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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剑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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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龙生 《铁剑玉佩》

第 一 回 群芳争艳
古都长安,每逢三月三日,新科进士乘彩舟游于曲江,于是,长安城内万人空巷,纷纷涌向曲江池畔,一瞻状元郎之风采。
其中尤以女性为最:禁宫嫔妃,名门闺秀,甚至那三曲中的风尘歌伎,莫不以一见状元为荣。是以,诗人才作出了“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的不朽名句。
这天,又是三月三日。
曲江池畔正是锣鼓喧天,万头攒动。
而城内却安静异常,宽敞的通街大道也鲜有人迹。
过“三曲”桥向东一带,是长安城的安静住宅区。这里虽然紧靠着笙歌不辍的“南曲”,但却不沾半点繁华。
紧靠“三曲”桥东南方一箭之遥,一顺边长着七株水桶般的柳树。那排柳树的旁边有一座深邃的院宅,长安城里的人都管它叫“七柳斋”。
这“七柳斋”原本是一个姓崔的尚书所建,昔日门前也曾车如流水马如龙,宅内则是高朋满座,冠盖云集。
不意这尚书爷却生了个不成材的儿子,非但没有考上一份功名,即令世袭的“八品”顶子也因表名狼藉而被参去。
再加上他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将一份祖产挥霍净尽,最后连这栋曾为尚书宅第的“七柳斋”也被他卖掉。
“七柳斋”几经易手,最后在十年前落到一个姓凌的手里,南关一带的人都称他一声凌员外。
凌员外搬到“七柳斋”时,并无妻室,只有一个三岁大的男孩和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另外就是一群家人。
十年来,这位凌员外深居简出,从未走出“七柳斋”大门一步,但这位员外对行善却从不后人,施衣施粮,修桥补路,无不慷慨捐输。
照说这种好人,必定年登寿考。谁知天不长眼,凌员外竟在去岁岁尾得一个怪症。终日恹恹,茶饭不思,夜不安眠。虽遍请长安名医,甚至将宫中为皇帝老子看病的国手也都揽到,竟无一人能说得出凌员外害的什么病,当然更谈不上对症下药了。
这天,十三岁的公子,和十岁的小姐由老嬷和几个健壮家人簇涌着到曲江池畔看状元郎去了,宅子里就剩下了躺在病床上的凌员外,和一些在旁照拂的老管家。
这时,约摸巳午之交,门外突然响起一阵串铃之声。
急病乱投医,管家的自然连走方郎中也不会放过,于是疾步走去开了大门,将那个摇着串铃而过的走方郎中叫住。
这走方郎中约摸四十岁,黄脸膛,八字须,目光炯炯,身沉步稳,行走之间,上身单直。
很有点气势。
他身背药箱,右手摇着串铃,左手举着的一方杏黄布,条上写着八个大字:“专治奇症,不死有救。”
这是天下名医都想说而不敢说的两句大话。
走方郎中向内走了两步一翻眼皮问道:“是要看病?”
管家的活了半辈子,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搭眼,就知道这走方即中与众不同,因而极为恭敬地一揖到地,道:“是的,先生请里面待茶。”
走方郎中也不答话。一提蓝布大褂下摆,跨进了“七柳斋”的大门。
老管家引领着走方郎中来到客厅,吩咐仆董待条。
走方郎中一摆手道:“不必客套,先看病人要紧,请带路。”
者管家正是求之不得,忙不迭弯腰为礼,引领着走方郎中穿庭院,跨过廊,来到凌员外居住的上房。
凌员外虽然一病三月,恹恹不起但还未到水米不沾的严重境地,能起能坐,只是形容削瘦。浑身乏力。
凌员外此时正斜靠床周,手捧庄周南华,在那里细读默诵。
一见家人引领着一个走方郎中进来,连忙一正身形,轻声道:“大夫请坐。”
管家早已搬过椅凳在榻边放下,走方即中泰然落坐,然后慢条斯理地卸下药箱,放下布招和串铃,眼儿向凌员外面上一扫,问道:“多久了?
凌员外答道:“三个月了。”
走方郎中轻“唔”了一声,右手三指轻轻地朝凌员外的右腕上一搭。
把脉良久,方喃喃道:“脉象虚弱无力,沉伏若无,为气血虚弱所致。但气血之虚,却由心脉而起,请恕在下直言,员外心中有病。”
凌员外身躯微微一震,面呈惊色但旋即心平气和地问道:“大夫看准了?”
走方郎中神色凝重地道:“在下断脉万无一失,员外切勿讳疾忌医,直言无妨。”
凌员外展颜苦笑道:“人非圣贤,一念之间,愧人之为间或有之,大夫所断必定不谬。”
走方即中拈须不语,仍然把脉如故。
良久,方咦了一声道:“这却奇了!”
凌员外道:“大夫有何发现,不妨直言。”
走方即中目注于病者脸上,定音沉缓道:“员外不但气血虚弱,心胸瘀塞,而且下焦火微,致使胃冷脾寒,此为伤症,看员外……”
凌员外淡淡一笑,道:“古人云:少年血气方刚,戒之在斗,而在下却偏偏犯了‘斗’字之忌,大夫断得很准。”
走方郎中缓缓摇摇头道:“不对!不对!此伤绝非一般殴斗拳脚相加所致,依在下看……”
走方郎中突然顿口不言。
凌员外仍催问道:“大大尽管直言。”
走方郎中摇摇头道:“看来员外有所顾忌,是以在下也不敢直言了。”
凌员外略一犹豫,振声一笑,道:“既是大夫不便直言,在下也不勉强了。”
说着,就朝一旁侍候的管家一摆手,道:“送大夫,诊金加倍。”
走方郎中站起身来冷冷地道:“诊金不敢拜领,恕在下放句狂言,员外的沉疴,舍却在下,普天之下绝无旁人可以医治……”
凌员外心中一动,沉声道:“大夫慢走一步,怒在下直言一句,大夫是诚心为在下治病,还是……”
走方郎中回过身来,重又坐下,冷笑答道:“员外这话问得蹊跷,在下行医济世,焉有不诚心为人医病之理?”
凌员外双目突露精光,沉思良久,方朝一旁侍立的管家叱喝道:“出去,将门带上。”
管家依言退出,顺手带上房门。
凌员外这才一整神色道:“大夫不妨先说说这伤因何而起?”
走方郎中沉声道:“员外,并非在下夸口,不但能说得出这伤因何而起,还能说得出这伤是何人下手。”
凌员外不禁惊诧出声。
走方郎中淡淡一笑,道:“员外不必惊慌,在下多少也知道一些武林中事,否则这招牌上也不敢夸下不死有救这句海口了!”
凌员外强接镇静,道:“请讲!”
走方郎中拈须颔首。一字一字锵锵有力地道:“员外是中了一种叫做‘寒梅掌’的寒力,而这种掌法却是‘终南三君子’之一的三先生肖云达的独门武功。在下所断不错吧。”
凌员外骇然张目,道:“你?”
走方郎中对这凌员外的骇色恍若未见,目注窗外,沉声道:“能疗治员外伤势之人,普天之下只有两个。一个是三先生本人,一是在下。可惜三先生已于五年前死于终南三老峰下,如今只剩在下一人了。”
凌员外道:“你说什么?他死了?”
走方郎中双眉一挑,连连冷笑,道:“员外不知道?嘿嘿!员外之伤也是五年前留下的,这倒是巧得很啊?”
凌员外面色一沉,冷叱道:“大夫今日前来,究竟为何?”
走方郎中冷然道:“为员外治病疗伤。”
凌员外将头一点,道:“好!一言为定!只要你将我伤势疗好。诊金听凭所取。”
走方郎中纵声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啊!”
凌员外道:“君子一言九鼎,只要能将在下治好,但凭所需。”
走方郎中目射精光,沉声道:“好!在下要员外五年前在终南山老峰头得到的那件东西!”
凌员外倏地坐起,沉喝道:“你说什么?”
走方郎中一字一字如敲金击玉般道:“你如惜命,交出五年前在三先生肖云达处所掠之物。”
凌员外倏地纵一狂笑道:“嘿嘿!阁下果然是有所图谋而来!不过,你可找错了门,在下自十年前住进这”七柳斋“后,从未出过大门一步。”
走方郎中将脸一沉。寒声道:“昔日闻名武林中的‘关中一龙’,言行竟然藏头露尾,一如宵小,实出在下意料之外……”
凌员外被对方叫出匪号,而且抖露出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秘密!不由心胆俱寒,骇然道:“你……朋友应该不是没有字号的人物,你该亮出你的真面目了!”
走方郎中冷然道:“不必!拿出那东西来,我为你疗伤,尊驾比起当年三先生的下场要好得多,而在下的行径也比尊驾当年光明磊落得多!”
凌员外双目一闭,废然一叹道:“东西在壁厨里,你去拿吧!”
走方郎中起身张望。刚一转身,凌员外面上突显杀机,右掌倏扬,向走方郎中“命门”
按去。
其行动之快,简直不像是一个连绵床第的病人。
走方郎中却像背上生着眼睛,那掌势堪要触体,倏一旋身,右脚一扬,反将来掌一把扣住。
走方郎中嘿嘿枉笑道:“人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尊驾的行径未免太鄙陋吧!”
从对方的出手之快,以及扣腕脉的那股暗劲,凌员外已掂出了对方的份量,心一横,眼一闭,冷哼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走方郎中哈哈大笑道:“扬名武林的‘关中一龙’,岂是怕死之人,不过,你得替令郎及令千金想一想。”
凌员外双目圆睁,暴叱道:“你将他们怎样了?!”
走方郎中轻描淡写地道:“并未怎样,要死要活,全凭尊驾一句话。”
凌员外咬牙切齿地道:“你巧扮郎中,只以三尺童子相挟,也不过是一藏头露尾的鼠辈,卑鄙无耻之徒。”
走方郎中冷声道:“正因为在下不愿置尊驾于死地,所以才不露真面目,怎么样?令郎令千金的性命要是不要?”
凌员外道:“我怎么能够相信你能守信放过他们?”
走方郎中沉声道:“武林中有一个守信不渝之人,你该知道。”
说着,用手在面上一抹,接道:“我就是他!”
凌员外一见对方真面目,不胜骇然道:“原来是你!”
走方郎中纵声笑道:“凌兄信得过在下吧?”
凌员外一咬牙,沉声道:“好,在下认栽了!”
说着,从枕边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只锦盒递给对方:“拿去吧!”
走方郎中左手接过锦盒,右手推开盒盖,一见里面正是自己所要之物,不禁面露欢色,将锦盒携在怀中,倏地脸色一变,狞声笑道:“在下向不诳色,令郎及千金绝不加以危害,不过,在下真面目已露,尊驾是无法活命了!”
凌员外额上顿时滚汗如珠,骇然张目道:“你……?!”
走方郎中声冷如冰,道:“昔日杀人,今为人杀,正是天理昭彰,报应循环,凌见你认命了吧!”
语罢,暗劲疾吐,凌员外身躯一震,一道血箭夺口而吐。
凌员外心脉业已震断,犹自声嘶力竭地道:“匹夫无罪,你也……也……要……小……
心……啊……”
走方即中呵呵狂笑,掩盖了死者微弱的话声。
狂笑声中,门外涌进六七个管家仆童。
走方郎中翻掌轻挥,这几个下人顿时口喷鲜血而亡。
走方郎中来到厨卞,正拟取火焚屋,以图灭迹,蓦然,一声嘹亮贯耳的佛号自大门外响起。
走方郎中闻声倏然变色,忙不迭地从后院纵出高墙,向城外逸去。
这时,前门走进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和尚。
这老和尚连诵两声佛号,见无人出来招呼,遂直奔内院。进内院后,和尚目中神光四下一扫,立即直奔上房。一进上房,老和尚不由得连诵两声“阿弥陀佛”。
老和尚行进榻前,捺下凌员外未闭的眼皮,喃喃道:“老衲有心度你,只惜晚来一步,看来,佛法虽无边,却难度无缘之人。”
老和尚又一一探视地上横陈之人,均已气绝多时,这方连诵几声佛号,黯然离去。
午末未初,曲江状元之游回后,一干仆僮才簇涌着凌少爷和凌小姐双双回到“七柳斋”
中。
当他们见到这猝然发生之事,顿时哭昏过去。
人死不能复生,后事极待处理,幸好,员外生前名声不坏,邻里之间,均全力帮忙。
两小幼稚心灵,蒙上一层悲哀,穿戴重孝,陪伴孤灯幽灵。
头七,二七,三七……一天一天地过去。
七七满的第二天,两小竟然双双失踪了。
光阴如白驹过隙,霎眼七年又过。
七年间,武林中尚称平静。
少林、武当、峨嵋、昆仑、崆峒、华山等六大门派显然已采取了高蹈自陷的闭关政策。
新起门派却如雨后春笋纷纷在武林中露头,其中不乏傲视武林之翘楚,且听下面这首歌谣:
“一曲映三月,
曲江起祥云,
岭南八彩凤,
剑国四游龙。“
第一句是指环绕于洞庭湖畔之水月、醉月、晓月等三大山庄而名。第二句则是指建于曲江池畔之“祥云堡”。第三句所指为岭南“八凤园”的八位杰出裙钗,第四句则是代表了四个啸傲江湖的少年侠士,他们的剑术几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境地。
自八月初开始,曲江小镇上即涌来了无数劲装疾服的武林大豪,小镇通往祥云堡口的那条宽敞的石板大道,更是自晨至暮,行人络绎不绝。原来祥云堡主要在仲秋之夜举办一次别开生面的武林群芳赛会。
请柬自七月上旬即已开始以快马、飞鸽传递,只要在江湖上稍有头脸的人,都收到了一份,即使那些有区域性之微小门户都未遗漏。这证明祥云堡主秦羽烈对人一视同仁,并无强弱贵贱之分,但是,有心人却不免敏感地觉得忧虑,因为从秦羽烈分发请柬的周祥看来,他对武林大势是了若指掌的。这其间,他必然下过功夫仔细调查。其目的何在?这就是有以为人忧心忡忡的原因。
请柬虽然分发得很广,但邀约的人数却有限制。毒门一派除了可以派一名女性参加赛会外,另外尚可推派代表一人与会观摩。不拘门派大小,门人多寡,都只以二人为限,超过恕不招待。
就这样,曲江池畔陡地热闹起来。
这天,是八月十五。
在一所傍水而建的“倚水阁”旅店的上房中,正有一个神采俊逸的少年文士在凭窗凝望。
他穿一件粉蓝长衫,头袭白益相间的文土巾,年龄约在二十上下,双眉斜插人鬓,两眼亮若星辰,堪称气宇轩昂,但他此时却眉尖微蹙,神色间微有忡忡之色,使他那俊逸的神采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为什么?只因为他那书僮一去五日未归,而现在已是中酉之交,看来一场群芳赛会怕要去不成了。
门开处,店主人亲自送来茶水,但是这个少年文士仍然负手立于窗前,对身后的响动恍若未闻。
店主人瞟了那少年文士的背影一眼,未去打扰他。在店主人的心目中,这个出手阔绰自称名叫柳南江的年轻人,虽不一定是什么达官显贵的哲嗣,多半也是名门之后。巴结之外,还存下了敬畏之心。
店主人退去后,房门复又打开,外面之人跨进房来的脚步尚未踏实,柳南江的身子已飞快地旋转过来。
来人约莫十四、五岁,苹果似的脸蛋,配上头顶那条短短的朝天辫子,显得活泼而又可爱。他轻轻掩上房门,展稚气未脱的嗓音,道:“公子,你等得不耐烦了吧?”
柳南江原本微殊的眉尖又紧了一些,低声道:“师弟!你怎么一去五日……”
小僮忽然笑容一收,道:“公子!我既是仆僮的打扮,而且易名福儿,你怎么还称呼我师弟呢?”
柳南江点点头,道“好!往后改之,事情办得怎么样?”
小僮道:“两件办好一件。”
柳江南问道:“哪一件?”
小僮道:“这五天来,小的足迹遍踏方圆五百地内,可是就没有查出‘子午谷’位于何处。不过,样云堡的请柬,我倒是弄来了一张。”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大红烫金的折柬递给了柳南江。
柳南江展开一看,被邀请的人是“芙蓉蓉”芙蓉仙子纪缃绫,心头不由一怔,道:“福儿,这请柬是从何处弄来的?”
小僮答道:“花钱买来的。”
柳南江双眉一挑,又问道:“是从芙蓉仙子那里买来的吗?”
小僮摇摇头,道:“芙蓉仙子本人并没有来,她只派了一个代表。反正祥云堡见柬放人进去,公子你又何必顾忌。”
柳南江微微颔首,将大红请柬揣入怀中,问道:“福儿,你今晚不去吗?”
小僮神秘地一笑,道:“趁今夜大家都挤在祥云堡内凑热闹的时候,我要在这曲江池畔搜他一搜。”
柳南江沉吟一阵,道:“福儿,如今晚你我有一人因故不能返回旅店,那就于九九登高之日,在曲江池畔再见。”
小僮道:“公子!如果是日亥末尚未见我,我就不能为公子挑负书箱了……”
语音未落,人已穿门而出,一闪不见。
柳南江凝神一阵,这才张望窗外天色。回头来,在壁上取下那把绣穗陈旧、鞘匣黯然无光的古剑系上腰间,又在粉蓝长衫外面加上一件明白大氅,带上房门,缓步走出了“倚水阁”
旅店。
途中不乏前往祥云堡赴宴的江湖豪客,莫不挺胸抬头,昂首阔步,只有柳南江徐徐缓行,对那些自身边擦过超前者恍若未见。而那些匆匆赶路的人却都免不了要看他一眼。
前行里许,天色已渐昏暗。虽然“祥云堡”尚距二里之遥,而那三盏分明写着“祥云堡”
三个大字的橘形灯笼却已进入柳南江的眼中。
柳南江回首一顾,身后已无行人,也就加快了脚步,他今晚是冒用他人请柬,一旦打单落后,最后一个进入堡门,那就显得惹眼了。
脚步一加快,二里之遥,转瞬即到。
柳南江来到堡门前停下身子,张目望去,果真是气派浩壮,声势夺人。
堡门左右,各立一长排樱顶胄甲的执戈武士,一个个精神饱满,雄姿逼人,数十座插于地上粗约一抱的松脂火炬不亚烈日,将这座原已气象万千的堡门,照耀得更见灿烂辉煌。
柳南江走近几步,又看到了悬挂于堡两侧的槛联。字迹浮雕镀金,鲜明闪亮,书法更是苍劲有力,如铁创银钩。
柳南江再一细看联句,心头不由一怔。
原来那槛联写着:
“祥罩瑞盖江湖底定,
云涌风起武林太平。“
联首嵌进堡名,倒不足为奇。而联语中却夸下了“非(祥云堡)不足以底定江湖安攘武林的海口。
进堡门,只见林木葱笼。平整的青石道旁,吊挂两排密集的锦灯,抬首望去,不知尽头。
又前行约三箭之地,到达一座四面皆窗的敞厅,厅中有一席钱毯,毯上约有三十名女乐,各有吹弹拉打,演奏的曲子则是众所尽知“迎宾曲”。
过敞厅,穿月门,跨回廊,来到一处广场,想必这是“祥云堡”弟子练武之地,而此时却成了聚宴之所。
靠东南方,已搭建了一座高约八尺,宽约十丈的高台,顺着台口,如雁阵般摆下两排席面,分坐男女佳宾,柳南江微一估计,如果满席,与会之人,约为三百人之谱,其中女宾约近百人。
两排席面均已坐上了十人八人不等,而且四色冷盘已上,酒已开缸,大概只待主人一露面,这场盛会就要开始了。
柳南江入座后,再次向邻座巨台望去。只见顶正中一横匾,写着“群芳争绝”四个大字。
两侧则各挂一块槛联,写着:
“争百媚之丑妍
较一技之长短“
柳南江这才明白,群芳赛会不但要比美,而且还要动武,一定是好戏连台,难怪捧场张扬之客如许多了。
柳南江星目一转,又将眼光往自己这张席面上一扫。
这张席面上人数不多,连他在内只有七人。四个劲装疾服的彪形大汉,一个厥状至丑的老者,衣衫褴楼如同乞丐,还有一个衣着华丽,玉面红唇的俊美少年,年龄约十七、八岁若非坐在此处,绝难信他是武林中儿
柳南江本身也是丰神俊逸,加之爱美乃是人之天性,因此当他目光扫过那少年的俊面时,不禁微微一笑。
那俊美少年或许涉世未深或许是不善交游,被柳南江一笑,顿时面浮红酡,回首他顾。
柳南江顿感有些唐突,为解对方窘态,忙塔讪着问道:“这位少侠上姓了?”
俊美少年回过头来,报以一笑,低声答道:“凌菲,凌云之凌,芳菲之菲。转教?
柳南江本不愿在此时此地透露姓名,但他又不愿欺骗对方。只得连答道:“小姓柳,草字南江。”
凌菲低声道:“很雅!”
蓦然,一声如黄钟大吕的喝声贯耳传来:“主人驾到——”
喝声一起,满场喧嚷立即消逝。一片静寂。柳南江和凌菲二人也就掉头往台上望去。
此时台上已站立了一个年约六旬的老者,穿一件古铜围绣衫,发如银丝,挽了个朝天髻。
双目炯炯有神,面带和蔼笑容,威武的神情中,复透出令人倍觉亲切之感。
柳南江忍不住喃喃自语:“此人就是秦堡主吗?”
凌菲回曾投以一瞥,道:“难道柳兄对秦堡主一无所闻?”
柳南江听出对方的话中有言外之音,微微一笑,道:“在下鲜于在外走动,孤鄙寡闻,请凌兄……”
凌菲接口道:“秦堡主年不逾五十,而……”
凌菲的话只说到一半,台上的银发老者,已经闻声发话,道:“在下‘祥云堡’总管公孙彤,敝堡堡主于半月前因急事赶往关外,本应于今日赶回,想系因故阻于途中,本人仅代表堡主向各位致歉。值此明月当头,佳节胜景,请各位开怀畅饮,尽兴一欢。来!看酒……”
早有一个华衣仆懂,捧着银盘,傍立侍候。此时台下的群豪也纷纷举杯起立。
公孙彤接过银盘的酒盏,向空中一举,道:“先干为敬。”
左手一排飘飘银丝,举杯唇边,一饮而尽。同时间,台下群豪也各尽杯中之酒,并纷纷喝采起闹。
公孙彤将酒盏放回银盘,又复朗声发话,道:“群芳赛会立即开始,在下权代堡主,有请公证人入席……”
话音未落,已自巨台前的右侧走出三位中年美妇,一衣紫,一衣绿,一衣淡红,宛如三支蝴蝶般翩然在面对台前的二台首席当中的一张席面上坐下。
柳南江正看得出神,凌菲却暗中将他衣袖扯了一把,道:“柳兄,知道这三位妇人是谁吗?
柳南江摇摇头,道:“在下方才说过了,鲜于在外走动……”
凌菲抡起眼珠,白了他一眼,道:“柳兄!你怎么这也不知,那也不知?”
语气虽然稍嫌不敬,但此时出在凌菲之口,却让人听来刁钻可喜。柳南江不愠反笑,道:
“请凌兄指教。
凌菲得意地一笑。道:“告诉你,她们是洞庭湖畔有名的水月、醉月、晓月,这三大山庄的庄主夫人。”
柳南江轻“哦”了一声,方待说话,又听台上的公孙彤朗喝道:“恭请‘八凤园’园主司马夫人入席。”
话声一落,一个银发飘飘的老妇人业已纵上巨台,从她的背影看,最少也是年近半百,而当她转身面对台下时,举座群众无不发出低声轻呼,只见她面若银盘,目如滚珠,宛如娇媚处子。
公孙彤抱拳一街道:“夫人!这场群芳赛会就请夫人主持了,在下告退。”
柳南江道:“传闻‘八凤园’中有八只彩凤,不但貌美如花,而且武功惊人,今天怎不来露露脸呢?”
凌菲神情微微一怔,道:“柳兄怎知她们没有来参加赛会?”
柳南江道:“‘八凤园’主人身为群芳赛会的主持人,如果她的门人前来参加赛会,输则贻羞,赢则说她偏袒,当然她不会派出八凤来参加赛会了。”
凌菲微微颔首,随又转眸一笑,道:“柳兄很想瞻仰八彩凤的风采?”
这话实在太唐突,柳南江未免有一丝恼意。就在此时,那厥状至醉的老者忽然咿咿唔唔地吟哦道:“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吟罢,竟又抱着一个油亮的葫芦接唇痛饮。
柳、凌竟不约而同地向那醉老者看了一眼,噤住话声。
此时,台上负责主持群芳赛会的“八凤园”国主司马夫人面对台下,声音轻脆地道:
“请报名参与赛会的妹妹们上台。”
司马夫人语声未落,女宾席上已有人离座而起。
一时只见红绿掩映,环佩叮当,如流星赶月般落台上。柳南江目光如电,一瞥之间,已看清楚参与群芳赛会的多达十五人之多。
群芳一亮相,轰雷般的掌声即从座间响起,凌菲却皱紧了眉头,似是非常看不惯这种场合。
柳南江看在眼里,不禁问道:“凌见有何不快?”
凌菲沉下脸来道:“秦羽烈不过是一介武林枭雄,焉值得如此为他捧场张扬。”
柳南江不禁大大一怔,虽不便加以深责,却也不愿听任他放胆狂喜,忙扯了他的衣袖,道:“凌兄,身在客位,说话要……”
凌菲没有再说下去,却极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此时上台的武林佳人业已各自站定,司马夫人庄重地一扬手道:“请诸位姊妹随意落座,少时依唱名顺序出赛时,请先向三位公证人致敬,然后再表露一手自认为最精绝的武功,以供公证人评判是否可讲入决赛。”
台上左侧早已置放一列锦凳,十五位武林佳人分别坐好,司马夫人再向她们扫了一眼,这才一挥手,轻喊道:“开始唱名。”
一个年约十五六的长辫使女应声自后台走出,双手展开一幅大红罗绢,先屈膝向司马夫人参拜,待司马夫人行至右侧的罗圈椅上坐下后这才将手中的大红罗绢高高举起,声音轻脆而又响亮地喝道:“有请‘麒麟寨’史文英姑娘。”台下顿时掌声雷动,一个身着粉绿红杉,以同色纱巾紧扎发梢的少女,一半娇羞一半惧地走到台口。
史文英极为恭敬地向公证席上的三位中年美妇深深一福,轻自樱唇,道:“晚辈史文英愿以一套‘乱柳刀法’献丑,敬请三位前辈不吝指教。”
语音方落,皓腕倏伸,肩头钢刀业已出鞘。
剑贵轻灵,刀重厚实。女孩儿家练兵器大都摆剑而不选刀,是以她的刀一出鞘,又赢得了满堂彩声。
☆潇湘书院扫描,独家连载,黑色快车OCR ☆台下的凌菲望了柳南江一眼,道:“柳兄,你看那位史姑娘手里的是什么刀?”
柳南江哪有不识之叹。不过他为人不善炫耀,因此语气颇为谦虚地回道:“好像是‘过山刀’不知可对?”
凌菲点点头,道:“对了,正因为这个缘故,我对这位史姑娘倒有几钦佩。”
凌菲的言辞之间一直是目无余子之概,这番话不禁使柳南江大感意外,展颜一笑,道:
“何故呢?”
凌菲道:“刀重厚实,女孩儿家因力所不逮,即使练刀,也多半选用轻型的‘薄叶刀’之类。这位山姑娘竟然使用沉重的‘过山刀’,勇气已然可嘉。”
柳南江接口道:“凌兄说的不错,不但刀重耗力,而且‘乱柳刀法’以快速,泼辣见称,上,中,下三路各有二十四招,全部刀法七十有二,演练下来恐怕这位史姑娘要香汗淋漓了。”
两人目往台上此时史文英已然展开刀法,只见刀风呼呼,银光闪闪,每一招式都中规中矩,丝毫不乱。
凌菲脱口赞道:“真不简单!”
柳南江也有同感,点点头,道:“她在这把刀口少说也花了七八年的功夫,不然招式不可能如此热,唯一的缺点就是力所不逮,重力的招式尚不能递满。”
凌菲目光略合诧异色地向他投以一瞥,道:“原来柳已是位用刀的行家!”
柳南江心头微怔,打个哈哈,掩饰过去。
此时台上的史文英已然演练到最后一招“垂柳随风”,只见她腾空大余,半空中纤腰一拧,手中钢刀笔直地倒泻而下,刀尖码要触及台面时,倏然向左横砍,身形一翻,双足踏实,待她站定身子时,刀已入鞘。
柳南江微微颔首赞道:“难能可贵。”
凌菲笑道:“柳兄你方才看走眼了。你看她,面不红,气不喘,并未香汗淋漓啊!”
此时已是满堂彩声,柳南江正待拍掌叫好,凌菲却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道:“柳兄!刀法虽佳,却还不值你我为她捧场叫好!”
柳南江一笑置之,不过他心中却暗道:“这位少年未免过分心高气傲了。”
史文英行礼告退,长辫使女又喝道:“有请‘八凤园’夏绿凤姑娘。”
喝声一住,立刻有一个衣着翠绿的少女应声而出。
凌非目光冷冷地向柳南江一瞟,柳南江明白他的意思,淡淡一笑,道:“凌兄!我又看走眼了。”
凌菲既不答话,也未作任何表示,重又将目光注于台上。
此时,台上的夏绿凤已然屈膝向三位公证人一福,声音庄重而不失柔美地道:“晚辈仅以一套‘彩凤翱翔’轻功身法献丑,敬请三位前辈指教。”
话声一落,两臂倏张,宛如彩凤展翅,接着纤腰一拧,人已腾空而起,罗带轻飘人影翻翱倒真像一只彩凤在半空中盘旋飞翔。
凌菲转头来,向柳南江问道:“柳兄!这位夏绿凤姑娘的姿色如何?”
柳南江道:“审美观点各有不同,依在下看,稍逊于前面那位史文英姑娘。”
凌菲又问道:“她现在表露的那套‘彩凤翱翔’轻功术呢?”
柳南江一犹疑,方答道:“并不见得出色。”
凌菲微微冷笑道:“既然姿色平平,武功寻常,又何必登台献丑?何况‘八凤园’声振岭南,国主只是这场赛会的主持人,岂不是要自找难堪?”
柳南江剑眉微微一蹙,道:“实在叫人想不透,也许是那位园主司马夫人有心深藏不露吧?”
凌菲连连播摇头,道:“不是这个缘故。”
柳南江道:“那是何故呢?”
凌菲冷冷哼一声,道:“‘八凤园’派人出赛完全是陪衬性质,小弟敢打赌。这位夏绿凤姑娘一定是八凤园中姿色最差的一个,而且她的真才实学也还没有露出来。”
柳南江道:“凌兄方才说完全是陪衬住质……”
凌菲接口道:“不错,据小弟所知,今晚秦堡主的千金也是参与赛会的群芳之一,群芳之后,恐怕非她莫属了。”
柳南江南“哦”了一声,未再接活。
台上的夏绿凤此时已经表演完毕,虽然也赢得座间群众不少掌声,但是比较前面那位史文花姑娘却又逊色不少。
接下来,本月、醉月、晓月等三大庄的红粉娇娥也相继出场了。有的姿色尚可,而武功平平,有的武功尚差强人意,而姿色却不见出众。
待这三大庄主参与赛会的武林佳人一一出场后,凌菲得意地一笑道:“柳兄,看出来了吗?三位公证人所属的门派也都派出女性门人参赛,少时如秦堡主千金夺得后冠,在座群豪方能口服心服。”
柳南江微微一沉吟,道:“在下仍有一丝想不透,‘八凤园’以及三大山庄都已在武林中崭露头角,并非泛泛之属,又何必为人捧场张扬?”
其实,他是想听听凌姓少年的见解,因此故动疑问。
凌菲冷笑一声,道:“物以类聚。换句话说,她们与‘祥云堡’必有共同利害关系。”
柳南江心头大是一骇,凌姓少年所说正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想不到对方年纪轻轻,竟然如此世故老练。
那厥状至丑的老者,一直在抱壶痛饮,此时有意无意地冷哼一声,复又哼哼唔唔地吟哦道:“闲来月饮壶中酒,休管……他人是……和非……”
凌菲的反应相当快,美目一抡,似乎想问问对方。
柳南江心中也是大大一怔,不过他较为冷静,暗暗将凌菲的衣袖扯了一把,又向他丢个眼色,示意他不要鲁莽。
更递阔转,月华已近中天,而群芳赛也已将近尾声,台上左侧一列锦荣上只剩下两个武林佳丽了。
这时,只听那长辫使女朗朗喝道:“有请‘祥云堡’堡主千金秦茹慧姑娘。”
秦茹意身为赛会主人之女,自是赢得如轰雷掌声。她姿态极为美妙地起身离座,款步台口,含笑静立,直似天女下凡,更加引得群豪如痴如狂,掌声一紧,势如轰雷。
柳南江也不由脱口赞道:“好一个绝色佳人!”
凌菲美目一抡转,道:“柳兄动心了吗?堡主干金待字闺中,以柳兄一表人才……”
柳南江剑眉一挑,面色一寒,掉头怒视了凌菲一眼,神情不愉快地截断他的话声道:
“凌兄此话不觉得太唐突吗?”
凌菲也自知说话稍欠慎重,不禁俊面一讪,正待答话致歉,而台上那位堡主千金已声如百灵般启唇发话,道:“秦茹慧向各位武林前辈请安……”
台下群家又报以热烈掌声,在掌声中,秦茹慧已然亮剑起手。
柳南江甫见秦茹慧亮剑起手,心中就大大一动,不禁脱口道:“想不到传闻中失传已久的‘归真划法’竟然在此地重现……”
继柳南江惊诧之间,秦茹慧业已展开身法,那支长不足二尺的短剑,瞬间幻起剑花万朵,映月生辉,剑丝丝,啸吟贯耳。
台上秦茹慧亮剑起手,自下柳南江脱口说出“归真到法之名,同桌那位抱壶痛饮的丑老人,竟也在壶掉头回顾,两道电炬般目光凝视台上。
凌非也改其不屑之色,肃密凝视,目注合上。
此时台上的秦茹慧正全神贯注在那短剑的剑尖以及在手的剑决上,一招比一招缓慢下来。
这显然是很上乘的御剑之术,行家一看就知道这个练剑的姑娘有多重的分量。
柳南江与会以来,心情一直很轻松,而此时却难以平静,除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台上的剑招以外,心中如同波涛,起伏翻腾不已。
今天这场赛会其含意定不单纯,秦羽烈很可能想藉此炫耀“祥云堡”的实力,如果他真有这种企图,就已收到相当效果,因为在坐群豪已有半数以上面现惊诧之色了。
柳南江并非纯为好奇凑热闹而来,心中尚别有所图。因此他不但留意台上秦茹慧的剑术招式,也在细心观察群豪的反应。
柳南江发现那位坐于右侧的“八凤园”园主司马夫人,竟是含笑自若,毫无异状。
据柳南江所知,司马夫人以使用软剑而驰名。虽然软剑属于外门兵器,她也算是一流剑家,在看到一个二九年华的少女演练着绝世的剑法,而且气势磅礴,怎会泰然不为动呢?
就在柳南江陷于冥想之际,台上的秦茹慧业已撤剑贴身,行礼告退,群家拍起轰雷般的掌声,而柳南江却倏显惊色地站了起来。但他随即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又忙不迭地重新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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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南江面上的惊色虽是一瞬即逝,却也难逃邻坐凌菲狡猾的目光。他一扯柳南江的衣袖,低声问道:“柳兄!有何不对?”
柳南江不动声色地淡然一笑,道:“这位秦姑娘的剑术造诣不凡,功力深厚,故而使在下不胜骇异。”
凌菲虽明知柳南江所答不是由衷之言,但自己又不明白柳南江为何突现惊色,为了藏拙,也就不再追问下去。
而对坐的那个丑老人两道逼人目光,凝注柳南江面上,以极为沉稳的声音问道:“老弟台!你也是用剑的吗?
柳南江不禁暗骇,方才一惊失态,不但未逃过凌菲的眼睛,也没有逃过这个丑老人的目光。对方突然此问,必有目的,在未明了对方身份以前,自当三缄其口,因而含糊其辞地答道:“尚在初学,还谈不上用字。”
丑老人微微一哂,又道:“弟台佩带之剑唤何宝名?”
柳南江暗中骇异不已,对方分明在寻根究底。当下暗加戒备,淡笑答道:“顽铁一段,何来宝名?”
丑老人闻言稍微一怔,随即又哈哈大笑道:“对?年轻人行走江湖不可过分炫耀,学学方才那位秦姑娘,凡事留上一招,准不会吃亏。”
说罢,复又抱壶痛饮如故。
这番话听在凌菲耳里,犹如满头雾水,莫名所以。而听在柳南江耳中,却宛若霹雳焦雷,使他猛地一震。
练剑之人除勤研本门剑术以外,对古今各派剑法也应有了解,临阵方能应付解拆。是以柳南江对秦茹慧所演练之“归真剑法”,所有招式都略知大概。
“归真划法”为一女尼所创,本来只有一十二招,在其圆寂之前一到突然颖悟禅机,创出了第十三招剑法,名之为“反璞归真”,变幻莫测,威猛绝伦,“归真剑法”也因此而得名。
方才秦茄慧演练到第十二招时,就已撤剑收手,这就是柳南江突现惊色的原因。如果秦茹慧明知招式不全,就绝不会出来现丑。如果是她有心保留一招,其动机就颇费思量了。
柳南江听见满堂掌声原以为在坐之人不会有人发觉秦茹慧演练的剑法有所遗漏,殊不知那个丑老人却一语点破。柳南江一方面责自己不该轻露行色,同时对那个丑老人刮目相看之余,也增加了几分戒心。
此时,台上那长辫使女又在朗声喝道:“有请……请……请……欧阳玉纹姑娘。”
使女一连喊出三个“请”字,方叫出名字,无形中起了吸引作用,原本闹哄哄的场面突然寂静下来。
随着使女的喝声,一个身着粗布褂裤,身材纤瘦,娥盾淡扫,丽质清新的少女移步台口。
趁此机会,柳南江避开那丑老人的目光,掉头望向凌菲,低声道:“凌兄!照说应该将秦堡主的千金放在压轴,怎么后面还有一个呢?”
凌菲目注台上,并未回头,低答道:“可能是依照报名先后顺序出场,这位姑娘是临时报名的,我来时在堡门设立的报名处见过她。”
柳南江道:“方才未听唱出门派之名,她……”
凌菲接口道:“她也许不属于任何门派,但她恐怕大有来头。”
柳南江“哦”了一声方待说下去。却听台上的欧阳玉纹轻启樱唇,道:“请指教。”
辞句简短,既未来一大堆俗套,也未说明自己要表露什么武功。话声一住,即退半步,向三位公证人一福为礼,纤腰一拧,人已腾空而起。只见她身如乳燕掠波,在台前两侧一个盘旋,眨眼之间,重又回到台上。
举座群众也不知这位欧阳姑娘在表演什么功夫,继而加以细看,方才明白,原来台前两侧各有粗若碗口的松脂火炬八支,而此时已然熄灭了六支,只剩靠台边的一支仍然吐着熊熊火舌。
全场一片沉静,没有掌声,也没有议论。众人心里有数,这位姑娘的表演尚未完毕,那两支犹在燃着的火炬分明是她有心留下的。
欧阳玉纹神气安闲地用目光向全场一扫,然后轻移莲步走向右侧,距台前那支熊熊火炬约莫五尺,身形半蹲,樱唇微呶,“拂”地一吹,只听“卟”地一响,另外六支火炬一齐点燃。
每一火炬的距离约莫三尺,从第一支火炬到第八支火炬相距二丈有余。只凭摄唇一吹,要将火种送达二丈以外,这份内力修为太以骇人。举座群豪在惊诧之余,报以今晚最热烈的一次掌声。
欧阳玉纹轻旋身形。面含微笑,方待向左侧行去,忽然她神情一怔,笑容倏然消失,一双娥眉微微一蹩。
众人随着她的目光望去,这才明白欧阳玉纹突然失色的原因,原来左侧着台那支火炬却不知何时熄灭了。
一时满场大哗,沉不住气的人已纷纷起立,显然是有人故意弄熄了那支火炬,有心和她捣蛋。
柳南江一皱眉,道:“凌兄!看来有人故意捣鬼!”
凌菲冷哼一声,道:“真是卑鄙小人!那个总管公孙彤和司马夫人最有嫌疑,他们离那支火炬最近。”
柳南江道:“凌兄!说话小心……”
他同时游目四顾,却意外地发现那个丑老人正在伏案痛饮狂酒,对那台上发生的变故不闻不向。
身为赛会主持人的司马夫人不能不管,只见她起身,向欧阳玉纹道:“姑娘请稍待,我命人将那支火炬点燃……”
欧阳玉纹面上诧色早已收,含笑自若地一扬手。道:“不敢劳动夫人费心……”
话音未落,人已平贴右侧那八簇熊熊火苗上飞出,中途一折,从左侧那八支熄灭的火炬飞回台上,当她身形站定时,那八支火炬业已燃起熊熊火焰。
谁也未看清楚她是玩弄什么手法将那八支火炬点燃的。
欧阳玉纹这才笑吟吟地启唇发话道:“雕虫小技,难逃高明法眼,玉纹现丑了。”
语毕,向一边行去。
一时之间,举座若狂,欢声雷动,震撼九霄。司马夫人,公证三美妇以及那位总管公孙彤霍地站了起来。
凌菲向柳南江问道:“柳兄!看清楚那位欧阳姑娘用的是什么手法?”
柳南江道:“香火腹内,飞至左侧再行吐出引燃,江山代有人才出,想不到一个纤纤玉质的少女竟有这份内力修为。”
凌菲美目一抡,道:“柳兄何以瞧不起女人?”
柳南江不禁失笑道:“原来凌兄是一位护花使者……”
凌菲俊面一红,连忙掉过话题,道:“柳兄!一场好戏就要登场了。”
这时,那名长辫使女已然将手中罗绢卷起交给司马夫人。
司马夫人纵落下台,将罗绢往公证席上一放,道:“请三位夫人评批孰高孰低。”
三位中年美妇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由那穿紫衣的妇人向邻席的公孙彤一招柔荑。公孙彤走过去,那紫衣美妇向他低语一阵。
公孙彤这才微一颔首,向台上招手唤道:“欧阳玉纹姑娘请下台来,公证人有话要问。”
欧阳玉纹嘤然应话,翩然下台,站在公证席上,恭敬一福为礼,然后问道:“三位前辈有何见教?”
三人之中,想系紫在美妇为首,这位夫人似不敢过分托大,竟站立起来,先以目光将欧阳玉纹打量了一阵,声音锵然地问道:“姑娘属何门派?”
欧阳玉纹神态沉静地摇摇头,道:“玉纹孤伶伶弱女,不属任何门派。”
紫衣美妇杏目一张,神情微有不悦之色,又问道:“那么师承何人?”
欧阳玉纹双娥一蹙,反问道:“一定要奉告师承吗?”
紫衣美妇微一颔首,道:“今天这场群芳赛会,虽由‘祥云堡’出面作东,但却代表整个武林。姑娘有机会进入决选,甚至有夺得后冠之望。我等既蒙堡主抬举,忝为公证,总不能选出一个来历不明之人为群芳之后而贻笑大方啊!”
这番话,听起来正大堂皇,实则咄咄逼人,暗含讽意。凌菲首先表示不满,冷哼一声,道:“真是欺人太甚!”
柳南江未表示意见,目注欧阳玉纹,看她如何答复。
只见她神情淡然地一抿嘴唇,一摇螓首,道:“玉纹自问无此荣幸。”
紫衣美妇道:“那是姑娘自谦,请姑娘说出师承是谁就可以进入决选了。”
欧阳玉纹极为庄重地一笑,道:“报名之处,为何不教填写门派师承呢?”
紫衣美妇不加思索地答道:“那是执事人员的疏忽……”
皓腕往大红罗绢上一点,又道:“这里空着,就是留待现场补填的。”
欧阳玉纹神情一怔,道:“如果必须扛着门派师承的招牌方能与会,那我是来错了,玉纹现在立即告退。”
紫衣美妇微微一怔,道:“姑娘极有夺冠之望,放弃可惜,请姑娘三思……”
欧阳玉纹断然摇头,道:“不必!玉纹来此无意问鼎压倒群芳,志在观摩,目的既达,退正其时,请三位前辈谅察。”
语罢,转身而去。
身为“祥云堡”总管的公孙彤倏然一甩袍袖,及时阻拦,道:“且慢!姑娘虽自愿放弃夺冠。也请待终席后再行离去,否则,老朽就有慢客之罪了。”
言辞上是冠冕堂皇,但骨子里却在强行留客,坐间义愤之士纷纷报以嘘声。
柳南江却沉静如恒,目注那欧阳玉纹,看她是去是留。
欧阳玉纹微微一皱眉尖,不轻不重地答道:“只要前辈不忌讳玉纹来历不明,玉纹在此多耽搁一阵倒是不妨事的。”
公孙彤听出了这话的份量,老脸不禁一热,道:“姑娘不但武功超绝,口齿也够怜俐的。”
又向旁立之下人一挥手,道:“来人!为欧阳姑娘看座。”
下人忙不迭地取来锦凳,欧阳玉纹就在公证席上打横坐下。
此时,身为公证人之一的黑衣美妇站立起来。转过身子,面对群豪,朗声道:“武林群芳赛会,凡欲问鼎后座者,不但应具备过人姿色,目应具有超人武功,妾身等系为公证,经仔细审视参与密会之人,唯秦茹慧与欧阳玉纹姑娘最佳。应由此二姝进入决选。”
语气一顿,似在观察群众反应。
而与座默然,因情切尚有下文。
紫衣美妇复又接道。“但欧阳玉纹姑娘已自动放弃决选,本席郑重宣布,秦茹慧姑娘为此次群芳赛会之后。”
一语道尽,早有那些捧场张扬之客领先喝彩鼓掌。但是,也有嘘声夹杂于喝彩声中。显示群豪之中,有小部分人士对主人跋扈的态度极为不满。
其中,尤以凌菲为最,极已达激怒的程度。他望了柳南江一眼,道:“柳兄!你还有意思待至终席吗?”
柳南江是冷静的,因为他有极大的责任在肩。他来此既不为睹美,也不为饮宴。而是一察动静,或者希望借此觅得线索,使他早日寻得“子午谷”位于何处。
此时,见凌菲动问,淡淡一笑,道:“自然要等终席以后,方能离去。”
凌菲冷笑一声,“你的兴趣真不小!”
对凌菲的不敬之言,柳南江丝毫不以为忤,轻声道:“在下只是恪守作客礼仪而已!”
凌菲原本打算就此离席,经柳南江如此一说,复又默然不语,不过,面上悻悻之色却未消退。
一直未动杯筷之三位公证美妇,此刻已各自端起一杯美酒,举杯向代主人公孙彤致敬。
甚然一声暴喝突地响起:“各位且慢!”
喝声吵哑而急迫,紧随着,一条佝偻的身影在三位公证美妇席上出现。他——正是与柳南江同席的丑老人。
丑老人一现身,左手环抱葫芦,右手望葫芦盖一搭,算是行礼如仪。然后龇牙咧嘴地问道:“方才听说这位欧阳姑娘与秦姑娘双双进入决选。如果这位欧阳姑娘不放弃,该如何‘决’?如何‘选’法?”
紫衣美妇不禁杏眼圆睁,正待发作。蓦念群豪当前,不能有失风范,暗暗一咬银牙,道:
“要两位姑娘在武功上一较高低。”
丑老人嘿嘿一笑,道:“那可就热闹得多了……”
身形一转,面对欧阳玉纹,道:“别放弃,让大伙儿也瞧瞧热闹。”
欧阳玉纹张口结舌,不知所措,道:“我……我……”
紫衣美妇道:“只要欧阳姑娘说出师承是谁,仍可参加决选。”
丑老人一只黝黑枯槁的手掌,在欧阳玉纹肩头轻轻一拍,道:“说吧!不要紧。”
欧阳玉纹仍在迟疑,经丑老人一再示意催促,欧阳玉纹才一抬皓腕,朝那丑老人一指,道:“玉纹的师傅就是他老人家。”
此语一出,如同夏日焦雷。非但使公证三妇及公孙彤一惊,在座群众也为之一骇,看来这对师徒大有来头。
此时,那紫衣美妇在一惊之后裣衽一福,道:“请教阁下尊姓大名,在哪一门下掌舵?”
丑老人哈哈一笑,道:“不敢!不敢!老头儿以前是‘竹竿帮’名五结弟子,因触犯帮规被逐,二十余年来挂单独走。既无名来也无姓,因喜好喝上几杯,外号人称‘大酒篓’!”
这一段答问虽足以令人喷饭,但举座之间却无人失笑出声。
大家心里有数,这个厥状至丑的肮脏丑老人可能就是一个旷古绝今的大奇才。
紫衣美妇人粉面一寒,道:“阁下真会说笑。”
丑老人竟也神色一凛,道:“老头儿爱喝白酒,爱吃白食,却不爱说白话。不信去问问‘竹竿帮’掌舵关龙海,他若念旧,还得叫老头儿一声师兄。”
虽然“竹竿帮”与人无争,但是提起关龙海五爷可说无人不知,该样一来,紫衣美妇顿时哑口无言。
身为“祥云堡”总管的公孙彤这时跨前三步,抱拳为礼,道:“尊驾挂单独走,啸邀江湖,如野鹤闲云,因此本堡请柬无法送达。尊驾不请自来,可谓赏光已极,只是夫悉尊驾何时莅临,以致未曾接驾,尚乞勿怪疏慢之罪。”
这番话分明是在责问丑老人是如何混进来的,丑老人他岂有听不懂之理。目中精光一转,手指朝欧阳玉纹一点。道:“她是在堡门报名处登记后被延请而进,老头儿是堂而皇之从堡门走进来的。只怪门卫眼睛生得太小,未将老头儿看在眼里。”
公孙彤不禁面上一热,为撑场面,只得一硬头皮,道:“赛美也好,较技也好,着重公道。欧阳姑娘既已有了师承来历,自然有权问鼎夺冠,就请三位公证人宣布决选方式吧?”
紫衣美妇一点螓首,身形一转,面对群豪朗声道:“本席再次宣布,欧阳玉纹姑娘声言无意放弃决选,现由秦姑娘与欧阳姑娘施展本门绝技一较短长,胜者为后。刀剑相向,死伤不论。”
武林中人,对死伤二字看得轻如鸿毛,举座群豪复又大声喝彩鼓掌。
凌菲看了柳南江一眼。道:“柳兄!你看这场决选,谁胜谁败?”
柳南江不表示意见,淡淡一笑,道:“很难说!”
凌菲一撇嘴,道:“以小弟看,欧阳姑娘必胜。”
其实,这正和柳南江的想法完全相同。为了想知道凌菲何以会出此判断,因此问道:
“何以见得?”
凌菲答道:“如无必胜把握,那丑老人岂会强自出头?”
当即不置可否地答道:“看吧!”
此时,欧阳玉纹业已重登高台,和秦茹慧遥遥对立。
秦茹慧已将那支晶光闪亮不足二尺的短剑执在手中,目光炯炯,盯住对面赤手空拳的欧阳玉纹,一不稍瞬。
欧阳玉纹自始至终总带着一点楚楚堪怜的神色,双眉一蹙,求助似的目光向台下乃师一瞥。
丑老人微一额首,自怀中摸出一根长不足三尺的竹竿,遍体乌黑油亮,想必追随丑老人年代远矣!
丑老人将黑竹竿往台上一抛,喝道:“拿着看看十年来你师傅可曾糟踏了你这块上好材料?”
欧阳玉纹一见黑竹竿迎面飞来。精神一振,抬腕接住,就势一抖,台上立刻出现一道乌黑的光圈。
秦茹慧星自恃剑法上乘,却也不敢托大,左手剑决一引,短剑手伸而出,开户见式,然后发话道:“小妹候教!”
欧阳玉纹将黑竹竿往地上一柱,微微一笑,道:“玉纹不敢僭越,还是先请……”
不待欧阳玉纹一语道尽,日听秦茹慧轻叱一声,晶光乍起,银芒顿现,手中短剑斜划半弧,趋形已然欺到欧阳玉纹左侧。
这是一个绝对有利的攻击位置,更何况先发制大。秦茹慧脚尖方一踏实,猛然沉脱下压,剑尖上翘,直向欧阳玉纹左脑挑去,左侧剑决随势指向对方喉间。这一手剑指并用,一招二式,可说既狠且辣。
欧阳玉纹轻笑一声,拄竿皓腕猛一用力,身形突地腾空,使秦茹慧那凌厉的一剑一指双双走空。
但是,这种腾空闪避的身法近似儿戏,行家莫不为欧阳玉纹捏一把冷汗。
秦茹慧身临其境,岂会放过此一先机,发得一声冷笑,短剑平扫,以削易规,欧阳玉纹眼看就有断腕之厄。
群豪之中,稍乏定力者,已然失声惊呼。
欧阳玉纹身形腾空之后似乎早已想到对方的变招,纤腰一拧,身形已自秦茹慧左肩上空平飞而过,人一飞出,竹竿也随之离地,竿稍正好和秦茹慧手中的短剑碰个正着。
“叭”地一串脆响,一触即分。
欧阳玉纹手中的竹竿经对方那把百炼精钢的剑一削,丝毫未受损伤,仍是完好如初。
满座群豪,这时才出一口大气。
欧阳玉纹毫不在意手中竹竿会被对方利剑削过,看也不看一眼。身形站定后,展颜一笑,道:“姊姊剑法惊人,玉纹侥幸逃过。”
秦茹慧略有愠色,一想强敌当前,未敢心浮气躁。连忙心凝神定,道:“小妹业已进招,如今敬候赐教!”
欧阳玉纹仍是满面笑容,道:“请姊姊小心了……”
语音未落,竹竿已伸出,皓腕一抖,乌光大滥,万点墨星,向秦茹慧前胸掷去。
秦茹慧在方才一触之间,已然知道了对方手中那根黑竹竿的分量,不敢掉以轻心。今见对方一蓬墨星掷来,虚实莫测,立即收剑贴身,人剑合一,身形猛然一旋。
只听得“叭叭叭叭……”一连串脆响。
欧阳玉纹手中的黑竹竿伸得笔直,纹风不动。而秦茹慧的身形却一直旋转到丈余开外的合之一隅,方才停住。
柳南江看在眼里,差一点惊呼出声。
原来欧阳玉纹手执竹竿所运的招式,竞是一套堂堂正正的剑法。
这套剑法名唤“莲台七式”,与秦茹慧所施展的“归真剑法”并列佛门两大最高绝学。
这两套剑法传闻均已失传,而今天却同时出现在两个纤纤玉女之手,怎不令柳南江吃惊?
第 二 回 指引迷津
此刻,台上是一个相持的局面,一个是娥眉挑竖,抱剑而立;另一个则手持竹竿,意态悠闲。
从神情上看,就知秦茄慧已落后手,双方都是施展佛门绝学,由于功力的深浅有别,而有了强弱之分。
“祥云堡”总管公孙彤虽然仍是正襟危坐,不动声色,但从其凛重的神色一望而知其内心并不如外表沉静。
两姝对恃一阵,蓦听秦茹慧发一声轻叱,突地抖腕递剑,欺身上步,银光闪处,刷……
刷……刷……一连三剑,人到剑至,迅如电光石火,威猛绝伦。
欧阳玉纹竹竿一抖,一道乌光顿入对方万朵剑花之中。
人影晃动,剑气飞旋,举座群豪根本看不清二人的身形,只见一围银光,一围乌光,在台上圈来绕去。剑身与竹竿相击时“叭叭”脆响,时有所闻。
只一瞬间,台上就有了急剧变化,只见乌光大滥,而银花却只隐约可见。毫无疑问,秦茹慧已居下风,情况岌岌可危了。
一直不动声色的公孙彤,略显紧张之色地站起来。
三位公证美妇已纷纷起身,满面张惶之色。
那位丑老人自从将竹竿抛给欧阳玉纹之后,就不曾再向台上看过一眼,一直倚在台脚抱着葫芦痛饮。此时,对公孙彤和三位公证美妇霍然起立,仍是视若未睹,豪饮如故。
就在全场陷入一片紧张气氛之际,一声如黄钟大吕般的喝声自举座群豪的身后响起:
“停手!”
举座之人无不回头望去,只见一人年约五旬上下,身着腥红大氅,由四个彪形大汉簇拥着自广场入口处疾步而来。
这一声暴喝,台上立将分胜败见生死的欧阳玉纹和秦茹慧立即撤招收势,各立一边。
全场豪客,似是被这不速之客的气势所镇,一片默然,无半点声息。
来人先向台上的欧阳玉纹漫不经心地瞅了眼,然后昂视阔步地走到公孙彤面前,沉声问道:“总管,这是怎么回事?”
公孙彤早已起立相迎,见问连忙回道:“启禀堡主,经三位公证人评判,这位欧阳玉纹姑娘与茹慧小姐不相上下,同时进入决选,故再比武一场,以决定孰为群芳之后。”
公孙彤一回话,众人立刻明白,原来此位不速之客竟是“祥云堡”堡主秦羽烈。
秦羽烈听公孙彤一说,弗色然不悦,道:“这是什么话?主与客斗,传扬开去。岂不被人议论我‘祥云堡’不但慢客,而且欺客。”
话声中,一提大氅,随势纵到台上,面对台下站定。环目四下一扫,双拳当胸一抱,行了个罗圈揖,然后扬声发话道:“秦某此次筹办武林群芳赛会,旨在集五湖四海、三山五岳的高朋好友于一堂共叙情怀。不意秦某因俗务所羁,远赴关外,未及赶回,险与各位失之交臂……”向台四侍立的手下打个手势,接道:“秦某虽晚归一步,幸尚能与各位把盏一唔,来!迟了按例罚酒三杯,取酒来。”
下人早已捧过一方银盘侍候,盘中盛放美酒三盏。
秦羽烈把盏一举,道:“秦某这里先干为敬……”
一口气连干三杯。举座群豪见这位堡主举止豪迈,说话分寸有礼,均颇具好感。一阵喝彩后,纷纷起立回敬。
凌菲哼一声,道:“这年头越是做得假,人越信得真。看样子,这位堡主倒是深得人心。”
柳南江淡淡一笑,道:“真耶?假耶?断论不要下得过早,但看这位秦堡主如何发落这件决选公案……”
一语未尽,台上的秦羽烈向座间敬完了酒,已开始处理这件事了。
只见他面色一沉,向乃女斥责道:“茹慧越来越放肆了!做主人的唯恐待客不周,你反而动刀使剑迎客,这成何体统?还不快与我退下!”
秦茹慧被骂得泪眼滂沱,心中虽有无限委曲,却又不敢与乃父顶撞,只得掩面黯然退去。
秦羽烈斥责乃女退去后,方才容颜一变,满面含笑,面对座间,道:“身为东主之道,敬客为先,哪有以兵刃食客之理?幸非秦某赶回,必将贻笑方野。秦某对小女疏于管教,今愿当众向这位欧阳姑娘致上歉意。”
双拳当胸一抱,向欧阳玉纹深深一礼。
欧阳玉纹想闪躲已是不及,连忙检衽回敬,口中连声道:“不敢!不敢!”
群众一见秦羽烈已是半百之年,竟然肯向一个年不满二十的姑娘屈理致歉,真是通情达理,莫不扬声称赞。
凌菲似是对秦羽烈胸怀成见,嘴唇一撇,满面不屑之色:“假仁假意,不知道耍的什么鬼心眼?”
柳南江盾尖微蹙,道:“凌兄说话太嫌直率了吧?这种场合……”
凌菲大言不惭地接口道:“来者不善,小弟既然敢说,也就不在乎!”
秦羽烈朗声道:“这位欧阳姑娘不仅风范绝代,而且武功超群,秦某现以主人身份郑重宣布,欧阳玉纹姑娘已当选当今武林群芳之后。”因此,一经秦羽列宣布后,全场欢离雷动。
柳南江微微颔首,喃喃自语道:“欧阳姑娘可说当之无愧!”
凌菲冷笑一声,道:“如果是我,才不要这份荣衔,倒像是人家为了敬客而奉送的。
这时,台上的秦羽烈业已手拿一座用珍珠打造的后冠,在彩灯火炬的照射下,耀眼生辉。
秦羽烈将手中后冠一举,道:“秦某谨代表各位向群芳之后加冕……”
正当秦羽烈手中的后冠堪堪触及欧阳玉纹秀发的一瞬间,一直身倚自脚,抱着葫芦痛饮的丑老人,突然大喝一声,道:“慢着!”
一声低沉有力的叱喝才出口,人已横到秦羽烈与欧阳玉纹之间。
他左手仍然托着葫芦,右手却已搭上了后冠,轻轻一提,将秦羽烈推得退后半步。
秦羽烈暗中骇异已极,后冠虽系纯银打造,但却脆弱已极,对方透过这座后冠,暗施内力,迫使自己后退半步,而后冠却丝毫未损,这份放放自如的内家功力可说已达炉火纯青的境地。
秦羽烈虽然被迫退后半步,却退得不显眼,令全场群豪看不出一丝破绽。骇异之余,连忙一定心神,含笑问道:“有何见教?”
丑老人醉眼迷离,声调清晰,道:“言教不敢,老头儿有一点意见。”
秦羽烈道:“隐聆高见。”
丑老人身形一转,面对座间,扬言道:“今日盛会,堡主既然名之为武林群芳赛会,顾名思义,孰高孰低,应由‘争赛’而来,不能以‘礼让’而得,堡主以为如何?”
秦羽烈含笑点头,道:“有理!有理!不过尊驾也许有所不明,秦某筹办此会武林中尚属首见,而又别开生面的赛会,并非标新立异,其目的企能使各位高朋好友在极为轻松愉快之气氛中共叙情怀,因而动刀使剑井不相宜。”
可谓理由正大。言辞堂皇,柳南江不禁一皱眉头,喃喃道:“秦堡主口若悬河,辩才滔滔,这一场唇交舌战,那位丑老人只怕要输!”
凌菲冷冷一笑,道:“只怕未必!”
果然,丑老人神定气闲地又道:“三位公证,既蒙堡主宠邀,定是堡主足资信赖之人,公证人所作之决定请问堡主有无非议之处?”
显然秦羽烈已明白丑老人问话之用意,立即答道:“无可非议。但是小女之参加赛会,只是陪衬性质,自应礼让。”
丑老人冷笑一声,道:“堡主方才言道,为了保持轻松愉快的心情,不宜动刀使剑。万一进入决选之两位姑娘并无令媛在内,堡主自无权令任何一方礼让,则又当如何?”
秦羽烈不禁眉心暗结,但其辞锋依旧未纯,泰然答道:“诚然,进入决选之人必须一较本门绝技方能分高低时,动刀使剑在所难免,但只能点到为止,各在招式上见功大就行了。”
丑者人抬手一指公证席,道:“可是方才公证人曾经宣布,刀剑相向,死伤不论。”
秦羽烈微微一愣,遥向公证席问道:“可有此说?”
公证席上的紫衣美妇点头答道:“有的。”
秦羽烈神色自若地哈哈一笑,道:“难为尊驾如此细心,真是感激得很。秦某私心默祷,希望愉快进行此一赛会。三位公证未必能体察秦某末意,故一切均按法度进行。错又错在秦某临去仓促,不及交待,以致……”
丑老人连连摇头,道:“并非错在这里。”
秦羽烈笑问道“请教错在何处?”
丑老人道:“错在堡主你不该一进门就喝令比武较量之人停手。”
秦羽烈的涵养功夫可说到了家,丑老人辞锋一直咄咄逼人,可是他却毫不动怒,反而心平气和地道:“秦某早已表明心迹,小女身为东主,绝不可对客人动刀使剑。”
丑老人冷笑一声,道:“可惜堡主这句话说得太迟了!”
秦羽烈呵呵一笑,道:“尊驾莫非醉了?”
丑老人将葫芦嘴子凑到嘴边。一气连喝好几大口,然后以手背一拭嘴唇,道:“堡主待客之酒不够醇洌,想要教我老头儿醉倒,恐怕得还要个三十缸五十缸。”
“尊驾既未喝醉,因何满口醉话?”
丑老人面色一沉,道:“堡主休要以‘醉话’二字来混淆视听,老头儿屈理不出头,只要一出头就绝不会输理。”
秦羽烈道:“待秦某听听尊驾的道理。”
丑老人复又面对台下,扬声道:“老头儿有几个问题,请堡主当众一一答复。”
秦羽烈朗家回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丑老人道:“此次赛会虽由贵堡主办,但却代表整个武林,对否!”
秦羽烈道:“不错!”
丑老人又道:“既然如此,大会聘定之公证人所作之评判与决定,即代表整个武林之评判与决定,对否?”
秦羽烈一点头,答道:“对!”
丑老人双目一睁,侧自将两道的光直射在秦羽烈面上,冷哼一声,道:“很好!欧阳玉纹与秦茹范两位姑娘,既奉公证人之命各以本门绝技,一较短长,在胜负未分之际,堡主何以喝令停止?”
素羽烈眉头连殓,道:“秦某早已说过,主当敬客,是以喝止小女不得以兵刃迎客……”
丑老人沉声道:“堡主休要巧言令色,令媛既参加赛会,复又叩命竟技决选,既已受赛会公证人之支配,堡主无权喝止。堡主纵有礼让之意,也只能先告知公证人,由公证人宣布停赛,堡主此为已显属不当。”
秦羽烈一时被问得答不上话来,迟迟艾艾地道:“这……这教秦某如何解释呢?”
丑老人丝毫不让,并不因秦羽烈的窘态毕露而就此罢休,反而咄咄逼人,道:“堡主趾高气昂,置公证人之决定于不顾,大有唯我独尊而左右此一赛会之势。同时也暗示你既能左右此一赛会,也就可以左右整个武林,然否?”
此语一出,全场震动,这丑老人真是语剑话刀,锋利至极。看他的神气,似乎有心引发一场战火。
柳南江剑辰一蹙,低声道:“我看他二人恐怕要由唇舌战演变成出招动武了。”
凌菲摇摇头,道:“不会,秦堡主城府极深,在这种场合,他绝不至于轻易动武……”
果然,秦羽烈呵呵笑道:“尊驾,说这种话,真是太看得起秦某人了,秦某自信无此能耐。只因当时一见动刀弄剑,情势刻不容缓,故而先于喝止,再表露秦某心意。”
丑老大冷笑一声,道:“堡主何不说一见令媛败相已露,危在旦夕而予以喝止呢?”
秦羽烈微微一怔,随即解颐笑道:“秦某方才已说过,欧阳姑娘不但风华绝代,而且武功超群。小女不辞败露,自是意料中事,根本毋须掩饰。”
丑老人口气益转强硬,道:“事实俱在,休要巧辩……堡主你一方面趁机挽救令媛之危,一方面却要显示你为人磊落大方,老头儿我最看不惯这种投机取巧弄奸使诈之人。”
语气已一变而为教训口吻,秦羽烈开始觉得这个陌生客人来意不善。心念一转,决心忍让到底,面露一丝苦笑,道:“为了我俩争论此事,席间群豪多已停杯搁筷。大好良宵,如此虚设岂不可惜,依尊驾之见又当如何?”
丑老人神色略为缓和,道:“老头儿无意喧宾夺主,不过要你堡主知道,武林中人未必个个易于瞒骗!”
秦羽烈已略是愠怒之色,冷声道:“你说闲话,依尊驾之见,此事当如何发落?”
丑老人道:“赛会之目的在争不在让,如此得来的荣衔,可谓胜之不武,欧阳姑娘不能接受群芳之后的头衔。”
秦羽烈道:“此事尊驾恐怕作不了主,秦某要问问欧阳姑娘。”
不待秦羽烈发问,欧阳玉纹已抢着答道:“他老人家是我师父,自然有权作主。”
秦羽烈不禁怔立当场,他若早知丑老人和欧阳玉纹的关系,也不至于费如许多的口舌了。
凌菲一听欧阳五纹决定拒受群芳之后的荣衔,正合自己的心意,不禁喜笑颜开,目光向柳南江投以一瞥,道:“柳兄,这师徒两人的脾气倒是和小弟一样。”
柳南江正想着心事,也没有细听凌非之言,随口答道:“此人大有来头,千万不能放过。”
凌菲大感茫然,忙问道:“柳兄!什么千万不能放过?”
柳南江猛省自己失言,忙改口道:“秦堡主一定不会放过这个丑老者。”
凌菲冷哼一声,道:“可是他却困不住这位心罗万机的丑老人……咦!柳兄你看,他们要走了。”
柳南江一看,丑老人和欧阳玉纹业已双双来到台下,丑老人向秦羽烈告别道:“吃饱喝足,老头儿要告退了。”
秦羽烈满面笑容,道:“粗茶淡酒不足为道,此时明月正圆,如此美酒良宵,尊驾舍得就此离去吗?”
丑老人哈哈一笑,道:“这月亮和灯笼差不多,没啥希奇!”
秦羽烈也哈哈笑道:“真是快人快语,难得尊驾海量,秦某还要奉敬三杯。”
丑老人道:“盛情谢过。老头儿心直口快,多留恐扫了堡主的赏月雅兴。”
秦羽烈道:“无妨!无妨!秦某极愿与心直口快之人交往。”
丑老人神色一正,道:“如果堡主真不在乎老头儿直言,今日叨扰酒食,无以为报,临行之际,有几句直言相赠,不知堡主愿不愿听?”
秦羽烈道:“秦某洗耳恭听。”
丑老人—字字如敲金击玉般道:“古语说得好,如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所谓双手遮天者,也不过是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秦羽烈神情一变,冷声道:“还有吗?”
丑老人道:“误入邪徒之辈,大都因为萌生贪念,务望堡主今后凡事多细想。”
语罢,一拉欧阳玉纹,转身就要离去。
秦羽烈面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沉声喝道:“慢走一步。”
丑老人停步回身道:“早知堡主你听后怫然不悦,老头儿就不该直言无忌了。”
秦羽烈筹脸沉道:“请算驾将话说清楚一点,秦某有何贪心之为?又贪了些什么?”
丑老人哈哈一笑,道:“请堡主无以为意,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语罢,又待转身离去。
秦羽烈再有多深的涵养,至此也无法容忍,一声暴吼,拦住丑老人去路,神态怒不可遏,道:“原来尊驾今日与会,是消遣秦某的……”
丑老人耸肩一笑,状极轻松,道:“若谈消遣二字,据实奉告,老头儿无此雅兴。你心中之病,我老头儿知道,老头儿我所指为何,你心里有数。当众说穿,对你我双方都无好处。”
语意虽甚含糊,却字字如巨槌般敲中了秦羽烈的心坎。当即心头猛震,多少年来,就是要找一个说这种话的人。如今遇上了,岂肯就此罢手?
当下心念一横,沉声道:“我‘祥云堡’不是任人撒野扯野的地方,话说清楚了再走。”
丑老人冷哼一声,道:“天下无处不可行,也无人能留得住我老头儿。”
话声中,身影一斜,已然越过秦羽烈身傍,向广场出口处走去,欧阳玉纹紧紧在他身侧相随。
秦羽烈一声暴喝,单臂电出,仗以出名的“困龙八抓”如闪电般施出,一把将丑老人后在领抓个正着。
柳南江正以全神贯注他俩的动静,此时不禁低呼道:“秦羽烈果然不凡!”
凌菲也咋舌道:“这是什么手法?好快?”
柳南江又低呼一声:道:“凌兄快看!”
原来那丑老人的后衣领被秦羽烈抓住后,仍然前行如故。若按常情,丑老人虽不至于被抓得身形倒退,那件短夹衣势将撕裂。孰料“叭”地一响,突衣的衣领竟从秦羽烈紧握着的手掌中挣扎出去。
秦羽烈骇异不已,举座群豪更是震惊难禁。
只有凌菲喜不自胜地道:“柳兄!你看如何?秦羽烈简直是自不量力。”
柳南江喃喃道:“内力贯穿丝帛,形同胃甲,若非目睹,真使人难以相信。”
蓦然,只听得却“呛啷”一声,想是打破了只酒盏,坐间立刻有数十名劲装疾眼的大汉离坐而起。一时人影飞闪,立刻将在场的出口处封住了。柳南江这才明白,坐间佳宾有不少是“祥云堡”的班底。
凌菲低声道:“柳兄,我看见公孙彤摔杯为号,这显然是早有安排。”
柳南江道:“又有何用?不过徒增血腥而已!”
丑老人和欧阳玉纹前行如故,情势紧张已极。
这时突见秦羽烈猛一挥手,喝道:“退下!”
那批封住去路的大汉立即闪至两边,让出去路。
此时,丑老人已行至广场月门之处,回转身来,朗喝道:“秦堡主!待老头儿送你一幅字画!”
自怀内取出一卷白绢,就手一抛,如一道匹练般直奔巨台。那幅白绢竟像具有灵性,端端正正挂在巨台中央,垂挂下来。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那幅白绢上写着碗口般大的八个大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再回头看,那丑老人和欧阳玉纹早在这一瞬间走得无影无踪。
柳南江一见那幅白绢上的八个大字,心中大动,忙向凌菲道:“凌兄稍坐……”
语音未落,人已飞快离座而起。趁举座群豪一片哄乱之际,闪身奔离现场。
此时,月色正明,夜露已起,怕已到了子末丑初的光景了。
长安城外西南半弧内,有三座山峰环峙,那是华山、终南山、太白山。
其中,经终南山距离最近,不过百里之遥。如以普通人走来,总得一天的脚程,武林中人,脚下功夫佳者,神功一展,不过是个把时辰之间。
丑老人和欧阳玉纹二人离开“祥云堡”后,走的就是朝向终南山的道路。
以他们的功力,应是行走如飞,快逾闪电才对。但他二人却是慢走缓行,比普通人的脚程稍快而已。
这使得迤逦追踪的柳南江不会大费力。但也使他困扰,出长安,往终南山这条路上,正是西部有名的关中平原。土地肥沃此时一望无际的麦田结穗未饱,跟踪之人很难不被前行之人发现。
幸喜这月色甚明,为安全计,柳南江尾随在一里之外亦走亦趋。脚下虽甚轻松,眼睛可就累坏了。
柳南江所以要追踪丑老人,只因为丑老人临走之时留下那八个字当中的一个“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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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这个字,柳南江的师傅才派他出来。
同时,丑老人对秦羽烈所说的“说出来对你我都无好处”那句话,也不无咀嚼余地。显然,那丑老人也在动这“不义”之财的念头。不过,丑老人也许自以为取之有“道”罢了。
月华逐渐偏西,天色已然不早。那丑老人和欧阳玉纹却越走越慢了。
这使得柳南江纳闷不已,百思不解,暗想:莫非那丑老人已然发现自己在后跟踪。因此故意……。
想到这里,柳南江不禁将距离又放远了一些,以策安全。
过杜曲,行程及半,地势渐陡,一片偌大森林挡住前路。
前行的丑老人及欧阳玉纹业已双双进入森林之中。
柳南江心神一紧,立即展开师傅独门轻功“射影掠光”之术,不旋踵间,也已抢进森林。
林中古本参天,枝叶茂密,月光丝毫不透,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柳南江略一定神,极目细看。勉强看出古木参天之中,夹着一条若有似无的羊肠曲径。
这条曲径由白色碎石砌成,在漆黑林中犹如一条白线,这条白线上却无半个人影。
柳南江暗暗纳罕,不敢轻举妄动,将身躯紧贴一株树干,屏息凝神,暗聆动静。
蓦然,“嗖”地一声自柳南江身后响起,柳南江一惊之余,随手挥出一掌。
“啪”地一响,一团黑物划空而过,摔在碎石路面上。柳南江定睛一看,是一条小小走兽,多半是野兔之类。
柳南江正待查看之际,忽然不远处传来“噗嗤”一声轻笑。
那笑声极其轻微,柳南江却听得非常清楚,心神不禁为之一凛。紧接着,又传来一声轻笑,声音比方才又响亮了许多。
毫无疑问,这林中有人潜伏,那笑声极其轻柔,当为女子所发,那不是欧阳玉纹还有谁?
柳南江情知自己行藏业已败露,躲藏只是徒招讪笑,索性放开喉咙,干咳了两声。
就在柳南江咳声未了之际,忽然“噗”地一响,眼前一亮。离他左侧十步之处燃起了一堆旺火。
火堆旁边坐着的正是丑老人和欧阳玉纹。
丑老人向火堆喷了一口酒,使火堆燃得旺些。然后冷冷地说道:“老弟台!把你打死的那只野兔拿过来,我老头儿烤熟了咱们好下酒!”
柳南江不禁面上一讪,那丑老人对自已的行径可说了若指掌。他略一定心神,乃故作安详地抬起地上的死兔送了过去。
丑老人一手接过野兔,另一手往身边一指,道:“秋深了,天明之前霜寒甚重,过来煨煨火吧!”
柳南江见对方语气中毫无敌意,因乃放心大胆地在丑老人身傍坐下。
丑老人也未再说话,忙着去剥兔子皮。欧阳玉纹也是低头不语,一味拨火。
沉默良久,柳南江忍不住启唇发话道:“在下无意跟踪前辈,只不过……”
丑老人头也不曾抬,将手一摆,道:“别说了!在酒桌上老头儿就看出你不怀好意,一双眼睛,骨碌碌地东张西望……”
柳南江道:“在下并非坏人……”
丑老人那两道炯炯目光将柳南江上下一打量,神色稍用缓和,道:“一见之初,我就知道你到‘祥云堡’去必有所图,果然不出我老头儿所料,有什么话,说吧!”
柳南江虽然尚未摸清对方的身份,但从那两道深沉的目光中看出对方绝非邪恶之辈,因此敢问道:“前辈方才在‘祥云堡’离去之时,曾留下‘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八个字。请问前辈‘财’字指为何?”
丑老人神情微微一愣,继而淡淡一笑,道:“那还不简单,‘财’就是值钱的东西。比如说:像金银珠宝之类。”
柳南江微笑道:“前辈方才在堡中所指只怕不是一般财货吧?”
丑老人棱目一张,道:“你说说看,老头儿所指为何?”
柳南江不想转弯抹角,直言道:“前辈必是指一宗异宝而言。”
丑老人一双棱目越睁越大,继而渐渐眯起,怪声惊气地道:“你年纪轻轻,竟也是个见财起意的家伙,你也想插上一脚?”
柳南江淡淡一笑,道:“在下无妄念,不过……”
丑老人突然面色一寒沉声道:“老弟台!我劝你少惹事非。有句古话: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你可懂得?”
柳南江道:“在下懂得。只是据在下看,前辈似非俗境中人,竟也会在‘财’字上插一脚,因而引起在下好奇之心……”
丑老人轻“噢”一声问道:“你怎知我老头儿要插上一脚?”
柳南江道:“前辈方才在堡中对秦羽烈言道:‘说穿了,对你我都无好处’这句话,不正好表露了前辈的心意吗?”
丑老人笑道:“哈哈!真有你的!”
柳南江道:“在下方才业已表明,无意插足其间,只是……”
老人接口道“你不是单纯为了好奇吧?”
柳南江眉头一皱,略加思忖,轻声道:“实不相瞒,本门一宗异宝失落多年,在下奉师命追回,是以尾随来此,想请示前辈指引迷津。”
丑老人显然对柳南江的坦诚感到意外,棱目一睁,问道:“说说看,这是件什么东西?”
柳南江摇摇头,道:“恕在下不能奉告。”
丑老人道:“好哇!你不能告诉我,难道我能告诉你?”
柳南江道:“在下自然也不能勉强前辈相告实情。如果前辈所指的那个‘财’字与本门失落那宗异宝有关,来日相争,难免有冒犯之处,在下先行告罪。”
说罢拱手一揖。
丑老人笑道:“看不出你的口气倒蛮大,却也有一点名家气度。我老头儿很欣赏你这块材料,来日如势在必争,老头儿我让你三招。”
柳南江起身又是一揖,道:“在下承情……”
丑老人连连播手,道:“休来这些世俗虚套……。呃,令师是谁?”
柳南江摇摇头,道:“恕在下不能奉告。”
丑老人笑道:“嘿嘿!你倒是很神秘的。”
柳南江见天色将明,乃告别道:“在下要走了,不过尚有一点冒昧之请。”
丑老人道:“说说看,什么事?”
柳南江道:“在下年轻识淡,少在江湖走动,对天下事所知甚少。深感师命沉重,想请前辈……”
丑老人神情不耐地道:“年轻人怎么说话不干脆?少拐弯抹角,直截了当说吧!”
柳南江道:“在下想向前辈打听一个地方。”
丑老人呵呵笑道:“这是小事,武林中大小门户,老巢新巢,老头儿我可说无处不知,无地不晓。说!什么地方?”
柳南江一字一定地道:“子——午——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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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老人神情倏变,从地上一跳而起,双目圆睁虎视眈眈,道:“拔出你的剑来。”
柳南江绝未想到自己一动问“子午谷”对方神情竟会突变。一时不知所措,张口结舌,道:“前辈这是何意?”
丑老人逼进一步,冷声道:“凡是打听‘子午谷’之人,老头儿我绝不放过。听见没有,拔出你的剑来。”
柳南江此时已稍为镇定,道:“在下只是问上一问……”
丑老人沉叱道:“少罗嗦!拔出你的剑来!”
柳南江虽非跋扈飞扬之属,却多少有点恃才傲物,连连相让,只为敬老。此时见那丑老入声势咄咄,性格过于乖张,心中大为不悦。因而冷声道:“侠以武犯禁。是以在下虽佩剑在身,却不轻举妄动,伺况又是师出无名……”
柳南江分明语含讥讽,丑老大岂能消受?哇哇一阵大叫,向欧阳玉纹一招手,道:“玉纹!将这小子给我拿下。”
欧阳玉纹早已候在一旁,师命一出,立即轻叱道:“听见没有,拔出你的剑。”
柳南江冷笑道:“在下本想领教一下姑娘的佛门剑法‘莲台七式’的高招,可惜姑娘你手中缺少一柄宝剑,多少要影响你那套剑法的威力。因此在下也不欲讨教了。”
欧阳玉纹的情微微一愣,一双漆黑晶亮的眸子一转,向乃师投以一瞥。
丑老人也是愣了一理,方冷哼道:“好小子!老头儿我低估你了。你不但是个会家子,还可能是个御剑高手,玉纹!接着竹竿,看看咱们‘莲台七式’在剑围中闯不闯得出去。”
欧阳玉纹接过丑老人凌空甩来的黑竹竿,抖腕一振,一团乌光在晨曦中宛如一条墨龙盘空而起,啸吟鼓耳。
柳南江先前在堡中只是旁观,如今一旦亲临,方知欧阳玉纹在剑术上的修为并不亚于自己。
欧阳玉纹手执黑竹竿朝柳南江一点,娇声道:“姑娘以竹代剑,你拔剑吧!”
柳南江恪遵剑不轻出的师训,再加上他心高气傲,闻言淡淡一笑,道:“姑娘为女儿之身,尚且以竹代剑。在下七尺昂藏,何能动剑相向,在下这里以指代剑候教。”
武林中人都有一个通病,宁可输命不可输名。欧阳玉纹一听对方竟然大言不惭以指代剑,不禁气煞。当下银牙一咬,娇叱道:“好大的口气,待姑娘教训你!”
话尚未落,只见她身形一侧,左足一抬,人已欺到柳南江身边。右手竹竿倏然递出,在一般股锐啸声中向柳南江腰际扫到。
来势疾速,劲道十足,委实威猛绝伦。
柳南江不禁脱口赞道:“姑娘好修为!”
话声中,只见他身上那件月白大氅一飘,踏偏宫,夺洪门,倒有点像是自寻死路。
谁知待欧阳玉纹手中竹竿扫到,柳南江突失踪影。
原来柳南江并未还手。只是用“射影掠光”的上乘身法闪避过去,让了欧阳玉纹一招。
这一来,欧阳玉纹不禁气得几乎咬碎满口银牙,丑老人在旁边也不由“咦”了一声。
欧阳玉纹一招走空,却很快地测知柳南江落脚方位,身形未动,剑招已出。在身形飞旋之一瞬间,“刷刷刷”一连三剑,由下而上,尤其最后一招“莲台见佛”,更是这套剑法的煞招,威猛无比。
柳南江所说以指代剑不过是一句狂语,他只想以“射影掠光”的上乘身法闪过对方三招,对方必是羞惭自退。
此时,一见来势,方知自已的狂语已惹来横祸。
若立刻拔剑相迎,就等于扬掌自掴,若当真以指代剑,非但两根指头不保,恐怕还要吃个大亏。
柳南江正感为难之际,欧阳玉纹手中竹竿已掷到当胸,此时连拔剑招架也来不及了,一时险象环生。
蓦听那丑老人冷喝道:“玉纹!撤招!”
欧阳玉纹闻声突一沉腕,这一隙之际,柳南江已飞快闪开,总算没有挨上那致命的一击。
丑老人一纵身来到柳南江面前,沉叱道:“小子!我看你是不知死活!”
柳南江不卑不亢地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丑老人冷声道:“少废话!死到临头,为何还不拔剑?”
柳南江神态安详,道:“寒星非凡品,出鞘必溅血,在下焉能妄动?”
丑老人两道稀疏的白眉倏地一抖,惊道:“寒星?!你身上那柄古剑名叫寒星?”
柳南江既是不愿透露自己的出身师承,自然也就不该泄露自己身佩古剑的来历。现在既已说溜了嘴,只得点头承认道:“不错!”
丑老人扬手示意欧阳玉纹退下,然后一字一字如敲金击玉般道:“小子!回去告诉你师傅教他在达摩祖和‘易筋经’上多下功夫,少管他些闲事。”
柳南江反问道:“前辈可知家师是谁?”
丑老人冷哼道:“老头儿我若是不知你师傅是谁,今天会放你走吗?”
柳南江从对方语气中已然听出,丑老人不但与他师傅相识,而且还情非泛泛。当下一笑,道:“想不到前辈还是家师的故友,可是在下从未听家师提过。”
丑老人道:“小子少问,你将我的话告诉你师傅就行了。”
柳南江摇摇头道:“可惜在下无法传达前辈的话。”
丑老人神情一怔。疾声问道:“为什么?”
柳南江道:“因为家师已于在下离开前夕闭关潜修。”
丑老人轻“噢”了一声,状似感到意外。又问道:“闭关多久?”
柳南江摇摇头道:“在下不知。”
丑老人棱目一张,冷声道:“小子!你不要以为你有一把了不起的古剑,以及体师傅教你的上乘剑法,就可以大模大样地行走江湖。告诉你,如今江湖道上斗智不斗力,论谋不论剑。像你这种黄毛小子,毫无历练,若要管闲事,准会吃亏。”
提到管闲事,柳南江却有些不服,因而振振有词地道:“多谢前辈见教,不过追查本门遗宝。不能谓之管闲事。”
丑老人道:“孤掌难鸣,你一个人起得了什么作用?”
柳南江道:“身为武林之中,师命大过皇命。任何艰险、阻挠,在下也不为所惧。”
丑老人暴喝道:“小子!老实告诉你,你师傅命你查寻的那宗异宝,当今武林中想得到的恐怕不下百人。就是让你到手,你也无力保管。何况你师傅又在闭关。”
柳南江道:“家师已嘱咐过处理方法,方才听前辈话意,似对此事来龙去脉非常清楚。
前辈既为家师故友,能否看在旧谊上,助晚辈了却心愿……”
丑老人面色沉重地浩叹一声,道:“若是别事,老头儿皆可助你一臂之力,只是此事非但不能助你,也许还要和你小子一争,唉!各有苦衷。全凭造化吧!”
柳南江也不愿再谈下去,拱手一礼,道:“今日多蒙前辈指点,获益不浅,容机图报……”
话声一顿,又向欧阳玉纹道:“姑娘,方才承教,我这厢多谢。”
语罢,深深一揖,大步奔出林外。
丑老人遥望柳南江背影去远,喃喃自语道:“这个老秃驴,倒收了一个好徒弟……”
大约辰末初光景,柳南江回到了“倚水阁”旅店。彻夜未眠,神情略显困顿。不过,他眉宇间却有一股喜色,因为这一夜收获可谓不小。
一进房门,柳南江发觉榻上被褥齐整如故,福儿似乎未归。
柳南江游目四顾忽然发现屋角书箱已经被人掀动过,只见一页书角自箱缝中露了出来。
柳南江不禁一蹙剑眉,适巧店家捧茶进来,送漫不经心地问道:“店家?我那随行书憧可曾回来过?”
店家摇头,道:“不曾啊!”
柳南江又问道:“昨夜可有生人住进店来?”
店家答道:“店里已然没有空房,哪里还住得进新客人。”
柳南江向那店家走进一步。低声间道:“我是说,你可曾见过面生之人进过店中?或是到过我的房内外?”
店家连连摇头,道:“不曾啊!柳相公莫非丢了东西?”
柳南江笑道:“不是为了丢东西才问你的。有一好友说是昨夜来访,适巧我昨夜不在,说不一定他自己就闯进来了。”
店家笑道:“那还好,柳相公请喝茶……”
双手奉上一杯香茗。这店家年纪轻轻,倒像走过几天江湖,跑过几次码头。左手端茶,右手食指屈扣姆指,其余三指笔直地轻贴茶杯,恭恭敬敬地将一盏热气氲氤的香茗奉到柳南江面前。
柳南江整夜辛劳,这一杯香茗正如旱后之甘露。
但是,柳南江接过香茗后,并未饮用,反而将手中茶盏一挥,一盏热茶整个向那店家脸上泼去。
店家被热茶浇到脸上,真是痛澈心肺。呼痛之高尚在喉间,柳南江手中茶盏业已随势脱手飞出,在店家身上“哑穴”部分轻轻一碰,飞落榻上。一切变化都是霎眼间的事,而且毫无声息。柳南江右手食、中二指又往店家的“昏穴”部位一点,然后开始剥下那店家身上的衣服。
须臾,房门轻启,经过易容改装的柳南江捧着茶具从房里走了出来。
凑巧,有一客人住店,店主人吩咐他将那客人的马匹牵去马厩喂料。
柳南江点头应喏,将茶具放下,一把将马疆带过,就往店后牵去。
只听那客人叫道:“伙计!慢走!”
柳南江忙一回身,裂开满嘴的黄板牙,笑着问道:“请问有何吩咐?”
那家人将他打量一阵,道:“伙计!看样子你还沾过几天马?”
柳南江微微一怔,连忙回道:“哪里!小人家里曾养过马。”
那客人微颔首,道:“我说哩!一看你拉马挽缰的架势就有点与众不同。”
柳南江心中微惊,心想:如今在江湖中行走可真不简单。方才那卧底的店家,若非在奉茶时露出了那一手武林中人惯用的手势,自己也绝难看出其破绽,如今目已一拉马挽缰,又在别人面前露出破绽,幸好这位仁兄粗心大意,不然……
柳南江未再答话,朝那客人笑了一笑,就牵着马朝店后马厩走去。
在槽口里上好料,将手净了,走到店门口当门一站,游目四顾。
大阳当头,时辰已是午初。农家已纷纷收拾农具回家用饭,田野这旁罕见人影。
柳南江总觉星目中一亮!西南方遥距半里之处,有一排梧桐。浓阴下,一匹灰色骏马正在就地吃草,旁边站立一个蓝衣劲装少年。
若非有所等待,那蓝衣少年会在炎阳高悬的正午流连户外吗?
柳南江正在思忖间,忽见那蓝衣少年挥臂向这边打了个手势。
想必那个蓝衣少年在等待那个卧底的店家的回讯,柳南江不禁暗笑在心,也依样画葫芦地扬臂一挥。然后缓缓走出店门,装模作样,一摇三晃地慢慢向那蓝衣少年立身之处行去。
蓝衣少年面对梧桐而立,柳南江来到他身后,都不曾转过身来,只是冷冷地问道:“得手了吗?”
柳南江不知对方所指为何,含糊其同地应道:“当然。那还错得了!”
蓝衣少年道:“银子在马鞍后面那个皮囊里自己去拿。”
柳南江应了一声,转身向那匹灰色骏马行去。
柳南江一转身,忽觉身后一轻,暗藏灰布大褂里面的古剑,竟让那蓝衣少年拔了去。
柳南江不禁暗暗一惊,因为蓝衣少年的身手不但快得出奇,而且也轻得出奇。
蓝衣少年拔剑在手后,沉叱道:“大板牙!谁教你拿人家这把剑?”
柳南江回过身来,只见蓝衣少年面蒙黑巾,两道炯炯目光,从黑巾上两个小孔中透射而出。
柳南江腼腆一笑,道:“嘿嘿!我看这把剑怪好玩的,所以……”
蓝衣少年怒吼道:“胡说!事前我就嘱咐过你了,只要你将那包‘入喉倒’渗进茶里就行了,绝对不能碰人家的东西……”
柳南江听蓝衣少年语气颇为方正,不似邪恶之辈,也许……略一思忖,心中已有了主意,立即解下腰间剑鞘,朝蓝衣少年面前一递,笑道:“我看这把剑还是留下吧!自古以来,红粉赠佳人,宝剑属名士……”
蓝衣少年对柳南江送到面前的剑鞘连正眼都没有瞅一下,一把夺过,将长剑还入鞘内,将剑把往柳南江面前一送,道:“快给我送回去,趁正午人静,我要去搜搜他的房间,好好在店堂照应,注意那老家伙……”
柳南江一面唯唯应是,一面伸手按剑。
方一搭剑把,忽地一缩一伸,长剑如闪电般自鞘中抽出,复又如蛇信般一吐,剑尖抵住了蓝衣少年的“璇玑”大穴。
蓝衣少年顿觉一股劲气直抵穴门,不敢妄动。手中鞘套,举在半空,张口结舌,道:
“你……”
柳南江冷笑道:“在下这一手比方才阁下那手背后取剑的功夫相差无几吧。”
蓝衣少年用不着辨别语气嗓音,只看这一手,以及压临穴门的那股劲气,就已知道眼前这个大板牙是何人物,真的大板牙八成已经躺下了。
可是,他装着不知对方真伪,故意沉叱道:“大板牙!你这是干什么?”
柳南江道:“阁下不必装模作样,你该不至于脓包到分不出自己属下的真假吧?来,你我彼此见见真面目……”
用手在面上一抹,抿嘴略动,吐出一口否黄唾液,露出本来的剑眉星目和一口整齐如银的白牙。
蓝衣少年知道再也装不了傻,只得一度头皮,冷哼道:“朋友的心智和身手的确不凡,但是这等暗剑制人的好手法却令在下不服。”
柳南江哈哈大笑。道:“比起阁下令人在茶内暗施迷药的伎俩却要光明正大得多。”
蓝衣少年不禁语塞,愣了一阵,方道:“既被识破,复又受制于朋友剑下,听凭处置吧!”
柳南江道:“柳某又想看看是哪一路的朋友抬举……”
语未尽,手已动,左臂电出,不待对方有所回避,“嘶”地一声,已将蓝衣少年蒙面黑巾扯落。只见那蓝衣少年面如玉盘,目如滚珠,仪表堂堂,端凝自成,虽受制于人,仍屹立如磐石,沉静如恒。
柳南江看得出神,突觉背心一寒。暗道一声不妙,一道劲气已贴命门。
接着,一阵轻脆的声音自柳南江身后叱喝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柳兄请撤剑吧!”
那声音好熟,柳南江猛然想起,不是昨晚在“祥云堡”中同席的凌菲还有谁?乃冒问道:
“是凌兄吗?”
果是凌菲,只听他疾声道:“不错,正是小弟,请柳兄撤剑。”
柳南江动剑的本意,也只是想扯落对方面巾,如今目的既达,似不必再僵持下去,当即应道:“好!在下要撤剑了!不过,凌兄最好也能同时卸除掌劲,不然,吃亏的还是前面那位朋友。”
一声轻喝,手腕猛抽,身形疾旋,左手一抄,将蓝衣少年手中剑鞘夺过,“嘤”一声,还剑入鞘,这几个动作只在一瞬间而成,美妙利落。
然后,左手抱剑,飘退五尺,神定气闲,向二人微微一笑。
凌菲拱手一揖,道:“适才小弟多有冒犯,请柳兄海涵。”
柳南江淡然一笑,道:“螳螂岂敢怪黄雀!凌兄能否将这位朋友引见一下?”
凌菲向蓝衣少年投以一瞥,面上略有犹豫之色。
柳南江道:“如有不便、那就算了。”
蓝衣少年道:“在下姓凌,拙名长风。”
柳南江闻言不禁轻“噢”一声!
凌菲又看了凌长风一眼,目中透露责怪之意。然后向柳南江道:“正是家兄!”
柳南江轻“哦”一声,道:“原来如此……”
话音一顿,面色倏寒,沉声道:“在下请教,长风兄派人在茶内施放迷药,其目的安在?”
凌长风面上一讪,答不上话。
倒是凌菲神情从容不迫,道:“柳兄昨晚在‘祥云堡’言行举止……”
柳南江不待凌菲说完,目光如冷芒地一扫,道:“茶内施药,已属末流之技,翻箱倒夹,迹近官小所为。二位仪表出众,必是身出名门,何以……”
凌氏兄弟相继一声惊呼,齐声道:“翻箱倒夹?不曾啊!”
柳南江星目一翻,道:“二位怎敢保证你们那位脓包属下不会如此去做?”
凌长风断然摇头,道:“大板牙不会胆大妄为,在下对属下一向管束甚严。”
柳南江剑后微皱,道:“大板牙来‘倚水阁’旅店卧底多久了?”
凌长风道:“七月中,就已进入‘倚水阁’旅店。”
柳南江沉吟一阵,面上突显骇色,腾身向旅店疾奔而去。
凌长风与凌菲相顾一瞥,紧步相随。
秋午凉爽,旅栈中人多已午眠,店主人也伏在柜上打盹,店中静得出奇。
柳南江蹑足登楼,进入房中,凌家二兄弟也相继进入。
凌菲走在最后,掩上房门,蹙眉问道:“柳兄是否发现有何不对?”
柳南江食指竖在嘴唇间,轻嘘一声,道:“轻声!二位快看看,此人可是你们的属下?”
凌长风将榻上昏卧之人翻转,一看之下,险些讶然出声。因为这个乔装店家工人,根本就不是大板牙。
从对方的神色中,柳南江就已知道结果了。仍免不了问道:“不是吧?”
凌长风连连摇摇头不语。
柳南江道:“你们那位大板牙,前些日子我见过,这厮装得像极。可能是方才那盏热茶泼在脸上,将易容药水冲化,才露出了本来面目。”
凌菲走到榻前,道:“将他弄醒来,拷问一番。”
柳南江摇摇头,道:“不必费手脚,这厮已死了。”
凌菲一触那厮鼻息,果然早已气绝。不禁面上一讪,同时,心中对柳南江锐利的目光大加赞佩。
凌长风拨开死者眼皮检视一阵,喃喃道:“心脉震断而死。”
凌菲接口道:“想是杀人灭口。”
柳南江点了点头,道:“在下方才施手法点了这厮的昏、哑二穴。这厮同伙唯恐搬动惹眼,只有杀人灭口了。”
凌菲问道:“柳兄看得出来下手之人用的是何种手法吗?”
柳南江微一沉吟,道:“心脉震断,却口不流血,目不吐睛,但手法奇特,而且功力卓绝。依在下看……”
一语未尽,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接着有人喝道:“好一个识货的行家!”
随声房门微微一闪。
三人本能地突然分开,鼎足而立,蓄势以待。
那房门微微一闪后再无动静。凌家兄弟不耐久待,就要冲出。柳南江挥手示意不宜蠢动,就藉挥手之势虚空一抓,房门霍地荡开。
房门外空无一人。
凌菲手腕微抬,向走道上挥出一掌,人也顺势纵出,柳南江同凌长风也紧步相随。
长廊上也是空无人影。
三人复又联袂纵下店堂,奔出店外,也未发现敌踪。
这时,柳南江忽然失笑道:“我们今天被人耍了。”
凌菲忙问道:“柳兄这话何意?”
柳南江道:“在下自信尚未聋耳到瞽目程度,而人到门外,却毫未察觉,二位知道是何缘故吗?”
凌家兄弟相互一视,连摇头,道:“不解其故。”
柳南江微微一笑,道:“不速之客系从水上而来。”
凌家兄弟同声一呼,他们竟然忘记柳南江那间上房是倚水而建的。
柳南江又道:“既然从水上来,自然从水上去,我们追错了方向。”
凌家兄弟双双一耸肩头,作了一个莫可奈何的苦笑。
三人回到上房,凌菲眼尖,突然“咦”了一声,抬手指向房门,只见房门上贴着一张红笺,入眼生辉。
柳南江喃喃道:“这位不速之客倒还颇具机谋哩!”
顺手揭下红笺,只见笺上写着: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各凭时运,休要妄想。”
柳南江看罢,两手将红笺一揉,手扬处,红笺已成粉沫,往窗外一丢,点点红英,随风飘落。
凌长风和凌菲二人木然发愣,他们并非因柳南江露了这一手内家功力而惊奇,而是在回味红笺上的那四句话。
此时,柳南江已除了身上的店家装束,换上了自己的衣衫。然后,他开始检点箱内物品。
银两分文未缺,衣物也不会短少。唯独丢了一本柳南江喜读的庄周南华。
凌菲见柳南江沉吟不语,不禁连声间道:“柳兄,可曾丢了东西?”
柳南江道:“一本破书。”
凌长风心头一动,不禁脱口问道:“莫非是一部秘笈之类……”
柳南江摇摇头,道:“非也!庄周南华,三分碎银就可在坊间买到的版本。”
凌长风不禁皱眉缓缓摇头,道:“这就奇了!费尽心机,只拿一本不值钱的旧书,真是叫人不懂。”
柳南江笑道:“也许那偷儿是一个目不识丁的蠢货!”
话刚出口,柳南江顿觉自己这句话说得太似轻率。原来那本书的扉页上写着“南江徒儿诵读,师……题于……”
显而易见,窃贼偷书的目的旨在察看自己来路,此书一失,行藏就已败露了。
想到此处,柳南江神色剧变。
凌家兄弟看在眼里,心里都有数。虽是一本破书,也许对得者和失者都有莫大的关系。
凌菲察言观色,心机暗动,乃相机进言,道:“今日曲江池畔与会之人,可说各怀目的。
柳兄如不见外,你我何不互告心意,来日也好有个照顾。”
柳南江心头一动,面上却声色不露,故作轻松,道:“在下先前只是好奇,此时却想发笔横财了。”
柳南江的回话过分坦率露骨,使凌菲大感意外,忙道:“小第言出肺腑,柳兄切莫以笑言答之。”
柳南江朗笑道:“在下说的是实话,不但想分一杯羹,甚至还想独霸全宗。”
凌长风插口问道:“柳兄指何而言?”
柳南江道:“自然是那个‘财’字。”
凌菲浅浅一笑,道:“这笔横财,只闻其虚,不见其实,值得柳兄下如此的决心和贪心吗?”
柳南江神色一怔,道:“虚实之证,尚须加以时日,在下只是先胜而后求战。”
凌长风低喝一声,道:“好!柳兄真是豪气干云,令人生敬。不瞒柳兄说,我俩虽是为了一个‘财’字前来,却只是追寻本门当年被劫的一件异宝,若非这件异宝出现,任他金珠翠玉,武林奇珍,我们也不会动心。”
柳南江问道:“若是贵门被劫的异宝出现呢?”
凌家兄弟异口同声,道:“自然要舍命夺回。”
柳南江笑道:“雄心万丈,柳某预祝二位成功。”
凌菲修冒一挑,掌握时机,问道:“柳兄绝非巧取豪夺贪图横财之人,此来想必另有所谋,可否见告?”
柳南江道:“你我目的完全相同。所不同者,贵门异宝是被劫,本门之异宝则为不慎失落,而且是两件。”
凌长风道:“既然如此,你我不妨订个协议,来日互助一臂之力。”
柳南江摇摇头,道:“这……不太妥当吧?”
凌菲怫然不悦,悻悻然遭:“柳兄嫌弃我俩吗?”
第 三 回 芙蓉仙子
柳南江肃容止声,道:“二位万勿误会,并非在下不愿结盟,因天下巧事太多,万一你我寻访之物相同,到时反为不便。”
凌菲一撇嘴唇,道:“怎会那样巧?门户各别,以称宝之物绝不相同。看来柳兄未具诚意,不过以此话为借口。”
凌长风接口道:“纵非借口,也嫌太多虑了!”
柳南江一蹙眉尖,神态从容,道:“大凡足以称赞之物,必定为之窥视,也必定为之巧取豪夺,故无人能将其持之久远。今日属你,明日属我,一旦又为第三者所得,当你我共争此物时,究竟属你属我,结果必起争端。在下方才之言,可谓由衷而发。”
二人听罢,频频点头。
柳南江又道:“在下急待束装就道,无暇与二位把盏一叙,但愿来日相遇,你我惧已满载而归……”
话中分明有送客之意,凌家兄弟遂起身作礼辞别,道:“托柳兄洪福,小弟等别过。”
柳南江将二人送到店外,见他俩去至梧桐树下,双双跨上那匹灰色骏马,扬尘去远后,方才回屋。
他一脚跨进门槛,另一脚却像在地上生根似拔不起来。
原来他的屋内这时坐了一个二十出头,艳丽无比的俏佳人,杏目圆睁,目光笔直地望向他。
柳南江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再一看自己的书箱杂物,才知道这位俏佳人是位不速之客。
俏佳人已先启唇问道,“是柳相公吗?”
柳南江点头,道:“正是,请问……”
俏佳人道:“妾身‘芙蓉仙子’纪缃绫。”
柳南江对这位“芙蓉寨”的红粉掌舵并不陌生,因为昨夜赶会就是用她名下的请柬。想到这里,柳南江心头不禁一凛,自己与她素无来往,登门何为?她又怎会知道自己姓柳?
柳南江面带笑容,温文言道:“原来是仙子驾到……”
纪缃绫玉手一挥,辞色严峻地道:“不必客套,请间柳相公有一名随侍仆僮名唤福儿?”
柳南江将头一点,道:“有的!”
纪缃绫蛾眉突地一挑,沉声问道:“人呢?”
柳南江道:“凑巧不在店中。”
纪缃绫追问道:“何时可回?”
柳南江道:“归期不定,最迟九九重阳之日。”
纪缃绫道:“妾身不耐久待。”
语罢,霍地起身离坐。
至此,柳南江已然看出这位仙子登门并无善意,因而忙问道:“想必福儿有所冒犯,在下身为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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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缃绫插口道:“妾身正是要找他的主人。”
柳南江心中暗想,也许与那张请柬有关,可是福儿是花钱买来的,错也错在纪缃绫的门人,与福儿又有何干?
思念及此,柳南江不禁神色一松,笑问道:“请问找我何事?”
纪缃绫美目一张,沉声问道:“昨晚相公进‘祥云堡’赴会,可是持用本门的请柬?”
柳南江点点头,道:“是的。”
纪缃绫又问道:“请柬从何而来?”
柳南江道:“据福儿说,是花钱买来的。”
纪缃绫冷笑一家,道:“看相公仪表堂堂,一表人才,言行却不光明磊落,殊出妾身意料之外。”
柳南江心中已有愠意,不过,在未明了内中情由之前,还不便发作,只得强装一丝笑容,道:“仙子可去查问一下持柬门人,这请柬是如何来到在下手中的。”
纪缃绫冷哼一声,道:“已经死无对证。”
柳南江惊道:“何谓死无对证?”
纪缃绫冷笑一声,道:“哼!又何必明知而故间?妾身方才所言,相公言行有欠光明磊落,意即在此。”
柳南江沉声道:“在下确实不知。”
纪缃绫柳后一挑,冷哼道:“好,妾身多说一遍也不妨事,我那门人已然浮尸曲江池中,并非溺死,而是心脉震断而亡。”
柳南江剑眉倏扬,脱口道:“又是心脉震断?”
纪缃绫冷声道:“福儿小小年纪未必有如此深厚功力,想必是相公的杰作。”
柳南江莫可奈何地展露一丝苦笑,道:“仙子说得如此肯定,在下真是百口莫辩了。”
纪缃绫道:“有理尽可辩解,只怕相公无理可辩,妾身虽一女流,既然侧身武林,又要开门立户,当不致有失武林方寸,所派进会之人,既为本门代表,必定经过慎选,岂能贪财而卖请柬?此话恐怕没有一人能够相信。”
柳南江道:“事实如此。”
纪缃绫道:“门人被杀也是事实。”
柳南江道:“仙子如愿将‘请柬’与‘被杀’分开来思索,或可想出头绪。”
纪缃绫道:“本门代表就是因请柬而被杀!”
柳南江不禁剑眉深锁,凝声问道:“仙子认定了?”
纪缃绫道:“如未认定,怎敢登门打扰?”
柳南江道:“可否请仙子宽限时日,容在下查寻杀贵寨代表之元凶……”
纪缃绫播口道:“方才已经说过,妾身不耐久等。”
柳南江不禁一怔,道:“那该……”
一语未尽,纪缃绫已沉声接口道:“门户可毁不可辱,妾身要向柳相公讨回一点公道。”
柳南江顿感进退维谷,辩解对方不听,动武师出无名,而且更难洗刷自己的冤枉。
沉默一阵,突然脑中灵光一现,连忙振声道:“请问仙子,何以知道在下昨晚赴会是采用贵寨名下请柬?”
纪缃绫微微一怔,随即回道:“妾派有代表赴会,而妾身于昨晚也曾易钗而弁,混迹会中,曾见相公在进门处亮出请柬。”
柳南江道:“仙子当时何不追问?”
纪缃绫道:“当时有所不便,未及终席,妾身即起身离堡,查寻本门代表下落,直至今日方在曲江地中发现浮尸。”
柳南江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
语气一顿,倏然声音一沉,道:“何以知道在下姓氏?”
纪缃绫道:“向店家打听来的。”
柳南江又逼问道:“仙子何以先问福儿,不问在下?”
纪湘绫道:“有人见到尊仆与本代表于昨日午后在曲江池畔并肩而行。”
答词毫无破绽,柳南江不禁愣住。
纪缃绫美目一转,冷冷哼道:“柳相公还有什么要问的?”
柳南江一蹙眉尖,道:“请仙子三思,这显然有人嫁祸。”
纪缃绫沉声道:“嫁祸与否,妾身不想思索。即使死者非相公所杀,相公非本寨门人,冒用本寨门号,已犯武林大忌。如果妾身听任来历不明之徒如此胡作非为,‘芙蓉寨’必将蒙羞于江湖,见笑于武林。”
这一句“来历不明之徒”顿时引发了柳南江的怒火,当即沉叱道:“仙子的言词也太讨分了。”
纪缃绫粉面一沉,寒声道:“既然来意不善,就不必在言语上留余地。”
柳南江勃然大怒,道:“请仙子立刻出房,否则,在下就要召唤店家来了。”
纪缃绫沉叱道:“不得公道,妾身不回……”
皓腕一扬,一围粉红物件向柳南江面门扑去。
“芙蓉仙子”纪缃绫以一套“芙蓉十八甩”的独门武功而驰名。她所仗恃的兵器就是一十八梁以精钢打造,外貌粉红彩色的芙蓉,是一件亦软亦刚,亦正亦邪的外门兵器。一旦触体必伤筋骨。即使闪躲开去,花心在一根细管中所储藏之异香会在旋转急飞中喷出,嗅之重者昏迷,轻也要损伤内力。
柳南江的师父为一旷世奇人,对内外二派,黑白二道,前辈及新人等所使用之兵器招术俱都了若指掌,是以柳南江也深受熏陶。一见对方先发制人,就一面凝神屏息,一面闪身而退。
对付纪缃绫的“芙蓉十八甩”只有一法,就是以快速的剑招制住对方,不让她有第二次出手的机会。否则,一十八朵芙蓉轮番飞来,即使一一闪躲开去,万一吸入一丝异香,也将为害无穷。
柳南江方飘身长廊,忽然两头无数红云涌现,柳南江定睛一看,住局两端各站着四个红衣少女,每个人手中都持着一朵钢裂芙蓉,蓄势待发。
柳南江这才发觉事态严重,不禁吸了一口长气。
纪缃绫并未继续出手,只是冷冷一笑,道:“柳相公!一走了之,并非上策。”
柳南江虽处困境,却仍泰然自若,语音沉静地道:“仙子应当明白在下并非怕事之人,只因此事纯属误会,在未澄清前,在下愿意容忍。”
纪缃绫道:“柳相公,身边的宝剑不至于是摆饰吧?”
柳南江喟然一叹,道:“实不相瞒,在下所佩古剑,煞气甚重,出鞘溅血方休,因此在下不敢轻易动用。”
纪缃绫冷笑道:“好狂的口气!柳相公,拔出你的剑来,妾身体内之血足够喂抱你那把古剑。”
皓腕一扬,就要发出第二枚钢裂芙蓉。
突在此时,一阵奔雷般的响声由远而近,迎奔旅店,蹄声得得,是一支庞大的马队。
马队来到店门口,蹄声突然消失,接着一阵嘈杂的步履之声传进耳鼓。
紧跟着,一行劲装疾眼跨刀佩剑的大汉出现在长廊上。
为首一人,约摸四十余岁,圆圆脸浮着和气笑容,宛如一尊弥陀佛像。
这人向现场扫了一眼,笑着问道:“哪一位是柳南江柳相公?”
柳南江答道:“在下就是。”
问话之人恭敬地一揖,道:“在下‘祥云堡’外管事花云锦,拜见柳相公。”
语气一顿,自袖中抽出一封泥金红帖,双手捧到柳南江面前,道:“这是秦堡主拜帖,有请柳相公过堡一叙。”
柳南江接过拜帖一看,语气极为恭敬,心中大惑不解。自已与秦羽烈本无往还,他请自己作甚?而且,他何以知道自己的姓名?
蓦然,一道灵光闪过脑际,莫非是那本庄周南华已然落到秦羽烈的手中?果真如此,那就不妙了。
不过,柳南江已决定前往一察究竟,将拜帖收在怀中,道:“承蒙宠邀,自当遵命前往拜见贵堡堡主。不过,……”
语气一顿,目光向纪缃绫一瞟。
花云锦会意,忙转身问道:“这位是……”
纪缃绫道:“妾身‘芙蓉寨’纪缃绫。”
花云锦笑道:“原来仙子芳驾在此。”
柳南江招手一指纪缃绫,道:“在下能否前往,还要芙蓉仙子同意。”
花云锦微一接眉,问道:“这是何故呢?”
柳南江道:“仙子对在下小有误会,正在向在下理论,在下也在尽力解释。”
花云锦转过身子,面对纪缃绫道:“既然如此,仙子何不同往一叙?”
纪缃绫柔荑一摆,怨声道:“不必,贵堡在武林中如泰山北斗,妾身也不便过分放肆,柳相公可随花管事前往。不过,柳相公在离堡之时,请派人预先作通知,妾身与柳相公之间的一点过节,还需要了断。”
柳南江道:“趁在下拜见秦堡主之际,尚请仙子冷静三思,内中情由绝非如仙子想象中那样单纯。”
花云锦道:“柳相公,敞堡堡主正在堡内候驾。”
柳南江点点头,大踏步向店堂走去。
他本来打算要收拾行李离店地往的,照目前形势看来,只怕短期内还走不成。于是吩咐店家为他锁上房门。
柳南江一出店门,早有龙云锦的属下带马迎候。柳南江接过马鞍,腾身而上。
花云锦也跃上坐骑,向他的属下挥臂一呼,道:“前头开道。”
不及一盏热茶功夫,一行已达堡门。
堡门口之彩楼尚未拆去,丽日金光照射之下,更见光辉灿灿。
堡门早已打开,二十四名劲装武士分两排左右站立。柳南江方一下马,堡内飞也似地奔出一人。
此人五短身材,目如电柜,显然极为精明能干。
来人一出堡门,即向柳南江躬身一拜:“祥云堡内管事龙飞扬拜见柳相公。”
柳南江也躬身还礼,然后在两位管家的相让下,昂视阔步,跨进了“祥云堡”的大门。
蓦抬头,只见堡主秦羽烈与总管公孙彤并立二门台阶之上,遥遥相迎。
一般接待之礼,除贵宾或辈份较高之人光临外,主人多半候于正厅,客到起身相迎而已。
以“祥云堡”在武林中的声势,以及秦羽烈宛如长天一般的高大自视,如此折节下交,委实太令柳南江费解了。
柳南江一面寻思,一面快步行来,不久已临二门。
秦羽烈一个箭步从台阶上迎下来,双拳当胸一抱,笑道:“昨夜柳相公莅临敝堡,适秦某不在,未为接待,请恕以慢客之罪。”
柳南江笑答道:“自叨酒食,何慢之有?”
秦羽烈侧身将手一摆,道:“请进厅堂待茶。”
进二门,穿敞厅,来到大厅。
柳南江和秦羽烈分宾主坐定,公孙彤坐在秦羽烈身侧相陪,两名内外管事垂手侍立一旁。
仆僮献上香茗,秦羽烈这才一正神色,问道:“令师久居世外,想必朗健如昔吧?”
这一问,柳南江险些答不上话来。
柳南江心想,他也不过是在那本庄周南华上看到了师父的名字。因此也就含糊其辞地回答道:“托堡主的洪福,家师甚是朗健。”
秦羽烈忽然喟然一叹,道:“忆及十五年前于川汉道上,秦某与令师同在一废寺中避雨。
令师对武学真是博大精深,一夕晤谈,使秦某受益匪浅。秦某今日稍有所成,也都是令师的赐与。多年来想再与他老人家一见,可惜再无机缘了。”
柳南江不禁心头大惊,从秦羽烈的神情言谈中观察,听不出一个字的假话,看不出一丝假意。而十五年前师父为了采集一种药材有半年的时间仆仆风尘于川汉,师父曾向他提过这件事。
柳南江意识到自己的判断可能错了,可是,他也不敢深谈,只得不着边际的应道:“原来堡主与家师相识!”
秦羽烈语气幽然,道:“十五年白云苍狗,弹指即过。可是这十五年来,秦某无一日安心过。”
柳南江茫然问道:“何故?”
秦羽烈道:“他老人家要我代他寻访一件物品,想不到十五年来一无所获。”
柳南江心头暗动,振声问道:“寻访何物呢?”
秦羽烈“咦”了一声,道:“他老人家没有向你提过吧?”
柳南江摇摇头,道:“不曾啊!”
秦羽烈道:“不至于吧?……”
目光炯炯投注在柳南江脸上,语气顿了一顿,又道:“令师何日将来中原?”
柳南江道:“在下拜别家师前夕他老人家已经闭关自修了。”
秦羽烈“噢”了一家,问道:“你知令师准备闭关多久?”
柳南江摇摇头道:“不知多久?”
秦羽烈吸唇沉吟一阵,道:“既然如此,这件事秦某要与你一谈……”
语气一顿,向身旁的公孙彤一摆头,道:“退下,掩门。”
公孙彤立即向柳南江行礼告退,与二名内外管事退出大厅,并关上了大厅的正门。
秦羽烈目露精光,四下一扫,又凝神静听一阵,这才自怀中取出一只锦盒,往柳南江面前一放,问道:“柳相公可曾听说过此物?”
锦盒中放着一块如茶杯口一般大小的玉佩,遍体血红透明,饰以一缕鲜绿丝穗,显得晶莹可爱,鲜艳夺目。柳南江一见之下,心头狂震,真想伸手夺过。不过,他却暂时忍住了。
秦羽烈既然敢放胆置于他的面前,就不在乎他会动手抢夺。
柳南江镇定心情,淡淡一笑,道:“家师一再向在下提起,此她是本门遗宝,想不到竟然落在堡主的手中。”
秦羽烈道:“果真令师未曾向你提过这件事情……”
活声一顿,两指将锦盒中玉佩夹起,又道:“玉佩共有两块,一正一副,换言之,即一真一假。这块是副玉佩,是令师交给我作样品之用。”
柳南江想不到内中还有如许多“文章”,幸而方才未曾动手抢夺,不然就要去人现眼了。
不过,他也深为迷惑,师父为何不将这些情形告诉他呢?沉思良久,仍然想不通个中原由。
秦羽烈笑道:“方才见柳相公神色,可能将这块玉佩当成真品了。”
柳南江面上不禁一讪,也深深佩服对方锐利的目光,呐呐道:“看上去与家师所描述的一般无二。”
秦羽烈道:“事实上却有分别,真品虽晶莹透明而不透射日光,光彩耀眼而不眩目。
柳南江心头又是一动,这也是他师父未曾提过的事。
秦羽烈目中精光将柳南江扫了数遍,接着道:“那玉佩价值在另一件异宝上,若没有那块玉佩,另一件异宝就一无价值可言,因此那玉佩也成了稀罕之物。令师提过这件事吗?”
柳南汇点点头,道:“他老人家谈起过。”
秦羽烈紧跟着问:“那是何物呢?”
柳南江猛然省悟自己方才失言了,但是已经无法抵赖,心机暗转,淡然一笑,道:“想必家师与堡主也曾谈起过,你我心照不宣吧!”
秦羽烈神情微微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心照不宣!柳相公真是少年老成啊!”
柳南江道:“堡主过奖!”
秦羽烈重又将玉佩放入锦盒,将锦盒收入怀中,一脸笑容,凝重地道:“不瞒柳相公说,昨日这场赛会秦某是别有用心的。”
柳南江不禁暗暗吃惊,这场赛会别具用心他昨晚就已发觉了,吃惊的是秦羽烈何以对他如此坦白?
秦羽烈又道:“秦某也不曾远赴关外,半月来一直就匿居在这曲江附近。”
这倒是柳南江意料之外的事,当即问道:“堡主此举有何用意呢?”
秦羽烈状似神秘地压低声音,道:“暗观动静。”
柳南江问道:“有何发现?”
秦羽烈道:“容秦某随后奉告。现在秦某先问柳相公一句,昨日在赛会之中,你可曾留意座间之人?”
柳南江道:“请恕在下眼浅……”
秦羽烈神情似笑非笑,缓声道:“柳相公,这你就不对了。”
柳南江笑道:“请指教。”
秦羽烈道:“你分明对那个厥状至丑的老人倍加注意,怎可以说起眼浅这句话来了呢?”
柳南江心头暗凛,抵赖无益,也非所愿,直告心意,又非他所欲。因而模棱两可地道:
“家师曾一再叮嘱,对奇人异士应多加留意。”
秦羽烈问道:“那丑老人算奇人异土吗?”
柳南江道:“貌相奇丑,言行怪异,自然堪称奇人异士。”
秦羽烈道:“言行任在何处?异在何处?”
柳南江不禁一愣,随即缓缓摇摇头道:“这……在下就难以答复了。”
秦羽烈干笑一声,接着面色一正,肃声道:“秦某因当年曾与令师有一晤之缘,故而对柳相公推心置腹,引为知己,如柳相公对秦某心怀戒意,不但秦某一番苦心付于流水,且将贻误当年令师交办之事。尚祈柳相公勿见外是幸。”
柳南江心头大愣,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秦羽烈虽言来中肯,毕竟虚实难辨,正邪难分。推心置腹言之过明,疑之戒之又恐当真贻误契机。心意暗动,决定半信半防。主意既定,柳南江面色随即一朗,笑道:“堡主之苦心善意,在下谦谢。集云世道不古,人心难测,毕竟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真耶?假耶?日久天长,总有水落石出之日。在下似不必对堡主心怀戒意,请堡主不必多疑。”
言来通情达理,不卑不亢。
秦羽烈呵呵笑道:“相公不愧文或全才……”
语气一顿,笑容突敛,又道:“如此甚好,你我可以畅言无忌。昨晚那丑老人离去时,曾见你尾随其后,结果如何?”
柳南江道:“过杜曲,入松林,在下行迹就被那丑老人发觉了。”
秦羽烈轻“噢”了一声,又道:“那丑老人向你动武了吗?”
柳南江道:“若向在下动武,在下现在就无法与堡主对坐谈心了。”
秦羽烈两道浓眉倏然一杨,疾声道:“相公是谦话?还是真话?”
柳南江道:“堡主也曾见过那欧阳玉纹的功力,也许还试过那丑老人的功夫,当知在下所言并非谦语。”
秦羽烈道:“柳相公太客气了。”
语气一顿,又道:“以相公看来,那丑老人昨晚所为何来?”
柳南江一字字如敲金击玉般道:“昨夜与会,有耀武扬威之势。”
秦羽烈喃喃道:“耀武扬威……”
突地目光一亮,双掌一击,振声道:“柳相公看得甚难,他必知难而退。”
柳南江剑眉一蹙,道:“知难而退?!这?……”
秦羽烈飞快地接口道:“令师对秦某有一夕授教之恩,为寻回玉佩一事,秦某虽杀身殒命也在所不惜?何在乎他耀武扬威?”
柳南江闻言深感激动,离座起身,抱拳一礼,道:“在下谨代家师谢过。”
秦羽烈连忙起身回礼,道:“不敢消受……”
接着,复又对外扬声道:“来人!”
随开处,总管公孙彤当门而立。
秦羽烈问道:“什么时候了?”
公孙彤答道:“酉初光景。”
秦羽烈道:“吩咐内厅摆宴,我要与柳相公把盏一叙,总管偕同小姐出席作陪。”
公孙彤应诺退下。
柳南江连忙措词道:“不敢叼扰酒食,在下尚待……”
秦羽烈飞快接口道:“柳相公不必推辞,秦某还要与相公一谈‘子午谷’之事。”
“子午谷”三字就如三响焦雷,使柳南江为之一震,不禁疾声道:“堡主知‘子午谷’位于何处吗?”
秦羽烈道:“秦某业已昨夜查明,那丑老人在‘子午谷’结庐为居……”
此时,总管公孙彤走来,道:“酒筵已备,请堡主陪同贵宾入席。”
秦羽烈摆手礼让,道:“柳相公请,你我席间再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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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云堡”广大深邃,柳南江一旦登堂入室,方知堡内占地不下万亩,如此大的堡寨,必然藏龙卧虎。着来秦羽烈享誉武林,并非幸致,的确颇具实力。
内厅与大厅相隔两箭之遥,安步行来,转瞬即到。
占地虽不如大厅宽敞,陈设却极为雅致,别具一格。由此可见,秦羽烈为人不俗,超尘脱俗之人,少有枭雄。柳南江对秦羽烈不禁又多增一份好感,减去一分疑虑。
二人分宾主坐定,只听帘内传出一声嘹亮清脆的呼喝:“小姐到!”
随声帘幕启动,秦茹慧在两个老嬷,四个青衣使女簇拥下走出,步履端庄而不失轻盈,神情肃穆而不减健美,款款来至席前。
柳南江早已起身迎候,昨夕遥隔五丈,已见秦茹慧之天生丽质,倾城绝色,如今面面相对,更见其明艳照人,加之香风扑鼻,柳南江心神不禁微微一荡。
秦茹慧裣衽一福,道:“茹慧拜见柳相公。”
柳南江极为恭敬地一揖,道:“不敢,在下这里回拜。”
俗礼客套既罢,各自落座。秦羽烈和柳南江相对,公孙彤和秦茹慧打横,四人各据一方。
酒过三巡,柳南江已专心等待秦羽烈重提“子午谷”之事,孰料秦羽烈却绝口不提,柳南江虽心急如焚,站在客位,却不便催促,只得耐住性子等待。
这时,秦茹慧轻启樱唇道:“柳相公,茹慧有一事求教。”
柳南江道:“言教不敢。”秦茹慧道:“茹慧昨夕登台演练剑法完毕时,相公突然离座而起,面有诧愕之色,不解是何缘故?”
柳南江心头暗怔,不动声色地笑道:“姑娘明察秋毫,在下举止失态,处身于数百群众之中,也未能逃过姑娘高明慧眼。”
秦羽烈插口问道:“究竟是何缘故,柳相公可否明告?”
柳南江道:“因为秦姑娘在剑法上留下一招,因而使在下错愕不解。”
秦羽烈哈哈笑道:“柳相公端的是少年老成,为何不说小女剑法缺了一招呢?”
柳南江道:“说缺了一招也未曾不可。不过,以在下臆度,秦姑娘未必会以招式不全之剑法在大庭广众之下示人。”
秦羽烈喟然叹道:“的确是缺了一招,这套‘归真剑法’因第十三招‘反璞归真’之招式缺失,已毫无价值可言了。”
柳南江道:“堡主既已知道第十三招为‘反璞归真’因何……”
秦羽烈接口道:“说来惭愧,十五年前秦某在川汉道上与令师作一夕之谈时,才知道这套剑法还有一招‘反璞归真’。”
柳南江道:“传闻这套剑法多年失传,虽招式不全,也难能可贵了。”
秦羽烈道:“这套剑法是拙荆在无意中所得,钻研多年,百端惴摩,竟小有成就。”
柳南江道:“因何不见尊夫人?”
秦茹慧道:“家母自得知这套剑法不全后,终日郁郁。十年前仲秋之夜,留书出走。扬言如来求得此招剑法,绝不再归,就此没有下落。”
柳南江轻“噢”一声,未再接话。
秦茹慧语带幽怨,道:“茹慧慎终追远,决心要觅得此招剑法以完成家母心愿。如有机会,还望柳相公成全。”
柳南江慨然答道:“那是自然。”
话出如风,难以收回。柳南江暗暗自责,这句话答应得太欠考虑了。
秦羽烈活题一转,道:“昨夕欧阳玉纹登台演练的那套剑法,柳相公看清楚了吗?”
柳南江不置可否地道:“是‘莲台七式’吧!”
秦羽烈双掌一击,道:“对!那欧阳姑娘演练的剑法招式是否齐全?”
柳南江道:“七式一招不缺。”
秦羽烈又问道:“功力如何?”
柳南江道:“少说也有六、七成火候。”
秦羽烈道:“那欧阳姑娘想必还有所保留。”
柳南江微微颔首,道:“可能留有一成余力。”
秦羽烈道:“一个女儿家,能将佛门大乘绝学演练到七、八成火候,这种气势已经够惊人的了。”
柳南江笑道:“在下深有同感。”
秦羽烈跌足叹道:“‘莲台七式’与‘反璞归真’同为佛门两大绝学,失传已久,今日同时再现,演练之人又同为少女。但欧阳玉纹的‘莲台七式’不但招式齐全,且功力惊人;小女的‘归真剑法’却失之精华。秦某怎不以为憾呢?”
柳南江道:“凡事皆有天意,堡主又何必强求呢?”
秦羽烈道:“秦某行道江湖,武林中有人批评秦某心高气傲,其实秦某只是傲骨虚心……”
柳南江不禁脱口赞道:“好一句傲骨虚心!”
秦羽烈展露一丝苦笑,道:“偏偏造化弄人,煞了秦某的傲骨。”
柳南江道:“堡主似不必为此一招剑法引以为憾,机缘凑巧,也许不求自得。”
秦羽烈拱手为礼,道:“托柳相公洪福……”
话声一顿,又道:“柳相公可否容秦某说一句心腹话?”
柳南江道:“堡主直言无妨。”
秦羽烈神色凝重,语声锵锵有力,道:“对寻回令师遗宝一事,秦某、小女、以及本堡所有门人,无不全力以赴,虽杀身殒命也在所不辞,不过,对那一招缺失之剑法,若机缘未到,重现人世,尚望柳相公鼎力协助,以偿秦某宿愿。”
柳南江已然答应秦茹慧在前,岂能拒秦羽烈于后。而且对于寻回本门遗宝一事,若得秦羽烈相助,又大有益处。因而柳南江不假思索地答道:“在下听堡主吩咐就是。”
秦羽烈神色一振,连道:“不敢!不敢!君子重在一诺……”
侧首向公孙彤一摆手,道:“传人!看大杯侍候。”
公孙彤一挥手,立见一个青衣小僮捧着两只巨杯来到席前。
秦羽烈亲手将两杯的满,道:“来!干杯!”
柳南江至此已被秦羽烈之豪气所染,抬腕举杯,“锵”的一声,两杯碰在一起。
一为得意,一为洒脱,却不由自主地暗运内力于巨觥之上。
两杯一触即分,各自饮干。
秦羽烈振声笑道:“柳相公好深厚的内力!”
柳南江道:“请恕唐突之罪,在下无意一试堡主……”
秦羽烈一扬手,道:“柳相公休如此说,你我俱因兴高采烈,而不由自主。……”
语气一顿,又道:“秦某出道以来,只遇见两个内力深厚之人,一为柳相公,一为昨夕前来耀武扬威之丑老人。”
秦羽烈一提到丑老者,柳南江感到机不可失,忙即相机言道:“方才在前厅时,堡主言道那丑老人在……”
秦羽烈一扬手制住柳南江的话,向公孙彤一摆头,沉声道:“传令下去,非近卫人员不得接近内厅三十步以内,并命龙飞扬加强巡逻,回来时将厅门封闭。”
公孙彤应命退下。
柳南江不禁暗暗纳罕,只是谈谈“子午谷”之事,也要如此慎重吗?
公孙彤传令完毕,掩上内厅之门,重又返席归座。
秦羽烈这才端正容颜,缓声发话道:“这件事还得细从头说起。”
柳南江道:“在下洗耳恭听。”
秦羽烈倏然两道浓后一挑,问道:“柳相公可曾听说过‘终南三君子’其名?”
柳南江点头答道:“听家师提过。”
秦羽烈道:“三君子之中,大先生‘铁君子’古如松,二先生‘石君子’竺道台二人早年即以归隐,不知去向,只有三先生‘竹君子’肖云达一人居于终南三老峰头,不时还在江湖走动。”
柳南江插口道:“肖三先生不是早已物化了吗?”
秦羽烈点点头,道:“是的,那是十二年前之事。当时江湖之间突起一项传言,说三先生居于三老峰是为了要访一件异宝,秦某因令师交代之事在身,闻言后即赶到三老峰头一探究竟……”
柳南江见对方突然停口不言,不禁插口问道:“结果如何呢?”
秦羽烈喟叹一声,道:“可惜秦某晚去一步,肖三先生已于早一日死于三老峰下了。”
柳南江微蹙眉尖,喃喃道:“以肖三先生的武功而言,竟然也……”
秦羽烈接口道:“肖三先生独门武功‘寒梅掌’刚柔井济,声震武林,当时武林中少有望其项背者,以秦某设想,肖三先生很可能是遭人暗下毒手。”
柳南江道:“那恐怕就很难猜测是何人下的毒手了。”
秦羽烈摇摇头,道“不然,秦某盘桓半月有余,终于查出‘关中一龙’凌震霄于三先生被害之日曾在三老峰下出现过。”
柳南江道:“即使如此,也不能说凌某就是谋害三先生之人。”
秦羽烈点点头,道:“柳相公言之有理,不过以在下想法,以三先生之武功而言,即使遭人暗下毒手,也不会一无抗拒,行凶之人必定会被三先生的‘寒梅掌’所伤。因此,秦某于离开三老峰头之后,即四处找寻凌震霄的下落,却再没有见到他的踪迹。”
柳南江淡淡一笑,道:“堡主此去恐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秦羽烈微微一惊,道:“何故呢?”
柳南江道:“七年前的三月三日,凌震霄已在长安城南观的崔尚书宅‘七柳斋’中遇害,心脉震断而亡。”
秦羽烈问道:“柳相公何以知道?”
柳南江道:“当时家师也在四处找,只惜晚去一步。”
秦羽烈颔首叹道:“既然如此,这段武林公案也就不了了之。”
柳南江道:“不然。本门失踪那块玉佩虽不敢肯定是凌震霄自肖三先生处掠夺,但是,的确在凌震霄手里出现过。而凌震霄遇害后,那块玉佩又不知去向。”
秦羽烈道:“以令师的看法,谋害凌震霄的凶手是谁呢?”
柳南江道:“家师未能提供此事。”
秦羽烈缓额首,陷于沉吟。
柳南江关心的是有关“子午谷”一地之下落,见秦羽烈话题扯远,趁此机会,忙又问道:
“堡主知道那‘子午谷’位于何处吗?”
秦羽烈道:“可能在终南山中。”
柳南江想不到对方绕了一个大圈子,仍然没有说出确切地点,不禁一皱眉尖,道:“堡主方才言道,那丑老人在‘子午谷’结庐而居,怎么会不知确切位置呢?”
秦羽烈道:“因为那丑老人居于终南山内……”
柳南江插口道:“那又如何知道丑老人所居住的地方名为‘子午谷’呢?”
秦羽烈神色突转凝重,道:“据秦某昨夜调查所得,丑老人虽行为声张,举止狂放,倒还不是一味作恶之人,有时遇人嫌其肮脏奇丑而加以奚落讪笑时,也不加深究,仅一笑置之。
但是若听说有人打听‘子午谷’下落,则绝不放过。据秦某风闻,半月来,已有三人丧命于那根黑竹竿之下。”
柳南江不禁心头大骇,惊问道:“何以会如此呢?”
秦羽烈道:“据秦某判断,‘子午谷’一地即为丑老人结庐之所,自然,那块地方一定也隐藏着某种秘密。”
柳南江失笑道:“如此说来,在下倒是万分侥幸了。”
秦羽烈微有惊诧之色,振策问道:“柳相公昨夕曾向丑老人打听过‘子午谷’的所在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曾经向他动问。”
秦羽烈面上惊诧之色更浓,疾声问道:“他没有找你动手?”
柳南江道:“当时在下话一出口,他就勃始大怒声言,凡是查询‘子午谷’的人绝不放过。严辞命其徒儿欧阳玉纹动手拿人。”
秦羽烈追问道:“以后呢?”
柳南江不禁面临犹豫了,丑老人曾说与他师父旧日有约,而且识得柳南江身佩古剑名为“寒星”。
因此,才偃兵息鼓放过了他,他犹豫着是否该将全部经过向秦羽烈合盘托出。
突然,他脑际灵光一闪,想起丑老人所说“如今江湖论谋不论剑,斗智不斗力”那句话,决定留些余地。
心意既决,立即朗朗答道:“说来堡主也许不信,在下只闪避了欧阳姑娘一招,那位丑老人就喝退门徒,教在下快走。”
秦羽烈频频颔首,道:“这位丑老人才能早年与令师互有交谊,从柳相公闪避的身法中看出相公的来历,故而有顾虑,所以才将相公放过。”
柳南江心头不禁暗骇,对方的心机真是细密而又敏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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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羽烈又道:“柳相公此次前来中原,想必是专程前来查寻贵门遗室的,请问打算自哪一方面着手?”
柳南江微一沉吟,道:“在下打算先到‘子午谷’看究竟。”
一直静坐的秦茹慧这时突然插口道:“柳相公,请恕茹慧冒昧。家父方才说过,为寻访贵门遗宝,我们愿尽全力帮助。相公要先前往‘子午谷’一探究竟,自然要先查出‘子午谷’位于何处,这件事情也许异常艰巨。茹慧深愿与相公同行,顺便一访家母下落,再则也好与相公守望相助,不知相公愿意携带否?”
柳南江一时不知所措,道:“这……这……”
秦茹慧娇媚笑面突地一收,语气幽幽地道:“如果相公执意不愿,茹慧就不能勉强了。”
柳南江剑眉紧蹙道:“并非在下不愿,而是男女同行,有所不便……”
秦羽烈朗朗笑道:“原来是这个缘故,柳相公大可不必如此拘泥。男女虽有别,然而武林中人分别却不大。尤其柳相公系出名门,为一坦荡君子,小女随行,秦某绝对放心得过。”
柳南江若执意不肯,又恐对方说自己小家子气,只得一点头,道:“堡主既如此说……”
秦茹慧迫不及待地抢口道:“柳相公答应了吗?”
柳南江淡淡一笑,道:“只要姑娘不怕苦,在下深愿有此良伴。”
秦茹慧欣然离座而起,盈盈拜道:“多谢柳相公。”
柳南江连忙起身还礼。
两人回座后,秦羽烈问道:“柳相公打算何时起程?”
柳南江一皱眉头,道:“原拟午间就要动身的,不意‘芙蓉仙子’纪缃绫与在下发生了一点小误会,可能还要在这曲江池畔盘桓数日。”
这时,总管公孙彤插口道:“请柳相公放宽心,这已着花外管事与芙蓉仙子传话,三月之内由本堡给她满意答覆。”
柳南江连连摇头,道:“此事怎能拖累贵堡,在下拟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再作远行打算。”
公孙彤微微一笑,道:“若是柳相公相信,就交给老朽办吧!”
柳南江不知该如何拒绝对方,秦羽烈不禁插口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南江就将此事略述一遍,说到冒用请柬处,不禁有些腼腆。
秦羽烈听完后,沉吟一阵,道:“此事可大可小,很明显的是有人嫁祸。柳相公,这事就交给公孙总管去办吧。从大体上说,事因赛会而起,本堡有责任查明事实真象,论私情,秦某理应为相公代劳,相公干万不要因此而误了要事。”
这样一来,柳南江倒是不便这柜,只得抱拳向公孙彤一礼,道:“有劳公孙总管费心!”
公孙彤拎须笑道:“相公太客气了。”
秦羽烈道:“柳相公看来颇有倦容,散了吧!……”
转身向公孙彤道:“吩咐龙飞扬整顿上房,侍候柳相公安歇。”
柳南江连连称谢,道:“堡主不必费心,在下还是回客店安歇吧!”
秦羽烈连连摇头,道:“那怎么行!秦某不知倒还罢了,既知相公在此,怎能让相公屈身客店。”
柳南江不便婉拒,只好听其安排。
柳南江已有将近一个对时未曾合眼,这一夜倒是睡得非常香甜。
翌日黎明即起,龙飞扬亲领四名青衣小僮侍候柳南江梳洗。总管公孙彤又亲来陪伴吃早点,只是未见秦羽烈踪迹,柳南江也不便动问。
柳南江存放于“倚水阁旅店”中的箱笼衣物,公孙彤已派人前去取来。如今福儿不在身边。行囊轻巧,于是柳南江亲自动手整理。
在整理那些书籍时,柳南江突然又想起那本在旅店中被窃的那本破书。早先柳南江曾怀疑秦羽烈派人窃去的,如今这念头在昨夜一阵倾谈后早就打消了。
午间,秦羽烈又出现了,少不得又是大摆筵席为柳南江饯别。
这顿酒饭一直吃到午后方才终席,又依依不舍地倾谈。拖到申正光景,柳南江和秦茹慧这才分乘两匹良驹驰出“祥云堡”的大门,朝正南绝尘而去。
杜曲是长安与终南山之间的一个大镇,镇上草屋林立,招商旅店和茶楼酒肆到处可见。
这条路并非通商大道,此镇如此繁荣,是因杜曲的招商旅店、茶楼酒肆做的是香客买卖。
每年七、八、九,这三个月,朝山进香,雅兴登高者,莫不从杜曲一过。
镇头上的唐家老店,是一进镇上的头一家,占了地势之利,成了金字招牌,费用也贵得惊人:上房一宿纹银二两,人吃饭,马上料,还得另外算计。
越贵越有人住,稍有两文的无不以住进“唐家老店”为荣。可是,“唐家老店”却不是见银子就接待,他还要看看这位客人的身份排场,因此每临进香季节,别家都已客满,而“唐家老店”总还有空着的上房,并非店主人不懂营商之道,而是万一来了个达官显贵,千金贵妇,腾不出上房接待,那可不是玩的。
这天,薄暮时分,两乘快骑来到“唐家老店”门前,马上人是一男、一女:男的丰神俊逸,女的明艳照人。他们正是申牌光景才离“祥云堡”的柳南江和秦茹慧。
站在店门口的店家,凭一双利眼于活儿,靠一张巧嘴赚银子,一搭眼,就知道这一双男女不是一般香客,多半是哪位朝廷大员的哲嗣,微服以索民隐,顺道游山玩水。
店家哪敢怠慢,扬臂一挥,两名年轻马夫飞奔而出,各自接过马鞍,店家也飞快来到马前,恭礼肃客,道:“二位,辛苦啦!”
柳南江和秦茹慧翻身下马,接过行囊的小僮也随后而至,柳南江看着他们卸下行囊,这才向秦茄慧摆手,礼让先行。
秦茹慧也不客气,抿唇一笑,莲步矫健地往店内行去,柳南江随后而行。
来到柜前,柳南江低声向店家道:“上房要两间。”
店家应了一声,转身带路。
两间上房毗邻而居,在分手时,秦茹慧低声道:“柳相公,待我略作梳洗,再来你房中拜见。”
柳南江道:“姑娘自便。”
浴洗更衣后,柳南江又等了一刻,未见秦茹慧来,想是女儿家梳洗不像男人那样省事,枯坐无聊,于是信步去至店堂。
店里甚为宽敞洁净,约有四十余张光滑洁亮的红木八仙桌,此时正是用饭的时候,座间已有六七十个食客。
柳南江放眼向座间略一打量,心头不禁一怔。
原来座上有不少人是前夜在“祥云堡”群芳赛会筵席上见过的人,柳南江一出现,纷纷向他投目注视。最不妙的是“芙蓉仙子”纪缃绫也率领她的门人在座。
不过,纪缃绫却未去注视柳南江,对他的出现似恍若未觉。
柳南江连忙退了回来,适巧秦茹慧来到他的房门口,向他展颜笑道:“柳相公久等了。”
两人进入房中,柳南江顺手带上房门,面上微有不安之色,呐呐道:“姑娘在此,不该掩门,只是在下有几句……”
秦茹慧落落大方地笑道:“贱妾早已说过,请柳相公勿将我看成闺阁千金,头上三尺有神明,只要不欺暗室,胸怀坦荡,别说关上房门,即使……”
柳南江惟恐她说出过于大方的话,忙接口道:“难得姑娘如此开明……”
语气一顿,眉尖微蹙,又道:“店内住了不少前夕往贵堡赴会之人,你我同行,谅必引起种种猜疑了。”
秦茹慧柔美一笑,道:“在柳相公面前,本不该轻出狂言,请恕贱妾冒昧说一句,我行我素,不必将那些跳梁小丑放在眼。”
柳南江微微一怔,心想:“这秦茹慧姑娘,倒颇有乃父之风。”
其实,秦茹慧误会了柳南江的意思,他并非怕事,只是因为外界盛传秦羽烈筹办群芳赛会,一来想借机炫耀“祥云堡”实力,二来展现乃女才华,借机择一佳婿,因此,这一旦和秦茹慧同行,难免会引起别人的揣测。
秦茹慧见柳南江不语,不禁一蹙蛾眉,道:“柳相公有所顾忌?早知如此,贱妾就不该……”
柳南江连忙接口道:“姑娘请勿误会,在下是为姑娘着想。”
秦茹慧蛾眉一舒,展颜笑道:“只要柳相公无所顾忌就行了,茹慧并不拘泥这些小节,走!我们干脆到店堂内用饭去,让他们挖空脑子去胡思乱想吧!
两人来到店堂,相对落座,要了几碟应时小菜,一壶本地有名的“西凤酒”,轻斟慢酌。
座间果有不少人向他们频频注目,窃窃私语。柳南江内心不安,秦茹慧却谈笑风生,豪饮如故。
柳南江突觉自己不如一个女子来得豪放洒脱,一念及此,豪情顿起,连饮三杯,也毫无拘束地和秦茹慧谈笑起来。
蓦在此时,店家引领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汉子走了过来。
那中年汉子拿一把没有鞘套、黯然无光的长剑,剑尖上扎着一束稻草,那是要卖的标记。
店家双手扶着那中年汉子的肩头,让他远远的站着,沉叱道:“就准你在这儿站一刻工夫,除了有客人唤,你如胆敢到座间去,我就折断你的狗腿。”中年汉子连连称谢,双手捧剑,规规矩矩地在店家指定的地点站着。
柳南江初见那中年汉子捧剑求售时,心中不禁一动,继而加以细看,却又大失所望,只要一看那剑身上的斑烂锈迹,就知道除了那些专门捉鬼拿妖的老道还可以拿去比画比画之外,保证砍不断像拇指粗的树枝。
这时,已有人在扬声问道:“喂!你那把剑要多少钱?”
中年汉子答道:“十两纹银。”
发问之人纵声笑道:“不贵!不贵!这把剑哪儿来的?”
中年汉子又道:“小人三代传家之宝。”
那人奚落地笑道:“我看你比那把剑还要宝贵,拿到西龙虎山去找张天师的门人,他们鬼画挑符时也许用得上这把剑。”
一时讪笑之声此起彼落,那中年汉子满面欲哭无泪的神情。
柳南江看在眼里,心中大是不忍,向那中年汉子一招手,道:“喂!你过来。”
那中年汉子看也看见了,听也听见了,却有点趔趄不前。
店家在他身后猛力一推,大喝道:“听见没有?那位相公唤你,还不快主!”
中年汉子险些跌倒,跌跌撞撞来到柳南江面前,恭敬地问道:“相公有何吩咐?”
柳南江道:“请问老哥的先人从事何业?”
中年汉子答道:“世代为樵,砍柴为生。”
柳南江又问道:“怎会以这把剑来作为传家之物呢?”
中年汉子道:“家徒四壁,别无值钱之物。”
柳南江道:“知道这把剑的来历吗?”
中年汉子道:“小人的祖父一日在山中伐木时捡到的。”
柳南江道:“剑给我看看。”
秦茹慧好奇地问道:“柳相公因何对这把剑一看再看?”
柳南江笑道:“好奇而已!”
秦茹慧又问道:“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柳南江不禁失笑道:“生铁一段,当废料卖,也许还可以卖上五十个铜子。”
说着,将剑交在左手,右手屈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
柳南江的目的不过想听听声音,只听“啦哒”一声,竟然弹下了一块长约二尺,宽约五分的废铁来。
柳南江根本就不曾用力,大概是那把剑太朽了。
举座传来一片哄笑之声,还有人大叫“好剑呀!好剑呀!”意在奚落柳南江。
秦茹慧不禁微微蹙眉。
第 四 回 绿衣少女
柳南江却置若罔闻,微一皱眉,道:“糟糕!毁了你的传家之物了。”
中年汉子笑道:“这样更好,小人的子孙睹此缺口,就会记起相公的恩典。”
柳南江想不到一介村夫竟有这份赤心,不禁开怀笑道:“这样吧!我再给你几两碎银,去请工匠,将这块碎片连接起来。”
中年汉子摇摇头,道:“不敢再让相公破费,以小人看,这块碎片由相公留着。托相公洪福,小人的后代若有出人头地之日,也好登门拜谢恩典。”
原来他要柳南江将那块碎片留为表记。
秦茹慧不禁失声笑道:“别噜嗦了,人家施恩不回报。”
中年汉子正色道:“相公固然施恩不回报,小人也是受恩不忘报,如果相公看得起小人,就请留下这块碎片。其实,指望小人子孙冒隆原是梦想,不过表明小人一点心意而已。”
柳南江笑道:“我若不留下这块碎片,你要说我看不起你,好,留着吧!”
中年汉子这才谢天谢地退去。
秦茹慧取笑道:“十两银子买一块废铁。”
柳南江道:“有许多东西是无价的,那汉子心头萌生的感激就无法用银子买到。”
秦茹慧点点头,又向道:“你当真要留下这块碎铁吗?”
柳南江微一沉吟,道“交给姑娘留着吧!”
秦茹慧不解地问道:“给我干什么?”
柳南江道:“你我同行共同作了一件善事,也该留个纪念。”
秦茹慧道:“银子是相公出的啊!”
柳南江道:“正是整整花了十两银子,所以你千万不能将这块碎铁丢掉。”
秦茹慧将碎铁纳入怀中,妩媚一笑,道:“有相公这一句话,这块碎铁的价值就不同了。”
柳南江不禁一怔,这句话是深用玩味的,不过,他却不愿去思索这句话的含意。
酒醉饭饱,二人又返回上房。
来到房门口,柳南江打开房门,道:“姑娘要进来一坐吗?”
秦茹慧懂得进退之礼,知道柳南江的邀请只是为了礼义,于是摇摇头,道:“不了,相公歇!”
话声未了,人却已飞快地纵进房内。
柳南江情知秦茹慧一定发现了什么,所以也飞快地跟进。
只见秦茹慧手里一张红色小笺,在那里观看。
在曲江池畔的“倚水阁旅店”中,柳南江曾接到一张警告性的红笺,此刻不禁心中一动,连忙也赶过去引颈观看。
这张红笺与上次那张红笺上的语气迥然不同,只见笺上写着:“你我如能同获机缘进入子午谷中,当与相公一晤。”
字迹娟秀,语气温文,一望而知,是出于女子手笔。
秦茹慧对红笺一扬,慢声道:“一个女人写的,知道是谁吗?”
柳南江摇摇头,道:“除姑娘之外,在下根本就不认识别的女子。”
秦茹慧道:“笑蓉仙子不算在内。”
柳南江道:“那自然不算,何况她也不会和我订这种约会。”
秦茹慧一撇嘴唇,神色不屑地说:“这个约会真是订得别致,有地点无时间,柳相公!
如你先到,你会等她吗?”
柳南江摇摇头,道:“在下不会等她,因为这是她单方面的约会,事先并未得到在下的首肯。”“
秦茹慧道:“如果她先到,一定会等候相公。”
柳南江道:“如果在下没有前去,或者先她到达后又已离开,她也会等吗?”
秦茹慧点点头,道:“她会等到白头。”
柳南江一皱眉头,道:“姑娘何以说得如此肯定?”
秦茹慧道:“女人还不都是……”
语气一顿,玉面飞霞,连连摇摇头,道:“不说了!不说了!柳相分早些安歇吧!”
说罢,飞奔出房而去,手里仍然紧紧捏着那张订下子午谷之约的红笺。
夜渐深,旅店已渐趋寂静,和衣躺在榻上的柳南江也有了朦胧的睡意。
蓦在此时,窗棂上“沙”地一响。
声音非常轻微,一般人即使醒着也未必能察觉,却瞒不过睡意朦胧的柳南江。
他睁眼一看,窗棂纹凤未动,窗外月色甚明,可以看见树影摇曳婆娑,除此以外,别无可疑影象。
“沙”又是一响。
这次柳南江听得更清楚,仿佛是割纸的声音,但是纸窗未破,窗棂未动,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沙”第三次又响了。
柳南江肯定窗外无人,因此,当第三次响动传来时,他反而释怀了,他猜测可能是昆虫的爪子抓动窗纸时发出的声响。
声音异常轻微,但柳南江所得非常清晰。
练武之人,不但视觉,听觉异常敏锐,嗅觉也是特别敏锐,柳南江突然嗅到一阵令人欲呕的腥味。
接着,他又发现两点如绿豆般大小的碧绿萤光向床前慢慢移动而来。
柳南江虽乏江湖阅历,一时之间难以判断目前的情况,但是,在本能之意识中,他已料是不会有什么好事。
就在他提高警惕之际,那两点绿光如闪电般向他床上摸来。
柳南江早有准备,左手在床上一着力,人已腾空跃起,右手顺势一翻,远足五成内力拍出一掌。
只听到吱吱两声,那两点绿光顿失踪迹,可是那阵腥风却依旧存留在房间内,如果那两点绿光是一样活的东西,毫无疑问,已死在柳南江那一掌之下。
柳南江业已站在屋子中央,他一动也不敢动。
就在这时,传来了弹门之声,只听秦茹慧的响音问道:“柳相公!发生了什么事?”
柳南江问道:“秦姑娘!请赶快拿灯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向我袭击。”
秦茹慧惊道:“真的吗?!待我去取灯来……”
须臾,秦茹慧取来了灯,在门外问道:“柳相公,我可以推门吗?”
柳南江答道:“门未上闩,一推就开。不过,你要小心点。”
秦茹慧轻轻推开门,她一跨进来,手中的油灯立刻照明了整个屋子。柳南江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什么也没有发现。
秦茹慧也在左看右看,仍是未发现什么。她走到柳南江身边,悄声问道:“是怎么回事?
柳南江道:“你仔细嗅一嗅看,屋内是否有一股腥风?”
秦布慧深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道:“嗯!简直腥得使人想吐。”
柳南江将柜上的灯引燃,举在手中,道:“秦姑娘!我们分头找找看……”
柳南江首先检查窗户,发现窗纸的最下端破了一个小洞,好像有人用小指头戳穿似的。
进店时,柳南江曾检查过,窗纸全部完好……
他正在沉思之际,忽听秦茹慧叫道:“看!在这里!”
柳南江赶快走过去,只见秦茹慧面有惊色的伸手指着枕衅,他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禁暗暗抽了一口冷气。
原来枕畔躺着一根如手指般粗、长不足二尺的红色小蛇,显然已经死了。
柳南江曾随师父来往于荒径小道,对蛇类识得不少,那条红色小蛇是奇毒无比的“赤火炼”。
柳南江怔了半晌,方喃喃道:“原来是一条奇毒无比的毒蛇。”
秦茹慧不禁咋舌道:“好危险!见血封喉,幸亏你没有被蛇咬着。”
柳南江想想也不禁想到心寒,皱着眉头道:“这是存心要我的命!”
秦茹慧咬牙切齿地道:“基于个人利害关系,想置人于死地,不过这种暗中下手的手法太可恶!”
柳南江苦笑道:“真难为他,一条毒蛇竟能训练得如此驯服听命……”
蓦然,秦茹慧以食指竖在唇间“嘘”了一声,凝声道:“听。”
柳南江凝神一声,有一股幽幽的箫声贯耳传来。
秦茹慧皓腕一挥,道:“柳相公,走!”
柳南江茫然地问道:“秦姑娘要去何处?”
秦茹慧道:“玩蛇的人离不开一管箫,这吹箫之人就是想谋害你的人。”
柳南江微一迟疑,道:“秦姑娘,这种事要有证据,不能全凭猜测,万一……”
秦茹慧道:“你听,箫声不成曲调,而且都是幽怨凄婉的声音,分明是要召蛇归去。”
柳南江又是略作沉吟,方点点头,道:“去看看可以,万不可造次。”
秦茹慧是提着短剑过来的。此时,她拔出剑鞘,挑起那条死蛇,将头一拢,示意观南江在前面开路。
柳南江也取出了枕下长剑系在身上,然后才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此时已是亥末时分,旅客俱已进入梦乡,万籁皆寂,只有那呜呜咽咽的箫声在夜空中飘荡。
两人在院中凝听一阵,秦茹意低声道:“东厢第二间,就是亮灯的那一间。”
柳南江领先走过去,来到那间屋子的门口,他又犹豫了。以何种理由扣门拜访呢?秦茹慧的判断来必正确,如果弄错了再向人道歉可就贻人笑柄了。
他故意咳了一声,想引起房内吹箫人的注意,想不到一丝反应也没有,箫声依旧未断。
柳南江再咳了一声,仍然没有反应。
秦茹慧似已不耐,剑尖在门板上一抵,房门竟未上闩,缓缓地荡开。
这只是间普通客房,一榻、一桌、一椅。榻上盘坐着一个中年妇人,衣着一身粗布检裤,头发枯黄,两颊削瘦,正闭着眼睛在吹奏着一管黑中透亮的竹箫。房门打开,两个人站在门口,她依然未予理睬。
离她身躯约摸二尺之处,搁着一个竹篓,一望而知是盛蛇之物。至此,秦茹慧已证明她的判断不错,心中早已愠意升腾。再加上那吹萧妇人不理不睬,无意火上加油,仍向柳南江丢了个眼色,示意他开口发问。
柳南江较为冷静,因为那妇人冷静得反常:也可证明她的定力不弱,定力好也就代表内力强,因此柳南江并来急于开口。因为一开口势必要追究到底,以柳南江的稳健性格,他必须将最后一步都想妥了,才会开始第一步。
秦茹慧却以为他是怕事犹豫,一步跨进房内,扬声则道:“喂!是你的蛇吗?”
叫声之中,已然一弹剑把,那条死蛇不偏不倚地落进那个竹篓之中,蛇头垂在篓外,好像活的一样。
中年妇人这方放下手中竹箫,缓慢地闪开眼闭,目光向站立门口的二人一扫。
柳南江和秦茹慧莫不暗暗吃惊,因为那妇人的目光精湛逼人,与她那种枯瘦的面容极不相称。
中年妇人看了他们一眼,重又闭上了眼睛,声音低哑地问道:“我的小红是死在哪位的手下?”
“小红”想必就是那条“赤火炼”,柳南江立即回道:“是被在下击毙的,在下若相慢动手,恐怕早就没命了。”
中年妇人冷笑了一声,道:“好掌法!也多亏你这种掌法‘小红’才能保全一尸。请问相公宝号如何称谓?”
柳南江冷声色:“既然连在下姓名都没有弄清楚,就唆使毒蛇置在下于死地,这就奇怪了?”
中年妇人仍是闭眼如故,道:“相公此言差矣!‘小红’进居室并无恶意,是相公误会了!”
柳南江冷笑道:“这样说来,我好像应该赔你一条蛇命。”
中年妇人道:“那倒不必,我的‘小红’很不容易遭人暗算,遇到相公,算是她的劫数。”
柳南江走到榻前,缴声道:“饲蛇之人,自然了解蛇之毒性,你说毒蛇进入我的房中并无恶意,这句话实在说不过去。”
中年妇人沉声问过:“相公目下的意思如何?”
柳南江道:“若是事出无心,你该道歉,若说你饲养的毒蛇进入我的房中是你的安排,那就请说明目的安在?”
中年妇人道:“试试你的警觉性如何?”
柳南江见对方承认是有意的,立刻追问道:“有何作用呢?”
中年妇人看了他一眼,道:“因为我准备要偷取你那把古剑。”
柳南江不禁愣住了,转头去望秦茹慧,她也正转过头来望向他,四目相接,同时浮现无数的问号。
中年妇人又道:“妾的夫君嗜剑若狂,只要是稍有名气的古剑,他都想弄到手中来珍藏。
最后因剑罹祸,于十多年前遭人暗算,妾身从此形影孤单,誓毁天下名剑泄愤……”
柳南江惊骇不已!天底下竟然有这种怪事,有那种狂人!
秦茹慧冷笑道:“好大的口气!”
柳南江丢给她一个眼色,示意她稍安毋躁,然后向那中年妇人问道:“请问夫人如何称谓?”
中年妇人答道:“‘断魂娘子’古寒秋!”
柳南江心尖一怔,忙又问道:“再请问一声,尊夫是……?”
不待他问毕,古寒秋即抢口答道:“‘终南三君子’之一的三先生肖云达。”
“啊——”柳南江和秦茹慧不禁同声一呼。
古寒秋翻眼问道:“二位吃惊了吗?”
秦茹慧冷笑道:“的确有些意外,想不到肖夫人竟会沦为弄蛇之人!”
古寒秋冷哼道:“姑娘的口舌真利,可借你手中那把短剑并不名贵,否则,‘小红’必定会先去拜访你,以你那一点有限的武功,未必是‘小红’的对手!”
秦茹慧勃然大怒,沉叱道:“再试试如何?”
语罢又待拔剑进击。
柳南江忙喝道:“秦姑娘,住手。”
秦茹慧倒是非常听话,立刻松开了握剑的右手,仍不免悻悻然望了古寒秋一眼。
柳南江道:“肖大人!你方才说,毒蛇进入房中,只是一探在下警觉性如何,并无恶意,显是遁词,夫人想要毁去在下之剑,尽可明目张胆前来,如此行为迹近宵小,岂不令三先生九泉英灵蒙羞吗?”
古寒秋冷笑道:“相公口齿也不弱啊!”
柳南江冷声道:“并不如夫人之心地险恶。”
古寒秋目光突地一亮,咄咄逼人地投注在柳南江面上,沉声道:“妾身并非不敢明目张胆地来找相公,只因妾旨在毁剑不想伤人!”
秦茹意又耐不住性子轻叱道:“真狂妄得可以,明目张胆只怕你经不住柳相公三招。”
古寒秋眼皮一翻,问道:“相公姓柳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在下姓柳,草字南江。”
古寒秋又问道:“师出何门?”
柳南江摇摇头,冷然回道:“不便奉告。”
古寒秋目光瞟了秦茹慧一眼,问道:“这位姑娘呢?”
柳南江答道:“‘祥云堡’秦堡主之千金秦茹慧姑娘!”
古寒秋闻言不禁发出一声长笑。
秦茹慧粉面一寒,沉声道:“请问,有什么可笑之处?”
古寒秋冷笑道:“难怪姑娘口舌若剑。原来自幼受熏陶,谁不知道‘祥云堡’堡主秦羽烈以辩才滔略而闻名江湖!”
这句话骨子里分明指责秦羽烈是一个大吹法螺的伪君子!
秦茹慧岂有听不懂之理?一声轻叱,短剑业已出鞘,只见万朵剑花向古寒秋兜头罩下。
“叭”地一响,秦茹慧的剑势又被对方的竹箫封住。古寒秋的身形却依然未动分毫。
秦茹慧练剑多年,前一晚与今晚竟先后两次落败,不禁心头大骇,连连向后退了两步,静观变化。
古寨秋仍很沉静地坐在榻上,既未指责秦茹慧轻率动剑,也未有反击迹象。
柳南江曾作仔细的观察,古寒秋手中的竹萧与头一晚欧阳玉效手中那一根黑竹竿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两者功力也在伯忡之间,在阅历方面,古寒秋更是凌驾欧阳王效之上,秦茹慧自然不是对手了。
古寒秋此时声冷如冰地道:“柳相公!限你三月之内,将身佩古剑自行毁去,否则妾身就要强行毁剑,到时难免会伤人,而伤人非妾身所愿。”
柳南江已微有愠意,冷笑道:“夫人何不此刻就动手?”
古寒秋摇摇头,道:“妾身并非不通情理之人。相公佩剑行走江湖,必有所为。此刻毁你之剑,无异折鸟之翼。三个月时间,想必已足够你运用了。
柳南江愠怒更炽,沉声道:“慢说三月,即使三年三十年,三百年,此剑也要留存人间。”
古寒秋冷笑道:“相公豪气倒是不小,只怕你保不了那把剑。”
柳南江道:“在下方才就已说过,夫人只要有本领,此刻就可将剑毁去。”
这分明是挑战的语气,而且手已搭上了剑把,随时准备一场恶战。
不意古寒秋不为所激,神态沉静如恒道:“夜静更深,二位可以回房了。”
柳南江不得不佩眼对方的定力,单凭这方面的火候,动起手来,也未必能胜得过她。因此,向秦茹慧道:“秦姑娘!咱们走!”
秦茹慧冷哼了一声,退出房外。
“叭”地一声,房门竟然不关自合。
两人一回身,才发觉几个店家手提灯笼在三丈开外,向这边张望。
其中一个店家道:“那个女人是疯子!相公不要理她!”
柳南江暗中好笑,“噢”了一声问道:“她住进店来好久了?”
店家回道:“三天了,一分房钱也没有给,脾气坏得吓人。”
柳南江笑道:“你们就这样好说话,客人都像她这样,你们岂不赔老本?”
店家唉高叹气地道:“说的是呀!赶又赶她不得,她不知那儿弄来许多奇毒无比的毒蛇,满屋游走,吓死人!”
柳南江惊道:“有许多毒蛇?”
店家点点头,道:“小人亲眼看到的,甚至赤火炼啦!饭匙花、百步蛇、竹叶青……红的、花的、青的、粗的、细的,有十多条!”
柳南江道:“那许多毒蛇,岂不会爬出来咬死人?”
店家摇摇头,道:“那倒没有,那些毒蛇好像很听那疯子的话。”
柳南江笑道:“得赶紧想办法,不然真没有客人往你们店里住了。”
店家无可奈何地两手一摊,道:“说的是呀!赶又赶不走她,又怕她所饲养的毒蛇伤着客人。所以,见两位过来,小人立即赶过来看看。”
柳南江摇摇头,道:“没事,我也不曾见到那些毒蛇。”
店家似是放心,道:“天色不早,二位早些安歇吧!”
二人回到上房,秦茹慧也跟进了柳南江的房中。
秦茹慧殓眉尖问道:“柳相公过去可曾听说过古寒秋其人?”
柳南江摇摇头,道:“没有听说过,江湖之中,知道肖三先生有妻室的人恐怕也很少。”
秦茹慧攒眉苦思良久,道:“依我猜想,古寒秋可能和古如松有关系。”
柳南江道:“她的来龙去脉不必费心去推敲,不过她所说的话,倒值得我们深思熟虑一番。”
秦茹慧问道:“什么话?”
柳南江道:“古寒秋说,肖三先生因贪得名剑而丧生,这或许是事实。而她为了悼念亡夫,要毁尽天下名剑,就难以令人相信了。”
秦茹慧嘴唇一撇,神色极为不屑地道:“她也做不到!”
柳南江道:“姑不论她是否能做到,今晚她找到在下身上就不无可疑之处。在下自行走江湖以来,长剑从未出鞘,单凭剑鞘外表,就知道在下这把剑甚是名贵,那好像不太可能吧?”
秦茹慧不作答辞,反问道:“依柳相公看,她是否?……”
不待她说来,柳南江答道:“在下认为古寒秋目标找的是在下,并非在下身佩之古剑。”
秦茹慧致首微点,道:“以后倒该提防……”
语气一顿,又道:“有件事我本想明天再告诉你……”
柳南江抢着问道:“何事呢?”
秦茹慧语气迟疑地道:“是关于那张……订约红笺之事。”
柳南江这才忆起方寸秦茹慧神情突变很可能与那张红笺有关,因而试探着问道:“姑娘很留心此事吗?在下却早已……”
秦茹慧道:“一来由于好奇,二来为防犯未然,想了解一下对方的身份。方才我曾暗访店中投宿之女客,除了‘芙蓉仙子’那伙人之外,只有西厢房住着一个年轻女子。
柳南江笑问道:“秦姑娘何以知道约订之人必是年轻女子。”
秦茹慧略为迟疑,方轻声道:“对方不但是个年轻女子,还是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否则,对方自惭形秽,未必敢和相公订约。”
柳南江轻“噢”了一声,道:“在下倒要听听姑娘的高见。”
秦茹慧道:“西厢房中那位女子年轻标致,宛若仙女……”
柳南江面现不悦之色,沉声道:“姑娘太武断了,如何能肯定?”
秦茹慧忙不迭地接口过:“柳相公!请不要误会我的用意,我只是想借此明了对方的身份,以及她主动订约的动机。”
柳南江顿时感觉方才的语气太过严厉,不禁歉然地一笑,道:“依在下的看法,住在店内之年轻女子未必就是留签订约之人。此时正值朝山进香之期,旅客女眷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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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茹慧神色凝重地道:“柳相公!朝山进香的女客若非宦门达官之眷,也为殷商钜贾之室,必定姬婢成群,随行侍候。而此女却孑然一身,也未投宿上房,显然是单行独走的武林中人。”
柳南江也不禁引起了兴趣,凝声问道:“那女子多大年纪?”
秦茹慧道:“约莫二儿年华,或许更小。一般人家的妻小子女,如此年龄,怎能让她独自外出。”
柳南江略作沉吟,道:“秦姑娘,时辰不早,回房睡吧!明早你我早早起身,若遇见那个女子,你点出来让在下看看。”
秦茹慧压低了声道:“柳相公!我想此刻前去一探。”
柳南江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秦姑娘万不可造次。”
秦茹慧道:“我只是想试一试她是否武林中人,井不想招惹她!”
柳南江仍是连连摇头,道:“秦姑娘!你我重任在肩,不宜惹事而节外生枝。请听在下一句劝告,回房歇息去吧!”
秦茹慧目光一转,点点头道:“柳相公也早些安歇吧!”
语罢,出房而去。
柳南江举灯检视,发现桌上及榻上都沾满了毒蛇的唾液,此时干涸凝结,颇似烛油,柳南江为防止毒液沾到身上有害,乃搬了一张干净的椅子在门后放下,盘腿坐在椅子上闭目静坐。
还不到一盏热茶的功夫,门上又响起了弹指之声。
只听秦茹慧在门外叫道:“柳相公!请开门……”
语气似甚迫切,柳南江立即开门,让秦茹慧进来,凝声问道:“什么事?”
秦茹慧迟迟艾艾地道:“那个年轻女……女子不……不见了。”
柳南江不禁蹙眉问道:“秦姑娘,你还是前去探看了?”
秦茹慧神色腼腆地点了点头,道:“想来想去睡不着,忍不住去看了一看。我先在窗外调立了片刻,发觉房内毫无动静,试着一推门,房门应手而开,我立刻发现房内已没有人在。
燃灯一看,桌上放着一锭五两的纹银,那好像是留给店家的房钱。”
柳南江负手蹀踱一阵,忽然两道剑后一扬,道:“秦姑娘!感到困顿吗?”
秦茹慧摇摇头,道:“不!我精神很好!即使再……”
柳南江摇摇手,示意她不要说下去,然后低声道:“姑娘说对了!在下想连夜离店,再往前赶一程,在天明前登上终南……”
秦茹慧欣然同意,道:“好!我们即刻就走!不过……”
语气一顿,接道:“……要告诉店家知道吗?”
柳南江道:“我们要来得光明,去得磊落,自然要唤店家结了房钱以后再走,那两匹马只得暂时寄在这里,骑着马登山反而成为累赘。”
秦茹慧道:“好!我回房略作收拾,有劳相公去唤店家……”
话未说完,人已出门而去。
☆潇湘书院扫描,独家连载,黑色快车OCR ☆一盏热茶的功夫,两人已走到大门处。
帐房掌柜亲自开门相送,一连声道:“二位既有急事,敝店不便久留。来日路过,请二位再来敝店,当再好好招待一番。”
柳南江道了谢,和秦茹慧出店而去。
镇口上有一排高大的榕树距离店门口只不过三五丈远。柳南江先一步走下台阶,抬头一看,心头不禁大大一怔。
原来那排榕树之下,有一堆旺火,火堆旁坐着那个丑老人和欧山玉纹。
欧阳玉纹双臂环抱胸前,席地而坐,背靠树杆,在那里打盹。丑老人却在大吃大嚼,抱壶痛饮。
柳南江和秦茹慧距离那丑老人不算远,他不可能未曾察觉,但他却连头都没有抬,一味痛饮壶中之酒,口中咄咄有声。
秦茹慧也是一怔,悄声道:“怪!他们也在这里?……”
柳南江道:“好像是存心在等我们,按照行程计算,他们早该登上终南山了。”
秦茹慧道:“要不要?……”
柳南江不待她说完,就接口道:“秦姑娘,你在此等着,我过去和他们搭讪几句。”
秦茹慧颇为不悦地道:“我为什么不能一起过去见见他们?”
柳南江沉吟一阵,终于点点头,道:“一起去吧!”
柳南江往对面才走了几步,丑老人已抬起头来,龄牙咧嘴地笑道:“嘿嘿!咱们又遇上了。”
柳南江往前赶了几步,故意用身子挡住身后的秦茹慧,语气极为恭敬地道:“前辈因何未住进店去,秋夜霜重……”
丑老人朗声笑道:“哈哈!你真是个好心人!不瞒你说,老头儿我要留着银子打酒喝!”
柳南江轻笑道:“前辈真会说笑话!”
丑老人双目一瞪,面色立刻下沉,冷声道:“老头儿我前天在‘祥云堡’中就曾说过,白吃白喝是有的,却不爱说白话。老头儿我既没有金山银矿,也没有交上一个阔朋友,又不愿昧下良心去偷去抢,哪来那么多冤枉银子去住旅店的上房?”
这话中分明藏着骨头,暗示讥讽之意,柳南江不禁面上一热,如不是秦茹慧在他身边,他倒不会去在意对方的言辞。
秦布慧却已不耐烦地闪身而出,沉声道:“这话真说得蹊跷,谁的银子是偷来的抢来的!”
丑老人目光盯在她脸上看了一阵,像是突然发现似地,失声笑道:“哈哈!我道是谁!
原来是‘祥云堡’堡主的干金小姐!名门闺秀怎地也在江湖上走动?餐风宿露的滋味不太好受啊!”
丑老人言语中暗含讥消,听来刺耳。而秦茹意又是个逞强争胜之人,柳南江唯恐两下闹僵,连忙将秦茹慧的衣袖扯了一下,含笑向丑老人道:“前辈!在下告辞了!”
丑老人却无意让他立刻离去,向他招招手,道:“喂!老头儿我问你,半夜赶路,莫非有何急事?”
柳南江深感不便作答,模棱两可地回道:“在下若说并无急事,前辈也未必肯信。”
丑老人道:“你不说,老头儿我也知道,有一早作半个时辰离店而去,你可能是去追那个人。”
柳南江笑道:“原来前辈在此地,并非单纯煨火饮酒哩!”
丑老人神色一正,道:“你是聪明人,该明白老头儿我为何在这杜曲镇上盘桓不去!”
柳南江缓缓说道:“即使大罗神仙,也未必能猜透前辈心中的玄机。”
秦茹慧听丑老人说到有一个人早半个时辰离店而去,猜想必是那个留笔和柳南江订约的年轻女子,早已无心在此耽搁下去。
此时一见柳南江未再接话,乃一摆手,道:“柳相公,我们走。”
在他们说话之际,背靠树杆而眠的欧阳玉纹,始终未曾睁开眼睛。
当柳南江正待转身离去之际,才突地发话道:“相公慢一步。”
柳南江微感一怔,问道“姑娘有何见教?”
欧阳玉纹目光向柳南江一扫,慢声道:“看相公行色匆匆,莫非是要追赶方才离店的那位年轻女子吗?”
柳南江本无此心但此时却不能否认已有此种目的。因为那年轻女子的目的地也是“子午谷”,不管彼此的立场有何不同,在“子午谷”下落不明之前,同路也许还可以相互扶持。
可是,欧阳玉纹问得如此真率,就教柳南江无法回答了。
秦茹慧见柳南江默默不语,即抢着答道:“是又怎么样?”
柳南江唯恐这种挑战语气引起欧阳玉纹不快,忙接着说道:“欧阳姑娘!你这句话很难答复。在下这次行走江湖,非为游山玩水,任何一个行踪可疑之人,任何一件事,都值得注意。”
欧阳玉纹微笑道:“相公的意思是说,半个时辰前离店的年轻女子也值得注意了。”
柳南江点点头,道:“不错。”
欧阳玉纹笑容微敛,道:“任何人都可以注意,最好不要去注意那个年轻女子,决不要跟在她后面走相同的路。
柳南江心头微怔,而面上却仍含笑自若地问道:“为什么呢?”
欧阳玉纹一字字如敲金击玉地道:“因为她走的是死路。”
柳南江大吃一惊,秦茹慧也是面有骇色。
柳南江望着面前的师徒二人,丑老人重又抱壶痛饮,不闻不问,欧阳玉纹将两只清澄如水的眸子望着柳南江,只可惜眸子中射出的光芒并非似水柔情,而是令人生畏的如焰杀机。
柳南江很快地镇定心绪,语气冷然地问道:“欧阳姑娘!你的意思是说那位姑娘是向‘子午谷’去的,对吗?”
欧阳玉纹点了点头,道:“不过,她在人前人后都还没有提起过那个地名,不然,她现在连这条死路都走不成了。”
秦茹慧一旁插嘴道:“那倒不一定,在落店之时,那位姑娘就曾向柳相公提过‘子午谷’之事。”
欧阳玉纹微微一怔,丑老人也放下了他的盛酒葫芦,目光在秦茹慧和柳南江的面上扫来扫去。
柳南江望了秦茹慧一眼,深怪她多话。可是话出如风,想收回已不可能了。
欧阳玉纹一怔之后,沉声道:“柳相公!真有此事吗?”
柳南江深感难以回答,沉吟再三,乃不着边际地回道:“我根本不曾和那位姑娘见过面。”
欧阳玉纹瞟了秦茹慧一眼,冷笑一声,道:“哼!原来秦姑娘也是信口雌黄了。”
秦茹慧不禁大怒,冷哼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在信口胡说?”
欧阳玉纹过:“反正二人之中,必有一人说的是假话。”
秦茹慧振声道:“我们二位谁也没说假话。”
欧阳玉纹笑道:“这倒奇了……”
秦茹意接口道:“点也不奇怪,柳相公的确不曾见过那位姑娘。是她在柳相公房内留笺订约,要和柳相公在‘子午谷’中一会。”
欧阳玉纹倏然自地上站起来,目光盯在柳南江而上,问道:“柳相公!可有此事?”
柳南江至此再也无法否认,只得点点头,道:“不错。在下的确在房内发现一张红笺,笺上提到在‘子午谷’相会之事。不过,并不敢肯定这张红笺就是方才离店那位姑娘所留,而在下也无自信能进入‘子午谷’中,欧阳姑娘似不必过分看重这件事。”
欧阳玉纹未再答话,转头望着她的师父。丑老人抱壶痛饮,番突地长身而起。欧阳玉纹紧紧相随,二条身影顺着宽敞的长街东南方逸去,疾若鹰隼冲天,转瞬不见,那堆旺火也被他们起身所带起的劲风扑灭,只剩下一缕袅袅轻烟。
柳南江顿足叹道:“秦姑娘,你不该在他们二人面前提起这件事的,你看……”
秦茹慧娇蛮地笑道:“你是不是在为前面那位姑娘担心?”
柳南江闻言不禁皱紧眉头,道:“姑娘怎可如此说呢?”
秦茹慧面色一正,道:“柳相公,照道理说,在行旅之中,我应接受你的管教,而我心中也很愿意你来管教我。不过,方才这件事我却没有办错。”
柳南江苦笑道:“你已经大错而特错了,怎说……”
不待他说完,秦茹慧就接口道:“绝对没有错,我是有心让对方知道的。”
柳南江道:“为什么呢?”
秦茹慧振振有辞地道:“那丑老人扬声凡是过问‘子午谷’的人他绝不放过,而他却将相公放过了。姑不论他是为什么原因,至少他还在暗中留心你的行踪,这样对你寻访‘子午谷’之事一定会有不少阻碍,现在我将那位姑娘也要到‘子午谷’去的事情告诉他们师徒二人,目的在将他们的注意力引开,免得老是有四只眼睛跟在你的身上。”
这是一个移花接木之计,在险恶的江湖道上,本来就算不了什么。可是,以柳南江的性格却又大不为然,因此语气不悦地道:“秦姑娘,你这种做法太不光明磊落……”
秦茹慧苦笑道:“我知道你会怪我,不过,心存厚道,在江湖中行走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柳南江道:“并非在下心存厚道,最少我们要先弄清楚那位姑娘是敌是友。”
秦茹慧语气肯定地道:“是我们之敌。”
柳南江茫然地间道:“何以见得?”
秦茹慧道:“想进入‘子午谷’之人,都是你我的敌人。”
柳南江摇摇头,道:“那倒不见得吧?”
秦茹慧目光在他面上一转,悄声问道:“请问你查问‘子午谷’的目的何在?”
柳南江语气迟疑地回道:“为……为了探索一件隐秘。”
秦茹慧靠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道:“隐秘绝不可与人共享,否则就不成为隐秘,假若你和那位姑娘同时进入‘子午谷’中,必起争端,倒不如先小人后君子,使她半途而废。”
柳南江想不到秦茹慧心机如此之深,心中不禁一动,轻笑道:“如果机缘凑巧,你我将同入‘子午谷’中,也会起争端吗?”
秦茹慧摇摇头,道:“你我在事先已取得默契,我助你完成师个,你助我寻求那一招遗落的剑法。既无利害冲突,自然就不会引起争端了。”
柳南江道:“姑娘极富心机,与你同行,谅必不会吃亏……”
语气微顿,双眉耸起,接道:“那位姑娘既能在红笺上借诸笔墨表明心意,也就是视你我为正人君子。我们现在将那位姑娘的心意泄漏给丑老人知道,无异出卖了她。她若兴问罪之师,你我将无辞答对。若她受到丑老人师徒二人的伤害,你我就更加难以安心了。”
秦茹慧大是一怔,半晌答不出话来。
沉默良久,柳南江方道:“现在我倒要间问你,是去是留?”
秦茹慧不答反问道:“你说呢?”
柳南江道:“这件事要由你来决定,第一着棋是你投出去的,接下的几步棋该由你来下。”
秦茹慧毫不考虑地道:“依我的意思,该在天明前登上终南。”
柳南江道:“登终南以后,就处于绝岭危崖之间,少有人烟,我们应该准备干粮食物之类充饥才是。”
秦茹慧点点头,道:“你的想法太如意了,只怕你我今晚还上不了山。”
柳南江微微一怔,忙问道:“为什么呢?”
秦茹慧稍敛其辞地道:“也许我的推断并不正确,若能侥幸登山,也不怕没有食物充饥,秋深野味正肥,而目山上也有古庙,拿点银子请庙中和尚炊一笼馄饨,应该是办得到的事。”
柳南江点点头,一挥手,道:“那就走吧!出镇直奔东南,我们选那条进香信徒惯走的官道。”
秦茹慧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走的是阳关大道,足证你我行迹光明正大,我在前面开道了……”
语气未落,身形已起,直向镇东扑去。
柳南江跟着抬动脚步紧紧相随。
只不过一盏热茶功夫,二十里的脚程就下来了。
这夜十七,月色明亮,二人边行边向前面探视,四野沉寂,未发现半个人影。
两人复又疾奔一阵,终南业已在望。此刻地势渐陡,路而窄小,左右岗峦起伏,已经进入山区了。
两人前后迤逦着约摸十丈的距离,亦步亦趋。柳南江一展师父“射影掠光”的身法追到秦茹慧身旁,轻唤道:“姑娘请停步。”
秦茹慧为了想在柳南江面前表现她的功力,已经施出了浑身解数,因此停下之后,胸脯起伏,微微喘息不住。
她以掠拂两鬓散发的动作为掩饰,定下心神,方问道:“有什么事?”
柳南江道:“再往前走,已经进入山区,不像阳关大道那样一望无际。万一前面有险恶埋伏,你我会猝不及防。”
秦茹慧反问道:“你认为前面可能有埋伏吗?”
柳南江道:“在下只是突然想到,留笺订约之人何以知道在下要前往‘子午谷’去。”
秦茹慧道:“知道这件事的人恐怕不仅是她。”
柳南江点点头,道:“不错,她能够知道我的企图,别人也可能明白我的企图,因此,我们在路上就得格外小心……”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秦茹慧突地竖起一根指头,低声道:“柳相公!你听。”
柳南江方才顾着说话,未予留神,此时一听,才发觉就在附近似有厮杀之声。
柳南江心想,一定是那位不知名的姑娘遭到丑老人师徒的拦截。心中一急,竟然忘记了秦茹慧是个女儿之身,一把抓住她的皓腕,疾声道:“走!我们去看看。”
话未说完,业已弹身而起,几个纵落,就来到一座岗峦之上。
秦茹慧方才只留心柳南江的身法,待站后,方想起自己的手腕被柳南江握着,不禁面红耳赤,急急地想抽手。
她一动,柳南江也察觉到了,忙不迭地放开手,神态腼腆地道:“一时情急,请恕冒失……”
秦茹慧的忸怩原是一个少女破题儿第一遭触到异性时的自然神态,并没责怪他的意思。
她正想说几句宽慰的话,以解柳南江的窘迫之态,柳南江突然疾声道:“快看那边!”
秦茹慧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在离他们站立处约一箭之地正有两个人在捉对儿厮杀,旁边还站着两个人在静静观看。
秦茹慧极目望去,也无法看出那四个人究竟是谁,不禁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有四个人呢?!”
柳南江却看清楚了,道:“三女一男,内中多了一个疯婆子。”
秦茹慧惊道:“是古寒秋吗?”
柳南江道:“是的。她正在和欧阳玉纹过招,口里还有叽哩哇啦地喊叫,丑老人和一个绿衣少女在一旁观看。”
秦茹慧双娥聚蹙,困惑不解地道:“奇怪!她怎么会赶来的?而且还走在我们前面?”
柳南江道:“古寒秋必然先我们离店而去,丑老人发现的或许就是她。”
秦茹慧连连摇头,道:“不对!不对!我们从离开古寒秋所住的东厢房到我们走出旅店大门,根本就没有半个时辰……”
柳南江道:“如此说来,丑老人发现的是那绿衣少女了?”
柳南江点点头,道“我想是的,古寒秋离店时,丑老人一定未曾往意到。”
柳南江又道:“想不到丑老人也有看走了眼的时候……”
语气一顿,又道:“古寒秋插手过问,难道和那绿衣女子有何关系吗?”
秦茹慧突然抓住了柳南江的手腕,疾声道:“我们去看看。”
柳南江已有了戒心,忙不迭地将手抽回,道:“姑娘先行。”
秦茹慧这才察觉自己在情急中抓住柳南江的手腕,不禁羞得满脸血红,一转身,向岗峦下纵去。
他们立脚之处距离厮杀现场不过五十丈远,几个纵落已经来到面前。
秦茹苦只因为含羞欲避,柳南江又不便喊叫,只得跟在她后面。就这样,他俩的行踪立刻暴露了。
首先发现的是丑老人,只听他高家笑道:“哈哈!又多两个看热闹的。”
柳南江正想答话,秦茹慧扯了他的衣袖一把,嘴唇向那绿衣少女一呶,道:“喏!就是她!”
柳南江不禁向那绿衣少女望去,只见她的摸二九年华,目若秋水,面如桃花,堪称是一个绝色佳人。正两眼盯住古寒秋和欧阳玉纹二人,对柳南江和秦茹慧的来到似乎茫然未觉。
秦茹慧以臂肘碰了碰柳南江,悄声道:“你看她身背一个小包袱,就像一个受了婆家的委曲,要赶回娘家的小媳妇。”
柳南江道:“秦姑娘!当心别看走了眼。”
秦茹慧鼻孔吁了一声,道:“我当然不会看走眼,单看她那两道目光,就知上她手底下的功夫不弱,我只是奇怪她为何没有携带武器?”
柳南江道:“别只顾看她了,捉对儿厮杀的那一对也值得看看哩!”
秦茹慧轻应道:“一管竹竿,一根竹箫她们算是遇上了。”
古寒秋和欧阳玉纹进招的动作都非常缓慢:“个是横箫在手,一个是柱竿于地,相互盯视,像是两尊石像般纹风不动。
暮然,古寒秋大喊一声,向欧阳玉纹立身处冲过去。
欧阳玉纹一动也不动,直到古寒秋行到面前,才猛然一矮身子,手中竹竿也弹地而起。
“叭”地一响,两人的身形一触即分。
柳南江一惊,低呼道:“好深厚的内力。”
秦茹慧问道:“你是说谁?”
柳南江道:“古寒秋……”
秦茹慧不禁咋舌道:“想不到你看得这样仔细……”
柳南江打断她的话道:“看!欧阳玉纹要开始全力一击了。”
秦茹慧抬头一看,果见欧阳玉纹已经将那根黑竹竿平平举起,缓缓前伸。蓦在此时,那绿衣少女突然嚷道:“喂!二位可否停一下了?”
欧阳玉纹竟然将手中平举的竹竿垂了下来,冷冷地问道:“有什么事?”
绿衣少女道:“你们两个我一个也不认识,刚才你们怎么说是为我打架呢?要打你们打吧,我可没有功夫看你们打架。”
古寒秋怫然不悦,道:“你这个小姑娘说话怎么如此不近人情?他们欺负你,我出头为你打抱不平的呀!你反而说?……”
绿衣少女道:“不理他们就行了,反正我扪心自问,没有做亏心事就行了。”
丑老人干笑一声,道:“嘿嘿!你用不着装疯卖假!我问你,你可是想要到‘子午谷’去?”
绿衣少女摇摇头道:“我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丑老人冷哼道:“赖得真干净!那么你要到何处去去?”
绿衣少女道:“朝山进香,请求神明让世上的坏人全死光。”
丑老人冷笑一声,又问道:“为何鬼鬼祟祟半夜离店。”
绿衣少女粉颊一扬,缓声道:“一定要我说出理由吗?”
丑老人沉声道:“我既然问出来了,你自然就要回答我。”
绿衣少女眉尖一蹙,道:“我发现一尾毒蛇在我门口爬来爬去,所以吓得从窗口逃了出来。”
丑老人追问道:“为何不唤店家来将毒蛇击毙?”
绿衣少女道:“我怀疑那是一家黑店。”
丑老人哈哈大笑道:“你回答得美妙……”
语气一顿,手指着柳南江,又道:“你是否曾留签约他在‘子午谷’中一会?”
经农少女未予作答,却望着柳南江向道:“有这件事吗?”
柳南江微蹙眉尖,向丑老人道:“前辈,在下方才已经声明过,在下的确看到了那张订约的红笺,笺上也提到‘子午谷’之事,但是并不能肯定说,那张红笺就是这位姑娘留下的呀!”
丑老人招手朝秦茹慧一指,道:“秦姑娘,你如何说法?”
在秦茹慧心目中,那张红笺必是那绿衣女子留下的。不过她却不敢一口咬定,因而语气犹豫地答道:“我只是推断,那张红笺可能是这位姑娘所留……”
绿衣少女扬声问道:“请问姑娘有何根据呢?”
若是丑老人追问,秦茹慧也许不再说下去,现在绿衣少女用的是质问口气,她也就理直气壮地道:“当然有根据!”
绿衣少女道:“小妹愿意听听。”
秦茹慧道:“笺上字迹娟秀,证明出自女子手笔,而店中……”
绿衣少女接口道:“店中住下的女人非我一人,姑娘因何只猜到我头上来?”
古寒秋插口道:“难道我就不是女人吗?”
秦茹慧白了古寒秋一眼,未去理会她,沉声道:“姑娘说得不错,住进店中的女子甚多,可是,桌上遗有笔笺,而目墨深笔酣不是你……”
绿衣少女冷冷笑道:“这话说得太冒失了吧?倘若旅店中发现有人被杀,是否所有击剑佩刀之人都是凶手呢?”
秦茹慧面色突变,正待发作,柳南江忙以“传音之术”道:“秦姑娘,不要再追问下去。”
秦茹慧不再发话,面上似有无限委屈的神色。
丑老人叫道:“玉纹,问问她,还要不要过几招?”
古寒秋冷笑道:“我还不是吃饱饭闲得慌?只要你们不再欺侮人,我就不管闲事。”
欧阳五纹沉声道:“说话清楚点!怎见得我们在欺侮人?”
古寒秋道:“以二对一,那不是欺侮人是干什么?”
丑老人插口叫道:“玉纹!别和那个疯婆子缠了,打从肖云达死以后,她就疯疯癫癫的……”
古寒秋一个箭步跳到丑老人面前,厉声道:“你这丑八怪!怎么认识我的?”
丑老人笑道:“肖夫人别神气!若是我和你动手,你手中那管竹箫早就毁掉了。”
第 五 回 山亭相会
古寒秋身形往后一退,哇哇大叫道:“来!现在来比划、比划。”
丑老人摇头笑道:“说句实话,我不想得罪你,因为令兄死活不知,万一有朝一日大家见面,提起这事,不好讲话。”
古寒秋“咦”了一声,道:“你认识他?”
丑老人大笑道:“哈哈,幸亏我还没有败在你的手中,不然你可能会说老头凡我借故套交情了。”
古寒秋神情一缓,手指着绿衣少女,道:“既然你和家兄还有过交往,就请看在我的份上,让这位姑娘走她的路。”
丑老人道:“不用你说,我也会放她走。她既不承认是要到‘子午谷’,我当然不会留难她了。”
绿衣少女道:“那么我就走了!”
语罢,既未作礼道别,也未向古寒秋道谢,就要转身离去。
蓦然,丑老人又沉喝道:“姑娘慢走。”
绿衣少女慢楼转过身来,面上并无惊色,沉静地问道:“还有什么未尽之言?”
丑老人缓步踱到她面前,目光在她面上一扫,道:“姑娘目光深湛,态度沉稳,而且敢于荒山绝岭中夜行,不用多问,必然出身于武林世家。今日相会也算有缘,愿留下你的芳名吗?”
绿衣少女的神情一直不愠不怒,不欢不笑。古寨秋为她而动手,都没有使她的神情有所变化。她好像侧身局外一般。直到此时,她的神情方微微一变。声音也转为冷峻,道:“照你的口气,我若不说出姓名,你就不让我走,对吗?”
欧阳玉纹道:“不错!要走就留下名来。”
绿衣少女面对欧阳玉纹的强横毫无吃惊之色,慢声问道:“请问为什么?”
欧阳玉纹冷笑了一声,道:“人活世间,无不有名,除非是为非作歹之徒,才不敢以姓名告人。姑娘若坚持不肯说出姓名,那就证明你有不可告人之处,自然不能放你走。”
绿衣少女突然一声冷哼,道:“好大的口气!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横蛮不讲理的人。”
说完以后,掉头就走。
秦茹慧暗暗拉了柳南江的衣袖一把,低声道:“柳相公!这绿衣少女的口气也狂得……”
她这里一语未尽,欧阳玉纹已飞快地拦住那绿衣少女的去路,右手的黑竹竿横着平伸而出,语气冷然地叱道:“哪里走?”
那个竹竿正好拦住绿衣少女的去路,听见她冷望了一声,只见她的躯体一晃,人已到了欧阳玉纹的左边。她的身法快得出奇,如果她存心要走,欧阳玉纹未必留得住她。而她晃到欧阳玉纹的左边时,却缓缓地跨出脚步,似乎有意和欧阳王纹过不去。
欧阳玉纹早先还留了余地,虽然拦住了绿衣少女的去向,还没有向对方动手的打算,因为她不知道这绿衣少女的武功强弱,她并不是害怕自己不敌,而是担心绿衣少女是否受得了她那根黑竹竿的劲道。
现在,她自然没有这些顾虑了。而且绿衣少女的言行有强烈的挑战意味。当绿衣少女方抬动脚步前行之际,欧阳玉纹身躯向左猛一疾旋,举在半空中的黑竹竿猛力向下扫去。
绿衣少女若不疾退,她是要找苦头吃的。可是她仍然前行如故,而且动作非常缓慢,似乎没有将那根快要扫到前胸的黑竹竿放在眼里。
毕竟无深仇大恨,此时欧阳玉纹手中的黑竹竿照说应该在半空凝住,或者略有虚晃拦住对方的去路即可。可是绿衣少女那种毫不在乎的神情使欧阳玉纹心中恼火,而且她的师父在一旁冷眼旁观,如果有所顾虑,他必定会命欧阳玉纹撤招的,因此,她就毫无顾虑地将手中的黑竹竿运足了劲向绿衣少女扫去。
“叭”地一声脆响,一株碗口大的红杉树齐腰折断,但是那绿衣少女却已远离欧阳玉纹一丈有余。别说黑竹竿没有碰到她,甚至余风都没有碰到她。
绿衣少女如何躲过欧阳玉纹威猛绝伦的一击,是以那种身法举步前行似对方的黑竹竿扫不到她,在场之人,谁也没看清。
以绿衣少女这种怪异而迅快的身法,如果她想走,恐怕没有人能拦得住她。偏偏她又缓慢地走回来。
欧阳王纹在发愣,目光瞅着她的师父,似征询他的意见,是否有发动第二次攻击的必要。
丑老人的酒葫芦离开了他的嘴边,目光中有迷离之色。显而易见,他也摸不透眼前这个绿衣少女的来路。
柳南江和秦茹慧在面面相觑,沉默无言。
只有古寒秋突发一声长笑,道:“嘿嘿!女娃儿!你竟然也将我瞒过去了,原来你有这样一身诡异的功夫,早知如此,我老婆子又何必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爬出来,深更半夜地跑来帮你打架。嗳!真是多管闲事。各位!少陪了!”
古寒秋说完,飞快地向回路奔去,霎时不见踪影。
此时,那绿衣少女已行到欧阳玉纹面前,慢声道:“并非我无姓无名,也不是有不可告人之处,只是此处有些不便。如果你当真有兴趣打听我的姓名,而保证不告诉第三者。请附耳过来,我愿意悄声奉告。”
几乎连丑老人在内,认定绿衣少女去而复回,是要向欧阳玉纹兴师问罪的,结果却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最感到意外的是柳南江和秦茹慧,绿衣少女所说“此处有所不便”是什么意思呢?
柳南江有此想法,秦茹慧也有此想法,她却不像柳南江那样能放在心里不说,当即扬声道:“姑娘大可不必如此故作神秘,我和柳相公可以离开,免得姑娘有所不便。”
绿衣少女轻笑道:“这是你们二位的事,用不着对我说,谁也留不住你们,就像谁也无法留住我一样。”
柳南江知道秦茹慧一定受不了这样的讽语,正打算和秦茹慧离开现场,而秦茹慧已经轻叱一声,跃到那绿衣少女的面前,沉声道:“姑娘好狂,我倒要领教一下你有多大的本事,敢在江湖道上大放厥词。”
柳南江本想喝退秦茹慧,不过他深知她的性格,去干涉她的行动,也许会使她变本加厉。
不如听其自然,也许那绿衣少女一让步,可能就没有事了。
此时,只听丑老人沉喝一声,道:“玉纹!到这里来。”
柳南江心中一动,这个丑老人倒想“隔岸观火”置身事外哩!
尽管秦茹慧此时已是蛾眉倒竖,杏眼圆睁,满面煞气,那绿衣少女却像没有见到一样,面上毫无凛然之色,淡然地问道:“怎么!你想找我打架?”
绿衣少女的语气有些稚气未脱,以这种神情和口气在武林中很占便宜,有时候很有“化干戈为玉帛”的力量。
可是,在秦茹慧面前却不起作用。她并不是完全因怒逞强,最少有一半的原因她想秤秤这个绿衣少女的斤两。欧阳玉纹动手在先没有占到上风,自己落个下风也不算丢人。而且有柳南江在,她也有把握吃不了亏。日后她和这个绿衣少女冲突的可能性很大,到那个时候吃亏就不妙了。
对方虽然神情轻松,她却没有放松,依旧语气凌厉地道:“我要教训你这个黄毛丫头!”
这种口气太狂了,柳南江都不禁暗皱眉头,大为过意不去,而那绿衣少女却反而流露了笑容,道:“论个头儿,你比我高,论年龄,你也可能比我大。教训教训我,虽不能说是应该的,倒是够资格的。”
这番不轻不重的话,任谁也听得懂,秦茹慧还没有教训她,她倒已经先出言教训秦茹慧了。
秦茹慧何尝听不懂,当即冷叱一声,道:“好刁的嘴!看打!”
语未落,手已动,一掌向那绿衣少女面颊上打去。
那绿衣少女根本就不曾还手,身子一闪,秦茹慧这一掌就落了空。
秦茹意正待发出第二掌,那绿衣少女已道:“慢来!慢来!你这个人怎么凶得像头母牛啊!教训的法子很多,也不一定要动手打人呀!”
秦茹慧已发觉对方存心要戏辱她,心中狂乱不已,“呼”地一声,又拍出第二掌。
绿衣少女娇笑道:“没有见过这样不讲理的人,你只要不怕白费力气,你尽管打吧!”
这一次,毫无问题秦茹慧又扑了空。
“嗖”地一声,秦茹慧已拔出了身上的短剑。正要展开“归真剑法”向那绿衣少女全力进袭,柳南江已一跃向前,低叱道:“秦姑娘且慢动手!”
喝声未落,人已横到两女之间,向那绿衣少女一摆手,道:“姑娘请走吧!”
绿衣少女双目一轮,“咦”了一声道:“奇怪?你凭什么教我走?”
柳南江不禁大感意外,忙道:“姑娘不是说,有要事在身,急于赶路?”
绿衣少女双眉一挑,道:“噢!这样说来,倒是你帮忙放我走了?”
柳南江的确没想到绿衣少女会如此刁蛮,不禁一皱眉头,道:“姑娘不至于故意想惹事生非吧!”
绿衣少女语气娇蛮地道:“告诉你,我这个人很倔,谁要想留住我,我偏走给他看;谁要想赶我走我却偏要留这儿做他的眼中钉。”
换一个人,也许立刻就要和她动手了。而柳南江却不是个轻易动怒的人,于是转头向秦茹慧道:“秦姑娘,我们走吧!”
秦茹慧原认为柳南江会出手教训那个绿衣少女,却想不到他会一走了之,自然大不甘愿,忙道:“柳相公!你?……”
柳南江截住她的话,道:“走!你忘记旅店中答应我的话了。”
秦茹慧想起了她曾经答应过柳南江,以后凡事听他吩咐。虽然此时心中有一万分不甘愿,也只得委屈一下了。
柳南江拱手向丑老人和欧阳玉纹一揖,打了个招呼。
那绿衣少女突然大笑道:“哈哈!蛮牛虽然凶,遇见牵牛的牧僮也只有乖乖地走了。”
秦茹慧立刻无名火高三丈,一回身就向那绿衣少女扑过去。
话声未落,人已到了绿衣少女面前,手中短剑已向绿衣少女的面前削去。
只听那绿衣少女娇笑道:“你这把剑怎么这样亮呀?”柳南江放眼一看,不禁心头大驻,只见绿衣少女两指夹住剑尖,在那里神态自若地低头观看。秦范慧虽竭力想将短剑抽回来,却无论用多大的力量都抽不动。丑老人和欧阳玉纹师徒二人也很吃惊,以秦茹慧快速剑法、对方若想不予招架而闪躲,都必须要有上乘的身法才行。绿衣少女不闪不躲,只以两指头挟住了剑尖,这如何不令人吃惊?
欧阳玉纹不禁悄声道:“师父!您老人家看……”丑老人一扬手制住她的话,低叱道:
“少说话!多看!”
柳南江非常注意自老人的反应,此时一见他的神情,就知道这位旷世奇人也在对眼前这个黄毛丫头另眼相看了。
此时,绿衣少女可说已经完全控制了秦茹慧,而且占尽上风。但是她那种刁钻骄蛮的神情反而消失了,捏着剑尖的右手往上一举,秦茹慧手中的短剑就竖了起来,这分明在内力的较量上秦茹慧也不是对手。
绿衣少女竖起秦茹慧手中的短剑后左手指儿在那短剑上面敲了两下,道:“这声音好脆,不是百炼精钢,也是百年寒铁所铸造的。不过,怎会这样亮呢?宝剑都是墨黑墨黑的呀!”
绿衣少女此时只要一出手,秦茹慧除了放手奔剑之外别无他途。可是绿衣少女却毫无反击的企图,虽然她并不是真的在欣赏秦茹慧手中那把剑,可是她却装得很像,而且看不出她有一丝戏弄的神色。
丑老人师徒二人在“隔岸观火”,柳南江却不能坐而不视,正当他有所行动的时候,蓦然从东南方有四条迅速无比的身影来到现场。
原来那是四个年约十三四岁的青衣小僮。
青衣小僮中一人向绿衣少女道:“小姐!你在这里干什么啊?”
绿衣少女白了那小僮一眼,问道:“你们来干什么产青衣小握国道:“夫人久候未至,以为小姐还高卧未起,想不到小姐在这里。”
绿衣少女道:“去回禀夫人,你们可以先上山,我随后就到。”
青衣小僮摇摇头,道:“不行啊!夫人说,朝山进香一定要起五更,趁天明前登山才显得虔城,此时已经寅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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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衣少女轻叱道:“罗嗦什么?
青衣小僮连连打拱作揖,道:“请小姐就去吧!夫人怪罪下来,小的又要受责!”
绿衣少子娇笑道:“瞧你怪可怜的……”
语气一顿,轻轻松开了手,向秦茹慧笑道:“有机会我还要好好把玩你这把剑,亮得真可爱。”
说完之后,扬臂一挥,向东南方奔去,在月光照耀之下,宛如一颗流星。
那四名小僮也紧随而行,刹时不见踪影。
柳南江看得神往,等他回过神来,一旁站立的丑老人及欧阳玉纹都已不见了。
柳南江边:“丑老人师徒大概是尾随那位绿衣姑娘去了!”
秦茹慧缓缓地还剑入鞘,喟然地说:“这个小丫头手底下真不简单,我虽然一向心高气傲,但是这跟斗栽得却没有话说。”
柳南江不因使她难堪,于是转过话题、道:“秦姑娘!你以为这个绿衣少女就是留笺订约的人吗?”
秦茹慧张目反问道:“你认为不是她?”
柳南江摇摇头,道:“绝不是他。”
他的口气如此肯定,秦茹慧也不禁猜疑起来。沉吟良久,方问道:“何以见很呢?”
柳南江道:“笺上留言温文雅契,字迹娟秀大方,语气是一个深藏不露之人,而这个绿衣少女却异常刁钻泼辣,她的语气和笺上的语气大不相同。而且,如果她真是约我在‘子午谷’一晤之人,此时不会暴压的的行藏,更不会去炫露她的武功。
秦茹慧沉吟了一阵,觉得柳南江所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不禁反问道:“照你的看法,留笺计约的另有其人了?”
柳南江点点头,拒:“的确另有其人。”
秦茹慧喃喃语道:“那又是谁呢?”
柳南江道:“人在暗中,她知你,知我,你我却不知她是何人,这就是对方的神秘处。”
秦茹慧不住地摇头,遭:“这就怪了!旅店之中我已看遍,再没有年轻女子了呀!”
柳南江不禁失笑出声,道:“秦姑娘!你怎么一定肯定留书订约之人是年轻女子呢?而且那人在留下红笺后也未必一定要住在店中啊?”
秦茹慧喃喃道:“相公所言甚是……”
语气一顿,接道:“那么我们就无需要跟踪那绿衣少女了吧!”
柳南江道:“我倒不必用心去跟踪,不过,我们只要登山,一定会与那绿衣少女相遇的。”
秦茹慧道:“依我看,那个绿衣少女倒不是一个坏人。”
柳南江笑道:“好人与坏人在一眼之间是难以分别的,而且好与坏之间的分别也不大。
秦姑娘!不管对人,对事,定论都不要下得太早。”
秦茹慧没有再接卞去,仰头看看偏西的明月。道:“天快亮了,我们走吧?”
柳南江点点头,于是两人联袂往东南方奔去。
卯正,天已大明。山阴道上香客不绝,柳南江和秦茹慧自然也夹杂其间。
放眼看去,人群中不乏暗佩兵器者。不过,显得扎眼之人并不太多。
行至半山,在一片叶林之间伸出一幅酒幌。一阵菜香也扑鼻而来。
秦茹慧低声道:“柳相公!树林间有一酒店,我们去坐坐吧!”
柳南江道:“好吧!我也感觉饿了。”
秦茹慧道:“我并不是要吃东西……”
柳南江轻“噢”了一声,忙问道:“你的目的何在呢?”
秦茹慧神色凝重地道:“这家酒店开在此处,未免太蹊跷了。朝山香客早于半月前就已开始素食,怎可吃牛羊牲畜之肉,当然更不至于饮上一壶。请问这家酒店作什么大的买卖?”
柳南江心中一动,暗道:“这秦茹慧端的是心细如发哩!”
心中如此想,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姑娘认为可疑吗?”
秦茹慧笑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二人加快了脚步向林中行去。
一条通往酒店的小道是临时开出来的,道上还有青绿嫩草。酒店的茅屋也是新盖的,店中桌椅板凳之类也全部是新品。
店门口一汉子正蹲在地上清理一大堆山鸡羽毛,一见柳南江和秦茹慧走向店前,那人站起来欢迎,道:“二位请坐,熟羊肉烫牛肉,喝杯早酒正好赶路。”
林中较为阴暗,店内还点着好几盏八角灯笼。柳南江不禁有些纳罕,作生意也没有这样早的呀!
他心中正在猜疑,秦茹慧已抢着问道:“嗳!店家!怎么这样早就有吃的啊?”
店家笑道:“这几天月色甚好,夜间也有上山或下山的人,我们都是通夜作买卖的。”
柳南江问道:“朝山的香客也都吃牛羊肉,喝老酒吗?”
店家摇了摇头,回道:“香客是既不沾酒又不吃荤的。可是登山之人不一定都是香客啊!
有的是游山玩水,有的却是香客的随行或轿夫,他们可不吃素哩?”
店家说的很有道理,虽然理由不够顺理成章,总是说得过去。而且二人一再打量,也没有看出这店家有什么异常之处。
因此,二人向那店堂内走去。
原来店内已有一个食客,不是别人,却是那个行踪诡异的中年妇人古寒秋。
柳南江和秦茹慧不禁相互怔视了一眼,他们心中浮着相同的疑问:古寒秋走时明明看见她走的是回头路,怎么反而跑到他们前面来了呢?
古寒秋一见他们进来,即笑道:“喂!你们二位来得正好,不然我一个人在这里吃喝不安。树林之中孤零零一座野店,如果是下蒙汗药卖人肉包子的黑店,那可就糟了。”
店家笑道:“这位女客真会说笑话,一进门就嚷着酒里有蒙汗药,‘西凤酒’喝下两壶了,她还没有倒下哩!”
柳南江对淡淡地一笑,然后和秦茹慧在远远一张桌子坐下。吩咐店家来一只山鸡,一盘羊肉,烫一壶酒,东西是现成的,店家打个转身就端来了。
店家送酒菜,正要退去,只听古寒秋叫道:“店家!将我的酒菜搬过去,我要和那二位并桌子,一个人吃喝太没劲了。”
她说完后,就端着手里的杯先行了过来,柳南江和秦茹慧自然不便表示什么。那店家看着二人的面色,也就将古寒秋的酒菜摊了过来——一盆生肉,一壶酒。
柳南江和秦茹慧二人不禁望着那盆生肉发怔,难道古寒秋真是一个疯婆子吗?
只见古寒秋夹一筷生肉,又夹一筷熟肉,熟肉送进嘴里,生肉却丢进了袖管里。
这不禁引起了二人的好奇心,纷纷向古寒秋的袖管中望去。
不看则已,一看不禁使他们二人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原来,袖管内有无数蛇头在争食生肉,古寒秋的身上竟然是一个蛇窝。
这样一来,二人大起恶心,面对桌上的酒菜也无心下筷了。
古寒秋怪声笑道:“二位别担心,没有我的命令,它们不敢随便出来……”
语气一顿接道:“我走了之后,那绿衣少女可曾说出她的姓名?”
柳南江没有直答反问道:“古娘子关心此事?”
古寒秋嘿嘿笑道:“那女娃儿很可爱,身手也了得,真不知道哪位高手教导出来的。如果她说出姓名来,也许我还知道她的来龙去脉。”
秦茹慧插口道:“她始终未说出她的姓名,恐怕也没人能逼她说出姓名来。”
古寒秋“噢”了一声,道:“那你们也未免太差劲了?”
秦茹慧讽道:“可惜古娘子走了,不然那绿衣少女不留下姓名走不成的。”
古寒秋摇摇头道:“你弄错了,我才不会和她过不去呢!”
正在这个时候,忽听门外传来了叫声:“喂!店家。”
声落人进,竟然是天明前见过的那个青衣小僮。
店家迎过去问道:“小官人,有何吩咐?”
那青衣小僮自然认得出柳南江和秦茹慧,可是他只是在进来之初瞟了他们一眼之后就没有再去看他们。一本正经地向那店家问:“店家晌午时候,你能办得两桌上好酒席吗?”
店家一连声应道:“没问题!没问题!”
小僮又问道:“多少两银子一席?”
店家回道:“上好酒席要以山中野味为主,一席得十两银子。”
小僮一扬手,一锭银子向店家扔过去,同时叱道:“这里先付十两,余下的等会儿再算。
午正准时开席,误了事当心我摘你的脑袋!”
店家连连点头道:“误不了!误不了!”
小僮又看了柳南江和秦茹慧一眼,然后扬长而去。店家已紧跟着离开了店堂。
柳南江低声道:“想不到这位店家倒是个会家子哩!”
秦茹慧也早已看见了,那小僮银子出手时很有分量,而那店家接得却毫不显眼。
古寒秋哈哈大笑道:“我一进来就发觉他是个会家子了!”
这时,秦茹慧在桌子底下暗拉柳南江一把,柳南江明白了她的意思,同时,他也无意久留,于是,起身离座,道:“古娘子慢用,我们先走一步!”
古寒秋道:“嘿嘿!柳相公!今天身上不便,忘带银两,相公是否……”
柳南江连忙接口道:“没有问题,酒菜算我作东……”
说着,扬声道:“店家!来算帐。”
店家慌忙走了进来,不待柳南江吩咐,就一五一个地将古寒秋的酒菜钱也算在内了。
柳南江付了钱,和秦茹慧离开了酒店。
一出酒店,秦茹慧就低声道:“柳相公!今日午间,这里将有一台好戏可看了。”
柳南江问道:“午间此处将有一台好戏,又是怎么一回事?”
秦茹慧道:“方才那青衣小僮到此处来订席,大有疑问。山中野店根本不可能办出上好酒席,青衣小僮如何会找到这里来。再说,既已回程下山,山脚下的酒家比这里像样得多啊?”
柳南江笑道:“秦姑娘!你好像还说得不大明白……”
秦茹慧压低了声音,道:“那青衣小僮扔银子时很有分量,他一定接受了主人的命令前来试探的。店家虽然接下了银子,也一定会禀报他的主人。到了午间,一场龙争虎斗恐怕是免不了的。”
柳南江也认为秦茹慧言之有理,那青衣小僮若来认定那店家是武林中人乔扮,绝不会在扔银子时全力出手。
那么这野店的幕后主持人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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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席两桌,那么来人当在二十人左右。如果这位幕后人不大有份量的话,值得如此劳师动众吗?
秦茹慧见他沉吟不语,忙又问道:“柳相公有何打算?”
柳南江一面往前走一面反问道:“秦姑娘是否想看热闹?”
秦茹慧道:“我无意看热闹,不过那位青衣小僮所说的‘夫人’,我倒想见识见识。”
柳南江方待答话,忽然地被一个迎面而来的人吸引住了。那不是别人,面是他那乔装书僮的师弟——福儿。
柳南江方想张嘴呼叫,福儿却已擦身而过。理都没有理他。
柳南江虽暗纳罕,却未去叫住福儿,知道他装着与他不识,必然是有原因的。
秦茹慧本来走在柳南江身后,此时,向前赶了两步,和柳南江并行,然后侧首问道:
“柳相公认识方才过去的那个小僮吗?”
柳南江略作沉吟之色,“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想想这样说又不太妥当,万一福儿再前来相识,自已岂不是变成了一个说谎之人?可是话出如风,已无法收回了。
秦茹慧瞅了柳南江一眼,道:“这个小僮我好像在曲江池畔见过,他那条朝天辫子太显眼了。”
对于秦茹慧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柳南江不仅暗暗佩服,也深为吃惊。当即不动声色地道!
“乳臭未干,难道也是武林中人吗?”
秦茹慧两道清澄的目光又在柳南江的面上扫了一圈,像是有意,又像是无心。半晌方轻笑道:“可别小看他,单看他走路的架势,就可以看出他很有点武功底子。年纪小就未必功力差,像那个绿衣少女吧!才十六岁,不试一下,你就不知道她有多厉害。”
柳南江未认福儿心里已经有点虚,现在听秦茹慧如此一说,心头不禁一怔,敢情她已发觉自己和福儿是识而不认吗?
柳南江用眼用余光瞧了秦茹慧一眼,却又未发觉任何异样之色。故而试探地问道:“依秦姑娘看,那小僮是什么来路?”
秦茹慧不加思索地回道:“多半出身武林世家。”
柳南江轻笑道:“秦姑娘,你也许太高估他了。”
奉茹慧道:“家父常云:宁可高估对手,而不可轻视敌人!”
柳南江惊道:“你将那小僮也视为对手?”
秦茹慧道:“只要是身为武林中人,三尺童子以至八旬老者,都应以对手视之。一旦对立,才不致手足无措。”
柳南江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这也是令尊的教论?”
秦茹慧点点头道:“是的。”
柳南江面上含笑,而声音却突然冷峻,道:“那么连在下也在内了?”
秦茹慧不禁一愣,半晌方讪然一笑,道:“请恕怒妾身失言,柳相公自然例外。”
柳南江却穷追不舍:“因何例外呢?”
秦茹黄振振有辞地道:“有三个原因:家父与令师曾有往还,此其一。我父女二人全力协助相公追回贵门遗宝,只求相公代为留意”反璞归真“那一招剑法,双方互惠,而无利害冲突。此其二,你我同行守望相助,岂能视身伴之人为对手?此其三。有这三个原因,柳相公自然应该例外了。”
柳南江不得不佩眼秦茹慧的辩才,当下耸肩一笑,道:“秦姑娘既如此说,那我就放心了!”
口里虽如此说,而他却对秦茹慧多加了一分戒心。
两人言语之间,已经穿出松林,进入山道,秦茹慧停下来了,左顾右盼一阵,然后悄声道:“柳相公,我们该找个僻静地方休息一下,中午那场好戏,看起来也许要费点精神哩!”
柳南江眉尖微微一皱,道:“秦姑娘!能否听在下一点意见!”
秦茹慧连连点头,道:“当然听。昨晚在‘唐家老店’我就说过,以后凡事都听你的。”
柳南江道:“既然如此,我们就继续前行,不要在此停留。”
秦茹慧想必非常意外,娇声嚷道:“为什么呢?”
柳南江道:“‘子午谷’一地必在云深不知处,不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到得了的地方。
所以我们不该凑热闹,大家挤的地方,我们不去,无人去的地方,我们则应该去看看。这样子才能比别人先找到‘子午谷’位于何处。”
秦茹慧面现犹豫之色,喃喃道:“我……只是想看看那个绿衣少女是什么来路。还有,那四个青衣小僮口里所说的‘夫人’,我也想知道她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物,所以……”
柳南江接口道:“秦姑娘,你寻找的是那一招失传的剑法,我寻找的是本门两件遗宝。
至于那些武林人物的来龙去脉,我们又何必花时间去探听呢?秦姑娘?我们开始登山吧!”
秦茹慧表示同意,二人同时加快了脚步,顺着山道,向山顶奔去。
两人轻功虽然不错,在这熙来攘往的山阴道上却也不便放肆狂奔,只是比平常稍快一点而已。
约摸一盏茶工夫,行了约五里之地。
正行之间,道旁一座凉亭之中突然闪出一个蓝衣少年,向柳南江挥手示意,高声喊道:
“那不是柳相公吗?”
柳南江停步一看,那蓝衣少年是凌菲。由于秦茹慧和自己同行,不免感到一阵尴尬。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原来是凌兄,怎不见长风兄?”
凌菲答道:“家兄有事别往……”
目光向秦茹慧一瞟,接道:“这位不是秦堡主的千金吗?”
柳南江唯恐凌菲误会,心中甚是不安。但是,又不得不答,只得勉强一笑,道:“正是……”
接着,又一指凌菲,向秦茹慧道:“这位是凌少侠。”
秦茹慧毫无忸怩之色,落落大方地道:“见过。仲秋之宴,凌少侠好像是与柳相公同席的。”
凌菲笑道:“哈哈,秦姑娘真是好目力!”
秦茹慧道:“座上客人虽多,出色人士却少,像凌少侠柳相公这种人物自然受人注目了……”
柳南江闻育不禁一皱眉尖,这虽是赞誉之词,出自女儿家的口中却不太妥当,秦茹慧也未免太过于豪爽了。
凌菲的反应却和他大不相同,闻言后,一揖到地,笑道:“多蒙青睐,不胜荣幸。”
秦茹慧嫣然一笑,也连忙检枉还礼。
柳南江却对凌菲的词色大为不解了。仲秋之夜,凌菲的言语间对秦羽烈有不满之意,今日因何一反常态呢?
他正陷沉吟之际,凌菲又低声问道:“柳兄与秦姑娘意欲何往?”
柳南江尚未加答,秦茹慧已抢着答道:“为登高而来,自然要往最高的地方去。”
凌菲目光一转,笑道:“今日八月十八,离九九重阳登高还有二十一日啊!”
柳南江和凌菲数度晤谈,已知道他的精灵刁钻,唯恐地和秦茹慧会因此事斗嘴面闹得不快,连忙接口道:“终南最高处为三老峰头,若未寻得登峰正径,二十一日也许还走不到哩!”
凌菲笑道:“差也不差在这几个时辰,二位待过了午时再走不行吗?”
这话正说中了秦茹慧的心意,连忙问道:“凌少侠,有什么原因吗?”
凌菲诡谲一笑,低声道:“因为午间松林酒店中有一场盛会……”
柳南江和秦茹慧互相一视,异口同声地向道:“这山中还有盛会吗?”
凌菲笑道:“在下说句话,秦姑娘别介意。仲秋之夜贵堡办的武林群芳赛会,盛况可说空前,可惜近年来江湖上流传的四句歌谣中第四句‘剑国四游龙’不过是人云亦云,谁也没有见到过……”
不过,此时当着柳南江的面前,她却不敢说大话,轻轻一笑,道。“所谓‘游龙’者,如野鹤闲云,飘浮不定,请柬无法下达。他们又不肯赏光自动前来,只有引以为憾了……”
柳南江对午间将要在松林酒店中产生的一场宴会原本就没有兴趣,再加上福儿与他擦身而过故作不识,他就决心早早离开,避免和福儿照面。此时听见凌菲提到“剑国四游龙”,心中不由大动,忙问道:“听凌兄口气,莫非那四位剑国之龙都到了山中?”
凌菲一点头,道:“柳兄说对了!”
秦茹慧并没有当真将凌菲看在眼里,只因见到柳南江和他称兄道弟,所以才对他客气。
现在听他说“剑国四游龙”俱已来到山中,不禁对他刮目相看了。因为那四位游龙只是道听途说,凌菲是为何认识他们的呢?
秦茹慧一方面为了好奇,一方面为了寻根追底,因而笑道:“凌少侠真了不起!那四位剑国之龙见过的人少之又少,少侠却将他们行踪弄得一清二楚,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语气中表示了怀疑,但却夸赞了对方。同时也是要凌菲交代清楚,否则,他的话就变成信口雌黄了。
凌菲何尝不懂得秦茹慧是在用旁敲侧击的方法来寻根究底?不过,此事他原本有意告诉他们。因此,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道:“在下虽也年轻识浅,少在江湖走动,但是运气却不错,经常会在无意中知道许多事情。比如说这剑国四游龙吧……”
说到此处,语气一顿,目光向四周一扫,然后向柳南江和秦茹慧招招手,示意他们到凉亭中去。
三人进入凉亭,在石凳上成犄角之势坐下。
凌菲才又接道:“‘无情剑’单英杰、‘四绝剑’赵无极、‘镇山剑’向云飞等三人来到山中已非数日,另外一个‘玲珑剑’柳仙仙和她的母亲及一干仆从今晨方才登山。说来两位也许不信,最后这位剑国游龙,竟然是一个十五岁的黄毛丫头。午间这场盛会就是由她母亲柳夫人作东。”
秦茹慧道:“这黄毛丫头,恐怕就是那位绿衣少女吧?”
柳南江点点头,道:“定是她。”
凌菲不胜讶异地问道:“二位见过那位柳姑娘了吗?”
柳南江道:“不但见过,秦姑娘还和她过了两招,手底下功夫不弱哩!不过怎不见她佩剑呢?”
凌非笑道:“二位应该想想她为什么称为‘玲珑剑’才是。据说她使用的两把短剑,剑长不过尺许,只是比匕首稍长,分藏在两只袖管内。”
柳南江不禁有些纳罕!凌菲对剑国四游龙的情形怎会弄得这样清楚呢?因而问道:“凌兄!你怎么将他们的来龙去脉摸得这样清楚呢?”
秦茹慧也插口道:“倒看不出凌少侠还是一个江湖通!”
凌菲面上并无得意之色,只是淡淡一笑,道:“武林中事传扬的情别快,比如说,在下昨日已到此地,却知道杜曲所发生的事。二位昨夕在杜曲过夜,是住在‘唐家老店’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不错,凌兄听说了些什么事情吗?”
凌菲轻笑道:“听人说起柳兄在店中向一个村夫买剑之事。”
柳南江道:“想必有人讪笑在下了。”
凌菲突然一皱眉尖,凝声道:“倒没有人讪笑柳兄,不过小弟却为柳兄感到惋惜。”
柳南江不胜讶然,怔视凌菲良久,方喃喃道:“在下不解何惜之有?”
凌菲神色凝重地道:“因为柳兄放过了一把好剑。”
柳南江先是一惊,继而笑道:“凌兄见过那把剑吗?”
凌菲摇摇头,道:“未曾见过。不过,我却知道,那个捧剑求售的村夫一家数口昨晚悉数被杀,那把剑却不知去向。”
柳南江大惊失色,不禁顿足叹道:“唉!他一家人死得真冤枉,那把剑只是一段朽铁而已!”
奏茹慧也不胜惶然地道:“何需杀死他一家呢?给十两银子他就会卖了。”
凌菲道:“依在下猜想,无非是杀人灭口。不过杀人夺剑者未走多远,又被他人所杀。
在凶案现场遗尸三十余具,显然为了那段朽铁,还经过一场浴血厮杀。这样看来,那把剑倒不是一段朽铁了。”
柳南江和秦茹慧面面相觑,许久说不出话来。
柳南江实在想不出那把剑有什么值得争夺的地方,但是竟有人为了那把剑杀人拚命,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凌菲见他们二人沉吟不语,又遭:“柳兄也许还有机会再得到那把剑。”
柳南江道:“在下即使有心得到那把剑,也没有地方去找啊?”
凌菲淡淡一笑道,“柳兄!依小弟看,那把剑有人会送上门来。”
柳南江缓缓摇头,道:“凌兄的话实在教人难以理解。”
凌菲目光一转,低声问道:“听说柳兄曾在那把剑上弹下一块朽铁,可有此事。”
柳南江道:“不错。那块朽铁至今还在我的身边哩!”
凌菲双掌一击,振声道:“这就对了,现在那把剑成了缺剑。如果说那把剑真有什么价值或者具备某种作用的话,那把剑的持有人必定连柳兄手里那块朽铁也想得到,自然会找上你,他想要那块朽铁,你自然也可以要他手里的剑。究竟谁能如愿,那就要看各人的工夫了。”
柳南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一夜之间竟然发生了这样多的变故,此时若非凌菲告诉他,有人找上他时,他还不知道是怎样一回事哩!
凌罪这时轻声问道:“柳兄能到午时以后再离开吗?”
听他的口气,好像午间的四剑之会和昨夜的凶案有着关联,柳南江不禁问道:“难道昨夜之事与剑国游龙有关吗?”
凌菲摇摇头道:“小弟不敢肯定说有关,不过,午间四剑之聚却不寻常,依小弟看,他们可能为了商讨昨夕引起厮杀的那把剑究竟有何作用。这虽是小弟臆断,但却自信相去不远。”
秦茹慧失笑道:“凌少侠,你不是臆断,倒有点像武断。”
凌菲面上立刻浮现不快之色,冷笑一声道:“姑娘何以见得在下是武断?”
柳南江恐怕引起无谓口舌之争,连忙插口道:“凌兄既作为臆断,必有根据,能否请凌兄再说明白一点?”
凌菲面色缓和了一些,仍不免悻悻然瞟了秦茹慧一眼,才答道:“弟偶而听见那位柳夫人说了一句话,她说:‘剑国中有了四把剑已经够热闹了,我们再不能容许有第五把剑出头。’”
柳南江插口问道:“她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秦茹慧一边插口道:“当然是向凌少侠。”
凌菲的心头是非常舒服的,但也大感意外,怔了一怔,也连忙还礼,道:“姑娘不要客气!”
柳南江唯恐他们将话题扯远,忙插口道:“凌兄,请说正题吧!”
凌非点点头,道:“对!此时实不宜说过多的闲话……”
语气一顿,接道:“二位可曾听说过‘九指魔杖’冷如霜其人?”
柳南江闻言不胜茫然,而秦茹慧却惊道:“冷如霜又露面了?”
凌菲凝声道:“那片松林酒店就是冷如霜那个老魔头开的。”
柳南江虽不曾听师父提过冷如霜其人,但见秦茹慧的吃惊神色,想必那个老魔头是个扎手人物,因而问道:“这个人很厉害吗?”
凌菲点点头道:“冷魔头非常难缠。不过,所厉害的并非他手中那根九指魔杖,而是他那险恶的心地。他还善用百毒,使人防不胜防。”
秦茹慧喃喃道:“奇怪?!四剑聚首怎么偏偏选在他开设的酒店中呢?”
凌菲道:“这是令人不解之处,以那柳夫人的言谈举止看来,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物,岂有不知冷老魔为人的道理。”
柳南江道:“也许她没有将冷如霜放在眼中。”
凌菲摇摇头道:“除非她是有心上门找晦气,否则就没有必要上冷老魔的酒店中去设宴。
谁不知道冷老魔是个用毒能手?吃起酒菜令人提心吊胆,那岂不是自找苦吃?”
秦茹慧道:“我曾经听家父提过,当年冷如霜被人联手逐出中原时,曾说‘二十年后再来’,屈指一算,刚好整二十年,此番卷土重来,必然是野心勃勃,有所图谋的。”
凌菲双掌一击,脱口道:“在下也听家师提过这件事。”
柳南江皱眉沉思一阵,道:“凌兄!麻烦你跑一趟如何?”
凌菲问道:“柳兄有何差遣?”
柳南江自袖内摸出一锭银子,道:“劳你去松林酒店订一桌好酒席。”
凌菲欣然应道:“好啊!小弟正有此意,就由小弟作东……”
说话之间,已然跃出亭外,复又回头嚷道:“二位在此稍候,小弟即回。”
言罢,往山下奔去。
柳南江问道:“秦姑娘,你对凌菲这人的印象如何?”
秦茹慧道:“刁钻精灵,聪明外透,而且有点脂粉气。”
柳南江讶然道:“秦姑激!你的看法和我倒是完全相同。”
语气一顿,接道:“我怀疑他是女扮男装,尤其他的嗓音……”
秦茹慧目光一转,抢口道:“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他那双手也是异常娇嫩,有机会我倒要试一试他。”
柳南江连连摇头道:“不可!不可!我们不必戳穿别人的秘密,你岂不要被误以为轻狂?”
秦茹慧笑道:“多蒙相公指点……”
语气一顿,又问道:“方才见面之时,我仿佛听到相公提起他的哥哥?”
柳南江点头道:“不错。他还有个哥哥名叫凌长风。”
秦茹慧问道:“有多大年纪?”
柳南江道:“与我相若。”
秦茹慧又问道:“柳相公你看凌菲有多大年纪?”
柳南江一沉吟,道:“不过十六七岁而已!”
秦茹慧道:“如果凌菲真是易钗而弁的话,我倒猜出他们兄妹的来路了。”
柳南江“噢”了一声,问道:“秦姑娘!你认为他们是什么来路?”
秦茹慧一字字如敲金击玉般道:“‘关中一龙’凌震霄之后。”
柳南江心神不由一震,自己因何而没有想到呢?武林中凌姓并不多,秦茹慧的猜想可能不会错。由此看来,凌菲真是个女儿之身了。
柳南江突又想起了仲夏之宴,凌菲的每一举止言谈,不禁振声道:“不错,就是他们,凌菲果然是易钗而弁的。”
秦茹慧皱眉问道:“柳相公!你猜他们兄妹此来的目的何在?”
柳南江微笑一沉吟,道:“‘关中一龙’凌震霄七年前在长安城的‘七柳斋’中遇害,他们兄妹还不是为了寻访仇家。”
柳南江稍作保留,没有对凌菲告诉他寻访一件遗宝的事告诉秦茹慧。
秦茹慧道:“照相公这样说,凌家兄妹的武功已经不凡了?”
柳南江微微一愣,笑问道:“秦姑娘怎会有这种猜想呢!”
秦茹慧道:“‘关中一龙’凌震霄在武林中也非泛泛之属,尚且被人暗害,可见仇家的武功高出一筹。如果凌家兄妹的武功没有超过乃父,即使找到仇家又有向用呢?”
柳南江道:“那倒也不一定,凌震霄当时正在疗伤,因此才被凶手所逞,如果两相对搏,凌震霄还不至于……”
说到此处,忽见凌菲向凉亭处奔来,忙低声嘱咐道:“秦姑娘!千万不要提起此事。”
秦茹慧答道:“我知道。”
这时,凌菲已夺进了凉亭。
柳南江问道:“凌兄!酒席订好了吗?”
凌菲点点头道:“订好了……”
语气一顿,复又眉飞色舞地接道:“小弟又顺便打听了一件事情。”
秦茹慧抢着问道:“甚么事情?”
凌菲状似神秘地压低了声音道:“冷老魔并不在山中,松林酒店是由他的儿子‘玉面郎君’冷山红在照顾,方才小弟还与他打了个照面。”
秦茹慧讶然道:“冷老魔有了儿子?”
凌菲笑道:“秦姑娘!二十年了啊……”
语气一顿,又道:“那冷山红的外号倒取得不错,生得非常潇洒,面上毫无邪恶之色。
不过,他的心眼儿却是看不见的。”
柳南江忙问道:“凌兄!现在是什么时辰?”
凌菲仰头看看天色,答道:“此时约摸辰已之交。”
柳南江道:“我们午初前往松林酒店,离现在还有一个多时辰,找个地方静坐一会儿养养神也好。”
凌菲点点头,向他们招招手,道:“两位请随我来吧!”
三人翻出凉亭,越下山岗,消失于一片草叶之中。
午间,那家松林酒店已经布置好了,三张圆桌上铺上了大红桌围,其中两张圆桌摆在店堂的另一角落。
店堂中的伙计往来奔走,忙得不亦乐乎,另有一个穿着洁净、貌相俊美的少年在一旁指挥,想必他就是“玉面郎君”冷山红了。
刚交午时,一个皂衣汉子以快步奔进了店堂,自身上掏出一个纸团递给那个俊美少年。
那少年展开略略一看,然后捏成一团,随手一扔。那一团皱纸竟像生了眼睛似地,穿窗越户,落进了厨房内熊熊的火炉之中。
皂衣汉子低声问道:“少主人有问吩咐?”
俊美少年微一沉吟,道:“就说我知道了。”
皂衣汉子行礼告退,又向那松林外奔去。谁知却有人在后面跟上了他。不是别人,正是柳南江的师弟福儿。
皂衣汉子离去不久,二男一女来到了松林酒店,他们正是柳南江一行。
凌菲一进店堂,就高声嚷道:“喂!店家!我们的酒席整治好了吗?”
那俊美少年立即迎过来,道:“好了!就只三位吗?”
凌菲道:“其余的人随后来,先上酒菜吧……”
说着,目光向那俊美少年扫了一圈,接道:“这位兄台贵姓上名?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哩!”
俊美少年笑道:“在下冷山红,方才少侠来订席的时候,咱们见过。”
凌菲抬手拍着额头,道:“对!对!我的记性真差,转眼就忘了。”
第 六 回 松林设宴
三人在角落那圆桌上坐下来,店家立刻端上酒菜。凌菲提起酒壶开始敬酒,柳南江忙伸手拦住,道:“等一下吧!”
凌菲故作迫不及待之色,道:“过时不候,我的肚子已饿坏了。”
柳南江笑道:“再等一刻,他们不来我们再吃就是,免得让他们笑我们失礼。”
其实,这是他们想好了的借口,花了银子不吃酒菜一定会使别人疑心的。
这时,门口人影一闪,进来了四个青衣小童,柳南江和秦茹慧昨晚见过,一见面就认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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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四个青衣小童没有正眼看他们,其中一个大模大样地向冷山红问道:“喂!店家,我们订的两桌酒席好了吗?”
冷山红道:“好了,请你们主人来吧!”
那四个小童立刻又退出店堂,向松林奔去。
柳南江坐的位置正好对着门外,他的眼睛还没有眨一下,那四个青衣小童去而复回,接着又出现了四个青衣使女。最后那绿衣少女和一个年三十余岁貌相端庄的中年妇人出现了。
自然,她们就是凌菲口里所说的柳夫人和柳仙仙。
在柳南江的想象中,柳仙仙未必会向他们打招呼,最少在又见到后该有一点讶然之色。
但是她们母女俩进门就在其中一张圆桌上对面坐下,连看都不曾看他们一眼,就像从不相识似的。
那四名青衣使女一字排开,站在母女俩身后,四名青衣小童则站在店堂门口。
这边刚坐定,店外又奔进来一老二少三个男人,都是腰系长剑,柳南江一见他们精湛的目光就知道他们不是浪得虚名的,确是御剑高手。
三人一进门就齐声笑道:“晚来一步,有劳夫人久候。”
柳夫人微微一笑,道:“哪里话!身为东主,应该先到的。”
四个青衣小童立即挪动椅子请客人入席,三个人就在母女俩坐的那张圆桌上相对坐下。
柳夫人一摆手,四个青衣小童立即高声喊道:“店家,上菜。”
店家答应一声,酒菜立即搬上。
三剑之中年龄较大的一个,此时向冷山红招招手道:“喂!你过来。”
冷山红走到他面前,笑着问道:“请问有什么吩咐?”
那中年男人问道:“你这酒菜多少银子一席。”
冷山红答道:“一席十两。”
“碰”地一声,那中年男人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冷山红以为他要付酒钱,忙道:“酒席银子已经付过了。”
那中年男子道:“我知道,去告诉那边三位朋友,请他们换一家酒店,这五十两银子算是我单英杰请他们喝杯水酒。”
原来他就是“无情剑”单英杰,他说话的声音很高,显然是故意要让柳南江他们听到。
凌菲竖眉瞪眼就要发作,柳南江连忙递个眼色给他,制止他妄动。
冷山红笑道:“这不太妥当吧!我开店作生意,怎能出面赶客人哩?”
柳夫人也笑道:“单大侠!我们吃吧,别人碍不着我们。”
单英杰冷声道:“夫人金言自当遵守,可是单英杰话已出口,再难收回……。”
说着,向冷山红一挥手,道:“去!请那三位朋友另去别家。若认为我单英杰行为太过乖张,改日单某愿意摆酒赔罪。”
冷山红摇摇头,道:“对不住!我不能任登门的客人走。”
冷山红的态度如此强硬,倒有点出乎柳南江的意料之外。照道理说,他犯不着夹在中间。
如果他心藏险恶,正好挑起两边战火,乐得在旁边瞧热闹。
凌菲多多少少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心理,有柳南江在座,他也感到有恃无恐。因而站起来向冷山红招招手,道:“冷掌柜请过来一下。”
冷山红走过来问道:“请问有问吩咐?”
“碰”的一声,凌菲将银子自腰中掏出扔在桌上,高声道:“将银子拿过去,赶那条狂吠的老狗走路,小爷我听不惯那种刺耳的叫声。”
柳南江不禁大惊失色,那单英杰虽然行为乖张,要赶他们走,毕竟在言语上还很有分寸。
凌菲一出口就是破口大骂,这岂不是有心引起事端?
单英杰冷笑着走了过来,指着凌罪,道:“单英杰今日为赴宴而来,不想在席前闹得不愉快,使主人扫兴,趁你的双腿还能走路,立刻离开。”
凌菲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小爷花了十两银子点滴酒菜未尝,就此一走,未免太不上算了。”
单英杰总算还留有余地,凌菲却是咄咄逼人。斗英杰有多大的修养也无法忍受。当即低叱一声道:“好小子!你找死!”
凌菲冷哼道:“我年纪轻轻,最少还有几十年好活。”
“刷”地一声,单英杰拔出了长剑,剑身通体乌黑,闪烁着一片湛蓝的光彩。柳南江搭眼一看,就知道是一把好剑。
身为剑家之流,长剑绝不会轻易出鞘,一旦出鞘,未经一场恶战不会回入鞘中。
因此,柳南江深深感到为难,凌菲的功力如何,他没见过。如果不敌“无情剑”单英杰,他不能见危不救,师出无名,轻易动剑,又非他所愿。
突然,冷山红插口道:“二位!请恕在下交代一声,此地是饭庄酒店,并非竟技之所,如果要动刀,请到外面去。”
冷山红的态度非常强硬,显然他无意掩饰真实身份。
单英杰冷冷地膘了他一眼,竟然驯服地向店外走去,同时向凌菲招手道:“姓凌的,出来吧?打完了,还来得及大吃大喝。”
凌菲竟然毫不犹豫地离座而起,向店外走去。
柳南江此时不能不过问了,不管凌菲的武功如何,赤手空拳去对付单英杰的那把宝剑,总是吃亏的。
他飞快地起身离座,一伸手,拦住了凌菲的去路,然后向单英杰道:“朋友!为一句气话,也值得刀剑相向吗?”
单英杰向他国注一阵,道:“朋友,你也是用剑之人,应该懂得剑不该轻易出鞘,现在你出面说这句话太晚了。”
的确是太晚了,柳南江也知道,不过他却不愿意让凌菲去以卵击石,因而又道:“朋友拔剑太草率了一点,你的对手只是赤手空拳,你又何必剑拔弩张,严阵以待呢?”
此语一出,单英杰竟然愣住了。对一个赤手空拳的后生晚辈轻率拔剑,实在有失身份。
柳南江正在暗喜,也许三言两语就可以化解这番纷争了。却听得凌菲以“传音术”道:
“柳兄,你这句话说得太轻率了,我腰间缠着一柄软剑啊!”
柳南江不禁一怔,暗道一声:“不妙!”
秦茹慧看到两人神色有异,也以“传音术”问道:“凌少侠!怎么回事?”
凌菲回道:“柳相公说我赤手空拳,实际上我腰间缠有软剑。我要一亮剑,不就显得柳相公是在打诳语了吗?
秦茹慧突然闪身纵出店堂,那把晶亮短剑已执在手中,剑尖向单英杰一指,道:“想必尊驾有些技痒,待姑娘我陪你走几招吧!”
秦茹慧所以突然出面,一方面固然是恐怕凌菲亮出软剑时柳南江受窘,另一方面也是借机考验下自己的剑法。以三剑对柳夫人恭敬的态度看来,显然“玲珑剑”为四剑之尊,他们三人的功力自然稍逊一筹了。万一她不幸败落,也无所谓。柳南江必会出头,她正好借此机会瞻仰一下柳南江的剑法。
有此想法,她不禁勇气百倍,因此剑一出鞘,也就声势夺人。
这时,坐于席上的柳夫人向她女儿轻声问道:“仙仙!你所说的就是她吗?”
柳仙仙点点头,悄声道:“她那套‘归真剑法’很有点火候。她昨晚如果再逼一剑。我就不得不出剑招架了。”
柳夫人道:“如果她那套剑法招式不全,是没有办法胜过‘无情剑’的。”
她们言语之间,虽极轻微,却没有逃过柳南江的耳朵,心中暗暗一动,心道“归真剑法”
缺失一招之事知道的并不少哩!
秦茹慧一出,单英杰虽愣了一下,却没有多说话,缓缓仲出长剑,突然身形一旋,长剑化成一团乌光,向秦茹慧胸前卷去。
秦茹慧不闪不避,手中短剑封住胸前,硬接了单英杰一剑,“锵”地一声,两剑一触即分。
柳南江低声道:“秦姑娘也太大胆了,幸亏单英杰只用了三分腕力……”
凌菲轻笑道:“别为伊人担心,也许她发现对方腕劲不足,才敢硬接一剑。”
两人正在低声交谈,单英杰又攻出一招,剑尖向秦茹慧咽喉挑去。
秦茹慧又想硬接一剑,似乎发觉势头不对,左手剑诀迎向对方剑尖,右手沉腕压剑,切向单英杰右血。
这是迫不得已的变招,穿喉之厄不解,而她的左手食中二指必被单英杰的剑尖削断,不过,单英杰可能也难逃断腕的厄运。
柳南江看在眼里,不禁吓出一身冷汗。
幸好,单英杰发现了对方的诡计,连忙收势撤剑,孤身而退。
柳南江顿足叹道:“秦姑娘剑法不弱,经验不足,变招轻快却太危险。”
凌菲笑道:“我却喜欢她这种拼命的打法,两根指头换一只手腕还不合算吗?”
柳南江道:“这样下去,秦姑娘必败,你看单英杰剑路诡,气势稳,是必胜的象征。”
柳南江没有说错,单英杰的“无情剑”却非浪得虚名,三招一过,秦茹慧就已流露了败象。
虽然败象露得并不明显,但是却逃不过柳南江的眼睛。
此时,单英杰和秦茹慧已经缠在一起,柳南江突然纵身而出,穿入两人剑花之中,将两人隔开。
若非一个御剑行家,是绝对办不到的事。单凭这一手就使举座之人瞠目结舌了。
柳仙仙向乃母看了一眼,低声问道:“娘?他用的是什么身法?”
柳夫人的目光一直,在柳南江的身上,喃喃道:“单英杰如果不回剑入鞘,他今天可能要栽个不大不小的筋斗。”
单英杰虽对柳南江那种身法感到骇异不已,却也不会就此还剑入鞘。冲着柳南江冷冷一笑道:“是想车轮大战吗?”
柳南江淡淡一笑道:“朋友!别这么说,缓剑首重缓气,女子是由先天关系,多少在气势上吃点亏,朋友即使胜了也会有胜之不武的感觉吧?”
单英杰纵声一笑道:“你算是说到单某人的心坎上了,因此单某人和这位姑娘动手时,多少有点顾虑。”
柳南江一摆手道:“就此停手如何?”
单英杰笑道:“就凭朋友你一句话吗?”
柳南江也知道那句话是白说,他不过是守着“先礼后兵”的本分,于是冷冷回道:“如果朋友的兴趣甚浓,不肯就此收剑,那只好由在下奉陪朋友走几招了。”
单英杰纵声狂笑道:“哈哈!我早该想到朋友身上那把剑不是充场面的。”
柳南江没有答话,缓缓拔出长剑,见血方收的“寒星”剑终于出鞘了。
秦茹慧早想见识一下柳南江那把剑,此时一见却有点大失所望。剑体呈灰黑色,斑剥不平,毫无光影,剑尖如若圆锥,两刃形同锯齿,缺口处处可见!毫无犀利可言。
可是,席上端坐的柳夫人却站了起来,喃喃道:“好一把古剑!”
赵无极和向云飞闻言不禁怔住了。
他们只是觉得那把剑有点古怪而已,实在看不出好在何处。
“无情剑”单英杰却没有去观察柳南江手里的那柄古剑,他所留意的是柳南江的眼神。
在长剑来曾出鞘之前柳南江的目光充满祥和之色。但当他拔出长剑后,目光突变清澄明亮摄人心魄,单英杰不禁机伶伶打个寒噤。
单英杰出道近二十载,对敌以千百计,他一接触到柳南江那两道逼人的目光,就知道今天遇上了平生仅见的劲敌。
“无情剑”这个绰号的由来,并非完全由于单英杰的剑法犀利,下手无情,其为人冷漠无情,才使他这个名号不胫而走。大凡对人无情者,对自己也必定无情。因此单英杰面临劲敌之下,毫无惜命的打算。
柳南江两道精湛的目光对单英杰逼射一阵,然后将目光移到剑尖之上,轻声发话道:
“单朋友请进招,在下候教。”
单英杰双手握住剑柄,将长剑侧立于左胁,轻叱一声,左手剑诀一领一沉右手腕压住长剑,如借蛇吐信般向柳南江左胸乳来刺来,其势辛辣无比,劲道更是威猛绝伦。
单英杰所以一上手就全力进袭无非是想借着先手一轮猛攻,也许还能占得一丝便宜。如果对方展开反击自己绝对难以招架。
柳南江长剑齐腰平举,左手剑诀搭在剑把上,虽然对方剑气已然临体,他却纹风不动。
凌菲和秦茹慧均甚焦急,险些惊呼出声。
就在单英杰手中长剑距离柳南江左胸只剩数寸之远时,只见柳南江身形向右一旋,长剑在空中划了一道圆弧。众人只听“嗖”的一声,柳南江的长剑已然回鞘,大踏步向店堂中走来。
反观单英杰却剑尖拄地,身体的重量似乎都倚在手中的长剑上,目瞪口呆,满面悚惶之色。
毫无疑问,只在这眨眼之间已经分出了胜败,柳南江是如何解了对方的攻击?如何向对方反击?单英杰败在何处?在场之人谁也没有看清楚。唯独柳夫人突地离座而起,满面诧愕之色。
突然,松林间吹来一阵微风,单英杰的前胸落下一块四四方方的衣襟,露出了胸前的肌肤,无异在他的胸膛上也留下了四四四方方一道红痕。渗出少许殷红的血渍。
众人莫不惊呼出声,柳南江的剑法简直太神奇了,不但转瞬之间挥出了四剑,而且还拿捏得十分准确,仅只伤损单英杰的表皮,最使众人感到不解的是,柳南江手中古剑的剑尖形如圆锥,何以会如此犀利呢?
衣襟飘落,凉风拂肌,单英杰方才自浑浑噩噩中醒转,仰首长叹一声,双手握住剑把,剑尖朝内,对准腹部刺去。他倒算得上是一个性子刚烈的硬汉,竟然想要自戕遮羞。
柳夫人大吼道:“单大侠且慢……”
吼声未落,人已越桌而过,穿户而出,落在单英杰右侧,探手扣住了他的右腕。
单英杰浩叹一声,喟然道:“单某人今日输得口服心服,有这位少侠在,单某人的剑法哪里闯得出去,夫人何必让我含辱苟活于世?”
柳夫人和声道:“单大侠,你今天所遇到的是当今第一名剑‘寒星’柳门最高绝学‘雷音八剑’,输了也不算丢人。据妾身所知,三十年来‘寒星’剑仅出鞘四次,前三次当其锋锐者,其身首异处,其二胸腹洞穿,其三四肢俱残。今日单大侠仅仅伤及表皮,已是大大的幸运了。”
柳夫人这番话为单英杰带来了莫大的安慰,却为柳南江带来了巨大的震惊。
她不但识剑,也识剑法,面且对这把剑的掌故也摸得很清楚。自然,她对这把剑的历代主人也必定知之甚详。不过,她此时没有说出来罢了。这如何不教柳南江万分骇异呢?
此时那单英杰听了柳夫人一番话,自戕之意消退。将剑插入剑鞘,拾起飘落地上的那幅衣襟,向店堂内走来。
单英杰走到柳南江面前,深深一揖道:“多蒙手下留情。”
柳南江也起身还礼,道:“在下告罪。”
单英杰就用那幅残破的衣襟将剑鞘连剑柄一齐缚住,那是从此封剑的表示,然后向举座之人,行了一个罗圈揖。道:“各位!从此武林中将没有无情剑,也没有单英杰。在下失陪了!”
语罢,直奔店外,扬长而去。
柳南江目过单英杰的背影,喃喃道:“此人从此有福了!”
他说的是实话,从此退出武林,不再置身杀伐之中未尝不是一件福事。
秦茹慧似乎不明他的话中之意,神色茫然地凝视着柳南江。
凌菲却脱口道:“想不到这个单英杰倒是一条好汉。他在武林中还算没有白混。”
这时,柳夫人来到柳南江的面前,笑意盈盈地问道:“请问相公贵姓?”
柳南江答道:“柳树之柳。”
夫人微微一愣,又问道:“令尊是……?
柳南江一摇头,道:“不谈家世。”
柳夫人不以为然,嫣然一笑,又问道:“令师是……?
柳南江又是摇头,道:“也不谈师承。”
柳夫人不禁怔住了,半晌方轻笑道:“三位可否请过来同坐。”
柳南江手一摆,道:“夫人请自便。”
语罢,径自落座,将柳大人僵在那里,进退不得,秦茹慧似乎觉得过意不去,向那柳夫人嫣然一笑,以示歉意。
那边柳仙仙已站了起来,气咻咻地吼道:“嗨!你神气个什么劲?娘请你们过来同坐是看得起你们,别不识抬举!”
柳夫人连忙低叱道:“仙儿不得无礼……”
转头又向柳南江笑道:“小女无知,请多海涵。三位请慢用!”
语罢,归座而去。
柳南江虽然出师得利,却无得意之色,反而有些郁郁不乐。看了凌菲一眼,低声问道:
“凌兄!还有留在此地的必要吗?”
凌菲反问道:“柳兄的意思是……。”
柳南江接口道:“在下认为早走为宜。”
凌菲点点头,道:“小弟从命。”
秦茹慧自然没有意见,于是三个人都站了起来。
突然,冷山红走过来问道:“三位要走了?”
柳南江道:“相约之人久候未至,令人扫兴,我们要走了。”
冷山红笑道:“三位酒未沾唇,菜未进口,这未免……”
凌菲冷冷地插口道:“冷掌柜,酒菜钱已经先付,吃不吃是我们的事,何劳费心?
冷山红笑道:“在下说句话,各位千万不要吃惊。桌上有毒,椅上有毒,奇毒已然侵进各位肌骨,如果吃了酒菜,以毒攻毒反倒无事,如果就此一走,恐怕各位性命不保。”
此语一出,在场之人莫不大骇。
只见凌菲右手往腰间一探,“刷”地一声,软剑抽了出来。战巍巍,晃悠悠,颇似一尾生着银鳞,游动不已的长蛇。
冷山红冷笑道:“原来兄台身藏利器,难怪说话盛气凌人。”
凌菲沉声道:“少废话!手底下见功夫!”
“夫”字尚在嘴边,手中软剑像一条长鞭似地向冷山红腰间缠去。
突然,柳夫人起身离座,罗袖轻挥,竟然替冷山红挡了一招。
凌菲虽然骇于对方功力,却未怕事缩头,对柳夫人怒目而视,气息时呼地道:“夫人!
你出面抵挡,意欲为何?
柳夫人微微一笑,迢:“请恕妾身失礼,只是想在少侠动手之前向这位冷掌柜问几句话。”
凌菲见对方和颜悦色,也不便过分逞强,只得悻悻然道:“问吧!”
柳夫人转身向冷山红间道:“冷掌柜!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冷山红面上毫无惧色,大言不惭地道:“明人不做暗事。”
柳夫人道:“以七对一,你讨不了便宜,你不怕我们杀了你?”
冷山红纵声笑道:“哈哈!你等都已中毒,杀了我,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柳夫人道:“你方才言道:‘吃了酒菜,此毒后倒无事,我们杀你之后,吃酒菜就可活命。’如果吃酒菜不能解毒,那就证明你是存心要置我们于死地,也就该将你杀死了。”
冷山红不禁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柳夫人冷笑一声,道:“冷家用毒是武林中出了名的,不过据妾身所了解,冷老魔还不至于丧心病狂,任意下毒。因此你方才的话不过是危言耸听,但是你却是自找麻烦了。”
冷山红态度突又强横,道:“来吧?以七对一我也不在乎。”
凌菲沉叱道:“用不着说大话,我一个人对付你就够了。”
柳夫人对凌菲一笑,道:“少侠可否听妾身一句话?”
凌菲心性虽有点桀鹜不驯,对柳夫人却存有敬畏之心,点点头,道:“但凭吩咐。”
柳夫人道:“少侠愿留则在此小坐,不愿留就走,但是不要和姓冷的一般见识。”
凌菲骇然张目,道:“夫人!他暗中下毒害人,可恶已极。”
柳夫人摇头笑道:“少侠别听他胡扯,你我根本就未中毒。”
冷山红冷笑着插口道:“夫人!你可别太自信啊!到时你就悔之莫及了。”
柳夫人轻笑了一声,道:“冷山红,你可知我今天冲着你们父子而来的?”
冷山红傲然道:“不在乎,即使整个武林都冲着冷家前来也不过如此。”
柳夫人道:“真狂!不过有我在,谁也不会上你的当。”
冷山红笑道:“毒气已然进尔等肌肤,这难道还不算上当?”
柳夫人道:“冷山红!让我戳穿你的鬼把戏吧!这店堂之中无一样东西沾有毒性。”
凌菲不禁插口问道:“夫人,你怎能肯定这店堂之内无毒?”
不仅凌菲有此一问,柳南江,秦茹慧目光中也同样浮着问号。
柳夫人转过身来,向大家扫了一服,然后缓声道:“已午之交,一个皂衣大汉传来冷老魔的手简,要他儿子当众宣布已在各人身上下毒,以激起大家共愤,群起而攻……”
语气一顿,转身向冷山红问道:“我大概没有说错吧?”
冷山红张口结舌道:“你……你……?”
柳夫人轻笑道:“别吃惊,那封手简,你阅后扔进了熊熊炬火之中,你以为已经焚掉,实际上却到了我的手里。”
言罢,手中舒展一小幅纸简,四角俱已烧焦,纸面也已揉皱。
柳南江不禁插口问道:“夫人!冷老魔此举用意何在?”
柳夫人道:“待我等激于气愤,向冷山红群起而攻之际,那个老魔就会突然出现!……”
柳南江又问道:“出现又待如何?”
柳夫人道:“他自然要问问我们为何围攻他的儿子。”
柳南江道:“暗中下毒,这一条理由还不够吗?”
柳夫人双手一摊,道:“可是,证据呢?”
柳江南摇了一愣,道:“冷山红自己承认的,不能算证据吗?”
柳夫人冷笑道:“到时冷山红就不会承认。”
柳南江不禁感到辞穷,无以答对。
柳夫人又道:“武林中有一个擅长验毒之人,已来此山中,冷老魔可以找他来勘验,勘验结果你我并无中毒现象,那时我们岂不就亏理了?”
柳南江道:“那验毒之人值得信赖吗?”
柳夫人道:“非但你我,所有武林中的人对他都信赖得过。”
柳南江问道:“此人是谁?”
柳夫人道:“终南三君子之一,大先生‘铁君子’古如松。”
秦茹慧“噢”了一声,插口道:“他老人家不是归隐了吗?”
柳夫人道:“归隐复出的人,恐怕还不止他一个哩!”
突然,店外传来一声朗朗大笑,道:“哈哈哈哈!夫人真是料事如神,老夫二十年复出,头一个回合就栽在夫人手里了。”
话落人现,一个长须飘胸的六旬老者当门而立,面色红润,目光如冰。手拄一个长约四尺的拐杖。枝头一只乌黑的怪手,共有九指,屈卷如钩。不用问他就是“九指魔杖”冷如霜。
冷如霜目光全场一扫,落在冷山红身上,道:“红儿!取酒来!我要与这几位客人把盏一叙。”
柳夫人冷声道:“冷老魔!少来这一套。酒不敢拜领,只想问你一句话。”
冷如霜道:“杯酒言欢,有话三巡以后再谈。那些后生娃儿不知老夫的性情,你应该知道老夫用毒,只在阵前,却从来不下毒于酒菜之内。老夫奉敬三杯,你难道还怕?”
柳夫人摇摇头,道:“要怕我就不会找上门来。把盏一叙也未尝不可,不过我要问你一件事,你承认了咱们再坐下谈。”
冷如霜笑道:“你问吧!老夫敢作敢为,没有不敢承认的事。”
柳夫人开门见山地间道:“昨夜夺剑杀人的事,可是你干的?”
冷如霜一点头道:“不错。”
柳夫人道:“一个村大,有十两银子就会卖剑,何必杀他全家?”
冷如霜双目一服,哇哇大叫道:“夫人可不能信口乱说,昨夜一夕之间,那把铁剑曾数度易手。老夫所杀的是‘八凤园’司马夫人的手下,那村夫一家却不是死在老夫之手。”
柳夫人微微一楞,又问道:“那把铁剑如今是否在你手中?”
冷如霜点点头,道:“不错,老夫正在待价而售。”
柳夫人问道:“何价?”
冷如霜道:“铁剑缺失一块,老夫要和那位持有废铁的人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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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气一顿,目光四下一扫,问道:“那一位可在此处?”
柳南江前跨了一步,抱拳为礼,道:“那块废铁的持有人正是在下。”
冷如霜“呖”了一声,目光将柳南江上下一打量,然后扬声道:“红儿!再摆一桌酒席,开一罐陈年西凤老酒。”
一声令下,店家七手八脚,重整杯盘,桌席面即整治好了。
柳南江等三人,已暗中打好商量,尽管入座,却抱定宗旨对酒菜滴点不沾。
冷如霜以主人身份举杯敬酒,柳氏母女却放胆干杯,赵无极和向云飞二人,虽有犹疑之色,见柳夫人干杯,也硬着头皮干尽了杯中之酒,只有柳南江等人仅仅举杯示意后,依旧满杯放下。
冷如霜却也不去强饮,放下杯子后,目光盯在柳南江面上,道:“听说你也姓柳?”
柳南江点点头,道:“在下柳南江。”
冷如霜道:“打个交道如何?”
柳南江道:“打什么交道?”
冷如霜道:“是你买我手中的剑,还是我买你手中那块铁。”
秦茹慧在桌子底下暗暗将柳南江的衣袖扯了一把。
不用她暗示,柳南江也会按照她的心意回答的。
柳南江故意沉吟了一阵,道:“还是由我向你买剑吧!”
冷如霜身子向前一顿,道:“你可知道老夫要卖什么价钱?”
柳南江道:“请尽管开价,然后在下再量力而为之。”
冷如霜面上掠过一丝阴寒的笑容,然后伸出一只手来摇晃了几下。
柳南江轻笑道:“多少呢?纹银五两?或是五十?……”
冷如霜一字字如敲金击玉般道:“我要人头五个。”
在场之人无不一怔,唯独柳南江不怔反笑,轻描淡写地道:“那要看是什么人的头颅。”
冷如霜道:“你这句话说得很内行,不相干的人头五十个也不稀罕。”
柳南江道:“那么你要进的人头呢?”
冷如霜道:“你听清楚,第一要‘祥云堡’堡主秦羽烈的人头。”
柳南江首先顾虑到的是秦茹慧的反应,只见她柳眉倒坚,杏眼圆睁,右手已搭上了腰际的剑把,立刻就要发作。
柳南江见情况紧急,也顾不得男女之别,一把将秦茹慧的右腕抓住,含笑问道:“请问:
这第二颗人头又是谁的?”
冷如霜道:“‘关中一龙’凌震雷,听说此人已死,那么就用他儿子的头颅代替吧!”
柳南江又连忙留神凌菲的反应,出乎意料之外的,凌菲神定气闲,毫无激动之色。
柳南江又问道:“第三个呢?”
冷如霸道:“‘八凤圆’主人司马夫人,第四‘铁君子’古如松,这第五嘛……”
语气一顿,目光却向柳夫人一溜。
柳夫人含笑接口道:“是要妾身的人头吗?”
冷如霜纵声大笑道:“哈哈!夫人真是神猜,一猜就猜对了。”
柳南江笑道:“尊驾开价太大,在下力所不逮,知难而退。”
冷如霜道:“那么,我买你手中那块废铁如何?”
柳南江板着面孔,点点头道:“可以,价钱也是五颗人头!”
冷如霜笑道:“哈哈!倒被你学会了,说说看,谁的人头?”
柳南江道:“我所需要的人头较易办到,你可以当场交货。”
冷如霜“噢”了一声,道:“看来你倒是个豪爽的人,说吧!”
柳南江面上笑意盈然,缓声道:“第一颗人头要令郎的,最后一颗人头是你自己的。其余三颗人头由你的手下随便挑选吧!”
柳南江的话一出口,秦茹慧和凌菲不禁眉飞色舞,柳夫人莞尔而一笑,柳仙仙更是嘻嘻笑出声,只有赵无极和向云飞二人未显示任何反应。
冷如霜面上却青一阵白一阵地瞬息万变,目光阴寒得使人生畏,方干笑了一声,道:
“阁下倒是很会难人的!”
柳南江语音沉静地问道:“莫非尊驾也知难而退了?”
冷如霜神色突地一变,呵呵大笑,道:“买卖不成仁义在,来!喝酒!喝酒!”
柳南江起身离座,道:“既然买卖不成,我就此告退了。”
秦茹慧和凌菲相继离座。
三人向柳氏母女行礼告别,柳夫人目光中似有依依之色。
三人也未多作盘桓,就径向店外行去。
三人来到原先聚首的凉亭处,凌菲叹了一口气,道:“上两次酒席,却点滴未尝,真是俄坏了,咱们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啊!”
柳南江微一沉吟,道:“凌兄!今日山中,武林精英恐已聚齐,结伙而行,易受注目,何况在下也无意在此久留,你我还是……”
凌菲面色突然一沉,气咻咻地道:“哼!好像不跟着你们就不会走路似的,谁稀罕……”
话没说完,就一转身向山下奔去。
柳南江本想唤他回来解释一番,但想想也就算了。
秦茹慧低声道:“柳相公!他在吃醋了。”
柳南江艴然不悦,道:“秦姑娘!这是什么话?”
秦茹慧不禁粉面一红,螓前低垂,轻声道:“请恕茹慧失言……”
柳南江也不愿见她陷于窘困之中,忙抬手望远处一指,道:“看!插入云霄的那座山峰,就是三老峰头。我认为应该先找到肖三先生的结庐之所看看。”
秦茹慧问道:“立刻就前往吗?”
柳南江道:“我打算前往庙中吃顿斋饭,买点干粮,即刻动身。”
秦茹慧沉思一阵,道:“由此前往三老峰头有南径北道两条登山之路,我与相公各选一道,于明日午间在三老峰下的望鹿坡碰面会齐,再一同登峰,你看可好?”
柳南江一蹙眉尖,道:“为何要分道扬镳呢?”
秦茹慧道:“结伴而行,易受注目,这是相公方才说的话。同时,你我也可沿途观察一番,也许会发现什么。”
柳南江点点头,道:“好吧,不过……”
秦茹慧笑着接口道:“我知道,你是不放心我独行,北径那条山道,前两年我同家父去过,迷不了路。”
柳南江笑道:“那就行了。”
两人向高处而行,不旋踵间,来到一座古庙。庙中虽然僧人不多,却也香火鼎盛,两人饱餐一顿斋饭,又各自向寺僧买了一些卷饼食物之类。出了古庙,柳南江向南,秦茹慧向北,互道珍重而别。
秦茹慧凝视柳南江矫健的身影消失于苍松翠柏之间后,连忙自怀中取出一幅青色丝绢,将头包住,选了一条僻静小道,往山下奔去。
终南山麓离曲江池畔虽有百里之遥,秦茹慧神功尽展,也不过是个把时辰的路程,申初光景,她就回到了“祥云堡”。
秦茹慧不走正门,却从山麓翻进后院之中。堡中虽有巡逻之人,她却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一条秘道走进秦羽烈的房中。
秦羽烈对他女儿的突然归来,并未感觉意外,沉静地问道:“可有人看见你进来?”
秦茹慧摇摇头道:“没有。”
秦羽烈拍拍他的身边,道:“来!坐在这儿,发生什么事了吗?”
秦茹慧就将那把铁剑的事讲述了一遍,说到最后,就将怀中那块废铁取了出来。
秦羽烈拿在手里敲敲弹弹,反复检视,毫未发现异状。
最后,他自怀中取出一只锦盒,推开盒盖取出那只晶莹鲜艳的玉佩,与那块废铁放在一起。
两物方一并列,秦羽烈不禁发出一声惊呼。
原来那块锈迹斑剥的废铁,突然变成黄金般晶光闪亮,而且那上面还显出了几行字迹:
“……运气丹田……剑诀左引,剑尖……化万念于无”
虽然这块废铁上只有断断续续不成文句的十五个字,已可以看出是一种剑法的片段。
秦茹慧喜极而叫道:“啊!那把铁剑上刻有一套剑法,大概就是我们所要找寻的另一件异宝了!”
秦羽烈并不像他女儿那样喜形于色,语气沉静地道:“根据字的大小来推断,那把铁剑上不可能记载一套剑法,也许只有一招半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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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茹慧喃喃道:“一招!”
目光一亮,振声接道:“莫非就是那招‘反璞归真’?”
秦羽烈点点头道:“依第三行‘化万念于无’那几个字来推断,很有可能。下面的字我们不难想象到‘化万念于无形’,或者‘化万念于无尘’,有‘反璞归真’的涵义。”
秦茹慧道:“如果是的话,那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秦羽烈喟然道:“想不到万人争夺的两件异宝,是记载了一招剑法。”
秦茹慧道:“可是,谁有了这招剑法,谁就可以君临天下了。”
秦羽烈道:“可惜你又轻易放过了。”
秦茹慧顿足叹道:“谁知道呢?若非柳相公的意思,连这块废铁我都不想要哩!”
秦羽烈道:“此事恐怕要费一番手脚了……”
语气一顿,又道:“冷老魔由我来对付,你快去和柳南江会合,不动声色,与他寸步不离。”
秦茹慧问道:“这块废铁呢?”
秦羽烈沉声一阵道:“带去,没有玉佩,别人也无法看到这上面的字。”
秦茹慧点点头,将那块废铁依旧揣在怀中,从密道中退出。
秦羽烈唤出她,道:“回来,千万别让任何人知道你回来过。”
秦茹慧应道:“女儿知道。”
秦羽烈又问道:“你和柳南江相处如何?”
秦茹慧道:“不像起初那样生疏。”
秦羽烈低声道:“古今多少英雄豪杰,最怕两样东西困扰:一是病痛,一是恩情。记住对柳南江多用情字。”
秦茹慧不禁粉面飞颊,低声应道:“女儿懂得。”
秦羽烈复又低声嘱咐道:“‘子午谷’中一定还隐藏了重大的秘密,你千万不要放过观察的契机。去吧!”
秦茹慧这才从密道中退了出来。
她仍然循原路出堡,纵身跃出高墙。
此时已是酉正光景,早已暮霭四合。眨眼之间,秦茹慧的身影就消失于苍茫暮色之中。
终南一脉为我国四大名山大壑之一!有峨嵋之巍,有括苍之峻,有泰山之峥,气脉雄浑,峨峰绝壁处处可见,尤以三老顶峰,常人均皆望云却步,即武林中人也尚无能登达顶攀者。
柳南江虽是初登终南,对路径却并不过分生疏。在行将离开他师父前来中原的半个月,其师每日均为其讲解终南之山势,甚至不厌其烦地为其一再绘图指点,以求详实。因此,柳南江踏上终南山径,行程并不缓慢,酉正光景已远高人烟了。
此时暮霭已起,月色未升。山林之间一片幽暗,与其暗中摸索,不如待月亮升起后再行赶路。何况柳南江已感到腹饥,于是挑选了一座山泉之旁,升起一堆旺火,掏出卷饼吃了起来。
待他吃饱,月亮已自东山冉冉升起,四野清明,除山籁外别无声息,好一个清平世界。
柳南江喝足了山泉,正想踩熄火堆继续赶路,蓦见离他约十步之处站立了一个白鬼的影子。
山风吹动垂肩长发,敢情还是个女人。
柳南江背脊不禁有些凉嗖嗖的感觉,这女人无声无息地来到面前,真像是一个幽灵。
柳南江凝神注视一阵,不自觉地干咳两声。
那影子缓缓向他走了过来,他清楚地看见对方的双脚在移动。因此他宽心不少,相传幽灵是没有脚的。
那女人在距离柳南江三步的地方站住了,火光映在她面上闪动着鲜艳的色彩,不但显得美,也显得妩媚动人。长长的眼睛一眨一眨地闪动,黑而亮的眸子却一动也不动地对他凝视。
这个女人出现得异常蹊跷,那一身垂到脚面的长袍不是登山的行装。而且她身无长物,连一个装干粮的口袋也没有,敢情她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柳南江正想发问,那女人已然轻声道:“不要问我名和姓,也不要问我从何处来,更不要问我到何处去,我只想和你谈几句话。”
声音低沉而清悦,语气神秘而又文雅。
构南江不禁被眼前这个白衣女郎周身所散发的神秘气氛所镇慑住了。良久,才轻声问道:
“请问姑娘有何见教?”
白衣女郎道:“奉劝相公,今后不管对任何人,任何事,非亲耳所听,亲眼所见!万不可轻信,否则你会吃亏。”
柳南江心头一怔,忙道:“姑娘能否再说得明白一点呢?”
白衣女郎道:“相公是聪明人,说得太明白,反没有意思了。”
柳南江深深一揖,道:“多谢姑娘!”
白衣女郎并未回礼,仍然笔直地站着。
待柳南江揖转,又道:“还有相公不可对任何人轻诺。”
柳南江心头不禁一动,忙问道:“已经对人许诺的呢?”
白衣女郎道:“自然应该守信作到,不过却不必盲目守信。”
柳南江问道:“在下不甚明白,盲目守信这句话怎样解?”
白衣女郎道:“已作之承诺,即使损己也当为之。如果所作之承诺,作起来不但损己,而且损及旁人,或损及更多人,如硬着头皮守信而为,那就显盲目了。相公不可不慎。”
柳南江道:“古人云:人无信不立:又云:守信之誉……”
白衣女郎接口道:“古训自当遵循,但是不可迂腐……”
语气一顿,又道:“妾身又说到此处,相公前途尊重。”
语罢,掉头而去。莲步珊珊,体态轻盈,绝不似一个武林佳人。但是,一个平常女子会在此处出现,却又令人难以置信。
柳南江目送那白衣女郎的身影消失于林阴深处后,不禁仰首望天,出起神来。
白衣女郎的话虽然显得模糊,柳南江心中却又明白,是指某人某事而言。她的态度是友善的,语气是祥和的,但她却有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神秘,自然柳南江并不能完全将她的话当作主释。
何况世事真假难分,真被疑对真也假,假无破绽假也真。
柳南江突然发觉自已竟然在这寂静的山林中陷于冥想,不禁哑然失笑。抬足踩熄火堆,向高处奔去。照他的计算,日出之时,他已可达望鹿坡了。
山道一里之遥,比平地十里还要累人。
登上一座绝壁后,眼前突然出现一块盆地,约有里许方圆。在如茵绿草之中有一条宽约二尺的山道。说也奇怪,那条小道之中,竟然不生青草,就像有人经常在清扫这条山道似的。
柳南江顺着这条直的小径前行里许,地势渐陡,一片偌大松林挡住前路。
柳南江停步观察,发现道旁竖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碗口般大小的八个大字:“此径已封,进入者死。”
柳南江心头不禁一怔。
再一细看,才发现那块木牌早已腐朽,想必年代久远。
是谁立下这块木牌呢?莫非那三先生箫云达生前立的吗?
柳南江自然不会就此折回,微一沉吟,他就决定将这块木牌撤去。箫云达已死,他不愿意作出对死者不敬的事情来。
柳南江蹲下身子,双手正要去扶住本牌准备拔将出来。蓦然听得一轧轻叱,道:“休要妄动!”
柳南江身形霍地一旋,循声望去,只见一块离地丈余的磐石之上坐着一个人。
极目细看,那个人竟是“断魂娘子”古寒秋。
古寒秋见柳南江转过身来后,立刻从磐石上一跃而下。她身上仍背着那个装蛇的竹篓,手中也依旧拿着那管黑竹箫,往那木牌一点,问道:“你可知道这木牌是谁立的?”
柳南江反问道:“是肖三先生吗?”
古寒秋道:“既知是死人遗物,为何要去搬动?”
柳南江道:“正因为肖三先生已死,所以在下要撤去这块木牌。不然,岂不是无人敢进此山?”
古寒秋冷声道:“三先生虽已过世,却还有个未亡人活在世上。”
柳南江淡淡一笑,道:“古娘子是要继承三先生的遗志吗?”
古寒秋摇摇头,道:“我无意封山不让人进,但是亡夫的手笔却不容毁弃。”
柳南江原以为会有麻烦,听古寒秋如此一说,心头不禁一松,笑问道:“那么,在下可以继续行程了?”
古寒秋一摆手,道:“请便,无人拦阻。”
柳南江转身往松林内大踏步走去。
古寒秋突又叹道:“相公请回。”
柳南江转身问道:“有何见教?”
古寒秋道:“恕妾身多口,请问相公意欲何往?”
柳南江不假思索地回道:“目的地暂定望鹿坡,也许将登三老峰头。”
古寒秋道:“依妾身看来,相公还是不去为妙,就此下山吧!”
柳南江轻笑道:“请问娘子,是山中有毒蛇猛兽?还是有长精鬼怪?”
古寒铁道:“山中几个杀人不眨眼的混世魔王,被他们看见,你也许难以活命。”
柳南江道:“在下并不惹他们。”
古寒秋道:“信不信由你吧!”
柳南江笑问道:“请问古娘子因何如此关怀在下的安危?”
古寒秋反问道:“相公是喜欢听真话?还是喜欢听假话?”
柳南江道:“自然想听真话。”
古寒秋道:“那把古剑在你手中毁之较易,落入那些浑世魔王手中,想要毁掉,就可能要大费周折了。”
柳南江道:“古娘子有如此自信吗?”
古寒秋道:“虽然相公曾于午间在松林酒店中一招击败‘无情剑’单英杰,但是妾身若存心要毁去那把剑,自信尚有此力。”
柳南江曾判断古寒秋的目标是针对他的人而来,毁剑不过是藉口。现在古寒秋口中的“存心”二字似乎又留了余地么?
古寒秋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柳南江第一次听到她的笑声,虽然那种笑声稍嫌苍凉,发自女性之口,仍不失其柔媚。
古寒秋长笑以后,目光在柳南江面上一扫,问道:“相分准备妥协?”
柳南江道:“在下只是想保存一把好剑,否则当古娘子‘誓毁天下名剑’的大功告成后,武林之中就只剩下一些朽铁了。”
古寒秋道:“你是真心想保留你身边的古剑么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古寒秋道:“答应香妾身办一件事情就好了。”
柳南江心中暗笑,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而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古娘子请告诉在下办什么事情,在下方能答应。”
古寒秋背过身去,沉声道:“先夫遗失了一样东西,想麻烦相公找回来。”
柳南江问道:“何物呢?”
古寒秋一字字锵锵有力地道:“一方玉佩。”
柳南江心中一动,口中却淡然一笑道:“教在下哪里去找?”
古寒秋道:“妾身自然会告诉相公,那方玉佩如今下落何方。”
柳南江笑道:“娘子既已知下落,却为何自己不去寻找?”
古寒秋道:“给你一个效劳的机会,以便保存你那把古剑。”
柳南江道:“多谢娘子美意,那么请娘子告诉在下,玉佩落于何人手中?”
古寒秋道:“那方玉佩现在落于‘祥云堡’堡主秦羽烈之手。”
柳南江不禁心头暗惊,据他所知,秦羽烈手里那方玉佩并非真品。即使是真品也是不为外人得知的秘密,古寒秋如何会知道的呢?
还有,古寒秋难道不明白柳南江行走于江湖道上的目的吗?如果知道,就应该防他一着,怎么反而将玉佩的下落告诉他呢?
玉佩是柳南江奉师命所要追寻的两件异宝之一,有此线索,他自然是要追下去的。
心念即决,立即问道:“古娘子是教在下去偷?还是教在下登门去要?”
古寒秋道:“那要随相公自己的意思。”
柳南江道:“暗中去偷,在下不屑为之。若是登门去要,就必须说出来龙去脉,令其无法抵赖。否则只是徒费口舌而已。”
古寒秋点点头,道:“自然有证据……”
语气一顿,接道:“二十年前先夫被害,身上玉佩跟着失踪……”
柳南江插口问道:“是秦羽烈暗害的吗?”
古寒秋摇摇头,道:“非也!暗害先夫之人是‘关中一龙’凌震霄。”
柳南江道:“那与秦羽烈有何关连?”
古寒秋道:“当时玉佩一定被凌震霄拿走,七年前凌震霄又被杀害,因此玉佩就落在秦羽烈的手中。”
柳南江道:“听古娘子之言,杀害凌露霄之人是秦羽烈了?”
古寒秋语气肯定地道:“不错。”
古寒秋道:“当时妾身也在四处找凌震霄的下落,可惜晚去一步,目睹行凶之人俱已被杀,妾身却在凌震霄的榻上发现了一个串铃。”
柳南江轻“唔”一声道:“凶手想必是乔扮江湖郎中的。”
古寒秋点点头,道:“不错。”
语气一顿,接道:“妾身曾查看凌震霄的尸首,知他曾中了先夫的‘寒梅掌’。因此妾身推断,这乔扮郎中的凶手不但要精通易容之术,而且还要懂得歧黄之学。最主要的还是必须对武学一途博大精深,知之广泛,方能一语道出凌震霄身上的伤症。”
柳南江问道:“秦羽烈具备这种条件吗?”
古寒秋道:“武林之中三件具备的人并不多,秦羽烈是四个人当中的一个。”
柳南江道:“其余三人是谁呢?”
古寒秋道:“其是一‘铁君子’古如松,他是妾身的兄长,如果杀害凌震霄的是他,他绝不可能瞒我……”
柳南江的判断果然没有错,古寒秋原来是古如松之妹。
第 七 回 白衣仙女
古寒秋又道:“其二是二先生”石君子“竺道台,他还居塞外,根本不可能是他杀害凌震霄,先夫是他义弟,如果是他代弟报仇,他也应该唤我这个弟妹才是……”
柳南江插口问道:“那么,还有一人是谁呢?”
古寒秋道:“还有就是”麒麟寨“寨主”刀王“史洁如,不过,据妾身事后调查,凌震霄被害那日,他未曾离开,而且”麒麟寨“位于洛河道上,两地相隔千里之遥,也不可能一日往返。”
柳南江道:“那么,只剩下秦羽烈了?”
古寒秋道:“当时,秦羽烈正在曲江池畔大兴土木,每日亲自督工,唯凌震霄被害那天的已、午、未三个时辰不知去向,而且只有他的所在地和凌晨霄的住处近在咫尺,不是他还有谁?”
柳南江虽然也是心中大感疑惑,面上却轻笑道:“古娘子为何说得这样肯定?”
古寒秋玲哼了一声,道:“妾身还有旁证……”
语气一顿,接道:“先夫遇害的次日,秦羽烈曾在三老峰下的望鹿坡出现过,以后数年他即东奔西走,四处寻找凌晨昏的下落。”
如果古寒秋所说的都是实情,自然,杀害凌震霄的是秦羽烈的可能性很大。
可是,由于方才那位神秘白衣女郎警语,柳南江自然不便全信。
不过,多多少少使他对于秦羽烈的信心开始动摇了。
古寒秋又道:“秦羽烈经常有”三不杀“的口头禅,耄耆老者不杀,残废之人不杀,黄发小儿不杀。凌震霄被害,而他的一儿一女却留下活命,而又偏偏选在三月三日凌震霄儿女去看状元郎的时候下手,分明是秦羽烈存心不斩草除根,换了任何人,凌震霄的一儿一女断然活不成了。”
柳南江道:“如此说来,那秦羽烈为人倒还不失厚道。”
古寒秋冷笑了一声,道:“亲身却不作如此想法。无恶不作之人倒不足以为畏,因为恶名在外使人有所防范。惟独那种既想作君子又要作小人,不正不邪,亦正亦邪的人才真正令人感到可怕。因为这种人反复无常,使人捉摸不定,往往矜不及防,秦羽烈正是这一种人,相公如说他为人不失厚道,你就错了!”
这一番话,使柳南江听后心头大动,秦羽烈是这种人吗?
古寒秋见他沉吟不语,又问道:“相公愿意答应这件差事吗?”
柳南江不置可否地答道:“请古娘子假以时日,在下还要三思。”
古寒秋道:“不忙,我给你三个月的限期,才过去一天两夜,相公尽可从长考虑。”
柳南江拱手一揖,道:“在下告别……”
古寒秋一扬手,道:“且慢!相公可否见告,意欲何往!”
柳南江道:“想去三老峰头看看!”
古寒秋笑道:“只怕不是真话。”
柳南江回道:“古娘子不信,在下也不想多作解释。”
古寒秋将两道阴森森的目光,注视在柳南江的面上,道:“相公切勿以为妾身意在查间相公行踪,妾身不过想指引相公一条迷津罢了!”
柳南江淡笑道:“多谢古娘子美意,在下只为登高,井无一定目的。”
古寒秋一摆手,道:“那就罢了……”
柳南江不想久留,拱手一揖,转身就走。
古寒秋却又叫道:“相公请留步。”
柳南江转身问道:“古娘子还有何未尽之言?”
古寒秋道:“妾身方才言道,此山有几个混世魔王,那绝非耸耳听闻之辞,妾身奉劝相公一句,最好不要去招惹他们。他们问你,你自管走路,也不要答话,反倒无事。其中有个女人,不知她多大年纪,也不知她来自何方,因她喜穿白衣,我们称她为白衣幽灵,更是招惹不得,是山中最厉害的女魔王。”
柳南江猜想古寒秋所说的白衣幽灵,就是方才所见过的白衣女郎,他的所见正好和古寒秋所说的相反,不但不令人感到害怕,反而令人感到可亲。古寨秋似乎故意在危言耸听。
柳南江也不说破,轻笑道:“多谢古娘子提醒……”
语音未落,人已穿进林中。
这座松林生得很密,月光点滴渗泻不进,触眼一片墨黑。
柳南江站住,定种细看一阵,才勉强看出一条铺满腐叶的路。
他就顺着这条羊肠曲径,向前缓慢行去。
前行不过百步,赫然一条白色的影子挡住去路。
那条白色影子正站在松林一片空降之下,月光形成一圈笼罩在那影子身上,原来就是方才曾和柳南江交谈的白衣女郎。
方才离去时,柳南江明明看见她朝山下方向行去,而此时却挡住了他的去路,这不得不使柳南江感到无限惊诧了。
柳南江正在惊疑不定之际,白衣女郎已轻声问道:“相公认识那个玩蛇的女人?”
柳南江道:“三度晤面而已!”
白衣女郎声音沉静地道:“蛇蝎最为险毒,与蛇相交之人虽不一定具有蛇蝎心肠,久而久之,也会养成蛇性。这种人的话最好不要轻信。”
柳南江心头不禁一怔,想必他和古寒秋的交谈已被这白在女郎听见。
他又感到好笑,这个世上的人似乎都在努力说别人的坏话。
不过,他却直觉地认为这白衣女郎的话并无恶意,因而笑道:“在下晓得。”
白衣女郎道:“相公并非智质愚鲁之人,妾身不过是再三提醒而已。”
柳南江拱手一揖,道:“多谢。”
白衣女郎道:“妾身还忘了一件事情,相公于登上三老峰头之后,于午正阳光下面向南立,手中平举树枝一根,看那树枝之影投于何方。再于子正月光下,手中直举树枝一报,同样面向南立,一横一竖两道影子之交叉点即为相公寻访之地。”
柳南江恍然大悟,难怪那地方名之为“子午谷”?接着他心头又感大骇,对方何以知道他是在找寻“子午谷呢?
继而一想,这世上奇人奇事本来很多,不足为怪。何况自己寻访“子午谷”一事已算不得是一件秘密。而且武林之中寻访“子午谷”下落的人,也不仅是他一个。
柳南江又待拱手称谢,白衣女郎一扬手,道:“不必言谢,就算妾身送相公的一份见面礼好了。不过,进入斯地,只宜独行,不宜结伴,望相公千万记住。”
说罢,没入于黝黑的松林之中。
柳南江无暇思索这个白在女郎的来龙去脉,他唯一需要思索的是白衣女郎最后的叮嘱。
他该如何摆脱掉秦茹慧呢?
在思索中,他已走出了松林,摆在眼前的是一片峭壁危崖,这是前往望鹿坡最艰险的一段路程。
黎明终于来临,当红日初显,晨雾渐散之际,柳南江已经来到了望鹿坡。
他刚选在一块石头上坐下,还没有取出干粮,蓦见一堆草叶之后走出一个一身火红的少女,缓缓向他走了过来。
这望鹿坡上有人,已颇使他惊奇,而且还是个年轻少女。
当那少女行至面前时,柳南江更感到惊奇,因为他对这少女非常面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红衣少女显得落落大方,毫无忸怩羞怯之色,笑着向他问道:“柳兄!还认识小弟吗?”
这一声“小弟”,立刻唤起了柳南江的记忆,敢情这少女是凌菲。
红衣少女又笑道:“别大惊小怪的,我是凌菲,是女的,不是男的。”
柳南江本有仓惶失措的感觉,凌菲如此落落大方,也就轻松多了。
微微一笑道:“想不到凌兄竟是女儿之身!”
凌菲美目一转,娇笑道:“既然已知我是女儿之身,为什么还要称兄道弟?”
柳南江呐呐道:“改口不易,凌姑娘……”
凌菲一摆头,道:“不许这样叫我。”
柳南江不禁微微一愣,忙问道:“把应该怎样称呼呢?”
凌菲指着鼻尖,娇憨地道:“叫我的名字,我最讨厌什么姑娘小姐的称呼。”
柳南江道:“直呼名字,好像不大尊敬吧!”
凌菲骄横地道:“我喜欢嘛!而且我仍旧要喊你一声柳兄!”
柳南江知道缠不过她,只得一点头、道:“随你叫吧……”
语气一顿接道:“你不该回复本来面目的,你扮男装不但显得英气勃勃,行道江湖也方便得多。”
凌菲点点头,道:“我本来也是这样想,可是……”
语气一顿,目光在柳南江面上扫了一下,又道:“可是我昨天气不过,所以立刻改了过来。”
柳南江问道:“为什么生气呢?”
凌菲皓腕一抬,纤纤玉指指着他的鼻尖,道:“因为你只撵我,而不撵秦茹慧,足证你喜欢与姑娘家结伴,而不愿与男人同行,所以我才穿女装,要和秦茹慧争一长短。”
柳南江想不到凌菲竟是如此爽直大方,不禁胀红了脸,疾声道:“凌姑娘……”
凌菲轻叱道:“方才说过了的,不许你喊我凌姑娘。”
柳南江连忙改口道:“凌菲,你冤枉我了,我不是那种轻狂之徒。”
凌菲娇笑道:“那就冤枉你一回吧……”
说着,说着,两手反叉腰际,斜歪螓首,曼妙地转了一圈,然后妩媚地一笑,接道“柳兄!看看是我美,还是秦茹慧美?”
柳南江斟酌再三,方道:“秦姑娘美得含蓄,而你美得开朗。”
凌菲冷哼了一声,道:“你也不是什么干脆之人,何必绕圈子?你就直说秦姑娘人家端庄,说我野,不就得了!”
柳南江连忙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凌菲眉儿一挑,又问道:“柳兄!说实话,你讨厌我吗?”
柳南江连连摇头,道:“哪里!我怎会讨厌你呢?”
凌菲眸子一转,娇笑道:“不讨厌我,那就是喜欢我,对吗?”
柳南江不禁缩紧了眉头,这教他如何回答呢?凌菲也爽直得过分了一点。
谈菲笑道:“柳兄大概是不好意思说,不答应就是默认……”
说着,吁了口长气,接道:“这下我可以大放宽心了!”
柳南江不禁问道:“凌菲,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凌菲道:“你既然不讨厌我,以后就不会撵我走了。”
柳南江毕竟怀疑她的来意,因而问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凌菲美目一抡,道:“随着你还不好吗?打架人也多一个。”
柳南江摇摇头,道:“算了,你不替我惹麻烦就好了。”
凌菲笑道:“柳兄是指昨日松林酒店的事情而言吗?告诉你,我是故意的。”
柳南江凝声问道:“为什么?”
凌菲诡谲的一笑,道:“我在心要看看你的剑法,同时也想试试你这个人够不够朋友。”
柳南江心中暗暗寻思!
眼看就要进入“子午谷”中,一个秦茹慧就已难以摆脱,现在竟然又加上了一个歪缠不休的凌菲。
这时,凌菲问道:“秦姑娘怎么还没有来?”
柳南江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她要来?”
凌菲娇笑道:“别想瞒我,我是出了名的鬼精灵,我看见你们指东比西的,就知道你们要分道扬镳,也必然要在这望鹿坡会面,你们一个走南径,一个走北径,我却有我的捷径之道,先上来等你们。”
柳南江心中一动,不着痕迹地笑道:“原来你对于终南甚是熟悉哩!”
凌菲一点头,道:“我不否认,的确要比你熟悉得多。所以我跟着你一起,还可以为你指引路径,对你还有点帮助。”
柳南江仰首指着插入云霄的三老峰又问道:“请问如何登上三老峰头?”
凌菲促狭地娇笑道:“走上去啊!”
说完后,又咯咯地娇笑不住。
柳南江虽觉得她有些刁钻狡黠,却也逗人可喜,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笑了一阵,柳南江取出装水的皮囊,道:“你既然对山势熟悉,就烦你去取一袋泉水来吧!”
凌菲接过皮囊,道:“悉听差遣。”
然后飞快地向一排树林中奔去。
凌菲刚离去不久,秦茹慧也赶到望鹿坡,只见她香汗淋漓,疲态尽露。
当然,她偷偷地回了一趟“祥云堡”,比柳南江多走了两百多里路啊!
秦茹慧娇喘着说道:“累死我了!我拚命地赶,结果还是落在相公的后面!”
柳南江笑道:“我也是刚到片刻……”
语气一顿,接道:“快坐下歇歇,凌菲去取山泉,就快回来了!”
秦茹慧显然大吃一惊,疾声道:“凌菲怎么也来了?”
柳南江道:“秦姑娘!她来了倒不足为奇,还有更令你吃惊的事情呢!”
秦茹慧“噢”了一声,讶然问道:“什么事更使我吃惊?”
柳南江道:“她果换是易钗而弁的姑娘家,现在已回复她的本来面目了。”
秦茹慧久久说不出话来,从柳南江的言行中看来,他对凌菲并无憎厌之色。
秦羽烈教她对柳南江多用情字,而此时她和多了一个对手。
沉吟一阵,方轻声问道:“相公打算如何呢?她好像有意跟来的哩!”
柳南江不是工于心计的人,有了白衣女郎的提醒,他也开始试用一点心机,他本来无计摆脱秦茹慧,凌菲突如其来,却反而帮助了他。
这就是相生相克的道理,他原本无计摆脱她们两人之中任何一个,可是让她们相互牵制,也许可以将她们同时置于“子午谷”外。
因此,柳南江目光凝注在秦茹慧面上,低声道:“这事要你帮忙。”
秦茹慧道:“相公怎么这样说呢?有何吩咐,我都应该听的。”
柳南江道:“稍作歇息,我就打算攀登三老峰头。凌菲可能会缠着要去,我教你们二人同时留下,她见你都不去,她就不会强着要去了。”
秦茹慧不禁心头发怔,她父亲再三叮嘱她要与柳南江寸步不离,这样作岂不完全相反?
柳南江又道:“我只是上三老峰头看看,你不去也没有关系,反正去”子午谷“为时尚早。”
听柳南江如此说,秦布慧宽心不少,仍不免紧锁眉头,道:“如果她老跟着不放,那又怎么办呢”
柳南江笑道:“到时再说……”
语气一顿,又问道:“路上发现什么了吗?”
秦茹慧摇摇头,道:“毫无所见,相公你呢?”
柳南江道:“遇见了古寒秋。……”
但他却将遇见白衣女郎的事完全隐瞒住了。柳南江不是弄奸使巧的人,可是环境所使然,他也不得不稍作保留。
秦茹慧正想问柳南江遇见古寒秋说了些什么,蓦见一个红衣少女提着水袋,向他们这边跑来,情知那就是凌菲,就将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凌菲捉着水袋,一面跑一面嚷道:“水来了!水来了?……”
来到前面看到秦茹慧时微微一愣,接着笑眯眯地说道:“原来秦茹慧姑娘也到了!秦姑娘还认得我吗?”
秦茹慧和她一样在矫揉造作,微微一笑道:“怎么不认识哩?原来凌少侠还是一位女侠,真美哩!”
其实,她在见到凌菲那种女儿家的装束后,心头已宽松许多。
凌菲还算不上是一个对手,眉宇间毫无妩媚之色,容颜也未加修饰,凭她那种野劲是难以使柳南江倾心的。
不过,她却不会想到,柳南江此时注意的不是女儿家的娇媚,只是留神心底的坦诚。
柳南江自囊中取出卷饼馍馍,道:“来!边吃边谈吧!吃饱了我还要走呢!”
凌菲问道:“是要攀登三老峰头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是的,趁大白天走路,运气好,在天黑前就可登上峰头了。”
凌菲欣然地道:“好!我带路。”
柳南江摇摇头,道:“不!我一人去。”
凌菲不禁一愣,瞟了秦茹慧一眼,问道:“秦姑娘也不去吗?”
虽是事先说好了的,秦茹慧也不得不装装样子,转头向柳南江问道:“我也不去吗?”
柳南江道:“你们两人留在这里,我大约在明天天黑前可回。”
凌菲道:“柳兄!我认为我们三人应该同进同退,不宜分散!”
这一句话很有点使秦茹慧恼火,虽能没有说什么,却免不了悻悻然望了凌菲一眼。
凌菲自然察觉了秦茹慧的悻悻之色,立即笑着问道:“秦始娘以为我的话不对吗?”
秦茹慧勉强一笑,道:“我是觉得应该听听柳相公的意思。”
这话分明又将凌菲抢白了一顿。
柳南江唯恐引起争端,忙说道:“依在下猜想,此刻的三老峰头必已藏龙卧虎,有了不少高手,一个人去不易受人注目,三人结伴过分招摇。所以要请二位等在这里。”
凌菲不悦地道:“柳兄这句话似有搪塞之嫌,既知三老峰已是藏龙卧虎,伏有高手,更应该结伴而行,以壮行色,一人独行未免太孤单。”
秦茹慧冷笑道:难道凭柳相公的武功,还要我们去保护他吗?“凌菲冷声道:“最少可代为瞻前顾后。”
秦茹慧冷哼一声,讽道:“难怪你不敢一人独行?因为无人代你瞻前顾后。”
凌菲美目一抡,沉声道:“秦姑娘!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柳南江唯恐引起争端,结果仍难免引起争端,连忙叫道:“你们都听我说一句话,行吗?”
两女停止了争端,却相互瞪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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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南江道:“秦姑娘的看法不错,凌菲的见解也正确……”
凌菲气咻咻地插口道:“算了!你不必两面做好人。干脆一点,嫌我凌菲碍手碍脚就叫我走开,用不着转弯抹角的兜圈子。”
这话虽然是本性流露,直截了当,却使柳南江感到难堪,当即面色一沉,道:“你说这句话太过分!我们不过是不期而遇。”
一见柳南江恼怒变脸,秦茹慧不禁芳心大快,也从旁插口道:“凌姑娘,你该想一想,并没有人约好了你到这里来。”
以凌菲的性格,闻言后必然要与秦茹慧动手,她竟然没有去理会她。
只是冷冷地向柳南江道:“有了不期而遇这四个字就足够表明你的态度,我走我的,你走你的,少罗嗦!”
柳南江姐不到凌菲会如此任性,心想:少一层麻烦也好,走就走罢。
继而一想,又不太对劲,凌菲若要跟上三老峰头,岂不更糟!
因而将神色一缓,突问道:“你仍然要上三老峰头吗?”
凌菲已离地而起,正待离去,闻言转身,气咻咻地道:“难道柳兄还不准我去?”
柳南江笑道:“我看还是不去为妙!和秦姑娘候在此地,待我回来后再作进退之计。”
凌菲冷笑道:“请勿忘记你我只是不期而遇,有何进退之计可以商量?”
柳南江艴然不悦道:“那你是一定要去了?”
凌菲突然和颜悦色地笑道:“要我不去也很简单。”
柳南江见她突校面现和悦之色也笑道:“有什么条件吗?”
凌菲突地笑容一收,沉声道:“拔出你的剑来砍断我的双足。不然,你一定会在三老峰头遇上我。”
语罢,掉头而去。
柳南江真是无计可施,看着秦茹慧,也是满面莫可奈何之色。
凌菲走了十几步远,却又走了回来,向柳南江问道:“柳兄!我不曾吃你们的干粮吧?”
柳南江想不到她去而复回,竟是为了这件事情,不禁失笑道:“何妨吃饱了再走。”
凌菲噘起了嘴唇,气咻咻地道:“放心!宁愿饿死也不吃闲的东西……”
实地拾起水袋,将袋中泉倾倒尽净,“可是你们也不能饮我取来的山泉,我凌菲也不是谁的丫环仆妇。”
语里,扔了水袋,扬长而去。
秦茹慧哪里忍受得了,就要拔剑而起,柳南江忙一伸手,按住了她的肩头。
秦茹慧悻悻然道:“太可恶了!待我去教训教训她。”
柳南江不但无丝毫不愉之色,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秦茹慧从未见柳南江如此放肆地笑过,不禁纳罕地问道:“相公为何大笑?”
柳南江道:“想不到世上还有凌菲这种性格的人。”
秦茹慧咬牙切困地道:“太过轻狂!”
柳南江摇摇头,道:“不是轻狂!是直率!如果世上之人都像她那样将不愉之色放在脸上,将不悦之事痛痛快快地说出来,不在暗中勾心斗角,弄奸使巧,相信世上就再无纷争了。”
秦茹慧不禁心头一怔,听柳南江的口气,他倒是对凌菲的性格非常欣赏。
她面上却不置可否地道:“偏偏有这许多节外生枝的事情。”
柳南江接口道:“节外生枝的事情还多着哩!那是注定免不掉了。”
秦茹慧心内有一肚子的委屈,其中有凌菲给她的抢白,柳南江给她的冷落,以及一日一夜奔驰的辛劳。
可是想起她父亲的再三叮嘱,她只有将委屈收藏起来,尽量表现她多情的柔媚。
她拾起水袋,嫣然一笑,道:“相公稍待,我去取水。”
柳南江也不客气,说了声有劳看着秦茹慧往树林中跑去。
他凝视着她的背影暗暗出神,他无意伤害任何人,但为了保护自己却免不了要伤害别人。
不久,秦茹慧取水回来了。
他们彼此没有说话,默默地吃着干粮,默默地喝着水。
柳南江抬起头来,发现秦茹慧的目光凝注在他脸上。
当他们四目交接时,他也没有将眼光闪开。
那种眼光使柳南江有温暖的感觉,但他也有一丝困扰,因为秦茹慧那种目光和前两天完全变了样。
秦茹慧因为连夜狂奔,面容稍显憔悴之色。但此刻在柳南江眼中却显得成熟而妩媚,就像那经历傲霜的秋菊,越发使人觉得可亲了。
秦茹慧似乎也发觉柳南江的目光有些异样,不禁接首垂胸,用手指撕着干粮,一点点地往嘴里塞。同时柔声问道:“柳相公?是要我在这里等?还是要我和相公一起去?”
如此柔和温驯的口气,使柳南江不禁感到惭愧。
暗道:堂堂七尺昂藏之躯,竟在向一个女儿家耍心机,玩手段,真是太不应该了!
当即脱口答道:“凌菲既去,你我自然是一同前往了。”
话出口后,他又有点后悔。
那白衣女郎不是叮嘱他前往“子午谷”时只宜独往不宜结伴吗?
继而一想,那白衣大邮素昧平生,她的话又怎可全信呢?
万一她也是有所图谋而来,自己岂不是上了她的当?
有此一想,心中又放(☆潇湘子扫描,黑色快车OCR)宽了不少。
两人草草地填饱了肚子,柳南江见秦茹慧面容憔悴,不禁萌生怜玉之心道:“秦姑娘!
我看你精神萎顿,该找个僻静之处休息一下才是。”于是两人向望鹿坡西边一道山沟内去。
霎时消失于乱石杂草之中。
在柳南江与秦茹慧双双离开望鹿坡以后,望鹿坡是平静的。
站在望鹿坡问下眺望,在秋高气爽,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下,将远隔有三十里地的终南山麓也显得很平静。
隐约可见几缕炊烟冉冉昂起。
自然,其中一缕炊烟是属于松林酒店的。
松林酒店像往常一样,卯时一过就开了炉灶的闷火,开始炊饭作菜,那幅杏黄色的酒幌子也高挂起来,迎风招展。
店堂无客,只有一个伙计在那里擦洗桌椅板凳,除了厨房内传出一阵“呼呼”地风箱扇火之声以外,别无其他声响。
从松林酒店的前门走进,后门穿出,通过一条新近开避出来的小径,前行的一百步,有一幢新草搭盖的茅屋。
从屋外散置的杂不看来,这里也许是松林酒店屯积燃料的柴屋。
这幢茅屋隐藏在枝树密茂的叶林之中,外人根本不易发现。
此时,这茅屋之中围了一圈人,那是冷如霜,冷山红父子俩,以及他们的爪牙。
在当中一根横梁上系着一根拇指粗的麻绳,麻绳的一端拴在一根支柱上,悬空的一端吊着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小童。他的手脚被弯曲在背后绑在一起,身体像元宝似地两头翘起,嘴角淌着鲜血,眼青鼻肿,显然挨过一顿毒打。
这个小童正是装扮书童,实则是柳南江师弟的福儿。
冷山红手里抓着一根皮鞭,“刷”地一声,福儿腹部的衣衫就被劲道十足的皮鞭撕裂,腹部也出现札红的鞭痕。
那必然是痛彻心肺的,可是福儿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冷山红抽了一鞭之后,沉声道:“说!是谁派你来的?”
旁边一个大汉低声道:“少主人!这小子恐怕已经昏过去了!”
冷山红冷哼道:“装死……”
“刷!刷!”抬手又抽了福儿两鞭。
福儿仍是不吭不响,悬空的身子在空中荡了两个来回。
冷山红瞅了乃父一眼,走到福儿面前,用手拨开福儿的眼皮检视。
“呸!”福儿一张嘴,吐了冷山红一面孔带血的唾液。
接着,咬牙切街地骂道:“要杀要剐,随你的便,休想在小爷口中间出一个字!”
冷山红不禁恼羞成怒,左手擦拭面上唾液,右手又要挥鞭向福儿抽去。
冷如霜一摆手,拦阻道:“不必打了!这小子真够硬的!”
冷山红狞笑道:“我就不信他是铁打的金刚,铜铸的罗汉!”
冷如霜摇摇头,道:“不必白费功夫,灌他一粒”自腐丸“让他周身溃烂,慢慢折磨而死,教他知道姓冷的厉害。”
福儿显然大吃一惊,睁开了眼睛,但他很快地又闭上了。
冷如霜似乎看出了福儿有畏惧之色,立即冷笑了一声,道:“小小年纪犯不着找死,老夫偌大年纪更犯不着和你这种娃儿一般见识,只要说出来谁派你跟踪老夫的属下,老夫就放你走路。”
福儿睁开了眼睛,暴叱道:“老魔头,你休要花言巧语小爷不吃这一套!”
冷如霜狞笑一声,道:“嘿嘿!想不到你是好坏不吃,那就请你吃一颗”自腐丸“吧!
等你周身慢慢化为脓血之时,你就知道老夫的厉害了。”
冷山红已自怀中摸着一个形加葫芦的绿色小瓶,倒出一粒如绿豆般大的绿色药丸在掌心中,神色可怖的向福地走过去。
同时一个大汉也走过去,捏住福儿的鼻孔,使他的嘴巴张了开来。
就在这个时像,突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直奔茅屋而来。
冷山红正待运用掌力将掌心的“自腐丸”向福儿口中灌去,听闻步履之声后,不禁微微一凛。冷如霜也向他打了个眼色,示意他且慢动手。
不旋路间,一个疾装劲服的壮汉奔了进来。
冷如霜一见是他的部属,忙叱道:“何事慌慌张张?”
那壮汉语急气促地回道:“”祥云堡“堡主秦羽烈进了酒店。”
冷如霜“噢”了一声,同时看了吊在空中的福儿一眼,似乎在思忖两者之间有无牵连关系。
冷山红迫不及待地问道:“秦羽烈带了多少人前来?”
壮汉回道:“进店只有他一人,也许有人跟在后面。”
冷山红一摆手,道:“别理他,看他有什么动静再来回报。”
壮汉疾声道:“他进人店中既不要酒,也不要菜,只是声言要见老主人。”
冷山红“噢”了一声,将目光望在乃父面上。
壮汉道:“他还说,如果老主人避而不见,他就放火焚店。”
冷山红乍然变色,而冷如霜却哈哈大笑起来。
冷如霜笑了一阵,走到福儿面前,道:“你这小娃儿的运气真不错,老夫正要赏你一粒”
自腐丸“,你的主人却赶来了。”
福儿人小,心眼儿却很灵活。闻言后睁开眼睛冷笑了一声,既未承认,也未否认。
冷如霜的话也许是一种试探,福儿却在将计就计。
冷如霜虽不敢十分肯定福儿是秦羽烈派来刺探他动静的人,但由于秦羽烈的适时来到,不免有了此种联想,因而向乃子吩咐道:“红儿!我去会他。你先将这娃儿放下来严密看守,同时派人把守松林四周的出入要道,不能让秦羽烈的爪牙闯进来。”
语里,大踏步向茅屋外走去。
进入店堂,果见一个年约五旬,英气勃勃之人正襟危坐于店堂之中,身边未带任何兵器。
冷如霜虽未和秦羽烈打过照面,但他的属下却有数人借武林群芳赛会之便混入了“祥云堡”
中,想必不会认错。
冷如霜在秦羽烈所坐的那张桌子对面站定,冷声道:“老夫就是酒店主人。”
秦羽烈神定气闲,笑问道:“尊驾就是”九指魔杖“冷如霜吗?
冷如霜将手中的九指魔杖往地上出力一顿,道:“有此杖在手,必是老夫,何必多问。”
秦羽烈纵声大笑道:“哈哈!尊驾还是当年那样盛气凌人!”
冷如霜微微一楞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羽烈干笑一声道:“哈哈,尊驾真是健忘,昨日午间,尊驾不是同一个姓柳的少年,要索取秦某的头颅换取你劫掠而来的那把铁剑吗?”
冷如霜冷声道:“你的耳目倒是很灵通的……”
说着,向身旁站立的一个壮汉吩咐道:“解下你的佩刀,借与秦堡主一用。”
那壮汉立刻解下佩刀,连鞘放在秦羽烈的面前。
冷如霜一摆手,道:“既然是专程为自献头颅来,就请动手吧!”
秦羽烈微微一笑,道:“尊驾不必太急,秦某虽然年近半百却无厌世之意,尊驾似乎该问问秦某为何要自献头颅。”
冷如霜不禁一愣,两道冰冷的目光将秦羽烈打量一番,问道:“莫非想以你的头颅换取那把铁剑?”
秦羽烈点点头,道:“不错。”
冷如霜道:“你该问问行情,换取那把铁剑需要五颗人头。”
秦羽烈道:“秦某早已听闻,不过,尊驾将我的人头列为第一。秦某自刎以后,又如何去取得另外四颗人头呢?”
冷如霜冷笑了一家,道“好!为了作成这桩买卖,我愿意将条件稍作修改,将你的人头换成那个姓柳的娃儿,其余四颗人头照旧。”
秦羽烈哈哈大笑道:“条件真是优惠,秦某不但可以得剑也可不死。不过……”
语气一顿,复又低声接道:“秦某怎知如数交出人头后,尊驾会守信交出那把铁剑?”
冷如霜道“这是什么话,老夫虽有恶名,却不是失信的小人。”
秦羽烈道:“话虽不错,不过……”
冷如霜不耐地插口道:“少说废话,拿着人头来换取剑吧。”
秦羽烈冷笑道:“姑不论是否值得为把铁剑去杀人,而那把铁剑究竟在不在尊驾处也还大成问题。作买卖也得让买主先看看货色吧?”
冷如霜哈哈大笑道:“弯来拐去,原来你是想要看看那把剑!”
秦羽烈点点头,道:“不错,秦某想先瞻仰瞻仰,尊驾如果真想作成这笔买卖,就该亮亮货色。除非尊驾惧怕秦某动手掠取。”
冷如霜獠笑一声,道:“嘿嘿!老夫如怕有人掠取,也不敢对外扬言那把铁剑在老夫手中了……”
转头向身旁壮汉吩咐道:“去叫少主人将那把铁剑取来。”
秦羽烈心中暗笑,这老魔头偌大年纪仍然火气甚旺,拿话一激,他就上当了。
移时,冷山红双手捧着一把锈迹斑烂的缺剑进来放在秦羽烈面前的桌上。
冷如霜道:“奉劝堡主一声,这把剑只宜看不宜动手,并非怕你掠取。东西经老夫之手,上面就不会干净,只要你不怕中毒,你就尽管伸手去摸摸那把剑好了。”
言下,颇有恫吓之意。
秦羽烈笑眯眯地起身离座,左手撩开腥红大氅,腰际露出一个空着的剑鞘。右手抓起桌上的铁剑,“唰”地一声插入剑鞘,冷笑道:“秦某不但要摸这把剑,而且还要将这把剑带走。”
一边说,一边缓缓向店堂之外退去。
冷如霜哈哈狂笑道:“你真是不知死活,如果你能走出十步以外,那就算你的命长了。”
秦羽烈坐着的位置距离门边有二十步的距离,眼看他已快要退出店门之外,而他的面色却丝毫未变,毫无中毒的迹象。
冷如霜父子俩相对一怔,心头更是骇异不已。他们涂抹在剑把的剧毒,竟然对秦羽烈不起作用,这岂不是怪事?
冷山红急忙撮唇发出一声呼啸,店门立即闪出一排壮汉拦住秦羽烈去路。同时,冷如霜已抡起手中的九指魔杖向秦羽烈当头劈下。
秦羽烈似乎早已料定有此一变,两手同时施出了仗以成名的“困龙八抓”。左手向后,一个壮汉首当其冲,被秦羽烈抓出了心肚五脏,连声音都没有叫出来就作了枉死冤魂。而秦羽烈的右手却同时抓住了冷如霜当头劈下的九指魔杖。
冷如霜手中魔杖的招法并无出奇之处,除了枝头上那九根卷曲的指头能锁住对方的兵器以外,就是魔杖通体都有剧毒,别说被那魔杖击个正着,即使肌肤被魔杖轻轻一碰,也难进剧毒沁人心脉的厄运。
想不到秦羽烈竟然毫无顾忌地一把将那魔杖抓个正着,冷如霜不禁心头大骇,敢情秦羽烈的武功已经到了百毒不侵的境地?
秦羽烈右掌抓住了冷如霜手中的魔杖以后,左手五指箕张,又闪电般往前一探,向冷如霜心窝抓去。
这是冷加霜匿居二十年复出的第一仗,眼看这第一仗者魔头就要大栽筋斗。如果他不弃杖而退,势必就要被秦羽烈的左手掏出心肝五脏。
冷山红看出了他老子的危机,闪电般自腰际掏出一见乌黑如鬼爪般的兵器,向秦羽烈右臂打下。
那显然也是一件猝以剧毒的兵器,秦羽烈虽然可以使冷如霜毙命于地的一抓之下,但他也难逃过冷山红手中鬼爪的致命一击。
急切中,只得松手撤招,身形随势一弹,已然飘退到店堂之外。
守候在店堂之外的一群壮汉,眼见同伴死于秦羽烈的一抓之下,一个个噤若寒蝉,谁也不敢趋前送死。
秦羽烈在店外站定后,哈哈大笑:“冷老魔!你毒功无效,是你想象不到的事!别了,咱们后会有期了!”
语动,转身向松林间奔去。
冷如霜扬臂一挥,暴叱道:“快!用五毒阵困住他!”
同时,他已尾随着秦羽烈追去。
冷山红发出一声长啸,这是他命令属下五毒阵施放的暗号。
所谓五毒,即蛇、蝎、蜈蚣、蜘蛛、蟾蜍等五种毒虫,经冷如霜训练后,能够听命布阵困人。
孰料,冷山红的长啸却引来了一阵如细雨般的疾矢,若非冷如霜眼快手快,将手中那根九指魔杖舞得风雨不透,他早就万矢穿身,变成一个刺猬了。
在一阵疾矢的掩护下,秦羽烈早已纵出五十步之外,转过身来,放声大笑道:“哈哈!
冷老魔!你今天栽定了,你的那些毒虫已被我一把火烧死了,管不了用啦!”
说完后,人已穿林而去。
冷如霜又待追去,松林间又射出一阵疾矢,不得已只有退回店堂之中。
此时,一个壮汉自后门跑了进来,神色仓惶地喊道:“不好了!小屋失火了!”
冷如霜一挥手,领先向小茅屋跑去。
只见地上躺着好几个死人,都是他的属下。
冷如霜突然想到福儿,忙问道:“那个被抓到的小娃儿呢?”
冷山红冷冷回道:“那还用问吗?一定是被秦羽烈的手下救走了。”
冷如霜还派人到松林内去探视。移时,回报转来,林间暗桩悉数被杀,五个铁笼中的毒虫悉数死于烈火。
清点伤亡,损失一十七员属下,五笼毒虫。冷如霜对死去的一十七员属下井不十分痛心,那五笼毒虫倒使他惋惜不已。
在终南山麓西边一座坍颓的山神庙中,秦羽烈也在清点伤亡,总管公孙彤的报告却是毫无伤亡,这一次突击可说是大获全胜。
秦羽烈面上并无喜色,沉声问道:“可有畏缩不前之人?”
公孙彤见秦羽烈面现不悦之色,不解何故。因而极为慎重地答道:“回堡主,今日出动的为蓝衣武士队,因该队统领昨日无端被杀,暂由外管事花云锦兼代蓝衣武士队统领。在花管事导督之下,武士们个个奋勇争先,依老朽看,绝无畏缩不前之人。”
秦羽烈面色仍未开朗,又问道:“花云锦现在何处?”
公孙彤答道:“现在庙外,布置了望……”
秦羽烈接口道:“唤他进来。”
公孙彤行礼退去,移时,与花云锦一同进去。
花云锦矮矮身子圆圆面孔,宛若一尊弥陀佛像。但他却也是“祥云堡”中的一员大将:
不仅是一个排难解纷的能手,也是一个骠悍的热手,尤其对于率众奇袭,更有独到的功夫。
秦羽烈一摆手,问道:“蓝衣武士队有多少名武士?”
花云锦答道:“四十名,一名不缺。”
秦羽烈轻……“唔”了一声,又问道:“可有畏缩不前之人?”
花云锦赔着笑脸道:“蓝衣武士为本堡精英,一临阵前,莫不奋勇当先,绝无畏死之人。”
秦羽烈冷笑道:“我却不信。”
花云锦不禁一愕,连忙又赔笑道:“属下所回俱属实情……”
秦羽到冷声道:“难道连一个畏缩不前的也没吗?”
花云锦显然摸不清秦羽烈有何用心,回顾公孙彤一眼,后者却向他递了一个眼色。
龙云锦立刻会意,转机回道:“如果刻意挑剔的话……”
秦羽烈一摆手,制止他说下去,然后吩咐道:“去挑选五个阵前不勇之人前来听候差遣。”
花云锦只得应声退下。
秦羽烈向公孙彤一摆手,道:“你也去。人选出来候在门外,不经传唤不得进来。”
公孙彤喏喏退去。
不过一刻工夫,庙外传来公孙彤的禀报之声,道:“启禀堡主,人已带到。”
秦羽烈扬声道:“召唤一人进来。”
立即,一个英气勃勃的蓝衣武士走了进来。
秦羽烈双手敞开身上那件腥红大氅的两襟,道:“过来,拔出我腰间的长剑。”
秦羽烈训练属下武士,最着重的就是绝对的服从。
因此那名蓝衣武士毫不犹豫地伸手拔出秦羽烈腰际的那把铁剑。
秦羽烈向那武土挥挥手,道:“缓缓向后退去。”
那武士遵命后退。
秦羽烈默默数步数,不过才退后两步,那名武士砰然摔倒在地。
秦羽烈放眼望去,只见那武士提剑之手已然为黑,眨眼之间,另一只手及面部也转为乌黑,双睛暴出,口喷鲜血而亡。
秦羽烈心头暗惊,暗道:“好厉害的毒!”
秦羽烈又扬声唤道:“再进来一个。”
第二名武士立刻走了进来,虽然地上横陈着同伴的尸体,这名武上却毫无惊惧之色,仍然精神奕奕地听候差遣。
秦羽烈向地上一指,道:“去将地上那把长剑拾起来。”
自然,这名武士又遭遇到与前一名武士相同的命运。
不过,他握剑的时刻较长,直到他后退十二步之时,才毒发倒地而死。
显然,剑柄上的毒物经过第一个武士吸收后,已经轻微了不少。
接着,第三个武上被召了进来。
这个武上握剑的时间更长,他在庙堂内绕着圈子走了百步之多,才毒发倒地,又挣扎了约盏热茶工夫,才痛苦地死去。
第四名武士握着那把长剑在庙内走来走去,几乎有半个时辰也没有中毒现象,秦羽烈不但残忍,也真有耐性,眼看着他的部下一个个来吸取剑把上的毒物。
半个时辰过去,秦羽烈问道:“体内可有不舒服的感觉?”
那名武士摇摇头,回道:“没有。
秦羽烈道:“用左掌心缓慢地去擦拭剑身的两面。”
他是怀疑剑身上有毒,因此让这名武士去作试验。
武士遵命将铁剑放在左掌心内反复擦拭,仍没有中毒现象。
秦羽烈放心了,乃一摆手道:“将剑放在神案上,然后过来。”
武士遵命放好铁剑,来到秦羽烈面前。
秦羽烈教他将双手伸出来。
反复检视,无丝毫中毒现象。
照说这名武士总算幸运地逃脱了一死的厄运,秦羽烈却没有放过他,突然伸出右手抓住了那名武士的右腕。
不过眨眼之间,那名武士的右手就变为黑色,接着通体变黑。
秦羽烈一松手,武士就倒了下去,原来秦羽烈的右掌不但拿过那把铁剑,也曾抓过冷如霜手中的九指魔杖,因而染上了剧毒。
第五名武土被召唤进来,他没有再去拿那把长剑,而是动手为秦羽烈解衣,腥红大氅,腰际剑鞘,紫色大褂,皂翠色裤,依着顺序,一件一件地脱了下来。只剩下了蓝色的内衣褂裤。
最后,那名武士又在他的时间剥下一层薄的东西,原来那是一副人皮手套,难怪秦羽烈的双手不畏剧毒,他在事先早就安排好了。
人皮手套与人皮面具的制法相同是将活人的手臂处割开灌入水银,使皮肉分开,然后剥下两手的外皮,经过桐油泡浸,晾干,又薄又软,套在手上,自然是百毒不侵了。
因为这种取皮的手法无异活剖生人,正派人士大都不愿去做这种人皮手套,看来秦羽烈倒是一个心性残忍的人,其实,看他将属下武士的性命以身试毒,形同儿戏,已可想见一斑了。
秦羽烈自神案后面取出一个包袱,里面包着整套衣服,秦羽烈取出来穿戴整齐,又将铁剑用原来包衣服的黑巾包好,然后出其不意地伸手在那名武士背上一按,那武士立刻口喷鲜血而亡。
秦羽烈杀死最后一名武士,想必怕他泄漏人皮手套的秘密。
与他女儿秦茹慧杀死蓝衣武士统领的用心倒是相同的。
一切妥当,秦羽烈这才扬声唤道:“公孙总管进来。”
公孙彤进来目睹现状后不禁一惊。
秦羽烈喟然道:“铁剑之上沾有剧毒,这五名武士不幸触奇而亡,按理应当厚葬,以慰死者英灵。不过……”
语气一顿,接道:“冷老魔用毒太似诡奇,为免遭受无谓损伤,死者尸体不宜搬动,就此加上干薪,连山神庙一齐焚毁。死者有家属者各发二百两纹银安家。回堡后吩咐内管事龙飞扬为死音设灵招魂,安灵台,作法事,不可简慢。”
一瞬之间,秦羽烈又变成一个仁义君子。
公孙彤恭家道:“坚主思典,老朽速办。”
秦羽烈一摆手,向山神庙外走去。
公孙彤跟在他身后,低声问道:“请问堡主,那个小童?”
不待地说完,秦羽烈就一摆手,道:“方才就不该带回来,带他进来一齐烧了吧!”
公孙彤紧赶了两步,凑在秦羽烈耳边低声道:“堡主!那小童是柳南江的书童……”
秦羽烈不禁停住了脚,凝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公孙彤道:“绝不会错,老朽曾在柳南江所居住的”倚水阁“旅店中打听过。”
秦羽烈轻“唔”了一声,沉吟了一阵,道:“你赶快处理庙内的尸体,那娃儿由我来发落。”
语罢,向山神庙外走去。
花云锦站在台阶上听命,一见秦羽烈出来,连忙迎了过去。
秦羽烈问道:“那个小娃儿呢?”
花云锦向树林中一指,道:“在树林中,该如何发落?”
秦羽烈一摆手,道:“快带我去。”
福儿虽然被凑巧救了出来,但他手上的绳索却还不曾松开。
秦羽烈一见福儿还被绑着,即沉声向花云锦问道:“为什么将他绑着?”
花云锦赔笑道:“原来就是绑着的……”
秦羽烈沉叱道:“冷老魔抓去的大自然都是好人,早就应该松开为他疗伤了。”
那两名看守在旁的武士不待吩咐就松开了福儿手上的绳索,其中一个还拿出了疗伤之药。
福儿兜头一揖,道:“多谢堡主。”
秦羽烈笑眯眯地问道:“你认识我吗?”
福儿摇摇头,道:“不认识,我是听他们都称作为堡主,所以我也这样叫。”
秦羽烈道:“我是”祥云堡“堡主秦羽烈,听说过吗?”
其实,福儿根本就认识他,不过是故作不识罢了,此时他故意地“噢”了一声,道:
“原来是鼎鼎大名的秦堡主!”
秦羽烈用手摸摸他的面颊,笑道:“小小年纪,倒很会说话的。”
语气一顿,接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福儿答道:“小的名唤福儿。”
秦羽烈又问道:“你的主人是谁呢?像你这种年纪不至于一个人行走在外吧?”
福儿摇摇头,道:“对不住!关于主人是谁,小的不能奉告。小的不敢违抗主人的吩咐,请堡主不要见怪。”
秦羽烈摇摇头,道:“不怪!不怪!主命大过君命,由此可见你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人,将来你必定大有出息。”
福儿心头非常受用,身上的伤痛也忘记了,笑道:“堡主过奖。”
秦羽烈笑道:“福儿,你身上的伤势不轻,跟我回堡去养几天伤吧!”
福儿摇摇头,道:“不敢打扰,待小的找到主人后,一定前来道谢救命之恩。”
秦羽烈点点头,道:“随你的意吧……”
说着转身向花云锦吩咐道:“给他找一件小点的衣服,一份内外敷的伤药,一份干粮,另外再给他点银子作盘缠……”
福儿连忙说道:“小的不敢让堡主破费。”
秦羽烈笑道:“不必客气!我看你已是身无长物,若是一两天遇不到你主人怎么办呢?
若是你介意的话,见到你主人后,再如数还我好了。”
福儿兜头一拜,道:“堡上既然如此说,小的就只有拜领所赐了。”
秦羽烈含笑离去,走了几步,反又转过身来,“福儿!请转告贵主人,秦某欢迎你们前来”祥云堡“中作客。”
福儿应道:“一定前来拜谢。”
秦羽烈面上浮着得意的微笑,离开了树林。
那座坍颓的山神庙此刻已陷于熊熊烈火之中,秦羽烈面上的笑容更加浓厚了。
公孙彤走了过来,肃场问道:“请问堡主,是即刻回堡,还是?”
秦羽烈没有去理会他的话,看看天色,喃喃道:“已未了吧?”
公孙彤应道:“已然交午时了。”
秦羽烈沉吟了一阵,道:“留下五名武士,易装暗探冷老魔的动静,由花云锦留下统领,留待明日再回,其余武士即刻随我回堡。”
公孙彤立刻传言下去,除了花云锦留下五名武士在树林中易容改装以外,其余二十名武士及秦羽烈和公孙地二人疾速地往山下而来。
秦羽烈率带武士出动,都是骑乘骏马,并有马夫随行照料。
来到官道旁圈马之处,各自跨上雕鞍,向长安狂奔而去。
来到市镇中心,秦羽烈抬头看见一幅“醉月楼”的市招,立即勒马停蹄。
公孙彤本来是殿后的,此刻纵马向前,来到秦羽烈身边,轻声问道:“是要用饭打尖吗?”
秦羽烈“唔”了一声,翻身下了雕鞍。
公孙彤跟着下了马背,轻声道:“堡生快马奔驰,再有一个时辰就可以回堡了,在此打尖,未免太招摇了吧?”
第 八 回 雷音八剑
秦羽烈听公孙彤一番话后,也想到了这一点,可是他一向心比天高,经公孙彤一提醒。
他本不想留下也要留下来了,否则,不变成听命于公孙彤了?
当下冷哼了一声,道:“你是怕我手中的东西再被人夺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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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彤赔着笑脸道:“那倒不至于……”
秦羽烈一摆手,道,“由十名武士带马出镇,其余的和我同上酒楼。”
说完后就先走进了“醉月楼”酒店。
公孙彤连忙遵令吩咐,由十名武土带马出镇,他带着另外二十名武士紧随着秦羽烈身后走了进去。
堂倌见来了大买卖,又发现秦羽烈的气派吓人,忙不迭地往楼上雅座相迎。此时已过了午饭时候,楼上雅座并不拥挤,在公孙彤的提调下,二十名武士分坐三桌。
一桌在楼梯口处,二桌坐在临街的窗边。
他和秦羽烈占了一副小座,店中三桌武士成了拱卫之势。
堂倌过来听候吩咐,秦羽烈吩咐道,“我还有十个人带着马出镇去了,立刻派人送些上好的菜饭过去。只是不许进酒。这里也是一样。有好菜尽管搬上来,吃饭不喝酒。”
堂倌应喏退去,移时,一盘一盘的熟肉熟鹅都拿了上来,还有一视热气腾腾的白饭。
公孙彤亲自为给羽烈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饭,秦羽烈刚要举著,蓦然。楼梯上“登登登”阵步履之声,走上两个人来。
这两个人的突然出现。不但公孙彤大吃一惊,即使秦羽烈也是心头一怔。即一致地放下了碗筷,全神灌注在那两个人身上。
原来他们是丑老人和欧阳玉纹。
从他们裤管上,以及鞋子上的灰尘看来,他们显然还经过了一阵狂奔疾走。
丑老人对于雅座上的一大堆劲装疾服之人视若无睹。
一上楼就嚷道:“堂倌,大盘牛肉,大盘卷饼,小米粥,外加五斤西凤酒。”
边说边挨着秦羽烈身旁的副座坐了下来。
坐定之后,将头一抬,正好和秦羽烈打了个照面。
龇牙裂嘴地一笑,道:“嘿嘿,秦堡主,咱们又遇上了,真是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这个天下似乎太小了一点!”
秦羽烈冷冷一笑。道:“真是巧得很!”
丑者人两粒眼珠骨碌碌四下一瞟。然后落在秦羽烈的面上,状似神秘地压低了声音道:
“听说堡主清晨在终南半山发了点利市,有这回事吧?”
秦羽烈不禁心头暗惊,沉叱道:“秦某又非绿林宵小强梁,发什么利市?”
此时正好堂倌为丑老人送来酒菜。虽然这家伙一身脏兮兮的,堂倌却不敢怠慢他。
在这条路上作买卖,也见过点世面,一搭眼就知道这个老家伙不好缠,酒菜上慢了准挨骂。
待堂倌退下后,丑者人伸出一根指头,在桌上凌空划了一圈,笑问道:“这点酒菜,由堡主如何?”
秦羽烈倒不是吝啬之人,这几个酒菜钱他还没有放在眼里。
但他却不甘心付帐。代那丑老人付了帐。好像有点怕他的样子。
秦羽烈方待奚落对方几句,那丑老人又开口说道:“堡主不必迟疑,老头儿我要奉告一件机密大事。保证你这几个酒钱花得合算。”
秦羽烈心头大动,因为他于仲秋之夜就已发觉这个丑老家伙胸罗万机,他的举手投足,一言一笑,都是暗中在作“文章”。
因此,秦羽烈淡淡一笑,道:“这倒使得,不过我要听听……”
不待秦羽烈说完。丑老人就扬声道:“喂!店家,老头儿我的酒菜钱,一并算在这位客官的帐上。听见了没有?”
店家正在担心这个脏兮兮的老头子是否付得出钱,听见如此一说。忙不迭地答应。
欧阳玉纹一味低着头啃着卷饼,喝小米粥,对她师父的言行全不去注意。
秦羽烈冷笑道:“尊驾好像怕秦某反悔似地……”
语气一顿,接道:“秦某在这里洗耳恭听了。”
丑老人的神态已不像方才那样急迫,喝了一大口酒,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牛肉,这才慢条斯理地道:“堡主你真是精明一世,糊涂一时。”
秦羽烈艴然不悦。道:“这就是尊驾用来换酒的两句话吗?”
丑老人手中的筷子在桌面上敲了一敲,道:“且听下文……”
语气一顿,接道:“为了那毫无用处的破剑,牺牲了五名上选武士,太不值得了!”
秦羽烈不禁大吃一惊,望了公孙彤一眼,他也是面露骇色。
不管丑老人说话的目的何在,单是他提到牺牲五名武士那一点,就足以令秦羽烈大惊失色了。
秦羽烈真不知该如何答复,予以否认,会被对方看成鼠辈,承认,又不知会引起何种后果。
想了一想,只得模棱地道:“那是秦某人的事,毋庸尊驾操心。”
丑老人哈哈一笑道:“本来老头儿我可以不必说下去了。不过,为了这些酒菜,吃在老头儿我肚内受用起见。所谓机密大事。我还是要奉告堡主一声。你手中的那把剑并不是你想得的那一把。”
秦羽烈几乎坐不住了,他真恨不得插翅飞回堡去,用那方玉佩来验看这把铁剑,可是,他也明白在这个丑家伙面前一点声色都显露不得,对他的每一句话都得小心应付才是。
一念及此,立即反问道:“尊驾专程自后追来,就是为了告诉秦某这一句话吗?”
丑老人哈哈大笑。道:“老头儿却无此雅兴,不过,素知堡主是个豪客,因此老头儿我才不辞辛苦地赶来,以此机密换点酒菜解解馋。”
秦羽烈冷笑道:“依秦某看来,你这几句话还不值半分钱。”
丑老人嚷道:“嗳,堡主这么说,可就太不近人情了……”
语气一顿。压低了声音接道:“堡主甘冒中毒之险,在冷如霜手中夺得此剑,总不希望得一把毫无价值的破剑,对不对?”
秦羽烈故意轻描淡写地道:“任何一把剑对秦某都无价值可言,只是因为冷者魔为劫此剑,曾杀死‘八凤园’主人司马夫人的手下十余人,‘八凤园’和‘祥云堡’交情不恶,凭此一点秦某就该代表司马夫人出头讨回这把剑。何况冷老魔又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邪恶之徒。
至于是不是原来那一把,已超出秦某能力范围以外。只要秦某已经尽心尽力就算对武林中有所交代了。”
秦羽烈不愧辩才滔滔,竟然说出了如此一大篇堂堂正正的道理来。
丑老人哈哈大笑,道:“秦堡主实在了不起,武能‘八抓’,文善辩才。不过,老头儿我既然吃喝了秦堡主花钱的酒菜,心中的话不说完就会觉得不舒服……”
语气一顿,接道:“首先杀人劫剑的是晓月山庄之人,仅仅一刻工夫,铁剑易主,晓月山庄之人被水月山庄之人所杀。十个时辰以后,铁剑又到了醉月山庄,自然水月山庄之人也遭到了被杀的命运。铁剑在醉月山庄人手之中尚未抓热。‘八凤园’的人又赶到了。真所谓‘螳螂铺蝉,黄雀在后’,冷如霜又杀光了‘八凤园’的人马,而夺得铁剑。溯本追源,堡主若说是为那一家屈死的村夫报仇雪恨,这话还说过去。若说的是代‘八凤园’司马夫人讨回此剑,这话就太不近情理了,水月,醉月三大山庄被杀之人又当如何呢?而且这三大山庄的主人与贵堡交情也不浅啊!”
这一番话不但使秦羽烈无以回驳,而且也使他万分吃惊,因为其中许多情节他根本还不知道。
但他此刻非得回驳丑老人不可,否则就等于自己亏理了。
秦羽烈想了一想。反问道:“尊驾所说的话,有证据吗?”
丑老人摇摇头,道:“堡主不必扯到题外……”
语气一顿,接道:“堡主早晨在冷如霜手里得到的这把铁剑,就是晓月山庄之人最先在那村大家中得到的那一把,一夜之间虽然数度易手,但是井未被人掉包换去。不过,这可不是堡主心目中向往已久的那把剑。”
丑老人大笑道:“只要堡主认为这点酒菜钱花得上算就行。”
秦羽烈道:“不过,你要是信口胡说。三大山庄以及‘八凤园’的主人会向你质问的。”
丑老人道:“仲秋之夜,老头儿我就曾说过,虽然老头儿我爱白吃白喝。却不爱说白话,只要他们敢来问,老头儿就会拿出证据来。”
秦羽烈站起来一点头,道:“那就行了……”
案羽烈一顿。就要召唤店家算帐。
丑老人低叱一声,道:“堡主且慢算帐……”
说着,拿起他的酒葫芦摇了摇,道:“堡主可愿意再加五斤,让老头儿我将空的葫芦装满。”
秦羽烈怔了一怔,问道:“莫非又有什么机密话见告?”
丑老人笑道:“虽然算不得什么机密大事,对堡主却很重要。”
秦羽烈扬声道:“店家,再取五斤装西凤酒一坛,并算帐。”
堂倌立刻应喏,端上来一坛西凤酒。
丑老人唯恐怕抢走似的,将酒缸抱在怀里,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堡主让令爱与柳南江同行,实为不智之举。”
秦羽烈心头不禁一怔。他不明白丑老人这句话本意如何。只得往另一方面去想。当即答道:“不劳挂齿,柳相公是一正人君子。”
丑老人嘿嘿一笑道:“秦堡主何必左右而言他?”
麦羽烈已发现对方不怀好意,立即沉声道:“秦某花钱买酒请你喝,不是想要听你的醉话!”
丑老人道:“堡主,想不到你又说我醉了……”
语气一顿,接道:“柳南江是个绝顶聪明之人,令爱不与之同行,那娃儿和堡主的友好关系还可以多保持几天,如此安排,反而会加速事败。老头儿我说堡主不智,意即在此。”
秦羽烈不但狂骇,也已盛怒,运力于腕,就要向丑老人抓去。
公孙彤随时在注意情况的发展,连忙拉住了秦羽烈的衣袖,同时向他使了一眼色,示意他不可妄动。
秦羽烈也发觉在此时此境动手不太相宜。姑不论是否赢得了丑老人师徒,雅座上还有好几个看上去扎眼的食客也得加以提防。
丑者人低头喝酒,似乎对秦羽烈的震怒毫未觉察,反又言道:“堡主也不必为此事担心,老头儿我也不会和柳南江那娃儿去说穿。一方面是看在这五斤酒的份上,另一方面老头我也不愿与那个娃儿作对,有人代我出出力,我又何乐不为?”
秦羽烈再也敢不下去了,沉声道:“我看尊驾大概喝得差不多了……”
说着,转头向公孙彤吩咐道:“算帐!”
言罢,离座向楼下走去。
他向座间武士打个眼色,武士纷纷离座而起,尾随秦羽烈走下楼去。
公孙彤匆促付了酒菜钱赶下楼去,秦羽烈及众武士尚未离去。
秦羽烈低声道:“这个老家伙不除,恐怕要坏我的大计。”
公孙彤摇摇头,道:“堡主,依老朽看来,不宜妄动!”
秦羽烈面现狞色。道:“在对街伏了弩下,待他出来时,暗箭射他。”
公孙地道:“堡主。绝非上策,万一暗算不成,岂不反添麻烦?”
秦羽烈沉吟了一阵,道:“走吧,我就不相信摆布不了这个老家伙。”
一行人奔出镇外,上马径奔长安而去。
在酒店中几乎被那丑老人磨菇了一个时辰,当马队离开杜曲之际,已是末申相交光景了。
酉正光景,马队终于回到了“祥云堡”。
秦羽烈匆忙跑进他的卧房。将门户落锁下键,取出玉佩验看那把得来的铁剑。
锈迹斑烂的铁剑被玉振映照得金光闪闪,可是上面并没有记载着秦羽烈所预期的那招“反璞归真”的剑法。
两面有着同样的四个字:“贪者必死!”
秦羽烈不禁心头大骇,若说这把铁剑与那块玉佩毫无关连,与玉佩联在一起,就不该出现字迹!
若说就是那把剑,怎会出现与“反璞归真”剑法莫不相关的字呢?难道秦茹慧拿回来的那块废铁不是从这把剑上弹下来的吗?目前当然只有这种想法。但是,一夜之间,这把剑突然变了样,又是什么道理呢?
现在只要等待秦茹慧回堡时,拿她身边那块废铁和这把剑的缺口对证一下,才能作下一步的推断了。
在这一瞬间,秦羽烈身上的劲道都消失了,他懒散地走到窗前,推窗眺望。
大概就在秦羽烈推窗眺望之际,柳南江和秦茹慧刚好登上了三老峰头。
这真是一段艰苦的行程,他们自午正于望鹿坡出发。足足花了三个时辰。施出了浑身解数。
此时已无余力,若是有一个强敌突然向他们袭击的话,他们一定难以招架三招。
三老峰顶不过是个不足五丈方圆的地方,朝东方还有六只深深的足印,相传即是每日清晨终南三仙站在那里看日出,久而久之。站出了足印。
一登上峰顶后,柳南江就乏力地躺下了。
秦茹慧也是累得可以,幸好上午柳南江强逼着她休息了两个时辰,不然,她根本就无法登上这三者峰头。
上午秦茹等静坐调息之际。柳南汀在一旁为她守护,因此柳南江等于是二天二夜未曾闭眼,难怪他一登上峰顶就躺下了。
秦茹慧在他身边坐下。柔声问道:“相公觉得很累吗?”
柳南江有气无力地道:“有生以来,从未如此感到疲倦过。”
秦茹慧道:“那么,你赶快静坐调息,待我为你护法。”
柳南江翻身平起,道:“秦姑娘,不管是你是我,此刻都不足以为另外一个人护法,我看,趁天色未黑尽之前赶紧找个僻静之处才是上策。”
秦茹慧点点头。道:“相公在此稍坐,我去找找看!”
说罢,就向西南方一道斜坡奔去。
秦茹慧刚离去不久,柳南江忽觉眼前红光一闪,在离三老峰头约摸十丈远的一块巨石之上,赫然站着身穿红色罗衫的凌菲。
凌菲高声嚷道:“柳兄,小弟也来了,你有点吃惊吧?”
凌菲这一声“小弟”,不禁使柳南江哑然失笑,不过,很快地他又皱紧了眉头。
柳南江虽然没有见过凌菲露出一招半式,但是从她这种登山越岭的脚底轻功看来,功力显然不错,从苍茫暮色中看去,凌菲面上并无疲态,显然她早走早到,已然调息过了。万一她存下歹毒的念头,柳南江和秦茹慧真还有点难以防范。
这就是柳南江大皱眉头的原因不过,他从凌菲以往的言行主判断,她并不似一个心地险恶的人。柳南江皱紧的眉头又舒展了一些。
时此,秦茹慧已去而复回。
她似乎没有发现凌菲,远远地就朝柳南江嚷道:“找不到僻静之处啊!”
凌菲插口问道:“二位是要找僻静之处静坐调息吗?”
秦茹慧闻声回头,这才发现了凌菲,面上立刻流露了惊诧之色。
柳南江答道:“不错。你发现了什么僻静的地方吗?”
凌菲笑道:“君子不记仇,二位如果不计前嫌就请随我来。”
秦茹慧犹豫地望着柳南江,仿佛是说,“能随她一同去吗?”
柳南江微微向秦茹慧一点头,然后向凌菲道:“就请前面带路吧!”
凌菲闻言,就转身连蹦带跳地向西北行去,柳南江和秦茹慧紧紧相随。
凌菲走了不过五十丈远就停住了脚步,道,“到了,就是这儿。”
柳南江走过去一看,除了有一道长约三丈,宽约只许。深约八尺的石缝之外,其他一无所有。不禁指着那条石缝问道:“这就是僻静之处吗?”
凌菲狡黠地一笑,道:“跟我下来。”
说着就领先滑下了石缝。
柳南江稍一犹豫也滑了下去,进入石缝之中,他才发觉,原来这石缝之中还隐藏着一个洞窟。
柳南江讶异地问道:“凌菲,你是怎么发现的?”
凌菲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别问,跟我来。”
洞内漆黑,没有凌菲的牵引,根本无法前行,柳南江此时已顾不得男女有别,左手被凌菲抓住,他却又伸出右手去抓住了秦茹慧的手。
突然,柳南江发现了一线灯光,连忙用力将凌菲一拉。
凌菲娇笑道:“柳兄,你是干什么?捏得人家的手好痛!”
柳南江轻嘘一声。悄声道:“洞内有人,我发现了灯光。”
凌菲笑道:“别紧张,我在里面点了松脂火炬,现在这里我是主人。”
正说之间,已经来到一间宽敞的石室。桌椅床榻一应俱全,不过全是石头做的,壁间插着两支如碗口粗的松脂火炬。
柳南江看得呆了,双手抓住两女之手,竟然忘记松开。
凌菲似乎有心要让柳南江难堪。娇笑道:“柳兄,已经到了这里,为什么不放开我们的手?你难道忘记男女有别了?”
柳南江不禁俊面窘得血红,连忙将手松开。
凌菲往石床上一坐,双手抱住膝盖,娇声问道:“二位,此地不错吧?”
柳南江一蹩眉尖道:“凌菲,你能肯定这里原来没有人住吗?”
凌菲笑道:“除了终南山三仙之外,恐怕还没有几人来过这里,洞口积沙盈尺,这里面也是满布灰尘,害我清扫了好半天。”
秦茹慧道:“这地方看来不错。”
凌菲竖起食指,朝头顶上一指,道:“柳兄,知道上面是何处吗?”
柳南江笑道:“莫非上面就是三老峰顶?”
凌菲一瞥嘴唇道,“哼。倒被你碰巧碰上了……”
语气一顿,接道:“上面是三老峰头,上面有极轻微的步履声下面也可以听得清楚,我就是听到脚步声才知道你们来了。”
柳南江道,“你怎么知道来人一定是我们?”
凌菲轻笑道:“除了你们,还有谁来?”
柳南江道:“那可不一定哩!
凌菲一蹩眉尖,道:“既然有此顾忌,你们就该快些静坐调息,来,你们坐到石床上来,我到洞口去为你们守护。”
说着,就从石床上跳下来。
秦茹慧面色犹豫地看了柳南江一眼,显然她对凌菲并不十分信任。
凌菲自然地注意到了,艴然不悦地道,“秦姑娘,你不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们无冤无仇,我姓凌的绝不至于趁你们静坐调息之际暗下毒手,即使我与你们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也是明来明往。放心打坐吧,别疑神疑鬼的啦!”
秦茹慧感到非常尴尬,幸而她极富机智,连忙分辩道:“凌姑娘,你误会了。我是想问问柳相公,是先吃点东西再打坐,还是……”
柳南江惟恐再起争端。连忙插口道,“我看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说着,又转向凌菲道:“你也来吃点,真亏你,饿着肚子,也爬了上来。”
秦茹慧收抬了干粮和水袋。正准备登上石床打坐。
蓦然,凌菲以食指竖在唇间发出了一声轻嘘,然后又以手指指了头顶。
二人凝神,才发觉有人在三老峰头走来走去,那脚步声听得很清晰。
脚步声并不杂乱,显然只有一个人,而且是在三老峰头徘徊。
那人又是谁呢?
凌菲悄声问道:“柳兄,你静坐调息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柳南江道:“小息半个时辰也就够了。”
凌菲又道:“既然三老峰头有了第四者出现,我们就不能无所防范了,柳兄先打坐调息,我和秦姑娘守在洞口。不管来人有多厉害,占地势之利,半个时辰我俩总可以抵挡。”
柳南江点点头,道:“好吧,不管是什么人,尽量拖延时间,最好不要轻举妄动,等我打坐完毕后才去对付。”
凌菲点点头,然后向秦茹慧摆了摆手。两人走出石室外,在洞口守护去了。
半个时辰很快地过去。
柳南江将周身气血运行一周,顿时显得容光焕发,疲态尽失。
凝神细听。三老峰间徘徊之人尚未离去,脚步声不时可闻。
柳南江下了石床,正想去召唤秦茹慧进来打坐,刚好她走了进来。
柳南江问道:“没有什么事吧?”
秦茹慧摇摇头,说道:“没什么……
语气一顿,又道:“相公的内力真是深厚,小息片刻就疲态全消了。”
柳南江淡笑道:“姑娘夸奖了,你快去打坐调息吧,我去唤凌菲,她也该调息一番才是。”
秦茹慧道:“我方才和她闲聊了一阵,看来她倒是一个心地纯良之人。”
柳南江道:“那就好好相处吧!”
秦茹慧嫣然一笑,然后盘腿坐上了石床,闭上了眼睛。
柳南江这才摸索着向洞口走去。
在离洞口三尺的地方遇上了凌罪,她正全神注视着洞口外面。
此时。明月已升,月光从石缝间倾泻起来。如有人走近,立时可以发现影子。
柳南江在凌菲身边坐下,悄声道:“凌菲,由我来守护,你去调息一番吧!”
凌菲回道:“我不感觉累。”
柳南江道:“别好强了,你又不是铜铸铁打的人,怎会不累呢?”
凌菲道:“我在申初光景就到了,已经调息了一个多时辰。”
语气一顿。接道:“柳兄我真不明白,你怎会和秦姑娘走在一起的?”
柳南江道:“内中原因很多,以后有机会慢慢再谈吧!”
凌菲轻笑道:“那晚我一句戏言倒说中了,柳兄莫非想作秦羽烈的东床快婿吗?”
柳南江低叱道:“凌菲不许你胡说……”
语气一缓,又问道:“你对秦姑娘的印象如何?”
凌菲笑道,“很美,很标致,真是天生丽质,倾国倾城……”
柳南对轻叱道:“别胡扯了,我是说,你认为她的为人如何?”
凌菲沉吟一阵,道:“有些骄横跋扈,趾高气扬,不过,也有可亲之处。”
柳南江忙问道,“哪些地方认为可亲呢?你倒说说看!”
凌菲娇笑道:“态度温文,举止柔媚,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柳南江笑道:“你就该学学她呀!”
凌菲不屑地道:“我宁愿作野小子!”
柳南江笑道:“不是野小子,是野丫……”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凌菲突然伸手捂住了柳南江的嘴。
柳南江暗道:“就像这种举止,不但是个野丫头,简直就是疯丫头。
不过,他很快地就发觉了凌菲突然伸手捂住他嘴巴的原因,原来面对着洞口的那一面石壁上,此时出现了一个细长的影子。
柳南江立刻提高了戒备,此时发现之人绝非无名小卒,随时都有一场恶战。
那影子久久未动,也许是听见了他们说话的声音才走过来听听的。
难道那人不知道这里有个洞窟吗?如果他真不知道,他也是外来的了?
经过一盏茶的工夫,那道细长的影子消失了,他们清晰地听见步履之声远去。
凌菲悄声道,“柳兄,是个女人。”
女人!柳南江不禁心头一动,难道是那神秘的白衣女郎吗?
如果是她的话,她一定会知道这个凌菲自以为非常秘密的洞窟。
凌菲又道:“我绝不会看错,影子映出她的长发在随风飘舞。”
长发!柳南江心头又是一动,他几乎已肯定方才站在石缝上面的就是那个神秘的白衣女郎了。
不过,他的嘴里却没有说出来。
两人静坐一阵,再未见那个影子。
凌菲低声道:“此刻差不多到亥时了吧?”
柳南江突然想到就要到子时了,他之所以急急赶来,就是要在子正的时候借着月光测量“子午谷”的方位。于是连忙道:“走,凌菲,我们进去吧,秦姑娘大概已调息好了。”
两人来到石室中,秦茹慧正好走下石床,面上容光焕发,疲态全消。
柳南江道:“调息归调息,睡觉归睡觉。你们两人上床吧,我守上半夜,等到丑寅相交的时候,再唤醒你们,由你们守下半夜。”
这是柳南江方才想好的主意,这样,他就可以在子正的时候,溜到三老峰头去了。
凌菲冷哼了一声,道:“你有多了不起?睡觉的时候还要我们两个人守。”
柳南江想道:“你们不一齐守夜,难道还留下一个和我睡在一起吗?”
柳南江心里虽如此想,嘴里却又不便说出来。
秦茹慧自然明白柳南江的意思。轻笑道:“凌姑娘,你误会柳相公的意思了……”
接着。她又附在凌菲耳上低语一阵。
此刻,若要柳南江肯定哪一个时间是子正,他实在没有这个把握。
他静坐了一阵,约摸子时已到,才离开洞口返回石室,发现两女已经和衣在石床上安然入睡,这才松了一口长气。
他在离开石室的时候,挥掌拍熄了两支火炬,万一在他离去后有人摸进来。在黑暗之中,一时也许还发现不到石床上有人。
这是他的想法。
他蹑手蹑足地退出石屋,在洞口处凝神静听了一阵,四下一点声息都没有,这才迅速地自石缝中钻了出来。
今夜十九,月亮虽已不圆,却很明亮。
柳南江四下一看,不见半个人影。
此时月在中天,分明已到子正的光景了。
他身上早就准备了一根烧焦了的树枝,一方面要借树枝投影,一方面要借着焦炭黑色画下记号。所以他才在山下的火堆中取了一枝藏在身上。
当要踏上三老峰头之际,柳南江突然想到石窟中可以听得见上面的步履之声,于是展开轻功身法,一纵身上了三老峰头。如羽毛般轻巧地落在中间那两个脚印之上。
他将树枝举起,那根树枝的影子,就在他脚旁数寸之处。
月在中天,投影自然在脚下的。
他不禁感到怪,难道:“子午谷”就在脚下吗?
他突然又想起那白衣女郎的话有许多不近情理之处,只有午正、或子正日月当中之时,那树枝才能投影,其余的时候。树枝的影子不知投向何方。
根本就无从看见,更不要说去测量方位了。
柳南江尽管心中疑惑,他还是将投影的地方划上了一条黑色的记号。
他收起了树枝。又展开轻功身法纵离三老峰头,施原路滑下石缝,进入洞中。
洞口处因有微光射进,可以看得很清楚,柳南江立刻发觉一个白色的影子挡住了他的去路。
柳南江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如果就在他离去的这一瞬间,秦茹慧和凌菲遭受意外的活。
那他就毕生难安了。
一念及此,不禁沉叱道:“什么人?”
只听一个柔和的声音道:“相公因何不信妾身相劝之言?”
柳南江道:“姑娘金言,句句都在肺腑之中。”
白衣女郎道,“既然记在心中,就不该携带二女同行了。”
柳南江道:“此处只是三老峰头,待前往‘子午谷’时,在下一定独自前往。”
白衣女郎道:“相公既如此说,妾身就不便多言了……”
语气一顿,接道:“只怕相公到时遣不走她们了。”
柳南江试问道:“依姑娘看,在下当如何呢?”
白衣女郎道:“聪明人应该一点就透,妾身也不便明说。”
语气一顿,接道:“她们出来察看了,千万不要提出妾身来过。”
说罢。自柳南江身旁擦身而过,走出洞外,纵上石缝而去。
柳南江不禁暗暗纲罕,这个白衣女郎的言行因何如此神秘呢?
移时,秦茹慧和凌菲二人果然向洞口处行来!
凌菲先开口问道,“柳兄,是那个长发女人来过了吗?”
柳南江不动宗色地道:“凌菲,我看你一定是在作梦吧?”
凌菲讶然道:“咦,我分明听见你和一个女人在说话嘛!”
秦茹慧插口道:“我也听见呀!”
柳南江道:“我看你们的耳朵有毛病。如果睡不着的话,你们现在就开始守夜吧!”
秦茹慧和凌菲相对一视,然后齐声道:“好,你去睡吧!”
柳南江知道那白衣女郎不会再来,也就放心摸索着回到石室,取出火摺子打火点燃了松脂火炬,和衣腿上了石床。
柳南江在无忧无虑的情况下,睡得甚为酣畅。
一觉醒来,虽不知是什么时候,但他却肯定已到了第二天的白天,因为那两根松脂火炬已将要烧光了。
柳南江起身来到洞口,不见秦茹慧和凌菲二人,纵上石缝一看,才发觉她们两个坐在一块巨石之上,有谈有笑。
柳南江走过去问道:“你们两人一夜都不会合眼吗?”
秦茹慧道:“我们俩背靠着背在洞口一直睡到大天亮哩!”
柳南江笑道:“原来你们是有心将石床让给我睡的。”
凌菲拍拍她的身边,道:“过来坐着聊聊天吧,这里的景色真好,可惜你没有看到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真是好看极了。”
柳南江也坐到那块巨石上去和她们聊东说西,不过,他却直在注意着天色,眼看已经日正当中,到了午正的时候,柳南江道:“二位,去摘点野橘来尝尝如何?”
凌菲跳了起来,欣然道:“好啊,不过一来一去要化一个时辰哩!”
秦茹慧也跟着站起来笑道:“走我们一齐去,反正今天精神好得很。”
两个人跳跳蹦蹦地下了巨石,眨眼之间走得不见了踪影。
柳南江立刻纵上三老峰头,仍然站在中间那两个脚印之上,取出了怀里的树枝。
树枝的投影仍在他的脚边数寸之处。
那白衣女郎告诉他,一横一竖两道影子的交叉点就是“子午谷”的方位,这又是怎样一回事呢?
他蹲下来反复地思索,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手里拿着那根烧焦了的树枝,在那个交叉点上使劲挖,就仿佛“子午谷”埋在那层泥土下似的。
坚硬的泥土被他一块一块地撬开,他所挖的面积也越来越大。
突然,他手中的树枝碰到了坚硬的东西,再也控不下去了。
为了好奇心的驱使,柳南江顺着那块硬东西将面上的泥土悉数挖去,下面竟然出现了一块青石板。
那是一块经过人工修鉴的青石板,很明显的,是有人埋在这里的。
柳南江用手拭净,发现青石上刻着许许多多奇怪的符号。
这些符号是代表什么呢?
柳南江凝视一阵,终于找到了答案,那原来是一幅地形图。
最高的一个尖角是代表三老峰头,弯弯曲曲的则表示溪流。
柳南江以三老峰头为中心,参照地形图将四周的环境对照了一下,竟然完全符合,青石板上一个珠红的圆圈,想必就是“子午谷”的所在地了。
有了此一发现,柳南江不禁欣喜若狂了。
他将青石板上的每一标记都默记在心中,然后盖上泥土,并小心翼翼地将泥土踏平,不使留下丝毫痕迹。
他离开三老峰头,重回那块巨石顶端坐下,心情渐趋平静下来。
那白衣女郎是个谜一样的人物,她既然知道前往“子午谷”的路径,自己为何又不去呢?
难道她对子午谷所隐藏的秘密无动于衷吗?
如果是,她就不是一个好奇的人,换句话说,也就是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的。
那么。她因何又注意到柳南江呢?而且还将这个万人都想得到的秘密告诉他?柳南江苦思一阵,仍然想不出正确的答案。
而且,白衣女郎指点他以树枝投影测量方位也是在卖弄玄虚,她本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柳南江,前往“子午谷”的地形图就埋在三老峰头的泥土之下,又何必绕一个圈子呢?
Т×Т郃集 ㄒ〤丅H亅、CоM
柳南江想到最后,只有一个答案……(http://210.29.4.4/book/club/)一切都如谜题,那白衣女郎更是一题深奥难解之谜。
他不再苦思了,放眼向山下望去,心中在想:“不知还要多久,前去搞野橘子的秦茹慧和凌菲才能回来。”
如果他现在趁机开溜。倒是一个好机会。
可是,柳南江是不会如此做的。
他已决定独往“子午谷”,但他不会一走了之,必须要对二女有所交代。
现在,他盼望她二人早早归来。并不是想早点吃她们采摘的野橘子,而是要向她们说明一声,而使自己早早踏上征途。
就在这个时候。距离柳南江半里之遥的一个小山头上冒出了一个人头。
紧跟着。身子也冒了出来。一身火红的衣服,在丽日照耀下异常显目,那不是凌菲吗?
柳南江心头不禁一喜。
可是。只在一瞬间,他又喜变惊,因为秦茹慧没有相继出现,而且凌菲两手空空,并没有带野橘子回来。
柳南江只是觉得情形有点不妙。也来不及去思索究竟发生什么事情。就向凌菲迎了过去。
下落比上行要快,何况柳南江又施展出“射影掠光”的身法,几个起落。已然到了凌菲的面前。
柳南江疾声问道:“秦姑娘呢?”
凌菲仓惶回道:“我们遇上了一个奇形怪状的老头子。他一句话不说就向秦姑娘动手,秦姑娘只有拔剑相迎……”
柳南江迫不及待地道:“在哪里,快带我去。”
凌菲闪身一指,道:“就在前面一里处,一大片茅草之中。”
话未说完,业已领先向山下纵去。
柳南江紧随而行。同时问道:“那个怪老人很厉害吗?”
凌菲答道:“相当有分量,不然我也不必跑回来告诉你了!”
柳南江又问道:“那怪老人用的是什么兵器?”
凌菲答道:“一把寒铁打造的如意。”
柳南江“啊”了一声,道:“不好。那是‘铁君子’古如松。”
几问几答之间,那片茅草坡已然在望。
一望无际的茅草长过人身,根本就看不见人在何处,凌菲向一颗高耸入云的榕树一指,纵身而起,凌空纵跃,向那棵榕树处落去。
凌菲的轻功不弱,身法也很美妙。
难怪小妮子有些目空一切,的确是个会家子。
在茅草叶中有一条宽约尺许小径,那棵榕树的周围,却有一堆方圆五丈的乱石,秦茹慧就在那堆乱石中和古如松动手。
凌菲落下时,眼见秦茹慧肩头的衣衫撕裂,肌肤露出,并有一道血痕,当时心中一急,平日针锋相对的情景忘得一干二净,大声叫道:“秦姑娘快快退下,待我接他几招……”
语音未落,软剑已抽了出来。
秦茹慧正在拼命力搏,眼前对方的铁如意劈头罩下,心中大骇之际,凌菲的软剑正好来到,“刷”地一声,软剑,却像是一条软鞭般将那铁如意缠住了。凌菲娇叱一声,皓腕一沉猛力往后一带,想将对方的铁如意拉脱擎住。
她也太将古如松看得简单了,一用力之后,才发觉那把铁如意似乎有干钧之重,休想拉动分毫。
对方冷哼一声,铁如意陡地往回一带。
若非凌菲见机松脱卸劲,缠住铁如意的软剑飞快地松开,势必要被对方连人带剑一起拉过去。
柳南江已适时赶到,抱拳一礼,道:“古大先生且慢动手,有话好讲。”
古如松一听柳南江出面说话,不禁环目一瞪,两道一字眉成了倒垂条。冷哼一声,道:
“好大的口气,凭你这个娃儿也敢称我一声大先生,你们三个人一齐上吧,老夫教你们尝尝铁如意的滋味。”
此老不是别人,正是“终南三君子”古如松。
柳南江帅出名门,不至于不懂得进退应对之礼,论辈份,古如松要比他师父矮一级。自然能尊称古如松一声大先生了。
不过,此番来到中原,柳南江却得到了他师父的指示,不得任意亮出师门。
因此。他也不愿去和古如松多加解释,只是含笑道:“大先生请息怒,请问这位姑娘有何冒犯之处。”
古如松暴叱道:“娃儿竟然明知故问,山脚下立有封山禁令,言明妄入者死,尔等竟然擅闯禁地,还不快快纳命!”
凌菲在一旁插口道:“柳兄,少同他罗嗦,他既然敢放狂言教咱们一齐上,咱们何必客气。叫他知道后生可畏。”
“凌姑娘不可妄动,请去看看秦姑娘的伤势……”
然后转身向古如松问道:“请问是哪一位立下的封山禁令?”
古如松道,“‘竹君子’肖三先生。”
移哺江道:“据在下所知,三先生早已物化,难道死人的禁令还需要遵守?何况这偌大的终南并非私人所有,在下等如何行不得?”
古如松哇哇大叫道:“娃儿好狂,三先生虽死,公案却未了,在三先生的仇家未死以前,老夫不准任何人登上三老峰头。”
柳南江轻笑道:“站在大先生的立场,这番道理似乎还可以说得过去。不过,在下等登山,却是得到许可的。”
古如松问道,“谁人敢许可?谁人能代表老夫的意思?”
柳南江缓声道:“肖三先生的未亡人古寒秋。寡妻继亡夫遗志,继续封山或开禁,以在下看来,古娘子比大先生更有权作主。”
柳南江言辞犀利,使得古如松愣住了。
半晌,古如松方喃喃问逍:“她答应让你登山的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不错,古娘子言道,表面上肖三先生的禁令仍在,不过,在下等登山,却不会有人过问。”
古如松厉声道:“她答应你,是站在亡妻立场,但我站在终南三结义的立场却不答应。
不过,因有她的许诺,老夫不为已甚,免尔三人一死,限在日落以前,离开禁地。”
柳南对如何肯就此离去呢?而对古如松这种成名多年的高手虽有敬畏之心却无惧怕之意。
因而缓缓摇头道:“大先生似乎太不近人情了!”
古如松环目一睁,暴叱一声,道:“娃儿,你是想教训者夫?”
柳南江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大先生既如此说,在下也不欲解释了。”
古如松冷哼道:“好个狂放的娃儿,拔出你身边的利剑吧!”
柳南江不是一个耀武扬威之人,面对一个成名高手,更不愿轻举妄动,只想用言语解决这场纷争,因而,柳南江依旧含笑道:“大先生可否再听在下说一句话?”
古如松气势汹汹地道:“说吧,反正你的狂话说得已经够多了!”
柳南江道:“大先生立意封山,在下无可厚非。如果大先生在此山中,还可说是在下乘隙而入,大先生既然身在山中,却不知在下等已然攀登三老峰头,那是大先生的疏忽。如今发现后,又要强令在下午离去,这种做法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古如松嘿嘿一笑,道:“原来你还想要挖苦老夫一番,小子,拔剑出鞘吧!”
柳南江道:“侠以武犯禁,在下佩剑在身,意在防术,无意攻击,除迫不得已之外,绝不轻易拔剑,更不愿逞强争胜,耀武扬威!”
这种话,古如松如何受得了,当即冷叱道,“好一付伶牙利齿。老夫倒要看看你这娃儿能够空手接老大几招?”
话声一落。如闪电般斯身上步,手中铁如意向柳南江拦腰扫到。
柳南江早有防范,立刻展开“射影掠光”身法,迅速散开。
一边的秦茹慧已经山凌菲为她裹好肩头伤势,见状忙叫道:“柳相公……”
凌菲疾声道:“秦姑娘,不要让柳兄分神。”
秦茹慧面现焦急之色,道:“他不赶快拔剑反击,必落下风,那老头儿太厉害了。”
凌菲目光注视着古如松的动静,喃喃道:“柳兄只要一落下风,我就要出面帮他,我才不管什么联手围攻,犯江湖大忌那套。”
秦茹慧忽然惊叫道:“啊,差一点!”
原来柳南江又避开了古如松的第二次攻击。但是他的左肩只差寸许,就要被古松手中的铁如意击中。
凌菲自然也看到了,连忙高声叫道:“柳兄,快拔剑啊!”
柳南江何尝不知道自己若不拔剑立将陷入岌岌可危之境?
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还是不愿意拔剑的。古如松虽然行为乖张,毕竟不是邪恶之徒,若是要他用剑去伤害他,非柳南江所愿。
自然,柳南江并不见得能伤到对方,但他心中却有这种想法。
古如松已有多年未曾与人交手,如今对一个年轻娃儿,竟然两招未见功效,心中之狂怒,自然可以想见。
只见他手中的铁如意左右一扫,先封住柳南江闪避之路,然后那铁如意伸得笔直地向柳南江的胸前猛力揭去。
这是一着“死招”,除非对方能够将这一招封住,绝无闪避的余地。
“刷”的一声,“寒星”剑终于出鞘了,封住了对方铁如意致命的一击。
柳南江是横剑相拒的,与那铁如意一触之后,只觉虎口一麻,登登登连退三步。
但是,古如松却不禁狂骇了。他已年过六旬,享誉武林多年,对方不过是个初出道的娃儿而已。
古如松也是退了三次,在内力的技量上,未分高下。
古如松目光自柳南江的脸上移到那把剑上,突地神情一愣,疾声问道:“娃儿手中那把剑可是名唤‘寒星’?”
柳南江淡然道:“大先生是成名高手,自然是识货的行家。”
古如松道:“难怪你这娃儿放狂,的确有些来路。老夫并不在乎你手中那把享名武林的古剑,有名的兵器还要幸得其人才能发挥其威力。但是老夫看在这把剑的份上,却愿意放你一马,火速离山,不然老夫不会轻易将你放过。”
柳南江神情冷漠地摇摇头。道:“大先生即使此刻准许在下留在山中,在下也不会轻易收剑回鞘。”
古如松双目一瞪,道:“娃儿好狂,你以为老夫怕你?”
柳南江淡笑道:“凭大先生在武林中的威望,然对任何人也不会畏惧。不过‘寒星非凡品,出鞘必溅血’这二句话,在下不敢违抗。”
古如松振声狂笑道:“哈哈,你这娃儿倒算得上是一块硬料子,待老夫试试你的分量。”
话声一落,手中铁如意向柳南江当头击下。
虽然古如松嘴里说,要试试柳南江的分量,实际上他心内早已知道柳南江有多重的分量,所以一上手就使出了狠招。
柳南江是不动剑则已,一动剑就不会掉以轻心或心存仁念。
当对方那铁如意堪要临头,身形倏飘左边三尺。
古如松正待将铁如意横扫柳南江项际,柳南江不退反进,长剑如灵蛇般笔直地向古如松咽喉间刺去,这正是“雷音八剑”其中的一招“朗日焦雷”,气势磅礴,威猛绝伦。
古如松是惯战老将,已经感到剑气直迫眉宇。目下他只有两个选择:“是冒长剑穿喉之危,铁如意直扫而下,柳南江裂骨断颈,一则赶紧撤招收势,飘身后退,容机再进。
古如松自然是选择了后者,猛一收势,身形飘退八尺。
柳南江剑势易起难收。但他不愿意迫人太甚,身形一个急旋,只见周围五丈以内的茅草全部齐根削断,出现了一大片空地。
古如松虽然见多识广,眼见如此威猛的剑法也不禁暗自咋舌。
古如松飘身后退,静立了半晌,方才振声暴笑道:“哈哈,想不到你这娃儿竟然使出了佛门旷世绝学‘雷音八剑’,真是不简单!”
秦茹慧脱口叫道:“‘雷音八剑!’那么方才这一招就是‘朗日焦雷’了?”
凌菲接口道:“前天那一招大概就是‘天际闪电’了,难怪那样的快。”
秦茹慧白了她一眼,凝声道:“凌姑娘也听说过‘雷音八剑’?”
言下之意,仿佛凌菲不该知道似地。
凌菲冷笑道:“别忘了我也是练剑之人……”
语气一顿,复又喃喃自语道:“莫非他是无尘大师的徒弟?”
秦茹慧心中一动,轻声笑道:“凌姑娘真是见闻广大,你方才所说的无尘大师,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柳南江一见凌菲之初,就认为她年纪轻轻无所不知而感到钦佩。但是柳南江却也发现了她的短处,就是太喜欢吹嘘卖弄。
此时秦茹慧赞了她一句,立即有点眉飞色舞地道:“无尘大师可说是当代一大高僧,也是武林中一大奇人。昔年曾在少林寺中挂单住脚,不过这二十年来已没有人见过他的踪迹。
传说除了他之外,连少林主持都不会这一套‘雷音剑法’,柳相公一定是他的徒弟。”
她们言谈虽甚轻微,却字字俱入柳南江耳中。
古如松道出了他的剑法之名,柳南江并不吃惊,以古如松年龄和江湖经历应该识,但是凌菲小小年纪能从剑法上道出他的师承,这就使柳南江大为吃惊了。
想必凌菲的师父也是大有来历之人。
这一惊之余,柳南江竟然将准备回答古如松的话也忘记了。
第 九 回 断魂娘子
这时,古如松又嘲笑道:“武林之中,在‘雷音八剑’之下动手过招的人,如今恐怕还没有一个。老夫躬逢其盛,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来吧,但愿你这娃儿没有糟踏这套旷世绝学。”
话声一落,人已欺进。
右手铁如意打向柳南江腰际“曾池”大穴,左掌推出一股暗劲,直逼柳南江“璇玑”部位。
柳南江有心速战速决,身形微退半步,先使古如松的掌劲走空,然后左手剑决向对方的铁如意迎去。
同时使出了快招“天际闪电”,长剑向古如松当胸点到。
按照柳南江的算计,这一招就要使古如松衣裂皮伤。
古如松根本就没有准备硬拼猛打,招式未到,即已撤招收势,飘身后退。
柳南江手中长剑只差一分就要触及古如松的前胸,总算被他化险为夷。
古如松飘身后退,立即又飞身前扑。
可是柳南江一亮剑,他却又回身后退。
接连几个来往,双方都在于比剑招式,未作正面接触。
秦茹慧不免为柳南江担心,侧身问道:“凌姑娘,几招了?”
凌菲答道:“已经交手六招,柳相公只剩‘声震寰宇’和‘八方霹雳’两招没有用过。”
秦茹慧焦急地道:“古如松每一招都在虚晃,目的在默察对方剑招的的虚实变化,当柳相公招剑用完再重复使用的时候,他就要以诡招反击了。”
凌菲也流露了忡忡之色,道:“是啊,我们应该提醒柳相公一下才是。”
秦茹慧道:“我们提醒他,岂不是也提醒了古如松吗?”
凌菲埋怨地道:“柳兄也真太斯文,从没有看他主动攻击……”
秦茹慧蓦然叫道:“看,柳相分进招了,他似乎也发现了古如松的诡计。”
柳南江的确发现了古如松的诡计,因为古如松进得快也退得快,那不是一般高手的打法。
虽然柳南江说不出对方的目的何在,但他却肯定对方在暗使诡计,所以他主动进招,迫使对方正面接触。
这一次地使出了“声震寰宇”这一招,在他抖腕进剑之际,只听长剑发出“嗡”地一响。
这一响声听在凌菲和秦茹慧耳中,只是轻脆清越,煞是好听而已,但是到了古如松耳中,却是震动耳鼓。这就是“雷音八剑”霸道之处。
耳鼓震动,立刻影响气血虚浮,骁勇善战,深具交手经验的古如松也不禁感到一阵慌乱。
如此一来,古如松立即陷入岌岌可危之境。
这一招,如果他无法解拆招架,那就不仅是裂衣伤皮了。
蓦然,不远处传来一家轻叱:“住手!”
声渡人到,原来是“断魂娘子”古寒秋。
柳南江已存心要在这一招之下使古如松溅血当场,却想不到古寒秋突如其来地隔在中间,挡住了他手中长剑的去路。
柳南江已知道古寒秋是古如松的胞妹,此刻的来意还不得而知。不过,在对方未向他攻击之前,他都不愿无辜伤人。
因此,他连忙沉腕压剑,使剑尖上翅,从古寒秋头顶穿过。
待柳南江身形在古察秋右侧站定后,古寒秋身形半转,冷叱道:“不得对大先生无礼!”
柳南江沉静地问道:“古娘子来意为何?”
古寒秋道:“要你收剑走开。”
柳南江一摆头,道:“办不到。”
古寒秋双目一瞪,冷声道:“你一定要仗剑行凶吗?”
柳南江道:“在下拔剑是为大先生所迫,在下奉有‘见血收剑’的师令,因此古娘子要在下收剑走开,恕难照办。”
古寒秋撮唇一啸,一道青光迎扑柳南江面门。
原来古寒秋发动了毒蛇攻势。
柳南江那敢怠慢,一招“天际闪电”,将那条长约二尺,粗如酒杯的百步蛇挥为两段。
古寒秋冷冷地问道:“这样可以了吗?”
原来她的目的是牺牲一条毒蛇,来使柳南江收回长剑。
柳南江微一犹疑,即将长剑回人路中,虽是蛇血,也算是溅血了。
古如松哇哇大叫道:“寒秋,你这是为什么?难道我还怕这个娃儿?”
古寒秋回过身去,冷声道:“哥哥,你可是为了要赶他们下山,所以才动起手来的?”
古如松道:“当然,杀害云达的元凶未获以前,此山不许任何人进来。”
古寒秋道:“哥哥,单凭你一句话说封山就封山了吗?云达当初也是封山的,可是人一样进来了,而且还要了他的命。”
古如松气咻咻地道:“只要我没有死……”
古寒秋一摆手,道:“哥哥,我不想同你争论。这个姓柳的我答应他,进山不会有别人过问,请你不要过问他。”
柳南江忙插口道:“这两位姑娘也是同在下一起进山的。”
其实,他正可以趁此机会让古如松将秦茹慧和凌菲赶下三老峰头。
不过,柳南江不愿如此做。
他固然不愿她俩跟去“子午谷”,却也不愿她俩被古如松赶得狼狈而逃。
古寒秋瞟了秦茹慧和凌菲一眼,怪笑道:“原来你还是个多情种子。”
凌菲并不识古寒秋,闻言艴然不悦地道:“嗨,老婆子,说话干净点!”
古寒秋冷冷地笑道:“能蒙这样的男人垂爱,你还不开心吗?”
秦茹慧唯恐节外生枝,忙将凌菲拉了一把,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凌菲冷哼了一声,悻悻然盯了古寒秋一眼,未再说话。
其实,她心里一点也不气。
她对柳南江有一百二十万分的好感。
古寒秋说话扯出题外,使柳南江脸上有些挂不住,趁此机会向古如松道:“大先生,古娘子既已如此说,尊驾又何必……”
古如松一扬手道:“娃儿不必说了,就凭你和老夫平起平落的称呼,老夫就该置你于死地。不过,从你那套剑法看来,你或许有点来头。日后老夫若查出你的辈份比老夫低的话,老夫少不得还要教训你一顿。”
柳南江含笑道:“在下若有失礼之罪,自当领责。”
古如松向古寒秋一摆手,道:“寒秋,咱们走……”
语气一顿,只向柳南江道:“老夫要管,就是太上老君老夫也要管,说声不管,你就在这里闹翻了天老夫也做得过问。娃儿,只要你有那个本事,尽管将三老峰搬到峨嵋金顶上去。”
言罢,与古寒秋双双离去。
柳南江目送他们的背影,喃喃道:“又是一个怪人,武林中的怪人也太多了!”
凌菲问道:“柳兄,那个脏兮兮的老婆子就是‘断魂娘子’古寒秋吗?”
柳南江“唔”了一声,点点头,道:“她还是‘竹君子’肖三先生的未亡人哩……”
说到这里,柳南江忽然想到不该在凌菲面前谈论这个问题。
因为他曾经猜疑凌菲的父亲就是“关中一龙”凌震霄,而依照案羽烈的推断,三先生肖云达又是被凌震霄所谋害的。
一念及此,忙向秦茹慧问道:“秦姑娘,你的伤势如何?”
凌菲抢着回答道:“只是表皮之伤,也许是秦姑娘解拆得快,只仕对方的铁如意擦了一下。”
秦茹慧苦笑道:“连我也想不到,铁如意已经打到我的肩头上,他却又将劲道卸掉了。”
柳南江道:“古如松虽然行为乖张,倒不是作恶的人,否则就不能称为‘君子’了……”
语气一顿,接道:“你们摘的野橘呢?”
凌菲四目游顾,很快就在草丛中抬起一个大大的包裹。
一磨蹭,又过了一个时辰,中天丽日已经开始偏西了。
三人重又回到峰顶,席地坐下后,取出干粮和野橘充饥。
凌菲忽然惊呼一声,原来那包裹里面包的不是野橘,而是一大堆白面馍馍。
里面还放了一张黄表纸,上面用炭薪写奖一行字:“野橘可解渴而不能充饥。因此换上白面馍馍,祈相公笑纳。”
秦茹慧先是一怔,接着又笑道:“我们倒是沾了柳相公的光。”
凌菲却皱眉苦思不已,喃喃道:“这是什么时候换的呢?奇怪?”
在柳南江的想象中,必定只是那个神秘白衣女郎的杰作,因此不希望她们继续追究这件事。
轻松地笑道:“何必追究,有白面馍馍吃就行了。”
馍馍虽不是热的,却非常松软,这证明出笼并没有放置多久,这也算是他们入山远离人间烟火后最美味的一顿餐饭。
吃毕,凌菲建议由她去附近找找看有无山泉,找点水喝。
照道理说,绝顶高峰是不可能有泉水的不过柳南江还是同意凌菲提着水袋去了。
因为他在秦茹慧的同光中得到了暗示,她似乎有什么话想趁此机会和他单独地谈一谈。
凌菲去后,柳南江立即问道:“秦姑娘是有什么话同我说吗?”
秦茹碧点了点头,坐近了一些,然后悄声道:“送馍馍之人是个女人。”
柳南江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何以见得?”
秦茹慧道:“不是女子,就不会尊称你一声相公……”
语气一顿,接道:“不但是女子,而且还是与相公订有‘子午之约’的那个女子。”
柳南江几乎想说秦茹慧太过暇想了,但他却没有说出来,仍是沉静地问道:“又何以见得呢?”
秦茹慧道:“虽然这张小柬是炭薪所写,难与在‘唐家老店’发现的那张红笺上的字迹核对,但是我却发现‘相公’的‘公’字两者写法相同。上面的两笔她写成两点,最后那一点,她却是往上一钩。这是常人少有的写法,一眼就可看出。”
柳南江默吟那张订约红笺上的字句,再看看眼前这张小柬上的字句,只有一个“公”字是重复的,却让秦茹慧看出了破绽,柳南江暗中佩服秦茹慧的心细如发,和出奇的记性。
订约之人就是那白衣女郎吗?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那白衣女郎既然知道:“子午谷”的方位,就不会说出“如你我同获机缘……”那句话了。
如果秦布慧的判断正确,这个和他订有“子午之约”的女子倒是一个神出鬼没的人物了。
因为她在冥冥中跟着柳南江,如影随形般寸步不离,而柳南江却还没有见过她的芳踪。
柳南江皱眉苦思良久,方又问道:“秦姑娘还以为订约之人是柳仙仙吗?”
秦茹慧讪然一笑,道:“这一点,我大概是看错了。”
柳南江笑道:“既有前惜,焉知没有后错?秦姑娘此刻的推断……”
秦茹慧抢口道:“这一点绝不会错,因为我自幼学过书法,临摹过多种碑帖,见到别人的手笔,总喜欢一看再看,对于写法奇特的字,更会留意。因此,我对这个‘公’字的印象很深。”
柳南江见她言之凿凿,似无置喙的余地,正想将话题岔开,刚好凌菲急奔而回。
还隔着很远,凌菲就已嚷道:“真气人,一滴水也找不到,我看还是要去采些野橘子才行。”
柳南江一杨手,道:“慢点,你先坐下,让我问你一句话。”
凌菲席地而坐,目光狡黯地瞟了柳南江一下,道:“柳兄,咱们先说好,可不许只由你问,而不让人家问你。”
柳南江笑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也允许你问一个问题,公平吧?”
凌菲点点头,道:“好,一言为定,现在由你发问吧!”
柳南江问道:“你登上三老峰头,其目的问在?”
凌菲直截了当地答道:“想打探‘子午谷’一地位于何处……”
语气一顿,反问道:“柳兄,你的目的又何在呢?”
柳南江似乎料到凌菲与自已目的相同,似是毫无惊愕之色,平静地答道:“也是想找一点线索,以便寻得‘子午谷’的方位。”
一旁的秦茹慧却蹙紧了眉尖,凌菲说出她的目的固然使她感到吃惊,柳南江竟然没有隐瞒他此行的目的,也使她感到有些不快。
凌菲也同样无惊奇之色,仿佛柳南江的目的已在她意料之中只是淡淡一笑,道:“现在柳兄该问我想找到‘子午谷’去干什么了?”
柳南江摇摇头,道:“我不想问你这个问题。”
凌菲似是非常意外,愕了半响,方气咻咻地呸道:“柳兄,你这个人太狡猾,明明是怕我提出相同的问题,所以你才避而不问。”
柳南江不置可否地答道:“你也许说对了!”
凌菲神情娇蛮地一噘嘴唇,道:“你不问我,我却要问你,到‘子午谷’去有何目的?”
柳南江问道:“你为何想要知道我找‘子午谷’地的原因呢?”
凌菲稍作犹疑,道:“我想知道你我的目的有无冲突之处。”
柳南江道:“如果有冲突呢?”
凌菲不假思索地道:“那就早散,相处日久,历经患难,难免增进彼此情谊。到时不好变脸,反使你我为难。”
凌菲的话干净利落,直截了当,使柳南江陪生敬佩之心,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凌菲不禁皱起冒头,突然问道:“柳兄因何大声狂笑?”
柳南江笑道:“我是笑你的言词坦率,不昧真性,难得。”
语气一顿,收敛了笑容道:“凌菲,我们现在可以分手了。”
凌菲双眉一挑,道:“柳兄已料定你我进入‘子午谷’以后会起冲突吗?”
柳南江摇摇头,道:“分手之意并不在吗……”
语气一顿,接道:“‘子午谷’一地既然名‘谷’,自然不在这三老峰头。你我来此,无非是想找一点蛛丝马迹以为线索。请问,你发现了些什么吗?”
凌菲摇摇头,道:“一无发现。”
柳南江道:“既然一无发现,又何必守株待兔般留在此地!”
凌菲点点头,道:“自然,留此无益,不过……”
语气一顿,接道:“也不一定要分道扬镳啊!”
柳南江道:“‘子午谷’一地引人之处是因为那里有一椿隐秘,如果你不是单纯为了好奇,冲突恐怕在所难免,同行又有何益呢?”
凌菲愕了华响,方臻首微点道:“柳兄这话说得不错,分手是对的。不过,我衷心默祷你我最好不要同时进入谷中。”
这种语气竟然出自凌菲之口,不禁使柳南江心头一动,也不觉神情黯然,喃喃道:“那只有各凭机缘了。”
凌菲说走就走,立即站起来说道:“我走了,二位前途珍重。”
秦茹慧巴不得她早走,连忙说道:“凌姑娘带些干粮去吧!”
凌菲倒不坚持,掏出一方绢帕,包了十个馍馍。
走了几步,凌菲又回过头来,瞅了柳南江一眼,道:“柳兄可愿送我一程?”
柳南江连忙说道:“我当然可以送你一程啊!”
凌菲朝秦茹慧微微一笑,然后向四南方一道斜坡奔去。
柳南江虽然紧跟着她奔去,心头却是一怔,因为按照青石板上所绘的图形看来,这正是前往“子午谷”一地的方向。
前行约摸三里,凌菲才停下脚步,回身问道:“柳兄,你认为我这个人怎么样?”
柳南江不禁为之一怔,犹豫再三,方回道:“你这个问题真教我难以作答。”
凌菲又道:“好,我直截了当地问一句,抛开男女界限,站在武林同道的立场,柳兄认为我这个朋友可不可以交?”
柳南江心中对凌菲那种爽朗的性格非常欣赏,不过他为人拘谨,总念念不忘男女之别,因而很含蓄地答道:“你可取之处甚多。”
不待他说完,凌菲就面露欣色地一点头,道:“有这句话就行了……”
语气一顿,将两条修长的眉毛皱在一起,凝声问道:“柳兄,我要问你一句话,你怎么和秦茹慧混在一起的?”
柳南江疾声道:“凌菲,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若不是我了解你口没遮拦的性格,单凭那个‘混’字,我从此就不会再现你。”
凌菲讪然一笑,以男人的姿态抱拳一礼,道:“请恕失言……”
语气一顿,接道:“秦羽烈是众所周知的当代枭雄,而且他性高气傲,若非他有所图谋,他会让他的女儿与你同行吗?”
柳南江道:“你好像对秦羽烈有偏见。”
凌菲摇摇头道:“绝非偏见……”
柳南江插手止住她说下去,然后和声说道:“凌菲,道听途说不可靠,一切要有凭证。”
凌菲冷笑一声,道:“我要有了凭据,秦羽烈就难想过太平的日子了。”
柳南江不禁心中一动,如果凌菲真是凌震霄的女儿,那么她显然已在怀疑秦羽烈是杀父凶手了。
古寒秋从发现一个行医郎中的串铃,而推断凌震霄是被秦羽烈所杀害,当然凌菲也会有所发现而对秦羽烈怀疑的。
最主要的是凌菲真是凌震霄的女儿吗?柳南江沉吟再三,方说道:“凌菲,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是否回答,由你自主。但是,你不能向我提出间题。”
凌菲娇媚地笑道:“柳兄,你这个人太坏了,一心一意想知道别人的秘密,自己的秘密却不愿让人家知道,真是太不公平了。”
柳南江道:“既然如此,我还是不要问吧,免得你以为吃了亏。”
凌菲笑道:“问吧,你又想逗人了。”
柳南江肃容正声说道:“令尊可是‘关中一龙’凌震霄?”说完后,目光盯在凌菲的面上。
凌菲的神情毫无反应,静默了片刻,才缓声说道:“柳兄,你想在我面上看出什么来,前日午间在松林酒店冷如霜也提过一次,你当时也观察我的神情,不过,我现在告诉你,凌震霄就是先父。”
柳南江“噢”了一表,没再说什么,眉头却皱了起来。
因为据秦羽烈所说,肖云达是被凌震霄所杀:据古寒秋说,凌震霄是被秦羽烈所暗算。
而凌菲又说过,她和乃兄行道江湖只为寻找本门一件遗宝。
如果那件宝物是凌震霄被杀后遗失的,那么那件宝物也必然是凌震霄杀害肖云达以后所掠得的。如果一切传闻和推断都是事实,那件宝物此刻应该在秦羽烈的手里了,是什么东西呢?柳南江不禁想向问凌菲。
不过,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肯定凌菲不会回答他这个问题。
明知问后得不到答案,不如不问。
凌菲见他沉思不语,不禁问道:“柳兄,你问这件事有什么特别原因吗?”
柳南江微一沉吟,道:“凌菲,终南三君子之一的三先生‘竹君子’萧云达于十二年前死于三老峰下,据说是被人暗中下手杀害:原因则起于一宗财宝,你听说过此事吗?”
凌菲眸子一转,凝声问道:“柳兄此时提出这个问题,莫非与先父有什么关系?”
柳南江想不到凌菲反应如此快,看神色她似乎不知个中内情,因而喟叹一家,道:“当初有人怀疑肖云达是死在令先君之手,当然也连想到肖云达手中的财宝已到了令父手中,这就是令父被杀的原因。”
凌菲目光盯在柳南江面上,一不稍瞬,道:“如此说来,柳兄已然知道杀害先父之人是谁了?”
柳南江摇摇头,道:“这我可不能乱说……”
语气一顿,接道:“令父被杀后,是否有财物遗失?”
凌菲臻首一摇,道:“柳兄,不要往下问了,今天你我谈话到此为止,后会有期……”
方要转身离去,突又回过身来,道:“柳兄,秦羽烈不可不防,量柳兄绝非贫色之徒,也可能别具用心。本欲利用人,反被人利用,那就大为不智了。凌菲直言快话,请勿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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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罢,飞身旋离。
柳南江叫道:“凌菲,多谢赠言,前途珍重!”
话声中,凌菲业已去远,在日薄西山之时,那团火红的身影逐渐小似桐叶。飘落一道山脊后,终于消失了足影。
在这一瞬间,柳南江升起一股怅惘之情。
不知因何而起,但却笼罩在他心中,久久不散。
他呆立一阵,才回头向三老峰头奔去。
秦茹慧早已不耐,见柳南江回来,以女儿家的性情来说,她最少也得娇嗔几句,可是她并没有发泄她的真性,反而笑道:“这小妮子刁得让人喜爱,你送了她多远?”
柳南江道:“有二十里吧……”语气一顿,接道:“秦姑娘,我们也不必在此盘桓了,依我看……”
秦茹慧忽然皱紧了眉头,面现痛苦之色。
柳南江连忙问道:“怎么了?”
秦茹慧幽叹了一声,道:“方才有凌菲在,为顾面子,我没有告诉你,古如松手中的铁如意太厉害,我伤得不轻。”
柳南江心头一怔,忙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秦茹慧道:“看上去只是擦伤表皮,筋骨也不是肿胀。其实我整条手臂连一点力也使不出来,而且血脉内像被针扎一般疼痛。”
柳南江心想:这下可糟了,原本打算和秦茹慧订下会合时地之后分道扬镳的,如此一来就不行了,他总不能丢下伤者不管呀!
秦茹慧道:“待我自行运功疗伤一二日之间也许就会好了。”
柳南江是没有办法将她撇开了,只得点点头,道:“那我们就在那石窟中暂住一二日再说吧!”
秦茹慧道:“目前我们一无所获,岂能再耽误行程呢?”
柳南江点点头,道:“好吧!”
其实,他也只有这样答应了。
秦茹慧站起来问道:“我们该朝哪个方向走呢?”
柳南江道:“朝凌菲的去向走吧,她对山中的地势仿佛很熟。”
其实,凌菲的去向却正是“子午谷”的所在方位。
柳南江故意留后一步,装着无意地碰了秦茹慧的左臂一下。
而暗中却打出了一记逆穴手法。
如果她那条手臂确实已受伤,她会毫无感党,反之,他也许会受不了疼痛而叫起来。
其实,秦茹慧是痛彻心肺。
不过,她知道柳南江是在测验她左肩的伤势,因此咬紧了牙根,装出毫无所觉的样子。
柳南江自然不会再对她伤势突示怀疑,同时,暗道一声惭愧。
此时,已经夕阳含山,申酉相交光景。两人向西南方疾步行去,转眼已离三老峰头二十余里了。
两人奔行之间,突闻一阵杀伐之高,柳南江不禁心头一动,脱口道:“难道是凌菲在和别人动手吗?”
秦茹慧的心中是绝不愿意节外生枝的,但是她从柳南江的语声之中已听出他对被菲有关切之情。
她为了不致引起柳南江的反感,连忙装出关切的神色道:“那我们得赶快去看看啊!”
柳南江点点头,领先循声奔去。
仅只几个起落,来到一处斜坡,在苍茫夜色中看见有一大群人,当中两个人你来我往,如兔起鹘落般搏杀不休。
柳南江放眼一着,虽然搏杀之人其中有一女子,但却不是凌菲,因为驻菲穿红,面这个女子穿绿,衣着有显然的不同。
秦茹慧的目力委实不弱,已然看清现场之人,疾声道:“柳仙仙和古如松过招,旁边站立之人是柳夫人以及属下四小僮和四使女。”
柳南江自然也看清了,凭柳仙仙一个十六岁的少女,竟然和一个成名多年的高手过招,一时难分轩轾,不能不使柳南江感到吃惊。
同时,柳氏母女在此地出现,也使他感到震骇。
显然,想要进入“子午谷”的方位并不可喜,能进入谷中才可喜。
秦茹慧问道:“要过去看看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看看也好,不过最好不要让他们看见。”
秦茹慧不解他因何要如此,茫然地问道:“为什么呢?”
铆南江道:“古如松必是要逐她们下山才动手的,我们一露面,岂不是为柳大人制造借口,使古如松不好讲话。”
秦茹慧道:“这倒是应该的,反正天已擦黑,他们不容易发现我们的。”
两人佝偻着身子向搏杀的现场而去,在距离现场五十步左右一块巨石后面伏了下来。
只见柳仙仙手握两把寒光闪闪约摸尺许的短剑,人小,兵器短,但是在古如松那支沉重的铁如意下却非常活跃。
虽没有对古如松构成严正的威胁,却也没有屈居下风。
柳南江道:“秦姑娘,难怪那天晚上你连接两剑无功,这位‘玲珑剑’年龄虽小,和其他三剑却要相去一大截哩!”
秦茹慧道:“相公眼看不过一二,身临其阵,才知道这小妮子端的厉害。”
柳南江道:“这位‘玲珑剑’我虽不曾试过,但是那位‘铁如意’我却试过了。只要看古如松无法建功,就知道柳仙仙的厉害了。”
秦茹慧趁机阿谀道:“不过,她与相公的剑术相比,却又相去甚远了。”
柳南江虽然被捧,却无得意之色,但也不妄自菲薄,只是沉静地说:“我却不希望和姓柳的人为敌,但愿这母女俩和我不要起什么冲突。”
说到此处,正好场中的柳仙仙和古如松各自飘退。
回见柳夫人走到古如松面前说道:“古老头,你还要打吗?”
古如松大吼道:“当然要,要不然你们立刻走下山去。”
柳夫人大笑道:“古老头,我看不打也罢。六十多岁的老头和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打了五十招未分高下,还有什么可打的呢?”
古如松气得哇哇大叫道:“你不要挖苦人,武学一途,无年龄之分,何况老夫并未落败,自然要分个高下才能算完事。”
柳大人道:“好吧,看样子你是要存心栽一个大筋斗。要打可以,不过要等到月亮升起以后。”
古如松道:“老夫不耐久等。”
柳夫人冷笑道:“你大概是想趁黑占便宜吧?天已黑尽,你那支乌黑的如意在夜色中难以看见,可是我女儿手里的两把短剑却闪闪发光,夭黑动手,分明对你有利嘛!”
古如松沉声道:“好吧,老夫就等月色升起再打,老夫就不信今晚没有月亮。”
说罢,竟然抱着铁如意席地坐了下来。
柳南江轻声道:“秦姑娘,我们走吧,今天二十,月儿恐怕要到戌时才会升起了。”
两人正待离去,忽听柳夫人高尚叫道:“二位观战者何不出来一见?”
柳南江不禁暗中吃惊,他们的行藏显然已被柳夫人察觉了。
秦茹慧悄声道:“走,出去就出去吧,有什么可怕?”
柳南江站了起来,向秦茹慧摇头示意,两人同时走了出去。
柳大人笑道:“妾身猜想定是二位。”
柳南江道:“夫人的耳目太以聪慧了。”
柳夫人道:“妾身并非有意要点破二位行藏,只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诉柳相公。”
柳南江问道:“请问何事?”
柳大人道:“冷老魔手中那把铁剑易手了,如今到了‘祥云堡’堡主秦羽烈的手中。”
柳南江闻言心中一动,秦茹慧更是大喜过望,得剑就等于得到了那招“反璞归真”的剑法。她有了这招剑法,将可以傲视武林。
柳南江到目前为止,还在怀疑那把剑的真正价值,因为他曾一看再看,未发现有何出奇之处,因而语气淡然地道:“在下对那把铁剑并未感到兴趣。”
柳夫人轻笑道:“相公毕竟不是愚人,不过想得到那把剑的愚人却多着呢!”
秦茹慧心道:“你说别人是愚人,你才是天下第一个大傻瓜哩!”
柳南江道:“夫人就是要告诉在下这件事吗?”
柳夫人道:“妾身思忖,相公也许会想到要那把剑,想不到相公却漠不关心。”
语气一顿,接道:“另外有一件事请教,相公可曾听到此山已封之说?”
柳南江点点头,道:“听说了,在下正准备连夜赶下山去。”
柳夫人显然想不到柳南江会这样回答,不禁当场怔住。
良久,才笑道:“柳相公倒是少年老成啊!”
柳南江不愿久留,乃告别道:“在下走了,方寸是听到杀伐之声才赶来看看的。”
说完话,向秦茹慧一摆手,双双离去。
秦茹慧此时已迫不及待地想回堡一趟了,不过,她却小心翼翼地不露声色,以免柳南江动疑。
默默走了一段路,秦茹慧方开口说道:“柳相公,你认为柳夫人的话是否可靠?”
柳南江道:“那位夫人不似一个说假活之人。”
秦茹慧以埋怨的口吻道:“如果真有此事,家父就太欠考虑了。”
柳南江问道:“为什么?”
秦茹慧道:“那把铁剑根本一无是处,何必招惹麻烦呢?”
柳南江道:“想必令尊听到了我们和冷老魔打交道的事,以为我们要那把剑,所以才动手在冷老魔手里夺了去。”
秦茹慧故作讶然地说道:“真是这样吗?”
柳南江道:“这是我的猜想,虽未必可靠,却也相差无几。”
秦茹慧一蹙冒尖,道:“如此说来,我倒应该通知家父一声,那把剑根本就毫无价值可言。”
柳南江一沉吟,道:“也好,你正好趁此机会回堡疗伤。”
秦茹慧又故作犹疑之色地问道:“我们再如何碰头呢?”
柳南江道:“三日后在三老峰头相见,不见不散,如何?”
秦茹慧接道:“相公切记三日之约,莫教我等到白头。”
语音未落,人已去远。
铆南江对秦茹慧的突然欲归,大是怀疑。不过,他又想不出其中原因安在?
他为了可以独自前往“子午谷”中一行,也就顺水推舟地让秦茹慧离去。
他静立在漆黑的夜色里,又将那方青石板上所绘的图形细想一遍:哪里是山峰,哪里是山涧,哪里是峡谷,从三老峰头一直到“子午谷”的所在地,从头到尾地想了一遍。
这才施展轻功身法,向西南方逸去。
“子午谷”一地距三老峰头有多远,柳南江不得而知。但他可以猜想得到必定是在终南山脉以内,否则就不必以三老峰头为指示目标。终南山脉虽然延绵很长,其崇山峻岭的险阻地带不过五百里方圆,不管“子午谷”一地是否能顺利觅得,三日内来回是足够的。因此,柳南江才与秦茹慧订下了三日后三老峰头上约。
当那块青石板上所绘图形中第一座山峰出现后,柳南江立刻依照图形上各种标示间相互的距离,推示出“子午谷”离三老峰头南不到百里六遥。
有了这一发现,柳南江不禁精神抖擞,全力向目的地奔驰。
终于,柳南江于三更时分来到一座峡谷。谷口不过二尺来宽。柳南江在谷口向内窥视一阵,只见一片漆黑。他回身飘望,四野寂寂,除此以外,再无半个人影。于是小心翼翼地闪进了那道狭长的峡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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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前,长安一带降下了入秋以来的第一次浓霜。檐角屋顶,一片白色。在皎洁月光的照射下,宛如一个银色世界。
在料峭的晨风中,六乘骏马飞也似来到“祥云堡”的大门之前。
铁蹄一住,秦茹慧首先跃下马背,向堡内疾奔而去。
原来她行经杜曲之际,正好遇上了内管事花云锦率领那五名蓝衣武士要回堡报告监视“九指魔杖”冷如霜的结果。于是花云锦立刻让出自己坐骑,一名蓝衣武士又将坐骑让与花云锦。一行六骑,疾奔返回“祥云堡”中。
秦茹慧虽是习武之人,自幼以来都还没有像这几天如此劳累过。但是一股喜悦的心情使她精神倍增:铁剑已经到手,三日后当她再与柳南江相见之时,她已成为当今武林之中唯一懂得“归真剑法”之人。尽管仲秋之夜,她在武林群芳赛会中本可垂手而得的后冠因丑老人的出现使她没有戴上。可是,从此以后,她将是不折不扣的武林之后,短剑一出,想不承认也不行。
花云锦的“军情”井不紧急,因为“九指魔杖”冷如霜并无报复反扑的迹象,他的报告可以留于天明之后,所以进入堡中,仅仅向总管公孙彤复命,并未去惊动堡主。事实上花云锦也明白,小姐半夜赶回,堡主也不可能有时间接见他。
秦羽烈虽于酣睡之中,但是秦茹慧的步履之声老远就惊醒了他。
从熟悉的步履声中,他已听出了来人是他的女儿。连忙披衣起床,开门迎去。
秦羽烈目光锐利,很远就看见了秦茹慧左肩衣衫残破,且有血痕,忙迫不及待地问道:
“茹慧,怎么受伤了?”
秦茹慧一大步跨进房中,反手带上房门,将身子倚在门板上,摇摇头,道:“被古如松的铁如意擦了一下,伤无大碍……”
语气一顿,接道:“爹,听说铁剑到手了,是不是真的?”
秦羽烈苦笑道:“铁剑是到手了,可惜不是我们心目中的那一把。”
这无异是在一盆烈火上泼了一盆水,秦茹慧不禁凉了半截。
她家看她爹的神情,绝不是故意在逗她,愣了一愣,挑眉问道:“难道是冷如霜从中换了一把?……”
语气一顿,接道:“剑拿来我看看。”
秦羽烈道:“冷老魔到手不过一天一夜,即使连夜仿制也不会那么快……”
说着,自榻后一个木架上取出那把铁剑,递给秦茹慧,道:“你将那一块废铁和剑上的缺口比一比看,如果是另外一把,不管手艺有多么精巧的工匠,也无法使那缺口完全相同的。”
秦茹慧取剑在手,反复检视,手中的剑和那晚在“唐家老店”中所见到的那把完全相同,生铜把手,剑身锈迹斑驳,那绝非一时之间可以仿造出来的。
她又取出身边那块废铁,往剑上的缺口一合。不但严丝合缝,而且表面上的锈迹也可以连接起来,证明那一小块铁的确是从这一把铁剑弹下来的。
不待秦茹慧开口,秦羽烈已取出那方玉佩,将铁剑从玉佩的方孔中穿进,那把铁剑立刻变得金光闪闪,满屋生辉。
铁剑的字迹也纤毫毕显,那一小块上仍是一招剑法的片段,而剑身上除了“贪婪者死”
四个字以外,别无字迹。
秦茹慧大事不解,连连摇头,喃喃自语道:“怪事!怪事?”
秦羽烈也是蹙紧眉头,道:“这真是一件怪事,想不通!想不通。”
语气一顿,接道:“茹慧!这件事暂且不去想它,柳南江呢?”
秦茹慧道:“还在终南山中,我本来不离开他的,可是……”
秦羽烈接口道:“我也盼望你回来将我心中的疑团印证一下。”
语气一顿,接道:“他是否有与你会合的时间和地点?”
秦茹慧点点头,道:“有的。不过,他也许不会守信而来。”
秦羽烈不以为然地道:“那倒不至于吧?柳南江不会是个轻诺寡言之人。”
秦茹慧冷哼了一声,道:“爹!你根本不知道,他有意想摆脱我。”
说到此处,她又将这两日所发生的事情十分仔细地讲了一遍,秦羽烈凝神静听,时而张目,时而略显讶色,神情随秦茹慧的讲述而随时变化。
说到最后,秦茹慧又问道:“凌菲可就是‘关中一龙’凌震霄的女儿?”
秦羽烈语气不肯定地答道:“大概是吧!”
秦茹慧又问道:“那个姓柳的母女呢?”
秦羽烈摇摇头,道:“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自然是有点来头的人物。”
语气一顿,接道:“你方才说,凌菲说柳南江的师父是无尘大师,你可曾问过柳南江?”
秦茹慧道:“我没有问,您不是教我少向他问东问西的吗?”
秦羽烈又问道:“凌菲问过柳南江了吗?”
秦茹慧道:“没有。她对我说了以后,却对柳南江只字不提。”
秦羽烈道:“她是个精灵刁钻的人,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说完后,负手在室内来回蹀踱,一副攒眉苦思的神情。
秦羽烈听完秦茹慧的叙述后,任何事都没有问,却只问起无尘大师。
因而,秦茹苦不禁好奇地问道:“爹!你不是和柳南江的师父见过吗?”
秦羽烈神情微微一愣,稍露支吾之色地应道:“见过!见过!”
秦如慧道:“瞧你方才追问的神色,似乎不知道柳南江的师父是谁的样子。”
秦羽烈笑道:“茹慧!你的眼睛真尖。不过,我的确不知道柳南江的师父名叫无尘大师。
我只知道他是一个和尚。”
秦茹慧眉失一蹙,道:“既然连他的法号都不知道,怎么又知道柳南江是他的徒儿呢?”
秦羽烈竟然愣住了,久久答不出话。
半晌,方大笑道:“茹慧!你真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语气一顿,接道:“我是从柳南江身上佩带的那把古剑认出来的。”
秦茹慧“噢”了一声,她爹的解释是可以令她满意的,虽然解释得不够顺理成章,她却无理由去怀疑自己的父亲是在说假话。
秦茹慧又道:“还有一事,我也不太明白。那日爹和柳南江同席而饮,你没有动问他师父的法号,他也不提,这是怎么回事呢!”
秦羽烈道:“我自然不宜动问。想想看:连他师父的法号都不知道,还谈什么故交呢?
即使真有那么回事。柳南江也不会相信呢?”
秦茹慧一撇嘴唇,道:“为什么不相信?他师父还托您代他寻访玉佩,而且还有那方样品为证,难道还假得了吗?”
素羽烈哈哈大笑道:“你不说我倒忘了。不过……”
突然笑容一收,接道:“他师父一定不会告诉他这一件事情。否则,他就不会暗中混入堡中,而会公然登门找我了。”
秦茹慧连“哦”了两声,似是明白了她的父亲的意思,其实,她心中还是一片模糊的。
不过,她不想去探究。他们是父女,她自然站在秦羽烈一边,而不至于去帮助外人。
秦羽烈看看天色,道:“天已大亮了。茹慧!你该好好休息一阵,你还有三天……”
秦茹慧摇摇头,道:“不!我最多只耽一天,晚上就准备重入终南山中。”
秦羽烈兴奋地大笑道:“哈哈!有你这个女儿,比儿子都强!”
秦茹慧嫣然一笑,拜别了她父亲,回到她的绣阁,她已有数日不施脂粉。第一大事,她就是要使女为她烧一盆菌汤!沐浴一番。
秦茹慧在“祥云堡”中盘桓整日。入夜,经过秦羽烈面授了一番机宜,夏又出堡,向终南山奔去。
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她却未气馁。她父亲的话没有错,只要抓牢柳南江,对他们“祥云堡”有百利而无一害。
酉末离堡,戌末已过杜曲。一个时辰,已经下来六十里地。虽非健行如飞,却也够快了。
正行之间,突然在路旁草叶之中闪出一道亮光,映入秦茹慧的眼中。
秦茹慧停下脚步,放眼望去,路旁草叶之中赫然有一把无鞘长剑。剑身通体墨黑,铜把泛着金黄的光辉。最近以来,秦茹慧屡被剑迷昏了头,于是很快地探手拾起那把剑。
那是一把寒铁打造的长剑,虽然不知它的质料如何,铸造的形式却异常美丽而精巧,秦茹慧不禁多看了几眼。
蓦然,她突然感觉有一股奇寒的劲流直冲血脉,心头不禁一骇!
“呛”一声,手中长剑已然落在地上,原来她的右臂已无丝毫力量了。
在狂骇中,秦布慧连忙闭住气穴,抑制住那股奇寒的劲流不致冲向命门。
就在此时,“嗖嗖”连声,草叶中飞闪出十几条人影,将她团团围住。
秦茹慧慌忙用左乎拔出身边的短剑,其实那不过是虚张声势。即使她此刻与平常无异,剑招一反,也丝毫发生不了威力。
只听一个爽朗的声音哈哈笑道:“秦姑娘!真是幸会。”
秦茹慧放眼一看,这才发觉情况异常严重。原来说话之人是“玉面郎君”冷山红。
秦茹惹不禁狂骇,显然在方才拾起那把长剑时就已身中剧毒了。
秦茹慧勉强镇定心神,冷叱道:“冷山红!想不到你们竟然耍出这种卑鄙手段。”
冷山红笑道:“秦姑娘!这是给见财起意的人一点教训。若你能做到路不捡遗,岂不是没有这种麻烦了吗?”
秦茹慧不禁面上一红,着了对方的道儿,还被对方讥诮一番。咬了咬牙,又叱喝道:
“算你家姑娘栽了,你想干什么?”
冷山红道:“家父想见见你,请又请不到,所以才用这个法儿。”
秦茹慧沉声道:“要见我也犯不着耍这种花招,‘祥云堡’并不好惹!”
冷山红笑了一声,道:“秦姑娘犯不着说狠话,更不应该上火气。你已中了我们冷家的独门高毒‘错骨散’,顾忌的就是心浮气躁。你若不愿意去见家父,冷某也不会强求。不过冷某要先打一奇招呼,一个时辰之内不用药物,将那股奇寒劲流逼出,任凭你的内力如何深厚,也将会尝到分筋错骨的滋味,最后则是百骸俱散而死。希望秦姑娘勿视性命为儿戏,应为自己的生命多加顾虑!”
不管秦茹慧的性子如何强烈,一直面临严重的生命威胁,她也不得不委屈低头了。
因而,颓然地还剑入鞘,强作镇定地道:“即使到森罗宝殿,你家姑娘也跟你去。不过,我也要先打一声招呼,你姑娘这条命值钱得很,你们父子两条命也不够赔。”
冷山红大笑道:“哈哈!正因为秦姑娘这条命很值钱,所以才劳芳驾。”
秦茹慧冷叱道:“少噜嗦!走吧!”
说着,就大步向冷山红面前走去……
她并不是毫无畏怯,而是怕毒蔓布全身,故而不希望多作拖延。
冷山红一扬手,道:“最好请秦姑娘不要轻易走动,因为冷某对你的内力深厚程度不够了解,万一气血浮动,奇毒窜入命门,那就不妙了!”
秦茹慧心头一骇,连忙停住脚步,道:“不能走去,如何去见冷老魔头。”
冷山红道:“冷某早为姑娘想到了。”
扬手一挥,立刻有四个大汉飞奔到秦茹慧的身边,四人的肩上抬着一乘软轿。
秦茹慧也就毫不迟疑地跨了上去,现在她已成为刀俎上之鱼肉,听凭宰割了。
冷山红又叱喝一声,一行健步如飞的朝终南山麓奔去。
深秋子夜本已很冷,再加上右臂血脉内的奇寒劲流,使秦茹慧右边半个身子都感到彻骨之寒,牙齿也禁不住得得打颤。
好不容易又经过了一个时辰,软轿才停了下来。当轿帘掀起时,秦茹慧看到了灯光。
原来软桥已停在一座宽敞的茅屋之中,屋架的梁木还裹着新鲜的树皮。由此可见,这座茅屋是新近才搭盖好的。
屋子的正中央摆着一张粗糙的条案,案上置着一盏油灯。“九指魔杖”冷如霜就坐在条案之后,他的身后又站着四个面色苍白,貌相狰狞的中年女子。八道目光像冷箭似的盯在秦茹慧的面上。
气氛有点阴森恐怖,秦茹慧本已感到奇寒,此时更不由自主地连打寒噤。
冷如霜待秦茹慧走下软轿后,挥手一摆,原来站在他身后的四个中年妇人,闪身来到秦茹慧的身后,这使得秦茹慧为之一骇。她的左手不由自主地搭上了剑把,打算作困兽之斗。
那四个面目狰狞的中年妇人只是静立在秦茹慧的身后,并没有其他动作,秦茹慧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冷声向冷如霜问道:“冷老魔!你找我何事?”
冷如霜笑道:“秦姑娘不必过分紧张,老夫只是想问你几句话。”
秦茹慧冷哼道:“要问话可以,先解去我身上的毒性。”
冷如霜仰首一阵狂笑,在狂笑声中,那四个中年妇人倏然一齐伸手向秦范慧背上按去。
秦茹慧不禁大骇,一瞬之间,她连动一下的力量也消失了。
冷如霜停住了狂笑,沉声道:“‘错骨散’的剧毒已潜伏在你右臂的血脉之中,只要我一声令下,你背上的四只手掌运力一吸,剧毒立刻冲进命门,蔓延全身,你立刻就会尝到分筋错骨的滋味,十二个时辰以后百骸俱散而亡。”
秦茹慧一横心,咬牙切齿地道:“即使粉身碎骨,你也休想教我回答你的问题。”
冷如霜冷笑一声,道:“好!老大先让你小尝分筋错骨的滋味。”
言罢,伸出一根指头虚空一晃,像是对那四名中年妇人发出了一声暗号。
秦茹慧暗运内力,将全身气血闭住。
蓦然,秦茹慧觉得那股奇寒的劲流,在右臂血脉中翻腾不已。一时之间,右臂骨骸似欲拆散,痛苦异常,额上顿时滚下冷汗涔涔。
如此经过一盏茶的功夫,冷如霜再举起手来摇了一下。说也奇怪,痛苦立刻消失,那股奇寒劲流又伏在右臂的血脉中不动了。
冷如霜狞笑了一声,道:“秦姑娘,毒性方才只在你的右臂血脉中发挥了三成力量,如果你再要强硬,老夫就要毒性蔓延你的全身。年纪轻轻,犯不着给自己找麻烦啊!”
任何人都有求生的本能欲望,秦茹慧正值雄心万丈,野心勃勃之际,自然更舍不得死了,因而颓然地一点头,道:“尽管问吧!”
冷如霜面上掠过一丝得意的狞色,扬声道:“拿一张凳子来给秦茹慧坐着。”
立即有一个壮汉搬过来一个以树根作成的矮凳,放在秦姑娘的身后。
秦茹慧坐下,但是背上的四双手掌仍然紧紧地按在她背上。
冷如霜道:“老夫问一句,你答一句,只要回答的话实在,老夫绝不为难你,如果你以假话相答,或胡乱搪塞,老夫就要以严厉的手段来对付你。莫怪老夫没有先行警告。”
秦茹慧经方才一阵折磨,神情萎顿不少,有气无力地道:“问吧!”
冷如霜沉声道:“‘关中一龙’凌震霄,是否死在你父之手?”
秦茹慧不禁骇然张目,道:“你怎么可以如此乱说?”
冷如霜嘿嘿一笑,道:“七年前,你父四处打听凌震霄的下落,别以为老夫不知,只可惜老夫比你父晚了一步。”
第 十 回 蓝衣少年
秦茹慧笑道:“家父寻找凌震霄确有此事,但是家父并未杀害他。”
冷如霜道:“即使真是你父下手,老夫相信你父也不会将此事告诉你……”
语气一顿,接道:“老夫再问你,那姓柳的娃儿是什么来路?”
秦茹慧心中一动,道:“他是当代高僧无尘大师的徒弟。”
冷如霜神情间掠过一丝惊色,嘿嘿一笑道:“你少来唬人。”
秦茹慧抓住机会冷笑一声,道:“想必你害怕无尘大师。”
冷如霜道:“武林中谁不对无尘大师存在三分敬畏之心,又何独老夫?不过,你说的姓柳的是无尘大师的徒儿,老夫却不信,无尘大师是个和尚,照理不会收个有头发的徒弟儿,再说,他也不会过问尘世中的俗事,不然他法号怎称‘无尘’?”
秦茹慧道:“你不信就算了,柳相公身佩‘寒星’古剑,他若不是无尘大师的徒儿,大师的佩剑怎会到他的身上?”
其实,秦茹慧也不敢肯定柳南江的师父就是无尘大师,更不敢肯定“寒星”古剑是无尘大师当年的佩剑。她从凌菲及她父亲口中所露出的一星半点,胡讲起来准备吓吓冷如霜。
果然,冷如霜神情微微一愣,继又问道:“你父是如何和那姓柳的娃儿搭上的?
秦茹慧决心渲染一番,使“祥云堡”和无尘大师搭上关系,以致冷如霜不敢乱来。
当即修眉一挑,冷言道:“我说出来,你可别认为我拿大话唬你!”
冷如霜说:“说吧!真话假话老夫还分得出来,休想唬倒我。”
秦茹慧道:“十五年前,家父在川汉道上和无尘大师同宿一座古庙之中,两人曾作竟夕之谈,无尘大师曾托家父代办一事。”
冷如霜纵声狂笑道:“你这女娃儿吹牛又吹得太离谱。十五年前,无尘大师已是望六的高僧,你父不过是一无籍无名之小卒。江湖中能人甚多,无尘大师曾托你父办一事,简直太笑话了?”
秦茹慧道:“佛家讲究一个‘缘’字,无尘大师因避雨与家父相遇,因而认为有缘,所以才以事相托,你不信也罢。”
冷如霜道“唔”了一声,又问道:“无尘大师所托何事?”
这时秦茹慧摇摇头,道:“事关机密,怎会让我等小辈知道。”
这是秦茹慧高明处,一方面故作神秘,另一方面避免冷如霜追问下去。
冷如霜沉吟一阵,又问道:“姓柳的那娃儿此番来意为何?”
秦茹慧道:“柳相公与家父曾数度密谈,内情不详,以我的猜测,可能与十五年前他师父所托家父代办之事有关。”
冷如霜道:“你与姓柳的同登终南,目的又何在呢?”秦茹慧摇摇头,道:“我不知柳相公有何目的,我与之随行只是为他领路。”
冷如霜道:“那姓柳的娃儿现在何处?”
秦茹慧道:“三老峰头。”
冷如霜道:“你因何与他分开?”
秦茹慧道:“他要我转告家父一句话。”
冷如霜双目一张,疾声道:“什么话?”
秦茹慧目光一转,缓声道:“这句话本不该告诉你,但顾及本身利害关系,又不得不说,不过说出来你却未必肯信。
冷如霜嘿嘿一笑,道:“你少卖关子,真话假话老夫分得出。”
秦茹慧一字字如敲金击玉般,道:“他要家父查明你来终南山有何居心。”
冷冰霜倏然自椅上站起来,面现惊奇之色,半晌后又纵声狂笑,秦茹慧看得分明,狂笑不过是一种掩饰,心中不禁暗暗高兴。
冷如霜狂笑一阵后,重又坐下,道:“秦姑娘!你回答的话很令老夫满意,老大立刻解去你身上的剧毒,不过……”
语气一顿,向旁边站立的冷山红打了个眼色,接道:“还要你办一件事情。”
秦茹慧道:“量力而为。”
这时冷山红已拿来一副笔砚,一张黄表纸在条案之上。
冷如霜指着墨砚,道:“修书一封,告诉你父,说你已身中我之剧毒,邀他于明晚子时在三老峰头等候老夫,否则你的性命不保。”
秦茹慧智珠一转,道:“明晚子时,家父可能无法赶到吧?”
冷如霜道:“天明前,此书即可达你父手中,一整天的时间难道还不够?”
秦茹慧道:“‘铁君子’古如松和‘断魂娘子’古寒秋兄妹把守登山要道,不准任何人登山,要登上三老峰头可不太容易哩!”
冷如霜神情微微一愣,道:“既然如此,你和姓柳的娃儿是如何上去的?”
秦茹慧道:“说来你也许不信,柳相公一招击败古如松,让那老头儿口服心服。”
其实,她是信口胡讲,前面既然已经将柳南江和“祥云堡”扯了关系,现在她当然就又将柳南江的武功夸大一番,以使冷加霜有些畏惧,这样,他就不会对自己过分放肆了。
冷如霜的确心中暗骇,而他表面上却哈哈大笑道:“你也太为姓柳的那娃儿吹嘘了……”
语气一顿,接道:“那就告诉你父,后日子时在三老峰头相见。”
秦茹慧点点头道:“好!不过此时我的右臂已无法提笔。”
冷如霜向冷山红一摆头,道:“红儿,去将秦姑娘血脉内之毒性吸出来。”
冷山红含笑来到秦茹慧面前,用手托起她的右臂,伸出右掌与秦茹慧的右掌接实,开股运功吸毒,秦茹慧感觉到那股寒流的劲道在逐渐减退。
一个女儿家的掌心一旦被一个男子用掌心抵住,秦茹慧感到羞愤,只得臻首低垂,躲过冷山红的那两道邪恶的目光。
约莫顿饭工夫,秦茹慧右臂血脉的的寒流逐渐消失,而冷山红的额头已出了汗珠。
当冷山红撤掌站去一旁后,冷如霜一挥手,那四名中年妇人也纷纷撤掌。
冷如霜笑道:“秦姑娘!在你父未与我见面之前,你要在老夫处暂作客几天,希望你识起作一个好客人。因为老夫的属下已用”五毒点穴手法“点住你几处大穴,你现在武功尽失,无与常人,最好不要妄动与心,或作逃走之念。”
秦茹慧心头大骇,运力一试,果然内力荡然无存。此时她已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了。
秦茹慧表面上未动声色,依言修好书信,不过,她有她的想法,后日是她和柳南江在三老峰头约见之日,她父亲和冷如霜在三老峰头一见面,柳南江就会知道自己落入冷如霜圈套的事。柳南江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修书完毕,冷如霜看后认为满意,一摆道:“送秦姑娘到后室休息,吃喝不得怠慢。”
那四名中年女子立刻簇拥着秦茹慧往里间茅屋走去。
冷如霜又挥退了从人,只剩下他的儿子冷山红,这才低声道:“红儿!这里小心看守,我教酒店之人给秦羽烈送信,即使秦羽烈派人跟踪也不会到这里来,然后我连夜登上三老峰头,和姓柳的那娃儿见面。”
冷山红道:“爹爹多加小心才是,那姓柳的看上去非常精明。”
冷如霜笑道:“生姜是老的辣,只要为父稍稍……”
接下来是一阵嘿嘿冷笑。
在冷笑声中,冷如霜将信笺折起来揣入怀中,向屋外走去。
冷山红那张俊面是无比的平静与祥和,但是他那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里,却透露出一线邪恶的神色,嘴角也浮现一股得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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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冷如霜离去盏茶工夫后,冷山红沉叱一声,道:“来人!”
声落人进,那是一个年约三旬的汉子,恭恭敬敬地站于进门处,听候指示。
冷山红问道:“留下多少人?”
那汉子回答道:“连属下一共八人。”
冷山红道:“仔细注意四周动静,未经召唤,不得入内。”
那汉子应声退去。
冷山红抓起垫在矮凳上的一条骆驼毛毡,向内屋走去。
内屋系分成两间,在外面一间中有两个中年妇人席地而坐。
冷山红问道:“还有两人呢?”
那两名妇人齐声道:“在里面贴身看守那位秦姑娘。”
冷山红一挥手道:“去叫她们出来!”
一名中年妇人走向屋内,不旋踵间,连同那两名中年妇人一齐出来。
冷山红沉声吩咐道:“你们四人去守在门口,不管里面发生什么响动,未经召唤,不得入内。”
四名妇人哪敢不遵,应是之后,连袂退出。
冷山红这才推开柴门,走进最里面的一间。
这是一间无窗的屋子,不过丈余方圆之地,地上铺着干草,秦茹慧正蟋曲于干草之上。
冷山红将手中毛毡扔在她身上,笑道:“深秋夜寒,姑娘武功丧失,谅必难耐寒夜,故而在下送来毛毡取暖。”
照说,秦茹慧该向他道谢。可是,她只是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开口说话。
冷山红一笑道:“姑娘一向养等处优,所以处处都显示你是一个傲气凌人的千金小姐。”
秦茹慧冷声道:“我不懂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冷山红道:“在下为姑娘吸毒,累得滚汗如珠,姑娘不会言谢,如今送毡给姑娘取暖,姑娘又不会言谢,岂不是傲气凌人?”
秦茹慧冷笑一声道:“又不是我自己来找这些麻烦,是你们用卑鄙手段逼我来,我凭什么要言谢?不情愿尽可将毛毡拿回去。”
冷山红轻笑道:“姑娘若能稍展笑容,必是更加妩媚动人!”
秦茹慧顿时发觉冷山红不怀好意,不禁芳心大骇,冷叱道:“冷山红!你休想妄生异念,希望你赶快离开此地。”
冷山红毫无愠色,依旧微笑道:“姑娘说此话未免有点喧宾夺主了……”
语气一顿,笑眯眯地接道:“方才与姑娘掌心相接,使在下倍觉荣幸,深盼能一亲芳泽,在下也算不虚度此生。”
秦茹慧声色俱厉地道:“冷山红!你家姑娘不是野花路草,快给我滚。”
她知道对方已动邪念,若稍假辞色,必促其大动淫心,因而严厉叱喝。
冷山红笑容一敛,寒声道:“姑娘不要骄狂过甚,应该想想你目下的处境。”
秦茹慧道:“冷山红!你家姑娘宁愿一死,也不会受你之辱。”
冷山红冷笑一声道:“姑娘目下想死,怕也不行了。”
话声中,逐渐向秦茹慧逼进。
秦茹慧惶然地缩至壁角,厉声道:“你再走进一步,我就断舌自尽。”
冷山红弯腰拾起一根干草,倏地将那根干草打向秦布慧的颈项。
秦茹慧只觉得颈项上一麻,张开的嘴巴竟然再也合不拢来。
冷山红手中的那根干草,一直拂动着秦茹慧的眼帘,满面獠色地道:“能够使在下动心的女子可说少之又少,姑娘应该感到荣幸,在下虽心仪姑娘,却不愿行强索取。姑娘最好自解衣裙,否则姑娘仍难免受辱,而且非在下一人,姑娘自行选择吧!”
秦茹慧不禁心头发寒,想不到这个貌相俊美的冷山红却是心如豺狼,比他的老子还要心狠手辣。
如今,她连断舌自尽的机会都没有,但是教她自解衣裙,那是宁死也办不到的事情。
秦茹慧思念及此,不禁心中一酸,缓缓地站起身子,向屋中一个木柱全力撞去,她已下定决心一死全节。
她此刻功夫丧失,行动迟缓,她身形一动,立刻被冷山红拦腰抱住。
冷山红冷笑道:“嘿嘿!姑娘死也得稍等一下,现在就死,未免太可惜了!”
一面说,一面用手抓住了秦茹慧的衣服领口。
秦茹慧被冷山红的左手拦腰抱住,毫无反抗余地,心里暗道:“爹呀!你一生好强,如今女儿落到这种下场,是你想不到的吧!”
秦茹慧此时万念俱灰,闭上了眼帘,等待着祸事临头。
蓦然,冷山红倏地松手将她放开,使她猝然摔倒在草堆之上。
秦茹慧睁眼一看,冷山红的右腕被一个约莫寸长的金钩钩住了。金钩之上钩着一根极细的丝线,顺着丝线看去,才发现草壁之上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个约莫二尺见方的大洞。
冷山红左手一抓,大概是想拉断那根丝线。他虽是全力一抓,却未能拉动分毫,反使他的右腕发生一阵彻骨的疼痛。
冷山红已发觉情况不妙,刚想张嘴呼叫,只是“啊”了一声,张开的嘴再也闭不拢来。
原来又从屋外飞进来一根金钩,钩住冷山红的面颇。
这真是一种从未听闻的奇门兵器,两根金钩不过比鱼钩稍大,但却将冷山红这个小魔头给制住了。
同时之间,屋内又出现了第三根金钩。不过这一根金钩却是钩在屋中间那根木柱上的。
紧接着,一个蓝衣少年,从草壁上那个洞中穿了进来,原来,第三根活钩成了索桥,蓝衣少年就是手攀丝线滑进来的。
蓝衣少年另一只手还抓着两根丝线,在冷山红身旁一绕,两根细如游丝的丝线竟然将冷山红绑得结结实实的,然后又将他绑在木柱上,因为线头的两根金钩其一钩住了冷山红的面颊,其一钩住了冷山红的右腕。他只有歪嘴瞪眼,动弹不得。
蓝衣少年这才转向秦茹慧道:“姑娘赶快抓住这根丝线攀沿出去,屋外遍地毒虫……”
秦茹慧听得进,说不出,连忙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她说不出话来。
蓝衣少年迟疑地问道:“姑娘是哑巴吗?”
秦茹慧连忙摇头,同时又指指颈子。
蓝衣少年仔细一看,才知道秦茹慧不能说话的原因。原来她头部的麻穴被封点了。
因为秦茹慧的武功已经丧失,冷山红只是轻轻用干草打了一下就封住了她的麻穴。此刻蓝衣少年轻轻用手指一揉,秦茹慧就恢复了原状。
蓝衣少年连连挥手,道:“姑娘快些随我来……”
秦茹慧抓住蓝衣少年的衣袖,道:“我的武功业已丧失,如何有力攀附这根丝线呢?”
蓝衣少年犹疑一阵,道:“情况紧急,请姑娘不要顾忌男女之别,请姑娘双臂抱住在下的颈项,双膝盘住在卞的腰间,待在下驮你出去。”
秦茹慧自然再无法顾忌这些,就依照蓝衣少年的话攀附在他身上。
从壁洞中出去,秦茹慧才发现这座茅屋搭盖在一片参天古木之中,外人绝难发现,却不知因何被这个蓝衣少年发现了。
蓝衣少年驮负着秦茹慧穿出茅屋后,即在树梢之上奔腾。虽然不太能够腾跃自如,身负一人,能够踏枝而行,已经不易了。
那蓝衣少年奔行了约莫顿饭工夫,方在一棵苍松的横干上歇息下来。
秦茹慧松开了手,坐稳了。想想方才攀附在蓝衣少年身上的情形,不免感到一丝羞怯之情,轻声道:“多蒙少使搭救……”
语气一顿,接道:“请问少侠贵姓大名?”
蓝衣少年答道:“在下姓凌名长风……”
一语未尽,秦茹慧不禁“噢”了一声。
凌长风问道:“请问姑娘……”
秦茹慧抡口道:“凌菲可是少侠之妹?
凌长风不禁愣住,未立即作答。因为凌菲是乔扮男子的,对方何以……?
秦茹慧似乎看出了凌长风愣神的原因,忙道:“凌少侠有所不知,令妹已然恢复钗裙之装,我与她曾有数日之聚。”
凌长风这才笑道:“原来如此……”
语气一顿,接道:“请问姑娘芳名是……?”
秦茹慧道:“姓秦名茹慧……”
凌长风一怔,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救出了他们兄妹心目中一代枭雄秦羽烈的女儿。
凌长风并未进入“祥云堡”中,只在凌菲口中听说过秦茹慧其人,却未见过。
目下,凌长风最感到意外的,是他妹妹会和秦茹慧作数日之聚,更加使他意外的,他素知凌菲的性格,她绝不肯和一个心目中厌恶之人相处。而秦羽烈父女是凌菲所厌恶之人。
是什么原因使凌菲对秦羽烈父女的看法改变了呢?凌长风不禁有些困惑不解了。
在他陷于沉思之际,秦茹慧问道:“凌少挟如何发现茹慧被困呢?”
凌长风腼腆地一笑,道:“不瞒姑娘说,在下在杜曲镇口上因见姑娘于黑夜疾行,引起好奇之心尾随在后,凑巧看见了姑娘中毒入陷的情况。所以在下又跟随到此,待冷老魔离去后,在下正想搭救姑娘,刚好冷山红那小魔头又起了淫心,若不是他心犯邪念,也许在下还不易得手哩!”
秦茹慧道:“少侠所使用的金钩真是绝妙,真是前所未见的武功。”
凌长风微笑道:“在下既不会动刀,又不会使剑,只会这点左道旁门。不过,今晚要不是那几只金钩,在下既进不去,姑娘你也出不来,因为茅屋的四周满是毒蛇毒虫,根本无立足之地。”
秦茹慧四下里张望了一阵,道:“凌少侠!还得劳累你再背我一程,此处并不安全。万一他们追来,就不好应付了。”
凌长风道:“姑娘请放宽心,在下听冷山红向属下吩咐过,未经他召唤,不得擅入茅屋之内,在天亮前,他们还不会发觉……”
语气一顿,接道:“在下不太明白,姑娘何以武功丧失的。”
秦茹慧黯然道:“被冷山魔派地的手下以‘五毒点穴手法’封点了我身上好几处大穴,因而内力尽散,武功尽失。”
凌长风大惊失色,道:“除了冷家父子及其属下外,再无人能为姑娘解穴了呀?!
这……”
秦茹慧接口道:“女儿家清白为先,生命次之,未遭辱身,虽死何憾。凌少侠适时相救,全我清白,我已感激不尽了。”
凌长风不禁对秦茹慧有了钦敬之心,道:“秦姑娘!在下立刻送你回堡吧!也许令尊……”
秦茹慧摇摇头,道:“我不想回堡……”
语气一顿,接道:“此处离三老峰有多远路程?”
凌长风微一沉吟,道:“若是在下一人,全力奔驰,明日午间或许可到,如背负姑娘,可能要多走上一天半日。”
秦茹范道:“后日晚间可到吗?”
凌长风道:“若无阻碍,应该可以到了。”
秦茹慧道:“那就请少侠背负我前往三老峰头上去吧!”
凌长风讶然道:“姑娘穴道,被点情况严重,因何要去那三老峰头呢?”
秦茹慧道:“冷老魔约家父于后日子时前往三老峰头与之见面,到时或许有机会胁迫冷老魔为我解穴……”
语气一顿,接道:“而且令妹已登三老峰头,少侠也许能与令妹一见。”
凌长风振声问道:“舍妹还在三老峰头吗?”
秦茹慧明知凌菲已离三老峰头,前去寻访“子午谷”的所在。但她唯恐凌长风不愿前往,因道:“她好像是在三老峰头寻访什么,一天半日还不会离开。
凌长风沉思一阵,点点头,道:“好吧!在下可能要加快脚程,请姑娘……”
犹疑一阵,方道:“在行走之时,请姑娘一定要抱紧一些。
秦茹慧轻声道:“我知道。
言罢又攀附在凌长风背上。
凌长风纵下苍松,两脚如飞地向高处奔去。
秦茹慧这才发现凌长风的轻功不弱,背负一人,在峭壁巍岩之间奔行,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在行走之间,秦茹慧仰看那一弯如钩的下弦月,心中暗忖:怕有三更天了。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从昨夜三更,到今夜三更,柳南江已来到这条狭长的山谷中一个对时了。
这条狭谷位于两道峭壁之间,最宽处不过二丈,狭窄处不及一尺,全长约有二里之遥,目有朝北一面有处谷口,朝南面是一道无丝毫缝隙的峭壁。
左右两道峭壁的最高处成拱桥之势,只有一丝空隙,除了午正和子正能地进一残阳光和月光之外,其余时刻都是一片漆黑。想必这就是名之为“子午谷”的原因,从这一点上柳南江也肯定了他确已来到了“子午谷”中。可是,在他搜索了一日一夜之后,他却异常失望。
因为他毫无发现。
秦羽烈认为“子午谷”是丑老人的结庐之所,显然判断错了。
峭壁间,虽有不少天然洞窟,但他每一个洞窟都进去搜索过,有的很浅很窄,有的虽然深长,却是积木齐腰,没有一个洞窟是适宜于住人的。
这就是万人争来的“子午谷”吗?
像这样一处毫无价值的地方,有人动问时,还值得丑老人动怒杀人吗?
一连串的问题相继在柳南江脑海中浮现,他却无法解答任何一个问题。
他恋恋不舍地在谷底走来走去,脚底踩着潮湿的腐叶和滑脚的青苔,他反复地思索还有什么地方没有搜索到,似乎已经没有了。
想了许久,才想起在狭谷南端的峭壁间有一地宽约一丈的飞瀑。水从何处来?流向何处去?这好象应该探索一番。
一念及此,不禁精神抖擞。找到了他堆放松脂之处,拿起一把松脂,取火石打火引燃,向狭谷深处行去。
他一边走,一边向两旁观看。也不过盏茶光景,就到了飞瀑之前。
蓦然,“咕咕”一声,一头飞鸟向柳南江的火把扑来。
使得脚南江微微一骇,慌忙闪身避开,同时也看清了是一头猫头鹰。
猫头鹰一扑未中,凌空一个盘旋向那飞瀑飞了过去。
柳南江的目光一直在留意猫头鹰的动静,只见那猫头鹰穿入飞瀑之中,却未见飞出。
柳南江心头一动,莫非被飞瀑遮住的那片山壁之上还有什么洞窟不成。
那是一定有的,否则,那头猫头鹰在何处筑巢栖身呢?
柳南江有了此一发现,不禁雀跃万分,高举火把贴壁从飞瀑的侧面望去,那飞瀑与山壁之间约有尺许的空间,而目山壁上毫无水渍。
柳南江盘算方才猫头鹰飞入之处,离地约莫十丈。一跃凌空十丈,柳南江自忖尚无此能耐,幸而壁间突出的石笋甚多。柳南江算好距离,看好了落脚之点,一吸丹田之气,倏然飞身跃起。
当他从飞瀑与山壁间的缝隙间穿进时,发现山壁之上竟然有一个高约丈余,宽约五尺的洞窟。
这所洞窟正好隐藏于飞瀑之后,若非那头猫头鹰筑巢在此,柳南江绝对发现不到。
有了这一发现,柳南江连忙伸出左手在山壁上一搭,人已借一搭之势,窜入洞窟之中。
“咕咕”一声,那头猫头鹰想必因受惊而扑出,正好扑灭了柳南江手中的松脂火把。
柳南江只得蹲下身子重又取出火石,打火将火把引燃。
当他再高举松脂火把站起来时,不禁吓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在洞窟的入口处每边各站了四名执戈武士,八只眼睛一齐盯在他身上。
他再一细看,却又惊上加惊,原来那八名执戈武士都是死人,每人的心窝上都插着一辆短剑,连剑被钉在石壁之上,衣衫上的血渍已是灰褐之色,但是柳南江却不解这些尸首因何未曾腐化。
洞窟从入口处前行二丈即向右转,在转弯处的石壁上刻着“子午索魂洞”五字。但是当中那个“索”字却又加上了一道“×”形改为“断”字,柳南江可以看出是用“大力金刚指”
的指法写上去的。
柳南江暗中寻思:如果多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件惨案的话,毫无疑问那个以“大力金刚指”将“索”字改为“断”字的人,必是元凶了。
师父教他一定要到“子午谷”一地去看看,并没有对他详说个中情由。只告诉柳南江随时记取“机”“缘”二字就行了。
当时柳南江是唯唯啥啥,如今也是满头露水,难道就是要他来看看这惨案现场吗?或者要他为死者缉凶复仇呢?
柳南江定了定神,缓步向洞窟深处行去。前途也许还有更令他吃惊的事,因此他心凝形释,心无旁骛。同时将火把交到左手,右手搭上了剑把,他不得不防备有突如其来的袭击。
在行进途中,柳南江发现四壁之间有刀斧开凿的痕迹,显然,洞主人经过一番经营的苦心。
几个转弯以后,柳南江发现了一座石室,左右又有两个执戈武士被短剑钉在墙上,尸首依旧未曾腐烂。
石室内目有一张石桌,石桌之后有一具盘腿而坐的骷髅,手臂还交叠地置故在腿间,项间有一串念珠。死者若是男性必是和尚,若是女性,则一定是尼姑。
柳南江游目四顾,再无任何发现,石室已经是洞窟的尽头再无去处了。
这里有什么隐秘可言呢?
充其量这里曾发生过一桩惨案,但是这桩惨案与整个武林又有多大影响呢?
是这个出家人被夺去了什么吗?
这种想法当然也能够成立。不过,从那座骷髅的安详坐姿看来,不像是被害死的。
也许,那十个执戈武士是被这个出家人用短剑钉在墙上的。
一个皈衣佛祖的人会如此心狠手辣吗?
柳南江想起师父临别时告诉他“机”“缘”两个字。当时他师父是将这两个字分开来说的。
“机”代表什么呢?机会?机智?或者?……
柳南江开始运用他的机智来观察现场的状况,石室内没有一样用品,甚至连灯盏火把之类都没有,更没有饮食用具。
不食人间烟火者或有此人,而不饮水者有吗?那么,居住洞内之人最少也该有一个取水的用具才对。
可是,什么都没有。
经人搜刮过吗?可能的,不过不会如此干净:经人清扫过吗?恐怕没有谁有这份磁性,而且若有心清除现场,最该清除的应该是那些死者的尸骸,而不是室内的用具杂物。
因此,柳南江有了一个假定,这间石室中必然还有收藏物品的秘密之所。
柳南江将身边佩剑解下,用剑把在四壁之间敲打,但是听起来声音却是一样。
他又去察看那张石桌,那是一方约有千钧的青石板,搁在一个石鼓之上。
柳南江将火炬伸到石桌之下去察看那石鼓,约有一抱之围,上面还刻着花纹,刻工非常精巧。
他站起来回顾四壁间的刀斧痕迹,显然不是出于一个工匠之手。
换句话说,这个垫在青石板下面的石鼓,是从洞外带来的。
柳南江心中一动,立即将火把及长剑靠在壁间,尝试着去搬动那方青石板。
他运用三分内力尝试着用双手向上抬动,青石板约略动了下。柳南江已估计出了这方青石板的重量,远比他原来的估计要重得多。
他将力量加到五分——七分,仍是无法抬动青石板。
他不再使用蛮力开始去用他的巧思,那个石鼓架在青石板的中央,使青石板四平八稳地搁在上面。如果慢慢推动青石板,使重量倾向一边,那就容易掀开这个青石板的桌面了。果然,他的方法奏效了,虽然仍是耗力不少,总算将那方青石板弄翻了。
柳南江的想法初步证实了,那石鼓是空心的,那里面是否藏有东四还不得而知。
他伸手向石鼓内摸去,不禁欣喜若狂,原来石鼓内放着一本书,若非秘笈之类,何必又如此慎重地藏在石鼓之中呢?
当地将那本书拿出来后,却又大失所望,原来那只是一本可以在坊间要到的庄周南华经,和他师父赐给他早先诵读的那一本完全一样。
柳南江翻开书面,只见扉页上写着一行蝇头小字:“得此书者非祸即福,盖福祸之别皆出于一念之间,不可不慎。”
柳南江不禁望着那一行字发起怔来,这一本庄周南华经又会引起什么祸福呢?
他又继续翻阅下去,除了字里行间,有朱红之渍用以断句之外,别无所有。
但是,他很快地发现了异常之处。因为这本书他已读得滚瓜烂熟,有些不该断句之处却点上了一点,该断句之处却又没有加点,应该读破音字的没有加圈,不该读破音的字却又圈上了破音记号。
毫无疑问,这里面有难解的玄奥。同时,他也意识到师父要他熟读庄周南华经也是别具用心了。
到目前为止,“子午谷”之行看来已经终止了,目前他要作的,该是去解开这本书内所隐藏的奥秘了。
柳南江路那本庄周南华经贴身藏好,拿起火把,依恋地看了石室一眼,退了出来。
柳南江退出洞口时,又将那十把穿透执戈武士心窝的短剑仔细察看一番,完全是一个形式,显然是出一人之手。一个人带着十把短剑出门是不可能的,那么,杀人者也许是武林中的一大帮派了。
尸体因何未曾腐化呢,这也是柳南江所想知道的事情。
他翻看那些武士的衣袋,终于有了发现,每名武士身上都有一包麝香,那就是不腐的原因,至于那些被杀的武士因何身带麝香,柳南江就一时想不出来了。
柳南江又从飞瀑中退出,来到谷底后丢弃了火把,向谷口奔去。
出了谷口,柳南江才发现天色已是寅末,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此刻,他必须尽速离开,然后找一僻静之处,来思索书中所隐藏的玄奥。
他沉思未已,蓦地眼前闪过一条白影。柳南江发现赫然是那白衣女郎。
白衣女郎声音轻柔地问道:“相公进入谷中去了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在下刚自谷中出来,不过——”
他还没有说完,白衣女郎插口问道:“请问相公有何发现?”
柳南江对这位神秘的白衣女郎已然起了疑心,她既然知道子午谷口的方法,因何自己不来,却要告诉他?当他按图索骥来此以后,她却又尾随其后,此时又来盘问他有何发现。
许多迹象都显示白衣女郎的动机可疑,因而使柳南江提高了戒心,当即摇摇头,道:
“在下在内盘桓一日一夜,毫无所得。”
白衣女郎道:“真的吗?”
柳南江喟然道:“江湖中有许多传言是不可轻信的,比如说这‘子午谷’中就无隐秘可言。但是,却有许多人为了这个传说引起纷争,甚至杀人拼命,真是太不值得了。”
白衣女郎道:“不知相公因何对‘子午谷’一地引起兴趣的?”
柳南江道:“在下也无非是想证实一下这个传言罢了。”
白衣女郎突然声音一沉,道:“原来相公并非一坦荡君子。”
柳南江心头暗惊,但却不动声色地问道:“姑娘何出此言?”
白衣女郎道:“妾身以诚相待,用公动对以欺骗之言,自然不能算是坦荡君子了。”
柳南江道:“姑娘倘若不信,在下可陪同姑娘进谷一看究竟。”
白衣女郎冷笑一声,道:“相公,妾身也曾去过这‘子午谷’中。”
柳南江已开始觉察到这位神秘的白衣女郎可能有极为险恶的企图,一面提高警觉,一面淡笑着问道:“姑娘找到了什么吗?”
白衣女郎摇摇头,道:“毫无所得。”
柳南江道:“姑娘在先,在下在后,姑娘既无所得,在下空手而回自可想见。”
白衣女郎冷关了一声,道:“相公你必然得到了什么东西。”
柳南江温和地道:“多蒙姑娘指点迷津,在下感激不尽。但姑娘此时一口咬定在下入谷有所收获,却又未免太肯定了。”
白衣女郎道:“飞瀑后的洞窟妾身也去过,那十具未曾腐化的尸骸就应该是骇人听闻的发现,根公因何不提。”
柳南江只好对这件事也不认帐了,如果承认的确去过飞瀑后的石窟,方才却只字不提,这证明他一定在石窟中得到了什么东西,所以才加以隐瞒。如此一来,这件事无法善了。
因此,他连连摇了头,道:“在下并没有发现飞瀑后的洞窟啊!”
当然,那白衣女郎现在去察看会发现石桌已经翻过,可是柳南江早就可以趁机远离了。
白衣女郎道:“看在妾身指点相公迷津的份上,也该将入谷所得见告吧!”
柳南江道:“在下的确是一无所得。”
白衣女郎轻叱道:“你要狡辩!你分明去过飞瀑后面的石窟,你却不予承认。这证明你在石窟中发现了什么不欲告人的隐秘。”
柳南江不悦地质问道:“姑娘何以一口咬定在下去过石窟?”
白衣女郎冷笑道:“如果你不发现那座石窟,你此刻必然重回谷中再去一探,不至于无动于衷?而且你身上留有麝香之味,这证明你不但去过石窟之中,而且还翻看过那些被杀武士的衣袋。”
缓步走到柳南江近前,伸出手来,道:“相公应该大方点,所得何物,不妨拿出来让妾身瞻仰一番,妾身指引相公前来,也算功不可没吧?”
这白衣女郎此时言辞咄咄逼人,神情与前完全不同。
铆南江沉声道:“姑娘逼人太甚了!不要说在下并无所得,即使在下有所得,不拿出来也是在下自由,姑娘岂有一再相逼之理?”
语气一顿,接道:“虽然如此,在下对姑娘指点迷津之情,仍然永记胸怀。”
言罢,掉头而去。
白衣女郎却一闪身,拦住柳南江的去路,沉叱道:“慢走!”
从那白衣女郎移形换位的身法看来,显然有过人的武功。
柳南江立即全神戒备,同时发问道:“姑娘意破何为?”
白衣女郎沉声道:“相公难道忘了你我订定的‘子午之约’吗?”
柳南江蓦然想到那张订约之笺,忙问道:“杜曲旅店中那张红笺是姑娘留下的?”
白衣女郎道:“正是妾身所留。”
柳南江道:“在下以为这是片面之约,并未获得首肯……”
语气一顿,接道:“而且也没有说明,入谷如有所得,应由二人共享。”
白衣女郎冷笑道:“相公说出此话,可称无情无义已极。妾身得知‘子午谷’之方位后,即告与相公知得,因妾身尚记得与相公订有‘子午之约’,虽未曾约定如有所得该由二人共享,但是由二人共知,应该不算是过分的要求。”
柳南江点点头,道:“的确不算过分,不过,在下并无所得。”
白衣女郎一摆头,道:“妾身不信。”
柳南江道:“不信又该如何呢?”
白衣女郎道:“让妾身搜一搜你的身上。”
柳南江不禁勃然大怒,厉叱道:“姑娘也过分放肆了!”
白衣女郎福了一福,道:“请恕妾身放肆。”
话声一落,右手闪电般闪出,向柳南江的衣襟处抓去。
出手之快,为柳南江生平仅见。
柳南江连忙展开“射影掠光”的身法,终算堪堪躲过。
可是,那白衣女郎第二抓又到。
只因师父曾告诉他,“子午谷”中的一桩隐秘对今后整个武林有莫大的影响,因此柳南江才宁可欺瞒而不将实情告诉这个白衣女郎。
但是,他心中却因此而萌生一种愧疚之情。所以白衣女郎向他动手时,他并没有想用剑去抗拒她:何况对方所抓的只是他的衣襟,而没有指向他的要害。
第二抓柳南江又以“射影掠光”的身法闪开。
白衣女郎轻叱一声,双掌同出,左手去抓他的衣襟,右手却抓向他腰际的“会池”大穴。
用意非常明显,是想教他顾此失彼。
柳南江说道:“姑娘逼人太甚!”
叱喝声中,左掌横胸一格,右手也准备拔剑出鞘,抗拒对方的攻势。
“叭”的一声,柳南江的左掌和那白衣女郎的左掌硬碰硬地接住。而他的长剑也没有拔出来,原来他的右腕被那白衣女郎握住了。
两人距离不过数寸,那白衣女郎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射出逼人的光芒,冷声道:“相公最好不要动,妾身知道相公长剑一出,溅血方收,到时妾身因不愿溅血当场,必是全力一搏,对你我均无好处。”
柳南江此时不禁心头狂骇,两人左掌接实,在内力的较量上是平分秋色,不分上下。
可是他的右腕因抓住剑柄时,被对方柔荑扣住,在这一方面他显然已落了下风,难以讨好。
柳南江惊骇之余,强持镇定,道:“姑娘究竟有伺企图,不妨明说吧!”
白衣女郎道:“妾身私心自问,确实不愿顶撞相公,可是事非得已,务请相公见谅。”
话声中,右腕突一用劲。
柳南江顿时觉得有一股暗劲直捣内腑,忙不迭地运力抗拒。
那股暗劲有增无减,柳南江为了不使自己受到伤害,只得将全部内力部移向右腕。
如此一来,在掌已毫无抗拒之力。
那白衣女郎突地一辙左掌,复又往前一探,“嗖”地一声,那本庄周南华经已被白衣女郎自柳南江怀中夺到了手中。
白衣女郎看也不看,就揣入怀中,问道:“是武林秘笈之类吗?”
柳南江忙叫道:“那是在下早晚诵读的庄周南华之篇,姑娘拿去毫无用处。”
白衣女郎笑道:“相公早晚诵读的那本庄周南华经早就在曲江池畔‘倚水阁’旅店中被人偷去,这本必是方才在石窟中寻得的。”
柳南江骇然张目,道:“你?……”
说了一个“你”字,却也说不出话来。
白衣女郎道:“如果相公答应与妾身共享本书,妾身立即奉还,否则……”
语气一顿接道:“若身携书远离,相公未必能追得上,妾身也许解不出书中奥秘而毫无裨益,对相公却是一种损失。”
柳南江疾声道:“是福是祸,目下还不得而知,姑娘……”
百衣女郎接口道:“福也共享,祸也共担,只要相公答应一句。”
柳南江已无选择余地,只得点点头,道:“好吧!”
白衣女郎道:“君子一言九鼎,谅必相公也不是出尔反尔的小人。”
言罢,松开石手,同时取出那本庄周南华经交给柳南江。
柳南江活动了一下右臂的筋脉,苦笑道:“姑娘好快的手法!”
白衣女郎笑道:“相公一味相让,才使妾身侥幸得逞,请勿见怪。”
柳南江道:“姑娘芳名如何称呼?”
白衣女郎连忙摇手,道:“相公何必来这些俗套……”
语气一顿,接道:“妾身很想找一僻静之所与相公倾谈,相公可愿往?”
此时,天色业已微明。
柳南江首次在明亮的光线中正视白衣女郎,她的面容有一股端庄之态,而且有一股特殊吸人的气质。
显然他很想明了“子午谷”中所藏的隐秘,却不想只出一己之贪念。
同时他方才已答应与她共同享有这本庄周南华经,于是点点头,道:“好吧?我等也应该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一语方罢,蓦然,听得一声冷笑,道:“已太晚了。”
柳南江一惊回头,发现丑老人和欧阳玉纹自一高峰上飘落。
柳南江手中拿的庄周南华经还没有收进怀中,只是已来不及收藏,只得强持镇定地一笑,道:“原来是老前辈驾到。”
同时将拿着书的左手负向背后。
丑老人目光向二人一瞟,沉声道:“想必你们已经进过‘子午谷’去了。”
柳南江微笑道:“此处就是‘子午谷’吗?”
丑老人厉声道:“娃儿你少向老头儿我装疯卖傻!想必你早已看到了壁上刻着的‘子午断魂洞’五个字,当然也看到了那十名用短剑钉在墙上的执戈武士。”
柳南江道:“不错,晚辈正在猜想是哪一个狂徒的杰作。”
丑老人沉声道:“是老头儿我的杰作!”
柳南江不禁大骇,那白衣女郎也面现惊芭,这完全在他们意料之外。
丑老人又说道:“那些都是贸然闯进‘子午谷’之人,老头儿我杀了他们之后,换上武士衣衫,让他们执戈看守洞口……”
语气一顿,接道:“老头儿我念在与你师父曾有旧谊,已然放过你一次。可一不可再,你们两个要作第十一名、第十二名执戈武士。”
柳南江心头一凛,尚来不及答话,白衣女郎已抢口道:“相公称你一声前辈,妾身少不得也要称你一声前辈。不过像你这样强词夺理,却一点不像作前辈的样子,‘子午谷’不准人进,你可以将谷口堵塞,既然有路,怎怪我们走进去呢?”
丑老人眼睛一抡,沉叱道:“你这女娃儿,老头儿我在终南山中已不止见过你一次,原来你也是要到‘子午谷’来送死的。”
白衣女郎道:“前辈越说越不像话了……”
转头向柳南江一摆,道:“我们走吧!”
丑老人暴喝道:“走!哪有这样容易?……”
目光射在柳南江面上,沉声问道:“娃儿!你手拿何物?”
柳南江语气淡然回道:“家师教晚辈诵读的庄周南华之篇。”
说着,顺势将书纳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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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老人似乎对那本书不十分注意,目光将二人一瞟,道:“是要老头儿动手还是你们自行了断?”
柳南江赔笑道:“晚辈只是信步一逛,前辈又何必如此动怒呢?”
丑老人暴喝一声,道:“少罗嗦!仲秋之夜,老头儿已告诫过你,你偏不信。今天你们不要想活着离开此地!”
柳南江道:“晚辈奉家师之命一探‘子午谷’,前辈既与家师……”
丑老人冷声道:“老头儿我宁可让你师父杀我抵命,今天你也休想活着离开。”
柳南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目光向白衣女郎一瞟,只见她也是满面沉重之色。
丑老人道:“谅你们也不甘愿自行了断……”
向乃徒欧阳玉纹一摆头,道:“玉纹!你对付那个女娃儿!我……”
白衣女郎疾声叱道:“且慢……”
目光向丑老人师徒二入一扫,又道:“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不惜命?我等自然不会甘愿受死。不过,我要向前辈挑战。因为这位相公的师父与前辈曾有旧谊,动起手来难免心有顾忌。”
丑老人纵声狂笑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女娃儿!来!来!来!待老头儿称称你的分量。”
说罢,将手中的黑竹竿给了欧阳玉纹,磨拳擦掌,开户亮式。那模样儿虽有点滑稽,行家一看就知道是一个难缠的高手。
柳南江耳中突然听见那白衣女郎以“传音术”道:“妾身自信有把握和这老家伙拼关二十招以上,相公赶快战败他的女徒弟,快快走开,不然,你我二人都是凶多吉少。”
柳南江闻言之下,激动不已,那白衣女郎先明是舍命助他脱走。
柳南江自然不愿一走了之,一眼瞥及白衣女郎正要蓄势待发,忙喝道:“且慢……”
横身在白衣女郎和丑老人之间,向丑老人道:“前辈所作诺言是否还记得?”
丑老人先是微微一愣,继而点点头,道:“不错!老头儿我说过要让你三招!”
柳南江道:“辈有点非分之想,不知前辈可否答应?”
丑老人道:“说说看!”
柳南江道:“前辈既然答应相让三分,晚辈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如果三招之内,晚辈能使前辈皮破血流,就请前辈网开一面。”
丑老人哇哇大叫道:“好狂的娃儿!你别以为你的‘雷音八剑’有多么了不起,让你师父来,也未必能让老头儿我在三招之内皮破血流。”
柳南江道:“前辈是否答应?”
丑老人道:“慢说应破血流,你能在老头儿我的皮肉上划一道印痕,老头儿我也让你们走路。”
柳南江拱手一揖,道:“多谢前辈!”
就在他直腰之际,长剑已然出鞘,一招“朗日焦雷”,长剑向丑老人当胸卷去。
丑老人喝道:“娃儿!好快的剑法……”
身子往后一仰,柳南江立即走空。
柳南江早已想好了战法,因为这三剑的成败,关系着他与白衣女郎的生死。
第一剑走空原在柳南江意料之中,猛一振腕抖剑,接着就施出了“雷音八剑”中最厉害的一着煞招“八方霹雳”。
在旭日初升,万道金光之中,像有千万支长剑向丑老人当头罩下。
只听丑老人怪声道:“娃儿!你是存心要老头儿我的命嘛!”
人却鹰隼冲开般腾起起二丈有余,远离那万朵剑花的威力圈外。
柳南江是故意逼迫丑老人腾空跃起的,因为人在半空中拙于向横闪躲,而且柳南江在对方相让之下又可以贴身攻击。
因此,当丑老人跃起的同时,柳南江也紧跟着腾身而起。
到这个时候,他才施展出“雷音八剑”中最快速的一招剑法——“天际闪电”。
只听得“嘶”地一阵裂帛之声,二人双双落到地上。
丑者人胸前三层衣服全被柳南江的剑尖挑升,但是却没有伤到他的肌肤。
丑来人也面有讶色,良久方哈哈大笑道:“娃儿!真有你的,可惜你功亏一篑,没有伤到我的皮毛,你还有什么话说?”
柳南江原指望最后一剑一定要使对方带彩,想不到却被对方闪过了。
柳南江正在发愣,目中又响起那白衣女郎的声音道:“相公!不能坐以待毙,妾身先向那个老家伙动手了,相公最好快逃!”
蓦见那白衣女郎双手同出,向丑老人“灵台”“肩井”两穴抓去。
出手快速无比,抓向部位辛辣,显然想把握先机。
丑老人显然非始料所及,哇哇一声大叫,飘退一丈有余。
可是,那白衣女郎却似如影随形般跟踪而至,两手又同时向丑老人的“璇玑”“玉枕”
二穴。
从白衣女郎一轮猛攻狠打的情势来看,她要与丑老人战上二十招大概还不成问题。
柳南江灵机一动,自己如果在白衣女郎落败之前制住欧阳玉纹,情况也许还有转机。
一念及此,低喝一声,道:“欧阳姑娘接剑!”
长剑一抖,只听“嗡”地一响,一剑“声震寰宇”向欧阳玉纹咽喉刺去。
柳南江虽不想置欧阳玉纹于死地,却是一种拼命的手法,一出手就用出全付劲道。
那声“嗡”地一响,在欧阳玉纹耳际却犹如一记响雷,震耳欲聋。
急切中,横竿一格。
“叭”地一响,柳南江长剑被封住去路,欧阳玉纹却登登登连退三步。
那边丑老人虽然一上手略居下风,迭遭后手,毕竟功力探厚,目下已拉平了局势。
一见乃徒和柳南江拉开战局,忙扬声叫道:“这两个娃儿是守洞的上好武士,玉纹不要掉以轻心,务要全力以赴。”
欧阳玉纹应道:“徒儿知道。”
柳南江无半点相让之心,一招得势,不待欧阳玉纹出招,长剑一横,“朗日焦雷”向欧阳玉纹腰际扫去,劲道之猛,无与伦比。
欧阳玉效一套“莲台七式”已达炉火纯青境地,轻叱一声,道:“相公好剑法!”
拧腰、抖腕,黑竹竿不去封架柳南江的长剑却向他的头顶劈下。
这是一拼两亡的打法,柳南江万想不到一个女孩儿家也会用出这种狠招。
不待招式用完,柳南江长剑向下一顺,招式变为“天际闪电”,撩向对方小腿之处。同时展丹“射影掠光”身法将头顶致命一击闪避开去。
“嘶”地一响,欧阳玉纹左小腿的裤管被柳南江长剑挑开,雪白的小腿上也出现了一道鲜红的红槽。
“雷音八剑”在劲道上本已压倒“莲台七式”,柳南江又是全力施为。柳南江一轮猛攻,占尽先机,再加以欧阳玉纹以竹代剑也无形中减低了“莲台七式”的威力,致被柳南江得手。
柳南江并没有就此停手,反而施展出“雷音八剑”的煞招“八方霹雳”,一蓬剑花向欧阳玉纹兜头罩下。
欧田玉纹心头大骇,连忙一吸长气,回身飘退。
柳南江暴喝一声道:“哪里走!”
人到剑至,剑尖抵住了欧阳玉纹的咽喉,将她逼在一座石壁之上。
柳南江攻势收得快,不然长剑早已贯穿欧阳玉纹的咽喉了。
柳南江制住欧阳玉纹后,立即扬声叫道:“前辈请住手,否则令徒将丧命于‘寒星’剑下。”
那边,丑老人施展出一套无以为名的怪掌法,已然抢到上风。
白衣女郎已然只有招架之功,最多三招之后,她就难逃丧命之厄。
柳南江的叫声,使得丑老人略一分神,掌势不禁一缓。
高手相搏,一丝契机也不容忽视。
白衣女郎就乘丑老人略一分神之际,连接攻出数招,将丑老人逼退一丈有余。
丑老人边退边叱道:“娃儿!你杀了玉纹,你也逃不掉。”
柳南江道:“请前辈立即停手,否则晚辈无法考虑后果。”
欧阳玉纹叫道:“师父!别理他!你老人家先毙了那个女娃儿再说!”
丑老人本来已在犹豫,听见欧阳玉纹如此一叫,愈加激发了他对欧阳玉纹的疼爱之心。
立即飘身后退二丈,高声叫道:“娃儿!你赢了!”
有丑老人这一句话,柳南江立刻撤招收势,还剑入鞘。
那边,白衣女郎也停止了对丑老人的攻击。
孰料,欧阳玉纹却飞身猛扑,一枪手中的黑竹竿自柳南江腰际扫去。
柳南江自然不会再和她动手,连忙闪身避开。
丑老人大叫道:“玉纹不得乱来……”
欧阳玉纹只得听从她师父的话停手,却悻悻然瞪了柳南江一眼。
柳南江向欧阳玉纹一揖道:“在下为了保命,只得冒犯姑娘,望祈恕罪。”
欧阳玉纹既不还礼,也不受礼,闪身躲开,赌气似地背过了身子。
丑老人已走到柳南江面前,道:“像你娃儿这样好的剑法,杀了你作地洞武士太可惜,应该让你活着去多杀几个魔徒。只是……”
目光一瞥白衣女郎,接道:“让这女娃儿也跟着你沾了光。”
白衣女郎福了福,道:“晚辈一样感激前辈不杀之恩。”
丑老人颇有得色地“唔”一声,接着问道:“女娃儿,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女郎笑道:“自幼离群而居,根本就没有用姓名的必要。”
丑老人道:“老头儿我也不会逼你说出姓名来……”
语气一顿,接道:“‘困龙八抓’是秦羽烈独步武林的武功,你这女娃儿也会?而且看样子,你比秦羽烈的功力还要深厚。”
柳南江心中不禁一动,原来那白衣女郎用的也是“困龙八抓”,难怪出手那样快速而又怪异,丑老人说她比秦羽烈的功力还要深厚,绝非虚夸之辞。
于是柳南江将目光按注在白衣女郎面上,看她如何答复。
孰料,白衣女郎却摇摇头道:“晚辈这点雕虫小技,不足为道,前辈夸赞了。”
这分明是闪烁其词。
丑老人冷哼道:“老头儿我最讨厌和故作神秘之人谈话……”
语气一顿,连连摆手,道:“走吧!走吧!记住多杀几个无恶不作的魔徒,否则,你们就是白活了。”
白衣女郎道:“多谢前辈。”
言罢,领先走去,又回过头来瞟了柳南江一眼。
柳南江也立即向丑老人行礼作别,然后快步跟上,和白衣女郎相继离去。
两人默然行路,约莫盏茶工夫,来到一座平坦的山坡。
坡上绿草如茵,白衣女郎停步席地坐下。
柳南江也在她对面坐下,喟叹了一声,道:“那位丑陋的老前辈是个好人,功力也深厚惊人,就是行径有点乖张。”
白衣女郎道:“若非相公制住欧阳玉纹姑娘,妾身早已粉身碎骨了。”
柳南江沉吟一阵,道:“恕在下冒昧,姑娘真是无名无姓吗?”
白衣女郎怔了一怔,道:“因为那本庄同南华,妾身与相公已然祸福与共,自然不该瞒骗相公,人皆有名,妾身自然也有姓名。不过请相公不要追问,到时妾身自会奉告。”
柳南江道:“为人皆有难言之隐,在下不问就是……”
语气一顿,又道:“姑娘因何也会‘困龙八抓’的武功呢?”
白衣女郎道:“妾身如果对任问事都三缄其口,相公一定会怀疑妾身不具诚意,因此妾身愿意回答这一问题,不过,请相公不要再加追问,也不要对外宣扬,妾身方肯直告。”
柳南江点点头,道:“那是自然。”
白衣女郎道:“‘困龙八抓’是妾身教给秦羽烈的。”
柳南江不禁瞠目结舌,这是他绝对想不到的一个答案。
接下来,本该有一连串的问题要问,可是想到方才所作的诺言,柳南江只好噤口不言了。
白衣女郎笑道:“相公不为妾身的身世去费神了……”
语气一顿,接道:“相公在‘倚水阁’旅店之中失落那本庄周南华,可知被谁偷去?”
柳南江反问道:“姑娘知道吗?”
白衣女郎点点头,道:“知道,不但这件事,还有许多相公极欲知道的事,妾身也可奉告。不过,妾身有一点要求,今后凡行事之间,务望接受妾身从旁所参加的一点意见。”
柳南江不禁犹豫了,对方的心意如何,目前还不得而知,这怎么可以胡乱答应呢?
白衣女郎似乎察知了他的心意,又道:“相公不必犹豫,妾身可以盟誓以明心意,任何事情都会为相公的利益着想。”
从对方的眼神中,柳南江已看出她的诚意,因此点点头,道:
“好吧!在下不敢肯定说全部接受姑娘的意见,但在下绝对会体察姑娘的善意。”
白衣女郎笑道:“那就行了。”
语气一顿,接道:“相公那本庄周南华是秦羽烈派人偷去的。”
柳南江不禁“噢”了一声,原来他就有这种想法,后来因为和秦羽烈作了一席之谈后,对他有良好的印象,故而又将这种想法冲淡了。
白衣女郎又道:“七年前,‘关中一龙’凌晨霄在长安南关‘七柳斋’中被害,相公可知谁是凶手?”
柳南江道:“据‘断魂娘子’古寒秋猜测,凶手可能是秦羽烈。”
白衣女郎一点头,道:“正是他。”
柳南江讶然问道:“姑娘难道有所凭据?”
白衣女郎淡淡一笑,道:“请相公相信妾身所说的每一句话就行了。”
柳南江又问道:“可知秦羽烈在凌震霄处掠得何物?”
白在女郎道:“得到一方玉佩,那本是肖云达所有,凌震霄杀害肖云达后,掠取了那方玉佩,结果他又被秦羽烈所杀,真所谓报应循环,毫厘不爽了。”
柳南江不禁大大震惊了,那方玉佩正是师命所寻访的两件遗宝之一,想不到却在秦羽烈手中。不过,这白衣女郎因何又将这些事的来龙去脉弄得这样清楚呢?难道她与秦羽烈有什么亲密的关系吗?
第十一回 巧斗毒魔
柳南江在思索中,目光不免向白衣女郎多看了几眼。白衣女郎似乎察觉了他心中的疑念,因而笑道:“我知道相公对我的话不敢全信,我也无法明确地举出证明来,这……”
柳南江立即接口道:“在下并不是怀疑姑娘所言不实,只是在猜想姑娘何以知道得如此清楚。”
白衣女郎喟然道:“许多事情,我也无法一时向相公说清,总而言之,秦羽烈是一个伪君子,他的每一句话都是花言巧语,不可轻信,否则相公就要上当。本来目下我还不宜将这些事情告诉相公,只是我已发现相公正逐步进入秦羽烈的圈套之中,故不得不说出来,使相公有所警惕。”
柳南江道:“秦羽烈说,十五年前,他与家师相遇于川汉道上。”
白衣女郎插口道:“完全一派胡言,十五年前,秦羽烈根本未去过川汉之境。”
柳南江问道:“姑娘贵庚多少?如何能知道十五年前之事呢?”
白衣女郎微微一怔,道:“不瞒相公说,妾身今年已有四十一岁了。”
柳南江不禁一怔,再细看对方,娇媚宛如处子,哪里像一个四十一岁的中年妇人呢?
白衣女郎又道:“本来早就想改正相公对我的称呼,可是我又说不出名字,也没有其他名分,只得由相公称我姑娘了。”
柳南江脑际突然灵光一闪:此女莫非是秦羽烈的妻子?!
虽然秦羽烈说他的妻子是因寻访一招剑法而离家出走的,但是,他也可能信口胡诌的。
一念及此,不禁脱口问道:“你莫非就是十五年前离家出走的秦夫人?”
白衣女郎神情一怔,继而双眉一蹙,道:“相公怎么会想到这方面呢?”
柳南江道:“因为你说,秦羽烈的‘困龙八抓’是你所教,而且你只知道十五年前秦羽烈根本未去过川汉之境。在下因而猜想你可能就是秦羽烈夫人。如果不是,就请恕在下失言吧!”
白衣女郎浩叹一声道:“相公说到此处,妾身不得不将身世略作表白了。妾身名叫白玉梅……”
柳南江脱口道:“家母也是姓白,名唤玉香。”
白玉梅背过身去,喃喃道:“那倒是很巧……”
语气一顿,接道:“我并不是秦羽烈之妻,但是秦茹慧却是我的女儿。”
柳南江乍听之下,有些胡涂,继而恍然大悟,道:“原来秦茹慧不是秦羽烈的女儿?”
白玉梅道:“这件事情除了我和秦羽烈之外,谁也不知道。”
柳南江问道:“秦羽烈的原配妻子难道也不知道吗?”
白E梅摇摇头,道:“秦羽烈根本就没有娶妻。”
柳南江道:“秦羽烈说:他妻因为一招剑法的遗失,因而于十年前仲秋之夜留书出走,扬言若得不到此招剑法,誓不再归,连秦茹慧也如此说,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白玉梅长叹一声,道:“留书出走的就是妾身,可是并不是因寻访那招剑法而出走的,留书所言,不过是不愿让茹慧知道内中情由而已。”
这内中情由,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柳南江不想追问,可是又忍不住问道:“是别有隐情吗?”
白玉梅唏嘘地道:“真是说来话长……”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道:“我与茹慧她爹因一念之差,而铸成大错。双方家规很严,致使我们无法结合……”
柳南江不禁插口问道:“两情欢悦,因何不能结合呢?”
白玉梅道:“因他已有原配。”
柳南江轻“噢”了一声,未再接话。
白玉梅又道:“当时妾身已怀有茹慧,此事若被家父知道,妾身定遭鞭笞至死,妾身死有余辜,腹内茹慧何辜?因此妾身不告离家,从此亡命天涯。”
柳南江所得神往,见白玉梅将话顿住,不禁又问道:“以后呢?”
白玉梅唏嘘不胜地道:“那日在关洛道上,大雪纷飞,茹慧行将临盆之际,妾身已身无分文,栖息于破庙之中,正好与秦羽烈相遇。承他热心助我,母女才不致成孤魂野鬼……。”
语气一顿,接道:“妾身因茹慧无父,成人后难免被人讥笑,乃佯装与秦羽烈结婚,茹慧算他所生。其实,妾身与秦羽烈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因妾身矢志为茹慧之生父保守贞洁。”
柳南江喃喃道:“可敬也复可悲!”
白玉梅望了他一眼,又道:“秦羽烈总算有恩于我,妾身乃以家父所创之‘困龙八抓’相授,以为答报。”
“当初妾身曾与秦羽烈取得协议,他也答应妾身为茹慧之生父保守贞洁,日子一久,他竟然忘却前言,要妾身与其同房。妾身自然不肯,后来他竟以杀害茹慧相挟,妾身只得再次亡命天涯,秦羽烈不见妾身之面,就不会再萌生邪念了。”
柳南江道:“你因何不带茹慧同行呢?”
白玉梅道:“她跟着我只有受罪,而且难免受人讥笑。”
柳南江道:“你走以后,就不怕秦羽烈杀她以泄愤吗?”
白玉梅摇摇头,道:“他绝不会杀害茹慧,因他疼爱她至深。如我在而不遂其心愿,他也许会恼羞成怒而杀害茹慧的。”
柳南江道:“想不到内中情由竟然如此复杂……”
语气一顿,接道:“你出走后,再没有和家人见面吗?”
白玉梅浩叹一声道:“此生恐怕再也难见家人一面了!”
沉静了一刻,柳南江道:“还有一件事情,在下不太明白。‘困龙八孤’既为令尊所创,如今秦羽烈借此显名,令尊一定知道。也必定知晓这种武功由何而来,当也会想到可能你已与秦羽烈结合,怎么令尊竟然不闻不问呢?”
白玉梅道:“相公有所不知,妾身无兄无弟,只得姐妹二人,妾身居幼,家父最是疼爱。
他研创的这套‘困龙八抓’,只有我和他老人家知道,当时只有八个招式,并没有名称。
‘困龙八抓’是秦羽烈为之取名的。近五年来,秦羽烈以此成名,而家父却早已作古了。”
柳南江“噢”了一声又道:“秦羽烈以前学的是什么武功?”
白玉梅道:“他的武功很杂,他人聪明,底子也不错,许多深奥的招式,他都一学就会。
那套‘归真剑法’他也练得不错。”
柳南江道:“提起‘归真剑法’在下倒想起来了,能告诉在下从何处所得吗?”
白玉梅道:“乃是家母所教。”
柳南江追问道:“令堂又是从何处得来呢?”
白玉梅摇摇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柳南江沉吟了一阵,道:“能请教令尊令堂的名号吗?”
白玉梅叹了口气,又摇摇头,道:“有女如此,何必使他们二位老人家蒙羞呢?”
她不肯说,柳南江自然不便追问了。
沉默一阵,白玉梅才说道:“相公能谈谈你的身世吗?”
柳南江面色顿时阴沉下来,迟疑了一阵,方道:“在下本不愿倾谈身世,你既然对我尽情倾诉,在下自然不愿保留……”
语气一顿,仰首望着蔚蓝的长天,声音沉缓地道:“在下姓柳名南江,自幼随一高增长大,教我武功,但知母名白玉香,其他一概不晓,如此而已。”
白玉梅有几次欲言又止的神情,到最后她还是没说一句话。
沉默片刻,柳南江又道:“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是否答允?”
白玉梅道:“相公直言无妨。”
柳南江转过脸来,满面赤子之情,恳挚地道:“初见之时,因见你娇媚宛如处子,故以姑娘见称。现在既知你年长我二十,若再以姑娘二字称之,非但不敬,也显得不伦不类……”
语气一顿,接道:“在下孑然一身,了无亲人,而家母适巧与你同姓,名也只差一字,在下拟以姨娘相称,不知是否有高攀之嫌?”
白玉梅神情显得无比的激动,疾声道:“那如何使得?”
柳南江道:“莫非嫌弃在下出身鄙薄……”
白玉梅连忙接口道:“既如此说,那我只有点头答应了。”
柳南江深深一拜,道:“姨娘在上,请受江儿一拜。”
白玉梅笑眯眯地接受了柳南江的一拜之礼,柳南江心情也开朗不少,因为他从来不曾见过白玉梅笑过,而且她笑容显得无比地雍容华贵。
白玉梅对待柳南江的神情也改变了不少,她抬手摸摸他的面颊,柔声道:“一天之隔,你已消瘦不少。来!到我的住处去歇息一下。”
柳南江含笑点头,于是二人联袂向西北方奔去。
入夜,在望鹿坡西北方一个隐秘的天然洞窟之中,柳南江吃了一顿热汤及热饭,这是自他入山以来唯一的一次美食。经过整日歇息,柳南江显得容光焕发,精神抖擞。白玉梅也是笑逐颜开,披散的长发也挽了起来。虽是少女之容,却有贵妇之姿。
洞窟最深处也很宽敞,那里算是卧室。地上铺着灰褐色的狼皮,既是床榻,也是椅凳。
壁上的松脂火炬,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柳南江将那本庄周南华摊在膝上,反复诵读。时而皱眉,时而吱唔,显然有不胜困惑之感。
白玉梅在他对面坐下,伸手过去将他膝上的书合拢,笑道:“南江!别死读了,在解开书中所隐藏的奥秘之前,我们应该先谈谈这本书是何人所有。”
柳南江不假思索地答道:“自然是那个死去的和尚所有。”
白玉梅又问道:“那个和尚是谁呢?”
柳南江顿时被问住了,瞠目结舌地答不出话来。
白玉梅笑道:“南江!你不要以为我故意出难题。丑老人和那个死去的和尚是什么关系?
他为什么那样不惜以杀戮的手段来阻止别人进入‘子午谷’?你师父为什么要你早晚诵读庄周南华?为什么只教你到‘子午谷’去看看,却又不明说原因?”
柳南江被问得眉头缩在一堆,苦笑着摇摇头,道:“姨娘!你问得太多了,我简直答不上来。”
白玉梅道:“还有,丑老头显然不知道那个和尚死后曾留下一本书,甚至不知道那个和尚生前是早晚诵读庄周南华的。不然,他绝不会让你将这本书带走。”
柳南江点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
白玉梅笑道:“你能回答这些问题吗?”
柳南江摇摇头,道:“一时回答不出。多加思索,或许可以假设几个答案出来。”
白玉梅显得神秘地笑道:“用不着去思索,答案写在书上。”
柳南江先是一愣,继而笑道:“姨娘真会说笑,谁解得出书中玄奥当然一切都明白了。
白玉梅神情正经地答道:“扉页上的那行字就是答案。”
柳南江目光一转,似乎一时不明白白玉梅的意思,喃喃道:“怎样讲?”
白玉梅翻开庄周南华的书面,指着扉页上的那行小字,道:“看这里得此书者非祸即福,这句话说得很肯定,分明书中所隐藏的奥秘,不是一宗财宝。若是财宝,得到的人处理不当才会遭祸。即便得而复失,不过是无福享有,也不一定就有祸。”
柳南江轻“唔”了一声,点点头,道:“再往下念吧!”
白玉梅道:“接着盖祸福之差于一念之间,不可不慎这是感慨语。分明是他是过来人,有过前车之鉴,所以提醒后人不可重蹈覆辙,由此可见,那个死去的和尚是含恨而终。”
柳南江面显惊色地道:“含恨而终?想必他作过一件错事?”
白玉梅合起书本,摇摇头,道:“现在先不去探讨那个死去的和尚,我们且说那个绰号‘大酒篓’的丑老人……”
顿住话音,深深吸了一口长气,接道:“他当年也曾经在少林挂单住脚,后来又束发还谷,进入丐帮,不过是一五结弟子,却又因触犯帮规被逐,他的出身不但复杂,而且也不入上流。但是他却是一个心罗万机的旷世奇人,这不是很奇怪吗?”
柳南江微一沉吟,道:“想必他有难以告人之隐秘。”
白玉梅双掌一击,道:“对了!想必他也做过一件错事。”
语气一顿,接道:“现在我们再来谈谈你的尊师。”
不待白玉梅说完,柳南江就抢着问道:“他老人家怎么样?”
白玉梅道:“尊师当年也曾在少林寺挂单住脚,本来有入寺为住持之传说,却突然离开了少林云游在外,有二十年不临中原,这又是何故呢?”
柳南江道:“也许他老人家不想过问俗务。”
白玉梅笑道:“你错了!既不关心俗务,又何必为两宗财宝,遣你前来中原?”
柳南江道:“那是本门所遗,自然应该寻回。”
白玉梅追问道:“尊师挂单独走,何来门户?”
柳南江结舌道:“这……?!”
白玉梅接口道:“情形非常明显。尊师二十年前突然离开少林,必然事出有因,而且和那死去的和尚以及那丑老人有牵连关系。”
柳南江缓缓地摇摇头,道:“单是他们几位老人家之间的玄奥就很难解,再加上这本书中的玄奥,更是难上加难了。”
白玉梅道:“解透了其中之一就是等于两者都解透了。”
柳南江道:“不过依我看,整个事件都与那把铁剑和那方玉佩有关。”
白玉梅点点头,道:“那是必然的……”
语气一顿,接道:“这其中还有一层微妙的关系,你可曾想到?”
柳南江问道:“什么微妙的关系?”
白玉梅道:“死去的和尚因何要将隐秘藏在庄周南华这本书里面呢?与其说是不让别人知道,不如说是他不想让丑老人知道。而丑老人所以对‘子午谷’严加防范,说来说去不过为了防范尊师一个人。”
柳南江面上透露出不解的神色,道:“那又是什么原因呢?”
白玉梅道:“正因为难解其中道理,才显得关系微妙呀!”
柳南江皱紧了眉头,喃喃自语道:“真是奇怪!师父他老人家偏偏又不肯明说。”
白玉梅突然掉转话题,道:“对了!你和茹慧订有后会之期吗?”
柳南江道:“明晚在三老峰头。”
白玉梅将两道目光逼视在柳南江面上,问道:“南江!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有点喜欢茹慧?”
柳南江微一沉吟,道:“请姨娘不要见怪,我不喜欢她。”
白玉梅吁了一口气,笑着问道:“为什么呢?”
柳南江道:“她颇工于心计,我喜欢性格爽朗,心胸坦荡的人。”
白玉梅喟然道:“其实,茹慧心地很善良,工于心计是受了秦羽烈的影响……”
语气一顿,接道:“那个红衣少女想必很逗你喜爱了?”
柳南江微显不安地讪讪一笑,道:“喜爱还谈不上,不过我倒很乐意和她相处。可是有一个原因,却使我不敢去接近她。”
白玉梅皱着眉头问道:“什么原因呢?”
柳南江道:“她是”关中一龙“凌震霄的女儿,与我寻访两宗遗宝的事情有莫大的关系,不宜相交过深,而且她年纪小,知道的事情却很多,显示她的背后隐藏着武林中有力人士。
再加上她缠得太紧,虽然她还有些稚气未脱,但我总怀疑她可能别具用心。因此我就要对她敬而远之了。”
白玉梅失笑道:“倒看不出你是如此少年老成……”
语气一顿,接道:“南江,我要交代紧一声,今后不管遇见茹慧,或是秦羽烈,务必要不动声色,否则对你有害无利。”
柳南江点点头,道:“这我知道……”
正说之间,头顶之上突然传来步履之声,白玉梅一挥柔荑,将壁上的松脂火炬煽熄。
柳南江悄声问道:“上面看得见火光吗?”
白玉梅道:“看不见,但是嗅得着松脂的香味呀!睡吧!要是睡不着,就想想那本书上的奥妙吧!”
两人分头躺下。白玉梅因为日间为柳南江护法,所以一躺下就传出均匀鼻息。柳南江精神饱满,再也睡不着,一时之间,千头万绪一齐涌上了心头。
洞壁上面的步履声还不时响起,上面的人似乎徘徊不去。
柳南江真想出洞去看看,继而一想,万一将白玉梅的的隐秘之所泄漏,那就不妙了。因此,打消了出洞探视的念头,闭目默诵庄周南华的章句。
这个天然洞窟在一片巍岩乱石中,既不傍山,也不临泉,很少有人到此。
而此时却有一个人在乱石堆上坐了下来,脚下不停地踢着那些乱石块,显示他此刻异常的心烦气燥,焦灼不安。
当然,在山里转了两个昼夜,别说“子午谷”,连像一座山谷的地方都没有找到一处,再加上腹饥口渴,自然令人心烦了。
原来这个人就是两日前和柳南江分手的凌菲。
她原想跑到望鹿坡下的野橘林中去吃一个饱,走到此处时实在太累,就在乱石堆上歇了下来。
坐了一刻,她打算站起来要走了,忽然在离她五十步左右的地方掠过一道疾速的影子。
凌菲心中一动,伏下了身子,见到影子纵到一方巨石之上四下眺望,似在辨别方向。
凌菲见那影子很矮小,猜想是个女子。那又是谁呢?莫非秦茹慧和柳南江分开了?
想到这里,她就离开了乱石堆,慢条斯理地向那影子走去。
今夜二十二,下弦月尚未升起,四野一片漆黑。但是借着微弱星光,仍可辨物,凌菲走过去,那人自然看见了。不过,他并没有走开,反而在那方巨石上坐了下来。
凌菲一纵身上了巨石,才看清那人是个梳着朝天辫子的小僮,正坐在地上大吃大喝,对凌菲看也没有看一眼。
凌菲正感口渴腹饥,一见对方大吃大喝,不禁淌下了口水,因而开口叫道:“喂!你在吃什么?”
那小僮这才回过头来应道:“吃卷饼,喝山泉,因何动问?”
凌菲在他对面坐下,道:“卖两张卷饼给我。”
小懂一摇头,道:“不卖。”
凌菲娇叱道:“那我就要抢了。”
小僮笑道:“用不着抢,要吃尽管拿。”
凌菲倒是想不到,一笑道:“承你的情,姑娘我不白吃人家的东西。”
小撞笑道:“我也不能收你的银子,因为这些卷饼不是花钱买的,我怎能作无本生意。”
凌菲失笑道:“原来你是偷来的。”
一面说,一面拿起一张卷饼在嘴里塞。
小撞摇头晃脑地道:“所谓饥寒起盗心,方才姑娘差点还要动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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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菲不禁面上一热,道:“你倒很会挖苦人,你叫什么名字?”
小僮应道:“我叫福儿。”
凌菲想不到被他占了便宜去,不过福儿逗人喜爱倒是真的。因而笑骂道:“别臭美了!
我来问你,你干什么营生?”
福儿答道:“我是书僮,不然我说话怎会这样文雅?”
凌菲笑道:“你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不过我看你不像书僮。”
福儿嚷叫道:“谁还骗你?福儿为柳相公挑书箱,谁不知道?”
凌菲微微一怔,道:“哪个柳相公?”
福儿哈哈大笑,道:“哪个柳相公!你问得真希罕,鼎鼎大名的柳南江柳相公你都不认识?”
凌菲真想大笑,因为这个小僮真会逗人,尤其是说起话来像个小老头。
但她却没有笑出来,语气淡然地道:“说说看,如何算得上鼎鼎大名?”
福儿霍地从地上跳起来,指手划脚地道:“你听着!柳相公出身书香门第,武林世家。
文通五经六艺,武晓兵书战策。挥笔成文,洋洋万言,倚马可得;动剑使万人难近其身。别看他貌相斯文,温文儒雅,上山擒虎易如反掌,下河摸鱼一抓一条,野起来还会放屁崩坑,撒尿和泥……”
凌菲差点笑得直不起腰,连连叫道:“别逗人了,我认识他。”
福儿却一点也没有笑,将凌菲看了又看,才怪声怪气地道:“你认识他?你是第几个认识他的姑娘家?”
凌菲娇叱地道:“什么第几个?认识他就行了。”
福儿一本正经地道:“姑娘!小的要奉劝一句,可别对柳相公着迷,他样样都好,就是不爱和姑娘家打交道。因为夫子曾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可将这句话背熟了。”
凌菲笑骂道:“你这个小鬼!满口胡说八道,换了别人,你早就挨揍了。”
福儿笑道:“姑娘吃了我的饼,自然不会再打我了。”
凌菲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问道:“你上山来干什么?”
福儿应道:“找柳相公呀!”
凌罪心中一动,却故意漫不经心地问道:“找他干什么?”
福儿道:“找他要钱吃饭呀!这样老是偷饼吃也不是办法,万一被人抓着,连柳相公的面子也要丢了,那时我只有跳河洗澡啦!”
凌菲心想:“看不出这个家伙倒是蛮狡猾的,口风紧得很。”
但是,她肯定福儿找柳南江必有重要的事,因而故作淡然之邑,道:“柳相公到‘子午谷’去了。”
一面说,一面察看福儿的反应。
福儿微微一怔,道:“子午谷?!那是个什么地方?”
凌菲问道:“你可曾听说过那个地方?”
福儿没有回答她的话,却反问道:“子午谷可有招商旅店,茶楼酒店?”
凌菲沉下脸来,叱喝道:“福儿!你少跟我装疯卖傻!我和柳相公是朋友,有什么重要的事赶快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找到他。”
福儿讶然道:“姑娘这话可奇了!我装什么疯?卖什么傻了?”
凌菲冷笑道:“你真是书僮吗?方才你纵上这块巨石的时候,真是身轻如燕,你以为我没有看见?”
福儿摇头晃脑地道:“平日肩挑书箱走惯了,一旦卸下书箱,自然是身轻如燕啦!”
凌菲冷叱道:“你再油嘴滑舌!当心姑娘我接你一顿。”
福儿嬉皮笑脸地道:“你若动手打人,就变成野丫头了!”
凌菲想试试福儿的武功如何,借此机会,一掌向福儿的天灵盖上拍去。
福儿并未左右躲闪,只是将脑袋向脖子里缩。那如何躲得掉,“拍”地一声拍个正着。
“扑通”一声,根儿向后栽倒,四平八稳地躺在地上了。
凌菲心头一驴,顿时慌了手脚,在她的想象中,福儿一定会躲闪,因此,她不但出手快,而且还用了三成内功。
如果福儿真不会武功的话,这一掌下去,天灵盖一定粉碎了。
她用手一探福儿的鼻息,气若游丝,几等于无。她又蹲下身子,凑近面孔,藉着星光去检视福儿的眼珠,看看是否有救。
福儿突然深深吸了一口长气,霍地跳了起来,飘退丈余。
然后哇哇叫道:“我上当了。原想装死闻闻姑娘面上香粉味道的,想不到却是一股臭汗。”
凌菲不禁心头大骇,这小家伙的天灵盖上硬碰硬地挨了一掌,却一点损伤也没有,他有多深厚的内力自可想见了。
凌菲定住心神,向福儿招招手,道:“小兄弟!别说笑话,我们说点正经的事。”
福儿点点头,道:“好!不过你不能再动手打人了。如果你喜欢打的话,最好打轻点,敲碎了脑袋瓜子就没有吃饭的家伙了。”
说着,又在凌菲的对面坐下。
凌菲笑道:“小兄弟!真想不到你这样小的年纪竟然有一身好武功。”
福儿笑道:“姑娘夸赞!”
凌菲瞟了一眼,道:“小兄弟!我看你不像个挑书箱的书僮。”
福儿将头一偏,道:“哪点不像?”
凌菲道:“凭你的功力和身手。”
福凡眉飞色舞地道:“当然,跟着顶顶大名的柳相公,自然也学到一点。”
凌菲试探地道:“我看你和柳相公一定是同门学艺的师兄弟。”
福儿倏然沉下脸来道:“多嘴的媳妇不讨公婆疼,姑娘要是不东问四间,这猜那猜,我倒愿意多和你聊聊。你看,我可曾问过你贵姓大名?”
凌菲柳眉一坚,道:“谁叫你不问?我姓凌名菲,难道还有什么不可告人?”
福儿“唔”了声,接口道:“‘关中一龙’凌震霄的千金小姐。”
凌菲讶然道:“你怎么知道?”
福儿振振有辞地道:“武林中姓凌而又能亮出字号来的有几个?除了凌晨霄那条龙,谁又能生出你这一只彩凤?”
凌菲笑道:“你倒真会捧人……”
语气一顿道:“柳相公和秦茹慧一齐到‘子午谷’口去了。”
福儿摇摇头,道:“凌姑娘的消息可能不太正确吧?”
凌菲语气肯定地道:“错不了!原来我们三个在一起的。八成是秦茹慧唆使柳相公将我赶走了,然后他们两人联袂而往。”
福儿摇头晃脑地道:“尽可放心!柳相公绝不会作厚此薄彼之事。”
凌菲急得跺足道:“你看!连你都不相信我的话,好像我是专门骗人的。”
福儿连忙摇手道:“姑娘别急!我说话向来是有凭有据的。”
语气一顿,压低了声音接道:“昨晚秦范慧在杜曲东南十里之处着了冷老魔的道儿,看样子是想以秦姑娘换回那把铁剑。”
凌菲讶然道:“铁剑到了秦羽烈的手上?”
福儿点点头,道:“秦羽烈在大前天耍花招,在冷老魔手里弄走了那把剑。”
凌菲喃喃道:“想不到秦姑娘那么精明,也会栽筋斗!”
言下之意,虽多多少少有点幸灾乐祸,却也有几分惋惜之情。
福儿微微一笑,道:“姑娘用不着为她担心,她的运气不错。”
凌菲忙问道:“怎么呢?”
福儿故作神秘之色,压低了声音道:“据我早上得到的消息,不知那位高手又将秦茹慧从毒虫窝里给救出来了。听说是个使钓钩的人。”
凌菲心头不禁一怔,使钓钩的除了她哥哥之外还有谁呢?
心中发怔,脸上却不动声色道:“你的消息倒是蛮灵通的!”
福儿轻笑道:“我可不是专门偷饼吃的,吃饱了总得干点活儿呀!”
福儿的话声方落,蓦然巨石之下响起一阵长笑,道:“老夫早知你这娃儿大有来头,那天被跑了,今天看你往哪里走?”
话声未落,人已纵到巨石之上,赫然是那“九指魔杖”冷如霜。
福儿眼光四下一扫,才发现巨石之下已被十来个壮汉围住了。
凌菲已启唇叱问道:“冷老魔!你想干什么?”
冷如霜厉声道:↑潇湘书院独家连载↓“女娃儿!还没有轮到你……”
转面向福儿喝问道:“快说!姓柳的那娃儿到何处去了?”
福儿应道:“你既然在暗处偷听我们说话,就该知道我也正在找柳相公。”
冷如霜又叱道:“那个使钓钩的小杂种是什么来路?”
这一声“小杂种”可教凌菲冒了火,立即沉声道:“姓凌名长风,他是我的哥哥。你说话干净点,不然姑娘我可要教训教训你!”
冷如霜纵声大笑道:“哈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你哥哥在我手里弄走了一个女娃儿,正好拿你来凑数,走过来吧!”
“嗖”地一声凌菲已经抽出软剑,“叭”地一响缠上了冷如霜手中的“九指魔杖”。
福儿大叫道:“咱们两人的年岁加起来也不过三十岁,联手打你这个老不死的魔头也不算丢人!老魔头看掌。”
趁着冷如霜手中魔杖被凌菲的软剑缠牢之际,福儿一掌向冷如霜左腋拍去。
冷如霜叱道:“娃儿自找死路!”
叱声中,左掌轻轻一挥,拍出了他的独门武功“血印掌”。
他太低估福儿这个年轻小娃儿,因此只用了三成功力。
两股掌力一接,冷如霜才发觉对方掌力劲道十足,暗道一声不妙,就要卸劲后退。
但是,他右手的魔杖却被凌菲的软剑缠住,退也退不走,除非松手撒杖。
待两股掌力接实,冷如霜的身躯被一股巨力推得急旋,从左边转到右边。
身形一转,正后背部对着凌菲,她岂会放过这个机会,一抖皓腕,松下软剑,突又向冷如霜脑子上缠去,若被缠上,必定身首异处。
同时之间,福儿又连拍两掌。
这个老魔头竟然被两个小家伙弄得手忙脚乱,连落后手。
冷如霜衡量局势,如果勉强回身招架,定是讨不了好,因此,飞身纵落巨石,大叫道:
“快放毒蛇,咬死这两个娃儿。”
凌菲正要趁势追下巨石,听冷如霜下令放毒蛇,心头不禁一凛,疾声道:“福儿!快!
我们背靠背,小心戒备,让毒蛇咬一口不是好玩的!”
凌菲话声未落,已有两条毒蛇窜上了巨石。幸好,黑夜之中,毒蛇的碧绿眼珠看得非常清楚,“嗖”“嗖”两声,那条毒蛇立刻被凌菲的软剑拦腰削断,一股扑鼻的血腥之气,令人作呕。
不过,血腥之气使其他毒蛇稍感畏缩,一时之间,还没有第二次攻击。
福儿那边连拍几掌也杀死了几条毒蛇,他趁毒蛇攻势稍缓之际,自身边掏出一把干的艾草。他落进冷如霜手中那次之后,他已有了防范。
福儿取出艾草后疾声道:“凌姑娘!快取火摺子取火!”
凌菲道:“不行,火光更易招惹毒蛇……”
一语未了,毒蛇又上来了三条,凌菲软剑连连,那三条毒蛇立刻变为六段死蛇。
福儿一边挥掌挡住毒蛇的攻势,一边叫道:“凌姑娘!快些取火,我要引燃艾草,毒蛇最惧怕艾草的烟味。快!快!”
凌菲明白了福儿要火的原因,立刻取出了火摺子。可是她不能放下手中的软剑,想了想,只得将火石夹在两腿之间,用左手打石取火,费了半天劲,总算将火摺子引燃了。
福儿伸手接过火种,引燃了艾草,巨石之上立刻升起一蓬白烟。
艾烟一起,那些毒蛇莫不畏缩后退,总算稳住了局面。
冷加霜嘿嘿冷笑道:“娃儿!原来你还有两下子,老夫不信你随身带了几千斤艾草,手里的艾草然光了,老夫看你怎么办?”
凌菲接口道:“福儿!艾草燃光了怎么办呢?我们得赶快想办法呀!”
福儿沉静地问道:“凌姑娘有何高见?”
凌菲想了想,道:“将老魔头骗上来,设法制住他。”
福儿道:“那老魔头比毒蛇还要滑,他未必肯上当,卿使骗他上来,我们也未必能够制住他。”
凌菲道:“让我试试看……”
说着,扬声道:“冷老魔!我们谈和怎么样?”
冷如霜獠笑道:“休要做梦,你们等着毒蛇咬死吧!”
凌菲道:“你下令收回毒蛇,我要我哥哥交回秦茹慧。”
冷如霜冷哼一声,道:“你少耍花招!你根本就不知道秦茹慧现在何处。”
凌菲道:“可是我知道我哥哥的落脚点呀!我可以带你去。”
冷如霜微作沉吟,道:“好!你下来。”
凌菲装得害怕的样子,连连摇头道:“不行,毒蛇会咬我。”
冷如霜道:“老夫教你下来,毒蛇就不会咬你。”
凌菲以不屑的语气道:“谁相信你的话?”
冷如霜沉声道:“老夫说话向来算数。”
凌菲向他招招手,道:“你上来,我们勾勾手,不然我不信。”
冷如霜嘿嘿一笑,道:“你们两个娃儿,又想搞什么花样?”
福儿大笑道:“哈哈!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冷老魔怕两个小孩子!”
冷如霜沉叱道:“少说废话!女娃儿带我去找那个使钓钧的小子。你呢?肯不肯说出柳南江现在何处?”
蓦然,响起柳南江的声音道:“柳南江在这里。”
此地离白玉梅的秘窟不过五十来步,吵闹之声,几乎十里之外都可听得见,柳南江自然也听见了,因而赶了过来。
福儿一听见柳南江的声音,真是欣喜万分,可是他替他担心,忙叫道:“相公当心毒蛇啊!”
凌菲虽然非常痛恨柳南江不和她同行,见到他却不由自主地有几分高兴。也高声叫道:
“柳兄来得正好,好好教训那老魔头。”
柳南江沉声道:“尊驾以毒蛇对待两个孩子,未免太卑鄙了!”
对柳南江的突然出现,冷如霜的确有些意外。愣了一愣,方哈哈笑道:“不请自到,老夫要和你谈一桩买卖。”
柳南江冷声道:“在下无兴趣和你这种人物打交道。”
冷如霜一指巨石上的福儿和凌菲,道:“别忘记你两个朋友的性命在老夫手里。”
柳南江岸笑道:“杀人者人恒杀之,你的性命也在我手里。”
冷如霜沉声道:“你休猖狂!老夫是对你客气,并不是怕你。”
柳南江道:“少说这些狠话,收起你的毒蛇走你的路,那就河井两不犯。不然,姓柳的今天要主动拔剑让你溅血当场!”
冷如霜哇哇大叫道:“好狂的娃……”
那个“儿”字挂在嘴边,还没有说出来,嘴巴张得大大的也没有闭拢来,原来他的后颈窝突然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抓住了。
柳南江哈哈大笑道:“老魔头!你每天设陷阱,布圈套,想不到你也会上当。”
原来柳南江和白玉梅预先订好了计策,由柳南江出面引诱冷如霜发怒,在他不觉察之际,白玉梅施展“困龙八抓”的手法将冷加霜制住,冷如霜果真上了当。只要白玉梅稍一用力,冷如霜的颈骨立刻就会折断。
凌菲讶然道:“福儿!你看清楚没有,那个穿白衣的女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福儿摇摇头喃喃自语道:“好快!我只看见白光一闪……”
凌菲冷笑道:“你们相公认识的女人倒不少,难怪你问我是第几个。”
福儿笑道:“凌姑娘!你是吃哪门子飞醋。嘻嘻!”
凌菲娇叱道:“看我打烂你的嘴!”
叱声中,一掌向福儿揍去!
福儿一闪躲开,嘻嘻笑道:“你真会讨便宜,打了一次还想打第二次,当心不要闪坏你的腰。”
方才还面临生命威胁,眨眼间,竟然又打闹起来了。
冷如霜的手下,一看老主人被一个白衣妇人在身后抓住了,这还了得,立到一涌而上,将白玉梅和冷如霜围在核心。
白玉梅冷叱道:“你们敢妄动一下我就捏断老魔头的脖子。”
冷如霜狞笑道:“你提断老夫的脖子,老夫的毒蛇就要啃光你身上的肉。”
白玉梅冷笑道:“那可不一定,最少你比我先死。”
冷如霜嘴里硬,心里寒,语气一缓,问道:“你们想怎么样?”
白玉梅道:“只要你收起毒蛇走路,河井两不犯,柳相公已说过一遍,难道你耳朵聋了?”
冷如霜嘿嘿一笑,道:“只怕没有那样简单!”
白玉梅道:“由此可见,你平常骗人骗得太多,所以方怕被人骗。我们绝不会像你这个老魔头出尔反尔,毫无信用。”
冷如霜怒声道:“老夫用毒陷人,确有其事。但是老夫说话向来算数。”
白玉梅道:“少罗嗦!下令将毒蛇收进笼去,我可没有闲功夫和你磨菇。”
冷如霜向他的属下一摆手,那些大汉立刻各自撮唇一啸,并纷纷闪开。
柳南江缓步走到冷如霜面前,道:“老魔头!我相信你这样大的年纪也不至于说话不算话,否则,你小心我的剑。”
冷如霜道:“老夫虽是阴沟里翻船,却也甘心认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说到此处,颈项忽然一松。
冷如霜一边转身,一边道:“待老夫看看是哪一位高手?”
身后竟然无半个人影。老魔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柳南江笑道:“你可以走了。”
冷如霜悻悻然道:“好!老夫我得没有话说,明晚子时三老峰头见。”
柳南江讶然道:“在下几时和你约有后会之期?”
冷如霜道:“你虽不曾与老夫订约,却与秦茹慧订有约会,而老夫也和秦羽烈订有约会,岂不是又要聚上一聚。”
柳南江冷笑道:“想必明晚三老峰头又有一座陷阱,在下倒要来领教领教。”
冷如霜在一阵狂笑声中飞身离去。
凌菲已抢先纵下巨石,问道:“柳兄!你怎知我们在此被毒蛇所困。”
柳南江道:“刚巧路过。”
凌菲又问道:“那个白衣女人呢?来得快去得快,一晃就不见了?”
柳南江道:“她是个神秘人物。”
凌菲冷哼道:“我看你是故作神秘……”
语气一顿,复又笑着问道:“柳兄!找着‘子午谷’了吗?”
柳南江道:“你不该问这句话的。”
凌菲不悦地道:“这有什么了不起?”
柳南江道:“我若说没有找到,你一定不信,若说我找到了,我也未必肯说,岂不是要逼我说假话骗你?”
凌菲笑道:“不管是真是假,你所说的话,我完全相信。”
这时,福儿也来到了身边、向柳南江一拜,道:“参见相公。”
柳南江“唔”了一声,没有说话。福儿上山,分明有事,当着凌菲的面,却不便动问。
凌菲也明白有她在场,他们两人不会说什么,因而自言自语地说道:“柳兄!你可知道秦茹慧着了冷如霜的道儿?”
柳南江不禁一怔,惊问道:“谁说的?”
凌菲从鼻孔里喷出一股冷气,不悦地道:“何必那样吃惊?”
柳南江道:“为人不该幸灾乐祸。”
凌菲气咻咻地道:“谁又幸灾乐祸了?告诉你,别担心!我哥哥又将她救出来了,详细情形问你的书僮福儿吧!”
福儿接着就将他的所见所闻又讲述了一遍。
从秦羽烈那一边着想,柳南江不必为秦茹慧担心:可从白玉梅这边设想,他应该是要为秦茹慧担心的。虽然秦茹慧目下已离魔头之手,却不能安然无事。从每窟中过了一趟,身上绝不会干净。
柳南江正沉思之时,忽有三条人影急奔而来,转瞬即到面前。柳南江抬头望去,来人竟是“祥云堡”总管公孙彤以及两名壮汉。
公孙彤已先发话道:“原来是柳相公,可曾见到堡主?”
柳南江摇摇头,道:“没有,秦结主已来了吗?”
公孙彤道:“堡主比老朽早来……”
语气一顿,压低了声音接道:“小姐着了冷老魔的道儿……”
柳南江接口道:“在下已听说了,方才还和冷老魔碰过面。不过,听说秦姑娘已被人救出来了。”
柳南江撇开了福儿,表示这消息是从冷如霜那里得来的。同时,他向福儿使了个眼色,福儿会意,连忙扯了一下凌菲的衣袖。
两人走到一边,凌菲悄寒问道:“什么事?”
福儿低声回声道:“我们何必让‘祥云堡’的人认识我们呢?”
凌菲冷笑道:“算了!还不是你们相公向你使眼色,要你拉我走开的。”
福儿笑道:“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疑心病太大。这也难怪,夫子云:唯女子……”
凌菲娇叱道:“你再说下去,我敲掉你的牙齿。”
他们两人向北,公孙彤和柳南江却缓缓向南行去。
公孙彤皱紧了眉头,道:“小姐虽然被救了出来,但是到目前还未见人。而目据冷老图今天派人投书说,小姐已被他用‘五毒点穴手法’点封了浑身的主要大穴,武功业已完全丧失。”
柳南江骇然张目道:“真的?他为什么要这样?”
公孙彤道:“起因于那把铁剑。”
柳南江问道:“那把铁剑的价值珍贵吗?”
公孙彤摇摇头,道:“不过是人云亦云,根本毫无价值可言。”
柳南江道:“还他就是。”
公孙彤道:“可是冷老魔不但要铁剑,还要玉佩。相公是知道的,真的玉佩根本不知下落,堡中那方玉佩虽是假的,却是令师所托之物。即使小姐被杀,坚主也不会拿出来的。”
柳南江讶然道:“奇怪?冷老魔怎会知道堡主手里有一方玉佩呢?”
其实,他的讶色有一半是假的,早晨听白玉梅所说的情形后,那方真的玉佩显然已落在秦羽烈的手中。现在他略作试探,倒要听听公孙彤如何回答。
公孙彤叹息一声,道:“说来也真可笑,这两天,江湖中起了一阵可怕的谣言。说什么萧三先生是被‘关中一龙’凌震霄所杀,而凌震霄又被堡主所杀,因此,原来在萧三先生手里的那方玉佩就落到了堡主的手里。事实上,不是相公提起,堡主就根本不知道凌震霄已然遇害,这显然是有人故意中伤。”
柳南江故作惊色地道:“堡主应该迅速追查谣言的来源予以澄清才对。否则,堡主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那就太可怕了。”
公孙彤道:“是呀!堡主正追查谣言的起因,偏偏又遇上这件事。”
柳南江道:“有在下效劳之处吗?”
公孙彤道:“堡主将希望完全寄托在相公身上哩!”
柳南江道:“那又未免太看重在下了……”
语气一顿,接道:“这样吧?在下设法找寻秦姑娘的下落,不管有无下落,明晚我都会赶来三老峰头,请总管转告堡主。”
公孙彤拱手一挥,道:“老朽代堡主谢过……”
语气一顿,接道:“方才那位小僮,相公是如何识得的?”
柳南江情知对方动问必有原因,哄瞒反而使对方起疑,因而直答道:“实不相瞒,是在下的书僮。总管因何动问?”
公孙彤哈哈笑道:“真是太巧了,尊僮不知怎么被冷老魔抓了去百般拷打,后来被堡主教了出来。堡主问他主人是谁,他摇头不答。坚主因而对他非常赏识,认为如此忠心耿耿的仆从难求。为他疗伤,又给他银两,还要他去堡内养伤,他却婉辞了。”
柳南江拱手一挥,道:“想不到如此麻烦堡主,请先代谢。见面后,在下还要拜谢。”
公孙彤笑道:“相公太客气了。”
语气一顿,接道:“就此别过,老朽还要和堡主见面,冷老魔的实力不弱,我等今晚得预先布置一番免得及中了冷老魔的圈套。”
言罢,率领两名壮汉疾速离去。
柳南江怔怔地望着公孙彤的背影出神。按理说,他没有理由怀疑白玉梅说的话,可是他在公孙彤的应对上却看不出一丝破绽。
公孙彤离去后,凌菲走了过来,似笑非笑地向道:“密谈完了吗?”
柳南江道:“对不起!我和公孙彤密谈已完,但我和福儿还要密谈一番。”
凌菲一撇嘴唇,道:“早在我预料之中,去吧!我才不稀罕听你们的悄悄话呢。”
言罢,飞身纵上了那座巨石。
柳南江问道:“师弟……”
他发觉喊溜了嘴,连忙改口道:“福儿,有什么事吗?”
福儿低一道:“秦堡主曾救过我一次……”
柳南江摇摇手,道:“方才公孙彤已经提过了,你是怎样落到冷老魔手里的?”
福儿答道:“我想察访一下他倾巢而出的目的何在,不想被他发觉了,用毒蛇困住了我。”
柳南江点了点头,又问道:“还有什么事?”
福儿压低了声音道:“有人说秦堡主的坏话。”
柳南江“噢”了一声,问道:“什么样的人,说了些什么?”
福儿答道:“一个无名客,约有五十多岁,面无表情,大概是经过易容之术。那日我在杜曲打尖,他将我扯到暗处,对我说:请转告柳相公,绝不可轻信秦羽烈,他是个伪君子。
‘芙蓉仙子’的门人沉尸曲江是他的杰作,不过下手之人却是公孙彤,目的在使相公增加无谓困扰,他再出面讨好。还有,‘倚水阁’旅店中卧底的茶房行藏被相公识破,也是由公孙彤之灭口。凌晨霄也是死于公孙彤之手,三个人都是心脉震断而死。他还说,表面上‘祥云堡’是称秦羽烈为堡主,实际上是掌握在公孙彤的手里。说是公孙彤的武功不知比秦羽烈高好几倍。”
柳南江真是越听越惊,这个无名客的来意固然可疑,但是他的活却有一半可信,因为有许多事情都是事实,绝非出于捏造。就像那卧底茶房的被杀,说得一点不假。
但是,若说“祥云堡”实际上控制在公孙彤手里,那有一点令人难以置信,武林中人无不愿意扬名显姓,谁会愿意处干幕后中呢?
柳南江沉吟一阵,道:“那个无名客因何知道我们呢!”
福儿道:“连公孙彤武功比秦羽烈高的事情他都知道,了解你我的关系就算不得什么了。”
柳南江神色凝重地道:“如果无名客所说的话都是事实,公孙彤倒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大物。想想:他因何深藏不露,显然有重大的企图。”
福儿笑道:“相公!我该提醒你一下,公孙彤如果武功真比秦羽烈高,那当然可怕。可是,那个无名客却更加可怕。”
柳南江讶然道:“为什么呢?”
福儿神色突转凝重,道:“试想:公孙彤瞒尽天下人,却瞒不过无名客,无名客是不是比公孙彤更加厉害?还有,他为什么要将这桩秘密告诉我们?绝非为了我们,而是为了打击秦羽烈和公孙彤。”
柳南江不禁脱口赞道:“福儿!你比我还行嘛!我这个做师兄的……”
福儿截住他的话头,道:“相公!你又不留神了。”
柳南江连连点头道:“对!对!下次该留神一点……”
语气一顿又接道:“福儿!我想拜托你一件重任,也可以说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任务。”
福儿欣然点头道:“相公吩咐就是。”
柳南江肃声道:“我想找机会让你暂住‘祥云堡’中,一方面去印证那位无名客的话,一方面去查访玉佩是否确已到了秦羽烈手中,他们毫无疑问也会知道我的动机,论阅历你自然斗不过他们两个老江湖,不过,他们或许不会将你看在眼里,而使你有了机会。可是,你一定要万分小心,如果你获悉他们的秘密而且适时被他们发觉的话,你就休想活着离开‘祥云堡’了。”
福儿点点头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小心的。万一不幸……”
柳南江低叱道:“不许这样说,否则,我如何向师父交代……”
正说到这里,蓦然听见凌菲发出一声惨叫。
这一惊非同小可,柳南江立即弹身而起,两个腾跃已想登上了巨石。
凌菲侧卧地上,双目紧闭,右腿却在簌簌而抖。
此时已到子夜,一弯眉月已起。柳南江看得很清楚,凌菲的小腿上有一个蛇头咬着。
再一细看,柳南江不禁称奇不已,原来那条蛇只是半条。想不到这条被凌菲软剑挥断的蛇还能活这样久,最后还报了一剑之仇。
柳南江叫道:“凌菲,凌菲……”
凌菲一点反应也没有,想必中毒昏迷了。
福儿也已跟上了巨石,仓惶问道:“凌姑娘怎么了?”
柳南江喟然道:“真想不到,被斩成两断的蛇还咬了她一口。”
福儿疾声道:“相公,你怎么还发呆呢?赶快拔剑挖掉被毒蛇咬到的地方呀!”
柳南江暗道一声惭愧,有许多地方他真不如他伶俐的师弟。
柳南江拔剑在凌菲小腿上挖下铜元般大一块肉,蛇的毒牙紧紧咬住那块肉上,事实上不挖下那块肉是不行的。
福儿又道:“不要丢掉……”
说着,在凌菲身上拍了几下,封住他的穴道,若免每蔓全身,然后接道:“毒蛇身上之血已经流尽,因而毒性不深,凌姑娘还有数。相公尽速用剑挑着这半条蛇和那块肉去找冷老魔要解药。毒蛇是他放出来的,他应该要负责任。”
柳南江点点头,道:“对!你在这里看守,我去去就来。”
说罢,提剑纵下了巨石。
福儿叫道:“相公!这条蛇带去呀!”
构南江边走边说道:“我先去找个人来帮帮忙!”
原来他是去找白玉梅。
白玉梅方才飞快地溜走,是她事先就和柳南江说好的,因为她不愿意和别人多接触。
此刻,她见柳南江匆匆而来,不禁惊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柳南江疾声道:“姨娘!凌菲被毒蛇咬了一口,中毒昏迷……”
白玉梅骇然道:“冷老魔没有将毒蛇全部收回笼吗?”
柳南江道:“说起来令人难以置信,咬凌菲的那条毒蛇早已被凌菲挥剑斩成两段,结果还咬了她一口。”
白玉梅道:“真是怪事!人呢?”
柳南江道:“昏迷在巨石之上,由福儿看着,我去找冷老魔讨解药,请姨娘将她抱到这里来避一避风,中毒之人最忌风寒了。”
白玉梅面现犹豫之色,未立即作答。
柳南江忙道:“姨娘!服药之后不待她醒转,我就将她搬出去。”
白玉梅不待他说完,就点点头,道:“好吧!”
两人来到巨石之上,蓦然发现凌菲不见了,福儿却四平八稳地躺在地上。
柳南江不禁倒吸一口长气,四下一看,并无半个人影。
白玉梅已蹲下去把福儿的脉,片刻之后,道:“被人点了昏穴。”
柳南江听说福儿只是昏穴被点,这才放了心,忙伸手在福儿昏穴上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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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魔功幻影
福儿一骨碌翻身坐起,讶然道:“咦!怎么会睡着了呢?”
柳南江道:“你不是睡着了,而是被点了昏穴,你一点不知道吗?”
福儿连连摇头,道:“点了昏穴?!我怎么一点也没有感觉呢?”
白玉梅道:“那人可能是站在远处用石子施展打穴手法。”
柳南江道:“不是,福儿的根基我清楚,出手之人不但要有绝佳的轻功,而且还要有奇特的点穴手法,否则福儿不会一无所觉。”
白玉梅讶然道:“如此说来,此人的功力高过你我了?”
柳南江点点头,道:“那是必然的,若是教我暗中点昏福儿,那绝对办不到。”
福儿突然发现凌菲不见,低呼道:“糟糕!凌姑娘一定是被那个家伙带走了。”
柳南江道:“放心,那人带走凌菲是好意而非恶意。”
白玉梅也点点头,道:“对的!凭他的身手,要杀凌菲只在举手之间,不过……”
语气一顿,接道:“凌菲毕竟是个姑娘家,总是让人替她忧虑。”
柳南江喟然道:“忧虑又有什么办法呢?终南山中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能人高手,尤其是隐藏在暗中之人,更是有所图谋却又使人防不胜防。”
白玉梅道:“南江!带福儿一齐走。”
柳南江知道她要叫他们进洞中歇息,连忙插口道:“不了。”
白玉梅以为柳南江不愿让福儿去她的洞窟,忙道:“福儿也不是外人。”
柳南江摇摇头,道:“不了。”
语气一顿,微作沉吟后,接道:“有件事你还不知,茹慧身遭劫难……”
白玉梅惊道:“她怎么了?”
柳南江将秦茹慧的遭遇讲述了一遍。
白玉梅不胜唏嘘地道:“这个可怜的孩子!”
柳南江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不过,目前急需要找到她的下落,我准备连夜就去。”
白玉梅挥手道:“快去吧!为了茹慧,你应该多尽一点心力的。”
柳南江道:“那是不用吩咐的。”
言罢,向福儿一摆手,双双长身而起,向望鹿坡奔去。
行至途中,福儿问道:“这个白衣女子因何特别关心秦茹慧呢?”
柳南江道:“说来话长,等将来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福儿也不再追问,掉转话头问道:“相公!那个点我昏穴之人,你想是谁?”
柳南江道:“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如何去猜想是谁?”
福儿道:“能暗中点对我昏穴之人,恐怕只有两个。”
柳南江道:“你是说公孙彤和那个无名客吗?”
福儿点点头,道:“我正是这样想。”
柳南江笑道:“你未免想得太玄了,公孙彤是否真的比秦羽烈的武功高出许多,根本就无法确实。我们想象中那个无名客比公孙彤还要厉害,那还要看他说的是真话假话,如果他是信口胡说,虽然天衣无缝,也不过是工于计谋罢了。”
福儿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柳南江道:“如果照你这样说,方才点昏你的人一定是那无名客,因为公孙彤不可能带走凌菲的。”
福儿点点头,道:“我猜想的正是他。”
柳南江道:“这样说,凌菲也和他有一点特殊的关系了。”
福儿道:“别的都不关重要,点昏我的人分别暗中在观察我们的行动,这倒是应该注意的。”
二人言谈之间,望鹿坡已然到了。
说不出的原因,使柳南江对白玉梅生出一股浓厚的亲情。
白玉梅与他母亲同宗,姓名又只有一字之差,自然是使柳南江滋生那股浓厚亲情的一大原因,而最主要的还是白玉梅对柳南江发挥了女人与生俱来的慈性。而这种慈性又是柳南江有生以来所不曾享受和领略过的。
为此,关于秦茹慧的安危,柳南江就不得不尽心尽力了。
虽然白玉梅的谈吐还有保留闪烁,使柳南江不太明了她的过去和现在,或者未来,但有一点柳南江是可以肯定的。
秦茹慧是支持白玉梅勇敢活下去的力量泉源。
但是,秦茹慧如今何在呢?
天地之间,如此辽阔,又上哪儿去找呢?
柳南江依据秦茹慧已经丧失武功的情形去判断,她显然是在山下,因为救出她的人不可能带着一个没有登山能力的人往高处爬的。
他往望鹿坡走来,还有附带的原因,希望通上秦羽烈,借机会将福儿安插在秦羽烈的身边。
可是,他这个希望是落空了。
因为,望鹿坡上没有半个人影。
秦羽烈很可能已率领着他的所属武士往三老峰头去了。
柳南江望着那些像蹲伏的巨兽般的岗峦发愣,心里暗喊着:“秦姑娘!你在何处呢?”
其实,秦茹慧离他只不过二十里左右的距离,他都无法找到她,真所谓是“咫尺天涯”
了。
终南如一只伏虎。
三老峰位于头顶,望鹿坡则位于颈窝,在新陡的山势中,这是唯一的盆地。
从望鹿坡向正东,是往三老峰头的山道,往西北,则是下山的路径。往西南,或东北,则是走向这只伏虎的前腿,也就是终南山脉旁支。
距离望鹿坡的东北方约摸三十里处,有一道山涧,涧壁陡峭,涧道幽暗。
春雨连绵之际,涧水汹涌,是终南七仙岩飞瀑的主要源头,秋深干旱,洞水成涓滴之势。
因此这条山洞成了凌长风和秦茹慧的藏身之所。
凌长风本来背着秦茹慧疾行的,忽然发现了一大队疾服劲装的汉子在匆匆赶道。
其实,那是秦羽烈属下的武士。
但是,他们却以为是冷如霜派来搜寻他们踪迹的爪牙。
因此,他们闪身躲入了这条山涧。
此刻,除了强劲的山风呼啸之外,已听不到别的轰响,看来,那批壮汉子已经离去了。
两人蜷曲在一道山岩的夹缝间,由于方才情势紧张,两人挤在一起并没有异样的感觉。
此时步履之声远离,一切归于平静后,凌长风立刻就心中忐忑起来,虽然软玉温香的感受使他感到微醺,但他毕竟不是邪恶之徒。
于是,连忙退出了那条夹缝。
秦茹慧对凌长风是多少有情的,不过那是感激之情,她不愿凌长风因此而发窘,装得若无其事地轻笑道:“茹慧连累凌少侠受委屈,真是于心难安。”
凌长风和他妹妹有着相同的豪爽,一天一夜的相处,秦茹慧对他太客气,这样反使他感到忸怩不安,因而神情略显腼腆地道:“没什么。”
想想没有什么话好说,又连忙改口道:“秦姑娘!我们可以走了。”
秦茹慧道:“凌少侠怎不再多歇息一阵?”
凌长风道:“就这样,我还担心明儿子时赶不到三老峰头呢!
秦茹慧道:“真是难为少侠了。”
凌长风道:“不必客气,来吧!”
说着,微微蹲下身子,以便秦茹慧攀附。
蓦在此时,“叭哒”一声,一块小石子落在凌长风的脚面前。
凌长风不禁心神一理,这块小石子显然是有人故意向他扔过来的。
就在他一愣神之际,“叭啦”一声,第二块小石子又落下了。
凌长风发觉情况不对,连忙低声道:“秦姑娘!快躲到那道夹缝中去。”
秦茹慧心情自然是非常紧张,连忙闪身躲进那道夹缝之中。
“叭哒”一声,第三块石子又落下了,还是落在老地方。
凌长风四下张望无一个人影,心中立刻萌生一种被戏辱的感觉,因而扬声叫道:“是哪一位朋友,何妨出来一会?”
叫声一落,他的面前突然站了一个人。
从何处来?
如何而来?
凌长风根本没有看清。
单是这种怪异的身法就足以令人震骇了。
那人穿着一身黑衣,面上也蒙着黑巾,黑巾的上方露出两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瞪视着凌长风,整个身形纹风不动。
凌长风暗暗在心中撮好了他的独门武器“钓鳌金钩”,沉声发问道:“方才那三颗石子,是尊驾抛掷的吗?”
那人没有答话,凌长风依稀见他的脑袋微微点了一下。
凌长风又问道:“请问是什么意思?”
黑衣人声音低沉地道:“请你立刻离开。”
凌长风轻吁了一口长气,道:“在下正要离开此地。”
黑衣人身形往旁一让,一摆手道:“请即刻离去。”
凌长风道:“在下还有一个随行病人——”
黑衣人沉声道:“只准你一个人走。”
凌长风不禁一惊,厉声道:“这是什么话?同伴有病在身,在下岂能一走了之?”
黑衣人向前逼进两步,手一指,道:“娃儿不要找死!”
凌长风也不多话,立刻先发制人,扣在手中的金钩飞也似地向那黑衣人的右腕打去。
他这种兵器虽属旁门左道,却经常能出奇致胜。
其他的暗器还可以伸手去接,他的金钩却无法伸手去接。
即使接住了,也照样能钩住肌肤。
金钩上面有锐利的倒刺,钩上了,就休想能拔出来。
只听黑衣人冷嘿一声,指着凌长风那只手一动也没有动。
凌长风心中不禁暗喜,金钧果然搭上了黑衣人的手腕。
凌长风将扣在手中的丝线猛力往回一带,他连连向后踉跄几步,差点没有摔一个筋斗。
原来金钩并没钩上那个黑衣人的腕子。
凌长风不禁感到骇异了,对方既未闪避,金钩怎会走空的呢?
他微一迟疑,双腕同时一抖,两只金钩同时而出,又双向那黑衣人的右腕缠去。
凌长风再用力往回一拉,两双金钩又是回空。
凌长风不禁惊呆了。
自从他出道以来,“钓鳌金钩”已经用过不下数十余次,可说无往不利,今天却栽了筋斗,而且毛病出在那里也不知道。
黑衣人冷笑道:“还要不要再试一次?”
凌长风虽然非常震骇,却并不怯弱,也回以一产冷笑,道:“尊驾的确有两套,不过要在下丢下有病的朋友一走了之,恐怕还办不到。”
黑衣人道:“看不出你倒蛮够义气的,你那位朋友可能不希望你枉送一条性命。”
凌长风正义凛然地道:“在下送命是学艺不精,但不能作不义之人。”
黑衣人突然纵声枉笑起来,良久,才停住笑声,问道:“你那朋友身患何病?”
凌长风冷声道:“不劳尊驾费心。”
黑衣人道:“娃儿!老夫要留下你那位朋友,正是要为她治病。”
凌长风不禁愣住了,这黑衣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呢?
藏在夹缝中的秦茹慧,却不禁怦然心动了。
凌长风所施展的“钓鳌金钩”她曾见过,自己能否躲过,还很难说。
而这个黑衣人不闪不避就使凌长风所甩出的金钩徒然无功,就可以证明对方是个绝顶高手。
对方若是心存杀机,自己绝对逃不过这一劫。
万一他真是有诚意来为自己疗伤的呢?
一念及此,立即从石缝中走了出来,和声问道:“请问尊驾高姓大名?”
黑衣人一摆手,道:“用不着攀交情,教这娃儿一人离去,老夫为你治病。”
秦茹慧道:“尊驾可知道我身罹何症?”
黑衣人道:“被冷老魔独门‘五毒点穴手法’点封你遍身主要大穴,以致内力涣散武功丧失,老夫没有说错吧!”
秦茹慧不禁惊喜参半,她一向心细如发,因而又道:“冷老魔的‘五毒点穴手法’既称独门,尊驾又如何疗治得好?”
黑衣人嘿嘿一笑,道:“不是老夫夸口「潇湘子扫描,黑色快车OCR」,任何伤症也难不了老夫。”
秦茹慧沉吟一阵,道:“少侠!一路多承蒙照顾,现在就请你离去吧!”
凌长风疾声道:“姑娘切不可轻信……”
黑衣人插口道:“老夫与这女娃儿有缘,故而要为她治病疗伤。如果你不肯离去,老夫为了成全这段缘分,只有一掌送掉你的小命。”
话声方落,挥掌向一方巨石拍去。
自听“哗啦”一声,那块巨石立刻化为面粉。
秦茹慧急忙叫道:“少侠!快走吧!”
凌长风情知不走也是白白送命,只得仓惶叫道:“姑娘多加小心!”
言罢,一走三回头,黯然地离开了这条幽暗的山涧而去。
秦茹慧心情倒是极端沉着的,她转身向那黑衣人问道:“请问就在此处,还是?……”
黑衣人抬手向一块平稳的青石板一指,道:“仰躺在这块青石板上。”
秦茹慧毫不犹疑地在青石板上躺下。
黑衣人在她身旁蹲下,又道:“闭上眼睛,浑身放松。”
秦茹慧一切依照那黑衣人的吩咐,是福是祸她已完全委诸于命运的安排了。
黑衣人缓缓伸出右掌,按上了秦茹慧的命门。
只见秦茹慧身形一颤,口中喷出一道血箭,当场昏死过去。
黑衣人自身上掏出个小瓶,倾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喃喃自语地道:“老夫精研十二年之久的魔功,却被你这娃儿受用了!嘿嘿!你真是福气不小哩!”
说着,就将那颗红色药丸放进秦茹慧口中,暗运掌力将药丸逼进她的腹内。
接着,五指连挥,像弹奏琴弦似的在秦茹慧身上的穴道处点点截截。
然后,长身而起。
在一声尖锐的呼啸中纵出了山涧,踪影霎时不见。
此时,凌长风不过行去五里。
这一声呼啸听在他耳中,不禁使他毛骨悚然。
他很想再转身回来探视一番,继而一想,也罢,生死有命,福祸在天,看秦姑娘的造化吧!
凌长风本可就此下山,不过,他想到应该将秦茹慧的遭遇对秦羽烈说一声,如若不然,万一秦茹慧遭遇不测,他就有责任了。
黑衣人的一声长啸不但凌长风听见,远隔十余里的柳南江也听到了。立刻就偕同福儿循着啸声发出的方向赶了过来。
很快地,三个人就遇上了。
柳南江眼尖,老远就看见了迎面而来的是凌长风,忙不迭地喊道:“那不是长风兄吗?”
凌长风抬头一看,认出了是柳南江,忙道:“原来是柳兄。”
柳南江道:“听说秦姑娘已被长风兄救出,因何不见秦姑娘?”
凌长风就将前一刻的遭遇叙说了一遍。
柳南江听得不胜黯然,道:“方才那一声呼啸,就是那黑衣人所发吗?”
凌长风点点头道:“可能是的。”
柳南江一蹙眉尖,喃喃道:“因何长啸呢?是因他疗好了秦姑娘的伤势而得意?还是因杀了秦姑娘而大快?他方才那一声长啸听来,此人必是功力深厚,可能为绝代高手。”
凌长风道:“以在下意测,那黑衣人不可能杀害秦姑娘,否则他就不会放过在下了。”
柳南江一挥手,道:“走!我们去看看。”
凌长风摇摇头,道:“不要吧?他要在下离开,分明是不让别人见到他为秦姑娘疗伤的手法。”
柳南江道:“那黑衣人可能已为秦姑娘疗伤完毕,方才那一声长啸——”
福儿忽然低声道:“看!有人来了!”
果然,一道人影向他们立身之处奔来,行动快速,疾如闪电。
柳南江轻声问道:“长风兄,是那黑衣人吗?”
凌长风道:“从那种矫捷的身法看来应该是他。不过,他穿的是黑衣,而这人穿的是蓝衣,恐怕是另外一个人。”
正说之间,那人已到面前,竟然是他们心中所牵挂的秦姑娘。
柳南江不禁大喜过望,秦茹慧不但恢复了武功,似乎比以前更精进了不少。
凌长风也是不胜惊异,忙张口叫道:“秦姑娘!你的伤势完全好了吗?”
说也奇怪,秦茹慧对凌长风的叫声恍若未闻,对他们三个人也恍若未见,脚步稍微一缓,擦身而过,复又疾行如故。
柳南江又叫道:“秦姑娘……”
秦茹慧这次站住了,却没有回过身来,声音冷峻地问道:“谁叫我?”
柳南江和凌长风不禁面面相觑起来,秦茹慧就像换了一个人似地。
福儿已然跃到秦茹慧面前,道:“柳相公叫你,你难道听不出来吗?”
秦茹慧“唔”了一声,依然冷冷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柳南江走到她面前,问道:“秦姑娘!身上的伤都好了吗?”
秦茹慧鼻孔里出了一口冷气,道:“伤!谁能伤得了我?”
柳南江抬头向秦茹慧面上看去,不禁打了个寒噤,原来秦茹慧那两道目光异常阴森怕人。
凌长风也走过来,道:“秦姑娘!冷老魔不是用‘五毒点穴法’毁了你身上的内力吗?
难道你一点也不记得了?”
秦茹慧“唔”了一声,道:“我记得,我现在正要去找他。”
凌长风道:“想必那黑衣人已将你的伤势疗好了。”
秦茹慧一点头,道:“不错。”
柳南江笑道:“那就好了!”
秦茹慧的身子不曾转过一下,目光也始终望着前方,声音冷漠地道:“还有没有事?”
柳南江对秦茹慧的神情何以如此,实在不解,因而摇摇头,道:“没事了。”
秦茹慧道:“失陪了!”
言罢,扬长而去。
凌长风缓缓摇头,道:“真是奇怪,秦茹慧好像变了另一个人似的。”
福儿压低了声音,道:“相公!我看那黑衣人疗伤的手法大有问题。”
柳南江点点头,道:“很可能。”
凌长风茫然地问道:“难道那黑衣人用什么怪异手法使秦姑娘脱胎换骨了。”
柳南江道:“那倒不至于,看样子秦姑娘的心情已然大变了。”
凌长风道:“莫非那黑衣人想利用秦姑娘在武林中制造一片纷乱?”
柳南江一怔道:“长风兄!你怎么会想到这个问题?”
凌长风道:“在下方才和那黑衣人打个照面,功力之深,实在吓人,而他那两道目光给人一种阴森之感,显而易见是一个冷酷人物。”
柳南江沉吟一阵,没有再谈论这个问题,转过话题道:“长风兄!我该告诉你一件事,令妹于半个时辰前突然神秘失踪了。”
凌长风惊道:“是怎么回事?”
柳南江就将凌菲如何被蛇咬,福儿如何被人点了昏穴,凌菲如何突然不见等经过情形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
凌长风听得惊讶不置,愣了半晌,方问道:“柳兄意欲何在?”
柳南江道:“在下本来是要去寻访长风兄和秦姑娘的。”
凌长风迫不及待地接口道:“在下必须立刻寻访台妹的下落,想必她还不会离山。柳兄!
你我共同再走登山之路吧!”
柳南江点点头,道:“好啊!”
于是,三人又向望鹿坡奔去。
虽然遥隔十数里之远,不到一盏茶工夫,三人就来到了。
现在的望鹿坡可不像方才那样平静了,只见黑压压一大片人影。
三人来到坡顶,立刻看见冷山红和秦茹慧在相峙对立,四周站了无数壮汉,那一定是冷山红的手下。
只听秦茹慧声冷如冰地道:“姓冷的!昨晚的事忘了没有?”
冷山红有些吃惊,因为秦布慧竟然恢复了武功,委实使他意想不到。
不过,他仍是语气强硬地道:“自然忘不了,我一定要找到那个使金钩的小子。”
秦茹慧冷笑了一胄,道:“只怕你这一生中,再也找不到他了。”
冷山红“噢”了一声,道:“我却不信,除非他死掉了。”
秦茹慧一字字沉缓有力地道:“他没有死,你却立刻要死。”
冷山红掠过一丝惊色,道:“是姑娘想要杀死我吗?”
秦茹慧一点头道:“不错。”
冷山红心头有些慌,但他却强按镇定地哈哈大笑道:“我不相信你能办得到。”
秦茹慧冷笑道:“姑娘要教你死,你就非死不可。不过,你可以选一个你所喜欢的死法。”
冷山红真是死到临头不自觉,犹自邪恶地道:“我倒愿意与姑娘欢乐至死。”
秦茹慧对这句邪恶之语并无不悦反应,平静地道:“那也未尝不可。”
柳南江闻言不禁大吃一惊,秦茹慧怎会如此不识羞呢?难道真被什么魔功迷失本性了吗。
凌长风也人感困惑,低声道:“柳兄,秦姑娘完全变了。”
冷山红也发觉了秦茹慧异样之色,心头不禁暗打寒噤。立刻就心念暗动,意欲早些离开此地。因而勉强地笑道:“承蒙姑娘答允,我真是高兴得很。不过,我奉家父之令,要立刻赶往三老峰头。秦堡主和家父正杀得不可计交,想必姑娘也要赶去看看,你我改天再谈这件事好了!”
说罢,就要打算离去。
秦茹慧一纵身拦住他的去路,沉叱道:“慢走!姑娘的话还没有说完!”
冷山红道:“姑娘还有什么未尽之言。”
秦茹慧道:“冷山红,今天你的死期已到,不容改天。”
冷山红不禁倒吸一口口气,不过他面上依旧浮着一丝邪笑,道:“可惜此处并无床榻,也无遮挡之物,只怕有些不便。”
秦茹慧冷笑道:“你选择的死法不错,可惜姑娘今日无此雅兴,所以只有请你再选择别的死法,今晚你是非死不可的。”
冷山红突地一挥衣袖,蓦见一道亮光向秦茹慧颈间飞去。
秦茹慧的身躯一丝也没有动弹,似乎对冷山红的袭击恍若未觉。
柳南江急得大声疾呼道:“秦姑娘,小心毒蛇袭击!”
可惜他的喊声晚了一点,一条长约三尺的青黑毒蛇已然缠上了秦茹慧的粉颈。
冷山红哈哈大笑道:“像你这种美人儿被毒蛇咬死实在可惜,可是我不杀你,你要杀我,所以我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秦茹慧冷笑道:“嘿嘿!冷山红!你以为你能杀死我吗?”
冷山红道:“奇毒无比的百步蛇已然缠上了你的颈项,你难逃厄运了。”
秦茹慧冷哼了一声,倏地扬腕抓住了蛇头,一挥手将那条百步蛇扔到冷山红的面前。
“拍哒”一声,那条蛇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
冷山红不禁大骇,毒蛇对付不了秦茹慧,他今天就有点凶多吉少了。
福儿轻声道:“相公,秦姑娘似乎已到了百毒不侵的境地,那条百步蛇分明在她咽喉上咬了一口,而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柳南江道:“看样子今天冷山红真是要死定了。”
凌长风道:“看秦姑娘如何杀死冷山红,就可知道她的心性变化如何了。
这时,只听秦茹慧道:“姑娘我为你安排了三条死路,一是你自动跳崖,一是你自动断舌而亡,如果你不自行了断,姑娘我就要用短剑来斩你四足,再挖你眼睛然后掏出你的心肝五脏。”
柳南江和凌长风都是练武之人,对生死杀伤都看得很淡薄。但是,在听到秦茹慧这番话,也不禁连打几个寒噤。
冷山红他自然不愿轻易被杀,沉叱一声,道:“大家围住她了!”
一声令下,十余名壮汉,立即将秦茹慧围了个水泄不通。
凌长风道:“柳兄,我们该出面了吧!万一秦姑娘……”
柳南江点点头,道:“也许我们一出面反倒救了冷山红。”
言罢,纵身而出,落在冷山红面前,凌长风和福儿也相继跟到。
柳南江沉声问道:“姓冷的,以多胜少这种卑鄙行径在武林中是行不通的。”
冷山红还没有答话,蓦然秦茹慧玲叱道“站开!谁要管闲事,就和冷山红一样死法。”
柳南江不禁一愣,顿感进退两难。
冷山红冷笑道:“何必强出头呢?人家并不领你的情呢?”
柳南江回过身来,向秦茹慧叫道:“秦姑娘!临别‘祥云堡’之际,令尊曾千叮万嘱,对姑娘之安危,在下有责任在身。”
秦茹慧冷笑一声,道:“真是笑话,姑娘我不需要谁来保护。”
柳南江发觉情况不妙了,若非秦茹慧心性起了严重变化,她绝不会用这种口气说话的。
冷山红道:“姓柳的!退过一边去吧!硬管闲事在武林中也是行不通的。”
柳南江只有默然退到一边。当事人不接纳他的拔刀相助,自然就不能硬管闲事了。
冷山红倏然沉叱道:“鬼爪索魂!”
柳南江等都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但是那些围困秦茹慧的大汉都一个个闻声身动,双掌电出,二十余只手分向秦布意身上不同的部位抓去。
原来“鬼爪索魂”是一着招式。
秦茹慧双手垂立,一动也没有动,待那二十余只劲道十足的手掌堪要触体之际,突地轻叱一声,接着闪起一道晶光。
那十几个大汉一个个地都止住了前扑之势,二十余只手臂也凝在空中。
秦茹慧长身而起,纵出包围圈外,手中短剑向冷山红一指,道:“现在轮到你了。”
谁也看不出秦茹慧使出什么手法,教那些大汉一个个呆若木鸡般定住了。
冷山红一声长啸,草丛中立刻凌空射起几支火箭,想必是通知冷如霜的联络信号。
同时,冷山红已经将那只乌黑的鬼手取在手中,叱喝一贯,向秦茹慧肩头抓去。
其势汹汹,辛辣无比。
秦茹慧身躯纹风不动,手中短剑轻描淡写地一挥,只听冷山红一定厉吁,一条右臂齐肩断裂,连同那只鬼手,飞去一丈多远。
柳南江和凌长风不禁看得大惊失色。
尤其柳南江是用剑之人,而且曾见过秦茹慧所演练的‘归真剑法’,可是方才轻描淡写的挥剑一掠,可说不成招式。
就是这一招不成其为剑招的一挥,竟然斩断了冷山红的一条右臂。
冷山红负创之余,惶悚万分,毕竟是练武之人,一吸丹田之气,一跃丈余,准备逃命。
秦茹慧冷叱道:“哪里走!”
人也跟着纷起,只见晶光一闪,冷山红又是一声惊心动魄的惨呼,原来冷山红的一条右腿,又齐股离开了他的身躯。
看样子,秦茹慧真要实践先断其四肢再挖其眼睛,再掏其心肝王脏的诺言。
此时,冷山红已然踣地不起,连逃命的余力也没有了。
秦茹慧并未感到心满意足,嘿嘿一声冷笑,短剑一挥,冷山红的左臂又齐根断去。
柳南江一纵向前,沉声道:“秦姑娘!够了!要他死就快杀死他吧!何必这样折磨他?”
秦茹慧双目像两支冷箭似地瞪在柳南江脸上,冷叱道:“走开。”
柳南江目光注视着秦茹慧的短剑上,她也许会失性而向他遽下杀手。
秦茹慧突地身躯往前一窜,暴喝道:“我看你是找死!”
叱声中,一剑向柳南江心窝上刺去。
柳南江早已注意,立刻一展“射影掠光”的身法闪开。
忽听“嘶”地一声,柳南江那件粉蓝大衫竟然被剑尖桃开一条长口。
柳南江心头不禁大骇,若非事先注意对方的动静,岂不要遭剖腹之厄。
一般练武之人身受重轻伤经疗愈后,武功往往会比以前更进一层,但是,秦茹慧的变化却太玄奇了。
她的剑招简直不成法规,可说是乱刺乱砍,可是,却劲道十足,且快速无比。
柳南江闪开后,秦茹慧并没有追击,又挥剑去整治已然昏死的冷山红。
柳南江仿佛进入了屠场,残酷的场面使他怵目心惊,浑身颤栗。
福儿走到他身边。悄声道:“相公!我们走吧!等一下秦姑娘杀得眼红,我们难以应付!”
柳南江喃喃道:“真是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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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长风也走过来道:“柳兄!不曾受伤吧!”
柳南江喟然道:“毫厘之差,在下就要遭受剖腹之厄。”
凌长风道:“那黑衣人必是以一种魔功为秦姑娘疗伤,不然……”
说到这里,忽闻秦茹慧一声长笑,人已纵出十丈开外,向一座峰峦纵去。
柳南江目送着她的背影,喃喃道:“她竟然放过了那十几个壮汉。”
福儿已走到那些形如石像的大汉们身边察看,忽然惊呼了一声。
柳南江忙问道:“怎么了?”
福儿也不答话,伸出一根指头向那此壮汉的身上截去。
戳一个,倒一个,只见那些大汉一个个肚破肠流,早已死在秦茹慧的剑下了。
凌长风讶然失色道:“这是什么剑法啊!一剑杀死十几个?”
柳南江道:“她所施展的招式根本就不成为剑法,她的血脉之内显然已蕴藏一种魔功之力,武林浩劫看来难免了。”
凌长风道:“她的魔功是那黑衣人造就的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那是必然的。”
凌长风道:“他造就秦茹慧如此厉害的魔功,难道不怕她将来用这种魔功去对付他?”
柳南江道:“那黑衣人一定有方法控制秦姑娘的行动。”
凌长风道:“如此说来,那黑衣人不管想要杀谁,都会随心所欲了?”
柳南江浩叹一声,道:“唉!这正是黑衣人造就秦姑娘一身魔功的目的。”
凌长风感慨地道:“武林中魔功一道的确很有引诱力,因为那是一条登峰造极的捷径。
但是,练魔功者多半天性疯狂,滥杀一阵,到最后严重的时候,自己也会杀死自己,看来秦姑娘真是不幸极了。”
柳南江道:“我们该去阻止这一不幸事件再发展下去,可是我们的能力太薄弱了。”
福儿忽然低叫一声,道:“相公——”
柳南江放眼一看,原来秦茹慧竟然去而复回,已然到了他的面前。
秦茹慧目光向他们三人冷冷一扫,道:“各位!冷山红该死吗?”
柳南江壮着胆子,答道:“该死,可是姑娘的手段却太残酷了。”
秦茹慧竟然没有介意他的话,又问道:“方才是否有人向空中射出火箭?”
柳南江点点头,道:“是的。”
秦茹慧道:“那是什么用意?”
柳南江道:“可能是冷山红向他的父亲冷如霜求救。”
秦茹慧“噢”了一声,席地坐下,道:“我本来要去找他的,既然如此,我就在这里等他来!”
柳南江向凌长风和福儿使了眼色,然后说道:“那么我等告辞了。”
三人转身正待离去,蓦听秦茹慧沉叱道:“回来坐下。”
柳南江不禁一怔,忙问道:“姑娘要我们留下干什么?”
秦茹慧道:“留下看我杀人。”
语气平淡已极,仿佛杀人就像削萝卜般不算是一回事。
凌长风接口道:“我等胆小已极,不惯见到血腥,姑娘让我等走吧!”
秦茹慧咯咯娇笑道:“昂藏七尺之躯竟说出这种话来,真是好笑。”
语气一顿,接道:“多看我杀几次,你们就不会胆小了。”
凌长风见秦茹慧突然转变得态度柔和,因而壮大了胆子,问道:“秦姑娘!你还记得在下从冷山红手里救你出来的情形吗?”
秦茹慧望着他,点点头,道:“当然记得。”
凌长风又问道:“你还记得方才在山洞之内,黑衣人一定要为你疗伤的事吗?”
秦茹慧“嗯”了一声,道:“记得。”
凌长风追问道:“那黑衣人如何为姑娘疗伤呢?”
秦茹慧道:“他在我命门处拍了一掌,以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柳南江插口问道:“秦姑娘!你发觉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秦茹慧摇摇头,道:“我没有感觉到有何不同之处……”
语气一顿,接道:“不过,我的心里却升起了一个念头。”
柳南江和凌长风问道:“什么念头?”
秦茹慧道:“我觉得武林中太乱,只要在十个人当中杀去九个,武林中或许就会太平了。”
柳南江不禁大骇,忙问道:“难道那九个人都是该死的吗?”
秦茹慧娇笑道:“我才不管这些,只要我认为他们该死就行了。”
柳南江不禁打了一个寒噤,秦茹慧已经变成一个混世魔王了。
那个黑衣人既然能够造就秦茹慧一身魔功,他的功力当然也是相当深厚。那么,他自己因何不出面扬名显姓一番呢?
这真是咄咄怪事了!
当然,那黑衣人如此做是有某种阴谋的,不过,柳南江猜不出来罢了。
柳南江又想到古寒秋的话,说是山中住了几个混世魔王,想必那黑衣人也是其中之一了。
柳南江正陷于沉思,忽听凌长风以“传音术”向他说道:“柳兄!在下认为应该尽快将这件事告诉秦堡主才是。”
柳南江也以“传音术”回道:“秦堡主也不一定有办法挽回这件事。”
不过,柳南江在心中的想法,秦羽烈知道这件事以后,一定是万分高兴的。他正好利用秦茹慧来完成他贪图雄霸武林的大业。
秦茹慧突然轻笑道:“你们两人说话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呢?”
二人不禁大吃一惊,如果“传音术”也瞒不了她,她岂不是已经成为天人了?
这时,福儿低呼道:“看,有人来了。”
柳南江放眼望去,果见有十条黑影自峰峦上疾奔而下。
柳南江道:“秦姑娘!大概是你所等待的冷老魔来了。”
秦茹慧显得漫不经心地道:“让他来吧!今晚我要杀个痛快。”
言谈之间,一行人已到面前。果然是冷如霜,身后还跟着数十名劲装疾服的壮汉。
冷如霜一见儿子惨死之状,不禁目皆目此尽,沉吟道:“是谁下的手,快些报名送死。”
秦茹慧皓腕一抬,手指尖往鼻上一指,道:“是我杀的。”
冷如霜嘿嘿一声冷笑,道:“你这个女娃儿倒是很够义气的,今晚你死定了,不过老夫要先宰掉杀死我儿的元凶。”
秦茹慧倏地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道:“我说是我杀的,你难道没有听见?”
冷如霜道:“别说你武功丧失,即使你仍健壮如昔,也未必是我儿子的对手——”
语气一顿,目光向柳南江等一扫,接道:“想必是你们三人联手围攻的了?”
福儿挨过冷如霜一顿毒打,倒希望这个老魔头早些伏诛,因而冷笑道:“对付你那脓包儿子还用得着联手吗?”
冷如霜哇哇大叫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娃儿,老夫就先宰掉你。”
一抡“九指魔杖”当头向福儿劈下。
秦茹慧短剑倏地一伸,当地一声,就将冷如霜的魔杖挡住了。
然后轻叱道:“你的耳朵聋了吗?告诉你,你儿子是我杀的,怎么不信?”
冷如霜已在那一搭之下,试出了秦茹慧的分量,不禁大惊失色,惶然地道:“你……你的武功不曾丧失吗?”
秦茹慧道:“你自以为了不起的‘五毒点穴手法’,在我看来没有什么大不了!”
冷如霜神情凝重地问道:“我的儿子真是被你所杀?”
秦茹慧沉叱道:“你还要我说多少?我不但杀了他,现在我还要杀你。”
冷如霜气得狂吼道:“娃儿受死……”
话高未落,“刷!刷!刷!”一连向秦茹慧打出三杖。
秦茹慧短剑连挥,只听“当!当!当!”三声,冷如霜三招俱已走空。
冷如霜不禁狂骇,不但三招无功,他的虎口竟然被秦茹慧短剑上所透过来的劲道震得发麻。
秦茹慧招架三剑之后,突发一声清叱,手中短剑猛地向冷如霜前挑去。
冷如霜闪电般一闪,只听“嘶”地一声,冷如霜前胸的衣衫立刻被挑破一道口子。
秦茹慧并没有停止攻击,短剑一压,又疾速无比地向冷如霜脚处扫去。
冷如霜全力跃起一丈有余,堪堪躲过断腿之厄。
秦茹慧丝毫不予放松,同时跃起,短剑向冷如霜咽喉逼去。
冷如霜在空中已无闪避余地,秦茹慧的剑尖不偏不倚地戳在他的咽喉上。
冷如霜本是直跃而起,因被剑尖指在喉间形成面天背地平坠而落。
冷如霜坠地后,秦茹慧的短剑仍然压在他的喉间,但她却没有刺下去。
突然,她撤剑回鞘,转过身,冷叱道:“快滚!留你一条老命。”
冷如霜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愣了一阵,才翻身爬起,抱头鼠窜而去。
这个意外的变化使得柳南江不胜困惑。
凌长风也同样地茫然不解,因而问道:“秦姑娘!你因何不杀冷老魔?”
秦茹慧面上也浮现着困惑之色,她似乎连自己也不明白她何以要突然放走冷如霜。
怔神良久,方喃喃道:“我好像听见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不要杀他。”
柳南江问道:“是那黑衣人的声音吗?”
秦茹慧神色茫然地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是谁的声音。”
柳南江含蓄地道:“一个人应该自主,为何要听别人左右呢?”
秦茹慧道:“我一听到那个声音,我就有点身不由主的感觉。”
柳南江道:“秦姑娘!『潇湘书院』你可能中了那黑衣人的魔法了!”
秦茹慧突然杏眼圆睁,暴叱道:“你听说这种话,我就杀你。”
柳南江心头一骇,情知秦茹慧不是出于本意,因而又问道:“是不是又有一个声音在你耳边告诉你,要你杀我?”
秦茹慧面上有迷惘的神色,喟然道:“柳相公!我不该用这种口气对你说话,可是我方才竟然有点口不由心。”
秦茹慧的言行举止都有些虚浮不定,这证明她的心性虽未完全失去,却已大大地改变了。
柳南江道:“秦姑娘!你应该赶快去和令尊见上一面。”
秦茹苦摇摇头道:“我不想下山。”
柳南江道:“令尊已去三老峰头,还有贵堡总管公孙彤同行。”
秦茹慧“噢”了一声,道:“那我也该到三老峰去一趟……”
语气一顿,接道:“柳相公!我想起来了,你找到了‘子午谷’一地了吗?”
柳南江自然不会据实以告了,摇摇头,道:“还没有下落。”
秦茹慧又问道:“还要我与你同行吗?”
柳南江道:“等你见过令尊以后再作决定吧!”
秦茹慧道:“好吧!别忘了明儿我们所订的约会,望你准时来。”
转身行了几步,又回过身来向凌长风道:“凌少侠!蒙你相救,我无以为报,我答应不管任何情况之下,我手中的短剑都不会刺到你的身上。”
说罢,转身疾步而去。
柳南江待秦茹慧的身影消失后,方苦笑着对凌长风道:“长风兄!你大概就是那十人中唯一的幸运儿了,在下也许都会是她要杀的对象哩!”
凌长风喃喃自认地道:“真怪?!怎会无端端冒出来一个黑衣怪人来。”
柳南江道:“但愿令妹不要在那个黑衣人手里,不然,武林之中真要大乱了。”
凌长风道:“在下倒希望舍妹得到和秦茹慧相同的遭遇。”
柳南江讶然道:“为什么呢?”
凌长风道:“让她们相互克制呀……”
语气一顿,接道:“话虽如此说,我还是找找她,柳兄!就此别过。”
言罢,向柳南江拱手一揖,扬长离去。
柳南江微一沉吟,就带着福儿,向白玉梅的隐身洞窟而去。
来到乱石岗,他吩咐福儿在那巨石之上稍候,然后进入石窟之中。
白玉梅见他突然归来,不胜讶异地问道:“怎么又回来了?”
柳南江神色黯然地道:“茹慧武功业已恢复,不过……”
白玉梅似已从他的神色间看出了端倪,忙迫不及待地问道:“有什么不对劲吗?”
柳南江叹了口气,接着就将事实的经过源源本本地说了一遍。
白玉梅听后惊疑不已,喃喃道:“怎么会发生这种怪事?”
柳南江道:“姨娘!你不妨想想看,那黑衣人可能是谁呢?”
白玉梅连连摇头,道:“难猜,难猜!真是太奇怪了!”
柳南江忧心忡忡地道:“长此下去,茹慧一定会成为武林大敌。”
白玉梅道:“你是担心武林中人会群起而攻之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一定会有那一天,即使她所杀的皆是十恶不赦之徒,因她的手法太残酷,也遭到人神共愤。”
白玉梅道:“我所担心的倒不是这个问题。”
柳南江问道:“姨限!你担心什么呢?”
白玉梅道:“我担心她终有一天会自己毁掉她自己。”
柳南江点点头,道:“我也这样想过,姨娘!我们能挽回这件事吗?”
白玉梅颓然地一叹,道:“凡事皆是天意,不能勉强……”
语气一顿,接道:“南江!你去忙你的正事吧!我准备将洞窟封闭一段日子。待你事成后再来开启,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柳南江眉尖一皱,道:“姨娘!因何不能现在告诉我呢?”
白玉梅挥挥手,道:“去吧!到时我自然会告诉你!”
柳南江情知不能勉强,只得行礼告别,道:“姨娘珍重。”
然后,退出了那座洞窟。
柳南江仰看天际,晓星已现,他打算即刻下山,先将那本庄周南华内所藏的奥秘钻研出来后再作道理,自然晚间三老峰头之约他也不打算去了。
行至福儿等候之处,又有一件出人意外之事发生,原来凌菲回来了。
不过是两个时辰之隔,她似乎业已毒性全消,伤势尽愈。
一见柳南江来到,连忙高叫道:“柳兄!我没有事了!”
柳南江耳中听见福儿以“传音术”对他说道:“相公!据说她的伤势也是黑衣人为她疗治的,相公请当心一点。”
柳南江暗中注意,在距离凌菲十步之远的地方站定,笑着说道:“凌菲!真是急死人!
一转身就不见了,是谁管你疗伤的?”
凌菲答道:“一个神秘的黑衣人。”
柳南江道:“你怎么知道的呢?你当时不是已经昏迷不醒了吗?”
凌菲道:“我清醒过来时,他还在我身边,还是他教我到这里来找你们的。”
柳南江“噢”了一声,心想:那个黑衣人对自己的行踪倒是了解得很哩!
凌菲向前走了两步,神色茫然地道:“看你们的神色有些不对,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柳南江微笑着摇摇头,道:“没什么,我只不过担心你的伤势罢了!”
凌菲道:“放心!已经完全好了,腿上的伤口都平复了。”
柳南江咋舌道:“这样快?那岂不是服了仙丹?……”
语气一顿,接道:“凌菲!你是否觉得武功方面有什么变化?”
凌菲摇摇头道:“没有啊!”
柳南江指着一颗碗口般的针松,道:“试试看,你能一剑砍断那棵树吗?”
凌菲道:“那还不简单!”
话声中,软剑抽了出来,只听砰然一响,那棵针松就被折断。
其实,柳南江只是想看看凌菲的武功有无显著的变化而已。
看来,凌菲的运气比秦茹慧要好得多,她并没有被那黑衣人趁疗伤之便而造就她一身魔功。
凌菲收起了软剑,笑问道:“柳兄!你看我还可以在武林中走走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可以!可以……”
语气突转黯然地接道:“凌菲!你可知道,这两个时辰之内,武林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凌菲讶然道:“柳兄!瞧你那种神色,是发生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柳南江道:“武林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无人能与之过招的魔道巨擘。”
凌菲“噢”了一声,道:“是谁?”
柳南江道:“秦茹慧姑娘!”
凌菲讶异地道:“柳兄!你在说笑作耍吧?”
柳南江点点头,道:“真的……”
接着,就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凌菲听后虽然感到骇异,却不太过份吃惊地道:“也好!让她多杀几个坏人吧!”
柳南江道:“你的想法错了!”
凌菲道:“怎样讲?”
柳南江道:“心性丧失之人,怎知她不杀好人?我方才差一点就遭到剖腹之厄。”
说着,又将衣衫上的裂口指给凌菲看。
凌菲惊道:“她的剑法真是那样厉害吗?真是难以令人置信。”
柳南江道:“其实她的招式根本不成为一种剑法,但却威猛绝伦。”
凌菲不解地问道:“是何缘故呢?”
柳南江道:“因为秦姑娘的体内已经蕴藏着一种魔功。”
凌菲沉吟一阵,道:“若说那黑衣人是练魔功之人,我却不信。”
柳南江问道:“何故呢?”
凌菲道:“那黑衣人态度非常可亲,是一个慈祥和蔼的人。”
柳南江道:“凌菲!看人不可信其外表,否则,你就走眼了。”
读菲蹙眉想了一想,道:“我还是不信,他既然能造就秦姑娘一身魔功,他自己对这门魔功必然已经登峰造极。大凡练魔功之人,莫不嗜杀,他怎能隐忍而不在武林中出现呢?”
柳南江顿时被问住了,沉吟半晌,方道:“那只是我们不解之处,但却不能不信。”
凌菲道:“这件事迟早会有水落石出之日,你我勿用争论——”
语气一顿,掉转话头,道:“柳兄!对今后行程有何打算?”
柳南江道:“我想暂时放弃寻找‘子午谷’,稍待时日再说。”
凌菲笑道:“是害怕秦姑娘吗?”
柳南江道:“说怕她也未尝不可,因她的确令人可怕——”
语气一顿,接道:“不过,我只是不想进入这场纷乱的是非圈子里罢了。”
凌菲明白了他的心意,试探地问道:“柳兄!你是要连夜下山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有此打算。”
凌菲道:“既不谈”子午谷“之事,愿我与你同行吗?”
柳南江道:“我正想请求你同行。”
凌菲娇笑道:“这两个时辰内变的不仅是秦姑娘一人,连你也变了。”
柳南江道:“我的确变了。”
凌菲问道:“何故呢?”
柳南江道:“方才秦姑娘对令兄说,因令兄对她有搭救之情,她的短剑绝不会刺到令兄的身上,秦姑娘自然不会对你行凶,我与你同行,或可沾光。”
凌菲大笑道:“原来你是要我做你的护身符呀!”
柳南江道:“你不愿意吗?”
凌菲压低了声音道:“自然愿意,不过为了报你对我冷淡之仇,可能会给你点气受。柳兄,你可得忍耐一点啊!”
说罢,又报以娇媚娇笑。
柳南江也以一笑回之,率先抬动脚步,朝山下奔行而去。
柳南江真的是为了怕秦茹慧对他行凶而要凌菲作他的护身符吗?
那自然不是他的真话。
那么,他的本意又是为什么呢?
目前除了他自己以外,恐怕再没有旁人可以猜得透了。
八月二十三日午时——
杜曲镇上的“醉月楼”酒家的二楼雅座卖了个满堂,这是进香中还不曾有过的现象。
一夜之间,秦茹慧成了话题人物。
一夜之间,她的转变已在武林中传遍。
自然这些传闻多已绘声绘影,加油添醋,说得神奇已极。
冷山红殒命,冷如霜狼狈而逃,古如松那把用了将近四十余年的铁如意竟被秦茹慧一剑削断,只是保全了一条老命。
柳南江、凌菲、福儿等三个人也在座,他们占据了楼梯口一副座头,在那里低酌小饮。
那些从这一桌飘到那一桌,传来传去的传说,并未引起柳南江的兴趣。不过,他却从那些传说中发现了一个问题。
关于冷家父子的遭遇,柳南江亲眼看见,至于古如松的遭遇,进了酒楼他才听说。
这就有点怪了。
因为传说不会被风送到镇上,必须由一个人先来述说。
那个人是谁呢?
他们三人的行程不谓不快,而且他们离山之际,古如松的事情可能还没有发生。
那么,是谁走在他们后面,却又先一步来到杜曲镇上呢?
有人超越而过,柳南江不会不知道。
在路上,他就不曾注意到有人从后面超越到他前面。
他们来到酒楼时,消息已经传遍了,似乎有人故意要使整个武林中都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这就是柳南江在传说中所发现的一个大疑问。
柳南江正陷于沉思,忽然福儿以臂肘碰了他一下。同时听福儿以“传音术”向他说道:
“相公!我告诉你的那个无名客上楼来了。”
第十三回 无名剑客
柳南江是背对梯口坐的,他闻声并没有回头去看,只是以“传音术”告诉福儿道:“福儿!向他打招呼,请他过来同座。”
福儿立刻站起来,向那个方才从楼下上来的黄衫中年人扬声道:“嗳!那位前辈,座无虚席,请过来同坐好吗?”
黄衫客嘿嘿一笑,道:“小老弟!原来是你哇!同坐方便吗?”
藉着这个机会,柳南江站起来延请对方入座,顺势打量了对方一阵。
这人年约四十,或者五十、六十,总之很难一眼看出他的年龄。
面皮蜡黄,眼珠蜡黄,再加上一身黄衫,给人一种没有生气的感觉。
福儿曾说他面无表情,怀疑他曾经易容或者戴有人皮面具。
柳南江特别注意到这一点,果然是只闻笑声,不见笑容。
福儿介绍道:“这就是小人的相公,这位是凌姑娘……”
语气一顿,抬手将黄衫客一指,道:“这位是……”
福儿说到这里,将目光望着黄衫客,等待他自报姓名。
黄衫客接口道:“在下并非故作神秘,不露姓名。只是多年不用,说起来反而别扭。……”
语气一顿,接道:“因我喜穿黄衫,有人叫我黄衫客。也因我面带病容,大家称我病狮,称病狮委实不敢,病猫倒是真的。”
柳南江全神注意他的言语举止,没有发现一丝出奇之处。
福儿乖巧地接口道:“相公,这些话就是这位黄衫客要转告你的。”
柳南江拱手一礼,道:“多谢关心,不过,在下尚有不明之处,想请……”
黄衫客一摆手,压低了声音,道:“柳相公,此地不宜谈论心腹话,你我饮酒吧!”
这时,邻座一个大汉向黄衫客叫道:“病狮!有人说你是天地通,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我今天要考一考你。”
黄衫客道:“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那大汉道:“你可知道我老婆子的一双脚有何出奇之处?”
黄杉客道:“你老婆那双脚宽三寸,右边一只有六根脚指头,裹脚布经年不洗,臭不可闻。”
那个大汉满面血红,羞愤地离席而去,想必被黄衫客说中了。
一时间,满堂哄笑。
身为女儿之身的凌菲,听到这番话后不禁连皱眉头,气呼呼地道:“阁下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天地通?”
黄衫客傲然地道:“有人这样说。”
凌菲接道:“凌菲我要考你一考!”
“你可知我的出身?”
黄衫客不假思索地回道:“刚才这位小老弟说姑娘姓凌,关中无二凌,必是已故‘关中一龙’凌震霄大侠之后,不知可对?”
凌菲不禁一怔,继而问道:“那么,我的师父是谁?”
黄衫客压低了声音道:“姑娘真要我说吗?”
凌菲道:“除非你不知道。”
黄衫客道:“武林中尝有人以师承为秘密,我一说出来,岂不是众人皆知。”
凌菲只顾要考他,哪里顾得许多,因道:“没有关系,柳相公不是外人。”
黄衫客道:“你的师父是海外奇人‘东海钓鳌客’陆连翁。你从师母习软剑,令兄从连翁习‘钓鳌金钩’,没有说错吧?”
凌菲不觉大骇,“东海钓鳌客”夫妇俩甚少在外走动,黄衫客竟然对他们知道甚详,岂不是怪事?
柳南江这才明白凌家兄妹原来是一大奇人陆连翁的确传弟子,难怪显得出类拔萃,与众不同。
同时,他对黄衫客的见闻也不无感到骇异。一个熟习武林大势之人,如果又是心怀叵测的话,那真是可以翻云夜雨了。
凌菲怔了一怔,又问道:“那么,柳相公的师承是谁?”
黄衫客摇摇头,道:“恕不奉告,因为当事人没有同意我回答这个问题。”
柳南江连忙借机说道:“在下又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
黄衫客道:“请讲!不过最好不要谈论事关武林安危的事。”
言下之意,分明是暗示柳南江不要将他要福儿转告的话在这里提出来。
柳南江自然会意,点了点头,道:“在下懂得——”
语气一顿,接道:“今日座席间之事,尊驾想必已听说了?”
黄衫客答道:“是关于‘祥云堡’堡主千金小姐之事吗?”
柳南江“唔”了一声,道:“是的,据在下所知,……”
黄衫客一摆手,道:“最好请相公不要在此谈论这件事。”
柳南江原想问问他,是否知道秦茹慧问以会骤变的原因。对方如此一说,自然不便再间,只得改口道:“尊驾是否知道武林中有谁喜爱身穿黑衣,而目喜以黑巾蒙面?”
黄衫客略为一沉吟,道:“太多!比如说凌姑娘的先尊就喜欢这种打扮。”
凌菲插口道:“可是,先父早于七年前物化了。”
黄衫客道:“提起分尊的死,真是令人惋借。凌姑娘可知凶手是谁?”
凌菲道:“正想请教。”
黄衫客端起杯子来喝了一个满杯,吐了一口气道:“不是我不知道,也不是我故意卖关子,不过,我却不能告诉你。”
凌菲冷笑道:“你分明不知道。”
柳南江却知道底细,虽然他说的不一定,但他对福儿说过,杀害凌震霄的是“祥云堡”
总管公孙彤。
黄衫客此时并没有被凌菲的话所激,摇摇头道:“姑娘说我不知道也未尝不可。”
凌菲气咻咻地道:“从此以后,你就不配称为天地通。”
黄衫客嘿嘿一笑道:“并非我不知道,因为我说出来后,无异送掉了你一条小命。你年纪轻轻死了岂不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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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菲长眉一挑,道:“怎样讲?”
黄衫客道:“你知道仇家后必定要为父报仇,但你绝对不是仇家的对手。”
凌菲冷声道:“那倒不一定说我知道仇家以后,立刻就会去找对方,我最少也得调查一番。万一你所说的仇家只不过是你的对头,我岂不是中了你的借刀杀入之计。”
黄衫客哈哈大笑,道:“凌姑娘真是口齿伶俐得很。”
语气一倾,接道:“如果姑娘答应我,绝不轻举妄动,我就告诉你。”
柳南江插口道:“凌姑娘不是心浮气躁之人,尽说不妨。”
柳南江替凌菲说话,非是希望黄衫客说出答案后,他好向黄衫客追问一些问题。他所最感兴趣的并不是黄衫客口里所说出来的秘密,而是黄衫客本人。
凌菲也跟着说道:“事关复仇大计,我绝不会轻举妄动的。”
黄衫客点点头,道:“好,看这里。”
他说着以小指蘸酒汁在桌上写了“公孙彤”三个字!
凌菲讶然道:“怎么会是他?”
这的确是凌菲意料以外的事情。
黄衫客以手拂去字迹,淡然问道:“你原来以为是谁呢?”
凌菲语气迟疑地道:“我以为……以为……”
语音一顿,接道:“是秦羽烈派他去的吗?”
黄衫客道:“姑娘大错特错,秦羽烈在‘祥云堡’中不过是一傀儡。”
凌菲喃喃自语道:“这就奇怪了?”
柳南江插口道:“说到此处,在下却要请教了。”
语气一顿,目光盯在黄衫客脸上,接道:“据尊驾所知杀害凌姑娘先尊的是他,杀卧底茶房的也是他,将‘芙蓉仙子’属下沉尸曲江池中的还是他。请问他的目的何在?”
黄衫客从容不迫地道:“杀害凌震霄,旨在夺得那方玉佩:派人卧底,是想明了你是什么来路,所为何来?卧底之人既然被你发现,自然要杀之灭口,最后知道你是为玉佩而来,所以抓着你冒用‘芙蓉寨’请柬的把柄,将芙蓉仙子的属下沉尸曲江中,嫁祸于你。再由他们出面转圜,攀上交情,以图扰络。
凌菲疾声插口道:“那方玉佩在秦羽烈手中吗?”
黄衫客点点头,道:“不错。”
凌菲又向柳南江问道:“柳兄!你也是为那方玉佩而来?”
从这个也字就已说明了凌菲的目的,其实,柳南江发觉凌氏兄妹是凌震霄之后时,就已知道他们为何来了。
此时,他有许多话要向黄衫客追问,不容他和凌菲详谈,因而向她摇手示意。
然后向黄衫客问道:“在下有一事不明……”
手指向方才黄衫客写字的地方一点,接道:“据尊驾说,此人武功远胜秦某多多,在下自然不是对手。他又何须拢络呢?一杀了之,岂不干脆?”
黄衫客嘿嘿一笑,道:“问得好!”
语气一顿,接道:“玉佩即使价值万金,也不过是一件财物。分明是这方玉佩还牵涉着一桩重大隐秘。杀死你,不过是夺取玉佩或保护玉佩的一种手段,但是并不能助他们解开那桩隐秘。”
柳南江又反问道:“难道在下就能解开那桩隐秘吗?”
黄衫客模棱两可地道:“也许你是那椿隐秘中的关系人物吧?”
柳南江笑问道:“尊驾言之鉴鉴,仿佛亲眼目睹一般,这岂不是有点令人匪夷所思?”
黄衫客微微一愣,继而哈哈一笑,将杯子端起来一饮而尽。
这些动作、笑声分明都是掩饰他的讶异之色。
柳南江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问道:“尊驾因何发笑?”
黄衫客道:“本人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偏偏你又问我无法回答的问题。”
柳南江淡淡一笑道:“请尊驾勿怪……”
语气一顿,接道:“尚有一事请教,处此局面,我应该如何应付?”
黄衫客一字字沉缓有力地道:“多加小心,随机应变。”
其实,这是废话,等于没有说。
柳南江却依然拱手一揖,道:“承教——”
手指在桌上一点,接道:“尊驾对此人评价如何?”
黄衫客道:“绝代高手。”
柳南江笑道:“还有与他并驾齐驱的人吗?”
黄衫客道:“恐怕没有。”
柳南江神色一怔道:“据在下所知,最少尚有二人与他齐名。”
黄衫客神色一愣,道:“绝代高手何其多?”
柳南江道:“秦茹慧被冷老魔点封身上主要大穴,用的是独门‘五毒点穴手法’以致武功丧失殆尽。昨夕为一黑衣蒙面人疗治痊愈,不但恢复原有武功,反而更加精进,使今日江湖上喧腾一时。那位黑衣人也应该列绝代高手。”
黄衫客“唔”了一气,点点头,道:“可算是一个绝代高手……”
目光一亮,接道:“还有一个是谁?”
柳南江简洁有力地道:“就是尊驾你。”
这句话不但使黄衫客吃惊,也使凌菲向他投过诧异的眼光,福儿更是着急。他认为柳南江绝不应该在此时说出这句话。
黄衫客愣一愣,哈哈大笑道:“你真是太捧我了!”
柳南江道:“尊驾谦虚了!”
黄衫容笑容一收,道:“叨扰酒食,我先走一步,失陪!失陪!”
言罢,起身就走。
柳南江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证实一下自已推断,自然不会让黄衫客一走了之,一挥手发出一股暗劲,拦住黄衫客的去路,道:“请留步。”
黄衫客有点脚步踉跄地退后两步,问道:“还有何见教?”
柳南江不禁一皱眉头,黄衫客真是如此不济吗?可千万不能看走了眼。
柳南江定了定神,含笑道:“尊驾方才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以在下臆度,可能还有未尽之言。如果认为此处不便,可找个避静之处。”
黄衫客一点头,道:“随我来。”
手指向凌菲和福儿一点,道:“不过他们二人不能跟去。”
福儿自然没有话说,凌菲却有点不大愿意。
柳南江连忙向她丢过去一个制止的眼色,她总算勉强地点点头,没有给柳南江难堪。
待两人一先一后下楼去后,凌菲悄声道:“这家伙真是个绝代高手吗?”
福儿点头道:“错不了,不过柳相公不该在这时说破。”
正说到这时,突然上来一大群人,前面兰个赫然是秦羽烈父女和公孙彤,后面还跟了一大堆劲装疾服的武士们。
福儿悄声道:“凌姑娘!赶忙转过脸去,最好不要让他们看见。”
凌菲不悦地道:“怕什么?我们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突然,秦茹慧向他们走了过来,福儿不禁暗道一声糟糕!
想不到秦茹慧竟是一团和气地向凌菲问道:“凌姑娘!柳相公呢?”
福儿连忙抢答道:“他有事先走了一步。”
秦茹慧和福儿在松林酒店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她都不知道他与柳南江的关系,因而问道:“你是什么人?”
福儿答道:“我是柳相公的书僮福儿。”
秦茹慧双眉一挑,道:“你可记得那日在松林洒店,我和柳相公走出,你走进,两下擦身而过?”
福儿点点头,道:“小人记得。”
秦茹慧道:“你遇见柳相公因何不打招呼呢?”
福儿应变很快,从容不迫地答道:“小人被冷老魔所追踪,所以不敢和柳相公打招呼。”
秦茹慧“唔”了一声,道:“你没有错,柳相公却不老实。我问他可认识你,他说不识,哪天我倒要问问他。”
福地赔着笑脸道:“也许……”
秦茹慧一挥手道:“不必说了,请转告你们相公,今晚三老峰头之约取消了,请地抽空到”祥云堡“一叙。”
转头向凌菲一笑,道:“凌姑娘!夫陪了!”
言罢,转身而去。
凌菲悄家道:“福儿!我看她和以往一样嘛!一点也没有心性丧失的样子呀!”
福儿摇头道:“怪!?今天和昨夜的神情完全不一样。”
凌菲道:“福儿!我们算帐走吧!等会儿柳相公回来相遇就不妙了。”
福儿点点头,道:“我也这样想,咱们下楼到街上去等候柳相公吧!”
凌菲立刻招呼店家结帐,临下楼时,福儿又到秦羽烈和公孙彤的席前拜别了一番。
两人来到楼下,蓦见柳南江正从镇东头向酒楼疾奔过来。
凌菲连忙迎了过去,疾声道:“柳兄!不要再走过去了。”
柳南江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福儿抢口道:“秦家的人在‘醉月楼’,秦姑娘告诉我说今晚三老峰头之约取消了,教你抽空去一趟‘祥云堡’,她好像对那次你我在松林相遇未打招呼的事有些不快,说是见了面问问你。”
柳南江“噢”了一声,两道修眉也皱了起来。
凌菲关心的是柳南江和那黄衫客谈了些什么,因此问道:“柳兄!你和那位黄衫客到哪里去了?”
柳南江往镇头上一指,道:“东边。”
凌菲又问道:“他真是一位绝代高手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他的确是一位绝代高手。”
凌菲一怔,道:“他承认了?”
柳南江道:“他以事实回答了我。”
福儿惊讶地问道:“相公,你和他动手了吗?”
柳南江摇摇头,道:“不曾动过手,却在脚程上较量了一下。”
凌菲问道:“他的轻功不错吗?”
柳南江苦笑道:“岂止不错,不到十里路,我就被他甩掉了。”
凌菲和福儿莫不低呼一声,柳南江会被那黄衫客甩掉,委实使他们想不到。
柳南江南哺道:“由此可见,黄衫客的功力是如何深厚。”
凌菲道:“柳兄!我们到底何去何从,快些决定行止吧!站在街心说话,易受人注目。”
柳南江一摆手,道:“走!我们回‘醉月楼’酒店去。”
福儿疾声道:“相公——?”
柳南江语气断然地道:“跟我来。”
然后大步向前走去。
福儿站在街心发愣,凌菲推了他一下,道:“还不快走?别忘了你是装扮书僮。”
福儿边走边说道:“本来就是书僮嘛!还有什么装扮不装扮的。”
凌菲笑道:“书僮是奴才,以后少在主人面前表示意见。”
福儿明知凌菲对他的身分动疑,也懒得去理她,跟在柳南江的身后疾走。
登上“醉月楼”楼梯时,柳南江教他们二人在楼下稍待,然后一个人走了上去。
秦羽烈发现柳南江时,似乎有些意外,他还来不及招呼,柳南江已来到他的面前道:
“堡主!在下有件事情要奉告。”
秦羽烈看柳南江一脸郑重神情,也不同他客套,忙问:“何事?”
柳南江道:“在下遇见一个神秘人物,他愿意带在下前往‘子午谷’。”
秦羽烈“噢”了一声,道:“可靠吗?”
柳南江道:“这是我无法断言的。即使前途有险,在下也想去闯一闯。”
秦茹慧插口道:“我和你一齐去。”
柳南江摇摇头道:“不行!那个神秘客说,只能带我一人去,否则,他就不带路。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我才向堡主禀报一声。”
秦茹慧柳眉一竖,沉叱道:“走!让我去教训教训那个家伙。”
秦羽烈低叱道:“茹慧不得放肆。”
转面向柳南江问道:“相公的意思是?”
柳南江道:“数日奔波,均未获‘子午谷’位于何处,在下认为机不可失,决定随同那位神秘客前往。不过……”
语气一顿,接道:“请堡主不要怀疑在下有何居心。”
秦羽烈笑道:“这是什么话!”
柳南江抱拳一礼,道:“多谢堡主。不管此去有成无成,在下均将尽快的回来向堡主复命。
秦羽烈道:“秦某静候佳音。”
柳南江道:“还有一事相托。”
秦羽烈道:“相公有事只管吩咐。”
柳南江道:“贱仆福儿,拟暂在贵堡小居数日,有他随行不但不便,也不为那位神秘客所许。听其在外,年龄又小!”
秦羽烈连连点头,道:“那是小事,福儿聪颖可爱,秦某也很喜欢他。”
柳南江又抱拳一礼,道:“多谢!多谢!在下去召唤他上来。”
柳南江方待离去,秦茹慧一招手拦住他的去路,道:“慢走!”
柳南江不禁一愣,忙赔着笑脸道:“秦姑娘有何吩咐?”
秦茹慧道:“那日相公松林中福儿相遇,因何故作不识?”
柳南江心中早有准备,抱拳一揖,道:“在下知错。”
这是最好的解释,比说一万句话还有效。
果然,秦茹慧“噗嗤”一笑,道:“知错就行了!”
语气一顿,接道:“你方才说那位神秘客只带你一人前去‘子午谷’,你将如何处置凌菲?”
柳南江道:“在下自然有办法要她离开,你不是亲眼看见在下挥过她两次了吗?”
秦茹慧娇笑道:“你不准我去,谅你也不敢带她去。”
秦羽烈叱喝道:“茹慧!对柳相公说活,怎可如此放肆!”
柳南江道:“堡主请勿介意,这样说话才不显得生疏。”
说着,走到楼下去唤福儿上来。
福儿这才恍然大悟,柳南江所以要重回“醉月楼”,无非是要借故将他安排到“祥云堡”
去卧底。去查明那方玉佩的下落,以及秦羽烈和公孙彤之间的真正关系,便于应付。
柳南江又说了些告别的活,这才出了酒楼,与凌菲双双向镇头奔去。
出镇以后,两人一口气奔了二十里路,才渐渐缓慢下来。
凌菲边走边问道:“柳兄!你为何要将福儿留在秦羽烈身边?”
柳南江道:“福儿年纪太小,功力太差,和我们同行有些不便。”
凌菲冷笑一声,道:“你休想骗我,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意?”
柳南江不悦道:“凌菲!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和你同行?”
凌菲一撇嘴唇道:“我当然知道,因为你讨厌我。”
柳南江连忙摇头,道:“凌菲!你错了!我很喜欢你!”
话一出口,柳南江不禁面上一热。对一个女儿家说这话,实在不得体。
凌菲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道:“站住!你方才说什么?”
柳南江腼腆的一笑,道:“请恕我失言,我不过想表示一下我并不讨厌你。”
凌菲目光中透露出一股狡黠的神采,摇摇头,道:“我不相信。”
柳南江神情认真地道:“真的,你很爽朗,心地也不狭窄。不过你太喜欢卖弄聪明:这就是我不愿和你同行的原因。”
凌菲笑眯眯地问道:“柳兄!你方才说的可是真话?”
柳南江道:“我为什么要骗你呢?”
凌菲娇蛮地道:“你若真的喜欢我,你就现在向天发誓。”
柳南江不禁感到忸怩了,他想不到凌菲直率到如此程度,更想不到凌菲的儿女之情厚到如此程度。
凌菲见他沉吟不语,不禁冷哼了一声,道:“不敢盟誓,就足证明你说的是假话。”
柳南江脱口道:“绝对不假,我若说假话,将来天诛地灭。”
凌菲笑颜逐开地道:“行了,从今以后我不多话,也不多问,那总行了吧?”
柳南江笑道:“那就十全十美了。”
说到此处,一层阴影蒙上柳南江的心田,不禁皱紧了眉头问道:“凌菲!你所说的寻找本门一宗遗宝,就是那方玉佩吗?”
凌菲点点头,道:“不错。”
柳南江道:“据我所知,那方玉佩并不是你们凌家之物。”
凌菲眼珠一抡,道:“谁说不是?”
柳南江摇头道:“的确不是,是你父在萧三先生处掠取的。”
凌菲横蛮地一摇头,道:“我不承认。”
柳南江委婉地道:“凌菲,人要讲理,你不能否认事实。”
凌菲突然“咦”了一声,道:“对了!听黄衫客说,你也是为了那方玉佩而来?”
柳南江点点头,道:“不错,正因为这件事我在为我们的友情眈忧,将来总有一天……”
凌菲插口笑道:“有什么好担忧的。”
柳南江道:“我们会为了争那方玉佩而变成冤家对头。”
凌菲摇摇头道:“不会那样严重。”
柳南江讶然道:“难道你会放手吗?”
凌菲一派纯真地道:“是让步,不是放手。你既然喜欢我,我自然也应该喜欢你,所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我既喜欢你,当然就不该为一方玉佩去和你争得翻脸了。”
柳南江不胜激动,一把抓住凌菲的手,道:“凌菲!我真感激你。”
凌菲笑眯眯地望着他,突地将手抽了回来,以食指刮着面颊,道:“真不怕难为情,一个男人家随随便便抓人家女孩子的手。”
柳南江不禁胀得满面血红,讪讪地道:“请恕失态,我原以为像你这种女孩子不会拘泥这些。”
凌菲笑道:“我才不拘泥呢!”
柳南江道:“可是你?”
凌菲笑道:“我喜欢看你面红耳赤的样子,所以故意逗你。”
柳南江真是莫可奈何,显得窘态毕露。
凌菲却嘤咛一声,飞步向前奔去。
柳南江在这一瞬间,心中有了异样的感觉,也立刻追了上去。
前面是一道密林,两人很快地进入密林之中。
此刻虽然正晌午,由于密林中枝叶茂密,不见天日,密林中显得异常阴黯。
突然凌菲站住了,目光愣愣的望着前方。
柳南江以为凌菲又在逗他,从后面追上去一把将她抱住。
蓦然,传来一声沉叱,道:“放开她!”
柳南江这才发现小径中正站着一个身穿黑衣,面蒙黑巾的人。
凌菲开口叫道:“老前辈,他不是坏人。”
黑衣人道:“不管他是不是坏人,老夫不准你和他在一起。”
凌菲噘着嘴唇道:“老前辈!你为我疗伤我很感谢,可是你……”
黑衣入叱喝道:“就因为老夫为你疗伤祛毒,所以要约束你的行动。”
柳南江立刻猜想到这黑在蒙面人极可能也是为秦茹慧疗伤者。立刻闪身走到凌菲前面,发话问道:“秦茹慧姑娘的伤势可是尊驾疗治的?”
黑衣人露在黑巾上方的一双眼睛中射出两道冷芒,冷声道:“这与你何干?”
柳南江正声道:“尊驾可知已为武林中制造出一个罪人?”
黑衣人嘿嘿一笑,道:“武林中该死之人实在太多了。”
柳南江闻言心头一寒,也不胜恼怒,声音一沉,道:“请问尊驾为什么要以黑巾蒙面?
难道有什么事情使你见不得人?”
黑衣人厉声道:“娃儿!你想找死吗?”
凌菲也连忙拉住柳南江的衣袖,低声道:“柳兄,不要惹麻烦!”
柳南江一心一意要想挖出这个黑衣蒙面人的根底,至于自身的处境全然不惧,这正是一个英雄人物的磊落襟怀。
因此,他声色平静地道:“在下为尊驾惋惜,以尊驾的功力而言,虽非一时翘楚,也当列为前茅。又何必遮头盖脸,遁于世外?”
黑衣人面上那块黑巾翩翩飘动,显然愤怒已达极点。半晌,方大吼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娃儿,竟然来教训老夫!”
柳南江越说越有劲,对黑衣人的威胁视若未睹,依旧振振有词地道:“尊驾造就秦茹慧一身魔功,也显然是别有居心。以尊驾的功力而言,若想整顿武林,尽可公然出面,又何必利用一个纤纤弱女作你的杀人工具?在下以为这种行径太卑鄙了。”
黑衣人气得哇哇大叫道:“娃儿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话声中,一掌向柳南江拍起,狂飚顿起,沙石刮起三尺。
柳南江早有戒备,立刻展开“射影掠光”的身法,疾速闪开。
柳南江闪开后复又用话激道:“如果尊驾愿意以真面目示人,在下倒愿意领教几招。否则,在下可不愿意与一个来历不明之人过招。”
柳南江只不过想拆穿对方的身分,殊不知已经为自己带来了杀身之祸。
黑衣人也不再说话,沉叱一声,又全力拍出一掌。
柳南江虽然仍以“射影掠光”的身法避过,但他却接触到了掌劲的余锋,几乎使他一个踉跄,立脚不稳。
凌菲眼看黑衣人又要发动第三掌,连忙一横身挡住柳南江的身子,疾声道:“老前辈请息怒。”
黑衣人朝后微微一退,冷声道:“你要干什么?”
凌菲哀求道:“请前辈不要伤他。”
黑衣人一点头,道:“可以,不过要那娃儿跪地向我求饶。”
柳南江虽然发觉自己惹出了麻烦,而微有骇意,但是要教他跪地求饶,他还办不到。因而冷笑一声,道:“凌菲!你站开,不然,他又要说我利用一个女子做挡箭牌。我柳南江绝不会利用人,更不会利用女人。”
言下之意,暗暗讥讽那黑衣人利用秦茹慧作他的刽子手。
黑衣人暴叱道:“女娃儿!让开。不然,老夫连你一齐宰掉。”
凌菲摇摇头:“不!你就连我一齐杀吧!我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
柳南江此时方才领略到凌菲对他的真挚之情,同时也想到一个男子汉应该具有保护女子的责任。而闪身到凌菲的身前,沉声道:“尊驾不必去威胁一个女儿家,有什么过节尽管找我柳南江。”
黑衣人冷笑道:“老夫救她一命自然不会去杀她,只是看你像个男子汉,不要躲在一个女人的身后,老夫就绝对不会去伤害她。”
柳南江道:“在下现在站出来了。”
黑衣人道:“你这娃儿真是够狂,老夫念你颇有男子汉的骨气,只攻你三掌,倘若你逃得过三招,算你的命大。”
柳南江神定气闲地道:“十招也无妨。”
他决心要以“雷音八剑”去和对方周旋一番,他想用长剑挑下对方的面巾,一睹对方的庐山真面目。
凌菲急得在身后拉住他,疾声道:“柳兄!你绝不可答应他,你赢不了他的。”
柳南江义正词严地道:“凌菲!难道你愿意我只敢向弱者挑战,而不敢向强者动剑吗?”
凌菲不禁一愣,答不上话来。
柳南江又道:“一个人如果不能光明正大的活,不如光明正大的死。”
这句话,无异又刺了黑衣人一下。
黑衣人沉声道:“娃儿!你尽管教训老夫吧!老夫以黑巾蒙面虽然不够光明正大,但有迫不得已的原因。三招之后若你还活在世上,老夫即自行了断。娃儿!够公平吗?”
柳南江道:“很公平,不过,在下以剑对掌,不会落尊驾的口实吧?”
黑衣人嘿嘿笑道:“娃儿!你真是太狂了,狂得和老夫当年一样,为此老夫让你先动手。”
柳南江毫不客气,对方语音未落,寒星剑业已出鞘,一招“天际闪电”向黑衣人面门上划去,旨在挑落对方的面巾。
黑衣人沉叱一声,呼地拍出一掌。
柳南江这一招剑法完全以快速见称,跟着剑尖已递到对方的面门,突然一股劲道将他的长剑荡开。
柳南江至此已觉察自己身临险境,若能自保已经不错,何能妄想去挑落对方的面巾。
一念及此,立即退守,心凝神怡,静候对方的凌厉攻势。
黑衣人沉声道:“娃儿!老夫看你这套剑法还不错,死了未免可惜。如果你肯垂剑下去,就算你有求饶之意,老夫放你一条生路。”
柳南江道:“寒星非凡品,出鞘必溅血,请出招吧!”
黑衣人冷嘿一声,右掌电出,一股暗劲立刻向柳南江“璇玑”穴处袭来。
暗劲还没有临体,柳南江已觉其势汹涌,立刻施展出“八方霹雳”,一团剑气对周身保护得坚密异常,一丝不透。
“雷音剑法”一向以刚猛见称,今日柳南江却只能用来退守,并非剑法本身不济。只因为双方内力悬殊,致使柳南江将一套凌厉的剑法施展不开。
“砰”地一声巨响,柳南江心神巨震,身躯也登登连退三步。
黑衣人冷声道:“娃儿!只要你服输,老夫可以留下一掌。”
柳南江一提丹田之气,“刷刷刷”一口气攻出三剑,虽然劲道不如前招,却也声势夺人。
黑衣人厉声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娃儿!”
话声中右掌电出,只听“砰”地一声,柳南江立刻四平八稳地仰躺在地上,口喷鲜血。
血喷染在他的剑尖上,寒星剑是溅血了,不幸溅的是他自己之血。
凌菲狂怒道:“纳命来。”
软剑像长蛇般向黑衣人颈项上卷去。
黑衣人闪身避开,沉叱道:“女娃儿不要胡闹,快些为你的心上人疗伤吧!”
话声中,扔出一个药瓶,然后飞身奔出林外。
凌菲转身扑到柳南江的身上,发狂似地喊道:“南江哥!南江哥!”
方才还丽日当空,现在却淅淅沥沥地下起一阵小雨来了。
凌菲转身抬起黑衣人扔下的药瓶,然后背着柳南江的身躯,沿着小径,向密林深处行去。
霪雨连接着下了好几天,秋意浓了,枫叶染红了终南山麓,人们远远望着那一片火红,虽然私心向往,却无法登山一游。霪雨之下,极不适宜登山。
在曲江池小镇通往“祥云堡”的官道上,是附近最为干净的道路,这条青石板砌成的官道,不但毫无泥泞,经过大雨冲洗,反而显得洁净清爽。
得得!得得!一阵蹄声自远而近,那是一头大麦骡,长长的耳朵竖得笔直,鼻孔里不断地冒白气。四条腿上沾着污泥,显示这头大麦骡曾载着它的主人跋涉了一段泥泞而艰苦的路程。
马上人是一个年纪二十左右的蓝衣少年,由于雨水的浸湿未干,他身上的衣服显着深浅不一的颜色。
这蓝衣少年堪称丰神俊逸,气宇轩昂。可是,他的面色却像天空一样阴沉。他紧拘缰绳,朝“祥云堡”疾马而来。
虽然在阴沉沉的气候中,“祥云堡”的气派如往昔。
堡门大开着,廿四名甲胄鲜明的执戈武士排列两旁。虽在朔风中也无寒缩之色。一个个精神饱满,给人一种威武的感觉。
堡门前二十步处,有一排栓马术桩。“祥云堡”虽未告示来者非在此下马不可,但是作客者也多半懂礼教。这个蓝衣少年正是如此,他翻下大麦骡,将缰打个活扣,套上木桩,向堡门处行去。
立刻,一个身材瘦小,目露神光的中年人从堡内闪出,向那蓝衣少年迎去,口里问道:
“请问有何贵干?”
蓝衣少年停下脚步,星目向对方扫了一眼,然后回道:“前来拜见堡主。”
中年问道:“可有拜帖?”
蓝衣少年道:“在下为报丧讯而来,匆促不及准备。”
中年汉子似是非常意外地将眉头一皱,又不觉地将这蓝衣少年再打量一番,然后大声喝问道:“请问尊姓大名?”
蓝衣少年道:“在下凌长风,尊驾是——”
中年汉子“噢”了一声,展开满面笑容,道:“原来是凌少侠,久仰大名。在下内管事龙飞扬,请少快到迎宾居稍待,容在下通报。”
凌长风跟随走进了堡门,进入了设于堡门内侧的迎宾居。
龙飞扬吩咐仆僮奉茶,然后出了迎宾居,向堡内通报去了。
一盏热茶尚未饮尽,龙飞扬去而复回,向凌长风抱拳一礼,道:“堡主亲在中堂候驾,少侠请进。”
凌长风抱拳加礼,不吭不响,他起身离座,跟随龙飞扬向堡内行去。
穿过敞厅,通过一座亩许大的花圃,只见秦羽烈站在门口迎候,公孙彤垂手立于一旁。
秦羽烈一步跨到阶前,抱拳一礼,道:“小女多蒙少侠搭救,尚未答谢,今日幸遇。”
凌长风回敬一礼,然后抢着说道:“堡主不必客气,今日在下是报丧讯而来。”
秦羽烈眉尖微微一皱,道:“秦某方才已听龙管事说过,请入内细谈吧!”
凌长风一摆手,道:“不必了!在下不想多作耽搁!”
语气一顿,接道:“柳相公与舍妹于二十三日未时在杜曲以东二十里处双双被杀,因柳相公前来中原,似在贵堡住脚,是以在下特地赶来专报丧讯。”
秦羽烈“噢”了一声,目光向他身边的公孙彤一瞟,疾声问道:“可知被何人所杀?”
凌长风摇摇头,道:“不知系何人下手。”
秦羽烈道:“尸体现在何处?”
凌长风道:“尚未寻获。”
秦羽烈又是“噢”了一声,道:“此讯也许不确吧?”
凌长风艴然不悦,道:“堡主以为在下所言不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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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羽烈笑道:“非也!少侠是道听途说辗转听来。”
凌长风接口道:“前夕有一黑衣人专程前来通知在下,并带来柳相公与舍妹的发誓。如果死讯不确,他们的发髻怎么被人轻易割下?”
秦羽烈道:“怎知发髻就是他二人所有?”
凌长风道:“在下已认出舍妹之发髻,至于另一发髻是否为柳相公所有,在下不敢肯定,堡主也许认得出来。”
说着,自怀中取出一个黑色小包,递到秦羽烈的手中。
秦羽烈并没有打开观看,转手交给旁站的公孙彤,道:“拿去给福儿辨认。”
公孙彤应声退去。
秦羽烈转过而来,向凌长风问道:“少侠所说的黑衣人是否就是为小女治伤的黑衣人?”
凌长风道:“想必是他。”
秦羽烈唔了一声,道:“莫非柳相公和令妹被那黑衣人所杀?”
凌长风道:“在下不敢肯定。”
这时,公孙彤引领着福儿疾奔而来。
秦羽烈忙问道:“那发髻可是柳相公所有?”
福儿抢口道:“正是我家相公的,小人认得发髻上的簪子。”
凌长风问道:“福儿!如果柳相公活着,他的发髻可能被人割下吗?”
福儿已经含泪盈眶,悲伤地道:“那是不可能的,我相公一定遇害了。”
此时,秦茹慧则已闻讯起到了中堂,一跨进门就扬声问道:“凌少侠,你说柳相公死了?”
凌长风道:“哦!秦姑娘!”
话声一顿,黠然地摇摇头,接道:“死了!还有舍妹。”
秦茹慧的眉尖蹙得很紧,又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凌长风道:“据那黑衣人说,是二十三日未时,地点在杜曲以东二十里之一座密林内。”
秦茹慧“噢”了一声,道:“那日柳相公与我们在‘醉月楼’分手之时已是午未,大概他与令妹一出杜曲镇街,就遇害了。”
秦羽烈道:“茹慧,你认为那黑衣人就是杀害柳相公的人吗?”
秦茹慧摇摇头道:“那我怎么知道呢?”
秦羽烈喟然道:“柳相公武功不凡,剑术超群,凶手是一个绝代高手,看起来武林有祸了。”
凌长风抱拳一礼,道:“在下告辞。”
秦茹慧道:“少侠何不在堡中盘桓数日再走?”
凌长风摇摇头,道:“不了!在下还要为舍妹设灵招魂,不想久留。以在下臆度,仲秋之夜起,武林已是多事之秋,你我想见的机会也许还多得很哩!”
言罢,又分别向各人行礼,然后掉头大步向堡外行去。
秦羽烈站在门口,怔怔发楞,直到凌长风身影穿过敞厅消失之后,这才转身来,道:
“福儿,你相信柳相公确已死了吗?”
福儿点点头道:“相信,不过在未见到其尸之前,总还抱着万一的希望。”
秦羽烈道:“福儿!我想为柳相公发发丧,你意下如何?”
福儿连连摇头道:“这怎么能麻烦堡主,何况相公尸骨未获!”
秦羽烈一挥手,道:“不要说了,一切听我的吧,我还要和公孙总管商量一下。”
说罢,向公孙彤一招手,掉头离开了中堂,向书房行去。公孙彤在后紧步相随。
两人进入书房后,关上了房门。
秦羽烈低声问道:“这事的真假如何?”
公孙彤道:“真假莫辨。不论是真是假,我们都得提高警觉。”
秦羽烈一皱眉道:“何故呢?”
公孙彤道:“若是真有此事,杀死柳南江之人必是一个功力深厚的绝代高手,我们不能不有所提防。”
秦羽烈道:“倘若此事是假的呢?”
公孙彤嘿嘿一笑,道:“那就更为可怕了。
秦羽烈茫然地道:“请总管说详细一点。”
公孙彤道:“倘若柳南江的死讯是假的,那么柳南江的死,最少已对我们生疑,而且和凌家兄妹联上了手。假报死讯的后面必然隐藏着极大的阴谋。”
秦羽烈沉吟一阵,道:“依我看,此事真的成分居多。”
公孙彤摇摇头,道:“老朽看来,此事假的成分很多。”
两人的意见恰恰相反。
秦羽烈愣了一下,道:“总管如此肯定吗?”
公孙彤点点头道:“不管是真是假,老朽已想好了主意。”
语气一顿,附在秦羽烈耳边接声道:“为柳南江摆设灵堂举行大祭,井以世谊名义向武林中各门户大发讣告。”
秦羽烈目光一亮点点头道:“好主意,待秦某……”
公孙彤忙不迭地接口道:“老朽自会办理,不劳堡主吩咐。”
言罢,退出书房。
公孙彤前门退出,秦茹慧却由秘门中走了进来。
“茹慧你对这事的看法如何?”
秦茹慧语气幽幽地道:“柳相公可能真的死了不然他的发髻不可能被割下。”
秦羽烈又问道:“你感到难过吗?”
秦茹慧点点头,道:“真有点不舒服。”
秦羽烈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秦茹慧疾声道:“爹!你弄错了,我不是为柳南江的死而感到难过。”
秦羽烈不禁一愣,道:“那又是为什么呢?”
秦茹慧冷笑了一声,道:“凌菲竟然和他死在一起,这件事情真有点令人气恼。”
秦羽烈愣住了,久久没有说话。他已觉察到秦茹慧的性情已大大地反常了。
九月初三,这天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曲江镇通“祥云堡”的官道上充满了攘来熙往的人群,自仲秋之夜以来,这是不曾有过的盛况。
原来,这一天是柳南江大祭之日。
“祥云堡”以世谊的身分发出了讣告,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巳时大祭,未时发引,申时安葬。
柳南江仲秋之夜露面,至其死讯传出,前后不过十日。
柳南江的灵堂设于“祥云堡”的大厅,这座雄踞武林的堡楼建盖以来,还是第一次举丧。
秦羽烈是一个讲究排场之人,因此,场面也办得浩大惊人。不看别的,单只看看堡外立着的廿四根高逾三丈的招魂幡,以及两排由堡门排到大厅的白衣武士,就使人伸出舌头来缩不回去。
大厅前的广场上,设了两个祭坛,一边有僧人在诵念经文,一边由老道在设醮礼识。
申酉之交,已然有人进堡对柳南江的灵位礼拜。有人是冲着秦羽烈的面子而来,有的则是为好奇而来。真正为了一祭死者英灵之人,可说百中无一。
秦羽烈所要注意的奇特的人物,终于,酉正之时,第一奇人物到了——丑老人和欧阳玉纹。
秦羽烈并未留在灵堂照拂,在他得到报告,说丑老人师徒二人到时,他才从侧门进入灵堂,正好和丑老人碰上。
丑老人绷着脸道:“堡主!老头儿我素来喜欢说笑话。见到尊驾该笑语一番,可惜今天场合不对,只得免了。”
秦羽烈冷笑了声,道:“柳相公死了,你应该大笑三声才对。”
丑老人双目一翻,道:“为了什么?”
秦羽烈道:“从此以后你少了一个劲敌。”
丑老人嘿嘿一笑,道:“老头儿不但不笑,反而应该大叹三声。”
秦羽烈道:“为什么?”
丑老人道:“死得太无人道,死得太冤枉。他不与某一个武林枭雄声同一气,狼狈为奸的话,老头儿我深信他不至于遭到横死。”
秦羽烈气得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半晌,方悻悻然道:“今天是柳相公大祭之日,秦某不想同你对口,改日秦某要问问你所说的枭雄是谁。”
丑老人道:“只要你给我一罐酒,老头儿我就告诉你这个武林枭雄是谁。”
头一歪,接道:“玉纹!去到灵前拜拜吧!我这样一把年纪只怕他消受不起。”
欧阳玉纹点点头,缓步向灵位前的灵台处行去。
突然,一只手拦住了她的去路,道:“请不要再往前走了。”
欧阳玉纹抬头一看,拦路之人赫然是秦茹慧,不禁为之一愕,道:“秦姑娘这是何意?”
秦如慧气势汹汹地道:“不拜就走,要拜就在这里拜,不许再向前走。”
欧阳玉效并未因对方的气势而畏怯,也没有因对方的态度而激怒。仍是声音沉静地道:
“秦姑娘能告诉玉纹原因吗?”
秦茹慧冷哼一声,道:“告诉你也无妨!”
语气一顿,接道:“对令师徒二人的来意我们摸不清楚,所以不许你们距离棺木太近,以免柳相公的遗体受到损害。”
欧阳玉纹倏地面色一沉,道:“这是什么话?玉纹与家师与柳相公并无深仇大恨——”
秦茹慧一挥手道:“客随主意,如果你懂得作客之道,你就乖乖站在这里不再往前走。”
欧阳玉纹正在进退维谷之际,蓦然乃师叫道:“玉纹!站在哪里都是一样,心意到了就行,又何必管距离远近呢?”
欧阳玉纹自然不便再说什么,就站在距离灵位约莫二十步的地方向灵位拜了一拜。
拜毕之后,立刻有内管事龙飞扬走过来,请他们师徒二人到隔壁厅中待茶。目前因来祭吊之人,尚要等到发引落葬后才离去,“祥云堡”不但要待茶,而且还要管饭哩!
前面四个青衣小童捧着各色素花,后面四个青衣使女则捧着四色素果。后面跟着一个花信年华,一个豆蔻妙龄的女子。一行十人,神情肃穆,步履端庄地向灵堂行来。
秦茹慧走到乃父身边,悄声道:“爹!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柳夫人和柳仙仙了。”
秦羽烈忙跨迎上,拱手一揖,道:“原来是柳夫人驾到,秦某失迎。”
柳夫人站住脚步,目光由上至下,将秦羽烈打量了一下,然后说道:“妾身与柳相公为同宗,而且有幸见过他露过一招神奇的剑法,所以才冒昧前来祭吊一番,请堡主勿怪唐突之罪。”
秦羽烈笑道:“夫人能偕令媛前来,是柳相公之莫大荣幸,秦某欢迎尚且不迭,何言唐突二字?”
身形向旁一让,摆手肃容,道:“夫人请!”
四位青衣小童缓缓启步,一行十人向灵前拜托之前行去。
献花,献果,礼拜,一切都中规中矩,即使那四个青衣小童和四名青衣使女,在行礼进退之间也都各有分寸。毫无疑问,柳夫人必然出身武林世家。
一批一批的人来到灵堂,又去至厅旁,眼看午时快到,秦羽烈所要等候的人还没有发现。
他希望发现一个人向柳南江的棺木挥出一掌或者找出一件暗器,那么这个人必是想置柳南江于死地的,换句话说,这个人也是不相信柳南江的死是真的。因为秦羽烈的讣告上用的是“暴卒”两个字,这两个字极易启人疑窦。
可是,整个上午却都没有这样一个人。
看样子,今天这台戏演得无价值。明白真象的人一定会掩嘴讪笑。
秦羽烈将要吩咐开出午饭款待吊客之际,又有一个人进了灵堂。
秦茹慧连忙跑到乃父身后,轻声道:“爹!古寒秋来了。”
第十四回 假祭柳郎
秦羽烈虽未见过古寒秋,看到她拿着的黑竹箫,以及身上背的竹篓子,也多少猜出了这位肮脏的中年妇人是谁了。
古寒秋在灵堂的门口站定,目光四下一扫,喝问道:“那位是秦堡主?”
秦羽烈走到她面前,双拳当胸一抱,道:“秦某在此。”
古寒秋根本就不来行礼那一套,手中竹箫往灵堂上陈设的棺木一点,问道:“那棺材里面睡的是柳相公的遗骸吗?”
秦羽烈神情微微一愣,道:“那是自然。”
古寒秋又问道:“他那柄古剑呢?”
秦羽烈道:“随身佩带物,自应与死者遗骸共葬。”
古寒秋道:“你是说,古剑已然放进棺木之中,对吗?”
秦羽烈点点头,道:“不错。”
古寒秋道:“棺木打开来我看看。”
秦羽烈不禁一怔,退后一步,沉叱道:“这是什么意思?”
古寒秋语气缓慢有力地道:“因我不信那把剑放进了棺木之中。”
秦羽烈艴然不悦,道:“放不放在棺木之中,关你何事?”
古寒秋道:“若不是关我事,我又何必千里迢迢往这里跑?”
秦羽烈忍住性子,道:“秦某倒要听听,是因何事?”
古寒秋道:“柳南江曾答应我,三月之内毁去那柄古剑。”
秦茹慧插口道:“古娘子!据我所知,柳相公不曾答应过你。”
古寒秋道:“不管他是否答应,我说过的话同样算数。
秦羽烈以眼色制止乃女说下去,笑着插口道:“柳相公已死,再无争论的必要了。”
古寒秋道:“堡主这话说错了,柳相公死活与我无关,而他那把古剑却与我有关,我若不亲见那柄古剑毁去,我就不会安心。”
秦羽烈道:“古剑从此长埋地下,岂不等于毁了一样?”
古寒秋播了摇头,道:“完全不同,埋于土中,终有出土之日。”
秦羽烈道:“依古娘子的意思是……
古寒秋道:“开棺,让我将那柄古剑一折两断,我才放心。”
秦羽烈微笑道:“秦某既已决心将古剑随同柳相公遗骸安葬,自然就不会在意那辆古剑的存毁问题。不过,开棺却办不到。”
古寒秋冷笑道:“如此说,那柄古剑不在棺木之中。”
秦羽烈沉叱道:“秦某不想分辨,也没有对你分辨的必要。”
这时,厅中下少人已涌过来看热闹。人多古寒秋的胆气也壮了,冷笑一声,道:“秦堡主你的手法玩得太不高明了!”
秦羽烈也沉下脸来,厉声道:“如果你是为祭吊而来,就请守住作客身份。如果不是为祭吊而来,就请立刻走路。”
古寒秋摇摇头,道:“不看看柳相公那柄古剑我是不会走了。”
秦羽烈道:“棺木已封,歉难照办。”
古寒秋冷笑道:“请问堡主,一般丧葬仪式,都是将死者停尸棺中,而不加盖,以便吊客睹死者遗容,至到发引,才封闭了棺盖,是堡主不懂得丧葬仪式还是别具用心?”
秦羽烈不禁得住了,半响答不出话来,这是他事先不曾想到的事情。
柳夫人突然插口问道:“请问娘子如何称谓?”
古寒秋瞪了她一眼,道:“断魂娘子古寒秋。”
柳夫人“噢”了一声,笑道:“原来是古娘子……”
语气一顿,接道:“古娘子因何要毁去柳相公那把古剑呢?”
古寒秋轻叱道:“这不关你的事情你不要插嘴多口。”
柳夫人毫无惧色,仍是轻笑道:“话可不能这样说,今日前来祭吊之人也必定是心仪死者之人。有人要毁去死者身后遗物,任何人都可以问明理由。”
古寒秋点点头,道:“好!我告诉你,因为我誓毁天下名剑,而柳南江那柄古剑正是名剑之一。”
柳夫人又问道:“因何要誓毁天下名剑呢?”
古寒秋道:“因先夫嗜剑成癖,几乎想网罗天下名剑而珍藏。最后遭到杀身之祸,所以我要毁尽天下名剑而泄愤。
柳夫人道:“其情可怜!其行为却愚不可及。”
古寨秋眼睛一瞪,气咻咻地道:“请问我的行为愚在何处?”
柳夫人道:“天下名剑聚集一处,不成剑山,也成剑林,凭你的力量,怎能毁尽?”
古寒秋道:“毁多少算多少。”
柳夫人道:“娘子原想毁尽天下名剑,如果不能毁尽,对少数被毁的剑主,岂非不公?
秦羽烈有了柳夫人为他解围,心中不胜得意,此时也插口道:“古娘子!若非为祭吊而来,请即刻离去,休要骚扰死者的英灵。”
古寒秋冷哼一声,道:“不打开棺木给我看看,我就不走。”
柳夫人道:“古娘子,不要骚扰死者之灵!”
不待她的话说完,古寒秋就冷叱道:“少插嘴,没有你的事。”
蓦然,柳仙仙闪身而出,道:“姓古的!你可真要毁尽天下的名剑吗?”
古寒秋点点头,道:“不错。”
柳仙仙自己往鼻尖一指,道:“我身上正好有一把名剑,请从我这里开始吧!”
古寒秋目光瞟了她一下,冷笑了一声,道:“少唬人!你拿出来我看看。”
柳仙仙道:“你真要看看吗?”
古寒秋将柳仙仙看了又看,方道:“未见挂剑何处,想必是软剑之类。外门兵器无珍品,不看也罢。”
柳仙仙冷笑道:“古娘子!你走眼了!”
话声中,双腕倏抬。
柳夫人忙叫道:“仙仙!不可乱来!”
可是她的喊声已经慢了一步,柳仙仙袖管中的两柄剑业已出鞘,双剑交叉,向古寒秋当胸刺去。她不仅亮剑,而且还向对方动上了手。
“叭”地一声,古寒秋手里的黑竹箫一格,将柳仙仙交叉刺来的两剑架住。
众人这才看清柳仙仙手里的两把剑一是乌黑,一露晶光,都是锋利无比。
柳仙仙既未撤剑,也未变招进袭,只是冷笑道:“古娘子!最好不要看走了眼,两把都算是珍品,不过其中之一却出奇的名贵,你见识见识吧!
柳夫人对柳仙仙的轻率行动非常着急,但是此时若想阻止已来不及,只得冷冷注视在场每一个人的神情变化。
古寒秋双目不屑地盯在横架在胸前的两辆短剑上。
秦羽烈也是全神惯注,秦茹慧则是一时看看那把剑,一时看看乃父的表情,又一时察看古寒秋的神色,一双目光从未停过。
丑老人目光中显出惊色,他似乎已经认出了柳仙仙手中的绝世奇珍。
唯独欧阳玉纹一人仿佛对柳仙仙手里的两把短剑毫无兴趣,只是目光瞪着柳南江的灵位在发愣。
全场一片静默,虽有百人以上,却无半点声息。
蓦然,古寒秋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怪笑,道:“女娃儿!你倒不会唬人,果然是一把名剑。”
柳仙仙冷笑道:“是不是也想毁去?”
古寒秋道:“那是自然!”
话音未落,柳仙仙突发一声沉叱,墨剑依然架住古寒秋的黑竹箫,右脚中的晶光短剑一缩一伸,向古寒秋的喉间挑去。
古寒秩如果横箫去拔,柳仙仙左手的墨剑必然趁势进袭。她也是个能征慎战的老将,自然懂得拆解之道,飞身飘退,不作正面迎击。
柳仙仙也未作追击,双血一挥,短剑复又进入袖管,手法利落已极。
古寒秋道:“此时身在客位,我不想同你动武,等你出堡之时,我要毁去你那把晶光外露的短剑。”
柳仙仙笑道:“如何毁法?一折两段吗?”
古寒秋道:“你那把短剑恐怕尚无人可以折断,不过我却有毁损之法。”
柳仙仙道:“能说出来听听吗?”
古寒秋道:“用不着告诉你。”
突然,从人群中响起了一个声音,道:“在下却懂得古娘子的毁剑之法。”
声落人出,是一个衣着黄衫,一脸病容的中年人。
陪侍在棺木之侧的福儿认识这个人的,原来他就是那位言行神秘的黄衫客。
古寒秋抡了他一眼,道:“尊驾何人?”
黄衫客笑道:“在下人称黄衫客,或称病狮,更有人称我为天地通。”
古寒秋冷笑道:“你说说看,我如何毁去那把名剑?”
黄衫客道:“方法简单之至,只要送入火炉,烧至剑体通红,熄却炉火,使剑身的百炼钢自行退火,失却锋利,岂不是毁了?”
古寒秋不禁一愣,对方不但是个用剑的行家,还可能是一个炼剑的行家。
柳仙仙插口道:“尊驾既称天地通,可知我这把名剑的来历?”
黄杉客嘿嘿一笑,道:“还是不说为妙。”
柳仙仙冷笑道:“尊驾可能说不出来倒是真的。”
黄衫客哈哈大笑:“小姑娘!你不该用激将法的。我不说出你那把名剑的来历是为你好,否则,在场之人最少有四个人以上想得到你那把剑。”
柳夫人心中一动,忙向乃女叱喝道:“仙仙!你也卖弄够了吧!一把仿制的膺品也想混充名剑,方才幸亏古娘子手中是管竹箫,若是一把精钢宝剑,你那两把短剑早就毁掉了。”
谁都听得出柳夫人的话是掩饰之词,其余的人倒还没有点破,唯独古寒秋的纵声大笑起来。
柳夫人镇定地问道:“古娘子因何发笑?”
古寒秋笑声一一敛,沉声道:“你这番话无疑是掩耳盗铃。既然在场许多人想得到那把短剑,我可要说了,让他们争夺一番,我好看看热闹。”
黄衫客笑道:“断魂娘子!你看不到热闹的,谁也不会在这里动手的。”
古寒秋道:“你是要我不说吗?”
黄衫客点点头道:“不错,我希望你不要给那个小姑娘制造麻烦。”
古寒秋微一沉吟道:“不说也对。也许你这个自称天地通的人根本就不知那把短剑的来历,说出来反倒被你学去了。”
黄衫客哈哈大笑道:“娘子也太小看我了,天地通的绰号并不是侥幸得来的。”
古寒秋道:“好!我考一考你,如果你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天地通,我情愿三跪九叩首向你大礼参拜。”
黄衫客大模大样地一点头,道:“好,你尽管出难题考吧!”
古寒秋抬手一指灵堂上的棺木,道:“柳南江的古剑可在那棺木之中?”
黄衫客摇摇头,道:“不在。”
秦羽烈不禁大惊失色,见众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只得强持镇定,静待下文。
古寒秋又问道:“柳南江的遗骸在棺木中吗?”
黄衫客摇摇头,道:“也不在。棺中是大青石六块,锦被一床,共重一百六十四斤。”
此语一出,不仅是秦羽烈大骇,在场之人无不感到一惊。
秦羽烈再也无法容忍了,沉叱道:“信口雌黄,请问有何来意?”
黄衫容笑道:“并非在下有意要拆贵堡的台脚,只是八月十三日于杜曲镇上的‘醉月楼’上,曾断言柳相公必然年登寿考,在场有不少人听到。如今忽传夭折,那就证明在下是信口胡说。若不加以澄清,对在下天地通的绰号有损,所以只得甘冒一死之险,揭穿贵堡的秘密。”
柳夫人母女,丑老人师徒,以及古寒秋,都意识到这个黄衫客的来意不善。当今武林,能公然对秦羽烈而欲挫其锋现者可说少之又少。黄衫客胆敢如此,必定是一个大有来头的人物。
因此,大家都全神贯注,看看这件事情如何发展。
秦羽烈也意识到这位形容古怪的陌生客的来意不善,同时也发觉他此时处于极端不利的情势之中,因此,也就将心神镇定下来,冷冷地问道:“照尊驾说来,柳相公不会死了?”
黄衫客点点头,道:“自然未死。在下说他年登寿考,绝不会错。”
秦羽烈道:“人既未死,现在何处?”
黄衫客道:“在下原想稍作保留,堡主最好不要逼在下说出内情。”
秦羽烈道:“尽管说!”
黄衫客一字字如敲金震玉般道:“柳南江现在被你囚禁于堡内秘室之中。”
秦羽烈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心头反而一松,因为黄衫客并不真是个无所不知的天地通,现在他所说的完全是无稽之谈。
黄衫客却绷紧了面孔道:“堡主因何发笑?”
秦羽烈道:“我笑你信口胡说终于露出了破绽!”
语音一顿,接道:“尊驾既然能知柳相公被秦某囚于秘室之中,自然也知秘室位于何处。
现在宾客众多,就请当着众人之面,将柳相公找出来。如果真如尊驾所言,秦某当即自行了断,向各位宾朋谢罪。”
黄衫客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这一点歉难照办。”
黄衫客一直是咄咄逼人之势,至此突然一松,群情立即大哗。
丑老人排众而出,道:“尊驾说了半天,莫非全是胡说八道?”
黄衫客道:“句句实言。”
丑老人问道:“那么!是有所顾忌了?”
黄衫客道:“不错。如果在下当众找出柳南江的囚禁之所,必然势成逼虎跳墙,非但柳南江性命不保,在场诸君也不能活着离开‘祥云堡’。”
秦羽烈不禁怒火中烧,沉叱道:“你休要煽惑群情,如不交代清楚,你才真的不能活着离开‘祥云堡’一步。”
黄衫客冷声道:“堡主真要迫在下将此事交代清楚吗?”
秦羽烈咬牙切齿地一点头,道:“秦某的声誉不容污蔑。”
黄衫客冷笑道:“好!这是你自找丢人。”
话声未落,人已腾身而起,如乳燕掠波般奔进灵帐之中。
众人只听“碰”地一声巨响,棺木碎片四散,露出棺中的几块大青石。
一个转折,黄衫客已腾身回到原来立身之处。扬声道:“各位可以问问秦堡主何以要以几块青石冒充死者遗骸,来使各位大礼参拜。”话声一落,人已奔出大厅。
秦羽烈扬臂一挥,公孙彤突然递给他一个眼色。那个“追”字也就在秦羽烈口中没有说出来,手臂也僵在半空中了。
丑老人见那黄衫客纵出大厅,忙低声道:“玉纹!此人不能放过,我们快追。”
柳夫人也拉了乃女一把,道:“仙仙!此处不可久留!走吧!”
古寒秋见柳夫人母女要走,也就立即尾随。
一时之间,人影飞闪,走了个干干净净。
最先跟出的丑老人与那黄衫客拖迟着二十步左右,一出堡门,距离竟然拉长到五十步,越拉越远,竟然到了一百步之隔。
丑老人想不到对方的脚程如此快法,忙向身后的欧阳玉纹说道:“玉纹!在杜曲‘唐家老店’等我,我今天绝不放过他。”
言罢,一展神功,奋力追上。
一口气将距离拉近了五十步。
黄衫客似已发觉丑老人穷追不舍,将轻功施展到极限,丑老人也丝毫不予放松,始终保持着五十步的距离,一前一后地疾步奔行。
不过顿饭工夫,五十里地就下来了。
黄衫客走的尽是荒郊岗峦,丑老人此时已不辨方向。心中只有一个意念,非追到前面那位黄衫客不可。
此时,黄衫客突地刹住身形,在一块巨石上站定,回身以待。
两人距离不过五十步,只一转眼,丑老人已到了黄衫客的面前。
黄衫客嘿嘿一笑,道:“阁下的轻功真是不凡,在下好久不曾见识过这样的高手了。”
丑老人哈哈一笑,道:“彼此!彼此!多年来,老头儿我未像今天这样费功过。”
黄衫客沉声道:“因何穷追不舍?”
丑老人道:“想问你几句话。”
黄衫客愣了一下,终于点点头,道:“问吧!是否回答你,那要看在下的兴趣。”
丑老人道:“方才在‘祥云堡’中,你道棺木中放的是青石,这是真话:你道柳南江被秦羽烈囚禁于秘室之中,这分明是假话。半真半假,莫非你是存心和秦羽烈过不去?”
黄衫客一点头,道:“你猜对了。”
丑老人问道:“因何要和秦羽烈过不去呢?”
黄衫客道:“不想答复。”
丑老人“唔”了一声,道:“容老头儿再问一事……”
语音一顿泪光通视在对方脸上,接道:“以你的身手绝非一日可以练就,必是成名多年的高手。但是,你却隐去真实姓名,而且还敦上人皮面具,如此藏头缩尾,实在令人费解,莫非有何见不得人之处?”
黄衫客厉声道:“这就是你穷追不舍的原因吗?”
丑老人点点头,道:“老头儿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好不要让我白跑一阵才好。”
黄衫客道:“以你之相格而论,最少还有三十年好活,最好不要找死。”
丑老人讶然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头儿我活得好好的。”
黄衫客说道:“少装胡涂!见过在下本来面目之人,只有死路一条。”
丑老人哈哈笑道:“老头儿我却愿以一死来满足好奇之心,你本来面目何不让我一见?”
黄衫客道:“我不想同你作对,望你也不要逼人太甚。”
丑老人依旧笑道:“此地四下无人,见见何妨。”
一语未尽,黄衫客“呼”地拍出一掌。
丑老人纵身闪开,高声叫道:“你不该轻易动手的,老头儿我已从你的招式中看出你是谁了。”
黄衫客冷笑道:“嘿嘿!你少讹人!我现在所用的掌法,是隐居后精研所创,早年的武功招式俱已不用,我不信你认得出来。”
丑老人道:“也好!今天到此为止,改日再见,老头儿我若不一见面就说出你的名字,老头儿我就自断心脉而亡。”
黄衫客道:“真的吗?”
丑老人道:“不信可以当场试验。”
黄衫客一点头,道:“现在你就叫我的名字吧!”
丑老人摇摇头,道:“老头儿我既然还有三十年好活,又何必自找死路?”
黄衫客嘿嘿一笑,道:“凭你的身手,难道还会怕我?”
丑老人笑道:“虽不说怕,打架总是一桩费劲的事情。”
黄衫客道:“只要你叫得出我的名字,我就口服心服。”
丑老人长眉一挑,道:“真的吗?”
黄衫客退:“说一不二。”
丑老人状似神秘地招招手,道:“附耳过来,老头儿我可不愿意别人分享这个秘密哩!”
黄衫客果真将头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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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老人倏然五指一探,“嘶”地一声,扯下了黄衫客面上的人皮面具。
黄衫客遮掩已是不及,不禁惊骇不已,他万万没有料到丑老人会来这一手。
丑老人看清了对方的真面目时,也是骇异不已,一时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就在发得之际,黄衫客右掌电出,向他心窝处拍去。
丑老人飘退十步,才算躲开了对方凌厉的一招。然后喝道:“住手!”
黄衫客沉声道:“除了死路,你已经无路可走,还有什么好说的?”
丑老人道:“你也许没有夸口,但是,你该想到,如果我向她们来的方向逃去,你不但莫可奈何,而且还不敢追。”
黄衫客咻咻然道:“有字号的人物就不该逃,你也不是没有字号的人物。”
丑老人笑道:“‘大酒篓’也算字号吗?老头儿我可没有那样厚的面皮。”
黄衫客沉叱道:“你少说废话!”
叱声中,又全力拍出一掌。
丑老人一面飘身闪避,一面低喝道:“住手!听听脚步已近,因何还不快走?”
黄衫客冷声道:“面目被你看见,我岂能容作传扬于武林之中?”
丑老人道:“尽管放心!老头儿我即使憋在肚内烂掉,也不会向别人吐露。”
黄衫客神情一松,道:“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咱们后会有期。”
言罢,长身而起,没于一片长草之中。
丑老人目送黄衫客的背影,喃喃自语道:“想不到是他!”
他是谁呢?黄衫客不说,丑老人也不说,目前就没人知道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之声,柳夫人和柳仙仙到了。
柳夫人笑问道:“尊驾好像是追踪黄衫客来的,被他走脱了?”
丑老人看她们母女两神定气闲,显然比他的脚程慢了几分,也不禁暗暗佩服她们的轻功。
因而笑道:“你们好快!”
柳仙仙笑道:“想必那位黄衫客更快。”
丑老人跺足一叹,道:“追到此处就不见了,滑溜得像条泥鳅。”
不过一问一答之间,古寒秋也到了。
柳仙仙转身问道:“古娘子!你是为那把短剑而来吗?”
古寒秋点点头,道:“不错,不过我做事一向不愿逼人太甚。如果你现在正是用剑的时候,我可以给你一个限期,到时你自己毁去就行了。”
柳仙仙笑道:“何不现在就毁?”
古寒秋极为意外地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道:“那是最好不过。”
柳仙仙双腕一翻,两柄短剑已取在手中,笑问道:“是两把一齐毁去,还是只毁其中一把?”
古寒秋接着柳仙仙右腕上拿着的那把晶光闪闪的短剑,道:“就是这一把。”
柳仙仙道:“你可看准了?”
古寒秋道:“没有错。先夫嗜剑,我也见过不少名剑,绝对走不了眼。”
柳仙仙娇笑道:“不但你走了眼,连那位自认为天地通也看走眼了。”
说着,将那晶光闪闪的短剑用脚尖踩住,手腕一拗,“啪”的一声,那把短剑立刻断为两截。
古寒秋乍然失色,道:“闻名古今的‘鱼藏剑’是如此不济吗?”
柳仙仙淡然道:“也许是传闻失实吧?”
丑老人插口道:“连老头儿我也看走眼了,不但形式像,光度也不错。”
柳仙仙道:“听你老人家的口气,好像是说这把剑只是仿制的,并非真的‘鱼藏剑’是吗?”
丑老人点点头,道:“不错。”
柳仙仙笑道:“你老人家可能错了,这的确是真的‘鱼藏剑’。”
丑老人表示怀疑地摇摇头,道:“不会吧!”
柳夫人一直没有说话,这时才插口道:“这的确是真的‘鱼藏剑’。”
丑老人道:“一把干古绝佳的名剑会一折就断为两截吗?”
柳夫人道:“名剑成名的原因很多,有的因炼剑之人颇具名望而得名,有的则因为曾为某高手用过,固然,名剑中不少削铁如泥之精品,但不见得每剑皆然。‘鱼藏剑’不过是因伍子胥谋刺未遂而哄动一时罢了,剑之本身无独特之处。”
丑老人微微笑道:“古娘子!你明白这个女娃儿故意在向你炫耀那把剑的道理吗?”
古寒秋摇摇头,道:“我不明白,也不想去弄明白。”
丑老人缓缓摇头,道:“你真是辜负了这个女娃儿一片苦心,她不过是想借此点破你,所谓名剑者也,天下太多,大可不必费尽心思去毁尽天下名剑。你没有力量去毁尽,而目也极不值得。”
古寒秋冷笑道:“多谢好意,不过我不会轻易改变初衷。”
柳仙仙道:“除非你别具用心。”
古寒秋道:“我只是志在毁剑。”
柳仙仙冷笑了一声,道:“请问娘子,你第一次见到柳南江是在何时?”
古寒秋道:“杜曲镇上的‘唐家老店’。”
柳仙仙道:“那晚我也投宿在‘唐家老店’,柳南江的长剑从未出鞘,因何知道他身佩的古剑是一把名剑呢?”
古寨秋愣了一下,随即答道:“名剑一看鞘套便知。”
柳仙仙哈哈笑道:“古娘子这句话说得太外行了,分明是一句遁词。”
古寒秋双目一瞪,沉吟道:“我为什么要故作遁词?”
柳仙仙一字字铿锵有力地道:“你纵蛇进入柳南江房中,分明意在杀害,事后被柳南江发现将蛇击毙,向你质问之时,你不得已编出一套欲毁天下名剑的故事,以图掩饰,别以为我不知道。”
古寒秋哇哇大叫道:“你这个小丫头,那晚我为你和这个老头子师徒二人打架,你不但不感谢,今天反而倒咬我一口。”
柳仙仙冷哼道:“你是真的为我打架吗?你不过是想试试那位欧阳姑娘的功力罢了。”
古寒秋沉叱一声,反手揭开了背上的竹篓盖。
丑老人疾声道:“古寒秋!有我老头儿在,你要是放出毒蛇,你就是自找死路。”
古寒秋悻悻然盖上了竹篓,恶狠狠地盯了柳仙仙一眼,道:“女娃子!咱们后会有期。”
言罢,转身扬长而去。
柳夫人目送着古寒秋的背影,喃喃道:“仙仙!你惹祸了!”
柳仙仙满面不在乎的神色,道:“她那根断魂箫我方才试过了,不过如此。”
柳夫人喟然道:“断魂娘子不是那样好对付的人,毒招多的是,尤其肖三先生死后,饱受形只影单之苦,心性大变。仙仙!你以后要多加小心才是。”
柳仙仙道:“娘!放心吧……”
语气一顿,转面向丑老人问道:“请问一声,方才那黄衫客说在场之人最少有四个人以上想要得到我手中那把短剑,有你老人家在内吗?”
丑老人笑道:“珍奇兵器何人不想?我老头儿即使想,也不至于在你这个女娃儿手里去夺取。”
柳仙仙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说着,右腕一翻,一把晶亮的短剑已擎在手中,笑着接道:“真的‘鱼藏剑’在这里。
左手抬起方才折断的半截短剑,与右腕握着的晶亮短剑相互一击,“锵”地一声,那半截剑立刻又被削去一段。
柳夫人目中掠过一丝惊色,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忙不迭地去注意丑老人的反应。
丑老人一愣之余,哈哈大笑,道:“你这娃儿的花样真多,连我也被你骗了。”
柳仙仙娇笑道:“你老人家说过,绝对不在我手里夺取,所以我才将真剑给你老人家看看。”
丑老人一点头,道:“不错……”
话音一顿,接道:“你可知方才在场之人,是哪四个人想得到你手里那把剑?”
柳仙仙想了想,道:“古寒秋,秦羽烈,黄衫客!还有……”
话音一顿,目光向丑老人一瞟,接道:“你老人家既不想要,我就猜不出那第四个人是谁了。”
丑老人笑眯眯地道:“第四个人是我的那个女徒弟。”
柳仙仙不禁暗暗一惊,道:“她?!……”
丑老人喟叹一声,道:“玉纹练就一套好剑法,可惜没有一只称心的好剑。方才在‘祥云堡’内姑娘亮剑之时,在场之人无不注视你手中的剑,只有她目视别处看上去她似乎无动于衷,不屑一视,其实,她是唯恐自已一时激动当场就会冲过去抢。”
柳仙仙道:“如果你老人家不帮忙她不一定抢得赢。”
丑老人哈哈一笑,道:“放心!我老头儿不但不会帮她的忙,更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她。
如果古寒秋向外扬言毁了你的好剑,她就不会再动心了。”
柳夫人插口道:“由我作主,将这把‘鱼藏剑’送与令徒如何?”
丑老人愣了半晌,方喃喃道:“夫人所说的是真话吗?”
柳夫人点点头,道:“确是真话,不过……”
语气一顿,接道:“平白相赠,尊驾也许不愿接受,提过交换条件也未尝不可。”
丑老人纵声大笑道:“最好不过,我老头儿不想人欠,也不想欠人,大家相互交换,最干脆,夫人请说是什么条件!”
柳仙仙抢着说道:“只要替我们杀一个人就可以了。”
柳夫人白了乃女一眼,从容解释道:“先人遗命,有一仇家必须要死在‘鱼藏剑’之下。
我现在将这把剑赠与欧阳姑娘,他日待仇家出现,就请欧阳姑娘仗剑代势,不知尊驾能否答应?”
丑老人摇摇头,道:“夫人!这个条件我老头儿不敢答应。”
柳夫人道:“是条件太苛吗?”
丑老人道:“最近一月来,我曾经杀过四个人,一条人命算不了什么。”
柳夫人道:“尊驾既如此说,又为什么不肯答应呢?”
丑老人道:“一条人命算不了什么,但要看那人该不该杀。夫人的仇家,也许就是我师徒的恩人,到时岂不是进退两难?”
柳仙仙插口道:“你老人家也太多虑了,哪有那样凑巧的事?”
丑老人道:“世上巧事甚多,除非你们能先说出仇家是谁?”
柳夫人摇摇头回道:“这点暂时不能奉告。”
丑老人叹了口气,遭:“真可惜!看来现在是无法成交了。”
柳仙仙诡谲地一笑,道:“哪天我找欧阳姑娘直接打交道去。”
丑老人哈哈大笑道:“小姑娘!我那徒儿很听我的话,你少动歪脑筋吧!”
柳仙仙将短剑收入袖中,无言的噘了一下嘴唇,意思仿佛是说:“试试看!”
柳夫人道:“尊驾可知那位黄衫客的来路?”
丑老人道:“我追到此地,也不过是想摸摸他的来路,不意被他溜了。”
柳夫人笑道:“他的功力真是那样高吗?”
丑老人道:“听夫人的口气,好像不信我的话。我老头儿在江湖道上闯荡了四十年,跟人被甩对我也没有光彩呀!”
柳夫人淡淡一笑,转过话题问道:“关于柳南江之死呢?”
丑老人沉吟一阵,道:“很难说!十天来没见过这娃儿了。”
柳仙仙讶然道:“他真的死了吗?”
丑老人摇摇头,道:“真死假死我可不敢肯定,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柳南江最近不会露面。”
柳夫人道:“你这样说,柳南江是和秦羽烈表同一气了?”
丑老人模棱两可地道:“那倒不至于吧!”
柳夫人道:“既然他们不是声同一气。秦羽烈从何断定柳南江不会在大祭时出现呢?”
丑老人笑道:“夫人问得好,不过,我老头儿却另有看法。”
柳夫人恭敬地一福,道:“愿听高见。”
丑老人将手中的酒葫芦举了举,算是回了礼,然后说道:“若说柳南江和秦羽烈声同一气,故布假死之局,可说毫无意义。柳南江并非举足轻重的人物,其生死存亡对武林中没有多大关系。”
柳夫人一点头,道:“尊驾说的是。”
丑老人又道:“以我的猜想,这是秦羽烈得到柳南江的死讯,且有迹象显示死讯有几分真实性,但又不敢轻信。所以大事举丧,借此机会来看看谁最关心柳南江的生死存亡。”
柳夫人问道:“以尊驾看,谁最关心柳南江的生死存亡呢?”
丑老人低声道:“黄衫客!”
柳夫人追问道:“有何根据?”
丑老人道:“他并非神仙,因何知道棺木中非尸骸而是青石,显而易见,他是有心来看热闹,向秦羽烈捣蛋的。”
柳夫人沉吟了一阵,道:“如此说来,柳南江在黄衫客手里了。”
丑老人道:“如柳南江还活着,黄衫客必定控制着他的行踪。”
柳夫人迫不及待地抢问道:“如果柳南江真的死了呢?”
丑老人道:“那就必定是黄衫客所杀,而且尸骸还在他手里。”
柳夫人道:“尊驾何以说得如此肯定?”
丑老人道:“否则他怎能肯定棺木之中没有产骸呢?”
柳仙仙插口道:“这样说来,柳南江的死讯必是黄衫客所发布的了?”
丑老人点点头,道:“不错。现在我们不管柳南江是真死假死,可知那黄衫客因何要发布柳南江的死讯?”
柳仙仙甜地一笑,乖巧地道:“请你老人家指教。”
丑老人笑道:“你这小姑娘嘴巴倒是蛮甜的!”
语气一顿,接道:“这是黄衫客在和秦羽烈斗心智,第一个回合,由于秦羽烈处在明位,吃了败战。以后就很难说了。”
柳夫人道:“今天的事,秦羽烈的损失很大,在场之人有一百个以上,一百张嘴传扬起来很快,这个时候恐怕已经传遍了。”
柳仙仙道:“还有一件事情也很奇怪,黄衫客走的时候,秦羽烈既未派人拦,也未派人追,为了颜面关系,总得装装样子呀!”
丑老人道:“二位可知秦羽烈因何没派人追赶吗?”
柳夫人道:“也许明知追赶不上。”
丑老人摇摇头,道:“非也!当时我全神注意着秦羽烈的反应,见他已经扬臂张嘴,总管公孙彤给了他一个眼色,他口中的话才没有说出来。”
柳夫人喃喃自语道:“怪了?一个堡主怎会听总管的话?”
丑老人嘿嘿一笑,道:“这个总管可能有点不简单哩!”
突然,柳仙仙凝声道:“好像有人朝这儿来。”
丑老人笑道:“小姑娘真是耳聪目慧!”
话音一顿,神情凝重地接道:“大概是‘祥云堡’的马队,绝不会为我老头儿而来,一定是为了二位。”
柳仙仙诧然道:“难道想绑架我们吗?”
丑老人道:“可能是请你们前去作客吧!”
柳夫人蹙眉略一沉思,向乃女一摆头,道:“仙仙!我们赶快避开吧!”
丑老人道:“夫人!依我老头儿看来,去去也无妨。”
柳夫人道:“自古以来,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又何必惹这些麻烦呢?”
丑老人道:“如果夫人只是啸遨江湖,漫无目的,自然是不沾麻烦为上策。如果夫人行道在外,有所图的话,去去也并无害处!”
这番话听起来好像是劝勉之辞,却也有试探之意。一时之间,柳夫人不知如何回答对方的话,她发觉这个丑老人也同样是不好对付之人。
蓦地,十余骑骏马已在距他们五十步的地方停下,其中一个矮胖身材的中年人翻身下马后,疾速地朝他们立身之处奔来。
此人正是“祥云堡”外管事花云锦。
在丑老人的算计中,花云锦一定是为柳氏母女而来。因此,他在花云锦未奔到面前之时,就转过身去,将目光投向别处。
孰料,花云锦却绕到丑者人面前,拱手一揖,道:“在下‘祥云堡’外管事花云锦!”
花云锦一照面,丑老人就已发现自己判断完全错误,不待对方的话说完,就一挥手,道:
“是秦堡主要请老头儿我前去喝一杯吗?”
花云锦神色凝重地道:“在下是前来警告的。”
丑老人“噢”了一声,随即哈哈大笑道:“是贵堡失火了吗?”
花云锦正色道:“请勿说笑!”
语气一顿,接道:“高徒欧阳姑娘好像是被‘九指魔杖’冷如霜绑走了。”
丑老人面色倏变,柳夫人和柳仙仙也暗暗一惊。
花云锦又道:“‘祥云堡’方圆五十里以内多为堡内产业,在本堡地面发生这种事情,本堡自有责任前来警告尊驾。”
丑老人右掌电出,一把扣住了花云锦的右盼脉,出手之快,根本不容闪避。
花云锦骇然张目道:“尊驾这是何意?”
丑老人沉声道:“我那徒儿真是被‘九指魔杖’绑走了吗?”
花云锦点点头,道:“自然是真的,‘祥云堡’难道还会做出嫁祸与人的勾当吗?”
丑老人一撒手,摔了花云锦一个踉跄,然后一拱手,道:“多谢前来相告,也请代谢堡主……”
语气一顿,转身向柳夫人道:“夫人,看来这是一个多事之秋,多多珍重。”
言罢,长身而起,向回路奔去。
柳夫人对花云锦所说的话有些半信半疑,原以为花云锦用计将丑老人调开后,会向她说什么话。殊不知花云锦只是向她拱拱手,就反身回到控马处,跃上雕鞍,率队而去。柳仙仙喃喃自语地道:“奇怪!传说那欧阳姑娘的功力不错,怎会被冷老魔架走呢?”
柳夫人道:“也许冷老魔使出了毒计,欧阳姑娘只得就范了。”
柳仙仙道:“冷老魔为什么要绑去欧阳玉纹呢?这个丑老人可不是好惹的哩!”
柳大人道:“仙仙!别只顾猜想别人的事!”
话音一顿,接道:“我们的事到现在一点眉目也没有哩!”
柳仙仙道:“娘你说该怎么办?我们先前将目标放在终南山三老峰头,结果是一无所获。
后来将目标转在柳南江身上,现在柳南江突又失踪。娘!我们的目标看来又该转移了。”
柳夫人摇摇头,道:“不!我们的目标还是要放在柳南江身上。”
柳仙仙道:“可是,他已失踪了呀!说不定还死了哩!”
柳夫人道:“不管怎样,我们要先澄清柳南江的生死之谜。生,要找到他的人,死,也要找到他的骸骨。因为他是一个关键人物。”
柳仙仙道:“这不过是一个假设罢了,也许到头来毫无关系。”
柳夫人摇摇头道:“仙仙!现在不说这些。柳南江最后的踪迹是上月廿三日午时出现于杜曲镇上,我们就从杜曲开始搜寻吧。”
柳仙仙点点头道:“好!我们立刻就去。”
杜曲是在长安东南方,她们尾随丑老人一路追来是往东而行。所以现在她们要折向西行廿余里之后,才能转往杜曲的道路。
廿多里路根本算不了什么,转眼她们就来到了一处三岔道口。
这三岔道,一去长安,一去杜曲,一去曲江池小镇,也就是通往“祥云堡”的小路。母女俩略一辨方向,就走当中那条向东方奔去。
此时,已经过午,母女俩尚水术未沾。申正赶到杜曲,第一件事该是用饭打尖。不过,申正她们能否赶到杜曲,那就很难说了。
原来她们刚踏上往杜曲的官道,前面就被秦茹慧挡住了。
她面上挂着冷艳的笑容,双手叉在腰上,目光盯住柳仙仙,一不稍瞬。
柳仙仙和秦茹慧遭遇过一次,以她的忖度,较之秦茹慧似乎要高出一筹。因此,当她听到秦茹慧一夜成名的消息,心里就有那么一点不服气。此时相遇,柳仙仙也就发生了试一试的心情。
柳夫人却不同,她一触及秦茹慧的目光就知道传说并非子虚。因而连忙笑问道:“秦姑娘要往何处去?”
秦茹慧笑道:“专程为令媛而来。”
虽是笑话,却异常森冷。
柳仙仙见她母亲说话太客气,很为不悦。一听说是找她,立刻接口道:“找我何事?”
秦茹慧道:“那日行色匆匆,未及领教,所以今天专程赶来领教一二。”
柳夫人不禁大骇,忙笑道:“小女剑法粗疏,绝不是秦姑娘对手。”
秦茹慧笑道:“夫人不必客气,令媛的指法我已领教过,能够以两指夹住我的剑尖,实在令人佩服。不过……”
语气一顿,收敛了笑容接道:“指法略有取巧之嫌,不像剑法那样堂堂正大,所以我今天专程来领教一下令媛的‘玲珑剑法’。”
柳夫人尚未应话,柳仙仙却已抢道:“听说你现在的剑术突飞猛进,我倒愿和你走几招。
若是还像那日那样差劲,我根本就不必拔剑了。”
秦茹慧顿时气得柳眉倒竖,暴叱一声,道:“休要张狂!”
“嗖”地一声,那把长不足二尺的精钢短剑业已出鞘。
柳仙仙丝毫未敢轻敌,“嗖嗖”连声,两柄短剑也由袖管中拔了出来。
柳夫人本想拦阻,可是柳仙仙已经亮了兵器,再拦阻已是来不及了。
秦茹慧短剑平举,口气托大地道:“小妹!我让你先进招!”
柳仙仙正想欺身进袭,柳夫人忙叫道:“仙仙!慢点!”
秦茹慧目光向柳夫人一瞥,道:“夫人还有什么话说?”
柳夫人道:“秦姑娘是为较量剑法而来,还是为行凶而来?”
秦茹慧双目一抡,道:“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夫人道:“若旨在较量剑法,双手就只能比划一下招式,断襟裂帛为败。若旨在逞意气行凶,小女一旦落败,妾身难免会出手袒护,到时请姑娘勿怪。”
秦茹慧冷冷地笑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话音一顿,接道:“我无意行凶。不过,一旦出手,必定全力施为。杀伤难免,夫人尽管出手袒护就是,我不在乎。”
这番话使柳大人愤怒不已,不由得沉叱道:“姑娘好狂!”
秦茹慧冷笑道:“斗口无益,剑上见高低吧!”
柳仙仙并未掉以轻心,对方既然说过让她先进招,也就毫不客气。待对方话音一落,两剑一上一下,向对方中宫欺进。
使用短剑者,皆作近身之搏,身法步法甚为重要。
柳仙仙如闪电般欺进对方中宫,两剑同时进袭,一削对方右腕,一取下腹,招式辛辣,进袭、守护兼顾。
如柳仙仙的身躯欺进怀中,秦茹慧手中短剑就没有施展余地。同时柳仙仙一剑向她右腕削到,除了回身闪避之外,别无解拆之招。
秦茹慧立刻飘退十步,一上手,柳仙仙算是抢得了先机。
秦茹慧也是用短剑行家,自然懂得近身搏斗之道。飘退之后,短剑一横,蓄势以待,并未进招还击。
柳仙仙虽有些纳罕不解,何以秦茹慧只守不攻,但是,并没有心有顾忌。双腕一抖,再次前扑。
秦茹慧横于胸前的短剑猛然向外一扫,只听“呛啷”一声,柳仙仙左手的墨剑顿时撒手飞脱。
秦茹慧乘虚蹈隙,晶光一闪,短剑顿时递进柳仙仙的怀中,只听“嘶”地一声。待秦茹慧撤剑回退之时,柳仙仙左胁下已是一片血渍,伤势不轻。
柳仙仙准备作拼命一搏,一鼓作气,正待前扑,柳大人已疾迅闪到乃女身后,弹指在柳仙仙昏穴上一点,怒目盯着秦茹慧,沉声问道:“秦姑娘够了吗?”
秦茹慧面上呈现了一丝歉然之色,但是,那股歉然一瞬即逝。悻悻然冷哼了一声,掉头而去。
柳夫人这才检视乃女之伤,虽未伤及内腑,自“乳泉”以迄腰际,却有了一道盈寸的伤口,血流如注。如无十天半月的调养,是无法痊愈的。
忽然,柳夫人发现面前一只雪白的手拿着一个绿色的玉瓶。柳夫人抬头一看,见是一个红衣少女,正含着善意的目光望着她。
柳夫人诧然道:“姑娘你……”
红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凌菲。她轻声说道:“柳夫人!令媛伤势不轻。这是疗伤治创圣品‘凝血丸’,请放心给令媛服用吧!”
柳夫人迟疑地接过药瓶,问道:“姑娘!我们见过吗?”
红衣少女道:“我姓凌名菲,与夫人在冷老魔开的松林酒店中见过一面。不过,那时我是以钗为弁,就是坐在柳相公身旁的那个蓝衣少年。”
柳夫人“哦”了一声,凌菲提起她曾与柳南江同行,也使柳夫人不再怀疑她别有用心,打开玉瓶,倒出两粒药丸,倾入柳仙仙口中。
凌菲歉然道:“想不到当初家兄一念之仁,在冷老魔手里救出秦茹慧,却为武林中带来了劫难。”
柳夫人道:“这也不能怪令兄,传说有一个黑衣蒙面人为秦茹慧疗伤,才造就了她一身惊世骇俗的功力,不知传说可是真的?”
凌菲点点头道:“确有此事。不过,我被冷老魔毒蛇咬伤后也是那黑衣蒙面人疗治的。
而我伤愈后和以前并无两样。”
柳夫人“噢”了一声,道:“可知那黑衣蒙面人是难?”
凌菲摇摇头,道:“那就不知道了。”
柳夫人沉吟了一阵问道:“凌姑娘最近可曾见过柳相公?”
凌菲神情微一迟疑,然后摇摇头,道:“有十几天不曾见到了。”
柳夫人道:“听说他已死了,‘祥云堡’还为他举丧了哩!”
凌菲惊道:“柳相公死了吗?”
柳夫人道:“他的生死是一个谜。从仲秋之夜以来,他已是众所属目的人物,但他却突然销声匿迹了,这岂不是怪事?”
凌菲笑道:“也许柳相公畏惧秦茹慧的魔功而躲起来了。”
柳夫人摇摇头,道:“那倒不至于,也许他躲到哪里练功去了。”
凌菲喃喃道:“江湖中的传闻有时是不可尽信的。”
柳夫人将乃女背负在身,道:“凌姑娘!多谢你的药丸。”
凌菲问道:“夫人需要我帮忙照护令媛吗?”
柳夫人婉谢道:“不了!我的仆童使女在杜曲等候。”
言罢,疾步向东南方向而去。
凌菲也回到树叶之中,拿起一个大包裹背在肩上,穿林越草,疾步狂奔。
约莫天将擦黑之际,在狭谷深处却有一间茅屋。草色清绿,可见搭盖不久。
凌菲进入草屋之后,先燃起了一盏油灯,这时,一个轻微的声音说道:“凌菲!你回来了!”
凌菲“嗯”了一声,道:“南江哥!我今天上杜曲给你买了些喜欢吃的东西来。”
柳南江经过十天的调息,伤势已经痊愈八九。
凌菲解开包袱,取出食物,在柳南江的身边坐下。
柳南江问道:“十天来,江湖上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吗?”
凌菲笑道:“有人说你死了。”
柳南江“噢”了一声道:“一定是见我久没出现,加以猜测的。”
凌菲摇摇头,道:“不!一定是有人刻意渲染这件事,说不定还伪造了尸骸之类的证据,不然,秦羽烈不会轻易为你举丧的。”
柳南江讶然道:“他为我举丧了?”
凌菲“嗯”了一声道:“听柳夫人说,她还关心地问起了你。”
语气一顿,接道:“对了,方才柳仙仙被秦茹慧刺了一剑,伤得不轻。刚好被我遇见,我还送了她两粒‘凝血丸’。”
说到这里,忽听屋外有人说道:“女娃你倒很会做人情的。”
声落人进,赫然是那黑衣蒙面人。
柳南江面显骇色,凌菲也是惊讶不已!
黑衣人嘿嘿一笑道:“两个娃儿不必吃惊,老夫既然拿出疗伤圣品‘凝血丸’给你疗伤,自然不会再伤害你,不过……”
第十五回 福儿出堡
黑衣人话音一顿,接道:“你这个女娃儿拿两颗药丸送人却太不应该。”
凌菲振声道:“我怎能见死不救呢?谅必前辈也非小气之人。”
黑衣人道:“区区药丸,算不了什么,但是,你不该露面。”
凌菲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呢?”
黑衣人道:“因为你们两个已经死了,你一露面岂不露出了破绽?”
柳南江若有所悟,忙问道:“是尊驾传言我俩已死的吗?”
黑衣人道:“不错,老夫拿着你们的发髻交给凌长风,告诉他说,你们已死。”
两人不约而同地摸摸后脑,齐声道:“发髻不是还在我们头上么?”
黑衣人道:“发髻是假的,而簪子却是你们的原物,他们一听相信了。”
凌菲喃喃道:“怪不得我头上的簪子不见了,咦……”
目光向黑衣人一扫,接道:“前辈是什么时候取去的呢?”
黑衣人道:“你们这间茅屋老夫已经来过无数次了,每次你们都毫无所觉。”
凌菲脱口道:“前辈真是高明。”
柳南江摸了摸头,又摸了摸身上,问道:“尊驾可是取走了在下身上的那根金簪?”
黑衣人一点头,道:“不错,你头上那根竹簪太平凡,老夫怕不信是你所有。”
柳南江笑道:“尊驾弄巧反拙了。”
黑衣人目光一亮,问道:“因何弄巧反拙?”
柳南江道:“在下那根金簪只在居家或落店梳洗之后才用,行走在外都是用这根竹簪。
因为那根金簪是先人遗物,唯恐失落。尊驾在发髻上插上金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个发髻不是从在下的头上割下的。”
黑衣人道:“可是秦羽烈却已深信,不然他不会大事举丧。”
柳南江道:“只怕我那书僮福儿心里有数,不过他却乖巧地没有说出来。”
黑衣人嘿嘿笑道:“老夫自以为天衣无缝,想不到仍有疏漏,尤其今天凌菲一露面,是大事不妙,不过……”
话音一顿,接道:“你们两人装死只有装到底了。”
柳南江问道:“因何要装死呢?”
黑衣人道:“不用问。”
柳南江道:“难道我们一辈子躲在这茅屋中不出去?”
黑衣人咻咻然道:“谁不教你出去?只要易容改装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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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南江摇摇头,道:“在下以为,大丈夫行道江湖,应该光明磊落,大可不必藏头缩脑,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黑衣人大吼道:“娃儿!你分明是指桑骂槐,讥诮老夫!”
柳南江摇摇头,道:“在下倒无此意——”
凌菲与黑衣人接触较多,虽然觉得他行为乖张,还不失为一个性情中人,唯恐他俩说下去会弄成僵局。因而连以眼色向柳南江示意,然后插口道:“前辈是否知道秦茹慧今夭又动剑伤人了?”
黑衣人“唔”了一声,眉头也耸动了一下,却未说话。
凌菲问道:“前辈不会不知道秦羽烈乃是一个武林枭雄,因何要造就他的女儿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呢?”
黑衣人道:“老夫当然有原因。”
这个原因正是柳南江要知道的,因而相机问道:“什么原因呢?”
黑衣人道:“到时自然知道。”
凌菲插口问道:“为什么要我们装死呢?”
黑衣人道:“到时自然知道。”
又是同样的答复,柳南江自然不会满意,委婉地道:“尊驾也许有不能说出个中情由的苦衷,但是如此答复难使在下等深信不疑。反而会误了尊驾的大计,在下以为尊驾不妨透露一二。”
黑衣人微一沉吟,道:“要老夫说出十个原因也未尝不可,不过,要答应老夫一个条件。”
柳南江道:“只有在下绵力所及,不悖情理,十个条件也可答应。”
黑衣人招手向凌菲一指,道:“你认为这个女娃儿如何?”
柳南江不明白黑衣人这句话是指何而问,想了一想,回道:“凌姑娘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子!”黑衣人又问道:“喜不喜欢她?”
这句话间得太突然,柳南江一时回答不出,凌菲是有点羞怯不胜地螓首垂胸,一味玩弄着衣角。
黑衣人催促道:“快说!要说良心话。”
柳南江硬着头皮,道:“在下曾向凌姑娘表示过,在下很喜欢她这种爽朗性格。”
黑衣人道:“老夫是问你,是否喜欢她的人?”
柳南江道:“喜欢她的性格,自然也就喜欢她的人。”
黑衣人一点头,道:“好,答应娶她为妻,这就是老夫的条件。”
柳南江愣住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凌菲疾声叫道:“前辈!这怎么可以呢?”
黑衣人似是非常意外地“咦”了一声,道:“你不是说你很喜欢他吗?老夫也看得出,不然你不会那样护着地,不让老夫对他加以伤害,也不会含辛茹苦地照护他的伤势了。”
凌菲落落大方地点点头,道:“不错,晚辈的确很喜欢柳相公,因为他行事正直,为人磊落。可是,婚姻事毕竟是两厢情愿之事,前辈以这种方法来撮合晚辈和柳相公,晚辈不敢赞同。”
黑衣人道:“老夫又不会逼他!只要他答应,岂不是两厢情愿。”
凌菲振振有辞地道:“晚辈虽然父母双亡,却有师父在,谅必柳相公也是上有尊长。未经禀明,怎可擅自作主呢?”
黑衣人道:“老夫只是教他答应,并未要他立刻就与你完婚。双方尊长若不答应你们联姻,老夫出面去说服他们,这不干你们的事。”
凌菲心中是万分高兴的,不过她却不希望柳南江有一丝儿是出于勉强,因此才说出了一大堆道理。现在经黑衣人一连串驳斥,她也就无话可说了。
柳南江对凌菲本有好感,在他被黑衣人击伤之际,凌菲对他的全力呵护,他也依稀觉察。
尤其这十日照护之情更使他铭刻五内,这件婚姻事是不容推辞也是自己乐意的。
黑衣人又催促道:“娃儿!到底怎么样?”
柳南江道:“凌姑娘系出名门,品性贤淑,能与婚配,可说荣幸已极。不过,此时尊驾以条件提出,在下若据而答应,就对凌姑娘不敬了。”
黑衣人不耐地道:“不必罗嗦,答应不答应,只要一句话就行了。”
柳南江望了凌菲一眼,道:“凌姑娘……”
凌菲截住他的话题,道:“你自己作主吧,别来问我。”
这句话分明表示她已经默许了。
柳南江点点头,道:“好!我答应了!”
语气一顿,接道:“不过,这只是片面的承诺。如果双方尊长不予赞同,这个承诺是无效的。”
黑衣人欣然点头,道:“这就行了!”
话音一顿,接道:“你们猜猜我是谁?”
柳南江情知一个绝大的隐秘将要揭开,因此全神贯注在那黑衣人的面巾上。
凌菲也是出神地看着黑衣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黑衣人缓慢解去身上黑衣,露出一身黄衫。解去面巾,现出一睑病容,赫然是那黄衫客。
柳南江和凌菲同声惊道:“原来是你?”
黄衫客嘿嘿一笑,道:“黄衫客是老夫,黑衣人也是老夫。不过,都非老夫的真面目。”
柳南江道:“在下早就看出,尊驾面上戴着人皮面具。”
黄衫客一点头,道:“不错,现在老夫就要将原来的身份告诉你们两个娃儿……”
话音一顿,接道:“今日午间,老夫的真面目已被那个丑八怪发觉,不过,他曾答应老夫绝不泄漏。你们两个娃儿也该守口如瓶,不得轻泄。因为这件事情关系太大了。”
二人默然点头,两双目光都盯在黄衫客面上。
黄衫客正待伸手撕下面上的黄皮面具,突然目露精光,一掌拍熄了地上的油灯。
事出仓猝,柳南江和凌菲莫不一惊,私心算计,一定是黄衫客发觉屋外有人。
一念未已,只听黄衫客发一声低叱,人已穿屋而出。
不过,眨眼之间,黄衫客去而复回,低喝道:“女娃儿,快些燃灯。”
凌菲连忙取火摺子将灯点上,在昏暗的灯光中,只见黄衫客手里抓着一个疾装劲服的汉子。
黄衫客的五指指头竟然抓入了那汉子的胸膛,血渍染红了他那只瘦骨嶙峋的右掌,而那汉子早已气绝殒命。
柳南江和凌菲不禁大惊,黄衫客的功力太以吓人。那日和柳南江动手,想必留有余地,不然柳南江也将会遭到杀身之祸。
黄衫客左手掌灯将死者的面孔照亮,低声问道:“你们可认得这个家伙?”
柳南江答道:“不识,不过从他的衣衫看来,可能是‘祥云堡’的紫衣武士。”
凌菲插口道:“‘祥云堡’武士出动绝不止这一个。”
蓦然,黄衫客又挥掌将灯拍熄,喃喃自语道:“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以后变成默数,过了一阵,方低声道:“方圆百步以内,尚有二十人潜伏。最近的距此三十余丈,待老夫去逐一解决,你们在此守候,不可出屋。”
语音一落,人已穿屋而出。
柳南江在黑暗中唤道:“凌菲!”
凌菲摸着过去,不想踢着油灯,竟然跌入了柳南江的怀里。
凌菲几乎失声叫出,柳南江却伸手将她的嘴捂住了。
柳南江将她身躯扶正,轻问道:“你猜得出这位黄衫客是谁?”
凌菲已脸红心跳,半响方镇定心情答道:“我猜不出。”
柳南江道:“我也是,想了许久,仍是想不出,不过,我却看出他是专门在对付‘祥云堡’的。”
凌菲沉吟了一阵,道:“既然如此,他因何又要为秦茹慧疗伤,造就她一身惊世骇俗的功力呢?”
柳南江道:“顷刻之间,功力大增,绝非正途。”
凌菲道:“他方才也曾说过,造就秦布慧一身骇人的功力,是别有用心,你猜他的用意何在?”
柳南江道:“我也曾想了许久,可是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头绪来。”
凌菲问道:“你难道不能在他所施展的武功中看出一点来历?”
柳南江轻叹了一声,道:“他所施展的武功,不但是前所未见,也是前所未闻。”
凌菲只问道:“以他和丑老人的功力相较,何人居高?”
柳南江微一沉吟,道:“应在伯仲之间,不过黄衫客的武功却要诡奇得多。”
说到这里,一道劲风扑进屋内。二人已见过黄衫客的身法,知道是他回来了。
只听黄衫客说道:“老大数得清清楚楚,方圆百丈之内有二十一人潜伏。可是待老夫逐一解决后却只有二十具尸骸,一定被脱走了一个。”
柳南江道:“那人的命也太大了。”
黄衫客沉声道:“娃儿说得太轻松了!老夫虽然尚未揭露本来面目,但是黄衫客即为黑衣人的秘密已经揭露。倘若脱走之人已然得悉此一秘密,转报秦羽烈知道,岂不糟糕。”
凌菲神色不屑地道:“那有什么了不起?”
黄衫客道:“女娃儿知道什么?老夫午间曾以黄衫客的身份去‘祥云堡’捣乱,前次又以黑衣人的身份为秦茹慧疗伤,两次目的各别,秦羽烈不难想到老夫在暗中弄诡。”
柳南江讶然道:“那怎么办呢?”
黄衫客道:“老夫现在要将那厮追回来,绝不能让那厮活着回‘祥云堡’。”
柳南江道:“还追得上吗?”
黄衫客嘿嘿一笑道:“娃儿你也太小看老夫了凭你的轻功身法,老夫那日不过盏茶功夫就将你甩得老远,你还没有领教过吗?”
柳南江笑道:“尊驾的脚程实在快逾问电奔雷,在下早就领教过了。”
黄衫客道:“此处不可久留,你二人速往南行,约莫二十里处,有一断崖,就在崖顶等候老夫,天是前可回。”
说罢,穿房而出。
凌菲道:“南江哥!我们走吧!”
柳南江黯然出种良久,方道:“这位老人家谅必是位奇人,如此正邪莫辨,若行事方正,武林有福;若侧身邪道,武林有难了。
凌菲盾尖微微一蹙,又望了柳南江一眼,似乎在嗔怪他何必杞人忧天。
柳南江又道:“此老行为几近乖张,大凡乖张之人行事多无准。而且他造就秦茹慧一身魔功这件事看来,似乎稍欠光明磊落。”
凌菲柳眉一竖,似乎想为黄衫客辩解几句,不知为什么突又改变了态度,和声道:“南江哥,我以为对付秦羽烈那种武林果雄,根本就不必顾忌什么,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
柳南江摇摇头,道:“一言断定秦羽烈是武林果雄未免言之过早了。”
凌菲嘴唇一撇,道:“南江哥!你好像对秦羽烈独具好感。”
柳南江正色道:“菲妹,这正是我想要说的话,对别人的评论,不能凭一己之好恶,‘枭雄’二字秦羽烈也未必配得上。”
以凌菲的性格,即使是理屈,她也会振振有辞不肯服输的。
不过,在她和柳南江相处十日以后,已成熟得多。她明白一个倔强的女孩儿家是不讨人喜欢的,因此,关于秦羽烈其人也就不再讨论下去。
挥手扇熄地下油灯,道:“南江哥!我们现在就走吧!”
柳南江也未再说什么,与凌菲相偕出屋,向南疾行而去。
天际一片墨黑,“祥云堡”内也是一片墨黑。
在堡内那块空旷的广场上,有两个修长的人影在走来走去,并在喁喁细语。
那是秦羽烈和公孙彤。
只听秦羽烈道:“搜查的人天亮之前可以回来复命了。”
公孙彤道:“以老朽算计,紫衣武士队搜索东北五十里方圆境内,寅初即可回堡,黄衣武士队搜索西北五十里地方圆境内,由于地形复杂,可能卯正才能回堡,搜索杜曲以东的蓝衣武士队可能要到午时才能回堡了。不过,他们可能搜查不出什么来。”
秦羽烈道:“柳南江的死讯是必然不确的,而且和那黄衫客还有莫大关系……”
语气一顿,接道:“总管可曾看出黄衫客是什么来路?”
公孙彤摇摇道:“老朽实在想不出,武林中还有什么能人奇事!”
秦羽烈语气沉重地道:“单看他一掌碎棺及临去的轻功就知道他是一个顶尖高手,从他的面容上看他分明经过易容改装。日间的事又分明是拆台来的,看来此人非常可怕。”
公孙彤突然冷笑了一曲,道:“哼!和‘祥云堡’作对,岂不是自找死路。”
秦羽烈道:“目前我等已成为众矢之的,柳南江如果是存心装死,这证明他对我等也生了疑念,柳南江倒不足以畏惧,他的师父可是不好惹啊!”
公孙彤问道:“堡主是说无尘大师吗?”
秦羽烈点点头,道:“他虽然目前闭关不出,但是‘祥云堡’也想独霸武林!”
公孙彤拢袍袖,道:“堡主不必多虑,将那两件东西弄到手中,十个无尘大师又当如何?”
秦羽烈道:“充其量也不过是一招剑法,对无尘大师也许起不了震慑作用。”
公孙彤默默一笑,道:“据老朽所知,那把铁剑尚不止!”
语气突然一顿,悄声道:“东北方有人疾奔而来,我们看看。”
语音未落,人已如鹰隼冲天般腾身而起,几个起落,人已上了高墙。
秦羽烈也相继纵起落在公孙彤身旁,问道:“看清楚是什么人了吗?”
大地一片墨黑,公孙彤却已有所见,脱口呼道:“不好!紫衣武士队只有统领一人而回。”
他的话声方落,已见一条人影,向“祥云堡”背后的小路疾奔而来。
秦羽烈疾胄道:“我等迎上去问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方待纵出,却被公孙彤一把抓住。
秦羽烈放眼一看,奔来之人业已停步,原来有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公孙彤道:“拦路之人就是那个黄衫客,看来他想赶尽杀绝。”
秦羽烈惊道:“难道二十余名紫衣武士已尽遭毒手吗?”
公孙彤点点头,道:“那是一定的,待老朽正面去与他攀谈,等他分神之际,你再出其不意地施展出‘困龙八抓’。”
语罢,纵落高墙,向两人立身之处奔去。
黄衫客赶来的目的,就是不让漏网之人活着回到“祥云堡”。
公孙彤自高墙纵下,他已有所觉察。右手闪电一探,五指已经抓进了紫衣武士统领的胸膛,手法霸道毒辣已极。
紫衣武士统领奋力叫道:“总管!他……他……就是……”
也许他想说出黄衫客就是黑衣蒙面人,不幸话未说完就断气了。
黄衫客松开手,在那紫衣武士统领的身上拭干了血渍,发出一声长笑。
公孙彤几乎目眦尽裂,沉叱道:“阁下想必是杀人灭口。”
黄衫客冷冷地回道:“不劳动问。”
公孙彤冷哼了一声道:“阁下可知方才杀的是什么人?”
黄衫客大责不愧地道:“想必是一个不知死活的无名小卒。”
公孙彤道:“不错,的确是一个无名小卒。不过,他是‘祥云堡’的守卫武士。”
黄衫客明知故问道:“尊驾是谁?”
公孙彤答道:“老朽‘祥云堡’总管公孙彤,午间会过。”
黄衫客道:“失敬!”
语气一顿,接道:“请转告贵堡主,以后少派这种三脚猫在江湖道上丢丑露乖。”
公孙彤冷笑道:“阁下好狂!请问因何杀死本堡武士?”
黄衫客答道:“窥人隐私。”
公孙彤“噢”了一声,道:“阁下有何不可告人之隐私?”
黄衫客嘿嘿一笑道:“既云不可告人,又何必动问?”
公孙彤冷哼了一声道:“老朽不想打听阁下有何隐私,只想告诉阁下‘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句话。”
黄衫客点点头,道:“老夫懂得,这笔帐权且记下……”
语气突然一顿,道:“身后是谁?”
秦羽烈潜至黄衫客身后,见对方已有所觉察,立即闪电出手,一把向黄衫客后脑抓去。
用上了七分劲道,存心要置对方于死地。
黄衫客脑往前一探,秦羽烈的五指自他发梢擦过,一把抓住他的后领。
黄衫客哈哈笑道:“好手法,秦堡主不虚仗此成名……”
语气一顿,沉声接道:“不过,背后袭人有些迹近宵小,放手吧!”
只听“叭”的一声,衣领自秦羽烈手中挣脱,人已横飘五尺。
秦羽烈不禁大惊,近来已有两次如此遭遇,一是丑老人,一是黄衫客,不但都挣脱了他的掌握,而且连衣领也不会破。
黄衫客向下一瞄,沉声道:“方才大好机会,公孙总管因何不趁机下手?”
公孙彤冷笑道:“老朽总管堡内琐事,并非捍卫贵堡的武士。”
黄衫客道:“如此说来,尊驾是一位不问武事的文案人员了?”
公孙彤以方才黄衫客同样的口气冷冷回道:“不劳动向。”
黄衫客嘿嘿笑道:“想必尊驾是深藏不露,待机而图吧!”
公孙彤一笑置之,未再答话。
秦羽烈插口道:“阁下无端杀人,你今天得还个公道来。”
黄衫客冷笑道:“当今武林之中已无公道可言,坚主要的什么公道?”
秦羽烈沉叱道:“”祥云堡“的所在地并非屠场,秦某不能眼看阁下如此胡作非为。”
黄衫客却反而笑道:“堡主又待如何呢?”
秦羽烈咻咻然道:“何必斗口?你我不妨手下一见高低吧!”
黄衫客将头一点,道:“堡主想和老大过招那也未尝不可!”
语气一顿,手指向公孙彤一指,道:“由下而上,让贵堡总管先来吧!”
话声未落,右掌电出,向公孙彤当胸抓去。似乎存心要探探公孙彤的武功。
公孙彤早有防备,因为黄衫客的指名掠阵,有些违反常规。不待黄衫客的身形欺到,身躯向后一仰,倒飞而出。
落脚站定后,朗声道:“老朽从不喜爱过招动武,阁下如果畏惧秦堡主的‘困龙八抓’,堡中武士甚多,老朽可以唤出奉陪阁下。”
黄衫客哈哈大笑道:“贵堡主的八抓可以困龙,却困不住老夫:老夫风闻尊驾武功卓绝,因而专程前来讨教。”
话声中,身形疾进,左右开弓,同时攻出两招。
公孙彤飞身跃起,纵上高墙,黄衫客如影随形般跟踪而至。
公孙彤脚尖只在墙端一点,向广场飞扑而下,同时发出一串长啸。
黄衫夺一心一意想要迫使公孙彤动手,故而穷追不舍。
孰料他刚一落下广场,四周人影倏现,无数手执戈矛的红衣武士层层包围住了他。
公孙彤扬声道:“黄衫客!”祥云堡“犹如森罗宝殿,阁下今天来得去不得。”
黄衫客放眼一看,围住他的红衣武士少说也有百人以上,不禁暗暗皱了一下眉头,当即扬声发话道:“公孙总管,贵堡紫衣武士已悉数被残,难道还要驱使这些红衣武士送死吗?”
公孙彤沉声道:“你行凶杀人,擅闯本堡禁地,足以证明你没有将‘祥云堡’看在眼里,老朽只得以最严厉之手段对付你。”
黄衫客狂笑道:“你也太小看老夫了,不过为冥世中再增加几条冤魂而已。”
公孙彤道:“抬头看,屋顶墙头尚有数百名弓弩手等着伺候阁下。”
黄衫客抬头一看,果见屋顶墙头人影蠢动,心头不由一凛。
就在他一抬头之际,周围红衣武士纷纷持矛挺进,四周只有数尺空隙,百余支矛头层次分明地布成了阵式。
这时秦羽烈在墙头叫道:“阁下亮出真面目吧!否则秦某一声令下,阁下立刻变成刺猥,满身带箭了。”
黄衫客未敢轻视,立刻先发制人,双掌连挥,惨呼迭起,虽然有好几名红衣武士死于他的钢指之下,但他并未冲出重围。
公孙彤沉走道:“阁下存心要多欠血债吗?”
黄衫客道:“咎由自取,休任老夫!”
话声中,夏又展开凌厉攻势。惨呼迭起,红衣武士布列的围困之阵被黄衫客冲得七零八落。
秦羽烈在墙头高声叫道:“放弩!”
一声令下,立闻“嗖嗖”之声,无数支弩矢如疾雨般向广场中射去。
一阵弩矢射完,广场中横尸无数,自然都是那些无辜送死的红衣武士。
黄衫客毫无损伤,跃到公孙彤面前,沉叱道:“尊驾何以令人代罪?”
右手五指箕张,曲状如钩,向公孙彤抓去。其势之猛,无与伦比。
蓦在此时,一道人影飞闪而至。接着闪起一道晶光,将黄衫客逼退数步。
来人正是秦茹慧,不过她做梦也不会想到面前的黄衫客,就是为她疗伤的黑衣蒙面人。
秦茹慧逼退黄衫客后,立即沉声道:“总管退下,让姑娘我会会这个狂徒。”
黄彩客先是一愣,接着冷笑道:“老夫不屑与女子动手。”
秦茹慧娇叱道:“就凭你这一句话,就该死在姑娘剑下。”
黄衫客沉声道:“江湖传言,姑娘剑道突然精进,连败数大名手。不过,想要和老夫动手,你将会自讨没趣。”
秦茹慧冷声道:“休要废话,看剑!”
言罢,手中短剑全力一挥。但是,并未能伤及黄衫客。
黄衫客道:“老夫已然让过你两剑了,姑娘不要迫人太甚。”
秦茹慧不禁有点狂怒,对冷山红也好,对古如松也然,都是一剑得手的。
在激怒中,“刷”地一响,秦茹慧又倾全力攻出一招。
蓦闻黄衫客大喝道:“撒手!”
秦茹慧顿觉手中一轻,一道晶光划空而过,手中短剑竟然不偏不倚地插在广场中央,那根高逾三丈的旗杆顶端,犹在摇晃不已。
秦茹慧大惊失色,其父秦羽烈也然。唯独公孙彤尚还镇定。嘿嘿一笑道:“难怪阁下坚而又狂,果然不凡。”
黄衫客冷声道:“老夫数次相逼,尊驾都不还手,使老夫过招动武的兴致大扫,也不想再耽搁下去,你我后会有期。”
语音一落,人已纵出高墙,向东北方疾奔而去,刹时不见。
秦羽烈自墙头纵落,疾声道:“总管,这人的武功玄奇已极!”
公孙彤却在举目望天,口中喃喃道:“不知因何一再向老朽指名叫阵?!”
秦茹慧发愕甚久,这时才回过神来,道:“此人武功高出古如松数倍。”
秦羽烈惊道:“真的吗?”
公孙彤插口道:“古如松在终南三君子之中虽然排名老大,武功却不是三君子之冠,即使此人武功高过古如松数倍也不足以可畏:可畏者,乃是他的来历不明,来意不明。”
秦羽烈问道:“从他的招式中,总管还没看出他的来历吗?”
公孙彤摇摇头道:“招式奇诡,劲道十足,不知何路数。”
这时,已有堡内的红衣武土爬上旗杆顶上取下秦茹慧的短剑来交还她。
秦茹慧抚剑喟然道:“此人像有无边魔力,使短剑自然脱手而飞,真怪?”
秦羽烈道:“茹慧!你先回房去吧!我要和公孙总管谈一谈。”
秦茹慧默然向自己闺房中走去。
刚进房里,她的近身使女锦儿就奔到她的身前,悄声道:“小姐!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秦茹慧美目一张,叱道:“锦儿?什么事这样鬼鬼祟祟?”
锦儿回道:“方才我看见福儿偷偷地溜进了堡主房内。”
秦茹慧“噢”了一声,两条柳眉立刻竖了起来,问道:“现在还在里面吗?”
锦儿道:“就在那个穿黄衣服的老人离去时,他又偷偷地溜了出来。”
秦茹慧沉吟了一阵,道:“去唤福儿到我房来,说我有话向他!”
语气一顿,接道:“此事不准向任何人提起,否则我要打烂你的嘴。”
锦儿惶然应着退出。
不旋踵间,福儿被锦儿引了进来。
福儿极为恭敬地一揖,道:“参见姑娘。”
秦茹慧摆手示意他站在一旁,然后向锦儿吩咐道:“守在房外,若有人来,咳嗽为号。”
锦儿点点头退了出去,并带上房门。
秦茹慧转向福儿,沉下脸来,道:“福儿!你是想死想活?”
福儿不禁一愣,随即神色又转为安详地回道:“小人自然想活。”
秦茹慧点点头,道:“想活可以,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但是要句句实话。”
福儿心中虽已感到不安,仍很镇定地道:“小的不敢欺瞒姑娘。”
秦茹慧问道:“你确认为柳相公已死吗?”
福儿微一沉吟,道:“未见尸身,不敢确定,发髻为凭,想必凶多吉少。”
秦茹慧冷笑一声,道:“我看你是想死,头一句就说了假话。”
福儿认真地点点头,道:“请姑娘明鉴,小的说的是真话。”
秦茹慧道:“别当我是瞎子,我也曾和柳相公随行数日,他行走在外都是佩戴那根竹簪,仅只在‘唐家老店’过夜之时才取出金簪来用了一个时辰。当匆匆离店之际,他都不忘换上竹簪,发髻上插的是金簪,这分明是假的。”
福儿早就看出了,不过,他并未对柳南江的下落抱着乐观的看法。因为柳南江如果有意诈死,他绝不会用这根金簪,虽然柳南江未必真的已死,最少已丧失自由或重伤昏迷,不然包袱内的金簪不可能落到别人手里去的。
秦茹慧一语道破,福儿不禁有些骇异,忙道:“姑娘真的明察秋毫,不过小的方才所说凶多吉少,并非假话。试想,柳相公若不是遭到不测,包袱中的金簪如何会落到旁人手中呢?”
秦茹慧冷哼一声道:“算你会狡辩!”
语气一顿,接着问道:“福儿!你和柳相公到底是什么关系?”
福儿回道:“他是相公,小的是书僮,两者自然是主仆关系。”
秦茹慧低叱道:“福儿!你又要找死了!”
福儿连连摇头,道:“小的并未欺骗姑娘呀!”
秦茹慧道:“柳相公身为武林中人,又非进京赶考的举子,要什么书僮?”
福儿一本正经地回道:“柳相公出身武林世家,自然要文武兼修。”
秦茹慧一点头,道:“好!你就将他的家世说出来我听听。”
福儿摇摇头道:“关于柳相公的家世,小的不敢轻率奉告,请姑娘谅解。”
秦茹慧道:“好!身为主仆之行,自然不敢违背主人的吩咐!”
语气一顿,接道:“我再问你,临行之时,柳相公对你有交待之言吗?”
福儿点点头道:“有的。”
秦茹慧笑道:“你总算说了一句真话,他交代了些什么?”
福地答道:“柳相公交代小的要安分守己,恪遵堡主教训。”
秦茹慧倏地一沉脸,冷叱道:“福儿!你要找死吗?”
福儿心中一怔,不胜惶然地道:“小人说错了什么话吗?”
秦茹慧沉叱道:“即使没有说错话,你也该死。”
福儿赔着笑睑道:“姑娘能说明白些吗?”
秦茹慧道:“柳相公吩咐安分守己,你可曾安分守己?”
福儿连忙拱手一礼道:“小的若有错失,请姑娘见责。”
秦茹慧道:“你方才偷进堡主书房,那算安分守己吗?”
福儿不禁大惊失色,道:“小的并未偷进堡主的书房啊!”
秦茹慧沉叱道:“休要强辩!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意欲为何?”
福儿连连摇头,道,“真的没有。”
蓦在此时,房外传来一声吟嗽,那是锦儿发出的暗号,表示有人来了。
秦茹慧立刻改变了语气,高声道:“福儿!你真是听话的乖孩子!”
福儿不禁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待他看见秦羽烈掀帘而进时,他才明白了秦茹慧的用意。
不过,他心中却暗暗嘀咕:秦茹慧不但没有向秦羽烈举发他潜进书房的事,看来还有心遮盖,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福儿暂且打消疑念,向秦羽烈恭恭敬敬一揖,道:“参见堡主。”
秦茹慧向他挥挥手,道:“福儿!我要和爹说话,你先出去吧!”
福儿应声退下。
秦羽烈神色凝重地道:“茹慧!你方才到我书房里去过吗?”
秦茹慧点点头,道:“去过。”
秦羽烈“噢”了一声,又问道:“你要找寻什么东西吗?”
秦茹慧道:“我想寻找那方玉佩,再看看那把铁剑。”
秦羽烈道:“你真是让我虚惊一场,我还以为……”
说到这里,却又将话顿住了。
秦茹慧悄声问道:“爹!你原来以为是谁去过了呢?”
秦羽烈向门外指了一指,压低了声音,道:“我以为是福儿去过了。”
秦茹慧故作惊疑之色,道:“他!他怎么敢潜进爹的书房呀?”
秦羽烈冷笑道:“想不到你如此聪明竟也胡涂了,柳南江将福儿留在我身边是有用意的。”
秦茹慧摇摇头,道:“爹!不会吧?柳相公不可能……”
秦羽烈接口道:“茹慧!我绝不会看走眼的,不过是故作不知罢了。”
秦茹慧喃喃道:“凭他一个娃儿,又能起得了什么作用!”
秦羽烈道:“这个小娃儿精灵得很,千万别露声色,看他耍什么花样。”
秦茹慧沉吟了一阵,道:“爹!我有个好主意,让他走。”
秦羽烈摇摇头,道:“那不必。”
秦茹慧振振有辞地道:“万一被他们知道了什么秘密,放他又不好,杀他又不好,因为我们总还没有和柳南江扯破脸皮。”
秦羽烈想了一想道:“如何教他走呢?总得有个理由才行啊!”
秦茹慧道:“理由我早想好了,就是要他去查访柳南江的生死之秘。”
秦羽烈点点头道:“这样也好。”
秦茹慧立刻召唤锦儿,要他去唤福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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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旋踵间,福儿来了,他多少有点担心东窗事发。不过,他也很镇定:年龄虽少,在进堡之初,他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不待秦羽烈发话,秦茹慧就抢先说道:“福儿!堡主要派你一件差事。”
福儿已看出秦茹慧有心为他遮盖,胆气不禁一壮,向秦羽烈一揖,道:“听凭堡主吩咐。”
秦羽烈道:“柳相公生死不明,我有心要你去查访他的下落,可愿前往?”
福儿连忙点头,道:“承堡主如此关怀,小人自然愿意前往。”
秦茹慧道:“那就连夜走吧!”
福儿行礼告退,道:“小的这就去打点行囊,立刻上路。”
秦羽烈道:“到龙管事那儿去取五十两银子做盘费,就说是我的吩咐。”
福儿道:“多谢堡主。”
言罢,从容退去。
福儿明白这是秦茹慧的意思,如果说是发觉他有所图谋而将他打发走,也未尝说不通。
不过,她又为何在事先说破呢?
他想来想去想不通,更使他困惑不解的是,自秦茹慧那次伤愈后,性情经常冷僻异常。
今晚对他却如此宽厚,又是为何呢!
亥正,福儿终于离开了“祥云堡”。
虽然柳南江交给他的使命没有完成,却毕竟离开了龙潭虎穴。
秦茹慧虽为他遮盖一时,却未必会遮盖水远。
一旦被秦羽烈知悉,绝不会轻恕他的。
福儿在堡门口微一犹豫,就放开步子向杜曲的方向奔去。
一口气走了二十里路,蓦然一个人影挡住去路。
福儿停步一看,那人竟是秦茹慧。
福儿不禁吸了一口凉意,暗忖:“莫非堡内下手不便,要到这郊外来杀我?”
秦茹慧和声发话道:“福儿!你可知道为何能活着离开‘祥云堡’的。”
福儿一揖,道:“多谢姑娘成全。”
秦茹慧摇头,道:“我不稀罕言谢,我要你给我办一件事。”
福儿迟疑地道:“只要福儿能办得到,一定为姑娘效劳。”
秦茹慧道:“福儿,如果你偷进堡主书房的事被堡主知道了,你会得到什么下场?”
福儿已知悉秦布慧没有恶意,因而直言道:“堡主必不轻恕。”
秦茹慧沉声道:“堡主一定会杀死你,相信你绝难逃掉。”
福儿一揖,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柳相公若在人间,也必感谢。”
秦茹慧笑道:“你现在这条命是我让你活的,要你为我办一件事情,可说非常公平。”
福儿道:“小的方才说过,只要小的能办得到,一定全力以赴。”
秦茹慧轻叱道:“办不到也要办,你现在没有还价的余地。”
福儿不禁一愣,连忙笑道:“姑娘先说是什么事情吧!”
秦茹慧道:“不许柳相公和凌菲在一起,这就是我要你办的事情。”
福儿“噢”了一声,惶然地问道:“那又是为什么呢?”
秦茹慧娇蛮地道:“不为什么,我讨厌他们两人在一起。”
福儿摇头道:“这事恐怕办不到,小的怎能干涉主人的行动呢?”
秦茹慧低叱道:“不管,我若发现柳梢公和凌菲在一起,我就杀你。”
福儿喟然道:“如果姑娘坚持这样,小的也只有以死相报了。”
秦茹慧冷哼一声,道:“没有那样便宜,杀了你,然后还要杀死柳相公。请你转告柳相公一声,就说这话是我说的。”
言罢,在福儿身边擦身而过。如风驰电掣般奔回“祥云堡”去了。
福儿望着她的背影出神,暗忖:“天底下恐怕再也没有比她更不讲理的人了。”
待秦茹慧的踪迹消失后福儿才转过身来,向杜曲奔去。
福儿和柳南江同一师门,轻功自也不弱,五十里的行程,个把时辰也就下来了。
杜曲镇上还有不少客栈门口的纸糊灯笼未曾熄灭,这表示尚未关店,欢迎客人送门投宿。
福儿站在街心沉思了一阵,秦羽烈要他查寻柳南江的下落是假,自己要寻访师兄下落是真,自然不能放过杜曲这一重镇。
招商旅店谈东说西之间,也可获得不少蛛丝马迹。
于是福儿向一家“和成居旅店”行去。
店堂内有三五个客人在喝酒,店家伏在柜台上打盹。
福儿在柜台上拍了一下,道:“有上房吗?”
店家慌忙应道:“有!大爷……”
揉揉眼皮,一看是个小娃儿,忙又改口道:“小兄弟你要住店?”
福儿知道这些招商旅店招牌上“童叟无欺”四个字是假话,沉下脸来,一翻眼皮,道:
“你没有听见我方才问你可有上房?”
店家倒不曾想到这小娃儿说话会有这么冲,愣了一愣道:“小兄弟!吃饭要钱,坐船要钱,乘轿要钱,这住店嘛……”
说到这里,店家却又顿住了,两个小眼珠直朝福儿脸上一扫。
福儿一把扣住了那店家的腕子,笑道:“怎么又不说了?”
语气一顿,手腕突一用力,道:“说下去。”
店家的身子立刻矮了半截,杀猪般叫道:“小爷爷!小祖宗!快快放手!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福儿这才松了手,两手拍了拍,笑道:“快带路吧!”
那边一个吃酒的紫脸大汉,一边朝福儿走来,一边笑道:“店家!你们招牌上写着‘童叟无欺’,你却偏偏要欺侮人家人小,吃着苦头了吧。”
语气一顿,向福儿抱拳一礼,道:“小兄弟你从何处来?”
福儿本不想和生人搭讪,见那大汉非常客气,只得答道:“来自长安。”
紫脸大汉问道:“尊姓上名?”
福儿只得捏造一个名字回道:“小弟姓张名大顺,人称‘朝天一炷香’。”
这真是福至心灵,信口道来,“朝天一炷香”大概出自他那条朝天辫子。
紫脸大汉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有意思!”
语气一顿,接道:“小哥姓荆,名如楠。来!喝几杯取取暖。”
福儿推辞道:“荆大哥,你自便吧!小弟想早些歇息。”
荆如楠一摆手道:“小兄弟!一客气就见外了。来,来!”
福儿不便推辞,只得随他走了过去,和他对面坐下。
不过,他心中却提高了警惕,这个紫脸大汉客气得过了分。
凭自己小小年纪,对方绝对没有理由如此折节下交的。
可是,看上去,那紫脸大汉却又是一脸忠义之相。
荆如楠吩咐店家烫酒上菜,店家哪敢怠慢,忙得不亦乐乎。
荆如楠为福儿斟上酒,和他饮了个满杯,然后问道:“张家兄弟!你从长安来,可曾听说过新鲜的事儿吗?说出来也好解解闷!”
福儿摇摇头,道:“小弟孤陋寡闻,实在无可奉告。”荆如楠笑了一声道:“客气。”
语气一顿,接道:“小兄倒是听到了一些新鲜事儿,你可愿听?”
福儿点点头,道:“小弟愿闻其详。”
荆如楠凝视福儿一阵,道:“你可能读过不少书,说起话来真是文雅。”
福儿笑道:“承蒙夸奖。”
荆如楠脱口道:“你可有姓柳的朋友?”
福儿心中大大一动,可是对方那两道炯炯有神的目光却使他倍增警觉。攒眉苦思良久,方点点头,道:“有!像柳丝长啦!柳风儿啦!柳……”
如果不是荆如楠一扬手止住了他的话,他很可能一口气编出几十个姓柳的名字来。
荆如楠一本正经地说道:“小兄说的这个姓柳的名叫柳南江,是个武林高手。”
福儿皱皱眉喃喃念道:“柳南江……”
摇摇头接道:“小弟不识此人,武林高手小弟怎会认识呢?”
荆如楠又问道:“也没有听说过吗?”
福儿笑道:“生平第一次听大哥提到此人的名字,他怎么样?”
荆如楠道:“据说此人曾受名师传授,武功惊人,他的师尊是一个旷世奇人,看不惯武林中乱糟糟的样子,因此教柳南江别师下山,将武林中好好整顿一番,听说柳南江已经来到长安。”
说到这里,他目光四下一扫,接道:“要先向‘祥云堡’堡主秦羽烈开刀。”
福儿简直想大笑一场,不过,他却没有笑出来。万一对方认为他与柳南江有何关系,而用这种方法来试探他的反应,这一笑,就露出破绽了。
福儿故作讶色道:“一人虽勇,难敌四拳。武林中能人无数,凭他姓柳的一人,若说夸口整顿武林,那未免太吹牛了吧!”
荆如楠嘘了一声:“张家兄弟!你说这话千万小声点,万一被姓柳的听见,你可能就是他第一个开刀的人。”
福儿道:“荆大哥!小弟在古书中看到,仁者才可得天下。像他这种动不动拿人开刀的武林高手,绝对难成气候。”
荆如楠咋舌道:“真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学问倒知道不少,你师父是谁?”
福儿摇摇头道:“小弟又不曾学过手艺,哪来的师父?”
荆如楠道:“你别讹我了,分明你很有点功夫,方才那店家够受的啦!”
福儿笑道:“大哥真会捧人,说实话的确练过几天刀枪棍棒,可没有叩头拜过师父。”
荆如楠扫了他一眼,又问道:“你准备要上哪里去?”
福儿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道:“实不相瞒,登终南山访名师。”
荆如楠摇摇头,道:“你走错路了,终南哪来的名师呢?”
福儿肯定地点点头,道:“有的,像终南三君子在武林中就非常有名。”
荆如楠道:“虚名!前几天,三君子之一的‘铁君’古如松一招之下手中的铁如意就被‘祥云堡’堡主秦羽烈的女儿秦茹慧的宝剑削断了。一个成了名多年的高手,和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片子过招,一招落败不谈了,竟然……”
顿了顿,接道:“还毁了兵器,这像话吗?”
福儿没有立刻接话,他发觉对方和他接触是有某种目的的,关于古如松的遭遇,他说得一丝不差:先前对柳南江的叙述时,却又胡说一通,分明是故意的。
福儿打了一个哈欠,道:“荆大哥,我想回房歇息。”
荆如楠低喝道:“慢点!”
说着,往桌上的包袱一指,道:“这里面有值钱的东西吗?”
福儿笑道:“五十余两纹银的盘费,别无值钱之物。”
荆如楠道:“当心点!今晚这‘和成居’中住进了不少佩剑跨刀的人。”
福儿“噢”了一声,道:“他们不至于敢在旅店中公然行劫吧?”
荆如楠道:“谁说不敢?”
一语未尽,福儿突然发现桌上的包袱不见了,荆如楠也在大喊道:“强盗!强盗!”
福儿目光四下一扫,正见一个黑衣大汉拿着他的包袱夺门而出。
银两丢失事小,福儿却不甘心服输。立即腾身而起,向店外追去。
那个黑衣大汉脚程并不太慢,任凭福儿如何使尽全力,也追他不上。
福儿意识到对方极可能是别具用心,一个功力不弱的人,决不至于干出行劫的事情。
出杜曲向东,奔行了十余里,前行大汉突然煞住脚步,转过身来。
福儿也连忙煞住去势,在距离对方不到三尺的地方停下来。
黑衣大汉将包袱扔给地,道:“小兄弟,还你的包袱。”
福儿茫然地问道:“尊驾借抢夺包袱引我到此,有何用意吗?”
黑衣大汉道:“我想告诉你一声,今晚你不宜住在‘和成居’店中。”
福儿道:“为什么?”
黑衣大汉道:“我的话对你有利无害,信不信由你。”
福儿抱拳一礼,道:“在下多谢,不过还多请尊驾明告原委。”
黑衣大汉一摆手,道:“不必问,若一定是要投店,还有别家。”
福儿明知问不出什么来,乃改变话题问道:“尊驾可知那姓荆的是什么来路?”
黑衣大汉道:“‘水月山庄’的少庄主。”
福儿道:“闻听人言‘水月山庄’在江湖上甚有名气,因何那少庄主是个草包?”
黑衣大汉沉声道:“小兄弟!你可能看走眼了,他不但不是草包,而且还是个暗器的能手。”
福儿讶然道:“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向在下装模作样呢?”
黑衣大汉道:“为什么缘故你自己心中有数,何必问我?”
福儿心头一怔,面上却故作茫然地道:“这话真教在下难懂。”
黑衣大汉道:“你真叫张大顺吗?武林中识你之人并不少呢!”
福儿知道瞒不过自己的真实身份,因而问道:“尊驾高姓大名?”
黑衣大汉道:“不必问,武林中行走,知道的越少越好。”
福儿一愣,道:“承尊驾提醒,而姓名都不知道,如何相谢呢?”
黑衣大汉道:“不必来此俗套,走吧!”
福儿情知问不出什么来,乃作礼告别道:“在下私心铭感,容后图报。”
黑衣人又召唤道:“小兄弟!你意欲何往?”
福儿回道:“去投宿别家旅店。”
黑衣大汉挥挥手,道:“那就去吧?千万不要住进‘和成居’旅店。”
福儿向杜曲镇上缓缓行来,一路寻思,看那黑衣大汉的炯炯眼神和脚下的功夫,虽非顶尖高手,也是个有字号的人物。
而且他了解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过,言辞闪烁又不像行迹光明正大之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一时之间,难以想透。
待福儿回到镇上,已是子初光景。长街寂寂,无半点灯火,所有的旅店都已关门歇息了。
福儿舍大街而行背道,绕到“和成居”旅店的后院,一纵身上了房头。他一方面要证实黑衣大汉所说的话,另一方面也想看看今晚这家旅店中究竟有什么花样。
他匍伏在房头上向下察看,东厢上房俱已熄灯,西厢上房十二间的头一间和最里面一间却还灯光明亮,尤其头一间纸窗上人影幢幢,屋内住下的显然不止一人。夜深如许,尚未就寝,的确是令人可疑的。
福儿打算跃到院内,贴身听听屋内三人谈论些什么。就在他弓身而起之际,“吱呀”一声,西厢头一间上房的门忽然打开了。
福儿连忙将身躯紧贴在瓦沟之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门开却未见人走出,约莫过了半盏热茶光景,才见走出四个青装使女,前面一人端着烛台,左掌护着迎风摇曳的火苗,缓缓沿着走廊向内而行,随后走出一个亭亭玉立的女郎。
福儿看得甚是清楚,那女郎正是“玲珑剑”柳仙仙。
五个人走到西厢房最靠里的一间,推门走了进去,房门复又合上。
福儿暗中寻思:柳夫人住在头一间,柳仙仙住在最里面的一间。方才母女二人在闲话家常,现在女儿回房归寝,大概就是这么一亮,东厢房的第一间突然燃亮了灯,紧接着,第二间第三间的灯也相继燃亮了,若非事先有所联络,绝不会如此凑巧。
福儿意识到可能会有事情发生了。
就在他全神贯注之际,忽觉有一只手掌按上他的左肩。
第十六回 紫带飘香
福儿不禁大惊,有人来至身边竟毫无所觉,这人的功力岂非高深莫测。
尽管有如此想法,福儿也不愿坐以待死,右掌一翻,向对方腕脉抓去。
对方竟未闪避,搭在福儿肩头上的手被福儿抓个正着。
这时,福儿已经看清了对方的面目,忙不迭地收劲撤手。
原来那人是凌长风。
福儿正要张嘴说话,凌长风食指竖在唇间示意,同时又向院落中指了一下。
福儿正要张嘴再说什么。对凌长风的轻功他却暗暗佩服了。
这晚九月初兰,长天无月。
墨黑的夜色对凌长风和福儿是绝对有利的。
这时,东厢那三间燃灯的上房房门不约而同地打开,每房中,走出一个人来。
头间走出来的是一紫衣妇人,第二间走出来的是一个绿衣妇人,第三间走出来的,正是在店堂中和福儿交攀的荆如楠。
三个人并未说话,只见紫衣妇人一挥罗袖,三个人就走下院落,向西厢房行去。
东西两厢之间,隔着一个青石板铺砌的院落,约有卅丈方圆,缓行不过百步。
三人在倾刻之间即已来到西厢房第一间上房的门口。
福儿方才见柳仙仙自那屋中走出来,因而判断房中住的是柳夫人。
看来这三个人找的是柳夫人了。
绿衣妇人和荆如楠仍站在院落中,亦未登上长廊。
只有那紫衣妇人一登上长廊,一扬皓腕,在刚门拍了一下。
动作甚是文雅,声音也很轻,倒不像是为了寻衅闹事而来的。
房内并无应声,紫衣妇人又拍了一下房门,这次稍为重点。
房内仍无声响,紫衣妇人回头向同行二人望了一眼,一扬皓腕,“嘭嘭嘭”连拍三下。
就在这时,柳仙仙的房门突然打开,柳仙仙自房中而出。
头一间至最后一间上房之间,少说也有三十丈的距离,只见她纤腰一拧,人已到了紫在妇人的面前,将房门挡住了。
东、西两厢的长廊上都各挂三盏风灯,在此福儿能够很清楚地看见他们各人的神情。
柳仙仙的突然出现,并未使紫衣妇人感到吃惊,相反她却浮现出令人愉悦的笑容。
柳仙仙并未为对方的笑容所动,低叱道:“夜静更深,扣门作甚?”
紫衣妇人笑容道:“想要拜见柳夫人,作竟夕之谈。”
柳仙仙神色稍见缓和,道:“家母染病在床,请勿打扰。”
紫农妇人美目一张,眼光向柳仙仙一扫,道:“你就是闻名武林的‘玲珑剑’吗?”
这一句话想必很使柳仙仙受用,柳眉儿一挑,道:“闻名二字不敢,我正是‘玲珑剑’柳仙仙,请问三位是?”
紫衣妇人接口道:“妾身‘紫带飘香’商美娟!”
不待说完,柳仙仙即裣衽一福,道:“原来是‘晓月山庄’的庄主夫人。”
紫衣妇人一抬皓腕向同行二人一指,道:“那位是‘醉月山庄’夫人唐如玉,那位是‘水月山庄’少庄主荆如楠。”
柳仙仙一一裣衽为礼,道:“名震武林的三庄之主,竟然联袂来访,实感荣幸。可惜家母染病在身,只得枉驾了。”
商美娟笑道:“仙仙姑娘!能否允许我等一探令堂病情呢?”
柳仙仙摇头道:“家母卧床不便迎客,只得有违了。”
站在院落中的“醉月山庄”庄主夫人唐如玉一纵上了长廊,寒声道:“姑娘未免过分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柳仙仙道:“情非得已,容家母痊愈后,定当登门回拜。”
唐如玉道:“洞庭来此,千里迢迢,姑娘忍心我等虚此一行。”
柳仙仙美目一抡,道:“三位不是专程为见家母的吧?”
唐如玉螓首一点,道:“姑娘说得不错,但是今晚非要见到令堂不可。”
柳仙仙娇叱道:“夫人说话太过强横无理了,家母不见恶客。”
商美娟插口道:“仙仙姑娘,让我等见见令堂又何妨呢?令堂行走江湖自然不畏人见,终不至于有什么事情非得避人不可吧!”
这番话分明是暗含讥笑之意,一时气得柳仙仙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凌长风以“传音术”问福儿道:“福儿!这件事有点稀罕哩!”
福儿也以“传音术”回道:“凌少侠说得不错,柳夫人染病是假,不想见人是真。”
凌长风又道:“怪就怪在这里,柳夫人因何不愿见人呢?”
福儿想答话,长廊上响着了柳仙仙一声沉叱。
这一声沉叱的声音异常响亮,两厢上房中已有人探头而视,店家也提灯来看,却都被那荆如楠一一挡了回来。
柳仙仙已激怒不已,目光向三人一扫,沉声道:“看来三位的来意不善,不过,想要惊动家母,却也不太简单。”
商美娟和声道:“姑娘!你我吵闹之声,想必已惊醒令堂。与其如此不得安宁,不如让我等进房一见,岂不更好?”
柳仙仙摇摇头,道:“歉难照办,三位请回房歇息吧!”
唐如玉冷笑一声,道:“姑娘说得太轻松了,三‘月’山庄的人不会随意听你的调度。”
柳仙仙神情微微一愣,道:“你想怎样?”
唐如玉冷声道:“请姑娘量力而为,我等如要硬闯,只怕你未必挡得住。”
柳仙仙双臂一张,沉叱道:“夫人既然如此讲,那就试试看吧!”
商美娟和唐如玉交换了一下眼色,缓缓向两侧分开,只有刑如楠还在院落中负手闲踱,似乎她们的争吵与他毫无关系。
凌长风以“传音术”向福儿道:“福儿,只怕柳姑娘挡不住眼前三人。”
福儿也以“传音术”回道:“凌少侠的看法很对,不过,三人都是出身名门,并非下九流的人物,也许还不至干出联手围攻的事来。”
凌长风又道:“那个姓荆的不闻不问,仿佛置身事外的样子。”
福儿道:“其实,他最值得留意。”
凌长风讶然道:“怎么说?”
福儿道:“据小的所知他是个使用暗器的能手,只怕他此刻……”
一语未尽,只见荆如楠身形突地一转,两道晶光向柳仙仙的两肋飞去。只听得“当当”
两声柳仙仙手中已多了一黑一白的两把短剑交叉胸前。
荆如楠打出两枚轮状的暗器却嵌在长廊的圆柱上。
凌长风脱口道:“难怪柳仙仙号称‘玲珑剑’,想必是藏短剑于袖管中的。”
福儿道:“这位姑娘倒是眼明手快,三个如不联手,未必能赢得了她。”
这时商美娟缓缓解下衣衫上的罗带,目光却盯在柳仙仙的脸上,一动也不动。
福儿讶然道:“奇了!那位‘晓月山庄’的庄夫人怎么在这种场合脱起衣服来了呢?”
凌长风道:“你没有听见她方才说出她的绰号是‘紫带飘香’吗?缠绕在她腰间的那条紫色罗带想必是件兵器吧!”
福儿“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喃喃道:“‘飘香’二字又作何解释呢?”
凌长风微一沉吟,道:“也许罗带中还藏有毒物之类。”
福儿忧心忡忡地道:“如此说来,我倒为那位姑娘担心了。”
凌长风轻笑道:“你大可不必担心,房中还有个柳夫人呢?”
蓦在此时,商美娟手中紫色罗带已如一匹练般的朝柳仙仙头上打去。
柳仙仙挥动双剑去迎,只听一阵金铁交鸣之声。
商美娟手中罗带倏然收回,柳仙仙仍然守住房门,寸步未离。
福儿看在眼里,不禁讶然道:“那条罗带并非铁器,与柳仙仙双剑相遇,怎会响起金铁交鸣之声呢?”
凌长风遍:“那条罗带里面藏的花样看来还不少哩!”
这时,只听商美娟道:“仙仙姑娘!退一步你我都好,又何必一意逞强?”
柳仙仙冷笑道:“你们为何不退一步?”
唐如玉插口道:“想必房中有不可告人之秘密,否则姑娘何必坚持不让我等进去?”
商美娟道:“若有秘密,姑娘可明说,又何必托词令堂有病?”
柳仙仙沉声道:“不管你们怎么说,你们休想进房一步。”
商美娟冷笑一声,道:“我等本来无此雅兴,只因见姑娘投宿之时,乘一软轿直抬上房门口,行踪有点诡秘,所以一定要看上一看。”
柳仙仙冷叱道:“我早就说过了,家母不幸染病,自然怕见风寒。”
唐如玉道:“既然有病,因何未见姑娘热药煎汤?分明是假话。”
柳仙仙哼了一声,“你管不着,柳家有女,哪需要你来孝顺。”
唐如玉狂怒道:“好个泼辣的丫头,待我教训教训你!”
语音未落,人已欺进。
右手食、中二指双骈,向柳仙仙腰际“会池”大穴点去。
柳仙仙纤腰一拧,挥动双剑,绞向唐如玉的手腕。
一旁站立的商美娟却抽冷子打出了手中的紫色罗带。
幸好唐如玉已撤招收式,柳仙仙左手挥剑向后一切,“当”地一响,商美娟手中的紫色罗带又缩了回去。
福儿道:“她们真的联手。”
凌长风道:“福儿,你看错了,商美娟不过是想以手中罗带打开房门而已。”
福儿“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那柳姑娘只守不攻,她们如不联手的话想要打开房门,也不太简单。”
凌长风道:“长此僵持下去,也非善策,那位柳姑娘毕竟太年轻识浅。”
福儿问道:“凌少侠!如果是你,有何善策对敌呢?”
凌长风失笑道:“福儿!你我只是观战者,何必为局中人担忧呢?”
蓦在此时,房内传出一记重咳之声。
柳仙仙突地收剑入袖,掉头向她自己房中走去。
这一变化,非但使福儿和凌长风惊奇不已,商美娟等三人也愣住了。
福儿惊道:“凌少侠!这是怎么回事?”
凌长风也疑惑不解地道:“房内仿佛传出咳嗽之声,莫非柳夫人有心在故布疑阵吗?”
福儿喃喃道:“真是怪事!”
商美娟心中也是大惑不解,她向唐如玉望了一眼,又向院中的荆如楠打了个手势,示意他戒备,然后一扬皓腕向房门上拍去。
她的手还未触及门板,那扇房门竟然霍地敞开,只见一个男人当门而立。
福儿一见之下,险些惊呼出声,原来那个男人正是柳南江。
福儿心中是欣喜的,可是他也暗暗叫苦不迭,柳南江藏身于柳大人的房中,一旦传扬出去,这还像话吗?
凌长风也是大惊失色,脱口道:“柳相公不是死了吗?”
福儿道:“死讯想必是假的!”
语气一顿,疾声接道:“凌少侠!这不是我家相公。”
凌长风道:“怎见得?”
福儿道:“面部维妙维肖,服饰却完全不同,尤其他身边未佩长剑,我家相公是剑不离身的,这一定是别人乔扮的。”
凌长风吟哦一阵,道:“若说是别人乔扮,那必然是柳夫人无疑了。”
房中突然出现一个男人,使商美娟等委实感到意外,难道就是为此缘故,使得柳夫人不敢见客吗?固而,此时又问必自露现丑呢?
她向房内一望,证明自己的判断错了,房内空无一人,榻上被褥整齐,除了这个男人之外,房内并无第二人,柳夫人根本就不在房内,说得肯定一点,柳夫人也许根本不在这“和成居”旅店之中。
三人之中,唐如玉认得柳南江,立即以“传音术”向商美娟说道:“这个男人就是柳南江,我们上了那个丫头的当了。”
商美娟也以“传音术”问道:“此时该当如何?”
唐如玉微一沉吟,道:“问那个丫头去。”
商美娟一挥手,三人就向柳仙仙的上房行去。
房门复又关上,自始至终,那位“柳南江”不曾说过一句话。
凌长风凝声道:“福儿!门背后,必然还藏得有人。”
福儿问道:“怎见得?”
凌长风道:“乔扮你家相公之人垂手而立,那扇房门因何能够自关?”
福儿点点头,道:“是的,真不知柳家母女在卖弄什么玄虚?”
这时,商美娟一行已来到柳仙仙的门外。
商美娟扬手拍门叫道:“请柳仙仙姑娘出来说话。”
房门立刻打开,柳仙仙走出来。
此时,柳仙仙的神态与方才已判若两人,笑问道:“有何见教?”
商美娟沉声问道:“姑娘究竟在卖弄什么玄虚?”
柳仙仙笑道:“家母并未随我同来,乘软轿而来的只是同宗的柳相公,因柳相公不愿让别人知道他的行踪,所以我才放肆挡驾。”
商美娟冷笑一声,道:“原来如此,不过姑娘的话我等难以相信,柳相公既然怕露形藏,因何又自动现身?”
柳仙仙摇摇头,道:“这一点我就不知道了,请各位去问问柳相公本人吧!”
商美娟道:“传闻柳南江已死,‘祥云堡’曾为之举丧,想必那是柳南江的鬼魂吧?”
柳仙仙道:“此事不但夫人疑惑,我也同样疑惑,若想知道个中内情,夫人只有去问问柳相公本人或秦羽烈就会明白了。”
商美娟道:“还有一事想请教姑娘。”
柳仙仙之粉面一扬,道:“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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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美娟一字字缓慢有力地道:“虽然你与柳南江有同宗之谊,可以不避嫌疑,你如此掩护其行藏,总不会毫无目的吧?”
柳仙仙点点头,道:“夫人猜对了,这是有交换条件的。”
商美娟追问道:“什么条件呢?”
柳仙仙沉吟一阵,道:“如果夫人保证不再纠缠我的话,我愿意透露一二。”
唐如玉插口道:“姑娘显然也是成名人物,毕意年纪尚浅,有事会找你母亲,绝不会与你为难,姑娘直言无妨。”
柳仙仙螓首一点,道:“好!不过仙仙只能稍微透露一点,条件与那铁剑有关。”
商美娟和唐如玉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异口同声地问道:“铁剑不是在秦羽烈手中吗?”
柳仙仙笑道:“对不住!往下任何问题,我都不会作答了。”
商美娟冷笑道:“哼!三‘月’山庄之人为那把铁剑曾死伤门人无数,一旦得知与铁剑相关之事自然要问上一问。”
柳仙仙粉面一沉,道:“请夫人守住信诺,要问,请问柳相公。”
说完后,“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商美娟悻悻然道:“走!我们就去问问柳南江,今晚未得到下落,就不会罢手。”
皓腕一摆,又向头一间上房走去。
荆如楠也许低了一辈,自始至终未发一言,除了打出两枚暗器之外,在三人之中,似乎丝毫不起作用,只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凌长风道:“福儿!你能肯定方才出现的柳相公是别人乔扮的吗?”
福地点点头,道:“我绝不会看错,我家相公是剑不离身的,同时,他也不会作出这种藏头缩尾的行为,必定是柳家母女在弄诡。”
凌长风道:“是真是假,立刻就知道了,易容简单,学声不易,乔扮之人只一开口就会露出破绽,最少也瞒不过你我二人。”
这时,商美娟已在拍门叫道:“柳相公请出来说句话。”
房内灯光依旧明亮,却没有应声。
商美娟又重重地拍了拍房门,仍是毫无反应。
凌长风疾声道:“福儿!房内之人必已远走了。”
这时,商美娟几乎已叫破了喉咙,房中仍无回音,一旁站立的唐如玉甚是不耐,飞起一脚,将门板踢倒。
果然正如凌长风的判断,后窗开着,房内已是空空如也。
商美娟相顾失色,唐如玉疾声问道:“我们出去看看。”
率先纵上房顶,商美娟和荆如楠也一纵跟上,三条人影向墙外落去。
柳仙仙突然打开了房门,发出一连串得意的娇笑。
福儿心中一动,拉了凌长风一把,一弹身向院落中跃下。
凌长风不明白福儿因何要突然现身,他已然纵下院落,也只得跟着跳了下去。
福儿突然出现,使得柳仙仙微微一愣,凌长风也来到了福儿的身边。
福儿紧绷着面孔,问道:“姑娘认识我吗?”
柳仙仙点点头,道:“好像见过。”
福儿手指往鼻尖上一点道:“我叫福儿,是柳相公的书僮。”
手指往凌长风一点,接道:“这位是凌少侠。”
柳仙仙点了点头,并未裣衽为礼。
目光向福儿一瞟,问道:“找我吗?”
福儿点点头,沉声:“请问姑娘因何派人乔扮我家相公?”
柳仙仙微微一愣,随即轻笑道:“你这句话问得真稀罕,谁乔扮你家相公?”
福儿冷笑道:“姑娘不用巧辩,方才我在房头上见过。”
柳仙仙道:“你说那个柳相公是假的?”
福儿点点头,道:“不错,我家相公传说中业已遇害。”
柳仙仙美目一论道:“死了,谁说的?”
凌长风接道:“福儿没有说假话,同时遇害的还有舍妹。”
柳仙仙道:“凌姑娘也死了吗?”
语音一顿,竟然咯咯娇笑起来。
凌长风沉声道:“姑娘莫非在幸灾乐祸?”
柳仙仙之笑容一敛,肃容正声道:“凌少侠!若非见到尸骸,切莫乱信死讯,下午我还见过凌姑娘,你怎么咒她已死呢?”
这无异是个好消息,凌长风不禁心中一动,忙问道:“柳姑娘真的见到舍妹了?”
柳仙仙点点头,道:“当然是真的,我又何必骗你呢?”
凌长风转头向福儿道:“福儿!看来死讯不确实了?”
福儿望了凌长风一眼,未去回答他那一句话,却面对柳仙仙问道:“请问姑娘!令堂柳夫人因何不见?”
柳仙仙道:“有事去了别处。”
福儿哼一声道:“真是好计谋,柳夫人化明为暗,却将我家相公化暗为明。”
柳仙仙神情大变,低叱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福儿一字字铿锵有力地道:“你且听着:由于你们下午曾经见到凌姑娘,因此连带想到我家相公可能是诈死,就必然有其隐身的目的,所以,你们扮出一个假的柳相公故露行藏,以破坏我家相公的隐身计划,同时,那假扮之人藏头缩尾,行径迹近宵小,你们分明是有意破坏我家相公的声誉。”
柳仙仙冷笑一声道:“你口口声声说方才那位柳相公是别人乔扮的,而且还说是我们派人乔扮的,你有何凭据?”
福儿道:“他身边并无佩剑,我家相公从来剑不离身的。”
柳仙仙道:“那位柳相公即是假,又怎能肯定是我们派人乔扮的呢?”
福儿不禁愕住了,良久方道:“小的说不过姑娘那巧嘴,不过小的心里却异常明白,姑娘方才故意透露的所谓‘交换条件’,又将我家相公和那把无聊的铁剑牵涉在一起,使其成为众失之的。”
柳仙仙咯咯娇笑道:“小兄弟!你那个小脑袋瓜子太会胡思乱想了。明早我还要赶路,我不同你闲磨牙了。”
语气一顿,目光望向凌长风,接道:“凌少侠,令妹鲜蹦活跳地活在世上,你如果说她已死,那你就是在咒她了。”
说罢,退入房中,关上房门。
福儿虽有不少未尽之言,由于对方是个女儿家,也只得悻悻然作罢。
两人信步走至院中,凌长风突然悄声道:“福儿!房上有人。”
福儿抬头一看,一道黑影正好越过屋脊遁去,看上去似乎就是那个黑衣大汉。
福儿对这个黑衣大汉正是满腹疑团,也许他就是柳仙仙指派警告之人,目的不过是恐怕福儿住进店来识破乔扮柳南江的狡计。
一念及此,福儿即已纵身而起,同时高叫道:“凌少侠助我一臂之力,此人定要追到。”
待福儿纵上房之时,前面的黑影已经纵落墙外,相距约为二十余丈。
福儿已经领教过对方的功力,在纵落之际,将师门“射影掠光”身法施展到极限。
待落下之时,只相距那黑衣大汉数步之遥。
福儿一面赶一面叫道:“尊驾请留步,在下有事请教。”
可是,那黑衣大汉却连头都不回一下,依旧狂奔如故。
福儿掉头一看,凌长风落后约十步之遥,他原指望凌长风助他一臂之力时,看来是没有指望了。
其实,凌长风已经扣上了“钓鳌金钩”,只因福儿一直挡在他前面,故而未曾使出来。
又追了一阵,凌长风看准机会,打出了“钓鳌金钩”正好钩住了那黑衣大汉后领,猛力一拉,那黑衣大汉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踉跄。
福儿并未看出凌长风打出的金钩,还以为是黑衣大汉狂奔之际,脚步不稳,趁此机会,一腾身拦住了那黑衣大汉的路。
凌长风已来到近前,一面收下了金钩,一面说道:“唤不住尊驾,只好用金钩‘钩’住尊驾,失礼之处,请勿怪罪。”
福儿这才明白,凌长风仍然助了他一臂之力,否则,绝对留不下这个黑衣大汉。
黑衣大汉目光向凌长风一瞥,喝问道:“少侠是‘东海钓鳌客’的高足吗?”
凌长风微微一愣点头应道:“不错。请问尊驾是……?”
黑衣大汉接口道:“在下荆锦峰,人称‘冷面人’。”
凌长风“噢”了一声,道:“原来是‘水月山庄’庄主,失敬!失敬!”
福儿不禁心头一怔,自己的判断完全错了,对方并非柳氏母女同路之人。
想到这里,不禁问道:“荆庄主!方才承告不可住进‘和成居’旅店中,现在可否将真实情形告诉在下知道呢?”
荆锦峰道:“你真的名叫张大顺,外号‘朝天一炷香’吗?”
福儿摇摇头,道:“自然不是,想必庄主早已明白在下真实身份。”
荆锦峰点点头,道:“我知道,你是柳南江的仆童福儿。”
福儿笑道:“果然瞒不过尊驾高明法眼,想必为此。尊驾不愿在下住进‘和成后’旅店之中,是也不是。”
荆锦峰道:“今晚原打算作一笔买卖,不想有你在旁碍事。”
福儿道:“荆庄主倒是直言快语,结果如何呢?”
荆锦峰道:“上了柳家母女的大当,她们摆下了空城之计。”
福儿问道:“庄主可知出现那位柳相公是别人乔扮的?”
荆锦峰点点头,道:“在下已经知道。”
福儿“噢”了一声,道:“商美娟、唐如玉以及令郎处在明位,庄主藏在暗中,乔扮我家相公之人离去时,必然没有逃过庄主的高明法眼。”
荆锦峰道:“不错,正因为在下尾随其后,所以才知是假。”
福儿问道:“那么,乔扮之人是谁呢?是柳夫人吗?”
荆锦峰冷哼一声,道:“你想打听不难,让在下先问你几句话。”
福儿微微一楞,道:“能告则据实以告:不能告则三缄其口。”
荆锦峰问道:“你何时离开‘祥云堡’中?”
福儿答道:“晚间方才离开,不过几个时辰之隔。”
荆锦峰又问道:“你离开之时,那把缺口铁剑是否仍在秦羽烈手中?”
福儿点点头道:“不错,悬挂于秦羽烈书房之中。”
荆锦峰略微一沉吟,再问道:“铁剑上弹下一块废铁,在柳相公手中吗?”
福儿道:“据我家相公说,已被秦羽烈之女素茹慧拿去。”
荆锦峰点点头,道:“好!你回答得很干脆,我现在告诉你,乔扮柳南江的是谁。”
福儿迫不及待地问道:“是谁呢?”
荆锦峰却突然纵身而起,向一座密林中疾奔而去。
福儿防不到有此一着,连忙紧步相追,却已相距了三十余丈。
凌长风也扣好了“钓鳌金钩”,准备俟机会再来一次,好将荆锦峰再“钩”回来。
孰料,荆锦峰奔行数里之后,却自行停了下来。
待福儿和凌长风来到面前时,才往草堆中一指,道:“看!你家相公在此。”
福儿一看,方才在客店中出现的柳南江果然仰躺在草堆之中,天际虽无明月,却有星光,以致看得非常清楚。
凌长风惊道:“是庄主杀了他吗?”
荆锦峰道:“二位不妨看仔细,这位柳相公并非真人。”
二人用手一摸,这才发觉是个傀儡人,由于面部栩栩如生,在朦胧灯光中也就将人唬过去了。
凌长风道:“假人不会越窗而遁,必然有人背负而出,庄主看清那人是谁吗?”
荆锦峰道:“那人是一女子,身法奇快。将傀儡人藏在此处飞快离去,在下虽尽全力,也未追上。”
福儿喃喃道:“想必就是柳夫人?”
凌长风道:“想要弄清楚此人是谁,并无难处,守在此地就行。”
福儿道:“守株待兔?”
顿了顿,接道:“未尝不可,只是,并不值得,毫无问题与柳家母女有关的。”
正说之间,三条人影飞闪而至,正是商美娟,唐如玉,荆如楠等。
商美娟问道:“荆庄主!你在暗中警戒,可曾发觉有人越窗而遁?”
荆锦峰往草堆中一指,道:“看看可是此人?”
商美娟一看之下,不禁惊呼道:“柳南江被你杀了吗?”
荆锦峰摇摇头,道:“听说柳南江剑术不凡,在下未必能够杀他。”
唐如玉插口道:“如此说来,这是假的柳南江了?”
福儿接口道:“夫人说得不错,这只是一具傀儡人。”
唐如玉“噢”了一声,问道:“娃儿,你是谁?”
福儿应道:“在下福儿,柳相公的书僮。”
唐如玉又问道:“你可知道柳夫人因何用这具傀儡人故弄玄虚?”
福儿道:“目前曾传柳相公业已遇害,‘祥云堡’堡主曾代发讣告举丧,也许柳夫人怀疑死讯是假,故用此方法吸引我家相公出面。”
商美娟插口问道:“你家相公到底真死还是假死呢?”
福儿摇摇头,道:“在下也不知道。”
荆如楠跑过来在福儿的肩头上拍了一下,道:
“小兄弟!你还说你不认识柳南江呢!”
福儿笑道:“你方才装疯卖傻也够像的。”
商美娟瞟了凌长风一眼,道:“这位是……”
荆锦峰接口道:“‘东海钓鳌客’陆运翁的高足凌少侠……”
语气一顿,接道:“福儿!你是否想将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
福儿点点头,道:“那是自然,不管柳相公的死讯是真是假,均不容许有人以此种方法在江湖道上招摇,福儿决心追查。”
福儿道:“先将这具傀儡人换个地方,然后守在这里等候。”
荆锦峰道:“福儿!我奉劝你不要如此,否则,你会遭杀身之祸。”
福儿从容道:“为主杀身,虽死何憾?”
荆锦峰道:“娃儿有此想法,令人可佩,令人可佩,不过……”
语气一顿,接道:“死有重于泰山,轻如鸿毛,必须仔细想一想。”
福儿见荆锦峰一片善意,乃问道:“依庄主之意该当如何呢?”
荆锦峰道:“荆某虽不曾和柳相公见过面,却听人提过,据云为人甚是方正,如无特殊原因谅不至于作出诈死之行,真相如何,自有大白之一天,你又何必计较有人冒充柳相公之行迹呢?”
福儿微一沉吟,道:“依庄主之意,此事不去理他吗?”
荆锦峰道:“那是自然。”
正说之间,又是一群人影飞闪而至,领先一人银发飘飘,赫然是那“八凤园”主人司马夫人。
商美娟和唐如玉似是不愿见到司马夫人,纷纷别转头去,望向别处。
荆锦峰道:“司马夫人!你好像是跟定我们了。”
司马夫人轻笑道:“庄主不必多心,妾身只想问问,铁剑是否到手?”
荆锦峰冷声道:“据在下所知,铁剑早被夫人夺去,此时因何又来动问?”
司马夫人冷笑道:“荆庄主不必装胡涂,你明知那把铁剑已被冷老魔夺去了。”
荆锦峰道:“夫人既然得剑不保,又问必劳师动众?”
司马夫人冷哼道:“别将‘八凤园’看得太似无能,妾身早知那把铁剑毫无价值,因而故意放手的。”
荆锦峰“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司马夫人此时已然看到草叶中的傀儡人,讶然道:“咦!这不是柳南江吗?”
商美娟讪笑道:“哼!夫人!你恐怕看走眼了。”
司马夫人道:“柳南江这娃儿妾身曾经见过,怎会走眼?……”
语气一顿,目光向福儿一扫,接道:
“想必你就是柳相公的书僮福儿,柳相公怎样了?”
福儿摇摇头道:“他不是我家相公。”
司马夫人讶然道:“是别人乔扮的吗?”
福儿道:“夫人说对了一半,这只是一具傀儡人。”
司马夫人一怔,喃喃道:“傀儡人?妾身知道是谁的杰作了!”
商美娟和唐如玉同声大笑道:“哈哈!司马夫人想必老眼昏花了。”
司马夫人并未理会她们的讥笑,双手扶起傀儡人仔细端详。
蓦然,傀儡人的嘴里喷出一股浓烟,眨眼之间,百丈方圆之内都弥漫在浓烟里。
在场之人,全部在浓烟中昏迷仆倒,无一幸免。
天亮前,那股浓烟终于被晨风吹散了。
可是,昏迷仆地人却一个也不见了,他们连同那具傀儡人一齐不知所终。
重阳过后,终南三老峰头已被白云所盖,静静地插于灰黯的云空。
在杜曲终南山阴道上也如三老峰头同样地宁静,很少见到疾服劲装之人奔驰而过。
十月小阳春也紧接过去。
冬月,腊月……急景凋年的岁尾也跟着来了。
这天正是腊月初八。
天刚擦黑,华灯初上,长安城“南曲”的“留香院”门前停下了一辆双骡簇新套车。
车门打开,先露面的是两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这两个大汉在车门边左右一站,这才走下来一个年约二十的翩翩混世公子。
套车一到,“留香院”的班头早就在大门口摆好了迎客的姿势,此时,待那混世公子一露面,立即弯腰摆手,朗朗则道:“打帘子见客!”
这位混世公子可真有点气派,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就昂视阔步地走进了院门。
来到特设的锦厅坐下,经过一番敬茶献果,院里的姑娘们纷纷亮相,班头一一唱名。尽管一个个貌美如花,那位翩翩混世公子却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待那些粉黛退去,班头弯腰笑问道:“公子!中意哪一位?”
那位混世公子屈起指头,用指头骨儿在桌面上敲了敲,道:“洛阳来的祝老爷住在院中吗?”
班头连连哈腰回道:“在!在!祝老爷住在东厢院。”
两个大汉接口道:“快去禀报祝老爷,就说是荆州的肖云鹏公子到了。”
班头连连应声退去。
待班头退下,肖云鹏向两个大汉打了个眼色,两个大汉立刻退出锦厅。
少顷,班头引领着一个白发红颜的老者走了进来,想必他就是肖云鹏口中所说的祝老爷。
白发老人先是哈哈一阵大笑,然后疾步走到肖云鹏面前,朗声道:“老弟!你来晚了一步,我祝永岚候驾三日了哩!”
肖云鹏却无对方那样欢欣,起身回了一礼,冷声道:“沿途道路冰封,故而晚来一步,请祝兄勿怪是幸。”
以他的年龄,和祝永岚少说也要相差四十,竟然称兄道第,这真有点怪?
祝永岚朗笑道:“晚来依例罚酒三杯……”
语气一顿,向垂手而立的班头一挥手,接道:
“就在这锦厅摆酒为肖公子接风,将院中四红四翠八大美人一齐给我唤上来。”
班头满面献媚笑容,低声回道:“回祝老爷的话,方才四红四翠都已亮了相,肖公子好像一个也不中意。”
祝永岚哈哈笑道:“就凭你院中的几个粉头也能使肖公子称心满意的话,肖公子也不能配称为‘花花太岁’了,快去教她们刻意打扮,殷勤侍候。”
扭头应是退下,想必这“留香院”中的厨下,闺房之中,又要忙乱一阵。
肖云鹏绷着脸道:“祝兄因何想到要在此地和小弟见面?”
祝永岚似乎察觉对方有不悦之色,先是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然后道:“勾栏院中少有武林人涉足,取其宁静;再说,素知老弟喜好此道……”
肖云鹏轻笑了一声,接口道:“原来祝兄是投小弟所好。”
祝永岚不想对方说下去,一摇手截住对方的话题,道:“老弟可不要误会小兄一番好意,先饮花酒,再谈正事,如何?”
肖云鹏淡淡地一笑,没有说下去。
此时,院中的仆童业已在锦厅中那张红木圆桌上摆好四色菜肴,四红四翠也纷纷报名而进。
肖云鹏对这些勾栏粉头虽不屑一项,站在作客立场,也不得不应个景儿。什么嫣红小翠,不过是些庸俗脂粉,直到最后一个名叫银翠的姑娘掀帘而进时,他才觉得眼前蓦地一亮。
那银翠约摸十六、七岁,瓜子脸儿配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显得明艳照人。
祝永岚一直在留心肖云鹏的精神,此时不由大笑道:“真是难得……”
说着,一指银翠,道:“银翠!算你有福,竟然被肖公子相中,快去陪着肖公子吧!”
肖云鹏年纪虽轻,倒像是个拈花惹草的老手,神情毫不忸怩地泰然落座。
八女两男坐满了一桌,真个是偎红倚翠,满席生香。
这一顿花酒足足吃了二个时辰,祝永岚和肖云鹏谈论的也只是风花雪月,只字未涉正事。
戊亥之交,肖云鹏扶醉归房,祝永岚召来班头,吩咐道:“告诉银翠,好生侍候肖公子。”班头面有难色地道:“回祝老爷的活,银翠还是清倌……”
祝永岚沉下脸,道:“这是什么话?难道清倌无价?”
班头连忙陪笑脸道:“小人是禀明老爷,并无别的意思。”
祝永岚道:“银子要千两八百,尽管上帐,怕祝大爷付不出吗?”
班头再也不敢多说,连连弯腰应是。
祝永岚也回到老相好的上房,彩红早已吩咐娘姨煮了莲子茶,亲手奉上。
祝永岚搂紧了彩红,在她那香啧啧的面颊上亲了一下说“彩红彩红!你瞧肖公子人品如何?”
彩红笑道:“潇洒俊美,只是……”
她说一半,却又将话顿住。
祝永岚催促道:“怎么不说下去?”
彩红蹙眉尖道:“只是肖公子有点冷峻得教人不敢接近。”
祝永岚嘿嘿一笑,道:“彩红,倒被你说对了!多少娇媚的女人也难得他二夜之情,他是出了名的‘花花太岁’。”
彩红“噢”了一声,道:“如此说来,苦了银翠那小妮子了!”
祝永岚眉毛一耸,道:“勾栏院中的女子难道还会贪恋恩客吗?”
彩红微喷道:“祝老爷可不能这样说啊!勾栏院中多情的女人可多哩!”
祝永岚笑道:“彩红!你读过‘多情自古空余恨’那句诗吗?还是无情一点,才不至于徒惹烦恼。”彩红一蹙眉尖,正想说什么,蓦然门外传来一个娇嫩的声音,道:“彩红姑娘——”
彩红听得出是银翠贴身侍婢小香儿,忙道:“小香儿,有话进来说。”
一个梳着小辫子年约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掀帘而进,向祝永岚裣衽一福,道:“禀祝老爷,肖公子要过来拜访,着小婢先来通报。”
祝永岚微微一愣,道:“快请肖公子。”
回头向彩红一摆手,道:“你过去陪陪银翠,好好和肖公子说话。”
彩红道:“此处何人侍候呢?”
祝永岚摇摇头,道:“不用!肖公子来此也不过寒暄几句,就要走了。”
彩红乃与小香相继离去。
不旋踵间,肖云鹏掀帘而进。他已换过衣衫,摘下了头巾,神情显得异常飘逸。
祝永岚一面挥座肃客,一面笑道:“老弟!因何舍得软玉温香?”
肖云鹏在靠椅上坐下,微微一笑,道:“千里迢迢,弟就为偎红倚翠而来?”
这句话不禁使祝永岚老脸一讪,嘿嘿一笑,道:“老弟是急性子!”
肖云鹏道:“祝兄若不性急,又何必在年末岁尾将小弟召来长安?”
祝永岚愣了一愣道:“老弟!小兄的心意倒被你说中了。”
肖云鹏道:“祝兄似乎有点吞吞吐吐,因何不能畅所欲言?”
祝永岚神情凝重地道:“并非小兄吞吞吐吐,实在是兹事体大。”
肖云鹏微有艴然之色,道:“莫非说祝兄信不过小弟?”
祝永岚压低了声音道:
“既然如此,这是哪里话?请来老弟正是要和老弟共商大计。”
肖云鹏道:“既然如此,就请祝兄直言吧!”
祝永岚压低了声音道:“小兄和老弟共享一件富贵。”
肖云鹏道:“金银珠宝你我取用不尽,一桩富贵又怎能谈得上兹事体大?”
祝永岚嘿嘿一笑,道:“老弟有所不知,这桩富贵与众不同。”
肖云鹏并未显出激动之色,仍是语气淡然地道:“有何不同?”
祝永岚道:“老弟!近半年来你多半在脂粉圈打滚,对武林中事可能不闻不问了。”
肖云鹏道:“人生几何,对酒当歌,小弟只懂得及时行乐而已!”
祝永岚喟然道:“老弟如此说,就未免有点可惜你这块好材料了。”
肖云鹏道:“祝兄捧我了。”
祝永岚道:“这是实话……”
语气一顿,接道:“老弟!可曾听说铁剑与玉佩这两宗异宝?”
肖云鹏摇摇头,道:“小弟不大关心武林事,所以未曾听闻。”
祝永岚道:“小兄找老弟就是为了这个,到手之后,一人一半。”
肖云鹏摇摇头,道:“铁剑也好,玉佩也好,小弟都不感兴趣。”
祝永岚笑道:“老弟!你可能不明白这两件宝物的价值。”
语气一顿,接道:“这两宝物到手之后,不但可使当今武林中几大奇人见物就范,而且那把铁剑之上还牵涉到一起足以致敌国的财富。”
肖云鹏微微一蹙眉头,道:“能使几大奇人见物就范,是什么意思?”
祝永岚道:“因为那把铁剑是那几大奇人的先祖传下之物,见剑生敬,不敢妄动,而且持剑之人可以对彼等发号施令。嘿嘿,控制了当今武林的几大奇人,岂不等于控制武林?”
肖云鹏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语气一顿,接道:“那把铁剑现在何处呢?”
祝永岚摇摇头,道:“不知下落!”
肖云鹏笑道:“祝兄既然不知下落又如何去找呢?”
祝永岚道:“铁剑虽然下落不明,而那方玉佩,小兄却知道现在何处。”
肖云鹏目中突地一亮,振声问道:“祝兄知道那方玉佩下落?”
祝永岚点点头,道:“不错!”
语气一顿,抬手向西北方一指,接道:“曲江池畔的‘祥云堡’中。”
肖云鹏道:“两者只得其一,有何用处呢?”
祝永岚道:“这两件异宝必不在一处,自然是先得其一,再夺其二。”
肖云鹏“唔”了一声,道:“‘祥云堡’势力不弱,秦羽烈其人也颇机谋,不知祝兄是否已经想好了善策?”
祝永岚道:“不外巧取与豪夺二途。”
肖云鹏道:“是巧取或豪夺呢?”
祝永岚状似神秘的压低了声音道:“自然是巧取为上。”
肖云鹏道:“想必祝兄早已想好巧取之法了。”
祝永岚高深莫测地一笑,道:“老弟!小兄想先请教你几个问题。”
肖云鹏“唔”了一声,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祝永岚双眉一耸,笑问道:“老弟贵庚几何?”
肖云鹏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道:“以祝兄看来,小弟有多大?”
祝永岚笑道:“看来年有二十,不过小兄知道不止此数。”
肖云鹏道:“实不相瞒,小弟今年四十有二,祝兄想不到吧?”
祝永岚道:“老弟真是驻颜有术——”
语气一顿,接着问道:“老弟与令兄肖三先生当年因何交恶?”
肖云鹏略一犹豫,方才答道:
“谈不上交恶,云达醉心武事,而小弟耽于享乐,所谓道不同而不相为谋,是以互不闻问。”
祝永岚“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语气一顿,接道:“老弟可知那方玉佩原来就是令兄之物?”
肖云鹏摇摇头,道:“小弟不知。”
祝永岚道:“据小兄所知,令兄当年长住三老峰头,旨在求剑。不想被‘关中一龙’凌震霄所知,掠去玉佩……”
不待祝永岚一语道尽,肖云鹏就接口道:“如此说来,凌震霄是秦羽烈所杀了。不然,玉佩怎会落到他手中?”
祝永岚嘿嘿干笑了一声,道:“这点小兄倒不十分清楚。”
肖云鹏思索了一阵,道:“祝兄!现在请告诉小弟如何夺那方玉佩吧!”
祝永岚道:“老弟如何这般性急呢?”
语气一顿,接道:“银翠尚是清倌,含苞待采,老弟莫误春宵才是。”
肖云鹏正色道:“小弟方才就已说过,千里迢迢,非为偎红倚翠而来。”
祝永岚起身笑道:“夜深了,老弟归寝吧!有话明日再说。”
肖云鹏不禁沉下脸来,道:“祝兄因何如此吞吞吐吐?是否信不过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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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永岚将头一点,道:“老弟说得不错,小兄的确有点信不过你。”
肖云鹏闻言不禁愠怒道:“这是什么话!既然信不过小弟,你又何必从千里之外,差人送信召来小弟?”
祝永岚面色一变,沉声道:“请问尊驾高姓大名?”
肖云鹏骇然张目道:“祝兄这是什么话,岂非明知故问?”
祝永岚嘿嘿一笑道:“尊驾不是肖云鹏。”
肖云鹏身躯微微向后一退,耸肩一笑,道:“这是从何说起?”
祝永岚冷笑了一声,道:
“肖云鹏号称‘花花太岁’并非没有来由,见了娘们不谈正事是他的脾性,尊驾却不愿偎红倚翠而要谈正事,这不奇怪吗?”
肖云鹏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那么,小弟告退了。”
祝永岚暴叱一声,道:“慢走!”
肖云鹏回过身来,沉声地问道:“祝兄尚有何见教?”
祝永岚沉声道:“尊驾竟敢冒用肖云鹏之名,胆子未免太大了。”
肖云鹏道:“祝兄!因何一口咬定小弟是假冒的呢?”
祝永岚冷哼了一声,道:
“萧家兄弟二人反目的原因,我姓祝的一清二楚,他二人对我也从不隐瞒,肖云鹏是与其兄长交恶后才沉于享乐的,尊驾方才已经露出破绽来了。”
肖云鹏哈哈大笑道:“祝兄!多年不见,想不到你竟然变得如此多疑,倾谈尚不见信,何言共享富贵,别了!别了!”
话声中,连连拱手,人已到了门边。
祝永岚暴叱一串,道:“哪里走?”
语声中,一掌向肖云鹏拍去。
肖云鹏身躯一晃,避开那凌厉的一掌。
掌风荡开珠帘,一团黄光闪进,赫然是那个黄衫客。
黄衫客当门一立,冷声道:“竺道台,老夫找你多年了。”
敢情这位“祝永岚”就是终南三君子的二先生“石君子”竺道台?
祝永岚微微一愣,沉叱道:“尊驾有眼无珠,认错人了。”
黄衫客冷笑道:“阁下多年来即以双重身份出现武林,瞒得了别人,瞒不过老夫。”
祝永岚厉声道:“尊驾何名?”
黄衫客道:“黄衫客!病狮!天地通!这三个名字随你叫。”
祝永岚冷笑道:
“也不过是一藏头露尾的鼠辈。”
目光向站立门边的肖云鹏一瞥,道:
“想必假冒肖云鹏的花样也是你想出来的。”
黄衫客道:
“那与老夫无关,老夫找的只是你这个伪君子。”
祝永岚冷叱道:
“好狂徒!你分明是指桑骂槐,看掌!”
话声中,全力挥出一掌。
黄衫客一闪身避开那凌厉的掌风,沉叱道:“竺道台!别在勾栏院中动武,要打上外面去。”
祝永岚道:“老夫姓祝名永岚,你因何一定要给老夫易名换姓?”
肖云鹏一旁插口道:“小弟分明是肖云鹏,祝兄因何一口咬定是假冒的呢?”
祝永岚哇哇大吼道:
“你们分明是一丘之貉,走!到外面去。”
黄衫客身躯一让,一摆手道:“阁下先请。”
祝永岚毫不犹豫地大步向外走去。
勾栏院中之人早已闻听杂声,到此才发觉彩红接的这位豪客是武林中人,一个个关闭门房,躲还唯恐不及,更不要谈出面拦阻了。
三条身离飞纵出墙,向东奔去。
转瞬过了“三曲”桥,来到“七柳斋”院宅之前。
黄衫客向那幢深邃的宅院一指,道:“竺道台!到这里面如何?”
祝永岚神情一愣,道:
“因何要进入人家的院宅比武较量?”
黄衫客道:“放心!自凌员外七年前被杀后,这幢院宅一直是空着的。”
祝永岚一点头,道:“好!悉听尊便。”
黄衫客向肖云鹏招招手,道:“来!老弟台!烦你作个见证。”
黄衫客话声一落,已领先纵入高墙。
祝永岚和肖云鹏也相继纵入。
这个曾为尚书宅第的“七柳斋”如今是衰草满庭,污泥盈塘,好不凄凉。
黄衫客在庭院中站定,冷声道:“阁下可曾听说过七年前此处曾经发生过一件惨案?”
祝永岚低叱道:“少废话,咱们是较量来的,出招吧!”
黄衫客慢条斯理地道:“别急!老夫要找的是‘石君子’竺道台,如果你不是竺道台,只要你明誓不认,老夫立即放你离去。”
祝永岚沉声道:“不是就不是,老夫凭什么要对你盟誓?”
黄衫客冷笑道:“其实,盟誓也未必可信,武林中盛传‘石君子’竺道台说一不二。据老夫所知,姚竺的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
祝永岚厉声道:“废话完了吗?老夫可要出掌进招了。”
黄衫客挥手道:“慢点!老大骂姓竺的,你因何如此狂怒?”
祝永岚道:“老夫看不惯你这种狂态!”
黄衫客唔了一宗,道:“原来如此!”
语气一沉,接道:“阁下到这‘七柳斋’中来过几回?”
祝永岚摇摇头道:“从未来过。”
黄衫客冷笑道:“阁下不是说一不二吗?怎么也打起诳语来了?”
祝永岚道:“老夫虽不敢自诩为说一不二之君子,却不曾打过诳语。”
黄衫客狂笑道:“哈哈,堂堂大名的‘石君子’竺道台竟然隐姓埋名不敢露面,这其中,敢情有不可告人之隐情?”
祝永岚怒叱道:“胡说!老夫姓祝贺之祝,并非天竺之竺,同音而不同字,你因何不分鱼鲁豚亥,一口咬定老夫就是竺道台?”
黄衫客道:“因为竺道台才确知肖家兄弟失和之真正原因,如果你不是竺道台,因何知道这位肖云鹏是假冒的呢?”
祝永岚嘿嘿一笑,道:“果然是假冒的,想必是你的杰作?”
黄衫客傲然地一点头,道:“是又怎样?”
祝永岚道:“老夫问你,你找‘石君子’竺道台作啥?”
黄衫客道:“找他了却一段武林公案。”
祝永岚微作沉吟,继而再问道:“什么武林公案?”
黄衫客道:“如果阁下就是竺道台,不说你也明白,如果你不是,就不必对你说。”
祝永岚道:“据老夫所知,‘铁君子’古如松与‘石君子’竺道台二人早已不知所踪,只怕你找不到他的下落了。”
黄衫客嘿嘿笑道:“‘铁君子’古如松本人业已会过,现在终南望鹿坡附近徘徊不去,那‘石君子’竺道台嘛!”
语气一顿,接道:“如果他还有三分骨气,挺身承认,距离本人不过数步而已!”
祝永岚冷笑道:“如果老夫真是竺道台,你如此逼迫,可谓极不聪明。”
黄衫客欠有一礼,道:“愚在问处,本人愿意领教!”
祝永岚道:“竺道台不但在终南三君子之中武功高强,在整个武林中恐怕也无人能望其项背,一套‘风林十八掌’威猛绝伦,如狂风贯林,恐怕无人能够接下三招,若真是竺道台,因不愿暴露身份,自然不会施展出‘风林十八掌’,那样你或许有幸存之机。如果老夫是竺道台乔扮,被你一逼,挺身自承,你只有死路一条,如此做岂非不够聪明?”
黄衫客哈哈笑道:“承教!承教!不过!”
语气一领,接道:“本人既然有心要迫使竺道台出面,早该考虑到‘风林十八掌’的威力,本人或许难免一死,可是,‘石君子’竺道台也休想脱逃本人编结达七年之久的牢笼。”
祝永岚“噢”了一声,道:“你有如此自信!老夫却不信。”
黄衫客道:“不信何不挺身自承阁下就是竺道台?”
祝永岚耸肩冷笑道:“可惜老夫不是!”
语气一顿,接道:“只怕你寻访竺道台的心愿难以得偿。”
黄衫客道:“阁下能详告其原委吗?”
祝永岚道:“竺道台为三君子之中最先遁世之人,十余年来未现行踪,老夫深信往后也难现行踪,他可能不考虑复出了。”
第十七回 剑阁艳女
黄衫客哈哈大笑道:“阁下说出此话,若非别具用心,则必然是孤陋寡闻,对武林中事所知不多。”
祝永岚低叱道:“何出此言?”
黄衫客道:“七年来,竺道台在武林中业已出现三次。”
祝永岚道:“难道你亲眼见过他?”
黄衫客道:“虽未见过其人,却见到了‘风林十八掌’的踪迹。”
祝永岚道:“何以见得?”
黄衫客道:“请问阁下,‘风林十八掌’的威力何在?”
祝永岚道:“接触掌劲之人,立即心脉震断而亡,此外别无任何伤痕。”
黄衫客一点头,道:“那就对了,七年前在此‘七柳斋’中,‘关中一龙’凌震霄因心脉震断而亡,八月中秋之夜‘芙蓉寨’芙蓉仙子纪湘绫所派出前往‘祥云堡’参与武林群芳赛会的门人也是心脉震断而亡,沉尸曲江池中;次日,曲江池畔‘绮水阁’旅店中,一个乔扮店家的武林中人又是心脉震断而亡,这不都是‘风林十八掌’之下的亡魂吗?”
祝永岚道:“你说得太过于武断了,武林之中未必只有‘风林十八掌’才能够使受袭之人心脉震断。怎么能够说此三人是被那‘风林十八掌’所击毙?”
黄衫客道:“方才阁下业已说过,被‘风林十八掌’击毙之人,除心脉震断以后,别无伤痕,这三个人的死状正是如此。大凡心脉震断之人,首先命门被摧毁,任督二脉气血逆走倒行,死者不但双眼暴出,鼻腔出血,而且手指、脚趾之指甲呈青紫之色。而此三人却毫无异色,宛如无疾而终,除竺道台以外,只怕再无别人能有此只伤心脉而不损其余部位的修为了。”
祝永岚垂首沉吟,久不作答。
良久,方抬头问道:“这三个人的死状,你都见过吗?”
黄衫客点了点头,道:“本人亲眼所见,而且曾详察死状。”
祝永岚张目问道:“因此,你认为这三个人都是竺道台所杀?”
黄衫客道:“那是自然。”
祝永岚道:“你因何不去设想,‘风林十八掌’或许有了传人?”
黄衫客断然摇头道:“绝无可能。”
祝永岚嘿嘿一笑道:“你这个人看来有些刚愎自用,自信过深,也罢!老夫今天不与你为难,让你去尝尝心脉震断的滋味。”
说罢,转身欲去。
黄衫客如闪电般身形一旋,拦住了对方的去路,冷叱道:“暂请留步!”
祝永岚似是对黄衫客捷如闪电般的身法感到惊异,微微一愣,方才问道:“还有什么话说?”
黄衫客道:“阁下可知‘祥云堡’那位总管公孙彤的来路?”
祝永岚摇摇头道:“这等九流人物,老夫何必去问他的来历!”
黄衫客冷叱道:“阁下怎么骂起自己来了?”
祝永岚骇然张目道:“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黄衫客一扬手,道:“阁下稍安勿躁……”
语气一顿,接道:“请问阁下,此番从何处前来长安?”
祝永岚答道:“洛阳!”
黄衫客又问道:“何时启程?”
祝永岚道:“半月之前。”
黄衫客追问道:“何时抵达长安?”
祝永岚道:“三日前之酉正光景。”
黄衫客冷笑道:“阁下今日诳语何其多?”
祝永岚神情大为一愣,继而狂怒道:“你今天一再讥消老夫,你如果说不出老夫诳在何处,老夫今天非置你于死地不可。”
黄衫客冷笑道:“腊月之初,潼关以东因连番风雪,山道崩阻,途为之塞,无一旅客能进入潼关,阁下是插翅飞来的吗?”
祝永岚沉声道:“你说老夫从何而来?”
黄衫客冷笑道:“城外的‘祥云堡’中而来,大概不会错吧?”
祝永岚骇然张目道:“你说什么?”
黄衫客沉声道:“别装腔作势,若想瞒过我黄衫客可不太简单,阁下出‘祥云堡’向西而行,绕过凤翔踅回长安,你以为本人不知么?‘留香院’马厩中那两匹拉车的大麦骡正是从‘祥云堡’马厩中挑选出来的,本人认得出来。”
祝永岚面色倏变,暴叱道:“你简直是信口雌黄!以老夫偌大年纪,岂能够和秦羽烈那种后生晚辈攀上交情?”
黄衫客嘿嘿一笑道:“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有心和本人声东击西以乱耳目,你不就是那位总管公孙彤吗?”
祝永岚狂怒道:“你简直就是在信口开河,满嘴胡说!”
黄衫客冷笑道:“我黄衫客既然口称天地通,自然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所谓公孙彤、祝永岚、竺道台都不过是一个人罢了。”
祝永岚环目递睁,右掌缓缓扬起,似乎要向黄衫客全力一击。
突然,他的神情复又一松,冷声道:“老夫本来要毙你于掌下,唯恐落你口实,以为是老夫身份被你揭穿所以才忿而动手,今天算你走运,他日再遇,若再胡说一通,绝不对你客气。”
说罢,掉头就走。
黄衫客未再拦阻,只是扬声道:“如果你阁下真不是竺道台,有机会烦阁下转告竺道台一声,他那套‘风林十八掌’已不足以傲视武林,本人穷七年精研,已有一套克制‘风林十八掌’的武功,如果他有兴趣,不妨找我黄衫客印证一番。”
祝永岚本已向院墙边走去,闻言去而夏回,“噢”了一声道:“老夫与你印证一番如何?”
黄衫客摇摇头,道:“除了‘风林十八掌’之外,本人不屑与之过招。”
祝永岚狂怒道:“你太以狂傲了。”
话声中,呼呼连出二掌,劲道之猛,使人惊心动魄。
黄衫客却以一种怪异无比的身法闪开,同时扬声道:“保持阁下的精力吧!除了竺道台之外,本人绝不与任何人过招。”
祝永岚似乎对黄衫客能够闪开他的袭击而感到万分骇意,而又震怒,闻言也不答话,身躯前欺,双掌连扬,一口气攻出三掌。
黄衫客站立厅旁,冷声道:“阁下似乎逼人太甚了吧?不是竺道台,就请走路,若是竺道台,就请亮出阁下的‘风林十八掌’来。”
祝永岚桀桀怪笑道:“老夫虽不是竺道台,却也略识‘风林十八掌’的招式,去而复回,正是要对教一下,你究研七年之久的独门武功!”
话声未落,右掌缓缓扬起,轻描淡写地推出了一掌,似乎毫不费力。
看上去这一招,比之方才那一连串的进袭时劲道相去甚远。
可是,看在黄衫客的眼里却不禁大骇,原来这一招正是“风林十八掌”之中的一着“狂飚扫林”。
不过,在黄衫客惊骇之余,也看到一丝欣喜,他的判断总算证实了。毫无疑问,对方就是终南三君子之一的“石君子”竺道台。
当即冷笑道:“姓竺的!你毕竟将本来面目显露出来了!”
同时,身形拔起二丈有余,登上了悬于大厅门顶那块“五世其昌”的匾额之上,隐隐觉得一股强烈的劲流自脚底呼啸而过。
“砰”地一声,大厅紧闭的两扇大门霍地倒塌,碎木四散,屋宇也为之震撼不已!
祝永岚已顺势来到门前,左掌一翻,正持向跃于匾额顶端的黄衫客追击——
蓦然,身后传来一声沉喝道:“尊驾请慢些动手,在下有事请教。”
祝永岚回头一看,阶下站着肖云鹏,说话的就是他。
不过,祝永岚是从衣服上认出来的,而肖云鹏的面貌却已完全改变。自然,这个人是假冒肖云鹏的,此时已然恢复了本来面目。
祝永岚神情微微一愣,冷哗道:“果然是假冒的肖云鹏!娃儿是谁?”
原来假冒肖云鹏之人,竟是柳南江。
柳南江冷笑了一声,道:“尊驾如果就是‘祥云堡’总管公孙彤,那就应该知道在下是谁,又何必明知而故问?”
祝永岚沉声道:“娃儿休听那厮信口胡言,老夫祝永岚,早就告诉过你了。”
柳南江道:“在下权且相信,请问尊驾方才那一招‘狂飚扫林’从何学来?”
祝永岚道:“‘风林十八掌’是竺道台的绝学,自然是从他那儿学来的。”
柳南江道:“尊驾贵庚多少?”
祝永岚道:“六十有二。”
柳南江道:“以尊驾偌大年纪会甘为竺道台之徒儿吗?”
祝永岚哇哇大叫道:“娃儿说话好放肆!相互切磋,又何必一定有师徒之分。”
柳南江唔了一声道:“方才尊驾说,竺道台十余年来未现踪迹,可是真话?”
祝永岚一点头道:“不错!”
柳南江道:“很好!七年来有三人先后死于‘风林十八掌’的掌风之下,竺道台既然遁世未出面,想必凶手就是尊驾了?”
祝永岚不禁大大一怔,良久方沉叱道:“是又怎样?”
柳南江笑道:“这句话是否就算是尊驾承认是凶手了?”
祝永岚沉声道:“老夫问你,是又怎样?”
柳南江微微颔首道:“尊驾倒是敢作敢为……”
语气一顿,接道:“凌震霄被杀,在下不想过问;‘倚水阁’旅店中被杀卧底店家,在下也不想管;不过,那位沉尸‘曲江池’中的‘芙蓉寨’门人因何被杀,在下倒要问一问。”
祝水岚“噢”了一声,问道:“你凭什么要过问?”
柳南江道:“因为芙蓉仙子指称她的门人是在下所杀,此事必需澄清。”
祝永岚道:“让她来问我。”
柳南江冷笑道:“尊驾如此狂傲,似乎过分倚老卖老,仗势欺人,不过,当今武林公道犹在,横行霸道者未必能够存身。”
祝永岚厉声道:“娃儿你在教训老夫?”
柳南江冷声道:“尊驾如此说未免太看重在下了……”
语气一顿,接道:“恕在下唠叨再问一句,芙感仙子的门人可是尊驾所杀?”
祝永岚语气狂傲地道:“老夫已然说过两次,再说一次也无妨,是老夫所杀,你想怎样?”
柳南江道:“有这一句话就行了,在下既不想为死者复仇,也不想再追问尊驾杀人的真正动机,事情弄清楚就行了。”
言罢,缓步向一边走去。
祝永岚似乎在考虑应该先向头顶的黄衫客下手,还是该向眼前的柳南江下手,因此一时之间,他并没任何动静,仿佛在那里发愣似的。
蓦然一阵步履之声响起,自大厅内缓步走出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接着,一个,二个,三个……竟然有九个之多。
为首一人正是“芙蓉寨”寨主芙蓉仙子纪湘绫,钢制芙蓉已然扣在手中,向祝永岚怒目而视,她的八个手下也各自在手中扣好了钢芙蓉,将祝永岚团团围住。八双眼也一齐盯在祝永岚的身上。
纪湘绫粉面含威,怒声道:“请问尊驾,本寨门人因何该死?”
祝永岚处此重围之中,竟然毫无惧色,冷笑道:“该死就是该死,还有什么好问的?”
纪湘绫冷笑道:“尊驾好像也该死了!”
祝永岚向四周扫了一眼,沉声道:“就凭你们手里那几朵花儿也想困住老夫吗?打算活命就赶快走开,否则莫怪老夫手下无情。”
纪湘绫冷哼道:“尊驾说得太轻松了!我姓纪的自八月十六等到今天,就是为要讨回一点公道,岂能一走了之?”
祝永岚厉声道:“仙子也是成名人物,因何要受人利用?”
纪湘绫沉吟道:“这是什么话?姓纪的亲耳听见尊驾自承是杀害本寨门人的凶手,怎能说是受人利用?想必尊驾又要故伎重施?”
祝永岚双掌缓缓扬起,沉声道:“既然想死,那就来吧!”
纪湘绫道:“谁死谁活立时可见分晓,不过,在动手之前,还想问尊驾一件事,尊驾果真就是那‘祥云堡’总管公孙彤吗?”
祝永岚道:“老夫祝永岚,你可听清楚了……”
他一语未尽,只听立于匾额顶端的黄衫客扬声叫:“姓柳的娃儿!赶快去一趟‘祥云堡’,看看那总管公孙彤在不在堡中,就可以将这老家伙的谎言拆穿了。芙蓉寨有九大高手在此,一共有一百六十二朵钢制芙感,够他受的。”
柳南江道:“在下这就前往。”
只听祝永岚暴叱一声,道:“娃儿哪里走?”
叱家中人已拔起三丈,半空中身形一旋,向柳南江飞扑而去。
祝永岚身形一起,纪湘绫以及所属门人身形同时移动,祝永岚落下之时,仍在脂粉阵中,而且几朵旋转如飞的钢制芙蓉,由四面八方向祝永岚袭到。
祝永岚双掌同出,一招“风扫落叶”,顿起一阵劲风将击来的九朵芙蓉纷纷扫落尘埃。
只听纪湘绫娇叱一声,手上的钢制芙蓉复又脱手飞出。
祝水岚现在所施展的“风林十八掌”,虽然劲道十足,威猛绝伦,但是,想立即摆脱使人眼花撩乱的芙蓉阵,还不太容易。
这时,黄衫客已自匾额上跃下,向柳南江一挥手,道:“走!咱们上‘祥云堡’去。”
二人联袂纵出高墙,身后犹传来祝永岚与纪湘绫的叱喝之声。
蓦地,一道娇小的身影自暗处窜出,低声问道:“怎么样了?”
黄衫客道:“现在已证实祝永岚就是竺道台的化身,至于公孙彤是否就是竺道台的化身,目前还不十分肯定,不过,立刻就会真象大白,凌菲!老夫吩咐你的事做好了吗?”
原来,这娇小的身影就是凌菲。
凌菲悄声答道:“那还用说么?那老家伙的车已经套好了,停在‘三曲桥’的桥头上,你老人家吩咐的那样东西在车厢里面,不知像不像?”
黄衫客疾声道:“有那副模样就行了,衣服可是他的?”
凌菲点点头,道:“衣服我是从‘留香院’里去拿来的,错不了。”
黄衫客道:“好!你守在这里,看看他们打斗的结果如何?不过据老夫猜想,芙蓉仙子可能要损兵折将。记住!别露面,也别走开,咱们天亮前可回,‘七柳斋’后院见面,不见不散!”
语气一顿,又转向柳南江,接道:“娃儿!委屈你扮一下车夫,有情况就拔腿开溜,切记不可动手,也不要露出你的面目。”
柳南江点点头,道:“在下知道。”
于是,二条身影向“三曲桥”桥头奔去。
桥头上果然停着一辆套车,车架里面的两头大红骡在寒冷的夜色里,咻咻地喷着白气。
黄衫客在车厢内吩咐道:“娃儿!城内宵禁,出城时叫停就停,待他们上来盘查时,老夫自会对待他们,走!”
柳南江“刷”地一鞭,抽在大红骡身上,八蹄攒动,向北门奔去。
车到北门,把守城门的禁军果然吩咐停车盘查,黄衫客很轻易地应付过去,他并没有多费口舌,只是塞过去一锭白花花的银子。
出城之后,不消几鞭,就到了“祥云堡”的大门。
“祥云堡”门前的松脂火炬在大雪纷飞中仍然燃烧着熊熊火焰,八名执戈武士在寒流中也是威武屹立,纹风不动。
一名武士头目沉声问道:“深夜到此,有何责干么?”
黄衫客已由车厢中跃下,向那武士头目答道:“在下黄衫客,有事要见秦堡主。”
不旋踵间,一个人疾步自角门走了出来,那人正是“祥云堡”的外管事花云锦。
花云锦一见黄衫客,神情微微一愣,继而笑问道:“有何贵干?”
黄衫客道:“有要事想见秦堡主。”
花云锦微一皱眉,道:“堡主业已安歇,事情很急吗?”
黄衫客道:“若非急,本人岂会在大雪纷飞中深夜来此。”
花云锦道:“如此请尊驾先入内待茶,容花某禀报堡主。”
黄衫客一摆手,道:“不必了,本人在此等候即可。”
花云锦抱拳一礼,道:“如此劳驾稍候。”
花云锦正等转身欲去,黄衫客复又说道:“堡主如肯赐见,请其传令大开堡门,因为本人的套车也要进入堡中。”
花云锦神情一愣,道:“套车尽可停在堡外车棚之中……”
黄衫客截住他的话头,道:“车内有本人要呈献秦堡主之物,故而套率必需进堡。”
花云锦点点头,道:“好!花某会据实禀报堡主知晓便是。”
说完后,就进入了角门之内。
不足一盏热茶的时光,两扇堡门霍地打开,守卫武士并在台阶上铺下两条木板,花云锦站在门内扬声道:“堡主在前厅候驾,请尊驾连同套车一齐进来吧!”
黄衫客复又登上车厢,柳南江扬鞭一挥,套车即驰进了堡中,一直在前厅阶前停下。
秦羽烈站在厅前明亮的八角风灯之下,见黄衫客一露面,立即一摆手,道:“请入内待茶。”
黄衫客一挥手,道:“不必……”
语气一顿,接道:“请问贵堡那位公孙总管可在堡中?”
秦羽烈面上毫无异样之色,含笑问道:“尊驾半夜来此,究竟是要会见秦某?还是要会见公孙总管?”
黄衫客道:“自然是要会见堡主,不过,若不见公孙总管,本人不会说明来意。”
秦羽烈道:“是何缘故呢?”
黄衫客道:“因为本人的来意,与公孙总管有关。”
秦羽烈“唔”了一声,向一旁站立的花云锦挥挥手,道:“去请总管来。”
花云锦应声而去。
黄衫客以“传音术”向柳南江说道:“娃儿!等会儿公孙彤出来时你要仔细地认一认,说不定真的公孙彤走了,弄个假的摆样子,咱们可不能上当,你留神点!”
柳南江也以“传音术”回道:“如果前辈的推断正确,等会儿走出一个假的公孙彤,在下也未必认得出来啊!”
正说之间,公孙彤已然走出来了。
柳南江放眼细看,那分明就是公孙彤,不是什么伪装的。
黄衫客以“传音术”问道:“娃儿!看出甚么来没有?”
柳南江回道:“丝毫没有破绽,在下看他就是真的公孙彤。”
这时,公孙彤已朗声问道:“尊驾半夜来此,有何贵千?”
黄衫客并未去回答他的话,又以“传音术”向柳南江问道:“声音可像?”
柳南江回道:“无所谓像不像,他根本就是公孙彤本人。”
黄衫客没有再问,向秦羽烈拱拱手道:“本人告辞。”
秦羽烈讨然道:“这是何意?”
黄衫客道:“见到公孙总管,本人的来意也就不必说了。”
秦羽烈面包一沉,艴然不悦地道:“尊驾太以反复无常了。方才言道:”要当着公孙总管之面方能说明来意,此刻又道,见到公孙之面,来意不必说了,尊驾莫非存心要戏耍秦某?

黄衫客淡淡一笑,道:“堡主若想听听,本人说出来也无妨。”
语气一顿,接道:“本人是为了送回公孙总管的尸体而来,公孙总管既然健在,那自然是本人弄错了,所以就要告别。”
秦羽烈环目遽睁,暴叱道:“尊驾如此捉弄,未免太过分了吧?”
黄衫客嘿嘿一笑,道:“堡主果然误解本人一番好意了。”
秦羽烈沉声道:“你送来的尸首呢?”
黄衫客回身一指,道:“现在车厢之中。”
秦羽烈向花云锦一摆手,花云锦又向身边武士示意,立即有两名武士到车厢之中抬下一具尸体,放在大厅的廊下。
那具尸首身穿锦服,躯体高大,面目全非,已无法辨认。
秦羽烈在一见尸首之初,面上稍露惊色,在经过一番凝视后,复又冷笑道:“尊驾一番好意秦某不得不谢,不过,秦某想请教一下,尸首面目全非,尊驾何以知道死者是公孙总管?”
黄衫客从容不迫地答道:“腊月初三酉正光景,本人曾见公孙总管乘此车自贵堡前去凤翔,今见此人横尸车旁,自然要猜想公孙总管可能业已遇害,堡主不妨细看一下,这两头大红骡不正是贵堡所饲养吗?”
秦羽烈嘿嘿一笑道:“难得你如此细心,不过秦某人难免要向尊驾泼一盆冷水,这两头拖车的大红骡既非本堡所饲养,而公孙总管在入冬以来也未曾走出堡门半步。”
黄衫客频频以手拍额,道:“莫非本人看走眼了吗?”
公孙彤沉声道:“尊驾只为取闹,竟然冒风雪半夜来此,兴致实在太好了。”
黄衫客笑道:“这叫做好人无好报……”
语气一顿,接道:“就请二位做个好事,将这具无名尸体掩埋一下吧!本人告辞。”
秦羽烈却毫无怨色,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秦某人就不留了!”
语气一顿,接道:“尊驾能否预告,下次光临本堡,将是什么花样?”
黄衫客似笑非笑地道:“也许本人要带走几颗头颅。”
秦羽烈将头一点,道:“行!不过尊驾别忘了带一把割头的利剑。”
黄衫客未再答话,遂自上了套车,柳南江扬鞭一挥,直奔堡外而去。
套车驶过曲江小镇,来到一座密林之中,黄衫客方始喝令柳南江停车,并命他到车厢中来。
柳南江进入车厢后,开口说道:“前辈的推断可能只对了一半,祝永岚是竺道台的化身,由他所施展出来的”风林十八掌“已可证明绝不会错。不过,若说公孙彤也是竺道台的化身可能就错了。”
黄衫客道:“娃儿!你是因为看见公孙彤在‘祥云堡’中才如此说的吗?”
柳南江摇摇头,道:“并不!在下还有别的理由可以证明。”
黄衫容道:“说说看!”
柳南江道:“我们来此将近有一个时辰,如果公孙彤真是竺道台的化身,他必然会赶回堡来察着一番,芙蓉仙子虽然不弱,要想久久困住他,那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事。”
黄衫客“唔”了一声,道:“还有吗?”
柳南江道:“如果公孙彤即竺道台,那么,那位祝永岚也即为公(缺453页)
黄衫客道:“娃儿因何不信,老夫又何必去冒死人之名?”
对方言之凿凿,使柳南江抛却疑念,同时对方逼迫他答应和凌菲结婚之事看来,说他是凌震霄倒是可信的,他显然已看出了他的女儿对柳南江颇有好感,所以加以促成其好事。
现在,柳南江已完全将对方当作凌震霄了,因而同道:“前辈前往三老峰头之初意,是否就是为了去夺得那方玉佩呢?”
凌震霄摇摇头,道:“登山之初,绝无杀人劫掠之意。当时,老夫对铁剑玉佩之事已探得不少蛛丝马迹,也知道玉佩在肖云达的手中,所以就与他约见,共商夺得铁剑之途径,一切都谈得很投契,不想在所得利益的分配问题上引起了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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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南江插口问道:“可是由口角而动手?”
凌震霄一扬手,道:“听老夫慢慢告诉你,当时老夫提议,倘若铁剑到手,所得利益均分。肖云达却不赞成,他认为万一所有的价值都在那把铁剑之上,岂不是要将铁剑一折为二才能恪守事前的约定?因此,他主张,倘若所得为武林奇珍或武功秘笈之类归他所有,若是一般财空则归老夫所有。”
柳南江接口道:“这样倒也公平。”
凌震霄道:“话是不错,不过,身为武林中人无不醉心于武林奇珍和武功秘笈,谁又会对一般财宝而倾心呢?”
柳南江插口问道:“想必争执由此而起了?”
凌震霄点点头,道:“不错,对于肖云达的主张,老夫不肯赞同,老夫力主不管所得为何,一律均分共享,即使只有那把铁剑,虽不能一折为二,也该为二人所共有。”
柳南江道:“如此说也算公平合理,想必肖三先生执意不肯?”
凌震霄道:“他自然不情答应,于是老夫就打算和他他道扬镳,他虽然持有那方玉佩,而老夫也握有关于铁剑的秘密,老夫告诉他说,双方各凭进化,大可不必为此事而争执。不意云达倏然变色,说什么非友即敌,立刻向老夫动手。”
柳南江听到此处,不禁“啊”了一声。
凌晨霄又接道:“肖云达的一套‘寒梅掌’甚是霸道,老夫不敢掉以轻心,只得全力施为,在双方找到第十三招时,肖云达突然惨叫一声,栽落三老峰头,老夫自然不会让那方玉佩与草木同朽,于是绕到峰下寻得他的尸首,取走了那方玉佩。”
柳南江道:“前辈方才说有人暗中向肖三先生偷击,怎么那人?……”
凌震霄一扬手,道:“你慢慢往下听。当时老夫取得玉佩离开终南之后,曾将当时过招的情形细加检讨,这是每一个武林中人在拼斗一番之后,必需要作的一件事情,在检讨的时候,老夫才发觉肖三先生并非被老夫的掌力所击倒的。事实上,以老夫当年的功力,能够自保已属不易,若想击败肖云达,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柳南江百思不解其道理,不禁又问道:“暗中击袭之人,目的何在呢?”
凌震霄道:“这也是老夫当年百思不解的问题,以那人的功力而言,击败老夫应该毫无问题,然而老夫取得玉佩却能安然离去,第二天江湖之中即盛传肖三先生遇害之事,同时也传说老夫子肖三先生遇害之时曾在三老峰头下出现过。至此,老夫才发现那暗中袭击肖三先生之人,是有阴谋的。”
柳南江茫然地问道:“怎么呢?”
凌震霄道:“老夫与肖云达约见是在深夜,老夫进出山也是在黑夜之间,而肖云达自三老峰头跌进万丈绝壁之中,早已粉身碎骨,面目全非。停尸之所在也非一般人常到之处,肖云达之死讯以及老夫之行踪,外人何以知悉?毫无疑问,是那个暗中向肖云达下手之人将此项消息传出来的。”
柳南江道:“他的目的又何在呢?”
凌震霄道:“不管他的目的何在,有一点却可以肯定,必然对老夫不利。不久之后,江湖中几乎无人不知那方玉佩已到了老夫手中,因此老夫成了众矢之的,因为想得到那方玉佩的人太多了。”
柳南江道:“这倒是件不祥之事!”
凌震霄道:“老夫当时越想越不对劲,于是将手下一个身材和老夫相似之人易容成老夫模样,住在长安城内的”七柳斋“中,老夫则四处寻访铁剑的下落,想不到那个假冒之人果然在‘七柳斋’中被杀害了。”
柳南江道:“前辈何以将那方玉佩会行凶之人夺去呢?”
凌震霄道:“玉佩不弃手,何来宁静?古人尝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老夫自忖无力保有那方玉佩,又何必惹来横祸?”
柳南江道:“照前辈之推断,行凶之人是竺道台,那么暗中杀害肖三先生之人?……”
凌震霄接口道:“自然不是竺道台了。三君子不会相互残杀,此其一,倘若竺道台,当时就可以得到那方玉佩,又何必等到五年之后再为了那方玉佩行凶杀人,此其二,这二点道理是非常明显的。”
柳南江道:“真不知道那两件东西价值在何处?”
凌震霄目光一亮,沉声问道:“娃儿你可是为那两件东西而来?”
柳南江愣了半晌,方点点头道:“确是为那两件东西而来。”
凌震霄道:“到时老夫难免要和你一争,不过……”
说到此处突地嘿嘿一笑,然后接道:“如果你与菲儿成了婚配那就不同了,做丈人的岂能和女婿去强争二件异宝?”
柳南江不禁面上一热,呐呐道:“前辈真会取笑……”
不待柳南江一起道尽,凌震霄即沉叱道:“老夫可不是说笑,你要是不遵守诺言,另娶娇娃,小心老夫摘了你的脑袋。”
柳南江不知如何答话,愣了一阵,方掉转话题说道:“前辈之武功系出正途,但是那一身魔功又里从何而来呢?”
凌震霄道:“娃儿你怎么知道老夫有一身魔功?”
柳南江道:“前辈若非身具魔功,如何能造就秦茹慧一身魔功哩!”
凌震霄浩叹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
语气顿了一顿,接道:“老夫当年在三老峰头与肖云达相拆了十三招,当时并不觉得,事后才知血脉之内已中了肖云达独门武功‘寒梅掌’之寒毒,老夫乃借探寻铁剑下落之便,顺便采撷草药,用以疗伤。一日行经剑阁,气候正如今夜,大雪纷飞,天气高寒,加之体内寒毒进发,遍体冰凉,几乎就要倒毙雪地之中……”
凌震霄吁了一口长气,柳南江乃趁机插口道:“想必遇到了高人相救。”
凌震霄道:“老夫可没有那样好的运气,当时只希望能觅一避寒之所,最后终算让老夫找到一所天然洞窟暂避风雪。”
柳南江道:“剑阁天然洞窟甚多,据说都是异人术土所居住的。”
凌震霄点点头,道:“娃儿你说对了,老夫走进去的那座洞窟就曾经住过一个奇人异土,不过他已死了百年之久,老夫只见到他的枯骨。想不到这位异人却留下了一件害人的东西。”
柳南江插口问道:“什么害人的东西呢?”
凌震霄道:“在枯骨的面前有一个药瓶,里面装着十粒绿色药丸。老夫取出来嗅了一下,但觉清香扑鼻,沁人心肺。而且,在嗅过药丸之后,体内的那股寒毒立刻就减轻不少。”
柳南江脱口道:“那么该是疗伤圣品,前辈怎么反而说是害人的东西呢?”
凌震霄道:“且听下文!当时老夫也就大胆地吞下了一粒,体内寒毒之伤果然霍地而愈,而且功力大进,只是嗜杀如命,每月不闻血腥几乎不能安枕成眠。老大本就熟谙本草,于是将那绿色药丸的成份详加研究,自己再采撷了一些中性药草服下,才将情势稳定下来,但是每见血腥,心内仍有畅然的感觉。”
柳南江道:“那秦茹慧想必是服了前辈的那种绿色药丸了?”
凌震霄道:“不错,我是存心造就她一身魔功的,将来可以利用她来对付秦羽烈和公孙彤的。”
柳南江讶然道:“她怎会听任前辈的指使呢?”
凌震霄道:“在她服下药丸陷于昏迷之际,老夫曾不断以‘传音术’对其说话,是以她对老夫的声音已甚熟悉,在她听来,就好像冥冥中有人在对她说话,只要向她一怂恿,要她杀谁,她就会杀准。”
柳南江不禁咋舌道:“这件事真是太玄妙了!”
凌震霄笑道:“娃儿!你也服过那种药丸,你可知道?”
柳南江大吃一惊,道:“真的?!”
凌震霄道:“我那宝贝女儿也吃过,不过,你们都吃过老夫自制的中性药丸,虽然增加了你们的功力,却无大害。”
柳南江蹙紧了眉尖道:“前辈虽说并无大害,小害必定有的了。”
凌震霄“唔”了一声,点点头,道:“小害在所难免。”
柳南江忧心忡忡地问道:“有些什么害处呢?”
凌震霄道:“杀心易起难收,就是这害处。”
柳南江喃喃道:“倒还不觉!”
凌震霄倏然发了一声冷哼,可是,当柳南江抬头凝视他时,他却没有说什么。
柳南江见他神情连打几个寒噤,镇定心神后,嗫嚅地说道:“晚辈有一事请求……”
凌震霄瞪了一眼,低叱道:“有话快说,不必转弯抹角。”
柳南江道:“望前辈能救救秦茹慧,这样对她,似乎太……”
凌震霄道:“救救她!娃儿!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柳南江道:“望前辈也给她服一粒中性药丸,解除她的魔性。”
凌震霄道:“怎么?娃儿你对秦羽烈的女儿有情吗?”
柳南江摇头道:“前辈误会了,晚辈绝非为了私情。”
凌震霄喝问道:“那又是为什么呢?”
柳南江讷讷道:“她……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凌震霄一双环目睁得溜圆,沉声说道:“老夫觉得她一点也不可怜。”
柳南江虽然受过秦茹慧生母白玉梅的嘱咐,不得轻易吐露秦茹慧的身世之秘,可是在目前的情况下他不得不稍作透露,因而说道:“前辈有所不知,秦茹慧并非秦羽烈的亲生女儿。”
凌震霄“噢”了一声,道:“娃儿你是如何知道的?”
柳南江答道:“晚辈曾见秦姑娘的生母,内中尚有一段隐情,晚辈曾答应保守秘密,请前辈暂时不要追问。”
凌震霄嘿嘿一笑,道:“老夫早就想唆使秦茹慧手刃其父,念及伦常,才迟迟未曾下手,既然如此,倒减去老夫一层顾虑。”
柳南江疾声道:“前辈千万不能这样做。”
凌震霄喝问道:“为什么?”
柳南江道:“据秦姑娘生母相告,秦姑妞的身世之秘她此生绝不揭穿,前辈如让秦姑娘手刃其父,今后她如何做人?即使秦羽烈罪该万死,秦姑娘也会受到武林中的谴责啊!”
凌震霄冷笑一声道:“嘿嘿!你为何对她如此关心?”
柳南江愣了一愣,方道:“晚辈也是身世模糊,可能因此而产生了同病相怜之慨。”
凌震霄道:“娃儿!真难得你有这样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
语气突转严厉地接道:“老夫要告诫你一番,你身背利剑,行走江湖,有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只有自取其祸。”
柳南江辩道:“话不是这样说,家师尝云:剑道即人道……”
凌震霄沉叱道:“少给老夫说这一套,娃儿你若怀悲天悯人之心,老夫也不过问。只是你少将那副心肠放在别的年轻姑娘身上,老夫可不愿我那菲儿伤心,听见了吗?”
柳南江一时答不上话来,结结巴巴地说:“这……这……”
凌震霄扬臂一挥,道:“走吧!咱们该回‘七柳斋’去了。”
话声未落,人已穿出密林。
柳南江也只得跳下车厢,紧步跟随。他不自禁地回头望了那两头大红骡一眼,在天亮前,有一阵澈骨的寒冷,这两头大红骡,一定会惨被冻毙。一念及此,不由沉叹了一声,这大概说是他那副悲天悯人的心情在作祟吧?
雪下小了些,风也得了,大地成了粉琢银妆的世界,一片洁白,将所有的污秽都遮尽了。
“七柳斋”中一片沉静,那位祝老爷不知去向,芙蓉仙子纪湘绫及她的门人也不知所终。
那场搏杀的结果如何,那得问问凌菲。
两人在后院落下,也是一片沉静。
凌震霄凝神细听一阵,脱口呼道:“槽了!凌菲不在。”
柳南江不禁心头一怔,连忙低声唤道:“凌姑娘!凌姑娘……”
凌震霄道:“不用叫,这院子里没有第三个人在……”
语气一顿,接道:“娃儿!你守在此处等待老夫……”
一语未尽,人已逾墙而去。
柳南江连眼皮都还不曾随一下,蓦然又一条人影自高墙上落进院中。
那人闪电般来到柳南江面前,冷声道:“娃儿!好久不见了!”
柳南江这才发现来人是冷如霜,心头不禁为之一怔,忙问道:“有何贯干?”
冷如霜嘿嘿笑道:“老夫想和娃儿你谈一桩大买卖。”
柳南江心头不禁一动,暗忖:莫非凌菲已经落到了他的手里?
一念及此,忙问道:“先说说着,是一桩什么样的买卖?”
冷如霜道:“老夫手里有一十三条人命要卖。”
柳南江心头不禁一骇,原以为凌菲在他手里:想不到竟有十三人之多。
柳南江吸了一口长气,沉静地说道:“那得看看是何人之命。”
冷如霜道:“听着:‘水月山庄’荆锦峰父子,‘晓月山庄’庄主夫人商美娟,‘醉月山庄’庄主夫人唐如玉,‘八凤园’主人司马夫人及属下五凤暨使女二人,加起来一十有二……”
柳南江插口接道:“还有一个是谁?”
冷如霜獠笑一声,道:“那人的姓名最是值钱,就是尊僮福儿。”
完全出乎柳南江的意外,他原以为凌菲落在冷老魔的手里,却未料想到,是另一伙人。
可是,柳南江未敢轻信,乃以试探的语气说道:“尊驾几乎一网打尽当今武林中之精英,未免太夸大其辞了吧?”
冷如霜纵声狂笑道:“哈哈!兵不厌诈,老夫小小耍个手段,他们就入毂了。”
柳南江深信冷如霜有此能耐,乃沉声问道:“他们人呢?”
冷如霜道:“中了老夫的迷魂烟,已沉睡了九十五日,如过百日,那就难救了。”
柳南江不禁打了个冷噤,别人他还可以咬咬牙不管,可是福儿他却不能不管了!否则对师父如何交代呢?想到这里,不禁心乱如麻,惶然无语。
冷如霜又道:“娃儿你如不信,老夫可带你去看人。”
柳南江沉声道:“不必!只需告诉在下,何价可赎他们之命?”
冷如霜颇得意地笑道:“条件不苛,你不过是举手之劳。”
柳南江心中似已猜到对方要说什么,但是仍然故作不知地说道:“只要条件不苛,在下愿为十三条性命向尊驾低头。”
冷如霜嘿嘿笑道:“低头倒不必,你只要将那把铁剑……”
柳南江钢牙一咬,道:“好!在下答应了,哪里交货?”
冷如霜冷笑了一声,道:“嘿嘿!娃儿你答应得太快了。”
柳南江不禁心头一怔,沉叱道:“你还有什么花样?”
冷如霜道:“铁剑玉佩为一双异宝,老夫岂肯只取其一?”
柳南江冷叹道:“你想得倒是不错,不过在下要请教一下,那方玉佩上何处去找?”
冷如霜一字字铿锵有力地道:“那方玉佩也在秦羽烈手中。”
柳南江道:“只怕你这如意算盘打错了。”
冷如霜冷声道:“那么,那十三人之命必绝了,老夫告辞。”
柳南江明知目前无法将那两件东西弄得手,即使到手他也得遵照师命处理,绝不可能去和冷老魔交换十三条性命。
冷如霜见他沉吟不语,复又说道:“原以为他们命不该绝,想不到你却见死不救。”
柳南江道:“并非在下见死不救,只是尊驾的条件太苛。”
冷如霜道:“如想那些人活命,老夫必须在百日届满之三日前始为他们解毒,故而老夫只能等到后日晚间之时,你自己斟酌吧!”
柳南江只得先答应下来再说,因而问道:“在何处碰头?”
冷如霜面上立刻呈现了一股得意之色,说道:“终南山麓老夫所开设的松林酒店中。”
说罢,腾身越墙而去。
此时,风停雪止,天色也将放晓,柳南江望着长空,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一个意念闪过他的脑际,立刻拾起一根枯枝,在草地上写了“我去祥云堡”几个字,然后也纵出了“七柳斋”的后院。
第十八回 茹慧赴约
这一天是入冬以来难得的好天气,“祥云堡”中也显得忙忙碌碌的样子。
秦羽烈在他的书房中托颐沉思,突然一阵急遽的步履声传入他的耳中。
他抬头一看,来人是管事花云锦。
连忙问道:“什么事?”
花云锦低声回道:“禀堡主,柳南江相公来了,现在大厅。”
秦羽烈不禁惊讶万分,虽然他也不信柳南江的死讯,但却想不到柳南江会现身上门,因而一蹙眉尖,道:“会不会有人假冒。”
花云锦连连摇摇头,道:“属下熟知柳相公之神情举止,若是假冒之人绝对逃不过属下的眼睛,而且那把古剑也是冒不了的。”
秦羽烈“唔”了一声,道:“好!我去会他,你去……”
附在花云锦耳边又低语了一阵,这才出了书房向大厅走来。
柳南江已然换上了早晨才买来的新衣,显得容光焕发,秦羽烈绝对没有想到,这个丰神俊逸的少年就是昨晚那个车夫。
秦羽烈人未进厅,笑声先至,朗声道:“柳相公别来无恙吗?”
柳南江抱拳一揖,道:“多谢堡主曾为在下举丧,此恩难忘。”
秦羽烈笑道:“这简直成了天大的笑话。”
在柳南江对面坐下接着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南江故作讳莫如深的态度说道:“说来话长……”
语声一顿,接道:“今日在下前来,是有事要请求堡主帮忙。”
秦羽烈道:“有事只管吩咐,又何必如此客气呢?”
柳南江道:“多谢堡主……”
语气一顿,接道:“在下想借堡主得到的那把铁剑一用。”
秦羽烈想不到柳南江的来意在此,更想不到他说得如此直率,一时竟愣住了。
柳南江又道:“还有,那方玉佩的样品请一并借用一下。”
秦羽烈皱眉问道:“何用呢?”
柳南江道:“三大山庄以及‘八凤园’等一十二人及在下的书僮全部落在冷老魔手中,吸入了老魔头的迷魂烟已昏睡九十五日,命在旦夕,老魔头要在下将铁剑玉佩于明晚子时前送到,否则十三条人命不保,千祈堡主成全。”
秦羽烈声调缓慢说道:“这可令秦某作难了!”
柳南江星目一翻,疾家问道:“堡主有何作难之处?”
秦羽烈道:“救人本属义事,秦某焉能推辞,何况那方玉佩样品也是尊师之物,柳相公来要应该是没有问题,只是……”
秦羽烈会借故推辞,这原是柳南江意料中事,因此他不动声色地说道:“堡主有何作难这处,不妨明告,在下也好早作权宜之计。”
秦羽烈淡淡一笑道:“那把铁剑毫无价值可言,冷老魔想要,尽可让他拿去,而那方玉佩的样品却是尊师亲自交与秦某之物,倘若此时交与相公,未免太轻视尊师的嘱托了。”
秦羽烈愿意交出铁剑,却不愿交出那玉佩的样品,使得柳南江大惑不解了。
柳南江冷笑一声,道:“如果家师知道因堡主过分着重他老人家的嘱托而贻误十三条人命,他老人家必将遗憾终生。”
秦羽烈道:“柳相公未免说得太严重,而且这方玉佩样品拿出去未必能瞒得过冷老魔,那样岂不是徒然多惹事端?”
柳南江道:“尽力而为,较之见死不救要使人心安得多。”
秦羽烈神情不禁一凛,继而轻笑道:“闻说相公安然无恙,秦某原指望要与相公把盏言欢一番,不意为了区区小事,竟然闹得如此不快,既然如此,秦某今日不再设宴,改日奉请吧!”
言下分明透露送客之意。
柳南江自然听得懂。不过,他却不愿负气一走了之,因而沉声说道:“十三条人命,怎可说是区区小事,堡主未免太忽视人命了。”
秦羽烈环目一翻道:“以相公之意,要打算如何呢?”
柳南江道:“堡主自然明白在下有图而来,绝不至于空手而去。”
秦羽烈纵声狂笑道:“哈哈!想不到一代高僧,却教出一个蛮横无理的徒儿,秦某宁愿来日向尊师负荆请罪,今日也只有得罪柳相公了。”
语声一顿,向厅外扬声道:“吩咐花管事送客。”
花锦云应声而进,向柳南江弯腰摆手,道:“柳相公请……”
凌震霄说得不错,柳南江经他饮以绿色药丸疗伤后已具有魔性,虽然服下了他精炼的中性药丸,仍难免会起杀性。
眼前情势正是如此,若在往日,柳南江绝不会轻易拔剑出鞘,而他此时却毫不思索“锵”
地一声就将寒星剑拔了出来。
他一心一意只想救人,根本就没有考虑后果问题,同时,在他的想象中,那方玉佩的样品既是他师父交给秦羽烈的,他此时即使动武夺回,也无亏理之处。因此,长剑甫一出鞘,即一剑向秦羽烈隔桌刺出。
柳南江的原意只想先发制人,一剑制住对方,要对方将他所要的东西拿出来。
蓦在此时,忽闻一声娇叱道:“休要无礼。”
“锵”地一声,柳南江手中长剑顿时被一把晶亮的短剑格住了。
不用说,来人必是秦茹慧无疑。
秦茹慧在望鹿坡曾对柳南江攻出一剑,挑破了柳南江的前襟,现在一触之下,柳南江更觉得对方劲道很猛,却也感觉出自己的功力比之以前深厚得多。
有了这一发现,柳南江不禁胆气为之一壮,冷冷说道:“姑娘准备动武吗?”
秦茹慧摇摇头道:“茹慧不打算和相公动武,也不能看相公对家父动剑。”
她的言词态度都很缓和,这不禁使柳南江有些迷惑,看上去她似乎是毫无魔性的。
秦茹慧又道:“柳相公!收剑吧!此时此境动武太不相宜了。”
柳南江冷笑道:“姑娘难道不知在下长剑一出溅血方收吗?”
秦茹慧伸出左臂说道:“茹慧深愿小伤皮肉,以求息事宁人。”
柳南江摇摇头道:“那倒不必,只望堡主答应在下的请求就行了。”
秦羽烈笑道:“你说长剑一出必溅血,如果秦某答应,你那把剑将如何回鞘?”
柳南江道:“在下自割皮肉,溅血养剑。”
秦羽烈奚落地说道:“那岂不是变成了一着苦肉之计。”
柳南江沉声道:“堡主如果逼人太甚,可能要血洗贵堡。”
秦羽烈哈哈大笑道:“柳相公!你说这句话未免太狂了吧?”
秦茹慧接着说道:“茹慧若不出面阻拦,相公此时可能早已万箭穿心了,不瞒你说,这大厅之外,埋伏了不少弓弩手。”
秦羽烈似是责怪他的女儿多嘴,暴叱道:“茹慧!你……?”
秦茹慧回身道:“爹!你的意思也不过是预为防备,并非真想置柳相公于死地,说穿了教他知难而退,岂不更好?”
柳南江听得出来秦茹慧在护他,想想望鹿坡前秦茹慧对付他那一剑,可谓心狠手辣,毫无余地,怎么又变了呢?
秦羽烈冷笑道:“柳相公!请吧!秦某不愿与你为难,也请相公勿与秦某为难。”
柳南江道:“请问堡主,当年与家师在川汉道上相遇,可曾见过此剑?”
秦羽烈点点头,道:“见过。”
柳南江明知他在说假话,因为据白玉梅说,那年秦羽烈根本就不曾出过远门。
不过,柳南江此时这句话却是别具用心,也就不去拆芽对方的谎言,将长剑当胸一横,道:“见物如见人,在下今日就凭这把长剑,要向堡主索回当年家师托付之物。”
秦羽烈不禁一愣,但是,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因为那方玉佩根本就没有什么样品,在他手中的就只有一方货真价实的玉佩。
因此,他咬紧牙关强横地说道:“不见令师,绝不能交出。”
柳南江沉声道:“秦姑娘,如果你不站开,在下要得罪了。”
秦羽烈沉吟道:“茹慧,站开。”
秦茹慧不但没有站开,反而横身拦住两人之间,以“传音术”向柳南江说道:“柳相公,相信茹慧一句话,你所要的两件东西,茹慧千方百计也要为你弄到,不过你人须暂时离开。”
说到此处,又朗声接道:“柳相公,待茹慧送你出堡如何?有事再从长计议吧!”
柳南江不解秦茹慧此举用意何在,但是从她的面色上看去,都是一片诚恳之色。
衡量眼前局面,强行动武讨不了什么好处,因而点头道:“好吧,在下先听姑娘一句话。
不过,在下随时可以去而复回的。”
后面这一句话,自然是说给秦羽烈听的。
秦茹慧点了点头,算是给他一个保证,然后一摆手,柳南江就手提长剑和她走出大厅。
秦羽烈真有些茫然不解,何以秦茹慧一句话柳南江就走了呢?
一念及此,乃向一旁的花云锦打了个眼色。
花云锦正要有所动作,秦茹慧忽然回身吩咐道:“花管事,不准任何人跟着来,否则我的剑下无情。”
花云锦不禁楞住了,眼巴巴地看着秦羽烈,秦羽烈却目眦尽裂地注视柳南江的背影。
柳南江随着秦茹慧走出堡外,一直向东行了五里,才停下来。
柳南江问道:“秦姑娘,方才你答应在下之言,可是真的?”
秦茹慧娇媚地一笑,道:“自然是真的。”
柳南江又问道:“办得到吗?”
秦茹慧点点头,道:“自信办得到。”
柳南江目注秦茹慧一阵,然后说道:“可有什么交换条件?”
秦茹慧门牙唉着下唇,沉思了一阵道:“不算条件,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柳南江苦笑道:“这样也好,免得无功受禄,令人不安。”
秦茹慧背过身子,声音轻柔地道:“只要你答应娶我为妻。”
柳南江不禁大吃一惊,凌菲可说是一个豪爽的女子,她尚且不敢直爽的说出这句话,而秦茹慧却毫不费力地说了出来。
秦茹慧方才对他的呵护,对他的柔媚情态,原来在此,但他却不知道如何去回复对方。
秦茹慧见他沉吟不语,转过身来问道:“是茹慧不配吗?”
柳南江道:“是在下不配。”
柳南江如何能答应呢?即使他有心答应她,他此刻也无法点头了,因为他早已答应凌震霄,要娶他的女儿凌菲为妻的。
可是,他也考虑到拒绝的后果,得不到铁剑玉佩无法解救那十三条性命,固然非他所愿,同时使秦茹慧伤心,也非他所愿。
因此,他较为含蓄地说道:“这件事在下无法据作答复,因为在下可能终生不娶,一旦答应,岂不误了姑娘的青春?”
秦茹慧却螓首一点,道:“可以,只要你真的此生不娶,茹慧也矢志终生不嫁。”
柳南江沉吟了一阵,道:“秦姑娘,你将来也许会反悔。”
秦茹慧摇摇头,道:“我绝不反梅。”
柳南江语气肯定地说道:“一定会的,因为你这样做,就等于是反叛了你的父亲。”
秦茹慧眸子一转,道:“柳相公!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不是秦羽烈的亲生女儿。”
柳南江不禁大惊,原以为这个秘密秦茹慧不会知道,但是现在却从她的口中说出来了,不禁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秦茹慧道:“我听他和公孙总管谈过,我是一个不知父亲是谁的私生女。”
柳南江咋舌道:“真的?”
他吃惊的不是秦茹慧所说的事实,而是惊于她竟知道得如此详尽?同时也惊讶秦羽烈何以会与公孙彤谈论此事?
秦茹慧念声道:“柳相公!我曾托你代寻生母,为了要尽一点反哺,但是,我此刻的主意却改了,我要质问她为何不守妇道?为何与人私通?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是谁?”
她越说越激动,面上也出现了腾腾杀气。
柳南江低喝道:“秦姑娘!快不要如此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秦茹慧突然将面上所有的怨忿之色一扫而空,妩媚地笑道:“好了!我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些话,你现在更不会答应了,因为我是一个出身不明的私生女,也许会玷污你们柳家的门风。”
柳南江疾声道:“姑娘快不要如此说——”
秦茹慧两道柳眉一挑,道:“那么,你到底答不答应呢?”
柳南江道:“在下宠蒙看重,不胜荣幸,只是在下此刻有求于姑娘,轻率应允,似乎对姑娘太以不敬,是以在下……”
秦茹慧连连挥手,道:“好啦!我也不强迫你此刻答应我,不过我却视同你已答应,你一旦与那个女人接近,我就杀她。”
柳南江骇然道:“秦姑娘……”
秦茹慧一摆手,道:“不必说了,今晚子时此处见面,我拿走铁剑玉佩之后,我也不打算回‘祥云堡’了。”
柳南江道:“秦姑娘!你还要多加思考才是。”
秦茹慧道:“我早已决定!不过,你却不能像以前甩凌菲那样甩我就行了。”
言罢,飞也似地向“祥云堡”奔去。
柳南江茫然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此刻,他已无法考虑到以后的演变,或者秦茹慧跟定他的麻烦,一十三条人命是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的。
他一边沉思,一边漫无目的地提剑向东缓行,穿过杂乱的叶林,来到一片草坡。
草坡上的积雪已经融化,在那里站着一个瘦长人影,竟然是欧阳玉纹。
他们师徒二人几乎是寸步不离的,此刻竟然落单了,柳南江不禁感到一丝怪异。
欧阳玉纹已先启唇发话道:“相公因何提剑而行?”
柳南江笑道:“寒星出鞘未溅血,只好一直提在手里了!”
欧阳玉纹语气淡然地道:“那倒是稀罕的事!”
语气一顿,接道:“可曾看见家师?”
柳南江讶然道:“姑娘与令师失散了吗?”
欧阳玉纹道:“家师有事他往,约好腊八在杜曲见面的,想不到他老人家却没有来。”
柳南江发觉欧阳玉纹面带忧戚之色,因而以安慰的语气说道:“令师也许因事所羁,稍迟一二日就会到了,姑娘稍安勿躁。”
欧阳玉纹紧蹙额眉,星目凝注在柳南江面上,轻声道:“柳相公!你可知令师和家师以往之事?”
柳南江不胜困惑地摇摇头,道:“不知啊!”
欧阳玉纹道:“不过,在家师的语气中,似乎有负于令师之处。”
柳南江微微一愣,讶然道:“真的吗?”
欧阳玉纹沉吟了一阵,忽又扬眉问道:“柳相公!以你猜测,如果家师确有负令师之处,两者相遇,令师会遽下毒手吗?”
柳南江连连摇头,语气肯定地说道:“那是绝不可能之事,家师一向崇尚恕道,而且目下正在闭关,两者根本不可能相遇。”
欧阳玉纹目光深沉地注视着柳南江,道:“实不相瞒,家师此番他往,就是要去会见令师。”
柳南江道:“令师怎知家师居住何处?”
欧阳玉纹道:“听家师说,他老人家早就知道令师居停之所。”
柳南江久久未曾说话,半晌之后,方道:“家师目下正在闭关,令师纵然真个知晓,两人也是无法见面的。”
欧阳玉纹几番欲言又止,终于脱口说道:“家师临行之时曾说,此番前去一定要见到令师,如果令师闭关不出,家师要捣毁令师闭门潜修之所。”
柳南江惊道:“真的吗?”
欧阳玉纹点了点头,幽然说道:“玉纹正因此而为家师担心。”
沉吟半晌,柳南江方皱眉问道:“令师因何要如此作呢?”
欧阳玉纹道:“想请令师前来中原。”
欧阳玉纹沉思一会儿,问道:“柳相公!令师会来吗?”
柳南江摇摇头,道:“家师目前是不会前来中原的,否则家师也不至于在在下临行前夕而闭关了。”
欧阳玉纹道:“可是家师却说,他老人家有把握将令师请来中原。”
柳南江道:“家师必然不肯答应,这大概就是令师晚归的原因吧!”
两人的话题似乎已到此为止,柳南江正想作别,欧阳玉纹忽又问道:“柳相公!你是否觉得这几个月来江湖上格外沉静?”
柳南江随口应道:“也许与天寒有关。”
欧阳玉纹沉思一会儿问道:“柳相公,玉纹有一点不情之请,不知相公可否应允?”
柳南江笑道:“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在下前次在‘子午谷’外多有冒犯,情非得已!尚祈姑娘不要耿耿于怀才是。”
欧阳玉纹神情凛然地说道:“玉纹凡事皆听家师之命而行,上次的事情相公不必再提了,目下玉纹原想与……”
她突然将语气顿住,目光深沉地逼视着柳南江,那两粒晶亮的眸子一丝也没有眨动。
柳南江见她欲言又止,于是背过身子说道:“有何事情,姑娘尽管直言吧!”
欧阳玉纹道:“家师临行之际,曾叮嘱玉纹,如果他老人家腊八未归,教玉纹与相公结伴,今后凡事以相公之动向为准则,共策进退。”
柳南江大感意外,诧然说道:“令师曾作如此交待吗?”
欧阳玉纹道:“玉纹早知相公不会答应的。”
柳南江疾声道:“姑娘千万别会错了意,只是在下觉得男女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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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玉纹不待柳南江说完,就插口说道:“玉纹恪遵师命如此之求,现在请柳相公直言是否应允,玉纹俾便遵循。”
柳南江迟疑地说道:“男女同行实感不便,只得有违尊命了。”
其实,他此时不过是以男女同行不便为搪塞之辞,想想秦茹慧方才对他的约束,以及他自己对那方王佩和那铁剑所作的期望,此时此境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欧阳玉纹所求的。
欧阳玉纹被拒后并未激怒,也没有感到失望,似乎她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当即语气谈然说道:“有柳相公这样一句话,玉纹来日也好向家师复命……”
边说边掉头走去,走了几步,复又回转身来,接道:“柳相公只能拒与玉纹结伴同行,并不能拒绝玉纹以相公之动向为行事准则。为了明白相公今后之动向,玉纹既未蒙允随行在侧,只得暗中窥伺了。到时请相公万勿责怪是幸。”
说罢,掉头而去,没入林中。
柳南江心中感到烦躁不已,欧阳玉纹虽是奉命行事并无恶意,但是,却又为他带来不少麻烦,如果秦茹慧发现她在暗中尾随,更易引起争端。
正思念间,身后忽然传来一丝冷笑。
柳南江回身一看,冷笑之人竟然是那祝永岚。
柳南江横剑平胸,郎声道:“尊驾来得正好,黄衫客正在回处找你。”
祝永岚冷笑了一声,道:“老夫也正要找他,他在何处?”
柳南江道:“尊驾如有心找他,在‘七柳斋’中等候就行了。”
祝永岚嘿嘿笑道:“不用你这娃儿指点,娃儿进招吧!老夫让你三招。”
柳南江早就看到了对方的敌意,因此才横剑平胸,凛然戒备。
此时,见对方挑战,也就不觉惊奇,冷声道:“在下不动无名之师,剑下更不战无名小卒,报上尊骂名来。”
祝永岚哇哇地大叫道:“娃儿你找死。”
蓦然,自林中窜出一条黑影,同时响起一声娇叱,道:“且慢!”
祝永岚半空中凝住掌势,柳南江也不禁循声转头望去。
原来此人是欧阳玉纹。
欧阳玉纹将那根黑竹竿捏在手掌之中,左手向柳南江一摆:道:“退过一边,待玉纹和这个不知死活的老头儿过几招。”
手中竹竿一顿,就要向祝永岚点去。
柳南江是见过祝永岚出手的,自已有宝剑倚仗,胜面虽多也不过三成,欧阳玉纹虽然剑术不凡,以竹代剑自然减低了不少功力,因何是祝永岚的对手呢?
因此,柳南江连忙横身拦阻欧阳玉纹,道:“欧阳姑娘!没有你的事,你从速离开此处吧!”
同时,还向她打了一个警告的眼色。
殊料欧阳玉纹却不以为意地说道:“家师既然叮嘱玉纹,凡事皆以相公之动向为准则。
那么,相公之敌亦即玉纹之敌,待玉纹先会他一会有何不可?”
欧阳玉纹轻叱一声,扬竿欲出。
柳南江一转身抓住了那根黑竹竿的竹梢,沉叱道:“欧阳姑娘!站到一边去。”
欧阳玉纹翻翻眼皮,看看柳南江那种瞪眼竖眉的神色,终于点了点头。
柳南江将手松开,她连忙退身至十丈以外。
柳南江这才回身向祝永岚道:“过招之前,还有一事相请。”
祝永岚冷笑道:“你这娃儿的花样倒不少,快说吧!”
柳南江抬手向欧阳玉纹一指,道:“这位姑娘并无冒犯尊驾之处,移时,如果在下不幸落败,尊驾不得伤害这位姑娘。”
祝永岚哈哈大笑道:“原来这娃儿还是个多倩种子,老夫答应你了。”
在祝永岚仰天长笑之机,本来给予柳南江一个可乘之机。可是,柳南江不屑此做,只待对方笑声停住,方才将长剑一顺,开户亮式,凝声说道:“请尊驾过招,在下候教。”
祝永岚沉声道:“如果老夫坚持要让你三招,我俩也许这一辈子也动不了手,看掌!”
呼地拍出一掌。
看祝永岚面上神情,及他出掌时的架式,少说也用了上七成功力,似乎想在一掌之下就置柳南江于死地。
柳南江心凝神一,目不斜视,见对方掌劲一起,立即展开师传“射影掠光”身法,身形已经闪到祝永岚的右边,避开那凌厉的一掌,同时沉腕压剑,一招“朗日焦雷”,长剑向对方右胁卷去。
祝永岚多少有点轻敌,见一掌拍空,不待招用完,身形向右一旋,反掌向柳南江的长剑拍去。
如此应变解拆,真是胆大妄为已极。
“叭”地一响,柳南江的长剑向右一落,人也随着对方的掌劲像风车船打了一个急旋,而祝永岚却咚咚咚连退三步。
柳南江心头不禁大骇,对方以掌逼剑,皮肉毫无损伤,其功力之深厚的确令人难以想像。
而祝永岚也是狂骇不已,虽然他的皮肉未损,但是,却感到气血浮荡不已,而且一股热流已循着“寸关”穴而进。直窜内腑,幸而他功力深厚,立刻自封所有穴道,并运功将那股热流逼出体外。
柳南江如果乘虚蹈虚,连进数剑,祝永岚必然难逃一败之劫。
可惜柳南江因骇对方功力之深厚,而将此一先机白白放弃了。
祝永岚将心神镇定后,方沉叱道:“娃儿!你师父是无尘大师吗?”
有此一问,柳南江愈发深信祝永岚就是竺道台,若非老一辈的人物,绝不可能知道他此时运用的是“雷音八剑”,也不可能知道唯有无尘大师的传人才会“雷音”剑法。
因而,柳南江并未去回答对方,却反问道:“尊驾果是竺道台吗?”
祝永岚厉叱道:“难道姓祝的就不识得你用的是‘雷音八剑’?不知你是无尘大师的传人?因何一定要说老夫是竺道台?”
柳南江道:“此剑出鞘,溅血方收。不过,此剑非为你而拔,只要你知道厉害,掉头走开,在下绝不在后追击。”
祝永岚“呸”了一声,道:“老夫早就想领教一下所谓佛门三大绝学之一的‘雷音八剑’了,可惜那老和尚躲了个无影无踪,今日和你娃儿领教一番也是一样,现在轮到你进招了。”
柳南江道:“尊驾小心……”
一语未尽,身形暴进,长剑凌空斜划半弧,向祝永岚颈项劈去,看上去此招甚是轻飘无力,只要身形一矮,柳南江这一剑就要走空。
殊不知,柳南江用出了煞招“八方霹雳”,为的是速战速决,虽然不敢说能够一剑制敌,最少也想耗去对方不少功力,使其不敢恋战。
祝永岚口里虽说得轻松,心情却异常凛重,在第一招中,他已尝试了“雷音八剑”的威力,不但丝毫不掉以轻心,反而暗蓄掌力也准备在这一招中克敌制胜,结束战局。
此时,一见柳南江轻描淡写地挥出一剑,不禁有些纳闷不解了。
他只要身形一矮,不退反进,轻挥一掌,柳南江必然会死在他的掌下。
祝永岚毕竟是身经百战的老手,而且又久仰“雷音八剑”的威力,明知这一剑大有变化,因此以不变应万变,身形纹风不动,蓄劲以待。
果然,柳南江长剑横扫一半,突地振腕抖剑,幻起万朵剑花,向祝永岚兜头罩下,真个如同霹雳起自八方,威猛绝伦。
祝永岚心头大凛,运足九成功力,双掌疾吐,向那一团剑花迎去。
只听得砰然巨震,柳南江身躯咚咚咚……连退十余步,口中喷出一道血箭,人已倒地不起,一旁观战的欧阳玉纹不禁失声惊呼。
可是,那祝永岚并未全胜,只见他衣襟裂开,胸口处一道盈寸伤口,正汩汩地流着鲜血。
祝永岚低头一见自己创口,猛怒不已,沉叱一声,飞扑而上,扬掌向柳南江门面切下。
柳南江气血崩溃,毫无拒敌之力,只得身形就地急滚,避过致命一击。
祝永岚杀性已起,岂容柳南江走脱,左拿一抡,又如闪电般向柳南江劈下。
此时,柳南江连闪身而避的余力都已丧失殆尽,似乎只有闭目待死了。
蓦在此时,只听欧阳玉纹一声娇叱道:“老头儿住手!”
同时,黑竹竿脱手飞出,自祝永岚的左掌心洞穿而过。
祝永岚尚未回过神来,欧阳玉纹已拔回了黑竹竿,拦住祝永岚,寒声道:“要命快走!
否则休怪姑娘我手下无情。”
祝永岚作梦也没有想到欧阳玉纹手里那根黑竹竿有如此大的威力,衡量情势,目下难以胜过欧阳玉纹,而且自己伤势也急待疗治,因此冷笑一声道:“姑娘!后会有期。”
说罢,掉头疾步离去。
欧阳玉纹全不避男女之嫌,蹲下去将柳南江上身托在臂弯中柔声问道:“柳相公伤势如何,可要玉纹助相公疗伤?”
柳南江并未去回答她的的问题,反而问道:“方才姑娘脱手飞竿,穿透祝永岚的掌心,不就是‘莲台七式’剑法之中的那一招‘飞向莲台’吗?”
欧阳玉纹螓首微点,道:“正是。”
柳南江道:“那日在‘子午谷’外,姑娘与在下过招时,因何不用这一招呢?”
欧阳玉纹道:“家师曾叮嘱玉纹,与相公过招,不得遽用煞手。”
柳南江喟然道:“可是那日在下却用煞手对付姑娘啊!”
欧阳玉纹道:“柳相公,何必再提过去之事呢?……”
语气一顿,接道:“相公伤势如何?”
柳南江道:“伤得不轻,若无十天半月的调养,恐怕难以痊愈了。”
欧阳玉纹惶然道:“那怎么办呢?”
蛾眉轻蹙,想了一想,接道:“待玉纹背负相公找一处隐秘之所疗伤要紧。”
柳南江摇摇头,道:“不行啊!今……”
他的意思是想告诉欧阳玉纹,今晚子时和秦茹慧有重要约会,暂时还不能离开此地,不过,他又突然想到,提及和秦茹慧的约会,必然会提及那方玉佩之事,因此,他才又顿口不言。
可是,欧阳玉纹却会错了意,以为柳南江又在拘泥于男女之别,微一皱眉,纤指突地在柳南江躯体上的“昏穴”上一点。
然后,她将寒星剑插入鞘中,将柳南江背在身上,没及林中。
这时,在“祥云堡”中已经上灯了。
整个下午秦茹慧都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一会儿托腮沉思,一会儿揽镜自照,一会儿又凭窗远眺,似乎有点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锦儿走进房内关上了窗户,燃了灯。
秦茹慧问道:“什么时候了?”
锦儿答道:“交酉了吧?”
秦茹慧又问道:“风雪又大了吗?”
锦儿向外张望了一眼,回道:“真够大的,这场风雪很可能要接连好几天哩!”
秦茹慧原本是斜靠在榻上的,闻言倏然一跃而起,疾声说道:“什么?你说这场风雪夜里不会停吗?”
锦儿被秦茹慧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方才说道:“哪里停得了?即使风头转向,这雪也得下个一、二天。”
秦茹慧低声呼道:“糟了!”
锦儿不禁讶然问道:“小姐夜里要出门吗?”
秦茹慧心头暗惊,柳眉一挑,低叱道:“胡扯!谁说我夜里要出门?”
锦儿赔笑道:“那又何必管他这场雪要下多久呢?”
秦茹慧愣了一愣,没有接下。
沉静了一阵,她才慢不经心似地问道:“锦儿!见过堡主吗?”
锦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哦”了一声,道:“对了!堡主关照过了,晚饭的时候,要小姐先吃,不必等他。”
秦茹慧心头一怔,蛾眉一蹙,道:“堡主出门了吗?”
锦儿压低声音说道:“听说公孙总管病了,堡主在亲自煎药哩!”
秦茹慧的一双蛾眉蹙得更紧了,讶然道:“总管毕竟是下人,堡主犯得上亲自为他煎药吗?”
在晚餐时,秦茹慧果然没有见到秦羽烈。
饭后,秦茹慧回房歇息,锦儿为她拧熄了灯,可是,她连眼都不曾闭。
初更的梆声传来时,秦茹慧在怀中揣了些银子,又将短剑在怀中贴藏好,这才心怀鬼胎地向秦羽烈的房中而去,秦羽烈并没有登榻就寝,一个人在灯下托颐沉思,似有无限心事。
一见秦茹慧来到,颇为讨异地问道:“茹慧!还没有睡?”
秦茹慧勉强地笑道:“睡不着……”
语气一顿,接道:“听说公孙总管病了?”
秦羽烈“唔”了一声,点点头道:“上了年纪的人,稍受风寒就卧榻不起了。”
秦茹慧道:“听说爹亲自为公孙总管熬药煎汤,是吗?”
秦羽烈道:“这也算不得什么呀?这些年来,公孙彤为我‘祥云堡’倒是尽心尽力的。”
秦茹慧装着一时想起来似地“噢”了一声,道:“顾着说闲话,倒忘了干什么来的了。
爹!我要看看那方玉佩和那柄铁剑。”
秦羽烈颇为讨异地问道:“茹慧!是发现了什么吗?”
秦茹慧谈然道:“多看几次,也许会有所发现的。”
秦羽烈摇摇头,道:“再看也是那几个字,不看也罢!”
秦茹慧使出女儿家的娇情,道:“爹!让我看看嘛!”
秦羽烈愣了一下,然后笑道:“看你!这般大了,还撒娇哩!看吧!不过只是白费眼力。”
说着,自身边将锦盒取出来放在桌上。
秦茹慧想不到不费吹灰之力如愿以偿了,暗喜在心,面上就不动声色地自壁上取下那柄铁剑,然后来拿桌上的锦盒。
秦羽烈猛地伸手按住了锦盒,沉声问道:“茹慧你要拿到何处去?”
秦茹慧心头一怔,面上却神情泰然地说道:“回房去看呀!”
秦羽烈摇摇头,道:“不行!要看就在这里看。”
秦茹慧道:“爹!是不放心我吗?”
秦羽烈沉下脸说道:“这件东西多少年来都没有离开我的眼前,为什么一定要到你房里去看呢?”
秦茹慧道:“难道拿到我房里去看就会不翼而飞吗?”
秦羽烈道:“茹慧!知道肖云达因何而死吗?就是因为身怀此物,凌震霄也因身怀此物而遇害,所以我不愿你拿回房去。”
秦茹慧笑道:“说句不见气的话,放在我房里比放在爹身边要安全得多。目下武林中人能够在我短剑逃生的人还不多哩!”
秦羽烈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的功力自从那位神秘黑衣人为你疗伤后,突飞猛进,目下难有敌手。不过,别以为江湖上都是些有勇无谋之人,倘若有人设计智取,你来必能够防范。”
秦茹慧道:“我却不信,东西在我手里,谁也别想拿走。”
秦羽烈将他女儿看了又看,方才说道:“茹慧你今天和往日似乎不同。”
秦茹慧语气淡然地说道:“我倒没有这种感觉,也许是您心情不大好。”
秦羽烈笑着站起来说道:“好吧!我送你回房去吧!”
现在,秦羽烈既然答应她携回房去细看,只要是护送她一程,她也就不坚持拒绝了,秦羽烈总不至于赖在房里不走的。
一念及此,于是点头含笑道:“那就劳动爹的大驾了。”
在秦羽烈的护送下,秦茹慧回到绣房,她没有留秦羽烈入内稍坐,秦羽烈似也无意入内,站在门口说了声小心,就径自去了。
秦茹慧不禁喜在心,凝听秦羽烈步履去远,连忙将锦盒与铁剑用一幅丝绢包好,背在背上,又取了一件连头篷的大氅穿在身上,将短剑提在手中,熄了灯,悄然走出房去。
她突然想到是否该留下一张小笺,想了一想,决定只字不留,不着痕迹为上。
雪光掩映之下,后院一片银亮,秦茹慧方一纵入雪地之中,蓦然,一排人影挡住她的去路,齐声喝问道:“什么人?”
秦茹慧定神一看,原来是堡内最精锐的蓝衣武士,当即沉声道:“连姑娘我都不认识了吗?”
其中一人,是新任的蓝衣武士统领,前跨一步,和声问道:“小姐意欲何往?”
秦茹慧粉面一沉,道:“谁教你来查问姑娘我的行踪?”
蓝衣武士统领恭声回道:“属下奉有堡主谕令,今晚任何人也不得离开堡内。”
秦茹慧心头一凛,沉叱道:“连姑娘我也要受到限制吗?”
蓝衣武士统领道:“回小姐,堡主曾经如此吩咐过。”
秦茹慧道:“堡主何时下的谕令?”
蓝衣武士统领道:“就是方才。”
秦茹慧不禁大惊,原来秦羽烈对她早有防范了,心念一横,打算硬闯出去,她已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不能在柳南江面前做背信失约之人。
“锵”地一声,短剑出鞘,她正想挥剑硬闯,蓦然身后传来一声沉叱道:“住手!”
秦茹慧知道秦羽烈已到,虽未立即动手,但是,短剑却未入鞘,仍然全神戒备。
秦羽烈缓步来至她的身边,喝问道:“茹慧,你要去何处?”
秦茹慧应道:“我打算去寻找那柄真剑。”
托辞早就想好,因此说来毫不费力。
秦羽烈道:“因何不禀报我知?”
秦茹慧道:“怕你阻拦。”
秦羽烈道:“如果我现在阻拦呢?”
秦茹慧不禁愣住了,良久,方反问道:“爹一定要阻拦吗?”
秦羽烈低声喝道:“将剑回鞘,乖乖地回房睡觉去,大雪纷飞,不宜远行。”
秦茹慧毫不迟疑地答道:“茹慧离意甚坚,请勿阻拦。”
秦羽烈凝声说道:“离意?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说得明白点行吗?”
秦茹慧知道不打开天窗说亮话已不行了,因而一字字铿锵有力地说道:“茹慧此番离去,今生今世也不打算再回‘祥云堡’。”
这话说得截铁斩钉,使秦羽烈不禁愣住。
良久,方回过神来,问道:“是打算与为父的决裂吗?”
秦茹慧语气冷漠地说道:“茹慧打算寻找我那不担负养育的生父。”
秦羽烈疑然诧道:“这是什么话?”
秦茹慧道:“你和公孙总管的谈话被我偷听了,才知我并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秦羽烈恍然大悟,原来秦茹慧欲要远走高飞的用意在此。
此时,秦羽烈也不免凄然,喟叹一声道:“茹慧我待你薄吗?”
秦茹慧道:“不管厚薄,养育之恩德不可忘,茹慧早晚必有所报。”
秦羽烈沉叱道:“就是这样报吗?拐走我的异宝不告而别?”
秦茹慧道:“茹慧现在告别还算不迟,来日寻得生父,定当偕同登门,答报多年养育之恩。”
“锵”地一声还剑入鞘,大踏步向前走去。
秦羽烈冷哼道:“茹慧!你想得太简单了,你母一走了之,你可不行。”
果然,前面那排蓝衣武士纷纷拔出长剑,拦住秦茹慧的去路。
秦茹慧早已下了决心,不惜任何代价要闯出去,履行她和柳南江的子时之约。因此,面对那一排明晃晃的长剑视若未睹,依旧前行如故,反而逼得那些执剑武土纷纷后退。
秦羽烈暴叱道:“困住这丫头,绝对不能让她走掉。”
秦茹慧本来还不致在秦羽烈面前公然动剑,现在一听秦羽烈已经下了狠心,也就不再犹豫。
短剑飞快出鞘,左右一扫,立即有四名武士在她剑下而亡,空出当中一条缺口。
秦茹慧已飞快乘虚突破,向墙脚奔去。
只听得泰羽烈枉喊放箭之声,接着箭弩如疾雨般飞来。
秦茹慧一面飞舞短剑去拨落那些箭弩,一面已纵身上了墙头,落下堡外,如飞驰般向东奔去。
一口气奔行了二十余里,回顾身后,并无追兵,这才停下来喘了口大气。
在她喘息之际,突然发觉心胸气血浮荡不已,而且背脊上也隐隐作痛,反手在背上一摸,不禁心头大骇,原来背上竟然中了三箭。
秦茹慧将箭头一一拔下,闭住了气穴,其后大叫道:“柳南江——柳——南——江!”
凭她叫破了喉咙,也没有柳南江的回声。当然,秦茹慧并不知道,柳南江也和她一样身受重伤了。
柳南江失约了,这是秦茹慧唯一的想法,是他不信任她?还是不愿受她的约束呢?
她感到很!恨!恨!
心烦气躁,创口复又汩汩流血。
终于,她昏倒在雪地之中。
鹅毛般的大雪不停地往下飘,眼看雪花就要将秦茹慧的躯体掩盖了,忽然,一条黑影闪到了现场。
那人探了探秦茹慧的鼻息,很快地将秦茹慧背在背上,向林中奔去。
雪仍在下,一天之中,大雪在同一地点遮盖了两次血渍。
三天后——
秦茹慧醒来了。
颓坍的神像,落漠的殿室,告诉她这里是一座断了香火的废寺。
她身下垫着干草,身上却盖了一件名贵的皮裘。
她活动一下双臂,背上的伤势似乎已经好了。她暗中一运劲,发觉内力毫无损伤。
她依稀记得有一个男人背负她来此,那是谁?是柳南江吗?
正当她想起来东张西望之际,阴暗的角落里突然传出来一个声音,道:“姑娘醒了吗?”
她循声望去,那是一个面目很英俊的男人,在他的面前有一堆火,火上放着一个破瓦罐,似在煮什么食物,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发红,如果她身体往后面的墙壁上一靠,就很难发现那里有一个人。
秦茹慧愣了愣,方才问道:“你……你是谁?”
那男人回道:“姓肖名云鹏。”
秦茹慧喃喃自语道:“肖云鹏?这名字好象很熟哩!”
肖云鹏轻笑道:“姑娘所熟悉的一定是终南三君子之一的肖云达,两者只有一字之差。”
秦茹慧脱口道:“对了!你是……?”
肖云鹏似乎有意不让她发问,连忙插口道:“姑娘尊姓?”
秦茹慧道:“姓秦……”
肖云鹏“噢”了一声,又问道:“柳南江是谁?”
秦茹慧神情一振,振声问道:“你认识柳南江吗?”
肖云鹏摇摇头,道:“在下不识,不过,这三天来,姑娘却不止次地低呼柳南江的名字。”
秦茹慧粉面一热,讪讪然道:“柳南江是我仇人。”
肖云鹏自火上取下瓦罐,放在秦茹慧面前,道:“百里之外,向乡民取了些小米,熬了一罐薄粥,无碗无筷,待稍凉之后,姑娘就以罐喝下去吧!你已三天未下水米了。”
秦茹慧道:“多谢!这次承蒙搭教——”
肖云鹏一摆手,道:“姑娘不必来这些俗套……”
说着,将一束箭矢扔到秦茹慧面前,接道:“这是‘祥云堡’的箭矢,不知秦羽烈怎会暗箭伤人?”
秦茹慧道:“那倒不能说是暗箭,他想阻挡,我却突围而去。”
肖云鹏笑道:“想不到姑娘倒是很宽厚的,既然如此,姑娘就不该将柳南江的仇恨老是记在心里了。不然,岂非厚此而薄彼?”
秦茹慧摇摇头道:“那不同!”
肖云鹏道:“有何不同呢?所同的只不过因为‘祥云堡’堡主和姑娘同姓罢了。”
秦茹慧轻笑道:“看你处处在为柳南江说话,你一定认识他。”
肖云鹏连连摇头,道:“在下并不认识他,不过,听到他的名字,却好象有缘分似的。”
秦茹慧道:“为此心仪了是吗?那一定会使你失望,因为他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肖云鹏喃喃道:“无情无义……”
失声一笑,接道:“想必那柳南江曾经有负于姑娘是吗?”
秦茹慧不禁满面血红,疾声道:“并不是那样一回事,你会错意了!”
肖云鹏一笑置之,随即正色道:“姑娘是否觉得伤势已全好了。”
秦茹慧笑道:“好象不曾受过伤一样,尊驾的治伤手法真是高明。”
肖云鹏并未理会她的赞辞,淡然说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放心告辞了。”
秦茹慧道:“尊驾因何行色匆匆?”
肖云鹏愣了一愣,方微蹙眉尖道:“在下有个不雅之号,谓之‘花花太岁’,和姑娘同行难免会招人物议,有辱姑娘名声。”
肖云鹏道:“姑娘吃惊了吗?不过,请姑娘放心,这三日之中,姑娘可说是毫发未损的。”
秦茹慧点点头,道:“我知道,关于那个不雅之号并非误传,必系有人蓄意中伤,以尊驾的作为……”
肖云鹏接口说道:“以在下的作为应该是当之无愧,外人并未误传。”
秦茹慧讶然道:“真的吗?”
肖云鹏笑道:“一点不假,因此姑娘不适宜与在下同行。”
语气一顿,接道:“平心而论,在下并非为姑娘设想,而是为自己打算,在下救过之人,不愿再去伤他,而以姑娘之美艳,在下很难克制心动。因此不结伴同行为宜。”
第十九回 索魂厉鬼
“天寒地冻,那件皮裘留下给姑娘暂时穿用。如果后会有期,姑娘可再还我。”
说罢,出了山神庙,扬长而去。
秦茹慧很赏识对方坦率和直爽,若非心中有个结头未解,她很可能告诉他,自己不在乎那些蜚短流长,深愿与他同行结伴。
可是,她心中还有个结——那就是柳南江,因此,她又忍住了。
她一口气喝干了瓦罐中的薄粥,顿感精神大振。
背上的包袱已然解下来搁在她的身边,解开一看,铁剑还在,锦盒也原封不动。打开锦盒一看,里面却是空的,根本就没有那方玉佩。
秦茹慧不禁心头大惊,是秦羽烈早有防范,才给了她一个空盒?还是被肖云鹏窃走了呢?
她沉思一阵,后者可留性较少,如果肖云鹏窃走她的玉佩,不可能待她苏醒后留下姓名后而去,早就可以一掌置她于死地了。
那么,是秦羽烈有了防备,只给了她一个空盒了?不错,她当时并未真看玉佩是否放在锦盒之内。
她仔细察看锦盒,发现盒盖和盒底已为箭矢洞穿,如果玉佩是放在盒中的,坚玉绝不可能为流失射穿的。
为此,她肯定是秦羽烈预先用下了玉佩,只给了她一只空盒。
当然,肖云鹏也可能取走玉佩之后,故有疑阵。不过,这种成分是极其微弱的。
不管如何,她决心要问一问肖云鹏。以他那种坦率的言行,如果他真的拿走了玉佩,秦茹慧深信他不会狡词赖账。
大雪已停,雪地上留有肖云鹏清晰的足迹。
从足迹间的距离可以看出,肖云鹏是在缓步而行,并未施展轻功,相隔不到盏茶工夫,秦茹慧自信可以追得上,于是出了山神庙,循着足迹疾奔而去。
前行十里,秦茹慧勘察地势,才发觉肖云鹏是往长安城里去的。
秦茹慧正在考虑是否该不敛行藏地直往长安时,蓦然,一个人疾步来到身前,那个人竟然是和她有点小过节的欧阳玉纹。
欧阳玉纹疾声呼道:“秦姑娘!玉纹找你找得好苦啊!”
秦茹慧不禁大感意外,茫然问道:“找我有什么事情?”
欧阳玉纹道:“柳相公极欲见你。”
秦茹慧蓦然听见柳南江的下落,不禁有些狂喜。不过,消息自欧阳玉纹嘴里说出来,却使她感到不大对劲,连忙问道:“他在哪里?”
欧阳玉纹招手向东北角一指,道:“离此不远,容玉纹带路。”
秦茹慧道:“因何要姑娘前来传言?”
欧阳玉纹喟叹一声,道:“姑娘有所不知,柳相公受了重伤。”
秦茹慧道:“他受了重伤。什么时候的事情,下手的是谁?”
欧阳玉纹道:“是三天前擦黑光景的事,对方是一个姓祝的老头儿。”
秦茹慧道:“那姓祝的老头儿那么厉害吗?”
欧阳玉纹道:“两败俱伤。不过柳相公伤势较重。”
秦茹慧道:“现在怎么样?”
欧阳玉纹道:“经玉纹三日来悉心凋护,柳相公的伤势已经大好了。”
秦茹慧一双美目中几乎冒出火来,欧阳玉纹的话似乎大大刺激了她,她心中蕴藏着一股强烈的妒意,任何女人和柳南江接触,都使她受不了。
可是,欧阳玉纹为柳南江疗伤并没有错,就像肖云鹏为自己疗伤一样,因此,秦菇慧还不过分地将妒火发出来,只是勉强地说道:“请姑娘告诉柳南江,就说我不想见他。”
欧阳玉纹大感意外,突然问道:“姑娘因何不愿见他呢?”
秦茹慧道:“不为什么,就是不愿见他,你这样告诉他就行了。”
欧阳玉纹道:“秦姑娘!你可知道柳相公多么渴望见你一面吗?”
秦茹慧不禁又动心了,振声问道:“他真的很想见我吗?”
欧阳玉纹点点头,道:“真的。据柳相公说,见你一面关系着一十三条性命的生死存亡,因此,他嘱咐我无论如何要找到你。”
秦茹慧一颗火热的心突然又冰冷下来,柳南江渴望见她不过是为了那方玉佩,现在她根本没有玉佩,见他又有何用?无非是自取其辱!
想到这里,心念一横,急声说道:“告诉柳南江,我不想见他,希望他也不要让我见到。”
说罢,夺路而走。
欧阳玉纹毕竟是一个心地纯洁的姑娘,不识男女之间的那个“情”字,如果识得那个“情”字,她最少也可解透秦茹慧掉头而去的原因了。
柳南江的确伤得很重。不过,经过欧阳玉纹运用其深厚的内力为他疗伤,伤势已大有起色。但是,欧阳玉纹却因内力损耗而花容消瘦,柳南江口中未说,内心却铭感不已。
他眼巴巴地盼望,总算听到了熟悉的步履之声,接着,欧阳玉纹走了进来。
柳南江疾声问道:“找到秦姑娘了吗?”
欧阳玉纹摇摇头,道:“没有,据说她已离开‘祥云堡’了!”
柳南江顿感失望,喃喃道:“完了!明天就满百日……”
欧阳玉纹接口问道:“柳根公!你在说什么明天就满百日?”
柳南江道:“落在冷老魔手里的十三人都嗅进了冷老魔的毒物‘迷魂烟’,百日断魂,明天就届满百日之期,这……这……”
欧阳玉纹道:“难道秦姑娘能够解救吗?”
柳南江道:“可以,不过现在……”
欧阳玉纹道:“除了她以外,其他人就不行了吗?”
柳南江喟叹一声,道:“欧阳姑娘,内中情由非三言两语可以道尽的。”
欧阳玉纹目光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语气幽然地说道:“柳相公你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是我不足信任?还是……”
柳南江疾声道:“姑娘不要如此说了,疗伤之恩,在下没齿难忘,怎说在下不信任姑娘呢?”
欧阳玉纹道:“玉纹并不想以疗伤之情来套取相公的隐秘。”
柳南江不禁苦笑道:“那有什么隐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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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气一顿,接道:“冷老魔以十三条性命相迫,要秦羽烈手中的一方玉佩为交换,秦姑娘答应窃取她父亲的那方玉佩,暂借给在下作解救一十三条性命之用,本来约好那夜子时相见的,不料一场意外的事情给耽误了。唉!现在一切都嫌晚了。”
欧阳玉纹目光中显露出无限的惊色,振声道:“是一方平常的玉佩吗?”
柳南江故意淡然地说道:“难道玉佩还有平常与特殊之分吗?”
欧阳玉纹说道:“若是寻常的玉佩,我这里倒有一方,可借与相公一用。”
柳南江惊道:“姑娘也有一方玉佩吗?让在下看看。”
欧阳玉纹立刻从怀中取出一只锦盒交与柳南江,那回锦盒和他在秦羽烈处所见到的那只锦盒完全一样。
打开锦盒,里面一块鲜艳夺目的玉佩。
形式、大小、色彩,和秦羽烈所出示的那一块完全相同。
柳南江记得秦羽烈说过,真的玉佩也是晶莹透明,却不透日光,此时虽无日光,却是白天,柳南江举起玉佩朝亮处照去,光线完全透射过来,如果秦羽烈所说不是信口开河的话,那么这块玉佩就是废品了。
欧阳玉纹见柳南江一再察看这块玉佩,禁不住问道:“秦堡主那方玉佩,相公可曾见过?”
柳南江点点头,道:“见过。”
欧阳玉纹道:“和这一块完全一样吗?”
柳南江道:“不管形式、大小、色彩,玉佩上所带花纹,完全一样。”
欧阳玉纹惊道:“真的吗?!那么,秦羽烈手中的那块玉佩绝非一般凡品,而是当今武林中万人所瞩目的那方玉佩了。”
柳南江道:“姑娘何以见得呢?”
欧阳玉纹道:“据家师说,普天之下,同此形式的玉佩只有二方,一正一副,也即一真一伪,这一块是副佩,秦羽烈手中那块毫无疑问的是正佩了。”
柳南江道:“根据许多传说,那方玉佩的确在秦羽烈手中,秦姑娘已然答应窃取后交与在下,可惜因在下身受重创错失良机。”
欧阳玉纹道:“相公原以将玉佩换赎冷老魔手中十三条性命,即使真是玉佩到手,也不过是过手之物,何足稀奇?”
柳南江道:“若是真的玉佩,在下虽持往冷老魔处换唤人质,事后即使杀身殒命,在下也会全力自冷老魔手中夺回的。”
欧阳玉纹道:“相公看得简单,说得也轻松,东西到了冷老魔手中,再想夺回似乎难如登天。其实,那方玉佩相公根本不可能拿到,因为秦姑娘想从她父亲手里窃取那方玉佩只是梦想。”
柳南江道:“如果她不惜决裂父女之情,动武去夺取呢?”
欧阳玉纹神情一愣,反问道:“秦姑娘如此说过吗?”
柳南江不想在此时谈及秦茹慧的身世,因而含糊其辞地说道:“在下只是如此设想而已。”
欧阳玉纹道:“即使秦姑娘为了成全相公救人义举,不惜绝断父女之情而动武,她也是徒劳无功的。”
柳南江道:“据在下所知,秦姑娘的武功已凌驾乃父之上。”
欧阳玉纹道:“胜固可胜,但是未必就能取得玉佩,据家师说,当今武林之中,论机智,工心计,无人能与秦羽烈比拟。他岂能轻易栽在自己女儿手上,秦姑娘虽有此心,却无能为力。”
柳南江多多少少也同意了欧阳玉纹的看法。
当初,秦茹慧提到窃到玉佩之事时,他也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理去期待的。
不过,此时一旦想起那十三个中了冷老魔“迷魂烟”的危者,不免又忧心忡忡起来,尤其福儿也在其中,若有三长两短,实在难以向恩师复命。
欧阳玉纹见他眉心暗结,了解他心中所想,因而说道:“玉纹知道相公现在正为那十三个危在旦夕之人担忧,当今之计,只有用这方玉佩去瞒骗冷老魔,但愿他不辨真协那就好办了。”
柳南江道:“这方玉佩是令师交与姑娘的吗?”
欧阳玉纹答道:“是的。”
柳南江道:“虽是一方副佩,也必有其存留价值,想必令师曾交待姑娘,这方玉佩万不可失的?”
欧阳玉纹道:“不错,家师曾说过,性命可丢,这方玉佩不可丢。”
柳南江道:“那么,姑娘将这方玉佩与冷老魔交换人质,岂非违背了令师的嘱咐?”
欧阳玉纹摇摇头,道:“非也,家师曾嘱咐说,若他老人家腊八未归,教玉纹与柳相公结伴同行,凡事依随相公之动向,相公以救人为先,玉纹自然毫不犹豫地献出玉佩。玉纹并未违背家师嘱咐,不过是穷通达变而已,相公请作主吧!”
柳南江沉吟了一阵,道:“恐怕要辜负姑娘一番好意了。”
欧阳玉纹突然道:“这是何意?”
柳南江喟叹了一声,神情沉重地说道:“冷老魔曾经告诫在下,中了‘迷魂烟’之人,百日之后必定断魂而亡,但是解毒却要在百日届满之三日前施行,故而冷老魔约定在前夜子时持玉佩铁剑前往以作交换,如今已是九十九日,解毒已来不及了。”
欧阳玉纹道:“在未见死者尸骨之前,你我总该尽心尽力而战啊!”
柳南江道:“姑娘说得不错,姑不论这方玉佩能否瞒骗冷老魔,尚缺铁剑,冷老院也许就不肯答应。而且,在下目前伤势尚未痊愈,如何前往终南之松林酒店与其会晤呢?”
欧阳玉纹咬唇沉思了一阵说道:“让玉纹去试试如问?”
柳南江微感吃惊问道:“姑娘一人经去冷老魔?”
欧阳玉纹道:“相公倒不必为玉纹挂心,只是留下相公在此,玉纹倒有些不放心。”
柳南江不禁私心中感到一阵激动,轻笑道:“姑娘不必为在下挂心,天寒地冻,猛兽绝迹,而且姑娘去去就回……”
欧阳玉纹接口道:“玉纹只怕有乘人之危的无耻之徒来到此处,相公毫无抗拒之力,那岂不——”
说到此处,目光向下一瞟,接道:“玉纹打算将这座废寺的山门封闭,别人就不会进来了。又加干粮饮水还可食用数日,即使玉纹因故不能即回,相公在此也能安适无虞的。”
柳南江点点头,道:“此计甚好!姑娘快去,在下在此静候佳音。”
欧阳玉纹道:“玉纹尚有一不情之请……”
语气一顿,接道:“玉纹因感此行关系一十三条之生死存亡,可说责任重大,亦想暂借相公之佩剑一用,不知可否?”
柳南江不禁迟疑地道:“这——”
欧阳玉纹道:“不必勉强,玉纹作此请求,实在太冒昧。”
柳南江沉吟了一阵,终于将长剑坚靠于墙壁之上,拱手拜了一拜,道:“师父,为救师弟,弟子只得将佩剑交与欧阳姑娘了。”
欧阳玉纹惊道:“福儿是相公的师弟吗?”
柳南江自知无法隐瞒,只得点头应道:“不错,他正是我的师弟,还望姑娘尽心尽力。
不过,寒星剑血气太重,姑娘不要轻易出鞘才是。”
欧阳玉纹接过长剑,又将那只锦盒纳入怀中,说道:“相公尽管放心养伤,玉纹此去,绝对不会辜负相公所托。”
言罢退出殿堂,抡掌劈向那原本倒榻的山门,将整个废寺都封闭了。
欧阳玉纹又仔细地察看一遍,才放心离去,临行之际,还小心翼翼地以那根黑竹竿扫除了每一个足印,直到远离废寺十里之外,方放开大步,将轻功施展到极限,如闪电般向终南山麓奔去。
不到一个时辰,已然过了杜曲,这个进香时期生意兴隆的集镇,目下萧条已极,长街之上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见到。
欧阳玉纹也未打算停留,仍是疾行如故。
天际虽无飘零的迹象,但是,天色已逐渐向晚,因此,欧阳玉纹的脚步跨得更大更快了。
她出杜曲镇不久,蓦见一个小巧的人影疾奔而来,两者对面而行,倏忽就到面前,欧阳玉纹种情一振,因为那人就是梳着一根朝天小辫子的福儿。
欧阳玉纹连忙停步叫道:“嗳!你不是福儿吗?”
福儿闻声停步,冰冷的目光向欧阳玉纹扫了一眼沉声问道:“你是谁?”
福儿那种神态委实令欧阳玉纹吓了一跳,他过去那种天真活泼的神态,欧阳玉纹是见过的,但是此时看上去却面色发青,双眼冰冷深沉,在心悸之余,她也感到一阵心痛,一个十三四岁的孩童,竟然受到了冷老魔极为残忍的毒害。
想到这里,不禁喟叹道:“福儿!冷老魔将你怎么样了?”
福儿也不答话,呼地拍出一掌,劲道之猛,出手之快,实非欧阳玉纹始料所及。
欧阳玉纹疾闪避过,大叫道:“福儿!你怎么了?我是……”
福儿两只如毒蛇般的眼睛,死盯在欧阳玉纹面上,沉叱道:“不管你是谁,竟敢称呼我福儿的主人一声老魔,还不快快掌下受死!”
欧阳玉纹人感迷惑,难道:“迷魂烟”的药性尚未消失吗?
她连忙双手举起柳南江的剑,振声叫道:“福儿认识此剑吗?”
福儿冷笑道:“你即使手拿玉皇大帝的上方宝剑,我今天也要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话声中,又是呼地拍出一掌。
欧阳玉纹连忙闪开,心中叫苦不迭。
福儿似乎心神业已丧失,冷老魔此着狡计不谓不毒,武林中频添十三个心神丧失,只听其中一人控制的狂人,岂不要天下大乱。
欧阳玉纹在思念中,福儿又一连攻出了三掌,以前,她并未见过福儿的功力,也不知他此时的功力超过以前还是不如以前,从他的出手和劲道看来,他似乎施展的是佛门武功“伏虎掌法”,而且很有点火候。
欧阳玉纹连躲了十几掌,累得她娇喘不已,情知一味闪避并非善策。
于是,她想出手将福儿点昏,然后背负福儿去见柳南江,共商解救之策。
因此,她动用那根黑竹竿向福儿身上穴道点去。
可是,福儿精灵异常,使她无法得手,为了怕伤害福儿,她又不敢轻率动用煞招,结果是处处缚手缚脚,被迫居下风。
这就是冷老魔的歹毒之处,利用正派人士不愿伤害这些失性疯狂者的心理,而遂其兴风作浪的目的。
福儿进攻三十余掌均未得手,也不禁急怒攻心,立即撮唇一啸。
啸声方落,人影倏现,黑压压一片人头,将欧阳玉纹围住了。
一十三人一个不少,想不到冷老魔没有让他们断魂丧命,却使他们失魂受其骗使作乱。
这其中,欧阳玉纹识得司马夫人,也识得商美娟和唐如玉,但是却叫不出她们的名字。
忆及仲秋之夜,商美娟和唐如玉在公证席上,显得雍容华贵,曾几何时,她们却变得披头散发,面色铁青,宛如索魂厉鬼,思念及此,欧阳玉纹不禁暗中扼腕一叹。
福儿似乎是十三人之中的头儿,只听他发号施令道:“大家一齐围上,拿下这个女娃儿。
记住不要伤及她的皮肉。老主人丧偶多年,咱们十三个也该送他一房娇妻美妾才是。”
这话听在欧阳玉纹耳中,虽然有些使她气愤,却并没有责怪之意,眼前不过是十三具行尸走肉而已。
不过,那二十六道冰冷深沉的目光却使她不寒而栗,情知再要心含仁慈,今天可能要吃大亏。
因此,“锵”地一声,将柳南江的佩剑寒星拔出了剑鞘。
商美娟首先解下了腰间紫色罗带,“刷”地一声抖成一道匹练,向欧阳玉纹前胸卷去。
立于欧阳玉纹左侧的荆如楠也趁机打出一枚飞旋如轮的暗哭。
同时之间,欧阳玉纹身后的“八凤园”主人司马夫人也自腰间抽出软剑,如灵蛇般弯弯曲曲地向欧阳玉纹腰间缠去。
欧阳玉纹右剑左竿,身形一转。
首先是荆如楠打的暗器被拨飞,接着“锵”地一声,商美娟的紫色罗带被削去一段,司马夫人立即见机撤剑,不然她那把软剑也必然会被寒星即为两段。
周围十三人只有三人联手而上,欧阳玉纹已感拙于应付。
如果,十三人纷纷出手,那必然更难应付。
欧阳玉纹有鉴于此,立即先发制人。
沉叱一声,长剑向司马夫人胸前刺去。
软剑最厉害的一着,就是“缠”字。因此,司马夫人身形一矮,避过寒星剑的锋锐,振腕一抖,软剑就化成几道圆圈,向欧阳玉纹执剑的右腕缠去。
欧阳玉纹的目的是不想伤人,一见对方软剑向腕上缠来突地将长剑往回一抽。
司马夫人的软剑正好缠在寒星剑的剑锋之上,只听一阵“叭叭”脆响,司马夫人的软剑断成数截,手中只剩一把光秃秃的剑柄。
司马夫人软剑断裂,使欧阳玉纹消失了一大劲敌,心头不禁一宽。
福儿虽然心神丧失,机智却未见减退。
大吼道:“一齐上,千万不能被这婆娘各个击破。”
他一面喊叫,一面呼地拍出一掌。
其余诸人也纷纷刀剑并举,拳拳齐动、欧阳玉纹立刻陷于四面楚歌之境。
欧阳玉纹心中非常明白,只要自己心中用一犹疑,立刻就有殒命之危,于是宝剑一挥,一招“莲台见佛”,变成千万剑花。
只闻一连串惨呼之声,除了福儿之外,其余十二人,没有一个人不带伤流血,福儿是她故意避开了的,否则,欧阳玉纹手执寒星宝剑,施展出佛门三大剑法之一的“莲台七式”,可说无一人能当其锋锐。
欧阳玉纹知道多耽误下去,除了多制造杀孽之外,别无益处。
因此,趁对方多人受创后退之际,一纵身出了树林,向杜曲镇上奔去。
她刚奔出不到十丈,忽然百草丛中冒出一个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欧阳玉纹一看,此人赫然就是“九指魔杖”冷如霜。
此刻,不禁气愤填膺,顿时有了泄愤的对象。
她挥动手中长剑,向冷如霜项间刺去。
冷如霜沉叱道:“且慢动手!”
同时飘身引退。
欧阳玉纹一剑走空,也只得撤招改势,厉声喝问道:“还有何话说?”
冷如霜招手向欧阳玉纹身后一指,道:“姑娘不妨回头看着。”
欧阳玉纹冷笑道:“冷老魔!你少耍诡计,姑娘不会上当。”
冷如霜道:“放心!老夫要你活着回去传信,还不打算置你死地。”
欧阳玉纹长剑平伸,预作防备,这才缓缓旋过身去。
一看之下,芳心大骇,原来方才和她交手的十三个人此时都躺下了。
冷如霜冷冷笑道:“姑娘看清楚了吗?他们现在成了行尸走肉,只是比死人多一口气,而这一口气,还要老夫每隔三个时辰给他们吃一粒药丸才能维持。姑娘的剑法也许可以置老夫于死地,可是,姑娘得想想他们十三人的死活。”
语声一顿,接道:“老夫自福儿口中,已得悉那姓柳的娃儿是为了玉佩和铁剑而来中原,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师父无尘老秃驴还交付给他一个挽救武林浩劫的使命。既是如此一位了不起的豪客,那就要他先来救这十三个人。”
欧阳玉纹问道:“如何救法?”
冷如霜道:“那还用问吗?拿玉佩和铁剑来作为交换。”
欧阳玉纹道:“若只有玉佩而无铁剑,交换福儿一人如何?”
冷如霜哈哈大笑道:“姑娘的算盘打得真精明,不过老夫可也不是轻易就能受骗之人,福儿在十三人之中最具价值,因为他是无尘老秃驴的徒儿,一方玉佩换他一命未免太便宜了。”
欧阳玉纹原想以那方玉佩夫瞒骗冷加霜,希望能够解救福儿。
现在,冷如霜一口回绝,连这一线希望也破灭了。
这件事儿得先和柳南江商量以后再作计较,欧阳玉纹一念及此,乃还剑入鞘,螓首微点,道:“好!我将你的话转告柳相公。”
语声转为严厉地接道:“在柳南江未回复你以前,你不能驱使他们为你卖命,如此作法不但会遭受万人唾骂,也会遭万人群起而攻。”
冷如霜纵声狂笑道:“哈哈!老夫今年六十出头,凭你这两句话也想吓倒老夫吗?”
语声一沉,接道:“告诉你,老夫今晚就要驱使他们去找秦羽烈。”
欧阳玉纹惊道:“那怎么行?秦羽烈一定会杀死他们的!”
冷如霜冷笑道:“秦羽烈假冒伪善,乔装正人君子,如果他出手杀死心神丧失之人,那就无异揭发他的真面目,老夫谅他不敢。”
欧阳玉纹沉声道:“你不要太过自信。别人不管,若是福儿有个三长两短,你就休想逃过柳相公的寒星宝剑。”
冷如霜满面桀骜不驯的神情说道:“可是,柳南江的师弟却再也不能复活了。”
欧阳玉纹疾声道:“冷老魔!你最少也该等待柳相公的答复之后才能展开行动。”
冷如霜道:“老夫没有那种耐性,因为柳南江已经失约一次,如果怕福儿在‘祥云堡’遭到不测,你和柳南江大可前往保护,合你们二人之力,大概还可以对付得了姓秦的。”
欧阳玉纹不禁楞住了,冷如霜不但要驱使那十三个心神丧失的人去对付秦羽烈,现在以福儿相挟,连她和柳南江都要受其驱使了。
冷如霜手一摆,道:“姑娘可以走了,再多说几句话,他们可能要断气了。”
欧阳玉纹心头一凛,不敢再耽搁下去,飞快地离开现场,向回程奔去,天色已黑尽,欧阳玉纹感到饥肠辘辘。
好不容易在戌末时分回到了柳南江藏身的废寺,欧阳玉纹不禁心头一松。
可是,她一口长气尚未透出,松下的心情又绷紧起来。
原来封闭的山门已经洞开。
欧阳玉纹不禁大驻,左手横持着长剑,右手握着剑把,小心翼翼地进了废寺。
她一走进山门之后,就知道自己的戒备是多余的,因为凭她的感觉就知道庙内空无一人。
放眼一看,柳南江果然不见了。
这使她放心不少,最少她没有眼见到柳南江的尸骨,也许他只是极好心的人救走了。
可是,她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柳南江是被人救走,他绝不可能不告而别,他也许不关心福儿的安危,但是,他绝对不会忘记师传的佩剑。
那么柳南江又是被人掳为人质了吗?如果是的话,情势就非常严重了。因为柳南江的身价和福儿又大不相同了。
欧阳玉纹自废寺中退出来,坐在石阶上发愣,她不知该怎么办?自己的担子已够重了,现在又加上了柳南江身上的重担,剑在她手里,她就该为他作点事情。而目前唯一的就是解救福儿。
如何解救呢?她心中问了一百遍,但却没有一次得到答案。
她忽然想到秦羽烈,于是,决定将冷老魔的动向去告诉他,看看他的态度如何。
一念及此,欧阳玉纹就疾步向“祥云堡”奔去,不过盏茶工夫,就来到了堡门外。
外管事花云锦正在门口,一见是欧阳玉纹,忙迎上来笑道:“原来是欧阳姑娘,请问半夜到此,有何贵干?”
欧阳玉纹道:“玉纹有紧急事情极待与秦堡主一谈。”
花云锦又犹疑了一阵,道:“容花某试试,请姑娘稍待。”
约摸过了半盏热茶工夫,花云锦与秦羽烈相偕而出,欧阳玉纹看不出秦羽烈有何病容,不过,她知道秦羽烈是在为秦茹慧的出走而气恼。
秦羽烈站在石阶上,向欧阳玉纹拱了拱手,道:“欧阳姑娘深夜到此,令师又未曾随行,故而秦某不延请姑娘入内待茶了。”
欧阳玉纹裣衽回礼,道:“多谢堡上,站在此地说说也是一样。”
秦羽烈问道:“姑娘有何要事相告?”
欧阳玉纹道:“关于三大庄主及‘八凤园’司马夫人等一十三人中了冷老魔‘迷魂烟’一事,坚主可曾听说过?”
秦羽烈点点头,道:“听说过,也许这只是讹传。”
欧阳玉纹道:“并非讹传,确有其事,而且情况相当严重。”即将所遇情形一一叙述。
接着又道:“稍后冷老魔也曾现身,扬言今晚将驱使司马夫人等一十三人前来贵堡寻事,届时堡主当如何对付?”
秦羽烈不暇思索地回道:“擒贼擒王,自然要先对付冷老魔。”
欧阳玉纹道:“堡主说得不错。可是,彼等之性命全仗冷老魔每隔三个时辰喂食一粒药丸所维持,杀了冷老魔,岂非置他们于死地?”
秦羽烈微微一愣,道:“这倒难了!”
欧阳玉纹道:“彼等现在已是不分亲疏,对冷老魔却唯命是从,而且出手绝不容情,找上门来时,堡主能容忍吗?”
秦羽烈语气迟疑地说道:“容忍也得有个限度,秦某总不能坐视他们杀人纵火呀!”
欧阳玉纹道:“堡主可知还有柳相公的书僮福儿在内?”
秦羽烈“噢”了一声,道:“怎么样?”
欧阳玉纹道:“其余诸人,堡主采取何种手段去对付,玉纹不管,只求堡主不要伤害福儿。”
秦羽烈面现难色地说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福儿身手原本不凡,目下心神丧失,必然变本加厉,稍有一念之仁,秦某也许反被福儿所杀,这件事情在下不能答应姑娘。”
欧阳玉纹道:“堡主可知冷老魔的来意?”
秦羽烈一摇头,道:“秦某不知。”
欧阳玉纹道:“他说堡主假冒伪善,乔装正人君子,如果堡主放手杀害那些心神丧失之人,正好揭露堡主的真面目。”
秦羽烈冷笑道:“如果秦某一意姑息容忍,则冷老魔狡计得逞,目前秦某行事已不计毁誉,但求问心无愧。”
欧阳玉纹心头一怔,紧蹙蛾眉,道:“如果他们前来,堡主绝不轻饶了?”
秦羽烈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既来犯我,为求自安,秦某自然无法去思索犯我之人是否出于自愿,这点还要请姑娘见谅。”
欧阳玉纹道:“玉纹所请堡主不答应了?”
秦羽烈拱手一礼,道:“请恕有违尊命。”
欧阳玉纹道:“实不相瞒,柳相公因染病不起,将佩剑交与玉纹,嘱托务必保护福儿。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玉纹只要一息尚存,绝不容许福儿出差,若有冒犯之处,尚请堡主谅解玉纹苦心。”
秦羽烈凝声道:“姑娘可知如此做已然间接助了冷老魔一臂之力?”
欧阳玉纹道:“玉纹明知。”
秦羽烈道:“明知因何故犯?”
欧阳玉纹道:“我是不得已行事,否则,玉纹就有负柳相公之嘱托了。”
秦羽烈沉吟了一阵,问道:“姑娘方才说,柳相公染病在身,目下在何处将养?”
欧阳玉纹摇摇头,道:“玉纹不知。”
秦羽烈又问道:“令师呢?”
欧阳玉纹道:“有事他往。”
秦羽烈“噢”了一声,道:“方才姑娘说,你为了维护福儿,或将有损害本堡之处,秦某自然了解姑娘之苦心:不过万一秦某有冒犯姑娘之处,不知令师是否也能体察秦某的苦衷?”
欧阳玉纹道:“那不干堡主之事。”
秦羽烈哈哈大笑道:“姑娘好豪气!但愿冷老魔只是虚声恫吓,你我都省却麻烦了。”
欧阳玉纹道:“绝非虚声恫吓,以玉纹臆测,今晚必来。”
秦羽烈道:“听姑娘的口气,今晚要在这里等候了?”
欧阳玉纹螓首一点,道:“不错。”
秦羽烈向花管事一摆手,道:“请欧阳姑娘入内避避风寒。”
欧阳玉纹摇摇头,道:“不敢打扰。玉纹随家师流浪多年,餐风露宿习以为常。玉纹在对面大槐树下坐候即可。”
秦羽烈笑道:“那么,秦某失陪了。”
向花云锦一摆手,沉声吩咐道:“掩门,小心戒备。”
守护的武士退进堡内,角门关紧,那四支松脂火炬也一起熄灭,大地陷于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不觉天已大亮,欧阳玉纹白白地受了一夜饥寒之苦,别说司马夫人一行心神丧失之人,连一只野狗也不曾打从堡门经过。
欧阳玉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几乎冻僵的双腿,打算离去。
虽然她还不放心离去,但是,总得在附近找一点食物饱腹才行。
突然堡门打开,秦羽烈穿戴整齐走了出来,身后跟着花云锦以及十几名武士,看样子,他昨晚不曾解衣就寝。
欧阳玉纹正想道早,秦羽烈已然笑着问道:“姑娘昨晚发现了些什么?”
欧阳玉纹道:“毫无发现。”
秦羽烈冷笑了一声,道:“一无所获岂不是平白无故地受了一夜冻刑?”
欧阳玉纹听出对方话中有弦外之音,沉脸问道:“堡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秦羽烈也沉脸寒声说道:“姑娘虽善花言巧语,却休想骗过秦某,你分明是胡乱编造,目的不过是想窥察本堡动静。”
欧阳玉纹一见对方血口喷人,分明是故意找岔,也就不甘示弱地回道:“贵堡有何隐秘惧人窥察?”
秦羽烈冷冷一笑,缓步走下了台阶,道:“自群芳赛会以来,秦某一直心仪姑娘的剑法,今天正好是机会,姑娘亮剑吧!”
欧阳玉纹冷哼道:“原来堡主是要找借口与玉纹动武,玉级也只好奉陪了。不过,但愿堡主也亮出一套剑法来让玉纹偷学一二。”
她当然不知秦羽烈也会“归真剑法”,除了白玉梅曾经跟柳南江说过之外,连秦茹慧都不知道秦羽烈也会用剑。
当他听完欧阳玉纹的话后,嘿嘿一笑,向后朝花云锦一招手。
花云锦凌空一抛,一把鞘套与寒星剑形完全相同的古剑已然到了秦羽烈手中。
秦羽烈踌躇志满地笑道:“欧阳姑娘!出乎你的意料之外吧?”
欧阳玉纹瞪大了眼睛,这委实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不过,其原因不是为了秦羽烈会用剑,而是秦羽烈手中竟然有把名剑。
据丑老人向她说,当今武林中只有两把古剑,一为“寒星”,一为“冷月”,而秦羽烈手中所拿正是那把“冷月”宝剑。
欧阳玉纹定住惊震不已的心神,扬家问道:“堡主手中的古剑可是名唤‘冷月’?”
秦羽烈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姑娘竟是个识货的行家,今天秦某正要试试这把‘冷月’宝剑的锋利。”
欧阳玉纹不禁面临犹疑了。
据丑老人说,“冷月”“寒星”虽同为名师所铸,然而前者却胜于后者。
万一手中“寒星”宝剑毁在对方手下,自己将来如何向柳南江交待?
想了一想,才说道:“玉纹不敢掠人之美,仍愿以竹代剑,领教一下堡主的剑法。
秦羽烈沉叱道:“不行!冷月对寒星,此乃顺理成章,姑娘怎可以竹代剑,秦某可不愿意落个胜之不武之名。”
欧阳玉纹道:“寒星剑为柳相公所有,玉纹怎可擅用?”
秦羽烈冷笑一声,道:“姑娘扪心自问,可曾动用过寒星宝剑?”
欧阳玉纹一沉吟,道:“用过。”
秦羽烈道:“那就对了,柳南江既放心交与姑娘,姑娘自然有全权使用。除非姑娘心存畏惧,故意以竹代剑,预留退步。”
欧阳玉纹沉声道:“堡主休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玉纹只因二剑同冶一炉,不忍使其自相挞伐,所以才不愿动用。”
秦羽烈道:“两剑毁去其一,存者方能称雄武林,姑娘亮剑吧!”
说罢,缓缓抽出冷月宝剑。
长剑在晨曦之中闪出一片寒光,欧阳玉纹在神情凛然之下,也不自觉地拔出了寒星剑,出她意外,剑已出鞘了。
秦羽烈似乎唯恐欧阳玉纹反悔,低叱道:“秦某有违……”
话音未落,长剑缓缓向欧阳玉纹眉宇之间刺来,用的正是“归真剑法”的一招起手式—
—“拨浪观鱼”,看似轻淡,却暗藏无数变化。
欧阳玉纹与秦茹慧曾较量过,因而对秦羽烈所施展的剑法相当熟悉,立即心凝神壹,以一招“莲台见佛”,向对方迎去。
一时之间,但见剑影如山,剑气飞旋,堪称气势磅礴。
大凡起手式都是一着问招,秦羽烈猛一压腕,前伸之剑立刻转为上翘。
同时,身形闪到欧阳玉纹右边,剑尖向欧阳玉纹挑去。
欧阳玉纹已然发觉“归真到法”由秦羽烈施展起来,较之秦茹意更具威力。
但是,她尚自信绝不致败在对方剑下。
唯一使她担心的就是那招“反璞归真”,如果秦羽烈使的话,她今天可能就难逃大限了。
想到这里,欧阳玉纹决心快攻求胜,于是振腕一抖,一连攻出三剑。
秦羽烈大喊一声,道:“姑娘好剑法……”
同时,手中长剑一横,将欧阳玉纹的来势封住。
“锵”地一响,秦羽烈身形咚咚咚连退三步,而欧阳玉纹却纹风不动。
再看秦羽烈手中长剑,就只有半截了。
欧阳玉纹惊异不已,秦羽烈更是心头惊骇不已,人已退到台阶之上,口里一连声嚷道:
“假的,假的!这根本就不是冷月宝剑。”
欧阳玉纹也发现对方那把长剑的断裂处色泽晶亮,与表面的色泽不同,显然是一把供摆饰之用的膺品。
到此,欧阳玉纹也明白了秦羽烈的用意,主要是想试试他手里的那把冷月宝剑可是真货。
秦羽烈飘退台阶之上,欧阳玉纹本不想再行追击。
可是,寒星剑要沾血方能回鞘。
因此,飞地纵身跟了上去。武士们纷纷而动,最前面两人并矛向欧阳玉纹喉间刺来。
欧阳玉纹长剑一挥,面前响起两声修呼,两条鲜血淋漓的断臂落在石阶之上。
“锵”地一声,寒星剑回入了鞘中。
欧阳玉纹讪笑道:“幸亏玉纹运气不错。”
语声一顿,接道:“鹄候终宵,总算有此收获,玉纹告辞了。”
秦羽烈目光凝望远处,冷声道:“只怕姑娘又走不掉了。”
欧阳玉纹沉叱道:“堡主还有什么花样?不妨快些使出来。”
秦羽烈也不答话,抬手向远处一指。
欧阳玉纹回头望去,不禁一怔,原来司马夫人一行鱼贯向堡门外行来。
待行至近前时,欧阳玉纹不禁感到一阵心酸。
原来那一行心神丧失者遍体湿淋,神色败坏,想必昨夜露宿在荒郊的。
一行人在堡门口一字排开,福儿一跃来到中间,小手往秦羽烈一指,道:“秦羽烈!我等奉主人之命前来向你讨回玉佩铁剑。”
秦羽烈即使有一副铁石心肠,此时不禁大大摇头。
和声问道:“福儿,你的主人可是柳南江?”
福儿低叱道:“什么狗屁柳南江?连鼎鼎大名的‘九指魔杖’冷如霜,你都不知道吗?”
秦羽烈并未激怒,依旧和颜悦色地说道:“福儿,秦某给你们换一套干净衣服如何?”
福儿凶残已极地吼道:“少废话!快些拿出玉佩铁剑来。”
秦羽烈摇摇头,道:“什么玉佩铁剑,秦某可没有听说过。”
福儿咻咻然道:“案羽烈!你少装蒜!否则要你好看。”
秦羽烈道:“福儿,请你们主人来与秦某一谈如何?”
福儿“呸”了一声,道:“就凭你也配见我家主人吗?”
秦羽烈冷笑道:“其实,冷老魔就尾随其后,何不出来一见?”
福儿景叱道:“好大的狗胆,竟敢称我家主人一家老魔……”
转身向行列中的荆锦峰一指,道:“你去!摘下秦羽烈的脑袋。”
荆锦峰一跃上了台阶,伸手向秦羽烈头上抓去,虽然不成招式,却辛辣无比,劲道十足。
秦羽烈一探手就扣住了荆锦峰的右腕,顺势一送,荆锦峰就滚下了台阶。
可是,他爬起来又往上冲。
终于又被秦羽烈摔了下来。
福儿扬臂一挥,道:“齐上!务必要摘下秦羽烈的头颅。”
秦羽烈想必不愿在自己堡门口制造血腥,孤身退进堡内,掩上了角门。
十几人拼命扑向堡门,拍、打、捶、乱闹一通。
福儿却在下扬臂疾呼,看样子存心要喊破他的喉咙才甘心。
欧阳玉纹已蹑手蹑脚地潜至福儿身后,伸手向福儿的昏穴点去。
福儿却像背后生着眼睛,霍地旋过身来厉声叱道:“又是你!”
呼地拍出一掌。
欧阳玉纹连忙闪开,福儿却又劈出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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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玉纹连连闪进,她等待机会想点封福儿的昏穴,虽然她不知有什么方法可以解救福儿,但她却不愿眼见福儿遭受这种折磨。
可是福儿的身手矫健已极,根本就没有欧阳玉纹下手的机会。
而福儿却一连串攻出三十余掌,将欧阳玉纹逼退了五十余步。
两人已然退到堡门的右侧,福儿突然问道:“姑娘那把剑是从何处来的?”
欧阳玉纹不禁大喜过望,连忙问道:“福儿!你清醒了吗?”
福儿沉声问道:“我问你那把剑是从何处得来的?”
欧阳玉纹道:“是柳相公交给我的,他要我设法救你脱险。”
福儿低声道:“不必!他们中毒是真,我中毒是假,转告柳相公放心好了。”
欧阳玉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凝声问道:“真的吗?”
福儿点点头,道:“姑娘难道在我的语气中还听不出来吗?”
欧阳玉纹茫然不解地问道:“福儿!你为何要受这种折磨呢?”
福儿疾声道:“请转告相公,我已探得一桩隐秘,俟真相大白时,我就会离开冷老魔之手,请他尽管大放宽心。”
欧阳玉纹道:“福儿!你真的没有中毒吗?你的面色真是难看透了。”
福儿摇摇头,道:“不要紧的。请姑娘如此转告柳相公就可以了。”
欧阳玉纹道:“福儿!你多珍重,万一被冷老魔发现就糟了。”
福儿道:“我会当心的。”
语声一顿,接道:“姑娘快些离开此地,冷老魔随后就到,今日有一场恶斗的。”
欧阳玉纹关切地说道:“小心秦羽烈啊!可别真的为冷老魔卖命。”
福儿再也没有答话,掉头向堡门口走去。
欧阳玉纹虽然心中大喜,但是,想想福儿小小年纪竟能如此忍受折磨,芳心中也不禁生出一股敬佩之情。
堡门仍然响着杀伐之责,欧阳玉纹没有必要再留下去。
稍一犹疑,即疾速地离开了“祥云堡”。
一口气奔了十余里,欧阳玉效才停下来。
何处去呢?当然,最重要的是要先找到柳南江。
但是,在何入到何处去找呢?
想了一想,决定再回到那座废寺去看看,也许可以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当武林中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终南三老峰头之际,谁也不会注意到这小小的“啸吟山庄”来。
这个山庄位于华山东麓的华蓄峰下,一处茂密松林之中。
在这隆冬季节,庄门是经常紧闭的。
可是,庄门两边的对联,仍是闪闪发出金光。
那副对联写道:“啸遨江湖,刀剑拳拳开义路,吟哦松林,诗书琴棋度余年。”
从这副联语中,不但可以看出这里的主人是江湖豪客,也是一个以琴棋书画消磨终日的隐士了。日薄黄昏,暮露四合。在“啸吟山庄”内院的东厢上房中一盘棋局也告终了。
持黑子的是一个年约十四五岁面貌俏丽的青发使女,两粒黑白分明的眸于凝住棋枰良久,一扬手中一大把棋子儿扔进了瓦罐,轻笑道:“小姐棋高一着,兰儿认输了。”
被称为小姐的是个约有十六、七岁的少女,赢了一盘棋并未使她欣喜若狂,只是淡淡地一笑,然后将目光向窗外望去。
看了一阵,才轻声问道:“兰儿!什么时候了?”
其实,她这句话是多问的,屋内上了灯,外面尚未黑尽,在这隆冬季节,必然是酉初光景。
兰儿是个识趣的丫头,知道小姐查问的时刻不过是另一件事情的开端。
于是轻笑道:“酉初光景,该给柳相公煎药啦!”
说着往外走去。
走了一半,又回转身来低声说道:“小姐,柳相公要是不姓柳就好了!”
被称为小姐的啐道:“啐!胡说八道,被夫人听见不骂你才怪?柳相公要是不姓柳,夫人也不会将他带进庄里来了。”
听这少女的口气,敢情她也是姓柳?
一点也没错,她就是柳仙仙,她嘴里的“夫人”自然就是她的母亲柳夫人了。
原来柳南江到这里来了。
今天是第三天了,柳南江的伤势已大有好转,他暗中运动一试,内力已可聚集到三四成之谱,这是一个令人振奋的好现象。
可是,他心里却并未因此而开朗。
师弟福儿如何?这是他最关心的事。
而且,为救福儿,连佩剑都交给了欧阳玉纹。
师弟,佩剑,都是师父亲手交给他的,如今都远离了他,教他如何不心烦意躁呢?
突然,门外传来轻咳之声。
柳南江知道是柳夫人来了,她每次到来都是用这种方法向他预先打个招呼。
柳南江早就可以下床走动,连忙走到门边,恭声道:“有请夫入!”
不等那青发使女回身传话,柳夫人就已笑吟吟地走进了屋中。
青发使女侍候夫人入坐,然后肃立在柳夫人的身后。
柳夫人照例先察看了柳南江的脸色,然后问道:“相公的伤势大好了?”
柳南江道:“可以说是全好了,这完全是蒙夫人之赐。”
柳夫人笑道:“快别这么说了,你我虽不沾亲,总算同宗……”
语气一顿,接道:“只是仙仙那丫头,那日有冒犯之处,尚祈相公原谅。”
柳南江皱了皱眉头,然后笑道:“其实,仙仙姑娘也是为在下好,当时听在下不愿来此疗伤,就立即点了在下的昏穴,其实……”
柳夫人笑道:“相公切莫以为妾身留根公是别有用心。”
柳南江连忙接口道:“在下绝无此意。”
柳夫人道:“妾身也知相公不是那种人,但是妾身却将坚留相公的原因解释一下!”
语气一顿,接道:“相公所服之药谓之‘补元汤’,药性非常霸道,体质不合或武功底子不够深厚之人服之有害无益。相公的穴脉,足可承受‘补元汤’霸道之药性,这也算是有缘,因此妾身也就冒昧地将一贴药剂煎熬妥帖,于相公昏睡中灌服而下。”
柳南江道:“这是夫人恩典,何言冒昧二字?夫人太言重了。”
柳夫人笑了一笑,道:“相公不怪罪妾身就安心了。”
语气一顿,接道:“‘补元汤’共分七帖,每日一帖,相公已服三帖尚余四帖未服。如果中途停辍,妾身不但没有救相公,反倒是害了相公,这就是妾身坚留相公小住数日之原因。”
柳南江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再打扰数日,不过太费神了。”
柳夫人摆摆手,道:“妾身方才就说过了,相公不必客气。”
说到此处,似乎两人已无话可谈了。
沉默一阵,柳南江见柳夫人并无离去之意,因而问道:“因何未见柳庄主?”
柳夫人面上突现忧戚之色,喟叹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
语气一顿,接道:“相公可曾听说过柳啸吟这个名字?”
柳啸吟?——柳南江默默诵念数遍,可是,他对这个名字完完全全是陌生的。
因而摇摇头,道:“在下没有听说过,那就是庄主的大号?”
柳夫人点点头,道:“正是,不过,已有十年不闻他的音讯了。”
柳南江突然道:“柳庄主离家出走了吗?”
柳夫人道:“是的……”
说到此处,柳夫人的目光在柳南江面上扫了一圈,接道:“妾身在终南松林酒店与相公初见时,曾探询过相公的家世,不意被相公一口回绝,妾身不揣冒昧,还想问一问,令尊……”
柳南江神色黯然地回道:“并非在下不愿谈家世,实在不知生父是谁,因而羞于出口,所以才不得已回绝了夫人。”
柳夫人又问道:“那么令堂是?”
母亲是谁,柳南江是知道的。
不过,师父曾经一再叮嘱过他,母亲临终之时,曾留下遗言,不许柳南江再提起她的姓名。
上次初见白玉梅时,因一字之差,他曾情不自禁地说出了母亲的名字。
事后想想,不仅是违背了师命,也违背了母亲的遗言。
因此,现在他再也不敢提到他母亲的名字了。
于是,摇摇头,道:“家母是谁,在下也不知道,我是由恩师抚养成人的。”
柳夫人“噢”了一声,问道:“那么令师是那一位高人呢?”
无尘大师是他的师父,目下武林中人知道的已不少。
自然没有隐瞒这位柳夫人的必要。
因而他直答道:“家师是无尘大师。”
柳夫人颇为惊异地说道:“原来是那位方外奇人,难怪相公的‘雷音八剑’火候如许之深了。”
柳南江道:“夫人谬赞。在下如能学得家师一半精髓,毕生就受用不尽了。
柳夫人道:“相公客气!”
语气一顿,接道:“相公如不嫌妾身唠叨,妾身倒愿意将庄主离家出走的原因与相公一谈。”
柳南江道:“在下洗耳恭听。”
柳夫人道:“妾身并非原配,只是继室,前妻生下一子,与相公年纪相若,但是却不知下落,庄主思子心切,所以才留书出走,去寻访爱子,声言寻子不获,永不归家。”
柳南江诧异地问道:“这就怪了!亲生儿子因何会不知下落呢?”
柳夫人叹了口气,道:“说起来这也是造化弄人。”
第二十回 啸吟山庄
语气一顿,接道:“二十多年前的武林之中,提起柳啸吟,不知道的人很少。一套‘垂柳剑法’虽不敢夸口为剑国宗匠,却也所向披靡。不幸却犯了个‘多情’的毛病。”
柳南江道:“家师尝云:练武之人生死玄关易破,情关难破,这倒不能怪罪柳庄主。”
柳夫人道:“话虽是如此说,但是,古人云:多情自古空余恨,这句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语气一顿,接道:“柳啸吟武林扬名,娇妻入室,翌年产一麟儿,可说已经到了十全十美的境地。偏偏在这个时候,他的妻妹因钻研剑术而进了柳家。朝夕相处,两厢生情。古往今来,一箭双雕同纳姐妹的大有人在,原本算不了什么。可是,他的前妻发现了自己的妹妹和丈夫有了感情之后,竟然抱子出走了。”
柳南江听得神往,不禁插口问道:“是负气出走吗?”
柳夫人道:“出走不及半载,一个无名客送来他前妻的一绺秀发,并带来死讯,幼子未见送回,由此可见确是负气出走的。”
柳南江叹息了一声,未接口答话。
柳夫人又道:“那位插足其中的姨妹竟也在同一天出走不知下落。柳啸吟在沉痛之余,离开故里,来到华山东麓,盖了这座‘啸吟山庄’,打算遁世不出了。”
柳南江问道:“那么夫人——?”
柳夫人明白他的意思,立即接口道:“不知是情缘,还是孽缘,反正是缘分,妾身就作了他的继世,过一年生下仙仙,啸吟倒也知足安乐。”
柳南江赞道:“那是夫人的美德。”
柳夫人却叹了口气说道:“偏偏妾身不曾生下一个男丁,人入中年,思子之心必然殷切。
如果妾身能生下一个男丁,柳门宗祧有继,啸吟也不至于留书出走了,这都是妾身的罪过。”
柳南江和声说道:“夫人也不必引以自责,但愿柳庄主能寻回爱子,早日归来。”
柳夫人道:“多谢相公金言。”
说到此处,柳仙仙和兰儿双双掀帘而进。
柳仙仙叫道:“娘!你也在这里吗?”
又朝柳南江一笑,接道:“柳相公!我给你送药汤来了。”
柳南江离座而起,深深一揖,道:“多谢姑娘如此费神。”
柳仙仙螓首一偏,情态可人地说道:“真的!相公吃下‘补元汤’后必然功力大增,到时不要对付我就行了。”
柳夫人站起来道:“妾身失陪!仙仙,我们走吧!”
柳仙仙摇摇头,道:“不!我待一会儿再走,娘先请吧!”
柳大人道:“仙仙!快走!柳相公需要静养啊!”
柳仙仙道:“整天睡觉会闷坏的,我要陪柳相公聊聊天儿。”
柳夫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道:“你这丫头也太任性了,别吵着柳相公。”
说罢,和那青发使女走出去。
这边,兰儿已经将药汤倒了出来。
天寒,药汤一出罐子就不大烫了。
柳南江端起药汤,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然后舒坦地喘了一口长气。
柳仙仙笑问道:“苦吗?”
柳南汇点头道:“苦,但是:良药苦口善治病,药必然是苦的。”
柳仙仙娇笑道:“也不知是谁订的规矩,喝‘补元汤’不能进滴水粒米,七天不食那可真受不了哩!柳相公,你饿吗?”
柳南江道:“有一点儿,忍耐一下就好了。否则,岂不辜负了良药?”
柳仙仙道:“还不能吹着风寒,关在屋子里岂不闷坏了。”
柳南江道:“不是只七天么?家师闭关潜修时,最少也是五百日,那又该怎么办?”
柳仙仙道:“柳相公!你一定好闷,咱们想个主意玩玩。”
柳南江故意要逗逗她,因而笑道:“若是倒退十年,在下还可以陪你玩玩捉迷藏,可惜现在却不行了。”
柳仙仙双眉一挑道:“你将我看成小孩儿吗?那你可错啦!”
语气一顿,接道:“嗳!你会不会下棋?”
柳南江道:“家师也喜欢下棋,因此在下略知二,想必不是姑娘的对手。”
柳仙仙道:“别客气!听说僧道之中,棋道高的很多,想必相公不是一个低手。”
语气一顿,向旁边的兰儿一摆手,道:“快去拿盘棋子,我要和柳相公较量一局。平日杀你们,真是太没劲了。”
兰儿飞快地跑出去。
柳南江忽然问道:“仙仙姑娘!有件事早想请教。可记得那晚你和秦茹慧动手时,用两根指头夹住了她的剑尖,你到底用的是什么手法?”
柳仙仙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叫做鸡蛋里面挑骨头。”
柳南江道:“姑娘真会说笑话。”
柳仙仙绷脸道:“真的么!”
说到这里,兰儿拿来了棋具,柳南江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两人对面坐定,正待布阵交兵之际,柳仙仙却又旧事重提,扬眉问道:“柳相公!可知那种鸡蛋挑骨头的手法是如何练出来的?”
柳南江茫然摇摇头,道:“在下不知。”
柳仙仙也不说话,只是伸出了右手的食、中二指在棋子罐中夹着棋子。
一夹一粒,越夹越快。
开始还有棋子的响声,到后来连一点响声都没有了。
柳南江不禁看得发愣,原来柳仙仙在平日下棋时就练就了这一手惊人的功夫了。
半响,方笑着问道:“仙仙姑娘!这就叫做鸡蛋里面拣骨头吗?”
柳仙仙螓首一点,道:“嗳!你看这棋罐儿不像个大鹅蛋吗?”
柳南江道:“像到是像,不过,这棋子儿可不能算是骨头啊!”
柳仙仙道:“相公倒真的变成鹅蛋里面拣骨头,这副棋子原本就是骨头做的。”
柳南江笑道:“是石头做的吧?不然,怎会黑白分明呢?”
柳仙仙神情认真地说道:“真是骨头做的。听娘说,像这种骨头,每人只有一颗,在脑门子上,男人是黑的,女人是白的,生得圆圆溜溜,不大不小,刚好用来做棋子儿。”
柳南江心头一跳,振声道:“姑娘说这副棋子儿是用死人的脑门锁骨做成的?”
柳仙仙“嗯”了一声,粉颈一扬,道:“怎么?你不信?”
柳南江不禁背脊发寒,喃喃道:“黑白两色,少说也有三百余了,岂不是三百多条人命,是令尊当年在武林中……”
柳仙仙樱唇一叹,插口道:“柳相公!你可别冤枉好人。”
语气一顿,接道:“柳相公!听说过‘棋圣’欧阳白云吗?”
柳南江蹙眉沉思一阵,道:“在下好像听家师说过。”
柳仙仙道:“这副棋子儿就是他在武林中叱咤二十年杰作。他每杀一个人就用刀子割下死者的脑门锁骨,日久天长,竟然给地凑成了一副棋子儿。”
柳南江不禁咋舌道:“此公也太嗜杀了。可是,该棋子儿怎么到了姑娘手上呢?”
柳仙仙道:“欧阳白云既然号称‘棋圣’,枰上功夫自然杰出非凡。不料他却输给了家父,这副棋子就是家父赢得的彩头。”
柳南江道:“如果令尊见负,他要输什么给欧阳白云呢?”
柳仙仙一抬皓腕,在项间拍了一下说道:“项上人头。因为这副棋子儿白的已够一百八十粒,而黑的却还差一粒。”
柳南江将面前棋罐子往中一推,道:“在下不敢领教。”
柳仙仙讶然道:“为什么?”
柳南江道:“令尊棋艺若非达炉火纯青之境,绝不敢赌项上人头。姑娘幼受熏陶,必然棋艺精绝,在下岂是对手?”
柳仙仙笑眯眯地说道:“因此相公就不敢下了,可是?”
柳南江道:“智者当知藏拙。”
柳仙仙道:“勇者往往先胜而后求战,相公因何怯退?”
柳南江豪气顿生,伸手拿过棋罐,道:“姑娘的话说得有理。”
抓出一颗黑子放在自己的右星之上。
柳仙仙笑道:“相公既然自谦持黑子先下,我也就不客气了。”
说着也抓起一个白子落在她面前的左星之上,两子遥遥相对。
柳南江第二子又落在自己面前的左星之上。
柳仙仙道:“由这叫做”双眼布石“,如此开局倒是少见呢!”
柳南江笑道:“在下可不懂这些,只是随便落子罢了。”
柳仙仙两指之间夹着一颗白子,久久没有想好落于何处。
忽然,她“卟嗤”一笑,道:“柳相公,看到你的开局倒教我想起一件事情来了。娘说我俩的眼睛生得像,你觉不觉得?”
柳南江漫应道:“是吗?”
接着,心头猛地一动。
难怪柳夫人一再寻根究底地探询他的身世,莫非……?
可能吗?柳南江心中一直沉思着这个问题。
柳仙仙手中的棋子儿轻轻落到枰上。
可是当柳仙仙的纤指离开枰上时,那颗棋子却不知去向。
柳南江正感诧异之际,忽闻房顶“叭”地一响。
柳南江抬头望去,只见屋顶瓦片已被击开一个尺许大小的破口,原来柳仙仙手中那颗棋子打到房顶上去了。
柳南江再向对面望,柳仙仙已穿帘而出。
同时,兰儿已扬手煽熄灯火,悄声道:“房顶有人窥伺,小姐出去察看了,请相公静坐勿动。”
柳南江惊道:“真的吗?”
他吃惊的并非有人前来窥伺,而是他自己竟然毫无所觉。
不旋踵间,柳仙仙去而复回,在暗中叫道:“兰儿!亮灯。”
兰儿摸索着用火折子取火将油灯点燃。
柳仙仙仰望房顶的破口,喃喃道:“可惜那粒白棋子儿被带走了。”
语气一顿,接道:“这样也好!白棋子儿原来就多一颗的。”
柳南江正想问问顶窥伺之人是谁,忽然柳夫人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
柳夫人一进门就疾声问道:“仙仙!是怎么回事呀?”
柳仙仙道:“‘啸吟山庄’不再是隐秘之所了,方才有人潜进来窥伺。”
柳夫人问道:“看清来人了吗?”
柳仙仙道:“看清了。”
目光向柳南江一扫,然后接道:“是秦羽烈的女儿。”
柳南江不禁心头一动,心想,秦茹慧既然离开了“祥云堡”,那方玉佩必然到手了。
不过,他明白柳仙仙望向他的意思,因此,面上丝毫不露声色。
柳夫人皱眉沉吟了一阵,道:“仙仙!就她一个人吗?”
柳仙仙道:“还有一个男人,那男人并未潜进庄内。”
柳夫人喃喃自语道:“会是秦羽烈吗?”
柳仙仙螓道连连摇道:“不是的,是另一个陌生的男人。”
柳夫人“噢”了一声,然后将目光移注在柳南江面上,问道:“柳相公!你所说的与人在破庙中有约,是等候秦姑娘吗?”
柳南江很不想提起他和秦茹慧的约会,因为细说从头时,难免要提及那方玉佩。
他在古庙中所等待的是欧阳玉纹,因而答道:“实不相瞒,在下在古庙中所等待的是欧阳玉纹姑娘。”
柳仙仙插口道:“就是那个丑老人的女徒弟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是的。”
柳夫人问道:“有要紧的事吗?”
柳南江道:“在下的佩剑在欧阳玉纹姑娘的手里。”
柳夫人道:“不是妾身埋怨相公,随身佩剑怎可交与旁人呢?”
柳南江道:“夫人有所不知,在下的书僮福儿中了冷老魔的‘迷魂烟’,危在旦夕,在下当时重伤在身,无法驰往营救,幸而欧阳姑娘愿意涉险前往,临行之际,向在下借剑一用,在下有何话说呢?”
柳仙仙冷笑了一声,道:“哼!她一定借机骗去了你的佩剑。”
柳夫人沉声道:“仙仙!怎么可以信口雌黄,胡乱评论别人!”
目光望向柳南江,接道:“事到如今,相公也只有忍耐几天。妾身相信那位欧阳姑娘绝不会有负相公的重托,相公安心静养吧!”
说完后,又向柳仙仙打了个眼色。
柳仙仙会意向柳南江裣衽一福,退了出去。
柳仙仙刚退出去,却又走了回来,压低了声音吃吃娇笑道:“相分可知道我因何没有穷追那位秦姑娘?”
柳南江摇摇头道:“在下不解何故?”
柳仙仙道:“她来得正好,不然这局棋一定会让兰儿看笑话,因为我已经输定了。为此,我放了秦茹慧一马,任她遁去。”
柳南江神色凝重地道:“仙仙姑娘!你幸好没有穷追。”
柳仙仙双眉一挑,两眼瞪得溜圆咻咻然道:“怎么!我还怕了她不成?”
柳南江道:“秦姑娘今非昔比了。”
柳仙仙道:“我却不信。”
柳南江道:“在下无意危言耸听,的确如此,有一次在下心胸几乎被秦姑娘的利剑所洞穿。”
柳仙仙愣了一愣道:“这样说来,我倒要找机会和她试试了。”
说罢,退了出去。
几天精神养得很足,尤其是服下“补元汤”后更是元气大增,若要他闭目沉睡,那是绝对办不到的事情,百无聊赖之下,柳南江又自贴身衣袋内取出了那本得自“子午谷”他庄周南华。
这本书到他手中以后,最少也看了数百余遍。
可是,他依然要一读再读,他深信这书中必然蕴有奥秘。
花了一个更次的时刻,从头到尾诵读一遍,仍是毫无所得。
他开始留神那些末批详记:
不该断句之处却用朱笔点断,应断句之外却往往漏点。应该读破音的字有些却没有加圈,不该读破音的字却有些加上了红圈记号,这是什么原因呢?
柳南江开始将那些注了记号的单字逐一检出,然后照顺序加以组合,竟然让他发现其中奥妙了。
最前面的四个字组合起来竟然成了“古有名剑”一句通顺的话,柳南江不禁欣喜若狂了。
于是,精神百倍地逐一检视下去。将所有注错破音记号的单字,以及应断未断,不该断而断的单字挑出来聚集,竟然成为一篇二百余字之短文。
那篇短文的意思是“古有名剑,一为冷月,一为寒星。寒星出而冷月掩,冷月出而寒星渺,双剑从未并现。谷之东南,有地如锦。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日出自谷口迎日而行,循日影转折,约一时许即达锦地。有桃林密茂。入林,逢十正转,即可见石若磐。石启而物现,有缘者得之。”
柳南江不禁欢喜若狂,字里行间,明明白白地指了藏剑之所。
自然,众所瞩目的铁剑,也就是那把名传千古的冷月宝剑了。
此时,他才明白师父因何要他诵读庄周南华。如果他从来未读过此书,绝对无法解出书中断句与破音记号所暗示的奥秘了。
他恨不得立刻插翅飞行,可是,他知道必须要忍耐。因为他必须还要喝下四碗苦口的良药。
时间就在欣喜、期待、焦灼的心情下度过。转眼,第七天的黄昏又到了。
今晚柳南江要喝下最后一碗药,明天他就可以离开了。
上灯不久,柳夫人来了,身后还跟着四个青衣小童,每人手里拿着一段罗绢。
柳夫人不像平日那样和颜悦色地嘘寒问暖,面上有凝重的神情。
柳南江看在眼里,心头不禁一怔,忙问道:“夫人!发生什么事了吗?”
柳夫人勉为其难地一笑,道:“没有什么,今晚相公要服第七帖药了。”
柳南江道:“是的。这几天真让夫人和小姐费神了。”
柳夫人道:“这算不了什么。”
语气一顿,接道:“柳相公,数日相处,还能信得过妾身吗?”
柳南江道:“这是什么话?夫人待我恩重如山……”
柳夫人笑道:“相公不必如此言重,只要信得过妾身,妾身就安心了。”
柳南江道:“在下自然信得过。”
柳夫人螓首一点,道:“好!那么妾身就放肆了。”
皓腕一招,吩咐那四个青衣小童道:“过去将柳相公四肢绑上。”
柳南江心中虽不胜骇异,但他却没有去问此举用意何在。
不过,他从对方的眼色中似看到了未有恶意。
片刻之后,柳南江的双腕以及双踝处都被罗绢绑牢了,罗绢的另一端分执在四个小童手里。
柳夫人很小心地检视了每人扎缚之处,然后说道:“柳相公!试试这几个小童的臂力如何?”
她的话一落,四小童立刻沉身扎下马步,双脚扯紧手中罗绢。
柳南江虽不明白柳夫人的用意,却有心试试。暗运一分内力,双腕猛地向怀中一带。
不意,分毫未动。
柳南江一吸丹田之气,倏然将内力运到六分,四肢齐动,依旧是分毫未动。
柳夫人叫道:“行了!相公重伤初愈,不宜过分用劲。”
说着,回身向屋外叫道:“仙仙,端药进来吧!”
门帘掀动,柳仙仙捧着药碗,兰儿端着药罐,双双走了进来。
柳南江突然明白了,柳夫人曾说过,“补元汤”的药性甚为霸道,这第七帖药剂服下后,必是有所发作,所以柳夫人才命人绑紧他的四肢以作防范。
兰儿将药汁倾在碗里,柳仙仙双手捧到柳南江面前,轻声说道:“不热不凉,刚好进口,相公一口喝下去吧!”
柳南江道:“多谢姑娘!”
刚要去喝,柳夫人忽然叫道:“柳相公,喝光药汁后,尽快睡卧到榻上去。”
柳南江点了点头,然后低下头去,一口气喝干了碗中的药汁。
柳夫人连连挥手道:“快!快!快躺到榻上去。”
柳南江依言躺上了床榻,那四个青衣小重各自拉紧了手中的罗绢。
柳仙仙取出一方折叠整齐的绢帕覆盖在柳南江的嘴上,双掌重重地按住。
同时,笑道:“柳相公!怕要闷坏你。不过,你得忍耐点。”
柳南江丝毫未发现异状,他真不明白柳夫人何以如此小心翼翼地加以防范。
约摸过了盏茶工夫,柳南江发觉腹内滋生了一股热力,那并不足以为怪,每次服药后都有这种现象。不过,前六次服药后所滋生的热力,不如今日这股强烈。
突然,热力上冲,药汁也跟着涌上喉头。
幸而,柳仙仙以绢帕封住了他的嘴巴,不然,所有的药汗都要呕吐出来。
柳夫人疾声道:“仙仙,按紧,开始发作了。”
药汁冲了几个来回都冲不出去,开始在腹内东捣西撞,柳南江感到一阵出奇的胀痛。
倾刻,那胀痛蔓延到全身。
四肢百骸俱仿佛已折散,血脉逆行,痛苦已极。
柳南江开始还全力忍耐,逐渐他开始挣扎,心中只有一个意念,让他吐掉腹内的药汁,他甚至武功都不想恢复了。
可是,那四个小童和柳仙仙全力制住了他,使他一丝也动弹不得。
终于柳南江声嘶力竭,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柳南江苏醒过来。
柳夫人一见柳南江睁开了眼睛,连忙推推柳仙仙,道:“仙仙!快去教兰儿端东西来,柳相公一定饿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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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仙仙看了柳南江一眼,连说话都来不及,就跑了出去。
柳南江抬眼一看,发现四肢上的罗绢已经除去。他很想翻身坐起。但他不知此时是否适宜移动。
因而问道:“夫人!在下可以坐起来吗?”
柳夫人笑道:“柳相公!你现在已如常人了,坐起来吧!”
柳南江翻身坐起,笑问道:“夫人!什么时候了?”
柳夫人道:“寅、卯相交,天就快亮啦!”
柳南江微微一愣,屈指算道:“酉、戌、亥、子、丑、寅、卯……”
语气一顿,接道:“夫人和仙仙姑娘在这里坐守七个时辰吗?”
柳夫人淡然笑道:“这算得了什么呢?眼看功德圆满,才令妾身高兴呢!”
柳南江深深一揖,道:“夫人恩典,在下没齿难忘,请先受在下一拜。”
柳夫人一抬手挽住他道:“相公不必如此多礼。”
语气一顿接道:“相公于昏睡中呓语连连,说什么‘见石如磐,石启而物现’。相公如今功力倍增,启磐当可说易如反掌,妾身这里向相公道喜了。”
柳南江不禁暗吃一惊,不意于昏睡中吐露了机密,他不知自己是否将全文诵读了一遍。
如果真是那样,就不太妙了。柳夫人虽非贪婪之人,但是击剑之家又何人不爱名剑呢?
可是,他又不便问。正感无以对答之际,柳仙仙已引领着兰儿捧着一大碗莲子粥进来。
柳夫人笑道:“柳相公七日未进水米,想必饿坏了,快些吃了吧!”
柳南江一看不禁吓了一跳,那不是一碗,简直就是一小缸,三五人怕也吃不了。
柳仙仙娇笑道:“相公嫌多吗?你吃吃看也许还不够哩!”
柳南江道:“大肚罗汉怕也吃不了这样多!”
说着,就捧碗喝将起来。
照他的预算,能吃一半就不错了。殊不知呼噜呼噜几口,那只盛粥的大碗就见了底。
柳仙仙笑道:“怎么样?还要不要再来一碗?”
柳南江摸摸肚子,再喝下一碗似乎还不成问题。不过,他摇摇头,道:“够啦!饿得太久,吃多了不好。”
柳夫人突然收敛了笑容,正色问道:“相分准备何时登程?”
柳仙仙说道:“娘!人家柳相公未说要走,你因何赶人家呢?”
柳夫人沉叱道:“仙仙!你知道什么?人家相公有要事在身,哪能久留?”
柳南江道:“的确。不便久留,打算天明就走。”
柳仙仙不悦地说道:“再玩两天么!我还打算向相公学棋哩!”
柳南江道:“学棋谈不上,有机会在下倒愿意陪姑娘下几局。”
语气一顿,接道:“福儿落入冷老魔手中,生死未卜,在下焉能有心留下?”
柳仙仙道:“福儿像是相公书僮吗?”
柳南江道:“实不相瞒,他乃在下师弟。由于慧黠过人,师父甚是疼爱。如果福儿有三长两短,在下实在无以对恩师交代。”
柳仙仙脱口道:“柳相公!我帮你去对付冷老魔,他那两条毒蛇,我还没有看在眼里。”
柳夫人冷叱道:“仙仙!你又胡扯了!”
柳南江本就无意带柳仙仙同行,一见柳夫人出面阻止,正好推辞,因而笑道:“姑娘的美意在下多谢了。一来不敢劳动姑娘芳驾,二来夫人也不放心姑娘远行呀!”
柳夫人道:“仙仙自幼喜欢动,妾身倒无所谓放心不放心。不过,仙仙喜欢逞强争胜,与相公同行,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柳仙仙神情不愉快地冷哼了一系,自然,她不敢过分和她母亲顶撞。
谈话就到此打住,柳夫人带着柳仙仙和兰儿退了出去。
少时天色大明,柳南江在两名青衣小童服侍之下梳洗了一番。并换上了柳夫人为其赶制的新衣。面对铜镜一照,顿见容光焕发,毫无重伤初愈的衰弱现象。
辰正光景,柳南江辞出了“啸吟山庄”,柳氏母女送出松林,方才却步。
临别之际,柳仙仙背着乃母向柳南江作了个鬼脸,柳南江不解其意,只当她是稚气未脱的顽皮相。
隆冬的太阳贵似黄金,这一天长空却出现了一轮艳阳,像是祝贺柳南江获得新生。
柳南江也不禁精神百倍,大踏步向西北行去。
他的第一目标,自然是往终南松林酒店去找冷如霜。
盘算行程,午后就可以赶到。
一个时辰下来,柳南江已经奔行了约摸五十里之遥,来到一座狭隘的山坳之口。
他正在盘算,是否稍作歇息,吃点干粮再走。
蓦见两个人自山坳中走了出来。
其中一人正是秦茹慧,另一人是个丰采翩翩的俊美少年。
看情形,柳南江已知不是期然而遇,秦茹慧想必是专程等他。
不等柳南江开口,秦茹慧已冷冷问道:“柳南江!你因何失约?”
柳南江已看出对方颇有愠意,因而笑道:“秦姑娘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你前几日曾去过‘啸吟山庄’,明明看见我在服药疗伤。”
秦茹慧沉声道:“我没有看见你服药,只看见你兴高采烈的在下棋。”
柳南江肃容正声说道:“说来话长,那日我与姑娘分手后不久,即与祝永岚相遇,结果被他掌风所伤。”
秦茹慧身旁那个俊美少年道:“你说你和祝永岚相遇。”
柳南江看了对方一眼冷冷问道:“请问尊驾是谁?”
俊美少年道:“在下肖云鹏。”
柳南江不禁一楞,自己曾假扮过肖云鹏,想不到真的肖云鹏却来了。
同时,柳南江又想起肖云鹏那个“花花太岁”的不雅之号,知道他是一个纵情声色的男人,怎么秦茹慧会和他走在一起呢?
因为白玉梅的关系,柳南江对秦茹慧也就多增一份关切之情。为此,柳南江不禁将面前的二人看了又看,但他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肖云鹏笑问道:“请问柳兄因何与祝永岚动武,能见告吗?”
柳南江原本对肖云鹏无甚好感,见对方大言不惭地称兄道弟,更增一分厌恶之心。因而神情不愉快地说道:“因何动手,不干尊驾的事。”
肖云鹏竟然毫无愠意,淡淡一笑,道:“请问祝永岚如今何在?”
柳南江道:“想必躲到一个人不知鬼不觉的地方养伤去了。”
肖云鹏诧声道:“你说祝永岚受了伤?”
柳南江冷笑道:“这难道还是稀罕事么?他虽然使在下在他那凌厉掌风之下受创,可是他也难逃在下的利剑。”
肖云鹏纵声大笑道:“哈哈!想必柳兄不是在吹牛夸口。”
笑声一收,沉声接道:“柳兄的利剑怎不见佩挂在身?”
柳南江冷笑道:“尊驾是否想见识见识?”
肖云鹏点头道:“不错,在下的确想见识见识。因为从柳兄的眼神看来必定是一位御剑高手。不过,单凭剑法未必就能伤着祝永岚,还要有一把好剑。因此,在下很想瞻仰一下柳兄的那把剑。”
柳南江语气森冷地说道:“机会多的是……”
向秦茹慧一挥手,接道:“秦姑娘!我们走吧!”
秦茹慧本来有一肚子的火气,说也奇怪,此时,柳南江向她挥手示意同行,她心胸中的怒火竟然全都消失。
但她并未立即表现出自己的意愿,却将目光向肖云鹏瞟了一眼。
这样一来,不禁使柳南江大大生疑,沉声道:“秦姑娘,你可知肖云鹏是个声名狼藉的‘花花太岁’,你怎能和他同行?”
秦茹慧点点头,道:“我知道。不过,肖相公不但数了我的命,而且对我更胜正人君子。”
柳南江一愣,道:“真的!”
肖云鹏微笑道:“柳兄说在下声名狼藉,在下绝不否认。谁都知道我肖云鹏纵情酒色,不过,在下救过之人,绝不会再加以伤害。秦姑娘正是如此,嘿嘿!柳兄要与秦姑娘同行,在下还未必放心哩!”
柳南江道:“只要秦姑娘放心就行了。”
肖云鹏道:“在下得问问秦姑娘。”
一转身,面对秦茹慧接道:“姑娘愿意和他同行吗?”
秦茹慧羞怯不胜地点点头道:“自然愿意。”
肖云鹏讶然道:“咦!姑娘不是说,在此等他,是为了兴师问罪吗?”
秦茹慧粉颊通红,语气迟疑地说:“那……那只是气话。”
肖云鹏纵声大笑道:“哈哈!在下整天在脂粉阵中打滚,就猜不透女人之心?看来女人心是世上最最变幻莫测之物了。”
说着,朝柳南江洪拱手,道:“柳兄!别了,但愿祝永岚被你伤的不重,否则,你就害我肖云鹏跑了一趟冤枉路啦!”
言罢,飞身离去,霎时不见。
柳南江默默地望着肖云鹏的背影出神,从他的话中隐约可以听出他和祝永岚见面是有某种目的。
良久,秦茹慧方才柔声问道:“柳相公!你在想什么吗?”
柳南江轻“噢”一声,回过神来说道:“你方才说肖云鹏曾救过你一命,是怎么回事?”
秦茹慧道:“我离开”祥云堡“之时,秦羽烈曾派人拦劫,使我背中三箭。当我赶到我们约见的地点时,又不见你,伤重仆倒于雪地之中,幸而肖云鹏发现了我,将我背至一座山神庙中,为我疗伤,这凯不是救我一条命?”
柳南江道:“那么,那方玉佩可曾到手?”
秦茹慧语气幽怨地说道:“你不问我受伤的情形,却只问那方玉佩可曾到手,可见你的目的只是要得到那方玉佩了。”
柳南江喟叹一声,道:“姑娘不应怪我,你难道不明白那方玉佩对我有多么重要吗?
秦茹慧点点头,道:“我知道。所以当我三日后伤愈遇见欧阳玉纹时,虽然她一再要我去见你,我却拒绝了,我实在没有勇气,因为我没有拿到那方玉佩,我只得到一个空空的锦盒。”
柳南江顿足叹道:“既然没有得到玉佩,你就不该和秦羽烈决裂的。”
秦茹慧道:“这是我未曾想到的事情,原来秦羽烈早有防范,他只给我一个空盒,当时为了急欲脱身,未及细察,待过了三日,我自昏倒中苏醒过来时,才发现是个空盒。”
柳南江道:“三日后你才察看?!会不会是肖云鹏拿走了?”
秦茹慧摇摇头,道:“不可能的,锦盒被箭镞上下穿透,如果玉佩在我离堡时置于锦盒之中,锦盒会被箭镞射穿吗?”
柳南江道:“如此说来,那方玉佩仍在秦羽烈的手中了?”
秦茹慧点点头,道:“那是可以断言的。那晚我骗说要将玉佩和铁剑带回房中仔细察看,他起先有些不愿意,接着,他很大方地给了我,并护送我回房。他甫一离去,我即暗中潜出,立刻就受到武士的包围,他也接踵而至。显而易见,他早有防范,既有防范,怎肯将玉佩交给我呢?而且当我带箭逃离之际,并没有派人来追踪于我。由此可以知道,那方玉佩一定仍在他的手中。”
柳南江“唔”了一声,道:“秦姑娘你一向精明,想不到这次却作了傻事。幸亏遇了救星,不然死得岂非毫无代价?”
秦茹慧恨恨地道:“原来你平时对我的疼爱全是假的。”
柳南江抚慰道:“秦姑娘!这些话此时说来似嫌多余了。”
语气一顿,接道:“那晚你离堡之时,公孙总管可曾出面动手?”
秦茹慧摇摇头,道:“没有,那天他适巧有病卧床不起。”
柳南江喃喃道:“有病?!”星目一转,接道:“可知他患何病?”
秦茹慧道:“不知患何症,只是秦羽烈曾亲自为公孙总管熬药煎汤。”
柳南江心中一动,脱口道:“真的吗?”
秦茹慧神色茫然地道:“相公因何如此关心公孙总管的病情呢?”
柳南江道:“姑娘既明白了自己的身世,而且又和秦羽烈决裂,自然已决心不和‘祥云堡’共利害关系了,因而……”
语气一顿,目光凝注在秦茹慧面上,接道:“我想向你打听几件事情。”
秦茹慧道:“有话直接了当地问好了,又何必转弯抹角呢?”
柳南江道:“如此甚好,姑娘可知公孙彤的武功如何?”
秦茹慧道:“未见他露过。”
柳南江道:“无人之处,秦羽烈是否对他甚是恭敬?”
秦茹慧微一沉吟,道:“秦羽烈对他委实不错,如这次他卧病不起吧!秦羽烈就公然为他熬药煎汤,毫不避讳。”
柳南江道:“姑娘可知那公孙彤的来路?”
秦茹慧想了一想,才摇摇头说道:“不甚了解。打从我知事之时,他就在堡中了。”
柳南江道:“腊月初五他曾乘车远行,姑娘可知此事?”
秦茹慧道:“不知此事。不过那晚黄衫客乘来的套车和两匹拉车的大红骡,倒的确是‘祥云堡’之物。”
柳南江道:“你可曾向秦羽烈问到此事?”
秦茹慧道:“问过。可是他没有详加解释,只是教我不要多问。”
柳南江道:“你说曾听秦羽烈和公孙彤在背地里谈起你的身世,被你听到。当时他们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口气在谈论呢?”
秦茹慧道:“秦羽烈的意思是说,我虽不是他所生,他如此善待我,谅我也不至萌生异心。公孙彤则表示,这件事必须妥加安排,万一被第三者知道了此一秘密,很可能会加以利用。”
柳南江轻“嗯”一声,道:“秦姑娘!你不会觉得如此作稍嫌过分吗?”
秦茹慧道:“就事论事,是说不过去的。可是我却发觉秦羽烈在假借骨肉之情在利用我,他善待我只是具有目的的。当我们同登终南之时,他曾一再叮嘱我要对你多用情字。想想看,秦羽烈将我当成了什么?若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会如此吩咐吗?”
柳南江道:“话虽如此说,十数载的养育之恩总不能抹煞的。”
秦茹慧道:“我懂。因此当我闯出来的时候,我不敢妄动利剑,但他却命人施放冷箭,养我者是他,杀我者也是他,这样正好两不相欠了。”
柳南江歉然道:“这件事可说由我而起——”
秦茹慧疾声插口道:“不!你既没有唆使,也不曾鼓励,完全出于我自己的意志,即使你不迫切需要那方玉佩,我迟早也会出走的。”
柳南江叹了口气,道:“姑娘既然如此说,在下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语气一顿,接道:“姑娘意欲何往?”
秦茹慧神情一愣,讶然道:“你不是教我同行吗?难道你又反悔了?”
柳南江连忙说道:“姑娘切莫会错了意,我是怕姑娘另有要事。”
秦茹慧语气幽然地道:“我有什么要事呢?如今已是天涯海角任飘流了。”
柳南江唯恐引起她的感伤,连忙一挥手,道:“走吧!”
言罢,领先抢进了那条狭窄的山坳,秦茹慧在后紧步相随。
走了一阵,秦茹慧抢步来到柳南江的身边,问道:“相公可是要去终南山的松林酒店?”
柳南江茫然道:“去干什么?”
秦茹慧讶然道:“不是要营救福儿吗?”
柳南江浩叹一声,道:“早过百日了。”
秦茹慧道:“救不到活人,最少也要将尸骨找回来啊!”
柳南江忿恨地说道:“若是福儿殒命,我就要冷老魔陪葬。”
秦茹慧喟叹道:“若是福儿真的殒命,那也是他命该如此了。”
柳南江星目一张,道:“此话怎讲?”
秦茹慧道:“福儿在‘祥云堡’中曾潜进秦羽烈房中搜寻,不但被我贴身丫环锦儿看见,秦羽烈也有所觉察,幸经我加以压制,而且说服秦羽烈打发他走路。不然,他早该死在秦羽烈手中了。”
柳南江颇为讶异地问道:“明知福儿心怀不正,因何要救他呢?”
秦茹慧道:“一来,他是相公的人,我自然不愿见他遭到杀身之祸,二来……”
语气一顿,接道:“我要福儿知恩图报,好为我作一点事情。”
柳南江失笑道:“原来是有用意的,姑娘想要福儿作点什么事情呢?”
秦茹慧道:“我要他帮我的忙,不许你和凌菲走在一起。”
说到此处,不禁螓首低垂,面红耳赤。
柳南江愣了一愣,方沉叹道:“秦姑娘!你不该妒嫉凌菲的,为何缘故,日后你自然明白。”
秦茹慧道:“为何现在不告诉我呢?”
柳南江道:“此时言之过早……”
语气一顿,接道:“姑娘可知凌菲姑娘的遭遇?”
秦茹慧道:“我正想问你哩!”
柳南江喟叹一声,道:“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很可能已落在歹徒手中。”
秦茹慧惊道:“真的吗!”
她真的流露了惊色,绝无半点幸灾乐祸之态,秦茹慧毕竟还是一个心地纯良的少女。
这时,他们已走完了狭窄的山道,柳南江抢先一步,纵出了坳口。
蓦然,丘陵上纵下四个人影,一字排开,挡住了去路。
柳南江停步一看,见来人是古如松、古寒秋兄妹和赵无极、向云飞二剑。
古寒秋横箫在手,冷冷发话道:“请柳相公先走一步,寒秋要和秦姑娘聊两句话。”
柳南江不禁一愕,道:“难道有什么事不能在下听闻吗?”
古寒秋目光向柳南江面上一扫,冷声道:“柳相公可是要作护花使者?”
语气一顿,接道:“也好!寒秋给你三个月的毁剑之期已届满,正好一并了断。”
秦茹慧一跃向前,连声冷笑道:“哼!好大的口气!疯婆子找我干什么,爽快点说吧!”
古寒秋冷声道:“自己去看!”
说着,自怀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红纸,甩到秦茹慧的脚下。
秦茹慧将红纸拾起展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着酒杯大小的字:
秦门不幸,生出逆女,缘忤逆之女茹慧,于腊月初九子时,劫掠本门铁剑一柄,锦盒一只,内藏汉玉一方,挥剑斩杀门人无算,亡命而逃,凡我武林同道,能将逆女缉获送交本人,不拘死活,一律高赏黄金千两,铁剑一柄及汉玉一方为缉获之人所得,储金以待,绝不食言。
祥云堡堡主秦羽烈谨告
秦茹慧阅读之后,不禁倒吸一口长气,柳南江也不禁为她暗捏一把冷汗。
秦茹慧忿然将那张告示撕得粉碎,沉声道:“你想怎么样?”
古寒秋道:“姓古的不在乎那一千两黄金,更没有将那把铁剑看在眼里。不过,锦盒中那块玉我倒要看上一看。”
秦茹慧冷笑道:“古娘子!相信这张告示上所说的一切吗?”
古寒秋道:“非但我不会怀疑,武林中人谁也不会怀疑,若非姑娘真的作出了忤逆不孝之事,秦羽烈不可能要置他亲生女儿于死地,倘若,那柄铁剑和汉玉无有价值,姑娘也不会作出忤逆不孝之事。”
秦茹慧气得几乎将银牙咬碎,立刻就想拔剑和古寒秋拼个你死我活。
柳南江一扬手,示意秦茹慧不要妄动,然后问道:“古娘子来意究竟为何?”
古寒秋道:“来意非常简单,寒秋对千两黄金及那柄铁剑毫无兴趣,但却要看看那方汉玉。因为先夫肖云达被害后,身怀一方玉佩失踪,若是先夫之物寒秋拿了就走,若不是先夫之物,寒秋绝不乱动。”
柳南江“唔”了一声,转向古如松问道:“尊驾的来意呢?”
古如松道:“与舍妹来意相同。”
柳南江冷笑道:“不是为报一剑之仇而来吗?”
古如松语气淡然地道:“胜败兵家常事,老朽并不耿耿于怀。”
柳南江耸肩一笑,道:“尊驾还很开通……”
目光朝赵无极和向云飞一瞟,接道:“二位的来意呢?”
赵无极和向云飞同声说道:“我等既不为千两黄金之赏,也不为那传扬武林的铁剑玉佩……”
柳南江插口道:“这就奇了,二位是因何而来呢?”
二人齐声道:“百善孝为先,不孝是为大恶。秦姑娘也是用剑之人,我等自不容许剑国之中有如此忤逆不孝之败类。”
柳南江振声大笑道:“哈哈!二位来意可佩,不愧为剑国游龙,不过……”
语气一沉,接道:“替天行道之人,最好能够明是非,分黑白,辨善恶。像二位这样黑白不分,岂非愚不可及,令人可笑?”
目光向对方四人一扫,接道:“各位!秦姑娘确非秦羽烈之亲生女儿,也不曾带走什么汉玉。这是秦羽烈的借刀杀人之计,同时,借此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各位切莫上当。”
古寒秋冷笑道:“柳相公说这种话似乎太多余了,你与秦姑娘同行,自然利害与共,我等岂会相信你所说的话?”秦茹慧突然发现柳南江未带佩剑,忙问道:“柳相公!你的剑呢?”
柳南江故意说道:“藏于贴身,非深仇大恨,绝不轻易出鞘。”
赵无极和向云飞齐声说道:“你最好是亮出剑来,否则,传将出去,有辱我等名声。”
柳南江道:“师传除一套‘雷音八剑’之外,还有一套‘罗汉伏虎掌’,在下自信还能对付尔等四人,各位一齐上吧!”
在此之前,柳南江也许还不敢说此大话。但自在“啸吟山庄”服下七帖“补元汤”后,内力大增,因此,才敢夸下海口。
赵无极和向云飞相对一视,同时拔出了长剑。
古寒秋一扬手,道:“且慢……”
手中竹箫往柳南江一点,道:“娃儿不要太过狂傲,联手围攻我古寒秋头一个就不会赞成。慢说你用什么‘罗汉伏虎掌’,即使你施展佛门绝学‘雷音八剑’,我手中的‘断魂箫’也要与你会上一会。”
第二十一回 扮假夫妻
话声一落,手中竹箫斜划半弧,发出一阵尖锐啸吟之声,如流星般向柳南江面门点来。
柳南江不闪不避,沉身稳步,掌劲疾吐,向古寒秋手中竹箫迎去。
这种打法有些不近人情,但却与灵巧的“射影掠光”身法不同,只图以力搏力,使一旁观战的秦茹慧不禁为之咋舌。
其实,柳南江是想借机测验一下自己的内力到如何程度。
不过,连他自己也觉得太狂妄了一点。
在没有绝对把握之下,又面对武林扬名的“断魂箫”,竟敢如此应招,实在冒险已极。
古如松目如电炬,秋毫不爽。洞察此一机先,立即大喝道:“秋妹运劲!”
古寨秋何用乃兄提醒?早已发觉此一契机,运力于腕,将内力加到七成一点到底。
眼看竹箫已然点到柳南江的眉心,突觉一段暗劲往上一涌。
古寒秋暗道一声不妙,竹箫已然从柳南江发际滑过,竟然一点成空。
古寒秋中宫此时已毫不设防,柳南江出手就可以置对方于死地。
可是,柳南江即一闪滑开,沉叱道:“古娘子!你还有颜面进第二招吗?”
古寨秋稳住身形,施施然转过身来,神情茫然地说道:“柳相公!你莫非服食了灵丹妙药,千年仙果,不然,内力怎会如此深厚?”
柳南江也不禁窃窃而喜,但却不动声色地说道:“此乃‘罗汉伏虎掌’的威势,既然尝过了,就该知难而退。”
古寒秋冷笑一声,道:“寒秋不至于那样怕事!”
语声未落,身形暴进,手中竹箫向柳南江腰际全力扫去。
柳南江依旧如法炮制,左掌漫不经心地一挥,平地突起三尺狂飚。
自然,古寒秋这一招又告走空,随前扑之势,滑向柳南江身后。
柳南江也太过艺高胆大,古寒秋滑到他的身后,他仍然屹立不动,连身子都没有转一下。
蓦然,身后响起秦茹慧的叫声,“柳相公……”
柳南江闻声知警,身形疾转,蓦见几条弯弯曲曲的黑影向面门而来。
柳南江不禁大骇,原来古寒秋竟然俟机放出了好几条毒蛇。
柳南江正待飞身飘退,蓦然闻丝丝破空之声,五条大小不等的毒蛇全部死在地上。
在场三人无不骇然,转头四下一看,却不见半个人影。
柳南江低头一看,心中有了底,原来他的脚边散落着五粒白色的棋子儿。这才想起离开啸吟山庄之际,柳仙仙向他扮个鬼脸的用意,原来她竟然在后面跟来了。柳南江不禁暗暗佩眼她的身法,跟了那么远,自己竟然毫不觉察,倒也真难为她。
柳南江暗中一运掌劲,将五粒棋子吸入掌中。向古寒秋冷笑道:“在下一再告诫,请古娘子不要放出毒蛇,想不到娘子仍是阴毒如昔。不过,在下不为已甚,不愿计较,请吧!”
古寒秋自知绝非柳南江的敌手,冷笑一声,道:“相公武功精绝,足以傲视武林。不过,你只能人前胜,却避免不了人后骂。你虽可以耀武扬威,但你却永远无法安心。”
说罢,向古如松一挥手,兄妹二人疾行而去。
“七绝”“镇山”双剑也同时发出一声叹息,双双回剑入鞘。
柳南江道:“二位可否听在下一句话?”
二人齐声道:“请讲。”
柳南江道:“在下方才之言,句句实情,二位是否相信?”
赵无极道:“我等原本不信,方才见到相公出手处处留下余地,似非心地邪恶之人,现已疑信参半。相公最好早日将此事澄清。非但秦姑娘幸甚,相公幸甚,整个武林也为之庆幸不已。”
柳南江拱手一礼,道:“多谢提示,在下当尽快澄清此事。”
二剑各再拱手回礼,然后循着古氏兄妹的去向疾行而去。
秦茹慧喜不自胜地道:“柳相公!你的内力怎会那样深厚呢?”
柳南江淡淡笑道:“受伤一次,内力必增,在下已经受伤两次了呀!”
秦茹慧道:“那五条毒蛇是如何死的呢?我根本就没有看到你出手呀?”
柳南江摊开掌心,露出五粒白色棋子儿,道:“看看这是什么?你那里好像还有相同的一粒吧?但愿你没有丢掉。”
秦茹慧由怀中摸出一粒白色棋子出来一比较,和那五粒完全一样,这才恍然大悟。不禁脱口道:“原来是柳仙仙姑娘帮了忙。”
柳南江点点头,道:“正是她帮了忙。”
秦茹慧左右一看,茫然地道:“人呢?”
柳南江扬声笑道:“还不是躲起来了,没有她打出这五粒棋子儿,我照样可以打死那五条毒蛇,她怕我骂她多管闲事,所以躲着不敢出来。”
话刚说完,突然一道黑影疾矢般射来,正是那刁钻精灵的柳仙仙。
柳仙仙一只手叉住小蛮腰,另一手翘起纤纤玉指,险些戳到柳南江的鼻尖上,咻咻然问道:“你方才怎么讲?”
柳南江笑道:“在下方才说,若非姑娘打出这五粒棋子儿,在下怕早就被毒蛇咬死了。”
柳仙仙娇嗔道:“不?你方才不是这样说的,你说我……”
柳南江接口道:“这才是我心里的话,方才那样说,不过是想逗姑娘露面罢了。”
柳仙仙“卟嗤”一声笑了出来。
秦茹慧一方面为了要在柳南江面前显露她的温驯知礼,另一方面也着实佩服柳仙仙的身手,因而笑赞道:“柳姑娘身手不凡,令人钦佩。”
将手中的一粒白棋子朝柳仙仙面前一送,接道:“这粒棋子应该归还姑娘。”
柳仙仙也是个受捧不受贬的人,伸手接过棋子,温和地笑道:“那晚不知是秦姑娘驾到,恕小妹多有冒犯,望祈勿怪!”
柳南江见她们和和气气,心中也极为舒坦,笑问道:“仙仙姑娘,你怎么出来的?”
柳仙仙娇媚地笑道:“我自己出来的呀!”
柳南江温和地说道:“仙仙姑娘,快回去,不然夫人会担心的。”
柳仙仙美目一抡,道:“相公是怕担干系么?那就各走各的好了。”
柳南江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柳仙仙娇爱地说道:“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我既然出来了,不玩够,是不会回去的。”
秦茹慧也深愿有柳仙仙同行,多一个女伴对她总方便得多。同时,她对柳仙仙也不必采取戒心,因为她和柳南江同姓。
因此,她也从旁助阵,道:“柳相公,就让柳仙仙姑娘和我们一起走吧!”
柳南江知道说也无用,只得莫可奈何地点点头,道:“好吧!不过路上千万少惹事。”
柳仙仙嘟着小嘴说道:“就算惹事,咱们也怕不了谁。”
柳南江将手中的棋子儿又给柳仙仙,道:“你怎么将棋子儿带在身上?也不怕弄丢了?”
柳仙仙连跳了两下,身上发出一阵“哗啦哗啦”的响声,然后娇笑道:“全副棋子我都带出来了,一路上我还要向你学棋哩!”
柳南江道:“现在不谈学棋,摆在眼前面的有两件事:一是找冷老魔探询福儿的生死;一是找秦羽烈戳穿他的诡计。二位以为哪一件事情该先?”
秦茹慧抢着说道:“自然是以福儿之事为重,我们应该先去终南。”
柳仙仙也附会地说道:“我说也该先探福儿的生死,我认识一条捷径,二位随我来。”
说罢,领先向东南奔去。柳南江和秦茹慧也紧紧地跟在后面。
三人足足狂奔了两个时辰,末初之时,总算来到终南半山的那片松林。
柳仙仙在前面说道:“冷老魔的酒店八成关了门,连一点菜香都嗅不到嘛!”
她说得一点也没错,酒店的旧址一片焦土,那座酒店已经付之一炬了。
二个人成犄角之势,将松林五里方圆之地搜索一遍,根本就没有发现人迹。
三人聚齐之后,商议一番,决定立刻下山前往长安。
柳仙仙道:“柳相公,请问前往长安的目的何在?”
柳南江道:“一方面打听冷老魔的下落,一方面探探群豪对秦羽烈张贴那张告示后的区应。”
柳仙仙伸出纤纤长指,在三人之间划了一圈,道:“就这样去吗?”
秦茹慧脱口道:“对!我们应该易容一番,不然,我们什么也听不到。”
柳南江点点头,道:“是应该如此,不过……”
柳仙仙似乎察知他的心意,接口道:“别愁!易容药物我带的有。”
秦茹慧欣然道:“想必姑娘是个中老手,那就由你来动手吧!”
柳仙仙托腮沉吟一阵,道:“我将你们改装成一对中年夫妇,我装成小女儿……”
不过一盏茶工夫,三个人都变了另一个模样。相互怔视,谁也不认识谁了。
这才掉转头来,直奔西北而去。
酉正光景,三个人从东门进入了长安城内。
顺着东大街缓步行来,只见华灯高挑,人烟稠密,好不热闹。
柳南江挨着秦茹慧的身边,悄声问道:“秦姑娘!可知哪家酒楼常有武林中人驻足?”
秦茹慧想了一想,道:“鼓楼附近有座‘醉月楼酒家’是武林中人常去的地方。”
柳南江一摆手,道:“走!我们去瞧瞧!”
不旋踵间,三人已来到“醉月楼”。店家一看来者锦衣华服,连忙往楼上雅座迎。
柳南江在梯口一露头,连忙又缩了回来。
秦茹慧连忙抢上一步,悄声问道:“柳相公因何却步不前?”
柳南江道:“肖云鹏也在坐。”
秦茹慧道:“怕什么?他未必识得出我们来!”
柳南江道:“相貌改了,衣服不曾换啊,想想看,他和咱们分开才几个时辰?”
这的确是一个破施,秦茹慧不禁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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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仙仙摆了摆手,道:“上去吧!男人的衣服不外灰、青、黑、蓝;女人的衣服不外红、绿、紫、黄。同样颜色多的是,谁又会那样注意?”
秦茹慧道:“对!我们隔他远点就行了。”
堂倌也不知他们在喃咕些什么,一直勾着腰在梯口恭候。
柳南江向那堂倌低声吩咐道:“因有女眷,找个僻静的座位。”
堂倌恭声应是,然后引领他们一个角落的小座头上坐下。
座位旁一粗约二抱的圆柱,正好挡住了他们,不致引起别人的注目。
柳南江随便点了几样酒菜,待堂倌去后,他才低声问道:“秦姑娘!可有‘祥云堡’的人在座?”
秦茹慧点了点头,道:“有,内管事龙飞扬就坐在你身后第三张桌子上。”
柳仙仙也悄声道:“我也发现了一个熟人。”
柳南江轻“噢”一声,问道:“什么人?”
柳仙仙道:“冷老魔所开设的那家松林酒店中的店家。”
柳南江像如获至宝般心中一喜,道:“仙仙姑娘,盯牢他。”
柳仙仙道:“他的酒菜刚上,一时半刻大概还走不了。”
这时,堂倌为他们送来了酒菜,三个人也就停止了谈话,开始动筷举杯。说句实话,整日狂奔,早就饥肠辘辘了。
肚子还没有三分饱,隔桌突然传来了谈话声,三个人也就将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上,侧耳倾听。只听一个穿青袍的老者说道:『潇湘子扫描』“秦羽烈这几年来在武林中如同泰山北斗,一帆风顺。最近大概流年不利,自八月中秋以来就一直不顺当,接二连三地出了不少漏子,人一倒霉,吃块豆腐也会哽喉咙眼儿。”
言下之意,倒是同情秦羽烈的遭遇。
接着一阵哈哈大笑声中,响起一连串觥筹交错之声。
柳仙仙突然低声说道:“冷老魔那个手下大概就要走了。”
柳南江闻言立刻急着道:“盯住他,快!绝不能放他走掉。”
他一面说,一面打手势要堂倌过来算帐。
秦茹慧低着头,一面吃菜,一面轻声的说“柳相公!这儿有我和柳姑娘,你去摸他的底比较方便,二更时刻,我们在前庄树下会合。”
柳南江点点头,快步下楼而去。
只见那名大汉匆匆地向西而行,似乎已发现有人在跟踪他,柳南江见那名大叹越走越快,并不时的回头张望,知道他已发现自己,干是干脆捡了一处僻静之处,展开身形,一把拦住了那名大汉,并道:“朋友!别让我费事,报上你的万儿吧!”
那大汉战战兢兢地回道:“在……在下冷字十一号武士。”
柳南江道:『黑色快车OCR』“快说,冷如霜现在何处?”
冷字十一号武士道:“在下委实不知。”
柳南江道:“你现在要往何处去?”
冷字十一号武士道:“往‘七柳斋’去。”
柳南江不禁一愣,道:“你们竟然将魔宫设在‘七柳斋’?”
冷字十一号武士道:“主人吩咐在‘七柳斋’中聚集候命。”
柳南江道:“共有多少人?”
冷字十一号武士道:“冷字武士三十名,霜字武士三十名,如字武士三十名,另外尚有十名毒姬,男女共一百人。”
柳南江道:“可知有一个名唤福儿的小童被囚禁在何处?”
冷字十一号武士道:“也在‘七柳斋’中,他因武功不凡,又屡建奇功,不但未遭囚禁,反而受到主人的优待。”
柳南江听了心中不禁大喜,但仍强压心中喜悦,面不改色道:“他可是中了毒烟,心神丧失了?”
冷字十一号武士道:“也只有如此,才能使他受主人的控制。”
柳南江心中一呆,暗忖道:“这回麻烦了,不管如何先弄清楚再想办法。”
柳南江又对冷字十一号武士道:“那福儿现在如何?”
冷字十一号武士道:“听说主人派蛇姬在西冷院犒劳那个小娃儿,并吩咐我们不准去打扰。”
柳南江未想如此轻易地就探出了福儿的行踪,但是当柳南江听说冷如霜派一名蛇姬去犒劳福儿时,不免忧心忡忡。万一福儿在心神丧失之下失去童贞,他此生此世也休想在武功之途上再进一步了。
柳南江点了冷字十一号武士的穴道,放在路旁,随即放开脚程一路掩掩闪闪地闯入了七柳斋的西冷院。
只见一间厢房中映出了灯光。
柳南江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尚未走到近前,已听到一阵男女嬉笑之声。不禁使柳南江眉头暗皱。
他硬着头皮来到窗下,以舌尖在窗纸上舐破一个小孔,向内窥伺。当他看清屋内的景象时,心房突地一跳,面似火烧。
原来里面一个面目妖娆,年约二十出头的女子正在为福儿斟酒,身上襦衣半解,荡态毕露。而福儿这个小娃儿却煞有介事地一手搂着那女人的粉腿,一手端着酒盏,在任意调笑。
柳南江心中一急,立即以“传音术”叫道:“师弟!师弟!我是你师兄,你难道连半点灵智都无有了吗?”
柳南江一语未尽,突然耳中响起福儿的声音,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那声音不但清晰,而且还透着惊奇,这哪里像是心神丧失之人所说的话呢?柳南江立刻以“传音术”问道:“师弟!你无恙吗?”
福儿也以“传音术”回道:“我曾托欧阳姑娘转告,你难道没有见着她吗?我中毒是假装的,因为我发现了一桩天大的隐秘,所以要继续装下去,一俟真相大白,我就会逃离魔窖。”
柳南江听了之后,高兴的又以“传音术”道:“师弟!一切小心,为兄就此别过。日后再行联络。”
言毕,即返身退出七柳斋,朝前庄大树赶去。
二更时分,前庄树下,柳南江与柳仙仙和秦茹慧会合,柳南江即把刚才的经过情形讲述一遍。
秦茄意沉吟了一阵,道:“福儿既然无恙,接下来就该……”
柳南江接口道:“接下来该去找秦羽烈。可是,我以为目前尚不宜去找他。”
秦茹慧道:“为什么?”
柳南江道:“我们现在找秦羽烈去,无异是替冷老魔打先锋,不如隔岸观火,坐等他们的力量彼此消长,才是上策。”
柳仙仙有些兴味索然地说道:“如此说来,目前无事可做了?”
柳南江摇摇头,道:“不然。公孙彤究竟是个什么来路,必须要查明。”
柳仙仙神色突又振奋起来,疾声问道:“如何查法?是否要到‘祥云堡’内一探?”
柳南江道:“此去犹如飞蛾扑火,而且也探不出什么名堂来。”
秦茹慧道:“那该怎么办呢?”
柳南江道:“虽然黄衫客说公孙彤即是祝永岚,而我始终找不出有力证据。到目前为止,唯一可以扯上的只有一个事证。那就是午间祝永岚受到剑伤,晚间公孙彤突又卧病不起。”
柳仙仙道:“这也许只是巧台,未必就能肯定二者是一个人。”
柳南江点点头,道:“仙仙姑娘说得不错。现在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公孙彤的卧床不起和祝永岚的身受创伤并非巧合。”
秦茹慧道:“相公如此迫切需要查明这件事,有何用意吗?”
柳南江的色黯然地道:“自然是有用意的,因为凌姑娘可能落进了祝永岚手里。”
秦茹慧此时心情是矛盾的。站在人道立场,她不能不管凌菲的死活。可是,柳南江如此关心凌菲却又引起了她的妒嫉。
她默默无语,已是她在涵养上最好的表现了。
柳仙仙对凌菲毫无印象,因而问道:“哪个凌姑娘?”
柳南江道:“你见过的,就是那日在松林酒店中,骂单英杰是病狗的那个俊美少年。”
柳仙仙眸子溜溜的一转,突然想起来了,振声道:“原来是她呀!难怪我看她有点儿娘娘腔。”
语气一顿,接道:“她怎么会落到祝永岚手里呢?”
柳南江道:“个中情由非三言两语可以道尽,我也只是说她可能在祝永岚手里,并不敢肯定。”
一直沉默无语的秦茹慧,这时插口说道:“柳相公!你打算如何探查公孙彤呢?”
柳南江道:“我打算以冷老魔的名义写一封书信给公孙彤。封皮上写着公孙彤的名字,里面却直呼他为祝永岚,看他反应如何?”
秦茹慧摇摇头,道:“不必多此一举,公孙彤就是公孙彤,绝不是什么祝永岚。”
柳南江讶然道:“姑娘何以说得如此肯定?”
秦茹慧道:“祝永岚旧日既然和冷老魔有交往,如果他就是公孙彤的话,绝不可能瞪着眼看冷老魔和秦羽烈过不去。即使他有不能暴露身份的隐衷,他也会以祝永岚的面目去暗示冷老魔少和秦羽烈作对。虽然冷老魔未必听他的,最少也有所顾忌,这一点可以证明公孙彤与祝永岚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秦茹慧的言辞铿锵有力,近情入理,柳南江也不禁同意地点点头。
柳仙仙废然一叹,道:“这条路又是不通了,还有别的事要做吗?”
她好像只是为凑热闹而来的,除此以外,她就没有兴趣了。
柳南江心中一动,说道:“仙仙姑娘!你既然要找事做,那就麻烦你一件事。”
柳仙仙眉飞色舞地应道:“好呀!快说是什么事情?”
柳南江道:“去寻找欧阳玉纹的下落。”
柳仙仙茫然道:“哪里去找?”
柳南江道:“终南、杜曲、长安、曲江池畔,总离不开这个范围。”
柳仙仙沉吟了一阵,道:“倘若我找到了如何碰头?”
柳南江道:“今晚腊月十六,自昨晚起到明年元宵的一个射花灯会已经开始了。方才我经过鼓楼时就曾注意过。咱们就利用谜题相互联系,仙仙姑娘!你会打哑谜吧?”
柳仙仙连连点头,道:“会!会!这倒挺有意思的。”
柳南江道:“好!咱们这就分手。”
柳仙仙像是依依不舍地望了他们一眼,道:“你们呢?”
柳南江道:“咱们有咱们的事,你快些去吧!一切小心!”
秦茹慧悄声道:“柳相公,你是有心支走柳仙仙的吗?”
柳南江模棱两可地说道:“可以这么说,不过,我也的确需要找到欧阳玉纹。”
秦茹慧道:“是否也要支走我呢?”
柳南江道:“如果你有地方可去,我是要支走你的,可惜你已无处可去了。”
秦茹慧吁了一口长气,道:“哦!柳相公!我真感激你。”
柳南江和声道:“别说这些客套话,走!登上三老峰头吧!”
秦茹慧一愣,道:“柳相公!山径俱已封冻,如何上得去?”
秦茹慧的话宛如一桶冰雪,泼上了柳南江的脑袋,满腔热血立即冷却下来。
也多亏秦茹慧提醒了他,他闭上眼帘,开始默诵那篇蕴藏无限奥妙的短文。
“谷之东南,有地如锦,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这分明是春天的景象。置此隆冬,冰雪覆盖,那里能找到那块锦宝之地呢?
“有桃林密茂,入林,逢十正转……”桃树三月才绽放花朵。隆冬腊月,仅剩枯枝,那里说得上“密茂”二字?
“见石如磐,石启而物现……”
秦茹慧见他攒冒若思,不禁漫声问道:“相公因何突然想到要去三老峰头?”
柳南江道:“我想带姑娘去一游万人瞩目的‘子午谷’。”
秦茹慧道:“相公已然去过了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三个月之前,就已去过了。”
秦茹慧道:“有何发现?”
柳南江道:“当时即有发现可惜未曾解透,越数日解透其中奥秘,却又因冰雪所阻,看来只有在开春以后了。”
秦茹慧对他的话似懂非懂,她现在已乖巧得多,情知多问无益,也就三缄其口了。
柳南江又道:“姑娘!我们投店歇下吧!为遮耳目,你我势必要投宿一室,反正打坐即可,无须入睡,姑娘谅必不会计较。”
秦茹慧羞怯不胜地轻应道:“但凭相公。”
两人重回鼓楼,住进了一家“高升店”。
两人都是中年打扮,就冒充一对中年夫妇,住进了一间上房。
炕榻烧得火热,两人一东一西地各自静坐调息,互不相扰。
蓦然,一阵极轻微的步履声自长街传来。
柳南江很快地判断那是武林中人在施展轻功时所发出的脚步之声。
柳南江一纵身上了廊檐的横柱,双腿一盘,就倒挂在横柱之上了。
柳南江刚隐好身躯,靠长街那边房顶上蓦地冒出了一条人影,接着两条、三条……竟有八个人之多。
那八个人在房顶上伏了一阵,然后一个个静寂无声地纵下了院落。
柳南江心头一凛,暗道:“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吗?”
不旋踵间,他的心放了下来。
那批人蹑手蹑脚地向西厢房走去,而他和秦茹慧住的却是东厢。
在八个人当中,柳南江发现了其中之一是“祥云堡”外管事花云锦。
半夜到此必无好事,于是,柳南江就全神贯注在那几个人身上。
登上西厢长廊,花云锦打了个手势,其余的几个人纷纷散开,有的贴壁而立,有的掩蔽于廊柱之后,行动极其诡秘。
花云锦见属下布置好了,这才走到第二间厢房的门口,屈指在房门上轻弹了两下。
倾刻,厢房内燃上了灯。门开,人现,屋内之人竟然是凌长风。
柳南江不知道是否应该助凌长风一臂之力。
如果凌长风真有危难,自己不帮助似乎说不过去,如果挺身相助,身份必然暴露,而且还可能影响到秦茹慧。
就在柳南江沉吟不决之际,只听那花云锦轻声发话道:“凌少侠!秦堡主请少侠过堡一叙。”
凌长风神情一僵,道:“半夜前来邀约在下,何事如此紧张?”
花三锦压低了声音道:“事关令妹生死存亡,如何不紧张?”
凌长风疾声道:“舍妹现在何处?”
花云锦道:“少侠一去便知。”
凌长风沉声道:“中门未开花管事从何而来?”
花云锦道:“越墙而进,唯恐惊动旁人。”
凌长风蹙眉沉吟了一阵,道:“好!待在下穿好衣服。”
凌长风一转身入内,花云锦立刻向长廊埋伏之大打一个手势。
柳南江情知凌长风此去必然吃亏,已决心插手过问这件事。
就在凌长风穿好衣服,正要跨出厢房之际。
柳南江突地飘落房中,足尖一点,人已来到西厢长廊,沉叱道:“少侠慢行一步,内中有诈。”
凌长风神情一愣,身躯就在厢房内停住了。
花云锦疾族身形,目光向柳南江一瞥,沉声道:“尊驾何人?”
柳南江道:“老夫祝永岚。”
花云锦神情大大一愣,继而笑道:“原来是祝前辈,何不与凌少侠同往敝堡一叙?”
从花云锦的言行神态之中看来,秦茹慧的看法是正确的。
公孙彤和祝永岚根本莫不相干。
柳南江故意咳嗽一声道:“贵堡乃是非之地,老夫可不想去。”
花云锦艴然不悦,道:“这是什么话?尊驾的辞句太含糊了。”
柳南江一挥手,道:“回去禀报贵堡堡主,若想在这位凌少侠身上打主意,老夫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花云锦道:“尊驾是有字号的人物,说话可得负责任。”
柳南江道:“老夫说话向来有凭有据,自然要负责任。”
花云锦道:“尊驾何以见得内中有诈?”
柳南江道:“半夜越墙邀客,已属不当。而且你还带领了七名属下,埋伏在长廊之上,足证你别有企图,另有用心。”
花云锦冷笑了一声,他的冷笑之声未落,蓦地七道劲风一齐向柳南江身后袭到。
柳南江连身子都没有转,双掌向后轻挥,咯咯连响,偷袭之人纷纷跌倒在地。
花云锦不禁大惊失色,愣立当场。
柳南江冷声道:“花管事,烦你转告贵堡主,我祝永岚已和冷如霜联盟,专门和秦羽烈作对。‘祥云堡’一日不垮,我们就一日不会干休。”
花云锦冷笑了一声,飞身上了房顶,其余几个人也相继跟上,鼠窜而逃。
柳南江向凌长风拱拱手,道:“少侠安歇吧!以后凡事多加小心。”
凌长风目光注视着柳南江,道:“尊驾因何要冒祝永岚之名?”
柳南江不禁一怔,轻声问道:“少侠因何知道在下冒名?”
凌长风道:“祝永岚身受剑创,倒卧雪地,为黄衫客所救,并代其疗伤,如今尚未痊愈,自然尊驾是假祝永岚了。”
柳南江惊道:“少侠说黄衫客为祝永岚疗伤,是真的吗?”
凌长风道:“一点儿也不假,在下午间还见过姓祝的。”
柳南江道:“黄彩客与祝永岚如水火,互不相容,黄衫客竟然会为其疗伤,岂非怪事?”
凌长风道:“黄衫客言道:‘为人不可乘人之危,即使祝永岚罪该万死,也该将他的伤势疗愈后再去杀他,方合人道。’”
柳南江赞道:“黄衫客的磊落胸怀,委实令人钦佩。”
语气一顿,接道:“令妹可能落于祝永岚手里,他可曾说出?”
凌长风摇摇,道:“据祝永岚言道,他并不知道舍妹的下落。”
柳南江道:“他的话焉可轻信?”
凌长风道:“祝永岚虽然行为乖张,素性贪婪,毕竟已望六旬,黄衫客为其疗伤,令其感激流涕,谅不致诳语欺人。”
柳南江喃喃自语道:“这就奇了,凌姑娘若非被祝永岚所掳,又到何处去了呢?”
凌长风悄声问道:“尊驾是谁?”
柳南江道:“不必问,日后自知。”
凌长风轻笑道:“不过,在下已知道尊驾是谁了,易容虽妙,眼神难藏。”
柳南江轻声说道:“长风兄不必说破,谨防隔墙有耳。”
凌长风点点头,道:“在下晓得。”
语音一压,接道:“黄衫客极欲与你一见。”
柳南江问道:“他在何处?”
凌长风道:“杜曲镇上‘唐家老店’。”
柳南江道:“在下天明就去,长风兄在此还是多加小心为妙!”
柳南江回到房中,掩上了房门,重又坐上了炕头。
当他正准备闭眼调息之际,目光随意地向炕榻另一端瞟去。
突然,他一颗心狂跳起来,坐在炕头另一端的秦茹慧竟然不见了。
柳南江飞身离炕,首先检杏窗户,木楔子从里面楔得牢牢的,可见秦茹慧不是从窗户出去的。那就是从门口出去的?
有什么事必须深夜离店吗?为什么不向柳南江打声招呼?
难道她突然发现了什么,连打招呼都来不及就追踪上了吗?
柳南江微一沉吟,重又纵出房门,飘落院中。
四下一看,毫无灯影,连对面的凌长风也已闭门就寝了。
正待纵上房顶看个仔细,蓦见一道人影自屋脊直泻而下,迎面扑来。
柳南江眼尖,一看就知道正是他要寻找的秦茹慧,连忙疾声呼道:“秦姑娘!你……?”
秦茹慧已飞快扑至,脱口呼道:“噤声!房里说话!”
皓腕一搭柳南江手臂,两人同时各弹双腿,如疾矢般纵回房内。
关上房门,柳南江这才问道:“秦姑娘,何事令你这般仓惶?”
秦茹慧道:“秦羽烈来了,而且还带数十名武士,围困了这家‘高升店’。”
柳南江噢了一宗,暗皱眉头,道:“姑娘是听见什么动静才出房察看的吗?”
秦茹慧道:“自从经过那黑衣人为我疗伤之后,不但内力大增,听觉也特别敏锐,你与花云锦的谈话声将我从静坐调息中惊醒,本想倾听你们说些什么,却听到了秦羽烈的声音。”
柳南江惊道:“有这种事?”
他方才在院中并未听到什么动静,秦茹慧在房内却听到店外秦羽烈的说话声,怎不令他吃惊呢?
秦茹慧道:“秦羽烈的声音我所得太熟悉了。虽然相隔极远,他的话家也极其轻微,却能字字入耳。”
柳南江道:“因此姑娘就出房察看,是吗?”
秦姑娘螓首一点,道:“不错。”
柳南江轻哦一声,然后问道:“秦羽烈可曾发现你了?”
秦茹慧摇摇头,道:“不会!他当时正在和公孙彤低首密谈。”
柳南江星目一张,道:“公孙彤也来了。姑娘可曾听见他们谈些什么?”
秦茹慧道:“虽未完全听清,却也略知大概。他们今晚来此,目的是要掳去凌长风。”
柳南江微微一愣,随又问道:“目的何在呢?”
秦茹慧道:“从他们隐隐约约的话中猜测,好像是说,他们发现凌长风之父乃‘关中一龙’凌震霄。想掳去凌长风进而引诱凌震霄出面。”
柳南江惊道:“竟有这种事?”
其实他的内心的震惊远超过他的表面,凌震霄未死可说是个绝大的机密,秦羽烈是如何知道的呢?从秦羽烈亲率武士夤夜来此的行动看来,显然他已确信凌震霄未死的说法了。
秦茹慧自然不明白柳南江蓦然大惊的原因,犹自以坚定的语气说道:“绝不会错!他们提到凌晨霄三个字时,我听得特别清楚。”
柳南江道:“如此说来,他们今天势必不会空手而回了。”
秦茹慧道:“你方才冒充姓祝的,唬走了花云锦,花云锦已经将情况禀报了秦羽烈。如果他们一定要掳走凌长风,首先就得解决你这个爱管闲事的人。”
柳南江道:“姑娘可曾听到秦羽烈在听完花云锦的话时有何表示?”
秦茹慧道:“当时我伏在角门处的院墙上,秦羽烈听完花云锦报告之后,沉吟不语,忽又仰头察看天色,月光正好望向我伏身之处,唯恐被他发现,因此疾速踏下院墙,越屋而回。”
柳南江微一沉吟道:“万一有何动静,姑娘千万不能露本来面目。”
秦茹慧道:“是教我不得擅用那把短剑?”
柳南江点了点头,道:“不错。”
神情突然一愣,低声接道:“他们来了!”
秦茹慧也听到了落地之声,看来人还不少。
柳南江屏息凝神,蓄势以待。
忽听院中传来秦羽烈的声音叫道:“祝兄请出房来一会。”
秦羽烈话声方落,柳南江又听到凌长风以“传音术”向他说道:“南江兄!东厢房顶上,埋伏了不少弓弩手,请尽管放心,由小弟负责照拂他们。”
柳南江也以“传音术”回道:“长风兄!在下多谢了。”
说罢,就开门闩,大踏步走了出去。
秦羽烈站在院落中央,左侧是公孙彤,右侧是花云锦,身后还站了八名蓝衣武士。
一见柳南江来到院落,秦羽烈连忙双手抱拳一供,道:“多年不见,祝兄竟然又改变模样了。”
柳南江冷声道:“秦堡主!尊驾凭什么和老夫称兄弟?”
秦羽烈嘿嘿笑道:“真所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祝兄忽又抖起来了,祝兄,为人不可骄狂,得意处该想想霉运时。”
柳南江摸不清祝永岚往日和秦羽烈有何交往,自然不便顺口接话,只得又冷笑了一声,道:“深更半夜,朔风怒吼,将老夫从热炕上唤将出来,就是向老夫说这两句废话吗?”
秦羽烈道:“秦某请教祝兄前来长安有问贵干?”
柳南江沉声道:“方才已教等驾的外管事传言,问问他就明白了。”
秦羽烈道:“秦某已然听说了。所以才要来问问,秦某人有何开罪祝兄之处?”
柳南江道:“尊驾心头有数。老夫可没有工夫和尊驾闲聊。”
说罢,掉头就走。
秦羽烈冷叱道:“祝兄慢走一步。”
柳南江只得停步转身,冷声问道:“尊驾还有什么事?”
秦羽烈道:“祝兄何时娶了大嫂,怎不请秦某人喝杯喜酒?”
柳南江道:“这是什么话?”
秦羽烈故作讶然之色,道:“房中妇人并非祝兄宝眷吗?”
柳南江不想再缠下去,凌长风方才业已说过,眼神难藏。他自然不愿被秦羽烈看出破绽。
因而,他脸色一沉,冷叱道:“尊驾的废话说完了吗?”
秦羽烈冷笑道:“嘿嘿!还有最后一句……”
语气微顿,沉声接道:“尊驾不是祝永岚。”
柳南江心头暗惊,果然被对方一眼识破。
而他表面却故作不屑神色说道:“不是又待如何?”
秦羽烈道:“尊驾冒用秦某好友之名。秦某要教训你一顿。”
柳南江为了天明之后赶杜曲“唐家老店”一会凌震霄,因此不愿和秦羽烈作无谓之争,冷笑一声,道:“口气倒不小,然而双目却是有眼无珠。连老夫都不识得,要想找碴,天明后日出再来,老夫睡觉要紧,没工夫和尊驾闲磕牙!”
秦羽烈嘿嘿笑道:“尊驾若敢走到秦某面前十步之内,秦某就承认尊驾真是祝兄本人。”
柳南江道:“你姓秦的承认与否,无关紧要。老夫要回房了。”
秦羽烈哈哈大笑道:“尊驾果然不是祝永岚。当今武林之中,除祝永岚外谁也不敢走近秦某人十步之内。”
柳南江冷哼一声,道:“尊驾休想用激将之法,老夫一旦行至院中,房顶上立刻就会万矢疾发。老夫不会上当。”
秦羽烈嘿嘿笑道:“如果尊驾真是祝永岚,就不在乎什么千矢疾发,再说,秦某人也绝不会对尊驾施以偷袭手段。”
柳南江正在沉吟不决,忽听那凌长风以“传音术”说道:“南江兄,埋伏房顶的弓弩手已被小弟制服,请大放宽心。”
柳南江闻听之后,已无后顾之忧,就大踏步向秦羽照面前走去。
行至距秦羽烈五步外站定,冷声道:“老夫来也,尊驾又待如何?”
秦羽烈两道如冷电般的目光将柳南江凝视良久,忽然振声狂笑,道:“哈哈!原来是柳南江相公,那一双星目可说是天下少有,举世无双,谅必秦某人没有看走眼吧?”
柳南江心念电转,决心死不认帐,沉叱道:“秦羽烈!你玩弄奸巧,戏耍别人,休想戏耍老夫,你将老夫比那柳南江娃儿……”
秦羽烈冷笑着插口道:“柳相公何苦自己骂自已?你我之间只不过小小误会,并无深仇大恨,又何必隐去真面目,藏头露尾。”
柳南江大吼道:“真太罗嗦!老夫教你尝尝‘风林十八掌’的威势!”
话声甫落,呼地拍出一掌。
凌厉掌风的确不同凡响,而且招式,出手,与那“风林十八掌”一般无二,秦羽烈首先大惊,身形向后疾退,公孙彤与花云锦也飞身向左右闪得不迭。
公孙彤扬声向道:“尊驾到底是谁?”
柳南江沉声道:“老夫祝永岚,已然说过无数遍,难道尔等耳朵聋了?”
公孙彤缓缓摇着头道:“尊驾不是祝永岚。方才那一招‘狂剑投林’,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老朽。”
柳南江道:“照尊驾这样说,老夫是谁?”
秦羽烈插口道:“你是柳南江。”
公孙彤转身和秦羽烈说道:“堡主!他不是柳南江,那娃儿的内力不可会如此深厚。”
柳南江冷笑道:“孰是孰非,尔等不妨尽量去争辩,老夫不奉陪了。”
说罢,转身就走。
秦羽烈倏发二声冷哼,那八名蓝衣武士如离弦般弹身而起,一字排开,拦住柳南江的去路。
第二十二回 雪中丽人
秦羽烈沉声道:“要尊驾表明身份,同时也要问一问尊驾,因何要和秦某人过意不去?”
柳南江道:“老夫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秦羽烈道:“尊驾少装糊涂,东厢屋顶上有秦某人的二十余名弓弩手,此刻毫无动静,显然一一遭到尊驾的毒手了。”
柳南江缓缓转过身形,道:“秦堡主!屋顶上埋伏弓弩手作甚?”
秦羽烈道:“前来与尊驾这种神龙诡谲人物会面,秦某不得不预作防范。”
柳南江冷哼道:“辩得好!至于你那二十余名弓弩手遭到何种命运,与老夫无关。这‘高升店’中想必另外尚有能人高手。”
秦羽烈道:“不错,这‘高升店’中尚有高手。不过其中之一却在尊驾房中。”
柳南江双眉一挑道:“秦堡主!你到底打算如何?”
秦羽烈冷笑道:“秦某人话说得够明白了,难道尊驾真是傻子?”
只听凌长风在暗以“传音术”说道:“南江兄!这样缠下去,可能会缠到天明也不会有个了局。以南江兄目下功力,何不出手好好将秦羽烈这个武林枭雄好生教训一顿?”
柳南江一想,凌长风的话也有道理,如此缠下去是绝无了局的。
一念及此,乃沉声道:“秦羽烈!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秦羽烈似乎有所仗恃,虽已眼见柳南江威猛绝伦的掌劲,却丝毫无畏惧之色。闻言嘿嘿笑道:“尊驾最好少说狂话。”
不待他说完,柳南江就呼地攻出一掌。
这一次柳南江存心要教对方知道厉害,因此,一动手就不由自主地施展出佛门绝学“罗汉伏虎掌”。真个气势凌人。
秦羽烈自然不敢攫其锋锐,飘身闪退,公孙彤却疾声嚷道:“哦!‘罗汉伏虎掌’!果然是柳南江娃儿。”
秦羽烈神色大变,在月色照映下,只见他面色苍白,目光中透视惊疑之色。
柳南江心头也是暗惊,情知已无法再隐瞒真实身份。可是为了不让房中的秦茹慧露面,只得咬牙死不认帐。冷叱道:“简直是信口开河!老夫凭什么就不会佛门绝学‘罗汉伏虎掌’。”
公孙彤道:“当今武林之中会‘罗汉伏虎掌’者,只有无尘大师一人,除了他的徒儿之外,别人怎会这种掌法?”
柳南江道:“尔等仿佛得了疯病,竟然一口咬定老夫是柳南江娃儿,真是天大的笑话。”
秦羽烈突然神色一正,道:“柳相公!秦某为你道喜了!”
柳南江神色不禁一怔,继而冷声道:“秦堡主!你在说些什么?”
秦羽烈道:“柳相公此刻内力与前相较,几别于天壤,理当道贺。”
ㄒ〤ㄒ閤雧 丅XㄒН亅、CΟM
柳南江道:“秦堡主口口声声指老夫为柳南江娃儿。”
抬手向房中一指,接道:“请问堡主,房中妇人是谁?”
秦羽烈道:“想必是秦某人的不孝之女茹慧易容改扮。”
柳南江不禁大惊,正感难以回答,突见一影子自他所居住的房内闪电射出,落在他的身边。
柳南江转头一看,赫然是那古寒秋。
古寒秋将手中黑竹箫朝秦羽烈一点,道:“秦堡主!你别转弯抹角讨便宜,房内明明是我古娘子,因何说是你女儿秦茹慧?”
秦羽烈不禁大大一怔,侧头一看,公孙彤也是满面困惑之色。
柳南江也是大惑不解,古寒秋因何自他房中而出,真使他百思不解。
古寒秋以“传音术”向柳南江说道:“柳相公!不必心惊肉跳,你那位心上人秦茹慧好端端坐在屋里的热炕上。寒秋日间多有冒犯,所以目下帮帮你的忙,该不会怪我多管闲事吧!”
柳南江侧转头去投以一瞥,心中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易容术用者大有人在,但是想唬过高明的眼睛,可不太容易。
秦羽烈一怔之后,立刻又回过神来,道:“古娘子!你可知身畔何人?”
古寒秋道:“据他自己说是祝永岚,谁知是真是假。”
秦羽烈道:“若是假冒祝水岚,倒无关紧要,倘若真是祝永岚,古娘子就不妙了!”
古寒秋道:“有何不妙?”
秦羽烈道:“祝永岚在武林中是出了名的老风流,终日寻花问柳,纵情青楼,娘子寡居,如今与祝永岚同处一室,传扬出去,岂不是大为不妙?”
古寒秋啐道:“呸!嚼你的烂舌根吧!他是柳南江,根本就不是祝永岚。”
想不到她经不起秦羽烈一激,就说出了真相。
秦羽烈面有得色的笑道:“柳相公!秦某人没有猜错吧?”
古寒秋冷哼了一声道:“我古寒秋上了你的大当!”
柳南江猜不透古寒秋的来意,她既像是无意中揭穿了他的身份,又象是和秦羽烈一唱一和,故意要他陷于尴僵局面之中。
不过,柳南江却有应变之法。站立当场,不闻不问,静观其变。
公孙彤一旁插口道:“老朽已多年不见‘罗汉伏虎掌’之威势,今日却教老朽在柳相公手下重开眼界,真是有幸得很。
语气一沉,接道:“借此机会,老朽尚有一事想求教于相公。相公方才要本堡花管事转告秦堡主,说是祝永岚和黄衫客业已结盟,要共同对付‘祥云堡’,可是真有其事?”
柳南江情知再硬充祝永岚到底,势将贻人笑柄,因而冷笑一声,道:“在下因前些日与秦堡主闹得不欢而散,因此才隐去真面目免去重聚时之尴尬。秦堡主却一定要揭穿,不知有何用意?”
秦羽烈淡淡一笑,道:“柳相公请回答公孙总管的问话。”
柳南江轻噢一声,目光转向公孙彤,像是从未听过公孙彤所提出的问题一般。
公孙彤双手一拱,道:“柳相公既然未曾入耳,老朽不妨再说一遍……”
柳南江一挥手接道:“不用说了!祝永岚确已和黄衫客结盟。”
公孙彤离柳南江只不过三步之遥,突见他右腕倏扬,一掌拍向柳南江腰际的“会池”大穴。出手之快,如同电光石火。
观其捏拿部位,却又不想一掌置柳南江于死地。
古寒秋大叫道:“柳相公当心。”
柳南江虽未想到公孙彤会遽然出手,在对方那股强劲掌风堪要临体之际,却也先一步有所觉察。
不待古寒秋警告,就已身形横飞八尺,一闪避开。
孰料秦羽烈和公孙彤早有默契,先一步计算好了柳南江的闪避之势,以逸待劳。仗以成名的“困龙八抓”闪电般施出。叭地一声,就抓住了柳南江的后领。
公孙彤一掌落空,二掌又起,呼地一声拍向柳南江的前胸。
此招,已然威力大增,掌劲呼呼生风,丝毫未留余地。
柳南江后领被秦羽烈一把抓住,闪避不得,只得右掌向前,左掌向后,同时拍出两掌。
掌势一起,身后的秦羽烈已然松手退开。面前之公孙彤却未撤招收势,依然一拍到底。
砰然巨响,两股掌风汇接一处,平地狂飚三尺,激成一道浊流。草木、沙瓦,无不卷飞。
柳南江和公孙彤二人各自后退三步。
柳南江心头暗骇不已,果然公孙彤的武功要比秦羽烈高强得多。若非自己喝下柳夫人所赐的“补元汤”使内力大增,在公孙彤凌厉掌风一击之下,必然非死即伤。
公孙彤聚集七成功力拍出一掌,仅仅赢得持平之局,也是心头狂骇不已,定定神,冷叱道:“娃儿内力大增,想必是拜那柳夫人之赐了!”
柳南江道:“不劳动问。”
语气一顿,接道:“等驾内力凌驾秦堡主之上,却屈为总管之职,内中想必另有隐情。”
公孙彤接道:“娃儿若想见天明之日头,最好少说废话。”
古寒秋在一旁冷笑着插口说道:“江湖中传言,秦堡主不过是一个傀儡,总管公孙彤才是掌权之人,看来并非虚言。”
秦羽烈狂怒道:“古娘子找死……”
话声未落,人已飞身前扑,五指箕张如钩,向古寒秋抓去。
古寒秋也非易与之辈,手中黑竹箫一抡,不顾对方抓来之势如何险恶,竹萧笔直地点向秦羽烈的“璇玑”穴。
公孙彤沉声说道:“娃儿!别给无尘大师丢人,快快亮出‘罗汉伏虎掌’的绝招!”
话声一落,缓缓拍出一掌。
柳南江心头明白,这一掌乍看轻缓,其实隐藏了无限杀机。
柳南江从无尘大师习艺,除了那套“雷音八剑”尽得精髓之外,一套“罗汉伏虎掌”也练到相当火候。
不过,无尘大师曾一再告诫,使用掌法多半要借助深厚之内力,柳南江年纪尚轻,内力修为距离炉火纯青之境地为时尚远,难将“罗汉伏虎掌”威势完全发挥,是以嘱其不得擅用。
自从离开“啸吟山庄”之后,柳南江已然发觉自己内力大增,加以目下寒星宝剑不在身边,故而动用了“罗汉伏虎掌”。
此刻见公孙彤轻缓地拍出一掌,立即右掌轻挥,潇洒自如地施展了一招“咆哮山岗”,乍看轻如飘絮,实际上也是蕴藏无限变化与杀机。
那边的古寒秋以硬打硬接的手法,一根黑竹箫招招指向秦羽烈的要害,一时之间,竟然逼得秦羽烈连连后退,落尽下风。
多亏这位品箫弄蛇的古娘子,在面对强敌之下,竟然还有心思照顾柳南江。抽空闲眼一瞥,连忙振声叫道:“柳和公当心点!那公孙彤老儿施展的是霸道已极的‘风林十八掌’。”
她的话声未落,这边柳南江和公孙彤已然两掌相接,砰然巨震,砂石飞扬,草木尽折,而他们二人也各自被那强劲的掌风震退五步。柳南江频频喘吁、气穴翻腾,观之那公孙彤,神色也与他相同。然而在喘吁之余,又多添一层骇意。
秦羽烈和古寒秋也是惊骇不已,竟然同时停下来,木立未动。
整个院落中一片静默,无半点声息。
良久,柳南江方沉声道:“尊驾好厉害的掌法,想不到遁世多年,行迹不明的终南三君之一的‘石君子’竺道台竟然降尊纾贵,屈为‘祥云堡’之总管,倒使人意想不到。”
古寒秋心中一动,以公孙彤方才那一掌看来,他显然就是竺道台的化身。
终南三君有结谊之盟,古寒秋心存顾忌,倒不便点破了。
公孙彤被柳南江一掌震退后,的确狂骇不已,此刻已然镇定心神,闻言并未过分激怒,冷声道:“娃儿!‘风林十八掌’是那竺先生所创,半点不假,然而竺先生曾授与老夫和祝永岚二人,老夫公孙彤,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柳南江冷笑着接口道:“以尊驾功力看来,凌驾秦堡主之上,何以甘愿委屈在秦堡主之下?”
公孙彤道:“老夫心甘情愿,与旁人无干。”
柳南江道:“如此说来,尊驾并非‘石君子’竺先生?”
公孙彤道:“自然不是。”
柳南江道:“竺先生如今何在?”
公孙彤道:“竺先生遁世多年不出,老夫岂能知其下落?”
柳南江道:“请问尊驾,竺先生行迹不明,有多久了?”
公孙彤道:“约莫一十五年。”
柳南江道:“再请教一事,死于‘风林十八掌’掌风之下者,有何征兆?”
公孙彤道:“心脉震断,口不流血,目不突睛,别无异状。”
柳南江问来问去只是一副枷,如今锁枷已然套上了公孙彤的颈项,这才说出他想要说的正题。
当下冷笑一声,道:“公孙总管,竺先生约莫有一十五年未在武林中显露行迹,尊驾不会记错吧!”
公孙彤似已心神不耐,沉叱道:“自然不会错,娃儿何其罗嗦!”
柳南江一字字如敲金击玉般道:“公孙总管!你且站定脚跟,听我慢慢道来。”
吸了一口长气,缓缓接道:“七年前,‘七柳斋’中隐居之‘关中一龙’凌震霄死于心脉震断;八月仲秋之夜,‘芙蓉寨’门人也死于心脉震断,浮尸曲江池中;翌日曲江池畔‘倚水阁旅店’之中一名卧底店家也因心脉震断而亡。三人俱是口不流血,目不突睛,显然是被‘风林十八掌’所击殒命。竺先生既已十五年未在江湖上露面,自七年前三月初三以迄今八月十六这三条命案,又是何人所为?”
公孙彤听至一半,神色已然大变。然而他依旧静静听完。方沉声回道:“目下会用‘风林十八掌’之人尚有祝永岚,何以唯独质问老夫?”
柳南江冷笑道:“在下已先一步问过祝永岚,他已矢口否认。”
公孙彤道:“杀人者,焉能自承是凶手?”
柳南江道:“观诸尊驾与祝永岚二人之作为,后者之言较为可信。”
秦羽烈在一旁插口叫道:“公孙总管,养虎贻患,快些毙了这个娃儿!”
柳南江方待回话,忽听古寒秋说道:“柳相公,并非古娘子临危不助,只因相公方才曾指称公孙总管可能是终南三君之一竺先生之化身。公孙总管虽加否认,却难以肯定,古娘子先一步告退。”
言罢,飞身而起,纵上屋顶。再一弹身,就不见了踪影。
眼下成了以二对一之势,柳南江不禁心头暗凛。此刻那公孙彤已然扬掌待发。一旁的秦羽烈也是虎视眈眈,俟机而动。
柳南江虽有凛凛之情,却无畏惧之色。沉声说道:“秦堡主!你假貌伪善,妄图双手遮天,柳南江死不足畏,这客栈中尚有武林中人。天明后你之作为即将传扬江湖道上,有那仁人义士为我柳南江复仇!”
秦羽烈冷笑道:“柳相公!此刻说这种话未免太嫌多余!相公位临长安,秦某待以上宾之礼。无奈相公得寸进尺,且诈弄诈,使秦某为武林同道所不谅。秦某如不杀你,岂有容身之所。”
话声未落,身形前扑,右手五指屈如铁钩,向柳南江项间抓去,观其身手,如鹰隼攫食,辛辣无比。
忽听公孙彤低叱道:“堡主且慢动手。”
这一声低叱竟宛如纶旨,秦羽烈身在半空中一个转折,重又落回原处。
公孙彤身形半转,面对柳南江接道:“娃儿可听老夫一句剖解之辞?”
柳南江道:“洗耳恭听!”
公孙彤道:“娃儿方才言道,‘关中一龙’凌震霄于七年前三月初三因心脉震断死于‘七柳斋’中,是从何处听来?”
柳南江道:“此乃人所共知之事,就连秦堡主也曾一再提及。”
公孙彤连连摇头,道:“那不过是以讹传讹,不实之说。”
语气一顿,低声接道:“娃儿!那‘关中一龙’凌震霄未死!”
凌震霄未死之说,柳南江并未感到惊奇,因为他早就和凌震霄本人会过面,那是千真万确之事。然而此事出自公孙彤之口,就难免使他惊骇不已了。
方才听到秦茹慧提及秦羽烈和公孙彤已知凌震霄未死之事,柳南江还将信将疑。此刻亲耳听公孙地说出,不禁心头狂骇。不过,在心神稍为镇定之后,柳南江复又私心揣测,对方也许只是生疑臆断,并无真凭实据。
因而,暗吁一口长气,轻描淡写说道:“此说未免太无稽了。”
公孙彤冷笑道:“老夫从未说错过一句话!”
柳南江心中暗动,武林中只有一人从来出言不收,说一无二,那就是终南三君之一的“石君子”竺道台,看来……。
不过,他却不再点破,仍一口咬定,道:“家师曾亲眼见到凌震霄之尸体,除非他心脉震断后尚能转魂还阳,否则准死无疑。”
公孙彤冷笑连连道:“嘿嘿!想不到无尘大师生就一双高明法眼,勘破了万丈红尘,却被凌震霄戏耍了一番。”
柳南江佯怒道:“尊驾何出此言?”
公孙彤道:“娃儿稍安勿躁!老夫自然要对你说个明白。”
语气一沉,接道:“死者不过是凌震霄之替身,凌震霄本人则改头换面,依然在江湖上行走。不但令师遭受其蒙,即使老夫也被瞒骗了七年之久。”
公孙彤语气之中已明显透露出,他本来要置凌震霄于死地,却不料被凌震霄狡奸兔脱。
如此说来,七年前假扮走方郎中进入“七柳斋”中遽下煞手掠夺玉佩的必然是公孙彤了。
柳南江心中几乎已完全肯定。然则,他此刻却不再轻易出口。当下故作沉吟一番,然后问道:“如此说来,‘关中一龙’凌震霄尚活在世上?”
公孙彤点头道:“不错!而且凌震霄还常在长安附近活动。”
柳南江道:“在下不信。”
公孙彤一字字铿锵有力地说道:“黄——衫——客——娃儿会过他不少次吧?”
此语一出,柳南江心头狂震。凌震霄掩藏了七年之久的行踪,竟然败露。看来他费尽心机巧织的罗网也将破败无功了。
柳南江一念未已,忽见一道黑影自他所在的上房之中电射而出。
暗影之中,复现一道耀眼晶光。
原来是那秦茹慧,短剑横胸,落在公孙彤面前,沉叱道:“公孙老儿受死!”
话声中,一剑向公孙彤当脑刺去。
公孙彤猝不及防,当下冷哼一声,双掌连挥,两股暗劲同时向秦茹慧握剑右腕卷去。
柳南江不禁失声惊呼,在公孙彤所施展的“风林十八掌”之凌厉攻势下,秦茹慧非死即伤。
柳南江虽心头狂骇,却又无能为力,只有眼巴巴等待着惨剧的发生。
殊不知结果大出柳南江的意料之外,在那两股掌风如惊涛骇浪般行将卷到之一瞬间,只听秦茹慧娇叱一声,人已腾跃而起,宛如天马行空,手中短剑改为平削,自公孙彤头顶一闪而过。
这一转变,快似电光石火,使人目不暇接。
待秦茹慧双脚踏实,柳南江这才发现她手中短剑上多了一圈物件,原来是公孙彤头上的发髻。
公孙彤、秦羽烈,无不心头狂震,柳南江也是狂骇不已!
终南山望鹿坡前的异象又重新映入他的脑际,秦茹慧不成招式的一剑几乎使他丧命,目下这一剑依然不成招式,然而却犀利已极地削去了公孙彤头上的发髻。看来,她的魔性又要复发了。
忽然,另一个意念又闪过柳南江的脑际。秦茹慧私下里曾对他说过,每当魔性发作之际,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指示她的行动。先前她安静地蛰伏房中,此刻突然冲出向公孙彤挥剑砍杀,莫非凌震霄已到了这客栈的附近了?
一念及此,柳南江乃试以“传音术”说道:“凌前辈!您在何处?”
果然,柳南江耳畔响起了凌震霄的声音,道:“娃儿,休要和老夫说话,免得使老夫分心!”
柳南江本想请求凌震霄不要再以魔功折磨秦茹慧,却又呐呐说不出口。
此刻,震骇不已的秦羽烈已然回过神来向秦茹慧走进两步,和声问道:“你可是茹慧?”
秦茹慧抬手在面上抹了两下,恢复本来面目,冷声道:“正是茹慧。”
秦羽烈喟然道:“茹慧!你误信外人唆使,向为父动剑,也还罢了。怎么又向公孙总管行凶?若非公孙总管看在为父情面,手下留情,你此刻早已一命身亡,还不收剑退下。”
敢情秦羽烈一见秦茹慧出手厉害无比,又施出了缓兵之计。
熟料秦羽烈的狡计难以得逞,秦茹慧闻喜不禁柳眉倒竖,冷声道:“秦堡主!你少在本姑娘面前挂羊头卖狗肉。你对本姑娘有养育之恩,然而也有施箭欲射死本姑娘之仇。养育者是你,欲杀我者也是你。如今已是恩仇两消,一无瓜葛。只因本姑娘如今身世未明,不愿平白背上忤逆杀亲之罪,才暂时留你一条活命。望你不要自找死路……”
语声未落,人已如疾矢般前扑,短剑刺向公孙彤右胁之处,劲道十足,毫无余地。
这完全是一种亡命的打法,柳南江情知秦茹慧已被暗中潜伏的凌震霄控制,身不由主,心中不免暗暗着急。
那公孙彤方才吃过苦头,自然不敢掉以轻心。身形向左一个急转,双掌同时按下,似乎存心要使秦茹慧毙命掌下。
秦茹慧竟然不避不闪,纤腰一拧,剑划半弧,依然指向公孙彤的右胁之处。
砰然巨响,秦茹慧身躯如风车般打了个转,摔倒在一丈开外。
然而公孙彤的右胁以下衣衫撕裂,在月光下明显可见胸胁处一值殷红剑痕。
这一招竟然是两败俱伤。
柳南江正待前纵,打算护住秦茹慧之际,突见她弹身而起,又一剑向公孙彤刺去。
秦羽烈狂吼一声道:“丫头找死!”
右掌闪电般向秦茹慧左臂抓住。
秦茹慧冲劲过猛,势将难逃秦羽烈的“困龙八抓”。
只听秦茹慧娇叱道:“找死的是你……”
叱声未已,人已硬生生地来了一个转折,短剑如闪电般向秦羽烈右腕削去。
招式辛辣,身法怪异,可说是前所未见。
柳南江却心头明白,并非秦茹慧的功力骇人,只不过受了凌震霄暗中的操纵罢了,难怪武林中经常魔头当道,原来魔功竟有如此不可思议的力量。
那边,秦羽烈更是震惊不已,切急中,连忙撤招收势,飘身闪退。
凭他如何快,仍是慢了一步,短剑过处,手背竟然被削去一大片皮肉。
秦茹慧冷叱道:“如再妄动,本姑娘绝不留情!”
身形并未停住,双脚凌空,娇躯在半中中打了一个回旋,复又向公孙彤扑去。
公孙彤虽然右臂已受剑创,毕竟内功深厚,此刻为了护命。也就猛一吸气,力贯右臂,呼呼呼一连拍出三掌,真是威猛绝伦。
秦茹慧竟然不知死活地冲入了强劲的掌风之中。
柳南江见状不禁大骇,连忙以“传音术”说:“凌前辈,秦姑娘血肉之躯,怎当公孙彤‘风林十八掌’之凌厉威势,请……”
他这里话声未已,耳边忽传砰然巨响,秦茹慧身躯已然被抛向半空,离地有二丈开外。
柳南江一纵向前,猿臂舒展,正好把秦茹慧接在怀中,只见她口吐血水娇喘吁吁。
抬头看,公孙地摇摇欲坠,颈窝处血流如注,分明已被利剑洞折。
柳南江突听凌震霄的声音在耳边说道:“娃儿!只因你一仁之念,唠唠叨叨,使得老夫功亏一篑,又得要老夫大费手脚了。”
柳南江根本就没有听进耳中,俯首凝望伤重喷血的秦茹慧,几乎泫然泪下。
秦羽烈已然背负着公孙彤一跃上得房头,仓惶遁去。
东厢上房之中有一房门呀然打开,凌长风飘然而出,【潇湘书院】来到柳南江身边,悄然说道:“南江兄!秦门自相残杀,兄台何必……”
柳南江疾声接道:“长风兄不知内情,茹慧姑娘并非秦羽烈亲生之女。”
凌长风讶然道:“哦!原来如此……”
语气一顿,接道:“秦姑娘伤得如何?”
柳南江吁叹道:“以血肉之躯硬闯‘风林十八掌’的凌厉掌风,伤势不问可知……”
他几乎想要痛骂凌震霄有失人道。
凌震霄的声音又在他耳边说道:“娃儿!你可能恨煞老夫了!其实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古语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茹慧丫头身受重伤,对她却大有好处。抱回去安置炕上,点封‘会池’,‘灵台’,‘曲尺’,‘寸关’,‘璇玑’诸穴,再施以推宫过穴手法,为其全身捏拿,一个时辰后,伤势不疗而愈。非但前次老夫为其注入气穴内之魔功尽消,内力反而倍增。这丫头都是沾了你这娃儿的光。”
语气一顿,接着道:“午间来杜曲‘唐家老店’一会,再者,勿将老夫行踪告知风儿,老夫去也!”
柳南江这才吁了一口长气,原来自己错怪凌震霄了。
凌长风见他屏息凝神,不禁讶然问道:“南江兄因何发愣?”
柳南江连忙掩饰,道:“在下在思索如何为秦姑娘疗伤。”
此刻,秦茹慧已然昏迷不省。
柳南江转身抱起秦茹慧奔回房去。
先将秦茹慧平放炕榻之上,然后取火折子燃上了灯。
依照凌震霄的吩咐,点封了秦茹慧躯体上的几处大穴。
将两只袖往上一抹,端好了架势,正待施展推宫过穴的手法,柳南江不禁又怔住了。
诸凡施展推宫过穴手法,必须抚遍伤者躯体之全部,尤以乳泉会阴等处更不可疏漏。然而秦茹慧是一个未嫁处子,自己又……
思及此处,柳南江不禁面热耳躁,面对急待疗伤之秦茹慧,却又下手不得。
正感进退维谷之际,房门呀然而开。柳南江回头一看,竟然是那古寒秋。
古寒秋闩上房门,将瘦精精的躯体依靠在门板上,目光在柳南江脸上一扫,轻声问道:
“柳相公因何面热耳躁,惴惴不安?”
柳南江嘴唇蠕动,呐呐难以回答。
古寒秋缓步走向炕榻之前,同时轻声说道:“想必是相公要为秦姑娘推拿疗伤,却又顾及男女之别难以下手。古娘子代劳如何?只怕相公信不过……”
柳南江接口道:“古娘子言行虽有乖张之处,倒不失为人方正,只是……”
古寒秋一扬手,道:“相公别说下去了,再说下会必然是威胁之辞,难免会使古娘子听得冒火,那样对你我都不便。”
语气一顿,接道:“说吧!要我古娘子如何代劳?”
柳南江暗忖:有自己在旁,谅必古寒秋不会动什么手脚,何况她和秦茹慧又无深仇大恨。
因而将头一点,道:“那就多谢古娘子。请古娘子为秦姑娘周身施推宫过穴的手法就行了。”
古寒秋双目一挑,道:“柳相公!我古娘子简直有些怀疑你是否借机想谋害秦姑娘。她身受‘风林十八掌’之凌厉掌风,心脉未被震断,留下一口气,已算是奇迹。若想起死回生,必定得有独特的疗伤之法。想不到柳相公只教我古娘子为她推宫过穴。气血逆走,经血倒流,你岂不是存心要送掉她一条小命?”
柳南江对凌震霄深具信心,因而语气肯定地说道:“有劳古娘子为秦姑娘施展推宫过穴的手法就行了。秦姑娘若有三日两短,在下赔出性命一条。”
古寒秋那双精亮的目光将柳南江看了又看,良久,才语气喃喃地说道:“相公的师父是方外奇人,想不到打伤之法也是方外奇方,我古娘子今大倒要开开眼界,看看灵不灵!”
一纵身上了炕榻,一脚跨过秦茹慧的身躯,双膝下跪,端好架势,一本正经地为秦茹慧开始了推拿。
柳南江目不稍瞬地盯着古寒秋的双手。虽然他对古寒秋相信得过,却仍存有防范之心。
约莫过了一刻工夫,古寒秋已将秦茹慧躯体正面各部推拿完毕。
将秦茹慧翻转过伏卧,古寨秋再在她的背面各部展开推官过穴的手法。
待案茹慧的躯体被古寒秋翻转,恢复原来的仰躺之姿时,柳南江才吁了一口长气。
原来此刻秦茹慧已然面色红润,气息均匀,浑身衣衫尽湿。显然伤势已愈了。
古寒秋大感错愕,喃喃道:“奇了!奇了!活了几十年,还没有见过以如此简单的手法疗治如此严重的伤势。唉!活到老学到老!这句话真不错。”
柳南江此刻心情大为轻松,神色也就一舒,轻笑道:“古娘子歇一会儿吧!”
古寒秋下了炕榻,方发觉自己也是遍体汗淋,往靠椅上一坐道:“柳相公!劳动大驾为我古娘子倒一杯茶吧!”
柳南江连忙拿过包着棉布套子的暖壶,倒了一杯热茶,恭敬地递给古寒秋。
古寒秋一口气喝干,目光向杭榻上的秦茹慧一瞟,翻眼问道:“这就行了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行了!再过半个时辰,秦姑娘就会苏醒。”
古寒秋一挥手,道:“来!坐下聊聊。”
柳南江依言坐下,恭声道:“在下洗耳恭听。”
古寒秋道:“别来这一套。咱们话说清楚,此刻朋友,过一天也许就是敌人,得看当时的情势而定。你休想拿枷套我。”
柳南江赔笑道:“那倒不敢。”
古寒秋道:“在未提正事之前,我古娘子先说破一件事。你们虽已易容,衣衫却没有换,所以一住进客栈就被我认出来了。方才从你房中挺身而出,也征得了秦姑娘的首肯,可别怪我冒失。”
柳南江连连点头,道:“在下理会,古娘子所说的正事……”
古寒秋接道:“那公孙彤有八分像是‘石君子’竺先生的化身。”
柳南江唤了一声,道:“哪八分像?”
古寒秋道:“‘风林十八掌’的骇人威势。”
柳南江道:“哪二分不像?”
古寒秋道:“竺先生一身傲骨,满怀傲气,岂愿屈为秦羽烈之下?”
柳南江缓缓地摇头说道:“以在下的看法却不以为然,如果竺道台另有居心,以秦羽烈出面,他则暗中操纵,怎能算是屈于秦羽烈之下?”
古寒秋沉吟一阵,缓缓点头,道:“如此说法,倒也有理。”
语气一顿,翻眼问道:“相公可知竺先生因何遁世不出?”
柳南江摇摇头,道:“在下不知,如古娘子有意相告,在下愿闻其详。”
古寒秋面上突显肃然之色,吁叹了一声,道:“这话得从二十多年前说起。”
语气微顿,方从容接道:“竺先生在终南三君子之中虽然排行第二,但是却远比家兄如松更见锋芒,一套‘风林十八掌’横扫黑、白两道,饮誉武林,却想不到触怒了两个武林高手。那两人联手对付竺先生,立誓非杀死他不可,才逼得他销声匿迹。”
柳南江讶然道:“那两位高手如此厉害吗?”
古寒秋道:“以一对一,竺先生还不至于会居于下风。然而以二对一,竺先生就难以抵御了。”
柳南江喃喃道:“联手以二对一,触犯江湖大忌,难道终南三君子的另外二人就袖手旁观,不管竺先生的死活吗?”
古寒秋喟然说道:“古语说得对!君子有隐恶扬善之德,既称终南三君子,就得有君子作风。偏偏竺先生一时逞意气之争,揭发了人之隐私,是以家兄及亡夫只得不相问了。”
柳南江道:“如此说来,那‘石君子’竺先生就太不应该了。”
古寒秋连连点头,道:“的确太不应该。”
语气一顿,接道:“当时武林中除了三君子之外,尚有三圣,即情至柳啸吟,棋圣欧阳白云,酒圣胡不孤。”
柳南江道:“关于那柳啸吟和欧阳白云二位前辈,前些日子也曾听人说起过。至于那酒圣胡不孤……”
古寒秋接道:“联手起来要追杀竺先生的就是欧阳白云和胡不孤二人。”
柳南江不禁讶然道:“因何缘故呢?”
语气一顿,缓缓接道:“这三圣之中,柳啸吟是酒不沾唇,除了偶尔和棋圣对弈几局之外,啸吟风月,倒也自在,而酒圣胡不孤和欧阳白云走得最近。那时欧阳白云已然娶妻彭氏,乃开封望族之后,并非武林中人。夫妻结婚十载,恩爱异常。然而这十年中却无有一子半女,可说是唯一的美中不足。”
柳南江听得十分神往,也就未曾插口。
古寒秋吁了一口长气,复又接道:“夫妇俩平静地度过了十个年头,这时胡不孤已和欧阳白云结为莫逆。棋圣稍长几岁,对胡不孤称老弟台,可见其情谊之深。对胡不孤称兄道弟,就不算外人。胡不孤只身未娶,自然常往欧阳白云家中走动,对彭氏也呼以大嫂。说巧真巧,彭氏十年未出,可是当胡不孤常往走动后竟然生下一女,白胖可人,而且那一双眼睛极像了胡不孤。”
柳南江讶然道:“难道……?”
古寒秋接道:“相公不必讶异。当时武林中就有谣传,说胡不孤与彭氏有私。欧阳白云听在耳中一笑置之。而胡不孤却不然,一怒之下,削发为僧。无独有偶,彭氏也紧跟着削发为尼。因此武林中谣言更炽,欧阳白云面临妻散友离之处境,不禁怒火中烧,立誓寻找那造谣生事之人,杀之以泄其忿。”
柳南江不禁插口问道:“难道是那竺先生捏造的谣言吗?”
古寒秋摇摇头,道:“说良心话,造谣言者并不是他。然而他成为欧阳白云和胡不孤二人追杀的对象却也并不冤枉。”
柳南江道:“何故呢?”
古寨秋道:“事情就出在欧阳白云所有的一副棋子儿上。”
柳南江轻哦一声,道:“我知道,那副棋子儿听说都是死人脑门锁骨凑成。”
古寒秋点点头,道:“一点也不假。白色是女人脑门锁骨,黑色是男人脑门锁骨。那时白色已够一百八十之数,而黑色却只有一百七十九粒,再加上一粒,那副棋子儿就全了。”
柳南江道:“三百五十九条性命凑成一副棋子儿,此公也未免……”
古寒秋接道:“平心而论,欧阳白云虽然嗜杀,却没有滥杀一人。”
语气微顿,接道:“且说那欧阳白云为了要查寻那造谣生事之人,来到长安、正巧与情圣柳啸吟碰上了。两人寒喧一阵,少不得要弈上一局。根据以往的记录,棋圣从未败北,想不到那一次却输给了柳啸吟。而且柳啸吟赌的还是项上人头。”
柳南江道:“也许是闹着玩的,柳啸吟棋艺不精,怎敢赌项上人头。”
古寒秋道:“开始也许是说着好玩,然而到后来却成了真。”
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方才接道:“两人初碰面时,欧阳白云说他前来长安是为了要找那造谣生事之人,正好用那人的脑门锁骨凑足这一副棋子儿。柳啸吟像是说笑话,‘何必为了一颗黑棋子儿劳碌奔波,干脆我成全你吧,我若输你,任你割去项上人头,你若输棋,这副棋子儿从此就归我所有。’若在往日欧阳白云绝不会答应,偏偏那时他心情不好,竟然一口答应。大家都是成名人物,说话就得算话,柳啸吟自然不得收回。那一盘棋真是惊动了不少武林人物,纷纷前往围观,竺先生就是棋证。”
柳南江道:“据在下所知,那盘棋柳啸吟赢了。”
古寒秋点点头,道:“是的。也许是欧阳白云故意相让,或者因他心绪欠佳,棋路紊乱。
总之那盘棋他是输了。输棋是小事,竺先生却不该多了一句话。”
柳南江问道:“他说了什么?”
古寒秋道:“先前就已说过,竺先生心高气傲,论武功,赁威望,欧阳白云与其不相上下,然而欧阳白云所毙的魔徒却多过竺先生的成绩,难免会遭致竺先生的妒嫉,一见欧阳白云输棋,就趁机会奚落了几句。口角无好言,然而竺先生却一时气盛惹下了大祸。”
柳南江道:“他必然是……”
古寒秋道:“欧阳白云投子认输之后,竺先生奚落地说道:‘欧阳是故意输棋的,因为他自知无能凑足黑棋子儿。’欧阳白云负气地回道:‘虽然整副棋子儿已然输给了啸吟老弟,我依然要为他凑足那副棋子儿。’竺先生说:‘欧阳白云,一个人要服输。尊驾的煊赫时代已然过去,目下年迈体弱,不中用啦!’欧阳白云道:‘那我倒要试试!只要被我查到谁在造谣生事,弄得我妻散友离,他脑门顶上的锁骨就要成为黑棋子儿,即使是你竺道台,也是照样。’这句话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显然有损竺先生的威风。于是逞强地说:‘欧阳白云!
养个女儿还要人家帮忙,你在我面前还耍什么威风。是男子汉就该去杀胡不孤,那不是一颗现成的黑棋子儿吗?’”
柳南江接口道:“竺先生说这种话,未免太有失君子风度了。”
古寒秋道:“是啊,虽然欧阳白云生下女儿之后武林中有谣言中伤,却无人敢公然在欧阳白云面前说出。竺先生此语一出,举席皆惊。”
柳南江关切地问道:“当时欧阳白云如何反应?”
古寒秋道:“当时欧阳白云的色意外地平静,只说了声‘在场各位作个见证,改日讨教’,就离了现场。翌时就传出胡不孤偷盗寺内镇山宝剑而逃,蓄发还俗,与欧阳白云聚集一处,追杀竺先生。”
柳南江道:“这个乱子可不算小!”
古寒秋道:“的确。整个武林或多或少都受到一点影响。胡不孤成了逃僧,其寺住持派人追缉,连着乱了好几年。”
柳南江道:“后来呢?”
古寒秋道:“竺先生不知所终,欧阳白云和胡不孤也不知所终,长江后浪推前浪,武林中新人辈出,老一辈的人物已经被人遗忘了。”
言下颇有唏嘘之情。
柳南江俯首蹙额,怅然若有所思。
古寒秋沉默片刻,复又问道:“柳相公可曾问我因何要谈及这些往事?”
柳南江默默摇头。
古寒秋又道:“自八月仲秋武林赛美大会以来,终南、长安、曲江池畔已经出现了不少武林人物。有新,有旧,有老,有少。然而我古娘子却又偏爱那位欧阳玉纹姑娘。”
语气微顿,接道:“屈指一算,她似乎就是欧阳白云之女。”
柳南江心中一动,疾声道:“如此说来,那丑老人就是欧阳白云了?”
古寒秋摇摇头,道:“错了!看那丑老人饮酒海量,他应该是胡不孤。”
说到此处,目光向榻上的秦茹慧一瞥,喃喃说道:“我先走步,秦姑娘就要苏醒了。”
柳南江道:“古娘子何不暂留,秦姑娘醒后还要拜谢哩!”
古寒秋一摆手,道:“免啦!”
柳南江闩上房门,探视炕榻上的秦茹慧仍是甜睡,也就不忍搅扰,负手窗前,怅惘地凝视着窗外渐明的天色。
突然,在他背后传来一声吁叹。
柳南江一回头,赫然发现是秦茹慧站在他身后。也不知她是何时走下炕榻来到他身后,竟然连一点脚步也没听到。
秦茹慧神情肃穆喃喃道:“我死了吗?”
柳南江连连摇头,道:“不!你好生生地活着!”
秦茹慧目注窗外的雪景,喃喃道:“我想我大概是死了!因为我的心境从未像此刻这般沉静过。听人说,人死之后是最平静的。”
柳南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无法了解一个习武之人人性入魔,重又舍弃魔道后将是何种心情。
沉默良久,方轻声问道:“秦姑娘!你觉得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秦茹慧摇摇头,脸上流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笑容:“没有。我记得我受过伤,然而我躯体内却毫无受伤的感觉,反而觉得精力充沛已极!”
柳南江笑道:“那就好了!”
秦茹慧突然目露精光,张臂将柳南江抱住,粉颈贴上了他的胸膛,柔声道:“我知道,一定是你倾尽内力为我疗伤。”
柳南江未如此面对面与姑娘家相拥过,一时之间,心胸中仿佛多了一头跳跃的小鹿。
慌忙扶住秦茹慧肩头,缓缓将她推开,疾声接道:“姑娘弄错了!是那黑衣人以‘传音术’指示我疗伤之法,古娘子为你施展推宫过穴的手法,姑娘伤势才得痊愈的。在下惭愧,未尽丝毫绵力。”
秦茹慧神色一凛,喃喃道:“是这样的吗?”
柳南江点了点头,然后又岔开话题,道:“姑娘暂在旅店中守候,在下要出外走走。”
秦茹慧道:“我与你同去。”
柳南江道:“姑娘重伤初愈,不宜受风霜之苦。”
秦茹慧摇着皓腕接道:“知道了!茹慧在这里等候相公就是,哪怕是一辈子。”
柳南江闻言心头一震,连抬头看对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低声道:“姑娘少动多歇……”
不待一语道尽,人已出房而去。
此刻不过晨初光景,积雪盈尺的长街之上渺无人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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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南江叫醒店家,打开客栈大门,出得客栈,疾步向城外行去。
雪,飘得够大的。即使天上落下尖刃利刀,也阻挡不了柳南江欲和凌震霄一见的心情。
平时在官道上行走,为免使行人侧目,柳南江只是将脚程微微加快,尚不敢尽展轻功。
今日正是大好机会,一出长安,就将“射影掠光”的身法展到极限。由于他身穿蓝衣,竟似一朵云儿般穿过飞舞的雪花。
如此狂奔疾走,哪消片刻,就走完了一半行程。
蓦在此时,一团影子飞快扑至面前。一声“柳相公”,使得柳南江虎腰一拧,就势煞住身形。由于收势太急,两腿齐膝陷于积雪之中。
抬头看,站在他眼前的正是借去他佩剑的欧阳玉纹。
只见她头发蓬松,容颜憔悴,单薄的衣衫已有数处破洞,虽然她内力深厚,不畏风寒。
看上去却不禁使柳南江为之心酸。
欧阳玉纹那副憔悴的容颜之上,此刻流露出一股欢欣之色,道:“柳相公,玉纹找得你好苦,想不到在这冰天雪地中遇着了。”
柳南江说不出一句话,对方那张纯朴的面孔上一无矫饰,一颦一笑,都是至性的流露,在他所接触的女性中,唯欧阳玉纹是不动心机的。
柳南江几番张口,几番无言。良久,才嗫嚅着问道:“欧阳姑娘!你冷吗?”
欧阳玉纹连连摇头,道:“不冷啊。”
语气一顿,接着问道:“相公的伤势完全好了吗?这十几天来可将玉纹急坏了。幸而相公无恙,不然玉纹也只好……”
柳南江连忙接道:“姑娘这是说哪里话,在下连累姑娘受风霜之苦,已是深感歉疚了。”
欧阳玉纹笑道:“相公快别这样说了。玉纹要禀报相公一个天大的喜讯。”
柳南江勉强一笑,道:“在下何喜之有。”
欧阳玉纹道:“玉纹已经会见福儿,据他说,中毒是假,有意卧底在冷老魔身边是真,因为他突然发现一桩隐密,决定继续追查,以待结果。”
其实柳南江昨夕已然和福儿以“传言术”交谈过,先一步明了内情。
此刻为不使欧阳玉纹扫兴,乃故作讶然之色说道:“真的吗。”
欧阳玉纹道:“这是千真万确的来,福儿聪明乖巧,想必不至于被冷老魔看出破绽。”
柳南江道:“托姑娘之福。”
欧阳玉纹解下腰际佩挂之寒星宝剑,双手托着,递到柳南江面前,道:“佩剑在身,玉纹终日如临深渊,今日剑归原主,玉纹也了却心头重担。”
柳南江自从将寒星剑借与欧阳玉纹之后,也老是放心不下,只怕宝剑失落,无以对师父交代,自然也极欲将宝剑收回。
然而,当他目光再次向对方凝望时,不禁改变了念头。
欧阳玉纹此刻已是一无所有,背上的小衣袋包袱也不知何时失落了。再解下她腰际的佩剑,岂不就剩下了那孤伶怜的洁然一身?
心意像风车般打了千百转,口中说:“剑还是由姑娘佩着吧!”
欧阳玉纹十分意外,瞪大了两只眼睛,良久,才缓缓地摇头说道:“玉纹怎当如此名剑?”
柳南江道:“令师不是曾嘱姑娘与在下结伴同行吗?”
欧阳玉纹目光一亮,振声道:“相公允许玉纹追随左右了?”
柳南江双手一拱,道:“在下不敢……”
语气一顿,按道:“在下身受重创之际,姑娘呵护备至,看顾有加。在下岂能眼见姑娘形孤影单,饱受飘流之苦。玉纹姑娘,你我同行吧!”
欧阳玉纹虽然身在冰天雪地之中,也不忘裣衽一福,道:“多谢相公……”
语气一顿,接道:“相公原打算往何处去?”
柳南江道:“杜曲镇上走走!”
欧阳玉纹道:“此刻还要前去吗?”
柳南江点头示意,然后解下了身上的披风,递给欧阳玉纹,道:“风雪甚大,姑娘披着吧!”
欧阳玉纹并无一般姑娘家的忸怩之态,见柳南江满怀诚意,也就落落大方地接过那件簇新的蓝色披风,披在身上。
然后轻笑道:“这样暖和多了!”
柳南江不禁暗生感触,这样一个丽质天生,禀性厚道的姑娘家,丑老人竟然丝毫不加疼爱,使她受冻挨饿,饱受飘零之苦,这莫非是天意吗?
想得出神,眼也看呆了。
欧阳玉纹轻笑道:“相公看什么?玉纹自知蓬首垢面,难看极了!”
柳南江这才回过神来,讪讪地说道:“姑娘比前些日子瘦多了!”
欧阳玉纹道:“实不相瞒,玉纹已经三日未进粒米。”
柳南江惊道:“真的吗?那岂不要饿坏了?咱们快些赶到杜曲镇上去吧!”
也许出诸怜恤之情,柳南江言罢,竟然忘情地握住了欧阳玉纹的皓腕,纵身而起,双双向前奔去。
如此狂奔疾走,哪消片刻,杜曲镇就已在望,柳南江这才将脚程一缓,同时松开了手。
欧阳玉纹边走边说道:“相公,你的功力好像比以前更加深厚了。”
柳南江道:“是的。这内中还有一段机缘,容后再详细告诉姑娘。”
说着,二人进入了杜曲镇上的大街。
“唐家老店”就在大街的头上,重门深锁,石阶积雪。
店家自然想不到在这隆冬岁尾会有客人前来投店打尖的。
柳南江上得台阶,先抖落一身雪花,然后伸手扣动了铜环。
几番敲门,捱了将近一盏茶光景,大门之上的一方角门才呀然而开。
“唐家老店”素不接待闲杂旅客,虽在隆冬岁尾,店中客房十九皆虚,然而那开门迎客的老年店家依然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双男女。
老店家年老眼却不花,一眼就看出柳南江曾经在仲秋之后在他店里住过,因而忙不迭地将身形往门旁一闪,肃迎道:“相公请。”
柳南江一摆手,让欧阳玉纹先进了客栈,自己才随后走进去。
路过天井,就是偌大的店堂。往日这里无日不是高朋满座,然而此刻却是桌腿朝天,冷冷清清。
那店家恭声问道:“二位是要住店?还是打尖?”
柳南江道:“要两间上房,说不定得在这儿住上个十天半月。”
店家赔笑道:“实不相瞒,隆冬岁尾万万料不到还有贵客登门,是以毫无准备。二位如不嫌粗疏怠慢,小人这就……”
柳南江道:“不必张罗,咱们上这儿来,只是图个清静。”
店家连连应是,道:“相公既如此说,小人就告罪了。客房是现成的,这就去升火暖炕。
至于伙食,倒还有些野味腊肉等。”
欧阳玉纹一口气喝下了那杯热茶,吁了口长气,忽然蹙眉说道:“相公请恕玉纹多口,在此投店落脚,莫非有什么重要事故?”
在未获得凌震霄首肯之前,柳南江自然不便轻率地说出此行目的。因而含糊其辞地一挥手,道:“有点小事,待空闲时再慢慢告诉姑娘。”
欧阳玉纹倒也识趣,并未再问下去。
移时,店家已将上房收拾妥当。
来到店堂,将二人带进西跨院毗邻的两间上房之中。
因有女客,已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嬷嬷等着侍候。
柳南江和欧阳玉纹在房门口挥手道别,各自进入房中。
柳南江却暗中示意那店家跟他进房。
店家顺手带上房门,笑道:“小人已吩咐厨下整顿吃食,早用,晚用,请相公吩咐一声。”
柳南江道:“弄妥当就开上来,咱俩急于赶路,倒是饿了。”
语气一顿,接道:“贵店是否住着一位姓黄的老年客人?”
店家翻了翻眼皮,道:“可是那位自称黄衫客的老爷?”
柳南江点点头,道:“是他,烦你传个信,就说……”
店家摇摇头,道:“黄老爷昨晚曾来一宿,今天大早走了。”
柳南江道:“难道他不常住在这儿?”
店家回道:“前些日子有姓祝的老爷身体不适,黄老爷倒是常住在这儿。自前两天,那位姓祝老爷的病愈之后,两位就一齐走了。黄老爷昨晚只身来过一趟。不过他留下了话。”
柳南江连忙问道:“他说什么?”
店家轻哦一声,道:“黄老爷曾一再叮嘱,若有一个姓凌的相公来找,就说黄老爷这两三天之内就会回来,务必在此等候,却想不到柳相公也要找黄老爷,就请相公在这儿小住几日吧!”
第二十三回 花花太岁
柳南江自衣袋中摸出一锭十两白银,道:“店家!劳你费神,为隔壁那位姑娘买点布,再找一个裁缝赶两件冬衣出来。那姑娘的衣衫包袱在途中弄丢了,急着换洗,得赶快一点!”
店家连连应是,道:“小人就去办,相公尽管放心!”
店家退去后,柳南江负手来回蝶踱,心中苦思不已。
原指望来此与凌震霄一会,立刻赶回长安,想不到此行扑空。
继而一想:这样也好,让欧阳玉纹暂住此地,自己则返回长安,早晚这里走走。也免得欧阳玉纹在冰天雪地中来回飘泊。
主意打定,心头轻松许多。
过了一阵,门上突传弹指之声。柳南江开门一看,原来是欧阳玉纹。
欧阳玉纹进入房中,立即裣衽一福,道:“多谢相公。”
柳南江讶然道:“姑娘谢在下什么?”
欧阳玉纹道:“适才有个女裁缝来给玉纹量衣衫,害得相公破费,玉纹怎能不谢?”
柳南江连连摇手,道:“小事!小事!令师将姑娘托付在下,理当照顾。”
说到此处,那个老店家也带着厨房下人端来了一大盘食物。
四碟腊味,一炉炭火熊熊,热气升腾的一品锅,一大盘馒头,外带半斤小壶的烧刀子。
年老店家又忙着报帐,布料、工钱耗去六两三钱银子。
柳南江一挥手,道:“店家!余下的给你们喝酒,别忘记叮嘱栽缝师傅赶快点!”
店家连连称谢,然后退出房去。
二人相对坐下,默默吃喝起来。
突然,柳南江心中一动,不禁停筷问道:“姑娘请恕在下问得冒昧,武林之中,少见未娶之人收录女弟子之事,而姑娘……”
欧阳玉纹似乎已知道他要问些什么,连忙接口道:“玉纹也不明白内中的因由,自懂事的时候开始,玉纹就是跟着家师的。”
柳南江道:“令师也不曾向姑娘解说吗?”
欧阳玉纹眉尖一蹙,道:“不曾。然而玉纹却问过几次。”
柳南江道:“令师怎么说?”
欧阳玉纹道:“总是一顿臭骂,因此玉纹也就不敢再问了。”
柳南江道:“那么,姑娘的堂上双亲如今还健在吗?”
欧阳玉纹一双蛾眉蹙得更深,螓首连摇道:“玉纹不知生我之父母是谁。”
柳南江吁叹道:“姑娘不必为此忧伤,在下也同样不知生我之父母。”
欧阳玉纹一双秀目紧紧地盯在柳南江脸上,久久不曾说话。
沉默半晌,柳南江复又说道:“令师宅心厚道,只是性情有……”
欧阳玉纹接道:“这也难怪,他老人家当年有过不顺心的事。”
柳南江道:“令师告诉姑娘了?”
欧阳玉纹道:“他老人家从未提过,不过,玉纹却看得出来。”
话题一转,柳南江缓缓说道:“姑娘可打算寻觅生身父母?”
欧阳玉纹道:“玉纹时有此心,不过,今生今世怕很难了。”
柳南江不禁沉单问道:“那是何故呢?”
欧阳玉纹道:“每当玉纹提起此事,家师就加以呵斥,因此玉纹也打算死掉这条心了。”
柳南江心中如风车般连连打转,疑念丛生,而口中却未说出。
沉吟良久,方又问道:“不知姑娘的堂上双亲昔年可是武林中人?”
欧阳玉纹道:“那就不知了。”
柳南江道:“以在下看来,姑娘禀赋深厚,独具慧根,必是武林中人之后代。”
欧阳玉纹嗫嚅道:“是吗?”
柳南江道:“武林中人复姓欧阳者寥寥可数,当不难察访。”
欧阳玉纹那双秀目突然射出两道晶亮的光芒,凝视着柳南江,语气沉缓地说道:“相公此话不错,复姓欧阳者几乎只有一人,那就是有‘棋圣’之称的欧阳白云前辈,然而……”
语气一顿,接道:“家师说得斩钉截铁,玉纹和那欧阳前辈毫无关系。”
柳南江的一番猜测看来是落空了。
一顿饭在沉吟中吃完,柳南江吃得不多,酒却喝不少,欧阳玉纹正好相反。
一口气吃了三个大馒头,像是真饿极了。
饭毕,才不过巳午之后。
此刻,柳由江心中已打好主意。向欧玉纹说道:“姑娘不妨在此小住数日,正好等待裁缝为姑娘赶制衣裳。”
欧阳玉纹听出口风,连忙接口道:“相公莫非要另去别处?”
柳南江点头,道:“不错。在下尚有琐事须回长安稍作料理。”
欧阳玉纹道:“那么,玉纹与相公同行吧,有相公这件披风,足抵风寒了。”
柳南江不禁暗暗一皱眉头,口中说道:“姑娘连日奔波于风天雪地之中,也该在此小歇数日,不然在下难以安心。”
欧阳玉纹道:“相公以为玉纹是那弱不禁风的闺阁干金吗?”
柳南江道:“非也……”
语声一顿,故作神秘之色,道:“有姑娘同行,恐遭人注目,所以姑娘还是在此住下为是,在下早晚都要来此走走。”
欧阳玉纹吁了一口气道:“相公既然如此说,玉纹也只得遵命了。”
柳南江一见对方答应,心头如释重负,道:“姑娘可曾见过那位自称天地通的黄衫客?”
欧阳玉纹道:“见过数面。”
柳南江道:“一、二日之内黄衫客或许将来店中,他若不与姑娘照面,姑娘不必加以理会,他若找上姑娘,请烦转告,就说在下早晚都要来此打个转,务必请他在此稍候。”
欧阳玉纹双目一张,道:“相公与那黄衫客有约吗?”
柳南江道:“在下有要事极待与他商谈,姑娘切莫忘记……”
语气微顿,双手一拱,道:“在下别过,姑娘也可回房上炕暖暖。”
语罢,出房而去。
来至店堂,柳南江拿出一锭十两白银,先付了房饭钱,离店时再行清结,又嘱咐那店家一番,这才出了“唐家老店”。
仰望天色,似乎有好转迹象。雪,也停了,西天出现一片彤云。杜曲镇上那条积雪盈尺的大街,此刻也见有人走动。
柳南江本来想出镇即回长安,一见雪住天晴,又改了主意,反向镇中缓缓行去。
顺着那大街两旁的招商客栈,十有八九都合上了门板,等候过年,却也有敞开店门,招呼难得一见的行旅客商。拿镇中间那家“映雪居”就是如此,看他那招牌似乎专作天寒地冻的买卖。
柳南江适才用罢酒饭,既不投宿,也不打尖,却漫无目的地走进了那家“映雪居”。
当门就是一个熊熊的火炉,炉上煨着热气氤氲的菜肴,一进门就让人有一份暖和的感觉,再加上菜香扑鼻,倒是能吸引客人。
柳南江一跨进店门,店家还来不及招呼,就听店堂内有人在叫道:“柳相公!何不这里同坐?”
柳南江转头一看,偌大的店堂中坐着好几起客人,内中一起竟然是“花花太岁”肖云鹏和那“芙蓉仙子”纪缃绫。
柳南江不禁一愣,此刻,纪缃绫也相继起身招呼,道:“寒天岁尾,在这小镇客店之中能碰上柳相公,倒真是一件奇遇哩!”
柳南江连忙拱手回礼,然后走过去,在他们的座头上坐下。
肖云鹏道:“柳相公怎么到这儿来了,莫非有重要之事?”
柳南江不着边际地答道:“仲秋之后,此地曾经喧闹过一阵子,几乎会齐了各路英雄好汉,曾经何时,此地却又变得如此萧条,这人事沧桑,变化得实在太以教人难测了。”
肖云鹏呵呵笑道:“原来柳相公是以怀古心情前来此地,这真所谓豪人雅兴了!”
此刻,店家已然添杯加筷,纪缃绫为柳南江斟上一个满杯,然后端起自己面前的满杯,道:“妾身前次冒犯之罪,在此赔礼了。”
说罢,就杯中酒一饮而尽。
柳南江也尽饮杯中之酒,连声道:“在下不敢,那日……”
纪缃绫连忙接道:“相公可是问那‘七柳斋’中之事?”
柳南江点点头,道:“是啊!在下一直在惦念着仙子,不知……”
纪缃绫秀目一转,瞥了肖云鹏一眼,道:“论功力,妾身虽挟众也难以敌对祝永岚,却想不到这位‘花花太岁’作了个和事佬。不过,这事可不能算完,日后妾身还得找他理论。”
柳南江不胜茫然地看了肖云鹏一眼。
肖云鹏道:“肖某与祝老多年的酒肉之交,与芙蓉仙子也是相识多年。那日他俩在‘七柳斋’中动上手,不知是谁先提起了肖某,就这样,一场龙争虎斗就暂时歇下了。”
柳南江喃喃道:“原来如此……”
语音一顿,接道:“二位早就相识了吗?”
纪缃绫道:“相公既和云鹏相识,想必也知道他有个‘花花太岁’的不雅之号,是以妾身也就不必有所隐瞒了。”
吁了一口长气,接道:“妾身和云鹏相识将近十年,时聚时散,时合时分,是何种交情,相公想必也看得出来的。”
纪缃绫如此快语,使得柳南江,呐呐说不出话来。
肖云鹏笑道:“柳相公不必坐立不安,芙蓉仙子就是如此快人快语。肖某最怕女人忸忸怩怩,装腔作势,她正好合上了肖某人的口味。”
纪缃绫娇笑道:“这是什么活,我岂不成了你酒席上的一顿大菜?”
肖云鹏道:“不错,好像是一道冰糖肘了,肥嫩滑腻已极。只可惜不能日日上桌。久之必定令人生厌,所以不如时合时分的好。”
柳南江哪惯这种打情骂俏的场面,一时之间,顿感如坐针毡。
纪湘绫突然神色一正,道:“柳相公!你可曾见到祝永岚?”
柳南江道:“仙子是否还要找他理论?”
纪湘绫道:“那是当然,当着肖云鹏,妾身得好生问他一问。”
柳南江摇摇头,道:“沉尸曲江池中的贵寨门人并非祝永岚所杀!”
纪湘绫柳眉一挑,道:“祝永岚自称是杀害妾身门人之凶手,而且他又会那‘风林十八掌’的武功,怎会不是他?”
柳南江道:“当日在‘七柳斋’中,祝水岚所说的只是气话,至于‘风林十八掌’目下最少尚有二人具备此种功力。”
纪缃绫道:“是哪二人呢?”
柳南江道:“‘祥云堡’总管公孙彤,以及匿迹多年的‘石君子’竺道台,也许……”
纪湘绫似乎未觉察到他的未尽之言,自顾自地问道:“那么,何人才是元凶呢?”
柳南江道:“日后自会云开月显,水落石出。仙子可不必为此事耿耿于怀。”
肖云鹏忽然插口说道:“二位谈完了吗?”
柳南江听出话因,连忙问道:“尊驾有何见教?”
肖云鹏道:“昨宵与仙子相遇,才知相公曾经易容假扮肖某人,可有此事?”
柳南江不禁脸上一热,呐呐道:“确有此事,容在下加以……”
肖云鹏一摆手道:“那倒不必加以解说了,肖某为人豁达,并不计较这些。”
柳南江双拳一拱,道:“在下告罪。”
肖云鹏也是双举一拱,道:“照说肖某人还得多谢相公。”
柳南江不禁一愣,道:“怎么讲?”
肖云鹏道:“相公中途拦截祝老下书之人,只要一掌将其毙掉,肖某此刻也还不知祝老之约,而相公只是轻轻点封那下书之人的昏穴,书信虽失,人却找到了肖某,传达了口信,这还不该一谢?”
柳南江道:“尊驾如此说,在下更感难堪了。”
肖云鹏话题一转,道:“往事休提,肖某想请教一桩事。”
柳南江肃容道:“不敢。在下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肖云鹏道:“相公可知祝老如今下落?”
柳南江心头暗怔,口中却说道:“在下不知。”
言罢,不禁又暗道惭愧,因为他明明知道祝永岚目下和凌震霄在一起。
然而这却不能直告其事,即使将凌震霄说成黄衫客也有顾忌。
肖云鹏似乎对柳南江的心境未有丝毫觉察,闻言后不禁面呈怅惘之色。凝神良久,方吁叹道:“大地封冻,找人真不容易。”
柳南江情知肖云鹏流连杜曲,不过是为了探寻祝永岚的下落,以期会晤,并无别图,如此,他也没有再耽搁下去的必要了。
一念及此,乃起身说道:“二位慢饮,在下先走一步。”
肖云鹏正声肃容说道:“相公请小坐片刻,肖某尚有话说。”
柳南江只得重新归座,翻眼问道:“尊驾尚有何事见告?”
肖云鹏轻咳一声,道:“肖某人要说的是秦茹慧姑娘……”
语气一顿,压低了声音接道:“那日肖某为其疗伤时,发觉秦姑娘气血不正,翻腾无常,不知何缘故,相公知道吗?”
柳南江道:“实不相瞒,秦姑娘前在终南山麓,曾中冷老魔之剧毒,经一蒙面黑衣人疗伤痊愈,后秦姑娘体内就潜伏了一股魔功。”
肖云鹏微一张目,道:“有这回事?”
柳南江道:“不过,日下秦姑娘体内之魔功已然祛除了。”
肖云鹏道:“莫非是相公施展的大力?”
柳南江道:“在下哪有那种能耐,仍是那蒙面黑衣人所赐。”
肖云鹏喃喃道:“那黑衣人以魔功为秦姑娘疗伤,显然存心不良,何故又出尔反尔?”
柳南江情知一旦详加解说,必然会泄漏许多不为人知之秘,因而摇摇头,道:“那黑衣人因何如此,在下就不得而知了。”
肖云鹏也没有再问下去,一摆手,道:“相公有事请便,肖某不便再留了。”
柳南江向二人作别,扬长出“映雪居”,向镇外行去。
当他经过“唐家老店”之际,心头不禁一动。
昨夜凌震霄到了长安,除以“传音术”指示如何为秦茹慧疗伤之外,还叮嘱他今日午间来“唐家老店”一晤。
然而店家却说,凌震霄昨夜住在店中,清晨方才离去,这是怎么回事呢?
凌震霄深夜游离,店家自然不察。然而约自己前来一晤的事,凌震霄难还忘记了吗?
心中如风车船打了个转,人就不知不觉地走进了“唐家老店”。
那年老店家连忙迎过来说道:“相公回来了?”
柳南江低声道:“店家!你说黄老爷昨夜回来过?”
店家点点头,道:“是啊!”
柳南江道:“黄老爷半夜不曾离店吗?”
店家回道:“是天刚方亮离店的。好象急着有事,小人给他上一盅热茶都不曾喝。”
柳南江皱眉苦思,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蓦在此时,跨院中传来一声沉喝道:“该死的店家,那儿去了。”
店家神色一凛,连忙压低声音说道:“适才来了一个客人,脾气大得吓人,早知如此,就不该接他进店了。唉!”
语气一顿,转头向里应道:“小人正和一位相公说话,这就来了。”
那个闷雷般的声音又道:“什么鸟相公,莫非大爷身上没有银子?”
声落人现,高似铁塔,面如锅底,貌相虽狰狞,却有一股凛凛不可侵犯之威武。
两道冷电般的目光向柳南江一瞥,嘿嘿笑道:“阎王老子真偏心,将大爷造得如此难看,相公却如此俊美。”
语气一顿,抱拳一拱,道:“相公尊姓?”
柳南江冷眼一瞟,就知对方是个性情中人,心中愠意顿时消失,微微笑道:“在下姓柳,尊驾因何前倨后恭?”
那黑大汉又是嘿嘿一笑道:“俺就是生了这副鸟脾气,柳相公多多海涵。”
柳南江道:“在下不怪,尊驾大名?”
黑大汉道:“俺姓胡,名彪,因使用一对重三百斤的特大铁锤为兵刃,哥儿们也叫俺‘胡锤’。今日俺俩有缘相会,来喝个三罐、二罐,由俺作东。”
柳南江对眼前这个豪爽已极的粗鲁大汉好不喜煞,然而听说对方使用一对重达三百斤之铁锤却又有些不信,因而问道:“尊驾方才……”
胡彪一摆手道:“相公别那么文质彬彬的,叫俺胡锤,俺反倒受用。”
柳南江道:“那么,我就叫你一声胡哥吧。”
胡彪哈哈大笑,道:“俺是个粗人,如何消受得了?”
柳南江正色道:“长幼有序,此为人之大伦,何况古人尝云,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这有何妨?”
胡彪兴高采烈地一点头,道:“好?看来相公是诚心诚意,俺就认了吧。”
语气一扬,向那老店家吩咐道:“店家!先开一罐上好的烧刀子,俺要和柳老弟痛饮一番。”
一直战战兢兢的店家,原以为二人一见必然会狠斗一场,却料不到是这样一个结局。忙不迭地摆好桌椅,到厨下张罗酒食去了。
二人相对坐定,柳南江开口说道:“胡兄,你那对铁锤呢?”
胡彪道:“在俺房中。”
柳南江道:“真有三百斤重?”
胡彪双眼一瞪,道:“怎么?!老弟以为俺在吹牛?”
柳南江笑道:“看你这两条胳臂,就知你臂力不小。可是,三百斤的一对铁锤舞动起,只怕不大灵活好使吧?”
胡彪嘿嘿连笑,道:“非俺夸口,俺舞起那对铁锤时,简直如挥灯芯,俺还嫌太轻了哩!”
柳南江未再问下去,看上去对方也绝不是在滥夸海口。
移时,酒菜送来,俱是大盘、大碗,当真开了一罐十斤装烧酒。
柳南江不禁咋舌道:“胡哥!酒如何饮得这么多,小弟只能用小盅哩!”
胡彪嚷叫道:“老弟太不干脆,来来先干三大碗,庆贺俺俩有缘千里来相会。”
说完之后,拿起大碗,连舀三碗,一饮而尽。
柳南江暗暗惊奇不已,拿起大碗舀了一碗,却只小喝一口,道:“胡哥!小弟不胜酒力,请不必相强,容小弟随意!”
见胡彪那种豪饮之状,柳南江喜欢之情不禁又增添了几分。
只不过眨眼之间,那只酒罐的罐底就翻过来朝天,胡彪又连呼叫店家拿酒来。
柳南江讶然道:“胡哥的海量,天底下恐怕没第二个人可以比拟了。”
胡彪道:“不!还有一个比俺强。俺是三大罐不醉,那人是三日不醉。老弟!听说过不曾,不停地以大碗舀酒喝,竟然连喝三日三夜,不但未醉,反而越喝越有精神。”
柳南江道:“那岂不是成了酒仙?”
胡彪摇头晃脚地说道:“虽非酒仙,却是酒圣。老弟听说过武林之中的‘酒圣’胡不孤吗?”
柳南江心头暗动,连忙问道:“胡哥认识那位‘酒圣’吗?”
胡彪嘿嘿笑道:“老弟这话问得可真稀罕,天底下哪有侄子不识得大伯的道理。”
柳南江不禁一愣,道:“原来那位‘酒圣’是胡哥的大伯?”
胡彪点点头,道:“老弟!你说对了!”
柳南江道:“可知他老人家现在何处?”
胡彪吐了一口长气,道:“谁知道,一晃十多年没有音信,早些年说他当了和尚,后来又听说不耐寺中清规而还俗,再往后,就没了音信,俺真担心他老人家敢情是掉下酒罐子淹死啦!”
柳南江道:“胡哥的大伯可是生得貌相奇丑?”
胡彪一耸浓眉,道:“老弟是见到俺的面如锅底,因而猜想俺胡家都是些丑样子吗?你可猜错啦!俺大伯年轻时俊得很哩!”
柳南江心头一松,对证方才欧阳玉纹之言,丑老人显然并非胡不孤。
胡彪将第二罐烧酒喝光,店家送上第三罐时,已不像先前那般狂饮,忽地将手中大碗一放,冷电般的目光在柳南江脸上打了个转。道:“老弟!俺看你目光湛蓝,太阳穴隆起甚高,想必是个武林高手,俺该不会猜错吧!”
柳南江微笑道:“高手之誉愧不敢当,小弟倒是会些拳脚。”
胡彪突然声音一压,悄声道:“老弟如今婚配不曾?”
柳南江摇摇头,道:“功不成,名不就,胡哥因何问起这些?”
胡彪嘿嘿一笑,道:“老弟有所不知,俺方才投店之时,见西厢上房中有一女子,虽然粗衣布裳,点脂不沾,却生得如同仙女下凡,腰挂长剑,必是武林佳人,老弟何不演上一曲凤求凰,待俺也好瞧瞧热闹光景。”
柳南江神色一正,道:“胡哥休要说笑,那是欧阳玉纹姑娘,她师父与家师乃是好友,被她听去,那就失礼了。”
胡彪伸了伸舌头,嘿嘿笑道:“幸亏俺生了一张黑脸蛋,自知难得美女青睬,从不敢和娘们说笑。不然,俺这时就不好意思坐在老弟面前啦!”
柳南江道:“胡哥贵庚多少?”
胡彪比划着说道:“三十有四。”
柳南江道:“未曾娶得大嫂吗?”
胡彪连连摇头,道:“免了!免了!何必再养下几个鬼怪般儿女惹人嫌?”
柳南江笑道:“胡哥此话不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再说,胡哥的貌相威武已极,如同托塔天王下凡,怎说难看?”
胡彪神情一愣,道:“老弟不是在说好听话教俺高兴吧?”
柳南江道:“小弟句句实言!”
胡彪突然像发狂一般,将酒罐抱起来就唇痛饮,竟然一口气将罐中之酒喝得一干二净。
柳南江眼见对方喝下了三十斤烧酒,简直骇异不已。
胡彪砰然放下酒罐,大叫道:“痛快!痛快!听老弟如此一说,俺今天可得多喝一罐。”
扯开喉咙,叫道:“店家再给大爷取一罐酒来。”
柳南江连忙向那转身欲去的店家一挥手,道:“店家!免了!”
胡彪连连瞪眼,道:“老弟!怎不教俺喝个痛快?”
柳南江道:“胡哥夸口三罐不醉,再加一罐,必然醉倒。小弟还想和胡哥畅谈一番!”
胡彪道:“谈个什么劲?俺只会满口粗话,老弟能听得进?”
柳南江笑道:“只要是句句出自肺腑,粗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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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彪连连点头,道:“好!好!不喝就不喝。”
扬手向店家一招,接道:“算帐!”
柳南江向店家打了个眼色,然后向胡彪说道:“胡哥!区区酒菜,算小弟奉请吧!”
胡彪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别以为俺身上没带银子。”
说着,自怀中掏出一个银包,砰然有声地掷在桌上。
想是用力太大,布包中五两重一个的银锞之中,赫然有一支女人头上用的金钗,尾柄镶着碧绿的翡翠,金钗上还雕刻着精细的花纹,是一件异常贵重的饰物。
柳南江心头一动,连忙将银包重新包好,拿在手中。走过去一把搀住胡彪,低声道:
“胡哥莫非醉了到小弟房中喝杯热茶吧!”
胡彪还想分说,但他发现柳南江搀扶他的那双手已然使上了暗劲。
二人回到柳南江的上房,柳南江趁着吩咐店家沏茶之便,向店家暗中交待,转告欧阳玉纹,说他正和生人说话,嘱她不必过来,店家连连应是而去。
柳南江进入房中,关上房门,神色一正,压低了高音说道:“胡哥因何要瞒骗小弟?”
胡彪丝毫未醉,闻言双目一瞪道:“俺可从不曾骗过人哩!”
柳南江道:“胡哥当真不曾娶过大嫂?”
胡彪满面惑然之色,疾声道:“老弟何出此问?”
柳南江打开银包,取出那支金钗在胡彪眼面前摇晃了一下,道:“胡哥!这支女人头上佩戴金钗从何而来的呢?”
大胡彪神情一愣,呐呐道:“这……”
柳南江见对方似有难言之隐,连忙将金钗收回银包之中,道:“交浅不宜言深,恕小弟问得冒昧。”
胡彪疾声道:“老弟说哪里话,你我既然投缘订交,称兄道弟,哪里还有不可相告之隐私。实不相瞒,这支金钗乃是大伯托咐之物。”
柳南江心中暗动,口中却平静地说道:“听说那位‘酒圣’胡老前辈毕生未娶!”
胡彪道:“大伯倒真是未曾娶过。”
柳南江道:“因何会有此物呢?这分明是女人赠与的订情表记。”
胡彪摇摇头,道:“俺也不知。”
柳南江道:“是托付胡哥代为收藏的吗?”
胡彪道:“大伯离寺还俗之后,曾暗中来过俺家,将这支金钗托付俺爹代为收藏,一再叮嘱不可失落,不管等多久的日子,他老人家一定会去找俺爹讨回。不料俺爹在冬月里下世了,临死前将俺叫到床前,交给俺这支金钗,老弟!俺是个急性子,哪里等及,这才跑出来找他老人家。”
柳南江静静听完,才微微颔首,道:“原来如此,胡哥可得好生收藏,别弄丢了。”
胡彪道:“放心!任谁也别妄想在俺手里拿去这支金钗。”
柳南江轻笑道:“别说大话!倘若小弟动了邪念,这支金钗你就非失落不可了!”
胡彪嘿嘿笑道:“老兄,俺眼似铜铃,目如鹅蛋,看人出不了错!”
听对方的比喻,柳南江有些忍俊不住,笑了一阵,这才一正神色,道:“胡哥!待小弟扶你回房。”
胡彪道:“老弟不是要和俺聊聊么?可别以为俺已醉了。”
柳南江笑道:“胡哥没醉,小弟倒真是醉了,从来不曾喝过了这样多的酒哩!”
胡彪道:“既然如此,俺自己回房,老弟你歇歇吧!”
柳南江道:“还是由小弟送胡哥回房,顺便也好见识一下那对三百斤重的大铁锤。”
胡彪龇牙裂嘴地嚷道:“原来柳老弟还在疑惑俺吹牛说大话,走,跟俺瞧瞧去。”
胡彪投宿的上房在长廊的尽头,一进房中,柳南江就看见炕头上搁着两个如笆斗般大的铁锤,锤把是用青钢木制成,粗若儿臂,手掌生得不够宽的人,连那锤柄都握不住。
胡彪顺手提起一把铁锤,往柳南江脚前一放,“老弟!你掂掂有多重?”
柳南江随手抓住锤把一提,提倒是提起来了,不过他却皱了一下眉头。
柳南江道:“胡哥方才说,这一对锤共重三百斤,依小弟估计,单是这一个恐伯就有三百斤哩!”
胡彪道:“谁也没有秤过,约莫估计罢了。”
柳南江神色一怔,接道:“胡哥,小弟有点正经事想和你聊聊。”
胡彪神情也是一怔,问道:“啥事?”
柳南江道:“小弟今天到这儿来是为了会一个人,想不到那人不在,因为另外有事,还得即刻赶回长安去。”
胡彪用:“俺和老弟同去。”
柳南江连忙摇头道:“不!你暂留在这儿,反正小弟早晚都要来一趟。”
胡彪嚷道:“俺好不容易结交了老弟,这样一来岂不要闷坏俺了。”
柳南江笑道:“嫌闷不妨找那位欧阳姑娘聊聊。”
胡彪双手连摇,道:“免啦!免啦!俺满口粗话,万一得罪了那位姑娘,连累老弟脸上也无光彩。”
柳南江道:“欧阳姑娘知道了你的性子,想必也不会怪你。”
语气一顿,接道:“胡哥!小弟要说一句放肆的话,务请勿怪。”
胡彪连连点头道:“老弟有话尽管讲,就是骂俺,俺也不会怪你。”
柳南江道:“胡哥是个血性汉子,但是行走江湖,像胡哥这性子最容易吃亏,小弟不在时,千万不要乱发脾气。”
胡彪道:“俺就是忍不了气。”
柳南江道:“江湖道上能人很多,当忍则忍,绝对错不了。”
胡彪一点头,道:“俺听你的话就是。”
柳南江道:“胡哥!那位欧阳姑娘虽然年纪轻轻,论武功却可以跻身当今一流高手之列,而且江湖历练不弱,口齿也很伶俐,万一小弟不在时有何风吹草动,你可得听她的话就行。”
胡彪抓腮摸头,呐呐道:“这……,可教俺难为情了。”
柳南江道:“胡哥!你我初识,却一见如故,所以小弟才如此放肆,不但你得依从小弟,还请勿见怪才好。”
胡彪道。“好啦!俺小时只服俺大伯一人,现在俺可服了你啦!”
柳南江笑道:“小弟不敢。”
说罢,又带胡彪来到欧阳玉纹房中,将二人引见一番,胡彪手忙脚乱地打躬作揖。看欧阳玉纹神色,倒也很看重胡彪那种爽直的性格。
柳南江又向二人各自嘱咐了几句话,这才离开了“唐家老店”,出杜曲镇,直奔长安而去。
长安灯市起得特别早,从腊月十五到明年元宵夜,整整一月的灯会,大街小巷、广场庙口,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灯,在鼓楼前后,以及各大小寺庙门前彩灯上,还有射虎的谜题。
这些谜题是谜会所制作,也有附庸风雅人士凑趣几条,俱都标有赏格。因此,柳南江才想到用谜题和柳仙仙联系的方法。
柳南江派了柳仙仙一个差事,那就是去寻欧阳玉纹。如今欧阳玉纹已经露了面,他自然就迫切想和柳仙仙早些会面,虽然柳仙仙人小鬼大,出不了什么差错,柳南江总有点放心不下。
柳仙仙脚下甚快,两起分开已一个对时,柳仙仙虽没遇上欧阳玉纹,也必然会到长安打个转。因此,这夜柳南江和秦茹慧报着误打误撞的心情出了客栈,四处观看灯景。看灯是假,无非是想看看有没有柳仙仙的消息。
二人从酉末开市,一直溜达到戌末,两个时辰过去,没有看见一条灯谜的谜底是和他们有关的。
柳南江不禁意兴阑珊,低声道:“秦姑娘,咱们回客栈吧!”
秦茹慧眉尖一蹙,沉吟了一阵,道:“仙仙姑娘人小鬼大,出谜题也一定会找大地方,咱们上开元寺去瞧瞧如何?”
柳南江道:“看看也好,可别存着什么指望。”
说罢,二人向开元寺疾奔而去。
此刻,虽已交亥,夜色将阑,然而开元寺前广场上却依然热闹得很,变把戏的,说书,走方郎中,看相问卦,真所谓三教九流,无所不包。稍微文雅点,则是诗谜,棋局,设摊的人莫不是颏下一把长髯,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那些老者肚子里都很有一点学问的。
二人本是为看谜题,探访柳仙仙讯息而来。
柳南江却在一个棋摊前停下了脚步。
秦茹慧已知柳南江精于此道,虽然对那些黑白子儿一点也看不懂,却也耐住性子站在一边,并未催促柳南江离去。
摊子上一共排了四副棋局,柳南江所注视的是一盘犄角之局。白占星位,共有零星五子,内中却有黑子七粒,占势极佳,眼位甚活,然而棋盘上却写着“白先黑死”四个字。
柳南江所以停步观看的原因,就是怎么也看不出黑子因何会死,白五黑七,犄角之避,绝不可能以少杀多。
他倒不敢冒失,又一再细看,始终看不出白棋有何妙着能置黑棋于死地。
抬头看,设棋摊的是一个白发垂胸的老者,其年纪最小也是六十开外,面貌清瘦,眼皮下垂。虽有顾客上门,却懒得去招呼。
柳南江轻咳一声,问道:“这局棋没有排错吗?”
白发老者眼皮下垂如故,应道:“没错!”
柳南江不禁一愣,又问道:“果真白先黑死?”
白发老者方才还回答了两个字,此刻只轻唔了一声,连一个字也懒得回答了。
柳南江豪情顿起,道:“倒要领教,一局彩金多少!”
白发老者这才翻起眼皮将柳南江瞟了一眼,他又眼皮下垂,有气无力地说道:“彩金因人而异,相公若要入局,得要彩金纹银十两。如胜,彩金璧退,奉送上等花岗石打磨的棋子儿一副。”
柳南江含笑自袖管内摸出二枚五两重银锞子往摊上一放,道:“果真白先黑死,十两银子学一局妙棋倒还值得,请老先生下白子吧!”
白发老者将二枚银锞先行纳入袋中,然后以食、中二指夹着一粒白棋子儿轻巧的往盘面上一落。
柳南江枰上功夫极佳,一见白子落下的方位,顿时大澈大悟,抱拳一拱,道:“高明!
高明!这真是一手绝妙好棋。”
白发老者道:“相公认输了吗?”
柳南江道:“自然认输。”
白发老者把方才落在盘面上的那粒白棋子儿重又夹起丢入棋盒之内。喃喃道:“这手妙棋到了相公手里可就一点也不妙了。”
柳南江不禁心头暗怔,大凡棋局,仅在一着之妙,妙棋一露,就毫无奥妙可言,听那老者口气,似乎要他再试试白棋。
柳南江复又目注棋局番视一阵,扬眉问道:“莫非其中有变。”
白髯老者道:“不变之局是为死局,老朽排下的这盘棋局,变化多端。相公不触一子已认输,足证是枰上高手,可惜只窥出其中一变。相公如果尚有雅兴,今晚也许会输上纹银千两。”
柳南江不禁骇然,听那老者口气,这局棋莫非有百变之多?
心念一转,又掏出二枚银锞于往棋盘上一放,笑道:“在下倒要学上一学。”
说着,夹起一粒白棋子儿落在老者的方位上。
白髯老者不慌不忙地布上一粒黑棋子儿。
柳南江定神一看,可不是又输了?伸手往袖中一摸,已经连一分碎银都没有了。
秦茹慧暗暗拉了他一把,悄声道:“走吧!好玩何必当真哩!”
柳南江真想回到客栈去多拿点银子来和这个白髯老者再较量一个高低,继而一想,自己也觉得好笑,于是拱拱手,道:“高明!改日再来领教。”
说罢,和秦茹慧向开元寺门前走去。
走了一阵,柳南江才吁叹道:“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样一个高手,就是让‘棋圣’欧阳白云……”
说到此处,忽然将语声顿住,扭头就往回走。
秦茹慧连忙跟上去,疾声问道:“南江哥!你怎么了?”
柳南江道:“快跟我来,难怪那老者的棋局排得如此妙绝。”
秦茹慧也不明白柳南江在说些什么?只得跟着他往回走。
来到原处,只见棋摊已收,白髯老者业已走得不见踪影了。
柳南江不禁怅然若有所失。
秦茹慧观其神色,不解地问道:“白髯老者就是‘棋圣’欧阳白云,这个机会却又轻易放过了。”
昨夕古寒秋和柳南江长谈时,秦茹慧尚在昏睡之中,自然不明白柳南江何以关心欧阳白云,仍然疑惑地问道:“那老者是‘棋圣’欧阳白云又待如何呢?”
柳南江摇摇头,道:“说来话长,回去客栈再慢慢告诉姑娘吧!”
二人来到开元寺门前的长廊,仰看彩灯上的灯谜。可是,柳南江已提不起兴致来了。
看了几十条灯谜,仍然毫无发现,柳南江正打算叫秦茹慧回客栈休息去,蓦听秦茹慧低呼道:“南江哥!看这一条。”
顺着他的手指,柳南江看到了那条灯谜。
谜题写着:“丝随风摆,根从水生,面向北坐,浩浩东流。”
以下写着:
射人名一,射中者请来东大街“长福客栈”西厢“宇”字上房领赏,赏品为百斤重活猪一口。
秦茹慧喜孜孜地说道:“南江哥,‘丝随风摆,根从水生,’暗隐一个‘柳’,‘面向北坐’就是‘北南’,‘浩浩东流’是指‘大江’,这不是你的名字吗?赏品百斤重活猪一口,正是柳姑娘的俏皮语调呀!”
柳南江点点头,道:“不错,咱们瞧瞧去。”
秦茹慧超前一步,道:“我来领路。”
绕回鼓楼,再转东大街,不过盏茶光景,就到了“长福客栈”。
秦茹慧道:“南江哥!你在这儿等着,由我到柜上去问问。”
柳南江道:“我看不必了,仙姑娘说不定已经易容改姓化名,问也问不出个名堂。”
秦茹慧道:“那么就直接上西厢上房去找她吧!”
柳南江点头赞同,二人就进了店门,径自穿堂入室,直奔西厢。
店家见二人长驱直入,以为是访友的熟客,也不曾过问。
西厢房两排一共十六间,分别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编号,二人来到“宇”上房门口,还未及敲门,那扇紧闭的房门竟然缓缓自开。
房内一片漆黑,柳南江连忙往墙边一闪,低声道:“只怕房中之人不是仙仙姑娘。”
秦茹慧道:“正是她,她存心和咱们闹着玩的,进去吧!”
柳南江凝声道:“秦姑娘!你耽在外面,等我进去看看,恐怕其中有诈。”
秦茹慧缓缓说道:“不见得吧……”
不待她一语道尽,柳南江已经步入房中,同时低声叫道:“仙仙姑娘!亮灯吧!别闹着玩了。”
他刚一走进房中,房门突又缓缓关拢,“克嚓”一响,有人燃火点上了灯。
不用细看,柳南江就已发觉到房中最少有三个人,果然不错,炕头上坐着一个,门旁又站了两个,是三个完全陌生的男人。
炕头的人约莫有四十来岁,面色惨白,两眼下陷,目光却炯炯有神,先向柳南江投以一瞥,然后冷声说道:“柳相公请坐!”
在这一瞬间,柳南江心念如同风车般转了千百转,借用灯谜联系是他和柳仙仙暗订之约,外人不可能知悉,难道……?
一念及此,心头不禁一震。但他很快又镇定下来,神态安详地说道:“在下射中开元寺廊下的灯,特来领赏。”
那面色惨白的中年男子嘿嘿一笑,道:“相公可知赏品为何物件?”
柳南江道:“谜题上业已标明,赏品是百斤重活猪一口。”
那中年男人摇摇头,道:“相公说错了。赏品并非活猪,是一个活色生香的红粉佳人。”
柳南江心头暗惊,不禁沉声道:“尊驾不妨将话说明白些。”
中年男人道:“话已说得明白了。相公可愿意跟随在下走一趟?”
柳南江道:“那得要看走向何处?”
中年男人笑道:“自然是要去会见相公心目中所思念的那位红粉佳人啊?”
柳南江沉声道:“你们是哪条线上的,报上个名儿来听听如何?”
中年男人一挥手,道:“不必了,我等俱是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而已。”
柳南江暗自私忖:“对方分明是在以柳仙仙之性命为要挟,然而以柳仙仙的精灵刁钻以及她的武功,若说受制于对方,那似乎又不太可能。”
那中年男人又道:“在下已知相公尚有女伴同行,请嘱咐那位姑娘先回,如果同去,对相公并无好处。”
柳南江道:“朋友不能说得更详尽一点吗?”
那中年男人道:“不久相公当自知。”
柳南江道:“约有多远路程?”
中年男人道:“不远,即去即回。”
柳南江道:“走吧……”暗中却以传音术向秦茹慧说道:
“秦姑娘!我遇上了一件不寻常的事,你佯装离去,暗中在后跟着,过会与你联系。”
说着,已然走出门来。
秦茹慧早就发觉有变了,此刻又听到了柳南江以传音术说的嘱咐,自然私心领会,故作惊色道:“相公要去哪里?”
柳南江佯笑道:“几个熟识的朋友,咱们要找个地方喝几盅,姑娘先回客栈吧!”
秦茹慧点点头,又煞有介事地嘱咐道:“相公要少喝点啊!”
说罢就先一步出店去。
那面色惨白的中年男人一挥手,另外两个大汉立刻超前带路,四个人也不说话,出了长安城,在朔风怒吼的深夜中,投荒而去。
柳南江暗暗纳闷,默然地跟在那两个健壮大汉的身后赶路。
约莫过去半个时辰,柳南江估计最少也走五余里了。
前面一片枣林,四人方待入林之际,枣林内忽然闪出两道人影,响起一声尖锐的呼啸。
呼啸声甫起,和柳南江同行的三人也各自发声回应,同时飞身扑进枣林。
柳南江不禁一愣,只不过眨眼之间几道影子已走得无影见踪。
柳南江真是百思不解,暗暗称奇,就在他蹙额沉吟之际,身畔突然传来“卟嗤”一笑。
柳南江闻声侧首,赫然发现柳仙仙就站在他身旁。
柳仙仙娇笑道:“相公在发什么愣?”
柳南江错愕不已,半晌方回过神来,呐呐问道:“姑娘无恙吗?”
柳仙仙娇笑一声,道:“我鲜蹦活跳的,为什么要咒我呀?”
柳南江情知这内中必然另有曲折,于是疾声问道:“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柳仙仙道:“我要先问问相公,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柳南江将从看到灯谜开始,一直到遇上三个神秘客的经过细说了一遍。
柳仙仙静静听完,然后说道:“原来相公以为我被别人掳掠,所以才肯跟他们来。”
柳南江道:“是呀!不然姑娘怎会将你我的秘约泄漏给别人呢?”
柳仙仙道:“是我自愿告诉那个蒙面人的。”
柳南江惊道:“蒙面人?男的还是女的?”
柳仙仙道:“男人,他说他认得我娘,而且还问我有什么法子找到你。”
柳南江道:“姑娘怎么那样轻易信了他的话?”
柳仙仙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他说出来的话好像具有无边魔力,使人非听不可。”
柳南江又是一惊,道:“魔力?莫非……?”心中暗忖:莫非是凌震霄?口里却未说出来。
柳仙仙道:“相公已知那蒙面人是谁了吗?”
柳南江摇摇头,道:“我原猜想可能是曾经为秦茹慧疗伤的黑衣蒙面人,继而一想,又不可能……”
语气一顿,接道:“柳姑娘!那位蒙面人现在何处呢?”
柳仙仙道:“走了!”
柳南江道:“这就怪了?他派人去找我,不就为了要见我?”
柳仙仙道:“那蒙面人手下还有不少男女仆从,原本约好了在这枣林中等待相公,不知临时出了什么事,蒙面人要我向你致意,说什么后会有期,又派出一个老嬷嬷送我去长安,一出枣林就见你们迎面而来,那老嬷嬷说了声‘不送姑娘了’,就打起呼啸伙同领你来的三人走了,就是这么回事。”
柳南江连连摇头,道:“怪!怪……”
柳仙仙道:“这还不怪哩!那蒙面人说话的声音听了好舒服,竟然使我百依百顺,那才奇怪啊!”
柳南江道:“幸而他不是坏人,不然就糟了。”
柳仙仙道:“若是坏人,我也不会对他百依百顺了。”
柳南江喟叹道:“如此一位神秘人物,缘悭一面,真可惜了?”
柳仙仙道:“反正那蒙面人已知道用灯谜联系的方法,他若想见你,还会张贴灯谜。往后留意点,还有见面的机会。”
柳南江道:“那谜面是姑娘作的吗?”
柳仙仙点点头,道:“不错,好像还不太典雅,尤其那百斤活猪的赏品真是俗到极点。”
柳南江道:“正因为如此,在下才确信是姑娘的手笔。”
说到此处,在后迤逦跟踪的秦茹慧露脸来到二人面前,道:“南江哥!我在暗处看了半晌,也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呀!”
柳仙仙嘻嘻笑道:“你们的称呼何时改了?倒蛮亲热的!”
柳南江连忙一挥手,道:“姑娘别说笑了,咱们回旅店再谈吧!”
柳仙仙却一把扯住了柳南江的衣袖,道:“回旅店去!那怎么成?你教我寻访欧阳玉纹的下落,还一点影子也没有哩!”
柳南江唯恐女儿家心眼窄,故未将遇欧阳玉纹的事告诉秦茹慧。
此刻自然不便明说,只得含糊其辞地道:“不用找了!”
柳仙仙却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道:“怎么?你已经找到欧阳玉纹了吗?”
秦茹慧眼尖心细,心中已有了底,眸子一转,问道:“南江哥!你的披风呢?”
柳南江既不想实说,又不愿撒谎,一时竟说不上话来。
柳仙仙抢着说道:“想必是借与欧阳姑娘御寒去了,这有什么不便承认的,男子汉本来就该有怜香惜玉之心。是怕秦姑娘吃醋么?秦姑娘通情达理,才不会那么小心眼儿哩!”
这小妮子刁钻得很,虽是笑话,却套住了秦茹慧,也算是替柳南江解了围。
秦茹慧哪会听不懂,不过心里也很舒畅,因而笑道:“仙仙姑娘虽是说笑,却也有道理,一个女孩儿家穿得破破烂烂,别说严冬,就是大热天也不像话啊!若让我遇见,也会脱下衣裳让她穿。”
柳南江喟叹了一声,道:“我并不是有必要瞒秦姑娘,而是想到过去……”
秦茹慧接道:“过去的事还提它作甚?”
柳南江道:“今天早晨在前往杜曲的官道上遇着的,不但衣不蔽体,而且还三日未进水米……”
秦茹慧接道:“她人呢?”
柳南江道:“我要她暂住杜曲镇上的‘唐家老店’……”
秦茹慧又抢着说道:“为什么不要她到长安来?”
柳南江道:“我要她暂住‘唐家老店’,也顺便教她留意黄衫客的行踪。”
柳仙仙问道:“相公那把剑呢?还留在欧阳玉纹身边吗?”
柳南江沉叹了一声,道:“欧阳姑娘的师父丑老人据说前往会晤家师去了,临行时曾嘱咐她来找我结伴同行,由于男女不便,被我峻拒,她却丝毫未生愠意,为福儿的事,她曾往返奔波,为我疗伤,也是备极辛劳。今落得三日未得粒米也是为了寻访我的下落,因此她将长剑还我之际,突然感到于心不忍,一旦取回长剑,她就一无所有,还是留下那把长剑暂时陪伴她吧!”
柳仙仙道:“相公真是情种,这可与家父的性格完全一样。”
秦茹慧心头一动,连忙问道:“令尊是……?”
第二十四回 三圣出山
柳仙仙伸了一下舌头,连连地摇着头说道:“糟了!糟了!我娘一再嘱咐,不许提家父的事,竟然又说溜了嘴,姑娘不要问吧!”
秦茹慧明知对方是遁辞,却也不便再问。
柳南江神色一正,道:“仙仙姑娘的话,我要加以更正,我与那欧阳姑娘绝无男女私情。”
柳仙仙娇笑道:“相公不必澄清,娇妻美妾为男子汉平生最大快事,相公何惧太多?”
柳南江轻叱道:“姑娘休要胡说……”
有柳仙仙同行,多远的路也会嫌太短,谈谈笑笑,不知不觉就回到了长安。
刚一走进客栈大门,店堂内就响起了一阵爆竹般的声音,道:“柳老弟!你可教俺等苦啦,俺等了足足有三个时辰哩!”
柳南江一看,原来是胡彪。
桌上有二只空酒罐,斗大的一对铁锤放在脚边。
柳南江连忙走过去,问道:“胡哥!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胡施压低了声音道:“老弟刚走,店里就来了一个满面病容的家伙,嚷着要见老弟。俺知你住这儿,所以赶紧来报个信儿。”
他虽然是压低了声音,却依然响如铜锣。
秦茹慧和柳仙仙自然也听到了,二人相互望了一眼,同声道:“相公还要夜行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要去看看。”
秦茹慧道:“那么,我与仙仙姑娘先回房了。”
说罢,和柳仙仙向内院走去。
待二人身影消失后,胡彪方嘿嘿笑道:“柳老弟你真替俺露脸,有那么两个漂亮小姐……”
柳南江连忙接道:“别胡扯了,我们走吧!”
胡彪对他倒是十分敬畏,连忙噤口不言,拿着铁锤,起身离座。
二人过三曲桥,打算从南城越墙而出。因为此刻已然宵禁,城门已关了。
正经过“七柳斋”前,蓦然一道人影闪至面前,原来是那冷如霜。
胡彪挥锤就打,柳南江连忙伸手拦住,冷声问道:“冷老魔因何阻道?”
冷如霜嘿嘿笑道:“想请尊驾到‘七柳斋’内谈谈。”
柳南江道:“在下不想和邪魔人物打交道。”
冷如霜沉声道:“好大的口气,难道令师弟福儿的死活也不管了吗?”
柳南江道:“无能为力,想管也管不了。”
冷如霜道:“尊驾别说得那样轻松,你以为福儿如今还好好活着,尽可以慢慢等待机会。
殊不知老夫在三天之内就要他的小命。”
柳南江说道:“想必你这老魔头又要提什么条件。”
冷如霜狞笑一声,道:“尊驾说对了,一人换一人,一命换一命,懂吗?”
柳南江摇摇头,道:“在下不懂。”
冷如霜道:“拿秦茹慧的命来换回福儿的性命,三天为期。”
柳南江心头暗骇,而表面上却力持镇静地说道:“办不到。在下绝不会作这种损人利己的事。”
冷如霜沉声道:“那么,尊驾就不妨等着瞧吧!”
说罢,扭头就走。
柳南江身形未动,胡彪却大吼一声,拦住了冷如霜的去路。
两只铁锤舞得虎虎生风,然后重重地往地上一放。
大声喝道:“老魔头!你可知道俺这对铁锤有多重?”
冷如霜看了一眼,道:“拿去当烂铁卖,换来银子买酒不醉,吃饭不饱。”
胡彪怒声道:“好!老魔头!你竟然瞧不起俺这对铁锤,教你瞧瞧厉害。”
冷如霜身形半转,目光向柳南江投以一瞥,冷声道:“尊驾何时收了这样一个弟子?”
柳南江虽不想在此刻和冷如霜纠缠,却想看看胡彪的铁锤功夫,于是冷笑道:“老魔头,你的耳朵必不会聋,你难道没有听见他在喊我老弟?”
胡彪见柳南江不加阻拦,气焰更甚!
哇哇大叫道:“老魔头!你若捱得起这对铁锤,俺爬在地上叫你老祖宗,你若捱不起,就得叫俺一声老祖宗。”
冷如霜不禁哈哈大笑道:“这种庄稼把式竟也拿到江湖道上来混,打来吧!老夫用拳头接你两锤,看在柳家娃儿的份上,老夫倒愿意收下你这样一个孙子。”
胡彪喝一声打,右手一锤向冷如霜兜头砸去。
看那舞动之势,听那落地之声,冷如霜也猜得到铁锤最少也有二、三百斤重,嘴头轻松,心头却不然,右拳紧握,贯注了七分内力,向迎面砸来的铁锤击去。
只听“砰”地一响,冷如霜随着去势冲出一丈有余。空中纸屑飞舞,胡彪手中只剩下一截铁把,原来那是一个纸糊的假锤。
柳南江不禁一愣,他做梦也不曾想到有这样一个意外转变。
冷如霜也是大感意外,稳住去势,回身嘿嘿笑道:“黑小子,你是存心要当老夫的孙子吗?”
胡彪不去理会对方的冷嘲热讽,喝一声打,左手铁锤又向对方砸去。
冷如霜低喝道:“你的爷爷这回只用一根指头了,让你留下个完整的纸糊空铁锤做灯笼吧……”
一语未尽,只听“克察”一响,冷如霜身形倒飞一丈开外,方才那声轻响,必是指骨折断。因为这次是如假包换的真铁锤。
冷如霜使用一根“九指魔杖”,现在可当真剩下九根指头了。
胡彪大笑道:“老魔头!还不赶快跪在地上叫俺一声爷爷!”
冷如霜冷哼了一声,负痛窜上高墙,没入“七柳斋”中。
柳南江唯恐冷如霜召来魔徒纠缠不清,误了正事,连忙一搭胡彪手腕,用“射光掠影”
的身法,飞也似地向城外奔去。
出得南城,转上通往杜曲的官道,柳南江这才将脚程一缓,放声笑道:“胡哥!你的心眼儿可不小,这对铁锤竟然还有这套花招?”
胡彪道:“一真一假,一轻一重,就好像叫做虚虚实实。”
柳南江道:“胡哥!所谓兵不厌诈,你这一套倒用得不坏。只是对小弟我却不该耍心眼的。”
胡彪不禁停下脚步,哇哇叫道:“柳老弟,俺哪里会和你耍心眼?可别冤枉人了。”
柳南江道:“铁锤一真一假未必就能教人上当,妙在胡哥舞动双锤时,轻重均匀,同样虎虎生风,使人看不出一丝破绽,这份内力不是一年半载可以练就,而且还必定受过名师传授,然而胡哥却半字未曾提过。”
胡彪嘿嘿笑道:“老弟!实不相瞒,这套功夫是俺大伯教的,至于铁锤的轻重也是老人家想出来的花样。据他老人家说,这种兵器和武功正适俺用,不过,那老人家一再交代,千万不能轻泄。”
言下之意,喜不自胜,也不知不觉中透露了他那赤胆诚心。
柳南江更加欣赏对方这种性格,也喜煞能交到如此一位知己。当即笑赞道:“胡哥的功夫也实在高明,别说小弟,就是再高明的人,也看不出一丝破绽。不过……”
语气一顿,接道:“那把纸糊的铁锤已坏,那该怎么办?”
胡彪道:“老弟别替俺担心。回到‘唐家老店’,不过盏茶光景,俺又可以再作一个。”
柳南江道:“胡哥,说句话可别见外,这套虚虚实实的花招,一旦用久,武林中人人皆知,那时恐怕就不灵了。”
胡彪得意非凡地笑道:“不瞒老弟说,俺方才对付那魔头用的是‘先轻后重’,只不过其中的一招,其他的花招还多得很哩!妙在对方就算明知这对铁锤有真有假,却无法分出来。
真铁锤假铁锤尚另具别用,这回俺可不敢再瞒老弟啦!等老弟会过朋友,今晚上俺慢慢地向老弟说个明白。共有三十六个花招哩!”
柳南江咋舌道:“有那样多吗?”
胡彪道:“俺大伯真是个胸罗万机的人,这三十六招不但招招管用,而且还招招令人叫绝。”
柳南江道:“胡哥!你也别告诉小弟了。”
胡彪嚷道:“怎么?是生俺的气吗?”
柳南江道:“胡哥别乱猜,小弟要慢慢等着瞧你一招一招地使出来那么才新鲜。若是事先就明白了个中机巧,就半点不稀奇了。”
胡彪喜孜孜地道:“就这么说!方才用过一招,尚有三十五招,不过老弟得找出三十五个该打的人,俺才有机会显显本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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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南江道:“胡哥放心,武林中该打的人何止三十五个……”
语气一顿,接道:“方才胡哥说,‘唐家老店’里来了一个满面病容……”
胡彪接道:“那家伙一副黄腊脸,一身黄袍起了油光,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一进店就和那老店家交谈,还提到老弟的名字,最后说什么俺在这里等那一宿啊!老弟!那家伙你认识吗?”
柳南江点头道:“那是武林前辈,那副模样是经过易容的。”
胡彪道:“俺也听说过有什么易容之术。老弟!俺这张黑脸蛋可能变得白净点?”
柳南江忍不住,笑道:“胡哥!你就是有这张黑脸蛋才显得像托塔天王般威武,白净点反倒没有英雄气概了。”
胡彪乐不可支地大笑道:“俺活到这样大,还没有一个人说俺的黑脸蛋显得威武,没话说,俺就是为老弟送命也心甘情愿……”
柳南江接道:“胡哥!别说丧气话,说正经的,你赶到长安来给小弟报信,那位衣着黄袍的武林前辈可知道?”
胡彪道:“俺溜出来的,不过,却隔着窗子给欧阳姑娘打了声招呼。”
柳南江笑道:“胡哥这样一来,那位武林前辈就知道你给小弟送信去啊!”
胡彪喃喃自语地道:“未必吧!俺隔着窗户和欧阳姑娘打招呼时,可是轻声细语的哩!”
柳南江道:“胡哥的轻声细语怕比雷鸣小不了多少……”
神色一正,接道:“杜曲就要到了,小弟先走一步,胡哥随后来吧!”
语罢,将“射光掠影”的身法施展开来,闪电般向前扑去。
胡彪连喊慢点,同时拔足狂奔,哪里赶得上柳南江,只不过一眨眼光景,就拖下一箭之地。
此刻已是子、丑之交,夜静更深,天寒地冻,“唐家老店”早就关门闭户,镇上看不到半点灯火。
柳南江正待上前拍门,角门突然打开,那老店家探身道:“柳相公吗?黄老爷算计相公会来,嘱咐小人在这儿守候哩!”
柳南江悄声问道:“就是老爷一个人吗?”
那老店家点点头,道:“就他一个。”
柳南江道:“烦请带路,门别上锁。”
老店家口气迟疑地道:“不上锁吗?这……”
柳南江一挥手,道:“放心!有我在谅他贼子不敢来的。”
说着,两根指头夹着店家的衣袖,如飞般向门院跑去。
那老店家被挟持而行,尚不忘指东指西,带领柳南江来到东厢一间上房的门口,向内一指,道:“黄老爷就在这间。”
他的话声一落,房内“克察”一响,纸窗上立刻透视灯光,同时响起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道:“娃儿,推门进来。”
柳南江挥手示意那老店家离去,这才推门而进。
炕榻上正坐着一个身穿黄袍的老者,油灯的火映照他那张黄腊般的面孔,时明时暗,益发显得焦黄阴沉。
柳南江就在进门处站立,长长一揖,道:“想必前辈日来奔波辛劳,连嗓音也哑了。”
黄袍老者道:“娃儿耳音真够厉害,老夫是祝永岚。黄衫客有事他往,特嘱老夫前来与娃儿一坐。”
柳南江心头微微一怔,但他却未疑惑对方所言。在此之前,他已在凌长风处得知黄衫客为祝永岚疗伤之事,此刻观他模样也极为酷肖,如非黄衫客授意,绝无法装扮如此神似。当即走前几步,低声道:“听说黄衫客曾为尊驾疗伤,伤势想必早已痊愈了。”
祝永岚冷哼道:“听你嗓音洪亮,中气十足,步履沉稳,不但伤势已愈,内力似乎更精进一层,是何方高人为你疗伤的?”
柳南江道:“各有机遇,暂秘不宣。”
祝永岚道:“娃儿口风倒紧得很……”
语气一顿,接道:“黄衫客嘱老夫前来转告娃儿几句话。”
柳南江道:“在下洗耳恭听。”
祝永岚道:“近日在长安城内已有不少多年来未曾露面的武林高手出现……”
柳南江接道:“想必有那‘棋圣’欧阳白云在内。”
祝永岚惊道:“娃儿见过他了?”
柳南江道:“今夜在长安城开元寺前,在下曾见过一面。”
祝永岚道:“娃儿怎知那人就是‘棋圣’欧阳白云?”
柳南江道:“除去此老,恐怕谁也下不出那样绝妙之棋。”
祝永岚道:“娃儿曾和他对奕过了?”
柳南江道:“仅仅对奕一手而已,当时在下尚未想到此老就是欧阳白云,待转身去寻,他已走得无影无踪,仿佛预知在下要半途转回似的。”
祝永岚沉吟一阵,道:“暂不去提那‘棋圣’欧阳白云。”语气一顿,接道:“三圣之一的‘情圣’,柳啸吟突然出现了。”
柳南江心中不禁暗暗一动,倒不是因为同宗,以致使他格外关心,只因柳夫人对他关怀备至,不由自主地就流露出关切之情。愣了一愣,方才问道:“黄衫客亲眼见到的吗?”
祝永岚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地说道:“这‘情圣’柳啸吟的突然出现和‘棋圣’欧阳白云的出现却大有不同。”
柳南江道:“有何不同?”
祝永岚道:“欧阳白云单行独走,孓然一身,柳啸吟却是部属成群,其中有男有女,而且行踪诡秘。据黄衫客言道,他和冷老魔头好像暗中还有交往。”
柳南江不禁暗暗发怔,半晌,方喃喃道:“未必吧?这位柳老前辈……”
祝永岚冷哼道:“你这娃儿知道什么,黄衫客出口之言句句可信,娃儿可还记得那凌菲姑娘。”
柳南江道:“怎不记得?凌姑娘已多月不见行踪,在下早先还猜测可能是被尊驾掳走了哩!”
祝永岚道:“黄衫客言道,凌菲姑娘已落进柳啸吟的手里。”
柳南江不禁暗骇,柳啸吟怎会作出这种事?莫非他和凌震霄有何过节?而又情知凌菲是凌震霄之女?
祝永岚又道:“黄衫客就是为了凌菲那丫头,已去追查柳啸吟的行踪。”
柳南江不知祝永岚是否已知黄衫客就是凌震霄,因而试探着问道:“黄衫客如此关心那位凌姑娘吗?”
祝永岚道:“岂止关心!半月来,黄衫客已为凌姑娘失踪之事而焦急万分。”
柳南江故作讶色道:“莫非那黄衫客和凌姑娘有何关系吗?”
祝永岚道:“君子不探人之隐私……”
语气一顿,接道:“黄衫客要老大转告你这娃儿,他将全力追踪柳啸吟,不见不休,命你留意欧阳白云的行踪。他又道,三圣之一‘酒圣’胡不孤也将陆续出现,要你一并留意。”
柳南江垂首低语道:“这就怪了!三圣并非兴风作浪之辈啊!”
祝永岚沉声道:“娃儿休要胡猜,遵照黄衫客的吩咐就是。”
柳南江道:“听尊驾口气,仿佛对那黄衫客十分敬重,有感他为你疗伤之故吗?”
祝永岚道:“感其疗伤并非老夫敬重他的原因。”
柳南江道:“原来尚有别因,能否见告?”
祝永岚道:“黄衫客不但胸罗万机,而且武功惊人,理当敬重。”
祝永岚又接道:“那日在‘七柳斋’中过招较量,娃儿在旁亲眼目睹,何必多此一问?”
柳南江道:“算在下多此一问,尊驾竟然甘心俯首称臣,倒是件稀罕事。容在下另外求教一事……”
语气一顿,接道:“尊驾是否为竺道台所乔扮?”
祝永岚嘿嘿笑道:“这事黄衫客已然有所分晓,也用不着向你娃儿解说了。”
语气一顿,接道:“娃儿如何与那胡锤称兄道弟的?”
柳南江道:“尊驾也认识他?”
祝永岚道:“‘酒圣’胡不孤之侄,老夫怎不认识?”
柳南江道:“此人性耿直,堪称赤胆忠心,称兄道弟有何不可?”
祝永岚道:“娃儿可知未来之局你与那胡不孤可能敌对吗?”
柳南江心头暗怔,口中故意岔开话题,道:“尊驾别只顾管别人之事,该问问自己的事。”
祝永岚道:“老夫有何事?”
柳南江道:“尊驾约会之人也在这杜曲镇上,不知是否已见。”
祝永岚道:“是那肖云鹏吗?”
柳南江道:“原来尊驾也会多此一问。”
祝永岚道:“娃儿在何处见到?”
柳南江道:“就在镇上‘映雪居’之中。”
祝永岚沉声道:“娃儿那日假冒肖云鹏,幸亏被老夫发觉,不然娃儿早已命赴黄泉了。”
柳南江骇然道:“此话怎讲?”
祝永岚道:“老夫约他前来长安,是要杀他。”
柳南江咋舌道:“这就怪了!听那肖云鹏口气,与尊驾像有深厚交情哩!”
柳南江心中虽然如同风车般不住地打转,却未形之于色。沉吟一阵,才抬头说道:“请问黄衫客还有何话交待?”
祝永岚道:“黄衫客嘱咐娃儿,暂时不要离开长安。”
柳南江道:“尚有何事见教?”
祝永岚道:“欧阳玉纹那丫头也住在店中,听说是你这娃儿带她来的,而且那伤害老夫的寒星宝剑也在她身边,若不是看在黄衫客的面上,在你未来之前,老早就找她算帐了。天亮后立刻带她走,别教老夫看到刺眼。万一发作起来,彼此都不好看。”
柳南江冷声道:“在下立刻就要带她前往长安。”
祝永岚嘿嘿笑道:“娃儿倒蛮听话的。”
柳南江冷笑道:“尊驾可别会错意,欧阳姑娘嫉恶如仇,一旦见到了尊驾,也许会忿而动手,万一伤了尊驾,那就辜负黄衫客为尊驾疗伤的美意了。再说,黄衫客目下还需要尊驾为他跑腿办事啊!”
他这番冷嘲热讽,不禁使祝永岚棱目圆睁,浓眉倒竖,柳南江却感到舒畅已极,抱拳一拱,转身走出房去,身后依稀传来祝永岚阴沉的低笑。
祝永岚冷哼道:“武林之中不讲交情,即使义结金兰,为了利害之争,也会反目成仇,娃儿乳臭未干,所以才大惊小怪。”
柳南江闻言不禁心头一寒,乍然变色,道:“尊驾说这种话未免过分重视一利之争了。
黄衫客为你疗伤治病,恩情不小,来日如因利害关系,尊驾也将与他反目成仇吗?”
祝永岚哈哈干笑了一声,道:“娃儿看来像是一个重视情义之人,其实老夫出道之初的性子和娃儿你也完全相同,不过,老夫在这几十年当中吃过不少暗亏,所以不再那样傻了。”
柳南江道:“尊驾心术不够光明,行为自可想见,所谓吃过不少暗亏,想必也是咎由自取,似乎该多加反省,即使他人有负尊驾之处,也该拿出恕道精神,不去计较才是……”
祝永岚一摆手,接道:“娃儿少在老夫面前卖道学,人各有志,连那黄衫客也不敢相强。”
柳南江冷笑道:“如果黄衫客情知尊驾生就如此一副心肠,也许就不会为尊驾疗伤了。”
祝永岚道:“老夫无意矫饰,对你娃儿胆敢明讲,也无隐瞒黄衫客之必要。”
柳南江道:“只怕未必?”
祝永岚咻咻然说道:“黄衫客为老夫疗伤,老夫感激,因此老夫已答应为他作一件事以为抵消,从此两不相欠。来日即使彼此因利害所致而反目成仇,老夫也毫无愧怍啊!”
祝永岚之说法倒很符合武林中议论恩怨的惯例,柳南江也就不愿意气之争再加指责,当即语气一转,道:“在下不想和尊驾谈论为人处事的道理。”
语气微顿,接道:“请问一声,黄衫客发现‘情圣’柳啸吟之行踪,是何时之事?”
祝永岚道:“旬日之前,已略有所闻。及待证实,尚是一个时辰以前之事。”
柳南江心头微微一动,喃喃道:“一个时辰以前吗?”
祝永岚接道:“黄衫客为了察访这几位武林高手的行踪,也曾派出不少眼线。一个时辰前据报:柳啸吟在长安以西荒山中一片野枣林中率众出现,身畔有一少女同行,颇似凌菲那小丫头的模样,因此黄衫客才急急地赶往追查。”
一个时辰之前?!
一片野枣林中?!
一个同行少女!……
柳南江恍然大悟,难怪柳仙仙说那位蒙面人对她有一种征服性的魅力,那只是父女的天性所使然。他深信自已的判断不会错,那三位神秘客必是柳啸吟的属下。
不过他却又感到不解,柳啸吟要和自己晤面是何缘故呢?至于说柳啸吟会和冷老魔暗中有交往,他绝对不敢相信,因为他的心目中对柳啸吟这位同宗前辈早就建立了极为良好的印象了。
柳南江走过跨院,长廊阴暗处一个人影遽然闪出,原来是胡彪,行至柳南江面前,低声说道:“柳老弟!欧阳姑娘要老弟到她房里去一趟。”
柳南江道:“小弟也正要去看她。”
二人来至欧阳玉纹所宿的上房,门已呀然而开,胡彪嘿嘿一笑掉头欲去。
柳南江低声唤道:“胡哥也请进来小坐吧!”
言罢,先行进房。胡彪也随后跟了进来。
欧阳玉纹身上穿着一件大红花朵的丝缎对襟棉袄,秀丽中又添几分妩媚,由于将息终日,腹内饱餐,面色也红润许多。柳南江照面之下,神情不禁一愣。
欧阳玉纹自幼随丑老人长大,尚不解男女之事,一见柳南江发愣,不但心中毫无所觉,反而蹙眉向道:“相公因何发愣?”
这一问,柳南江顿时察觉自己失态,讪然道:“姑娘身上这件新棉袄是刚做好的吗?”
欧阳玉纹道:“多亏老店家一再催促,起更时才送来了这一件,穿在身上挺暖和的……”
身子像彩蝶般翩然一转,娇笑着问道:“相公,可好看?”
胡彪心直口快,插口道:“好看极了!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姑娘不见柳老弟一见面就发愣吗?那是因为姑娘太好看了呀!”
胡彪知道他这句话说得有点不对劲,连忙嚷道:“你们聊会儿,俺去找那老店家给咱们拿壶热茶来。”
一语未落,人已飞快溜出房去。
欧阳玉纹抬起头来,脉脉含情的目光像是鼓足了勇气般盯在柳南江脸上,默视良久,才喃喃问道:“相公!我真的很好看吗?”
柳南江想不到竟然会有此问,谘诅再三,方才答道:“姑娘丽质天生,即使粗衣布袋,依旧艳光照人,胡哥说姑娘好看已极,倒不会说错。”
欧阳玉纹吁叹了一声,道:“玉纹自幼随师父东漂西荡,山泉为镜,风霜为脂,几已忘却自己是女儿之身,相公谬赞了。”
柳南江道:“因此才更显姑娘超群脱俗……”
语气一转,接道:“在下想请姑娘半夜前往长安,可愿同行?”
欧阳玉纹微微一愣,道:“不能待至天明再走吗?”
柳南江道:“秦茹慧与柳仙仙二位姑娘极盼与姑娘一见。”
欧阳玉纹喃喃道:“她们!”
柳南江道:“姑娘心地厚道,该不至对秦姑娘怀有成见。”
欧阳玉纹接道:“秦姑娘与乃父决裂之事,玉纹也曾略有风闻。所谓情之所至,金石为开,秦姑娘因为相公,不惜绝情于父,玉纹置身其间,恐有不便。”
柳南江道:“姑娘何出此言?在下与那秦姑娘并无丝毫儿女之情啊!”
欧阳玉纹道:“如非因情所系,秦姑娘与乃父绝决就不可原谅了。”
柳南江喟叹道:“在下本不应该泄露他人隐私,唯恐姑娘误会,也只有实说了。”
语音低压,接道:“秦羽烈并非秦姑娘之生父,因被她知悉隐情,所以才闹得两下绝裂,至于秦羽烈诬指秦姑娘忤逆不孝的告示完全是欺人之说,姑娘切勿轻信。”
欧阳玉纹听完之后,愣神良久,方喃喃道:“原来如此。玉纹倒该向相公致歉了。”
说到此处,房外传来一声重咳。接着,胡彪捧着茶具而进,这个乍看粗鲁汉子,其实也很细心,竟然懂得在进入之前,先打一声招呼。
欧阳玉纹抢着接过,将壶中热茶倒上三杯,各人一杯在手,据椅而坐。
热茶喝下半杯,柳南江搁下杯子,正声说道:“胡哥!小弟要说一句直言,请勿见怪。”
胡彪瞪眼竖眉地说道:“老弟说话可别拐弯儿,俺是个直性人啊!”
柳南江道:“你我一见投缘,所以称兄道弟,可是武林之局变化甚大,来日小弟与令伯胡不孤前辈也许会成水火互不相容之势,到时……”
胡彪哇哇嚷道:“老弟可别出题目作难俺,俺大伯为人不善奸诈,老弟的作为也光明磊落,怎会有水火互不相容之势哩?”
柳南江道:“小弟方才就已说过,武林之局变化无常。虽非绝对,也不无可能。到时,自该与令伯共进退,小弟绝不见怪。”
胡彪一双浓眉缩成一堆,两双棱目瞪得溜圆,愣神半天,方道:“也罢!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俺就死在你们二人面前算了。”
柳南江道:“胡哥千万别作如此想法……”
语锋一转,接道:“小弟今夜就要和欧阳姑娘前往长安,胡哥将要何时往?”
胡彪自然听得懂柳南江的话中之意,语气戚然道:“老弟不愿俺同行吗?”
柳南江只因方才被祝永岚一语提醒,所以才决定暂时和胡彪分开,免得日后如果真与胡不孤势成水火之时,使这个直性汉子进退维谷。
此刻自然不便明讲,因而故作神秘之状,压低了声音说道:“胡哥有所不知,小弟要独自去办一桩事,不宜有伴,而胡哥也该继续采访令伯行踪。你我再订后会之期吧!”
胡彪随即后笑颜开,连连点头,道:“如此甚好,你我何时、何地重聚?”
柳南江微一沉吟,道:“来年上元之夜,小弟就在方才胡哥去过的那家客栈等候如何?”
胡彪道:“好!就这样说定,不见不散。”
柳南江道:“如此请胡哥回房歇息去吧!小弟和欧阳姑娘也就要离店了。”
胡彪起身离座,抱拳一揖向二人作别,然后出房而去。欧阳玉纹道:“相公突然要胡大哥离去,想必是那位黄衫客所授意的吧?”
柳南江道:“也不尽然,此去长安,将要察访几位武林高手行迹,有胡哥同行,容易引人注目,所以与他暂时分开。”
语气一顿,接道:“姑娘!你我也该走了。”
欧阳玉纹默然点头起身离座,解下床栏上的寒星宝剑和那件粉蓝披风,一并送给柳南江。
柳南江将披风披上肩头,道:“长剑就请姑娘系在腰际吧!”
欧阳玉纹也未谦让,佩上长剑,与柳南江往前堂走来。
老店家一直在侍候着,一见二人整装前来,连忙打开角门,道:“二位今夜还回来吗?”
柳南江道:“不回来了,房饭钱够了吗?”
老店家道:“多多有余,待小人找还相公。”
柳南江一摆手,道:“多下的赏你打酒喝吧!这位姑娘添置的新衣,待裁缝师傅送来后,请暂且收放,有便再来拿取。”
“唐家老店”原本就在杜曲镇的东头,一走下店前台阶,就已踏上了直奔长安的官道。
突然,积满皑皑白雪的道路上闪过一条黑影,来在柳南江的面前停下,原来是“花花太岁”肖云鹏。
肖云鹏因性喜女色,所以才有“花花太岁”之号,然而他为秦茹慧疗伤之际,却未乘际淫乱,故而柳南江对他暗生钦敬之心。尽管如此,对方半夜阻道,也不无令人生疑之处。
柳南江因而暗存戒备,凝声问道:“肖兄有何见教吗?”
肖云鹏先拱手行礼,然后才缓缓说道:“先兄云达爱剑若命,因而在下对名剑也颇向往,曾听‘芙蓉仙子’言道,柳相公身佩一柄古铸宝剑,是否肯出示给肖某人鉴赏一番?”
柳南江不禁微微一愣,武林中不乏以借剑鉴赏为名而居然拔剑杀害原主人之例,然而他却又不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因此,微一沉吟,方道:“肖兄原是为鉴赏那把古剑而来,令在下感到无上荣幸。不过……”
语气一沉,接道:“恕在下留问一声,肖兄因何知道在下此刻将从此而过。”
肖云鹏微笑道:“听相公言下之意,似乎已对肖某起疑,其实,只不过是不期而遇罢了。”
柳南江道:“此话怎讲?”
肖云鹏道:“晚间肖某人曾住长安一行,方才半夜赶回,见有人出镇,因而闪避阴暗处,想不到却是相公,肖某并非专程在此等候相公的。”
柳南江闻言不禁讪然,半晌不能答话。欧阳玉纹插口道:“尊驾想必是花花太岁肖云鹏吧?”
肖云鹏答道:“正是,请教姑娘芳名如何称呼?”
欧阳玉纹道:“复姓欧阳,小名玉纹。”
肖云鹏轻哦一声,道:“原来是欧阳姑娘,传说姑娘的御剑之术已达炉火纯青之境,身挂长剑自然也非凡品了。”
欧阳玉纹道:“玉纹腰际系挂的正是柳相公那把寒星古剑,不过,却不能借与尊驾鉴赏。”
肖云鹏神情一楞,道:“那是何故?”
欧阳玉纹道:“一把名剑值得鉴赏之处,不外鞘套上之包铜镌花及剑身之锋锐,寒星非凡品,出鞘必见血。既不能随意出鞘,又怎能借与尊驾鉴赏?”
肖云鹏转首向柳南江问道:“真有此说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家师一再叮嘱,此剑戾气太重,出鞘溅血方收,因此只得有违方命了。”
肖云鹏道:“如此一说,肖某更想看上一看了,回鞘之前,肖某当自割肌肤溅血喂剑就是。”
柳南江不知该如何回复对方,而欧阳玉纹却毫不思索地解下腰际寒星宝剑,双手平托,送到肖云鹏面前,道:“既然如此,尊驾就不妨鉴赏一番。”
柳南江自然不便阻止,何况也不能肯定说肖云鹏借剑鉴赏,就必然是心怀叵测。
而且他也深信肖云鹏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肖云鹏口中道谢,双手接过长剑。左手反握鞘套,右手往剑柄上一搭,方待抽剑出鞘,欧阳玉纹一双皓腕如闪电般搭上对方的腕际,出手看似轻飘无力,实际上却贯注了千钧之力。
肖云鹏倒未吃惊,柳南江反而感到十分讶异。
欧阳玉纹冷声道:“尊驾可懂得借剑鉴赏的规矩?”
肖云鹏道:“分段抽出,不可遽然拔剑,肖某懂得这个规矩。”
欧阳玉纹道:“尊驾果然是个行家,待玉纹助你一臂之力。”
一语未落,另一只手腕也搭上了鞘套往外一拉,一段墨剑身立刻露出。
肖云鹏双腕一格,那一段露出的剑身重又没入鞘套之中。
二人在内力较量上算是各胜一局。
柳南江原未将肖云鹏估价过高,现在见对方炫露了一手内功,才发觉自己估计错误,对方虽然性嗜渔色,对元气并无大损。
肖云鹏并无得意之色,只是喃喃道:“锋芒不露,端的是一把宝剑。”
语气一顿,抬头接道:“相公可愿将此剑借与在下一个时辰?”
柳南江心头不禁一怔,而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肖兄莫非说笑?”
肖云鹏道:“肖某并非说笑,的确需要这把宝剑一用。”
柳南江道:“此剑为家师所授,焉敢轻易借于他人使用?”
肖云鹏道:“相公分明是故作遁辞,此剑不是曾经借与欧阳姑娘用过吗?”
柳南江道:“情况不同。”
肖云鹏道:“此话怎讲?”
柳南江道:“此剑曾借与欧阳姑娘用过,然而欧阳姑娘借用此剑的目的是为了替在下办事。”
肖云鹏道:“相公又怎知肖某借用此剑的目的不是为相公办事?”
柳南江道:“在下不明白肖兄此话是何用意?”
肖云鹏道:“肖某欲借此剑去除却一个武林之公敌,相公也是武林中人,自然是替相公办事了。”
欧阳玉纹冷声道:“玉纹早知尊驾借鉴赏之名,实则另有所图。请立刻放手,否则尊驾就要自找难堪。”
肖云鹏猛喝一声,道:“撒手!”
“手”字尚在他的舌尖翻滚跳跃,蓦然空中呼呼有声,四面八方有好几个旋转的黑影向欧阳玉纹的双腕袭到,同时,无数个衣着粉红的女子出现在前后左右。
柳南江冷眼一扫,就知道是“芙蓉仙子”纪缃绫率领她的手下甩出了犀利无比的暗器“钢芙蓉”,当即双掌连挥以解欧阳玉纹之围。
欧阳玉纹在急切中也松手出掌,只在一瞬间,肖云鹏已疾退丈余,自然那把寒星宝剑也安稳地握在他手中。
飞旋不住的“钢芙蓉”也回到那些衣着粉红的女子手内。柳南江怒道:“肖云鹏!你也是个成名人物,因何作此掠夺行为?”
肖云鹏道:“肖某情知借剑不会获得相公允准,只得出此下策了。”
纪缃绫接道:“云鹏如果存心掠夺,此刻早该高飞远扬,何必还留在此地。务请相公借剑一用,妾身担保在一个时辰之内将剑奉还。”
欧阳玉纹冷声道:“借与不惜,那是柳相公的事,剑从玉纹手中掠夺而去,先交回玉纹再说。”
语和一落,飞身前扑。
孰料另一道人影比她还快,在肖云鹏面前一闪,剑已到了他的手中,高喊一声,道:
“丫头接着。”
手中长剑就向欧阳玉纹丢去。
肖云鹏全神贯注在欧阳玉纹身上,却想不到有人从旁下手。回头一看,此人赫然是那祝永岚。
欧阳玉纹已接剑回到柳南江身畔站定,柳南江不但未将心情定下,反而更加转动不已。
方才在“唐家老店”之中祝永岚曾告以将要杀害肖云鹏,如果肖云鹏已有自知之明,所以想借用宝剑之锋锐去对付祝永岚,这样岂不是眼看着肖云鹏去赴死而坐视不救?
他这边心中如风车般打了千百转,那边已听得祝永岚哈哈笑道:“云鹏老弟!有这个老哥哥在要那段锈铁何用?总算让我遇上了你,走!咱们找个地方聊聊去。”
肖云鹏也笑道:“祝老兄!小弟找得你好苦啊!”
柳南江忽听肖云鹏以传音术向他说道:“柳相公!祝老儿约肖某晤面心怀叵测,所以要借剑一用,否则肖某绝对难以胜他。”
柳南江方才已见识过肖云鹏的内力,一旦利剑在手,祝永岚势必不是对手,此老是否该杀,姑置勿论。如今乔扮黄衫客的凌震霄正要用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祝永岚死在自己剑下。
因而他以传音术回道:“在下绝不能借剑供肖兄杀人。不过,看在肖兄曾为秦茹慧疗伤的份上,在下愿助一臂之力。”
说罢,复又扬声道:“祝老儿,想不到咱们又遇上了。咱们倒该先找个地方聊聊才是。”
祝永岚缓步向柳南江走近,同时嘿嘿笑道:“娃儿真是不知死活,老夫此刻与旧友重逢,极待一叙,改日老夫再好好教训你。”
明处如此说,暗中又以传音术说道:“娃儿休要罗嗦!赶快和欧阳玉纹那丫头走开,不要纠缠不休,误了老夫的大事。”
欧阳玉纹也暗暗一扯柳南江衣袖,道:“相公!咱们走吧!”
祝永岚又以传音术说道:“娃儿!看你神态,听你口气,明想和老夫过不去。在老夫所欠黄衫客恩情未偿之前,老夫算是和黄衫客站在一条线上,娃儿岂不是存心要和黄衫客捣蛋?”
这倒是一个难题,使得柳南江顿陷维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肖云鹏和祝永岚之间有何宿怨?前者是否该死?柳南江不想探究。
这边,祝永岚和柳南江在争论不休。二十步开外的肖云鹏和纪缃绫在以传音术相互交谈。
纪缃绫道:“在‘七柳斋’中妾身曾和这老家伙过招,老家伙在竺老头那儿偷来的‘风林十八掌’倒是货真价实,不可轻视。现在听他话音洪亮,内力似乎更为深厚,你千万不能存下侥幸之心。”
肖云鹏道:“祝老怪当真曾伤在柳南江那把寒星宝剑之下吗?”
纪缃绫道:“千真万确。祝老家伙不但胸口挨了一剑,而且手背还被欧阳玉纹那根黑竹竿穿透,如果欧阳姑娘狠狠心,老家伙就了帐了!”
肖云鹏道:“老家伙的伤势确是那位自称天地通的黄衫客所疗治的吗?”
纪缃绫道:“绝不会错,妾身亲眼看到他二人在‘唐家老店’同出同进,而且老家伙对那黄衫客也十分恭敬。”
肖云鹏道:“难怪老家伙这时对柳南江和欧阳玉纹如此客气,大概他们和那黄衫客有某种特殊关系,所以使老家伙不疑难下手。”
纪缃绫道:“如此说来,柳家娃儿不可能借剑与你,也不可能从旁助你一臂之力。”
肖云鹏道:“凡事不能强求,生死也有天数,仙子请先走一步吧!”
纪缃绫道:“云鹏!此刻我不能走。”
肖云鹏道:“何故?”
纪缃绫道:“你这一生中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不少,却没有一个像我这样长久,你待我如此之厚,我怎能弃你不顾?”
肖云鹏道:“并非我待你厚,而是你自己聪明。”
纪缃绫道:“怎么讲?”
肖云鹏道:“你深深了解我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新厌旧。所以不像那些庸俗脂粉般缠住,当两厢情浓之际,久别重逢,更添浓情,这那里是我对你厚?”
纪缃绫笑道:“云鹏!你太赞我了。”
肖云鹏道:“你该知道我是不喜欢捧人的,方才我说的都是实话。”
语气一顿,接道:“你先走一步吧!”
纪缃绫道:“云鹏!你教我走,岂不是要陷我于不义?”
肖云鹏道:“夫妻好比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结发夫妻尚且如此,你我不过是露水姻缘,你根本毫无道义之责。”
纪缃绫道:“我却不作如此想……”
语气微顿,身形一弓,就前纵了十余步,停在祝永岚身后,低吼道:“祝老儿!转过身来待我问你几句话。”
祝永岚缓缓转身,嘿嘿笑道:“仙子要说什么?”
纪缃绫冷声道:“别打哈哈!你该记得咱们之间还有一段梁子。”
祝永岚神情微微一愣,道:“仙子别说笑了。祝老哥和云鹏老弟是多年的酒肉之交,仙子又是云鹏老弟的老相好。别说完全是一场误会,即使真有什么梁子,也该互解冰消才对啊!”
纪缃绫道:“亲兄弟明算帐,他归他,我归我,你杀我门人,沉尸曲江池中,这件事不能算完。”
祝永岚哇哇嚷道:“肖老弟!你别站在那儿看热闹哇!劝劝你的老相好吧!”
肖云鹏明白纪缃绫故意找岔的用意,无非是为着他。然而他却不愿教纪缃绫卷进是非漩涡。于是趁机走过来说道:“仙子先回旅店如何?这事我一定会请祝老兄向你作一个交代。”
纪缃绫脸色一变,道:“云鹏!私情归私情,恩怨归恩怨,你不要扯在一起。‘芙蓉寨’也是武林中一个门户,不容人欺侮。”
祝永岚沉声道:“仙子这话未免太狂了,那日‘七柳斋’中,若非你无意中说出肖老弟的名号,你焉能活到今日?”
纪缃绫道:“祝老儿少说狂话,只要你有能耐致我死命,此刻也还不晚。”
祝永岚咻然道:“肖老弟!你怎么眼睁睁看着这泼妇放刁?”
肖云鹏微一沉吟,道:“恕小弟冒问一声?仙子属下真是老哥所杀的吗?”
祝永岚道:“根本就没有那回事。”
柳南江插口道:“那晚分明是尊驾亲口承认的,因何此刻又赖帐?”
祝永岚道:“只因为被你拿话一激,老夫说了一句气话。”
柳南江冷笑道:“尊驾白发白须,一大把年纪,并非三岁小儿,因何那样意气用事,何况人命关天,岂能胡乱承认?”
祝永岚瞪眼监眉地吼道:“娃儿是存心要将事态搅大,好隔岸观火吗?”
柳南江道:“尊驾要如此说,在下也不打算否认。”
祝永岚真恨不得一掌劈死柳南江,不过他却忍住了怒火,一来对黄衫客不好交代,再说,他也自知,此时此境他想杀柳南江已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愣了一阵,才悻悻然说道:“今日老夫旧友重逢,不打算闹事,不然,早就将你这娃儿碎尸万段了。”
柳南江道:“记得尊驾曾经试过一次,结果是利剑穿胸。”
欧阳玉纹接道:“手掌也被玉纹的黑竹萧穿了一个洞。如果尊驾今晚依然想向柳相公动手的话可要教尊驾大大地难堪一番。”
祝永岚几番想发作,又几番耐住性子。暗中以传音术道:“柳家娃儿!你到底安的什么心眼儿?”
柳南江也用传音术回道:“只希望尊驾别以残杀手段对付肖云鹏。”
祝永岚道:“难道要老夫束手被他所杀?”
柳南江道:“尊驾怎知肖云鹏有此心意?”
祝永岚道:“娃儿好糊涂,肖云鹏既已预知老夫约他晤面心存不良,又因何千里迢迢赶来送死?自然他也是乘机置老夫于死地。”
柳南江沉吟半晌,方道:“尊驾与那肖云鹏之间究竟有何宿怨?”
祝永岚道:“娃儿休要过问。”
柳南江道:“奉劝尊驾一句,今晚想杀肖云鹏只怕办不到。”
柳南江道:“尊驾可明白‘芙蓉仙子’纪缃绫借辞找岔的动机?”
祝永岚道:“老夫自然明白。”
柳南江道:“尊驾将如何应付?”
祝永岚道:“老夫自有方法,娃儿休要罗嗦,快走吧!”
柳南江道:“好!看在黄衫客的面上,在下也不便和你过分为难。不过希望尊驾凡事拿出几分天良,就行了。”
语声一顿,扬声接道:“肖兄!故友重逢,正该一叙情怀,在下不敢打扰,后会有期。”
说罢,一拱手,和欧阳玉纹联袂离去。
只一刹那间,二人已踏雪奔出去五百余步,穿进一座密林,柳南江突然停了脚步。
欧阳玉纹一愣,道:“相公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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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南江道:“姑娘在此稍候,在下要转回去看看。”
欧阳玉纹讶然道:“看什么?”
柳南江道:“祝永岚今晚对肖云鹏施以毒手,在下岂能袖手?”
欧阳玉纹道:“相公如何知道?”
柳南江道:“祝老儿亲口所告。”
欧阳玉纹道:“相公何时见过祝老儿?”
柳南江不禁一愣,为了不想多经唇舌,因而信口胡讲道:“在下方才和黄衫客会晤时,祝老儿也在一旁。”
第二十五回 棋道高手
欧阳玉纹道:“祝老儿与黄衫客也极相熟么?”
柳南江道:“祝老儿的剑伤,就是黄衫客为其疗治的。”
欧阳玉纹喃喃道:“难怪祝老儿不提我等曾经伤他之事……”
语气一顿,接道:“玉纹看来,相公应不管这件闲事为是。”
柳南江道:“怎么样讲?”
欧阳玉纹道:“祝老儿要杀肖云鹏之事,既肯向相公明言,必然也会对黄衫客说过,黄衫客不加阻拦,必有其缘故。相公既然对黄衫客之一言一行奉为圭臬,怎又与其背道而驰?”
柳南江信口一句,却使欧阳玉纹说出了一番大道理。
不过,他稍加细想,这番道理未尝说不通。当初自己冒充肖云鹏与祝永岚见面,是黄衫客出的主意。在为祝永岚疗伤期中,黄衫客必然问起此事,祝永岚也必然会据实以告。那么,黄衫客必定未曾阻止,否则祝永岚未必敢立刻将杀害肖云鹏的心意付诸实施。
经欧阳玉纹一提醒,他不禁犹疑起来。
沉吟了阵,柳南江方喃喃道:“姑娘说得不错,可是在下怎能见死不救?”
柳南江道:“武林中人宁可输命不输名,肖云鹏岂是怕死之辈?”
欧阳玉纹道:“既然相公如此说,我等不妨折回看看吧!”
柳南江一点头,道:“好!我等在暗中观察一番,再作打算。”
二人并未循官道而回,只是伛偻着身子,从官道一侧的枯树林中折回。
来到杜曲镇口,却不见半个人影。
欧阳玉纹悄声道:“他们已走了。”
柳南江喃喃道:“怪!方才‘芙蓉仙子’纠缠不休,此刻怎会走得一个不剩?”
欧阳玉纹道:“难道都已被祝老儿杀害吗?那也不可能啊?”
柳南江道:“姑娘在此稍待……”
一语未落,人已纵到“唐家老店”的院墙之前,再一提纵,人已落进院中。
店内无半点灯火,更无一丝人声。柳南江犹未放心,复又来到祝永岚方才和他会晤之房间门外聆听一阵,非但无半点声响,甚至连一丝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柳南江私心暗忖:莫非去了“雪店”?
一念及此,人已纵上了屋脊。
“射光掠影”的身法一旦展开,真是快如光影,弹指之间,柳南江就已落身“映雪居”
院落之中。
此处情况和“唐家老店”一般无二,仍是无光、无声。
毫无疑问,他们是去了别处?
那又去了何处呢?
柳南江略一沉吟,深怪自己疏忽,方才只要察看雪地上之足印不就行了。
一念及此,连忙出了“映雪居”,来到镇口道旁的枯树林中。
欧阳玉纹道:“相公想必空走了一趟。”
柳南江讶然道:“姑娘怎知?”
欧阳玉纹道:“相公离去后,玉纹曾察看雪地上之足印,他们一行已从西头出镇去了。”
柳南江南响自语道:“从西头出镇?!那是前往终南之道啊!”
欧阳玉纹道:“终南山冰雪封冻,途为之塞,他们前去作甚?”
柳南江道:“那么,他们又去了何处呢?”
欧阳玉纹道:“不管去了何处,此刻也追赶不上了。相公已尽了心意,即使肖云鹏惨遭不测,相公也可问心无愧。”
柳南江道:“平心而论,在下之想法也着实愚昧,如果在下寻着他们,正逢祝永岚和肖云鹏杯酒言欢,席间毫无煞气,在下将会哭笑不得。”
语气一顿,道:“姑娘!我等快赶回长安去吧!免得秦姑娘和柳姑娘等得心焦。”
欧阳玉纹道:“相公说得是。”
说罢,穿出枯树林,上了官道。
突然发现离他们十步左右,站着一个身穿黑衣,并以黑巾蒙面的人。
柳南江几乎认为对方是黄衫客,然而他却即刻从对方那件黑衣的款式看出了和黄衫客所穿的黑衣不同。因此心头不禁一怔。
因为他突然想到柳仙仙的遭遇和黄衫客的发现。那么,这个黑衣蒙面人就一定是和自己同宗的柳啸吟了。
双方静静地对立一阵,那黑衣蒙面人才柔声问道:“相公是姓柳名南江吗?”
柳南江道:“正是在下,请问尊驾……?”
黑衣蒙面人一扬手,示意他不要问下去,然后说道:“不知相公近日能否与号称天地通的黄衫客会面,有几句话想烦转告。”
柳南江道:“会面日期未定,尊驾有话不妨留下。”
黑衣蒙面人道:“‘关中一龙’凌震霄之女凌菲姑娘现在老夫手中。”
柳南江不禁插口道:“尊驾……?”
黑衣蒙面人又扬手阻止他发问,然后说道:“相公请勿多问。”语气一顿,接道:“据老夫所知,‘关中一龙’凌震霄如今尚健在人间。老夫想和他一谈,因此以其女儿为饵,别无恶意。请黄衫客少管闲事,不然,老夫将会作出对凌姑娘不利之事。”
柳南江不禁心头暗动,如果对方真是柳啸吟,他却又想不透对方和凌震霄之间有何过节。
黑衣蒙面人又说:“自凌菲姑娘失踪之后,黄衫客已不停地奔走寻找,由此可见,他与凌家或有极为亲近之关系,自然不愿凌菲姑娘遭到伤害。”
从对方的口气中可以听出,尚不知黄衫客就是凌震霄之化身。自然,柳南江也不能说破。
沉吟一阵,方道:“尊驾因何知道黄衫客在寻找凌菲姑娘?”
黑衣蒙面人道:“老大除了不知凌震霄下落何处之外,别无不知之事。”
柳南江道:“真的吗?”
黑衣蒙面人道:“相公应知老夫不是浮夸滥言之人。”
柳南江道:“据在下所悉,尚有一事,尊驾可是一无所知。”
黑衣蒙面人道:“何事?”
柳南江道:“妻儿盼尊驾早归。”
黑衣蒙面人冷一道:“相公请勿自作聪明,凡事藏拙为是。”
柳南江道:“此话怎讲?”
黑衣蒙面人未再答话,扭头就走。
柳南江高声叫道:“尊驾请留步。”
黑衣蒙面人身法极快,一转身就飘去三丈开外。待柳南江一叫留步,只一旋身,又回到了柳南江面前,道:“相公有何未尽之言?”
柳南江道:“请恕在下自作聪明。”
语气一顿,接道:“在两个时辰之前,尊驾曾派出三个属下前往长安召唤在下,不知为了何事?”
黑衣蒙面人道:“就是要请相公转告黄衫客这几句话。”
柳南江道:“原来如此。”
语声一顿,接道:“在下能否再请教尊驾一事。”
黑衣蒙面人道:“何事?”
柳南江道:“以尊驾之大号,不是绝情之人,因何能置妻女于不顾?”
黑衣蒙面人冷哼一声,飞身跃起,看来势态,像是对柳南江展开扑击,柳南江虽然身子纹风不动,欧阳玉纹却不由自主地一伸皓腕,搭上了剑把。
殊料那黑衣蒙面人在半空中一个转折,似那鹰隼扑食般朝向回路一泻而落,刹时不见。
欧阳玉纹咋舌道:“这是何种身法?不但怪异,还快如闪电。”
柳南江所以身子纹风不动,就因为全神贯注地察看对方的身法,此刻,不禁喟叹道:
“只怕从此武林多祸了!”
欧阳玉纹道:“此话怎讲?”
柳南江道:“这黑衣蒙面人方才所展现的身法,仿佛是一种魔功。”
欧阳玉纹轻噢了一声,默然无语,似在思索什么,半晌,方才说道:“听相公的口气,好像已知这黑衣蒙面人的本来面目了?”
柳南江几乎已敢肯定这黑衣蒙面人就是柳啸吟,然而他却以犹疑的语气说道:“在下只是猜想而已。”
欧阳玉纹道:“猜他是谁?”
柳南江道:“‘情圣’柳啸吟。”
欧阳玉纹愣了一愣,道:“可是仙仙姑娘之父?”
柳南江点点头道:“可能是他。不过,见到仙仙姑娘时千万勿提此事。”
欧阳玉纹道:“玉纹知道!”
柳南江不再说话,领先直扑长安。欧阳玉纹在后紧步相随。
本打算一个时辰足够来回,想不到节外生枝耽误许久。待二人一口气赶到长安城时,已到交卯光景。
经过“七柳斋”时,柳南江怀有戒心,一搭欧阳玉纹皓腕,展开“射影掠光”身法,一闪而过。
位居闹市的招商旅店,不分冬夏,交卯就要敞开店门,二人倒也省掉了拍门喊叫,或越墙穿户的麻烦。
店家早已看出柳南江是个江湖豪客,自然对他是毕恭毕敬,一见二人进店,连忙迎过来,恭声说道:“相公回来了,可要为这位姑娘整顿一间上房?”
柳南江道:“我那间屋子的左右可有空房?”
店家连连点头道:“有!有!十冬腊月,投店客人不多,小人就去整顿。”
柳南江道:“好!我与这位姑娘先去房中小歇,整顿好了请来告诉我。”
店家应道:“是……”
语气一顿,接道:“那二位姑娘和一位凌相公彻夜煮酒谈心,二位雪地夜行,喝两盅驱驱寒吧!待小人到厨下去拿两副杯筷。”
柳南江微微一愕道:“也好!顺便再添四色小菜,一壶老酒。”
店家道:“小人就去张罗。”
说罢,向后院行去。
欧阳玉纹道:“是那凌长风吗?”
柳南江道:“想必是的。他昨夜就住在这间店中,日间曾离去,想必又来了。”
说着,已来到了房门口。
不待他举手出门,房门已先一步打开,只听柳仙仙轻笑道:“听脚步声就知道是柳相公回来了,怎么去了三个时辰?”
柳南江也没有回她的话,一挥手示意欧阳玉纹先进。
秦茹慧倒表现得落落大方,笑脸迎人地和欧阳玉纹招呼。
五人彼此间说了些无关重要的寒暄之语,店家也很快地送来了酒菜、杯筷,柳南江起身关上房门,回到座间后,既未举杯,也未说话,兀自低头沉吟,几个女儿家叽叽咕咕的话声才停了下来。
凌长风忍不住开口问道:“听说南江兄是去会那黄衫客的?”
柳南江道:“不曾会着。黄衫客只是……”
他说到此处,不禁又将话顿住,因他方才不曾将祝永岚乔扮黄衫客之事对欧阳玉纹明说,此刻一旦说出,一定不为欧阳玉纹所谅。
凌长风见他停口不言,并未追问。
欧阳玉纹则猜他可能另有用意,是以也未曾插口。
唯独柳仙仙忍不住嚷道:“相公今天说话好像太不干脆了,莫非有甚顾忌?”
柳南江苦笑道:“仙仙姑娘多疑了……”
语气一顿,接道:“长风兄今日去了何处?”
凌长风道:“去了一趟‘祥云堡’。”
柳南江道:“昨夜秦羽烈劳师动众,就是为你而来,你今日送上门去,他岂能放你安然而归?”
凌长风道:“秦羽烈阴谋被南江兄识破,他自然不曾对小弟再作留难。小弟也就是看准了此点,才敢前去的。”
柳南江道:“此去目的何在?”
凌长风道:“想探探舍妹的下落。”
柳南江道:“可有所得?”
凌长风道:“毫无所得。”
柳南江道:“令妹不在秦羽烈手里。”
凌长风似乎听出话中之意,振声问道:“南江兄是否已获知确实消息了?”
有柳仙仙在座,一切不便细说,因此柳南江摇摇头道:“倒不曾获知确实消息。”
语气一顿,接道:“长风兄是否能即刻和黄衫客取得联系?”
凌长风微一沉吟,道:“黄衫客行踪飘忽,小弟很难说是否能即刻找到他的行踪。”
柳南江道:“那就糟了!”
凌长风道:“南江兄莫非有何要事?”
柳南江道:“只要和黄衫客一晤,不难查明令妹的下落。”
凌长风立刻起身道:“既然如此,小弟立刻就去探访。”
柳南江道:“何必急于一时半刻,天明再走吧!”
凌长风道:“此刻已是卯初光景,天就要亮了。”
语气一顿,接道:“南江兄务必在旅店稍候,小弟晚间必回。”
说罢,向在座诸人一一作别,然后出房而去。
待长风去后,柳南江一举杯,道:“天都快亮了,草草吃喝一点,也该歇下了,来!”
柳仙仙皓腕一扬,道:“慢点!”
柳南江早已从她那双精灵的目光中看出她不怀好意,因而笑道:“仙仙姑娘莫非又要出题目难我?”
柳仙仙娇嗔道:“相公不必先发制人。”
语气一顿,接道:“我只是想请教相公一句话。”
柳南江道:“仙仙姑娘说话一旦客气起来,准保没有好事,不问也罢。”
柳仙仙道:“不行!非问不可。”
柳南江道:“那就请问吧!”
柳仙仙道:“相公似乎是存心要支走凌长风,不知个中原委?”
秦茹慧插口道:“仙仙姑娘!柳相公绝不会有那种心意。”
柳仙仙娇嗔道:“秦姑娘,我一直将你看成好姐姐,此刻你怎么护着他了?”
只说得秦茹慧霞飞双颊,螓首垂胸,呐呐无言。
柳南江连忙说道:“秦姑娘倒是说的真话,在下的确没有那种心意。”
柳仙仙道:“算了吧!现在还不是你俩一唱一和的时候。”
语气一顿,接道:“相公为人正直,不善言谎。然而方才的神色却大大的不对劲,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柳南江道:“在下的确急待和黄衫客一晤。”
柳仙仙道:“相公赶往杜曲,不正是要和黄衫客一晤吗?”
柳南江道:“想不到黄衫客不耐久待,先一步离去,并未留下后会之期。”
柳仙仙转头望着欧阳玉纹,道:“真的吗?姑娘不妨为柳相公作个见证。”
欧阳玉纹笑道:“玉纹还不曾听说过这桩事哩。”
柳仙仙不禁一怔,凝视欧阳玉纹许久,似乎未看出任何破绽,才喃喃道:“就算相公不是存心支走凌长风,至少在他面前也有不实之言。”
柳南江道:“柳姑娘只说对了一半,并无不实之言,而是有未尽之言。”
柳仙仙道:“既是知己就不应有不尽之言。”
柳南江不禁暗暗皱眉,如果没有柳仙仙在座,他可以直接告诉凌长风说,凌菲已落在柳啸吟之手,就因为这点顾忌,才使他不能畅言,此刻竟然被她指责,不过柳南江深深明白她并无恶意,所以也就不去计较了。
秦茹慧见柳南江面有难色,因而插口道:“仙仙姑娘……”
柳仙仙接口道:“秦姑娘又要为柳相公缓颊吗?”
这样一来,使得秦茹慧窘态毕露,头又垂了下去。
柳南江连忙说:“仙仙姑娘说得极是。既为知己,就当言无不尽。不过,在下有所隐瞒,也是出于一片善意。凌菲姑娘的下落在下已经探访到,但是却不能告诉凌长风,以防救妹心切,而有所蠢动,姑娘明白了吗?”
柳仙仙忽然咯咯娇笑起来。
柳南江连忙问道:“姑娘因何发笑?”
柳仙仙没有答他,却向秦茹慧说道:“秦姑娘!柳相公去一趟杜曲,害得我俩苦候了三个时辰,两条腿都坐麻了,不整整他,心里委实不舒服。”
秦茹慧轻笑道:“姑娘也太促狭了。”
柳仙仙娇嗔道:“哼!我和相公同姓,自然不必去讨好他了。捉弄他一番又有什么关系?
不姓柳的姑娘家,说话可得留点神才是。”
秦茹慧的粉颊不禁又飞上了两朵红云,她拿这个刁钻的小妮子一点办法也没有。
欧阳玉纹自始至终,面上都没有显著的表情,平静地看着她们笑闹。看在柳南江眼里,不禁暗暗赞叹。
柳南江打住思念,道:“今晚上三位姑娘权且住在一处,在下也要去歇息一下。”
柳仙仙道:“相公因何不多喝上几杯?”
柳南江道:“感到有些困乏,想早些去歇下。”
柳仙仙道:“可是恼了我?”
柳南江笑道:“哪里会!”
柳仙仙自怀中摸出一位白棋子儿,道:“相公可知这是何物?”
柳南江微微一愣,道:“姑娘又有什么花招?”
柳仙仙娇笑道:“相公说过不恼我,如果以后要到我娘面前告状,我可就要用这白棋子儿打你了。”
柳南江笑道:“因何不用黑的?”
柳仙仙道:“白棋子儿是用女人的脑门骨作的,所以白打男,黑打女……”
一语来尽,皓腕突地一场。
只听“卟”地一声,那位白棋子儿穿过窗纸,飞向窗外去了,柳仙仙的身子也紧随着弹起,一手托起窗纸,飞射而出。
柳南江情知有变,也跟着纵出窗外。
窗外是一片空旷之地,距院墙只有五十步。此刻天色已有微亮,但却不见一个人影。低头看看雪地,也无别人足迹。
柳仙仙尖利的眼光四下一扫,喃喃道:“怪了!”
柳南江道:“怎么回事?”
柳仙仙道:“明明窗外有人,怎么突然不见了呢?”
柳南江道:“姑娘肯定窗外有人吗?”
柳仙仙道:“绝对错不了!”
柳南江道:“可是地上并无足迹啊!”
柳仙仙道:“那有什么稀奇。”
说着就一直朝前在雪地上察看,良久,才跺着脚说道:“真是一位高手,连棋子儿也带走了。”
柳南江道:“方才窗外想必真是有人,不然那粒棋子儿一定打得着的。”
二人回到房中,秦茹慧论着问道:“怎么回事?”
柳南江道:“方才有人在窗外窥听我等谈话。”
欧阳玉纹插口问道:“追上了吗?”
柳南江摇摇头道:“未见人影,对方的身法真是够快的。”
柳仙仙气呼呼地说道:“原本黑的就少一颗,这样也好,让二色棋子儿的数目一样吧!”
说到此处,忽然响起拍门之声。
柳南江打开房门,见是店家。
那店家手里拿着一个桑皮纸的封套,双手递到柳南江面前,道:“是一位老先生着小人送过来的。”
柳南江用手一摸,心中就有了底,连忙问道:“那位老先生呢?”
店家道:“吩咐小人之后,他就走了。”
柳南江道:“那老先生可是住在这旅店之中的?”
店家道:“不是的。”
柳南江一挥手,道:“你去吧。”
掩上房门,回过身来,接道:“仙仙姑娘!这是给你的。”
柳仙仙道:“怎知是给我的?”
柳南江道:“姑娘自已看吧!”
柳仙仙接过封套,往外一倒,一粒白棋子儿就滚到她的手掌心上,另外有一张书简。
简上墨汁未干,只见上面写道:“此物甚是名贵,姑娘切不可轻易乱掷。”
书法苍劲有力,如铁划银钩。
柳仙仙面上浮现怒容,一面将棋子儿收进怀中,一面将封套和书简撕成碎片。
柳南江道:“姑娘因何着恼?”
柳仙仙咻咻然道:“相公岂不是明知故问?”
柳南江道:“姑娘作恼是因为受人愚弄吗?”
柳仙仙道:“哼!等我再遇上他……”
柳南江道:“姑娘是不应该作恼的,你用这棋子儿打原主人,棋子儿自然不会听吩咐了。
并非对方功力太强,也不是姑娘功力差劲。”
柳仙汕惊道:“相公此话怎话?”
柳南江压低了声音说道:“方才窗外之人,是‘棋圣’欧阳白云。”
秦茹慧插口话:“相公怎知是他?”
柳南江道:“除了此老之外,谁还能将那颗棋子儿带走?又有谁能知道这副棋子化异常名贵?”
柳仙仙紧蹙蛾眉,喃喃道:“真是他吗?”
柳南江接道:“的确是他。昨夕在开元寺前,我已见过此老了。”
欧阳白云的再度出现,为柳仙仙带来莫大的惊讶,秦茹慧也然。唯独欧阳玉纹不闻不间,完全是一种漠不相关的态度。
此刻已是纸窗透白,到了卯辰相交光景。柳南江推杯而起,道:“天已大亮,我们真是该歇一会儿了。在下告退。”
说罢,也不待她们有所表示,就出房而去。
依那店家的话,柳南江来到反手第三间上房,指尖一推,房门立刻应手而开。
柳南江跨进房去,不禁大大一愣,原来他所猜想的那位“棋圣”欧阳白云竟然在房中端坐,似乎在等候他。
不但如此,几上还放着棋盘,盘面上零零星星地布下了几颗黑棋子。
柳南江关上房门,走过去一拱手,道:“恕在下冒问一声,前辈可是‘棋圣’欧阳老先生?”
老者抬手一指棋盘,道:“相公可愿试试这局残棋?”
柳南江笑道:“常听人言,前辈擅长排演陷入残局。在下不敢轻试。”
老者自怀中取出两个棋盒,又将盘上棋子儿收进盒中,然后说道:“相公既怕残局,那就下一盘新棋吧!”
柳南江道:“在下自知不是对手。”
老者在枰上放了一颗黑子在星位上,道:“相公如此谦虚,老朽就大胆授一下吧!”
柳南江道:“在下委实不敢班门弄斧。”
老者道:“授三子如何?”
言罢,在另外两处星位上又各自摆下了一子。
柳南江既是枰上高手,自然已怦然心动,何况他不信对方能授他三子,因此情不自禁地在那老者对面坐了下来。
他一入座,老者立刻在最后一个星位上布了一颗黑子。
柳南江心头暗暗一怔,对方要与他对奕的目的何办呢?
一念及此,连忙旁敲侧击地问道:“请问此局有否彩头?”
老者道:“自然得小有彩头,才能使奕者感到兴味十足啊!”
柳南江道:“但不知彩头多少?”
老者笑道:“相公是一定输得起的。”
柳南江道:“前辈太看中在下了,还是请先明示吧!”
老者道:“相公尚未入局啊!”
柳南江道:“一旦入局,就难以出局了,请先明示,在下好量力而为。”
老者微一沉吟,道:“老朽想托相公代办一事,无奈萍水相逢,毫无深交,因此,只得对奕一局以作决定,如果相公是负,就不得推辞老朽所托……”
柳南江接道:“一局棋短则耗时一个时辰,长则三日、五日也未可知。前辈如有差遣,不妨明示,在下能为则为,不能为也只有违背尊意。”
老者连连摇头,道:“老朽从不托人,然而此事却又非相公莫办,是以一局定胜负较为妥当。”
柳南江私心中微有不悦,而且豪情又起,乃道:“如果前辈是负呢?”
老者道:“自然老朽也要接受相公的一次差遣。”
柳南江道:“恕在下先行冒昧请教,前辈是否就是‘棋圣’欧阳白云?”
老者摇摇头,道:“此刻老朽不便回答。”
柳南江道:“请恕在下放肆,既不知前辈是谁,焉知前辈是否有能力受在下差遣?”
老者笑道:“相公高明法眼,何需多问?”
柳南江道:“如此在下不便奉陪。”
老者笑道:“相公是怕见负吗?”
柳南江道:“对博论输赢,未免存下侥幸之心,何况授让三子,在下即使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老者笑道:“何谓胜之不武?以老朽偌大年纪,授让三子也不为过,再说,在开元寺前也曾试过老朽的枰上功力,委实要胜过相公一筹,如今授让三子,刚好扯平。相公是否能赢,还得要看相公是否有必胜之心。”
柳南江低头沉吟,久久不言。
老者又道:“枰上对奕,与刀剑相对的情况完全相同,功力固然重要,信心也非常要紧,如果相公缺乏先胜而后求战的信心,这局棋就已输定。那么,老朽也不便相强了。”
所谓请将不如激将,柳南江豪情顿起,立刻伸手在棋盒中夹了一粒黑子,同时目光凝注在盘面上。
以棋理言,被授三子的奕者,大都利用这三子的实力巩固盘面,竭力避免厮杀,然而这一手棋,柳南江却落在占住唯一星位的白子附近,主动求战,一反常例,显在,他此刻已是信心十足。
老者低呼一声好棋,开始落下了第二手白棋。
接下来只闻落子之声,二人没有再作一言交谈。
枰上布子逐渐增多,局面也愈来愈复杂。
不知过了多久时光,柳南江才抬起头来,向对方投以一瞥,喃喃道:“不知目下是什么时刻了?”
老者道:“怕已到了午正光景。”
柳南江双眉一挑,道:“这盘棋岂不是已经下了两个多时辰?”
老者道:“相公不觉得吗?”
柳南江道:“仿佛只下了几手棋似的。”
语气一顿,接道:“看局势,在下可能要见负了。”
老者道:“未必吧!临危不乱才是高手,相公还是多加细思吧!”
柳南江道:“不知前辈有何事需要在下效力?”
老者道:“目下双方盘面接近,胜负未分,相公还是专心秤上局势吧!”
柳南江道:“如果前辈稍作透露,在下也可预作准备。”
老者道:“如果老朽此局见负,多说无益,反之,刚才所托不拘行事。相公都已无法推辞。预先透露,只是搅乱相公棋路而已。相公请落子吧!”
柳南江虽然自棋盒中夹起一枚棋子,却未落下盘面,沉吟一番,只道:“那么,请恕在下唠叨再问一句:前辈可是那位枰上之圣欧阳白云?”
老者笑道:“等到胜负一分,一切都会明了,相公何必急于一时!”
柳南江道:“如果前辈真是欧阳白云,在下就该早早投子认输,免耗无谓精力。身为”
棋圣“,必然无败局,即使授让三子也然。”
老者道:“未必吧!据老朽所知,那位‘棋圣’就曾败过一次。”
柳南江道:“在下也听过此事,好像是败给‘情圣’柳啸吟。不过,那时欧阳前辈心情不好,所以才被柳前辈所乘。在下不会有那种好运。”
老者呵呵笑道:“听相公言下之意,似乎已料定老朽就是欧阳白云了。”
柳南江道:“如非高手,焉能下得如此好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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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道:“老朽不拘是否‘棋圣’,然而相公却一再要追问,却使人百思莫解。”
柳南江道:“内中有个原因。”
老者道:“不妨说出让老朽听听。”
柳南江道:“如果前辈真是‘棋圣’,这一局在下必然会赢。”
老者站须扬首,对柳南江凝视良久,才缓缓说道:“这倒奇了!照说当相公听说老朽是那位枰上高手之后,必然会心存顾忌,影响棋路。怎说反而要赢呢?”
柳南江道:“闻强敌而士气一而衰,再而竭者,乃末将之方,在下听说强敌当前,反而会激起必胜豪气。恕在下说句狂话,如果前辈并非欧阳白云,在下反倒没有斗志了。既非名家,授让三子之局,纵赢也毫无光彩。”
老者怔神良久,方呵呵笑道:“看相公绝非自大自夸,口出狂言之辈,想必是用激将法促使老朽亮出名号,老朽可不上当啊!”
柳南江不禁怔住了。
在听说授让三子之初,柳南江胆气百倍,具必胜之信心,及至中局,方知此老并不好缠,棋力之高,出乎想象,一旦见负,先前承诺绝不容反悔。
因此他千方百计地想套出一点蛛丝马迹,万一发觉情势不对,在胜负未分之前,还可以设法将此局拖住。未终之局,难定胜负,自然就不需履行承诺。殊不知对方心意丝毫未露,未轻易上当。
见他沉吟,那老者又道:“观相公才思敏捷,落子甚快,此刻怎又突然犹疑起来了?老朽棋势乍看甚稳,其实其中漏洞甚多,相公稍一默察,就不难乘虚蹈隙,落下一手致命之棋。”
柳南江道:“偏偏在下凡胎肉眼,看不出一丝破绽。”
老者道:“未必吧!”
柳南江未再答话,全神贯注枰上。口头如此说,然而他心头却依然想赢得此局。
蓦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柳南江不禁一愣。
老者却笑道:“棋友来了,相公怎不快开门?”
听那敲门之声,柳南江已有八分猜到是准。本来有些犹豫,见老者未感意外,于是连忙起身离座去打开了房门。
不出柳南江所料,果然是柳仙仙,别人敲门,绝不会像她这样狂拍猛打,迫不及待的。
柳仙仙一进门,就娇笑道:“相公雅兴不浅,竟然和这位老先生下起棋来了。”
柳南江问道:“仙仙姑娘睡好了?”
柳仙仙道:“小睡片刻,相公一直未睡吗?”
柳南江道:“一直下到现在,这位老先生是高手哩!”
柳仙仙嚷道:“早知你回房后就下棋,我早就过来看了。”
急步走到几旁,接道:“局势如何?”
柳南江道:“在下和老先生搏有彩头,姑娘若想观棋,一旁观之无妨,可不许插口多话。”
柳仙仙转首望着老者道:“即使观棋也得经老先生许可哩!”
老者笑道:“看来姑娘也是枰上高手,看又何妨!再说一盘好棋,没有同好观战,也未免太煞风景了。姑娘请坐吧!”
柳仙仙立刻挪过一张锦凳在几旁坐下,目注枰上,沉思起来。
柳南江重又还座,手中再度夹起一枚棋子,却没有立刻落下盘面。
老者笑道:“此番相公必然有好棋了。”
柳仙仙以传音术说道:“相公还在犹疑什么,右上角白棋子嫌浮,落子七九之位,虽不见得总杀,也可得下四子宝利。盘面相差不大,有此四子,相公这盘棋就赢定了。快落子呀!”
柳南江经柳仙仙一提醒,果然也看出了一手绝妙好棋。但他一向胸怀磊落,如此一来,面上不禁讪然,手势高举,无论如何也无法将手中那粒棋子落到盘面上去。
老者抬头投以一瞥,道:“看相公神色似乎已看出了一手绝妙好棋,因何又迟迟不敢落子呢?”
柳南江道:“好棋倒是看到了,但是在下却心存顾忌。”
老者笑道:“棋势如世局,变化多端,无法预料。走一步说一步,相公何以顾忌太多?”
看那老者神色,似乎并未发觉柳仙仙暗中传音授以妙棋之举,尽管如此,柳南江仍不愿欺人。乃道:“在下所顾忌者,并非情势之变化。”
老者道:“那又顾忌什么?”
柳南江道:“不瞒前辈说,这位姑娘也是枰上高手,棋力不在在下之下,此刻在下下出妙棋,未免有合力之嫌。”
柳仙仙咻咻然插口道:“我可没有说话啊!”
老者也连连点头,道:“是啊!这位姑娘一句话也不曾说啊!”
柳南江道:“身为武林中人,任谁都娴熟传音之术,除非前辈抱必胜之信心,即使在下与这位合力也不放在眼下,否则,在下一旦下出绝妙好棋,就难免要落前辈的口实了。”
老者哈哈笑道:“相公真是胸怀磊落。”
语气一顿,接道:“这位姑娘既是奕上高手,临枰观战,必觉技痒,就让她下上几手,又有何妨?奕道本为雅事,虽有彩头,也不宜过分认真,相公何必存着这种顾忌呢?”
柳南江不禁暗暗一怔,眼前这个老头儿也未免太狂了一点。
柳仙仙逞强好胜,哪里忍得住,连忙接道:“那就遵命了!”
一语未落,已抢着夹起一粒棋,落在纵七横九的部位。
老者连声道:“好棋!好棋。”
这不过是一番奉承,然而当他低头细看,发觉真是一手好棋时,立即顿住话语,收敛了笑容,垂首细思起来。
柳仙仙不禁洋洋得意,面对柳南江投以娇媚的笑容。然而柳南江却是报以尴尬的神色。
经过约莫一盏热茶工夫的思考,老者才落下一子应手。
这一子应得极妙,使柳仙仙的妙想落空,此刻轮到她收敛笑声,垂首沉思了。
柳南江也索性背靠座椅,闭目养神,任由柳仙仙去和老者对奕。
柳仙仙倒也下得头头是道,并非她的棋力远胜柳南江,而是因她已经小睡,精力旺盛,而且初入局,较为冷静的缘故。
之后,双方落子甚快,约莫半个时辰过去,枰上战局宣告终了。
柳仙仙冷冷问道:“老先生,完了吗?”
老者目光向枰上一扫,点点头,道:“完了。”
柳南江听说业已终局,连忙睁开了眼睛。
柳仙仙轻轻以拐肘碰了碰他,然后向老者问道:“以老先生看,是谁输谁赢?”
老者道:“很难说?还得等待细数之后方知。”
柳仙仙道:“不必数了!以我心算,黑子输二目之数。”
老者道:“姑娘算准了?”
柳仙仙道:“绝不会错,不信老先生可以复算。”
老者道:“姑娘想必不会算错。如此说来,老朽以一目之数险胜这位相公了。”
柳仙仙讶然道:“此话怎讲?”
老者轻笑道:“老朽授让三子,依照棋规,局终清点盘面时,相公该贴还三目,三去其二,岂不是老夫以一目之数险胜?”
柳仙仙转首向柳南江问道:“真是授让三子吗?”
柳南江强笑道:“若非授让三子,这位前辈怎会下得如此吃力呢?”
柳仙仙面色一变,气咻咻地说道:“这局不算。”
老者笑问道:“因何不算呢?”
柳仙仙道:“因我不知这是授让三子之局,所以才细看盘面,发觉可赢二目,就不再力争。不然,绝不致只赢二目之数。”
老者倒未变色,依然笑道:“姑娘入局以来,着着好棋,毫无漏失,姑娘如果不信,可将姑娘入局后双方对棋之棋全收起,重新来过。如果姑娘当试另外一种变着,势必还要多输,老朽虽胜,却是赢在这位相公手里,在姑娘的巧着妙棋之下,不曾占得丝毫便宜哩!”
柳仙仙也知道老者说的是实情,她不过是因为逞强好胜,借辞耍赖罢了。
此刻被对方一捧,不便再无理取闹。转头望着柳南江,一时作声不得。
柳南江含笑将盘面棋势拂乱,道:“输了就得服气,何况这位老先生棋高一着,教人口服心服。仙仙姑娘,你先请回吧!”
柳仙仙道:“输了多少银子由我拿。”
柳南江不愿告以实情,因而笑道:“放心,在下还输得起!”
柳仙仙道:“我下了半局,最少也得出一半才行。”
转头向老者问道:“老先生!你们下多少银子一局?”
老者笑而不答。
柳仙仙又道:“那么,老先生面授让三子,待我领教一局如何?彩头不妨与前局相同。”
老者收敛了笑容,道:“老朽与这位相公所下的彩头并不是银子。”
柳仙仙一楞,道:“难道是项上人头?”
老者道:“姑娘说笑了。”
柳仙仙接道:“不管是赌什么彩头,我也要照样博一局。”
老者含笑不言,将盘上棋子收进模盒,纳入怀中,又将棋盘夹在胁下,向二人拱拱手道:
“老朽不耐腹饿,先走一步。”
语气一顿,向柳南江接道:“老朽酉戌之交,在开元寺前候教,务请相公劳驾走一趟。”
柳南江拱手还礼,道:“不送!在下准时前来拜见。”
老者连说不敢,然后走出房去。
待老者离去,柳仙仙连忙问道:“这老先生是谁?”
柳南江道:“可能是‘棋圣’欧阳白云。”
柳仙仙道:“怎么可能是他?相公何不问地一问?”
柳南江道:“在下曾一再追问,他却既不承认又不否认。”
柳仙仙道:“棋力深厚得不可想象,必定就是欧阳白云。”
语气一振,接道:“那么,凌晨在窗外窥伺,后又送回棋子的,怕也是他。”
柳南江点点头,道:“想必也是,不过,他似乎并无恶意。”
柳仙仙沉吟一阵,又问道:“相公与他博些什么彩头?”
柳南江道:“他要在下为他办件事。”
柳仙仙蹩眉道:“相公未免太欠思考,如果此老要相公代为杀人,相公也依言照办吗?”
柳南江笑道:“姑娘太言重了!”
柳仙仙道:“相公似乎将此事看得异常轻松。”
柳南江道:“姑娘可曾留意此老在收回枰上棋子时所展现的功力?”
柳仙仙摇摇头,道:“倒不曾留意。”
柳南江道:“此老随手一拂,枰上棋子黑白自分,极为轻巧地吸入盒内,这分明是极为上乘的内功,有此功力,何人不可杀?如此老不可杀之人,在下又怎能出面代劳?这不是极为明显的事吗?”
柳仙仙道:“那么,此老要托相公何事呢?”
柳南江道:“不必费神猜疑,晚间会过此老就知道了。”
柳仙仙沉吟一阵,道:“凡事还是多加思考为妙,相公万万不可冒失。”
柳南江笑道:“多谢姑娘关心。”
语气一顿,接道:“秦姑娘和欧阳姑娘起身了吗?”
柳仙仙道:“我过来时,她俩还在熟睡,现在想必已起身了。相公!咱们也该用饭了吧!”
柳南江摇摇头道:“在下腹中不饿,倒是想小睡片刻,你们自用吧。”
柳仙仙道:“那么,我也不打扰相公了。请安睡吧!”
柳南江道:“仙仙姑娘,方才的谈话,对她二位不提也罢!”
柳仙仙笑道:“我记住了,看起来相公也有瞒着我的。”
说罢,一溜烟走了出去。
柳南江也无心追出去加以解释,昨天日夜奔驰,今天有半日工夫耗费在棋枰上,身心两疲。于是,放下蚊帐,背靠板壁,在榻上盘腿打坐调息。
如是运气二周天,已是上灯时候。
柳南江睁开眼帘下了床榻,顿感精神焕发,疲态尽失。
唤店家打来热水,净了手面,这才邀齐了三位姑娘来到前面店堂,饱餐一顿。
饭后已是酉正,柳南江说要到街上走走,就辞别她们而去。
柳仙仙倒还懂事,明知他要去开元寺会见那位棋道高手,不但不予说破,反而极尽曲护,使他能够只身走开。
柳南江走出客栈后,就放开大步,往开元寺前奔去。
在他的盘算中,那老者必然还在寺前广场上摆设相摊,所以就在那群贩夫走卒间寻找,却想不到没有发现那老者的踪影。
看时光,已快交戌了,那老者会失约吗?
心念如风车般打转,人已走上开元寺前台阶,寻了一个干净处所,坐了下来。
等人的时光虽然过得慢,但是转眼又到了戌正,仍然未见那老者的踪影。
蓦然,一个熟悉的人影映入柳南江的眼帘,使他暗暗一惊。
他所等待的人没有来,另一个他不打算见的人却来了。
祝永岚站在地面前嘿嘿一笑,道:“娃儿等谁?”
柳南江站起来,冷冷回道:“自然是在等候尊驾。”
祝永岚愣了一愣,道:“等候老夫吗?”
柳南江道:“肖云鹏命运如何?”
祝永岚道:“放心!他死不了。”
柳南江道:“尊驾声言要杀他,而他却又以保命为由要向在下借剑,乍看煞有介事,殊不知待在下一转身之际,你二人立刻离去,这其中不是大有文章吗?”
第二十六回 桃林相会
祝永岚道:“娃儿昨夜去后曾经复返吗?”
柳南江道:“不错。‘唐家老店’与‘映雪店’中均未发现你们踪迹,以雪地足迹推断,你们仿佛是去了终南,不知有何意图?”
祝永岚嘿嘿笑道:“娃儿到是个有心人。”
语气一顿,接道:“可曾遇见一个黑衣蒙面人?”
柳南江道:“遇见过。”
祝永岚道:“老夫就是发现那黑衣蒙面人,所以才暂行隐藏。足迹是肖云鹏及‘芙蓉仙子’那一伙人的。”
柳南江道:“不知尊驾因何要避那黑衣蒙面人?”
祝永岚嘿嘿狞笑,道:“娃儿可知那蒙面人是谁?”
柳南江道:“在下不知。”
祝永岚放低了声音道:“他是娃儿的同宗,‘情圣’柳啸吟,也就是黄衫客所要追踪的人。”
柳南江道:“在下只想知道尊驾因何要躲避他?”
祝永岚道:“那是老夫的事,娃儿不必过问。”
柳南江也不想再追问下去,掉转话锋,道:“尊驾何时可与黄衫客会晤?”
祝永岚道:“就在今夜。”
柳南江点头,道:“如此甚好,在下将和尊驾一同前去。”
祝永岚摇摇头,道:“不行。”
柳南江双眉一挑,道:“何故?”
祝永岚道:“黄衫客一再交待,娃儿目下绝不能远离长安。”
柳南江道:“难道你们不是在长安会面?”
祝永岚道:“离此甚远。”
柳南江道:“那么有几句话,相烦转告。”
祝永岚道:“老夫当一一转告那黄衫客。”
柳南江道:“方才尊驾曾说,那黑衣蒙面人就是‘情圣’柳啸吟。”
祝永岚道:“娃儿以为不是吗?”
柳南江道:“在下认为尊驾说得不错。”
祝永岚道:“那就对了。”
柳南江道:“他已承认凌菲姑娘在他手中,同时要在下转告费衫客不必以凌姑娘之安危为念,不得穷追,他保证凌姑娘不受任何伤害。否则,凌姑娘性命不保。”
祝永岚棱目一睁,道:“他是这样说的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不错。”
语气一顿,接道:“他还向在下透露了一个机密。”
祝永岚探过头去,低声问道:“什么机密?”
柳南江放低了声音道:“他所以要劫持凌菲姑娘,目的在逼使凌姑娘的父亲出面。据他说,‘关中一龙’凌震霄尚健在人间。”
说完之后,柳南江不禁吁了一口长气,其实,黄衫客就是凌震霄的化身,将这一消息转告他,由他去自作主张,而且并未在祝永岚面前露出任何口风。
祝永岚却沉吟良久,才喃喃说:“凌震霄尚健在人间之说,老夫还是首次听闻呢!不过此话出自柳啸吟之口,就十分可靠了。”
语气微顿,接道:“如此说来,柳、凌二者之间可能有什么恩怨纠葛了?”
柳南江冷声道:“事不关己,何必妄作论断。”
祝永岚面色一讪,冷哼道:“娃儿辞锋好利!”
柳南江一挥手,道:“话已说完,尊驾请吧!”
祝永岚道:“待老夫与那黄衫客之间的恩情结清之后,老夫还要和你这娃儿会上一会,日下娃儿还是少放狂言为妙。”
柳南江道:“但愿尊驾能活到那个时候。”
祝永岚沉声道:“娃儿少说呢话,可曾见过欧阳白云的行踪?”
一语方落,突然一个青衫老者出现在他们二人面前,向祝永岚一拱手,道:“老朽欧阳白云,何劳尊驾动问?”
正是与柳南江对奕一局的老者,柳南江倒来感到吃惊,然而祝永成却大大地一骇,愕神无话。
欧阳白云来得突然,却非偶然,他与柳南江约在酉、戌相交会面,迟迟不出,待至祝永岚说到他时再现身,可见此老早在人群之中窃听他们谈话。
不过,柳南江明白此老暗动心机是对付祝永岚,而非对他,所以也就乐得按兵不动。
祝永岚凝注对方良久,发现欧阳白云脸上并无煞气,心中稍微一宽,嘿嘿笑道:“尊驾就是那位棋道高手‘棋圣’欧阳白云吗?”
欧阳白云拈须微笑道:“老朽也就是曾经杀死兰百五十九人,以他们的脑门锁骨凑成一副棋子儿的欧阳白云,想必尊驾也曾听说过?”
祝永岚仍是嘿嘿笑道:“幸会!幸会!”
欧阳白云笑色一收,冷声道:“请问尊驾因何提到老朽名?”
祝永岚道:“尊驾乃三圣之一,目下江湖传言,三圣俱以复出。听说柳相公日前曾遇一位棋道高手,老朽私心忖度,那位棋道高手可能就是尊驾,故有此问。别无用意,尚请勿怪是幸!”
他转圜得倒也不错。不过,柳南江却不大明白,凭祝永岚那套“风林十八掌”,对欧阳白云似也不必如此低声下气。
欧阳白云突又一笑,道:“原来这样!”
拱手一礼,接道:“那么,请教尊驾大号?”
柳永岚道:“老朽祝永岚。”
欧阳白云道:“据老朽所知,武林中无此人物。”
祝永岚不禁一愣,半晌,他才嘿嘿笑道:“那是自然,老朽乃一无名小卒耳。”
欧阳白云道:“那是尊驾自谦!”
冷电般目光将对方一扫,接道:“看尊驾目光如电,太阳穴高高隆起,分明是一成名多年的武林高手,想必方才见告并非真名。”
祝永岚面色不禁一寒,微退半步,沉声道:“尊驾何出此言。”
欧阳白云道:“尊驾既能过问老朽,老朽就不能过问尊驾?”
祝永岚道:“尊驾说话未免太强辞夺理了。”
欧阳白云笑道:“好!就算尊驾姓祝吧!”
语气一顿,接道:“老朽本无意偷听尊驾与这位相公的谈话,却凑巧听到了,尊驾今夜可是要与那黄衫客会面?”
祝永岚微微一愣,道:“尊驾也认识黄衫客吗?”
欧阳白云道:“久闻其名,未睹其面。想请尊驾带个口信。”
祝永岚道:“老朽当代转达。”
欧阳白云道:“久闻黄衫客素有天地通之号,因此老朽想邀他前来长安下一盘棋。”
祝永岚道:“一定代为转告。”
欧阳白云一拱手,道:“多谢!改日当奉喝上几杯。”
祝永岚也拱手回礼,道:“多谢盛情,老朽告别了!”
说罢,转身离去。
但他却暗中以传音术向柳南江说道:“娃儿!盯牢这老家伙,黄衫客在天明前或可赶来长安,到时会去客栈找你。”语音一落,人已去远。
柳南江赶忙向欧阳白云深深一揖,道:“果然是欧阳老前辈。”
欧阳白云道:“相公乃无尘大师高徒,老朽哪里敢当如此大礼。”
语气一顿,接道:“何况老朽此刻有求于相公,该受老朽大礼一拜才是。”
说罢,转身拜去。
柳南江一把将他托住,道:“晚辈消受不起!”
欧阳白云只得作罢,一挥袍袖,道:“那么恭敬不如从命了。”
柳南江道:“前辈,我们寻一僻静处详谈吧!此处人多声嘈。”
欧阳白云接道:“就在这里三言两语了结,也不必再费事了。老朽一双眼睛尚未昏花,这开元寺前恐怕再没有武林中人了。”
柳南江道:“晚辈遵命。”
欧阳白云放低了声音说道:“老朽将事一旦说明,相公一定大感为难。”
柳南江心念一动,微笑道:“古人云:君子不强人之难。晚辈猜想前辈绝不会将为难之事加诸在晚辈之身,前辈不过是让晚辈吃惊罢了!”
欧阳白云先是一愣,继而笑道:“武林中有评论,说相公性情木讷、耿直。然而据老朽看来,相公却极富机智。想必数月江湖历验,已善于用机智之妙一出就将老朽套住了。”
柳南江道:“晚辈不敢。”
欧阳白云道:“老朽所托之事,目的在造福武林。”
柳南江道:“那是义不容辞之事,何须前辈相托?”
欧阳白云突又将笑容一致,正向道:“然而这其中又夹着老朽一件私事,因而虽有堂皇正大之理由,却又难免落人口实。”
柳南江道:“前辈既然敢以重任相托,就是对晚辈十分信赖,还是请直言吧!”
欧阳白云道:“老朽原指望三言两语了结,看来还得从头细述。咱们换个清静地方详谈可好?”
柳南江点点头,道:“悉听尊便。”
欧阳白云一甩袍袖,领先下了寺前台阶,柳南江趋步相随。
二人穿过寺前广场上的熙攘人群,过北曲,临鼓楼,登上了一家背街的幽静酒楼。
这家酒楼的座头不多,加以天寒地冻,客居长安的行商少之又少,本地人绝不会在这般时候还有兴致上酒楼专喝几盅。
因此楼下的座头上喝羊杂汤泡馍的人虽然不少,楼上雅座却无一个客人。
欧阳白云仿佛是这儿的常客,凭他身上那件青布大衫就绝对不够上楼吃菊花三羹大火锅的格。
但他二人方一进门,堂倌就满脸笑容地往楼上迎。
入座已定,四周围上缀得花团锦簇的屏风,那堂倌哈腰请示,道:“您老可是来个老样儿?”
柳南江更证实了自己的判断,欧阳白云是这里的熟客,他一个人绝不会上这儿来打尖:
即使来,也用不着摆这种谱。那么,和谁来呢?而且来此还绝不止一次?
他心中在思念打转,目光却故意在那四扇屏风上瞟来扫去。
欧阳白云似乎全不在意,拈须吩咐道:“菊花三羹大火锅,外带三斤西凤酒,若是到了上门关店的时刻,尽管照常。咱跟这位相公得好好叙上一叙。”
堂倌连连点头,道:“二位请慢用,即使到鸡唱天明也不打紧。”
说罢,躬身而退。
柳南江道:“前辈是这儿的熟客吧!”
欧阳白云呵呵笑道:“谈不上多么熟,倒是来过几次。别看这儿小,三羹大火锅的选料都是上品,真滑嫩鲜美已极。”
接着又笑道:“一份锅只不过纹银五两而已,加上凤翔悬的名酿,七、八两银子就下来了。”
柳南江道:“一份锅要五两银子?”
欧阳白云白眉一掀,道:“难道相公还不曾尝试过这一道味?”
柳南江摇摇头,道:“说来寒伧,的确不曾吃过。”
欧阳白云颇似一个老客,显得津津有味地说道:“这三羹大火锅最主要的就是羊羹、鹿羹、雀羹。西北草原丰盛,羊、鹿俱都肥嫩已极,倒算不得是什么珍品,咱独雀羹一味却得之不易。”
柳南江道:“所谓雀羹,是否雀鸟之肉所作?”
欧阳白云道:“不错。”
柳南江道:“那又难在何处?”
欧阳白云道:“相公可知这淮雀是哪一种雀鸟之肉所作?”
柳南江道:“山雉为食中最具美味者,想必是制作雀羹的佳品了。”
欧阳白云连连摇头,道:“错了!错了!目下长安各酒楼都在卖菊花三羹大火锅。一般都是以家禽之肉制作雀羹,用山雉者已经算很讲究了,唯独这儿才是道地的上品。”
柳南江道:“原来食道的学问也很深。”
语气一顿,老者接道:“雀羹是用斑鸠之肉所作。一过重阳,斑鸠最为肥嫩。在终南山麓,几乎每棵树上都有斑鸠之巢,本不甚出奇。偏偏这三羹大火锅要到腊月才上市。这时候,大雪早降,道途封冻,斑鸠群也不知躲到哪儿去避寒了,焉能不名贵哩!”
柳南江道:“如此说来,就是卖五十两银子也不算贵。”
二人尽在闲聊,热气翻腾,大盘、小碗,花样繁多的菊花三羹大火锅也端上了桌。
堂倌为他们二人斟上了酒,才退了下去口
欧阳白云端起酒盏来举了一举,喝了一大口,吁出了一口长气,道:“武林之中,有一个人最喜爱吃这一道美味。不但爱吃,而且还能亲自下厨,作出来的味儿别人谁也比不了。
老朽这许多年来,一到冬天就想起了那种美味,自然也很想念故人。”
柳南江问道:“不知是哪一位前辈?”
欧阳白云道:“说来也巧他与相公同姓。”
柳南江振声道:“莫非是柳啸吟先生?”
欧阳白云点头道:“是他,恕老朽冒问一声,相公与他?”
柳南江抢着说道:“只是同宗而已。”
欧阳白云语气幽然地说:“弹指又是不少年过去了,一直没有故友信息。前些日子听人传说,他能破此局,却想不到引来了相公。”
柳南江道:“恕晚辈冒问一声,凌晨在我客栈上房窗外……”
欧阳白云接道:“正是老朽。并非有意在外窃听,而是发现那位小姑娘身怀老朽所输给柳啸吟的棋子,因而探上一探。”
柳南江道:“那位怀有棋子的姑娘,正是柳老先生的女儿啊!”
欧阳白云白眉一掀,道:“老朽不曾听说故友有这么一个女儿啊?”
柳南江道:“原是庶出,续统在前辈睽别之后。因而前辈未听说过了。”
欧阳白云拈须叹道:“真是一个情种,想必那位如夫人超尘脱俗,才能生得出这样一个秀美绝伦的女儿了!”
柳南江道:“在下也曾见过那位柳夫人,的确风范绝佳。”
欧阳白云连吃几口茶肴,呵呵笑道:“这种酒菜耗资不少,想不到却白花了。”
柳南江讶然道:“前辈何出此言?”
欧阳白云道:“不过,也不算白花,虽由老朽出资奉请,却是相公的银子。相公还记得那晚在开元寺前……”
柳南江道:“前辈棋高一着,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语气一顿,接道:“时辰已晚,前辈请早赐吩咐。”
欧阳白云道:“此刻已无事可托了。”
柳南江不禁大大一楞,道:“是在下不可信托吗?”
欧阳白云连连摇头,道:“非也!”
柳南江道:“那又是为了……?”
欧阳白云接道:“老朽不知仙仙姑娘就是故友之女,见那副棋子儿竟在她手中,所以想托相公将那副棋子暗中取回。既然是故人之女,那副棋子儿理当该其所有。岂不是无事可托相公了吗?”
柳南江喃喃道:“原来如此吗?”
口里虽如此说,心间却大大疑惑,骨子里绝不是这样一回事,此老必走在暗动花招,另有所图。
欧阳白云道:“来,喝酒吃菜,别辜负了佳酿美味。”
柳南江也不搭讪发问,静待下文。又是三巡酒过,欧阳白云道:“相公与那黄衫客很熟吗?”
柳南江道:“谈不上很熟,倒是见过几次。”
欧阳白云道:“听说此人胸罗万机,功力不弱,相公可知他是个什么来头?”
柳南江私心暗忖:这莫非就是对方的真正意图吗?
先绕一个弯儿,然后再旁敲侧击以此闲谈方式探得他真正知道的事。果真如此,此老未免太工于心计了。
他一思念,自然久久未曾说话。
欧阳白云道:“相公在想什么?”
柳南江道:“在下本想直言,又怕冒犯前辈。”
欧阳白云接道:“直言无妨!”
柳南江道:“那黄衫客以在下看并无过人之处,前辈如此关注,实令人费解,故而晚辈久久思累也难以回答了。”
欧阳白云脸色一沉道:“相公说他无其过人之处,是听人言呢?还是凭一己之观察?”
柳南江道:“凭晚辈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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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白云缓缓说道:“若说相公有意为那黄衫客遮掩,那是老朽不敢相信之事,如此说来,那就必然是相公着走眼了!”
柳南江极为镇定地说道:“请教前辈,那黄衫客有何过人之处?”
欧阳白云道:“他心中有别人不知之事,他手下有别人不谙之功。在当今武林之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非他莫属。”
柳南江暗暗吸了一口长气,道:“前辈太看重他了。”
欧阳白云道:“相公可是认为老朽言过其实?”
柳南江道:“晚辈不敢。”
欧阳白云一双眼睛中突露精光,沉声道:“请问相公,老朽的为人如何?”
柳南江不禁暗暗一怔,而他表面上却极为沉静地说道:“晚辈焉敢评论者一辈人物。”
欧阳白云道:“请勿客气。”
柳南江沉吟一阵,道:“前辈为人如何,晚辈不敢妄论,不过常听人云,前辈德高望重,尤在奕道中久负盛名。”
欧阳白云接道:“相公不必作此奖饰之辞,老朽为人如何老朽自知。当年老朽所杀之人,计达三百五十九个,虽都是大恶不赦之人,但老朽也未免采伐太重。是以老朽不敢当那德高望重的佳评。”
语气一顿,接道:“然而老朽自问也无亏负武林之处。”
柳南江唯唯道:“那是自然。”
欧阳白云道:“相公可是肺腑之言?”
柳南江道:“晚辈焉敢妄然矫饰?”
欧阳白云道:“既然如此,相公就该为武林造福。”
柳南江道:“请前辈明示。”
欧阳白云道:“将黄衫客之来龙去脉详告老朽……”
柳南江是绝不会轻易说出的,这并非他对欧阳白云不予信任,也不是他一心要护黄衫客,只因他曾经答应过绝不将黄衫客即凌震霄之秘密泄漏。
他故作沉吟,然后又摇摇头,道:“晚辈对他所知不多,仅知他处处在和‘祥云堡’堡主秦羽烈在作对。”
欧阳白云道:“只有这些吗?”
柳南江语气铿锵地说道:“其他一无所知。”
欧阳白云道:“可知他在何处?”
柳南江道:“不知。”
欧阳白云面色不禁一寨!
柳南江连忙又道:“前辈要会他吗?”
欧阳白云道:“不错!”
柳南江道:“祝永岚已为前辈带信,想那黄衫客必会前来长安。”
欧阳白云道:“老朽认为他不会来。”
柳南江道:“除非祝永岚老儿未曾遇上他,否则他一定来。”
欧阳白云缓缓站须颔首,道:“是吗?”
柳南江道:“据晚辈猜测,黄衫客天明之前可能就要来到长安,前辈酒醉饭饱之余,不妨到晚辈所宿客栈中喝上几盏热茶。如果雅兴未减,晚辈还可以奉陪一局。”
欧阳白云突然目光一亮,冷笑道:“相公总算吐了一句真话,移时老朽必定相随相公一同恭候那位黄衫客大驾。”
柳南江道:“前辈请……”
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干。
他已抱着一种随遇而安的态度,至于欧阳白云对他抱何种看法,他已不去计较,所以才不去多加解释,放开胸怀,举杯痛饮。
欧阳白云心中想法不同,何况他心中早就预料柳南江和黄衫客之间互有闻击,此刻看柳南江神色,听他口气,分明昭彰在目,只是冷哼了一声,未再接活,一口气连干了三杯。从这一举动看来,此老虽已须发皆白,仍然有几分火气。
二人喝了约莫半个时辰的闷酒,酒壶已空。
欧阳白云这才问道:“相公酒量成了吗?”
柳南江笑道:“晚辈不善于饮,原是陪陪前辈的,不知前辈可已足量?”
欧阳白云点了点头,然后扬声道:“伙计,看帐!”
堂倌应声而进笑着说道:“不必了,记上一起算吧。”
欧阳白云道:“当心倒帐,老夫也许活不到明天。”
堂倌道:“您老说笑!”
柳南江笑道:“老先生有些醉了。请问一共多少银子?”
堂倌笑道:“共七两五钱。”
柳南江自袖袋内摸出十两大锭,塞在堂倌手里,道:“多的赏你。”
欧阳白云道:“还不快谢吗?”
堂倌连连哈腰称谢不迭。
欧阳白云也向柳南江拱拱手,道:“原想奉请,却教相公破费,老朽也多谢了。”
柳南江道:“晚辈与前辈同席,已是异常荣幸,焉能让前辈破费哩!”
欧阳白云仰脖大笑,道:“老脸坚厚,就领受了吧。”
堂倌插口道:“您老要走了吗?”
欧阳白云道:“不走难道在此睡下不成?”
堂倌施然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双手奉给欧阳白云,道:“这是黄老爷要小人送给您老的。”
欧阳白云接在手中,面色一沉,道:“多久的事?”
堂倌道:“就在您老进店不久。”
欧阳白云道:“为何到现在才拿来?”
堂倌战战兢兢地回道:“黄老爷一直叮嘱小人要等您老兴尽待归之际才能呈上书信,不然,他就要摘去小人吃饭的家伙。”
欧阳白云冷哼一声,拆开了书信。
只见那信笺上写道:“黄衫客书拜白云大侠,子正东校场桃林之中恭候大驾,如已过时,则于明晚同时同地再见。”
柳南江早知是黄衫客授来的书柬,却未作声。
此刻冷眼一瞟,信上文字俱入眼中,心头不禁大骇,这无异是一封战书,他不明白二人之中究竟有何芥蒂。
欧阳白云神色十分平静,将信笺往桌上一放,目光凝视着柳南江不稍瞬,冷声问道:
“相公看看可是那黄衫客的字迹?”
柳南江道:“极为相似。”
欧阳白云道:“黄衫客因何左手握笔作书呢?”
柳南江摇摇头,道:“晚辈不知……”
语气一顿,接道:“前辈认定黄衫客是以左手握笔作书吗?”
欧阳白云冷哼道:“这点老朽还看得出来。”
柳南江道:“这也许是他的习惯。”
欧阳白云道:“老朽却不如此想。”
柳南江道:“前辈的看法是……”
欧阳白云道:“他唯恐别人从字迹中认出他的本来面目,因而改用左手。”
语气一顿,转头向堂倌问道:“什么时辰了?”
堂倌四道:“刚好交子。”
欧阳白云一挥手,道:“还来得及,咱们一同走吧!”
柳南江微微一愣,道:“晚辈也要前去吗?”
欧阳白云道:“将有一场战,相公似不应该放弃观摩的机会。”
柳南江道:“不知二位有何芥蒂,非一战不可。”
欧阳白云呵呵笑道:“相公这话说得就不妙了。只看不问,方为聪明人,相公难道愿作愚者?走吧!老朽苟不幸而死,相公也正好是收尸之人呵!”
言罢,已先行一步向屏风之外走去。
柳南江本意是不想去的。在书信上明显地露出了挑战之辞,两者相遇,似乎恶战难免。
那时他不知将如何置身其间。
然而,欧阳白云坚持之下,不去似乎不行,也就紧跟着欧阳白云走了出来。
灯景虽未阑,长街已寂寂。
扑面冷风,使柳南江酒意全消。他默默跟在欧阳白云身后,细细思索,越想越多,越想越疑!
欧阳白云言辞极尽闪烁,仿佛暗中有什么意图?
同时,柳南江心中大大地犹疑不决,在两斗之间,他不知该站在一边。
依照武林中的规矩,他该置身事外。然而,凌震霄是他未来的岳丈呀!
在思索中,不觉到了东照门,东校场已然在望了。
这时,欧阳白云忽然停步转身,道:“今夜无月,却有浮星,老朽观看,只不过子时一刻光景,相公以为然否?”
柳南江抬头察看一阵,然后点点头,道:“约莫如此。”
欧阳白云道:“那么,离子正还有一刻工大,害老朽问相公几句话。”
柳南江道:“洗耳恭听。”
欧阳白云道:“令师无尘大师为当今一代高僧,早年曾为少林主持,不知缘何挂单独走,隐居海外?”
柳南江道:“身为徒子,焉能过问师父之事。”
欧阳白云道:“答得好。”
语气一顿,道:“那么,令师派遣相公前来长安,有何重任?”
柳南江道:“乃是追查本门两件遗宝。”
欧阳白云道:“所谓本门,可是指少林寺而言?”
柳南江道:“晚辈不知,家师如此说而已。”
欧阳白云道:“那么,两件遗宝是指那铁剑、玉佩吗?”
柳南江道:“不错。”
欧阳白云道:“蒙相公坦诚直告,老朽多谢!”
说罢,长长一揖。
柳南江连忙闪避,道:“晚辈承担不起。”
欧阳白云又道:“移时若老朽真与那黄衫客动起手来,相公将为何人助拳?”
柳南江道:“高人过招,哪有晚辈助手余地。”
欧阳白云道:“为令师清誉,相公凡事务必三思。”
柳南江道:“前辈此话何意?
欧阳白云道:“老朽之意,是要相公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柳南江道:“前辈乃多年成名高手,自无晚辈相助之必要。前辈言下之意,仿佛是要晚辈不为黄衫客助拳不知可对?”
欧阳白云点点头道:“老朽正有此意。”
柳南江道:“前辈此言差矣,那黄衫客既然胸罗万机,武功过人,又何须晚辈助他一臂之力?”
欧阳白云冷哼道:“今晚只怕他不来。”
柳南江道:“以晚辈忖度,他一定会来。”
欧阳白云道:“那么,他就一定难逃公道。”
柳南江道:“晚辈也想请教前辈几点。”
欧阳白云一挥袍袖,道:“直言无妨。”
柳南江道:“听前辈所说难逃公道之话,仿佛那黄衫客与前辈有何恩怨纠葛,然而前辈对他的本来面目却一无所知啊!”
欧阳白云道:“老朽知他是谁。”
柳南江道:“能够见告吗?”
欧阳白云道:“所谓黄衫客者,不过是终南三君子之一的竺道台之化身。”
柳南江不禁吁出一口长气,摇摇头道:“前辈猜错了。”
欧阳白云白眉一皱,道:“莫非相公早知他的本来面目?”
柳南江道:“不知。”
欧阳白云道:“既然不知,何以知道他不是竺道台?”
柳南江道:“因为黄衫客也在追查竺道台的下落。”
欧阳白云道:“那么,他也一定和老朽是同一代的武林人物,不然,他不会明了老朽的暗语。”
柳南江不解地问道:“什么暗语?”
欧阳白云道:“老朽枰上的功夫,可说天下无敌,所以从不召人入局。老朽要祝永岚转告黄衫客到长安来和老朽下一局,不过是教他前来受死罢了。”
柳南江道:“前辈找的是竺道台,既然黄衫客并非竺某,似乎不该作无谓之争了。”
欧阳白云道:“那得教老朽见见他的本来面目。”
柳南江道:“其实,一出手就可见分晓。竺道台以‘风林十八掌’享誉武林,面对前辈,他焉有不以看家本领出手之理。”
欧阳白云道:“那也未必,大家隐居多年,俱多又创研了各种新奇武功,老朽就不再以当年的武功路子出手了。”
柳南江沉吟一阵,道:“如此说来,桃林恶战将在所不免了?”
欧阳白云道:“黄衫客选在桃林与老朽会面,早就有心与老朽一较身手了。”
柳南江未再接口,目光望向遥远的天际。
欧阳白云也向天际投以一瞥,然后喃喃道:“此刻怕有子正光景了。”
一语方落,人已飞身向东校场扑去。
柳南江也立刻相随起步,尽展“射影掠光”身法,也不过并肩齐进,毫未超前。足见欧阳白云多年来的武功又大有精进。
方才二人停步交谈之处,距离东校场不过二里之遥,只消三、五个起落,二人已到校场之中。
桃林位于校场的西北方,占地约二十余亩。
此时隆冬酷寒,雪降四野,万千桃柳俱成枯干,一片凄凉景。
欧阳白云脚步稍稍一停,就身稳步沉地向桃林行去,柳南江亦步亦趋,紧紧跟随。
刹时,二人就行至桃林之前。
蓦然,响起一个闷雷般的声音,道:“黄衫客恭候白云大侠。”
柳南江听得出来说话之人确是黄衫客,然而他极目望去,在桃林中却未见对方身影。
欧阳白云微微一愣,随又朗声笑道:“尊驾何不现身一见?”
只听黄衫客四道:“不知白云大侠早年是否游过这座桃林?”
欧阳白云道:“来过几次。”
黄衫客道:“那么对这座桃林的品种一定非常清楚了?”
欧阳白云微一沉吟,道:“老朽倒不曾留意。”
黄衫客道:“那么,在下可以奉告。”
语音一顿,接道:“此地跳林不下万株,其中却有极少数之珍贵白桃,树干挺直,皮是黑色,可以一眼看出与其它桃树不同。”
柳南江展眼细察,果然发现在桃林之中有一小片排列极为齐,树干又极为伟挺者,想必就是黄衫客所说的白桃了。
欧阳白云沉默良久,方应道:“老朽见到了,怎么样?”
黄衫客道:“白桃共为三百六十一棵,纵横皆为九十一棵。与枰上纵横格路完全相同。
白云大侠乃枰上高手,对此想必不会陌生。”
欧阳白云冷声道:“老朽明白了。”
黄衫客道:“蒙宠相召对奕,无奈在下对奕道一窍不通,所以选在此地。”
欧阳白云接道:“尊驾请慢一步,容老朽先问一可,务请从容回答。”
黄衫客道:“请讲?”
欧阳白云道:“有人怀疑尊驾就是终南三君子之一的竺道台,尊驾如何解释?”
黄衫客冷声道:“在下不欲解释。”
柳南江扬声道:“前辈,请恕晚辈插口。欧阳前辈是要找那竺道台。”
黄衫客接口道:“娃儿可知白云大侠与人对奕的用意?”
柳南江道:“晚辈知道。那不过是一场误会,欧阳前辈为……”
黄衫客怒声道:“既未肯定在下是否竺道台所乔扮,就不该轻率要祝老儿来口信,除非白云大侠从此远离长安,不再在江湖上露面,否则今晚上这一盘棋就非得下出个胜负不可。”
欧阳白云怒叱“尊驾休要放狂!柳相公说尊驾不是竺道台,老朽只是将信,并未深信。
既然如此,这盘棋如何下法?”
黄衫客道:“在下私心忖度,与白云大侠毫无隙嫌,白云大侠一时失察托人传来对奕口信,情有可原。在下并不打算与白云大侠作一殊死之斗,只要分出胜负便可。”
欧阳白云道:“分出胜负又待如何?”
黄衫客道:“白云大侠若败,请立即远离长安。”
欧阳白云道:“莫非老朽在此对尊驾有何不便吗?”
黄衫客道:“请白云大侠勿如此盛怒……”
语气一顿,接道:“如在下落败,可由白云大侠向在下提出一项问题。”
欧阳白云道:“此话怎讲。”
黄衫客道:“在下既然号称天地通,自然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白云大侠心中或有存疑之处在下正可以为大侠解惑。”
欧阳白云道:“尊驾可算天下第一号狂人!”
黄衫客道:“不知白云大侠是否同意在下之建议?”
欧阳白云道:“如果尊驾落败,尊驾就得露出本来面目,让老朽见识一番。”
黄衫客道:“在下这副模样原就是本来面目。”
欧阳白云道:“那么,容许老朽动手检视一番。”
黄衫客道:“只要白云大侠能胜,悉听尊便。”
欧阳白云道:“一言为定。差别如何较量?”
黄衫客道:“在下虽不谐奕道,却也略通皮毛。三百六十一棵白桃最中央之一棵,在枰上称为‘天元’,不知可对!”
欧阳白云道:“不错。”
黄衫客道:“方向不便,扭曲而行,为之‘征’可对?”
欧阳白云道:“尊驾倒知道得不少。”
黄衫客道:“在下想请那柳南江娃儿作仲裁人,不知白云大侠是否同意?”
欧阳白云毫不犹疑地应道:“老朽赞成。”
柳南江却不愿插手其间,连忙叫道:“二位前辈请听……”
黄衫客接道:“我二人均信你得过,何必多口?”
欧阳白云也道:“相公不必推辞,老朽信你得过。”
语气一顿,接道:“黄衫客,请快些说出较量的方法吧!”
黄衫客道:“你我各在对角站立,由柳家娃儿发声为号,扭曲‘征’行,其间不得漏过一棵白桃树干,先达‘天元’者为胜。”
话声一落,在雪地反光之下,顿见一个****人影立于那一片整齐的白桃枯林的对角处。
树干粗如人腿,绝难遮掩一个巨人的身躯,黄衫客不可能隐藏在枯干之后。
他从何处来?施的是何种身法?欧阳白云和柳南江俱未看清。
柳南江早就见识过对方骇人的功力,倒未过分感到惊异。
才朗声发话道:“请问尊驾,今年贵度多少?”
黄衫客反问道:“问此作甚?”
欧阳白云道:“自有道理,请尊驾据实答复。”
黄衫客道:“在下年逾半百。”
欧阳白云道:“尊驾可知老朽已是六旬开外之大?”
黄衫客朗声笑道:“年岁越高,功力越深,想当然耳!”
欧阳白云道:“较量轻功,却以年事轻者较占便宜!而且轻功为武学中的雕虫小技,以此分胜负,未必真能较出谁强谁弱。”
原来此老见对方身法神奇怪异,惟恐自身难胜,故有此说。
黄衫客哈哈笑道:“如此说来,白云大侠不同意在下所提出的较量方法了!”
欧阳白云道:“轻功难免有取巧之处,不管你胜我胜,都难谓公平。”
黄衫客道:“白云大侠既如此说,在下料想起了一个折衷办法。”
欧阳白云道:“请讲。”
黄衫客道:“如果白云大侠先占‘天元’之位在下认输。”
欧阳白云冷笑道。“想必尊驾早有把握先占‘天元’之位。”
黄衫客道:“如在下侥幸先得”天元“之位,白云大侠尽可出手攻击,逼使在下防守。
倘若在下得而复失,仍然认输。双方各出绝招,互不相让,白云大侠想必不再认为这是雕虫小技,或者谁有取巧之嫌了吧?”
他这番话虽然狂妄自大已极,却也教人无以驳斥。柳南江听在耳里,也暗生钦敬之心。
看那欧阳白云却气得额上青筋暴露,唇上白须也掀动。
半晌,方沉叱:“尊驾够狂的,老朽倒要领教一番。”
黄衫客道:“既蒙允纳,就请白云大侠早早就位吧,时辰也已不早了。”
言来心平气和,全无火气。
高手相搏,最忌未交手前先旺火气。从这一点看,黄衫客也已占了上风。
也许是他故意先以言辞激怒欧阳白云,果如此,他的心机就相当深沉了。
欧阳白云缓向桃林行去,暗中却以传音术向柳南江说道:“恕老朽冒昧,移时老朽与黄衫客相搏之际,相公是否真能置身事外?”
柳南江惊道:“前辈何出此问?晚辈绝对置身事外。”
欧阳白云身入桃林,在那片整齐白桃林的对角处站定。
黄衫客扬声道:“娃儿站到白桃林的‘天元’部位来吧!”
柳南江道:“有此必要吗?”
欧阳白云挥挥手道:“既为仲裁人,自然要进入白桃林中。”
柳南江虽颇想置身事外,然而情势所迫,也只得卷入其中了。
他缓缓向桃林走去,待经过欧阳白云身边时,对方突然低声道:“相公请暂留步。”
柳南江停步问道:“前辈有何吩咐?”
欧阳白云道:“老朽突然想起有一事相托了。相公早已承诺,应该不得推辞。”
柳南江微一皱眉头,道:“望前辈勿过分使在下为难就是。”
欧阳白云道:“只要相公置身事外,这事并不使相公为难!”
柳南江点点头,道:“在下答应了。”
欧阳白云道:“多谢!”
柳南江未再答话,径向白桃林的中央走去。
走到桃林中央停了下来,想低头察看之际,忽听黄衫客以传音术向他说道:“娃儿!你身为仲裁人,就得公平无私,不管老夫遭遇到何种情况,都不要娃儿你插手过问,切记。”
柳南江暗中也以传音术问道:“前辈可知此老心怀叵测吗?”
黄衫客沉声道:“今日之局无你插手余地,你若不听老夫交代,胆敢妄动,老夫就要毁你双臂。”
柳南江心头暗凛,道:“小辈遵命就是。”
黄衫客忽然扬声道:“柳家娃儿朝后退些,然后发声为号,我与那白云大侠要开始争夺那‘天元’部位了。”
第二十七回 巧救凌姑
柳南江退后一丈,那刚好是每一株桃树间接距离。
站定之后,转头间欧阳白云道:“前辈准备好了吗?”
欧阳白云道:“柳相公发号施令吧!”
柳南江双手高举,道:“二位请留意。”
双手倏然下沉,猛喝一声起,声如霹雳,四野皆为之一震。
喝声方止,黄衫客身躯如电光石火般急闪,如那出洞蛇般扭曲而进。只不过眨眼工夫,人就到了“天元”部位。
看那欧阳白云,还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曾动。
这情景不但柳南江大感意外,连黄衫客见状也不禁为之一愣。
欧阳白云一面缓步向白桃林中行来,一面说道:“尊驾轻功身法委实高明,放眼当今武林,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比得上了。”
黄衫客笑道:“姜是老的辣。原来白云大侠是在蓄精养锐,打算向在下施展致命之击。”
欧阳白云来到黄衫客近前,在一丈开外站定,冷声道:“老朽倒不打算向尊驾动手,只不过要向尊驾问句话。”
黄衫客道:“若不动手,白云大侠岂不是自甘认输了吗?”
欧阳白云沉声道:“此刻尚不是分输赢之时……”
语气微接道:“尊驾究竟是谁?”
黄衫客道:“人称天地通的黄衫客是也。”
欧阳白云道:“多年不见,尊驾武功真是一只千里,不过旧日却依然存留蛛丝马迹,瞒得了常人,瞒不了行家。”
黄衫客微微一愣,道:“如此说来,白云大侠认定在下是竺道台了?”
欧阳白云冷笑道:“老朽早知尊驾不是竺道台,不过故意说说,乱人耳目,不料尊驾果然上当了。”
黄衫客道:“毕竟上了年纪,白云大侠竟然变得如此唠叨。”
欧阳白云道:“尊驾方才那套身法唤作何名?”
黄衫客道:“胡行乱走,狂跳疾进,哪里配唤何种名称。”
欧阳白云道:“不过老朽看来却有些与那‘游龙十八滚’的身法相似。那是‘关中一龙’的轻功绝学,被尊驾加以模拟、变化,更是传神入化了。凌某人若地下有知,也必定会生出钦敬之心。”
柳南江不禁暗暗吃惊,看来欧阳白云已知道所谓黄衫客就是凌震霄了。
黄衫客自然也是暗暗惊奇,不过口头上却还镇定之极地说道:“白云大侠休要顾左右而言他,如不进招,在下就算赢了。”
欧阳白云道:“老朽自出道以来,与人对敌不下千余次,也曾取下三百五十九个男女的项上人头,但有三种人老朽不屑与之过招。”
黄衫客道:“倒要领教。”
欧阳白云道:“黄口小儿,白发老妪,以及像尊驾这种来历不明的无名之辈。”
黄衫客方现怒容,沉声道:“白云大侠说此话未免太过分了。”
欧阳白云突然笑道:“那只怪尊驾瞒得太紧,你我当年虽无深交,相信也无过节,何不亮出本来面目一见?老朽正好有事相托哩!”
黄衫客道:“‘关中一龙’凌震霄早于七年之前死于南观‘七柳斋’中,此为武林共知之事,白云大侠也许看走眼了。”
欧阳白云笑道:“此事原本有些蹊跷啊!”
黄衫客不再答话,突发一声沉叱,身形疾闪,五指如钩,向欧阳白云盖上抓去。
柳南江见识过他那种怪异而又凌厉的招式,不禁为欧阳白云捏了一把冷汗。
欧阳白云也不曾料到黄衫客会突然出手,仓猝中,将头一偏。
只听“嘶”地一响,他左肩衣服被撕裂,肩头上也出现了一道血痕。
桃林中光线极为黯淡,视线不清,然而欧阳白云肩头上的血痕却清晰可见。足证那个创痕极深,因而才流血特多。
欧阳白云会在一招之下落败,而且还身负重创,这是他做梦也不曾想到之事。
黄衫客一抓得手,并未停止攻击,右腕一杨,又待抓出。
欧阳白云连退丈余,沉声喝道:“尊驾且慢!”
黄衫客沉叱:“白云大侠有何遗言?”
欧阳白云道:“尊驾武功之高,出人想象,老朽自问不出三招,必死尊驾五指之下。因而想在未死之前,向尊驾进一言。”
黄衫客道:“请讲。”
欧阳白云道:“倘若老朽错认尊驾,尽量动手无妨,如尊驾果然是那‘关中一龙’凌震霄,就该停手。”
黄衫客冷笑一声,右手五指箕张,闪电挥出。
蓦然,侧面一道人影飞闪而至,同时响起一声爆雷般喝道:“住手!”
黄衫客感到一股暗劲汹涌而至,在未看清对手之前也不敢冒进,连忙撤招收势,飞身飘退。
来人是那黑衣蒙面人,也就是柳南江猜想中的“情至”柳啸吟。
黄衫客两道冷电般目光向对方一瞟,沉声道:“尊驾早就该露面了。”
黑衣蒙面人道:“此刻现身也不迟。”
黄衫客双眼一翻,道:“是要为白云大侠助拳吗?”
黑衣蒙面人道:“冒问一声,这”大侠“二字是敬畏之称,还是暗寓讽意?”
黄衫客冷声道:“两者俱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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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蒙面人道:“狂得够厉害。”
语气一顿,接道:“在下暗中观看,见尊驾一出手便是绝招,分明是至老哥于死地,请问尊驾,欧阳老哥,犯下何罪?”
黄衫客道:“妄订生死之约,语无伦次,可谓不识时务之极,岂不找死!”
黑衣蒙面人道:“容在下问一句:尊驾是否‘关中一龙’凌震霄?”
黄衫客道:“请尊驾先行问,是否能逃得过在下的致命一抓。”
黑衣蒙面人道:“此话怎么讲?”
黄衫客道:“如果在下确为二位猜想中之某人,所以埋名隐姓,必有其苦衷,一旦被二位所迫现出本来面目,除诛人灭口之外,如何杜绝秘密外泄?”
黑衣蒙面人道:“如是‘关中一龙’凌震霄就该立即表明身份,因为欧阳老哥有极为机密之事与尊驾商谈。”
黄衫客道:“尊驾因何也隐去本来面目,而藏头缩尾呢?”
黑衣蒙面人喟叹道:“尊驾方才说得不错,在个人所以要埋名隐姓,必有其不得已之苦衷,在下正是如此。”
黄衫客道:“尊驾既不肯以本来面目示人,又何必强人所难?”
黑衣蒙面人沉吟良久,突然扯下蒙面黑巾,道:“在下柳啸吟,现在尊驾也该以真面目示人了吧!”
黄衫客微微一愣,柳南江心中也是一动,他的猜测果然没有错。
当下以传音术道:“凌前辈,小辈托祝老儿带上口信,想必已达听闻,令媛目下落对方手中,望前辈小心应付。”
只听对方也以传音术说道:“传闻柳啸吟和冷如霜暗中互有勾结,目下周围已遍植暗桩,娃儿速去暗查一番,看看是否有冷老魔之爪牙在内,待有结果,速以传音术密告老夫。”
柳南江应了一声,然后朗声道:“三位也许要作心腹之谈,晚辈留下颇感不便,先走一步。”
说罢,飞身纵出白桃林。
待柳南江身形投入暗影之中,黄衫客这才发话道:“在下确为凌震霄。”
话声中,身形缓缓一转,待他回过身来,面上模样已变。
欧阳白云脱口道:“凌兄果然还健在人间。”
语气一顿,接道:“凌兄当年终南之行,无意背上了谋害肖三先生的罪名,只有老朽知道原委,方才一再逼问,就是这个缘故。”
凌震霄振声道:“白云大侠知道个中原委吗?”
欧阳白云道:“那日凌兄和肖三先生为争夺玉佩而动武之际,老朽正在左右,亲见别人暗中出手将肖三先生击落万丈深谷……”
凌震霄疾声道:“那人是谁?”
欧阳白云道:“兹事体大,不便轻易出口,老朽当易地详告。”
凌震霄一拱手道:“方才多有冒犯,请白云大侠勿予见责。”
在怀中摸出一个绿色小瓶,向欧阳白云抛去,接道:“这是在下自行配制的疗伤圣药,倾刻止血生肌,请白云大侠自用。
欧阳白云接在手中道:“多谢。”
柳啸吟道:“欧阳老哥,自从那次趁你心情不佳,赢了你那棋子儿之后,小弟无日得安。
此算是为老哥办了点小事,聊以为赎。”
向凌震霄和欧阳白云一拱手,道:“二位详谈,先走一步。”
凌晨霄一扬手,喝道:“请留步!”
柳啸吟道:“凌兄有何吩咐?”
凌震霄沉声道:“尊驾显然在明知故问。”
语气微顿,接道:“尊驾为何追寻在下之行踪,曾掳去小女凌菲。如今在下已然露面,小女似乎该放回来了吧?”
欧阳白云惊道:“柳老弟,果有此事吗?”
柳啸吟道:“可说有,也可说无。”
凌震霄沉叱道:“此话怎讲?”
柳啸吟道:“尊驾是否信得过在下?”
凌震霄道:“若以尊驾当年的清誉,应该信得过,若以目下置妻儿于不顾之行动看来,却又不足寄信任。”
柳啸吟道:“此事尊驾务必要对在下寄与信任,否则,令媛恐遭不测。”
凌震霄怒声道:“在下不愿受人要挟。”
柳啸吟道:“请尊驾暂息雷霆,令媛并非在下所劫掠。”
凌震霄道:“但是尊驾却亲口托柳南江传信因尊驾想诱使在下出面,所以掳走小女为饵。
为何此刻又再否认。”
柳啸吟道:“令媛虽非在下掳走,但在下却能保证令媛不受任何损伤。”
凌震霄道:“此话怎讲?”
柳啸吟吁叹了一声,摇摇头,道:“请尊驾不要追问。”
欧阳白云接道:“柳老弟,恕老哥说句真话,你变得不像以前那般爽直了。”
柳啸吟喃喃道:“人老了啊!”
欧阳白云道:“老弟最爱吃菊花三羹大火锅,每当吃着这一番美味时,老弟总是海阔天空地谈东说西,近日你我一道共尝如此美味已有好几回,虽说心境不比当年,然而故友重逢,总会觉得欣然。
而你却讷讷不语,莫非有何不可告人之事,暗藏心中吗?“柳啸吟苦笑着摇摇头,道:“不提也罢!”
欧阳白云道:“别的事可以不提,但是有关凌姑娘之事你却非要交代清楚不可,承你老弟费神找到凌兄,然而老哥却不愿意你用这种方法。再说凌兄含冤多年,老哥含恨多年,都是那人所赐。老哥正要和凌兄共商复仇之策,若此事交代不清,凌兄焉能对老哥寄与信任?
老弟务必三思。”
这番话说得柳啸吟默然无语。
凌晨霄却不禁对欧阳白云暗生钦敬之心。
立即抱拳一拱,道:“多谢白云大侠盛情关注。”
语气微顿,又向柳啸吟说道:“看尊驾神情黯淡,想必忧心忡忡,何不一吐为快?”
柳啸吟道:“实不相瞒,令媛乃是被冷如霜所掳掠。”
凌震霄心中一动,口中却平静地问道:“既为冷老魔所掳,尊驾为何能保证小女不受任何伤害?能否见告个中原委?”
柳啸吟长叹一声,道:“说来惭愧,在下与冷如霜狼狈为奸,已有不少年了。”
欧阳白云一个箭步跃到柳啸吟的身边,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全力一摇,道:“柳老弟!
你怎可与那魔道巨擘为伍?”
柳啸吟喃喃叹道:“小弟有不得已之苦衷。”
欧阳白云低叱道:“说来老哥听听。”
柳啸吟未立即作答,扬首向凌震霄问道:“那柳南江去了何处?”
凌震霄道:“在下早已风闻尊驾与冷老魔交往密切,是以在下教那娃儿前去察看尊驾带来之人有无冷老魔之爪在内,以证实传闻是否属实。”
柳啸吟道:“在下带来之人俱为心腹,并无冷老魔之爪牙。用意是怕二位之密谈被人窃听。请尊驾立刻令那娃儿自行归去,我等再找一僻静之处畅谈一番。这些年来,在下已经受够苦楚。即使拼着一死,也要与那冷老魔一较短长。”
凌震霄点了点头,然后以传音术呼叫道:“柳家娃儿何在?”
只听柳南江道:“小辈距离桃林约一箭之地,即校场之西北方。”
凌震霄道:“察看结果如何?”
柳南江道:“周围共埋伏男女老少共一十七人,向外围监视,且无一人携有五毒之虫,倒不像有老魔之爪牙在内。”
凌晨霄道:“娃儿可先回客栈。”
柳南江道:“前辈将要何往?”
凌震霄道:“不必问。若遇我儿长风,嘱其暂与娃儿同行,老夫自会前去找汝。”
柳南江道:“遵命。前辈还有吩咐吗?”
凌震霄道:“老夫犹在人间之事,暂时不得与我儿长风说破。”
柳南江道:“在下省得。令媛如何?”
凌震霄道:“多亏你还记挂着她,老夫正待加以营救。”
交代完毕,复又低声向柳啸吟道:“我等到何处去详谈?”
柳啸吟未曾答话,却目注欧阳白云。
欧阳白云略一沉吟,道:“老朽有一去处,二位随我来吧!”
说罢,先自长身而起。
凌震霄道:“尊驾或将与属下联系,在下居中而行。”
一语甫落,人已纵出林去。
柳啸吟以传音术向属下交代一番,然后相继离去。
刹时之间,四野重归静寂。
蓦然,就在“天元”部位的地上出现一个洞窟,原来松土之下掩盖着一块木板,木板抽动,那经过人工挖掘的地洞就出现了。
一道人影自洞窟内疾射而出,嘿嘿地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此人赫然是那祝永岚。
祝永岚冷望未落,突然又从桃林内闪出两道人影,一左一右夹住了他,沉声问道:“尊驾何人?”
祝永岚神情微微一楞,冷声道:“二位仗剑所为何来?”
二人同声道:“尊驾掘洞藏身,显然为了探人隐秘,快说出尊驾的字号。”
祝永岚冷笑道:“二位主人是谁?”
二人同声回道:“如尊驾不想作亡命之鬼,就乖乖地随同我等去见主人。”
祝永岚冷哼道:“老大无此雅兴……”
一语未落,右掌一翻,平地卷起三尺狂飚。
右边一人首当其冲,身形抛起,甩落一丈牙外,口喷血箭,当场气绝。
另一人自知不是对手,双定猛力一弹,如流星般向桃林外射去。
祝永岚低喝道:“哪里走?”
声出人动,如影随形般赶到那人身后,轻轻一拍,对方就遭遇到同伴相同的命运。
祝永岚身形如灵蛟般闪动不住,不但搜遍了整个桃林,甚至将周围二、三里方圆之地都一一按遍,并未再发现敌踪。
这才重回桃林,将两具尸体,连同两把长剑一齐丢入地穴,盖上木板,掩上松土。
看看毫无破绽,低啸一声,纵出了桃林之外,如魅影般一闪,就消失了踪迹。
此刻早已遇子交丑,风虽小停,也未见飘零,然而天空却越来越暗。
看来,明天将有一场大雪。
当二圣一龙会合作彻夜长谈后,武林中的一场血雨腥风也将来临了。
长街上的四更梆鼓传进了蓑草连夭,污泥盈塘的南观“七柳斋”,也传进了后院一间厢房之中。
自从冷如霜选中此地为他的临时巢穴之后,几乎每一间厢房都住得有人。但是每一间厢房的窗上都蒙得有黑布,外人所以看不到一丝灯火。
这间厢房里有一桌一榻。桌上摆着剩菜残肴,榻上睡着一男一女。
床里边的女人衣衫狼藉,裸腿露肩。虽然屋中央那盆炭火仍冒熊熊烈焰,值此隆冬寒岁,夜晚身不盖被,倒真还有点工夫。
她没有一丝寒冷萎缩之状,面上肌肤红润容貌极妖娆。床外边那个男人也未盖被。说他是个男人稍嫌勉强。看他那细小的身材和鲜果似的脸蛋,就知道他不过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童。
原来他就是一代高僧无尘大师的第二弟子——福儿。
福儿并未熟睡,梆鼓之声清晰入耳,使他心烦不已。
身畔睡着的女人是冷如霜所赐的四个蛇姬之一,那女人真象一条毒蛇缠人。幸亏福儿机灵刁钻,每每在纠缠不休之际,在她躯体上施展一点小手法,使她昏然入睡。
但是,常此以往,绝不是了局。首先冷老魔就会起疑,一个心神丧失之人会峻拒女色之诱,那是极不近情理之事。
不过,福儿还有勉强的掩饰之辞,十四、五岁的小童,哪里会懂得床第之私呢?
“咚咚咚”扇门上突然响了几声。
福儿翻身自榻上走下,先将油灯剔亮了一些,才走过去拉开门闩。
门外站着一个浓眉大眼的粗壮大汉,低声笑道:“小兄弟,深更半夜打扰你好梦。”
“啪”地一响,一个重重的耳光打断了他的话,却打得他满嘴是血。
福儿双手叉腰,状似恶煞,沉叱:“小兄弟这三个字是你这混账东西喊叫的吗?”
原来他是故意在作威作福。
那大汉被打得龇牙裂嘴,劫一些儿也不敢冒气。连忙改口连说道:“小爷!咱们老主人请您去一趟。”
福儿微微一愣,暗暗思忖,冷如霜从未在夜间喊过他,不知有什么特殊事故?
心中如风车般打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小手一挥,道:“你先滚,小爷穿好衣服就到。”
大汉连连应是,先行离去。
福儿这才披上丝棉长袍,套上靴子,先熄灯,才走出厢房。
冷如霜住的那间房子,就是早先几年凌震霄占用的卧房,重门叠户,极为隐密。
屋内燃着一盆香料,入鼻肺腑清。
福儿早已暗中听人说过,虽然中毒而心神丧失之人,嗅此香味也会暂时清醒,冷如霜每燃此香,就必定有何疑问要盘询他,因此福儿一进门,立刻收敛面上故意装出来的狰狞之色,垂首木立。
冷如霜也许做梦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个小童儿竟会佯装中毒,大耍花枪,待福儿木立良久,才沉声问道:“可知老夫是谁?”
福儿对这种场面早已司空见习,故他懂得如何应付,连头都不曾抬起来,语气冷冷的说道:“你是人人共愤的冷老魔。”
冷如霜那张残酷的面孔之上无一丝表情,又问道:“那吗柳南江是何人?”
福儿道:“我家主人。”
冷如霜道:“跟着你主人身边,使一对铁锤的粗野汉子是谁?”
福儿暗暗纳闷,那人是谁呢?
自然他不知道柳南江结交胡彪的,更不知道冷如霜被胡彪的铁锤砸断了一根手指。
见他沉吟,冷如霜又道:“你的性命操在老夫之手,望你从实说来。”
福儿道:“我从未见过此人。”
冷如霜道:“与柳南江相近之人,你怎会从未见过?分明是存心隐瞒。”
福儿冷声道:“也许你看走了眼,柳相公从不与粗野之人交往。”
冷如霜沉吟一阵道:“不怪你,也许是你家主人新近接交之人。”
语气一顿,接道:“你在‘祥云堡’之际,可曾见过该堡总管公孙彤一显身手?”
福儿道:“见过。”
冷如霜:“他的武功如何?”
福儿道:“平平。”
冷如霜道:“与柳南江相较,谁高谁低?”
福儿冷笑道:“连秦羽烈都不是柳相公的敌手,何况区区一个总管?”
冷如霜从鼻孔里喷出一股冷气,未再接话,只是向侍立左右的从人一摆手。
侍从之人立刻路那盆香烟袅袅的香料端了出去。
鼻中清香渐渐消失,这才发觉屋中燃着的香料已经移走了。
冷如霜道:“福儿你看看老夫是谁?”
福儿装得极像,跪下叩了一个响头,道:“老主人在上,小人参拜。”
冷如霜呵呵笑道:“起来,起来,老夫现你如同己子,何须行此大礼。”
福儿满面沾沾自喜的神色,站起来在冷如霜身畔一张椅子上大模大样地坐下。
冷如霜拉起他的小手,和气地说道:“福儿,老夫待你如何?”
福儿摇头晃脑地说道:“好得不能再好!”
冷如霜道:“四蛇姬的模样如何?”
福儿一皱眉头,道:“美倒是很美。只是太凶,小人有点儿怕。”
冷如霜嘿嘿笑道:“怕她们吃了你吗?”
福儿蹩住气,胀得面红耳赤,像是有些害臊。
冷加霜一只手在福儿手背上不停地抚摸,喃喃道:“福儿!你小小年纪眼光倒高得很,目下你是老夫手下第一功臣,自该好好犒劳你一番。四蛇姬是老夫手下最美的娇娃,你都不爱,老夫也没有办法了。”
福儿心念一动,低声道:“四蛇姬倒不算美,有一个……”
冷如霜疾声叫道:“你看谁最美,尽管告诉老夫,立刻赏给你。”
福儿道:“荷花池畔的‘吟风楼’上住着一个穿红衣服的姑娘,那才真是个绝世小美人哩!”
冷如霜微微一愣,道:“福儿!你不认识那位红衣姑娘了吗?”
福儿装模作样地想了一阵,道:“倒是有些面熟,就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的了。”
冷如霜摇摇头,道:“那位姑娘虽美,却不能赏给你。”
福儿道:“小人知罪,那姑娘想必是大人的宠姬。”
冷如霜道:“福儿,你错了,那姑娘不是老夫手下的人。”
福儿装疯卖傻的说道:“既不是咱们的人,为什么要住在咱这儿?”
冷如霜道:“是老夫将她掳擒来的。来日将有大用……”
语气一顿,接道:“那姑娘姓凌名菲,你听见过这个名字吗?”
福儿自然是认识的,打从冷如霜头一天将她绑来时他就看到了,只不过不知就里,未敢妄动而已。
此刻,故意想了一想,摇摇头道:“好像听说过,却又记不清楚了。”
冷如霜道:“别去提她,老夫深更半夜叫你前来,是有重要事告诉你。”
福儿道:“请大人吩咐。”
冷如霜道:“还记得柳南江那个人吗?”
福儿点点头,道:“大人好像说过,他是当今武林之中一代枭雄,专和大人作对。”
冷如霜道:“不错。你记得真清楚,目下这人也在长安。”
福儿道:“为什么不去干掉他?”
冷如霜嘿嘿笑道:“正想教你去一趟。”
福儿立即起身离座,道:“小人这就前去。”
冷如霜伸出手去,将他按在座椅之上,道:“慢来!慢来!听老夫说个清楚。”
语气一顿,接道:“比较武功,你绝对不是那柳南江的对手。”
福儿振声说:“小人不信,‘祥云堡’的内外管事,武士统领全都败在小人手下。”
冷如霜接道:“福儿,你的确不是那柳南江的对手。”
福儿神色一怔,道:“既然不是对手教小人前去何用?”
冷如霜道:“老夫订下妙计,你照样可取柳南江的项上人头。”
福儿探头探脑地问道:“大大有何妙计?”
冷如霜道:“柳南江行道江湖乔扮书生模样,有一个挑负书箱的书僮,也叫福儿。”
福儿心中不禁暗暗好笑,这老魔竟然是一个说书的,倒挺会编排的。
心中如此想,面上却又是另一神色,微感诧异地道:“那书僮与小人同名吗?”
冷如霜点点头,道:“不但同名而且貌相极似,年纪相若。”
福儿道:“那可真巧!”
冷如霜嘿嘿笑道:“还有巧事哩!那名唤福儿的书僮突然失踪,不知去向。”
福儿疾声道:“小人明白了,可是要小人假扮那个名唤福儿的书僮。混到柳南江的身边,俟机下手?”
冷如霜连连点头,道:“福儿!你真精灵乖巧,老夫钟爱你也就因你异常聪慧。”
语气一顿,接道:“柳南江又是此行重任之一,另外还有一件事。”
福儿神采飞扬地说道:“就是一百件差事,小人也能办到。”
冷如霜放低了声音道:“顺便将那秦茹慧丫头带到这儿来。”
福儿故意一愣,喃喃道:“秦茹慧?!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冷如霜道:“她目下和柳南江住在同一家旅店,你去了自会见到她。”
福儿很神气地点了点头,老魔又道:“好,办成之后老夫大大有赏。”
语气微顿,接道:“福儿,你记得你身患一种怪病吗?”
福儿连连点头,道:“记得的。若非大人每三日赏赐一粒保命丸,小人早就一命呜呼了。”
冷如霜道:“福儿,你若离开老夫,就绝无生机,所以你绝不可萌生背叛之心。”
福儿振声道:“小人哪敢背叛大人,大人尽管放心。”
冷如霜道:“那样最好。”
语气一顿,接道:“你去冒充失踪的书僮,柳南江若问,你就说中了老夫毒药。暗中不知是谁解了你身上的毒性,救你出险。柳南江就会真以为你是他的书僮了。”
福儿道:“小人记住了。”
冷如霜自怀中摸出一个绿色小瓶,先顿出一粒绿色药丸纳入福儿口中,要他吞下。
他将口中药丸吞服后,冷如霜又取出两粒同样药丸以锡箔包好,交给他,道:“以后每隔三日服食一粒,六天的时间,你大概也能将这两桩事情办妥了。”
福儿将药丸纳入怀中,连连点头道:“六天的工夫足够啦!”
冷如霜道:“至于掳掠秦茹慧那丫头,只是还不容易。”
福儿道:“大人将小人看得太不济事了。一个姑娘家,小人相信对付得了。”
冷如霜神情沉重地说“福儿!别将那个丫头看得太弱。”
语气一顿,接道:“她人聪明,眼下灵,本来武功底子就不坏。上次在终南山麓被老夫施之五毒点穴手法毁了她的武功。却想不到有一个黑衣蒙面人为她疗伤,造就了她一身魔功,红儿就是死在她的手下,她比那个柳南江要难以对付。”
福儿吸了一口长气道:“那姓秦的丫头如此厉害吗?”
冷如霜道:“的确非常扎手,她杀死红儿之后,老夫曾纵蛇蛟她,想不到她竟然已达百毒不侵之境。老夫虽擅长用毒,也奈何她不得。”
福儿道:“那岂不是一无良策了?”
冷如霜将两道冷电般的目光投射在福儿的脸上,沉声道:“办法倒是有一个,不过是成是败,还是在你的身上。”
福儿道:“小人当全力而为。”
冷如霜摇摇头,道:“并不需你全力而为,只要你忠心耿耿,不生反叛之心。”
福儿道:“小人全靠大人赏赐的药丸保命,焉敢萌生反叛之心?”
冷如霜道:“你若知道性命握在老夫之手,那就最好不过……”
语气一顿,接道:“秦茹慧那丫头既然百毒不侵,老夫却想出了另一个方法。”
说着,自身边摸出一个极小的红色瓷瓶。福儿显得好奇地问道:“莫非这瓷瓶之中装着世间最毒之药吗?”
冷如霜摇摇头道:“并非毒药,乃是一种使功力倍增的圣品。”
福儿讶然道:“有何妙用呢?”
冷如霜道:“毒药对那丫头不起作用,这瓶圣药进入她的腹中那就不同了。”
福儿道:“小人糊涂了,这哪里是害她,闹直就是在助她增功力嘛!”
冷如霜冷笑道:“福儿!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眼下瓶中之药后,还要运气调息,使药逐渐发挥效力,与原来体内之气血结合壮大,然而老夫直到目前,还没有摸清药性,更不知该如何运气调息。那丫头自然也一无所知,瓶中圣药进入她腹中之后,必然迅速形成一股劲道,其结果必然气血崩溃,内力涣散,全部武功丧失,自然你也就可以顺利地将她带到这儿来了。”
福儿思念如风车般打了千百转。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缓缓颔首,道:“此计甚好!不过,用去此药却又太可惜了。”
冷如霜道:“此药的确得来不易,然而是否能将那丫头掳来,对老夫此番重临中原的目的,关系甚大,也就顾不得了。”
将红色瓷瓶交到福儿手里,接道:“小心收存,此药无色无味,不拘渗入茶、酒、或合入吃食之中,均不虞被入察觉。”
福儿将药瓶收藏妥,低声道:“小人自会相机行事。”
冷如霸道:“趁天明前快些离去,切记事情未曾办妥之前,不得回来。”
福儿点点头,道:“小人晓得……”
突然放低了声音,接道:“那姓柳的住在哪家客栈?”
冷如霜道:“你在日间从闹区而过,他自然会找上你。去吧!”
福儿点了点头,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道:“大人!那个名唤凌菲的姑娘可是武林中人?”
冷如霜道:“不错。她是‘关中一龙’凌震霄之女,‘东海钓鳌客’陆运翁之徒。”
福儿又问道:“她会武功吗?”
冷如霜道:“自然会了。”
福儿道:“据小人所见,吟风楼前后上下并无专人防守,那位名叫凌菲的姑娘既会武功,她因何不趁机逃走呢?”
冷如霜嘿嘿笑道:“那丫头服下了老夫精制毒药乱神散,已不知此身是谁,焉能知道趁机逃走?”
福儿道:“如此吗?”
冷加霜道:“福儿!趁天亮前快些离去,休要忘记老夫的嘱托。”
福儿起身离座,道:“遵命!”
深深一揖,然后向外走去。
冷如霜却又叫:“福儿回来。”
福儿停步转身问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冷如霜放低了声音,道:“长街之上或许有人监视此处。待老大传令属下之人俱不可走动,你也就伪装趁机逃出模样,免得被人窥见生疑。”
冷如霜向左右侍从一挥手,道:“火速传令,各房灯火尽灭,任何人均不得走动一步。”
同时,向福儿打了个眼色,示意他暂缓行动。
两名侍从立即听命而出,冷如霜一挥手,先煽熄了案上的油灯。
约莫过了一盏热茶光景,只听冷如霜低声道:“福儿!可以走了。”
福儿也不作声,脚步沉重地走了出去。
无尘大师所传授的“射影掠光”身法,不但快而且轻,福儿年纪虽轻,却已尽得精髓,行走之间,焉会有此沉重?原来他人小鬼大,精灵已极,心中已另有算计。
出了那间屋子,走过一道长廊,突然又落地无声地转了回来。
他先凝神听一阵,整个七柳斋中犹如死宅,无半点声音。
接着他又一连吸几口长气,终于,被他嗅出一股香气。
那股香气从冷如霜所在地隔壁的一间屋子内隐隐传出,福儿微一沉吟就弹身而起,在那间屋子的窗前,一丝声响也不曾发出。
他隔窗一听,却不禁在暗中一愣,原来他听到了鼻息之声。
屋内不但有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福儿暗自沉吟,决心冒险一试,于是极为轻巧地推开了纸窗。
凭借黑光,福儿发现屋内果然有三个大汉。
他们或坐或站,几道目光都盯在福儿脸上,但是任谁都没有吭声,也没有动一下,显然他们不敢犯冷老魔的命令。
福儿胆子壮了壮,一腾身,打从窗口跃进了屋内在屋子中央站定。
那三个大汉依然一动也不动。
福儿冷眼一瞟,发现他所要找的物品正搁在屋角一个木架之上!就是那盆使心神丧失者嗅之能够暂时清醒的香料。
此刻,那盆香料虽已熄火,仍然隐隐透出一股沁人的幽香。
福儿心机一动,立刻施展“射影掠光”的身法,在屋内飞旋打起转来。
那三个大汉的六道目光也莫明其所以地跟着他那飞旋的身子打转。
其实,福儿每打一转,经过屋角之处,就探手在那盆中抓取一把香料,一直将他两边的袖袋都填满,这才一个转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际,点了那三个大汉的死穴,然后才如一道光般自窗口穿出了屋外。
落入院中,福儿复又弹身而起,飞身向后院纵去。哪消几个起落,人已登上了吟风楼。
想当年,那崔尚书每每在此吟风弄月,情景是何等清丽。
如今却是满眼漆黑,魅影幢幢,成了一个人间地狱的魔窟。
吟风楼上也是一片漆黑,福儿摸索着行走。循鼻息之声,来到一间内室。
在身上掏摸出火折子,克擦一声,取火燃上了案上的油灯。
只见凌菲和衣睡在梯上,娇躯上还盖着一床破旧的被褥。双目紧闭,气息均匀,似乎睡得很熟,脸上则有不正常的红晕。
两个面色苍白,形容古怪的中年妇人在榻前坐守。一见福儿燃火亮灯,不禁同时放低了声音,道:“小爷,方才老主人曾传令,严禁灯火。小爷快将油灯熄了吧!”
福儿也不答话,缓缓向那两个中年妇人行去,及至来到她们面前,双手电出,分别点了那两个中年妇人的昏穴。
二名中年妇人立即身子一歪,倒在床前的踏板上昏睡过去。
福儿连忙找到一个空碗,在袖袋中抓出一些香料,盛在碗中,取火引燃。
他将燃着的香料放在枕边,静待沉睡的凌菲姑娘清醒过来。
长街上已传来五更的梆声,但在福儿的心上,使他紧张已极。
幸好,凌菲已很快睁开了眼睛。
福儿连忙俯下身去,低道:“凌姑娘,你还认识我吗?”
凌菲目光中先是透射愕然之色,片刻之后,突然翻身坐起,疾声道:“福儿!你……”
不待她的话说完,福儿已飞快地弹指点了她的昏穴使她再度昏睡过去。
方要腾身而起,他心中突然一想。
一咬牙,小脸蛋上出现一股狠色,飞起脚来,在那二名中年妇人的腰肢上各踢了一下,这次踢的是死穴,她二人也醒不过来了。
吟风楼就在后院高墙不远之处,福儿打开窗棂,一纵身上了墙头,飘身落下后街。
朔风扑面,如尖刀刻肤,福儿身具上乘内功之人也不禁机伶怜打个寒噤,何况一般常人,因而放眼望去,后街之上,连一个鬼影也没有。
往何处去?这是福儿面临的一大难题?
根据他的记忆,出西城是去剑阁,潼关的去处,城门附近也有不少招商旅店,多数是接待那些贩卖药材的行商。想必由于药材气息令人难受,常人少去投店,武林中人更是少有人去住上一宵的。
福儿一念及此,立即掉头向西城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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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行途中,他心中又不禁暗暗嘀咕:大年下,道路被冰雪封冻,行商等已绝迹,只是那些招商旅店也都封店早候过年了。
来到西城一看,果然没有看见一盏油纸风灯。那是招商旅店唯一标识。此刻天将拂晓,店铺莫不关门闭户,没见油纸风灯,根本就不知哪一家是可供旅行投宿的栈房。
福儿不免暗暗发急,自己一人倒好,偏偏又是驮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姑娘家。
寻思之间,脚下不知不觉又走上了回路。
突然,街边响起一声轻微的喊叫,道:“小哥慢走一步!”
福儿停步望去,发现自己正走过一座深宅大院。大院的角门才开,阶前站了两个十四、五岁一般大的丫环,每人身上都披着连斗篷的皮裘,看来这座宅院是住着一起富贵人家。
福儿愣了一愣,道:“二位姑娘是在对我说话吗?”
二名丫环中的其中一个,走下了台阶,问道:“小哥可是名唤福儿?”
福儿道:“是啊。”
那丫环道:“我家夫人请小哥到里面去避避风寒,那位姑娘想必也该……”
福儿接道:“你家的夫人如何称谓?”
丫环道:“小哥不必多问,见面之后,小哥自然会认得的。”
福儿心头暗怔,口中问“你家夫人怎知我此刻要从此路过呢?”
丫头道:“夫人夜里睡不着,就起身隔着玻璃窗儿赏雪。看见小哥打此经过,识了出来。
夫人是一片好心,小哥莫要会错了意。”
福儿抬头望望,果见院中矗起一座楼头,楼中灯光明亮,窗前也坐了一个妇人。
然而凭借他的目力,却看不出那妇人是谁?那妇人因何一眼就认出了他?看来目力极好,自然也是一个武功极佳的人了。
在他沉吟之间,那丫环又催促道:“外面风大,小哥请进吧!”
福儿道:“既然如此我就打扰了。”
说罢,大踏步登上台阶。向内室走去。
这宅了在外看,气象宏伟,入内之后,才发现并不深邃。不过一条短短花径,就到了正厅。
廊下也亮起了四盏气死风灯,灯爆花,显然是方才燃上的。
抬头看,只见大厅的门上挂着一方匾额,黑底烫金,书着“诛恶堂”三个大字。
福儿不禁一愣,这是一座旧宅,匾额却是簇新,分明是新近才换上去的。
在他这一愣神之间,那二名丫环已为他打开厅门,摆手肃迎。
厅内的陈设也是一色新制的红木家俱,一个老妇人正推送一盆熊熊炭火进来。
接着,一个华服丽人出现。
福儿见那妇人甚是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是在哪儿见过?
华服丽人笑道:“福儿!你不认识我了吗?”
福儿呐呐道:“甚是面善,只是一时想不起何地见过夫人。”
华服丽人道:“福儿!可记得在望鹿坡前,你师兄柳相公称为姨娘的一个白衣女子。”
听她之言,敢情她是白玉梅。
福儿噢了一声,道:“原来是……”
白玉梅接道:“福儿!想起来了吗?”
福儿连连点头,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白玉梅道:“如此说来,你不曾中那冷老魔的乱散毒药了。”
福儿道:“晚辈只是佯装中毒而已。”
白玉梅道:“肩上何人?”
福儿道:“凌菲姑娘。”
说着将凌菲从肩头卸下,安顿在一张椅上。
白玉梅一探凌菲鼻息,道:“凌姑娘被人点了昏……”
扬手就要为凌菲解开穴道。
福儿疾声道:“夫人且慢!凌姑娘的昏穴是晚辈点封的。”
白玉梅惊道:“那是何故呢?”
福儿道:“凌姑娘中了冷老魔的乱神散,已不知此身为谁。方才带她逃出魔窟,为防她作无谓挣扎,所以点封了她的昏穴。”
自袖袋内抓出一把香料投进火盆之中,接道:“现在夫人可以为凌姑娘解开穴道了。”
白玉梅嗅了一嗅,道:“那是何种药物?”
福儿道:“一种不知名的香料,中毒之人嗅了这种香味后可以暂时清醒,是在冷老魔那里偷取的。”
白玉梅这才扬手在凌菲的昏穴处一点。
凌菲悠悠醒转,愕然道:“福儿,方才是你点了我的昏穴吗?”
福儿道:“因姑娘服下了冷老魔的乱神散,心神丧失,方才一时不及解说,为了及早逃离魔窟,所以才出手点封姑娘的昏穴,请姑娘勿怪。”
凌罪喃喃道:“如此吗!我不觉得有何不适哩!”
福儿向火盆一指,道:“你可嗅着了火盆中散发出来的香气?
是那种香料使姑娘暂时清醒的。“
凌菲转间一瞥见到了白玉梅,不禁一愣,道:“这位是……”
福儿抢着答道:“姑娘就称她为夫人吧!柳相公还称她为姨娘哩!若非夫人瞥见我路过,开门接我们,我俩现在必定还在朔风之中。”
凌菲起身一福,道:“多谢夫人!”
福儿冷眼旁观,凌菲经此一劫那股野劲竟突然消失了。白玉梅抬手虚空一扶,道:“姑娘不必多礼。”
转头望向福儿,接道:“棍儿!你在冷老魔处偷取的香料共有多少?”
福儿道:“不少哩!”
将两只袖袋内的香料悉数倾出在几上,堆成一堆,约莫有三、五斤之多。
白玉梅亲手拿过一个茶碗,装满了香料,取火引燃,向那二名丫环吩咐道:“你们快点扶凌姑娘到我房中歇下,将这碗香料置放榻前小心伺候,我和福儿还要说几句话。”
那二名丫环连声应是。
凌菲既然嗅入香气,心智暂时恢复,自然听得懂白玉梅的话中含意,显然是有什么话要背着和福儿详谈,也就立即起身作礼告别,和那二名丫环退出大厅。
待凌菲去远,白玉梅才放低了声音,道:“福儿,你可是要去会南江?”
福儿点点头,道:“是的。冷老魔以为晚辈真的中毒,因而唆使晚辈前去杀害柳相公。”
白玉梅道:“南江和秦姑娘、欧阳姑娘,还有仙仙姑娘同住在鼓楼前一家‘高升店’中,你立刻就可以去找他。不过……”
语气一顿,接道:“见着他们,千万别提起到这儿来过。
福儿一愣,道:“连对柳相公也不能提吗?”
白玉梅道:“绝不能提。目下有许多事尚要瞒着他,免得乱了他的方寸。”
福儿道:“夫人怎会住到这里来的呢?”
白玉梅道:“别问……”
语气一顿,接道:“福儿,你来时可曾看见大厅门前高挂的匾额。”
福儿点点头道:“看见了,晚辈正请教夫人,那诛恶二字。”
白玉梅接道:“一场腥风血雨的大战将要在此揭开,恶徒要在此处授道,所以这里名为诛恶堂,明白了吗?”
福儿道:“是哪些恶徒呢?”
白玉梅道:“福儿,目下我是不能告诉你的。”
挥一挥手,接道:“天已微明,你可以走了。”
福儿向怀中摸出一个锡箔小包,道:“这里有两粒药丸,请夫人立刻给凌姑娘吞服一粒,三日后再给她吞服一粒。”
白玉梅接在手中,接道:“这药丸有何用处?”
福儿道:“中了乱神散毒性的人,必须每隔三日吞服一粒,才能保命。”
叹息一声,接道:“这两粒药丸也只能保住六天,不知道六天之后该怎么办?”
白玉梅喃喃道:“六日之后,只怕武林已太平无事了。”
福儿道:“纵然如此,凌姑娘仍难免……”
白玉梅接道:“各有祸福,你也不必如此为凌姑娘烦忧,快些走吧!”
福儿一愕道:“晚辈去了。”
白玉梅再三叮咛,道:“福儿,切记休向南江提起你曾到此来过。”
福儿道:“晚辈记住了。”
话声未落,人已出了大厅。
无须旁人为他开门,几个起落,人已越墙而出,落在街心。
此刻长街之上,虽然仍是无一个行人,而天色却已大亮了。
福儿定定神,迈开大步向鼓楼前行来。不久,就看见了高升店油纸风灯。
福儿正待前去拍门,蓦见一个人影如疾矢般自南面扑来。
福儿眼尖,一看那身灰衣,就知来者是冷老魔的爪牙,何况来人又是从南观七柳斋的方向扑来,因而福儿更加肯定。
为免节外生枝,福儿也来不及上前拍门,小腿一弹,就越墙进入了“高升店”。
旅店中悄然无声,客人未起身,店家想必也还在甜梦未醒。
福儿不禁暗暗发证,柳南江住在哪间客房呢?总不能逐一拍门查问呀?
就在他一怔神之间,蓦见一个壮大汉越墙而入落在他的身边。
就是方才在长街上所见的疾弃之人!福儿料得不错,果然是冷老魔手下的一名武士。
福儿心头未免暗暗感到吃惊,表面上却力持镇定地低喝道:“你来作甚?”
那武士低声道:“老主人特讼属下前来传令,要小爷立刻回七柳斋。”
福儿心头如风车般一车,走近一步,道:“你待怎讲?”
那武士道:“老主人要小爷立即回去。想必是拿错了药丸。”
那最后一句,分明是要挟之言。
福儿暗中思忖!想必凌菲逃走,香料被窃有人被杀之事也已被冷老魔所察,因而怀疑到自已的头上,想要迫截回去加以盘诘。
在他沉思之间,那武士又低声道:“药丸拿错,关系小爷性命,请快回转。”
福儿唔了一声,又点了点头,然而他那小小手指却飞快地点向那武士的璇玑大穴。
那武士连哼都不曾发出,就摔倒在地上,刹时气断殒命。
福儿冷眼一扫,院中并无人迹,于是又小掌连挥,将积雪扫开一个大坑,将那武士的尸首踢入坑中,再用积雪盖上。
如依照冷如霜之命,重回七柳斋中,无异再投虎穴,难卜命运,悍然拒绝,来日又难回。
是以福儿才决定杀那武士灭口。
福儿自信那个被他点了死穴的男女绝无一人能在死里逃生,如是冷如霜就未必会肯定是他救走凌菲,杀死那五名歹徒之人。
福儿如此并非畏惧冷如霜,而是想保持他与冷如霜之间的微妙情势,来日或有需要重返魔窟,可加以利用。
埋藏那武士的尸首之后,福儿拍拍手,又掸了一掸长袍上的泥土,正待转身,蓦听一个尖细的声音,道:“杀人还要灭迹,小小兄弟!你真够狠的!”
福儿心头暗惊,却分外沉缓地转了过来。心头惊色顿时全消,喜道:“原来是秦姑娘!”
那人是秦茹慧,施施然退了一步道:“福儿,你认得我?”
福儿笑道:“自然认得,冷老魔的毒药厉害,却还难不倒我哩!”
秦茹慧奇道:“真的!”
福儿连连走前几步,放低了声音说道:“柳相公现在何处?”
秦茹慧一招手,道:“快随我来。”
领先向内院走去。
穿过拱门,步上一条长廊,来到一座上房门口停下。
向房内一指,道:“柳相公就住在这里,你自己拍门吧!”
不待福儿拍门,房内的柳南江已打开房门,问道:“秦姑娘带谁来了?”
目光瞥见福儿,不禁振声接道:“福儿是你?”
福儿转头向秦茹慧笑道:“有劳秦姑娘带路,小人要和柳相公说句话,请姑娘先一步回房吧!”
秦茹慧笑道:“福儿,你这张小嘴是那样甜得死人,你俩分明是有什么隐秘话要说。进去吧!我可不想听哩!”
皓腕一扬,将福儿推进了房内。复又伸手将房门也拉上了。
柳南江日前虽与福儿隔窗以传音术交谈,心中毕竟未敢全信,是以口气犹疑地问道:
“福儿,你当真未曾中毒吗?”
福儿:“自然是真的。”
柳南江道:“如今回来……”
福儿接道:“是那冷老魔教我回来的。”
接着他就将来龙去脉细述一遍。不过,他却绝口不提凌菲!自然也不会提到白玉梅目下也在长安。他深信白玉梅所言不会是耸人听闻,内中必有隐情,说出来也许真会乱了柳南江的方寸。
柳南江听完之后,沉吟良久,方又问道:“福儿!你说发现了一桩天大的隐秘,是怎么回事?”
福儿放低了声音道:“冷老魔虽惯使毒药,武功却不见得过分惊人。暗中还有一个助他之人,却功力非凡,相公万万想不到那人是谁。”
柳南江语气淡然地说道:“想必是那号称情圣的柳啸吟。”
福儿一惊,道:“相公敢已知道了!”
柳南江点点头,道:“不但已知,而且已和那柳啸吟打过照面。”
福儿道:“另一事相公未必知道,那柳啸吟是因为受了冷老魔的要挟。”
柳南江道:“柳啸吟也曾如此说。”
福儿道:“相公可知柳啸吟因何受那老魔的要挟?”
柳南江星目一张,道:“莫非你知道了?”
福儿点点头道:“这桩事终于被我弄清楚了,是为了一个女人。”
柳南江神情一愣,道:“此话怎么讲?”
福儿道:“有一个中年妇人在冷老魔的手中,而且还中了毒性,冷老魔要柳啸吟助其雪当年被逐中原之耻,才为那中年妇人解毒。柳啸吟敢已答应,否则那中年妇人早就毒发而亡了!”
柳南江蹙眉沉吟良久,道:“那中年妇人与柳啸吟有何关系呢?”
第二十八回 险涉虎穴
福儿摇摇头,道:“我费尽心机也不曾查问出。看来只有问柳啸吟本人了。”
柳南江道:“那中年妇人置身何处?”
福儿道:“也在七柳斋中。”
柳南江道:“可曾见过凌菲姑娘?”
福儿道:“不曾见过,那凌菲姑娘难道也到冷老魔手中去了吗?”
这福儿口风倒蛮紧的,不过说此话时,他私心中却感到一丝愧怍。
柳南江皱眉额,良久无语。
福儿道:“目下该如何呢?冷老魔只给我了六天之期。”
柳南江一扬手,接道:“福儿!你方才说,冷老魔给了你一粒极为珍奇的药丸?”
福儿点点头,道:“是的,那是冷老魔要我对付秦姑娘的。”
柳南江道:“好好保存,日后也许有用。”
突然放低了声音,接道:“切记在此屋内足不出户。秦茹慧,欧阳玉纹,柳仙仙三位姑娘也都住在店中,切不可对她们吐露只字。”
福儿道:“我知道。”
柳南江目光向福儿上上下下一打量,突然疑问道:“福儿!你出了七柳斋之后,就一直到这儿来了吗?”
福儿道:“是啊!”
柳南江目光逼往福儿身上,又问道:“你怎知我住在此地?”
福儿道:“冷老魔告诉我的。”
柳南江道:“你不曾去过城西吗?”
福儿心头不禁一骇,面上却力持镇定地答道:“没有啊!”
柳南江喃喃道:“那就怪了!”突然放低了声音,接道:“你不曾将某些事瞒着师兄吧?”
福儿道:“我哪敢隐瞒什么呢?”
柳南江道:“你靴子之上就着红土,而且只有西门西大街的地上有红土,你却不曾去过西城,这岂不是一件怪事吗?”
福儿暗中不禁佩服他的师兄目光如电,心细入微,几番想说出白玉梅之事,又几番忍了下来,未敢轻率出口。沉吟再三,才解说道:“想是冷老魔的爪牙去过西城,带回红土,又被我踩着,黏上了靴底,我倒的确不曾去过西城!”
柳南江淡淡一笑,道:“不曾去过就算了,你歇一会吧!”
说罢!开门走了出去。
一听福儿归来,三位姑娘都在长廊下等候消息。秦茹慧抢先迎过来,问道:“柳相公!
福儿可曾带什么佳音回来?”
柳南江双眉一皱,道:“秦姑娘,是你先看见福儿的吗?”
秦茹慧点点头道:“是啊!”
柳南江道:“是在何处看见他的?”
秦茹慧道:“在临街的东边院墙之下。”
语气一顿,接道:“怎吗了?福儿莫非有什么不对劲之处吗?”
柳南江道:“他的话中不实,显有隐瞒。”
转头向欧阳玉纹和柳仙仙二人,接道:“烦二位看住福儿。”
柳仙仙尖声叫道:“看住地?为了什么?”
柳南江道:“来不及细说,其实,在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总之,别让他出房一步就行了。”
柳仙仙道:“那小家伙精灵古怪,只用我两看不住他。”
柳南江道:“如果情非得已,二位不妨出手点封他的昏穴。”
扬手向秦茹慧一挥,接道:“有劳秦姑娘带领在下到临街的院墙下去看看。”
秦茹慧简直如坠五里雾中,不明所以,却也依照柳南江所言,领先向外院走去。
来到临街院墙之下,秦茹里一指,道:“就在这里他干掉的那个大汉想必是冷老魔的爪牙,就埋在那枣树之下。”
秦茹慧在一边指指点点,柳南江却低头细看。
福儿所踩的足印中,依稀有一丝红土,都被柳南江看入眼中。
柳南江一摆手,道:“姑娘请回吧!”
话声甫落,人已上了墙头。
秦茹慧道:“相公要去何处?”
柳南江道:“去了就回,姑娘请先回房吧!”
话声中,人已落在街心。
此刻虽有卯辰相交光景,由于天寒地冻,街上却依然不见行人。
因而,柳南江也就很轻易地找出福儿踩出来的足迹,丝丝红土清晰可见。
福儿分明去过西城,却坚持说不曾去过,不免使柳南江暗暗启疑。
他并非唯恐福儿有异心,以只怕福儿中毒而不自知,所以决心要查个水落石出。
循着足迹走去,那足迹中的红土愈见清晰。
终于,柳南江走到一座大院之前。
柳南江低头细看,福儿是角门进去的,然而却是逾墙而出。
这是何故?他不禁垂首沉吟起来。
沉思良久,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心念一动,决定继续追查下去。
据柳南江所知,除了西门就近之处,地上有红色黏土之外,这座院宅门前的道路却是青石的路面。他放眼细看,可以很清晰的看出,福儿从西门而来,然后进了这座院宅,复又越墙而去,路面上尚遗留着福儿的脚印,这是绝对可以肯定的。
柳南江又再沉吟一阵,终于抬手叩动了院宅大门的钢环。
叩环再三,角门才呀然打开,一个十四、五岁的青鬟使女,探出半个身子,问道:“相公叩门作甚?”
柳南江抱拳一拱,道:“在下姓柳,要拜见你家主人。”
那青鬟使女道:“我家主人远行在外多年了。”
柳南江不禁微微一愣,继又问道:“那吗如今何人当家?”
青鬟使女道:“自然是我家女主人。”
柳南江道:“不知你家女主人多大年纪?”
青鬟使女反问道:“相公问此作甚?”
柳南江道:“如你家女主人是年轻少女,在下自然不敢贸然求见,如果她已……”
青鬟使女接道:“相公既不知我家主人远行在外,又不知我家女主人有多大年纪,分明从未交往,已经是很贸然了。”
说罢,砰地一声将门关上了。
柳南江不禁皱起眉头,硬闯进去呢?那是他绝对作不出的事。回去逼问福儿吗?福儿既然有心瞒他,就休想逼出什么隐秘来。
不禁喟叹了一声,怅然步下了台阶。
蓦然,一个人挡住他的去路,嘿嘿笑道:“娃儿你真早啊……”
语气一沉,接道:“这是哪家高手的宅院?”
柳南江闻高抬头,只见那人竟是祝永岚。
柳南江心头一动,何不利用祝永岚出面,去揭开这座宅院的隐秘呢?
继而一想,如此作未免太卑鄙了,因而摇头,道:“在下不知。”
祝永岚嘿嘿笑道:“若是民宅,你这娃儿到此作甚?而且老夫亲眼看到你这娃儿吃了闭门羹,若非高手,娃儿焉能忍得下这口气?”
柳南江冷笑了一声,夺路就走。
祝永岚一伸手,道:“娃儿慢走一步。”
柳南江道:“何事?”
祝永岚道:“可知黄衫客去了何处?”
柳南江道:“尊驾神通广大,何来问我?”
祝永岚道:“娃儿不必说气话。”
语气一顿,接道:“如果娃儿近日可能和那黄衫客会晤,老夫要托你娃儿传个口信。”
柳南江道:“那就请讲吧!”
祝永岚放低了声音,说道:“酒圣胡不孤也已于昨晚到了长安,这就是黄衫客要老夫做的一件事,请转告黄衫客,老夫和他从此互不相欠。”
柳南江道:“焉知尊驾所说是否真实?”
祝永岚道:“真假日后自知,用不着你这娃儿起疑!”
语气一顿,接道:“另外老夫还附带奉送一个消息,黄衫客所要寻找的凌菲那丫头是坠入了冷老魔的魔窟之中,不过,昨夜已然脱走,去向不明。”
柳南江神色一振,道:“当真吗?”
祝永岚道:“还是那句老话,真假日后自知,老夫现在要告诉你这娃儿几句话。”
柳南江目视别处,冷声道:“说吧!”
祝永岚道:“老夫和那黄衫客之间的情分已了,之后,盼你这娃儿行走在外时,不妨佩上那把寒星宝剑,否则你难迎老夫三招。”
柳南江冷笑道:“在下倒想以佛门的罗汉伏虎掌会会尊驾的风林十八掌。”
祝永岚嘿嘿笑道:“娃儿够狂的,只要你有此雄心,多的是机会。”
说罢,掉头走去。
柳南江观他身沉步稳,分明在内力上又精进了一步,心头不禁暗暗一动,如果祝永岚真的是心怀叵测,黄衫客为他疗伤,那就无异是养虎贻患了。
在他一念之间,那祝永岚也已去远。
此刻长街之上已渐有人迹,柳南江转头再向那座宅院看了一眼,这才向城中鼓楼处行去。
回到客栈之中,柳南江直往三位姑娘所住宿的房间,她们三人似也等待他的来归,一见面,立即齐声问道:“柳相公?是怎么回事?”
柳南江并未回答,抬手向隔壁指了一指,道:“福儿怎么样了?”
秦茹慧抢着答道:“没有怎么啊!他一直睡得好沉。”
柳南江道:“是我多疑吗?”
欧阳玉纹一向不爱多问,此刻却插口道:“柳相公!半个月前,玉纹就和福儿见过一面,当时他就说过中毒是假,相公还疑他些什么?”
柳南江神色凝重地说道:“福儿有事隐瞒在下,这是不合理之事,是以在下猜测,福儿恐怕仍是中了毒性,在受冷老魔的驱使。”
柳仙仙道:“探探他的穴脉就该有所发现了,又何必费尽心思去猜?”
柳南江摇头道:“冷老府所施展的毒物,是难以被人发觉的。”
秦茹慧道:“以我看,相公的猜测可能不对,晨间我曾亲眼看见福儿手刃一个冷老魔的爪牙,若是他仍受冷老魔的驱使……”
柳南江接道:“那也许是冷老魔的苦肉计。”
柳仙仙道:“如此说来,福儿是个危险的人物了?”
柳南江道:“不错,所以三位姑娘得多作提防,但是在福儿面前却又不能说破。”
柳仙仙道:“方才在客栈门口,好像有几个扎眼人物在搜巡不去,不知是不是……”
秦茹慧接道:“我也见到了,不过,那是祥云堡的人,并非老魔爪牙。”
柳南江道:“秦羽烈是不甘寂寞的。”
语气一顿,接道:“有劳三位姑娘,将福儿盯紧一点,在下到门口去看看。”
秦茹慧道:“你可是……”
柳南江疾声接道:“姑娘放心,在下绝不会和他们冲突的。”
说罢,走出房去。
虽是清晨,店堂内也有三三两两吃早酒的客人,柳南江选了一副临街座头,向店家要了一碟羊羹,四两白干,细饮慢酌起来。
柳南江吃酒是假,观望动静是真。
秦羽烈不是一个妄动之人,若是真的派了爪牙到这客栈门口搜巡,就必然有其原因。
对街廊檐之下停着一辆独轮车,车上堆满了杂食,一个老头儿坐在车房歇息。
那推车老头儿衣衫褴楼,而头上一顶范阳草帽却是簇新的,心中一动,立刻打好了算盘。
他缓缓起身离座,先在客栈大门边站定,待那老头儿向这边投以一瞥,复又低下头去的一瞬间,柳南江已施展射影掠光的身法来到了那老头儿的面前。
柳南江冷眼一扫,未发现有其他党羽,这才冷声说道:“朋友!你在等谁!”
那人抬头向柳南江瞪了一眼,低声说道:“在下祥云堡蓝衣武士统领。”
柳南江接道:“早知朋友来历,在下只想问问朋友停在此处目的何在?”
自称为祥云堡蓝衣武士统领之人说道:“在下正在恭候柳相公的大驾。”
柳南江不禁微微一愣。
乔装推车老汉的蓝衣武士统领又道:“在下奉堡主之命,请相公到祥云堡一述。”
柳南江道:“因何要如此鬼鬼祟祟?”
蓝衣武士统领道:“事关机密,因而奉堡主一再叮咛,绝不可被第三者所知。”
柳南江冷笑:“莫非秦羽烈又在弄诡?”
蓝衣武士统领道:“秦堡主唯恐相疑,是以在日间相邀,此去对相公有百利而无一害。
相公尽可大放宽心前往就是。”
柳南江道:“有劳转告秦堡主,在下行道江湖非为争名逐利,有拂他的盛意了!”
说罢,扭头回到店中。
穿过店堂,走进跨院,柳南江和秦茹慧碰了个正着。
秦茹慧想必也已在窥觑良久,轻声说道:“方才与相公说话之人,仿佛是祥云堡蓝衣武士统领所乔装,相公看出来了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正是他。”
目光向左右一扫,放低了声音,接道:“姑娘请随在下到园中说几句话。”
二人来到庭院之中,进了一座凉亭,天寒地冻,除他们之外,这里再也没有第二个人。
柳南江道:“秦羽烈要约在下前往祥云堡一述。”
秦茹慧秀眉一张,道:“就是那蓝衣武士带来的口信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不错。”
秦茹慧道:“何时?”
柳南江道:“就是此刻。”
秦茹意道:“相公是如何答复的?”
柳南江道:“一口回绝。”
秦茹慧似是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对了,秦羽烈诡计多端,千万不能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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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南江道:“在下却打算稍待片刻,就要去一趟祥云堡。”
秦茹慧唤了一声,粉面出现惊疑之色。
柳南江道:“如说秦羽烈在堡中设下埋伏,等在下自投罗网,那倒是不可能之事,不过,在下却担心他施展调虎离山之计。”
秦茹慧道:“此地有我及欧阳、仙仙二位姑娘,秦羽烈未必能将我们怎吗样。”
柳南江道:“如此说,在下就放心了。”
秦茹慧道:“可是相公前去……”
柳南江接道:“在下方才佯作拒绝,移时在下突然前去,秦羽烈即使弄诡,也会措手不及,姑娘不必为在下安危操心。”
秦茹慧紧蹙蛾眉,道:“相公非要前去吗?以我看来……”
柳南江接口道:“许多隐秘都集于秦羽烈与公孙彤二人之身,不管是对在下,抑或是对整个武林而言,此行都非常重要。”
放低了声音,接道:“有劳姑娘小心照看福儿,同时,勿将此事告知欧阳、仙仙二位姑娘,在下先走一步,姑娘稍待再回。”
秦茹慧道:“相公就要去那祥云堡了吗?”
柳南江道:“在下还要先到欧阳姑娘那儿取回寒星宝剑,面对秦羽烈和公孙彤二大劲敌,在下可不敢掉以轻心。”
秦茹慧道:“相公还是多留神点才好。”
柳南江道:“多谢关注。”
抱拳一拱,掉头离了庭院。
柳南江先回到自己房中,见福儿睡得甚沉,乃轻到榻前,伸手搭住了福儿的右腕暗察一阵,福儿的血脉并无任何异状。
福儿轻笑着睁开了眼睛,道:“怎么了?方才已经有一位姑娘来探过我的鼻息,搭过我的腕脉,莫非真以为我中了毒吗?”
柳南江道:“只怕你中毒而不自知。若有三长两短……”
福儿接道:“师兄!倘若我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师父哪会放再出来?放心,我一点事儿也没有,冷老魔的毒药还毒不了我。”
柳南江道:“那样最好。”
语气一顿,接道:“福儿!千万记住,别出房门一步,不然,就会坏了我的大计。”
福儿连连点头,道:“师兄之命,哪敢故违。”
柳南江这才带上房门,走了出来。
隔壁房中,欧阳玉纹和柳仙仙正在下棋,柳南江目光在枰上一扫,就知欧阳玉纹不是对手,如果她真是欧阳白云之女,那可就有辱她父亲在奕道的声誉了。
柳仙仙回见是柳南江后道:“相公快来,和欧阳姑娘下棋,可真没劲。”
柳南江道:“待我办完了正事,再陪下几局,此刻却不行。”
柳仙仙喃喃道:“正事!什么正事?”
柳南江道:“追一个人……”
转头向欧阳玉纹,道:“欧阳姑娘,将那把剑交给在下。”
柳仙仙道:“相公竟然要佩剑而行,可见那个人大有来头,要不要我帮忙?”
柳南江道:“不用了,你还是看着福儿吧。”
语气一顿,接道:“对了!福儿的棋力不弱,你若嫌闷,倒可以去找他下几局。”
柳仙仙喜不自胜地道:“真的吗?”
一边说,一边就着手收拾棋具。
柳南江出得客栈,发现那乔扮推车老者的蓝衣武士统领也已离去。
再看天色,此刻约莫已是辰、巳之交光景。当即放开大步,向曲江池畔行去。
不过一盏热茶工夫,那气象万千的祥云堡也已在望。
柳南江舍弃了青石板铺砌的平整大道,走进了山阴小径,绕向祥云堡的后路。
堡后是一峭壁,道途虽险,又加上冰雪封冻、脚底溜滑,然而难不倒具有一身卓越轻功的柳南江,哪消几个提纵,人已上了峭壁之巅。
向那祥云堡中望去,只见人影幢幢,穿梭不绝,这不是没有埋伏的模样。
微一沉吟,身形倏然如鹰隼攫食般一泻而下,脚尖只不过在那峭壁之间点了几点,人已落在祥云堡的后院之中。
在后院中走的数名武士,莫不为之一怔,继而各拔佩刀,纷纷向柳南江围拢。
柳南江抱拳一供,道:“有劳各位通禀,柳南江前来拜见秦堡主。”
诧声中,脚下并无停留,缓步向前行去。
其中一名武士已飞快向前院奔去,剩下的几个亦步亦趋地阻在柳南江的身后。
柳南江才走到仲秋之夜赛美大会的那座广场之中,秦羽烈已快步迎了过来。老远就笑呵呵地说道:“想不到相公还会赏脸,秦某有失迎接,请勿怪罪。”
说罢,深深一揖。
柳南江抱拳回礼,冷声道:“秦堡主多番作为令人寒心,是以在下不得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秦堡主勿怪才好。”
秦羽烈笑道:“不怪!不怪。”
躬身一摆手,接道:“请相公移驾大厅待茶。”
柳南江毫不犹豫,昂首阔步地向大厅走去。
进了大厅,二人分宾主相对坐定,早有仆童奉上香茗。
奏羽烈沉叱道:“请公孙总管来此见客,然后封闭大厅之门,任何入不得走近廊下十步之内,若有故违,立斩不宽。”
众武士喏喏退下。
秦羽烈这才转首笑道:“那晚之事,不知相公是否耿耿于怀?”
柳南江道:“以往之事,提它作甚?”
秦羽烈道:“如此甚好!”
方要接着说什么,忽见公孙彤推门而进。
公孙彤面上虽无笑容,却依然十分恭敬地向柳南江一拱手道:“不知相公驾到,有失迎接,还请相公原谅。”
柳南江拱拱拳,道:“总管太客气了。”
目光在对方脸上一扫,接道:“风闻总管目前贵体违和,不知可曾康复?”
公孙彤道:“老朽不慎感染风寒,何劳相公动问。”
说罢,在二人之间打横坐下。
秦羽烈突地神色一正,放低了声音道:“今日秦某约请相公来此一叙,不知相公是否尚对他人言及此事?”
柳南江道:“不曾告知他人。”
语气一沉,接道:“有道是好事不背人,不知秦堡主因何要如此鬼鬼祟祟?”
此话说得极为难听,不仅是暗寓讽意,已经是公然辱骂了。
然而,秦羽烈却毫未动怒,嘿嘿干笑道:“只因相公不明内情,是以才责备秦某的作为似乎不够光明磊落。殊不知此事不但关系着一场浩劫,而且还关系着令师的一生清誉。”
柳南江听得心头暗惊,而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秦堡主似乎故作危言耸听。家师法号,早就不过问尘世中事,即使武林中闹得天翻地复,那也牵扯不到家师的身上。”
秦羽烈道:“一旦让相公知内情之后,就不会如此说了。”
柳南江道:“在下洗耳恭听,不过却要奉劝堡主一句,此刻也许是你我最后一叙,言语之间,该留分寸,任何一事都要有凭据才行。”
秦羽烈点点头,道:“那是自然。”
摇头往前一探,放低了声音,接道:“风闻十多年前享誉武林而又遁迹多年的三圣,均已先后在长安出现,相公可曾听说?”
柳南江道:“略有所闻。”
秦羽烈道:“传说令师无尘大师也将自南海前来长安,相公可能还不曾听说过吧?”
柳南江道:“家师早已闭门潜修,绝不可能破关而出。”
秦羽烈道:“古往也有不少高僧在闭关之中遇有大事迫不得已破关而出的先例,令师因情势所迫将来长安之说,并非绝无可能。”
柳南江心头也不禁微微一动,那丑老人就是去请无尘大师的,说不定……
然而,他在口头上却一口咬定,道:“家师绝不可能破关而出。”
秦羽烈笑道:“你我也犯不着为此事争论,而且,目前还只是风传而已。”
语气一顿,接道:“相公对令师的过去,知道多少?”
柳南江道:“子不谈父,不谈师,不拘知道多少,在下也不能在口边谈论。”
秦羽烈抱拳一拱,道:“可敬!可敬!”
抬手向默然而坐的公孙彤一指,道:“不过,公孙总管却知道许多有关令师的往日秘辛,只怕相公也从来不会听说过。”
柳南江目向公孙彤道:“请教总管,贵堡堡主这秘辛二字是否用得恰当?”
公孙彤点点头,道:“不为众人周知之事,就算秘辛,秦堡主并未用错字眼。”
柳南江道:“如此在下倒要聆听一番,如有辱及家师之处,在下虽置身虎穴之中,也将剑不留情,请总管言下小心一些。”
公孙彤摇摇头,道:“如此说来,老朽就不便畅所欲言了。”
柳南江道:“那是何故?”
公孙彤道:“老朽所知有关之秘辛,倒有一些辱及令师的清誉。”
柳南江道:“可是事实?”
公孙彤道:“老朽岂能捏造。”
柳南江道:“因何只有你知?”
公孙彤道:“老朽痴长几岁,所知武林中事,必然较多……”
语气一顿,接道:“知此秘辛之事,只怕不止老朽一个人,而他们多不愿提及而已。”
柳南江道:“十多年前,家师尚在少林寺中挂单,若操守不佳,寺中主持方丈焉能容他老人家停留,而且嗣后尚有……”
公孙彤接道:“令师虽为挂单,却得主持方丈之器重,当时正值少林势微之际,寺中十八罗汉以及诸位高僧无乎能人。令师几成为少林中主持方丈之唯一传人,惜乎被那酒圣胡不孤所害,险被少林寺群僧所杀,尔后经那主持方丈缓颊,才被逐出,保全了一条性命。”
秦羽烈道:“此事休说相公不会轻信,即使秦某闻听之初,也大表疑惑。”
公孙彤道:“然而老朽所言各节,却为千真万确之事实。”
语气一顿,接道:“若非那位主持方丈网开一面,所谓一代高僧,旷世奇人,只怕早已化为一堆白骨了。”
柳南江道:“总管可知此说将危及尊驾的项上人头?”
公孙彤平静地点点大,道:“老朽省得!不过,老朽所说俱为事实。相公不信尽可质诸令师,想必无尘大师也不会否认。”
柳南江道:“愿闻其详。”
他的神情极为平静,然而他的心情却极不安宁,所幸地是练剑的人,定力不弱,还不至于将不安的心情流露于形色。
公孙彤轻咳了一阵后,才从容说道:“那胡不孤削发为僧,进入少林寺中,是令师的引荐。想不到却因此而引起了一场大的祸事。”
柳南江道:“即使胡不孤将寺中诫条俱已犯全,也该由他自己负责。”
公孙彤道:“相公的话说得有理,偏偏那胡不孤偷走了少林寺的两件镇山之宝,几乎要少林一脉濒临灭亡之境。”
柳南江惊道:“可知那两件镇山之宝是何物?请总管快说来。”
公孙彤拈须不语,却将目光望向秦羽烈,似乎心存犹豫。
秦羽烈:“既要和柳相公开诚相谈,就该一无保留,总管直说了吧!”
公孙点了点头道:“那是一方汉玉,一柄以万年寒铁铸造,名为冷月的古剑。”
柳南江道:“原来是当今武林之人梦寐以求的铁剑玉佩。”
语气一振,接:“可知那胡不孤盗此二宝物作甚?”
公孙彤道:“据说胡不孤想以那把冷月宝剑去找终南三君子之一的竺道台清算宿怨。想必胡不孤自知难敌竺道台风林十八掌的威凌之势,故而要借重那冷月宝剑的锋锐,却想不到株连了令师。”
柳南江道:“此事发生后,少林寺主持方丈持何态度?”
公孙彤道:“当时,少林寺中群情大讳,纷纷要令师自戕谢罪。”
柳南江忽然接口道:“这是什么话?应该去追缉那胡不孤才对。”
公孙彤道:“所谓家丑不外扬,少林寺为武林中一大门户,自然不便侦骑四出,为缉拿逃僧而自伤颜面了。幸而那主持方丈甚有见地……”
他说到此处突地顿任,深深地吁了一口长气。
秦羽烈接道:“当时赐给令师寒星宝剑一把,命他追缉胡不孤,索回那两件镇山遗宝。”
公孙彤道:“令师也曾许下愿,此生必定将那二件遗宝追回,归还少林寺。想不到此事一拖又是十多年而没有下文。”
柳南江暗暗思忖,如此那冷月宝剑已有了下落,只待年过开春,冰雪解冻……
一念及此,他心中不禁又疑窦丛生。
子午谷洞中的死者是谁?
师父要他熟读庄周南华秋水之篇,分明已预知冷月宝剑的下落是记载于那篇经文之上,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呢?还有,那方玉佩又因何到肖云达的手里?
公孙彤又何以对此事知道得如此详尽?
越想越疑,越疑则脑海中的问题越来越多。
在思忖中,只听秦羽烈说道:“相分可相信公孙总管之说?”
柳南江回过神来,以模棱两可的语气答道:“尚待求证。”
秦羽烈道:“这且不言。秦某人今日邀相公来此,是有要事相商。盼相公暂将杂念丢开,心平气和地与秦某人一谈才好。”
柳南江道:“在下聆教。”
秦羽烈道:“秦某早知所谓铁剑上记载归真剑法最为凌厉的一招,完全是欺人之说。”
柳南江道:“堡主既知是欺人之说,又何必热衷得如此?”
秦羽烈道:“秦某倒不想妄自占有,纵然得之,也休想安宁。令师不追,别人也不会轻易放过。”
柳南江冷笑道:“以来倒颇有理,只怕不是堡主的肺腑之言。”
秦羽烈冷笑道:“秦某早已料定,相公绝不会相信秦某的话。”
语气一沉,接道:“观诸目前情势,似乎有许多高手都与那铁剑玉佩涉有恩怨,因而秦某打算激流勇退,置身事外。”
柳南江道:“原来堡主相邀,只是要向在下表明一下态度。”
秦羽烈道:“相公猜错了。秦某人想与相公完成一件交易。”
柳南江道:“在下虽然少有江湖历练,也不至于干出与虎谋皮的傻事。”
秦羽烈并未动容,依然笑道:“秦某方才就已说过,务请相公心平气和才好。否则,不拘对你,对我,都是有害无利。”
柳南江道:“堡主要在下心平气和,而堡主却又说出了威胁之辞。”
秦羽烈道:“相公会错意了。”
语气一顿,接道:“相公以前曾经说过,此番前来长安,是奉令师之命,寻回两件遗宝,不问可知,想必是那铁剑和玉佩。”
柳南江觉得已无隐瞒之必要,因而点头答道:“堡主说得不错。”
秦羽烈双目一张,道:“那么?多月追寻,可有着落?”
柳南江道:“对于那把铁剑现在何处,在下已略获眉目。”
目光向秦羽烈锐利一扫,接道:“至于那方玉佩,还得先查出是谁杀害‘关中一龙’凌震霄之人。”
秦羽烈摇摇头,道:“秦某以为相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秦某不是杀害‘关中一龙’之元凶,然而那方玉佩却在秦某的手中。”
柳南江振声道:“玉佩在堡主手中?”
秦羽烈含笑道:“这是千真万确之事。如果秦某据为己有,或者投之于深山大泽,或黄河长江,令师当年许下的宏愿此生就无法完成了。”
柳南江道:“那么堡主的意思是——”
秦羽烈接道:“秦某打算交与相公,虽然只是二件遗宝的其中之一,秦某也算是为无尘大师了却一半宏愿。”
柳南江抱拳一揖,道:“堡主若是诚心诚意,非但在下感激不尽,家师也必感谢不尽。”
公孙彤从旁插口道:“不过,秦堡主目下也有求助于柳相公之处。”
柳南江不禁微微一愕,寒笑了一声,道:“原来是有条件的。”
秦羽烈冷然说道:“天下事,无不劳而获者,相公不妨三思。”
公孙彤也从旁插口道:“倘若秦堡主不同相公说明那方玉佩在堡主手中,相公踏破铁鞋,也无寻觅之处啊。”
柳南江暂捺怒气,冷声道:“不必唠叨,有何条件,请明说吧!”
秦羽烈道:“风闻相公几月来武功精进,不但御剑之术已达炉火纯青之境,即使一套罗汉伏虎掌也是气势非凡,难有匹敌之人,真是可喜可贺!”
柳南江道:“堡主夸奖。”
秦羽烈接道:“因而秦堡主想劳驾相公代为除去一大劲敌。”
柳南江早已料定对方会提出这种要求,并未过分感到惊异,语气平静地问道:“不知那人是谁?”
秦羽烈缓缓说道:“棋圣欧阳白云,和那来历不明的黄衫客。”
柳南江心头大惊,而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秦堡主以为在下能除去那二位武功不弱的高手吗?”
秦羽烈道:“如果相公全力施为,那应该是轻而易举之事。”
柳南江心中怒念一瞬间打了千百转,口中说道:“为了不负家师厚望,在下也只有全力一试了,不过,那方玉佩……”
公孙彤接道:“如堡主先交出玉佩,只怕相公到时失信,若教相公先履行条件,似又欠公,以老朽看来,只要二者其一,坚主就可交还玉佩,至于所剩下的另一劲敌,那就但凭相公有无信义二字了。”
柳南江道:“总管的意思是说,只要在下先除去其中一人,堡主就可交出玉佩,是如此吗?”
公孙彤点点头道:“不错。”
柳南江冷笑了一声,道:“其实,这些都是小节,最主要的,那方玉佩是否真在秦堡主手中。”
秦堡主道:“这是绝对假不了的。”
柳南江道:“在下想过目一番。”
秦羽烈和公孙彤二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心中似有犹疑。
柳南江冷声道:“祥云堡门禁森严,如铜墙铁壁,在下纵有斗胆,也不敢在老虎嘴边探须,秦堡主可以大放宽心。”
秦羽烈哈哈笑道:“柳相公这是说哪里话,无尘大师乃一代高僧,绝不会调教出一个暗生掠夺之心的徒儿,秦某人信你得过。”
说着,向公孙彤一摆手。
公孙彤会意,走到大厅门口处向外打了一个手势,然后掩上厅门。
柳南江冷眼旁观,情知彼等在作森严之戒备,而他却昂然而立,一丝也不去理会,不过心中早就打定主意了。
公孙彤掩上厅门之后,缓步走回,在柳南江的身后站定,与秦羽烈成夹击之势。
秦羽烈这才自怀中摸出一个锦盒,缓缓揭开了盒盖,顿见一块晶莹透澈,呈琥珀色泽的玉佩置放于一方锦缎之中。
秦羽烈道:“就是这块玉佩。”
柳南江道:“堡主曾说这不过是一块副佩,是家师给堡主的样品。”
秦羽烈道:“那是另外一块,目下这一块的确是当年少林寺中的镇山之宝。”
柳南江道:“玉佩与副佩有何不同之处?”
秦羽烈道:“想必令师已经告诉过相公,如何鉴别真伪了,相公请看吧!”
说着,上前几步,将手中锦盒向柳南江面前递过去,似乎毫未存下戒备之心。
柳南江接在手中,自盒中取出玉佩,光映向门亮处,果然不透日光,心中不禁狂喜,冷月宝剑的下落已知,再加上这方玉佩,可说二件遗宝已全部寻获,师命也就是完成了。
心中狂喜,口中却平静地说道:“可否容在下拔剑一试?”
秦羽烈一摆手,道:“请自便。”
柳南江缓缓拔出长剑,将那玉佩自剑身套进,只见剑身炫出一片金黄光泽。
其实,柳南江早已看出玉佩是真,拔剑一试,不过是一个幌子。一面缓缓将玉佩自剑身除下,一面说道:“堡主对在下信得过吗?”
秦羽烈道:“若是信不过,秦某人怎会将玉佩过手?”
柳南江道:“在下对秦堡主却信不过。”
秦羽烈一愣,道:“此话怎讲?”
柳南江道:“在下要先得玉佩,才愿杀人,这块玉佩在下收下了。”
说着,就要纳入怀中。
秦羽烈冷笑了一声,面上倏现狞色!同时右臂一扬,闪电般向前一抓。
秦羽烈以困龙八抓扬名江湖,自是快得出奇,一出手,就已到了柳南江的面前。
然而柳南江却早有防范,身形一闪,射影掠光的身法比秦羽烈的困龙八抓更快,以致使秦羽烈的一抓扑空。
公孙彤原就站在柳南江的身后,此刻发出一声低叱,呼地拍出一掌。
柳南江虽未看清对方出掌的招式,却感到对方的掌力异常雄厚,心中不禁一动,身形飞旋,寒星剑如灵蛇吐信般向公孙彤的项间撩去,原来他打算逼迫公孙彤动手。秦羽烈扬声吼道:“相公且慢动手。”
吼声一出,公孙彤飘身而退。
柳南江也收剑贴身,问道:“秦堡主有何话说?”
秦羽烈道:“相公既知祥云堡如铜墙铁壁,动手掠夺,太以愚昧,还是趁早放手,免得血溅五步,大家都不好看。”
柳南江道:“秦堡主此话说得太晚了。”
公孙彤从旁接道:“只要相公放下玉佩,为时不晚,不然……”
柳南江道:“寒星剑出,溅血方收,此乃师训,二位若不想溅血,不妨退让一步。”
秦羽烈冷笑道:“所谓拔剑一试,不过是掩饰,原来早就存下了掠夺之心,既然如此,休怪秦某手下无情。”
话声一落,右手扬起,五指箕张如钩,作势就要抓出。
柳南江沉叱道:“且慢!二位是要联手吗?”
秦羽烈道:“秦某愿以五指一攫寒星之锋。”
柳南江接道:“如不联手,就该由身为总管者先上。”
公孙彤沉声道:“堡主,这娃儿留不得了。”
话声未落,就呼地拍出一掌。
柳南江十分留意公孙彤的出手,然而这一掌却平淡无奇,毫无可观之处。
玉佩早已纳入怀中,柳南江双手皆可御敌,右手寒星剑幻成万朵剑花,招走“天际闪电”
指向公孙彤的左臂,施展出凌厉的一击,同时左掌含七分内力,打出一掌。
右剑左掌双开,同现佛门两大绝学,显然存心要置公孙彤于死地。
秦羽烈冷眼旁观,看得真切,疾声大叫道:“总管小心!”
公孙彤身如阵中,如何能视如无睹?不过,他没有想到柳南江会递出煞招。
他虽然已是六十多岁之人,身形倒还十分矫健,猛地扑身而起,凌空五尺,使得柳南江的一剑一掌,双双走空落虚。
人在空中尚未落实,已厉叱道:“娃儿是自投死路!”
呼呼连拍两掌。
声如霹雳,掌如狂飚,大厅内家具砰碰乱飞,真是天动地摇。
柳南江将射影掠光身法施展到极限,才堪堪避过那二股凌厉已极的掌风。
二人一东,一西,相对站定,四目交观!光如冷电,凭谁也不会动一下。
那秦羽烈也是满面凝重之色。
半晌,柳南江方才缓缓说道:“狂飚投林,此乃风林十八掌最凌厉的一招,尊驾终于自露狐尾了,竺道台!有此等深厚掌力,又何必销声匿迹,躲躲藏藏!早该亮亮相了。”
公孙彤果然是终南三君子之一的竺道台吗?看他那招狂飚投林的威势,非别人所能摸拟,敢情他真是竺道台了。
然而,那祝永岚不是也会施展风林十八掌吗?而且,火候也不太弱哩!
公孙彤并未承认他就是竺道台,却也未加否认,只是冷哼一台,道:“平心而论,秦堡主并不愿得罪无尘大师,想不到你这娃儿如此目中无人,仗剑逞勇,今天老夫就要好生教训你这娃儿一顿。”
柳南江冷笑了一声,手中长剑一顺,笔直地刺了出去。
这一招他用出了“朗日焦雷”,虽非雷音八剑之中的煞招,却也凌厉非凡。
公孙彤活了一大把年纪,自然是识货的行家,看在眼里,凛在心头,双掌选择,一连拍出数掌,柳南江更是剑掌并用,双方杀做一团。
这是柳南江出道以来最激烈的一斗,稍一不慎,也许是他此生最后一斗,因此分外留神。
一时之间虽未占得上风,却也未曾落败。
眨眼之间,二人已纠斗二十余招。
蓦地此时,一圈黑影掠到眼前。
柳南江猜想必是秦羽烈从旁插手,因而回剑贴身,以求自保。
公孙彤竟未趁虚蹈隙跟进,反而飘身后退,贴壁站立,未再进攻。
只见秦羽烈手托锦盒,高声笑道:“柳相公!玉佩已经到了秦某人的手上!这一场无谓之争,似乎该停下了吧!”
柳南江心头一骇,暗道:“好快的手法!”
秦羽烈又道:“秦某人观看相公的雷音剑法,以及罗汉伏虎掌,可称双绝,去杀欧阳老儿和黄衫客吧。”
柳南江道:“在下不作他人之刽子手。”
秦羽烈冷笑道:“那么?这方玉佩将永沉曲江地底,令师当年向少林主持所许下的宏愿,今生今世也将难偿,相公还是三思而行吧!”
柳南江不禁怔住,一时答不上话来。
公孙彤忽然插口道:“堡主打算让这娃儿离去吗?”
秦羽烈道:“迎他而来,送他而去。”
语气一顿,转而向柳南江接道:“三日为期限,秦某等候佳音。”
柳南江道:“若是在下将此情告欧阳白云和黄衫客,他二人找上门来,向堡主兴师问罪,那时堡主又待如何?”
秦羽烈一摆手,道:“请便!”
柳南江将手中长剑一扬道:“此剑尚未溅血,请堡主知会手下一击,若有拦阻,触剑者亡,在下说到做到,绝非儿戏之言。”
话声一落,昂视阔步向大厅门口走去。
走到厅门处,用长剑拨开了大门。
秦羽烈忽然叫道:“相公请转回。”
柳南江转身问:“尚有何言……”
他一语未发,忽闻身后嗖嗖连声,埋伏在外的弓弩齐发,箭矢如细雨般密集的来,原来秦羽烈在暗中安排了如此一条毒计。
柳南江闻声疾惊,身快,剑快,一面挥剑撩拨,一面闪躲,无奈箭矢太过密集,不但从大厅之外射进,即使大厅的屋梁之上也埋伏了不少弓弩手,箭矢来自四面八方。
柳南江一个就地疾滚,纵到大厅的死角处,才算是避开了万弓齐发的话雨。然而他的左臂也已中了三支羽箭,顿见血渍透衫。
柳南江站定之后,以左臂夹住上剑,咬牙拔出嵌入肌肤的箭镞,沉叱道:“秦羽烈,你耍的好计策!现在该轮到你我决一死战了。”
秦羽烈冷笑道:“秦某人无此雅兴。”
柳南江长剑一指,道:“由不得你!”
秦羽烈冷声说道:“柳相公最好稍安勿躁,箭镞淬有剧毒,子不过午,午不见子,如若妄动,只有加速毒液蔓延,这不是儿戏。”
柳南江不禁心头一寒,厉叱道:“在我毒发之前,我要你命。”
秦羽烈冷笑道:“令师闭关不出,相公身负重任,怎可如此急躁。”
语气一顿,接道:“解毒之药,就在秦某身上,含酒服下,立刻毒消。不过,相公却先要将那冷月宝剑的下落说将出来。”
柳南江沉声道:“休想!”
公孙彤插口说道:“堡主休要多费精力,这娃儿倒不是畏死之辈,待老朽将他一掌结果,了却这条祸根吧!”
说罢!缓缓向柳南江面前行去。
在公孙彤说话之时,柳南江已暗暗运功,未发觉穴脉之内有何异状,此刻长剑平胸而举,蓄势以待,打算作最后一搏。
蓦然,大厅之外惨呼迭起。
秦羽烈和公孙彤二人不禁大大吃惊,不约而同地掉头向厅外看去。
只见门口人影连闪,秦茹慧和欧阳玉纹已一前一后地冲了进来。
秦茹慧一眼就看见了柳南江臂上血渍,冷哼一声,道:“果然不出本姑娘所料,秦羽烈!
纳命来吧!是你死期到了。”
话声甫落,已飞身向秦羽烈扑去。
秦羽烈飞身闪让,同时探臂一抓,狞声道:“你这丫头是自投死路。”
欧阳玉纹扬声问道:“柳相公,你的伤势要紧吗?”
柳南江不想说出真情,连忙回道:“并无大得,仙仙可是留在客栈之中?”
欧阳玉纹道:“她看守福儿。”
话声甫落,手中黑竹竿已向公孙彤撩去。
公孙彤冷哼一声,挥掌相迎。
柳南江高声叫道:“姑娘小心,公孙老儿乃是竺道台的化身,施展的风林十八掌凌厉非常。”
欧阳玉纹一面进招一面回道:“玉纹省得,相公快些裹伤吧!”
经她一语提醒,柳南江才连忙撕破一幅衣襟将伤口裹上,同时又运功封闭了十关曲池二穴,箭镞果真有毒也可防止毒性流窜。
秦茹慧的一套归真剑法是秦羽烈所授!自然难逞其威,不过,她对秦羽烈的那套困龙八抓也甚娴熟,一时之间尚是持平之局。
欧阳玉纹和公孙彤二人之局却在出人意外,前者的莲台七剑虽为佛门之珍,无奈以竹代剑,已大大地减弱了气势,再加上后者一套风林十八掌招式诡异,劲道威猛绝伦,只不过十招拆过,欧阳玉纹已呈不支现象,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柳南江看在眼中,不禁大叫道:“欧阳姑娘闪开,待在下来会会风林十八掌的劲道。”
话声中,人已飞闪而前。
欧阳玉纹疾声道:“不要妄动,负创在身,不宜再战啊!”
公孙彤嘿嘿笑道:“这位姑娘说对了,娃儿当心剧毒攻心,那时就是秦堡主愿意拿出解药之时,只怕也来不及了。”
这话听在秦茹慧耳中,心头不禁大大一震,道:“柳相公快些退到一边。”
心念一分,剑势也就跟着一缓,秦羽烈乘虚蹈隙,一把扣住了秦茹慧的右腕。
那仿佛是一道铁箍,虎口一麻,手中长剑当啷落地。
柳南江心头一紧,正待扑去抢救,却有一道人影比他更快一步,直似一支疾矢般自厅外射去,同时响起一道娇叱,道:“要命撒手!”
一墨一晶,二团光影直逼秦羽烈眉宇之间,比那电光石火还要快。
秦羽烈只得一松手腕,飘身而退。
柳南江这才看清楚来人是柳仙仙,双手各执一把短剑,与秦茹慧并肩而立。
柳南江忙问道:“仙仙姑娘,福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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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外面有人答道:“福儿在这里。”
声落人现,疾射至公孙彤身后。小掌一翻倏然,拍向公孙彤的命门处。
公孙彤见识过这个小家伙的武功,连忙回掌去接,这一来,可将欧阳玉纹的颓势收回了。
她手中黑竹竿连连运动,同时斥道:“福儿助我一阵,这公孙老儿八成是那竺道台的化身,你我合力击下这个老魔头。”
福儿道:“姑娘放开手攻,小的在后面照顾这老魔头就是。”
那边柳仙仙说道:“秦姑娘快去照顾柳相公,这厮由我来对付。”
双腕连扬,二剑相交,如利箭般向秦羽烈项间绞去,玲珑剑的封号倒不是浪得虚名,不但招式辛辣,气势也甚凌人。
秦茹慧拾起地上长剑,来到柳南江身边,柔声问道:“伤得怎么样?”
柳南江道:“左臂中了二支羽箭,算不了什么,不过,据秦羽烈言道,箭镞淬过剧毒,只是目下尚未发现有何不适。”
秦茹慧连连皱眉道:“秦羽烈为人歹毒,想必箭镞果真淬过剧毒,这该如何是好呢?”
柳南江强笑道:“姑娘不必为在下担心,吉人自有天相。”
说到此处,他的面色突然一凛,停口不言。
秦茹慧以为毒发,连忙将他扶住,疾声问道:“怎么了?”
柳南江打了个手势,示意不要多言。
原来他突然听到凌震霄以传音术向他说道:“南江娃儿,火速离开祥云堡,不然会坏了老夫的全盘大计。”
柳南江也以传音术道:“可是晚辈已身中剧毒,解药在那秦羽烈身上。”
凌震霄接道:“对魔徒守信,岂不是与虎谋皮,娃儿快些照老夫吩咐去做。”
柳南江道:“前辈,请听晚辈一言。”
唤之再三,无奈声音已渺,想必凌震霄也已离去。
秦茹慧显然也已看出他在以传音术和人暗中交谈,乃悄声问道:“是谁?”
柳南江道:“黄衫客。”
秦茹意长眉一挑,道:“因何不教他前来助我一臂之力呢?”
柳南江向她摇了播手,然后扬手说道:“请秦堡主和公孙总管二位停手。”
秦羽烈和公孙彤闻声立刻孤身而退。
秦羽烈面上流露出一丝阴狠的笑色,道:“相公有何话说?”
柳南江道:“在下与堡主于八月十六日初见以来,似乎从未说过一句真话。目下很想听堡主说一句肺腑之言,想必堡主不会见怪。”
秦羽烈微微一愣,道:“相公要问什么?”
柳南江道:“箭镞之内可真有毒?”
秦羽烈道:“一丝不假。”
柳南江道:“在下却丝毫未曾发觉到。”
秦羽烈道:“一旦发觉,就为时已晚矣!”
第二十九回 魔道奇功
柳南江道:“堡主此言是真吗?”
秦羽烈道:“相公如若不信,不妨运气半周,自会觉出血脉之内有一股凉寒之气,再过一、二时辰,就会寒热交作。”
柳南江也不答话,缓缓闭上双目。
秦茹慧、欧阳玉纹、柳仙仙、福儿等人自然关切不过,八道目光如电般投注在柳南江的脸上,焦灼地静待结果。
约莫过了一盏热茶光景,柳南江才缓缓地睁开眼帘,沉叹了一声,道:“堡主此番倒不会故作危言耸听,在下是真的中毒了。”
语气一顿,接道:“不知是否尚有挽转之策?”
秦羽烈道:“柳相公是聪明人,还要秦某人说吗?相公自抉吧!”
柳南江道:“在下目前的确有求于你,丢开方才引起纷争的那件物品不谈,单是为了保命,就得求堡主拿出解药来。不知堡主是否仍然有求于在下?”
秦羽烈面露得色,道:“只要相公心回意转,一切照旧。”
柳南江道:“堡主属下死伤甚重,难道也不追究了吗?”
秦羽烈道:“身在武林,难免刀剑相向,损兵折将,该是常事。”
柳南江道:“既如此说,在下答应了。”
秦茹慧疾问道:“柳相公,你答应他什么?”
柳南江插手制止她插口,复又向秦羽烈说道:“不知堡主是否信得过。”
秦羽烈道:“大丈夫,一言九鼎。相公又从不轻诺,秦某人自然信得过。”
自怀中掏出一个绿色小瓶,说道:“解药在此,一半合酒服下,一半敷于创口,立时可愈,各位可以请了,绝无阻拦。”
说罢,将手中药瓶,凌空向柳南江抛去。
柳南江接在手中,然后向众人一摆手,率先向大厅门口走去。
众人如坠五里雾中,想到柳南江身中剧毒,也就不敢逞强,无不紧步相随。
那秦羽烈在他们身后叫道:“柳相公,只待二去其一,秦某人就会履行诺言,请放宽心。”
柳南江也不答话,径向厅外走去。
院中死尸狼藉,宛然下过一场血雨,柳南江以寒星剑蘸了一些死者之血,然后才回剑入鞘。
祥云堡中虽然仍是武士罗列,却无一人阻拦,想必已得到放行的暗示。
出得祥云堡,一行直向长安奔去。
诸人无不神情沉重,凭谁也不曾说话,连极喜爱饶舌的柳仙仙也都三缄其口。
回到旅店之中,秦茹慧忙不迭地为柳南江倒酒合药,侍候他服下,已为他敷了创口,包扎妥当,见他和衣在榻上躺下,这才退了出去。
柳南江先命福儿关上房门,然后说道:“师弟!坐到床边来。”
福儿在床边坐下,道:“师兄!有事吗?”
柳南江道:“你真的没有服下冷老魔的乱神散吗?”
福儿连连点头,道:“自然是真的了。”
柳南江道:“那么,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福儿道:“没有啊!”
柳南江道:“你不但去过城西,而日进过西大街一座宅院,从大门而进,却是跃墙而出,而你却对我矢口否认,难道有什么隐情吗?”
福儿惊道:“师兄都知道了。”
柳南江道:“略知大概,如果你有瞒我的必要,就不要勉强说出来。”
福儿呐呐道:“并非我有意要随骗师兄,是白姨娘教我这样做的。”
柳南江一惊坐起,疾声道:“白姨娘,她在何处?”
福儿道:“就在那座宅子里啊!”
柳南江喃喃道:“你没有看错吗?她哪儿来的银子去买那样大的宅院?”
福儿道:“一点也没有错。”
接着,他就将如何救出凌菲,如何想到西城找客栈安置她,又如何如何将所有经过,详细地叙述了一遍。
柳南江道:“凌菲现在姨娘之处吗?”
福儿道:“是的,白姨娘不要我告诉师兄是怕师兄前去找她,而泄漏了她的行踪。”
柳南江沉吟了一阵,道:“待我夜里潜行而去,以我的身法是不虞被人察觉的。
福儿道:“师兄!你如此迫切想见她吗?”
柳南江道:“一想见她,另一方面我也想了解一点内情。”
突然放低了声音接道:“入夜以后,对三位姑娘说我酣睡,然后紧闭房门,在我回来之前,房门切不可打开,千万记住。”
福儿道:“我记下了。”
说到此处,房门上突然响起弹指之声。
福儿扬声问道:“哪位叩门?”
只听秦茹慧的声音说道:“是我,柳相公的伤势如何?”
柳南江道:“并无大碍,只是想睡。”
福儿悄声道:“要她进来吗?”
柳南江示意他前去开门。
门打开,秦茹慧却未跨进房来,只是站在门外说道:“凌长风来了,相公要见吗?”
柳南江心中一动,情知必是凌震霄要他前来传话,连忙问道:“他的人呢?”
秦茹慧道:“就在隔壁。”
柳南江向福儿一挥手,道:“福儿快过去请,你守在门外,我要和他密谈。”
福儿立即应声离去。
不旋刻间,凌长风走了进来,直趋榻前道:“南江兄伤得如何?”
柳南江自榻上走下地来,道:“并无大碍,你我坐下详谈。”
二人隔几坐定之后,柳南江接道:“长风兄见过黄衫客吗?”
凌长风点头道:“已会过,此刻就是他让小弟前来的。”
放低了声音,接道:“黄衫客武功委实惊人,然而他的言行却过分乖张,而且脾气暴戾已极,此人可信任吗?”
柳南江不禁心间暗怔,原来凌长风直到如今还不知道所谓黄衫客就是他生父凌震霄。自己当然不便说破,只是点点头,道:“此人可以信得。”
凌长风道:“他教小弟转告南江兄,既然已在口头上答应了秦羽烈,就得依照诺言去作,他自会安排巧妙计策。”
语气一顿,接道:“南江兄答允了秦羽烈何事?”
柳南江道:“代他除去黄衫客和欧阳白云二人。”
凌长风不禁大大地一愣,良久,才呐呐说道:“这事如何可以随便答应?”
柳南江道:“这原是黄衫客要在下答允的。”
凌长风噢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难怪他要南江兄今晚子正前往东校场桃林之中一会。”
柳南江道:“长风兄是否还要和黄衫客会晤。”
凌长风道:“未约会晤之期。”
柳南江道:“黄衫客一直在为令妹担忧,据在下所知,令妹已于昨夜脱险。”
凌长风疾声接道:“现在何处?”
柳南江摇摇头,道:“去向未明。”
凌长风道:“那么,此说是从何处听来的呢?”
柳南江自然不愿泄漏白玉梅的行踪,于是愣了一愣,道:“是听祝永岚所言。”
提到祝永岚,他心头不禁大是一怔。晨间他曾在那座宅院之前遇到祝永岚,而且对方还曾问及那是何方高手的居停之所。
一念及此,不禁连连在心中喊道:“糟!糟!白姨娘的行踪已泄漏了。”
凌长风自然不知他心中在思念什么,见他神情数变连忙问道:“南江兄,有何不对吗?”
柳南江噢了一声,道:“在下是想,究竟是何人搭救了令妹,祝永岚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虽是搪推之辞,却说得极为自然,那凌长风也就不疑有他。站起来说道:“小弟告辞了。”
语气一顿,接道:“秦姑娘和颜悦色,与以前大变,想必真个魔性已除了。”
柳南江心中微微一动,道:“长风兄是否即刻就要打算离去?”
凌长风道:“莫非南江兄有何差遣?”
柳南江道:“客气!如果长风兄一时无甚要事,不妨陪秦姑娘在城内四处走走。”
凌长风愣了一愣道:“南江兄,其中莫非还有什么缘故不成?”
柳南江淡淡笑道:“长风兄会错意了。”
放低了声音,接道:“长风兄对那秦姑娘的印象如何?”
凌长风皱了皱眉头,缓缓说道:“身世堪怜,处境堪悯,她外刚内柔,是一个心地纯良的好姑娘,不知小弟说对没有?”
柳南江点点头道:“长风见完全说得不错。既然如此,长风兄可说是对她有极为良好的印象,据在下所知,秦姑娘对长风兄也颇心仪……”
凌长风疾声接道:“南江兄的好意小弟心领,不过据小弟观察,秦姑娘所心仪者乃是南江兄。小弟深深佩服秦姑娘的一双慧眼。”
柳南江道:“长风兄有所不知,在下视秦姑娘犹如小妹。”
放低了声音接道:“在下与令妹相交不恶。长风兄难道要在下辜负令妹的一番情意?”
凌长风愣了一愣,道:“秦姑娘也不容伤害啊!”
柳南江道:“你我在秦姑娘心中的分量可不分轩轾,即使有差,然差之有限,如果长风兄不愿秦姑娘受到伤害,此刻就趁早转移她的芳心。邀她出去散散闷,她绝不会拒绝的。”
凌长风抱拳一拱,道:“小弟多谢指点,也代舍妹致最深谢意。”
说罢,出房而去。
移时,秦茹慧走进房来,道:“南江哥!凌少侠要邀我出去走走。”
此刻左右无人,她不禁又恢复了较亲匿的称呼。
柳南江道:“姑娘的意思如何?”
秦茹慧道:“他曾救过我,自然不便拒绝。可是你正在养伤,需人呵护!……”
柳南江道:“去吧!我的伤势无关紧要。可惜我不是姑娘的亲胞兄,不然我早就要你和凌长风交往了。他是一个认托之人。”
这话透露了强烈的暗示。
秦茹慧冰雪聪明,自然听得懂,何况平日她已有所觉察,柳南江固然对她好,却不涉及男女之情。
柳南江笑着接道:“快去吧!你也应该去散散心,今天不会有事的。”
秦茹慧笑了笑,掉头走了。不过在她转身之际,却暗暗落下了一粒泪珠。
秦茹慧去了不久,柳仙仙却走了进来。
柳南江道:“可曾看见福儿?”
柳仙仙道:“他在和欧阳玉纹下棋。”
走到柳南江前面,语气一沉,接道:“你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柳南江一怔,道:“仙仙,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仙仙道:“你心头明白。”
柳南江苦笑道:“仙仙,你真不讲理,指责别人,也得说出个名堂出来呀!”
柳仙仙气呼呼地说道:“我知道你心头惦记着凌菲,根本没有将秦姑娘放在心上。可是也不能将她看成一件东西,往凌长风身上推呀!”
柳南江喃喃道:“想不到你会为秦姑娘说话。”
柳仙仙道:“数日相处,我发现她的心地不错,而且对你一往情深。”
柳南江连连摇手,道:“仙仙!别说了!”
柳仙仙道:“我要说,如果我是秦姑娘,就绝不会听你摆布,陪那凌长风到街上去看光景。这事儿想想真有点气人。”
柳南江轻叹一声,道:“仙仙,你还小,过几年你就明白了。”
柳仙仙哼了一声,道:“别小看人!幸亏我也姓柳,不然啦!”
说到此处,不觉脸上一红,未再说下去,已知羞怯,不算是小女孩了。
柳南江恐她受窘,连忙岔开话题,道:“仙仙!你不打算回到啸吟山庄去吗?”
柳仙仙道:“怎么?嫌我多话,要赶我走了?其实,我也是为你啊!”
柳南江勉强笑道:“仙仙!你会错意了,我可不是存心赶你走。”
语气一顿,接道:“眼看就要过年了!你也该回去和母亲团聚才是。”
柳仙仙道:“长安城里的新年景象,一定要比啸吟山庄要热闹得多。”
柳南江放低声音说道:“仙仙!让我实说吧!长安城内眼看就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我只怕没有余力照拂你,万一有个……”
柳仙仙笑着接道:“我也实说了吧!是我娘对你放心不下,才教我跟来照拂你的,你真以为我偷偷溜出来的吗?我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哩!”
柳南江神情一愣,道:“仙仙!你骗得我好苦,害我一直担心。”
柳仙仙神色一正,道:“说正经的,你要是放弃秦茹慧这么一个好姑娘家,我可跟你没有完。”
柳南江道:“仙仙!我求求你可好,这件事你千万别给我出主意。”
柳仙仙将头一点道:“行!不过,你得说出一个叫我心服的道理来。”
柳南江道:“我将秦姑娘看作小妹。”
柳仙仙道:“那不是道理,只要将这种看法改过来,不就行了吗?”
柳南江道:“仙仙!有个天大的秘密,你能守得住吗?”
柳仙仙道:“你真的将我看成小女孩了,我自然守得住。”
柳南江道:“我已会过秦姑娘的生母,她的姓氏与我母亲相同,名字也只有一字之差,我管她叫姨娘,其实已将她看作生母,你想想看在这种情况之下,我能够再和秦姑娘……”
柳仙仙疾声接道:“既已会过秦姑娘的母亲,怎不快些告诉她?”
柳南江连连摇手,道:“仙仙,此事关系甚大,千万乱说不得。”
柳仙仙点了点头,道:“我不说就是……”
语气微顿,接道:“秦姑娘的母亲现在何处?”
柳南江道:“就在长安。”
柳仙仙道:“她怎也忍得住。”
柳南江道:“她何尝不想早一天母女团聚,时机未到,她也只有暂时忍耐了。”
柳仙仙道:“你方才所说的一场血雨腥风,是真有其事?还是故意吓我的?”
柳南江神色凝重地点点头道:“这场风暴只怕免不了的。”
柳仙仙沉吟了一阵,道:“你将息吧!我过惯了,午间要叫你起来用饭吗?”
说到这里,见福儿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柳南江连忙问道:“何事这样慌张?”
福儿道:“那丑老人来找欧阳姑娘……”
柳南江心头一震,疾声接道:“现在何处?”
福儿小手一指,道:“现在隔壁。”
柳南江步履疾快地走出房去。
早间祝永岚说那胡不孤也已到了长安,此刻丑老人突然露面,柳南江更加肯定了丑老人就是胡不孤的判断,因此,他极待和对方见上一面。
走出房来,正好见丑老人和欧阳玉纹推门进来。
丑老人抢先说道:“你将玉纹这丫头打扮得像新娘子似的,想必破了不少银两,不过,我大酒篓可没有那么多的银子还你哩!”
说着,提起葫芦,连连往口中灌了几口酒。
柳南江道:“前辈说笑……”
放低了声音,接道:“二位要去何处?”
欧阳玉纹回道:“玉纹正要随家师远行,照顾之情,玉纹铭记五内了。”
柳南江向丑老人一拱手,道:“前辈可否相待片刻,晚辈有事请教。”
丑老人微一沉吟,道:“进来吧!可不能耽搁太久,我有要事待办哩!”
说罢,复又退回去。
欧阳玉纹并未跟进,走向柳仙仙和福儿的面前话别,这二人自然也不便跟进去了。
进入房中,掩上了门,柳南江恭声道:“晚辈要向前辈请教一位前人。”
丑老人一翻眼皮,道:“问谁?”
柳南江道:“号封‘酒圣’的胡不孤……”
不待他说完,丑老人就接道:“闻说他千杯不醉,可惜我俩不曾遇着,不然倒可以较量一番,娃儿问他来作甚?”
柳南江心头不禁一怔,情知再问下去也不会问出什么结果,于是摇摇头道:“晚辈不过是信口问问罢了,原以为前辈认得。”
丑老人道:“就只有一事吗?”
柳南江道:“还有一事。”
语气一压,接道:“听玉纹姑娘说,前辈是往南海会晤家师去了?”
丑老人道:“不错。”
柳南江道:“会晤结果如何?”
丑老人气咻咻地道:“没见着,那老秃驴就是不肯出关,连见一面都不行。”
对方骂他师父,柳南江倒不曾怒,可见丑者人和无尘大师的交情非常深厚。
同时,丑老人的回答也令柳南江非常失望了,他并不企盼无尘大师会破关而出,重返中原,而他却希望能由丑老人那儿得到一个口信,可是,这点指望也空了。因此他一时间没有说出话来。
丑老人道:“娃儿还有何话要说?”
柳南江道:“前辈行色匆匆,将要何往?”
丑老人道:“娃儿想盘问老夫的行踪吗?”
柳南江连忙赔笑道:“晚辈不是这个意思。”
丑老人脏兮兮的手掌在柳南江肩头上一拍,道:“好自为之,你师父身在关中,却等你这娃儿给他露脸哩!你待玉纹不错,老夫日后自会答谢你。”
说罢,走了出去。
柳南江并未恭送,只是木立屋中。
移时,柳仙仙和福儿走进房来。
柳仙仙一眼就看出他的神情有异,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柳南江回过神来,道:“没有什么,他们走了吗?”
福儿道:“你还是快进房去多歇一会吧!你看左臂的伤口血流出来了。”
柳南江低头看了看,心中忽然一动,喃喃道:“好深厚的功力!”
柳仙仙惊道:“怎么回事?”
柳南江道:“丑老人方才在我肩头上拍一下。”
柳仙仙双眉一挑,道:“这叫化子暗下毒手,待我去追他。”
福儿一伸手,拦住她道:“姑娘冤枉丑老人,伤口沁出了血,紫而带黑,分明是毒血,丑老人那一掌使得柳相公的伤要加快好哩!”
柳仙仙面色不禁一讪,向柳南江问道:“当真吗?”
柳南江点点头,道:“是的。我方才已经试过,大概不出一个时辰,创口就可平复了。”
柳仙仙喃喃道:“真是神乎其技。”
突然双眉高挑,手指指着福儿的鼻尖,道:“福儿!原来你小小年纪,竟是一个见多识广的高手。以后若在本姑娘面前装样,当心本姑娘给你过不去,你可得留神点。”
福儿伸舌作了个鬼脸,一溜烟跑出房去。
福儿一去又回,而且神色截然不同,方才是嬉笑颜开,此刻是神情凝重。
柳南江道:“福儿!又是什么事?”
福儿放低了声音道:“来了一伙客人。”
柳仙仙抢着问道:“是谁?”
福儿道:“断魂娘子古寒秋。”
柳南江接道:“那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福儿道:“另外还有芙蓉仙子纪缃绫,带着一大群穿红的姑娘,其中还有一个面皮白净,服饰鲜明的大男人,我还不曾见过。”
柳南江眉尖一蹙道:“那一定是花花太岁肖云鹏,古寒秋和他们是一齐来的吗?”
福儿道:“一同进来,却未见他们互相招呼。古寒秋自住了一间,芙蓉寨一伙人要了三间房,怪在那男人竟然和芙蓉仙子进了同一间。”
柳南江低叱道:“休要乱说。”
转面向柳仙仙接道:“仙仙!这二起人物来到长安,只怕与那场将掀起的血雨腥风都有关联。仙仙!咱们尽量别露面。”
柳仙仙一飘眼道:“怎么?那种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咱们还怕吗?”
柳南江道:“话不能这么说,目下局势未明,敌友不分,一露面难免会节外生枝,到时不便收场。仙仙!听我的,嫌闷,我陪你下棋。”
柳仙仙呶着嘴道:“下棋又下不赢你,何必自找丢人?”
福儿道:“还是让我陪姑娘下几局吧,包管你盘盘赢。”
柳仙仙道:“那更没劲!”
柳南江道:“休听他胡扯,他在秤上功夫比我还高呢!”
柳仙仙双眉一挑,道:“真的?这么说我可得要好好领教几局。”
她争强好胜,立刻就要拖着福儿入局。
模具放在几上未收,瞬间就一黑一白地开始对弈,柳仙仙更是聚精会神。
柳南江看她已经将全心念放在棋秤之上,这才悄然走出房去。
他原指望回房去将息一番,更不想和方才的那一伙人见面。然而世上巧事甚多,刚一踏出房门就和古寒秋面面相遇。
古寒秋似乎并未预知柳南江还住在这儿,神情微微一愣,道:“柳相公还不曾走吗?”
柳南江淡淡笑道:“连日大雪,道路封冻,想走也走不了啊!”
古寒秋冰冷的目光在柳南江面上扫了一圈,道:“相公倒真的有些名家风范。眼看大战将起,却还谈笑风生,佩服!佩服!”
柳南江双眉一挑,道:“什么大战?”
古寒秋冷笑道:“此事知道的人已不少,相公也不用再隐瞒了。”
柳南江心头暗动,一摆手,道:“古娘子可愿进房来小坐片刻?”
古寒秋点点头道:“也好!”
二人进房坐定,柳南江缓缓问道:“古娘子听到了一些什么风声?”
古寒秋道:“关于相公和黄衫客二人今晚子时的死约。”
柳南江心中暗惊,这该是桩机密事,怎么尽人皆知呢。
古寒秋道:“以那黄衫客的功力而言,我断魂娘子委实为你捏了一把汗。此刻看来你这般若无其事的神情,我也无话可说了。”
放低了声音,接道:“黄衫客和令师之间究竟有何过节呢?”
这话教柳南江越听越胡涂,更不知如问回答,只得摇摇头道:“在下无法猜臆。”
古寒秋道:“你今晚决定赴约吗?”
柳南江道:“以古娘子之见,该当如何?”
古寒秋道:“赴约不去为妙,以那黄衫客的功力来说,残你一臂该是轻而易举之事。”
柳南江微讶道:“他如此说了吗?”
古寒秋道:“这段话约莫在一个时辰前才流传开来,据说,他要残你一臂的目的是要迫使令师无尘大师破关而出,前来找他。”
柳南江心头若有所悟,暗道:“凌震霄不愧称‘龙’,竟然想出如此绝妙的主意!不过,他却又想不透此着之后,还有什么妙棋!”
古寒秋吁了一口长气,道:“你自己斟酌吧!这种事别人是出不了主意的。”
柳南江抱拳一拱,道:“多谢古娘子关怀之情,也多谢娘子带来这个讯息。在下决定赴约,至于谁胜谁败,此时断言尚早。”
古寒秋讶然道:“你有信心胜他?”
柳南江道:“在下身怀雷音八剑,罗汉伏虎掌二大佛门绝学,不拘他黄衫客有如何了得,想残在下一臂也非易事。”
古寒秋大拇指一挑,道:“豪气可敬,不过临场还得小心应付。”
柳南江道:“多谢指点。”
突然放低了声音说道:“古娘子可识得随同芙蓉仙子的那男人……”
不待他说完,古寒秋就接口答道:“那是云达之弟,花花太岁肖云鹏,我岂有不识的道理?不过,我却不屑与他说话。”
柳南江道:“娘子可知他们的来意?”
古寒秋道:“想必也是等着要看今晚那一场酣战,想凑热闹的人可多着哩!”
语气一顿,接道:“你这娃儿树敌太多,到时也许还会有人从旁暗算,这一点你请放心,由我在暗中为你照顾着。”
柳南江道:“真是太费神……”
古寒秋一插手,道:“别说客气话,云达年轻时的性子和你差不多,我突然发现有些喜欢你了。我走了,你好生养养神吧!”
说罢,转身出房而去。
柳南江耳闻她的步声去远,心中却如同风车般打了个转。
古寒秋言行诡异,性格乖戾,然而她却不失为一个心地纯良的好人。
接着,他又去思索凌震霄的诡异布局,无奈思之再三,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他只悟出凌震霄此举必有奥妙,然而妙在何处,他却说不上来。
情知空想无益,干脆屏除杂念,和衣上床,闭上了眼帘。
一梦醒来,只见福儿站在榻前,房内也已上了灯。
福儿道:“约莫申酉之交,天已黑尽,该用晚饭了。”
柳南江道:“想不到一睡好几个时辰。”
福儿道:“想是太累了,我与仙仙姑娘一旦入局,竟然忘记了腹饥,连午饭都不曾吃哩!”
柳南江道:“输赢如何?”
福儿道:“我让她连赢三局,不然麻烦可多了。”
柳南江道:“福儿!你年纪虽小,比我却要圆通得多,来日必大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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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儿笑道:“师兄过奖,让我来侍候师兄换一件洁净的衣衫吧!”
换衣之际,柳南江看看左臂的创口,不但生出新肌,而且还脱下了伤疤。
穿衣停当,柳南江问道:“已经吩咐店家张罗吃食了吗?”
福儿道:“吩咐过了,要他们上到隔壁房里,此刻怕已送来了。”
二人来到隔壁,果见饭菜满桌。
柳仙仙喜孜孜地说道:“你吹牛了,福儿连输三盘,却倒正气不错,只是每一局都着慢了。”
柳南江笑道:“看来还是你的棋高。别说了,咱们吃饭吧!”
三人坐定,柳南江方才拿起碗筷,突地神色一凛,道:“秦姑娘还不曾回来吗?”
柳仙仙神色也不禁一变,喃喃道:“你有伤在身,她绝不可能一玩就忘了回来。”
福儿也道:“莫非出了什么岔子?冷老魔正在设计掳她哩!”
柳南江摇摇头,道:“那倒不至于,青天白日,冷老魔有多高的手段也别想掳人,再说,还有凌长风在她身边。”
柳仙仙道:“不管怎么说,秦姑娘至今未归,总是件不寻常的事。”
柳南江道:“先吃吧!饭菜都凉了。”
这一顿饭在心情不宁之下草草用完。
待店家收去碗盘,三人默默相对一阵,到了戌正光景。
依旧不见秦茹慧的影儿。
柳仙仙再也耐不住,站起身来说道:“只怕有些不妙,咱们去找找看。”
柳南江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显然是反对她的提议。
柳仙仙双眼一抡,道:“怎么?不管秦姑娘的死活吗?”
柳南江又是一摆手,依然没有说话。
柳仙仙低吼道:“你难道变成哑吧了?说话呀!真是急死人!”
柳南江道:“别急!我在想。”
柳仙仙道:“你已经想了一个多时辰了。”
福儿从旁插口道:“姑娘——”
他一张口,柳仙仙就娇叱道:“用不着你帮他。”
真够刁蛮,不过,这是因为她太关心秦茹慧的安危,才一时失态。
柳南江缓缓道:“仙仙,听我说,一个多时辰之后,我将有一场殊死之斗。”
柳仙仙大感惊讶,怔神良久,方才问道:“是和谁作殊死之斗。”
柳南江道:“黄衫客。”
福儿也大感惊异,疾声道:“和黄衫客?那怎么可能?”
柳南江摇手示意他不要说下去,然后向柳仙仙说道:“你想必听说过黄衫客的功力,所以,我此刻不能为秦姑娘的事而分神。”
并非他不关心秦茹慧目前遭遇到何种情况,而是他对此事另有看法。
柳仙仙道:“何时?何地?”
柳南江道:“子正,在校场桃林之中。”
福儿道:“是何时所约?”
柳南江道:“方才凌长风来的口信。”
柳仙仙道:“由此可见,凌长风已与黄衫客声同一息,怎可再让秦姑娘一齐出游哩!”
柳南江不便将个中隐情一一说明,吁了一口气道:“凌长风绝不会作出有伤害秦姑娘之事,仙仙,你可以大放宽心。”
福儿道:“这真是出人意料之事,黄衫客怎会突然一变。”
柳南江接道:“他已对外扬言,要残我一臂,以迫使师父破关而出,前来找他。”
柳仙仙道:“这话也是凌长风带来的吗?”
柳南江摇摇头道:“不是,黄衫客只是叫他带信,要我子正前往东校场桃林之中一晤。”
柳仙仙道:“那么,残你一臂之说……”
柳南江接道:“是古寒秋告诉我的。”
柳仙仙道:“你和她会晤过了?”
柳南江道:“午前我离此门房之际,凑巧在廊下遇见她。”
福儿道:“未必可信。”
柳南江道:“此说若是古寒秋捏造,可说毫无意义。而且她还透露关切之情,看她神色,倒的确是句句出自肺腑。”
柳仙仙道:“你就是太容易信人,所以处处吃亏。不管怎么样,今晚我与你一同赴约。”
福儿接道:“我也要前去。”
柳南江道:“我将今晚之事预先告诉你们,就是要你们守在此处,绝不可走出旅店大门一步,这件事你们一定要做到!”
柳仙仙和福儿同声说道:“那怎么成?”
柳南江厉声叱道:“福儿!你敢违抗师兄的吩咐吗?好生给我呆在此处。”
二人同时习艺多年,福儿还不曾见过柳南江如此动怒,一时间噤若寒蝉,不敢吭声。
柳仙仙也同时花容失色,半晌做声不得。
柳南江神色一缓和声说道:“仙仙!你要体察我的苦心,千万不要逞强。”
柳仙仙道:“可是……”
柳南江连连摇手,道:“不必说了!答应我留在这里,黄衫客伤不了我一根毫毛。”
柳仙仙讷讷道:“最少也要让我在一旁观看,黄衫客既然对外扬言,知者必多,前往观战者也必不少,万一其中有人暗放冷箭,那岂不是……”
柳南江接道:“不必有这种顾虑。即使你的想法不错,又怎能照顾得了四面八方。你们在旁观战,反而会使我分神。”
柳仙仙似已辞穷,螓首垂脸,默然无语。
柳南江道:“仙仙!现在答应我。”
柳仙仙道:“空口答应又有什么用?”
柳南江道:“不!除非你不答应,否则,你一定会守信不渝,点点头吧!”
柳仙仙沉吟了一阵,道:“你真的有把握胜过那黄衫客吗?”
柳南江道:“虽是不敢言胜,想必也不至于落败。”
柳仙仙显得万般无奈地说道:“不答应你看来也不行,真要惊死我了。”
柳南江道:“这算是答应了吗?”
柳仙仙连声道:“答应了!答应了!你自已小心吧!”
柳南江将几上的棋具整顿了一下,站起身来向福儿说道:“福儿好生陪仙仙姑娘下棋,如果能够速战速决,丑时一过,我就能回来了。”
说罢,走出屋去。
柳仙仙望了福儿一眼,低声问道:“福儿!你师兄能够胜过黄衫客吗?”
福儿缓缓摇头,喃喃说:“难说得很!”
柳仙仙突地抓起了枰上的棋子儿,气呼呼地甩了个满地白星。
福儿身子飞快一旋,双掌连挥,将满地棋子儿吸在掌中,往棋上一放道:“仙仙姑娘,咱们来下棋吧!”
柳仙仙道:“福儿,你好深厚的内力,难怪你师兄说他自信能胜过黄衫客了,我真是白白为他操心了。”
福儿笑道:“姑娘是真的白操心事了。”
看他神情,与方才截然不同,敢情他已领悟个中道理来了。
子初,天际一遍乌黑。
北风打着尖锐的呼哨在夜空中呼啸而过,穿过林间,越过屋脊,如同鬼哭神嚎,使这冰雪封冻的酷寒冬夜,益增几分恐怖气氛。
蓦在此时,两道人影如流星般向东校场疾奔而来。二人俱是一身黑衣,若非眼力特佳之人,根本就无法看清他们的动向。
二人穿过偌大的广场,稍一停留,复又弹起,登上了桃林左侧的一座岗峦,身子往下一伏,立刻不见二人的踪影。
突然,岗峦之上出现另一个人影,扬声道:“秦堡主和公孙总管也来了吗?看起来今晚倒是一场罕见的盛会哩!”
敢情方才那二人就是祥云堡主秦羽烈和总管公孙彤。
他二人虽然在心中暗暗一愣,却都身不自主地在阴暗中站了起来。
那秦羽烈嘿嘿一笑道:“原来是古娘子,真是幸会。”
原来方才发话之人,是那断魂娘子古寒秋。
公孙彤接道:“古娘子也是来观战的吗?”
古寒秋道:“黄衫客声言今夜要毁去柳南江一臂,起因如何,寒秋不想打听。寒秋只是觉得那黄衫客有点自不量力——”
语气一顿,接道:“二位以为然否?”
秦羽烈轻咳了一声,道:“据说,那黄衫客的一身武功已达无人之境。”
古寒秋道:“道听途说,未必可信。寒秋却已亲眼见识过柳南江的剑法和掌法,只怕武林之中还没有人能够胜得过他。”
公孙彤噢了一声,道:“那娃儿初临长安之时,武功并无出奇之处啊!”
秦羽烈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柳相公早先只是深藏不露,或者近日又得到什么机遇,敦胜孰败,咱们不妨等着瞧。”
语气微顿,面向古寒秋道:“只是秦某对黄衫客的动机还一时猜他不透,不知古娘子是否知其内情。”
古寒秋那一双目光显现绿芒,宛如毒蛇之眼,冷冷在秦羽烈脸上一扫,道:“不知秦堡主是明知故问?还是委实不知内情?”
秦羽烈连连摇头道:“秦某委实不知,想请古娘子详告。”
古寒秋道:“黄衫客似与无尘大师有些过节,此番毁去柳南江一臂之目的,不过是借此激那无尘大师出面罢了。”
公孙彤道:“有这种事吗?”
古寒秋道:“传闻如此。”
秦羽烈道:“方才古娘子说,柳相公掌法绝伦,剑法超群,如此说来,那黄衫客不但胜不了柳相公,反要自讨无趣了?”
古娘子一点头,道:“不错!”
公孙彤道:“那真是可喜可贺。”
古寒秋道:“公孙总管何喜之有?”
公孙彤道:“黄衫客无名无姓,来历不明,显然心怀叵测,倘能被柳南江拙其锋锐,岂不是武林有福,自然是可喜可贺。”
古寒秋道:“原来如此……”
突地将语气一沉,接道:“今夕那柳南江即使不受创于黄衫客,恐怕也难全身而退。”
秦羽烈惊道:“那是何故?”
古寒秋道:“数月来,柳南江也已树敌无数,怎知暗处无有暗施冷箭之人?”
秦羽烈嘿嘿笑道:“古娘子此话是指秦某和公孙总管而言吗?”
古寒秋冷声道:“秦堡主不必疑心生鬼,这桃林四周,并非只有我等三人。”
公孙彤道:“古娘子可知还有些什么人潜伏在这桃林四周?”
古寒秋道:“南面有芙蓉仙子率领一伙门人在暗中潜伏。”
公孙彤接道:“芙蓉仙子未必和那柳家娃儿有何宿怨吧?”
古寒秋冷笑道:“公孙总管似乎在明知故问。八月仲秋之夜,芙蓉仙子门人沉尸曲江池中,有人嫁祸柳南江,至今真凶未获,情况未明,怎知芙蓉仙子未曾怀恨在心?”
公孙彤愣了一愣,未曾答话。
秦羽烈趁机问道:“还有别人吗?”
古寒秋抬手一指道:“北面有冷如霜率众埋伏,其动机不问可知。”
秦羽烈漫应了一声道:“还有吗?”
古寒秋道:“东边还有一伙人,说出来只怕二位要大吃一惊。”
秦羽烈道:“想必那伙人长着三头六臂。”
古寒秋道:“秦堡主倒说对了,的确是生着三头六臂。堡主想得到吗?”
秦羽烈道:“那是三个人了?”
古寒秋点点头道:“不错。是三个人,就是多年不见的武林三圣。”
秦羽烈道:“那三人该不至于在暗中对那柳相公施放冷箭吧!”
古寒秋道:“堡主因何说得如此肯定?”
秦羽烈道:“以古娘子看呢?”
古寒秋道:“在场之人,谁都有施放冷箭暗害柳南江之嫌。”
公孙彤插口道:“古娘子莫非将老朽与秦堡主也计算在内了?”
古寒秋冷笑道:“风闻今晨柳南江仗剑硬闯贵堡,不知是否?”
秦羽烈道:“确有此寻。不过,秦某人倒还不至于作那暗施冷箭的卑鄙勾当。至于别的人可就不敢说了。”
古寒秋道:“其实,柳南江早已想到此点,故而有所防范,如有人胆敢暗施冷箭,那必将自讨苦吃。堡主等着瞧吧!”
说罢,扭头而去,须臾不见。
秦羽烈和公孙彤二人相对一视,同时发一声冷笑,复又将身子隐入了暗中。目说古寒秋离开秦羽烈、公孙彤二人后,疾步向桃林之北奔走。
北边是一道宽约丈许的护城河,河旁一片衰草,满眼苍凉。
古寒秋扬声叫道:“请冷如霜出面答话。”
四野无声,一丝反应也没有。
古寒秋又道:“冷老魔又不是无名小卒,何必躲躲藏藏。”
忽闻嗖地一响,一道红光如闪电般到古寒秋的面门之前。
古寒秋那枯手一扬,叭地一声,一条细少的红色毒蛇已被她一把抓住七寸之处,原来那是极毒的一尾赤火蛇。
古寒秋冷笑道:“这可是班门弄斧了,我古寒秋也是个玩蛇的老手啊!”
一声闷雷似的叱声突地从夜空中爆开,只听冷如霜说道:“古娘子是要寻老夫开心吗?”
声落人现,来势极速,呼地一响,手中九指魔杖也同时向古寒秋兜头击下。
古寒秋低叱道:“尊驾且慢动手,寒秋要说几句话。”
冷老魔道:“废话少说,你找老夫作甚?”
古寒秋道:“想问问尊驾潜伏在此作甚?”
冷老魔道:“想观赏一场罕见的生死之斗,与你来此的目的相同。”
古寒秋道:“别无目的吗?”
冷如霜道:“当然。”
古寒秋道:“那就好了,据寒秋所知,尊驾与那柳南江小有过节,若想趁机施放冷箭,对尊驾可没有好处。”
冷如霜双目一睁,道:“这桃林四周,除你我之外,还有别人吗?”
古寒秋道:“寒秋已见到了祥云堡的秦堡主和公孙总管。”
冷如霜道:“方才那番话似乎该对他二人去说一说。”
话声未落,人已回头走,同时冷声接道:“你虽然养过几天蛇,却未必懂得其余四毒之性。你若不即速离去,老夫就教你作一个名副其实的断魂娘子。”
古寒秋冷笑了一声,倏然弹身而起,向桃林之东奔去。
突然,一个人自桃林中穿射而出,拦阻道:“断魂娘子慢走一步。”
古寒秋闻声煞住去势,放眼一看,只见阻道之人,是一白髯飘飘的老者。
她还未发问,那老者已双掌合抱一拱道:“老朽欧阳白云。”
古寒秋不禁一愣,再度向对方打量,虽然多年不见,却还认得出来。
欧阳白云接道:“听说古娘子今晚在为柳南江作巡察史。”
古寒秋道:“欧阳老哥竟然封了寒秋一个官位,寒秋自知消受不起。”
欧阳白云道:“娘子客气……”
语气一顿,接道:“娘子在四周巡察的结果如何?”
古寒秋道:“已知后发现了秦羽烈、公孙彤、冷如霜等人。”
欧阳白云道:“可曾带有党羽?”
古寒秋道:“秦羽烈、公孙彤二人未带手下,那冷如霜倒是率众而来。”
古寒秋又道:“只有一刻工大,就是子正,寒秋还想东、西二方看上一看。”
欧阳白云一摆手,道:“古娘子请!”
返身又往桃林中走去。
古寒秋沉叱道:“欧阳老哥慢走一步。”
欧阳白云转身问道:“何事?”
古寒秋道:“闻说武林三圣也已会齐,因何只见尊圣一人!”
欧阳白云道:“老朽也曾听到此说,不过,却不曾见到他们。”
古寒秋微微一拐,道:“真的吗?”
欧阳白云道:“武林中近年来出了许多说真不真,说假不假的事,老朽即使说得斩钉截铁,娘子也未必肯信。听老朽这么说,娘子不妨自己定夺吧!”
古寒秋道:“那么,欧阳老哥是来观战的了?”
欧阳白云缓缓颔首,道:“不错,老朽我想看看无尘大师调教出来的徒儿有如何了得。
至于那黄衫客也是闻名已久。”
古寒秋道:“寒秋有句话,已先后对秦羽烈及冷如霜等人说过,少不得还要在欧阳老哥的面前说上一遍。”
语气一沉,接道:“欧阳老哥早年曾杀武林男女三百五十九人,若想今晚再找一位男人的脑门锁骨凑满那副棋子儿,只怕会讨上一场没趣的事儿。”
欧阳白云缓缓拈须说道:“古娘子倒真是一个认真的巡察御史,不过,这桃林四周甚是辽阔,只怕一人照顾不了。”
古寒秋神情一愣,道:“欧阳老哥是说……”
欧阳白云接口道:“古娘子似应将注意力集中在某一方的重点上。”
古寒秋道:“请教欧阳老哥,哪一方面才是应该注意的重点?”
欧阳白云道:“至少不是老朽存身之他。”
说罢,掉头走向桃林之中。
古寒秋复又拔身而起,向东南方奔去。
东南方俱是荆棘杂林,尽管这样,她仍然加以仔细搜查,一丝不苟。看来她的性情虽然古怪,倒是说一不二之人。
搜查半响,一无所得,古寒秋吁了一口气,复又向桃林正南方奔来。
正南方是一处岗峦峭立之地,离那秦羽烈、公孙彤置身之所,不过一箭之遥。若是观看黄衫客与柳南江的一场生死之斗,居高临下,在那儿看得最为清楚。但眼力不佳之人就难以办到了。
古寒秋行到此处时脚下稍稍一缓,尚未停下,就有一道人影自一块山石之后闪了出来,古寒秋放眼望去,正是自己要找之人,芙蓉仙子纪缃绫。当下横箫平胸,立脚站定。
虽是无星无月,天空一片漆黑,古寒秋仍然可以看清纪缃绫面上的表情,只见她淡淡一笑,道:“日间在旅店之中本想问一句话,又恐人多不便,此刻四野宁静,正好请教。”
古寒秋双眼一翻,道:“何事?”
第三十回 冷魔出阵
纪缃绫道:“古娘子为云鹏之嫂,叔嫂见面因何形同陌路,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呢?缃绫曾问过云鹏,他只是笑而不答。其间想必有些缘故。如果真有芥蒂,缃绫倒愿居中作个调人。”
古寒秋道:“是肖云鹏教仙子前来说项的吗?”
纪缃绫摇摇头道:“并无此事,这完全是缃绫自己的一点心意。”
古寒秋道:“美意心领,只是此时此境,不宜谈论家事。”
语气一顿,接道:“想必肖云鹏也随同仙子前来此地了。”
纪缃绫道:“不错。”
古寒秋道:“仙子的门人呢?”
纪缃绫道:“也在左右。”
古寒秋道:“目的为何?”
纪缃绫道:“柳南江剑术超群,听说那黄衫客的功力也是甚为高强,二人较量,可说是武林中难得一见之大战,自然谁也不会轻易放过观摩之机会。缃绫和云鹏的来意就是为此。”
古寒秋道:“关于柳南江与仙子之间的误会目下是否仍然存在?”
纪缃绫道:“古娘子所指,可是本寨门人沉尸曲江池中之事?”
古寒秋道:“不错。”
纪缃绫道:“此事早已冰释,古娘子因何动问?”
古寒秋道:“既是没有误会存在,那是最好不过。仙子可知今夜观战之人不少?”
纪缃绫道:“那是意料中之事。”
古寒秋道:“以寒秋忖度,柳南江自出道短短数月以来,也已树敌无算。”
纪缃绫接道:“缃绫知道古娘子话中之意了。”
古寒秋道:“仙子知道?”
纪缃绫点点头,道:“古娘子是怕有人在一旁乘隙对那柳南江施以冷箭,可对?”
古寒秋道:“不错。”
纪缃绫道:“可以告娘子,缃绫不会作出那种卑鄙的勾当来。”
古寒秋道:“如此甚好……”
福了一福,接道:“寒秋别过。”
纪缃绫道:“古娘子慢走一步。”
古寒秋道:“仙子有何吩咐?”
纪缃绫道:“不敢!缃绫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古娘子何以如此呵护那柳南江?”
古寒秋道:“谈不上呵护二字,寒秋只是觉得他的作风与先夫云达年轻时颇为相似!再说,寒秋也深愿看到一场公平之战。”
纪缃绫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突然放低了声音,接道:“那秦羽烈和公孙彤二人正潜伏在西南方一箭之地,古娘子对他二人倒是多留意一些才好。”
古寒秋道:“看他二人今晚倒不打算在一旁乘机暗施冷箭。”
纪缃绫道:“怎见得?”
古寒秋道:“他二人双双前来,并未随带一名武土,可以料定今晚秦羽烈必无异心,再说,黄衫客与柳南江二人俱为秦羽烈心腹中之块垒,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他不动手脚,也照样可以除去一个劲敌。是以寒秋料定,秦羽烈今晚绝不会作出暗施冷箭之事,不过,想对柳南江暗施冷箭之人仍然有许多。”
纪缃绫道:“古娘子以为有谁……”
古寒秋接道:“此刻言之过早,稍待即可一见分晓。”
说罢,掉头向西南方向走去。
古寒秋虽然料定秦羽烈今晚不可能妄生异心,却还不敢十分肯定,因而打算再度去看看秦羽烈和公孙彤二人的动静。
她才纵下一座岗峦,跨过一道干涸的沟涧,突然有一个长发垂肩的白衣丽人挡住了去路,这使她大大的一愣。
原来这人是古寒秋在终南山中曾经数度见过的白玉梅。
古寒秋得了一愣,讶然说道:“你也到长安城来了。”
白玉海道:“山中冰雪封冻,无处存身,只得暂到市尘之中住上几天。倒想不到在这儿遇上古娘子,真是幸会。”
古寒秋一听就觉出话中大不是滋味,心中不禁微愠,然而她却不敢轻易发作。因为她早就知道白玉梅功力过人,在山中出入飘浮犹如幽灵,逞一时之意气,必然会大大地讨一场无趣。
心中念头如风车船打了千百转,口中温和地说道:“想必你也是前来观看黄衫客和柳南江一场生死之战的。”
白玉梅冷声道:“不劳动问。”
古寒秋不禁又是一愣,心中怒火更是升高了数尺,手中的黑竹箫也杨了起来。
不过,又将满腔怒火压了下去,冷笑了一声说道:“话不投机,半句嫌多,寒秋别过。”
白玉梅长袖一挥道:“请古娘子慢走一步。”
那一挥之势,竟然涌出一股强劲的威力,卷起了一片砂石。
古寒秋顿时发现对方有挑衅的念头,身形连退五步,右手黑竹箫平举胸前,左手反手到后,按在蛇篓的盖口上,蓄势以待。这才冷声问道:“你我言语既不投机,还有何话可谈?”
白玉梅笑了一声道:“话不投机也要谈。”
以古寒秋的性格,早就上手了,可是面对这个在终南山中已见过多年的白衣幽灵,心中却多少有点顾忌。
银牙一咬,耐住了性子说道:“既然你有兴趣一谈,寒秋也就奉陪了。”
白玉梅道:“听说古娘子曾经答应过柳南江,今晚要为地巡场?”
古寒秋将头一点道:“有此一说。”
白玉梅道:“古娘子自觉有此能力吗?”
古寒秋道:“尽心尽力而已。”
白玉梅冷笑道:“好个尽力而为,听起来真令人好笑。”
古寒秋仍然耐位性子说道:“有何可笑之处?”
白玉梅道:“凡事该当量力而为,古娘子还是少管闲事。”
古寒秋心中大大一动,冷声道:“寒秋多管闲事莫非对你有所不便吗?”
白玉梅将头一点,道:“不错。”
古寒秋沉声说道:“古寒秋说一不二,奉劝一句,最好不要妄生异心。”
白玉梅道:“请古娘子自顾颜面,你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古寒秋低叱道:“你和柳南江有何过不去?”
白玉梅道:“娘子管不着。”
古寒秋道:“寒秋非管不可。”
说完,扭头就走。
白玉梅宛如幽灵般一闪,复又拦住了古寒秋的去路。语气稍微缓和地说道:“娘子多管闲事无非是暗中在维护柳南江。我保证他绝不会受到任何伤害,这样难道还不行吗?”
古寒秋双眼一翻,道:“难道你打算对那黄衫客施放冷箭?”
白玉梅道:“也许。”
古寒秋沉声道:“寒秋的原意的确是唯恐柳南江在与黄衫客过招之际受人暗中算计。不过却也不指望有人暗中助他,胜要胜得光明磊落。相信柳南江也不愿别人暗中助他一臂之力。”
白玉梅沉叱道:“我教你立刻离开此地。”
古寒秋气势汹汹地接道:“不走又怎样?”
话声甫落,右手里竹箫已然向白玉梅喉间点去。取位辛辣,快速无比。
同时间,左手也揭开了盛装毒蛇的篓盖,一尾碧绿的竹叶青也飞射而出,窜向白玉梅的面门。
白玉梅倒想不到古寒秋会率先出手,口中低叱一声找死,两手连挥,长袖带动呼呼之声,吱地一响,那尾奇毒无比的竹叶青在空中一个翻腾,跌落地上,古寒秋右手的黑竹箫也被一股暗劲,逼得偏向一边。白玉梅的双手连挥之势,想必蕴含了强劲的内力。
古寒秋一招落空,原是意料中事。
她和白玉梅虽未动过真章,却已见过她在终南山中那种出没无常,飘浮身法,自然可以想到其深厚的内力。不过,毒蛇暗袭不成,倒是古寒秋未曾想到之事。
一方面是心中愠怒了,一方面是因那尾调教甚久的竹叶青被击毙而痛心,不禁狂喊道:
“贱婢纳命来!”
黑竹箫改点为扫,向白玉梅拦腰打到。
白玉梅冷哼一声,身形微晃,右腕疾翻,只听啪地一响,一把将黑竹箫抓个正着。
古寨秋全力一夺,却未挪动分毫。
白玉梅冷笑道:“古娘子还要逞强吗?”
古寒秋也不答话,左手一翻,打算放出竹篓中另一尾奇毒无比的百步蛇。
白玉梅翻腕一探,一把又扣住了古寒秋的左腕,沉声道:“古娘子还是留下那小东西一条性命吧!”
古寒秋废然松动,闭上双眼,道:“寒秋栽了。”
白玉梅和声说道:“你我并无深仇大报,只要娘子答应今晚绝不管闲事,立刻离开此处,我就松手,不再和你为难。”
古寒秋双眼一睁,沉叱道:“办不到。”
白玉梅道:“古娘子不要命了吗?”
古寒秋道:“先夫云达遇害之后,寒秋就没有打算活着。”
白玉梅冷笑道:“好一个可敬的未亡人!但是娘子一死,三先生的血海深仇,由谁去报?
娘子冰雪聪明,这点道理也想不透吗?”
古寒秋不禁一愣,半晌,才施然说道:“看来你很喜欢柳南江。”
白玉梅道:“未必。”
古寒秋道:“既不喜欢他,又何必暗中助他一臂之力?”
白玉梅道:“怎见得我是要助他一臂之力?”
古寒秋道:“那么,你是恨黄衫客了?”
白玉梅道:“那也未必。”
古寒秋喃喃道:“你在山中的行踪飘忽,此刻言辞飘忽,看来也不是一个光明磊落之人。”
白玉梅沉叱道:“少说废话,若不是念在你的大仇未报,早就对你下了毒手。说,答不答应?子正眼看就到,我可没有功夫跟你泡蘑菇。如果你古寒秋当真和三先生早日地下团圆,我就成全你。”
古寒秋情知对方并非故作恫吓之辞,而她却又不是畏死之人。不过,白玉梅的话却深深地打动了她,夫仇未报,死得也未必安心。看来只有妥协答应好走。沉吟了一阵,问道:
“能否请教你的大名。”
白玉梅冷声道:“少说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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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寒秋道:“那么,你能保证绝不会作出伤害柳南江之事吗?”
白玉梅道:“保证不会。”
古寒秋点头道:“好!我立刻离开此处,不过,你也得依我一事。”
白玉梅道:“说来听听。”
古寒秋道:“非到必要,你千万不要暗中出手。我私心中深盼柳南江能胜过这一战,然而却希望他赢得光明正大,你作得到吗?”
白玉梅道:“我答应你……”
双手一松,接道:“希望你也要遵守诺言。”
说罢,身如鬼影一闪,已不知去向。只看得古寒秋目瞪口呆。
蓦然,她身后传来了步履之声,古寒秋回身一看,原来是秦羽烈。
秦羽烈未到她面前,凝声道:“古娘子方才和人交手了吗?”
古寒秋反问道:“堡主如何知道?”
秦羽烈道:“秦某方才听到叱喝之声,而且……”
脚下轻轻一踢,接道:“娘子心爱毒蛇还死了一条,对方想必是位高手。”
古寒秋点点头,道:“不错。”
秦羽烈道:“那人是谁?”
古寒秋道:“在终南山中出没数年的白衣幽灵。”
秦羽烈噢了一声,道:“秦某人倒不曾听说过。他是男是女?”
古寒秋道:“她是女的。”
秦羽烈道:“约莫多大年纪?”
古寒秋道:“娇媚如处子。看她功力却又不是三、五年之功。”
秦羽烈喃喃道:“这倒奇了!”
古寒秋道:“子正就要来到,堡主不妨将心思放在桃林之中去吧!”说完,扭头就走。
秦羽烈在她身后叫道:“古娘子要到哪儿去?”
古寒秋一面走,一面答道:“寒秋觉得少管闲事为妙,那一场生死之斗,也不想看了。”
秦羽烈不禁皱眉发愣,只一瞬间,古寒秋就已纵下岗峦,没入暗影之中。
公孙彤突地出现在秦羽烈身边,悄声道:“那白衣女子来得有些蹊跷。”
秦羽烈沉吟不语,良久,忽然振声道:“那白衣女子原来是……”
公孙彤打了一个手势,低声接口道:“说话轻点,那白衣女子是谁?”
公孙彤白眉一挑,道:“是她……”
继而摇摇头,又道:“她绝不可能有如此深厚之功力。”
秦羽烈喃喃道:“一别多年,谁敢预料。”
公孙彤道:“她和黄衫客之间,似乎不该有何纠葛才是。”
秦羽烈道:“她只是想助那柳南江一臂之力而已,不过,她和柳南江也是毫无渊源啊!
这事真有点叫人猜想不透。”
公孙彤喃喃道:“是啊!”
秦羽烈吁了一口长气,突然放低了声音说道:“守望东门的人一直不曾前来回报,看来茹慧那丫头和凌长风自午间出城后,一直不曾回来过。这事难免教人生疑,总管以为然否?”
公孙彤问“有何可疑之处?”
秦羽烈道:“茹慧那丫头已然将全部心思放在柳南江身上,可说死心塌地,绝不可能见异思迁。柳南江有伤在身上,她陪那凌长风出游已是大悖常情。一去不回,则更是难以理解。”
公孙彤点点头,道:“的确有些令人匪夷所思,解他不透。”
秦羽烈道:“也许柳南江那娃儿在玩什么花样,还有……”
语气一顿,接道:“黄衫客突然变脸和柳南江订下生死之约,也来得在兀了。以秦某人看来,这其中恐怕有诈。”
公孙彤道:“堡主太多虑了。柳南江才一离开堡门,黄衫客邀约他一决死战的消息,就已传遍了长安。若说他二人互相默契,订下狡计,那是时间上不可能之事。何况生死之约,其结果总得有胜负之分,存亡之别才行,那岂是轻易可以诳人之事?子正将至,你我不妨拭目以待。”
秦羽烈道:“总管,黄衫客一向和柳南江相处不恶啊?”
公孙彤道:“也许是他别有用心。”
语气微顿,接道:“目下驻足长安上武林人物,莫不怀有目的。黄衫客并非冲着本堡而来,又不是为着铁剑玉佩,若说他专程等待无尘大师,清算旧怨,那也是极为可能之事。”
秦羽烈道:“但不知丑老人二月不见,是否的确前去会那无尘大师?”
公孙彤道:“千真万确,因为此话是出自欧阳玉纹之口。”
语气一顿,接道:“丑老人白走一趟,黄衫客也空等一场,所以才想毁去柳南江一臂,以邀那无尘大师破关而出,这也颇合情理。”
秦羽烈道:“以总管看来,他二人这一场生死存亡之斗,何人胜算较大?”
公孙彤嘿嘿笑道:“不管谁胜谁败,对我等都是有利而无害。”
秦羽烈神色凝重地说道:“并非秦某多疑,丑老人师徒二人不关心这一场生死之战,似乎不近情理了。总管以为然否?”
公孙彤道:“堡主以为他二人未来观战,是不关心这一场生死之斗吗?”
秦羽烈连连点头,道:“是啊!”
公孙彤却大摇其头地说道:“错了!”
秦羽烈神情一愣,道:“错了?”
公孙彤接道:“老朽敢断言一句,丑老人关心的不是柳南江娃儿的命运,而是无尘大师是否会来中原。以他仆仆风尘,赶去南海一行看来,显然他急迫需要无尘大师前来为他解决一项难题。”
秦羽烈惊道:“如此说来,丑老人是希望黄衫客能够残去柳南江一臂了。”
公孙彤道:“大有可能,因此他故意不临现场,以求置身事外。”
秦羽烈道:“如果总管推断不错,丑老人就绝不是胡不孤。”
语气一顿,接道:“胡不孤早年有负于无尘人师,此刻怎能眼看柳南江的危急而不顾?
更不会存下渔利之心了。”
公孙彤冷笑一声,道:“老朽早就说过,丑老人绝非胡不孤。”
秦羽烈道:“那么,胡不孤其人呢?”
公孙彤道:“也许也已物化了。”
秦羽烈道:“那么,欧阳玉纹何以在丑老人的身边呢?”
公孙彩反问道:“堡主莫非以为那欧阳姑娘是棋圣欧阳白云之女吗?”
秦羽烈点点头,道:“秦某曾作此想。除欧阳老兄以外,武林之中再无复姓欧阳之人,总管可曾想到此点?而且……”
他的话方才说到此处,蓦听岗峦之下的桃林中,响起一阵如爆雷般的喝声,道:“子正已到,柳南江娃儿来了吗?”
二人屏息凝神,转头向桃林中望去,只见一个衣着黄衫之人昂然立于林中。
公孙彤道:“那黄衫客也已到了。”
秦羽烈道:“好快的身法!根本就没有看清楚他是从何处而来。”
公孙彤道:“平心而论,黄衫客的武功确是深不可测。”
秦羽烈突地疾声接道:“那柳南江娃儿也到了。看他走路的神情,倒是极为镇定的。”
公孙彤循着秦羽烈的手指看去,果然看见一个人影循着校场的西边,缓缓地向桃林行来,身沉步稳,端的镇定异常。
不过,公孙彤凝视良久,才肯定那人确是柳南江,不禁喃喃道:“堡主好目力,老朽真是老眼昏花,相差太远了。”
秦羽烈道:“姜是老的辣,总管太自谦了。”
公孙彤未再答话,只是抬手一指。
原来柳南江已行至桃林之前停下,并未再向桃林之中走去。
只听黄衫客扬声道:“某人早已恭候,请柳相公到桃林之中说话。”
他的声音洪亮,似乎有心要使四周潜伏之人都能字字入耳。
又听那柳南江问道:“尊驾相召,不知为了问事?先要请教。”
黄衫客道:“想领教相公那套佛门绝学雷音八剑的锋锐。”
柳南江道:“在下略通皮毛,岂敢轻易与尊驾比剑,实在有违方命。”
黄衫客嘿嘿笑道:“想不到无尘大师却调教了一个怯场畏战的鼠辈。也罢!跪下叩三个响头,我放你回去请你师父。”
柳南江沉叱道:“尊驾也未免过分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了吧!”
黄衫客道:“你何不拔剑将老夫教训一番?”
柳南江道:“那把寒星宝剑是一件杀人利器,可不是一件摆饰。”
柳南江不再答话,昂视阔步,走进桃林之中。
黄衫客道:“老夫今晚要毁你一臂。”
柳南江右手往剑把上一搭,冷声道:“悉听尊便,不必说废话了。”
黄衫客一扬手,道:“且慢……”
身形一转,扬手接道:“在桃林四周想必已有不少高手等待观看此一生死之战,何不现身走前几步,为区区某人作一个仲裁之人?”
此语一出,匿身于岗峦之上的秦羽烈和公孙彤二人不禁暗暗一愣。
秦羽烈悄声道:“总管,这黄衫客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公孙彤喃喃道:“老朽也猜他不透!”
素羽烈道:“你我该当如何呢?”
公孙彤道:“且看别人动静再说,桃林四周并非只有我等二人。”
二人放眼四下搜索,却一丝反应也没有。
只听黄衫客又道:“难道在场高手无有一人肯赏区区在下的面子吗?”
他话声刚刚一落,立见人影动,桃林之中突然多出了十人。
公孙彤道:“芙蓉寨的人亮相了。”
秦羽烈道:“却不曾见那肖云鹏现身哩!”
公孙彤并未接口,两道目光一不稍瞬地注视于桃林之中。
首先亮相的正是芙蓉仙子纪缃绫和她手下九个门人,在桃林中一字排开。
黄衫客拱拱手,道:“原来是芙蓉仙子,在下先行谢过……”
话声一落,一道人影飞闪而至,高声道:“老朽欧阳白云虽不敢权充仲裁,却愿一睹二大名家之生死搏,尊驾不致拒绝吧?”
然而柳南江却是垂首目注脚尖,一丝动得也未曾显露出来。
欧阳白云站定之后,黄衫客朝他打量许久,才放声笑道:“原来是当年武林中咤叱风云之三圣中的棋圣驾到,真是大出我黄衫客意料之外。区区在下的面子可真是够大的了。”
他二人昨夕早已见过,而且曾作连夜密谈,而此刻黄村客却故作初见讶然之状,敢情内中大有文章,不然,他不会玩弄玄虚。
那欧阳白云也不多话,只是拱拱手道:“不敢!不敢!”
纪缃绫此刻福了一福,道:“久闻尊驾大名,今晚真是幸会。缃绫有一事想要请教,请尊驾勿唐突是幸。”
黄衫客一挥手,道:“仙子请讲。”
纪缃绫道:“依据传言,自尊驾现身以来,与柳南江相公过从甚密,突有此约,而又扬言要毁他一臂,其间缘故何在?”
黄衫客道:“请仙子见谅,在下难以答复。”
语气一顿,转身向欧阳白云接道:“以一对一,刀剑拳掌之下见功夫,如有死伤,那是自己习艺不精,欧阳老哥以为然否?”
欧阳白云点了点头,并未答话。
黄衫客又转向纪缃绫说道:“承仙子关注,询及在下订此约会之缘故,各有私怨,未便言宣,请仙子谅察是幸。”
纪缃绫道:“缃绫本就问得冒昧。”
语罢,罗袖连挥,一行十人复又退后了五步。似在静待大战。
在他二人一说一答之间,岗峦之上的秦羽烈和公孙彤二人也展开了窃窃私语。
公孙彤悄声道:“听那黄衫客说得煞有介事,而老朽思索再三,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那无尘大师有何结怨于人之处。”
秦羽烈道:“那么,黄衫客是在卖弄什么玄虚了?”
公孙彤喃喃道:“难说。”
语气一顿,接道:“此人端的是胸罗万机,你我倒要多加提防才是。”
秦羽烈道:“绝不会从半空中掉下一个黄衫客来,总管难道一点也猜不透他的来龙去脉吗?”
公孙彤道:“老朽也已思索已久,可就是猜不出一丝端倪。”
蓦地语气一振,接道:“有了!只要待他一出手,老朽就不难从他的武功上看出他的本来面目。”
秦羽烈道:“既如此说,你我就该现身才是,贴近更可看得清楚。”
说到这里,只听黄衫客说道:“论起欧阳老哥和芙蓉仙子,都可说是有头有脸之人,权为仲裁,当之无亏。惜乎二位都是身在客位,即使区区在下坚请,二位也未必就肯赏脸。”
转身向岗峦之处,扬声道:“祥云堡身为地主,秦堡主和公孙总管既已来到,何不现身一会,为区区在下作一仲裁之人?”
公孙彤突地长身而起,低叱道:“黄衫客既已叫明,我等也该下去了。”
秦羽烈疾声道:“总管且慢,那黄衫客如何知道我等匿身之所?”
公孙彤接道:“堡主何必顾虑许多……”
话声未落,人已腾空而起,宛如鹰隼攫食般一泻而下,落入桃林。
秦羽烈身为堡主,岂能落后?也紧跟公孙彤之后纵下岗峦,虽是起脚在后,却和公孙彤同时落地,倒不失他那堡主的身份。
黄衫客朗声道:“二位腾空而下,如同天神,使区区在下大开眼界。”
公孙彤落脚之后,向秦羽烈打了一个手势,然后向黄衫客行去,在相距十步处停下,冷声问道:“请问尊驾,仲裁之人作法?”
黄衫客道:“在下今晚要毁那柳南江一臂,因何缘故,请勿动问。柳南江自然也可以他那寒星宝剑削去区区在下的项上人头。孰存孰亡,但凭各自功夫。仲裁之人只要眼见区区在下未曾弄假及使诈。来日无尘大师前来兴师问罪之时,作个交代就行了。”
公孙彤喃喃道:“如此吗?”
话声中,目光向秦羽烈一瞥。
二人似乎深有默契,秦羽烈立即接道:“秦某人身为地主,这仲裁一职倒不便推拖,不过,秦某人要先问柳南江相公几句话。”
黄衫客一摆手,道:“请便!”
秦羽烈向柳南江一拱手,道:“柳相公!无尘大师不便轻动,不知相公是否有意和黄衫客作此生死之斗,最好事先讲明。”
柳南江缓缓抬起头来,沉声道:“黄衫客口放狂言,导及家师,在下理当拔剑问罪。堡主此话问得多余了。”
秦羽烈自然不会轻易动怒,何况他又曾以交出玉佩为条件,迫使柳南江代为除去黄衫客,故而嘿嘿一笑道:“就算秦某人多此一问。”
语气一顿,转向黄衫客道:“尊驾的意思是,真能毁去柳南江一臂,来日无尘大师前来问罪之际,要秦某人作个证明。今晚尊驾全凭功力得胜,未曾弄假使诈,投机取巧,可是此意?”
黄衫客点点头道:“不错。”
秦羽烈道:“尊驾当知柳南江相公也有获胜之机才是。”
黄衫客道:“区区在下无裔无后,不致有人与问罪之师,秦堡主也就省去一个麻烦了。”
秦羽烈道:“倘若柳相公是弄奸使许,投机取巧而得胜的呢?”
柳南江冷叱道:“秦堡主此话问得稀罕,在下岂是那种小人!”
秦羽烈淡淡一笑,道:“秦某明知相公行动光明磊落,不会作出投机取巧之事,不过,秦某身为仲裁,总得要问上一问。”
转头向黄衫客说:“尊驾以为如何?”
黄衫客放声狂笑,道:“秦堡主真是太关心区区在下了。”
突地语气一沉,接道:“恕在下放句狂言,敢订此约,就不怕对手弄奸使诈。”
秦羽烈冷笑道:“尊驾倒是信心十足,不过此时言胜,似乎尚非其时。”
黄衫客嘿嘿笑道:“看来柳南江娃儿深得人心,堡主言下之意分明希望在下授首。只怕到时不能令堡主心满意足哩!”
公孙彤沉声道:“堡主何须多费口舌,退过一边,由他二人动手吧!”
黄衫客连连挥手,道:“且慢!且慢。”
缓步走到公孙彤面前,接道:“江湖上曾有流言,说秦堡主不过是一个傀儡,祥云堡实际掌权之人,乃是总管阁下,方才阁下语气,分明有命令的意味,莫非那江湖上的流言是真的吗?”
公孙彤似是想不到有此一变,当时神情大愣,缓缓退后一步。
秦羽烈沉叱道:“尊驾今晚是和柳相公作生死之战,休要节外生枝。”
黄衫客道:“方才堡主言道:那柳相公也有获胜之机,这话也有道理。”
秦羽烈道:“那是当然。”
黄衫客道:“那吗,此战之后,区区在下还未必活着。”
秦羽烈棱目一翻,道:“怎么样?”
黄衫客神定气闲,缓缓说道:“在下号称天地通,可说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唯独对于此一江湖传言不知真假。稍待区区在下或将丧命于柳南江之寒星剑下,故而想在死前将此事弄个明白。总管阁下如懒得开口,点头、摇头示知即可。”
公孙彤道:“此说出自黄口小儿之口,也只有黄口小儿才信,老朽不愿多费唇舌。”
黄衫客缓缓摇头,道:“总管阁下如此回答,难令区区在下满意。”
公孙彤沉声道:“信不信由你!”
秦羽烈接道:“看来尊驾订约是假,有所图谋是真,秦某人无暇奉陪。”
黄衫客一招手,道:“既来则安,堡主多耽搁一时半刻,也无甚要紧。”
公孙彤冷声道:“尊驾究竟意图何在?”
黄衫客淡淡一笑,道:“倘若传闻是真,总管阁下一身武功就应在那举堡主之上。不过,据在下看来,总管阁下老态龙钟,武功虽也不弱,却不见得在那秦堡主之上,想见江湖流言未必属实。”
公孙彤冷哼一声道:“尊驾倒还算是一个有眼有珠之人。”
黄衫客道:“不过,武林之中,深藏不露者也大有人在。”
突地语气一沉道:“若想判明真假,最佳上策,莫过于出手一试。”
语声甫落,那黄衫客突地欺身上步,右腕倏扬,五指如铁钩般抓向公孙彤的头颅。不但出手快如电光万火,那指缝之间也发出嘶嘶劲风,慑人心魄。
公孙彤似乎连作梦也不会想到有此一变,心头不禁狂骇。急切中挫身滑步,向左腾挪五六尺,卟嗤一声顿见黄衫客五指抓入一颗桃树之间,腿粗的枯干,竟然一裂飞出丈余开外。
黄衫客猛一旋身厉叱道:“只要尊驾出手回攻一招,区区在下立刻停手。”
秦羽烈正在黄衫客身后,突地探掌抓出,同时沉叱道:
“待秦某人教训教训你这狂徒。”
话在出掌之后,分明是想联手夹击,而又不落人之口实。
黄衫客本已扬掌待要向公孙彤抓去,那秦羽烈已然闪电般施展出仗以成名的困龙八抓,五指如铁钩般抓到了他的脑后。
那黄衫客就像背后生着眼睛,身形电旋,右掌相架,左手倏探。
只听嘶地一响,敢情是撕裂了秦羽烈的衣衫。
黄衫客突地高叫道:“娃儿接着看看可是真货?”
话声中,一团黑影向柳南江身前飞去。
柳南江接在手中,立即纳入怀里,扬声道:
“随身携带,必定是真,不用看了。”
“敢请黄衫客方才那一抓之势,夺走了秦羽烈怀中的那方玉佩。”
黄衫客已飘身后退,嘿嘿笑道:
“秦堡主有困龙八抓,区区在下只有胡乱一抓。若非在下别有所图,只怕堡主腹腔内的心肝五脏此刻已然扔在地上让狗来饱食一顿了。”
秦羽烈心胆俱裂,木立当场,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公孙彤缓缓向黄衫客行去,冷声道:“尊驾玩得好计谋。”
语气一沉,接道:“不过,老朽却已看出了尊驾的行藏。”
黄衫客微微一愣道:“看来总管阁下又要大放厥辞了。”
公孙彤一字字如敲金击玉般说道:“尊驾那胡乱一抓,端的威猛绝伦,招式玄奥。老朽从未见过。然而尊驾在身形闪动之中,却流露出游龙十八渡的步法,老朽虽是老眼昏花,却自信不会看错。”
秦羽烈振声道:“游龙十八滚?那么他是关中一龙凌震霄?”
公孙彤缓缓点头道:“堡主说对了!不过老朽却猜他不出是如何死而复活的。”
黄衫客突地放声狂笑,在笑声中,他缓缓旋动身子。
当他再度转过头来时,已然变了模样,再不见那满面病容。
他笑家一敛,沉声说道:“总管阁下真是高明法眼,在下凌震霄……”
语气微微一顿,接道:“多年稳秘,似已到了揭穿之时,总管阁下也该亮亮真名实姓,好让凌某一见阁下的本来面目。”
在场之人,欧阳白云和柳南江二人暗呼了一口长气,似在为凌震霄扬名显姓而庆幸,秦羽烈则惊讶不胜。
那芙蓉仙子更是大为错愕。
不过,诸人目光却都一致投注在公孙彤的脸上。
公孙彤半晌无语,突地沉声:
“老朽公孙彤,不似尊驾那样易名改姓,变容换装,作那藏头缩尾的鼠辈,令人可笑。”
凌震霄冷笑道:“骂得好。”
语气一沉,接道:“不过,凌某人却要请教一下,阁下如何会那风林十八掌?”
公孙彤道:“尊驾少说闲话,还是关心一下令媛凌菲的死活吧!”
凌震霄不禁大大一怔,目光向柳南江一扫。
柳南江疾声道:“前辈休要听他信口雌黄,凌姑娘目下也已脱险……”
公孙彤道:“脱险!不知道你这娃儿弄错不成,只怕甫出险境,又入牢笼了。”
公孙彤此语一出,凌震霄不禁又转头向柳南江望去,满面迷惑之色。
柳南江道:“公孙彤老儿!你少耍花样,凌姑娘现在何处,在下明白得很。”
公孙彤道:“柳相公休要太有把握,情况可能大出你这娃儿的意外哩!”
说罢,两手高举,交互连挥,似在向暗中某人打着手势。
他这里手势一落,突见一位白色人影如一条匹练般闪到面前。
来势之快,身法之干净利落,在场之人,无不暗暗叫绝称赞。
柳南江眼尖,在那白衣人落地之一瞬间,即已看清来人的面目,心中一阵狂喜,不禁脱口叫道:“白姨娘,你来得真巧!”
来人的确是白玉梅,然而她却极为冷峻地扫了柳南江一眼,低叱道:“娃儿有眼无珠,想必认错人了吧!”
柳南江不禁心头暗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秦羽烈更是大感惊疑,悄声道:“总管,这不是白……?”
公孙彤低声接道:“堡主休要多问,老朽自有巧妙安排。”
扬声向凌震霄说道:“关中一龙,你可识得这位白衣女子?”
凌震霄摇摇头道:“未曾见过。”
公孙彤道:“她却认得贵令媛。”
说着向白玉梅摆手一挥。
白玉梅缓缓向怀中取出一个小包,丢到凌震耳脚下,冷声说道:“包袱之中,有软剑一把,束胸一件,罗裙一袭,樱头薄底小蛮靴一双,俱是令媛之物,请尊驾过目,以证公孙总管之言不虚。”
柳南江立即以传音术向凌震霄说道:“她名叫白玉梅,是秦茹慧之生母,秦羽烈的挂名发妻,令媛确在她处,不过,她绝不可能与祥云堡同声一息,其中大有蹊跷,请前辈小心应付。”
凌震霄也以传音术说道:“娃儿敢肯定她不会与秦羽烈同声一息吗?”
柳南江道:“她对秦羽烈恨之入骨,岂能……”
二人暗中说到这里,只听那公孙彤扬声说道:“凌姑娘最初是落入冷老魔之手,昨夕被那福儿救出却又落人了这位白衣女子的手中,所以老朽才说,令媛是甫出魔窟,又坠牢笼,现有衣物为证,尊驾该相信了吧!”
凌震霄向柳南江一挥手,道:“将包袱打开看看。”
柳南江将包袱打开,检视一番,然后说道:“的确是凌姑娘的随身衣物。”
凌震霄棱目一张,道:“总管阁下,凌某人看来要俯首就范了。”
公孙彤嘿嘿笑道:“尊驾倒还有自知之明!”
凌震霄接着问道:“然后呢?”
公孙彤道:“然后命柳南江娃儿解下寒星宝剑,尊驾与那欧阳老儿自点身上穴脉,暂时松散一身武功,再去领回令媛。”
欧阳白云哇哇叫道:“这事与老夫何干?”
公孙彤嘿嘿笑道:“尊驾少要玩弄玄虚,昨晚尊驾和凌震霄在此桃林中已然会过,方才却故作初见之态,分明是互有默契,在弄奸使诈。不过,老朽早已洞烛先机,埋下了一着奇兵,教尔等一败涂地。”
秦羽烈振声道:“总管有此奇兵,怎不早知会秦某一声。”
听他语气,似乎对公孙彤所作所为,一点也不知情。
公孙彤道:“堡主不用多问,静观事态发展就是,老朽也已稳操胜算了。”
凌震霄转头向柳南江说道:“娃儿!你看这事该当如何应付?”
柳南江道:“悉听吩咐。”
凌震霄道:“老夫虽关心菲儿之性命,却无权命你将那已到手之玉佩再行交出。”
柳南江接道:“这方玉佩原是前辈自那秦羽烈身上夺来,前辈自然有权加以处理。”
凌震霄道:“寒星剑乃令师所赐之物,老夫总无权令你……”
说到这里,突闻一声爆雷般的叱喝,道:“各位且慢!”
声响人现,场中多了一个劲装大汉。
柳南江星目一扫,就认出了对方是冷如霜的手下,立刻问道:“朋友是老魔的手下吗?”
那劲装大汉点点头,道:“不错。我家老主人特命在下前来传话。”
公孙彤神情一怔,大踏步到那大汉面前,沉叱道:“快说!”
那劲装大汉神情镇定说道:“这桃林四周也已布下了五毒之阵,老主命尔等将那方玉佩放在地下分散离去,那些五毒之虫绝对安分不动。如不从命,尔等今夕必然丧于蛇蝎之口。”
说罢,掉头离去,步态极为从容。
公孙彤面露狰狞之色,倏地一扬右掌。
凌震霄沉叱道:“总管阁下且慢动手,两军相峙,不杀来使。阁下连这一点规矩也不懂吗?”
公孙彤冷笑道:“尊驾不要以为良机来到,如此对令媛之安全更为不利。”
凌震霄道:“总管阁下打算如何?”
公孙彤双眉一挑,环目连瞪,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芙蓉仙子纪缃绫一直置身事外,此刻突然插口说道:“各位全为了那一方玉佩之争,相互勾心斗角,弄奸使诈。缃绫只是为了观摩高手过招而来,想不到竟是一场骗局,如今还要身受株连。各位总共才有六人,而芙蓉寨却有十人在此,以缃绫之意,还是答应那冷老魔的要求为妙。”
秦羽烈一挥手,道:“仙子稍安勿躁。”
向公孙彤身边靠近一步,低声接道:“总管可有对敌之策。”
公孙彤拈须沉吟,未曾答话。
秦羽烈又道:“那冷老魔设下的五毒之阵,当真那样可怕吗?”
白玉梅道:“待妾身前去看看。”
语声未落,人已掠出桃林。
在场诸人,莫不目往那一道在黑夜之中分外清晰的白色身影。
只不过眨眼之间,白玉梅已飞快地在桃林四周绕了一圈,去而复回。
公孙彤抢先问道:“情况如何?”
白玉梅道:“桃木之上遍布毒蛛之网,地上游走无数毒蛇、蜈蚣、蝎子、蟾蜍。几无落脚之点,冷老魔的五毒之阵委实厉害。”
纪缃绫道:“诸位莫再犹疑,快些依照冷老魔之吩咐,将那方玉佩放在地上吧!不然,五毒齐攻,只怕难以应付。”
公孙彤冷笑道:“仙子畏死吗?”
纪缃绫道:“并非畏死,得看死得有无价值。今夜之局,可说与缃绫毫无干系。”
公孙彤道:“仙子以为放下玉佩,我等就能安然离开此地了吗?”
纪缃绫道:“方才那传信之人……”
公孙彤接道:“冷老魔当年被逐出中原,此番卷土重来,分明有意东山再起,今晚不管我等是否依他吩咐交出玉佩,都难免要遭受五毒之虫围攻,仙子休要存侥悻之心。”
凌震霄嘿嘿一笑道:“总管阁下倒还不算懵懂,尚能一目了然。”
语气一沉,接道:“既已明白当前严重情况,不知有何良策?”
公孙彤反问道:“以尊驾之意呢?”
凌震霄尚未答话,欧阳白云已抢着说道:“老朽与那芙蓉仙子来此的目的相同,志在观摩,既已趟出了浑水,自然就不能置身事外。以老朽看来,目下对敌上策,似乎只有一途。”
公孙彤抱拳一拱道:“请教。”
欧阳白云道:“暂时化敌为友,同心协力,共同对付那冷老魔,以图自救。”
凌震霄忽然放声狂笑起来。
秦羽烈立问道:“尊驾因何发笑?”
凌震霄道:“凌某人虽然发觉世事之变化,太以无常,你我惧为生死不容之冤家对头,此刻却因情势所迫要化敌为友,并肩对付一个共同的敌人,一念及此,怎不令人发笑?”
秦羽烈道:“不过以秦某人看来,欧阳老哥的意见倒可采纳。”
欧阳白云一笑,道:“情势一变,秦堡主对老朽的称呼竟然由老儿变成了老哥,看起来老朽得谢那冷老魔一番。”
秦羽烈又转头向纪缃绫询问道:“仙子有何意见?”
纪缃绫道:“在场之人俱是高手,缃绫焉有不从之理?只盼诸位能够当真了解目前处境,的确作到坦诚合作才好。”
秦羽烈点点头,道:“那是自然。”
语气一顿,转头看向白玉梅,接道:“你呢?”
他对白玉梅的称呼显得极为含糊,面上的神情也极不自然。
白玉梅道:“妾身但凭公孙总管之吩咐。”
秦羽烈点了点头,然后目光自凌震霄、柳南江二人一瞥,道:“现在只剩下二位了,请表示一点意见吧!”
柳南江没有答话,只是目光望向凌震霄,分明表示一切取决于他。
凌震霄微微一沉吟道:“凌某人原则上同意,不过有一个先决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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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彤双眉一挑,道:“尊驾在这时还要提出先决条件?”
凌震霄点点头道:“不错,请先说出小女现在置身何处?”
自玉梅:“妾身即使可说,尊驾也未必会信。”
凌震霄道:“观你神色,分明是有何缘故要受人摆布。凌某人不信你曾说假话。”
白玉梅不再答话,目光望向公孙彤,显然是要征求他的同意。
公孙彤道:“尊驾知道令媛置身何处,又与事何补?”
凌震霄道:“至少目下心安。”
公孙彤道:“好!待老朽告诉尊驾……”
语气一顿,接道:“令媛目下在城西大街的卧龙居之中。”
柳南江心中不禁一动,看来公孙彤和白玉梅早有联络,而且瞒着秦羽烈,其问道理又何在呢?白玉梅又因何会听那公孙彤的摆布?
虽是疑窦丛生,却是百思而不解。
欧阳白云突地低叱道:“各位听听着。”
在场之人莫不屏息疑神,只闻一阵蟋蟋卒卒之声,在桃林四周响起。
那分明是五毒之虫爬行之声,众人莫不为之一怔,面面相觑。
此刻,又听一个宏亮的声音在桃林之外扬声喝道:“数以万计的五毒之虫,距各位立足之处只有五十余丈,正等待老主人一声令下,就要展开围攻,请各位不要自毁生机。”
秦羽烈道:“各位不妨聚拢一点,共商突围之策。”
众人依言聚拢了一些,不过,彼此仍有戒备。尤其是凌震霄与公孙彤二人仍是四目相对,一不稍瞬,柳南江也是右手搭剑把。欧阳白云状似悠闲镇静,然而他所站立的位置却是和凌震霄共同对公孙彤采取了夹击之势,显然在此之前,他和凌震霄早就有了严密的联击和周详的布置。
柳啸吟至今仍未见现身,也是令人不解之事。
乘此相互聚拢之便,柳南江目注白玉梅,希望从她身上看出一丝端倪!更企盼对方能给他一点暗示,然而白玉梅却连眼角余光都不曾望向他。似乎在专心一致地呵护公孙彤的安全。
柳南江不仅感到失望,更感到迷惘。
在终南山中白玉梅对他是矫饰的吗?她为了掳掠凌菲而不惜去骗哄一个五尺之童吗?她不可能是那种人。
然而,眼前的事实……
在他沉思之中,只听欧阳白云说:“秦堡主,在发动之先,我等似乎该先行计算一下,面对五毒之虫,我等胜算究有多少?”
第三十一回 喷火破围
秦羽烈道:“胜败约为五五之数。”
纪缃绫道:“如果胜算不大,缃绫不赞成硬打突围之法。”
秦羽烈道:“仙子有何良策?”
纪缃绫道:“放下玉佩,以求谋和。”
公孙彤冷叱道:“仙子太会打如意算盘了,老朽方才就已说过,冷老魔不但想攫取那方玉佩,更打算置我等于死地。”
纪缃绫道:“以公孙总管说得不错,冷老魔尽挥那五毒之虫展开回攻,我等死后,那方玉佩也就垂手可得,何必先派人传信,教我等丢掷玉佩进去,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公孙彤冷笑道:“他只不过是怕我等在拼命之际,先行毁去那方玉佩罢了。”
纪缃绫道:“玉佩能够轻毁,还有何价值呢?只怕公孙总管猜想不对。”
公孙彤道:“那么以仙子之意呢?”
纪缃绫道:“各位在放下玉佩,一一撤除五毒之外,各位是否能接纳缃绫的微见?”
凌震霄冷笑一声道:“一旦临到危难之中,人性的弱点就暴露无遗了。”
纪缃绫美目一抡,道:“此话怎讲?”
凌震霄道:“仙子美其名要作谈判使者,其实是想借机先一步脱困。求生之欲人人皆有,倒也无可厚非。”
纪缃绫面上不禁一讪,答不上话来。
欧阳白云适时说道:“芙蓉仙子倒未必有此意念,不过,仙子的美意,那冷老魔却未必会答应,仙子不信,倒可一试。”
纪缃绫立即扬声道:“朋友,请冷如霜出面说话。”
桃林之外有人回道:“有话在下代转。”
纪缃绫道:“我等放下玉佩后,你家主人会遵守诺言使我等安全离去吗?”
那人答道:“那是自然。”
纪缃绫道:“有何保证。”
那人道:“老主人的信誉。”
纪缃绫道:“妾身芙蓉寨寨主纪缃绫,打算和你家老主人见面一谈,此刻可否走出桃林!”
那人道:“仙子若不畏毒虫噬咬,尽管走出来就是。”
纪缃绫又连声叫道:“朋友!朋友……”
那人厉声回道:“此刻已是子、丑之交,一到丑初,五毒之虫就要展开围剿,希各位勿要自毁生机,在下懒得说话了。”
欧阳白云道:“仙子,老朽推断不错吧?”
纪缃绫呼了一口气,垂首无言。
凌震霄目注公孙彤道:“总管阁下似乎已设下天罗地网,打算一网打尽心目中的人物,却万万料不到有此一变吧?”
公孙彤道:“倒是未曾想到。”
凌震霄道:“目下有何高见?”
公孙彤道:“尊驾想必有了高明之见,老朽洗耳恭听。”
凌震霄缓缓说道:“在场诸位,不乏目力甚佳之人,请放眼一看,在这桃林百丈方圆之内,是否有那党羽潜伏?”
众人莫不侧首凝望,复又齐声道:
“想必无有。”
凌震霄道:“夜色黝黑,即使目力特佳之人,也不过二十丈以内之景物,在场诸位,有谁能见百丈以外之景物。”
纪缃绫道:“柳相公乃练剑之人,练剑首重练眼,柳相公倒不妨一试。”
柳南江向四周凝望了一阵,道:“在下对二十丈以外之景物已然看不清楚,哪里还能够看到百丈以外的景象?”
凌震霄放低了声音说道:“那就对了,附近既无老鹰之暗桩,如我等未将那方玉佩放在地上,却佯说玉佩已放在地上,冷老魔又如何知道真假?这岂不是一个破绽吗?”
众人异口同声道:“是啊!”
凌震霄又道:“如果现场有人与那冷老魔以传音术暗中联络,情况就又大大地不同了,各位可曾想到此点?”
公孙彤振声道:“尊驾是说,我等之中,有一人可能是冷老魔的党羽?”
凌震霄道:“凌某不敢肯定如此说,只是作此推断而已。”
此语一出,公孙彤两道冷电般的目光立刻在场诸人脸上扫去。纪缃绫道:“妾身方才想先一步离开,这证明妾身不可能是那冷老魔的党羽。”
欧阳白云也相继接道:“若说老朽是那冷老魔的党羽,未必有人会信。”
纪缃绫道:“柳相公也不可能是。”
欧阳白云抬手向白玉梅一指,道:“这位……”
公孙彤疾声接道:“老朽敢断言她绝不可能是那冷老魔的党羽。”
凌震霄道:“若说凌某和那冷如霜声同一气,未免太悖情理。凌某与柳南江声同一气,已甚明显,玉佩已到手,大可不必弄此玄虚,也不必凌某再多费口舌,向诸位详加解说。”
语气一顿,接道:“目下只剩总管阁下和秦堡主二人了。”
公孙彤目光一亮,突地注视在秦羽烈脸上。
秦羽烈淡淡一笑,道:“秦某人率先商量对敌人之策,岂会是那冷老魔的党羽?以过去本堡与冷老魔屡次所发生之情况看,也可以看出,那是绝无可能,之此也不必多费唇了。”
凌震霄嘿嘿一笑,道:“如此说来,凌某的推断不正确了!”
在场之人,莫不面面相觑,默默无声。
柳南江心中一动,以传音术向凌震霄说道:“前辈是否想借此挑起在场之人相互猜忌?
抑或真的疑惑有人与那冷老魔在暗通声息?”
凌震霄也以传音术反问道:“娃儿何出此问?”
柳南江道:“此地的确有人与那冷老魔在暗通声息,但不在与我等相对的诸人之中。那暗通声息之人可能藏在地下。”
凌震霄心罗万机,反应何等之快,目光锐利地向立足之处一扫。
他立刻就发现了那一片松软之上。
公孙彤低声问道:“尊驾在观看什么?”
凌震霄以食指竖在唇间,作了个噤声的暗示,然后又挥手示意让开。
在场诸人虽然一时猜不透他在玩弄什么玄虚,却一个个依照他的意思纷纷离开原来立足之处。聚集在一边,目注他的动静。
凌震霄倏地双掌连挥,平地涌起三尺劲风。一时间砂石飞腾,在场之人莫不骇异他的功力,其中尤以那公孙彤为甚。
在凌震霄凌厉的掌风扫荡之下,地上那一地松土已飞扬净尽。
一块约有三尺见方的木板如纸鹞般凌空而飞。
地面出现一个洞穴,黝黑不见其底。
凌震霄脚出手动,木板甫飞,右手五指箕张,如闪电般向洞穴内抓去。
在场诸人也纷纷移形换位,环伺那地穴,准备协力一击。
卟地一响,一块约行三百斤左右的巨石,顿被凌震霄抓了起来。
凌震霄身形微转,右臂外旋,五指中的巨石脱手而飞,又待一掌向那洞穴抓下,蓦然,欧阳白云大喝一声,道:“且慢!”
凌震霄在半空中将那右臂凝住,侧身问道:“欧阳老哥为何喝阻?”
欧阳白云一手指那洞穴,道:“凌兄以为这洞穴之中有冷老魔的埋伏吗?”
凌震霄缓缓摇头道:“想必没有,不然早被凌某一抓殒命。”
沉吟一阵,接道:“不过,这洞穴分明新挖,必然有甚蹊跷。”
柳南江心头一动,走到凌震霄身边,悄声道:“凌前辈,只怕昨晚……”
他一语未落,凌震霄突地以臂肘狠狠地碰了他一下。柳南江连忙把下半句话咽了回去。
此刻,公孙彤突然说道:“凌震霄,老夫不打算再逗留下去了。”
凌震霄一摆手,道:“请便!”
芙蓉仙子接道:“难道公孙总管有了突围之法?”
公孙彤道:“各凭机缘。”
目注凌震霄接道:“尊驾想救出令媛,不妨前来祥云堡一谈。”
凌震霄道:“总管阁下以为能脱出五毒之困吗?”
公孙彤道:“老夫方才就已说过,各凭机缘。”
凌震霄嘿嘿笑道:“正当凌某谷辨在场之人,谁是冷老魔的同路人,总管阁下突起离去之意,岂不是令人生疑?”
公孙彤道:“尊驾以为老夫在和冷老魔暗通声息?”
凌震霄道:“如总管阁下果能脱此五毒之困,暗通声息之说就昭彰在目。”
公孙彤道:“怎样讲?”
凌震霄道:“因冷老魔放你一马,才能脱困。”
公孙彤道:“尊驾如此看重冷老魔的五毒之阵吗?”
凌震霄道:“不错。”
公孙彤冷笑道:“老夫却有些不信。”
凌震霄道:“除非总管阁下有五毒不侵之身,或者和那冷老魔早有默契。否则,任凭阁下功力如何了得也休想离此一步。”
公孙彤梭目一张,道:“老夫倒要试上一试。”
一语未落已拔身而起。
他方才自桃林背后之岗峦处跃落。此刻也是循那方向跃去。乍看他似乎老态龙钟,而他在桃林之枯枝间御空而行,却又轻似乳燕。
柳南江心头惦记着凌菲,立即向白玉梅叫道:“白姨娘……”
他只喊了一声,那白玉梅也紧随公孙彤一跃而上了树梢。
秦羽烈紧跟着弹身而起。
凌震霄疾声道:“南江!别让秦羽烈走脱!”
他一面交待柳南江困住秦羽烈,自己则飞快跃起,也顾不得男女之别,探手向白玉梅的足踝抓去,以他那怪异已极的招式是十拿九稳。
殊不知白玉梅是以轻功见长,纤腰一拧,人如虾形弓起,使凌震霄一抓成空。
身子一个倒翻,已平稳地落在一根横枝之上。
凌震霄也脚在树之间。
放眼一看,白玉梅立足之横技不过竹筷般粗细,弱不禁风已极,然而在上面却不见丝毫颤晃,情知对方在轻功方面有极为深厚的造诣。心头不禁一凉,自己打算要留住对方的念头,只怕不能实现。
白玉梅并未继续前跃,放低了声音说道:“尊驾请勿穷追。”
凌震霄未立即答话,向公孙彤飞跃之处投以一瞥,然后说道:“公孙彤在稍后树之上,左腾右闪,分明是遭到了五毒之困,你也最好不要白费气力。”
白玉梅并未去察看公孙彤的处境,却回头去着那秦羽烈。
只见秦羽烈几番跃起,几番又被柳南江迫回地面。想踏上枝头的机会都没有。
凌震霄道:“你不必看,那秦羽烈绝难脱出柳南江的围困。”
白玉梅道:“尊驾想怎么样。”
凌震霄道:“想先请教该对你如何称谓?”
白玉梅道“我姓白名玉梅,至于称谓,悉听尊便。”
凌震霄道:“那么,凌某不妨称你一声白姑娘。不知是否可以?”
白玉梅道:“以尊驾偌大年纪,似无不可。”
凌震霄道:“南江那娃儿称你姨娘不知是何缘故?”
白玉梅道:“因我姓白名与他母亲只有一个梅字之差,而他又是幼失母爱。在终南山中不期相遇,承他抬爱,故以有此姨娘之称。”
凌震霄道:“白姑娘可是真心视他如子侄?”
白玉梅道:“自然是真心。”
凌震霄道:“白姑娘是否知道小女和南江娃儿已有白首之盟?”
白玉梅道:“意料中事。”
凌震霄道:“既然如此,凌某人对白姑娘受那公孙老儿的驱使,就大为不解了。”
白玉梅道:“凡事皆有天意。”
凌震霄道:“莫非有何苦衷?白姑娘不妨坦白以告。”
白玉梅冷声接口道:“请勿追问,也请尊驾不要穷追。”
说罢,复又弹身而起。
凌震霄也纵身自枝头跃起,人在半空如大鹏展翅般双臂平伸,大喝一声,道:“白姑娘慢走一步,否则凌某被迫只有处下煞手了。”
白玉梅果然又在原来立足的横枝上落下,冷声道:“难道尊驾不顾令媛的死活了。”
凌震霄重又落下枝头,道:“生死有命,若是菲儿向中注定有此一劫,为父者也奈何不得。不过,白姑娘与那公孙老儿声同一气的原因,凌某人却想弄个清楚。白姑娘要走请便,可得交待一句话?”
白玉梅道:“此中内情,暂时不便对外人言宣。”
凌震霄道:“事关菲儿生死,凌某怎能算是外人?白姑娘果有苦衷,凌某人绝不过分为难。如果白姑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白玉梅接道:“凌长风可是你的儿?”
凌震霄道:“不错。”
白玉梅道:“秦茹慧姑娘正和他在一起,想必尊驾也知道。”
凌震霄道:“不错,这又有什么关系?”
白玉梅道:“秦茹慧就是我的亲生骨血,如果令媛有了三长两短,不妨由她抵命。”
语声一落,人已如鹰隼冲天般飞起,越过好几棵桃树,落在十丈开外。她那种轻灵已极的身法,不禁使凌震霄呆了一呆。
他果真未再穷追,重落回原处。
柳南江和秦羽烈正相互僵持,前者既未发动攻击,后者也没有再飞身而起的打算。
秦羽烈一见凌震霄去而后回,不禁沉声问道:“尊驾听任那公孙总管离去,却单独留下秦某,到底有何意图?”
凌震霄扬手一挥,示意柳南江离开,然后说道:“凌某人想乘此机会和秦堡主说几句话,不仅对凌某人有益,对堡主也有好处。”
秦羽烈愣了一愣,才点了点头,道:“秦某洗耳恭听。”
凌震霄道:“究竟谁是祥云堡的主人?”
秦羽烈道:“自然是秦某人。”
凌震霄道:“秦堡主不觉得功力比那公孙总管要相去一大截吗?”
秦羽烈久久不语,半响,才呐呐道:“秦某人至今方知公孙总管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凌震霄道:“凌某人察颜观色,也发现秦堡主是受了蒙骗。比如说,公孙彤联络那姓白的女人劫走了小女凌菲之事,堡主就未必知情。”
秦羽烈道:“秦某委实不知。”
凌震霄道:“那么,当年在‘七柳斋’中行凶之人究竟是谁?”
秦羽烈愣了一愣,却未答话。
凌震霄又道:“凭堡主的身手,似乎不是那杀人的凶手。”
秦羽烈道:“既知秦某不是杀人凶手,又何必明知故问?”
凌震霄道:“可是,那方玉佩却在堡主的手上,凌某怎能不问?”
秦羽烈道:“玉佩已经到了尔等手上,而尊驾也不会死,大可不必再追问了。”
凌震霄道:“凌某只知死者是身中风林十八掌的掌力而心脉震断丧生。当初原以为凶手是竺道台,殊不知公孙总管也会那风林十八掌。因此凌某只得请教秦堡主了。”
秦羽烈道:“说来尊驾也许不信,秦某也不知当年在‘七柳斋’中行凶之人为谁?”
凌震霄道:“当真不知?”
秦羽烈道:“秦某绝未诳言。”
凌震霄道:“那么,玉佩从何而来?”
秦羽烈大大地一愣,良久,才缓缓地摇头说道:“恕难奉告。”
凌震霄道:“堡主是真心要淌这趟浑水了?”
秦羽烈道:“此话怎讲?”
凌震霄道:“祸从根起,自三老峰头肖三先生被击落万丈深渊开始,这方玉佩就一直是匿祸的根苗,凌某自然要追问。”
秦羽烈道:“目下已无人过问尊驾当年谋夺玉佩而杀肖三先生之事。”
凌震霄道:“别人不问,凌某人却要问,因凌某并未杀害那肖三先生。”
秦羽烈道:“这就奇了?”
凌震霄道:“凌某自知未曾击中肖三先生要害,而且肖三先生坠下深渊的方向与凌某出掌的去势也大不相同。凌某当时虽得了玉佩,却想不透因何有人在旁暗施手脚。”
秦羽烈道:“有人在暗中向那肖三先生袭击吗?”
欧阳白云插口道:“不错。老朽适巧路过三老峰头,因见凌兄和那三君子肖云达发生争执,故在一套偷觑,无意中看见有人出手暗袭那肖三先生。可惜不曾看清那厮是谁。”
秦羽烈道:“那人目的为何呢?”
凌震霄道:“想必不便明目张胆杀害肖三先生,故而先使凌某背上黑锅。”
秦羽烈道:“尊驾倒说得煞有介事。”
凌震霄道:“只要秦堡主说出那方玉佩从何而得,事情便可水落石出。”
秦羽烈突然垂首木立,默默无声。半晌,才缓缓抬起头来。
凌震霄目光如冷电般向四下一扫,沉声道:“是有人在以传音术向堡主说话吗?”
秦羽烈淡淡一笑道:“尊驾多疑了。”
语气一顿,接道:“这方玉佩得之偶然,说出来尊驾未必会信。”
凌震霄道:“不妨说说看。”
秦羽烈道:“是在川汉道上捡拾来的。”
凌震霄面色一沉,道:“秦堡主是存心想淌浑水了?”
秦羽烈道:“怎么讲?”
凌震霄道:“那肖三先生的未亡人古寒秋去问过乔扮凌某在‘七柳斋’被杀的凌某家人,少不得要在秦堡主身上索回。”
秦羽烈并不示弱地区问道:“尊驾向秦某索命,有何凭据。”
凌震霄沉声道:“玉佩为凭。”
秦羽烈缓缓后退一步,站好了戒备的位置,才缓缓地说道:“以尊驾的惊人功力,怪异招式,秦某或许难攫锋锐。不过,尊驾如在此刻一意逞强动武,大大为智者所不取,尊驾不妨三思。”
凌震霄道:“倒要请教!”
秦羽烈道:“你我俱在五毒之虫之围困之中,彼此动武,岂不给于那冷老魔可乘之机?”
凌震霄道:“那五毒之虫,未必能困得住凌某,万一有险,还可以用那玉佩买得一条生路,秦堡主在凌某人一探掌之下恐怕就要授首殒命。”
秦羽烈嘿嘿一笑,道:“尊驾既如此说,秦某也只好为朋友两肋插刀了。”
凌震霄棱目一翻,道:“为朋友?秦堡主真够义气,不过……”
语气一沉,接道:“以凌某看来,只是愚昧无知,作替罪羔羊而已。”
秦羽烈语气淡然地说道:“尊驾还是早些动手为妙,不然,冷老魔一旦发动五毒之虫,那时候尊驾就无暇向秦某人索命了。”
他语气淡漠,神情镇定,毫无畏惧之态。
蓦在此时,桃林之外又响起那闷雷般的声音,道:“有人打算自桃林后的岗峦处逃逸,由此可见,尔等毫无诚意。奉老主人之命,本人话声一落,五毒之虫立刻展开攻击,尔等小心了。”
话声寂然,顿闻沙沙之声。
柳南江凛声道:“凌前辈,五毒之虫也已爬过来了。”
凌震霄一挥手道:“大家围成一个圆圈,面向圈外,先过一阵再说。”
众人立刻依言站好了位置,连那秦羽烈也不例外。凌震霄和柳南江是早有默契般一左一右地夹了他,恐他妄生异心。
蓦地,半空中卟地一响,亮起了团火。
那团火落在冰寒的雪地上,非但未灭,反而卟卟连声,引燃了一个方圆三十丈大小的圆圈,正好将他们围在当中。
欧阳白云振声道:“有人洒酒燃火,五毒之虫一时倒攻不进来了。”
柳南江目力极佳,招手一指,道:“看!”
那人是欧阳玉纹,身上挂满了酒壶,此刻正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地含酒向那火圈喷去,使那火圈始终保持着不大不小的火苗。
秦羽烈喃喃道:“欧阳姑娘在仲秋之夜已然在本堡露了一手以口送火的功力,今晚倒又露了一招,这位姑娘的内力真是到家了。”
欧阳白云一愣,道:“秦堡主说她姓什么?”
秦羽烈道:“她复姓欧阳……”
语气一振,接道:“武林中复姓欧阳者可说绝无仅有,这位姑娘莫非与欧阳老哥哥有甚……?”
欧阳白云一挥手道:“老朽孤老头子一个,堡主未免想得太远了。”
柳南江早已猜测欧阳玉纹极可能是欧阳白云之女,故而目光凝注在欧阳白云的脸上,但是,他连一丝端倪也不曾看出来。
凌震霄道:“这女娃儿倒像是帮咱们来了,南江!你不妨问问她。”
柳南江扬声道:“欧阳姑娘,令师来了吗?”
孰料欧阳玉纹只是全神在照料雪地上的火焰,对他的喊叫并未答理。
纪缃绫插口道:“柳相公,别分了她的心,她口里要不停地喷酒啊!”
凌震霄喃喃道:“那丑老头儿又在弄什么玄虚。”
语气一顿,转身向秦羽烈说道:“秦堡主,看那女娃儿身上背的酒壶,这把火烧到天亮,想必不成问题。目下五毒之虫难以侵入,咱俩可就有空闲来算算旧帐了,你说是武来文来。”
秦羽烈道:“文来如何?武来又如何?”
凌震霄道:“如想文来,老老实实说出这方玉佩从何而来?如想武来,那就动手。凌某甚念你出道晚了几年,容你将困龙八抓施展完毕,凌某再还手。不过,你得先秤秤自己的分量。”
秦羽烈道:“秦某不打算与尊驾动武。”
凌震霄道:“那么,从实说来。”
秦羽烈道:“说什么?”
凌震霄沉叱道:“别装糊涂,说出那方玉佩是从何处得来。”
秦羽烈道:“尊驾耳朵不曾听?”
凌震霄道:“这是什么话?”
秦羽烈道:“秦某方才就已说过,是在川汉道上捡的,尊驾难道没有听见?”
凌震霄冷笑道:“只有三岁小儿才信。”
秦羽烈双手一摊,状似无可奈何地道:“早知尊驾不信,秦某倒不如不说。”
凌震霄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
秦羽烈道:“身为武林中人,见到了棺材也未必就会落泪。”
凌震霄道:“尊驾逼迫秦某动武吗?”
秦羽烈傲然说道:“不错。”
秦羽烈转头对纪缃绫说道:“仙子可曾听清楚,这位关中一龙方才说了些什么?”
纪缃绫道:“若是武功,他要等你困龙八抓施展完毕才还手。”
秦羽烈目光又向柳南江和欧阳白云一扫,道:“二位也是如此听到的吗?”
二人同声回道:“不错。”
秦羽烈道:“那么,秦某就占尽便利了。”
语气一沉,接道:“关中无二龙,武林无二凌,尊驾说话是否也是说一不二。”
凌震霄道:“言出如山。”
秦羽烈道:“好,秦某今天倒要探探尊驾在这七年当中又练了些什么绝学。”
一语未落,右掌倏地扬起。
他扬掌虽快,去势却极慢。那模样就像下河摸鱼,又怕惊走了鱼儿一般。
五指箕张,缓缓向凌震霄的天灵盖上下抓。站在凌震霄身旁的柳南江不禁大疑,秦羽烈此招即使抓个正着,也未必能抓下凌震霄的一根头发,困龙八抓一向以快见称,这倒使他糊涂了。
凌震霄身形如石人木马一动也不动,而两道目光却盯在秦羽烈的那双手上。只待对方五指正要触及发顶,才缓缓将头一偏。
殊不知秦羽烈因占住对方不曾回攻之便,所以使出了诡招。
待凌震霄头一偏之际,突地翻腕下沉,抓向他的肩胛。
他手掌的位置就在凌震霄的颈侧和肩膀不过数寸之距,翻腕如电光石火,一抓之势,宛若千钧下坠,谁也逃不过这铁钩五指。
柳南江惊呼出声,欧阳白云也瞠目结舌,连那莫不相干的芙蓉仙子纪缃绫也为凌震霄捏了一把冷汗。只差一点没有叫嚷出来。
咔地一响,一株桃木拦腰而折。而凌震霄却已如鬼影般滑开了五尺。
众人无不大感惊异,凭谁也不曾看清凌震霄施展的是什么身法。
秦羽烈缓缓松开紧握的右掌。手心中碎木纷纷滑落。目注凌震霄凝视良久,方喃喃道:
“这就是尊驾当年所练的游龙十八滚吗?”
凌震霄并未答理他,只是冷冷说道:“一缓一疾,一明一暗,堡主真是好手法,记住两招已去,凌某八分生机已有二分了。”
秦羽烈道:“尊驾如此说,未免太客气了。反过来说,应该是秦某八分也已死了二分。”
秦羽烈接道:“这倒不是废话,秦某很想知道,当秦某八招施展完毕之后,尊驾将施展何种凌厉的手法来对付秦某?”
凌震霄道:“一招抓出你的心肝五脏。如你到时肯说真话,凌某依然放你一马。”
秦羽烈道:“如是在八抓未施展完毕之前,尊驾有殒命之危呢?”
凌震霄道:“也绝不还手。”
秦羽烈开口哈哈大笑。
凌震霄暴叱道:“有何好笑?”
秦羽烈停住了狂笑,沉声道:“秦某人笑尊驾好狂,好傲!”
凌震霄道:“你何不拿出真才实学,煞煞凌某的狂傲之气?”
秦羽烈道:“很想试上一试。”
边说边向凌震霄身前缓缓走过,面上浮现诡谲的神色。
凌震霄情知对方必在弄诡,不宜和对方距离太近,但对方毫无出招迹象,自己也生畏后退,未免令人耻笑。只有硬挺挺地站立在原处,纹风不动,而秦羽烈竟也走到和凌震霄面面相对之处才停了下来。二人四面相对,几乎连鼻尖都碰触到了。
柳南江看得最清楚,二人下垂的双手几乎相贴,秦羽烈只要手腕一翻,就可十拿九稳地扣住凌震霄的腕脉。不管他有一套多么神奇的快速身法,这一次是绝对脱走不掉。
一念及此,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侧首望望欧阳白云,见他也是面色凝重,白眉连连掀动。
秦羽烈与凌震霄贴身站立发动他的困龙八抓。目注凌震霄,冷冷说道:“尊驾一抬手就不难抓出秦某的心肝五脏。秦某人站得如此近,实在是太过冒险。”
凌震霄道:“堡主明知凌某不会背信出手。”
秦羽烈道:“真的吗?”
凌震霄道:“大丈大言出如山,还要凌某说上一百遍,你才肯认吗?”
秦羽烈缓缓摇头,道:“尊驾不但十分狂傲,而且十分愚昧。”
凌震霄道:“何谓愚昧,倒要请教。”
秦羽烈道:“尊驾明知秦某一出手就可以扣住尊驾的腕脉。”
凌震霄道:“不妨试试。”
秦羽烈道:“一手扣住尊驾腕脉,另一手接连五抓,即使不能抓腹腔内的心肝五脏,至少也要抓得尊驾体无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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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震霄尚未答话,柳南江已抢着说:“在下的长剑正等着削去你的双腕。”
他只是看到凌震霄处境中危,所以才说出此话,指望吓到秦羽烈不敢贸然出手。
秦羽烈嘿嘿笑道:“难怪尊驾如此镇定,原来有此一着伏兵。幸亏秦某早就料到,不会轻率动手。不然,秦某人就无手去拿碗筷了。”
说罢,缓缓向后退去。
凌震霄沉声道:“秦羽烈!那是柳相公的想法,凌某绝不会要他如此。”
柳南江道:“前辈……”
凌震霄根本就不容许他说下去,冷声接道:“娃儿休要多事。”
凌震霄一招手道:“堡主请继续你那困龙八抓吧!”
秦羽烈连连摇摇头道:“免了!免了!”
凌震霄暴叱道:“不行。”
秦羽烈道:“尔等人多势众,秦某只有孤单一人,可不愿干这腹背受敌之事。”
凌震霄道:“依你之见?”
秦羽烈道:“来日方长,当你我二人单独相对时,秦某再动那余下的六招。”
蓦然,不远处传来一声爆笑,道:“来日方长吗?只怕秦堡主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俺大酒篓是特来为秦堡主送丧的。”
声落人现,赫然是那丑老人。
他一手托着大葫芦,咕嘟地连连向口里灌了好几口酒。
然后,冲着凌震霄龇牙一笑,道:“凌朋友!在你未曾露出本来面目之前,俺大酒篓可没有揭你的底啊!你说俺守信不守信?”
凌震霄抱拳一揖,道:“尊驾的确是个守信人,凌某感激不尽……”
语气一顿,接道:“尊驾是从哪条路进来桃林之中的?”
丑老人抬手一指,道:“自那岗峦上飘身而下。问这作甚?”
凌震霄道:“可曾看见祥云堡总管公孙彤和一个白衣女子?”
丑老人道:“他二人走了。”
凌震霄双眉一挑,喃喃道:“冷老魔的五毒之阵竟然没有困住他二人吗?”
丑老人道:“是俺用雄黄药为他俩开了一条小道。不然怎能走脱?”
柳南江疾声道:“你老人家怎能令他二人离开此处呢?”
丑老人抬手向秦羽烈一指,道:“他二人一走,秦堡主成了离群孤雁,岂不甚好?”
柳南江道:“前辈不知道凌菲姑娘目下已落在公孙老儿之手吗?”
丑老人又是咕嘟咕嘟地连连喝了好几口酒,吁了一口气问道:“哪个凌菲姑娘?”
柳南江道:“前辈认识的啊!就是在终南山上与晚辈同行的那个穿红衣的姑娘。”
丑老人接道:“她吗?落在公孙老儿手里又怎么样呢?”
他的神态之间,分明显示他在借酒耍糊涂。
“这且不言,尊驾命女徒儿喷酒放火,目的何在?”
丑老人道:“使冷老魔豢养的五毒之虫一时间攻不进来。”
凌震霄道:“尊驾既能为公孙老儿和那白衣女子开辟一条突围之道,何不也为我等辟一道路,脱此五毒之阵?”
丑老人连眼皮都不曾抬动一下,冷冷说道:“俺大酒篓不是为此而来。”
凌震霄厉声道:“那么,尊驾又是为何而来?不妨明说。”
丑老人道:“想借此机会和你聊上一聊。”
凌震霄不禁噢了一声,似是大感意外。
这时,柳南江已趁机来到了欧阳白云的身边,悄声问道:“前辈!听说三圣俱已会齐,怎么不见那位酒圣胡不孤前辈呢?”
欧阳白云道:“老朽不知他是否在人间,更不知他是否已来长安。”
柳南江道:“这位丑老人豪饮如神,前辈看他是否就是那胡不孤所乔扮?”
欧阳白云道:“不是。”
柳南江道:“前辈能肯定吗?”
欧阳白云将头一点,道:“多年老友,一举一动俱在心目之中,尤其是一个人的眼神,十年、百年也改不了,老朽岂会认他不出。”
柳南江轻哦了一声,心中难免感到有点失望。
突听凌震霄说道:“尊驾喷酒燃火,遏阻五毒之虫的攻击,原来是为了借此和凌某聊上一聊。如此用心良苦凌某岂能不陪。”
语气一顿,接道:“尊驾要聊些什么?”
丑老人道:“有关玉佩铁剑之事。”
凌震霄道:“说出来,凌某知无不答。”
丑老人道:“还要答得详实。”
凌震霄道:“那是自然。”
丑老人道:“当年你攀登三老峰头,找那肖三先生,就是议论玉佩和铁剑之事,可对?”
凌震霄点点头,道:“不错。”
丑老人道:“因何知道那玉佩在肖三先生之手。”
凌震霄道:“道听途说。”
丑老人道:“你去找他,就是为了谋夺那方玉佩?”
凌震霄冷叱道:“尊驾说话清楚点,凌某前往终南山之时并无异心。”
丑老人道:“那么,是见财起意了?”
凌震霄暴叱道:“胡说!”
丑老人道:“当你从三老峰头下山之际玉佩也已到手,却是事实。”
凌震霄道:“那是意外,根本就不在凌某的意料之中。”
丑老人道:“你上山找那肖三先生的原意又是什么呢?”
凌震霄道:“打算和他共享玉佩和铁剑。”
丑老人嗯了一声,道:“动手之前,必有争执,请问争执从何而起?”
凌震霄道:“肖云达不但不赞成凌某的提议,反先动手向凌某展开袭击。”
欧阳白云在一旁插口说道:“凌某所说是实,老朽凑巧在暗中观看他二人自斗口演变到相互动武,这点可以为凌兄作证。”
丑者人目注欧阳白云良久,才缓缓说道:“欧阳老哥能作证人倒也不错……”
语气一顿,又转头来对凌震霄接道:“那肖三先生因何要对你出手?”
凌震霄道:“据凌某猜想,他不想别人知道他已经得到那方玉佩而惹来无谓麻烦,所以想杀人灭口。却想不到为他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丑老人道:“你只是道听途说,他坚持不承认玉佩在他手中,你也未必能肯定。”
凌震霄道:“那时他已经将藏在怀中的玉佩取出给予凌某看过了。”
丑老人啧啧有声地说道:“这可怪了?”
凌震霄道:“有何奇怪?”
丑老人道:“他因何身怀财宝而又故意露白呢?怎不令人觉得奇怪?”
凌震霄道:“这一点也不奇怪。凌某提议和他共享玉佩铁剑,自然有相等的条件。他若不先示出玉佩,又怎能知得凌某……”
说到此处,他突然噤口不言。
丑老人道:“怎不说下去?”
凌震霄道:“凌某想知道尊驾问这些往事的用意何在?”
丑老人道:“稍后自知。”
凌震霄道:“何不先行示告?”
丑老人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你一旦了解俺问这笔旧帐的用意,你就不会说老实话了。”
凌震霄道:“尊驾太小看凌某了。”
丑老人道:“不能小看你这位关中一龙。”
语气一顿,接道:“肖三先生已然得到了那方玉佩,你若想和他共享,绝非金银珠宝所能交换,除非你已得到了那把铁剑。”
凌震霄道:“尊驾猜测得不错,凌某虽未得到那把铁剑,倒也得到了一点消息。”
丑老人道:“什么消息?”
凌震霄道:“有关铁剑的下落。”
丑老人道:“在何处?”
凌震霄道:“目下已不成为秘密,凌某说了也无妨,是在终南山脉的子午谷中。”
丑老人又一连喝了好几口酒,语气沉缓地说道:“这在当年来说,可是一个天大的秘密,你是如何得知?难道也是道听途说吗?”
凌震霄突地神色一凛,沉声道:“尊驾语含讥讽冷嘲,凌某不想回答了。”
丑老人哈哈笑道:“关中一龙凌震霄经过多年的埋头苦练,武功已臻化境,惜乎涵养还是如此差劲,真是令人遗憾。”
凌震霄咻咻然道:“休要狂妄!待……”
丑老人一扬手,接道:“你如想教训我,稍待有的是时间。”
语气一沉道:“不过,老头儿还要向你说几句话,你爱答不爱答。”
凌震霄道:“尊驾连灌黄汤有的是精神,不妨多说几句废话。”
丑老人一指秦羽烈道:“秦堡主为老头儿作证,俺爱白吃白喝,却不说白话。若有人指俺大灌黄汤,所以酒言酒语,那人一定想掩耳盗铃,只手遮天,你是绝顶聪明之人,千万不要留人以笑柄。”
这几句话分量极重。由此可见,他不但是冲着凌震霄而来,而且来势汹涌。
在场之人,柳南江和欧阳白云是相顾茫然,那秦羽烈也是大为愕然。
只有纪缃绫的神情稍为轻松,她毕竟是置身事外的。
凌震霄的神态更是凝重已极,他两道冷电般的目光盯在丑老人脸上,一不稍瞬。
全场鸦雀无声,只闻林间萧萧,以及那朔风刮着火苗的呼呼声。
丑老人竟也盖上了酒葫芦,不再大口喝酒,如临大敌一般。
半晌,丑老人才冷声发话道:“你既然知道子午谷,可知谷中的垂帘洞?”
在场之人,只有柳南江心头一动,唯有他才到过那个阴风惨惨的洞窟。
凌震霄冷声道:“凌某方才就已说过,不屑再回答尊驾的问题。”
丑老人嘿嘿一笑,道:“答与不答,那是你的事,俺还是要问上一问。”
语气一沉,道:“你可知那垂帘洞的主人是谁?”
凌震霄道:“不管是谁,俱已与凌某无关。”
丑老人道:“你可知垂帘洞的主人已遭人杀害?起因却是为了那把铁剑。”
凌震霄目一张道:“听尊驾的口气,那垂帘洞主人仿佛是我凌某杀害的。”
丑老人道:“如你回答得不能令俺满意,可就要指认你为杀人凶手。”
听到此处,柳南江不禁吸了一口凉气,侧耳倾听,看那凌震霄如何答复。
凌震霄耸肩一笑,道:“令人可笑。”
丑老人道:“一点也不可笑,你若不曾去过子午谷垂帘洞,怎能得知那把铁剑的下落,更不能进一步去和肖三先生打交道。”
凌震霄冷笑道:“尊驾的酒是过量了。”
丑老人冷哼了一声道:“俺并不指望你回答!而且也不指望你回答以后的问题。”
凌震霄道:“尊驾还有精神说废话?”
丑老人道:“一句也不是废话,你曾经说过祥云堡总管公孙彤是竺道台的化身。”
凌震霄道:“不错,而且这是事实,他方才已露出了几招凌厉无匹的风林十八掌。”
丑老人道:“那么,另一位姓祝名永岚之人呢?他的风林十八掌也不弱啊!”
凌震霄道:“他也极可能与竺道台有关系。”
丑老人道:“那祝永岚被柳南江娃儿和俺女徒儿合力所伤,你却为他疗伤,用意何在?”
凌震霄道:“为人在世,岂能见死不救?”
丑老人道:“真是正大堂堂之词,难道:你就别无用心吗?”
凌震霄道:“自然也有用心。凌某想借此探探他是否即是竺道台。”
丑老人道:“结果呢?”
凌震霄道:“他自然不是竺道台。他虽会风林十八掌,比起公孙彤却又差劲许多。”
丑老人道:“你曾号称天地通。”
凌震霄道:“怎么样?”
丑老人道:“据俺所知,你和欧阳老哥,以及那位号称情圣的柳啸吟,曾于昨夜在此聚首。当时这桃林四周曾遍是柳啸吟的死党,目的在堵绝机密外泄,却想不到这地穴之中藏着那祝永岚。尔等离去后,祝永岚尾随而出,不料柳啸吟还留下了两名暗桩。一招之间,二人死于祝永岚的手下,你这个号称天地通者,可曾料到有此一着妙棋?”
凌震霄神情不禁大愣,一时间说不上话来,回过头向欧阳白云投以一瞥。
欧阳白云道:“凌兄,这话不假,啸吟老弟手下有二人失踪。”
丑者人嘿嘿笑道:“何劳欧阳老哥拿话指点,这一着妙棋本来就是这位关中一龙凌震霄所安排的。想必俺没有猜错吧!”
凌震霄道:“尊驾太以信口雌黄,凌某根本不知有此地穴之事。方才柳南江娃儿点了一句,凌某还以为地穴之内有那冷老魔的埋兵。”
丑老人道:“也许你真的不知,祝永岚是个成名人物,你只要教他埋伏,自然用不着再教他如何埋伏,这办法不过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凌震霄道:“凌某因何教他埋伏这儿。”
丑老人道:“只因你不明白欧阳老哥约你晤面的用意何在,故不得不防。”
欧阳白云插口道:“尊驾未免太会猜想了,以凌兄目下的功力,十个老朽,未必敌得过,凌兄哪会为了防范老朽而如此大费周章。”
丑老人道:“欧阳老哥!他畏惧的不是你啊!”
凌震霄道:“那么凌某怕谁?”
丑老人道:“你怕的是柳啸吟,其中原因你我心里有数,不说也罢。”
语气一顿,转头向欧阳白云接道:“欧阳老哥,可惜欧阳老哥这番心机白废了。”
欧阳白云道:“怎么讲?”
丑者人道:“欧阳老哥可知那暗中出手之人是谁吗?”
欧阳白云道:“当时未曾看清。”
丑老人道:“俺老头儿虽未自封为天地通,却知晓不少隐密,那暗中出手之人正是竺道台。”
柳南江不自禁地插口道:“竺老是三君子的老二,怎会杀害结盟之弟?”
丑老人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娃儿明白这个道理吗?”
凌震霄道:“想不到尊驾也为我凌某人作了一个有利的证明。”
丑老人道:“你没有弄错吗?”
凌震霄道:“尊驾方才所说的话,在场有十数个人俱已听到了。”
丑老人嘿嘿一笑道:“绝顶聪明之人,经常作那自以为聪明的傻事。”
语气一顿,接道:“肖三先生何以敢出示那方玉佩?因他自问精湛已极的寒梅掌使你不敢妄生异心?而你又何敢故意激怒肖三先生,待他动手之后,不但不逃反而回手亮招,只因你早就埋下了伏兵。暗中出手的竺道台与你早有默契,俺老头儿没有说错吧!”
此语一出,在场之人,莫不为之一怔。
凌震霄面色一沉,声如暴雷般吼道:“丑八怪,说话要有证据。”
丑老人道:“铁证如山。”
凌震霄一伸手,道:“拿来。”
丑老人摇摇头,道:“你稍安勿躁。如水源头起,话从根由说。”
凌震霄道:“凌某静待下文。”
丑老人道:“肖三先生得到那方玉佩可说是极大之秘密,你如何得知?”
凌震霄抢着答道:“凌某方才就已说过,那是得自道听途说。”
丑老人道:“俺老头儿并未问你。”
语气一顿,接道:“这件事只有三先生之弟云鹏知道。云鹏是有名的花花太岁,只知吃喝玩乐,武功也是学的邪道旁门。他力主以高价售出,从此兄弟二人退出武林,息隐林泉,有了那笔出售玉佩得来的金银,不缺一辈子吃喝的。”
凌震霄冷声说道:“尊驾好似亲眼看见一般。”
丑老人并未理会他,又自顾自地说道:“肖三先生自然不答应,就为了此事而兄弟失了和气,肖三先生并独居终南,发誓不得铁剑不下山。”
秦羽烈听得神往,不自禁地插口道:“可是那花花太岁肖云鹏走漏了消息?”
丑老人点点头,道:“不错。然而他却不是有心的,只不过在酒后向同他对饮的竺道台发发牢骚。殊不知讲者无心,听者有意。”
凌震霄冷哼道:“尊驾在自说自话,若非被五毒之阵所困,凌某人真不想听下去了。”
欧阳白云道:“凌兄不必生气,是非当别,黑白有分,听听又有何妨?”
凌震霄重重哼了一声,未再说话。
这时,柳南江心中却不停地在擂鼓鸣锣。如果丑老人所说是实,他可就面临难题了。
丑老人道:“竺道台的风林十八掌刚猛有余,肖云达的寒梅掌阴柔有加,为了磋切武功,竺二先生和肖三先生二人明为结义兄弟,暗即势如冰炭不容,岂会放过这一绝佳机会?还不是为二件宝物所诱,如异日肖三先生得到玉佩铁剑,练得剑上之一招武功,他那二先生的交椅更是难坐。于是找上了关中一龙凌震霄,共谋杀肖三先生之大计。”
呸地一声,凌震霄重重地朝地上吐一口唾沫,忿忿然道:“这种话无异出自三岁小儿之口,也只有三岁小儿才会相信。”
丑者人道:“你又想要耍那只手遮天的把戏了!何不听完再说出你的辩辞?”
凌震霄沉叱道:“凌某无此雅兴,尊驾既是来者不善,凌某也不必客气。”
一语未落,已扬掌待扑。
欧阳白云一闪来到他的身边,横身相拦,道:“凌兄就静待听完再说吧!”
凌震霄咬牙切齿地站住了,抬手向丑老人一指,道:“看在欧阳老哥的份上,容你大放厥辞吧!”
丑老人道:“厥辞也罢,实情也罢,是非自有公论,黑白更不容混。”
秦羽烈突然插口道:“这可教秦某人不明白了,不管是谋财也好,是泄忿也好,竺道台大可自己动手,又何必找上这位关中一龙呢?”
丑老人道:“若竺道台自己出面,肖三先生不会出示玉佩。”
凌震霄道:“此话未免过分自圆其说了。”
欧阳白云接道:“老朽也有这种想法,如此说法似乎太过牵强。”
丑老人道:“各位不妨再听下去。”
语气一顿,接道:“各有各的如意算盘。”
凌震霄大叫一声,道:“且慢!”
第三十二回 天涯奇丐
丑老人道:“你又插口了!”
凌震霄道:“因为尊驾的话大有破绽。竺道台既然也想得那方玉佩,因何将肖三先生击落万丈深渊之后,听任凌某将玉佩带走。”
丑者人道:“因他不悉铁剑下落,固用抛砖引玉之法,待你得到那炳铁剑之后,再向你下手,以期两件宝物一朝得手。”
凌震霄道:“这又是尊驾的设想吗?”
丑老人道:“此时俺不想回答你的问题,稍待自然要全部还你凭证。”
欧阳白云接道:“方才尊驾提到各有各的如意算盘,那是怎么一回事?”
丑老人道:“方才所说的是那竺道台的如意算盘,殊不知这位关中一龙虽号封为龙,却又狡猾如蛇,从此销声匿迹,不再见他在江湖道上行走。好不容易被竺道台在‘七柳斋’中找到,想不到被杀的又是一个易容改面的替死鬼。”
凌震霄道:“尊驾的话有了破绽,死的不是凌某人,而真的玉佩却被杀人者取走了。”
丑老人道:“不错。”
凌震霄道:“凌某预知会有人追杀是以选一有武功根底家人乔扮凌某。因何又将那真的玉佩放在那乔扮之人的身边呢?”
丑老人道:“这有两个原因。”
丑老人道:“杀人者未得到玉佩,永不罢休,则你,不可能安静地去埋头苦练,此其一;你虽得到玉佩,然而在找寻那铁剑却遭遇了困难,那玉佩也就形同废物。所以你也如法炮制,依样画葫芦地来了一招抛砖引玉是也不是?”
凌震霄冷笑道:“尊驾可能是天神下降,不然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秦羽烈插口道:“秦某也有疑问。”
丑老人道:“说说看?”
秦羽烈道:“秦某本不想说出此一机密,为了印证尊驾的说法,秦某也只得泄此一隐密了。当年在‘七柳斋’行凶之人并非竺道台,而是……”
丑老人接道:“而是贵堡总管公孙彤,可对?”
秦羽烈讶然道:“你早已知道?”
丑老人道:“堡主应知作了无数年的傀儡,也平白无辜地背上了多年的骂名?”
秦羽烈噢了一声,缓缓地摇着头,喃喃说道:“秦某倒不觉得。”
丑老人道:“不过倒也值得,以你在江湖道上的资历,能够用上公孙彤这种总管,那也足以令你姓秦的告慰了。”
秦羽烈愣了一愣,神情大为讶异地说:“难道他是什么成名多年的高手?”
丑老人点点头,一字一字如敲金击玉般说道:“他是息隐多年的武林高手公孙红云,竺道台的师父,只是将红云两字改为一个彤字,就将各位蒙骗了,不过却瞒不了俺。”
柳南江振声道:“难怪他所施展出来的风林十八掌劲道那样强劲。如此说来,那祝永岚是公孙彤的另一弟子了?”
丑老人道:“公孙红云平生只收了竺道台一弟子……”
柳南江抢着问道:“那么,祝永岚那套风林十八掌是从何处学来?”
丑老人嘿嘿一笑,道:“所谓祝永岚者才真是竺道台——”
说到此处,转身向凌震霄,接道:“想必你早就有所发现了。”
在场之人,无不发出一声惊讶的低呼。
凌震霄沉声道:“信口雌黄,凌某若知他是竺道台的化身,怎会为他疗伤?”
丑老人道:“这正是你的高明处,也是你的阴险处,你知祝永岚就是竺道台,而对方却不知黄衫客就是凌震霄,所以才上了你的大当。”
凌震霄棱目一翻,道:“此话怎讲?”
丑老人道:“你早先为秦茹慧那丫头疗伤之际,暗动手脚,造就了她一身魔功,而她却要暗中听你的指挥,原来你是想在秦堡主身边埋下一个伏兵。后来因为他父女二人决裂,你又需要拉拢柳南江那个毫无江湖历练的娃儿,才又祛了秦茹慧的魔性,此番你为祝永岚疗伤是假,其实是俟机使他的心神入魔,气血走火,你以为俺老头儿不知吗?”
在这一瞬间,凌震霄几乎目眦齿裂,看情势,他立刻就会和丑老人拼命,却又不知为了什么缘故,他竟然忍住气了。
桃林之间是一阵沉寂,无人说话。
久久,柳南江方开口说道:“前辈所说各节实在骇人听闻。不过,空口白话,却令人难以置信。前辈何不拿出一些凭据来让大家看看?”
欧阳白云道:“尊驾能说出一些凭据来让大家听听吗?”
丑老人并未理会欧阳白云,只是面对柳南江说道:“老头儿前些日曾去了一趟南海,目的是想请令师到中原来一趟。”
柳南江道:“晚辈听那玉纹姑娘提过了。”
丑老人道:“令师却连一面都不肯见。不过,倒也不算白跑。他似乎预知俺要去找他,早就画一封密函,由一个小沙弥交给了俺。”
柳南江情急地问道:“密函上写了些什么?”
丑老人道:“函内写着佛门绝学‘澄心令’的口诀。”
目光向下一扫,朗声接道:“立场各位,有人听说过,这玩艺儿吗?”
欧阳白云道:“老朽倒听说过,那口诀可使人心境澄清,不自禁地说出肺腑之言。”
丑老人点点头,道:“不错!欧阳老哥毕竟是见多识广。”
语气一顿,接道:“在一个时辰之前,俺用‘澄心令’对付了化名祝永岚的石君子竺道台。他已将前情托出。各位不信,俺可以再让那竺老儿自供一遍,以证俺老儿未打诳语。”
凌震霄突地发出一声闷喝,扬掌就要抓出。
欧阳白云疾声道:“凌兄且慢动手!”
凌震霄果然停手来再妄动,似是对欧阳白云的话非常依从。
欧阳白云喝阻了凌震霄之后,转身向丑老人一拱手,道:“容老朽请教一声,不管事实真象如何,似乎与尊驾无关,尊驾又因何而穷追不舍。”
丑老人道:“欧阳老哥是因为怀恨竺道台,所以才说这种话。”
欧阳白云面色微微一变。点了点头,道:“尊驾说得不错,若非竺道台那厮无端造谣,恶言中伤,老朽不会弄得妻离子散。”
丑老人道:“积恨难消,欧阳老哥的想法倒也无可厚非,你是当事人,竺道台恶言中伤,想必是因为老哥在不知不觉中得罪了他。另外一个无辜的局外人比老哥的遭遇更惨,你可知道?”
欧阳白云道:“是那酒圣胡不孤吗?”
丑者人道:“是他。”
欧阳白云神情大变,惊疑不定地问道:“他……怎么样了?”
丑老人道:“谣言初起,他为了澄清事态,毅然出走,后经无尘大师的推荐,剃度少林,以他的慧性,日后该能修得正果,成一高僧。”
欧阳白云道:“听说他又叛佛离寺……”
丑老人接道:“是的。他虽出家为僧,中伤之言并未遏止,反而变本加厉,以致使尊夫人怀抱襁褓幼女离家出走。胡不孤才忿而盗走少林镇山之宝冷月宝剑离寺出走。发誓要手刃竺道台之六阳魁首。可惜壮志未酬身先死,空留一个盗剑负友的骂名。”
欧阳白云讶声疾呼道:“他死了吗?”
丑老人道:“死在子午谷垂帘洞中,凶手显然是为了谋取那把冷月宝剑。所幸胡不孤早已将宝剑埋藏别处,行凶者一无所得。”
欧阳白云道:“凶手是谁?”
丑老人抬手向凌震霄一指,道:“关中一龙凌震霄。”
在场诸人,无不目光逼注在凌震霄的身上,看他反应。
凌震霄倒是毫不慌乱,沉声反问道:“尊驾有何凭据?”
丑老人道:“你为了取信于竺道台,曾将此事对他说过。”
凌震霄冷笑了一声,道:“尊驾在那祝永岚身上玩弄了什么手法,或者根本就是尊驾一人在凭空杜撰。这且不去计较。凌某要问上一问,肖三先生手上那方玉佩是从何处来的?”
丑老人道:“那方玉佩本来镶在冷月宝剑的剑柄之上,却被胡不孤无意失落了。他唯恐将来难以原物归还少林,所以才编造了一个玉佩铁剑的神奇故事,而且还造了一把假剑,遗落山间。武林之中势将展开一场追逐,他就可借此寻回失落的玉佩,甚至还可以促使销声匿迹的竺道台出面。
他太聪明,想的主意也不错。却想不到断送了他的一条性命。“凌震霄道:“说得有情有理,煞有介事,不知尊驾因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丑老人望了欧阳白云一眼,道:“欧阳老哥,俺有一句话要说,望你老哥能够看开些,不然,俺老头儿就让这话在肚子里烂掉也好。”
欧阳白云道:“说吧!老朽早已心如冰水了。”
丑老人道:“那胡不孤是一直性汉子,他曾对俺指天警日,与尊夫人彼此敬重,绝未跃越叔嫂之情,即使心眼里都不曾有过邪念。”
欧阳白云道:“老朽信得过。”
丑老人道:“胡不孤对尊夫人虽无男女私情,而尊夫人却未必对他无情。竺道台的恶言中伤,倒是误打误撞地说中了那么一丁点。”
欧阳白云不禁神情大大一变。
丑老人紧接着说道:“老哥太爱好奕道,难免冷落了尊夫人,她可能真对胡不孤有了一丝心灵倚靠。所幸并未及乱。”
欧阳白云神色一凛,沉声说道:“尊驾不像是那说诳之人,还请给老朽一个凭据。”
丑老人道:“谣言初起,胡不孤离开尊府之后,发现包袱中有一根金钗,那正是尊夫人一向插在头上的饰物。胡不孤本不想出家为僧,正因为那根金钗,他才毅然剃度少林,以断情根。”
柳南江心头不禁一凛,他曾经在胡彪的包袱中看见那根金钗,当时就有些起疑,果然大有来头。他望望欧阳白云,对方默然垂首,因而他也没有说出此事去证实丑老人所言的必要了。
丑老人叹息了一声,道:“凡事皆有天意。若非那根金钗,在尊夫人抱着幼女出走之后,胡不孤也许不会急而盗剑离寺,这都是为酬红颜一时英雄气短。偏偏老天一再弄人。胡不孤盗剑离寺之后,竟然和尊夫人在终南山麓又遇上了。”
欧阳白云不禁叹了一声。
丑老人接着说道:“老哥不必大感惊异,也不必大加痛惜。尊夫人遇见胡不孤之后,将幼女交给胡不孤,诡称要去僻静处方便,孰料一会不返。待胡不孤生疑去寻,尊夫人已经在树枝上投环自尽了。她不曾向胡不孤说一句话,为何如此,只有死者自知了。”
欧阳白云表情木然,没有说一句话。
凌震霄不耐烦地说道:“尊驾不要将话题扯得太远,凌某要请问尊驾因何知道得如此详尽?尊驾尚未作个圆满的答复。”
丑老人道:“俺凑巧自那儿经过,见到了胡不孤怀抱幼女,面对女尸木然发愣,于是问了一问,这个答复能够令你满意吗?”
凌震霄嘿嘿一笑,道:“如此吗?”
柳南江关心的是欧阳玉纹的身世,于是抢着问道:“前辈!令徒玉纹姑娘可是欧阳前辈的生女?”
丑老人点点头,道:“是她。”
语气微顿,接道:“当俺听完胡不孤的叙说之后,就帮他埋了玉纹之母,他又将玉纹交付给俺,俺以后不时去垂帘洞中走走,唉!想不到!”
他虽然是饱经世故,历尽桑沧,语及此处,也为之唏嘘不胜。
欧阳白云语气激动地说:“那是我女儿?可是我女儿不是名叫玉纹啊!”
丑老人道:“是俺为她取的这个名字,为的是遮人耳目,老哥这时最好别去叫她,在场诸人性命都在她手中,千万别去惊动她。四周火苗一熄,五毒之虫就难以对付了。”
欧阳白云转过身去,望着那蹲在远远的树梢上,不停地喷酒燃火的欧阳玉纹,神为之夺。
柳南江却在暗暗皱眉,玉佩在他身上,冷月剑也有了下落,这倒不使他烦心。然而他与凌菲的婚事却教他伤脑筋了。看来丑老人的话句句是真,那么,凌震霄岂非一个不折不扣的武林枭雄?然尔女无辜,凌菲何罪?何况大丈夫一言如山,九鼎之诺,又怎能反悔?
在他心烦意乱之中,只听凌震霄说道:“尊驾言来头头是道,看来在场之人都已被你所惑,凌某不想答话论辩,只想请教一件事。”
丑老人道:“请说。”
凌震霄道:“尊驾总该亮出万儿。”
丑老人道:“俺四十年未走江湖,说出来你也未必知道。不说也罢。”
凌震霄道:“观尊驾来势汹汹,分明是要对凌某兴问罪之师。”
丑老人道:“岂止兴师问罪,而是要替亡友复仇索命。”
凌震霄道:“哪位亡友?”
“俺和那胡不孤已成忘年之交。自他遇害之后,有人摸索到子午谷的莫不死在俺的手里,然后将尸首钉在垂帘洞的石壁上作为护洞武士。武林中有人凡到子午谷者,也断难逃过俺的煞手。别人尚且如此,何况你这杀害胡不孤的元凶?”
凌震霄冷笑了一声,道:“既然如此,尊驾更该亮个万儿。说得好听一点,凌某不和无名之辈动手。说得寒怆一点,凌某要死,也该知道死在何人手里才对。尊驾以为然否?”
丑老人将头一点,道:“你说得有理,听着……”
语气一沉,一个字一个字缓慢有力地说道:“俺是天涯奇丐丑中原。听说过吗?”
凌震霄原来的神情异常镇静,似是未将丑老人放在眼里,现在听到天涯奇丐丑中原几个字,双眉高挑,神情大变。
柳南江心头也是狂震不已,曾听到师父说过,论辈份,他比无尘大师还要高,难怪他要驾无尘大师一声老秃驴了。
目注爱女一动也不动的欧阳白云也不禁转过身来,深深一拜,道:“原来是丑老前辈,在下真是大大失敬了。”
丑中原一挥手,道:“不用客气!”
那秦羽烈也低头拜倒,虔敬地说道:“想想仲秋之夜,冒犯老前辈不禁汗流浃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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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中原连连摆手,道:“罢了罢了!你虽然假貌伪善,尚无大恶,而且又是受了那公孙红云的利用,不然俺在赛美大会上就要了你的小生命了。”
秦羽烈又连连拜道:“多谢老前辈。”
唯有那凌震霄仍是神情木然,半响未说一字,也未挪动脚步。
丑中原道:“在接近岗峦之处,俺以雄黄酒开辟了一条小径,两侧插枝为记。各位先一步离去,不过,凌震霄却要给俺留下。”
凌震霄道:“风闻天涯奇丐一身武功已达化境,凌某自问想走也走不脱。”
丑中原道:“人有自知之明,最为可贵……”
语气一沉,接道:“芙蓉仙子也给俺留下。”
在场之人,欧阳白云并不打算离去,柳南江也不会走,那秦羽烈都打算留下来静观其变。
打算及早开溜的唯有芙蓉仙子纪缃绫。偏偏这位奇丐却又指名要她留下。
她愣了一愣,轻皱蛾眉问道:“老前辈要我留下作甚?”
丑中原道:“花花太岁肖云鹏和你同来,而你率领门人现身,俺以为他尚藏在暗处,孰料遍搜不见,想必你知道他去了何处?”
纪缃绫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啊!”
丑中原道:“仙子为那样一个浪漫男子守密,似乎太傻了。”
纪缃绫仍是连连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方才只说,在柳相公面前不便露面。他是何时离开的,我根本就不知情。”
丑中原道:“既然如此,仙子就暂时留在此地了,云鹏起初只是无意在酒后泄漏了乃兄得有玉佩的事,尔后非但不知反悔,反而和竺道台狼狈为奸,暗通款曲。此人不除,天理何在?”
纪缃绫道:“那与缃绫何关?”
丑中原道:“怕你向他通风报信。”
语气一顿,转头向秦羽烈说道:“秦堡主!你虽无大恶,但是对茹慧那丫头的事却作得过分了一点,你自己是否觉得?”
秦羽烈慌忙深深一揖,道:“在下知罪。”
丑中原道:“可愿赎罪?”
秦羽烈连连点头,道:“愿受老前辈任何差遣。”
丑中原道:“可有诚意?”
秦羽烈道:“若无诚意,天诛地灭。”
丑中原:“谅你不敢……”
一语未落,右手轻轻一挥,转身向纪缃绫接道:“女人最易为情所误,因此俺方才挥手隔空点了你身上几处穴道,望仙子勿怪。”
纪缃绫骇然道:“老前辈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呢?”
丑中原道:“如你敢向肖云鹏泄一丝消息,俺就不为你解穴,一个对时之后,你就会一命见阎罗,俺可没有吓唬你。”
纪缃绫道:“缃绫绝不敢向他透露只字。”
丑中原道:“仙子明了切身利害那是最好不过。现在率领你的门人回到旅店中去,肖云鹏也许已回到了旅店中,即使去了别处,也会再去找你,只说我解了毒虫之困,其他方面一概不提就是。”
纪缃绫道:“缃绫遵命。”
丑中原又向秦羽烈一挥手,道:“秦羽烈,跟她前往旅店之中,一见肖云鹏露面就出手拿下他,你的困龙八抓对付那个浮游浪子该是绰绰有余。”
秦羽烈恭声道:“在下遵命。”
丑中原道:“拿下肖云鹏之后,就放在芙蓉仙子的房中。祥云堡是回去不得的,你必得防着那公孙红云。真像一白,你这傀儡也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了。千万小心,也别玩什么花样。”
秦羽烈道:“在下绝对不敢。”
说罢之后,立刻和纪缃绫一行向桃林背后的岗峦之处走去。
那丑中原果真辟出了一条小径,倾刻之间,就不再听到秦羽烈等一行的步履之声了。
丑中原冲着欧阳白云一拱手,道:“欧阳老哥……”
欧阳白云连忙回礼,道:“在下焉敢当那老哥之称?老前辈有何谕示?”
丑中原道:“想麻烦老哥一桩事。”
欧阳白云道:“愿效犬马。”
丑中原道:“想劳老哥前去守住西城西大街一座名为卧龙居的宅第门前,如见公孙红云和那白衣女子的踪迹,立刻以传音术告诉俺。”
欧阳白云道:“在下遵命。”
说罢,也即刻离去。
丑中原又向柳南江说道:“娃儿!福儿和那仙仙姑娘还在客栈中等你,你还不快些回去吗?”
看他的神情,似乎有意要遣走在场的每一个人。
柳南江怔了一怔,并未立刻就走。
凌震霄沉叱道:“还不快去!这儿没有你娃儿的事。菲儿若能生还,善待就是了。”
柳南江想留也留不下去,眼前的诡变情势已使他方寸紊乱,于是向二人拜了一拜,道:
“晚辈别过。”
然后匆匆离开了桃林之中。
丑中原和凌震霄二人相对默然,谁也没有说话。良久,凌震霄才缓走道:“尊驾不愧是成名高手,竟一一遣走众人,为凌某保全了颜面。凌某纵死九泉,也会感激。”
丑中原一翻眼珠,冷声道:“凌震霄,你怎会如此缺乏斗志?”
凌震霄苦笑道:“身为武林中人,硬拼死缠,杀身殉命,那是不可避免之事。然而,凌某人的想法与作法和别人不同。”
丑中原道:“有何不同?”
凌震霄道:“明知不敌,却要作侥幸之搏,困兽之斗,太缺乏名家风范。”
丑中原大拇指一挑,道:“佩服……”
突然放低了音声,接道:“难得你有如此镇定的心情,我们何不聊上一聊?”
凌震霄大是发愣,凝注丑中原良久,才喃喃问道:“聊什么?”
丑中原道:“聊聊你杀害胡不孤的经过。”
凌震霄道:“尊驾早将来龙去脉摸得一清二楚,凌某想赖也不行。干脆就打开窗子说亮话,胡不孤是我凌某所杀,尊驾没有冤枉人。尊驾为亡友报仇,理所当然,凌某不怨。”
丑中原又是一挑大拇指,道:“有骨气。”
凌震霄双目一翻:“尊驾难道一定要将凌某捧得舒舒服服之后,才肯下煞手吗?”
丑中原微微一笑,道:“这真是刽子手不急,囚急死。你如何发现子午谷,如何摸进垂帘洞,说来话长,俺也不想过问。”
语音一压,接道:“俺只想问问你杀了胡不孤之后,得到了什么东西?”
凌震霄皱眉怔神良久,才反问道:“有告诉尊驾的必要吗?”
丑中原道:“确有必要,不然你会后悔。”
凌震霄道:“凌某倒不是怕后悔,而是不想有何隐瞒,杀人都敢承认,何况其它?凌某搜索石室之内,只得到了一个记载着练功经过的小本子,那是用羊皮纸订起来的,上面用薪炭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在凌某来说,那小本子比冷月剑还要值得。尊驾未必能想得出那个小本子对凌某起了多大作用。”
丑中原道:“那小本子记载一种魔功的练法,可对?”
凌震霄疾然接道:“甚么?他因练功而走火?”
丑中原道:“不错。”
凌震霄道:“那岂不是死了?”
丑中原道:“走火还能活着吗?”
凌震霄道:“可是,他是被我杀死的呀!”
丑中原道:“说说当时情况吧!”
凌震霄道:“当凌某走进石室之际,他正盘腿而坐,面色红润,呼吸急促,显然在运功调息。本来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之下都是有人在旁护法的。因而就给予凌某可乘之机。”
他似乎觉得如此杀人不够光明磊落,话说到此,竟然停住。
丑中原冷冷道:“说下去。”
凌震霄道:“凌某潜行到他身后,出掌轻轻地在他命门上一按。”
丑中原道:“你可曾留意石室上有何东西?”
凌震霄想了一想,道:“石室地上,好像有一捆松枝。”
丑中原点点头,道:“这就对了。松枝是俺带去的,这证明你在俺之后去那儿。俺去的时候,胡不孤就已经因练魔功而走火丧生了。”
凌震霄一愣,道:“在下去时,那胡不孤已经死了吗?”
丑中原道:“不错。所以你只是挥掌攻击了他的尸首,换句话说,你虽有杀人的动机,却没有杀人的事实。不然,俺哪里会有兴致在这儿和你这杀害胡兄的元凶轻言细语地聊天?”
凌震霄大为惊骇,道:“胡不孤既已因练功而走火丧生,怎么还是面色红润,呼吸急促就似活人打坐调息一样呢?”
丑中原道:“这就是魔功与一般功力不同之处。所谓呼吸急促,只不过是聚集在体内的邪魔功在逐渐消散。我在你去之前进入石洞,一去就曾探查过,他的脉搏已停、心脉也断,没有出气、没有进气,也许你当时心情紧张,未加注意而已。”
凌震霄目瞪口呆,半响说不出话来。
良久,方才苦笑一声,道:“尊驾如此作,未免有失公道。”
丑中原双眉一挑,道:“嘿嘿!你倒挑剔起俺的毛病来了。”
凌震霄道:“在下倒不敢挑剔,而是尊驾方才在众人面前就该道出这一内情。”
丑中原道:“莫非你想脱罪?”
凌震霄道:“依照尊驾的说法,在下并未杀害那胡不孤。”
丑中原道:“是非、正邪,皆在一念之间。你早就萌杀害胡不孤的动机。所谓其心可诛,你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
凌震霄道:“在下明白……”
语气一顿,接道:“尊驾打算如何发落在下,想必早有腹案。”
丑中原道:“这且问你,令媛凌菲,是否已与柳南江早已缔有婚约?”
凌震霄道:“不错。”
丑中原道:“那么,你就该为凌菲那丫头作一点事,免得她在人前抬不起头。”
凌震霄点了点头,道:“尊驾说得不错,但不知?”
丑中原道:“柳家娃儿系出名门,又是无尘大师之徒,你也不能令他娶一个武林枭雄之女,而令天下人所唾骂啊!”
凌震霄道:“在下该如何去做,但凭吩咐就是,尊驾明示吧!”
丑中原放低了声音说道:“俺借故遣走众人就是为了要托付你一件机密大事,也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使你洗脱武林枭雄之名。”
凌震霄抱拳一供,道:“多谢尊驾栽培,在下悉听吩咐。”
丑中原道:“你是聪明人,凡事该知进退,想必你也不至于口是心非。首先我要让你明了一件武林中多年来的隐秘。”
突然放低了声音接道:“那柳南江是‘情圣’柳啸吟的儿子。”
凌震霄大是一怔,凝声问道:“他父子两人知道彼此的关系吗?”
丑中原道:“柳南江不知。而柳啸吟虽然明知,却不敢相认。”
凌震霄道:“那又是何缘故?”
丑中原一翻眼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作不知?”
凌震霄道:“在下的确毫不知情。”
丑中原道:“那秦茹慧姑娘也是柳啸吟的骨肉。”
凌震霄再次一惊,道:“真的吗?难怪武林中人称呼柳啸吟为‘情圣’了。”
丑中原道:“好在前人有句话,说什么自古多情空遗恨。”
凌震霄道:“不错。”
丑中原道:“柳啸吟饮恨终身也就是出在他那多情的毛病上。”
凌震霄吁叹道:“武林中人,生死玄关易破,情关难破,这倒无可厚非。”
丑中原沉声道:“你倒会替柳啸吟说情,就算情关难破,邪念头也不能转到自己小姨子身上呀!”
凌震霄神情一愣道:“尊驾,是怎么说法?教在下好生糊涂。”
丑中原道:“茹慧那丫头的母亲白玉梅,原是柳啸吟结发妻白玉香的胞妹啊!”
凌震霄讶声道:“白玉梅?就是方才和公孙红云声同一气的那个白衣女子吗?”
丑中原道:“不错。”
凌震霄道:“她怎会和公孙红云联手,掳走小女凌菲呢?”
丑中原道:“其中尚有内情,俺自然会慢慢地告诉你。”
语气一顿,接道:“白玉梅那时正和柳啸吟学剑,二人本就有情。正好白玉香生下柳南江那婴儿。产褥之中,使他二人有隙可乘,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段孽缘,而导致了后日的恶果。”
凌震霄惊噢一声,并未插口。
丑中原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自此以后,白玉梅竟然珠胎暗结。白家也是名门,家法甚产。白玉梅不禁心存畏惧,而且又觉得愧对胞姊。于是含悲忍泪,悄然出走。”
凌震霄道:“归根究底,都是那‘情圣’柳啸吟的错误。”
丑中原道:“是的。柳啸吟在白玉梅出走后,也深感痛悔,于是将实情告诉了柳南江的母亲。你该猜得到,她听说之后,该有何种反应。”
凌震霄道:“必然是气愤填膺。”
丑中原道:“她一方面痛恨柳啸吟的作为,一方面却惋惜她胞妹的遭遇,于是也出走了,而且还抱走了襁褓中的柳南江。”
凌震霄嗟叹道:“白玉香抱子出走,又未免过分激动了。”
丑中原道:“其实,白玉香也是别具用心。一方面是想给柳啸吟刺激一番,使他反省知过!另一方面则是想打听胞妹白玉梅的下落。”
凌震霄听得神往,不禁焦急地插口问道:“结果又如何呢?”
丑中原道:“柳啸吟自然是后悔不迭,也远离故居,四处探询白玉香姊妹的下落。一访三年,石来在华山之麓遇上了柳夫人。”
凌震霄道:“哪个柳夫人?”
丑中原道:“就是‘玲珑剑’柳仙仙之母,仙仙也是柳啸吟的女儿哩!”
凌震霄连连顿足,唉声叹气地说道:“柳啸吟真不愧为一代情圣,惜乎用情太滥。”
丑中原道:“三人之中,以柳夫人资质最佳,又是风华绝代。当时正值柳啸吟寻妻访子三年不获,心灰意懒之时,竟然和这位如夫人,在华山之麓筑了一座‘啸吟山庄’,过起遁世逍遥的生活来了。”
凌震霄道:“真是一个道地的负情汉,哪里是什么情圣呀!”
丑中原道:“此事被白玉香得悉,真是悲愤交集,再加上白玉梅杳无音信,顿萌厌世之念,打算抱着幼子跳下黄河。”
凌震霄道:“那怎么行?幼子无辜呀!”
丑中原道:“妇人本就心地狭窄,那时岂会想到幼子无辜。幸而无尘大师路过遇见,才救下了这一对母子的性命。”
凌震霄吁了一口长气,道:“这也是柳南江那娃儿命不该绝。”
丑中原道:“无尘大师盘问情由,白玉香因见他是一个高僧,就和盘托出。并哀求无尘大师收留柳南江为他的入室弟子。”
凌震霄恍然大悟道:“这敢是南江那娃儿和无尘大师有缘。”
丑中原道:“无尘大师一见柳南江,就赞叹那娃儿的资质奇佳,允收为徒。不过只能算是挂名弟子,一旦入室,南江那娃儿就得削发为僧了。无尘大师的心意不过是为柳啸吟留下一脉香烟。”
凌震霄道:“无尘大师倒是用心良苦。”
丑中原道:“当时无尘大师还答应白玉香,前往华山之麓,伺机点化柳啸吟。哪知见面之下,无尘大师看出他情根未断,孽缘未了。所谓佛法无边,难度无缘之人。只得怅然作罢,携带柳南江,乘舟前往南海,从此未再莅临中原。”
凌震霄道:“那白玉香呢?”
丑中原道:“她曾答应无尘大师,绝不再投死路,从此就不知下落了。”
凌震霄道:“真是可怜。”
丑中原道:“若是从此没有她的下落倒也好了,偏偏又有了她的消息。”
凌震霄闻言不禁一愣,良久,才迷惑不胜地问道:“怎样讲?”
丑中原扬手一挥,道:“听俺慢慢说来。”
语气一顿,接道:“柳啸吟和他柳夫人在‘啸吟山庄’一住五年,惜乎生了仙仙那丫头之后,柳夫人再无所出。”
柳啸吟一想起算来已有八岁的爱子,不禁长吁短叹。经不起柳夫人的再三探问,他终于道出了前情。你猜那柳夫人有何反应?“
凌震霄道:“在下揣测,那柳夫人必定力主柳啸吟去探访发妻爱子的下落。”
丑中原道:“不错。那柳夫人正是如此,柳啸吟也离开了‘啸吟山庄’。”
凌震霄道:“有了白玉香的下落吗?”
丑中原道:“下落是有了,不过却是一个坏消息,原来白玉香落到了冷如霜的手里。”
凌震霄说道:“那妇人命运何以如此之坏?”
丑中原道:“她身中奇毒,每日靠冷如霜赐给药丸维持生命。”
凌震霄道:“冷老魔如此残害一个女流之辈,其用心何在呢?”
丑中原道:“他想雪当年被逐出中原之耻,又恐自已的力量不济,因此想以白玉香的生命来威胁柳啸吟供他驱使。”
凌震霄道:“聪明如柳啸吟者,也会受到冷老魔的要胁吗?”
丑中原道:“当他见到白玉香的惨状时,真是痛不欲生,最后他终于在冷老魔面前低头了。因为冷老魔曾经答应他,只待被逐出中原的奇耻大辱一雪,就立刻为白玉香祛除体内的毒性。”
凌震霄道:“难怪江湖中传说,柳啸吟在暗中为冷老魔助拳,在下原以为他是别有用心,却想不到还有这样一层内情。”
丑中原道:“以私情来说,柳啸吟的作法无可厚非,他绝不能置发妻的生死于不顾。但是,他那么一来,却无端造了许多杀孽,也为武林中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他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凌震霄愣神良久,才低声说道:“尊驾可称旷世奇人,胸罗万机。眼看柳啸吟坠于万劫不复之境,难道也无法救他一救吗?”
丑中原道:“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俺又有什么法子。不过,白玉香总是无辜的。看在柳南江分上,俺少不得要费些心力。”
凌震霄道:“尊驾作人处事,实令在下敬佩。”
语气一顿,接道:“在下想求教于尊驾,小女凌菲,目下处境如何?”
丑中原道:“令媛的安危,倒用不着你去担心。”
凌震霄神情一舒,道:“尊驾的话,使在下宽心不少。柳南江对白玉梅深有信心,她与公孙红云狼狈为奸,莫非是尊驾安排的一着妙棋?”
丑中原道:“你很聪明。”
凌震霄道:“尊驾夸奖。谈到此处,在下已略知内情,尊驾有何驱使,当可明示了。”
丑中原道:“你真有诚心吗?”
凌震霄道:“在下过去曾因一时起了贪念,已濒临身败名裂之边缘,尊驾赐予再生之机,在下岂肯轻易放过?尊驾请大放宽心。”
丑中原道:“俺要你作的事,可能会遭杀身之祸,你不怕吗?”
凌震霄淡笑道:“生死二字,在下倒未看重。”
丑中原道:“好!俺带你去一个地方,再详细和你谈上一谈。”
语气一顿,扬场叫道:“玉纹!壶中之酒,还剩下多少?”
高踞树梢的欧阳玉纹回道:“约莫还有十斤之多。”
丑中原道:“快将所剩之酒悉数喷出,使那圈火苗燃得旺些。”
欧阳玉纹立刻依安行事,一瞬间,四周火焰大炽,照耀如同白昼。“丑中原又道:“玉纹!到俺这里来吧!”
话声刚刚一落,欧阳玉纹已落到二人的面前,身法快得出奇,看得凌震霄不禁暗暗赞叹。
丑中原挥手朝凌震霄一指,道:“玉纹!这就是俺向你提起的‘关中一龙’凌震霄。”
欧阳玉纹福了一福,凌震霄不禁暗道一声惭愧。
丑中原一挥手道:“咱们走!”
三条身影立刻向桃林后面的岗峦处扑去,宛如三道流星,刹时不见踪影。
柳南江回到客栈之后,倒头便睡,似乎被褥一蒙头,就可以逃避现实,连福儿向他问长短,他也懒得加以理会。
福儿犹如满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望着榻上闷睡的柳南江大大地发愣。
那柳仙仙本想跟着过来听听柳南江赴约的经过,见他一回到房中就脱靴宽衣,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她虽然也姓柳,却毕竟是一个女孩儿,这一方面,她倒是很有分寸的。
隔窗偷听,偏偏柳南江一言不发,只得轻拍手掌,将福儿唤了出来。
二人来到庭院中一座假山之后,柳仙仙这才问道:“福儿!你师兄是怎么回事?”
福儿摊了摊手,唉声叹气地说道:“谁知道,仿佛突然变成了哑巴。”
柳仙仙道:“莫非比武较量,你师兄输给那位黄衫客了吗?”
福儿连连摇头,道:“不会,我方才看过了,剑未出过鞘,看他神色,似乎未曾动用过内力。真不知道那黄衫客施了什么邪法子。”
柳仙仙道:“福儿……”
她一语不发,福儿突然抵了她一把,意想她禁声,她也就连忙将话顿任。抬头望去,只见一伙人,本来就是住在这家客栈里的。
可是,当最后一个人出现时,柳仙仙不禁心头暗怔,原来那个人是祥云堡堡主秦羽烈。
回顾福儿,那小家伙也是一脸错愕之色。
秦羽烈一进门之后,向纪缃绫打了一个手势,然后一个鲤鱼打挺,纵上了东厢上房的屋顶,越过屋脊,不见踪影。
纪缃绫和她的女弟子也分别进入了东厢两间毗邻的厢房,各自关上了房门。
庭院中,复又陷于一片沉寂。
柳仙仙悄声道:“福儿!你看那秦羽烈鬼鬼祟祟,是不是有点怪?”
福儿唔了一声,道:“的确有点怪,而且他又是一个人。”
柳仙仙接道:“福儿,别挖空心思胡乱猜疑了。你得赶快去告诉师兄呀!”
福儿应了一声,立即弹身而起。
他唯恐行藏败露,因而展开了射光掠影的身法,如同一道轻烟,一闪不见,只看得柳仙仙瞪眼皱眉,暗暗骂了一声:好小子!
福儿回到房中,直趋榻前,低声说道:“师兄,有要紧的事,你醒醒。”
柳南江一切也不动,自然也不曾开口说话。
福儿疾声道:“师兄!那祥云堡堡主秦羽烈来到了客栈之中,而且行迹可疑。”
他一语未落,柳南江已飞快地翻身坐起,沉声问道:“福儿!你怎么知道?”
福儿道:“我和仙仙姑娘在假山后面说话,正巧看见他和芙蓉仙子及芙蓉寨一伙门人进来,芙蓉仙子回房,他却跃上了屋顶。”
柳南江道:“仙仙姑娘呢?”
福儿道:“还在假山背后,是她叫我前来禀报师兄的。我看,那秦羽烈必有诡计。”
柳南江厉声道:“快去叫仙仙姑娘回房,少管人家闹事。天亮我就要送她回‘啸吟山庄’。你告诉了她之后,也立刻回房来。”
福儿不禁大大一愣。心中有所疑惑,也就没有立刻按照柳南江的意思去做。
柳南江见他不动,又冷叱道:“还不快去!”
福儿心中虽有一万个不解,却也不敢违抗师兄之命,只得施施然退了出去。
福儿一出了房门之后,又施展射影掠光的身法来到了假山之后。
柳仙仙迫不及待地问:“福儿!你告诉你师兄了吗?”
福儿噘着嘴说道:“挨了一顿骂。”
柳仙仙道:“是怎么回事?”
福儿道:“师兄说,教你立刻回房睡,说什么少管人家的闲事。”
柳仙仙神情一愣,道:“福儿!你发现你师兄有什么不对吗?”
福儿想了一想,道:“倒没有什么不对劲,只是脾气很坏。”
柳仙仙喃喃道:“那就怪了?人家告诉他秦羽烈来到这儿的消息,他反而教人家少管闲事。这哪像是你师兄讲的话?”
福儿道:“仙仙姑娘!我师兄确是这样说的,回房睡去吧!师兄说,天一亮,就要送你回‘啸吟山庄’哩!”
柳仙仙双眉一挑,道:“他要送我回去?”
福儿点点头,道:“师兄是这么说的。”
柳仙仙道:“福儿,你回房去吧!”
“我要在这儿瞧瞧热闹,秦羽烈没事绝不会潜伏到房顶上去。今晚再不瞧,以后就瞧不到啦!”
福儿正想劝她,忽然东厢一间上房亮了灯,他也将话顿住了。
在灯的上房就是方才纪缃绫进去的那一间。
灯刚一亮,房门也打了开来。
柳仙仙似乎怕福儿会突然溜走,伸出皓腕,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小手。
福儿想想柳南江那种严峻的神色,就想立刻回房。可是,他刚想全力抽回被柳仙仙握住的手腕时,已见两个人从那亮灯的东厢上房走了出来,那两个人是纪缃绫和花花太岁肖云鹏。
这时,福儿即使要走,也走不掉了,只得屏息凝神地蹲伏在假山之后。
纪缃绫和肖云鹏携手下降台阶,进入庭院之中,二人在边走边谈。
只听那肖云鹏说道:“仙子真是雅兴不浅,如此寒冷深夜,还要云鹏陪你漫步庭院。”
纪缃绫幽声道:“云鹏,你我携手漫步,恐怕也只有这一次了。”
肖云鹏不禁停下了脚步讶然问道:“仙子这话是何意思?”
纪缃绫道:“人之相处,全凭缘,看来你我的缘分已尽。”
肖云鹏道:“难怪仙子一回到房中,就有些神色不对。”
他一语未了,突然一道黑影自屋顶一泻而下,那人正是秦羽烈。柳仙仙和福儿看得最为真切,若非二人定力不弱,必然会惊呼出声。
秦羽烈的身法快得出奇,又是居高临下,更是增加了速度,一闪之际,已然到了肖云鹏的身后,单臂电出,抓向肖云鹏的右腕。
就算肖云鹏此时觉察到背后有人偷袭,凭那秦羽烈仗以成名的困龙八抓,肖云鹏也休想走脱闪避。殊不知其结果却大出意料之外,肖云鹏身形一晃,竟然使秦羽烈一抓成空。
肖云鹏一转身,轻笑道:“原来是秦堡主!”
其态度也是大出人之意料,不但毫无受惊之色,反而笑语轻松。
秦羽烈不禁怔住了,肖云鹏有多少功力,他是清清楚楚。即使正面出手,他也有把握一抓得手,如今竟然是背后偷袭失败。再加上肖云鹏态度出奇地镇静,使他没有贸然出第二抓。
纪缃绫也万万想不到秦羽烈会一抓失败,神情也不禁为之一愣。
不过,她很快地想起了天涯奇丐丑中原的话,连忙探手入怀,打出了一朵钢芙蓉,同时高声喊道:“秦堡主不要发呆!”
这一高喊,使得秦羽烈回过神来,双手电出,分别扣向肖云鹏的双腕。
肖云鹏冷笑一声,道:“世上不可信者,该是床头共枕人。”
话声落,闪身后退,纪缃绫甩出的那一枝钢芙蓉越头飘过,未曾伤到他。
然而,秦羽烈的困龙八抓却再也不容许他逃脱,叭地一响,着着实实地扣住了他的右腕。
秦羽烈一抓得手,当即低喝道:“乖乖地跟秦某人走,否则内力一吐,就要你的命。”
喝声中,振腕一提,挟带着肖云鹏上了房顶。
柳仙仙再也忍不住,低呼道:“原来秦羽烈是为他而来。”
她的呼声方落,蓦闻叭地一响,一个人影自那屋顶上倒下。
福儿一直在注意秦羽烈的动静,看得最为真切,不禁脱口道:“房顶上有埋伏,秦羽烈遭了毒手。”
其实,柳仙仙也看见了,从房顶上倒栽葱的坠落之势,就可以想见房顶埋伏之人功力必定相当深厚,否则绝不可能一击就使秦羽烈成为断线风筝。
纪缃绫看得最清楚,心头不禁狂震,然而她却不十分慌乱。
第三十三回 恩怨揭晓
一想自己和秦羽烈同时衔命而来,扬腕虚空一托,改变了秦羽烈下坠姿势,使他四平八稳而又轻飘飘地摔落地面,尚不至于将他那颗六阳魁首缩到腹腔中去。
可是秦羽烈摔倒地面之后却一丝也不会动弹,显见他受伤十分沉重。虽未殒命当场,却也是昏迷不省人事了。
这情况不但使芙蓉仙子纪缃绫大大一骇,而假山之后的二小也同样感到惊骇不已。
蓦然,房顶上传来一阵低沉的冷笑之声。
抬头看肖云鹏的身旁又多了一个人影。原来他就是祥云堡总管公孙彤,也就是被丑中原道破其真实身份的公孙红云。
柳仙仙大为吃惊地说道:“原来暗中攻击秦羽烈的人,竟是他的总管公孙彤。”
福儿压低了声音说道:“仙仙姑娘,闻这老儿的功力骇人听闻,咱们还是少说话为妙。”
柳仙仙似乎有些不服气,虽末驳斥福儿的话,却冷哼了一声。
公孙红云阴笑了一声,飘落庭院之中,向纪缃绫沉声说道:“仙子和花花太岁虽是露水鸳鸯,但却也有多年交情。如今联络那秦羽烈来联手对付,到底是为了什么?仙子不妨明告。”
纪缃绫倒不曾示弱,冷声道:“公孙总管和那秦堡主相辅相成,已有多年之久。忽然暗中出手伤他,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公孙红云咻咻然叱道:“你少要顶嘴,快说,是不是那关中一龙凌震霄教唆仙子如此作的?此与仙子毫不相干。”
纪缃绫道:“不是。”
公孙红云道:“那么,又是何人唆使?”
纪缃绫道:“无人唆使。”
公孙红云道:“如此说来,是你自己的意思了?”
纪缃绫道:“不错。”
公孙红云道:“因何要如此作?”
纪湘绫道:“此事与阁下无关,所以不想告诉阁下。请不必多费口舌。”
说罢,掉头向房中走去。
公孙红云嘿嘿一声冷笑,右掌随势一挥。
纪缃绫似乎也预知走不脱,不待对方掌劲涌到,就已飘身后退。
这时,肖云鹏也飘身落地,面向纪缃绫说道:“仙子因何突然与云鹏反脸成仇,希望明告云鹏,也当反躬自省啊!”
纪缃绫道:“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作了什么昧良心之事,你自己还不明白吗?”
肖云鹏不禁大大一怔,双眉连挑,目中冒火,似乎想将纪缃绫生擒活剥。
蓦然,暗影中有一个人狂笑着发话道:“骂得好,骂得痛快。”
声落人现,赫然是那断魂娘子古寒秋。
古寒秋的出现,使得纪缃绫气势一振,沉声说道:“肖云鹏,和我相处多年,竟不识你是一个联络外人谋杀亲兄的乱伦禽兽,你若稍有良知,就该自绝当场,还有何面目见你大嫂!”
肖云鹏面色大变,那公孙红云也是狂怒道:“好一个泼妇……”
一语未落,右手已拍出一掌。
只见那断魂娘子古寒秋一横手中黑竹箫,飞身前纵,大喝道:“公孙总管且慢!”
公孙红云一卸掌劲冷声道:“原来是古娘子!是要来为那泼妇助拳吗?”
古寒秋道:“芙蓉仙子方才说的,不仁不义,并与外人联络谋杀亲兄,正是亡夫肖云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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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我古寒秋可得要问个清楚。否则,总管巨掌一挥,仙子殒命当场,那可就死无对证了。公孙总管不至刁难吧!”
公孙红云愣了一愣,一挥手,道:“古娘子大可一问,只怕也是白费唇舌。”
肖云鹏道:“嫂子!小弟虽与云达兄时有争吵,但也不至于干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古寒秋却来去理睬他,缓步走到纪缃绫面前,扬声问道:“仙子方才说……”
纪缃绫道:“肖三先生虽非云鹏亲手所杀,却是由他设局。”
古寒秋道:“他因何这样作?”
纪缃绫道:“起因于那方玉佩。”
古寒秋道:“口说无凭!”
纪缃绫道:“铁证如山。”
古寒秋一伸手,道:“拿来。”
纪缃绫道:“证据不在我处。”
古寒秋道:“在何人那里?”
纪缃绫道:“在丑老人那里,他对此事知之甚详。古娘子可去问他。”
公孙红云哈哈大笑道:“原来是那丑八怪在胡说一通。”
纪缃绫道:“他可没有胡说。铁证如山,字字有据。如你要看凭据,大可去找他质问。”
公孙红云道:“连个姓名都没有,他说的话,教人如何能信?”
纪缃绫道:“总管阁下可要听听他的姓名。”
公孙红云道:“好像有个绰号,叫大酒篓,再不就是丐帮的五结弟子。”
纪绫绫道:“总管阁下倒是摸着边了,他是天涯奇丐丑中原,阁下不太陌生吧!”
公孙红云一时瞠目结舌,未再答话。
纪缃绫说出丑中原的姓名,原是想吓阻对方,不要对自已留难。
此刻,一见对方闻名丧胆,不禁气势更壮,因而沉声道:“云鹏谋杀亲兄的秘密,就是这位天涯奇丐所揭露,也是他派纪缃绫和秦堡主前来拿下云鹏,要亲自发落的。总管阁下,你想不到吧!”
假山后面的二小,又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只听柳仙仙道:“福儿,你听说天涯奇丐丑中原这个人吗?”
福儿道:“当然听说过。”
柳仙仙道:“你年纪比我小。见闻倒比我多。打今儿起,我可要对你另眼相看了。”
福儿道:“论武功,已达天人之境,论辈份,即使我师父无尘大师也要比他低。”
柳仙仙道:“真的吗?那丑老人的武功好像还比不上你的师兄哩!”
福儿道:“那是他在故意相让。听说他和我师父交情不恶哩!”
二小说到这里,蓦闻公孙红云大笑之声。
公孙红云道:“不打紧,那位奇丐和老朽还有一点交情。老朽带你去向他当面解释。”
语气一顿,面向纪缃绫说道:“这件事倒不能责怪仙子。鼓不打不响,话不说不明。仙子且告诉我那丑中原现在何处,待老夫前去找他。”
纪缃绫道:“缃绫不知丑老前辈落脚何处。”
公孙红云道:“不打紧,咱老朽会找他。云鹏,咱们走。”
纪缃绫道:“阁下慢走一步!”
公孙红云道:“何事?”
纪缃绫朝那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秦羽烈一指,道:“秦堡主是丑老前辈所使,他如今受伤甚重,总管阁下就不管了吗?”
公孙红云道:“老夫险些忘了。仙子倒不必为秦堡主担心,老朽只不过点了他的昏穴而已,仙子一伸手就可为他解除穴道的禁制。”
纪缃绫连忙扬腕在秦羽烈身上的昏穴一点,秦羽烈立即翻身跃起。
公孙红云道:“好!老朽和云鹏要先走一步,不忠不幸的罪名太大,倒要好好和那天涯奇丐解释一番。方才的误会,请仙子不要记在心上。”
说罢,扬手一搭肖云鹏的手腕,双双跃上了屋顶,转身向院外纵去。
秦羽烈扬声道:“公孙红云慢走一步!”
他这一喊,仿佛凌空打出一根钓钩,硬生生将那公孙红云钩了回来。
公孙红云飞身飘落,冷声道:“堡主因何将老朽的名号也改了?”
秦羽烈道:“尊驾为当今武林中的顶尖高手,屈身在秦某人手下为一执事总管,真是太委屈了,不过,秦某也因此背负不少骂名。”
假山后的二小此刻又不禁面面相觑了。
福儿道:“仙姑娘可知公孙红云是谁?”
柳仙仙一抡眼珠,道:“你又要考我?”
福儿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柳仙仙道:“这回轮到我显威风了。”
放低了声音,接道:“告诉你,他是风林十八掌的创始人,终南三君子二先生竺道台的师父。此人有三十年未在江湖上出现了。”
福儿心头暗怔,却未再答话。
公孙红云被秦羽烈叫出了他的真名,心头委实在感骇异,心念电转,嘿嘿笑道:“这八成是那位天涯奇丐揭了老朽的底。放眼当今武林,能够知道来龙去脉的恐怕只有他了。”
秦羽烈冷声道:“尊驾既承认就是公孙红云,秦某可要问一问,尊驾屈身为总管之位,在幕后弄权,究竟是何用意?”
公孙红云竟毫未愠怒,语气平静地说道:“老朽自有难言之隐,堡主也不必逼问,多年来,老朽对祥云堡也是贡献良多。”
秦羽烈道:“好,秦某暂不追问,不过,尊驾要将肖云鹏留下。”
公孙红云双眉一挑道:“这是何故?”
秦羽烈道:“因秦某奉那老前辈之命将他拿下,听候丑老前辈前来发落。”
公孙红云道:“老朽正是要带肖云鹏前去找那丑中原解说误会。”
秦羽列道:“这只是尊驾的说法,至于尊驾心的想法可能又是另一回事。”
公孙红云道:“此话怎么讲?”
秦羽烈道:“尊驾虽然可算得上一个顶尖高手,却还不能和那丑老前辈平起平坐,一比高低,尊驾未必敢见他。”
公孙红云道:“堡主不妨将话说得明白点!”
秦羽烈道:“以秦某私忖度,尊驾一听丑前辈之名,可能暗中打算逃之夭夭。”
公孙红云哈哈大笑,道:“原来堡主有了这种想法,莫非留下老朽?”
秦羽烈道:“秦某未奉此命,只要尊驾将肖云鹏留下,尊驾不管要去何处,秦某都管不着。带走肖云鹏却是万万不能。”
公孙红云面色一沉,后又向肖云鹏一摇手,道:“云鹏先走,看他姓秦的能够将你怎样?”
肖云鹏倒是非常听话,立刻纵上了屋面。
秦羽烈喝道:“姓肖的站住。”
声起人动,身形相继纵起。
公孙红云双臂横张,沉叱道:“再进一步,就教堡主一尝风林十八掌的滋味。”
那双臂一张之际,竟然形成一道暗劲之墙,将秦羽烈的去势硬生生挡住。虽未发掌攻击,但使人暗中领略到他那深厚的内力。此刻,肖云鹏也已越过屋脊,不见踪影。
蓦然,肖云鹏去而复回,而且是背着身子退回的,脚步踉跄,一直落到庭院之中。
众人无不暗感骇异,连那公孙红云也是面露惊色。
抬头望去,只见房上站着一人,如渊停岳峙般纹风不动。
借着晓星之光,在场之人立刻发现了那是柳南江。
假山之后的二小自然一眼就认出了房上昂然屹立之人,不禁在感惊奇。
福儿抢先说道:“原来师兄说要睡觉,竟是别有用意。”
柳仙仙道:“福儿,咱们可别再聚在这儿,也该亮亮相啦!”
福儿正想阻止,无奈她已飞快地弹身而起,向众人立足之处纵去。福儿也只好随后跟出。
柳仙仙在现场一落脚,立刻亮出了藏于袖中的玲珑双剑,神气活现地说道:“芙蓉仙子和秦堡主忘记丑老前辈吩咐的话了吗?还不快些将那肖云鹏拿下。”
秦羽烈倒不是听命于她,而是眼见多了三个助力,胆气倍增。沉叱一声,右腕电出,抓向肖云鹏的领口,招式诡奇,快如魅影。
在他一动手之际,纪缃绫也打出了钢芙蓉,同时间,东厢房打开,九个穿红女子如系云出岫般弹射而出。纷纷打出了手中的钢芙蓉。十朵花形暗器发出嗡嗡之声,齐向公孙红云的头上罩下。
公孙红云为了照顾自己,自然无法去保护肖云鹏,在秦羽烈一连三抓之下,终于右腕被扣,秦羽烈猛用八分劲力,就像在肖云鹏的右腕上加了一道铁爪,直使他痛彻心肺,额滚汗珠。
公孙红云双掌连挥,将兜头盖脸的十朵钢芙蓉尽皆挥落地面。
柳仙仙抢着亮相,就是为了显露本事,自然不放过这个机会,于中双剑一扬,立刻向公孙红云展开一轮猛攻。一晶,一墨,二道犀利之光,在公孙红云身躯的前后左右缠绕不休。
因她突然发招,倒逼使那公孙红云一时手忙脚乱,只有招架之功,而毫无还手之力。
柳南江一见柳仙仙插手,连忙大叫道:“仙仙快些退下。”
柳仙仙听他一叫,手头不禁一松。
公孙红云是个久经阵仗的高手,立刻乘虚蹈隙,向柳仙仙攻出一掌。
柳南江喊声一起,人也飞身落下。
他的双脚尚未踏实,已发觉公孙红云出掌沉实有力,连忙双掌齐举,全力拍出一掌。
这样一来,风林十八掌和佛门绝学罗汉伏虎掌来了个硬接硬碰。
只听砰然巨响,东厢上房的窗门也都被震得格格作响,仿佛天崩地裂一般。
由于柳南江双脚未曾踏实,因而被摔出一丈开外。也就是因为脚未踏实,他的内腑才未被对方的强劲掌力震伤,只觉心胸气血微微翻腾。
公孙红云竟也登登登一连退了三步。
柳仙仙更是向后仰翻,口角渗血,若非柳南江及时出手,将公孙红云的掌力引开,她这条小命是非了帐不可的。
福儿眼尖手快连忙伸手托住了柳仙仙,她才没有躺下。
在这一场混乱而又凌厉的搏斗之中,唯一不曾播手的只有断魂娘子古寒秋,其实,她不是冷静,而是错愕,因为她毫不明了内情。
此时,被巨声惊醒的店家和客人已纷纷在门缝窗隙间探头探脑。但是谁也不敢出来一问究竟。
柳南江一纵身来到柳仙仙身边问道:“仙仙,你伤得怎么样?”
柳仙仙抬手擦拭了嘴边渗出的鲜血,逞强地说道:“没什么,待我找这老家伙算帐。”
柳南江一招呼,点了她的昏穴,疾声道:“福儿,快送她回房,探察她的穴脉,并尽快为她疗伤,你还年小,用不着避什么男女之嫌。”
福儿连声应是,小臂一舒,挟起了柳仙仙,飞快向西厢上房奔去。
柳南江这才大放宽心,正待转身,蓦闻一声惨厉的呼声。
他闻声电旋身形,只见公孙红云也已跃上了屋顶。在他目光一瞥之下,已然发现被秦羽烈扣住右腕的肖云鹏也已颈软垂头,似是发生了什么异变。
因而,柳南江未去追赶也已逸去的公孙红云,他也自知追不上对方。
秦羽烈已然放平了肖云鹏的身子,让他四平八稳地躺在地上,然后去探察他的鼻息和心脉。
柳南江趋前问道:“怎么了?”
秦羽烈道:“死了,心脉也已震断。”
柳南江道:“是公孙红云杀害他的吗?”
秦羽烈道:“是的。那老家伙出手极快,秦某想躲闪已来不及。”
纪缃绫道:“这分明是杀人灭口。”
古寒秋走过来,瞧了肖云鹏一眼道:“亡夫真是被他谋害的吗?”
纪缃绫道:“是的,那丑老前辈绝不会信开河,无的放矢。”
古寒秋喃喃道:“是与不是,如今也是死无对证了,我古寒秋等了多年,却是一场空。”
纪缃绫道:“古娘子,元凶还在。”
古寒秋道:“是那凌震霄吗?”
纪缃绫道:“据丑老前辈说,凌震霄曾与肖三先生虽因玉佩起了争执,倒不会杀害肖三先生。是那二先生竺道台曾在暗中出手将肖三先生击落万丈深渊的。”
古寒秋惊道:“是谁所见?”
纪缃绫道:“是二先生自己对丑老前辈招认的。”
古寒秋喃喃道:“强盗会承认自己是贼吗?”
柳南江接道:“娘子有所不知,丑老前辈曾去南海,向家师要来了‘澄心令’的口诀。”
古寒秋一愕,道:“澄心令。”
柳南江接道:“是的,‘澄心令’具有无比之力,口诀一念,就会让人说出心中暗藏之话。”
古寒秋道:“那么,二先生现在在那位天涯奇丐丑老前辈的掌握了?”
柳南江道:“不错。最近长安曾出现一个名叫祝永岚的人,那就是终南二老的化身。”
古寒秋又是一愣,道:“原来是他?”
语气一顿,接道:“何处可以见到那位丑老前辈?”
柳南江道:“古娘子不必找他,就在这客栈中坐着等他就可以。武林混沌之局,这一两天就要澄清了。”
古寒秋来再说话,神色无比平静地向东厢上房走去。
天色已将放晓,看来这一个群雄搏斗的混乱之夜已经过去。
在七柳斋后院的一间上房内,九指魔杖冷如霜正和情至柳啸吟展开了密谈。连冷老魔最为亲近的心腹也都被摒于房外。
只听冷如霜说道:“据老朽所知,那柳南江娃儿就是你的亲生儿子。”
柳啸吟摇摇头道:“不是。尊驾一定误信了道听途说。”
冷如霜冷笑了一声,道:“那天涯奇丐丑中原会说假话吗?”
柳啸吟道:“他可能是在妄猜。有如此一个成器的儿子,在下早就心满意足了。”
冷如霜双目一抡道:“老朽要问你一句话,难道尊夫人的性命就不顾了吗?”
柳啸吟双眉倏地挑起,面上也呈现了明显的怒容,目光如利刃般盯在冷如霜的脸上。
冷如霜见状倒是一骇,身不由己地向后退了一步,手中魔杖也握得更紧。
在一瞬间,柳啸吟脸上的怒容突又消逝,语气沉缓地说道:“在下也许能在三招之内置尊驾于死地,尊驾可曾想到否?”
冷如霜道:“你也许没有夸大其辞,然而老夫却料定你未必会那样作。”
柳啸吟道:“如尊驾逼人太甚,在下或被迫铤而走险。”
冷如霜道:“老朽并未逼你,只是求你助我一臂,以雪当年被逐出中原之耻。”
柳啸吟道:“如今尊驾已入中原,并无人提起当年尊驾被逐旧事。”
冷如霜道:“眼中钉未拔,积很难消,而且我儿山红之命,也须抵偿。”
柳啸吟道:“你儿山红为秦茹慧所杀,你该找她索命。”
冷如霜倏地目光一亮,低声道:“柳啸吟,你不承认柳南江是你的亲生儿子,自然是不愿他因救母而听老朽的指使。老朽也不再逼你。你若为老朽办好另一件事,老朽就为尊夫人祛除体内毒性。”
柳啸吟道:“这话尊驾已说过无数次了!”
冷如霜道:“这回一定算数。”
柳啸吟微一沉吟,道:“说说看。”
冷如霜道:“有劳你去杀死秦茹慧那丫头为我儿山红抵命。”
柳啸吟猛吸了一口气,道:“要在下去杀死一个纤弱女子?”
冷如霜道:“这是一命换一命,非常公平。他杀我儿,如今她就要被你杀,而你唯有杀她才能救得尊夫人了。”
柳啸吟垂首默然,良久,才喃喃道:“也许那丫头该死了!”
冷如霜冷哼道:“以老朽看来,这武林中人,个个该死。”
柳啸吟猛地扬首,沉声道:“难道连尊驾也算在内吗?”
冷如霜嘿嘿笑道:“只可惜当今武林之中还没有人能够置老朽于死地。”
柳啸吟道:“眼前就有一个。”
冷如霜道:“是指你而言吗?”
柳啸吟道:“不错。那个九指魔杖还不曾放在我的眼中。”
冷如霜岔开话题道:“五毒之虫,与那百毒之药,你也能够抵制吗?”
柳啸吟道:“在下说出一句话来,望尊驾最好不要吃惊。”
冷如霜道:“何惊之有?”
柳啸吟道:“与那些五毒之虫厮混多年,在下已摸熟毒虫之性,不会受其侵袭。”
冷如霜道:“这话倒不算夸口,那百毒之药呢,其中最少也有五十种以上之毒药,除老朽外,再无别人知道如何解除。”
柳啸吟道:“休说百毒,即使千毒、万毒,也奈何我不了。”
冷如霜白眉连掀,嘿嘿一笑,道:“这倒是件奇事。”
柳啸吟道:“说出来尊驾就会明白。”
语气微顿,接道:“就以最普通的毒药砒霜来说,多少分量才能致人于死?”
冷如霜道:“若是常人,一钱就可致命,武林中人,内力深厚者,最多也不过五钱。必定穿肠裂肚,七孔流血而亡。”
柳啸吟道:“若是砒霜如糖般甜蜜可口,在下可一次吃下五十斤。”
冷如霜道:“你在吹牛。”
柳啸吟道:“一个蓄养十年以上蟾蜍,其唾液不过数滴。”
冷如霜道:“你很内行。”
柳啸吟道:“如是在下捏住鼻子,不畏腥臭,一次可以饮下蟾蜍液三大碗。”
冷如霜嘿嘿笑道:“你越吹越离谱了。你在毒王之前大谈毒物,岂不是班门弄斧?”
柳啸吟道:“鱼藤之浆,一点半滴,就能使人筋骨抽搐,如果尊驾敢打赌,在下马上就可当即吃下鱼藤十斤,是否愿意一试?”
冷如霜双眼圆睁,冷哼道:“柳啸吟,休要胡乱大放狂辞。”
柳啸吟声色平静地说道:“在下说的是句句实话,尊驾不信,可命仆徒送鱼藤酱进来,在下当面连喝三大碗,以证所言不虚。”
冷如霜道:“老朽不信你已经练到了百毒不侵的境地。”
柳啸吟道:“确有其事。”
冷如霜道:“老朽倒想知道:你这不畏剧毒的工夫是如何练出来的?”
柳啸吟道:“常年来,在下无日不在服食毒药,起初只食砒霜三分。”
冷如霜道:“你每天都在服食毒药?”
柳啸吟道:“在下逐日将毒药的分量增加,使五脏六腑与诸穴脉以及四肢百骸都已产生了抗毒的性能,尊驾想不到吧?”
冷如霜吁了一口长气,道:“原来是出此下策。可惜你虽能抗毒,却不能解毒,眼看尊夫人被毒性所制,也无可奈何。”
柳啸吟道:“这就是在下事事对尊驾伏首帖耳的原因。”
冷如霜面露得意之色,喃喃说道:“你总算是一个联盟。”
柳啸吟说道:“那是为抱着一个希望,如果希望幻灭,在下就没有这样驯服了。”
冷如霜道:“你拐弯抹角地说了那么多话,只不过想威胁老朽而已。”
柳啸吟道:“尊驾明白就好。”
冷如霜道:“你说了半天闲话,尚未答应老朽,是否愿杀害秦茹慧那丫头,为我儿山红抵命?”
柳啸吟道:“尊驾不必得到在下口头上的答应,只要记住方才的许诺就行。若是食言,三尺青锋削下尊驾六阳魁首。”
一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冷如霜面上流露出一股阴笑,待那柳啸吟的步履之声沉寂之后,才低喝道:“来人!”
立刻有一个面色惨白的大汉应声而进。
冷如霜以手掌圈住嘴巴,向那大汉密授机宜,只见那大汉连连点头称是。
日上三竿。
虽是大好天气,眺望终南山的三老峰头,仍是皑皑白雪,柳南江负手窗前,目光一直凝注在那三老峰顶,心中似有所思。
突然,房门呀然推开,进来的是福儿。
柳南江转身问道:“福儿,仙仙姑娘的伤势怎么样了?”
福儿趋前轻声回道:“仙仙姑娘的伤势不重,经我将她周身百穴推捏一阵之后,已经是无穴不通,百骸皆畅。”
柳南江道:“仙仙姑娘醒过来了吗?”
福儿道:“不瞒师兄说,小弟一时还不敢解除她昏穴上的禁制。”
柳南江秀盾一皱,道:“那是何故呢?”
福儿道:“她是个急性子,又好颜面,醒来之后,一定会叫嚷着要去找那公孙红云拼死拼活,岂不是为师兄添惹麻烦。”
柳南江一笑,道:“福儿,想不到你竟然是个小精灵。”
一挥手,接道:“让她睡睡也好,不过,你得小心照顾她。”
福儿道:“师兄放心。”
说罢,行礼告退。
柳南江和衣躺在床上,他打算合眼养一养神。孰料他甫一落枕,房门又是呀然而开,这回进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大汉。
那大汉谨慎地闩上房门,来到床前,扑通一声跪倒,连连磕头,嘴里低叫着说道:“柳相公务必要救小人一命。”
柳南江坐起身来,大为纳罕,疾声道:“有话站起来说。”
大汉仍是继续磕头,道:“不、不!柳相公如不答应,小人绝不起来。”
柳南江不禁秀眉深锁,想了一想,道:“你是从那儿来的?”
大汉道:“来自南观七柳斋中,小的乃冷如霜手下一名武土。”
柳南江道:“因何要我柳某人救你一命?快些说出详情来。”
大汉道:“小人无意听到一件机密之事,老主人唯恐小人泄密,所以要杀小人灭口。小人素知规矩,于是先一步逃离了七柳斋。”
柳南江道:“山河壮丽,大地辽阔,因何要来找柳某人?”
大汉道:“柳相公一向仁心宅厚,小人也曾风闻。再说,目下长安城中,也只有柳相公能与我的老主人抗衡。”
柳南江说“你听到了什么机密大事?”
大汉道:“柳相公可曾听说过一位与相公同宗的武林中人?”
柳南江道:“武林中姓柳的很多。”
大汉道:“小人是说那情圣柳啸吟。”
柳南江道:“怎么样?”
大汉道:“老主人要他杀死秦堡主的女儿秦茹慧。”
柳南江接口问道:“那柳啸吟答应了吗?”
大汉道:“姓柳的答应了。”
柳南江道:“你是如何听到的?”
大汉道:“小人适巧有事要禀报老主人,一时忽略了房门上严禁擅入的标帜。”
柳南江沉吟了一阵,抬起头来又将那大汉看了又看,才又问道:“你可知道,那柳啸吟因何肯听信冷老魔的指使?”
大汉道:“他有苦衷。”
柳南江道:“什么苦衷。”
大汉道:“他的结发妻白玉香在我老主人手里,并且身中剧毒,每日靠老主人赐以药丸延命。是以姓柳的不得不听我老主人的使唤。”
柳南江霍地自床上跃下,大喝道:“你说柳啸吟的发妻叫何名字?”
大汉道:“白玉香。”
柳南江翻起眼皮,喃喃道:“白玉香?”
顿了顿足,自言自语接道:“她会是我的母亲吗?那么情圣柳啸吟……?”
大汉道:“柳相公说些什么啊!”
柳南江沉叱道:“你方才所说,是否实情?”
大汉道:“小人句句实话。”
柳南江道:“若没说谎,你这条性命保在我身上。如是胡说八道,就要你的命。现在先委屈你一下。”
话声未落,一出手就点了对方的昏穴。
那大汉正待躺下,柳南江已伸脚一勾,让他躺在床底下去了。
柳南江飞快地将寒星宝剑系在腰间,来到了隔壁柳仙仙所住的房间。
福儿看他神情凝重,不禁为之一愕,方待发问,柳南江已直趋榻前,解除了柳仙仙昏穴的禁制。
柳仙仙一骨碌翻身坐起,揉了揉眼皮,问道:“什么时候了?”
福儿答道:“此刻约莫是辰、巳相交光景,姑娘已睡了二个时辰哩。”
柳仙仙道:“就这点小伤竟然睡了二个时辰之久,真是羞死人了。”
柳南江道:“是我点了姑娘的昏穴。”
柳仙仙道:“那是为什么?”
柳南江眉头一皱,道:“仙仙!别烦人!要你们俩去作一件大事。”
柳仙仙自床上跳落,神情欢愉地说道:“好啊!快说是什么事?”
福儿却大不相同,神情凝重地问道:“师兄,是什么大事?”
柳南江道:“情圣柳啸吟已经衔冷老魔之命要去杀害秦姑娘。”
福儿和柳仙仙二人大奇,不约而同地低呼了一声。
柳南江又道:“秦姑娘在何处?不得而知。情圣柳啸吟去了何处?不得而知。你们二人分头去找寻他二人的行踪,务必要倾尽全力去阻止这件事。”
福儿道:“以我们的功力来说,可能不是那柳啸吟的对手。”
柳南江点点头,道:“我知道,你们只要告诉他,秦姑娘是他的亲生骨血,秦姑娘的母亲就是白玉梅。”
福儿大感讶异地说道:“真的吗?”
柳南江点点头,然后向柳仙仙说道:“仙仙!你不可对柳啸吟失礼,因为他是你的父亲。”
柳仙仙喃喃道:“我已经早想到了。我们住的地方叫啸吟山庄,当我问起父亲的名号,母亲总是支吾过去。却想不到……”
柳南江接口道:“仙仙,不要责怪他老人家,因为他的结发妻落在冷老魔的手里,每日依仗一粒药丸延命。是以他老人家不得不听冷老魔的指使。”
柳仙仙迷惘地望着他道:“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
柳南江道:“别问!你们快去吧!”
柳仙仙目光向他腰间长剑一扫,然后问道:“你要上哪儿去?”
柳南江道:“我要去会见冷老魔,因为落在他手里,身中剧毒每日以药丸延命的可怜妇人就是我的母亲。仙仙,你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说完掉头走了出去。
柳南江大步走出房外,才听到了柳仙仙发出一声惊诧而又悲恸的嘶叫。
柳南江很想再转回房中,对柳仙仙安慰一番。然而他却没有那样做,牙根一咬,大踏步向客栈之外走去。
只不过一盏热茶光景,柳南江已来到了南观的七柳斋前。
这宏伟的宅子仍是大门封尘,墙头生草,谁也看不出这里已经成为毒穴魔巢。
柳南江向左右一瞟,见近处无人,当即身形飘起,越墙落入院中。
院中衰草遍地,污泥盈塘,好一片凄凉景象。
柳南江落地站了一刻,不见任何动静,于是高视阔步地向大厅阶前行去。
他的步履非常缓慢,目光没有左顾右盼,显然未将暗中的埋伏看在眼下。
他的外表虽是镇定异常,而内心却有一种如履薄冰的感觉。
他刚要踏上石阶,突地房檐底下一个大汉,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大汉面含微笑,一拱手道:“大厅正门因年久未开,锁簧锈坏,已无法开启,柳相公如要直趋后院,可从花圃中的小径绕过去。”
柳南江冷声道:“你们的冷老主人在吗?”
那大汉笑色一收,愕了一愕道:“柳相公是来见我家老主人的?”
柳南江道:“专程前来拜访,有劳朋友向冷老主人通报一声。”
那大汉显然早已得到了冷如霜的指示,毫不犹豫地一点头,道:“柳相公请随我来。”
二人穿过花圃,跨过回廊,来到后院一间上房的门口。那大汉抢先一步,推开了上房的门扇,一摆手道:“柳相公请稍坐,待我去禀报老主人。”
说罢,转身离去。
柳南江也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这间上房已经打扫过,虽是旧陈设,却是一尘不染。他刚一落座,立刻有一个青衣小童为他端来一碗热气氤氲的香茶。
柳南江含笑接过,嗅了嗅香气,又原封不动地放在茶几上。
蓦闻一阵爽朗的笑声,冷如霜已出现在上房门口,意外地连那九指魔杖也没有带。
冷如霜先向柳南江一拱手,然后转身吩咐道:“任何人都不准打扰老夫与柳相公的清谈。”
门扇砰然关上。
冷如霜这才在柳南江对面座位上落坐,嘿嘿一笑,道:“老朽早想和柳相公促膝长谈一番,今日才偿心愿。可惜今日柳相公的来意不善。”
柳南江冷声道:“正好相反。”
冷如霜神情微微一愣,道:“这是何意?”
柳南江道:“明人不说暗话,听说有一位名叫白玉香的中年妇人在此处。”
冷如霜面色微微一沉,道:“柳相公是听何人所告?”
柳南江道:“在下只问有没有。而尊驾只要一两个字就可以回答。”
冷如霜道:“老朽须发皆白,自然不能在你面前妄打诳语,确有其事。”
柳南江道:“听说那中年妇人曾经中了剧烈毒性,可有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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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如霜道:“不错。她中了老朽的迷魂散,七日不解就死。”
柳南江道:“因何至今未死?”
冷如霜道:“老朽每日给她一粒保命丸,因而得以苟活。”
柳南江道:“多久了?”
冷如霜道:“怕有十多年了。”
柳南江道:“那时她必定很年轻。”
冷如霜道:“大概是二十许人。”
柳南江道:“不知尊驾有没有作出辱及那位妇人名节之事?”
冷如霜道:“相公是聪明人,若是老朽起了非份之想,就不会对她施以迷魂散。这十多年来,不但有仆妇侍候,而且还是锦衣玉食。”
柳南江道:“尊驾每日给她一粒保命丸,为时达十多年之久,自然不想置她于死地。”
冷如霜道:“不错。”
柳南江道:“有一天,尊驾也许会拿出解药为她祛除毒性。”
冷如霜道:“相公句句说中老朽的心坎。”
柳南江道:“尊驾现在就为那可怜的中年妇人祛除毒性如何?”
冷如霜双眉一挑,道:“现在?”
柳南江疾声接道:“有什么条件?”
冷如霜突然嘿嘿大笑起来。良久,才止住笑声,缓缓地摇头,道:“这可教老朽难以答复了。”
柳南江沉声道:“这事非要立刻答复不可。有条件,请尽管提出。如果非我能力所及,在下立刻就走,绝不无理纠缠。”
冷如霜道:“老朽可否问问,相公与那中年妇人有何关系?”
柳南江道:“不劳动问。”
冷如霜道:“相公认识她吗?”
柳南江道:“自然识得。”
冷如霜道:“可知她姓名?”
柳南江道:“她名叫白玉香。”
冷如霜道:“相公可曾听说过,老朽当年被逐出中原之事?”
柳南江道:“听说过,但与在下无关。”
冷如霜道:“老朽此番重临中原,就是为了一雪当年被逐之耻。”
柳南江道:“仍与在下无关。”
冷如霜道:“本与柳相公无关,不过相公现在找上了老朽,情况就有了改变。”
柳南江道:“莫非要在下助尊驾一臂之力?”
冷如霜嘿嘿笑道:“相公乃一代高僧无尘大师之弟子,老朽自知无这么大的面子,能得到相公的助拳。”
柳南江道:“目下情势对尊驾有利,因在下有求于你。”
冷如霜道:“容老朽再问一句,相公与那白玉香究竟有何关系?”
柳南江道:“在下认为,这个问题没有必要答复尊驾。”
冷如霜道:“老朽却认为有必要问个清楚。”
柳南江道:“怎么讲?”
冷如霜道:“如果相公与那妇人毫无瓜葛,就犯不上付出大的代价。”
柳南江道:“原来尊驾想狮子大开口。”
冷如霜道:“相公如对老朽有成见,你我就不便谈下去了。”
柳南江道:“尊驾还是少说废话。在下要求立刻祛除那位妇人躯体内的毒性。尊驾有什么条件尽管并列出来好了。”
冷如霜道:“相公不但剑术超群,掌法也不恶,老朽颇想借重。”
柳南江道:“尊驾是要在下作刽子手吗?”
冷如霜嘿嘿笑道:“相公如此说,就未免太言重了。只是当今武林之中有几个狂妄之徒太过嚣张,想借重相公代老朽教训他们一番。”
柳南江道:“哪些人?”
冷如霜道:“祥云堡秦堡主父女二人,尤其秦茹慧那丫头,是杀害我儿山红的凶手,非置之于死地,老朽不能心甘。”
柳南江暗道:“秦羽烈暂且不说,秦茹慧自已万万不能有所伤害。”
心念暗转,口中问道:“还有吗?”
冷如霜道:“还有游龙四剑。”
游龙四剑之中包括玲珑剑柳仙仙,她与柳南江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岂能杀她?
然而,柳南江口中却说道:“除他们之外,不知还有何人?”
冷如霜道:“凌震霄,凌长风父子二人。”
柳南江道:“这倒是两个扎手人物,没有了吧?”
冷如霜道:“还有棋圣欧阳白云,以及那丑八怪和他的徒儿欧阳玉纹。”
柳南江道:“没有了吗?”
冷如霜道:“没有了。男女老少一共是十一个人。”
柳南江道:“尊驾以为在下有能力将这伙人一一制服吗?”
冷如霜道:“雷音八剑,罗汉伏虎掌,相公身具佛门二大绝学,应该是轻而易举。”
柳南江道:“这倒不是问题的关键。”
冷如霜道:“关键何在?”
柳南江道:“那白玉香是否仍然健在?若或健在,经尊驾解除毒性之后是否能够复元?
她是否当真受到了尊驾的厚待?”
冷如霜道:“相公放心!老朽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方才所说,句句是实。”
柳南江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冷如霜道:“相公此话……”
柳南江疾声接道:“在下想先见见那位白玉香,再决定是否接纳尊驾的条件。”
冷如霜面上掠过一丝诡谲的神色,嘿嘿笑道:“相公如此作,莫非有何特别用意?”
柳南江道:“在下还不敢有此自信,劫人之后还能安全稳稳地离开七柳斋。何况那人还身中剧毒,离此就不会有命。”
冷如霜嘿嘿笑道:“相公能想到这点,那就太好了。就请随老朽去会见那位柳夫人吧!”
也许他是有心要如此说,也许他是出口无意,不管如何,柳南江都不能毫无反应。
他剑眉连挑,面现惊异之色,道:“尊驾方才称她一声什么夫人?”
冷如霜道:“老朽称他为柳夫人。”
突地哦了一声,接道:“对了,她的夫家和相公还是同宗哩!”
柳南江心头雪亮,口中却不动声色地问道:“这位夫人的夫君是谁?”
冷如霜摇摇头道:“这个,老朽就不得而知了。那柳夫人坚持不肯说。”
姜是老的辣,他明知柳南江早已知晓白玉香是他的母亲,因为那报信的大汉是他派出去的,而他却故意不说。目的在使柳南江误认为他存心隐瞒真相,如此他所订的妙计方能顺利达成。
柳南江心中却另有算计,故意沉吟了一阵,喃喃道:“在下倒想不出,武林中还有何人姓柳。”
冷如霜道:“也许她的夫家并非武林中人。至于她的家世,相公可能已经十分明了了。”
柳南江道:“何以见得?”
冷如霜道:“若与相公毫无关系,相公又怎会挺身而救?”
柳南江道:“尊驾的想法不能说全无道理。不过,在下心头却异常明白,绝非如尊驾所料。”
冷如霜道:“那就怪了?”
柳南江离座起身道:“尊驾可不必花费脑筋去猜,现在请带在下去见那位柳夫人吧!”
冷如霜道:“请随老朽来。”
转身向外走去,柳南江紧步相随。
穿过杂草没径的中庭,来到后院,进人一间经过修整的四合上房。
两个穿着整齐的中年妇人在门口跪下相迎。
冷如霜喝问道:“柳夫人现在可好?”
两个中年妇人同声回道:“正在睡觉。”
冷如霜一扬手,那两个中年妇人立刻撩起布帘。柳南江抢先一步,跨进屋内。
屋子正中间置放一榻,有一妇人正睡卧于榻上,身覆一床湖绿棉被。枕头、褥子等物都很洁净。
那妇人睡得很沉,面上颜容一如常人,看不出一丝中毒现象。
冷如霜走到柳南江身边,悄声道:“柳相公!这就是你所要见的白玉香了。”
柳南江不知是喜还是忧,一想到分别多年的母子竟然在这种情况下重逢,热泪几乎夺眶而出。然而,他却咬牙强忍住了。
冷如霜向二名仆妇挥手示意,她们立刻将床上沉睡的妇人摇醒,并扶着她坐了起来。
冷如霜道:“白玉香,有一位柳相公前来看你了。”
白玉香目光呆滞,既无表情,也不说话。
柳南江道:“她的精神似乎很差。”
冷如霜道:“凡是中了迷魂散的人都是这个样子,只会在服下保命丸之后的头一个时辰才会和常人无异。然后又逐渐精神萎靡。”
柳南江道:“尊驾何不给她一粒保命丸?”
冷如霜道:“不过现在还没有到服食保命丸的时刻啊!”
柳南江道:“尊驾何必如此小气?在下极想与这位柳夫人谈谈。”
冷如霜犹疑一阵,才点了点头道:“也好。否则相公又要说老朽太小气了。”
说罢,自怀中取出一个绿色小瓶,倒出了一位药丸。
柳南江全付精神似乎都注视在那个绿色小瓶上。
冷如霜嘿嘿一笑,道:“这保命丸只剩最后一粒,老朽还得赶紧调制,否则,明天就无药可用了。”
柳南江不禁气得暗暗咬牙,对方将他的心意都摸透。
冷如霜将药交到仆妇手里,由她们服侍着白玉香吞食下去。
果然,不出一盏热茶光景,白玉香的目光渐亮,精神也逐渐抖擞起来。
白玉香目光左右一扫,停留在柳南江的脸上,冷声问道:“你是谁?”
柳南江淡淡一拜,道:“晚辈柳南江,特来探视夫人。”
白玉香喃喃道:“柳南江!”
突地神色一变,接道:“我不认识你。”
柳南江道:“晚辈与令郎同在无尘大师门下习艺,曾听令郎提起夫人。”
他一语未尽,白玉香就沉声说道:“胡说,我根本就没有儿子。”
冷如霜嘿嘿一笑,道:“柳夫人不要相人于千里之外啊!这位柳相公来为夫人说情,要老朽以解药祛除你身上的毒性,你可别放过这个机会啊!”
白玉香道:“冷老魔,你会答应吗?”
冷如霜道:“老朽已答应了。”
白玉香道:“必定有什么条件。”
转头向柳南江说道:“别听信这个老魔头的话,另外有一个人也想教我,听任冷老魔驱使了许多年,老魔头却从未履行过诺言,那个人受罪还是咎由自取。你这娃儿却不该再插一脚,快走吧!”
柳南江心中恍然大悟,也悲恸不已。
对方故作不识,原来是不想教他供冷如霜驱使。
白玉香说的那个人,柳南江自然也明白是指他父亲柳啸吟。
柳南江转头向冷如霜说道:“在下答应尊驾所提的条件,请尊驾立刻拿出解药来。”
冷如霜摇摇头,道:“办不到。”
柳南江道:“在下即使能一举杀死那些人,尊驾到时如不拿出解药来为这位柳夫人祛除毒性,在下也将尊驾莫可奈何啊!”
冷如霜道:“如果老朽先以解药为柳夫人祛除毒性,相公到时不履行诺言,老朽又待如何呢?”
柳南江道:“在下倒有个折衷办法。”
冷如霜道:“不妨说说看。”
柳南江道:“尊驾为柳夫人解毒之同时,在下自愿吞服尊驾的迷魂散,在下心性迷失,尊驾就大可对在下役使了。”
忽听白玉香扬声说道:“这位柳相公,你说你是高僧无尘大师之徒?”
柳南江连忙转身回道:“晚辈正是。”
白玉香道:“有何为凭?”
柳南江道:“寒星宝剑。”
双手高举长剑,缓缓行至榻前。
白玉香目光闪动了一下,突又闭上了眼睛。
从她的神色看去,此刻她的内心似是非常激动。
冷如霜嘿嘿笑道:“听二位言谈,莫非有亲属关系吗?”
柳南江正想答话,白玉香却已睁开了眼睛,目中蕴含着慈祥的光芒。
白玉香目光凝注在柳南江脸上,缓声说道:“我在这里忍受了十多年的痛苦,一方面是想见到我心中系念的人,另一方面则是借此折磨另一个我所痛恨的人。否则我不会强忍着痛苦活到现在。”
柳南江热泪几乎夺眶而出,哽咽的说:“夫人!你……”
他本想喊一声母亲,又怕冷如霜知悉内情后更进一步敲诈。
白玉香道:“就是那两种心念使我活到现在。目下这两个心愿我都达到了。”
白玉香接道:“柳相公!你可知道我要折磨的是什么人?”
柳南江怎会不知道?他只是难以启齿罢了。
白玉香苦笑着说道:“我所要折磨的是柳啸吟,这几年来,他也够苦了,我也不忍心再看他受罪。我所系念的人,如今我也见到了。”
冷如霜哈哈大笑道:“夫人!想必柳相公是你的儿子吧?”
柳南江此刻已不顾一切地跪倒床前,嘶吼道:“母亲!不幸的孩儿来晚了。”
白玉香手抚柳南江的头,面上却毫无痛苦之色,目中也未落泪。
冷如霜道:“夫人,恭喜你有个孝顺的儿子,不久你就可恢复自由身了。”
白玉香冷声道:“冷老魔,你以为我会教我的爱子替你为非作歹?”
冷如霜嘿嘿笑道:“夫人!难道你就不要命了吗?”
白玉香双手托住柳南江的下颊,凝视着他道:“孩子听娘一句话。”
柳南江道:“孩儿悉听吩咐。”
白玉香道:“原谅你爹,多年来,他已经以身心的煎熬赎回了他的罪。”
柳南江道:“孩儿知晓。”
第三十四回 勘破红尘
白玉香目光峻冷地向冷如霜投以一瞥沉声道:“杀死冷老魔,就用无尘大师赐给你的寒星宝剑,让这老魔头明白佛法无边。”
柳南江不禁满面错愕,那冷如霜却放声狂笑。
白玉香不再说话,紧闭双目,盘膝而坐。
突然,她的嘴角处渗出了鲜血。
柳南江心头大骇,嘶吼道:“母亲,母亲……”
白玉香的身子突然向后倒下,原来她已经断舌自尽了。
冷如霜想不到有此一变,抽身就走。
呛地一声,柳南江也已亮剑在手,封住了冷如霜的去路。
他那两道目光明显地蕴含着杀机,使冷如霜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
白玉香毅然断舌自尽,虽然使柳南江救母的一番孝心付诸流水,却也斩断了他的后顾之忧。
现在,他既已亮出了溅血方收的寒星宝剑,看来,冷如霜是难逃此劫了。
冷如霜自然明白眼前的危机,寒噤连连之余,连忙扬声说道:“老朽若早就知道这柳夫人是相公之母,绝不敢如此为难。柳相公,令堂虽已断舌,未必无救,待老朽尽力设法。”
柳南江侧身一顾,白玉香也已倒在床上,口中血如泉涌,两眼翻白。
舌根一断,流血难禁。虽神仙也难以救活。
孰料,就在他侧身一顾之间,冷如霜发掌如电,五指如钩,抓向他左肩的“肩井”大穴。
来势凶猛,锐不可当。
柳南江本可以掠光射影的身法闪避,那样一来,冷如霜就可趁势夺门而出。
心念一横,紧咬钢牙,只是将身形轻微一侧,右手长剑横削而出。
只听嘶地一响,柳南江的左肩处衣衫撕裂,臂上出现了五道血沟。
同时间,冷如霜一家惨呼,血光迸现,一条左臂,被柳南江挥出的长剑,齐肘削断。
柳南江此刻已是杀气升腾,不为左肩伤势所动,再度挥出剑。
冷如霜忍住断臂之痛,全力避过,同时扬声喊道:“娃儿住手!”
柳南江厉叱道:“冷老魔,你的死期已到,闭目受死吧!”
冷如霜道:“老夫指尖淬有剧毒,如毒性已自创口渗入了你的血脉之中,一个时辰之后,必死无疑。难道你就不畏死吗?”
柳南江不禁一怔,低看看左肩,发现那五道血沟,在一瞬之间,也已呈现黑紫之色。
冷如霜道:“你母亲非我所杀,但老夫愿意负咎。如今你断我一臂正好拉平。娃儿如回剑入鞘老夫就为你解毒。”
柳南江再度望了也已气绝的白玉香一眼,不禁悲愤填胸,厉叱道:“生我者已死,何忍苟活,今天非要你这老魔头的性命不可。”
说罢,飒飒了一连攻出三剑。
雷音八剑本已气势非凡,如今柳南江在悲愤之中出招,更见凌厉。在第三剑之时,冷如霜的一条右臂又是齐肩削断。
柳南江一鼓作气,沉腕压剑,刺向冷如霜的心胸,势必一剑穿心。
蓦然,只听一声大喝道:“娃儿住手!”
柳南江此到哪里会听旁人的喝阻,沉叱一声长剑暴伸。
孰料,剑尖方抵上冷如霜的胸脯,突地一股暗劲涌至,迫使他手中长剑荡开半尺,从冷如霜的腋下穿空而过。
紧接着,一个人影到他的面前,原来是天涯奇丐丑中原。
柳南江目光如同喷火,怒声问道:
“前辈因何护住这歹毒魔头?”
丑中原道:“冷老魔目下还死不得……”
他一语未尽,柳南江倏地向他刺出一剑。
丑中原一闪躲开,疾声喝道:“你这娃儿疯了不成?”
敢情柳南江真的失性疯狂,也不答话,飒地一声,又向丑中原削出一剑。
丑中原再不躲闪,右腕电出,不偏不倚地拿住了柳南江的右腕。
左手扬起,不轻不重地在他后脑处叭地拍了一下。
柳南江立刻撒手去剑,四平八稳地躺下,一动也不动了。
丑中原喃喃道:“老夫在子午谷口让你这娃儿安然离去,你真以为老夫是那么不济吗,就是让你师父来,他也得给俺躺下。”
他正在自言自语之际,突地一个人影飞奔而进,那人正是情圣柳啸吟。
柳啸吟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丑中原道:“你难道还不明白,都是你这多情种子意下的祸根。”
柳啸吟道:“柳某人却亲眼看到尊驾向柳南江出手。”
不待他说完,丑中原就低吼道:“柳啸吟!你给俺乖乖地在那儿站着。”
说罢,也不理会柳啸吟有何反应,就在冷如霜的身旁坐下。
冷如霜双臂俱断,血流如注,虽未昏厥过去,却也是神色败坏,喘吁不住。
丑中原伸手按上了冷如霜的命门,只不过一瞬间,他的面色突然红润。
丑中原轻声道:“冷老魔,算你走运,俺一插手,你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冷如霜道:“多谢!多谢!”
丑中原道:“用不着言谢。若想活命,就凝神细听我在说些什么。”
接着,他的嘴唇连动,发出古怪的声音,像是诵经文或谲语。
柳啸吟倒没有动,然而他的目光却紧紧地盯在丑中原的身上。
过了约莫一盏茶光景,丑中原这才闭上了嘴巴,抽回贴在冷如霜命门上的手掌,站起来向柳啸吟道:“这娃儿已中了冷老魔的剧毒。”
柳啸吟道:“我看见了。”
丑中原道:“尊夫人也已断舌自尽,她虽然死回惨极,而她的作法却极为果断,否则,你们父子俩将毕生受冷老魔威胁。”
柳啸吟悲声道:“妻死子伤,柳某人将何以堪?”
丑中原道:“少放悲声,俺且问你,你在冷老魔身边多年,可识得各种毒药?”
柳啸吟道:“识得。”
丑中原道:“你子中毒甚深,极待解救。”
柳啸吟接着说道:“我并不懂得解毒之法啊?”
丑中原道:“俺用佛门心法澄心令使冷老魔心澄如洁净止水,有问必有答,你快去问他,你子的毒性该如何解法。”
柳啸吟不禁哦了一声,似是有些意外。
丑中原又道:“别忘了再问问冷老魔,迷魂散的解毒之法,并且就此配上一帖解药。”
柳啸吟道:“要为何人解毒?”
丑中原信:“为你的儿媳妇。”
敢情他指的是凌菲。
说罢,转身向外走去。
柳啸吟不敢怠慢,连忙蹲下身子,去盘问冷如霜的解毒之法。
冷如霜此刻已为澄心令所镇,有问必有答,因而将解药之方悉数告诉了柳啸吟。
柳啸吟连忙走出了这间屋子,穿过中庭,直向前院走去。
在他所过之处,但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冷老魔的爪牙,敢情都被这位天涯奇丐所杀了。
福儿和柳仙仙二小候在七柳斋的门口处,正在探头探脑地似有所盼。
二小一见丑中原现身,连忙迎过去问道:“五前辈,柳相公怎么样了?”
丑中原含糊其辞的说道:“没事!冷老魔也已伏诛……”
语气一顿,挥手,道:“我们走吧!你们还得分头办事哩。”
柳仙仙抬手向地上一指,道:“丑老前辈,这些人都死了吗?”
丑中原道:“俺只是点了他们的昏穴,过午之后,就会更生。”
柳仙仙道:“留下他们,岂不是又要为害武林?”
丑中原道:“小姑娘,武林中的为害之辈岂是杀得尽的,俺可不想多造孽,咱们走吧!”
三人走出了七柳斋。
柳仙仙忽又停步道:“丑老前辈,咱们不能等候柳相公吗?”
丑中原道:“小姑娘,你立刻回到华山之麓的‘啸吟山庄’去。”
柳仙仙小嘴一撇道:“长安城内正有好戏上台,我可不愿意离开这儿。”
丑中原道:“小姑娘,快回告诉你娘,你爹就要和柳相公一起回到‘啸吟山庄’去啦!”
柳仙仙神情一振,道:“真的!”
丑中原道:“俺偌大年纪,怎么会欺骗你这个小姑娘?”
柳仙仙娇笑道:“多谢前辈。”
福了一福,又转向福儿说道:“福儿,待武林大局平定之后,你一定要到‘啸吟山庄’来一趟,我输了你好几盘棋,得捞回来才行。”
福儿笑道:“到时一定前来拜访。”
柳仙仙这才连跳带蹦地离去。
丑中原凝望着她的背影,嘴唇蠕动,仿佛在喃喃自语,却又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福儿甚为乖巧,静静地站在一边。
良久,那丑中原才叹一声,道:“有子如斯,有女如此,柳啸吟也该满足了。由此可见,贪念足以引祸。”
福儿轻声叫道:“老前辈。”
丑中原突地旋转身子,目露精光,手扶福儿的头颅,道:“福儿,当今武林之中,恐怕数你年纪最小了。”
福儿道:“丑老前辈,福儿年小,心却不小。”
丑中原嘿嘿笑道:“有豪气,你莫非想作一件大事?眼前就正巧有件了不起的大差事落在你的头上。现在,随俺来吧!”
一老一小,联袂向长长西廊奔去,在疾行之中,福儿问道:“丑老前辈,那差事要多久才能办好?”
丑中原道:“难说,也许几个时辰,说不定拖上个十天半月。”
福儿道:“时间拖久了可不行。柳相公叫我去寻访秦姑娘的下落,给你老人家拖去了七柳斋。目下,再给你老人家去办事。”
丑中原接道:“福儿!你不是给俺办事,而是给整个武林办事。”
福儿道:“给谁办事都是一样,只是柳相公担心秦姑娘的安危。”
丑中原说道:“俺不是告诉过你吗。秦姑娘和凌长风那娃儿是俺安排下的两着伏棋,用不着你挂记,你只要全心全意去办这件差事就行了。”
福儿道:“是什么差事呢?”
丑中原道:“这里来。”
二人此刻已行至西城西大街,丑中原扯了福儿一把,转身进入一家专卖羊杂汤泡饼的吃食店,在一个角落里的座头上坐了下来。
两碗泡饼送上,二人呼呼大吃,时已过午,也该打尖了。
丑中原吃了一个半饱,又揭开葫芦嘴子,喝了几大口酒,这才放低了声音,道:“福儿!
还记得斜对面那座大院吗?”
福儿勾下脖子,朝斜对面那座朱红大门瞟了一眼,喃喃道:“白姨娘就住在那边。”
丑中原道:“还有谁?”
福儿道:“还有凌菲姑娘。”
丑中原道:“还有一个人。”
福儿想了想,道:“再有,就是白姨娘的丫环仆妇了。”
五中原道:“公孙红云也住在那儿。”
福儿讶然道:“他吗?”
丑中原道:“听说那座大院里面有一间诛恶堂。”
福儿道:“不错,堂屋的门上,还挂着‘诛恶堂’的匾额!”
丑中原道:“福儿!以你看,当今武林,有谁算是大恶之人?”
福儿沉吟一阵,道:“这可难下定论了。”
丑中原道:“公孙红云算得上是大恶之人吗?”
福儿点点头,道:“当然是大恶人。”
丑中原道:“但是,他却大摇大摆地住在诛恶堂中。”
福儿放低了声音,接道:“丑老前辈,小的有些想不透,不管怎么看,白姨娘都不像是个坏人,她怎么会与那公孙红云同声一气呢?”
丑中原道:“别说你这娃儿想不透,俺这样大一把年纪也同样猜不出。”
福儿道:“白姨娘必有说不出的苦衷。还有,这座宅院是谁给她买的呢?”
丑中原道:“是公孙红云为她准备的。”
福儿道:“那么,‘诛恶堂’三字的匾额也是那老魔头挂上去的了?”
丑中原道:“是的。”
福儿道:“在公孙老儿的心目中,谁又是大恶大赦的人呢?”
丑中原道:“难说!”
语气一顿,接道:“福儿!听说冷老魔曾经给了你一粒药丸?”
福儿道:“那是冷老魔拿来教我对付秦姑娘的。”
丑中原道:“药丸在你身上吗?”
福儿道:“在,我本来要交给柳相公,他教我暂时收着。”
丑中原道:“公孙红云那一套风林十八掌固然厉害非常,俺倒不一定胜不了他。不过,夹上了白玉梅在内,俺可不便硬上,再说,公孙老儿还得留给另一个人去收抬地。”
福儿凝声问道:“那人是谁?”
ㄒ〤ㄒ峆集 ㄒ〤ㄒНJ、COм
丑中原道:“关中一龙凌震霄。不然他一生英名就完了,甚至于他的儿女将来都不好作人。而凌震霄却不是公孙老儿的对手。”
福儿道:“那怎么办呢?”
丑中原道:“只有你能助他一臂之力。”
福儿道:“若是小的能够助他一臂之力,那可真是一件了不起的大差事了。”
丑中原道:“将那粒药丸给公孙老儿吃下去,你明白俺的意思吗?”
福儿吃惊地问道:“他会吃吗?”
丑中原道:“那得靠你的机智了。”
福儿沉吟了一阵,摇摇头道:“小的想不出有什么好法儿,使他能够吃下那粒药丸。”
丑中原道:“法儿俺已想好,你将脑袋凑过来,待俺告诉你。”
福儿凑过头去,丑中原声如蚊鸣般低语不休。
良久,丑中原才道:“福儿,听明白了吗?”
福儿面上似有诧愕之色,而他却点点头道:“小的明白了。”
丑中原道:“俺再送你四个字:‘胆大心细’。”
福儿道:“多谢丑老前辈……”
语气一顿,接道:“小的这就去吗?”
丑中原道:“别急!上灯之后才依计进行。俺先走一步。”
说罢,摸出一把碎银放在桌上,离座而去。
福儿托腮沉吟,一双透视精光的眼珠却是直直地盯在斜对面那两扇紧闭的朱漆大门上。
大年下,虽未飘雪,天已黑得早。
刚交酉时,各家各户都点上了灯。
一直在西大街徘徊不去的福儿,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迈步向对面那座朱门大院走去。
打从午间吃下那碗羊杂汤泡饼之后,他就一直在那家吃食店的门口来回打转。他不知道丑中原教他这样作的用意何在,然而他却照着作了。
大院的墙头似乎有人探头探脑地在窥探他,福儿却装着不察。丑中原就是这样吩咐他的,非得等到上灯的时候,才能去敲动门上的铜环。
当啷!福儿连敲两响,紧闭的一扇门就打开了,里面的人好像在等他敲门,不然,应门不会如此快。
应门的是一个青鬟使女,探出头来问道:“小哥找谁?”
福儿道:“小的要见这儿的女主人,有劳姑娘通禀一声。”
那青鬟使女打量了他一阵,轻笑道:“你不就是前两天带了位姑娘上这儿来的那位小哥吗?”
福儿道:“正是。姑娘真好记性。”
青鬟使女道:“小哥请进吧!”
福儿打了个躬,从角门走进去。
庭园不大,福儿一进门,就看见白玉梅站在诛恶堂的门口,她身后还有四个使女,一字排开。
内中一个使女向福儿叫道:“小哥请过来,夫人要问你话。”
福儿连忙走过去。
不待他走到堂前,白玉梅已转身走进了堂屋。
福儿跟进去时,见白玉梅已在椅上坐下,忙不迭地弯腰行礼道:“福儿参见白姨娘。”
白玉梅一摆手道:“坐下!”
福儿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在一副偏座上坐了下来。
白玉梅一挥手,站在堂屋门口的四个使女就将门关上了。
福儿道:“白姨娘玉体可好?”
白玉梅道:“福儿!你不是给我请安问好来的。听说你在大门外徘徊了两个多时辰。”
福儿一皱眉尖道:“小的是在犹疑不决,不知是该不该来。”
白玉梅道:“你现在还是来了。”
福儿道:“小的想了许久,不来实在不行。”
白玉梅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福儿道:“白姨娘想必知道,凌菲姑娘和柳相公已缔有婚约。”
白玉梅神色冷漠,闻言并没有异样的反应,语气淡然地问道:“怎么样?”
福儿道:“凌姑娘是小的将她送到这儿来的,万万料不到白姨娘和公孙总管站在一条线上,因而,小的觉得对不住柳相公。”
白玉梅道:“原来你是来说情的。”
福儿点点头,道:“不错。请白姨娘务必将凌姑娘放回。”
白玉梅冷声道:“不行!”
福儿道:“由小的来交换凌姑娘还不行吗?”
白玉梅道:“不行,除非是凌震霄来交换他的女儿。”
福儿道:“白姨娘,柳相公曾经竭尽所能地照顾令媛,而你却千方百计地伤害他未来的妻子,你心里不感到难过吗?”
白玉梅图眼中隐现一层泪光,而她的语气却依然冷峻地说道:“福儿!你不必说下去了。
要我放凌菲,那是绝对办不到的。”
福儿道:“白姨娘!小的看得出,你这样作,是迫不得已。”
白玉梅冷叱道:“胡说。凌震霄危害武林,有目共睹。除了用他的女儿迫使伏诛之外,再没有其他的法子了。”
福儿道:“那么,这诛恶堂是为凌震霄所准备了。”
白玉梅道:“不错。”
福儿道:“以小的看,这洙恶堂应该由那武林第一号大恶人来用。”
白玉梅道:“武林中的第一号大恶人就是关中一龙凌震霄。”
福儿道:“白姨娘!指人为恶,该有罪状。”
白玉梅道:“罪状齐全。”
福儿道:“小的愿闻。”
白玉梅道:“为夺玉佩,曾杀肖三先生。”
福儿道:“据小的所知,杀肖三先生者,乃终南兰君子之二先生竺道台,凌震霄一时受了蒙混,代背罪名多年。”
白玉梅道:“这是丑八怪信口开河。”
福儿道:“竺二先生亲自向丑老前辈招供的。丑老前辈乃武林中一大奇人,即使家师对他也十分恭敬,想必不会胡说八道。”
白玉梅道:“福儿!可是那丑八怪教你来的?”
福儿摇摇头,道:“不是。”
白玉梅道:“有人看见你和那丑八怪于正午时分在对街那间吃食店里盘桓甚久。”
福儿道:“有这回事。”
白玉梅道:“那就对了。长安城内卖吃食的地方很多,为何要来对街那家?分明是有何目的。”
福儿道:“丑老前辈是想逼迫小的指认白姨娘的居住之所。”
白玉梅噢了一声,道:“如此说来,他并不知道我住的地方了。”
福儿道:“白姨娘!他若知道你住的所在,还用得着小的来吗?只怕这小小的院宅早就被他捣毁了,而白姨娘也……”
白玉梅低吼着接道:“福儿!你少拿话吓唬人!为何不告诉他,我就住在这儿。”
福儿道:“小的是在为凌姑娘的安全着想。”
白玉梅道:“怎么讲?”
福儿道:“目前丑者前辈的作法是除恶务尽,他老人家一旦知道此处,只会放手惩奸锄恶,是不会为凌姑娘处境设想的。”
白玉梅沉吟了一阵,又道:“福儿!你因何在长街上徘徊良久,才来叩门?”
福儿道:“小的怕那丑老前辈在暗处观望小的行踪,所以才在长街上转了两个多时辰。”
蓦然,屋外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长笑,在笑声中,公孙红云走了进来。
原来公孙红云一直躲在暗中,难怪白玉梅心口不一了。福儿暗中思付:丑中原倒是猜对了,白玉梅必然在公孙红云的胁持之下。
公孙红云道:“福儿!你年纪虽小,倒十分乖巧。老夫头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不是个简单人物,倒被老夫料中了。”
福儿转身拱手,道:“小人私心之中,对公孙总管倒有一分谢意。”
公孙红云微微一愣,道:“这一分谢意是从何而来?老夫可有些不大明白。”
福儿道:“若非公孙总管相救,小的早已死在冷老魔手里了。”
公孙红云嘿嘿笑道:“原来如此……”
语气一顿,接道:“福儿!你是真要救那凌菲姑娘吗?”
福儿道:“当然。”
公孙红云道:“若是白姑娘坚持不放,你要如何?”
福儿道:“小的准备死在这里。”
公孙红云白眉一掀,道:“你打算拼命吗?”
福儿道:“柳相公既然对白姑娘尊称一声姨娘,小的怎敢对她无礼?”
公孙红云道:“那么,你又打算如何死法?”
福儿道:“这里石柱甚多,脑袋往上一碰,不就了结了吗?”
公孙红云道:“如此死法,你以为值得吗?”
福儿道:“活着愧对柳相公,倒不如死了的好。”
公孙红云大拇指一挑,道:“福儿!老夫可服了你。因此,也打算帮你一个忙,凌姑娘是你送到这儿来的,今晚也由你带走。”
福儿神色一振,道:“当真吗?”
公孙红云道:“老大偌大年纪怎会骗你?不过得有一个条件。”
福儿道:“说说看。”
公孙红云道:“首先,老夫想知道七柳斋中在傍晚之际发生了什么大事?”
福儿道:“柳相公受了重伤。”
白玉梅情不自禁地插口说:“福儿!你说南江受了重伤!”
听她的语气,似是对柳南江十分关切。
福儿点点头感叹道:“不但受伤,而且还伤得很重。冷老魔练就的毒功,侵入了他的血脉之中,一过明日午时,就无可救药了。”
白玉梅蛾眉紧蹙,仓惶失措地说道:“那怎么办呢?”
公孙红云冷声道:“用不着白姑娘为他担心。那小子人缘甚好,关心他的人多得很,那丑八怪就不会放手不问。”
转头向福儿接道:“福儿!你说是不是?”
福儿道:“丑老前辈乃一代奇人,为了救柳相公之命,也只有向冷老魔低头了。”
白玉梅疾声问道:“那么,冷老魔答应为柳相公疗伤了?”
福儿道:“冷老魔倒是答应了,不过他要丑老前辈先给他办一桩事。”
公孙红云道:“什么事?”
福儿道:“他要丑者前辈带三颗人头去,作为替柳相公疗伤的代价。”
白玉梅和公孙总管齐声道:“哪三人头?”
福儿道:“其中有凌震霄的一颗,秦羽烈的一颗。这倒不成问题,那第三颗人头可有点不太好办。”
公孙红云冷笑道:“想必是欧阳白云和柳啸吟二人其中的一个,不然,那丑八怪也不会作难了。”
福儿摇摇头,道:“错了。”
公孙红云白眉一挑,喃喃道:“错了?”
福儿道:“那第三颗,说的是公孙总管的项上人头。想不到吧!”
公孙红云神色一变,嘿嘿笑道:“福儿!你在吓唬老夫吗?”
福儿道:“小的为救凌菲姑娘而来,不达目的誓不生还,承蒙公孙总管答应,放出凌姑娘,小的怎敢胡说八道?”
公孙红云道:“老夫年轻时就听说天涯奇丐丑中原武功奇高,见过之后、果然名不虚传。
并非老夫妄自菲薄,存心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他要老夫项上人头虽不轻易,却也不无可能。”
福儿道:“冷老魔限他老人家在明日午时以前将三颗人头交齐。而他老人家却还不知公孙总管如今身在何处呢?”
公孙红云怔神半晌,方才点头道:“好!你已出一半条件。”
语气一顿,接道:“待老夫问你,祝永岚可是当真落到了丑中原的手里?”
福儿道:“公孙总管何不直称竺道台吧?这已是众所周知之事。”
公孙红云道:“那么,竺道台现在何处?”
福儿道:“自然是在丑老前辈的掌握之中。”
公孙红云道:“老夫要你说出在什么地方?”
福儿道:“小的知道那个秘密所在,在口里却叙述不出。如公孙总管要去,小的先头带路。”
公孙红云道:“你我现在就去。”
福儿一摇手,道:“慢来!公孙总管别忘了这一场交易,那凌姑娘何时释放?”
公孙红云道:“待老夫见过竺道台回来之后。”
福儿道:“也许公孙总管此去就回不来了。”
公孙红云道:“怎么讲?”
福儿道:“如是丑老前辈守在那里,公孙总管有把握能够逃得过丑老前辈凌厉追击吗?”
公孙红云道:“老夫只要在远处一看就行,并不打算将竺道台救出。”
福儿道:“丑老前辈年事虽高,却依然耳聪目慧,万一有了差池,可就不妙,公孙总管自然不是怕死之辈,而小的打算救凌姑娘的大计可就付诸东流啦!”
公孙红云道:“福儿!你可是要老夫此刻放出凌菲姑娘?”
福儿道:“即使小的提这种请求,公孙总管也不会答应。”
公孙红云道:“老夫自然不答应。”
福儿道:“因此小的有个折衷办法。”
公孙红云道:“说说看。”
福儿道:“待小的先为凌姑娘解去迷魂散之毒性。然后再带公孙总管去竺二先生囚禁之所。这样大家心安。”
他年纪虽小,气派却大,有条不紊地和公孙红云这个成名多年的武林高手讨价还价,没有露出一丝软弱让步的迹象。
公孙红云白眉一挑道:“那冷老魔研制多年的迷魂散,岂是你这娃儿可以解得?”
福儿道:“小的自然可以为那凌姑娘解毒就是。”
公孙红云道:“莫非你已在冷老魔那儿取得了解药?”
福儿摇摇头道:“公孙总管猜错了。是那丑老前辈自家师那儿带来了灵丹妙药。”
公孙红云道:“老夫不信,无尘大师一生精研佛门绝艺,从未涉旁门左道,他岂有丹药可以解得冷老魔迷魂散的毒性?”
福儿道:“公孙总管似不必与小的大费口舌,只要答应小的要求就行了。”
公孙红云沉吟了一阵,道:“福儿!你真有无尘大师那儿拿来的灵丹妙药吗?”
福儿道:“有的,可惜只有一粒。”
公孙红云道:“那是一种什么药丸。”
福儿道:“名为‘大慈悲’,公孙总管想必也不曾听说过。”
公孙红云白眉连挑道:“老夫曾听人说,一粒大慈悲丹丸,需时三十年心血才修炼而成的!”
福儿道:“凌菲姑娘乃柳相公未来的妻子,柳相公又是家师的爱徒,他老人家拿出药丸是绝不会心疼的。”
公孙红云道:“福儿!大慈悲丸并不能解毒。”
福儿道:“但是大慈悲丸却有脱胎换骨的功能,药丸吞下,凌姑娘已是变了另一个人,那迷魂散的毒性也就无形中消失了。”
公孙红云道:“好!老夫答应你先给凌菲姑娘解毒。”
语气一沉,道:“不过,你得先将大慈悲丸取出来先给老夫过目。”
福儿连连摇头,道:“这可不行。”
公孙红云道:“因何不行?”
福儿道:“武林中几乎无人不知,大慈悲丸吞服之后,不但可以脱胎换骨,而且平添十年功力。若是公孙总管将这药丸拿到手里吞入腹中,小的将如何向家师交代?这事万万不能从命。”
公孙红云道:“你以为老夫想借此骗取那大慈悲丸吞服吗?”
福儿道:“不可不防。”
公孙红云道:“福儿,人世之间,只有徒儿竺道台对老夫最为重要,其余的不在老夫眼中。老夫正要你带我去看我徒儿的囚禁之所,岂会骗你这娃儿的大悲丸?老夫只不过想开开眼界罢了。”
福儿故作沉吟一阵,点了点头道:“好!小的就将那粒药丸拿出来让公孙总管开开眼界,强行吞服,那就有害无益了。公孙总管不要妄生异心才好。”
公孙红云道:“老夫可不会那样贪吃,还得谨防你这娃儿暗中弄诡哩!”
福儿探寻入怀,取出一个绿色瓶。
默立一旁,久未说话的白玉梅,忽然扬声叫道:“福儿!”
她一开口,公孙红云就冷叱道:“白姑娘!你还是少说为妙。”
福儿瞥了白玉梅一眼,道:“白姨娘是怕公孙总管借机吞服这粒大慈悲丸吗?如果他真有其心,我即使不拿出来,凭他的武功,也可以从我手里抢过去。不过,我相信他不会如此鲁莽的。”
公孙红云嘿嘿笑道:“你这娃儿倒是个小精灵,放心,老夫是个成名人物,绝不会干出欺骗你这三尺小童之事,将药送过来吧!”
福儿双手高举,恭恭敬敬地将药送到公孙红云的面前。
公孙红云伸手接过,打开瓶塞,倒出一粒白如明珠的药丸。
他将药丸放在掌心之中嗅了一嗅,突地将那药丸吞进了口中。
福儿大叫道:“公孙红云,你是个成名多年的人物,怎可说话不算话?”
白玉梅也是倏一挑双眉,面呈怒容。
孰料,那公孙红云突地一张嘴,又将药丸吐在掌心之中,嘿嘿笑道:“福儿!你玩的好计谋,这哪里是什么大慈悲丸,不过是一粒白糖蜜豆罢了!”
福儿面色一沉冷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早知尊驾存下了谋取那粒灵丹妙药的异心,所以没有拿出真的。果然不出我所料。”
公孙红云暴叱道:“快些将那粒真的大慈悲丸拿出来,老夫饶你一条小命。”
福儿道:“我只要有一口气,你就休想得到那粒灵丹妙药。”
说罢,转身就走。
公孙红云大吼一声道:“要命站住。”
呼地拍出一掌,封住了去路,福儿被逼迫身躯一旋,又回到了原地。
公孙红云冷声道:“福儿,快将那粒大慈悲丸拿出来。”
福儿镇静异常,沉声道:“头可听,血可流,你休想得到那粒药丸。”
公孙红云道:“福儿,你这娃儿休要逞强,老夫一掌可以将你击得粉身碎骨。”
福儿道:“你倒不是信口开河,不过,你却不曾想到,你一掌将我击得粉身碎骨,那粒大慈悲丸也同时变为粉碎了。”
公孙红云不禁微微一愣,一时间并未出手。
那白玉梅突以传音术向福儿说道:“福儿!你快些设法逃开此处,我一定设法将凌菲姑娘带离此处。转告柳相公放心可也。”
福儿也以传音术回道:“小的不打算一走了之。白姨娘既被公孙红云挟持,必有难言苦衷,小的绝不能令白姨娘为难。”
白玉梅又道:“福儿!快走吧!”
福儿来此的目的,就是要进行丑中原所订下的诡计,即使有机会让他从容离去,他还未必肯。
此刻诡计已经上路,他是更不愿半途而废了。
不过,他却不敢将诡计告诉白玉梅。
公孙红云怔神一阵,似已有所决定。
突地冷哼一声,扬掌向福儿拍去。
福儿情知风林十八掌的厉害,怎敢攫其锋锐。身子一旋,滑开五尺。
公孙红云并不想置福儿于死地,右掌挥出之后,左手也相继而出。
只听滋地一声,福儿身上衣衫被断得七零八落。
将地一声,又一只绿色药瓶落下了地。
公孙红云呼呼连拍三掌,将落在地上的绿色药瓶抢在手中。
福儿暗暗高兴,那绿瓶中装着冷老魔给他的那颗大力丸,若是公孙红云吞服下去,必然会气血崩溃而死,绝无生机。
但他却要出意装着拼命的样子,双掌连挥,展开了一轮猛攻。
公孙红云一面闪避,一面已拔开了药瓶的瓶塞。
福儿扬声道:“公孙老儿!你若吞下了大慈悲丸,就会后悔无穷。”
公孙红云嘿嘿笑道:“你这娃儿休要危言耸听。佛门所熬制的丹丸之类,药性都甚温和,吞服下去,必定是有益无害。”
福儿道:“那不是什么大慈悲丸,只不过是一粒穿肠破肚的烈性毒药。”
公孙红云狂笑道:“老夫先前还不敢轻信你这娃儿身上会有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大慈悲丸,见你如此拼命,企图夺回这只药瓶,才确信是真。”
福儿道:“公孙红云!你若敢吞下瓶中药丸,就休想再见到你的徒儿竺道台。”
公孙红云道:“大慈悲丸功能脱胎换骨,平添十年武功。老夫一旦吞下这粒药丸,只怕丑中原也对老夫莫可奈何。”
话声中,已将顺中药丸倒在掌心之中。
那药丸本是冷如霜毕生精研的名贵之物,服之使人功力倍增,只因未曾悟出如何使药丸产生的功力与体内原有的功力合二为一,所以才不敢服下。反而将药丸交与福儿,打算置秦茹意于死地,以报冷山红被杀之仇。
药丸系多种名贵药材熔炼而成,香气袭人,益增公孙红云的信心。
他微微一嗅,就往口内倒去。
福儿私心虽雀跃不已,却还不敢大意,公孙红云也许还是暂时将药丸含在口中,并不吞下,即使吞下,他也可以用内力将那药丸逼于内腑一角,随时俱可吐出来。因此,他得做作一番。
当下狂喊一声,道:“公孙红云!小爷与你这老混蛋拼了!”
身子前冲,一连拍出数掌,他所练就的罗汉伏虎掌,虽不如柳南江那样凌厉,却也不弱,直逼得公孙红云,连连后退数步。
公孙红云狂笑道:“你这娃儿真是不知死活,大慈悲丸已被老夫吞下,你即使拼了这条小命,也不能教老夫再吐出来。”
福儿道:“那是一粒毒药,你还是早些吐出为妙,不然你会后悔莫及。”
公孙红云道:“那绝不是一粒毒药,老夫此刻已感觉得到,有一股强大的暗劲从腹内滋生。”
福儿道:“公孙老儿!你活不过一个时辰了。”
公孙红云道:“老夫已然脱胎换骨,也许还可以活百年。”
蓦然,只闻嗖嗖嗖连声,屋外一连串纵进三条人影。
他们是丑中原、欧阳白云和凌震霄。
福儿大叫道:“丑老前辈,小的总算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差事。”
丑中原未去答理他,却转头向白玉梅说道:“姑娘听任公孙红云的颐指气使,其中缘故俺知道。”
白玉梅讶然道:“前辈知道吗?”
丑中原道:“只因你的女儿秦茹慧和凌长风着了公孙红云的道儿,所以你不得不听他的摆布,可对?”
白玉梅连连点头,道:“是啊!”
丑中原接道:“放心!他俩安然无恙,经此一患难,他俩也许将成一对好眷属了。”
公孙红云嘿嘿笑道:“丑八怪!有一桩事你作梦也想不到。”
丑中原缓缓转过身来道:“俺可说没有不知道的事情。”
公孙红云道:“这件事你必然想不到。”
丑中原道:“说说看。”
公孙红云道:“你千方百计从无尘大师那儿要来的大慈悲丸,却下了老夫的肚子。”
丑中原道:“这叫八十岁老娘倒蹦孩儿,你这老魔上了福儿的大当。那不是什么大慈悲丸,只是冷老魔调制的送命丸。”
公孙红云嘿嘿笑道:“休要唬人,听说天涯奇丐丑中原一身武功已达天人之境,可愿与老夫走上几招?”
丑中原道:“论辈份,讲年纪,你都不配和俺过招。”
抬手向凌震霄一指道:“关中一龙专程来为你这老魔送终,找他动手吧!”
公孙红云狂笑道:“凌震霄当年在七柳斋中,被你用偷天换日的手法逃过一劫,今天却又送上门来了,老夫让你三招如何?”
凌震霄沉声道:“公孙红云!扬名多年的风林十八掌,今日将要寿终正寝。”
话声中,探手向公孙红云抓去。
公孙红云左掌轻拨,右手呼地拍出一掌。
孰料,他的掌势甫起,身子竟然被掌力反弹,登登登一连退了好几步。
福儿大笑道:“公孙老儿,我早说过,你吞服那粒药丸之后,必定后悔莫及,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公孙红云面色大变,猛吸一口长气,双掌连连向福儿劈去。
哪知他的手掌方一拍出,体内急生一股强劲的反弹之力,使他身躯后弹一丈有余。
因为这一次他使出了全力,所以反力也特别大。
身形暴退之后,蓦觉腹内一阵翻腾,一道血箭夺口而出。
凌晨霄冷叱一声,右掌电出,五指如钩,闪电般抓向公孙红云的喉间。
突然,一道动力从旁而来,使得凌震霄的去势一偏,竟然没有抓住公孙红云。
凌震霄侧首一看,出手之人竟是丑中原。
丑中原冷声道:“到此为止,不必再向他施煞手了。”
凌震霄骇然道:“前辈怎会为他说情?”
丑中原道:“倘并非为他说情,而是不愿你的双手再多染一些血腥。公孙老儿已然内腑崩裂,即使华佗在世,怕也救不了他。”
砰然一声,那公孙红云向后倒下。
丑中原挥挥手道:“走吧,喧腾已久的铁剑玉佩之争,到此已算结束。至于各位自身的恩怨,那还得自已去分头了结。俺可管不了那样许多。”
凌震霄深深一揖道:“自与前辈作一夕长谈之后,在下怅然若有所失,尚望前辈指示迷津。”
丑中原道:“若想心安,向佛忏悔是最好的办法。话可说得清楚,俺并没有逼你当和尚。”
凌震霄道:“在下领会。”
丑中原复又转头向欧阳白云说道:“欧阳老哥一副棋子儿尚缺一颗,此番正好用公孙红云的脑门锁骨顶数啦!”
欧阳白云喟然说道:“人世间难有十全十美之事,就让那副棋子儿却少一颗吧!”
丑中原道:“如此看来,老哥也已参透禅机,可喜可贺。”
转头向福儿接道:“福儿!俺再派给你一个差事。”
福儿恭声应道:“请吩咐。”
丑中原道:“立刻护送白玉梅往啸吟山庄。玉香的葬礼她该参加,自然茹慧和长风的婚约也由她出面作主。你将她送到之后,火速返回南海,你那秃驴师父还等你回去给他作伴哩!”
说罢,扬长走了出去。
***
桃红柳绿,鸟语花香,好一派春光明媚的气象。
终南三老峰头的积雪已溶,满山翠色,一个严寒的酷冬也已过去。
此刻约莫是辰正光景,丽日熙和,山野安详,显示出一团和气,了无肃杀悲凉的气象。
蓦然,一阵步履声自山谷内传出。
一个蓝衫少年和一个红衣少女相挽着并肩走出了山谷,他们脸上洋溢着甜美的笑容,每每于相顾一视之中,传递万般情意。
他们是柳南江和凌菲。柳南江腋下挟着一个长长的杏黄缎子包袱,背上也背着行囊,象是将要远行的模样。
凌菲仰望着蔚蓝的天际,喃喃道:“南江哥,如果世上没有冬天,日日春意盈然,该有多好。”
柳南江笑道:“菲妹,你又在说傻话了,时序运转,这是天意,是强求不得的。”
凌菲幽叹一声道:“令尊和家父,以及欧阳老伯,他们将在嵩山少林寺剃度为僧,这敢是天意吗?”
柳南江神色微微一黯道:“菲妹!他们三位老人家能够勘破红尘,皈依佛门,算是一件福事,你不该唉声叹气的。”
凌菲侧首望了他一眼,默然走路。
柳南江又道:“我这次兼程赶去嵩山,就是为了参加他们三位老人家的剃度大典,再就是送回冷月宝剑和玉佩这两件少林镇山之宝。待我回来之后,就与你不再分离了。”
凌菲嫣然一笑,心中显然欢愉已极。
二人默行一阵,凌菲突又低声说道:“南江哥!我看那胡不孤与欧阳夫人虽未有男女私情,却有一份浓厚的情谊。”
柳南江道:“凌菲!不要乱说。”
凌菲道:“南江哥!这里又没有第三者。我只不过是和你探讨是非曲直罢了,那日胡彪曾将一支金钗交还给欧阳玉纹,那原是她母亲的东西,若无深厚的情谊,她母亲怎会将头上金钗拔下来给胡不孤,若不是珍重那份情谊,胡不孤也不会仔细地托人保管了。”
柳南江吁叹了一声,道:“凌菲!事情已成过去,何况胡不孤作古多年,我们不再谈了吧!”
二人此刻已然行出了谷口,蓦然,一道人影破空而至,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人头发蓬松,满面愁思,身上衣服褴褛不堪,比一个骸葬叫化子还要令人恶心。
往下看,那人只有一条腿。他并没有拐杖,但他站在那儿,比生着两条腿的人还要稳实。
柳南江一搭眼之下,就看出对方是一个身负绝技的高手,立即向凌菲投以一个机警的眼色,二人作扇形分向左右移动,针对那独腿人是钳形之势。
独腿人目光如寒水般向柳南江一扫,冷声道:“你腋下杏黄包袱中是何物品?”
柳南江道:“请问尊驾因何动问?”
独腿人道:“我想见识一下那件心仪已久的武林奇珍。”
这句话不但说明他知道那包袱中是冷月宝剑,而且还说明他对这把名剑十分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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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南江心头不禁一凛,沉声道:“尊驾想见识不难,请先报上个名号。”
独腿人冷哼了一声,突地弹身而起,向柳南江飞身扑去。
柳南江早有防范,施展出射影掠光的身法,身形如魅影般一闪。
他方一移形换位,蓦觉腋下一动。抬头看,那独腿人已纵上了一座高约百尺的怪石,杏黄包袱也到了他的手中。身法之快,使柳南江和凌菲不禁呆住。
那独腿人站在怪石之上,缓缓解开包袱,拿起了那把少林镇山之宝冷月宝剑。
柳南江右手一探剑把,就要弹身而起。
凌菲伸手拉住他,道:“南江哥!不要妄动。看样子他也许真是只想见识见识。如他真的想要,合你我之力,也休想再夺回来。”
她的话声方落,那独腿人蓦地自怪石之上飘身落地。目光向柳南江一扫,道:“你要将这把冷月宝剑送往何处?”
柳南江道:“送回少林寺,这本是少林的镇山之宝,理应璧还。”
独腿人道:“就这样一把长剑,害得多少人无辜送命。你这娃儿不妨转告少林掌门,切莫再弄丢了。”
扬手一抛,剑已回到柳南江手中,独腿人一弹,只几个提纵,转瞬就消失了踪影。
柳南江翻了翻眼,反问道:“像谁?”
凌菲道:“那双眼睛像极了花花太岁肖云鹏。”
柳南江猛地跺足,道:“我知道他是谁了。”
凌菲讶然道:“南江哥!你知道?”
柳南江道:“他是三先生肖云达啊!”
凌菲大惊道:“他没有死吗?”
柳南江喟然道:“他只不过摔断了一条腿,仍然坚强地活在世上。不过,他的贪心却从三老峰头摔下时被摔死了。否则,经过多少流血苦斗才到手的冷月宝剑又要失落了。”
凌菲喃喃道:“但愿无边的佛法去度一度他们吧!”
佛法虽无边,却不度无缘之人。
缘,是存在每一个人心头的。
——全书完·秋草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