门,往外就冲。
  桑南施急道:大哥,快拦住他。”
  抱觚子凛若天神,沉喝道:“谁敢拦我?”
  扬手就是一掌,朝桑南施劈来。
  要知抱觚子是青城五子中,功力最深厚的─位,他这一掌,几乎凝聚了毕生修为之力,掌势出手,一股如潮罡风,汹涌撞到!
  桑南施几乎被掌风扫中,不由的惊啊一声,赶忙向横里闪出,手中灯笼,又倏然熄去!
  尹天骐正待出手拦阻,但觉眼前一黑,同时也听到桑南施的惊啊,心头蓦然一凛,急急问道:“妹子,你没事吧?”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但这一耽搁,抱觚子早已冲出洞去。
  桑南施很快打亮火筒,一面说道:“我没事。”
  孙宗邈眼看二师兄冲出洞去,正待跟踪追出!
  桑南施忙道:“道长请留步。”
  孙宗邈道:“看来二师兄似末全好,贫道必须追上他才好。”
  桑南施道:“不错,抱觚道长神志似乎只清醒了一半,但目前道长有更重要的事待办,此时已无暇再去追抱觚道长了。”
  孙宗邈道:“女侠是要贫道一起找大师兄去么?”
  桑南施道:“抱真子的真假,关系贵派存亡绝续,此事何等重大?道长岂可不去?”
  孙宗邈神情一凛,点头道:“桑女侠说的极是,两位要贫道如何?贫道悉听女侠吩咐。”
  桑南施掠掠鬓发,笑道:“道长言重,事不宜迟,我们对贵道观路径不熟,而且说不定沿途还有观中的弟子轮守,因此,第一件事,就要烦请道长带路。”
  孙宗邈道:“这个自然。”
  桑南施又道:“到了观主静室,道长暂时不宜露面,由我们和他说话,道长可在暗中察看,此人究竟是真是假?但有一件事,道长必须注意,万一惊动了观中的人,道长务必出面制止才好。”
  孙宗邈道:“贫道记下了。”
  桑南施道:“大哥,你去脱下两人的道装,我们得改扮一下呢。”
  尹天骐答应一声,迅速脱下两个道人的道袍,和桑南施一同穿在身上。
  尹天骐随手把一口长剑,递给了孙宗邈,说道:“道长请带上宝剑。”
  孙宗邈接守长剑,在身边佩好。
  桑南施道:“我们该走了,道长请先。”
  孙宗邈当先走出石窟,桑南施低声道:“大哥,你跟在孙道长身后,遇上有人盘问,自有孙道长答话,但你必须在对方说话之时,施展乾元指,把人制住。”
  尹天骐道:“我省得。”
  说完,跟着孙宗邈身后走出。
  桑南施点燃好灯笼,返身封上铁门,才急步跟了上来。
  三人一路行去,固有孙宗邈走在前面,他终究是五师叔,观中值岗的弟子遇上了,心头虽是晴暗吃惊,但谁都神色恭敬,躬身行礼。
  尹天骐把握机会,暗施“乾元指”,一一把他们点住,这一路上,果然顺利通行,没人阻拦。
  不大工夫,业已走过两进屋子,观主修真之处,是翠竹缭绕的一幢精致房舍,已在眼前。孙宗邈远远就站定身子,低声道:“大师兄的静室,就在前面,贫道要暂时失陪。”
  话声一落,立即一改先前缓慢的行动,身形飘然凌空飞起,快如电闪,一下隐没在树叶之间!
  尹天骐看他身手奇快,暗暗忖道:“这老道士一身修为,看来已达上乘境界!”
  桑南施依然手提灯笼,往前行去,只是脚步稍微加快,俩人刚走近院前,但听屋中响起抱真子的声音,问道:“什么人?”
  桑南施沙着声音答道:“弟子修玄,有紧急之事,报告观主。”
  抱真子道:“好,你进来。”
  桑南施在门外应了声:“是。”
  但见两扇木门呀然开启,一名道童当门躬身道:“师兄请进……”
  尹天骐没待他抬起头来,就悄然一指,点了他穴道。
  桑南施忙道:“有劳小师弟。”
  两人迅快的举步走入,抬目打量,但见这外面一问,布置幽雅,收拾的一尘不染,敢情是抱真子日常起居之处,静室自然还在里面。
  桑南施朝尹天骐打了个手式,正待往里冲去,但听一阵履声,已从后面传出,只好在原地站定。
  这一瞬间,抱真子业已缓步走出,目光一抬,问道:“修玄,你有什么……”
  突然间目中精光暴射,沉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两人原是低头而立,闻言同时倏地抬起脸来,尹天骐冷冷说道:“观主对在下兄妹,大概不会陌生吧?”
  抱真子身躯微震,双目异芒一闪,忽然面露微笑,打了个稽首道:“善哉,善哉,贫道因奉有盟主金令,原想委屈两位在敝观暂住几天,容贫道查明真伪,再向两位告罪,不想尹少侠,桑女侠已经出来了。”
  桑南施道:“观主可知我们来意么?”
  抱真子道:“贫道正想请教。”
  尹天骐看他神态从容,心中暗道:“这人倒是沉着的很!”
  桑南施含笑道:“观主不是要查明我们的真伪么?那是说,定然有人假冒我们了。”
  抱真子道:“正是如此。”
  桑南施道:“我们这次到青城来,也曾听说有人冒名顶替,假扮抱真道长,此事关系贵派甚大,观主也该查明真伪才好。”
  抱真子身躯微微一震,嘿然笑道:“两位无中生有,那是有意侮蔑贫道了。”
  桑南施道:“难道我们说错了,是真是伪,观主自己心里明白。”
  抱真子仰天笑道:“贫道那里假了?”
  桑南施道:“老实告诉你,据我们一路调查所得,青城派一再出事,都是你一手遮天,做出来的好事……”
  抱真子目中凶光渐燃,沉喝道:“住口,贫道面前,岂容你信口胡言?”
  桑南施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的一贯伎俩,闹得川西乌烟瘴气,难道还是假的么?”
  抱真子似是怒极,厉喝道:“你说什么?”
  桑南施道:“我说你根本就不是抱真子。”
  尹天骐站在边上,眼看桑南施句句紧逼,说的抱真子无话可答,心中暗想:“把他逼急了,看来立时就要动手了!”
  抱真子面露狞笑,道:“很好,两位那是不想活着出去了。”
  桑南施道:“你想杀我们灭口么?”
  袍真子道:“你们出路已断,依贫道相劝,还是束手就缚的好。”
  尹天骐回头瞧去,只见门外两侧。已站着四名手仗长剑的道人,似是防范自己两人逃走。
  桑南施冷笑道:“他们大概是你的死党了。”
  抱真子诡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尔偏来,这是你们自己找死,怨不得贫道……”
  右手抬处,呛然龙吟,手上已多了一柄寒光湛湛的长剑!
  出剑之快,即此一点,已可看出他是一位剑上造诣极深的高手了。
  尹天骐早就暗中戒备,注意着抱真子的举动,此时一见他长剑出鞘,也立即掣出剑来。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抱真子长剑出鞘,突然手腕一振,闪起三朵剑花,快若流星,朝桑南施身前刺到。
  他这一剑,谁都看的出又快又狠,招数十分恶毒!
  只听桑南施冷笑道:“来的好!”
  身形一侧,不退反进,一点金芒,指向抱真子执剑右腕。
  抱真子做梦也想不到,对方竟会从自己剑势中欺入,心头暗暗一凛,急忙向后斜退半步。
  他身形才动,瞥见一把金光烂然的小刀,已然指向了自己咽喉,他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匆忙之间,一仰身,疾快往后跃退出去。
  那知桑南施动作奇速,如影随形,疾欺而上,金错刀依然指着抱真子咽喉,娇笑道:“你现在该把人皮面具取下来了吧?”
  抱真子心头大怒,双肩一晃,身向右闪,就礅地跃起之际,长剑竖胸,剑尖闪电般向外削出。
  他终究练剑数十年,剑上造诣极深,遇上桑南施对“掌中剑”,又是初学乍练,这一记随机应变,恰好破解了桑南施的剑招。
  但听“当”的一声,刀剑交击,飞闪起一串火花!
  柔南施手上的金错刀,和抱真子的青萍剑,都是神兵利器,这一招硬打硬砸,两人心头各自一惊,急急往后跃退,低头检视自己的兵刃,是否受到伤损?尹天骐一跃而上,低声道:“妹子,还是让我去对付他吧!”
  桑南施施展“传音入密”说道:“大哥,小心他手上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利器。”
  尹天骐点点头,横剑当胸,说道:“在下向观主讨教几招。”
  桑南施高声道:“大哥,不用叫他观主,他又不是真的抱真子。”
  抱真子目露杀机,冷喝道:“你们两个还是一起上吧,也免得贫道多费手脚。”
  尹天骐道:“观主等胜了在下,再说不迟。”
  抱真子冷笑一声道:“你很有自信。”
  长剑突然间漾起了一片寒光,嗡的一声,疾向尹天骐身前攻出。
  这一剑来势奇幻,耀眼剑花,使人无法分辨出究竟攻向何处?剑势未到,一股强烈的金风,已然直袭过来!
  尹天骐心中暗暗震骇,忖道:“此人出手一剑,就有这等威力,敢情就是青城七十二破剑法了。”
  心怀转动,手中长剑却是丝毫不慢,振腕发剑,一点寒芒,宣向对方剑影中点去,但听“哼”的一声,抱真子攻出的一片剑光,突然暴散!
  抱真子冷笑道:“好剑法!”
  青萍剑迅速一抖,又是一片错落剑花,飞洒而出。
  尹天骐施展“天机剑法”,第一招上,就轻而易举的破解了对方剑势,不觉精神一振,长剑抡动,展开了反击。
  刹那间,两支长剑,互相抢攻,烛光之中,但见剑光缭绕,寒芒飞洒,两个人在一片剑影之间,已只能隐约看到淡淡的人影!
  桑南施从未见过这等凶险的恶斗,心中暗睹替尹天骐耽心,忖道:“大哥天机剑法只是初学,许多变化,都还没研练,不知是不是抱真子的敌手?”
  她全神贯注紧握着金错刀,准备随时出手接应。
  但她那里知道“天机剑法”乃是一套博采天下剑术之长的剑法,尹天骐虽是初次施展,许多精奇变化都末领悟。难以发挥威力,但要知四十九招基本法之中,原已包括了无数变化,纵然一时不能领悟,等到练纯熟了,自然熟能生巧。
  尹天骐初次以“天机剑法”对敌,还感生疏,不时受到抱真子破解的威胁,但打到二十招之后,剑法逐渐展开,锋芒渐露,剑势也渐见凌厉!
  每一剑出尹,都是敌人必救的要害,逼得抱真子不时回剑自保,已是攻少守多!
  正当此时,突听门外传来一声大喝:“住手!”
  尹天骐此时已占得先机,听到这喝声正是孙宗邈的声音,手中长剑,不觉一停!
  抱真子杀机已动,那肯放过机会?乘势一剑,但听呛的一声,把尹天骐手中长剑齐中削断,一点寒芒,飞快的朝他心窝点去!
  尹天骐大吃一惊,匆忙之中,身形往后一仰,左手快若星火,点出一指,人已倒飞出去。
  “乾元指”一缕劲风,有如无形之矢,也击中了抱真子执剑右腕的脉门,青萍剑呛然堕地!
  这一段话当真是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尹天骐纵身后跃,抱真子长剑堕地之际,室中微风一飒,抱真子面前,已然多了一个黑须飘胸的青袍道人,双目精光如电,直注在抱真子的脸上,一脸激愤,沉声大喝一声道:“你……竟是三师兄……”
  他口中的“三师兄”,是指抱璞子了。
  抱真子乍见孙宗邈飞入室中,身躯猛然一震,一个急旋,正待纵身往室后掠去!
  桑南施早就注意着他,那还容他逃走?双肩一晃,一把金光闪闪的小刀,已然指向到抱真子的咽喉,口中冷冷一笑,道:“观主还想走么?”
  门外四名道人观状大惊,一声吆喝,四柄长剑─挺,同时一拥而上。
  尹天骐大喝一声,更不打话左手一指,点了抱真予穴道,右手断剑朝外横扫过去。
  这一剑,正是“天机剑法”中的奇招,但见剑光一闪,响起子一声金铁狂鸣,四名道人同时被震的踉跄后退,每人肩头,都被断剑划过,血犹如注!
  尹天骐眼看自己这一剑,竟有这等威力,不觉怔的一怔,也不去理会他们,俯身从地上抬起抱真子的青萍剑。
  孙宗邈眼看两人出手迅疾,一下制住了抱真子,心头悲愤已极,一步欺到他在前,颤声说道:“大师兄可是被你害了?想不到你……竟会丧心病狂到欺师灭祖,残害同门。”
  说话之时,突然伸手朝抱真子脸上抓去!
  桑南施急忙叫道:“道长不可揭下他的面具来!”
  孙宗邈听的一怔,问道:“为什么?”
  桑南施笑道:“道长此时就揭下他的面具,如何能取信于贵观弟子?”
  孙宗邈又是一怔,心中暗道:“此女心机果然敏捷,假如我此时揭下了三师兄的面具,门人弟子不明内情,只当他自己和他为了争权,硬加给罪名了。”
  这一瞬间,那四名道人,已经逃走,孙宗邈伸手解了道童的穴道,一面吩咐道:“金铃,你立刻替我鸣磬。”
  那道童眼看师傅被五师叔所制,心中又惊又怕答应一声,取过一支象牙小锤,走到门口,当当的敲了起来。
  原来那玉磬就设在掌门人静室门口,专为紧急事项,召集观中执事弟子之用。
  孙宗邈问:“三师兄,你把大师兄、四师兄、和一干门人,究竟如何了?’假抱真子一声不作,缓缓阉上了眼睛。
  桑南施道:“道长再问,他也不会说的。”
  孙宗邈道:“三师兄只要说出大师兄等人,现在何处?小弟保证不伤害于你。”
  假抱真子双目倏睁,怒哼道:“抱残,你在做梦?”
  桑南施道:“道长不用问了,他如说出了掌门人的下落,那就证实了他谋夺掌门的阴谋,他只要不说出来,大家对他投鼠忌器,谁也奈何他不得。”
  假抱真子目露怨毒厉笑道:“小丫头,你说对了。”
  正说之间,但见八名青袍佩剑道人,如飞赶来,走到门口,一齐站定,躬身道:“弟子恭候师尊谕命。”
  孙宗邈道:“修明,你们进来。”
  八个青袍道人躬身领命,鱼贯而人,由为首一人稽首道:“五师叔有何吩咐?”
  孙宗邈朝尹天骐两人一指,道:“这两位是尹少侠,桑女侠,奉盟主金令协助本门侦查出事原因来的。”
  八名道人朝两人稽首为礼,尹天骐,桑南施还礼不迭。
  孙宗邈又道:“你们可知五师叔把你们召来,有什么事吗?”
  为首的玄修道人躬身道:“弟子等不知。”
  孙宗邈朝假抱真子一指,说道:“你们过去看看,他是不是你们师傅?”
  修明眼看师傅似是被人制住了穴道,一动不动,心头大感惶惑,望望师傅,又望望五师叔,只是不敢举步。
  孙宗邈道:“你过去揭下他的人皮面具看看。”
  修明骇然抬目道:“五师叔,他……不是师傅么?”
  孙宗邈道:“五师叔叫你过来,还怕什么?”
  修明惊疑不定,走近假抱真子身前,仔细谛视了一阵,果然伸手从他脸上,揭起一张人皮面具,惊骇失声道:“他……他是三师叔!”
  其余七名道人,一个个瞧的目瞪口呆,面面相觑?抱璞子突然睁目,大笑道:“修明,你们都看清楚了,你们五叔为谋夺掌门,不惜残害同门,不料此事被我发现,在暗中侦查之际,被他勾结外人,把我制住,用人皮面具套在三师叔脸上,反而说我假冒大师兄,这叫做欲加之罪,何患……”
  孙宗邈听的大怒,喝道:“胡说,你暗害同门,谋夺掌门,反倒说起小弟来了,这两位是奉盟主金令,协助本门而来,你若不是作贼心虚,怎会暗施迷香,把他们送入后山石窟,予以囚禁?”
  抱璞子道:“他们假冒盟主门下,借名招摇……”
  桑南施笑道:“你承认把我们囚禁后山石窟去的,那就承认你假扮观主了,怎能说这张人皮面具,是孙道长给你套上去的呢?”
  抱璞子一时语塞,答不上语来。
  手起指落,点了他哑穴。
  一面回头,朝尹天骐道:“小哥,你取出盟主金令来,给这几位道兄瞧瞧,以释群疑。”
  尹天骐依言取出黄绫,上面赫然盖着鲜明朱印,向大家展示了一下。
  孙宗邈神情凝重,徐徐说道:“五师叔把你们招来,就是为了要你们明了内情,最紧要的是你们仍按各人职司,和往常一样,保持冷静,严守机密,协力同心,使本门渡过一段艰苦的时日。”
  修明惶恐躬身道:“五师叔,不知师傅是否已经遇害了?”
  孙宗邈未开口,突听桑南施以“传音入密”,和自己说话,这就装作沉思之状,一手按须,过了半晌,才徐徐说道:“你们三师叔受人利用,大师兄、四师兄和两次失踪的本门弟子,据尹少侠在路上得来的蛛丝马迹判断,极可能被囚禁在一个隐密之处,我和尹少侠、桑女侠的此刻就得赶去,也许可以顺利把他们救出。”
  尹天骐听的一怔,暗想:“自己几时和你说过此话?”
  修明目光一闪,忙道:“弟子等人,愿随五师叔同去。”
  孙宗邈道:“不用了,你们先把三师叔送到后山石窟,暂时收押,加派几个人看守,同时观中也须加强戒备,在我未回之前,观中一切事务,由修明作主。”
  修明躬身道:“弟子谨遵五师叔吩咐。”
  桑南施在他说话之时,从抱璞子身上,摘下创鞘,递给了尹天骐,低声说道:“大哥,你把剑收好了。”
  修明指挥师弟,背起抱璞子,往后山石窟而去。
  孙宗邈朝尹、桑西人打个稽首,道:“救人如求火,咱们也该走了。”
  一面回过头去,朝道童吩咐道:“金钤,你好好收拾一下,今晚之事,不准乱说。”
  道童金钤连忙躬身道:“弟子不敢。”
  孙宗邈一挥手,当先步出院落,三人同时纵身掠起,但见三道人影,去如流星,霎那时走的不见踪影。
  却说孙宗邈和尹、桑两人,飞出常道观,走没多远,回头看看不见有人跟踪,立即身形闪动一下隐入林中。
  再借着林木掩蔽,悄悄折回常道观后山,在石窟附近,藏好身子。
  过了约莫顿饭光景,忽见观中后进,果然飞起一道人影,纵掠飞行,一路朝后山奔来。
  夜色之中起落如飞,光看此人轻功,一身武功,就大非弱手!
  孙宗邈心头暗暗着恼,忖道:“果然不出桑女侠所料,观中还有三师兄的羽党,此人自然是救三师兄来的了。”
  心念转动之际,那人影已然掠到附近,月光料照,但见他身穿青布道袍,身材颀长,那不是修明是谁?孙宗邈看的不觉一凛:“修明是掌门人门下的首座大弟子,可以说是青城派未来的继承人,他居然也欺师灭祖,和三师兄沆瀣一气?唉,这真是家贼难防……”修明掠近石窟,才一停身,石窟两侧,登时跃出四个佩剑道人,一齐欠身为礼。
  修明并没开口,只挥了挥手,四个佩剑道人霍地分散,以身贴壁,监视四周动静,修明迅快的从身边摸出钥匙,打开铁门,走了进去。
  尹天骐轻声道:“看来青城门下,全被抱璞子收买了。”
  桑南施道:“那也并不尽然,这四个守洞道人,那是修明有意挑的同党了。”
  两句话的工夫,只见抱璞子飘然走出,他身后紧跟着修明,状极恭敬。
  两人走出石窟,抱璞子低低说了两句,便自双脚一顿,纵身飞起,往山下而去,修明更不怠慢,出指点倒四人,也立即跟踪飞起,回观而去。
  孙宗邈急道:“咱们快追!”
  说完,急急飞身扑起,追了下去。
  尹天骐、桑南施也紧随着孙宗邈身后而去。
  四条人影,一前三后,有如流星追月,在林间点地低飞,但三人始终和抱璞子保持了十几丈距离,只是远远跟踪,紧迫不舍。
  这样奔行了将近一个更次,前面的抱璞子依然一路飞掠,丝毫不停。
  桑甫施心中暗暗纳罕,忖道:“前面山岭起伏,已经是邛崃山了,莫非这股贼党的巢穴,就在这邛崃山中不成么?”
  思忖之间,又奔了顿饭工夫,但见山势迂回,已进入了一道山谷之中。
  孙宗邈口中不觉轻咦了─声。
  尹天骐道:“道长可是发现了什么吗?”
  孙宗邈低声道:“这道山谷,正是贫道率领门人,找寻来此,在前面一座大石上,发现二师兄之处了。”
  话声甫落,瞥见前面的抱璞子,突然似有警觉,身形一晃朝一片树林中闪了进去。
  孙宗邈也慌忙打了个手式,借着树林隐蔽,悄悄往前掩近,凝目瞧去,只见前面一方突岩之下,蹲坐着一个人!
  朦胧月色下,那人身穿灰布道袍,花白胡须?那不是从石窟中冲出来的二师兄抱觚子,还有谁?孙宗邈心头不觉一楞,暗道:“二师兄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尹天骐低声道:“道长,那是抱觚道长。”
  孙宗邈目注二师兄,方自点了点头!但听抱璞子一声敞笑,缓步走了出去,失手笑道:“原来二师兄也在这里。”
  孙宗邈急怒道:“他不怀好意!”
  桑南施道:“道长此时不宜现身。”
  只见抱觚子哼了一声,炯炯双目,直注抱璞子,沉声道:“你是抱璞子!”
  抱璞子道:“正是小弟。”
  抱觚子沉声喝道:“你来作甚?”
  抱璞子道:“小弟是救大师兄、四师弟来的。”
  抱觚子目中棱光四射,大声道:“他们在那里?”
  抱璞子阴笑道:“师兄请随小弟来。”
  抱觚子忽然大喝一声,抡手一掌,劈了过去。
  抱璞子大吃一惊,急急向旁闪开,说道:“二师兄怎地……”
  抱觚子喝道:“谁是你二师兄?”
  又是一掌,当面劈去。
  抱璞子不敢出手对解,依然闪身避了开去,阴声道:“二师兄既然不肯见信,小弟要先走了。”
  说完,突然身形掠起,飞一般往谷中奔去。
  抱觚子大喝道:“你往那里逃?”
  纵身急追上去。
  孙宗邈道:“我们快迫。”
  桑南施道:“道长切莫露了形迹。”
  孙宗邈道:“贫道省得。”
  话声出口,人已急急尾随抱觚子身后追去,尹天骐、桑南施则紧随在孙宗邈身后而行。
  这条山谷,到了抱觚子方才停身之处,本已山谷回合,危崖陡壁,似乎谷势将尽,但到了尽头,忽又向右坠去,石岩之下,形成一个天然隧道,右边是一条宽阔的山涧,水声洪洪,震耳欲聋!
  三人尾随前面两人,穿出隧道,一边是深不可测的山涧,沿涧有一条高低不平的逼仄小径,山壁如削,人行其上,必须贴壁而行。
  这样又走了半里光景,峰回路转,地势稍见平坦,前面一座高峰,挡住了去路。
  峰左又有一道狭谷,向里廷仲,谷口矗立着两方比人还高的巨石,有如门户一般。
  这时前面抱璞子已飞快的奔近石门,只见石门中忽然闪出两人,拦住了去路。
  抱璞子似是早有准备,探怀取出一件东西,向两人面前扬了扬,口中不知说了句什么?那两个拦路的人,立时向左右一闪,放过抱璞子,很快的又挡在谷口,拦住了抱觚子去路,口中大声喝道:“什么人,还不站住?”
  抱觚子大喝一声,扬手就是一掌,朝两人劈去。
  那两人武功倒也不弱、一声叱喝,避过抱觚子掌势,两柄单刀,一左一右展开了夹击。
  抱觚子神智虽未完全清醒,但武功却并未丧失,双掌开合,和两人打了起来。
  但他也沾了神智并不完全清楚的光,看到有人挡路,根本不管人家手上有没有兵刃,就一味的放手抢攻,毫无顾虑,掌风呼啸,煞是凌厉!
  孙宗邈看的大急,正待纵出身去!
  桑南施低声道:“道长再忍耐片刻,这时不可现身出去,惊动了对方。”
  孙宗邈已知桑南施心思细密,必有见地,只好忍耐下来。
  这一阵工夫,那两个汉子已和抱觚子打了十几个回合,抱觚子愈打愈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
  两个流子心头大是凛骇,其中一个大声道:“这道士是个疯子!”
  另一个接口道:“咱们把他拿下就是了。”
  两人说话之时,手上同时一紧,刷刷攻出两刀,便自跃退,迅速往石门中退去。
  抱觚子大笑道:“你们不敢打了,哈哈哈……”
  纵身掠起,追了过去。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等他堪堪奔近石门,但见从门中打出一蓬灰色烟雾!”
  抱觚子终究神智并不完全清楚,正在张口大笑,眼看灰色烟雾,迎面飞来,也不知摒息后退,身形晃了阿晃,立时倒了下去.孙宗邈愤怒的道:“贼人使的是递香!”
  桑南施道:“他们有些什么伎俩,咱们都已看清楚了,现在可以去啦,只是我想这两人看守谷口,身上也许有报警的信号,咱们务必一举就制住他们,不可惊动谷内贼党才好。”
  孙宗邀道:“咱们如何行动,悉听桑女侠调度。”
  桑南施嫣然一笑侧身越过工人身前,低声道:“我假装贼党,在前面逃,道长和尹大哥紧迫我的身后,但须有一小段距离,大约在我奔近石门之时,大哥也要及时追到,我制住右边那人的同时,大哥也必须制住左边那人,不可使他们有出手的时同。”
  尹天骐点头道;“就这么办,妹子快去吧!”
  桑南施伸手把头上秀发披散开来,才纵身往前掠出,飞也似的奔了过去。
  尹天骐那还怠慢,口中大喝一声:“妖女那里逃?”
  长身掠起紧追不舍。
  孙宗邈跟在尹天骐身后,稍稍落后一步。
  桑南施一路狂奔,刚到谷中,那两个守谷的大汉,果然又纵身而出,扑刀一横,大喝道:“来人站住!”
  桑南施回头往身后一瞧,急道:“你们快放我过去。”
  那两大汉看清来的是个女子秀发披散,状极狼狈,身后还有两人紧追不舍,方自一怔!
  桑南施已然奔到面前,身后一人,也快要追上,几乎连盘问的时间都没有。
  右首汉子急忙喝道:“你号牌呢?”
  桑南施急道:“不在这里,你块让我过去。”
  勿忙之间,右手往怀中一捣,就望他面前送去。
  那汉子不疑有诈,正待偏头朝她手上看去,桑南施手掌一翻,闪电一指,点了他“璇玑穴”。
  尹天骐施展“天龙御风身法”,紧随桑南施身后,飞扑面至,口中喝道:“两位快拦住她,她是奸细!”
  这句话说的恰是时候,站在左边的汉子,眼看桑南施已然从身边掏出号牌,朝同伴递去,自己就横刀待敌,准备阻拦追踪而来的敌人。
  此时听说那女子竟是奸细,不由怔了一怔,就在这一分神间,尹天骐一缕指风,已经袭到,一个身子,登时应指倒了下去。
  等孙宗邈赶到,尹天骐、桑南施已把那个汉子拖到石门之内,心中不由暗暗赞叹,这一对少年男女,真是武林后起之秀!
  桑南施回过头来,媚然笑道:“道长快进来,这是他们唯一的入山孔道,说不定会有人出入。”
  孙宗邈依言跨进石门,原来大石的右侧,有一个小小石屋,自己二师兄中了迷香,已被他们拖入屋中,此刻还是昏迷不醒。
  尹天骐、桑南施把两人拖入小屋,放到地上,桑南施道:桑南施回头往身后一瞧,急道:“你们快放我过去。”
  那两大汉看清来的是个女子秀发披散,状极狼狈,身后还有两人紧追不舍,方自一怔!
  桑南施已然奔到面前,身后一人,也快要追上,几乎连盘问的时间都没有。
  右首汉子急忙喝道:“你号牌呢?”
  桑南施急道:“不在这里,你快让我过去。”
  勿忙之间,右手往怀中一掏,就望他面前送去。
  那汉子不疑有诈,正待低头朝她手上看去,桑南施手掌一翻,闪电一指,点了他“璇玑穴”。
  尹天骐施展“天龙御风身法”,紧随桑南施身后,飞扑而至,口中喝道:“两位快拦住她,她是奸细!”
  这句话说的恰是时候,站在左边的汉子,眼看桑南施已然从身边掏出号牌,朝同伴递去,自己就横刀待敌,准备阻拦追踪而来的敌人。
  此时听说那女子竟是奸细,不由怔了一怔,就在这一分神间,尹天骐一缕指风,已经袭到,一个身子,登时应指倒了下去。
  等孙宗邀赶到,尹天骐、桑南施已把那个汉子拖到石门之内,心中不由暗暗赞叹,这一对少年男女,真是武林后起之秀!
  桑南施回过头来,嫣然笑道:“道长快进来,这是他们唯一的入山孔道,说不定会有人出入。”
  孙宗邈依言跨进石门,原来大石的右侧,有一个小小石屋,自己二师兄中了迷香,已被他们拖入屋中,此刻还是昏迷不醒。
  尹天骐、桑南施把两人拖入小屋,放到地上,桑南施道:“大哥,快搜搜他们身上,把那两管迷香和解药取出来。”
  尹天骐答应一声,蹲身下去,一阵搜索,刚从两人身上,取出两个黄铜喷筒。
  桑南施站在门口,低声道:“不好,果然有人来了,大哥,我们快穿上他们的衣服。”
  一闪而入,匆匆脱下两个大汉的外衣,往身上一披,一面笑道:“我正愁混不进去呀,有人来那是最好了。”
  尹天骐道:“我们已经知道贼党巢穴,还怕找不到么?”
  桑南施道:“这里不过是山谷入口,进去只怕还有几道关卡,除了硬闯,不易混的进去,这两个人是奉命守谷口的,自然不能用他们的身份进去,再有人来那就不同了……”
  她人在说话,目光只是注视着谷外,忽然低声道:“可惜只有两个,有三个就好了。”
  一手拿起迷香喷筒,说道:“道长守在屋里,大哥和我出去,听我咳嗽为号,就立即按动喷筒。”
  尹天骐取过喷筒,跨出石室,举目望去,但见朦胧月色之下,果有两条黑影飞掠而来,业已快到石门!
  这两人身穿长衫,步履甚是矫捷。
  桑南施轻声道:“大哥叫他们站住。”
  两人同时一闪而出,挡住了石门,尹天骐大声喝道:“什么人,还不站住?”那两人奔近石门,脚步已经缓了下来,前面一人昂首道:“天坛来的。”
  尹天骐道:“可有号牌?”
  那人目光炯炯,沉声道:“天坛侍字十号、十三号。”
  他只报字号,并没取出号牌来。
  桑南施道:“我们奉命守谷,要验看了号牌,才能放两位进去。”
  那人冷冷一哼,取出一面银牌,摊在掌心,另一个也同样摊示了手中银牌。
  桑南施仔细看了一眼,回头朝尹天骐道:“号牌没错。”
  尹天骐自然知道她的心意,一面说道:“我们最好还是问问清楚。”
  桑南施点点头,问道:“两位天坛是何职司?”
  前面那人突然脸色一沉,目注两人,问道:“你们是新来的?”
  桑南施暗暗叫了声:“糟糕!”
  连忙陪笑道:“是,是,在下兄弟新来不久,请两立多多原谅,只是今晚二更时光,发现有两名奸细,混进召去,我们兄弟奉上面严命,必须问清楚了,才能放人。”
  那人哼了一声,“我们是天坛侍者,知道么?”
  桑南施道:“要见何人?”
  前面那人不耐道:“我们奉有密令,自然要见坛主子。”
  桑南施道:“坛主有事出去了。”
  前面那人道:“坛主不在,那就见刘令主好了。”
  桑南施躬身施礼道:“两位请吧!”
  说话之时,和尹天骐同时身形一侧,退开了半步,让出中间路来。
  那两人不疑有诈,大步往里行去!
  桑南施待得两人走近,口中轻咳一声,两管迷香,同时出手,一大蓬灰色烟雾,迎面飞洒出去。
  那两人急急往后跃退,已是不及,但听砰砰两声,一齐跌倒地上。桑南施轻笑一声,两条人影同时抢了出去,把两人拖入石门。
  孙宗邈很快迎了出来,问道:“得手了么?”
  桑南施道:“道长都听到了,这两人好像身份不低呢!”
  孙宗邈道:“要不要把他们弄醒,问问他们奉有什么密令?”
  桑南施道:“天快亮了,只怕没有时间了。”
  一面回头道:“大哥,咱们快换上他们的衣服,时间不多了,最好在天亮以前,混进谷去。”
  尹天骐道:“我们进去了,孙道长呢?”
  桑南施笑道:“有我们走到前面开路,孙道长还怕混不进去么?”
  孙宗邈道:“贫道自会见机行事。”
  尹天骐道:“这小瓶的,大概就是迷香解药了,我们快把抱觚道长救醒了。”
  桑南施道:“抱觚道长神智未全复,此时如若把他救醒了,反会偾事,不如找个隐密的地方,暂时把他藏起来再说。”
  尹天骐道:“那么这四个人又怎么办呢?”
  桑南施道:“杀之不武,那就废了他们武功吧!”
  两人匆匆换上衣衫,桑南施打亮火筒,要孙宗邈站到门口,挡住火光外泄,然后取出易容药物,把自己两人,装扮成两名天坛侍者模样。
  孙宗邈抱起二师兄,藏到谷外一处森林大树之上。
  尹天骐更不怠慢,手起指落,点废了四人武功,也把他们拖入谷外树林之中,让他们静静的躺在地上。
  诸事停当,桑南施看看天色,催道:“大哥,我们该快些走了。”
  话声一落,飞步往狭谷中行去。
  孙宗邈因贼人巢穴就在谷中,途说不定设有暗桩,倒也不敢大意,远远尾随着两人,一路往里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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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玉 >> 《武林玺》
第十三章 天坛使者
  这条狭谷,不但曲折,而且越走越狭,两面狭窄的峭壁,怪石嶙嶙,如同犬牙,好些地方,须得侧身而过。
  头上偶然传来一两声夜鸟怪异的啼声,凄厉可怖,愈觉得此行凶险!
  尹天骐,桑南施纵然新近学会了两套奇奥武学,但终究是初出江湖,到了此等险恶的峡谷之中,也难免惴惴不安,心头起了一丝寒意。
  不多一回,已到峡谷出口,前面地势,豁然开朗。
  两人堪堪走出谷口,陡觉疾风扑面,两名身着黑色劲装,手持兵刃的大汉,飞闪而出,并肩挡在路口,喝道:“什么人?”
  桑南施目光闪动,但见谷中四面环山,地方似是不小,只是一片黯黑,看不清形势,心中暗暗作难,忖道:“这四个人守住谷口谷,倒是不易对付。”
  尹天骐望了他们一眼,故意冷傲的道:“天坛来的。”
  “天坛来的”这四个字,果然大有份量!
  四个黑衣汉子立时单刀一收,为首一个慌忙抱拳陪笑道:“原来是两位天坛使者驾到,在下兄弟多多失敬,不知能否出示号牌?”
  尹天骐心中暗道:“原来天坛侍者,身份极高,无怪方才两人把自己当作新来的了。”
  心念转动,口中冷冷说道:“天坛侍字十号、十三号。”
  一面缓缓从怀中取出银牌,摊在掌心。
  那四个黑衣汉子一见银牌,立即一齐躬下身去,为首汉子恭敬的道:“两位使者请。”
  桑南施早巳估量形势,对方共有四人,而且贼人巢穴近在咫尺,如果不能一举把他们制住,势必惊动对方。
  自己两人一走,孙宗邈就无法闯过此关。
  念头闪电一转,立即说道:“还有一位大护法,路上负了点伤,走的较慢,咱们等他到了,一齐进去。”
  她这话面向峡谷而说,自是有意要孙宗邈听到。
  四名黑衣汉已然看清了两人的银牌,自是深信不疑,再听桑南施说出还有一位护法走在后面。
  护法的身份又高过了侍者,闻言诺诺连声,退后一步,分左右垂手而立。
  孙宗邈跟在两人身后,相臣不过十几丈远近,桑南施用真气传来的说话,自然听的清楚。
  这就故意装作一拐一拐的棋样,走到出口,朝尹天骐,桑南施两人大模大样的挥挥手道:“你们只管先走,贫道随后就来。”
  桑南施躬身道:“在下兄弟随同护法而来,自然要等护法到了才能进去。”
  尹天骐随着桑南施躬身道:“这里地势宽了,让在下扶着你老走吧。”三人这番装作,四名黑衣汉子那里还敢再要验看孙宗邈的号牌,一齐躬身道:“西坛属下参见护法。”
  尹天骐心中一动,暗道:“原来这里是西坛。”
  桑南施道:“大哥,还是叫他们搀扶孙护法吧!”话声─落,回头朝身边两人道:“孙护法奉命见坛主来了,他们还不快扶着孙护法进去?”
  在边两名汉子还没答话,为首那人已经连声应是道:“是,是,你们两个快扶孙护法到坛上去。”
  两名汉子答应一声,立时走了过来,一左一右,小心翼翼的扶住了孙宗邈身子。
  孙宗邈微笑点头道:“贫道只是足部负了些伤,其它也算不得什么,好,咱们走吧!”
  尹天骐,桑南施躬身道:“护法请先。”
  孙宗邈也不多说,微微摆了摆手,由两名汉子搀扶着当先行去,尹天骐,桑南施紧跟在孙宗邈身后面行。
  两人凝足目力,仔细打量,但觉这片群峰插天的盆地之中,到都处是浓密树林,但却看不见一所房屋,一点灯火,当真使人有莫测高深之感!
  由谷口行来,是一条可容两骑并行的黄泥道路,走在上面,甚是宽敞平整,夹道古木参天,更觉得幽黯深沉。
  走了一箭路,桑南施以“传音入密”朝尹天骐说道:“大哥,我们可以出手了,你制住右边一个,左边的归我来对付。”
  一面又以传音入密朝孙宗邈道:“道长,由你扣住左边一个的脉门。”
  尹天骐点点头,突然一指,点了右边汉子的“南堂穴”,孙宗邈也这时一把扣住右边汉子的脉门。
  桑南施更不怠慢,金错刀迅疾抵住左边汉子的后心,稍微用力,锋利刀尖,就制在皮肉之上,低声喝道:“不许声张。”
  右边汉子连吭也没吭出声,就站立不动,左边汉子脉门突然被扣,心头方自惊,背后又被锋利刀尖紧紧抵住一时又骇又急,说道:“你们不是天坛来的?”
  桑南施道:“你不用管我们那里来的,要命就老老实实回答我们的话。”
  右边汉子道:“你要问什么?就请问吧!”
  桑南施道:“西坛在那裹?”
  右边汉子道:“就在前面,过去就看到了。”
  桑南施道:“前面那里有房屋?”
  右边汉子道:“那是一座洞府,在前面峰脚之下。
  桑南施道:“你们坛主姓甚名谁?”
  右边汉子道:“坛主姓甚名谁,咱们全坛弟兄,只怕谁也不知道,在下无可奉告。”
  桑南施道:“除了坛主,还有什么人?”
  右边汉子道:“执法令主。”
  孙宗邈道:“你们既称西坛,那是还有东坛、南坛、北坛了?”
  右边汉子道:“不错,普天之下共有东、西、南、北坛了?”
  孙宗邈道:“那么天坛呢?”
  右边汉子道:“那是总坛。”
  桑南施道:“你们总坛在那里?”
  右边汉子道:“这个在下就不清楚了。”
  尹天骐道:“你应该知道总坛是什么人领导的了?”
  右边汉子道:“自然知道,领导咱们的是天下武林盟主。”
  尹天骐怒声道:“胡说。”
  桑甫施连忙摆了摆手,问道:“你们西坛平日管些什么?”
  右边汉子道:“统辖西南各省各大门派。”
  孙宗邈哼道:“好大的口气。”
  桑南施忽的心一动,问道:“那就是说,像峨眉、雪山、青城和唐家堡、七星会,都受你们管辖的了?”
  右边汉子道:“正是如此。”
  桑南施回过头去,低声道:“看来这西坛规模不小。”
  尹天骐急于想知道西坛坛主是谁?这就说道:“我们快走吧!”
  右边汉子道:“你们问完了,就该放了在下。”
  桑南施道:“我们不为难你,但暂时也不能放你。”
  手起指落,点了他三处穴道,一面低声道:“麻烦道长,大哥,把他们达到大树上去。”
  孙宗邈,尹天骐各自挟起一人,飞身上树,把他们藏到枝叶浓密的树桠叉上,才飘落地面。
  桑南施道:“道长仍请暗中尾随,由我和尹大哥进去。”
  孙宗邈道:“听他口气,这西坛坛主,只怕不易对付,你们可得小心。”
  桑南施笑道:“不要紧,我们自会相机行事。”
  两人并肩朝前行去,但觉四周一片黑暗,静悄悄,看不到半点人影,也听不到半点声息。
  敢情他们认为西坛探处幽谷,外人决难到此,戒备并不森严。
  这条宽阔甬道尽头,是一片草坪,矗立了一座青石牌坊,尹天骐抬目瞧去,依稀可以看清牌坊上数尺见方的两个金字,正是“西坛”二字。
  越过草坪,已是峰脚,迎面约有十几级石阶,石壁间果然有一座高大洞窟,两扇石门敞开。
  门前两侧,站着四个身穿黑色劲装的汉子,腰跨单刀,肃立不动。
  尹天骐心中暗道:“看来这西坛气派倒是不小。”
  两人拾级而上,走近洞前,只见左首一名汉子迎着过来,问道:“两位那里来的?”
  尹天骐手中早巳取出银牌,昂然道:“天坛。”随着掌心一摊,把银牌送了过去。
  那汉子晃亮火摺子,仔细验看了两人银牌,才抱拳道:“两位使者请进。”
  尹天骐,桑南施眼看洞窟内一片黝黑,心中虽感犹豫,但事到临头,也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去。
  两人并肩而行,刚一跨进洞门,但见碧光一亮,两侧闪出两名黑衣汉子,每人手中高举一盏灯笼,一声不作,领了两人朝里就走。
  桑南施略一打量,但见洞窟之内地方甚是宽广,左右两边似有十几间石室,心中忖道:“是了,这两边石室,可能是他们手下人住的了。”
  绕过一道巨石屏风,又是一座洞门,进入这第二道洞门之后,眼前顿时一亮,迎面似是一座大厅,阶前四根忽抱上;各有一盏玻璃灯,灯光十分明亮。
  两个黑衣人当先领路,并没有直上大厅,却朝厅前左首一排三间厢房似的石室走来,到得门口,方始停步,抬手道:“两位使者请进。”
  说完,躬身一礼,自行退去。
  这三间厢房似的石室,中间的一间,灯光明亮,倚几俱全,布置成客室模样,室中已有两人坐在那里。
  尹天骐,桑南施跨进石室,不由的大吃一惊!
  原来那坐着的赫然正是孙宗邈的三师兄抱璞子!
  好在两人衣着容貌全已改变,不虑他认得出来,也就泰然进入室中,自顾自在椅上坐下。
  桑南施趁坐下之时,微一侧脸,以“传音入密”说道:“大哥,这贼道听得出我们口音,待会由我来说好了。”
  话声甫落,只见一名青衣使女手托银盘,悄然行来,送上两杯热茶,说道:“两位请用茶,还要些什么点心,但请吩咐。”
  桑南施暗暗忖道:“原来这里是来宾休息之所。”
  一面沉着声音道:“不用了,咱们兄弟奉有密令,要见坛主,就请姑娘进去通报一声。”
  青衣使女道:“坛主要过了卯时,才行功完毕,两位请宽坐片刻,刘令主快出来了。”
  说完,躬身一礼,便自退去,抱璞子自从两人入室之后,就一直在暗暗打量着,这时当先站起打了个稽首,脸堆笑容说道:“贫道还未请教两位在那一坛任职?”
  桑南施望了他一眼,冷冷的道:“天坛。”
  抱璞子似是吃了一惊,慌忙陪笑道:“原来两位是天坛使者,贫道幸会。”
  桑南施故意问道:“道兄呢?”
  抱璞听说两人是天坛侍者,意存拉拢,连忙谄笑道:“贫道抱璞,任青城令主,以后还请两位使者多多指教。”
  尹天骐心中暗暗忖道:“他自称青城令主,由此推想,各大门派的掌门人,都是令主身份了。”
  桑南施略一抱拳,歉然道:“原来是青城令主,在下兄弟失敬了。”
  抱璞子道:“不敢,不敢,两位乃是盟主亲信,贫道今后还要多多仰仗……”
  话声未落,只见先首那个青衣使女匆匆走出,躬身道:“刘令主请两位使者入内相见。”
  尹天骐、桑南施双双站起,青衣使女嫣然一笑道:“婢子替两位带路。”转身往外去。
  抱璞子慌忙起身相送,两人也没加理会,就随着青衣使女跨出客室。
  绕过长廊,穿行了两重门户:走到一间门帘低垂的石室门口,青衣使女才脚下一停,返身道:“刘令主已在里面恭候,两位请进。”
  说完,一手替两人打起门帘。
  桑南施一路行来,秀目不住暗自打量,默记着自己两人的退路,只觉的这间石室,似是已在大厅之后。
  两人也不客气,昂首直入,等到跨进石室,才发现室中只有两丈见方,空荡荡的一无陈设。
  迎面壁间又是一道门户,低垂着门帘,左右两边,分立了四名绿衣佩剑少女,和四名背插长剑的青衣少年。
  他们见到两人,一起躬身施礼,然后由两名少女一左一右掀起门帘,轻启樱唇,说道:“两位使者请进。”
  尹天骐心中暗道:“这四男四女,目光明亮,举止凝稳,似是都有一身极好的武功。”
  桑南施也暗自忖道:“这问石室,重帐低垂,戒备极严,敢情是他们平日计划机密大事之处了。”
  两人心念转动之际,已然举步往里走去。
  这间石室,布置的甚是讲究,紫檀交椅,还垫了锦墩,上首坐着一个身材魁梧,面目冷肃的锦袍长老,此刻已经从椅上站起,拱手笑道:“两位使者远来,恕兄弟失迎。”
  话虽说的客气,但只要听他的口气,就知他的身份,高过天坛侍者甚多。
  尹天骐骤观此人,心头不期咚的一跳,这长髯老者,不就是石门坎大槐树刘宅灵帏后面,被铜脚老前辈制住穴道的那人么。
  原来他还是西坛的执法令主,果然是这帮贼党,在川西兴风作浪!
  桑南施急忙拱手道:“在下兄弟见过刘令主。”
  刘令主脸上含着冷峻的笑容,徐徐说道:“不敢,两位使者的字号是……”
  此人果然老奸巨猾,这话明明是要验看两人号牌了。
  桑南施立即躬身答道:“天侍第十号,十三号,请令主验看。”
  两人同时取出银牌,摊置掌心。
  刘令主目光深鸷盯注在两人手上,看了一眼,随着呵呵笑道:“两位快请收起,兄弟并非不见信两位,这是咱们的规定,兄弟职责所在,不得不看,两位幸勿见怪。”
  桑南施接口道:“令主理该如此,在下兄弟怎敢有见怪之心?”
  刘令主双手抱拳,奸笑道:“盟主要两位专程赶来,必有极为重要之事,两位快请坐下好说。”
  说完,连连抬手让坐。
  尹天骐听他口称“盟主”,心中忽然一动,暗暗忖道:“敢情是黑道中人,为了和师傅对抗,也推举出一位武林盟主来了,因此,听来就不免有混淆之感。”
  两人也不谦让,在刘令主对面的交椅上坐了下来。
  桑南施脸色渐渐凝重,一字一字的道:“在下兄弟奉命见坛主,是为了查问几件重要之事,已经办的如何了。”
  这句话说的份量极重,本来面目冷森,架子十足的刘令主,这回额上也不由的直淌汗水,连连搓手道:“这……这……盟主定然十分震怒,才会命两位赶来……”
  桑南施道:“不错,在下兄弟见过坛主,就得立即赶回去禀报。”
  刘令主道:“其实本坛已经遵命办竣之事,都已呈报上去,两位走后不久,盟主当可接到本坛的报告了,只是……”
  桑南施道:“只是什么?”
  刘令主双眉微拢迟疑的道:“只是耿存亮门下那个姓尹的小子,至今尚未缉获,兄弟已派出几批弟兄,布下天罗地纲,谅他也逃不出川西去。”
  尹天骐听的暗暗好笑,自己不就在你面前么?桑南施道:“在下兄弟来时,盟主特别交待,贵坛务必把此人生擒……”
  刘令主身躯陡然一震,急道:“这就糟了,盟主指令奉坛,务必把他除去,遇上了格杀勿论,兄弟也这样传下令去,如今盟主要生擒此人,只怕……”
  尹天骐心中暗道:“我和你们盟主何怨何分,非把自己除去不可?”
  桑南施道:“令主派出去的人很厉害么?”
  刘令主道:“兄弟一共派出四组人手,每─组都配备迷药,暗器,和极霸道的火器。”
  桑南施淡淡的道:“那也没有什么!”
  口气一转,接着问道:“贵坛已经办完的事,令主能不能和在下兄弟说上一说?”
  刘令主拂髯笑道:“自然可以,本坛……”话声未落,只听外面有人说道:“启禀令主,总巡王三元有紧急之事求见。”
  刘令主面露异色,抬目道:“叫他进来。”
  桑南施心头一惊,暗暗叫了声:“糟糕!”
  慌忙偏过头去,以“传音入密”朝尹天骐道:“咱们行藏可能已经败露,待会大哥看我眼色行事,出手就必须先制住这刘令主。”
  尹天骐暗暗颔首,就这一句话的工夫,门帘起处,但见一个身穿黑衫的中年汉子举步走入,朝刘令主躬身道:“属下参见令主。”
  尹天骐一见此人,那是最熟悉也没有了。
  从巴东起,贼党一路袭击自己,都由此人领头,他正是那个使青龙夺的黑衫人!
  这当真冤家路狭,今晚全遇上了!
  刘令主颔首道:“本山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总巡王三元目光转动,望了尹天骐,桑南施两人一眼,口中应了声“是”。刘令主拂髯道:“这两位是天坛使者,有话但说无妨。”
  王三元又应了应“是”,迟疑的道:“属下方才接到前去谷口换班的弟兄紧急报告,两名值夜班的弟兄,无故失踪……”
  刘令主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王三元道:“本山每更都有巡山查岗之人,此事应发生在四更之后,一交五更,就换班了。”
  他口气微微一顿,又朝尹天骐,桑南施两人看了一眼,接着说道:“本谷入口,四名弟兄,也失踪两名……”
  桑南施镇静的道:“本谷入口两名贵属弟兄,是因孙护法路上负了轻伤,行动不便,扶持着他,在牌坊憩息,怎么失踪?”
  王三元道:“但据兄弟知道,那位孙护法和两名弟兄都不见了。”
  刘令土奇道:“孙护法是谁?”
  桑南施道:“在下兄弟在谷遇上的,他自称是西坛护法,姓孙。”
  刘令主脸色微变,道:“本坛并无护法,也没有姓孙的人。”
  桑南施故作惊讶道:“这就奇了,他自称围攻尹天骐负的伤,只身赶来报讯的,他比在下兄弟落后一步,要在下兄弟带的口信,请两个弟兄前去搀扶,到得牌坊前,就和在下兄弟分手了。”
  刘令主道:“本山只有一条出路,此人会到那里去了?”
  王三元阴笑道:“那恐只有两位使者知道了。”
  桑南施勃然变色道:“王总巡此话怎说?”
  王三元阴声道:“兄弟据守谷弟兄报告,两位说他是总坛来的护法,守山弟兄自是深信不疑。”
  桑南施冷笑道:“王总巡此话愈说愈奇了,在下兄弟入谷,都按规定缴验号牌,你手下弟兄,如果和孙护法并不相识,岂会放他进来?”
  王三元被他说的一呆,一时间却是接不上话来。
  刘令主面呈郁怒,冷森的哼了一声,道:“此人胆敢冒充护法,混入本山,胆子真是不小!”说到这里,回头朝两人笑道:“此事许是误会,两位也不必介意,王总巡速去搜索本山各处,发现敌踪,一体格杀勿论。”
  王三元应了声“是”,正待退出!
  桑南施霍地站起,沉喝道:“王三元,你给我站住!”
  王三元方是一愣,桑南施已从身边摸出银牌,拍的一声,往茶几上一放,冷笑道:“我这号牌,是否是天坛所分,你拿去瞧瞧清楚,你有没有号牌?也拿出来给瞧瞧。”
  尹天骐一见桑南施取出号牌,也立即把银牌取出,往茶几上一丢,哼道:“这是在下的,王总巡请看。”
  刘令主皱皱眉道:“两位使者请看兄弟薄面……”
  桑南施冷笑道:“在下兄弟追随盟主多年,到了贵坛,倒被区区一个分坛总巡,当作奸细看待,在下兄弟号牌在此,咱们也想看看这位总巡的号牌,大概总可以吧?”
  刘令主眼看桑南施一脸怒容,笑道:“大家都是追随盟主多年的人,自己人千万不可意气用事,王总巡,你把号牌取出来,让两位使者瞧瞧,也就是了。”
  王三元自思人家乃是盟主的亲信侍者,自己终究低一级,这就依言取出一面铜牌,陪笑道:“在下号牌在此,请使者过目。”
  桑南施一把取过,连同自己银牌,一同往怀中一塞,冷冷说道:“刘令主,这面铜牌,在下要带回去面禀盟主,有事咱们到天坛去说吧。”
  刘令主尴尬的笑了笑,摇手道:“些许小事,说开了也没事,两位看在兄弟面上……”
  桑南施没待他说完,寒着脸色,回头朝尹天骐道:“你把姓王的拿下,咱们把他带走。”
  尹天骐早巳暗暗蓄势,闻言那还怠慢,振腕一指,朝王三元凌空点去!
  王三元眼看桑南施忽然翻脸,心下方自一怔,徒觉一缕尖风,直对胸前刺来,不禁蓦然一惊!
  (此处缺少3页)利器,这一转之势,剑芒陡然大盛,耀目银芒,挟着冷厉寒光,朝四外进射!
  四名青衣少年及时警觉,急急收剑后跃,已是迟了半步,但听呛呛连响,四柄长剑的剑尖,已被削去数寸之多!
  再说那四名绿衣少女,在青衣少年出手的同时,人影倏分,朝桑南施抄了过去。
  这四男四女,敢情是刘令主一手调教出来的弟子,武功造诣,全都不弱!
  桑南施柳腰一弯,左手一把抓住刘令主后领,从地上提了起来,轻轻一放,刘令主一身血污,双膝一软,噗的跪倒地上。
  原来他双足连环踢起之时,桑南施心头有气,手起刀落,快速如风,一下挑断了他两腿主筋,这一放下,自然立足不住。
  要知掌中剑司徒长空,昔年名列武林十大高手,素以出手歹毒著称,他九招掌中剑,不发则已,发必伤人,而且所取部位,无一不是人身主要经穴,纵然不死,也得落个终身残废。
  桑南施原也只是为自己解危,并不知道这金刀疾落,已经废了刘令主的双腿,此时眼看四名绿衣少女围了上来,右手金错刀一扬,指着刘令主冷喝道:“你们谁敢过来,我就宰了他。”
  四名绿衣少女眼看刘令主落在人家手中,投鼠忌器,个个面面相觑,踟蹰不前,果然不敢逼近。
  桑南施一把提起刘令主,抬头道:“大哥,你提着王三元,咱们出去。”
  说完,当先朝室外行去。
  尹天骐一手提起王三元,一手仗剑,跟着断后。
  四名青衣少年很快的拦住去路,为首一人喝道:“放下令主,你们可以安全出去。”
  桑南施笑道:“不放下令主,我们会更安全。”
  为首的青衣少年怒喝道:“你们再不放手,咱们要出手了。”
  长剑一摆,四男四女迅速各按方位,列成剑阵。
  桑南施冷笑一声,举起手中刘令主,当作盾牌一般,朝前推,娇喝道:“你们还不让开?”
  当前两名青衣少年急忙收剑后跃,桑南施趁机一掠而出。
  尹天骐那还怠慢,身形一侧,手腕一振,青萍剑向身后划起一圈银虹,阻拦八人袭击,人已急急跟从跃出门外。
  两人脚下不敢稍停,紧接着掠出第三道门户,外面已是长廊。
  但听一阵金铜声响,传了过来!
  桑南施低声道:“大哥我们快走!”
  话声方落,长廓上响起疾促的步履之声,同时闪出十几名手持兵刃的黑衣汉子。
  身后四男四女,也是蜂拥追出,为首青衣少年大声喝道:“不要放过了两名奸细。”
  十几名黑衣汉子连人影都没看清,已然刀光打闪,一下拦住了去路。
  桑南施喝道:“你们瞧瞧这是什么人?”
  她人比话声还快,举起刘令主,倏然欺了过去。
  十几个黑衣汉子中,有人惊呼一声:“那是刘令主!”
  桑南施道:“不错,你们再不让开,我就杀了姓刘的。”
  十几个黑衣汉子闻言方自一怔。
  桑南施金错刀闪电出手,金光一闪,首挡其冲的两名黑衣汉子,躲闪不及,闷哼一声,往后就倒。
  桑南施一招得手,娇躯往前直冲过去。
  这些黑衣汉子,武功全都不弱,因她手上有刘令主作了挡箭牌,前面的人固然不敢阻拦,但等她冲出一步之后,身后的人,却突然发动,四五件兵刃,一齐攻出。
  尹天骐见状大惊,急急喝道:“妹子小心!”
  右手长剑疾挥过去,但听呛呛两声,两件兵刃立被削断。
  他顾了前面,身后尖风轻嘶,已有四支长剑同时刺来,一时之间,已来不及回剑自保,心头大怒,大喝一声,抡起手中王三元,往后疾扫过去。
  但听哺哺几声,四支长剑全刺在王三元的身上,他穴道被制,连哼也没有哼出,血雨飞洒,登时毕命。
  只听一个女子声音惊呼道:“你们伤了王总巡啦!”
  尹天骐大笑道:“不错,他是你们杀死的。”
  举起王三元尸体,奋力朝身后掷了过去。
  他这一停顿,桑南施已经冲出去一丈之外!
  这些黑衣汉子不敢拦阻桑南施,却一齐返身向尹天骐攻来,刹那间,刀光剑影,同时卷风击到!
  尹天骐掷出王三无,早已动了杀机,蓦地一声断喝:“挡我者死。”
  青萍剑如银虹飞舞,朝人群中攻占。
  只听两声惨叫,已有两人中剑倒地,但自己左肩也一阵刺痛,被左首一名青衣少年剑锋刺中,血水泉涌。
  尹天骐咬牙冷哼,反腕一剑,呛然龙吟声中,那青衣少年一条右肩,被他连肩削断。
  剑光再闪,又是一声惨嗥,有人中剑倒地。
  他在眨眼之间,连出八剑,宝刀卷冷芒,直如出押猛虎,剑光过处,剑断血洒,惨叫惊呼,连续响起。
  围攻他的四男四女,和十几名黑衣汉子,伤亡过半,纷纷避让。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桑南施冲出长廓,回头看去,尹天骐也已追从赶到,只见他身上衣履,已被血水溅污,满身都是血迹!
  左肩划破,鲜血湿透了半个衣袖,背后前胸,也被兵刃划破了几道子,心中不由吃了一惊,急急问道:“大哥,你负了伤?”
  尹天骐一手提剑,舒了口气道:“不要紧,这点伤算不了什么。”
  桑南施忙道:“快给我瞧瞧。”
  慌忙从怀中掏出金创药,替他敷上,一面包扎伤处,一面说道:“好险,差幸还没伤及筋骨,再要深上几分,这条手臂,就得残废啦。”
  那追出来的贼人,已经识得厉害,又有刘令主在他们手上,投鼠忌器,是以老远就站停下来,不敢过份逼近。
  前面出口处,也有十来名黑衣汉子,手仗兵刃,闻警赶来。
  大家眼睁睁瞧着桑南施替尹天骐包扎伤口,谁也不敢出手袭击。
  就在此时,但见两名白衣少女,越众走出,莲步款款,朝两人栅媚而来!
  桑南施霍地转过身去,还没开口,那左边一名白衣少女已经欠了身,道:“坛主已在厅上恭候,特遣小婢前来相请。”
  尹天骐剑眉一轩,朗笑道:“很好,咱们正要会会你们坛主。”
  桑南施关心尹大哥左肩负了剑伤,低声道:“大哥,见了他们坛主,由我来对付他。”
  尹天骐点点头,那白衣女望了半身血污,穴道受制,双腿已残的刘令主一眼,欠身道:“两位请胆小婢来。”
  说完,转身往外行去。
  桑南施道:“大哥,你走在前面。”
  尹天骐伸过手去,要待替桑南施去提刘令主,桑南施柔声道:“你只管走,这人我提的动。”
  两人随着两名白衣使女身后,转出左廓,但见大厅阶前,左右两边,各有八名手持金刀的黑衣大汉,凝立伺候。
  他们看到尹天骐,桑南施提着神色萎顿,半身血污的刘令主昂然走来,每人脸上,都不禁流露出惊异之色。
  跨上几级石阶,迎面座一宽敞的大石室,灯火通明,布置堂皇,俨如大厅,正中高悬一朱漆金字横匾,上书“西坛”两字。
  底下一座神龛,黄缎低垂,不知供的是什么神像?当中一张虎皮交椅上,端坐着一个身穿紫袍,胸垂白髯,脸长如马,双颧高突,面如死灰的高大老人。
  望去神情冷肃,森严有威,敢情就是西坛坛主了!
  桑南施霍地转过身去,还没开口!
  领路的两名白衣少女趋上一步,屈膝道:“启禀坛主,两名奸细带到。”
  马脸坛主一摆手道:“很好。”
  两名少女迅速站起,退到马脸坛主身后。
  马脸坛主手捋白髯,两道森寒目光,打量了两人一眼,颔首道:“很好,你们两个娃儿胆子不小,居然敢闯到西坛来了。”
  尹天骐手提青萍剑,走到马脸坛主身前五尺,便自站停,俊目直注,昂然问道:“你就是西坛坛主么?”
  马脸坛主嘿然笑道:“老夫正是此地坛主,你们把刘令主放下来。”
  他说话森严有威,似是两人非放刘令主不可。
  桑南施笑道:“自然要放,见到了坛主,刘令主已经不重要了。”
  左手往前一推,哺的一声,刘令主一个身子往前便倒。
  马脸坛主神色微动,问道:“你们挑断了他脚筋?”
  桑南施道:“差不多。”
  马脸坛主道:“很好。”
  桑南施笑道:“那是坛主同意我们做法了?”
  马脸坛主一挥手,示意身后白衣少女把刘令主架开,然后抬目道:“你们两个娃儿,大概就是尹天骐、桑南施了?”
  尹天骐道:“坛主已经知道,何用再问?”
  马脸坛主阴森一笑道:“来的好,老夫正要找你们两个。”
  尹天骐冷笑道:“这是你盟主下的命令,对在下两人,格杀勿论。”
  马脸坛主冷肃的道:“你师父认为你在川西太以胡闹,要老夫把你拿下,押解回去,以正门规。”
  尹天骐大喝道:“住口,你胡说什么?”
  马脸坛主脸色一沉道:“老夫一点也不胡说。”
  话声一落,伸手从大袖中取出一面旗令,展了开来,沉声道:“尹天骐你认识这面旗令么?”
  尹天骐凝目望去,但见一面黄三角小旗,中间盖着一颗鲜明的方形朱钤,赫正是盟主金玺,心头方自一怔!
  桑南施在旁冷笑一声,偏头道:“大哥,我们不是看到过金鸠婆送给罗老前辈的聘书上,她盖着武林盟主的金玺么?人都可以伪装,武林盟主的印信,难道就不能伪造么?”
  马脸坛主收起旗令,大笑道:“贤侄女,你当这面旗令是假的么?”
  桑南施冷笑道:“谁是你贤侄女?”
  马脸坛主道:“老夫和药师论交,称你贤侄女总不会错吧?”
  桑南施冷冷说道:“谢谢,我没有贵为西坛主的世伯,我爹爹也不会有和贼党论交的兴趣。”
  “哈哈……”马脸坛主长笑一声,道:“老夫受药师重托,要你立即回转安乐山去,不准再在外面胡闹。”
  桑南施冷哼道:“说的倒和真的一般。”
  马脸坛主道:“药师有信在此,贤侄女看了自会明白。”
  又从大袖中取出一封信,随手往前一送,那封书信晃悠悠的朝桑南施飞了过来。
  桑南施伸手接住,抽出信笺,信笺上这笔苍劲的字迹才入眼帘,不由的猛地一惊。
  这不是爹爹的笔迹,还有谁的?而且信上大意,也和马脸坛主说的大致相同,要自己立即回转安乐山,不准再在外面逗留。
  桑南施看完书信,心头不觉悚然震骇,暗自忖道:“这封信,是爹亲笔写的,该是不会有错,那么他老人家莫非受人胁迫……”
  马脸坛主拂髯笑道:“贤侄女现在相信了么?”
  桑南施很快收起书信,冷声道:“我不相信。”
  马脸坛主大笑道:“贤侄女不肯相信,老夫只有把你们两人一并拿下了……”
  话声未落,突听洞外传来一声断喝,紧接着又是一声砰然巨响,连深广的石窟大厅,都起了一阵轻微震动!
  马脸坛主脸色一变,回顾两人沉哼道:“原来你们还有后援。”
  就是这句话的工夫,但见厅前洞门口,已经大步走进一个身躯高大的红脸老人,划着一双大袖,往里行来。
  站在厅前的十六名黑衣大汉,立即有两人迎着上去,喝道:“你是什么人,快快站住?”
  红脸老人怒哼道:“不知死活的魔崽子,若是惹得老夫性起,你们一个也休想活命,快叫你们坛主出来!”
  大袖连挥了两挥,十六名黑衣大汉,被一股无形潜力,震的宛如波分浪立,向两边跌撞出去。
  红脸老人也不理会,大步朝厅上走来。
  马脸坛主心头暗暗一凛,缓缓从椅上站起,拱手道:“阁下何方高人?”
  红脸老人目中寒光电射,厉声道:“你就是这里的坛主?”
  马脸坛主道:“不错,阁下究是何人?”
  红脸老人怒哼道:“老夫正要找你。”
  右手虚空一扬,朝马脸坛主遥遥作势,击了过来。
  马脸坛主似是想不到对方突然出手,但觉一股无声无息的暗劲,直向自己袭来,待得发觉不对,前胸已被暗劲撞上!
  这一拳,击得他血气翻腾,身躯几乎站立不稳,双肩连晃,才把身子稳住,骇然道:“无影神拳……”
  尹天骐听马脸坛主喝出“无影神拳”四字,心头不觉一怔,暗道:“这红脸老者莫非就是和师傅齐名的关东一拳?”
  原来二十年前,江湖上传出四句口号,那是黄山一剑,“托塔天王万镇岳”,铁面一判,“铁面神判耿存亮”,昆仑一脚,“翻天一脚平一波”,关东一拳,“无影神拳莫延年”合称武林四友。
  只听红脸老人洪声笑道:“老夫正是莫延年,你再接老夫一拳试试!”
  扬手又是一拳,虚空击出。
  马脸坛主方才已经吃过苦头,那敢硬接,身形一闪,急急向旁跃开。
  无影神拳莫延年这一拳上,敢情比方才出手一拳,加重了几成力道!
  但听哗啦啦一声巨响,当中一座檀木神龛,被拳风扫中,倒塌下来,龛中神像也被击成粉碎,尘土木屑,四散飞扬。
  马脸坛主脸色大变,突然举手一挥,六名白衣少女同时从身边抽出双剑,翩然分散把无影神拳莫延年围住。
  莫延年目光一抡,洪声喝道:“老夫要找的是你,何用叫这些女娃儿送死?”扬手又是一举,遥向马脸坛主直捣过去。
  马脸坛主这回早有准备,身形一闪,疾快的躲了开去,口中大声喝道:“莫老哥找上西坛,究有何事?”
  莫延年洪声喝道:“你们趁老夫峨嵋访友,把少徒掳走,你说老夫做什么来的?”
  马脸坛主干笑道:“莫老哥许是误会,本坛并未劫持令高徒……”
  莫延年浓哼一声,探手从怀中摸出一张白纸,喝道:“这纸乍明明写着小徒是你们掳来了,还要老夫亲来西坛面谈,你拿随手一弹,那张白纸,化作一道白光,朝马脸坛主激射过去。
  马脸坛主伸手接住,阴恻恻笑道:“怎会有这等事?莫老哥且请稍坐,兄弟要他们查查。”
  莫延年洪声说道:“不用查了,老夫和长眉上人同来,早巳把你们巢穴团团围住,你还是束手就缚吧!”
  尹天骐,桑南施并肩站在边上,大厅门首已然走进一个黄衣老僧,合十道:“不错,老僧已把出路全封死了。”
  这黄衣老僧手持一串楠木念珠,他那狭长枯瘦的脸上,两条白眉,垂下来足有三寸许长,那不是峨嵋伏虎寺方丈长眉上人,还有谁来?尹天骐心头暗暗一震,忖道:“这位长眉上人,不知是真是假?”
  马脸坛主拂髯笑道:“副坛主来的正好。”
  莫延年听的一怔,回头道:“谁是副坛主?”
  长眉上人合十道:“老施主说的正是贫衲。”
  莫延年身躯一震,骇异的道:“想不到啊,九大门派中德高望重的长眉上人,居然会当上西坛副坛主。”
  长眉上人合十笑道:“老施主何须奇怪,贫衲忝掌峨嵋门户,奉武林盟主之命,兼个西坛副坛主,那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尹天骐听他说出是奉师傅之命,不由剑眉一挑,正待发作!
  桑南施业已看出此中情形,甚是为难,慌忙暗暗扯了他一下衣袖,要他暂时忍耐。
  莫延年果然又是一怔,说道:“武林盟主?你说这里是耿老儿的……”
  马脸坛主没待他说完,接道:“莫老哥说的极是,武林盟主综管天下武林,这里是盟主西南行馆主持西南各地武林纠纷,莫老哥现在明白了吧?”
  莫延年似是有些相信,问道:”那么你们劫持小徒,又是为了什么?”
  马脸坛主阴笑道:“兄弟把莫老哥请来,那是有事奉商。”
  莫延年道:“什么事?”
  马脸坛主道:“盟主有聃书在此,敦请莫老为天坛护法,要兄弟代为转交。”
  说完,一摆手,一名门衣少女捧上大红泥金聘书,神色恭敬,送到了莫延年面前。
  莫延年伸手接过,打开看了─眼,呵呵笑道:“耿老儿消息倒是灵通的很,老夫前几天刚到成都,他聘书居然也送到了。”
  马脸坛主看他收下聘书,立即陪笑道:“不知莫护法何时启程,前去天坛就职?”
  莫延年问道:“老夫小徒呢?”
  长眉上人合掌道:“老施主但请放心,贫衲业已命人护送高徒前去天坛,老施主到天坛就职,自可和令高徒见面。”
  尹天骐看的暗暗叹息,忖道:“看来无影神拳莫延年洪已经入彀了!”
  但听莫延年声笑道:“老夫收了聘书,只是为─了要向耿老儿评理去,几时答应担任他的护法?”
  桑南施低声道:“大哥,是时候了。”
  尹天骐早已忍耐不住,闻言大声道:“莫老前辈,他们只是假冒武林盟主名义的一股贼党,连峨嵋长眉上人,都是假的。”
  马脸坛主脸色一沉,喝道:“小娃儿不准胡说八道。”
  莫延年双目精光暴射,朝尹天骐望来,问道:“你是什么人?”
  尹天骐抱抱拳道:“晚辈尹天骐家师就是铁面神判耿存亮。”
  莫延年疑信参半,朝马脸坛主问道:“此子是耿老儿的徒弟么?”
  马脸坛主手捋白髯,阴森的点点头道:“不错,他确是盟主门生,只是游荡江湖,不务正业,兄弟奉有盟主手谕,要把他押送回去,由盟主亲自处理。”
  尹天骐嗔目喝道:“马脸老贼,你再胡言,难道尹某的长剑不够锋利么?”
  长眉上人双手合十,笑道:“老施主和贫衲由峨嵋伏虎寺而来,贫衲若是假的,此话有谁相信?”
  尹天骐道:“长眉上人已在黔江东云寺遇害,眼前此人,乃是贼党所假冒,莫老前辈要是不信,晚辈身边,还有长眉上人遗留的掌门金牌为证。”
  说着,剑交左手,探怀取出一面如意金牌,摊在掌中,目注长眉上人冷笑道:“长眉上人被你暗施手脚,中毒身死,但可惜你当时没把这面代表伏虎寺方丈的信符搜去,落到了在下手中。”
  长眉上人不觉一怔,合十道:“阿弥陀佛,这面金牌,正是贫衲失落之物,不知如何会落到小施主手上的?”
  尹天骐冷笑道:“在下当日迟去一步,而致长眉上人毒发无救,这是上人临终时交与在下的信物,在下本当亲自送上伏虎寺去,但发现朋友摇身一变,假冒了长眉上人,在下只好暂时保存,准备送呈家师处理。”
  莫延年望着双方,愈听愈觉胡涂,暗暗皱眉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马脸坛主一挥手,指着尹天骐道:“你们过去把他拿下了。”
  六名白衣少女答应一声,娇躯移动,像一阵风般,朝尹天骐,桑南施两人立身之处,围了过来。
  马脸坛主目光转到桑南施身上,缓缓说道:“老夫奉盟主之命,要把尹天骐押送回去,此事和贤侄女无关,快快过来。”
  桑南施道:“大哥,你快把盟主金令取出来。”
  尹天骐依言取出旗令,桑南施大声喝道:“老贼,你看清楚了,我们才是真正奉有盟主金令,到川西调查你们这帮贼党来的。”
  这一着取出来的正是时候!
  无影神拳莫延年正感真伪莫辨,他先后看到尹天骐取出来的伏虎寺方丈金牌,和武林盟主旗令,再经桑南施这一喝,不由的双目乍睁,冷芒电射,洪声大笑道:“看来你们果然是假冒的了。”
  马脸坛主沉喝道:“贤侄女不听劝告,老夫只好叫她们一并把你拿下了。”
  桑南施目光环扫,眼看六名白衣少女手中双剑,光华闪动,耀目生花,一望而知,这十二把短剑,不是寻常兵刃。
  也由此可见这六名少女武功,必然极高,和方才刘令主手下四男四妇,不知要强过多少。
  尹天骐也想到目前自己两人,身在西坛洞窟之中,尤其孙宗邈一人留在外面,许久不见动静,不知是否会被人发现?此时若不痛下杀手,只怕难以突围而出……心念转动之际,只听马脸坛主大声喝道:“尹天骐,桑南施,你们已在老夫剑阵包围之中,还不束手就缚?”
  莫延年洪声喝道:“你要谁束手就缚?”
  扬手一拳,击了过去。
  马脸坛主疾向一侧闪开,大笑道:“莫延年,你当老夫真的怕了你么?”
  莫延年大喝道:“难道老夫还会怕了你们?”
  又是一举,凌空击去。
  长眉上人阴笑道:“莫老施主定要在西坛滋事,贫衲也顾不得咱们二十年的交情了。”
  右手抬处,横里拍出一掌。
  他这一掌含蕴着强劲无比的真力,把莫延年击的一记无影拳风,震荡开去。
  莫延年霍地转身过去,怒喝道:“老和尚,你真要和老夫动手么?”
  长眉上人阴森一笑道:“老施主莫要忘了,贫衲是西坛的副坛主。”
  莫延年大笑道:“很好,那你就接我一拳试试!”
  说着喝了一声,拳风迎面击去。
  长眉上人右掌一推,嘿然笑道:“贫衲就试试你的无影神拳。”
  两人拳掌,全都发的无声无息,有如虚空作势,但两股暗劲,乍然一接,莫延年双肩一晃,不由的后退一步,长眉上人却被当堂震退了三步。
  莫延年双目圆睁,喝道:“玄冰掌,你果然不是老和尚!”
  跃起来击出一举。
  长眉上人接了莫延年一招之后,已被震的血气浮动,心头暗暗一凛,忖道:“此人功力如此深厚,看来倒是不能再和他硬接了。”
  跃身向左边一闪,阴笑道:“莫延年,你知道的已经迟了。”
  莫延年一拳出手,人已跟从扑到,左手又是一拳,猛向长眉上人当头击下,口中大喝道:“老夫先毙了你。”
  这一下两人相距极近,无影神拳一股如山暗劲,直盖而下,笼罩数尺,令人窒息!
  长眉上人一个急旋,闪到莫延年身侧,连起“玄冰掌”斜肩劈下。
  莫延年拗身转步,使了一记“飞钹撞钟”,拳风横打出去。
  两人立时展开了抢制先机的快攻,刹那间拳掌翻飞,潜力激荡,十来招后,已难分敌我,但见两团人影,在一丈之内,盘旋飞舞。
  这时尹天骐,桑南施也早已和六个白衣少女动上了手。
  原来尹天骐衡量眼前形势,自己两人在六个白衣少女剑阵包围之下,与其让她们发动攻击,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心念一转,杀机忽生,朝桑南施暗暗使了一个眼色,右手青萍剑一招“直叩天门”。
  青光如电,疾向正面一名白衣少女叉胸双剑削去,左手振腕一指,点向站在左首的一个。
  他这剑指齐施,猝起发难,出手极快,在他心中,认为当前两个白衣少女就算武功再高,也躲闪不开。
  那知剑势堪划到,正面一个白衣少女双剑向外封出,但听“当”的一声,剑光乍接她人已向一侧闪出。
  站在左首的一个,同样向左迅疾避开,东西两侧的白衣少女却很快补上了两人的位置,四支短剑闪起两片森森寒芒攻了过来。
  尹天骐纵然抢先出手,但他的攻势,被两人避开,这后来的两个白衣少女攻出双剑,等于是被他们抢去了先机。
  桑南施在尹天骐出手之际,也同时掣出了金错刀,一声不作,双肩晃动,欺到东首白衣少女面前,刀尖一指,直奔对方咽喉。
  但因对方剑阵及时发动,东首白衣少女身形一动,和南首少女互换了方位,她这一刀顿时落空!
  从南首闪来的白衣少女,接了尹天骐一剑,双剑聚分,两道寒光,划了一个弧形,反向桑南施肋下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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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一剑破阵
  白衣少女发动剑阵,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尹天骐、桑南施一击未中,反而被对方发动攻势,只好回剑封架。
  但你这里堪堪把剑势架开,还没来得及还手,眼前白影闪动,这两名白衣少女双剑出手,又急急向侧飞闪出去。
  另两名白衣少女已经欺近,四支短剑寒光森森,无声无息的攻了过来,逼得只好再次举剑封架。
  总之,这六名白衣少女,衣袂飘风,像穿花蝴蝶般穿插游走,此去彼来,攻击连绵不绝。
  尹天骐、桑南施阿人,身在剑阵之中,除了只顾忙于封架,简直没有还手的机会。
  几招之后,两人已被四面八方袭来的流动剑影,看的眼花缭乱,迫落下风!
  尤其对方十二支短剑,居然全非凡品,不畏宝剑宝刀,连青萍剑,金错刀都削不动它?不,六名少女攻势灵活,根本不让你削到她们的兵刃!
  马脸坛主喝道:“老夫剑阵之下,从无活口,你们再不放下兵刃,束手就缚,真的不要命么?”
  桑南范心机灵敏,看出情形不对,心中暗道:“这六个丫头,攻势绵密,进退有度,自己两人这般打下去,非伤在她们剑下不可!”
  想到这里,不觉灵机一动,接着忖道:“静可制动,看来对这等阵势,必须保持冷静才好!”
  心念一转,赶紧和尹天骐贴背站立,一面低声说道:“大哥,我们务必保持沉着,以静制动,不可轻率出手。”
  尹天骐从小得名师熏陶,自然也懂得以静制动的道理,闻言立即凝神静气,挥剑拒敌。
  腾出左手,翻起长衫,从腰间取下判官笔,笔剑同施,和桑南施各当一面沉着应战,才算把对方攻势稳住。
  这一阵工夫,无影神拳莫延年和长眉上人已打了十几个照面。
  这假冒长眉上人的贼人,一身武功,甚是了得,他自恃练成“玄冰掌”,和人动手,只要(此处缺几个字)。
  一丈方圆,尽在他寒冰之气笼罩凝聚之(此处缺几个字)的敌人,也无法支持。
  但他那里知道无影神拳莫延年,乃是长白山的名宿,二十年前就名满关外,被誉为关东第一高手,名列“武林四友”,一身功力岂同寻常?这十几个照面下来,假长眉上人劈出来的寒冰掌风,尽被“无影神拳”击散,无法凝聚。
  自己反被圈在人家慢天拳影之下,但见莫延年由一而二,由二而四,四五个莫延年的人影围着自己抡拳急攻,直把假长眉上人逼的顾此失彼,团团乱转。
  马脸坛主一看长眉上人招架不住,也顾不得什么江湖规矩,纵身一跃,凌空下袭,一掌朝莫延年劈去。
  莫延年大笑道:“就是你们两个人同上,老夫也统吃了。”
  双掌一紧,拚斗两大高手,但见拳掌纵横,三条人影互相扑袭,立时缠斗在一起。
  那六名白衣少女十二支短剑,自从发动阵势,一轮急攻之后,但因尹天骐,桑南施两人沉着应付,攻了一阵,徒劳无功,也就随着缓了下来,不再一味抢攻。
  她们攻势虽缓,但人影移转,香风流动,十二支短剑,却依然银虹吞吐,布成了一片剑阵,以奇幻变化,把两人困在中间。
  尹天骐和桑南施背贴着背,凝神拒敌,虽然仍被困在阵中,但身外压力,已大见减轻。
  举目瞧去,只见无影神拳莫延年,力敌马脸坛主和长眉上人两人,不但毫无败象而且还占上风,拳势出手,逼的两人避让不迭,心中暗暗赞道:“这位老前辈功力之高,果然不在自己师傅之下!”
  只听桑南施低声叫道:“大哥。”
  尹天骐道:“什么事?”
  桑南施道:“我想,她们六个女子列成的剑阵,纵厉害,但大哥是耿伯伯唯一的传人,耿伯伯一套笔法,纵横武林,多少年来,都没遇到过对手,照说大哥练成耿伯伯的笔法,就不该被她们剑阵所困。再说大哥最近又学会了罗老前辈的天机剑法,别说六个人的剑阵,就是六十个人也应该所向披靡,这道理,不知大哥想通了么?”
  尹天骐心头荡然一动,答道:“那是因为她们剑阵运转迅速,变化极快,咱们只有封架,没有还手的机会。”
  桑南施笑道:“是啊,她们剑阵发动,攻势奇幻,分扰心神,落在她们阵中的人,只顾见招封架,使你没有机会去宁神一志专心运剑,越是忙于封解来势,就陷入挨打局面,终为她们所乘……”
  尹天骐瞿然道:“我懂了。”
  桑南施道:“大哥,且慢!”
  (此处缺少2页)“无影神拳”,人家早已走了,光拿山石出气,又有何用?桑南施赶忙从怀中取出火筒,随手晃亮,一面说道:“莫老前辈,两个老贼已经逃了进去,石壁已合,这座石窟,都是整块山石凿成,石质坚硬。”
  他们把老前辈诱来,大概也就是仗着这里设有机关埋伏,可以把老前辈困住,老前辈还是先坐下来休息一回再作计较。
  莫延年眼看马脸坛主和假长眉上人,在这一瞬之间,俱已不见,自己连发两记无影神拳,石壁依然纹风不动!
  心头也暗暗惊凛,不觉点头道:“姑娘说的也是有理。”
  说罢转身走到当中一把大交椅上,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尹天骐走到门首,伸手一摸,原来这六扇长门,都是铁板做成,光滑冰冷,甚是厚重,当下举起双拳,奋力往门上推去。
  他劲贯双臂,这一推少说也有数目斤力道,那知竟如苍蝇撼石柱,胀红了脸孔,铁门还是连动也没动一下。
  莫延年洪笑道:“小娃儿,还是让我来!”
  随着话声,霍地从椅亡站起。
  那知道一站起,口中忽然“咦”了─声,身子晃了两晃,重又坐了下去。双目微阖,一声不作。
  桑南施看他神色不对,急忙问道:“老前辈怎么了?”
  莫延年双目突然一睁,切齿道:“老夫中鼠辈暗算!”
  桑南施啊道:“是了!他们准是在聘书涂了剧毒。”
  尹天骐忙从怀中取出铜脚道人的“辟毒丹”,倾了两粒,说道:“这是专解各种奇毒的银药,老前辈快请服下。”
  莫延年这一瞬工夫,坐着的人,已然起了一阵的颤动,闻言也不多问,伸手接过,就往口中倒去。
  两人坐着等了─回,鼻中闻到一阵呛喉的气味,尹天骐忍不住咳呛起来。
  桑南施闻出气味不对,急忙打亮火筒,往四外一照。
  但见整座大厅,已在一层蒙蒙黄色烟雾笼罩之下,心头大吃一惊,急忙取出手帕,掩着口鼻说道:“大哥,贼人施放毒烟,我们要赶快设法出去才好。”
  说话声中,也咳嗽了几声。
  尹天骐迅速取出辟毒丹,每人口中含了一颗,一面说道:“我们如何出的去?”
  桑南施道:“你手上青萍剑削铁如泥,看看能不能破门面出。”
  尹天骐抽出青萍剑,回头道:“莫老前辈还没醒转,怎么办呢?”
  莫延年睁目站了起来,说道:“老夫已经都好了。”
  尹天骐不敢怠慢,一步掠近铁门,功行右肩,力透剑尖,一剑刺入铁门,右腕再用力一转,但听一阵沙沙轻响!
  宝刃威力,果然不凡,竟把二寸来厚的铁门,划开了数尺方圆一道剑痕。
  莫延年振臂一拳在圆孔上,但听“蓬”的一声大震,被宝剑划开的铁板,呼的一声,直飞出去,登时露出一个大洞!
  莫延年回头道:“小娃儿,老夫替你们开路,咱们就杀他个天翻地覆。”
  话声一落,人已当先穿洞而出!
  紧接着,但听莫延年的大喝之声,惨叫闷哼,连续响起!
  这原是一瞬间之事,等尹天骐、桑南施相继从窟窿中跃出,站定身子,只见莫延年须怒发张,有如天神一般,站在阶上,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阶前地上,横七竖八,倒卧着一二十个黑衣大汉,敢情全数都被击死了。
  尹天骐看的暗暗吃惊忖道:“这位老前辈出手好快!”
  莫延年回头说道:“小娃儿,作们随老夫找两个老贼去,今晚不把西坛贼巢捣个稀烂,我也不姓莫了。”
  说完,大步顺着长廊,往里行去。
  这西坛虽是山腹石窟,但却完全依照房屋形式开凿而成,大厅后面,还有一进石室,大小不下十余间之多。
  三人一路搜索,由左首长廊进去,再循右长廊退出,整座石窟,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
  莫延年怒吼道:“好魔崽子,原来他们都逃光了。”
  桑南施虽觉事有蹊跷,但每一间石室,自己都会仔细察看,看不出丝毫痕迹,也就不好多说。
  退出西坛大门,两边十几间石屋,原是贼党手下一干黑衣汉子居住之处,此时也只剩下两排空屋,不见一人。
  莫延年盛怒难消,对准门口石屏,挥手就是一举,只听轰的一声,那座一人来高的石屏,吃他“无影神拳”击得粉碎。
  尹天骐想起这半天工夫,石窟门首既然连守卫的人都已逃走,何以不见孙宗邈进来?莫非他出了事不成?竟念及此,不觉急急说道:“妹子,孙道长会不会出事?”
  桑南施道:“孙道长一身武学,已臻上乘,不可能会出事吧。”
  莫延年道:“你们还有同伴留在外边么?”
  尹天骐道:“那是青城派的孙宗邈道长。”
  莫延年奇道:“是青城五子的抱残子?”
  说话之间,三人相继走出石窟,此时天色已经大亮,草坪前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
  尹天骐来不及答话,高声叫道:“孙道长,孙道长……”西坛深处幽谷群峰四合,尹天骐这一高声呼叫,四山响应,那有孙宗邈的回答?桑南施道:“看来孙道长果然出事了!”
  尹天骐道:“你说孙道长是被贼党擒住了?”
  桑南施道:“很有可能,方才莫老前辈是和假长眉上人一同来的,莫老前辈进入石窟之时,假长眉上人还留在外面,这老贼武功极高,心机深沉,说不定孙道长被他看破行藏,动手成擒。”
  莫延年顿脚道:“该死,这老贼秃还有八名峨嵋门下高手随行,原本约好由他守住山窟出口的,谁知他竟是贼徒一党。”
  尹天骐道:“这该怎么办?这里是贼党在川西的总巢穴,他们似乎不可能弃此而去?”
  桑南施心中和大哥想法相同,这就说道:“大哥,我们再找找看?”
  莫延年笑道:“这里连鬼影子也没有一个,我看不用找了。”
  桑南施道:“老前辈在这里稍候,我们到四处看看就来。”
  莫延年道:“好吧,你们既然要去看看,老夫就在这里等侯,遇上贼人,就以长啸为号。
  尹天骐道:“晚辈记下了。”
  两人别过莫延年,沿着小径,一路找去。
  这谷底一片盆地,总共不过半里方圆,到处都是浓密松林,中间也开辟了几条道路。
  两人为了防人袭击,一路搜索,那敢丝毫大意,长剑当胸,耳目并用,向周遭仔细打量。
  这样足足走了顿饭工夫,在两边山脚下,虽也发现了几处石屋,依然不见一个人影,静寂得如同死谷!
  尹天骐心头但觉疑云重重,忍不住道:“光看这座西坛幽谷,贼党费了不少人力物力,决不可能轻易放弃,怎么连半点影子也找不到?”
  桑南施道:“我想那座石窟中,必然另有暗道相通,党贼自知不敌,不愿使手下党徒,伤亡太多,才一齐退入,封闭了通道,我们不知内情,就无法找得到他们。”
  尹天骐道:“那我们再进去仔细搜搜。”
  桑南施摇摇头道:“我们方才不是已经看的很仔细了么?耿伯伯原是只要你暗中查访,如今我们已经把贼党在川西的情形,全摸出来了,此事关连极大,已非你我两人能力所及,我看还是尽快归报耿伯伯的好。”
  尹天骐想起自引临行那天,师傅确曾说过:“为师要你去调查青城派出事线索,但并不是要你去救人……调查只是暗中查访,至于救人,那就是有了确实消息,需要采取行动,凭你这点能耐,只能打草惊蛇……”
  想到这里,不觉点点头道:“妹子说的极是,师傅当时原也只是要我查明青城派多人失踪的线索,如今总算给我们找到眉目了。”
  桑南施轻笑道:“岂止眉目?我们已经把贼党全部阴谋,都快揭开了。”
  尹天骐道:“你说贼党全部阴谋?”
  桑南施道:“难道我说的不对?贼人假冒武林盟主名义,到处罗致武林高手,他们总坛叫天坛,下设东南西北四处份坛,企图和耿伯伯对抗。这一阴谋如果一旦被他们逐步实现,不但江湖上立将掀起一场滔天风浪,武林各大门派也将同时瓦解,这阴谋目前只怕只有我们两人知道底蕴。”
  尹天骐听的瞿然一惊道:“这话不错,我们这就动身,赶回江南去。”
  两人匆匆赶回草坪,只见无影神拳莫延年已经砍倒了十几棵合抱大树,堵住石窟,还运集了一大堆枯树枝叶,忙的满头大汗。
  瞧到两人回转,不觉洪声笑道:“老夫说的没错吧?魔崽子们看出苗头不对,早就逃跑了,你们那里还想找得到?来,来,大家别闲着,还是帮老夫多弄些枯枝树叶,咱们放火烧山。”
  尹天骐道:“老前辈要放火烧山?”
  莫延年大笑道:“自然放火烧山了,这座西坛,建在山腹之内,只要咱们一走,说不定魔崽子们很快就会回来,咱们又不能把它拆了,只有放上把火,把这座死谷烧了。”
  尹天骐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这就和桑南施一齐动手,抽出长剑砍伐树枝,搬到石窟门口。
  桑南施打着火筒,点燃枯枝,不消片刻,但见浓烟四起,枯枝树叉,熊熊燃烧起来。
  莫延年洪声笑道:“这叫做犁庭烧穴,再过片刻,只要谷中树林烧起来,这场火势,也就不小,说不定来个山崩地裂,这贼巢也就毁了。”
  说完,领着两人,缓缓退到谷口,纵身跃上一座岩石,接着说道:“小娃儿,你们也上来歇歇,咱们等火势蔓延开了再走。”
  桑南施心中暗道:“这位老前辈口中不说,原来他也怀疑贼党躲起来了。”
  不到顿饭上夫,火势渐渐蔓延开来,整座山谷,已被一股浓烟所笼罩!
  谷中本是茂密树林,这些松树,年代久了,树身长满松脂,原是易燃之物,又过了顿饭时光,谷中火势,愈来愈旺,渐渐已快延烧到谷口。
  莫延年满意的站起身来,回头笑道:“现在咱们可以走了。”
  三人离开谷底,循着原路,朝外行去。
  莫延年边走边说道:“小娃儿,你们怎么知道长眉老和尚,是魔崽子假扮的?”
  尹天骐道:“此事说来话长,晚辈奉家师之命,原是查访青城派多人失踪的事来的。”
  当下就把自己奉命入川,如何一再遭到贼人追袭,长眉上人如何在黔江东云寺中毒身死,自己两人如何在唐家堡遇上假长眉上人,一直说到和孙宗邈跟踪抱璞子,追到西坛为止。
  说话之间,已经奔出狭谷,莫延年听的大感惊凛,接着仰天笑道:“好,好,逃得和尚逃不了庙,小娃儿,咱们这就找上伏虎寺去。”
  尹天骐道:“晚辈当日受长眉上人之托,原想把掌门金牌,送上伏虎寺去,但因贼党已经有人假冒方丈,晚辈纵然送去金牌,只怕也难以取信于人。峨嵋掌门被贼人取代,此事关连极大,晚辈之意,拟欲尽速赶去江南,禀明家师,再作道理。”
  莫延年捻须道:“小娃儿,你这话就不对了,长眉者和尚当日把掌门金牌托付与你,就是要你送上伏虎寺去,好让他们另选继任之人,你若早进去了,也就不至于被魔崽子冒名顶替。”
  尹天骐听的一呆,暗道:“这话不错,自己若是早日赶去峨嵋,说明经过,那老贼就无法再假冒长眉上人了。”
  只听莫延年又道:“就因你当时不去,才让魔崽子有隙可乘,名正言顺的顶上长眉老和尚,第一步已经失误,如今再不赶快把金牌送去,让他们知道方丈有人假冒,等你赶去江南,再等你师傅派人前来处理,兜圈子,峨媚派在假老和尚控制之下,只怕早已面目全非,成了魔崽子们的囊中之物,这第二步再失误了,那时就是你师傅亲来,也无能为力了。”
  尹天骐听的心头大为震动,一时拿不定主意,不觉望望桑南施,道:“妹子,你看如何?”
  柔南施心中暗道:“姜果然是老的辣,这一点,我也没有想到。”
  一面点点头道:“莫老前辈说的极是,看来我们还是去一趟峨嵋的好。”
  莫延年大笑道:“小娃儿,老夫说的可不是危言耸听,峨嵋派实力雄厚,真要被魔崽子们控制,这问题就大了。走,咱们先上峨嵋伏虎寺去,然后再去江南找你师傅去,老夫也要和你师傅谈淡。”
  尹天骐吃惊道:“老前辈,那聘书是假的。”
  莫延年笑道:“老夫知道是假的,不然,你师派人掳了老夫徒儿,老夫还会对你客气?”
  峨嵋山素有“高出五岳,秀甲九洲”之称,山有大峨、中峨、小峨之分,层峦叠蟑,雄峙川西,因两峰对峙,宛若峨嵋,故名峨嵋。
  莫延年领着尹天骐、桑南施两人,由邛崃南行,第二天中午,便已赶到峨嵋山脚,仰脸望去,烟云缥缈,最高峰的金顶,灿然在目!
  莫延年一路给两人指点着山中景物,说“飞来寺”是唐朝时候,从浦江九仙山飞来的。“圣迹寺”是黄帝谒见天皇真人的问道之处。
  尹天骐指着金顶,问道:“老前辈,伏虎寺就在山顶上么?”
  莫延年道:“那是金顶光易寺,伏虎寺就在前面。”
  桑南施道:“伏虎寺有没有古典?”
  莫延年道:“自然有,从前此山多虎,宋代高僧士性法师,也就是峨嵋派的开山祖师,在这里建经幢镇压,虎患遂绝,所以叫伏虎寺,寺里还有武当始祖张三丰亲笔题的‘虎溪神林’四个草字。”
  尹天骐啊了一声道:“晚辈曾听家师说过,峨嵋派和武当派渊源极深,当时晚辈觉得奇怪,峨嵋派是和尚武当是道士,怎会有极探的渊源?经老前辈这一说,晚辈才知道这两派开山祖师,定是方外至交了。”
  莫延年道:“耿老儿没和你说过这两派渊源?”
  尹天骐道:“家师没有说,晚辈也不好多问。”
  莫延年笑了笑道:“据说那士性法师精通佛门拳法,张三丰祖师精通的却是剑术,这两位开山派祖师,经常切磋武功,各取对方所长,于是三丰祖师创出一套内家拳法。和尚本来很少使剑,但峨嵋派却以剑法闻名于世,那就是士性法师也从三丰祖师的剑术中,领悟出一套峨媚剑法,从这点,你就知道武当,峨嵋两派,渊源该有多深了。”
  尹天骐道:“原来如此。”
  桑南施道:“这段经过,我也没听爹说过。”
  说话之间,莫延年已领着两人沿溪朝西行去,伸手一指道:“前面竹林深处,就是伏虎寺了。”
  话声未落,突然嗔目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躲在树上?还不给老夫下来?”
  这一声大喝,声若洪钟,尹天骐、桑南施同时吃了一惊,只觉耳鼓被震的嗡嗡直响!
  但见四五丈外一株枝叶浓密的高大松树上,飞坠下两个佩剑灰袍和尚,面露惊疑,同时朝莫延年合十为礼,道:“阿弥陀佛,老施主好精深的内功。”
  莫延年目射精芒,望了两个和尚一眼,问道:“你们两个可是伏虎寺的和尚么?”
  左边和尚躬身道:“小僧正是伏虎寺出家。”
  莫延年道:“是谁要你们在这里偷窥老夫行动来的?”
  左边和尚连忙合十道:“老施主误会了,小僧实是奉命巡山的。”
  莫延年哼道:“伏虎寺真要有这么小心,也不会被人所乘了。”
  两个灰衣僧人听的脸色微微一变。
  莫延年挥挥手道:“去吧,没有你们的事了。”
  左边和尚躬躬身道:“不知三位可是上敝寺去的么?”
  莫延年洪笑道:“老夫从这条路来,你们说我到那里去的?”
  左边和尚陪笑道:“请问老施主尊号如何称呼?”
  莫延年一手捻须,道:“也好,你们去告诉元觉老和尚一声,就说莫老头找他有事。”
  原来长眉上人法号元显,伏虎寺还有两位长老元觉,元通,都是长眉上人的小师弟。
  虽说小师弟,其实他们年龄也都在七十以上了,元觉大师是伏虎寺的监寺,元通大师则是持戒院的主持。
  两个灰袍和尚听莫延年说出监寺大师的名号来,急忙应道:“老施主既和监寺大师相识,小僧这就前去通报。”
  说完,合十一礼,转身匆匆而去。
  又走了两里光景,但见古木参天,黄墙矗立,庄严雄伟的伏虎寺已在眼前,山势迂回,大有龙盘虎踞,超然世外的气概,果然不失为一派发祥之地!
  莫延年领着两人越过一片平台,刚到门口!
  山门前已然急步迎出一个五十来岁的青衣僧人,双手合十,状极恭敬,道:“莫老施主去而复返,小僧有失迎迓。”
  莫延年道:“老夫是找元觉和尚来的。”
  那青衣僧人合十道:“莫老施主要见三师叔,那就请到后院待茶。”
  莫延年道:“老夫不喜俗礼,你不用招呼了。”
  说完,不待青衣僧人答话,大步往里行去。
  尹天骐、桑南施跟在他身后,进入山门穿越大殿,一路遇到不少僧侣,但见他们一个个合十当胸,目不旁视,连看也不看自己三人一眼。
  尹天骐看的暗暗赞道:“素闻峨嵋清规极严,果然不假!”
  莫延年大袖飘拂,当先行来,似是对伏虎寺极为熟悉,领了两人经过三进殿宇,折入一处月洞门,沿着一条白石铺成的甬道,向里走去!
  但见两边花布扶疏,修剪的甚是整齐。不多一回,行到了一座精舍前面。
  阶前站着两个小沙弥,双手合十,躬身施礼道:“莫老施主三位请入内待茶。”
  莫延年暗哼一声忖道:“元觉老和尚好大的架子。”
  举步跨入精舍,但见室中布置精雅,那是一间宽敞的客室,但却不见伏虎寺监寺元觉大师的影子。
  莫延年觉得奇怪,只好在椅上坐了下来。
  两名小沙弥手捧茶盘,送上香茗。
  莫延年忍不住问道:“你们监寺老师父那里去了?”
  一名小沙弥躬身答道:“老师父正在方丈室接待两位贵宾,立时就可赶来,莫老施主请用茶。”
  寺中来了贵宾,方丈不在,由监寺代表接待,那也没错。
  莫延年一手拂须问道:“你们寺里来了什么贵宾?”
  那小沙弥道:“这个小僧就不清楚了。”
  说完,躬身一礼,齐齐退出。
  这两个小沙弥生得眉清目秀,举止也彬彬有礼,神色极为恭敬,却也十分严肃。
  莫延年坐的无聊,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朝尹天骐、桑南施两人含笑问道:“老夫和长眉老和尚论交三十年,你们可知咱们的交情,是如何来的么?”
  尹天骐道:“晚辈不知道。”
  莫延年道:“你们猜猜看?”
  桑南施眨眨眼睛,道:“大概是打出来的了。”
  莫延年目中精光闪动,掀须大笑道:“女娃儿,你如何知道的?不错,昔年老夫第一次进入中原,久闻中原九大门派之名,首先找上少林寺。那是因为少林寺以拳术闻名于世,自然是老夫第一个要去的地方,那时少林寺方丈,还是弘一和尚的师父,年已八旬。等老夫说出来意,老和尚再三谦让,不肯和老夫动手,老夫慕名而去,自然非试不可,最后那老和尚答应接老夫一拳,却是不肯还手。”
  桑南施道:“老前辈是不是打了他一记无影神拳?”
  莫延年笑道:“自然打了,当时老夫看他骨瘦如柴,怕承受不起,只用了七成力道,击在老和尚左肩拳窝上。那知老和尚安坐如故,若无其事,连僧衣都没飘动一下,含笑道:‘施主长白神拳果然名不虚传,再有二三十年工夫,便可无敌于天下了。’老夫当时深感惊诧,因为老夫用上七成力道,就是山石,也该被击碎了,但他却会一无所觉?直到后来,才知那老和尚已经练成般若禅功,水火不侵,刀剑不伤,老夫一记拳风,自然伤不了他。”
  桑南施道:“老前辈接着就到伏虎寺来么?”
  莫延年道:“不错,峨嵋派虽以剑法驰誉武林,但据说他们的‘光明拳’,传自佛祖,实是佛门无上神功,老夫一生练拳,第二个要找的,自然是峨嵋派了。”
  他又喝了一口茶,续道:“老夫见了长眉老和尚,说明来意之后,他坦率告诉老夫,他练的剑法,只有三师弟元觉,四师弟元通练的才是光明拳……”
  话声未落,但听一声佛号传了进来,接着只见一个身材矮小的青衣老和尚急步走入,口中说道:“莫老施主独自赶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故?”
  尹天骐举目瞧去,这者和尚人虽生得矮小,但声音清朗,双目如电,一望而知内功极为精纯。
  不用说,就是长眉上人的师弟伏虎寺监寺元觉大师了。
  莫延年起身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事情自然有,老和尚,你先坐下来,咱们慢慢的谈。”
  元觉大师目光转到尹天骐、桑南施两人身上,合掌道:“这两位小施主是……”
  莫延年先替两人引见了元觉大师,然后指指尹天骐道:“这娃儿叫尹天骐,是铁面神判耿老儿的高足。”
  元觉大师连忙合十道:“原来是盟主高足,老衲失敬了。”
  莫延年又朝桑南施一指说道:“这女娃叫桑南施,是桑药师的女公子。”
  元觉大师目中飞过一丝异色,连连合十道:“女施主原来是药师的女公子,两位快快请坐。”
  尹天骐、桑南施各自落座。
  元觉大师望着莫延年道:“莫老施主令高徒不知可有下落了?”
  莫延年脸现愤怒,摇摇头道:“大概被贼子送走了。”
  元觉大师歉然道:“令高徒会在伏虎寺门前,遭人劫持,真是敝派莫大的耻辱,掌门人没和莫老施主一同回转,大概是亲率弟子,追下去了?”
  莫延年冷哼一声道:“令师兄至今尚未回寺,不是不敢再回伏虎寺,那就是被烟熏死了。”
  元觉大师听的一惊道:“莫老施主你说什么?”
  莫延年道:“老夫说他不是不敢回转伏虎寺,就是在邛崃山幽谷之中,被烟熏死了。”
  元觉大师奇道:“邛崃山幽谷之中?莫老施主和掌门人追到邛崃山去了?”
  莫延年道:“不错,是令师兄领着老夫去的,咱们三人,刚从邛崃山赶来的。”
  元觉大师神色凝重,问道:“莫老施主和掌门人进入那幽谷之后,可是有人纵火么?”
  莫延年道:“那把火是老夫放的,令师兄极可能已被熏死下?”
  元觉大师惊疑不定,合十道:“莫老施主说笑了。”
  莫延年道:“老夫说的是真话,那把火真要把令师兄熏死了,贵寺也就天下太平了。”
  元觉大师听的脸色大变,但他乃是有道高僧,平日修为功深,脸色一变之后,立时平复过来,依然含笑道:“老施主和掌门人结交数十年,莫非有什么误会之处?”
  莫延年神色一黯,点点头,目视承尘,徐徐道:“老夫和长眉上人老和尚三十年探交,如今他含冤身死,涅西去,老夫是特地报讯来的。”
  元觉大师身躯猛然一震,失色道:“掌门人真的死了么?”
  莫元年道:“人死还有假的不成?”
  元觉大师霍地站起,沉声道:“是你放火烧死的?”
  莫延年淡淡的一笑道:“他纵然被烟熏死了,但也不是你的大师兄。”
  元觉大师越听越胡涂,怔怔的道:“莫老施主,你到底在说什么?”
  莫延年道:“老和尚你急个屁,老夫带他们同来,就是为了要把你们峨嵋派从沉沦中拖上岸来!”
  元觉大师疑信参半,说道:“有这么严重么?”
  莫延年道:“你们峨嵋派已经沦入魔爪了,还不严重么?”
  元觉大师脸色又是一变,沉吟道:“贫衲并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莫延年哼一声,道:“亏你老和尚还是伏虎寺的监寺,等到你发觉之后,只怕峨嵋派早已完蛋大吉了。”
  元觉大师合掌道:“莫老施主说了半天,贫衲还是摸不着一点边,老施主能否说的细详一些?”
  莫延年看他一直站着说话,不禁微微一笑道:“此事说来话长,你且坐下来,咱们慢慢想个善后之策。”
  元觉大师果然依言坐下,忍不住问道:“莫老施主,掌门人究竟如何了?”
  莫延年朝尹天骐一指道:“这件事,老夫也是听他说的,还是由他来说的好。”
  元觉大师面向尹天骐合十道:“贫衲恭聆施主教言。”
  尹天骐欠身道:“大师这么说法,在下如何敢当?”
  一面整整喉咙接道:“在下拜识长眉老师父,还是在怀帮百泉山庄,那时老师父代表九大门派,送武林盟主聘书而去。在下随侍家师,蒙老师父奖掖有加,这半月之间,在下对老师父年高德劭,印象极为深刻。”
  元觉大师微微颔首,似是对尹天骐每一句话,都在仔细聆听。
  尹天骐续道:“之后,青城孙宗邈道长奉掌门人之谕,因该派遗失剑谱,同时有多人失踪,向家师求援。家师命在下入川查访青城失事原因,不料从巴东起,沿途迭遭贼人袭击。赶到黔江那天,已是傍晚时分,在下被十余名赃党围攻,正当危急之时,幸遇老师父经过,贼党始行退去。那时天色已晚,老师父要在下同去东云寺歇脚,不料当晚就发生了事故……”
  元觉大师神色微动,问道:“不知东云寺发生了什么事故?”
  尹天骐当下就把自己夜半如何听到隔壁房中声音有异,起身寻去,长眉上人房中久久无人答应,自己一时情急,如何破门而入,发现长眉上人已经倒卧禅榻之下……元觉大师神色大变,急急问道:“掌门人如何了?”
  尹天骐接着又把自己看到长眉上人全身悉成绿色,已是奄奄一息,自己喂了他两颗解毒丹药,仍然无效。长眉上人口不能言,如何以手指胸,就溘然长逝,自己如何在他怀中发现掌门金牌。
  元觉大师一惊惊诧道:“尹施主是说掌门人早在半月之前,已经中毒身死?这不可能……”
  他拖长语气,接着问道:“尹施主掌门金牌可曾带来?”
  尹天骐道:“就在在下身上。”
  伸手入怀,取出那面刻着“伏虎寺方丈”字样的紫金牌来,双手递过,说道:“请大师过日。”
  元觉大师伸手接过,脸上似是闪过一丝喜色,但立即消失不见,继之而起的是一脸庄严神色,目注金牌,徐徐说道:“掌门金牌,果然不假,这……”
  三人之中,只有桑南施看到了元觉大师脸上一现即逝的那丝喜色,心中暗道:“长眉上人死了,自然该由他继承掌门人,一代高僧,他居然如此重视名位。”
  元觉大师郑重的把金牌收入怀中,一面说道:“后来呢?”
  尹天骐接着说出自己因长眉上人已死,想通知东云寺僧人把他遗体暂时收殓,如何发现全寺僧侣,悉已中毒而死,等自己回转禅房,长眉上人遗体己然不见……元觉大师听到这里,不觉缓缓舒了口气,合十道:“阿弥陀佛,尹施主给掌门人喂的两颗解毒药丸果然灵效如神,尹施主这份大德,峨嵋派图报不尽。”
  莫延年道:“老和尚,你莫要高兴的太早了,快听小娃儿说下去。”
  元觉大师奇道:“难道还有什么事么?”
  尹天骐接着把自己和桑南施经成都,听说唐家堡和七星会缔婚,恭请长眉上人福证。
  元觉大师笑道:“这就是了,当日掌门人醒转之后,因不见尹施主纵影,就离开东云寺赶赴成都,替唐家堡主持婚礼。”
  尹天骐:“长眉老师中毒身死,在下亲眼目赌,人死决不可能复生。”
  元觉大师一手默默拔着念珠,含笑道:“但事实上,掌门人确未身死。”
  莫延年哼了一声,道:“那回来的长眉老和尚是假的。”
  “假的?”元觉大师身躯猛然一震,接着摇摇头道:“这不可能,贫衲和大师兄自小同门,若是有人假冒,如何瞒得贫衲这双眼睛?”
  莫延年道:“但他毕竟瞒过了你,也瞒过了伏虎寺全寺僧侣。”
  元觉大师道:“莫老施主这话,贫衲实难置信。”
  莫延年道:“你莫要打岔,等小娃儿说完,再听老夫的。”
  尹天骐接着把自己两人如何混入唐家堡,如何发现唐家堡老堡主被人假冒,主持此一阴谋之人,赫然正是长眉上人,以及自己如何被假长眉上人“玄水掌’击伤,详细说了一遍。
  元觉大师变色道:“此人显系故意假冒掌门人之名,试想‘玄冰掌’旁门歹毒武功,江湖上稍有名望的正派人士,都不屑练此,莫老施主和掌门人相交数十年,当可证明了。”
  莫延年道:“老和尚说的极是,令师兄身为峨嵋派一代掌门之尊,自然不屑去练旁门武功,这一点老夫自然相信,但日前和老夫一路同去邛崃的长眉老和尚,却是精擅旁门武功‘玄冰掌’的高手!”
  元觉大师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吃惊道:“莫老施主此话当真?”
  莫延年道:“千真万确。”
  元觉大师骇然道:“这如何可能呢?”
  莫延年道:“这就是老夫和两个娃儿赶来伏虎寺,找你老和尚的原因了。”
  元觉大师一脸肃穆,凑过头去,低声说道:“莫老施主那是证实了掌门人,已非大师兄本人了?”
  莫延年道:“难道你还当他是真的长眉者和尚么?”
  元觉大师双手合十,口中连诵佛号,徐徐道:“此事关系重大,莫老施主最好说的详细一点。”
  莫延年道:“日前咱们离开伏虎寺,他引着老夫,一路追到邛崃一处幽谷之中……”
  元觉大师没待莫延年说完,拦着问道:“掌门人把莫老施主引往邛蛛幽谷,又有什么企图呢?”
  莫延年道:“那座幽谷是贼党在川西发号施令的巢穴,号称‘西坛’,他们把老夫诱入山腹石室,就揭露了他原来的身份……”
  元觉大师身躯颤动,急急问道:“他……他是什么身份?”
  老和尚似已逐渐相信,他口中不再称呼“掌门人”了。
  莫延年道:“西坛副坛主。”
  元觉大师道:“那是说还有一位坛主了?”
  莫延年道:“不错。”
  元觉大师道:“莫老施主见到了么?”
  莫延年道:“老夫和他们两人还动了手,自然见到了。”
  元觉大师道:“莫老施主见多识广,交游遍天下,不知是否看出这两人武功路数,究竟是那一路的人物?”
  莫延年沉吟道:“以两个魔崽子的一身功力而言,已足可当得武林顶尖高手之列,照说有这等武功造诣之人,在江湖上该是大大有名的人物,但老夫对他们却是陌生的很。”
  元觉大师道:“这么说,莫老施主也不知他们来历了?”
  莫延年一手捻须,半响没有作声,接着缓缓说道:“老夫觉得有一个可能。”
  元觉大师问道:“什么可能?”
  莫延年道:“此人假冒长眉上人,连你们数十年同门师兄弟,都没看的出来,足见他易容术已经高明到没有丝毫破绽,以此推想,老夫所见到的西坛坛主,极可能也不是本来面目。”
  元觉大师目中冷芒一闪,颔首道:“老施主这一推想,也是有理。”
  莫延年道:“因此使老夫想到了当年在江湖上猖獗一时,以精擅易容,瞬息千变的千面教来,目前在川西一带,兴风作浪的这些魔崽子,极可能就是千面教死灰复燃,暗中作祟。”
  元觉大师听的脸色大变,连连合掌道:“阿弥陀佛,这……这……”
  他似是惊骇失措,口中只连说了两个“这”字。
  莫延年道:“你现在还不相信么?”
  元觉大师道:“尹施主送来掌门金牌,贫衲已有几分相信,如今再经莫施主一说贫衲岂敢不信?何况为敝派着想,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是此等大事,实为敝派创立门户以来,从未有过的大变,前无创例,贫衲一时也难以作主,莫老施主和两位小施主能否移驾方丈室,由贫衲召来四师弟,再作研商。”
  莫延年道:“老夫已说完,小娃儿也把掌门金牌送还了,咱们之事已了,再下来,该是你们峨嵋派内部之事,老夫另有事去……”
  元觉大师急忙合十道:“老施主务请多留片刻,此事关系敝派至巨,老施主三位是唯一的征人,若是三位此刻离去,贫衲纵有掌门金牌为证,也难以取信于全寺弟子。”
  莫延年道:“好吧,你快着人去把令师弟找来。”
  元觉大师道:“这等机密大事,自在方丈室研商,较为适宜,而且贫衲之意,经贫衲和四师弟研商决定。立须召集全体僧侣,宣布此事真相,还得借重老施主三位列席作证,以释群疑,务望老施主俯允。”
  莫延年站起身道:“走,咱们这就去。”
  元觉大师慌忙合十道:“贫衲引路。”
  说完,当先走在前面,往室外行去。
  桑南施坐在一旁,静静的聆听着两人说话,总觉这元觉大师无论在举动或说话之时,处处显得有些做作。
  元觉大师领着三人,穿过几进屋宇,直向方丈室而来。
  但见修篁千竿,围绕着一幢画栋雕梁的精舍,石阶上一排五间,正中间高悬一方朱漆横匾,上书“领袖武林”四个金字。下款是“少林寺方丈道善沐手敬书”字佯。
  这道善大师还是少林当今方丈弘一大师的师祖,百年前在武林中号称一代神僧,声誉极隆。
  清净庄严,果然是一派重地!
  尹天骐、桑南施随着莫延年,进入客厅,不禁呆的一呆,这间峨嵋方丈会客之所,不但宽敞无比,就是屋中摆设,也极尽华丽,纵是富商贵宦之家,也不过如此!
  元觉大师双手合十,阴沉一笑道:“老施主三位且请宽坐,贫衲去去就来。”
  话声─落,没待莫延年回答,大步往里行去。
  莫延年笑道:“这是几年前,当今皇上到伏虎寺来,接驾时用的,这座客厅,除了迎接贵宾,普通游客,难得到此……”
  话声未落,但听长廊上传来了一阵步履之声!
  声音虽极轻微,但莫延年可以听的出来,这阵轻微的步履声,至少也有三四个人,而且每一个人都有极高的身手,心中正感奇怪!
  只听一个苍老声音说道:“二位施主,请到里面奉茶。”
  桑南施心山暗忖道:“莫老前辈方才说过,这座客厅,除了迎接贵宾,普通游客难得到此,不知来的是什么人物?”
  心念方功,但见一名六十来岁的知客老僧,陪同三人鱼贯走了进来。
  这三位“来宾”,尹天骐、桑南施全都认得!
  第一个身穿团花蓝袍,方面大耳的老者,是唐家堡老堡主唐宗尧。
  第二个身穿青布长袍的红脸老者,是大凉剑派的掌门人封─夔。
  第三个长眉细目,手执白玉拂尘的老道人,正是青城派掌门人抱真子。
  尹天骐、桑南施骤观三人,不觉一怔,两人迅快的交换了一个眼色,心中同时暗暗忖道:“这唐宗尧和抱真子,自然都是贼人假冒的了。”唐宗尧一眼瞧到无影神拳莫延年,立即超前一步,双手一拱,大笑道:“原来莫大侠也在这里,幸会之至。”
  莫延年望着他冷冷哼了一声,问道:“你是真的唐宗尧么?”
  唐宗尧摸摸脸颊,笑道:“兄弟这块小字号,那还有假的?”
  封一夔抱拳笑道:“莫兄久违了。”
  莫延年点点头道:“封兄声音倒是没变。”
  抱真子打了个稽首,道:“莫老施主多年不见,不知还认得贫道么?”
  莫延年道:“老夫眼拙的很。”
  抱真子道:“贫道青城抱真。”
  莫延年大笑一声,指指尹天骐、桑南施两人,问道:“他们刚从道观来,观主应该不陌生吧?”
  抱真子愕然道:“贫道离观已有多日,这两位小施主,贫道未曾见过,不知如何称呼?”
  桑南施听的─怔,心想:“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莫延年道:“老夫听说你们青城派封山已有二十年,观主怎会不在?”
  抱真子叹了口气,道:“一言难尽,贫道为了敝派之事,走访唐老施主,适巧遇上封老施主在座遂相约同来,想找上人磋商。”
  尹天骐暗暗忖道:“差幸他们迟来了两日,否则岂不是与虎谋皮?”
  莫延年洪声笑道:“来的好,你们要找长眉老和尚,这魔崽子只怕看不到了。”
  抱真子吃了一惊,道:“莫老施主此话怎说?”
  桑南施心中暗想:“看来这抱真子倒似不假,那么假唐宗尧陪他同来,大概还不知道他们副坛主已经在西坛出事了。”
  莫延年道:“长眉老和尚真的早已到了西天,那假的么,不是不敢再回伏虎寺,就是被老夫一把火熏死了。”
  话声方落,只听一声苍劲的佛号,传了过来:“阿弥陀佛!”
  大家回头瞧去,但见从室后一道门户中,缓步走出三个老憎!
  中间一个门眉低垂,身穿黄僧袍的,赫然正是峨嵋派掌门人长眉上人!
  左边一个身穿月白僧袍,身材矮小的老和尚,是伏虎寺元觉大师。
  右边一个身穿青布僧袍,身躯肥胖的,则是持戒院主持元通大师。
  这下,太以出人意外,直瞧的无影神拳莫延年蓦然一震,几乎呆住了!
  尹天骐、桑南施也同样瞧的心弦狂震,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桑南施暗暗跺脚,忖道:“糟糕,自己三人上了贼秃的当,给他骗去了掌门金牌。”
  长眉上人口喧佛号,脸含微笑,合十道:“莫老施主在背后咒咀贫衲,不怕打入阿鼻地狱么?”
  他和莫延年有三十年深交,这话自然说得。
  元觉、元通也同时合十道:“贫衲听说莫施主来了,方才正值掌门人有事召见,未克迎迓,敬乞恕罪。”
  莫延年在这一瞬之间,已然定下神来,伸手朝元觉大师一指,洪声道:“元觉,老夫方才和你说了什么你是否忘了?”
  元觉大师面露诧异,连忙合十笑道:“莫老施主说笑了,方才由掌门人亲自接见,贫衲一直在厅丈室中,老施主几时和贫衲说了什么?”
  莫延年听的又是一怔,他终究经验丰富,立时想到方才那个元觉,准是贼党所扮,心念一动,双目精光暴射,直注长眉上人,洪声笑道:“好个魔崽子,原来都是你在作祟!”
  长眉上人依然神色如常,合十笑道:“莫老施主真是童心犹在,喜爱和老衲开玩笑,但老衲还有几位客人在此,老施主且请宽坐。”
  莫延年怒哼道:“老夫几时和你开玩笑了?”
  元觉、元通眼看莫延年满心怒容,不像似在说笑,心中纳罕不止。
  长眉上人也不加理会,话声一落,转身朝唐宗尧、封一蟠三人合掌道:“有劳二位久候了。”
  桑南施慌忙别过头去,以“传音入密”说道:“老前辈且容片刻,看他有什么花样?”
  莫延年早已须发轩动,正要发作,听她这么一说,果然强自按捺,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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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群魔乱舞
  只听长眉上人和唐宗尧等三人一阵寒喧之后接着,呵呵笑道:“申大侠早就来了,现在方丈室中待茶,老衲这就和三位引介。”
  说完,回头向元觉大师吩咐道:“你去请申大侠出来。”
  元觉大师答应一声,合掌当胸,往里行去。
  莫延年心中暗道:“他说的申大侠,不知又是什么人?”
  正想之间,只见元觉大师已陪着一个紫袍白髯,脸长如马的老人,缓步走了进来。
  尹天骐、桑南施同时心头一凛,那不是贼党西坛坛主么?桑南施突然心中一动,暗道:“是了,他们西坛巢穴,经过一场大火,纵求全毁一时也无法恢复旧观,敢情是把重心移到伏虎寺来了。”
  莫延年忽的站了起来,迎着西坛坛主纵声笑道:“坛主别来无恙?”
  长眉上人连忙含笑道:“老衲替两位介绍,这位莫老施主,就是武林四友中的无影神拳莫大侠,老衲方外至友,这位申大侠申公权,是武林盟主西川的代表。”
  申公权连连拱手道:“兄弟久仰。”
  莫延年冷哼道:“申老哥代表的是那一位武林盟主?”
  申公权笑道:“武林盟主经九大门派公举,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兄弟代去的自然是当今盟主耿大侠了。”
  莫延年道:“据老朽所知,武林盟主已有真假两个,你申老哥代表的,不知是真是假?”
  申公权脸色微变,笑道:“莫老哥真会说笑,武林盟主那会有假的?”
  莫延年冷笑道:“武林盟主有贼党假冒,就是伏虎寺方丈,唐家堡掌门人,青城常道观观主,也都已被一群魔崽子冒名顶替了。”
  此话出口,所有在场之人,全都变了脸色。
  桑南施看出双方有可能一触即发,暗暗朝尹天骐使了一个眼色,暗作准备。
  长眉上人白眉轩动,故作吃惊道:“莫老施主此话必有所据?”
  莫延年仰天大笑:“你说对了,据老夫所知,这位申老哥就是贼党西坛坛主,你这假和尚,还是副坛主兼峨嵋派令主的身份。”
  长眉上人骇然道:“老施主这话是从那里听来的?”
  莫延年道:“这话么?是你前天亲口告诉老夫的。”
  长眉上人脸露惊诧笑道:“莫老施主你疯了,老衲几时和你说过这些话来?”莫延年目射精芒,厉喝道:“你还不承认是假的么?长眉老和尚早就被你们毒死了,你纵能骗得过别人,但瞒不过我莫延年。”
  元觉,元通听他这么一喝,不觉望望掌门人,一脸俱是惊异之色。
  长眉上人(缺少几个字)然道:“莫老施主也是大有身份的人,说话总该有个分寸,当着申大侠和三位掌门人,这等无中生有之事,老衲纵然不愿计较,但若传出江湖,岂不引起武林同道莫大的误会?”
  申公权含笑摇手道:“上人,兄弟觉得莫老哥这等说法必有缘故,莫老哥能否把此事真相见告?”
  桑南施心中暗道:“此人倒是沉着的很!”
  莫延年大笑道:“此中真相,坛主应该比老夫还要清楚。”
  申公权道:“这真是从何说起?”
  莫延年怒喝道:“前晚你和假和尚联手合击老夫,难道还有假的?”
  申公权望着封─夔等人,笑了笑道:“兄弟奉盟主差遣,前来四川,还是今天刚到,莫老哥说兄弟和上人联手,合击莫老哥,而且发生在前晚,宁非怪事?”
  莫延年听的不觉一怔,暗道:“莫非那西坛坛主是假冒申公权的不成?”
  他除了已可证明实长眉上人确是贼人假冒之外,其余都是听尹天骐、桑南施两人说的,一时之间,这些真真假假的人物,真有些把他弄胡涂了。
  唐宗尧在旁阴侧侧地说道:“无怪方才莫大侠和兄弟一见面,就说兄弟是假的,实在叫兄弟啼笑皆非。”
  青城抱真子接口道:“善哉,善哉,莫老施主不但把贫道等人,都看成假的。就是连武林盟主也是假的,大概江湖上货真价实的,只有莫老施主一个了。”
  莫延年听的勃然大怒,喝道:“老夫说的,全有证据,长眉和尚一月之前,在黔江东云寺被人暗下剧毒,中毒而死,是这位尹小兄弟亲自目睹之事。至于你唐宗尧,则是在唐家堡和七星会联婚的当晚,由你们副坛主亲自主持,劫持唐宗尧由你冒名顶替,顺利的当上了唐家堡掌门人。”
  唐宗尧目光阴森,冷冷的道:“这是什么人亲眼目睹的?”
  莫延年朝尹、桑两人一指,道:“这次还多了一个证人,他们两人为了想证实长眉和尚的真假,假扮七星会的人,混进唐家堡去,亲眼看到的事。尹小兄弟还被假长眉和尚打了─记‘玄冰掌’,若非董夫人赐他两片朱果翠叶,早就没有小命了。”
  说到这里,突然转过身去,两道冷电般目光,直注抱真子,冷冷喝道:“观主。”
  抱真子看他突然面对自己发话,不禁心中生出一股寒意,后退了半步,稽首道:“莫老施主有何见教?”
  莫延年道:“你是抱璞子,他们两个娃儿已在常道观揭穿你的身份,也幸亏有你领路,他们才能找到深处邛崃幽谷的贼巢西坛,同时也揭开了你们在川西颠覆各门各派的阴谋,说起来,你的功劳倒是不小。”
  抱真子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目中流露出惊怖之色,厉喝道:“你胡说什么?”
  莫延年大笑道:“老夫胡说么?哈哈,尹小兄弟身上这柄青萍剑,就是你的东西,这证据该是不假吧?”
  长眉上人面现郁怒,沉声道:“莫老施主,老衲若不念及咱们数十年深交,你如此侮蔑老衲,还侮蔑了盟主驻川西代表和三位一派掌门,老衲真该和你绝交断义。”
  莫延年哈哈大笑道:“怎么你沉不住气了?”
  长眉上人道:“你这等无中生有,侮蔑所有在场之人,老衲如何忍受得了?”莫延年朝尹天骐一指,洪声道:“老夫陪同尹小兄弟前来送还你们峨嵋掌门金牌,就是为了要揭开有人冒名顶替长眉老和尚之事。老夫先前,还当你不是不敢再回伏虎寺,便是已在邛崃幽谷,死于大火之中,不想你居然还敢到伏虎寺来兴风作浪,依老夫相劝,你还是自己取下来的好?”
  长眉上人道:“你要老衲取下什么?”
  莫延年道:“人皮面具。”
  长眉上人怒笑道:“莫延年,你再胡说八道,莫怪老衲翻脸无情。”
  莫延年洪笑道:“你想和老夫动手么?那正好叫你两位师弟看看你的‘玄冰掌’了。”
  长眉上人目中杀机隐现,回头朝身侧元觉、元通两个喝道:“你们把他逐出寺去。”
  元觉、元通听了莫延年一番话,心中疑信参半,一时大感为难,两人互望一眼,元觉合掌躬身道:“方丈和莫老施主论文数十年,莫老施主容有误会之处,方丈不可因一时气愤,伤了和气。”
  莫延年道:“元觉,你们纵然看不出来,难道老夫说的话,你们也听不出来?他已经不是你们大师兄,是魔崽子假扮的!”
  长眉上人怒道:“你们还不给我拿下?”
  元通望望长眉上人,合十道:“方丈还请三思。”
  桑南施心中暗道:“这两个老和尚,看来已经给莫老前辈说动了。”
  回过头去,朝尹天骐使了一个眼色。
  尹天骐立时会意,朝元觉,元通拱拱手道:“两位大师且慢,请听在下一言。”
  元觉合掌道:“小施主有何见教?”
  尹天骐抱拳道:“在下尹天骐,奉有家师之命,前来川西,莫老前辈说的,全是实情,两位大师若是不信,在下有盟主符令,可以作证。”
  话声出口,迅速从怀中取出黄绫朱钤的盟主符令,双手展开。
  莫延年得意的道:“你们现在总该相信了吧?”
  申公权看的神色一变,哈哈大笑道:“兄弟奉命前来川西之前,盟主特别交待兄弟,有人在西川一带,假冒武林盟主名义,在外招摇,要兄弟严办,想不到,居然敢到伏虎寺生事。”
  尹天骐大怒道:“武林盟主是我师傅,难道还是假的?”
  申公权阴笑道:“盟主有一位高足,确实叫做尹天骐,但他随侍盟主身侧,并未到川西来。”
  桑南施暗道:“你们果然又有了新花样。”
  尹天骐大笑道:“你认识尹天骐?”
  申公权道:“在下自然认识。”
  尹天骐道:“你说在下是假冒了尹天骐之名?那么在下这武林盟主的符令,也是假的了?”
  申公权道:“你既然假冒盟主门下,到处招摇,难道你手上的符令,还会是真的么?”
  尹天骐道:“你有真的?”
  申公权道:“自然有。”
  说罢,伸手从大袖中取出一面黄绫三角小旗,缓缓展了开来。
  尹天骐道:“你如何证明在下手中不是真的?”
  申公权悠然笑道:“真假之分,不用强辩,只要比上一比,就可一目了然了。”
  尹天骐冷笑道:“真金不怕火,比就比,谁真谁假?让大家来看。”
  申公权微微一哼,把手中令旗,缓缓放到中间一张檀木八仙桌上。
  尹天骐跟着也把黄绫放到了桌面之上。
  两张符令一放到一起,互相比较之下,尹天骐只觉申公权黄绫小旗上,盖着的盟主金玺,色泽鲜红,“天下武林盟主之玺”八个古篆,笔划匀细,甚是清晰。
  再看看自己黄绫上那颗印信,虽也色呈朱红,但颜色较为暗淡,尤其八个古篆,字迹也较为模糊,而且比令旗上的笔划,显为稍粗。
  尹天骐心中暗道:“自己这方符令,是师傅亲手交给自己的,自然不会有假的,假的当然是对方了。”
  心念一动,不觉冷笑道:“申大侠这方金玺,不但模仿的足可乱真,而且还精细的很。”
  申公权哈哈一笑,回头朝莫延年说道:“莫老哥看出来了么?”
  莫延年神色微动,冷冷说道:“你说呢?”
  申公权道:“真伪已极明显,莫老哥心里大概早已明白了。”
  莫延年目光掠过尹天骐,冷声说道:“老夫不明白。”
  申公权拱手道:“诸位道兄,可知武林盟主这颗金玺,是何物铸成的么?”
  封一夔道:“兄弟不是九大门派中人,但据兄弟所知,当年这颗金玺,是七成纯金,加二成白银,一成风磨铜所铸。”
  申公权又道:“这八个篆文,出于何人手笔?”
  封一夔道:“华山掌门商道兄不但精于剑术,尤擅金石之学,这武林盟主金玺,是他以太白剑剑尖篆刻而成。”
  申公权又道:“盟主金玺用的印泥,封兄可知出处?”
  封一夔道:“兄弟听说盟主金玺专用的印泥,出于南屏西冷居士亲手调制而成,所用的辰砂,乃是辰州言门珍藏的百年以上之物,据云无论盖在任何绸布纸张之上,色泽鲜明,可以历久不变。”
  申公权朝封一夔拱拱手道:“多承封兄指教。”
  说到这里,转脸朝尹天骐微微一笑,道:“你都听到了么?”
  尹天骐道:“在下自然都听到了。”
  申公权道:“听到了就好,盟主符令孰真孰假,该不用兄弟说了吧!”
  尹天骐道:“你说在下的符令是假的么?”
  申公权道:“事实如此,何用兄弟再说?”
  尹天骐怒道:“你倒说说我这盟主符令,假在那里。”
  申公权大笑一声,伸手朝桌上一指,说道:“共有三点。”
  尹天骐道:“那三点。”
  申公权道:“盟主金玺,既是七成纯金二成白银,一成风磨铜铸成,质地坚硬,印面光滑,盖在黄绫之上,自然十分清晰,只有木刻印章,才会纹理粗糙,此其一。”
  尹天骐没有作声,申公权续道:“华山商掌门人精于金石之学,经他精心篆刻的盟主金玺,笔划之间,不可能粗细不匀,此其二……”
  尹天骐看看两方朱钤,自己那一方确实不如申公权令旗上那八个字笔划匀细苍劲,心下也不禁暗暗觉得奇怪。
  只听申公权续道:“至于第三点,那是印泥的色泽了,真的朱红鲜明,历久不变,你这方黄绫上盖的只是普通印泥罢了。”
  尹天骐疑信参半,忍不住回头朝桑南施望去,低声问道:“妹子你看如何?”桑南施秀眉微蹙,低低的道:“他说的倒是不假,你这符令是耿伯伯亲手交给你的么?”
  尹天骐道:“自然是师傅亲手交给我的了。”
  桑南施沉吟道:“会不会中途被人换走?”
  桑南施道:“这就奇了。”
  尹天骐神情一紧,问道:“你说我这符令真会是假的么?”
  桑南施口中“嗯”了一声,还没说话。
  长眉上人眼看两人窃窃私语,不禁怒笑一声道:“居然有人敢假冒盟主金玺,到我伏虎寺来招摇撞骗,你们把他们三人逐出客厅,一并拿下,送请盟主亲自发落。”
  莫延年双目精光暴射,洪声道:“那是要把老夫一齐拿下了?”
  长眉上人道:“这位小施主假冒盟主门下,在外招摇已是证据确实,你们三人同上伏虎寺而来,焉知你莫延年不是主使主人?”
  说到这里,忽然伸手入怀取出掌门金牌,目视元通,元觉两人,喝道:“还不把他们三人一齐拿下?”
  元觉,元通纵然心头生疑,但看到长眉上人取出掌门金牌,立即一齐合掌躬身说道:“敬领方丈法渝。”
  莫延年大笑道:“老夫陪同尹小兄弟远上峨嵋,送还掌门金牌,倒反助长你的凶焰了。”扬手一掌隔空朝长眉上人捣了过去。
  元觉大师口中低喧佛号,道:“阿弥陀佛,莫老施主恕老衲无礼了。”
  大袖一振,伸出一双枯瘦手腕,五指握拳,凌空击出。
  一股强厉暗劲,迎着莫延年拳势,掸了过去。
  莫延年击出的“无影神拳”,虽是无声无息,但和元觉强厉拳风,在空中乍然一接,两股拳力,无处发泄,却发出了轰的一声巨震。
  元觉口中哼了一声,当堂被震的后退了三步,一袭僧衣,被反震过去的暗劲,吹得往后直拂,似是气血受到震动,立即闭目凝立。
  莫延年和他一拳接实,心下不禁大疑,暗道:“元觉使的‘光明拳’倒是不错,但他这一拳明明只用于五成力道,怎会……”
  心念还未转完,只听一缕极细的声音传了过来:“老施主真能确定他不是大师兄么?”
  莫延年暗哼道:“原来这老和尚故意如此。”
  一面洪声笑道:“元觉,你觉得老夫比三十年前如何?”
  长眉上人白眉微轩,似是没想到元觉这般无用,连莫延年一拳都禁受不起,目光深沉,流露出怀疑之色,转脸朝元觉望去。
  这原来是一瞬间的事,元通眼看师兄负伤,忍不住大喝一声道:“莫老施主,伏虎寺岂是你撒野的地方?”
  突然一跃而起,抡拳击去。这一拳,他似已全力施为,呼的一声,一股强劲,直逼莫延年身前。
  莫延年双目精光暴射,洪喝道:“元通,你们真要助纣为虐么?”
  提手一拳,迎人击去。
  又是“砰”的一声,元通纵起的身子,忽如断线风筝一般,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坠落实地。
  胸口起伏不止,脚下踉踉跄跄后退,大有站立不稳之势!
  封一夔等人眼看莫延年举手之间,就把峨嵋派的两位长老伤在他“无影神拳”之下,不禁瞧的个个脸色变了颜色。
  莫延年目光逼视着长眉上人,洪声大笑道:“峨嵋派‘光明拳’也不过如此,假和尚,看来还是你自己出手吧!”
  长眉上人阴哼一声,并未理会,缓步朝元通走去,口中低沉的道:“四师弟,你伤的如何?”
  元通急忙睁开眼来,气息微弱的道:“小弟伤的还好。”
  长眉上人缓缓说道:“可是受了莫老施主拳力反震么?”
  元通道:“小弟无能,正是被他‘无影神拳’暗劲反震所伤。”
  长眉上人点头道:“待愚兄助你一臂之力。”
  缓缓伸出一双乾枯的手掌,上等朝元通背后按去。
  元通忽无疾退了一步,惶恐的道:“小弟些许微伤不敢有劳掌门人。”
  长眉上人手掌已然伸了出去,但被元通迅快的避开,脸上陡现不豫之色,目注元通沉声道:“四师弟怎的对愚兄不相信了么?”
  元通心头暗暗一震,连忙躬身道:“小弟不……”
  “敢”字还未出口,陡觉一股奇寒彻骨暗劲,透体而过,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噤,突然疾退三步,目露惊骇,喝道:“你……果然不是大师兄……”
  原来他方才听了二师兄传音示意,击出的拳风,也不过使了四五成力道,和莫延年的硬拚,只是故意做作,当然也并未真的负伤。
  他们原意,无非是想让长眉上人亲自出手,那时就可从他出手武功,证实真伪了。
  此刻寒风袭体,证明了莫延年所言非虚,眼前这位掌门人果然暗施“玄冰拳”,对自己骤下杀手,那里还是什么大师兄?长眉上人目中寒光一闪,沉喝道:“元通,你居然听信外人胡说,敢对愚兄如此无礼。”
  大步朝元通逼了过去。
  元通身向后退,双手握拳,愤怒的道:“你……你究竟是何人?”
  元觉急忙喝问道:“四师弟,你怎么了?”
  元通身上起了一阵颤抖,应道:“小师弟被他玄冰……”
  长眉上人怒哼道:“你敢胡说!”
  扬手一掌,劈了过去。
  这一下他已动了杀机,掌风嘶然,寒气大盛,“玄冰掌”力扩及数尺,虽在三丈之外的人,也觉寒砭肌肤。
  元通大师全身发冷,突然扬手一拳,迎着掌风击出,他已被“玄冰掌”阴寒之气所伤,这一招硬拚后,陡觉身躯一阵颤抖,身不由己后退了两步。
  元觉大师双目尽赤,怒喝道:“好个恶魔,老衲等人差点上了你的当。”
  大袖一振,扬手捣出一拳,向长眉上人撞击过去。
  他这一记“光明拳”声势和方才迥然不同,一拳出手轰然有声,势道之强,武林罕见!
  长眉上人纵身避开,阴声笑道:“不错,可惜你们知道的已经晚了。老夫只要杀了你们,伏虎寺还有什么人知道底细。”
  莫延年目光环顾,大笑道:“原来你们早就安排好的。”
  元觉惊怒交并,双拳连发,涌起一片狂飚,向长眉上人扑了过去。
  佛家“光明拳”,纯走刚猛路子,每一拳出手,都划起猛烈拳风,呼啸有声!元觉大师双手连环发拳,记记如巨浪撞岩,轰轰不绝,直逼的长眉上人连闪带躲,后退了四五尺,方才算避开拳势,口中阴笑一声,抡掌反击。
  两人拳掌交击,立时展开了一场恶斗。
  莫延年目光炯炯,直注申公权,洪声道:“咱们也不用等待了吧?”
  说话之时,暗中发出一拳,他既不扬手,也没作势,已然无声无息,撞了过去。
  “无影神拳”并无破空之声,亦无激荡潜力,申公权自然并没防备……闻言阴声一笑道:“莫老哥有意赐教……”
  突觉一股暗劲,直撞过来,心头不觉吃了一惊,暗道:“这老匹夫当真不可轻视,他竟能不动声色,把‘无影神拳’的内力,排涌出来。”
  心念一转,顾不得说话,袍袖一展迅疾朝前拂出。
  但觉一股暗劲,撞上手腕,势道强猛无比,脚下不觉被震的后退了一步,怒喝道:“姓莫的,你暗算伤人算得什么?”
  莫延年大笑道:“老夫外号,就是无影神拳,坛主又不是不知道。”
  突然扬手一拳,凌空击去。
  申公权大怒道:“老夫难道还怕你不成?”
  立即挥掌接去,他早已激起无名之火,不等莫延年出手,双掌开盖,猛攻过来。
  那站在一旁的封一夔,抱真子也在此时掣出长剑,唐宗尧却悄悄的朝元通大师走来。
  桑南施一掠而出,娇叱道:“唐老头,你想做什么?”
  欺上一步,金错刀直指对方咽喉。
  突听抱真子一声阴笑道:“小丫头,你发什么野?”
  一道寒光,从侧面飞刺而来,势道奇速,闪电般袭到。
  桑南施身形一侧,玉腕翻动,一刀迎着来势削去。
  刀剑乍接,只听“嗒”一声,抱真子长剑剑尖被削去了一截。
  抱真子没想到桑南施手上八寸长的一柄小刀,竟有这般锋利,心头方自一惊!桑南施那肯错过机会,猛一躬身,金错刀一记“玉女投梭”,刀先人后朝抱真子疾攻而上。
  这一下距离既近,出手极快,抱真子再举剑封解,桑南施的金刀,已然指向胸口!
  只好随着刀势,向后一仰,脚跟一蹬,使了一记“金鲤倒穿波”,住后倒穿出去,但听嘶的声,胸前道袍已被刀锋划开了尺许长一条。
  桑南施眼看一击不中,立时挫腰振腕,原势不变,如影随形般追刺过去。
  两人一攻一避,快如电光石火,抱真子(其实是抱璞子)终究练剑数十年,功力深厚。
  这一避开了桑南施一刀之后,已自缓开了手,待桑南施追击逼近,立时振腕迎击,身子还未站稳,右手长剑寒光闪动,已然接连刺出三剑。
  桑南施口中冷笑一声,突然闪身欺入,纤手一沉,刀化“一叶如秋”,刀锋下点,一溜金芒,直指对方胸下“玄机穴”。
  她这一招看似十分冒险,但司徒长空“掌中剑”,原是险中取胜的绝招。
  但见三点剑影,掠着她身边扫过,分毫之差,就得伤在抱真子剑下,但她却攻入了抱真子的剑影之中。
  这下真是大出抱真子意料之外,急急一吸胸腹,封出一剑,再次往后撤退,但听“嗒”的一声,手中长剑,又被金错刀削去了一截。
  就在桑南施连番追击的同时,尹天骐和封一夔也已动上了手。
  封─夔身为大凉剑派的掌门人,大半生时光,都浸淫在剑术之上,造诣自极深厚,起先还没把乳臭未干的尹天骐放在眼里。
  那知动手数招之后,尹天骐长剑开合,展开“天机剑法”,剑势如虹,奇幻莫测,一连数剑,直逼的封一夔连退了两步。
  封一夔一睑俱是惊异神色,心头大感凛骇,忖道:“铁面神判耿存亮从不使剑,他门下弟子,那来这等神妙剑招。”
  一时不觉收起轻敌之念,剑势一变,一支长剑洒出一片银盘似的光圈,猛攻过去。
  他这一含愤出手,尽展所学,长剑如雪花飘洒,点点寒芒,漫天流动,煞是凌厉。
  尹天骐连遇强敌,“天机剑法”也愈来愈是纯熟,青萍剑寒锋如练,一路和封一夔展开抢攻。
  他这套剑法虽是初学不久,但此刻使的剑影缤纷,青光缭绕,和练剑数十年的封一夔也并不稍见逊色!
  再说唐宗尧方才朝正在闭目运功,逼拒寒毒的元通大师走去之时,经桑南施出手拦击。
  但桑南施很快就由抱真子接了过去,尹天骐也同时和封一夔动上了手,自然无人再加阻拦。
  只见他阴森一笑,又缓缓朝元通大师逼近过来。
  这时元觉大师已和长眉上人打了三四十个照面。
  元觉大师身形虽然生得矮小,但他和人动手之际,却是凛若天神,一身月白僧袍,不住的波动,─拳又一拳朝长眉上人击出。
  拳风如啸,力道之猛,武林罕见!
  但他身形很少移动,记记都是硬拼招术,有时候纵或避让敌人攻势,也只是上身左右转侧,脚下依然寸步不移。
  每当攻出一拳之后,必然重又停住,凝立不动,这正是“光明拳”的特别之处,象征我佛如来的庄严宝相。
  长眉上人虽然穿的是杏黄僧袍,俨然峨嵋伏虎寺方丈,但“光明拳”有这等威猛,也还是第─次见识。
  初次动手之际,他仗着自己练“玄冰掌”,并未把对方放在心上,那知和元觉连对数掌之后,才发觉对方拳上功力还出自己意料之外!
  但他乃是心机极深的人,虽然发觉元觉“光明拳”威力奇猛,但也发现了“光明拳”唯一的缺点。身形始终凝立不动,没有身法相辅。
  这一发现,他立即改变了战略,双掌挥舞,虽是进攻招式,但却不肯再和元觉硬拼。
  既不硬拼,那么发招攻敌,就是故意引他发拳,目的自然在于消耗对方内力。
  元觉大师心中自然明白,对方这般引他发拳,自是志在诱敌,但因大师兄(长眉上人)遇害,贼人假冒方丈。这等大奸大仇,恨不得把他立毙拳下,那里还顾得消耗体力?再则他自幼练拳,只有“光明拳”裂石开山的神功,才能击倒这积年老贼,挽救本门危难。
  他仗着童身练功,数十年潜修,筋肉内陷,凝立发拳,一记又一记,跟着左右躲闪的长眉上人,奋力捣击。拳风激荡,潜力山涌!
  这一阵工夫,还发了三十余拳,依然神色不变,凛若天神。
  长眉上人纵是有意诱敌,也被他逼的连连躲闪,无法还手,心头暗暗惊凛不止。
  就在此时,突听元觉大喝一声:“唐老施主你待怎的?”
  猛地一个转身,舍了长眉上人,呼的一拳,朝唐宗尧猛击过去!
  一团强猛拳风,带起了一阵划空轻啸!
  长眉上人眼看机不可失,一声不作,右手扬起,“玄冰掌”悄无声息,疾快的又向元觉大师后心印来。
  元觉大师一拳出手,立时察觉身后奇寒砭肌,倏地一个转身,有拳一收即发,迎击而出。
  这一记,双方都是都是用上了全力,砰的─声,拳掌击实,长眉上人不由自主被震的退后了一步。
  元觉大师双肩微晃,却依然稳住马桩未动。
  唐宗尧堪堪欺到元通身侧,突听元觉一声大喝,疾风飒然,直逼过来,他老奸巨滑,喝声入耳,人早巳横跨两步,闪避开去。
  但觉一团强劲拳风,掠身而过,吹得衣袂猎猎作声,几乎被拳风扫上!
  心头暗暗一凛,那还怠慢,随着上身往前一倾之势,左手疾出,一下按在元通顶门之下,回头狞笑道:“元觉你该住手了吧?”
  元觉大师一拳震退长眉上人,正待纵身仆来,听到唐宗尧的喝声,心头不觉一沉,疾快横撤两步。
  举目望去,只见唐宗尧面露狞笑,一手按在四师弟顶门之上,一时急怒交并,大喝道:“唐老施主还不放手?”
  唐宗尧阴声道:“兄弟并无伤人之意,只要两位……”
  元通仗着数十年修为,正在运力逼寒,此时突然睁开双目,低沉的道:“二师兄只管出手拿下假冒方丈的贼人,不用理他。”
  唐宗尧阴恻恻说道:“大师总该知道,兄弟掌力一吐的结果如何吧?”
  元通大师镇定的说道:“老僧自然知道。”
  话声出口,突然右手疾举,击出一拳。
  这一拳他咬紧牙关,蓄势而发,凝聚了老和尚毕生修为,唐宗尧纵然机诈,但双方近在咫尺,那还躲闪的开?但听“砰”的一声,一拳正好击中右肩,一个身子,被打的连旋了两圈,眼前金星乱闪,双手扶着墙壁,张嘴喷出一口血箭,终于膝弯一软,跌倒地上。
  但元通大师也被唐宗尧掌力震碎天灵盖,口中进出一句“阿弥陀佛”,盘膝坐着的人,颓然往后倒去。
  元觉大师睹状大惊,一时急怒攻心,振腕击出两拳,逼退长眉上人,一个倒纵,掠到元通身边俯身瞧去!
  只见元通天盖已被掌力震碎,死状极惨,但觉一阵悲愤,袭上胸头,目含泪光,双手合十,连念了几声佛号,喃喃说道:“我佛慈悲,保佑峨嵋一派,勿使数百年佛门圣地,毁于魔掌。”
  长眉上人被他挥拳逼退,也未再出手抢攻,趁机掠近唐宗尧身边,左手迅速按在他背后命门穴上,立时有一股极强的热流,攻入他体内。
  唐宗尧被元通大师这一拳打得内脏受震,伤势不轻,此时得到长眉上人攻入的真气相助,心知这是唯一能够在短时疗愈内伤的机会,立即强提真气,默运功夫。
  元觉大师目光一转,落到了唐宗尧身上。
  这一瞬之间,这位峨嵋高僧,突然目露杀机,脸上肌肉,也向里面深隐了许多,双拳紧握,月白僧袍,不住的涟漪生波,一步步朝两人逼来。
  只见他每跨一步,地上水磨方砖,就留下一个极探的脚印!
  长眉上人眼看元觉一身功力,竟有这般深厚,也不禁看的心头暗凛,右手迅速从唐宗尧怀中,取出一支金光灿然的圆筒,沉声喝道:“元觉,你还不站住?”
  元觉大师目如利箭,怒声道:“老僧今日非把你们两个恶魔,活活击毙不可!”
  长眉上人一扬手中金筒,阴笑道:“你可认识老夫手上是什么吗?”
  元觉大师道:“唐门金蜂针纵然厉害,但老僧提聚了十二成功力,击出一拳,仍可取你等性命。”
  长眉上人知他说的不假,他这奋力一击,威势定然非同小町,自己纵然可以闪避的开,但唐宗尧却极难幸免。
  心头闪电一转,依然阴笑道:“那是同归于尽。”
  元觉大师双拳举起,道:“不错,老僧拚受金针之危,但也除去了两个危害伏虎寺的恶魔。”
  长眉上人大笑道:“老夫既然假扮你们方丈,你纵然击毙了老夫,仍可有人假冒而来,但你老和尚已是伏虎寺仅存的一个长老,你死之后,再也无人知晓今日之事了。”
  元觉大师从未在江湖走动,缺乏经验,听的不禁一呆,双手使劲,愤怒的道:“但老僧如何能放过你们?”
  长眉上人阴笑道:“这个暂且不提,你先要你们住手再说。”
  原来这时申公权已被莫延年“无影神拳”迫的险象环生。
  抱真子连展青城剑法,依然无法扳回劣势,一柄百炼精钢长剑,这一阵功夫,已被桑南施手中金错刀一寸寸的削断,三尺青锋,已只剩下尺余长一柄断剑。
  只有封一夔剑势辛辣,尹天骐“天机剑法”虽有天机莫测之奇,但终究有许多变化,尚未领悟。
  和一个在剑术上浸淫数十年的大行家动手,时间一长,自然就显得缚手缚脚,施展不开。
  但尽管如此,已使得封一夔不胜惊诧,叹为生平仅遇的青年剑术高手。
  这一形势,自然大出贼党意料之外。
  在他们心目中,原以为最强的敌人,只有无影神拳莫延年一个,由长眉上人以掌门人身份,命令元觉,元通出手,不论胜负,他们都可坐收渔人之利。
  剩下尹天骐、桑南施两人,还不轻而易举的手到成擒?没想到元觉元通会在中途生变,更没想到尹天骐、桑南施在短短半月之间,都各有奇遇,武功大非昔比!
  有这两重原因,使得他们赢定了的棋子,闹得满盘皆输。
  长眉上人心机深沉,他盱衡全局,心头自然暗生凛骇,才以唐门“金蜂针”威迫元觉大师,要大家住手再说。
  元觉大师听了长眉上入之言,心头兀自迟疑不决,他既是满腔悲愤,要替大师兄四师弟复仇,一举击杀两个恶魔。
  但又觉得假长眉上人说的也是有理,贼党既然派人假冒方丈,死了一个,仍可再来一个。
  自己若是死在唐门暗器之下,无人再把此中真相,晓谕全寺弟子,峨嵋派仍然不免沦入贼党魔掌。
  他内心波动,双手紧握拳头,指甲深陷肉中,几乎要滴出血来!
  就在此时,但听一阵清磐之声,隐隐传了进来!
  元觉大师、长眉上人不由的全都变了脸色!
  这是伏虎寺发现有强敌侵入的信号!
  在元觉大师的心中,自然认为又有贼人党羽侵入了本寺,但在长眉上人的心中,何尝不是想又来了强敌?元觉大师目光一扫,突然作了重大决定,沉声喝道:“诸位暂请住手。”
  他这一决定,原也没错,以眼前的情势而论,自己这一面,虽然死了四师弟元通,但贼人一党,已落下风。
  何况对方五人之中,除了假冒方丈的贼人之外,其余四人,就有三个是一派掌门人的身份。
  不论他们真假如何,若是有人死伤,峨嵋派怎么也担当不起,不如趁此机会,让他们知难而退。
  激战中的人,果然依言停下手来。
  莫延年洪声道:“老和尚,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夫再有几拳,就把这魔崽子收拾了。”
  申公权哈哈大笑道:“莫老哥说的倒是稀松,再有几拳,你能把兄弟如何收拾了?”
  莫延年道:“不信咱们就再试上几拳。”
  申公权笑道:“只要莫者哥有兴趣,兄弟当得奉陪。”
  莫延年嘿然笑道:“兴趣?老夫拳出如山,要的是魔崽子老命。”
  元觉大师合十道:“莫施主息怒,贫衲之意,这几位道兄助纣为虐上门寻事,峨嵋派既在江湖上立了门户自然也不会怕事,只是伏虎寺佛门清净,更不愿由此结怨,诸位道兄请吧?”
  话声一落,脸上神情陡转严肃,朝长眉上人说道:“你留下掌门金牌可以走了。”
  长眉上人目光一抬,缓缓收回按在唐宗尧后心的左掌,阴笑道:“走?老僧身为伏虎寺方丈,你要我到那里去?”
  元觉大师听的大怒,沉喝道:“好个恶贼,此时此地,你还敢假冒方丈?”
  话声方落,怒听室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转脸望去,只见─名青衣老僧率领四名灰衣僧人,疾快的走了进来!”
  当先那个青衣老僧,正是伏虎寺知客僧悟果,他身后四人,却是方丈座前四人护法弟子。
  元觉大师心头一喜,立即喝道:“悟果,你来的正好。”
  悟果连忙躬身合掌道:“师叔有何差遣?”
  元觉大师道:“本门不幸,掌门大师兄已于月前遭人暗算,而且贼人还居然假冒方丈,事出非常,你替我立即传谕本门降龙,伏虎两殿设法,速来此地,听候差遣。”
  悟果脸色恭敬,躬身而立,偷偷的望了长眉上人一眼。
  长眉上人神色不变,取出掌门金牌,托在手中,沉喝道:“悟果。”
  悟果不敢抬头,赶紧应了声:“是。”
  长眉上人缓缓说道:“你二师叔勾结外人,藐视方丈,有违本门清规,你们把他拿下,送交恃戒院听候发落。”
  悟果躬身道:“弟子敬遵方丈法渝。”
  元觉大师气的身上僧袍,不住波动,双目精光电射,沉喝道:“悟果,他不是掌门大师兄。”
  悟果直起腰来,又躬下身去,说道:“师叔总看到了本门至高无上的掌门金牌,弟子斗胆,想请师叔到恃戒院一行。”
  莫延年呵呵大笑,回头朝尹天骐道:“小娃儿,早知这劳什子有这般权威,咱们真不该轻易就交给了魔崽子。”
  元觉人师又气又怒,大喝道:“悟果,你敢违抗师叔的话么?”
  悟果诡笑道:“弟子不敢,但弟子身为峨嵋门下,更不敢不遵掌门金牌的谕令。”
  话声一落,朝身后四名护法弟子点点头,使了个眼色。
  那四名灰衣僧人,立即迅快的向两边退去,面向客厅。守住了厅前出路。
  桑南施心中暗暗忖道:“这四个和尚守住出口,必有缘故。”
  只听悟果陪笑道:“师叔请随弟子去一趟恃戒院。”
  元觉大师心头恍然大悟,暗道:“莫非悟果已被贼人买通了?”
  目注悟果脸色倏沉,喝道:“孽障,你叛师逆祖,忘了你是峨嵋弟子。”
  悟果也变了脸色,冷笑道:“师叔违抗掌门金牌令谕,难道你不是峨嵋弟子的身份?”
  元觉大师勃然大怒,沉喝道:“大胆孽障!”
  扬手一掌,劈了过去。
  悟果身形一闪,避了开去。
  长眉上人阴笑道:“元觉如敢违抗,你们只管把他拿下了。”
  话声方出,突听门口响起一个苍老声音,接道:“你要把谁拿下?和尚道士同是出家人,只有你们伏虎寺对待客人这般无礼!”
  大家转眼望去,只见微风一飒,门口走进一个头椎道髻,身穿灰布道袍的矮小老道!
  瞪着两颗豆眼,嘻的笑道:“原来都在这里。”
  尹天骐喜道:“他就是昆仑一脚,铜脚道人。”
  长眉上人合十道:“平道兄久违了。”
  铜脚道人耸声笑道:“你也认识我?”
  这句话,明明是说长眉上人不是真的,原来他也知道了。
  只见他望望莫延年,摇头道:“老道真想不通,放着自己徒弟,被人家关在禅房里不管,硬要在这里狗咬耗子,管人家的闲事。”
  莫延年道:“好个跛子,你既然知道老夫徒儿被人家关在禅房里,你怎不把他弄出来,还说什么风凉话?”
  铜脚道人嘻嘻一笑道:“这还用你说,谁叫我老道和你认识在先?还有些酒肉交情。”
  说到这里,回头叫道:“小关,你可以进来了。”
  门外有人答应一声,一道人影,刷的飞掠而入。
  那是一个面目黧黑的黑衣少年,掠入室中,立即抢上一步,朝莫延年身前拜倒下去道:“师傅,弟子蒙平年伯放出来了。”
  莫延年道:“小子,你快说,是什么人把你关起来的?”
  那黑衣少年朝知客僧悟果一指:“就是这个和尚。”
  莫延年双目一瞪,怒喝道:“好个贼秃!”
  右手疾抬,一拳劈空捣出。
  悟果自然识得厉害,急急向旁横撒开去。
  那四名灰衣僧人,却在此时,同时举起右手,原来他们每人手上奉着一个两尺长短,形似莲花的东西,注视着场中众人。
  桑南施星目流动,望了四人手上一眼,心中暗道:“不知他们手上是什么兵刃?”
  这时尹天骐走到铜脚道人身前,躬身施礼。
  铜脚道人挥挥手道:“老道不喜俗礼,人家已经拿出要命的东西来了,你还不退开些?”
  莫延年朝黑衣少年一挥手,道:“你退下去。”
  黑衣少年依言退后了两步。
  这一瞬之间申公权,封一夔等人,已迅快的往厅后退去。
  莫延年怒笑道:“坛主想溜了么?”
  申公权阴笑道:“莫兄这般多疑,原来也是怕死之人!”
  两人说话之际,四个灰衣僧人手施铁莲蓬,缓缓朝众人逼了过来。
  莫延年洪笑道:“贼秃,就凭这四筒劳什子,能唬得住谁?”
  长眉上人阴笑道:“眼下诸位,只怕无能生离此地了。”
  莫延年回头看去,申公权、封一夔,抱真子、唐宗尧四人,已在自己和长眉上人说话之时,迅快的往厅后退去。
  同时另有四名手持铁莲蓬的灰衣僧人,从厅后走出,一字排开。
  桑南施心中一动,暗道:“这是前后夹攻之势,这八个灰衣僧人手上若不是极霸道的东西,申公权等人,也不会迅快的退走了。”
  心念转动,口中说道:“大家小心,这些和尚手上,可能是极霸道的暗器!”元觉大师双手合十低喧一声佛号道:“峨嵋不幸,居然出了这些叛徒!”
  桑南施道:“大师,他们只怕都是贼假扮的。”
  元觉大师突然嗔目喝道:“你们快快放下手中凶器?”
  大步朝厅前四人走了过去。
  那四个灰衣僧人似是慑于元觉大师的威势,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悟果大声说道:“师叔再要逼进一步,他们就要出手了。”
  元觉大师双拳早已提足十分功力,闻言霍然止步,身形疾转,沉喝道:“孽障,老僧先毙了你!”
  扬手一拳,朝悟果击去。
  悟果也早已防到元觉大师有此一着,急急向旁闪出。
  元觉大师心头杀机已动,那还容他逃出手去?大喝一声,带转拳势,跟着悟果扫击过去。
  老和尚毕生练拳,已达收发山心之境,悟果已经闪出数尺来远,但觉身躯一震,被那扫撞而来的风击中,震的直飞起来,跌出六七尺外,口喷鲜血,倒地死去。
  这一记拳势,遥击到一丈四五以外,还能带转数尺,击伤横撤开去的人,看在场之人,莫不耸然动容。
  元觉大师凛若天神,猛地跨前一步,大喝道:“你们还不放下凶器么?”
  他这一逼近,当前一名灰衣僧人突然举起铁莲蓬来!
  大袖扬处,又是一拳,捣了过去。
  那灰衣僧人又惊又怕,闪避不及,口中闷哼一声,同时也扣动板机,只听“波”的一声轻响,从那莲蓬头上,激射出十几缕蓝焰!
  只因他身被拳风击中,铁莲蓬失去了准头,十几缕蓝焰一齐射向地面,但蓝焰喷出的速度奇快,烘然一声,火光大盛,几乎笼罩了两丈方圆。
  元觉大师早已有备,一见蓝焰射出,立时凌空跃起,,但僧袍下摆,依然沾了几点火星。
  人虽跃退,一袭僧袍,却登时熊熊燃烧起来!
  元觉大师心头吃了一惊,赶忙举袖拂去。
  那知蓝焰的燃烧力强烈无比,只要被火星沾上,不但无法扑灭火势,同时连大袖也着火延烧!
  电光石火之间,元觉人师一个人已被熊熊烈火所包围,连站在一旁的莫延年、铜脚道人都来不及出手抢救。
  元觉大师连扑两次,都未把火势扑灭,口中大喝一声,竟然不顾自身着火,抡手一拳,朝右侧一个灰衣僧人击去!
  他含愤出手,这一拳的威势自然极强,那灰衣僧人闷哼一声,往后便倒。
  这一瞬工夫,长眉上人业已走的不知去向。
  元觉大师目光一动,带着熊熊烈火,又是一声大喝,朝另一个灰衣僧人扑去。
  那灰衣僧人骇然后撤,纵身而起,但元觉大师的拳风已然击到,又是一声闷哼,跌落地上。
  元觉大师身形未停,双拳连扬,转身疾朝厅后四个灰衣憎人扑过去。
  八个灰衣僧人,一下死了三个,除下五人,眼看元觉大师这等神勇,一个个吓得胆颤心惊,后退不迭。
  元觉大师飞扑过去的人,突然坠落地上,口中进出一声佛号,就一动不动,一团熊熊烈火中,已然发出一股焦臭气味。
  铜脚道人摇头叹息道:“老和尚已经去了,咱们快走吧!”
  莫延年道:“不错,这火器霸道的很,咱们得赶快冲出去才好。”
  黑衣少年突然窜出,疾如离弦之矢,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支铁莲蓬。桑南施也很快从地上拾到了一支铁莲蓬。
  大家迅快的退出精舍,直向前殿行来。
  这一路上,居然不再有人拦击,顺利的出了伏虎寺大门。
  莫延年仰首长叹一声道:“咱们这一走,峨嵋派也完了。”
  铜脚道人道:“咱们要是没有元觉和尚,今天总有一两个人被烧成焦炭的。”
  莫延年道:“平跛子,你怎会跑到伏虎寺来的?”
  铜脚道人嘻嘻一笑道:“你不是知道老道有一个师侄,在武汉开设通远镖局?”
  莫延年道:“那是云里飞鲁吉卿。”
  铜脚道人道:“正是,他虽是老道的师侄,其实年纪比我老道也小不了几岁,老道本来每年都要到他镖局里住上几天,最近有两三年没去了。那是两个月前,路过武汉,顺道去看看他,不料镖局已经闲歇,据说我那师侄也被仇家用毒药暗器打中,不治身死。”
  他咽了一口口水,续道:“这话听的老道有些不敢相信,鲁吉卿身边有我老道练制的“辟毒丹”,专解各种暗器上的剧毒,无不药到毒除,那会不治身死?老道一口气赶到江陵鲁家,才知鲁吉卿是被人家毒针刺中了手臂,当场身死,老道向他家属索取了那支毒针,仔细研看之下,极似昔年千面教号称无药可解的‘千毒针’……”
  桑南施听的心中一动,暗道:“原来‘千毒针’无药可解,难怪那天天机星被自己‘袖里神针’打在手背上,他只当是‘千毒针’,吓得脸色大变,结果还自断一臂,狼狈逃走。”
  只听铜脚道人接着道:“老道自以为化了十年时间,练制的‘辟毒丹’已是无毒不解,如今既然发现对‘千毒针’仍是无效,心头着实感到惊奇。想来想去,普天之下,只是桑贞木精通药理,老道想找他研究研究,就一脚赶来了西川。”
  他说的这段话,正是和尹天骐入川时相遇的经过。
  桑南施接口道:“家父去了江南不在安乐山。”
  铜脚道人豆眼朝尹天骐一瞪,道:“这小子当时也没和老道说清楚,叫我如何知道?空跑了一趟安乐山,没遇上桑老儿,老道难得入川,原想顺便看看几个朋友,那知在路上无意之间遇上了一位姓罗的前辈……”
  桑南施眨眨眼睛,笑道:“道长遇上了罗老前辈?”
  铜脚道人道:“要不是遇上他,老道怎知你们两个娃儿赶上青城山去了?”
  桑南施道:“那你怎么会到峨嵋来的呢?”
  铜脚道人道:“那位罗前辈,一生决不再上青城一步,又怕你们出了差错,就托我老道暗中照顾,那知老道赶上青城,又扑了个空,你们已经走了。”
  桑南施咭的笑道:“我们是去了邛崃山。”
  铜脚道人道:“老道又不是神仙怎会知道?差幸那位罗前辈和我说过大概情形,长眉老和尚是个假的。老道灵机一动想到你们离开青城,可能赶上伏虎寺来了,这就一脚赶来此,无意中听到那知客和尚正在嘱咐他的羽党,说对头已经找上寺来,要他们严密看守囚在禅房里的人。老道原先只当是你们两个娃儿出了事,直到放出小关,才知他们竟敢太岁头上动土,动了莫老儿。”
  在他们说话之时,尹天骐和黑衣少年也互展姓名,攀谈上了。
  那黑衣少年名叫关吉,是老爷岭关家的人,老爷岭关家素以刀法饮誉关外。号称“关家刀”,他自小拜莫延年为师,年纪不大,却是身兼两家之长。
  两个年岁相若,这一交谈,就惺惺相惜,十分投契,真有相见恨晚之感!
  莫延年目光环顾,问道:“咱们现在该到那里去呢?”
  铜脚道人道:“桑药师去了江南,老道也想往江南走走。”
  莫延年道:“兄弟要找耿老儿去,咱们正好同路。”
  回头朝尹天骐、桑南施两人间道:“你们两个娃儿呢?”
  尹天骐躬身道:“兄辈也要赶去江南,向家师复命。”
  莫延年大笑道:“好,好,咱们一起走,老的小的,路上做个伴儿。”
  桑南施听的暗暗高兴,贼党把自己和尹大哥两人,视作子眼中之钉。
  尤其经过这次大烧西坛,大闹伏虎寺之后,贼党必然千方百计,非把自己两人拔除不可。
  自己和尹大哥虽然是不怕,但明枪好躲,暗箭难防,此去江南迢迢万里,一路上难保不有疏忽的时候。
  如今有莫延年、铜脚道人两人同行,这一顾虑,就不用再耽心了。
  关吉也喜形于色,说道:“师傅,弟子跟你老人家这多年来,除了咱们师徒,从没和人家结伴同行过。”
  莫延年道:“普天之下,除了寥寥三数个人,还有谁配和为师结伴同行?”
  铜脚道人耸耸双肩,连连拱手笑道:“这么说来,老道倒是不胜荣幸之至。”
  莫延年哼了一声,说道:“平跛子,你看这些魔崽子,究竟是何来历?”
  铜脚道人摇摇头道:“这个很难说,我想他们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在西川兴风作浪,定有较硬后台,咱们见了耿老儿,他也许会知道一点。”
  两老三小,一行五人,由峨嵋山动身,这一路上,有武林四老中的二老同行,果然没有发生什么事故。
  这天到得宜昌,铜脚道人陡然说有事先行,就飘然而去。
  第二天,莫延年说要去荆山访友,嘱尹天骐、桑南施两人先行,也率着徒儿走了。
  尹天骐眼看这两位老前辈忽然藉故离去,心中觉得甚是奇怪暗暗忖道:“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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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千里追踪
  桑南施望着尹天骐眨着眼睛,含笑说道:“大哥,这两位老前辈突然藉故离去,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奇怪?”
  尹天骐道:“妹子说的不错,我也觉得其中定有缘故。”
  桑南施道:“我想两位老前辈的突然离去,只有两个可能。”
  尹天骐笑道:“我只想到了一个。”
  桑南施偏过头去,望着尹天骐,道:“你倒说出来听听。”
  尹天骐道:“我想两位老前辈准是在路上发现了贼党。”
  桑南施晴的笑道:“还有一点,就是两位老前辈因一路之上不会发生事故,才借故离去,想以我们为饵,把贼人引出来。”
  尹天骐道:“贼党一定会来么?”
  桑南施道:“贼党把我们看作眼中之钉,是因为我们知道了贼党许多秘密,必须杀人灭口,如果让我们见到耿伯伯,他们的阴谋,也就被揭露无遗了。”
  尹天骐在手掌上击了一拳,笑道:“这话不错,贼党决不会放过我们,这一路平安无事,那是贼党慑于两位者前辈的威名,才不敢轻率下手,两位老前辈这一走,正是他们下手的好机会了。”
  说到这里,不觉星目含光,重重哼了一声,愤然道:“那就让他们来试试,我们未必就怕了这些贼党。”
  桑南施轻笑道:“我想两位老前辈,也一定就在我们附近。”
  两人从荆山一路东行,经武汉往南,一连几天,依然连半点贼党影子都没见到。
  这天到得阳新,已是傍晚时分。
  这阳新,乃是湖北邻近江西的县城,东连九扛,南通湖南,虽是偏僻山城,却也算得交通要道。
  尹天骐、桑南施两人在街上一家客店,要了两间上房。
  夥计替两人端上洗脸水,趁桑南施回房漱洗,悄悄走近尹天骐身边,低声叫道:“客官。”
  尹天骐这几天来,一直提高警觉,一见店伙悄悄走来,右掌蓄势,霍地转过身去,沉喝道:“什么事?”
  那店伙不由的吓了一跳,立即陪笑道:“客官莫要误会,小的是跟你老捎一句口信来的。”
  尹天骐道:“捎什么口信。”
  店伙跨上一步,凑着头,谄笑道:“是客官一位朋友,要小的捎口信来的。”
  尹天骐越听越奇,自己两人刚到阳新,那来的朋友?心中想着,不觉问道:“他姓甚名谁?”
  店伙陪笑道:“那位相公没说,他说和你老是极熟的朋友。”
  尹天骐道:“他和你说了什么?”
  店伙探头望望桑南施的房门,低声道:“那位相公说,晚餐之后,他在小店门前等你。”
  尹天骐道:“他还说了什么?”
  店伙忽然神秘一笑,声音说的更低,道:“那位相公要小的交待你老,不可让你老的妹子知道。”
  尹天骐绉绉眉,沉吟道:“这人会是谁……”
  忽然“啊”道:“夥计,这人生的如何模样?”
  店伙道:“那是一个读书相公,年纪不大,约摸二十来岁。”
  尹天骐暗暗奇怪,心想:“自己那来这么一个朋友,敢情是他看错了人?”
  那店伙站在边上伺候,眼角斜睨,看到桑南施的人影从房中走出,慌忙哈着腰陪笑道:“好了,小姐来了,客官看看要在小店用饭?还是到街上去吃?咱们城里,横大街上的一家春,酒菜也是有名的,要不小的替两位去叫?”
  他一面说话,一面直向尹天骐连使眼色。
  尹天骐知道他是受了那位相公之托,说是不可让妹子知道,一时倒也不好再问,回头朝桑南施道:“妹子,我们出去吃还是要夥计给我们送来?”
  桑南施嫣然笑道:“我随便。”
  尹天骐道:“那就要夥计们给我们送来好了。”
  店伙忙道:“是,是,客官要点什么菜?”
  尹天骐道:“你要厨下配几个菜就好。”
  店伙道:“两位要不要来一壶酒?”
  尹天骐道:“我们不喝酒。”
  夥计连声应“是”,匆匆退了出去。
  尹天骐端起了茶碗,喝了一口,心中只是盘算着那人约自己在客店门前见面,自己该不该告诉桑南施?继而一想,他既然要夥计转告,不可让她知道,自己暂且不用提起,晚餐之后,就去看看他究是何等样人?凭自己所学,也未必对付不了。
  桑南施看他喝了一口茶,就托着茶碗出神,不觉惊声问道:“大哥,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尹天骐道:“没有。”
  桑南施抿抿嘴,轻笑道:“你当我看不出来?”
  尹天骐脸上一红,道:“真的没有。”
  桑南施道:“那你方才在想什么。”
  尹天骐道:“我喝了口茶,稍事休息罢了。”
  桑南施含情脉脉,关切的道:“这些天来,我们一直在东奔西跑,长途跋涉,就是铁打的人,也会疲乏,吃过饭,你该早些安歇才好。”
  说话之时,店伙送来饭菜。
  晚餐之后,桑南施就催着尹天骐早些休息,自己也就回房去了。
  尹天骐等桑南施走后,过了一回,带上长剑,悄悄开门出去,然后又轻轻掩上房门,步出店门。
  这时大街上华灯如画,行人往来,也甚是热闹,酒楼上传来一阵阵的清唱,和酒客们的猜拳喝闹之声!
  好像每一个城镇,到了晚上,都是如此,化钱的大爷们,非醇酒美人不乐!
  尹天骐在客店门前徘徊了一阵,那里有什么人等侯?心中正感奇怪!
  忽见一名在店伙匆匆从门内走出,朝自己哈哈腰,陪笑道:“请问客官,贵姓可是尹么?”
  尹天骐道:“不错。”
  那店伙忙道:“那么客官是在这里等一位朋友了?”
  尹天骐道:“你如何会知道的?”
  那店伙连连陪笑道:“贵友特地打发小的来请,客官请随小的来。”
  说完,转身往店里行去,走在前面领路。
  尹天骐心中暗暗奇怪,心想:“这人原来就住在店里。”
  他跟着回进大门,穿过店堂,一直走到后进上房。
  店伙在一间房门口,轻轻扣了两下,陪笑道:“相公,尹相公来了。”
  房门呀然开启,一名青衣少年含笑迎了出来,拱手道:“尹兄请进,兄弟已经候驾多时了。”
  店伙躬了躬身,便自退去。
  尹天骐骤观青衫少年,不由怔的一怔,道:“原来是你。”
  青衫少年展齿一笑,道:“快请里面坐,别老站在门外,我又不会吃掉你的。”
  尹天骐举步走入室中,青衫少年随手掩上了房门,轻笑道:“尹少侠没想到会是我吧?”
  原来这青衫少年,正是化名何云骧,托尹天骐到石门坎大槐树送信的贺云娘!她此刻虽是青衫儒巾,打扮成读书相公,但笑盈盈的站在灯前,掩不住那秋水明眸,瓠犀皓齿,和脉脉含情的模样!
  她虽没有桑南施那么温婉娇憨,但却另有一种秀媚成熟之美!
  贺云娘轻笑出声,问道:“尹少侠先别多向,我特地要厨下准备了几色酒菜,你请来吃杯水酒,我有很多话要和你说。”
  尹天骐回目一瞧,果见临窗一张桌上,放好了五六样菜肴,两付杯筷,和一壶美酒,暗自攒了眉,心生警惕,忖道:“不知她又在耍什么花样了?”
  这也难怪,他在巴东和石门坎,已经上过她两次当!
  贺云娘看他没有作声,眨眨一双明澈大眼,嫣然笑道:“你怎的不说话呀,既来之,则安之,酒莱怕要冷了,快坐下来吃!”
  说着,抬了抬玉手,示意尹天骐在对面坐下,玉腕一伸,挽起酒壶,先替尹天骐斟满了酒,然后把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满了,端起酒杯,笑道:“尹少侠,我先敬你一杯。”
  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尹天骐拱拱手道:“月前在下身中老贼‘玄冰掌’,多蒙姑娘照顾,在下还没向姑娘道谢哩。”
  贺云娘笑道:“你怎会想到是我的?其实那都是你那位妹子出的力,两次给你气,我可不敢冒人家的功劳。”
  “两次度气”,度气自然是口对口度的,这话听的尹天骐俊脸一红。
  说话的贺云娘也双颊飞红,秋波一转,瞧着尹天骐面前酒杯,动也没动,不觉抿嘴一笑,道:“你是不是怕我酒里下了毒药?”
  伸手取过,仰脸喝了下去。
  尹天骐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在下并无此意。”
  贺云娘道:“没有这意思就好,酒莱凉了,我们还是先吃些酒菜,再谈别的。”
  话声一落,又替尹天骐面前斟满了酒。
  尹天骐不好推辞,只得干了一杯。
  贺云娘提起酒壶,又替他斟了一杯,说道;“尹少侠,我再敬你一杯。”
  尹天骐和她对饮了一杯,忍不住问道:“姑娘见召究竟有什么事?”
  贺云娘连喝了三杯酒,眉梢眼角,渐生红晕,深情款款的道:“贱妾预备水酒,原是一念情痴,心敬君子,想和你一倾情愫,表明我的心迹……”
  尹天骐道:“姑娘在唐家堡指点路径,又蒙照顾,这份高谊,在下感激不尽。”
  贺云娘柳眉轻佻,似笑非笑,道:“你这话是真的么?我两次开罪了你,你真的没有恨我?”
  她说话之时,双目流注,紧盯着尹天骐,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幽怨,和期待之色!
  尹天骐和她目光一对,心中不由的暗暗一凛,赶忙移了开去,说道:“姑娘当时也许是奉命行事,怎能怪你?”
  贺云娘眨眨眼睛,一双妙目,忽然泪水承睫,笑道:“尹少侠,有你这句话,贺云娘纵是立时死去也值得了……”
  她脸上虽有笑意,但珠泪纷抛,再也说不下去。
  尹天骐从没遇上过姑娘家含着珠泪,又哭又笑的场面,一时间不由的剑眉微蹙,星目圆睁,怔怔的望着贺云娘,不知如何开口?说些什么才好?贺云娘抽出罗帕,拭拭泪眼,抬目道:“我心里纵有千言万语,一时也无从说起,我一念情痴,千里追踪,只想问你尹少伙一句话。”
  尹天骐道:“姑娘要问什么?”
  贺云娘道:“尹少侠是往那里去?”
  尹天骐道:“家师正在江南,在下是赶往江南,谒见家师去的。”
  贺云娘柳眉含颦,一双秋水般俏目,只是望着尹天骐,过了半响,才低声说道:“我有一句活,说出来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尹天骐心头一动,暗暗哼道:‘她果然有为而来。”
  但脸上却是丝毫不露,徐徐说道:“姑娘有什么话?但请明说。”
  贺云娘面有喜色,柔声道:“你答应了?”
  尹天骐淡淡一笑道:“那要看什么事而言,只要不悖情理,不做非法之事。”
  贺云娘娇嗔道:“瞧你说的这么严重,好像说出来的,都是有悖情理的非法之事。”
  尹天骐忙道:“在下并无此意,姑娘莫要误会了。”
  贺云娘低头一笑,幽幽的接道:“我和尹少侠虽然只有数面之缘,但我对你只怕比你自己知道的还多。”
  尹天骐看她没提正文,不觉问道:“姑娘不是有句话要和在下说么?究是何事?”
  贺云娘眨眨明澈大眼,仰脸道:“我要你在这里安安静静住上几天。”
  尹天骐心头冬的一跳,一张俊脸登时骤然红了起来,说道:“这……这如何使得?”
  贺云娘突然会意过来,自己这句话有了语病,不由的双颊发赧,轻轻啐了一口,道:“休想到那里去了?贺云娘今夜抛去羞耻向你尹少侠剖心示爱,我虽在龙蛇杂处的环境中长大,但我仍是冰清玉洁女儿之身,并不是荒淫无耻的女人……”
  尹天骐被她闹的心神无主,怔怔的望着她,还没开口。
  贺云娘忽的嫣然一笑,接着说道:“我是说,你和你那位妹子,在这家客店里多住上几天再走。”
  转弯抹角,原来是这句话!
  尹天骐暗想:“莫非他们要对付自己两人,又来不及调集高手,才支使贺云娘使用‘美人计’,留住自己。”
  想到这里,故意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贺云娘道:“没有什么,我以往冷面冷心,自从见到了你,就无故作茧自缚,萦念不已,我知道你心上已经有了她,我不想你也爱我,更不愿夺人之爱。从西川一路跟踪,原只是我一念痴情,这几天是我最清闲的日子,此后只怕我们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所以我想请求你多留几天,稍慰寂寞……”
  她说的委婉,睁着一双妙目,粉脸也满是希冀神色,当然希望尹天骐答应为好多留几天。
  但尹天骐是铁面神判耿存亮的徒弟,师傅是个铁面无私的人,调教出来的徒弟,自然也是铁铮铮的汉子,那会被美色所惑?不,他心中早已有了先入之见,认为贺云娘此来,是贼党使的“美人计”。
  主要是为了不让自己见到师傅,说出他们在川西的阴谋,因此必须在半路上把自己两人杀以灭口。
  贺云娘要自己多留几日,正好让他们调集高手,一举扑杀。
  想到这里,但觉贺云娘媚若桃李,毒如蛇蝎,她会两次不择手段,暗使诡计,这一次再以色相行诈,那也不足为奇。
  这样一想,原来对贺云娘引出唐家堡,在自己重伤之后照料救护的一点感激之心,立时荡然无存,口中冷冷笑道:“姑娘说的不错,过了这几天,咱们就永远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这话语气说的甚是生冷,贺云娘那会听不出来?不觉微微一楞,愕然朝尹天骐望来,柔声道:“尹少侠,你怎么啦?”
  尹天骐道:“姑娘柔情如水,可惜在下一介武夫,不懂得温柔二字。”
  贺云娘粉脸微变,目含幽怨,说道:“你说我今晚和你说的话,都是虚情假意么?”
  尹天骐淡淡一笑,道:“也许不假,但等你们调集高手,在下只怕无法生离阳新。”
  贺云娘娇躯发颤,问道:“你这话从何说起?”
  尹天骐道:“难道在下说错了?西坛贼党怕的是在下赶去江南,面见家师,说出他们在西川的全部阴谋,非把在下两人,杀以灭口不可。因此他们要你设法把在下留下来,以便凋集高手,赶来阳新一举捕杀在下那就永绝后患了。”
  贺云娘听的一呆,娇躯一阵颤抖,满脸俱是凄惶之色,流泪道:“你……还不相信我?不错,你对西坛的秘密知道的太多,他们决不会放过你,但我劝你在这里多留几日,是出自我内心的一片善意,为的是你好。尹天骐,贺云娘决不会害你,害我心爱的人,我有我的苦衷,又不便向你解释,希望你相信我说的不是虚情假意,只要你多留上三五天,就会明白,你自己珍重。”
  说到最后一句,一个转身,人如巧燕,突然穿窗而出,一条黑影疾如箭射,瞬间就走的无影无踪。
  尹天骐不防她会突然穿窗而去,一个人怔怔的站在窗下,回想刚才情形,贺云娘向自己剖心示爱,不论是真是假,自己不该拿话刺伤了她。
  尤其她一再劝自己留在这里,到底有什么意思呢?从她方才说的一番话听来,虽有许多地方含糊不清,但她神情语气,显得那么真挚,又似乎不像有假!
  人去楼空,杯冷酒残!
  他面对着窗外半轮残月,沉沉夜色,呆呆的出了回神,伸手掩上窗户,吹熄灯火,推开房门,闪身走出。
  回到前进上房,眼看隔壁房中早已没有灯火,想来桑南施睡了。也就悄然回房,解衣就寝。那知睡到床上,但觉思潮起伏,兀自无法入睡。
  愈想愈觉得贺云娘说的话必有深竟,也愈觉自己不该一时冲动,把她气走,直到东方潮潮发白,才朦胧睡去。
  一觉醒来,晨曦照在窗棂上,有些刺眼,尹天骐揉揉眼睛,披衣下床,匆匆开门出去,店伙送来脸水。
  柔南施早巳洗梳完毕,手中拿着一个信封,俏生生的走进房来,望着尹天骐正待开口,忽然噢了一声,关注的道:“大哥,你昨晚很早就睡怎么没有睡好。”
  尹天骐勉强笑道:“我睡的很好。”
  桑南施眨着明澈大眼,朝尹天骐脸上仔细打量了一眼,说道:“瞧你连眼睛里都起了红丝,明明一夜不曾合眼咯!”
  尹天骐怕她追问下去,灵机一动,问道:“妹子,你手上字着什么?”
  桑南施细早一扬,道:“这是方才夥计送进来的,我看你还没醒来,就没敢惊动,你拿去瞧瞧。”
  尹天骐心头微段一动,接过信封,只见上面写着:“送呈桑南施小姐芳启”,不觉迟疑了下,道:“这是写给你的。”
  桑南施道:“你打开来看嘛!”
  尹天骐抽出一张素笺,映入眼帘的是两行娟秀字迹,那是:“为你,为他,务必劝他在阳新多留几天,我想只有你说的话,他才肯相信。”
  下面并没具名,但不用说,这是贺云娘写的了!
  尹天骐攒攒眉,道:“多留几天.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桑南施眨眨眼睛,问道:“大哥,你猜这是谁送来的?”
  尹天骐不假思索,脱口道:“自然是贺云娘。”
  桑南施眼中闪过一丝异采,偏着头问道:“大哥怎会知道的?”
  尹天骐这回不好再隐瞒了,俊脸微微一热,说道:“我昨晚见过她了。”
  桑南施口中轻嗯一声,笑道:“是了,她一定劝过你在阳新多留上几天,你没答应。”
  尹天骐点点头,就把昨晚和贺云娘相见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只是其中稍加修改,把店伙捎来口信,说成他自己临睡之时,听到窗前有人轻轻弹指,等自己穿窗而出,发现一条黑影向后进去,才知是贺云娘有竟把自己引去的。
  当然贺云娘说的许多缠绵情话,也删繁就简,略过没提。
  桑南施等她说完,挽首沉吟道:“这么说,她是一路跟着我们来的了,唉,大哥,你也真是的,人家一番好意,你却把她气跑了。”
  尹天骐搓搓手道:“我想不出她要我们在阳新多留几天,会有什么好意?”
  桑南施抿抿嘴,神秘一笑道:“我想她对你决不会有什么恶意,也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不便和你明说,你想想看,你把她气跑了,她还会留信给我,要我劝你,可见这事定然十分重要,也许她已经得到了什么消息……”
  尹天骐问道:“妹子也想不出来?”
  桑南施嗤的笑道:“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怎会猜的出来?”
  话锋一转,轻轻的道:“但我却猜到了一点。”
  尹天骐道:“妹子猜到了什么?”
  桑南施粉脸微酡,抿嘴笑道:“她作茧自缚,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尹天骐脸上一红,尴尬的道:“妹子休得取笑。”
  桑南施道:“我几时说的不对了?她对你如何,你心里还会不明白?”
  尹天骐一把捉住桑南施玉手,发急道:“妹子,你……难道还不知道我的心……”
  桑南施双颊骤然飞起两朵红云,发急道:“我不知道。”
  尹天骐壮着胆子,低声说道:“妹子,我们这一路上,患难与共,我……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桑南施羞不可仰,但心里却是充满了甜蜜,幽幽的道:“我知道啦,你快放手……”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尹天骐很快松开了握在手的柔荑。
  桑南施缩回手去,掠掠须发,朝他羞涩地一笑。
  店伙替两人送早餐,陪笑道:“客官请用早餐了。”
  尹天骐点点头,等店伙退出,才轻声道:妹子,你看我们该不该留下来?”
  桑南施红晕未退,偏头问道:“你说呢?尹天骐道:“我急于向师傅复命,自然没有留下来的道理。”
  桑南施咬着樱唇,沉吟道:“我也想不出她要我们留下来的道理,那就走吧。”
  两人商量停当,也就不理会贺云娘的劝告,吃过早餐就会账出门,离开阳新,直奔江西。
  他们已经在路上得到信息,武林盟主驻节九江。
  九江,古名溽阳,沿长江南岸,扼江西门户,域南庐山,终年烟云缥缈,苏东坡有“不见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名句,脍炙人口。
  这是第三天午牌方过,尹天骐、桑南施赶到九江,两人问明武林盟主下榻南城柳家巷,就径向南城而来。
  九江柳家原是城中首富,庄主柳万春,大家都称他柳百万,据说光是在九江城里、银楼、银号、当铺、绸缎庄,就有十几家之多。
  柳万春为人乐善好施,因此又有柳善人之称。
  尹天骐、桑南施找到柳家巷,但见屋宇重重,一座清水砖墙门,门前面蹲着一对青石狮子,就有一人来高!
  大门里面,两边还竖立了不少朱红御牌,写着什么“钦授三品顶戴”,“饮赐花翎”等煌煌金字,看来这位柳善人还是一位有功名的大员!
  其实,那年头只要你有钱,买官买爵,原是朝廷公开的事,柳善人钱多了,弄个官儿,荣宗耀租,原也并不足奇。
  但尹天骐却看的暗暗奇怪,师傅生平从不喜和官绅富豪打交道,怎会在亦官亦商的柳家下榻?心中想着,人已拾级而上走进大门,还没开口!
  只见门内一个身穿青衣的家人,已经站了起来,打量着两人,问道:“两位找谁?”
  尹天骐拱手道:“在下请问一声,不知这里可是柳府?”
  青衣汉子含笑点头道:“正是柳府,两位有何贵干?”
  尹天骐道:“在下听说武林盟主铁面神判耿大侠下榻贵府,不知是否属实?”青衣汉子忙说:“是,是,盟主就在咱们庄上,两位……”
  尹天骐道:“在下尹天骐,就是盟主门下,刚从四川赶来,有劳管家进去通报一声。”
  青衣汉子听尹天骐说出是盟主门下,口中啊了一声,连连抱拳道:“原来少侠是盟主的令高徒,小人多多失礼,少侠和这位小姐且请稍待,小的这就进去通报。”
  说完,匆匆往里行去。
  不多一回,只见那青衣汉子身后跟着一个方面浓眉鹞目鹰眼的老者走了出来!尹天骐自然认得那老者正是怀帮百泉山庄总管那如山,自从师傅当上武林盟主,那如山就成了师傅亲信随从一武林盟主的总管。
  那如山一见尹天骐.立即满面堆笑,迎了上来,说道:“少侠你可回来了,路上劳累,快请到里面休息。”
  尹天骐含笑道:“那总管!师傅在那里?”
  那如山道:“盟主就在东花厅,少侠请随兄弟来。”
  话声一落,回目朝桑南施看了一眼,问道:“这位姑娘是……”
  尹天骐忙道:“她是桑老前辈的女公子。”
  一面朝桑南施道:“妹子这位就是总管。”
  桑南施朝那总管点头为礼,叫了声:“那总管。”
  那如山连说“不敢”,接着乾笑道:“桑姑娘来的正好,药师前天才回来。”
  他引着两人进入大门,就转身东首一条长廊走去。
  三人脚下极快,堪堪行到花厅,只见一个须发如雪,面貌清癯的老人,正好从花厅缓步走出!
  尹天骐慌忙趋前一步,躬下身去,道:“晚辈见过桑老前辈。”
  桑药师口光慈蔼,亲切的点点头道:“很好,你回来了,你师傅就在厅中,快进去吧。”
  话声一落,拂须笑道:“南施,你怎么也来了?”
  桑南施神情微震,口叫了声:“爹……”,娇躯扭动,像小鸟投林般扑入了桑药师的怀中。
  桑药师轻轻抚摩着他爱女的秀发,蔼然笑道:“爹早就料到你会跟着尹大哥来的,走,他们师徒有事要说,你随为父到后面去。”
  手抓起桑南施细手,举步向里行去。
  桑南施回过头来,朝尹天骐深深一瞥,人已随着老父转过回廊。
  这一瞥,当真是临去秋波,包含着千言万语也好像另含深意,但尹天骐并未领会得出来。
  随着那如山,直到花厅前。
  那如山脚下一停,隔着帘子,躬身道:“启禀盟主,尹少侠回来了。”
  厅中响起─个威重的声音,沉喝道:“叫他进来。”
  尹大骐答应一声,掀帘而入,只见师傅和一个身穿团花缎长袍的老人,正在谈话。
  急忙趋前几步,拜了下去,道:“师傅在上,弟子回来了。”
  铁面神判耿存亮突然回过头来,面罩寒霜人喝道:“大胆孽畜,你还回来见我?”
  尹天骐听的大吃一惊,慌忙伏在地上,连连叩头,说道:“弟子不知做错了什么?惹得你老人家生气?”
  铁面神判气得挥手就是一记耳光,“拍”的一声,掴在尹天骐脸颊之上,怒喝道:“畜生,为师叫你到川做什么去的,你做了什么?”
  他在气头上,出手甚重,打得尹天骐眼中金星直冒。
  尹天骐从小追随师傅,情同父子,从没有过一次疾言厉色,这回挨了师傅这一记耳光,含着满眶泪水,低头说道:“师傅垂鉴,弟子实在不知做错了什么?”
  铁面神判听的气往上冲,脸色铁青,颤声哼道:“畜生,你……你在川西胡作非为,你道为师不知道么?”
  尹天骐心中突然一动,暗想:“听师傅口气,莫非是贼党进谗,在他老人家面前告了自己一状?”
  但这话可不能直说,一时俯伏地上,连连叩头道:“师傅,弟子这次奉命前去西川,确是查到许多事情……”
  他这话不说还好,这一说,铁面神判的气更大,双目圆睁,厉喝道:“住口,为师要你去暗中查访青城失事经过,你居然敢杀入唐家堡滋事,闹的不够,又闯上青城常道观。连伤多人,最后还劫走了掌门人抱真道兄的青萍剑……”
  他越说越气,以脚顿地,“喀”的一声,把地上的一方水磨砖踩的粉碎,续道:“那知你怙恶不悛,居然以我交付与你的盟主符命,大闹峨嵋伏虎寺,不听老禅师劝告,纵火焚毁方丈接待客厅。两位长老同时重伤不治而死,为师把你一手扶养成人。真想不到你……你敢如此妄作非为?”
  尹天骐跪在地上,听得冷汗直冒,师傅说的倒全是事实,但焉知这些事实后面,包藏着贼党极大阴谋?他偷偷瞧了师傅一眼,但见师傅脸上杀机隐现,自己从小没有见过师傅这等盛怒,纵然满肚子的理由,但吓得那里还说的出话来?嚅嚅半天,才道:“师傅,川西已经全被赃党掌握,连长眉……”
  铁面神判那容他说话,怒喝道:“孽畜,为师说的,难道有假的不成?”
  尹天骐蓦然抬起头来,泪流满脸,说道:“师傅可否容弟子禀明……”
  铁面神判怒哼一声,伸手从大袖中取出一个信封,使劲往地上掷来,老眼之中也满包泪光,喝道:“不用说了,这是长眉禅师,封掌门人,抱真道兄,唐老堡主的联名函,你罪证俱全,无极门不容有一个玷辱师门的弟子,从此时起,你不是我耿存亮的徒弟……”
  举手一指,朝俯伏地上的尹天骐后脑点下!
  尹天骐想不到师傅竟然不让自己述说经过,自然更想不到师傅会突下杀手,取自己的性命。只当师傅要把自己逐出门墙。这句“从此时起,你不是我耿存亮的徒弟”,钻进耳朵,已使他吓得心胆俱飞,伏地哭了声:“师傅……”
  就在此时,突听站在厅前的那如山大喝一声:“什么人?”
  一道人影,疾如电闪,飞掠而入,一把推开铁面神判点下的手臂,喝道:“耿老儿,你疯了?”
  这一下,当真快的无以复加,坐在铁面神判对面的蓝袍老人,神情猛震,倏地站起,右掌蓄势待发!
  铁面神判脸色微变,沉声道:“平老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原来这飞掠而入,一把推开铁判手腕的,正是“昆仑一脚”铜脚道人,他一手抱着朱漆药箱,连连摇头道:“耿老儿,你教训徒弟,也该把事情弄弄清楚,老道要是迟来一步,这小娃儿不是白送一条小命?”
  尹天骐跪在地上,根本不知道差点就死在师傅指下!但他听到铜脚道人及时赶来,心头大喜过望,但却不敢抬头,依然俯伏不动。
  铜脚道人回过头去,朝蓝袍老人打了个稽首道:“这位老施主,大概就是此地主人柳大善人了,贫道幸会得很。”
  柳万春赶忙松开聚集的功力,抱拳道:“这位道长如何称呼?恕老朽失礼。”铜脚道人耸耸肩,嘻嘻笑道:“贫道平一跛,老施主善名远播,贫道还不知道老施主竟然也是一位高人,方才那一掌,虽未发出,但贫道已看的出来,发必惊人!”
  柳万春神色又是一变,不自然的笑道:”道长原来是武林四友的高人,老朽真要发掌,那不是成了班门弄斧?”
  铁面神判一脸不悦之色,冷漠的道:“平老哥,你可知道孽徒做了什么事么?”
  铜脚道人耸肩笑道:“他犯了什么门规,老道可不清楚,他做了什么事情,老道却清楚的很。”
  铁面神判哼道:“平老哥清楚就好,我耿某门下,容不得胡作非为。”
  铜脚道人大笑道:“依老道说,这娃儿一点也没有胡作非为。”
  铁面神判朝地上一指,气愤的道:“难道这封信说的,都是假的不成?”
  铜唧道人反问道:“耿老哥还当它是真的么?”
  铁面神判面色凝重,缓缓说道:“这是由长眉禅师,封掌门等四人联名,写给兄弟的信,如何会假,平老哥若是不信,不妨瞧瞧。”
  说完,随手一招,地上那封沉甸甸的信封,忽然飞起,到了铁面神判手中,随着话声,递了过来。
  铜脚道人看也没看,大笑道:“人都是假的,这信那还会是真的?”
  双手一阵乱撕,把那封书信,撕的粉碎。
  铁面神判勃然作色道:“兄弟一向尊重你平老哥,你是存心和兄弟过不去了。”
  铜脚道人耸耸肩,笑道:“你耿老儿一向最明事理,这回怎的胡涂起来了?”铁面神判道:“兄弟如何胡涂了?”
  铜脚道入朝跪在地上的尹天骐一指,说道;“真相如何,你不会问问这娃儿?”
  铁面神判怒哼道:“这孽畜还问他做甚?”
  铜脚道人摇摇头道:“你连自己徒弟的话都不相信,宁愿听信旁人的话?”
  铁面神判似是忍无可忍,口中寒芒连闪,沉着脸道:“平老哥,咱们虽是几十年的交情,但兄弟处置门下孽徒你老哥最好莫要多管。”
  铜脚道人大笑道:“你耿老儿贵为武林盟主,有权处理武林大事,都没人敢说半个不字,处置门人老道怎敢多嘴。但不论天下大事也好,一门私事也好,凡事总有个是非曲直,你不妨查查清楚再说,老道要失陪了。”
  话声一落,笃的一声,铜脚点处,一道人影,已然穿帘而出!
  铁面神判突然面露杀机,一点指影正待朝铜脚道人背后点去,但又倏地放下,沉喝道:“平跛子留步……”
  屋外传来铜脚道人的声音说道:“耿老儿,言尽于此,听不听由你,老道还有事去。”
  声音渐渐远去,说到最后一句,少说已在二十丈之外!
  铁面神判脸色铁青,目中寒芒连闪,似是极为愤怒。
  柳万春即时劝道:“盟主歇怒,平道长既然这般说法,也许不假,兄弟觉得处置令徒一节,不如且等查明真相再说。”
  铁面神判重哼了一声,抬目叫道:“那总管。”
  那如山答应一声,立即趋步而入。
  铁面神判吩咐道:“你把这孽畜押下去,如敢反抗,只管废了他武功。”
  那如山躬身道:“这个属下不敢。”
  铁面神判沉喝道:“这是我的命令。”
  那如山连连躬身应“是”,一面悄声道:“尹少侠请随兄弟来。”
  尹天骐朝师傅叩了几个头,随着那如山退出花厅,心头有着说不出的冤屈!
  师傅是在气头上,何况假长眉上人,虽是贼人冒充,但他终究顶着峨嵋派掌门人的名。
  再有封一夔,唐宗尧,抱真子等人联名,这封信确实有把自己置之死地的力量。
  好在师傅已经答应查明真相之后,再处置自己。
  桑南施父女见面,自然会把经过情形,告诉桑老前辈,桑老前辈也自然会告诉师傅,这样一来,真相就可大白……他一路只是昏昏沉沉的想着心事,忽觉走在前面的那如山脚步停了下来,举目一瞧,原来已经到了后园一座假山之下。
  那如山领着他走进山腹,从身边取出钥匙,打开一把大铁锁,伸手打开一道沉重铁门。回过身来,满面俱是歉然神色,含笑道:“尹少侠,这是盟主的意思,只好暂时委屈少侠了,不过少侠尽管放心,盟主只是一时气愤,过些时候,气也就消了,师徒总归是师徒……”
  尹天骐道:“那总管不用客气,师傅可是要把我关在这里么?”
  那如山含笑道:“这里原是柳家堆置杂物的地方,尹少侠只是暂时委屈一天。”
  尹天骐道:“不要紧,师命如山,那总管把我关起来好了。”
  说完,举步朝里走去。
  那如山道:“尹少侠且慢。”
  尹天骐脚下一停,那如山凑上一步,连连陪笑道:“尹少侠原谅,请解下兵器,兄弟奉命行事,情非得已。”
  尹天骐随手解下长剑,和一支判官笔,一并交到那如山手里。”
  那如山接过,躬躬身道:“尹少侠请进。”
  尹天骐举步跨入,门内是一道黝黑的石级,走了两步,只听身后那如山口中轻叹息一声,关上铁门,落锁而去。
  尹天骐也并不在意,顺级而下,向那黝深的地道走去。
  这是一间十分宽大的地窖,没有丝毫光线,黝黑伸手不见五指。
  尹天骐走了几步,就依着壁角坐了下来,他心头既是紊乱,索性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去想他,这是一静下来,不觉朦胧睡去。
  不知守了多少时间,但听一阵脚步声由上而下。
  尹天骐蓦然警觉,睁目瞧左,但见那如山一手打着灯笼,往下行来。
  他身后紧随两名汉子,一个手上抱着被褥,另一个手上却提着朱漆食盒。
  那如山一眼瞧到尹天骐,立即趋了过来,含笑道:“尹少侠,真是委屈你了,兄弟特地要厨下做丁几个菜,给你送来,少侠大概腹中已经饿了,那就请用吧!”说完,略一抬手,一名汉子立即送上食盒,那是四碟精致小菜,一锅白饭,一大碗冬瓜汤。
  这一揭开食盒,就可闯到香味。
  尹天骐腹中本已饥饿,再看到食盒中四式菜肴,色香味俱佳,不觉食欲大动。感澈的道:“总管这等照顾,在下感激不尽。”
  那如山轻笑道:“少侠好说,这里没有椅几,少侠将就些坐在地上吃吧,来,来,菜饭快凉了,你请用吧。”
  那汉子替尹天骐装好了饭,就垂乒在旁侍候。
  尹天骐也不客气,席地坐下,独自吃喝起来,举筷一当,这四式菜肴,果然件件精美可口。
  那如山也在尹天骐对面坐下,看他吃得津津有味,脸上闪过一丝阴笑,─面说道:“兄弟还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诉少侠,药师方才为少侠之事,和盟主争了老半天,盟主答应查明真相,只要少侠确是无辜,立可释放。”’尹大骐听的一喜,心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桑老前辈和师傅去说了。”
  那如山目中笑意更浓,凑过头来,接着说道:“桑药师在盟主面前一切承担,说道:‘你要派人调查真相,那你就派我好了’,盟主也同意了,药师今天就可以动手赶去川西。”
  尹天骐一边吃饭,一边听那如山说话,不知不觉一口气吃了五碗白饭,才算吃饱。
  那汉子立即收过食盒,退了下去。
  那如山起身,朝另一名汉子招招手,含笑道:“这是兄弟替少侠准备的被褥,这里没有床铺,那就只好铺在地上了,要请少侠多多担待才好。”
  说话这时,那汉子已把被褥在壁角地上铺好。
  尹天骐道:“多谢那总管。”
  那如山阴笑道:“少侠需要什么,只管随时吩咐,兄弟还有事,要少陪了。”
  尹天骐道:“总管请便。”
  那如山拱拱手,率着两名汉子,匆匆而去。
  接着又听到铁门落锁的声音,尹天骐自然也并不放在心上。
  如今已有桑老前辈出面,最多也是在这里住几天,等师傅气消了,自会找自己去详询川西之行的经过。
  心情平静焉,觉得师傅把自己关在这里,心无旁骛,正该好好利用,温“天机剑法”中尚未纯熟的许多变化。
  这就在铺上盘膝坐下,以指代剑,缓缓施展。
  当日罗霞天传他“天机剑法”之时,怕他在短短三日工夫。悟性再强,也无法记得住“天机剑法”的奇奥变化。
  因此只教他练熟四十九式基本剑法,至于每一招的精致变化,却由桑南施来记忆。
  这一路由川西动身,桑南施在路上,已把记下的剑法变化,全部说给他听了,只是这一路上,有铜脚道人和莫延年师徒同行,没有时间单独练剑。
  此刻盘坐铺上,澄澄静虑,缓缓演来,一招一式之间,虽是以指代剑,却能融会于心,愈练愈觉得心应手,只是一遍一遍的反复演练。
  地窟之中,暗无天日,分不清白天黑夜。
  尹天骐只记得那如山送来的是晚餐,而且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么该当已是子夜了,这就和衣躺下,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转,也没有送脸水进来,尹天骐用双掌在脸颊上拭擦了两下,就坐起身子,调息行动。
  这一运气,陡觉一口真气,竟然无法运转,这种现象,从未有过,心头不由蓦然一惊!
  立即澄心一志,缓缓提聚丹田之气,那知任他如何调息,一口真气,就是无法提聚得起来。
  尹天骐可不是笨人,这下立时警觉到自己真气散漫,可能是被人家下了“散功毒药”!
  想起有人暗使手脚,也顿使他想到了昨晚那总管亲自送来的那顿晚餐,不无可疑!
  “散功毒药”,可使一个武功无敌的一流高手,丧失功力,形同废人,但“散功毒药”,对尹天骐却并非是严重威胁。
  因为他身边有着铜脚道人专解天下奇毒的“辟毒丹”。当下从怀中取出药樽,倾出两颗药丸,吞入口中。
  一面仍然闭目跌坐,缓缓调息,约莫过了顿饭工夫,毒性渐解,气机也渐渐平顺。已知剧毒化解,不由舒了口气,暗自想道:“这些人手段之恶毒,真是使人无法想象,若非自己身边有平老前辈所赐的‘辟毒丹’,这回岂不完了?”
  敢情已是午牌时光,铁门开处,一名庄丁手提食盒,往下走来。
  他朝坐在铺上的尹天骐欠了欠身,放下灯笼,伸手揭开食盒,那是两碟小菜,五六个馒头,显然今天的菜,比起昨晚差的很多!
  尹天骐抬目问道:“那总管在不在?”
  那庄丁看到尹天骐望着自己张口说话,连忙摇摇头,用手指指自己耳朵,又指了指嘴巴,意思是表示他又聋又哑!
  那如山派一个又聋又哑的人,给自己送饭,明明是防范自己从他口中问出什么话来。
  那庄丁眼看尹天骐只是拿眼望着他,还以为尹天骐不相信他是聋哑之人,不由的低头张开口来。
  尹天骐这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原来他口中舌头,已被割去半截,心中迅速一动,忖道:“他明明是被人刺聋耳朵,割去舌头,这是什么人,竟有这般残忍手段!”
  那庄丁朝他苦笑了笑,垂手退到一旁。
  尹天骐早已饥饿,也就取起馒头,扯着吃了起来。
  当他取起第二个馒头之时,瞥见馒头下面,印着一个浅红指纹!
  那指纹似是女子用的胭脂,只是颜色极淡,又印在馒头上面,若不是取起馒头来,稍不留心,决然瞧不出来。
  尹天骐心知这馒头有异,取起之后,双手一掰,分成两半,果然发现馒头中间,夹着一段短短的鹅毛管。
  “这是什么人放在里面的呢?”尹天骐目光一转,看那庄丁井未注意,立即用牙齿轻轻一咬,原来鹅毛管中,藏着一个极细的纸卷。
  这─下,尹天骐心里突突乱跳,他已猜到这支鹅毛管,极可能是桑南施趁人没有注意放在里面的。只不知她在纸条上写了些什么?此时若不打开来,等庄丁一走,地窟中一片黑暗,那就无法看了。
  心念一动,立即身形微侧,背着庄丁,把纸条暗藏掌心,轻轻打开,只见上面写着一行潦草字迹:“见字速速设法逃走,至要勿误。施!”
  果然是桑南施的笔迹!
  尹天骐看的不觉一呆,她要自己设法逃走,而且字句之间,口气十分急迫,莫非师傅怒气未消,非把自己处死不可?自从从小由师傅抚养长大,恩师一身兼严父慈母之职,师恩浩荡,一生图报不尽,他老人家纵然一时听信贼党谗言,自己也决不能逃走。
  父要子死,不得不死,师傅真要把自己处死,那也只好含屈而亡。
  何况他老人家如今是武林盟主身份,自己是他老人家唯一门人,若是自己逃走了,岂不使他老人家面上无光?他手中拿着馒头,不食不动,只是怔怔的出神!
  那庄丁站在一旁,看的奇怪,不觉朝他裂嘴一笑,咿咿哑哑的打着手势,意思劝他快吃。
  尹天骐满腹怨屈,那里还吃得下?朝他摇摇头,也打着手势,要他把食盒收去。
  那庄丁望望他,无可奈何的收起食盒,退了出去。
  尹天骐心头沉闷,他想不出桑南施要自己逃走的理由何在!平日心机敏捷,设想周全,怎会出此下策,教自己做不忠义之人?突然,他又想到师傅是因为有长眉上人、封一夔等四个掌门人一封联名信,诬控自己在川西胡作非为。
  一时信以为真,他老人家平日铁面无私,自己这等作为,一怒之下,自然要取自己性命。
  但贼党在川西兴风作浪之事,知道的人,除了自己和桑南施两人之外,尚有司徒长空、罗霞天、金鸠婆婆、莫延年、钢铁道人等人。
  纸包自然包不住火,自己如果不及时逃走,任由师傅以门规处死,那么一旦揭开真相,大家都会指责师傅,那是陷师徒于不义了。
  他反复思量,觉得逃走不好,不逃走也不好,兀自拿不定主意。
  半天时间,很快的过去。
  那个又聋又哑的庄丁,又替他送来了晚餐,尹天骐食难下咽,依然只勉强吃了一个馒头,就要他收去。
  庄丁走后,尹天骐盘膝坐定,摒除杂念,做了回功夫。
  突听“呛”的一声轻响,好似是有人轻手轻脚的打开了铁门,接着一阵轻疾的脚步声,像一阵风似的,从石级上飘飞而下!
  尹天骐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窟之中,时间一久,渐渐习惯。
  他从小练的是“先天无极气功”,在内功,原有相当基础,纵然不能看的十分清楚,但习惯了黑暗之后,依稀已可辨认一些眼前的景物。
  此时听到这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上而下,立即凝足目力瞧去,那是一条纤小的人影!
  “是她,南施来了!”
  心念一动之际,人已迅速的迎了上去,低声叫道:“妹子,你怎么进来的?”那纤小人影口中“嗯”了一声,立时纵体扑来,一下偎入了尹天骐怀里。
  尹天骐轻轻抚着她秀发,说道:“妹子没随桑老前辈到西川去么?”
  那纤小人影紧紧抱着尹天骐的双臂,忽然一松,仰脸道:“我不是你妹子。”
  尹天骐吃了一惊,慌忙退后一步,说道:“你……是贺姑娘?”
  那细小人影举手掠掠鬓发,道:“她是你妹子,我就不配做你妹子?”
  尹天骐尴尬的笑了笑,道:“这是姑娘自己在说。”
  贺云娘气鼓鼓的道:“你不相信我,才会自投罗网,但总该相信你妹子的话,她要你赶快逃走,你为什么还呆在这里?”
  尹天骐怔的一怔道:“你看到……桑南施了?”
  贺云娘嗤的笑道:“那根鹅毛管,还是我替她插在馒头里的呢,厨房里,她能进得去?”
  尹天骐道:“姑娘进来,大概是来救我的了?”
  贺云娘点点头道:“我没有救你的能力,我冒险进来,只是要你赶快设法逃走……”
  尹天骐道:“姑娘好意,在下心领,我不能逃走。”
  贺云娘道:“那是为什么?”
  尹天骐道:“我要面叩师傅……’贺云娘道:“你不能去。”
  尹天骐道:“为什么不能去?”
  贺云娘突然纵体入怀,两臂一伸,紧紧环住尹天骐的颈颈,颤声道:“骐哥相信我相信我是为了你好,你除了设法逃走,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骐哥,我这一生,早已非你莫属,不管你是不是爱我要我,我却是海枯石烂,永不变心……”
  尹天骐但觉一个软缚锦的软躯,紧紧贴着自己,推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被她闹的手足无措,低低说道:“贺姑娘。”
  贺云娘没有理他,接着说道:“自从阳新分手,我这颗心一直跟着你们,每天都牵挂着你的安危,我看到你们自投罗网,你要真是中了他们的暗算,我也不能再活下去了。”
  “骐哥,我偷偷进来看你,实是冒着大危险,你一定要听我的话,赶紧设法逃走,别让我整天整晚的提心吊胆,老是为你担忧……”
  尹天骐看她一片痴情,心头也甚是感动,双手一环,把贺云娘揽到怀里,说道:“承蒙姑娘错爱,在下感激不尽,只是在下自小由恩师扶养长大,纵是粉身碎骨,也不能背叛他老人家,所以我绝不能这样逃走。”
  贺云娘玉躯乱颤,环着尹天骐顶颈的双手,也愈抱愈紧,发急道:“天啊,事到如今,我就是落个叛师逆名,那也顾不得了,骐哥,你要报答师恩,你不肯背弃师恩,你……你认为他……他还是你师傅么!”
  尹天骐只觉她温香软语,吹气如兰,正当似梦似真,迷迷糊糊,陶然之际,贺云娘最后这句话,钻入他耳中,恍如晴天霹雷!
  心头猛震,登时星目放光,急急问道:“你说什么?”
  贺云娘娇躯起了一阵激烈的颤抖,低声道:“我在你们面前泄漏机密,已是死罪,只要你能顺利逃出,我就感到心满意足了。”
  尹天骐并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只是急着问道:“你说他不是我师傅么!”
  贺云娘点点,低声道:“我只能说到这里,你……”
  尹天骐如遭雷击,突然推开贺云娘娇躯,说道:“我要找他去。”
  贺云娘死命抱住他头颈,急道:“去不得,你不但见不到他,只怕也跑不出假山百步之外。”
  尹天骐道:“假山外面有埋伏么?”
  贺云娘道:“岂止埋伏,只怕连鸟也飞不出去。”
  尹天骐目注贺云娘,问道:“他不是我师傅,究是何人?”
  贺云娘低垂粉颈,幽幽的道:“是我师傅。”
  尹天骐愈听愈惊,说道:“你师傅究是什么人?”
  贺云娘道:“你不要逼我了,我时间不多,你要救你自己要紧。”
  尹天骐道:“你方才说连飞鸟也飞不出去,我又如何逃走?”
  贺云娘道:“你不从上面出去。”
  口中说着,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东西,往尹天骐手中塞来,道:“我不能久留,也无法救你出去,只有一个人可以救你……”
  尹天骐只觉她塞到自己手中的,似是一个铁钥,不觉问道:“那是什么人?”贺云娘低声道:“柳万春的女儿,她就被关在右首石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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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地室奇女
  尹天骐道:“柳万春的女儿?她肯救我么?”
  贺云娘道:“她也许不肯,但你只要和她说一句话,她自会领你出去。”
  尹天骐道:“那是一句什么话?”
  贺云娘道:“你告诉她,只有她逃出去,她父亲才会安全。”
  尹天骐道:“就凭这句话,她就会答应?”
  贺云娘道:“她会的,只要她答应了,自有办法逃的出去。”
  话声一落,接着说道:“好了,我该走了,只要我能活着,我不会忘记你的。”
  说着,转身欲走。
  尹天骐忙道:“啊,云姑娘,桑南施……”
  贺云娘回身道:“放心,她不要紧……”
  急步往上行去。
  尹天骐手中拿着一支铁钥,只是怔怔出神!
  师傅会是假的?这真是使他大感意外之事,但细想起来,果然有些不对!
  就以师傅亲手交给自己的武林盟主符信而言,和西坛坛主申公权那面符令一比,自己的一面,就显得是伪造的赝品。
  再以这次从四川回来,师傅的态度,就不无可疑。
  他老人家一生铁面无私,纵有假长眉上人等四个掌门人的联名信,也不会一句不问,就要把自己处死。
  那么他果然不是师傅,而且从当上武林盟主以前,就已经是假的了!
  那么师傅呢?他但觉五内如焚,恨不能冲上去找假冒师傅的贼人,问问清楚!
  突然他想起桑南施那张字条上写的:“见字速速设法逃走,至要勿误。”心中暗道:“原来她也已发现师傅不是真的了,才要自己速速逃走。”
  不错,自己此时若要和对方硬拚,不啻以卵击石。
  师傅也许中了贼人暗算,也许已经遇害,要揭穿这震骇武林的阴谋,自己确实应先离开此地。
  一念及此,不由的把满口钢牙,咬的格格作响,切齿说道:老赃,总有一天,我会当着天下武林揭开你的弥天大谎!”
  于是他不再犹豫,手中紧握着那支铁钥,举步往地窖右侧走去。
  这时已是黑夜,地窖中本来就暗无天日,一片漆黑,尹天骐凝足目力,也难以看的清四周景物。
  他伸出双手,缓缓扶壁而行。
  摸索了一回,在右首石壁上,果然给他摸到了道坚厚的铁门,也摸到了铁门上的一个小小的铁钥孔。
  他毫不思索,摸索着把手中铁钥塞入孔中,轻轻用力一转,只听嗒的一声,铁门应手而启。但觉眼前一亮,灯光从门外透射过来!
  尹天骐不知门外是何情形?立即功运双掌,一手迅快的拉开铁门,身形一闪,一道人影快若闪电,急急掠了出去。
  等他落到地上,才发现这间地窖,和自己住的那一间,同样大小,右首也有一道石级,通往上面。
  敢情这座假山下面,共有两间地窖,中间有一道铁门可通。
  灯光并不大亮,那只是一个油盏,左首放着笔墨砚纸,右首一个食盒,盒盖已经揭开,里面放着一付竹筷,两碟菜肴,一盘白饭,但却并没有动过。”
  书案后面,坐着一个长发披肩,面容憔悴的少女!
  尽管她面容憔悴,又紧绷着脸,紧闭着眼,眼泡也哭的红肿,但仍然掩不住她天生秀丽的脸型。
  尹天骐目光一瞥之下,已然看清那少女脚上套着两根铁练,锁在座椅之止,除了双手可以自由活动之外,身子根本就无法挣动。
  这少女不用说,就是本宅主人柳万春的女儿了。
  她应该已经听到铁门开启的声音,但她却连眼也没睁一下,看去就像是泥塑木雕的一般!
  尹天骐缓缓走近书案,低声叫道:“柳姑娘。”
  那少女连跟也没抬一下,冷冷哼道:“别假惺惺,姑娘说过不吃,就是不吃哼,你们怕我饿死,我偏要饿死给你们看。”
  尹天骐立时想到,她敢情一直不肯吃饭,所以放在她面前的食盒,一点也没有动过,因此每餐送饭来的人,都劝她吃饭。
  她为什么要绝食呢?这可以从贺云娘说的“只有她逃出,她父亲才会安全”,得到解答,她是为她父亲才绝食的。
  但这也不对,她父亲──柳万春──昨天还和假扮师傅的贼人在一起。
  尹天骐心念连转,举目看去,那少女依然是双目紧闭,不理不睬,不觉笑了笑道:“柳姑娘,在下不是送饭来的。”
  那少女道:“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尹天骐道:“在下和姑娘一样,是被他们囚禁在地窖里的人。”
  那少女听了此话,果然倏地睁开眼来,朝尹天骐看了一眼,冷冷说道:“你如何过来的?”
  尹天骐没防她有此一问,他又不善说谎,一时间却接不上话去,期期的道:“有人暗中把钥匙送与在下,要在下和姑娘一同逃离此地。”
  那少女冷冷笑道:“我知道了,你是他们同党,串通好了,想骗我说出咱们庄里的地道枢纽,哼,我才不上你们的当呢!”
  尹天骐心中暗道:“原来贼党要逼她说出庄中地道枢纽,难怪书案上放着纸笔,这就奇了,难道她父亲竟会不知庄中的地道枢纽?”
  一面尴尬一笑,说道:“在下说的是实话,柳姑娘要如何才肯相信?”
  那少女瞧了尹天骐─眼,问道:“你先说说,你为什么被他们囚禁于此……”
  尹天骐道:“在下从四川回来,被师傅囚禁于此……”
  那少女截着问道:“你师傅是谁?”
  尹天骐道:“在下师傅,人称铁面神判……”
  那少女没待他说完,冷冷笑道:“你就是铁面神判的徒弟?哼,什么武林盟主,简直就是强盗,霸占咱们庄子还不够,还逼着要我交出地道的枢纽图来。”
  尹天骐道:“姑娘误会了。”
  那少女哼道:“我误会什么?你师傅满口仁义,谁知他却是一肚子的鬼计阴谋,我爸好意接待天下武林盟主,不想引鬼上门。那是你师傅授意姓那的,以我爸爸的生死作为要胁,要我交出地道图样。哼,我没练过武,书可看的多了,不交出图样,我父女不过只是被你们软禁,若是一旦交出图样,我父女就没有命了。”
  尹天骐听她侃侃而言,心中暗道:“此女虽没有练过武功,却是大有见地。”
  一面苦笑了笑道:“姑娘说的并非在下师傅。”
  那少女朝他瞪了一眼,道:“你方才不是说是铁面神判的徒弟么?”
  尹天骐道:“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唉,此人只是贼党所假扮,并非在下师傅。”
  那少女似乎也听的一怔,道:“你说他也是假的。”
  尹天骐道:“不错,在下原也不知道,只当家师一时听信谗言,把在下囚禁于此,直到刚才,有人暗中偷偷告诉在下,要在下设法逃走。”
  那少女疑信参半,问道:“他就是给你钥匙的人?”
  尹天骐点点道:“不错。”
  那少女又道:“他既能偷得钥匙,为什么不偷偷的放你出去?你们练过武功的人,都会飞檐走壁,高来高去,还怕逃不出去?”
  尹天骐道:“姑娘说的不过只是一般常情,此刻假山四周都有高手埋伏,只怕连飞鸟都飞不出去。”
  那少女道:“因此,他给你钥匙,要你来说动我,让我带你出去。”
  尹天骐道:“姑娘只猜对了一半。”
  那少女道:“还有一半,那是说我也可以逃出去,对么?哼,我逃出去,我爸呢?他老人家还落在贼人手里,又有谁来救他?”
  尹天骐道:“他交给我钥匙之时,也曾提到过令尊。”
  那少女眨动两颗乌溜溜的眼珠,盯着尹天骐问道:“他怎么说了?”
  尹天骐道:“他说,只有姑娘逃出去,令尊才会安全。”
  那少女听的微微一怔,仰首道:“这话有些道理……”
  接着轻哼一声道:“这人倒是关心你的很。”
  只听那少女接着又道:“纵然我肯答应,但我被他们锁在这里,无法走动,也是徒然。”
  尹天骐朝她脚踝上看了一眼,笑道:“这个在下自有办法。”
  说着,正待弯腰俯下身去。
  那少女脸上骤然红了起来,发急道:“你要做什么?”
  双足慌忙不迭的往里缩去。
  原来她赤着双足,三寸金莲,光细细的没有穿鞋袜!
  那时候的女子,一双小脚,要用好几道裹脚布,那能让人看见?难怪她又羞又急!
  尹天骐给她一嚷,一张俊脸,也不由的一红,嗫嚅说道:“在下是替姑娘除去铁连。”
  那少女双颊发赤,冷冷说道:“原来你连开锁的钥匙也带来了。”
  尹天骐道:“没有,在下只是凭我双手,好在这铁练并不粗。”
  尹少女缓缓闭上眼睛,含羞伸出双足,说道:“好吧,那你就动手吧。”
  尹天骐不敢怠慢,缓缓吸了口气,功运右腕,俯下身去,食中二指一伸,状若绞剪,朝锁在少女左足上的铁练夹去。
  但听“格”的一声,一条拇指粗的铁练,竟被他两个指头硬生生夹断。
  那少女脸上羞红未褪,伸手揉揉足踝,瞟了尹天骐一眼,幽幽的道:“谢谢你了。”
  说着,忽然嗯了一声,问道:“你吃过晚餐了么?”
  尹天骐笑道:“在下早已吃过了,这时候只怕快要二更了呢?”
  那少女点点头,伸手取过食盒,抬目道:“那你就等一等。”
  说完,端起一盘冷饭,夹着菜肴,吃了个乾净。
  倏地站起身来,一手取过油灯,说道:“我们可以走了。”
  尹天骐看她一脸坚毅之色,心中暗道:“此女虽是没练过武功,人却刚强的很。”
  不由望了她一眼,问道:“我们如何走法?”
  那少女道:“地道不在这里,在夹壁那间。”
  两个相继跨出铁门,又回到了尹天骐住的地窖。
  那少女回身说道:“你手里有钥匙,还不把铁门锁上了,这样,他们才不会知道我们两人是一起走的。”
  尹天骐心中暗暗好笑,忖道:“既然逃出去了,还管它我们两人是不是一起走的?”
  但想归想,还是依言拉上铁门,把锁键上。
  那少女一手擎着油盏,一直走到靠壁处,才行站住,手从头上拔下一支金钗,弯着腰,在石缝之间不住的拨动。
  这地窖四面石壁,俱是用粗石砌成,中间自然有许多石缝。
  尹天骐站在边上,只见她中默默的数着,差不多拨了五六个地方,只当刀找不到开启的枢纽,忍不住问道:“姑娘可是找不到了么?”
  那少女直起腰来,说道:“谁说我找不到了?”
  突然用手一推,只见一块方形石块,应手推动,转了过去,露出一个小小的窟窿,里面赫然是一个铁环。
  少女用力拉了一把,石壁立时缓缓裂开,现出一道窄门,她推上石块,说道:“快跟我来。”
  说完,一手扶着石壁,举步往里走去。
  尹天骐又惊又喜,跟在她身后,堪堪进入窄门,但听身后“喀”的一声。石门已然自动合起。
  那少女回过头来,嫣然一笑道:“现在我们已经脱出魔掌子。”
  尹天骐道:“开启这道门户,原来竟有如此复杂,难怪他们找不出来。除非是把这堵石壁,整个拆了,才会发现。”
  那少女道:“拆开也没用,当初建造这个地道的人早就防到这一着,因此只要有人妄图拆毁石壁,这一段地道就会整个崩坍,你想清除石堆,再找进去,里面的一段,又会很快坍崩,总之,除了得到地道枢纽全图,休想找得出来。”
  尹天骐听的好奇,问道:“这里面地方很大么?”
  那少女嗯道:“大概有一百多条,互相贯通,我也记不大清楚。”
  尹天骐心中暗暗哦道:“原来这地底通道,竟有如此之多,无怪贼党要逼他们父女交出地道枢纽图了。”
  一面接着说道:“令尊建造这些地道,那是化了不少人力财力,还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完成。”
  那少女道:“谁说是我爸造的?”
  尹天骐听的一怔,问道:“不是令尊建的,那是什么人建造的呢?”
  那少女道:“这后园一带,原是一座废园,荒芜已久,我爸买下来之后,只是重加整修,并没有多大改变。当时只发现假山下面有两间地窖。后来拆除园中一间破旧的小楼,在梁上发现一只小木箱,里面藏着一张枢纽图,才知地下还有许多地道,不知是什么人建造的。”
  尹天骐道:“你们发现这座地底通道,定然是十分秘密之事,不知除了令尊和姑娘之外,还有什么人知道么?”
  那少女道:“没有了,当时发现木箱的是我家一名老管家,他三年前早已死了,爸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生来好奇,这张图一直由我收藏着。”
  尹天骐道:“这就奇了,那么假冒师傅的贼人,又如何会知道的呢?”
  那少女道:“这我就不知道了,铁面神判带着许多人,到我们家里来,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先前他们只是套问我爸的口气,我爸从没看过那份地图,自然不知道,后来大概说是我收藏的,他们就软硬兼施,逼着要我非交出来不可,我因他们逼的越紧,就越不肯交出来。”
  尹天骐道:“姑娘性情倒是倔强的很。”
  那少女笑了笑道:“这怪他们不好,叫人假冒我爸,来向我索取,可笑他们扮的很像,爸的声音,我从小听惯了,那会听不出来?我就想到我爸可能有了危险,我要是交出地图说不定他们会杀以灭口,所以我就推说不知放在那里,早就找不到了。”
  尹天骐叹了口气道:“姑娘这份机智当真使在下钦佩不已,即以在下来说,自幼由恩师扶养长大,贼人假冒了他老人家,在下竟会懵无所觉。”
  那少女听到尹天骐当面称赞着她,不觉嫣然笑道:“这不一样,你师傅是天下武林盟主,大大有名的人物,贼人要假冒他,自然是想利用他的名气,去骗更多的人。因此,他们在事前必然对你师傅的言行举动,摹仿的维妙维肖才行,他们假冒我爸,只是想从我手里骗取一张地图而已,那是临时改扮会有破绽。”
  尹天骐听她说的条理分明,大有见地,心中更是折服,由衷的叹道:“听君一席谈,胜读十年书,姑娘这番话,使我茅塞顿开,不错,这老贼确实把恩师扮的维妙维肖,若非有人暗通消息,在下认贼作父,几乎送了性命,还不知道呢!”
  那少女妩媚一笑,道:“我只是想到的随便说说罢了,你倒把我说成了诸葛亮。”
  尹天骐道:“以在下看来,姑娘确非寻常女子。”
  那少女心头感到一阵喜悦,口中轻嗯了一声,抿抿嘴道:“你很会说话。”尹天骐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对一个姑娘家如此奉承,人家听了,还当自己别有居心。
  两人沉默了半响,那少女转脸问道:“我们已经说了半天,我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尹天骐道:“在下尹天骐。”
  那少女垂着头,走了几步,才幽幽的道:“我叫柳青青。”
  这句话声音说的极轻,尹天骐却听的十分清楚,人家姑娘家自己说出名字来了,总不能不加理会,只好笑道:“姑娘这名字真好。”
  柳青青没有作声,她光着脚走了不少路,敢情已经走不动了,一手扶着石壁,站停下来,说道:“我们在这里歇歇再走吧。”
  尹天骐道:“姑娘若是走累了,就歇一歇也好。”
  柳青青嗯了一声,果然靠着石壁,坐了下来,一手放下油盏,只是揉着双脚,一面抬目道:“你也坐下来吧!”
  尹天骐道:“在下还不累。”
  柳青青忽然俯下头去,哺的一声,吹熄了灯火,地道之中,立时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尹天骐道:“姑娘怎么把灯火熄了?”
  只柳青青道:“我累得很,要休息一回再走。”
  原来她想小睡片刻!
  尹天骐道:“还有很多路么?”
  柳青青道:“是啊,所以我劝你也坐下来歇歇。”
  尹天骐道:“姑娘大概从没出过门,走路的人若是中途歇下来,就再也休想走的动了。”
  柳青青道:“我们并不是走出地道,就到家了,相反的,出了地道,还得继续赶路,不在这里歇息一回,养足精神,又到哪里休息去?”
  尹天骐想想她说的也对,这是逃亡,贼党发现自己逃走,势必四出追踪,出了地道,随时随地都可以遇上敌人,确实没有这里来的安全。
  心中想着,就席地坐了下来。
  柳青青没再说话,敢情已经阖上眼皮,尹天骐自然不好和她多说。
  过了一回,耳中但听响起一阵极轻微的声息,柳青青似是扶着石壁,悄悄站将起来。
  她好像怕尹天骐发现,轻脚轻手不敢弄出一点声音。但地道之中,万籁俱寂,她纵然十分小心,又如何瞒得过尹天骐的耳朵?尹天骐心头不觉暗暗一怔,凝神听去,柳青青双手扶着石壁,似已转过弯去。
  正待出声讯问,突然想到对方是个女孩儿家,她也许一时内急,自己怎好出声问她?这就装作没有听到,倚壁假寐。
  差不多过了一刻工夫之久,柳青青果然蹑手蹑脚的摸着墙壁,回到原处坐下。
  尹天骐暗暗一笑,忖道:“自己幸亏没有出声否则岂不使她尴尬?”
  两人在黑暗的地道中坐了一回,柳青青嚓的一声,亮起了一个精巧的千里火筒,点燃了灯盏。
  尹天骐看的又是一怔,暗想:“她手上千里火筒,制作精巧,只有江湖黑道中人才有,她是从那里弄来的?”
  柳青青好像怕他看到,点好油灯,又很快熄去火筒,塞入怀里。
  尹天骐看在眼里,只作不见,笑了笑道:“原来姑娘身边带着火种。”
  柳青青道:“要是没带火种,吹熄了灯火,我们还想摸的出去?”
  尹天骐道:“姑娘怎不多休息一回?”
  柳青青理理鬓发,一手拿起油灯,站起身道:“我心里乱的很,还是早些送你出去的好。”
  说完,转身朝前行去。
  这地道果然十分复杂,每走一段路,必有转弯,每逢转弯处,必有几个岔道。
  尹天骐先前只当很快就可以出去,一路上只顾和柳青青说话,倒也不觉得什么,此刻这一辨认,才发现这地道简直有如八阵图一般!
  若是没有柳青青带路,大概可以让你在里面兜上十年圈子,还摸不到出路。
  柳青青光着脚板,走的虽慢,但她对每一条路,似是极为熟悉,遇上岔道,也毫不犹豫。
  尹天骐心中暗暗一动,忖道:“是了,她方才背着自己,悄悄走开,看来并非解溲去的,从她手上那个精巧火筒这一点推测,准是偷偷的去看了地道图样,才有这般熟悉。”
  两人似乎想不出说话的材料,以是只顾默默的走着,谁也没有开口。
  又走了一段路,柳青青光着脚,实在已举步艰难,一手扶着石壁,不住的攒着眉头。
  尹天骐看在眼里,忍不住道:“姑娘若是走不动了,不知可要在下扶着你走?”
  柳青青摇摇头,却又红着脸点点头:“我真的走不动了。”
  尹天骐道:“那么姑娘歇一回再走吧!”
  柳青青咬着银牙,又摇了摇头,低笑道:“你才方不是说过,中途歇下来,就再也休想走的动,前面只一段路了,你………你就………扶着我走吧!”
  尹天骐眼睛一亮,道:“前面就到了么?”
  柳青青回眸望了他一眼,神色微黯,口中轻嗯了声。
  尹天骐顾不得男女之嫌,伸出手去,扶着她臂胳,说道:“那么我们走吧!”柳青青被尹天骐扶着的胳臂,有如触电一般,使她全身发热,软绵绵的更连路都走不动了。
  尹天骐这下可也够受了,他半扶半抱,好不容易又走了顿饭工夫,这一段路,当真说得上是香艳的旅程!
  云鬓厮磨,玉人在抱,一阵阵使人陶然欲醉的幽香,从柳青青身上,钻进尹天骐的鼻孔,也可以清晰的听到柳青青的心,在急剧跳动!
  但他却累出了一身大汗,脸上汗水直流!
  柳青青喘息着,有气无力的道:“我………走不动了,我们……休息一回吧。”
  尹天骐拭拭汗水,扶着她坐下,这回他可也累了,直起腰,长长舒了口气。
  柳青青偏过脸来,嫣然笑道:“你在流汗?”
  尹天骐用衣袖在脸上抹了一把,说道:“还好。”
  柳青青斜睨着他,哺哧笑道:“你是扶着我才流汗的。”
  尹天骐笑了笑道:“我心不会跳,就是会流汗。”
  柳青青脸上一红,忸怩的道:“谁心跳?”
  尹天骐也蹲下身子,在地上坐下,悠然笑道:“反正心跳的不是我就是了。”
  柳青青嗔道:“原来你也不老实。”
  尹天骐道:“老实的人才会流汗。”
  柳青青抿抿嘴道:“我想你是急出来的,你一定没有扶着女孩子走过路,对不对?”
  尹天骐道:“我想你也一定没有被男人扶着走过路,才会心跳。”
  柳青青“嘤咛”一声,想去捶他,─不小心,带翻了油盏,灯火突然熄减,眼前登时一片漆黑!
  尹天骐道:“糟糕,油灯打翻了么?”
  柳青青埋怨道:“都是你。”
  尹天骐道:“你身边不是有火筒么?快打亮瞧瞧。”
  柳青青道:“油本来也就快点完了,我们这样坐一回,不是很好么?”
  尹天骐心中暗想:“不知她又要出什么花样了。”
  一面轻笑道:“自然很好,你有什么事,不妨去一回再来。”
  柳青青啊道:“原来你方才听到了,你真坏……”
  黑暗之中,她伸手去打他臂膀,他捉住了她的手。
  她只是轻微的挣了一下,并没缩回去,他握着她的手,也并没放开。
  两人都没有说话,柳青青但觉自己脸颊烫得发烧,这是第一次被男人握住手,心头不知是羞是喜?一个人竟像跌在云里一般!
  尹天骐蓦然觉自己不该如此的失态,心头一凛,立即松开了柳青青的手,口中嗫嚅说道:“柳姑娘………对不起。”
  柳青青缓缓缩回手去,过了半响,才柔声道:“我不会怪你的。”
  尹天骐镇定了一下,问道:“柳姑娘,我们可以走了吧?”
  柳青青嗯道:“我还想再坐一回。”
  尹天骐不好再说,只是默默的坐着。
  柳青青看他一直没有作声,忍不住道:“我有句话想问你,不知你肯不肯说?”
  尹天骐道:“姑娘要问什么?”
  柳青青道:“那个暗中给你钥匙,又教你告诉我,只有我逃出去,我爸才会安全,这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尹天骐被她问的一怔,期期说道:“是女的。”
  柳青青嗤的笑道:“你还算老实,其实我早就猜到她是女的了。”
  尹天骐道:“姑娘如何知道的?”
  柳青青道:“不是女的,人家会这样关心你……”
  尹天骐脸上一热,讪讪道:“那也不见得。”
  柳青青又道:“她能取到钥匙,定是假扮师傅的贼人身边很信任的人了?”
  尹天骐暗想:“贺云娘甘冒大不韪,劝我逃走,这可不能说。”
  心中想着,一面尴尬的道:“这个……”
  柳青青道:“你不愿意说也不要紧,那么她和你很好,是不是?”
  尹天骐道:“这个……”
  柳青青道:“又是这个,她若是不和你很好,岂肯为了你,竟不顾她自身的安危。”
  尹天骐心头暗暗一惊,忖道:“这位柳姑娘果然厉害,她好像亲眼看到一般。”
  柳青青道:“你怎不说话?”
  尹天骐苦笑道:“姑娘要在下说什么呢?”
  柳青青道:“你不是说刚从四川回来么?那么你们怎会认识的呢?”
  尹天骐道:“在下一共只见过她两面。”
  柳青青道:“她生的很美是么?”
  尹天骐心念迅疾一转,暗想:“自己可不能全说真话。”
  这就笑了笑道:“在下两次都没看到她的真面目。”
  柳青青偏头问道:“你说出来给我听听好么?”
  尹天骐这一瞬工夫,已经打好了腹案。
  他把自己在施南打尖,如何遇上一个青衣少年,他自称姓何,两人谈得十分投契,傍晚赶到宣威,何姓少年堕马伤足,托自己捎一封信去给黔江石门坎,自己找到地点,那刘宅阒无一人,只有厅上停放着一口黑漆棺木……”
  柳青青听的毛骨悚然,失声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尹天骐道:“那里原是贼人设好的圈套,那口棺材,原是给在下准备的,幸好有一位前辈高人,暗中把贼党制住了,在下幸免于难,后来在下撕开那封信,上面只有七个字,你当写了什么?”
  柳青青道:“你说呢!”
  尹天骐笑道:“上面写的是‘送上尹天骐一名’。”
  柳青青哺哧笑道:“她要你自己送上门去,唔,这是第一次见面,第二次呢?”
  尹天骐接着就把自己当晚在黔江被贼党围攻,幸得长眉上人解围,以及长眉上人如何中毒身死,那知到得成都正巧遇上唐家堡的喜事,而且长眉上人也赫然在座………柳青青道:“你不是说长眉上人已经中毒死了么,那是贼人乔装的了。”
  尹天骐心中暗道:“此女心思敏捷,不在桑南施之下!”
  一面就把自己因心中疑窦难释,潜入老堡主书房觑探,被假长眉上人一掌击中,冲出花庭之际,遇上一个青衣人,指点路径,才得逃出唐家堡。
  这两段故事,原是他亲身经历之事,他只是没提桑南施,删繁就简,但说来还是十分生动。
  柳青青听的十分出神,问道:“那青衣人,就是她?嗯,后来呢,你伤的重不重?”
  尹天骐道:“在下离开成都,养了几天伤也就好。”
  柳青青道:“那青衣人当时又没告诉你,她就是托你捎信的何姓少年,你怎会知道的呢?”
  尹天骐心想:“不错,自己果然说出漏洞来了。”
  一面忙道:“这是今晚她告诉我的。”
  柳青青道:“你还说只见过她两次面,今晚不是第三次了?”
  尹天骐被她问的脸上一红,差幸油灯打翻了,眼前一片漆黑,答道:“连今晚算上是第三次了,在下是说以前。”
  柳青青道:“这也不对,你不是说没见过她真面目么?”
  尹天骐又是一怔,说道:“是啊,今晚她虽是一身女装,但却用黑布蒙脸,只留下两个眼孔,在下自己没看到她的真面目了。”
  柳青青心中似是十分开心贺云娘的事,又道:“你没看见她的面貌,那么她身材一定很苗条,是不是?”
  尹天骐道:“这个在下并没留意,反正是女子嘛,我看和姑娘差不多。”
  柳青青道:“干么,你扯到我头上来?”
  尹天骐道:“这是你在问我,在下答不上来,只好和姑娘相比了。”
  柳青青道:“你真的不知道她姓名?”
  尹天骐道:“方才我和姑娘走了许多路,不是也不知道姑娘名字么?”
  柳青青忽然幽幽一叹道:“天下男人,看来都是薄幸之辈,人家冒险相救,你却连人家姓名都不知道。”
  尹天骐道:“还好,我总算已经知道了姑娘的姓名。”
  柳青青道:“我姓名,你还是忘了的好。”
  尹天骐道:“在下已经记住了。”
  柳青青嗯了一声,轻轻说道:“要忘记它,说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终究有过一段漫长而黑暗的地下行程,在人生的旅程上,它确会令人留下不可磨灭的回忆……”
  尹天骐忙道:“姑娘相救之情,在下永不敢忘。”
  柳青青道:“其实应该说是你救了我,嗯,我们不淡这些,我这里有一件东西,送给你。”
  随着话声,递过一件东西,很快塞到尹天骐手中。
  尹天骐心头一震,正待推辞,但觉柳青青塞到手上的,竟是一件又轻又软的东西,不觉愕然道:“人皮面具?”
  柳青青道:“不错,是─张很精巧的人皮面具,它原和地图一起存放在小木箱里的东西,我方才把它取来,就是要送给你的,因为出了地道,也许会遇上许多认得你的人,戴上这个,就不怕人家认出你来了。”
  尹天骐道:“姑娘不会武功,更需要它,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柳青青道:“我留着并无多大用处,你戴上了,我们走吧。”
  尹天骐还待再说,柳青青姑起身,一手打亮火筒,催道:“快戴上了,给我瞧瞧,以后如果遇上你的时候,才不会不认识。”
  尹天骐拗不过她,只得把人皮面具蒙到脸上。
  柳青青举着火筒,仔细在他脸上瞧了一阵,不觉展齿笑道:“和你原来一样英俊,只是稍嫌苍白一些,嗯,一点也看不出戴了面具。”
  说完,举着火筒,转身往前去。
  走了不到十几步路,前面已有一道石壁挡住去路,原来此处已是地道尽头!
  尹天骐惊喜的道:“柳姑娘,这里已是出口了么?”
  柳青青低着头,口中嗯了一声,举手在壁上轻轻一按,但听轧轧轻震,墙上果然露出一道窄门。
  门外登时吹进一阵新鲜凉风,使人精神为之一爽!
  柳青青突然熄去手中火筒,转过身来,面对面望着尹天骐,幽幽的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可以走了。”
  尹天骐听的一惊,道:“姑娘难道还要留在这里?”
  柳青青凄然道:“我爸还在他们手里,我如何能走,好在我有一张地图,可以通行无阻。”
  尹天骐道:“这个只怕不妥吧,再说姑娘一个人留下来,里面又没有吃的东西。”
  柳青青含涕一笑道:“我不是跟你说过,这地道可通园中任何一处,还愁弄不到东西吃?你只管去吧,不用替我耽心。”
  尹天骐和她在洞口,面对着面,依稀可以看到她脸上轮廓,一时只是怔怔的望着她出神。
  柳青青赧然一笑,道:“快走吧,日后如果还有见面之缘,我会去找你的。”
  尹天骐和她半日相处,知她是个生性倔强的人,劝也无用,只好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在下走了,姑娘善自珍重。”
  柳青青眼中突然流下泪来,但她似是不愿让尹天骐看到,很快别过头去咽声道:“你快走吧。”
  尹天骐自然看到了,但他也只作不见,举步跨出石门,正待回头,只听身后一阵轻震,石壁已然合拢!
  原来自己立身之处,竟是山麓一座古墓,自己刚才正是从墓门中走出来的!
  举目四顾,但见古柏森森,荒草没胫,墓前还有石人石马,黑影幢幢,什么人也想不到这座气派不小的占墓,会是一座地底密道的出口!
  这时天色已将黎明,尹天骐穿出树林,奔行了十来里路,才遇到一个小小村落,向村人一问,这里叫做鸡公岭,离瑞昌只有一二十里路程。
  尹天骐谢过村人,就一路向瑞昌奔去,到得城中,索性找了一家客店落脚,关上房门,倒头就睡。
  直到中午时分,才行起床,要店伙打来脸水,并取铜镜一面。然后掩上房门,揽镜一照,但见自己仍然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少年,生得修眉如剑,凤目如星,不但比自己俊美,而且还文弱了许多。
  这张人皮面具的唯一特点,连皱眉,含笑的表情,都纤毫毕露,根本看不出是戴了面具。
  柳青青说的不错,只是脸色嫌苍白了些。
  当下揭下面具,洗了把脸,仔细戴上面具,便自出房而去。
  他在大街上走了一圈,这瑞昌城中,只有一家会宾楼,三间门面,稍具规模。
  此刻正当日直午时,食客喧哗和跑堂的尖声吆喝,汇成一片,一阵阵的酒肉香气,也从大门口飘散出来。
  尹天骐信步跨进大门,只见楼下大厅,差不多已有八成座头,大半都是贩夫走卒,人声嘈杂。
  迎面一道楼梯左边,站着一名夥计,连忙抬手陪笑道:“相公请高升一步,楼上雅座。”
  尹天骐略一颔首,举步登上楼梯,这楼上雅坐,果然静了许多,食客也只有五成左右。
  尹天骐找了一张靠窗的座头坐下,夥计送上香茗,问过酒莱,便自退去。
  尹天骐目光一掠,只见靠中间一张桌上,放着六付碗筷,却只有侧面坐着一个汉子,看样子似在等人。
  这整座酒楼上,只有他一个人穿着一身天蓝劲装,腰跨飘着黄绸的单刀,因此尹天骐不觉朝他多看了一眼,暗暗忖道:“这汉子只是一个下人身份,不知他在等什么人?”
  心中暗想,只听楼梯一阵登登作响,回头看去,但见一个青衣文士,缓步走了上来。
  这人头戴文士巾,身穿一件竹布长衫,约摸四旬上下,一张苍白透黄的脸孔,看去甚是冷漠,再加他紧闭着嘴唇,更觉没有一丝表情。
  尹天骐看的暗暗一怔,心想:“这人表情冷漠,莫非也戴了人皮面具?”
  他心念转动之际,那青衣文士已然从尹天骐面前经过,漫不经意的朝他瞥了一眼,在中间蓝衣劲装汉子等人的临桌,坐了下来。
  那蓝衣汉子眼看楼上还有许多空桌,这青衣文士偏偏要紧挨着自己这一桌,心头似有惊觉,霍地扭过头来,双目狠狠的盯了青衣文士一眼。
  青衣文士似是一无所觉,以指扣着桌面,大声叫着:“夥计。”
  他这声夥计听的尹天骐不由一怔,暗道:“这人声音听来极熟!”
  心中闪电轮转,一时却是想不起这人是谁来?就在此时,但听楼梯间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当先一人,是一个身穿古铜长衫的老头。
  这老头五短身材,脸如酱色,手中提着一根二尺来长的竹节旱烟管,双目炯炯,一脸精干之色。
  隐在老头身后,却是五个一式天蓝劲装,腰跨单刀,刀柄上札着黄绸子的汉子。
  尹天骐突然心中一动,暗道:“莫非是黄山世家出来的?”
  中间那张桌上,坐着等候的蓝衣汉子,一见古铜长衫老者头登上楼来,立即站起身子,迎了上去,躬身道:“六爷,酒菜已经准备好了。”
  尹天骐突然暗“啊”了一声道:“是了,他是雷公万六材!不知他行色匆匆,要赶上那里去?”
  古铜长衫老头点点头道:“很好,叫他们立即送上来,咱们吃了就要上路。”
  随着话声,已经走到上首一把椅上,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其余五个汉子也相继落坐,跑堂的伙汁立即送上一壳香茗,替大家面前斟上茶。
  前先那个蓝衣汉子吩咐道:“夥计,咱们人已到齐,快把酒菜送上来吧。”
  夥计答应一声,便自转身退去。
  先前那个蓝衣汉子正待返身坐下,那知就当他坐下之际,不知怎的,突然身子一倾,跌倒地上,立即闭过气去。
  古铜长衫老头端起茶杯,正待就唇喝去,现状不觉脸色微变,冷哼一声,倏地站起身来,举步走到蓝衣汉子身边,身形一俯,正待举手拍去?坐在临桌的青衣文士忽然啊了一声,急忙说道:“动不得,尊价中了邪,还是让他在地上躺一回的好。”
  古铜长衫老头缓缓直起腰来,目注青衣文上,略一拱手,说道:“老朽万六材,敝庄下人不知什么地方开罪了朋友?”
  青衣文士又啊了一声,点点头道:“久仰,久仰,岂敢,只是,咳,咳……”
  忽然从自己面前,取过酒杯,斟满了酒,放了桌上,抬抬手,笑道:“有话待会再说,在下先敬万老英雄一杯。”
  尹天骐一直看那临桌青衣文士,心中暗暗奇怪,忖道:“他这一举动,甚是怪异,莫非有什么深意?”
  只见雷神万六材冷冷一哼,道:“朋友要喝,只管请便,老朽谢了。”
  青衣文士淡淡一笑,伸手取起酒杯,举步朝万六材的桌上走去。
  这一行动,更是奇突。
  雷公万六材见多识广,江湖经验何等丰富,但对青衣文士此举,也深感莫凋高深,脸情沉凝,只好跟在青衣文士身后,朝自己席上走来。
  坐在桌上的五名蓝衣佩刀汉子,虽没站起,所有目光,也一齐注视在青衣文土身上,随着他身子转动。
  青衣文士态度从容,一直走到上首万六材坐的空位上,才行停步,也不把自己的酒杯往桌上一放。
  然后伸手抓过桌上酒壶,在万六材位上的空杯上注满了酒,回头朝万六材笑笑,说道:“万老英雄明白在下的意思了么?”
  万六材道:“老朽不懂。”
  青衣文士摇摇头,笑道:“在下不相信万老英雄真的不懂。”
  万六材道:“朋友有话但请明说。”
  青衣文士淡淡一笑,道:“酒是美酒,但有的人可以喝得,有的人却喝不得。”
  万六材神情微变,说道:“难道……”
  青衣文士又在左首两个蓝衣汉子面前,取过两只酒杯,同样注满了酒,然后低声笑道:“万老英雄不妨鉴定一下再说。”
  万六材自然听得出他所谓“鉴定”是什么意思,一言不发,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堆银子,手指轻轻一掐,把银子掐成四小堆,分向四个酒杯中放下。
  然后再用筷子,把四小堆银子,一一从酒杯中夹出来。
  这一捞出银子,雷公万六材的脸色突然大变!
  原来从青衣文士和两个蓝衣汉子酒杯中取出的银子,丝毫没有异状,只有从万六材那个杯中取出的银子,已经变了颜色,色呈灰黑。
  万六材是当年第二届盟主托搭天王万镇岳的左右手,见多识广,目注四小银锭子,双眉轩动,道:“慢性剧毒,问题出在酒杯上……”
  青衣文士微微一笑道:“万老英雄知道了就好。”
  万六材拱拱手道:“多蒙朋友指点,老朽还未请教………”
  青衣文士目光一溜,看到食客之中,有一个人仓惶站起朝楼下奔去,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朝万六材面前晃了晃,低声道:“家师今晚在尖山下一处小庙中候驾,务请万老英雄前往一晤,在下此刻有事去失陪了。”
  说完,不待万六材回答,转身匆匆朝楼下而去。
  尹天骐坐的较远,听来并个清切,似是那蓝衣汉子在万老六材酒中下毒!
  但青衣文士一走,万六材就一掌拍开蓝衣汉子穴道,也不多说什么,匆匆用过酒饭,就会账下楼而去。
  就在万六材等人下楼之际,靠东首角落上坐着的一名黑衣汉子,也适时起身,匆匆忙忙的跟着会账下楼。
  尹天骐心中暗暗一动,忖道:“方才那个青衣文士,分明是看到那人下楼,才跟下去的,此时又有一个跟踪万六材等人下楼,其中说不定有着什么蹊跷,这回该轮到自己跟下去看看了。”
  当下也站起身子,会过饭账,举步出了酒肆。
  那黑衣仅子走在前面,忽然回头望来,看到尹天骐跟着跨出店门,脸色似乎微微一变,立即放慢脚步,低着头,顺着横街朝西行去。
  尹天骐看的暗暗冷笑,身形一闪,避开那黑衣汉子的视线。
  果然,走没多远,黑衣汉子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弯腰取去,但他两双眼睛,却在弯腰之时,朝后望来。
  这一望,敢情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物,直起腰来,脚步登时加快,飞一般的往西奔去。
  片刻工夫,便已奔出西门,那汉子回头看看无人跟踪,只是放腿急奔,又走了半里光景,跃身掠过一道小河,一头扑进树林,一闪而没。
  一条曲折小径,通过树林,山麓间有一所茅屋,板门紧闭,阒无一人。
  黑衣汉子奔近茅屋,立即躬身说道:“禀报仙子,属下特来复命。”
  茅屋中传出一个娇脆的声音,说道:“你们两人出了事么?”
  黑衣汉子道:“没有,倪老二已经回来了。”
  话声甫落,只听风声飒然。人影闪动,另一个黑衣汉子飞身落地,躬身道:“属下回来了。”
  屋中娇脆声音道:“很好,你们还替我带来了客人。”
  两名黑衣汉子机伶一颤,相顾错愕。
  跟着黑衣汉子来的尹天骐,隐身树上,心头暗暗惊凛,忖道:“这女子声音,不知是谁?”
  心念方动,只听那娇脆声音说道:“阿矫,你还不快去开门,好请贵客入内奉茶。”
  只听一个女子声音,在里面应了一声,两扇木门呀然开启,走出一个身穿黑色衣裙麻面厚唇的大脚姑娘。
  一头黄毛鬓边还插着一朵红花,敢情就是阿娇了。
  这样一个奇丑无比的人,居然还叫阿娇了。
  尹天骐几乎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那阿娇当门而立,粗目一抬,厚嘴一咧,居然装模作样的拉拉衣角,嫣然笑道:“贵客光临,我家主人有请。”
  尹天骐心中暗道:“既被人家看破行藏,倒不如大大方方的下去。”
  心念转动,正待跃身下去。
  只听刚的一声,一道人影,闪电飘落,拱拱手笑道:“贵主人宠召,在下自当趋谒。”
  尹天骐急急举目瞧去,这飞落之人,赫然正是酒楼上那个青衣文士!
  阿娇斜睨着他,娇笑道:“原来是个读书相公,快快请进。”
  青衣文士拱手道:“大姐请啊。”
  阿娇道:“相公是客,自然相公先请。”
  青衣文士道:“如此在下有僭。”
  举步朝茅屋走去。
  阿娇隐在青衣文士身后,正待回进屋去。
  只听屋中那娇脆声音又道:“阿娇,两位客人,你怎么只请了一位?”
  阿娇啊了一声,咧嘴笑道:“原来还有一位。”
  倏地转过身来,躬躬身道:“我家主人有请,还有一位贵客,那也不用客气了。”
  这话是对尹天骐说的了!
  尹天骐自然不好再躲下去,纵身一跃而下,拱拱手道:“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阿娇望望尹天骐,笑道:“又是一位读书相公,嗯,相公请啊!”
  尹天骐心头突然泛起一股疑念,再看那两扇木板门,又并未全开,而这半开半掩,恰是开的十分巧妙。
  屋外的人纵然走近门口,所能看到的,只是茅舍中一堆空地,无法看到屋中人的行动。
  先前进入茅舍的青衣文士,此刻竟然听不到他丝毫声息,好像泥牛入悔,一进茅舍,就没了影子!
  他心念闪电般转动,脚下也不觉微现迟钝。
  阿娇侧身而立,傻笑道:“进去呀!”
  尹天骐到了此时,那里还有选择的余地?双掌暗暗凝聚功力。举步往屋中走去。
  他已知这茅舍充满着诡秘,这一进去,当是十分凶险之事,是以跨入室中的一刹那,耳目并用全神戒备!
  果然,就在他身子刚刚进入门内,一缕指风,迎面袭来!
  这座茅舍,深处林中,天光不易照射的到,光线本已暗淡。屋中自然更暗。
  尹天骐还未看清室中景物,发觉指风飒然,迎面袭到,立即右手一挥,使了一记“手挥五弦”,接下一击!
  就在此时,突觉腰眼一麻,已然被人点了穴道,不用说,这是阿娇出手袭击的了。
  尹天骐穴道受制,心头却是十分清楚,但觉自己身子被提起,走了两步,放到地上。
  举目瞧去,只见右首一张木椅上,端坐着一个全身黑衣,面垂黑纱的女人。
  身后并立两个黑衣使女,左边一个,正是麻脸厚唇的阿娇,右边一个年纪略小,也生得凹脸塌鼻,十分丑陋。
  青衣文士倚着土墙,和自己并坐地上,自然也是中了他们暗算。
  只见那面垂黑纱的黑衣妇人一拍手道:“阿娇过去拍开他们哑穴。”
  站在右首的丑陋使女答应一声,走近两人身前,举手拍开两人哑穴。
  青衣文士嚷道:“你们好没道理,口中说的好听,竟然乘人不备,出手偷袭。”
  阿娇叱道:“住口,在我们仙子面前,你不敢多言,想是不要命了。”
  青衣文士道:“有何不敢?在下纵然被擒,但这等暗施袭击,乘人不备,在下岂能心服?”
  阿娇冷冷一笑,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在青衣文士脸颊之上,说道:“练武之人讲求眼看四路,耳听八面,你明明知道这茅屋里面,又不是你亲戚故旧,还这般粗心大意,为人所乘,怨得准来?”
  尹天骐昕的暗暗忖道:“这话不错,但自己入门之时,已是早有戒备,不知怎的,仍然为人所乘,可见青衣文士并不是没有戒备,他的情形,显然和自己相同。”
  思忖之间,只听黑衣妇人说道:“不要难为他们,我有话要问他们。”
  话声一落,两道森寒的目光,透过黑纱,缓缓投注在两人脸上,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青衣文士抬头道:“在下行不改性,坐不更名,林家祥是也。”
  尹天骐心中暗道:“他这名字,只怕不是真名。”
  黑衣妇人朝尹天骐问道:“你呢?”
  尹天骐不加思索道:“在下伊琦。”
  黑衣妇人冷冷问道:“你们是黄山世家门下弟子?”
  林家祥“青衣文土”赫的笑道:“谁说我们是黄山世家的人?”
  黑衣妇人道:“那么你们是耿老儿手下了。”
  尹天骐听的一怔,暗想:“自己还当她是贼党一类,听她口气,那也不是的了。”
  林家祥生笑了笑道:“你说的耿老儿,自是武林盟主了?这位朋友,恕在下不清楚,在下可不是武林盟主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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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金轮剑影
  黑衣妇人疑惑的道:“你们两人不是一起的么?”
  林家祥笑道:“咱们根本素不相以、”
  黑衣妇人冷一道“你们究是何人门下,老身一试便知。”
  林家祥道:“你要如何试法?”
  黑衣妇人冷声道:“合你们两人之力,接我一招。”
  林家样回头望望尹天骐,问道:“阁下的意思如何?”
  尹天骐道:“到了这里,就是想不试,也不成啊。”
  林家祥点头道:“话是不错.只是咱们也总该和她提个条件才是。”
  尹天骐道:“什么条件?”
  林家祥道:“咱们联手接下她一招,她是否释放咱们?”
  尹天骐道:“尊兄说的极是,此事但凭尊兄作主。”
  林家祥目光一抬,说道“咱们说的,仙子都听到了么?”
  黑衣妇人冷哼道:“你们只要接得住,老身自可放尔等离去。”
  林家样道:“一招?”
  黑衣妇人重重的哼了一声,道:“还不够么?”
  林家祥怕她变卦,忙道:“一言为定,咱们就一招定胜负,只不知仙子如何比划?”
  黑衣妇人并没有理会,吩咐道;“阿娇,去解了他们穴道。”
  阿娇答应一声,过去拍开两人穴道。
  林家祥、尹天骐同时活动了一下胳臂,站起身来。
  黑衣妇人道:“你们身边可曾带了兵刃?”
  林家祥道:‘在下身边带有单刀。”
  尹天骐道:“在下身边没带兵刃。”
  黑衣妇人看了尹天骐一眼间道:”你平日用的是什么兵器?”
  尹天骐不加思索说道:“剑。”
  黑衣妇人点点头道:“很好,阿婉,你把佩剑借给他。”
  阿婉扭怩的望望尹天骐,撇嘴道:“一个会武的人,出门会不带兵刃,也只有是你了。”
  伸手解下佩剑递了过来,说道:“拿去。”
  尹天骐接过长剑,含笑道:“多谢姑娘。”
  阿婉丑陋的脸上,绽出笑容幽幽的道:“不用客气。”
  林家样道“在下可以亮兵刃了么?”
  阿娇道:“你只管亮出兵刀来就是了。”
  林家祥翻起长衫,嘶的一声.银光一闪,从腰间围着的软皮鞘中,抽出一柄狭长薄兵刃刀来!
  那刀上还刻着一条飞腾作势的五爪青龙,看上去有如一泓秋水,极是锋利。
  阿娇道“你这柄万不错啊!”
  尹天骐眼看林家祥亮出兵刃,不由心中大喜,暗道:“原来他是关吉乔装的。”
  黑衣妇人目光一注,缓缓说道:“青龙为记,你是老爷岭关家的人?”
  老爷岭关家,素以刀法驰誉武林,号称“关家刀”,凡是关家后人,刀上都有青龙为记。
  关吉一抡手中薄刃刀,苦笑说道:“在下还没和仙子动手,就被你瞧出来了,这劳什子真是害人不浅。”
  黑衣妇人哼道“关家刀法,也没有什么值得稀奇的。”
  话声一落,回头道:“阿婉,取剑来。”
  阿婉急步趋入内室,取出一柄阔剑,双手递上。
  黑衣妇人一按吞口,缓缓掣剑在手,目注两人,冷声说道:“你们接下老身一招剑法,就可出门而去,没人再拦阻你们,但若你们接不住老身一招,就得替老身办一件事。”
  尹天骐道:“仙子要我们办什么事?”
  黑衣妇人道;“等你们败了,老身自会告知。”
  关吉道:“既是比试,自然点到为止了。”
  黑衣妇人道:“放心,老身不会伤害你们的。”
  尹天骐心中暗道:“这妇人不知是谁,口气竟是这般托大,想来也定是大有来历的人了。”
  思忖之际;只听黑衣妇人冷冷的道:“你们准备好了么?”
  关吉斜退两步,和尹天骐斜斜相对,抱对当胸,说道:“仙子但请出手。”
  黑衣妇人冷哼道:“你们小心了!”
  喝声出口,但见她阔剑向空一振,立时推出一排剑影分向两人身前涌来!
  要知一般人发剑,都以刺击攻敌,用的是剑尖,但黑衣妇人却是横剑推出。
  尤其她推剑漾起的一排剑影,竟然有如铁甲巨轮,滚滚不绝的排空而来,直要把人确在剑轮之下一般!
  尹天骐从未见过这等声势,大大的吃了一惊.只觉对方这等剑势,让人无从出手招架。
  心头一急,突然想起“天机剑法”中一招“直破天门”,当下疾举长剑,振腕发剑,直向滚滚而来的剑影劈了过去!但听一阵急骤的金铁狂鸣之声,连续突击了一十三响,尹天骐的一个人影,突然脱出滚滚剑影的围困。这一十三剑,挡是挡住了、但尹天骐一条右臂,也被震的酸麻若废,要不是他从小练的是无极门“先天无极真气”,一柄长剑,早被震的脱手飞出。
  就在尹天骐仗剑脱出剑光围困的同时,但听“当”的一声.关吉一柄单刀,已然被震脱手,落到地上。
  关吉心头一惊,百忙之中,挥手发出两记“无影神拳”,身形一弓,跟着冲出剑影之外。
  “无影神拳!”
  黑衣妇人望了望关吉一眼,冷冷说道;“你是莫延年门下。”
  接着身形移动了一下,两道深寒目光直注尹天骐,道:“小友能破解老身一招‘金轮剑影’,江湖上已不多见,小友究是何人门?”
  敢情她看不出尹天骐这记剑招的来历!
  尹天骐想起罗霞天曾说“天机剑法”,是邛崃派麻九姑所传这就不加思索,说道:“在下邛崃门下。”
  “邛崃门下”这四个字,听到黑衣妇人耳中,身躯不禁一震,惊奇的道“你是邛崃门下?这就难怪—一”
  尹天骐道:“仙子方才曾说有事要我们去办,兄弟想问问究是何事?”
  关吉焦急的道“在下另有要事,非走不可—一”
  尹天骐在他说话之时,以“传音人密”说道:“关兄,兄弟尹天骐。”
  关吉听的眼睛一亮,喜道;“你—一”
  尹天骐因有黑衣妇人主仆三人在旁,急忙接口道:“兄弟昨晚就离开那里,此事一言难尽——”
  一面仍以“传音入密”问道:“莫老前辈现在何处?”
  关吉略微偏过脸去,也以“传音入密”答道:“师傅在尖山下。”
  接着一面拱手,说道:“那就隔天再谈,兄弟失陪了。”
  说完,头也不回,匆匆出门而去。
  黑衣妇人目送关吉出门,冷冷问道:“你们原是旧识?”
  尹天骐道:“不错,在下和他曾有一面之缘。”
  黑衣妇人冷冷哼道:“你怎不说你们都易了容,也捏造了姓名直到和我动手之后,才发现双方原是熟人,对不对?”
  尹天骐笑了笑道:“仙人前辈高人,神目如电,全说对了。”
  黑衣妇人道:“你不叫伊琦?”
  尹天骐道:“仙子面前,在下不敢隐瞒,伊琦确是在下化名。”
  黑衣妇人道:“你真的名字呢,叫做什么?”
  尹天琦恭敬的道:“在下身负不白之冤,才化名行走江湖,这点还请仙子原谅。”
  黑衣妇人哼了一声,道:“好,老身不问你名字,你留下不走又是为了什么?”
  尹天骐道:“在下觉得仙子为人甚是正派,一身功力,也已入化境,方才曾说,在下两人若是输了有事要我们去办,不知究是何事,如是在下力能胜住,极愿为仙子效劳。”
  黑衣妇人一笑道;“你想探听我的行动。”
  尹天骐正容道:“在下确实觉得奇怪,以仙子的武功,何必去找接不下仙子一招的人办事?但在下愿留下,替仙子效劳,却是言出肺腑。”
  黑衣妇人道:“说的好听,下过你还算诚实,哼,若放在老身面前耍什么花枪,你纵是邛崃门下,老身一样取你性命。”
  尹天骐道:“在下决无欺瞒仙子之意。”
  黑衣妇人道:“很好,老身先问你两句话,你必须据实回答。”
  尹天骐道:“仙子要问什么?”
  黑衣妇人道:“你和黄山世家,有没有瓜葛?”
  尹大骐道:“在下初出江湖,久闻黄山世家之名,并无半点瓜葛。”
  黑衣妇人道:“和武林盟主耿老儿呢?”
  尹天骐心中不期“咚”的一跳,急忙回道:“也没有。”
  黑衣妇人道:“你跟踪冯老大,是受何人之命?”
  尹天骐道:“在下纯出好奇。”
  黑在妇人哼道“不见得吧?”
  尹大骐道“在下说的句句是实,仙子不肯见信,那也是无可如何之事,在下告辞了。”
  说完,双手一拱,转身欲走。
  黑衣妇人喝道:“站住。”
  尹大骐道:“仙子既然怀疑在下,留此无益。”
  黑衣妇人道:“你能说出理由,老身自可相信。”
  尹天骐道:“在下只是在酒楼,一时触动好奇之心,觉得事有蹊跷,跟来瞧瞧,说不上理由。”
  黑衣妇人道:“你在酒楼遇上何事?”
  尹天骐就把自己如何在酒楼上遇到中年女士(关吉),听他叫酒保的声音,极为耳熟,但又并不相识,认为他脸上定然戴了人应面具,因此不觉留上了心。稍后雷公万六材上楼,自己看他们佩刀扎着一色黄绸,想系黄山世家的人。
  后来,中年文士如何点了蓝衣汉子穴道,万六材如何以银子试毒,如何有人起身下楼,中年文士路着那人下楼而去。
  等到万六材等人一走,自己发现坐在角落上的黑衣汉子,也匆匆下楼,自己觉得可疑,遂暗中跟随而来,详细说了一遍。
  黑衣妇人问道:“你认为在万六材酒中下毒之事,是老身主使的么?”
  尹天骐听出她口气,好像不是她所为,不觉迟疑道:“也许不是仙子。”
  黑衣妇人道:“自然不是。”
  尹天骐心中暗想:“那么会是什么人下的毒药?莫非又和贼党有关?”
  只听黑衣妇人问道:“你不知万六村做什么来的么?”
  尹天骐道:“在下不知道。”
  黑衣妇人道:“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了。”
  话声一落,接着说道:“据说耿老化当上盟主之后,万镇岳的儿子,曾赶去中岳,恳求耿老儿替他找寻失踪了两年的父亲。”
  尹天骐心中暗道:“那天一共有两件事,来求师傅的,一件是青城派多人失踪,另一件就是黄山世家发现有人假冒万镇岳,回家暴毙,自已如何不知?唉,那时候只怕师傅已经是贼人假扮的了!”黑衣妇人见他没有作声,续道:“耿老儿派出多人,寻查上届盟主万镇岳,大约半月之前,他们发现了万镇岳的下落……”
  尹天骐心中不禁一动,问道:“找到万镇岳了么?”
  黑衣妇人道:“据说万镇岳看被红尘,在某处山中,一座道观里,出家当了道士。”
  尹天骐啊道:“万六材是得到消息,才赶来的。”
  黑衣妇人道:“不错,耿老儿通知了黄山世家万镇岳的妻子和他独生子都已到了九江,万六材只是打前站的。”
  尹天骐道:“此事和仙子有关么?”
  黑衣妇人恨恨的道:“我就是找万镇岳来的,因为这项消息,耿老儿十分隐密,目前外界尚无人知道,老身也只知道万镇岳在某处山中,不知究在何处?”
  尹天骐道:“仙子可是手下人手不足,要在下探听万镇岳的下落么?”
  黑衣妇人道;“耿老儿纵然守密,但有万六材等人引路,老身还会找不到么?”
  尹天骐道:“那么不知仙子还有什么差遣?”
  黑衣妇人道:“老身找万镇岳,只是为了取回一件东西,老身不愿人知,因此必须赶往耿老儿和他妻子尚未到达之前,先见到他。但老身又不知他的下落,必须暗中尾随万六材等人,才能找到地头,老身要见万镇岳,至少就有万六材在他身边,也许还有耿老儿的手下……”
  尹天骐暗暗忖道;“听她口气,似是要人助拳了?”
  黑衣妇人道“老身找到万镇岳之时,说不定会有人阻拦,因此,也必须有人挡住所有阻挠老身的人,但老身手下,除了阿娇、阿婉,别无可用之人.就是冯老大、倪老二两人,也是最近才收来的,你如肯相助老身这边人手就足够了。”
  尹天骐道:“就是替仙子挡住万六材等人么?”
  黑衣妇人道“不错,你若肯助我,老身自有重谢。”
  尹天骐心中暗道:“万镇岳不迟不早会在此时出现,显然大有蹊跷,而且万镇岳在武林盟主任期未满之前忽然失踪,和师傅当上武林盟主之后,被人假冒,其中似是颇为连贯。纵然不遇上黑衣妇人咱己也非查个清楚不可。”
  心念转动,不觉有点头道“在下答应了。”
  黑衣妇人道:“很好,但老身有一事声明在先,小友如敢欺瞒老身,到时莫怪老身心狠手辣。”
  尹天骐淡淡一笑道:“大丈夫言出如山.在下既然答应了,自是全心全力,听凭差遣,怎敢欺瞒仙子哩?”
  黑衣妇人道:“好,老身相信你。”
  尹天骐道:“不知仙子要在何时采取行动?”
  黑衣妇人沉吟道:“万六材由九江赶来,一路西行,足见万镇岳出家道观,就在幕阜山中,只是幕阜山方圆广达数百里,咱们若是不知确实地点.依然无法找到。老身之意,小友武功,强过冯老大、倪老二两人甚多,我想由小友跟踪万六材,不知你意下如何?”
  尹天骐道:“在下自然遵命,只不知如何与仙子联络?”
  黑衣妇人朝身后两个使女一指,说道:“到时我自会派她们与你联系。”
  尹天骐心知她对自己依然并不放心,但却只作不知,欣然道“如此在下告辞了。”黑衣妇人颔首道:“万六材已走了多时,你快去吧。”
  尹天骐拱拱手,转身步出茅舍,就一路往西奔去。
  一回工夫,差不多已奔行了二十几里路程,前面恰好有一处集镇。
  尹天骐眼看夕阳衔山,天色快要昏黑,不知此处离“尖山下”还有多远?
  觉得腹中饥饿,这就在镇上找到一家买酒食的小店,吃了一碗牛肉面,和几个硬馒头。
  肉店家一问,原来这镇甸叫做范家铺,离“尖山下”还有一二十里路程。
  这一阵耽搁,天色已是全黑,尹天骐出得镇甸,立即展开脚程,继续赶路。
  这一带全是山林荒野,村庄间的距离极远,入夜之后,更是不见一点灯火。
  尹天骐一路奔行,心头不觉有些后悔,方才该向关吉问问清楚,莫老前辈在何处落脚?
  此刻四野一片荒凉,自己奔了已有十几里路,不知一尖山下”到了没有?就算到了“尖山下”,在黑夜里,又到那里找莫老前辈去?
  心念转动,脚下可丝毫没停,看看差不多又赶了五六里路,忽见前面似有一条人影,起落飞腾,往西而去!
  因相距遥远,看不清那人身影,但光看他陆地飞行功夫,身手似是极高。
  尹天骐正苦于不知“尖山下”到了没有?如今既然在此地发现在行人,不管前面那人是否也到“尖山下”去的,就提吸真气,加速往前追了下去.
  前面黑影似是不知有人跟踪一路飞掠,奔了里许光景,突然朝山麓树林中一闪而没!
  等尹天骐奔到地头,那里还有人家的踪影?心头方自一怔!
  蓦听头顶响起一声沉喝:“好小子。你跟了老夫不少路吧?躺下去!”
  这一声大喝,恍如向雷,一道人影,已如鹰隼搏兔,凌空飞扑面下,五指箕张,直向尹天骐头顶抓来!
  疾风飒然,人还未到,一股巨大掌力,已然势若雷奔,压顶直下,好一招“雷公劈木”!
  尹天骐心头一凛,身形斜跃而起,飞出数尺之外,避开对方一击,冷笑道:“阁下好没来由,在下和你素不相识,骤下毒手,要是换了另一个人,岂不乎白无故的伤在阁下掌下了?”
  那人似是没有想到尹天骐会轻易闪出他笼罩数尺方圆的掌势之下,一击落空,泻落地面,目注尹天骐,洪声笑道:“瞧不出你小子还有些门道!”
  尹天骐这下看清楚了,这人五短身材,穿一件古铜长衫,左手还提着一根二尺长的竹节旱烟管。
  那不是黄山世家的雷公万六材,还有谁来?
  尹天骐暗暗皱了下眉,拱手说道;“尊驾是黄山万六材么?”
  万六材双目灼灼,冷哼道:“小子你明知老夫是谁?一路跟踪下来,你是受了什么人支使?”
  尹天骐道:“万大侠误会了,在下另有要事,只是和你同路,怎能说一路跟踪?”
  万六材大笑道:“万老六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会相信你这些鬼话,你小子若不实话实说,莫怪老夫出手伤人。”
  尹天骐少年好强,不觉剑眉一挑,仰天笑道:“在下和数已尽,万大侠不肯见信,那就只好悉听尊便了。”
  万六材怒道:“小子,你太狂了,快亮兵刃,咱们比划比划。”
  尹天骐笑道:“在下身边从来都不曾带过兵刃。”
  万六材目光电射,怒哼道:“小子,你是装蒜?还是在老夫面前卖狂?你不带兵刃,老夫一样把你拿下。”
  旱烟管一指,大有出手之意。
  尹天骐听他这等口气,心头也不及有气,剑眉一剔朗笑道:“万大侠,既然坚欲赐教,在下恭敬不如人命,不过在下身边确实没带兵刃,万大侠且请稍待……”
  突然双足一点,身形凌空飞起,朝附近一棵大树上扑去。
  万六材只当他想逃,大喝一声“小子那里走?”
  人随声起,衔尾飞扑而上。旱烟管一点寒星。直向尹天骐背后点来!
  尹无骐身形在大树上一个飞旋,矫若神龙,从斜刺里平飞出去三数丈,飘然落到地上,冷冷说道:“在下不过想折一根树枝,权作兵刃,万大侠这等出手偷袭,不嫌逼人太甚么?”
  万六材这一招“钻木取火”,认穴奇准,例无虚发,居然被对方神妙身法,悬空闪避开去,心头不觉一愣。
  跟踪落到尹天骐面前.目光深注,果见对方手上已然多了一根两尺长的松枝,横胸而立,忍不住喝道:“天龙御风身法,你是先天无极门的传人,不知和铁笔神判耿大侠如何称呼?”
  此老一眼就看出尹天骐悬空闪避自己一击的,竟是先天无极门的“天龙御风身法”!
  尹天骐心头暗暗一惊,淡然笑道:“在下不是先天无极门的传人。”手中松枝一摆,抬目道:“在下尚有事去,万六材如欲赐教,在下就以此代剑,向万大侠讨教。”
  黑夜之中,万六材双目炯炯生光,望着眼前这位神秘少年,感到无比惊讶,心中忖道:“这小子明明已知自己是谁,还敢这般狂妄,他究竟是何来历?”心念闪电一转,不由的冷冷一嘿,点头道:“很好,着来你小子要是没有一点真才实学,也不敢如此狂妄,那你就赶快发招吧!”
  旱烟管朝尹天骐招了一招,就叫他动手。
  尹天骐岸立不动,微笑道:“万大侠逼着要和在下动手,还是万大侠请先吧。”
  万六材对这位少年当真有些莫测高深,道:“老夫不喜空言,你不动手老夫就先发招了。”
  话声出口,旱烟管朝前一举,向尹天骐迎面敲来。
  这是一记“直叩天门”,出手之快,疾如星火.他外号雷公光是第一招,就不同凡响!
  尹天骐身形微偏,手中松枝横削出去。
  雷公万六材出手如电,旱烟管刚向尹天骐迎面点出,曾见对方举起松枝横削过来。不禁暗暗冷哼:“这小子第一招上,就敢和自己硬封硬砸!”
  心念未已,突觉尹天骐削来的松枝上居然划起一股劲风,嘶然有声,心头不由一怔,暗道:“这小子内功真还不弱。”
  他志在拿下尹天骐,自然不愿纠缠,右手一沉,旱烟管疾落,朝他左肋点下。
  尹天骐见他半途变招,连忙一吸胸腹,松枝跟着往下封出。
  万六材从未见过“天机剑法”,眼看他随手封闭,根本不成招数,心下大怒,那还容尹天骐还烟管复起,一圈一势,幻起三点寒星,上取“天突”分攻左右“将台”。
  这一下,含愤出手,疾风飒然,去势更快.但尹天骐手上松枝却也不慢,同样倏化三点青影,猝然迎击而出.三点松枝和三点旱烟管接个正着,两下里微微一震,人影乍分。
  尹天骐终究内力稍逊。被震的后退了三步!
  万六材同样退了一步,双目精光暴射,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年纪轻轻,凭一根松枝竟然硬接了自己一招!一根松枝竟然柔中有刚坚韧无比,隐含震力!这小子练的明明是无极门“先天无极气功!”
  要知雷公万六材乃是当年武林第二届盟主托塔天王万镇岳的堂弟,一身武功,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如今连拆几招,居然连一个年未羽冠的小伙子,都制不住,岂非栽到家了?
  月光之下,他一张紫酱睑上,已然隐泛杀机,猛地浓哼一声,道:“小子,再接老夫几招试试!”_
  话声甫落,手中旱烟管一紧,连敲带击,接连攻出五招!
  这五招,可使出了雷公的看家本领,当真是风起八步,秆影排空,疾卷过来。
  尹天骐的师傅外号铁面神判,“天龙三十六式”打穴笔法,专取全身穴道,乃是武林中第一点穴名手.
  尹天骐对点穴一道,自有独门所传,此刻一见万六材展开旱烟管点点管头,所取部位,不离自己全身要害,有如风飘雨洒,潇潇而来!
  只觉他打穴手法,精娴无比,似乎不在师门打穴笔法之下,一时不由心头大凛,手中松枝挥动,一连留出三剑。但听松枝划过,响起一片“嘶”“嘶”破空之声,奇招突出,硬把万六材一轮凌厉攻势,化解开去。
  万六材方一怔神之际,蓦听一声洪亮大笑,划空传来!
  接着一道人影,飞泻而下,落到两人中间,洪声喝道:“万老六快快住手!”
  这是无影神拳莫延年的声音!
  场中两人同时住手,万六材一手提着旱烟管,抱抱拳道:“莫大侠请了。”
  接着不待莫延年答话,目光一掠尹天骐问道:“这小子是谁?”
  尹天骐怕莫延年说出自己来历.慌忙拱手道:“晚辈伊琦,见过莫老前辈。”
  莫延年望着尹天骐,呵呵一笑,点点头,连说了两个“好”字,才回过头去。朝万六材道:“他是老朽一位故人门下,哈哈,此处不是谈话之所,老朽下榻吕祖殿,大家还是到庙里谈会。”
  说罢,当先领路,朝山麓间行去。
  不消片刻,便已到达山脚,这吕祖殿一式只有两进房屋,莫延年领着两人直入后进。
  只见阶前站着一个青袍椎髻,银髯飘胸的者道人,见到三人,立即迎了上来,稽首道:“善哉,善哉,万六侠大驾光临,贫道有失远迎,不知万六侠还认识贫道么?”
  万六材听的一怔,举目瞧去,当他看清老道人面貌,不觉大吃一惊,慌忙拱手道:“道长是银拂道长?”
  银髯老道人呵呵笑道:“十多年不见,万六侠居然一眼就认出贫道来了。”
  尹天骐听万六材说出银拂道长之名,登时想起自己曾听师傅说过.
  昔年九大门派柬邀武林同道,围剿千面教之时,被该教副教主玉面妖龙祝少游施展金蝗阵,连伤多人。同行人中,忽然闪出一位青袍道人,以一支银拂,独破金蝗阵,但他还是伤在最后的一支金蝗毒镖之下。幸为后来当选第一届武林盟主的罗耀南所救,当时谁也不知道这道人是谁?大家就以银拂道长称之。他和罗耀南因有这段渊源,达成至友,二十年前,罗耀南膺选第一届武林盟主,银拂道人也经常是河北罗家的座上客。
  自从罗耀南全家在鄱阳覆舟之后银拂道人也从此绝踪江湖,许多人认为他极可能和罗盟主同舟遇难,葬身鱼腹。
  闲言表过,且说尹天骐正在思忖之间!
  银拂道人目光一注,落到了尹天骐身上似是多看了一眼,才稽首道:“这位小施主—一”
  莫延年不待他说完,就接口道:“他叫伊琦,是老朽一位故人门下。”一面回头朝尹天骐道:“小兄弟,快来见过银拂道长。”
  尹天骐拱手作了一揖,说道:“在下见过道长。”
  银拂道人连忙还礼,但还是有意无意的打量了尹天骐一眼,才含笑肃客道:“请,请,大家请里面坐。”大家进人客厅,一齐落坐,早有一名道童送上香茗。
  万六材目光一转,问道:“莫大侠令高徒呢?”
  莫延年拂髯笑道:“小徒么?他就在屋上。”
  万六材又道:“今午多蒙莫大侠示警,兄弟感激的很。”
  莫延年道:“万兄是否已把下毒之人拿下了?”
  万六材道;“兄弟怕打草惊蛇,只是要入暗中予以监视,并未采取行动,同时兄弟也因不明内情,想待见过莫大侠之后,再作处置。”
  莫延年点头道:“如此就好。”
  万六材脸现奇色,问道:“兄弟要向莫大侠请教的,是莫大侠怎会知道有人要向兄弟下毒?”
  莫延年洪笑道:“万兄是否觉得奇怪?哈哈,说穿了一钱不值,那是小徒无意中听来的。”
  万六材道:“莫大侠定然已然知道主使的人是谁了?”
  莫延年微微摇头,道:“老朽知是知道一些,只是还难确定。”
  万六材道:“此人勾结黄山手下.暗算兄弟,必然另有阴谋,莫大侠能否把此中经过见告?”
  莫延年道:“老朽方才说过,此事尚难确定,万兄此来。究有何事?”
  万六材目光一动,欲言又止,他这情形,自是为了怕泄漏什么机密。
  这客室中一共只有四人,除了他自己和莫延年之外,就是银拂道人。尹天骐两人。
  银拂道人昔年和托塔天王万镇岳也是素识,那么他所顾虑的应该是尹天骐了.
  莫延年洪笑道:“放心,这里没有外人,万兄但说无妨。”
  万六材经他这么一说,倒是不好不说,勉强笑道:“其实兄弟此行,也不是什么秘密之事,只是在事前不愿太多人知道罢了。”说到这里,口气微顿,抬目道:“今年元宵,寒舍发生之事,莫大侠已有所闻了?”
  莫延年点头道:“老朽听人说过,有人假冒镇岳兄,返家之后,中毒身死;此事离奇得很。”
  万六材道:“家兄离家出走,已经两年多了,如今总算有了下落。”
  莫延年喜道:“镇岳兄有下落了?他人在那里?”
  万六材道:“这是耿大侠手下发现的。据说家兄看破红尘,在一处道观,出家当了黄冠。”
  莫延年道:“什么?镇岳兄当了道士?”回头朝银拂道人笑道;“你们道士,真是害人不浅。”
  银拂道人稽首道:“善哉,善哉,莫老施主怎么扯到贫道身上来了?”
  莫延年也没理他,接着问道:“增岳兄莫非在幕阜山出家?”
  万六材道:“据说在九宫山玄都观?道兄是否知道?”
  银拂道人沉吟道:“九宫山道观颇多,贫道未曾去过。”
  莫延年又道:“万六侠这是劝说镇岳兄去的了,下知万大嫂可曾亲自来了?”
  万六材道;“大嫂和舍侄都已赶到,现在下榻九江柳宅,只是家兄平日治家极严,他决定之事,无人敢在他面前多说,就是大嫂也休想劝得动他。此事除了耿大侠莫大侠等三数位和家兄交谊深厚的人,谁也无法进言,无如耿大侠身为武林盟主,事情较多,要过了明天才能赶去,大嫂留在九江,要和耿大侠同行,才遣兄弟先去九宫.兄弟无意中遇上莫大侠,真是再好不过的事,家兄和莫大侠,耿大侠,素称莫逆;如有莫大侠和耿大侠出面相劝,家兄也许肯听—一”
  莫延年没待他说完,呵呵笑道:“万老六,这回你行情没弄清楚了,不错,老朽和镇岳兄数十年交情,他出家去当道士,我莫延年自该相劝,只是有耿老儿去了,老朽有些不方便。”
  万六材听的一怔,奇道:“莫大侠和耿大侠有什么过节?”
  莫延年道:“过节倒没有,只是耿老儿为了他宝贝徒弟,和我有些不痛快。”
  万六材哦了一声,道“兄弟听说联大侠最近把他唯一传人尹天骐逐出门墙此事究竟如何?”
  尹天骐听的心头大是愤懑,暗暗切齿,忖道:“老贼此举,明明是要江湖上都知道自己已被师傅逐出门墙,试想一个被逐出门墙的弃徒,说出话来,还有谁会相信?”
  只听莫延年道:“此事一言难尽,不说也罢……”口气一顿,续道:“老朽不想和耿老儿见面,就是万六侠今天在酒楼上发生的事,以及今晚和老朽见面,也不必和耿老儿提起。”
  银拂道人干咳一声道:“是了,万六侠在耿大侠面前,切莫说出见到贫道的话来。”
  万六材听的有些奇怪,但他也是多年老江湖了,心中只管觉得奇怪,依然点头,道:“兄弟那就不提此事好了,只是莫大侠见召。不知是否另有见教?”
  莫延年一手捻须,道:“近日江湖上出现一批神秘人物,据老朽所知其中不乏精擅易容的高手。也许和那假冒镇岳兄的人同属一党,前车之事,既被万大嫂识破,这次倒不可不防。”
  万六材悚然变色,间道:“莫大侠认为此次在九宫山发现的家兄,莫非也是……”
  莫延年摇手,道:“这个老朽也不敢说,只是黄山门人中,既已有人被贼竞买通,暗中向万六侠下毒,其中自然必有图谋,万六侠多多留神也就是了。”
  万六材连连点头,道:“莫大侠说的极是,只是—一”
  莫延年道:“万大侠切勿忘了,役有真凭实据;任何人面前,都不可吐露只字。”
  万六村道:“莫大侠之意兄弟该当如何?”
  莫延年笑道:“老朽要万大侠前来,也就是为了此事,不过目前老朽也说不出头绪来,反正已有几个门派落入贼党手中。也许还有惊人发现。总之,此事已关连到整个武林的存亡,黄山世家,名动武林,自是不能再让贼人得手。”
  万六材愈听愈心惊,双目精光四射,毅然道:“真要如此,万六材愿听莫大侠差遣……”
  莫延年笑着摇手道:“目前咱们所能做的,只是防范工作,说实在,连这帮人的来历底细,都还一无所知,但老朽可以保证。凭银拂道兄,平跛子和老朽这几个人,只要稍假时日,定可揭穿他们的阴谋诡计公之于世。”
  尹天骐心中暗道:“听莫老前辈的口气,似乎已经知道目前的武林盟主,已经不是师傅了。”
  万六材起身道:“兄弟敬承教言,时间不早,兄弟告辞了。”
  莫延年抱拳道:“万六侠好走,若有消息,老朽自会差小徒奉告。”
  银拂道人送到阶前,打了个稽首道:“恕贫道不送了。”.
  万六材回身拱拱手,双脚一点,一道人影朝观外划空飞掠而去。
  莫延年回头朝尹天骐问道:“小兄弟.你如何选出来的?”
  银拂道人回到椅上坐下,一手摸着拂胸银髯,没待尹天骐回答,间道:“这位小弟睑上,是否戴了面具?”
  莫延年笑道:“怎么?道兄是否心有所疑?此子就是耿老儿的徒儿尹天骐。”
  尹天骐慌忙取下面具,欠身道:“晚辈易容而来,情非得已,还望道长恕罪。”
  银拂道人道:“小施主这张面具,那里来的?”
  莫延年眼看银拂道人对尹天骐所戴面具,似是十分注意,心下不禁大奇,问道:“尹小兄弟这张面具,有什么地方不对么?…”
  银拂道人淡淡一笑道:“贫道只是觉得小施主这张面具,制作得十分精巧,不是寻常之物,随便问问罢了。”
  莫延年道:“莫非认为这是千面教的东西。”
  银拂道人道“不错,除了昔年千面教能制出这等精巧的人皮面具。江湖上还无人能制。”
  莫延年回头道叫:“兄弟,你这张面具。到底是从那里弄来的?”
  尹天骐道:“此事说来话长,两位老前辈请听晚辈从头说起。”
  当下就把自己如何被囚,柳青青如何引出地道,详细说了一遍,只是把贺云娘说成了桑南施。
  莫延年身躯暴震,怒哼道:“这厮果然不是耿老儿!”
  银佛道人感慨的道:“由此看来,武林盟主这个头衔,真是不祥之名,二十年来,三位武林盟主均已神秘失踪,此事已极明显,是千面教余孽借尸复活!”
  莫延年微微变色,道:‘昔年千面教徒到处骚扰还只是一乌合之众,如今这批贼党,不但掌握了可以号召天下的武林盟主。而且也控制了几个门派,声势之盛,比昔年的千面教,不知胜过多少,看来这场事儿,真还棘手得很。”
  尹天骐道:“老前辈见多识广,不知这假冒师傅的贼人,究是何人?”
  莫延年道:“难就难在这里,千面教的贼人,行走江湖,根本就不是真面目,谁能知道他是谁?”
  银拂道人坐在一旁,只是捻须沉吟,半晌没有作声,此时突然自言自语的道:“是了!”
  莫延年道:“道兄想到了什么?”
  银拂道人问道:“莫大侠是否记得着年围剿千面教,他们的老巢是在那里?”
  莫延年道:“庐山。”
  银拂道人道:“不错,当时群邪伏法,独有玉面长龙祝少游负伤突围,逃入九江城中,咱们在何处截获的?”
  莫延年道:“南城一处大宅之中……”说到这里,不觉哦了一声,续道:“莫非那座大宅,就是柳家的庄院?”
  银拂道人大笑道:“时隔三十年,直到今天咱们才知道那座庄院,根本就是‘千面教’最隐秘的巢穴!”
  银拂道人道:“不错,据尹小施主亲身经历,地底隧道,四通八达的情形看来,柳家庄院,该是昔年千面教的真正巢穴所在。”
  莫延年道:“这不可能,试想当年九大门派发动围剿千面教,几乎是同一时间,在各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予以一鼓歼灭,尤其庐山匪酋,无一漏网。柳家庄院当时如果真是匪教巢穴,玉面妖龙既已逃抵该宅,在追踪的人尚未到达之前;该有足够的时间,躲进地道中去,何以仍在屋中,直等咱们追到,才自碎天灵而死?”
  银拂道人道:“莫大侠怎的忘了,王面妖龙脱出重围之时,已然负了极重内伤,也许在逃抵巨宅之后,经过一路奔行,已是无法行动,只好自绝身死。”
  莫延年道:“这解释固然说得通,但这批贼党,既已死灰复燃,找到了柳宅.自该有人知道地道秘径,何用胁迫柳家父女,交出图样?”
  银拂道人捻须微笑道:“莫大使难得糊涂一一”
  莫延年瞪眼道:“老朽那里糊涂了?”
  银拂道人笑道:“方才莫大侠自己说的,当年围剿千面教庐山总坛,该教重要匪无一漏网么?”
  莫延年道:“不错,难道道兄认为当时还有漏网的人?”
  银拂道人道:“没有。”他口气一顿,续道:“就是因为匪教重要人物,无一漏网,所以如今崛起江湖的这批贼党,只知柳宅地底,有该教昔年建筑的秘密地道,无人能知地道机密……”
  莫延年一拍巴掌,笑道:“是了,这地下秘道,自是该教极大机密,除了昔年伏诛的几名首脑匪酋再无人知。”
  银拂道人点头道:“不错,据贫道推想这批贼党,可能只是昔年漏网的教匪头目,自然不会知道教中机密,最多也不过平时偶而听到了一些,知道他们教中还有一处隐秘的地道,也许里面埋藏了不少财宝.但事隔数十年,地上房屋早已易主,他们在找上柳宅之前,极可能早已打听清楚,地道秘图,落在柳家父女手中。因此才胁逼柳家父女,交出图样,如若这地道秘图,真要落入贼党手中,倒是一件十分麻烦之事。”
  尹天骐心中暗道;“原来其中还有这许多曲折,唉,柳姑娘救父心切,莫要把地图交出去才好。”
  暮听窗前传来关吉的声音,问道:“师傅,徒儿可以下来了吧?”
  莫延年哼了一声,道:“好,就下来吧!”
  关吉应道:“多谢师傅。”
  翩然飞落檐前,往里走来,一面朝尹天骐笑着拱拱手道:“尹兄来了,那婆娘真是厉害,咱们两人接她一招,兄弟兵刃还脱了手,她要我们走,尹兄何用再替她去办事?”
  银拂道人讶然道;“你们遇上什么人?”
  关古道:“一个面罩黑纱的神秘妇人。”
  银拂道人吃惊道:“你们怎会跟到乌石小山下的树林里面去了?”
  关吉眼睛一亮,喜道:“老前辈知道这个人么?”
  银拂道人微笑道:“贫道知是知道一点,只是并不完全准确。”
  莫延年拂髯道:“关吉回来,曾和兄弟说起那老妇之事,但江湖上从未听说过这样一个妇人,道已在此居住多年;自然知道她的来历了。”
  银拂道人道:“那是十年前,贫道因罗盟主全家都在翻阳覆舟,事情太以突兀,因此贫道决心要弄个水落石出。当时曾化了半年时间踏遍鄱阳四周,每一个港湾村落,就是不曾找到罗盟主的尸体。”
  莫延年仰首向天,点点头道:“尹老儿得友如此,死而无憾!”
  银拂老人续道:‘无意中却给贫道在七江附近发现了几个可疑人物,那知对方也同样发现了贫道,这几个贼徒,一天之间,忽然隐匿不见。贫道自然不肯放过,一路追踪搜索,不想找到乌石一座小山脚下,贫道因那座茅屋盖在树林子里,显得不同寻常,自然非去看看不可——”
  尹天骐,关吉两人听的出神,睁大眼睛,望着银拂道人正待静听下文!
  银拂道人双目一抬,突然站了起来,朗朗笑道:“何方高人,既然驾临吕祖殿,怎不现身相见?”
  尹天骐,关吉同时蓦吃一惊,急急抬目朝外望去!
  莫延年坐着的人,身躯微微一震,哼道:“已经走了,此人内力之强,居然不在你我之下!”
  银拂道人微笑道:“他硬接了莫大侠一记无影神拳么?”
  莫延年拂须笑道:“老朽虽只用了四成力道,但他在苍猝之间发掌,挥手一拂,最多也只能发出五成功力。”
  尹天骐听的暗暗凛骇,自己坐在下首,不但没发觉到窗外来了敌人,根本没看到延年发掌,但他们已经互接了一招、由此看来咱己当真差的太远了!
  银拂道人眼看两人睑震惊愕,不觉微笑道:“人家早已走了,咱们还是谈咱们的,唔,方才贫道说到那里了?”
  关吉道:“道长刚才说到树林子里那间茅屋显得不同寻常,想进去看看。”
  银拂道人点头道:“不错,贫道还记得那茅屋前面,有一块小小空地,就在贫道飞身落地之时,突觉一股强烈剑风,横卷而来。差点把贫道头上道髻削落下来,贫道定睛瞧去,门首站着一个面蒙黑纱,手横阔剑的妇人。”口气微顿,续道:“贫道发觉她出手一剑,势道奇强,可当得江湖一流高手之列,但贫道在江湖上,不但从未见过也从来听说过,还有这样这位人物,正待出言相询!那蒙面妇人已经反开口了:“老道士、你能避开我出手一击,当非无名之辈,你来作甚?”贫道觉得她口气不善,只好说是误入林中,请她多多原谅。那知蒙面妇人一口咬定贫道是万盟主‘托塔天王万镇岳’派去的,声称若是接不下她十招,就休想生离树林一步。”
  尹天骐道:“道长和她动手了么?”
  银拂道人笑道:“贫道再三陪礼,她坚持非动手不可,最后她说出不动手可以,只要贫道承认是万盟主派去的,自断一指,便可放了贫道.贫道既非万盟主所差,自是不能胡乱承认,自断一指,也划不来,只好和她动手了。”
  关古道“道长这就接了她十剑?”
  银拂道人道:“此人剑法异常诡异,招中有招,连绵不分,说是十招,其实贫道何止接了她三五十招?”
  关吉间道:“没分胜负么?”
  银拂道人道:“她虽是一招之间,连绵不断,但还算守约,攻完十招,便自收剑,曾要贫道转告盟主,说十年之后,她自会找他去的,若是再要派人觑伺她的行动,她就要割下来人脑袋。”
  莫延年浓眉微皱,沉吟道:“她和万老大似有极深梁子?
  银拂道人颔首道:“莫大侠说的极是,只是贫道觉得她和万盟主之间,似非一般仇恨——”
  尹天骐道:“她好像是要向万老前辈索回一件东西。”
  莫延年奇道:“你听谁说的?”
  尹天骐道“是她自己亲口说的。”
  关吉笑道;“是了,她当时说,咱们接不下她一招,就得替她办一件事,大概就是这件事了。”
  尹天骐道:“不是,她说要当面向万老前辈索取,小弟只是帮她挡住所有阻拦她的人。”
  当下就把黑衣妇人说的话,详细说了一遍。
  莫延年道:“她自称仙子,委实有些神秘,嘿嘿,这下倒是把咱们两个老江湖都难倒了!”
  银拂道人道:“贫道昔年曾听李化子说过万盟主一段往事,只不知是否和她有关?”
  莫延年摇摇头,大笑道:“老化子徒子徒孙,沿街托钵,只要有人烟的地方,就有他的门徒,消息固然灵通。谣传也很不少,他说的话,该打个七折八扣。”
  银拂道人道:“不,此事倒是不假。”
  莫延年道:“那是什么事儿?老朽怎的从没听万老提过?”
  银拂道人徐徐说道:“此事关系一位妇女的名节,万盟主自然不会说的了。”
  莫延年双目一瞪,道:“会有这等事,万老大为人拘谨,怎会——”
  银拂道人笑了笑道:“莫大侠别误会了,此事万盟主当时只是无心之失。””
  莫延年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尹天骐,关吉二人,听他们说起托塔夭王万镇岳的往事,自然不好插口,只是坐在边上静静聆听。
  银拂道人道:“莫大侠大概总听说过雪峰老人吧?”
  莫延年想了想道;“兄弟少时,先师和兄弟述说中原武林人物,除了九大门派还有不少著名人物,像武林第一剑万石圃,魔剑麻九姑,雪峰山追风掌田尚——”
  “啊!”他突然口中啊了一声,翻目道:“莫非方才在窗外接我一拳的,会是追风掌的传人?”
  银拂道人微笑道:“莫大使怎么会有此想法?”
  莫延年道:“兄弟方才那一拳,发的无声无息,来人武功再高,等到发现,除了闪避,该已无法还手。对方事前并无防备,挥手一掌.就接住了兄弟撞去的掌力,除了‘追风掌’,天下那有这等迅速发掌的手法?”
  银拂道人呵呵一笑,点头道:“莫大侠既可证实此人发的是‘追风掌’,那就对了。”
  他没待莫延年发问,接着说道:“早在五六十年以前,雪峰山住着一位异人,大家都以雪峰老人相称。有人说他技出衡山,也有人说他出身少林。这也有个原因,据说他剑法盘旋如轮,颇多凌空发剑,和衡山‘神猿剑法’极相近似,但他的‘追风掌’,却又像少林不传之秘的‘百步神拳’。不但伤人无形,还能以发拳轻重,计算时日,令人伤发于几天之后,这一手法又极似言门的‘阴手掌’,总之,这位雪峰老人,确可当得集数家之长于一身的武林异人——”
  尹天骐心中暗道:“雪峰老人有这等厉害,自己怎会没听师傅说过?”
  他焉知雪峰者人已是七八十年以前的事,江湖上早就淡忘久矣。
旧雨楼和闯荡江湖联合连载
东方玉 >> 《武林玺》
第十九章 雪峰恩怨
  只听银拂道人续道:“据说那是万盟主(万镇岳)少年时候,有一次,他经过雪峰山下,看到一个老翁在潭边垂钓,明明鱼儿上钧.那老人钧竿一动,叱道:“你快产卵了,回去,回去。”万盟主听的奇怪,不觉停下步来、过不一会,那钓丝又动了、老翁依然钓竿一晃,说道:“你还不够老夫下酒,快回去。”万盟主家学渊源,那时武功已是大有根基,凝目望去,但见潭水极深,那里看得到什么?心知遇上了奇人。那老人忽然钓竿移动,钓丝缓缓往中间投去,笑着说道:“就是你吧,清蒸要肥一些的才好。”感情他钓饵直接送到鱼儿口边,天下那有不吞饵的鱼儿?于是很快就扯了起来,果然是一尾两尺长的细鳞鲤鱼。那老人呵呵一笑,手法熟练,把鱼放进竹笼之中,卷起钓丝,回头朝万盟主笑道:“此谭正当资、沅两水交汇之间,经两水细流,常川挹注入潭,所产鲤鱼,鳞细肉嫩,为佐酒无上佳肴,只是不易钓取,小友风仪不俗,寒舍就在不远,村酿正熟,老汉又钓得桃花鲤,正好把盏一叙,未悉小友意下如何?”万镇岳正因这老人貌睛奇古,必是一位遁世高人,立即拱手道:“前辈宠邀,自当趋访。”
  尹天骐问道:“那位钓鱼的老人,就是雪峰老人么?”
  银拂道人道:“那时雪峰老人已有二十年没在江湖走动,大家只当他已归道山。”
  接着继续说道:“那老人领着万盟主盘山而行,他口中虽说寒舍不远,那知走上山路,他脚下忽然愈走愈快,万盟主少年好胜,跟在他身后,岂肯落后?只是不住的提气疾行。两人好似比赛上了脚程。一路飞奔,大概经过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杳无人烟的万山之中,在一处小山岗上,有修竹千竿,茅屋三楹。那老人回头看看万盟主,含笑道:‘小友大概累了,寒舍就在前面。请到屋中坐吧。’此时屋中忽然一阵风般奔出一位妙龄女郎,接过老人钓竿、竹笼,当她一眼瞧到万盟主,不禁双颊飞红,腼腆若不好看一一”
  莫延年听到这里,不觉洪声笑道:“兄弟真没想到,道兄竟然口若悬河,能说善道,几时不当吕祖殿当家,倒可以去做个说书的先生,也不愁没饭吃了。”
  银拂道人笑道:“莫大侠说笑了,贫道说的,都是昔年李化子说的实情,可没有半点加油加醋的地方。”
  莫延年道:“加也没有关系,还是快说下去吧,你瞧,这两个小娃儿,已经听出了神啦。”
  银拂道人续道:“那老人把万盟主延人屋中,自称就是雪峰老人田尚,那女郎是他唯一孙女,小名月娥、万盟主听的大惊,时老人执礼甚恭,雪样看人也极口称许万盟主少年有为,酒酣之际。就向万盟主说出,欲把小孙女许他为妻。万盟主以老父在堂,再三推辞.那知雪峰老人生性刚愎,只道万盟主出身黄山世家,瞧不起他山野之人,一怒之下,说出:‘你若胜得老夫孙女手中长剑,就任你自去,若是败在老夫孙女剑下,就得在雪峰上招赘。’万盟主也是少年气盛,起身冷笑道:‘婚姻大事,须得双方同意,老前辈成名高人,总不至强人所难,若是要以武功决定在下行止,万某不才,也非向令孙女讨教几手不可。’”
  莫延年道:“万老大那时定了亲么?”
  银拂道人道:“没有,唉,这原是一件好姻缘,只因雪峰老人倚老卖老,太以性急,逼着万盟主非当场答应下来不可。万盟主因婚姻大事,须得禀明老父方能作复,就是这么一点别扭,双方互不让步,终至闹得不可收拾……”
  言下似是深为惋惜。关吉焦急的问道:“道长,后来呢?”
  银拂道人道:“双方既已说僵,自然只好动手。”
  尹天骐道:“是不是万老前辈胜了!”。
  银拂道人微微叹息一声,道:“这一双少年男女,各有家传绝艺,而且双方心头也各怀愤慨,这一场比试,自然旗鼓相当,各展绝学……据说打了将近百招,万盟主在对方剑影之下,迭遇险招,终于以一招‘孔雀开屏’,挡开田月娥一十三剑,但因一时收剑不及,削断了她左手一节指头……”
  尹天骐道:“后来如何呢?”
  银拂道人道:“万盟主回转黄山,把此事一五一十禀明了老父,这下可听的石圃前辈大吃一惊,立即亲自率领万盟主赶去雪峰山,那知找到地头,雪峰老人已带着他孙女离去,从此不知所终。”
  莫延年道:“这件事可说全是雪峰老人弄僵的了,怎能怪
  得万老大?”
  银拂道人点点头,叹息道:“当日石圃前辈带着万盟主亲去雪峰在是已有联姻之意,只要雪峰老人不弃家而去,仍然是一段武林良缘。”
  尹天骐道:“那么她说要向万老前辈取回一件东西,又是什么呢?”
  莫延年微笑道:“你再想想看,她要向万老大取回什么?”
  尹天骐瞿然道:“她要来回的是手指!”
  莫延年拈须沉吟,徐徐说道:“照说,她向万老大索回手指,也是应该的……”
  说到这里,忽然仰首向天,嘴皮微动。
  银拂道人颔首道:“莫大侠高见极是。”
  莫延年转脸朝尹天骐关吉两人说道:“目前咱们虽不知道她是否就是雪峰老人的孙女田月娥?也不知道在九宫山玄都观的万镇岳是真是假?老夫之意,你们明天不妨同去九宫山,相机行事。”
  关吉大喜道:“师傅可是要弟子和尹兄在暗中侦查两人行动么?”
  莫延年道:“这事有两种说法,一是那黑衣果是雪峰老人的孙女儿四月娥,试想当年雪峰老人向万老大提亲之事,连老夫都不曾听人说过,可见江湖上知道的人定然不多。这就有一个好处,就是她找上玄真观去,至少也是对万老大一个考验,因此。你们不妨暗中相助。”
  尹天骐道:“第二种说法呢?”
  莫延年道:“不论那黑衣妇人是否田月娥,也不论在玄都观出家的万镇岳是真是假,你们务必在暗中加以防范,不可使两人再有伤亡。”
  尹天骐道:“老前辈两人既要暗助黑衣妇人,又要防范她伤了万老前辈”
  莫延年笑道:“不一定是她伤了万老大,也可能是万老大伤了她,这又有两种不同的说法,她若是田月娥,含恨数十年,一旦见了面,自然恨毒已深,出手辛辣,万老大若是真的.必然对此心存愧疚,处处避让,不肯还手。但若那万老大是贼党所假扮,自然不愿有人纠缠于他,因为言多必失,总有一两句会露出马脚,因此就会对她痛下杀手,企图灭口。”
  尹天骐迟疑道:“但晚辈两人,不是他们的对手,怎能一一”
  莫延年笑了笑道:“不要紧,你们只要照老夫说的去做就是了。”
  关吉笑道:“尹兄,这话就是说,师傅也会跟在咱们身后,暗中掩护。”
  莫延年瞪了他一眼,道:“只有你聪明,快去睡吧!”
  关吉吐吐舌头,一拉尹天骐,说道:“尹兄,咱们走吧,今晚和兄弟同铺,明个儿一早,就好一同上路。”
  一宿无语,第二天早晨,关吉依然扮作中年文士,尹天骐戴着面具,还是—个二十来岁的美少年,两人就以兄弟相称。
  关吉取了一口松纹剑,作为尹天骐防身之用,两人结束停当,就离开日祖殿,朝九宫山奔去。
  这九宫山,广八十里,高四十里,有九十九峰,千岩万壑,崎岖盘折,奇胜非一。
  相传普安王兄弟九人避难于此,造九宫而名,一云山自下而上,高峰九层,故名九宫。
  宋张道清建钦天瑞庆宫,山上庙宇,差不多全是道观。
  尹天骐,关吉两人有银拂道人指点,抄的是小路,赶到九宫山下,还只是夕阳衔山的黄昏时分。
  尹天骐脚下一停,口身间道:“关兄,现在咱们该怎么走了?”
  关吉摇头道:“银拂道人也不知道玄都观在那里?咱们找人问问才好。”
  举目四顾,不禁浓眉一皱,道:“糟糕!这附近连一家人家也没有,走,咱们到了山上,找个庙宇问问,定会知道。”
  两人展开脚程,一口气翻过三重山岭,眼看四下暮霭渐深,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姹一带竟然是山深林荒,那想找得到一所庙宇?
  关吉只是急的直搔头发,说道;“尹兄,咱们总得想个祛子才好。”
  尹天骐道:“想什么法子呢?”
  关吉道:“这个……”
  话声未落,突闻一阵鸽羽划空之声,掠顶而过!
  关吉急忙举目望去,但见一头灰鸽,掠过树林,朝西投去,心头不觉一动,急急叫道:“尹兄,我们快追!”
  不待尹天骐答话,纵身扑起,去势如电,跟着灰鸽飞去的方向,急追下去。
  尹天骐不知他发现了什么?急忙一吸真气,长身飞起,紧随关吉身后,一面问道:“关兄发现了什么?”关吉一面提气飞掠,一面说道:“咱们不是要我人询问么?这灰鸽飞去的地方,必有人家。”尹天骐道:“也许只是一群野鸽……。”
  关吉道:“这是信鸽,此刻天色已黑,还有信鸽飞来,定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并且这时才到,可见路程也相当远,说不定就是到玄都观去的!”
  尹天骐笑道:“那有这么凑巧?”
  关吉也笑道:“这叫做无巧不成书……”
  两人施展轻功赶过山腰,那里还有飞鸽的影子?纵目瞧去,但见远处山地间隐隐露出一点星光!”关吉瞧的大喜,说道:“尹兄,你现在相信了吧?论武功才智,尹兄是强过兄弟甚多,但如沦江湖经验,不是兄弟夸口,该比尹兄胜上一筹呢。”
  尹天骐道:“关兄是说那里就是玄都观么?”
  关吉道:“差不多,试想普通道观,还有什么急事,到了这时候,还要飞鸽传讯?”
  尹天骐道:“玄都观为何要飞鸽传讯?”
  关吉低声道:“如是前面真是玄都观的话,这头飞鸽,八成是九江来的。”
  尹天骐心头不觉一动,点头道:“关兄说的也是有理。”
  关吉得意的笑了笑:“八九不离十,走,咱就去证实一下!”
  两人联袂而起,两道人影,宛如两头夜鸟,疾向山拗投去。
  眨眼工夫,便已泻落林前,但见那灯光果然是从一座庙宇中射出,四周山坡上,遍种桃树。
  关吉伸手一指,低笑道:“尹兄,看到了吧?这里是玄都观,大概不会错了”
  尹天骐道:“玄都观里桃子树,不知是那一个好事的人,在这里盖了一座玄都观,居然种上满山桃树,真是穿凿的可笑。”
  两人穿林而入,还没走近观前,突听身后传来一声沉猛的吼声,疾风飒然,扑面而来!
  尹天骐身形一闪,但见两条小虎似的黑影,分向自己两人凌空急扑过来;口中低喝一声:“关兄小心!”
  振腕一指,点了过去。
  “乾元指”何等威力?那黑影还未扑到,便已击中头部,扑的一声,坠地死去。
  关吉可并没待慢,挥手一拳,击了过去。
  他这一记“无影神拳”,用力极猛,正好击在那头扑来猛兽的腹部,但听一声凄厉惨嗥,在半空中连翻了两个筋斗,跌出数丈之外!
  关吉皱了皱眉,低声道;“糟糕,是两头藏犬!这一声,定然惊动了里面的人,咱们快躲起来。”
  尹天骐抬头四顾了一眼,只见道观有首,是一棵百年老榆,树干交错,枝叶茂密,这就伸手一指,道:“观右有一棵大树,咱们就躲到树上去。”
  关吉点头道:“好,要快了。”
  话声出口,身形一弓,嗖的一声,朝树上钻去。
  尹天骐也不怠慢,同时跟踪飞掠而上,选择一处主干交结之处,隐蔽好身子。
  果然不出关吉预料,不过转瞬功夫,已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衣袂飘风之声,一道人影从围墙上飞掠而下。
  尹天骐凝目望去,那是一个灰衣道人,他身形落地,立即嘬嘴发出一声口哨。
  那敢情是他平日指挥藏犬的口号,此刻打了个唿哨之后,依然不见藏犬闻声奔来,心下不觉大奇。
  口中又发出一声唿哨,目光同时向四外迅速转动,举步朝桃林中找去。
  走没几步,就瞧到一头死去的藏大,伏地不动,这下他似是大吃一惊,急急俯下身去,伸手一摸返身就走。
  尹天骐身形一动,正待扑出!
  关吉把抓住了尹天骐,低声说道:“咱们不要暴露了行藏。”尹天骐道:“他已经发现了。”
  关吉轻笑道:“他发现藏犬已死,定要进去报告去的,正好给咱们带路。”
  尹天骐道:“不错!”
  两人低声说话之时,那道人已超过围墙.一路往后进急奔而去。
  两人居高临下,看的清楚,关吉打了个手势,腾身飞起,落到围墙之上,脚尖轻轻一点.飞上大殿屋檐角,一闪而没。
  尹天骐和他同时纵出,但两人却是分头飞扑,关吉隐入右首殿脊,尹天骐却施展“天龙御风身法”扑向左首。
  他飞的又高又远,迳自凌空越虚过那宽大高耸的殿脊,到了后面,才身形一伏,隐入了暗处。
  这后进一排三间,只有左首一间点着灯火,庭前左右两边,各有一棵高大的桂树。
  尹天骐略一打量,他和关吉由不同方向潜入后进,不知他此刻已经藏到那里去了?这就悄悄飞落地面,侧身问到桂树之下。
  目光迅速一转,看看无人发觉,立即一提真气,身子直拔而起,一下隐入桂树枝叶之间。
  好在山风吹拂,树上枝叶,本在摇曳作响,自然不会引人注意。
  尹天骐隐住身形,轻轻拨开一些枝叶,凝目朝里望去。
  只见左首这间房屋,略呈长方,似是一间静室。屋中只有一张木桌,桌上放着一盏油灯,此外就空无一物。
  中间靠壁处,放了一个蒲团,正有一个身穿灰布道袍的人,面壁而坐。
  因此尹天骐所能看到的,只是一个背影,无法看到此人面貌,只知是个中等身材的老道。方才那个灰衣道人,此时就在桌子边上,垂手站立,没有出声。那面壁而坐的老道动也不动,宛如不知有人入室一般。照这情形看来,桌上这油灯,本该放在外面一间的,是灰衣道人进来的时候,才掌着灯顺手放到桌上。尹天骐心中暗暗生疑,忖道:“莫非这灰衣老道,就是第二届武林盟主拖塔天王万镇越?不知他是真是假?”室中不闻丝毫声息,老道始终没有动过一下,灰衣道人也神色恭敬,只是站立不动,树上的尹天骐也只好用在树上,和他们干耗着。这样足足过了一刻之久,尹天骐心头不觉有的不耐,暗想:“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心念方动,只见面壁而坐的老道。忽然长长吐了一口气。灰衣道人立即恭敬的叫了一声:“观主。”那老道并没答应,又缓缓吐纳了几口气.才沉唔一声,开口道:“观中发生了什么事?”
  他虽在说话,但却依然面壁而坐,并没转过身来。灰衣道人躬身道:“启禀观主,咱们看守道观的两头藏犬,被人以重手法击毙了。”那老道徐徐说道:“善哉,咱们豢养两头藏犬,只是防山中野兽侵人,它们如何挡得住人?没事了.你去睡吧。”灰衣道人躬身应“是”,伸手拿起灯盏.正待往外退出。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喝道:“慢点你把灯留着!”随着话声,已从外间缓步走进一个面蒙黑纱的黑衣妇人
  尹天骐看的不觉一怔,暗道:“她怎么也找来了?”
  灰衣道人似是大吃一惊,急忙后退一步,回头朝面壁老道望去。
  那老道面壁而坐,纵然没看到黑衣妇人,也该听到黑衣妇人的话声了,但他却依然静坐如故,一声不作。
  灰衣道人眼看观主没有作声,果然放下灯盏,转身退出房去。
  就在此时,尹天骐只觉树枝微微一沉,急忙回头看去,原来关吉也跃了上来,这就低声问道:“关兄方才去了那里?”
  关吉竖起一个手指,按在唇上,轻嘘一声,示意尹天骐不要说话。
  只听黑衣妇人沉声道。“万镇岳,你怎么不转过身来?”
  那老道徐徐说道:“夫人夜人敝观……”
  黑衣妇人没待他说完,厉声道:“不要叫我夫人。”
  那老道停的一停,依然缓缓说道:“女施主夜入敝观,不知有何见教?”
  黑衣妇人冷声道;“我是找你来的。”
  那老道似乎怔了一怔,平静说道:“女施主找贫道究有何事?”
  黑衣妇人道;“你当我不知道你是谁么?”
  那老道依然面壁如故,说道:“无量寿佛,贫道玄真,只怕女施主认错人了。”
  黑衣妇人冷喝道:“万镇岳,你给我转过身来。”
  玄真老道淡淡笑道:“女施主果然找错了人,贫道并非万镇岳。”
  黑衣妇人喝道;“我叫你转过身来。”
  玄真老道苦笑道:“善哉,善哉,贫道面壁三年,尚未满期,
  黑衣妇人冷哼道:“姓万的,你不肯转过身来,莫怪我出手无情。”玄真老道道:“贫道在三清面前,立下宏愿,面壁修心,三年未满,实在不能转过身来,女施主不肯见谅,那也是无可如何之事。”黑衣妇人冷冷一哼,道:“很好。”振腕一指,朝玄真老道后脑点了过去。她和那老道相距当在丈许之遥,但一指出手,指风嘶然,带起了轻微的尖锐啸声,就是躲在树上的两人,也隐隐可闻!玄真老道骇然道:“女施主怎好出手伤人?”他虽然面壁而坐,但背后好像长着眼睛一般,直等指风要及身,身子突然朝前一扑,俯伏下去。这是道士俯拜的姿势,并不是什么武功,但在此时使出,恰好避开了袭向后脑的指风。尹天骐、关吉看的不禁一呆,心中同时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这老道人的一身武功,似乎不在黑衣妇人之下。黑衣妇人被玄真巧妙的避开一指,似是并不感到意外,双手一分,似摊似拍,好像乡下妇人赶鸭子一般,朝前虚虚作势。她这记手势,不带丝毫风声,尹天骐,关吉两人,看的大奇,不知她双手作势,有何用处?。这真合了说时迟,那时快.黑衣妇人双手朝前似摊似拍,虽然虚空作势,看不出丝毫异处。但一左一右两股暗劲,从玄真老道身边包抄过去,撞上墙壁之时,已然会合一处。但听轰然一声。两股无形真气,这一合而为一,就如一股洪流,突然从壁上反射过来,直向玄真老道当胸撞到!
  尹天骐暗暗惊啊一声,忖道:“是了,她使的是回风掌,自己所师父说过,回风掌是内家掌中最难练的功夫!”
  心念疾转,但见玄真道人跌坐着的人,忽然上身后仰,随风倒下。
  那一股从墙上反射过来的掌风,因为他仰卧下去,一团凌厉轻同,呼啸有声,从他胸腹头脸上掠了过去。
  尹天骐暗暗赞道:“老道人方才前俯,现在后仰.这一俯一仰,原极平凡,但在他使来,却是化腐朽为神奇,居然轻而易举的避开了黑衣妇人凌厉无匹路一指一拿。”
  就在玄真老道往后仰下之际,黑衣妇人身如魅影,连瞪着眼睛的树上两人,都没有看清楚的如何闪动了一下,已然站到了玄真老道面前,冷声说道:“万镇岳,你可以起来了。”
  要知玄真者道虽是面壁而坐,但他和墙壁之间,原有三数尺距离,以他的能耐,黑衣妇人若要一下抢到他面前,自非易事。”
  她使出“回风掌”,逼的玄真老道非后仰无法闪避,却趁对方后仰之际,以极快身法,闪到了老道面前。
  玄真者道可也不慢,尹天骐、关吉两人,同样只看到他仰卧下去,没看到他仰起身来。
  等到看到黑衣妇人已在玄真老道面前的时候,玄真老道也已经坐起来了。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玄真老道无可奈何的从地上站起身子,后退了两步,朝黑衣妇人打了个稽首道:“贫道自问并无开罪女施主之处,女施主何苦和贫道过不去?”
  黑衣妇人这一下子和玄真老道当了面。自然也看清了玄真老道的面貌,只见蒙面黑纱之中,射出两道慑人寒光,冷笑道:“万镇岳、你是堂堂第二届武林盟主,为什么你连风自己姓名都不敢承认?”
  玄真老道连连摇手道:“女施主,这是天大的误会,老道真的不是万镇岳,真的……”
  “住口!”黑衣妇人冷喝道:“姓万的,你就是说成了炭,也休想瞒得我眼睛,何况你面貌并无多大改变……”
  玄真老道没待她说完,苦笑道:“无量寿佛,女施主这真是从何说起?天下之大,面貌相同的人,也多的是。”
  黑衣妇人道:“天底下纵有面貌相同的人,但谁都不肯出卖自己的祖宗,只有你万镇岳数典忘祖,连姓万都不敢承认。”
  玄真老道单掌当胸,徐徐说道;“贫道一再声明,并不是女施主要找的万镇岳,女施主坚不肯信,贫道也无可奈何之事,女施主爱驾.那就骂吧。”
  黑在妇人冷笑道:“好个狡狯之徒,不知当年九大门派如何会选出你这样一个脓包,当武林盟主来的?”
  玄真老道这回并没作声。
  尹天骐心中暗想:“要是换了自己,她这般辱骂,早就忍不住了,如此看来,这老道真的不是万镇岳了。”
  在他心中,玄真老道真要是万镇岳,黑衣妇人当面辱及祖宗,自然无法忍受,只有假冒之人,你骂的是万镇岳祖宗,关我何事?但他没想到万镇岳既能勘破红尘,视武林盟主如敝屣,抛妻别子,出家修道,纵然辱骂的再凶,又岂肯承认?
  黑衣妇人见他没有作声,续道:“万镇岳你既然不肯承认,那就看看我是谁吧?”
  说着,突然伸手撕下蒙脸面纱。
  她向外而立,这一揭下面纱,躲在树上的尹天骐、关吉二人,看的非常清楚!
  那是一张略显苍白的瘦削脸,加上了年岁的刻划,看去该有五十多了;但依然可以看出她年轻的时候,实在不失是个美人胚子。
  玄真老道目注黑衣妇人,徐徐问道:“女施主究是何人?”
  黑衣妇人冷冷道;“你不认识了?”
  玄真老道微笑道:“贫道既非万镇岳,怎会认识女施主?”
  黑衣妇人怒道:“我不管你是不是万镇岳……”
  目光一转,瞧到左首壁上,悬挂着一柄松纹长剑,突然身形一动,伸手摘下长剑,一抖手朝玄真老道身边飞去,厉声道:“你接住了。”
  玄真者道神色镇定,任由长剑夺的一声,飞落身前,目光一抬,才徐徐说道:“女施主要和贫道动剑?”
  黑衣妇人道:“不错,你接我百剑,我立时就走。”
  玄真老道沉吟道:“据贫道猜想,女施主和万镇岳之间,必然有着极深仇恨,不知——”
  黑衣妇人手腕一抬锵的一声,抽出自己的阔剑,剑尖一指,厉声喝道:“不用多说,你准备了!”
  玄真老道不觉后退一步扬声说道:“贫道身为三清弟子,已有多年不动兵刃,女施主得放手处且放手……”
  黑衣妇人厉声道:“很好,你既然不肯动剑,那就自断十指好了。”
  尹天骐心中暗道;“看来她果然是雪峰老人田尚的孙女了。”只听玄真老道干咳一声,说道:“女施主这等说法,不嫌逼人太甚么?”
  黑衣妇人衣裙一阵波动,倏地欺上一步,冷厉的道:“你不肯自断十指,那只有我动手了。”
  玄真老道后退一步,说道:“女施主和万镇岳究竟有何深仇大怨?”
  黑衣妇人双目寒光暴射,左手朝前一伸,厉声道:“你看清楚了!”
  原来她左手五个指头,食指上端,缺了一节,似是被人剑尖所削。
  尹天骐暗“哦”一声:“果然是她!”
  玄真老道怔的一怔,道:“女施主的食指,莫非是万镇岳削断的么?”
  黑衣妇人似是忍无可忍,阔剑虚空一振,嗡然有声,切齿喝道:“断指之恨,仇深如海,你再不拔剑,我一样要动手了。”
  玄真老道突然仰天笑道:“贫道已经一再容忍,女施主应该明白。贫道并非怕事。”
  黑大妇人道;“不怕事最好,只要你接下百招,我立时就走。”
  玄真老道说道:“看来任由贫道说破嘴唇,女施主也非和贫道动剑不可了?”
  黑衣妇人冷冷道:“不错,除非你自断十指。”
  玄真老道忽然向空打了个稽首,口中喃喃说道:“弟子玄真实逼处此,为求自保已非动剑不可,但弟子决不伤人,伏望祖师垂鉴。”
  话声一落,右手五指,虚空一招,但听嘶的一声,插在地上的长剑,突然自动飞入他掌中。
  要知他方才接连二次后退,距离原来立身之处,已有五尺来远,招手之间,就把插在地上的长攫人手中,这一手“空虚攫物”,没有数十年的勤修苦练,何克臻此?
  尹天骐、关吉两人,隐身树上,看的暗暗一惊,同时忖道:“这老道士真人不露相,果然不可小觑了他!”
  玄真老道长剑入手,却朝黑衣妇人稽首一礼道:“贫道为求自保,不得不向女施主讨教,但贫这必须再向女施主郑重声明,贫道实在并非万镇岳……”
  黑衣妇人不耐道:“废话少说,你小心了!”
  阔剑骤扬.一轮剑影,排空直涌过去!
  玄真老道长剑一竖,顺着点击而去。
  黑衣妇人冷哼道:“好一招‘孤松迎客’!”
  手中阔剑一横,随势推了过去。“孤松迎客”正是“黄山剑法”的家数!
  玄真老道侧身撤剑,呵呵笑道:“女施主错了,贫道使的是昆仑‘朝天一炷香’。”话声出口,剑随身转,不退反进,刷的一声,一点寒光,斜刺黑衣妇人提剑右腕。
  这一招使的竟是华山“太白入户”。
  黑衣妇人微微一怔,突然剑势一变,连续攻出四招。飞洒出一片剑花,她这四剑迅快诡异,剑剑指向玄真老道的要害大穴。
  玄真老道不敢怠慢,长剑挥动,连发四剑,挡开下黑衣妇人的攻势。
  他的四剑之中,有三招使的是“武当”、“峨嵋”、“六合”三派中的剑法,但最后破解黑衣妇人剑势的,依然是黄山剑法中一招“云海仙搓”.这一情形,已极明显,玄真老道似是竭力避免使用“黄山剑法”,但在紧要关头,又不得不使黄山剑法,用以破解对方的凌厉攻势。
  树上两人,虽然不识得“黄山剑法”,但黑衣妇人对“黄山剑法”衔恨数十年,自是耳熟能详,一眼瞧得出来。
  心中不觉暗暗生疑,忖道;“他口中坚决不肯承认他是万镇岳,但在剑法之中,却又掺杂使出黄山世家的剑招,这是什么缘故呢?试想以万镇岳的武功,在当今江湖之上,已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他若是真要隐藏不露,在三五十招之内.就是不使黄山招法、一样可以封解自己的剑招,似乎用不着留出这些粉丝马迹来,莫非是故意如此一一”思索之间,手上阔剑源源攻出,一轮剑影,飞漩成涡,势急如箭。玄真老道同样幻起一片光影,缭绕全身,他使的剑法,有武当、峨嵋、华山、点苍、各派杂陈,其中又掺上一二招黄山剑法。
  转眼工夫,两人已力拼了二三十招,仍然未分胜负,但玄老道脸色愈来愈是凝重,出剑发招。变的十分缓慢,似是每招都经过一番思索。
  黑衣妇人的攻势,也不似初动手时那般凌厉,但攻出的剑招,却是愈来愈见奇诡,往往一招之中,变幻各异,使人不可捉摸。
  树上两人居高临下,屋中二人的一剑一式,自可尽收眼
  关吉家传刀法,驰誉关外,跟师傅练的却是“无影神拳”,因此看到他们比划剑法,只不过觉得二人剑法精湛,难得一见而已。
  尹天骐可不同了,他机缘巧合,从罗霞天那里学得了四十九招邛崃“天机剑法”最近才渐渐领悟出一些精微变化。
  此刻眼看两人各展各自的所长,一攻一守之间,虽极缓慢,却是各尽变化之能,一时触类旁通,若有所悟。
  心中只是默想着玄真老道这一剑,自己应该如何破解,黑衣妇人这一变招,自己又该如何压制?
  他心中默诵着“天机剑法”口诀.两个手指也暗自不住的比划,渐渐发现对方二人使的剑招,似是都有破绽可乘……
  正当他潜心思索之际,耳中听“锵”然剑鸣,玄真老道手中长剑,已被黑衣妇人一剑震飞J
  玄真老道一掌当胸,骇然后退。
  黑衣妇人并十追赶,手持阔剑,双目寒光四射,逼注着玄真老道。沉声喝道:“你不是万镇岳?”
  玄真老道慌忙稽首一礼,陪笑道:“善哉,善哉,贫道本来就不是万镇岳。”
  黑衣妇人脸色铁青,厉声喝道:“你说!你假冒万镇岳,究是何人?”
  玄真老道神色微变,连连躬身道:“女施主此言差矣,方才女施主一直把贫道认作了万镇岳,贫道一再否认,几时冒充过来?”
  黑衣妇人道:“你在七十三招之中,连使十九招黄山剑法,那是何处学来的?”
  玄真老道苦笑道:“贫道自幼好武,看到各门各派的剑法,就笔录下来,日久虽未得窥全貌,也被贫道强记了十之二三。这十九招黄山剑法,就是贫道硬记来的,贫道其要学全了黄山剑法,今晚也未必就会输在女施主剑下了。”黑衣妇人冷哼道;“只怕未必。”话声一落,接着喝道:“我不信你面貌竟会和万镇岳这等相似。”玄真老道摇摇头道:“贫道早已说过,天下之大,不乏面貌相似之人,贫道实非万镇岳,女施主现在总该相信了。”尹天骐心中暗道:“看来他果然不是万镇岳了。”黑衣妇人怒哼一声,顿顿脚,身化长虹,疾然穿窗而出。玄真老道脸上飞过一丝笑意,连忙送到窗口,稽首道:“女施主好走,恕贫道不送了。”俯身拾起长剑,向壁躬身,哺哺说道:“弟子总算并未伤人。”返剑入匣,依然挂到原处。尹天骐、关吉二人眼看黑衣妇人已然远去,正待悄悄退下!_突听一个苍劲的声音,呵呵笑道:“万兄装作的倒是真像!”声音入耳,尹天骐心头蓦然一沉,急急伏身不动,举目望去。这一瞬间,静室中已然多了一个面貌清瘦,身穿青布长袍的老者,脸含微笑,朝着玄真老道拱手为礼。那不是当今武林盟主铁面神判耿存亮,还有谁来?尹天骐但觉心头一阵激动,双手紧紧握着拳头,几乎忍耐不住,要飞身下去,向他问问清楚。
  玄真老道似是深感意外,望着耿存亮,稽首道:“老施主何方高人?贫道从未见过。”
  耿存亮一手捻须,呵呵笑道:“万兄不认识兄弟了,不过还有几个人,你认不认识?”
  话声一落,忽然转过头来,含笑朝窗外招呼道:“老嫂子,六兄,你们可以进来了。”
  但见人影闪动,抢进三个人去。
  当先一个是青布衣裙,头发略见花白的妇儿,跟在青衣妇人身后的是青衫少年,腰佩黄穗长剑。
  这人尹天骐见过,正是万人俊。
  最后进去的赫然是雷公万六材,不用说,那青衣妇人就是万夫人了。
  尹天骐心中暗暗一愣,忖道:“好呀,原来他们也全都赶来了,只是自己和关吉怎会一点也没有察觉?”
  玄真老道骤睹三人,不觉神情一震,半晌没有开口。
  万夫人在玄真老道面前,四目相对、也半晌说不出话来。
  万人俊一下跑了下去,口中叫道:“爹……”
  万六材跟着说道:“大哥、咱们总算找到你了。”
  万夫人在这一瞬之间,有如渡了漫长的十年,只是呆呆的望着玄真老道、此时突然流下两行泪水,颤声道:“老爷子,你……你这是何苦……”
  玄真老道慌忙后退一步,吃惊的道:“你们这于什么?贫道不是……”
  万夫人面现凄苦道:“老爷子;你见了我母子,还不肯承认么?”
  玄真老道连连摇手道:“夫人一定认错人了,唉,贫道……贫道……”耿存亮哈哈大笑道:“万兄,咱们二十年老友,兄弟自信老眼未花,你一切都没改变,换上了一件道袍,兄弟就会认不出来?哈哈,就算兄弟走了眼,老嫂子,六兄,总不会看错吧?”万人俊泪流满面,抱着玄真老道双足,大哭道:“爹,你真的忍心连孩儿也不认了?”玄真老道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没有作声。尹天骐心中暗道:“看来他是万老前辈了。”耿存亮又道:“万兄纵然一心向道,礼拜三清。也尽可在家闭户修真,没人会去打扰于你,用不着弃家出走,这样做法,教老嫂子和人俊贤任如何安心?”。玄真老道双眉微蹙,依然没有作声。他没有作声,自然已经承认他就是万镇岳了!雷公万六材却在此时,朝耿存亮拱拱手道:“盟主在此,兄弟有一句话,说出来务请盟主作主?”耿存亮笑道;“六兄有何高见?只管请说。”万六材道:“这位道长坚决不肯承认,也许真是虎贲中郎,仅仅相貌相似……”玄真老道目有喜色,忙道;“这位施主说得极是。”万六材并没理会,接着说道;“但也许是大哥硬起心肠,不相认,好在大哥有两处特征,外间鲜有人知,当着盟主,兄弟觉得此事实有当面验清之必要。”尹天骐突然想起数月前。万人俊奉乃母之命,向师傅求援,说过万镇岳身上有两处特征之事,心头不禁一动,暗暗叫了声:“糟糕!”耿存亮目中飞闪过一丝寒芒,含笑点头道:“六兄说的不错,正该验看才是。”万六材道:“大哥早在三数年前,左上颚掉了一颗臼齿……”
  玄真老道笑道:“施主这话,作不得数,每个人都有牙齿。到了贫道这等年纪,臼齿自然会掉。”
  敢情他口中左上颚也掉了一颗牙齿。
  万六材看了万夫人一眼,续道:“还有一处特征,是在后脑发际,有一道极细疤痕,那是大哥幼年时,不小心在石阶上摔了一跤,留下来的,一看便知。”
  玄真老道皱皱眉道:“你们这是……”
  耿存亮没待他说完,拦着笑道;“道兄若要不是万兄,自然不会留下疤痕,看看又有何妨?”
  于是由耿存亮、万六材两人勉强拉着玄真老道,拨开他后脑发际。
  这一验看.万人俊首先惊喜的道:“娘,他果然是爹了。”
  接着当然也验看了玄真老道左上颚的牙齿。
  万六材目儒泪光,喜极而涕,叫了声:“大哥……”
  已然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耿存亮呵呵笑道:“万兄,你现在还有何话说?总该承认了吧?”
  万夫人只是站在一旁,掩面垂泪。
  玄真老道这回给人家验明正身,无可低赖,不觉长叹一声,说道:“耿老儿,都是你多事!”
  关吉回头悄声说道:“看来他是真的了。”
  只听耿存亮仰天一声大笑道:“万兄承认了么?哈,哈,哈,哈……”
  他敢情说到高兴,这一阵大笑,声若裂帛,延续了足足一盏茶的工夫,只听的树上两人震耳欲聋!
  尹天骐蓦然惊觉,暗道;“这老贼似是借这声长笑之声,和人较量内功?”
  他练的是“先天无极气功”,自然还不妨事,但转脸瞧去,只见关吉顶门上已是汗水如珠,似在极力忍受,心头不觉大惊!
  就在此时,只听远处有人洪声喝道:“耿老儿,你在发什么疯?”
  尹天骐心中一喜,暗道:“莫老前辈到了!”
  耿存亮笑声一歇,目光朝窗外望来,笑道:“兄弟若是不发
  这声长笑,如何会把老的引来?”
  接着只听另一个苍老声音嘻的笑道:“要不得,耿老儿当上武林盟主,就变得老奸巨猾了。”
  尹天骐听出这说话的,却是铜脚道人,心中更是一喜。抬头看去,室中已然多了两个人影,正是无影神拳莫延年和铜脚道人。
  耿存亮呵呵一笑,抱拳道:“莫老哥,平老哥请了。”
  玄真老道这回不好再装作了,迎前一步,稽首道:“自兄、平兄,多年不见,大概也是耿者儿怂恿来的了。”
  莫延年洪声道:“万兄有妻有儿,怎的也学起老道来了?当道士可苦的很,万兄还是赶快把这件劳什子的道袍脱下来的好。”
  尹天骐眼看“武林四友”同聚一堂,谈笑生风,但可借眼前这个“师傅”却是贼人所乔装的。
  不知自己师傅究竟是生是死?一时触动心事,不禁眼眶一润!
  就在他想着心事之际,只听莫延年洪声喝道:“你们还不下来,躲在树上则甚,其实耿老儿早就看到你们了。”
  尹天骐心头一惊,不知莫老前辈此举有何用意?忙道:“关兄,我们下去。”
  关吉赶忙揭下面具,塞入怀中,两人向时纵身下树,走了进去。
  莫延年朝万镇岳,耿存亮二人一指,说道:“你们快去见过万老前辈,耿老前辈。”尹天骐、关吉依言恭恭敬敬的向二人行了礼。
  耿存亮一手捻须,打量着两人,问道:“他们是莫兄两位高足?”
  莫延年指指头吉道:“这是小徒关吉。”
  接着又指指尹天骐道:“他是兄弟一位故人之子,姓雷,名其武,跟兄弟到中原游历来的。”__尹天骐暗道:“是了,自已在四川之时就用过伊琦化名,在这老贼面前,自然不能再用伊琦二字,莫老前辈给自己取的这个名字,倒是不错。”
  耿存亮对尹天骐似是十分注意,炯炯目光,有意无意只是朝他身上转动o 尹天骐心中暗暗惊慌,忖道:“莫非他已看出自己破绽来了?”
  一念及此,虽是力持镇定,仍然感到有些局促不安,差幸脸上戴着人皮面具,旁人还不易看出他的脸色来。
  只听耿存亮呵呵笑道:“咱们武林四友怕有十几年不碰面了,难得聚在一起,兄弟下榻九江柳半城家,莫兄、平兄务请同往一叙。”
  铜脚道人嘻的笑道:“好、好,柳半城江西大户,住到他家里去,自然强过老道住在小庙里多了,莫老哥,你意下如何?”
  莫延年洪笑道:“兄弟远道入关,正苦于还没找到东道主呢?耿老儿说的,正合孤意。”
  耿存亮目中寒星飞闪,大喜道:“如此甚好,万兄,咱们立时上路吧。”
  莫延年一拱手道:“那么兄弟要先走一步了,三日之后,自会赶去柳家庄、登门造访。”
  耿存亮一怔道;“莫兄不和咱们一起走么?”
  莫延年道。“兄弟还得去一趟饶州,三日后准到。”
  耿存亮道。“平兄呢?”
  铜脚道人耸了耸肩,笑道:“老道不习惯和大伙儿走在一起,你们明天中午到的时候.老道也可赶到了。”
  万镇岳摇摇头道:“平跛子毛病真多。”
  大家讲定了,铜脚道人打了个稽首,笃的一声,铜脚点地,人已化作一道黑烟,穿窗而出。走的无影无踪。
  莫延年也朝耿存亮、万镇岳夫妇,万六材等人拱拱手,便自率尹天骐、关吉二人出了玄都观。立即展开脚程,一路奔行。
  赶回吕祖殿、铜脚道人已经先在,呵呵笑道:“莫老儿,你看万老大是真是假?”莫延年搔扬头皮,说道:“这很难说,他何处特征,万大嫂子和万老六都亲眼验看了,应该不会有假—一”
  铜脚道人笑道:“千面教可以把每一个人都模仿得维妙维肖,还有什么东西不可以伪造的?”
  话声方落,窗前疾风飒然,银拂道人飘然走了进来,接口道:“可怕的事情多着呢?”铜脚道人道:“道兄到那里去了?”
  银拂过人道:“贫道刚从九江回来。”
  莫延年道:“道兄去了柳半城家?”
  银拂道人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贫道既已知道柳家庄就是昔年千面教的巢穴所在,自然非去看看不可”
  铜脚道人道:“你看到了什么?”
  银拂道人缓缓吸了口气,道:“贫道看到了人间最残忍,最可怖的事情,由此也证明了这批东西,果然是干面教的余孽!”
  莫延年道:“那是什么事情?”
  银拂道人道:“活剥人皮。”
  莫延年怒哼道:“这批妖孽,真是死有余辜!道兄可曾收拾了他们?”
  银拂道人摇摇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贫道若不是顾虑到打草惊蛇,真该一拂尘把他们收拾了、”
  莫延年忽然好似想起了什么,口中沉哦一声,回头朝尹天骐道:“小兄弟,老夫刚才想到了一件事情,你得立时去一趟才好。”
  尹天骐躬身道:“老前辈有何差遣,但请吩咐。”
  莫延年道:“那住在乌石森林中的黑衣妇人,既是雪峰老人孙女,她方才离去之时,大概还不知道玄真老道就是万镇岳,更不知道万镇岳乃是于面教匪徒所乔装。过了今晚、江湖上必然传开消息,第二届盟主万镇民在九宫山家之事,她若是听到了这项消息,必然要赶去九江柳家,咱们不能让她中了贼党奸计,因此,你务必在今晚赶去,向她说明此中原委。”
  尹天骐道:“要是她不相信晚辈说的话呢?”
  莫延年道:“她要是不信,你可引她来此,说老夫和银拂道兄在此恭候。”
  银拂道人点头道:“莫大侠说的极是,在对方阴谋未揭开之前,九大门派未必肯信,咱们能多联络一个人,就是多增加一分力量。”
  尹天骐道:“既是如此,晚辈立时就去。”
  关古道:“师傅,徒儿和尹天骐兄同去。”
  莫延年道;“不用你去。”
  关吉不敢多说,心里却是老大的不高兴。
  铜脚道人道:“贫道也该去了。”
  莫延年忽然抬头,朝他嘴皮微动。铜脚道人耸耸肩,笑道:“贫道早就料到你老儿的心意了,不然,你说三天之后才去,贫道何以要明天就赶了去?”莫延年洪笑一声道:“平跛子,真有你的。”铜脚道人嘻嘻一笑道:“好说,好说!”
  跛着铜脚,往观外而去。尹天骐不知两人打的什么哑谜,但可以想的到,定然和三日后柳家庄之行有关。
  心中想着,也就别过莫延年、银拂道人,跟着走出庙门。
  前后不过一瞬工夫,那里还有铜脚道人的影子?不由暗暗惊叹:“这位于老前辈走的好快!”当下也就展开轻功,一路飞奔,赶到乌石,已经快近四鼓。
  尹天骐来过一次,不用再找,到得山下,纵身上树,踏着树枝,像燕子点水一般,接连几个起落。掠近森林中央。直向屋前一片空地上飘然飞落,身形一停,立即躬身说道:“晚辈有事叩见仙子而来。”
  话声甫落,突觉微风一飒,似是有两个人直向自己身后欺近!
  这两人身法奇快,等到尹天骐及时警觉,已然到了身后一丈之内!
  尹天骐大吃一惊,迅疾抬腕拔剑、身形向后急旋。
  只听屋中响起一个娇柔女子声音,喝道:“两位护法不可伤了他。”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尹天骐拔剑、转身,原也极快,但等他转过身去,只看到两团黑影,迅如鬼魅,倏然缩了回去,一闪不见。
  尹天骐心头又是一惊,暗道:“这是什么人?竟有这等高绝的身手。”
  就在这微一怔神之际,突听身后有人发出“嗤”的一声轻笑。
  这笑声差不多已近到只有数尺距离!
  尹天骐虽然说不上久经大敌。但他练的“先天无极气功”乃是玄门上乘功夫,只要敌人欺近身侧、立可自生警兆。
  像这般无声无息的被人欺到身后,还一无所觉,这就证明来人身手之高,已可想见。
  这人不用说自然是黑衣妇人田月娥了!
  尹天骐急忙返剑入匣,回过身去,恭敬的抱拳一礼,说道:“晚辈深夜而来,惊扰仙子了。”
  随着话声,目光一抬之际,不由的又是一怔!
  要知尹天骐自幼练功,目能夜视,这森林之中,四面树枝交结,不透天光,他仍可看的清楚。
  这一抬目,但见身前不远,笑吟吟站着一个身着绿衣,发挽宫髻的美艳少妇!
  黑暗之中,一双星眸晶晶发亮,顾盼之间,笑意盎然!
  尹天骐不知她是谁?正待开口。
  绿衣少妇举手掠了一下鬓边秀发,缓缓说道:“你是什么人?”
  尹天骐在这一瞬工夫,突然想到黑衣妇人四月娥手下,只有两个丑婢阿娇、阿婉,此女不知何人?以她一身武功而言,似乎不在黑衣妇人之下,尤其她方才招呼两个偷袭自己的人,称为“护法”,分明不是黑衣妇人一路。想到这里,心头不觉起了疑念!绿衣少妇见他只是怔怔的望着自己,没有作声,口中嗤的一笑,道:“我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听见了么?”
  尹天骐轻笑一笑,才发觉自己目光盯着她直瞧,自是大大的失礼,不禁脸上一红,慌忙移开目光,拱拱手道:“在下雷其武,有事找仙子来的。”
  绿衣少妇朝他盈盈一笑道:“不要紧,我不会怪你的。”“不会怪你”,是看到尹天骐神色羞窘的安慰话,接着轻“嗯”一声,问道:“嗯,你找仙于有什么事么?”
  尹天骐道:“夫人何人,恕在下眼拙。”
  绿衣少妇眼波荡漾,体态轻盈,俏生生走了过来,轻笑道:“不要叫我夫人,我也是仙子呀!”
  尹天骐看出情形不对,尤其这绿衣少妇一身邪气、决不是什么好路数,这就拱拱手道:“仙子既然不在,在下告辞了。”
  说完,回身欲走。
  绿衣少妇道:“谁说仙子不在?”
  尹天骐道:“田仙子人在那里?”
  绿衣少妇媚眼横飞,格的婉笑道;“我不是告诉你了,我也叫仙子?你忙着要找仙子,怎又当面错过了?”
  尹天骐哼一声,道:“在下找田仙子有事,并非找的是你,恕在下失陪。”
  双足一顿,纵身朝树上飞扑而起!
  绿衣少妇格格笑道:“慢点,你这样就想走了么?”
  右手一挥,从她袖中飞出一道黑影,直向尹天骐射来。
  两人相距足有八尺来远,那道黑影却跟着尹天骐飞射而至,势道极速!
  尹天骐一记“旱地拔葱”突觉左脚小腿上一紧,似是被什么东西缠住,往下一扯,一个身子不由自主的往下栽去。
  尹天骐心头大吃惊,身在半空,迅快的反手拔剑,朝下削去。
  这一式空中拔剑,正是“天机剑法”上的奇学“玄乌展翅”,手法奇快,剑光划过,但听“嗤”的一声,一剑砍在软索之上!
  只觉那软索又柔又韧,居然不受刀剑!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尹天骐在往下栽去的一瞬之间,悬空拔剑,挥剑斩索,当真是快得无以复加了。
  等到这“嗤”的一声响起,人才坠到地上,但觉脚上一松,绿衣少妇及时一抖皓腕,也把软索收了回去,才算没有摔倒。
  绿衣少妇星眸之中,神光一闪,笑道:“看不出你小兄弟年纪不大,这一手剑法倒是快捷的很!”
  尹天骐身形一停,冷声道:“你出手偷袭,算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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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双尸再现
  绿衣少妇格格笑道:“你话没说完,我不许你走。”
  尹天骐抱剑卓立,冷笑道:“在下早已说完了。”
  绿衣少妇道:“你说完了,我可还没问完呢!”
  尹天骐道:“你要问什么?”
  绿衣少妇俏目流盼,瞟着他笑道:“多着呢,譬如你是何人门下?什么人叫你的?找田仙子究有何事?你说完了,我自会放你。”
  尹天骐冷嘿道:“在下无可奉告。”
  绿衣少妇嫣然一笑道:“你这般口气对我说话,那是还不知道我是谁了。”
  尹天骐突然心中一动,暗道:“此女口气不小,不知究是什.么来历?” 心念转动,依然冷哼道:“在下正想请教”
  绿衣少妇嫣然一笑,风情万千道:“我早知道你嘴硬骨头酥,心里急着知道我是谁了?嗯,你有没有听师傅说过,江湖上有一个叫万花仙姑的人”
  尹天骐听她说出“万花仙姑”四字不由的心弦猛震! 自己曾听师傅说过,万花仙姑在江湖上,素有人妖之称,五十几岁的人,看去只不过二十出头,以擅长使毒物著名……
  万花仙姑见他没有作声,笑盈盈的道:“小兄弟,你听了我的名字,是不是有些害怕了?”
  尹天骐道:“在下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万花仙姑格的笑道:“这样就好,其实我若真要伤你,十个小兄弟,也早已倒下去了。”
  尹天骐心中一动,问道:“你可是和田仙子有仇么?”
  万花仙姑道:“谁说我和田仙子有仇?”
  尹表骐道:“那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埋伏?”
  万花仙姑口中哼了一声,娇笑道:“瞧你,我问你的还没有回答,却反而套起我的口风来了。”
  尹天骐哼道:“在下不过随口问上一句。说不说都无关重要,在下无暇和你多谈……”
  万花仙姑没待他说完,截着笑道:“小兄弟,你是不是想走?”
  尹天骐道:“不错,仙姑可是有拦截之意?”
  万花仙姑道:“凭你这点能耐是闯不出去的。”
  尹天骐少年好胜,闻言冷哼道:“各凭真实武功,在下不见得就被困住。”
  万花仙姑一双妙目之中,神光闪动,格的笑出声来,说道:“别拿话激我,你道我除了役使毒物,没练过武?”
  尹天骐道:“在下并无轻视仙姑之意。”
  万花仙姑踏前一步,拍拍手掌,说道:“来,小兄弟你接我几掌试试。”
  双手作势,直向尹天骐身前攻来。
  她这一出手,便显得与众不同!
  但见她双手所作形状各异,右手五指并拢,状若蛇头,手腕柔若无骨,低昂屈曲,蜿蜒作态。
  左手五指钩曲,状若蝎尾,隐藏身边,具有随时出击和防敌护身之妙。
  尹天骐早巳知道难免一战,只要万花仙姑不使毒物,自己未必落败,此时一见她出手袭来,口中叫了声:“来得好。”
  脚下斜退半步,右手食中二指直竖,捏了个剑诀,朝外划去。
  他不好使出师门来历,是以第二招上,以指代剑,使的是“天机剑法”的招数。
  是他今晚看了黑衣妇人和万镇岳的比剑,才领悟出来的,他自幼就练“先天无极气功”,这一记劈击,指风嘶然,着实凌厉。
  万花仙姑真没想到眼前这个弱冠少年,出手会有这般功力,一时倒也不敢轻进,右手倏然缩回,左手疾发,五指钩曲,染着凤仙花汁的腥红指甲,直抓过来。
  这一抓之势,竟然藏了几个变化,伸缩舒卷,真如毒蝎运尾,快捷无比!
  尹天骐右手划出剑式,左手同时骈指如戟,朝万花仙姑抓来的左手“臂儒穴”
  上点去。
  对拆两招,各人心头已识对方厉害,出手招数,一发即收,各自展开了快攻。
  万花仙姑格格娇笑道:“好兄弟,真有你的。”
  妖笑声中,右手如灵蛇出洞,左手如毒蝎运尾,一啄一钩,板尽灵巧,也极尽诡异,眨眨眼之间,已抢攻了七八招。
  尹天骐左手使的是剑招,右手使的是点穴手法,同样以快打快,和万花仙姑争先发招。
  这一阵抢攻,他发觉万花仙姑在七八招之中,右手捷如灵蛇,连攻了五六招,左手只攻了两招。
  但这两招,变化之多,却远超过右手的五六招攻势。
  似是她右手蜿蜒盘旋的蛇头,只是迷乱敌人的虚招,真正出奇制胜,却在左手,自己必须特别加以防范才好。
  心念转动之际,万花仙姑忽然后退两步,望着尹天骐,讶异的道:“小兄弟,你两手使的招式,居然会截然不同!”
  要知一个人心无二用,在同一时间,左右双手,不可能使出两种不同的武功来。
  但她不知铁面神判耿存亮教他“天龙三十六式点穴手法”之时,从小就要他右手练正的,左手练反的,然后一正一反,同时练习,自幼练惯了,自然并不觉得困难。
  尹天骐朗笑道:“这有什么稀奇?仙姑两手使的招式,不是也截然不同么?”
  万花仙姑道:“你说的倒是容易,我这‘灵蛇毒蝎手’,化了我二十年心血,乃是我万花仙姑的独门功夫。”
  尹天骐道:“在下这‘剑指双绝手’,也是我师门独得之秘。”
  万花仙姑半信半疑,问道:“你师傅究竟是谁?”
  尹天骐道:“家师息隐林泉,久已不问世事,在下无可奉告。”
  转眼之间,又打了十余招,两人倏分乍合远攻近搏,招招不离要害。
  尹天骐只是防范着她左手忽张忽收,蝎尾似的指抓,尤其她五个尖尖指甲,腥红得有些异样,极可能还练有奇毒!
  不知不觉又拆解了十来招,正在快打疾攻之际,万花仙姑忽然娇笑一声,右手快似灵蛇循着尹天骐左腕,蜿蜒而上,一下啄上了“肩井穴”!
  尹天骐大吃一惊,百忙之中,来不及闪避,蓦地振腕一指,急点而出!
  双方距离既近,这一指又发的快如星火,万花仙姑不防尹天骐有此一着,身形一偏,但依然闪避不及,“扑”的一声,还是被点上了“华盖穴”。
  但听万花仙姑口中娇哼一声,连退了四五步,张嘴吐出一口鲜血,她那一张鲜花般的粉脸,登时煞白,抬眼望着尹天骐,惨笑道:“乾元指,你……你是盟主……门下。”
  尹天骐只觉她蛇头般的五指,只是轻轻在“肩井穴”上啄了一下,并无异样,心中稍宽,扬眉道:“在下邛崃门下。”
  万花仙姑探怀取出药丸,迅快纳入口中,缓缓舒了口气,说道:“我原可伤你,但只轻轻啄了你一下,你这一指,却骤下毒手,那是存心要把我毁在指下的了。”
  尹天骐听的不禁一怔,回想方才情形,万花仙姑确是手下留情,没有伤了自己,心中不觉起了一丝愧疚俊脸一红,抱拳说道:“在下一时失手,仙姑幸勿见怪。”
  万花仙姑死命盯了他一眼,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说道:“我若是怪你,方才缎然伤在你指下,但你这条小命,也早就没有了。”
  她似是伤的极重,说了几句话,就有些气喘,缓缓纳了口气,又道:“小兄弟,我要进去调息,大概须要半个时辰,你若是不肯跟我进去,就在此等候,千万不可离去。”
  话声一落,不待尹天骐回答,很快朝屋中闪去。
  尹天骐自然不会听她的话,万花仙姑一走,他也立即一个旋身,足尖一点,长身掠起,又朝树上扑去。
  就在他身形堪堪纵起,突听一个阴森的声音道:“小子,下去!”
  一股猛劲风压顶而下。
  这一下来势奇猛,只要听这般袭来的风声,就可知道压顶盖下的是一件极为沉重的兵刃。
  尹天骐身在空中,不敢硬架,身子一沉,疾快的坠落地面,急急举目瞧去!
  但见自己面前,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的站着两个形如僵死的枯瘦老头!
  这两人一式穿着长仅及膝的黑衫,面色惨黄,肌肉内陷,只剩下一身支离瘦骨,左边一个,左手一支长仅二尺的短捞,右边一个,右手握一支同样的短拐,双目微合,并肩站立当地,一动不动。
  好像他们已经在这里站了不知多少时光,这时正在打着瞌睡。
  尹天骐看到两人,心头不由的一紧,暗暗叫道:“飞天双尸!”
  飞天双尸拦在尹天骐面前,闭着眼睛不言不动,生似没看到尹天骐一般。
  尹天骐在这一瞬工夫,早已功运全身,暗暗戒备,右手紧握剑柄,仰天笑道:“在下还当出手偷袭韵是谁?”
  右边赫连天三角眼微睁一线,阴森的道:“偷袭?老夫兄弟真要出手,你小子还会说话?”
  尹天骐道:“难道方才临空一击还不算偷袭?”
  左首赫连飞依然闭目如故,森然一笑道:“那不过是老二晃了一记虚招,今晚不论何人,到了此地就不准离去。”
  尹天骐故作从容,含笑道:“就凭两位闭着眼睛?”
  赫连飞双目微睁,从眼缝中射出两道森森寒芒,沉声道:“你小子知道老夫兄弟是谁?”
  尹天骐心知凭自己的武功,今晚决难闯得过去,念头闪电一转,暗暗忖道:“自己既然不是两人之敌,不如激他们一激。”
  这就微微一笑,一脸悠然之色道:“闻名久矣。”
  赫连天沉咦道:“小于既知老夫兄弟来历,还不束手就缚?”
  尹天骐傲然道:“两位可知在下是谁?”
  这话倒是听的飞天双尸不禁一怔!
  要知飞天双尸早在三十年前,就已名满绿林,算来还是和昔年武林十大高手同时的人物,十大高手比武林四友,还要老上半辈,双尸就倚老卖老,平日自视极高。
  像尹天骐这点年纪的人,不知他们来历,还可以说是初生之犊,狂妄无知,但尹天骐方才明明说过早巳知道他们两人是谁。
  既知两人来历,还敢在他们面前有这等口气,不是赚命长,那就是大有来历之人!
  飞天双尸不觉同时倏地睁开眼来,四道冷电,一齐投注到尹天骐脸上,似是对眼前这个少年,感到有些莫测高深!
  赫连天阴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尹天骐一字一字说道:“在下雷其武。”
  “雷其武”这三个字,在江湖上名不见经传,飞天双尸听也没听人说过,两人对望了一眼。
  赫连飞臼光阴睛不定,森冷的道:“老夫从未听说过。”
  尹天骐道:“在下刚到中原,两位自然没听人说过了。”
  赫连飞点点头道;“你说出尊师是谁?老夫也许知道。”
  尹天骐道:“家师和两位极可能还是熟人。”
  赫连飞道:“你说出来让老夫听听,也许真是故人门下。”
  尹天骐道:“在下觉得还是不说的好。”
  赫连天见他说话吞吞吐吐,心中不觉生疑,寒声道;“非说不可!”
  尹天骐早已凝聚了功力,朝两人笑了笑道:“家师是湘西赶尸的。”
  ‘湘西赶尸的?”赫连飞一时可没听的出来,这一回味,突然暴喝一声:“好小子,你是找死!”
  挥手一拐,迎面直击过来。
  这一拐起处,隐挟风雷之势,尹天骐不敢硬接,微一吸气,后退了数尺。
  赫连天阴笑道:“小子,你没地方躲的。”
  他不知何时,已欺到尹天骐右侧,短拐刷的一声,直向臂头点来。
  尹天骐身若陀螺,一个急旋,长剑出鞘,随势横扫出去。
  他自知不是两个老怪物的对手,出手一剑,用上了全力,剑光电闪,拦腰扫出,发如奔雷,确也凌厉无匹!
  赫连天挥手─掌,人却斜退开去。
  赫连飞已如影随形,直欺过来,短拐漾起斗大一个拐花,连捣带击,拐影笼罩数尺方圆,使人无从闪避!
  尹天骐长剑连展疾封而出,剑拐交击,发出“当”的一声金铁大震,尹天骐但觉一条右臂,骤然麻上肩头,掌中长剑,几乎脱手飞出!
  但他左手,却及时使了一记“画龙点睛”,指风如刀,扫向了赫连飞肋下,人已被震的连连后退。
  赫连飞短拐击上尹天骐长剑,口中嘿嘿冷笑,正待追击!
  突然发觉一股强劲指风奔向肋下,心头不期一怔,他终究功力深厚,左手在袖一层,跟着倒纵出去三尺。
  这一招交击,快得如同电光石火,金铁交呜之声,余音未歇,人影倏分,各自往后跃退,粗看起来好像是两人兵刃击撞,同时被震的后退一般!
  就在尹天骐半身酸麻,接连后退之际,一点拐影,已然无声息的戳到后心,赫连天得意的阴笑道:“小子,可以躺下去了。”
  飞天双尸远在三十年前,就已名震江湖,平日自视甚高,因此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不论敌人多寡,他们定然是两人齐上,但并不联手合击。
  一人只攻一招,此进彼退,轮流出手但饶是如此,江湖上能在他们轮流攻势之下,走得出十招的人,也是寥寥可数。
  尹天骐心里有数,以自己武功,这两个老怪物中只要一个,已经应付不了。何况两个一齐动上了手。
  因此出手之际,特别小心,早已把“先天无极气功”布满全身。
  赫连天这一拐虽然发的无声无息,但“无极气功”只要在数尺之内,自生警兆。
  赫连天拐势在先,发话在后,但在他发话之时,尹天骐也以极快身法,霍然转过身来。
  须知赫连天的短拐,原是戳向后心,他这一转身,正好直奔前胸,这时一点拐影,距尹天骐胸前,已只有一尺光景!
  纵要出手封解,也已不及,何况他一条石臂,方才和赫连飞硬接一招,还在酸麻得举不起剑来!
  眼看就要戳上,尹天骐突然嗔目大喝,左手骈指如戟,振腕点了出去。
  这真是以卵击石,两个指头,如何敌得过一支粗如儿臂的镔铁短拐?这一点,连他自己也丝毫没有信心,一个人到了生死关头,横上了心,明知以卵击石,也要敌一下再说。
  他这一指,使的正是先天无极门独步武林的“乾元指”,但听嗤的一声,一缕无坚不摧的指风,透指而出,正好点在拐头之上!
  赫连天但觉手中一震,戳出的短拐,居然一下荡开了半尺!
  这一下,不但飞天双尸瞧的凛然变色,就是尹天骐自己,也大感意外!
  一指得手,不由精神一振,激起他满腔豪情,一声朗笑,没待赫连飞发招,倏地跨前一步,长剑挥处,一招“飞虹横江”,匹练乍发,飞射过去。
  一招之中,暗藏着几个变化,正是“天机剑法”独有的奇奥之处!
  这时天色已亮,曙光熹微,赫连飞但觉对方激射而来的一道剑光之中,光芒连闪,变幻不定,自己竟然识不透这一记剑招。
  就是挥拐对拆,只怕也挡不住他奇奥莫测的变化,心头又惊又怒,双足离地,暴退数丈来远。
  尹天骐大笑道:“飞天双尸,原来也不过如此。”
  赫连天嘿嘿阴笑道:“小子,你是死定了!”
  两道人影,疾如鹰隼,短拐划空,急袭而至。
  飞天双尸虽不联手合击,但在两人暴怒之下,进退如风,发招如电,虽是轮流出手,但因太过神速和联手合击,也相差无几。
  但见两支拐影,倏起倏落,有如风卷狂沙,漫天匝地般向尹天骐攻来。
  尹天骐展开“天机剑法”,一柄长剑,力拒两个老魔的短拐,当真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这一战,剑光缭绕,拐影如山,风云丕变,落木萧萧!
  尹天骐以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居然能在飞天双尸一对短拐之下,走出了十来个照面,这在飞天双尸来说,真是破天荒的奇耻大辱!
  但尹天骐在这十来个照面之下,也已经历了无数艰险。
  对方两人拐落如雨,几乎连看都看不清楚,想转个念头的时间都没有,只有专心一志,从头到尾,施展出“天机剑法”。
  这真成了盲人骑瞎马,近乎乱闯,身外拐影重重,急骤攻来,他却什么也不管,自顾自己搬出整套剑法,像是独个儿在练剑。
  剑法一经展开,剑光交织宛如撑起子一把雨伞。伞上两点人影,星丸跳跃,两支短拐,急骤得如同落雨!
  尹天骐感觉到四外压力奇重,每一拐落到了剑上,好像天上落下来的陨星,记记重逾山岳。
  但这把剑光织成的雨伞,毕竟还是把冰雹阻隔了。
  先前的十招他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在出生入死的边缘上挣扎,几乎使他透不过气来,但十招之后,尹天骐渐渐感觉到了转机!
  那是四外的压力,似乎松动了一些,自己渐渐已可松过气来!
  这不是飞天双尸在过了十招之后,忽然对尹天骐客气了,相反的,他们越战越怒,凶心愈炽,口中连声叱喝,两支短拐的攻势,也愈急愈厉。
  那是因为尹天骐挨过十招”心情渐渐定了下来,“天机剑法”的变化,就随着而生。
  剑势的变化渐多,就不像雨伞,仅是承受冰雹的飞袭,有时会从剑光交织的雨伞中,飞刺出一两支剑尖,迎着冰雹磕去。
  总之,剑光交织的雨伞,是守势,是挨打的,如今已能突破雨伞,去磕飞冰雹,从纯守势转变为可以有一二招反击之力了。
  飞天双尸愈打愈觉惊奇:“这小子的武功,前后不过盏茶工夫,好像在逐渐的增进!”
  两人心头发怔,手上也愈加紧逼。
  但尹天骐却渐渐有了经验,心知自己只要全心全意施展“天机剑法”,纵或胜不了两个老怪物,也足可自保了。
  他这一心泰然,“天机剑法”的精微变化,本来无法领解的,此刻却逐一从他脑海中流过,在手上使了出来!
  一支长剑,挥洒之间,不时的奇招突出,逼的飞天双尸无可化解,连番后跃。
  飞天双尸成名数十年,几曾被人逼的连番后退?何况对方仅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这不是阴沟里翻船?两人自视甚高,这下真把他们气得七窃生烟,暴跳如雷,口中连声低啸,黄衫鼓风,盘空飞舞,两柄短拐,划起了经天长虹,绕着尹天骐四周,星飞电旋,愈打愈快,愈攻愈急。
  怎奈尹天骐“天机剑法”,与时俱进,愈练愈熟,两个老怪物这回成了他喂剑的对手!
  一支长剑,奇正相生,虚实呼应,宛如鱼龙蔓衍,千变万化,漫天银芒,缤纷花雨,也使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飞天双尸两张惨白的脸上,不禁流露出惊凛神色,突然双双一收短拐,倒纵出去。
  尹天骐愈使愈觉得心应手,长剑潇潇洒洒,舞个不停,根本不知道两个老怪物已经抽身后退。
  舞到急处,剑上幻化出千百条精练,纵横交织,一丈方圆,宛如撤下一层细密的天罗地网!
  飞天双尸既没走开,也不再出手攻击,只是并肩站在一丈之外,静静的看尹天骐表演。
  过了半晌,两人互望了一眼,各自微微点头。
  赫连天开口叫道:“姓雷的,你可以停手了吧?”
  他的声音虽然还是那么阴森森,但口气已经客气了不少,不再叫他“小子”。
  尹天骐正在舞的兴头上,听到喝声,心头蓦然惊觉,自己可不是在单独练剑,是在和两个老怪物动手过招!
  急急收住剑势,抡目一瞧,飞天双尸早巳退了出去,此刻并肩站在那里,四道冷森的目光,只是一眨不眨的打量着自己。
  尹天骐弄不清两个老怪物突然收手退去,是否是自己已经落败了?望着两人,怔的一怔,拱手道:“两位有何指教?”
  赫连飞僵硬的脸颊上忽然扭曲了一下,方才挤出一丝笑容,点头问道:“小友可是魔剑麻九姑的传人?”
  他说的更客气,把“姓雷的”改成了“小友”。
  尹天骐不知他查问自己来历,究竟是何居心?傲然点头道:“不错,在下正是邛蛛门下。”
  赫连飞回头朝赫连天笑了笑道:“如何?老夫没看错吧?”
  赫连天连连点头道:“这就是了。”
  尹天骐不知两人心意,望着他们还没开口!
  赫连天依然阴森一笑,说道:“老夫兄弟不知小友竟是麻前辈的传人,嘿嘿,这真是误会,小友遇上令师,就请代老夫兄弟问候。”
  原来两个老怪物竟把尹天骐当作了魔剑麻九姑的门下!
  这也难怪,须知昔年麻九姑虽被江湖上称为“魔剑”,但名气之盛,只要是练剑的人,可说无人不知。
  罗霞天名列武林十大高手,只因他不忘青城,因此剑招之中,虽然夹杂“天机剑法”,但使的仍是青城路数。
  五十年来,尹天骐还是第一个继魔剑麻九姑之后,使“天机剑法”的人。
  尹天骐眼看他们居然把自己认作是麻九姑门下,心下暗暗好笑,心想:“敢情这两个老怪物,昔年吃过麻九姑的亏。”
  却也不加否认,抱拳道:“在下现在可以走了吧?”
  赫连飞接口笑道:“这还用说,小友只管请便。”
  尹天骐正待离去,忽然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两位守在这里,可是和雪峰田仙子有什么梁子不成么?”
  赫连飞道:“此事与你无关,小友还是快走吧。”
  尹天骐道:“不,两位守在此地,自然是找田仙子来的了,在下也是……”
  赫连天道:“老夫兄弟奉盟主之命来的,田月娥不在这里。”
  “奉盟主之命”,和“田月娥不在这里”,有两句话,已经够了!
  尹天骐不再停留,略一拱手,纵身掠起,穿出树林,但见已是日上三竿,这就放腿急奔,─路朝吕祖庙赶来。
  到得门口,关吉已在庙前守候,一见尹天骐,立即迎着说道:“尹兄,怎么到这时候才来?没见到田仙子?”
  尹天骐摇摇头道:“说来话长,兄弟和两个老怪物打了一场,差点回不来了。”
  关吉问道:“那两个老怪物?早知你和人家打起来,我真该瞒着师傅赶去,帮你打一架过瘾才好,你知道这几天一直跟着师傅,闲得好不舒服?”
  尹天骐笑道:“你知道我碰上了什么人?”
  关吉道:“你不说,我如何知道?这两个老怪物,厉害不厉害?”
  尹天骐道:“飞天双尸。”
  关吉吃惊道:“飞天双尸?你遇上了赫连老怪?”
  尹天骐道:“江湖上还有第二对飞天双尸?”
  关吉道;“我的天,你如何逃出来的?”
  尹天骐得意的笑了笑道:“打了一场,两个老怪物客客气气的恭送我上路。”
  关吉摇头道:“尹兄几时也学会了吹牛,这两个老怪物还会客客气气的送你上路?”
  尹天骐道:“事实如此,兄弟一点也不吹牛。”
  关吉还是摇头道:“兄弟不信。”
  两人说话之时,已然进入吕祖殿后进。
  只听莫延年道:“小兄弟回来了?可曾见到田仙子?”
  关吉接口道:“师傅,尹兄遇上了飞天双尸?”
  莫延年双目圆睁,凝重的望着尹天骐问道:“你在那里遇上了这两个老东西?”
  尹天骐这就把自己所遇,详细说了一遍。
  只听一声道号:“无量寿佛。”
  银拂道人跟着走进,说道:“怎么?万花妖女也在这里出现了?”
  莫延年道:“看来她身份还在双尸之上呢!”
  银拂道人攒攒眉道:“这些魔头,耿盟主从那里去罗掘来的?”
  尹天骐道:“他不是家师。”
  银拂道人歉然笑道:“贫道无心说出,尹施主幸无见怪。”
  莫延年道:“小兄弟快到后面睡吧,”
  尹天骐道:“晚辈还不困。”
  莫延年道:“不成,你一晚未睡,快好好去歇息一回,养足精神咱们今晚还有事呢。”
  尹天骐道:“咱们今晚到那里去?”
  莫延年捋须笑道:“现在莫要多问,等你睡一觉起来,老夫自会告诉你的。”
  尹天骐不好多问,只得回转后面云房,蒙头睡觉。
  一觉醒来,还只是未牌时光,莫延年,银拂道人都在静室里坐功。
  尹天骐找到厨下,香火道人知他还没吃饭,端出两盘素菜,一桶白饭,尹天骐也就不客气,吃了个饱。
  走出前殿,只听疾风呼呼,一道银光,上下翻腾,化作了一幢光影,满地滚转,那里还有关吉的人影?尹天骐看的暗暗喝采,一道银光,叫道,“好刀法!”
  耀目银光,倏地敛去,关吉收式道,“尹兄见笑了。”
  尹天骐道:“关兄怎的不练下去了?”
  关吉道:“兄弟只是胡乱练练,其实咱们家里人,使的都是短柄关刀,只有兄弟,因小的时候,有一位老参客送我一柄削铁如泥的缅刀,我就用它练咱们的老爷刀法。缅刀不用时,可以收在腰里当束腰带,方便是方便了;但直到现在我才发现终究轻了些,不适合咱们的刀法,许多地方,就是着不上力。”
  尹天骐道:“我看关兄刀法精纯,变化极多。”
  关吉耸耸肩笑道:“咱们关家老爷刀法,以力为主,兄弟把它练成了花招,尹兄还叫得出好来?”
  接着又道:“咱们不谈这些,尹兄,你猜猜看,今晚咱们要到那里去的。”
  尹天骐道:“莫老前辈虽然没说出来,但兄弟猜想,大概是柳家庄去的。”
  关吉连连点头道:“我也这么想,师傅好像还和平老前辈约好了的。”
  傍晚时分,香火道人就开上了素斋,大家饱餐一顿,立时上路,由莫延年,银拂道人为首,率着尹天骐,关吉两人,直向九江奔来。
  这四个人个个都身负上乘武功,不到一个时辰,已然赶到九扛,翻城而入,到了柳家巷。
  但见一片广场,四周围着疏朗朗的参天古木,一座广大宅院,矗立在暗夜之中。
  银拂道人陡然停下脚步,伸手指指广大宅院,道:“这就是柳家庄了。”
  莫延年微一沉吟道:“走,咱们进去瞧瞧。”
  尹天骐道:“晚辈替两位老前辈带路。”
  这片树林,只是疏朗朗的围着广场,一阵夜风吹来,枝叶摇动,发出一片潇潇之声。
  四人很快穿过树林,竟然没有一点阻碍。
  尹天骐走在前面,藉着树林掩蔽,已然绕到底院左侧。
  突然一提真气,身形斜斜飞起,快若流星,一下跃登围墙,再一点足,落在大厅屋面之上。
  莫延年,银拂道人怕他有失,紧随着飞落屋面,关吉也跟着掠了上来。
  这第一进,柳家大厅和两边一排房屋,回廊曲栏,院落沉沉,夜色中一片浑然,不见一点灯光,也静寂的没有一丝声息!
  幽暗阴森,似是隐隐有着一种肃杀气氛。
  尹天骐闪到莫延年身侧,压低声音说道:“那老赋住在东花厅右侧书房之中,还在后面。”
  银拂道人道:“贫道觉得武林盟主下榻之处,不该全无一点戒备,这情形和上次贫道来时,完全一样,实在叫人百思不解。”
  莫延年道:“也许就是自认为是武林盟主,所以不用戒备了。”
  银拂道人摇摇头道:“贫道的看法,只怕没有这么简单。”
  莫延年笑道:“咱们今晚来意,就是……”突然住口,朝三人打了个手势,隐入暗处。
  他名列武林四友,当今江湖上,已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耳目何等敏锐,敢情发现有人来了。
  就在四人隐伏暗陬,藏好身子,才见后面屋背上,同时出现了两条人影,疾如鹰隼,飞落在正厅屋面,炯炯目光朝四下一瞥,立即身形一旋,一左一右,分向屋 外射去。
  不用说,这两人自是巡夜的人了。
  莫延年道:“咱们可以进去了。”
  飞身一跃,人已到了两丈之外。
  四道人影,在夜色掩护之下,飞越过两重院落,仍然无人发现,但见东首一座檐牙高耸的敞轩满院奇花,灯光极亮,隐隐传出几人大笑之声。
  莫延年师徒借着屋脊隐身,回头一望,银拂道人和尹天骐敢情已隐入了附近暗处,不见踪影,这就运足目力,朝下望去。
  敞轩中,烛火通明,中间一张八仙桌,罗列珍馐,四名青衣使女,轮流把盏,看来正在宴客!
  再一细瞧,上首第一位上坐着的赫然正是似假还真,真假难定的第二届盟主托塔天王万镇岳!
  第二位是当今第三届武林盟主铁面神判耿存亮。
  第三位是“昆仑一脚”铜脚道人。
  第四位苍髯如戟的老者,莫延年也并不陌生,正是丐帮帮主万里游龙李剑农。
  第五位胸飘花白长须的是耿存亮的莫逆好友桑药师。
  只有坐在主位上,身穿蓝缎长袍,方面大耳的老者,莫延年从未见过,心中突然一动,暗道:“此人坐在主位,莫非就是此宅主人柳半城柳万春了。”
  主念方动,只听银拂道人施展千里传音之术说道:“莫大侠,他们既然全在此地,咱们正好到后园瞧瞧去。”
  莫延年原想听听他们说些什么?但继而一想,自己此行,原是摸底来的,他顶着武林盟主的头衔,若无确实证据,天下武林,有谁能信?他们既在此地宴客,倒是一 个机会。
  心念一动,立即握住徒儿臂膀,一提真气,悄无声息的向后疾退出一丈来远,低喝一声;“快随为师来。”
  身形划空飞起,往后院电射而去。
  四道人影,藉着夜色掩护,贴屋飞掠,翻越了几进房屋,深入内宅后院,仍然没有人发觉。
  转眼工夫;已经越近后院围墙,到了一座广大的花园之中!
  这一片花园,占地之广,足有数十亩大小,在迷离夜色之中,但见花径曲折,茂林修竹之间,隐隐露出亭台楼阁,假山池塘!
  银拂道人领着三人,当先朝西首一座惕山奔去!
  此处该是花园最偏僻的地方了。假山前面,是一片宽阔的池塘,池塘上石桥九曲,中间是一座六角形的水阁。
  四人越过九曲桥,走近假山,银拂道人当先朝假山山腹走去。
  尹天骐低咦一声道:“晚辈当日就是被囚禁于此,这下面─有两间地窖。”
  银拂道人道:“不错。”
  他只说了简短的两个字,已经到了一道铁门之前,银拂道人伸手入怀,摸出一把带着皮鞘的匕首,迅快的抽出皮鞘,举匕朝一把大铁锁上削去。
  敢情他手上匕首,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利器,但听刷刷两声,已把门锁削落,银拂道人伸手接住,轻放地上,然后收起匕首,伸手按着铁门,缓缓往外开启。
  铁门乍开,但觉一股浓重的血腥积气,扑面冲来,直钻鼻孔,中人欲呕!
  这黑沉沉的地窖之中,虽未深入,已可感觉到阴森可怕,充满了杀气!
  银拂道人回身朝莫延年道:“咱们最好留一个人守在此肚。”
  莫延年道:“关吉,你可留在这里。”
  关吉不高兴道:“有什么事的时候,你老人家就不让徒儿进去。”
  莫延年沉笑道:“这下面一股血腥气,中人欲呕,你当是什么好玩的地方?”银拂道人手持银拂,也不晃亮火种,当先摸黑往下行去。
  莫延年低喝一声:“小兄弟,咱们进去。”
  跟着举步而下。
  尹天骐纵然目能夜视,可没有两人这等深厚的功力,星光之下,还能看得清一二丈内的东西,但在这样暗无天光的地窖之中,就是你目能夜视,也无法看得清景物。
  跟随两人之后,跨下石级,只走了十来步,就已伸手不见五指,只好一手扶着石壁,往下走来。
  他数日之前,曾被囚禁于此,对地窖中的情形,并不陌生,是以虽是扶壁而行,走的却也不慢,一回工夫,便已到了地面,脚下方自一停!
  只听银拂道人口中低咦一声道:“今晚没人在这里工作。”
  莫延年道:“时间不早,大概都已去睡了,道兄不见铁门上了锁么?”
  银拂道人道:“贫道前晚也是二更过后来的,就是因为此地灯光外射,才把贫道引来,那时他们还有几个人正在忙着活剥人皮……”
  莫延年道:“道兄不是带了火摺子么,快亮起来吧,没有火种,就算是练了天眼通的人,只怕也看不清呢!
  银拂道人探手从怀中摸出火摺子,随手一晃,燃了起来。
  地窖中火光一亮,三人立即转头朝四下瞧去!
  但见这间广大的地窖中,只有两张长条桌,零乱放着不少式样不同的锋利小刀,桌面上血污狼藉,还沾着不少毛发,不用说,这两张长条桌,是专门剥人皮的作场了。
  长桌边上,还有几个木桶;那自然是他们在工作时,丢弃废物用的,里面盛的更是血肉模糊,腥秽触鼻!
  在这阴森的地窖之中,萤萤火光,照着这些惨无人道的工具,此情景,就叫人毛发悚然!
  尤其这股腥秽气味,更是一刻也难以忍受。
  尹天骐回头瞧去,中间那道铁门并未关上,里面一间,黑黝黝不知存放着什么?这就说道:“两位老前辈,里面还有一间。”
  口中说着,人已举步跨了进去。
  这里间,腥秽之气固然稍减,但一股强烈的硝硷和药物气味,直呛喉咙!
  尹天骐举目瞧去,但见这里间地方比外面略小,靠壁处也有一张长条桌,桌上放着许多药瓶和刀圭之类的东西。
  边上也有几个木桶,装满了药水,浸着大大小小的人皮。
  四周墙壁上,张挂了许多面具,有的已经制成,有的还只是半制成品。
  莫延年沉吟一声,道:“这批不成气候的东西,是千面教余孽,已晕毫无凝问了。”
  银拂道人手中火摺子已经燃尽。火光一闪而熄,探手从怀中又摸出一个火摺来,随手晃亮,一面笑道:“你还说他们不成气候,以目前情势来说,他们气候早已长成了,试想当年千面教为恶江湖,尚有九大门派联合围剿,迅速就把他们荡平。如今匪党却以武林盟主的身份,领导了九大门派,挟天子以令诸候,普天之下,又有几个人洞烛他们阴谋?”
  莫延年听的不觉一怔,笑道:“至少咱们……”
  只听尹天骐口中低咦一声,叫道:“两位老前辈快来。”
  莫延年道:“小兄弟发现了什么?”
  大步行子过去。
  尹天骐朝左首壁上一指,说道:“老前辈请看看这几张人皮面具。”
  银拂道人举起火摺子,往壁上照去,原来这左首壁上,挂着的十几张人皮面具,却已制成,大概只待晾干了之后,即可应用。”
  银拂道人目光一抬,赫然笑道:“莫大侠你看这张人皮面具是谁?”
  莫延年随着他手指之处看去,那是一张同字脸,花白浓眉,脸色通红……不觉看的一呆,呵呵笑道:“这是从兄弟脸上剥下来的了。”
  原来这张面具,做的正是无影神拳莫延年。
  再看下去,剑辑绕颊的是丐帮帮主万里游龙李剑农,脸色枯黄,双眼如豆的是昆仑一脚铜脚道人。
  其中还有两张,是从头连到颈的那是和尚,因为和尚光着头,戴了人皮面具,极易被人发现,因此必须连头带颈一齐套住。
  这两张人皮面具,赫然是少林寺方丈弘一大师,和罗汉堂主持弘法大师。
  这些面具,每一张都制作的手工精巧,貌相逼真!
  银拂道人道:“这几张面具一旦派上用场,江湖局势,更将不可收抬。”
  莫延年伸手取下自己和弘一大师,李剑农,铜脚道人等人的面具,一齐收入怀中,笑道:“有了这些东西,就是证据,咱们总算不虚此行。”
  银拂道人点头道:“莫大侠说的极是,咱们要揭发这件震撼天下武林的大阴谋,势必先和少林,武当说清楚了……”
  突听上面传来一声极轻微的铁门关阖之声!
  莫延年蓦然一惊道:“莫非小徒已经着了贼党的道?”
  身形一闪,飞掠而出,往石级上奔去。
  银拂道人,尹天骐紧随着奔上石级,但见假山出口,一道厚重的铁门,果然业已关闭上了。
  莫延年心头一急,顿足道:“傻小子,遇上敌人,怎不出声示警?”
  挥手一拳,朝铁门上击去!
  但听蓬的一声巨震,刹那间山摇地动,整座假山,起了一阵震撼,砂石泥灰,纷下如雨!
  莫延年一拳出手,第二,第三拳跟着击出。
  他外号“无影神拳”,这三拳几乎用上了八成力道,但听又是“蓬”莲”两声巨震过处,紧接着响起了惊天动地一声巨响!
  石桩倒坍,一扇厚重铁门被击飞出数尺之外,一股激荡成涡的拳风,势若怒潮,夺门而出,裹着大小石块,像一阵冰雹似的飞射出去,洒洒有声!
  这一下声势之盛,瞧的尹天骐暗暗咋舌!
  银拂道人轻笑道:“莫大侠好猛的拳力,这下无影神拳,变成有影神拳了!”莫延年须发飞扬,洪笑一声,人已飞出假山洞窟,双目精光四射,向四周迅疾一转。
  假山前面,一泓池水,被无数石块,打的水花四溅,那有什么人影?银拂道人低声道:“令徒莫非已被他们擒走了。”
  莫延年道:“走,一不作,二不休,咱们这就找耿老儿去!”
  随着话声,举步朝九曲石桥上走去。
  银拂道人道:“这四周不应如此沉寂,以贫道看来,似乎有异……”
  莫延年嘿笑道:“就算他埋伏上千军万马,咱们怕过谁来?”
  说话之时,三人脚下极快,已然奔近中间水阁,莫延年走在最先,当他刚一进入阁中,突觉水阁起了一阵轻微的震动!
  他久历江湖,立时发觉不对,低喝一声:“咱们快冲过去!”
  身形朝前掠去!
  他动作虽快,依然迟了一步,但见这座六角形的水阁,疾快的落下六道帘子!不,那是一片银网,正好把水阁罩在里面。
  莫延年身子耸起,几乎撞在网上,他终究见多识广,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发现疾落的银网,颜色有异,身悬半空猛挥右拳身形借势在悬空一停,立即向后飘退。
  银拂道人缓缓走上一步,目光一注,问道:“网上有毒?”
  莫延年道:“差不多,这网上若无剧毒,那能困得住人?”
  就在此时,但觉整座六角亭子,自行缓缓的向下沉去。
  银拂道人绕亭走了一转,说道:“看来这水亭下面,埋伏着机关,要把咱们沉入池底了。”
  手中银拂,突然扬起,朝银网上拂去。
  他这一拂,纵是铁练,也得随拂割裂,但那片银网,却只轻轻晃动了一下,似是柔中带韧不知何物作成?银拂道人脸色微变,咦道:“这片银网,居然不受兵刃……”
  只见银拂击过之处,隐约飞扬起一篷淡淡的银色烟雾,心头不觉一惊,急忙疾退一步,张口向外吹去。
  他纵然见机的快,但先前说话之时,多少还是吸入了一些,缓缓退到石凳上坐下,闭目不语。
  尹天骐吃惊道:“道长怎么了?”
  莫延年道:“快别作声,老道士可能吸入了一些毒粉,正在运功逼毒。”
  这几句话的工夫,突然眼前─黑,水阁已经沉入了池底,但觉四面一片黝黑,伸手不见五指,差幸并没灌进水来。
  尹天骐伸手一摸,手指触到的竟是冷冰冰的石壁,不觉失声道:“老前辈,这是一间石室!”
  莫延年凝足目力,依然看不清眼前景物.不觉怒哼一声道:“咱们大概已经到了千面教的地底石室之中,你过去摸摸老道士怀里,还有没有火摺子?”
  尹天骐答应一声,摸索着朝银拂道人身边走去,突闻脚下起了一阵轻微的震动,好像水阁又在缓缓上升!
  心中觉得奇怪,忍不住道:“老前辈,咱们好像又回上去了。”
  莫延年道:“不错,确是在往上升动。”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水阁又缓缓升出水面,恢复了原状!
  阁外那层银网,也已不见,九曲石桥,滟滟池水,一切依然平静如故!
  方才这一幕,简直如梦如幻,也好像只是一个错觉,根本就没这回事一般!
  这下,连见多识广的老江湖无影神拳莫延年也傻了眼,炯炯目光朝四下迅疾抡动,口中低咦一声,道:“奇怪,这是怎么一回事?”
  话声出口,突然目注石桌,沉声道:“这剑是几时放在桌上的?”
  尹天骐回头看去,果然石桌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花纹奇古的宝剑,那不是自己从青城假抱真子手上夺来的青萍剑?自己被囚入室之时,已由那如山收去,怎会放置在石桌之上,心中不觉一动,低声道:“这是青萍剑,晚辈……”
  银拂道人却在此时,轻轻舒了口气,倏地睁开眼来,说道:“厉害,厉害,贫道无意之中,吸入一些毒粉,居然化了我一盏熟茶工夫。”
  莫延年道:“道兄没事了吧?”
  银拂道人笑道:“大概不妨事了,怎么,咱们又上来了?”
  莫延年道:“此事当真令人费解!”
  一面回头朝尹天骐道:“带上宝剑,咱们该出去了。”
  尹天骐伸手取过宝剑,忽见剑下压着一张狭小纸条,急忙取起低头瞧去,但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那是:“送还宝剑,迷离此地,关少侠已在庄外相候,切勿耽搁。”
  娟秀字迹,映入尹天骐眼帘,心中暗暗哦了一声,忖道:“看字条上的口气,这是柳青青送来的,难怪水阁沉而复升,原来是她在暗中相救。”
  莫延年问道:“小兄弟,你看什么?”
  尹天骐脸上一红.忙把字条递了过去,道:“老前辈请看。”
  莫延年看了一眼,问道:“是柳青青的笔迹?”
  尹天骐点点头。
  银拂道人笑道:“这就是了,难怪水阁又会把咱们送了上来……”
  语声忽然一低,道:“有人来了!”
  莫延年目光抬处,果见远处飞起三道人影,正向假山这边扑飞而来,不禁怒从心起,暗哼道:“鼠辈……”正待长身欲外掠去!
  银拂道人一把抓住,低声道:“莫大侠且慢,你们明天还得再来,此时不见面的好。”
  探手从怀中取出三方黑色绢帕,迅快分给了两人。
  莫延年笑道:“原来你早准备好了。”
  银拂道人轻笑道:“贫道怕你不肯掩去本来面目,所以方才没取出来。”
  三人迅速包起头脸,只露出了一对眼睛。
  这时假山右侧也同时出现两条人影,他们似是正在假山两侧的树林中,分头搜索。
  但因今晚是个月黑星稀的晚上,夜雾空蒙,对方五人,没想到莫延年等人,还会停留在水阁之上,是以没向九曲桥上找来。
  莫延年低喝一声:“走!”
  三人同时掠起,两个起落,便已到了桥边!
  但听一声吆喝,突然从右边─一片花林中,飞闪出两条人影,一下挡住了去路。
  这两人一色黑色劲装,右手握一柄鬼头刀,左手短叉护胸,每人腰间,还插着四柄短叉,看去年纪极轻,长相甚俊。
  莫延年喝道;“你们还不让开?”
  右首一人冷声喝道:“盟主驻跸所在,岂容宵小横行,尔等还不束手就缚?”银拂道人低笑道:“他们是五叉鬼王门下。”
  右首那人道:“不错,既知大爷来历……”
  莫延年那会把两人放在眼里,沉声笑道:“就是你们老鬼师父亲来,又怎样?快滚开去,莫道老夫以大欺小。”
  说话之时,举步朝前迫了上去。
  两个黑衣人后退半步,倏地发难,两柄鬼头刀同时疾射而出!
  这一出手,立可看出他们一身武功高强,不是泛泛之辈。
  莫延年不愿多耽搁,双袖一层,大叱一声:“滚开去。”
  这两人武功虽高,那能是名满天下的无影神拳莫延年的对手?两柄鬼头刀堪堪递出,连人家衣角还没沾到,就闷哼一声,双双往后仰跌出去。
  就在此时,但听刷刷刷三声轻响,三条人影同时扑落,刀光连闪,三柄鬼头刀,急如星火,朝莫延年三处要害砍落。
  尹天骐站在莫延年身后,正待拨剑!
  只听银拂道人笑道:“不用你出手。”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莫延年看也没看,挥出的大袖,不知如何展了一下,急攻而来的三人,同样一个触斗,连人带刀,仰跌出去七八尺远。
  尹天骐就在他身后,也没有看得清楚莫延年用什么手法把三人震出去的,心中暗暗钦佩忖道:“无怪大家都叫莫老前辈无影神拳,看来当真是出手无影,伤人无形!”
  思忖之间,只听银拂道人在耳边催道:“小施主快走啊!”
  尹天骐抬头一看,原来莫延年大袖挥过,人已大踏步走出去六七丈之远,慌忙急步追了上去。
  就在此时,陡听身后连声吆喝,接着响起哗哗叉声,挟着尖锐啸风,追击而来,有如雷霆迅发,声势极为惊人!
  敢情是那五个黑衣人震跌出去之后,已经纵身跃起,追下来了,忍不住回头看去。
  这一瞧,不由的猛吃一惊,原来这一阵哗之声,竟然是合五人之力打出来的短叉!
  每人五支,五个人二十五支钢叉,上下交织,叉走弧形,幻成一片网罟,寒芒耀目,足有丈许方圆簇拥而来!
  迫上自己三人头顶,罩射而下,已不过数尺距离!
  莫延年好像没有听到般,只是大步行去,尹天骐右手原是老握着剑柄,但他还没掣剑。
  只听身后银拂道人笑道:“这是五鬼滚叉阵,不能用兵刃封架的,你只管走,这里没你的事。”
  本来咯,尹天骐走在中间,前面有莫延年开道,后面有银拂道人殿后,那里还用得着他出手。
  尹天骐话声入耳,但听那急如风雷哗哗之声,忽然间,四散开去,心中觉得好奇,那肯不瞧?急忙抬头看去,可惜已经迟了一步,没有看到银拂道人出手,但看那二十五柄飞叉,交织而成的一圈寒芒,此刻像焰火一般,在空中突然爆散开去。
  二十五柄飞叉,各自带着一点寒芒,快如流星,向遥空激射而去。
  这原是瞬息间的事,尹天骐脚下丝毫没停,紧随在莫延年身后而行,眨眼工夫,已奔到花园西首墙脚之下!
  突听阴暗中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三位才来么?老夫已经等候多时了。”
  声音低沉得带着鬼气,使人听来极不舒服。
  尹天骐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噤,急忙循声看去,但见墙角阴暗之处,躲着一团黑影。只看到一双绿阴阴的眼睛,在黑暗中发行亮光!
  莫延年暗暗冷哼,故意沉声道:“原来是五叉鬼王,怎么,你想拦路?”
  尹天骐暗暗奇怪:“怎么自己最近遇上的这些人,师傅好像都没有说起过,这五叉鬼王,不知又是什么人?”
  他焉知最近遇上的人中,有几个都是已有一二十年不曾在江湖上出现了。
  只听五叉鬼王阴声笑道:“拦路!今晚这座后园。轮到老夫保护,不把三位留下,岂不是砸了老夫的招牌?”
  他说话之时,那五名黑衣人也─齐赶来,在师父左右,雁翅排开。
  莫延年注目看去,这五人除了有手鬼头刀,左手和腰间的五柄短叉已经一柄不见,敢情方才银拂道人一下震飞出去,没有收得回来。
  莫延年道:“凭你老鬼留得下咱们么?”
  五叉鬼正依然站在那里,点点道头:“你们方才一举破去老夫门下的五鬼滚叉阵,足见高明,大概在江湖上也还有些名气,只是想从老夫面前出去,怕没这么容易吧?”
  莫延年道:“那就试试。”
  五叉鬼王依然站着不动?阱声道:“老夫头上就是围墙,三位自信走得出去,只管请便,只要飞出围墙,就任你们自去,老夫决不出手追击,但老夫必须先说清楚了,老夫手下,极少有逃命的机会,三位……”
  莫延年不耐道:“那有这么噜唆?小兄弟,咱们走!”
  一手握住尹天骐臂膀,纵身朝墙外飞去。
  五叉鬼王冷笑道:“朋友这等性急,也未免太小觑老夫子!”
  右手一抬,一道金光起处,登时发出一阵震慑人心的哗哗叉声,直向莫延年脚底飞卷而上!
  试想莫延年飞身纵起,何等快速?但那随金光,居然疾逾掣电,抢在莫延年身前,倒卷过来。
  莫延年带着尹天骐同时飞起,身在半空,微一停顿,右手大袖一挥,朝金光拂去。
  他外号无影神拳,这一袖拂出,一团无形暗劲随袖暴涨,照说一柄飞叉,那里经得起他大袖一拂,不被震上半天才怪!
  那知飞卷而来的金叉,滚转不动,生似仍然受五叉鬼王遥遥控制,叉身一震,稍微向左一偏,但立即又自动校正过来,恢复了原来攻射而来的方向。
  就在此时,第二道金光又电射而起,交剪攻到!
  莫延年拂出大袖只把飞叉震偏了少许,心头也不觉暗惊,突然从大袖中伸出一双蒲扇大的手掌,一记横扫过去,口中呵呵笑道:“老鬼果然有些门道,这些鬼叉,留给老道士打发吧!”
  他这一掌横扫,真正使出了“无影神拳”,罡气骤发,交剪攻来的两柄飞叉。
  登时被震荡开去,斜飞出六七尺外!
  笑声摇曳,莫延年带着尹天骐已然越过围墙飞出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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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与虎谋皮
  五叉鬼王左手遥遥作势,向外一指,那两柄被掌力荡开去的飞叉,好像有线操纵一般,迅速回头追击,但莫延年早已越过围墙。
  五叉鬼王脸色微变,倏地站起身来,骇异的道:“能一掌震出老夫两柄金叉的人,已非寻常之高人了!”
  银拂道人笑道:“你倒真会自吹自擂,来,来,有多少绝招,一并使出来吧,老夫也要走了。”
  他不称“贫道”,自称“老夫”,正因黑布蒙脸,不愿显露自己来历,连一柄银拂也早巳收起,藏入袖中。
  比时话声出口,双脚一点,凌空扑起,朝墙头纵去。
  五叉鬼丑先前射出的两柄金叉,并未落下,只是悬在空中,不住的旋转,哗哗之声不绝于耳。
  这时骤见银拂道人又朝墙头扑去,大喝一声,双手齐扬,突然又有三道金光,从他身边飞起!
  这一下,飞叉滚转声若雷轰,上面两柄金叉,交剪上击,由下方冲起的三柄,像兰花般展开,左右包抄而上!
  刹那之间,金叉滚转,化作了一幢耀目金光,把身起半空的银拂道人裹了个风雨不透。
  五叉鬼王双手指天,不住的连连挥动,遥遥作势。
  银拂道人一个身子同样在半空中旋若陀螺,既不前掠,也不下落,双袖飞舞,护住全身。
  五柄金叉虽是伤不了他,但他感受到四外都是锐利金风,层层紧裹,压力奇重,而且还在不断的增加!
  若是换了旁人,在五柄金叉之下,怕不早被绞成肉浆?”
  金影轮转之中,响起银拂道人的声音,喝道:“老鬼,你如果只有这点伎俩,那就可以收手了。”
  五叉鬼王长须直竖,目光惨绿的几乎要冒出火来,狞笑道:“朋友少冒大气,逃走了两个,老夫总得捞上一个赔本的,你想活着出去,那是作梦。”
  银拂道人朗声笑道:“看来老夫不给你见见真章,你是不肯自己收手的了。”
  话声甫落,一幢金影之中,突然爆出漫天银线,蔚为奇观!
  五叉鬼王陡觉体内真气大震,五柄金叉,再也无法控制得住,登时纷纷落地。
  银光一闪,银拂道人也早已走的无影无踪。
  五叉鬼王有如斗败的公鸡,脸色惨厉,坐在那时,胸口起伏,不住的喘息,颓然道:“西崆峒银拂道人!”
  银拂道人虽然一举震落五叉鬼王的五柄金叉,但他一双大袖,也被飞叉划破了几个窟窿。
  追上莫延年,尹天骐两人,举起双袖,笑道:“你把老鬼交给贫道,害的贫道一双大衣袖都被刺破了。”
  莫延年道:“这老鬼多年不曾出现,叉上功夫,确非小可。”
  三人飞出柳家庄院,走了一箭来路,但见路旁一棵大树上,飞坠下一条人影,叫道:“师傅果然来了。”
  原来这人正是关吉。
  其延年哼道:“小子,为师要你在地窟外面担任警戒,怎会无声无息的被人家逮住了?”
  关吉气愤的道:“师傅这是冤枉了徒儿,那鬼地方装着翻板,徒儿只觉脚下一软,就落了下去,连出声都来不及。”
  莫延年哼了一声愤然道:“算了,算了,今晚要不是人家柳姑娘暗中相助,咱们师徒这筋斗真栽的不轻。”
  银拂道人笑道:“你师徒栽什么筋斗,贫道连衣袖都被划蔽几处呢!”
  一行四人回转吕祖殿,不必细表。
  第二天午牌时光,九江南城柳家庄巍峨的门楼前面,来了一老二少。
  老的满脸红光,身躯伟岸,划着双袖,飘然行来,使人一望,就知是一位大有来历的人。
  他身后跟着两个少年,一个唇红齿白,身穿一袭青衫,背负长形布囊,敢情是长剑一类兵刃。另一个是面目黝黑的黑衣少年,短小精干。
  这三人刚到柳家大门口,黑衫少年走上几步,双拳一抱,大声说道:“烦劳管家代为通报耿盟主一声,就说长白莫老爷子来访。”
  “长白莫老爷子’,那不就是武林四友中的“关东一拳”无影神拳莫延年?这真叫树的影子,人的名儿,几名柳家庄丁听说来的是“无影神拳”,立即肃然起敬,其中一人连忙陪笑道:“是,是,三位请稍待,小的这就进去通报。”
  说完,飞也似的往里奔去。
  一回工夫,从里面急步迎出一个方面浓盾,貌相阴隼的老人,连忙拱手道:“莫大侠光临,兄弟已命人进去通报了,三位快快请到里面奉茶。”
  莫延年只是微微颔首,率着尹天骐,关吉二人,步入大门,一面问道:“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连说不敢,陪笑回道:“兄弟那如山, 在盟主手下,担任总管职务。”
  莫延年哼了一声道:“原来是武林盟主麾下的总管,无怪敢和老夫称兄道弟。”
  要知莫延年在江湖上何等身份之人,那如山不过是盟主手下一名总管,居然自称“兄弟”,难怪他要当面抢白了。
  那如山听的一怔,他知道莫延年是个出名难惹的人,那敢多说,慌忙神色恭敬,躬身道:“盟主现在花厅,小人替莫大侠引路。”
  急步前趋,引着三人穿过长廊,朝一座拱门行去。刚到门口,只听里面传来一声长笑,接着铁面神判耿存亮和一个身穿锦缎长袍的老者,同时迎了出来。
  耿存亮大笑道:“莫老儿,你怎的这时候才来?”
  尹天骐看到这假冒师傅的人,令头止不住一阵激愤,暗暗骂了声:“老贼。”
  那锦袍老者正是柳家庄的主人柳万春,跟着拱手道:“莫大侠名震八荒,能得侠驾光临,真使寒庄增辉不少……”
  莫延年故作不识,一面抱拳还礼,朝耿存亮问道:“耿老儿,这位……”
  耿存亮大笑道:“该死,该死,兄弟忘了替你引见,这位就是此地主人柳员外柳万春。”
  莫延年拱手笑道:“原来是柳员外,兄弟多多失敬。”
  柳万春道:“不敢,兄弟虽非武林中人,但素慕江湖侠义,对莫大侠更是心仪已久。”
  莫延年连声说道:“好说,好说,柳员外过奖了。”
  耿存亮大笑道:“两位不用客气了,花厅中还有几位老友等着,快快请吧。”
  几人谈话之间,已经进入花厅,敞轩中坐着的人,看到耿存亮,柳万春陪着莫延年走进,纷纷站了起来。
  这些人乃是:托塔天王万镇岳、雷公万六材、万人俊、铜脚道人、桑药师、丐帮帮主万里游龙李剑农,大家都是熟人。
  莫延年略一抱拳,哈哈大笑道:“好,好,李化子,桑药师全在这里,这倒热闹的很!”
  万里游龙巨目抡动,诧异道:“你们武林四友,好像有什么集会?”
  莫延年道:“这是巧合,咱们都有十多年不见了。”
  铜脚道人接口笑道:“老化子就是鬼心眼多,就算咱们约好了的,还会计算你不成?”
  柳万春肃客入坐,立即吩咐庄丁,整治酒席。
  桑药师目注尹,关二人说道:“这两位是莫老哥的高足么?”
  莫延年指着两人道:“这是劣徒关吉,这是兄弟一位故人之子,姓雷,名其武,随兄弟到中原游历来的。”
  一面吩咐两人,和大家一见礼。
  万镇岳─手捋须,回头朝万人俊道:“你们年青人多亲近亲近,再过十年,江湖上该是你们的天下了。”
  万人俊听了老父之言,果然走上前去,和尹天骐,关古互道寒喧,攀谈起来,年轻人和年轻人自然极易谈得投机,三人从此成了好友,此是后话。
  一回工夫,庄丁摆上酒席,柳万春起身肃客,大家相继入席。
  莫廷年一手摸摸苍须,回头道:“耿老儿,令徒尹小兄弟呢?”
  耿存亮脸上飞起一丝怒容,说道:“劣徒不肖,兄弟巳把他逐出门墙了。”
  莫延年故意奇道:“那是为了什么?”
  耿存亮皱皱眉道:“此事说来话长,不提也罢。”
  莫延年大笑道:“耿老儿,你一向铁面无私,这处置令徒之事,实在不公……”
  耿存亮脸色微变,哼道:“劣徒在川西胡作非为,难道兄弟处置错了?”
  柳万春身为主人,连忙起身举杯道:“两位请用杯水酒,兄弟先干为敬。”
  说罢,一钦而尽。
  耿存亮,莫廷年碍着主人面子,各自干了一杯。
  莫廷年却是不肯放松,续道:“耿老儿,你身为武林盟主,却是轻信谗言,中了贼党离间之计。”
  耿存亮不悦道:“莫老哥今日倒似有意和兄弟为难来的。”
  莫延年大笑道:“撒开咱们数十年交情不说,你身为武林盟主,兄弟实是为江湖安危,武林存亡,才找你来的。”
  耿存亮冷冷说道:“江湖上已经平静多时,有那里不对了?”
  莫延年道:“耿老儿你是装胡涂,还是真的一无所闻?”
  耿存亮道:“莫老哥指的是什么?”
  莫延年道:“兄弟说的是武林莫大危机。”
  在座之人,听莫廷年说的如此严重,不禁耸然动容。
  万镇岳淡淡一笑道:“莫兄一向惯作惊人之语,不知又听来了什么?”
  他曾任武林第二届盟主,说出来的话,自然大有份量,就这一句话,便把莫延年的话冲淡了不少。
  丐帮帮主万里游龙李剑农凝重的摇摇头道:“兄弟觉得莫老哥说的,必有所据。”
  莫延年哈哈一笑,指指铜脚道人,说道:“这是兄弟和平跛子亲身经历之事,难道还会有假?”
  李剑农道:“莫兄,平兄究竟遇上了什么事?”
  莫延年道:“峨嵋长眉上人,青城抱真子,和唐门唐宗尧,已全非本人,全是贼党假冒的了。”
  这话听到在场诸人耳中,无异是一声霹雳,莫不深感震骇!
  耿存亮惊然一震,接着笑道:“莫老哥说笑了,这事怎么会呢?”
  莫延年哼道:“兄弟几时说过戏言?不信,你就问问平跛子。”
  铜脚道人打了个稽首,接口道:“善哉,善哉,莫老儿说的不假,川西武林,可以说已被这般邪恶势力完全控制了,不但长眉上人,抱真子,唐宗尧等全系贼党假冒之人,就是大凉剑派封一夔,雪山司空玄只怕也早已俯首称臣了。”
  万里游龙瞿然道:“这是什么魔头在暗中作祟?竟能令这许多门派甘心附和?”
  莫延年洪笑道:“这些门派,统归天下武林盟主手下的西坛所节制。”
  耿存亮脸色微变道:“莫兄那是怀疑兄弟了。”
  莫延年道:“这倒不是,咱们论交几十年,你耿老儿是怎样一个人,兄弟还不清楚?再说真要怀疑是你捣的鬼,咱们还会眼巴巴的赶来,与虎谋皮?”
  耿存亮道:“莫兄不是说他们自称天下武林盟主么?”
  莫延年道:“不错,这帮贼人,确是假借武林盟主名义为号召,除了总坛之外,另设东、甫、西、北四坛统辖四方,规模只怕比你货真价实的武林盟主还大的多呢!”
  耿存亮修眉连蹙,没有作声,谁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万里游龙道:“真要如此,川西的情形已经校为严重了。”
  莫延年笑道:“咱们发现仅是对方一个西坛已是如此,至于其他东、南、北三坛,虽然尚未发现,但他们在暗中进行,只是没有被人发现而己,情况也决不会好,如说川西情形严重倒不如说整个江湖已经极为严重了。”
  万镇岳依然望头道:“长眉上人一身功力,在九大门派中,已是首屈一指,峨媚伏虎寺僧侣众多,声誉之隆仅次少林,若说长眉上人已被人假冒,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莫延年道:“长眉上人遇害,是耿者儿门下尹小兄弟亲眼目睹,千真万确之事。”
  耿存亮冷哼道:“劣徒畏罪潜逃,至今下落不明,背师忘祖之人,说的话岂能作数?”
  尹天骐听他辱骂自己,心头暗暗气愤。
  柳万春看大家只顾说话起身道:“酒菜快要凉了,大家还是边吃边谈吧。”
  铜脚道人举起酒杯,一干而尽,哈哈笑道:“万老大连咱们两人说的话,都不肯见信,莫老儿,我看还是吃酒吧,江湖上的事儿,自有盟主操心,咱们管他娘!”
  万镇岳罢皱眉头,冷声道:“平跛子,你这话好像是受人挑拨,冲着兄弟来了。”
  铜脚道人嘻的笑道:“万老大觉得兄弟受了什么人的挑拨?”
  万里游龙李剑农暗暗觉着奇怪,他是多年老江湖了,已然意味到今日这一顿酒席上,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故。
  当下洪声笑道:“两位不用争执了,武林四友难得聚首,武林中真要发生了这等严重危机,有四位老哥在此,正好共商对策,如何揭露对方奸谋,使邪恶无所遁形。”
  耿存亮颔首道:“李兄说的不错,只是事无佐证,莫兄,平兄,也只知对方有一个总坛,根本不知道他们总坛所在?主脑人物是谁?咱们又如何着手?”
  莫延年道:“耿老儿,你还记得昔年猖撅江湖的千面教么?”
  耿存亮一手捻须哈哈笑道:“昔年九大门派围剿千面教,兄弟到的最迟,赶到庐山战事已近尾声,正好遇上玉面娇龙祝少游突围而出,兄弟赏了他一记‘乾元指’,怎会忘记?”
  坐在主位上的柳万春,听耿存亮提到了昔年围剿千面教之事,不觉面露微笑,目中闪过一丝异采。
  莫延年大笑道:“耿兄记得就好,兄弟觉得这假借武林盟主名义,暗中阴谋颠覆各大门派的人,可能就是千面教余孽。”
  耿存亮身躯突然一震,抬目道:“莫兄如何知道了?”
  莫延年洪笑道:“兄弟只不过如此推想罢了,因为兄弟发现假长眉上人,假抱真子,假唐宗尧,以及几个在江湖素负盛名的人物,脸上都戴着人皮面具。”
  万里游龙吃惊道:“听莫兄口气,除了长眉上人,抱真子,唐宗尧之外,那是还有不少知名人物全非本人了?”
  莫延年道:“可以这么说。”
  万里游龙道:“莫兄一定知道是什么人了?”
  莫延年微微摇头道:“这个兄弟也不大清楚,不过有一点,兄弟可以保证,你老化子纵然很快就将有人接替,但对方还没下手,目前还是如假包换的万里游龙李剑农。”
  万里游龙听说很快就特有人接替,心下一怔,双目之中,不觉寒光暴射,间道:“莫兄知道什么人就要接替兄弟?”
  莫延年大笑道:“这个兄弟如何知道?除非去问那位假冒武林盟主的千面教余孽。”
  尹天骐坐在下首,偷偷朝耿存亮望去,只见他端坐不动,神色自若,心中暗道:“这老魔倒是镇定的很。”
  万里游龙又道:“不知莫兄这消息是从那里得来的?”
  莫延年笑道:“是兄弟推想来的。”
  万镇岳道:“莫兄仅凭推想,如何能说很快就将有人接替李老化子呢?”
  莫延年笑接道:“是从一件东西推想来的,八九不离十,大概也不会错到那里去了。”
  万里游龙瞿然道:“那是一件什么东西?”
  莫延年伸手入怀,摸出一张人皮面具,笑道:“者化子,你拿去瞧瞧,就知道了。”
  “人皮面具!”万里游龙口中低呼一声,低头瞧去。这一瞧,不由的脸色大变,惊然道:“这是有人仿制了兄弟的人皮面具,莫兄那里来的?”
  耿存亮、万镇岳纵然镇定,但瞧到这张人皮面具,也不觉微微一震!
  莫廷年笑道:“老化子现在总该相信了吧!只要有人戴上这张面具,还怕你们贵帮的弟子,不俯首听命?”
  万里游龙须发戟张,怒哼一声道:“这批贼子,果然敢对老化子下手,李某倒要瞧瞧他们是些什么不成气候的东西?”
  话声一落,朝莫延年抱抱拳道:“莫兄这张人皮面具,究竟是从那里得来的?”
  莫延年道:“兄弟原不知你老化子也在这里,方才途中遇到银拂道兄,他听说兄弟是找耿老儿的,就托兄弟把这张劳什子的东西带来,面交耿老儿,设法通知丐帮,要你老化子多注意身边的人。”
  万里游龙道:“银拂道人,他从那里弄来的?”
  莫延年道:“这个兄弟就弄不清了,他行色匆匆,只说目前有不少知名人物,都戴了面具,要耿老儿多多留意,就飘然走了。”
  万里游龙低低的道:“多注意身边的人?这是指什么人呢?”
  铜脚道人嘻笑道:“老化子在江湖上棍了几十年,连这句话都会听不出来?你不瞧瞧咱们这些人,不是都在你身边么?”
  万里游龙笑道:“平兄说笑了。”
  莫廷年接口,说道:“平跛子说的倒也是真话,千面教匪徒善于易容,昔年江湖上就真真假假的被他们闹得鸡犬不宁,目前除了你老化子的面具,还没被人用上,其他的人,谁敢保证是没戴面具的真人?”
  万镇岳道:“莫兄这话,可是指我们几人而言么?”
  莫延年笑道:“不错,但兄弟此话,该是连兄弟也说在内了。”
  万镇岳冷笑道:“莫兄说咱们有谁戴了人皮面具?”
  莫延年道:“千面教精于制作人皮面具,戴在脸上,与天生无异,若是一眼就看出来,那也不成其为千面教了。”
  万镇岳道:“莫兄既认为咱们这些人都有戴人皮面具的可能,不知该当如何?”
  莫延年洪笑道:“万兄问的好,咱们既有嫌疑,自然该当洗刷的清清白白才好。”
  话声一落,转头朝耿存亮说道:“耿老儿,你是天下武林公举的盟主,也是当今江湖惟一主持正义的人,眼前千面教余孽死灰复燃,势将燎原,耿兄宜以铁面铁腕,施展霹雳手段,来对付邪恶之徒了。”
  耿存亮道:“莫兄要兄弟施展铁腕对付什么人?”
  莫廷年道:“自然是千面教余孽。”
  耿存亮平静的道:“千面教余孽何在?”
  莫延年大笑道:“兄弟早已说过,连兄弟在内,咱们这里,极可能就有人戴了人皮面具。”
  万镇岳道:“要是查不出来呢?”
  莫延年道:“查不出来那就证明咱们都是真的了。”
  万镇岳冷笑道:“你好像是存心找人开心。”
  莫延年笑:“怎么,万老大那是不同意检查了。”
  雷公万六材坐在万镇岳下首,听莫延年口气,渐渐针对自己大哥,心下暗自一凛,忖道:“莫非大哥真是贼人假冒的么?”
  万里游龙李剑农也听出莫延年的口气,已然隐隐指着万镇岳而言,心中同样一惊,忖道:“他脸上若是戴了人皮面具,自己怎会一点也看不出来?”
  心念转动,只是冷眼旁观,不再作声。
  万镇岳脸色忽然一沉,道:“莫兄此话,不知是何用心?”
  莫延年洪笑道:“不作贼,就不用心虚,万兄未免太多疑了。”
  要知莫延年此来,事前早和银拂道人有过通盘计议,要揭发贼党阴谋,如果一下揭穿耿存亮假冒之谜,倒不如先向万镇岳下手。
  因为托塔天王万镇岳,在江湖上声名极隆,假扮他的人,必然是贼党中身份较高的人。
  而且有万夫人,万六材和万人俊在场,只要指出他有人假冒,立时可获得黄山世家的助力,何况还有丐帮帮主在座,耿存亮决不敢动。
  只要他露出尾巴,有这许多人作证,对九大门派就不用多费唇舌,再作解说,因此他说话的矛头,一直指向了万镇岳。
  果然,这句“不作贼,不用心虚”,万镇岳听到耳里,那还忍耐得住?仰天一声长笑,双目之中,寒光暴注,沉喝道:“莫廷年,你认定兄弟戴了人皮面具么?”莫延年洪笑道:“是与不是,阁下心里明白。”
  万镇岳冷笑道:“依兄弟看,你莫延年一再造谣生事,倒是大可疑问。”
  莫延年笑道:“这个容易,咱们两人,同时解开胸前衣襟,请耿老儿和李化子作个见证,看看谁真谁假?”
  万镇岳目射精光,冷喝道:“可以,不过你莫延年先须胜得我手中长剑再说。”
  莫延年道:“阁下想和莫某动手?”
  他连“万兄”也不称呼了,那是明显表示出眼前的万镇岳,并非万镇岳本人。
  万镇岳沉声道:“不错,二十年来,还没人敢对万某这等无礼,万某若不和你莫延年分个高下,江湖朋友还当真万某怕了你无影神拳。”
  耿存亮任由两人说僵,不加阻拦,表示了并无偏袒之意,但其实却已经偏袒了万镇岳。
  试想万镇岳真要是戴了人皮面具,一经检查,便无所遁形,何用再分高低?他不出声劝阻,正有不直莫延年之意。
  莫延年大笑道:“阁下一定要和莫某动手,莫某倒是不便推辞。”
  万里游龙本待出言劝阻,但听莫延年口气,似是存心要试试托塔天王的武功路数,心中一动,也就忍了下去。
  只见耿存亮悄悄和万人俊说了几句,万人俊立即起身而去。
  这时万镇岳霍然起立,大步走出花厅,一手按剑,沉喝道:“莫延年,你可以出来了。”
  莫延年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起身道,“很好。”
  赤手空拳,走了出去。
  席上众人,一起站了起来,身为主人的柳万春只是连连搓手,说道:“这是何苦呢?两位是多年好友,怎好一语失和,就要动手……”
  但他说的话,谁也没加理会。
  万镇岳目中神光电射,呛的一声,掣出长剑,冷喝道:“万某一向用剑,你赤手空拳,若是自问难以挡得住锋镝,不妨也去找件趁手的兵刃来。”
  话声甫落,只听一个妇人声音说道:“老爷子,你要和谁动手?”
  人随声出,但见万夫人急步从后堂走了出来。
  她身后紧随着两人,一个是万人俊,另一个却是桑药师的女儿桑南施。
  原来方才耿存亮和万人俊悄悄说了两句,那是要万人俊搬救兵去的。
  尹天骐看到桑南施,不禁心头起了一阵波动,只是自己脸上戴了面具,不好出声和她招呼。
  万镇岳怒声道:“莫老儿硬说老夫是千面教徒,脸上戴了人皮面具,老夫先要和他分个高下。”
  莫延年接着洪笑一声,抱拳道:“大嫂来的正好,兄弟是说近来江湖上,千面教余孽,死灰复燃,已有不少名重一时的武林同道,被贼党冒假。可能咱们这几个老头里面,也有人戴了面具,若要共商对策,就得先查咱们这些人的真假,不想这话引起了老大的不满,非和兄弟比划不可。”
  万夫人听的脸色微变,望着万镇岳道:“老爷子,莫大侠这话并没说错。”
  显然,莫延年的那一番话,已经引起了万夫人的疑窦。
  万镇岳沉声道:“夫人那是也怀疑老夫是假的了?”
  万夫人道:‘是非愈辨愈明,此事自有耿大侠作主。”
  万镇岳满脸怒容,断然喝道:“不论万某是真是假,今天也非和莫延年分个高低不可。”
  万夫人冷峻的道:“老爷子坚要和莫大侠动手,贱妾也不好阻拦。”
  耿存亮微笑道:“咱们武林四友,已有十多年不曾晤面,万兄如能撇去逞强好胜之心,印证武功,兄弟并不反对,但务必点到为止,也好让大家一饱眼福,正是好事。”
  万人俊满以为搬来母亲,定可把爹和莫伯父两人劝阻下来,那知母亲并不劝阻,耿伯父更有让两人动手之意,一时心中甚是惶惑。
  万镇岳已是听的不耐,目注莫延年喝道:“咱们该动手了。”
  莫延年洪笑道:“阁下但请出手。”
  万镇岳冷笑一声,长剑突然一振,但听呛的一声,剑光闪动,登时幻起一朵海碗大的剑花,朝莫延年迎面飞去。
  他外号无影神拳,在拳上自有独到的神功,这一事迎着剑花捣出,一股强厉暗劲,直撞过去。
  万镇岳手上虽有长剑,却也不敢轻撄其锋,急急向旁侧一闪,避开拳风,长剑骤发!
  人随剑走,直欺而上,一片错落剑光,登时笼罩八尺方圆,剑风嘶然,凌厉无比,这一出手,便已使人感到“黄山剑法”,确实非同小可,无怪昔年万石圃年未四十,就博得“武林第一剑”的美号!
  莫延年明知他不是托塔天王万镇岳,但他既敢向自己挑战,武功之高,自不待言,不,尤其有万夫人,万六材和万人俊三人在场,足见他对“黄山剑法”必然也有独到的造诣!
  莫延年威震关东,名列“武林四友”,一向自视甚高,但对这位假托塔天王万镇岳,却也不敢稍存轻视。
  此时看他发剑逼近,也立即双拳连发,猛击出去,狂飚云涌,势若怒潮,撞向万镇岳。
  万镇岳同样的暗暗震惊,心想:“这老匹夫拳上功夫,果然厉害,不愧无影神拳之名!”
  两人这一动手,当真是风起云涌,日月无光,花庭前面一片花曰,剑光映日,拳风嘶啸,实是武林中罕见的场面。
  托塔天王长剑挥舞,势若游龙,剑上风雷进发,一丈内外尽是错落剑花,把“黄山剑法”发挥的林漓尽致!
  最奇怪提他三日前和黑衣妇人田月娥动手之际,用的剑法,甚是驳杂,其中虽有“黄山剑法”也是使来零零落落,并不精纯,只是仗着深厚功力,支持不败。
  但今天可不同了,使出来的剑法,精探博大,一路“黄山七十二剑”,变化之奇,功力之厚,只有黄山云海,差可比拟!
  连万夫人和雷公万六材,都看的色然动容,心头大是惊凛!
  试想他若是假冒之人,对“黄山剑法”,那有这般精微?无影神拳莫延年也愈战愈觉惊心,奋起全力,大喝一声,双拳连连劈击,如山暗劲,不断的涌出。
  接连七八拳,居然把万镇岳逼迟六七尺外,剑势虽厉却也无法逼近身去。
  这一场搏斗,吸住了在场之人的目光,每一个人的脸上,都不禁流露出惊叹之容!
  昆仑一脚铜脚道人双目神光不住的闪动,一脸俱是惊讶。
  铁面神判耿存亮则是一手捋须,状极悠闲,清瘦的脸上,却微有笑容。不住的捻须点头,似是对两人的舍命相搏,大有赞赏之意!
  正当两人挚剑如风,打得舍死忘生之际,万夫人双眉紧蹙,似有不安之色,缓缓朝耿存亮道:“耿大侠!”
  耿存亮忙道:“嫂夫人有何见教?”
  万夫人道:“耿大侠和拙夫论交数十年,对挫夫言行举止,定然十分熟悉的了?”
  联存亮笑道:“大嫂说的极是,万老大言行举止,兄弟再熟悉也没有了。”
  万夫人平静的:“如此就好,耿大侠认为拙夫是否有人假冒?”
  耿存亮沉吟道:“大嫂见询,兄弟只好直言。”
  万夫人道:“耿大侠只管直说。”
  耿存亮轻咳一声道:“如以万老大的言行举止看来,似是不假;但莫老儿说的,也是事实,目下千面教确有死灰复燃之势,他们擅于易容,对模仿某个人的言行举止,无不维妙维肖,真伪莫辨。兄弟就是无法决定,才不加阻拦,任由他们动手过招,一面要人俊贤侄去把嫂夫人请来,也许大嫂可以在武功路数上看出一些端倪。”
  万夫人作难道:“他使的确是咱们黄山剑法,而且极为精纯……”
  耿存亮一手捻须,徐徐说道:“若是嫂夫人也看不出剑中破绽,那么唯一的办法,就只好设法查验他是否戴有人皮面具了。”
  万夫人微微颔首道:“耿大侠请两人住手,再作计议。”
  尹天骐站在一旁,对耿存亮自然极为注意,两人谈话,声音虽低,但若用心谛听,自可听的清楚,心中晴暗忖道:“这老贼心智深沉,不知又有什么诡计?”
  心念方动,只见耿存亮已然急步而去,朗声喝道:“两位且请住手。”
  激战中的两人,果然闻声住手,各自跃退一步。
  万镇岳长剑一收,大声道:耿老儿,你又有什么事?”
  耿存亮道:“以两位的功力,再打上几百招,只怕也分不出胜负来,而且这不是解决之道。”
  莫延年洪笑道:“依你之见,要如何解决?”
  耿存亮微笑道:“莫兄可是认为万老大确是假冒的么?”
  莫延年道:“兄弟方才并未指名说他是假冒之人,只不过说目前武林同道,已有不少人被千面教徒乔装,可能咱们这几个老头里面也有人戴了人皮面具……”
  耿存亮没待莫延年说完,一阵哈哈大笑。回头朝万镇岳道:“万老大,你该听清楚了?莫兄并未指明说你戴了人皮面具,方才只不过是双方言语上说僵了,兄弟未曾劝阻,就是让你们打上一场,消消双方火气,现在该进去喝酒了。”
  万镇岳道:“不成,莫老儿既然说出咱们之中,查不出来,那就证明咱们都是真的,要什么证据?”
  耿存亮笑道:“莫老儿这话没错,兄弟说句老实话,万老大离家出走,虽被咱们在九宫山发现,硬找回来了。但目前千面教余孽,既在江湖出现,自是难免使人易启疑窦,别说旁人,就是嫂夫人,只怕也免不了疑信参半,古人说的好,真金不怕火炼,万兄如能当着大家,坦然接受检查,证明确实没戴人具,不是可澄清流言了么?”
  莫延年没想到耿存亮忽然会帮着自己说话,听的暗暗一怔,心想:“他明明是假冒耿老儿,和万镇岳是一夥的贼党,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时之间,连他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也深感莫测高深!
  万镇岳接道:“原来大家把万某看作了假冒之人,好吧,莫延年,你要如何检查?”
  他居然也同意接受检查了!
  这真是急转直下,出人意外之事,连铜脚遭人也不禁怔的一怔,忖道:“莫非是他们另有阴谋?但当众检查,真伪立辨,这又是什么阴谋呢?”
  莫延年洪笑道:“耿老儿,万大嫂都在这里,兄弟没有意见。”
  他终究是老江湖,反正检查已成定局,既有耿存亮出面,乐得把责任推卸。
  身为主人的柳万春,连连肃客。把大家重又让入花庭。
  耿存亮淡淡一笑,深沉目光,缓缓掠过众人,落到万里游龙李剑农,铜脚道人和雷公六材三人身上,说道:“那么就请李兄、平兄、万兄三位主持检查,看看万老大是否戴着人皮面具?”
  李剑农、铜脚道人和万六材同时抱拳,笑道:“不知盟主要如何检查?”
  耿存亮拂须笑道:“江湖一般人皮面具,只是连到耳根,明眼人一望就能看出,但千面教的人皮面具,经过特制,戴在脸上不但与天生无异,而且一直连颈下,固有衣领遮掩,不易被人看出破绽。这一点,在场诸位,昔年都曾应邀参加过围剿庐山千面教之役,自是十分清楚,方才莫老哥携来的一张人皮面具,正是千面教的东西,是由头脸一直到颈的。”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接着又道:“因此三位老哥须从万老大的颈项开始检查,才能证实万老大是真是假,这点也特别要请万老大原谅。”
  万镇岳端坐不动,冷然笑道:“兄弟既然同意,自是任意检查吧。”
  耿存亮拱手道:“万老大深明大义,兄弟这里谢了。”
  缓缓转过身来,朝李剑农、铜脚道人、万六材三人颔首道:“三位可以动手了。”
  所有在场之人,目光早已集中到托塔天王一人身上,花庭上鸦鹊无声,静静的等待检查结果。
  莫延年因万镇岳明明是贼党假冒,一时不明耿存亮的意图,示意尹天骐、关吉二人暗中戒备。
  万镇岳没待三人开口,已然自动解开脚前衣襟,露出颈项间一片皮肉。
  李剑农、铜脚道人和雷公万六材六道目光在他头脸上,仔细的瞧了一阵,但觉他脸上既不像戴有人皮面具,颈上肤色也并无异样之处。
  这检查的三人,心中都有先人之见,认定万镇岳是贼党假冒之人,此刻眼看在他头脸,项颈上,竟然会查不出入皮面具,不禁同时的一怔!
  万六材怀疑的道:“李兄,平兄,大哥不像戴有人皮面具。”
  铜脚道人道:“咱们受盟主之命,所以要仔细柱查。”
  口中说着已经伸出手去,在万镇岳脸上按了按,然后又在他颈上用指搓了两下。
  如果戴有面具,就会卷起一层浮皮,但万镇岳颈上,依然和常人无异。
  铜脚道人那肯相信,俯下身去,仔细的从万镇岳鬓际,耳根,下巴一直看到胸前实在找不出一丝破绽来。
  如果眼前的万镇岳,真要是贼党所假扮,那么除非他整个都套上一层特制的人皮。
  万里游龙李剑农浓眉微蹙,望望铜脚道人,问道:“平兄,你看如何?”
  铜脚道人神情凝重,微微摇头道:“兄弟看不出来。”
  万六材色然喜道:“那是真的大哥了。”
  铜脚道人心中虽觉疑窦重重,但既找不出半点破绽,就不能不承认他是真的,这就点头笑道:“万老大脸上找不出人皮面具,自然是真的了。”
  万镇岳冷傲道:“都看过了。”
  耿存亮一手捋须,徐徐说道:“三位检查的结果如何?”
  他神色平静中略具严肃,看不出一丝得意之色。
  李剑农看了铜脚道人,万六材两人一眼,答道:“兄弟三人检查的结果,万老大的脸上并无人皮面具。”
  万夫人激动的几乎流下泪来,咽声道:“老爷子,贱妾差点也冤枉了你。”
  耿存亮笑道:“流言既已澄清,证明万老大是真的托塔天王,该喜该贺。”
  万镇岳目光炯炯,朝莫延年道:“莫老儿,你还有什么意见?”
  莫延年心头暗暗震惊,不知贼党使了什么手法?但既然查不出证据,自无话说,仰天一声洪笑道:“兄弟早就说过,查不出人皮面具那就证明你不假了。”
  耿存亮道:“莫兄原是善意,万老大也毋须介怀,来,来,大家请坐下来喝酒吧。”
  柳万春一脸笑容,舒了口气道:“这就是了,诸位都是几十年深交,万大侠证明不假,其余也自然不会再假,事情过去,也就算了,耿大侠说的对,大家快请入席,兄弟敬诸位一杯。”
  经过这一折腾,时间早已过了午刻,大家腹中也已饥饿,这就重新入席。
  经过三个老江湖的当众检查,证明了托塔天王万镇岳不假,在场之人,包括万里游龙李剑农和雷公万六材在内,谁都疑念尽消。
  众人之中,只有无影神拳莫延年、铜脚道人、尹天骐、关吉四人,心中不但疑念未消,反而更觉得心头沉重。
  万镇岳身上查不出人皮面具,只能说明贼党手法高明,武林中更将魔影幢幢,真伪莫辨。
  主人柳万春已在殷勤劝酒,大家都是老朋友,觥筹交惜,杯到酒干,宾主融洽,好像方才的不快已成过去。
  坐在桑药师身侧的桑南施,对尹天骐似是极为注意。
  尹天骐虽然也戴了人皮面具,但他是和莫延年、关吉一起来,桑南施自然想到他可能就是尹天骐。
  但却不敢和他公然交谈,也不敢在耿存亮面前,稍露形迹。
  散席之后,耿存亮特别把托塔天王万镇岳、万里游龙李剑农、无影神拳莫延年、铜脚道人四人,邀到书斋小坐。
  尹天骐、关吉也跟着进入了书房。
  大家分宾主落坐,一名青衣使女替大家送上香茗。
  耿存亮回头吩咐道:“你去请那总管来。”
  青衣使女躬身退出。
  一回工夫总管那如山掀帘而入,垂手道:“盟主呼唤属下,不知有何吩咐?”耿存亮颔首道:“老夫和四位老哥在此共商机密,你守在门外,不论何人,未得老夫允准,都不准入内。”
  那如山道:“属下省得。”
  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莫延年心中暗暗忖道:“不知他要和自己等人商量什么机密事?”
  耿存亮举起茶碗,含笑道:“诸位请用茶。”
  莫延年道:“耿老,你有什么事,快些说吧!”
  耿存亮放下茶盏,抬目道:“兄弟听说莫兄、平兄在川西之时,曾和孽徒尹天骐同路,不但发现峨嵋长眉上人、青城抱真子、以及唐宗尧等人,全被千面教贼党以假替真,不知是否全是事实?”
  莫延年道:“自然都是事实。”
  耿存亮道:“莫兄,平兄两位,能否把此中经过见告?”
  话声甫落,只听书房门呀然开启,一个人侧身闪了进来。
  大家回头看去,原来这走进来的,正是此间主人柳万春。耿存亮微微皱了下眉,问道:“柳兄有什么事么?”
  柳万春打了个哆嗦,勉强陪笑道:“是,是……”
  突然脚步快,奔到万镇岳面前,哺的跪了下去,连连磕头道:“万大侠,莫大侠,你们救救老朽救救老朽的女儿……”
  万镇岳听的一怔,慌忙起身扶去,一面说道:“柳兄快快请起,有什么事,坐了再说。”
  柳万春那里肯起,依然跪着道:“老朽和小女两条命,只有你们几位大侠能救……”
  驮存亮目中寒芒一闪,拂须笑道:“柳兄究有何事,自有兄弟替你作主。”
  说着站起身来,缓缓走了过去。
  柳万春面无人色,惊骇的道:“万大侠救命,就是他要杀我……”
  耿存亮笑道:“柳兄大概是喝醉酒了。”
  柳万春惊怖欲绝,爬在地上,膝行了几步,口中大声叫道:“诸位大侠,你们难道眼看他杀害老朽么!”
  莫延年,铜脚道人曾听尹天骐说过,耿存亮逼着他交出地道总图之事,但据柳青青说,眼前的柳万春,已经是贼人假扮的了。
  因此两人互看了一眼,依然坐着不动。
  万镇岳适时抬目,道:“耿兄且请坐下,莫再过来了。”
  耿存亮脸色深沉,阴笑道:“万兄那是相信柳兄的醉话了。”
  柳万春道:“万大侠,我……我没有喝醉,这姓耿的把小女掳走了,逼着我交出地图,我……我真的不知道……”
  这话听的莫延年等人齐齐一怔,暗道:“看这柳万春不假!”
  但听耿存亮洪喝道:“柳兄,你胡说什么?”
  扬手一指,凌空点去!
  万镇岳双目神光一现,陡地骈指如剑,斜划出去,沉喝道:耿兄指下留情!”黄山世家以剑法驰誉武林,他这一记骈指为剑,居然剑风凛然,把耿存亮点出的“乾元指”力,硬行挡住。
  尹天骐冷眼旁观,只觉这假冒师傅的贼党,使出来指力,和师门“乾元指”极相近似,但决不是“乾元指”!
  柳万春吓的脸如土色,口中啊了一声,急叫道:“诸位大侠救命,他……他要杀我。”
  万里游龙李剑农已是沉不住气,站起身道:“耿大侠有话好说。”
  莫延年心中暗暗纳罕,皱皱浓眉,问道:“耿老儿,柳庄主究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柳万春眼看有人出面,胆子一壮,连连拱手,哭丧着脸道:“诸位大侠,老朽纵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得罪耿大侠,月前耿大侠莅临九江,老朽虽非江湖上人,但最喜结交朋友,听说武林盟主来了,把耿大侠迎来寒舍,奉若上宾……”
  耿存亮不待他说下去,双目含威,冷喝道:“柳兄,你再敢胡说八道。”
  柳万春一个哆嗦,果然噤若寒蝉,只是拿眼望着众人,脸上流露出畏缩之色!万镇岳大笑道:“耿兄一生光明磊落,铁面无私,事无不可对人言,怎的如此沉不住气?”
  耿存亮道:“兄弟奉邀诸位,实有要事奉商,柳兄不宜在此打扰。”
  万镇岳道:“柳庄主一再要咱们救命,先听他说说何妨?”
  耿存亮道:“柳兄和兄弟容有误会,咱们不用多说了。”
  万镇岳道:“不然,耿兄身为武林盟主,为天下表率,柳庄主和你若有误会,当着咱们正好解释清楚。”说到这里,回头朝柳万春道;“柳庄主只管请说,耿老儿许是一时误会,是非曲直,自有万某承当。”
  他果然不愧是上届武林盟主,这几句话,就可看出他魄力气度来!
  莫延年心中暗道:“看来他们并不像是串演好的,这竟是怎么一回事?”
  柳万春听到万镇岳拍了胸脯,一脸俱是感激之色,连连应“是”,望了耿存亮一眼,说道:“耿大侠来了之后,就要那总管向兄弟示意,说寒家原是昔年千面教的老巢,地下筑有秘道,要兄弟交出地道总图……”
  耿存亮阴笑道:“不错,此事关系江湖大局,柳兄自该交出总图来才是。”
  柳万春道:“老朽实在不知……”
  耿存亮大笑道:“据兄弟所知,千面教地底秘道总图,就在你父女手中。”
  柳万春望着万镇岳连连叫屈道:“老朽真的不知道,不料耿大侠嗾使那总管软硬兼施,逼着老朽非交出地图不可,而且还把小女囚禁起来。不然,就要杀死小女,可怜老朽父女相依为命,地图老朽实在从未见过,求求诸位大侠,求求小女……”
  尹天骐听他说到这里,暗暗忖道:“如此看来,这柳万春果是贼党假扮的了。”
  万镇岳道:“耿兄,看来柳庄主确实不知道了,看在兄弟薄面,你把柳庄主千金释放了吧。”
  耿存亮大笑道:“万兄,千面教死灰复燃,这张地道总图何等重要,你岂能听信他一面之词?”
  万镇岳道:“敢许此图当真不在柳庄主父女手中。”
  耿存亮冷笑道:“他父女若不藏匿千面教地图,他女儿怎会凭空逃走了?”
  柳万春听的一急,大叫道:“小女不会武功,怎会逃的出去?莫不是已经被你害死了?好个武林盟主,前些日子,你胁迫老朽服下毒药,答应不再难为小女,如今你把小女害死,尸骨无存,老朽只此一女,我……我和你拚了!”
  突然挥手一掌,朝耿存亮劈了过去。
  莫看他平日养尊处优,这出手一掌,就可看出他武功倒也不弱,这一记劈空掌,近似少林一派!
  耿存亮峻眉一剔,目中凶光毕露,狞笑道:“柳兄真的不要命了!”
  举手一掌,迎着劈出。
  柳万春纵会武,但和耿存亮相比,那就差得远了,这一掌真要按实,不死也得落个重伤!
  铜脚道人早知柳万春也会武功,原先还心存疑窦,至此不觉疑念尽释,不待两人交接,大袖一挥,从横里跃出,嘻嘻一笑道:“耿老儿,你当上子武林盟主,竟和从前判若两人!”
  他这一挥,拂出一股无形潜力,抵消了双方的掌力。
  耿存亮脸色一变,怒笑道:“你们都相信他说的是实话么?”
  说话之时,突然后退一步,脚尖踩在一堆方砖之上,但他连踩子两下,依然一无动静。
  万镇岳听了铜脚道人的话,似是身躯微震,忽然仰天大笑起来!
  耿存亮道:“万老大何故大笑?”
  万镇岳目中神采飞扬,目注奠延年,哈哈一笑道:“莫老儿。”
  莫延年道:“什么事?”
  万镇岳道:“你说的不错,咱们这几个人里面,只怕当真有人戴了人皮面具!”这话从他口中说出,莫延年不禁怔了一怔,暗道:“他此话明明是指耿存亮而言,难道他是真的托塔天王么?”
  耿存亮道:“万老大可是说柳庄主么?嘿嘿,老实说,兄弟早已觉得他可疑了。”
  万镇岳笑道:“兄弟的看法,和你有些不同。”
  耿存亮道:“那么万兄指的是谁?”
  万镇岳道:“兄弟方才已经由耿兄指派李老化子和平兄三位检查过了,耿兄最好也当着大家,让兄弟瞧瞧。”
  莫延年听到这里,不禁暗暗冷笑道:“原来果然是一吹一唱,大概他们不知用的什么方法,戴了面具,使人无法瞧的出来,才故意在自己等人面前,假戏真做,让你们检查,好使大家不再怀疑他们两人的真假。”
  只听耿存亮怒哼道:“万老大,兄弟尊重你,你倒怀疑起兄第来了。”
  万镇岳大笑道:“目前咱们争的是大是非,真金不怕火,耿兄让大家检查,这话又有什么地方不尊重你了!”
  话声方落,突然,整座书房起了一阵震动,隐隐听到一阵隆隆之声,从地底传来,接着大家都感到书斋似在缓缓往下沉去。
  万镇岳神色一变,还未开口!
  莫延年已经嗔目喝道:“耿老儿,你搞什么鬼?”
  铜脚道人笑道:“看来耿老儿已经找到千面教的地道了。”
  耿存亮目光迅速一动,倒纵出去,跃到右壁之下,左手迅快朝壁上一按,阴笑道:“现在兄弟失陪了。”
  敢情壁上是一处暗门,但他这一按,壁上竟然丝毫没动!
  不,倒是左首壁上,却适时响起了一阵轧轧轻震,露出一道门户,从里面走出一个长鬓披肩的俏丽少女!
  耿存亮眼看自己按上机关,打不开暗门,但右首壁上,却自动裂开了一个门户,尤其从这道门户居然会走出一个俏丽女郎,也不觉怔的一怔。
  众人之中,只有尹天骐认识,她正是此地主人柳万春的女儿柳青青。
  柳万春睁大双目,惊奇的望着柳青青,颤声道:“青儿,你 ……是青儿,这……该不是在作梦吧……”
  刹那间,他目蕴泪光,急步奔了过去。
  柳青青眼圈一红,扑到柳万春怀里,呜咽的道:“爸……女儿是青儿,这不是作梦的话,女儿都听到了,是女儿错怪了爸,不知你老人家被恶贼胁迫,服下了毒药。”
  众人这才知道她是柳万春的女儿,但也证明了耿存亮说的不假,千面教的秘道地图,果然落到柳万春父女手里。
  不,应该说是落在柳万春女儿的手里!
  耿存亮目中寒光闪动,大笑道:“诸位老哥,现在相信兄弟说的不错吧!”
  柳青青叱道:“你当我不知道?你不是耿大侠,你是赃人假冒的。”
  耿存亮凶睛闪动,阴声道:“女娃儿找死!”
  扬手一指,朝柳青青点出!
  尹天骐突然侧身而上,一指攻向耿存亮侧背,口中喝道:“在下可以证明你确实不是耿大侠。”
  柳青青眼看耿存亮一指凌空点来,纵身一跃,闪到尹天骐身边。
  耿存亮一指落空,突然一个转身,顺势也避开了尹天骐指攻,反手一掌,劈了过去。
  这一转身,他发现右首壁上,方才自己连按几次,未能开启的一道暗门,此刻已然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道门户!
  要知这间书斋,开启暗门的枢纽,原是互相连贯,柳青青从左壁一道门户走出,开启在先,因此耿存亮连按两下,右壁门户依然无法打开,必须等到左壁裂开门户之后,右壁的枢纽才开始动手,缓缓开启。
  耿存亮一见右壁洞开,借着劈出一掌之势,身形一旋,飞快的朝右壁门户中跃去!
  众人之中,尹天骐和他站的最近,大喝一声,“老贼那里走?”
  身形扑起,急迫过去。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尹天骐追踪掠入,右壁门户,已然迅快阖拢,莫延年观状大惊,扬手一拳,直向壁上撞去。
  但听蓬然一声巨震,石壁纹风未动。
  万镇岳瞿然道:“此人果然不是耿老大!”
  他说话声中,莫延年凛若天神,第二拳已相继击了过去。
  壁上又是蓬的一声,但石壁坚厚,任你无影神拳无人能挡,击在石壁上,还是不见丝毫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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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地道追凶
  莫延年大吼一声,奋起全力,第三拳正待出手!
  柳青青急叫道:“莫大侠请住手,你若是把这堵墙震塌了,这一段地道,就会自动崩溃,里面两人就再也出不来了。”
  莫延年道:“老夫忘了姑娘精通地道机关,那就有劳姑娘,快快打开这道石门。”
  柳青青一脸惶急的摇头道:“知道的只是左首一道暗门,这道暗门我一点也不知道。”
  铜脚道人道:“这里面是否可通?”
  柳青道:“里面地道交织,共有百余条之多,虽能互相贯通,但我不知道这条通道如何走法,一步失差,就会岔出老远。”
  万镇岳道:“姑娘可否试试?”
  柳青青道:“目前也只好试试了。”
  柳万春道:“青儿,你果然知道地道的路径?”
  柳青青朝老父点点头,很快转过身去,说道:“诸位大侠,请随我来。”
  领着家人急步朝右首一道门户中走去。
  再说尹天骐跟踪追人,但听身后砰然一声,石门已然阖起,眼前登时一黑,伸手不见五指”心头暗暗一惊,慌忙停步。
  只听耿存亮的声音阴笑道:“小子,你进来了?”
  尹天骐接道:“不错,在下进来了,又待如何?”
  他经历了不少事故,自然也增长了不少经验,心知自己这一出声对方必然会出手偷袭,话声出口,人已悄悄移动,闪了开去!
  果然,耳中听到嘶的一声,指风划空掠过,心中暗道:“这老贼使的虽非师门‘乾元指’,但风声强劲,和‘乾元指’颇有近似之处,除了自己,只怕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分的出来了。”
  他因想着心事,没有出声。
  那耿存亮一指出手,听不到尹天骐半点声息,忍不住又道:“姓雷的小子,你当老夫不知道你在那里么?”
  尹天骐喝道:“老贼,你也接我一招!”
  振腕一指,朝他发声之处。凌空点去。
  “乾元指”一缕劲风,同样挟着轻啸,势如电射!
  但此人假扮耿存亮,自是积年老贼,那会呆在原地,等着你袭击?尹天骐这一指,自然也落空。
  两人各自发了一指,心头都已有数,对方用的,同样是内家指法,可以凌虚击敌。
  只听耿存亮喝道:“住手,老夫有话问你。”
  尹天骐心知对方武功,高过自己甚多,早已暗暗褪下青萍剑布套,一手紧握剑柄,说道:“你要问什么?”
  黑暗之中,突然亮起了火光,耿存亮站在一丈开外,目注尹天骐,冷冷的道:“你是何人门下?”
  尹天骐暗暗运功戒备,说道:“在下并无师承。”
  耿存亮道:“那么你方才使的是什么指法?”
  尹天骐随口道:“通天指。”
  “通天指?”耿存亮冷嘿道:“老夫从未听人说过。”
  尹天骐冷笑道:“那是你孤陋寡闻。”
  耿存亮两道冷厉眼神,只是盯在尹天骐脸上,冷笑道:“老夫觉得雷其武,不像是你的真名?”
  尹天骐道:“你用的又何当是真名?”
  耿存亮道:“你怎知老夫不是真名?”
  尹天骐暗暗切齿,冷声道:“你认为能双手遮天么。”
  耿存亮喝道:“你知道什么?”
  尹天骐道:“在下知道的多着呢!”
  耿存亮道:“你究是什么人?”
  尹天骐心中暗道:“此人假冒师傅,武功定然极高,不知自己‘天机剑法’,能不能胜他?”一手紧抓剑柄,口中缓缓说道:“你要问在下是什么人?先该说你自己究竟是谁?”
  耿存亮道:“老夫耿存亮。”
  尹天骐道:“在下雷其武。”
  耿存亮沉声道:“老夫要知道你真正身份。”
  尹天骐心口已有准备,伸手揭去了脸上面具,说道:“在下姓尹。”
  口中说着,一手按剑,一手已凝聚了“乾元指”力,目光直注耿存亮身上,只要对方一动,自己剑指也立可出手。
  耿存亮脸色微变,阴森的道:“果然是你!”
  他居然没有出手!
  但听他四个字的口气,已可证明他不是耿存亮了!
  尹天骐突然逼前一步,喝道:“你假冒家师,你把我师傅怎样了?”
  耿存亮冷然道:“孽畜,你对老夫说什么?”
  尹天骐大笑道:“此时此地,你还要假冒下去?你虽然不说,在下也知道你的身份。”
  耿存亮怒笑道:“你说老夫是谁?”
  尹天骐道:“你就是贼党魁首,天坛坛主……”
  耿存亮目中凶光一闪,冷冷说道:“看来你是逼着我非杀你不可了。”
  突然举手一指,疾向尹天骐迎面点来!
  尹天骐身子一闪,锵的一声,青萍剑已然出匣,一道青光,刺向耿存亮右臂,口中喝道:“在下若是死在你指下,那就不用说了,但你若伤不了在下,今天就要你说出我师傅的下落来。”
  耿存亮不再答话,身形闪动,右手骈指如剑,接连点出,一片指风,记记都点攻尹天骐致命大穴。
  尹天骐奋起全力,青萍剑展开“天机剑法’,幻出一片银芒,直向耿存亮攻去。
  耿存亮手无寸铁,但他功力深厚,锐利指风,记记如铁锤击石,在青萍剑奇幻攻势之下,竟然把尹天骐逼的无法近身。
  瞬息之间,两人已抢攻了二十来招,耿存亮眼看仍然无法胜得尹天骐,心中大是焦急,右腕连振,疾攻三招。
  这三招,不但指法奇诡,激射而出的指风,更是锐急如箭,撞上青萍剑,锵锵有声,迫得尹天骐后退了两步。
  耿存亮断喝一声:“住手!”
  尹天骐不知他要说什么?长剑一收,冷笑道:“你可是……”
  他原是要说:“你可是愿意告诉我师傅的下落了?”
  但只觉说了三个字,陡觉右肩骤然一麻,整条手臂,登时垂下下去,手中长剑再也掌握不住,当的一声,落到地上。
  不用说,这是对方在攻出三指之时,暗中发射了一支细小的淬毒暗器,自己一时不察,被他打中肩头。尹天骐身边带有铜脚道人专解天下奇毒的“辟毒丹”,就是被淬毒暗器打中,原也无妨,但在此时此地,那有他探怀取药的机会?尹天骐心头猛然一惊,脚下后退一步,注目喝道:“老匹夫,你居然暗箭伤人,真是无耻之尤!”
  耿存亮逼前了一步,笑道:“好小子,你已中了老夫‘天麻针’,半个时辰之后,就得全身麻痹而死,但你只要听命于我,老夫仍可饶你不死,给你解药……”
  尹天骐怒喝:“老匹夫,你给我住嘴,要杀就杀,小爷决不皱眉。”
  耿存亮又往前逼进了一步,阴笑道:“小子,我早该杀了你,派你前往西川,就是要你自投罗网,想不到你身历重重险境,都被你脱危而出,老实告诉你,你老鬼师傅早就死了。”
  尹天骐左手早已暗暗凝集功力,只是自知武功不如对方,万一一击不中,后果不堪设想,因此不敢贸然出手。
  此刻骤然听说师傅已遭毒手,不由的心头一阵悲痛,眼看耿存亮朝自己逼近过来,口中大喝一声:“老贼,我和你拚了!”
  陡然一指,直击出去。
  他自幼练就“无极气功”,此刻虽被“天麻针”打中肩头要穴,但这一指,在情急拚命之下,依然极具威力,指风嘶然,电射而去!
  耿存亮没想到他中了“天麻针”,还能凝集功力发出“乾元指”来!
  此时双方相距不过数尺,等到警觉,已是迟了一步!
  差幸他功力深厚,百忙中大袖一拂,身形侧闪,左肘还是被指风扫中,上身连晃了两晃!
  但尹天骐却在这一指点出之后,但觉双脚一软,一跤跌了下去!
  耿存亮怒嘿一声,道:“小子你是死定了。”
  正待俯身拾取青萍剑!
  但听“喀”的一声,壁上裂开了一道门户,人影一闪,柳青青,莫延年同时冲了进来!
  尹天骐跌倒地上,虽然是使不出力道,心头依然十分清楚,但见耿存亮手中火筒倏地熄灭,依稀犹可看到一条人影,疾快的朝右首闪去。
  这原如电光石火,一瞬间事,紧接着火光一亮,右首壁间,也同时闪出了托塔天王万镇岳、万里游龙李剑农两人,一下挡住耿存亮的去路。
  只听万镇岳大笑道:“耿老儿,你要往那里去?”
  柳青青一下抢到尹天骐身边,急急问道:“你……受了伤?”
  尹天骐来不及和她说话,口中大叫道:“老前辈快快截住他,这老贼不是师傅!”
  莫延年洪笑道:“他走不了的。”
  耿存亮后退两步,急欲去抢地上的青萍剑。
  铜脚道人比他还快,身形一晃,铜脚笃的一声,踏在青萍剑上,笑道:“耿老儿,你自己的紫金判呢?”
  耿存亮大笑一声:“就在这里!”
  骈指朝铜脚道人当胸点去。
  铜脚道人袍袖一挥,一记“流云飞袖”朝外扫出,口中笑道:“想不到铁面神判的‘乾元指’中,几时夹带起绣花针来了?”
  原来他昔年误中仇家毒药暗器,废了一条腿,曾痛下功夫,两双大袖专破暗器,耿存亮这一指,暗藏“天麻针”自然瞒不过他。
  耿存亮缓缓从怀中摸出一大一小两支金笔,冷然道:“诸位要待如何?”
  万镇岳手握剑柄,喝道:“耿老儿,你已被大家围困了,听兄弟相动,还是放下兵刃的好。”
  柳青青眼看尹天骐似乎伤的甚重,心头大急,一时顾不得男女之嫌,扶着尹天骐坐起,脸上一片关注之色,低声道:“你到底怎么样了?”
  尹天骐道:“在下被老贼天麻针打中了肩头……”
  柳青青急道:“那该怎么办?”
  铜脚道人弯腰拾起青萍剑,回头笑道:“不要紧,老道替他起出针来,就可没事。”
  大袖一下搭在尹天骐肩头,突然往外一扬,然后从怀中取出一颗药丸,送给了柳青青,说道:“有劳姑娘快喂他服下。”
  柳青青奇道:“道长还没替他起出毒针来呢!”
  铜脚道人笑了笑,伸手从袖角取下一支细如牛毛,通体发黑的针来,说道,“已经在这里了。”
  柳青青惊阴道:“道长什么时候起出来的,我怎会没有看到?”
  接着慌忙回过头去,朝尹天骐说道:“你快把药丸吞下去。”
  把手中药丸,迅快塞入尹天骐口中。
  只听万镇岳大笑道:“耿老儿,今日之事,最是简单不过,咱们在场之人,都是你多年老友,只要你肯叫咱们检查,免得大家伤了和气。”
  耿存亮道:“检查什么?”
  万镇岳笑道:“耿兄这不是多此一问?大家只是想看看你耿老儿脸上,是否真的戴了人皮须具?”
  莫延年一直认为托塔天王万镇岳仍是贼党同夥之人,只不知他使了何种手法,竟然使大家查不出他的伪装来。
  同时他怀疑假冒耿存亮的人,必然敢经过了特殊手法,纵使检查也绝难看的出来。
  这是他们故意安排好的,当着大家再经过一番检查,于是证明耿存亮也不是假的,岂非两人都是真的了么?因此,莫延年的冲进石室,只是为了救尹天骐,此刻尽管大家围住了耿存亮,但他对当众检查耿存亮脸上是否戴有人皮面具,反应并不热烈。
  他这一看法,他早已和铜脚道人暗中以“传音入密”交换了意见,是以铜脚道人也只袖手旁观,并未帮腔,逼着耿存亮非检查不可。
  反正假的一样检查不出,何用再替贼党帮腔?这就任由万镇岳和耿存亮一搭一挡的去表演。
  果然,这两人的戏,愈演愈逼真了!
  但见耿存亮脸色一沉,大笑道:“看来万兄是存心和兄弟过不去了。”
  万镇岳笑道:“兄弟方才已经让大家检查过了,耿兄自己说过真金不怕火,让大家检查检查,有何不可?”
  耿存亮目光转动,冷哼道:“万兄之意,兄弟如是不让你检查,就要伤和气么?”
  万镇岳道:“不错,只有如此,才能让大家释去心头之疑。”
  耿存亮冷冷一笑道:“兄弟忝为武林盟主,岂能让入随便检查?”
  万镇岳道:“你如真是耿老儿,决不会当众拒绝检查,除非你真的戴了人皮面具。”
  耿存亮怫然道:“万兄既是认定兄弟戴了面具,看来这和气是伤定了。”
  万镇岳神色冷肃,缓缓说道:“耿兄觉得非动手不可,兄弟自得领教。”
  “锵”的一声,抽出了长剑,转脸朝大家说道:“诸位老哥请退后一步,但有一件事,兄弟要提醒大家,就是在耿老儿真伪未分之前,大家莫要让他跑了。”
  耿存亮怒哼道:“万老大,你不嫌欺人太甚么?”
  右手挥动金笔,寒芒一闪突向万镇岳“天突穴”点了过去。
  万镇岳长剑一展,当的一声对开耿存亮金笔,喝道:“你既然不肯接受检查,万某说不得只好把你当耿老儿了。”
  两人叱喝声中,已是展开了一场恶斗,一剑双笔,在火光照耀之下,奇招互出,各自抢攻。
  莫延年、铜脚道人两人认定他们是假戏真做,只是站立一旁,丝毫不动声色。
  柳万春因女儿无恙,心头宽了不少,此刻早已退到柳青青身边,但柳青青─颗心,却是系在尹天骐身上。
  尹天骐服下铜脚道人的解药,正在瞑目调息,他双手笼在袖中,俏目盯注着战场,似是怕耿存亮偷袭,一付全神戒备的神气。
  关吉不待师傅吩咐,也退到了尹天骐身边,手中紧握缅刀,同样的凝神戒备。
  只有丐帮帮主万里游龙李剑农一个人,在这错综复杂的情形之中,心头感到十分困惑!
  这场是非,是由莫延年挑起的,他带来了千面教一张人皮面具,还曾说在场众人之中,可能有人被千面教贼党所假冒。
  后来渐渐目标指向了万镇岳,但结果证明万镇岳不假。
  这回却由万镇岳指明耿存亮有问题,照说,方才莫延年和铜脚道人是力主检查人皮面具的人,这回万镇岳要检查耿存亮,他们应该极力赞成才对,但此刻两人的态度,却又表现的十分冷淡。
  这中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莫非他们“武林四友”之间,另有私人恩怨不成?就在他疑念丛生之际,万镇岳、耿存亮已经恶战了将近百招笔势剑招,更见恶毒凌厉!
  这时,尹天骐剧毒已解,缓缓睁开眼来,活动了一下手脚,觉得已经痊好,这就站了起来。
  柳青青一直关注着他,忙道:“尹少侠,你好了么?”
  尹天骐感激的道:“多谢姑娘救护,在下已经好了。”
  柳青青一手送过青萍剑,低声道:“你把剑佩好了。”
  尹天骐接过长剑,笑道:“昨晚蒙姑娘取回此剑,在下还未曾道谢呢。”
  关吉道:“尹兄取下面具,可是已和老贼揭开了?”
  尹天骐点点头,还未说话。
  只见万里游龙李剑农已经走了过来,目注尹天骐问道:“小兄弟可是耿大侠门下的尹天骐么?”
  尹天骐连忙躬身,道:“晚辈正是尹天骐。”
  李剑农捋须笑道:“尹少侠脸上戴了面具,老朽差点认不出来了。”
  尹天骐苦笑道:“家师失踪,贼党假冒了家师,把晚辈逐出门墙,晚辈不得不暂时掩去本来面目,还望老前辈恕罪。”
  李剑农浓眉陡轩,双目神光闪动,凛然道:“如此说来,此人果然不是耿大侠了?”
  尹天骐点点头道:“这老贼是贼党天坛坛主。”
  李剑农道:“既是千面教余孽,那就不能放过他了。”
  手中竹杖一顿,说道:“老朽去助万老大一臂之力。”
  正待转身走去!
  尹天骐道:“老前辈请留步。”
  李剑农回身道:“尹少侠有什么事?”
  尹天骐走上一步,低声道:“老前辈若是出手,务必留下活口。”
  李剑农点头道:“小兄弟说的极是,老朽知道了。”
  话声出口,人已掠了过去,大声喝道:“耿兄若是再不接受检查,咱们只有强制执行了。”
  呼的一杖,朝耿存亮双膝扫去。
  耿存亮眼看群豪环伺,口中大喝一声,左笔下格,右笔上架,一下封开万镇岳、李剑农两件兵器,扭头旋身,双足疾蹬,直向左首甬道中窜去。
  万镇岳大笑道:“耿兄想走么?”
  长身扑起,扬手一剑,朝耿存亮身后追击过来。
  耿存亮堪堪扑近左首甬道,铜脚道人身形一晃,横闪而出,嘻的笑道:“此路不通。”
  大袖一挥,拂出一股劲风,迎面击去。
  耿存亮并没硬接,足尖点地,横跃数尺,他因对面右首甬道出口,站着无形神拳莫延年,一个转身,朝尹天骐、柳青青、关吉三人冲去。
  万镇岳追击一剑,几乎和铜脚道人一记“流云飞袖”砸上,两人各自急急收势。
  关吉一见耿存亮向自己三人欺来,大喝道:“老贼看刀!”
  挥手一刀,划起一道雪亮的银红,对冲近身旁的耿存亮削去。
  尹天骐同时低喝一声:“柳姑娘快退后一步。”
  伸手一拦,把柳青青往左首推开了两步,右手振腕一指,朝耿存亮“眉心”点去。
  他这一指含愤出手,“乾元指”力嘶的一声,一股破空轻啸,应指而生,发如利箭!
  耿存亮急怒交进,身形疾转,反向万镇岳扑了过去,口中喝道:“姓万的,老夫和你拚了。”
  两点金星,急如星火,直叩前胸。
  李剑农乘机出手,青竹杖一送,点向了耿存亮后心。
  只有无影神拳莫延年,站在右首甬道上,并未出手,铜脚道人也守在左边,只拂出一袖,也并未追击。
  但耿存亮处在这数大高手夹击之下,已如冻蝇钻窗,进退失据,但听“当”的一声大震,右手金笔被万镇岳一剑击落地上。
  尹天骐一指出手,人已跃扑而起紧接着又是一指,凌空点出!
  这一记“乾元指”,发出之时,正好和万镇岳一剑震飞他金笔同一时间。
  耿存亮金笔脱手,心头方自一惊,蓦觉指风袭到,再待闪避,已是不及,脑袋登时如中铁锥,痛得他全身一颤,往前冲出一步,脱口大叫一声。
  高手相搏不得有毫厘失着,李剑农乘机一杖,击在他腿弯之上,只听噗的一声,耿存亮双膝一软,禁不住往地上跪去。
  但他确也厉害,咬紧牙关双脚一弹,身形重又站了起来!
  万镇岳那还容他站起?左手疾发一指,点在他胸前“华盖”穴上。
  耿存亮连哼也没有哼出,一个身子砰然往地上跌坐下去。
  莫延年心头一直认为万镇岳和耿存亮同是贼党,这番做作,早有串通,志在当着大家,证明耿存亮不是假的。
  但眼看万镇岳出手攻敌,竟然毫不徇情,此刻又一下制信住了耿存亮穴道,心中方觉奇怪!
  万镇岳连出两指,又点了耿存亮肋间两处大穴,大笑道:“诸位老哥,兄弟已把耿老儿制住了,大家快来瞧瞧他到底是真是假?”
  莫延年和铜脚道人互望了一眼,意思是说:“如何?他们大打出手,结果还是做给咱们看的。”
  尹天骐一见耿存亮显已制住,一时心头大为激动,一跃而出,急急说道:“万老前辈,他……不是家师,他是千面教天坛坛主……”
  万镇岳从未见过尹天骐,尹天骐先前又一直戴着面具,故而目光向四下一扫,问道:“这位小兄弟是谁?”
  莫延年暗中摇了摇头,觉得尹天骐方才取下面具,实足不智之举,但此时不得不接口道:“万兄原来没有见过尹小兄弟,此子就是耿老儿的嫡传高足尹天骐。”
  万镇岳打量了尹天骐一眼,点点头道:“小兄弟想必早已有所发现,才易容而来,此事不难,他已被老夫制住,是真是假,立可分晓,小兄弟稍安毋躁。”
  接着目光扫过众人,徐徐说道:“好在莫兄、平兄、李兄全在此地,为了武林安危,耿兄恕兄弟无礼了。”
  话声甫落,突然伸出手去。一把撕开了耿存亮胸前衣衫。
  在这一刹那,大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到耿存亮头脸颈项之上,但觉他肌肤白晰、看不出有何异样之处?只听万镇岳道:“大家瞧出来了么?”
  莫延年心中暗暗冷笑,忖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两个贼党,早就串通好了的。”
  李剑农浓眉一皱,低低的道:“万老大,看来他不像戴有人皮面具。”
  万镇岳道:“咱们宁可看的仔细一些!”
  随着话声,缓缓伸出手去在耿存亮肩颈之间,用力搓了两下。
  这一搓,果然被他搓起一层浮皮?万镇岳目中精光闪动,惊疑一声,接着仰天大笑道:“此人果然戴着人皮面具!”
  这句话,当真力撼河岳,直听的莫延年、铜脚道人两个老江湖,耸然动容!
  他们一直认为万镇岳是耿存亮的同路人,这一出戏,无非是贼党串演好的,想藉此证明两人都是真的。
  但在此刻万镇岳居然指出耿存亮戴了面具,戴了面具的人,自然不是真的耿存亮,而是千面教贼党了。
  试想贼党假冒耿存亮,取得了武林盟主的头衔,可以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万镇岳若是贼党,岂会把这辛苦得来的成果,一举推翻?即此一点,可见眼前这位托塔天王,乃是货真价实的万镇岳,已经毫无疑问的了!
  耿存亮双目之中,几乎要冒出火来,但因他穴道受制,口不能言,四肢更无法动弹,空自流露出怨毒之色,咬牙切齿的瞪着万镇岳。
  李剑农目注耿存亮,凛然道:“想不到真会有人戴了面具,这人竟会是天下武林盟主……”
  柳万春叹息一声,摇摇头道:“老朽早就想到耿大侠不对劲,一个堂堂武林盟主,怎会逼着老朽父女,非交出千面教的地道图来不可,老朽这份家业,差点就毁在这恶贼手里了。”
  尹天骐心头激动,指着假着耿存亮切齿道:“老贼,你还有何话说。”
  万镇岳伸手一拦,凝重的道:“小兄弟,不可冲动,此人关连重大,咱们先看看他究是何人?再作计较。”
  莫延年接口道:“万老大说的极是,此事关连整个江湖大局,目前先除下他面具再说。”
  万镇岳不再多说,徐徐从耿存亮颈上,已经揭起的皮膜,小心翼翼往上揭去。
  这张人皮面具,薄如蝉翼,连着项颈,要把它揭下来可也不是一件易事。
  所有在场的人,围着假耿存亮,目光全都盯注在万镇岳手上,只见他十分缓慢的从耿存亮脸上,揭下了一层人皮!
  这一揭开面具,耿存亮清瘦的面貌,登时变成了一个浓眉巨目的红脸老者!
  李剑农身躯微震,口中不禁啊了一声,道:“会是他!”
  尹天骐同时失声道:“郑帮主!”
  莫延年,铜脚道人从未见过此人,方自一愕!
  万镇岳同样的目射奇光,转脸朝尹天骐问道:“小兄弟认识他么?”
  李剑农不待尹天骐回答,接着说道:“此人是怀帮的瓢把子,人称六合刀的郑锡侯。”
  要知怀帮只是怀庆府一方之霸,要不是耿存亮在百泉山庄养伤之时,当选了武林盟主,邀郑锡侯同行,成为第三届武林盟主授玺大典的上宾,只怕丐帮帮主万里游龙李剑农也不会认识他的。
  万镇岳、莫延年、铜脚道人都不曾参与“授玺大典”,自然不识其人了。
  万镇岳一掌拍开郑锡侯穴道,沉声道:“你叫郑锡侯?”
  郑锡侯神色颓丧,点头道:“不错,你们饶了我吧!”
  万镇岳道:“老夫还有话要问你。”
  郑锡侯道:“你要问什么?”
  尹天骐忍不住问道:“我师傅是不是你杀害的?”
  郑锡侯看了他一眼,徐徐道:“你师傅么……”
  他似是想说什么,但却没说出来。
  尹天骐道:“我师傅怎么?”
  郑锡侯吐了口气,一字一字的道:“他没有死。”
  尹天骐心头宛如放下了一块沉铅,急急问道:“我师傅现在那里?”
  郑锡侯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尹天骐道:“你可是不肯说么?”
  郑锡侯阴笑道:“说了是死,不说也是死,对在下并无分别。”
  万镇岳道:“只要答的诚实,老夫作主,废去你一身武功,饶你不死。”
  他曾任第二届武林盟主,说出来的话,自然极有份量。
  郑锡侯道:“一个练武功之人,若是失去了武功,那就生不如死了。”
  万镇岳冷嘿道:“你要咱们这样放了你么?”
  郑锡侯道:“就是你们放了我,在下也难逃一死。”
  莫延年大袖一扬,走前一步.洪声道:“你若是不肯实话实说,老夫就点了你五阴绝脉,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看你说是不说?”
  万镇岳忽然一摆手道:“莫兄且慢,兄弟觉得他似有另有隐情!”
  一面回头对郑锡侯严肃的道:“老夫觉得郑朋友若有内情,还是痛痛快快说出来的好。”
  郑锡侯略作沉吟,道:“你们要我说出什么?”
  万镇岳望望尹天骐,说道:“先说耿老儿的下落,你们把他弄到何处去下?”郑锡侯目光闪动,道:“只要说出他下落就好了么?”
  万镇岳道:“自然还有,你得说出千面教究竟有些什么阴谋?”
  郑锡侯道:“在下也有一个条件。”
  莫延年冷笑道:“此时此地,那有你提条件的份儿?”
  郑锡侯淡淡一笑,接道:“在下除了一死,还有什么可以威胁我的?莫大侠莫要忘了这是你们问我的事。”
  莫延年嗔目喝道:“匹夫住口,你若敢再进出一个不字,老夫就让你尝尝五阴绝脉的滋味如何!”
  铜脚道人觉得郑锡侯说话吞吐,其中定然大有文章,开口道:“莫兄,咱们不妨听他说说条件,再作计较。”
  郑锡侯道:“在下的条件再是简单不过,在下说出内情之后,诸位立即退出此间地道。”
  万镇岳道:“就是这个条件么?”
  郑锯侯道:“不错,万大侠可是首肯了?”
  万镇岳看了众人一眼,问道:“三位老哥意下如何?”
  李剑农乾咳一声:“那要看他说的是否是真实?假如他捏造事实,胡乱指说,咱们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他了。”
  郑锡侯道:“在下说的若是实话呢?”
  李剑晨道:“只要你说的不假,万老大答应放你,说过的话,自然算数。”
  郑锡侯道:“在下的条件,是要诸位退出地道。”
  万镇岳又朝众人徐徐看这,眼看大家都无异议,这才颔首道;“好,老夫答应你。”
  郑锡侯脸上飞过一丝谲笑,徐徐说道:“诸位一定认为在下是千面教的首领了?”
  铜脚道人道:“难道不是?”
  郑锡侯道:“不错,在下只是第三届武林盟主。”
  万镇岳目中精光一闪,问道:“此话怎说?”
  郑锡侯道:“这就是说在下只能以第三届武林盟主身份,指挥武林同道,再无其他权力。”
  菲延年道:“你是说幕后另有指挥你的人了。”
  郑锡侯道:“不错。”
  莫延年道:“那人是谁?”
  郑锡侯道:“自然是天坛教主了。”
  莫延年沉声道:“天坛教主是谁?”
  郑锡侯目光缓缓移动,掠过万镇岳、莫延年、铜脚道人等三人,冷声道:“天坛教主,就是你们武林四友中的铁面神判耿存亮耿大侠。”
  尹天骐听的大怒,喝道:“老匹夫,你敢诬蔑家师?”
  郑锡侯淡淡一笑道:“在下说了真话,你认为诬蔑令师,那是要在下说假话了?”
  尹天骐道:“你说天坛教主乃是家师,有何证据?”
  郑锡侯道:“这就难了,除非让你亲眼看到令师,站在你面前,在下那有什么征据?”
  尹天骐道:“你说家师在何处?”
  郑锡侯道:“在下只是奉命扮演武林盟主之人,和天坛教主地位悬殊,如何能知他现在何处?”
  莫延年问道:“天坛教主真是耿老儿么?”
  郑锡侯道:“是真是假在下也分不清楚,但在下见到的天坛教主,明明就是耿大侠。”
  尹天骐心中暗自忖道:“如是他说的不假,那么除了他假扮师傅之外,另外还有一个假冒师傅之人了?”
  莫延年道:“如此说来,你是天坛教主手下?”
  郑锡侯道:“正是。”
  莫延年道:“那么你和天坛教主如何连系?譬如天坛教主向你下达命令,或者是你有紧要之事,必须向教主请示又该当如何?”
  郑锡侯道:“教主耳目灵通,什么事情都如亲跟目睹,因此只有指示,无须在下面报,也用不首请示。”
  莫延年道:“他如何向你指示?”
  郑锡侯道:“有时是专人送来,有时是由信鸽传达,在下很少能面见教主。”
  莫延年道:“你这番话,不是故意推诿?”
  郑锡侯道:“在下何用推诿?”
  莫延年冷笑道:“你推诿的用意,无非要咱们相信你不是千面教的首领。”
  郑锡侯道:“在下本来就不是首领,诸位要不信,在下倒有一件东西,可以证明。”
  莫延年道:“那是什么?”
  郑锡侯接道:“在下怀中有一封密柬,诸位之中,不论是谁,都可取出来瞧瞧,便知在下说的不假了。”
  他双手穴道受制,是以要旁人代他探怀取物。
  关吉闪身而出,说道:“我来。”
  走到郑锡侯身边,伸出手去,在他怀中一阵掏摸,果然摸出一个黄纸密柬,只是封口已经拆开,这就双手送到师傅面前。
  莫延年接到手中,抽出一张黄色笺纸,只见纸上端端正正写着几行正楷,那是:“示谕代天府:顷据西坛密报,莫延年,平一波已获悉本教部份机密,希即查胆行踪,予以诱杀。
  万镇岳离家出走,匿居九宫山玄都观,改名玄真,可通知黄山世家,劝其返俗,听候复命。
  中原武林,如论声势之盛,当以少林,丐帮为首,宜先着手准备,限一月内完成。”
  下面并无具名,却钤着一颗朱红小印,赫然正是“天坛之印”四个篆字。
  莫延年把字条递给了万镇岳,一面笑道:“万老大、平跛子、李老化子,这一纸命令,咱们这几个人都有份呢!”
  接着朝郑锡侯问道:“这代天府,又是什么?”
  郑锡侯道:“在下扮演武林盟主,对外代表天坛,这代天府,自然是指在下主持的盟主行馆了。”
  万镇岳看了那张黄笺,双目精光如电,大笑道:“这倒好,咱们若是迟上一步,只怕就要主客易势全成他的阶下囚了。”
  李剑农嘿然笑道:“代天府也有代天行道之意,看来阁下虽是天坛属下,但在千面教的地位倒是并不低啊!”
  郑锡侯笑了笑,并未作答。
  万镇岳沉吟了一下,说道:“郑朋友所提条件,是要咱们退出地道?”
  郑锡侯道:“正是如此,万大侠答应的话,自然作数的了?”
  他身落人手,似是怕万镇岳说了不算。
  托塔天王万镇岳是何等人物?对郑锡侯提出的条件,早已心中所疑,这时目光一转,一手捻须,徐徐说道:“老夫说过的话,自然算数,但你必须说明你提出此一条件,究竟有何企图?老夫方能履行诺言。”
  莫延年心中暗道:“万老大这一追问,果然十分重要!”
  郑锡侯道:“万大侠节外生枝,明明是自毁信诺了。”
  莫延年道:“对尔等匪徒,还说什么信诺?”
  郑锡侯大笑道:“诸位都是江湖上名动八方的人物,原来都是毫无信义之徒,那是在下真的看错人了。”
  万镇岳、李剑农、铜脚道人等人全都听的不禁脸色一变!
  莫延年怒哼一声道:“大胆狂徒,你敢对老夫这等说话!”
  喝声中,突然凌空一掌,拍了过去。
  尹天骐看的大吃一惊,急忙叫道:“老前辈留他活口……。
  但听郑锡侯闷哼一声,身不由己的打了一个冷噤!
  莫延年冷笑道:“郑朋友,你说是不说?”
  话声出口,头上已然绽出了汗水。
  莫延年道:“你只要从实说出,留在地道里有何图谋?”
  原来他外号无影神拳,拳发无影,方才那一掌,一股无形暗劲,已是撞上郑锡候“气海穴’,逆血倒行,攻入内腑。
  莫延年道:“老夫只是要你尝尝血逆内腑的味道如何?”
  这时在场之人,全都瞧着郑锡侯,谁也没有作声。
  这几句话的工夫,郑锡侯脸色由青面红,涨得有如猪肝,身躯也同时起了一阵剧烈的颤抖,额上黄豆大的汗珠,滚滚面下!
  他似是在极力的忍耐,但却终于忍受不住,双手紧抓着脸前衣衫,目中渐渐流露出乞怜之色,大声道:“在下说了,快给我解开穴道……”
  莫延年洪笑道:“你若有半句支吾,老夫就点你五阴绝脉,那滋味比这逆血倒行,更厉害的多!”
  右手推出一掌,拍开了郑锡侯身上穴道。
  郑锡候身躯委顿,一阵喘息之后,缓缓舒了口气,目光瞧过在场诸人,无可奈何的道:“这地底秘道,原来是本教所建……”
  万镇岳道:“这个咱们已经知道,你只要说出独自留此,究是为了什么?”
  郑锡侯道:“在下行藏已露,留此只是为了便于脱走。”
  万镇岳冷笑道:“只怕不是为了脱走吧?”
  郑锡侯道:“在下说的句句是实,诸位不信,那就没有办法了。”
  莫延年冷哼道:“郑朋友大概苦头吃的还不够吧?”
  说罢,右掌作势,又待出手!
  郑锡侯已经领教过逆血倒行的厉害,看他举手,不禁脸色大变,忙道:“在下说了。”
  莫延年道:“快说,这地道之中,究有什么秘密?”
  郑锡候心知身落人手,到了最后,还是非说不可,这就抬目道:“这秘道之中,实是本教天坛。”
  李剑农道:“贼党天坛,果然在此。”
  莫延年回头朝柳青青问道:“柳姑娘可知天坛所在,如何走法?”
  柳青青道:“这地下秘道,交织如同蛛网,共有百余条之多,其中确有不少石室,但小女子知晓的不过十之一二,不知千面教的天坛,设在何处?”
  万镇岳道:“不要紧,咱们就请郑朋友带路好了。”
  郑锡侯道:“万大侠答应在下说出实情,即可释放……”
  万镇岳道:“目前情势不同,那只有暂时委曲郑朋友一行,等咱们找到天坛,自会释放于你。”
  郑锡侯还待再说,莫延年挥手道:“郑朋友不用多说,请吧!”
  一面回头朝尹天骐,关吉二人使了个眼色,道:“你们看住他,半途之中,他若敢耍什么花样,只管出手,格杀勿论。”
  关吉一紧手中缅刀,应道:“徒儿省得。”
  万镇岳目注郑锡侯道:“郑朋友可以走了!”
  柳万春皱着眉头,踌躇道:“青儿,咱们也要跟着去么?”
  柳青青掠掠须鬓发,嫣然笑道:“爹又怕事了,咱们已在地道之中,自然和大家一起去了。”
  铜脚道人笑道:“柳庄主但请放心,和咱们走在一起保管你没事。”
  郑锡侯在尹天骐、关吉两人左右挟持之下,只好硬着头皮朝右首一条甬道中走去。
  万镇岳道:“莫兄,若是途中有变,这个娃儿应付得了么?”
  莫延年笑道:“不要紧,小徒也许差上一点,尹小兄弟足够对付了。”
  两人说话之时,已急步跟了上去。
  铜脚道人让柳万春父女走在中间,自己和李剑农断后。
  只听柳青青口中‘嗯”了一声,道:“奇怪,这条路,我怎会从没走过呢?”柳万春低声道:“青儿,你自己说过;百多条地道,你知晓的不过十之一二,这条地道,你从未走过,那有什么奇怪?”
  柳青育道:“不,女儿为了探听爸的下落,这间书房地底,所有甬道门户,都走的极熟,那知方才进来的一道门户,和这条甬道,女儿竟会从未走过,这就显得这座地道,大有蹊跷了。”
  柳万春怕女儿说错了话,急忙低声拦道:“你小小所纪知道什么?快别多说了。”
  铜脚道人道:“依姑娘之见这座地道,如何蹊跷了?”
  柳青青道:“这书房下面,前后左右,我都摸的极熟,可以说这条甬道是新出现的。”
  钢脚道人搔搔头皮道:“新出现的?这怎么会?”
  柳青青道:“因此我想到了一点,就是这座地底秘道,是由机关操纵,每堵石壁,都不是死的,可以随时加以改变,接通任何一条甬道,这么一来,原来的形式就完全改观了。”
  铜脚道人听的一怔,道:“如此说来,这座地底秘道,竟是可以随意变更门户,那么百余条甬道,千变万化,岂不比八阵图还要复杂了么?”
  柳青青道:“我就是这么想嘛,因为我得到的一张地图,只是死的,除了依照一定门户行走,不能更动甬道位置,但我知道的仅仅是十分之一。如果这百条甬道,只要开启机关,全都能够活动,那会多出多少倍来?咱们一行人若是被困在里面,只好任人摆布,走上一辈子,也休想出去了。”
  铜脚道人连连点头道:“有理道,有道理!这座地道,真要如此,只怕咱们已经走入绝地了。”
  万里游龙李剑农沉吟道:“照此情形看来,这座地道极可能出于昔年公输先生之手。”
  铜脚道人点点头,唔道:“差不多,除了鬼见愁,谁能有此大手笔?”
  梆青青问道:“道长,鬼见愁是人么?”
  铜脚道人道:“自然是人。他就是七十八代鲁班传人公输逊,当年大家都称他公输先生,也有人叫他公输不逊,那是因为他出言不逊而得名。”
  柳青青道:“那为什么叫他鬼见愁呢?”
  铜脚道人道:“他精擅土木建筑,机关布置,经他设计埋伏就是鬼进去了,也出不来,因此大家都叫他鬼见愁。”
  说话之时,已经转弯抹角,穿越了几条甬道,但见沿途之上,果然有许多纵横交错的岔道。
  有的极为狭窄,有的较为宽阔,使人可以体会到那较为宽阔钓,似是主要道路,狭窄的则是夹道支线。
  一行人由尹天骐、关吉押着郑锡侯走在前面,虽然遇上许多岔路,也不用停下来去用心分辨去路。
  正行之间,前面又有一条横贯的夹道,就在尹天骐,关吉押着郑锡侯堪堪经过夹道,万镇岳正待举步之际!
  只听一个冷峻的声音由夹道中传了过来,喝道:“什么人?”
  随着喝问之声,拍来了一股强猛绝伦的掌风。
  万镇岳早已留神戒备,大喝一声:“老夫万镇岳。”
  横臂一掌,迎着向右击去。
  两股掌力,骤然一接,发出一声闷响,旋风潮涌!
  只听那人冷岭哼道:“托塔天王也不过如此,再接老夫一掌!”
  又是一股掌风,飒然袭来!
  万镇岳和对方硬接一掌,心头蓦然一惊,暗道:“此人功力之深,不在自己这下,这会是谁?”
  右腕一抬,同时反击过去。
  黑暗夹道中,有人出手袭击,显然是对方援手,已经赶到,或是早巳在此设下埋伏准备突击的。
  因为在此同时,走在前面的尹天骐、关吉,也响起几声吒喝,似是遇上了拦截!
  莫延年心头一急,侧身从万镇岳身边闪了出去,但还未越过横贯的夹道,突听呼的一声,一股劲急风声,迎面急袭而来。
  莫延年没待掌风逼近,身形一侧,向旁闪开,但在侧身之际,一记无影神拳,已经遥向发掌之处,击了过去。
  但听“砰”的一声,这一拳竟然击在石壁之上,震得地道中轰然有声!
  敢情那人拍出一掌之后,立即闪了开去,不然,莫延年拳发无声,他怎么也休想躲闪得开。
  莫延年怒喝道:“尔是何人?”
  铜脚道人双肩一晃,越过柳万春父女,抢上前去,接口笑道:“莫兄只管到前面接应去,这个地上爬的僵尸,就交给兄弟了。”
  原来在这一瞬工夫,万镇岳已和对方动上了手,但因地道狭仄,不好施展兵刃,两人都是以徒手相搏。
  地道中早已熄去了火筒,但闻拳掌带起的呼啸风响,在夹道中激荡回漩,威势惊人,就可知道对方那人,也必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
  铜脚道人是从尖锐的啸声中,听出对方使的是“白骨爪”一类阴功。
  当今江湖上练“白骨爪”的人,而能和托塔天王万镇岳一较长短的,除了赫连飞兄弟,还会是谁?他把飞天双尸说成了地上爬的僵尸,果然听的对方勃然大怒,厉喝道:“平跛子,你敢小觑老夫?”
  话声出口,黑暗中,但听嘶的一声,一道尖锐劲风,闪电般朝铜脚道人天灵抓来。
  铜脚道人仰天大笑道:“果然是老怪物!”呼的一脚,朝上踢去。
  莫延年低喝一声:“万兄让开一些!”
  提聚内力,朝夹道中冲了过去。原来这条甬道,虽可容两人并肩同行,但此时万镇岳和赫连飞,双方势均力敌,打得激烈无比,拳风掌势,无形中已把夹道封锁住了。
  莫延年要去接应前方,必须从两人中间冲过,但要从两大高手正在拳来掌往的中间穿去,就必须有接得住对方,两人同时攻击的能力。
  这道理莫延年那会不知?但他此时不但心急尹天骐和自己徒儿的安危,更使他焦急的是好不容易逮住的郑锡侯莫要被贼党救去了!
  他这声“万兄让开一些”堪堪出口,人已跟从而上,双手提聚内力,直向激战中的两人中间冲了过去。
  莫延年久经大敌,身形还未冲到,右腕一振,朝赫连飞人影接连击出三拳,右手护住腰肋,准备随时封架万镇岳收杀不住的流拳。
  要知他无影神拳,发时无声无息,赫连飞虽然武功极高,但他正在和万镇岳激战之时,这等无声无息的拳法,叫他如何能够防得?但听“砰”砰”两声,两股掌风,击个正着,总算他功力深厚,又是久经大敌之人,口中闷哼一声,立时跃避开去。
  莫延年第三拳击在石壁之上,轰然一声,激起一股强风,反弹了回来。
  赫连飞的骤然隐退,也正好是莫延年冲上之时,黑暗之中,那里分得清敌我,万镇岳呼呼两掌,闪电击到。
  莫延年左手迅疾使了一记“将军卸甲”,朝外封出。
  砰然一声,两股掌力,堪堪击实,万镇岳右掌已然奇快无比拍上莫延年左肩。
  莫延年心中不觉一怔,暗想:“自己业已出声招呼,万老大这一掌,照说就不该出手了。”
  但此刻要待阻喝,已嫌不及,只好功凝左闪,硬接一下。
  又是“砰”的一声,肩头如中千钧巨锥,眼前金星乱闪,上身不觉晃了一晃,这要换了个人,那还承受得住?莫延年终究功力深厚,哼了一声道:“万老大,你这一掌出手不轻!”
  黑暗中响起万镇岳惊啊道:“兄弟击中了莫兄么?”
  莫延年道:“差点把兄弟肩骨打断了。”
  话声出口,人已一掠而过,疾向前面转角处冲了过去。
  但见那转角处的暗影中,剑光一闪,一道寒芒,电射而出,纵然看不清晰,也仍可依稀辨认,剑上寒芒闪烁,如何瞒得过他?”
  口中沉嘿一声,前冲之势未减,一股无影拳风已然直撞过去,但听暗影中一声惨嗥,那偷袭之人,仰身栽倒地上。
  莫延年瞧也没瞧,一下掠出甬道,似是觉得地势开朗了不少!
  只见幽暗之中,不时闪动着兵刃的光芒,和锵锵剑鸣,正有两人在中间动手相搏!
  莫延年心头暗暗一惊,沉声喝道:“徒儿,你们没事吧?”
  只听暗影中响起尹天骐的声音叫道:“老前辈来的正好,莫放过这贼人……”
  关吉接口道:“师傅,徒儿在这里。”
  莫延年皱皱眉道:“你们身上没带火种?”
  关吉道:“徒儿有一支,只是被贼人弄熄了。”
  话声甫落,但听衣袂飘风,接连有人跃了进来。
  莫延年迅快转过身去,大喝道:“什么人?”
  万镇岳道:“是兄弟。”
  铜脚道人接口道:“你们怎不亮起火来?”
  刷的一声,晃燃了火摺子。
  就在火光一亮之际,紧接着“锵”的一声金铁大震,一条人影,快如离弦弩箭一般,朝外间飞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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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深入虎穴
  尹天骐一见对方趁机逃走,不由大喝一声:“给我留下!”
  剑先人后,衔尾追扑过去。
  他内功深厚,发出的掌力,自是非同小可,但那黑影去势极快,一下便已闪出甬道!
  万镇岳一记凌厉掌风,一步之差,等到掌力涌到之时,贼人已去,尹天骐恰好追扑到甬道出口。
  莫延年观状大吃一惊,急忙凌空发出一拳,口中喝道:“万老大住手。”
  一股无影拳风,直向万镇岳拍出的掌风拦腰截去。
  这一段话,当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尹天骐堪堪追上,但觉一股强猛掌风,直撞过来,心头大吃一惊。
  百忙中长剑疾挥,剑随身走,轻轻一旋,身前登时撤出一片寒光,把掌风挡的一挡,人已飘然闪了开去。
  万镇岳听到莫延年的喝声,收手已是不及,但觉自己掌风撞在尹天骐剑光之上,竟然暗生弹力,把自己发出的力道,悉数卸去,心头禁不住一愣!
  这时莫延年的一记无影拳风,也正好中途拦击而来,两股潜力轻轻一接,同时抵消。
  莫延年喝道:“尹小兄弟,不用追了。”
  万镇岳目中闪过一丝异色,朝尹天骐惊异的道:“小兄弟,你这招剑法,是从那里学来的?”
  要知黄山世家以剑法驰誉武林,号称“武林第一剑”,此刻眼看尹天骐化解自己掌力的一记剑法,不但精奇巧妙,尤其剑上暗生弹力!凭他见多识广,也看不了这一招的路数来,一个一生掣剑的人,遇上这等奇妙招数,那肯轻易放过?尹天骐长剑一收,欠身道:“晚辈只是随机应变,并无招数,万老前辈面前,成了班门弄斧。”
  他曾听罗霞天说过昔年麻九姑在黄山世家剑劈抱柱之事,怕说出自己使的是“邛崃天机剑法”,会引起万镇岳不快,不敢实说。
  万镇岳面露讶容,不信的道:“老夫从未听说耿老儿精擅剑法?但小兄弟这一招剑法,确是奇妙已极!”
  尹天骐脸上一红,低首道:“万老前辈过奖了。”
  这几句话的工夫,柳万春父女和万里游龙李剑农了全已走入。
  大家朝四面略一打量,才发现自己等人立身之处,是一间四五丈方圆大小的石室,但不知何时,四面石壁已然合拢,连自己一行人进来的甬道,业已闭上,再也找不出门户的迹象。
  柳万春看的大急,直是搓手道:“这该怎么好?这回咱们全被困住了。”
  急急回过头去,朝柳青青问道:“青儿,你不是有一张地道图么,在不在身边,快取出来瞧瞧,这里可有门户?”
  柳青青道:“地道图早已给女儿焚化了。”
  柳万春脸色剧变,急急问道:“什么?你……你把地图烧了?”
  柳青青笑接道:“那时他们逼着女儿交出地道图来,反正女儿已经全记熟了,留着不如把它烧了的好。”
  柳万春埋怨道:“你纵然记熟,也不该把它烧了。”
  柳青青道:“女儿先前还当那是一张总图,后来才发现女儿得到的只是十分之一,这地道总图,必须有十张图拚起来才成。女儿烧去了一张,他们纵然得到其余九张,也缺了十分之一,女儿知道的,他们就未必知道。”
  柳万春道:“那有什么用?”
  柳青青嫣然笑道:“自然有用,女儿这是为爸咯,贼党如果想要得到地道全图,这十分之一留在女儿心里,他们就不敢杀害爸了。”
  柳万春笑道:“痴儿,亏你有这份心智,但为父不是好好的在这里么?”
  柳青青也笑道:“现在自然没事了。”
  柳万春啊了一声,忙道:“青儿,你快瞧瞧,找得出找不出门户来?”
  柳青青秀眉一蹙,摇摇头道:“这间石室,女儿从未见过。”
  万镇岳朝坐在地上的郑锡侯─指,问道:“郑朋友,你该知道这间石室的门户吧?”
  郑锡侯苦笑道:“在下和柳姑娘一样,这地底秘道,知道的不过十之一二。”
  柳万春道:“万大侠答应过只要找到天坛,就会放你,你还是起来瞧瞧吧。”
  郑锡侯道:“这里每一条甬道,开启的方法,各不相同,在下也未必找得出来。”
  但他还是站了起来,朝左首石壁走去,开始找寻门户。
  关吉手握缅刀随在他身后,刀尖几乎抵上郑锡侯的后心,沉笑道:“郑朋友,你若想要什么花枪,在下这柄缅刀可不长眼睛的。”
  郑锡侯并没理他,只是仔细的扪着墙壁,逐步找寻。
  柳青青是从右首石壁开始,也在一步步的扪着石壁摸索。
  室中诸人怕惊吵了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过了盏茶光景,突听柳青青欢呼一声道:“在这里了!”
  柳万春一直跟在女儿身后,急急问道:“青儿,你找到门户了?”
  柳青青把手中拿着的一个精巧火筒,递到老父手上,一面说道:“爸,你给我拿着。”
  很快转过身去,双手在壁上连按了几按。
  但听壁间响起一阵轻微的轧轧之声,石壁一角.突然暴裂出一座圆门!
  群豪凝目望去,只见门外是一条宽畅的甬道,直向黑暗中延伸过去,似是极为深长!
  万镇岳目中神采一闪,呵呵笑道:“终于给柳姑娘找到了。”
  当先朝门外走去。
  就在他堪堪跨出甬道,突听几声叱喝,精光乍闪,四支长剑,闪电般急袭过来!
  李剑农低喝一声:“万老大小心!”
  万镇岳果然不愧是黄山世家出身的剑术大家,这四支剑尖袭出之时,他一柄长剑,犹在匣内。
  但在电光石火之际,不但长剑已经到了他手上,而且还在每一支袭来的剑尖上,都磕了一下。
  这一手当真快的无以复加,但听“锵”“锵”剑鸣,四支长剑悉数被他齐中震断,堕落地上!
  紧接着响起几声惊呼,人影闪动,飞快的朝甬道中走去!
  万镇岳早已返剑入匣,也不追击,领先大步朝甬道中走去。
  一行人再往前走,甬道尽头,忽然出现了两个门户。
  万镇岳脚下一停,回头朝郑锡侯问道:“这两个门户,如何走法?”
  郑锡侯道:“在下早已说过,在下知道的,不过十之一二,这条甬道,在下从未走过。”
  李剑农道:“依兄弟之见,咱们这些人,不如分作两拨,各走一条岔道,总有一条路,能找到天坛的。”
  万镇岳沉吟道:“此刻咱们实力,不宜分散。”
  柳万春接口道:“这地底秘道,不下百条之多,咱们就是有一百人,分到最后,也会嫌人手不够,老朽觉得诸位大侠,千万不可分,还是大家一起走的好。”
  李剑农道:“兄弟只是随便说说,柳庄主顾虑的极是。”
  万镇岳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已经深入腹地,总有岔路,也必是通向同一终点,那就随便走吧。”
  说话之间,当先举步朝右首一道门户走了进去。
  他已经领先走入,大家也就默默的跟了进去。
  这右首门户之内,依然是一条甬道,也同样的宽敞平整。
  走了一段路,甬道忽然折而向左,再走了一箭来路,又折而向右,经过两个转折,甬道渐渐狭仄,再往前行,转折越多。
  梆青青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辨认路径,有时还伸手抚摸着石壁。
  柳万春愈走愈觉心寒,大声说道:“诸位大侠,据老朽看来,这情形有些不对,这条路,竟是愈来愈狭窄了。”
  万镇岳笑道:“不一定,常言道,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这条路虽然愈走愈狭,未必不是通向天坛的唯一路径。”
  李剑农瞿然道:“方才一路上,还有人袭击,但这段路,却是不见丝毫动静,莫非咱们已被贼人引进了绝路?”
  莫延年笑道:“就算被他们引入绝路,但咱们既已到了此处,再退也来不及了,不如索性走到底,好歹瞧个究竟。”
  柳万春听的心头大急,低低问道:“青儿,你看这里有没有危险?”
  柳青青接道:“女儿一路默默计算方向,咱们方才经过的许多转折,大概俱是故意使人迷乱的疑兵之计。”
  柳万春道:“为什么要设疑兵之计呢?”
  柳青青掠掠鬓发,说道:“这等迂回曲折,别无用意,可能就是有意要咱们绕过天坛。”
  铜脚道人道:“不错,咱们转转弯弯的少说也已走了四五里路……”
  话声未落,万镇岳突然大喝一声,纵身往前扑去!
  后面的人听到万镇岳的喝声,同时加快脚步,奔出甬道,但见大家已经到了一间数丈方广的石室。
  万镇岳凝立中央,目光如炬,直是向四周打量。
  莫延年问道:“万老大,你看到了什么?”
  万镇岳伸手一指,说道:“奇怪,兄弟明明看到一条人影从左方掠出,右方隐没,但这左右两面竟是两堵石壁!”
  大家随着他手指之处看去,左右两边,果然是两堵石壁那有门户?不,这间石室,除了自己等人的来路,三面俱无路可通。
  突听身后柳万春一声惊呼,道:“大家快瞧,咱们退路……”
  原来在这一瞬之间,连大家进来的那道门户,竟已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关了起来!
  郑锡侯突然大笑道:“诸位已经入身绝地,依在下之见,此刻赶快解开在下穴道,诸位也许还有生还的希望。”
  万镇岳双目圆睁,沉哼道:“郑锡侯,你莫要得意忘形,须知你还在咱们手中。”
  郑锡侯悠然笑道:“不错,在下还在你们手中,但诸位若是不肯解开在下穴道,只怕谁也无法生离此地。”
  莫延年洪笑道:“咱们无法生离此地,阁下能生离此地么?”
  郑锡侯笑道:“在下自然也无法活着出去,只是在下不过是─条命,能有诸位这等名震天下的大侠陪我同死,在下实在划得来。”
  万镇岳“锵”的一声,掣出长剑,喝道:“你认为划得来,老夫就先毙了你。”
  郑锡侯神色不变,接着笑道:“在下只是一个假冒武林盟主的傀儡,在下死了,千面教依然可以制造出一个假耿存亮来主持天下武林,又有谁知道今日之事?”
  这话说的不错!
  莫延年耸然动容道:“依你郑朋友之见呢?”
  郑锡侯道:“你们若是先解开在下穴道,那就可以商量商量。”
  铜脚道人道:“你要如何商量?”
  郑锡侯淡淡一笑道:“如何商量,那要等你们解开在下穴道,再作商量了。”
  铜脚道人目视众人,说道:“郑朋友说的大有道理,贫道之意不如先解开他穴道,听听他的意见,反正他也逃不走的,不知诸位老哥意下如何?”
  说话之时,暗暗朝莫延年递了一个眼色。
  莫延年虽不知他心里有何打算?但他暗使眼色,就是要自己附和他的主张,这就颔首道:“平兄既然认为有先解开他穴道的必要,那就先解开他穴道也好。”
  万镇岳沉吟了下,跟着道:“只要郑朋友肯和咱们合作,解开他穴道,自无不可。”
  铜脚道人道:“郑朋友听着,大家已经同意先解开你穴道了,但贫道话得说在前面,咱们都是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的人,可不是三岁的孩子,凭你三言两语,就唬得住,解开你穴道无妨,也总得先听听你的意见,因此贫道之意,咱们来个折衷办法,贫道先解开你身上被封经穴,但仍须点你两手的穴道,听听你说的是否诚意,再解你手臂穴道,不知你意下如何?”
  郑锡侯爽朗的道:“好,就这么办。”
  铜脚道人不再说话,手指疾落,连点了他两臂主要穴道,然后拍开他身上几处经穴,又朝尹天骐、关吉两人说道:“你们好好看住他。”
  须知郑锡侯方才是被封住了身上几处经穴,一身武功若废,和一般的制住穴道有异,此时铜脚道火替他解开封闭的经穴,只点了他两臂穴道,自然比方才轻松了许多。
  郑锡侯长长吁了口气,说道:“在下方才已经说过,在下只是天坛教主手下一名无足轻重的人,在诸位大侠手中,既然无法逃走,又身入绝地,势必和诸位一同活活饿死。因此,在下仔细想来,只有和诸位合作,才能死中求活,不过有一点,在下必须先取得诸位的保证,才能和诸位合作。”
  万镇岳道:“你要咱们保证什么?”
  郑锡侯道:“在下找到门户,带领诸位进入天坛之先,必须先解开在下两手穴道,在下好有自卫能力,因为在下此举,已是触犯教条,背叛本教,一旦进入天坛,随时有被杀灭口的可能,若无自卫能力必死无疑。”
  万镇岳看他说的坦诚,不觉点点头道:“这个自然,老夫同意了。”
  郑锡侯又道:“踏进天坛.势必有一番凶杀,但在下可以预料,凭诸位大侠的武功,千面教纵有顽抗亦必覆败无疑。但教主手下难免仍有漏网之人,这笔账也必然记在在下头上,因此在下第二个条件,诸位破了千面教,必需保留在下武功,任我离去。”
  万镇岳目视众人,徐徐说道:“郑朋友说的也是实情,只要你悔过自新,能和咱们坦诚合作,破去危害武林的千面教余孽,自是一件大功,咱们自可保留你一身武功,任你自去。”
  郑锡侯面有喜色,感激的道:“万大侠说过的话,可要算数?”
  万镇岳正容道:“万某言出如山,自然作数。”
  郑锡侯目光掠过莫延年、铜脚道人、李剑农三人,说道:“三位大侠,是否也同意了?”
  莫延年洪笑道:“阁下放心,万老大答应了,咱们自然同意。”
  郑锡侯道;“好!”
  “好”字出口,身子突然往石壁上一靠,只听“喀”的一声,石壁顿然裂出一道门户,郑锡侯一个翻身,迅快的滚了进去。
  大家听他言出至诚,一时不妨他有此一着!
  等到关吉发觉不对,一追击过去,尹天骐也同时大喝一 声,振腕点出“乾元指”,但石壁已然很快合上。
  关吉手上缅刀,砍上石壁,飞溅出一道火花!
  万镇岳呆的一呆,顿足道:“好个贼子,咱们竟然上了他的恶当!”
  柳万春摇头叹息道;“这么看来,他方才说的,竟然全是假话了。”
  莫延年道:“自然全是假的,依兄弟之见,此人只怕就是千面教的贼首,可惜咱们一时大意,竟然纵虎回山!”
  李剑农苦笑道:“咱们这些人枉自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这回真是栽到家了。”
  铜脚道人微笑道:“逃了最好……”
  李剑农听的一愕,问道,“平兄此话怎说?”
  莫延年想起方才铜脚道人曾和自己暗使眼色,不觉心中一动,接口道:“平跛子,莫非你在他身上使了什么手脚?”
  万镇岳目光一亮,问道:“怎么?平跛子,你在他身上留了一手?”
  铜脚道人嘻嘻一笑道:“贫道看他目光狡黠,说不定心里有鬼,因此在拍开他穴道之时,偷偷的划了他一针。”
  说着,右掌一摊,掌心果然有着一枚黑黝黝的指环,一望而知淬过奇毒。
  万镇岳目中异芒一闪,接着摇摇头道:“平跛子,你怎的忘了千面教擅于用毒,岂会无法解毒。”
  李剑农奇道:“平兄从不用毒,那来的淬毒指环?”
  这两人几乎同时说的话!
  铜脚道人笑道:“说起这枚指环,兄弟可付出了极大代价,当年只是迟了半个时辰,取到解药,害的老道一世让你们叫平跛子。同时也化了老道二十年心血,搜求了上百种毒药,结果发现没有一种毒药比它更厉害的。就算四川唐门见血封喉的毒药暗器,毒性也比它差得远,因为唐门毒药,还有解药,这种奇毒,药性虽然没有见血封喉发作的快,但却无药可解。”
  李剑农道:“平跛子方才不是说迟了半个时辰,取到解药,那就仍然有可解的了。”
  铜脚道人道:“那是三十年前,兄弟脚上中的毒针,还有解药,可是这枚指环上淬的奇毒,经兄弟二十年研究,除了兄弟,普天之下,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解。”
  突听一阵轧轧震动,石门又启,但门上已经多子一道铁栅!
  郑锡侯隔着铁栅,一脸俱是狞厉之色,喝问道:“平跛子,解药可在你身上?”
  铜脚道人莞尔笑道:“怎么,你全听到了?”
  万镇岳怒哼一声:“匹夫老夫劈了你!”
  右掌一扬,正待劈去!
  铜脚道人含笑道:“万老大,不用理他。”
  郑锡侯道:“你交出解药,在下放你们出去。”
  铜脚道人微微笑道:“这倒不用客气,咱们可以在这里和你耗上一阵,唔,你现在不是已感觉整条右臂在渐渐胀重麻木了么!若是再过上盏茶时光,你左臂也会同样麻木不仁,那时你再想替咱们打开铁门,只怕也办不到了。”
  郑锡侯听的脸色剧变,切齿道:“平跛子,你……你有什么条件?”
  铜脚迫人悠然道:“没有,这时候贫道还会和你谈什么条件!这就是说你已经死定了,我是不会给你解药的。”
  他越是不肯提条件,郑锡侯听的越急,嘶声道:“你们难道不想再找天坛了么?”
  铜脚道人道:“事实上,阁下就是天坛教主,咱们何用再找?”
  郑锡侯敢情左手已有麻木感觉,心头大急,道:“在下纵然毒发身死,难道你们都宁愿活活饿死,不想出去了?”
  铜脚道人淡淡一笑道:“这个不劳费心,尹小兄弟身边的青萍剑,削铁如泥,足可破门而出,方才是贫道阻拦着他。”
  郑锡侯脸如死灰,突然目光转到尹天骐脸上,提高声音道:“尹天骐,旁人不管你师傅,难道你也不想救你师傅了?”
  尹天骐心头猛然一震,急急问道:“我师傅在那里?”
  郑锡侯笑道:“要救你师傅,你就叫平跛子交出解药来。”
  尹天骐望望铜脚道人,叫道:“老前辈……”
  铜脚道人笑道:“小兄弟,别相信他。”
  郑锡侯大叫道:“尹天骐,只要他交出解药,在下就领你去,你师傅就……”
  话声未落,只听“咯”的一声,突然翻身栽倒,两脚一伸,不再出声。
  万镇岳吃惊道:“平跛子,他毒发子么?”
  铜脚道人怔的一怔,低喝道:“小兄弟,快拔剑砍门,咱们出去瞧瞧!”
  尹天骐答应一声,急急抽出青萍剑,朝铁栅门上砍去。青萍剑削铁如泥,一连几剑,便已砍开了铁门。
  铜脚道人当先飞闪而出,俯下身去,伸手拨动着郑锡侯身子,炯炯目光不住的转动,似在全神贯注的仔细察看。
  万镇岳问道:“他还有救么?”
  铜脚道人抬头道:“已经死了。”
  万镇岳皱皱眉道:“平跛子,此人十分重要,咱们不该让他毒发身死的。”
  铜脚道人目光停在郑锡侯尸体上,口中说道:“万老大,你当真他中了贫道毒针致死的么?”
  万镇岳听的奇道:“难道不是?”
  铜脚道人摇摇头道:“自然不是,贫道这枚指环上,只是一支麻药针,专为中了细小暗器的人,剖开肌肉手术时用的,那是什么毒针?”
  莫延年洪笑道:“这就是了,平跛子从不使用暗器,你手上会用毒指环,兄弟就觉得有些惊奇。”
  万镇岳道:“既然不是毒针,郑锡侯如何会死的呢?”
  铜脚道人忽然目光一闪,哼道:“在这里了。”
  伸手从身边拿出一堆磁石,按上郑锡侯后颈,徐徐起出─支细如牛毛的细针,仔细端详了一眼,吁着气道:“见血封喉,果然是怕他浅露机密,杀以灭口的了。”
  万镇岳目中寒芒飞闪,凛然道:“莫非甬道中隐有贼党?咱们快搜。”
  铜脚道人道:“纵有贼党,得手之后,也早已走了。”
  李剑农突然心中一动,说道:“郑锡侯方才提到耿兄,就突遭杀害,莫非耿兄真在这地底秘室之中不成?”
  莫延年一拍巴掌,瞿然道:“不错,这就对了,他方才曾对尹小兄弟说:‘只要平跛子交出解药,在下就领你去,你师傅就……’最后这句‘你师傅就’底下,极可能是‘就在地底石室之中’了。”
  尹天骐心头一急,噗的跪了下去,哭拜在地道:“诸位老前辈,救救师傅。”
  铜脚道人道:“小兄弟快起来,你师傅真要在地室之中,咱们都是几十年交情的老朋友了,还用你说么?”
  万镇岳点点头:“莫兄推测的极是,兄弟早就怀疑耿老儿若是落在他们手里,定然被囚禁在千面教总坛。”
  尹天骐心急师傅安危,说道:“诸位老前辈,咱们快些去找吧。”
  万镇岳道:“咱们这就走!”
  当先朝甬道上奔去。
  原来方才石门开启之际,同时也现出了一条深遂的甬道,众人一见万镇岳当先走去,也一同跟着过来。
  行了一箭来路,甬道向右弯去,又走了一段路,忽有一堵石壁挡住去路。
  万镇岳脚下一停,回头道:“柳姑娘,你看看这里的门户,能不能开启?”
  柳青青答应一声,走上前去,仔细摸索了阵,结果居然给她找到了门户,那不是甬道尽头处,而是在众人背后的一堵石壁上!
  柳青青纤纤玉手,在壁上轻轻按动,毫不费力的打开了一道门户。
  大家鱼贯走出,门外自然又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但走没多久,甬道一个转弯,又有一道石壁挡住去路。
  众人之中,柳青青是唯一懂得地底秘道走法的人,虽然她知道的只有十之一二,却也聊胜于无。
  终于柳青青的一阵探索之下,又找到了门户。
  这样每逢甬道转弯,都必定有一道石壁挡路,柳青青也一定能够找出门户来。
  虽然她找到的门户,都不是在挡路的石壁上,但总算是找到了门户,大家也不管它对不对,既有门户,就往前走。
  这么转转弯弯,停停走走,也不知走了多少远近,正当走完这条甬道,但见地势忽然宽敞!
  前面一堵挡路石壁上,有着一道门户,门上还钉着一方木牌,上面写了八个朱红大字,那是:“未奉禁令,严禁入内”
  万镇岳目光一瞥,回身说道:“大家停步,这里只怕有人看守呢!”
  莫延年望了一眼,点头道:“未奉禁令,严禁入内,不知他们的‘禁令’,是什么东西?”
  铜脚道人笑道:“这个容易,尹、关两位小兄弟过来,其余的人最好退到两边去,别让人家看到,贫道自有办法叫他开门。”
  万镇岳笑道:“矮子多肚肠,平跛子鬼心思倒是不少。”
  铜脚道人道:“那就你万老大去。”
  万镇岳摇手笑道:“不成,你平跛子既然说了,还是你去吧。”
  于是大家退到了铁门两边,这样,就算看守的人走出门来,也不容易瞧到。
  铜脚道人拉过尹天骐、关吉,附着耳朵,低低说了两句。
  尹天骐、关吉点点头,铜脚道人挥手道:“好了,你们去吧。”
  关吉首先大步上前去,伸手在铁门上重重拍了两下。
  半天,铁门上刷的一声,打开一道小窗,探出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老头,沙哑着声音,问道:“什么人?”
  关吉道:“代天巡狩。”
  络腮胡子老头朝关吉身后打量着问道:“可有令牌?”
  尹天骐跨上一步,右手一摊,掌心露出一块六角形紫金牌,朝前送去。
  他早巳得到铜脚道人的叮嘱,金牌送出,手上也凝聚功力,只要对方脸色一变,那就表示金牌不对,“乾元指”就得立时出手。对方看了金牌,脸上并无变化,证明金牌就是“禁令”,他自会开启铁门,那就毋需出手了。
  络腮胡子老头只看了一跟,并没开口,缓缓缩进头去,接着小铁窗突然关起。
  尹天骐不禁一怔,因为那老头看了金牌,并没表示,不知究竟如何?急忙回头朝铜脚道人望来。
  铜脚道人微微颔首,以“传音入密”说道:“没错了。”
  这样又过了半天,但听一阵铁闩启动之声,铁门缓缓开启。
  但见灯光乍亮,一个身穿青衫的中年人,站在中间,他左右两边,是四名黑衣壮汉,一个个手抱抖刀,正身而立。
  那青衫中年人看到铜脚道人,似乎微微一怔,立即拱手道,“禁堂总管朱文彬参见。”
  他不知来人是何身份?不好称呼。
  铜脚道人沉喝一声:“给我拿下了。”
  尹天骐、关吉二人早巳得了,暗示,迅快的闪身而出,尹天骐振腕一指点子朱文彬穴道,关吉同时一把反扣住他双手。
  那四个壮汉,有两个人正想上前动手,但他们身上才动,忽然闷哼一声,同时往后就倒。
  另外两个吓得脸色惨白,那里还敢妄动?尹天骐出手如 风,同样点了他们穴道。
  朱文彬穴道受制,大声说道:“在下究有何罪?”
  关吉道:“朋友识相些,待会就知道了。”
  只听“哈哈”一笑,万镇岳当先走了进来,笑道:“平跛子,真有你的,这禁令是从那里来的?”
  铜脚道人笑道:“这东西是兄弟从郑锡侯身上取来的,原先也不知它有何用处?方才看了门上写着‘未奉禁令,严禁擅入’。想到它可能就是禁令,但还是不敢确定,所以要尹小兄弟拿着试试,万一不对,就出手硬闯。”
  莫延年目光一抬,但见这铁门之内,共有两条长廓,一眼望去,不下十余间石室,这就说道:“此处既是禁堂,耿老儿大概就被他们囚在这里了。”
  铜脚道人道;“咱们先问问这位朱总管再说。”
  伸手朝朱文彬肩头一拍,说道:“朋友,眼前情形,你大概看清楚了。汉好不吃眼前亏,咱们有话问你,可得老实回答。”
  朱文彬目光转动,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铜脚道人耸耸肩笑道:“对了,老道先替你引见引见,也好让你有一个谱儿,这位就是第二届武林盟主托塔天王万老大,这位是无影神拳莫大侠,这位是丐帮帮主万里游龙,至于老道么,人称平跛子,嗯,你瞧瞧我这双铜脚,就知道了,咱们几个人,够不够拆了你们千面教的天坛,够不够听你禁堂总管朱朋友的实话?”
  这几个人凑在一起,武林中可说已是找不出抗衡的人来,朱文彬心头猛震,俯首道:“你老要问什么?”
  万镇岳道:“你这禁堂之中,一共囚禁多少人?”
  朱文彬道:“这是天坛禁室,又称天牢,囚犯不多,一共只有两名。”
  莫延年道:“这两人姓甚名谁?”
  朱文彬道:“一个叫李全忠,一个叫阿仁。”
  “阿仁?李全忠?”大家得到这两个陌生名字,全都觉的一怔!
  铜脚道人问道:“铁面神判耿存亮大侠是不是也囚禁在这里?”
  禁堂总管朱文彬听的一呆,望望众人,苦笑道:“道长这是说笑了。”
  莫延年沉喝道:“谁和你说笑?”
  朱文彬一脸俱是惶惑之色,问道:“诸位说的铁面神判耿大侠,就是第三届武林盟主了!”
  莫延年道:“武林中还有第一个铁面神判?”
  朱文彬道:“诸位进入本教天坛,难道没有遇上耿大侠?”
  万镇岳一手拂须道:“咱们问的是真的耿大侠。”
  朱文彬道:“在下说的也是真的耿大侠。”
  万镇岳道:“他在那里?”
  朱文彬支吾道:“他……他老人家就是天坛教主。”
  尹天骐怒喝道:“胡说,我师傅何等人物,岂会当你们千面教魔头?”
  口中虽是喝着,心头也止不住疑窦丛生!
  万里游龙李剑农浓眉一皱,摆手道:“诸位老哥,兄弟觉得再问也问不出头绪来,咱们还是要他打开囚房,先看看这阿仁、李全忠两人,究是何人,再作道理。”
  柳万春跟在众人身后,附和道:“李帮主这话极是,兄弟也觉得先把这囚着的两人放出来,问问他们,也许会知道耿大侠的下落。”
  朱文彬道:“在下担任禁堂总管,已有多年,在诸位大侠面前,决不敢有半句虚言,本教弟兄共奉耿大侠为天坛教主,就是本教首领,怎会囚禁于此……”
  万镇岳点点头,朝尹天骐道:“小兄弟解开他穴道。”
  尹天骐答应一声,替朱文彬解了受制穴道。
  朱文彬活动了一下手脚,说道:“李全忠囚在左首第五号囚房,阿仁则在右首三号房里,不知诸位大侠要去左首囚房,还是右首的囚房?”
  万镇岳道:“你去把他们放出来就是了。”
  朱文彬面有难色,迟疑了下,说道:“这两人都是教主派人送来的……”
  万镇岳道:“老夫要你把他们放出来,你还不快去?”
  朱文彬畏缩的道:“万大侠亮察,不是在下不去,只是……只是在下另有下情。”
  万镇岳目光如炬,沉声道:“你说。”
  朱文彬不敢抬头,躬躬身道:“因为这两人都是教主派人送来的,在送来之时,已被特殊手法封住了经穴,无法行动,在下功力有限,实在无能替他们解开封闭的经穴……”
  万镇岳道:“既是如此,老夫随你同去就是了。”
  朱文彬望着万镇岳,又道:“在下曾听教主说过,要打通封闭的经穴,须有两位内功修为极高的人才成。”
  万镇岳髯笑道:“这点还难不到咱们,别说两个,就是四个也不成问题。”
  莫延年道:“走,兄弟与万老大同去。”
  尹天骐道:“晚辈也去。”
  莫延年道:“你们自然要去,押着进姓朱的,别让他耍什么花样。”
  朱文彬道:“诸位大侠面前,在下有几个脑袋,敢耍花样?”
  莫延年道:“谅你也不敢。”
  万镇岳回头道:“平兄、李兄,和柳庄主贤父女,暂请留在这里。”
  说完,朝朱文彬一挥手道:“咱们可以走了。”
  尹天骐、关吉押着朱文彬,当先朝左首长廓走去。
  莫延年喝道:“朱朋友,这左廓共有凡间囚房?”
  朱文彬道:“左右二边,一共有二十间石室。”
  莫延年道:“你都打开来给咱们瞧瞧。”
  朱文彬应了声“是”。
  举步走近石壁,伸手一按,壁上登时裂开一道门户,门内还有─道铁栅,里面是一间丈许见方的石室。
  关吉举起火筒,往里一照,果然空无一人。
  接着又依次打开三间石室,也都空无人住。
  接着又打开第五号石门,朱文彬从身边取出一串铁钥,开启了铁栅,领先走入。
  尹天骐跟着跨入,举目望去,但见一个身穿破旧灰布长袍的老人,手脚之上,都系着一条铁链,席地而坐。
  这老人面色焦黄,目光呆滞,看到有人进来,依然木无表情。
  万镇岳皱皱眉道:“他就是李全忠么?”
  朱文彬道:“正是李全忠。”
  莫延年看他神情有异,回头问道:“你们除了封闭他经穴之外,还给他服了什么药物?”
  朱文彬接道:“这是教主订的律条,凡送来天牢囚禁之人,都得给他服下迷失心神的药丸,以防万一。”
  莫延年怒哼一声道:“好歹毒的手段。”
  万镇岳沉吟道:“李全忠在江湖上名不见经传,何用值得你们教主如此郑重,既封闭他经穴,又让他服下迷心之药?”
  朱文彬陪笑道:“这是天牢中的规矩,不论何人,到了这里,都得如此。”
  莫延年道:“快把解药给他服了。”
  朱文彬应了声“是”,接着陪笑道:“莫大侠,在下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莫延年不耐道:“有话快说。”
  朱文彬道:“这天牢之中,虽然从未释放过人犯,但据在下所知,凡是迷失神智之人心情单纯,不受外界于挠,替他打通封甸经脉之时,容易施为,如若先给他服下解药,一旦恢复神志,心情难免波动,因此在下觉得还是先由两位大侠先替他打通经脉的好。”
  万镇岳微微颔首:“莫兄,他此话说的不错。’莫延年道:“也好,那你先替他除去足上的铁链。”
  朱文彬依言过去,打开那老人的铁链,那老人果然毫无动静,依然坐着不动。
  万镇岳朝尹天骐道:“尹小兄弟,你去点了朱朋友的穴道。”
  朱文彬道:“万大侠只管放心,在下决无逃去之意。”
  尹天骐也不理会,手起指落,点了朱文彬穴道。
  万镇岳又道:“尹小兄弟守住铁门,不准任何人闯入。”
  尹天骐应了声,手仗长剑,走到门口立定。
  万镇岳回头朝莫延年道:“莫兄,咱们可以开始了。”
  莫延年点点头,伸手一招道:“徒儿过来。”
  关吉垂手道:“师傅要徒儿做什么?”
  莫延年道:“你去扶他仰卧下来,待会如有挣扎,务必把他按住。”
  关吉应道:“徒儿省得。”
  走将过去,扶着老人下在地上卧下,那老人神志受迷,果然任由关吉摆布。
  莫延年道:“万老大,咱们该如何打通他的经脉?”
  万镇岳笑道:“咱们分头施展,莫兄打通他足三阴,足三阳六条经路,兄弟负责手三阴、手三阳,大概有顿饭工夫,也就够了。”
  莫延年道:“好,就这么办。”
  说完,就在那老人双脚前面盘膝坐下,缓缓伸出手去,抵在老人双脚穴道之上,暗运真气,两股热流,迅快传入老人经络。
  万镇岳也同时在老人头前盘膝坐下,拉过老人双手,运功行气,循经攻入。
  这两位武林中首屈一指的名家,内功何等精湛,四股巨大真气,攻入老人体内,那老人仰卧的身躯立时起了一阵剧烈的震动。
  关吉双手紧按着他的胸腹,怕他突起挣扎,手上力道,也渐渐的加强。
  一回工夫,关吉头上已然绽出黄豆般的汗珠,一颗颗直往下滴!
  万镇岳,莫延年二人,一个捉着老人双手,一个捉着老人双脚,盘膝跌坐,状若老僧入定,除了神态稍见凝重之外,看不出丝亳吃力模样。
  这样足足过了顿饭的时光,万镇岳、莫延年同时收回双手。
  莫延年望了关吉一眼,微微笑道:“徒儿,可以松手了。”
  关吉松开双手,拭拭汗水,问道:“已经打通了。”
  说话之时,那老人没人按住他身子,就突然坐了起来,也不说话,又和方才那样,自顾自的坐着。
  好像不知道方才有人替他打通经络一般。万镇岳目光逼注老人,徐徐说道:“有一件事,莫兄不知可曾发现?”
  莫延年看他神色凝重,奇道:“什么事?”
  万镇岳道:“此人叫做李全忠,江湖上从不听说过,但他一身内功,几乎不在你我之下,方才兄弟催动真气,逼近他几处被闭经穴之处,遇到的阻力极强,要非兄弟和莫兄这等功力之人,只怕无法帮他冲开……”
  莫延年道:“万老大可是认为李全忠不是他的真名么?”
  万镇岳点点头道:“莫兄是否觉得有此可能?”
  莫延年沉吟道:“有此可能,但兄弟有一疑伺,方才兄弟真气攻入他体内之时,有几处经穴,突生阻力,似是由他本人突然逆气倒行而起……”
  万镇岳目中闪过异色,笑道:“这是莫兄多疑了,此人神志迷失,那会逆气倒行?此一情形,正是他本身修为功深,一旦被人以特殊手法封闭经络,体内真气未能畅流,遇上莫兄攻入的真气,逼近封闭之,自然会生反震之力,逆冲而来。”语气一顿,又道:“倒是此人来历,咱们必须查个清楚才好。”
  莫延年转眼望望老人,说道:“老人被囚禁在这里,总不至于也戴着人皮面具吧?”
  万镇岳身躯微震,双目神光陡射,凛然接道:“极有可能,千面教徒诡异多变,说不定给他戴了面具。”
  莫延年听的一呆,接着点点头,口中沉唔一声:“这个倒是容易,咱们撕开他衣襟瞧瞧就是了。”
  万镇岳道:“兄弟觉得此人一身武功,有如此高深成就,决非寻常之人,自然非瞧瞧不可。”
  口中说着,人已跨上伸出手去,一下撕开了老人的衣襟,目光一注,不觉冷冷笑道:“果然不出兄弟所料。”
  伸手在老人项颈一按─搓。拇起─张薄薄的人皮。
  莫延年在江湖上闯了几十年,平日为人纵是爽直,却也粗中有细,觉得万镇岳好像早就知道老人戴了人皮面具似的。
  但这不过是心念一动的事,此刻眼看他缓缓揭起人皮,不由洪声笑道:“此人莫要是那一门派的掌门人?”
  万镇岳迅快揭开人皮,不禁看的一呆,失声道:“会是耿老儿!”
  莫延年目光一亮,呵呵笑道:“咱们总算没白费工夫!”
  万镇岳那一声“会是耿老儿”钻进尹天骐耳朵,恍如焦雷,急急奔了过来,问道广两位老前辈,他真是师傅么?”
  举目瞧去,那老人揭去人皮面具之后,露出一张尹天骐再熟悉不过的清癯脸孔,只是略显得苍老了些!
  尤是那双呆滞的跟神,也不像从前那么炯炯有光!
  这人一点不假,正是誉满武林的第三届盟主神判耿存亮。
  只是他神志被迷,虽然揭开面具,人却依然像木头一般,不言不动,呆不愣的木无表情。
  万镇岳低低的叹息一声,道:“耿老儿竟然被他们折磨成这付模样!”
  尹天骐但觉心头一酸,哺的跪子下去,哭道:“师傅,果然是你老人家。”
  莫延年回手一掌,推开朱文彬穴道,沉笑道:“你看看此人是谁?”
  朱文彬目光一注,不禁脸露惊异,骇然道:“他………他曾是教主?”
  万镇岳道:“他不是千面教天坛教主,是第三届武林盟主耿大侠。”
  朱文彬奇道:‘难道天坛教主不是耿大侠?”
  万镇岳笑道:“你们教主是怀帮的六合刀郑锡侯,早就死了。”
  说到这里,沉喝道:“少说废话,快取出解药来。”
  朱文彬连声称是,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玉盒,里面着梧桐子大小朱红药丸,当下倾了三颗,双手奉上。
  万镇岳接到手中,凑着鼻子闻了闻,说道:“此药真是解药么?”
  朱文彬陪笑道:“在下有几个脑袋,敢欺骗万大侠?”
  万镇岳道:“好,耿老儿服下此丸,若有半点不对,老夫惟你是问。”
  说完,立即转脸朝尹天骐道:“尹小兄弟,快把这三颗药丸,给你师傅服了。”
  尹天骐答应一声,接过药丸,送到师傅面前,低声道:“师傅,这是解药,你老人家快服了。”
  耿存亮只是望着他不言不动,充耳不闻。
  莫延年道:“他神志受迷,听不懂话,你喂他吞服就是了。”
  尹天骐点点头,依言拨开师傅嘴巴,把药丸送入他口中。
  耿存亮果然毫不抗拒,任人摆布,当把药丸投入他口中,他就吞了下去。
  但才一吞下药丸,登时眼皮沉重,缓缓阖上双目,枯坐不动。
  尹天骐站在师傅面前,目不转睛的望着师傅,一付焦虑不安之状。
  大约又过了一盏热茶光景,耿存亮双目倏睁,湛湛神光,朝四周迅快一瞥,口中微咦一声道:“万兄、莫兄都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他这一开口,表示他神志已经恢复清明!
  莫延年洪笑道:“好了,好,耿老儿总算醒了!”
  万镇岳忙道:“耿兄快运气试试,可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耿存亮满脸俱是狐疑之色,果然不再说话,重又闭上眼睛,暗暗运气一试,但觉周身血脉畅通,并无异处,这就睁目道:“兄弟觉得很好。”
  说到这里,忽然游目四顾,问道:“这里好像是在地底?这竟究是怎么一回事?”
  敢情他被千面教劫持之事,自己一点也不知道。
  万镇岳笑道:“此事说来话长,耿兄如果体力业已恢复了,咱们出去了再说不迟,外面还有人等着呢!”
  耿存亮笑道:“兄弟并没什么,那就走吧。”
  万镇岳也不客气,当先转身朝室外行去,大家紧随他身后,相继走出。
  耿存亮一手拉起尹天骐的手,蔼然问道:“骐儿,你是和万,莫两位师伯一起来的?”
  尹天骐点头道:“这里是千面教地底总坛所在,你老人家被贼党用药物所迷,还封闭了几处经络。全仗万老前辈、莫老前辈相救……”
  耿存亮长叹一声道:“直到如今,为师还想不起贼党如何做的手脚?”
  尹天骐道:“贼人假冒了师傅,以武林盟主的身份出现……”
  驮存亮身躯猛震,目中寒芒飞闪,骤然停步,问道:“骐儿你说什么?武林之中莫非发生了什么变故?”
  他身为第三届武林盟主,武林中若有变故,关系他一身荣辱,自然大为震惊。
  尹天骐道:“还好,只有川西几门派,已遭贼人控制,峨嵋上人中毒身死。”
  耿存亮脸色大变,顿足道:“为师早知川西不稳,才要你前去侦查。”
  进声一落,接着问道:“骐儿,这贼党为首之人,究竟是谁?”
  尹天骐道:“假冒师傅的天坛教主,就是怀帮六合刀郑锡侯,他已死了。”
  耿存亮听的一呆道:“郑锡侯!不错,他推举那如山,追随为师,想是那如山在为师饮食中,暗下迷药,江湖险诈,人心叵测,为师以诚待人,不想竟然落在他们圈套之中。真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这次要非万、莫二兄,不但整个武林受其荼毒,就是为师也永蒙不白之冤,受尽江湖同道的唾骂了。”
  尹天骐道:“师傅,你老人家还不知道呢,平老前辈和丐帮主全都来了。”
  耿存亮奇道:“平跛子、李帮主全都来了,他们人呢?”
  说话之间,已经到了长廓出口。
  铜脚道人拦着道:“万老大,你们去了这么许多时光,究竟发现了什么?”
  万镇岳还未回答,莫延年洪声道:“平跛子,你看看这人是谁?”
  铜脚道人目光抬处,一眼瞧到耿存亮,不由怔的一怔,道:“耿老儿!他果然被囚在这里?”
  耿存亮慌忙跨上一步,双手抱拳道:“平兄、李兄请了,兄弟如今能和诸位见面,真是第二世为人了。”
  话到这里,目光落到柳万春父女身上,接着抱抱拳道:“这位老哥是谁,恕兄弟眼拙。”
  柳万春连连作揖,笑道:“老朽柳万春,久仰耿大侠盛名。”
  万镇岳道:“这位是柳员外,就是此间地主,虽非武林中人,却是生性好客,郑锡侯冒耿兄,就是下榻在柳员外府上,谁知这柳府地下,竟是昔年干面教的秘窟。”
  耿存亮道:“原来如此。”
  一面朝柳万春拱手一礼,歉然道:“兄弟被贼子假冒,打扰尊府,这都是耿某无能,有以致之。”
  柳万春连说不敢,一面笑道:“耿大侠主盟武林,果然威仪不同,那假冒耿大侠的人,虽和耿大侠扮的维妙维肖,终究徒具外形,缺少耿大侠这份气概!”
  回头朝柳青青道:“青儿,快去见过耿大侠。”
  柳青青恭恭敬敬的检衽一礼,道:“小女子拜见耿大侠。”
  耿存亮含笑道:“柳姑娘不可多礼。”
  随手一抬,一股真力把柳姑娘托了起来。
  铜脚道人在旁笑道:“耿老儿,你还不知道呢,咱们能够顺利进入地道,这位姑娘该居首功。”
  万镇岳等大家寒喧完毕,一手拂须,说道:“这禁堂之中,一共囚禁了两个人,耿兄既被他们化名李全忠,左首囚房中阿仁,自然也是我辈中人,咱们快去把他放出来才是。”
  莫延年点头道:“不错,这位老哥,恐怕身份也不会太低,不然,千面教也不会把他供养到禁堂里来了。”
  万里游龙李剑农道:“既是如此,大家还是一起进去瞧瞧吧。”
  到得三号囚房,由朱文彬开启石门,打开铁栅,只见里面坐着一个面目黝黑,身材伟岸的老人。
  一样神情木然,看到众人走入,恍如不见。
  万镇岳吩咐朱文彬开启了他手脚上的铁链,再由铜脚道人、万里游龙李剑农二人,替他打通了封闭的经络。
  万镇岳走上前去,一手撕开衣襟,果然也从他项颈上揭起了一张人皮面具!
  在场众人一个个睁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在老人脸上,因为揭下面具,此人身份,也可立时大白。
  万镇岳缓缓揭开面具,目光一注,不觉怔道:“是唐堡主!”
  不错,这人生得方面大耳,浓眉凤目,两鬓微见花白,不是西川唐门老堡主唐宗尧,还有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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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密室定策
  四川唐门,以毒药暗器名闻武林,唐家堡老堡主交游满天下,在场诸人,除了柳万春父女不是武林中人,大家都是旧识,自然一眼认的出来。
  李剑农微一皱眉,奇道:“唐堡主如何给他们弄来的?”
  四川唐门远在成都五凤岗,和九江相去数千里,难怪他觉得奇怪。
  莫延年道:“错不了,唐宗尧已被人假冒,那是千真万确之事。”
  耿存亮耸然动容道:“什么,四川唐门也落入了贼人手中?”
  铜脚道人道:“唐门事变,是令徒亲身经历之事,耿兄不妨问问尹小兄弟,就知道了。”
  耿存亮骇异的道:“这短短一两月之中,江湖上到底发生了多少事故?”
  尹天骐站在边上,就把自己和桑南施如何混入唐门,夜探唐老堡主书房之事,简扼的说了个大概。
  耿存亮突然目注尹天骐,问道:“药师呢?”
  尹天骐道:“桑老前辈没有进入地室,他大概还不知道此行经过。”
  耿存亮听说老友无恙,一手摸着胡子,微微点了点头。
  这时朱文彬已替唐宗尧服下了解药,过不一会,唐宗尧突然双目一睁,环视诸人,霍然站起,一脸诧异之色,口中“咦”了一声,拱拱手道:“万盟主、耿盟主、莫老哥、平道兄、李帮主,你 们居然全在这里?这……这……不是寒舍?这是什么地方?”
  万镇岳含笑道:“唐老哥刚刚清醒,还是先调息一会,此中经过,一言难尽,咱们回到外面再说不迟。”
  唐宗尧满脸疑惑,颤声道:“兄弟是诸位老哥相救的了,莫非敝堡发生了什么变故?”
  铜脚道人笑道:“贵堡很好,一些变故也没有,只是唐老哥被人弄到了此地。”
  唐宗尧道:“这是什么地方?”
  铜脚道人道:“九江。”
  “九江?”唐宗尧愈听愈奇,说道:“兄弟是被什么人弄到九江来的?”
  铜脚道人道:“是千面教,唐兄此时最好莫要问,你看,这许多人等着你一个,快运气试试,要是没有什么,咱们就得赶快出去了。”
  唐宗尧道:“兄弟醒来之时,已经运气检查过了,大家不用再等,这就走吧。”
  万镇岳点头道:“如此就好。”目光落到朱文彬身上,冷然道:“老夫觉得朱朋友还是留在这里的好。”
  朱文彬要待再说,万镇岳没待他开口,举手拍拍他肩膀,笑道:“老夫答应过放你,但此事关系武林大计,老夫说不得只有委屈你朱朋友,将来,武林同道都会追悼你的……”
  按在朱文彬肩上的手,缓缓放开,朱文彬口中轻“呃”声,一个身子,跟着往后便倒。
  铜脚道人吃惊道:“万老大,你把他杀了?”
  万镇岳一脸凝重,微微太息道:“兄弟生平从未妄杀一人,但留下此人,说不定坏了咱们大计。”
  铜脚道人虽然觉的此举有欠光明,但也确是事实,千面教天坛教主纵然已死,他手下实力,并未消失。
  九大门派中,还有几个门派,尚在贼人控制之下,消息一但泄漏,贼党势必全力顽抗,那时江湖上立时就会到处骚动,发生一场无法预知的杀劫。
  想到这里,倒觉得托塔天王果然不愧担当过第二届盟主,大处着眼,临事果断,一面打丁个稽首,耸肩笑道:“万老大顾虑极是,只此一点,兄弟永远只能做个香火道人,没法被人家推举出来当盟主的了。”
  万镇岳道:“平兄好说。”
  众人退出囚房,又把四个贼党一齐点了死穴。
  万镇岳目光一转,朝柳青青问道:“老夫要柳姑娘一路留神默记,不知是否还能找得到出路?”
  柳青青道:“小女子奉方大侠之偷,一路曾留下暗记,如果没有多大改变,小女子自信还能找得到出路。”
  柳万春听的十分开心,笑道:“万大侠果然处事精细,兄弟和小女走在最后,还不知道小女已经留了暗记呢!”
  万镇岳微微一笑道:“这是进来的时侯,兄弟暗中叮嘱令媛的,不然,咱们这些人进来了,若是找不到出路,岂不活活被困死在府上地下了?”
  话声一落,抬手道:“尹、关两位小兄弟,请保护柳姑娘,走在前面,咱们这就出去。”
  尹天骐、关吉二人躬身领命,陪同柳青青,当先朝室外行去。
  万镇岳一手捻须,回头道:“耿兄,莫兄有这两位高徒,真是令人羡慕不止。”
  莫延年洪笑道:“令郎少年英俊,人品出众,加上黄山世家家学渊源,兄弟还羡慕你老哥哪!”
  万镇岳感慨的道:“犬子娇纵成性,虽有小就,但和两位的令高徒相比,那就差的远了。”
  说话之间,一行人相继退出天坛禁堂,好在一路上柳青青早已留下了暗记,路径虽然曲折,倒也没有多大耽搁,一回工夫,便已到达出口。
  柳青青打开壁间门户,大家鱼贯走出,又回到自己书房,忍不住长长舒了口气,笑道:“阿弥陀佛,咱们总算又回来了。”
  万镇岳目光抡过众人,凝重的道:“诸位老哥请坐,兄弟方才想到了几件事,还得和大家共同研商对策。”
  大家听他说的郑重,各在椅上坐下。
  耿存亮抱拳道:“万老大有何见教,兄弟洗耳恭聆。”
  万镇岳低声道:“兄弟要和大家商量的,就是如何肃清千面教余孽?目前郑锡侯虽已死去,但他手下党羽,仍然各据一方,实力丝毫未损。据莫兄、平兄两位在川西亲身经历,已有峨嵋、青城,及大凉剑派,四川唐门等几个门派,落入贼党手中,而且在几个门派之上,还有一个西坛,加以统驭。极明显的贼党除了天坛,是他们总坛之外,另有东、西、南、北四个分坛,按地域顷覆各大门派,以伪乱真,加以控制。也就是说,已被咱们发现的,仅仅是一个西坛,咱们今天也只破了一个徒具虚名的天坛,贼党只死了一个徒具虚名的天坛教主,对贼党的实力,依然丝毫无损……”
  莫延年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咱们实在并无收获。”
  万镇岳笑道:“收获倒是有的,至少贼党死了一个名义上的天坛教主,咱们也救出了耿兄和唐兄两位……”说到这里口气一顿,接道:“兄弟方才一路筹思,倒想到了一个万全之策,可以把所有贼党一网成擒……”
  耿存亮目光一亮,笑道:“万兄一向雄才大略,智谋出众,既能一网打尽贼党,自是再好不过,万兄快快请说。”
  万镇岳微笑道:“兄弟素和耿兄为人方正,嫉恶如仇,从不曾和黑道中人打过交道,但此事却得委屈耿兄才成。”
  耿存亮道:“万兄要兄弟和黑道中人打交道么?”
  万镇岳道:“那也不是,兄弟之意……”
  忽然压低语声,说道:“是要耿兄以真作伪,方能把他们一网成擒。”
  耿存亮愕然道:“以真作伪?”
  万镇岳点头道:“不错,郑锡侯利用耿兄武林盟主的身份,假耿兄之名,混淆武林,好在郑锡侯的死去,和耿兄脱险之事,外面并无一人知道,目前咱们正好将计就计,由耿兄假冒郑锡侯,仍以天坛教主的身份出现……”
  耿存亮面现难色,沉吟道:“这个只怕不成……”
  莫延年道:“万老大此计大妙,耿老儿,郑锡侯本来就假扮了你,由你再假充郑锡侯,那是用不着丝毫改扮,就是一个活脱脱的铁面神判,再由你老哥来指挥千面教贼众,包你万无一失。”
  耿存亮道:“兄弟并非推诿不干,实是对贼党内情一无所知,如何能充得过去,万一露了马脚,岂非弄巧成拙?”
  李剑农道:“万兄计是好计,但耿兄说的,也是实情。”
  万镇岳拈须不语,过了半响,才徐徐说道:“耿兄若是应允,咱们不妨慢慢设法,凭咱们这些人,总能想出办法来的。”
  铜脚道人耸耸肩道:“这倒确实是个问题,咱们要是能够弄到一个熟谙贼党内情的人就好………”
  柳万春突然插口道:“诸位大侠,咱们深入地底的行动,若是还没有泄漏的话,倒有一个人,定然知道。”
  万镇岳问道:“柳庄主说的是谁?”
  柳万春低声道:“那总管。”
  铜脚道人霍地站了起来,道:“不错,此人不能让他跑了!”
  万镇岳一摆手道:“平兄请坐,此事还得由耿兄出去才成。”
  耿存亮问道:“他人在那里?”
  万镇岳道:“方才郑锡侯曾吩咐他守在门外,不论何人未得允准,都不准擅入,若是他尚不知情,应该就在书房外面了。”
  耿存亮颔首道:“让兄弟出去看看,再作道理。”
  说完,离座而起,开启门户,举步跨了出去。
  目光一掠,但见那如山依然垂手站在阶前。
  够了,这已证明那如山还不知道他们天坛发生的变故!
  耿存亮心头一喜,轻咳一声,沉声道:“那总管。”
  那如山慌忙转过身子,躬身道:“盟主有何吩咐?”
  耿存亮站在门口!一手拈着花白胡子,徐徐道:“你进来。”
  说完,转身缓步回入书房。
  那如山不知就里,赶紧应了声“是”,亦步亦趋的跟进书房。
  耿存亮道:“把门关上。”
  那如山依言关上木门,耿存亮一声不作,振腕一指点了过去。
  那如山根本毫无戒备,其实就算他心有戒备,凭铁面神判的武功,纵然告诉你要点你什么穴道,也一样的闪避不开!
  那如山连吭也没吭半声,就应指往后便倒。
  耿存亮回头道:“万兄要如何处置?”
  万镇岳道:“耿兄已经点了他昏穴,那就让他躺上一会,只要擒住此人,事情就好办了。”
  耿存亮道:“兄弟愿闻高论。”
  万镇岳笑了笑道:“先说耿兄和唐兄两位,耿兄仍以郑锡侯的身份,既是第三届武林盟主,又是千面教的天坛教主,既毋须改装,也不用到那里去,只要住在柳家庄,发号施令就行。”
  唐宗尧问道:“兄弟呢?”
  万镇岳道:“咱们一行人进入地室天坛之事,不能有丝毫泄漏,唐兄自然也不能公开露面的了。”
  唐宗尧道:“万兄那要兄弟如何?”
  万镇岳道:“唐兄目前只有掩去本来面目,兄弟心中有一个构想,如能实现,唐兄很快就可重返西川唐门了。”
  唐宗尧道:“万兄好像已有成竹在胸。”
  万镇岳道:“好说,好说,兄弟只是有此构想,能不能行,要是诸位老哥还有什么意见?还得大家斟酌。”
  莫延年道:“万老大就是这个毛病,说话老喜欢绕着圈子,你心里有了腹案,还不快说出来大家听听?”
  万镇岳笑道:“莫老儿过了几十年,还是像年轻时候那么急躁,脾气一点也没有改。”
  铜脚道人接口道:“这叫做江山好改,本性难移。莫老儿这身关东脾气,除了还给阎王爷,永远也改不了。”
  莫延年瞪目道:“平跛子,你话有没有完?大家听万老大说正经的。”
  铜脚道人连连稽首道:“对不住,对不住,贫道不说了。”
  万镇岳微微一笑,回头朝耿存亮问道:“耿兄今年有多大年纪了?”
  耿存亮摸摸花白胡子,笑道:“兄弟还小,今年六十有九。”
  万镇岳又道:“如此怎好,不知耿兄生辰过了没有?”
  耿存亮道:“万老大要给兄弟算算流年么?”
  万镇岳笑应道:“不错,耿兄主盟武林,咱们出师是否有利?系乎主帅的命运如何,自然要先算算才好。”
  耿存亮看他说的不像有假,只好说道:“贱辰是下月十六日。”
  万镇岳大笑道:“好极,好极,柳庄主,咱们就借贵庄替耿兄六九大庆,大大的热闹一番。”
  柳万春大喜道:“这个自然,人生七十古来稀,耿大侠身为武林盟主,这六九大庆能在寒庄举行,正是寒庄莫大的荣幸,连兄弟也增光不少。”
  耿存亮连连摇手道:“这个如何使得?兄弟万不敢当。”
  铜脚道人摇摇头道:“耿老儿真是固执得可笑,武林盟主大寿,旁的不说,江湖上各大门派,黑白两道,都得送上一份厚礼。何况耿兄又有千面教天坛教主的身份,连千面教东、西、南、北四个分坛,和各地的教徒,也少不得意思意思,这一记秋风,括的两面俱到,岂不妙哉?”
  耿存亮正容道:“平兄说笑了,这个万万不可。”
  万镇岳笑道:“耿兄,咱们是在商量什么?”
  耿存亮道:“咱们主要是商量如何对付千面教余孽。”
  万镇岳大笑道:“这就是了,兄弟就在筹思,咱们用个什么藉口,方能把各大门派掌门人招了来?当然这个藉口,一定要十分堂皇,不能丝毫勉强,如今耿兄六九大寿,就在下月既望,自然是最好不过之事。”
  耿存亮笑道:“原来万兄之意,是利用贱辰,邀约各大门派掌门人在此地集会。”
  万镇岳道;“方才平跛子早已说出来了,耿兄的寿堂上,不但要各大门派掌门人全数到齐,就是千面教一干高级头目,也要把他们悉数召来,才能一鼓肃清,永绝后患。”
  耿存亮道:“这个只怕不容易吧?”
  万镇岳道:“此举成败,全在耿兄一人身上,只要应付得宜,定然可收全功。”
  耿存亮道:“兄弟不善酬酢,万兄要兄弟如何应付呢?”
  万镇岳目光掠过众人,徐徐说道:“此事就以耿兄六九大庆为主,但却分为两个步骤,第一步,由咱们在场之人,替耿兄发起,分柬各大门派掌门人,据兄弟推想,他们得知耿兄大寿,自会亲自赶来,事先不必和他们说明。”
  耿存亮道:“不和各派掌门人说明原委,岂不让他们无备面来?”
  万镇岳道:“咱们的人手其实也差不多了,何况千面教无孔不入,咱们只是知道这西坛一处,已有峨媚、青域、唐门,大凉剑派等门派,被贼党所控制。其余门派中,那一个门派已被贼党取代,咱们一无所知,万一泄漏机密,岂不全功尽弃?”
  耿存亮想了想道:“万兄说的极是。”
  万镇岳又道:“至于第二个步骤,那就要耿兄以千面教天坛教主的身份,命令行之,而且此计能否行得通,关键全在此人身上了。”
  说话之时,目注被点了昏穴的那如山,呶了呶嘴。
  耿存亮看了那如山一眼,道:“那如山很重要么?”
  万镇岳道:“十分重要,试想他追随郑锡侯多年,自是他的亲信人物,千面教东、西、南、北四个分坛,设在何处?九大门振已有多少被他们取代?以及天坛和四个分坛的连络暗号等等,自然全在他的心中,咱们要把贼党精锐悉数召来,就非他不可。”
  耿存亮起身道:“既然如此,咱们就解开他穴道问问。”
  万镇岳急忙拦道:“且慢。”
  耿存亮道:“万兄还有什么事?”
  万镇岳道:“耿兄且听兄弟把话说完了,再解他穴道不迟。”
  耿存亮回身坐下。万镇岳又道:“咱们虽以耿兄寿辰为饵,但对千面教贼党,说法又是不同。”
  耿存亮道:“万兄请说。”
  万镇岳道:“耿兄对千面教贼党,就得告诉他们整个计划,那就不妨说,自从莫老哥、平老哥从四川回来,已然对耿兄启了怀疑。因此耿兄不得提前发动,借寿辰之名,把各大门派掌门人一齐诱来柳庄,在酒中暗下毒药,趁机一举消减,命令四处份坛扮作贺客,限寿日前赶到柳庄,好在会后接收各大门派。咱们事前已知这些人的身份,就个别予以监视,到时来个掷杯为号,分头把他们拿下,如此一来,就无一个漏网之人。”
  耿存亮双手一拱,喜道:“万兄运筹帷屋,算无遗策,此计果然大妙,兄弟悉听万兄调度。”
  莫延年道:“万老大自己当了十年盟主,可说一无建树,终于逃家去当道士,想不到在耿老儿这一届盟主手上,当个军师,却建下了大功。”
  万镇岳捻须笑道:“这叫做时势造英雄,你莫老儿、平跛子这些人,兄弟当盟主的时候,找也找不到,等耿老儿当了盟主,你们居然全出来了,而且功劳簿上,你莫老儿和平跛子,火烧西坛,大战峨嵋伏虎寺,揭发奸谋,还居了首功呢!”说到这里,脸容一正道:“咱们还是说正经的。”
  目光抡动,问道:“大家如无异议,就照计行事。”
  耿存亮道:“咱们全听万兄调度。”
  万镇岳道:“耿兄是本届盟主,自然以耿兄为主,兄弟只是从旁提调。”
  柳万春道:“那是军师。”
  万镇岳啊道:“对了,有一件事,还得请柳庄主偏劳。”
  柳万春道:“军师将命,只要老朽办的了的,自当遵命。”
  万镇岳道:“有关耿兄六九大岁的筹备事宜,就请柳庄主全权主持。”
  柳万春巴不得自己挨上一脚,闻言大喜道:“这个没问题,一切都交给兄弟好了。”
  万镇岳道:“耿兄现在可以解开那如山的穴道。
  那如山妞梦初醒,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坐在地上,口中啊了一声,赶紧一跃而起,惶恐的道:“盟主………”
  耿存亮双目神光炯炯,直注那如山,沉声道:“那总管。”
  那如山和他目光一对,心头直是发毛,口中连应了两声:“是………是………”
  耿存亮徐徐问道:“你可知老夫是谁么?”
  那如山目光如鼠,已感事态严重,慌忙陪笑道:“盟主自然是耿大侠了。”
  耿存亮道:“不错,老夫就是耿存亮,但已经不是郑锡侯了。”
  那如山身躯微震,只觉背脊骨上阵阵发麻,虽想力持镇定,却仍掩不住内心的惊慌,勉强陪笑道:“盟主自然不是郑帮主………”
  耿存亮陡然目射威,沉喝道:“住嘴,那如山,老夫面前,岂容你再使狡猾?老实告诉你,你们天坛已破,郑锡侯业已死去,摆在你眼前的,只有生死二途,凭你自己抉择。”
  那如山脸如死灰,目光环视诸人,突然哺的跪了下去,连连叩头道:“但求盟主绕命。”
  耿存亮捻须道:“只要你弃邪恶………”
  话声未落,只听万镇岳大吼一声:“竖子敢尔!”
  “呼”的一掌,直向那如山劈去。
  那如山大吃一惊,伏在地上的身子原形不变,急急使了一个“懒驴打滚”一下滚去丈许来远,迅疾一跃而起,跌跌撞撞的往右首壁上撞去。
  他这一下当真快速无伦,室中这许多武林高手,也都措手不及!
  万镇岳大声道:“莫让他逃走了。”
  耿存亮站立不动,冷晒道:“老夫面前,你休想妄动逃走的念头。”
  那如山堪堪扑到壁上,身形一颤,已然原式定住,一动不动。
  尹天骐、关吉二人也在此时,掣出兵刃,双双掠到。
  耿存亮急忙叫道:“骐儿不可伤他性命。”
  尹天骐但觉师傅这声叫声,后音森冷,心头暗暗一怔,但一时匆促之间,也无暇多想。
  那如山已被制住了穴道,这自然是耿存亮出的手!
  万镇岳呵呵一笑道:“耿兄这一记乾元指,发的神速无比,丝毫不落痕迹,兄弟总算开了眼界。”
  耿存亮道:“万兄取笑了,只是兄弟还有些弄不懂,万兄如何发现了那如山有逃走的企图?”
  万镇岳淡淡一笑道:“千面教这些歹徒,都是昔年漏网余孽,凶顽不驯,岂有转变的这么快法?兄弟看他伏下之时,目中隐露凶光,说不定手上还有歹毒凶器呢!”
  耿存亮道:“原来如此。”
  一面回头朝尹天骐、关吉二人吩咐道:“你们搜搜他身上,是否有什么凶器?”
  尹天骐、关吉二人答应一声,各自收起兵器,在那如山身上,一阵搜索,果然从他左手袖中,搜出一个用皮带缚在手腕上的圆形铁筒。
  尹天骐心头暗晴一惊,忖道:“他袖中这支铁筒,无论形式大小,都和石嬷嬷送给桑南施的‘袖里神针’,一模一样,莫非他就是从桑南施手上劫夺来的?”
  一面只好双手拿着针筒,送到师傅面前,说道:“他手腕上缚着一支针筒,请师傅过目。”
  耿存亮微微叹息一声道:“万老大见微知著,这是兄弟不及之处。”
  铜脚道人目光一注,道:“千毒针,这是千面教歹毒暗器中最厉害的一种了,据说这针筒之内,藏有一千枝牛毛细针,每支毒性各异,打中人身,不是一种解药可救。”
  万镇岳笑道:“你平跛子在解毒一道上,化了几十年工夫,能不能解除千毒针之毒?”
  铜脚道人笑道:“千面教千毒针,必须五种药丸同时使用,方能奏效,但贫道却只需半颗药丸,就能解毒了。”
  万镇岳目中闪过一丝异色点头道:“兄弟对这一道,十足外行,那就只有任你平跛子吹了。”
  耿存亮朝尹天骐一摆手道:“你把此针暂时收藏起来,等过了下月,千面教余孽并一成擒,再行销毁。”
  尹天骐应了一声“是”,便把针筒收起。
  耿存亮又吩咐道:“你去解开那如山穴道,把他押过来。”
  尹天骐转身过去,一掌解开那如山穴道,冷声道:“师傅叫你过去。”
  那如山在这刹那之间,登时一改平日恭谨,满面狞厉,冷笑道:“过去就过去,老子只有一条命,怕你们吃了我不成?”
  大步朝耿存亮走了过去。
  莫延年怒哼道:“姓那的,咱们这种狠劲看的多了,你再敢出言不逊,老夫先要你尝尝厉害。”
  耿存亮脸上神色不动,也没有一丝怒容,只是两道湛目光,盯注在那如山脸上,徐徐说道:“那如山,你还没有回答老夫的话。”
  他神情严肃,不怒而威,那如山似是为他气势所阵,竟然不敢仰视,冷冷的道:“什么事?”
  耿存亮道:“一生一死,两条路任你选择。”
  耿存亮道:“生如何,死又如何?”
  耿存亮道:“你若是想死,老夫一指就可送你上路。”
  那如山道:“求生呢?”
  耿存亮严肃的道:“那就要革面洗心,背弃邪恶,重新做人。”
  那如山不信道:“就这么简单么?”
  耿存亮道:“不错,老夫不但赦你无罪,而且这十年之中,你仍是老夫手下总管,等老夫这武林盟主,卸去仔肩,你自可去。”
  那如山一脸惊疑之色,抬头道:“盟主不是欺骗属下吧?”
  耿存亮严肃道:“老夫何人,岂会欺骗你?”
  那如山突然翻身拜倒,连连叩头道:“那如山蒙盟主不杀之恩,自当追随左右,将此身赎罪,就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耿存亮颔首道:“好,老夫相信你,你可以起来了。”
  那如山这回暴戾之气尽敛,一脸俱是感恩欣喜之色,又叩了几个头,才站起身,垂手恭立。
  李剑农叹息一声道:“这叫做人以德服人,和以力服人,果然不可同日而语,也惟有盟主这份恢宏气度,才能使人心悦诚服。”
  耿存亮含笑道:“帮主好说,兄弟曷克当此。”
  一面朝众人拱拱手道:“时间不早,诸位老哥可以休息了。”
  一面又朝那如山吩咐道:“唐兄目前不便以本来面目露面,你可有现成的面具?”
  那如山道:“属下身上带有现成的面具。”
  当下就探怀取出一张人皮面具,送到唐宗尧面前。
  唐宗尧接到手中,感慨的道:“兄弟从未戴过面具,如今只好如此了。”
  万镇岳道:“唐老哥只管宽心,不出一月,兄弟保证你重回唐门。”
  唐宗尧道:“便愿如此。”
  耿存亮道:“那总管可替唐兄安排一处住所,回来老夫还有话和你说。”
  那如山躬身道:“属下遵命。”
  大家折腾了半夜,就相偕步出书房,各回宾舍,柳万春父女重逢,别过耿存亮,回转内宅。
  书房中只留下耿存亮和尹天骐师徒二人。
  尹天骐目送那如山领着唐宗尧走后,忍不住问道:“师傅,那如山是真心么?”
  耿存亮一手捻须,蔼然笑道:“为师看他诚形于色,颇有自新之意,应该不会有假。”
  尹天骐道:“师傅既然看出他是真心,那就不会错了。”
  耿存亮大笑道:“师傅在江湖上走了几十年,这点眼力,自信还是有的,好了,你也该去睡了。”
  尹天骐道:“徒儿还有一件事,要禀告你老人家。”
  耿存亮目视尹天骐,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尹天骐道:“那郑锡侯假冒师傅,把徒儿逐出门墙,今天徒儿随莫老前辈来的时候,戴了人皮面具化名雷其武,在你老人家寿辰之前,徒儿不好以真面目出现了。”
  耿存亮一手捻须,说道:“有这等事?唔,不错,那你还是仍用雷其武的身份为宜。”
  说到这里,只听那如山的声音,在门口道:“回盟主,属下回来了。”
  他敢情因盟主师徒在书房谈话,是以不敢进来。
  耿存亮点头道:“你进来。”
  那如山答应一声,走入书房,垂手而立,状极恭谨。
  尹天骐心中暗道:“看来师傅说的不假,他倒确是皤然改过,弃邪归正了。”
  当下就向师傅请了安,退出书房,回转宾舍。
  一宿无话,第二天早晨,莫延年要关吉赶去尖山吕祖殿,邀请银拂道人前来,共议破敌之事,关吉和尹天骐最是投机,硬要拉他同行。
  尹天骐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两人离了柳家庄,直向尖山奔来。
  到行吕祖殿,只见小道童站在阶前,似在等人,一眼瞧到两人,立即迎丁上来,稽首道:“两位少侠正好,观主昨晚匆匆离观,此刻还未回来…………”
  关吉听的一怔,急忙问道:“老道长到那里去了?”
  小道童道:“观主昨天午后出门,傍晚时分,匆匆回来,留了一张字条,又匆匆走了。”
  关吉问道:“老道长字条上留了什么话?”
  小道童道:“观主交待小道,不论莫大侠、平道长亲来,或是两位少侠中那一位前来,就把字条交与,小道这就去取来。”
  说完,转身往里行去。
  尹天骐笑道:“老道长一身功力,已至化境,江湖上很少有他的对手?他留字条再走,可见事情并不太急,但却是十分重要之事。”
  话未说完,只见那小道童手中拿着纸条匆匆走来。
  关吉接过字条,只见上面写着:“顷有极大发现,必须即刻追踪,如至明晨未返,可按前约记号,赶来接应。”
  纸上虽然只有寥寥数语,但字迹潦草,显见极为匆促。
  关吉道:“尹兄,我没说错吧,老道长一定遇上劲敌了。”
  尹天骐道:“我们赶快回去报知莫老前辈。”
  关吉道:“来不及了,从这里赶去柳家庄,来回最快也得一个时辰,老道长昨晚未回,只怕已经去远,那里还能耽搁?”
  尹天骐道:“就是我们两个人赶去接应,只怕不成吧?”
  关吉笑道:“怎么不成?光是你尹兄一个人,也差不多了,这几天,咱们跟在他们一班老前辈的后面,既没有咱们出手的份儿,还得循规蹈距,事事恭谨,真把人闷死了,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正好松动松动筋骨,走,咱们这就赶去接应老道长去。”
  尹天骐道:“你知道记号?”
  关吉笑道:“自然知道,这是老道长和师傅约定的暗记,就是为了万一有事,可以互相接应的时候用的。”
  尹天骐想了想,觉得纵遇强敌,凭自己两人也足够对付的了,当下点点头道:“好,那就走吧!”
  关吉把字条递还给小道童,说道:“咱们这就接应老道长去,若是平老前辈或师傅来了,你把这张字条给他们看就是了。”
  小道童接过字条,点头应“是”。
  关吉一拉尹天骐,说道:“尹兄,咱们快走了。”
  两人走出吕祖殿,尹天骐道:“关兄看看记号,咱们该往那里去?”
  关吉脚下不停,往前急走,一面说道:“这里不会有记号,等到了岔路的地方,兄弟自然会找出来的。”
  两人一路急奔,走了里许光景,前面已是到了三叉路口,关吉双目凝神,在路旁仔细查看,终于在右首一棵大树上果然发现了记号。
  关吉喜道:“在这里了。”
  尹天骐问道:“暗记怎么说?”
  关吉道:“往南去。”
  尹天骐道:“既然如此,咱们快往南追吧。”
  两人立即依着南首山径,放腿向前奔去。
  尹天骐练的“无极气功”,讲求运气返虚,周行不息,纵然在飞掠奔行之间,依然保持气机运行自如,因此毫不吃力,也不会汗流浃背,面红气喘。
  关吉练的是外门功夫,虽然从小奔惯绝峰山巅,但和尹天骐相比,就显的逊了一筹,只是他少年好强,那肯示弱?用尽了全身气力奔行。
  两人展开脚程,一口气奔行了三十余里,眼看前面祟山峻岭,人烟渐稀!
  尹天骐怕关吉走错了路,忍不住问道:“关兄,这一路上都没有老道长的记号么?”
  关吉道:“不用看,咱们只要往南去,就不会错。”
  尹天骐不再说话,继续向前赶路。
  又奔了十余里,地势更见荒僻,几乎已进入了连绵的群山之中!
  关吉忽然在一方巨石之上,发现最银拂道人的记号,蹲下身去,仔细看了一阵,站起身道:“老道长果然是暗中尾随人家来的,从他这里留的记号看来,对方还没有发现他呢!”
  尹天骐道:“不知老道长追的会是什么人?”
  关吉道:“也许是千面教的人。”
  尹天骐吃惊道:“会是千面教的人?”
  关吉笑道:“不是千面教的人,老道长会这么穷迫不舍?”
  尹天骐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两人继续上路,他们走的尽都是荒凉的小径,凡是山势回转或是遇上山涧,都有银拂道人留下的记号。
  这样不知走了多少路程,时间早已过了晌午,两人腹中全已觉得饥饿。
  尹天骐道:“这样走法,不知要几时才能追得上老道长?”
  关吉道:“大概快了。”
  尹天骐道:“何以见得?”
  关吉望着他笑子笑道:“尹兄不妨猜猜看。”
  尹天骐道:“这我如何猜的出来?”
  关吉笑道:“方才老道长的记号很远,才发现一个,如今记号,不是愈来愈近了么?”
  尹天骐道:“这和快到了有什么关系?”
  关吉道:“自然有关,先前老道长一路急追,连记号都无暇多留,那就是说对方一路不停,走的极快,老道长怕把人迫丢了,自从进入山区,尤其到了这里,老道长的记号忽然多了,这就证明了对方这一路上已经缓慢下来,而且深山大泽,尽可笔直奔行,此处转折特多,不就是快近贼巢了么?”
  尹天骐听的一呆,说道:“话是不错,难道这里也有千面教的巢穴?”
  关吉道:“这很难说,千面教贼党,狡猾如狐,难保没有狡兔三窟。”
  两人边说边走,不觉又走了一段路,再也找不到银拂道人的记号。
  尹天骐道:“关兄,我们莫要迷失了道路?”
  关吉道:“不会,方才的记号,明明是指向这边来的,莫要就在此处了?”
  两人脚下一停,抬目四顾,但见自己两人已到了一座插天高峰之下,乱石崎岖,草长过膝。
  关吉忽然目光一注,跃身飞掠过去,口中咦道:“尹兄快来。”
  尹天骐急忙跟了过去,但见一片乱石草丛之间,似是经人践踏,十分零乱!
  关吉仔细察看了一阵,凛然道:“这里好像有人动过手了。”
  尹天骐还没回答,只听身后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接道:“不错。”
  两人听的大吃一惊,急忙回目看去!
  但见身后不远一堆大石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身材矮小,貌相阴森的黑袍老人,瞪着一双碧绿的眼睛,虽在大白天,也使人有森森,鬼气之感!
  尹天骐从未见过此人,不觉回头朝关吉问道:“关兄认识他么?”
  关吉摇摇头道;“不认识。”
  矮小黑袍老人阴笑道:“老夫成名的时候,你们两个小娃儿还没生呢!”
  尹天骐看出黑袍老人生相阴森,决非善类,不愿多说,忙道:“关兄,这里没有了,咱们再过去找找。”
  关吉自然听出他的口气,点点头道:“也好,咱们快走。”
  两人话声出口,正等离去!
  只听黑袍老人缓声道:“站住。”
  尹天骐站停身子,回头道:“老丈有什么事?”
  黑袍老人道:“你们在找什么?”
  尹天骐道:“我们找什么,似乎不关老丈的事。”
  黑袍老人似笑非笑的看丁尹天骐一眼,说道:“老夫就是爱多管闲事,问出口来的话,你们也非答不可。”
  关吉道:“我们是找妖人来的。”
  黑袍老人道:“什么妖人?”
  关吉道:“就是身上有妖气的人。”
  黑袍老人嘿然阴笑道:“老夫没说你们可以走了,你们能走得了么?”
  话声甫落,但听四周响起一片啷啷金铁之声,同时站起五个面目冷森的黑衣汉子,手执铜叉,向空振腕摇动,发出震慑人心的叉声。
  尹天骐冷笑道:“原来是五叉鬼王。”
  原来前晚他们遇上了五叉鬼王,时在深夜,那五叉鬼王又蹲在墙角阴暗之处,看不清切,因此当了面也认不出来。
  五叉鬼王目射奇光,问道:“你们两个娃儿,知道老夫名号?”
  关吉笑道:“鬼王大概健忘的很,咱们前天晚上,不是见过了面?”
  五叉鬼王脸色微变,目光阴森,狞笑道:“你们是银拂贼道的徒弟,还是莫老儿的徒弟?”
  关吉道:“你要如何?”
  五叉鬼王道:“老夫把你们拿下,不怕你们老鬼师傅不出头。”
  关吉道:“你才是老鬼。”
  尹天骐道:“你准能把我们两人拿下么?”
  五叉鬼王森森笑道:“老夫连你们两个娃儿都拿不下,还能在江湖走动么?”尹天骐道:“只怕未必。”
  五叉鬼王忍不住点点头道:“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唔,你们只要闯得出老夫门下的王五叉阵,只管自去,老夫决不难为你们。”
  老鬼敢情自恃身份,不肯自己出手,和小辈动手。
  尹天骐朝四周五个黑衣汉子望了一眼,说道:“闯出五鬼阵,何难之有?”
  五叉鬼王没有理他,面向五个鬼徒说道:“你们都听见于严五个鬼徒一齐躬身道;“徒儿听到了。”
  五叉鬼王点头道:“很好,人家的徒弟,不肯辱没了师门,你们也莫辱没了为师。”
  五个鬼徒齐声道:“这两个小子,只会说大话。”
  五叉鬼王森然一笑道:“没出息的东西,你们那晚遇上莫老儿,怎么连大话也不会说上几句?”
  五个鬼徒又道:“徒儿们以后再遇上莫老儿,一定说上几句。”
  五叉鬼王道:“不是莫老儿一个,无论碰上什么人,都该替师门说上几句大话,也替咱们五叉门宣扬宣扬,知道么?”
  五个鬼徒同声应道:“知道了。”
  尹天骐听的暗暗好笑,这几个宝贝徒弟,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五叉鬼王颔首嘉许,一挥手道:“好,你们可以动手了。”
  五个鬼徒又是一声轰应,同时纷纷掠近,落到两人四周。
  尹天骐、关吉两人一看他们围了上来,也立即各自掣出兵刃。
  这一瞬间,但听啷啷叉声,发如雷霆,五个黑衣汉子宛如野人跳舞一般,两手高举,围绕着两人不住的游走跳跃!
  他们这一围着跳跃,右手长叉,左手短叉,同时对准了自己两人虚晃,叉声更是震耳欲聋。
  五叉鬼王高踞在巨石之上,眯着一双绿阴阴的眼睛,似在欣赏他五个得意门徒,联手合演的武林奇术──五鬼滚叉阵。
  尹天骐和关吉自然也想了这个所谓“五鬼滚叉阵”的妙用,敢情他们这样不住的游走跳跃,和啷啷叉响,来迷乱敌人目耳,然后五人联手,奋力合击。
  也许他们五人另有一套联手合击奇妙的招数,被困在阵中之人,任你武功如何高强,也难以抵挡得住。
  两人心中,有同样的想法,只是凝神戒备,抱剑站在阵中,一动不动,四道锐利的目光,紧盯着他们转动,一眨不眨。
  这正是以不变应万变,静观其变!
  果然,五个鬼徒们高举双手,连跳带跃的转了四五个圈,突然步法一变,互相交错换位,左手向空一掷,短叉脱手飞起,射向高空!
  刹那间,五柄短叉,在空中参差起落,滚转之间,啷啷叉声,登时大盛!
  就在此时,突听两声呜呜鬼叫,身侧两个鬼徒,登时挥叉攻来!
  不,他们穿插游走,一个一动,其余四人,跟着飞叉攻到!
  正因他们绕着自己两人游走,这一发动攻击,出手互有先后,五柄长叉的攻势,也参差不齐,但却循环而来,此收彼发,愈打愈快!
  这种参差变化,互为虚实的打法,本来就难以防范,何况这五个鬼徒,武功全都不弱,在互相游走之际,都能随势变化,虚实互用。
  而且他们还能善用叉声,有时一片啷啷急响,有时又悄无声息的攻到,更是声东击西之妙,使人防不胜防。
  尹天骐关吉两人才一动手,便已发觉“五鬼滚叉阵”确非易与,一时那敢大意,立即以背靠背,刀剑齐举,护住全身,一面见招拆招,以攻还攻。
  双方打了十来个照面,尹天骐忽然想起五个鬼徒方才脱手掷出的短叉,何以许久没见下落?心念一动,不觉抬目瞧去!
  原来那五柄短叉,祭起空中,因五人出手互有先后,飞起高空,也参差不齐,等到飞落之时,自然也各有先后。
  五个鬼徒在轮流攻敌之中,必有一人,举叉上扬把落下的短叉,重又往上击去。
  阵势一经发动,五个鬼徒愈走愈快,五柄短叉起落之间,也同样的愈来愈快,宛如五道彩虹,上千飞腾!
  正因五鬼攻势愈见凌厉,被困在阵中之人,只顾忙于应付眼前敌人,任谁都会忽略了头上还有五柄短叉!
  尹天骐心中暗暗一惊,忖道:“这五柄钢叉,已被他们愈击愈高,若是一齐飞射下来,势道定然极猛!”
  瞬息工夫,五个鬼徒此进彼退,又连攻了十余招之多,他们攻击愈快,战圈也愈缩愈小,但在两人反击之下,又被迫往后退出!
  就在此时,但听五鬼口中,同时发出了呜鸣鬼叫,这自然是一种暗号!
  鬼叫方起,五个鬼徒突然猛扑急攻而上,五柄长叉,发出了一片啷啷大响,攻击愈见凌厉!
  也就在此时,头顶疾风飒然,一道精虹,挟着刺耳锐啸,快若电射,直刺而下!
  来势劲急,当真有雷霆一击之势,但是却有五鬼同时发动的攻势作掩护,锐啸连声,也被一片啷啷叉声所掩没!
  这一着,委实歹毒无比!
  尹天骐早已注意及此,一见短叉飞击而下,立即长剑一振,朝上点去!
  但听“叮”的一声,飞来短叉,立即被他磕飞出去,但第一柄飞叉虽被磕飞,第二、第三、第四、第五柄飞叉,却接连飞袭而至。
  尹天骐冷笑一声,长剑连挥,一阵叮叮轻响,四柄飞叉,也被他连珠般磕飞出去。
  照说,五柄短叉,既被他长剑磕飞,就应飞出老远,跌落地上,那知磕出的飞叉,在半空划了个弧形,又自飞袭而来]五点流星,去势既快,来势更急,它们全由尹天骐点出去的,这回好像认定了尹天骐一般,连珠般朝他身上射到!
  五个鬼徒也在此时,长叉连展,攻势随着加强!
  关吉一柄缅刀,使的宛如泼风一般,口中急叫道:“尹兄小心!”
  尹天骐眼看自己点出去的五柄飞叉,再次起来,心头也不禁大感震惊,大吼一声,剑势急变!
  刹那之间,剑光陡盛,两丈方圆,尽是一片流动的青芒,紧接着响起连珠般“当”当”当”金铁交鸣!
  但听五叉鬼王的声音吼道:“徒儿们速退!”
  剑光叉影和一片如涛的啷啷叉声,同时尽敛!
  五个鬼徒手中长叉,已悉数被青萍剑截断,纷纷往后跃退。
  其中三个鬼徒脚步踉跄,后退不迭,那是被关吉“无影神拳”击中,伤的不轻!
  五柄短叉,一齐被剑光绞碎,跌落地上。
  五叉鬼王蹲着的人,已经从大石上站了起来,只是他生得像个侏儒,站起来也和蹲着高不了多少。
  太阳之下,只见他双目绿光陡盛,盯在尹天骐脸上,阴笑道:“小娃儿,你是何人门下?”
  尹天骐昂然道:“在下邛蛛门下。”
  五叉鬼王敞笑道:“很好,你们毁了老夫门下兵刃,那就把刀剑留下,你们两个可以走了。”
  原来他看上尹天骐的青萍剑了!
  关吉仰天大笑道:“老鬼,你果然有些眼光。”
  五叉鬼王道:“这有什么可笑?”
  关吉道:“在下手中此刀,虽然称不上宝刀,也是百缅练铁所铸,江湖上已属罕见,至于这位雷兄手中,乃是稀世名器青萍剑。”
  五叉鬼王道:“老夫不管这些,你们只要留下刀剑就好了。”
  关吉笑道:“你莫非弄错了?”
  五叉鬼王道:“老夫弄错什么?”
  关吉道:“你说闯出五鬼阵,就让我们自去,如今胜的是咱们,可不是你五个徒弟。”
  五叉鬼王道:“胜的虽是你们,但老夫没叫你们削断我徒儿的兵刃,你们既然削断了他们的兵刃,自该留下刀剑,作为赔偿。”
  关吉道:“可惜这是你的如意算盘。”
  五叉鬼王道:“老夫要杀你们,只是举手之势,杀了你们,刀剑岂不是仍要留在这里?”
  尹天骐剑眉微微一挑,冷笑道:“你未必杀得了我们,只要你杀了我们,再取刀剑不迟。”
  五叉鬼王阴笑道:“你们这是自找死路。”
  右手缓缓从他宽大黑袍中摸出一双金光灿然的短叉,两手执着叉柄,遥遥作势,口中说道:“一叉天地动,二叉鬼神惊,你们两个娃儿,真不知道老夫厉害,此时放下兵刃,还来得及。”
  关吉冷冷说道:“咱们破了五个鬼徒,正好斗斗老鬼师傅,你有多少鬼门道,只管使出来。”
  五叉鬼徒双目绿光暴射,暴笑道:“竖子找死!”
  双手一抬,两道金光起处,登时发出震慑人心的啷啷叉声,两支金叉,如挟雷霆,分向两人激射而来!
  就在此时,只听一个娇脆的女子的声音叫道:“雷护法快请住手。”
  五叉鬼王刚把金叉禁起,听到叫声,急忙双手一招,硬把金叉收了回去。
  尹天骐抬目望去,只见谷口出现了四人,这四人自己全部都认识!
  中间站着的一个,身着淡绿衣裙,头挽宫髻,胸绣金线牡丹的美绝少妇,正是万花仙姑!
  左右两人,穿着一式长仅及膝的黑衫,双目微阖,面容枯瘦的老头,正是飞天双尸赫连飞,赫连天兄弟。
  万花仙姑身后,还跟着一个青衣少女,柳眉微蹙,目含幽怨,一张清如花的脸上,带着几分焦急之色,朝尹天骐投以一瞥!
  她,就是贺云娘,方才那一声,也正是她叫出来的。
  五叉鬼王赶忙放下双叉,拱拱手道:“副总护法来了,兄弟这厢有礼。”
  尹天骐心中暗道:“原来万花仙姑是他们副总护法,难怪飞天双尸一直跟随着她。”
  只听万花仙姑一阵格格娇笑道:“雷老把这两位小兄弟,让我来处理吧。”
  五叉鬼王道:“副总护法吩咐,兄弟敢不遵命?”
  果然率着徒弟,退了出去。
  万花仙姑回过头来,俏眼一溜,望着尹天骐手招道:“小兄弟,你过来。”
  尹天骐道:“仙姑有什么事?”
  举步走了过去。
  关吉道:“尹兄小心。”
  万花仙姑笑吟吟的问道:“你们两人来此作甚?”
  尹天骐道:“这里来不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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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天机莫测
  万花仙姑向尹天骐微笑道:“自然来得,我是问你们到这里来,究竟有什么事?”
  尹天骐道:“仙姑可是千面教的人么?”
  万花仙姑道:“你说呢?我是不是?”
  尹天骐冷冷的道:“你是千面教的副总护法。”
  万花仙姑格格一笑道:“你既然知道,何用多问?”
  尹天骐道:“这里也是你们的巢穴?”
  万花仙姑轻轻瞪了他一眼,嫣然笑道:“巢穴,你说的多难听,这里是老姐姐住的地方,你和你的朋友,随我到里面坐坐去。”
  尹天骐心中暗想:“这座山谷,果然是千面教的巢穴,银拂道长下落不明,可能已经失陷被擒,自己两人还是赶回报讯要紧。念及此,忙道:“不用了,咱们还有事去。”说完回身走。
  万花仙姑格的笑道:“慢点走,老姐姐话还没有说完呢!”
  尹天骐只得停步道:“仙姑还有什么话?”
  万花仙姑道:“既然到了姐姐这里,怎好过门不入?”
  她一口一声姐姐,听来倒真像是亲姐弟一般!
  尹天骐抬目看去,只见贺云娘双眉轻颦,向自己连使眼色,心中有暗暗纳罕,不知她究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要自己不可得罪万花仙姑,一面抱抱拳道:“在下确有要事,不便耽误。”
  万花仙姑道:“小兄弟,老姐姐实是一番好意。”
  关吉大声道:“你是他什么姐姐,也不肉麻?尹兄,咱们走。”
  话声未落,感觉眼前香风一飒,万花仙姑已经俏生生的就在面前,娇声道:“我是他的干姐姐咯!”
  关吉大吃一惊,急急举刀护胸,往后跃退了一大步。
  万花仙姑格格笑道:“你们当我不知道么,急忙赶回去报讯是不是?”
  尹天骐和关吉退到一处,冷声道:“是又怎样?”
  万花仙姑媚眼转动,嫣然笑道:“所以老姐姐要你们到我那里去住上几天,你们尽可放心,老姐姐决不会亏待你们的。”
  尹天骐冷笑道:“咱们不去呢?”
  万花仙姑道:“小兄弟,连老姐姐的面子,你也不买?”
  尹天骐暗忖:“今天看来已是难免一战。”
  不觉冷笑道:“你口里说的好听,谁是你小兄弟?”
  万花仙姑脸色微变,冷笑道:“你们真的不去?”
  尹天骐青萍剑一横,道:“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胜了在下手中长剑,把咱们生擒入谷。”
  贺云娘听的大急,朝尹天骐暗暗摇摇头。
  万花仙姑望望两人,说道:“难道除了动手,就不肯听我相劝么?”
  关吉道:“这是你在逼我们动手,还说什么?”
  万花仙姑目注尹天骐,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们原该丧命于此,我好言相劝,要你们随我入谷,实是一番好意。”
  尹天骐道:“在下已经说过,除非你把咱们擒下了。”
  万花仙姑道:“唉,糊涂的小兄弟,你这般倔强,那是只有把你们拿下再说了。”
  尹天骐剑眉一挑,冷哼道:“你有什么本领,尽管施展就是。”
  赫连飞双目微睁,问道:“副总护法可是要把这位姓尹的小友拿下么?”
  万花仙姑颔首道:“不错,他们两人不肯随我回去,那就只好把他们拿下了。”
  赫连天接口道:“副总护法知不知道这位姓尹的小友,是魔剑麻九姑前辈的传人么?”
  万花仙姑听的一怔,讶然道:“谁说他是魔剑麻九姑的传人?”
  赫连天道:“是他自己说的。”
  万花仙姑格格一笑道:“二老受他骗了,他就是当今武林盟主耿大侠的门人尹天骐。”
  尹天骐听的暗暗一惊,心想:“自己戴了人皮面具,他如何认出来的?”
  赫连飞双目倏睁,阴笑一声道:“好哇,小子,你敢在老夫面前撒谎!”
  赫连天短拐一指,怒哼道:“好小子,原来你就是尹天骐!”
  尹天骐道:“在下就是尹天骐,你们又待怎的?”
  飞天双尸倏地欺近,赫连飞阴声道:“小子,你快快受缚,免得老夫兄弟动手。”
  看他们欺近身来的轻功,一身武功,已臻化境。今日自己两人,只怕凶多吉少。
  尹天骐大笑道:“两位可是要和在下动手么?”
  赫连天道:“老夫兄弟奉总护法之命,要把你小子拿下。”
  尹天骐手横青萍剑,傲然道:“上次相遇,咱们总算打成平手,今日一战,大概不会有这么便宜了。”
  这话不啻是说:上次便宜了你们。
  赫连飞一阵嘿嘿乾笑道:“好小子,你口气不小!”
  赫连天短拐作势,喝道:“小子你准备好了么?”
  尹天骐道:“且慢。”
  赫连天道:“你不敢和咱们动手,还是乖乖的随副总护法走吧!”
  尹天骐没有理他,回身朝关吉道:“关兄请替小弟掠阵,我先斗他们一阵。”
  关吉虽听尹天骐说过那晚独斗飞天双尸之事,但总是放心不下,皱皱眉道:“尹兄不可逞强冒险,双拳不敌四手,咱们一起来了,最不济也得联手和他们一搏。”
  尹天骐笑道:“关兄但请放心,小弟胜或无望,但也不至于败在他们双拐之下,你只要替小弟掠阵就是了。”
  关吉听他这么说了,只得点点头道:“也好,但你可得小心。”
  尹天骐道:“小弟自会留神。”
  赫连天看他们说个没完,不耐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
  尹天骐道:“在下要关兄掠阵,尹某凭手中一支长剑,斗斗你们飞天双尸。”
  赫连天阴笑道:“你小子,今天就是毕命于此,江湖上也会传扬你的名字了。”
  尹天骐道:“在下若是因和两位动手,就能名扬扛湖,那就早该天下闻名了。”
  赫连飞半晌没有说话,原来又闭上了双目,森冷的道:“小子少冒大气,咱们兄弟要出手了。”
  尹天骐道:“且慢。”
  赫连飞闭目如故,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交待的?”
  尹天骐道:“在下想到了一件事,要请教你们副总护法。”
  赫连天道:“这小子是故意在拖时间。”
  万花仙姑道:“你们慢点动手,小兄弟有什么话,尽说无妨。”
  尹天骐道:“在下请教仙姑的,是这一场拼搏,在下要凭手中宝剑来独斗飞天二老,在下若是败了,自然任凭处置,但在下若是侥幸获胜呢?又该当何说?”
  赫连天怒哼道:“好小子,老夫兄弟手下,你能保得住小命,已经不错了。”
  万花仙姑格格一笑:“小兄弟你别拿话套我老姐姐了,老实说,我也是奉命行事,今天非把你们两人擒回去不可,就算你胜了二老,我也有办法把你拿下。”
  尹天骐道:“那么你们就动手吧,在下就凭手中长剑,会会你们三位。”
  万花仙姑格的一声娇笑,说道,“二老双拐出手,重如山岳,你小兄弟可得小心应付才好。”
  言词之间,居然流露出一片关切之色,莲步轻移,缓缓退出一丈来远。
  贺云娘偷偷的望了尹天骐一眼,随着万花仙姑身后,退了出去。
  飞天双尸等万花仙姑退出,立即霍地分开,和尹天骐品字形站定,赫连飞闭着的双目,已经缓缓睁开,细缝中透出两缕慑人寒芒,直注尹天骐,紧闭着嘴唇,一语不发。
  他对面的赫连天,也是那付死样活气的眉眼,只是似笑非笑的对望着,僵立不动。
  尹天骐面对这两个老魔头,心知他们不发则已,一经发难,就是雷霆万钧之势,自然不敢丝毫大意。
  手抱青萍剑,剑尖指天,目光注视在剑锋之上,凝神卓立,连看也不看两人一眼,他们不动,他也纹风不动,好像只是看着他自己的剑尖出神。
  他这一式,正是“天机剑法”的起手式。
  三人好像耗上了一般,足足站了一盏热茶时光,敢情赫连兄弟看出尹天骐抱剑的式样有些古怪!
  不,这两个老魔头见多识广,已然看出尹天骐虽是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剑尖,对自己两人,毫无防备,实则他这一式抱剑凝立,不论从何处下手,都是无懈可击。
  虽然如此,他们只能看出尹天骐防守的十分严密的,究竟他下一着有如何变化?仍然无法看的出来。
  这是一着莫测高深的起手式。
  赫连飞一双细目,渐渐睁大,朝兄弟赫连天投以一瞥。
  赫连飞阴笑道:“姓尹的小子,老夫兄弟在等你发招!”
  尹天骐依然目注剑锋,连头也没抬,随口道:“两位只管出手。”
  赫连天道:“老夫兄弟,何等身份,岂肯占你小子的先?”
  尹天骐淡淡的道:“当了千面教附庸,有何身份可言?”
  赫连天怒喝道:“小于,你敢……”
  赫连天急急以目示意,阴声道;“老夫兄弟出手就得伤人,副总护法只是要把你擒回去,因此老夫兄弟才要你先出手,至少让你小子可以留得半条性命。”
  尹天骐冷声道:“两位用不着客气。”
  赫连飞看他只是不肯出手,心头愈觉动疑,一声不作,缓缓由左向右移动。
  飞天双尸心意相通,赫连飞这一移动,赫连天也退着由左向右移动。
  两人脚下虽在缓缓移动,四道目光却依然紧盯在尹天骐身上。
  尹天骐任由他们移动仍然目注剑尖,岸立不动,好像对他们的移转方向,浑无所觉。
  本来三人鼎足而立,但两人移动,一个不动,如今已成了一条直线,就是赫连飞和尹天骐成了对面峙立赫连天却掩到了尹天骐的背后!
  让人掩到背后,这是对敌时的大忌,何况这人又是飞天双尸中的一个,但尹天骐还是老样子,不言不动,静立如故!
  关吉瞧的心头大急,他不知尹天骐葫芦里卖什么药?难道这是制胜之道?他不敢出声提醒,怕分了尹天骐的心,只是提心吊胆的望着三人,心头如压重铅,这一阵工夫,几乎压的他连呼吸都透不过来。
  但奇怪的事情就有这么怪。飞天双尸一个站在他对面,一个在他身后,居然没有发难。
  他们虽然和尹天骐相距在八尺开外,但双目凝注,出步凝重,好像十分忌惮,手中短拐,直竖胸前。
  两个本来瘦高的身躯,此刻随着渐渐下弯,弯的好像两只张牙舞爪的饿狼!
  连他们两袭长仅及膝的黑衫,也同时鼓满了风,足见他们已把全身功力,都提聚了起来,有如满弦之弓,即将突发!
  战圈之中,静寂得听不到一丝声音,但紧张气氛,却愈来愈使人感到窒息!
  关吉握着缅刀的手掌,愈握愈紧,但觉满手都是汗水。
  站在万花仙姑身侧的贺云娘,也睁大双目,心头小鹿,不住的跳动!
  尹天骐却依然引立场中,原式如故,丝毫没有稍动。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过去,飞天双尸不但没有“飞天”,他们弯腰弓身,蜗牛式的缓慢行动,此时已然在尹天骐四周,不多不少绕了三个大圈。
  蓦然,他们身形一弹,飞快的纵身跃起……慢点!大家可能认为他们蓄势已久,这一突然飞跃而起,定如雷雷霆万钧,飞扑轰击!
  但事实上却是恰恰相反!
  飞天双尸不但并未出手,而且原形不动,飞快的倒跃出去一丈开外,才缓缓的直起身子,向天长长吁了一口气,短拐也一下收入袖中,举步朝万花仙姑走去。
  “这是怎么一回事?”双方的人,心头几乎同时泛起了同样的疑问。
  万花仙姑眼波流动了一下,嫣然笑道:“二老怎么停手啦?”
  他们除了绕着尹天骐走了三匝,根本没有出手,这“停手”两字,已隐含有责问之意!
  赫连飞枯瘦无肉的脸上,僵硬一笑,双手抱拳,道:“副总护法明鉴,经老朽兄弟仔细观察,此人确系魔剑麻前辈的传人。”
  万花仙姑笑了笑问道:“二老如何看出来的?”
  赫连天道:“他使的这招剑式,名为‘天机莫测’,正是麻前辈嫡传剑法。”
  万花仙姑道:“天机莫测,这招剑法很厉害么?”
  赫连天道:“不错,‘天机莫测’剑含天机,极难破解。”
  万花仙姑道:“以二老之能,难道也无法破解么?”
  赫连飞迟疑了一下,欠欠身道:“老朽兄弟不能和此人动手,要请副总护法谅恕。”
  赫连天也跟着欠身道:“是,是,要请副总护法谅恕这个。”
  万花仙姑俏眼之中闪过一丝异色,讶然:“那是为什么呢?”
  赫连飞道:“老朽兄弟,当年答应过麻前辈,遇上‘天机剑法’之人,决不动手。”
  万花仙姑格格的一声娇笑,说道:“这是几十年以前的事了?”
  赫连飞应道:“四十多年了。”
  万花仙姑笑的便是花枝乱颤,说道:“二老也真是的,事隔四十年,麻九姑只怕连骨头都烂的找不到了,亏你们两位还惦记着这么一句话。”
  赫连飞正容道:“大丈夫言出如山,永无更改,岂能因年代久远,自毁诺言?”
  接着一抱拳道:“老朽兄弟既在此地遇上天机传人,只好先行告退,副总护法多多恕罪。”说罢,正待退下。
  万花仙姑双眉微蹙,抬目道:“二老临阵退却,不是叫小妹为难么?”
  赫连飞脸色微变,抱拳道:“老朽兄弟实是恪于昔日诺言,情非得已。”
  万花仙姑道:“本门法令素严,任何人也不敢稍有违背,二老又不是不知道,小妹奉金面敕令行事,二老这样一走,叫小妹如何向上面交待呢?”
  赫连飞想了想道:“副总护法如有为难,老朽兄弟自当向总座面陈经过……”
  万花仙姑望望两人,点头道:“也好,那就请二位把金面敕令带去。”
  说完,探怀摸出一个金光灿然的面具,手掌一摊,缓缓朝赫连飞面前递来。
  飞天双尸一见金面敕令,立即双双肃身恭立,由赫连飞伸手接去。
  万花仙姑忽然吃吃笑道:“二老知罪么?”
  话声甫出,突然从那金面具的眼、耳、口鼻中,飞出十几缕精芒!
  精芒倏然爆散,激射如电,正好笼罩住飞天双尸两人身前!
  这一下相距既近,神速已极。
  赫连飞脸色剧变,怒哼一声,伸出的右手,突然翻起,朝前挥出,赫连天站在左首,同时挥出左掌。
  两个修为功深,此刻同时出手,一丈之内,登时罡风旋飞,潜力上涌,区区飞针,怕不被他们卷飞到九霄云外?万花仙姑依然摊着那只粉嫩玉掌,掌心依然放着那个金面敕令,若无其事,嫣然一笑道:“二老纵然自恃神功,但这是专破气功的‘太阳戮魂针’,专为本门狂傲不驯之人而设,二老徇私放走银拂道人于前,又违抗金令,临阵退却于后,心生离叛,这是咎由自取,小妹奉命行事,不得不尔……”
  尹天骐听的心头一动,暗道:“听她口气敢情银拂道人落入他们包围之中,是飞天双尸放走的了。”
  赫连飞双目红芒连闪,脸色狞厉,怒哼一声,回头朝赫连天问道:“老二可曾中了妖妇毒针?”
  赫连天道:“小弟左臂大概中了三支,不妨事,咱们干了这歹毒妖妇再说。”
  万花仙姑格格笑道:“二老中了‘太阳戮魂针’不出盏茶工夫,全身功力尽废,小妹才懒得和你们动手呢!”
  赫连飞厉喝道:“妖妇住口!老夫兄弟昔年在云贵误中蛊毒,幸蒙银拂道友指点,得免于难,如今老夫兄弟身为天坛左右护法,教主面允老夫兄弟便宜行事,大丈夫恩怨分明,放走银拂道友,老夫并不抵赖,至于姓尹的小友,老夫兄弟为了昔年诺言,不与天机传人为敌,又岂能算是临阵退却?”
  尹天骐、关吉二人听的同时忖道:“这两个老魔头虽是凶名久着,但倒恩怨分明,言出必践!”
  万花仙姑笑道:“二老总该知道银拂道友,列为本教第一号大敌,势在必诛,只此一事,已是犯了本教通敌之罪,小妹奉金面敕令行事,二老还是及早受缚吧!”
  赫连飞厉笑道:“万花妖妇,你说,你向老夫兄弟下手,是奉何人之命?”
  万花仙姑淡淡一笑道:“怎么二老还想寻仇么?”
  赫连天狞笑道:“你说对了,老夫兄弟有恩必报,有仇更非报不可!”
  万花仙姑格格娇笑道:“二老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现在已经过了盏茶工夫,你们不妨运气试试,今生今世,这报仇二字,只怕是侈谈了。”
  赫连飞眼中精芒连闪,突然仰天发出一声凄厉长笑,喝道:“万花妖妇,你当区区毒针,真能奈何得飞天双尸?”
  话声出口,只听“喀…‘喀”两声,倏地从飞天双尸身边,飞射出两条黑影,势如绞剪,直向万花仙姑电射而至!
  不用说,这两条黑影,准是他们仗以成名的一只短拐无疑,随身兵刃,到了脱手取敌,自然已是孤注一掷,拼了老命。
  万花仙姑虽是早已运蓄功力,暗中提防,但看他们双拐出手,倒也不敢轻估对方这最后的奋力一击,急急一手拉了贺云娘,飞身向旁跃开!
  飞天双尸双拐出手,又是一声凄厉长笑,两道人影突然腾空射起,笑声摇曳,去势如电,只在山林间连闪几闪,便自消失不见!
  尹天骐看的暗惊骇,忖道:“这两个老魔头,果然不愧飞天之号!”
  万花仙姑没想到二人中了“太阳戮魂针”居然还有这等深厚功力。被他们乘机脱走,一张娇艳的粉脸上不禁骗然失色!再往地上一看,更是连连跺脚,叹息道:“我上他们的当了。”
  尹天骐、关吉二人站在一起,只因这一瞬工夫,迭生变化,快的令人目不暇接,此时飞天双尸一走,再往地上看去不由怔的一怔!
  原来方才飞天双尸脱手朝万花仙姑打去的,根本不是什么短拐,赫然竟是两条枯瘦得如同鸟爪的手臂!
  这两条手臂,一望而知一是左手,一是右手,都是齐肩拗断,但奇怪的断处竟然不见丝毫血迹,生似斫下已有多天。
  像猎户人家斫下的兽腿,挂在通风之处,早经风干了一般!
  只听贺云娘问道:“副总护法,这两条手臂,就是两位赫连护法的么?”
  万花仙姑柳眉挑动,气愤的道:“没想到这两老东西,居然给他们练成了僵尸门中最难练的‘尸解神功’,连‘太阳戮魂针’也无法伤得他们。”
  贺云娘道:“他们各自断去一臂,自然伤的不轻了。”
  万花仙姑微微摇头道:“练僵尸功的人,断去一臂,并无多大损失,但他们这一走,对咱们却是一件极大的麻烦……”
  俏目一转,两道水淋淋的眼光,又落到尹、关二人身上,嘴角含笑,娇声道:“两位小兄弟,现在该谈谈咱们的事了。”
  尹天骐长笑道:“没有什么好谈的,仙姑有意赐教,那就速战速决,在下已经等侯多时了。”
  万花仙姑颔首微摇,笑了笑道:“我一身是毒,你们休想占得便宜,老实说,我也不想和你们动手,依我相劝,还是跟我走的好。”
  关吉大喝道:“妖妇,你有多少毒物,只管使来,关爷就算中毒身死,也非把你劈了不可。”
  万花仙姑格的笑道:“不想对你们使毒,因为我奉命要把你们生擒回去,但到逼我非出手不可时,那就只好用毒了。”
  只听站在远处一块石墟上的五叉鬼王忽然尖声笑道:“要擒这两个娃儿,何须副总护法出手,兄弟尽可代劳。”
  万花仙姑美目流转,点点头媚笑道:“小妹倒是忘了雷护法还在这里!”
  五叉鬼王得意的大笑一笑道:“副总护法没有吩咐,兄弟那里敢走?”
  他身形原式不动,“嘶”的一声,平直飞来,落到尹、关两人身前,阴笑道:“看来咱们还是有缘。”
  尹天骐、关吉两人看他欺近,立即霍地分开,各抱刀剑,全神戒备。
  五叉鬼王缓缓从袖中取出两柄金光灿然的短叉,左右一分,笑道:“老夫从不和人客气,说动手,就要动手,你们小心了!”
  万花仙姑及时喝道:“雷护法,你叉势沉重,发如雷电,不可伤了他们。”
  五叉鬼王连声应“是”,笑道:“兄弟省得,副总护法但请放心。”
  霍地转过身来,双拐疾举,正待出手!
  但听远远传来一个娇脆的声音,缓缓说道:“雷尚,住手!”
  雷尚,正是五叉鬼王的名字,但五叉鬼王成名多年,江湖上谁都得尊他一声“雷老”,有谁敢直呼其名?五叉鬼王双目绿光暴射,沉声道:“什么人?”
  大家循声瞧去,但见山径上出现了一个身穿梅红衣袄,面垂青纱的少女,缓步走了过来。
  那红衣少女手上捧着一柄金光灿烂的连鞘小刀,步态轻盈,却使人觉得她有一种神秘之感!
  尹天骐一眼看到红衣少女手上金刀,心头不觉猛然一震!
  五叉鬼王识不透红衣少女来历,但因对方明知自己是谁,还敢直呼姓名,说不定大有来历,耐着性子问道:“你要老夫住手?”
  “嗯……”那红衣少女口中只轻轻嗯了一声,并没多说。
  五叉鬼王阴道:“小姑娘有什么事么?”
  “嗯……”红衣少女又嗯了一声,这两句话的时间,她已经渐渐走近。
  五叉鬼王回头望望万花仙姑,显然万花仙姑也弄不清对方来历,─双俏眼,盯注着虹衣少女,脸上流露出惊异之色。
  五叉鬼王沉声道:“你是何人?”
  红衣少女已在两丈外站停身子,把手中金刀举了举,娇哼道:“雷尚,你认识我手上这柄刀么?”。
  五叉鬼王目射绿光,忽然厉笑一声,喝道:“小姑娘,老夫耐性有限,还不快说,你是何人?来此何事?”
  红衣少女冷冷的道:“那你是不认识这柄刀了?”
  五叉鬼王哼道:“老夫不识。”
  红衣少女道:“那么我告诉你,我是奉夫人之命来的。”
  五叉鬼王道:“你夫人又是什么人?”
  红衣少女冷冷一哼,道:“你是要听?”
  五叉鬼王厉笑道:“老人问你,自然要听。”
  红衣少女徐徐说道:“一扇上青云,再扇天下动,但见……”
  拖长语气,还没往下说去。
  五叉鬼王突然神色大变,急急拱手道:“姑娘是……夫人手下,雷某多多失敬。”
  尹天骐听不懂她说的什么?但看五叉鬼王忽然前倨后恭的模样,心头不觉大感奇怪!再回目看去,这一瞬间,居然连那位身居千面教副总护法的万花仙姑,也神色大变!
  红衣少女冷哼道:“你知道就好。”
  五叉鬼王慌忙陪笑道:“老朽失礼之处,姑娘多多包涵,不知姑娘前来,有何见教?”
  红衣少女伸手朝尹天骐、关吉两人一指,说道:“我奉夫人之命,要带他们去见夫人。”
  五叉鬼王面现难色,迟疑道:“这个……”
  红衣少女哼道:“你敢违拗夫人金令?”
  五叉鬼王惶恐的道:“不敢,老朽有几个脑袋,敢违抗夫人金令?”
  红衣少女没再理他,回头朝尹、关二人娇喝道:“尹天骐、关吉听着,夫人有命,要你们立即随我前去晋见夫人。”
  尹天骐、关吉二人连忙躬身道:“在下敬遵夫人金令。”
  红衣少女道;“好,你们随我走。”
  说完,转身往山径上走去。
  尹、关二人收起兵刃,正待跟去。
  万花仙姑叫道:“小姑娘,慢点!”
  红衣少女并没理她,朝两人催道:“夫人已在等候,你们还不快走?”
  万花仙姑娇笑道:“小姑娘,我说慢点,就是慢点,干么这般来不及?”
  尹天骐、关吉听出万花仙姑口气不善,自然不能舍了红衣少女面去,两人脚下也自停了下来。
  红衣少女瞪了万花仙姑一跟,冷哼道:“你是什么人?”
  万花仙姑含笑指指胸前金线牡丹,问道:“你不认识我,总该认识这朵花吧?”
  红衣少女道:“牡丹,你敢叫牡丹?”
  万花仙姑格格娇笑道:“也差不多,这是万花之王,你知道么?”
  红衣少女道:“不知道,我没时间和你多说。”
  转身朝两人轻喝道:“咱们快走。”正待举步!
  万花仙姑轻笑道:“那怎么成?我话还投问完咯!”
  身形倏然飘起,一阵香风,已经挡到了红衣少女面前。
  红衣少女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冷哼道:“你敢违抗夫人金令?”
  万花仙姑嫣然笑道:“不敢,我只是想问问清楚,干么急着要走?”
  红衣少女怒声道:“我不想和你说话。”
  万花仙姑笑道:“不是心虚?”
  红衣少女左手紧握着刀鞘,怒喝道:“你再不让开,莫怪我要出手了。”
  万花仙姑轻笑道:“小姑娘,我只是和你相戏,看你就发这么大的脾气,老实说,我和你家夫人也算得是旧识,问几句话,总可以吧?”
  尹天骐暗道:“他们口中的夫人一定是一位武林中大大有名的前辈高人,万花仙姑说和她是旧识,也未必是假。试想万花仙姑能当上千面教副总护法,连飞天双尸、五叉鬼王等一千老魔都得听她指挥,可见她在江湖上,原是身份极高之人了。”
  红衣少女气愤的道:“你究竟要问什么?”
  万花仙姑眯着一双俏眼,笑道:“小姑娘,我只是想问你究竟是那一位夫人手下?”
  敢情她说了半天,还没弄清楚是那一位夫人?莫非武林中称“夫人”的人,为数不少?红衣少女冷冷道:“你方才没听清楚?”
  万花仙姑道:“我只听到两句,这么说,你是红灯夫人手下了?”
  尹天骐听桑南施说过,自己被假长眉上人“寒冰掌”击中,昏迷不醒,还是红灯夫人两片朱果药救的性命。
  只听红衣少女哼道:“你知道就好。”
  万花仙姑娇“嗯”了一声,道:“这就有些有不对了。”
  红衣少女道:“什么不对?”
  万花仙姑道:“红灯夫人以红灯罩名满天下,你怎的没带红灯出来?”
  红衣少女道:“大白天里拿什么灯?我有夫人金错刀为凭,难道还是假的不成?”
  “哼……”万花仙姑娇哼道:“我没说你是假的,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本来嘛,红灯照手下,怎么没有红灯,就算是大白天不带灯吧?也总得有把红扇子,扇上几扇,亮亮手势才成,你这两件东西,一件也没带,还算什么红灯照?”
  这话已经指明红衣少女是假冒红灯夫人手下了!
  五叉鬼王突然哈哈一笑道:“若非副总护法明察秋毫,老夫差点被这小丫头蒙混过去了!”
  人随声发,怪爪一探,凌空扑攫而来!
  尹天骐心知万花仙姑这等盘问下去,定然要糟,早和关吉暗使眼色,各自凝神戒备。
  此时一见五叉鬼王飞扑而来,尹天骐身形轻旋,“锵”的一声长剑出匣,口中喝道:“五叉鬼王慢来!”
  一道青光,电卷过去。
  五叉鬼王自然识得厉害,身形往上提升而起。一个筋斗,倒翻出去,就在他倒翻出去之际,一阵啷啷锐响,从他大袖之中,飞射出一道金光,直向尹天骐当头射来。
  光听那发如雷鸣啷啷的叉声,震慑心神,就知这飞射而来的金叉,威势极强了!
  尹天骐知道他飞叉厉害,那敢怠慢,缓缓吸气,把全身功力,贯注右臂,凝神不动,直待那金叉快要及身,口中大喝一声,挥手一剑,迎着金叉劈去。
  这一下他用足全力,劈击而出,但听“锵”的一声暴响,那激射而来的飞叉,居然被他一下振飞出去,但尹天骐一条右骨,也感到一阵酸麻,脚下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这时那红衣少女也和万花仙姑动上了手,原来万花仙姑说她手上既没红灯,也没红扇子,还算什么红灯照?话声方落,红衣少女娇叱一声:“是不是红灯照,你一试就知。”
  突然娇躯一晃,侧的一声,金光乍闪,人已欺到了万花仙姑面前,锋利刀尖,直抵咽喉!
  这一下出手之快,当真捷如律令!
  万花仙姑一身功力非同等闲,自然早有提防,但放声入耳,刀尖已抵咽喉,几乎连看都投看清楚,心头不觉大惊,急急往后飞退。
  红衣少女一着占先,口中冷冷一笑,双脚一晃,如影随形般直欺而上,掌中金刀轻轻圈动,划出一个个圆圈。但刀尖脚依然指着万花仙姑咽喉,冷笑道:“你说,我像不像红灯照?”
  万花仙姑真没想到凭自己的身手,居然无法闪避的开,接连两次被人用刀尖指着咽喉说话,心头大感诧异,急忙身形连展,使出她独门身法“月移花影”,斜闪出去,一面娇笑道:“掌中剑!小姑娘原来你是司徒长空门下,这老不死居然收了徒弟。”
  红衣少女叱道:“我是司徒门下,又能怎的?”
  金刀一晃,刀尖直指万花仙姑左肋。
  万花仙姑格格的笑道:“小姑娘,你真要和我动手,可还差得远呢!”
  身如飘絮,从红衣少女身边擦过玉手伸展如兰,一下扯下了那红衣少女的蒙面青纱。
  红衣少女惊叫一声,向后疾退,但脸上青巾,巳到万花仙姑手中。
  这红衣少女面巾揭开,露出了本来面目,原来她正是桑南施!
  关吉手持缅刀,左右顾盼,两处都已在交手,自己就没了对手,只好全神戒备,替两人掠阵。
  这时眼看红衣少女,竟是桑南施所乔装,心中不觉大喜,笑道:“桑姑娘,原来是你。”
  这一阵话,说采较长,其实双方动手,不膏电光石火,何等快速!
  这边桑南施被万花仙姑扯下蒙面中,另一边尹天骐独斗五义鬼王,也甚是吃紧!
  原来他一剑震飞金色短叉,但觉有臂酸麻,身不由主的后退了一步,五又鬼王站在一丈开外,目光亲烁右手遥遥一指,阴笑道:“小子,你挡得开老夫一叉,已算得年轻人中的佼佼者了。”
  右手大袖一拂,又是一道金光,飞射而出,挟着一片啷啷叉声,当头射到。
  方才尹天骐一剑震飞出去的金叉,生似仍在受五叉鬼王遥遥控制,飞出去一丈来远,突然回头,重又朝尹天骐脚口飞刺而来。
  这两柄金叉,同时攻来,声势和方才又是不同,似是互相呼应,锐啸震耳,叉声雷动,宛如金缢剪从天而降!
  尹天骐心头暗暗震惊,方才一柄金叉,就震得自己手臂发麻,如若五叉同发那还得了?他一时雄心突起,大蝎一声道:“别说你们区区两柄短叉,就是五叉同发,又能奈我何?”
  长剑疾发,又是“当”当”两声,金屑飞洒,火星四溅,两柄短又,又被他一剑劈出!
  照说,这两柄短叉来势虽猛,但既已被他长剑劈出,就应飞出老远,跌落地上。
  那知短叉挟着锐啸声,飞出一丈来远,忽然划了个弧形,又掉转头来、绞剪般刺击而至!
  就在此时,五叉鬼王阴森一笑,大头中又飞出了一道金光,一柄短叉,有如雷轰电击般射来!
  五叉鬼王既以五叉成名,叉上功夫,自是非同小可。尹天骐接连击开二柄飞叉,发觉五叉鬼王飞出的短叉,一柄比一柄觉重,就是被自己震出的飞叉,等到回头舯来,势道一次比一次增强!
  方才两柄飞又已震得自己手腕酸麻,长剑差点被震脱手,此时眼看五叉鬼王第三柄飞叉又已出手。连同巳被震出去又回头攻来的两柄,三道金光,晶字形电射而来,势道之强,更见凌厉!
  尹天骐暗暗咬牙,突然长剑连闪“天机剑祛”中一招“三星照户”,一片剑光之中,飞射出三点寒星!
  这─着果然有效,但听接连响起“叮”“叮”“叮”三声轻响,三柄激射而至的金色飞叉,而被自己剑尖轻而易举的点飞出去。
  尹天骐心头恍然大悟,方才是看到飞叉射来,仅凭自己力道,举剑劈击,并没使用剑法,那是硬封硬砸,凭自己功力和五叉鬼王相拼,自然十分吃力。
  这回使用了“天机剑法”的招术,轻易就把三柄飞叉点飞出去,那是自己运用了剑法的巧劲,自然而然把对方力道卸去,因此就感到轻而易举。
  心头不禁大喜,忖道:“天机剑法神妙无方,五又鬼王又何惧之有?”一念及此,不觉精神陡振,朗笑道:“五又鬼王,你还有多少伎俩,尽管使来。”
  五叉鬼王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个乳臭味干的少年,竞有如此功力,能够挡得开自己三柄飞叉!
  不,他自己发出去的飞叉,自然看的出来。先前两次,尹天骐虽然挡开两柄飞叉,已是十分吃力,如以那时的情形而言,他极难接得住自己三柄飞叉。
  但到了第三次,三又同发之际,对方挥剑乱舞,不知如何一来,竟把三柄飞又同时点出,而且这下对方似是使了一巧劲,自己贯注了真力的飞叉,力道竟然难以用实!
  战场中不时响起啷啷金铁击撞之声!
  但就算你不停的把它震飞出去,但它震出去之后划个弧形,依然飞刺而来,五叉轮流攻击,永无休止。
  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离奇拼斗!
  尹天骐已然无暇细看飞刺来的是那一柄金叉,也无暇去一柄柄的封拆还击,只是长剑连挥,咬紧牙关展开“天机剑法”。
  四外宛如雷电交击,风狂雨骤,他只是一心一意的施展剑法。饶是如此,但要在五柄金叉交相冲击之下,施展剑法,可也不是易事,十几招下来,已把尹天骐累的玉脸通红,汗如雨下!
  对方五柄金叉,记记如撞岩殒星,力道奇重,几乎每一记都有把自己宝剑震飞脱手的可能。
  直到此时,他才觉一个人名无幸致,五又鬼王成名在三十年以前,果然有他成名的条件,在能人辈出的武林中,他能久享威名,使人闻名丧胆,确有他的绝活!单单这十几招工夫,尹天骐好像已经历了漫长一段时光!
  这一情形,几乎和几天之前,独斗飞天双尸,极相仿佛,凭自己这点功力,那能和飞天双尸,五叉鬼王等凶名久着的魔头动手?也就是那次动手,有了经验,“天机剑法”玄奥莫测,以自己的功力,纵然无法发挥它的威力,但只要支撑下去,要胜五叉鬼王或许不易,自保应无问题。
  一个人能否克服困难,所凭仗的就是信心,尹天骐能在五叉鬼王五柄飞叉环击之下,支持不败,就是他坚信“天机剑法”足可自保。
  这─战,当真有天崩地裂的威势,啷啷又声,和交织的金光,似乎越来愈盛!本来网幕似的金光,只不过笼罩了一丈方圆,如今已经渐渐扩大,到三丈方圆!
  五叉鬼王高踞巨石之上,一张狞恶的脸上也更显得狞恶,两只鬼爪不住的在空中作势,乱抓乱挥,似乎也拼上了老命。
  你当五柄飞叉一片金网笼罩的范围,由一丈逐渐扩大到三丈,是五叉鬼王的威力在逐渐增强么?那就大错而特错了!
  这应该说五叉鬼王此刻已经到了图穷匕见,五柄飞叉难以控制之境!
  原来尹天骐打到十几招之后,已然渐渐感觉到有转机,一抖开剑,开合之间,四厨压力,也逐渐松动!
  “天机剑法”如鱼龙蔓衍,变化万千,一片寒光,幻出无数道剑影,渐渐往外扩张,把五柄飞叉,交织成的金网,逼得步步后退!
  五叉鬼王深陷的双目,暴射出两道惨惨绿光,蓦地厉笑一声,两只大袖一抖又是两道金光,从他袖中飞出,直向尹天骐射来,口中却笑道:“小子,你就试试老夫五鬼神叉的厉害!”
  话声出口,一双鸟瓜般的手掌,五指箕张,似推似抓,不住的向空作势。
  这两柄金叉,从他袖中飞出,势道奇快,一下已从尹天骐头上划空而过,奇怪的居然不直接向尹天骐攻击。
  同时经他双手催动真气,被尹天骐点飞出去的三柄金叉,也倏然飞开,各自带起一股尖锐啸声,划着弧形朝尹天骐刺来!
  这一刹那,那两柄划过头顶飞射出去的金叉,也同时一个掉头,加速俯冲而至。
  五柄飞叉在空中不住的滚转,发出一片啷啷之声,互相呼应,顿时威势大盛,五道金光,宛如五道长虹,同时集中尹天骐一个目标,电钻射落!
  金光耀目,耀声如雷,这份声势,委突有如风云丕变,天地晦瞑之势!
  尹天骐纵然发现自己“天机剑法”,足可挡得住对方五叉,但是到了这般声势,也不禁突然变色,只好默运功力,目注五叉,静以待动,和它拼命一搏。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五道金叉,来势何等神速,眨眼之间,四柄短叉,分左右前后,电钻射到,距离尹天骐巳只有一尺,另一叉同样不住的滚转,却从头顶垂直射落,也不过尺许光景!
  尹天骐听声辨位,蓦地大喝一声,青萍剑旋身飞绕,青光暴涨,幻起一片剑影,分头迎出。他使的正是“天机剑法”一招护身绝学“云雾金光”!
  剑叉交击,响起一连串的金铁狂鸣!
  这一下,五叉鬼王全力一击,当真非同小可,尹天骐但觉长剑连震,重逾山岳直震得他手腕发麻,几乎要跌坐下去!
  五柄金叉,总算被他一齐挡了开去,挡是挡开了,但可并没有完!
  五叉鬼王站在一方巨石上,神情狞恶,双手高举,不住的指东划西,遥遥指挥。
  五柄金叉依然叉声啷啷,呼啸如雷,在尹天骐周围一丈方圆,划着弧形,上下左右,盘旋飞舞,忽前忽后的冲刺袭击!
  时而两柄交叉如剪,时而三柄参差劈刺,总之,这五柄金叉飞腾变化,互相呼应,轮番袭击,一丈方圆,交织成一张金色网罟,把尹天骐笼罩在这片网罟之中!五叉鬼王这五柄金叉,不知是缅铁?还是金精?尹天骐手上是一柄削铁如泥,斩金切玉的宝剑居然会削不动它分毫。
  要知这五柄飞叉,全凭五叉鬼王数十年苦练的一口真气驾驭,指挥攻敌,遥加控制。如今受到逐渐扩张的剑光所排斥,地方愈扩愈大,指挥自然愈加吃力,同时内力消耗也愈来愈甚!
  最使五叉鬼子为难的就是到了此时,已使他欲战无力,欲罢不能,一时凶心突发,口中厉啸一声,双手似挽似推,加紧施为!
  五柄飞叉,经饱真气催动,刹那间,果然演转益裂,又声陡盛,五道金光,同时朝尹天骐一片剑影中轰击而下。
  剑光受到金叉曲压力,剑气同时暴涨,一片青光之中,幻出千百条剑影,把五柄金叉,绞成粉碎,洒落─天金片!
  五叉鬼王大叫一声,口喷鲜血,从巨石上一个倒栽慈,跌了下来。
  五个鬼徒睹状大惊,急忙掠近过去,把他扶起,簇拥着如飞而去。
  尹天骐“天机剑法’一经展开,只是运剑如冰,尽情发挥,根本不知道身外之事,此刻只觉四周压力一紧之后,骤然消失;同时耳中也依稀听到五叉鬼王的一声大叫,他还不知道在这顷刻之间,已经被自己破去了震惊八荒的“五鬼神叉”!
  目光一瞥,四外静悄的早巳不见半点动点静,心中暗暗觉得奇怪,急忙收住剑势。
  只听数丈之外,咱起万花仙姑又娇又脆的格格轻笑,说道:“小兄弟,你这套‘天机剑法’,果然威力无匹,真叫老姐姐大开眼界啦!”
  尹天骐声音入耳,心头不期蓦然一惊:“万花仙姑还在此地,那么其余的人呢?”
  其余的人,五叉鬼王巳被五个鬼徒拥着走了,他关心的当然不会是五叉鬼王,那么这“人”呢,自然是关吉和桑南施了!
  一念及此,急急举目瞧去!
  只见三丈外,一棵大松树下面,俏生生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身穿淡绿衣裙,胸绣金线牡丹的万花仙姑,星目流盼,脸上笑盈盈的,春情盎然!
  一个是身材苗条,清丽如花的贺云娘,她也睁大着一双秋波,望着自己,似喜似爱,脉脉含情!
  关吉、桑南施两人又到那里去了呢?就在大树底下,万花仙姑的身边,只是他们并不是好好的站在那里,而是盖起双目,静静的躺着!
  万花仙姑嫣然笑道:“投什么,他们只是睡着了。”
  尹天骐怒声道:“他们可是中了你暗算?”
  万花仙姑格格笑道:“瞧你,急成这个样子,他们不是好好的躺着么,我几时暗算他们了?”
  尹天骐手仗长剑,缓缓逼去,口中喝道:“好好的人,怎会躺在地上?你还说没有暗算他们?”
  万花仙姑娇笑道:“也许他们太疲倦,躺下来休息一回,你话说的轻一点,莫要把他们吵醒了。”
  尹天骐看她一味装傻,心头更是怒不可遏,喝道:“你给我站开去。”
  万花仙姑“嗯”了声,道:“小兄弟,干么这么凶,老姐姐还会骗你,真的不是我暗算他们的。”
  尹天骐道:“那么他们怎会昏迷不醒?”
  万花仙姑格的笑道:“这就要怪他们和我走的太近了。”
  尹天骐不觉停步道:“走的太近,怎会昏倒?”
  万花仙姑抿抿嘴,媚笑道:“走的太近,自然会闻到我身上的花香。”
  说话之时,伸手从怀中抽出一方淡绿手帕,翘着兰花般手指,轻轻一挥,嫣然笑道:“我手帕洒的百花露,小兄弟,你闻闻看香不香?”
  尹天骐看她掏出香帕,已知她不怀好意,剑眉一剔,正待举剑劈去。
  猛一抬头,只见贺云娘朝自己暗使眼色,心中登时警觉,急急往后跃退。万花仙姑口中喝道:“小兄弟,你也乖乖的躺下来!”
  纤手一扬,一方手帕,直向尹天骐面上拂来!
  尹天骐话声未落,瞥见绿影一闪,万花仙姑乞如影随形般欺来,赶紧闭住呼吸,施展“天龙御风身法”,飘身飞起,一下飞出去两丈之外。
  他纵然见机的快,鼻孔中依然闻到了一丝甜香,双脚落到地上,但觉神思恍悔,懒洋洋的往地上跌坐下去。
  万花仙姑娇笑一声,道:“小兄弟,我这百花露香不香?”
  手拿香帕,莲步细碎,笑吟吟的朝尹天骐走来,边走边道:“真是倔强孩子,就算你有通天本领,也休想一个筋斗,翻出我万花仙姑的手掌去。”
  话声方落,人也走到尹天骐的身边,但当她目光一抬,突然间脸色大变,人也僵住了!
  原来就在尹天骐跌坐下去的一棵大树枝柯上,不知何时,高挑着一盏红灯!
  一盏六角的红纱宫灯,虽在大白天里,依然点燃着一支红烛,荧荧有光!
  “人间到处皆黑暗,只有红灯照光明。”
  这不是昔年江湖黑道巨擘和异派旁门共同推举的盟主红灯教主的唯一标志──红灯照么?万花仙姑纵然成名多年,平日什么人都没放在她眼里,唯有对红灯夫人,心里多少还存三分忌惮,此时骤睹树枝上高挑红灯,不由的骇然失色,急忙后退了两步,怔怔的望着红灯,娇声道:“那一位红灯照使者在此?”
  只听大树上“嗤”的一声轻笑,一条红影倏然飞坠,落到面前!
  那是一个身穿银红衣袄的姑娘,看去不过十六七岁,生得眉目如画,在她飞身落地的一刹那已把高挑枝柯上的红灯,取到手中,含笑道:“夫人驾到,你还不快快接驾?”
  万花仙姑又是一怔,心想:“红灯夫人已有多年不曾在江湖上出现怎会在这里遇上了。”
  一面目注红衣少女问道:“夫人玉驾也来了么?”
  那红衣少女笑着朝山径上一指,道:“那不是夫人的轿子么?’万花仙姑举目看去,果见山径上出现了两名身穿银红衣袄的少女,左手高挑红灯,并肩而行。两人身后,果有一乘软轿,健步如飞朝山前奔来!
  万花仙姑一见软轿,立时神色一变,凝立道左。
  那乘软轿来的好快,眨眼工夫,已到面前。抬轿的两个灰衣大脚老妪,面貌冷峻,包头上插着一朵红花,两只手腕都戴了金光灿烂的金镯。此时脚下一停,把软轿缓缓从肩上放下。
  先前那名红衣少女慌忙趋上前去,躬身道:“启禀夫人,那持有夫人‘金错刀’的姑娘,已被千面教副护法用迷药迷昏过去了。”
  轿中人轻“唔”一声道:“千面教不在江湖九大门派之中,那就该是江湖黑道了,见了我的‘金错刀’,还有谁敢出手伤人?”
  万花仙姑听她口气不对,随着朝软轿检衽一礼,娇笑道:“小妹缨红药,参见夫人。”
  轿中人缓缓的道:“我当是谁,原来缪仙姑也在这里。”
  万花仙姑微笑道:“小妹不知那位小姑娘真是夫人门下,至有冒犯,夫人幸勿见怪。”
  轿中人讶异的道:“缪仙姑几时也加入了千面教?”
  万花仙姑尴尬的道:“夫人见笑,小妹不是千面教的人。”
  顿一顿,又续道:“那是什么人使的迷药?”
  万花仙姑道:“是小妹,我看那小姑娘手上没带红灯,还当她假冒夫人门下,正想问问清楚……”
  轿中人哼了─声,道:“缪仙姑那就问我好了。”
  万花仙姑道:“小妹一时不察,还望夫人恕罪。”
  轿中人道:“你方才不是说,不是千面教的人么?”
  万花仙姑道:“小妹并非千面教门下,只是应盟主之邀,担任护法职务。”
  轿中人问道:“是副总护法?”
  万花仙姑应道:“是。”
  轿中人道:“很好。”
  万花仙姑慑于红灯夫人威名,不敢作声。
  轿中人冷冷道:“缨仙姑不把她弄醒,那是想把她带走了?”
  万花仙姑心头一惊,连说“不敢’,慌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玉瓶,转身走到桑南施身边,拧开瓶塞,替她闻了解药。
  桑南施连打了两个喷嚏,立时睁开眼来。
  贺云娘暗中以“传音入密”说道:“桑南施,红灯夫人来了,快去叩谢,这是唯一的救星,求她把尹天骐一并救了才好。”
  桑南施听的一怔,她想不到自己假冒红灯夫人手下,真的把红灯夫人引来了!赶忙一跃则起,目光一瞥,果见尹天骐、关吉二人,也着了万花仙姑的道,昏迷不醒,心中暗暗焦急。
  立即走上几步,朝轿前拜了下去,口中说道:“多谢夫人救援,只是晚辈大哥和莫老前辈门下关大哥,仍然昏迷不醒,还望夫人赐救。”
  轿中人轻嗯一声,道:“我问问她。”语声一顿,接着问道:“这两人缪仙姑打算如何处置?”
  万花仙姑点首道:“但凭夫人吩咐。”
  轿中人道:“很好!那就要他们随我走。”
  随她走,自然也得解去两人的迷药,万花仙姑略微迟疑了一下,却是不敢违拗,只好也替两人闻了解药。
  尹天骐、关吉各自打着喷嚏,同时苏醒过来,挺身坐起,桑南施忙道:“尹大哥,你们快来见过夫人。”
  尹天骐、关吉听了桑南施的招呼,不知轿中究是何人?但这情形,已极明显,自己三人是轿中人所救。
  夫人?莫非轿中就是红灯夫人?当下走到轿前,一齐躬身道:“晚辈叩见夫人!”
  其实他们连红灯夫人是谁?都弄不清楚。
  轿中人娇声说道:“好,你们就随我走好了。”
  尹天骐心中暗道:“听她口音,这位红灯夫人,似是年纪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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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轿前二煞
  万花仙姑眼看软轿中的红灯夫人,这一阵工夫,始终只是垂帘说话,不曾露面,心头已是起疑!
  此刻听说她要走,更觉疑念难释,俏生生走上一步,笑道:“夫人玉驾莅止,小妹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夫人能否俯允?”
  轿中人道:“缨仙姑有什么事?”
  万花仙姑道:“小妹曾在泰山拜见过夫人,流光荏苒,转跟已有二十五六年了,但小妹心中,一直惦记着夫人,无时或释,今日幸得在此地遇上夫人玉驾,能否容小妹一睹仙颜,以感思幕之忱。”
  轿中人淡淡一笑,问道:“我二十多年不曾在江湖走动,缪仙姑可是不相信么?”
  万花仙姑欠身笑道:“夫人言重,小妹怎敢有此想法?实是睽违多年,颇想拜瞻夫人芳仪。”
  轿中人轻哼道:“说的好听?缪仙姑是否还记得我昔年律条。”
  万花仙姑神情一凛,接着笑道:“夫人律条,小妹自然记得。”
  轿中人道:“小妹记得若是夫人不想见的人,只要接下轿前二老合击一招,夫人就可接见,不知对是不对?”
  轿中人道:“不错。”
  万花仙姑道:“小妹那就只好试试了。”
  话声甫出,只听两个抬轿的大脚老妪突然厉叱一声,双手连扬,举掌劈出。
  红灯夫人手下“轿前二煞”论年龄都在六十以上,一身武功,就是在二三十年前,早已罕有对手。
  有人说红灯夫人的武功,还不如这两个大脚老妪,那是因为红灯夫人很少亲自出手,一般人有轿前二煞打发,也就够了。
  由此就可想见轿前二煞是如何的厉害了。
  却说轿前二煞四掌齐举,朝前劈出,四道狂飚登时随掌而发,直向万花仙姑席卷而来。
  万花仙姑成名多年,自然识得厉害,那肯和她们四掌硬接,纤细的腰肢轻轻一搦,往地上跌坐下去。
  两个大脚妪裂嘴一笑,一左一右走了过去,各自伸手在万花仙姑身上轻轻拍了两掌,起下金镯,套上手腕。
  正待转身,突然身形一歪,扑倒地上,立时昏迷过去。
  轿中人怒哼一声,吩咐道:“银桃,你过去替缪红药解开穴道,只是要闭住呼吸,不可用手碰上她的衣衫。”
  先前那名红衣少女躬身领命,走到万花仙姑身前三尺,便自停步,手中红灯一丢,撞在万花仙姑穴道之上。
  这一撞,正好解开了万花仙姑被制穴道,但就在红灯撞上她穴道之际,万花仙姑身上,忽然飞起一蓬淡红烟雾。
  轿中人叱道:“银桃速退!”
  红衣少女早有防范,急急飞身后跃,退出一丈来远。
  万花仙姑穴道一解,便自舒展了下手脚,望着躺在地上的轿前二煞,格的笑出声来,道:“二老四相环果然厉害,差点把小妹肩骨膝盖都打碎了,但小妹身上岂是任人乱摸得的?”
  轿中人轻哼一声,道:“缪红药,你是在我面前卖狂?”
  万花仙姑连忙欠欠身,娇声笑道:“小妹有多少道行,敢在夫人面前卖狂?只是夫人律条,小妹已经做到了,夫人可容小妹拜瞻一面么?”
  轿中人哂道:“你接下二老合击一招了么?”
  万花仙姑“唷’了一声,巧笑道:“怎么不是?夫人请看,最后倒下去的不是二老么?”
  桑南施冷笑道:“真不要脸。”
  万花仙姑服波流盼,格格笑道:“小姑娘,你这话就不对了,缪红药好好的站在这里,躺在地上的可是红灯夫人手下的轿前二老呀!”
  轿中人冷冷的道:“缪红药,你还不给她们解药吗?”
  万花仙姑格格笑道:“小妹遵命,夫人那是同意小妹的说法了。”
  探手入怀,取出一个扁形玉瓶,倾了两颗朱红药丸,分别纳入轿前二煞口中。
  两个大脚老妪双目转动,倏地睁开眼来,发现自己两人竟然躺在地上,同时一跃而起。
  四道凶狞目光,不约而同投注在万花仙姑面上,怒喝一声:“好个贱婢!”
  两人同时双爪齐发,朝万花仙姑扑来!
  这二煞在盛怒之下,如鹰隼击兔,来势何等凶猛?这下真被两人抓上,不被撕成两片才怪!
  再说,万花仙姑武功虽然不如二煞,但她一生精擅用毒,别看她眉眼盈盈,妖娆如花,却是一身毒物。
  在红灯夫人面前,纵然心有顾忌,可是为了自保,也不得不施展奇毒。
  那么这一下,就可能落个两败俱伤!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可是二煞飞扑出手,何等快捷?但就在两人扑起之际!
  轿中人忽然低喝一声:“两位嫫嫫回来。”
  这话说的不响,但轿前二煞话声入耳,两条已经扑起的人影,却硬生生的从半空中倒飞回去。
  凌空扑击,不算难事,但在扑击的半途中硬要倒飞回去,就非有惊人武功不可!
  这下连站在一旁的尹天骐、关吉二人,也瞧的暗暗惊骇,忖道:“看不出这两个抬轿老妪,竟有这等高深的身手!”
  轿前二煞落到轿前,两人四只三角眼,凶光电射,瞪着万花仙姑,狞厉的道:“便宜了你贱婢。”
  万花仙姑神色自若,举手掠掠云鬓,嫣然笑道:“多谢二老咯!”
  轿中人道:“打起轿帘。”
  左右两名红衣少女答应一声,立即一左一右打起纱帘。
  尹天骐、桑南施、关吉等三人,站在侧面,偷偷瞧去,轿中端坐着一个身穿大红绣金衣裙的中年妇人!
  只见她头挽宫髻,脸含薄怒,蛾眉带煞,一双凤目之中,更有着冷电一般神芒,使人不敢逼视。
  看去不过三十出头,四十不到,但却风韵依然,称得上冷艳二字!
  万花仙姑心头一震,慌忙欠欠身道:“睽违二十多年,夫人仙姿如昔,小妹有幸,重睹芳仪,小妹这就告辞了。”
  话声一落,正待转身退下。
  红灯夫人冷声道:“且慢。”
  万花仙姑心头一惊,还未来得及说话!
  站轿前的一名红衣少女叱道:“夫人叫你站住,听到了么?”
  万花仙姑忍耐着道:“夫人还有什么见教?”
  红灯夫人冷声道:“你是千面教副总护法?”
  这话她方才早已问过,那是故意再问一句的了。
  万花仙姑欠身道:“小妹蒙盟主相邀,实是不敢担当。”
  红灯夫人奇道:“你说的盟主是谁?”
  万花仙姑道:“小妹说的就是第三届武林盟主了。”
  红灯夫人沉吟道:“第三届武林盟主,莫非是铁面神判耿存亮?”
  万花仙姑格的笑道:“夫人说对了。”
  尹天骐因师傅目前尚是千面教天坛教主假扮的耿存亮身份,准备在下月寿辰,一举歼灭千面教,是以不敢出言否认。
  红灯夫人脸上飞过一丝诧异之色,徐徐说道:“千面教怎会和九大门派公举的武林盟主有关?”
  她这句话只是自言自语的说着,是待万花仙姑回答,接着又说:“你们是武林盟主旗下,那就不用我这黑道盟主多管闲事,你可以走了。”
  万花仙姑道:“小妹那就失陪了。”
  话声一落,带着贺云娘如飞而去。
  尹天骐听到这里,心头不由恍然大悟,暗道:原来武林黑道中,另有一位黑道盟主,这就难怪千面教要假冒师傅的名号了,因为他们原该受黑道盟主的管辖,但若是假冒了师傅名号,就不用受黑道盟主的约束,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只听红灯夫人婉声道:“好了,你们也可以走了。”
  桑南施慌忙躬身道:“多谢夫人赐救。”
  红灯夫人和声道:“是了,要不是我在远处认出有人使金错刀,我还不会过来看看呢!”
  目光一转,忽然落到尹天骐脸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尹天骐不好再说化名,只得躬身道:“晚辈尹天骐,上次身中‘寒冰掌’,幸得夫人赐的两片朱果翠叶,才救了晚辈性命。”
  桑南施听他提到朱果翠叶,想起当日口对口喂他服药的情形,粉脸上不觉飞起两朵红云。
  红灯夫人道:“两片翠叶!哦,那是司徒老儿转给你的了,不用谢我。”
  说到这里,接着问道:“你是魔剑麻前辈的传人么?”
  魔剑麻九姑,果然名动八荒,连这位昔年黑道盟主的红灯教主,提到麻九姑,口气显的甚是尊崇。
  尹天骐躬身答道:“晚辈并非麻老前辈传人,家师人称铁面神判的就是。”
  红灯夫人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问道:“你是耿存亮的门下?那么缪红叶怎会把你们迷翻了。”
  尹天骐只得说道:“晚辈也不知道。”
  红灯夫人不再多说,一抬手道:“我们走吧!”
  两名红衣少女迅快放下轿帘,两个大脚老妪不待吩咐,抬起软轿,如飞而去。
  尹天骐三人恭送红灯夫人软轿远去,关吉看看天色,催道:“咱们已经出来了一天,此刻天都快黑了,还是快赶回去才好。”
  尹天骐点点头,道:“咱们是找银拂道长来的,这里已经找不到记号,那也只好赶回去报告师傅和莫老前辈再说了。”
  三人不再停留,循着山径原路走去。
  尹天骐回头朝桑南施问道:“妹子怎会也到这里来的?”
  桑南施微笑道:“我是跟着你们身后来的。”
  尹天骐道:“妹子……”
  话声未落,只听右侧一片松林中,传来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尹小施主,你们快到树林里来。”
  尹天骐听的一楞,那不是银拂道长的声音么?但因银拂道人是以“传音入密”和自己说的话,桑南施、关吉二人自然并没听到,忙低声道:“关兄,我们快到树林里去。”
  说完,朝右首松林奔去。
  关吉追了上去,问道:“尹兄可是发现了什么?”
  尹天骐笑道:“你们随我来,准没有错。”
  人已飞快的朝林中闪入。
  桑南施、关吉二儿因时已黄昏,林中幽暗,怕尹天骐有失,也急急掠起,跟踪追入。
  天虽然未黑,林中已是相当幽暗。
  尹天骐循声找去,只见一棵大树底下,盘膝坐着一个老道,那不是银拂道人还有谁来? 只是他一身道袍湿淋淋的,活像个落汤鸡,连道髻上还沾着不少青苔,看去甚是狼狈。
  尹天骐大吃─惊,纵身掠过,问道:“道长可是负了伤么?”
  桑南施、关吉二人也相继掠到。
  银拂道人缓缓吁了口气,望着三人苦笑道:“九死一生,现在总算没事了。”
  关吉道:“道长一路留下记号,可曾和他们动了手么?”
  银拂道人道:“岂止动手!他们护法堂的高手,简直全到齐了,否则也不会被他们逼落千丈深渊,要不是贫道银拂缠下一棵树枝,而且贫道还略识水性,早就送了老命。”
  桑南施听的奇道:“就是万花仙姑、五叉鬼王这几个人?”
  银拂道人道:“你们来的时候,几个厉害魔头已经走了。”
  关吉吃惊道:“还有厉害魔头,那是些什么人?”
  银拂道人道:“金鸠婆婆、红莲童子,都当了他们的副总护法,这两个老魔头,贫道能够敌住他们一个,已经够瞧了,何况他们少说也有七八个人。”
  尹天骐道:“金鸠婆婆!她还当上了千面教的副总护法?”
  桑南施道:“她小孙女遭千面教的劫持,那是被迫的了。”
  银拂道人道:“金鸠婆婆,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你们如何认识的?”
  桑南施笑道:“岂止认识,尹大哥还救过她呢。”
  银拂道人奇道:“尹小施主还救过金鸠婆婆?”
  桑南施道:“是啊,她奇毒发作,是尹大哥给她的解药。”
  当下就把邛崃遇上金鸠婆婆之事,扼要说了一遍。
  银拂道人听的不住点头,捻须笑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桑南施看出他心中似已有了计较,正待发问。
  银拂道人抬头望望天色,忽然站起身来,说道:“现在可以走了。”
  尹天骐道:“道长把晚辈三人叫来必有缘故?”
  银拂道人道:“九仙阳乃是千面教护法堂所在,贼党实力极强,他们慑于红灯夫人之名,也许不敢出头,但红灯夫人离去之后,难保不追踪你们下手。贫道要你们来此,就是让贼党追出之时,没见到你们,只当你们已随红灯夫人走了,这时天色已黑,九岭多雾,就不虑被贼党发现了。”
  桑南施咭的笑道:“就是遇上一两个,咱们也就顺手做了再走。”
  银拂道人道:“姑娘纵是掌中剑司徒大侠门下,但贼党中不乏高手,此处寓九仙阳近在咫尺,咱们不宜招惹他们为宜。”
  桑南施不知锻拂道人来历,只当他怕事,心中暗道:“这道士方才被人家逼落悬崖,敢情是吓破胆了。”
  一行四人,由银拂道人领头,穿山树林,乘着朦胧月色,展开脚程,一路奔行,半个时辰之后,便已赶到了尖山。
  银拂道人到得吕祖殿门口,脚下一停,回头笑道:“贫道一身青苔,要进去换件道袍,你们大概都有半天没吃东西了,那就在观里吃些东西再走。”
  当下就领着三人推门而入。
  小道童看到银拂道人沾着一身青苔,不禁吃惊道:“观主是去了柳家庄么,怎么又回来了?”
  银拂道人猛吃一惊,注目问道:“你说什么?”
  小道童打了个哆嗦,嚅嚅道:“观主是傍晚前回来的,说有事要去柳家庄,就匆匆走了。”
  银拂道人听得脸色大变,双目精光进射,沉哼一声道:“好个贼徒,你们真当我银拂子已经葬身幽壑了!”
  道童听的更是惊惶失措,骇道:“难道那傍晚前来的不是观主么?”
  银拂道人道:“他如是真的,那我就是假的了。”话声一落,立即回头道:“三位小施主,咱们这就走,见了贫道,看他还有何话说?”
  关吉笑道:“他冒充道长,敢到柳家庄去,那是自投罗网,还怕他逃上天去?”
  桑南施想起昨晚柳家庄发生的事,六合刀郑锡侯假扮耿存亮已经在地底密道中死去。
  耿存亮被贼党囚在“天牢”之中,也已脱险,但自己父亲依然假装中毒,沉默寡盲,还暗中叮嘱自己,不可多说话。
  桑南施原是心机灵巧的姑娘,她这一细想,登时发现了一个疑问,爹和耿伯伯是唯一知友,耿伯伯既已脱险,爹何用再装作中毒模样?这一想,也使她联想到许多事情上去。
  这时听银拂道人要赶上柳家庄去,不觉心中一动,笑道:“老道长,依我看来,你用不着再去柳家庄。”
  银拂道人道:“贼党假冒贫道,如何不去?”
  桑南施道:“我有一个法子,比老道长亲自赶上柳家庄去还好。”
  银拂道人望着她笑道:“你有什么法子?”
  桑南施神秘一笑,朝尹天骐招招手,道:“尹大哥,你过来。”
  尹天骐知道她主思敏捷,不知又有什么主意?依言走了过去。
  桑南施附着他耳朵,低低说了一阵。
  尹天骐俊目一亮,点头道:“妹子这法子果然不错。”
  当下走到银拂道人身边,也附着他耳朵,低低说了一阵。
  银拂道人拂髯笑道:“好,好,桑姑娘此计太妙,咱们就这么做。”
  关吉看看三人,说道:“桑姑娘是什么妙计,怎么单单瞒着我一人?”
  桑南施咕的笑道:“法不传六耳,反正不会少你一份就是了。”
  银拂道人匆匆入室,换过一身道袍,又向小道童叮嘱了一番,就和尹天骐三人一同离开吕祖殿,向九江奔来。
  赶到城下,银拂道人朝三人举手道别,袍袖一层,一道人影,疾逾鹰隼,冲天飞起,向北投去,只在城上一闪而没。
  桑南施看的吃惊道:“这位老道长一身功夫,竟有这等造诣!”
  尹天骐笑道:“银拂道长昔年以一支银拂,独破玉面游龙祝少游的夺命金蝗阵,是前辈高人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一身功力,自然非同小可了。”
  桑南施奇道:“我怎会没听人说过呢?”
  关吉道:“我听师傅说,老道长为了侦查第一届武林盟主罗耀南全家在都阳湖覆舟之事,隐姓埋名已经有二十多年,江湖上早就把他忘记了。”
  三人说话之间,各自施展轻功,越过城垣,回到柳家庄,已是将近二鼓。
  正好遇上总管那如山,看到三人,立即迎了上来,含笑道:“桑姑娘果然和两位少侠在一起,药师不见了桑姑娘,急的不得了,还是莫大侠说的,姑娘许是和两位少侠一同到吕祖殿去了,姑娘就请过去吧。”
  桑南施笑道:“爹也真是的,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还会走失?”说着翩然往后进去。
  关吉道:“咱们赶到吕祖殿,老道长只在观中留了一张字条,说他发现一批可疑人物,已经追了下去,我和尹兄依着他 记号,追了半天还是没有追上,却遇见了万花仙姑……”
  那如山点点头,轻声道:“万花仙姑是千面教的副总护法。”
  话声一顿,接着笑道:“方才莫大侠因两位少侠去了整整一天,还没回去,只怕遇上意外,原待亲自赶去,差幸银拂道长赶来,说他曾看到两位少侠跟着红灯夫人轿后而去,两位少侠总算回来了。”
  尹天骐心中暗道:“假冒银拂道人的贼人,果然来了。”一面淡淡一笑,说道:“我们若非红灯夫人相救,早被万花仙姑擒去了。”
  说着,一同往里行去,各自见过了师傅,报告此行经过,便回房安歇。
  他们向师傅报告的经过,当然早经银拂道人商量好的只说是跟着红灯夫人走的,把途中遇上银拂道人之事,略过不提。
  再说桑南施先到宾舍,见过父亲,回转后院,便悄悄的来找柳青青。
  原来柳青青经尹天骐相救,逃入秘道之后,曾和桑南施见过几次,两人早已结成知友。
  这时桑南施到得柳青青门口,举指轻轻弹了两下。
  柳青青还在支颐独坐,听到门外弹指声,倏地站起,问道:“是谁?”
  桑南施问道:“柳姐姐睡了吗?是我。”
  柳青青喜道:“是桑姐姐来了。”开了房门,问道:“桑姐姐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桑南施侧身闪入,随手掩上房门,一面低声道:“今天遇上了不少事故,只是此时巳无暇多说,有一件事,非柳姐姐赐助不可。”
  柳青青眨眨眼睛,望着桑南施,问道:“什么事情,这般急吗?”
  桑南施道:“自然很急,已经有人等着了呢!”
  柳青青道:“是什么人?”
  桑南施道:“你这时不用多问,我先问你,从这里到后园假山墙外,是否有秘道可通,不用穿房越屋,惊动宅中之人?”
  柳青青看她神情,似是有着一件不欲人知的重要之事,这就点点头,笑道:“地底秘道四通八达,假山墙外,自然可通的了。”
  桑南施道:“这样就好,请柳姐姐开启门户,咱们从地道出去。”
  柳青青笑道:“真有这般严重么?”
  随着话声,俏生生的走近妆台,举手轻轻一推,只见妆台应手推开,壁间立时露出了一道灵巧的门户。
  柳青青从怀中摸出一个精巧的火筒,“嚓”的一声,打燃了火种,回头朝桑南施笑道:“桑姐姐那就走吧!”
  桑南施低声道:“慢点,你带上兵刃暗器再走。”
  柳青青拍拍腰间革囊,“嗤”的笑道:“我应用之物,都在里面。”
  桑南施道:“你带了就好。”
  两人一同进入地道,柳青青回身把门户恢复了原状,一面问道:“桑姐姐,你究竟有什么事?”
  桑南施道:“柳姐姐,你小时候不是在后园一间小楼中,得到一只小木箱,里面有一本手抄的武功秘笈,和一张地道详图……”
  柳青青道:“这是我告诉你的咯!”
  桑南施道:“是啊,你说那本手抄武功秘笈中,除了刀剑轻功,还有一种极厉害的暗器,叫做‘夺命金蝗阵’,对不对?”
  柳青青接道:“我直到现在,才知那本手抄武功,是千面教的人留下来的,桑姐姐,你问这些话作甚。”
  桑南施笑了笑,道:“自然有事,你革囊里一定带着‘金蝗阵’了?”
  柳青青心头甚是狐疑,点点头道;“有。”
  桑南施道:“姐姐,我要请你帮忙的一件事,就是待会出了地道,你一听到掌声,务必朝那掌声响处,全力施展‘夺命金蝗阵’。”
  柳青青道:“可以,但你必须先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桑南施央告道:“好姐姐,你一定要问,我就告诉你,那人是爹的死对头,武功奇高,爹几次都险遭不测。今天和爹约定三更时分,在后园假山墙外见面,爹不许我跟去,我只好来求梆姐姐帮忙了。”
  柳青青笑道:“大概你听见我说过,金蝗阵威力极强,一经发出,数丈方圆之内,全是金蝗攻击的目标。任他武功最高,也躲闪不开,桑姐姐来找我,那是要我出其不意,用金蝗阵把他除去了。”
  桑南施笑道:“柳姐姐说的极是,现在二更已过,我们要赶在爹面前,一举把此人除去才好。”
  柳青青摇摇头,作难道:“这个我可没有把握,书上虽说‘金蝗阵’威力无匹,但我没有试过。”
  桑南施道:“不要紧,柳姐姐只要全力施为就是了。”
  两人边走边说,一回工夫,便已走到尽头。
  柳青青举手在壁上连按了两按,头顶登时露出一个窟窿,柳青青当先跨出洞口。
  桑南施跟踪而上,只觉一道狭窄的石级,盘曲向上,石壁间有着不少玲珑小孔,隐隐透进星光!
  原来已在假山之中,这条石蹬,正是通往山顶凉台的小径。
  假山上这座凉享,只是点缀园林之用,地方不大,只有一张石几,两个石凳,除了可以俯瞰全园,围墙外面,只是一片荒林,和及膝长草,地势隐僻,平日从无人迹。
  两位姑娘闪入亭中,凝目瞧去,墙外一片暗阴,静悄悄的不见半个人影。
  桑南施低声道:“柳姐姐,你准备好了?”
  柳青青点点头,问道:“人呢?”
  桑南施道:“不知道来了没有,他和爹约好击掌为号,我拍三下手掌,他就会现身。”
  柳青青双手往革囊中伸去,一面说道:“你只管击掌,我准备好了。”
  桑南施不再多说,举手轻轻击了三掌。
  掌声甫落,果见数丈外一片树林中,飞起一道人影,疾如鹰隼,凌空飘落墙头!
  就在此人堪堪飞上墙头之际,柳青青双手乍扬,但听嘶嘶轻响,一大蓬金星,有如漫天飞蝗,争先恐后朝那人没头没脸的叮了过去。
  原来这“金蝗阵”,乃是昔年千面教副教主玉面妖龙祝少游的独门暗器,体积大小,完全仿照蝗虫模样,由巧匠精制而成。
  用时只须对准目标奋力投去,每只金蝗,腹中暗藏机簧,一经射出,即能振翅自飞,左右上下,穿梭般飞舞,阔大锋锐的毒喙,在两三丈之内,遇物就咬,不论人畜只要被它叮上.立时毒发身死。
  不曾叮上人畜的金蝗,只是不住的鼓翅飞舞,直要等它腹中绞转的机簧停止,才会自动跌落,尤其“金蝗阵”一撒就是数十只,最多可以发到一二百只,因此在两三丈之内的敌人,根本无从躲闪。
  当年九大门派围剿千面教之时,就有不少门下弟子,在玉面妖龙祝少游的“夺命金蝗阵”下丧生:若非银拂道人以一支银拂,及时破去“金蝗阵”,九人门派参与围剿的弟子,至少也得伤亡过半。
  闲言表过,却说那人横空而来,堪堪飞落墙头,骤睹一大蓬金星,蜂拥射来,耳中同时听到“嘶”“嘶”声响。
  口中不禁轻“咦”一声道:“怎会是金蝗阵!”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挥手之间,从身边飞起干百缕银丝,宛如一片网罟,朝空中卷去!
  数十枚金蝗,眨眼已被银丝细网悉数兜住,绞成粉碎,一触即灭。
  那人大喝一声,人如大鹏凌空,一溜银光,闪电般朝柳青青头顶罩落!
  柳青青只发了三十六枚金蝗,再待扬手,却已不及!
  桑南施没想到对方出手,竟有这般神速,心头大吃一惊,急忙叫道:“老道长快请住手!”
  这真是千钧一发,桑南施声音出口,那人一溜银雨,挟着强劲风声,离柳青青头上已不到三尺,差幸那人及时收手,飘落两人面前。
  原来这人正是银髯飘胸,手执一柄银拂的老道人──当年独破“金蝗阵”的银拂道长!
  试想当年以玉面妖龙祝少游的武功,尚且被他破去,柳青青只是无师自通,按图练习的“金蝗阵”自不堪他一击了。
  银拂道人双目如电,注视着两位姑娘,沉声问道:“桑姑娘,此人是准?”
  桑南施道:“她就是晚辈和你说的柳姐姐。”
  银拂道人道:“桑姑娘怎么对贫道出手?”
  桑南施脸上一红,道:“晚辈不知老道长是真是假,只好央请柳姐姐出手一试了。”
  柳青青眼看自己三十六枚金蝗一举被人破去,绞得粉碎,心中甚是可惜,忍不住问道:“桑姐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桑南施道:“这位老道长就是西崆峒名宿银拂道长,当年九大门派围剿千面教,老道长曾以一支银拂,大破五面妖龙祝少游的‘夺命金蝗阵’……”
  柳青青变色道:“桑姐姐,你既知老道长擅破‘金蝗阵’,怎么还要我来出手?”
  桑南施笑道:“啊哟,柳姐姐,你听我说呢,今天早晨,尹大哥和关大哥奉莫老前辈之命,前去吕祖殿邀请老道长前来共商破贼之策,尹大哥他们赶到吕祖殿,老道长因发现一批可疑人物,暗中跟踪下去……”
  话声未落,银拂道人突然嘘了一声,低喝道:“桑姑娘,有人来了!”
  桑南施举目望去,果然远处有两条人影飞驰而来,心中一急,拉着柳青青说道:“柳姐姐,我们快走。”
  一面回头道:“老道长,请随晚辈来。”
  两人急急往假山小径中走了下去。
  银拂道人不便露了形迹,只得跟踪而下。
  柳青青跨进地道,等桑南施、银拂道人两人走下,立即把入口封起,恢复了原状。
  三人走了一段路,银拂道人朝桑南施问道:“桑姑娘,这就是千面教昔年经营的地下秘道么?”
  桑南施道:“是啊,这地底秘道,四通八达,只有柳姐姐最是熟悉。”
  柳青青一手擎着火筒,说道:“桑姐姐,你方才说的,还没说完呢。”
  桑南施道:“是了,我正要说呢。”口气一顿,接道:“尹大哥,关大哥就依着老道长的记号,跟了下去,结果没有找到老道长,却在九仙阳遇上了万花仙姑,连小妹都被那妖妇的迷魂帕迷翻。幸蒙红灯夫人相救,归途遇上老道长,说是被几个老魔头围攻,逼落悬崖,还负了伤,我们这就随同老道长回到吕祖殿,但那小道士却说:老道长早在黄昏前已经回观,赶到柳家庄来了。”
  柳青青道:“老道长不是和你们一同回观的么?”
  桑南施道:“是咽,这就是说贼党把老道长逼落悬崖,以为老道长业已经坠崖而死,就摇身一变,假冒老道长而来。”
  柳青青道:“我知道了,你也无法确定这位老道长是真是假,听说银拂道长擅破‘金蝗阵’,又知道我也会‘金蝗阵’才一面约了老道长,以击掌为号,一面却要我拿‘金蝗阵’来试试老道长。”
  柳青青道:“除了柳姐姐的‘金蝗阵’,没有第二个法子可以证明老道长的真伪。”
  柳青青道:“但我七十二枚‘金蝗阵’,却平白的毁去了一半。”
  桑南施笑道:“柳姐姐,你虽损失了一半‘金蝗阵’,但咱们能发现一个贼党假冒的内奸,也是一件值得的事。”
  银拂道人道:“桑姑娘说的极是,若是让那贼人假冒贫道,只怕耿大侠一举歼灭千面教的全盘计划均将遭到破坏,反为贼党所乘了。”
  柳青青偏头想了想,道:“这里有两条秘道,可通耿天侠住的书房,晚辈替你带路,请道长可以先去见见耿大侠。”
  桑南施忙道:“不,贼人假冒了老道长,那是最好不过的事,目前还是不去见耿伯伯的好。”
  柳青青道:“那为什么?”
  桑南施咭的笑道:“目前耿伯伯、莫老前辈等人,虽有详密布署,但终究敌暗我明,千面教精于易容,无孔不入,也许咱们里面,也有对方潜伏的人,也未可知,老道长被人假冒,咱们正好来个将计就计,只是此事就得要柳姐姐协助才成。”
  柳青青眨动眼睛,问道:“我这点微末之技,只是无师自通学来的,如何帮的上忙呢?”
  桑南施附着她耳朵,低低说了一阵。
  柳青青迟疑了下,望望桑南施,问道:“成么?”
  桑南施低笑道:“好姐姐,你只管依计行事,一定成。”
  柳青青点点头,道:“那就这么办。”
  说完,伸手从革囊中取出一卷旧纸,递给了银拂道人。
  第二天午牌时光,花厅上酒筵正开,两名青衣仆人,手持银壶,轮流替主客斟酒。
  如今柳家庄已成为白道群雄的集会之地,尤其是这座花厅和书房一带,更已成了发号施令的重地,门禁森严,责由雷公万六材为首的黄山世家的剑士担任警戒,外人休想擅入。
  花厅上一共是两席酒筵,左首一席,坐的是本届盟主铁面神判耿存亮、上届盟主托塔天王万镇岳,无影神拳莫延年、铜脚道人、丐帮帮主万里游龙李剑农。四川唐门掌门人已经掩去本相的唐宗尧、银拂道人等人。
  桑药师、雷公万六材、柳家庄庄主柳万春,化名雷其武的尹天骐、关吉,万人俊等人,坐了右首一席。
  正当大家觥筹交错,纵声谈笑之际!
  “爹!”
  “爹!”
  这两声“爹”同样的娇脆,同样的清婉,但谁都听的出,这是出于两个年轻女子之口。
  随着这两声娇喊,但见两个清丽绝俗的少女,宛如两条彩云般,翩然朝右首席上奔了过来。
  这两位姑娘,正是桑南施和柳青青!
  桑药师和柳万春同时皱皱眉,朝他女儿问道:“你们怎么来的?”
  柳青青走近柳万春身边,低声问道:“爹,女儿听说昨天来的银拂道长,昔年以一支银拂,独破千面教五面游龙祝少游金蝗阵的西崆峒银拂道长?”
  柳万春听的一怔,微微摇首道:“这个为父倒是没听人说过。”
  关吉插口道:“柳姑娘说的不错,老道长就是当年独破金蝗阵的银拂道长。”
  有其师,必有其徒,他说话的声音,也很响亮的。
  莫延年转过头来,洪声问道:“徒儿,你说什么?”
  关吉慌忙站起身,恭敬的回道:“柳姑娘在问老庄主,银拂道长是不是当年大破金蝗阵的老前辈,徒儿告诉她就是那位老道长。”
  莫延年呵呵一笑道;“你们两个女娃儿,不认识银拂道兄么?来,来,老夫给你们引见引见。”
  一面朝银拂道人一指,笑道:“这位就是银拂道长。”
  柳万春忙道:“青儿还不过去拜见老道长。”
  柳青青、桑南施一同走了过去,朝银拂道人裣衽一礼,同声道:“晚辈见过老道长。”
  莫延年指着两位姑娘,说道:“这是柳老庄主的千金柳姑娘,这是药师的千金桑姑娘。”
  银拂道人连连稽首还礼,一面含笑问道:“柳姑娘如何知道贫道昔年之事?”
  柳青青举手掠掠鬓发,说道:“晚辈是听桑姐姐说的。”
  银拂道人呵呵笑道:“那玉面妖龙祝少龙的夺命金蝗,确实称得上歹毒无比,说来惭愧,当年贫道能把它一举破去,实是他已经发动了一阵,金蝗阵腹中机簧,已成强弩之末,不然的话,哈哈,贫道那里还能坐在这里?”
  万镇岳笑道:“道兄毋须自谦,西崆峒七十二招‘天罗神拂’,久为武林一绝,金蝗遇上天罗,还不一网打尽?”
  银拂道人连连稽首道:“万大侠过奖,贫道这点微末之技,放到在坐诸位道兄面前,真是成了野狐禅了。”
  柳青青探手从革中取出一枚金蝗,托在掌心,抬目道:“老道长,你看看这是什么?”
  银拂道人目光一注,忽然神色一变,惊异的道:“奔命金蝗!”
  柳青青嫣然笑道:“老道长眼力果然不错!”
  掌心微微一抬,那枚金蝗忽然振飞起,真像活的飞蝗一般,在厅上翩然飞旋,煞是好看!
  桑南施咭的笑道:“真好玩,柳姐姐,几时我也照式去做上几枚,你教我练好不?”
  她还在娇笑,可是在坐的人,却早已看的耸然动容,一个个变了脸色!
  柳万春更是大急,沉喝道:“青儿不许胡闹,你这东西从那里来的?”
  柳青青回头甜笑道:“女儿是给老道长看看,这枚金蝗,是不是昔年玉面妖龙祝少游的夺命金蝗阵的金蝗?”
  说着,举起纤纤玉手,朝空中一招,便已把金蝗促住。
  银拂道人目闪异采,神色凝重,望着柳青青,点头道:“不错,这确是昔年玉面妖龙祝少游的东西,柳姑娘能发能收,是从那里学来的呢?”
  柳青青从容把金蝗收入囊中,抬目说道:“晚辈是无师自通,自己练会的。”
  银拂道人连连点头道:“这夺命金蝗据说出自昔年巧匠鬼见愁公输先生之手,外人无法仿制,乃是玉面妖龙的独门手法,姑娘方才能发能收,使的正是玉面妖龙的手法。”
  柳青青眼看大家目光都盯注着自己,不禁粉脸发赤,急道:“我真的是自己练会的咯!”
  万镇岳脸上,似是流露出十分关注之色,一手捻须,问道:“那么柳姑娘这夺命金蝗是从那里得来的呢?”
  柳万春道:“青儿,万大侠问你这金蝗那里来的,你不许隐瞒。”
  柳青青被她老父一逼,不由眼圈一红,无限委曲的道:“那就是和地道图一起放在小木箱里的,女儿觉得好玩,就偷偷的独自练习。”
  柳万春连忙朝大家陪笑道:“这是多年前的事,寒舍后面原是一座废园,荒芜已久,老朽买下来之后,曾重加整修。当时拆除园中一间破旧小楼,寒舍一名老管家在梁上发现了一口小木箱,小女如获至宝,就捧回她房去,老朽当时也并不在意。
  事隔多年,直到日前那贼人假冒耿大侠,逼着老朽交出地道图,才知那只小木箱竟是昔年千面教的东西,中间藏有一幅地道图,小女居然连老朽都给瞒着……”
  万镇岳对那只小木箱,极为注意,问道:“柳姑娘,那木箱之中,除了一张地道图之外,不知还有什么东西?”
  柳青青双颊飞红,低首道:“除了地图,还有一册手抄本子、一袋金蝗,和一只精巧火筒。”
  万镇岳目中异采闪动,问道:“那手抄本子,姑娘一定看过了?”
  柳青青点点头。
  万镇岳又道:“那上面记载些什么?”
  柳青青道:“上面记载的都是武功,有内功、轻功、剑法和练金蝗的手法。”
  万镇岳追问道:“姑娘仔细想想,还有什么?”
  柳青青想了想,道:“最后一页,好像写着许多奇古字句,晚辈看不懂,就没有再看。”
  万镇岳目光一亮,急急问道:“那手抄本,姑娘还保存着么?”
  柳青青望了老父一眼,说道:“爹不许我练武,这许多年来,我一直把它秘密收藏着,到了晚上,一个人偷偷的练,就是半个月前,那如山逼着要我交出地道图,我心里一怕,一起都烧毁了。”
  万镇岳听的连连叹息,道:“可惜,可惜,据柳姑娘所说,这手抄本子,准是玉面妖龙祝少游遗存之物,若是柳姑娘当时没有烧毁,咱们也许可以看出千面教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来。”
  银拂道人点头道:“不错,这确是太可惜了,贫道认为那手抄本,最后一页柳姑娘看不懂的古怪文句,正是千面教某种秘密文件无疑了。”
  桑南施朝柳青青噘嘴笑道:“柳青青,你和老道长说咯!”
  柳青青却是看了银拂道人一眼,欲言又止。
  银拂道人看出两位姑娘似是有什么话要说,手拂银髯,含笑道:“柳姑娘有什么事吗?”
  柳青青两颊飞红,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低声道:“没有。”
  桑南施咭的笑道:“柳姐姐练了好多年的夺命金蝗,听说老道长昔年以一支银拂独破金蝗阵,因此想跟老道长……”
  柳青青没待她说出,急急叫道:“桑姐姐……”
  这话虽是含有阻拦之意,不许桑南施再说下去,但也表示了桑南施说的,正是她的心意。
  银拂道人忽然脸色微变,目光望望柳万春,然后尴尬一笑,道:“贫道说过,当年只是侥幸破了祝少游的金蝗阵,柳姑娘不可轻信人言,奔命金蝗出必伤人,这个万万使不得。”
  柳万春叱道:“青儿,不许胡闹。”
  桑南施笑着问道:“老道长,你说什么呀?”
  银拂道人道:“柳姑娘不是要以金蝗阵,跟贫道较量么?”
  桑南施咭的笑出声来,抿抿嘴道:“谁说柳姐姐要和老道长较量来着?”
  银拂道人听的一愣,道:“方才不是姑娘说的么?”
  桑南施心中暗道:“千面教怎么摄出这样一个无用之人,来假冒银拂道长?”一面摇头道:“我可没有说呀,柳姐姐的意思……”
  柳青青忸怩的道:“桑姐姐,我……不想学啦。”
  桑南施道:“柳姐姐也真是的,说出来有什么关系?”
  银拂道人连连点头道:“桑姑娘说的极是,有话只管说出来,别放在心里,纵然说错了,贫道也决不见怪。”
  桑南施道:“那我就说了。”
  关吉听的心中一动,暗想:“这大概就是桑姑娘定的计了,只不知她如何当众来揭穿这个假银拂道人?”
  心中想着,忍不住朝尹天骐望去。尹天骐只作不见。
  桑南施瞥了柳青青一眼,接着说道:“柳姐姐无师自通,练成夺命金蝗,昨晚听说老道长的银拂,专破‘金蝗阵’,心中说不出的懊丧,说她十多年苦练,都白费了。”
  铜脚道人耸着双肩,嘻嘻笑道:“天罗拂纵然是金蝗阵的克星,柳姑娘也不用耽心老牛鼻子会对付你呀!”
  桑南施道:“那可不然,一个人辛辛苦苦练成一种功夫,一旦知道还有克制它的武功,心里就有了威胁,这多蹩扭?老道长一派宗师,自然不会用银拂破柳姐姐的金蝗,但老道长传了门徒,这门徒又成了柳姐姐的威胁,永远也抬不起头来,这就难怪柳姐姐要闷闷不乐了,后来晚辈倒替柳姐姐出了一个主意,柳姐姐才高兴……”
  桑药师道:“南施,你就是惹事。”
  桑南施咭的笑道:“爹,女儿这个主意,却是一个好事,只不知老道长肯不肯?”
  银拂道人笑道:“什么事,桑姑娘但说无妨。”
  桑南施道:“老道长答应了?”
  银拂道人拂须笑道:“姑娘还没说出来,叫贫道如何答应?”
  桑南施道:“晚辈说出来了,老道长一定答应?”
  银拂道人接道:“那要看什么事,如果你说出要贫道从此不准使用银拂?那叫贫道拿什么和人家动手?”
  桑南施笑道:“那怎么会呢?晚辈说的,你一定可以办的到。”
  银拂道人点点头道:“好吧,只要贫道能力所及的事,贫道就算答应了。”
  桑南施大喜,道:“柳姐姐,老道长答应啦,你还不快快拜师?”
  柳青青毫不怠慢,果然朝银拂道人面前,盈盈拜了下去,口中说道:“弟子给师傅磕头。”
  银拂道人惶然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面急忙向侧避开,稽首道:“柳姑娘快快请起,这个贫道如何敢当?”
  铜脚道人嘻嘻一笑,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老牛鼻子还没听清楚么?人家要拜你为师。”
  银拂道人道:“这个如何使得?贫道从不收徒。”
  铜脚道人道:“人家当众替你磕头,行了拜师之礼,你不收也得收。”
  桑南施道:“是啊,柳姐姐已经磕过头,拜过师傅了,老道长要是还不肯收梆姐姐为徒,那就跪在柳姐姐面前,把头磕还过来。”
  桑药师叱道:“南施,不得无礼。”
  桑南施噘起小嘴,不服的道:“我又没说错,他不肯收徒,自然要把头磕还的了。”
  莫延年道:“银拂道兄那就收了柳姑娘吧!”
  银拂道人面有难色,稽首道:“不是贫道坚持不肯,实因敝派从未收过女弟……”
  桑南施心中暗暗冷笑道:“什么从未收过女弟,实是你不会天罗神拂,怕露了马脚!”
  万镇岳道:“柳姑娘一片诚意,道兄不可辜负了,兄弟之意,道兄如真有未便,那就收个记名弟子好了。”
  李剑农道:“西崆峒一派,都是黄冠,柳姑娘不能去当女道士,自是以记名的弟子为宜。”
  大家七嘴八舌的劝说了一阵,银拂道人碍着情面,终于答应收柳青青为记名弟子。
  柳万春喜形于色,慌忙拱手道:“老朽只此一女,自幼娇纵惯了,幸蒙老道长慨允收录,今后务望多加训诲,老夫感激不尽。”
  银拂道人还了一礼,笑道:“在坐的诸位道兄,如论身手,无一不高过贫道甚多,贫道这点能耐实在不足为令媛之师。”
  铜脚道人尖声道:“老牛鼻子,你到底收不收?你再不收,我假鼻牛子可要收了,这样吧,你先磕还柳姑娘八个头,柳姑娘再拜我为师。”
  柳万春怕两人再抬起杠来,忙道:“青儿,方才道长已经答应收你做他记名弟子了你还不快过去磕头?”
  柳青青道:“女儿方才已经行过礼了。”
  柳万春笑道:“那不算数,你该请老道长上坐上,才能行拜师之礼。”
  柳青青果然走了过去,请银拂道人上坐,盈盈拜了几拜。银拂道人连说不敢,受了半礼。
  铜脚道人道:“柳姑娘,老牛鼻子只肯收你做记名弟子,你也少磕几个头就够了。”
  大家纷纷向银拂道人和柳青青道贺。
  柳万春因自己女儿拜得名师,更是高兴,吩咐重新整治酒席,算是拜师宴,恭请银拂道人,坐了首位,大家开怀畅饮。
  柳青青笑逐颜开,喜孜孜的替师傅斟酒,一面说道:“师傅,你老人家几时传我破‘金蝗阵’拂法呢?”
  银拂道人呵呵笑道:“姑娘说的倒是容易,贫道这门功夫,首重练气,必须内功有了根基,再练拂法,就容易了,从明天起,贫道先传你入门口诀。”
  柳青青眨眨眼睛,道:“师傅今天就教我嘛!”
  银拂道人一手拂着银髯,笑道:“武功一道,必须循序渐进,丝毫性急不得……”
  柳青青点点头道:“徒儿知道,只是师傅早一天教我,我循序练习,不是也可早一天练成么?”
  银拂道人拗不过她,只好点首道:“好吧,待会席散之后,你可到宾舍里来,贫道先传你口诀。”
  柳青青喜出望外,嫣然笑道:“谢谢师傅啦!”
  关吉心头暗暗纳闷,忖道:“柳姑娘拜他为师,这和老道长的被人假冒,有何关系?”
  这是柳家的第二进,一排九间,如今划作了宾舍,银拂道人就住在右首第二个院落里。
  此刻未牌已过,银拂道人跨进屋子,脚下显得有些轻飘飘的。
  他今天新收了柳青青做记名弟子,敬师宴上大家都以敬酒作贺,内功精纯的老道长,也带了几分酒意。
  不!他脚下虽然略显踉跄,但清癯的脸上,却是一点酒意也没有。
  那是各人的体质不同,有的人喝了酒,就脸红脖子粗,有的人却硬是看不出来,银拂道人自是属于后者这一类型的人了。
  屋中静悄悄的听不到半点声,房间依然扣着!
  银拂道人,跨进客堂,缓步走进房门,目光炯炯,仔细的在门框四周察看了一阵,也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然后打开门扣,推门而入,迅快的掩上房门,把银拂往桌上一放,转过身子,急步朝床前奔近。
  拉过枕头,探进手去一阵掏摸,果然给他从枕头里面摸到了一个小小竹管。正待开启。
  突听房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音。
  银拂道人机警的把竹管入怀中,回头沉声问道:“外面是什么人?”
  只听房外有人应道:“老道长,小的柳安,替你老送茶水来的。”
  银拂道人道:“好,你进来。”
  房门启处,正是伺侯宾舍的小厮柳安,手捧茶壶,走了进来,─面陪笑道:“老道长,这是上好岩茶,刚沏好,小的替你老倒一杯?”
  银拂道人挥挥手道:“不用了,岩茶要沏上一回,才能泡出香味,你放着就好。”
  柳安应了声“是”,把茶壶放到几上,便自退出。
  银拂道人等他走后,小心翼翼的从怀中取出小竹管,又待开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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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以真代假
  突听院前适时响起柳青青的声音,叫道:“师傅。”
  银拂道人暗暗皱了下眉,迅速把竹管往怀中一塞,抬目道:“是柳姑娘么?”柳青青已经跨进客堂,应道:“师傅,徒儿来了,可以进来么?”
  银佛道人笑道:“姑娘只管请进。”
  房门乍启,柳青青一脸喜容,笑道:“师傅,怎么不躺一回,平老前辈说你才喝醉了呢!”
  银拂道人一手拂着飘胸银髯,呵呵笑道:“平跛子才借酒装疯,找人拼酒,这一点酒贫道如何会醉?”
  柳青青眨眨眼睛,笑道:“徒儿是来看看师傅的,你老没醉就好,那就可以传我内功口诀了。”
  银拂道人蔼然笑道:“你们年轻人就是这个脾气,心里想到了,最好立时就学会。”
  柳青青嫣然笑道:“师傅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
  银拂道人道:“年轻人的心思,都差不多,见异思迁,看到一样,就想学一样,但那时贫道师尊门规素严,贫道就是想学,也只好放在心里,可不敢说出口来。”
  柳青青忽然目光一溜,说道:“师傅,徒儿给你倒茶去。”
  转身走近茶几,取过茶壶来,倒了一盅茶,捧到银拂道人面前,笑盈盈的道:“师傅请用茶。”
  银拂道人眯目,双手从柳青青手中接过茶水,哈哈笑道:“真是乖徒儿,贫道从未收过徒弟,也没人替老道倒过茶水,哈哈,收个徒儿,果然大有好处,”
  说完,缓缓喝了口茶,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说道:“柳安大概把茶叶放多了,这茶有些苦味!”
  柳青青脸上微徽一惊,忙道:“那是徒儿怕师傅你喝醉了酒,才要柳安多放些茶叶,喝茶可以解酒的。”
  银拂道人点点头道:“不错,贫道酒虽未醉,却是有些口干。”
  随着举起茶盅,一口气把一盅茶喝了下去。
  柳青青看的心中暗喜,一面抬目问道:“师傅就是这时候传徒儿内功口诀吧?”
  银拂道人含笑道:“不错,贫道此时先传你入门口诀。”
  一面说道:“下手做功,必须专神壹志,眼耳口鼻静定,才盘膝正坐,身体中空,头正耳平,眼内神光,注视鼻准,舌尖抵上颚,双手……”
  梆青青道:“师傅,慢点咯,你说的就是口诀么?”
  银拂道人道:“不,这是做功前应有的准备。”
  柳青青道:“师傅说的太快了,徒儿记都记不清,师傅先做一个给徒几看看好么?”
  银道道人颔首道:“不错,你一面看贫道的姿势,一面再听贫道讲解,就可以明白了。”
  说完,跨上木榻,堪堪盘膝坐定,口中忽然咦了一声,骇异的道:“不对……”
  柳青青急忙趋上前去,问道,“师傅那里不对了?”
  银拂道人望着她张张口,便嘴里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柳青青嘴角间泛起了轻笑,双手扶去,但快到银拂道人身上时,突然十指连弹,闪电般点了他四处大穴,一面说道:“师傅说的也没错,我要柳安在茶里放了一撮麻人草,自然有些苦味,但它和茶叶的味道差不多,难怪你老也分不出来,服了麻人草,一盏茶的工夫,就会全身麻木,你老委屈点吧!”
  服了麻人草的人,除了全身麻木不仁,心头并不迷糊,银拂道人两只眼睛像铜铃般瞪着她,几乎要冒出火来,只是作声不得。
  柳青青看了他一眼,抿嘴笑道:“有人说你是千面教贼党假冒的,我先瞧你是不是戴了面具?”
  说着,凝注双目,伸手朝银拂道人颈间摸去!
  她此刻全副精神在找银拂道人戴的面具,竟未看银拂道人目射凶光,脸上已露出狞笑!
  突然,银拂道人右手闪电般抓出,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
  这一着出手奇快,柳青青全无闪避的余地,但觉手腕一紧,半边身子立即发麻,那里还有挣扎的力气,口中止不住惊啊一声!
  银拂道人道:“小丫头,贫道若会轻易上人的当,那就未免太小觑贫道了。”
  右手突然一拉,把柳青青一个身子往榻上拉去。
  柳青青惊骇的道:“你……你快放开我……”
  扬手一掌,朝银拂道人脸上掴去。
  “你说,谁说道爷是假的?”银拂道人手一紧,柳青青全身都发了麻,脚下一个踉跄,朝榻上倾跌过去。
  银拂道人左手一托,接住柳青青的娇躯,轻轻放到榻上,笑道:“小丫头,这是你自己送上来的,怨不得道爷。”
  话声出口,人已像饿虎扑羊般朝柳青青身上扑来。
  柳青青几乎要急昏过去,咬紧牙齿,腰肢一挺,用出全力气,飞起一脚,当胸踢去。
  银拂道人左手轻轻一拍,拂中脚上穴道,右手按着她酥胸,像野兽般发出咻咻气息,邪恶的笑道:“小心肝,你不是要为师傅教你内功么?道爷这就传你……”左手五指如钩,来撕柳青青的衣裙!
  就在此时,突闻“嗤”的一声,一缕劲急如矢的指风,穿窗直射银拂道人后脑!
  随着这一缕指风,但听砰然轻响,两扇纸窗已被撞开,一条黑影箭一般窜了进来!
  银拂道人当真不愧是久经大敌的人,在这一瞬之间,出手如风,先点了柳青青的穴道。
  上身一偏,避开“乾元指力”,紧接着身若陀螺,一个急转,右手劈空一掌,朝前窗窜入的黑影劈了过去。
  那黑影才一现身,突然间亮出背上长剑,一声不作,人随剑走,化作一道匹练,直取银拂道人。
  这一剑的威力十足,剑光耀目,激射而至,银拂道人劈出的一团掌风,竟然被剑光冲开,往两边卸出!
  银拂道人眼看对方驭剑扑来,自己─记劈空掌,竟然无法伤他,心头大为震惊,迅疾后退两步,探手从袖中取出一柄量天尺,迎将上去。
  他居然舍了银拂不用,用的是量天尺。
  两人都不敢出声,想以最凌厉的杀着,尽快解决对方。
  因此,双方都不敢硬打硬接,怕兵刃击撞,发出声响,各自以快速的打法,使出精妙招术,互作抢攻。
  这─动手,虽然听不到丝毫金铁交鸣,但凶狠险恶,每一招都足以制对方于死命。
  转瞬之间,两人已互攻了六七招之多。
  那人一身青衣,却黑布蒙脸,只留了两个眼孔但剑法展开,竟如天机织锦,剑光分披,凌厉之极!
  银拂道人一柄量天尺,虽也精纯无比,捐式辛辣,功力老到,但在对方千变万化的剑法之下,打到十五六招,已是相形见拙,渐渐屈居下风!
  心头暗暗焦灼,手中方自一缓,但听嘶的一声,剑光齐顶扫过,头上道髻,立被削落,惊骇之下,急急往后跃退。
  那知这间卧室地方不大,他方才已经连退过几步,距离右首墙壁,不过尺许光景,这一猛力后跃,肩背登时撞上了砖墙,心中一凉,再待向侧闪出,已是不及。
  蒙面青衣人口中低喝一声:“撒手!”
  左手陡然使出乾元指,振腕一指,直点过来。
  银拂道人手中量天尺,被对方指风弹个正着“笃”的一声,登时被震荡开去,门户大开!
  蒙面青衣人长剑疾落,剑尖一下拍在量天尺上,银拂道人但觉虎口一阵震痛,那里还把握得住,掌中铁尺,脱手落地!
  他兵刃脱手,心胆俱裂,那里还敢恋战,就地一滚,滚出去一丈来远,快到门口时突然一跃而起,宛如负创之兽,一手拔开门闩,迅疾朝门外逃出。
  眼看银拂道人夺门而逃,却也不去追他。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银拂道人拔开门闩,左脚还没跨出!
  突听门外一声轻笑,一个女子声音低低的道:“老道长,你慌慌张张的干么?快回去!”
  话声入耳,瞥见一个苗条人影笑盈盈当门而立,她手中一柄金色短刀,寒森森的刀尖,不知何时,已经抵上了自己咽喉!
  这一下好像是自己凑上去的一般,只要一分之差,就戳进了咽喉咙!
  银拂道人蓦然一惊,再待后跃,突觉腰间一麻,已被人家点了身后大穴。
  蒙面青衣人五指如钩,搭上银拂道人肩头,拖着他身子,往里退去。
  苗条人影闪身而入,轻轻关上房门,低笑道:“成啦!”
  蒙面青衣人道:“妹子快去解开柳姑娘穴道,这里交给你了。”
  苗条人影正是桑南施,她收起金刀,点点头道:“我知道,你和关兄先回去吧,别露了形迹。”
  蒙面青衣人点点头,双足一点,刷的一声轻响,已然穿窗而出。
  秉南施赶紧掩上窗户,一下掠近榻前,伸手解开柳青青穴道。
  柳青青翻身坐起,掠掠鬓发,满脸怒容望了躺在地上的银拂道人一眼,突然抬手抽出长剑,一个箭步朝银拂道人奔去。
  桑南施慌忙一把握住她手腕,吃惊道:“柳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柳青青怒哼道:“我非杀了这老贼不可!”
  桑南施道:“千万使不得,你杀了他,咱们不是前功尽弃啦?”
  柳青青恨恨的道:“都是你,我差点……”
  桑南施轻笑道:“我们就在外边,那会让你吃亏的?好姐姐,你快去打开门户,这人还是让老道长来处理吧。”
  柳青青悻悻的收起长剑,转过身去,左脚跨前一步,双手在壁上连按几按,但听墙下响起一阵轻微的震动,木榻缓缓移开,登时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地窟!
  柳青青探下头去,低声叫道:“老道长。”
  地窟中登时冒出一个头簪道譬,银拂飘飘的老道,含笑问道:“姑娘得手了么?”
  这人赫然又是一个银拂道人!
  柳青青推上木榻,说道:“这老贼是个老狐狸,差点败了事。”
  银拂道人朝地下望了一眼,颔首笑道:“两位姑娘快回去吧,这里自有老道会收拾的。”
  桑甫施问道:“老道长,有没有要我们做的事?”
  银拂道人沉吟一下,道:“你们晚餐之后,再来好了。”
  柳青青道;“那我们走啦!”
  说完,和桑南施一同退出房去,随手掩上了房门。
  银拂道人闩上房门,立即蹲下身去,在假银拂道人身上,仔细搜索了一番,从他怀中,掏出一方银牌,两个小瓶,一个竹管和几两碎银子。
  最令银拂道人注意的就是那方银牌,极可能是此人的身份牌号,反覆一瞧,正面只有一个朱红篆文的“右”字,反面也只有一个字,那是大写的“柒”。
  再看两个小瓶,各装着细末,上面贴签,取起一瓶上面赫然标着“冰魄散”三字。
  银拂道人心头暗暗一惊,忖道:“冰魄散是风火道人专治火毒的独门解药,莫非此人会是风火道人不成?”
  心念一动,再取起另一个小瓶,则是“化骨丹”。
  银拂道人暗道:“这倒好,自己正愁无法收拾你,有了化骨丹,这事就解决了。”
  他无暇再去拆看竹管,伸手抓起对手左手,掳起大袖,果见他腕底缚着一个扁形铜盒。
  当下迅速取下铜盒,又从地上拾起量天尺。
  然后一手撕开对方胸衣襟,从颈间缓缓揭起人皮面具,注目看去,这人不是三清败类风火道人还有是谁?银拂道人一声不作,五指在他胸前轻轻一划,登时有如利剑剖胸,划开了一道三寸长的血沟。
  取过“化骨丹”,用指甲挑了少数,弹在血沟之上,一面喃喃地道:“善哉,善哉,这是你恶贯满盈的报应。”
  自己既然要以风火道人假扮的银拂道人出现,自然也得把“青磷箭”缚到手腕上,然后把两个小瓶一起揣入怀中。
  那“化骨丹”见血消形,风火道人穴道受制,连吭也没吭一声,一回工夫,已经骨消形灭,化作了一滩黄水。
  银拂道人取过面盆,用洗脸水冲去痕迹,诸事停当,天色也渐渐昏暗下来。
  忽然想起了那个小竹管还留在桌上,急忙取过,仔细一看,竹管内似是藏有一个纸卷。
  这就缓缓倒出,打开纸卷,只见上在写着─行小字,那是:北字二号,三日内可至,当派左九接替,此事由汝负责,二日后黄昏时,可向城西关帝庙前,以半个制钱,买馒头一个。
  下面画着一个弯弯曲曲的记号。
  银拂道人看的不由一怔,忖道:“这张字条,自然千面教给风火道人的密令,只不知北字二号指的是什么人?看他语气,好像北字二号,三日之内可到,他要派左九来接替,这件一并由自己完全负责?左九不知又是什么人?”
  想着不觉心中一动,突然想起风火道人有一方银牌,不是刻着“右柒”二字?那么“左九”该是贼人同党。
  以此类推,“北字二号”须由人接替这“接替”二字,当是假冒无疑,那么“北字二号”就该是正派中人了。
  纸条前一段,只要稍加分析,还不难解释,但后半段,却是好不令人费解!
  二日之后的黄昏,要自己向城西关帝庙前,以半个制钱去买一个馒头,那又做什么呢?银拂道人想子一阵,依然无法解开其中奥秘,心想:“反正二日后黄昏,去关帝庙买个馒头再说,这时何用多想?”
  一面重又凝目朝字条上那个弯弯曲曲的记号看去,心想:“此人是幕后主使之人,但屈指细算武林,没有一个人的姓名外号,和这弯曲记号,有相近似的人。”
  看看天色已黑,当下小心翼翼的收起纸条,开出门去,一路向前厅行来。
  八月十六,是武林盟主耿存亮六秩晋九的寿诞。
  如今日期渐渐接近,柳府中的群豪,准备替他大大热闹一番,同时以祝寿为名,准备一网打尽为害江湖的千面教贼党。
  因此,每个人,差不多都派了职司,有的帮忙筹备工作,有的担任接待宾客,有的负责监视贼党。
  总之,寿辰接近了,每个人也都忙碌起来。
  请柬早就发出去了,江湖上各门各派的知名之士,也将陆续赶来九江,替盟主祝寿。
  银拂道人是唯一没有振有职司的人,他的任务,要等到寿辰那天,由他防范千面教贼徒偷放暗器。
  这份任务,自是相当吃重,但在目前却是并没有他的事可做,好像闲云野鹤,看着人家忙碌。
  但有谁知道银拂道人却把自己假扮了冒充的风火道人,要在寿辰之前,以贼党的身份,打入贼党,去发掘贼党阴谋。
  他只是默默的做着,既没有告诉耿存亮,也没有和万镇岳说甚至连他极知己的两位朋友无影神拳莫延年和铜脚道人,都瞒的像铁桶一样。
  只有几个小辈,暗中受他指挥,那是尹天骐、关吉、桑南施和柳青青。
  银拂道人自然知道请柬发出之后,各派掌门都会在最近赶来,只不知那“指示”
  上的“北字二号”究竟是谁?如今唯一的线索,是二日之后,在关帝庙前卖馒头的人,可能他就是贼党的连络,会给自己带来较多的消息。
  二日时光,恍眼过去。
  等到快近黄昏,银拂道人就飘然出了柳家庄,直向城西而来。
  这座关帝庙,就座落在城门口,庙前一片广场上,则是摊贩聚集之地。
  此时正当黄昏,华灯初上,庙前还是相当热闹,行人往来,男女摩肩,加上摊贩的大声叫卖,互相呼应,嚷成一片!
  银拂道人走了一转,不见有卖馒头的人,心头暗暗嘀咕,不知自己来的迟了?还是卖馒头的人尚未过去?信步走到庙前栏干前面,刚一住脚,便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卖馒头!”
  银拂道人心头一动,暗道:“来了。”
  正待循声寻去!
  “卖馒头!”那声音已然愈来愈近,似是朝庙前而来,声音是由东首传来。
  银拂道人转过身去,耳中又听到那人高叫了一声道:“卖馒头。”
  他边走边叫,脚下似是跑的甚快。
  此刻银拂道人已可看清那人,是个瘦高个子,肩头背着一只木桶,正朝庙前行来。
  银拂道人叫道:“卖馒头的。”
  卖馒头的听到有人招呼,就奔了过来,问道:“道长要买馒头?”
  银拂道人举目望去,但见这人头戴一顶毡帽,帽檐压的很低,看不清他面目,只觉他是个瘦削脸,这就点头问道:“你这馒头如何买法?”
  卖馒头的答道:“一文两个。”
  银拂道人笑了笑,道:“贫道买一个,只要半文钱吧?”
  卖馒头的怔了一怔,问道:“钱呢?”
  银拂道人探怀摸出一文制钱,两个手指轻轻一夹,便把制钱夹成两半,一手递了过去,说道:“钱在这里。”
  卖馒头的慌忙接过,笑道:“道长舍不得买两个馒头,还要留下半文,那就留着吧!”
  取起一个馒头,随手递来,忽然低声音说道:“东西就在关王爷袖里。”
  说完,背起木桶,高声喊道:“卖馒头。”
  自顾自朝前行去。
  银拂道人不知他随手递来的馒头里面,是否另有文章?赶忙藏入大袖之中。
  一面仔细的回想了想卖馒头的说过的每一句话。
  从自己问他:“贫道买一个,只要半文钱吧?他怔的一怔说:钱呢?”这只是为了向自己试探,自是并不重要。
  等自己把半文钱递给他后,他迅快接过,曾说:“道长舍不得买两个馒头,还要留下半文,那就留着吧。”
  这句话就有了文章,好像要自己把余下的半文钱留着,否则根本不用说这句话了。
  最后的:“东西在关王爷袖里”。不知是什么东西?藏在关王爷袖里,那是要自己去取了。
  银拂道人江湖经验何等老到,心念一转,已经决定了两点:那是余下的半文钱,必须妥为保存,关王爷袖里的东西,该由自己去取。
  当下立即转身,朝关王庙大门走去。
  这时正当上灯时候,尽管庙前十分热闹,但庙内却是冷清清的,一片黝黑,不见一个人影。
  银拂道人跨上大殿,四顾无人,迅即纵身跃上神龛,伸手往关王爷左手袖里一摸,果然摸到一个约有三寸来长,拇指粗细的铜管,立即取出,揣入怀中。
  心中暗想:“不知关王爷右手袍袖里,还有没有东西?”
  当下再探手往右边大袖中摸去,果然也摸到了一个寸许长的竹管,也没多看,便自收入怀中。
  飞身落地,不再停留,出了关王庙,就向柳家庄而来。
  刚到门口,只见总管那如山站在门前,一眼看到银拂道人,立即趋了上来,含笑问道:“老道长那里去了?盟主已在花厅等候,道长快请吧!”
  银拂道人问道:“耿大侠找贫道有什么事么?”
  那如山陪笑道:“几位大侠大概是等你喝酒呢。”
  银拂道人也不多说,进入大门,就飘然朝花厅而来。
  只听铜脚道人尖声道:“老杂毛这时候还不来,来了,先罚他三大碗。”
  万镇岳大笑道:“说起曹操,曹操就到,银拂道兄不是已经来了么?”
  银拂道人暗暗点头,忖道:“平跛子这十年来内功修为,果然精进了许多,自己才踏上长廊,就听出来了,看来,连万老大都要逊他一筹。”
  心念转动,立即呵呵笑道:“平跛子,你身上不也穿着道袍么?”
  随着话声,跨入花厅。
  铜脚道人笑道:“你大概听到了兄弟骂你老杂毛,才说兄弟穿的也是道袍,哈哈,兄弟这假道士,只怕连三清都不肯承认我的。”
  耿存亮已经站了起来,招呼道:“道兄快请坐下,兄弟正在找你呢!”
  银拂道人目光掠过在坐诸人,笑道:“原来不光是为了喝酒?”
  莫延年洪声大笑道:“不错,确有一件好差事,就因为平跛子是假道士,挨不上边,才骂你老杂毛的。”
  银拂道人在莫延年边上坐下,一面问道:“不知是什么好差事,大概是诸位道兄挑剩了的,才轮到贫道头上。”
  铜脚道人大笑:“诸位听听,这老杂毛一开口,就把大家都损上了。”
  莫延年道:“看来当真要罚他三大碗酒才成。”
  说话之时,柳万春取过了酒杯,替银拂道人面前斟满了一杯酒,含笑道:“来,兄弟先敬老道长一杯。”
  银拂道人连说不敢,举杯一饮而尽,然后朝耿存亮笑问道:“耿大侠!究竟有何差遣,贫道听候将令。”
  耿存亮道:“武当云阳兄已经启程,亲自赶来,约在明日中午,可低黄桥铺,柳庄主已经振人前去接待,道兄和云阳兄交谊极厚,因此想请道兄代表大家,前去迎迓。”
  银拂道人听的一怔,武当掌门亲自赶来替武林盟主祝寿,并不为奇,但他明天可到,就显到得事情大有蹊跷!
  因为明天,就是风火道人竹管中那纸条指示的“三日”之期,莫非云阳子就是“指令”上说的“北字二号”?银拂道人心怀闪电一动,故怍喜容道:“贫道和云阳子已有多年不见,他明天就来了么?”
  耿存亮颔首道:“不错,云阳道兄中午可抵黄桥铺,最迟傍晚时分就可到此,兄弟本该亲去迎接,只是此地还有一些琐事待办,只好偏劳道兄一行了。”
  银拂道人道;“耿大侠好说,贫道反正无事,自当遵命。”
  晚餐之后,银拂道人回转宾舍,心头兀自有着一个疑问。
  “指令”上说的“北字二号”,三天内可至,恰好武当掌门云阳子明天赶到,这是巧合,还是千面教早已得到了消息?如果“北字二号”确是云阳子,千面教已内定由“左九”接替,这“左九”又是什么人呢?照“指令”上的口气,这件事是由自己负责,盟主又派自己前去代声迎接,正好和“指令”不谋而合,这巧合未免也太巧了。
  于是引起了他两点可怕的推测。
  一、云阳子明天可到的消息,自己这边,今天才知道,而千面教却在三天之前已经早有安排,这只有一个道理,是武当派已经潜伏了内奸。
  二、盟主在今晚席上,才决定由自己代表迎迓,而千面教已在三天前派定了自己,从坏处想,这不是盟主被千面教左右了么?银拂道人越想可疑,匆匆回房掩上房门,先后袖中取出用半文钱买回来的那个馒头。
  仔细看了一遍,觉得只是一个普通的馒头,并无什么异处之样,用尹对半掐开,里面也不见有任何东西?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忖道:“如果这个馒头中没有什么东西,那指令上何以要自己郑重其事的到关五庙前,用半又钱去把它买来?既要自己去买,其中必有缘故。”
  想到这里,再小心翼翼的把馒头一点一点的剥开,─个馒头,被他剥的变成了一堆粉末,但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心中又好气,又纳闷,接着又从怀中摸出一个三寸来长的铜管,和一个寸许长的竹管,这个关王爷袖中取来的。
  银拂道人取出铜管,一望而知这是一支握在手掌中的小巧暗器,只有拇指粗细,前端有梅花形五个小孔,还有一枚发射的按钮。
  他就着灯光,仔细一瞧,发现管身上刻着蝇头小的“化骨针”三字,心头不由暗暗一惊,忖道:“果然是千面教的东西!”
  要知他昔年参与九大门派围剿千面教,自然知道千面教有三种极为歹毒的暗器,称为教中三宝。
  第一种就是“化骨针”,针上淬的是化骨毒草,一经打中人身,不出顿饭工夫,就全身溃烂,化作一滩黄水。
  第二种是玉面妖龙少祝少游的“夺命金蝗”。
  第三种则是“千毒针”,当年千面教当香主的人,每人都有一管,据说系用数十种毒药练制而成,因为毒性各异,打中人身,无药可救。
  他放下“化骨针筒”,再取起那个小竹管,不用说,竹管里面,定然又是“指令”无疑。
  因为这竹管的形式,和上次在风火道人身上搜到的竹管,完全一样,当下轻轻一倒果然倒出一个纸卷。
  银拂道人急于要解开心听疑团,立即打开纸卷,只里面还附有一颗白色药丸,再看纸上写着的是:“随令附发白色药丸一粒,明日接待北字二号,可放入他茶酒或饭茶之中均可,此药无色无味,不致为彼发觉,服后不过盏茶工夫,真气痪散,功力尽失,为防万一,再赐汝化骨针一管,左九即持汝半文制钱为记,必须核对无误,始可由彼接充,汝大功告成矣。”
  卖馒头的说的没错,这半枚制钱,果然留着另有用途。
  再看下面另有一行小字:“中秋月圆之夜,妆可独自立在中庭,听候命。”
  银拂道人看完密令,暗想:“北字二号,果然是武当掌门云阳子了,但不知北字一号是谁?会不会是少林方丈弘一大师?”想到这里,不觉心头一凛,又忖:“他们既然对武当掌门云阳子下手,自然也会以同样方法对少林方丈或其他九大门派掌门人下手,此事倒是不可不防。”
  心念转动,但觉兹事体大,自己一人,已经无法对付全局。
  尤其此人在暗中指挥,安排的如此周密,只怕盟主借寿辰为由,准备一网打尽千面教的计划,业已外泄!
  再想这一计划,十分机密,参与的人,寥寥可数,莫非此中还有对方奸细不成?一时但觉千思万念,纷至沓来,细数自己这边的人,实在想不出有谁可疑?最后,他只好把所有的人,全都打上一个问号。
  算来算去,除了自己,只剩下莫延年和铜脚道人两人,可以商量,其余的人已是全不可靠。
  本来已经胜算在握的计划,至此已危机暗伏,敌我难分!
  他仰首长长吸了口气,心头既是感叹,又是惊凛,迅快收起针筒、密令,揣入怀中。
  这一瞬工夫,心中已经有了主张,当下了一口吹熄灯火,回身走近右首石壁,伸手按了两按,木榻缓缓移开,露出一个窟窿,钻身往地道中走去。黄桥铺属湖北阳新县界,和江西瑞昌的界首,同为两省交界之处。
  黄桥铺只是一个百多户人家的小村落,近邻幕阜山脉,地僻民穷,村西有一座龙图殿,有着两进院子。
  龙图殿,顾名思意,供奉的当是龙图阁大学士包老爷,但龙图殿庙宇虽小,却是诸神俱全。
  只要你叫的出名,在关老爷、文昌帝君、观音大士、三官菩萨、我佛如来、弥勒尊者、伽蓝尊神、送子娘娘、当方土地,应有尽有。
  大家不分尊卑、凑伙凑伙,局处一殿,局在一块,倒也各有香火,有求必应。
  正因为黄桥铺居民,家里只是竹篱泥垣,地方不大,遇上喜庆婚丧,和一般亲友集会,都假龙图殿举行。
  龙图殿也就成了黄桥铺居民的公共集合场所。
  这一天早晨,黄桥铺来了十几名衣着鲜明的汉子,还有许多骡马,拖载着不少箱笼一齐在龙图殿下马,把东西一件件的往庙里运。
  这是黄桥铺从来没有过的事,大家一打听,才知是九江的柳大善人,要在这里设宴款待一个从武当出来打这里过境的老道士。
  老道士值得九江城里的柳大善人如此铺张,郊迎三十里,这老道士,不是活神仙,也该是个半仙无疑!
  于是好事之徒,就以讹传讹,添油加醋,把武当山来的这位老道士,说成了汉钟离、吕洞宾。
  不但能除妖降怪,起死回生,而且还能腾云驾雾,法力无边,于是黄桥铺的居民,家有都准备了香烛、鲜花,要在夹道迎接这位老神仙,好替全村祥福。
  巳牌进光,又有五匹马从九江赶来,那是四个鲜衣大汉,陪同一位貌相清癯,银髯飘胸,手执一柄银拂的道人,在龙图殿下马,簇拥着入庙而去。
  龙图殿周围早已围满了村中老幼,大家再一打听,才知这银拂老道长,也是一位半仙,是代表柳大善人迎接武当山老神仙来的。
  快近中午,黄桥铺村外,突然响起了一阵鞭炮之声,这可不是柳大善人的管家们燃放的,而是黄桥铺居民迎接老神仙入村!
  于是村人们互相走告“来了!来了!”
  于是每一家门口,都迅快的搬出香案,夹道顶礼。
  武当山老神仙终于到了!
  前面是四对身穿天蓝道袍,背负长剑的道人,看去都不过(此处缺少12页)云阳子脸色连变,搓搓手,为难的道:“那还有谁可信?”
  银拂道人道:“所以什么人也不能相信,要打这场烂仗,只能相信一个人。”
  云阳子急急问道:“谁?”
  银拂道人笑道:“自己。”
  云阳子道:“道兄说的是不错,但对方既有周密行动,咱们却各行其是,不能联合一致,岂非取败之道?”
  银拂道人笑道:“方才那道密令上不是说的很明白么?道兄在今后半月,听贫道的就不会错了。”
  云阳子道:“道兄之意,真是贫道权充左字九号么?”
  他身为武当门一派之尊,在江湖九大门派中,也是望重一时的人物,要他去充当千面教一个卧底之人,自是大感犹豫了。
  银拂道人正容道:“自然是真的了,譬如贫道真是右字柒号,道兄此刻,早巳神形俱灭多时了,贵派千秋基业和数百弟子的生死,不是全落到赃党手中了么?”云阳子脸色连变,银拂道人却不让他开口,接道:“这是挽救武林危机的唯一办法,千面教匪徒精制人皮面具,一贯以伪乱真,咱们只有给他来个以真乱伪,才能打入他们里面,才能知道他们的么谋阴活动,咱们才能设法将汁就计,予以消灭,这叫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一口气说到这里,略微一顿,续道:“譬如这次,若非贫道大难不死,从千丈深谷中爬了上来,就只好任由风火道人代替了贫道,也就只好任由左九代替了道兄。这样一个个由假代真,到后来九大门派无一不假,天下武林,也就等于到了他们囊中,这后果何堪设想?”
  云阳子听的悚然动容,稽首道:“道兄高见极是,贫道愿听道兄差遣。”
  银拂道人大笑说道:“差遣倒是不敢,只要道兄委屈一时,如有密令到来,咱们临时扮演一下就成了。”
  云阳子道:“贫道悉听道兄安排就是了。”
  银拂道人道:“如此就好。”
  话声一落,立即嘴皮微动,以“传音入密”和他低低说了一阵。
  云阳子清癯的脸上,色然动容,连连点头道:“善哉,善哉,道兄怎不早说?”
  银拂道人笑了笑,道:“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该动身了吧?”
  云阳子忽然间好似想起了什么,沉吟道:“贫道今晚想在此地暂留一宵,看看这出没伤人的恶兽,究是何物,顺手把它除去,为民除害,不知道兄意下如何?”银拂道人道:“区区恶兽,要武当掌教亲自出马,也未免小题大做了,道兄只管动身,这件事自有贫道料理,哈哈,老实说,连贫道出手,都嫌牛刀割鸡了。”
  云阳子道:“那就要修明他们,留几个人在此,除了恶兽再走。”
  银拂道人笑道:“贫道是说着玩的,此事还是由贫道办吧。”
  一面低低说了两句。
  云阳子双目神光闪动,点点头道:“道兄顾虑极是,那就偏劳道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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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夜探幕阜
  武当派在九大门派中,是领袖群伦的大派,掌门人亲自赶来,替盟主祝寿,柳家庄上,自有一番盛大的欢迎,不在话下。
  初更时分,银拂道人喝得酩酊大醉,连脚下也有点虚飘飘的,回转宾舍。
  但当他推门而入,跨进房中,醉态登时敛去!
  迅快的掩上房门,一下掠到榻前,取过一条棉被,卷成上形,然后又盖上一条薄被,如果有人从窗外望来。一定认为他喝醉睡熟了!
  银拂道人微徽一笑,身形一闪,已到右首墙下,双尹在壁上连按几按,但听墙下响起一阵轻震,木榻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地窟。
  银拂道人一下往地窟中钻了下去,接着木榻又缓缓移开,恢复了原状。
  约摸过了顿饭工夫,离柳家庄院三里外一处土冈上的松林中,从地下缓缓冒出一颗人头,渐渐露出双肩,渐渐露出全身。
  那是一个银髯飘胸的老道人!
  当他全身出地面,才轻轻一跃,跳出仅容身子钻出来的小穴,回头看去,那小穴在他离开的一刹那间,已被一块连着树根的草皮所掩盖,再也看不到丝毫痕迹!
  银拂道人暗暗赞叹:“当初设计这座地穴的人,当真匠心独运,巧妙无比!”
  心中想着,人已一闪出林,展开轻功,黑夜之中,宛如一头灰鹤,朝西飞掠而去。
  不消半个时辰,银拂道人已经回到黄桥铺。
  这所小小山村,敢情已被恶兽吓破了胆子,此刻整个村中,早已不见一点灯光!
  数十幢土坦茅檐的房屋,零星散处在一座小山岗的东首,黑沉沉地一片死寂,甚至连小儿都不敢夜哭!
  黄桥铺就是以这座小山岗做屏障,小山向西,就是横亘湘,鄂,赣三省的幕阜山脉了。
  龙图殿就建在山麓下,也成了黄桥铺西首入村的门户。
  银拂道人在村中巡视了一遍,便由龙图展向西,往山中行去。
  山村不远,经过一片棉花田,迎面就是一座峻拔高峰,山势连绵!
  银拂道人随着山径,堪堪转过山脚,瞥见十数丈外一棵大树之下,黑幢幢的蹲坐着一头巨兽!急忙停步,凝足目力朝那巨兽瞧去!
  他修为功深,虽在黑夜,仍可看的清楚中那巨兽一头长发,生相狰恶,极似金毛狒狒!
  银拂道人心中暗道:“此种金毛狒狒,生性凶残,力猛于虎,生长在云贵深山之中,怎会跑到幕阜山来了?”
  心念转动,人已缓步走出,迎着金毛狒狒过去。
  那金毛狒狒蹲坐在大树之下,骤睹有人迎着它走来,口中低啸一声,突然人立而起,双爪作势,大有扑噬之意!
  银拂道人看它这一站起,足有一人来高,倒也不敢大意,左手当胸,银拂一指,沉喝道:“孽畜,你不在深山大泽,跑到此地,伤害无辜村民,见了贫道,还敢发威?”
  口中说着,脚下并未稍停,道袍飘然,缓步行去。
  那金毛狒狒似是怒极,不待银拂道人走近,猛地后足一点,虎跃而起,凌空扑来,两只毛茸茸的钢爪,直向银拂道人当头抓落!
  银拂道人突然心中一动“最凶猛的猛兽,扑攫敌人,决无身法,这头金毛狒狒,竟似久经训练,扑来的姿势,居然是一记‘卧虎扑羊’的招式!”
  老道长久经大敌,心念电转,人却凝立不动,直待金毛狒狒快扑到头顶,口中大喝一声:“孽畜敢尔!”右手倏扬,手中银拂,已然迎着拂出!
  他早已存下替黄桥铺居民除害之心,这一拂几乎贯注了八成真力,岂同小可。
  银拂出手,但见一道银道,势若匹练,飞卷而出!
  金毛狒狒口中发出一声惨叫,一个庞大身躯,像抛绣珠一般,凌空甩起,真摔出两丈之外,砰然坠地。
  这一声惨叫,听的银拂道人幕然一怔:“这金毛狒狒,竟会是人!”
  这下虽然使他大感意外,但也有几分早在他预料之中!
  那是和云阳子谈到恶兽之事,他曾以“传音入密”告诉云阳子,认为此地正面幕阜山脉,和千面教总坛近在咫尺,忽然出现恶兽,连续伤人,也许是千面教豢养之物。
  九岭山有他们秘密巢穴,幕阜山也极可能会有他们秘密之处,不愿附近居民入山,才纵兽伤人。没想到伤人恶兽,竟然会是人改扮的,这一发现证明自己料想不错,幕阜山果然也有千面教人的巢穴!
  他江湖经验何等老到,心念闪电一动,人已飞掠过去,落到那金毛狒拂面前,俯身瞧去!
  果见金毛狒狒胸腹间有一道密扣,里面一个黑衣汉子,已被自己一拂扫死!
  解开皮扣,在他身上搜索了一遍,只有一柄匕首和一支特制的信号火花,和颈上悬挂的一块铜牌。
  银拂道人取出“化骨丹”,挑了少许弹到黑衣汉子身上,正待站起身来,突然远处传来一声低啸!
  心中不觉一动,暗想:“这啸声准是他同伴找来了!”
  立即拉起金毛狒狒的皮衣,一下披到身上,口中同样低啸了声,算是回答。
  果然,他啸甫落,但见一条黑影,从远处飞驰来,又是一头长发披肩的金毛狒狒。
  银拂道人那里还怠慢,立即迎了上去。
  那金毛狒狒右爪扬起,朝银拂道人打了个手式。
  银拂道人不知他打手式的意思?也只好举起右爪,依棒画葫芦,打了个手式。
  这下可能出了差错!
  那金毛拂狒突然暴退数尺,炯炯目光盯注着银拂道人,口中叽叽咕咕的说了几句。
  银拂道人见多识广,已经听出他说的正是苗语,但自己却是答不上话去,双手倏然向后一掀,丢开狒皮,大开一声:“孽畜,还不束手就缚?”
  那金毛狒狒骤睹银拂道人露出身来,同时亲叱一声,双爪扬处,纵身朝银拂道人扑来!
  银拂道人这回可不敢再使银拂,左手袍袖一挥,只使了三成力道,朝前拂去。
  那金毛狒狒扑来的势道,何等凶猛,但堪堪扑到银拂道人前面,钢钩似利爪还没抓落,但觉呼的一声,一股劲风,直向自己卷来!
  双爪和衣袖乍接,响起砰然轻震,金毛狒狒差幸身上裹着一张厚皮,但还是被震的连退了两三步。
  交手一招,他已知这银髯老道的厉害,身形一停,忽然举手向上一挥,但听“嗤”的─声,一道火花,从他手中飞出。
  金毛狒狒同时一个转身,急如箭射,飞奔出去!
  他向空中打出火花,回头就逃,倒出银拂道人意料之外!
  因为自己既不能让火花信号飞起天空,使对方发觉有警,也不能让他选出手去,手中银拂一竖,正待追纵火花飞起,在这一瞬之间,但见金毛狒狒向空射起的一道信号火花,升空不到七八尺高,便自倏地灭去!
  银拂道人怔的一怔,立即大喝一声:“孽畜还想逃么?”
  长身掠起,化作一道长虹,凌空朝那金毛狒狒身后追去!
  那金毛狒狒射出信号,拔腿飞跑,他已知道银拂道人的厉害,连头也不敢回,只是朝山径上急奔。
  根本不知道自己放出的那支火花没有升空,就已熄灭,此刻听到银拂道人的喝声,从身后追来,更是害怕,一路只是没命的狂奔。
  一兽一人,一先一后,衔尾疾驰,宛如两点流星,在山林间飞划而过,快的令人目不暇接。
  谗岩绝壑,林木山藤:就像流水般,一排排朝两人身后倒流而去!
  银拂道人一身功力,已臻化境,他真要追金毛狒狒,十个也追上了!
  他紧随在金毛狒狒身后,如影随形,只要一伸手,就可取他性命,但银拂道人并没出手,只是像农夫赶个牛一般,不时的在金毛狒狒身后叱喝。
  金毛狒狒一路没命狂奔,耳中不时听到老道跟在背后叱喝,几乎心胆俱裂,一心只希望快些回去,就有接应的人。
  这也正是银拂道人的心意,要他替自己带路。
  两人这一路疾奔,快逾追风,不多一回,已经奔行了二十多里,眼看山势迂回,愈来愈见险峻,已经追逐到人亦罕至的乱山之中!
  前面的金毛狒狒奔到一座峻岭之下,突然身形一闪,横跃而出,疾快无比的朝一道深谷中奔去!
  银拂道人早有准备,心知已到地头,那还容他逃脱?银拂从后挥出,一下圈住金毛狒狒的喉咙。
  但听“咯”的一声,那金毛狒狒的皮毛虽厚,也经不住老道人银拂一圈,喉骨立被勒断。
  银拂道人迅快解开皮扣,剥下狒皮,卷成一卷,压到一块大石下面,然后把那汉子拖入附近树林之中,挑了少许“化骨丹”弹到他身上。
  不消片刻,他自会化去。
  银拂道人闪身出林,飘然往谷中行去!
  那知走了十几步,发现一个金毛狒狒倒毙地上,看他死时的情形,似是正在往谷中奔去之时,被人从后追击所杀。
  而且这追击之人,掌力极重,居然透过金毛狒狒的厚皮,把这人的后脑击碎,心中不禁暗暗称奇,忖道:“此人又会是谁?他出手击毙金毛狒狒,看来倒似是友非敌。”
  想到这里,安然心中一动,迅疾忖道:“是了,这头金毛狒狒,定是看到自己的行动,准备往谷中报讯去的,如此说来,这人倒是帮了自己的忙!”
  举目四顾,却又看不到那人丝毫踪影,心知那人有意不肯和自己觅面,也就只得作罢了。
  这条山谷,并不太长。
  一回工夫,便已行到谷底,银拂道人立即隐住身形,凝目朝谷中望去!
  但见谷中路呈狭长,地方不大,中间是一片草坪,建着一座六角亭子,碧瓦红柱,围以白石栏杆。
  一道清涧,正好从亭前流过,大有曲水流筋之趣,把这座山谷,点缀的甚是幽静!
  亭中放一张竹编靠椅,椅上斜靠着一个醉眼迷糊,脸如青蟹的紫袍道人,边上放一张矮几,几上还放着一个大红酒葫芦。
  那蟹脸道人敢情喝醉了!
  他身边跪着一个秀发披肩,上身赤裸,只有脐下围着一块兽皮的少女,双手正在替蟹脸道人身上按摩。
  亭外草坪上,蹲坐了一对金毛狒狒,歪着头,朝亭中偷看,嘻开血盆大嘴,只是傻笑。
  银拂道人看清靠在竹椅上的蟹脸道人,心中不觉一怔,忖道:“看来江湖上一班邪魔外道,全给千面教请来了,此人不就是昔年大家称他有伏兽之能的蓝真人么?”
  这原是一瞥间的事,突见蹲坐在草坪上的两头金毛狒狒,忽然回过头来,四只铜铃般眼睛,闪着绿阴阴的光芒,直向自己停身之处直望!
  银拂道人看的暗暗一惊,忖道:“这两个金毛狒狒,竟有这般机警,不知是人是兽?”
  心念方动,那两头金毛狒狒突然低啸一声,双双人立而起,双瓜作势,嘻开大嘴,露出白谗谗的獠牙,好不狞恶?银拂道人睹状暗道:“这两头倒是真的金毛狒狒了!”
  躺在竹椅上的蓝真人沉喝道:“什么人?”
  两头金毛狒狒听到它主人的喝问,突然发起威来,齐声怒吼,张着双爪,一前一后,朝银拂道人隐身之处奔了过来,银拂道人那会去理睬两头野兽,身形腾空飞起,从奔来的两头金毛狒狒上越过,飘然落到亭前,含笑道:“蓝道友请了。”
  正在替蓝真人按摩的半裸少女,口中叫了一声,纤腰一扭,忽然从亭中失去了踪影!
  银拂道人居然没看清她是如何走的?心头不觉一怔,忖道:“原来这苗女身手,也大非等闲!”
  蓝真人稍微仰头,定目瞧了一眼,哈的笑道:“张道兄宽夜而来,有什么事么?”
  随着话声,人已站了起来。
  那两只金毛狒狒看到主人起身招呼,立即嘻着大嘴,讪讪走开,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银拂道人知他把自己当作了风火道人,心中一动,也就将错就错的笑道:“贫道此来,自然和道兄有关了。”
  蓝真人蟹脸上,微微一怔,但未立即询问,一手捋着苍须,喝道:“徒儿,张道兄来了,还不快端茶来。”
  原来那半裸苗女,竟是他的徒弟,这对师徒,看来有些荒唐!
  只听地下有人娇声应道:“师傅不说,徒儿也已经端出来了。”
  随着话声,只见那半裸苗女手托银盘,盘中放着一盏香茗,忽然从地上冒了出来!
  悄盈盈把茗碗放到几上,欠欠身道:“张师伯请甩茶。”
  在她身后,接着又冒出一个半裸少女,手中捧着一张矮椅,放到茶几边上,也欠欠身道:“张师伯请坐。”
  银拂道人心中暗道:“原来这亭下还是个石窟!”
  一面望着两个眉目如画,身材美好的苗女,呵呵笑道:“蓝道兄真好福气,收了这般如花如玉的两个弟子。”
  两个半裸苗女嫣然一笑,很快退了下去。
  蓝真人面露得意之色,微微一笑,抬手道:“张道兄请坐。”
  银拂道人也不客气,在矮椅上坐下。
  蓝真人道:“道兄赶来,可是教主有什么指示么……”
  银拂道人心头不禁一动,暗道:“听他口气,不像千面教主仍然在柳府地下的天坛之中了。”
  一面却呵呵笑道:“蓝道兄猜的不对,贫道并非奉教主之命来的。”
  蓝真人道:“那么道兄有何见教?”
  银拂道人道:“好说,好说,贫道是给道兄送信来的。”
  蓝真人面露诧异,问道:“给贫道送信?”
  银拂道人道:“不错,若非事情紧急,贫道还不用连夜赶来呢!”
  蓝真人道:“究是什么急事,劳动道兄大驾亲自赶来?”
  银拂道人拂髯一笑,伸手指亭前两头金毛狒狒道:“为它们惹出来的事。”
  蓝真人愈听愈奇,说道:“它们惹了什么事?”
  银拂道人道:“道兄可知道云阳子已经到九江么?”
  蓝真人点头道:“贫道已经听说了。”
  银拂道人道:“云阳子今日中午,经过黄桥铺,盟主命贫道在龙图殿设宴款待,表示欢迎之忱,当时黄桥铺村民,推派代表,求见云阳子,诉述村人屡遭怪兽伤害,死伤多人,请求云阳子除妖,云阳子当时就一口答应下来。”
  蓝真人道:“云阳子要待如何?”
  银拂道人道:“他到了柳府,就把此事当众说出,本来云阳子要亲自前来,但经平跛子和万里游龙两人,自告奋勇,约在明日清晨,前来搜山,贫道得到此讯,特地赶来,通知道兄。”
  蓝真人脸色微微一变,两道熠熠眼神注着银拂道人,问道:“道兄此话当真?”
  银拂道人拂髯笑道:“这是今晚席上决定之事,自然是真的了。”
  蓝真人点点头道:“多谢道兄。”
  说到这里,突然嘬口发出一声长啸。
  他忽然发起长啸,银拂道人便已觉事出有因,但还没想到自己在谈话之中,已然露了马脚。
  蓝真人啸声出口,久久不见回音,目中金芒一闪,忽然大笑一声道:“张道兄来的正好。”
  左脚轻轻一点:人已霍地站了起来。
  银拂道人自恃功力,那会把蓝真人放在眼里,一手捋着银髯,笑道:“蓝道兄……”
  话甫出口,突觉矮椅向下一沉,身子直向下面陷去,暗叫一声:“不好!”
  要等提气上跃,突觉一股强猛的暗劲,当头直压而下!
  银拂道人只觉眼前一暗,登时一片漆黑,连人带椅如坠下千丈绝壑,直向下面落去。
  伸手一抓,但觉四周石壁,光滑如削,没有一点可以攀援借力之处!
  这样一直沉落十四五丈深,才算落到上面,心头暗暗吃惊,立即仰脸沉喝道:“蓝法鹤,你怎的对贫道下起手来了?”
  但听蓝真人大声笑道:“朋友假冒张道兄,如今身陷五狼关,你且看看四周铁槛中,这五头巨狼,都是天山异种,力能撕虎豹,朋友功力再高,也将立膏狼吻,只要真人一声暗语,立时就可把它们放出来。”
  银拂道人还没回答,突听四周响起一阵刺耳的狼嗥之声!
  这一阵狼嗥,声音凄厉,响若虎吼,果然与普通狼嗥,大不相同,急急凝目望去。
  他内功深湛,这地窖之中,虽然黑暗得伸手不辨五指,但他仍可清晰看到自己立身之处,是四五丈见方的一个石窟。
  左右前后,另有五个一人来高的洞窟,每一个洞窟都装着一道粗如儿臂的铁槛,槛中养着五头硕大如虎的灰狼。
  看到自己,狼毛根根直竖,隔着铁槛,露出葱绿目光,白牙谗谗,凶猛之状,犹胜金毛狒狒!
  就在此时,只听女子声音低叱一声,那五个凶狼,立即夹着尾巴走了开去,不再叫嗥。
  银拂道人仰天喝道:“蓝法鹤,你这算什么意思?”
  蓝真人大笑道:“真人也不难为你,只要你说出假冒张道兄,是受谁人指使,企图何在?”
  银拂道人怒喝道:“谁说贫道不是张五云?”
  张五云,正是风火道人俗家的姓名。
  蓝真人大笑道:“道兄破绽太多了,老实告诉你,云阳子已换了咱们的人,那会把真人门下之事,当众说出来?就算他说了出来,如果平跛子和丐帮李剑农真要寻来,教主自会飞鸽传书,通知与我,也用不着朋友赶来。”
  银拂道人暗暗跌足,心想:“他此话不错,自己这回当真阴沟里翻了船!”
  只听蓝真人续道:“朋友假冒张五云,而且还收拾了真人门下五大巡山弟子,若要……”
  从他这话的口气,推断下面应该是:“若要再不说实话,真人就要放狼了。”
  但他话声未落,忽然住口不言,好像已经离去一般。
  银拂道人听的大奇,蓝法鹤话未说完,不该匆匆离开,除非是上面有了意外的变故!
  想到此处,顿觉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他目光四下转动,竟然发觉这座石窟,早就防到有人企图施展壁虎功,游墙而上,因此五面石壁装了铁槛。
  每一支铁棍,相距足有五寸来宽,槛中养了五头巨狼,五寸宽的间隔,足够狼爪从槛中伸出,你根本无法走近,那想贴得上石壁?尤其这五头目狼,目光锐利,生性机警,只要你一动,它们就会穷峰。
  银拂道人站了一回,突然心中一动,忖道:“自己若要出去,非得先解决了这五头凶狼不可。”
  一念及此,探手从怀中摸出“化骨针筒”正待朝对面铁槛中一头凶狼出手!
  只听上面传来蓝法鹤的声音喝道:“徒儿,你们快把张道接着但听一阵辘辘之声,果然从上面垂下一条绳索,索底紧钉一块木板,一直垂到地上。
  同时响起一个娇脆的少女声音,说道:“张师伯,家师有请,你只要两脚踏在板上,晚辈就要转动绞盘了。”
  银拂道人真想不透这蓝法鹤方才还在威协自己,前后不过盏茶工夫,竟然会转变的如此快法?心中一时大是奇怪,但对方既然缒下木板来,自己自然是上去了再说当下就依言踏在方木板之上。
  只听又是一阵辘辘轻响,绳索随着绞盘,往上疾升,眨眼工夫,已上升到十丈左右。
  但觉直向上升的木板,忽然朝一处石壁间缓缓靠近,接着但见石壁间缓缓裂开了一道门户,灯光乍亮,一名半裸的苗女,手掌银灯,在洞口现身,朝银拂道人躬身说道:“家师已在厅上恭候,张师伯请进。”
  银拂道人跨上石门。
  那苗女伸手在壁上一按,石门缓缓关起,然后欠身道:“晚辈替张师伯引路。”
  说完,掌灯走在前面带路。
  银拂道人随在她身后,暗自打量,但见石门之内,是一条黑暗的甬道,转出甬道,一排似有六七间石室。
  穿过这些石壁,前面是一个圆洞门,顿见灯光大亮,一间宽敞的石室中,摆设得有如客厅一般。
  此刻正有三个人坐在那里,一眼看去,坐在上位的正是蓝法鹤。
  他身后站立着三个眉眼盈盈的半裸苗女,敢情这石窟之中,只有他们师徒五人。
  另外两个客人,却把银拂道人看的不禁一怔,忖道:“原来他们是跟着自己来的,这就奇了,蓝法鹤生性好色,是个淫邪魔头,在江湖上,声名狼藉,他们怎会和他打起交道来了?”原来这两位客人,正是武林四友中的“关东一拳”无影神拳莫延年和丐帮帮主万里游龙李剑农!
  蓝真人一眼看到银拂道人在圆洞门中现身,立即站起身子,迎了过来,口中呵呵一笑,打着稽首说道:“方才实是一场误会,多有冒犯,张道兄幸勿介意。”
  银拂道人心中有些明白,这情形自然是莫延年,李剑农两人替自己的解围,一面也连忙还礼道:“蓝道兄好说,既是误会,说过也就算了。”
  蓝真人连连抬手道:“道兄请坐。”
  银拂道人朝莫延年、李剑农二人打丁个稽首,道:“莫兄、李兄,如何也来了?”
  李剑农暗中使了个眼色,一面笑道:“兄弟和莫老哥原是找蓝道兄有事来的,不想道兄也在此地。”
  银拂道人看他朝自己使着眼色,心中更觉奇怪,一时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好含含糊糊的点头说道:“如此说来,倒是凑巧的很。”
  随着话声,在一把交椅上坐了下来。
  蓝真人一手摸着苍须,偏过头去朝身边一名苗女说道:“徒儿,这位莫大侠,昔年救过为师一命,乃是为师的救命恩人,他今晚来此,想了解咱们在幕阜山的情形,此事还是你来说吧!”
  银拂道人听了一怔,忖道:“无怪蓝法鹤转变的如此快法,原来莫老兄昔年救过他的性命。”
  那为首苗女听了一怔,望着蓝真人道:“师傅,这能说么?”
  蓝真人微微叹息一声道:“这是教中的秘密,为师原不该泄露,但莫大侠救命之恩,这多年来,为师耿耿在心,无从报答,今晚莫大侠亲自赶来,垂询本山情形,为师能不说么?”
  这几句话说得甚是早切,银拂道人心中暗道:“江湖上把蓝法鹤说的淫邪狡猾,但看他为人,倒是恩怨分明,不失为旁门中感恩念旧之人。”
  为首苗女面有难色,迟疑了一下道:“师傅莫忘了咱们……”
  忽然住口不言。
  蓝真人点点头道:“为师知道,你只管说好了。”
  为首苗女道:“师傅自己怎么不说?”
  蓝真人面现痛苦之色,微微摇头道:“你说无妨,为师却不能说。”
  为首苗女道:“那为什么。”
  蓝真人道:“为师……唉,莫大侠面前,为师也毋须隐瞒,为师……曾对教主立下重誓,日后如若叛教,五雷轰顶,神形惧灭……”
  这就是了,苗人最重誓言,难怪他自己不肯说了。
  为首苗女神色一变,道:“弟子说出来,就不要紧么?”
  蓝真人笑了笑道:“为师若是亲口漏泄本教机密,即是叛教,就得应我誓言,但由你代说,不从为师亲口说出,那就无妨了。”
  为首苗女道:“师傅既有忌讳,那就只好由弟子代说了。”
  蓝真人颔首道:“正是如此。”
  为首苗女目光一抬,朝莫延年问道:“不知莫大侠想问什么?”
  蓝真人没待莫延年开口,摆手道:“你不用再问莫大侠,咱们知道的,都说出来就好。”
  为首苗女欠身道:“弟子遵命。”
  蓝真人似是对立下的重誓,极为重视,缓缓闭上了眼睛。
  为首苗女,看师傅已经闭上眼睛,想了一想,正待开口说话!安坐在交椅上的银拂道人,忽然一声乱咳,手中银拂,轻轻一扬!
  同时但听一声闷哼,站立右侧下首的一名苗女,突然跌在地上,闭过气去了!
  为首苗女脸色微变,抬目望望银拂道人,吃惊道:“张师伯,是你出手暗算四师妹?”
  蓝真人双目倏睁,沉声道:“徒儿不得无礼。”
  为首苗女躬身道:“弟子不敢。”
  这时右侧另一苗名已经俯下身去,举手朝倒在地上的苗女身上连拍数掌,依然不见动静,抬头道:“师傅,四师妹好像被人闭了穴道,弟子能力浅薄,无法解开她的穴道。”
  莫延年微微一笑道:“是老夫闭住了她的脉穴。”
  蓝真人故作惶恐的道:“不知小徒什么地方得罪了莫大侠?”
  银拂道人缓缓从银拂上取下一支乌黑有光的绣花针,随手递了过去,笑道:“蓝兄!可认识这支针么?”
  蓝真人接到手中,只看了一眼,不禁失色道:“千面教的九毒针,道兄从那里来的?”
  银拂道人道:“道兄门下,是否身上也备有此针?”
  蓝真人道:“这是千面教门下的独门暗器,贫道虽是教中护法身份,但门下弟子仍就是乌蒙门下,从未使用九毒针。”
  银拂道人笑道:“那么道兄最好要令高徒搜搜她身上,是否还有九毒针?”
  蓝真人面现怒容,冷冷一哼道:“她居然敢私通外人,背叛为师,你们给我搜!”
  果然从她左腕袖中,搜出一支黝黑针筒,一时吓的脸色发黄,双膝一屈,低头道:“启禀师傅,四师妹袖中,果然藏着一支针筒。”
  随着话声,双手呈上针筒。
  蓝真人怒哼一声,举掌正待向那跌坐地上的苗女顶门击下!
  莫延年及时摇手道:“蓝道兄且慢!”
  蓝真人道:“这叛师逆徒,留她何用?”
  莫延年洪笑一声,庄容道:“道兄处置门徒,兄弟不敢阻拦,只是她施放九毒针的目的,一是企图杀死这位令高徒,不让她说出幕阜山中的秘密……”
  为首苗女神色一凛,气道:“好啊,这都是师傅平时太宠信她了,居然竟敢不念同门之谊,暗下毒手……”
  蓝真人连忙喝道:“徒儿不许多说,听莫大侠说下去。”
  莫延年笑了笑道:“第二则是存着向蓝道兄威协之意。”
  蓝真人道:“贫道门规素严,她怎敢向贫道威协?”
  莫延年道:“她身上既有九毒针筒,说不定已投到千面教门下,奉有暗中监视道兄师徒的密令,她杀死这位姑娘,正寓有杀鸡儆猴之意。”
  蓝真人道:“不错!她定已投到千面教门下去了。”
  莫延年道:“因此道兄暂时不能取她性命。”
  蓝真人道:“那为什么?贫道就是杀了她,谅千面教也不好替她出面,追问死因。”
  莫延年笑道:“话是不错,但道兄应该问清楚,她是受何人指使,另有什么企图才好。”
  蓝真人打了个稽首,道:“莫大侠高见极是,贫道受教了。”
  一面回头吩咐道:“你们先把她押进去,待会为师亲自问她。”
  两个苗女答应一声,搀扶着她们四师妹往后而去。
  为首苗女朝银拂道人裣衽一礼道:“多谢张师伯,救了晚辈一命。”
  银拂道人笑道:“贤侄女少礼。”
  蓝真人人催道:“莫大侠时光宝贵,你先说吧。”
  为首苗女应了声“是”,抬目望着莫延年说道:“小女子对这里的情形,知道有限,只是家师既命小女子向莫大侠报告,小女子只好就知道的说了。”
  莫延年颔首道:“不要紧,姑娘拣知道的说好了。”
  为首苗女道:“这条山谷叫鹰愁涧,一共有三道关口,统称鹰愁三关,咱们这里是第一关,由家师和愚姐妹负责,另外还有巡山五猛,都是家师门下。”
  莫延年道:“第二关呢?”
  为首苗女道:“从这里进去,约有一里来远,就是第二关了。”
  莫延年道,“由何人负责?”
  为首苗女道:“没羽箭卢同,地行孙孙保。”
  莫延年哼了一声,道:“红枪会的哼哈二将。”
  言下有轻视之意。
  为首苗女道:“莫大侠可小觑了他们,那里叫做断魂关,只有一条隧道可以进出。”
  她望望蓝真人,续道:“听家师说,那隧道是公输无殃设计的,隧道之中,密布机关埋伏,而且地底另有隧道,进去的人看不到他们,他们有管窥之法,来人一举一动,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莫延年回顾了李剑农一眼,道:“公输无殃,那是公输先生的儿子了。”
  李剑农点头叹息说道:“公输先生二十年前无故失踪,不想他儿子却投入了千面教。”
  莫延年间问道:“姑娘可知那隧道之中,有些什么埋伏么?”
  为首苗女道:“不知道,小女子曾随家师去过断魂涧,只觉那隧道十分幽暗,但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莫延年点头道:“公输无殃是巧匠鬼见愁之子,他安装的机关,外表自然无法看的出来了。”语声一顿,接着问道:“那第三关呢?”
  为首苗女道:“从二关进去,到笫三关,就有五里多路,那里叫落魂关。”
  李剑农摇摇头,插口道:“第二关叫做断魂关,第三关叫做落魂关,名称似乎愈来愈凶险了,唔,你们这里叫什么关?”
  为首苗女脸上一红,忸怩不安的道:“这里是迷魂关。”
  银拂道人看她们身子半裸,关名迷魂,登时明白过来,暗暗“哦”了一声,心想:“是了,蓝法鹤原是个淫邪魔头,敢情这第一关是以色情为主的了,差幸方才他没搬出这一阵仗来。”
  只听莫延年问道:“落魂关呢?由何人负责?”
  为首苗女道:“是麻冠道长。”
  莫延年听她说出麻冠道长,不禁脸色微变,攒攒眉道:“麻冠老妖,已有多年没听人说起,他还没死?”
  李剑农道:“不错,此人少说也有三十年没有他的消息了。”
  为首苗女道:“麻冠道长是教中四位副总护法之首,小女子听家师说过他的名号,本人却从没见过。”
  莫延年道:“姑娘没去过落魂关么?”
  为首苗女道:“鹰愁三关,全受麻冠道长管辖,有事都是家师自去的,那第三关,未奉特准,谁都不准进去。”
  银拂道人心中暗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鹰愁三关之中,必然有关极大机密!”
  莫延年道:“姑娘可知三关里面究是什么所在?要这么严密防范。”
  为首苗女道:“莫大侠这要问家师了,小女子初来时,也曾偷偷问过家师,家师不但不肯说,还训斥了小女子一顿,说教中机密,我最好不要多问。”
  她堪堪说到这里,蓝真人忽然探怀摸出一颗乌黑的药丸,随手递去,说道:“徒儿,快把这药丸吞下去。”
  为首苗女怔的一怔,望着蓝真人道:“师傅要杀我灭口么?”
  蓝真人笑道:“为师并无杀你之心,你快服下去。”
  为首苗女目注蓝真人,疾退两步,变色道:“你……不是我师傅?”
  蓝真人出手奇快无比,探手之间,已抓住了为首苗女之脉门,笑道:“就因为老夫不是你师傅,才要你吞服这颗药丸。”
  说话之时,一手疾快的捏开她牙关,把药丸塞入口中,然后五指一松,放开她的手腕。
  他一出手,银拂道人已看出他使的是“擒龙手”,心中暗道:“原来他是丐帮的人乔装的。”
  为首苗女一脸骇异,只是望着蓝真人,道:“你究竟是谁?”
  蓝真人笑道:“你不用问老夫是准,你方才服的那颗药丸,乃是穿肠毒药,七日之内,不服解药,奇毒穿肠?发落齿掉,七孔流血而死……”
  为首苗女脸露惊容道:“七孔流血而死……”
  蓝真人拂髯一笑道:“姑娘果然聪明,你总听说过二十年前,九大门派联合各地武林高手,围剿千面教的事了?”
  为首苗女点点头道:“我听家师说过。”
  蓝真人道:“这就是了,目下千面教死灰复燃,九大门派自然又是联手围剿了。”
  为首苗女道:“你是九大门派的人?”
  蓝真人道:“不错,只要你和老夫合作,到时自会给你解药。”
  为首苗女道:“我师傅呢?你们把他怎样了?”
  蓝真人脸色一沉,徐徐说道:“蓝法鹤作恶多端,本该处死,目前已被九大门派所擒,只要你们听话,功成之后,自可免他一死。”
  为首苗女道:“你要我们做什么事?”
  蓝真人道:“你们只要一切听我吩咐,在尚未消灭干面教之前,这第一关上,必须保持原状,不得有丝毫泄露。’为首苗女点头道:“小女子记下了,只是你说的话,可要作数!”
  蓝真人呵呵一笑道:“有莫大侠,银拂道人和李帮主三位在此,你总可相信了吧?”
  莫延年道:“老夫三人,保证不伤你们师徒。”
  为首苗女望望银拂道人,惊异的道:“道长不是张师伯?”
  银拂道人从怀中摸出一块铜牌,摊在掌心,笑道:“姑娘如果认为贫道是张五云,贫道一样愿意担保你师徒无恙。”
  为首苗女俯首道:“看来千面教这次真的又要彻底失败了。”
  银拂道人收起铜牌,笑道:“姑娘相信了吧?”
  为首苗女道:“小女子愿意听候诸位大侠差遣。”
  蓝真人点点头,又从怀中摸出两颗乌黑药丸,说道:“好,那你叫两个师妹出来吧!”
  为首苗女走到圆洞门口,娇声叫道:“银花、珠花,你们出来。”
  两名苗女应声走出,一齐躬身道:“大师蛆,师傅有仟么吩咐?”
  为首苗女从蓝真人手中,接过药丸,说道:“师傅要你们赶快吞下。”
  银花眨眨眼睛,问道:“大师姐,这是什么药丸。”
  为首苗女道:“别多问,我已经吞服了一颗,你们快吞服了。”
  银花,珠花不敢违拗,一齐接过,吞入口中。
  银拂道人看的暗暗好笑,心想:“这三颗药丸,极似丐帮疗伤去瘀的‘黑灵丹’!”
  只见为首苗女朝蓝真人躬了躬身道:“她们已经服下药丸,不知可否告诉她们?”
  蓝真人一手捻须,连连点头:“你只管告诉她们,此事该让她们明白才好。”
  银花好奇的道:“师傅,究竟是什么事?”
  蓝真人道:“问你们大师姐吧!”
  为首苗女把两女拉到边上,低低说了一阵。
  银花,珠花听的都不由变了脸色,接着她们又是一阵窃窃私语,才由那为首苗女说道:“银花,珠花都同意了,只是外面巡山五猛……”
  蓝真人道:“此事老夫已有安排,你们只要依我吩咐行事就好。”
  为首苗女道:“我们既然答应了,自然听凭差遣。”
  蓝真人目光转动,朝珠花看了一眼,说道:“你过来。”
  珠花依然走上几步,垂手而立。
  蓝真人嘴皮微动,说了几句。
  珠花迟疑了下,道:“他们会相信么?”
  蓝真人道:“你但照老夫说的话去做,保证你无事。”
  珠花点点头道:“弟子省得。”
  蓝真人站起身来,朝银拂道人笑了笑道:“道兄,咱们可以走了。”
  银拂道人道:“你们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蓝真人笑道:“道兄放心,咱们边走边谈,也是一样,不会要你胡里胡涂去送命的。”
  银拂道人大笑道:“贫道送命倒是不怕,就是诛讪阵上走一遭,最大削去顶上三花,也要不了贫道的命去。”
  蓝真人道:“这不就结了么?”
  说话之时,莫延年和万里游龙也站了起来。
  蓝真人一手摸须,回头朝为首苗女说道:“你大概就叫金花了,此地仍由你负责,为师的有事,去去就来。”
  为首苗女应了声“是”。
  当下由珠花领路,跨出石室,拾级而上,回到六角亭。
  蓝真人朝莫、李二人,拱拱手道:“莫大侠,李帮主请稍待咱们要先走一步了。”
  万里游龙李剑农颔首道:“两位请吧!”
  蓝真人低声道:“珠花,你只管先走。”
  珠花一躬身,当先朝山径上奔去。
  蓝真人和银拂道人紧跟身后面行。
  银拂道人忍不住以“传奇入密”问道:“这究竟是乍么─回事?”
  蓝真人笑了笑,也以“传音入密”说道:“道兄可知兄弟是谁么?”
  银拂道人道:“老施主大概是丐中的高人吧?”
  蓝真人一怔道:“道兄果然看出来了,兄弟曾云。”
  银拂道人点头道:“原来是擒龙手曾老施主,贫道失敬。”
  接着同道:“曾老施主几时来的,怎会扮了蓝法鹤?”
  擒龙手曾云笑道:“敝帮帮主传下密令,帮中四长老,八护法,统限在盟主寿辰前赶到九江,听候发命,咱们早在两天之前,全已到了九江,只是改扮成各行各业的人,掩蔽江湖耳目。”
  银拂道人道:“那么今晚之事呢?”
  擒龙手笑道:“咱们穷家帮的人,多少都谙些易容之术兄弟是今晚临时改扮的,这身衣服,原是从蓝法鹤身上剥下来的。”
  银拂道人道:“李帮主,莫大侠,那是跟随贫道身后来的了?”
  擒龙手笑道:“这只能算是巧合,敝帮一处份舵,就设在金鸡岭,前天兄弟听说黄桥铺居民被怪兽伤了不少性命。本来这种事,也无须禀报帮主,但近日形势不同,咱们所有的人,都奉命隐秘身份,因此不得不向帮主请示。那知帮主听了兄弟的报告,认为此处离九江极近,可能是千面教的人在暗中作崇……”
  银拂道人点头道:“英雄所见略同。”
  擒龙手续道:“因此帮主力主持重,昨晚和莫大侠商议的结果,决定今晚采取行动,务求一举把他们歼灭。并由莫大侠和帮主领先,兄弟和另外三位长老,率同二十名弟子,分头入山,不想道兄却不谋而合,走在咱们前面。”
  银拂道人笑笑道:“说来惭愧得很,贫道却上了蓝法鹤的恶当,你们再迟一步赶来,贫道就要身膏狼吻。”
  擒龙手道:“就因道兄出了事,帮主只好命杜长老施展流星弹,一举制住了蓝法鹤,同时就指派兄弟乔扮蓝法鹤,好套问他门下弟子的口供。”
  银拂道人知他说的杜长老,外号喷雾龙杜志大,精擅各种迷香,一面说道:“原来如此,那蓝法鹤呢?已被贵帮擒了下么?”
  擒龙手道:“蓝法鹤已经送去敝帮分舵,他门下巡山五猛,也全已由敝帮五名弟子顶上了。”
  银拂道人连连点头道:“如此甚好,只是还有两关,咱们如何破法?”
  两人一路以“传音入密”交谈,不知不觉赶了一里来路!
  前面两山夹峙之中,远远已可看到一点绿阴阴的灯火,高悬半空,闪烁有光,那自然是断魂关了。
  擒龙手还未来得及回答,突然扯了银拂道人一把,低喝道:“道兄快快隐起。”
  急急往左侧一片疏林中闪入。
  银拂道人何等机警,擒龙手飞身入林,他也随着飘飞而至。
  两人堪堪隐住身形,但听前面忽然响起一声长啸,一条人影由崖上飞坠而下,挡在珠花前面,大声喝道:“什么人?”
  珠花身形一停,娇喜的道:“卢大哥,是我呀!”
  擒龙手目注前方,低声道:“此人可能是没羽箭卢同的儿子。”
  只听那人口中咦了一声,道:“你是珠花姑娘!”
  珠花口中轻“嗯”了一声。
  那人没待珠花开口,问道:“珠花姑娘寅夜赶来,有什么事么?”
  珠花道:“我奉家师之命,有紧急之事,要见卢老前辈。”
  那人道:“姑娘可有令师关令?”
  珠花一怔道:“没有啊,家师匆忙中,只告诉我速速赶来求援,没给我关令。”
  那人道:“那怎么好?这是教中的禁令,没有关令,任何人也不能放行。”
  珠花急道:“事有缓急,咱们关上情势危急,家师要我赶来求援,再迟就来不及了,难道你不相信我?”
  她声音又急又娇,月光之下,这一娇急,更显得她妩媚动人!
  那人看的一呆,连忙陪笑道:“珠花姑娘请别误会,在下自然信得过你。”
  珠花急的直是跺脚,催道:“那么卢大哥快带我进去咯,再迟就来不及了,真急死人!”
  那人想了想道;“好吧,既是姑娘这般着急,在下就担上几分不是,带姑娘进去吧!”
  珠花幽幽的道:“谢谢你了。”
  那人道:“那么珠花姑娘就请随我来。”
  说着,伸手来拉珠花的玉手。
  珠花纤手一缩,吃惊道:“卢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那人涎笑道:“珠花姑娘原来不知道咱们关上的规矩,隧道里面,是不准有灯火的,白天尚且一片黝黑,夜晚自然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在下若不拉着姑娘的手,只怕姑娘寸步难行。”
  珠花粉脸一红,披披嘴道:“我才不信呢,没有卢大哥拉着我,看我是不是会走?”
  那人陪笑道:“隧道之中,机关密布,姑娘地形不熟,如何能走,再说你们第一关上,不是已经吃紧了么?在下拉着姑娘,就可省去许多麻烦,也好走的快些。”
  他依然伸着手来,抓珠花的手。
  珠花这回不再退缩,含羞把手送了过去,幽幽的道:“那就快走了。”
  那人一把握住珠花五手,当真受宠若惊,几乎连他老子是谁都忘得一千二净,口中连连应“是”,拉着珠花,回身就走。
  一双人影,渐渐没入崖下一个黑黝黝的洞窟之中。
  银拂道人忙道:“咱们可以去了。”
  擒龙手道:“道兄且慢,这时还不是时候。”
  银拂道人讶道:“此时不乘虚而入,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擒龙手笑道:“这时珠花才进去,总要等她把话传到了,咱们也要等莫大侠和李帮主一齐赶到,才能动手。”
  银拂道人听出他似乎另有安排,只是不肯多说,脸上不觉微露不悦之色。
  擒龙手曾云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那会看不出来?心知银拂道人已有误会,慌忙抱拳道:“兄弟并非故意对道兄有所隐瞒,实是方才临行之时,帮主只交待兄弟,陪同道兄,在此等候,俟莫大侠和帮主赶来,就一齐出击,旁的就不详细了,道兄幸勿误会才好。”
  银拂道人淡淡一笑道:“曾老施主言重了,贫道那会存下误会之心?”
  两人沉默有顷,忽见谷中来路,顺着山涧,正有两条人影,飞掠而来,眨眼工夫,已到了十丈外。
  银拂道人和擒龙手曾云,都是数十年修为,目光如炬,虽在黑夜,仍可看清楚。
  这两人正是无影神拳莫延年和丐帮帮上万里游龙李剑农!
  擒龙手低声道:“帮主来了。”
  两人立即闪身出林,堪堪迎着莫,李两人。
  莫延年大喝一声:“张五云,你再接老夫一掌!”
  挥手一掌,直向银拂道人劈了过来。
  银拂道人方自一怔,只听莫延年低声道:“道兄记住了,此时且战且走,待到了落魂关前,就得返身和兄弟拚搏,不可露馅。”
  银拂道人突然拂交左手,从怀中取出一支精钢量天尺,随手一挥,封开莫延年掌势,低笑道:“莫兄之意,想把哼哈二将引出来么?”
  莫延年道:“落魂关形势天成,不把这两人引出来,就休想进得去。”
  说话之时,又是一掌劈了过来。
  他虽非真打,但一掌出手,依然潜力逼儿气势极壮。
  银拂道人不封不架,轻轻一闪,避开掌风,返身就走,莫延年大喝道:“张五云,你还往那里走?”
  纵身急追下来。
  这时擒龙手曾云也和帮主万里游龙李剑农硬对了几掌,他一见银拂道人往谷中退去,也不敢恋战,虚攻两招,舍了李剑农,急急往谷底飞奔而去。
  前后四人,衔尾追逐,黑夜之中,快得有如四点流星,几乎连他们的人影都看不清楚。
  落魂关,正当谷底两山夹峙处,中间一座突崖,崖下是一个半出天然,又经人工修建的隧道。
  望去黝黑如墨,好像一头吃人的猛兽,张开着血盆大口一般。
  崖洞旁有一股湍急如涌的山涧,从洞中流出,发出震耳欲聋的洪洪之声。
  落魂关前,正好有一片十余丈方圆的平地,银拂道人奔近关前,突然返身喝道:“莫延年,道爷和你拚了。”
  右腕一抖,量天尺幻起一幢玄光,迎面洒去。
  这一招,突起发难,却是毫不留情,尺影如轮,带起了隐隐风雷之声,威势凌厉无匹!
  无影神拳莫延年自然早有准备,洪笑一声道:“张五云,你有多少道行?只管使来。”
  挥手一拳,向重重尺影直捣过去。
  银拂道人敢情嫌左手执着一柄银拂,太以碍手,迅快朝颈旁衣领上一插,腾出左手,抡手一掌,横劈而出。
  他是以货真价实的银拂道人,来假装张云五乔扮的假银拂道人,是以只能舍了银拂不用,而以量天尺和莫延年动手。
  莫延年同时迅出─左手,又是一拳,迎击银拂道人横劈掌势。
  两人出手两招,硬打硬接,每人都用上八成真力,倒是丝毫不假!
  但听蓬然一声,拳掌交击,两人身前,暗劲如山,激荡成风,卷起了一阵狂飚,两人同时被震的后退出一步。
  银拂道人因张五云在功力上,自然不如莫延年,为了装作的逼真,脚下故意踉跄后退。
  莫延年在这一瞬之间,须发戟张,双目精光四射,大步逼上,洪笑道:“张五云,果然有你的,再接老夫一拳!”
  扬手一拳,跟着捣出。
  银拂道人铁尺横胸,同时大喝一声,挥尺攻出,两人立时展开了一场激烈拚搏。
  这时擒龙手曾云也被帮主万里游龙李剑农追到崖前,动上了手。
  四人在这片空临的谷地,各展所长,拳风掌影,划空生啸,附近数丈方圆之内,不但砂飞石走,连树木都被如山暗劲,吹刮的枝叶断折,好像遇上了飓风一般,益发助长了激战的威势!
  但风火道人张五云和“银拂道人”,蓝法鹤和“擒龙手曾云”两人,无论在武功修为上那是无影神拳莫延年,万里游龙李剑农的对手?纵然豁出命去,也只能支持得一个时候,时间稍长,两人就感到真力不继,败象毕露,渐渐招架不住,被逼的步步后退。
  就在此时,崖前忽然悄然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两条人影!
  不,这两人敢情早就出来了,一左一右并肩站在崖前,似在欣赏着场中四人舍生妄死的搏斗,但却并无出手之意!
  先前,战局距他们站立之处,还有六七丈远。
  但因风火道人张五云和蓝法鹤在对方重重压力之下,宛如斗败的公鸡,只是节节后退。
  此刻离崖前已只有一二丈光景,掌风潜力,逼得两人身上长衫,劲急的飘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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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斩将夺关
  站在左首的是一个中等身材的五旬老者,生得浓眉吊眼,手提厚背九环金刀,此时忽然回头朝右首那人低声说道:“孙兄,看来咱们该出手了,蓝真人和张道兄只怕已难支持下去。”
  左首那人五短身材,生得狞头鼠目,一脸奸诈之色,闻言沉吟道:“兄弟总觉此事来的太以突然,咱们既已向副总护法请示,且看看再说。”
  没羽箭卢同似乎不以为然,摇摇头道:“不,那莫延年专和本教作对,他们赶在盟主寿辰之前,企图剪除本教羽翼,自是意料中事……”
  话声未落,突然“啊”了一声道:“孙兄,情势已急,张道兄不出十招,必伤在莫延年拳下,咱们岂能坐视不救?再说,那两个老家伙十分厉害,合咱们四人之力,还能抵挡,若是蓝真人、张道兄有了失闪,凭咱们两人,也万万不是他们的对手。”
  突闻莫延年洪笑一声,道:“张五云,老夫不信你还能接我几拳!”
  呼的一拳,直捣而出。
  银拂道人正在手忙脚乱之际,一个措手不及,但听“砰”的一声,击在左肩之上,口中闷哼一声,那还拿的住桩,登登的直退了五六步。
  没羽箭卢同心头一凛,急道:“孙兄快去接应蓝真人,兄弟先把张道兄替下了。”
  话声出口,人已一个箭步,飞掠而出,抢在银拂道人身前,手腕一振,九环刀发出一阵啷啷之声,大喝道:“张道兄且退,让兄弟来会会名震关东的莫神拳,究竟如何厉害?”
  银拂道人似是伤的不轻,望了没羽箭卢同一眼,只是喘息,连话也说不出来,缓缓退了下去。
  莫延年冷哼道:“兔崽子,凭你也配?”
  没羽箭正待发话,突觉一股暗劲直向当胸撞来,不觉大惊,急急向旁跃出,心头暗自奇怪,忖道:“莫延年连手也没动,一股‘无影神拳’,如何打出来的?”
  心念电闪,口中冷笑道:“莫大侠名列武林四友,原来竟以偷袭为能事?”
  莫延年哼道:“老夫只是警告你的,真要偷袭,你早就乖乖的躺下来了。”
  地行孙孙保也在此时,一跃而出,手中镔铁棍一记“跨山赶虎”,呼的一声,竟朝万里游龙拦腰击去。
  铁棍出手,才阴恻恻笑道:“李帮主看招。”
  蓝真人原已屈落下风,但在地行孙杀出之际,他敢情为了保持身份,立时抱剑而退。
  地行孙孙保心中暗暗骂道:“好个不识好歹的苗子!”
  万里游龙李剑农挥手一掌,一股掌风逼住了地行孙横击而来的棍势,沉喝道:“孙朋友,依老夫相劝,千面教覆灭在即,你犯不上替他们卖命。”
  地行孙孙保铁棍一撤,大喝道:“李剑农,你只是一个叫化头,算得了什么?”
  呼的又是一棍,斜打出手。
  万里游龙左手斜拍,暗劲透掌而出,依然把地行孙的棍势一下逼住,肃然道:“老夫自然算不了什么?但在九大门派联手之下,千面教非彻底予以消灭不可。”
  地行孙大笑道:“老化子,你在做梦!”
  万里游龙李剑农突然脸色一沉,双目炯炯,沉喝道:“老夫和贵会首领相识多年,才以好言相劝,孙朋友执迷不悟,莫怪老夫掌下不再留情。”
  原来红枪会以连络天下豪杰,反清复明为宗旨,从不介入江湖恩怨争斗之中,李剑农一帮之主,自然和他们首领相识。
  地行孙孙保大笑道:“李帮主只管动手,孙某早已脱离了红枪会……”
  话声未落,突听“当”的一声大震,没羽箭卢同的一柄九环厚背金刀,被莫延年一拳击中,震飞出去。
  同时但听莫延年洪声笑道:“兔崽子,老夫一连让了你三刀,你连老夫一拳也经不起,还算什么哼哈二将?”
  没羽箭卢同金刀脱手,心头大禁大骇,那里还敢恋战?连忙一个倒纵,掉头朝崖下奔去。
  莫延年倒是并未追击,依然静静的站在那里。
  但就在此时,站在崖前的银拂道人,却忽然横闪一步,银拂当胸,挡住了去路,打了个稽首道:“卢关主且慢。”
  没羽箭卢同一住足,厉声道:“张道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银拂道人含笑道:“贫道好不容易把他们引来此地,咱们正该联手合击,决不能放他们出去,如今胜负未分,卢关主怎的先要溜了。”
  这话倒是大有道理!
  没羽箭不觉一怔,但他很快的冷哼丁一声道:“张道兄既知联手合击,方才何以迟迟不曾出手?”
  银拂道人低笑道:“卢关主怎么怀疑起贫道来了?方才贫道伤在莫老儿拳下,卢关主不是亲眼看见的么?贫道还是卢关主招呼了才退下来的。”
  没羽箭想他说的果然不错,急忙低声道:“张道兄快快让开,凭咱们四人,只怕不是莫延年和李化子的对手,还是把他们诱入隧道中才能除去。”
  银拂道人连连摇头道:“不成,贫道听说隧道中布满了恶毒埋伏,一个不小心,就得赔上老命,两位关主走惯了,自然是河东熟路,贫道和蓝道兄对关上埋伏,一无所知,一到里面,岂不和他们同归于尽?”
  他话声说的虽然不算太响,且也并不低到那里去。
  没羽箭急道:“张道兄小声些,机关埋伏,是对付敌人的,咱们自己人,还怕什么?”
  银拂道人依然摇头道:“不成,卢关主认得贫道,机关暗器,可认不得贫道。”
  莫延年虽未追击,但却大声笑道:“姓卢的,你们商量好了没有?”
  没羽箭急道:“张道兄还不快快让路?”
  银拂道人悠然笑道:“贫道觉得卢关主金刀虽被震飞,但莫老儿也没用兵刃,你大可和他再徒手一拚……”
  没羽箭大怒道:“张五云你反了。”
  右掌疾出,人随掌发,猛向银拂道人冲击运去。
  银拂道人身形不闪不避,大笑道:“奇了,卢关主不敢找莫老儿徒手拚搏,却找自己人下手。”
  左手一探,迎着没羽箭掌势接来。
  双掌乍接,但听蓬的一声,没羽箭卢同那是银拂道人对手,顿觉右臂如折,打得他翻了一个筋斗,身子连滚带摔,跌出四五步之远。
  银拂道人口中轻笑一声道:“依贫道相劝,卢关主一样和人拚命,还不如找莫老儿的好。”
  没羽箭卢同拧腰一窜,身形霍地纵起,双目通红,满口牙齿咬得格格作响,闷声不响,左手扬处,打出一大片寒星,飞舞交织,直向银拂道人当头罩来。
  他外号没羽箭,这一蓬暗器,果然是三寸长的丢手箭,箭簇发蓝,显然淬过剧毒!
  尤其他这一记手法,随手撒来,少说也有二十几支,势劲力急,别个威力。
  可见他在这甩手箭下,下过不少苦功,没羽箭的外号,确也名下无虚,只是他找错了对手!
  银拂道人手中银拂,专破种种歹毒暗器,连当年千面教副教主五面妖龙祝少游独步武林,无人能破的“金蝗阵”,都毁在他银拂之下。
  区区二十几支丢手箭,对别人也许是杀着,但在银拂道人眼里,就看成了小玩具一样稀松!
  一蓬毒箭,疾如飞蝗,眼看就要射到银拂道人身上!
  银拂道人依然连动也没动,口中笑道:“卢关主怎么把贫道当作敌人,就是要放箭,也该对准了莫老儿放呀!”
  右手拂尘,忽然轻轻一挥,但听呼的一声,二十四支毒箭,好像风吹柳条,向上一扬,仍然保持原来的势道,顺着拂尘挥出方向,卷飞出去!
  没羽箭卢同方自一惊,突然大叫一声,一下跌坐地上,双目紧盯着银拂道人,厉声喝道:“你不是张五云!”
  左手掩着右肩,缓缓起下一支小箭,那正是他自己的东西。
  敢情银拂道人在卷飞他一蓬毒箭之时,把最后的一支,回敬了过去。
  没羽箭话声方落,银拂道人手持银拂,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面前,笑道:“贫道原是西崆峒银拂子,是你卢关主认错了人,硬把贫道叫成张五云的。”
  没羽箭卢同脸如死灰,坐在地上,探怀取出一樽解药,在伤处敷好,色厉内荏,哼道:“你们要把卢某怎样?”
  银拂道人拂尘朝前一指,笑道:“咱们找的是千面教,但找你们的人也已经来了一回了。”
  没羽箭卢同回头一瞧,不禁脸色大变!
  原来这一瞬工夫,地行孙孙保和万里游龙的一场搏斗,早已结束,孙保神情萎顿,被人反剪双手,缚了起来。
  崖前,不知何时已多了三个人,一个是穿灰布长袍的长者,正在和万里游龙李剑龙说话。
  另外两个是一式灰劲装的汉子,所持红缨长枪,正朝自己走来!
  没羽箭卢同自然认识,这两人正是红枪会的会友。
  就在此时,那灰袍老者突然转过脸来,面情严肃,两道寒电般的目光,直向卢同射来,手中展开“日月双悬旗”,沉声喝道:“卢同你没羽箭。”卢同俯首道:“属下知罪了。”
  灰袍老者收旗入袖,沉声道:“你们把他拿下。”
  两名灰衣劲装汉子答应一声,立时取出牛筋绳索,走上前来,把没羽箭卢同捆起。
  灰袍老者朝万里游龙李剑农,无影神拳莫延年拱拱手道:“多谢李帮主,莫大侠了。”
  目光一抬,又朝银拂道人一拱手,说道:“这位大概就是西崆峒银拂道长了?老朽杜刚,久仰道长盛名,今晚幸会之至。”
  银拂道人听他报出名号,心头暗暗一怔,迅速忖道:“原来他就是昔年掌劈过山虎的前朝大内侍卫杜刚。”
  一面连忙稽首道:“善哉,善哉,原来是杜大侠,贫道失敬子。”
  灰袍老者向三人再一拱手,说道:“老朽公事在身,失陪了。”
  说完,朝两名汉子挥了挥手。
  两名灰衣汉子立即押着没羽箭卢同、地行孙孙保,往谷外而去。
  银拂道人等三人走远,不觉笑道:“红枪会倒是会拣现成。”
  万里游龙李剑农道:“人家已经来了几日,大概是摸不清鹰愁三关的路数,是以迟迟未曾下手,是曾长老发现了他们。
  才知此间有他们哼哈二将助纣为虐,方才临时派人通知了他们,不然红枪会的人,咱们也不好处置。”
  银拂道人道:“原来如此。”
  莫延年抬头望望崖上,浓眉一皱,说道:“咱们战事已告结束,那女娃儿去了半天,也该得手了。”
  话声甫落,只见关上忽然亮起两盏绿灯。
  假扮蓝法鹤的擒龙手曾云喜道:“帮主,咱们可以进去了。”
  这时但见从隧道中陆续走出四名锦衣汉子,为首一人手捧令箭,朝崖前四人躬身道:“在下奉令恭迎四位入关。”
  万里游龙朝大家颔首道:“咱们那就进去吧!”
  说完,当先朝崖前走去。
  他因隧道之中,埋伏了机关,自然不好和莫延年、银拂道人谦让。
  擒龙手曾云立即抢在前面,说道:“本真人替三位带路。”
  那为首锦衣汉子一躬身道:“在下兄弟先替诸位开道。”
  话声一落,鱼贯朝隧道中走去。
  大家曾听金花说过,断魂关隧道之中,机关密布,纵是飞鸟,也难渡过,此时面临黑黝黝的洞口,望去深不见底!
  光是从洞内吹出来的冷风,就使人有阴寒刺骨之感。各人心头,不期微生凛戒!
  但人家四个迎迓的人,已然进入隧道,大家自然也只好跟着走入。
  这座隧道,入口处仅容两人并肩而入,但到了里面,忽觉地势极为空旷,只是一片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同行四人内功修为,都是已臻上乘的人,但凝足目力瞧去,依然景象模糊,一丈以外的景物,休想看的清楚。
  正当越走越黑之际,那走在前面领路的锦衣汉子身上,忽然发出闪闪光亮,那光亮虽极微弱,但已是够后面的人,看清他们的脚步。
  擒龙手曾云跟在为首那人身后,五指半屈,暗暗凝聚了他独步武林的“大鹰爪功”。只要发现对方稍有异动,立可把他一把抓到。
  这时不禁暗“哦”一声,忖道:“原来他们衣上涂了磷光,敢情这四个人是专门行走隧道,迎接来的人。”
  这条隧道,约有半里束长,真要发动埋伏,来人武功再高,也决难全身而退,“断魂关”,当真名副其实,若想硬闯,就非断魂于此不可!
  大家有四人引路,约摸走了盏茶工夫,便已穿过隧道,到达出口。
  四名锦衣汉子已分左右站定,直等四人鱼贯走出,才一齐躬身施礼,状极恭敬。
  只见离出口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穿青布长衫,左肩上斜挂一条红带的汉子,正身而立。
  那为首的汉子等四人出口之后,立即趋上前去,手捧金批金箭,高举过顶,口中说道:“属下缴上关令。”
  青衣人伸手接过令箭,然后挥了挥手。
  四名锦衣汉子立即迅快退入隧道。
  万里游龙看在眼里,不禁暗暗皱了下眉,忖道:“贼党防范严密,这一关哼哈二将虽已除去,但这些人却是不好控制。”
  那青衣人朝四人躬身一礼,说道:“四位请随在下来。”
  说完,转身往前行去。
  四人到了此地,只好随他而行,又走了一箭远近,但见山坳间出现了一座庄院。
  青衣人领着四人一直走入院中,到得阶前,脚下一停,朝上躬身道:“属下已恭迓四位贵宾到来缴令。”
  厅上并肩走出两人,一个身穿青色劲装的少年,正是没羽箭卢同的儿子。另一明眸皓齿,体态轻盈的苗装少女,却是珠花。
  两人手挽着手,好不亲密?只听珠花娇声道:“卢大哥,我师父来啦,还不快快放手?”
  说着,用手轻轻一推,挣脱了他挽着纤腰的手臂。
  擒龙手看在眼里,心中暗道:“看来他已经着了珠花的道了。”
  那青衣少年只得躬身道:“晚辈卢全义叩见蓝老前辈。”
  擒龙手含笑道:“贤侄不用多礼,先收了关令,咱们到里面再说不迟。”
  卢全义不敢违拗,只得应了声“是”,从青衣人手中接过令箭。
  那青衣人缴上令箭,立即往外退去。
  擒龙手曾云把众人让入厅中,一面回头朝珠花含笑道:“你在他身上施了什么手脚?”
  珠花娇一声笑道:“我趁他不备时,点了他三阴穴,一身武功,等于全失了,不然,他会这般听话?”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接道:“这是断魂关隧道总图。”
  擒龙手接过之后,立即转呈给万里游龙,一面双眉微皱,说道:“不知帮主有何指示?”
  万里游龙却以“传音入密”,说道:“方才老夫已和莫大侠、银拂道兄交换了意见,咱们在盟主寿辰以前,此间必须保持原状,才不致打草惊蛇。你仍以蓝法鹤身份带珠花回至第一关,三位长老此刻已可到达关前,你要杜长老、宗长老两人,乔装哼哈二将,主持此关,孟长老率领四名护法弟子,同来听候差遣。”
  擒龙手点道:“属下遵命。”
  接着回首朝珠花道:“丫头,无法通过隧道。”
  擒龙手道:“那就带上关令好了。”
  珠花从卢全义手上,取过关令,笑道:“卢大哥,师傅还要借用一下关令。”
  卢全义被她闭了三处阴穴,全身武功虽废,但仍能开口说话,他目光望着众人,忍不住问道:“你们把家父怎样了?”
  银拂道人道:“令尊和孙兄,就可回来,卢贤侄不用耽心,且坐在一旁,休息一回。”
  卢全义果然不敢多说,在边上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擒龙手曾云以“传音入密”朝银拂道人说道:“道兄问问此子,他可知落魂关的情形?”
  银拂道人颔首示意,一面回头问道:“卢贤侄,一定去过落魂关了?”
  卢全义望了他一眼,道:“在下曾随家父去过。”
  银拂道人道:“中有些什么埋伏?”
  卢全义道:“说来道长也许不信,在下只知道出了咱们这里,就一条五里长的峡谷,名为落魂峡,峡口设有一道铁栅,进入铁栅,就是落魂关了。”
  银拂道人道:“里面如何?”
  卢全义道:“那铁栅之内,是一座道观,未奉特许,不准任何人出入,在下虽是随同家父前去,也只能在观外休息,不得进去。”
  银拂道人间道:“什么身份的人,才能进去?”
  卢全义接道:“什么人也不能进去,就是家父、孙二叔、蓝真人,也要有副总护法的命令,才能入观。”
  银拂道人心中暗道:“那道观之中,必有极大机密,才会防范的如此严密。”
  接着问道:“那观中除了麻冠道人,还有什么人?”
  卢作义道:“在下也不清楚,好像只有副总护法和他门下弟子。”
  说话之时,厅外传来了一阵脚步之声,但见没羽箭卢同,地行孙孙保陪同一个豹头环眼一脸络腮短须的老化子走了进来。
  这老化子正是丐帮四长老之一的伏虎手孟忠,他身后还紧随着四个中年化子,是四位护法弟子。
  只要看他们每个人太阳穴高高鼓起,分明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没羽箭卢同呵呵一笑,朝上拱拱手道:“三位远道而来,兄弟深感简慢。”
  莫延年正待答话,卢全义忽然脸色一变,颤声道:“你不是我爹,你们究竟把我爹怎样了?”
  原来没羽箭卢同,是丐帮长老喷雾兽杜志大,地行孙孙保是穿云丐宗煌两人所乔装的。
  丐帮中人虽擅易容之术,但为时匆促,脸上纵然易了容,声音终究有些不对,旁人也许不易发觉,亲若父子,自然一下就听出来了。
  没羽箭卢同不觉一怔,不知自己那里被他看出破绽来了?还未开口!
  万里游龙一摆手道:“卢世兄说的不错,他们是敝帮两位长老改扮的。”
  卢全义道:“那么我爹和孙二叔?”
  万里游龙道:“令尊和地行孙孙保,已被红枪会召回去了,咱们志在消灭千面教,决无难为卢世兄之意,不过在十天之内,为了顾全大局,不得不屈留卢世兄,还望你好好和咱们合作才好。”
  卢全义道:“你们要在下如何合作?”
  万里游龙道:“十天之内,你不准离开此房,过了十天,就放你离开此地。”
  卢全义问道:“这十天期限,为了什么?”
  万里游龙道:“十天期限,就是九大门派歼灭千面教的日期。”
  卢全义想了想道:“好,在下答应了。”
  正说之间,只听阶前有人说道:“属下杨殿臣报告。”
  假扮没羽箭卢同的喷雾兽杜志沉喝道:“进来。”
  只见一名青衣劲装汉子应命而入,朝上施了一礼,但一眼看到无影神拳莫延年和丐帮帮主万里游龙李剑农两人,赫然在座,不禁变了脸色。
  没羽箭卢同怕自己口音不对,被人听出破绽,急忙以“传音入密”朝卢全义说道:“你要他但说无妨。”
  卢全义三阴脉穴遭闭,而且自己父亲和孙二叔都已弃关而去,自己自然也用不着再替千面教卖力,这就依言说道:“杨殿臣,你只管据实说就是了。”
  杨殿臣在哼哈二将面前,在断魂关上,敢情是身份不算太低,他闻言之后,立即应了声“是”,说道:“属下奉孙副关主之命,赶去三关,向副总护法报告,副总护法传下令来,要关主、副关主坚守此关,若是蓝真人的第一关已失,更不能放任何人入关。”
  银拂道人心中暗道:“麻冠道人果然厉害。”
  一面愤顽作色,冷冷笑道:“这老道士当上了一名副总护法,就目空一切,他要两位闭关不纳,贫道和蓝真人,岂不是该死么?”
  杨殿臣望一眼,低头不语,却朝没羽箭卢同,地行孙孙保躬身道:“属下告退。”
  正待转身退出。
  银拂道人喝道:“且慢。”
  杨殿臣停步道:“道长有什么事?”
  银拂道人早已在他问话之时,以“传音入密”朝卢全义问道:“此人可是你父手下?”
  卢全义穴道受制,无法以“传音”回答,只好朝他微微摇头。
  杨殿臣话声出口,银拂道人已霍地站起,说道:“贫道要你暂时留下。”
  杨殿臣目光迅速一动,抗声道:“那是为了什么?”
  银拂道人道:“贫道觉得你还是留下的好。”
  说话声中,人已到了杨殿臣面前。
  杨殿臣脸色一变,一手按着刀柄,冷笑道:“道长要待怎的?”
  银拂道人拂尘轻轻一挥,笑道:“你先站着别动,贫道有话问你。”
  他这一拂,已然拂中了杨殿臣的穴道,回头笑道:“卢贤侄,你现在可说子。”
  卢全义道:“他是麻冠道人门下大弟子松风道人的门徒,因此凡有和三关连络事宜,孙二叔都是派他去。”
  银拂道人点头道:“这个贫道早就看出来了。”
  莫延年奇道:“道兄如何看出来的?”
  银拂道人微微一笑道:“麻冠道人昔年以摺铁刀,掌心指,闻名武林,他身边佩的摺铁刀,方才和贫道说话之时,左手暗暗捏诀。正是掌心指的手法,若非麻冠道人门下,当是他的徒予徒孙,留下此人正好给咱们引路。”
  万里游龙点头道:“道兄说的极是,咱们差点忽略了。”
  话声一落,立即朝假扮哼哈二将的喷雾兽杜志大,穿云丐宗煌二人吩咐道,“这第二关乃鹰愁三关出入要道,两位长老就留守此地.不用随咱们去了,尤其隧道中暗布机关,好在咱们已有总图,必须善为控制,可命四名护法弟子接替。”
  杜、宗二长老一齐欠身道:“属下遵命。”
  万里游龙目光一转,拂髯笑道:“三关已得其二,最后一关,咱们务必在今晚一鼓而下,麻冠道人一身功力,不可轻估,也许还有一场激战,时光不早,莫兄、道兄,咱们早些赶去才好。”
  莫延年道:“不错,此刻差不多已有三更天了,咱们不但要打他个措手不及,而且还得在五更以前赶回九江去呢!”
  银拂道人道:“好,那就要他带路。”
  举手一掌,推开畅殿臣被制穴道,但却屈指连击,又点了他两臂穴道。微笑道:“方才咱们说的,你全听见了?”
  杨殿臣道:“听见了又如何?”
  银拂道人道:“请你带路。”
  杨殿臣冷笑道:“在下要是不答应呢?”
  银拂道人笑道:“贫道料你想你一定会和咱们合作的很好。”
  杨殿臣大笑道:“你在做梦。”
  莫延年怒道:“小子,你和咱们倔强,那是自找苦吃。”
  杨殿臣道:“大不了你杀了我。”
  莫延年提着右手一步就跨到他面前,洪声道:“杀你易如反掌,你若敢再队牙缝里进出一个不字,老夫先点你五阴绝脉,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杨殿臣久闻关东一拳之名,知他不大好惹,不禁面有惧容,果然闭口不言。
  银拂道人摇手道:“莫兄息怒,此事还是由贫道来和他说。”
  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铜管,递到杨殿臣面前,接着问道:“你认识这是什么暗器么?”
  杨殿臣目光和铜管一接,不禁变色道:“化血针筒!”
  银拂道人点头道:“你知道就好。”
  杨殿臣打丁个冷噤,说道:“你要杀人灭尸?”
  银拂道人道:“你如肯好好和咱们合作,就不至于落个奇毒蚀骨,毛发无存。”
  死,到底没有一个人不怕的,何况被“化骨针”打中的人。
  不但死,而且还死的尸骨无存,毛发尽化,这是何等惨酷之事?杨殿臣从脊尾泛起一股寒意,机伶伶一颤,问道:“你要在下如何?”
  这不就成了?银拂道人微微笑道:“贫道已经点了你两臂穴道,除了双手不能运用,仍可奔走如飞,替咱们带路应该不成问题。”
  杨殿臣张张口,要待说话!
  银拂道人接着又道:“这‘化血针’的威力,你是知道的,普通一按机簧,可射出两丈左右,但贫道如再以内力催发,射出五丈,该是轻而易举的事,你轻功再好,也决难逃出贫道手下。”说到这里,微微一笑道:“当然,如果遇上树林,你只要逃入林中,可以借树身掩护,‘化血针’就打不上你了。但贫道人称风火道人,你总听江湖朋友说过贫道的青磷箭吧!那是贫道独门霸道火器,一经发射三数丈方圆,无物不燃,连山石都能烧成粉末,你如妄想逃走,那就得向火神爷去报到了。”
  说完,袖管一掳,腕底露出一个箭筒,正是风火道人的歹毒火器“青磷箭”!
  杨殿臣脸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银拂道人笑了笑道:“好了,贫道已经把要说的话,全交待清楚了,诸位道兄,咱们可以走了。”
  杨殿臣没有说话,转身往外行去。
  伏虎手孟忠迅即站起,朝银拂道人低声道:“道兄,此人交给老化子吧。”
  银拂道人笑道:“孟大侠要替贫道看人么?”
  伏虎手洪笑道:“道兄和莫大侠,帮主三位,还要对付麻冠道人,这看人的事儿,老化子自问还能胜任。”
  银拂道人道:“孟大侠好说。”
  伏虎手没待他说完,已经大步跟着杨殿臣身后走去。
  银拂道人只得由他,当下就和万里游龙李剑农,无影神拳莫延年,一起随同伏虎手步出庄院。
  喷雾兽杜志大,穿云丐宗煌送到门口。
  万里游龙又回头叮嘱道:“此地居三关之中,地势极为重要,丝毫疏忽不得,你们必须立时行动才好。”
  喷雾兽杜志大道:“帮主放心,属下省得。”
  一行人由杨殿臣领路,转出山坳,前面就是一条山涧,水势奔腾而下,大家走上了危崖陡壁之下的一条仄径,贴壁沿涧而行。
  万里游龙叹道:“好一处险要所在,这鹰愁峡果然地势奇险,别说他们在这里设下三道关口,就是没有三道关口,只须一人扼守,就有最高武功的人,也休想闯得过去。”
  莫延年道:“李老化子可是看的眼红了,这个还不容易,咱们宰了麻冠老杂毛,他现成有一所道观就给你做化子窝好了。”
  银拂道人笑道:“莫兄这就不对了,这深山之中,几十里不见人烟,若是搬来了,叫他们到那里要饭去?”
  万里游龙道:“看来道兄也想打这里的主意了?”
  银拂道人笑道:“这话不错,里面现成有一所道观,贫道只要找几个徒子徒孙,不就是名正言顺当上了观主子么?”
  这几句话的工夫,已走了将近一里来路,眼看地势越往里走越窄,两边山根渐渐向里抱拢,一条磴道,斜倾而下,似是通向谷底!
  一行五人,贴壁而行,正在奔行之间,走在前面的伏虎手孟忠,忽然朝身后打了个手势。
  就在此时,带路杨殿臣,和伏虎手孟忠,已经奔近谷底!
  这谷底形若仰孟,四面都是峭壁,到处巨石成堆,地下细流纵横,潺潺有声!
  到此似是已无路径,峭壁间松萝倒挂,在幽暗月色之下,看去极是阴森。
  只听有人大喝一声道:“是什么人?”
  杨殿臣迅即答道:“是那一位师兄?小弟杨殿臣。”
  伏虎手孟忠随在他身后,走落谷底,举目看去,但见在双方答话之时,已从一处大石堆中,转出两个佩刀汉子。
  只听左边一个喝道:“杨师弟,随你同来的是什么人?”
  杨殿臣道:“他……是……”
  伏虎手已然跨上一步,抱拳道:“老夫孟忠。”
  话声出口,人已闪电般欺到了两人身前,双手疾发,使出“大鹰爪手”,五指如钩,同时朝两人抓去。
  他虽然出手极快,但对方两人身手也是不弱,何况对伏虎手早已心存怀疑,他从杨殿臣身前越出,两人同时向后跃退。
  左首一个迅快拔摺铁刀,向前攻出一圈刀花,口中喝道:“邵师弟,快去通报李师叔。”
  右首汉子返身就走,急急朝石堆中闪去。
  伏虎手孟忠一招落空,猛然大喝一声,飞起一脚,踢向左首汉子执刀右腕,功凝右手,扬手一拳,朝那右首汉子身后追击运去。
  他外号伏虎手,这一记“隔山打虎”拳,正是他的看家本领,但听呼的一声,一团阳刚拳风,有如怒潮汹涌,快若雷奔,冲击而出!
  但听“砰”的一声,那右首汉子堪堪奔到一座大石堆成的洞穴门口,后心如遭雷轰,口中发出一声惨叫,倒地不动。
  伏虎手孟忠须发如戟,双目圆睁,大笑一声,凛着天神,朝左首汉子大步欺去,抡手又是一拳,迎面劈出。
  左首汉子眼看师弟被他一记劈空拳,当场击毙,心头一怯,急急往后跃退!
  那知伏虎手一拳出手,人已闪电般窜子过来,口中洪喝一声:“你还在往那里走?”
  左手五指如戟,已然一把抓住他胸膛。
  这一段话,说时迟,其实只是眨眼间事,就在伏虎手孟忠抓住那汉子前胸之际,石堆洞窟间人影一闪,出现了一个头戴道帽,身穿灰袍的道人,那灰衣道士,有如幽灵一般,一下闪到伏虎手身后,手中一柄狭长缅刀,直指后心,冷峻的道:“朋友放手……”
  伏虎手孟忠久经大敌,对方刚一欺到身后,他已身形电旋,手中抓着那个汉子,当作盾牌般往后扫去。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灰袍道人刚喝出“朋友放手”,忽然间,他身躯似乎微微一震,足下踉跄往后退了一步!
  目射凶光,朝四下转动了一下,沉哼道:“是什么……人……”,话声未落,一个身子,忽然往后倒去。
  伏虎手孟忠看的大奇,丢开手中抓着的尸体,跨前一步,凝目瞧去,但见那灰袍道人双目圆睁,嘴角间缓缓流出鲜血,双手掩胸,业已死去!
  心中暗道:“他似是死在内家重手法之下的!”
  心念方动,只听无影神拳莫延年洪声笑道:“原来麻冠老杂毛门下,也不过如此,连老夫一拳也经不起!”
  伏虎手孟忠久闻“关东一拳”莫延年“无影神拳”,名震武林,但想来大概也和自己“隔山打虎”差不了多少。
  这回他亲眼目睹,莫延年少说也还在六七丈以外,居然无声无息,就一举把灰袍道人击毙,而且自己就站灰袍道人对面,竟会一无所觉!
  由此可见武功一道,天外有无人上有人,自己以“隔山打虎拳”,博得“伏虎手”之名,但和人家一比,直有天壤之别!
  他原是直心肠的人,想到这里,不禁浓眉一挑,洪声道:“莫大侠,你这记无影神拳,当真不愧神拳雅号,直到今晚,老叫化子算是服了你了。”
  莫延年大笑道:“好说,好说,孟老哥隔山打虎,名动江湖,何用自谦?”
  万里游龙道:“现身的三人,都已解决了,孟长老快去瞧瞧这堆大石里面,还有没有潜伏的人?”
  伏虎手答应一声,一伏身往石窟中钻了进去。
  一回工夫,只见他返身退出,说道:“别看这堆大石里面,地方倒是不小,居然隔成三间房屋,已经没人了。”
  万里游龙点点头道:“那么咱们该快走了。”
  伏虎手洪喝道:“喂,杨朋友,该走了。”
  杨殿臣眼看他们举手之间,连毙了李师叔和两个师兄,早已吓破了胆,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这时听到伏虎手的一声沉喝,那敢怠慢,立即当先举步领着人朝乱石堆绕行过去。
  原来绕过那堆乱石,峭壁岸石之下,果然又有一条似路非路的上岗磴道,几人脚下加紧,片刻工夫到达谷顶。
  这谷顶树木稀疏,到处俱是谗谗怪石,四外重山峻岭,高插天半,不知比谷顶高出多少?杨殿臣领着众人从岭脊往下行去,又走丁里许光景,但见前面镜屏似的矗立着一块两丈高的石屏。
  上面写着“落魂关”三个擘窠大字!
  杨殿臣走近石屏,相距还有二三丈远,脚下忽现趑趄,回身望了伏虎手一眼,似欲张口说话!
  突听一声洪喝:“站住”。
  喝声传出,但见从那石屏后面,转出一个头戴道帽,身穿灰袍的黑须道人!
  道人身后,跟着两个身穿劲装的汉子,三人并肩排开,拦住了去路。
  那黑须道人目光如炬,手中拂尘一指,沉喝道:“杨殿臣,他们是你领来的么?”
  杨殿臣见到黑须道人,似是十分害怕,打了个哆嗦,低头道:“弟子叩见二师伯,只因弟子身不由己……”
  黑须道人拂尘一挥,喝道:“你被他们点了穴道?很好,站开去。”
  银拂道人喝道:“孟兄,小心他下毒手。”
  喝声未落,杨殿臣正待后退,突然口中闷哼一声,仰天栽倒。
  伏虎手孟忠看的大怒,喝道:“好个贼道,你敢出手伤人?”
  呼的一拳,直捣过去。
  黑发道人拂尘一圈,硬接了伏虎手一记拳风,冷冷道:“贫道处置叛徒,有何不对?”
  伏虎手孟忠眼看他轻描淡写的接下了自己八成力道一记“隔山打虎”,心下也不禁暗暗震惊,怒哼道:“但他是咱们领路的人。”
  黑须道人道:“这就更该杀了。”
  伏虎手沉声道:“老化子不愿和你耗时斗口,你可以出手了。”
  黑须道人道:“且慢,贫道听说李帮主和莫大侠全都来了,不知确否?”
  原来万里游龙和莫延年、银拂道人三人,立身之处,被巨石挡住了视线,黑夜之间,他无法辨认来人面貌?银拂道人飘然行出,笑道:“道兄还漏了一个贫道。”
  黑须道人看清银拂道人面貌,似是微微一怔,问:“你是西崆峒银拂子?”
  银拂道人笑道:“非也,非也,道兄怎么连贫道也认不得了?”
  左手一摊,掌心赫然是一块银牌。
  黑须道人看的脸色一变,点头道:“你是张五云,这就难怪了,从这里出去的人,领着别人闯关,自然一路通行无阻了。”
  银拂道人心中暗暗“哦”了一声,忖道:“原来风火道人张五云是从这里派出去的。”
  一面呵呵笑道:“李帮主,莫大侠两位,要贫道陪同前来,拜会令师,道兄现在该放行了吧?”
  万里游龙和莫延年早已跟着银拂道人身后,走近石屏前面。
  黑须道人脸色阴沉,望了四人一眼,自知不是对方敌手,立即点头道:“好吧,三位稍候,贫道立时飞报家师。”
  银拂道人道:“那倒不用道兄费心,咱们自己会进去的。”
  黑须道人张了张口,似待说话,但却突然往后倒去!
  银拂道人身法奇快,身形一闪,银拂已经出手,朝左右两名汉子肩头拂去。
  这一下变起仓猝,两个灰衣汉子还没看清他们师父是如何倒下去,眼前一花,已被拂中了穴道。
  伏虎手孟忠也未看清银拂道人出手,忍不住奇道:“道兄如何把他制住的?”
  银拂道人笑道:“他是麻冠道人手下七凶之一,这等人还制住他作甚?”
  这两句话的工夫,黑须道人尸体,已在渐渐腐化。
  伏虎手吃惊道:“道兄使的是‘化血针’么?”
  银拂道人道:“咱们为时无多,用歹毒暗器,对付凶人,正是最好不过。”
  话声一落,银拂倏扬,朝两名灰衣汉子轻轻一挥,解了两人穴道,说道:“快在前面领路,若敢违拗,你们师父就是榜样。”
  那两名汉子眼看师父已死,自己两人除了双足还能走动。
  一身功力若废,那里还敢倔强,狠狠的望了银拂道人一眼,一声不作,转身朝石屏后走去。
  伏手孟忠正待跟着他们身后走去。
  当先朝石屏后走去。
  屏后是一条窄窄的石胡同,两边石壁如削,上面只露出一线天光,幽暗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但同行四人,都是身负数十年内功修为,只要有一丝天光,就可看的清楚,但见这条石胡同,转弯抹角,曲折时多。
  突出的怪石,如犬牙、如剑戟,十分尖锐,只要稍一不慎,就得勾破衣衫,甚至划破皮肉!
  那两个灰衣汉子对这条石胡同,自是十分熟悉,因此连奔带跃,走的极快。
  银拂道人跟在他们身后,心中暗暗冷笑:“这两边石壁上,这些突出的怪石,纵然涂了一层毒粉,对咱们四人,又有何用?”
  心念转动,突听万里游龙沉声道:“不对,大家快屏住呼吸。”
  话声入耳,银拂道人忽然心头一动,暗道:“果然不对,这两边犬牙般的尖石,虽然刺不到自己四人,但因前面两人奔行极快,经他们衣袂飘拂,无形中就把石壁上涂着的毒粉吹飘起来,岂不正好让后面的人吸入鼻中。”
  转念之间,正待拦住两人!
  那两个灰衣劲装汉子敢清听到了万里游龙的喝声,赶紧纵身急跃,一个转弯,便自不见。
  银拂道人看的大怒,沉喝一声:“你们给我站住!”
  身形扑起,跟着朝转弯角上掠去!
  他追踪两人,身法自然极快,那知,刚刚转过弯角,就看到两人已然闻声站住不动。但自己却因去势奇快,一时几乎收势不住,撞上两人!
  这下换了旁人,就非和前面两人撞作一堆不可,但银拂道人终究功力非凡!
  一瞥之间,看到两人已然停住,立即及时提吸真气,硬把掠去的势道,在半空中刹住,一下泻落地面。
  这一落地,顿时觉得不对,敢情这拐弯角上,铺着一层浮沙!
  银拂道人在空中提吸真气,硬肥前溃之势刹住,泻落地面之时,一点虚劲,全已用完。
  待到发觉不对,再待提气上跃,已是不及,双足一下陷下去了尺许光景!
  他究是久经大敌之人,心知上当,立即提吸真气,右手银拂猛地向空一圈,陷入沉沙的双足,随着往上拔起,口中大喝一声:“当心浮沙!”
  人已从两人头顶飞越而过,左手袍袖一挥。同时朝两人劈击下去。
  他怒极而发,这一记袍袖,威势何等凌厉?两个劲装汉子但觉一股令人窒息的罡风,宛如泰山压顶而下,连吭也没吭一声,双双扑倒地上。
  但见两倒下的身躯,立时缓缓往下沉去,瞬即不见。
  伏虎手吃惊道:“这段浮沙,倒是厉害的很!”
  身形一纵,飞落银拂道人身边。
  这条石胡同地势原极逼仄,只容两人并肩可行,银拂道人飞身落地,心中暗想:“对方若是在这里铺设浮沙,决不会只有转弯角上一处。”
  心念闪电一动,左手运劲,在石壁上抓了一把石块,朝前面投去!
  这一投,但见石块落到地上,立即悄无声息的沉入沙中,敢情只有自己立身的数尺地方,才是真正实地!
  心中暗暗一惊,正好伏虎手孟忠飞身纵落,万里游龙和莫延年尚在身后,怕他们不知虚实,跟踪飞来,赶忙喝道:“李帮主、莫大侠,不可过来,此处一片浮沙,只容得两人立足。”
  万里游龙和莫延年尚在转弯角处,看不到前面情形,听了银拂道人的话,万里游龙浓眉一皱,朝前问道:“道兄看看前面可有落脚之处?”
  银拂道人道:“贫道不知道。”
  口中说着,又抓了一把石子,依次朝前投去。
  他手法极准,差不多每隔一尺,就投一一颗石子,那知一连投出二十几颗石子,全然毫无声息的沉入沙中,听不到一点回音!
  石胡同又已转过弯去,这已证明了这一段路,并无落脚之处?伏虎手看的奇道:“以这二人的功力,不可能飞越二丈来远,凌空转弯。”
  银拂道人点头道:“孟长老说的极是,依贫道之见,可能在浮沙之中,另有接脚之处,只是为浮沙所掩,略微露出一点石尖,不熟悉走法,不易瞧的出来,且容贫道先来试他一试。”
  话声方落,突然双脚一软,一个踉跄,几乎倾跌下去!
  伏虎手吃了一惊,忙道:“道兄怎么了?”
  银拂道人凝了凝神,稳住身子,缓缓坐下,说道:“这浮沙之中,含有奇毒,贫道方才陷下尺许光景,双足已染上剧毒了。”
  伏虎手急道:“兄弟身边,只有毒蛇解药,不知帮主和莫大侠,有没有解毒药物?”。
  莫延年、万里游龙听说银拂道人中了沙中奇毒,两人同时以极快身法掠了过来。
  区区一块两尺来方的地上,一坐三站,已经挤得无法转动。
  万里游龙道:“孟长老,你还是把银拂道兄,送到第二关去,老夫和莫兄,这就找麻冠贼道要解药去。”
  银拂道人双目紧闭,举起右手,摇了几摇,意思是不要动他。
  莫延年道:“可惜平跛子没来,他‘辟毒丹’可解百毒。”
  只听头顶有人接道:“谁找贫道?”
  莫延年喜道:“是平跛子!”
  石壁上那人低笑道:“不是我,还会是谁?哼,若非我老道跟在上面,你们走进这条石胡同,早就着了人家的道了。”
  莫延年大声道:“平跛子,别尽说废话了,快下来了。”
  铜脚道人道:“我又不会飞,总得一步一步的走。”
  两旁石壁,少说也有五六十丈以上,平滑如镜,一个人就算轻功再高,也无法飞身而下。
  他话声才落,但听石壁上响起一阵“笃笃”之声,沿壁而下,他果然一步步的走了下来!
  大家抬头望去,只见石壁上正有一个人影,横着身子走路,那“笃”“笃”之声,自然是他铜脚碰在石壁上发出来的声音。
  万里游龙暗暗赞道:“这平跛子一岙力,果然非同小可。”
  须知练武之人,飞渡石壁,只有施展“壁虎贴墙”,没有一个人能在平滑的石壁上,横着身子走路的。
  不多一回工夫,铜脚道人已走到了十余丈处。
  大家这才看清他倒退着走路,每一步都以铜脚用力踩入石壁数寸来深,藉以支持身子。
  然后以另一只脚轻点石面,使铜脚迅快拔出,再以极快速度,踩到下一步石壁,稳住身子,这样依次更换而下。
  他虽然有一双铜脚支持身子重量,但在换步之时,依然需要拿捏得瘁,速度平均,若是出脚稍慢,一个人就非倒栽下来不可。
  莫延年大笑道:“平跛子,当年你真该把两条脚,都换了铜脚,就没有这般吃力了。
  铜脚道人轻轻飘落,哼道:“莫老儿,你知道什么,这石壁上都涂满毒粉,除了老道这双铜脚,不怕剧毒,真还沾它不得。”
  说话之时,探怀取出药瓶,倾了两颗药丸,放到银拂道人口中,说道:“道兄快吞下去了。”
  银拂道人张口吞下药丸,依然坐着没有作声。
  以银拂道人的功力,居然不敢开口说话,这浮沙上的剧毒,其厉害可知了。
  莫延年问道:“崖顶上,还有贼党么?”
  铜脚道人笑道:“方才有几个,现在全都上路。”
  莫延年道:“麻冠老妖布置倒是周密的很。”
  铜脚道人笑道:“布置的不周密,还叫什么落魂关?”
  万里游龙道:“平道兄赶来,咱们论实力,已足可对付麻冠老妖了。银拂道兄服下解药,大概不妨事了,孟长老,你还是把他送到第二关去的好。”
  银拂道人突然睁目道:“贫道不碍事了。”
  铜脚道人道:“道兄服药后,药力尚未完全行开,不宜行动。”
  银拂道人倏在站起,摇头笑道:“厉害虽是厉害,贫道这双脚,差点也要装上两只铜脚了,但贫道相信服了子道兄的‘辟毒丹’,若是连这点毒都解不了,还叫什么‘辟毒丹’?”
  铜脚道人耸耸肩道:“好,你若要立时行动,就得再服一粒,才可无事。”
  果然又从药瓶中倾了厂粒药丸,递将过去。
  银拂道人接过药丸,一下吞入口中,说道:“好哇,你假牛鼻原来还留了一手。”
  铜脚道人摇头道:“这真是天大的冤枉,你在这里静静的待一上盏热茶工夫,有两粒药丸,就足够了,但你既不肯多坐一会,就只好多耗我一粒灵丹,你当我这药丸容易练制的么?”
  银拂道人道:“说来说去,你平跛子还是小气,须知咱们时间宝贵,那能多耽一盏茶的工夫?”
  莫延年道:“道兄说的极是,咱们全出来了,若是天亮之前赶不回去,岂不自露行藏了么?”
  银拂道人道:“这一段浮沙,还是容贫道先去试试。”
  铜脚道人忙道:“且慢,兄弟现成有一只百毒不侵的假脚。此事还由贫道来吧!”
  语音未绝,袍袖一挥,人已朝石胡同的浮沙上飞去。
  昆仑派以“云龙九折”身法,独步武林,所谓“云龙九折”,能在空中换气,凌空翱翔,乃是内轻合一,至高无上的身法。
  铜脚道人这一施展轻功,只见他一条人影,倏左倏右,倏起倏落,在一片无处着力的浮沙之上,像点水蜻蜒,像掠波燕子。
  眨眼之间,已在三丈远近的一段胡同中往来飞翔了两遍,最后身形一偏,一个转身,随着胡同转过弯去。
  在场四人,看他施展的“云龙九折”身法,凭着一口真气,回翔低飞,忍不住喝起彩来。
  须知这一段胡同,纵然铺了浮沙,也不过三丈来远,原也难不倒在场四人。
  只是轻功,最高也许可以一纵之势,掠出四五丈远,但武林中除了昆仑派“云龙九折”折身法,谁也无法在窜中转弯。
  这条胡同,到了三丈处,就有一个转弯角,就算你也能转弯,但难保转了弯就不是浮沙。
  你提着一口气,总得有个接足之处,否则到了尽头,提不住真气,岂不就往下落去?这就是大家不敢轻易尝试的缘故。
  银拂道人出身崆峒,崆峒派也素以轻功著称于世,银拂道人那一把银拂上,更具有独到的功力。
  昔年黄山大会,他当众表演,借着银拂向空疾圈之势,身子冉冉上升,横越十丈绝涧,因此大家以飞道人相称,但他看了铜脚道人离地低飞的身法,也赞叹不已。
  就在大家叫“好”声中,铜脚道人已疾快的从转弯处飞了出来!
  只听“笃”的一声,他铜脚在右壁下留了一个数寸深的脚印,人已箭射飞落四人身边,呵呵笑道:“贫道献丑了。”
  莫延年道:“里面可有落脚之处?”
  铜脚道人道:“有是有,不过和这里一样,须得转过弯去,贫道已替四位老哥,在壁上留了一个足印,只要足尖点在贫道足印当中,就不虑沾上剧毒了。”
  万里游龙李剑农道:“时间宝贵,咱们走吧。”
  铜脚道人道:“贫道替四位开路。”
  说完,当先飞身而起,掠过浮沙,一闪不见。
  四人跟踪掠起越过浮沙,到得转弯处,足尖在铜脚道人留的足印中间轻轻─点,借势掠入转龟,落到宝地之上。
  凝目瞧去,这一段胡同,大概又有数丈之遥,又有一个转弯,当然地上,也同样是轻不放物的浮沙。
  铜脚道人这回不再在沙上回翔飞舞,多花气力,在转弯处石壁上留了一个脚印,继续往里掠去。
  这一路上,大家跟踪飞掠,像这样每隔一段就是一个转弯,足有十余个之多!一行五人,总算安然渡过,踏上了宝地。
  万里游龙不信的道:“这十几段落,都铺厂浮沙,兄弟不信麻冠老妖门下,个个都能飞渡。”
  银拂道人道:“也许他们自己人,另有通行之法,亦未可知。”
  前行不远,石胡同已到尽头,前面一座石壁,挡住了去路,脚下是人工开凿的一个穹门隧道,拦以大铁栅。
  从铁栅中望去,这隧道不过一箭来路,出口处依然是一个穹门,隐隐可见天光。
  铁栅门内,站着两个青袍佩刀道人,似是守护之人。
  银拂道人抢前一步,低声道:“这两人由贫道来打发吧!”
  说完,当先大模大样的走了过去。
  那两个守护铁栅的道人听到脚步声,不禁一怔,立即沉喝道:“来的是什么人?”
  银拂道人飘然走近,打了个稽首,道;“贫道张五云,奉教主之命,陪同四位护法,来见副总护法的。”
  右手一伸,掌心中摊出铜牌,左手微微一抬,两支“化血针”已悄无声息的射了出去。
  两个道人做梦也想不到对方会在出示铜牌之际,骤下杀手,化血针又来的悄无声息,两人连第二句话都没出口,就翻身栽倒。
  万里游龙浓眉一皱,道:“这一道铁栅,粗逾儿臂,咱们如何进得去?”
  莫延年举目四顾,道:“不错,这铁栅并无出入门户,只怕是由机关操纵,让我来试试看。”
  大步跨上前去,双手握住铁棍,功运双臂,使了一记“左右开弓”,缓缓向左右分去。
  莫延年功臻化境,神力无穷,但他用尽力气,两支铁棍,虽被他拗弯了些,却是动电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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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宫中老妖
  莫延年累的老脸上涨起红晕,依然休想把它拗折,不禁吃惊道:“这会是纯钢铸成的!”
  伏虎手孟忠掳掳衣袖,说道:“兄弟助莫大侠一臂之力。”
  铜脚道人站在边上,悠然笑道:“若是纯钢铸制,只怕合咱们几人之力,也休想拗得动它。”
  银拂道人道:“咱们除了破栅而入,别无途径。”
  铜脚道人转脸道:“破栅的人,不是已经下来了么?莫老儿,大家还是省点力气,对付那麻冠老妖吧!”
  莫延年回头道:“你说的是谁?”
  铜脚道人伸手一指道:“自然是老道约来的帮手了。”
  众人听的大奇,随着他手指之处望去,果见石胡同崖上,壁垂下一条绳梯,正有三个人影,捷若猿猴,相继滑了下来。
  片刻工夫,俱已飘落地面,那不是尹天骐,桑南施和柳青青三人?尹天骐朝铜脚道人躬身一礼,说道:“晚辈三人一路赶来,又在崖上遇到四个伏桩,以致迟来了一步。”
  铜脚道人笑道:“都干掉了么?”
  桑南施咭的笑道:“两个我打发了,另外两个,是柳家妹子的夺命飞蝗送他们上了路。”
  尹天骐道:“只是其中一人,最后打出一支信号,只怕已经惊动了贼人。”
  莫延年道:“不要管他,反正咱们都已进来了,小兄弟,你把青萍剑给我。”
  尹天骐答应一声,抽出青萍剑,双手递过。
  莫延年接过长剑,更不打话朝铁栅上削去。
  银拂道人间道:“你们这云梯从那里来的?”
  尹天骐恭身道:“就在崖上找到的,大概是贼人换班时用的。”
  说话的工夫,莫延年已经运起神功,挥剑如风,砍断了五六支铁棍,足可容得一人出入。
  随手把剑递还给尹天骐,说道:“咱们可以进去了。”
  当先俯身而入。
  大家鱼贯进入铁栅,走了一箭路,便已出了隧道,眼前豁然开朗,景物为之一变。
  这是青石板铺成的宽阔道路,康庄平坦,两旁都是参天古木。
  银拂道人心中暗道:“想不到为了替村民除几头凶猛野兽,却引出了千面教这样一个隐密的巢穴,自己等人,一直把柳家庄地底密道,认为是干面教总坛,真是井蛙之见,说不定此地才是他们真正的总坛所在。”
  万里游龙目光四望,低声道:“兄弟觉得咱们该分几个人守住此地,一来可断贼党退路,二来也是咱们自己的后路,诸位道兄以为如何?”
  莫延年道:“不错,尹小兄弟,你和桑姑娘,柳姑娘留在此地吧!”
  万里游龙道:“孟长老也留守此地吧,不用进去了。”
  银拂道人道:“孟老施主江湖经验丰富,留在此地吗,自是最好不过了。”
  桑南施听说要自己三人留在此地,心中老大的不愿,只是朝尹天骐使着眼色。
  莫延年笑道:“女娃儿,莫要再怂恿他了,你们还是留在这里的好,这里是华容道,只要不放走一个人,就是一件大功。”
  桑南施粉脸一红,不敢作声。
  大家就此决定,由伏虎手孟忠、尹天骐、桑南施、柳青青四人扼守铁栅。
  万里游龙、莫延年、银拂道人、铜脚道人四人一道,往里寻去,大家因贼巢穴近,谁也没有交谈,只是顺着青石道路行去。
  这一路上,居然不见半点动静,好像对自己一行,深入腹地,毫无所觉!
  空山寂寂,松风徐来,这一片山谷,黑夜之中,竟然特别的沉寂,几乎听不到一点声音!
  越是沉静,就越显得对方有恃无恐,丝毫没把来人放在眼里!
  莫延年忍不住沉哼一声,道:“麻冠老妖搞的是什么空城计?难道咱们来了,他真还一点也不知道吗?”
  话声甫落,突听远处传来一声苍劲的长笑,说道:“诸位来迟也?贫道已经恭候多时了。”
  这两句话,明明发自远处,但却和对面说话一般!
  莫延年心里暗暗一惊,忖道:“看来麻冠老妖一身功力,果然非同小可,这说话的声音,少说还在半里之外!”
  银拂道人大笑道:“善哉,善哉,如此说来,倒叫主人久等了。”
  四人脚下加紧,半里来路,不过是转眼工夫便已到达,一见山谷间,直立着一座碧瓦黄墙的道观,看去覆盖极广,气势庄严。
  正中一方朱漆金字横匾,写着“通天宫”三个大字。
  此刻观门大开,高挑五盏气死风灯,观前并肩站着两个老道,左右两侧,排列着八名劲装汉子,列队相迎。
  这为首二人,左边一个身躯高大,满面黄须,阔口鹰鼻,毛首一个中等身材,面如火灰,黑须飘洒胸前。
  同样头戴道帽,一身瑶色道装,手中执着玉拂,看来均在五旬以外。
  四人走近观前,黄须道人打量着四人,立即抢前一步,打了个稽首道:“四位侠驾光临,家师至感荣宠,特命贫道金太玄,师弟卞长庚在此恭候。”
  他这一自报名号,四人已知他是麻冠道人门下七凶之首的麻衣煞金太玄,黑须道人就是血交煞卞长庚。
  莫延年以“传音”朝万里游龙道:“李兄一帮之主,还是由你去答话吧!”
  万里游龙也已跨上一步,拱手还礼道:“兄弟李剑农,和同行三位好友,久仰麻冠真人盛名,特来拜访。”
  一面引见了莫延年等三人。
  银拂道人此时不用再隐讳身份,万里游龙在介绍之时就说了他的道号。
  金太玄一听这四人,都是武林中久负盛名的人物,也不觉暗暗吃惊,当下朝四人一抬手道:“家师已在宫中恭候四位大驾,请到里面奉茶。”
  他身形微微一侧,身后八名汉子,立即退到两边,让开了中间正门。
  卞长庚越前一步,稽首道:“贫道替四位大侠带路。”
  当先朝观门走入。
  万里游龙也不客气,由金太玄陪同一起进入通天宫。
  卞长庚走在前面,把万里游龙等一行四人,带到了第二进一座宫殿式的大厅之前,才行停步,朝上躬身道:“启禀师尊,丐帮李帮主与关东莫大侠,昆仑平大侠,西崆峒银拂道长驾到。”
  话声方蓓,只见厅中走出一名面目清秀,身穿淡黄道装的童子,一手执着玉拂,朗声说道:“真人请四位来宾入内相见。”
  金太玄跨前一步,侧身道:“家师有请。”
  话声一落,和卞长庚一左一右,抬手肃客。
  莫延年心中暗暗忖道:“麻冠老妖架子倒是不小!”
  万里游龙朝三人略作谦让便举步登上石阶,朝厅中行去,紧接着莫延年,铜脚道人,银拂道人等也鱼贯而入。
  这座大厅,画壁雕梁,装点的金碧辉煌,气象万千!
  正中停放着一辆雕刻精致的檀木辇车,车上端坐着一个头戴麻冠,身穿淡黄道袍,足登云履的老道人。
  这老道生得脸长如驴,目细如线,两道白眉,下垂及颧,狮鼻阔口,一部白须,飘拂过胸。
  正是五十年前已经名震江湖,已有三十年不曾再在江湖走动的大魔头麻冠道人。
  手中分别捧着一柄古纹长剑,一支黄玉如意,一支白玉笏,一柄白玉拂尘,像雁翅般站立,目不斜视,一动不动。
  再下来左右两旁,还有三名青衣道人,看上去年龄都在四旬以上,敢情是麻冠道入门下的“金神七凶”了。
  七凶已在第三关中,死去两个,老大金太玄,老二卞长庚奉命待宾,因此厅上只剩三人。
  金太玄急忙低声道:“上面的就是家师。”
  麻冠道人端坐辇车之上,细目一睁,从他眼神中,电光一闪,进射出两条寒森森的精芒,在四人脸上掠过,咧开大嘴,呵呵笑道:“好极,好极,难得,难得,各位居然还没忘记贫道,侠驾莅临荒山,本宫增辉不少。”
  莫延年看他端坐辇上,既未起立,连身也不欠一下,忖道:“麻冠老妖敢情主恃辈份,居然这等狂大!”
  心中有气,不禁冷冷哼了一声。
  万里游龙慌忙拱手,说道:“李某等久仰真人英名,只恨无缘识荆,今晚寅夜打搅仙观,真人幸勿见怪。”
  麻冠道人仰天长笑一声道:“好说,好说,四位既然来了,那也用不着说什么见怪不见怪了。”
  说到这里,抬抬手道:“请坐,请坐,四位远道而来,贫道身为主人,礼不可失。”
  一面回头喝道:“看茶。”
  大厅左右两旁,各有八把紫檀雕花坐椅,配以乡披,原是待客之用,但麻冠道人高踞上首,客人就显得矮子一等。
  万里游龙倒并不在意,他怕莫延年按捺不住,暗暗使了一个眼色,泰然在椅上坐下,其余的人也依次落坐。
  金太玄、卞长庚待宾事了,同时悄悄退下,回到左右两旁站立。
  适时但见从屏后走出四名身穿绿色宫装的少女,手托白玉盘,轻俏无比的走到四人面前,从盘中端出白玉茗碗,放到几上,低头退下,像一阵风似的走了进去。
  银拂道人暗道:“这老妖排场不小!”
  万里游龙查看茶色无异,举起茗碗,喝了一口。
  麻冠道人忽然目光一抬,说道:“红道友不可难为他们。”
  他忽然冒出这句话来,听得四人齐齐一怔,迅速忖道:“莫非孟忠,尹天骐等四人,遇上了什么意外?”
  大家正思忖之间,麻冠道人一双纲目,微微瞥向四人,捻须问道:“你们还有四个人,留在关上么?”
  万里游龙心头暗暗一震,忖道:“这老妖莫非已练成了天耳通一类功夫,对数里之外的事,了如指掌?”
  一面只好点头道:“不错,在下四人求见真人,门人弟子未便随行,故而留在关上。”
  他身为一帮之主,纵是免不了和麻冠道人兵戈相见,说出来的话,依然十分谦恭。
  麻冠道人嘿然笑道:“要他们扼守关隘,不是留的退路么?”
  他不待万里游龙开口,又是一阵嘿嘿冷笑,说道:“几位进入通天宫,没有贫道点头,谁也休想生离此地,这点我想你们四位不会想不到吧?”
  万里游龙浓眉微轩,问道:“本人把他怎么了?”
  麻冠道人轻轻道:“贫道若要对他们不利,早就下手了。”
  接着抬手一指道:“他们不是已经来了么?”
  四人回头望去,厅外那有什么人影?心中正感焦急!
  忽见从外面鱼贯走进一行人来。
  第一个是十五六岁红衣道童,这道童一身火红道装,颈间还挂着一圈金环,脸色红润,目光如电,大步而入。
  此人虽是道童打扮,但虎步龙行,大模大样的气慨,一看就不像童子,对了,他颚下还有一把金黄的山羊胡子,根本不像是个道童。
  万里游龙看的脸色一变,暗暗惊道:“红莲童子,这老魔头也在这里!”
  再看第二个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妪,满头金饰,两双手腕上,也戴着一环又粗又重的金环,就连她的一支鸠头杖,也金光闪闪,敢情是纯金的!
  万里游龙又是一震,忖道:“金鸠婆婆!”
  老妪身边,还偎依着一个十七八岁的青衣少女,搀扶着老妪而行。
  最后还跟着二男二女四人,那正是留在关上的伏虎手孟忠,尹天骐,桑南施和柳青青。
  那红莲童子首先跨入大厅,目光一扫,大笑道:“原来李帮主、莫老儿和两位道兄全在这里,看来咱们缘份不浅。”
  莫延年没有理他,目光落到尹天骐身上,洪声道:“娃儿,你们是否吃了亏?快告诉老夫。”
  尹天骐道:“没有。”
  红莲童子突然大笑道:“依了老夫的脾气,这四人一个也休想活命,若不是金老副总护法要他们跟着来,老夫早就把他们宰了。”
  伏虎手孟忠洪笑道:“只怕没有这般容易呢。”
  红莲童了突然打了个哈哈道:“你叫什么名字?”
  伏虎手道:“我叫伏虎手孟忠,怎么样?”
  红莲童子笑道:“老夫看你只能弄弄猫,还差不多。”
  伏虎手一声狂笑,道:“老叫化最是不知死活,就向你红莲童子讨教几手。”
  麻冠道人白眉微动,对万里游龙问道:“他是你丐帮的人么?”
  万里游龙忙朝伏虎手说道:“孟长老不可失礼。”
  这时早有观中弟子替红莲童子,金鸠婆婆在麻冠道人辇车两旁,添设了两把交椅,两人也不客气,大模大样的坐了下来。
  麻冠道人含笑道:“你们几位想必都已认识,这位是红莲童子,这位是金鸠婆婆,都是本教副总护法。”
  莫延年哼道:“都是些牛鬼蛇神!”
  麻冠道人脸色阴沉,冷冷的望了莫延年一眼,才又说道:“几位寅夜而来,必有见教?贫道洗耳恭听。”
  万里游龙拱拱手道:“真人见询,在下只好直说了……”
  麻冠道人截住李剑农的话,冷声道:“李帮主只管请说。”
  万里游龙道:“昔年千面教猖乱,整个武林均蒙其害,遂有九大门派联合黑白二道围剿之举,天下武林,总算安静了二十年。但近年来,千面匪徒,死灰复燃,川西几个门派,均已沦入贼手,近闻幕阜山上,经常有匪徒出没,在下等人事武林盟主之命,前来查勘……”
  麻冠道人冷笑道:“李帮主查对了,贫道和红莲道兄,金鸠婆婆,均是受千面教之聘,担任副总护法职务,几位要待如何?”
  这话已经挑明了!
  银拂道人接口道:“千面教恶迹昭彰,天人共愤,道兄修真有年,何苦自毁清誉……”
  麻冠道人不待他说完,笑道:“贫道几十年前,就是出了名的恶人,直到如今,连一些无知小辈,还在背后叫我老妖,有什么清誉可言?不和千面教合作,还去和谁合作?”
  莫延年在进入铁栅之时,称过他“麻冠老妖”,麻冠道人的这名无知小辈,不啻是当面骂了莫延年。
  试想莫延年是个火爆脾气,如何还能忍得下去?闻言洪笑道:“卫道降魔,武人天职,咱们多言无益,依兄弟之见,还是从武功上分个高下,来的乾脆!”
  他右手微微一抬,朝伺立右首的三个门人说道:“你们谁去跟关东神拳莫大侠讨教几手?”
  他门下五凶,分左右站立,右首三人以二弟子血光煞卞长庚为首。
  麻冠道人抬的是右手,话中又特别指出“关东神拳”四字,正是示意门下弟子,莫延年并非易与。
  血光煞卞长庚听到师傅暗示,立即闪身而出,应道:“弟子想和莫大侠领教第一阵。”
  莫延年见他师徒指名叫阵,不觉火起,洪笑一声,说道:“客随主便,莫某随便你们那一个先上都好。”
  口中说着,人已离座而起,大步走出。
  万里游龙因对方平添了红莲童子、金鸠婆婆两名绝顶高手,重观敌我双方实力,自己这边已有相形见弱之势。
  莫延年乃是自己这边的主力人物,自然不能再让他去和人家门下弟子动手。当下就暗暗朝伏虎手孟忠使了个眼色。
  伏虎手自然省得帮主的心意,立即怪笑一声道:“莫大侠且慢。”
  双肩一晃,迅快的抢了出去。
  莫延年一回头,伏虎手孟忠已经抢到他前面,不觉浓眉一皱,说道:“孟兄意欲何为?”
  伏虎手笑道:“好戏开场,总是跑龙套先上,这位卞道友不过是通天宫门下,割鸡焉用牛刀,这一阵还是让给兄弟来吧!”
  莫延年道:“人家指名要和兄弟动手,怎好由你出场?”
  伏虎手大笑道:“这个容易,兄弟也指名叫阵就是了。”
  说到这里,忽然双拳作势,朝卞长庚洪声道:“卞道友敢不敢和孟某一决胜负?”
  这话问的很绝,当双方的人,有谁肯说不敢?血光煞卞长庚久闻无影神拳之名,要和莫延年动手,心中实在没有把握。
  伏虎手孟忠,虽是丐帮四长之一,在江湖上名头也极为响亮,但比起“武林四友”来,总要逊上一筹。闻言不觉洪笑一声道:“孟大侠有意赐教,贫道自当当奉陪。”
  伏虎手回头笑道:“如何?莫大侠现在没有话说了吧?”
  他不待莫延年回答,立即双拳一分,摆开门户,大声道:“卞道友请了。”
  卞长庚冷声道:“孟大侠是客,贫道怎好占先?”
  伏虎手洪笑一声道:“那么老叫比不客气了。”
  “客气”二字尚未出口,抖手一拳,击子过去。
  血光煞卞长庚话虽说的客气,其实早已蓄势待敌,一见伏虎手举拳攻来,立即左手一引,使了一招“迎云捧日”朝伏虎手双手托去,右手使出“云龙探爪”,五指箕张,疾抓敌肩。
  伏虎手狂笑声中,身形一旋,侧身欺进,双拳连环击出。
  他外号伏虎手,纯走刚猛一路,每一记拳势,都带着强劲潜力,有如巨锤击岩,挟着飒飒拳风,势道极霸!
  血光煞卞长庚双掌挥舞,游走迎战,只是避重就轻,不肯和伏虎手硬打硬接。
  两人转瞬之间,已交手了十来个回合,在厅上拳风掌影,潜力激荡,四周生风,已是难分敌我。
  莫延年眼看伏虎手已和卞长庚动了手,只得缓缓后了几步,心中暗忖道:“孟长老已经使上全力,那卞道士却似留了后劲,莫非他有什么杀手不成?”
  心念一动,就不再退回坐位,负手站着观战。
  片刻工夫,两人已打了五十余招,双方拳掌,愈打愈强,伏虎手双目圆睁,拳凝和真力,记记找卞长庚硬拚。
  卞长庚似也被他打的火起,拆招换式,已由避重就轻,渐渐转变为奋力迎击。
  激战之中,但听伏虎手断喝一声,一拳迎头击去,卞长庚举掌一挥,硬接一记。
  拳掌交击,发出“蓬”的一声大震,卞长庚双是移动,后退了三步,伏虎手却只后退了一大步。
  看来是伏虎手占了优势!
  伏虎手一掌得手,口中狂笑道:“你再接我叫化一拳!”
  勇身一纵,左手凝是八成功力,又是一拳,击了过去。
  卞长庚闭口不言,挥手一掌,迎拍而出!
  又“蓬’的一声暴响,这回敢情双方都用上了全力,两人一合即分,同时脚步移动,齐齐往后直退。
  伏虎手须发如戟,根根直竖。
  卞长庚满脸通红,一袭道袍,不住的飘动,目光闪灼,嘴角间隐含狞笑!
  莫延年和二人站的最近,自然看的清楚,心头不禁一动,暗道:“这两招分明是卞长庚有意和孟长老硬拚的了!”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卞长庚后退的人,突然冷笑一声,飞身欺进。
  只见他左手捏了一个印诀,右手扬处,一双猩红如血,鲜艳如珠的手掌,闪电般已朝伏虎手当胸印来!
  厅上诸人,无一不是大行家,骤睹卞长庚腥红手掌,全都心头一凛,暗叫一声:“血手印!”
  卞长庚锯然把旁门中最厉害的“血手印”,练到了这等境界,无怪他外号叫做血光煞了!
  伏虎手和卞长庚接连硬拚了两招,两人原是同时向后直退,伏虎手气血翻腾,后退的人还未立稳!
  卞长庚业已欺到身前,鲜红的手掌,也跟着印到胸前,心头不禁大惊,猛地吐气开声一拳直对卞长庚的手掌击去。
  这一拳,谁都看的出他是被逼出手,仓猝应敌,但就在双方手掌要接未接之际,卞长庚突然身驱微微一震,右脚后退了半步。
  但听“砰”的一声,“伏虎手”对准他手掌击出去的铁拳,一声中左肩,口中闷哼一声,仰天倒了下去。
  麻衣煞金太玄急出救援,已是迟了一步,心头悲忿交集,大喝一声,一招“排山运掌”,猛向伏虎手劈去。
  这一掌他心痛师弟惨死,含愤而发,力道奇猛!
  伏虎手论功力,原不逊于金太玄,只因不防金太玄突然欺来,抡掌就劈,一时闪避不及,只得挥掌硬接。
  他出手较迟,运功嫌晚,这一记要是接实,就非吃大亏不可!
  但就在此时,只听莫延年洪笑一声,道:“这是你们师傅教的绝招‘乘人不备’?”
  扬手一拳,从横里击了过去。
  他只是虚空发拳,既无猛拳风,也没有丝毫声息,但金太玄突觉右肩如中巨锤,几乎骨碎筋断,口中闷哼一声,身形晃动,登登的直撞出数步之远!
  一条右臂直垂下来,敢情伤的不轻。
  麻冠道人面现狂怒,低哼道:“太玄,还不退下?”
  金太玄那敢作声,只得悻悻退下。
  红莲童子突然尖笑道:“莫延年,你当老夫看不出来么?”
  莫延年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红莲童子道:“卞长庚是死在你无影神拳之下的。”
  莫延年道:“你看到兄弟方才动过手了?”
  红莲童子道:“你练的无影神拳,何须动手?”
  麻冠道人脸色微微一变。
  莫延年洪笑道:“用阴功伤人于无形,大概只有你白莲教余孽的红莲童子,才是擅长,老夫说卞长庚是死在你妖术之下的,你承下承认?”
  这句白莲教余孽,听的红莲童子一张孩儿脸上,杀气陡现,尖声喝道:“莫延年,老夫今晚要你识得红莲童子的厉害。”
  莫延年大笑道:“莫某不怕你白莲教妖法,有多少鬼门道,只管使来。”
  红莲童子切齿道,“莫延年,今晚咱们不分出生死来,就不许罢手。”
  莫延年道:“好极!莫某正有此意!”
  银拂道人在他们说话之时,已经飘然走出,打了个稽首道:“两位且慢动手。”
  莫延年道:“道兄有什么事?”
  银拂道人银拂往前一拂,笑道:“贫道想和莫大侠打个商量,这一场还是让给贫道吧。”
  莫延年道:“兄弟为什么要让?”
  银拂道人笑道:“莫兄怎的忘了,几天之前,贫道在九岭山道遇上了一群千面教的武林败类所围攻。最后把贫道打落千丈悬崖的,就是这位白莲余孽红莲童子,贫道再不向他算账,被你一拳送上西天贫道岂不是终身遗憾么?”
  红莲童子愤怒的道:“你嫌命长,就两个人一起上好了。”
  银拂道人朗笑道:“凭你红莲童子,能在贫道银拂道人之下。走的出百招,西崆峒就连山都一起倒过来。”
  红莲童子简直气炸了肺,冷笑道:“好,老夫就先领教你酉崆峒绝学,再和莫老儿动手。”
  银拂道人淡淡一笑道:“只怕你永远没有和莫老儿动手的机会了!”
  红莲童子怒喝道:“银拂子,你少卖狂!”
  银拂道人银拂轻轻一挥,说道:“贫道不喜多言,你亮兵器。”
  红莲童子右腕突然向空一振,口中尖声喝道:“太液池中并蒂生,折来荷叶作神兵,一圈天地风云变,雷动山海五狱惊。”
  赞诗出口,但见他大袖之中倏地飞出两片三尺来长的墨缘荷叶,一高一低,执在手中,迎风摇晃,当真是亭亭翠盖!
  只是颜色稍微黑了一些,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两片荷叶上,敢情淬了极厉害的毒物,不然决不会有那种灰暗的色泽。
  银拂道人大笑道:“贫道领教你的绝学,可不是听你背词儿来的。”
  红莲童子狂怒已极,大喝一声:“你小心了?”
  手腕一送,两片荷叶朝银拂道人迎面飞去。
  银拂道人口中说的虽是轻松,但心里可是有数,红莲童子(此处缺少6页)--红莲童子也自了得,身形一矮,手中一支三尺长的荷叶闪电迎击而去,只听一阵急促的金钱交鸣。
  银拂道人凌空一击,居然被他硬接下来!
  这一记硬接,两人都用上了全力,但见人影倏分,双方全凌震的血气翻腾,后退了数步!
  银拂道人汗下如雨,突然仰天大笑!
  红莲童子双目几乎要射出火来,满口牙齿咬得格格直响,他在银拂道人大笑声中,身子一阵颤抖,砰然一声,往后倒下去!
  端坐在辇车上的麻冠道人,脸色阴沉,看了“红莲童子”眼,目注“银拂道人”,哼道:“你使的是什么暗器?”
  银拂道人朗笑道:“红莲童子能使暗器,贫道就不能使么?”
  麻冠道人厉声道:“我问你使的是什么暗器?”
  大家听的奇怪,忍不住朝躺在地上的红莲童子望去。
  但见这一瞬工夫,红莲童子的尸体,已在逐渐化去,变成一滩黄水。
  不用说,敢情银拂道人在方才一记扑攻之中,使用了“化骨针”!
  麻冠道人细目之中,精芒如电,厉笑道:“你袖中化骨针,从那裹来的?”
  银拂道人道:“贫道这简化骨针,正是千面教的东西。”
  麻冠道人冷笑道,“你说错了,这是本真人昔年练制之物,目前已只剩下两筒,你这筒从何处得来的?”
  银拂道人笑道:“道长莫要忘了贫道就是右字七号,这化骨针是贫道从左九身上找来的。”
  麻冠道人面色突然一变球,厉声道:“你如何知道的?”
  银拂道人大笑道:“此事说来倒是凑巧的很,贫道没有在九岭山悬崖送命,却发现风火道人居然冒名顶替了贫道,贫道一怒之下,宰了风火道人。没想到你们却把贫道当作了风火道人,一道道的密令,就这样送到贫道手里,贫道不好推辞,就只好以风火道人自居,如此而已。”
  麻冠道人听的一呆,怒哼道:“很好,教主一番周密布署,坏在你一人手上,看来今晚真是侥你们不得。”
  银拂道人目光徐徐一抡,笑道:“这是天意,妖邪必亡,正义必胜,就以鹰愁三峡而言,除了此地一座通天观,其余二关,也已全数瓦解……”
  麻冠道人听的勃然大怒,厉笑道:“就凭你们几个人,能把通天观拆了?”
  银拂道人正容道:“道长玄功入化,早已悟澈天人,就该知道道长魔消之机,何苦逆天行事,助纣为虐……”
  麻冠道人白眉倏竖,厉声道:‘住口,本真人一向主张逆天行事,尔等既然找上通天观,那里还把本真人放在眼里。好吧,你们有多少能耐,就在本真人面前展露展露。”
  铜脚道人嘻嘻一笑道:“如此正好,咱们正嫌时间拖长了呢!”
  麻冠道人没有理他,续道:“本真人还有一点,必须事前说明,就是本真人一经出手,三招之后,从无活口,但只要在三拍之内,退出三丈,听候发落者,可免一死,你们好好商量商量。”
  桑南施披披嘴道:“只怕没有人会傻到自愿束手就缚的。”
  柳青青低笑道:“这老道真会吹牛。”
  两人话声方落,万里游龙敢情已和莫延年三人以“传音入密”交换了意见,回头再以“传音入密”朝伏虎手孟忠说道:“孟长老照顾尹少侠和两位姑娘,这一战,只怕十分凶险,咱们胜算不大,你务必劝止他们不可出手,万一情势不利,可听兄弟暗号,及早要他们夺路退出通天观去。”
  伏虎手听帮主口气不对,方自一愕。
  万里游龙已回头朝尹天骐三人说道:“麻冠道人武功通玄,这一战也许石破天惊,生死立判,依老朽之见,如无必要,三位最好不要出手。”
  说到这里,突然以“传音入密”说道:“万一咱们四人不是老妖对手,少侠和两位姑娘力必迅速退出观去。”
  尹天骐自然听出他言外之音,那是怕自己三人受到伤害,正想开口争辩!
  桑南施暗暗扯了他一下衣角,尹天骐退后─步,问道:“妹子有什么事?”
  桑南施低低的说道:“他说他的,到了该出手的时候,我们还是照样的出手,用不到和李帮主争辩了。”
  尹天骐想想也有道理,也就不再多说。
  这原是几句话的工夫,麻冠道人端坐檀香荤车之上,面情冷漠,一手拂着白髯,徐徐问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那几位上场?”
  莫延年和铜脚道人一齐走出,洪笑一声道:“由兄弟和平老哥先向观主领教。”
  尹天骐心中暗道:“莫老前辈和平老前辈,都是和师父齐名的‘武林四友’中人,莫老前辈平日自视甚高,此时居然说出和平老前辈联手的话来,由此看来,足见这麻冠老妖果然非同小可。”
  麻冠道人双目细缝之中,精芒闪动,抬手朝银拂道人和万里游龙两人一指,呵呵大笑道:“他们两个呢?怎不一齐上?”
  在尹天骐的心中,对付一个麻冠道人,由莫延年和铜脚道人两人联手,已感惊奇,他居然还要银拂道人和万里游龙一起上,这份口气岂不惊人?”
  但听万里游龙答道:“如有必要,李某和银拂道兄自会出手。”
  麻冠道人大笑道:“本真人认为你们四位,还是一起上的好。”
  尹天骐暗道:“他若是没有这份自信,怎么敢对莫老前辈等人夸下如此大口!”
  那坐在辇车右侧,一直没有开口的金鸠婆婆,这时突然呷呷笑道:“他们两个,大概不放心我老婆子,其实有真人亲自出场,老婆子那会夹添麻烦?再说对付你们四个后辈,也用不着咱们两个老不死联手。”
  这倒确是实情,万里游龙和莫延年三人交换意见的结果,由他和银拂道人押阵,主要就是怕金鸠婆婆突然出手。
  麻冠道人连连点头,笑道:“金鸠副总护法说的话,大家都听清楚了,你们和本真人动手之时,她决不插手。”话声一落,左手向后轻轻一挥。
  只见四名道童身形一动,站到了辇车四角,各自伸出一手,扶着辇车,缓缓推出,停到了中间。
  麻冠道人依然端坐如故,深沉地一笑,道:“你们可以出手了。”
  莫延年和铜脚道人并肩站立,他们对麻冠道人闻名已久,但从未领教过他的武学,尤其近三十年,麻冠道人绝迹江湖,谁都不知他究有如何了得?此时麻冠道人端坐在他檀香辇车之上,就要他们动手,莫延年心中一动,暗道:“如果不是他故意托大,该是他下半身无法转动,因此要在辇车上和人动手了?”心念一动,突然大笑一声,故意试探着道:“观主踞辇车上,那是不屑和咱们动手了?”
  麻冠道人阴笑一声道:“你们四位只管放手抢攻,如有必要,本真人自会下来。”
  铜脚道人道:“观主错了,这一仗,只有莫兄和兄弟两讨教。”
  麻冠道人道:“本真人还是把四位一起估计在内,他们两个随时可以上场。”
  莫延年道:“咱们如何动手?”
  麻冠道人道:“不必拘泥,兵刃拳掌,悉随尊便,你们那一种最拿手,就使那一种,本真人也拳掌兵刃兼使,你们留意了就好。”
  莫延年回头向铜脚道人洪笑道:“平跛子,咱们两个还不在人家眼里呢!”
  铜脚道人道:“这也自然,人家至少比咱们要早出道三十年。”
  麻冠道人催道:“两位怎么尽说不动手?”
  莫延年以传音道:“老妖透着古怪,兄弟先试他一拳看看。”
  话声出口,突然洪喝道:“观主小心了。”
  扬手一拳,凌空击去。
  他这一记拳势,是为了要试麻冠道人的斤两,是以虽是扬拳作势,其实却只用了六成力道。
  莫延年外号“无影神拳”,纵然只使出六成力道,已经非同小可,拳势出手,不带丝毫风声,但一团无形潜力,撞到辇车之前,已是暗劲如山,势若雷轰!
  就在此时,但见侍立辇前左方的一名道童,忽然把手中白玉拂尘举了起来!
  他举起拂尘之时,也就是莫延年一记拳风,勇到辇前的同时,麻冠道人微微一哂,左手大袖轻扬,那道童举起的拂尘,竟随着他大袖一扬之势,往左拂出!
  莫延年但觉那道童挥出的拂尘,竟似含着极大吸力,把自己击去的一团拳力,突然向外接引出去。
  这一下,不由的莫延年大吃一惊,暗道:“麻冠老妖居然练成了‘接引神功’了,难怪他敢如此狂大!”
  原来那道童只是替麻冠道人举起拂尘,麻冠道人大袖一扬之际,已把真力传到了拂尘之上,因此那拂尘往左拂出,等于是麻冠道人亲自动手,并非道童之力了。
  说的清楚一点,就是那道童只是代麻冠道人执着拂尘而已。
  这一段话,要向读者解释,说来较慢,其实三个动作,何等快速?莫延年击出一拳,道童举拂,麻冠道人挥袖,差不多是同一时候的事。
  麻冠道人大袖轻扬,引开莫延年拳风,口中沉喝一声:“莫延年,这是你第一招。”
  突然从大袖中伸出两个指头,凌空点了过来。
  他方才说过三招之后,从无活口,大概前面三招,只是让你自己估量,可以及时知难而退,因此口中报着招数。
  这里所谓第一招,并不是两人交手的第一押,他不管你莫延年发过几招,而是以他出手的第一招算起。
  麻冠道人喝声出口,两个指头隔空一点之势,但听一缕锐啸,应指而生,直向莫延年激射而来。
  莫延年出手一招,原是想掂掂对方斤量,只用了六成力道,没想到被人家拂尘引开,一记“无影神拳”全落了空,心头不禁冒火。
  一见麻冠道人一指点来,不觉大喝一声:“好!”
  扬手一拳,对准指风击去。
  他这一拳出手,已然加了两成力道,只因他拳上不带丝毫风声,在场之人,听到的只是麻冠道人挟着厉啸的指风!
  双方相距,只有八九尺远,拳、指暗劲,自然一发即至,两股真力,在中间乍然一接,登时发出“波”的一声轻响!
  莫延年脚下浮动,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
  铜脚道人一见莫延年被震后退,突然尖笑一声,侧身欺进,挥掌向辇车中的麻冠道人攻了过去。
  他动作虽快,但站在辇前右方的道童,却已在他之前,举起了玉笏!
  麻冠道人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右手大袖已然扬起,右首道童手中玉笏,立时随着一横,正好封在铜脚道人的掌势。
  麻冠道人在扬袖之时,两个指头轻轻一弹,口中悠闲的道:“平一波,这是你的第一招!”
  一缕尖风,直向铜脚道人面门奔来。
  铜脚道人心中早有算计,并未存心和对方硬拚,掌势攻出,没待麻冠道人指风袭到,人已借势腾空而起,斜飘开去。
  莫延年在铜脚道人欺去之时,也一跃而起,落到辇车左侧,攻出一拳。
  麻冠道人沉喝道:“你是第二招了。”
  左手大袖一扬,向辇车外拂来。
  莫延年这一拳正好击在他大袖之上,响起了一蓬然大震,他飞扑过去的身子,和麻冠道人大袖一接之后,生生被震的离地飞起,倒退回去。
  这几招快速无比的交接,直看的银拂道人和万里游龙二人耸然变色,锐气大减!
  试想以无影神拳莫延年,昆仑一脚平一波的武功,在武林中已经是数一数二的顶尖人物。
  谁知到了麻冠道人面前,竟被他随手挥挥大袖,弹弹指头,就硬是接了下来!银拂道人大笑一声道:“李帮主,看来咱们两个真该和他们一起上才是!”
  万里游龙也看出情形不利,除了四人同上,光是莫延年,铜脚道人二人,实非麻冠道人之敌,这就点点头道:“道兄说的极是。”
  回过头去,以“传音入密”朝伏虎手孟忠道:“形势对咱们极为不利,盂长老听老夫暗号,立即和尹少侠三人退出此观,不用再顾咱们。也不可逞一时之气,井要曾长老,杜长老等人,同时退出鹰愁三关,速去柳家庄报信,切切勿误。”
  话声一落,朝麻冠道人点头示意,两人一左一右,大步走了出去,这几句话的工夫只听麻冠道人连续喝着:“莫延年,你已是第三招了!”
  “平一波,你也第三招了!”
  说到此处,突然厉声喝道:“住手!”
  莫延年,铜脚道人终究是一代高手,听到麻冠道人喝出“住手”二字,果然同时停下手来。
  麻冠道人双目如线,射出两道慑人精芒,缓缓看了大步走来的银拂道人,万里游龙两人一眼,阴森笑道:“两位下场了么?”
  万里游龙双拳一抱,说道:“观主方才说过,在下和银拂道兄随时可以加入,观主神功通玄,咱们正好一齐领教。”
  他果然不愧一帮之主,明明是四人联手,却说一齐领教,正是老江湖的词令。
  麻冠道人连连点头道:“很好,本真人早就说过,你们还是一起上的好。”
  口气一顿,目光掠过莫延年,铜脚道人,又道:“不过莫、平二位,求生三招已过,本真人再次出手,就要不客气了,至于李帮主和银拂道友,尚可在本真人三招之内退出。”
  原来他以自己攻出的招数计算,好像和他动手超过三招的人,就必死无疑。
  莫延年双目圆瞪,洪声笑道:“观主只管放手施为,莫某若是死在观主掌下,那是技不如人,死而无怨。”
  铜脚道人平日脸上挂着的嘻笑,也早已一扫而空,接口道:“不错,咱们找上通天观,原不打算活着回去。”
  麻冠道人道:“很好,你们可以动手了。”
  万里游龙李剑农锵的一声,从身边掣出长剑,他身为一帮之主,平日很少用剑,但今晚遇上麻冠道人这样的劲敌,也不得不掣剑在手,准备和他全力一拚了。
  银拂道人同时银拂一摆,倏然飘进,说道:“贫道有僭了。”
  一道银光,直奔辇车。
  李剑农一见银拂道人抢先出手,也立即长剑一挥,夹击过去。
  莫延年和铜脚道人因有李剑农,银拂子的加入,声势顿壮,双双向前欺去,一个挥拳,一个挥掌,分向左右袭去。
  站在辇车四角的道童,看到四人分袭而来,他们手中捧着的古纹长剑,黄玉如意,玉笏,拂尘,四件兵器,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举了起来。
  麻冠道人冷冷一哼,沉喝道:“银拂子,李帮主,你们是第一招了。”
  四个道童各用一手扶着辇车,就在麻冠道人喝声之中,辇车忽然转动,麻冠道人袍袖连挥两挥,四件兵器也各自随着辇车转动之势,分击而出!
  右后道童手臂一伸,古纹长剑寒锋如电,指向了莫延年。
  右前道童捧着的白玉笏,同时化作了一道白光,挥向铜脚道人。
  左后的黄玉如意,左封银拂。
  麻冠道人只是挥挥袍袖,四个道童却在同时瞬间接触,有攻有守,和四人各自硬打了一招。
  这一招乍接,四人同时被震的连连后退。
  麻冠道人怪笑一声道:“银拂子,李剑农,你们是第二招了。”
  辇车骤然向二人欺去!
  拂尘横扫,玉笏直击,两个道童的手臂,简直和麻冠道人自己的手臂一样,出招攻敌,得心应手,使用的灵活无比!
  银拂道人身形一闪,使了一式移形换位,欺到辇车左前,银拂疾卷而起,朝那左前道童横扫而来的玉拂卷去。
  在他想来,这道童不过十三四岁年纪,能有多大能耐?何况他右手扶着辇车,执拂的还是左手。
  他当然也明白四个道童使出来的招式,其实是麻冠道人使的,兵器上也贯注了麻冠道人的真力。
  但他不相信仅凭麻冠道人挥挥袍袖,所贯注的真力,能支持多久?银拂道人这一拂卷去,几乎使上了八成力道,就是和麻冠道人自己手上挥出来的玉拂,也足可硬拚了。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两支拂尘骤然一接,银拂道人觉左前道童左手拂尘,力道奇大,自己几乎无法接的下来,身子一颤,被震的一连向后退了四五步。
  万里游龙李剑农和银拂道人同样心理,长剑使丁一记“横架金粱”,硬架直击而来的白玉笏。
  但听“锵”的一声,李剑农一条右臂,陡然一麻,往下沉去,双脚跟着屈了一屈!
  这真够惊险,要是接不下这一笏,就得立时溅血在辇车之前。
  万幸这还是麻冠道人的第二招,双方剑笏一接之后,笏上力道登时消失。
  万里游龙李剑农怔立当场,心头惊愧交加,自己还是名列九大门派的唯一大帮丐帮帮主,竟然连人家一招也接不下来。
  麻冠道人攻向银拂道人和李剑农的一招,该是何等快速之事?(作者笔下可慢了)他经由两个道童攻出一招,把两人震退,那还再在理会他们?辇车轻便灵活,前面两个道童堪堪攻出,车身在旋转之际,右后的古纹长剑,和左后的黄玉如意,同时向又莫延年,铜脚道人攻了过去。
  莫延年须发如戟,眼若铜铃,一件长仅及膝的半短长袍,已被他身上真气,鼓得像气泡一般。
  铜脚道人也在此时,施展出昆仑绝技“云龙九式”!
  一个人纵身飞起,人家是“云龙拧爪”,他使的却是“云龙拧脚”,一双黄光灼灼的铜脚,随着他身子凌空踢去。
  银拂道人一退即进,银拂散开,宛如一片银雨银风,萧萧洒洒,绵密不绝。
  万里游龙李剑农也不甘后人,大袖一挥,一柄百炼精钢的长剑,使出了“游龙剑法”。
  人随剑走,剑发轻灵,挥洒之间,一道道的剑光,左刺右削,展开了生平之学。
  这四位在江湖上数得上顶尖高手的人,这一联手发动攻势,围着辇车左右前后,分头夹击。
  光看声势,就先声夺人,着实凌厉。
  但麻冠道人身在辇车之中,他那辇车,由四个道童分前后左右各自扶一双手,敢情他们都是久经训练,左右进退,步伐之间,有着奇妙的默契。
  因此麻冠道人不需吩咐,他们都能依照观主的心意旋动应敌。
  尤其这四个道童,手中执着兵器,都是代麻冠拿的,麻冠道人只要挥挥衣袖,道童们就已得到他的暗示,使出他所要使的招式。
  麻冠道人只需在那招式出手之际,传注真力,就和他自己出手,并无不同。
  这样一来,普通人武功再高,也只有两条手臂,但麻冠道人却无异生了四条手臂,执着四件兵器,和人动手。
  而且招式和摺式之间,互为攻守,配合得更为神妙。
  像麻冠道人这样一个绝世高手,单只一双手,已可无敌于天下,但他却有两双手,那还得了!
  辇车轻灵的在四大高手,联手合击中旋转如风,进退自如!
  银拂如雨,长剑如风,神拳无影,铜脚凌空!
  四大高手连番进击,却没有一拂、一剑、一拳,一脚能够打到辇车之中,相反的,他们进攻的招式,就在辇车之外,被四个道童手上兵器化解无遗!
  不,有时还简直被逼的不得不半途变招,后退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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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辇车大战
  麻冠道人还是悠然自在,口中不时喝道:“李剑农,你三招满了!”
  “银拂子,你也第三招了!”
  “哈哈,四位求命三招,都已先后届满,这就怪不得贫道了!”
  辇车突然旋转如飞,古纹剑、黄玉如意,玉笏、拂尘,四件兵器,同时幻起了一征光影,向四外伸展开来!
  瞬息之间,已把车外四人,一齐因入其中!
  车影、剑影、拂影,揉成一片,分不清人车,也分不清敌我。
  广大的厅上,三数丈方圆,谁见一幢飙车,在不停的旋转。
  伏虎手孟忠变了脸色,一颗心,随着那幢光影,不住的收缩!
  他已经想不出除了前面四大高手,还有谁能胜过麻冠老长?
  尹天骐、桑南施、柳青青也看的傻了眼,在这种情形之下,他们纵然想出手夹攻,也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正当随车急旋,双方打得合死忘生,观战之人,相顾失色之时!
  突听万里游龙李剑农的声音,从光幢中传了出来,“孟长老,尔等速速退出,不用再管我们了!”
  伏虎手孟忠虎目圆睁,但目光中已然隐含泪水,帮主在此时发言,显然表示已经到无可挽救的地步,就在他呆了一呆!
  麻冠道仙发出一声嘹亮的长笑:“李帮主要他们走,但他 们若是没有贫道允许,谁也休想走得出大厅一步。”
  这两句话,都在那幢光影中传出,声音自然不低!
  但就在此时,尹天骐和桑南施的耳边,却响起一缕细的像 蚊子般的声音,说道:“娃儿,该你们出手了,只管放大胆子,勿 为幻影所迷,到时老身自会相助。”
  这是金鸠婆婆的声音!
  尹天骐听的一怔,忍不住抬目望去,只见金鸠婆婆手拄鸠 枚面含微笑,朝自己暗暗点头示意。
  这一段话,几乎和麻冠道人的笑声,在同一时候发出。
  伏虎手孟忠略一沉思,他终究是丐帮长老,不敢违抗帮主 的命令,同时也觉得自己四人,既然帮不上忙,留着也是无益。
  心意一决,突然回头来,坚决的道:“尹少侠,咱们冲出 去。”
  尹天骐锵的一声,掣出青萍剑,朝桑南施低声道:“妹子, 咱们准备了。”
  桑南施含笑点点头。
  尹天骐回身朝伏虎手孟忠说道:“孟长老.你和柳姑娘在 这里稍等。”
  孟忠吃惊道;“尹少侠,你要做什?”
  尹天骐没有理会,口中低一喝一声:“妹子,我们冲!”
  “冲”字出口,身形掠起,手中划出一道森森寒光,直向旋 转如风的一幢光影中冲了过去。
  桑南施更不怠慢,一个箭步,冲进光影,手中金芒陡发,疾 刺而人。
  伏虎手孟忠要待阻止,已是不及.口中急急喝道:“尹少 使,桑姑娘,快快后退!”
  适时响起麻冠道人阴恻恻的笑道:“你们两个小娃儿,也想来送……。”
  他本来自然是说:“也想来送死么?”但“送”字出口,语声未完,口忽然“咦”了一声,突然沉喝道:“女娃儿,你是董夫人门下?还是司徒长空门下!”
  这句话,口气显的大是惊异!
  原来桑南施使了一记“缩地成寸”身法,一下欺近辇车,手中金错刀,快如闪电,一下刺到了右前方手执玉笏的道童面前,刀尖直抵咽喉!
  但其实桑南施那里看的清楚?只是随手刺出,这一着去势奇快,逼的那道童闪避不及,封架不及只得放弃右前位置,纵身往后跃退!
  金错刀是红灯夫人昔年随身之物,“掌中剑”是司徒长空昔年名震武林的绝艺。
  麻冠道人果然目光如神,见闻渊博,桑南施仅仅出手一招,就被他喝出来人!
  但红灯夫人和掌中剑司徒长空,他自问都招惹不起,此刻突然发现桑南施竟会和这两人有关,使他不禁感到一怔。
  就是这一怔神,才使右前方的玉笏道童被逼退了一步。
  但就在他喝声出口之际,右后方手执古纹长剑的道童,险些出了纰漏!
  原来尹天骐冲去的方向,正在右后方,他和桑南施一样,冲是冲过去了,但心中一片茫然,不知如何下手?也找不到下手的目标。
  辇车在四个道童扶持之下,飞施如风,进退之间,相互起合,有着神妙的施律,从外面看去,只是一幢长剑、如意拂尘、 玉笏四件兵器交织而成的一幢光影。
  尹天骐也不管看的清,看不清,只记着金鸠婆婆说的:“勿 为幻影所迷。”
  既然冲过来了,手腕振处,青萍剑连挥几挥,运起师门“无 极气功”。突地展开“天机剑法”,连人带剑,往里硬冲。
  这一着,果然有效!
  “天机剑”,邛崃绝学,变化精奥,妙夺天机,他虽是找不到 动手的对象,胡乱冲来。
  但剑尖一经展开,开阖之间自变化,但听一阵锵锵轻响,青光流动,一幢飞施如同飙车的光影,登时被他剑光冲破!
  不,青萍剑青芒划过,幻影顿然消失。
  辇车前后,四件兵器配合虽极佳妙,却被“天机剑法”精奥 绝伦的剑招所制,尹天骐一连三剑,剑势转动,就把光幢撑开 了一个缺口!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尹天骐没想到自己居然一下冲入 光幢之中,精神陡然一振,正好迎面遇上的辇车右后方的执剑 童子。
  那道童只是久经训练,手推辇车步法纯熟,右手一柄长 剑,他所懂的只是麻冠道人的心意和手势,知道这一着应该如 何发招。
  至于一剑出手之后,就全凭麻冠道人适时贯注真力,因此 说穿了他只是麻冠道人的一条代用手臂,本身功力有限。
  “乾元指”乃是无极门先天真力所凝,叫他如何禁受的起? 口中间哼一声,应指震飞出去。
  麻冠道人正因发现桑南施居然和红灯夫人,司徒长空有 关,方自微一怔神。
  高手过招,有不得半点疏忽,他这一怔神,右前方执笏道童被桑南施逼的往后跃退,不得不放弃他右前方的位置。
  也在他这一怔神,右后方执剑道童被尹天骐“乾元指”震飞出去。
  由四个道童推挽的辇车,左右进退,各有一定步伐,如今四个人中,右边两人,骤离方位,进退失据,辇车自然也立时停了下来。
  麻冠道人大吃一惊,厉笑道:“小子,你是魔剑传人!贫道倒是小视你了。”
  须知和麻冠道人动手的当前四人,都是武林中一流高手,他们围攻辇车,是以麻冠道人作对手。
  麻冠道人固然在武功上胜过四人,主要的还是麻冠道人等于有四只手臂对敌,他们直接攻不到辇车之内,而麻冠道人却可直接攻到四人。
  因此连番失利,被困入在一片光雨之中,渐渐为幻影所迷,无法自拔。
  尹天骐和桑南施学到了旷世无传的两套奇妙剑法,出手之间,就冲入辇车近前,所找的对象,不是麻冠道人,而是两个道童,因此能够一举克敌,其理在此。
  但此刻两名道童一旦失利,飞施如风的辇车,骤一停顿中 四大高手纵然受困,但这一稍纵即逝的机会,又岂会轻易放 过?
  刹那之间,莫延年断喝一声,挥手就是两记无影神拳,直 击而去。
  银拂道人的一溜银雨,铜脚道人的一记铜脚,和万里游龙 挥洒而出的一片剑,也不约而同,同时攻到。
  麻冠道人一张马脸上隐现杀气,厉笑未歇,突然大袖一挥。朝右首两名道童拂出,但听一声问哼,两名道童,立时倒地死去。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外,方自一怔!
  麻冠道人双手一招两名道童手中的古纹长剑和白玉笏,已经从地上飞起,到了他手上。
  左前方执拂尘的道童,面有惊怖之色,同时却以极快身法,闪到了辇车右后方。
  这一来,等于是从来的四个道重分前后左右共挽的辇车,变成了由两名道童在后面推车了。
  这也是说麻冠道人撤去前面两名道童,要和大家正面对敌了。
  就以此时猛听麻冠道人哈哈一笑,一片玄光、从他身前涌起!
  紧接着“锵”的一声大震,万里游龙李剑农一柄长剑,脱手飞出,人也被震的跄跟后退了七八步!
  伏虎手盂忠睹状大惊忙一跃上前,急急问道;“帮主怎么了?”
  李剑农站稳身子,沉哼道:“老夫很好。”
  “好”字出口,连息也不调,大喝一声,重又扑攻而上.挥拳击去。
  他身为一帮之主,终究功力深厚,平日轻易从不使剑,此时长剑脱手,但丐帮“降龙拳”,也是武林闻名的绝技之一,在他手上使出,确也凌厉已极。
  就在李剑农长剑脱手之际,麻冠道人一缕精光,闪电指向了莫延年。 莫延年连发两拳,俱被麻冠道人护身真气弹了回去、但对方一缕精练、却如利锥般直刺而入,心头不禁大惊,再待后退,已来不及。
  尹天骐从斜里闪来,推出一剑,巧妙的把麻冠道人剑势拨向一边。
  麻冠道人冷喝一声:“好剑法!”
  长剑迎面劈下。
  尹天骐看他劈来的长剑,带起了一片啸风之声,剑势重逾山岳,心头也不禁暗暗吃惊!
  青萍剑剑尖连颤,使了一招“移山填海”又把一片沉重剑影,封了出去。
  这两招交接奇快绝伦,麻冠道人和尹天骐动手之际,左手玉笏“分光射影”,幻起几道耀眼精光,把银拂道人,铜脚道人,逼退出几步。
  玉笏往膝上一搁,振腕一指,凌空点出,然后再取起玉笏,朝桑南施的金错刀上拍去。
  他右手挥剑和尹天骐拆两招,左手挥动玉笏,逼退两人。再放下玉笏,振腕发指,再以玉笏横击金错刀。
  运作之快到无以复加,好像不是一个人使出来的。 这一指发的悄无声息,大家几乎连看也没有有清!铜脚道 人间哼一声,悬空翻跌出去。
  银拂道人大吃一惊,横身发招,手腕一挥,一蓬银丝细啸, 当头罩下。
  桑南施金刀一晃,使了一招“腕底翻云”,轻巧的避开横击 王笏,一点金芒,刺向了麻冠人左腕“脉门”。
  麻冠道人右手连发五剑,都被尹天骐“天机剑法”精奇剑招所化解,莫延年一时也竟然搭不上手去。
  银拂道人一蓬银线,挟着丝啸声,快要拂落!
  麻冠道人冷哼一声,右腕一振,长剑横扫,挥出一道七尺来长的光芒,逼的尹天骐、莫延年后跃出去。
  那光芒动如灵蛇,突然向上昂起,迎着银拂向上劈去。
  那知银拂道人这一记突袭,拚上了全力。剑光和银拂乍接,千百缕银丝.忽然根根倒卷而起,一齐缠上剑身,连绕数匝。
  银拂道人在这电光石火之际,身形一沉,疾落辇车前面,双脚站桩,凝立不动。
  左手一抬,腕底机黄连响,蓝芒如线,“化骨针”连绵不断,朝麻冠道人身前射去!
  麻冠道人没想到银拂道人行险发难,一柄长剑系被银拂缠住,尽力一抽,竟然抽不回来1
  心头不禁大怒,口中厉喝一声:“你是找死!”
  左手玉笏,猛向银拂道人当胸点来。
  万里游龙李剑农同时断喝一声,挥手一拳,侧击玉笏
  桑南施更不怠慢,全错刀轻转急迟,刀尖直指人左肋“章门穴”。
  辇车右首的莫延年双拳齐发,使了一记“日月双悬”。两团无影拳风,直击面门。
  尹天骐被他一剑逼退,眼看他长剑已被银拂道人缠住,机不可失,同时挥手一剑,朝麻冠道人右肩削到!
  从银拂道人冒险发难,一下缠在麻冠道人长剑,除了铜脚道人被他一指震出,此时正在闭目运功,所在的人,几乎都在这刹那之间,集中全力,一齐攻到。
  其中最厉害的,当然要算银拂道人左手射出的“化骨神针”,不说他针淬奇毒,中人化骨,那细若牛毛的针锋,又是无坚不入。
  本来一按机簧,一发五支,银拂道人就是怕麻冠道人积年成精,五支不够,因此机簧连按,连续打出五五二十五支之多。
  其次要算尹天骐的青萍剑削金断玉,锋利无经,这一剑又是“天机剑法”上的奇招;削上右肩.至少也就得卸下麻冠道人一条右臂。
  再次就是桑南施的金错刀,乃是红灯夫人昔年随身兵器,吹毛立断,锋利不在青萍剑之下。
  她使的这一招。又是九式“掌中剑”的一式,司徒长空昔年号称剑无虚发的精绝招数。
  以上这三件暗器、刀、剑,无一不是致命利器,再加上莫延年两记“无影神拳”,直击面门。
  武林中任何一位高手,只要遇上其中一件,就非横尸当场不可!
  其中只有李剑农奋力一拳,是替银拂道人解围,击向王笏,算不得直接攻击。
  麻冠道人武功再高,在这一刹那间,确也感到惊心动魄,难以应付,他怒极而哼,一袭道袍,陡然向外鼓起,把二十五支“化骨针”悉数震落。
  同时右手一振,但听“锵”的一声,被拂缠住的长剑,忽然齐中折断,抡起半截断剑,快速绝伦的朝尹天骇剑上磕去。左手玉笏一沉,反向全错刀挑去。
  又是“锵”的一声金钱大震,尹天骐疾退数步,手中青萍剑几乎掌握不住。
  麻冠道人半截断剑挡开尹天骐长剑,五指一松,断剑朝莫延年当胸电射而去。
  莫延年一吸真气,急急向旁闪出。
  桑南施自知功力不敌,金错刀不敢和他玉笏硬砸,赶忙向后跃退。
  银拂道人满以为这一击定可奏功.凝足全身功力,紧紧缠住麻冠道人长剑,不想“化骨针”被他护身真气悉数震落;还自断长剑。
  自己白费力气,仅仅缠住了他半截长剑,心头一凛,急急喝道:“大家小心,速速后退!”
  喝声中,迅疾往后跃退。
  万里游龙李剑农一拳落空,左手虚晃一拳,人已向后疾退出去。
  麻冠道人一招二式,就把群攻而来的强敌,一齐逼迫,他一张脸上,不觉流露出得意之色。
  象鼓得膨胀的道袍,也跟着缓缓收了下去。双目如电,朗朗大笑道:“诸位手上,纵有利器,又如何伤得了我……”
  突听大厅上响起一阵“嘘”“嘘”轻啸,满眼俱是流动的金芒,宛如风飘雨洒,漫天飞舞!
  就在金芒乍现之际,同时响起金鸠婆婆的声音,呷呷失笑,说道:“还是老婆子来吧,首席副总护法也该歇息了。”
  这一阵金色光雨,发的快,收的更快,当真像电光石火,只在厅上一闪而灭。
  众人方自一愣,还来不及护身,漫天金雨已是不见。
  大家更觉惊愕不上,再一细看,但见伺立厅上的三凶和两名推车的道童,业已悉数扑倒地上。
  每人后脑,都端端正正插着一支黄澄澄的金钗,敢情已经死了。
  这原是一瞥间的事,大家正感惊凛之际!
  只听端坐在辇车的麻冠道人,脸色狞厉,切齿喝道:“好个老妖婆,你居然乘本真人不备,出手偷袭!”
  金鸠婆婆手拄金鸠杖,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呷呷笑道:“贼妖道,你助纣为虚,死有余事,老婆子只是破去你一身气功,饶你不死,已经够客气了。”
  原来方才一阵金雨是金鸠婆婆出的手,她名列昔年武林十大高手之一,一手暗器,早在三十年前就已名满天下,可以说是暗器老祖宗了。
  因此方才那一阵比电光还快的金影光雨,连银拂道人这等专破暗器的行家,都有眼睁睁措手不及之感!
  麻冠道人厉声道;“你莫忘了,身上奇毒,只有本真人才有解药。”
  金鸠婆婆两肋鼓动,眯着两条眼睛,尖笑道:“这个不劳费心,老实告诉你,老婆子从邛崃来的时候,尹小哥早就给我服了解药……”
  话声甫出,突然目注麻冠道人,冷冷笑道:“贼老妖,你少费心了,老婆子七十二支泄气金什,针身中孔.打入穴道,真气尽泄,你虽是警觉的快,及时闭穴。但气功已破,就算留得一些残余真气,我金针未除,只要你一口气稍现松懈,立时尽泄,还能用武么?”
  麻冠道人突然一语不发,身子往前一倾,“砰”的一声,从辇车中跌了出来,扑到地上!
  除了身子还在轻微颤动,一颗头渐渐沉了下去!
  大家这回都看清了,麻冠道人已扑倒地上,双脚依然盘膝而坐,敢情他双脚走火人魔,僵曲不能行动才以辇车代步。
  此刻从车上倾跌下来.扑地不起,背后一十六处大穴,赫然钉着十六支五寸长的金针。
  这不可一世的老妖,看样子已经快气绝了!
  大家立刻发出一声欢呼,纷纷围了上去、伏虎手孟忠和柳青青也一齐跟了过来。
  桑南施唁的笑道:“老婆婆,你的金计手法真是高绝了!
  金鸠婆婆尖笑道:“这是凑巧,凭贼老妖一身功力,老婆子的暗器,也未必伤得了他。”
  她目光徐徐掠过众人,接道;“方才要不是银拂子用化骨针打他前胸,诸位及时群起夹攻,他也不会把护身真气提到十二成,老婆子就无法下手了。”
  尹天骐道:“晚辈就不懂了,老婆婆不在我们夹击之时出手,在他已把化骨针震落,晚辈等人全被他逼退之后,老婆婆怎会反而一击得手呢?”
  金鸠婆婆笑道:“化骨针细如牛毛,无孔不人,再加上你的青萍剑,和董夫人金错刀,都是犀利之物,他焉把护身真气提到十二成,以防万一?老婆子的这点金器,若在那时候出手,岂能伤得了他?”
  桑南施抢着笑道:“是了,他把我们悉数逼退,护身其气也恰好盛极而衰,老婆婆在他吸气之时,出其不意出手,自然可以一举克敌了。”
  金鸠婆婆点点头,意似嘉许,笑道:“不错,老婆子就是在他散去护身真气之时,乘虚而入,他那时还当老婆子等的不耐.向你们下手呢!”
  银拂道人道:“前辈计算准确,尤其先前发出来的暗器,确是朝贫道等人射来,他才坦然不疑,不料前辈手法特殊。第二次出手的暗器,才真正射向他背后,那时第一次出手的已经迂回过去,制住了他的门人。”
  金鸠婆婆目射奇光,道:“原来你已经看清楚了!”
  银拂道人道;“前辈手法奇奥,贫道只是事后推想罢了。”
  桑南施朝地上躺着的麻冠上人看了一眼,问道:“老婆婆,他已经死了么?”
  金鸠婆婆微微叹息一声道:“这贼老妖昔年名列武林十大高手,可惜一生作恶多端,才落得今日这样的收场。唉,老婆子金针泄气,原也只是废了他一身气功,不想要他性命.大概老妖凭着一些残存真气,自震心脉而死……”
  她手拄金鸠杖,走近麻冠道人身边,伸手要拾起金针。
  那知麻冠道人的身子突然在地上一弹而起,厉声道:“老妖婆,拿命来。”
  掌快如闪,猛向金鸠婆婆当胸击到。
  这一下变起突然,仓猝间谁也来不及防备,眼看他五指如钩,快要抓上.大家下由惊呼一声,正待出手!
  再看金鸠婆婆手拄鸠杖,凛立不动,口中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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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荡江湖与清心居联合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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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奇峰突起
  由为首的春香朝厅上躬身一体道:“启禀主人,娘娘得知!这些人鼻息粗重,都已昏迷过去了。”
  马娘娘娇笑道:“我说如何,现在你该相信了吧?”接着吩咐道:“春香,你们先点了这些人四肢穴道。”
  春香躬身道:“婢于遵命。”
  一面朝其余三人挥了挥手。四人立时分头下手,点了众人四肢穴道。
  尹天验暗暗好笑,心想:“自己等人只要未被龙涎香迷昏过去,凭你们岂能点得住穴道?”
  其实大家早已运气封穴,任由她们点了穴道。
  适时,但听厅上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移动声响,两扇屏风,缓缓移开,露出了一道门户!
  同时也出现了妖艳动人的马娘娘,和一个身穿青袍的中年汉子!
  那青袍汉子不用说,自然就是千面教的幕后主持人那个“主人”了!
  只见他不过四旬左右,白皙无须,面色冷漠,江湖上似乎从未见过。
  不,千面教的人,你若是光看的面貌,那能作准?
  就在两人同时在那道门口出现之际,四名官装使女,已经迅快的走了过去,分两边伺立。
  马娘娘朝青袍人嫣然一笑道:“主人且慢。”
  青袍人摸摸下巴,笑道:“燕娘,你又有什么花样了?”
  马娘娘媚声道:“主人千金之躯,还是让奴家再去检查看看。”
  青袍人道:“你不是说龙涎香一闻就昏,怎么也小心起来了?”
  马娘娘道:“奴家是为主人好,这些人下是猛龙不过江,其中真要有一二个闭着呼吸,岂不惊动主人?等奴家检查过了,干脆给他们一人一记散功阴手,废了他们的功夫,再由主人发落,岂不是好?”
  青袍人点头道:“依你,依你,你是练了散功阴手,怕没处使。”
  马娘娘口中“嗯”了一声,悄生生的举步走来,她第一个就走近金鸠婆婆身边,缓缓俯下身去,一面抬头道;“你不是说这老太婆一身武功,还在红莲童子之上么?”
  青袍人道:“不错,这老虔婆原是出名难惹的人物,要不是总护法先把她孙女弄来,又在她身上施了无形之毒,她岂肯低头?”
  马娘娘口中轻嗯一声,伸出又尖又嫩的纤指,在金鸠婆婆鼻孔试探着,一边说道:“她鼻息也粗的很,武功再高,也一样中毒昏过去了。”
  说话之时,突然屈指轻弹,从她指甲中弹出药粉!
  她如若光是试探金鸠婆婆鼻息,也许金鸠婆婆还要忍耐片刻,诱使那青袍人亲自走来。
  但此时马娘娘忽然从指甲缝中弹出药粉,金鸠婆婆岂能容她在自己面前耍花样?
  身形蓦地一弓,直起腰来!。
  这一刹那,当真快逾闪电,但听蓬然一声,马娘娘一个人登时震飞出去一丈来远。
  大厅上金芒电射,飞洒如雨!
  同时但听青袍人惊呼一声,身形就地一滚,立时隐没不见,四名官装使女几乎连哼也没哼出,同时倒了下去。
  金鸠婆婆冷哼一声;“你想走可没这般容易!”
  鸠杖一顿,身子凌空飞射,如影随形,朝青袍人迫扑过去。
  从金鸠婆婆弓身直起,到飞身追扑,前后也不过眨眼间事,她明明看到青袍人就地一滚,但等她扑到,地上只有几点血迹,青袍人已经不见。
  周围数丈,一目了然,都是方方正正的青砖,连一丝裂缝也找不出,但青袍人就好像化作了一缕青烟,没人地下一般,就是没了影子!
  这一下,不由瞧的金鸠婆婆一呆,心头不禁大怒,鸠杖连顿,一阵“砰”“砰”巨响,碎砖飞溅!
  一丈方圆、铺着的青砖,全被她捣成粉碎。
  莫延年、李剑农、银拂道人、铜脚道人、伏虎手孟忠、尹天骐、桑南施,柳青青等人,也在金鸠婆婆喝声之中,纷纷跃起。
  此时眼看马娘娘和四名官装使女,全已倒卧地上,只青袍人已经不见踪影。
  尹天骐忍不住问道:“老婆婆,那主人被他逃走了么?”
  金鸠婆婆满脸怒容,点点头道:“方才明明看他就地一滚,竟会没了影子,但这厮中了老婆子一支金钗,谅他也逃不出多远。”
  桑南施眼珠一转,笑道:“老婆婆不是制住了马娘娘么,她一定知道这里的暗道的了。”
  金鸠婆婆被她一语提醒,口中“嗯”了一声,急忙从怀中摸出一个磁瓶,交到珠儿手中,说道:“珠珠,快去喂她解药,这贱婢可得留下活口。”
  珠儿接过磁瓶,回头问道:“奶奶,那四个丫头呢,要不要也喂她们懈药?”
  金鸠婆婆口中“咄”了一声,道:“奶奶这瓶解药,都是极珍贵的解毒灵药配制而成,奶奶一生,就剩这一瓶了,这几个丫头,死了就算,还耗奶奶解药则甚?”
  原来金鸠婆婆一身金器都淬过奇毒,子不见午,几十年来中了她的暗器,你等于阎王爷下了请帖,没有她独门解药,任你用毒大行家,也休想保得住性命。
  因为金鸠婆婆不出手则已,凡是中他金器的人,不管是谁,也不论你是否误伤,纵有天大面子,想跟她求取解药,可比登天还难。
  她说:“老婆子辛辛苦苦练成奇毒,又淬到暗器之上,就是要制人于死的,我好不容易打中你,再给你解药,岂不是自己找自己的开心?”
  也有人向她说:“这人是无辜的,他被你金器误伤,老婆婆总该发发慈悲,给他解药吧。”
  金鸠婆婆听到这里,定然会鸠睑一沉,冷冷的道:“这是什么话,你难道没听人说,一个人生死有命,他要是命中不该死,怎会被老婆子的金器误伤?既然中了老婆子的金器,就证明他命中注定该死,死在老婆子金器之下的了。”
  因此,江湖上盛传金鸠婆婆满身淬毒金器,没有解药,连她自己中了,也只好干瞪眼。
  方才她要桑南施告诉大家,由她来对付青袍人和马娘娘,大家不可妄动,就是怕自己出手之时、大家纷纷跃起,极可能被金器误伤。
  桑南施看她取出解药,不觉奇道:“老婆婆,江湖上都说你没有解药,原来老婆婆的金器,也有药可解,珠儿姐姐,你手中拿的解药,给我看看好么?”
  她是桑药师的女儿,平日各种各样的解药,看的太多了,听说金鸠婆婆居然会有解药,自然好奇心动。
  珠儿手里拿着药瓶,不敢作主,抬头朝她奶奶望去。
  金鸠婆婆呷呷笑道:“会使毒药暗器的人,那一个没有解药?老婆子很少给人解药,那都是该死的人。”一面朝珠儿笑道;“珠珠,她要看奶奶的解药,就给她瞧瞧,江湖上传说,什么药到了桑药师的鼻子里,一闻就知,她是桑药师的女儿,看她闻不闻的出来,奶奶解药里用了些什么药?”
  珠儿听奶奶这么说了,只好把手中药瓶;朝桑南施递去。
  桑南施哈的笑道:“老婆婆这是存心考考我了。”
  一面伸手去接药瓶,突然手腕一翻,一把扣住了珠儿脉门。
  珠儿吃了一惊,左手闪电一掌,朝桑南施当胸拍来。
  桑南施一手紧扣着珠儿的脉门一手当胸迎出。
  但听“啪”的一声。两只粉掌,击个正着,两人各退半步;但桑南施却依然紧扣着珠儿脉门,不肯放松。
  她这一举动,大出众人意外,不由的齐齐一怔,连金鸠婆婆也瞪着一只三角怪眼,深感奇怪。
  珠儿怒叱道:“你放不放手?”
  喝声中,左手接连攻出,所取部位,记记都是桑南施致命大穴。
  桑南施笑道:“你不用急,我是和你玩的。”
  口中虽是说着玩的,手可丝毫不松,一只右手,同样以极快手法,拆解对方招式。
  一句话的时间,两位姑娘;已经快速绝伦的互相攻拒了五招之多。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动手,但又不好出手劝阻。
  尹天骐心知桑南施此举,必有用意,但又怕触怒了金鸠婆婆,心中直在打鼓。
  金鸠婆婆渐渐看出两人并不像开玩笑,心头更是奇怪,沉喝道。“你们给我住手。”
  桑南施道:“老婆婆,你先叫珠儿姐姐住手嘛,我有话说。”
  珠儿想道。“除非你先放手。”
  金鸠婆婆沉喝道:“你们还不停手?”
  桑南施道:“老婆婆,我没法子放手,只要一放手,她就会跑啦。”
  这话听的众人大惑不解。
  珠儿哼道;“我为什么要跑?”
  金鸠婆婆沉声道:“珠珠,你就先停手。”
  珠儿经他奶奶一喝,果然不敢违拗,只好停手。
  银拂道人听出桑南施口气似有蹊跷,就以“传音人密”朝尹天骐道;“你小心看住她,必要时就用乾元指点她昏穴。”
  尹天骐目光一拾,朝银拂道人暗暗点头示意。
  两位姑娘总算停下手来,但桑南施五个指头还是扣着珠儿脉门没放。
  珠儿气的两眼发红,急叫道:“奶奶,她……”
  金鸠婆婆一张鸠睑,已有愠色,深利目光,转到桑南施脸上,说道:“女娃儿,你现在可以放手了吧?”
  桑南施从珠儿掌心,取过药瓶,缓缓松开五指,笑了笑道:“老婆婆,对不起。”
  金鸠婆婆哼道:“你不是说有活要说么?”
  桑南施道:“是啊!我想问老婆婆一句话,不知该不该不说?”
  金鸠婆婆微哼道:“你有胆子,当着我老婆子,拿住珠儿脉 门,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珠儿不依道:“奶奶她欺侮孙儿,你老人家要替我作主。”
  金鸠婆婆颔首道;“奶奶自然会替你作主的。”
  桑南施道:“老婆婆,你这话明明就偏袒珠儿姐姐,我有话也不敢说了。”
  金鸠婆婆下垂的双腮鼓动了一下,呷呷尖笑道:“老婆子是她奶奶,自然要偏向她一些,但你只要说的有理,老婆子决不偏袒。”
  桑南施道:“那我就说了。”
  金鸠婆婆道:“自然非说不可。”
  珠儿气道:“我不要听,奶奶你相信她的鬼话?”
  金鸠婆婆笑道:“听她说说又有什么要紧?”
  珠儿撒娇道:“我不要听不要听。”
  桑南施咕的笑道:“你不要听,我就偏要说。”突然大声道;“老婆婆,你相信她真是珠儿姐姐么?”
  这话突如来其,听的众人又是一怔。
  金鸠婆婆脸色微变,问道:“难道她会不是珠珠?”
  桑南施笑道:“老婆婆一点也瞧不出来?”
  金鸠婆婆道;“她那里不对了?” 桑南施道:“老婆婆那是说她的举动,言行,没有一点不对的地方了?”
  金鸠婆婆尖笑道:“她是老婆子的孙女,老婆子一手扶养大的,只要有一丁点不对,老婆子还会看不出来。”
  桑南施道:“那是她已经把珠儿姐姐的一举一动,摹仿的唯妙唯肖了。”
  珠珠怒声道:“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就和你拼了。”
  桑南施笑道;“你早就想和我拼了。”
  一面朝金鸠婆婆道。“老婆婆,再说也没有用,你别忘了千面教要摹仿一个人,没有谁看的出来,你不是不信,只要看看她是否戴了面具,若是没戴面具,那就是晚辈冤枉了人,我甘愿领罚。”
  金鸠婆婆口中“晤”了一声,回头朝珠儿看去。
  珠儿平静的道:“奶奶,你看我像不像戴了面具?”
  金鸠婆婆还没开口。
  柳青青道:“千面教的面具,都连着头,光看脸上看不出来。”
  金鸠婆婆道;“那要如何看法?”
  柳青青道:“只有解开胸前衣衫,才能看的出来。”
  金鸠婆婆口中又“唔”了一声,朝珠儿道:“珠珠,那你就解开衣衫来,让婆婆瞧瞧。”
  她居然要小孙女当着这许多人,解开胸前衣襟来。
  珠儿失声道:“婆婆也怀疑我了么?”
  金鸠婆婆道:“看过了,自然就不怀疑了。”
  珠儿眼圈一红,盈盈欲涕,不依道:“我不解,婆婆杀了我吧!”
  金鸠婆婆呷呷尖笑道:“这有什么害羞的?身体受之父母,清清白白,还怕人家看么?你自己不肯解,婆婆替你解也是一样。”
  突然伸过手去,“嘶”的一声,把珠儿胸前一片衣襟撕了开来!
  她出手奇快,珠儿不防婆婆说动手,就动手,不由听的尖叫一声,根本没有躲闪。
  衣襟撕开,登时露出雪白如玉的肌肤,和丰满坚挺的双峰。
  在场众人,谁也没想到金鸠婆婆竟会当着大家,一下撕开了她孙女的衣衫,不禁全都看的一呆,一齐别过头去,心里全在忖着:“这老婆子真是个疯婆子,古怪的令人发噱!”
  但就在珠儿惊叫出声之际,猛听金鸠婆婆大喝。“好个丫头,你果然不是珠珠,我珠珠呢?”
  挥手一杖,横击过去。
  这老婆婆性如烈火,这一杖正在怒火头上,出手如电,势道何等凌厉?
  珠儿衣衫被婆婆撕开,已是惊慌失措。双手紧掩胸口,那里还知道闪躲。
  但听“砰”的一声,紧接着惨嗥乍起,人随杖飞,挑摔出去一丈来远,扑倒地上,一动不动。
  桑南施看的吃了一惊,要待劝阻,已是不及,急道。“老婆婆,你总得看看清楚,她是不是戴了面具,就算是假的。也总该问问清楚才好。”
  金鸠婆婆满脸怒容,尖声道:“不用看了,她不是珠珠,珠珠‘璇玑穴’上有一颗朱痔,才叫她珠珠的。这丫头没有。”
  桑南施道;“老婆婆看清楚了就好。” 金鸠婆婆道:“老婆子老眼没花,哪会看错?” 桑南施道:“我想老婆婆在没撕她衣衫之前,大概早已看出她不是珠珠姐姐了?” 这话没错,金鸠婆婆要是没看出她不是自己孙女,哪会当着大家,撕开孙女胸前的衣衫?
  金鸠婆婆颔首道:“你说对了,方才老婆子经你一说,细想起来.这丫头确实不对,因为她近来变的很多,几乎像换了一个人。譬如珠珠一向不喜荤腥,只吃些蔬菜,这死丫头每餐都吃鱼肉,珠珠只要和婆婆在一起,一张小嘴又甜又乖,什么事不用婆婆说.他像摸透了老婆子心眼。这死丫头,两三个月来,一直很少和老婆子说话,老婆子其实早就有些疑心,还是千面教在她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柳青青已经走了过去,从珠儿脸上,揭起一张人皮面具,一面抬头叫道:“老婆婆,你看,她脸上果然戴了面具。” 金鸠婆婆点点头,问道:“她已经死了么?” 柳青青道:“老婆婆这一杖把她脊骨都打断了,那还活得成?” 金鸠婆婆怒哼道:“这是她自己找死,怨得谁来?” 说到这里,忽然回头朝桑南施问道:“小女娃,你且说说 看,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桑南施咭的笑道:“说穿了其实一文不值,方才我俯下身 去,递给她龙涎香解药药瓶,叫她把药末抹在鼻孔里 正当我 附着她耳朵说话的时候,就闻到她鼻孔里早已抹了解药,那气 味和我瓶里的完全一样,我就开始注意到她。”
  金鸠婆婆点头道:“这就证明她是贼人一党了。” 桑南施道:“还有呢,直到老婆婆取出你淬毒金器的解药 交到她手里,我看她脸上闪过一丝喜色,目光迅快的朝左右溜 了一眼,后来听老婆婆说出你只有这一瓶解药了,我才恍然大 悟。”
  柳青青道:“这点我就不懂了,你怎么恍然大悟的?桑姐 姐,你说的清楚些好么?”
  桑南施笑道:“我当时就想到她方露喜色,大概是老婆婆 的解药,一直放在贴身,她没机会可以弄到手了。目光左右溜 动,是她任务已经达成,现在就是如何才能伺机逃走了。”
  金鸠婆婆直是点头,尖笑道:“你这娃儿,真是鬼灵精。就 凭这点小动作,看出这丫头是假冒我珠珠的,老婆子和她朝夕 相处了三个月,还被她蒙在鼓里,人老了,可真会越老越糊涂 哩。”
  说到这里,“平”了一声,又道:“你说,我珠珠会不会被他 们害死了?”
  桑南施道;“老婆婆只管放心,我想这假扮珠珠姐姐的,可 能就是这座石府里的丫头,她如果不是这里的人,就不会知道这里的机关门户,那就不会目光左右打量,想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逃跑了。”
  金鸠婆婆道:“她是这里的人,和珠珠有什么关系?”
  桑南施道:“自然有关,如果她是这里派出去的,那么,珠珠姐姐就可能被他们囚禁在这里了。”
  金鸠婆婆神情一震,道:“这话不错,老婆子这就去找。”
  桑南施道:“这石府是千面教幕后主持人的巢穴,可能安装了极厉的机关稍息,老婆婆犯不上去冒险。”
  金鸠婆婆道:“区区机关埋伏,还难不倒我。”
  桑南施笑道:“老婆婆不用急,咱们制住了马娘娘.只要把她弄醒,还怕她不说出来么7”
  金鸠婆婆点头道:“那就快把她救醒过来,这婆娘方才被老婆子护身真气震飞出去,闭过气去,这时候是金钗上的毒性发作了。”
  桑南施依言走了过去,俯身一瞧,马娘娘脸色发青,倒卧地上,一动不动,已是气若游丝!
  一支金钗,端端正正插在她胸前“璇玑穴”上,却是不见一丝血迹!
  桑南施暗暗皱了下眉,抬头这“老婆婆,她还能活么?”
  金鸠婆婆早已跟着过来,尖笑道:“老婆子的解药,若是救不活她,还叫什么解药?你先塞一颗在她口里,才能再起金钗。不过你得注意,起下金钗,必须动作要快,立即用大拇指紧紧按住伤口,别让血标出来,再用一颗解药,封在他伤口之上,要等解药化开,再过盏茶工夫,才能放手。”
  桑南施道;“晚辈记住了。”
  当下就倾了一颗解药,纳人马娘娘口中,迅快起下金钗,用拇指按紧,然后另这一颗解药,封住创口,再用拇指压住。过了盏茶工夫,轻轻放开手指,低头瞧去,金鸠婆婆的解药,果然灵效无比,不但血己止住,创口也已凝结住了。只是马娘娘依然双目紧闭,昏迷不醒。,
  桑南施抬头望着金鸠婆婆,何道:“老婆婆,她怎么还不醒过来呢?”
  金鸠婆婆道。“差不多了,你只管起来吧。”
  桑南施依言直起腰来。
  金鸠婆婆举起鸠技,在马娘娘身上,落杖如风连敲带打,点拍了他几点大穴。她这支鸠技,粗通鹅卵,少说也有百来斤重,但在金鸠婆婆手上,拍打穴道,竟然比手指还要灵活。
  看去出手虽重,实则拿捏得恰到好处。
  金鸠婆婆堪堪收回鸠杖,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马娘娘,突然双目一睁,的身坐了起来!
  目光转动,着到大厅上所有被龙涎香迷昏过去的人,全已站了起来,一个不少。
  再看地上双着的是自己四个使女,只有“主人”已经不知去向。
  她一双妙目之中,闪过一丝异色举手掠掠鬓发,忽然抬头问道:“老婆婆那老贼逃走了么?”
  金鸠婆婆道。“老贼,谁是老贼?”
  马娘娘道:“就是这里的主人。”
  马娘娘道:“老贼可也中了你的暗器?”
  金鸡婆婆轻哼道:“不错,他已经逃走了。”
  三角眼注定马娘娘,问道:“他是你丈夫?”
  马娘娘微露失望,点头道:“也可以说是吧!”
  金鸠婆婆道:“你叫他老贼?”
  马娘娘切齿道:“我和老贼势下两立。”
  金鸠婆婆呷呷失笑道:“你以为这么说了,我就会放你了么?”
  马娘娘道:“我并没有想者婆婆放我。”
  金鸿婆婆道:“老婆子虽然拍活了你闭住的气血,但也点了你两处绝穴,你莫要妄存逃走之念。”
  马娘娘轻盈一笑道:“老婆婆认为我想逃么?” 金鸠婆婆道:“难道你不想?”
  马娘娘格的笑出声来,道:“想……”
  想字出口,脚尖轻轻点动,一个身子突然往下沉去。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外,这大厅上竟然到处都有活动暗门,随时都能逃走,要待拦袭,已是来不及!
  金鸠婆婆没想她说走就走,竟有这般快法,口中怒嘿一声,挥手一杖,闪电般往她下沉之处追击过去!
  但马娘娘下沉之势极快,等金鸠婆婆杖头点到,铺地方砖,已经补上,了无痕迹。
  但听“砰”的一声,鸣杖捣处,砖屑纷飞,除了方砖被砸成粉碎,地上那有什么暗门?
  金鸠婆婆气得白发根根前竖,怒声道。“好个婆娘,居然被她逃走了。”
  话声方落,只听马娘娘格格娇笑,从身后传了过来。说道:.“老婆婆,你火气可真不小,我并没有逃走的意思。相反的,我还和你们站在同仇敌惊的立场,只是你太不相信我了。”
  金鸠婆婆怒哼道:“贱婢,你少在老婆子面前,花言巧语。”
  马娘娘道:“我一点也没有花言巧语,我现在不是已经逃出来了么?我若是不想帮助你们,互相合作,我尽可悄悄走开,但你们没有我,却休想离开这座石厅。”
  金鸠婆婆目光转动,另是想测出她究在何处说话,还没开口。
  桑南施抢着接口道:“你说的话,我们能相信么?”
  马娘娘娇笑道:“在我想来,你们相信也得相信,不相信也得相信。”
  桑南施道:“不错,因为我们只有一个机会。”
  马娘娘笑道:“小妹妹,你说的对极了,你们只有相信我,才能出去”
  桑南施道。“你有什么条件,只管说出来让大家听。”
  厅上众人听桑南施和她针锋相对,全都暗暗点头。
  只听马娘娘道:“小妹妹,你这话可错了,我没有条件。”
  桑南施这回也觉得大出意外,她会没有条件?问道:“那你 为什么要帮助我们呢?” 她这话,也正是大家难解之处。 马娘娘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我和你们好在同仇敌忾 的立场上。”
  桑南施追问道:“那你方才为什么要逃走呢?”
  马娘娘笑道:“我是让你们知道,我要逃走,随时都可以 走,并不须要你们放我,也并不像老婆婆说的想用花言巧语来 骗你们,这是证明我完全出于诚意的事实。”
  桑南施道:“你现在可以出来了。”
  马娘娘道:“只要你们相信我了.我立时可以出来。”
  桑南施道:“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们自然相信。”
  马娘娘道:“老婆婆呢?我是不愿受人要协的,纵然老婆婆 点了我两处绝穴,我并不在乎,因为我从贼数十年,随时都准 备死,死对我已经并不重要。”
  金鸠婆婆哼道:“你连死都不怕,为什么一定要老婆子相信你?”
  马娘娘格格笑道:“因为我苦苦等候了几十年,等的就是今天,此一机会.对我十分重要,如果我不能得到老婆婆的相信,今后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桑南施怕金鸠婆婆脾气暴躁,只好和她使着眼色。
  金鸠婆婆道:“好,我老婆子暂时相信你就是了。”
  马娘娘道:“如此多谢老婆婆。”
  只听“格”的一声,马娘娘的人影、们身从大厅一处壁缝中闪了出来,朝金鸠婆婆裣褓一礼,道:“老婆婆请恕妾身方才无礼,我进去查看了了遍,那老贼果然已经逃走了。”
  金鸠婆婆不擅心机,对这位马娘娘当真感到有些莫测高深,皱皱眉道:“你到底有何企图?”
  马娘娘道:“企图我是有的,我帮助你们,也希望你们能帮助我,但老婆婆莫要和方才一样,友好成仇。我明明救了老婆婆,老婆婆反用内力把我震伤,还打了我一支毒钗,差点使我含冤而死。”
  金鸠婆婆三角眼一翻,道;“你几时救了我?”
  马娘娘格的一声娇笑,目光朝大家溜了一眼,才道:“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醒过来的,但至少老婆婆是我给你闻了解药,才醒过来的了。”
  金鸠婆婆道;“是你给我闻了解药?”
  马娘娘道:“难道不是?”
  金鸠婆婆突然想起她在试探自己鼻息之时,从指缝中弹出一缕药粉,当时事起仓猝,自己自然也吸人了少许,若是毒药,经过这许多时间,多少已有作用。
  想到这里,不觉“嗯”了一声,同道:“你方才弹出的药末,就是解药?”
  马娘娘笑道:“老婆婆终于想起来了?”
  金鸠婆婆呷呷尖笑道:“你虽是一番好意,但若不是你弹出解药,你那主人,也不会漏网了。”
  马娘娘道。“老婆婆此话怎说?”
  金鸠婆婆道:“老实说,咱们早已闻了解药,你当时若不从指甲里弹出药末来,老婆子也就不会提前发难,等那主人再走近几步,只要他在老婆子射程之内,还能逃得了么?”
  马娘娘神色一变,低低叹息一声道:“这么说来,那是我弄 巧成拙了!唉,那老贼狡猾如狐,我此举也是冒了奇险,所以要 先给老婆婆闻解药,就是知道老婆婆一身金器,例无虚发。只 要老婆婆一醒,定可制得住他,只是我当老婆婆已经被龙诞香 迷昏,所以没有先和你说明底蕴。” 金鸠婆婆尖笑道:“好了,如今说清楚了,这也不能怪你, 不过他被老婆子金钗打中左肩,虽非要害;但没有老婆子的独 门解药,谅他也逃不出多远。”
  桑南施决然心中一动,暗想:“这龙涎香解药,是爹暗地里 塞给我的,爹没有和自己多说。
  方才他们施放龙诞香毒烟,就是爹替他们练制的无疑。
  再深一层推想,爹可能是在这个千面教幕后“主人”协迫 之,才替他工作的。
  那么这位“主人”中了金鸠婆婆的淬毒暗器,定然会找爹 替他解毒,金鸠婆婆的独门奇毒,不知爹能不能解?”
  此间事了,自己可得早些赶回去,告诉爹不可替他解毒才 好。
  在她沉思之际,银拂道人走前—步,朝马娘娘打了个稽首道:“贫道想请教夫人一事,不知夫人能否赐告?”
  马娘娘双目一抬,问道:“道长想问什么?”
  银指道人道;“夫人和此地主人有仇?”
  马娘娘神色微变,道:“道长还不相信我么?”
  银指道人道:“夫人不可误会,贫道只是觉得奇怪、夫人和此地主人,数十年夫妻,仇从何来?”
  马娘娘神色突然变的十分苍白,徐徐说道:“数十年灭门之仇,够不够?”
  银拂道人道:“贫道记得三十年前,初见夫人之时,夫人还是一位小姑娘,不知这灭门之仇,如何发生的?”
  马娘娘脸上肌肉一阵抽搐,切齿道;“就是那天晚上。”
  银拂道人道:“夫人……”
  马娘娘尖声道:“你不要再叫我夫人;我和老贱不是夫妻,我只是被他强占了几十年的女人……”
  说到这里,突然流下两行清泪!
  马娘娘是个意志坚强的人,她虽忍不住流,;但流泪并不显示她忽然变的软弱,她举袖拭着泪水,继续说道:“这三十年来,我忍辱偷生,几次想手刃老贼,但他不仅武功高强,生性更是狡猾,我怕谋事不成一门血仇便石沉海底,因此只好隐忍至今。”
  银佛道人打着稽首道:“善哉!善哉!姑娘忍辱负重,志洁行高,实是难得,只不知姑娘能否说的详细一点?因为千面教死灰复燃,已经势成燎原,但外界对他们所知有限,姑娘若能说出此人来历,也许对整个武林,都有莫大裨助。”
  马娘娘道:“道长要我从何说起?”
  银拂道人道:“姑娘对千面教之事,知道多少,就说多少好了。”
  马娘娘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就从三十年前遇见道长的那天说起,道长以为如何?”
  银拂道人点头道:“姑娘清说。”
  马娘娘凄然一笑道:“我也不是姑娘了,我姓马,叫做藏珠,那一片庄院,原叫马家庄,那年我还只有十七岁。我娘早就过世了,家里只有老爹和两个哥哥,还有就是我奶妈,两个长工,那天晚上,道长都见到了。”
  银拂道人点点头。
  马藏珠续道:“在道长还没追踪赶到之前,我家突然出现了一个青衫相公,他脸色苍白,还在不住的喘息,说出在有许多坏人随后追来,要抓他,请我们帮他一个忙。”
  银拂道人道:“那是千面教的教主玉面游龙祝少游。” 马藏珠没有理他,自顾自接着说道:“我爹是个精细的人, 盘问他从何处来,姓甚名谁?后面追他的是些什么人?那知 爹没问完,青衫相公已是不耐,伸手一把就把爹悬空抓了起 来,电光一闪,他手中已经多了一柄短剑,抵着爹的咽喉,喝 道:“你们要他活命,就得乖乖听我吩咐。”咱们那时才知道这位看去文质彬彬的读书相公,竟是个江洋大盗,只是爹的性命.在他手里.咱们自然不敢违拗,他要我到庭前去纺花,等有一人追来,就大声叫喊,装作惊动家里的人。”
  银拂道人望望万里游龙李剑农,说道:“原来这是祝少游 授意的,贫道还记得那晚李帮主随后赶到还和庄上的老庄主 解释了半天呢?”
  万里游龙颔首笑道:“道兄好记性,那位老庄主不懂江湖 上的过节,那也不能怪他。” 马藏珠续道:“那青衫相公吩咐完毕,说押着我爹往后面 屋中走去,一面还说只要把追他的人应付过了,他决不动爹一 根汗毛。我依他吩咐,刚在庭前坐下,道长果然从墙外飞了进 来,我假作惊慌失措大声叫喊,惊动了家里的人,哥哥就把你 围住。道长再三解释,姨妈和两个哥哥因受了贼人的协迫,一 味装作不信,后来好像有不少人陆续赶到,我爹也从后面走出 ……” 铜脚道人道:“咱们中间幸而有银拂道兄在场,他不敢轻易施展‘金蝗阵’,不然咱们可能会吃道几只金蝗。” 桑南施道:“这个不要紧,柳家妹子会收。”
  银拂道人道:“大家别打岔,快听马姑娘说下去。”
  马藏珠道:“我发觉已经失身给他,经不住他软语温存,也就死心塌地的爱上了他,从此他天黑了就来,天亮就走。那时我还不知道我爹就是他扮的,这恶贼白天做我的爹,夜晚却变成了我的情郎。”
  柳青青对她遭遇甚是同情,忍不住问道:“那你怎么发现的呢?”
  马藏珠道:“那是过了差不多已有一年时光,有一天我忽然发现爹的左肘,有一道三寸长的疤,当时我不由大吃一惊!因为这道刀疤和祝少游手肘上的一般无二,我从小长大。从没看到过爹手肘上有这道刀痕,而且多是安份守已的庄稼人,一生谨慎。手肘上也不会留下刀痕的。”
  柳青青道:“当时你没有说穿?”
  马藏珠道:“没有,我当时只作不见,过了两天,我乘他不觉偷偷的在他小指甲上,点了一点凤仙花汁,那是不太容易洗掉的。到了晚上,我有意无意的看到祝少游小指甲上,果然也有一小点鲜红的凤仙花汁,直到此时,我才知道这恶贼居然假冒了爹……”
  说到此处,她忍不住泪水像珍珠般直淌下来。
  金鸠婆婆怒哼道:“真是畜生!”
  柳青青问道:“你当时有没有问他令尊的下落。”
  马藏珠道:“问了,他先前还想狡赖,最后我举出他两处证据,他才承认是他杀死了多,说当时实在被迫出此。假如没有一个人替他死去,九大门派决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他还威协我不准声张,否则就连我两个哥哥,一起杀了。”
  她口气微顿,续道:“当时我年纪还小,给他吓的果然不敢作声,但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替死去的爹报仇,于是我就装得对他百依百顺.过了一段时间,我借故要求他传我武功,老贼生性较独,表面上是答应了,但他却不肯真心教我,直到现在我武功还是很差。”
  银拂道人道:“你们庄院下面,还有秘密地道,姑娘知不知道?”
  马藏珠道:“是了,那是第三年上,他不知道从那里请来了一位什么先生,说是要翻修房屋,从外面雇了许多工人,在后国建造假山,这件事由我两个哥哥监工,却不让我去工地里看上一眼。”
  银拂道人道:“那是公输先生。”
  马藏珠道:“这样差不多做了三年才完工,我偷偷的问过大哥,也问过二哥,他们谁也不肯告诉我实话。那时又给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就是我两个哥哥,已经不是本人,也是由贼党伪装的了。”
  她接下去说道:“后来我听老贼说过,地下建了地道,但他又怕被九大门派发觉,地道建筑好了之后,就把地上的房屋卖了,老贼要我搬到这里来住,这许多年,我都一直住在这里。”
  柳青青道:“那座庄院,就卖给了我爹。”
  银拂道人道:“姑娘对祝少游近年来的活动,是否知道的很详细?”
  马藏珠道。“老贼生性多疑,什么事都不肯说,我只知道他这三十年来。一直在筹划着千面教重振声威,统一江湖的迷梦。同时成立了一座天坛,和东南西北四处分坛,他自己却躲在幕后并不露面,天坛是由一位姓耿的武林盟主担任了教主, 总护法是断魂掌夏侯嵩,一切教务,悉由这两人负责……”
  尹天骐愤然道:“那教主是个冒家师之名,并非家师。”
  银拂道人微微摇头,心中暗道:“看来祝少游果然连她也 瞒着。” 铜脚道人问道:“断魂掌夏侯嵩不是已经死了么?” 马藏珠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总护法是夏侯嵩,应该不会 错的。” 莫延年道:“如此说来,他什么都没和你说的了。”
  马藏珠道:“外面都有耿教主和总护法负责,老贼只是随 时给他们一些指示,他很少露面,我想连耿教主和总护法也只 知他是‘主人’,并不知道他的真正来历,甚至连他真面目都没 有见过。”
  银拂道人叹了口气,道:“干面教的人,那有什么真面目, 只怕姑娘见到的,也不是他真正本来面目。”
  马藏珠点点头道:“也许真是如此。”
  她口中忽然“啊”了一声,好像想起什么事来,接着又道; “最近,我曾听老贼说过,武林中有几个不知死活的人,处处跟 他作对,他说的大概就是诸位了,我们过他那是些什么人,他 却不肯说。”
  她想了一想,又道:“几天前,他忽然高兴的告诉我,说这 些和他作对的人,已经尽人他彀中了,不久就可全数消灭;但 过了两天,他回来又说:他打算把天坛让你们去破获。”
  莫延年听的一怔,目露奇光,问道:“他是有意让咱们破获 天坛的?那是为什么?”
  马藏珠道:“当时我也问过他,他只是笑而不言,后来我故意装作生气,说他事事都瞒着我,根本把我当作外人……”
  万里游龙李剑农问道;“他可曾说了什么吗?”
  马藏珠道:“他只说这是欲擒故纵之计,这样才能把和他作对的人一网打尽。”
  桑南施皱皱眉,沉吟道:“欲擒故纵,他这是什么意思?”
  马藏珠道:“是了,就在第二天,总护法夏侯嵩就押着一批人送到这里来……”
  银拂道人问道:“那是些什么人?”
  马藏珠道:“我从没在江湖上走动,认不得他们,但据夏侯嵩说,这些人都很重要,好像是江湖上很有名气的人。”
  李剑农目视人,奇道:“那会是谁?”
  银佛道人道:“这些人还囚在石府里么?”
  马藏珠道:“就在后面石室里?”
  其延年间道:“一共有多少人?”
  马藏珠道;“好像有十来个人,我也弄不清楚,每天都是由秋香给他们送的饭。”
  金鸠婆婆许久没有作声,忽然问道;“我小孙女呢?是不是也被他们国在石室里?”
  马藏珠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金鸠婆婆哼道:“这些人中,有没有一个小女孩?”
  马藏珠道:“好像没有。”
  李剑农道:“不知姑娘可否领咱们前去瞧瞧?”
  马藏珠接道:“我想请求老婆婆,能不能把我四个使女一起救活过来?她们都是无辜的,也是我的心腹。”
  金鸠婆婆哼道:“把她们救活,老婆子不是又要浪费解药 你去把她们弄醒吧。” 桑南施欣然接过药瓶,走过去给四个使女,起下金钗,喂 她们服下解药。
  过不一会,四个宫装使女全都醒了过来。
  金鸠婆婆等不及的道:“马姑娘,咱们可以进去了吧?”
  马藏珠道:“我给诸位带路。”
  说完,当先往里行去。 银拂道人立即以“传音”朝桑南施道:“姑娘最好跟着她, 别让她使什么花招。”
  桑南施点点头,跟着马藏珠身后走去。 金鸠婆婆、银拂道人、莫延年等人,也相继跟了过去。 进入屏风后面又是一间石室、马藏珠走到左首一堵石墙, 正待伸手朝壁上按去。
  金鸠婆婆喝道;“慢点!你要做什么?”
  马藏珠回头笑道:“看来老婆婆还是不相信我了,我要耍什么花样,早在大厅上耍了,何用引你们到这里来?”
  金鸠婆婆道:“那你伸手朝壁上去做什么?”
  马藏珠回身道:“这壁内有一道暗门,是石府所有机关的总枢,我方才发现老贼已经负伤逃走,怕他回来偷听咱们说话,已把所有通道,悉数关闭,如今我要领你们进去,不把总枢打开,如何进去?”
  金鸠婆婆道:“好吧,你打开来吧。”
  马藏珠也不多说,伸手往壁上连按了几按,壁上果然缓缓裂开一道门户。
  桑南施怕她乘机逃走,暗暗戒备,只要她一有举动,立可把她擒住。
  石门裂开了,马藏珠却是站着不动,大家举目看去,只见里面是一间又浅又小的石室。
  迎面壁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铁环,不下二十来之多,每一个铁环都有铁索相连,敢情马藏珠说的不假,这是整座石室机关消息的总枢所在。
  马藏珠伸手把其中一个铁环,拉动两下,然后回道:“这是进石室的枢扭,我已经把机关打开,但其余的门户,依然并未打开,诸位之中,最好留一二个人,守在这里。”
  万里游龙李剑农回头道:“孟长老可留在此地。”
  伏虎手孟忠欠身道;“属下遵命。”
  莫延年怕他一人有失,接道:“尹小兄弟,你也留在此地。”
  尹天骐还没开口,柳青青抢着道:“我也不进去了,留在这里好了。”
  莫延年道:“如此甚好。”
  银拂道人道:“桑姑娘,你可得随咱们进去。”
  桑南施咭的笑道:“这里有孟长老、柳家妹子和尹大哥在一起,我自然要进去的了。”
  她话中虽然提取了“孟长老”,但底下却把“柳家妹子和尹大哥在一起”,联成一句,说的柳青青脸上一红,感到有些难为情。
  马藏珠早已走在前面,在壁上轻轻一按,石壁间袭出一道甬道,众人随在马藏珠身后,鱼贯走了进去。
  伏虎手盂忠抬头望了一眼,说道:“这时候大概已经天亮了。”
  柳青青抿嘴笑道:“孟长老,你看到天色了么?”
  盂忠听的一怔,笑道:“咱们在山谷石室,那里看见天色?”
  柳青青笑道;“你方才不是抬头看了么?”
  孟忠笑道:“原来姑娘是和老朽开玩笑,其实,这是习惯,想到天色已经亮了,就会不自觉的抬起头来。”
  尹天骐道:“那石室之中,不知囚禁了些什么人?”
  柳青青道:“你没听马姑娘说,这些人都是很重要,好像是很有名的人。”
  尹天骐道:“奇就在这里,江湖上很有名的人,并没听说有谁失踪……。
  说到这里,忽然啊道:“会不会九大门派中人,被千面教,以假换真,掉包出来的?”
  伏虎手孟忠道:“很难说,昔年千面教在江湖作乱,就有许多门派的高手,被他们掉了包,弄得当时人心惶惶,真假莫辨,谁也不敢相信了,要不然九大门派也不肯联合一致,非把千面教消灭不可,“
  正说之间,只见春香匆匆走出,朝伏虎手欠欠身道:“这位就是伏虎孟大侠了,小的奉李帮主之命,来请孟大侠的。”
  孟一点头道:“老朽正是孟忠,姑娘可知帮主见召,有什么事吗?”
  春香道:“那些被囚禁在石室里的人,据说都被人易了容,并不是他们的真面目,李帮主说,孟大侠身边带了洗容药剂,才要小的来请。”
  孟忠道:“原来如此,老朽就去。”
  一面朝尹天骐,柳青青二人道:“两位请留在此,老朽去去就来。”
  春香道:“小的替孟大侠带路。”
  说完,转身往南道中行去。
  尹天骐、柳青青等了一阵,依然不见伏虎手孟忠出来。
  尹天骐道:“你听马娘娘说,里面囚着十几个人,要一个个的替他们洗去易容药剂,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有这么快法?”
  柳青青忽然柳眉一展,笑道:“尹大哥,我想托你一件事,不知你肯是不肯?”
  尹天骐道;“姑娘要托我一件事?那是什么事情?”
  柳青青眨动眸子,说道:“你说肯不肯吧!”
  尹天骐道:“你没说出什么事来,不知在下是否办的到?”
  柳青青笑道:“只要你肯说,一定办的到。”
  尹天骐道:一姑娘要在下说什么呢?”
  柳青育道:“啊呀!我说你办的到,就一定办的到,我只问你肯不肯?”
  尹天骐道:“只要在下办的到的,在下自然答应。”
  柳青青甜笑道:“那你答应了,尹大哥,我先谢谢你啦。”
  尹天骐道:“在下已经答应了,姑娘总可以说了吧?究竟是什么事?”
  柳青青道:“我问你,丐帮的人,是不是都会易容术?”
  尹天骐道:“大概是的,因为丐帮的人经年在江湖上走动,有时为了掩藏身份,自然要会易容术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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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极大秘密
  柳青一只亮晶晶的阵子,盯着尹天骐道:“你和孟长老说,我跟他学易容术好不好?”
  尹天骐听一怔,道:“这个……”
  柳青青道:“你方才已经答应了,我说出了,又不肯啦?”
  尹天骐道:“不是在下不肯……”
  柳青青道:“不是你不肯,难道你还没和孟长老说,就知道他不肯么?”
  尹天骐道:“那也不是。”
  柳青表示不高兴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到底肯不肯给我说么?”
  尹天骐道:“在下答应了,自然替姑娘说,只是……”
  柳青青噘起小嘴,道:“只是什么?”
  尹天骐道:“只是丐帮也许不传外人……” 柳青青没待他说完,抢着笑答:“那没关系,尹大哥,你不会给李帮主说,我就加入丐帮好了,反正易容术,我是学定了。”
  尹天骐望着她笑道:“这个如何使得?”
  柳青青道;“有什么使不得,我喜欢咯,我觉得入了丐帮,也挺好玩的。”
  尹天骐笑道:“你几时看到过路上有姑娘这般漂亮的女化子?”
  柳青青道:“所以咯,我人了丐帮,学会易容术,我可以扮成老叫化婆,有谁看的出来?”
  尹天骐不觉笑道:“姑娘怎么想起要当叫化婆来了?”
  柳青青一偏头道:“我心里想到学什么,就非学到手不可,做叫化婆又有什么不好了?我又不是经常出去?真的去要饭。”
  尹天骐道:“那可不成,在下听说进人丐帮,不论你有万贯家财,也得当小叫化,先讨三年饭。”
  柳青青撇撇嘴道:“你在骗我。”
  尹天骐道;“在下说的句句是实。”
  柳青青双肩轻轻扭动了一下,道:“我不管,你肯不肯给我说么?”
  尹天骐拗不过她,点头道:“好吧,等孟长老出来,在下一定和他说就是了。”
  柳青青嫣然一笑,说道:“尹大哥,你真好,等我学会了易容术,转个背,你就不认识我了,那有多好?”
  尹天骐笑道:“易容术是要在脸上细心易容的,那有这么容易?姑娘若要转个背就叫人不认识在有千面教才有这等容易,因为他们只要套上一张面具就好。”
  柳青青道:“人皮面具有什么好?我不是送给你一张,现在我身上还有两张,这和易容术不同,不能随心所欲。”
  说到这里,忽然咦道:“怎么孟长老还不出来呢?”
  尹天骐也觉得孟长老去了好一回,还不见他出来,心中暗想:“莫要进去的人,全都着了马娘娘的道?”但继而一想:“这似乎不可能,因为进去的人,个个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何况还有金鸠婆婆,凭这些人,决不可能被困在里面。”
  就在此时,只见春香,和另一个宫装使女,手中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稀饭和四碟小菜,走了出来。
  春香含笑道:“尹少侠,柳姑娘,这是娘娘吩咐的,这时候,天已经亮了一回,两位大概腹中也饥饿了,叫小婢替两位送来的。”
  尹天骐问道:“他们怎么还不出来?”
  春香道:“小婢不知道,马娘娘陪他们进去之后,就把铁门关起来了,临行吩咐过不奉呼唤,不准进去。”
  尹天骐听的心中不禁一凛,暗道:“果然是马娘娘的狡计。”
  心念疾转,左手抬处飞快的点出一指,制住了春香,同时锵的一声,青萍剑出匣,剑尖一振,抵在另一名使女咽喉之上,喝道:“他们都在那里,快领我去。”
  他这两手。出手奇快,春香穴道被制,睁大双目,不能出声。
  另一个使女被锋利剑夫指着咽喉,不禁花容失色,银声道:“尹少侠,你这是做什么?”
  尹天骐道:“时间无多了,咱们快走。”
  柳青青一手抽出长剑,另一只手,暗暗掏了一把“金蝗”,点点头到:“见到了马娘娘,就不用和她客气了。”
  那宫装使女被尹天骐点了两臂穴道,然后剑尖又抵着后心,领了两人,往甬道中行来。
  这条甬道,并不太长,两边各有四五道门户,行到尽头,迎面已是一大片石壁,但另有一条横的岔道,贯通左右,宫装使女领着两人,往左首岔道弯去。
  尹天骐紧随她身后,目光不住的朝左右闪动,这岔道虽 长,倒是并没什么埋伏,一回工夫,已到尽头处,一扇大铁门,果然紧紧闭着.听不到一点声息!
  尹天骐那还犹豫,飞起一脚,朝那铁门踹去!
  他这一腿,差不多用上了七八成力道,铁门虽然来被踹开,但却响起了“嘭”然大震!
  尹天骐身不由主后退了一步,就在此时,但见铁门启处,开门出来的竟是那铜脚道人!
  他一眼看到尹天骐、柳青青二人手仗长剑,站在门口,不觉吃了一惊,急忙问道:“娃儿,外面出了什么事吗?”
  尹天骐被他问的一呆,说道:“没有,里面没出事吧?”
  铜脚道人目光一转,看到柳青青一柄长剑,抵着宫装使女后心,不觉奇道:“她怎么了?”
  尹天骐已然发觉自己有了误会,不禁脸上一红,说道:“晚辈方才听春香说,里面关起铁门,只怕你们……”
  铜脚道人不待他说完,呵呵大笑道:“娃儿,你真沉不住气,咱们这许多人在一起,还怕着了人家的道?”
  尹天骐不好意思的道:“晚辈是因盂长老进来了已经大半天,还不见他出来,心中不觉起疑。”
  铜脚道人道:“咱们在这里发现了一件极大秘密,正在磋商对策,因此事关系十分重大,必须作通,万一给贼党关闭出口,咱们就全都出不去了。”
  柳青青还想再问,尹天骐心头一凛,连忙点头道:“晚辈这就出去。”
  铜脚道人没再多说,立即回身进去,重又关上了铁门。
  柳青青收回长剑,尹天骐朝宫装使女歉然说道;“姑娘请恕在下鲁莽,这是一场误会。”
  宫装使女欠身一笑道:“尹少侠言重,这也怪不得二位。”
  王人匆匆走出甬道,春香穴道受制,依然定在那里,没有走动.
  尹天骐举手拍开了春香穴道,含笑道:“在下错怪了姑娘,幸勿见怪。”
  春香望望尹天骐,道:“少侠大概进去过了,小婢四人,多蒙娘娘厚待,怎敢心怀异志?”接着说道:“稀饭快要凉了,要不要小婢再去热一热?”
  尹天骐道:“不用了,稀饭还是凉一些好。”
  春香道:“那么二位快请用吧。”
  说完,欠身一礼,和另一宫装使女一起退了出去。
  柳青青等两个使女一走,悄声问道:“尹大哥,你看他们在里面发现了什么?”
  尹天骐道:“听平老前辈的口气说的那么郑重定然非同小可,等他们出来不就知道了么?”
  柳青青披披咀道:“我要你猜咯!”
  尹天骐道:“这个如何情的出来?”
  柳青青偏着头,一手拨弄着她乌亮的秀发,说道:“我想他们一定在那被关的人中,发现了极为重要的人物,譬如九大门派的掌门人,或是武林中名气很大很大的人……”
  尹天骐点点头道;“有此可能。”
  柳青青道:“他们要关起铁门来商量,自然是十分机密的事了,只怕一时不会就出来呢,我们先吃吧。”
  她在说话之时,已经装了一碗稀饭,递了过来。
  尹天骐忙道;“姑娘自己请用,在下还是自己来吧。”
  柳青青白了他一眼,道:“你还和我客气?快接过去嘛!”
  尹天骐伸手接过,一面笑道;“好好,在下不客气。”
  柳青青小嘴一噘,道:“瞧你满口在下、姑娘的,也没听我叫你什么来着。”
  尹天骐“哦”了一声,笑道。“是了,你叫我尹大哥,我该叫你柳家妹子才对。”
  柳青青脸上一红,披披嘴道:“我叫青青,你就叫我青青好啦,妹子,留着去叫姐姐吧!”说到最后一句,忍不住嗤的笑出声来。
  尹天骐也被她说的俊睑一热,笑道:“你们年纪比我小,自然都是我的妹子了。”
  柳青青扭头道:“我才不稀罕做你妹子呢!”
  尹天骐道:“你不是也叫我尹大哥么?”
  柳青青低头笑道:“我是跟桑姐姐叫的,以后我可要改口了。”
  尹天骐道;“改口,那你要叫我什么?”
  柳青青抿抿嘴,低笑道:“姐夫。”
  尹天骐一把捉住他开手.笑道;“原来你也很调皮……”
  柳青青粉脸通红,任由他捉着双手,目光一抬,幽幽的道:“难道我说的不对?”
  四目相投,尹天骐只觉她目露幽怨,脉脉含情的望着自己,心头不禁暗暗一震!
  柳青青缩回手去,羞涩的道:“桑姐姐和我一见如故,我们无话不谈,我知道,你们感情很好,我只要你心里有我这个人就好……”
  眼圈一红,忽然别过头去。
  尹天骐被她闹了个手足无措,忙道:“姑娘……青青……你……”
  柳青青忽然“噗妹”一笑,说道:“不用说啦,稀饭已经凉了,快吃吧。”
  说完,自顾自端起稀饭,吃了起来。
  尹天骐本来就觉得有些尴尬,也就不再多说,低头吃着稀饭。
  两人这回谁也没有说话,柳青青吃了半碗,便自停筷,尹天骐却一连吃了三碗。
  不多一回,金鸠婆婆、珠珠、莫延年、李剑农、银拂道人、铜脚道人、桑南施、伏虎手孟忠,和马藏珠.鱼贯走了出来。
  他们身后,还有九个高矮不等的人,相继走出。
  尹天骐举目看去,这九个人.身上一式穿着宽大黑衣,面貌陌生,几乎一个不识。
  柳青青看到金鸠婆婆身边的珠珠、不觉笑道:“老婆婆,你找到珠珠姑娘了?”
  金鸠婆婆含笑点点头,却又瞪着三角眼道:“女娃,离开此地之后,莫要多嘴。”
  柳青青听的大是不快,心想:“我是一番好意,替你高兴,你找到孙女,又关我什么事?难道就是我会多嘴?”
  桑南施已经走了过来,拉起柳青青的手,低声说道;“今晚之事,关系整个大局,除了咱们这里的人,就什么人都不能说,详细情形,待回我会告诉你的。”
  柳青青朝她点点头。
  只听莫延年道;“时间不早,咱们该走了。”
  李剑农朝九个黑衣人中一个白髯老人拱拱手道:“还是公输老哥请先。”
  尹天骐心中暗道:“此人不知是谁?”
  那白髯老人也不客气,走到总掣石室前面,举手拉动铁 环。
  只听地底一阵轻震,大厅屏风,地上青砖缓缓移开,登时露出一个丈许宽的地穴,一道石级,往地底而下。
  银拂道人跨前一步,稽首道:“道替诸位开道。”
  探怀取出一颗龙眼大的珠子。当先往地穴中拾级而下.
  莫延年笑道:“这个不错,银拂道兄是玉面妖龙的克星,正该由你走在前面。”
  白髯老人说道:“这条地道,虽无埋伏,但其中有几处岔道,可通鹰愁三关,老朽就不和诸位客气了。”
  说完,第二个走了下去。
  第三个下去的是伏虎手盂忠。
  接着是金鸠婆婆和她孙女珠珠,相继而下。
  马藏珠裣褓道:“老婆婆好走。”
  一面又朝莫延年,李剑农等人裣褓施礼,说道:“但愿诸位大侠一举肃清丑类,贱妾不送了。”
  莫延年,李剑农等人还了一礼,也先后拾级而下。
  马藏珠等大家进入地道,便自动拉动铁环,把入口恢复原状。
  尹天骐随着众人,进入地道,因桑南施和柳青青并肩而行,自己不好多问.只是一路往前行去。
  这条地道,因在山腹地底,自然十分黝黑,幸而同行人中,有三人手中,都托着夜明珠,这三人是银拂道人,万里游龙和桑南施。
  尹天骐心知这三颗夜明珠,准是马藏珠替大家准备的。
  每隔几人,就有一颗珠光照路,而且这条地道,平整宽敞.是以大家脚下,都走的极快。
  顿饭工夫,约摸已走了十来里路,一路无阻。
  一行人,虽由银佛道人领先,但那白髯老人显然对地道形势十分熟悉,遇上岔道,他必然指指点点的,和银拂道人,伏虎手孟忠二人边走边说。
  尹天骐突然心中一动,暗道:“方才李帮主称他‘公输老哥’,莫非他就是人称巧匠鬼见愁的公输先生,听说柳家庄地下那座秘道,就是出于公输先生之手。”
  正行之间,只见李剑农已把手中明珠交给了伏虎手孟忠。
  孟忠手托明珠,高声说道:“诸位老哥.这里已是第一关了况弟替诸位引路。”
  那八个身穿宽大黑格的人,立时跟着朝一条岔道上走去。
  他们既没开口,也没和银拂道人、李剑农等人招呼.只是默默的行去。
  银拂道人和白髯老人,走在前面,脚下丝毫不停.继续前行。
  一行人中,减少九个人,距离便自缩短,但大家谁也没有说话,好像他们的离去,早就商量好的。
  其中只有尹天骐和柳青青两人,方才看守石府机关总掣,没有参与,不知内情。
  但如今柳青青正和桑南施走在一起,两人一路交头接且,窃窃私语,自然已由桑南施告诉她了。
  如今不知内情的,算来已只有尹天骐一个人了。
  又走了顿饭工夫,前面敢情已到尽头,银拂道人脚下一停,就问到边上。
  白髯老人跨上一步,双手握住壁间一个铁轮,缓缓转动, 但听一阵轧轧隆隆之声,连续响起;
  石壁间缓缓袭开一道石缝,天光已从外面直射进来.
  百缝缝渐渐扩大,不大工夫,已客一人出入,白髯老人当 先跨了出去.
  等大家跨出石缝,才看清自己等立身之处,原来是在一道 山洞的石崖之下,此刻正有一方巨石,缓缓移动,堵住了石缝。
  此处大大小小乱石成堆,谁也想不到石崖之下,竟有一条 直通石府的秘道。
  莫延年叹息一声道:“真是鬼斧神工,千面教为了在武林中倡乱,三十年来,竟然秘密完成了这等浩大的工程。”
  白髯老人拂髯笑道:“莫大侠这可错了,鹰愁石府乃是于面教的老巢,这条地道,还是三十年前,该教老教主宇文涛手里完成的。”
  一行人登上山涧,已在一座峻岭之下,但见群山起伏,红日当空,照的山林间一片金黄!
  此处正是银拂道人发现金毛狒的山岗,大家走了半里来路,只见两名樵夫打扮的人,从山径上走了过来。
  行到近前,那两人朝李剑农躬身施礼,状极恭敬。
  原来他们正是丐帮中人所乔装。
  李剑农一摆手道:“咱们此间行动,老夫已命曾长老负责指挥。”
  说着,伸手指指白髯老人,又道:“这位彭老哥,你们可护送他前去金鸡岭分舵休息,这里有柬帖一封,要陆分舵主依柬行事。”
  一面从袖中取出一封密柬,交与二人。
  两名樵夫唯唯应是,双手接过柬帖。
  李剑农回身朝白髯老人拱拱手道:“金鸡岭敝帮分舵,离此不远,彭老哥请吧。”
  他把公输老哥,一下改称彭老哥,自是为了保持机密之故。
  白髯老人点点头,遂向众人拱手道:“老朽就此别过。”
  当下由两名樵夫引路,朝一条山径上行去。
  尹天骐心中暗暗奇怪,忖道:“那石室中被关的九个人,八个都跟伏虎手孟长老去了第一关,只有他一人出来,足见此人十分重要,此去也定然另有重大任务无疑。”
  心中想着,只听莫延年道:“此刻太阳已高,赶去柳家庄,也有几十里路,咱们得快些走了。”
  尹天骐道:“莫老前辈,咱们要不要分批走?”
  桑南施笑道:“不用了,咱们行踪已泄,还是一起回去吧。”
  尹天骐道:“家师还不知晚辈是随着平老前辈出来的……”
  铜脚道人笑道:“你师傅问起来,就说是老道把你叫出来的好了。”
  一行人不再多说,各自展开脚程,一路往九江而来。
  赶到柳家庄,总管那如山已在门前等候,一眼瞧到众人,立即迎了上来,抱拳道:“盟主一早发现诸位大侠全都不在,又不知诸位去了那里?因此吩咐那某在门前恭候。”
  莫延年道:“那总管,你快进去通报.要耿老儿,万老儿,出来迎接金鸠前辈。”
  那如山眼看莫延年,李剑农等人,簇拥着一位白发鸠鸠的老婆婆前来,料知不是寻常人物,一时那敢怠慢,连忙躬身应是,急急往里行去。
  耿存亮大笑道:“莫者儿,你们从那里把金鸠前辈也请来 了。”
  莫延年洪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来,兄弟替两位引见。”
  万镇岳笑道:“金鸠前辈,五十年来一直名震武林,那里还 用得着你老儿引见?”
  两人说话之时,已经迎到金鸠婆婆面前,一齐抱拳拱手 道:“耿存亮,万镇岳迎接来迟,前辈幸勿见怪。”
  金鸠婆婆一手拄杖,一手扶着珠儿肩头,尖笑道:“耿盟主、万大侠不可多礼,老身听说后天是耿盟主的六秩晋九华诞,正好赶来凑个热闹。”
  耿存亮道:“前辈宠临,正是耿某无上荣幸。”
  说着连连肃客,把金鸠婆婆迎人大厅,分宾主落坐。
  铜脚道人朝耿存亮使了一个眼色,说道:“耿兄,咱们昨晚有一惊人发现,你要那总管关照柳宅下属,未奉呼唤,不准进来。”
  耿存亮正因早晨发现莫延年等人,一个不在,连自己徒弟也失了踪,深感惊异,闻言立即点点头,朝那如山吩咐道:“那总管,你出去吩咐一声,什么人来奉呼唤,都不准到厅上来。”
  那如山躬身领命,便自退了下去。
  万镇岳道:“平跛子,方才耿兄和兄弟说起,你们四个老儿连同尹小兄弟,都不见了,兄弟当时就猜到准是你平跛子和莫老儿出的馊主意。”
  莫延年洪声笑道:“万老大,这回你猜错了……”
  万镇岳笑道:“兄弟自然是猜错了,你们去什么地方把金鸠婆前辈接来的?”
  莫延年道:“兄弟话还没说完,你就抢着说了,昨晚兄弟和银拂道兄正在院中下棋,喏,你那宝贝徒弟和这两个女娃儿也在场。恰好李帮主来找兄弟,说金鸠前辈要李帮主邀兄弟和平跛子、银拂道兄,到一个秘密的地方去,而且特别嘱咐,此事十分机密,不能让你耿老儿知道.”
  耿存亮一手捻须,呵呵笑道:“那是金鸠前辈还把兄弟当作了天坛教主。”
  铜脚道人耸耸肩,笑道:“一点没错,直到咱们见了金鸠前辈,说出你耿老儿,已非冒名顶替的天坛教主,金鸠前辈方始相信,不然你请她来,她还不来呢!” 金鸠婆婆含笑点头道:“耿盟主幸勿见怪,当时老婆子还不知此中原委。
  尹天骐这一路上,虽经桑南施再三叮嘱,说在石府中被囚禁的九人,对整个武林局势,关系十分重大.除了在场的人之外,对任何人都不能吐露半点口风.就是自己师傅,暂时也不宜告知。因为一旦说出此事真相,实在关连太大了,怕盟主因此分心,反而自乱阵脚。而这件事,经大家商量的结果,已由丐帮主完全负责,就不用自己师傅再操心了。
  尹天骐因莫延年,铜脚道人、银拂道人都是自己师傅数十年至友,他们既然如此决定,自己只好答应,暂时不告诉师傅。
  但此时听大家说的竟然全是假话,把昨晚之事,全都隐瞒了起来,心中觉得大是不以为然,暗想:“你们纵然要把救出九人之事,暂时不让师傅和万老前辈知道,只要不提那九人也就是了,何用把全盘经过,都说成假话?”
  只听万镇岳问道:“金鸠前辈要你们去了那里?”
  李剑农接口道:“事情是这样,敝帮曾长老,原是金鸠前辈远房侄子。据说金鸠前辈的令孙女珠儿姑娘,被千面教所掳,以此协迫金鸠前辈担任他们教中副总护法。日前金鸠前辈得知兄弟和莫老哥、银拂道兄、铜脚道兄等人,已和千面教匪徒,结下不解之仇。因此要曾长老转告兄弟,擒贼擒王,如能一举擒住千面教幕后主持人,群龙无首,千面教不攻自溃……”
  耿存亮身躯陡震,惊异的道:“千面教幕后主使人?他们还有幕后人物?”
  万镇岳听的同时一呆,目中精芒连闪,问道:“此人是谁?”
  莫延年道:“此人自称主人,究竟是谁,目前谁也弄不清楚。”
  耿存亮道:“那么你们去了那里?”
  莫延年道:“耿者儿,万老大,你们两位最好莫要插嘴,兄弟才能源源本本的奉告。”接着说道:“那是在幕阜山一道山洞中的一条秘道,那里号称石府秘室……”
  耿存亮道:“石府秘室?”
  莫延年没有理他,续道;“咱们由金鸠前辈领路,进人石府大厅,那主人并不在场,由一位叫马娘娘的出来接见。”
  耿存亮道:“主人?马娘娘?这倒真是愈来愈奇?”
  莫延年接道:“但那马娘娘却认出银拂道兄是昔年千面教的对头,突然隐去。”
  耿存亮道:“那大厅上想是布满了机关?”
  莫延年道:“不错,就在此时,主人已经赶到,他们竟在厅上施放毒烟,差幸平跛子身边带了辟毒丹.大家总算未被迷翻……”
  万镇岳叹了口气道:“这等机会,千载难遇,你们该假装被他毒烟迷翻了才好。”
  莫延年洪笑道:“你万老大想得到?咱们自然也想到了,当时就是装作昏迷不省人事,过了一回,那主人和马娘娘果然现出身来。”
  耿存亮笑道:“有金鸠前辈和你们四个老儿,那主人和马娘娘武功再高,也休想逃脱了。”
  莫延年摇摇头道:“那有这么容易?那大厅上到处都有暗门,金鸠前辈及时发出金器,那主人十分滑溜,身形一晃,便已不见。马娘娘是被金鸠前辈内力震伤的,但明明看她倒下去,转眼之间,也自失了所在、”
  耿存亮动容道:“后来呢?”
  莫延年道:“咱们全被困在大厅之上,差幸平跛子手快,抓到一个使女,迫着她打开大厅的石门。但那丫头不久以后就中毒死去,咱们找不到石府门户,只得仍由那条秘道中退了出来。”
  这番话,假中有真,果然轻轻一抹,就把那被囚禁的九个人,都略过了,甚至鹰愁三关,也没说出来。
  耿存亮搓搓手,只是连说可惜不止。
  万镇岳抬目道:“金鸠前辈是否知道他们的底细?”
  金鸠婆婆呷呷尖笑道:“老婆子知道的,大概诸位也知道了,千面教除了幕后主持人是一个自称‘主人’的神秘人物之外,就是天坛教主和总护法。天坛教主就是耿盟主,如今已经知道是假冒耿盟主的郑锡侯,总护法则是断魂掌夏侯嵩,此外还有几位副总护法,以麻冠道人为首,其次是红莲童子,和万花仙姑。”
  耿存亮神色一变,道:“麻冠道人、红莲童子.居然肯屈居副职?这两人一身功力,三十年前已臻化境……”
  他目光缓缓掠过在场之人,双眉微拢,接道:“咱们这里,除了金鸠前辈,只怕谁也不是这两人的对手。”
  莫延年洪笑道:“耿老儿,这个不用你操心,咱们眼下人手,虽不足和他们抗衡,但过几天九大门派掌门人到齐了,咱们还愁人手不够么?”
  银拂道人道:“咱们目前最主要的,还是那个幕后操纵千面教的‘主人’,此人不除,纵然在耿兄寿筵上,把一干妖邪一网打尽。过了若干年,只怕干面教余孽,仍然会在暗中蔓延,因此贫道认为最要紧的,还是先把此人找出来。”
  尹天骐听到这里,暗付道:“他们说了半天,如今才算回到正题上来了。”
  莫延年接口道:“咱们赶回来,就是要和两位磋商,那‘主人’凭仗石府机关布置,逃脱金前辈暗器,可能仍在石府之中。咱们不熟悉机关消息,要想把他攻破实非易事,而且耿兄寿诞已只有三天,这里也正需人手……”
  他摸着胡子,续道:“方才咱们有一个腹案,不知耿兄、万兄意下如何?”
  耿存亮大笑道:“莫老儿,你们商量好了什么,快说出来就是了。”
  莫延年道;“咱们方才商量的结果,此人既是千面教幕后主持人物,他自己自然并不露面,专在暗中指挥行动。咱们以耿兄大寿为名,主要是耿兄仍以他们天坛教主身份,秘密召集千面教主要人物,倭称要在寿筵上一网打尽九大门派及咱们这些和千面教作对的人。但如今咱们既然发现干面教还有一位‘主人’,而你耿兄的天坛教主,并非真正主脑人物,这就有了一个问题。”
  耿存亮道:“什么问题?”
  莫延年道:“由此可以推想,天坛教主,只是‘主人’手下执行任务的人,并非决策人物,所有的东、南、西、北四坛和总护法以下各级护法,都是由‘主人’亲自指挥。那么耿兄以天坛教主名义发出去的命令,他们是否接受?耿兄借祝寿之名,把他们调来天坛,准备一举把九大门派和咱们这些反对千面教的人一网打尽的计划,‘主人’是否同意?耿兄事前不知道还有‘主人’。没向他报告请示,只要他不同意,一干高级贼党就不会来了。”
  耿存亮听的不禁一呆,忽然面现郁怒,哼道:“此话不错,那总管怎的没和兄弟说过天坛教主之上还有一个‘主人’。”
  银拂道人摇手,说道:“他只是郑锡侯手下一个总管,以他的身份,只怕不知道教主上面,还有‘主人’。此事怪他不得。”
  耿存亮道:“如今离贱辰已只有三天,万—一干贼党,未能依期赶来,又该怎么办呢?”
  银拂道人道:“只要他们不知道耿兄已经不是真的天坛教主,只要那‘主人’另外没有指示。耿兄终究是他们名义上的教主,既已发出命令,要他们依计赶来,他们不可能不来。”
  耿存亮道:“方才莫兄曾说有一个腹案,还没说出来呢!”
  莫延年笑道:“耿兄已经明了了上面说的情形,兄弟现在就可以说了。”
  他干咳一声道:“咱们猜想那个‘主人’纵然仗着机关,逃出金鸠前辈手下,但他至少也负了伤,而且金鸠前辈的金器上,都淬过奇毒。他纵有解毒的灵药,这三数日内,决难行动,也许仍躲在石府之中,就算有什么指示,也势必暗中派人传递。因此咱们只要多派些人,在他巢穴附近,加以监视,就可把他指示截获,使他和千面教不能互通消息.一干贼党只要没有他的指示,自然就会听天坛教主的命令,耿兄寿诞,咱们仍可按计而行。”
  耿存亮听的大喜,鼓掌道:“此计不错!”一面沉吟道:“咱们人手已经不够,那里还派得出人去?”
  莫延年洪笑道:“只要耿兄同意了,人手不成问题.”
  耿存亮正容道:“兄弟自然同意。”
  万里游龙李剑农道:“兄弟已经要一二十名人手可用,那要和万老大打个商量。”;
  万镇岳大笑道:“平跛子,你是说敝庄剑手了?只要用得着他们悉听诸位调遣。”
  铜脚道人道:“不但要借剑手,还要借万六侠和令郎两人亲率同往。”
  万镇岳点头道:“好吧,就要六弟和犬子去好了,反正他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了多少忙。”
  铜脚道人回头朝耿存亮道:“耿老儿,你也要借一个人出来。”
  耿存亮怔了怔道;“谁?”
  铜脚道人笑道:“你耿老儿贵为盟主,但说穿了可怜兮兮,一共只有贤师徒两个,你说还有谁?”
  耿存亮目光一掠尹天骐,道:“你是说小徒么?”
  铜脚道人道:“不错,这是李老化子的意思,他手下化子,虽有二三十个,手底下有一把的,却是不多,想借尹小娃儿去当化子头。”
  耿存亮点头道:“李兄要借小徒,兄弟自当同意。”
  一面朝尹天骐吩咐道:“骐儿,你须听李帮主吩咐,有什么差遣不得违抗。”
  尹天骐不知道帮主要自己去做什么?但听口气,明明是他们在一起时就商量好的,心中暗暗觉得奇怪,但只好躬身道:“是。” 关吉朝他师傅低低的道:“师傅,你老人家昨晚也没知会我一声。”
  莫延年道:“你睡的像死猪,师傅总该给徒弟一个补偿。”
  莫延年道:“你要为师补偿你什么?” 关吉道:“徒儿想和尹兄一起去,不知你老人家答应不答应?”
  莫延年想了想,道:“好吧,你和尹小兄弟一起去可以,但不许胡闹,如果惹出纰漏,为师可要抽你的筋。”
  关吉大喜过望,忙道:“徒儿决不会惹事。”
  一面朝尹天骐道:“尹兄,师傅已经答应兄弟和你一起去了。”
  尹天骐也自高兴,说道:“有关兄同去,咱们就有伴了。”
  柳青青不见爹出来,家父没有出来么?”
  耿存亮“啊”了一声,说道:“老夫只顾谈话,忘了告诉贤侄女,令尊昨晚有些不适,正在上房静养。”
  柳青青吃了一惊,道;“家父是什么病?”
  耿存亮道:“昨晚有些发烧,据药师说,是受了些风寒,只要多休息就好,方才药师又进去了,还没出来。”
  柳青青听说爹身子不适,心中甚急,忙道:“老婆婆和诸位先请,侄女少陪了。”
  桑南施也急于要把昨晚经过,去告诉爹,跟着起身道:“我和妹子一起去。”
  说着,就和柳青青一同往里行去。
  两位姑娘走后不久,总管那如山进来报告,衡山派掌门人南岳宫天风道长和八卦掌门人高世泰到了。
  耿存亮,万镇岳同时站起,迎了出去在
  一会工夫,两人陪同天风道长和高世泰进来,大家自有一番寒暄,不必细表。
  中午时分,东花厅筵开四席,算是给金鸠婆婆和天风道长,高世泰三人洗尘。
  除了主人破万春身体不适,不克参加。 居中一席是以金鸠婆爱和她孙女珠儿居首,由万夫人,桑南施,柳青青作陪。
  其余三席,分由武当云阳子,衡山天风道长,八卦门高世泰为首。
  作陪的有耿存亮,万镇岳.桑药师,莫延年,银拂道人,铜脚道人,李剑农,唐宗尧,万六材,乾坤手公孙长庆.辛弃子,黄衫客卢锦堂,风雷剑姬叔明,尹天骐,万人俊,关吉等人。
  济济一堂,开怀畅饮。
  饭后,丐帮陆分舵主率同三十名弟兄,赶到柳家庄.
  雷公万六村也早已率二十名剑手,候命待发。
  李剑农给陆分舵主引见了万六材、万人俊、尹天骐、关吉等四人,就要大家立即动身,赶往幕阜山去。
  万六材已经知道此行任务重大,当即起身告辞。
  因为此次行动,经大家决议是以丐帮为主,李剑农亲送万六材等人走出柳家庄大门,一面掀髯笑道:“盟主和万老大,把这次行动,责成敝帮负责,但敝帮在九江只有一个分舵,力量薄弱,临时那里调得出人手?因此兄弟不得不拉上万六侠,万老弟、尹老弟等三位,如今又加了一位关老弟,声势才算大盛。”
  这是李剑农的客气话,其实,丐帮高手,全已齐集幕阜山了! 万六材道:“李帮主这话就太谦了,兄弟奉家兄之命,只是从旁协助,实际上仍以贵帮为主……” 话声甫落,突听李剑农以“传音人密”说道:“敝帮曾长老已在山中恭候侠驾,这是莫老哥和银拂道兄大家商定之事,万六侠见了曾长老,他自会详细奉告。”
  万六材听的暗暗奇怪,方自一愣,正待问问清楚!
  瞥见总管那如山,站在门前,心想:“李帮主突然施展‘传音入密’,莫非不想让那总管听到?”
  话到口边,便自打住。
  李剑农已呵呵笑道:“万六侠辛苦一趟,兄弟不送了。”
  万六材心想:“反正见到曾长老,就可知道。”
  当下拱拱手,别过李剑农,就和万人俊、尹天骐、关吉三人率同二十名剑手,会合丐帮弟兄,一齐往幕阜山而去。
  这天下午,少林方丈弘一大师,罗汉堂主持双法大师.也到了柳家庄。
  傍晚时分,又有六合掌门人段斗枢,形意门掌门人任子良,相继赶到。
  好在柳家庄屋宇众多,已把中院两进楼宇,全腾了出来,作为接待九大门派掌门人的下榻之处。
  托塔天王万镇岳是这场寿庆的总主持人,莫延年、铜脚道人、银拂道人、李剑农四人,担任接待。
  乾坤手公孙长庆,风雷剑姬叔明,黄衫客卢锦堂、辛弃子 和唐宗尧五人,担任柳宅警戒。 唐宗尧是从天坛禁室救出来的,为了掩人耳目。目前还戴着面具,化名唐化成。 只有桑药师没派职务,那是因为庄主柳万春躺在床上,烧还没退,再有两天,便是耿盟主的寿辰。 柳员外身为主人,总不能不起来?
  桑药师是武林中出了名的神医,总不能连一点风寒小症都治不好,因此,他忙着替柳员外调治,万镇岳就不好再派他职司了。
  金鸠婆婆和万夫人,被安置在后园一幢精致的楼房里,和桑南施、柳青青、珠儿住在一起。
  三位姑娘家;早已姐姐妹妹,叫的十分亲热。
  前面八人忙着接待宾客,家就闲着没事,不是陪金鸠婆婆闲聊,就在亭子里下棋。
  反正.只有她们是闲着。
  这天晚餐之后.约莫初更时光!
  前进书房里,两扇落地雕花长门,已经掩上了,但奇怪的,总管那如山,还直楞楞的背负双手,站在阶前。
  书房,柳员外早已拨给耿盟主作为治事之所,书房门虽已掩上,但只要的看那总管还站在门外,显见盟主犹在书房之中。
  因为四周窗户上,窗帘低垂。谁也不知里面在做些什么?
  但这一情形,差不多每晚这时候总有一次。
  这是极机密的会议,除了盟主耿存亮,只有五个人参与其事。
  那是托塔天王万镇岳、莫延年、铜脚道人、银拂道人和丐帮帮主李剑农。
  书房中,烛火荧荧;一张精致的紫檀雕花小圆桌四周,围坐着六人,每人面前,都放着一描金白磁茗碗,泡的是上好绿茶。
  大家好像在品茗谈心,语声极轻,但每人脸上,神色却显的十分凝重。
  有的手托茗碗,作沉思之状,有的捻须不语,微微点头。
  过了许久,才听居中坐的耿存亮肃然说道:“咱们要肃清千面教,是为了千面教到处倡乱,作恶多端,这是堂堂正正的大事,咱们也应该堂堂正正的去做。如果用毒暗算,虽把贼党一网打尽,但本身已失去正义,这和千面教匪徒何异?因此兄弟并不赞成用毒。”
  莫延年笑道:“这话不用看人,一听便知是铁面神判说的了。”
  银拂道人道:“贫道倒觉得平道兄主张用毒,也未尝不可,咱们对付的是干面教一干邪恶之徒,和这些人,还讲什么仁义?”
  万镇岳道:“耿老儿身为盟主,要向天下武林负责,这等不择手段之事,确实做不出来,你们没当过盟主,可不知道一旦当了盟主,就有许多顾虑。”
  莫延年笑道:“你同耿老儿就是顾虑多,所以你只当了八年盟主,就逃跑了。”
  耿存亮眼看对于在寿筵上用毒一事,大家的看法不同,无法获得协议,这就微微一笑道:“此事暂且不谈,兄弟另有一件重大消息,要向诸位老哥报告。”
  李剑农道:“莫非贼党有消息来了?”
  耿存亮笑道:“李老化子真是化子当久了,变成人精,兄弟还没说出来,他就一口道破了。”
  李剑农道:“这还用猜么?咱们全在柳家庄,江湖上如有重大消息,你知道的,咱们也全都知道,用不着你向大家报告,只有千面教的事,才只有你二个人知道。”
  铜脚道人耸耸肩,朝耿存亮笑道:“那是因为你是天坛教主。”
  耿存亮目中神光一闪,跟着笑道:“耿某真要是天坛教主,管教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万镇岳道:“耿兄到底有什么消息,快请说出来吧!”
  耿存亮这才正容道:“兄弟方才听那总管报告,贼党接到兄弟的命令,已有不少人赶来了。”
  银拂道人问道:“是些什么人?”
  耿存亮道:“兄弟那道命令中,规定各地分坛,护法以上的人均须向天坛报到,方才据那总管说,四坛坛主都已到了。”
  银拂道人以手指地下,说道:“他们都在咱们下面了么?”
  耿存亮点点头道:“咱们下面这座天坛,据那总管说,足有三十来间石造地室,因此兄弟规定他们向天坛报到,不到正日不准露面。”
  铜脚道人想到公输无殃可能已进入地下。
  如今听说贼党四坛坛主,全已到了,心中不禁替公输无殃暗暗耽心。
  莫延年浓眉一拢,问道:“他们四坛坛主,究竟是什么牛鬼蛇神?”
  耿存亮道:“兄弟只知他们东坛坛主叫做姬浩,西坛坛主申公权,南坛坛主左光祖,北坛坛主赵立极。”
  李剑农怔道:“都是名不见经传的人!”
  耿存亮道:“不错,兄弟也觉得他们能当上四坛坛主,地位仅次于天坛教主,应该都是大有来历的人……” 银拂道人不待他说下去,笑道:“千面教匪徒,化身无数,他们的名字,那能作得了真?”
  莫延年拈须接道:“看来只要在寿辰之前不让那位‘主人’有什么指示传出,咱们的计划,就可实现。”
  银拂道人道:“贫道觉得耿大侠六九寿辰,江湖上早已传出用,那‘主人’若有什么指示,也该早已发出,贼党东、南、西、北四坛坛主,在寿辰前赶来,未尝不是‘主人’的意思。”
  耿存亮睑色微变道:“那是什么意思!”
  银拂道人道:“也许他认为天坛教主此一计划,正合他的心意,才要四坛坛主赶来的。”
  铜脚道人道:“那不是正好么,咱们就来个将计就计。”
  耿存亮掀髯笑道:“对,对,将计就计,哈哈哈……”
  “将计就计”什么解释呢?
  就是千面教将计就计,准备在寿辰那一天一举消灭反对他们的势力,包括九大门派在内。
  耿存亮他们也将计就计,以祝寿为名,准备联合九大门派,一举消灭千面教贼党,但焉知双方“将计就计”之外,另有一个“将计就计”。
  这是一个十分复杂的场面,终于在耿盟主寿辰那天,一个接一个的揭开。
  八月十六日,终于到了,这是武林盟主耿存亮六九大寿的好日子!九江城中,到处都可以看到三山五岳,三教九流的人物。
  江湖上有头脸有字号的人,差不多到齐了。
  城中客栈,民房.也全挤满了人,武林盟主的寿辰,身为武林江湖中人,总得凑份热闹。
  但这些人,都是不请自来的,因为这次盟主的寿辰,是由托塔天王万镇岳和无影神拳莫延年,昆仑一脚铜脚道人、丐帮帮主万里游龙李剑农及九江大财主柳万春所发起的。
  请帖只发了八张,那是给九大门派掌门人的,意思是并不想惊动太多的人。
  还是有计划的行动,主要是对付千面教,祝寿只是借个名而已。
  参与的人,当然愈少愈好,因为人多了,份子也就复杂,遇有行动,就成了累赘。
  但江湖卜人,并不知内情,闻风赶来的,还是不少。
  城南柳府,到处张灯结彩,一派喜气!
  大门前,一片广场上,也搭起了明瓦棚,棚下都设了酒席,少说也有一二百桌,桌上都铺着红毯。
  这是给远道来的各方豪侠准备的,因为大家都没有请柬,但拜寿的人潮涌而来,只好委屈些了。
  此时还不倒开席的时候,棚下早已坐满了人,高声谈笑,人声如沸。
  大厅两边,长廊上,也设了二十席,那是给九大门派门下弟子准备的,这时也有十几桌上,坐着人了。
  但这些门人弟子,果然出身名门正派,规矩谨严,大家虽没正襟危坐.但也相当斯文,就是交谈,也不敢大声说话。
  大厅上,红毡铺地,正中一幅红绸,高悬笆斗大一个金色寿字,长案上寿烛高烧.寿香袅袅!整座大厅,只摆了二十桌筵席。
  那是专为九大门派掌门人而设,同时如有武林中身份崇高的贺客,也可招待到厅上来。
  时间渐渐接近中午,柳府一千庄了,已流水般在各处席间送上酒菜。
  大厅上却依然不见寿星的影子,阶前只有身穿蓝袍的那总管那如山,一个人站在那里。
  片刻工夫,各处席上,都已摆满了酒菜,但因寿星还没出来,大家只是于坐着,谁也没有动筷。
  就在此时,但见从屏风后步出一行人来!
  为首的正是上届武林盟主托塔天王万镇岳,接着是无影神拳莫延年,昆仑一脚铜脚道人.丐帮帮主李剑农,银髯飘胸手执银拂的崆峒银拂道人。
  最后一个身穿团花古铜长袍,年约五旬的老者,江湖上从未见过,许多人并不认识,他正是柳家庄的主人,柳万春柳员外。
  一行六人,走出大门,托塔天王万镇岳居中站停.双手抱拳,朗朗说道:“今天是耿盟主六十晋九大寿,兄弟和莫老哥、平老哥、李老哥、银拂道兄,柳员外共同发起,只邀请了九大门派的掌门人,原想几个老朋友藉机叙叙,不想还是惊动大家。没想到江湖武林同道,纷纷闻讯赶来,替盟主祝寿,兄弟等几个发起人除了深感荣幸之外,同时感到抱歉的是人手不够,招待欠周。好在大家都是武林同道,希望多多包涵,多多原谅,兄弟这里敬致谢意。”
  说完,连连作揖。
  莫延年等人,也跟着抱拳打拱。
  席场上足有一二百桌酒席,但托塔天王缓缓说来,每一个人都听的清晰无比。
  席间登时响起一片如雷掌声。
  托塔天工等人,在掌声中一齐拱手而退。
  回到大厅,万镇岳朝总管那如山吩咐道:“那总管请盟主和九大门派掌门人入席了。”
  那如山躬身领命,匆匆往厅后行去。
  不多一会,但见从屏前走出少林方丈弘一大师,武当派云阳子,华山派商桐君,衡山南岳宫主天风道长,六合门段斗枢,八卦门高世泰,形意门任子良。
  这七位掌门人身后,是一位貌相清癯,额下留着疏朗朗一把山羊胡子的老者,身穿青布长袍,脸含笑容,正是寿星耿盟主。
  耿存亮步入大厅,连连抱拳说:“快请入席。”
  大家互相谦让,各自人席。
  这时,屏后又有一行人缓步而出。
  那是满头金饰,鹤发鸠脸,手拄纯金鸠头杖的金鸠婆婆,一手扶着她小孙女珠儿,接着是黄山世家的万夫人,桑南施和柳青青。
  耿存亮抱拳道:“金鸠前辈请。”
  金鸠婆婆含笑点头,和万夫人行到右首一席坐下。
  耿存亮等大家入席之后,立即取过一个酒杯,举步往厅外 行来。
  总管那如山手捧酒壶,紧随他身后,走出大门。
  棚下四周群豪,眼看盟主出来,纷纷站了起来,一片都是 “恭喜盟主。”
  耿存亮把酒杯递给身后那总管,然后抱拳当胸,向四周作了个环揖,高声说道:“兄弟何德何能,竟劳诸位老哥远道前来,这份高谊,实在铭感心中,兄弟先敬诸位三杯,聊表谢忱。”
  说完,从那总管手中.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那总管等他饮毕,急忙举壶又斟了一杯。
  耿存亮连干了三林,含笑道:“谢谢诸位。”
  群豪纷纷鼓掌,但听掌声如动地春雷,历久不绝。
  耿存亮连连拱手,然后偕同那总管回入大厅。
  就在此时,柳府外来了一乘敞轿,轿前是四名背负长剑的青袍僧人。
  敞轿上,端坐着一个形容枯槁的黄衣老和尚,两道白眉,挂下来有二寸来长,活像画家笔下的无量寿佛。
  棚下群豪自然认得,这老和尚就是峨嵋伏虎寺的掌门人长眉上人,九大门派中年岁最高的一位掌门人。
  敞轿到达门口,便自停下,长眉上人跨下轿来,就举步往里行去。
  早有柳府下人飞也似的报了进去:“启禀盟主,万大侠,峨嵋长眉老禅师驾到。”
  长眉上人,早已中毒身死,这位长眉上人,明明是千面教贼党的人所乔装,他居然敢来!
  莫延年、铜脚道人不由的互望了一眼。
  席上少林弘一大师和武当云阳子,也早经银拂过人暗中告诉过他们,脸上也不由飞过一丝异色。
  耿存亮、万镇岳因来人不论真假,终究是峨嵋派一派掌门,礼不可失,双双站起,急步迎了出去。
  两人刚到二门,长眉上人也飘然走了进来。
  耿存亮慌忙迎上前去,拱手道:“耿某贱辰,怎敢有劳老禅师佛驾?”
  长眉上人合十道:“盟主大寿,老僧那能不来?只是拜寿来迟,乞谅,乞谅。”
  万镇岳大笑道:“老禅师来的正好,快请入席了。”
  长眉上人低喧了一声佛号,问道:“他们都来了么?”
  万镇岳含笑道:“就是只差老禅师一位了。”
  两人陪着长眉上人,跨上厅前石阶,席上各大门派的掌门人,一齐站了起来。
  长眉上人连连合掌道:“阿弥陀佛,诸位道兄请了,老憎迟来一步,实在深感歉疚。”
  少林弘一大师合十道:“峨嵋离此不下数千里,老掸师旅途劳顿,快快请坐。”
  莫延年洪声笑道:“老禅师终于赶来了,兄弟还当你不来了呢,老禅师今天要是不来的话,兄弟已和平跛子、银拂子、老化子等约好了,但等此间事了,就要上峨嵋伏虎寺,找老禅师去了。”
  长眉上人依然面含微笑,合掌道:“阿弥陀佛,欢迎,欢迎,莫大侠几位,真有游兴,那是伏虎寺的荣幸。”
  铜脚道人大笑道;“不知你老方丈的客厅,被火烧了,是否已经修好?”
  长眉上人依然含笑道:“平道兄不用耽心,早就修复了,诸位去了,老憎总不至于没有地方招待吧?”
  万镇岳怕双方闹僵,连忙举起酒来,说道:“兄弟和莫肴哥,平老哥、李帮主、银拂道兄及本庄柳员外共同发起给耿兄祝寿,承蒙九大门派掌门人不弃,应邀而来。更难得的是金鸠前辈路过九江、也应邀参加了今日的寿筵,兄弟等人至感荣宠,现在请大家站起来,共敬寿星一杯。”
  大家经他一说,果然纷纷站起,举杯道:“恭祝盟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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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盟主寿辰
  大家纷纷站起,举杯道:“恭祝盟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恭祝盟主万寿无疆。”
  耿存亮惶恐的道:“不敢,不敢,耿某贱辰.劳动大驾远道莅临,兄弟已觉不安,兄弟应该敬大家的。”
  大家互相举杯干了一杯。
  柳万春等使女替大家面前斟满了酒,立即站了起来,举杯道:“兄弟不是武林中人,但生平专喜和武林中人结交,承蒙耿盟主不弃,巡视江南下榻舍间,这是兄弟一生中最感光彩只事,今天欣逢耿盟主六九大寿,兄弟谨以地主身份,敬耿盟主一杯。”
  说罢,一饮而尽。
  耿存亮连说不敢,和他对饮了一杯。
  使女执壶替两人斟上美酒。
  柳万春并未坐下,举起酒杯,又道:“席上诸位.都是当世高人,若不是耿盟主大寿,平日请也请不来,兄弟谨以水酒一杯,聊尽地主之谊。”
  说罢,又举杯一饮而尽。
  席间群豪,也纷纷干了杯中之酒。
  柳万春等使女再替他们满了酒,就持着酒杯,朝门外走去。
  耿存亮目光一瞥,忽然发现今日自朝迄午,始终不曾见过桑药师,此刻酒筵已开。还不见他出来。
  心中觉得奇怪,回头朝站在阶上那总管招了招呼。
  那如山慌忙趋到近前,低声问道:“盟主有何吩咐?”
  耿存亮道:“桑药师那里去了,怎么还不来入席?”
  那如山道:“属下今日一早,就忙着在外面招呼,没见过药师。”
  耿存亮道:“你进去瞧瞧,请他快来入席了。”
  那如山道:“属下省得。”
  躬身退下,匆匆往里走去。
  不大工夫,那如山气急败坏的回了出来,眼看大家正在纷纷向寿星敬酒,只好在边上站停。
  万镇岳看他神色不对,低叫了声:“那总管。”
  那如山听到万镇岳的呼唤,就朝他走了过来,垂手道:“万大侠在叫小的么?”
  万镇岳道;“你是请药师去的么?”
  那如山应道:“是。”
  万镇岳道;“他怎么还不出来入席?”
  那如山凑上一步,低声道:“回万大侠,药师出了事。”
  万镇岳听的一怔.凝目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如山低声道:“药师中毒死了。”
  万镇岳猛然一震,道:“你说什么?”
  那如山道:“小的方才奉命去请药师,看他房门紧闭,小的在门口收喊了两声,也不见房中有何动静,伸手一推,房门是里面上了闩,显然药师还在屋里,小的又拍了几下门,还是无人回答。小的觉得事情有些不对,用力一推,破门而人,才发现药师躺在地上,胸口衣衫,已经撕裂粉碎,浑身青黑,脸上也爪痕垒垒,已经溃烂了,看情形是剧毒发作而死。”
  他话声虽轻,但莫延年、铜脚道人自然全听到了,两人脸色一变,吃惊道:“会有这等事。”
  万镇岳终究是前一任的盟主,神色镇静,朝那如山挥挥手道:“你先下去,此事不准声张,今天是盟主大寿的好日子,此事也莫要让盟主知道了。”
  那如山躬身道:“小的知道,小的知道,只是盟主若要问起来呢?”
  万镇岳道:“老夫就会和他说的。”
  那如山垂手退下,刚回到阶前,瞥见正门走进三个人来!
  当前一个是一身黑衣.面垂黑纱的妇人,身后跟着两个黑衣使女。
  这两个使女看去不过十八九岁,却生的奇丑无比,左边一个麻面厚窄,右边一个凹险塌鼻,两人都是一头黄毛,但发边各自插着一朵红花。
  黑衣妇人一路行来,有如流水行云,不沾纤尘,一望而知是个身负上乘武学的高人,就是两个丑婢身手也绝不含糊!
  那如山怔的一怔,慌忙迎了出去,拱拱手道:“这位夫人。可是拜寿来的么?”
  黑衣妇人冷冷说道:“我不是夫人。”
  那如山第一句话,就碰了一鼻子灰,方自一楞。
  只见左首那个麻脸婢大低笑道;“你连我们仙子也不认识,还当什么总管?”
  那如山又是一怔,忙道:“仙子若是没有请柬,就请到棚下入席……”
  黑衣妇人冷声道:“我不是拜寿来的。”
  那如山陪笑道:“仙子既然不是拜寿来的,不知有何贵干?” 黑衣妇人两道熠熠眼神,透过蒙面黑纱,冷声道:“我找万镇岳。”
  那如山问道:“仙子找……”
  黑衣妇人长袖一挥,那如山但觉一股强大潜力,直扑过来,口中“啊”了一声,脚下不由自主登登的后退了五六步。 就在这一瞬间,黑衣妇人已如流水行云般进了大厅。
  她一袖震退那如山,厅上众人自然全看到了.九大门派掌门,个个心中惊疑不止,不知这黑衣妇人是何来历?
  只有莫延年等少数几人,心里有数,这黑衣妇人就是昔年雪峰老人田尚的孙女田月娥!
  莫延年有意无意的望了李剑农一眼,李剑农手掀长髯,微微一笑。
  铜脚道人心中暗暗好笑,耸耸肩,低声道:“万老大,你麻烦来了。”
  万镇岳脸色微变,还没开口。
  耿存亮已经站起身来,抱拳说道:“这位夫人莅临。兄弟有 失迎讶,今日是兄弟贱辰,略备粗肴水酒,快请入席了。”
  黑衣妇人冷冷问道:“你是耿盟主?”
  耿存亮含笑道:“兄弟正是耿存亮,请问夫人……”
  黑衣妇人道:“我不是夫人,也不是拜寿来的,盟主不用招 呼。”
  耿存亮微感意外泪光一抬,迟疑说道:“那么……”
  显然他因对方说出“不是夫人”,一时想不出适当称呼来。
  黑衣妇人冷冷的道;“我是向万镇岳索取一件东西来的。 今天是盟主寿辰,又有九大门派的掌门人在座,我也不好多 留,东西取回,立时就走。” 耿存亮道:“不知姑娘要向万老大取回什么?”
  黑衣妇人道:“此事和盟主无关,你请回席吧!”
  话家一落,伸手缓缓揭去面纱,冷喝道:“万镇岳,你给我站起来”。
  她这一揭开面纱,露出一张苍白的瘦削脸,看去约莫五十出头,但依然可以看出她年轻的时候,也会是一位美人胚子。
  只是此刻面罩寒霜,双目之中,更隐隐透露出怨毒之色!
  在座九大门派掌门人心中个个暗自寻思:“万大侠为人一向谨慎,不知和这位黑衣妇人又有何过节?”
  坐在右首席上的万夫人,看了黑衣妇人面貌,同样流露出纳罕神色,双眉微拢,一语不发。
  这时万镇岳已从坐位上缓缓站起,朝黑衣妇人拱拱手道:“姑娘找上兄弟,不知有何见教?”
  黑衣妇人冷声道:“你现在认识我了?”
  万镇岳大笑道:“姑娘丰神如昔,兄弟自然认得出来了。”
  这话口气略嫌轻薄,大大有失二届盟主的身份!
  黑衣妇人睑色一变,目注万镇岳游声道:“你是玄真老道?还是真的万镇岳?”
  万镇岳脸色一变,哼道:“姑娘此话怎说?”
  黑衣妇人站在大厅当中,徐徐说道:“因为立都观里的玄真老道,只是个假冒万镇岳的人。”
  她此话一出,所有席上的人.全都变了脸色。
  须知目今正是干面教死灰复燃之际、她说万镇岳有人假冒,这不就指出万镇岳是干面教余孽了么?
  万镇岳双目寒芒连闪.怒笑道:“姑娘那是说万某是假的了?”
  黑衣妇人道:“我要找的是万镇岳,你是真正万镇岳,自然 最好不过。”
  万镇岳道:“你何事一定要找万某?”
  黑衣妇人道:“你还没回答我,是玄真老道?还是真的万镇岳?”
  她硬是把玄真老值和万镇岳分开来说,这叫万镇后如何回答?
  万镇岳大笑道:“老夫如是玄真老道,你该如何?老夫不是 玄真老道,你又如何?”
  黑衣妇人冷峻的道:“我到过玄都观,也和玄真老道动过手,但我发现他并非我要找的人,我不走了,今天仍然一样,你如果还是玄都观里的那个道士,我就不用和你多说了。”
  万镇岳道:“我不是玄都观里的道士呢?”
  黑衣妇人道:“那你就该知道我的来意。”
  万镇岳笑道:“姑娘请吧,万某就是玄都观玄真老道。”
  他居然当着大家承认不是万镇岳,这一着,不禁使在场之人,为从一震!
  银拂道人和铜脚道人互望了一眼,那是两人心里都在说:“瞧不出他果然有一手。”
  黑衣妇人目注万镇岳,冷哼道:“你在玄都观,曾向我矢口否认,并非万镇岳,如今你公然以万镇岳的身份,在武林露面,却又承认你就是玄都观的道士,其中必定有缘故。”
  万镇岳大笑道:“你说有何缘故!”
  黑衣妇人道:“有何缘故,我也说不出来,但玄真老道也并非万镇岳,万镇岳并非玄真老道,两个人绝非一个。但如今居然合而为一,好吧,算我找错了,我也不想再找万镇岳了,咱们一段过节也就此一笔勾消,我走了。”
  说完,转身往外就走。
  万镇岳大笑道:“姑娘好走,恕万某不送。”
  坐在右首席上的万夫人,此时再也坐不住,突然站起,说道:“这位大嫂请留步。”
  这也难怪,试想万镇岳看破红尘,逐世出家,当了道士,是耿存亮和她从玄都观找回来的,而且也核对过他身上两处暗记,丝毫无误。
  如今黑衣妇人硬说玄都观主不是真的万镇岳,她是万镇岳的妻子,当着九大门派掌门,有人说她丈夫是假的,她如何忍受得了?
  万镇岳皱皱眉道:“夫人……”
  万夫人沉声道:“我要她说说清楚再走。”
  黑衣妇人已经走到大厅门口,回身冷声道:“你叫错了,我不是你大嫂。”
  万夫人听的一呆,道:“那要我称呼你什么?”
  黑了妇人冷冷道:“用不着称呼什么?”
  万夫人道:“好吧,那你知道我是谁?”
  黑衣妇人冷声道:“我也用不着知道你是谁?”
  席上诸人,因双方都是妇道人家,尤其其间好像牵涉到某一件私事.因此准也不便出言相劝。
  万夫人怒哼道:“你诬蔑拙夫,不当着大家说说清楚,就要走么?”
  黑衣妇人望了万夫人一眼,冷笑道:“原来你就是黄山世家女主人。”
  万夫人道:“不错,我是万镇岳的妻子。”
  黑衣妇人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么?”
  万夫人道:“拙夫两年前觑破世情,把盟主金玺,送还少林,离家出走,从此不知去向,幸蒙耿盟主发现他在玄都观当了道士,经贱妾和耿盟主再三苦劝,才答应还俗,此事江湖上尽人皆知。你在耿盟主寿筵之上,当着九大门派掌门,和在座许多拙夫老友,指出玄都观出家的不是拙夫,贱妾只想问你有何所据?不说清楚,岂能就走?”
  万镇岳道:“夫人算了……”
  万夫人变色道:“此事关系何等重大,怎能算了?”
  黑衣妇人冷笑道:“你是黄山世家的女主人,你既然认为他是真的,还有谁能硬说他是假的?那就算他是真的好了。”
  万夫人道:“我要你拿出证据来。”
  黑衣妇人看了万镇兵一眼.冷声道:“他人就在你面前,真假应该由你自己去看。”
  万夫人呛的一声,抽出长剑,厉喝道:“你拿不出证据,就休想离开此地。”
  黑衣妇人望望万夫人,忽然冷冷一笑道:“你我毋须动手,我说出来你能办得到么?”
  万夫人道:“你要说什么?”
  黑衣妇人道:“第一,你要他说出我此来目的,究是为了什么?”
  万夫人道:“第二呢?”
  黑衣妇人道:“由你和他动手过招。”
  万夫人道:“这是证据?”
  黑衣妇人道:“只要做到这两样,真伪自可立辨。”
  万夫人想了想道:“好,我答应了。”
  黑衣妇人道:“你问他吧。”
  万夫人转脸朝万镇岳道:“你该说了。”
  万镇岳直是攒眉,道:“夫人,你这是在逼我。”
  万夫人正容道:“当着九大门派掌门人,和你这许多几十 年的老朋友,你不该说么?为你、为我,也为黄山世家近百年的 清誉,就不能有半点含糊。”
  万镇岳无可奈何的道:“好,我说,我说。”
  他目光一注,朝黑衣妇人道:“姑娘一定要万某说万某只好说了。”
  黑衣妇人冷冷的道:“你只管说。”
  万镇岳干咳一声,道:“姑娘姓田,芳名月娥,是雪峰老人的令孙女……”
  在场之人,听他说出黑衣妇人就是昔年雪峰山追风掌田尚的孙女,不觉齐齐一怔,其中有不少人知道两人结怨经过的.也暗暗“哦”了一声。
  黑衣妇人面情冷漠,站在厅前,一声不作。
  万镇岳续道:“那是四十在前……”
  黑衣妇人突然开口道:“那是什么时候?”
  万镇岳呆了一呆道:“这个在下已记不得了。”
  黑衣妇人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万镇岳续道:“当年在下经过雪峰山下.遇到一位老人在潭边垂钓,但他钓竿却不时的移动,不是说,你快产卵了,不该上钩。就是说,你还小,不够老夫下酒。在下听的好奇,忍不住站在一旁观看但觉谭水极深,那里看到鱼的影子?只听那老人收起钓竿,回头朝在下笑道:“寒舍就在不远,村酿正热,正好把盏一叙,小友意下如何?”在下心知遇上奇人,就欣然和他同行,大概足足奔行了一个时辰,已经到了沓无人烟的万山之中,在一处小山岗间,修竹千竿,茅屋三间,正是老人隐居之所……”
  说到这里.抬目向天,微露歉疚之色。
  黑衣妇人也似是暗然伤神。
  万镇岳口气顿了一顿,续道:“那老人把我延入屋中,款以酒食,他自称雪峰老人,膝下仅有一孙女,小字月娥,言中颇有为孙女择婿之意。在下因婚姻大事,须得禀明老父,那知老人以为在下出身黄山世家,瞧不起他山野之人……”
  黑衣妇人睑有怒容,重重的哼了一声。
  万镇岳续道:“老人一怒之下,说出:‘你若胜得老夫孙女手中长剑,就任你自去,若是败在我孙女剑下,就得在雪峰山招赘。’在下当时少气盛,冷笑道:‘婚姻大事,须得双方同意,若要以武功高下来决定在下行止,万某不才,也非向令孙女讨教不可。’”
  席间众人,大半都知道此事经过,但大家还是停杯不语,静静的听地述说当年之事,大厅上早已静的没有半点声息。
  只听万镇岳续道:“当时双方言语说僵了.目然只好动手,田姑娘已得老人真传,攻势凌厉无比,打到百招左右,在下已是迭遇险招,终于使了一招‘孔雀开屏’挡开田姑娘一十三剑.但因收剑不及,削断了田姑娘左手一节指头……”
  黑及妇人目露怨毒,冷哼道:“你说那时一共打了几招?”
  万镇岳道:“大概是百招左右,详细招数,在下已经记不清了。”
  黑衣妇人冷笑道:“是记不请?还是根本没听说过?”
  万镇岳道:“事隔四十年,这些小事,谁还记得清楚?”
  黑衣妇人哼道:“难道你自己说过的话,也会忘记?”
  万镇岳道:“在下说过什么?”
  黑衣妇人目光扫过万夫人,冷声道:“此事经过,江湖上知道的人虽是不多,但也不能说少;你说的经过,只要知道此事的人,谁都说的上来。”
  万镇岳道:“那要在下怎么说?”
  黑及妇人道:“当时我爷爷极为愤怒,曾说:‘黄山划法,不过如此,老夫只要略加指点,三年之后,就可由老夫孙女,削下你五个指头。’这话是不是这么说的?”
  万镇岳点头道:“不错,令祖确曾说过此话。”
  黑衣妇人道:“你呢?你怎么回答的?”
  万镇岳道:“姑娘心存仇恨,自然每一句话都牢记在心,在下说过什么,已经忘了。”
  黑衣妇人又是一声冷哼,说道:“告诉你,万镇岳说的是:‘雪峰剑法,真有如此高明,也不会在九十三招之中,被人削断指头,别说三年,就是三十年也好,万某一定等着令孙女,只要胜得万某,就是削下我十个指头,万某决无半句怨言。’好,这就是你当时自己说的,咱们一共打了九十三招,对不对。”
  万镇岳摸摸他颔下一把山羊胡子,笑道:“就算是万某说过的吧,万某确是记不起来了。”
  黑衣妇人道:“你还忘了爷爷告诉过你,他老人家钓起来的是桃花鲤,年前三月里的事。”
  说到这里,抬头朝万夫人道:“我已经问好了,现在该由你出场了。”
  万夫人点点头道:“好。”
  起身离席,走到厅前站定,抬目朝万镇岳说道:“你也出来吧。”
  她身边很少带剑,今天居然带着长剑。
  万镇岳道:“夫人,你怎么了,难道咱们真的要动手?”
  黑衣妇人冷笑道:“今日是耿盟主寿辰,如是由我和你动手,也许是各怀愤慨,出手伤人,改由你夫人出手,只是互相印证,点到为止,决无血溅寿筵之事,你夫人满意了,就可证明你确是如假包换的万镇岳,我自是没有话说。”
  这番话,理由十分充足,话中含意,也极为明显,要由万夫人出手,正是考验他是否熟谙万家“黄山剑法”而已。
  所有在座之人,自然没有理由加以阻拦。
  耿存亮摸着胡子,笑道:“万老夫,田姑娘此话,倒是十分中肯,为了使老大嫂和座上诸位道兄释疑,兄弟倒赞成你和大嫂过上几招,也好澄清流言。”
  莫延年面含微笑,望望铜脚道人,只是并未开口。
  万镇岳略作沉吟,接着颔首道:“好吧,愚夫妇筵前舞剑,以娱嘉宾,倒也不错。”
  黑衣妇人主婢三人,立即后退了数步,让出中间场地。
  万夫人一抬手,呛的一声,抽出柄寒光四射的锋利长剑,朝席上诸人,裣褓一礼,道:“贱妾已有多年未动兵刃,今日为拙夫清誉,不得不当着诸位高人面前献丑。”
  说完,横剑当胸,朝万镇岳欠欠身道:“你也可以拔剑了。”
  万镇岳目中寒芒飞闪,回头望着黑衣妇人,冷冷一哼道:“田姑娘仗着口舌之利,逼我夫妇当众动剑,不知你居心何在?”
  黑衣妇人冷笑道:“这是便宜了你,真要和我动手,就该应你昔日誓言,削下十指来。”
  万镇岳大笑道:“只怕未必。”
  万夫人拦道:“你怎么啦,说好了由我和你动手.何用再跟田姑娘呕气?”
  万镇岳道:“夫人说的是。”
  右手轻抬,缓缓抽出一柄长剑.身形斜退半步,剑尖朝前斜指,左手化掌,微向上扬,高与眉齐,一面含笑道:“夫人请先发招。”
  原来他摆出这一式,正是“黄山剑法”的起手式“孤松迎客”,左手微扬,就是含有招呼之意。
  江湖上双方动手过招,必先亮开门户,第一,每一门派的起手式,都含有礼让之意,那是表示君子之争,先礼后兵。
  第二个原因,是门派大了,南北各省都有支派,代代相传,同门相遇,各不相识,你亮出门户,使人一望而知。你是那一门派的人,可以减少许多误会。
  但像托塔天王万镇岳等声望的人,在寿筵前面,对手又是自己太座,就用不着如此认真。
  万夫人见他亮开了门户,心头上不住的暗暗冷笑,但睑上却是丝毫不露,抬目道:“那我就发剑了。”
  戛然一剑,迎风挥出!
  她并没有亮开架式,只是随手一剑,但气度雍容.剑势如春风澹荡,如秋云飘逸,只此一剑.已可见黄山世家的这位女主人,剑上造诣,果然不同凡俗!
  在座的都是大行家,不由齐声喝起采来。
  万镇岳不敢怠慢,左脚斜跨半步.长剑轻颤,剑尖立时划起两个酒杯大的银圈.冉冉朝万夫人身前飞去。
  要知剑上飞出的银圈,愈小的愈见功力,万镇岳划出这两个银圈,冉冉飞舞,历久不减,足见他剑上造精诣湛之处!
  座上诸人,不禁又纷纷喝好。
  万夫人不待银圈飞近,剑势一横,一道银虹,朝两圈之间,斜挥过去。
  这一招“横断星河”,正是“双星飞渡”的破着。
  但她剑光甫发冉冉东来的两个银圈,倏然隐灭,就在银圈一灭之际,紧接着银光一闪,却从万夫人侧面,飞起三个银圈。
  这三圈银光,比方才又缩小了一圈,看去只有胡桃大小,品字形攻到侧面。
  万夫人身随剑走,剑化匹练,反向三个银圈卷去。
  万镇岳及时收剑,振腕再发,三个银圈,一下子化作五个银圈,而且银圈又比方才缩小了一圈。
  看去已只有弹丸那么大小,五圈相连,如画家笔下的一朵梅花。
  这一招“梅开五福”,正是“黄山剑法”中的精绝招数,万夫人不慌不忙,突然手腕连振,连发五剑,快如闪电,朝五个银圈连续点出。
  她这招“借花献佛”,真经给她剑尖点上,五圈银虹,自然立被震散。
  万镇岳长笑一声道:“夫人成全!”
  身形一闪,旁跃开去。
  两人这出手几招,都使的十分缓慢,两人学的,同是一套“黄山剑法”,只要一方剑势方动,另一方便已知道一招变化。
  双方只是见招拆招,听不到半点声息。
  但席上众人,却被他们的精妙剑把所吸引,大厅上早已静寂的鸦雀无声。
  万镇岳身形堪堪从旁跃出,万夫人轻喝一声:“看剑!”
  身如落叶欺进,刷刷两剑,一左一右,飞卷而至!
  这两剑,剑势轻快,几乎是同时攻到。万镇岳一个急旋,剑光绕身而起!
  但听“咔”“咔”两声轻震,万夫人刺出的两剑,被他护身剑光,挡了开去,他挥手一剑,反击过去。
  但见一片光华,飞洒而出,把万夫人逼的后退了一步。
  万夫人心头暗暗哼了一声,一退倏进,长剑挥洒,刹那之间,连攻七剑、。
  万镇岳挥剑封解,也还攻了五剑。
  方才两人互相拆解,出剑缓慢,双方都在中途变招,是以听不到半点声息。
  这回忽然变成以快打快,互相抢攻起来,剑势一快、就免不了交触,大厅之上登时响起一片锵锵剑呜!
  两支长剑,幻起了一片光影,两条人影.剑光缭绕!
  同样一套“黄山剑法”,却是千变万化,虚虚实实,各有各的奇招,一时剑光流动,精芒耀目!
  大厅上观战的人,已被“黄山剑法”的精绝招数看的眼花缭乱,大家下自觉的都站了起来。
  厅外广场上的贺客,也被爆出的火树银花般奇幻剑光所吸引,人头汹涌,围得水泄不通。
  那黑衣妇人,站在大厅左侧,一只寒星般的目光.注视着两人,嘴角之间,已经露出一丝冷峻的笑意。
  场中两人剑势虽是凌厉,看的旁人目怵心惊,其实你会的我也会,等于是两人在筵前助兴,可以说有惊无险。
  但尽管如此,每逢险招,大家还是替他们捏一把冷汗。
  眨眼工夫,两人已打了百招出头,依然半斤八两,是个不胜不败之局!
  只是有一点,大家可以看的出来,那是丈夫剑上造诣,似乎不及夫人来的精湛!
  托搭天王万镇岳,有几次都是在极度勉强之下,才化解开万夫人剑招的。万夫人若不是剑下留情,中途缓上一缓,万老大早就挂彩了!
  他们终究是夫妻嘛,那能骤下杀手?这也许就是黑衣妇人面带冷笑的关系吧!
  再看这百余招下来,万老大额上早已淌汗水,万夫人除了面情肃穆,依然神态从容!
  大家都看的大感惊讶不止,想不到万夫人竟有这般深厚的功力!
  莫延年,铜脚道人和银拂道人,虽然没有开口交谈,但他们有时互相微笑,似是各有会心之处。
  盟主耿存亮身为寿星,古人说的好,刀剑无眼,动手过招。难免有失手之时,他自然不希望万老大夫妇,在自己寿筵上.闹出不愉快来。
  因此,他在两人动手之时,不时的暗暗攒眉,但看了一阵之后,这不安的情绪,渐渐放下心来。
  如今时间长了,他脸上已然有了喜色。
  剑气寒光镜绕之中,忽然响起万镇岳的声音,说道:“夫人,咱们该停手了。”
  万夫人轻哼一声,答道:“差不多了,再有一招,就可以停手了。”
  声音冷漠已极。
  万镇岳道:“还有一招。”
  万夫人道:“不错。”
  这句话,更是冷峻!
  万镇岳听出她口气有异,方自一愣!
  万夫人长剑陡然一振,但听“嗡”的一声,刹那间,剑势突然一变,有如春雷忽发,剑尖登时涌出大片光华!
  这片光华之中,竟似千万支极尖极长的长椎,密集袭到!
  这招剑法,因每一支尖椎,都可刺破护身真气,致人于死命,自是难以抵挡。
  光华中,也同时响起万夫人冷厉的喝道:“恶贼纳命吧!”
  恶贼纳命,那是说,眼前的万镇岳,当真不是万镇岳了。
  原来,这招剑法,是黄山世家从不易施展的一记绝招!
  这招剑法,虽为万镇岳的父亲万石圃所研创,但并不在“黄山剑法”之中。
  因为万石圃并非是从“黄山剑法”中年化出来的。
  万石圃当年号称武林第一剑,但被魔剑麻九姑找上黄山,在他大厅上露了一手,仅仅一剑.就把厅上一根一人合抱的大木柱,从上到下.劈成了比筷子还细的细木条。
  万石圃惊凛之余,把大厅更名为万剑厅,从此闭门谢客,绝口不谈剑术。
  这招剑法,就是他朝夕面对那根抱柱,玄思冥索,悟出来的。
  他曾一再告诫儿媳,自己虽然创出这招剑法.放眼天下已是剑中绝招,但比起麻九姑来.依然差的甚远。
  一个人的潜力有限.已经无法再改进了,他们学了这一招,将来看看能否再精益求精,但有一点必须谨记,这招剑法并非黄山家传剑法,如无性命危险,不准轻使。
  万夫人想到“黄山剑法”,只要是黄山世家的人,全都会使,也容易被外人偷学了去。
  但这招剑法,只有他夫妇会使,连万人俊也因功力尚浅,并未传授,万镇岳如是有人假冒,自然不会了。
  万夫人的喝声,听到席上众人耳中,方自齐齐一惊,大家迅速忖道:“万镇岳果然会是假的!”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万夫人剑光密集如雨,闪电般袭到,万镇岳大吃一惊,慌忙一吸真气,往后疾退,他纵然见机的快,胸前长衫已被划破了七八道剑痕。
  突然间双目凶光暴射,口中大喝一声,剑交左手,右碗扬处,一只色呈暗红的手掌,凌空朝万夫人拍去。
  铜脚道人乍见他掌心色呈暗红,不觉脱口惊呼道:“断魂掌!”
  就在他喝声出口之际,耿存亮同时大喝一声:“万老大小心!”
  原来万镇岳只顾避开万夫人的剑光,这一后退,正好落到黑衣妇人右侧不远。
  黑衣妇人岂肯放过了他,一声冷笑,挥手一剑,朝万镇岳扬起的右掌砍去。
  这几下,三人动的都快,先后之分,几乎快如连珠,寒光一闪,血雨飞洒,万镇岳一只手掌,已被齐胸削断,血流如注!
  口中闷哼一声,连退两步,直痛得他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身子摇晃欲倒。
  万夫人目含杀机,长剑直指万镇岳,厉声喝道:“恶贼,你说,你究是何人?你……”
  她正在喝问之时,忽然话声一停,左手手背掩着左额,似 是感到有些头晕之状,站立不语。
  这一阵以手掩额,为时极为短暂,大家不知她怎会突然站 立不语?万夫人已是双腿一软,往地上跌坐下去。
  桑南施、柳青青双双飞掠而出,抢了过去,但两人才一掠 到万夫人身边,同样双脚一软,歪身跌倒下去。
  这下瞧得席上众人,不禁大吃一惊!
  就在此时,只听左首席上,少林弘一大师忽然低喧一声佛 号,说道:“阿弥陀佛,诸位道兄,这酒中有毒!”
  席上群雄听的又是一惊,大家纷纷暗自运气检查。
  衡山天风道人长叹一声道:“大师这一提,贫道确是感到有点力不从心之象!”
  莫延年双目圆睁,厉声道:“什么人在酒中下毒?”
  耿存亮惶然道:“兄弟残辰,害得大家中毒,兄弟这罪过就大了。”
  他目光一抬,朝铜脚道人问道:“平跛子,你是擅解奇毒的能手,觉得这是什么毒药?”
  铜脚道人双目微睁,迅快的从怀中摸出一个磁瓶,倾了两颗珠红药丸,纳入口中。
  大家看他取出磁瓶,自己先吞服下了两颗,保当能解酒中奇毒,那知他丸入口,突然间,身躯起了一阵颤抖,翻身往地上倒去。
  这下更把大家瞧的脸色大变,铜脚道人数十年精研解毒药物,结果不服解毒药丸的人,还都在潜运功力。他自己吞服了解毒药丸,反而促使奇毒发作!
  此时只听有人颤声道:“完了、完了、青青……我……”
  柳万春双手十指一曲,惊骇失措的奔到他女儿柳青青身边,突然身子一滚倒地。
  这一阵工夫,两边廊下的九大门派弟子,功力较浅,也纷纷毒发昏迷,躺到了地上。
  李剑农一脸怒色,沉言道:“耿兄快要那总管去查查,这酒中剧毒,是什么人下的。”
  耿存亮一手捋须,点点头道:“这下毒之人,兄弟知道。”
  李剑农双目精芒直注,问道:“谁?”
  耿存亮徐徐说道:“那是那总管。”
  李剑农怒哼道:“耿兄既已知道,怎不把他拿下了?”
  耿存亮微微摇摇头,歉然道:“这事和他无关。”
  李剑农道:“如何和他无关?”
  莫延年忍不住道:“莫非另有主谋?”
  耿存亮道:“正是。”
  李剑农道:“耿兄知道此人是谁么?”
  耿存亮似笑非笑,抬目道:“此人就是兄弟。”
  李剑农神色一变,道“耿兄说笑了。”
  耿存亮摸着他花白胡子,深沉一笑道:“到了这个时候,兄弟还会说笑么?”
  银拂道人和莫延年,李剑农共坐一席,但他此刻好像变了一个人,只是冷眼旁观,一句话也不说。
  银拂道人虽是不假,但他这副冷漠模样,却是装出来的, 因为他杀死假扮自己的风火道人张五云之事,千面教没有一 个人知道.因此他仍以假扮银拂道人的张五云自居。
  莫延年髯发如戟,怒声道:“耿老儿,你这是真话?”
  耿存亮悠然说道:“自然是真的了,兄弟身兼千面教的天坛教主,凡是反对兄弟的人,都该一网打尽。”
  他居然还是千面教天坛教主!
  莫延年怒声道:“果然不是耿存亮!”
  耿存亮大笑道:“兄弟正是耿存亮。”
  莫延年大喝一声:“好个万恶贼徒!”
  举手一拳击了过去。
  他外号“无影神拳”,拳发无影,江湖上没有几个人能接得他一拳,但此刻拳势出手,忽然发觉全身乏力,一点功力也用下上。
  这是他纵横武林数十年从未有过之事!
  耿存亮就站在他面前数尺之远,只要一伸手就可把他击毙,可是莫延年奋力击出一拳,只是虚虚作势,连对方衣衫都不会飘动一下。
  莫延年双目圆瞪,简直不相信自己数十年潜修苦练的一身功力,会这样一无感觉,悄然失去。
  但事实摆在眼前,你不相信也由不得你。
  莫延年在这一瞬之间,脸如死灰,目注耿存亮,厉声喝道:“你在酒中下的是什么毒药?”
  耿存亮淡淡一笑道:“酒中下的是两种奇药,‘逍遥散’和‘离魂丹’,功效神异,能在顷刻之间使人功力尽失,昏迷不醒。”
  莫延年听他说出“逍遥散”、“离魂丹”,乃是江湖同道列为严禁的两种毒性极烈的毒药,“逍遥散”就是“散功散”,能令人在片刻之内武力尽失。
  “离魂丹”则是迷失心神的药物,服后令人浑浑噩噩,心智尽失,形同白痴,任人驱策。
  耿存亮眼看自己最头痛的两个劲敌——铜脚道人和莫延年,均已先后中毒躺下,不觉呵呵大笑,目光徐徐一掠,道:“席上诸位道友,若能归顺千面教,今后愿意服从兄弟命令的,兄弟就可免他一死,给予解药。”说到这里,他已发现席上除了少林弘一大师,衡山天风道长还闭目盘坐之外。其余如金鸠婆婆,华山商桐君,八卦门高世泰,形意门任子良,丐帮帮主李剑农等人,这一阵工夫.虽未倒下,但均已在桌上曲肱假寐,状若醉酒。
  其实业已药性发作,早就不省人事了。九大门派中,只有峨嵋长眉上人,武当云阳子,六合门段斗枢,三人并未中毒昏迷。云阳子来的时候,天坛教主已命“左字九号”取代,虽然云阳子经银拂道人之助,杀了“左字九号”。但此事做的不落丝毫痕迹,千面教的人并不知道,还是把云阳子当作了“左字九号。”
  因此昨晚就分了一颗解药,令他服下药丸,再赴寿筵。
  此刻敌我双方,已极明显,没有倒下去,自然全是贼党了。
  耿存亮得意阴沉一笑,回头看去,万镇岳已由那如山替他上了刀伤药,包扎好了,但他已是终身失去了一只右手。
  黑衣妇人依然手仗阔剑,站在那里,她身边两个丑丫头,此刻也已擎剑在手,一左一右,品字形而立。
  这一情势之中,她们主婢三个,已成了一支孤军,她们站成品字形,似是有意保护已经昏倒地上的万夫人,桑南施,柳青青三人。
  万镇岳经那如山包扎好之后,血止了,痛也止了,他阴森目光之中,射出怨毒之色,直注黑衣妇人切齿道:“贱婢,你死定了。”
  黑衣妇人面情冷峻,冷冷一哼道:“你敢出言无状,我就剁下你还有一只手来。”
  耿存亮呵呵一笑,插手道:“总护法还是坐下来歇息一阵,咱们办正事要紧。”
  万镇岳原来是千面教的总护法,那么他就是断魂掌夏侯嵩?
  万镇岳方才失血过多,确实感到支持不住,也不多说,独自在一张雕花椅上坐了下来,闭目调息。
  耿存亮一手捻须,抬目朝阶前站立的那如山吩咐道:“现在可以请四位坛主出来了。”
  那如山躬身领命,大步走到厅上东首壁下轻轻按了两按,大厅一阵轧轧轻震,壁间登时裂出一个门户。
  但见一道石级,往下而去,那如山拾级而下,往下行去。
  足足过了一刻工夫之久,才见那如山回到大厅.朝耿存最躬身一礼,说道:“启禀教主,四坛坛主立时就到。”
  耿存亮皱皱浓眉,道:“你怎么去了许多工夫?”
  那如山笑了笑.躬身道:“属下进去之时,四位坛主争相讯问咱们上面的情形……”
  话来说完,但见从壁间地窟,鱼贯走出四人。
  那是千面教东坛坛主姬浩。南坛坛主左光祖。西坛坛主申公权。北坛坛主赵玄极。
  耿存亮一挥手,命那如山退到一边。
  东坛坛主姬浩,是个白脸黑须的中年人,双目如星.神采奕奕,腰间佩一口松纹古剑.步履从容。
  只因他是四坛之首,走在最先.此刻目光闪动,看到厅上众人,俱已中毒昏迷,不觉朗朗一笑,朝耿存亮拱手一揖道:“教主高明,不劳一兵一卒,就把九大门派和几个自命不凡的老儿。全已一网打尽,可喜可贺,但也使属下等人深感惭愧。”
  耿存亮呵呵大笑道:“老夫当时也没想到会有这般顺利,才要四位赶来助阵”
  南坛坛主左光祖连忙躬身道:“教主夸奖了。”
  这四位坛主步入大厅之际,坐在厅上的唐门掌门人唐宗尧,六合门掌门人段斗枢,峨嵋派掌门人长眉上人,俱都肃然站了起来。
  武当云阳子和银拂道人见机的快,也立即随着站起。
  要知千面教天坛,那是教的中枢,他们把整个武林,分为东、南、西、北四坛,各辖一个区域。
  九大门派在某一辖区之内的,都受该坛统辖,因此,这些附贼或是由贼党假扮的掌门人,看到四坛坛主,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自然要肃立致敬了。
  东坛坛主姬浩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几人,大不刺的颔首为礼道:“诸位请坐。”一面朝耿存亮道:“由今日此一局面看来本教在暗中活动了多年,九大门派之中,还有六个门派,未曾被咱们掌握,武林中还有这许多和咱们作对的人,未曾清除。这是属下等四人愧对主人,愧对教主之处,下是教主使用奇谋,将计就计,一日之间把他们悉数就歼,若以实力拚搏,只怕两败俱伤,本教也要牺牲不少人手呢?”
  耿存亮得意的大笑一声,摆摆手道:“姬兄此话倒是不错,真要凭功力,咱们就算调集教中全体高手。只怕也未必能把他们尽歼。今日之事,要不是主人密令兄弟要桑药师把‘逍遥散’和‘离魂丹’两种禁方,配制为一,只怕也没有这般容易结束。”姬浩打了个稽首道:“桑药师呢?教主是否已把此人杀以灭口了?”耿存亮道:“此人对咱们而言,仍然有用,老夫岂会把他杀了,只是据那总管报告,他今晨忽然中毒死去,实在有些意 外”
  西坛坛主申公权一眼看到万镇岳瞑目而坐,右手血迹殷 然,不由吃惊道:“总护法负了伤?”
  耿存亮点点头道:“他失去了右掌。”
  他们只顾说话,对站在大厅边上手横阔剑的黑衣妇人,并 没注意。
  不,这四位坛主只当强敌断数中毒倒地,站在边上的,自 然是自己人了。
  正说之间、突见大门外出现了一辆檀木辇车,由四个身穿黄道袍的小道童,簇拥着,缓缓朝里推来。
  辇车上端坐一个头截麻冠,身穿杏黄袍,足登云履的老道人。
  这老道生得脸长如驴,目细如线,两道白眉,下垂及颧,狮鼻阔口,一把白髯飘忽过胸,正是五十年前已经名震江湖,如今屈就千面教副总护法的麻冠道人。
  车后紧随着两个五十左右,灰衣道人,正是他们下大弟子金太玄,二弟子卞长庚。
  在这辆辇车后面,还有一行人,身份可也不低!
  第一个是身穿火红道袍颈戴金环的道童。
  他看去不过十五六岁,但须下却生了一把金黄山羊胡子,正是千面教第二号副总护法红莲童子!
  第二个是五短身材.面目阴森的老头。穿着一件宽大黑袍,背负五支钢叉.乃是千面教五位副总护法,声望最差的一位副总护法五叉鬼王雷尚。但你也莫要小觑了他,他和麻冠长老妖,红莲童子,金鸠婆婆等人比起来,虽是矮了半辈,但在当今江湖上,五叉鬼王也算得是号魔王了。
  两位副总护法后面,还有三个人。
  那是鹰愁三关的三位关主,第一关的蓝真人,第二关的没羽箭卢同,第三关的地行孙孙保,在千面教中,地位仅次于副总护法。
  檀木辇车刚到门口,耿存亮已飞快的迎了出来,大声笑道:“道长从来不出门,怎么也会突然驾临?”
  端坐在辇站上的麻冠道人欠了欠身道:“盟主大寿,贫道待来祝贺。”
  话声方落.忽然以“传音人密”说道:“主人还有什么指示么?”
  麻冠道人道:“没有,贫道只接奉主人指令,要贫道在未牌时光.赶到柳府,助教主一臂之力。”
  耿存亮笑了笑道:“事情已经全办妥了。”
  麻冠道人听的一怔;奇道:“事情会有如此顺利?”
  耿存亮微笑道:“兄弟这是仗主人洪福.在酒中做了手脚。”
  红莲童子尖笑道:“好哇,兄弟和麻冠道兄,雷老哥等人,巴巴的赶来,教主已经双手遮天,全包办了,也不留几个让兄弟过过瘾?”
  五叉鬼王接道:“莫老儿,平跛子都是成了精的老贼,教主在酒中下毒,如何瞒得过他们?”
  耿存亮笑道:“在酒里下药是主人交下来的,出于桑药师之手,无色无味,而且每人只有一小杯,是兄弟的敬酒,他们焉 能不喝?”
  说罢,呵呵大笑起来。
  这时蓝真人,没羽箭卢同,地行孙孙保,也走上一步,一齐躬身道:“属下见过教主。”
  要知他们身份比之副总护法低了一级,自然要上前参见。
  耿存亮还礼道:“三位关主好。”一面朝麻冠道人抬抬手道:“道长,红莲道兄,雷老哥,快请里面坐,今天是本教廓清江湖,一统武林的好日子,酒席现成,大家喝杯庆功酒。”
  麻冠道人目光抡动,微哼一声道:“教主纤尊迎出大门,贫道至感荣宠,怎么不见总护法?”
  须知麻冠道人虽是屈居副总护法,但以他在武林中的声望,几个总护法也抵不上他一个,因此平日总护法对他执礼甚恭。
  红莲童子接口道:“看来千面教大事底定,已经用不着咱们了。”
  耿存亮连忙拱手道:“两位不可误会,夏侯老哥被昔年追风掌田尚的孙女四月娥削断手臂,伤势不轻,此刻正在运功调息之中。”
  听他口气,假扮万镇岳的,果然是断魂掌夏侯嵩了!
  麻冠道人奇道:“已经动过手了么?”
  耿存亮道:“只有夏侯兄和万镇岳的妻子动过手,夏侯老哥待发掌,伤在田月娥剑下。”
  辇车缓缓推进,千面教四坛坛主姬浩、左光祖、申公权、赵士极,峨嵋长眉上人,武当云阳子,六合门段斗枢,银拂道人,四川唐宗尧,大凉剑派封一夔等人,已在大厅阶前,列队相迎。
  麻冠道人端坐辇上.只是拱拱手道:“四位坛主请了,贫道行动不便,失礼之处,诸位道兄多多见谅。”
  东坛坛主姬浩拱手道:“道长好说。”
  辇车推上大厅,耿存亮抬手道:“道长上座。”
  麻冠道人一手捋着白髯,呵呵笑道:“教主乃是本教一教之主,理该上座,贫道怎敢有僭?”
  红莲童子眼看许多人倒卧地上,昏迷不醒,不觉奇道:“教主怎的不把这些人收拾了?”
  耿存亮道:“依了兄弟,早就把他们收拾了,但这是主人昨晚特别指示兄弟不准移动,他自会派人前来运走。”
  他们说话之时,那倒卧地上的柳员外,身躯微微一震,但大家谁也没有注意到他。
  红莲童子道:“大概是主人另有用他们之处了。”
  耿存亮忙道:“主人圣明,胸罗万有,算无遗策,此举必有深意。”
  麻冠道人额首道:“教主说的也是。”
  他目光一动,瞥见大厅左首站着三人,为首的是一个黑衣妇人,手仗阔剑,一脸肃容!
  她左右侍立两名丑陋女子,同样的手握长剑,守在一旁,心下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贫道请教教主,不知此女是谁?”
  耿存亮道:“她就是昔年号称追风掌的雪峰老人的孙女四月娥。”
  麻冠道人奇道:“她斩断了总护法一条手臂,教主怎的不加过问?”
  这话正是大家想知道的事,千面教假借武林盟主大寿,以一杯毒酒,毒尽了天下群雄,放眼江湖.已是再无反抗之人。
  但身为教主的耿存亮,敢向儿大门派掌门人下手,就是不敢对黑衣妇人出手,好像存着什么顾虑一般!
  耿存亮没有立时作答,伸手从大袖中取出一个纸卷,悄悄递给了麻冠道人。
  麻冠道从接到手中,打开一瞧,只见上面写着一行细字,那是“据报雪峰老人孙女四月娥,可能前来寻仇,不得伤害,可任其自去,字付天坛教主,并希通知总护法,好自应付。
  主人手启”
  麻冠道人看完字条,白眉微动,低声问道:“她和本教有何渊源?”
  耿存亮低声道:“兄弟也不大清楚,主人既颁指示,兄弟只有遵奉。”
  麻冠道人捻须点头,口中“晤”了一声;
  就在此时,但见一等人影,由大门外飞掠而入;但堪奔到二门,突然栽倒地上,扑卧不起!
  耿存亮目光一凝,吃惊道;“是缪仙姑,她负了伤!”
  缪仙姑者,千面教第四号副总法万花仙姑缪红药也。
  耿存亮话声出口,人已飞射而出,落到万花仙姑身边,俯身看去,只见她一身葱绿衣裙,几乎全是血迹,全身上下,少说也有十几处伤口。
  行家一眼就可以看得出这些伤口,有的是剑伤,有的是暗器所伤,就以剑伤而言.各派手法下同,受伤的部位也因之各异。
  耿用亮稍一检视,就发现万花仙姑身上剑伤,至少遭遇到四五支长剑的围攻,和几种不同暗器的袭击。
  一时浓眉微皱,暗暗忖道:“缪仙姑一身武功,已臻上乘,再加她擅于使毒.放眼武林江湖,很少有人能是她的对手.再说江湖上几个厉害人物,在今日寿筵之上,已经一网打尽;这是些什么人呢?”心中想着,一面暗运真气,伸出右掌,按在万花仙姑背后“灵台穴”,一股真气从他掌心源源度去。
  万花仙姑得到耿存亮度入的真气,催动心脉,本已昏死过去的人,缓缓睁开眼来。
  耿存亮道:“仙子伤势太重,快提聚真气,不可说话。”
  万花仙子一双妙目,已经失去了平日勾人的神光,望着歌存亮,口齿启动,发出一缕微弱的声音,说道:“你……是教主……九岭护法堂……已经……全军……”
  突然张嘴吐出一口血水!
  耿存亮顾不得男女之嫌,双手托起万花仙子身子,回入大厅。
  五叉鬼王雷尚目光闪动,低沉的道:“缪仙子伤的很重么?”
  耿存亮点点头,一面朝峨嵋长眉上人问道:“大师身边,可曾带有峨嵋‘续命丹’么?”
  长眉上人慌忙应道:“有、有、属下带来了。”
  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磁瓶。
  峨嵋“续命丹”,是江湖上驰名的疗伤圣药,只要一息尚存,无不药到病除。
  那总管立即走了过去,接近药瓶,倾出两粒药丸,正待朝万花仙姑喂去。
  耿存亮道:“慢点,先让老夫替她把上逆的血气,导引归经才能给她服药。”
  说完,伸手改按万花仙顶门之上,缓缓把真气循着她经脉而下。
  万花仙姑方才喷出一口鲜血.人又已昏迷过去,此刻耿存亮替她导气归穷,引血归经,上逆的气血,渐渐平复,又缓缓睁开眼来。 但当她目光转动了一下,不由的神色大变,骇然道:“他们……不是真的”
  耿存亮忙道:“仙子快不可说话。”
  万花仙姑嘶声叫道:“教主……他们就是方才围攻我的人!”
  耿存亮心头暗生惊异,问道:“围攻仙子的,究是什么人?”
  他掌心真气,源源输入万花仙姑体内,支持着她说话。
  万花仙姑道:“就是他们,麻冠道人,红莲童子和雷尚等人。”
  三叉鬼王阔嘴一咧,阴森森笑道:“缪仙姑伤势沉重,大概是神志还未清醒!”
  万花由姑道:“教主,他不是雷尚.我认的出来,他……他使的是一手黄山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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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真真假假
  五叉鬼王大笑道:“缪副总护法大概把老夫看作了万镇岳,哈哈,万镇岳不是 在那里么?”
  伸手朝正在瞑目运功的万镇岳指了指。
  麻冠道人端坐辇车之上,微晒道:“缪仙姑居然连贫道也拖上了,江湖之上, 如论易容之术,首推本教,人也许可以临时易容假冒,但贫道这辆檀木辇车,可不 是临时伪造得来的?总不成贫道把辇车借给假扮贫道的人吧?”
  这话没错,麻冠道人这辆辇车,雕刻精细,制造精巧,就是有人依样制造也不 是十天半月.可以做得出来。
  万花仙子哼道:“你不是麻冠道人,你打了我一支‘定时钉’,是四川唐门的 暗器。”
  麻冠道人大笑道:“贫道从不使用暗器,你一定要说贫道使用了‘定时钉’, 那就要问在座的唐掌门人,可曾送过贫道唐门暗器?”
  四川唐门掌门人唐宗尧,就坐席上,但他却噤若寒蝉,不敢作声。
  因为争执的双方,都是心黑手辣的火魔头,无论地位武功,都在他之上,一个 也得罪不起。
  耿存亮一手按住万花仙姑顶门之上,心头也不禁疑窦业生!
  但麻冠道人红莲童子,五叉鬼王等人,都是十分难缠的人,自己虽是天坛教主, 对这几位形同客卿的副总护法、根本无权过问。
  别说天坛教主了,就是‘主人’,也一样奈何他们不得!
  耿存亮正感为难之际,只听红莲童子沉声喝道:“缪红药,你再敢胡说八道, 老夫立时就教你横尸于此。”
  这老魔头心狠手辣,说得出,做得到.
  耿存亮心头大急道:“这也许是一场误会,缪仙子伤势不轻,尚请保重身体, 不可再说话了。”一面吩咐道:“那总管,快把‘续命丹’给副总护法服了。”
  那如山刚一靠近,只听见万花仙姑喉头“咯”的一声,一个人登时横倒下去。
  耿存亮正在运输真气,只觉她身躯一震,心脉立告断绝,心头不由猛地一怔, 收回右掌,目注那如山喝道:“那总管,是你震断了缪仙子的心脉?”
  那如山一脸惶恐的道:“属下怎么会呢?”
  耿存亮怒哼道:“还说不是你?”
  那如山苦笑道:“教主一定要说是属下震碎的,那就算是属下吧!”
  耿存亮心头猛然一动,双目神光电射,沉喝道;“那如山,你说什么?”
  麻冠道人阴恻恻笑道:“贫道觉得也许是教主有意震断她心脉的.亦未可知。”
  耿存亮目中异芒连闪,讶然道:“道长何出此言?”
  麻冠道人徐徐说道:“因为缪红药不是千面教出身,如4大势已定,自然及早 剪除的好。”
  他此话一出,座上不是千面教出身的一干邪党,莫不都变了脸色!
  耿存亮皱皱眉,陪笑道:“道长不可误会,耿某怎敢有此存心?”
  麻冠道人大笑道:“这是必然之理,千面教一统武林,教内的异己份子,自非 逐个开刀不可。”
  五叉鬼王大声叫道:“咱们与其日后被人开刀,还不如干脆倒翻了千面教算 了。”
  耿存亮愈听愈觉心惊,这几个老魔头,自己无能统驭,一旦闹翻,就不可收拾, 闻言连连打拱道:“雷老哥快不可如此,咱们刚消灭了九大门派中的敌对势力,正 该好好庆贺一番,来,来,麻冠道长,红莲道兄,雷老哥,兄弟先干为敬。”
  说完,正待举杯。
  红莲童子尖喝道;“且慢!”
  耿存亮停杯道:“道兄有何见教?”
  红莲童子道:“教主是不是也想借敬酒为名,把咱们一齐毒了?”
  耿存亮陪笑道;“道见说笑了,兄弟天大胆子,也不敢在诸位酒中下毒。”
  红莲童子道:“那总管。”
  那如山慌忙应道:“小的在。”
  红莲童子一招手道:“你过来。”
  那如山应了声“是”,垂手趋前几步躬身道:“副总护法有何差遣?”
  红莲童子把酒杯往嘴上一放,说道;“你喝下去。”
  那如山望望耿存亮嗫嚅的道:“这个……”
  耿存亮怒哼道:“那如山,红莲道兄要你喝下去,你快喝吧。”
  那如山道:“属下喝,属下喝……”
  举起酒杯,直着喉咙灌了下去。
  他一杯酒堪堪下肚,突然口中“啊”了一声,双手掩胸,脚下一个踉跄,往地 上滚了下去。
  红莲童子怪笑一声道:“好哇,这叫做一石二鸟,教主放倒了莫老,平跛子和 九大门派掌门之后,当真连咱们这些人都一次清理了!”
  耿存亮脸如土色,急的双手连摇,道。“红莲道无,这是误会……”
  五叉鬼王怒吼道:“住口,事实俱在,这还是误会么?”
  耿存亮目光往四下一转,苦笑道:“诸位道兄都知道,兄弟这天坛教主,事事 均须秉主人指示,主人既没有要兄弟下毒,兄弟斗胆,也不敢在酒中下毒……”
  麻冠道人微晒道:“教主这话,这是说主人要你下的了?”
  耿存亮急道:“不,不,主人没有指示。”
  麻冠道人目中寒芒飞闪,森然一笑道:“那是教主自己的意思。”
  耿存亮惶急的道:“道长明鉴,兄弟决无此意。”
  红莲童子怒声道:“麻冠道兄,雷老哥和四坛坛主全在此地,兄弟之意,咱们 应该把他拿下,送交主人发落。”
  麻冠道人阴沉一笑,道:“据贫道看来,此人只怕并非天坛教主了。”
  他此话一出.听的厅上贼党,不觉齐齐一怔!
  东坛坛主姬浩脸色沉重,说道:“此事关系重大,道长能否说的清楚一点?”
  麻冠道人阴笑道:“贫道认为天坛教主也许已经遇害了。”
  西坛坛主申公权道:“那么此人是谁?”
  麻冠道人道:“大概是真的耿存亮吧?”
  耿存亮大笑道:“道长这可看错了,兄弟秉承主人之命,掌理天坛教主那会有 假。”
  东坛坛主姬浩道:“兄弟之意,老道长既已启疑。教主实有向大家表白的必要 了。”
  耿存亮道:“姬兄说的极是。”
  接着朝大家抱拳一揖,说道:“诸位道兄之中,除了四坛坛主,和麻冠道长等 少数几位,知道兄弟来历,就是本教中大多数人,也只知兄弟是耿存亮……”
  口气微顿.探手从怀中取出一颗淡黄药丸,在掌心一阵滚动,然后往脸上擦去。 他手法熟练,一回工夫,已把药物均匀敷到脸颊之上,立时卷起一层浮皮。
  这好像晒了太阳,脱皮一般,而这张人皮面具,是用药物,粘牢牢的在脸颊之 上,是以平日谈笑喜怒的表情,都和真人一样.丝毫看不出他戴了面具!
  耿存亮十指搓动,把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从脸上搓去,耿存亮原来清瘦的容貌, 也随着消失。
  此刻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一张灰白瘦削脸,双目如鼠,薄唇无须,使人一望 而知是个邪恶之辈。
  耿存亮呵呵一笑,双手抱拳,朝厅上众人,作了环揖,说道:“兄弟褚秋阳是 也。”
  银拂道人阴沉一笑道:“教主手法果然高明!”
  千面人魔褚秋阳听的不觉一怔,拱手道:“道长还不相信兄弟么?”
  麻冠道人两道细眼缝中,神光连闪,大笑道:“耿盟主,贫道已是九十岁的人 了,就凭你当众撕去一张人皮面具,就要贫 道相信你是褚秋阳,未免太天真了. ”
  他一口咬定千面人魔褚秋阳,是铁面神判耿存亮,倒 教所有在座的一干贼党, 疑信参半,真伪莫辨。
  四坛坛主脸上俱都流露出犹疑之色,互望了一眼,仍由东 坛坛主姬浩开口说 道:“道长认为教主是耿存亮所乔装,不知 有何根据?”
  麻冠道人一手捻须,嘿然笑道:“姬坛主问的好,耿存亮借祝寿为名,企图一 网打尽千面教,诸位是否知道?”
  东坛坛主姬浩道:“这个兄弟奉教主通知之时,已经听说 了。”
  麻冠道人又道:“好,教主假扮耿存亮.瞒得了江湖九大门派,未必瞒得过耿 存亮几个几十年的老友。”他顿了顿接道;“他们大有可能联手除去褚秋阳,以真 代假,由耿存亮假冒了假扮他的褚秋阳,在寿筵上以天坛教主的身份出现……”
  褚秋阳没待麻冠道人说完,哈哈大笑道:“道长认为兄弟是耿存亮,那就大错 了。”。
  麻冠道人道:“贫道错在那里?”
  褚秋阳道:“耿存亮早在去年三月,已死在太行山中了。”
  他此话一出,站在辇车右倾的金太玄突然身躯一震!
  麻冠道人道:“有何为证?”
  褚秋阳道:“有总护法为证。”
  他没待麻冠道人开口,目光环视,徐徐说道:“那是主人安排的奇计,由兄弟 和总护法搏杀耿存亮之后,即由兄弟改扮了耿存亮,接受九大门派的武林玺,以迄 于今。”
  麻冠道人点头道:“照你说法,只有总护法一人知道了?”
  褚秋阳道:“此事当时列为本教最高机密,除了主人,只有兄弟和总护法二人 参与其事。”
  麻冠道人目视众入,微微一笑道:“大家都听到了,主人不在此地,知道此事 始末的,只有教主和总护法二人,若是总护法无法开口,在场的诸位道兄,没有一 人知道底细,就只好听他的了。”
  说到这里,突然目光一抬,朝褚秋阳冷冷一笑道:“无怪盟主要杀人灭口,暗 害总护法了。”
  此话一出,厅上众人,不期又是一怔S
  褚秋阳听的机伶一震,霎那间脸色大变,急急回头朝正在跌坐运功的万镇岳看 去。
  东坛坛主姬浩,西坛坛主申公权臣离总护法最近,二人不约而同跨上一步,俯 下身去。
  麻冠道人微哼道:“姬坛主,总护法是否已遭暗算?”
  东坛坛主姬浩神情凝重,仔细察看了一阵,缓缓直起腰来,说道:“总护法 ‘天突穴’喉骨已碎,似是死在一种极厉害的指功之下……”望了望褚秋阳一眼, 忽然住口。
  麻冠道人颔首道:“姬坛主不说,贫道也早已看出.总护法是死在耿盟主‘乾 元指’下的。”
  褚秋阳双目隐泛杀机,厉声道:“道长认定是褚某下的手么?”
  麻冠道人脸色突然一沉,森然笑道;“你是耿存亮也好,格秋阳也好,主人早 就料到你心怀不轨,终有一天会勾结九大门派,出卖千面教。因此要贫道和红莲道 兄,雷老,缪红药四人,负责暗中监视,不想你果然假借祝寿为名,勾结敌人,倒 反千面教,你现在还有何说?”
  褚秋阳骇然道:“兄弟遵照主人指示,已把九大门派中人,一齐毒翻,如何能 说兄弟勾结敌人?”
  麻冠道人玉拂一挥,喝道:“诸位道兄速速齐集一处,准备应变。”
  大家听的又是一怔,一时不知如何应变?
  麻冠道人接着大笑道:“褚秋阳,你勾结敌人,假装中毒,区区诡计,如何瞒 得过贫道这双眼睛,还不叫他们挺身起来,咱们各凭武功,放手一搏,鹿死谁手, 还不一定呢!”
  他话声甫出,突听两声洪笑响处,无影神拳莫延年,昆仑一脚铜脚道人当先一 跃而起!
  紧接着万夫人,桑南施,柳青青三人,也相继站起!
  这一刹那,被毒酒迷翻过去的金鸠婆婆,少林弘一大师、华山商桐君,智衡山 天风道长,八卦门高世泰,丐帮李剑农全都纷纷挺身坐起.连方才倒下的那如山, 也跟着站了起来。
  千面人魔褚秋阳心胆俱震,刹那之间,他灰白瘦削脸上,神色连变,惨厉的大 笑一声道:“缪仙姑没有说错,你们全是假的!”
  扬手一拳,直捣过来。
  褚秋阳原是昔年千面教漏网头目,精于易容之术,九大门派多方追缉,都被他 逃脱,江湖上才有千面人魔之称。
  只是此刻大厅上.形势大变,干面教高手,虽然都在厅上,但麻冠道人等人, 若是敌人所假扮,四坛坛主也可能是敌人。
  一时但觉敌我难分,不知孰真孰假?
  偌大一座大厅,没有一个可信赖的帮手,他迅速翻起长袍,从身边抽出一支九 节蜈蚣鞭,朝左首墙脚退去。
  四坛坛主一见教主抽身后退,立即各自拔出兵刃,跟了过去。
  褚秋阳手腕一抖蜈蚣鞭挣得笔直,冷喝道:“你们通统给我站住,莫要过来。”
  东坛坛主姬浩骇然道:“教主连兄弟等人也不相信了么?”
  褚秋阳狞笑道:“敌势虽盛,咱们人手也并不少,诸位只要听本教号令,仍可 和他们一拚,何用全都跟我过来?”
  西坛坛主申公权道:“咱们合在一起,才能共御强敌,若是教主果如麻冠道长 说的一样,早已和九大门派有了勾结,咱们这些人夹在中间,岂非腹背受敌?”
  褚秋阳怒声道:“申坛主难道连本教主也不信任么?”
  北坛坛主赵玄极哼道:“申坛主难道连本教主也不信任么?”
  北坛坛主明白表示不信任褚秋阳,一干贼党如四川唐门掌门唐宗尧,峨嵋派掌 门人长眉上人,六合门掌门人段斗枢,形意门掌门人任子良,大凉剑派掌门人封一 夔等人,更是人心惶惶,无所适从?
  因为大厅上,所有千面教的人.此刻已经分成了三起。
  天坛教主干面人魔褚秋阳,成了光杆教主,独自负隅大厅左角。
  四坛坛主和他相距一丈来远.自成一起。
  麻冠道人,红莲童子、五叉鬼王和鹰愁三关关主蓝真人,没羽箭卢同,地行孙 孙保等人。则在大厅中间。
  一干贼党一时真不知该听那一边的好?
  麻冠道人大喝道:“他明明就是假的,诸位还不相信么,徒儿,你们过去给我 拿下了。”
  他喝声出口,站在辇车间面的金太玄、卞长庚二人,答应一声,各自掣出兵刃, 朝褚秋阳面前逼了过去。
  金太玄手上使的竟然是青萍剑,青虹吞吐,寒芒四射!
  卞长庚使的是一柄狭长缅刀,刀锋如纸,隐泛异彩,显然 也是一件削铁如泥 的利器!
  这两人一掣出兵刃,不由看的褚秋阳暮然一怔,他原是狡 如猾狐之人,心头 登时明白过来!
  这两人假扮麻冠道人门下金太玄,卞长庚.但从他们兵刃 上看来,已可断言 是尹天骐和关吉了。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金太玄电射而来,人还未到,青萍 剑一道寒光,直 指褚秋阳心窝!
  这一剑直欺中宫,除了神速无比,似无奇奥可言,褚秋阳那会把他放在眼里? 口中冷笑一声,蜈蚣鞭轻轻一抖,迎着剑尖点去。
  但就在鞭、剑要接未接之际,金太玄人已转到褚秋阳身右三尺左右,身形斜转, 剑势突然一偏.改急刺为横削.一缕寒芒,闪电朝褚秋阳咽喉划到。
  这一中途变招.就显得奇幻莫测,褚秋阳一击未中,身子立向左侧闪出。
  卞长庚挥手一刀,朝他劈面斫来。
  他这一刀来的悄无声息,寒光一闪,雪亮的刀锋,已奔到面前,褚秋阳再待闪 避,已是不及,猛吸一口真气,身子不晃不动,双脚离地三寸,飞快的飘退了一大 步。
  所幸他应变机警,功力深厚,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吸气后退,缅铁软刀顺着他 面前劈落,但觉森寒刀锋,刮得他脸上火辣生痛。
  千面人魔褚秋阳一身功力。在当今武林中,算得上顶尖高手之列,不然他也当 不上千面教天坛教主了。
  此刻在一招之间,就被麻冠道人两个门下逼得连遇险招.不由的激发凶性!
  口中大喝一声,蜈蚣鞭起,使出一招“飞蜈吐珠”,盘空朝卞长庚砸去,右手 同时振腕一指,凌空向金大玄点出。
  三叉鬼王雷尚大喝道:“娃儿,当心他的透骨阴指!”
  莫延年站在二大开外,扬手一拳,对准褚秋阳指风捣去。
  他“无影神拳”已练到炉火纯青,看去无形无影,不带丝毫风声,但一股雄浑 罡力却是凝虚成实,化无影为有形,百步之内可说无坚不摧!
  但听半空中爆出“波”的一声轻响,干面人魔身躯微震,猛地目光一抬,阴声 笑道:“莫延年,是你发的无影神拳吧?”
  莫延年洪笑道:“是又怎样?”
  褚秋阳冷笑道:“这就证明了一件事,麻冠老道果然是你们一伙的人了。”
  麻冠道人阔嘴一裂,洪笑道;“就算贫道是莫大侠一伙的吧,褚秋阳,你该认 命了。”
  褚秋阳大笑道:“缪仙姑方才已经说的够明白,现在你自己承认就好。”
  目光一瞥四坛坛主,微晒道:“四位坛主,听清楚了?”
  他这话是说,麻冠道入,红莲童子、五叉鬼工,全是敌人所乔装,大家毋须顾 忌.以千面教的实力犹可一拚。
  东坛坛主姬浩森冷的道:“咱们听到了。”
  话是答覆了,但四坛坛主却依然岸立不动,并无出手之意。
  五叉鬼王雷尚大声喝道:“褚秋阳,老实说,麻冠道兄系奉主人密令行事,四 坛坛主岂会为你言词所动?”
  千面人魔褚秋阳怒笑道:“这些人全是冒名顶替而来,难道还是真的么?”
  五叉鬼王喝地:“老夫假在那里?”
  扬手一支钢叉当胸射去。
  褚秋阳蜈蚣出一圈,“当”的一声,把钢叉磕飞出去,但那柄钢叉力道奇猛, 震得自己虎口发麻,心中暗暗一凛,忖道;“对方几个著名人物全在厅上,一个不 缺,这三叉鬼王又会是什么人乔装的?掷出来的飞叉,竟有如此功力?”
  五叉鬼王洪笑一声道:“还有四支,你一起接住了!”
  话声出口,手腕连挥,四柄飞叉,连珠般电射出来。
  褚秋阳明知对方不是五叉鬼王雷尚,但因此人功力深厚,掷出来的飞叉,同样 挟着雷霆万钧之势,不可轻视。也凝足臂力,蜈蚣鞭挥起呼呼风声,护住全身,见 叉就磕。
  大厅上响起四声金铁狂鸣,四柄飞叉全被他软鞭磕飞出去,紧接着响起一阵夺 夺之声,四柄飞叉,一齐没入石墙之中。
  褚秋阳同时被震的脚下浮动,后退了一步,仰天大笑道:“五叉鬼王,只有这 点伎俩么?”
  五叉鬼王也大笑道:“老夫取你首级,易如探囊取物。”
  褚秋阳道:“你来试试看。”
  五叉鬼王大轮一挥,但听“锵”的一声,手上已多了三尺青锋,朝金太玄,卞 长庚招招手道:“两个娃儿,你们下来,老夫三十招之内,就可割下他脑袋来。”
  褚秋阳看他拔出长剑,突然心中一动,想起万花仙姑说他使的是黄山剑法,不 禁暗“哦”了一胄,忖道:“不错,万六材是和尹天骐,万人俊.关吉三人一同去 的,自己已从金太玄,卞长庚两人兵刃,认出是尹天骐,关吉,那么他准是雷公万 六材了。”
  心念迅疾一转,冷冷笑道:“想不到五又鬼王被兄弟磕飞了五柄飞叉,居然也 使起使起剑来了。”
  五叉鬼王笑道:“老夫用剑,就是为了便于割下你的脑袋来。”
  褚秋阳大怒道:“你当我不知道你是谁么?褚秋阳鞭下,从无百招之人,你小 心了。”
  两人说到这里,已是立时就要出手!
  金大玄突然闪身而出,泪流满面,朝五叉鬼王躬身道:“老前辈,晚辈今日立 誓要手刃此獠。”
  褚秋阳冷喝道:“尹天骐,凭你这点能耐,还不是老夫对手。”
  金太玄双目之中,燃烧着仇怒之火,切齿道:“姓褚的,你不用管我是谁,我 不把你剑剑诛绝,碎尸万段,难雪我胸头之恨。”
  褚秋阳道:“你想替死去的师傅报仇,哈哈,耿存亮算起来虽是死在老夫指下, 其实……”
  忽然住口不往下说。
  金太玄道:“其实什么?”
  褚秋阳明笑道:“要听令师死因,你似乎应该先承认你是尹天骐才对。”
  金太玄目光棱射,冷笑道:“褚秋阳,今天你是非死不可,小爷要堂堂正正为 他死去的师傅报仇,用不着冉隐瞒身份,你说对了,小爷正是尹天骐。”
  他举起衣袖,在脸上一阵拭抹,擦是易容药物,露出了本 来面目,那不是铁 面神判耿存亮的得意门人尹天骐还有谁来?
  麻冠道从门下大弟子金太玄,忽然变了尹天骐,那么可见万花仙子说的没错, 他们全是假的了!
  褚秋阳哈哈一笑,点要说道:“你果然是尹天骐,很好,你且稍待,老夫有一 句话,要请教麻冠道兄。”
  麻冠道人高踞辇车之上,悠闲的道:“教主可是有什么遗言要贫道转告主人么? 嘿嘿,褚秋阳,老实告诉你,你们主人,早就成擒了,大概再有一会工夫,你就可 以看到了。”
  褚秋阳心头暗暗震惊,但面上丝毫不露,依然冷峻的道:“兄弟有一点不解之 处,不知你肯不肯见告?”
  麻冠道人大笑道:“你已是缸中之鱼,想知道什么,贫道自可让你死得明白。”
  褚秋阳冷冷一笑,问道:“你和红莲童子.五叉鬼王,自然都是乔装之人,但 九大门派掌门人,和莫老儿,平跛子,全在此地,兄弟想不出江湖上还有那几位高 人,能破得了本教九岭山护法堂的?”
  不错,九岭山护法堂.如论实力,确是不可轻估,其中除了三位副总护法,红 莲童子,万花仙姑,五叉鬼王之外,光是护法,就有一十八名,无一不是江湖黑道 中一等一的高手。
  放眼江湖,除了九大门派联起手来,确是没有人能把他们一举歼灭。
  麻冠道人嘿嘿阴笑道:“岂止九岭山护法堂?鹰愁三关、和麻冠老妖的通天宫, 也已悉数就歼,不然,老夫坐的这辆辇车,又从那里来的?”
  褚秋阳愈听愈惊,心想:“听他的口气,好像那麻冠道人也已死了!”
  一面问道:“阁下口气不小,但不知他们究竟是那几位高人乔装来的?”
  三叉鬼王目光凝视,颔首笑道:“诸位道兄,咱们已确是该让这些附贼妖孽, 看看真面目了。”
  他此话一出,但见麻冠道人等人,纷纷举手抹脸,刹那之间各自露出了本来的 面目,原来:
  麻冠道人——是四川唐门人唐宗尧。
  金太玄——是尹天骐。
  卞长庚——是关吉。
  红莲童子——是雷公万六材。
  五叉鬼王雷尚——是托塔天王万镇岳。
  蓝真人——是丐帮长老擒龙手曾云。
  没羽箭卢同——是丐帮长老喷雾兽杜志大。
  地行孙孙保——是丐帮长老穿云丐宗煌。
  显然,这些人是万镇岳所领导。
  千面人魔看到万镇岳,心头不由得猛力一震,暗道:“万镇岳和唐宗尧,都是 被主人幽囚在石府秘室之中的人,如何逃出来了?如此看来,莫非主人真的已被他 们擒住了?”
  心念转动之际,瞥见站在身前不远的四坛坛主,在这一瞬之间,也都变了面貌, 那里还是千面教四坛坛主?那是:
  东坛坛主姬浩——大理龙三公子。
  南坛坛主左光祖—一点苍追风客崔世华。
  西坛坛主申公权——形意门任子良。。
  北坛坛主赵玄极——青城掌门人抱真子。
  总管那如山——丐帮长老伏虎手孟忠。
  这下真把褚秋阳看的心胆俱裂,厉笑道:“好,好老夫认栽了!”
  一面朝伏虎手孟忠说道:“原来那如山早就被你取代了,无怪老夫交待他酒中 下的毒药,竟全失了效。。
  伏虎手孟忠道:“教主这可错怪那总管了,他酒中确实下了毒,兄弟是刚才你 打发他去请四坛坛主的时候,才换上的。”
  褚秋阳道:“四坛坛主呢?”
  伏虎子笑道:“教主手下四位坛主,一直留在地下,今生只怕是永远出不来 了。”
  大厅上,所有假装中毒的人,全都自己站起来的,只有柳万春昨晚还躺在床上, 由桑药师给他服药调治,今天因是盟主寿辰,才勉强起来。
  解毒药,是桑药师暗中要桑南施分给大家的,没有柳万春的一份,大家只当桑 药师已经给他服了。
  那知等众人纷纷站起,这位柳老员外,却依然躺在地上,一动没动.大家这才 知道他事先没有预服解药。
  幸好桑南施身边还有一瓶,是预备临时有武林中人赶来拜寿,无意中饮下毒酒 之用,当下由柳青青喂了乃父解药,这时也已清醒过来。
  大厅上,有两个人闹了双包案,一个是从天坛石牢救出来的四川掌门人唐宗尧, 一个是坐在九大门派掌门人席上的形意门掌门人任于良。
  自从麻冠道人拭去易容药,变成了唐宗尧,西坛坛主申公权变成了任子良,他 们就如坐针毡,识时务者为俊杰,依我相劝,你还是自己取下面具来的好。”
  假扮西坛坛主的任子良同时“锵”的一声,从肩头撤下长剑,朝九大门派掌门 人席上的庄子良含笑道:“不错,千面教冰山已倒,大势已去,这位任老哥也该取 下面具来了。”
  假唐宗尧目射厉芒,霍地抽出一支青钢尺,朝假任子良使了一个眼色.哼道: “咱们拚了。”
  喝声出口,青钢尺一指,突然射出一蓬蓝芒,双脚一顿,一条人影,腾空飞起。 紧随着蓝芒之后,朝厅外激射出去。 他人虽假扮,但手上这柄青钢尺,倒是货真 价实唐门掌门人的随身兵器,射出来的也是唐门最厉害的“破天神芒”!
  假任子良看他发动,也立即身形一矮,反向厅后掠去。
  四川唐门,以毒药暗器驰誉武林,唐门弟子年届弱冠,未学暗器之前,必须先 学会破解各种暗器,未学调配毒药之前,必须先学会调制各种解药。 “破天神 芒”,是掌门人防身暗器,也只有掌门人知道破解。
  真唐宗尧虽是从石府囚室中出来,但为了对付今日之事,早有准备,口中大喝 一声,大袖挥处,飞出一个黑色流星锤,朝假唐宗尧当头砸去。
  同时但听有人嘻的笑道:“阁下慢一点走!”
  铜脚道人一个筋斗,倒翻而起,头下脚上,一只黄光燃然的铜脚“噗”的一声, 踹在假唐宗尧小腹之上。
  假唐宗尧闷哼一声,从空中跌落地上。
  真唐宗尧左手一抖,流星锤从上而下,“噗”一声,击中假唐宗尧顶门,立时 脑浆四溅。
  铜脚道人看的一怔,道:“唐老庄主不要看看他是谁么?”
  真唐宗尧俯身从地上拾起青钢尺,抬头笑道:“反正是贼党,死了就好,何用 知道他是谁?”
  再说假任子良堪堪站起,正待朝厅后掠去。
  八卦门高世泰就在他身边不远,身形一晃抢在他前面,手中铁八卦“呼”的一 声迎面推出。喝道:“任掌门人且慢,你们两个真假未分,如何能走?”
  他铁八卦大如铜锣,势沉力猛,假任子良不敢硬闯,脚下方自一停!
  华山掌门商桐君接口道:“想逃的自然是假的了。”
  振腕一指,点了过去。
  华山“穿云指”武林一绝,但听“嘶”的一声,一股破空厉啸,应指而起,刺 耳慑心,发如利箭。
  假任子良骇然色变,封架闪避,两皆不及,百忙中猛吸一口真气。功运左臂, 硬接一指。
  指风击中左肘,假任子良咬牙一呼,身形一侧,借势掼摔出去,脚下踉跄,连 窜五步,已经掠到屏风。
  真任子良已如形影随形,朝他身后追来。
  但见屏风后兵影闪动,走出九个身穿天蓝劲装,手抱黄穗长剑的汉子,迅快一 字排开,拦住去路。
  当前一人,同样一身天蓝劲装,是个剑眉星目的少年,长剑横胸,凛然而立, 正是黄山世家的少主人万人俊,和八名黄山剑士。
  假任子良心头一惊,口中大喝一声“姓万的小子给我滚开。”
  挥手一剑,迎面劈去。
  万人俊长剑一抬,朝前迎出,双剑相接,登时响起了一阵金铁交鸣之声。
  但就在这刹那之间,寒光连闪,八支长剑,已如闪电般推出,剑光错落,同时 朝假任子良刺来。
  假任子良只冲了一步,攻出一剑,但却遭遇到九支长剑的围攻,那能措手得及, 心头一惊,慌忙往后跃退。
  正好真任子良追踪赶来,连喝声都未出口,长剑一送,“刷”的一声,从他后 心刺入。
  假任子良连哼也未哼出口,就往前扑倒下去。
  就在假唐宗尧和假任子良站起的同时,武当云阳子悄悄踅到峨嵋长眉上人身边, 低声说道:“大势已去,以兄弟看来,咱们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长眉上人领首道:“道兄说的极是。”
  六合门掌门人段斗枢和银佛道人,因为都是一边的人,早已站在一起,银拂道 人低声道:“目前敌势大盛,咱们要走就得快些!”
  边说边朝段斗枢凑近了一步。
  段斗枢道:“咱们四人联手,再由道兄青磷箭开路.还怕冲不出去?”
  云阳子脚下移动,目光左右一掠,低声道:“兄弟之意、还是由兄弟和大师开 路、张道兄断后,青磷箭才能阻遏追兵。”
  长眉上人道;“道兄高见,正和贫衲意见相同,咱们就这么办。”
  云阳子一挥手道:“咱们冲。”
  “冲”字出口,左手一探,一下拿住了长眉上人右肘关节。
  长眉上人微微一怔,道:“张道兄你这是做什么?”
  这贼人假冒长眉上人,心机极为阴沉,口中还在问话,气贯右臂,突然一记 “顶心肘”,朝云阳子右肋撞去。
  云阳子左手运动,轻轻往左一抬,使长眉上人一肘撞空,口中讶然道:“大师 怎的和贫道动起手来了?”
  话虽说的和缓、五指如钩,抓着长眉上人右肘关节,毫不 放松。
  长眉上人一肘落空,目露杀机,狞笑道:“你不是张道兄!”
  左手直竖如刀,一掌朝云阳子当胸劈到。
  云阳子右手一圈,使了一记“腕底翻云”,把长眉上人顺势 推出,口中笑道: “贫道云阳子,大师怎么连贫道也认不出来 了?”
  银拂道人急道:“这是什么时候,自己人还要动手?”
  手中银拂一扬;朝两人中间卷去。
  这一拂,看似替两人解围,但他拂到中途,千百缕银丝,突 然散开,化作一 蓬银雨,洒向长眉上人身前。
  长眉上人右腕关节,仍然被云阳子紧紧拿住,无法挣脱,银拂道人中途变招的 这一记银拂,笼罩了他胸肋间所有大穴,那想躲得开?口中“呃”的一声,双脚一 软,往地上坐去。
  段斗枢仓皇拔剑,但觉后心一震.已被伏虎手孟忠钵斗大的铁拳击中.张口大 叫一声,喷出一股鲜血,倒地死去。
  银拂道人一怔道:“孟老哥震断了他心脉?”
  伏虎手孟忠笑道:“咱们只要留下假长眉上人一个活日,送交伏虎寺去处理, 六合门有人在这里,兄弟早就已经连络好了,这厮假冒段掌门人,有个尸体就好。”
  这一阵工夫,大厅上几个贼党,业已全部清除,剩下的只有大凉剑派掌门人封 一夔一人,脸色苍白如纸,呆呆的站在那里,突然举步朝褚秋阳走去。
  万六材横身一拦,道:“封掌门人请留步。”
  封一夔目光一抬,冷声道:“万六侠请让一步.封某找褚秋阳有事。”
  万六材还待再说,万镇岳朝他使了个眼色,道:“六弟不可 无礼。”
  封一夔也没理他,越众而出,朝褚秋阳冷冷的道:“教主答 应封某的话,不 知现在还算不算数?”
  褚秋阳傲然道:“兄弟答应封兄什么?”
  封一夔道:“解药。”
  褚秋阳道:“不错,兄弟确实答应过封兄,只要今日寿辰之 后,消灭九大门 派,兄弟当为封兄解去身上之毒。”
  封一夔道:“大凉剑派九十四人的解药。”
  褚秋阳道:“好吧,就算九十四人。”
  封一夔道:“解药呢?”
  褚秋阳大笑道:“今日之事,封兄全看了到了,九大门派并 未消灭。”
  封一夔道:“教主已到山穷水尽之时,难道还不肯放过大 凉剑派么?”
  褚秋阳道:“封兄杀了厅上所有的人,兄弟自当奉上解 药。”
  封一夔脸色连变,一手按剑,愤然道:“教主那是存心和大 凉剑派过不去 了。”
  褚秋阳斜睨了他一眼,大笑道:“九大门派都不在本教主 眼里,多一个大凉 剑派,又有何不可?”
  封一夔反手抽剑,厉声喝道:“褚秋阳,你今日不交出解 药,封某就……”
  万镇岳及时笑道:“封兄但请放心,贵派中毒之事.解药包 在兄弟身上。”
  封一夔道:“敝派弟子,悉数中了千面教慢性奇药,若无他 们独门解药……”
  铜脚道人接道:“封老哥怎的如此想不通?万老大答应给 你解药,难道还会 骗你不成?你莫忘了,他是和天坛教主并行 并坐的总护法呀。”
  封一夔听的啼笑皆非,还没说话,突见万镇岳脸含微笑, 朝自己嘴皮微动, 当下也就不再多说,悄悄退下。
  尹天骐早已等的不耐,切齿道:“褚秋阳,你要问的话,孟 长老都已答覆了, 但在下刚才问你先师死因,你还未作答哩?”
  褚秋阳点头道:“好,今日之局,就算老夫武功通天,也难逃一死,令师死因, 除了主人,只有老夫和夏侯嵩二人知道,老 夫一死,你就再也莫想知道了。”
  尹天骐进:“你有条件?”
  褚秋阳阴笑道:“没有,这是老夫自愿说的。”口气一顿,接道:“你知不知 道令师去过云中山一处深谷?”
  尹天骐点头道:“知道,先师当日要我在上面守候,他老人家独自攀援而下。”
  褚秋阳道:“这约会之人,就是主人,他冒充令师师叔云中子,把令师引人谷 中,当日下去的是令师,但上来的,已经是老夫了。”
  尹天骐吃惊道:“我师傅中了暗算?”
  褚秋阳道:“那谷中早已布下无形之毒,令师到达谷底,剧毒已在体内发作, 主人早有安排,又以疗毒为名,给令师喂服了一颗散功丹。等令师发觉不对,一身 功力,业已消失大半,但令师一身修为,克是不可轻估,两种奇毒,虽已发作居然 还支持将近半个时辰……”
  尹天骐目含泪光。问道:“你说从云中山谷上来的已经是你,那么在太行山遇 上你和夏侯嵩两人,又作何解?”
  褚秋阳大笑道:“千面教要变出几个人来,那又算得了什么?”
  尹天骐怒声道:“原来都是你们安排好的诡计。”
  褚秋阳冷笑道:“不错,其中还有一件秘密,老夫索性也一起告诉你吧!”
  尹天起道:“还有什么秘密?”
  褚秋阳突然左手一探,扣住尹天骐脉门,五指用劲,狞笑道:“就是要你送老 夫出去。”
  这一下,事起仓粹.厅上空有这许多高手,谁也措手不及。
  尹天骐猛力一挣,那想挣得脱褚秋阳钢钩似的五指、不觉大怒道:“老贼,亏 你还是千面教天坛教主,这等暗使狡猾,算得什么人物?”
  青萍剑却在此时,呛然坠地。
  褚秋阳狞笑道:“兵不厌诈,老夫留得性命,总有雪仇复耻,杀尽你们这些人 的一天、”
  尹天骐大喝一声:“我和你拚了。”
  他右腕被扣,左手振腕一指,朝褚秋阳当面点去。
  褚秋阳冷冷一笑,五指用劲,尹天骐但觉血脉逆行。半身酸软那里还用得出力 道,一时咬紧牙关,竭力忍受。
  褚秋阳右手一抖,蜈蚣鞭“刷”的一声,围上尹天骐头颈,鞭头一对锋利毒钳, 正好轻轻夹在尹天骐喉咙之上,一面狞笑道:“小子,你千万别挣扎,这对螟蚣毒 钳,是淬过剧毒,见血封喉东西,咱们走吧,到了门外,老夫自会放你的。”
  尹天骐大叫道:“诸住老前辈,不用顾虑晚辈,这老贼放他 不得。” 褚秋 阳五指突然一紧,带动尹天骐身子,迈步往前走去, 口中狞笑道:“小子,你想 死?”
  他目光左右抡动,厉声道:“谁敢出手,我就先毙这小子。” 大家投鼠忌器, 倒是真的被他唬住了,大厅上高手如云. 但谁也不敢轻易出手。
  就在此时,但见金光一闪,大家还没看清,桑南施快形如 电,已经到了褚秋 阳面前,手中金错刀,刀尖抵住了他的咽喉, 冷笑道:“你敢不放手?”
  褚秋阳怔的一怔,狂笑道:“小丫头,你出手虽快,但老夫 蜈蚣鞭上两枚钢 钳,见血封喉,只要稍微拉动,这小子该比老 夫要先走一步,不信你就试试。”
  他对直指咽喉的刀尖;丝毫并不在意,脚下依然大步往前 走去。
  桑南施执刀右手,起了轻微的颤抖,褚秋阳拖着尹天骐往 前跨一步,她就身 不由主的后退一步。
  刀尖抵着他咽喉的人,都不敢妄动,其他的人更是束手无 策!
  万镇岳终究是第二届武林盟主,此时显然已成为群龙之首,他一手捻须皱皱眉 道:“桑姑娘,你且退下来。”
  桑南施急的几乎要流下泪来涧道:“他呢?”
  万镇岳道:“褚秋阳,咱们可以答应放你,但你必须先放了尹小兄弟。”
  褚秋阳道:“此时和老夫谈条件,不嫌太迟了么,人在老夫手里,你们敢对老 夫怎样?老夫何用放人?”
  万镇岳浓哼一声,道:“你可以安然离去,但不得伤了尹小兄弟。” 褚秋阳 道:“这个你们大可放心,老夫决不动他一根毫发,但有一点,诸位要忘了,在老 夫尚未离去之前,诸位都不得离开大厅一步,否则莫怪褚某手段毒辣。”
  这老贼当真机警如狐,原来此时正有几个人准备悄悄离开大厅!
  那是龙三公子,天风道长,银拂道人和铜脚道人,只要褚秋阳到了门外,放开 尹天骐,他们就可在门外出手拦击。
  万镇岳沉声道:“好,诸位道兄就请暂时留在厅上,他真要敢对尹小兄弟下手。 我万镇岳第一个不会放过他的。”
  桑南施刀尖依然指着褚秋阳喉咙,不肯退下,说道:“我随他出去。”
  褚秋阳得意的道;“凭你女娃儿,还伤不了老夫—…”
  话声未落,突然大叫一声,右手一松,蜈蚣鞭从尹天骐颈间滑落。
  桑南施那还待慢,金错刀及时一送,“噗”的一声.刺入褚秋阳咽喉,鲜血四 溅,一个身躯,只摇了两摇.便自往后倒去。
  大家这才看清,褚秋阳右腕脉门臂弯和肩头“巨骨穴”三处,端端正正插着一 支金簪,两支金钗,那是金鸠婆婆的金器;
  万镇岳大笑道:“金鸠前辈出手之快.令人看都无法看清,暗器到了此种境界 当真是神技。”
  唐宗尧接口道:“唐门暗器,累以细小著称,但出手仍可看到一缕寒光,金鸠 前辈能把金器练到锋芒尽敛,实是我辈无法 想像之事。”
  金鸠婆婆一阵呷呷尖笑,似是十分得意,说道:“老婆子只 不过比你们多练 几年罢了。”
  天下除了金鸠婆婆,确实谁也无法在这种情况下,一举制住褚秋阳。
  须知暗器人人会打,但褚秋阳蜈蚣鞭圈在尹天骐头上.他只要一负痛,把手突 然一紧,蜈蚣头上两枚钢钳,就会朝咽喉夹拢。
  因此,在暗器出手之时,就得先估计打中褚秋阳脉腕之后,他五指是紧握,还 是松开?
  这一击,必须使他松开五指,才能把尹天骐救下,若是他负痛紧握五指,尹天 骐的小命,也就报销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分更为重要,那就是暗器出手,不但要快,而且还要敛去锋 芒,使对方一无所觉。
  武林中能在暗器上,具备这几点条件的,那就只有金鸠婆婆一个了。
  尹天骐双目通红,从地上拾起青萍剑,朝褚秋阳心窝刺入,眼泪也跟着夺眶而 出,噗的跪在地上,仰天道:“师傅,弟子总算替你老人家报了血仇。”
  少林弘一大师双手十合,低喧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三十年中,前后两次 劫难,都是千面教妖孽,掀起祸乱,莽莽江湖,赖诸位老檀樾,诸位道兄,大力维 护,但两次围剿的结果,祝少游这条妖龙还是让他漏网了。”
  莫延年大笑道:“这一次,玉面妖龙只怕很难逃得脱呢!”
  弘一大师道:“莫非诸位另有奇计么?”
  铜脚道人耸着双肩,嘻嘻笑道:“大师待会就知道了。”
  话声甫落,突见一名庄丁匆匆奔入,目光转动,走到万镇岳身前,躬身一礼, 道:“禀报万大侠,这是你老的信。”
  双手送上一封信柬。
  万镇岳目射奇光,问道:“送信的人呢?”
  那庄丁道:“已经走了,他说是一位老人,要他送来的。”
  万镇岳挥挥手道:“好,没你的事了。”
  那庄丁躬身一礼,便自退去。
  莫延年道:“万老大,快拆开来看看,这信只怕有些蹊跷。”
  万镇岳点点道:“不错,兄弟也觉得奇怪。”
  口中说着,已经撕开封口,抽出一张信笺,只看了一眼,不由的怒哼道:“好 个狡狯老贼!”
  铜脚道人耸耸肩道:“可是祝少游又有什么花样了么?”
  万镇岳叹了口气道:“咱们还是着了老贼的道。”
  莫延年道:“你说什么?”
  万镇岳随手把信笺递了过去,道:“你拿去看看?”
  莫延年接过信笺,就洪声说道:“诸位道兄,这封信是祝少游写的,现在兄弟 把它念出来,让大家听听。”接着就朗朗念道:“诸君毁我三十年心血,诚然一着 失错,全盘皆输,然诸君亦勿以一网打尽千面教而沾沾自喜,盖诸君所饮酒中,除 ‘逍遥散’、‘离魂丹’之外.另有一种奇毒,纵使桑药师未死,亦无药可解,况 药师已死,诸君休矣,黄昏日落,即诸君穿肠之时,余当收诸君之尸,付之一炬, 以泄今日之愤焉。千面教主祝少游沐手再拜。”
  大家听了祝少游来信,全都凛然色变,也有人立即暗暗运气检查。
  桑南施听说老父遇害,更是急的要哭,尖叫道:“莫伯伯,我爹真的被他害死 了么?”
  一把从莫延年手中,取过信笺,急忙低头看去。
  莫延年道:“女娃儿莫急你爹那会轻易被人害死?”
  柳青青和桑南施最谈得来,看她取过信笺,也凑着头瞧
  这一瞧,柳姑娘花容失色,几乎昏倒!
  急急抡目四顾,但见老父含笑站在屏风右侧,似是刚从屏 后出来,心头暗暗 一凛,不觉低下头去.
  武当云阳子道:“善哉,善哉,贫道运气检查,咱们确实身 中奇毒,而且毒 性已在逐渐发作。”
  万镇岳道:“兄弟也感到有些不对,只是诸位道兄,也许方才喝过几杯,但兄 弟进来之后,点酒未曾沾唇,何以也会有中毒现象?”
  唐宗尧倏地睁目道:“不错、万老哥和兄弟等人,都是后来才来。未曾喝酒, 但兄弟也中毒,据兄弟刚才仔细检查的结果,发觉此种奇毒.质量极轻,毒性甚烈。 体内中毒最深的是肺经,极可能系由口鼻吸入,由此推想,这下毒之人,该是混在 咱们中间,趁方才情势混乱之际下的手。”
  龙三公子道:“唐老庄主是用毒的大行家,只不知咱们这许多人,全在厅上, 他如何下手的呢2”
  唐宗尧道;“三公子夸奖,寒门只不过遵照家师传方子,能够配制毒药而已. 兄弟那里称得上用毒行家。”他顿了顿,接道:“但兄弟还识得一点毒性,兄弟方 才说过,此种奇毒,质量极轻,咱们虽是全在厅上,但使毒之人,只须趁大家不注 意的时候,悄悄把毒粉往上弹出,毒粉即可浮在半空,以这座大厅而言,只要弹上 三两处地方,就足够把咱们毒翻了。”
  少林弘一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祝少游这魔头何时 才能放下屠刀?”
  莫延年大笑道:“大师是否还想他放下屠刀,渡他成佛么?”
  弘一大师道:“阿弥陀佛,孽海无边,回头是岸,他能及时悔悟,放下屠 刀……”
  话声未落,突见从厅外飞步奔入一个青衣女子!
  莫延年一眼认出她正是石府女主人马藏珠,立即迎着问道:“马大姑可是已有 祝少游的消息么?”
  马藏珠气喘吁吁的道:“贱妾赶来,正有一件极为紧要之事,向诸位大侠报 讯。”
  她敢情跑了许多路,一身衣衫已被汗水湿透。
  万里游龙李剑农道:“马大姑快请坐下来再说。”
  马藏珠长长舒了口气道:“不,此事十分重要,据残妾推想,祝老贼可能已经 混迹在诸位之中,贱妾从他遗留的一本记事中发现,他身边存有一瓶昔年千面教总 护法番僧秘制的‘云中散’。这‘云中散’乃是毒中之毒,只须向空中弹出少许. 毒粉能随风散布,杀人无形,他平日视如至宝不肯轻易使用,但今日寿筵上,祝老 贼若是一败涂地,他可能使毒,贱妾为此特地赶来,向诸大侠报讯。”
  铜脚道人耸耸肩,朝唐宗尧一挑拇指,笑道;“唐老施主果然不愧是熟请毒性 的大行家,贫道自认业研了半生毒药,还是一点味道也尝下出来。唐老施主却一口 道出毒性,和马大姑说的,完全相同,贫道这回真服了你们四川唐门了。”
  马藏珠奇道;“怎么,唐老庄主已经知道了/
  唐宗尧笑道:“咱们全已中了毒了。”
  马藏珠脸色一变,吃惊道:“怎么?诸位大侠全已中了‘云中散’之毒, 这……”
  从她脸色看来,后面应该还有一句话,那是“这云中散无药可救”,但这句话 她没说出口来。
  唐宗尧看了她一眼,接口道:“云中散大概是无药能解的 了。”
  突听厅外有人应声道:“谁说‘云中散’无药可解?”
  桑南施大喜过望,纵身飞扑过去,叫道:“爹,你老人家差点把女儿急死了。”
  桑药师右手大袖轻挥,拦住飞扑过去的桑南施,低喝道:“南施,快站住。”
  桑南施怔的一怔,望着她爹还没说话。
  桑药师蔼然笑道:“傻丫头,爹此时救人要紧,别耽误了正事。”
  桑南施道:“爹,你真有‘云中散’的解药?”
  桑药师笑道:“为父要尹小兄弟带信给你,从家里取来的,不就是‘云中散’ 的解药?”
  桑南施欢呼道:“啊……”
  她“啊”宇堪堪出口,突听大厅上响起一阵“嘶”“嘶”之声,漫天金星,有 如飞蝗般振翅乱舞!
  一片金蝗之中,响起莫延年的声音,大喝道:“大家小心,这是夺命金蝗阵。”
  一片金蝗之中,同时也响起柳青青一声哭喊:“爹……”
  她方才看了玉面妖龙祝少游送来的信,正是爹的笔迹,心中已经暗暗起疑,因 此一直暗暗留心着爹爹。
  桑药师的突然出现,柳万春神色大变,接着双手往袖中一拢,便有一大蓬金星, 争先恐后的飞出、。
  柳青青只觉一颗心直往下沉!如今证实了,爹竟然就是昔年无恶不作的玉面游 龙祝少游!
  “夺命金蝗阵”发就是数十只,愈发愈多,最多可以发到二三百支,在金蝗笼 罩之下.根本无从躲闪。
  这道理柳青青自然懂,因此她不待爹发出第二把金蝗,口中喊了声“爹”,奋 力扑了过去,双臂一张,紧紧抱住柳万春臂胳,哭叫道:“爹快些收手,你老人家 不可再倒行逆施了……”
  柳万春厉声道:“鬼丫头,谁是你爹?”
  柳青青拚命抱着他爹,哭道:“爹,我求求你……”
  柳万春厉声的道:“贱婢,你爹早就死了。”
  飞起一脚,把柳青青踢滚出去,双手连扬,“嗤”,“嗤”之声大作,数以百 计的金蜂,向空蜂涌而出。
  这一刹那,厅上群雄的掌剑之响,势如狂涛卷起!
  也差幸有柳青青在金蝗出手之时,抱住她爹,虽然为时极为短暂,但有这一瞬 空隙,大家才不至于措手不及。
  只听银拂道人大声道:“诸位道友,切勿让金蝗盯上了,贫道自有破他之法。”
  接着哈哈大笑道:“祝少游,三十年时光,你的金蝗阵并不见得比以前高明多 少。”
  话声出口,但见空中飞起千百缕银丝,宛如一片网罩,朝振翅自飞的金蝗卷去。
  柳万春厉声道:“贼妖道,你只管试试!”
  银拂道人的“天罗神拂”,果然威力奇强,一蓬银色网罩,似是含有无穷吸力, 漫天金蝗,有如飞蛾扑火,居然争先恐后的朝银网中投去,眨眼间,全被一网打尽。
  就在此时,突听端坐在厅上的金鸠婆婆大喝一声道;“银拂道友快快掷到厅外 去,这全蝗腹中,藏有火药……”
  这话已经迟了,银拂道人施展“天罗神拂”,一下网住金蝗,银拂一抖,千百 缕银丝,一收一绞,但听“轰”然一声,一片烟屑,四散飞射!
  银拂道人大叫一声,一柄银拂.和他一条右臂,已炸成粉碎,一个人血肉模糊. 就地一滚,立时昏了过去。
  差幸大家为了好使他施展银拂,俱已让出中间两丈方圆,才没被波及。
  这一突变,厅上群雄,齐齐一惊,急忙把银拂道人救起,经桑药师仔细检视, 银拂道人除了一条右臂已被炸碎,身上也被火药炸伤了十几处之多。
  当下给他敷好伤药,总算他也及时醒了过来,叹息一声道:“这老贼好歹毒的 心机。”
  等大家回过头去,只见柳万春已经直挺挺倒在地上,咽喉中端端正正插着一支 金钗,那是金鸠婆婆的金器。
  柳青青一下扑了过去,大哭道:“爹……”
  桑药师缓缓走近,拍着柳青青肩膀,说道:“柳姑娘,不用悲伤,他确实不是 你的爹。”
  柳青青止泪道:“那我爹呢?”
  桑药师道:“只怕远在十七年前,就已经死了。”
  柳青青含泪道:“是他害死的么?”
  马藏珠在他们说话之时,突然从怀中取出一柄匕首,走上前去,在柳万春脸上 划了两刀,伸手搬起一张面具,登时露出另一张面孔。
  玉面妖龙祝少游,虽然中了金鸠婆婆的金银,死去多时,但那张瘦削脸上,除 了色呈死灰,依然生得目目清俊,不像已是六十开外的人。
  由此可见他年轻的时候,无怪江湖上会替他起了玉面妖龙的外号。 马藏珠 看到他面貌,不由切齿道:“果然是老贼,你……害死我一家人,你也有今天。”
  手起匕落,接连在他胸口连扎了十几刀。
  少林弘一大师双手合十,日宣佛号道:“阿弥陀佛,人死不记仇,女施主大仇 已雪,请看贫僧薄脸饶了他这具臭皮囊吧。”
  桑药师从怀中取出‘云中散’解药,分给大家服了。
  干面教三十年之中,接连掀起两场浩劫,总算悉数就歼。
  万镇岳回头看去,田月娥和她二名丑婢,不知何时也早已走了。
  大厅上七横八直,俱是于面教贼党的尸体,这就朝万六材吩咐道:“六弟,你 要人进来,把这些尸体都去埋了。”
  正说之间,只见一名青衣少女泪流满面,奔入大厅,朝褚秋阳死尸拜了几拜, 双手缓缓托起尸体,一双含着泪水的秋波,缓缓落到尹天骐脸上,只望了他一眼, 就别过头去,举步朝厅外走去。”
  尹天骐失声道:“贺姑娘。”
  不错,这青衣少女正是贺云娘,她虽然只看了他一眼,但这一眼之中,却包含 着爱、恨、情、仇,也好像在幽幽的说:“别了,尹少侠,今生今世,我们再也不 会见面了。”
  苗条人影渐渐远去,尹天骐心头止不住一阵怅惘!
  只听桑南施轻柔的道:“大哥,柳家妹子还在伤心呢,咱们去劝劝她。”
  “武林玺”写到这里,正好结束,并向各地读者敬致爱护之忱。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