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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剑绝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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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龙生 《天剑绝刀》
第 一 章 仇敌满天下
灰暗的天色,飘着蒙蒙细雨,天地间似是弥漫着一片愁云惨雾。
五匹长程健马,踏着溅飞的泥浆,奔驰在风雨中。
当先一骑马上,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蓝绸劲装,薄底快靴,马鞍上挂着一柄宝剑。
第二骑健马上,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女,轮廓秀丽,但满脸困倦之色,发乱钗横,满身泥浆,左臂上包扎一块鲜血浸透的白纱,却被雨水、泥浆沾淋成一片酱紫的颜色。
第三骑快马上,是一位二十二三岁的少年,全身似是在泥浆中浸过一般,已然看不出他穿的衣服颜色。
第四骑长程健马上,是一位中年妇人,双眉愁锁,满脸悲戚,颈间包了一圈白纱,血色鲜艳,显是受伤不久。
最后一匹高大的健马上,是一位五旬以上的老人,劲装佩刀,胸前飘垂着花白长髯,虎目含着泪光,方脸上交错着四条刀疤,两条创痕犹新,显然是最近所伤。
这是幅凄凉的画面,逃亡者的狼狈、忧伤尽形于这活动的景象之中。
秋风苦雨,愁云惨雾,五骑疲累的马,五个衣衫不整的人,绘制成人间逃亡的凄凉、悲苦,纵是世间第一丹青妙笔,也无法描绘出这幅黯然断肠的画面!
阴云更浓,天色也更灰暗,雨势渐渐渐的大了起来。
那胸垂花白长髯的老人,环顾了四周的形势一眼,一提马缰,疲累的健马马,突振余力,扬蹄奔冲,追上那个中年妇人,长叹一声,道:“咱们休息一全再赶路吧!你的伤势不轻……”两行泪水,滚下了面颊,和雨水混在一起,分不出是雨水、是泪珠。
谁说丈夫不弹泪,只是未到伤心处。
那中年妇人强忍下心中的愁苦,故作欢颜,微微一笑,道:“我不要紧,这点伤,我还能撑受得了,唉!只怕娟儿她……”
那第二骑健马上的少女,突然回过头来,接道:“妈,我很好。”她虽然极力在压制着内心的痛苦,故作欢愉的一笑,但那双清澈圆大的眼睛中,却滚下两颗晶莹的泪珠。
那花白长髯的老人,黯然叹道:“娟儿,你不用骗我……”
那少女急急接道:“爹爹,我真的很好嘛!”暗咬玉牙,举起左臂,摇了两摇,道:
“爹,瞧瞧,一点也不疼了!”
那一阵摇,震动了伤口,疼得她出了一身冷汗,赶忙别过头去,双腿暗用内劲,一夹马腹,向前奔去。
那老人目光何等锐利,早已瞧出了女儿伤势奇重,如不早作疗治,拖延下去,一条左臂,可能要成破废,顿感心如刀绞,仰天一声长叹,道:“想我左鉴白,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何以竟落得这般下场!连累娇妻儿女,陪着我亡命天涯……”
那中年妇人一带马缰,靠近了左鉴白,缓缓伸出右手,握着他的左手,柔声说道:“夫君不用忧苦,吉人天相,这误会、沉冤,总有解雪之日,那时,天下武林人物,都将自惭他们的所为了。”
左鉴白摇头一声叹息,悲愤地说道:“八年了,咱们走遍了黑水白山,大漠边荒,可是,哪里是咱们安身立命之处呢?唉!八年来,从未得过三日的休息,千山万水,跋涉奔走,沉冤如海,昭雪无日,眼下积怨已久,天下武林中人,都似欲得咱们一家人而甘心,唉!我纵有苏秦之舌,也是难以辩得清楚。”
那中年妇人婉言慰道:“夫君不用苦恼,来日方长,也不必急在一时。”
左鉴白回顾爱妻一眼,只见她颈上白纱,已经全变成了殷红之色,想是伤口处,仍在出血,心中愧怍欲死,沉声说道:“咱们已奔走了一夜半日。默算路程,那生死桥,已不足百里行程,咱们休息一会再走吧!”
那中年妇人缓缓点了点头,道:“好吧,娟儿的伤势,也该好好检视一下,唉!可怜几个无辜孩子,跟咱们一同受苦,八年来,就没有过一天安宁日子。”
左鉴白该然叹道:“堂堂七尺之躯,竞不能保妻护子,想起来,实在叫人痛心……”
那中年美妇接道:“夫君不用自责,细想起来,事都由贱妾而起。”
左鉴白抬头长长吁一口气,道:“那边似是一座小庙,咱们暂且到那里避避风雨吧。”
一带马,当先向前冲去。五骑键马,振奋余力,奔向西北。
雨势骤急,天色也更觉阴暗,远山如烟,似是和云天接在一起。
这一段路程虽然不远,但五匹健马都已如强弩之末,足足顿饭时间,才到那小庙前面。
这是座荒凉的山神庙,只不过一间房子大小,但却墙壁粉白,门瓦完好,似是重新修缮不久。
左鉴白当先下马,正待伸手去扶娇妻,但那中年妇人却已一跃而下,低声说道:“不用管我,快去照应娟儿。”
其实那少女在两人下马时,同时跳下马背,绥步走向那童子身前,低声说道:“弟弟,下马来休息会吧!”
那少年正仰脸望天,双眉微蹙,似是正在想着一件沉重的心事,八年的逃亡生涯,使他早熟了很多,十四五岁的孩子,己失去了天真的欢笑。
那少女缓缓伸出右手,轻轻抓住那少年右腕,柔和地说道:“少白,你在想什么?”
左少白蓦然警觉,一跃马下,微微一笑道:“没想什么,姐姐,又要休息吗?”
那少女凄凉一笑,道:“咱们已经奔驰了一夜半天啦,哎!马儿都跑不动了。”她举起右手,量一下弟弟的身高,两行泪水,缓缓滚了下来,想到弃家逃亡之日,弟弟还是个不解人事的孩子;如今,已高过了自己。
左少白望了姊姊一眼,道:“我比你高了。”
那少女谈谈一笑,道:“嗯!高了,你真的长大啦!”
八年的逃亡生活,父母姊弟,患难与共,这家人一直在奔逃,在饥饿和忧苦中,这悲惨的际遇,使他们在愁苦中学到了笑容,父母慈爱,兄友弟恭,不论自身是如何痛苦,但却都把它深藏心中,不愿使父母兄弟分担。
这时,那满身泥浆,二十二三岁的少年,突然走了过来,伸手由弟、妹手中接过马缰,笑道:“和爹娘进庙去休息会吧!”
那少女柔声说道:“大哥总是最辛苦。”
满身泥浆的少年谈谈一笑,也不答话,独自牵着五匹健马,绕向庙侧一片草地上。
这五匹健马,奔走了一夜半日,末进草料,见野草肥嫩,立时低头大吃起来。
左鉴白抖了下身上雨水,说道:“继白,放开马让它们自己吃,你也该进庙来休息一下。”
左继白道:“爹爹该先检视一下妈和文娟妹抹的伤势,不用为孩儿劳心。”
左鉴白拂拭下胸前长髯,默然步入庙中,每当他们休息时,左继白总是抢着照顾五人的坐骑,直待把五匹健马草料都安排好,才肯休息,八年来如一日,从未间断。
四个人围坐在荒凉的小庙中,左鉴白解开腰间的油布袋子,取出干粮,道:“孩子,吃点东西,这是咱们最后的一段行程,以后大概不会再有人追咱们了。”
他缓缓放下食物,又取出一个白玉瓶来。启开瓶塞,望了爱妻一眼,苦笑道:“这也是最后一瓶……了……”目光转移到那少女身上,道:“娟儿,过来让爹瞧瞧你臂上的伤势。”
左文娟道:“女儿伤势不重,爹爹还是先看看妈的伤势吧!”
那中年美妇谈谈一笑,道:“为娘的已经老了,这颈上之伤,纵然不理会它,也不过落下一条疤痕,你年纪轻轻的,如是残了一条手臂,那可是终身大憾。” ”
左鉴白道:“这一瓶药,足够你们两人敷用了。”伸手解开那美妇颈间白纱,只见一条刀痕,深约寸许,环绕半颈,伤口处仍然涌出血来,不禁心头骇然!暗道:“如此厉害的伤;竟然未伤筋骨,也算得不幸中的大幸了。”
他小心异常的由瓶中倒出些白色药粉,敷在那妇人伤处,又替她包好白纱,说道:“娟儿,你过来吧!”
左文娟解开臂上白纱,走了过来,她这伤口,已有数日,末得敷药治疗,再经风雨吹浸,已然有些溃烂。
左鉴白一皱眉头,叹道:“娟儿,若是再晚上两天,伤口全部溃烂,你这条左臂,是非得残废不可了。”尽倾玉瓶中的药粉,敷在女儿臂上伤处,挥手抛去玉瓶,黯然接道:“但愿这最后一段行程,不再被强敌迫上……”
左少白突然接口说道:“爹爹!孩儿有一事心中不明,不知是当不当问?”
左鉴白双目凝注爱子脸上,只见他一脸傲愤之色,长叹一声,道:“你问吧!唉,你们就是不问,我也该告诉你们了。”
左少白道:“孩子记事之日,咱们一家人都在逃亡之中……”
那中年美妇忍不住黯然泪下,道:“孩子,咱们开始逃亡那年,你不过刚满七岁。”
左少白道:“孩儿今年几岁了?”
左鉴白道:“十五岁了。”
左少白道:“孩儿七岁亡命,今年一十五岁,整整的逃亡了八年,翻山涉水,走遍了天南地北,塞外冰雪,大漠风沙,竞没有咱们一家人立足之地,处处都有追踪咱们的铁蹄,爹爹呀!你究竟是做了什么错事,天下武林人物都变作了咱们对头……”他数年来积存在胸中的疑问,闷气,一旦发泄出来,心情大是激动,声音也愈高地接道:“每次和爹妈、哥哥、姊姊动手搏斗的人,都不相同,难道那些人都和爹爹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那些人都是凶恶的坏人不成?”
那中年美妇突然厉声喝道:“住口,对你爹爹说话,也敢这般放肆。”
左少白听得母亲一叱,激动的心情,突然平复了不少,望着父亲,哭喊一声:“孩儿错了。”扑身拜倒地上。
左鉴白回顾了爱妻一眼,叹道:“不要责骂他,唉!我左某无能,连累了妻子儿女,随着我亡命天涯……”举起手来,轻拂着左少白头上散发,悲苦地接道:“孩子,你没错,为父的无能解雪误会、沉冤,使儿女们也蒙上不洁之名。”
左少白缓缓拾起头来,说道:“爹爹身蒙的沉冤,不知可否告诉孩儿?”
左鉴白点头苦笑道:“自然要告诉你们,此刻也就是最后的机会了,孩子,你纵然不问,为父的也要借此机会,讲给你们。“
左文娟眨动一下圆圆的大眼睛,道:“爹爹,不用气馁,咱们能够逃亡了八年,未为敌人所乘,为什么不能够再逃下去,大哥的武功日渐高强,女儿亦觉着剑术精进甚多,待女儿臂伤痊愈,就可以放手和追踪之人一拼,唉!女儿不解的是,爹爹宁愿伤在人的刀剑之下,却不肯施下毒手伤敌?”
左鉴白悲苦的脸色上,绽出一片安慰的笑意,道:“为父不能一错再错,我已是年过半百之人,生死亦不足借,岂能为你们再树生死仇敌。” 左文娟泫然接道:“爹爹虽然有慈悲心肠,但那些紧迫不舍的强敌,却不肯留给咱们一步余地,爹妈八年来,身经百战,受伤空次,可是仍然无法感动那些追杀咱们的人,爹爹的豪气似已挫折将尽了!”
左鉴白摇头接道:“非是为父的豪气已消,实是大势所趋,已非咱们父子同心合力,可渡难关,唉!九大门派联名传柬,昭告武林,凡是生擒为父的人,可任意选学九大门派中三种绝技,取得为父的首级,亦可选学一种绝技,此等开自古未有之先例的重赏,对武林人物而言,实是比悬赏价值连城重宝,尤为珍贵,不论何人,只要学得当世九大门派中三种绝技,三九二十七绝,那是足以傲视江湖,雄居当世武林魁首了。”
左文娟道:“女儿明白了,那些人为了想学九大门派中的绝艺,虽是和他们漠不相关,却也要苦追咱们不舍了。”
左鉴白道:“正是如此,所以,天下武林人物,大部变成了咱们一家人的对头,此等声势,岂是咱们父子们能够抗拒……”
他长叹一声,脸色严肃地接道:“因此,咱们一家人只有逃命一途,我原想天下之大,岂能无一处立足所在,但八年经历。证明此愿难偿,只有死里求生,试试这最后一条路了。”
左文娟正待询问,什么是死里求生的最后之路,左少白却抢先问道:“爹爹究竞是为了何事?竟然使九大门派联名传柬,不能相容?”
左鉴白望了爱妻一眼,凄凉一笑,道:“此去生死福祸难科,如若再不告诉他们,也许将永无告诉他们的日子了。”
那中年美妇道:“全凭夫君做主!”
左鉴白仰起脸来,长长吁一口气,道:“孩子,这是一件很难解释的误会,到目前为止,为父还是无法想得出,是有人存心嫁祸,还是一件偶然的巧合,不过,如不是九大门派中人联手追杀为父,为父相信这八年时光,我已查出真正的元凶。”他似乎自知说出来亦难取得子女相信,长叹一声,突然住口不言。
左少白道:“爹爹蒙受了何等冤屈,怎的不说了?”
左鉴白道:“说将出来,只怕你们也难以相……”突然提高了声音,道:“继白,你进来,为父有事情对你们说。”
左继白应了一声,奔入庙中,抖一下身上雨水,说道:“爹爹有问训教?”
左鉴白缓缓站起身来,说道:“你可知道九大门派为什么要联名传柬武林,要把咱们全家皆置于死地吗?”
左继白轻轻叹息一声,道:“孩儿知道爹爹身负沉冤。”
左鉴白道:“你可知道原因何在?”
左继白道:“起因于九大门派中四位掌门人受人暗算身死,他们怀疑是爹爹所为,不问青红皂白,也不容爹爹解释,就派出九大门派中精锐弟子,夜困白鹤堡,血洗白鹤门,逼咱们举家逃亡……”
左少白望了哥哥一眼,突然接口说道:“哥哥,他们为什么会怀疑到爹爹的身上呢?”
左继白怔了一怔,道:“这个,为兄就不太清楚了!”他缓缓把目光移注父亲脸上,接道:“好像是爹爹恰巧赶在少林、武当、峨眉、崆峒四派掌门人被害之后,到了那白马山烟云峰上。”
这几句话无疑是向父亲质问,显然左继白内心之中,也存着甚多怀疑。
左鉴白轻捋长髯,苦笑一下,望着爱妻说道:“也难怪九大门派要联名传柬江湖,必欲得我而后快,唉!就是我们自己的儿女,也对我这做父亲的,存有怀疑。”
左少白突然屈下双膝,脆在地上,泣道:“非是孩儿对爹爹怀疑,但望爹爹能够详告内情,孩儿等日后也好查明此事,洗刷爹爹身负沉冤。”
左鉴白脸色大变,全身微微颤抖,显然内心中亦有着无比的激动,但却好久说不出话。
那中年美妇忽的接口说道:“夫君告诉他们吧,唉!事到如今,也不用替贱妾保留颜面了。”
左鉴白轻轻叹一声,道:“你们可知道,咱们此行的去处吗?”
一直静站在一侧的左文娟,插口接道:“生死桥。”
左少白心中疑团未解,还待追问下去,但见母亲双目中泪流如泉,只好忍下不问。
只听左鉴白道:“你们可知道,那地方为什么叫作生死桥?”
左文娟道:“女儿不知。”
左鉴白道:“那是至险至恶的所在,但在武林中,却是盛传不衰,源起为何?为父的也不尽知,但却有千百武林同道在那里送了性命……”
左文娟道:“既是至险至恶的所在,咱们又为何要去呢?难道这辽阔的世界,当真就没有咱们一家存身之处?”
左鉴白道:“没有了,深山大泽,大漠边荒,咱们能去的地方就会有追踪咱们的铁蹄,只有‘生死桥’那处至险至恶的地方,或可能找出一线生机。”
左文娟道:“爹爹请恕女儿多口,那地方何以叫做‘生死桥’呢?”
左鉴白道:“传说中,那是一座石桥,终年为阴暗的黑雾封绕,踏上了那座桥,生死就由不得自己做主,数十年来,只有两个人走过了那座桥,但也是生死未卜,此后,不知有多少武林人物希冀渡过桥去,但却无一人能够得偿心愿。”
左文娟道:“爹爹呀!咱们可能渡过去吗?”
左鉴白摇头笑道:“为父的也不知道,但既有两位前辈高人渡过,总算是死中有生,形势所迫,为父的只好带你们冒险一试……”他脸色突然转变的十分严肃,缓缓接道:“只要你们之中,有一人能够度过,替左家保留一脉香火不绝,也就够了……”
突听一声马嘶,遥遥传了过来。
左监色脸色一变,道:“又有强敌追到!”
那中年美归娇躯一闪,人出了小庙,说道:“我去牵马。”
左继白道:“怎敢有劳母亲……”正待举步抢出,却被左鉴白一把抓住,道:“由你母亲去吧……”声音转变的异常低沉,道:“如若咱们父子、母女齐齐葬身那生死桥下,那就罢了,但得皇天相佑,你们之间,有一人保得性命,日后可到岳阳城南榆树弯,找一位刘瞎子,问他白门故友托存之物是否还在,他如问你们‘此刻是何时光’,可对说,‘日暮黄昏夕阳红’。他如答说‘黄泉路上无宿处’,那就不会错了,你们再对上一句‘客从西域佛心来’,即可讨回为父的托存之物……”话至此处,遥闻一声大喝传来,左鉴白顾不得再说下去,虎躯一闪,冲出了小庙。
左继白一把抓住了少白的右腕,沉声说道:“弟弟八年来,没有受过伤害,此时相距‘生死桥’近在咫尺,你要保留下有用之身,为父母洗刷沉冤,听大哥的话,上马先走。”
横身挡在弟弟身前,出了庙门。
左文娟娇躯一晃,一式“巧燕穿帘”,由左继白身侧飞过,反而抢到了左继白的前面。
这时,那中年美妇已和一个身躯高大的和尚动上了手,那和尚手施一柄月牙方便铲,铲头大如轮月,风雨中闪闪生光,金风呼啸,把那中年美妇困在一片铲光之中。
左鉴白大喝一声,右手拔出金背开山刀,左手却深入怀中,取出一把尺许长短,寒芒闪动的精钢匕首,纵身一跃,直掠出一丈四五尺远近,右手金刀横里闪出,竟然硬封那和尚九尺八寸的方便月牙铲。
只听一声金铲大震,那和尚双重的月牙铲,硬被金刀封开,左手匕首一伸“探领取珠”,迫得那和尚退了一步。
左少白唰的一声拔出长剑,大声喝道:“他们这般赶尽杀绝,不留余地,迫得咱们一家人四处逃亡,安身无处,与其海角奔走,天涯流浪,倒不如战死沙场,和他们拼了算啦!”
只听左文娟道:“大哥,弟弟,快些上马赶路,我去助爹妈拒挡强敌。”
就这一阵工夫,已有十条人影,冲了上来,但却为左鉴白夫妇联手挡住,那左鉴白右手金刀,左手匕首,幻起了一片刀光寒芒,硬打巧袭,合以那中年美妇手中两支长剑,竟然把七八尺宽的一条小道封住,对方十几个人兵刃交击,强攻硬袭,仍是难越雷池一步。
他们夫妇八年逃亡,仍不能甩脱那追踪铁蹄,身经数百战,负伤十数次,但武功却是有了极大的进境,尤其夫妇两人一套刀剑合搏之术,研创于生死存亡的恶战之中,展尽了两人的武功之长,招数配合,天衣无缝,对方人手虽多,而且人多手杂,自相干扰,反而难把一身所学,尽数施展出来。
左继白右手一松腰间扣把,抖出一条软鞭,左手从长靴简里取出一把尺许长短的金剑,冷厉地喝道:“娟妹站住。”
左文娟已然放下缰绳,拔剑在手,准备接应父母,共御强敌,听得那左继白冷厉的喝声,不禁一怔,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脸来,望着左继自道:“哥哥,什么事?”
在她有生之年的记忆中,从未听到左继白这般冷历的呼喝之声。
左继白双目圆睁,精芒暴射,凝注左文娟脸上,冷冷说道:“我这作哥哥的,从没有对你们厉声说过一句话,此刻谁要不听我的话,那我就不当他是我的妹妹、弟弟……”
话声微微一顿,又到:“你带着弟弟上马先走。”
左文娟双目中流下来两行泪珠,凄凉一笑,说道:“哥哥、弟弟,肩负重任,此后为父洗雪沉冤,这担子是何等沉重,我一个女孩子家,纵然留得住性命,也没有多大用处,哥请恕妹妹出言顶撞,还是你带着弟弟走吧!”
左继白怒声接道:“娟妹住口,你自信比哥哥的武功如何?”
左文娟道:“小妹自知难及哥哥。”
左继白道:“这就是了,这批追踪强敌,大都是九大门派中的高手,你纵有宁为玉碎之心,也难给父母多大助力,听我的话,带着弟弟,先行上马走吧!”最后一句,说得神色黯然,英雄泪下。
左文娟哭声说道:“大哥,你不能……”
左继白豪气一振,厉声道:“不许再说!你究竟听不听哥哥的话?”
左文娟看他怒睁的双目,眼眦破裂,鲜血混泪水,滚下双颊,心头更是黯然,缓缓垂下手中长剑,道:“小妹,小妹……遵命就是。”字字句句混入了凄凉的哭声。
左继白含泪一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妹妹,好好照顾弟弟,不用等爹娘和为兄了,上马去吧!愿皇天开怜弟妹,渡过那‘生死桥’……”缓缓回过头去,伸手夺过左少白手中长剑,却把手中金剑,交到左少白手中、接道:“这金剑是咱们白鹤门的标识,昔年外祖父仗此剑创立白鹤门,在武林中争到一席之地,是以咱们白鹤门,又称作金剑门,外祖父把此剑传给爹爹,爹爹凭此剑,把咱们白鹤门发扬光大,眼看大基已奠,却遭到九大门派。连络武林中四门二会三大帮,近百武林高手,夜袭白鹤堡,把白鹤门两代心血建立的基业,毁于一夕之间。幸赖爹爹的神勇,母亲善战。带咱们兄弟姊妹逃亡天涯,八年来走遍了大江南北,大漠边荒,无数次惊心动魄的恶战,数不清多少次死里逃生,爹爹把金剑传我,我今日转交弟弟,但愿你善保此剑,日后重振咱们白鹤门的雄风。”
左少白接过金剑,道:“大哥,我……”
左继由一挥手,接道:“爹爹一生光明磊落,决不会作出暗中谋杀四大门派掌门人的事来,其间定有缘故,你上马去吧!”
但闻左鉴白厉声喝道:“尔等这等赶尽杀绝的作法,未免逼人太甚,我左鉴白今日要大开杀戒了。”
喝声未绝,突然一声修叫,一个劲装大汉,生生被金背开山刀劈作两半。
只听几声厉啸怒喝,对方攻势更加凌厉,单刀、铁鞭、花枪、亮银棍、月牙铲等,十几般兵刃,急如狂风骤雨一般,攻向左鉴白夫妇。
显然,左鉴白伤了一名强敌,却激起对方的拼命之心。
左继白一把抱过了左少白,放上马背,沉声对左文娟道:“快些带弟弟走。”
左文娟举起衣袖,一拭脸上泪痕,扬手一掌,拍在左少白马背之后,健马长嘶一声,奋起余力,放腿向前奔去,左文娟仗剑紧随在弟弟马后相护。
左继白眼看两匹快马奔出了十几丈开外,才长啸一声,豪壮的说道:“母亲请退下休息,待孩儿挡他们一阵。”软鞭飞舞疾冲而上。
且说左文娟、左少白,一口气跑出了十几里路,两匹长程健马,突然低嘶一声,齐齐卧倒在地上。
这些马虽是百中选一的好马,但经过月余日夜兼程跋涉,气力早已耗尽,体力未复,又作这一番狂奔,不支倒了下去。
左文娟下了马背,低声问道:“伤着吗?”
左少白道:“没有。“
左文娟拾头看去,一里之外,高山耸立,纵然是健马仍有余力,也难再骑马登山,微微一叹,解下两匹健马上辔绳、鞍镫,轻轻在马身上拍了两掌,道:“马儿,马儿,你们自己走吧!”牵起左少白右腕,向前行去。
左少白突然叹息一声,道:“姊姊,你看爹、娘和大哥,会不会击退强敌?”
左文娟道:“来人势众,个个武功高强,击退只怕不易,但爹爹神勇无敌,母亲剑法精纯,已得白鹤七十二式神髓,大哥武功,近来更是精进甚多,合爹、娘、大哥三人之力,脱身总非难事,弟弟不用担心。”她心中虽是充满生离死别的悲痛,但却又不得不强作欢颜,以慰弟弟之心。
左少白仰望着满天浓云,自言自语地说道:“爹爹似是有着难言的苦衷,唉!他明明可以告诉我们究是为了何事,落得被天下武林追杀的下场,但却不知何故不肯说明……”
他转眼望着左文娟,满脸俱是期待之色,他知道姊姊定然是比自己知道的多些。
哪知左文娟故意岔开了话题,答非所问的接道:“弟弟,爬过了前面这一座高耸的山峰,就快到‘生死桥’了。听爹爹说,那‘生死桥’是一处充满着恐怖的所在,数十年来,死在那里的武林人物,不下数百之多,但愿皇天保佑弟弟,能够安然渡过那‘生死桥’。”
她似是有意的逃避左少白,别过头去,避开了他的目光。
左少白突然一振右手,摔脱了左文娟的五指,激动的说道:“你不要骗我,为什么不让我知道,爹爹究竟是作了什么错事?武林中九大门派,一向是声誉良好,为什么会一齐要和我们白鹤门中作对?”他长长喘息一声,接道:“姐姐,我知道你知晓内情,可是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不肯说,我就不认你是我的姐姐!”
他们姊弟之间,一向是相敬相爱,左文娟从未见弟弟发过脾气,心中又急又痛,止不住热泪泉涌而出。
左少白突然仰天狂笑,放腿向前奔去。
他心中充满了激忿,难以自制,用出了全身气力,疯狂一般向山上奔去。
绝峰耸立,阴雨路滑,左文娟眼看弟弟狂奔峭壁山石上,不禁心神皆颤,忍不住大声叫道:“弟弟,快些停住,姊姊告诉你就是。”一面狂喊,一面放腿向上追去。
左少白听得姊姊那泣血杜鹃般的呼叫之声,不禁心中一软,停了下来。
左文娟纵跃如飞,追上了左少白,一把抓住右臂,摇撼着说道:“弟弟,咱们兄弟之中,属你的骨格最好,爹爹常说:咱们左家能否洗雪沉冤,全在你的身上。你如何能轻贱自己,不自珍重?”
左少白举袖拂拭一下脸上的泪痕,说道:“姊姊,如是爹爹当真的做下了见不得天日之事,咱们做儿女替他顶罪一死,那也算是尽了孝道,如若是他没有做出坏事,为什么不肯说出自蒙沉冤经过?”
左文娟道:“爹爹侠肝义胆,胸怀磊落,岂会做出见不得天日之事,弟弟你不能胡乱猜想,诬蔑爹爹。”
左少白道:“那他为什么不肯说出个中内情?”
左文娟道:“爹爹有他的苦衷,咱们作儿女的岂能迫他?”
左少白仰天思索片刻,说道:“可是为了母亲?”
左文娟摇着头,道:“我……我不知道。”
左少白道:“你知道,只是不肯告诉我罢了……”微微一顿,口气突转的十分严肃,接道:“姑姊,你是父母的女儿,难道我就不是父母的儿子,你和大哥都知道,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左文娟心下为难,握着弟弟的手腕,说不出话,双目中泪水有如断线的珍珠一般,一颗接一颗的滚了下来。
左少白看姊姊只管流泪,心中更是怀疑,心知如不追迫于她,她决然不肯说出,当下用力一甩,挣脱了左文娟五指,正容说道:“姊姊,如若是爹娘当真的做下对不起天下武林的事,咱们代父母受过,引颈受戮,死而何憾;如若是他们故意罗织罪状,加在爹娘身上,咱们必得留下有用的生命为父母洗雪沉冤。”
左文娟哭着说道:“弟弟说的不错,你一定要好好的记着。”
左少白高声喝道:“你如不肯告诉我,我就先死给你瞧!”纵身跃起,疾向峭壁上攀去。
峭壁怪石突出,生满了绿苔,再加上雨水涮洗,滑难留足,左少白攀登之此又是专选险恶的所在,下临深谷,一个失足,摔下去,势非粉身碎骨不可。
左文娟只瞧的芳心片碎,大声呼叫,道:“弟弟;你快些下来,姊姊告诉你。”
左少白翻身一跃,倒飞下来,接近左文娟时,疾收双腿向一块山石上面落去。
左少白在兄姊群中,是武功是弱的一个,那左鉴白因为他骨骼资质奇佳,生怕传授本身武功,误了他的前程,不敢轻以传授,只教他内功筑基的坐息之法,和几招最为精妙的剑术,用以在逃亡中自保,轻功提纵之术,却是从未传授,适才他凭籍一股冲动之气,和充沛的内功,攀山渡险而上,这一飞身下落,劲道没有用对,一脚踏在山石边缘的绿苔上,顿觉重心失去,滑向山下裁去。
左文娟惊叫一声,右手疾急伸出,抓住左少白的右腕。
左少白向下冲坠之力,十分强大,左文娟虽然抓住了弟弟右腕,但被那冲坠之力一带,本身也站立不稳,向下滑去。
匆忙中,左文娟突然飞起莲足,勾住数尺处一株松树的树身,才把下坠的势道稳住,用力往上一提,拖起了左少白。
姊弟二人,经历了这一场惊险,人虽无恙,但娟姑娘已然骇得脸色苍自,全身汗水涔涔,双手握住左少白的右腕,摇撼着说不出话。 ”
左少白知她惊魂未定,似难作主意,当下高声说道:“姊姊,你说是不说?”
左文娟拂拭了一下头上的冷汗,道:“我说;我说,不过,我也是由爹爹数年来,言行中综合而得,只怕所知有限……”
左少白道:“你知道多少,那就说多少吧!”
左文娟道:“事关母亲名节,所以爹爹不愿在咱们面前谈起。”
左少白脸色微变,睁大了一双眼睛,道:“怎么会牵连到母亲的名节上?快些说呀!”
左文娟道:“你不要急嘛,让姊姊慢慢的说,好像是母亲接得一封密简,悄然而去,爹爹去找母亲,找上了白马山烟云峰,刚好遇上武林九大门派中四位掌门人被人害死,招惹出这一场沉冤误会。”
左少白长长呼一口气,道:“以后呢?”
左文娟道:“爹爹身受外祖培育教养,恩情如山似海,外祖不但把一身绝艺尽传给爹爹,而且也把他唯一的女儿,许配给爹爹,又让他接掌了白鹤门的门户,继承了外祖的衣钵……”
左少白道:“是啦,爹爹感激外祖的慈爱之请,不忍对母亲有丝毫伤害,虽蒙沉冤,为天下武林人物追杀,但也不肯公布真相,伤害到母亲的名节。”
左文娟先是点头,继而又摇头,说道:“不,不,我瞧爹娘相爱情深,从未有过一点争执,那次母亲留书出走,只怕是别有苦衷。”
左少白道:“母亲为什么要留书出走呢?事先可有异样?”
左文娟道:“那时候姊姊年纪还小,只不过初解人事,但就我记忆所及,那几日毫无异样情事,我也曾暗地问过大哥,要他回忆母亲出走情形,是否先有异兆……”突然住口不言。
左少白问道:“大哥怎么说?”
左文娟道:“大哥说,他……他看到了一个穿着全身黄衣的人,把一封密简,交给了母亲一个贴身的小婢,当天晚上,母亲就留书出走了。”
左少白仰天长叹一口气,默不作声。
左文娟道:“弟弟,你不能怀疑爹娘,爹爹为人正大磊落,顶天立地,决不会暗害四大门派的掌门人,何况那四大掌门,都是武林顶尖的人物,爹爹一人,决不是他们的敌手。”
左少白双目凝注在姊姊的脸上,不发一言。
左文娟轻轻叹息一声,道:“母亲温婉贤淑,对爹爹情深万斛,决不会做出对不起爹爹的事。”
左少白道:“那是九大门派的不对了。”
左文娟道:“真象未明之前,姊姊也不敢妄言,好在爹爹已留下了线索,日后咱们依图索骥,不难查出真象。”
左少白道:“我要问问母亲,她为什么要留书出走?”
左文娟道:“弟弟不可莽撞,爹爹不肯对咱们说明此事,只怕有所顾忌,唉!眼下最为重要的一件事,是你要好好的珍重,爹娘都对你寄望甚深,说你天资聪慧,日后爹娘洗刷沉冤,重振白鹤门的雄风,全靠弟弟你了!”
左少白惨然一笑,道:“天下武林尽是咱们的仇人,这个仇如何报法?”
左文娟睑色一整,道:“弟弟,为人子者岂能轻侮爹娘?”
左少白道:“我知道,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只觉心中气血上冲,忍不住流下泪来。
左文娟柔声说道:“弟弟,姊姊长你几岁,这八年来的奔逃流亡,使我多知道很多事情,爹爹为人正直,母亲贤淑端庄,决不会暗中算计他人……”
遥闻怒喝之声,传了过来,道:“娟妹吗?你不带弟弟赶路,站在那里等什么?”用词虽甚委婉,低声音中却充满激动、悲愤!
左文娟不用抬头去看,已听出那是左继白的声音,当下低声说道:“弟弟,咱们走吧!”牵着左少白,向山上攀去。
奔行了一阵,左少白忍不住心中的激动,说道:“姊姊,咱们回头瞧瞧再走!”
左文娟何尝不惦念双亲、大哥,但觉保护弟弟脱险的责任重大,强自忍耐下胸中的激动,左少白这一提,再也忍耐不住,停下身子,回头望去。
风雨中,只见刀光闪动,左鉴白居中,母亲居右,大哥居左,金刀、长剑、软鞭,结成了一片绵密的耀目光芒,且战且退。
数十个武林高手,紧随追迫,当先一个身躯高大的和尚,手中飞舞一柄月牙铲,居中迫攻,勇不可当。
在那和尚左边,是一个身材矮小的人,左手执着一块铁牌,右手一把短刀,但见他忽而一跃丈余,忽而贴地抢攻,有如巧燕掠波一般,纵跃在山石间,打的刁钻无比。
右边是一个中年道长,手中施展一柄长剑,剑招辛辣异常。
这三人领导群雄,当先迫攻。
左少白道:“姊姊,那和尚可是少林门下吗?”
左文娟道:“一年之前,我和大哥双战他一人,我几乎伤在那柄月牙铲下,这和尚勇猛无匹,乃少林门下一位盛名甚着的高手。
左少白道:“右面那道人,和那纵跃如飞的矮子,姊姊可认得么?”
左文娟道:“怎么不认识,这些人都已和爹娘动过手,那道人法号金钟,是武当门下高手,剑术精绝,享誉一时,那矮子却是八卦门中的高手,叫飞叟胡梅,唉!这些人集中在一起赶来,今日之战,只伯爹娘和大哥难以抵敌。”
说话之间,左鉴白等已然退后了三丈左右。
左文娟霍然警觉一带左少白的右腕,道:“弟弟,咱们得快些走啦!”
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喝道:“左鉴白,你还不放下兵刃,束手就缚,难道真要战至横尸荒山不成吗?”
左文娟、左少白虽在向前奔走,却字字句句听得十分清晰。
左鉴白金刀一紧,封开了那和尚的月牙铲,说道:“我们夫妻、父子一家五口,已被你铁蹄紧迫,逃亡八年,难道诸位就不肯放松一步么?”
那身躯高大的和尚,冷笑一声,说道:“敝派掌门方丈,被你害死,此仇此恨,难道就不该报么?”
但闻人声杂乱,有人高声呼叫道:“大师何苦和他多费口舌,此人冥顽不灵,作恶多端,岂肯俯首认罪?”
另一个声音接道:“不可伤了他的性命,咱们要生擒活捉。”
又一人接道:“如是一招把他打死,那是太便宜他了。”
紧接着一个声如洪钟的吼声,道:“这左鉴白要是死了,四大掌门被害一事,岂不永成疑案?难以水落石出,万万不得伤他性命!”
这一阵呼叫喝叱之言,字字句句如刀如剑,刺入左少白的心中,只觉血脉暴胀,说不出是痛是怒。
左文娟觉出了弟弟的手腕,不停的抖动,立时暗中一提真气,用出全力,抱着左少白向前奔去。
一口气翻越过两座山峰,左文娟已累得香汗透湿,娇喘不已,倾耳听去,身后已不闻兵刃之声。
转眼望去,只见左少白脸色铁青,眉宇间满布着激愤之色,身躯仍然不停颤动着,显然,他心中的激动不但未能平息,反而越来越重。
左文娟心中大为震惊,柔声说道:“弟弟,你怎么了?”
左少白道:“我如不问明白内情,死难瞑目……”张嘴喷出一口血来,扑在左文娟怀中,失声大哭起来。
左文娟的心中,早已积满了忧郁、悲苦,但她在颠沛流离的生活中,学会了忍耐,此刻被左少白这一哭闹,积存在心中的忧郁、悲苦,再难压制,姊弟二人相抱而哭。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左少白自觉被一双有力的手掌,拖了起来,耳际间,响起了一个低沉慈爱的声音,道:“孩子,大丈夫岂能轻弹泪珠,不要哭啦!”
左少白抬头望去,不禁为之一呆。
只见左鉴白左颊上血肉模糊,鲜血淋漓而下,上半身衣服尽为鲜血染红,已成了一个血人。
母亲似是受伤不轻,左肩上衣服破裂,鲜血和雨水,湿透了整个衣袖。
左继白右臂上一条刀伤,可见翻出的血肉,左大褪伤痕宛然,流血末止。
这是幅血的画面,凄惨悲壮,惊心动魄。
第 二 章 魂断生死桥
左少白目睹这惨然的情景,激发起父子天性,仰天悲啸道:“孩儿如能保得性命,必报今日之仇……”
左鉴白缓缓伸出右手,拂着左少白头上散乱的长发,说道:“孩子,大丈夫恩怨分明,咱们左家以你的福缘最厚,如若皇天见怜,左门能保得一脉香火,必是吾儿。日后你如真的有替父母洗雪沉冤之能,亦不可滥杀无辜,必先得查明真象。”
左少白心头一震,暗暗忖道:姊姊说父亲正直,看来是果然不错,重伤悲怒之下,仍然是这般兼顾是非,想到适才对父亲的误解,心中惭愧不已。
只听左鉴白长叹一声,接道:“我早该明白,天下人迹能到之处,已没有咱们一家人的存身所在,如是早带你们来此,也不用多受这八年的亡命之苦了。”
左少白看父亲伤处,仍然流出血来,心头悲痛,有如刀绞,忍不住又失声哭道:“爹娘伤处怎不包扎一下?”
左鉴白道:“这不过是一点皮肉之伤,为父的还忍得住……”微微一顿,接道:“强敌虽被击退,但可能很快的赶来,咱们得早些上路……”目光左右转动,低声问道:“夫人、继白,你们走得动么?”
那中年美妇凄凉一笑,道:“贱妾伤势不重,不劳夫君挂心。”
左继白道:“孩儿尚有余力。”
左鉴白道:“好!咱们左家不论男女,都算得上是硬朗的人。”牵着左少白,大步走去。
那中年美妇和左继白伤势虽重,但竟然都咬牙苦撑,忍痛赶路。
这是一段血泪交织的艰苦行程,夫妻父子间,虽然心中都知道彼此伤势甚重,但却没有一人开口,说几句慰籍之言,沉默中潜伏无比的沉痛。
转过了两个山弯,景物忽然一变。
只见—头深不见底的绝壑,拦住了去路,谷中黑雾沉沉,难见五尺以下的景物。
靠右边一处断崖,平滑的石壁上,写着“生死桥”三个血红的大字。
在那“生死桥”三个血红大字的两侧,另有两行白色的小字,写的是:
“百年人生无二命。此去死亡路一条”。
左鉴白望着那“生死桥”三个大字,沉吟了良久,叹道:“孩子,绕过这座石壁,有一座通过绝壑的石桥,就是咱们要越过的‘生死桥’了。”
左少白回望了那拦路绝壑一眼,但见黑雾如云,在谷中不停流动,不禁由心底泛起子一股寒意。
这时,大雨忽住,满天的阴云,随风散去,碧空乍现,捧出来一轮艳阳。
强烈的太阳光芒,竟然穿不入绝壑中沉沉的流动黑雾,反而更显得黑白分明,多几分恐怖之感。只听左鉴白接口道:“不知哪一位好心的高人,在这石壁上留下了劝人警语,可是仍然有无数的武林高手,葬身那‘生死桥’下。”
左少白突然接口道:“爹爹,咱们过那‘生死桥’,就可以逃避开武林中追踪的人么?”
左鉴白道:“这该是咱们一家人最后的一条路了,虽然是只有千分之一二的生机,那也是顾不得了。”
左文娟道:“爹爹可知渡桥的方法么?”
左鉴白道:“不知道:举世之人,只怕没有一个知道:因为,踏上‘生死桥’的人从未闻有活着退回来的。”
左文娟道:“这么说来,渡那‘生死桥’岂不是要死定了么?”
左鉴白道:“目下处境,咱们只有从死亡中觅求生机,孩子,若是世间有人知道越渡这‘生死桥’的方法,若是这‘生死桥’很好越渡,为父的也不会带你们来了。”举步向前行去。
左少白、左文娟等,紧随在父亲身后,行近那石壁断崖所在,探头一望,果见旁临绝壑,紧靠在石壁边缘,有一条半尺宽窄的突出石径,石径上多年无人行走,已然生满了青苔。
那石径大约有五丈长短,接在一条通向对岸的白石桥上。
无法看出那石桥是人工还是天然,也无法看出那石桥有多宽多长,石桥伸延出五尺以后,即低陷入那沉沉的黑雾之中,目力难及。
左鉴白长长吁一口气,道:“那座桥,定然是‘生死桥’了……”探手入怀,摸出一个玉瓶,五指微一加力,玉瓶应手而碎,手中却多出了三粒深紫色药丸,接道:“孩子们,这三粒药丸由一十二种避毒的药物配制而成,含在口中,可避毒瘴,你们每人含一粒吧!”
左少白道:“药丸只三粒,爹娘就不含么?”
左鉴白道:“这不过是有备无患之意,那流动的黑雾中,是否含有毒瘴,目下还不得而知,纵然是有,为父的和你们母亲,功力也较你们深厚,可以运气和毒瘴相抗。”
左继白道:“孩儿自觉年来功力大进,又正当少壮之年,元气充沛,儿那一粒避毒药丸,让给爹爹用吧!”
左鉴白凄苦一笑,把药丸递向爱妻,道:“继白既有这番孝心,你就含着吧!”
那中年妇人身躯一侧,说道:“贱妾一介女流,死何足惜?你们父子,不论是谁生死都重于我,随便哪个含着吧!”
一语甫落,突闻呼喝之声传来。
转眼望去,只见十几条人影,闪电飘风般疾奔而来。
只见当先一人,身躯高大,身着僧衣,手执方便铲,正是那少林和尚,只是头上包子一块白纱。
左面一个中年道人,手中长剑闪光,正是武当门下金钟道人,左臂也包着一片白纱。
右面一个矮子,左手举着一面铁牌,右手执着短刀,正是那八卦门中的飞叟胡梅。
左文娟冷哼一声,道:“又是这三个人带头而来。”
左鉴白伤势虽重,但他的神志,仍然十分清醒,目光转处,瞥见在那追来的人群之后,十几丈外,隐现一个身着灰袍的人影。
左鉴白突然狂喝一声,放腿向追来的群豪迎去,口中大呼大叫道:“杀不死的凶手们,我和你们拚了!”
左少白但觉一股热血,由胸中冲了上来,探手由怀中摸出金剑,大叫一声,冲了过去。
只听左鉴白肃冷的声音,喝道:“继白、少白给我回来。”
左继白当先停下脚步,回首一看,见弟弟右手执着金剑,发疯一般冲了过来,当下厉喝一声:“站住!”左手一抄,抓住左少白的右腕,硬把他拉了回去。
这时,那跟踪追来的群豪,已然到了几人停身处四丈左右,散布丈余宽一个横面,手中横着兵刃,缓步逼了过来。
左鉴白横移两步,和那中年美妇并肩而立,右手握着金背开山刀,左手握着匕首,目光却望着左继白等喝道:“为父的和你母亲,千辛万苦,含冤不雪,留下了有用的性命,保护尔等逃来此地,只望能保留我们左家一脉香火,强敌有为父和母亲敌拒,你们过桥去吧!”
只听一声喝道:“别要他们跌入绝壑,咱们一起上吧!”
一阵呼喝之声,群豪齐齐挥动兵刃,攻了上来。
左鉴白右手开山刀一招“横扫干军”,划出一道银光,一阻强敌攻势,左手匕首夹在刀光之中,点了出去,刺向飞叟胡梅的前胸。
原来此人轻功最好,当先冲了过来。
左继白一咬牙,拉着左少白,口中却对左文娟道:“二妹,咱们不能有负父母之望,你走在前面,帮弟弟开道。”
左文娟满面泪痕,应了一声,当先踏上那突出的石径上,向前走去。
左继白左手一用力,把左少白推上石径,说道:“弟弟,左氏一门,你的福缘最厚,你要好好的珍重。”
左少白茫然应了一声,慢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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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继白举手拭去脸上泪痕,回头望去,只见左鉴白已然横尸地上,只余下母亲—人,形同发疯一般,左右双手,各握一柄长剑,乱刺乱砍。
原来那左鉴白伤势奇重,失血过多,全凭深厚内功,支撑着未倒下去,适才又和飞叟胡梅,硬拚两招,伤口又进裂甚多,被胡梅八卦铁牌封开金背开山刀,架开匕首,踢了一脚,栽倒地上,金钟道长左手一伸,想点他穴道:准备生擒,却不料左鉴白奋起最后余力,扬起匕首刺去。
金钟道长想不到他在如此重伤之下,仍有反击之力,微微一怔间,匕首已然近身,匆忙问闪避已自不及,只好一施右手长剑扫了过去。
左鉴白余力已尽,不如金钟道长手中剑快,寒风划过,拦腰被斩作两段。
这不过是眨眼间时光,左继白推弟弟上了石径回头望时,那左鉴白早已横尸地上,他怕惊动了爱子,分散心神,剑光横斩腰身而过,竟是咬紧牙关,连哼也未哼一声。
左继白只觉胸中热血沸腾,右手软鞭一探,正待冲上去相助父亲,瞥见那少林和尚手中的月牙铲一闪,金铁交鸣声中,震飞了母亲左手的长剑,紧接飞叟胡梅手中的刀光一闪,刺入了母亲的后背。
胡梅拔出短刀,一股鲜血喷了出来。
左夫人也和丈夫一般的咬牙苦忍着痛苦,一言未发的倒在地上死去。
左继白移动脚步,突然又收了回来,回顾了弟弟一眼,只见他右手中提着一柄金剑,慢慢的向前走去。
他想到父亲谆谆的嘱咐,要他们留下生命,为左家保留下一脉香火。
他咬一下牙齿,移动了一下身子,挡在石壁前面,这是一片最有利的拒敌地形,一面临深壑,一面有峭壁,他只要能挡住正面之敌,强敌虽是多,也难破壁越涧,追赶弟妹。
只听一声冷漠的声音,说道:“小娃儿,还不快些放下兵刃,束手就缚,等待什么?”
左继白强行压制下心中激动,冷冷说:“左氏子弟,头可断,血可流,却不能忍得屈辱。”
这几句说的慷慨激昂,逼近他的群豪,都听得暗暗敬佩,心中赞道:“此人小小年纪,临敌行事,颇有父风,当真是虎父无犬子。”
飞叟胡梅一举手中的八卦铁牌,道:“不知死活的小娃儿,你自信比得过你那爹爹么?”右手短刀,陡的点了出来,直到左继白的握鞭右腕。
左继白右腕一挫,缩回半尺,左手长剑圈了过来,拦腰横斩。
飞叟胡梅手中铁牌一收,护住身子,疾落风轮的一个急转,“当”的一声,铁牌挡开了左继白手中长剑,人却借势闪了过去。
这是八卦门中的有名的绝技叫作“八卦遁”,能在兵刃交错之中,闪穿重重拦截而过。
左继白大吃一惊,高声叫道:“弟弟小心……”眼前寒光一闪,一柄长剑,已到胸前。
他右手软鞭,在这近身相搏之中,已是无法施展得开,左手长剑疾施一招“白鹤剔翎”,金铁交鸣声中,挡开刺来的长剑,右手一抖“神龙摇头”扫了出去。
仔细看去,那一剑刺向前胸之人,正是金钟道长。
这时,十数条人影,一齐涌了上来,人人想学九大门派中的三招绝活,个个奋勇争先。
左鉴白的人头,早已为那身躯高大的少林和尚割了下来,系挂腰间,左继白既痛父母惨死,又担心弟妹难渡过“生死桥”,手中软鞭、长剑,交相急攻,挡住蜂涌而上的群豪,人却回头望去。
只见左文娟手中长剑飞舞,和飞叟胡梅,激战在峭壁间突出的石径上。
飞叟胡梅武功虽然高过左文娟,但八卦门中的绝招,全在那铁牌之上,右手短刀,虽有奇招,亦必得左手铁牌掩护,才能攻敌不意,发挥威力。此刻,这峭壁突径,宽不足尺,而且生满绿苔,溜滑异常,一不小心,跌入黑雾惨惨的绝壑之中,势将被摔个粉身碎骨不可,胡梅手中铁牌奇大,难在这峭壁要径之上施展,单凭手中短刀,接敌剑势,他兵刃很短,已无铁牌掩护,吃亏甚大。
要知在这等险恶之地动手,既不能施展轻身之术,纵跃搏击,亦不能轻进抢攻,双足札桩,愈稳愈好,才免失足落坠下绝墼之危。
左文娟一面挥剑拒敌,一面高声叫道:“弟弟,左氏一门,行将只有你一脉香火了,你不能让爹娘抱恨于九泉之下,快些过桥去吧!”
原来左文娟走在前面为弟弟开路,听得那左继白呼叫之声,冒险由弟弟头顶飞跃回来,挡住了飞叟胡梅。
左少白满腔悲忿,口中喃喃自语,道:“是的,我不能死,我不能让父母骂我不孝,柱费了大哥和姊姊护我之心……”
突然间,响起一声惨叫,震荡山谷。
声音传入左少白的耳中,熟悉异常,回头望去,只见左继白已被人劈作两半,跌入那绝壑之中。
绝壑中突然响起了一阵隆隆大震,一蓬血雨,旋飞下来,溅了那金钟道长一脸一身。左少白只觉脑际轰然一声,悲痛激忿,全都消失,空空洞洞,宛如一张白纸,没有了记忆,也没有了思虑。
茫然中隐隐听到左文娟的娇呼之声,道:“爹娘已遭杀害,哥苦战身亡,姊姊也难以支撑了,弟弟呀!左氏门中只有你一个人了,你要坚强的活下去,爹、娘和大哥的阴灵、会保佑你渡过这‘生死桥’。”
这声音尖锐、凄厉,响彻荒山。
突然间,银芒一闪,飞了过来,击在左少白的右后肩上。
左少白只觉右后肩上一凉,迫他连头也未回,过度的悲痛伤心,已使他神经麻木,伤疼、死亡,对他而言,都已失去了恐惧和感受。
他唯一念着一件事,就是渡过“生死桥”去。
他缓慢的移动着脚步,行走在险恶无比的突径上,但因他脑际间一片空白,生死已对他毫无威协,行来甚是轻松,
这时,左文娟已陷入了十分险恶的苦战中,她虽占地势之利和胡梅战了一个平手,但因分心旁顾,却被胡梅欺进了两步,短刀威力增强,攻势突转凌厉。
只见那身躯高大的和尚,挥动手中月牙铲,一阵叮叮当当之声,石径上的绿苔,纷纷向绝壑之下落去。
金钟道长长剑一摆,抢先登上石径,右手扶着峭壁,长剑交到左手,疾行过去,行至胡梅和左文娟交手之处,突然一提真气,从两人头顶上飞了过去。
左文娟长剑一抖,一招“仙鹤凌云”,斜击刺了上去。
这一剑仍白鹤门绝招之一,在此等险恶形势中用了出来,金钟道长又是左手握剑,运用不似右手灵活,但闻“噗”的一声,剑锋刺入了小腿之中,鲜血淋漓而下。
这金钟道长,已得武当派上乘武学,临危不乱,一提丹田真气,伏身向前冲击,头下脚上,左手长剑点在石径上,缓缓落地。
他怕右腿受伤之后,站立不稳,先用长剑点地,稳住身子,再缓缓落在地上。
左文娟虽然刺了金钟道长一剑,但防守之势,却露出空隙。飞叟胡梅乘隙攻入,短刀横削,划伤了左文娟的肩头。
但闻“呼呼”两声,又是两条人影,从两人头上掠过。
紧接着响起了一声惨叫,—条人影,竟向黑雾弥漫的山谷之中摔了下去。
原来那人由胡梅、左文娟头上飞过,双足落地之时,正好踏上了金钟道长身上,匆忙间身躯一闪,一脚踏空,跌入绝壑。
另一人虽然落上石径,但眼见同伴跌入绝壑,只吓的惊魂离体,半响才定下心神。
金钟道长伤势不轻,靠在石壁上,运气调息,不敢再冒险行进。
左文娟肩头中刀,心中又为弟弟安全担心,大急之下,不顾伤疼,左手长剑一招“鹤舞长空”封住胡梅短刀,身躯却直向胡梅撞去。
胡梅骇然一惊,急急向后退了两步,左手丢了铁牌,五指一挥,施展擒拿手法扣住了左文娟的左腕,五指加力,左文娟顿觉半身一麻,劲道顿消,手中长剑握拿不稳,跌入绝壑。
他虽然已把左文娟制服,但那石壁狭窄,前有金钟道长拦路,行走甚是不易,手中又拖着左文娟,更增了几分危险。
这左文娟是目下左氏家中唯一擒得的活口,飞叟胡梅又不忍把她杀掉,万一那左少白越过‘生死桥’,或是跌入悬崖,生擒左文娟该是件最大的功劳。九大门派,信重武林,既然联名传柬江湖,以二十七种绝技交换左家的人,决然不致失信于人;退一步讲,亦可和少林和尚平分秋色,各学九招,他虽取得了左鉴白的首级,自己却生擒了左家一个活口。
金钟道长靠在壁间,调息片刻,突然以剑作杖,跛着向前走去。
此人虽是三清弟子,但贪心之炽,似尤在飞叟胡梅之上,不顾腿上重伤,向左少白追去。
但见人影闪动,六七个人,先后涌上了石径,争先恐后由胡梅头上掠过。
这时,左少白已然走尽了石径,蹭上了石桥,过度的悲痛,已使他神经麻木,不再落一滴眼泪,也没有死亡的畏惧,慢慢的移动脚步,向前走去。
金钟道长走完石径,相距那左少白,只不过三四尺远,他只要踏上石桥,跨一大步,伸手就可以抓到左少白,但他腿伤很重,不敢飞跃,长剑一探,点在石桥上,正等举步而下,忽听头顶上“呼”的一声,一条人影掠顶而过,抢先上了石桥。
此人一身劲装,右手提着一把单刀,只见那人大迈一步,举起左手,抓向左少白后脑衣领。
金钟道长暗暗怒道:“这小于躲在后面,让别人冒险,到得紧要关头,却来抢功。
他心念还未转完,突听得一声惨叫,那大汉身子突然飞了起来,摔入绝壑之中。
金钟道长怔了一怔,凝目望去,左少白仍然沿着石桥向前走去,身子逐渐没在那黑雾之中,身后惨叫惊心,他连头也未回。
只听身后一个冷漠声音说道:“道兄,我哥哥怎么跌下去的?”
金钟道长怒道:“我怎么知道?”
忽然响起了一声大笑,另一个声音,接道:“两位别在此地吵架!”“呼”的一声,—
条人影,飞了过来,落在石桥上,放步追向左少白。
金钟道长忽觉颈上一凉,一柄刀,由身后伸了过来,架在项上,说道:“家兄是道长暗算的么?”
但闻一声惨叫,那追赶左少白的大汉,也跌入了黑雾沉沉的绝壑之中。
绝壑中黑雾密厚,万丈深渊,一下子就看不见了跌下的人影。
金钟道人心中虽然忿怒,但却自知正处死亡的边缘,只要那人手中单刀微一加力,自己立即将横尸刀下,强自忍下忿怒,说道:“如若是没有一点古怪,那也不用叫作‘生死桥’了。”
大概是那人看到了另一人,跌入绝壑的情形,不是金钟道长暗算,立时一收单刀,说道:“兄弟莽撞,对不起道兄之处,还望大度包涵。”
金钟道长冷哼一声,默然不语。
只因他此刻,腿伤甚重,武功大减不少,若在这等险恶之地和人动手,只怕要闹出同归于尽之危,心中咬牙暗恨,口中却不肯发作。
但见左少白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那沉沉黑雾之中,渐不可见。
这些人眼看着两个同伴,无缘无故的跌入那绝壑之中,都不禁心中生出寒意,不敢再冒险轻试,一时间怔在当地。
飞叟胡梅望了那伸展入浓深黑雾中的石桥一眼,说道:“奇怪呀!若是这石桥上,真有什么奇怪,那姓左的小子,怎么能安然无恙而过?”
金钟道长站的最近,看的也最清楚,踏上那石桥之人,只要一接触那黑雾,立时就摔了下去,当下接口说道:“胡施主素有‘飞叟’之称,轻功独步武林,何不登桥一试?”
飞叟胡梅呵呵干笑两声道:“兄弟已生擒了左家的女娃儿,如若诸位不能生擒那小子,大概兄弟该算是唯一生擒左家活口的人了。”
金钟道长道:“胡大侠既想学我们九大门派中二十七种绝技,却不想冒险……”
飞叟胡梅接道:“兄弟已生擒一个,总也该为人留下一步余地,岂可做的太绝?”
只听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道:“那小子,所以没有出事,定是因他走的很慢……”
又一个沙哑的声音,赞道:“这话不错,兄弟上桥瞧瞧。”
声音甫落,一个身躯矮小的汉子,已跃上石桥。
他站好身子,先行运气调息一下,才缓缓向前走去。
他走的很慢,而且小心异常,每—步,不过数寸光景,当真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群豪齐齐凝神观察,希望能从这人身上,找出跌入绝壑的原因何在?
只见他一脚踏入浓重黑雾之中时,立时尖叫一声,直向深壑翻去。
群豪个个睁大了一双眼睛,竟是看不出原因来,不禁心头大震。
飞叟胡梅突然说道:“老朽有一个相互照顾之策,不妨一试。”
金钟道长道:“胡兄办法很多,何不自行一试呢?”
胡梅道:“如果道兄愿意,在下倒是可以奉陪。”
金钟道长冷笑一声,道:“贫道虽是受了伤,但自信还有奉陪胡施主的勇气,但不知有何良策?贫道愿闻高见。”
这时,追踪左鉴白的各路高人,都已登上石径,个个留神倾听。
飞叟胡梅道:“这‘生死桥’上,数十年来,已不知埋葬了多少武林高手,但那姓左的小子,却是能安然渡过,这其间定然有它的奥妙、破绽。”
忽听一个冷如冰霜的声音,接道:“这个不用胡兄说了,在场之人,都已目睹耳闻。”
胡梅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全身黑袍,面色青黄,左颊有着一个铜钱大小的黑痣,肩上斜斜背了一柄长剑,飘垂着黄色剑穗的人,正在自己的身后。
胡梅心中暗暗吃了一惊,忖道:“此人不知几时赶到?”
原来,这一批追赶左鉴白人马中,本无此人,也不知他如何越过了险恶石径上拦路群豪过来。
飞叟胡梅一怔之后,呵呵两声大笑,道:“我道是哪—位,原来是齐兄驾到。”
黑袍人皮笑肉不笑的一裂嘴巴,道:“胡兄不用客气,兄弟在等待聆闻高见。”
那飞叟胡梅在这一批人中,自负武功高强,居傲不群,就是连那少林僧侣和金钟道长,也未放在眼下,但对此人,神情间却是十分恭敬,轻轻咳了两声,道:“兄弟之见,由一人涉险渡桥……”
金钟道长和飞叟胡梅素来不睦,虽然没有什么大恨、大怨,但心中却是相互仇视甚深,当下接口说道:“那登桥之人,自然是非胡施主莫属了?”
胡梅淡淡一笑,道:“不沦谁都是一样,那涉险登桥之人,腰间用一条绳索,牢牢捆紧,此端牢系在另一个人身上,如若那涉险登桥之人,跌了下去,至少那负责接近他的人,要全力施救,免得把他也给带下了绝壑。”
那黑袍人冷冷说道:“不错,虽非高明,不妨一试。”
金钟道长接道:“贫道受伤不轻,势难登桥;如若是武功不济之人,那是等于白去。眼下最好的人选,就是你胡施主了,既有卓绝一时的轻身功夫,又有随机应变的智谋。”
胡梅冷笑一声,道:“如果是兄弟登桥,那应救之人,定是道长了?”
金钟道长道:“贫道极愿帮忙。”
这胡梅被江湖上,送了飞叟之号,轻功确实佳绝无伦。
在众目睽睽之下,胡梅虽然明知形势险恶,但也不能说出“不行”二字,心中暗暗叫苦:我出了这个主意,想不到却害了自己,当下疾出左手,点了左文娟两处穴道:说:“有劳齐兄一事。”
那黑袍人森冷的目光,扫掠了胡梅—眼,道:“胡兄请先说说看,兄弟能否办到。”
飞叟胡梅道:“除了齐兄之外,眼下之人,只怕都难当受此任。”
语音微微一顿,接道:“兄弟想请齐兄作一个见证之人,万一兄弟和金钟道兄同遇不测,兄弟生擒这位左姑娘,就送给齐兄,九大门派,联名传柬中,说明以二十七种绝技,授于那生擒左鉴白的人,江湖人尽皆知,目下这丫头是左家唯一活口,纵然他们借词推托,不肯尽兑诺言,但也不能一种绝技都不传。”
那黑袍人脸上毫无欢愉之色,仍是语气冰冷的说道:“这个兄弟多谢了。”
胡梅道:“还有一事烦劳齐兄。”
黑袍人道:“你说吧I”
胡梅双目中暴射出冷电一般的寒芒,凝注着金钟道长,道:“道兄请把手中宝剑交给齐兄保管,免得兄弟坠桥时,道兄斩断绳索!”
金钟道长道:“众目睽睽之下,贫道岂肯作出那斩断绳索的事?胡施主未免是过虑了!”
胡梅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兄弟是不得不多此一虑。”
黑袍人突然伸手—圈,拿住了金钟道长的右腕,道:“胡兄之言,算不得过分之求,道长还是把刀交出的好。”
金钟道长只觉那搭在腕上的手指,坚如铁石一般,自己伤势甚重,难以抗拒,只好缓缓松开长剑。
胡梅右手拖住左文娟的脉穴,交到那黑袍人的手中,说道:“一切烦劳齐兄了!”探手入怀,摸出—条白色丝索,接道:“这条丝索,足可负重千斤,道兄纵然掌力雄浑,也难凭掌力斩断。”
金钟道长伸出手去,道:“把丝索交给贫道吧!”胡梅道:“不敢有劳。”先把绳索在自己身上结好,笑道:“道兄身上的丝索,也由兄弟代为缚结如何?”
金钟道长心中亦是暗自后悔道:“这人老奸巨滑,看来我挤他上桥,倒是替自己也招来了一场凶险。”只好一挺身,道:“胡施主这般多心,倒叫贫道甚觉意外。”
胡梅笑道:“万一有所不幸,道兄舍身相陪,兄弟是死亦无憾了。”双手并出,丝索在金钟道长胸前绕了三圈,才牢牢结了两个死结。
金钟道长暗暗提了一口气,不顾伤势痛疼,双足立地生根,背脊紧贴在石壁之上,道:
“胡施主可以去了。”
飞叟胡梅右手拔出短刀,左手把盘起的绳索交到金钟道长手中,笑道:“道兄缓缓放开绳索,目下咱们还是生死同命的难兄难弟。”举步一跨,落上石桥。
金钟道长虽然未上石桥,但他内心之中的紧张,尤过登桥之人。
这“生死桥”在武林中,早已是凶名盛传,凡是登桥之人,从未闻有得生还,适才他又亲眼看到了两个武功高手,无缘无故的跌下厂桥去。
绝壑中漫升而起的浓重黑雾,和那不时由雾中传出的轰然大震声,构成了一种莫可测知的神秘和恐怖,这莫名的神秘恐怖中,充满着死亡,也加深了给人的畏怯之感,使这些终日里在刀下求生的江湖豪客们,也生出了深深的畏惧。
金钟道长强忍着腿上的伤疼,运起了全身的功力,立地如桩,大睁着—双眼睛,凝注着飞叟胡梅。
飞叟胡梅在金钟道长言语相激之下,闹成僵局,不得不硬起头皮,蹭上石桥,暗中运足功力,缓步向前行去。
一股冰寒的冷气,迎面吹来,使他不自觉的停下了身子。
这时,他已接近那浓雾的边缘,他发觉那浓重的黑雾,有如一池翻滚的水锅一般,被一股急漩的气流裹住,沉下去再翻上来。
只因那一沉一升之间,速度过快,站在稍远的地方,虽有着很好的目力,却也是难以看出来。
抬头望去,左少白那身影已然完全的消失于那浓密的黑雾之中。
这情景启发了飞叟胡梅强烈的好胜之心,暗道:“左少白那个小娃儿既然能够过去,我又为何不可?”
豪气突生,举步向那浓雾跨了过去。
他老奸巨滑,见多识广,左脚抬起,跨入黑雾的同时,却把全身重量完全的移放在后腿之上,左脚轻飘的伸入了那黑雾之中。
只觉左腿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寒意,似是陡然间把一支腿伸入了冰水中。
一阵微小的暗劲,由那浓密的黑雾中漩转出来,飘起他的衣袂。
胡梅轻轻的把左脚踏在石桥,并无异常的感觉。
他回过头去,冷傲的扫掠了石径上排列的群豪一眼,只见数十对目光,齐齐投注在他的脸上,这刹那时光中,他生出无比的荣耀之感,心中暗暗忖道:“这名震天下的‘生死桥’,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忖思之间,右脚已缓缓抬起,踏入了黑雾中。
这时,他全身都进入弥漫在桥上的黑雾中。
充满死亡和恐怖的“生死桥”,已在胡梅的心目中消失了恐怖之感,他缓缓移动身子,又向前走了两步。
除了那浓重的黑雾中,有着透骨侵肌的寒冷之外,别无异样的感觉,他消失了畏惧,胆子大了起来。
突然间,—股轻微气漩,由那浓重黑雾中冲了出来,像一阵冷风横里吹来。
胡梅左手轻轻推出,发出一股暗劲,挡住那冲上来的气漩。
但见浓重的黑雾中,陡的起了一阵强烈的波动,大自然的威力暴发了。
胡梅那轻轻推出的一掌,有似点燃了大自然威力的药信,绝壑黑雾中涌起了一阵急劲狂飙,排山倒海般冲击过来。
这力量决非一个人所能抗拒,飞叟胡梅只觉被那强大的漩转之力一撞,身不由主的一个斤斗栽下了石桥。
一声尖厉的惊叫划破了四周的沉寂。
金钟道长只觉系在身上的索绳,直向绝壑沉去,心头大为震骇。
那黑衣人突然伸出手去,抓住索绳,暗运内力,说道:“在下助你一臂之力。”
傍临金钟道长身侧之人,齐齐伸出手去,抓住了那向下沉落的索绳。这几人都是江湖上一流高手,合力出手,抓住索绳,其力道不下数千斤。
但觉一种激荡的劲道:不停由索绳传了上来,那抓住索绳的武林群豪,都不禁为之脸色大变,相互望了几眼,各出全力,拖住索绳。
索绳上激动的劲道:渐渐静止下来,群豪手中的索绳,减轻很多重量。
渐渐的看到了胡梅,僵直的系在索绳上。
金钟道长暗暗叹息一声,忖道:“好险啊!好险,如非这些人出手相助,此刻,只怕早已被胡梅那向下沉坠之力拖入了黑雾弥漫的绝壑中了。”
那弥漫的黑雾,仍然是不停翻动,“生死桥”仍然伫立在那沉沉的黑雾中,但飞叟胡梅却已非适才那等神气活现的模样,脸色一片青紫,全身僵硬,似是早已气绝死去。
那黑袍人突然出手,点了胡梅几处穴道:冷冷的望了金钟道长一眼,道:“咱们出手相救道长,那就有烦道长带着他的尸体,先离开这片险地。”也不容金钟道长答话,挟着左文娟,当先向后退去。
群豪眼看飞叟胡梅这般遭遇,心中早已不寒而栗,哪还有勇气尝试,齐齐沿着石径向后退去。
这一来,却苦了金钟道长,他腿上伤势甚重,未能及时包扎,此刻扛着全身僵硬的飞叟胡梅,心窝里一股怨忿之气,又说不出口。
群豪退出悬崖边缘的石径,那黑袍人语气冰冷的说道:“现在可以放下他了,看看他是有救没救?”
此人一张又长又瘦的面孔上,有如凝结着一层冰霜,只要多望他两眼,心头就不自禁的生出寒意,众豪在他气指颐使之下,竟然无人敢出言反驳。
只有那高大的少林和尚,似是不愿看这黑袍人狂傲的神态,一个人远远的躲在丈余外处,仰脸望天。
金钟道长缓缓放下飞叟胡梅,“嚓”的一声,撕下一块道袍,包好伤口。
黑袍左手提起飞叟胡梅的衣领,右掌“啪”的一声,击在胡梅的背心之上,紧接又推拿了他一十二处穴道。
胡梅那紧闭的双目,缓缓微动,静止的心脏,也开始跳动起来。
黑袍人伸出右掌,轻轻落下,按在飞叟胡梅的顶门之上,一股热流,循掌而下,侵入了胡梅的穴道之中。
但闻胡梅长长叹息一声,睁开了双眼。
黑袍人冷冷说道:“胡兄把这位女娃儿给了在下,在下救了胡兄一命,那是足以报答胡兄了?”
飞叟胡梅心知只要自己稍有辩白,略露不满的口风,他只要一发掌心内力,立时将震碎自己的“天灵”要穴。此人在江湖上,向以心狠手辣著称,二十年来,伤亡在他手下的武林人物,已不知凡几,想到自己已一番舍命苦战,好不容易擒得了这左文娟,要以此女交换九大门派绝技,却不料落得一场空欢喜,心中虽不愿意,但口中又不敢说出来,强忍下心头怒火,道:“齐兄说的不错,正当如此,才算公平。”
黑袍人缓缓收起按在胡梅头上的右掌,道:“既是如此,在下就此别过于。”抱起左文娟,纵身一跃,人已到了一丈开外,接连几个飞跃,已走的踪影不见。
数十道目光,望着那黑袍人,但却无一人敢于出手拦住。
飞叟胡梅缓缓站起身子,捡起那黑袍人放在地下的长剑,一连挥动,长剑打闪,斩断身上索绳,倒握剑尖,把剑柄递到金钟道长的手上,道:“兄弟这次死里逃生,都是道兄所赐,咱们青山不改,后会有期,兄弟要先走一步了。”纵身而起,如飞奔去。
群豪转眼望时,那少林和尚亦早巳走的不知去向了。
原来他身上带着左鉴白的首级,生恐别人动手抢夺,趁群豪注意那黑袍人时,悄无声息而去。
金钟道长挥剑自断身上索绳,长剑点地而去。
群豪回望了那“生死桥”一眼,但见黑雾迷蒙,谁也没有胆子,再冒那恐怖的死亡之险。
且说左少白茫然的踏上了“生死桥”,缓缓向前走去。家破人亡,父母惨死,这些惨重打击,使他心胆俱碎,神经麻木。他唯一记得的一件事情,就是要过这“生死桥”去。
桥下黑雾翻滚,冒上来阵阵的冷风,飘吹起他的衣袂。
桥身逐渐的降低,黑雾掩没去了他的全身,寒气更加凛冽,刺肤透肌。
这些恐怖的景象,都没有引起左少白的注意,也没有激起他的运气御寒的念头。
他此刻早已是魂断心碎,早已不知死亡之可怖,就算是一座高耸的山峰,在他的面前倒了下来,他也不知闪避。
他这茫然失神的缓步而行,正好暗合了这漩转气流的顺势。这是一股奇怪的气流,由那千里绵延的山势,和一道地层下暗流所形成,地层下的暗流在这道绝壑中,暴出地面顺流而下,澎湃汹涌,但又被几道曲转的山壁阻挡,激流回身,往返激荡,构成了这一段奇怪漩流。
那沿着山势而来的气流,被两侧山势压挤,曲转的山壁阻挡,和地层中随着暗流排出的沼气,混在一起,被谷中激流冲击上漩,形成了一片弥漫在谷中的黑雾,曲转的山势终年有规律地阻挡气流,集成一股“回旋风”。
这股奇异的“回旋风”,随谷底激流旋动,愈向上愈是轻微。
但那轻微的风势中,却潜蕴无与伦比的威力,一遇突来的阻力,威势立时增强,如果那承受之人能够置之不理,全不抗拒,风力随强随消,保持着轻淡的强度;如若稍受抗拒之力,使那终年规则旋转的风势,旋速变逆,立即将产生不可挡的威力。这种大自然的威势,实非任何武功高强之人,所能抗拒。
左少白心痛父母惨死,长兄罹难,茫然行来,竟然被他渡过了凶险无比的“生死桥”。
桥的这一边,景物突然一变,一列山峰,拱围着一片数百亩大小的盆地。
遍地山花,一片绚烂,几竿修竹,混生在山花丛中。
这片不大不小的盆地之中,已然有人开辟出一片田园,种植了五谷、菜蔬。
绚烂山花、蔬菜五谷,都未能引起左少白的注意,他仍是茫然向前走着。
一棵高大的胡桃树下,坐着一个发髯皆白的老人,面前放着一张木桌,桌上摆着四碟菜肴、一杯酒、一付杯筷,自斟自饮,神情怡然自得。
左少白缓步由那树下行过,似是根本不知道树下有人,连头也未转动一下。
他这冷漠的神态,反而引起了老人的好奇,重重的咳了一声,叫道:“小娃儿!”
左少白恍如未闻,仍然慢步向前走去。
那老人一皱眉头,突然屈指一弹,一缕凌厉的指风,直袭过去,击中了左少白右腿膝间的“曲泉”穴。
在那老人想来,这弹指一击,只用出三成力道:未必能够击中,纵然击中,也未必能够伤人,却不料左少白右腿一屈,扑摔在地上。
左少白茫然迷乱的神智,也吃这老人弹指中穴的一击,突然醒了过来。
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发髯苍白的老人,一步步走了过来,不禁暗暗一叹,忖道:“我已然走过了那‘生死桥’,总算未负父母之命,死在这老人手中,也好早在黄泉路上,和爹娘、长兄相见。”当下闭上双目,望也不望那老人一眼。
他迷乱的神智,虽已清醒,但尚未尽复,还未想到父母为什么要再三嘱咐他越渡那“生死桥”。
但觉右腿又被人拍子一掌,被点的穴道:突然解开,睁眼看去,只见那老人带着和霭的微笑,站在身边,神情之间,毫无恶意。
左少白缓缓坐了起来,四外打量一阵,叹息一声,道:“老伯,你为什么不杀我呢?”
那老人笑道:“你这小娃儿,讲话颠三倒四,老夫为什么要杀你?”
左少白道:“八年之中,我遇上的尽都是要杀我们一家的人。”
那老人笑容一敛,道:“有这等事?”
左少白道:“一点不错啊!所以我奇怪你为什么点了我的穴道之后,又解了我的穴道?”
那老人道:“那是因为你不听老夫喝叫之言,我才点了你的穴道:咱们无仇怨,我为什么要杀了你?何况老夫这一生之中,除了两次失手伤了两个人外,从未杀害过人。”
左少白缓缓站起身子,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走完了‘生死桥’么?”
那老人道:“这地方没有名字,老夫叫它‘无忧谷’,哈哈,不论什么人能到这里,都将会无忧无虑,忘却烦恼,你如不走过‘生死桥’如何能进入这‘无忧谷’中?”
父母战死的凄凉景象,突然间浮现在左少白脑际,轻轻叹息一声,道:“可是我却忘不了那杀害父母、长兄和姊姊的仇恨!”
那老人道:“怎么?你们一家人都被人杀了?”
左少白道:“不错,我们一家五口,眼下大概只有我一个人了。”
那老人也不禁为之一叹,道:“可怜的小娃儿,他们为什么要杀害你的父母和长兄、姊姊呢?”
左少白道:“这是一段武林公案,我父母不过是受人牵累,跌入了漩涡之中,只落得家破人亡!”
那老人道:“令尊和令堂,不知是何人所杀?杀在何处?”
左少白道:“九大门派之外,还有四门、三会、两帮中人,无数高手,个个欲得我左家人而后快,杀我们而后甘心,唉!
爹娘就死在这‘生死桥’外,我要找他们替爹娘报仇!”
那老人道:“报仇的事,以后再说不迟,眼下你神智还未全清醒,先休息一会,待你神智尽复时,咱们再谈谈往事。”
左少白道:“多谢老前辈的关照。”
那老人伸手一把,抓住了左少白右腕脉穴,道:“走,我送你到我住的茅屋中去。”
左少白腕穴道被人扣住,纵然不去也不行,只好任他牵住跑入一座茅屋中。
那老人双手托起了左少白,放在床上,随手点了他的睡穴,说道:“你先好好的睡上一觉。”缓步出室而去。
左少白心中虽然很明白,因睡穴被点,有口难言,一双眼皮,不自主的闭了起来,沉沉睡去。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天色已黑了下来。
左少白睁眼看去,只见那老人坐在一张木桌之旁喝酒,神态间十分欢愉,茅屋一角处,插着一只高燃的松油火把。
窗外是一片深沉的夜色,看不清景物。
第 三 章 王者有九剑
左少白缓缓坐了起来,下了木榻,直对那老人行去。
那老人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道:“小娃儿,可要喝点酒吗?”
左少白道:“酒倒不喝,但晚辈口渴难耐。”
那老人道:“这茅屋后有三口水井,但井中的水,却是不大相同……”
他脸上突然泛起一种难喻的奇异神情,望着左少白说道:“小娃儿,我希望你选一条安全的路。”
左少白听得茫然不解,道:“老前辈,选什么安全的路?我有些听不明白。”
白髯老人道:“唉!这不能怪你,只怪老夫没有说清楚,那茅屋后面有三口小井,中间的一口,是普通的水,与人无害,最是安全。”
左少白好奇之心大动,问道:“那两边水井中的,异于常水吗?”
老人脸上泛升起一层忧虑,进:“不错,两边的水井,都非普通的水,一口水井中有着剧毒,吃下去在一盏热荼工夫之内,剧毒即时发作,七窍流血而死。”
左少白道:“两口井中,都有剧毒?”
那老人沉吟了良久,才道:“只有一口,另一口井中,乃是极为难得的石乳,吃下去对身体有着很大的帮助,唉!孩子,我瞧你还是吃中间那口井吧!陪老夫在这无忧谷中,安度余下的岁月。”
左少白摇摇头,道:“不!我要出去,爹、娘告诉我渡过‘生死桥’,我没有使爹失望,但我却无法忘去爹、娘被杀的仇恨,我亲眼看到了爹、娘的惨死,还有大哥、妹姊,他们都死了!白鹤门和左家,也许只有我一个活人了,我要为爹、娘报仇,查明事情的真象……”
那老人轻轻拂一下白髯,接道:“在这无忧谷中,已和世间一切隔绝,仇恨、恩怨,都已不复存在,孩子,你爹、娘就算不死在那些追杀他的武林人物手中,也不能永生不死啊!
哈哈,百年人生如一梦,你又何苦定要报仇呢?”
左少白呆呆的望着那老人,双目暴射出强烈的怒火,但却沉吟不语。
那老人举手喝干了杯中之酒,又满满斟上一杯,笑道:“你这般瞧着我干什么?哈哈,你的眼睛中凶光闪闪,对老夫好像很不满意呢?”
左少白道:“晚辈心中有几句话,说出来,只怕开罪了老前辈。”
那老人笑道:“数十年来,老夫想让人家骂一句,而不可得,不要紧,你说吧!”
左少白道:“老前辈今年贵庚?”
这一问大出那老人意外,咕嘟一声喝干了杯酒,笑道:“小娃儿,你问老夫几岁了是吗?”
左少白道:“是啊!我瞧你总该有六七十岁了吧!”
那老人呵呵大笑一阵,道:“偏偏没有让你猜对,小娃儿,你先说说你几岁了?”
左少白道:“晚辈今年十五岁。”
那老人笑道:“好极、好极,你再活六十五岁,就和老夫一样的年岁了。”
左少白道:“再活七十五年,七十五加十五,老前辈今年九十岁了?”
老人笑道:“是啊!如若老夫不出这无忧谷,再活九十岁那也不足为奇。”
左少白道:“老前辈寿比南山,当真是和那山石一般的健朗。”
那老人脸色微微一变,继而哈哈大笑,道:“好啊!你骂老夫和山石一般的冥顽不灵?”
左少白道:“晚辈倒不是这般用心。”
那老人道:“孺子可教,看将起来,你那骂人的花样很多,老夫愿闻高见。”
左少白只觉嗓中干燥,说话甚是不便,轻轻咳了两声,道:“我先去喝一点水,润润嗓子,咱们再谈不迟。”大步向门外走去。
只听那老人喝道:“不行!”
左少白只觉眼前人影一闪,那老人已端着酒杯。拦在身前,笑道:“小娃儿,你如误服毒水死去,还有何人来骂老夫,我瞧你还是先喝一杯酒,润润嗓子,也好借酒壮胆,骂个痛快。”
他言笑之间,神色平和,毫无激动愤怒之情。
左少白接过酒杯,一仰脸喝了下去。
这酒性奇烈。左少白喝下一杯,立时觉得力不胜酒,一股热流在丹田之中流动脸上也泛现重重红晕。
白髯老人笑道:“小娃儿,老夫自酿的酒味如何?”
左少白道:“好酒误人,老前辈安于无忧谷中生活,不和人间往来,与草木同腐,正应当有这好酒相伴。”
那老人点头晃脑地赞道:“骂得好,痛快淋漓,听得人过瘾之至!”
左少白接道:“你活了九十岁,还想再活九十岁,二九一百八十,可算是人间的高寿了!”
白髯老人点头笑道:“老夫如若是再注重一些养生之道,活上两百岁,也不是太难的事。”
左少白酒气壮胆,说道:“但两百年之后呢,这青山依然,溪水长流,你的尸骨却已和凋谢的花草,混入这无忧谷中的泥土之中。”
那老人黯然一叹,忖道:这话不错,我纵然活上两百年,也是要死,和这谷中的草木一般,但花谢了,明年春风吹又开,草枯了,来年春到又嫩绿,我如死了呢?
但闻在少白接道:“莫说你只能活上两百岁了,就算你能活五百岁,和你眼下的九十岁,又有何不同?”
白髯老人被骂得心神激荡,如同酒醉,五指一松,酒杯落在地上,打的片片粉碎。
左少白凭仗一股酒意,说话冲动异常,及至那老人手中酒杯落地打碎,才霍然警觉,小小年纪,自己竟然对一个须发皆白的长者无礼,心中大感惭疚,急急说道:“老前辈生气了吗?晚辈年幼无知,少不更事,得罪了老前辈,还望老前辈大度优容。”
白髯老人摇头叹道:“小娃儿,你没有错,你骂的很对,老夫深居这无忧谷中,一座‘生死桥’横断了人间一切往来,是非恩怨,情仇爱恶,似都远离老夫,唉!其实呢!人间的一切,仍和老夫入谷前一般模样,仇恨爱恶,无一不同,只不过老夫眼不见,心不烦,但这与事何补?”
他缓缓转过身子,慢步行去。
左少白望着他的背影,只觉他陡然间老了甚多,步履蹒跚,有如负不动他的身躯,不禁油然生出一阵同情之心,急步追了上去,扶住那老人的左臂。
白髯老人慢慢的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道:“孩子,老夫今宵才觉得当真是老迈了,唉!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老夫能在未死之前,又见到晚一辈英雄人物,死亦无憾了!”
左少白道:“老前辈过奖了,晚辈家门凋谢,孤臣孽子,流落荒山,满怀怨恨,岂敢当英雄人物!”
白髯老人道:“孩子,你是的,你有英雄情怀,儿女心肠,莽莽神州,阴晦武林,正需要你这等人物,仗三尺青锋,扫除人间险恶,为武林点燃起一盏明灯。”
左少白惶惶地说道:“老前辈,晚辈才学、武功,俱都平庸无奇……”
老人笑接道:“这不要紧,学不足立世,可以再读点书,武不能除恶,可以求名师指点,苦心锻炼。”
左少白道:“名师何处?欲进无门!”
那老人缓缓就竹椅落座,道:“孩子,你可知老夫是谁吗?”
左少白摇摇头,道:“恕晚辈年幼,不识老前辈……”
那老人突然一展眉头,脸上的忧郁之容,一扫而空,笑道:“你爹爹是白鹤门中的掌门人吗?”
左少白道:“是的……”那老人接道:“老夫隐隐记得,那白鹤门的掌门人,并非姓左?”
左少白道:“家父从晚辈外祖的手中,接过掌门人之位。”
白髯老人道:“这就是了……”微微一顿,接道:“你可知令尊为什么要你冒着那千分之一的生机之险,渡过‘生死桥’吗?”
左少白道:“这个晚辈就不太清楚,家父也一直未说明原因,但在晚辈想来,我们全家被人追了八年,当真是天下虽然大,已然没有我们左家立足之处,不得不冒奇险。越渡生死桥,以避那追踪不舍的铁蹄。”
白髯老人笑道:“除此之外呢?”
左少白道:“此外,晚辈就不清楚了。”
白髯老人举手拂着左少白的头发,笑道:“除了逃避那追踪的铁蹄之外,还要你来这里碰碰运气。”
左少白讶然说道:“要晚辈碰碰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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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髯老人笑道:“不错,要你来碰碰运气,孩子,千百年前,已有了这座石桥,但它却是一直默默无闻,老夫不敢掠人之美,说这座‘生死桥’,因老夫和一位故友,而名声大噪,但这座石桥,确因老夫和那位朋友的越渡,其名更盛。”
左少白道:“晚辈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白髯老人轻轻叹息一声,道:“这座生死桥,不知被何人发现,百年前才传说在江湖之上,那时,这座‘生死桥’名叫‘死桥’,意思是说,凡是踏上了这座桥,就别想活了!
左少白道:“原来如此!”
白髯老人接道:“江湖道上,最是复杂不过,因为这座‘死桥’秉天地造化之功,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气漩,再加地底暗流,在这条深不可测的山谷中,破土而出,和曲转的山势阻挡,使谷中激流,也形成一种漩流,年深日久,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回旋风’,蓄蕴了强大的自然威力,这等天地造化功能,势道之强,不论何等高强武功的人,也是难以抗拒,自从此桥传于江湖之后,引起无数武林人物的好奇,三五结伴,强渡石桥,但大都被那‘回旋风’吹入绝谷激流之中,无一生还,这‘死桥’之名,由是而得。”
左少白道:“那为什么它又改作‘生死桥’了呢?”
白髯老人眉宇间,突然飞扬起一片欢愉之色,道:“这就和老夫有关了。”
左少白讶然道:“和老前辈有关?”
白髯老人笑道:“那是数十年前的往事,这座石桥已然埋葬了无数高手的性命,不知是何人无中生有,传说这死桥之内,藏着无数的珠宝,和前辈武林高人的遗物,那人当时捏造此事,并非是一时冲动好奇,实是一顶极大的阴谋。”
左少白奇道:“什么阴谋?”
白髯老人道:“试想这座‘死桥’从未有人越渡,此中纵然果有宝藏和前辈高人的遗物,也是无人知道。”
左少白道:“老前辈说的不错。”
白髯老人轻拂颔下长髯,笑道:“可笑的是这等无中生有之事,竟然在江湖之上,大为传播,整个的武林道上,传诵着‘死桥’藏宝一事,唉!使这绝谷之中,多增无数冤魂,可笑的是老夫竟也为传言所惑,动了试渡‘死桥’之心。”
左少白道:“老前辈可是也想越渡,找寻宝藏么?”
白髯老人道:“这倒不是,自从传出‘死桥’后藏有武林前辈遗物之后,沉入那绝谷的武林人物,愈来愈多,老夫动了恻隐之心,希望能越过‘死桥’一探究竟……”
他轻轻咳了一声,凝目沉思,似在回忆往事一般,良久之后,才缓缓接道:“老夫要越渡‘死桥’一事,很快传扬在江湖之上,很多武林人物,都赶来瞧老夫越渡这‘死桥’一事。”
“那日老夫是中午到达,但已站满了来看热闹的武林人物,每人都用着十分奇异的目光,瞧着老夫,至今叫老夫想来,还无法分辨出那些人的目光,究是对老夫激励,或是感德。”
那白髯老人,对昔年的往事,似是充满兴趣,接道:“就在老夫要登上桥的一刹那间,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要陪着老夫,越渡那座‘死桥’……”
左少白道:“那位老前辈,可渡过了‘生死桥’吗?”
白髯老人道:“渡过了,他和老夫一般的平安而过,现亦安居这无忧谷中。”
左少白道:“啊!原来这里并非只住你一人,有那位老前辈相伴,你也可以解除不少寂寞了。”
白髯老人道:“我们很少往来……”微微一顿,接道:“那日我们越渡那‘死桥’正好是赶上了千年难过的一次机会,那‘回旋风’力,不知受了什么变化影响,大为减弱,老夫凭藉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功,一口气渡了过来,虽然幸而未落深谷,但已累的筋疲力尽,今生一世,再也无胆子登上‘死桥’了……”
左少白暗暗忖道:“我还道他们要逃世避俗,住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不愿出去,哪知却是不敢再踏上那‘生死桥’了。”
只听那白髯老人接道:“老夫越渡过死桥之后,心中有着说不出的轻松,竟是难于自制的,仰天长啸,大概那些来看热闹的武林中朋友,已经听到了老夫的啸声,想这座‘死桥’还有一分生机,所以把它改名叫作‘生死桥’了……”
他微微一顿,接道:“这不过是老夫的揣测之言,对与不对,那就难说了。”
左少白道:“老前辈说的不错,那座桥却已易名叫作‘生死桥’了。”
白髯老人望了左少白一眼,道:“孩子,这座‘生死桥’后,就是这一片空阔小地,老夫来时带了一些种子,你刚才看到的五谷、蔬菜,都是老夫亲手播种,当老夫初入此地之时,确卖很喜欢这块安静的乐土,世外的桃源,在这里没有仇杀、恩怨,和那些一生一世都纠结不清的男女情爱。”
他忽然住口不言,闭上双目,似是异常困倦,无力再接着说下去。
左少白却接口问道:“老前辈,你在此地一住数十年,一直就没有动过离开此地的念头?”
白髯老人长长吁一口气,陡然睁开双目,望了左少白一眼,又缓缓闭上,道:“想过了,也许是这无忧谷中,太过逍遥自在,已使老夫消失去昔年那越渡‘死桥’的豪气了。”
左少白道:“唉!老前辈没有把握,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那白髯老人叹道:“何止是没有把握,而且完全无望,老夫确知本身功力,难和那大自然的威力抗拒,再想渡过这‘生死桥’,无疑如痴人说梦了,连百分之一的生机也是没有了。”
左少白道:“你不是越渡过来了么?为什么就不能再回去?”
白髯老人道:“老夫不是告诉过你了吗?那日我渡这‘生死桥’时,刚好赶上那‘回旋凤’受了天然影响,威力最小的时候,老夫才平安而过,唉!如果那风力和平时一般,老夫早已被卷入那千丈深壑,哪里还能坐在这里和你讲话?”
左少白道:“此后,你就准备老死此山,永不出去了吗?”
白髯老人道:“看来是只好如此了,老夫不能在百分之百的死路上,去找寻生机……”
微微一顿,道:“孩子,你是怎么走过来的?”
左少白道:“我就是像平常走路一样的走了过来。”
白髯老人急道:“可遇上什么阻力么……”他生恐左少白听不明白,立时接道:“我是说那桥上,有没有什么风啦一类的自然阻挡力量?”
左少白道:“自然有了,但我心中悲痛父母惨死之情,根本就未想到越渡那‘生死桥’的事情,很自然的走了过来。”
白髯老人点头应道:“可是那阻挡的力量很小吗?飘起你的衣袂没有?”
左少日道:“有,但我却不理它,仍然是一直走过来。
白髯老人似是突然间,陷入了沉思之中,良久不发一语。
左少白随手取过一个杯子,出室而去。
那老人转目望了左少白一眼,道:“小娃儿,你要到哪里去?”
左少白道:“我要去喝水。”
那老人道:“喝中间那口井吧!那泉水虽然不能帮助人,但它却对人无害。”
左少白道:“我要从两边的井中,打起一杯水来喝。”
白髯老人道:“为什么?倔强的孩子!”
左少白道:“你不是说那边两口井水,有一口是万年石乳么?吃了可以延年益寿,强壮身体……”
白髯老人接道:“可是,你别忘了另一口井是烈性很大的毒药啊!吃下去,很快的就会死掉!”
左少白道:“我要冒险碰碰运气。”
白髯老人睁大了双目,道:“为什么?”
左少白突然流下泪来,说道:“我父母、兄长、姊姊,都已惨死,为人子者,不能替他们报仇雪恨,洗清沉冤,活在世上,也无颜见人。如是晚辈取得那井中毒水,饮入腹中死去,也可追随父兄于九泉之下,死而何憾?”
白髯老人笑道:“你要是饮到那万年石乳,身体越发强壮,岂不是更要活得久些?”
左少白道:“老前辈不是告诉过晚辈,一共只有三口井么?”
白髯老人道:“是啊!怎么样?”
左少白道:“中间那一口,乃普通的井水,不用管它了,两侧两口井中,一口是万年石乳,一口是天然的毒汁,我如万一取得万年石乳,难道就不会再取一次么?”
那老人呆了一呆,道:“小娃儿,你好像死志十分坚决?”
左少白道:“活着受一生痛苦、熬煎,岂不是生不如死么?”
白髯老人道:“你不用慌,这等死的事,容易得很,在你未死之前,老夫要劝你一句,还是不死的好,既然有心要死,为什么要冒险越渡这‘生死桥’呢?”
左少白道:“我不愿老父母失望,姊姊伤心,所以才越渡了这‘生死桥’。”
白髯老人道:“你这娃儿;少不更事,不要谈了,难道你那爹爹也像你一般糊涂么?”
左少自傲然说道:“白鹤门在我爹爹苦心经营之下,巍巍然和当世九大门派并立江湖,如非大智大勇的人,岂能办到?我爹爹尤强过我那外祖几分,他哪里糊涂了?”
白髯老人道:“世间到处有青山,埋骨何需‘生死桥’?他如不是糊涂,为什么要你万里奔走,越渡这‘生死桥’来寻死?”
左少白道:“如是我们全家尽都渡过了‘生死桥’父子团聚,那我自是不用死了。”
白髯老人道:“这么说来,你那爹爹是越发的糊涂了!”
左少白讶然道:“我说的哪里不对了?”
白髯老人道:“难道你那爹爹不知道这‘生死桥’生机茫茫,千不余一,纵然是后无追兵,要你们从容而渡,也是难以举家平安而过。你那爹爹,如不是糊涂之人,计不出此。”
左少白怔了一怔,道:“老前辈说的不错。”
白髯老人道:“以老夫的看法,你那爹爹让你冒万死一生之险,渡过这‘生死桥’来,只怕是别有用心?”
左少白沉吟了良久,道:“也许我爹爹也和老前辈一般,受那江湖传言所骗了?”
白髯老人道:“何以见得?”
左少白道:“爹爹生前,再三的告嘱于我,说我们左家一门,只有我的资质最好,把那洗雪沉冤的千斤担子,放在我的肩上。一家人,都对我爱护备至,八年来,他们拒挡追兵,身经数百战,从父亲到姊姊,个个都负伤累累……”
那白髯老人上下打量了左少白一阵,接道:“果然不错,骨格清奇,气宇不凡,算得上上之选。”
左少白接了下去,道:“只有我,没有受过一次伤,在父母、兄姊舍命苦拼,血汗的护卫之下长大。”
白髯老人点头,说道:“他们的眼光不错,算是把你看对了。”
左少白长长叹息一声,道:“爹爹说我福缘深厚……”
白髯老人接道:“不错啊!老夫瞧你这小子,福缘也是不浅!”
左少白道:“老前辈取笑了。”
白髯老人接道:“老夫说的是句句真实,一字不错。”
左少白微微一怔,但瞬即又失望的接了下去,道:“大约我爹爹和老前辈一般的受了武林中传说欺骗,说道‘生死桥’后,有什么武林前辈遗物,才一心想越渡‘生死桥’……”
白髯老人突然哈哈大笑,道:“这话就不对了,受骗的!是老夫,至于你那爹爹么,并未受骗,你也是没有被骗。”
左少白叹道:“爹爹对我寄望深厚,把洗雪我们左家沉冤一事。付托于我,但却又不肯传我武功,只传我坐息固元之法。”
白髯老人笑道:“好极!好极!可以使老夫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左少白双目凝注在老人脸上,瞧了一阵,接道:“但这‘生死桥’后,只不过是数百丈方圆一块盆地,哪里有什么武林前辈遗物?”
白髯老人摇手接道:“纵然是有,对你也是毫无用处。”
左少白接道:“父母寄望愈深,我心头的怨恨也愈大,生既不能为父母昭雪沉冤,那倒不如追随父母于九泉之下,也好尽孝膝前。”
白髯老人厉声喝道:“谁说你不能!”
声音如巨雷轰发,字字钻入了左少白的耳中,只听得左少白心神大震,呆呆望着那老人出神。
白髯老人脸色肃穆,两道森冷的眼神,有如利剑一般,直似要看穿左少白的心腑,声音冷漠,缓缓说道:“追杀你们一家的人,都是些什么人物?”
左少白道:“九大门派之外,还有四门、三会、两大帮。”
白髯老人道:“你可知老夫是谁吗?”
左少白摇摇头,道:“晚辈不知。”
白髯老人道:“老夫姓姬单名一个侗字,可听你那故去的爹爹说过吗?”
左少白摇摇头说道:“没有听过。”
姬侗一皱眉头,道:“‘乾坤一剑’之名,就是老夫的绰号,你总该听过了吧!”
左少白摇头说道:“恕晚辈孤陋寡闻。”
乾坤一剑姬侗突然放声大笑,道:“老夫已然绝迹江湖数十年,那时令尊只怕还未出道,你自然不会知道了。”
左少白道:“爹爹见闻广博,近百年的武林中事,无不了如指掌。”
姬侗道:“那他单单不知道老夫的名号?”
左少白道:“爹爹定然知道,只是他从未告诉过晚辈江湖中事。”
姬侗道:“那你又如何知道武林中九大门派之外还有四门、三会、两大帮?”
左少白道:“这四门、三会、两大帮的名称,还是晚辈无意中听到。”
姬侗点点头,道:“想是令尊不愿让你尽知武林中事,你如遇不上老夫;那就只好作一个安份守己的农人。”
左少白道:“这个,晚辈就不知道了。
姬侗道:“老夫昔年在江湖上走动之时,风闻白鹤门声誉甚好,为什么竟然惹起了武林中全面围抄?”
左少白道:“家父英勇异常,如不是这些门派高手联合,岂能把白鹤门一夜击溃!”
姬侗两目中神光一闪,道:“怎么?他们是联手偷袭的吗?”
左少白道:“当时情景,因晚辈年纪幼小,已然不复记忆了,只觉深夜火起,杀声震天,家母用一条汗巾把晚辈捆在背上逃命。”
姬侗道:“那你怎知是四门、三会、两大帮和九大门派联手攻袭?”
左少白道:“事后晚辈从父母、兄姊的口中听得,那夜围攻白鹤门的人,包罗了当代武林中一时精英,白鹤门三十六弟子,男女眷口数百人,一夜间都被杀殆尽,只逃出家父母,我和大哥、姊姊五人……”
一阵伤感,两行泪水,不禁夺眶而出,接道:“可是逃亡八年,恶战数百场,仍然逃不了死亡之运,白鹤门数百人,只余下我一个没用的孩子了!”
姬侗也不禁黯然一叹,道:“死者已矣!你应该替他们报仇。”
左少白道:“可是我心余力绌……”
姬侗摇手拦阻了左少白再说下去,冷冷地说道:“九大门派、四门、三会、两大帮,几乎包罗了当今武林中所有的人,如若不是令尊做出了天人共愤,大逆不道的事,岂能天下武林人物尽不相容你们白鹤门?”
左少白轻轻叹息一声,道:“晚辈对此,亦甚怀疑,也曾问过家父……”
姬侗道:“令尊怎么说?”
左少白道:“家父告诉我九大门派、四门、三会、两大帮尽出精英人物,一夜间毁了白鹤门数十年辛辛苦苦建立起的基业,不容他有查究真象的时间,也不容他分辩的余地,那时,晚辈的年龄太过幼小,不解人事,虽是连经险难,但均在茫然迷惘中度过,八年逃亡,行路百万里风吹雨打,颠沛流离,晚辈就在逃亡中长大……”
姬侗脸上微现怒意,冷肃的接道:“九大门派、四门、三会和两大帮,尽起精锐高手,合力夜袭,事前又未示警,当场又不给辩白机会,果真如此,那就是他们大大的不对了!”
左少白接道:“晚辈亦从姊姊中口得知,此事确是如此,但晚辈仍是有些不信,但现在我却相信姊姊的话了。”
姬侗奇道:“为什么?”
左少白道:“我看到他们惨杀家父母和大哥、姊姊的情形,那是一拥而上群围相攻,使晚辈想到白鹤门被袭之事,定是无数的高手,合手而攻,家父纵要解说,也是没有机会了!”
姬侗捋髯沉吟了一阵,说道:“孩子,如是你有能为父母报仇,重建白鹤门时,你要如何?
左少白道:“如是真有那样一天,晚辈当先行查明真象。武林中门派纷上,别人何以单找上了我们白鹤门中,天下无数的人,为什么别人要追杀家父?”
姬侗点头说道:“不错,正当如此才对,如是查出了错在令尊呢?”
左少白道:“那晚辈就自刎而死,以谢不孝之罪,白鹤一门也将永绝于武林之中。”
姬侗道:“如若令尊无错呢?”
左少白道:“晚辈将查明真象,找出罪魁祸首,血债血还,祭告于亡父灵前,再重振白鹤门的雄风。”
姬侗道:“父仇不共戴天,你却能明辨是非,先求真象,只要惩罪魁祸首,不愿迁怒他人,孩子,只凭你这几句话,就有望报仇了!”
左少白茫然说道:“恕晚辈不解老前辈言中之意?”
姬侗道:“此事最是简单不过,你找一个武功高强之人,求他为师,学得绝世武功,岂不就可以完你心愿了吗?”
左少白道:“良师难求,何况在这片绝境之中。晚辈糊糊涂涂的走过了生死桥,未曾跌入绝壑,但人生之中,决难有两次死里逃生的幸运,老前辈还是让我死去的好。”
姬侗道:“谁说良师难求了,但那人如是不肯收你,就远在天际,无处可觅,如是愿意收你,就近在眼的。”
左少白两目圆睁,仔细打量了姬侗两眼,道:“那人敢情就是老前辈吗?”
姬侗哈哈大笑,道:“怎么样,可是觉着老夫不配收你作徒弟吗?”
左少白道:“老前辈武功诚然不弱,但如想对抗天下武林,只怕……只怕……”
姬侗道:“只怕什么?你如不信,何妨一试?”
左少白略一沉吟,道:“晚辈极愿拜在老前辈的门下。”起身跪倒,大礼叩见。
姬侗双手乱摇,道:“慢来,慢来,我还未答应你。”
左少白黯然泣道:“还来老前辈成全晚辈。”
姬侗道:“此事咱们慢慢再谈。来!先陪老夫喝几杯酒。”
左少白道:“晚辈力不胜酒,只怕难以引起老前辈的酒兴。”
姬侗笑道:“一醉解千愁,你不会喝酒,难道也不会醉吗?”
左少白道:“恭敬不如从命,弟子当尽力奉陪,不醉不休。”
姬侗道:“在我未答应收你之前,咱们还是忘年之交,你用不着对我执弟子礼,免得喝的不痛快。”伸手拉起了左少白,对面而坐,倒了两大杯酒,接道:“咱们先吃一杯。”
左少白捧起酒杯,已觉酒气扑鼻,当下一闭住呼吸,一口吞了下去。
这酒性强烈异常,左少白吃了一杯,立觉腹中热气滚动,满口辛辣。
姬侗又替左少白倒了一杯,笑道:“小娃儿,这酒的味道如何?”
左少白端起酒杯,道:“酒味很好!很好!”一仰脸,又干了一杯。
两杯烈酒下肚,左少白脸巳变成了血红之色,五腑翻腾,天旋地转,已然看不清对面的姬侗了。
姬侗哈哈大笑道:“小娃儿,怎么样了,还能喝吗?”又替左少白到了一杯。
左少白已然语焉不清,喃喃地说道:“能喝……能喝……”
他口中连称能喝,脑袋一垂,却已醉得人事不省。
姬侗见他醉倒,哈哈一笑,掷杯而起,忽在屋中踱起步来。
原来他本是一个热心世务,为善最乐的人,当初甘冒奇险越渡‘死桥’,便是起于恻隐之心,左少白孤苦零仃,身世堪怜,他岂能无动于衷?何况他一见到左少白,就感到投缘,有一股说不了的喜爱。
他走来走去,不时朝左少白望上一眼,神色之间,似有极大难题无法决定,踱了许久,倏地右拳一击左掌,道:“就这么办,且看他的运气如何?”奔到屋外,汲来一瓶万年石乳,灌给左少白喝下,
这万年石乳是稀世之宝,妙用无穷,一会工夫,左少白酒意全消,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道:“老前辈,还喝吗?”
姬侗哈哈大笑,伸出手掌,抚摩着左少白的头发,道:“喝,喝,不过你先听我讲话。”顿了一顿,接道:“孩子,你可知道,何以老夫不肯收你作弟子?
左少白脸色一黯,道:“必是晚辈过于鲁钝,不堪造就,老前辈看不上眼。”
姬侗连连摇头,笑道:“完全不对,像你这等资质,也算得上上之选,难遇之才。”
左少白愁眉苦脸,道:“莫非晚辈的酒量太浅,不合老前辈的味口?”
姬侗呵呵大笑道:“孩子话,越说越不对了。”倏地面容一整,道:“孩子,投师习艺,目的安在?”
左少白怔了一怔,道:“拜师学艺的目的人各不同,说到晚辈自己……”他叹了一口气,接道:“晚辈要为父母昭雪沉冤,为死去的家人报仇雪恨,那……全是一己之私,并非为了行侠仗义,济世救人。”
姬侗摇手笑道:“虽是一己之私,却属人子之道,全忠全孝也是行快仗义,老夫岂有不收你为徒之理?”
左少白惑然道:“晚辈愈听愈糊涂了!”
姬侗笑道:“谅你参详不透。”他语音一顿,拂髯一笑,接道:“实对你讲,老夫当年以‘王道九剑’驰骋江湖,会过黑白两道无数高手,生平从未遭过败绩。”
左少白暗暗想道:“是啊!想那‘乾坤一剑’的外号是何等崇高,若是遭到了败绩,只怕受之有愧哩!”
但听姬侗笑道:“老夫虽然战无不胜,剑下却从未伤过一人,结果赢得‘王者之剑’这许多美称。”
左少白心头暗暗激动,红着脸道:“倘若老前辈成全了弟子,弟子艺成之后,只诛元凶首恶,绝不沾污王剑的美誉。”
姬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话是不错,怕只怕连元凶首恶也诛不了,你岂非空拜老夫为师,白练十载武艺。”
左少白大惑不解,道:“弟子愚蠢……”
姬侗佯怒道:“你是谁的弟子?”微微一笑道:“孩子,老夫虽是不收你为徒,却能指点你一条明路,只是此事太难,还得看你的运气。”
左少白道:“老前辈成全之德,晚辈感激不尽!”
姬侗干了一杯,笑道:“那也不必。”沉吟半晌,忽然问道:“老夫曾经对你讲过,这无忧谷内另外住有一人,你知他叫什么?”
左少白摇头道:“老前辈未曾提到,晚辈如何知晓?”
姬侗道:“他姓向名敖,人称‘寰宇一刀’!”
左少白念道:“乾坤一剑,寰宇一刀,听这外号,倒是与老前辈并驾齐驱的人物。”
姬侗道:“本来是么,当年也有人称咱们为南北二圣的,只是咱们都自愧碌碌,不敢当圣人之名。”
在少白越听越觉有趣,不觉一扫愁容,道:“先父也是使刀的好手,那位向老前辈博得‘寰宇一刀’之名,刀法上定有盖世无双的成就。”
姬侗道:“那还用讲,老夫一剑是假,他那一刀却是名副其实,千真万确。”
左少白讶然道:“晚辈又不懂啦。”
姬侗笑道:“你都懂了,还用老夫破费唇舌么?”想了一想,道:“时光尚早,你还是喝点酒,醉了老夫再将你弄醒。”
左少白急忙捧起酒杯,咕噜吞了一口,姬侗大为满意。笑道:“老夫空负一剑之名,其实剑法共有九招,向老怪说一不二,一套刀法当真就只一招。”
左少白见他言下大有憾意,不禁暗暗好笑,忖道:“这位老人家,一剑、一刀,‘一’字,岂是这般解释的。”
转念下,笑吟吟地道:“那位向老前辈的刀法既只一招,定然是可以反复施展了。”
姬侗双目圆瞪,道:“反复施展,你是说有几个敌手?”
左少白道:“倘若对手只有一人,武功却甚为高强呢?
姬侗道:“一刀足够,他那刀不出则已,出必伤人,伤必制命,因而蒙上了‘霸道一刀’、‘断命之刀’的恶名,其实向老怪虽然不好讲话,为人却也不坏。”
左少白喃喃念道:“王道九剑,霸道一刀,王者之剑,断命之刀……”不觉悠然神往,随口问道:“倘若王者之剑遇上断命之刀,那结果该是如何?
姬侗闻言一怔,默然良久,倏地呵呵大笑,道:“老夫不敢冒那一刀之险,向老怪也不敢拿一世威名作儿戏,咱俩无怨无仇,谁也不愿多找麻烦,因而一个走南,一个走北,彼此间避免着碰面。”
左少白恍然大悟,忖道:“难怪他们很少往来,原来是有这一点微妙的关系。
姬侗将酒杯一顿,道:“小娃儿你现在应该知道,老夫所指点的明路了!”
左少白道:“老前辈的意思,晚辈该去拜求那位向老前辈的‘寰宇一刀’吗?”
姬侗点头道:“纵然天下的武林人物都与你为敌,学了老夫的武功,只要你机警一点,未始不能保全性命,如说要为父母报仇,诛灭元凶首恶,那却非得求到向老怪的‘断命一刀’不可。”
左少白沉吟良久,道:“晚辈心切家仇,实在希望去拜求那位向老前辈的刀法,但想老前辈与晚辈相识在前,晚辈……”
姬侗将手连摇,道:“不行,不行,你以为向老怪与老夫一样的好讲话么,别说学了老夫的剑法,纵然未学,向老怪亦未必肯教你。”微微一顿,道:“而且……”
左少白见他欲言又止,只得追问道:“而且什么?”
姬侗正色道:“你新遭家难,仇怨之心太深,愤怒之火正炽,即使老夫传你剑法,你也不能练好,难以得其神髓。”
左少白聪明颖悟,知他讲的都是实情,当下暗暗寻思道:“这位老前辈慈祥恺悌,既能惠我于前,必能爱我于后,父母的血海冤仇,非同寻常,我先去拜求那位向老前辈的刀法,回头再求他老人家的剑招。”
心念一决,眼中不禁露出一片既感激,又歉疚之神色,道:“老前辈,晚辈遵从老人家的指点,去求那‘寰宇一刀’,不知那位向老前辈住在哪里,晚辈应该如何求法?”
姬侗哈哈一阵大笑,道:“向老怪住在山阴,那地方亘古不见日光,毒虫恶兽,遍地皆是,险恶非常,我真怕你走不到地头。”
左少白将头一昂,毅然道:“晚辈自七岁开始,随同父母、兄姊亡命天涯,八年之间,踏遍了世上的穷山恶水,历尽了人间的惊涛骇浪,再厉害的毒虫恶兽,晚辈也不放在心上了。”
第 四 章 霸道只一刀
说到八年的逃亡生涯,不禁想起那些苦难的日子中,一家老幼所受的迫害和委屈,这是至死难忘的惨痛经历,每一念及,心中便泛起易一股无法抑制的痛恨。
姬侗见他脸色渐变,隐隐露出一片厉害,不禁暗暗一叹,拍拍他的肩膀,温言道:“孩子,老夫了解你的心情,不过千万不可过于偏激,谨记住你对老夫讲过的话。”
左少白先是一怔,继而恍然,急忙敛容道:“晚辈记得,将来昭雪父母冤仇之日,除了罪魁祸首,绝不敢妄杀一人。”
姬侗衷心大慰,哈哈一阵长笑,道:“好孩子,就这残菜冷饭吃一个饱,天光已亮,吃了饭,就去找那老怪吧!”
左少白连忙埋头吃饭,饭后,两人走出屋外,姬侗伸手向北一指,道:“那两山之间有一段狭谷,狭谷内横莽丛生,沼泽密布,虫尴出没,咬上便死,有的地点尚有瘴气,小心谨慎,千万大意不得!”
左少白连连点头,心中不胜感激,双膝一屈,扑倒地上拜了一拜,起身飞奔而去。
这“无忧谷”四山环拱,范围甚广,左少白奔到那狭谷口时,红日业已照彻“无忧谷”
底,他定了定神,凝目望去,但见两山夹峙,壁立于切,狭谷中黑沉沉一片莽林,藤罗密布,蔓草杂生,根本无路可通。
他暗暗想道:“难怪姬老前辈干叮万嘱,郑重其事,这狭谷果是怕人!”
八年的逃亡生涯,早已养成不畏艰险,不惧危难的勇气,这时面对险阻,不觉精神大振,拔出金剑,大步走了过去。
开头一段倒只有律莽阻路,他手挥金剑,开路前进,虽然辛苦,倒也无什么凶险。人谷渐深,他却慢慢的心寒胆战起来。
原来谷中阴暗沉沉,几乎不见天光,随处都有许多小虫飞舞,成群结队,密密麻麻,只要停手不加驱赶,立即就是一拥而上,四面飞扑拢来。开初一段,地面尚还干净,进至数十丈后,地面全是泥沼,泥沼上怪虫蠕动,奇形怪状,俱是左少白见所未见之物。
他右手执定金剑,左手挥舞,驱赶四外的飞虫,双目精芒暴射,四处扫视不停,只恐落入沼泽,无法自拔,因而傍着大树纵前跃进。
一忽功夫,他已大汗淋漓,倏地,足下一软,污泥已深及膝。他骇然大惊,左手一伸,猛地朝树身抓去,哪知树干奇硬,他手指一阵剧痛,人已又陷下半尺,幸而他应变快捷,右手金剑已插入村内,稳住身躯。
陵地,身后阳陆两声,他扭头一望,不禁骇得毛发直竖。原来两条红鳞怪蛇由头顶的树枝上坠下,跌在自己身后,相距不过飓尺。
他望了半晌,见那两条怪蛇再无动静,于是右手用力,由泥沼中拔出身子,凌空荡了几荡,双足在树身上猛力一顿,直向另一颗树下纵去,但觉腰下一紧,已被一人挟住,“呼”
的一声,折而向右飞去。
左少白骇然欲绝,仰面一望,挟着自己的人,依稀是姬侗,不禁大喜过望,道:
“老……”
姬侗身形一坠,单足站在泥淖之内,伸手朝那颗大树一指,道:“那树下的白气就是毒瘴,避之犹恐不及,你反要凑上前去。”
左少白睑孔一红,道:“什么白气,晚辈一点看不出来。”
姬侗道:“啊!我倒忘了,此处大暗,你眼力不济。”
左少白道:“老前辈,怎么来啦?”
姬侗微微一笑,道:“我岂能放心,你的手指怎样?”
就这轻描淡写的两句,其中包含了说不尽的亲切。左少白感到目中一热,眼泪夺眶而出,抬起左手一看,原来四根手指甲全已翻转过来,鲜血淋漓,触目心悸。
他摇一摇头,笑道:“一点不痛。”
姬侗暗暗一叹,道:“忍着一点。”说罢拔身而起,双足起落不歇,宛似蜻蜒点水一般朝前奔去。
这狭谷虽然险恶无比,却难不倒姬侗这等绝世高人,奔了顿饭时光,姬侗倏地身形一住,放下胁下的左少白,附耳说道:“前面已无危险,见到老怪之后,低毁老夫几句也不要紧。他若问你,就说是自己过来的,别说有老夫护送。”说罢如飞而去。
左少白感激涕零,站在当地垂了一忽眼泪,随即振起精神。仗剑开路,继续向前走去。
一路过去,果然再无凶险。出了沼泽,踏上实地,树木逐渐稀少,也有道路可寻,只是两面的山壁大高大陡,日光无法射入,虽在白天,谷底依旧昏暗如夜。
左少白收了金剑,以示恭敬,走了一程,忽见左侧有一片悬崖,离地高约十丈,崖上出现一个大洞,当下相好地势,纵身几跃,登上了崖边。凝目望去,那们漆黑一团,看不出有多深浅,也不知那位“差宇一刀”是否住在洞内,暗想:“姬老前辈说这位老人不好讲话,我先礼貌周到,他纵然不喜,也不会深责。”
打定主意,朝那洞中拱手一揖,朗声叫道:“白鹤门下小子左少白,如见向老前辈。”
说完之后,当真跪下拜了一拜。
等了一忽,他正想二度开口求见,忽听一阵幽幽细细的语声飘入耳际,道:“你闹什么鬼,既然造访,何不进来,难道还要向某出来迎你不成?”
左少白闻言一怔,随即朗声道:“启禀老前辈,姬老前辈不在此处。”
只听那幽细的声音道:“这老儿,他既走了,你就进来吧””
在少白道:“多谢老前辈。”举步朝洞中走去。
这洞中黑暗已极,左少白进了数文,已感到伸手不见五指,不禁暗暗想到:“这位老前辈也真古怪,‘无忧谷’内偌大的地方,难道住不下两个人么?”
思听先头那声音道:“向右转。”
在少白急刹住脚步,伸手摸去,前面已是冷冰冰的石壁,十分光滑,急忙转身向右走去。
但听那声音道:“可以站住啦!”
左少白已听山那南音的来处,当下收住脚步,道:“晚辈左少白。替老前辈请安。”
只听那声音道:“为什么?”
左少白闻言一楞,这等单刀直入的问法,大出他的意料,一时之间不知从何答起。
那声音并不阴沉,也不诡异,但却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气,左少白尚未想好说辞。那声音又起道:“你是如何渡过‘死桥’的?”
左少白听他尚有问话,顿时胆气一壮,道:“晚辈是莫名其妙的走过来的。”
那声音道:“啊!山陵改变了不成,哪有这事?”微微一顿,问道:“是你独自走进这狭谷的?”
左少白呆了一呆,终是不敢撒谎。道:“是姬老前辈护送晚辈过来的。”
那声音嗯了一声,道:“他为何对你这么好?送你见我有何事故?”
左少白暗暗想道:“还是实话实讲吧!”当下将手一化道:“在下家门惨遭不幸,剩下晚辈孤身一人,昨日间来,得遇姬老前辈,蒙其垂怜,指点门路,命晚辈来此拜见者人家。”
但听那声音嘿嘿一笑,道:“姬老儿倒是会作好事,你上前三步,让老夫仔细瞧瞧你。”
左少白依言而行,第三步刚刚落脚,突然腿上一紧,似是被什么缠住腿,不禁心头大骇,暗道:“莫不是被长虫缠住了?”正待伸手去摸金创,心中忽又一动,暗道:“这如摸出剑来,对他大是不敬。还是不用管他算了?”
只听向敖那幽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姬老儿可是让你来学老夫的刀法么?”
左少白道:“晚辈确有此心,还望老前辈垂怜。”
向敖道:“你的骨格不错,那是无怪姬老儿看上你了。”
他的声音,突然转变的十分慈和,接道:“老夫已然身成瘫痪,别说再渡过那‘生死桥’了,就算离开这座山洞,也是力难从心。”
左少白油然生出了一股同情之心,道:“晚辈背老前辈出去如何?”
向敖冷笑一声。道:“老夫生平,从不肯受人之惠,你年纪虽小,胆子倒大的很,敢这般对老夫说话!”
左少白心中暗想:“我是~番好意,你不肯也就算了。”
只听向敖说:“好小子,你可在心中骂我了?”
左少白道:“晚辈是一番好意,老前辈不肯答应,那也是没法的事。”
向敖突然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倔强的孩子,你如能在心中骂我几句,那就更好了。”
左少白茫然说道:“请恕晚辈庸愚,不解老前辈言中禅机?”只觉腿上一松,那缠在腿上之物,似是突然消失。
向敖道:“那姬老儿要你来此,就没有告诉你老夫只有一刀么?”
左少白道:“虽只一刀,但却世无匹敌!”
向敖冷哼一声,道:“小小年纪,也敢替老夫戴起高帽子来了,哼J哼!需知老夫和那姬老儿不同,不吃这个!”
他口中虽是责怪,但心中却是十分欢喜,轻轻咳了两声,接道:“世间武功,深远博大,但却从未有过只一招,能使天下倾服,姬老儿一代绝才,者夫比他不上,他能创出九招剑式,老夫却只能创出一招。”
左少白接道:“姬老前辈曾告诉过晚辈,老前辈那一招刀法,已然冠经天下,无人能够抗拒,用不着第二招了。”
向敖道:“王剑、霸刀,各擅胜场,彼此虽有较量之心,但谁也不敢冒险一试。我们并立江湖,齐名武林,彼此也不知是友是敌?仇视了数十年,也相交了数十年,除了比试武功之外,老夫不让他再有专美之事,他也不肯让老夫有掩过他的美誉,我们就这样在江湖并名而立,但却又相互躲避着不肯见面。姬老儿剑下无绝学,老夫的刀下无生机。”
左少白道:“姬老前辈,对老前辈十分推崇。”
向敖冷冷说道:“老夫虽不愿中那姬老儿的圈套,但也不愿让他‘王道九剑’留传于世,而老夫的一招刀法却随我永埋于此……”
左少白心中一直记着姬侗之言,说这向敖脾气古怪,喜怒难测,一时不知如何措词。才能讨他欢心,不敢胡乱开口。
只听向敖接着说道:“如若还有第二个人,渡过这‘死桥’进入‘无忧谷’来,不论那人是男是女,是者是小,老夫必将收他为徒,传授我的刀法,使王剑、霸刀,仍然相互映辉,可惜的是,只有你一个渡过了‘死桥’。”
左少白一时间猜不透他的心意何在?仍是不敢开口说话。
向敖长长叹息一声,自言自语的说道:“看来老夫只有把这一招刀法,传给你了!”
左少白福至心灵,突然曲下双膝,拜伏在地,道:“多谢老前辈。”
向放声音突然又恢复来时那冰冷的味道:“老夫这刀法,虽是只有一招,但这一刀之中,却包括了心意、身手和气势,和姬老儿那剑法,大不相同,你的骨格,虽然是上上的习武之材,但心地、性格却不是老夫门下之人。”
左少白心中暗自惊道:“这洞中一片漆黑,我穷尽了目力,也难见两三尺外的景物,他却能看出我的骨格、形貌,这人的内功,当真是精深惊人!”
心中转念,口里却求告道:“老前辈请看在晚辈身负血海深仇的份上,破格优客!”
向敖喜道:“什么!你心中充满着仇恨、怨毒么?”
左少白怔了一怔,道:“满怀仇恨,一腔怒火,但晚辈却不敢妄用老前辈授予的绝……”
向敖接道:“行了,不用再说啦,你骨格清奇,慧质天生。正是姬老儿需求的门人弟子,无怪他见到你非把你收归门下不可,但如以老夫择徒标准而论,你却失之于和善了,传我刀法,只怕难有成就!”
左少日心中暗暗奇怪道:“原来学他的刀法,还得心地恶毒之人才行!”
但闻向敖接着说道:“姬老儿的剑法变化精微,讲求以静制动,借敌之势,但威而不猛,精而不刚,纵然在高手围攻之下,亦可从容应仗;但老夫的刀法,却是恶毒无比,出手一击,必然伤人,要求的是一鼓作气,如狂涛激流,莫可遏止,如若是心地和善之人,难以造成出手的气势,那就算练上一辈子,也是难以有成。”
左少白道:“晚辈心切家仇,或可不使老前辈失望。”
向敖轻轻叹息一声,道:“老夫既然失言答应传授于你,自是不再反悔,至于你能不能学成?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左和白养状地上,道:“多谢老前辈的成全。”
向敖道:“学老夫的刀法,首重目力,洞察细微,出刀一泻千里,现在老夫先传作调息培元,增强目力之法。”
左少白左手四指上指甲裂翻,当时凭藉一股勇往直前的气势,伤势还不觉疼痛,此刻经过一阵调息之后,伤处疼痛渐剧,但他生性坚毅,咬牙苦忍,不出一句呻吟之声。
向敖传了口诀之后不再说话,幽暗的洞中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左少白忍着伤疼,依照向敖传授的口诀,运气调息。
他心神专注,逐渐的忘去的手上的伤疼。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左少白反复依照向效传授的口诀,运气行功,已然逐渐的熟悉。
忽然间,传过向敖冷漠的声音,道:“接住这个,吃下去,这初步奠基的功夫,最为重要,你至少要一个月,不能离开这洞中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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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闻“叮”的一声,一团黑影飞了过来。
洞中太过黑暗,左少白视线不清,伸手去接,却不料一把抓空,那飞来之物,蓬的一声,击在了前胸之上,不禁心头一跳,暗道:“这位向老前辈的脾气,当真是古怪得很!”
向敖抛物手法,极有分寸,虽然打中左少白的胸前,但不很重。
左少白拿在手中,只觉有些沾手,却没法分辨出是什么东西?但腹中饥肠路辆,只要是可吃之物,也就吞下去。
流光匆匆,左少白只觉自力渐强,已可见三尺外的景物,这洞中一片黑暗,不见天光,左少白也无法分辨出自己在洞中过了多少时间。
向敖很少和他说话,除了给他食用之物时,招呼一声之外,幽寂黑暗的石洞中,再也听不到一点声息。
左少白几次想瞧瞧向敖,但他目力不济,只能凭藉着声音,分辨出向敖停身的方向,却无法看到其人。
这一日,左少白练功过后,腹中又觉饥饿,但却不闻向敖送他食物的招呼之声,又不敢多言相询,只好强自忍着。
约略之间,又过近一天时光,左少白再也无法忍下腹中饥火,忍不住说道:“老前辈,晚辈腹中饥饿难耐,可有食用之物?赐给晚辈一些,充充饥么?”
他一连说了数遍,仍不闻向敖回答这言,生似向敖已离此而去,这幽凄、黑暗,充满着寂寞的石洞中,只留下了他一个人。
他又强自忍一阵,腹中饥饿更甚,忍不住又说了一遍。
他的声音愈来愈高,山洞中回音僚亮,传播老远,但是仍不闻向敖回答之音。他自从向敖传了口诀,在这黑暗山洞中修习内功,时日已不算太短,但却一直未能见过向敖一面。左少白虽有着过人的忍耐之力,但此刻也有点忍耐不住,霍然站起身来,沿着石壁,向内行去。
刚刚行了两步,突觉腿上一紧,似是被一物缠住,身体失去平衡,一跤跌倒在地上。
他这一跌跌的很重,半晌才爬了起来。
伸手抓去,那缠绕双腿之物,早已不知去向,不禁大惊,暗道:“莫要是一条毒蛇才好。”
心念转动之间,挺身坐了起来。
但闻“呼”的一声,一物由背后飞来,正击中肩头之上,只打得肩上一阵生疼。
左少白不觉间被激起怒火,右手一探,摸出金剑,暗中凝神戒备。
他蓄势待敌,等了半晌,竟是毫无动静,不禁怒火渐消,刚待扶壁而行,忽觉右手一麻,手中金剑脱手飞了出去。
那击在腕上之物,一片柔软,而且快速异常,耳际只听呼呼风声,目光却是难以看到!
惊愕间,只觉双脚一紧,身不由主的又摔倒在地上。
左少白只觉心头怒火高烧,回臂拍出一掌,但闻“叭”的一声,击在一块大石之上,震的手掌生疼。
不知何物,似是有意找他的麻烦,手掌痛疼未消,左肩之上,却又挨了一下。
这一下落势甚重,虽非痛疼难耐,但也肩骨酸麻。
左少白心火难耐,右手疾转,抓了过去。
但觉那柔软之物,呼呼风啸,飞来绕去,忽而在肩头上打一下,忽而缠住双腿,摔他一下,只把个左少白激得七房喷出火来,双掌乱挥,不停的拍打。
他腹中饥饿难耐,这一阵乱挥乱抓,早已闹的头晕眼花。
正自急怒交集,邵绕身飞转的柔软之物,却突然消失不闻,耳际间响起了一个冷漠的声音,道:“孩子,你心里很火么?”
左少白听出那正是向敖的声音,正在怒火攻心之下,不加思索的说道:“火大啦!……”忽觉此等口气对尊长而言,大是不敬,赶忙住口不语。
但闻向敖接口说道:“记着,老夫的这刀法,虽只一招,但却是神意会聚,身心合一,在出手之前,心中愈是忿怒愈好,最好是你心中充满着恶毒和仇恨,想着这出手一刀,杀尽天下的人,才能把这一刀的威力发挥出来。”
左少白听得呆了一呆,道:“如是晚辈心平气和呢?”
向敖轻轻叹息一声,道:“那你就永远学不会老夫这一刀。”
左少白心中有些不服。暗暗想道:“横竖只不过一招,我一天学不会,难道用L一年时间,也学它不会么?我倒下信,会有此等之事?”
只听向敖说道:“你纵然学会了这一招刀法,但在施用之时,不能激起满腔忿怒和仇恨。不但难以使它威力发挥,而且也无法施展出来。”
左少白心中半信半疑。说道:“有这等事?”
向敖怒道:“难道老夫还骗你不成:不知好歹的小娃儿。”
左少白不敢顶撞。一抱拳过顶,道:“晚辈少不更事,老前辈不要见怪。”
向敖道:“唉!老夫原准备传你的刀法,但此刻却是传不成了,你这般心平气和,如何能够学得?”
左少白道:“不知再要等到几时?”
向敖道:“那要看你的造化了。也许明天就传,或者要等上个十天八天,三五个月。”
左少白心中懊丧,连饥饿的事也忘了,摸索着回到原来的停身所在,坐了下去。
耳际间又传过来向敖的声音,道:“接住食用之物。”“呼”的一声投了过来。
这月余时光之中,左少白已然习惯接向敖抛来之物,闻声出手一抄,果然抓住了一块软软的食物。时光匆匆,左少白自入这幽暗的石洞中,不觉间已然过了两月之久。
在这两月时光之中,那向敖数度想激出左少白的怒火,但左少白已知是向敖亡暗中相戏,竟是火不起来。
这日,左少白又是十几十时辰未进食用之物,饥肠鹿辙,甚是难耐。
但他未曾来此之前,已得姬侗告诫,这向敌为人脾气古怪,左少白心中早已拿定了主意,暗想:“不论你如何折磨我,我一直逆来顺受,总有感动你的一天。”是以,不论向敖如何捉弄他,他始终隐忍下去,腹中虽已饥饿难耐,却四是咬牙苦撑。
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但觉饥肠翻腾,十分难受。
忽听向敖长长叹息一声,道:“小娃儿,你饿了么?”
左少白道:“晚辈饿得很久了。”
向敖道:一你饿了很久啦!为什么不讲呢?”
左少白道:“晚辈怕惊扰了老前辈的清静。”
向敖叹道:“你这种性格,不是老夫门下的人,只怕难传老夫的刀法!”
左少白心中一震,拜伏地上,说道:“老前辈请念晚辈一片诚心,破例优容,晚辈虽然是才智平庸,但当尽我心力,决不负老前辈的厚望!”
向敖道:“孩子,这洞中不见天日星辰,不分昼夜,你可知道你在这里,住有多久时间了?”
左少白道:“详细的日子,晚辈已难算汁,大约之间,总该有两个月左右了?”
向敖道:“不错,两个月左右,这两月之中,老夫时时想传你刀法,但却一直找不出一个适当的时机。”
左少白道:“晚辈愚拙。还望老前辈垂怜栽培。”
向敖道:“今明两天,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如若在两天之内,你还无法学得老夫的刀法,也许老夫的刀法,将成绝响,从今之后,武林中只有王剑而没有霸刀了!”
左少白只觉胸如被人重重击了一拳,黯然说道:“只有两天了,两天时间,眨眼即过,老前辈纵然细尽相授,只怕晚辈的愚碌之质,也难学得绝艺!”
向敖冷笑一声,道:“那要看你的造化了,老夫至多使刀法绝传于世,哼哼!刀法由老夫而出,再由老夫而绝,那也算不得大憾之事。”
左少白想到此来成空,父母沉冤,白鹤门一门遭戮之仇,今生只伯是永无洗雪之日,不禁热血沸腾,一股怨忿之气,直冲而上。
悲忿化成的怒火,使他忘去了饥饿,形露于神色之间。
只听向敖冷厉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小娃儿,听着,时机已至,老夫此刻传给你刀法的口诀。”
左少白怔了一怔,道:“此刻么?”
他话未说完,向敖已接口吟道:“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刀出神鬼惊,血染九州红……”
左少白心中一动,暗道:“好深沉的杀机……”
只听向数接着吟道:“宝刀出鞘,一击断魂,法继绝学,武林至尊。”
左少白心头怦然一跳,忖道:“好大的口气!”
耳际响起了向敖惊魂动魄的笑声,道:“小娃儿,左行七步,听老夫传授你‘嘉宇一刀’。”
左少白依言向左行了七步。
但见寒光一闪,一柄森寒的宝刀递了过来。
向敖冷漠声音重在耳际响起,道:“小娃儿,接刀啊!”
左少白右手一伸,接过宝刀。
他自入这石洞之中,和向敖旦夕相处,但却仍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此刻,向敖虽是在他身边,但他却被一股冷厉的杀气震慑,不敢转眼去瞧。
向敖那震人心神的笑声,又复响起,幽洞回音,四面八方,尽都是震耳的笑声。
笑声中,又听得向敖吟道:“环顾几许好头颅,宇内只此一霸刀!孩子你准备好了么!”
左少白道:“晚辈恭候多时了。”
向敖道:“刀虽只有一招,但却采尽天下武林中刀法之长,出手之时,如无霸吞河岳气盖世的雄风,这一刀的威势,永难发挥出来,孩子,双手捧刀,平胸举起。”左少白应了一声,如言施为。向敖道:“双目圆睁,平视强敌。”
左少白瞪起双目向前直视。
幽暗的石洞中,突然恢复了宁静,足足过了一顿饭工夫之久,才听向敖说道:“小娃儿,你看见些什么?”
左少白道:“晚辈目力不济,什么也看不到。”
向敖冷哼一声,道:“老夫都看到了,你怎么瞧不到呢?”
左少白道:“老前辈看到什么?”
向敖冷然说道:“见到令尊满身浴血,奋拒强敌。”
左少白但觉热血上冲,眼前金星闪动,恍懈里见父亲满身浴血而立,当下说道:“晚辈也看到了。”
向敖哈哈一笑,道:“你再仔细瞧瞧,是不是你那杀父的仇人来了?
左少白但觉往事由脑际中一一闪过,幻觉到飞臾胡梅、金钟道长和那高大的少林僧侣,齐齐涌来,不禁咬牙切齿的说道:“晚辈也看到了。”
向敖厉声喝道:“看到了,你要怎样?”
左少白已为心神贯注产生的幻觉所惑,高声喝道:“晚辈替死去的父母报仇!”
向敖道:“要报仇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左少自身不由主的大喝一声:“看刀!”“呼”的一声,抡刀劈出。
但闻蓬然一声,火星闪动,一股强大的反震之力,弹了回来。
原来,这一刀正击在石壁之上,主刀受震,火星闪动中,脱手飞去。这出刀一击中,左少白用尽了全身的气力,被山壁震飞,去势仍难遏止,“呼”的一声,撞在山壁上,晕了过去。
晕迷中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醒来后感觉到一双手,正在他全身推拿。
左少白长吁一口气,正待挺身坐起,却被一双强力的手掌,按在胸前,挣扎不动。
耳边,响起了向敖的声音,道:“孩子,你那一刀劈的很好,大有小天地唯我独尊的雄风,此刻你两肘间关节受震,不易挣动,闭上眼睛睡一会吧!老夫以本身功力助你复元。”
但觉向敖两掌不停在全身移动,每至,一处,必有一股热力攻入体内,但觉心神舒畅。
不觉睡熟过去。等他再度醒来时,面前放着食用之物和那柄寒光闪闪的宝刀。
他腹中早已饥饿,一见食物,立刻大吃起来。
刚刚吃完。耳际又响起向敖的声音,道:“小娃儿,举起刀来。”
他已有了经验,立时一跃而起,双手捧刀,平胸举起。
大约过了一刻工夫,向敖那冷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道:“小娃儿,有何感觉?”
左少白道:“晚辈并无若何异样的感觉。”
向敖道:“那刀重是不重?”
左少白道:“不重……”
向敖道:“武功一道大都讲求举重若轻,但老夫这刀法却讲求的是举轻若重,你要拿稳了。”语声甫落,左少白立时觉出有一股压力,从刀上传下来,不自禁用力和现压力抗拒。
但见那压力愈重,宝刀似是要向下沉落,他既不敢松手,只有全力抗拒。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左少白只觉全身所有的气力,都已运集于双手之上,仍觉举不起手中宝刀,筋酸骨疼,难再支撑。
忽然向敖哈哈一笑,道:“小娃儿累么?”
左少白连答话气力都已用尽,大大的喘了两口气,道:“晚辈举……不…动了。”
向敖道:“记着,拔刀在手后,要全神贯注,周身气力凝聚双手,如举山岳一般,出手一击,才能尽出全身潜力,如排山倒海,使人无法抗拒。”
左少白道:“晚辈……记……下……了。”
向敖道:“放下刀,盘膝坐好,听我传你实用法门。”
左少白应了一声,紧张心神为之一松,眼前忽然一黑,一跌跌倒在地上。
原来,他全身气力全都用在握刀之上,苦苦支撑,早已用尽,听得向敖要他放下刀来,赖以支持身体的精神力量,突然消失,再难支持疲累的身体,一跤跌倒在地上。
恍馆中,感到一股热力,由背心直冲心脉,缓缓向四肢流布,疲累渐消,全身舒畅无比,人也迷迷糊糊的睡熟过去。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左少白突然全身一冷,陡然清醒了过来。
他摇摇脑袋,来不及转动念头,耳际已响起了向敖的声音,道:“孩子,用心的听着,老夫只有不足一个时辰的时间了。”
左少白精神为之一振,道:“晚辈洗耳恭听。”
向敖道:“天下武功,除了姬侗那‘王道九剑’,老夫未曾试过之外,任何招术,都有破绽,综合老夫数十年对敌经验,还未见过有任何一招,能够防得老夫这一刀……”
他突然纵声大笑一阵,道:“世人均知老夫这一招刀法,霸道无比,宝刀出鞘,纵有人幸而不死,亦必得身受重伤,连那姬侗老儿,只怕也是如此的想法,其实老夫这刀法虽只一招,但在出手击出之时,却同时笼罩了九个部位,不论任何武功高强之人,也无法在九个部位同时可能受袭之下,还有反击能力,那情形该是如何?”
左少白道:“应该是全神戒备,紧对门户。”
向敖哈哈一笑,道:“坐以待毙,亦即,授我以可乘之机,使我无后顾之忧,全力出手。这时对抗之势,我已占尽制胜先机。”
左少白道:“晚辈记下了。”
向敖突然抓住了左少白的右手,握在刀柄之上,道:“宝刀出鞘,即要成攻敌之势,先声以夺敌人之志。”
左少白右手在向敖扶助之下,“咧”的一声,拔出刀来,但觉手腕微一挥转,刀尖斜向右指出。
向敖道:“你记下没有,先习好拔刀这势,我再传你出刀之法。”
左少白在向敖手扶之下,并未觉出困难,但自己一试,却感到大不对劲,光是这拔刀出鞘,连试了数百次,才算学对。
向敖似是已无很多时间,急促的传授他出刀之法,左少白人虽聪明,但也耗去了近一个时辰,才算演熟,只觉向效讲话的声音,愈来愈小,扶在他手上的劲力,也愈来愈是微弱,心中正自奇怪,突然向敖有气无力的说道:“孩子,你去吧!不许回头看我……”
左少自道:“老前辈怎么了?”
向放声音微弱的接道:“这柄刀伴了老夫一生,寸步未离,现在一齐送你,但愿你能练熟老夫授你的刀法,使老夫绝技得有传人,不负此刀,快些去吧!”
左少自听他声音,微弱异常,有如大病将死之人,用尽了全身气力,说出遗言,不禁心头大骇,心想回头瞧瞧,又不敢违他之命,但又无法按下去心中这股冲动,忍不住说道:
“老前辈,晚辈得蒙授于绝技,使家门沉冤、父母血仇,洗雪有日,此等恩德,何等深厚,难道就不容晚辈看上老前辈一眼么?”
向敖激忿的说道:“快给我滚出去!”
左少白呆了一呆,站起身来,缓步向前走去。
出了岩洞,已然可见天光,左少自回身对岩洞拜了三拜,含泪说道:“老前辈授技之恩,晚辈终身不忘。”
忽听一阵轻轻的叹息声,传了过来,道:“向敖老怪当真把他的刀法传了你么?”
左少白回头望去,只见姬侗白髯飘飘,身着扶衫,背插宝剑,站在两三尺外,起身抱拳一礼,道:“向敖前辈不但传了我的武功,而且把他一生中寸步未离的宝刀,也送给了晚辈;但他却不容晚辈见他一面,把我撵了出来。”
姬侗点头说道:“向敖作事,一向是叫人莫测高深,他把你撵出洞来,不肯见你,你求告也是无用,咱们快回去吧!”伸手一把,抱起左少白,疾奔而去。
这段险径,虽有泥沼。毒瘤,但却挡不住姬侗这般绝世高人,不足顿饭工夫,已然离开险地。姬侗放了左少白道:“孩子,你的造化不小啊!”
左少白数月以来,重睹日光、花草,只觉恍如隔世一般长久,但想到向敖终年在那幽暗如墨的石洞之中,数十年不见天光星月,这日子当真是难过得很。
这数月小别,姬侗对左少白的爱护之心,似是更加深切,看他环顾了遍地的花草树木一眼之后,突然凝神而立,若有所思,忍不住问道:“孩子,你在想什么?”
左少白道:“晚辈想问那向老前辈,为什么要住在那一座不见天光星月的岩洞之中?不肯和老前辈住在这‘无忧谷’中呢?这地方方圆数百丈,就算住上数百人,也住得下的。”
姬侗叹道:“向老怪为人孤僻,数十年来,我们虽然相互仰慕,但也一直相互间避,老夫先渡‘生死桥’,占据了此地,向老怪为了避老夫,才越泥沼、毒瘴。寻到了后面那片岩洞,为的是不愿和老夫见面。”
左少白长长叹息一声,道:“那洞中不长五谷,不见鸟兽,数十年来,不知他吃些什么?”
姬侗微微一怔,道:“他吃些什么?老夫就不清楚了。”
左少自突然站了起来,道:“老前辈可否再把我送到向老前辈那居住之处?”
姬侗道:“你刚刚回来,又去作甚?”
左少白道:“我要把他请出那暗无天日的石侗,住到‘无忧谷’来。”
姬们摇头说道:“不行,王剑、霸刀如是住在一起,难免要冲突起来,老夫虽可让他一些,但这忍让也有一定的限度。唉!孩子,向老怪虽然有些敬我,但也有些怕我……”
左少白接道:“老前辈是否也有些怕向老前辈?”
姬侗叹道:“这是老夫一生中唯一的一件隐密,今日要一吐为快了……”
他缓缓坐下身子,拍拍旁侧的草地,说道:“孩子,坐下来。”
左少白忽然发觉姬侗满脸尽都是黯然悲苦之色,心中大为后悔,忖道:“早知如此,我是不该问他的了!”
只听姬侗长长叹息一声,道:“老夫这一生中所作所为,从无见不得天日之事,但只有一件事,却是深觉不安,那就是老夫私自窥探了向敖的刀法。”
左少白道:“这也算不得人生憾事。”
姬侗道:“在别人,当然算不得人生憾事,但在老夫而言,却是有些不同。”
左少白奇道:“哪里不同了?”
姬侗道:“王剑、霸刀齐名武林,江湖称俺俩南、北二圣,老夫暗中窥探他的刀法,岂是应该之事?这窥探是不该,老夫那用心就更难以告人了……”
左少白道:“老前辈用心何在呢?”
姬侗道:“我想从他刀法之中,找出破解他那‘断魂一刀’之法。”
左少白怔了一怔,默然不言,心中却是暗作评论道:“你这般用心,无非是想把王剑之名,掩盖于霸刀之上,才研究他的刀法,筹思破他‘断魂一刀’之策,如是敌对之间,兵不厌诈,自无不妥,但只为盛名之争,那就有欠光明了!”
只听姬侗接了下去,说道:“老夫曾易容改装,暗暗追踪两年之久,亲眼看到他连施‘断魂一刀’,斩杀十一名武林高手,也从他出刀杀敌之中,看出了破绽……”
左少白道:“这么说来,老前辈已想出破解他一刀之法了?”
姬侗摇头道:“没有,老夫虽然瞧出他出刀时的破绽,但却无法筹思出破解之法,我为此苦苦思索了三年之久,仍是一无所得””
左少白心中大奇,道:“老前辈既然瞧出他刀法中的破绽,何以竟想不出破解之法呢?”
姬侗道:“当时老夫也和你此刻一般想法,既有破绽,必有法子破解……”
他长长吁一口气,接道:“我为此苦苦思索,只想得快要发疯,深夜严寒之中,迫的我跳入冰寒刺骨的水中去……”
左少白讶然道:“老前辈为何如此?”
姬侗道:“我想以那外来的寒冷,迫使我忘去心中思索之事,哪知事与愿违,身虽在冰寒随骨的水中,心里却仍然以向敖那‘断魂一刀’为念,忘记了置身于寒水之中。孩子,这份痛苦,实非身受者所能想像!”
左少白暗想道:“为一刀法,想了数年,把一个人想的如痴如狂,这也算得是一件罕闻罕见的事了!”
姬侗两道慈和的目光中,突然暴射出冷电般寒芒,凝注在左少白的脸上,道:“孩子,你知我是如何解这份痛苦的么?”
左少白摇摇头,道:“晚辈如何能猜想得到叩姬侗道:“落叶归根,后来还是老夫由自己九招剑法中,想通了其中的道理,才解脱去这个无形的枷锁。”
左少白茫然说道:“难道老前辈从那九招剑法之中,找出了破解‘断魂一刀’的方法了?”
姬侗道“不是,老夫这~生之中,只怕是永远想不出破解那‘断魂一刀’之法,我只是从自己九招剑法中,解除这份痛苦。”
在少白举手拍拍脑袋,道:“晚辈也要想晕头了,到底老前辈想通了什么?”
姬侗哈哈一笑,双目中神光敛失,又恢复一脸慈和之色,接道:“我从自己九招剑法之中,发觉了比那‘断魂一刀’更多的破绽,心中才恍然大悟。原来天下的武功没有一招是至善至美之学,不论何等博深精奇的武功,何等诡奇的招术,都有破绽。如是有一人能创出一招至善至美的武功,天下武林尽皆臣服,江湖上岂不是永无盛名之争,武林中万流归一,那也用不着分什么门户派别了!”
左少白长吁一口气,道:“原来如此!”一姬侗道:“我创了九招剑法,固然破绽较多,向敖穷其毕生才智,只创一刀,所以他的破绽较少。但我的九招剑法,尽罗天下各家剑法中防守之长,可独拒数十高人围攻,不致落败。向敖的一刀,包尽了天下刀法中的攻敌之长,是以,无人能在他一刀攻势中幸免死伤。孩子,如若向敖挟兼得武林中攻敌之长的一刀,来破我兼得天下防守之长的剑法,你能想到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么?”
左少白道:“这个晚辈想不出来。”
姬侗道:“玉石俱焚,两败俱伤,我可能要伤在他‘断魂一刀’之下,他亦将伤在我绵密剑网的反击之中。孩子,世人都知老夫的剑法王道,那是因为老夫一生中从未伤过人的缘故,其实,老夫这九剑连环为因,绵密相结,处处制敌机先,迫人认败,就算想伤人,也是有所不能,这是老夫剑法中的大憾,也是王剑之号的由来……”
左少白心头茫然,暗道:“你有‘乾坤一剑’之声,被人尊为武林一圣,剑法精绝,独步天下,哪有天下最为精博深奥的剑术,只能用来拒敌攻势,却不能伤到敌人呢?”
姬侗是似已看出左少白的心意,微微一笑,道:“孩子你可是不信我的话么?”
左少白道:“晚辈不是不信,只是有些想不明白。”
姬侗道:“个中有很微妙的道理,老夫纵然是不厌其烦的解说给你听,只怕你此刻也难以参详个中道理,但如你学会了老夫剑法之后,你就可以了然个中的原因了……”
他沉吟了一阵,突然说道:“老夫决定从今日起、开始传授你剑术。”
左少白道:“老前辈的栽培之恩,不但晚辈感激不尽,就是埋恨九泉的父母,也是感恩泉下了!”
姬侗道:“只伯你无法把王剑、霸刀,带出这‘无忧谷’去。”
左少白聪明过人,略一沉吟,已知他话中含意,当下说道:“纵然险阻重重,晚辈亦将是义无反顾,家父阴灵有知,亦必将暗助晚辈,再渡‘生死桥’。”
姬侗道:“大孝之人,必有仁心……”
他突然住口不言,屈指数算了一阵,道:“三年后可能有一个越渡‘生死桥’的机会。”
左少白道:“但不知晚辈愚昧之质,能否在三年间学会老前辈的剑术?”
姬侗道:“武功一道,深奥无比,纵然是穷尽一生的岁月,也难以学尽天下武功。三年时间不算短,也不算长,以你生具的清奇骨格而言如果在这三年中,能够换而不舍,加上日饮万年石乳,以增体能,三年其间,抵得别人十年功候,内力方面,或可使用老夫的剑术了。”
第 五 章 绝艺竟兼得
左少白在姬侗监督之下,开始修习上乘内功,姬侗对他爱如子侄,每日间的食用饭菜,都不用他帮忙,只要他日以继夜的专心修习内功,每夜子时,姬侗就取来一碗石乳,让他服下。
勿勿时光,不觉过去了两年时间。
七百多个白昼、夜晚,姬侗绝口不谈传授剑法的事,除了每月里初五、十五;廿五,三天时间中,要他练习向敖传授的刀法之外,就是打坐调息,运气行功。
直到第三年过了大半,左少白得万年石乳之力,体力大增,内功基础扎实,姬侗才开始传授他的剑术。
这是个明月如画的深夜,姬侗把左少白带到一处满种奇花的山脚下,笑道:“孩子,你瞧瞧这地方景物如何?”
左少白四顾一眼,道:“繁花如锦,香风醉人,好极了。”
姬侗笑道:“两年多来,你除了在那茅室外面,练习刀法之外,一直足不出户,虽然十分辛苦,但成就却出了我意料之外。”
左少白道:“这都是老前辈的栽培之功。”
姬侗笑道:“从今夜起,我要开始传授你剑术了。”
左少白扑的一声,跪到地上,大拜了三拜,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姬侗也不拦阻,受了大礼之后,笑道:“现在咱们算有了师徒名份,从此刻起,你在这无忧谷中,至多还有半年左右停留时间,有为师在旁指点,大概是足以学会我那九招剑法了,这块花地,是我年来垦植而成,专以供你习剑之用。”
左少白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习剑时还要在这片花地之中,但觉师恩深重,大为感动,流泪说道:“师恩深如海,弟子真不如何才能报答!”
姬侗道:“你如能把我的王剑九招练好,继我衣钵,那就算报答于我了。”
左少白迈:“弟子当全力以赴,不使恩师失望。”
姬侗道:“你可知道,为师的为什么要垦植出这一片花地,供你作习剑之用么?”
左少白道:“弟子不知。”
姬侗道:“为师这套剑法,不同于一般武功,和向敖那‘断魂一刀’,更是大反其道。
两年多来,为师的看你习练向敖的刀法,充满着杀机怨毒,但为师的剑术却是要如沐春风,充满着仁和慈祥,习剑之时,必得满心欢愉,如花盛放。因此,特地为你垦植了这一片花地,在这山花如锦,色彩烂漫的环境,有助你剑术速成。”
左少白叹息一声,道:“师父对我太好了!”
姬侗道:“为师这王道九剑,又名叫作‘大悲剑法’,第一招‘祥云缭绕’,起手一剑,有如天降祥云,把敌人圈入一片剑光中,剑光寒芒,连续九变,分指向对方九处大穴,先一挫敌人锐气,剑法虽只九招,但每招九变,九九八十一变,反复颠倒用出,共有七百二十九变,繁杂异常,今夜我传一招,再用两夜复习,一招三日,在二十七天学完,我准备一月时间,传完九招,余下三天,再作连续复习……”
他轻轻叹息一声,接道:“但在习练为师这‘大悲剑法’时,却不能再习那‘断魂一刀’了,这九剑一刀,不论情绪上和气势上,都是大反其道,如是齐头并进,只怕你情绪相性格都难适应。”
左少白暗暗付道:“原来这王剑、霸刀,在基本上有这样的冲突,各走极端,无怪是一王一霸,两人虽然相互倾幕,但却避不相见。”
只听姬侗说道:“留心了,为师先把全套演习一遍给你瞧瞧。”
左少白道:“弟子拭目以待。”
姬侗缓缓举起手中宝剑,极慢的演出了九招剑法。左少白只觉每剑之后,都有绵连不绝的变化,大为神注,但又觉剑势繁杂异常,甚是难记。
姬侗收了长剑,笑道:“怎么样?”
左少白道:“弟子一招也记不住。”
姬侗笑道:“如若是你一看就会,那还能称为一代绝技吗?”
左少白道:“弟子才质愚鲁,只恐有负师恩。”
姬侗笑道:“日子长远的很,如是你真的未能在半年之内,学好这套剑法,那就再留住谷中三年。”
左少白心中一震,暗道:“再留三年!”父母惨死情景,终日在他脑际盆旋,恨不得立刻学成绝艺,早报父母之仇。当下长吁一口气,道:“弟子尽全力学习。”
时光流转,弹指一月期满,在姬侗细心指教之下,左少白竞然学会了“大悲剑法”。
这日习完剑术之后,姬侗指着那遍地山花,笑道:“你可知道为师为什么要种植这片山花,作为习剑之地?”
左少白摇头说道:“弟子不知。”
姬侗道:“月来你每日在此练剑,可有什么奇怪的感受吗?”
左少白四顾了山花一眼,说道:“弟子想不出来。”
姬侗微微一笑,也不解说,扳转了话题,接道:“从明日起,为师不来指教你了,每日子、午两次,来此习剑。”
左少白急道:“弟子只不过略通概要,很多精微之处的变化,还不了解,师父如不在旁指导,弟子如何……”
姬侗接道:“为师不能永远的跟着你……”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大悲剑法的九招主变,你已完全记熟,至于那数百招副变,全在对敌之际的随机应用,不能拘限招式的变化,你自行习练,为师的不从旁干扰,你才能放手施为,至于你能有多大成就,为师的也不敢断言,那要看你的天资造化了,室中存粮,足供你三月食用,井中石乳虽已不多,但亦可供你食数月。”
左少白越听越觉不对,忍不住插口说道:“师父要到那里去?”
姬侗道:“为师有件要事,暂和你小别三月,你只管安心习剑,不用以我为念。”也不让左少白再多问话,翻身一跃,疾行而去,眨眼之间,转过了一个山角不见。
左少白望着姬侗消失的背影,呆呆出神,心中泛起了无数的疑问,百思不解。这座无忧谷,方圆不过数百丈,除了向敖住的阴暗石洞之外,别无可去之处,师父一去数月,不知行踪何去?
左少白仰望天云,出神良久,才开始自行练剑。
他开始了孤独自立的生活,自炊自吃,每日里除了习剑之外,就打坐调息,修习内功。
这些年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内功进境如何?只是依照姬侗传他行功心法,打坐习练。
有时,左少白也依照向敖传授的心法,打坐调息。
他无法明显的分辨出两人传授的内功修习心法,有何不同,但他却从身体的感受上,觉出了两人传授的内功,大不相同。
原来,左少白内功已有小成,每一行功运息,体内立可觉出感应。
姬侗传授的坐息行功之法,一经运气,立时有一种舒畅气和的感觉,全身有一股热流,缓缓向四肢流布,走脉过经,心情一片平和。
但向敖传授的内功心法,一经行功,立时真气出冲,直似要破空而去,经脉中真气滚滚,胸腹里面血气沸腾,跃跃砍动。
这两种感受,愈来愈觉明显,左少白心中甚感惊异,但他又不敢弃去一种不学,这两种心法,一种如平湖小溪,一种如洪流怒涛,这两种大不相同的感受,使左少白极为困恼,百思不解。
三月时光,弹指而过,室中的存粮已尽,左少白心惦恩师,终日里屈指数算着姬侗的归期。
这日,已是姬侗的归期之限,左少白做了几样菜,坐待师父归来,哪知由晨至暮,仍不见姬侗回来,直到子夜将过,姬侗才缓步行入茅室。
左少白心中大喜,急急迎了上去,道:“师父……”
姬侗一挥手,道:“我很疲倦,要好好休息一下,有话明天再说。”左少白目力也随内功大进,夜可观色,仔细看师父,果然是满脸困倦,不禁心头一震,急道:“师父怎么了?”
姬侗挥挥手,倒头睡去。
左少白暗暗忖道:师父内功精深,怎会这般困倦,心中疑问重重,但见师父倒卧床上之后,立时睡熟过去,似是连打坐调息,也难支撑,哪里还敢多问。
这一夜,左少白目未交睫,他旁依着姬侗的木榻而坐,随时等侯使唤。
但姬侗睡的十分安好,一直到次日正午时分,才醒了过来。
左少白一直守在姬侗的身旁,只待姬侗醒来之后,才长长吁一口气,道:“师父醒过来了吗?”
姬侗看他双目尽赤,知他一夜未得好睡,微微一笑,道:“孩子,你一夜没有唾吗?”
左少白道:“弟子的精神很好,师父不用惦念。”
姬侗沉吟了片刻,一跃离榻,道:“孩子,你的剑法怎样了?”
左少白道:“弟子才碌质愚,只怕有负师父的厚望。”
姬侗道:“走!练给我瞧瞧去。”
左少白应了一声,携剑而出,就在那木屋之前施展开“大悲剑法”。
姬侗站在一侧,看他把一套大悲剑法施完,点头说道:“剑法、招数,已可得心应手,日后只要能用心体会,不难渐入精深之境。”
左少白道:“还得师父指点、指点。”
姬侗仰脸望望天色,道:“孩子,你那‘断魂一刀’怎么样了?”
左少白道:“弟子虽然熟记着各种变化,但却有着施展不出之感。”
姬侗沉吟了一声,这:“向敖传你刀法时,可曾授你口诀吗?”
左少白道:“授过了。”
姬侗道:“你施展这大悲剑法时,有何感觉?”
左少白道:”弟子心中好像有一片样和之感。”
姬侗突然纵声大笑,道:“好!孩子,你已算升堂入室了。”
左少白道:“师父夸奖了。”
姬侗脸上笑容缓缓敛去,说道:“孩子,为师的已为你准备好了越渡那‘生死桥’的应用之物,今夜于时,你就要离开这无忧谷了。”
数年相处,一旦分手,左少白不禁生出了孺幕之情,长叹一声,道:“师父不和弟子一起走吗?”
姬侗摇头说道:“为师对这数致十年的故居,已生出留恋之情,虽然寂寞一些,但这份宁静的日子,却是世间无处可比拟,孩子,你不用管为师的事了。”
左少白道:“待弟子报了白鹤门的血债,和父母大仇之后,再来这无忧谷探望师父。”
姬侗黯然摇头,道:“不用了,为师的天限已近,只怕是已难活得好久……”他似是言未尽意,但却突然住口,缓缓伸出手去,摸着左少白的头发,道:“孩子,你本该去看看向敖的。”
左少白道:“弟子也该去向老前辈那里辞行一番才对。”
姬侗摇摇头,道:“不用了,那向敖性情古怪,不去看他也罢!”
左少白道:“向老前辈也对晚辈有传技之恩,晚辈此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望见……”
姬侗接道:“不用去了,孩子,为师的话,决不会错,此刻,你得好好的休息一下。”
左少白心中虽有着重重疑问,但却不敢再多言,依言回到茅室,盘膝而坐,但他心中疑问重重,竟是无法静下心来。
只听姬侗说道:“孩子,那一井万年石乳,多助你十年功力,孩子,上天似是特为你留下这井石乳,你要走了这井石乳,也要干枯了。”
左少白接道:“师父对弟子恩同再造,不但弟子终身感激不尽,就是九泉之下的父母,也同受恩泽。”
姬侗道:“孩子,不要多想了,快些澄清杂念,好好的养息体力。”
左少白应了一声,闭上双目,运气调息,片刻间,已入浑然忘我之境。待他运行一周天,醒来之时,天色已然是二更时分。姬侗早已在旁侧等侯。
左少白一跃而起,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姬侗道:“还早得很,你把为师的宝剑和向敖的单刀,一同佩上吧!”
左少白依言佩上刀剑。
姬侗当先离开了茅屋,道:“走!孩子。”
左少白回顾了居住数年的茅屋一眼,大踏步随着姬侗身后行去。
姬侗当先带路,绕过了一处山弯,眼前突现出一道深谷。
一条垂藤,牢结一块大岩石上,垂下谷中。
姬侗道:“孩子,从这条垂藤上下去。”
左少白应了一声,手扯垂藤而下。
夜暗之中,谷底更是黑暗,一片凄迷的冷雾,蔽去天上的星辰,落入谷底之后,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但闻姬侗的声音,由断崖上传了下来,道:“孩子,你平安吗?”
左少自道:“我很好,已落入了谷底之中。”
姬侗道:“站着别动,等为师下去。”
左少白依言站好,足足等约一盏热荣工夫,姬侗才落到谷底。这时,左少白的目力,已然随着他内功精进,可以黑夜见物,但这谷底中冷雾浓厚,一片凄迷,用足目力,也不过可见三四尺左右的景物,不禁心中暗道:“好一处恐怖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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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侗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左少白的手腕,慈爱地说道:“孩子,事无幸成,但你和为师以及向敖,却都侥幸的渡过了这座‘生死桥’,我和向敖,赶上了百年难退的机会,‘生死桥’上的回旋风,受到了自然气流的影响,减弱大部的威力,但也用尽了我全身气力,才幸运的渡过,那向敖虽然末和我谈过此事,但我想他也和我一般的用尽了所有的气力,数十年来,他栖居那暗无天日的石洞中,不肯离去,可证明我的判断不错……”
他长长叹息一声,接道:“孩子,这地方虽然是清静异常,但这份冷凄和寂寞,实使人无法忍受,为师的亦曾数度冒险,希望再渡过‘生死桥’去,但行不及三尺,就被迫而退,几经试探之后,为师的只好死去了生离此地之心,因为不论如何计算,也难有万分之一的生机。”
左少白道:“以恩师的绝世功力,都无能渡过这‘生死桥’,弟子更是不用说了,想我那日渡过此桥,定然是父母阴灵相佑了。”
姬侗微微一叹,道:“我为此事,想了很久,终于给我想出了一个原因,我和你相别三月,就是来这冷雾凄迷的山谷证实我的推想,三月时光没有白费,证实了我想的不错,也替你找出了一个生离此地的办法。”
左少白接道:“师父证实了什么?”
姬侗道:“那回旋风蓄蕴了不可恩议的成力,但它却有一种奇妙的回旋之力,如是一个人忘了生死,任那回旋风掠身吹过,丝毫不去抗拒,那奇妙回旋风力,就无法发挥出它那不可思议的威力,孩子,你就这样忘去生死的走了过来,父兄惨死,母亲横尸的惨景,使你忘去自己的存在,大自然的威力虽强,但却替人留下了一份生机,为师和向敖,遇上了百年难迢的机会,这是幸运,你却把握了大自然留给你的那份生机。”
左少白道:“师父既然找出原因,弟子愿一身相试,再走回去,我不运功力和回旋风抗拒就是。”
姬侗道:“生你的父母已死,举世间你再找不出第二个生身父母,孩子,除非是那等椎心断肠的悲伤,再没有第二个办法,可使你忘去了自己的存在,千古艰难为一死,面对生死时谁能忘我,只要你神志清醒,只要你觉着自己存在,就无法逃过被风力卷入谷底的命运,我费了三个月的时间,日夜在这座冷雾弥漫的谷底,默查那股激流的威势,发觉了每月今夜,那激流威势较弱,再积我数十年查看那回旋风势的经验,每三年中,有一十二个时辰的威力消减,但那消成之势极微,亦非人力所能抗拒,今日子时,便是那风力、激流三年一次较微弱的时刻,过了子时,激流和风力,同时增强,如若错过此时,又得等它三年。”
左少白道:“师父可要和弟子一同离此么?”
姬侗道:“越渡激流,虽较越渡那‘生死桥’生机较大,但也不过百分一二的生机,何况非一人之力所能,你不用管为师了。”
左少自还待相求,姬侗已拉着他急步行去。冷雾凄迷中,左少白觉得脚下渐高,似是向一座山坡爬上去。只听姬侗说道:“孩子,伏下身子,跟在我身后面向前爬行。”
左少白依言伏下身去,紧随在姬侗身后向前爬去,只觉愈行愈窄,上下左右,都是坚冷的石壁,爬到后来,仅可容一人勉强通过。
约摸有顿饭工夫,耳际间,响起了激流澎湃的声音,形势也突然开阔起来,已可站起行路。
左少白运足目力望去,发觉自己正停身一处山壁间的石洞中,耳际呼啸的风声,和激流的撞击声,混合成一片惊心动魄的乐章。
姬侗伸手拍拍一根丈余长短的木条,说道:“这座石洞,有一段十分狭窄,为师用了数日夜的工夫,把它开宽了很多,从这座洞口跳出去,就是那股地底激流,那激流虽然猛恶澎湃,但因受出口所限,所以水势无法再长……”
他轻轻咳了一声,接道:“眼下时间不多,已无法解说清楚了,其实你不知内情,比知道更要好些,这根木条上的一端,为师已用千年老藤系住,那谷地怪石嶙峋,这木条投入水中之后,不难被怪石夹住,你抓住藤索借力以渡激流,如若遇上危险,高呼为师,斩断紧缚木条的藤索,紧拉老藤,我拉你回来。”说完话,双手举起木条,大喝一声,用尽了平生之力,抛了出去。
但见那系索老藤,一线飞射而出,直飞出四五丈,去势才缓了下来。
姬侗双手握住藤索,道:“孩子去吧!”
左少白扑身拜倒,道:“弟子如能渡过激流,当把这老藤缚在对岸大石上,师父和向老前辈,请借藤索之力,渡出这片绝地。”
姬侗道:“那也是三年以后的事了,时间不多啦,你快走吧!”
左少白泣道:“恩师培育情深,弟子万死难报,师父多多珍重,弟子去了。”站起身子,一提真气,抓住藤索,跃出石洞。
这山洞高出水面甚多,左少白滑落近丈,突觉一股强大的风力吹来,有如巨锤横击身上,那握藤双手,几乎松开。
勿忙中,灵机一动,双臂一圈,抱住老藤,向下滑去。但觉身子一凉,全身沉入了水中,激流冲击,身子不由自主随流而去。他紧记姬侗之言,双手紧紧抓住老藤,随激流而下。
只觉身子一震,撞在一块大石上面,只撞得头晕目眩,嘴一张,喝下两口溪水。
但感藤索一紧,稳住身子了,左少白借机双手加力,把头浮出水面,换一口气,镇定一下心神,手把老藤,向前行去。
他身子被激流冲击的浮出水面,全凭双手握着老藤,倒把而行。行约丈余,突觉那激流力道一缓,双足踏在一块大石上,仔细看去,原来前面一块大石,挡住激流冲撞之力。
左少白借机调息一下真气,又向前面行去。一出那大石荫护之处,激流又转猛恶,左少白运集全身功力,和那激流拒抗,勉强又行丈余,手指已触及木条。
不出姬侗所料,那木条挟在两块大石之中,左少白心头一凉,暗道:“完了,黑雾弥目,难见四尺外的景物,这道激流,不知还有多宽,如凭人力,决难越渡。”
他沉吟了片刻,突然把心一横,暗中祈祷,道:“父母阴灵,请佑孩儿。”一手抱出木条,一手拔刀斩断了藤案,还刀入鞘,又紧抱木条。那藤索一断,木条一端失去了掉扯之力,突然随流而下。
左少白紧抱木条,身受激流冲打,耳际不时响起大震之声,那木条被激流中小石阻挡,忽横忽直,左少白随木条遂波而下。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左少自已觉着全身力量将尽,但他仍然紧紧的抱住木条不放。
飘流之间,左少白突觉左额间受到重重一击,登时晕了过去。
待他醒来时,景物已然大变,睁眼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衣,头梳长辫,高卷裤管,赤着双足的渔家女,正在整网,自己却躺在舱口处一片平整的木板上,身下铺着一层厚厚的褥子。
左少白轻轻叹了口气,正待出言询问,那渔家女已然警觉,回过头来,望着左少白楞了一楞,放下手中渔网,大声叫道:“爷爷呀!这人醒过来了。”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快去把那碗鱼汤热上一热,端来给他吃下。”说话之中,走过来一个身披蓑衣,头戴竹笠,身体十分强壮的老者。
左少白暗中运气,除了觉着头上、臂上和右腿上几处隐隐作疼之外,真气还可畅通无阻,知道武功未失,才放下心上一块重铅。
那老人缓缓蹲下身子,正持伸出手去,左少白却突然一挺身坐了起来,那老人骇然缩回去,愣了一愣,道:“小兄弟,你醒过来了。”
左少白道:“多承老伯搭救,晚辈感激不尽。”站起身来,深深一揖。
那老人本待阻止,但左少自动作奇快,他话未出口,左少白已站了起来,当下长长叹息一声,道:“小兄弟好强壮的身子,看来你是练过武功的人?”
左少白道:“不敢相欺老伯伯,晚辈是练过武功的人……”忽然想起随身带着的刀、剑,不知是否已在激流中流失,不禁转目四顾。
那老人道:“小兄弟,可是要找东西吗?”
左少白道:“晚辈随身带的兵刃,不知是否遗失?”
那老人道:“一把刀,一把剑是吗?”
左少白道:“不错,老伯伯见着了?”
那老人道:“我替你收起来……”
突听一个娇脆的声音,说道:“爷爷,鱼汤热好了,你给他吃吧!”
左少白转眼望去,只见那少女约模有十五六岁的年纪,大眼柳眉,肌肤如雪,一个渔家女有如此美色,甚是少见。
只见她眼珠儿转了一转,笑道:“鱼汤热好了,相公请用。”伸手递了过来。
左少白伸手接过鱼汤,暗道:“听她言词这般文雅,倒像是读过诗书一般,口中连连称谢道:“有劳姑娘了。”
但听老人哈哈大笑,道:“小兄弟见笑了,我们祖孙两人,打渔糊口,贫苦生涯,也无法讲究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
左少白道:“老伯伯快人豪情,晚辈钦慕的很。”
那老人四顾一眼,道:“今日收获,已够我沽酒买醉,咱们早些回家去吧!”
左少白问道:“老伯伯家中还有些什么人?”
那老人长长叹息一声,道:“只有我祖孙两个了,这孩子也是命苦得很,生她那天,她爹爹渔舟失事,被一阵狂风,连人带船,一齐卷去,至今下落不明……”
“唉!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她爹爹遇难一年,她母亲又相继去世,全家人口只余下我们祖孙两个,也算是天不绝人,老汉一把年纪,但身体还算健壮,就这样,我们祖孙两人,相依为命,度过一十三个年头。”
左少白道:“令孙女今年十三岁吗?”
那者人道:“十四岁啦,倒像是十六、七岁的人,她幼小之时,无人管教,老汉就送她去读了三年诗书,这孩子人倒聪明,可惜身为女儿,人又贪长,十岁那一年看上已像十三四岁,老汉也只好让她早些停学了,我们就造这一只渔舟,打渔度日。”
左少白吃了一惊,暗道:“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还该是一片天真才对,但此女却成熟少女一般,光艳照人。”
只见人影闪动,那少女走入舱中,说道:“爷爷,渔网收好了。”那老人站起身来,道:“小兄弟,你再躺着休息一会,老汉要去撑船了。”抖抖蓑衣,出舱而去。左少白目注这祖孙二人,出舱而去,借机盘膝而坐,运气调息。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只听一个娇脆的声音,叫道:“相公请下船啦!”
左少白睁眼看去,只见那青衣少女,斜倚舱门口处,秋波如水,似笑非笑,透出一股撩人绮念的媚劲儿,不禁心神一震,暗道:“好个妖媚的小姑娘!”站起身说道:“令祖呢?”
那少女灵活的眼珠儿转了两转,道:“早下去沽酒了,今天他要请你喝一杯。”
左少白道:“在下酒量很小,只怕要使今祖失望。”
那少女启齿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道:“你贵姓啊?”
左少白道:“在下左少白。”
那少女道:“原来是左相公,我叫韩莲儿,你以后叫我莲儿就是。”
左少白道:“不敢!韩姑娘言重了。”
韩莲儿笑道:“爷爷叫我莲丫头,左邻右舍,叫我莲儿,你不用客气了。”
她虽是正正经经在说话,但眉挑眼飘,自自然然的有一种撩人情态,竟使左少白不敢多看,别过头去,道:“有劳姑娘带路。”
韩莲儿忽然格格一笑,道:“你怎么转过头去?”
左少白轻轻咳了一声,举步踏出舱门,道:“姑娘请。”
韩莲儿笑道:“爷爷说家里太小,要我带你到镇上杏花居里去。”
左少白只觉到和她目光一触,心神就有些不定,目光投注在滔滔江流上,口里却应道:
“我瞧姑娘不用去了,告诉我一下去路即可。”
韩莲儿道:“要我一个留在船上,那还得了?”
左少自接道:“姑娘既不愿一人留此,咱们就一起走吧!”举步下船而去。
只听韩莲儿叫道:“左相公,你的刀剑不带上?”
左少白暗自责道:“怎的连兵刃也忘记取了,此女天生媚骨,我不可在此久留,见了那韩老前辈,早些告辞。”念转心定,大步入舱,取了刀剑下船而去。
韩莲儿急急的追了上来,道:“别走的太快了,我追不上。”左少白只好放慢脚步,和她并肩而行。韩莲儿找话搭讪的问道:“你的武功好不好?”
左少白道:“不算坏,但也不能算太好。”
韩莲儿道:“你可不可以传我两手?”
左少白想到别人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不好拒绝,说道:“好吧!我传你三招,用作防身。”当下仔细的说出口诀,一面用手作势,比给韩莲儿看。
韩莲儿聪明绝伦,不大工夫,竟然把三招记熟。
左少白心中暗自震骇道:“似她这般才智,强我十倍,如有明师指点,不难入登峰造极之流。”
那市镇距江畔,不过四五里路,两人一路研说武功,不觉已然入镇。这时,大约申末时分,街道上行人不多,两侧的店面,看上去却十分整齐,显然这座小镇,十分繁荣。
韩蓬儿轻车熟路,带着左少白直奔杏花居。这座酒馆,生意很好,三开间的大店面,两进院子,上有七成酒客。
韩莲儿行踪过处,只引得满座酒客,一个个两眼发直,盯住她看。左少白偷眼瞧去,只见她行若无事,对那投注过来的目光,似是毫未放在心上,大步而行,带着左少白闯入了二进院里一座厢房中。
这等小镇上的酒店,人手不多,招待难周,两人进入房中之后,才有一个酒保跟了进来。那酒保是认识韩莲儿的,嬉皮笑脸的说道:“啊呀!大姑娘,快十天没有看到你了……”
韩莲儿接道:“不要噜嗦啦,我爷爷来过没有?”
那酒保道:“来过了,韩大叔丢下了话,要你在这儿等他一会,他就要回来。”说话时,两只眼死命盯在姑娘身上瞧,一付贪食饥饿的可怜像。
韩莲儿一皱眉头,道:“去给我们拿两斤黄酒来!”
酒保无话找话的问道:“大姑娘一个人要吃两斤么?”
韩莲儿道:“你眼睛瞎了么?再瞧瞧是几个八”
那酒保目光一转,看到了英挺秀伟的左少白,笑道:“大姑娘有了人啦!”
左少白顿觉一股怒火,由心底冲了上来,一按桌面,身子陡然飞了过来,怒声喝道: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呼的一掌,拍了过去。
他急怒之间,忘去了自己已然是身负绝学的武林高手,随手一掌拍去,内劲山涌而出,但闻那酒保“妈呀”一声大叫,全身飞了起来,向外摔去。
左少白怔了一怔,一顿足,疾飞而起,悬空一把,硬把那酒保疾飞的身子抓住。他虽然及时抢救,但那酒保,已然是口鼻间涌出血来,奄奄一息,形将气绝。
左少白大步入室,提聚真气,右手在那酒保身上推拿起来。韩莲儿圆睁着一双妙目,望着左少白出神。
大约过有一盏热茶工夫,那酒保才缓过一口气来,睁开双目,挺起身子,望了左少白一眼,突然拜倒在地,道:“公子爷,你大人不见小人的怪,饶了我这一条狗命。”
左少白长吁一口气,道:“以后不可随便欺侮妇道人家。”
那酒保连连应道:“小的记下了。”忍着伤疼,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韩莲儿见那酒保去后,震动的心情,才逐渐的平复下来,说道:“你的武功很好。”
左少白道:“在下一时急怒,失手伤人,姑娘不要见责。”
韩莲儿眨动了两下又回又大的眼睛,道:“我求你一件事好么?”
她的眼神充满着一股媚力,撩人春情,只瞧得左少白垂下头去,道:“姑娘乃在下救命恩人,只要在下力所能及之事,自无不答应的道理。”
韩莲儿突然格格一笑,娇声说道:“左近数村的人个个都称赞我美貌如花,凡我行踪所经之处,无人不瞪着眼睛瞧我,你看我究竟是不是当真的很美?”
左少白呆了一呆,道:“这个,这个……”他这个了半天,这个不出所以然来。
韩莲儿抿着嘴一笑,道:“说说看嘛,怎么吞吞吐吐的?”
左少白道:“姑娘如若一定要在下评论,说错了但望姑娘勿怪。”
韩莲儿道:“不要紧,尽管说吧!”
左少白道:“如说人人称赞姑娘美丽,倒不如说你妖媚来得恰当些。唉!这难怪姑娘……”忽听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韩老儿大步走入室中。
左少白起身说:“老伯伯请坐。”
林老儿笑道:“老夫适才遇上几位故友,被他们拖去吃了几杯,有劳你久等了。”
左少白道:“老伯言重了。”
说话之间,一个酒保,捧了酒菜进来,此人一进门,两只眼睛,就被韩莲儿的美丽吸住,差一点撞在了桌子上。韩莲儿忍俊不住,竟然“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左少白暗暗叹息一声,忖道:“她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但看上去却如十六七岁的人,布衣荆裙,已无法掩遮住她天生的妖媚,再加上她这般轻浮的性格……”
忽听那韩老儿道:“老弟,来!咱们干一杯。”
左少白在无忧谷中,常陪乾坤一剑姬侗喝酒,酒量大了不少,举起杯子,一饮而进。韩莲儿伸手挽起酒壶,笑道:“左相公,我也敬你一杯。”替他斟满酒杯。
左少白望着韩老儿,手中端起酒杯,心中却不知如何是好,是否该喝下这杯酒去。
韩老儿笑道:“老弟干杯吧!这丫头从小看我喝酒,竟然也养了酒量,一斤半斤酒醉她不了。”左少白举杯饮干。酒过三巡,韩莲儿更见娇艳,如花盛放,媚态醉人。
左少白突然觉着,自己也该早些走了,缓缓站了起来,一揖到地,说道:“老伯伯和韩姑娘相救之恩,在下感激不尽,此情铭心,没齿不忘,但在下尚有急事要办,不能久留,就此别过……”转身行了两步,突闻韩莲儿娇声叫道:“左相公不要走!”
左少白回过身来,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韩莲儿笑道:“前天有一位算命先生。替我推算命运,说我不会一生打渔,有一天我将会扬名天下……”
左少白接道:“姑娘喝醉了……”转身对韩老儿道:“老伯伯,姑娘大了,你也该多多管教她些。”
只听鼾声传来,原来那韩老儿,已经力不胜酒,伏案睡去。
韩莲儿道:“左相公,你如肯带我走,爷爷定然不会拒绝……”
左少白吃了一惊,接道:“在下日后有暇,再来拜望两位。”纵起一跃,急急而去。
但闻韩莲儿娇媚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左相公,那算命先生说的,三个月后,我就不会再打渔了。”
左少白不再多说,奔出酒楼,放步行去,一口气奔出十几里路,才放慢脚步。他虽是初入江湖,但却有着八年流浪的生活经验,又听得姬侗讲说过江湖上诸般情形,是以心中并无慌乱之感,只是愁怀惘惘,深觉对不住韩氏祖孙。
太阳将要沉入西山,晚霞灿烂,映照着大道,左少白回顾来路,脑际间却浮现出韩莲儿那妖媚早熟的倩影,只觉她有着特殊的一股气质,充满诱惑,可爱到极处,但也可怕可厌到极处!
他呆呆的站着,直到晚霞消去,暮色苍茫,才转身上道。他长长吁了一口气,抛去了惘惘的愁怀,潜伏在心中的仇根,沸腾起胸中的热血。
他摸摸腰间的佩刀,背上的长剑,暗自警惕道:“左少白啊!左少白,你身负父母的沉冤,白鹤门上百条人命的大仇!这是何等沉重的责任,何等艰苦的前途,天下的武林人物,大半都是你的仇人,你必得保持着冷静和镇定,去挑起这副沉重的担子,岂可为那韩莲儿分去心神?”
幼年的流亡生涯,使他磨练出坚毅的性格,提得起,放得下,也使他磨出了早熟的智慧,十八九岁的人竞能保持不该有的冷静。
他迅快的决定了自己的行踪,该先回岳阳故居白鹤堡,凭吊一下故居残垣断壁,也许那荒凉的故居中,能唤起一些模糊的记忆,然后到榆树弯去,找那位刘瞎子,去讨回父亲托寄的遗物。
他决定了行程,使忧闷的心情,为之一畅,放开大步,向前行去。夜暮的宫道上,不见行人,寒风飘起了他的衣袂。他已然习惯了孤独,冷清的夜行,并没有引起他凄凉的感觉。
突然间,听到了一阵沉重的呼吸之声,传入了耳际。那声音似是个患染了重病的人,又不愿就此死去,挣扎着吐出胸中的忧闷之气。这沉重的呼吸之声,引起了他的好奇,不自觉的寻了过去。
绕过一片荒凉的杂林,是一片平阔的草地,朗朗的星光下,只见两个黑衣人,正在作生死的搏斗,每人都不停的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左少白一皱眉头,暗道:“这两人不知有什么深仇大恨,这静夜中,约在荒凉的郊野,作生死之搏。”
忖思之间,缓步走了过去。仔细看去,只见两人都是二十三四的年轻人,一对判官笔,和一只长剑落在两人丈余之外,显然两人先经过一番兵刃相搏之后,无法分出胜败,才相约内功硬拼。
但见两人盘弓坐马,四掌相触,各以内力,攻向对方。
第 六 章 同盟共三人
不知两人已斗有多少时间,四只脚都已深入草地中,但仍然保持个不胜不败之局。左少白仔细的瞧了两人一眼,发觉两人的额角上,都在滚落着汗水,沉重的呼吸声,显示出两人都已是力尽筋疲无能再斗下去,但也难以停下手来。
要知两人都已把全身的功力,运集于双掌之上,迫攻对方,不论哪个,都无法先行收势,只要力道相减,给对方一个可乘之机,必将被强敌那排山倒海的内功,撞击过来,不死亦将重伤,是以谁也不敢萌生退志,只有竭尽所能的苦撑下去,待对方力竭而死。
左少白仔细观察了一番,已瞧出两人都是当真的出了全力,心中暗道:如若再让两人这般耗斗下去,天亮之前,两人恐将力竭而死,我左少白既然赶上这档事,岂能够见死不救?”
他不知自己能否解开这两人搏斗的死结,当下运集了全身功力,均行双臂,大喝一声,双掌疾快的由两人的掌势交接之间,穿了过去,接了两人力道,向后一推。
这两人早已斗得气力将尽,只是谁也无法停手而已,左少白两臂用出相同的力道,一分一震之下,两人同时向后倒了下去。但见两人摔倒在地上的身子一阵抖动,又一齐挺身坐起,闭上双目,运气调息,竞然是望也未望左少白一眼。
左少白心中明白,如若这两人不能及时调息,恐将失去武功,当下说道:“两位的功力半斤八两,再斗下去,非斗的两败惧伤不可,最好是不要再打了。”
他心知,此时此情中,两人不便回答于他,也不待两人回答,转身大步而去。哪知事情竟是大出了他意料之外,行不过十余步,突闻一个傲弱的声音传来,道:“站住。”
这声音虽是傲弱,但却充满着愤怒。左少白呆了一呆,停了下来。
但闻另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道:“你如是有骨气的人,等我们一个时辰。”
左少白仰脸望望天色,道:“好吧!在下就等你们一个时辰。”原地坐了下来。
果然,—个时辰之后,那面南而坐的黑衣人,首先站了起来。那面北坐的果衣人,不甘示弱,紧随着也站了起来。两人对望了一限,齐齐对左少白行来。
左少自看两人来意不善,急急站起身子,道:“两位指明要在下留下,不知有何见教?”
左面一人冷冷道:“谁要你多管闭事?”
右面一人接道:“不错,我们打架,与你何干?谁要你多事排解?”
左少白道:“在下是一片好意,两位都已到了力尽筋疲之境,如若再打下去,定然是一个同归于尽之局,既是无法分出胜败,还打个什么劲呢?”
左面黑衣人道:“你话虽说的不错,但却破坏了我们的誓言,还要害我们从头来过。”
右面一人冷笑一声,接道:“我们已在此打了三个多月,始终难以分出胜败,今夜相约,不死不休,想不到正在生死将分之际,却被你多事插手,这笔账只好算到你头上了。”
左少白仔细看了两人一眼,见两人都不过二十三四的年纪,心中好生奇怪,忍不住说道:“两位年岁不大,何以结下了这般深仇,非得分出死活不可,打了三月,胜负难分,足见两位的武功相若,再打下去,有何好处?”
左面黑衣人道:“不错,我们本身无仇,但这场架,却是不能不打。”
右面一人接迫:“我们不但无仇无怨,彼此之间,还有惺惺相惜之心,可是我深受誓言限制,两人之中,必有一人得死。”
左少白心中一动,想到自身悲惨的遭遇,忍不住说道:“两位本身无仇,那怨恨定然结在上一代了,可是杀父之仇?”
左面一人冷冷按道:“虽不是杀父之仇,却是杀师之很,师徒如父子,也算是不共戴天之恨。”
右面一人道:“我们各在恩师灵前,立下誓言必报此仇,是故,难以并存于世。”
左少白点点头,道:“两位言之成理,但不知两位的恩师何以结仇?其错在谁?”
右面一人抢先答道:“上一代的恩怨详情,我们为人弟子,纵然知道,也是不愿为外人道及,但家师确是死在他的师父手中,这个仇岂能不报?”
左面一人冷冷说道:“家师也死在令师手中,上一代谢世而去,只有咱们做弟子的清算这笔帐了。”
左少白道:“怎么?两位的师父是互伤而死吗?”
右面一人点点头,道:“各中一掌,同归于尽。”
左少白叹息一声,道:“如是两位再打下去,也要重蹈上一代的覆辙,同为玉碎,不如听在下劝告之言,彼此握手言和,不用再比试了。”
左面一人叹道:“话是不错,但兄弟却是不能听从。”
左少白道:“既知我言不错,为什么又不肯听从呢?”
右面一人接道:“在下也不能听,除非是……”
左少白道:“除非怎样?”
左面一人道:“我们两人都在恩师的灵位之前,许下誓言,如不能报得师仇,一死方休,除非有一人能击败我们联手合击之势,方可罢手息争。”
左少白奇道:“为什么要立下这样一个誓言呢?”
右面一人接道:“那人如能同时击败我们两人联手之力,足证他强过我们甚多,如是不听他的排解,他如杀我们其中一人,自是易如反掌,我们这场生死的搏斗,如何还能继续的下去?“
左面一人道:“你排解了我们的决斗,自己惹上了麻烦,怪不得我们了。”
左少白道:“在下极愿一试两位的高招,但我得事先说明一点,那就是兄弟并无逞强好胜之心,全是为了排解两位这场不死不休的龙争虎斗,两位请出手吧!”
左面一人问道:“咱们两人敌你一个,事实上不太公平,拳脚兵刃,由你任择一样!”
左少白暗道:“这几年虽然也练拳掌,但终归是末具奇招,倒不如动兵刃的好,恩师常说这王道九剑,可挡群攻。今日正好一试。”
心念一转,唰的一声,拔出长剑,道:“好!咱们在兵刃上试几招吧!”
左面一人回身一跃,捡起地上长剑。右面黑衣人,也捡起地上一对判官笔,分由两侧围了上来。
那仗剑的黑衣人道:“小心了。”唰的一剑,“野火烧天”斜里刺来。左少白身子一侧,让过一剑。
那手执判宫笔的黑衣人,却突然欺到身后,双笔齐出,“野马分鬃”分点左少白两处穴道,那使剑的黑衣人一击未中,第二剑“平沙落雁”紧随削到。
左少白一剑“祥云缭绕”,闪起一片剑气,双笔长剑,尽被逼开。两个黑衣少年齐齐被迫得向后退了一步,但一退即上,动作迅快至极,剑笔交相攻出,招数凌厉辛辣,着着指向左少白的要穴。
左少白施展大悲创法拒敌,竞把两个强敌前后夹攻的招术尽都接下,从容不迫,借势还击,攻中有守,守中有攻。
要知这大悲剑法乃剑中最为精博之学,施展开来,当真是剑光绕体,招招制敌机先,两个黑衣人备攻了二十余招,仍是难以欺近左少白身侧一步。
左少白初次和人动手,心存畏惧,意念受制放不开手,打了几招之后,剑招也渐纯熟,惧敌之意,也逐渐消退,守势更形严密。
三人又斗十余合,那仗剑的黑衣人,突然收剑跃退,抱拳一礼,道:“兄台剑法精奇,兄弟自知不是敌手,甘心认输。”啪的一声,弃了手中长剑。
那手使判官笔的黑衣人,也紧随收笔而退,道:“多承剑下留情。”也把双笔投掷地上。
左少白收了长剑,抱拳笑道:“两位,承让了!”心中却是暗暗奇怪忖道:这两人毫无败象,再打上几十合,足可支撑,不知何以却甘愿弃去兵刃,认败服输?
只见那使剑的黑衣人一抱拳道:“兄弟黄荣,请问兄台尊姓大名?”
左少白道:“在下左少白。”
那手使判官笔的少年,欠身接道:“兄弟高光。”
左少白道:“两位能够罢手言和,给在下一个面子,实使在下感激,咱们青山绿水,后会有期,在下就此别过。”还剑入鞘,抱拳一揖,转身大步而去。
行约四五里路,忽闻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回首望去,只见黄荣、高光,并肩急奔而来。左少白故慢脚步,等待两人追到,微微一笑,道:“黄兄、高兄,追赶兄弟,不知有何见教?”
黄荣道:“我们两人心慕左兄的武功,和大仁大义的侠倩,敬佩不已,待地赶了上来,尚望左兄不弃下愚,答允我等结伴随行,也好随时请领教益。”
高光道:“在下和黄兄,都是师父收养的孤儿,是以对师门的眷念极深,十年来,我们心中一直耿耿难忘为师父报仇的事,埋首苦练武功,别无杂念,适才得左兄排解,使咱们化敌为友,顿觉四海茫茫,无家可归。黄兄心慕左兄的豪情侠骨,兄弟亦为左兄的仁义倾倒。
我们虽然早知上一代的恩怨,只不过为了虚名之争,两位老人家临去之前,并未让我们下一代再作决斗,只是两侠伤势极重,遗言未完,人已死去。我和黄兄动手打过几仗之后,互为倾倒,每当打完了一仗之后,对坐调息,明月清风,纵论身世,竟然同是父母弃养的孤儿。”
左少白忽然长叹一声,接道:“我虽未为父母弃养,但身经之苦,目睹之惨,只怕是尤在两兄之上……”忽然觉出,不该这般截断别人未完之言,自说自话,赶忙改口说道:“两位既然英雄相惜,为何不握手言和,还继续的打下去?”
高光长叹一声,道:“我们比试了三个多月,胜败未曾分明,情义却与日增。谈起两位老人家死时情景,竟是一般短促,印证所得,两位老人家确无让我下一代为他报仇之意。这时,我们都已有些后悔,为师父复仇的豪气早已消去,但因我们在交手这前,都在师父坟前立下誓言,不分胜败,誓不罢手,除非有一人能够同时把我们两人联手之势击败……”
左少白暗暗忖道:“这理由未免太牵强了,你们比试武功,为什么要加上这一条无关紧要的约条呢?”
只听黄荣道:“左兄心中对这一条约言,想必心中所疑,恐还将误会我们两人无中生有,自己造出来的谎言。”
左少白暗道:“这条约言,和你们比武之事,互不相及,自然是捏造的了。”口中却不言不语。
黄荣叹道:“难怪左兄多疑,就是我们两人事前也为这条约言奇怪,今得左兄迫使我们弃剑服输之后,才想恩师遗泽广被,特地为我们留了一条生路。”
左少白奇道:“怎么?这条约言,是令师遗言所立么?”
黄荣道:“不错,两位老人家去世之前,时机甚短,已然无法多言,但又知我们身受培养深恩,日后必要为他报仇,如若正面阻止,反将更坚我报仇意志,念在恩师弥留之际,立誓以明心迹,老人家自知逝世在即,故意轻描淡写,遗留下两句让人难解的约言说,日后替他报仇时,如遇上排解之人,你们就合力打他一个,如是胜人不过,这仇就不用报了。言罢闭目而逝。此情此言,兄弟已和高兄印证无误,自是不会错了。两位老人家用心良深,自非我等能够思悟透彻,但我等败在左兄的剑下之后,很多不明之处,都恍然而悟了。”
高光接口道:“当时我们对此遗言并无深思,直到和黄兄比试了几场之后,互生惜爱,谈起此事,才想到两位老人家的遗言之意。当时我们自作聪明的找了一个解释理由,想排解之人,如若能击败我们两人联手之力,武功自是强过我们甚多,如是不听他排解之言,他如想杀我们其中一人,自是易如反掌。武林中有不少前辈大侠,心存此念,杀一人救一人,总是强过两人同死,不论杀了我们哪个,这场架自然是打不成了。”
左少白道:“话虽不错,但却太过单纯,我想两位老人家遗言含意,决不至此。”
黄荣道:“不错,两位老人家遗言含意深博,原非我等一时间可以了解,但和左兄动手之后,在下又发觉两位老人家遗言一个隐密,那就是我和高兄的武功,虽然各有所宗,但却似同出一源,每至用到险恶之处,保命绝招,几乎是一样手法。此等情形,使我们决死相搏之战,只有一个必然的结局,那就是同归于尽。”
左少白道:“不论两位老人家遗言,是否还有未曾发觉之秘,但黄兄和高兄既已捐弃嫌怨,实为兄弟乐闻之事,有道是不打不相识,但愿两位经此一战,化死敌为知友,不再为人间造成惨事,那就好了。在下还有紧要之事,不便奉陪,咱们就此别过……”
高光急急说道:“左兄,再请留步片刻,听我等一言。”
黄荣接口说道:“我等得以保全性命,全为左兄所赐,极愿随护身……”
左少白苦笑一下,接道:“两位豪迈侠情,兄弟感激不尽,只是我身负大冤,遍地仇踪,随时都可能遇上恶战,如若和两位结伴同行,岂不是拖累了两位吗?咱们萍水相逢,一见如故,来日方长,后会有期,两位珍重了。”
黄荣、高光互望了一眼,齐声说道:“左兄请再听我等一言,如非我等瞧出左兄,行色忽急,心事重重,也不敢冒昧追来了。”
左少白沉吟一阵,道:“非是兄弟孤僻冷傲,实因我处境险恶,此刻所以能暂时平静无事,那是因为我行踪尚未泄露武林……”
黄荣接道:“我等之命,为左兄所救,岂不该尽力报效?”
左少白接道:“两位盛情可感,但兄弟……”
黄荣纵声长笑,笑声悲壮豪迈,直冲霄汉。笑声停下之后,缓缓说道:“左兄既怕我等无能,拖累于你,在下等就此别过吧!”抱拳一揖,转身而去。
高光轻轻叹息一声,迈:“我等情出衷诚,想不到左兄却是这般的见拒。”缓缓随在黄荣身后而去。
左少白眼看两人含带羞恼而去,心中大感不安,长叹一声,高声说道:“两位请听兄弟一言如何?”
黄荣回身苦笑道:“咱们兄弟自知艺不惊人,难和左兄攀交。”
左少白叹道:“两位盛情可感,但兄弟却有苦衷,如若两位当真不怕兄弟拖累,兄弟这里谢领盛情了。”
黄荣哈哈一笑,道:“左兄如不见弃,我等极愿竭尽所能,助左兄洗雪身负沉冤。”
左少白黯然一笑,道:“两位可知兄弟的仇人是谁吗?”
高光道:“这个兄弟不知。”
左少白道:“兄在下的仇人包括当今武林中九大门派、四门、三会、两大帮。”
黄荣、高光同时听得一呆,良久答不出话。
左少白道:“两位该明白了吧!只要兄弟的身份一旦泄露,整个的武林中人,都将开始追杀于我,两位何苦为了兄弟一人,和天下武林人物作对?”
黄荣接道:“左兄不过二十左右,何以竟然和九大门派,四门、三会、两大帮全都结下了仇恨呢?”
左少白道:“说来话长,一言难尽,兄弟这冤仇,结在了上一代的身上,杀父之仇,灭门之恨!”
高光接道:“左兄总不能杀尽天下武林人物,来为令尊报仇?”
左少白道:“冤有头,债有主,天下武林人物虽然个个有心要杀兄弟而后甘心,但兄弟并末把天下武林人物,个个都视作深仇大敌,但我将尽毕生之力,找出个中原因,使真象大白于世,诛元凶以慰父母之灵,公布真象于天下,为家父洗雪蒙受之冤。”
黄荣脸色一片严肃,缓缓说道:“兄弟有几句不当之言,说出之后还望左兄勿怪。”
左少白道:“但请指教,兄弟洗耳恭听。”
黄荣道:“千夫所指,天下人皆曰可杀,其间定然有些道理,如是左兄查明真象,确实错在令尊,那又将如何呢?”
左少白道:“果真如此,兄弟自当代父领罪,以满腔热血谢罪武林。”
黄荣一伸大拇指,道:“只凭左兄这一句话,兄弟就愿追随身侧,甘心效命。”
高光道:“兄弟亦有此心。”
左少白叹息一声,道:“二兄这般垂青兄弟,实使人感激莫名,不满两位,兄弟一人亦觉出势孤力单,难有作为,萍水相逢,竞得两兄慨允相助,这或是家父在天之灵相佑了,二兄在上,请受兄弟一拜。”
一撩衣襟拜了下去。
黄荣、高光急急拜倒地上,道:“这叫兄弟等如何敢当?”
三人对拜了两拜,相扶而起。黄荣微微一笑,道:“从此刻起,咱们都将唯左兄之命是从,武林中原无长幼之序,左兄武功强过我等甚多,那也不用序年庚,论长幼了,咱们遵你为兄就是。”
左少白道:“不成,咱们平辈论交,岂可不序年……”
高光接道:“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咱们今日结盟,原为倾服左兄的豪情武功,左兄如若要想查雪沉冤,也非咱们三人之力所能完成,兄弟之意,借今宵创立一个盟号,由左兄担当盟主,日后也好收容一些性情中人,做出一番事业,既可洗雪左兄身负沉冤,亦可扫荡妖气,为武林树立起正义标识。”
黄荣道:“高论,高论,那名号也不用多想了,开宗明义,做正义帮如何?”
左少白道:“这口气未免太大,眼下还是先别决定的好,万一兄弟查明真象之后,错在家父之身,岂不是有辱正义二字。”
黄荣叹息一声,道:“左兄的风骨,实非常人能及,就以左兄之意,盟不定名,但咱们拥你为主就是。”
高光道:“不知盟主眼下行踪何去?”
左少白道:“家父死前,告诉兄弟,在一位友人处,寄存了很多东西,我想那寄存之物,定然十分重要,必得先行取得,然后才可求证真象。”
黄荣道:“既是如此,急不如快,咱们就此赶往。”
左少白道:“兄弟未明真象之前,最好先行匿名埋姓,隐秘行踪,免得先招来强敌追杀。”黄荣、高光齐声应道:“那是当然。”
三人计议停当,立时动身赶路。这一日中午时分,到了岳阳城南的榆树湾。那榆树湾,只不过是一个数十户人家的小村庄,村中之人,大都务农为业,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片纯朴之风。
左少白、高光、黄荣,为了不引起武林中人注意,都换作乡人装束,布衣布鞋,兵刃也都用布包起,三人先在榆树湾环绕了一周,才缓缓进了村中。
只见一个老人手中拿着蒲扇,坐在树下乘凉,左少白走了上前,抱拳一礼,道:“借问老丈一声,这可是榆树湾吗?”
那老人道:“不错,三位客官,找哪一家?”
左少白道:“有一个刘瞎子,可住此处?”
那老人上下打量了左少白一眼,道:“刘瞎子么?住村西头一座竹子搭成的草舍里,那孤零零一座房子,好找得很。”
左少白道:“多谢老丈。”缓步向西行去。
只听那老人自言自语地说道:“奇怪呀!四五年没有外人找过的刘瞎子,这几天倒是远客盈门,川流不息。”
左少白心中一动,加快脚步行去。
村西头是一片翠绿的田野,果然有一座孤零零的茅舍,矗立在一片翠竹环绕中。
黄荣低声说道:“那座茅屋,想必是了,咱们过去瞧瞧吧:”
左少白看到了那座茅屋之后,忽然觉着脚步沉重起来,不知父亲托存遗物,是否还在,是不是和他蒙受的沉冤有关?那刘瞎子是何等的一个人物,父亲为什么要把遗物,托他保存?
忖思之间,已然到茅舍前面,只见柴扉轻掩,高高挂着一个木牌,写着:“刘瞎子摸骨谈相。”
左少白扬手在柴扉上拍了两下,道:“有人在吗?”
只听里面传出个沙哑的声音,道:“可是摸骨的吗?请进来吧!”
左少白推开柴扉,只见院中长满了乱草,堆积着落叶,无人打扫,想是只有那瞎子一个人,住在此地。
高光抢先进入厅堂,只见一个长发乱披,衣着褴褛,花髯垂胸,双目全盲的老人,坐在一张木桌之后,不禁眉头一皱,暗道:不知左老前辈生前,何以会把遗物,托存于这样一个人物保管?
那刘瞎子似已听到有人进入厅堂,起身说道:“请坐在对面竹椅上。”
黄荣、左少白紧随着走了进来。
刘瞎子双目虽瞎,但耳朵却很灵敏,竞然从脚步声中,辨出了来人多寡,当下说道:
“三位请随便坐吧!老朽双目全盲,不便离坐迎客。”
左少白道:“我来惊扰老前辈的清修,还望海涵。”
刘瞎子道:“老朽以命卜所得,勉度岁月,自是欢迎客人上门,而且愈多愈好,如是都不来了,老朽岂不要活活饿死。”
左少白暗中留神打量他的神色、举动,毫无可疑之处、才缓缓说道:“晚辈等并不是求卜来的。”
刘瞎子奇道:“那你们来此作甚?”
黄荣道:“咱们盟主来此打听一事,你如能据实相告,咱们多把银钱给你就是,以后你也用不着卖卜度日了。”
刘瞎子道:“老朽双目虽盲,但尚有一技之长,用度岁月,那是勉强够用了,意外之财,老朽决不接受。”
左少白道:“老前辈乃风尘中的高人,晚辈……”
刘瞎子急急接道:“老朽卖卜算命,赚钱糊口,几位可不要给老朽高帽子戴。”
左少白轻轻叹息一声,道:“晚辈提起一人,老前辈想必识得?”
刘瞎子道:“不识,不识,除了来此卜命之外,老朽从不识人。”
左少白听他口风严谨,更是放心,当下低声说道:“白门故友托存之物,是否还在?”
刘瞎子似是突然被人打了一拳,全身一颤,道:“此刻是何时光?”
左少白道:“日暮黄昏夕阳红。”
刘瞎子全身一阵抖动,一句一字的说道:“黄泉路上无宿处。”
左少白道:“客从西域佛心来……”
刘瞎子突然伸手抓起靠在坐椅上的竹仗,道:“你是什么人?”
左少白道:“晚辈左少白。”
刘瞎子突然一抬右臂,手中竹杖疾如电光石火一般点向左少白的前胸。
左少白吃了一惊,道:“刘老前辈……”喝叫声中,一跃避开。
高光双手一翻,一对判官笔,己分握手中。
刘瞎子手中竹杖的攻势迅快异常,左少白一跃避开,第二杖又接连点了出来。
左少白看他点来竹杖,呼呼风生,暗藏甚多变化,心中暗暗赞道:“此人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内力亦是不弱。”身子一闪,又一跃避开。
高光突然横里一探身子,手中一对判官笔齐齐扫出,架住了那刘瞎子手中竹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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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丈暂请停手。”
刘瞎子道:“老夫也不怕你们逃走。”收了竹杖,退到一侧。
左少白抱拳道:“晚辈左少白,家父乃白鹤门中左鉴白。”
刘瞎子冷笑一声,接近:“你可是欺我目难见物,看不到你吗?”
左少白楞然说道:“家父遇难之前,曾经告诉晚辈,如若幸存人世,来找刘老前辈,取回他托存的遗物,晚辈幸得末死,如约而来……”
刘瞎子又翻了两个白眼,道:“这就奇怪了。”
左少白道:“怎么?可是晚辈约暗语不对吗?“刘瞎子道:“你不是昨天刚刚来过吗?”
左少白吃了一惊,道:“什么?”
刘瞎子道:“昨日来了一个年轻后生,说是左鉴白的遗孤,联络暗语,一字不错,想那暗语,只有老夫和令尊约定,其间再无别人知道,他能说出一字不错,那自然不会冒充了。”
左少白心神大震,连连跺脚,道:“那人会是谁呢?怎的竟然知道这秘密约订的暗语?”
高光突然冷冷插了一句,道:“老前辈,你这一双眼睛,是真盲,还是假盲?”
刘瞎子道:“不瞒三位,老夫这眼睛,并非全盲,但也只不过可见到四五尺内的景物,而是隐隐辨貌,难见详微。”
黄荣道:“老前辈既然可见四五尺内的景物,想来定然对那昨日来此少年,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不知是否可以指出他的特征?”
刘瞎子沉吟了一阵,冷冷说道:“老夫纵然记得,但也不会说结你们,如若那人是假冒而来,老夫又如何能信得过你们不是假冒?”
左少白急道:“晚辈这约定隐语,可有错误么?”
刘瞎子道:“一字不错。”
左少白道:“这隐语既然不错,老前辈何以还是不肯相信晚辈?”
高光个性爽直,接道:“天下人都可以假冒,但决无人假冒别人的儿子。”
刘瞎子接道:“但那人说的隐语,也是一字不错,这隐语只有那左鉴白和老夫知道,如非由左鉴白亲口说出,别人如何得知?”
左少白长长叹息一声,道:“老前辈请仔细的想一想,那人说的隐语,当真是一字不错么?”
刘瞎子道:“这几句话,在老夫的心腹之间,翻腾了十余年,别说错了,就是稍为犹豫一点,老夫也要好好盘问他一下。”
左少白道:“老前辈可问了那人的姓名么?”
刘瞎子道:“当年老夫相故友左鉴白约订隐语之时,有言在先,不追问来人的身世姓名,我想那是令尊深谋远虑的用心,他仇踪遍地,只要和他有关的人物、事情,随时都有人暗中监视,老夫如若盘问那人身世、来历,或将会泄露机密,老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自是不便擅背约言,盘问来人的身世和姓名了。”
左少白长叹一声,道:“晚辈千里迢迢,赶来此地,想不到一日之差,落下了一场大恨。”
刘瞎子缓缓坐了下去,道:“孩子,你当真是我那故友左鉴白的骨肉吗?”
左少白道:“老前辈如不相信,晚辈当就记忆所及,说出家父的形貌。”
刘瞎子道:“昔年之事,老夫虽然不知详情,但却约略的知道梗慨,只要老夫能确定你是故友之子,极愿就我所知,告诉你一些经过。”
左少白道:“老前辈要如何才能够相信?”
刘瞎子道:“令尊在世之日,叱咤风云,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能够说了他的形貌,实不足取信老夫。”
左少白道:“这就叫晚辈为难了。”
刘瞎子道:“不用为难,老夫倒有一个可行之策。”
左少白道:“愿闻高见?”
刘瞎子道:“白鹤门下,有三招救命绝学,老夫以手中竹杖,和你过招,我双目虽然无法看的清楚,但你只要施用出来,老夫必可感觉得到。”伸手抓起竹杖,接道:“咱们现在试试吧!”
左少白心中暗暗叫糟,口中却急急接道:“老前辈这法子虽好,但晚辈却不会白鹤门下的武功,难以奉陪。”
刘瞎子竹杖一顿,道:“胡说,老夫几乎被你骗过去了。”竹杖一挥,呼的一招“横扫千军”,拦腰扫了过来。
这室中地方不大,他这一枚横扫,占满了整个房间,左少白如不硬接他的杖势,只有退出室外。
高光怒声喝道:“不讲理的瞎老头儿,我家龙头大哥,只不过是不愿和你一般见识,才这般谦让,难道怕你不成?”
喝声中左少白已然闪出室外。黄荣随在左少白的身后,退出了室外,高光却避到室角,躲开了那重重杖影的一击。刘瞎子目力虽然不行,但耳朵的灵敏,却非常人能够及得,竟然听出还有一人未曾出去,竹杖一伸“金龙探爪”,点向了高光。
这时,高光那一双判官笔,已然取在了手中,左手一挥“手挥五弦”,挡开了竹杖,右手判官笔一招“飞钱撞钟”,点了过去。刘瞎子身子一个斜里翻身,避开了判官笔,竹杖连连伸缩,眨眼间,连攻四招。这四招不但招术诡奇,灵幻莫测,而且力道也十分沉猛。
高光双笔齐挥,左封右挡的才算把三招让开,刚淮备反击,忽见那刘瞎子一收竹杖,倒跃而迟,竹杖一挑软帘,闪入内室之中。高光一皱眉头,道:“黄兄快去拦住后窗,别让瞎老儿溜了。”
黄荣唰的一声,拔出长剑,疾跃而去。左少白口虽未言,但心中也已动了怀疑,暗道:
一个身负如此高强武功的人,岂肯在这等荒凉的所在,一住十余年,为人卜命度日,唉!可惜父亲生前谈起这刘瞎子时,未曾提到他是否有着很好的武功?
只见高光双笔护住前胸,高声说道:“瞎老儿,你有什么苦衷和为难之处?尽管说出来就是,咱们决不强你所难,如是想躲起不见,我可要放把火烧你这座茅草棚了!”
但见软帘一起,刘瞎子缓步走了出来,右手中多了一把匕首,冷冷说道:“那一个躲你们了?哼!我刘瞎子也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可怜我双目已盲,无法替我那左大哥报仇雪冤,忍辱偷生,替他保存遗物,我虽然不知那是何物,但想来定然重要异常,是以我不能死,但此刻不同了,左大哥托存之物,已有他继承衣钵的人取去,刘瞎子死亦无憾,今日我倒要和你见个真章,拼得一个我够本,拼得两人也算替我们左大哥报个仇了……”
他微一顿,接道:“不论你们用什么方法,也别想让我说出一点秘密来,我刘瞎子眼黑心不黑,事先说明白,我这把匕首通体有剧毒,见血封喉,原来留作为我那左大哥报仇之用,但你们既然找上门来,那是更好不过,如若我打你们不过,这把毒刀,就是我自裁之物!”
左少白道:“老前辈请放下兵刃,咱们推心置腹开诚布公的谈谈。”
刘瞎子道:“不用谈了,我已知你是谁。”
左少白暗暗忖道:这人双目难见景物,偏是又这么认定死理,当下说道:“老前辈认为我是谁呢?”
刘瞎子道:“我虽不知道你的姓名,但却知道你们是一丘之貉,哈哈,想从我刘瞎子的口中,掏出什么消息,那是白费一番心机了。”
高光双笔一顺,怒道:“好啊!瞎老儿!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般糊涂的人。”正待出手,突听左少白叹息一声,道:“高兄,此事怪他不得,不用逼他了,咱们走吧!”
刘瞎子冷笑一声,道:“你们再去多请些高手来吧!就算是来上一百一千人,我刘瞎子也是一样的不放在心上,哼哼,大不了是一条命。”
高光愤怒退出,招呼黄荣,一齐离开了荒凉茅舍,说道:“这瞎老头子,老的糊涂了,硬是不信盟主的身份,他不想想,天下哪有冒充别人儿子之理?”
左少白道:“适才听他之言,似是和先父交谊甚深,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不知白鹤门下的武功,那是难怪他要怀疑了。”
高光道:“难道咱们就这般罢手了不成?”
左少白道:“唉!眼下他已把咱们看成了不世之敌,如想取信于他,实是困难无比,别说他是先父的故友,就是和先父毫无交情,咱们也不能无缘无故的逼退死他,何况此事屈不在人,想不到一日之差,竞造成这大憾事!”
黄荣道:“盟主见解精辟,调查细微,胸襟气度无一不使人心折;但人心难测,难道不会故意装作么?”
左少白又道:“看他形色的激忿,决不似伪装做作,只有另行筹思一个法子……”
高光突然接道:“我瞧那瞎老头老奸巨猾,八成是假装的。”
左少白道:“江湖险诈,咱们固然是不得不防,但那刘瞎子却不是险诈之人。”
他幼小饱经难险苦难,流亡天涯,小小心灵中历尽了悲欢离合,酸甘苦辣,这些磨折若难,使他有了较常人为早的成熟,也使他养成过人的辨识善恶之能。
那高光为人看上去奔放粗豪,不善心机,但却是个粗中有细的人,摇头说道:“棋差一着,满盘皆输,那遗物既然对盟主重要无比,岂可就此放手,不如咱们在附近隐藏起来,暗中查看那刘瞎子的举动,再作决定如何?”
沉默了很久的黄荣,接口说道:“此计虽佳,只是大耗时间,兄弟愚见,不如先使他失去反抗之能,生擒了他,然后再设法迫使他说出经过,那时,他纵想一死了事,也是有所不能了。”
高光一挑大拇指道:“高见高见,这法子当真的不错……”
忽然一皱眉头,又道:“不行,不行,兄弟和他动过手,实是一位劲敌,黄兄和兄弟都无法擒得住他,盟主武功虽高,也是难在一招之内,点中他的穴道,使他失去反抗之能。”
黄荣接道:“不错,那刘瞎子的武功,虽然难是盟主之敌,但决不在咱们兄弟之下,但左老前辈的遗物,又和盟主的关系重大,咱们势在必得,说不得只好随机权变了。咱们三人调匀真气,闭着呼吸,重行潜入那刘瞎子的茅草棚中,各自选择一个方位,藏起身来,然后出其不意点了他的穴道。”
左少白道:“兵不厌诈,手段虽然有欠光明,但也算不了什么,只是他乃先父故友,如何能这般对他?何况他颇有风骨,如他坚不吐露,又当如何?”
黄荣沉吟了一阵,道:“如若此策不可行,那就只有软求一途了。”
左少白道:“先父昔年,不肯传授我白鹤门下武功,至使我不知本门中救命三招,自是难怪他生出疑心,眼下紧要的,是如何让他相信于我?”
高光道:“我瞧是没有法子,那瞎老头固执得很。”
黄荣忽然一拉左少白,低声说道:“有人来了,咱们快些藏起身子。”
只听得得蹄声逐渐行近,一匹白色高大骏马,缓缓放步而来。
马上是一位身着华衣的少年,二十四五的年纪,面如冠玉,眼似朗星,马鞍上挂了一柄长剑,红色的剑穗,随风飘飞。
只见那骏马行到刘瞎子的茅舍外面,突然停了下来,四面望了一眼,缓缓下了马背,直向茅屋中走去。
黄荣低声说道:“这人华衣骏马,一派富家公子气质,何以会光临那刘瞎子的茅屋?咱们瞧瞧去吧!”
左少白道:“行踪确有可疑,但他神定气足,分明是个身负上乘武功之人,咱们如若追踪而去,只怕要被他发觉。”
高光道:“盟主如此多虑,岂不是永无成事之日,在下之见,纵然被他发现,也不要紧,还是过去瞧瞧的好,也许这人就是那骗取刘瞎子保存遗物的人?”
左少白道:“好!有劳两位在此相候,我去瞧瞧,如若我被发觉,甚至闹翻动手,两人亦不要过去相助,想法子追查他落脚之处就是。”
黄荣道:“好,但我和高兄也分开去,设法查他的落足行踪。”
左少白一提真气,疾掠而出,落在路中,又缓步向那茅屋走去,将近茅屋,突然转身一跃,斜斜飞出了一丈多远,伏身在竹篱之下。
探首望去,只见那华衣少年正和刘瞎子站在厅中说话。两人似是在商讨一件事情,左少白凝神听去,隐隐可辨语声。
只听那华衣少年说道:“……既已交出遗物,何必还要守住这一片荒凉的茅屋?”
刘瞎子道:“人各有志,勉强不得,请上复令师,就说我活的很好!”
华衣少年道:“此事一旦泄露出去,整个武林上,都将和你结下了深仇大恨……”
刘瞎子摇头接道:“令师虽出于一片好心,但我已过惯了这等清淡生活,如若迫我离去,还有些不便之感。”
那华衣少年还待开口,却被刘瞎子推出了厅外,呀然一声关上了木门。那华衣少年望着木门,长长吁一口气,缓步退了出来,跳上马背,放辔而去。他来的很慢,去势却快如飘风,眨眼之间,走的踪影不见。
左少白正待挺身而走,忽见那紧闭的厅门忽然大开,刘瞎子也缓缓走出厅外。左少白心中暗道:“看来他是有意的隐住此地了,那华衣少年不知是何许人物,看气度当非泛泛之辈,何以这刘瞎子对他竟是毫不客气?”
只见那刘瞎子凝目而立,侧耳静听。左少白蓦地警觉,赶忙闭住呼吸。
那刘瞎子凝神听了一阵,长长吁一口气,来回在那落叶堆积的院子里,打起转来。显然,他心中正有着一件难以决定的困扰,使他极为不安。
左少白暗道:我何不借此机会,进入他房中瞧瞧,也许可以找出一点父母遗物,此举虽然有欠光明,但误会已成,也是情非得己了。
心念一转,闭气长身而起,轻步绕向室后,一跃而过竹篱,闪入室中。那刘瞎子似是正在想着心事,竞是毫无所觉。左少白穿过厅堂,直入那刘瞎子的卧室。
室中布设十分简单,一椅一榻外,别无长物,几件破旧的衣服,散乱了堆在塌上,一条露出棉絮的被子,堆放在木榻一角,当真是家徒四壁,一无所有。
左少白四顾一眼,缓缓走近木榻,正待伸手搜寻,突然一声大喝,道:“什么人?“左少白吃了一惊,缩回右手,贴壁而立,屏息凝神,连大气也不敢出。
只听一个宏亮的声音,道:“阿弥陀佛,老衲四戒,打扰刘施主了。”
左少白突然想起了生死桥前一段艰苦的血战行程,那身躯高大的和尚,和那只灿烂生光的月牙铲,留给了他极深的印象,也留给他血的记忆,是以听得那人自报法号之后,登觉热血沸腾,几乎忍不住要冲出房去:
只听那刘瞎子高声说道:“大师降临寒舍,可是想推算流年吗?”
四戒大师长长叹息一声,道:“刘施主风尘奇人,老衲访查了数年之久,才找到刘施主隐迹之处,想和刘施主研谈一段昔年武林的公案。”
刘瞎子冷笑一声,道:“老夫双目已盲,借命卜以度年,对武林中事,从不问闻,大师只怕是找错人了?”
四戒大师道:“刘施主不用欺骗老衲了,老衲费了数年之功,明查暗访,才找到此地,只望能和施主谈谈昔年一段……”
刘瞎子怒声喝道:“谈什么?”
四戒大师道:“有关白鹤门一百余口的血债往事。”
第 七 章 初试好身手
左少白但觉鼻孔一酸,禁不住滚下来两行英雄泪水。他幼年饱经忧患,控制之力大大的超越了他的年龄,强自按下心中激动的情绪,凝神听去。
只听刘瞎子冷冷说道:“这个老夫一字不知。”
四戒大师又是一声深长的叹息,道:“老衲为此,奔走了数年之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刘施主的隐居之处。”
刘瞎子似已听得不耐,手中竹杖啪一声敲在地上,冷冷接道:“大师来此之意,可是想逼迫我刘某人吗?”
四戒大师道:“这个老衲不敢,但老衲费了数年之功,找出了刘施主的下落,只是想证实我心中一些疑问。”
刘瞎子似是已被四戒大师说动,语气大见缓和地说道:“什么疑问?”
四戒大师道:“昔年本派和天下各大门派联手追杀白鹤门一段公案,老衲心中至今存疑,只因当时众议已成,老衲和几位同门师兄,虽觉事情可疑,但因手中没有证据,又无法指出真凶,因此无法阻止,眼看着一段惊心动魄的惨剧,在武林中演了出来。”
刘瞎子冷漠地接道:“你既知事有可疑,为什么却不肯挺身而出,替那左鉴白辩几句呢?可是怕众怒难犯,惹火上身,烧了自己吗?”
四成大师道:“当时情形,众情激昂,敝派掌门人,亦是被害人之一,代掌门户的一位师兄,心切掌门被害之仇,怒火高烧,已失去了自制之能,本门中规戒甚严,老衲如若出面阻拦,不但无济于事,恐还将火上加油,只好三缄其口,默然不言了。”
刘瞎子道:“你既然当时心有所疑,但却坐视一幕惨剧演出,如今已事隔十余年,还来问它作甚?”
四戒大师道:“正因那惨剧触目惊心,才使老衲寝食难安,决心要查个水落石出把真象公诸天下,替那白鹤门洗刷沉冤。”
刘瞎子冷冷说道:“白鹤门遭冤惨死一百余口,你如查出了真象之后,可要替他们报仇雪恨吗?”
四戒大师呆了一呆,道:“此事牵连广阔,老衲也算是造此惨案的凶手之一,但老衲却敢指日发誓,虽然参与其事,但却没有妄伤白鹤门中一人。”
刘瞎子冷冷说道:“你既不能替白鹤门一百余口的遭冤之人报仇,又是参与这场惨案凶手之一,查明了此事,徒增愧疚之心,我瞧你还是不问的好。”
四戒大师道:“天地间有浩然之气,武林中亦应有心存正义之人,老衲早已对此事有了怀疑之心,岂忍令白鹤门含冤千古,老衲织然无法为他们白鹤门一百余口含冤而死的人报仇雪报,但如将此事真象,公诸于武林之中,亦可稍安老衲愧疚之心,武林代有人才出,不泛正义执剑人,真象大白于世,那造出这场惨局的元凶罪魁,自会有人找他们清算这笔血债,老衲也算了去一桩心愿。”
刘瞎子忽然叹一口气,道:“少林派能被武林等作泰山北斗,并非无因,大师可谓有心人了。”
刘瞎子道:“世道沉沦,人心不古,刘某人再也不相信武林中有正义二字,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大师你请便吧!”
四戒大师道:“刘施主请暂息心中不平之火,再听老衲一言如何?”
刘瞎子沉吟了一阵,道:“好吧!我就姑妄听之。”
四戒大师道:“白鹤门含冤之事,己成过去,百余口无辜人也不能死而复生,眼下老衲唯一能作的事,也就是替那白鹤门掌门人左鉴白洗雪沉冤,使真象公诸武林,但踏破铁鞋,寻遍天下,只有你刘施主一个人,知道内情,你如不肯说出,岂不使亡友死而含恨,百余口无辜人沉冤莫白了吗?”
刘瞎子黯然一叹,瞎眼中滚下来两行泪水。四戒大师合掌当胸,沉声说道:“阿弥陀佛,刘施主请三思老衲之言。”
左少白听得暗暗点头道:“这和尚,这几句话,倒是说的不错,不论白鹤门遭遇是何等惨,但这是非二宇,总得辨别清楚。”
只听刘瞎子缓缓说道:“你要问哪一桩事?
四戒大师道:“凡是与昔年白鹤门有关的事,老衲都想知道,但望刘施主亦能畅言所知。”
刘瞎子竹杖在地上敲了几下,道:“茅舍简陋,无物待客,大师请入室中坐吧!”
四戒大师笑道:“出家人随遇而安,咱们就席地而坐如何?”缓缓坐了下去。
刘瞎子道:“如是昔年那少林掌门人是你,恐怕也不至闹出这幕惨剧了。
四戒大师道:“当时情景,有如满弦之箭,不得不发,纵然是老衲掌理少林门户,也未必能阻止这幕惨剧。”
刘瞎子道:“大师要问什么?尽管问吧!我刘某知无不言。”
四戒大师沉吟了一声,道:“冰冻三尺,决非一日之寒,老衲心中虽然确信左鉴白无辜含冤,但现场情景,却又使人无法为他洗刷,如是有人陷害于他,那陷害布局的严密,实使人无懈可击,刘施主心中所知,必然极多,理来千头万绪,恐怕有不知从何说起之感,倒不如由老衲逐条问起,刘施主畅所欲言,来得条理分明,易找出事端因果。”
刘瞎子点头应道:“大师说的不错,但我刘某人必得先行说明一事,我那左兄含冤一事,那是毫无可疑了,但其中详细的经过,我也有很多未尽了解之处,不便乱说。”
四戒大师道:“我知道,那是有关左夫人,江猢上传言颇多,老衲也就是因此生疑。”
刘瞎子急声说道:“什么?大师之意,可是说我那嫂夫人,是一位坏人吗?”
四戒大师道:“她未必就坏,但她将是这段惨案中的关键人物。”
隐身在室内,暗中偷听的左少白,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暗暗忖道:“难道白鹤门灭门惨祸,当真的牵涉了我那生身母亲不成?但觉心中一片紊乱,不敢再想下去。
只听四成大师说道:“刘施主和左鉴白,可是义结金兰的兄弟吗?”
刘瞎子摇头说道:“他是我救命恩人,唉!但他一直视我如兄如弟……”
四戒大师轻轻咳了一声,道:“这就是了,刘施主可识得那左夫人吗?”
刘瞎子道:“我在那白鹤堡,住了有五年之久,岂有不识左夫人之理?”
四戒大师道:“老衲要冒昧问刘施主一句,你和那左鉴白相遇之时,双目是否已盲?”
刘瞎子道:“收有,那时我双目尚完好。”
四戒大师道:“日后因何而盲?
刘瞎子道:“和人动手,遭了毒粉所伤,落得个双目皆盲!”
四戒大师道:“你在那白鹤堡,受尽了左鉴白的敬爱,何以离堡而去?”
刘瞎子道:“左大哥虽然待我恩义如山,但那白鹤堡却非我久居之地。”
四戒大师道:“个中原因,可是和那左夫人有着关连吗?”
左少白只觉心头一震,几乎要失去控制,那四戒大师突然问出此等之言,决不是随便出口,难道母亲竟然是一位……但觉脑际一片紊乱,不敢再想下去。
只听那刘瞎子缓缓说道:“大师怎能这等问法?”
四戒大师道:“大丈夫难保妻贤子孝,老衲就事论事,尚望刘施主能够据实而言。”
刘瞎子道:“这个,这个……”他这个了半天,仍是这个不出所以然来。
但只这几个这个,已如万把利剑一般,刺入了左少白的心中,慈母亲情,历历如绘,几乎不敢再听下去。
四戒大师轻轻叹息一声,道:“老衲亦知此事和那左夫人名节有关,局外人实不便多问,何况那左夫人已然故世,不但刘施主不忍出口,就是老衲也是不忍探问,但事关白鹤门一百余口无辜冤魂,和左鉴白沉冤真象,老衲不得不问,刘施主也不能不讲。”
刘瞎子黯然道:“我在那白鹤堡住了五年,和左大哥相处的情逾骨肉,左大哥英雄肝胆,视我如弟,我们之间,无所不谈,他一心要把白鹤门,整理出一番气象,卓立于武林之中,常和我谈起整理白鹤门的大计,我亦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有这一件事,却未曾对我那左大哥说过。”
四戒大师似是怕打扰了刘瞎子,口齿启动,欲言又止。但闻刘瞎子叹息一声,接道:
“我那左大嫂,平日看去,是一位品貌端庄的贤良夫人,左大哥待我情义深重,不避内外,经常邀我到内院中吃酒谈心,商谈大事,因而我和那左夫人,十分熟悉。”
他似是尽量避免言及正题,转弯抹角,兜来绕去,不肯说到正题上去。
四戒轻轻咳了一声,道:“想是刘施主不肯相信老衲,老衲愿立下重誓,如若泄露此事,不得善终。”
刘瞎子道:“大师言重了……”微微一顿,接道:“我在白鹤堡住到第五年上,大概重九过后吧!左大哥因事北上,我那嫂夫人突然差遣她随身的侍婢,送一张素笺,说是有要事,要我即刻入内堂一叙。”
四戒大师道:“你去了没有?”
刘瞎子道:“我知道大哥北上未归,虽是亲如兄弟,也不便独入深宅内院,纵有要事,也该在厅堂之中相见才是,但当时,我又不便说出口去,只好让那侍婢先行回去。”
四戒大师怕他停下不说,急急问道:“那你究竟去了没有?”
刘瞎子道:“我原想嫂夫人是位聪明之人,我这一推托,她定可了解我的心意,自动改在厅堂之中相见,哪知事情竟是大出了我的意料之外,那侍婢去后不久,竟然又来催我,我当时忍耐不下,要侍婢转告我那嫂夫人,有事改在厅堂之上相见,那侍婢去后,我就先到厅堂等候,哪知等了顿饭工夫之久,仍不见我那嫂夫人来。”
四戒大师道:“可是她不肯见你了吗?”
刘瞎子叹道:“我正想离开厅堂时。那个侍婢,却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告诉我说,厅堂上人来人往,不便谈话,要我立刻到内宅见面。”
他仰脸长长吐一口气,接道:“这一来,使我更生了多疑之心,冷冷的把那侍婢责骂了几句,要她转告我那嫂夫人,大哥未归之前,决不独入内宅,有什么事,要他派丫头转告于我就是。”
四戒大师道:“刘施主这等气度,老衲极是佩服。”
刘瞎子苦笑一下道:“我斥责了那侍婢几句,就独自离开厅堂,当便中食不甘味,席难安枕,反来覆去的推想此事。”
“此后三日再无事故,那侍婢也未再来过。三日之后,那侍婢和我院中无意相遇,告诉我了一件事,才使我生出了早离白鹤堡的决心。”
四戒大师道:“不知她说的什么?”
刘瞎子道:“她说,那日她把我斥责她的言语,一字不改的告诉了夫人,夫人竟一连哭了两日一夜,双目红肿,茶饭不进。”
左少白只觉心中一阵绞痛,伤心泪夺眶而出。四戒大师道:“以后,你就离开了白鹤堡?”
刘瞎子摇摇头道:“我纵有决心离开,也得左大哥回来才行,但当时心中气愤难平,想到左大哥为人的英雄,待我的情义,心中更是悲愤交集,我担心留在堡中,忍不住心头怒火,闹出事情,就离堡而去,游历月余,才转回堡中。”
四戒大师道:“那左鉴白可曾回堡了吗?”
刘瞎子道:“就在我回到堡中的当天晚上,左大哥也回到了堡中。”
四戒大师道:“你可曾对左鉴白提过此事吗?”
刘瞎子道:“我当时几度启口欲言,但终于忍了下去,想到我那嫂夫人,也是武林名门之女,左大哥得仗岳丈扶植甚多,此言如若出口,势必将使他们夫妇闹出反目的结局。”
四戒大师道:“以后你就向左鉴白提出了求去之意?”
刘瞎子道:“不错,我提去求之言后,左大哥大为惊愕,再三挽留于我,但我去志极坚,左大哥也无法可想,但他又坚持留我来年春天再走。盛情难却,我只好答允了下来,但我却未待冬尽春来,留书而别……”
四成大师道:“你离开那白鹤堡后,可曾再和那左鉴白见过面吗?”
刘瞎子长叹一声,道:“我虽然离开了白鹤堡,但对那白鹤堡的兴衰,仍然关心异常,左大哥对我的深厚恩情,更是念念难忘,经常在暗中观察白鹤堡的动静。”
四戒大师接道:“你在白鹤堡住了数年之久,白鹤门中人,个个都认识你,你经常在暗中观察,难道就没有人发觉你么?”
刘瞎子道:“我涂了易容药物,又经常改扮身份,暗中观察。”
突听金风破空,一把柳叶飞刀,电疾飞来,直击向刘瞎子的前胸。
四戒大师武功高强,耳目灵敏异常,大袖一挥,一股暗劲,激射而出,震偏了那柳叶飞刀,口中怒声喝道:“什么人!敢施暗算。”喝声中飞跃而起,有如巨鸟凌空,直向篱外飞去。
左少白听到母亲生前的往事,心中悲愤交集,耳目失了灵敏,听得四戒大师怒喝之声,才霍然警觉,凝目望去,只见一把薄刃泛蓝的柳叶飞刀,钉在门框之上,四戒大师已然飞出篱外,踪影不见。
他举袖挥拭一下脸上的泪痕,正待设法走入室去,查看一下,却不料就在他举手拭泪的一刹那间,惨事已生。
只听刘瞎子闷哼一声,刚刚站起的身子,突然倒了下去。左少白吃了一惊,双足微一用力,徒然穿出室外,但见四外一片寂然,哪里还有人踪。回头看去,只见那刘瞎子前胸之上,插着两只似箭非箭,似梭非梭之物。
日光下,只见那暗器上泛起一片蓝汪汪的色彩,一望之下,立可认出是绝毒之物。
左少白虽是聪慧过人,但他究竟是缺乏江湖阅历,陡然间遇此惨事,竟然手足无措,呆了一呆,才想起救人要紧,大跨两步,一把抓起了刘瞎子急道:“老前辈,老前辈。”
他一连呼叫数声,始终不闻应声,伸手一探鼻息,刘瞎子已然气绝而死。左少白呆呆的望着那插在那前胸上的暗器出神,心中暗暗忖道:“好毒的暗器,竟然能使一个人眨眼之间死去,连说一句遗言的时间,也是没有。”
那打来暗器之人的腕力,十分强大,两只似箭非箭的毒物,竟然全都深入骨中。这一刻中,他心头涌集了各种滋味,不知是悲是恨,是苦是痛,忍不住英雄泪下,滴在那刘瞎子尸体之上。
突闻一声妇女的尖叫,遥遥传送过来。这声尖叫,使左少白混乱的神智,突然冷静下来,想到那四戒大师回来之后,定将引起一场麻烦,此刻自己必需得保密身份不露。
心念电转,伸手在刘瞎子前胸上,拔下了一枚暗器,藏入怀中,疾快的越过竹篱,隐入了竹林旁边一处草丛之中。
左少白不过刚刚隐好身子,四戒大师已电闪奔回,跃入竹篱。
但闻竹篱内传出了四戒大师黯然的叹息,道:“老衲一时大意,竟然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害了刘施主一条性命,老衲虽非凶手,但凶手却随我而来,此咎此恨,叫老衲如何心安……”声音突然中断,想是发现了左少白拔去一枚暗器,动了疑心。
过了片刻,竹篱内又传出四戒大师的声音。道:“胆大凶手,竟然毫不把老衲放在眼中,妄图取走毒芒,好让老衲无迹可寻,唉!总算我佛有灵,使老衲早回一步,凶手毁迹不及,还留下这一只毒芒,刘施主身罹此祸,全由老衲所起,老衲有生之年,定当追查凶手,为你洗雪此仇!”
左少白听至此处,悄然起身,急奔而去。高光、黄荣,仍然在相约之处等候,一副焦急不安之状。
直待左少白无恙归来,才放下了一桩心事,黄荣长长叹一口气,道:“盟主可曾遇上了麻烦事吗?”
左少白道:“此地不是谈话之处,咱们早些走吧!”当先向前行去。
黄荣、高光紧随在左少白身后奔行,一口气跑出了七八里路,左少白才在一处土地庙前停了下来。这是座荒凉的小庙,一眼望不见村落人迹。
高光迫不及待地问道:“盟主这等慌忙走避,可是遇上了强敌吗?”
左少白道:“一言难尽……”当下把经过之情,说了一遍、其间有关母亲之事,因羞于出口,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大部隐略不谈。
高光只听得义愤填胸,高声叫道:“盟主怎不帮助那老和尚找出凶手,替那刘老前辈报仇?”
左少白道:“他们有备而来,设谋十分严密,我纵然不顾后果的参与寻凶,也未必能找得出那凶手来,因那茅室四周,杂草丛生,竹林密茂,到处可以隐藏身子。”
黄荣道:“盟主此刻却不宜暴露身份。”
高光接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为什么要藏头露尾,何不堂堂正正的出面报仇?”
黄荣道:“兄弟话虽不错,但盟主的情形,却是有些不同,他出现江湖一事,如一旦传扬开去,不但武林道上都是咱们的敌人,而且也使那元凶祸首,有所警觉,徒增咱们查检此事的困难,再说那九大门派、四门、三会、两大帮,人手是何等众多,实力何等深厚,也非咱们三人能敌。”
高光道:“这么说来,盟主这终生一世,也不能堂堂正正的出现于江湖之上了?”
黄荣道:“这倒不是,但得时机成熟,查出那罪魁祸首的身份,盟主自是可以堂堂正正的说出姓名身份?”
这高光为人虽然急躁,但却极明事理,亦非鲁莽之人,不用黄荣解说,他在话说出口之后,已然自知多言。
但见黄荣长长吁一口气,道:“盟主眼下的行止,可已决定了吗?”
左少白道:“那刘老前辈和家父乃金兰之交,不能让他暴尸茅舍,等一会咱们再去瞧瞧,如若那四戒大师没有收他的尸体,咱们就替他买口棺材,把他埋葬起来再定行止。”
话后微微一顿,又道:“两位那停身之处,乃通向那刘瞎子茅舍的要道,不知是否看到什么可疑人物行过?”
黄荣凝目沉思了一阵,道:“除了一个牧人,和一个村妇之外,再无见过别人。”
高光突然大叫一声,道:“是啦!我明白了。”
黄荣奇道:“明白什么?”
高光抓着身上的青布衣袂,说道:“咱们三个可以改扮作农人装束,那暗算刘老前辈的人,为何不可以改扮作牧人村妇?”
黄荣道:“不错,兄弟你这一提,倒使我担起了一件可疑的事来,那村妇手中提着一个竹蓝,白巾包头,似是有意的掩住面目,当时风沙不大,而且乡村中人,也很少使用白纱头巾。”
高光接道:“可惜咱们当时没有动疑,拦住她问个明白。”
左少白似是已被黄荣之言,吸引了心神,问道:“那牧人可有动疑之处吗?”
黄荣道:“当时未曾留心,故未细看,隐隐所记,那牧人牵了一头水牛,高卷裤管,年岁似是很大。”
左少白道:“他可曾肩有锄刀之类的农具?”
高光道:“没有,那小子手中拿了一根竹箫。”
左少白道:“你可看清了那确是竹箫吗?”
高光怔了一怔,道:“是不是竹箫,倒是记不清楚,但决非锄草之类的农具。”
左少白精神一振,道:“既是如此,咱们立刻去搜寻一下,也许还可找出一些线索。”
高光当先一跃而起,道:“急不如快,走吧!”
黄荣低声说道:“兄弟不可莽憧,万事听从盟主的吩咐,千万不可自作主张。”
高光微微一笑,道:“好吧!”
三人重又奔向那茅舍所在,但见村人云集,到处是一片低言交谈之声,想是刘瞎子死讯已然传遍村中。
只听一个老妇人唏嘘说道:“可怜啊!这无儿无女的瞎子,连一个送葬的亲人也是没有。”
另一个老者叹道:“唉!这刘瞎子,卜命渡日,与人无争,不知是什么人,竟然这等狠心的杀死了他?”
只听一个年轻的大汉接道:“张大伯,你老怎么这般看法,这刘瞎子双眼虽盲,但积聚的财宝,却是大动人心。说起来,当真是骇人听闻的事,这瞎子手中的黄金,没有一千两,也该有八百。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像他这般孤苦无依的人,有这多钱,要是不出事情才怪?”
另一个年轻汉子接道:“刘瞎子有千两黄金的事,你怎么知道?”
但闻一片质问声,道:“是啊!你怎么知道呢?可是你瞧见了?”
那大汉瞧出苗头不对,一侧身从人群冲了出去,疾奔而去。
左少白心中暗道:“那四戒大师好无道理,这刘瞎子可算因他而死,怎的他竟然弃尸不顾而去,看将起来,佛门中没有好人!”
五年前,那手使方便铲的高大和尚,奋勇当先,追杀他父母的往事,在他心底处留下了无法磨灭的深刻印象,意识中已对和尚有着深深的嫌恨。
高光目光转动,四下打量了一阵,突然大行两步,走到左少白身侧,低声说道:“盟主请看,那株垂柳下站的人,就是刚才咱们谈的牧人了。”
左少白转目望去,果见两丈外一棵垂柳树下,站着一个全身土色布衣的大汉,高卷着裤管,足穿多耳麻鞋,手中握着一只两尺长短的墨色棍子,果似洞箫模样,当下说道:“好好的盯着他,别让脱开梢去。”
高光道:“盟主放心。”正待转身而去,耳际间又响起左少白嘱咐之言,道:“能暗中监视着他的行动最好,非是势不得已,不可正面和他冲突。”
高光微一点头,缓步而去。左少白、高光和黄荣,都穿着青布衣服,混入村人中,也未引起村人的注意。目光转处,只见一个五十左右的老者,急步行来,手中拿着一管旱烟袋,村中之人纷纷对他点头行礼。
来人似是这榆树湾中的地保,排众而出,直行刘瞎子尸体旁边,低首打量一眼,摇头叹道:“得先替他买具棺盛殓起来,存这茅屋中再说……”目光一转,望了四周的村人一眼,接道:“年轻的出点气力,能当家的出点棺材钱,我先捐出一百文。”
那时代民风纯朴,这人登高一呼,立时纷纷解囊,片刻间,凑足了四五吊钱,登时有四个年轻人携钱而去,片刻工夫,抬了一个棺材回来。
左少白眼见刘瞎子尸体入棺,不禁黯然泪下,暗暗祷告道:“老前辈入棺为安,晚辈只要有三寸气在,定当查出那杀害你的凶手,奠祭于老前辈的灵前。”
忽觉身子被人轻轻撞了一下,回目一顾正是黄荣,一语不发的转身而去。左少白心知有事,立时转身随去。
离开那茅舍人群,黄荣突然加快了脚步,说道:“高兄弟已追那牧人去了,咱们得快去接应。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两人虽然有着上乘轻功,也不便施展出来,只好放腿疾走。
两人循照方向,追了四五里路,却是不见高光和那牧人的迹影何在。
左少白道:“黄兄可记得清楚,别要追错了方向。”
黄荣道:“我瞧的清清楚楚,决错不了。”
左少白道:“好!此地四野无人,咱们施开轻功追吧!”一跃丈余,当先追去。
只听一声冷喝道:“站住!”一条人影,斜里飞来,挡住了左少白的去路。
左少白目光一转,只见那人穿着一身土布衣褂,年约五十上下,留着花白的胡子,当下冷笑一声,道:“阁下什么人?为什么要拦在下的去路?”
那老者怒道:“老夫还未向你,你倒先问起老夫来了,我问你,那刘瞎子是你的什么人?”
左少白心中一动,暗道:“我正恐查不出来,你倒是自动送上门。”强自按下心中的激动,缓缓说道:“在下不认识他……”
那老者哈哈一笑,道:“我金眼雕走了几十年江湖,眼睛里从不揉一颗砂子,我看到你喃喃祈祷,暗中流泪,你不认识他,谁认识他?”
左少白道:“认识又怎样,难道认识他犯法不成?”
金眼雕道:“认识他不犯法,但却犯了我们的忌讳,识相的乖乖的跟我走吧!”
左少白道:“跟你到哪里去?”
金眼雕道:“这你不用管了。”
左少白道:“真金不怕火,我既和那刘瞎子毫无瓜葛,也不怕你们查问……”回目一顾黄荣,道:“我和那位兄弟说几句话,要他给我带个口信回家,在下再跟你回去如何?”
金眼雕道:“不用这等费事了。”突然一扬右手,寒光一闪,直向黄荣前胸打去。
黄荣料不到他会突然出手,几乎被那飞刀击中,匆忙中疾向旁侧一闪,飞刀掠耳飞过,啪的一声,钉在身后一棵榆树上。
左少白目光锐利,一望之下,已然瞧出那飞刀形状,正和钉在刘瞎子身上的一柄,一模一样,登觉心弦震怒,这老者显然是暗算刘瞎子的凶手之一。
金眼雕料不到黄荣竟能避开飞刀,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道:“失敬,失敬,老夫还未想到两位还是高明的会家子,再试老夫几刀如何?”双手齐齐挥扬,四口飞刀电闪而出,三刀并飞,一刀却落后了两尺远,前三刀品字形,分取黄荣三处要害大穴。
这次黄荣早已有了准备,身如风车一般,呼的打了一个转身,右手借势抖开了身上包裹,正待拔出包裹中藏的长剑,突觉寒芒一闪,那落后的一口飞刀,却突然加快而至。
原来他只避开了前面三口飞刀,却是忽略了后面一口,眼看那飞刀闪闪飞到。黄荣已自知避让不及,左臂一抬,迎向飞刀,准备拼断一条臂,保下性命。
就在千钧一发之间,那迎面急劲而来的飞刀,突然斜斜向一侧飞去。
就在那飞刀转身的同时,黄荣的耳际之间,同时听到了一声嗤的轻响。
金眼雕眼看那最后飞刀竟被人用出“弹指神通”一类的绝技,震偏飞刀,心中大吃一惊,已知遇上了劲敌,突然转身几个飞跃,隐失在深草丛中不见。
左少白虽是才智过人,但他终是对敌经验不足,料不到那金眼雕会突然转身奔逃而去,想追赶时已自不及。
黄荣大步走了过来,抱拳一礼,道:“兄弟一时疏忽,几中飞刀,多谢盟主援手。”
左少白道:“黄兄神功惊人,在下正自担心……”忽然觉出言不对题,顿了一顿,道:
“你说什么?”
黄荣道:“兄弟多谢盟主相救。”
左少白摇摇头,道:“我几时救了你了,我还正在为黄兄担心,却不料那飞刀竟被你内力震偏。”
黄荣笑道:“盟主不用给兄弟脸上贴金了。”
左少白摇摇头道:“确非我出手相救。”
黄荣讶然说道:“这就奇怪了,兄弟正准备拼断一臂,留下性命,为盟主效力,在那飞刀折断同时,兄弟还听到了一声嗤的轻响,如非盟主相救,何人有此功力?”
左少白苦笑道:“我只会九招剑法和一招刀法,看黄兄身陷危境时,确有救援之心,只是不知如何着手而已。”
原来他从那姬侗、向敖,学得天下至高的剑法,至绝的刀法,和上乘内功,对暗器和其他武功,却是懵无所知,纵然身具功力,实有其能,也是尚不自知。
黄荣道:“那飞刀明明是有人出手震偏了来势,如非盟主,定是另有其人了。”
左少白道:“确然非我。”
只听一声“阿弥陀佛”,丈余外一丛深草之后;站起了一个身着灰袍,面如古月的老僧,手执拂尘,衣袖飘飘,慈眉环眼,宝相庄严。左少白一眼之下,已瞧出正是和那刘瞎子谈话的少林僧四戒大师。
只听四戒大师缓缓说道:“老衲暗中出手震偏了飞刀。”
黄荣呆了一呆,道:“咱们素不相识,你为什么救我?”他为人虽较那高光稳健很多,处事思虑较周详,但毫无江湖经验,遇上这等突发之事,心中没有准备,就难得言语得体了。
四戒大师微微一笑,道:“我佛慈航普渡,援接天下众生,老衲为施主略效微劳,岂不是份内的事。”
左少白想到他弃刘瞎子的尸体不顾,心中冒起火来,冷笑一声,道:“假慈假善,满口因果报应,其实所作所为,到未必是那回事。”
四戒大师先是一怔,继而含笑点首,道:“小施主这般的责斥老衲,想必是定有所见,但望小施主赐教,指出老衲身犯之错。”
左少白道:“指出事来,有何不可,眼下你就有一桩大大的不是。”
四戒大师合掌当胸,道:“老衲洗耳恭听。”
左少白道:“你认识那刘瞎子吗?”
四成大师一呆,道:“今日才一见,那也算相识的了。”
左少白道:“好!我问你刘瞎子的人呢?”
四戒大师道:“刘施主不幸遭人暗算而死,尸体就在距离此地不远的茅舍之中。”
左少白道:“我知道,他的死和你有关,但死了之后,你连尸体也未替他收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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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戒大师双目中暴射出冷电般的神光,凝注左少白脸上,缓缓地接道:“小施主怎知道的如此详细,有如亲自目睹一般。”
左少白心头一震,暗道:“要糟,我如承认隐身暗中,目睹其事,只怕要启动这老和尚的疑心,追长问短。但话已出口,又势难否认,一时间心念百转,但都想不出适当之策,沉吟良久,答不出话。
四戒大师心中愈发生疑,沉声接道:“小施主布衣村装,但却掩不住那英挺之气,老衲斗胆请问,小施主此来榆树湾,定当是有为而来了?”
左少白道:“就算有为而来,那也和大师无关。”
四戒大师道:“阿弥陀你,小施主力讳来意,不肯透露一字,想必是心有苦衷,如是小施主能信得过老衲,老衲极愿和小施主开诚一谈!”
左少白心道:“这老和尚看上去虽非坏人,但人心难测,不能让他知晓了我的身世。”
当下摇头说道:“我瞧是不用了……”回目一顾黄荣道:“咱们走吧!”
他本想责问四戒大师,何以竟弃置那刘瞎子的尸体不顾,但话锋一转,却触及到了自己身上,生恐失口泄露身世之秘,反而急欲离去。
只听四戒大师道:“两位请留贵步,老衲还有后说。”
左少白回头说道:“你对我这位兄弟相救之情,咱们记在心中,日后如得机缘,定图报答,在下等还有要事,无暇和大师多谈了。”
他越是匆匆忙忙的要走,四戒大师愈是加重疑心,两条长眉一挑,突然一跃,僧袍飘处,人已拦在左少白的前面,合掌说道:“老衲不为那刘老施主收尸,旨在诱使那暗下毒手之人出面查看他的死活。”
左少白接道:“你可找到那凶手了吗?”
四戒大师道:“老衲暗中查看所得,证实了这榆村弯中,暗藏着不少武林高手,那刘瞎子能安然活了数年,没有变故,可说明凶手原来无意杀他,或是根本不知内情,从未想取他之命。”
左少白道:“你这一来,反而害了他的性命。”
四戒大师道:“因此,老衲非得找出暗杀刘瞎子的凶手,为他报仇。”
左少白道:“听你口气,对我等已生出了怀疑心?”
四戒大师道:“老衲此刻还不敢断言凶手为谁,但此事真象未明之前,凡是来过此地的武林人,谁也不能脱去嫌疑,小施主等纵非凶手,但在老衲心中也不能尽脱干系……”
左少白暗道:江湖上险诈重重,这老和尚难保不是使诈,且不可上了他的当,还是早些离开的好。心念转动,冷冷地说道:“在下可以奉告大师的就是我们决非凶手,至于大师肯不肯相信,那是你的事了。”
四戒大师道:“两位当真要离开此地?老衲只好斗胆留下两位了。”
左少白道:“如是我们兄弟不肯留下呢?”
四戒大师道:“佛门弟子,慈悲为怀,眼下有两条路,任凭你选择一条。”
左少白道:“不知是哪两条路?”
四戒大师道:“这第一条路么,最是简单不过,只要小施主答允老衲,多留一刻时光,开诚的和老衲一谈,不但可以为老衲之助。亦可洗刷去小施主的嫌疑。”
左少白道:“你且说那第二条路为何?”
四戒大师道:“这也简单的很,只要两位能在老衲拦挡之下,闯得过去。任凭两位离此他去,老衲决不再出手干扰。”
左少白暗暗忖道:这和尚口气如此托大,武功定然了得,何不借他一试恩师授予的剑招如何?心念转动,唰的一声,拔出了背上长剑,道:“大师这等口气,武功定有独到之处,在下甚愿领教一二!”
四戒大师威名动武林,量得左少白等也不敢和他动手,却料不到左少白竟是选了后者,当下轻轻一挥手,道:“老衲就用这双肉掌,接你几剑,小施主请出手吧!”
左少白道:“好!恭敬不如从命。”唰的一剑刺了过去。
四戒大师本是面带微笑,一派轻松神色,左少白攻出一剑,立时脸色大变,纵身让避开去。
左少白一剑奏功,拱手说道:“大师承让。”带着黄荣,大步离去。
四戒大师呆呆的望着两人背影,渐渐远去,心中惊愧交集,呆呆站立,一言不发,以他在武林中的声望、身份,说出口的话,自是不能反悔。
黄荣行出了四五丈后,低声赞道:“盟主出手那一剑势道之奇,实叫人意想不到,无怪那老和尚要愕然色变了。
左少白道:“他自视过高,心存轻敌,才被我一剑迫退,如是他能稍有警惕之心这一剑决难迫他退避。”
黄荣道:“盟主不用谦辞,以在下之见,就算他早有戒备,也是不易封开那一剑。”
左少白正待答复,突听一阵呼喝之声,传了过来。
黄荣道:“是高兄弟。”突然加快脚步,奔了过去。
绕过了一片杂林,瞥见刀光闪闪,笔影飞舞,三条人影,盘旋交错,正展开一场凶恶的搏斗。
左少白目光锐利。一眼间,已瞧出高光被人前后夹攻,形势极为险恶,立时高声喝道:
“高兄弟,快退回来。”
原来这三人都已滚落在稻田之中,田中泥水及膝,行动极是不便,每人都溅得泥浆满身,全身上下泥水淋漓,但搏斗之势,却仍是激烈无比。
高光本已不支,听得左少白呼叫之言,精神突然一振,高声应道:“盟主……”左面唰的飞了一刀,迫得高光横笔接架,无暇再接说下去。
黄荣似是也瞧出了高光处境之危,低声说道:“我下去助他一臂之力。”
左少白道:“不可造次,高兄弟处境虽危,但他尚可支持一时,田中泥水及膝,运转不变,他们三人早已打的惯了,你不习惯泥水中的搏斗,纵然及时而至,上手几剑,也难发挥出剑招威势,只怕反将害了高兄弟,不如让他退出稻田,咱们再出手援救不迟。
第 八 章 恨剑动江湖
黄荣道:“盟主明见。”拔出长剑,暗中凝聚功力戒备,只待高光一脚踏上实地,立时将全力扑上援救。左少白口中虽然劝阻了黄荣,心中实是大为担心,圆睁双目,看着场中搏斗形势。
但见高光双手判官笔左封右挡,形势越见危恶,他虽极力想挣扎退上实地,但那两人两柄单刀,攻势却越见凌厉,别说退出实地了就是全力拒敌,也是有着招架不及之感。
左少白迅速想过了胸中剑法,哪一招才能救助高光,便尽数胸中所学,竟是无一招能够用上。突然间,思路一转,想到了向敖传授的刀法,那致命断魂的一刀。
除非是一击能伤那两人之一,否则在那泥水及膝的稻田中,援救高光,无疑是加速他伤亡的机会。左少白神意逐渐的集中,默念着向敖那断魂一刀的诀窍。
突然,他伸手抖开了背上的青布包裹,抽出向敖赐赠的单刀。那是一柄青铜筹成的古刀,刀柄上垂看黄色刀穗,握把上雕刻的十分精致。日光下,青铜古刀,生起一片青色光华。
左少白神与意会,脸色上一片肃穆,圆睁的双目中,神光如暴射出的冷电。
黄荣回目一瞥,不禁一愕,正待出言相问,突见左少白口齿启动,响起了一声轻啸,飞跃而起,直向稻田中三人搏斗之处扑了过去。
黄荣倒抽了一口冷气,他从未想到过世间会有这等的刀法,那起势一击中,似是带起无比的煞气,天地间也似是被一重杀机笼罩。
但见青蒙的光华闪了一闪,耳际间,响起了两声凄厉的惨叫。青的刀光,飞旋的笔影,都在这刹那间消失不见,场中,另是一幅凄凉的画面。只见那两个围攻高光的大汉倒卧在田中,鲜血,染红了稻田中的污水。
左少白手中横着那青铜古刀,呆呆的望着两具尸体出神,他脸上的神色,极是复杂,黯然中带着一份惭咎。高光分握着一对判官笔,呆呆的出神。
半晌之后,高光才收了双笔,欠身说道:“多谢盟主相救。”
左少白的神智,也似是恢复了清醒,黯然一笑,喃喃地说道:“我为什么杀了他们?我和他并无非得杀死他们的仇恨啊!”
高光抖抖身上的泥浆,说道:“盟主是为了解救小弟之危。”
左少白长长叹息一声,道:“不错,不错,我是为了要救你才杀死了他们。”
黄荣高声说道:“盟主,高兄弟,快些上来吧!”
左少白道:“咱们得埋起这两人的尸体。”
高光道:“此事不劳盟主费心。”挟起两具尸体,跃登上路。
左少白似是已经用尽了全身的气力一步一步的走上路来,捡起地上的刀鞘,收好了青铜古刀,缓缓坐在地上,仰望着蓝天白云出神。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高光已换过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轻声叫道:“盟主,那两人都是绿林的巨寇,人称江南二鼠,但闻这绰号,就可知道他们的为人如何,杀两人替世除害,盟主也不用负疚了。”
左少白缓缓转过脸来,道:“你怎么知道呢?”
高光道:“小弟在埋葬两人尸体时,在两人身上发觉了一封书信,故而知道了两人的浑号。”
左少白轻轻叹息一声,道:“那书信现在何处?”
高光从怀中取了一封书信,递了过去,道:“书信在此,盟主请看。”
左少白伸手接过书信,展开一瞧,只见写道:
“字谕江南二鼠,汝等乘余不在,夜入寒舍,窃物伤人,此慨此仇,不杀尔等何以平消……”下面一半,为泥水浸湿破去,字迹已然无法分辨。
左少白捧着残信,喃喃自语道:“这么看将起来,这两人确然不是好人了。”
高光笑道:“窃物伤人,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左少白忽觉心头一畅,笑道:“如若这两人果是宵小之辈,杀之也不为过了。”投去残信,挺身而起。
黄荣心头一宽,道:“盟主胸怀仁义,实非常人能及万一,单是这份辨别善恶之心……”
左少白叹息一声,接道:“家父为人陷害,连累一百余口生命,我身受其苦,亡命惨情,历历如绘,这印象太深刻了,因此,我不愿妄伤一个好人,是非之间,非得弄个清清楚楚不可!”
黄荣道:“原来如此……”目光一转,望着高光说道:“高兄弟,你可是追踪这江南二鼠,被他们发觉的吗?”
高光道:“不是,我追那手提洞箫,假投牧人的大汉,被他发觉,诱我至此,他们早已在此地设下埋伏,追至此处,那江南二鼠就不由分说的挥刀攻来,那假扮牧人的大汉,却藉机会逸走,想不到那江南二鼠武功竟是不在小弟之下,如非盟主及时援救,只怕我早已死在两人的乱刀之下了!”
左少白道:“他们布置的如此严密,那是早有存心的了。”
黄荣道:“刘老前辈已死,这些人决不至再在此地多事停留,咱们也该早离此地,追查那些人的下落。
左少白仰天长长吁一口气,道:“我想回故居白鹤堡中瞧瞧。”
黄荣道:“也许能在白鹤堡中找出追索凶手的线索出来。”
左少白道:“咱们走吧!”当先而行。
他凭藉着昔年的一些记忆,摸索而行。黄荣、高光,分随两侧,放步疾行。三人一阵急行,不足一个时辰,岳阳已遥遥在望。岳阳乃湘北重镇,城中热闹非凡,行人接踵擦肩。
黄荣瞧瞧身上农装,低声说道:“这身衣服,不宜街上走动,咱们找个地方歇一会吧!”
左少白道:“好!咱们也该找个地方吃东西了。”
高光道:“那岳阳楼天下驰名,咱们何不到岳阳楼去坐坐,喝它一杯。”
黄荣道:“车、船、店、脚、牙,最是势利不过,咱们穿着这身衣服去,要不被撵下来,那就怪了!”
高光道:“果真要如此,兄弟非要得教训他们一番了。”
黄荣道:“事情如何能怪到人,只怪咱们自己这身穿着,难登大雅之堂罢了。”
左少白笑道:“这么办吧!咱们先去找上一处地方,裁制些衣服换过,再去那岳阳楼。”
高光道:“盟主一言九鼎,自然是不会错了。”
三人进得城去,先找到一缝制衣服的所在,裁制了几件衣眼。有钱能使鬼推磨,左少白许以重酬之后,几个工人,全部都停下了他人工作,专为他们三人赶制衣衫。待天色将近黄昏时分,三人才穿上了新装,直向那岳阳楼奔去。
这岳阳楼乃岳州最大的一家酒楼,平常之日,也是高朋满座,三人入得店中,坐位已满。一个店伙计迎了上来,道:“有劳三位枉驾,没有位子了。”
高光冷冷说道:“不用你管,我们自己会上楼瞧看。”不理那店伙计,大步上楼而去。
他们三人早已改着箭袍华装,看上去,既似有势有钱的阔少爷,又像是武林中人,店伙计看他们登楼而上,竟是不敢拦住。黄荣和左少白也只好紧紧随着他登楼而去。
高光目光一转,果是坐无虚席,只有靠在窗口处的席位上,坐着一位天蓝长衫的中年。
立时大步走了过去,不问三七二十一的,谅坐了下去。那身着天蓝长衫的中年,目中神光一闪,似想发作,不知何故又忍了下去。
高光招呼过伙计,要了八样菜,一坛上好的状元红,高声说道:“店伙计的话,决不能听,他说楼上没有席位,咱们不是找着了位置,而且是坐位宽敞,各霸一方。
那身着天蓝长衫的中年,眼看被三位坐了席位,还要高谈阔论,心中有气,当下冷笑一声道:“这桌席位,兄弟早就定下,此刻正等待几位朋友。”
高光微微一笑,道:“那我们快些吃过就是……”
说话之间酒菜已然送到,高光抢先而起,抢过酒壶酒杯,先替自己倒了一个满杯,举手对那天蓝长衫中年,说道:“请啊!咱们先干一杯。”
那中年文士,竟被高光莽莽撞撞的一闹,没了主意,不知该发作还是忍下,反正高光敬酒,也不瞧他喝不喝,自己一干就了下去。
待那中年文士端起酒杯,高光已然喝干了自己杯中之酒,放下酒杯,左少白急急端起面前酒杯,笑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那长衫中年缓缓说道:“兄弟姓孟……”但闻一声喧哗,传了上来,打断了那中年文士之言。
那中年文士,很快放下酒杯,走近窗前,向下一瞧,只见人群环集,围了一个圆圈。显然,在这大街的闹市中,出了惊人的大事。
左少白按不下好奇之心,紧随着走近窗前向下瞧去,只见一人伏卧地面,似是已经死去。忽听那长衫中年惊呼一声,一推窗子,突然由窗口处跃下楼去。
他这惊世骇俗的举动,立时震动了围观的人群,只听一阵尖厉的大叫道:“不得了,又有人跳楼寻死……”喝叫声中,纷纷向四周让避开去。
日光耀照下,左少白突然发觉那伏卧街头的尸体背心上,插着一把匕首,不禁心弦一震,顾不得招呼那高光、黄荣,急急向楼下奔去。
其实,高光、黄荣不用他招呼,早已随他身后,奔下楼去。但见那长衫中年,一把抱起那伏卧在街头的尸体,双目中暴射怨毒的光芒,四下扫掠,似是要在人群中寻出凶手。
左少白轻轻叹息一声,道:“这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在青天白日,人群云集的闹市之中杀人。”
一声低沉的佛号,由身后响起,道:“这凶手的胆子的确不小,阿弥陀佛。”
左少白扭头看去,只见那说话之人,正是四戒大师,不禁一呆,暗道:这和尚盯上我们了。那长衫中年,抱着尸体,出一会神,突然伸手拔出那人背上的匕首。一股鲜血,激射而出。
左少白,凝目望去,只见那凶器,是一柄七八寸长的短剑,晶芒耀目,不见有淬毒之征,显是那凶手自恃腕力强劲,不用淬毒伤人。
黄荣瞥见那短剑上,刻着“仇恨之剑,血债血还”八个大字。那长衫中年一瞧剑上字迹,抱起尸体,一言不发的疾奔而去,眨眼间,走的没了影儿。
左少白望着那消失的背影,喃喃自语,道:“仇恨之剑,血债血还……这人是谁呢?难道他比我有着更悲苦的际遇么?”
四戒大师摇摇头,厉声说道:“劫数,劫数!看来,这一场武林中的浩劫,正是方兴未艾。”
左少白回顾了四戒大师一眼,低声对高光和黄荣说道:“咱们上楼去吧!”
这时,四周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不断的传过来叹息之声。忽听一个微带沙哑的声音说道:“奇怪呀!好险啊!”
左少自己然转身而去,听得那人之言,突然放缓了脚步,暗中凝神听去。
果然有人接口问道:“尖老二,奇怪什么了?”
尖老二道:“这人死时,正走在我的身后,相距也就不过是一步之差,我却未曾闻得呼叫之声。待听得他倒摔地上,我就回过头去,连鬼影也未见一个,那凶手跑的再快,也快不过我的眼睛吧,这不是很奇怪的事么?”
另一个尖尖的声音接道:“奇是够奇怪了,但有什么好险呢?”
尖老二道:“我和他走的一步之差,如是那凶手看错了人,在我后心上刺一刀,岂不是危险得很?”
四戒大师突然接口说道:“这位施主,请再仔细想上一想,那时候,你可当真没有瞧到可疑人物么?”
尖老二沉吟了一阵,道:“那时候路上的行人虽多,但我距他最近,待我回过头,只见那人伏地而卧,背上插了一把短剑,却未见可疑人物。”
左少白放快脚步,直上酒楼。经这一阵混乱,满楼酒客走了大半,想是一些酒客,借机混水摸鱼,白吃了一顿。
这时,酒菜已然送上,黄荣端起酒杯,藉机对左少白道:“盟主,那和尚也上楼来了。”
左少白道:“不要理他,咱们吃完就走。”
三人匆匆食过酒食,下楼而去。左少白凭借幼年一些记忆,带着黄荣、高光,直向南关行去。
大约行有四五里路,只见一座高大庙宇,矗立在一片林木中,左少白低声对两人说道:
“我幼小之时,曾和先父到过这关王庙中一次,隐隐所记,这庙中十分清静,除了一个香火道人之外,只有一个年老的住持,咱们先去瞧看一下形势,找处清静的歇息之处,待天色入夜之后,再到白鹤堡中。”
高光道:“为什么要晚上才去呢?”
左少白道:“据我推想,在白鹤堡中,恐还有武林人物在暗中监视,咱们如若白天前去,难免要被人发现钉梢,不如夜晚入堡,纵然被人发现,也好摆脱。”
高光道:“盟主高见,实非我等能及。”
说话之间,已行近了关王庙。只见两扇红漆庙门轻轻虚掩可容一人出入,林中传出几声蝉鸣更托衬出这座古庙的寂静。
黄荣行快了两步,当先进门。大门内,是一个广阔的院子,除了一道红砖铺成的道路之外,生满了野草,一个梳发白髯的老人,手举铁锄,有气无力的锄着地上野草。
这是座建筑很宏伟的庙宇,但香火却不很茂盛,重脊叠院徒增这古庙的阴森荒凉。
黄荣低声说道:“好座阴森的古庙。”
高光道:“着这庙中白壁如新,门窗未损,分明是刚刚粉刷不久,何以竟不见朝拜进香的人。”
黄荣道:“不错,这座庙有些奇怪。”
那锄草的香火道人,缓缓抬起头来,瞧了三人一眼,又慢慢的垂下头去,继续锄草。
高光瞧了那老道人,工作的缓慢,不禁摇头说道:“似他这等锄草之法,待锄好东面的野草,西面早已野草丛生,这一生,也别想锄完这院中的野草了。”
左少白道:“不知这庙中的主持,是否也和这香火道人一般的年纪了?”
他来这关王庙时,只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只因这庙宇广大,但庙中却只有一个主持,和一个香火道人,入得庙来,不自觉的就生出一种阴森恐怖之感,是以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难忘的印象。
走完了七八丈红砖铺成的小道,进了二门,景物又突然为之一变。只见古木耸立,十几棵高大的白杨,高插云霄,二门内所有的空地,尽为那高大的白杨所荫,落叶堆积,似是已数月没人打扫。
黄荣瞧了那满地落叶一眼,低声说道:“这二进院中,空着厢房甚多,我瞧咱们也不用再进大殿,惊动这庙中的住持,随便选一处厢房,可容坐息也就行了。”
左少白道:“就依高兄弟之见。”目光一转,缓步行向西侧厢房。
高光抢在前面,推开房门,只见室中一座小供台上,黄幢勾分,里面塑着刘、关、张桃园结义的故事,那黄幔虽然很新,但却落有不少积尘。黄荣心中突然一动,暗道:“这座关王庙,处处透着古怪,白壁无瑕,黄幔新制,此等情况,正该是香火茂盛,朝拜人络绎不绝才对,怎的竟是这般一付凄凄清清景况?”
高光四下打量了一眼,道:“盟主瞧瞧这座厢房如何?”
左少白缓缓点头,道:“咱们就在此处坐息一下,待天色入夜,再往白鹤堡去。”
黄荣放了手中肩上包裹,席地坐下,闭上双目,运气调息,但他心中一直想着这庙中的古怪,竟是安不下心来,久久无法使真气畅行于百脉之间。
睁眼看去,左少白和高光,似都已神驰物外,坐息入定,当下站起身子,缓步向外行去。人还未出房门,瞥见那肩荷铁锄的香火道人,沿着那铺砖小径,直向大殿行去。
黄荣暗暗吁一口气,忖道:“这老道人绕入后殿,不知是否向那主持禀说我等一行至此。
就在他心念一转之间,再抬头瞧那荷锄的香火道人,早已踪迹不见。
他本是思维慎密之人,有此一见,疑念愈深,立时打消了出房的念头,缓步退了回来,原地坐下,闭目假作调息,心中却不注的盘算道:“那香火道人,早已见了我们,分明是有意进入后殿报信,已是无可怀疑了。他能在我分心他顾的一刹那间,无声无息的失去了踪影,除非身负上乘轻功之人决难办到。看将起来,那老迈的香火道人,不是一位秘隐风尘中的奇人,定然是一位江洋大盗。这关王庙中的主持,如不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决难使那香火道人诚心倾服于他。”
再默算那香火老道的失踪位置,距离最近的一座厢房也有一丈多远,除非他伏下身子,隐入近身那一片花丛之中,他的轻功,当尤在自己之上。
心念迥转,联想到昔年左鉴白来此一事,听盟主口气,他昔年来此之时,这座关王庙,也和今日一般的冷清,那左鉴白乃一派门户之主,陡然来此,岂非无因?
只觉此中大有缘故,但又感千头万绪,理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看来,这座关王庙,只怕也和那白鹤门被屠的惨事有着连带关系,只是盟主来此之时,年纪过于幼小,记忆之中,未留下可疑的破绽罢了。
回顾看两人,仍然禅定未醒,又不便叫醒两人,只好强行忍着心中疑问,闭目而坐,暗中替两人护法。
原来修习上乘内功之人,入定之后,心波不起,超然物外,听觉特别敏锐,数丈内落叶之声,亦可听到,但在运气调息之时,却是耳目都失去灵敏,也最易受到伤害。
黄荣已由那香火道人的身上,引起了甚大怀疑,是以特别留心四面的动静。
果然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缓缓走了过来,声音低微的甚难辨闻,如非特别留心,几乎是听不出来。黄荣轻轻启动双目望去,瞥见人影一闪,正是那肩荷铁锄的香火道人,只见他鬼鬼祟祟的探进头来,瞧了一阵,突然又退了下去。
黄荣暗暗吃了一惊,付道:“果不出我所料,这人瞧了片刻,重又退了回去,不知要耍些什么花样?”当下伸手入怀,摸出来两枝暗器,扣在手中,蓄势戒备。哪知等了良久,竟是再无动静,那香火道人也未再返来。又过了片刻,左少白和高光都由禅定中醒了过来。
黄荣暗自松一口气,道:“兄弟想请教盟主一事,不知当是不当?”
左少白笑道:“只管请问,小弟知无不言。”
黄荣道:“盟主昔年随令尊到此庙来,不知有何贵干?”
左少白凝目觉吟了良久,道:“那时我还年幼,记事不详,隐隐所记,似是探望这庙中的主持。”
黄荣突然站了起来,奔出房外,四外环视一下,重返室中,说道:“盟主可曾记得,令尊在此停留多久时光么?”
左少白道:“黄兄弟这般盘诘往事,可是瞧出这庙中有甚可疑之处么?”
黄荣道:“想那左老前辈掌理白鹤门,事务必极繁忙,这座关王庙既非清静的养息之地,左老前辈何以会突然来此,这其间定有文章。在下姑妄推论,盟主忽然想起到此庙中来,以便避人耳目,显见此庙中的凄清冷落,留给了盟主极深的印象。”
左少白连连点头道:“这话不错。”
黄荣道:“因此,兄弟斗胆猜想,昔年盟主和令尊到此之时,这座关王庙定也和今日一般的冷清,这印象深潜入盟主的意识之中,是以,想到咱们该到一处清静无人所在,休息一会,就想到了这座关王庙来!”
左少白道:“如非黄兄这般分析,我也想不起来了,昔年随先父来此往事,似是和一位朋友相约在此会晤。”
黄荣道:“盟主请仔细想上一想,左老前辈约晤的是何等人物?”
左秒白道:“那时兄弟年幼无知,如何能想许多?”他仰脸沉思了一阵,又道:“先父约晤之人,似极神秘,就我记忆所及,那人是乘坐一辆华丽的马车而来。”
高光突然接口说道:“此事年代不久,不难查个明白,咱们何不找出这庙中主持,问上一问?”
黄荣道:“兄弟亦有此意,但不知盟主的意下如何?”
左少白道:“两位见解一般,想是不会错了。”
高光霍然起身,道:“咱们立刻就去如何?”
此人处事并非粗枝大叶,只是脾气急躁,说干就干,看起来有些莽撞。
黄荣道:“依兄弟观察,这座‘关王庙’的主持,似非普普通通之人,咱们言事之间,尽量客气一些,但暗中却是要小心戒备,如非必要,盟主最好不要说出身份。”
左少白点头应道:“两位如此相助,兄弟感激不尽。”真情激荡,热泪盈眶,抱拳对两人一揖。
黄荣、高光慌的急急急还礼,说道:“如非盟主排解,咱们两人早已同归干尽,哪里还有此时,但得有生之年,为盟主略效微劳。”
左少白道:“两位言重了。”拭去脸上泪痕,缓步向外走去。
这时,已然是夕阳西下时光,落日幻起了绚烂的晚霞。晚风拂动着高大的白杨发出沙沙的响声,但这无限美好的夕阳,却无法扫除这古庙的阴森凄清。
黄荣抢先而行,直向大殿行去。大殿外是一座高起的平台,一道横宽丈余的连扇木门,紧紧的关闭着。只见那老迈的香火道人,正自倚靠在木门一角处打盹,一袭灰衣,两鬓斑发,紧旁他身侧处,放着一把铁锄。
黄荣已知这老迈的香火道人,实是身负绝技的高人,当下一抱拳,道:“老前辈……”
那香火道人缓缓睁开一双微闭的双目,上下打量了黄荣,道:“有何见教?”
黄荣道:“咱们兄弟,路过岳阳,久闻关王庙住持的大名,特来拜会,尚望老丈代为通禀一声。”
那香火道人先是一怔,继而淡淡一笑,道:“三位来的不凑巧了。”
高光道:“怎样的不凑巧了?”
那香火道人道:“做住持已于三日之前,离开他往。”
黄荣微微一笑,道:“老丈可知他的行踪何处?”
灰袍老人摇头笑道:“关王庙香火不盛,敝住持身无急务,游兴所至,随遇而安,行踪如断梗飘萍,很难说出他行踪何处。”
高光道:“这座关王庙殿宇辉煌,厢廊绵连,不下百间,可算得一座大庙,难道只有老丈一个人吗?
那香火道人伸了一个懒腰,笑道:“古庙老树,荒园杂草,已伴了贫道数十寒暑,虽然是寂寞一些,但这份宁静,却是人间少有,三位不用为贫道感叹,纵然是敝住持在庙之日,也是甚少过问贫道的事。”他缓缓捡起了铁锄,缓步而去。
高光回顾了左少白一眼,道:“这老头子,别扭的很。”
这两句话说的声音不小,那香火道人分明听到,但却充耳不闻,荷锄而去。
黄荣突然高声说道:“咱们进入这大殿瞧瞧吧!”
只见那荷锄老者,陡然停下了脚步,微一犹豫,竟又举步而去。
高光右手一抬,按在木门上,道:“可要进入殿中看看?”
左少白道:“不要损伤了别人木门。”
高光右腕微微一振,轻力推去,哪知术门竟是纹风未动,不禁一皱眉头。
黄荣低声道:“外面不见扣锁,定然是有人在里面上了木栓。
高光手腕一振,用了两成内力推去。哪知紧闭的木门,仍是屹然不动,高光心头火起,自言自语,说道:“我不信就推不开你。”
用出五成劲力推去。这高光练的童子混元气功,一发蛮劲,臂上能施出千斤之力,用出一半,也有五百斤的气力。但闻呀然一声,一扇木门,应手而裂,砰的一震,摔在地上。
左少自轻轻叹息一声,道:“损毁庙中殿门,如何向人交代?”
离光笑道:“盟主不用烦心,咱们赔他一些银钱就是。”当先举步进入大殿。黄荣、左少白只好紧随他身后而入。
大殿中所有的门窗,都紧紧的关闭着,殿中光线十分暗淡,左少白等虽然有着过人的目力,但陡然从光亮中进入了幽暗的大殿,也有些视界不清。隐隐间,似听到一阵轻微的声息,但那声息立刻就消失不闻。
左少白内功最是精湛,耳目也特别灵敏,那声音虽然极细微,但他听得十分清晰,似是人的脚步声音。
凝神瞧去,只见一座高过一丈的关王神像,居中而坐,两侧关平、周仓,那周仓手捧着一柄青龙偃月刀、短须如戟,双目圆睁,神态极是凶猛可怖。除了三座高大的神像和神像前一座供台之外,大殿中空空荡荡,别无他物。晚霞消退,天入黄昏,大殿中更显得幽暗不明。
黄荣低声说道:“盟主可曾听得声息吗?”
左少白道:“似是轻微的脚步声。”
高光道:“管他什么声音,咱们先搜它一搜再说!”
黄荣道:“这庙中的人人物物,无不透着古怪,咱们不可大意。”
高光唰的一声,抽出一对判官笔,道:“兄弟从左面搜向右面,黄兄由右至左,盟主守在殿中,接应两侧。”也不容左少白和黄荣答话,当先向左侧奔了过去。
黄荣拔出长剑道:“盟主保重。”奔向右侧搜去。
经过这一阵适应,左少白已可清晰的着出殿中景物,瞥见那关王神像右侧墙壁上一副“月下盘蝉图”,微微的摇摆,不禁心中一动,暗道:这壁画怎会摇动呢?黄荣说的不错,这庙中的事事物物无不透着古怪。
但觉脑际间灵光一闪,忖道:是啦!难道那副“月下盘蝉图”,是一座暗门不成。此念一动,越想越觉不错,印证适才听闻的脚步声息,更觉丝丝入扣,合情合理,正等举步过去瞧瞧,突闻一阵轻微的步履声,来自身后。
左少白暗提真气,霍然转过身子,只见那老迈的香火道人,不知何时,已然进了大殿,不禁吃了一依,暗道:“这人来的无声无息,分明是身怀上乘武功。”
那香火道人两道凌厉目光,缓缓由左少白脸上扫过,道:“几位擅闯大殿,损毁木门,不知是何用心?
左少白淡然一笑,逅:“咱们入殿朝拜圣像,算不得什么违禁越礼的举动,至于损坏贵庙木门一事,在下等自该照价赔偿。”
那香火道人冷然一笑,道:“客人不觉着说的太轻松吗?”
左少白道:“如以老丈之意呢?”
灰衣老人道:“老夫之意是几位既然擅闯本庙大殿,损毁木门,就该依本庙中规法论处。”
左少白暗道:“这老人守口如瓶,如果想从他口中探出一些隐密,恐非容易的事,事已至此,只有和他蛮干下去,或可找些蛛丝马迹。”
念转意决,一沉睑色,说道:“寺庙圣像,受四方供奉,自该是常开方便之门,似贵庙这等殿门紧闭,拒人朝拜一事,实叫人不解得很。”
那香火道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似三位这等莽撞之人,老夫也见过不少,这大殿上的木门,也不是初次被人损毁,不过,那些人都已经接受了本庙中规法处置。”
只听黄荣朗朗接道:“贵庙中规法如何?怎生处置擅闻大殿之人,在下等倒是想先听一听?”原来,黄荣、高光搜寻了半晌,未见可疑事物,一齐由神像后绕了出来。
那香火道人冷然一笑,道:“三位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了。”突然回臂一掌,拍了出去,呼啸的掌风,击在墙壁上,响起了一片回声。
左少白暗暗忖道:“此人掌力不弱……忽见殿门处两侧墙壁,疾向一起合拢过来,封死了殿门。一点微弱天光,也完全消失,大殿中更见幽暗。
黄荣长剑挥动,振起两朵剑花,疾向那香火道人冲了过去。哪知就这一刻工夫,已然失去了那人的踪迹。
阴森的大殿中,静得可闻呼吸之声,左少白低声说道:“两位兄弟不可乱动,小心暗算。”
高光双笔交前胸,怒声骂道:“鬼鬼祟祟算得什么人物,有种的大家真刀真枪的干一阵,惹得高爷冒了火,我就烧了你们这座关王庙……”他呼喝叫骂了好久,仍不闻回答之言。
黄荣突然说道:“高兄弟,不要骂啦,你这般呼喝叫骂,那无疑告诉他咱门停身之处,正好如了他们心愿。”
左少白道:“不错,越是处于诡奇危恶之境,咱们越是要沉着冷静。”
高光心中对那左少白十分敬重,果然闭口不言。
黄荣低声说道:“咱们先到一处殿角,隐起身子,慢慢的再设法出去。”
左少白道:“鬼蜮伎俩,决不至此,黄兄弟之言甚是,咱们先设法藏好身,再筹破敌之策。”
三人提聚真气,轻步移往东面殿角处,倚壁坐下身子,静坐观变。三人这等以静应变的法子,还真有用,大约过有一盏茶工夫,突然响起那香火道人的冷漠声音,道:“眼下你们只有一条活路,那就是弃去手中兵刃,束手就缚,和老夫去见本庙住持,如是想凭仗一点微末之技,妄图抗拒,不肯认命受缚,可别怪老夫心狠手辣了!”
左少白分辨那语声来处,似是在神像之后,当下施展传者之术,说道:“大概他还未发觉咱们隐身之处,不要理他。”
那冷漠的声音重又传来,道:“好啊!你们可是想和老夫躲躲藏藏的撑下去么?不给你们点厉害瞧瞧,你们也不知老夫手段了。”
左少白这次听得十分留心,果然查觉那声音由那高大的关王神像后传了过来。
高光凝聚功力,手中举起判官笔,也施展传音之术说道:“那老家伙藏在神像后面,盟主和高兄替我掠阵,我过去找那老小子算账。”
左少白探手一把,抓住了高光说道:“高兄弟不可造次,再等上一会。”
又过了顿饭工夫之久,竟是不闻那人声音,三人正觉不耐,远见那高大的关王神像双目中,暴射出两道强烈的光芒,大头转动,四面扫射。
左少白暗暗吃了一惊,忖道:“原来这大殿中到处都是机关,那关王神像的双目中可以尽射出强烈的灯光,想来那周仓、关平两座神像,必然另有妙用。但见那两道强烈的光芒,直射过来,三人立时暴现在强光之中。
一阵冷厉的长笑过后,又响起那香火道人的声音道:“此刻只要老夫发动机关,立时将有千百支淬毒暗器,分由四面八方射向你们,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还不放下兵刃,当真要找死不成?”
高光霍然站了起来,道:“你有种给我滚出来,和高爷先斗三百招!”
三人在那强烈的光芒耀射之下,无法瞧到对面景物,但自己的一举一动,却无法逃过别人的监视,黄荣生恐高光忍耐不下,当真的冲了过去,那时非吃大亏不可,赶忙道:“高兄弟不可莽撞,咱们得听凭盟主调派。”
左少白暗中凝聚功力,低声说道:“咱们阅历不够,适才虽然亲目看到人反臂一掌,竟是未曾留心那枢纽之位,此刻我细心观察,这大殿中机关枢纽,似是以那关王神像为主,那声音似是亦由神像传来,如若我的推想不惜,那几座高大的神像之中,可能都是空的,那人就藏身在关王像之中。”
黄荣道:“兄弟之见,和盟主不谋而合。”
高光道:“如若那机关枢纽,确实在那高大的关王神像之中,咱们何不合力把那神像毁去。”
左少白道:“此情此时,敌暗我明,非不得已,不用急切出手。”
高光道:“难道就这般和他耗上不成?”
黄荣道:“高兄弟稍安勿躁,盟主自会有所安排。”
说话之间,那投向三人的强烈光芒,突然敛失不见,大殿中又恢复了那份幽暗的恐怖。
黄荣低声说道:“盟主,高兄弟,咱门快些移动一下地位。”未待他接说,两人已然了解他话中之意,齐齐向旁侧移去。
左少白道:“看来那灰袍老者,并非这关王庙申的首脑人物,定在向主事之人请示,如果他能够作用主张,只怕早已对咱们下手了。”
高光突然插口说道:“咱们势不能真的和人家对耗下去。如若坐而待敌来攻,倒不如先行奋起,去攻敌人。盟主以为愚见如何?”
左少白道:“高论虽然不错,但目下敌势不明,贸然出手,胜机难算,多等候片刻时光,咱们对敌势,或可多些了解。”
高光道:“但也同样给人一个调派人手的机会。”
黄荣接道:“正是要他如此,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如若那香火道人,不是这关王庙中的首脑,咱们纵然能够生擒于他,于是何补?反而打草惊蛇,使敌人有了准备。”
三人的交谈,全用传音之术,防被人听去。
突然间响起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划破幽暗中的沉寂,说道:“数十年来,从没有一个人由这大殿中逃出去过,这大殿四面的墙壁,都是坚硬无比的青石砌成,而且到处是机关埋伏,识时务的快些放下兵刃,走到那大殿正中,听侯裁决,或可保下一条任命。”
高光天生一副急躁的性子,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高声写骂:“王八羔子,是男人你就给我滚出来,高爷不把你碎尸万段,我就把高字倒过来姓。”
那冰冷的声音接道:“身陷绝地,九死一生,还能有这等凌云豪气,倒不失英雄气概。”
黄荣和左少白这次不再阻拦高光,任他和那人对口叫骂,两人却借机观察那声音传来的所在。
只听高光喝道:“谁要你称赞了,大丈夫男子汉,死而何惧!”
突听另一个柔柔细音,接道:“一个人也不过只能死上一次,你这视死如归的豪气,虽可敬佩,只是这死未免是太不值了!”
高光呆了一呆。半晌答不出话,他做梦也未想到这大殿之中,竟然还有女人。
左少白和黄荣,亦都为之大大震动,使这充满着诡异、伸秘的关王庙,更增了不少神秘的气氛。
高光沉吟了片刻,仍是忍不住高声回道:“你是什么人?”
大殿中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但这悦耳动听的笑声,并没有冲淡大殿中恐怖的气氛。
那笑声延续了良久,才停了下来,说道:“我就是你想要见的首脑人物,在你们踏入这关王庙时,我已经见过三位了。”
高光道:“我们进入这关王庙时,从未瞧见过一个女人。”
那女子声音接道:“我深谙易容之术,化身千百,这是你们能够查觉得到么?”
高光听对方是位女子,而且言词之间,又十分和气,心中怒火消失了不少,说道:“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素昧生平,你把我们困入这大殿之中为了什么?”
左少白住声对黄荣道:“奇怪呀!在我记忆之中,这庙中主持不是女子啊!”
黄荣道:“时势变幻无常,江湖上尽多奇女子,她取代了原来庙中主持之位,也并非稀奇的事。”
只听那女子声音接道:“自然是有原因了,据我观察所得,三位都是初出茅芦的人物,而且都有着一身不错的武功。”
高光道:“会武与你何干?要把我们困在大殿之中?”
但那女人娇笑一声,说道:“自然是有关系了……”声音微微一顿,按道:“三位初入江湖,识人不多,正合了我们的条件。”
高光道:“什么条件?”
那女子笑道:“我想把三位收入门下,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高光怒声喝道:“你趁早断去这个念头,我高某堂堂七尺之躯……”
那女子声音道:“我关王门下弟子,谁不是七尺之躯,堂堂男子,岂止你们三人吗?何况,你们巳被困绝地,不答应入我关王门,但已知我关王门中隐秘,为了灭口,也不能放过你们。”
高光道:“这倒来必,如若是真刀真枪搏斗,在下三人,决不至败在你们的手中。”
那女子道:“是啦!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既不肯听我相劝,那我就要失陪了,待你们尝试到厉害之后,再求我也是一样。”笑声突然消失不闻,想是那女子已然离去。
高光心中后悔起来,忖道:这女子既是首脑之人,她如一去,和别人还说什么说呢?不论何事,别人也是作不得主意。忖思之间,忽然想起那冰冷的声音,似是在哪里听过,只是一时间,想它不起而已。
左少白和黄荣在那女子声音消失之后,突然起身向前行去,举步落足之间轻微异常,当真是未带半点声息。
高光为人,除了天生脾气急躁之外,却是粗中有细,一见两人举动,巳知两人找出了那传出声音的位置,准备出手,当了故意叫道:“你们再不肯大开殿门,放我们出去,我就放一把火来,烧的你这座关主庙片瓦不存。“
这几句说的声音甚大,用来掩去左少白和黄荣行动时可能带起的声息。果然,左少白和黄荣借高光喝声的掩护,极快的行近那关王神像前面。
黄荣悄然伸出手去,摸了那关王神像一把,只觉坚硬冰冷,竟然是生铁铸造的神像,不禁一皱眉头,施展传音之术,说道:“盟主,且莫贸然出手,这些神像都是用生铁铸成。”
左少白呆了一呆,也施展传音入密之术说道:“事已至此,不动手也不行了,咱们合力推它一下试试,看看能否把这座神像推倒?”
黄荣点点头,暗中凝聚了功力,双手按在神像之上。左少白也伸出右手,按在神像上,两人一齐用力,猛然向前一推,两人这合力一推,力道之强何至千斤,但那铁铸神像,竟是纹风来动。
左少白轻轻一拉黄荣,正待撤退,突见那关王神像两侧的关平周仓,四只眼睛中,突然闪起红光,一阵异香,扑鼻袭来,黄荣和左少白齐齐倒了下去。
第 九 章 凭吊左家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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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光一闪而熄,大殿迅快的恢复了黑暗。高光就借那红光一闪间,看到了左少白和黄荣摇摇欲倒,不禁心中大急,纵身一跃,飞了过去。
但觉异香迎面袭来,脚步还未站稳,人已摔倒在地上。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待三人醒来,发见被关在一座水牢之中,手腕和双腿上,都套着粗如大指的铁环,另以牛筋,绕身三匝,捆在一个石柱之上,自膝以下,陷入水中。
黄荣目光环扫,瞧了四下景物一眼,低声说道:“盟主清醒了么?”
左少白道:“醒了。”
黄荣道:“他们只要放下石闸,堵住水门,不出一个时后咱们都得活活淹死,尚请忍耐一二,不可强行挣扎。”
高光接道:“他们绑的很内行,手腕双足之上扣的铁环,分拉位置很紧,纵然咱们要挣扎,也有着用不上气力之感。”
左少白道:“最厉害的还是他们绕在身上这三匝牛筋。刚好捆在几处大穴之上,除了用缩骨法先把三道绕身牛筋设法脱开之后,连运气也受阻碍。”
高光接道:“纵然用缩骨法。脱开绕身牛筋挣断铁环,但也无法劈开坚厚的石壁,出此水牢。”
高光道:“黄兄这般说法,难道咱们就束手待毙,任人摆布不成,”
黄荣道:“兄弟推想那人不肯杀死咱们,却把咱们送入水牢之中,想来定有作用,此时此情,既是不宜抗拒,何不留下气力,找个适当机会,一举脱身。”
左少白道:“不错,此时境遇,暂忍为上,咱们索性运气调息一下,养养体力再说。”
左少白幼小饱经逃亡之苦,养成了一种坚毅性格,临危不乱,处此险恶之境,仍能保持镇静。
高光想到被人迷倒之事,心中就气愤难平,本待开口大骂一阵,一吐胸中忧郁,但见左少白和黄荣,都能镇静如恒,心中暗道:“我如开口大骂一阵,故可称一时快意,只怕要被盟主看小,说我贪生怕死了,强自忍下怒气,闭口不言。
大约过有一顿饭工夫,突闻一阵轧轧之声,左侧石级,突然裂出一扇门来。
一个青衣少年高举着一盏灯笼,缓缓走了进来,目光扫掠了三人一眼,冷冷说道:“三位最好别动逃走之念。”唰的一声,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挑开三人绕身牛筋。
左少白暗中提聚一口真气,双手猛力一挣,手中铁链应声而断。那举灯青衣少年匕首疾吐,刺了过来。
左少白一侧身,让开匕首,说道:“在下并无与阁下动手之心。”
那少年收了匕首,高举起手中灯笼,说道:“阁下内功精深,神力惊人,佩服,佩服。”
左少白淡淡一笑,默然不答。原来他一举能挣断腕上铁链,自己也有着意外之感。
那青衣少年探手从怀中摸出三条黑巾,道:“三位请先把双眼蒙上,在下替诸位开去脚上的铁镣。”
左少白道:“兄台尽管动手,在下代你掌灯如何?”
那青衣少年略一沉吟,果然把手中灯笼递了过去,说道:“有劳了。”先蒙了多荣、高光的双目,又把左少白双目蒙起,接道:“开了诸位手铐、脚镣之后,三位已算恢复了自由之身,因此,兄弟必得先在三位身上加上刑具,才可开去铐镣。”
左少白道:“兄台尽管施为。”
青衣少年应道:“好!阁下的豪杰气度,叫人心折。”
三人双目被蒙了起来,也不知那青衣少年要加在三人身上的什么刑具,但想来不外是精制的手铐。忖思间,突然觉着肩头之上一麻,似是被尖锐之物刺了一下。
只听那青衣少年朗朗笑道:“三人肩上的关节要穴,已被钉入一枚金针,纵然有绝世武功,也难以施展,最好老实一些。”
左少百暗中一试,果然两只手臂,都已无法拾起,心中暗暗吃惊,忖道:好歹毒的法子,当真是棋差一着,满盘皆输了。
但听那少年接道:“三位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虽然双臂不能抬动,但两腿、耳朵可闻,请随在下的身后走吧!”
也不让三人回答,当先举步行去。
黄荣当先,紧随那人身后,左少白居中,高光走在最后,听声辩位,举步而行。只觉愈行愈高,似是爬上了一座级梯。地势忽转平坦,迎面凉风吹来,已然出了水牢,但感下面柔软异常,似是正行走在草地上。
大约一盏热茶功夫,突听那带路少年说道:“三位可以坐下了。”
此情此景,三人纵然有反抗之心,也是无反抗之能,只好依言坐了下去。
少年待三人坐好之后,冷冷接道:“在三位的周围,守有不少高手,他们带有淬毒的暗器,如是三位逃走,格杀无论。”
声音微微一顿,接道:“本门主持,即将大驾亲来,在下希望三位能够据实答覆他的讯问,也可免去些皮肉之苦。”
高光冷哼一声,道:“大丈夫死而何惧,还怕什么皮肉受苦,他如对盟主大哥,有所开罪,高老三可是一样要骂他八代祖宗。”
那少年怒道:“你只要敢说出一句辱骂本门主持之言,我就打落你满口牙齿,拔了你的舌头。”
黄荣低声说道:“高兄弟,不许多言。”
高光话已骂到口边,硬生生的咽了下去。但闻步履之声。逐渐远去,渐不可闻。
黄荣一耳伏地,听了一阵,道:“盟主武功高强,可有法取下金针么?”
左少自叹道:“我已暗中试过,无能取下。”
黄荣道:“兄弟倒是有一个法子……”
高光急道:“什么法子快施出来,不用多谈了。”
黄荣道:“这法子倒是简单的很,但必得设法避过四周监视咱们之人的耳目才行。盟主请侧转身子,我用口拔出你后肩上的金针。”
高光赞道:“这样简单高明的主意,我怎么没有想到?”
左少白估准方向,忽然侧过身去。陡觉寒气一闪,拂面扫来,左少白一提真气,原姿不动的飞了起来,落在三尺以外,避开了一刀。耳际间响起了一阵格格娇笑,道:“好俊的轻功。”
原来那监视之人,就站在几人身旁三四尺处,屏息凝神,静静不动,不但瞧到了两人的举动,而且把三人交谈之言,也听得清清楚楚。
只听那女子声音接道:“此地已用你们不着,你们退下去吧!”
两个监视的大汉,应了一声,转身而去。左少白暗暗忖道:早该想到他监守之人就在身旁才对。微风飒然,夹着一股清幽的脂粉香气,扑入鼻中。三人虽然目难见物,凭嗅觉已感觉到有人来到了身前。
但闻那女子口音,传入耳中,道:“你们据实回答我相讯之言,免得闹出严刑逼供之举。”
左少白道:“那得要看你们问的什么了,如是我们答不出,也是枉然。”
那女子道:“自然是答得出了……”语声微激一顿接道:“三位高姓大名,为何来此?”
左少白道:“在下左少白,我那两位兄弟,一名黄荣,一名高光,我们无意到此,并非是有为而来,想来姑娘早己明白了。”
那女子道:“诸位既然找上门来,瞧去了本门中不少密秘,我纵有放你之心,但却无放你之理……”
左少白道:“那要怎样?”
那女子道:“眼前只有两条路走,一是加入我们关王门,二是把你们推入水牢,活活被水淹死。”
左少白沉吟一阵,道:“请姑娘把我送回水牢去吧!”
那少女目光一掠黄荣、高光,道:“两位怎么样,要和他一起死,还是投入我们关王门下?”
黄荣道:“咱们誓同生死,自是愿追随盟主投九泉之下。”
高光道:“死如有鬼,我拼着打入十八层地狱之下,也要搅得你们举家不安。”
那女子冷笑道:“我杀人已不可数计,从未遇到过鬼,三位既有着同生共死之情,我就成全你们了。”
左少白霍然站了起来,道:“那就有劳姑娘带路。”突然跨上一步,行在黄荣身前。
那黄荣早已有备,估准了左少白落足步位,张口咬去。
他的动作迅快至极,而且认位奇准,但那女子的动作更快,忽然纵身而起,飞到黄荣身旁,右手一挥,疾快拍了过去。
左少白飞脚起踢了过去。
但闻啪的一声,黄荣脸上中了一掌,只打得他身子摇了几摇,才拿桩站好,一面右颊登时肿起很高。
那女子出手的迅快,竞令左少白和黄荣的预谋末成,黄荣被打的退了两步,未能咬中左少自肩上金针。
但左少白踢出的一脚,虽被那女子避了开去,但掠裙而过,毫厘之差,即把她伤在脚下,这电光石火的一击问,那女子虽然抢了上风,但人却惊得一身冷汗,她估算情势,如是左少白刚才踢出一脚,能向左移动半尺,不论自己用何等身法,都无法避开他踢来的一脚。
黄荣一运气,止住了右颊伤疼,道:“盟主,咱们虽然目难观物,也不能坐以待毙。”
高光接道:“是啊!好歹也捞他一个垫底的,死而无憾。”
左少白道:“很好,你们两人靠我身后,以便彼此接应。”
高光应了一声,横里移动身形,向左少自身后靠去。忽然间,金风破空,一柄单刀,疾向高光扫去。左少白听声辩位,飞起一脚踢出,逼得那人收刀而退。
那女子突然格格娇笑,道:“好!三位豪气惊人,我倒得领教,领教。”语声甫落,剑风突起,分向三人攻去。
三人脸上的黑纱未解,目难见物,听风辨位,避开那攻来的剑势,支撑数合,登时被闹的张惶失措。
黄荣心念暗转,忖思今日之局,长此下去,三人都将伤在对方剑下,拖延时刻,无补大局,只有自己抛去生死之念,拚受剑伤,冲近左少白去,解去他双肩上的金针禁制,使他双手能动,解下脸上黑纱,还有死里逃生之感。
念转意决,暗中凝神,辩准那剑势来路,突然大声喝道:“盟主小心……”身躯陡然跃起,斜里向左少白冲了过去。他虽然算准剑势来路、方向,但因目难见物,取的角度,仍有毫厘之差,忽觉肋间一疼,中了一剑。
左少白一脚飞到,逼开剑势,沉声问道:“黄兄弟,你受了伤吗?”
黄荣自知受伤不轻,不敢答话,生恐一口真气,提不起,倒在地上,当下一咬牙,借势一个翻身,欺到左少白身后,口齿启动,咬住左少自右肩后的金针,拔了出来,按道:“我受了剑伤……”话未说完,人已倒在地上。
左少白右手疾举,拉开了蒙面黑纱,右脚同时飞起,挡开了刺向黄荣的一划。他来不及打量四周情势,右手一翻,拔下左肩上刺的制穴金针,左手一探,抱起黄荣,右手疾出,拔下高光肩上金针,借势跃起的身子,避开扫来剑势。
原来他在急切之下,竞把大悲剑法中两招奇学,以指代剑的用了出来,不觉间渡过大危,避开了对方三记绝招。高光左肩上金针被拔,精神大振,呼喝声中,拉下蒙面黑纱。
只听一个娇柔的声音赞道:“好矫健的身手。”剑光突然消敛。
左少白这才抽出时间,凝目望去,只见一个十八九岁的青衣少女,手中执着一柄宝剑,站在丈余以外,神色间流现出一片惊服之色。
高光低头瞧了黄荣一眼,问道:“黄兄,伤的很重吗?”
黄荣睁开微闭的双目,道:“死不了。”
高光扬手指着那横剑而立的青衣女,道:“我这兄弟可是你伤的吗?”
育衣女点了点头,道:“不错!”
高光怒声接道:“好!咱们算是没有完了,我要不拆了你们这关王庙,就不能算替他报仇……”
左少白摇手阻止住高光,肃然接道:“你剑上有毒没有?”
青衣女摇摇头,道:“没有!”
左少白道:“可有金疮药物?”
青衣女道:“有!”探手入怀,抛过来一包锦袋。
左少白放下了黄荣,打开锦袋,倒出一把白粉,仔细查看了一阵,认定无错,才解开黄荣衣服,替他敷上药物,暗中施展传音之术,低声对高光道:“监视着那位姑娘,别让她跑了,咱们此刻的处境,仍未脱险景。”
高光四顾一眼,只见停身处,亦似是一座大殿,只是没有神像而已。那青衣少女手中横的宝剑逐渐的垂了下去,呆呆的站着不动。
左少白替黄荣敷好了药物,低声对高光道:“好好的保护着他,我去取你兵刃回来。”
大步对那青衣少女行了过去。
高光对左少白早已敬服的五体投地,对他之言,一向是深信不疑。那青衣少女眼看左少白行了过来,毫无准备迎敌之意。
左少白一皱眉头,停下脚步,道:“姑娘可是施展诡计暗算,对付我们兄弟,但在下却一向不主张暗算伤人。”
那青衣少女缓缓拾起头来,说道:“你能在一跃之间,避开我追魂之剑,武功强我甚多,我一向自负剑术精深,武功过人,今日和你动手之后,才知自己竟然这般的不行,唉!
他们平日里棒我、赞我,看来都是骗我了。”
左少白呆了一呆,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和此庙何关?”
那青衣姑娘道:“我是这关王庙中的住持,他们推举我接这关王门的家门,但我现在决定不接了。”
左少白道:“为什么呢?”
那青衣少女道:“你赤手空掌,我却手中有剑,但我连你都打不过,还有什么颜面,接任这关王门的掌门?”
左少白道:“这就是了,姑娘几时当了这关王庙的住持?”
青衣少女道:“一年多了,我爷爷离开关王庙时就把我接来此地,要我代他住持庙务,临去之时,告诉过我,如是他一年之后,仍不回来,就让我接掌这关王派的门户。”
左少白看她神情娇稚,言词纯真,分明是一位涉世末深的少女,心中暗暗奇道:“听她口气,这庙中住持是他爷爷,大约是不会错了,奇怪的是那位糊涂老人为什么竞把自己至亲的孙女,请来主持这关王庙,这其间只怕是别有内情。”
心急转动,忍不住问道:“你那位爷爷哪里去了?”
青衣女摇头说道:“不知道,他只告诉我去赴一个朋友的约会,却不料一去经年不归。”
左少白环扫了四周一眼,说道:“你那位爷爷可是至亲的祖父么?”
青衣女道:“自然是亲的了。”
左少白一皱眉头,又道:“姑娘的父母,可还健在人世么?”
青衣女两道清澈的目光,凝注在左少白的睑上,打量了一阵,道:“你这人问话毫无道理,我爷爷还好好的活在世上,父母自然是健在人世了。”
左少白也不和她辩论,缓缓伸出手去,道:“姑娘可是自知不是在下之敌吗?”
青衣少女道:“不错,我自知打不过你。”
左少自道:“姑娘虽然伤了俺们一位,但好男不跟女斗,咱们也不多怪姑娘了,但请把手中的长剑,先行交给在下。”
他生恐有人闯了进来,手中无剑,胆气不振,是以想先迫青衣少女交出长剑。
青衣少女凝目沉思了片刻,道:“你在此等侯片刻,我去把你们的兵刃取来。”转身欲去。
左少白疾速的横跨两步,拦住那青衣女的去路,冷然说道:“不用了,姑娘手中长剑,暂借在下一用,也是一样。”
青衣女霍然退后两步,道:“这是我施用之剑,如何能够给你?”
左少白道:“暂借在下一用,待姑娘送还我等兵刃时,在下自当奉还此剑。”口中说的客气,右手却疾仲而出,扣向那少女握剑右腕。
一则那左少白手法佳妙,二则那青衣女毫无防备,竟被左少白一把抓住了手腕,夺过了长剑。左少白一剑在握,胆气突然一振,反腕一探,长剑振出了两朵剑花,冷冷说道:“姑娘可就是刚才那位讯问我等的人吗?”
青衣少女道:“不错啊!哪里不对了?”
左少白冷笑一声,道:“姑娘言词柔和,分明涉世末深,但刚才那位讯问我们兄弟的姑娘,却似是一位江湖见闻甚博之人,这片刻之间,易换了两人,实叫在下猜不出用心何在?
当时我们虽然目难见物,但姑娘的声音,却难瞒着我等的双耳。”
青衣少女道:“那人就是我啦!你不信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左少白道:“姑娘也许是在场的一位……”长剑一振,逼在那青衣少女身上,说道:
“那位哪里去了?请快些说。”
那青衣少女缓缓向后面退了两步,低声说道:“她走了……”三个字说的低微异常,几乎是连她自己,也听不到。
左少白心神一振,暗道:“看来这位涉世末探,心地纯洁的姑娘,是他们有意安排下的一位替身,只不知她那位爷爷是何许人物?但得知其姓名,就不难查出她的身世了。”
心中忖思,口中却冷肃地喝道:“你可知道离此的道路吗?”
青衣少女点头答道:“知道。”
左少白剑尖一闪,抵在那青衣女后心之上,道:“如若我等能平安离此,在下决不伤害姑娘一毫一发,如是中途有变,那就别怪我开罪了!”
青衣少女缓步向前走去,一直未肯回头望几人一眼。
左少白沉声喝道:“高兄弟,扶起黄兄弟赶路,你们请紧随在我身后五六步处,也免得骤遇强袭,应接不暇。”
高光应了一声,抱起黄荣随在左少白身后而行,左少白手中长剑突然微微一挺,剑尖透衣而入,口中冷冷说道:“我知道你们这关王庙中,机关理伏甚多,但愿姑娘不生恶意,送咱们兄弟平平安安的离开此地。”
那青衣少女默不答话,人却向一处壁角所在走去。左少白右手执剑,左手一把抓住那青衣女的左腕,故意高声说道:“人心险诈难测,屈驾姑娘陪着我们兄弟一行了。”
那青衣女仍是一言不发,也不挥手挣扎,任那左少白握着手腕而行。左少白心中的疑念,虽是越来越重,但想到先行脱险要紧,然后再设法追问,也是一语不发,任他带路而行。那青衣女行近墙角,突然出右手向壁间按去。
左少白忍不住问道:“这地方可是一道暗门吗?”
青衣女冷冷说道:“你既然知道了,还问什么?”
左少白道:“在下还要提醒姑娘一句,最好是不要妄生异念,需知在下只要有上一眨眼间的时光,立刻可取姑娘之命。”
但闻一阵轧轧之声,光滑无痕的墙壁间,突然裂现出一条暗门。青衣女一低头,向里行去,却被左少白用力一拉,生生把她拉退回来,问道:“这暗门通往何处?”
这青衣女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柳眉一跳,冷冷说道:“你这般多心善疑,如何能担当大事,就算这暗门是通往地狱之路,我也陪着你们走的啊!”
左少白只觉脸上一热,道:“在下虽然轻谈生死,但我不能让两位兄弟随我涉险。”
青衣女突然哧的一笑,道:“我瞧人家的年岁,都还比你大些,你自尊自称当起大哥来,也不害臊吗?”
左少白道:“俺们兄弟的事,不用姑娘多管。”
青衣女道:“谁要管你的事了,是你牵着我不放我走!”
左少白心头一凛,松开那少女手腕,道:“在下多有得罪。”
青衣女嫣然一笑,低头进入了暗门。
左少白回头说道:“高兄弟小心了。”紧随那少女身后而入。
暗门内一片幽暗,但地势平坦,毫无气闷之感,显见这地道修筑的十分精巧。左少白紧随那少女身后,暗中凝聚功力戒备,只要她稍有异动,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置她死地。
行约四五丈远,地势突然向上高去。那青衣少女爬了几层石级后,突然停了下来,凝神静听一阵,又向前行去。
左少白忍住心中怀疑,一语不发,暗中却数着爬行的石级,行到一十二级时,青衣少女突然举直双手,向上一托,登时有一片天光,进射而入,说道:“到了,你们上去吧!”
高光加快脚步,赶了上来,望了那青衣少女一眼,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青衣少女道:“上去就是关王庙后门,这地方十分荒僻,很少有人来此,你们尽管上去吧!”
左少白探出头去,四下打量一眼,果是不错,先扶高光和黄荣上去,才一抱拳,对那青衣少女说道:“姑娘是敌是友,实叫在下分辨不清。但今日之情,在下当深藏内心,日后定当图报。”
青衣女沉吟一阵,道:“此时此地,不宜多谈,你们还是快些走吧!日后如有仰仗,我自会去找你们。”
左少白道:“但在下的兵刃。乃师长所赐,必得取回,还请姑娘指教。”
青衣女沉吟了一阵,道:“我去找你们时,带去还你就是。”
左少白道:“如若姑娘不去找我们呢?”
青衣女一皱眉头,道:“那只好暂时存在这里了。”
左少白道:“如是姑娘不去寻找我等,烦请姑娘代在下收好兵刃,三日之内,在下当来此讨取。”
青衣女道:“好吧!就此一言为定,你请走吧!”
左少白道:“但愿咱们后会有期。”纵身一跃,飞了上去,那青衣女迅快的带好暗门而去。
左少白仔细瞧那通上来的暗门,是一块四五尺方圆的石块,用手一推,竟是纹风末动,想来那下面定有铁环扣死,暗暗记下了四周形势,和高光联袂而去。
这时,天色微明,曦光隐现,景物越来越清晰。左少白找一处僻静之所,停了下去,查看黄荣伤势,虽然不轻,但尚未伤到筋骨,当下掌指齐出,拍活了黄荣几处被点的穴道。
原来左少白替黄荣敷药之时。生恐他失血过多,点了他伤口周围要穴,以阻行血。
但闻黄荣长长吁一口气,挺身坐了起来,说道:“多承盟主相救。”
左少白道:“自己兄弟,用不着客气,是否觉着伤势好些?”
黄荣突然站了起来,伸展一下伤臂,道:“盟主不用挂心,幸未伤得筋骨。”
高光突然长长叹息一声,道:“兄弟心中想到一件不解之争,越想越觉糊涂。”
左少白见黄荣伤势无碍,伤口处且已结疤,这证明那青衣女相赠的解药,颇具神效,愁怀一展,回目对高光说道:“不知高兄想的何事?”
高光道:“那关王门和咱们无怨无恨,为什么要把咱们送入水牢之中,泡了半夜之久,他们既有杀死咱们的机会,却又把咱们平平安安的送了出来,似敌非敌,似友非友,实在叫人缠杂不清,猜想不透。”
左少白道:“其间之变,先敌后友,确使人大费疑猜,如说那位姑娘,全为武功震服,才放了咱们,实难自圆其说,这其间定然有着曲折。”
黄荣道:“待兄弟剑伤好转之后,咱再去一查究竞,趁此天末大明,咱们先去凭吊一下盟主故居,奠拜一下殉难阴灵。”
左少白道:“你的伤势末愈,只怕不宜赶路。”
黄荣笑道:“盟主但请放心,区区一点剑伤,岂足挂齿。”当先起身,放步而奔。
左少白抢先带路,直奔左家堡。十几里的路途,在三人快速的奔行下,片刻已到,昔年名动江湖,重阁叠楼的左家堡,早已是面目全非,残堵断壁上生满了杂草,一片萧索凄凉,临近村人,自从大劫之后,全都迁居他处,是以左家堡三里内不见人踪。
两扇宽阔的黑漆大门,隐隐仍可见昔年的堂皇景象,只是那门上的黑漆,早已剥落,黑白杂陈,看上去一片荒芜阴森。
旧地故居,仍然在左少白脑际间留有着童年的印象,十三年前的惨事血债,仍在他心底深处刻划了沉痛、哀伤,见故居、忆童年,和八载历尽了艰辛的逃亡生涯,不禁黯然神伤,断肠泪下。谁说丈夫不弹泪,只为末到伤心处。
黄荣和高光,都知他此刻心情,沉痛异常,也不出言安慰,默然的站立在左少白的身后。
左少白凝望故居,默然垂泪良久,才举手拭去了脸上泪痕,缓步向前行去。大门内是一个广大的庭院,左少白还记得昔年庭院中的华贵布设,如今是荒草及膝,触目凄凉。
左少白镇静一下心神,穿过了荒芜的庭院,登上七层石阶,直入二门。二门内积叶盈尺,已不复昔年那花树如锦的繁盛景象,断垣残壁,满生青苔。
黄荣打量四周环物,虽是残破不堪,但那宏伟的气魄,仍然是隐隐看出昔年此堡的华贵、堂皇。
左少白缓步踏向砖径上的青苔,直入后院。这是昔年白鹤堡的练武之处,左鉴白传授弟子武功,即在此处,两座放兵器的木架,也已经残破不全。靠东首有一座高大的青冢,满长着盈尺的杂草。
左少白指着那青冢叹道:“左家男女弟子,一百余口,大约都是在那青冢之下……”
余音末绝,突闻黄荣讶然一声惊叫,道:“盟主请看!”
左少白顺着他手指望去,只见两个衣着楚楚的人,并肩跪在那青冢之前,不禁呆了一呆,说道:“先父母不见容九大门派和四门、三会、两人帮,天下皆仇踪,哪里来的凭吊之人?”
高光道:“咱们过去瞧瞧吧!”当先行了过去。
杂草丛生,落足间带起了沙沙之声,但三人一直走近两人身后四五尺处,两个并肩而跪的人,仍然是毫无所觉。
高光重重咳了一声,道:“两位朋友,高姓大名,兄弟这里有礼了。”
他一连呼叫数声,那两人连动也末动一下。黄荣轻轻叹息一声,道:“高兄弟不用叫他们了,如若是兄弟推断不错,这两人只怕早已死了!”
高光道:“死了吗?”纵身一跃,飞落到两人身例,双手分抓在两人肩头之上,扳转过来一瞧,果是早已气绝身死,在两人的前胸上,心脏要害之处,各插一把短剑,深没及柄。
左少白一皱眉头,道:“拔出他胸前短剑瞧瞧看。”
高光应了一声,双手齐出,拔出了两人致命的短剑。
这时,正值旭日东升,日光耀射之下,只见那柄短剑之上,刻着“仇根之剑”,四个大字。
左少白道:“奇怪呀,又是仇恨之剑,此人行踪诡奇,不可轻视……”
突然住口不言,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重大之事,凝目沉思。
黄荣低声说道:“盟主可是怀疑这‘仇恨之剑’,和昔年的白鹤堡惨事有关吗?”
左少白暂不答黄荣之言,回头对高光说道:“你查看一下,他们死有多久时光了?”
高光伸手在两人的穴道上摸了一阵,道:“不足两个时辰。”
左少白道:“你瞧瞧他们是否习过武功,”
高光又把两人查摸良久,说道:“习过武功。”
左少白才转脸望着黄荣说道:“虽然不敢断言这仇恨之剑,和我们白鹤门惨事有关,但其中定有些纠葛之处……”
他轻轻叹息一声,接道:“先父母自和九大门派,四门、三会、两大帮结仇之后,武林中任何一处角落中,都无法使我们安身立命,遍地敌踪,到处追杀,别人避我们尤恐不及,谁又会在这里,祭奠白鹤门殉难之人,这人既用了这样一把说暗器不是暗器,说兵刃不兵刃之物,又精工雕出这么一个名称来,岂不是令人生疑?”
黄荣道:“如若这不是一个陷井,这仇恨之剑定然和你们左家,有着关系……”
他望了望左少白手中短剑,接道:“也许是昔年逃出死劫的左家门人?”
左少白摇头接道:“据我所知,应该是无此可能。”
黄荣道:“事实每多难料,盟主也不用为此多费心神了,日后咱们留心追查就是。”
语声甫落,突然一阵长啸之声,传了过来。黄荣把左少白手中两柄短剑抢了过来,低声对高光说道:“高兄弟,快些把这两把短剑,插入两个死人身上,最好是原来伤口。”
高光接过两柄短剑,扶起两个死者,依言把短剑插入原来伤口上。
黄荣道:“咱们快些隐起身子,别让来人瞧到。”
这四周深草过膝,藏身极是容易,三人极快找好一处隐身所在,停下了身子。片刻之后,果然有两个黑衣大汉,联袂而来。
左面一人说道:“我瞧今日里情形有些不对?”
右面一人道:“什么不对了?”左面一人道:“咱们帮主有些精神紧张?”
右面一人道:“不错,你这一提,我也想起来了,无缘无故,为什么会突然要到这白鹤堡来,看这份凄凉景象,就不是好兆头。”
左面一人突然停了下来,道:“孙兄,你瞧脆在那突起的青冢之前的两人,奇怪吗?”
那姓孙的大汉,道:“是有些奇怪呀!全身僵直,已没有活人味道。”
这两人似都是久年在江湖上走动的人物,一见那两人的跪像,已瞧出苗头不对。
但听左面那人接道:“孙兄弟替我把风,我过去瞧瞧。”纵身一跃,飞了过去,落在两人身前。
左少白隐身草中瞧去,只见那人年约三旬左右,肩上插着一柄单刀,伸手一扳两个并肩而跪的尸体,脸色立时大变,失声惊叫,骇然而退。
那把风大汉高声说道:“金兄、怎么回事?”
姓金大汉似是余悸犹存,口中结结巴巴地说道:“又是那‘仇恨之剑’。”
孙姓大汉跃飞过来,唰的一声,抽出背上单刀,四顾一眼,道:“金兄,咱们这是第几次瞧到了?“
金姓大汉道:“第三次了!我瞧帮主那坐立不安的焦虑神情,只怕是和这仇根之剑有关了。”
孙姓大汉道:“金兄言之有理,这地方太过荒凉,咱们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两人谈论那“仇恨之剑”,似是越谈越觉害怕,好像那“仇恨之剑”,随时可以刺入两人心胸一般。
姓金的大汉,举手抹去脸上的冷汗,道:“帮主大驾就到,咱们守在这里等他也是一样。”
他心中的惊悸显是越来越浓,但死要面子活受罪,宁愿忍受那恐怖的颤栗,口里仍然说的十分强硬。
孙姓大汉挥动一下手中的单刀,日光下白芒闪动似是要借这挥刀之势,一壮胆气,说道:“听说这突起的大青冢下,埋了白鹤门男女一百余口尸体,白鹤门因此绝迹江湖!”
金姓大汉咳了一声,道:“听说那白鹤门中逃出了两位男女,一个渡过了‘生死桥’,另一个女的被一位不知名的神秘人物救走。”
孙姓大汉接道:“奇怪呀!听说那‘生死桥’下,理藏无数冤魂,数十年来,从未有一人渡过,那小子怎么走过去的?”
高光心头人怒,暗道:“这两个小子,出口辱骂盟主,非得想法子教训他们一顿不可。”正待挺身而起,但去被黄荣一把按下,低声说道:“高兄弟不可造次。”
回头望去,见左少白泪珠夺眶而出,滚落在草地上,显然那两个大汉的言语,触到了他伤心之处。
但闻那金姓人汉说道:“是啊!使人不解的也就在此了,紧追他身后的数十名高手,为要斩革除根,曾有数位武功高强之人,自持能耐,追那个子。踏上了‘生死桥’,却不料那小子若无其事的走了过去,追上桥的数名高手,却一个个翻入了‘生死桥’下……”
孙姓大汉道:“为什么那小子没翻下去?”
金姓大汉道:“他如是也翻了下去,咱们也不用谈它了。”
突然间,响起了一阵步履之声,惊动了两个籍高谈阔论,以减少心中畏惧的大汉,也惊动了左少白等三人,凝目望去,只见两个身罩青衫的矮小之人缓步走了过来。来人的衣着,十分奇怪,一袭长衫,由头上直包下来,似是两个无头的人。
两个大汉心头原已有些害伯,此刻骤见这样两个无头之人,走了过来,虽然明知两人故意这般装着,把头隐入那长大的青衣之下,心中仍是有些害怕。
孙姓大汉举起手中单刀,高声说道:“孙二爷走遍了大江南北,经过了大风大浪,什么骇人的恐怖玩艺,全都见过,如是装神份鬼,来吓唬孙二爷,那可是白讨苦吃。”
那两个矮小蒙头的青衣人,一语不发,也不理大汉喝叫,仍是不快不慢的对着两人走了过来。那姓金的大汉显然也是有些忍耐不下了,唰的一声,也抽出背上单刀。两人并肩而立,双刀平胸,目睹两个青衣人,暗作戒备。
这时,两人已然全为那蒙头而来的青衣人,吸引住全部心神,无暇旁顾,如是左少白等暗施袭击,轻轻易易的就可把两人一举击毙。
但见两个青衣人踏着荒草而来,片刻间已到两个大汉身前三四尺处,而且毫无停下之意,直对两个大汉冲去。那孙姓大汉,似是已无法忍耐下去,大喝一声,一招“横扫干军”
疾击而出。
两个矮小的青衣人,见对方单刀斩来,立时一躬身,不退反进,直向两人怀中欺去。这动作快速至极,但见人影一闪之下,两人合而复分。那青衣人退开两步,凝立不动,眼看着那金姓大汉却身子摇了几摇,一跤栽倒地上。日光下,只见那金姓大汉的前胸之上刺着一把短剑。
就在那金姓大汉中剑栽倒的同时,那姓孙的大汉和另一个青衣人,也已分出了胜败。另一把短剑,刺入那孙性大汉的前胸。
两个青衣人快迅把两人尸体,排成一排,和早先的两具尸体并排而跪,面对那高突的青冢,然后返身一跃,去如飘风,眨眼不见。
高光只瞧得两眼发直,轻叹一声,道:“好利落的手法,好佳妙的轻功。”
黄荣脸色凝重,回顾了左少白一眼,只见左少白双目神凝,望着那青衣人消失的地方出神,脸上是一片讶然,显然,他心中也正充满着重重的疑窦,蓦地里,响起了一声长啸,紧接着啸声呼应,来自四面八方。
高光一皱眉头,低声对黄荣道:“不知来的何许人物,声势竟如此之大!”
黄荣还来来及答话,忽听左少白自言自语的说道:“奇怪呀!那两个青衣人,究竟是谁呢?难道白鹤门中子弟,除我之外,当真的还有活在世上之人不成?”
第 十 章 七泽第一家
但闻啸声越近,周围人影闪动,十二个全身劲装,手执厚背鬼头刀的大汉,分由南、西、北三个方向,快步而来。
黄荣轻轻一扯高光的衣袖,低声说道:“藏好身子。”
原来那高光已把头伸出了草丛外面。只听一个粗壮的声音,大声叫道:“诸位兄弟瞧到了吗?那四个跪对青冢的人。”
另一个微带沙哑的声音接道:“瞧到了。”人影闪动,一个执刀大汉,急急奔了过来,伸手向最近一人抓去。
但闻那粗壮的声音喝道:“不许乱动,帮主大驾末到之前,咱们必得保持着现场的情景,不可妄动一草一木。”
奔近四具尸体的大汉,应了一声,向后退去。黄荣借着草丛中一点空隙,向外看去,只见分由三个方向行来的十二个劲装大汉,己然合在一起,低声商量,不知在谈些什么?
左少白回顾了黄荣和高光一眼,施展传音之术说道:“除非被人发现了藏身之处,且不可轻易动手。”
高光随手抓起了两块石头,握在手中,备作迎敌之用,原来,三人在那关王庙中被人迷倒关入水牢,兵刃尽失,除了左少白由那青衣少女手中夺来一柄长剑之外,黄荣、高光,手中都无兵刃。
遥遥传来一声大喝,道:“帮主驾到!”
十二个劲装大汉突然分布开去,摆成了一座阵势,面对青冢,刀横前胸,刀柄上垂下的红色穗子,随风飘舞,猎猎作响。
大约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十二个劲装大汉,突然齐齐垂下手中的鬼头刀,欠身作礼。
一个五旬左右的青衫老者,缓步走近青冢。
在那青衣老者身后,紧随着一个四十上下,留着两撇八字胡,枯瘦如柴的矮子。这两人都是赤手空拳,但身后却跟着四个二十左右的少年。背上背弓,腰间悬箭,肩头上黄穗飘风,插着一柄长剑,护拥而行。
高光暗暗骂道:“这人臭排场倒是不小。”
那青衣老者目光转动,扫掠了那四具并跪的尸体一眼,道:“这四人都已绝了气吗?”
左首一个劲装大汉,似是那十二人中的首领,欠身说道:“都已死去多时,属下保持现场,未曾移动分毫,敬请帮主查看。”
青衣老者微微一皱眉,道:“这四人可也是为那仇恨之剑所伤?”
那大汉应道:“每人前胸要害处插有短刀,弟子末敢擅自取阅,但看那形状,极似那‘仇恨之剑’。”
青衣老者缓缓点头,道:“拔出来给我瞧瞧。”
那大汉应了一声,双手并出,极快的拔出四人胸前短剑,日光下骇然可见“仇根之剑”
四个字。
青衣老者并未伸手接剑,长长叹息一声,道:“收起来……”语声微微一顿,自言自语地接道:“这么看将起来,本座的料断不错了,这白鹤门中,还有末死之人,这‘仇恨之剑’定然是白鹤门余孽作祟。”
那留着八字胡的矮子,右手大指、食指拈着短须,两道目光却一直投注四具尸体之上,冷冷一笑,道:“帮主料事如神,白鹤门余孽重现江湖,那是绝无差错了……”微微一顿,扳转话题,道:“在咱们未到之前,四人死亡之后,中间一段时光,已有人先咱们到过此地了!”
隐身在暗处的左少白,吃了一惊,暗道:“这矮瘦之人,一脸阴险刁猾之气,定然是一位善用心机之人。”
但闻那青衣老者接道:“何以见得?”
矮个子轻轻咳了一声,道:“帮主可曾留心这四具尸体的伤口么?咱们帮中两位香主,血色鲜艳,分明是死亡不久,另外两具尸体不但血色有异,死亡时间较久,就是那胸前的短剑,也被人移动过了,因此,属下敢断言,在我们之前,有人到过此地,那时咱们帮中两位香主还未到此,一人且曾取下了两具尸体胸前短剑,因为听得了咱们帮中香主,疾奔而来的声息,慌慌张张的把两柄短剑,重又刺入那两具尸体伤口之上……”
隐在草丛中的左少白等,听这矮瘦之人分析推论事情的经过,有如亲目所睹,毫厘不差,心中大是惊展,暗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能斗量,这人虽是又瘦又矮,但论事的精辟,心思的慎密,实叫人不得不服。”
青衣老者点头赞道:“先生高论,使本座又长了不少见识。”
矮个子接道:“那人既非咱们帮中香主,但也不知那‘仇恨之剑’的来历,如是咱们帮中两位香主,到的时刻早上一些,属下可狂妄的猜他一句,那些人只伯还隐身在附近草丛之中。”这几句话,说的十分肯定,只听得左少白等三人心头鹿撞。
高光暗暗道:“这小子料事之能,果是惊人的很。”
那青衣老者四顾了一眼,说道:“既是那些人和‘仇恨之剑’无关,咱们也不用找他们了……”语声微顿,接道:“此刻什么时光了?”
矮个子仰脸望望天色,道:“辰时光景。”
青衣老者道:“咱们和那八卦门的掌门人,约会时刻将到,也该走了。”转身大步而去。
那矮瘦之人,低声吩咐身旁一个大汉几句,紧追那青衣老者身后行去。十二个手执鬼头刀的大汉,齐齐躬身送行,直待那老者远去,才抱起四具尸体,去如飘风,眨眼走的一个不剩。
左少白缓缓站起身子,望着那青衣老者消失的方向,出了一阵子神,回头望着黄荣、高光说道:“两位兄弟,可知他们是什么帮吗?”
黄荣道:“来人末带标识,无法辨认,”
左少白道:“九大门派,四门、三会两大帮,都曾参与围杀我们白鹤门,来人既称帮主,想来或将是主凶之一!”
高光道:“不要紧,咱们虽然不知他们帮名,但我已熟记那帮主模样,不怕找他不着。”
黄荣道:“咱们都是初入江湖,对武林中各门各派,都无辨识之能,必得想个法子才行。”
左少白叹息一声,道:“白鹤门惨遭屠杀一事,虽是仇恨不共戴天,但也不能因此造成一番武林浩劫,我只要找出那挑拨是非,从中主谋的元凶祸首,得而诛之,以慰父母亡灵。
替白鹤门一百余口屈死之人报了仇,也就算了。”
黄荣道:“盟主大仁大义,不肯迁怒他人,只此一椿,亦可得皇天相佑了。”
左少白对那青冢拜了三拜,带着黄荣、高光,离开了白鹤堡。三人重返岳阳,找了一处客栈住下,左少白瞧了黄荣的剑伤之后,说道:“黄兄伤势虽已无碍,但最好能养息几日,待伤势大愈之后,咱们再去那关王庙讨回兵刃。然后到嵩山一行。”
高光大喜接道:“可是去少林寺么?”
左少白道:“不错,我要找少林掌门人,问问他,白鹤堡究竟犯了什么江湖大忌?引得天下武林同道,群起围攻,伤杀无辜一百余口!”
高光抚掌笑道:“好极,好极,久闻那嵩山少林,为武学圣地,心慕已久,能去瞧瞧,可算是大开眼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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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荣为人持重,凝目沉思了片刻,道:“盟主请恕我扫兴,只弟有几句逆耳之言,不吐不快。”
左少白道:“黄兄有话尽管请说,在下承蒙二位拥称盟主,实是愧不敢当,此后咱们还是兄弟相称最好。”
黄荣道:“礼不可废,盟主这般谦逊,咱们以后称你为大哥就是。”
黄荣接道:“左兄不但身怀绝技,武功强过我和黄兄,就是大仁大义的胸怀,也非我们能及,尊你兄,正该当之无愧。”
左少白还想谦辞,听得高光如此一说,只好忍下不言。
黄荣微微一笑,道:“日后左兄能够盟主武林,领袖群伦,我和高兄弟,也可分得一份荣耀……”
语声微顿,不等左少白开口,又抢先说道:“少林寺在武林素有泰山北斗之称,寺中僧侣,不下千人,各有绝技,咱们三人,绝难尽屈少林高僧,何况此去一行,势必揭开左兄身世之谜,那时,天下武林都和咱们为敌。此来万不可行险!不如隐身暗中,追查真相,待查明真相,作好准备,再昭告天下,表明身份,奠祭左老前辈阴灵不迟。”
左少白叹道:“那刘老前辈已死,先父遗物,也被人骗走,已是真相难寻,如何一个查法?”
黄荣道:“左兄不用焦急,咱们今日所见,足证白鹤门尚有未亡之人,那‘仇恨之剑’含意至深,咱们先设法查出那使用‘仇恨之剑’的主脑人物……”
左少白急急接道:“不错,不是黄兄提出,我几乎失去了眼下这一条最好线索。”
高光突然站起身子,道:“大哥、黄兄,请在客栈中暂息风尘,兄弟去打听打听。”
这人有时精细,有时粗豪,但那躁急的脾气,却永改不了,话出口,人已走的没了影儿。左少白本待要把他拦住,竟是未来得及。
黄荣微微一笑,道:“左兄不用替他担忧,高兄弟粗中有细,必可无恙归来。”
且说高光一溜烟,奔出客栈,望着街头往来的行人,发起呆来,忖道:“街上行人千万,我要向那个打听‘仇恨之剑’?”,但觉脑际一片紊乱,想不出一个法子。
茫然中信步而行,不知走过了几条街道,抬头望去,只见一座高大茶棚,横在眼前。茶棚中坐满了人,长衫、短褂,赤臂挺胸,各色人等,无所不包,一片闹哄哄的吵杂之声,不禁心中一动,暗道:“这些地方,由来是非流言的总汇,不妨进去,坐它一会,或可听得一些有关讯息。当下缓步走了过去,找到一处最热闹的所在,坐了下去,凝神听去。
只听一沙嗓子的中年大汉说道:“咱们岳阳城,有得好戏瞧了,这几日连续发生命案,死的尽都是江湖上有头有睑的人物,听说西关庄家之霸,昨夜被人刺死,死后胸前还扎了一把刀子,那刀子还有名堂,叫作什么仇……仇剑……”
另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接道:“可是叫‘仇恨之剑’么?”
沙嗓子接道:“对啊!一点不错,就是叫‘仇恨之剑’……”
那细声细气的声音,不甘示弱,接口抢道:“这件事闹的大啦,据说江大爷也动了火啦,派出八匹快马,到处去邀请高人,来咱们岳阳城追查那杀人的凶手。”
另一个尖嗓门的说道:“听说这件事,和十几年前城东白鹤堡的惨事有关,唉!想起当年人家左堡主在世的时候,咱们这岳阳城,百里内从未有过一次风吹草动的事……”
另一个苍老的口音,接道:“想当年老朽就在那白鹤堡的附近,常和那左堡主碰头见面,白鹤堡发生事故,我也是亲眼看到,那真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刀光剑气,血肉横飞……”
他正说到紧要之处,四周的茶客,也正听得神往,但那苍老的声音,却突然停下不言。
高光心中暗道:“这人既居住在白鹤堡,对昔年惨事,当有记忆,如能设法把他带去,同见左兄一叙或可有助他回忆的见闻经过。
只听一个急促声音问道:“以后呢?怎么样了?”
他一连喝问很久,始终不闻苍老的声音应话,高光吃了一惊,暗道:“莫非那老人已被人害了不成,当下匆匆站了起来,回顾望去,只见茶棚一角,远远站着一个三十上下的大汉,那大汉,倚在支持茶棚的一支木柱上,双目却不住投注到那说话的老者身上。
他突然不言,自是心中畏惧,奇怪的是老者如何会认识他?
忖思之间,突然那尖嗓门声音叫到:“不得了,周老爷死啦!”
这一声呼喝,立时在茶棚中引起了巨大的骚动,茶客纷纷起立,向外奔去。
要知人命关天,那些善良的百姓人家,谁也不愿卷入漩涡之中。
高光被那喧哗之声一扰,再去找那大汉时,已然不见。
他为人粗中有细,略一忖思,反向那后面走去,满坐茶客,纷纷由前门奔逃,后面反而显得十分清静。
高光穿过了一座小门,眼前是广大的院子,果然见那大汉,正举步向一间小木屋中走去。
那大汉耳目似甚灵敏,高光一进后院,他已惊觉,霍然转过脸来,冷冷喝道:“什么人?”左手一扬,一道细如发丝的银芒,闪电一般,奔向高光前胸。
高光料不到他口中问话,暗器却随着出手,赶忙向旁侧一闪,一缕银芒,掠着耳边打过,寸许之差,险被击中,不禁心头火起,怒声喝道:“你有多少暗青子,尽管招呼出来,试试看能不能伤了高三爷?”
那大汉右手连挥,四五道银芒,连续出手,布成了一朵梅花形,齐齐射到。
高光口里虽是说着大话,心中却已提高了惊警。匆匆一瞥间,已瞧出那人打出的暗器,乃是梅花针一类的小巧之物。凡是此种暗器,定然经过剧毒淬练,见血封喉,而且可以一发数十支,叫人防不胜防,险险避开了第一道暗器,已然打量好了进退之路,眼见那大汉一挥腕,五道银芒,齐齐射出。立时一提丹田真气,陡然向后跃退两尺,闪入那木门。
但闻几声嗤嗤轻响,五道银芒,尽都射在那木门上,五根长约寸半、粗如线香的白虎透骨针,每根相距三寸,整整齐齐的钉在木门上,排成了一朵梅花。
高光虽然连避开对方两道暗器,但他心知今日遇上之人,是位暗器名手,手法之纯熟,势道之劲急,都非常人能及,必得小心应付才行。
就这心念一转间,将头望去,那位大汉早已走的不知去向。那半掩半开的厢房木门,依然如旧,似是大汉并未进入房中。大院中,除了那座小木屋外,堆积了一地木柴,想是用作烧茶。
高光提气戒备,快步走到那木柴堆边,随手检了一根木柴,当作兵刃,绕那木柴,行了一周,才缓步向那小木屋行去。
他心中畏惧那大汉暗器厉害,不敢贸然冲入,探首望去,只见那小木屋中,堆满了破损的茶具,蛛绕尘封,似是很久没人来过了,正待举步而入,突然一件冷冰之物,触及后颈,身后传过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道:“要命的不要动,我手中之刀,号称百毒,见血封喉。”
高光暗暗叹息一声,忖道:“完了,我怎的竟然未想他施展壁虎功,把身子贴在这木屋廊椽之下。”
他生性暴急,从不服输,虽然处在极端险恶,生死一发的环境下,仍是不甘束手被擒,暗中提气,运集功力,准备陡然回身反击,纵然伤在他毒刀之下,也要让他挨一木柴。
他想的虽是不错,但却晚了一步,只觉右后肩穴道一麻,紧接着又有两处穴道被点,右手一松,手中木柴先落,人已紧接着向前一栽,摔倒在地上。恍忽中,双目被人包了起来,耳际间听到一阵茶具相撞的声音,被人抱起,走入了地道之中。
他双目被黑巾蒙遮,难以见物,这些景象,全凭双耳听闻,再加上一番判断。
他尽力按耐下心中的怒火,不要发作出来,忍了又忍,到最后还是耐不住,破口大骂道:“王八羔子,你们要把高三爷带到哪里去?”
但闻砰然一声,左睑上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只打的高光头晕脑胀,鲜血顺着口角淌下。
这一掌打起了高光心火,索性大骂起来。只听砰砰之声,不绝于耳,只打的高光满口鲜血,双颊红肿,可是此人脾气暴急,愈打他,愈是骂的厉害。
一个细声细音,说道:“这小子,倒是强悍的很,咱们点了他哑穴吧,晚上再好好的整他。”
高光陡然停下了喝骂之声,暗暗付道:“这声音熟悉的很,好像在哪里听过?”
他心思用到了别处,也不再开口骂人了。只觉脑际间灵光一闪,突然想这声音,正是适才在那茶棚中听到那细柔的声音,不禁恍然大悟,暗道:“是啦!原来他们是有意安排下这个陷阱让我自投罗网而来……”
只觉自己被送到一座密室之中,双手、双脚尽被捆了起来。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又被提出密室,走约一盏热茶工夫,又行停下。高光双目虽然被蒙着,但他已隐隐觉到周围有很多的人。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这些人可都是你杀的么?”
高光心中一动,道:“我双目被掩,如何能瞧的出来?”
只听那苍老声音说道:“解下他蒙眼黑纱。”
高光顿觉眼前一亮,双目上黑纱已除,四顾一周,只见正停在一所大厅正中,厅外一片黑暗,想是正值深夜,但是大厅中,却是灯火辉煌,高燃着二十四支巨大的红烛。
上首端坐着一位花白长髯的老者,方睑大耳,生像本极威严,但却带着一脸愁急面容。
四周环坐着高矮不同之人,大约有三四十人之多,而且一眼之下,即可看出,这些人都是武林中人物。
那白昼曾和自己动手的中年大汉,却站在那花白长髯,高居首居的老人身后。目光移动,只见地上并肩放着八具尸体,每人的前心要害之上,伤痕宛然,一片血迹。
在那花白长髯老者身前的木案之上,并放着八柄寒光闪闪的短剑。
高光只瞧那短剑形状,已知是震动武林人心的“仇恨之剑”。
只见那老者耸动一下斜飞入鬓的长眉,说道:“你看到这八具尸体了?”
高光道:“看过了。”
那老者伸手指着案上短剑道:“这些短剑,你可认识么?”
高光道:“自然认识,那就是震动武林的‘仇恨之剑’。”
长髯老者道:“不错,那八具尸体,你也看到了?”
高光道:“早看到了。”
长髯老者突然厉声接道:“你可曾瞧出他们前胸上的伤痕?是何物所伤么?”
高光道:“八个尸体,八柄短剑,自然是死在那‘仇恨之剑’下了。”
长髯老者道:“你可认识老夫么?”
高光摇摇头,道:“不识……”
紧临那老者身旁的一个席位上,坐着一位身材矮瘦的中年,突然接口说道:“那你认识这八具尸体了?”
高光摇头说道:“素昧生平,从不相识。”
矮瘦中年霍然起立,道:“如不让你尝试一些苦头,谅你也不肯从实招来。”大步离坐,直对高光走了过来。高光本能的一抬双臂,准备先阻止那人来势。
哪知双臂一举之下,才知道两臂之上,早已被人用一种卑劣方法,伤了经脉,看上去双臂虽然运用自如,但却无法运气行功,和人动手。
这时,那矮瘦中年,已然逼近了高光,正待出手点他五阴绝穴,听那老者说道:“谭兄暂请停手……”
那矮瘦中年回头望了长髯老者一眼,道:“庄主还有何指教?”
长髯老者道:“在下有一点浅见,那就是咱们还未找到确实证物之前,且不可施展太过歹毒的手段。”
高光心中暗暗赞道:“这老人,还不失君子之风。”
那姓谭的矮子突然抱拳对那长髯老者一礼,道:“庄主仁慈为念,但此人刁顽异常,如是不点他五阴绝脉,只伯他不肯把认出内幕之情。在下之意,先迫他说出经过,再设法解他被咱们点伤的穴道经脉。”
那长髯老者冷然一笑道:“谭兄,万事均不可操之过急。”
矮瘦中年是自知难和那老者争执,不再言语,缓缓退回坐位。
长髯老者抬起头来,打量了高光一阵,接道:“大丈夫做事,一向是敢做敢担,这八人是否被你杀害,尚望说出。你也是习武之人,当知那‘五阴绝脉’上几处穴道,被点之后的疼苦,是何等厉害?但如你能尽言胸中之密,老夫可保证你不会受丝毫损伤。”
高光暗道:“这话不错,我双臂经脉被伤,已无反抗之能,如若他们当真的动起大刑迫供,今日这番苦头,定然吃的不消。”
心中念转百动,口却缓缓应道:“在下确然不识这八具尸体,人也非我所杀,你们不信,那也是没法的事。”
那长髯老者,双目投注到高光的身上,说道:“你当真不识老夫么?”
高光摇摇头,道:“咱们从未见过,自然是不相识了。”
四座之人,一齐把目光投注过来,似是对高光不识这老者一事,大为觉着奇怪。
长髯老者轻轻一捋长髯,道:“你可知此刻你置身何处么?”
高光道:“不知道!”
长髯老者道:“就是老夫的居家之处,在武林中也算得小有声名,七泽第一家,想你定已听人说过了?”
高光低声吟道:“七泽第一家,七泽第一家……”自吟诵了四五遍后,摇头说道:“没有,在下从未听人说过。”
四座中人,脸上齐齐泛现出怒容,似是高光一句话,伤到了全厅中人。
两个年纪轻轻的劲装大汉,似是无法忍耐心中闷气,霍然站了起来,道:“这人分明是有意的辱及庄主,罪该乱刃分尸!”
长髯老者举手一挥,道:“也许他是真不知道。”
群情虽然激动,但人人都似对那老者十分敬重,他一出言喝止,立时鸦雀无声。
长髯老者目光又转到高光的身上,说道:“你既不知七泽第一家,定然也不知老夫的名号了?”
这高光很少在江湖上走动,黑白两道中的高人,多未听闻,自知纵然那老者说出姓名,只怕也不知,但见此人这般气势,决非常人,不难含糊支晤过去,当下说道:“我虽不知道这七泽第一家的名号,也许听闻过庄主之名。”
长髯老者道:“知与不知,告诉你都是一样,老夫姓黄双名天奉。”
坐在右侧一个四川大汉,接口说道:“告诉你姓名,你也许不知,洞庭水域十八寨,长江三十六舵关,总瓢把子,人称洞庭王五湖神龙,你总该知道了吧?”
高光道:“原来是个洞庭王,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宵幸得一会,足慰生平思慕了。”
他这几句话,一气呵成,有如背书一般,一听之下,立时可知他是说的客套之言。
那矮瘦的中年,低声说道:“看他说话神色,倒非伪装,或是真的不识黄兄了?”
黄天奉道:“谭尼说的不错,他似是不常在江湖之上走动。”
那矮瘦中年又道:“兄弟四个门下,被那‘仇恨之剑’杀了两个,此仇此恨,岂可不报,如是兄弟坐而不问,传言开去,兄弟也无颜再在江湖之上立足,其人连黄兄的威名,亦不知道,定然是初出茅庐的人,黄兄以为如何?”
黄天奉道:“谭兄的高见极是。”
那矮瘦中年又道:“近年武林道上,除了那充满着诡奇、神秘的‘仇恨之剑’以外,兄弟实在想不出还有何等人物。因此,兄弟断言,他必是那‘仇恨之剑’中的人物。”
“仇恨之剑”,虽然现世不久,但它标识明显,手段毒辣,伤死在剑下的大都是黑白两道中甚有地位的高手,是以,极快的震动了江湖。
但却没有人能知那“仇恨之剑”惊人的屠杀,目的何在?也无人知道那“仇恨之剑”的主脑是谁,唯可以了然的是那“仇恨之剑”并非是一二人的主谋其事,而是一个神秘莫测,飘忽不定的集团。因此,那“仇恨之剑”,在武林人的心目中,已是代表了一个崛起江湖的新兴势力。
黄天奉霍然站了起来,大步走到高光身前,右手食中二指疾出,分点了高光双臂“井穴”。
高光双臂上经脉受了暗伤,眼看那黄天奉伸手点了穴道,却是无能抗拒。
但闻黄天奉哈哈一笑,道:“老夫门下弟子无知,用独门透骨打脉手法,伤了你的双臂,老夫这里代为谢罪了。”
高光穴道被点,心中正自焦急,暗道:“完了,全厅中人,无不主张严刑迫我口供,只有这老者,独排众议,他既然改变了愿意,今日这番苦头,定是难以免除。”
哪知事情变化,大大的出了他意料之外,黄天奉意是解了他受制经脉,暗中运气一试,果觉双臂的受伤经脉竟然畅通无阻,当下抱拳还了一礼。
黄天奉道:“还未请教上姓大名?”
高光道:“兄弟高光。”
黄天奉一抱拳道:“高兄请坐。”
全厅中人,眼看黄天奉突然对高光客气起来,无不大感奇怪,只是无人敢出口询问罢了。
黄天奉目光环扫了四周一眼,肃然说道:“天色不早了,诸位也该休息一下……”
目光一转,望着那矮瘦中年道:“谭兄酒量素豪,请陪这位同吃一杯。”
那矮瘦中年一皱眉头,欲言又止。黄天奉牵着高光一双手,举步而行,绕过大厅上的一扇屏风,直向后厅而去。全厅群豪,齐齐站起身来,抱拳送行。
高光原想要吃上一番苦头,却不料形势大变,由阶下之囚,受到了极优厚礼遇,亦不禁有些茫然不解,一面行走,一面暗自忖道:“他突然改颜相向,对我这般客气起来,只怕是别有用心,不可不防。”
回头望去,只见矮瘦中年,紧随而入,其人却是双眉愁锁,一语不发,显然蹩了一肚子怒火,只是不敢发作而已。
黄天奉带两人穿行过一片甬路,进入了一间布设雅致的小室,四周黄幄垂遮,四角处,高燃四支红烛,正中一张木桌上早已摆上了佳肴美酒,两个垂髦青衣女婢,垂手而立。
高光已很久未进食物,闻到酒菜香味,顿觉饥肠健览,恨不得立刻坐下去大吃上一顿。
黄天奉肃客入座,左手一挥,两个垂髦美婢,齐齐欠身一礼,退了出去。
那矮瘦中年铁青着一张脸,在高光对面坐下,他虽然极力控制着心中的激动怒火,但神色间,仍是不觉的流露出来。
黄天奉端起酒杯,笑道:“两位请先进一杯。”当先一饮而尽。
高光腹中饥饥,也不客气,立时酒到杯干,自顾自的大吃起来。
那矮瘦中年却是停筷不动,冷冰冰的坐到一侧,不言不笑。
酒过三巡,黄天奉才对高光说道:“这位谭兄,乃是形意门中高手,和老夫相交整十年,彼此情义深重,乃老夫生平中甚少知交之一。”
高光欠身说道:“兄弟高光。”
那矮瘦中年心中虽然不乐,但又不能不理,双拳一抱,道:“兄弟谭三成。”语气冰冷异常。
黄天奉回顾了谭三成一眼,笑对高光说道:“那‘仇恨之剑’首脑,对高光想极厚爱了?”
高光暗道:“他客气对我,原是想套我的话,可惜我高光真不知那‘仇恨之剑”的隐密,你这场心机白费了,口中答道:“在下确实不知内情……”
黄天奉接道:“家有家法,行有行规,任何门派帮会,都有他们独特的规矩,想那‘仇恨之剑’的首脑,订出的规戒,定然是严酷、残忍,使属下不敢擅自泄露隐密。”
谭三成此刻才了然黄天奉的用心,想以烈性美酒,灌醉高光,好从他口中套出实言,不禁暗叫了一声惭愧。
回头看高光时,已有了七成酒意,赴忙端起面前酒杯,道:“在下也敬高光一杯。”
高光举酒就唇,一饮而尽,连声赞道:“好酒啊!好酒!”
黄天奉眼看高光已有了九成酒意,如是再喝下去,势必将当堂醉倒,悄然收起了酒壶,笑道:“老夫听说那‘仇恨之剑’的首脑人物,是一位风姿绰约的大姑娘,不知这传言,是否确实?”
他这等单刀直入的问法,在一个已有九成酒意的人,很难不泄机密。
高光舌头已有些不听使唤,语焉不详,说了半天,黄天奉和谭三成,仍是听不清他说些什么。
谭三成一皱眉头,道:“高兄,那位姑娘借用‘仇恨之剑’这个怪异的名字,当真匪夷所思,用的好极,先给人一个莫测高深之感。”
黄天奉珍藏这名酒,酒性剧烈无比,高光又非善饮之人,空腹烈酒,最易入醉,他连吃数杯,早已难支,谭三成旁敲侧击,用尽心机,希望高光在酒意朦胧中,泄出隐密,却不料高光已支持不住,身子一侧,一跟斗倒摔在地上。
谭三成霍然起身。探手一把,抓起了高光,急急说道:“高兄再喝一杯如何?”
但见高光嘴巴一张,吐出一口酒菜,直向谭三成身上喷来,一股刺鼻子怪味,同时冲来。谭三成右手一松高光,疾快的闪向一旁。
但闻蓬然一声大震,高光整个身子,平摔地上。这一跤虽是跌的不轻,但那高光却是浑然无知,鼾声大作,竟然熟睡过去。
黄天奉摇摇头,道:“想不到这小子竟然毫无酒量。”
谭三成振振有词的说道:“如是以兄弟之意,严刑迫他招供,说不定早已问的明明白白了。”
黄天奉道:“不妨事,如若他真是‘仇恨之剑’的属下,那主持‘仇恨之剑’的首脑人物,必然将四出寻找于他。”
谭三成道:“兄弟另有一个主意,但不知是否可行?”
黄天奉道:“谭见有何高见?”
谭三成道:“兄弟之意,不如把他放了,黄兄就现有属下中,选出一十二个高手,扮成各种不同身份之人,暗中追踪于他,必可找到他们落足之处?”
黄天奉一伸大姆指,道:“好主意,这叫做欲擒故纵,就依谭兄之见。”
谭三成道:“必将善待此人,使他不生异心。”
黄天奉点头微笑,召来两名美婢,扶持高光安歇。高光烂醉如泥,一觉睡到次日午后,才醒了过来。睁眼看去,只见两个美丽的垂髫小婢,含笑站床前,不禁吃了一惊,急急说道:“两位姑娘是什么人?在下何以在此?”
两婢微微一笑,道:“小婢是奉命侍候高爷。”
高光凝目思索了片刻,道:“黄庄主哪里去了?”
左首一个美婢答道:“庄主有事远行,需时半月才得返回,临去之际,吩咐小婢,善待高爷。”
左面一婢接道:“我家庄主,最是好客,大江南北,远朋近友,只要找到我家庄主,无不被待如上宾,七泽第一家,能在江湖上受人称颂,自非无因。”
两个美婢,不但人生的十分娇艳,口齿亦是伶俐的很,不容高光接话,左首美婢又已抢先说道:“庄主吩咐我等,如是高爷愿留居此地,待他归来,自是最好不过。”
高光接道:“如是我要走呢?”
右面一婢笑道:“庄主吩咐,如是高爷坚持要走,亦不许强行留难。”
高光暗暗忖道:“我一日夜未返店中,两盟兄必已等得望眼欲穿,岂可在此多留,当下说道:“两位暂请退出,在下要起床了。”
二婢掩口一笑,道:“小婢扶侍高爷穿衣。”
高光摇头说道:“不成,男女授受不亲,这如何能够使得?”
二婢相视一笑,退出房去,高光匆匆起床,穿好衣履,心中暗自奇道:“这黄庄主怎会陡然这般善待于我,其间只怕是别有用意,最好早些离开此地。”也不待二婢回房,大步出室而去。
这是座筑建宏伟的大宅院,重楼叠阁,极尽堂皇,高光大步而行,穿过庭院,也无人阻拦于他。出得大门,只见碧波荡漾,垂柳飘风,眼前是一片湖水。
回头望去,只见一座高大的门楼上,横着一张匾额,写着:“七泽第一家”五个大金字,当下默记了四周景物,辨识了一下方向,直奔岳阳而去。
左少白和黄荣,正等焦急万状,急见高光无恙归来,心头大喜,黄荣急步迎了上去,握着高光一支手,道:“高兄弟,你没有事么?”
高光道:“有劳两位兄长挂怀,小弟这一日夜中,虽然是惊风骇浪,但总算幸得无恙。”
黄荣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一日夜没有音讯,急坏了盟主大哥,我们踏遍了岳阳城,找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高光道:“小弟这场际遇,如非亲身经历,说来实难叫人相信……”
黄荣道:“遇上了什么事?”
高光道:“似真似幻,友敌莫辨……”当下把经过之情,仔细的说了一遍。
左少白凝自沉思了片刻,突然挺身而起,道:“兄弟,你中了人家欲擒故纵之计,咱们得快走!上路。”
高光恍然大悟,道:“我说呢!他们忽然对我客气起来,原来是要我帮他们带路来了!”
左少白道:“据我昨日所见,这岳阳城中,似在酝酿着一次风暴。”
黄荣接道:“似是有着很多武林人物,正在向此地集中。”
左少白轻轻叹息一声,道:“咱们三人,都缺乏江湖经验,不解险诈,也许早巳在不觉之中,泄露了我身世之秘,这场风暴,或许是咱们引起来的。”
黄荣道:“也许是那‘仇恨之剑’引起……”
左少白道:“咱们三人既无门派,又识人不多,最容易被误会,不论这场风暴是否咱引起,但咱们将为双方认作敌人。”
黄荣道:“大哥高见,但咱们如若想避开这场风暴漩涡,此刻还来得及。”
左少白凝目沉思片刻,坚决说道:“不行,不能避开!”
高光笑道:“对呀!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如是咱们总是逃来避去,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语声甫落,瞥见门口处人影一闪,一个青袍花白长髯的老者,已然停身在木桌之旁。
高光讶然说道:“七泽第一家的庄主……”
黄天奉笑道:“不错,老夫黄天奉,高兄酒意醒了么?”左少白转眼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又矮又瘦的中年人,正是那形意门中高手谭三成。
只听谭三成哈哈一笑,道:“咱们承高兄带路,才找到此地,这番情意,咱们心领了。”
高光气的睑色铁青,霍然站起身来,喝道:“你们用酒灌醉了我……”
左少白一挥手,不让高光再接下去,说道:“两人用尽心机,访查我等下落,不知有何见教?”
黄天奉脸色肃穆,冷冷说道:“老夫先警告诸位一句,这座小店的前后左右,都已被重重包围,如若诸位有逃走之心,那可是自寻烦恼。”
黄荣道:“咱们一不偷,二不抢,为什么要逃走呢?”
黄天奉道:“老夫只不过是提醒诸位一句,如是诸位未存逃走之心,那是最好不过。”
谭正成道:“庄主是何等身份之人,何用和他们罗嗦多言,不如开门见山的问个明白。”
黄天奉点点头,道:“好……”目光一惊左少白等人,道:“三位之中,哪一位是管事的?”
高光一指左少白道:“这位是咱们龙头大哥,他如肯叫咱们束手就缚,我等决不还手,如是他叫割下你们两位的脑袋,两位就是躲到龙宫去,也逃不了!”
黄天奉对左少白一拱手,道:“请教贵姓?”
左少白道:“左少白,有何指教?”
黄天奉道:“左兄可识得老夫吗?”
左少白道:“在下眼拙,不知黄兄身份?”
黄天奉道:“鄂、湘两省和长江中游一带走动的人,不识老夫的倒还很少,看样子左兄是初出江湖了?”
左少白道:“不错,咱们兄弟踏入江湖不久。”
黄天奉呵呵一笑,道:“近年中江湖上才人辈出,水旱两路,都成了豪雄争霸之局,三位如想在武林中扬名立万,定得想上一个出奇办法才行。”
左少白道:“此乃咱们兄弟之事,不劳黄兄操心!”
黄天奉突然脸色一变,冷冷说道:“这么看将起来,老夫倒是没有料错……”
突然一伸右手,道:“拿来!”
左少白怔了一怔,道:“拿什么来?”
黄天奉道:“‘仇根之剑’,老夫倒要亲自见识一番,看看那仇恨之剑,是否可一样的能插入老夫前胸?”
左少白谈谈一笑,道:“阁下找错人了!”
黄天奉冷笑一声,道:“除非能证实你的身份,确和那‘仇恨之剑’无关,否则,只有屈驾几日,老夫查清真象之后再说了。”
左少白道:“不知如何一个屈法?”
黄天奉道:“暂请三位在寒舍住上几日,只要老夫查出那‘仇恨之剑’,确和三位无关,三位就可以随时他往。”
左少白道:“如是老前辈一月查不出‘仇恨之剑’的内情呢?”
谭三成冷漠的接道:“那就屈驾一月。”
左少白道:“依此推论,如是老前辈一年查不出那‘仇恨之剑’内情,咱们兄弟不就得受屈一年?如是一百年查不出那‘仇恨之剑’的内情,咱们兄弟就得老死贵府之中了?”
谭三成道:“如是诸位和那‘仇恨之剑’有关,那就有去无回的了!”
左少白两道目光投注到谭三成的睑上,缓缓说道:“阁下之言,是何用心?”
谭三成道:“哼哼,在下之意,简明的很,如是三位和那仇恨之剑’有关,现在还有一个机会!”
左少白接道:“什么机会?”
谭三成道:“动手的机会?”
左少白道:“是了,两位之意,是要咱们兄弟束手就缚,听凭处置。”
谭三成道:“如是三位不肯,还有一条抗拒之路可走。”
第十一章 相煎何太急
左少白被他连番出言相激,不禁心头火起,冷冷说道:“不论咱们兄弟和那‘仇恨之剑’,是否有关,只凭阁下这股狂傲之气,就难叫人忍受得下。”
谭三成举步一跨,人已进入室中,回目一顾黄天奉道:“黄兄,用不着和他们多费口舌,在下之意。先把他们制服再说。”口中对黄天奉说话,右手五指如钩,已然向左少白腕脉门之上扣去。
左少白不避来势,左手微微一沉,五指齐伸,反扫过去。
谭三成道:“好手法。”右掌一挫收回;左掌却紧随而出,拍向左少白的前胸。
左少白右手疾翻而上“吞云吐月”,右掌反向谭三成肘间关节插去。
两人电光的交手一瞬,彼此间已尽极变化之能事。谭三成口中咦了一声,向后疾退三步。原来,他招数已经用老。再也无法变化,如不及时而退,势必要吃大亏。
黄天奉已经瞧出对面少年,竟是个身负绝技高手,但心中的怀疑,也愈是加重,暗道:
近年江湖之上,从未听到过,有此年轻高手,看来此人定然和‘仇恨之剑’有关,心念转动,欺身而上,说道:“老夫领教。”右手疾推一掌。
左少白道:“当得奉陪!”左掌斜里削下。
黄天奉冷冷说道:“好一招‘斩脉手’。”
推出的右掌,疾快收回,随着收回的掌势,右脚却突然飞出,踢向左少白膝关节。他收掌出脚,几乎一齐动作,举动迅捷无比。
左少白甚少对敌经验,只防他双手的攻势,不料他飞出一脚踢来,几乎伤在一脚之下,赶忙移形换位,险险把一脚让开。
黄天奉道:“裙裹脚”,踢出时无声无息,原来他生平中最为得意的一大绝技,江湖之上,不知有多少人,伤在这‘裙裹脚’下,自忖一招必中,却不料竟为对方闪避开去,不禁心头微微一震,暗道:“此人小小年纪,如此武功,今日之战,胜败甚难预料了。”
左少白避开一脚之后,心中亦是惊恐不已,暗道:“这一招虽然躲开,但却是侥幸的很,他这飞脚踢来之势,如此迅快,实叫人防不胜防。”
双方都感觉到遇上了难斗的劲敌,不敢再轻易出手,相对而立,凝神戒备。谭三成身经目睹几招搏斗,也收了狂傲之态,探手入怀,摸出了一对金轮。
高光怒道:“好哪!要动兵刃么?”伸手取过壁上长剑,扔了过去。
左少白追随姬侗、向敖,习剑练刀,拳掌方面,兼学不多,但他却不知,拳掌之技,已融通于刀、剑术之中,伸手接过长剑,精神突然一震。
谭三成低声说道:“黄兄,亮兵刃吧!这小子武功高强,来路不明,纵非那‘仇恨之剑’的首要主脑,亦必他参与机密的重要人物,不能生擒,亦得置于死地,无论如何,今晚不能放过他们!”
黄天奉眉头一皱,望望左少白手中长剑,道:“老夫已十年未动兵刃了,愿以一双肉掌,接阁下几剑试试。”
左少白道:“那位兄弟先亮兵刃,在下也只好亮剑奉陪了。”
谭三成道:“好!那就由在下先来领教。”双轮一错,揉身而上,左轮一晃,幻起一片轮影,右轮却疾快的点了出来。左少白长剑一绕,洒出一片寒星,逼开双轮,“唰”“唰”
连攻两剑。
须知姬侗那王道九剑,乃剑法中至高无上的奇异之学,剑势一展,立时如长江大河一般,汹涌澎湃,绵绵不绝,谭三成只攻了一招,第二招还未及出手,已被圈入了一片重重的剑光之中。
一间客房,能有多大地方,两人一动上手,立时占去了大半空隙,闪闪剑光,满室飞旋,室中尽都是森寒的剑气。迫的黄天奉、高光、黄荣,齐齐退到壁角观战。
左少白的剑势,愈来愈见凌厉,谭三成手中金轮,已无反击之能。黄天奉冷眼旁观,越看越是寒心,在不足十合的搏斗之中,左少白最少有两次刺伤谭三成的机会,不知何故,左少白竟然轻轻放过。又斗了数合,左少白剑势突然一圈,封开了谭三成的双轮,剑光一闪,刺向前胸。
黄天奉旁观者清,暗道一声完了,只要左少白剑势一沉,斜里推出,不论谭三成使用何等身法,也是难逃这一剑之危,却不料左少白剑势竟然向上撩去,又放过了谭三成一马。
这一招,明白至极,不但黄天奉看了出来,就是黄荣、高光,也都看得清清楚楚。
谭三成亦是武林成名人物,左少白数次手下留情,哪还有颜面再打下去,大喝一声:
“住手!”收了金轮,向后退开三步。
左少白怔了一怔,道:“怎么不打了?”
谭三成道:“左兄剑术精绝,在下不是敌手,承蒙手下留情,伤我门人之事,就此一笔勾消,咱们后会有期。”
黄天奉自目睹左少白的精奇剑招,用尽心机,也想不出如何去破解方才刺向谭三成的几招剑式,心知自己出手,恐也是徒招羞辱,一时间呆在当地,不知该如何开口才是。
左少自收了长剑,道:“在下等兄弟三人初入江湖,对江湖上的过节,或有不知之处,但却和那‘仇恨之剑’确实无关。”
黄天奉看他说的十分诚挚,心中忽然动了怀疑,暗道:“凡为那‘仇恨之剑’所伤之人,大都是一剑致命,深入心脏,但此人明明可把人伤在剑下,却几度手下留情,看来不似穷凶恶极之辈。这其间,只怕真有误会,当下接道:“自从那‘仇恨之剑’,出现于江湖之后,短短数月的功夫,已然传遍了江湖,震动了黑白两道,目下正有着无数武林高手,向此地集中,不论那‘仇恨之剑’的首要人物武功如何高强,机智如何惊人,也是难逃公道,不出三个月,不被生擒,亦将被杀!”
左少白道:“一个人能用出这残酷的手段,如非天生恶性,必将别有隐情,诸位既是要管此事,希望能先查个明白,不可冤枉好人!”
黄天奉暗暗忖道:“眼下情形,不利于我,如若再停留下去,他或将改变主意。”
心念转动,沉声说道:“咱们青山不改,绿水常流,后会有期。”转身向外行去。
高光大声喝道:“站住!”大步跟了走去。
黄天奉陡然回过身子道、“高兄还有什么指教?”
高光道:“你们平白无故把我抓了去,又追踪我来此地,闹了半夭,说走就想走么?”
黄天奉道:“如以高兄之见呢?”
高光道:“留下点什么再走!”
黄天奉道:“好!老夫就领教高兄的武功……”高光被黄天奉拿话一挤,无法下台,只好答道:“那是最好不过。”说话之间。人已攻出一拳。
黄天奉一招“拒虎门外”,封开了高光的掌势,右掌连续拍出两掌。
突然间,寒光一闪,左少白手中长剑,斜里伸出,手腕微微一摇,幻起了两朵剑花,迫退两人,说道:“这位黄兄要找那‘仇恨之剑’,咱们既和‘仇恨之剑’无关,自不用再打下去了。”
黄天奉道:“在下相信左兄就是。”转身出室而去。
黄荣眼看那黄天奉背影消失不见,才轻轻叹息一声,道:“大哥心地仁慈,明明几次可把那谭三成伤在剑下,但都手下留情……”
高光接道:“这两个人可恶至极,无缘无故,把我捉了去,该给他受点教训才对,尤其是那姓谭的,这般轻轻易易的放了他们,岂不太过便宜两人了?”
左少白茫然道:“我哪里手下留情?”
黄荣微微一笑,道:“我等亲眼看见,大哥也不必太过谦逊了?”
左少白摇头说道:“我按照剑路施展,哪里剑下留情了?”
高光道:“明明有一招,可把那谭三成伤在剑下,若非如此。那姓谭的岂肯认输?”
黄荣道:“龙头大哥这份气度,实叫我等佩服的很,动手相搏之中,仍是不肯随便伤人。”
左少白心知难以解说清楚,索性不再答话。高光突然想起放在那关王爷的兵刃,说道:
“听那黄天奉的口气,正有着不少武林高手,齐来岳阳,咱们只怕难免受人误会,有得几场架打,得早些设法把兵刃取回来才是。”
左少白点头道:“好!那女子既是不肯派人送来兵刃,咱们只有自已去了取了。”
黄荣道:“咱们连日跋涉,该好好休息一下再去不迟。”
左少白缓缓把长剑还入鞘中,道:“高兄弟最是辛苦,还望好好休息一会。”
高光道:“我很好,不劳大哥挂心。”
左少白道:“此番再去关王庙,只帕是难免得有几场恶战,还望两位兄弟多多保重。”
两人应了一声,各自选了一处坐位,盘膝而坐,闭目调息起来。直到四更左右,左少白才挺身而起,取了些散碎银子,放在桌子,叫醒了黄荣、高光,低声说道:“天下群豪,都把咱们和那‘仇恨之剑’连在一起,在未确实找出那‘仇恨之剑’的真凭实据之前,只怕咱们很少有解说的机会。谭三成虽是败在我的创下,但他仍是误认我们和‘仇恨之剑’有关,临去之际的两句话,已隐隐指说我是主持那‘仇恨之剑’的首脑人物。”
黄荣轻轻叹息一声,接道:“大哥说的是,看来这些误会,已不是口舌所能解释的了。”
左少白道:“误会咱们的,并非是一二江湖人物。影响所及,整个武林同道,都将和咱们为敌作对,唉!我害怕泄露出身世之密,用心也就在未查明真象之前,不愿和天下武林作对,想不到这番心机,竟又是白费,为了那神秘莫测、诡奇、飘忽,但却与咱们不相关连的‘仇恨之剑’,竟又把咱们牵入了天下皆敌的是非漩涡之中。”
高光道:“大哥不用生气,天下有这么多糊涂之人,大哥又何苦多存那恻隐之心。”
左少白道:“不论一人武功如何高强,也不敢唯吾独尊,傲视天下无敌……”
他不容两人接口,又道:“因此,要使两位兄弟,多多辛苦一些。”
黄荣道:“大哥叫咱们赴汤蹈火,也是该万死不辞,如何说得‘辛苦’二字?”
左少白道:“从此之后,咱们兄弟,不能再在客栈之中落足。”
高光道:“为什么?”
左少白道:“因为客栈之中,耳目混杂,其间必有武林之人物派的眼线,咱们如果住在客栈中,行踪自是难免暴露。”
高光道:“不住客栈,要住哪里?”
左少白道:“风餐露宿,隐密行踪,不让他们寻得一点线索,因此,要辛苦两位兄弟了!”
高光笑道:“夜宿荒郊,日隐密林,那才是好玩的很!”
左少白收起长剑,道:“趁天色未明,咱们赶往关王庙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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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略一收拾,推开后窗,借朦胧夜色掩护,施展开轻功提纵身法,直奔关王庙而去。
短短数里行程,片刻已到。夜色中,只见那绵连的房屋,幢幢黑影,不见一点灯火,沉寂中一片阴森之气。
黄荣低声说道:“这关王庙中,到处布有机关,大哥、三弟,请小心一些,咱们不要再中了圈套。”
左少白道:“彼此保持一些距离,也好相互救应。”
高光道:“大哥不可轻身涉险,小弟应先带路。”纵身一跃,掠过围墙,略一接力,重又腾身而起,落在一座屋面之上。左少白、黄荣紧接高光之后,飞跃而起,跃上屋面。
黄荣为人十分细心,仔细的检视了屋面一阵,道:“小弟曾听人言,屋面有一种滚瓦的布置。”
左少白流目四顾一眼,低声说道:“夜色沉沉,万籁俱寂,这样大的关王庙,咱们要如何寻找?”
高光道:“小弟倒有一策。”
黄荣道:“三弟有何高见?”
高光道:“咱们在暗中摸索,随时有中伏之险,倒不如堂堂正正的把他们惊动起来,讨取兵刃?”
左少白道:“如是别无善策,只有凭武功硬要兵刃了。”
黄荣道:“据小弟观察所得,这关王庙中,形势似是十分复杂……”
一语未完,突听暗影之中,响起一声断喝道:“什么人?”
左少白微微一笑道:“看来不想堂堂正正的讨取兵刃,也是不行了。”当下高光说道:
“请上覆贵庙主持,就说讨取兵刃的依约而至。”
暗影中传过来语声,道:“三位如是无意暗中行事。那就请稍候片刻。”
左少白道:“我等时间有限,不能多候,有劳兄台费心,快些通报一声!”
险森森的关王庙,又恢了沉寂,既不闻人答话,也未听步履之声,不知那人是否已去通报?又等了一盏热茶工夫,仍是不见动静。
高光已然等的不耐烦,高声说道:“咱们已等的不耐烦了,惹得动了怒火,放把火攻你个片瓦不存……”
话未说完,突见数丈外火光一闪,一个全身黑衣的大汉,高举着火把子道:“敞主持在内殿,请三位过去一叙。”
高光大声叫道:“咱们上了一次当,还要再上第二次么?告诉你们那主持,快把兵刃送来,前怨不究,咱们立刻就走,如是再想玩弄花招,惹起我高老三的怒火,可别怪我要放肆了!”
那高举火把的黑衣大汉,道:“如果三位没有胆子,那是另当别论了。”
高光道:“送不送还兵刃?一句话,哪有这多噜嗦?好,我先拆几片瓦给你们瞧。”右脚一加力,立时一阵呛呛乱响,十几片瓦滑落地上,静夜中一阵蓬蓬乱响。
只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三位倒是言而有信啊!”
黄荣道:“咱们大丈夫,男子汉,说一句算一句,岂能和妇道人家一般,说过之言,有如过耳之风。”
那娇脆的声音接道:“骂的好,骂的好,我可没有说,一定把兵刃送还你们啊!”
黄荣想了一想,确然不错,她说过送还兵刃的话,但并未说过一定送回,当下说道:
“这倒也不错,但咱们却依约而来,讨取兵刃,姑娘可还记得此事?”
一个全身青衣的少女,缓缓由那高举火把子的大汉身后转了出来,挥手笑道:“三位既来了,咱们主持已然候驾甚久,三位请入内殿小坐片刻如何?”
高光正待出言拒绝,左少白已然当先跃下屋面,拱手道:“有劳姑娘带路。”
黄荣、高光紧随左少白身后跃了下来,高光一听左少白答应下来,心头大为吃惊,急急说道:“只怕那屋中又有古怪,咱们还是别去的好!”
左少白淡淡一笑,道:“咱们如被人家擒了,那怪咎不在人,只怪咱们学艺不精了。”
青衣少女微微一笑,道:“你贵姓啊?”
略一沉吟,道:“在下左少白。”
青衣大笑道:“左相公果然是气度豪迈,我家姑娘的眼力不错……”她似是自知溜了嘴,赶忙住口不言。
左少白微微一皱眉头,也未再追问下去。那黑衣大汉熄去手中火把子,隐入暗中不见。
黄荣紧随一行,伸出右掌,按在那青衣少女背心之上,冷冷说道:“咱们龙头大哥,乃磊落英雄,不屑出手对付姑娘,在下只好出手了!”
青衣少女回眸说道:“你这般动手动脚的,不觉得太紧张么?”
黄荣冷冷说道:“姑娘如是妄动恶念,这结果如何?姑娘定然很清楚……”
青衣女道:“如是我一命,换得你们三条性命,那也算死的瞑目了。”
黄荣道:“只怕姑娘已没有机会了。”
青衣女不再说话,缓步向前行去,穿越过一条深长的甬道,到了一所闭门的大殿前面。
只见那青衣女举起右手,轻轻在门上敲了三下,两扇紧闭的大门,突然大开。大殿中高燃着一十二双红烛,照的一片通明。
正中一张红漆木椅上,端坐着一位美丽的黄衣少女,两个头梳双辫的小婢,分站在那黄衣少女身后。左面一个小婢,手中捧剑,右面一个小婢,手中捧着一个玉盒。
那带路的青衣女,缓步走入殿中,冷冷说道:“左少白关上殿门。”口气咄咄逼人。左少白淡淡一笑,回身关上殿门。
黄荣目光转动,四下打量了一眼,只见这座大殿,足足有四五间大小,除了那黄在女和二个小婢之外,再无埋伏,心神才定了下来。
那黄衣少女缓缓站起来,双目凝注在左少白的脸上,道:“你叫左少白么?”
左少白道:“不错,姑娘有何见教?”
黄衣女轻轻叹息一声,道:“这里有几件东西,不知你是否认得?”举手一挥,低声对右面一位小婢说道:“把你手中玉盒交给左相公。”那小婢应声行了过来。
左少白虽是不知那玉盘中放的何物,但却忍不下心中一阵剧烈的跳动。伸手接过玉盒,缓缓问道:“这玉盒中放的何物?”
黄衣女道:“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自己打开瞧瞧吧!”
左少白放好玉盒,正待打开玉盒瞧看。突听高光大声喝道:“大哥不可冒险……”一跃而至,接道:“还是由小弟开这玉盒吧!”左少自知他言出忠诚,缓缓退了一步,道:“三弟要小心……”
高光道:“不劳大哥费神。”探出右手,打开了玉盒盒盖。
左少白凝目望去,只见几付白色的封绢,整齐的排在玉盘之中。左少白伸手取过一付白绢,抖开一瞧,不禁黯然泪下,良久之后,才问出了一句话,道:“此物可是你自己拣得的么?”
黄衣大道:“我只问你是否认得那图像?”
左少白点点头道:“认得!”
黄荣右掌仍然紧紧的按那青衣少女身上,蓄力戒备、只要她稍有不利于己的行动,立时发出内力,震断那青衣女的心脉。
高光伸头望去,只见左少白手中白绢上画着一个长髯佩剑的人,暗道:“不知这画像和盟主是何关系?害得他如此伤心?”
黄衣女嗯了一声,道:“你认识那画像,告诉我他是何人?”
左少白一字一句的缓缓说道:“这画像中,乃是白鹤门上一代掌门人,白鹤壁主左鉴白。”
黄文女道:“你和他如何称呼?”
左少白道:“是先父……”
黄衣女道:“原来如此,你再取一卷白绢瞧瞧吧!”
左少白依言又取过了一张白绢,展开一瞧,只见上面画着一个妇人图像。
左少白道:“乃是在下逝去的母亲。”
黄衣女道:“这么说来,你定然和白鹤门有关系了?”(这不废话么?)
左少白突然一瞪双目,肃然说道:“不错,姑娘从何处得此先父母的画像,还望能说个明白。”
黄衣女道:“那盒中还余下最后一个白色封绢,你何不再取出瞧上一瞧?”
左少白目睹父母遗像,心中震动剧烈,全身都为之抖动起来,看着那三盒中最后一付折叠整齐的白绢,竟是不敢取开。
黄衣女缓缓道:“你怎么不动手呢?”
左少白啊了一声,缓缓伸抖动的右手,取出最后一付白绢展开,只上面画着一个长髯垂胸的中年道长,肩上斜插宝剑,手中举着一柄拂尘。
在他想来,这付白绢既和父母的遗像放在一起,定然有关,却不料竟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道长画像。
黄衣女道:“你认得这个人么?”
左少白遍搜记忆,想不出画中道人是谁,摇头说道:“在下从未见过此人。”
黄衣女道:“也许你见过他,只是想不起来罢了!也许你见他时,年纪幼小,不解人事……”
左少白奇道:“姑娘何人?盼能把身份见告?”
黄衣女指指身上的衣服道:“我姓黄。”
左少白道:“原来是黄姑娘,在下失敬了,黄姑娘深居这关王庙中,想来定然是和这关王门有关了?”
黄衣女道:“家父手创这关王门,贱妾得家父余艺,接掌了第二代关王门户。”
左少白接道:“姑娘竟是一派掌门之尊,我等失礼,还望海涵。”说话中,抱拳一礼。
黄衣女欠身还了一礼,道:“家父和令尊交谊甚深,昔年令尊常来我们关王庙中,那时,家父却练功走火入魔,不良于行,很少到贵堡中去。”
左少白道:“就在下记忆所及,亦曾随先父来过此地。”
黄衣女道:“家父走火入魔后,得令尊助力甚大,才得复元,因此,令尊也算是家父的恩人,常和贱妄谈起白鹤门的不幸际遇,感慨不已!”
左少白急急接道:“令尊何在?在下可否拜见?”
黄衣女黯然道:“如是家父还在人世,也不用贱妾以清白女儿之身,混迹江湖之中,接掌这关王门的掌门之位了。”
左少白呆了一呆,道:“那黄老前辈也故世了么?”
黄衣女道:“昔年天下英雄联攻白鹤堡时,家父亦受邀约,赶往参与那那场盛会,会中家父曾力驳群意,为白鹤门辩解,但他一人之力,无法和群议抗拒,只好随同与会之人,参与其事……”
左少白脸色一变,轻轻咳了一声,欲言又上。
只听那黄衣女接道:“左兄不要误会,家父和令尊交往甚久,深知令尊的为人,决然不会做出那天怒人怨的事。他参与其事,只不过是借机查看真象,暗中设法拯救令尊、令堂,但令尊豪勇无伦,在天下英雄围攻中,仍然杀出重围而去。”
左少白叹息一声,道:“家父归来之后,心中仍是念念不平,但凭关玉门一点微末之力,实无法与武林中各大门派抗拒……”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之声,传了过来,打断那黄衣女未尽之言。分站那黄衣女身后的两个小婢,突然拔出身上佩剑齐声喝道:“什么人?”疾向门旁奔去。
黄衣女右手一挥,低声说道:“等一下。”站起身子缓步向门前行去。两个仗剑的小婢,凭声停了下来。那为三人引路的青衣少女,突然急奔两步,抢在黄衣少女身前,道:
“姑娘不可涉险,还是由小烟出面对付他吧!”
原来黄荣眼看左少白和那黄衣女攀上了世交之谊,悄然放开了按在青衣女背心上的右掌。黄衣女停下脚步,道:“你快些取还他们兵刃,如是情势有变,你带他们由壁间暗门出去吧!”
青衣女道:“左公子武功高强,正好为咱们助力。”
黄衣女接道:“咱们关王门的事,如何能让旁人插手?”
左少白只听得坠入五里云雾之中,想不出是怎么回事?那青衣女似是不再和那黄衣女争辩,急急奔向坐椅之后,取出三人上次遣留的兵刃,一件未缺。左少白取过刀剑佩好,两扇紧闭的黑色门豁然大开。
只见当先一人,身着灰色破袍,老态龙钟,正是三人初入庙时,见到的香火道人。在那老人身后,紧随着十数个疾装劲服、佩带兵刃的大汉。
黄衣女望了室外一眼,冷然说道:“你们都进来吧!”
那长袍老人当先而入,目光一掠左少白等三人,欲言又止。
一十二个全身黑色劲眼的大汉,鱼贯走了进来,最后,也是一个穿着黄衣的少女。
那黄衣女进门之后,目光一扫:“这是约请来的帮手?”
左少白凝神望去,只见两个黄衣女年龄相仿,同样的衣着,连身材面貌,也都相似,灯光之下,很难分辩出谁是谁,不禁大动了好奇之心,暗道:“这要得仔细瞧清楚两人站的方位,莫要混在一起了,分辨不出。”
只听那原先的黄衣少女说道:“他们是我的客人,谈不上什么帮手。”
灰袍老者道:“对!咱们自己门户中事,不能借重外人之力解决。”
后来的黄衣少女道:“华老在本门中德高望重,一言九鼎,请你评评此理,我们哪一个该接掌门之位?”
左少白暗道:“原来是他们同门权力之争,看将起来,我们这局外之人,倒真是不好妄自出手了。”
只见那灰衣老者,凝目沉吟了良久,道:“这个,老朽无法决定,还是两位姑娘自己说吧!”
先前那黄衣少女,道:“姊姊带了这多人手,可是准备以兵戎相见么?”
后来那黄衣少女道:“谁是你的姊姊了,如果你还把我当作你的姊姊相看,也不该抢夺我的掌门之位了?”
那引带左少白等来此的青衣婢女,突然接口说道:“老主人临去之际,亲自召唤二位小姐到病榻之前,要她接掌门户,小婢适逢其会,亲耳听闻,大小姐岂可强词夺理?”
后来那黄衣少女怒道:“贱婢多口,此时此情,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先前那黄衣女,道:“她虽是不该多嘴,但说的都是实言……”目光转到那香火灰袍道人身上,接道:“华峰山,你是咱们关玉门中第一功臣,也是最受本门中弟子敬重的人,当时家父遗言指命我接掌门户之时,你也是在场的人,为何不肯出头说一句公道的话?”
华峰山轻轻叹息一声,道:“两位姑娘一母同胞,都在老朽眼看之下长大,老主人卧病之初,曾经告诉老朽。要我扶助大小姐接掌门户,当时,大小姐也曾在场,此乃千真万确的事。老主人病危去世之前,召去二小姐,指命你接掌门户,亦是字字真实。那时,老主人虽是奄奄一息,但他神志仍很清醒,说出之言,条理分明,自是可信,唉!老主人虽然遗言指明由二小姐接掌门户,但却又未说明废却大小姐接掌门户的遗言,就叫老朽难作评断之言了。”
后来那黄衣少女插口道:“华峰山。我问你,一派门户中,该有几位掌门?”
华峰山道:“朝无二主,自然是只有一个掌门之位了。”
后来的黄衣少女道:“是啊!我为长姊,又早为家父面许为接掌门户的人,自然不会错。”
先在室中那黄衣女道:“华峰山。家父把你召去之意,自然要你证明所闻所见了?”
左少白听得二女争吵之烈,大有互不相容之势,心中暗暗感叹,村道:“这两人似是都去竭力的争取华峰山,那华峰山在两人争吵的期间中,更是成了掌握全局的关键。”
只听那后来的黄衣少女,道:“你如不肯放弃掌门之位,我亦不用念什么手足之情……”
先在那黄衣少女道:“姊姊之意,可是要咱们各凭武功,一决胜负么?”
后来那黄衣少女道:“你如是至死不肯放手,也只有这一途了,咱们妹妹之中,终是要有一个死亡后,才能保持永久的平静之局。”
左少白听得一皱眉头,暗道:“谁说女人无名心,他们一旦争执起来,这尖锐和决断,实非男人能及。”
但闻那先在室中的黄衣女道:“姊姊定要如此,小妹只有随时候教了?”
华峰山轻轻叹息一声,望着那后来的黄衣少女,道:“珍姑娘,老朽有几句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黄珍脸色一整,道:“华老有什么高见,尽管请说,目下你已是本帮中资望最高的一位前辈,关王门下弟子,个个对你敬重,也正因为如此,你那出口之言,也必须小心才是。”
华峰山转脸望着那先在室中黄衣少女,道:“燕姑娘,老朽亲耳听到,掌门去世之前,要你接掌门户,这番话,自是不会假……”
黄燕接道:“即是如此,那你该主持公道才是。”
华峰山道:“不过,那时,掌门人卧病已久,他遗命二小姐接掌门时,虽是神智清醒,条理分明,但关王门下知道此事的人,却是不多。人人都知道珍姑娘要继承老主人的衣钵,为我关王庙门第二代掌理门户之人。如若燕姑娘强行掌了门户,只怕要引起门下弟子的怀疑。老朽之意,不如二小姐退后一步,交出掌门信物;暂由大姑娘掌理门户。十年之后,再由大姑娘传位二小姐,不知二小姐意下如何?”
左少白听得心中大奇,暗道:“那位老东主也是够糊涂的了,既是早已决定把掌门之位传给了大女儿,为何又在临死之际,指名二女儿接掌门户,留下这一场姊妹相残的局面,这其间当真只凭一时好恶之念么?
但闻黄珍接道:“好!如是二妹肯答应华老的公道之论,我这姊姊的也不能不念一点姊妹之情,关王门下弟子都知道为姊的要接掌门户,此刻一旦废去了为姊的掌门之位,废长立幼的事,不但大伤我这做姊姊的颜面,而且必将引起江湖上的风言风语,这对咱们关王门有百害而无一利,妹妹请三思姊姊之言,是否有道理?”
只见黄燕柳眉紧皱,满室游走,一脸尽都愁苦之容,似是正在思虑一件重大之事。
只见那青衣婢女,突然举步而行,走近黄燕身旁,低声说道:“小姐,老主人临去之际,亲手把那掌门信物,交付你手,其用心是何等坚定,你如听信了大小姐的说词,轻易的交出信物,让出掌门之位,不但有负老主人临终遗托,而且咱们主婢亦将死无葬身之地了!”
黄珍怒斥接道:“我们姊妹相处,一向互信互爱,都是你这贱婢从中多口破坏,如不杀你,只怕关王门永无安宁之日了。”
青衣少女抗声说道:“小婢一人生死,何足挂齿,但关王门今后的兴衰,才是最为重大的事。”
黄珍玉婉一挥,接道:“贱婢找死!”
随着那挥动的玉掌,扑过来两个劲装大汉,两柄单刀分左右,劈向那青衣女。
随着那挥动的玉掌,青衣女纵身倒退,避开一击。
黄燕星目圆睁,厉声叱道:“住手!”
两个黑衣大汉,果然不敢再行迫进,收刀而立,回头望了黄珍一眼,等待令下。
黄珍冷笑一声道:“妹妹,你觉得我这作姊姊的重要呢,还是你那贴身的丫头重要?”
黄燕轻轻叹息一声,道:“姊姊,话不是这么说,秋娟虽然是个丫头,但他自小就在咱们黄家长大,爹爹在世之时、视她有如家人,这一点姊姊是知道的。退一万步讲,姊姊争的不过是关王门的掌门之位,秋娟的生死,和小妹是否肯让掌门之位,也谈不上什么关联……”
黄珍接道:“这丫头用心可诛,专门挑拔咱们姊妹间情感,留着她有害无益,不如杀了的好!”
黄燕道:“姊姊不用把这一股怨气,出在秋娟身上,容我考虑三比再答应你姊姊如何?”
黄珍道:“让与不让,片言可决,为什么要考虑三日才行?”
黄燕道:“姊姊难道连三日都等不得么?”
黄珍道:“如是平常之日,别说三日了,就是三十日,作姊姊的亦可等得,但此刻时间不对,就算一日也是无法等下去了。”
黄燕道:“为什么?”
黄珍道:“妹妹是真不知道呢?还是故意的装作不知呢?”
黄燕道:“只是当真的不知。哪有装作之理?”
黄珍道:“难道执事弟子,就没有报告给你么?近日岳阳城中,群豪云集,据传言,少林、武当,都派有高手到此,咱们关玉门,乃是岳阳地面上一大武林门户,难免他们不来拜会。那时,是妹妹接见他们呢?还是由我作姊姊的接见?如果姊姊接见,我未接掌门之位,那是名不正,言不顺了,如果由妹妹出面接见,天下英雄都将知你是关王门中的掌门之人,日后妹妹再让出掌门之位,岂不使天下英雄大感奇怪A?”
黄燕凝目忖思了片刻,说道:“这个倒是一个难题了。”
黄珍嫣然一笑,道:“事情本是简单的很,只要妹妹立刻止出掌门之位,交出掌门信物,事情就圆满解决了,如是妹妹贪恋那掌门之位,简单的事,也被妹妹闹复杂了。”
黄荣忽然施展传音之术,对左少白道:“大哥,我瞧这事情复杂,恐怕不单是掌门之位的争夺?”
左少白也施用传音之术,问道:“黄兄弟有何高见?”
黄荣道:“那黄珍迫逼交出掌门之位,似是异常迫切,大有非立时接位不可,黄燕却提出了宽限三日的要求,这其间让与不让,只怕是别有所图。”
只听华峰山冷笑一声,道:“咱们关王门自己的事,用不着别人操心。”
要知左少白和黄荣虽然施展的传音之术交谈,别人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但却清晰的可见他们口齿启动,那华峰山老于世故,见闻广博,上眼之下,已然判断两人正在商议着关王门中的事。
左少白望了黄燕一眼,沉声说道:“在下可否收起这三幅画像。”
黄燕道:“我受人之托,正要把此物转交于你,但在转交之前,必先问清楚你的身份,你已然说的十分清楚明白,此物自然为你所有了。”
左少白心中一动,暗道;这些证物,或许是榆树湾那刘瞎子收存的一部分。如是找到那转托她赠我此物之人,或可问出一些真象。
心念转得两转,抱拳说道:“黄姑娘乃是一派掌门之尊,自是言出如山,在下想请教一事,但不知姑娘可否把托你转我此物之人,替在下引见,引见?”
黄燕道:“如是他愿意和你见面,也不用我在中间转手了。”
左少白奇道:“他即以此等信物托付姑娘转交,无非用心在证实在下身份,如今身份已明,何以仍不肯和在下相见呢?”
黄燕道:“他并非是不肯和你相见,只不过时机未到罢了,时机成熟之日,不由你费心,他自会驰函相邀,或是登门求教。”
这两人谈起来,竟把那黄珍和华峰山冷落一侧。忽见一人影一闪,直欺过来,扑向左少自身前玉盒,左少白吃了一声,右手疾挥,拍出一掌。但闻砰然一震,双方掌力接实,那欺身而上的人影,被震退一步。
左少白借势探出左手,抓起玉盒,交到黄荣手中,道:“黄兄弟,请专司保管此物之责。”
抬头看去,只见黄珍满面杀机,凝神而立,似是正在运气调息,应是刚才对了一掌,内腑受到了震伤。
只听那华峰山轻轻咳了一声,道:“二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关王门的事,应该由咱们自已解决才对,纵然是闹出惨局,流血五步,也不能借重外力,二姑娘今夜竟约来外面的帮手。”
左少白一挥手,道:“在下等数日之前,曾和老前辈见过一面,不知老前辈是否还记得此事?”
华峰山冷冷说道:“如是那日老朽自作主张,把三位处死水牢,二姑娘也不会和你们勾结了。”
黄燕应声叫道:“住口!华峰山你是本门中最受敬重的长老,本座对你一向敬理有加,你怎可含血喷人?”
左少白冷冷接道:“在下等数日之前,中计被擒,遗下兵刃,今日特来取回兵刃,凑巧的遇上了贵派中掌门之争。”
黄珍冷笑一声接道:“这么说来,当真是凑巧得很,三位不早不晚刚好在今夜之中赶到。”
左少白虽未得黄燕求助之言,但层层误会,已把他逼入了黄燕一边,再见双方势不均、力不敌,黄燕只有三个婢女相助,那黄珍却带来了一十二个大汉,加华峰山,有一十四人,万一两姊姊妹闹翻动起手来,黄燕必败无疑。
他并无意管人闲事,尤其是别门下私事,但情势却迫使他不自觉,卷入了漩涡之中。当下冷笑一声,道:“诸位若硬要认定在下等是二姑娘请来的帮手,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华峰山怒声接道:“燕姑娘,别人已经承认,燕姑娘还要狡赖么?”
黄燕冷然一笑,值:“华峰山你虽是本门的长老,也不能目无尊上,我问你,此刻,咱们这关王门中,谁是掌门宗主?”
华峰山呆了一呆,答不出话、黄珍却急急接道:“华峰山长老不要听她狡辩之言,她窃谋掌门之位,手段卑下,如何能受拥戴,为何不可迫她交出信物,废了她掌门之位。”
华峰山缓缓说道:“大姑娘可是准备动强么?”
黄珍道:“事情已然闹到这步田地,如若不迫她交出信物,三日后就是本门中弟子集会之期,这丫头如若出示先父信物,门下弟子大部不知内情,拥她正式掌理门户,那时再想废她。岂不是难上加难了?”
华峰山神情凝重,沉吟不语。
第十二章 岳阳风云会
黄珍接口说道:“如这丫头当权之后,必然不会放过你等长老,那时,华长老再想抗拒,恐怕为时已晚了。”
那黄燕端然而坐,一言不发,似是早已成竹在胸,有恃无恐。
华峰山似是已为那黄珍言词所动,抬起头来,凝注在黄燕睑上,冷冷说道:“大姑娘说的话,二姑娘是都听到了?”
黄燕道:“听到了,华长老意欲何为?”
华峰山道:“大姑娘的手段,虽然过于激烈一点,但眼下情势,也只有这一途可循了……”
他重重咳了一声,道:“眼下二姑娘的处境十分阴恶,只要老朽点头同意大姑娘举措,这议事殿中,立时将演出一幕流血惨剧,但老朽实不忍眼看二姑娘溅血横尸,只要二姑娘肯交出信物,让出掌门之位,老朽当以性命保证你们主婢安全,老朽言出衷诚,还望二姑娘三思而行。”
黄燕突然长长叹息一声,道:“华长老,你为何一心一意的助我姊姊,家父在世之日,你对我们姊妹向是一视同仁,如若说稍有偏爱,我自信强过姊姊,此刻,你却一面倒的偏向姊姊,为她谋夺掌门之位,个中是何原因,实叫我百思莫解?”
黄珍恐华峰山被黄燕说动。急急接道:“华长老一向主持公道,眼看你谋夺了掌门之位,自是不甘缄默。”
华峰山接道:“大姑娘说的不错,废长立幼的事,实乃武林大忌之事!”
黄燕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们早就准备好了,三日之后,咱们关王门弟子聚会一事,我就一无所知……”
两道冷厉的目光,凝视在黄珍脸上,接道:“那是无怪你等不得三日了。”
黄珍道举手一挥,道:“再给你一盏热茶的考虑时间,届时不作决定,可别怪我这作姊姊的心狠手辣了。”
十二个劲装大汉,随着黄珍那挥动的右手,“唰”的一声,抽出了臂上的单刀,缓缓移动身躯,布成了合围之势,只待黄珍一声令下,立时可由四面八方扑向黄燕。
左少白默查那十二大汉所取的方位,如是同时出手,黄燕很少有机会能在一招间,拒当开这等群龙的一击,这十二人当然已经过一番训练,不禁心中焦急,大为黄燕担忧。
但黄燕却是不知厄运之将至,毫无戒备之情,目注黄珍说道:“姊姊,我心中虽然恨透你这等作为,但实不愿真和你动手相搏。”
左少白暗自急道:“这位姑娘怎的如此大意,也不瞧瞧四周险恶形势,还要谈什么姊姊情意。”
那黄燕一直未开口向左少白求助过,是以,左少白虽有相助之心,却又感觉师出无名,不便插手。
只听黄燕继续说道:“如是姊姊早些告诉三日后咱们关王门中弟子,在此聚会、拥立新的帮主,我也许早就答应你了。”
黄珍冷冷说道:“此刻也不算晚。”
黄燕道:“要我交出信物,让出掌门之位不难,但必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黄珍道:“但得我能力所及,无不答应于你。”
黄燕道:“第一,我要运出父亲的棺木,觅一处风景绝佳之处,替他营建一座墓穴,也算尽了做女儿的一番孝心。”
黄珍道:“好,你说那第二件吧!”
黄燕道:“后殿中有一座铁铸的小型关王像,我要一并带走。”
黄珍眼珠儿转了两转,道:“那铁像有何用处,妹妹为什么要带走它?”
黄燕道:“那铁像铸造的十分精致,我要带它常伴我在爹爹墓前。”
黄珍道:“原来如此,好吧!那铁像给你一并带走就是。”
左少白心中暗道:“我还道她提出何等艰难的条件,原来这样简单,那黄珍自然是要答应了?”
只听黄燕说道:“姊姊想要几时接掌门户?”
黄珍道:“为姊之意是愈快愈好!”
黄燕道:“小妹想天亮时分动身,日出之前,小妹再交出信物如何?”
黄珍脸上那杀机怒容,早已完全消去,微微一笑,道:“如是为姊是你,我就立刻动身。”
黄燕道:“深更半夜,哪里去寻车马?”
黄珍道:“这个不劳妹妹费心,为姊的早已为你准备好了车马。”
黄燕道:“你怎料到我一定会交出掌门之位。”
黄珍描了左少白一眼,道:“未料到的是妹妹请来三个帮手,其他之事,倒都在姊姊预料之中。”
黄燕道:“姊姊的智谋一向强过小妹……”
黄珍接道:“这次姊姊就着走了眼,我左算右算,算不到妹妹会请人助拳。”
黄燕淡淡一笑:“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他们三人,只不过是赶巧遇上,如若姊姊硬指他们是小妹约来的助拳之人,未免是冤枉了小妹了。”
黄珍笑道:“事情已经过去,那就不用再提了,妹妹守孝期满,重出江湖之日,请千万通知姊姊一声,姊姊一定亲往相迎。”
黄燕道:“但愿小妹能耐受那茅庐孤灯的清静岁月,永不作出岫白云之想……”语声微微一顿,道:“姊姊请稍候片刻,小妹去取掌门信物。”
黄珍娇笑道:“有劳妹妹。”右手高举。在头顶之上,划了一个圈子。
那执单刀,分布四周的黑衣大汉,一齐还刀入鞘,退到黄珍身后。
只见黄燕站起身子,行至殿壁一角,举手一指,光滑的石壁间,突然裂出一座门户。
黄珍突然移动娇躯,直向秋娟行去。秋娟缓缓向后退了两步,闪到了左少白的身后。
左少白一挺胸,冷冷说道:“大姑娘心愿已偿,可喜可贺,在下局外人冷眼旁观,增长了不少见识。”
黄珍微微一笑,道:“我那燕妹妹少不更事,日后还望你多多照顾。”
左少白听得茫然不解,道:“大姑娘此言何意?”
黄珍笑道:“我那燕妹妹如非是心有所属,只怕也不肯这般轻易的交出信物,你为她不避艰险的赶来助拳,她为你保留下完好无损的身体,投桃报李,我这作姊姊的当替两位在神前祝福。”
左少白心中已有些明白,正待反唇相讥,瞥见黄燕双手捧着一柄黄色刀鞘的古刀,缓步走了出来。黄珍、华峰山一见那黄鞘古刀,立时拜倒地上,黄珍叩了一个头,急急站起,伸手去接那古刀。
黄燕身子一侧,让避开去,道:“姊姊不觉着太急些么?”
黄珍尴尬一笑,道:“咱们姊妹从小就在一起长大,难道妹妹还不知道姊姊性子急么?”
黄燕道:“这柄关王刀已入姊姊之手,姊姊就成了咱们这关王门中的掌门人,那时不论姊姊传下何等令渝,咱们关王门中弟子,个个都得听命。”
黄珍道:“妹妹可是信不过姊姊么?”
黄燕道:“我如信不过姊姊,也不会把这关王门中至高的信物,关王刀,交给姊姊你了;不过,姊姊也不用太过迫急,待小妹收拾好行囊,亡父遗体棺木上车之后,再把此刀交给姊姊不迟。”
黄珍道:“不迟,不迟,妹妹可有要姊姊相助之处,尽管吩咐。”
黄燕道:“劳姊姊派遣你几位心腹属下,把咱们爹爹的棺木抬上马车。”
黄珍道:“这个自然。”回手一招,接道:“你们过去四个,帮助二小姐抬运上代掌门人的法体、棺木。”
那些黑衣大汉应了一声,奔过来四个人。黄燕目注左少白微微一笑,道:“三位虽非为我助拳而来,但却助长了我不少胆气,有劳三位和我一起走吧。”
左少白道:“咱们兄弟志在收回兵刃,兵刃既已取回,自然是该走了。”
黄燕当先而行,秋娟和另外两个青衣小婢,紧随在黄燕身后,左少白等三人,跟在三婢后,隐隐间流现保护之意。黄珍带着华峰山等走在最后,直奔后殿。
黑夜如漆,伸手不见五指,但那黄燕地形熟悉无比,夜暗中放步疾走,不稍犹豫。她一快,牵动了全局,个个跟着她放步而行。穿过两重院落,到了一座耸立的大殿前面。
左少白目力过人,凝神望去,只见两扇紧闭的黑漆门上,似是贴了一张图案,那纸色和黑门相差不过,夜暗中看上去很难分辨。
但见黄燕举手一指,借机撕去了门上的图案,“唰”的一声,拔出手中古刀,探入门缝一拔,两扇大门呀然而开。
左少白暗暗忖道:原来这把古刀,还兼开启这殿门作用。
大殿中充满了阴森、恐怖的气氛,使人有着如置身鬼域之感。突然间火光一闪,一个火折子,高举在黄燕手中。火光下,赫然停着一口密封的棺材。
黄燕摇晃手中的火折子,道:“姊姊,这就是盛殓父亲遗体的棺材了,你要人抬起来吧!”
黄珍道:“哪座铁的小巧关王神像,可也在此殿中么?”
黄燕道:“那神像就伴在父亲灵前。”一晃火折子,火光突然大盛,照亮了全殿,果然有一座一尺左右高低四寸宽的铁铸神像,放在一座特制的木盒之中,黄燕用手中火折子指了指铁像,道:“秋娟,抱起来。”
黄燕回过身子“啪”的一声,投去了手中的火折子,道:“现在请姊姊送小妹登上马车,这柄关王刀,就可以交给姊姊了。”
火光一闪而熄,大殿中又恢复伸手不见一五指的黑暗。
夜暗中只听华峰山自言自语的说道:“当值的弟子,哪里去了?这关玉门当真是得好好的整顿一下了。”
黄燕冷冷接道:“但愿华老前辈大展雄才,帮我姊姊,把咱们这关王门整理的有声有色,能在江湖上争得一席之地。”
黄珍深恐华峰山忍不下气,接口顶撞黄燕,急急接道:“妹妹虽然交出了掌门之位,但对咱们关王门中事,不能就此不问,日后还得仗凭妹妹大力鼎助呢!”
说话之间,人已出了侧门。左少白抬头望去,果然在一片空地中,停着两辆马车。两辆马车都已套好了健马,每辆车前,站着一个青衣小帽,手执长鞭的车夫。
左少白暗暗忖道:“这黄珍不但备下马车,竟连车夫也早已备好,似是料定黄燕今夜非走不可。”
他想黄燕目睹其情,非得讥言讥语说黄珍几句不可,哪知她竟是连一句风凉话也不说,指命四个大汉把棺材放在前面一辆车中,让两个青衣小婢随车相护,自己却和秋娟登上了第二辆车。
十二个黑衣大汉,自动分布开去,团团把马车围了起来。
黄燕视若无睹,举手对左少自招了一招,道:“三位也请上车吧!”
左少白正待婉拒,黄燕又接口道:“我顺便送三位一程,也好借机和三位谈点江湖情势。”左少白心中一动,暗道:“莫要是谈的白鹤堡,此机岂可错过?当下接道:“我等恭敬不如从命,那就有劳二姑娘了。”举步跨上马车。
他一上车,黄荣、高光自是一语不发的跟了上去。黄珍重重的咳了一声,忍下了将要出口之言。
黄燕娇笑一声,道:“姊姊不用急,小妹忘不了交刀的事,姊妹请过来接刀吧1”黄珍依言而行,走到车前。
黄燕缓缓取出古刀,道:“姊姊要好好保管此刀。”
黄珍接过古刀,说道:“为姊姊的定当善保此刀,使咱们关王门,能在江湖上出人头地。”
黄燕冷冷说道:“眼下武林中形势复杂,门派分立,但也是人才鼎盛的时期,非得经过一阵自相残杀之后,才能使复杂混乱的江湖恢复平静。姊姊只要能够保持住我们关王门这点基业,渡过这一段时期,那就算不错了。”玉手一挥,接道:“赶路啦!”
那赶车大汉应声扬手,手中长鞭,“啪”的一声脆响,两辆马车同时向前奔驰。辘辘轮声,划破了深夜原野的寂静。黄燕倚在车栏上闭着两目,似是沉沉睡熟了去。秋娟两道秋波不时描注那车夫的背影,一语不发。左少白心中虽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又不便惊醒黄燕,只好强自忍了下去。
车行约一个更次左右,到了一处浅山坡下,闭目而坐的黄燕突然挺身坐了起来,厉声喝道:“停车!”
两辆急驰中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黄燕柳腰一挺,由车中飞身而下,落在一片青草地上,举手一招,道:“你们都过来吧!”
秋娟两个青衣小婢应声走了过来。
左少白和高光等,也应声下了马车,行近黄燕。
只听黄燕高声说道:“你们两个也过来。”
两个赶车大汉无可奈何的走了过来。
黄燕两道凌厉的目光,逼视在两人身上,冷冷说道:“你们自绝一死呢?还是要我动手?”
两个黑衣大汉相互望了一眼,道:“属下不知犯了何罪?”
黄燕冷冷说道:“你们自称属下,那也是关王门下弟子了?”
两个黑衣大汉齐声应道:“不错,我等都是本院中人。”
黄燕仔细的瞧了一瞧两人一眼,道:“你们既在本院中司役,我怎么不认识你们?”
两人又对望了一眼,由左面一人答道:“弟子等职司卑小,执役前堂,很少到后殿中去。”
黄燕冷笑一声,道:“你们的口才很好,想是早经过一番准备了。”
左面那人答道:“弟子等言出至诚,没有一字虚假。”
黄燕道:“我如指出破绽,你们是否会俯首认罪?”
两个大汉齐声应道:“不知我等律犯那条?”
黄燕道:“我没有见过你们,那你们也没有见我了,何以知我身份,自称属下?”
左面大汉道:“弟子们是受命行事,事先早经那华师叔吩咐过了。”
黄燕冷冷说道:“你们可知道我要到哪里去么?”
两个大汉道:“弟子等不知。”
黄燕道:“不知道何以不间,哼!分明是早已预谋。”
两个大汉似已黔驴技穷,霍然向后退了两步,探手入怀,各自摸出一把匕首。
黄燕冷冷说道:“图穷匕现,死而无怨吧!”突然一挫柳腰,疾扑过去,左右双手分向两人前胸要害点去。
秋娟和另外两个青衣小婢,早已从车上跃下,每人手中模着一柄长剑,分布成一个三角阵势,以防两人逃走,但却未出手相助,
黄燕掌影飘飘,赤手空拳独斗两个黑衣大汉,攻势凌厉,那两个大汉手中空有兵刃,仍被迫得团团乱转,险象环生。
高光低声问黄荣道:“这是怎么回事,真把我瞧糊涂了。”
黄荣道:“这事情却是透着古怪,但这谜底可能快就要揭穿……”
谈话之中,突然响起一声闷哼,一个黑衣大汉吃黄燕一掌击中了前胸,倒摔地上,口中鲜血泉涌,可见不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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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黑衣大汉,疾攻两招,转身欲逃。却被黄燕一把扣住了右腕,夺下匕首,顺势一刀,刺入前胸,当场死亡。
黄燕在十合不到,连毙了两个赶车的黑衣大汉,仰天长长吁一口气,理一下鬓旁散发。
缓步走近了左少白等,笑道:“今宵多承三位相助,使我们主婢轻易脱险。贱妾感激不尽!”
左少白暗暗忖道:“此女看去娇柔和善但出手对敌间,竟是这等狠辣!”口中去连连应道:“好说,好说,我等未助姑娘,怎敢当此称谢?”
黄燕微微一笑,道:“如是在那大殿之中,动起手来,三位纵然未存心相助,只怕也难袖手旁观。”
左少白细想适才殿中形势,暗道:“这话倒是不错,如是动起手来,只怕我们很难置身事外。”
只见黄燕回手一指两具尸体,说道:“把他们埋起来。”秋娟应了一声,和另外两个青衣小婢一起动手,拖过了两具尸体。
左少白突然觉着眼前这一位娇柔的少女外形和内心。竟然是两个极端,外貌娴雅,看上去十分和善,其实,却是个心极深沉、才智绝伦的人物,那黄珍和她比较起来,只怕是尤有不如。
那秋娟和两个青衣小婢,动作异常的熟练,不大工夫,已然创好两个土坑,埋下了两具死体。
黄燕仰天望望天色,道:“三位今日相助之情,贱妾当永铭肺腑,日后当有一报,贱妾就此别过了。”转身向马车行去。
左少白心中一动,道:“姑娘留步。”
黄燕缓缓转过身子,道:“左兄有何见教?”
左少白道:“在下有几句不当之言,不知是该不该讲?”
黄燕道:“左兄请说”
左少白道:“我等今宵来取兵刃一事,似是早在姑娘预料之中了?”
黄燕微微一笑,道:“三位就算今宵不来,明晚也该来了,此事被我料中,何足为奇?”
左少白道:“姑娘准备一个玉盒,三幅画像,难道也是早有预谋的么?”
黄燕吁一口气,笑道:“那画像可是令尊、令堂么?”
左少白道:“不错,正是,在下逝去的父母。”
黄燕道:“既是令尊和令堂之像,那是不会假了,左兄得此父母遗物,难道还要责怪我一顿不成?”
左少白呆了一呆,道:“这个,这个……”
黄燕嫣然一笑,道:“贱妾奉还了三位兵刃,又赠了令尊、令堂遗像,对左兄而言,也算是稍有报答了,青山永在,绿水长流,咱们日后有缘再见。”转身一掠,人已登上马车。
黄荣高声说道:“姑娘慢走。”喝声中飞跃而起,拦在车前。
黄燕脸上微变,愠道:“你挡车拦道,是何用心?”
黄荣道:“姑娘耍了我们半夜,眼下困境已脱,就要抛下我等而去,未免太便宜了!”
黄燕道:“你要如何?’”
黄荣道:“在下想瞧瞧那棺木中究竟放的什么?”
黄燕冷冷说道:“死了近年的尸体,有什么好瞧的?”
左少白大步行了过来,接道:“瞒天过海之计,当真高明的很,不但那黄珍和华峰山受了愚弄,就连我等,也被姑娘骗的服服贴贴的,如非姑娘适才出手,杀了两个赶车大汉,在下等,恐也瞧不出一点破绽了。”
黄燕想道:“你们胡说八道个什么?闪开!”长鞭一挥,扫了过来。
左少白右手疾出,抓住鞭梢,道:“姑娘心中愈急,愈显露出马脚了。”
秋娟突然接口说道:“三位已经取去兵刃,左公子又得了父母遗像,此事既和三位无关,何苦要横插一脚,多管闲事?”
左少白冷冷接道:“这只怪几位太过聪明了,如是姑娘不以在下父母遗像相赠,也引不起在下太过关心,也许不致瞧出个中破绽了。”
黄燕用力一收,准备夺回长鞭,左少白早已有备,哪里容她得手,暗中运集功力,紧握鞭梢不放。
但闻“波”的一声轻响,长鞭中折两段。两个青衣小婢。“唰”的一声,抽出长剑,冷冷喝道:“让开!”
高光双腕一翻,一对判官笔已握到手中,横身挡在左少白的背后,哈哈一笑,道:“怎么,两位可想打架上?”
黄燕大概自知非敌,急急喝道:“不许动手!”飘身落下马车,目注左少白盈盈一笑,道:“左相公,咱们好好谈谈吧!”
左少白还未及接口,那秋娟却抢先说道:“我们没有取关王门一草一木,只是把自已东西取回来罢了。”
黄荣讶然说道:“怎么?你们都不是关王门中的人,这倒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难道那黄珍连自己的胞妹也不认识么?”
黄燕轻轻叹息一声,道:“世间虽然有相貌相同之人,也无法毫厘不差,如若黄珍稍微关心她妹妹一些,不为那掌门权位蒙蔽了灵智。我就算再像一些,也瞒不过她了。”
左少白道:“那华峰山从小看那黄燕长大,难道他也不认得么?”
黄燕道:“华峰山记忆之中,只是黄燕儿时模样,他已数年来见那黄燕之面,如何还能认得?”
左少白摇摇头,道:“姑娘纵然是说的天花乱坠,此等事情,也是难以叫人相信。”
黄燕道:“个中详情,说来话长,此地也不是谈话之处,左相公欲知内情,只有和我们一起走了。”
黄荣道:“到哪里去?”
黄燕道:“雪峰山。”
左少白道:“是了,姑娘可是想把我等引入你们巢穴之中,再行对付我们兄弟?”
高光道:“盟主说的不错,这丫头外貌忠厚,内心奸诈。不可信任。”
左少白一指玉盒,道:“盒中的画像,你从何处得来?”
黄燕道:“关王庙老掌门遗物之中。”
左少白厉声喝道:“那关王门的掌门人,可是你害死的么?”
黄燕摇头说道:“不是!”
左少白脸色稍见缓和,道:“他卧病逝世之前,你可在身边么?”
黄燕道:“当时在他身侧的是真正的黄燕姑娘……”
左少白道:“那真的黄姑娘现在何处?”
黄燕道:“雪峰山,如果左相公要见她,只有去雪峰山一行。”
左少白双眉深销,不停的来回走动,显然心中纷乱异常,不知该如何才好。
黄荣插口说道:“你们可是把那黄姑娘囚在雪峰山了?”
黄燕道:“没有,她自愿留在那里,无人强行留她,她随时随地都可以走。”
左少白道:“这么说将起来,那真正的黄姑娘是和你们合谋了?”
突听一阵马嘶,传了过来。黄燕心中大急,道:“莫要是关王门派人追来,咱们得快些找个藏身之处。”
左少白只觉个中情形,复杂至极,心中疑云重重,百思难解,一时间亦不知如何处理才是。
秋娟急急说道:“二里外有一片树林,可以藏身,三位快请上车吧。”
此时此情,左少白实也无法推拒,只好登上马车,他已上车,黄荣、高光也随着上了马车。
秋娟却不肯登车,牵着马缰,带路疾奔。果然行约二里左右,道旁有一片杂树林。秋娟带路,两辆马车,一齐转入林中。就在几人刚刚藏好,得得蹄声,已入耳际,几匹风驰电掣般的快马,越林而过。
左少白凝神听那马蹄声,消失不闻,长长吁口气道:“我们该走了。”
一语甫落,又是一阵疾急马蹄声传了过来,狂风一般的擦林驰过。黄燕轻轻一皱眉头,低声对秋娟说道:“岳阳城发生什么事?”
左少白不自觉的接道:“被‘仇恨之剑’搅皱了一池春水……”得得蹄声,自远而近,打断了左少白未完之言。
马蹄声在林旁陡然停下,似是这一群来人已发觉林中藏的有人。黄燕低声说道:“如其让他们搜出来,倒不如自行出动的好。”回目一顾左少白,缓步向外行去。
林外,并立着四匹高大的长程健马,马上人一色疾服劲装,背插单刀。八双眼睛,神光闪动,凝注在黄燕和左少白的身上。
黄燕打量四条大汉一眼,突然微微一笑,道:“四位可是‘泰山四把刀’么?”
四人微微一愕,那左首大汉接口道:“不错,正是咱们四兄弟。恕在下眼拙,不识姑娘。”
黄燕道:“小妹黄燕,江湖无名小卒,说出来,四位也不会认识。”
“泰山四把刀”神态十分尴尬,相互望了一眼,仍是那左首大汉说道:“原来是黄姑娘,咱们兄弟久仰大名了。”
这四人显然并不识黄燕,只是觉着被人一眼叫出姓名,自己却认不出对方为谁,大觉损伤颜面,随口应了一句。
黄燕喜气洋溢,娇声说道:“四位能知得小妹之名,那真是小妹之荣。”
左首大汉似是“泰山四把刀”的首脑,一直由他一人和黄燕答话,当下轻轻咳了一声,道:“好说,好说,黄姑娘言重了。”他虽是不识黄燕,但一下改不过口,只好硬着头皮硬认下去。
黄燕根本不给他们思考的机会,接着说道:“小妹久闻贵兄弟风、云、雷、雨四绝刀,开创刀法中的新境:分则,各擅绝妙。合则变化万端。小妹有幸,今宵得见四位。”
“泰山四把刀”,听得个个瞪大了眼睛,做声不得。原来风、云、雷、雨,不但是“泰山把四刀”的绝技之名,也是他们四兄弟的名号,这黄燕一口气,把他名字和仗以争霸江湖的绝技全说出来,四人如何不听得惊心动魄。
半晌之后,才见左首第二人,一抱拳,道:“兄弟古云,请教黄姑娘?”
这古云乃“泰山四把刀”的谋士,素以机智见称。
黄燕微微一笑,道:“古兄有何见教?”
古云道:“黄姑娘对咱们兄弟,似是熟识得很?”
黄燕道:“贵兄弟大名震动江湖,小妹焉有不识之理。”
古云干笑了两声,道:“黄姑娘夸奖了,咱们兄弟薄有虚名而已……”语声微微一顿,冷然接道:“不过,咱们兄弟却是记不得几时见过姑娘了。”此人神态冷静,显然已不为黄燕言语所动。
黄燕缓缓回过头去,瞧了左少白一眼,缓缓问道:“我说的不对么?”
左少白一时间不知她用心何在,呆了一呆,道:“什么事?”
黄燕道:“泰山四雄,风、云、雷、雨四绝刀,一向为武林同道称赞,许为独步武林绝学,刀法一门罕有其匹,对是不对?”
左少白一皱眉头,道:“那倒未必了,少林派有一十八路神刀,素有威名,但也不敢自称刀法中的绝学。”
只听那最右一个大汉,怒声吼道:“好小子,竟敢这等藐视咱们兄弟,你倒说说看,哪一路刀法才堪称绝江湖?”
“泰山四把刀”中,以老四古雨脾气最为暴躁,也最为自负,听得左少白批评四绝刀法,称不得江湖绝学,不禁心头发火。
左少白望了四人一眼,道:“诸位可曾听过向老前辈向敖之名么?”
古云讶然说道:“你是说‘环宇一刀’?”
左少白道:“只有他老人家一招刀法,才配称得为刀法中的绝技。”
古雨怒声喝道:“那向敖早已死去,霸刀绝技,早已失传,世间已无此技。你这小子信口雌黄,吓唬哪个?”
左少白道:“谁说那向老前辈死了?”
古云淡淡一笑,道:“你可知道那‘生死桥’么?”
左少白道:“‘生死桥’天下闻名,武林中有谁不知?”
古云道:“数十年前……”上下打量了左少白两眼,接道:“那时间大概你还没有出世。”
左少自冷冷接道:“怎么样?”
古云哈哈一笑,道:“天剑、绝刀,齐名江湖,刀剑辉映,尽掩江湖,五十岁以上的人,或有缘见上两位世代怪杰一面,咱们泰山四兄弟,虽无缘见过那天剑、绝刀之面,但总还听过两位老前辈的名声,像你这点年纪,出世之日,两位老人有已经越渡‘生死桥’,久不在江湖露面,这两位老前辈,已经数十年没有消息,别说你这娃儿了,就是当今武林中,九大门派掌门,只怕也不知这两人的生死之事。”
左少白一听他提起九大门派,不觉间勾起灭门之恨,冷笑一声,道:“九大门派掌门人又能如何?区区在下,就没有把他们看在眼中。”
“泰山四把刀”的老大古风,放声一阵大笑,道:“好小子!有志气,就凭你这一句话,咱们泰山四兄弟,就要交你这位朋友。”
左少白反而有尴尬之感,讪讪一笑,道:“好说,好说。”
古云一拱手,改颜相向的说道:“还未请教兄台贵姓?”
左少白道:“在下左少白。”
古云道:“十余年前,这岳阳附近,有一座白鹤堡,堡主也是姓左……”
左少白心中一阵激动,接道:“左堡主怎么样?”他生恐那古云口出不逊之言,辱及亡父。
古云道:“那左堡主实在称得起一位枭雄人物,一举杀死了四大门派中掌门人,此事震动江湖,有如巨浪滔天,使整个江湖上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大震动。九大门派联手传书天下,各以镇山绝艺传奖那生擒或格杀左氏一家的人,四门、三派、两大帮,全都参与其事,那左堡主可算得仇踪满天下,寸步难行,但仍被他逃亡了八年之久。”
左少白道:“贵兄可也曾参与了那场追杀左氏一家之战么?”
古风道:“咱们兄弟,对那左堡主的胆气,十分敬佩,在那各路英雄苦苦追踪之下。仍支持了八年之久,这份豪毅之气实非常人能及。”
左少白自记事以来,第一次听到人颂赞他的父亲,心中大为欢喜,暗道:“原来武林当中也有佩服我爹爹英雄之人。”
只见古风一拱手,道:“咱们兄弟受人函邀而来,而且必得五更天之前赶到,不能和左兄多事盘桓,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带转马头,放骑而去,古云、古雷、古雨紧随而行,但闻蹄声得得,片刻间踪影不见。
左少白回头望了黄燕一眼,道:“姑娘当真狡滑的很!”
黄燕盈盈一笑,道:“为什么?”
左少白道:“姑娘无缘无故的把一场是非,推在我左某身上,这嫁祸于人之计,倒是高明的很如是左某和泰山四兄弟冲突起来,姑娘好坐山观虎斗。”
黄燕笑道:“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当面揭开?”
高光怒道:“咱们盟主铁血英雄,纵然明知中了你的奸计,也是不能示弱。”
黄燕两道清澈的眼神,盯住在左少白身上,道:“他说的可对么?”
左少白别过头去,避开她目光,道:“在下是刚刚想到。”
黄燕格格一笑,道:“你很坦诚,不失磊落君子之风……”笑容忽然一敛,接道:“眼下有两条路,可供三位选择,一条是三位放手而去,不用管我闲事,今日之情,我日后必有重报。”
高光道:“不行,请教第二条路?”
黄燕道:“三位请亮兵刃,即时出手。”
高光道:“打架么?”“唰”的一声,抽出一对判官笔。左少白一挥手,拦阻了高光,道:“姑娘聪慧、胆气,处处过人。”
秋娟接过:“我们姑娘被人称为女诸葛,自然聪慧过人了。”
左少白道:“原来如此……”轻轻咳了一声,接道:“咱们和姑娘无怨无惧,也不愿和姑娘结仇,只是心中几点疑团不明,还得姑娘说个明白。”
黄燕冷冷说道:“你说吧!我能答复的,必将尽量说明,如是不能答复,你问了也是白问。”
左少白道:“姑娘何以知得在下身份,而以先父母的遗像相赠,用心何在?”
黄燕道:“白鹤堡被屠一事,武林中无人不知,当今武林,都知错在那白鹤堡主,但我却觉出其中必有隐情,料想白鹤堡老堡主,必然含有冤情,料想那预布险谋,编织的丝丝入扣,无知世人难解隐迹,造成白鹤堡数百人含冤而死的惨局,如我能早生二十年,定能阻拦这一幕武林奇冤惨剧,但时不我与,只有怀古感叹了。”
左少白道:“就算姑娘早生二十年,但一人之力,如何能阻挡九大门派和四门、三会、两大帮的浩大声势?”
黄燕道:“其事经过,破绽重重,如若有人能在天下英雄夜屠白鹤堡前,当场揭发疑团,是否可阻止那惨局上演?”
左少自叹息一声,道:“可惜姑娘晚生了二十年。”
黄燕接道:“我在关王门掌门遗物中,瞧到了那左堡主的遗像,又从你身上搜出了白鹤门的掌门金剑,联想你可能是白鹤门中人物。”
左少白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黄燕道:“因此我把那左堡主的遗像,交给了你,那时,我倒未想到你竟是那左堡主的公子!”
左少白轻轻叹息一声,道:“什么事,说完了,都是这样简单!”
黄燕道:“你能在双目被掩中,避开我数剑之多,足见武功高强,当时我处境险恶,不得不借重三位之力,故意说些模凌两可之言,使你无法解得言中之意,一旦动起手来,使你不得不出手助我。”
左少白道:“你既然不是真的黄燕,为什么要运走那关王门上代掌门法体?”
黄燕笑道:“你相信那棺木中,当真是一具尸体么?”
左少白呆了一呆道:“怎么?你可是把那黄老前辈的尸体移出来了?”
黄荣道:“在下心中早有此疑,果是不出所料。”
左少白叹道:“姑娘假冒黄燕之名,运用心智,巧作安排,进入那关王门中,真正用心,就是那座关王像么?”
黄荣接道:“还有那棺木中存放之物。”
黄燕两道清澈的目光,缓缓由两人脸上扫过,道:“那关王像,确是一件很珍贵的宝物,不过,我却是瞧不出来它的宝贵之处,致于那棺木中存放的何物,我亦未曾瞧过……”
左少白奇道:“你也未瞧过?”
黄燕道:“不错,我也未曾瞧过。”
左少白道:“姑娘之意,可是说在你幕后,还有着一位指挥你的人物?”
黄燕眼珠儿转了一转,道:“日后你如有暇,请到雪峰山盘桓几日,或可有助你了解内情。”
高光道:“雪峰山辽阔数百里,咱们就是真的去了,也是无处找你。”
黄燕道:“三位一进雪峰山,我就可以接到了信息,自然会遣人相迎。”
左少白脸色一整,肃然说道:“在下的身份,已为姑娘所知,只是此时此刻,还不愿传扬于江湖之上,因为一旦传出,势将引起江湖上一场风暴,不知将有多少无辜之人,被卷入是非之中。”
黄燕道:“好!咱们彼此守秘,互不相碍。”翻身一跃,纵上马车扬鞭驰马而去。
黄荣低声说道:“盟主,当真要放走她们么?”
左少白仰脸望天,长长吁一口气,道:“除非咱们要存心取那关王像和车中棺木,否则只有放走她们一途。”
黄荣道:“细细想来,确也如此,不过,咱们应该启开那棺木瞧瞧,里面究竟是何物?
也好破去心中疑团。”
左少白淡淡一笑道:“如若那棺木中存放之物,咱们都很喜爱,咱们要不要抢?”
黄荣怔了一怔,道:“大哥说的不错……”突闻蹄声得得,奔驰而来。
左少白一皱眉头,道:“这岳阳城中,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闪身隐入了树林之中。
三匹快马疾奔而至,马上三个黑衣大汉,鞍前各自横着一具尸体。
左少白目力过人,一眼之间,已瞧出那尸体前胸之上插着一柄短剑,不禁愕然一震,暗道:“又是‘仇恨之剑’。”
马行如风,一闪而过,眨眼间得得蹄声已到数丈之外,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见。
左少白缓步而出,仰望星辰,长长吁了一口气,道:“又是‘仇恨之剑’。”
黄荣道:“看将起来,这个岳阳城,都已被那‘仇恨之剑’的恐怖气氛笼罩。”
左少白只觉脑际,灵光闪动,缓缓说道:“不错,很多武林高手,赶来岳阳,只怕都和此事有关,而那‘仇恨之剑’,又似和我们白鹤堡有着关系。”
黄荣一跃而起,道:“是啊!此事咱们非得查个明白不可。”
经那左少白一提,黄荣和高光,都想起那日在白鹤堡所见的事。
左少白道:“白鹤堡被屠惨事,哄动了整个武林,只怕有人假借这一段武林惨案,兴风作浪。”忽听哭声哀凄,划破夜空传了过来。
黄荣低声说道:“盟主,快躲起来,深更半夜,决不会有人出殡,只怕这哭声也和那‘仇恨之剑’有关。”
三人刚刚隐好身子,那哭声已到林边道旁,只见四个黑衣大汉,抬了一具棺木,一个全身孝衣的妇人,右手扶在棺木之上,哭声哀凄,有如鲛人夜泣,划破了夜的沉寂。
在那少妇身后,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怀抱灵牌,身着麻衣,紧随那棺木而行,两个臂上缠着白布的少年,一左一右,紧随相护。
数十个佩孝男女,紧随那童子身后而行,每人的脸色上,都是一片肃然。
高光低声对黄荣说道:“你一向料事如神,这次却是没有猜准。”
黄荣道:“什么事?”
高光道:“这明明是一场出殡丧事。”
黄荣摇摇头,接道:“你仔细瞧瞧那些佩孝的男女再说。”
高光凝聚目力望去,果然发觉那些披孝男女中,长衫之内,都暗自带了兵刃,不禁一皱眉头,道:“又被你料中了,咱们如能混人那些带孝的男女中,就不难查明真相了。”
黄荣一掌拍在高光肩上道:“好主意,好主意,三弟高才,实叫小兄难及。”
幸得那少妇哭泣之声甚大,掩去了所有的声音,黄荣的呼喝,也未引起那些身披孝衣的男子注意。
高光回头瞧了左少百一眼,低声问道:“盟主之意如何?”
左少白道:“很好,目下这一带武林道上,似是正在掀起一阵风波,咱们兄弟极易引起人的误会,混入这些人群之中,倒可少去不少麻烦。”
黄荣道:“眼下的难题,如何能取得三身孝衣?”
左少白道:“先把兵刃藏好,混入人群之中再说。”
原来这群披孝的人数很多,而且行列零乱,无人管事,竟被三人借夜色掩护,混了进去。
那黄荣为人,最是细心,想到天色大亮之后,这身衣着,必将引起人的怀疑,必得在天亮之前,设法取得三套孝衣,穿将起来,以遮去本来面目。
第十三章 智闯福寿堡
左少白等三人混入披麻带孝男女行列之中,黄荣暗中留心查看了一遍,竟是找不出多余的孝衣。
目下的情势很明显,如若左少白和黄荣欲想取得孝衣,只有设法从这些随行戴孝的人群中身上脱下,当下施展传音之术,低声对左少白道:“咱们必得在天亮之前,设法取得一套孝衣。”
左少白也施展传音之术,答道:“如若因此伤了三条人命,那未免太毒辣了。”
黄荣道:“如是咱们点了他们的穴道,脱下他身上的孝衣。”
左少白摇头说道:“不行,如若留得三人命在,岂不是掩耳盗铃,必得另想办法才好。”
两人虽然施展传音之术交谈,别人无法听得,但两人窃窃私议之举,却已引起了别人疑心,一个三旬左右的中年大汉,陡然向两人走了过来。
左少白反应灵敏,心知再不下手,只怕要立时揭穿真象,当下来不及多作思考,右手疾翻,一把扣在那大汉脉门之上,左手早已觊准部位,点向那大汉哑穴。
那大汉料不到左少白出手如此之快,右腕脉穴被扣,还未来及呼叫,哑穴已被点中。
黄荣身子一侧,行在两人侧面,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此时,那少妇的哭声,更见凄凉,静夜中传了老远,那棺木行进的速度,也加快了甚多,似是要在预定的时间之内,赶到约定之处。
左少白五指紧扣那大汉右腕,和他并肩而行,口中却冷冷说道:“你如妄动挣扎之念,我只要出手一指,立可把你置于死地。”
那大汉口不能言,但左少白从他双目中瞧出那乞求光芒,登时心中一宽,接道:“我们并无恶意,兄台也不用多心。”手中动力暗加,那大汉顿觉半身发麻,举步艰难。
高光紧随在两人身后,伸出双手去顶在那大汉后背上,助他们向前行。
左少白看那大汉满脸痛苦之情,似已不堪折磨之苦,暗中一松指劲,那大汉身上麻木立消,人已可自动举步而行。
他口不能言,只好瞪着一双眼睛,望着左少白目光之中充满着询问之意。
左少白轻轻咳了一声,施展传音之术,说道:“在下有几件不解之疑请教兄台,如是兄台允和在下合作,请把头点上三点。”
那大汉依言点头三下。
左少白道:“此刻咱们兄弟,需得三身孝衣,以掩人耳目,不知兄台是否有办法取得?”那大汉又点了点头。
左少白道:“在下先放开兄台腕脉,请替我们取回孝衣之后,我再行设法解却兄台哑穴。”那大汉又自点了点头。
左少白道:“我这点穴手法,乃独门密传的绝技,当今之世,除我之外,再无人能够解开我点的穴。”五指一松,放开了那大汉。
那大汉回顾了左少白一眼,突然加快脚步向前走去,只见他在人群中闪了几闪,人已不见。
左少白大为忧虑的说道:“如若此人泄漏咱们身份,只怕立刻要引起一场惨杀。”
黄荣道:“他哑穴未解,有口难言,仓促之间,也无法表达心意,只要咱们能够随时在他身后监视,就不难使他心神受束。”
左少白道:“咱们未着孝衣,如若在人群之中穿来穿去,只伯要引起别人疑心。”
正自忧虑,忽见那大汉匆匆走了回来。走近左少白身前,微微撩起衣襟,取出三方白巾,递了过去。这是黎明前的一段黑暗,那大汉举动又十分小心,也未引起别人注意。
左少白匆匆接过三方白巾,分给了黄荣、高光缠在腰上,推活那大汉穴道,但右手五指,仍是紧紧扣着他的脉门,低声问道:“那白衣少妇,是何许人物,棺木之中,尸体是谁?”一面减低行速,故意落后数丈。
那大汉长长吁一口气,道:“棺木中的尸体,乃是七星会江南总分堂堂主宇大方,那白衣少妇是宇夫人。”
左少白道:“那宇大方怎么死的?”
那大汉道:“在下还未亲自看到尸体,但听说似是一柄‘仇恨之剑’所伤。七星会江南总分堂出了这件惨事之后,立时以飞鸽飞报总堂,总堂亦为此事震动,派出了三位大护法,由会堂堂主率领,赶来岳阳,处理此事。据说,七星会主亦将随后赶到。”
左少白道:“有道是尸不离寸地,这宇大方既是死在江南总分堂中,为什么要连夜运尸他往?”
那大汉道:“详细情形,在下亦不清楚,好像总堂中飞鸽传讯指示,要那宇夫人把尸体送往指定之处。”
左少白察颜观色,觉得他不是谎言,心知再追问也是无益,当下转变话题,道:“你可是七星会中的人么?”
那大汉道:“在下虽在七星会江南总分堂中执役,但却尚未入会。”
左少白道:“你即未入会,为何能在总分堂服役呢?”
那大汉望了左少白一眼,道:“你是什么人?和七星会有关连么?”
左少白遥摇头,道:“没有,江湖上任何门派,都和在下无关。”
那大汉道:“既是未卷入江湖上恩怨,你何苦要趟这次混水?”
左少白道:“这岳阳城近日中,似是正在掀起一场风暴,很多武林中人,都涌入此地,我们兄弟虽和门派纷争无关,但亦难免被人误会,适才连遇麻烦纠缠,见诸位一行人多势众,故而混了进来,希望因而减少一些无谓之争。”
那大汉半信半疑的说道:“原来如此。”
左少白道:“在下相信兄台,决不致泄漏我等行踪。”
那大汉沉吟了片刻,说道:“眼下随行之人,除了总分堂中的几位护法之外,还有那宇堂主和宇夫人的亲属,行列中的人物,十分复杂,三位小心一些,或可不致泄漏行踪。”
左少白心中奇道:“此人和我等萍水相逢,何以竟然如此相助,口中却连连说道:“多承指教。”
那大汉望了左少白一眼,欲言又上,大步向前走去。
左少白紧随他身后,暗中运功戒备,只要发觉那大汉一有泄漏隐密之险,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方法,出手点他穴道。
又行了约顿饭工夫之久,到了一处高大的庄院所在。那白衣少妇,已然住了哭声,喝令放下棺木,直向那庄院之中走去。此时,东方天际已然泛现出一片鱼肚白色,晨光中景物已清晰可见。左少白和黄荣、高光,怕被人识出马脚,尽量避开别人的耳目。
等了片刻,忽然一个身佩单刀的少年,大步走来,高声说道:“诸位请随在下入庄院待茶。”当先转身,带路而行。
在少白等随在人群中,步向那高大的庄院。只见一个金字匾额,横在黑漆大门上面,写的“福寿堡”三个大字。进了黑漆大门,是一座深长广阔的院落,两盏气死风灯,高挑在二门前面。
那身佩单刀的少年,带头进入了右侧一列厢房之中,说道:“这几日咱们福寿堡中,来了很多江湖上的朋友,房舍不敷应用,只有屈驾诸位,在这大厢房中休息一下了。”
说完之后,目光炯炯扫掠数十个佩孝男女一眼,一皱眉头,道:“诸位之中,可有管事的么?”
只听一声轻咳,人群缓缓走出一个五旬上下的老者,头戴白巾,腰带素帕,拱手说道:
“夫人去时未曾交代,在下等还待等候夫人令下。”
那佩刀少年一抱拳,道:“请教兄台大名?”
那老者道:“在下梁子平。”
佩刀少年道:“兄弟吴先基。”
梁子平道:“原来是吴兄。”
吴先基道:“不敢,不敢,兄弟是拜在大堡主的门下,梁兄如何称呼?”
梁子平道:“兄弟在七星会江南总分堂中职司护法之位。”
吴先基道:“原来是梁护法,失敬失敬!”
梁子平道:“吴兄言重了……”目光一转,望着那身着麻衣,手捧灵牌的童子一眼,道:“这位是咱们总分堂主的公子。”
吴先基回头望了一眼,道:“原来是宇公子,兄弟失敬了!”抱拳一礼。
那童子一直在垂首而立,听完话才缓缓抬起头来,说道:“家父惨遭不幸,致劳动吴兄和贵堡中人,在下这里先谢了。”撩起麻衣,跪了下去。
吴先基急急还了一礼,道:“令堂已入内宅,公子亦请到内宅去吧!”
那麻衣童子也不谦逊,说道:“有劳吴兄带路……”回头望了梁子平一眼,接道:“此间事,劳请梁叔叔多多费神照顾。”
梁子平欠身说道:“公子放心!”
吴先基道:“偏劳梁兄,兄弟立刻通知下人,要他们送上酒饭……”目光一转,望着那麻衣童子,道:“宇公子请!”
那麻衣童子年纪不大,倒是颇有气度,举步向前走去。
两个臂裹白纱的少年,紧随那麻衣童子身侧,护拥而去。
吴先基望了那两个少年一眼,欲言又止,放步抢先带路。
黄荣施展传音之术,悄然对左少白道:“此地距岳阳不过数十里,盟主昔年。可曾听说过这‘福寿堡’么?”
左少白摇摇头道:“没有……”忽见两道目光,直射过来,赶忙停口不言。
只见梁子平大步行了过来,直到左少白前两尺之处,才停了下来,沉声说道:“你是宇堂主的亲属?”
左少白摇摇头,道:“不是,是夫人的亲属。”
梁子平两道锐利的目光,缓缓由黄荣和高光睑上扫过,幸而未再多问,转身而去。
黄荣道:“这人似是已对咱们动了怀疑。”
左少向道:“见机而作,如非必要,不可轻易出手。”
两人谈话之间,瞥见几个大汉,手捧木盘而来,盘中酒肉,热气蒸腾。
这些身着孝衣的男女,似是经历了一段长时间的跋涉,每人都很饥饿,接过酒肉,立时大吃大喝起来。左少白、黄荣等,为避人生疑,也装出一付饥饿不耐之情,大吃大喝起来。
梁子平不时把目光投注左少白,但对黄荣和高光,却又似不大留心。
左少白借吃酒掩遮,施展传音之术对黄荣和高光说道:“那姓梁的似是特别注意到我,万一我被拆穿马脚,逐离此地,你们两们且莫离开……”虽是,意犹未尽,但却不能再接下去,以增那梁子平心中之疑。
忽听步履之声,传了过去,吴先基当先走了进来,在他身后,紧随着个身穿八卦道袍,木簪椎发,背插宝剑,手执拂尘,长髯飘飘的中年道人。
左少白目光一掠长髯道人,只觉他眼光如电,闪闪逼人,不禁心中一动,暗道;此人内功如此精深必然是大有身份的人。
只见梁子平匆匆迎了前去,右手大指和中指,捏在一起,欠身对那道人施礼,道:“江南总分堂护法梁子平拜见上座。”
那身着八卦道袍的道人脸上毫无表情,叫人无法测知他的喜怒,淡漠的说道:“宇分堂堂主在世之日,可曾指定了他的继承之人?”
梁子平道:“指定了宇夫人。”
那道人淡淡的说道:“宇总分堂主被暗算之后,一切事务,可是那宇夫人处理的么?”
梁子平沉吟一阵,道:“不错,下属等都是遵从那宇夫人的吩咐行事。”
那道人道:“嗯!这就是了……”目光一掠那数十个佩孝男女,道:“这些人可都是咱们七星会的弟子么?”
梁子平回顾了身后数十个佩孝男女一眼,道:“大部分是分堂中的弟子,少数是故总堂主和夫人的亲属。”
那道人一皱眉头,道:“咱们会中戒规,订的十分明白,凡是会中机密,会外人不得参与,宇总分堂受人暗算死亡,是何等重大的事,如何竟让外人参与其中?”
梁子平道:“这个,下属也不明白,都由夫人作主。”
那道人冷哼一声,道:“字夫人这等胆大妄为,只怕是难逃泄露会中机密之罪……”目光如电,往那数十个佩带孝衣的男子脸上扫过,冷冷说道:“梁护法在江总分堂执事很久了么?”
梁子平道:“八年有余。”
那道人道:“那很好,江南总分堂中的弟子,想来你都认识了?”
梁子平道:“大都认得。”
那道人道:“好!你回头把哪些不是咱们七星会弟子的,都挑选出来。”
梁子平心中为难,暗暗忖道:“这些人中除了会中弟子之外,大都是故总分堂主和宇夫人的亲属,我如把他们挑选出来,只怕要引起那字夫人的怨恨,一时间难作主意,沉吟不言。
那道人目睹梁子平久不言语,知他心有苦衷,当下接道:“你可知本座是谁么?”
梁子平道:“咱们会中规矩,一向不许下属质询上座,上座不讲,下属也不敢多问。”
那道人道:“总会中行刑堂主,石铁英。”
梁子平心头一阵跳动,道:“原来是石堂主,下属不知,尚望恕罪。”
石铁英道:“会主遣我来此,授予全权,就近追查此事,酌情处理,不用事事请示了。”
梁子平道:“上座说的是。”
石铁英道:“除了本座之外,还有总会堂中两位大护法。”
梁子平道:“在下理该拜见两位上座才是。”
石铁英道:“那也不用了,烦劳梁护法,先就非咱们会中弟子中人,选几个了来。”
梁子平应了一声,回身走近左少白身侧,冷冷说道:“你可是夫人的亲属?”
左少白虽然觉着有些不对,但又不能否认,只好硬着头皮,道:“不错,不知护法有何吩咐?”
梁子平冷冷说道:“夫人的亲属,在下虽未全见,但却大部识得,唯对阁下,却是素不相识。”
三少白道:“在下为了生活,奔走在外,故尔很少到宇府。”
梁子平道:“不知你和夫人如何称呼?”
左少白暗暗忖道:“不能称的太亲近,但也不能说得大远,免得引起他的疑念。”当下说道:“那是堂姊。”梁子平低声说道:“那身着道袍之人,是咱们七星会刑堂堂主,问你话时,你言语之间,要小心一些,跟我走吧!”言语忽然客气了很多。
转身带路,直行到那道人身前。那道人两个锐利的目光,对着左少白瞧了一阵,直似要瞧透左少白胸腹一般。左少白倒是沉得住气,神色镇静,一点不为所乱。
只听石铁英,道:“梁护法,这人是何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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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子平道:“宇夫人的堂弟。”
石铁英道:“你认识他么?”
梁子平道:“似曾见过,但却不太太熟识。”他久闻那石铁英手段的毒辣,只怕株连到自己,竟是不自觉的帮起左少白来。
石铁英又打量了左少白一阵,道:“你会武功么?”
左少白道:“略知一二。”
石铁英道:“那宇夫人既是你的堂姊,何以竟不肯引你入会?”
左少白道:“在下已和堂姊谈过入会的事,只是时机未熟,堂姊不肯替我引见。”
石铁英道:“什么时机未熟?”
左少白道:“在下听那堂姊口气,会中规矩甚严,怕我人会之后,恃宠而娇,犯了会中规戒,她虽是我堂姊,也是无能救我,故尔要我再过一年两年,长大一些,再入会不迟。”
石铁英道:“这么说将起来,那宇夫人倒是顾虑的很周到了?”
左少白道:“姊弟之间,岂有不关心的道理?”
石铁英冷冷说道:“梁护法,此人之言,可都是真的么?”
梁子平道:“这个……这个……”这个了半天,不敢骤下断言。
石铁英冷冷喝道:“什么这个,那个,他说的是真是假?”
梁子平道:“句句实话。”
石铁英哈哈一笑,伸手一拍左少白的肩膀,道:“令姊也未免太徇私,似老弟这般资质,举世难求,本堂主回到总会之后,定当把你引荐到会首门下。”
左少白道:“多谢提携。”
石铁英睑上笑容突敛,回头望着梁子平道:“梁护法,那宇总分堂主受人暗算之时,你可在总分堂中?”
梁子平道:“那夜属下守在总分堂,寸步未离。”
石铁英突然放低了声音,道:“那宇夫人呢?”
梁子平道:“也在总分堂中。”
石铁英道:“江南总分堂中高手甚多,何以分堂主被人暗算之事,竟是无人发觉?”
梁子平道:“据属下所知,那夜并无人混入分堂,定是早已有人潜入……”
石铁英冷冷的接道:“这个你怎么知道?”
梁子平不觉心头一寒,由背脊间冒出来一股寒意,道:“属下只不过是一种臆测。”
只听咚咚咚三声鼓响,一个劲装佩刀的少年,急步奔了过来,道:“敝堡主请石道爷同入内堂启验宇堂主棺木。”石铁英一挥手,道:“知道了。”回头望着梁子平道:“梁护法,这般人中哪些该入内堂,祭拜宇总分堂主的亡灵”?
梁子平道:“这个不劳上座费心。”当下选出一十二人。
石铁英拂尘一挥,指着左少白道:“怎不把他也算在内?”
梁子平连声应是,又伸手拉过左少白来。
黄荣悄然行前两步,低声说道:“在下承蒙总分堂主收人府中,心中感激不尽,理应同往后堂,一拜堂主的法体。”
梁子平一皱眉头,欲言又止。他怕惊动那石铁英,再吃一阵霉头,只好忍下不言,右手挥摇不让黄荣加入。
那黄荣似是已看出了梁子平心中的畏惧,左顾右盼,装作不见,随在行列向前走去。
高光眼看左少白和黄荣都随向内堂走去,索性悄无声息的追了上去。梁子平明明瞧见高光也追了上来,但因不便出言喝止,只好装作不见。
黄荣、高光这等胆大的举动,启动梁子平的疑心,仔细瞧去,发觉那是两张从无印象的陌生面孔,不禁心中一动,暗道:“我在那总分堂中,已住了数年之久,上下人口虽然众多,但大都要见过几面,有些面熟才是,这两人却是陌生得很,必得想个法子,盘问一下才对。”
要知那黄荣、高光,形貌极是普通,混在人群之中,不易引人注目,不似左少白那般潇洒英俊,神态秀逸,如同鹤立鸡群,一望之下,立时可以瞧出他与众不同。
穿过—座宽阔的院落,登上七层石级,进入了二门。一阵浓厚的檀香味迎面飘来。左少白抬头看去,只见数丈一座高大敞厅中,一片雪白,素花排列,白幔环绕,高燃着四只白烛,两口黑漆棺木,并列而放。
两个身着雪衣的少女,分列大门两侧。石铁英当先带路,将要行近大厅之际,突然响起哀乐之声。只见大厅两侧,转出了两行人群,直向大厅涌来。
左少白暗中瞧去,只见左面当先一人,是位五旬上下的老者,身着青袍,臂带白纱,胸前飘垂着花白长髯,第二个四旬年纪,虎目方睑,神情间一派阴沉。
第三个是一位麻衣少妇,白帕掩面,无法看清她面貌,但可从神情看出她确有着十分哀伤。
左少自心中暗道:这位妇人,大概就是那位宇夫人了。
在那少妇身后,还有六七个高矮不等的、衣着各异的人物。
右面一群人中,第一位身着淡黄长衫,脸长如马,两只三角眼中寒光如电,两只手奇长,垂过膝盖以下,身后却紧随着两个清俊的青衣童子,一个捧剑,一个肩拐。
在两个清俊童子身后,是一个淡绿劲装的美丽少女。
三路行列,一齐到达了大厅前面。哀乐突然静止,两个素衣少女,翻身入厅,捧出来三束白花,分交在各路当先之人手中。只见三个为首捧花之人,对那灵堂微一礼拜,立时挺身而起。
那脸长如马的大汉,抛去手中素花,扬手对左面那花白长髯老者一挥,道:“本门不幸,逢此大敌,劳动两位堡主,兄弟是感激不尽。”
那花白长髯老者,微微一笑,道:“尚兄言重了,兄弟承蒙诸位看得起,才肯借用敝堡,作为举办丧事之地,如何敢当‘劳动’二字。”
石铁英道:“敝会会首,本要亲自前来,只因会中事务繁忙,一时之间,无法脱身,特派在下先行赶来此地,向二位堡主致谢。”
那花白长髯老者,一抱拳,道:“好说,好说。”
那长睑大汉轻轻咳了一声,道:“不知贵会会首,几时可以赶到?”
石铁英道:“这个就很难说了,敝会因为和少林派中有了一点误会,虽属小事,但如处理不当,亦可引起轩然大波,尚掌门有何见教,和在下谈也是一样。”
那长睑大仅神态十分骄狂,重重咳了一声,不再理会石铁英,举步直向厅中行去。
厅外群豪,紧随着涌入大厅。素幔环绕的大厅中,除了两口棺材之外,还有白布掩盖的八具尸体。
那长睑大汉,四顾了一周,道:“这些白布掩蔽的尸体,都是什么人物?”
那花白长髯老者说道:“这些人身份很杂,大都是各大门派中弟子?”
那长脸大汉脚尖一挑,撩起一具尸体上覆掩的白布。左少白凝目望去,只见那具尸体年纪不大,胸口处插着那一柄致命的“仇恨之剑”。
只听那长脸大汉说道:“此人是少林门下的俗家弟子?”
那花白长髯老者道:“不错,尚掌门见识广博,当真是常人难比!”
长睑大汉右脚一起,又撩另一片掩尸白布,瞧了一阵,道:“此人是龙凤帮中弟子?”
花白长髯老者,道:“不错,尚兄果是不愧为一代掌门之才。”
长脸大汉似是有意表露自己的广博见闻,一抬脚尖,又撩起了另一个掩遮尸体的白布。
左少白凝目望去,只见那人面目焦黑,身上的衣服,大都被火烧去,只余下一块黑色袍角,盖在小腹之上,但胸口之上,仍然插着一把“仇恨之剑”。
那长脸大汉似是无法再认出这具尸体,沉吟了一阵,道:“这人是个道士?”
那花白长髯老者,呆了一只,道:“尚兄如何瞧出此位是三清弟子?”
长脸大汉哈哈一笑,道:“我从一角黑袍上瞧了出来,不知对是不对?”
花白长髯老者,道:“不错,此人是昆仑门下弟子。”
长脸大汉,道:“这个,大堡主何以知道?”
那老者道:“兄弟从他遗留的兵刃之上瞧了出来?”
长睑大汉又挑起一块覆掩尸体的白布,道:“这一个是八卦门中弟子?”
只听微风飒然,一条人影,突然挤了上来,低头在那尸体上查看了一阵,突然伸手拔出了那尸体上的“仇恨之剑”。
此人身材矮小,背上斜斜背了一块铁牌,肋间挂了一把短刀。
长脸大汉眉头一耸,道:“兄台是八卦门中的什么人?”
那人缓缓向过头来,冷冷说道:“兄弟姓胡、”
那花白长髯老者急急接口说道:“两位不相识么?兄弟给两位引见一下。”指着那长睑大汉,道:“这位是太阴门的掌门人尚不同,以拐李挟剑之技,扬名江湖。”
那自称姓胡的矮子,说道:“久仰久仰!”
那老者又指着身背铁牌的矮子说道:“这位八卦门中的高手,飞叟胡梅。”
尚不同冷冰冰的说道:“常听武林同道谈起胡兄之名,今日有幸一会……”微微一顿道:“贵掌门没有来么?”
胡梅淡淡说道:“敝师兄从不在江湖走动,尚兄有什么指教,尽管对兄弟说吧!”
尚不同道:“昔年夜袭白鹤堡时,兄弟曾和贵掌门见过一面?”
左少白似是突然被人在前胸击了一拳般,全身一阵颤动。
他紧傍宇夫人而立,身子一抖,不觉间撞在了宇夫人的身上。
左少白赶忙长长吸一口气,使激动的心情镇静下来。
他警觉虽快,但为时已晚,那宇夫人已然转过脸来,两道目光凝注左少白睑上打量了一阵,柳眉耸动,正想开口。
突听飞叟胡梅沉声说道:“那已是几年前的事了,敝师兄十几年来,未再离开八卦坪一步。”
尚不同道:“贵掌门雄心万丈,定然是在埋首苦研绝技,准备一旦出山时,一鸣惊人。”
胡梅微笑不答,却转脸望着那花白长髯老者,说道:“马兄,可曾找出些蛛丝马迹么?”
那老者抬头说道:“惭愧的很,兄弟就敝堡中可遣之人,连派出一十三名,明查暗访了一月有余,竟是找不出一点头绪。”
胡梅道:“兄弟不解的是其人似是在和整个武林同道作对,各大门派,各大帮会中人,都是他报仇的对象,兄弟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
忽听一声大喝传了过来,道:“谁说不能瞧了?贫道非要进去瞧瞧不可!”紧接“噗通”一声,似是一个人摔倒在地上。
那长髯老者回目望了那虎目方脸的大汉一眼,道:“二弟瞧瞧,来的哪路英雄,怎的如此横法?”
那大汉应了一声,人还未动脚步,来人已闯进了大厅,道袍佩剑,竟然是一个三清弟子。
胡梅哈哈一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牛鼻子老道。”
长髯老者道:“胡兄识得此人么?”
胡梅道:“多年的老朋友了,我们相识了二十年,打过了二十几场架。”
长髯老者道:“那就有请胡兄弟引见,不要慢待了佳宾。”
胡梅道:“好!”大步走了过去,道:“牛鼻子老道,这地方不是你发横所在……”指着那长髯老者,道:“福寿堡的大堡主马元福。”
马元福一抱拳道:“道兄多多指教。”
那道人合掌说道:“好说,好说,贫道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有幸一会。”
胡梅指着那虎目方睑的大汉,又道:“福寿堡二堡主马元寿。”
马元寿干咳两声,抱拳说道:“请教道兄法号?”
那道人道:“贫道道号金钟。”
尚不同突然插口说道:“道长是武当门下?”
金钟道长道:“不错,请教施主?”
尚不同冷然一晒,道:“尚不同,名不见经传,只怕道长不识。”
金钟道:“失敬,失敬,原来是太阴门中的掌门人。”
尚不同道:“认得兄弟身份,足见道长渊博。”
金钟道长道:“大名鼎鼎,江湖间有谁不知。”
马元福接:“道兄既是武当门下,请进厅共商大计。”
尚不同最是冷傲,也不和人客套一下,大步直向内厅走去。
飞叟胡梅突然转过身体,走到那两俱棺木前面,仔细一瞧,只见左面一口棺木前面放了一面灵牌,上面写道:“七星会江南总分堂宇大方之灵,不禁一耸眉头,转眼望去,右面棺木之前,也放有一个灵牌,上面写道:“太阴门周永之灵,飞叟胡梅又觉心头升起一股怒火,忍不住冷笑一声,道:“势利呀!势利呀!”
马元寿走在最后,听得胡梅喝叫之声,突然回过身来,说道:“胡兄,什么事?”
飞叟胡梅哈哈一笑,道:“咱们八卦门和福寿堡的交情,不能算浅,比不过七星会,也该强过那太阴门,何以除了七星会和太阴门外,其他门派的尸具。都无棺木装殓。”
马元寿道:“胡兄误会了,宇分堂主的尸体,是七星会江南总分堂中运来。”
飞叟胡梅接道:“那太阴门下殓尸棺木,难道也是运来的么?”
马元寿道:“那倒不是。”
胡梅冷笑一声,道:“难道福寿堡中只有这一具棺木?”
马元寿脸色一变,道:“咱们福寿堡,也不是专收尸体,备许多棺木作甚?”
胡梅道:“如果没有棺木,总该以白布覆尸才对,何以独厚太阴门,而薄天下?”
马元寿道:“胡兄这番话用心何在?实叫兄弟难解。”
飞叟胡梅冷笑一声,道:“简单的很,马兄只把太阴门中人,用棺木收殓起来,却把我们八卦门和其他门派中的弟子们全都放在地上,用一片白布覆掩起尸体,这歧视之情,明显异常,这一点当真的还要兄弟当面鼓、对面锣的叫出来么?”
马元寿淡然一笑,道:“咱们福寿堡与各门各派,一向平行论交,收殓是交情,不收殓,也是应该。”
胡梅道:“在下并无质问之心,只是觉着这等作法,未免分出彼此厚薄,使天下英雄寒心,也大大的损害了贵堡的威名。”
马元寿冷冷说道:“咱们这福寿堡一向把胡兄当作朋友看待,但这并非是畏惧胡兄的威名,如若来此之人,都和胡兄这样挑剔,咱们兄弟,还有何颜在江湖之上立足?”
胡梅双眉耸动,似想发作,但他终于忍了下去,放下脸哈哈一笑,道:“马兄言重了,兄弟只不过随口问问而已,马兄不要多心!”大步直向内厅走去。马元寿心中虽然有气,但也不便发作。
这时,群豪却已在内厅落座,团团围守在一张大圆桌上。
飞叟胡梅目光一转,看那高居道席而坐的竟然是尚不同,强行压下的火气,又不觉冒了起来,暗道:“太阴门在武林之中,声誉并非十分响亮,这尚不同也不算什么大有名气的人物,不知马氏兄弟,何以竟对他这般恭顺。他心有所思,不觉间形诸于神色之间。
马元福经验是何等广博,一见胡梅的神色,立时瞧出不对,怕他闹出事情,起身说道:
“胡兄请这边来坐。”
飞叟胡梅轻轻哼了一声,装作未闻,却傍着金钟道长坐了下去。
马元福碰了一个软钉子,竟是毫无怒意。他心机深沉,不似马元寿那等口快心直,什么事都能从容对付。
只听尚不同道:“诸位,在下有几句话,不知诸位是否肯听?”
那金钟出身在武当门下,一向自认是学的玄门正宗武功,对武林中旁支旁脉一向轻视,当下冷冷说道:“尚兄有什么话?尽管请说。”
尚不同冷冷说道:“在下之意,是想请各位就咱们现有人手之中,推出一位武功高强之士,以主持其事。”
金钟道长道:“我瞧这人也不用选了,就由尚掌门主持就是。”
飞叟胡梅道:“在下也是这般想法。”
尚不同目光转动,扫掠了两人一眼,道:“两位之言,可是由衷而发么?”
飞叟胡梅道:“这就不一定了,咱们只不过是听闻过尚掌门的大名,但对尚掌门的真才实学,却是从未见过,要咱们由衷的敬佩,那未免是求之过苛了。”
尚不同干咳两声,笑道:“不知胡兄是否想见识一下?”
胡梅道:“尚兄如肯赐教,兄弟是极愿奉陪。”
左少白和黄荣等,都随着进了内厅,但却没有座位,他想从几人口中,听些昔年白鹤堡被屠经过,没有坐位,也不在乎。
石铁英突然接口说道:“尚兄,胡兄,都请忍耐一二,听兄弟几句如何?”
尚不同道:“石兄有何高见?”
石铁英道:“咱们集聚这福寿堡,为的是查访那‘仇恨之剑’,目下敌人的消息一点没有,自己先来一场自相残杀,未免是太不值得!”
尚不同道:“石兄之见呢?”
石铁英道:“眼下之人,都是负有重命而来,如是查不出那‘仇恨之剑’,不但无法覆命,且将成为笑柄,日后在江湖上被人谈起,亦是大损颜面的事。”
金钟道长接道:“这些道理,浅显易解,无人不知,不用你来说教,最好说出你的办法。”
石铁英修养虽好,也是受不住这等冷言讽激,当下脸色一变,道:“武当一向被武林同道尊称为正大门派,怎的言语之间,毫无教养?”
金钟道长怒道:“你骂哪一个?”
石铁英道:“骂你又能怎样?”他本是居中调停,却不料自己竟然也卷入意气漩涡之中。
马元寿急急起身说道:“两位请暂息雷霆之怒,听我马某一言,都怪咱们兄弟疏忽,未能多备几口棺木,盛殓所有的伤亡人命,才使诸位之间,有了心病,唉!其实福寿堡对江湖同道,向是一视同仁,决无彼此之分,此次各门各派中伤亡弟子,肯送我福寿堡来,足证各位是瞧得起我们兄弟,咱们兄弟纵有不周之处,还望诸位,大量海涵。”说完,抱拳一个罗圈揖。
飞叟胡梅和金钟道长,心中实在不满马氏兄弟的作法,只把七星会和太阴门中人,用棺木殓起来,而且放置正位,但又不好和马氏兄弟冲突,只好处处找七星会和太阳门的蹩扭了,但马元福这告罪一礼,两人再也发作不出,金钟合拳还了一礼,说道:“这也不能怪在两位堡主头上,马堡主肯收容本门弟子的尸体,贫道已感激不尽了。”
马元福道:“兄弟已然遣人去搜购大批棺木,所有停尸在敝堡的武林同道,务必要一尸一棺。”
尚不同干笑两声,道:“原来两位是为此而争……”目光转注到胡梅脸上,接道:“兄弟是向不轻言,出口的话,必得有所交代,胡兄虽是迁怒兄弟,但也不便再改口了,这么办吧!咱们各演一手武功,在场诸位,评判一下优劣,也就是了。”
胡梅自是不甘示弱,朗朗说道:“尚兄是一派掌门之尊,先请出手。”
尚不同道:“兄弟不惯客套,先行献丑了。”右掌平伸,托起面前茶杯。
群豪凝目望去,只见那杯中盛茶,逐渐的收缩,片刻之后,结成了一块坚冰。尚不同哈哈一笑,倒出杯中凝结的冰块,投掷地上。但闻砰的一声,摔的片片破裂,笑道:“献丑,献丑。”
飞叟胡海口虽不言,心中却是暗暗的震骇,忖道:“料不到此人内功,竟有如此造诣,但事已至此,又不能中途退缩,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尚兄内功精深,只怕兄弟难及,我就也借茶杯献丑一番。”伸出有掌,按在茶杯之上,暗中提聚真气,那茶杯缓缓向桌面陷落。
大约有一盏熟茶工夫,整个茶杯,全都陷入桌面之中,杯口和杯面一般的平齐。
马元福哈哈一笑,道:“两位武功,各极其能,使兄弟大开了一次眼界。”
飞叟胡梅心中明白,如以难易而论,自已已输了一阵。
尚不同打了两个哈哈,道:“胡兄果然高明!”
胡梅道:“雕虫小技,诸位见笑。”
尚不同道:“事情即过,不用再提,眼下紧要之事,是如何追查那‘仇恨之剑’的下落?”
马元寿道:“我们兄弟已派出八名精干弟子,寻访那‘仇恨之剑’……”
尚不同道:“可有消息?”
马元寿道:“说来惭愧得很,那‘仇恨之剑’有如见首不见尾的神龙,叫人莫可预测,凡是见过他的人,未留过一个活口。”
尚不同道:“其人如无惊人的本领,也不敢把江湖上所有的门派,一律视作敌人。”
石铁英道:“不知那‘仇恨之剑’,是一人所为呢?还是数人或数十人所组成的?”
尚不同道:“在下之见,那‘仇恨之剑’,决非一人所为。”
石铁英道:“兄弟亦有同感,只是他行踪飘忽,来去之间,未留下一点痕迹,是以,增加了不少神秘之感。”
尚不同道:“不错,若是他堂堂正正要和整个武林为敌,就算他武功再强一些,也是难以如愿……”
金钟道长突然接口说道:“贫道倒有一策,可引出那‘仇恨之剑’。”
尚不同道:“请教道兄?”
金钟道长道:“咱们找他不着,为何不设下陷阱,让他自投罗网之中。”
尚不同道:“问题是陷阱要如何一个安排法?”
金钟道长道:“贫道亦曾想到过两个法子,但不知是否有助大局……”目光转动,回顾了左右人等一眼,陡然住口不语。
原来他匆匆对众一瞥之间,瞧见了左少白等三人,都在凝神而听,不由心中一动,住口不语。
尚不同何等才智,金钟道长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逃不过尚不同的目光,这时转脸望着石铁英道:“石兄,那些人可都是七星会中弟子?”
石铁英说道:“不错,尚兄有什么吩咐?”
尚不同道:“要他们暂时离开此室如何?”
石铁英道:“好……”随手一挥,道:“你们退到室外去吧!”
左少白身子一转,首先向厅外走去。
飞叟胡梅突然站了起来,高声说道:“站住!”左少白缓缓转过身子,垂首而立。
胡梅离位侧行,走到左少白身前,道:“你是谁,面善的很,咱们在哪里见过?”
左少白遥摇头,道:“我不认识你。”
飞叟胡梅冷冷说道:“老夫的记忆力一向过人,决对不会记错。”目光转动,不停的在左少自身上打转。
尚不同经他一提,也不禁多望了左少白两眼,只觉他风标高华,资质奇佳,不禁暗暗赞道:“好一副上好骨骼。”
黄荣、高光并肩站在左少白的身后,暗中凝神蓄势,准备随时出手救援。
第十四章 一剑震群雄
原来那左少白一直是垂眉闭目而立,对眼下的处境,淡然视之。
飞叟胡梅绕着左少白走了两周,突然停了下来道:“小娃儿,你贵姓?”
左少白心中一跳,答道:“在下姓左。”
胡梅道:“姓左,哈哈,老夫想起来,咱们见面之时,你还是一个孩童,对么?”
左少白摇头说道:“在下从未见过大驾。”
飞叟胡梅冷笑一笑,道:“老夫跑了大半辈子江湖,岂容人家在眼中揉下砂子,你可是那白鹤堡主左鉴白的后人?”
此言一出,全室中人,无不大吃一惊。昔年夜屠白鹤堡,杀了左家男女老幼一百余口,此事在江湖上传诵甚久,人人知闻,参与其事的人,更是脑际之中,留下了那凄惨、悲壮的印象,终身难忘。这室中之人,大都是十余年前参与其事者,是以听得胡梅骤然间说出了左家后人,全不禁为之一惊。
尚不同道:“那左家后人,不是死在‘生死桥’下了么?”
飞叟胡梅道:“在下乃现场亲目所见之人,谁说那左家后人,死在‘生死桥’下了?”
尚不同道:“此事江湖人人皆知。”
胡梅道:“在下眼见那左家后人,走过了‘生死桥’,却未见他跌入谷中……”回头一顾金钟道长,接道:“道兄也是在场目睹之人,可曾见到那左家后人,跌入谷中的事?”
金钟道长道:“在下正如胡兄一般,贫道也未见左家后人跌入谷中,但那‘生死桥’云封雾锁,百年以来,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都埋在那万丈绝壑之中。那左家后人,那时还不会武功,如何能过得去,贫道之见,定已摔入谷中去了。”
飞叟胡梅冷冷说道:“你仔细瞧瞧他可曾相识?”
金钟道长缓缓站起身子,大步走近了左少白身侧,伸手向左少白右腕之上抓去。
左少白右腕一挫,避了开去。
金钟道长被他让过一招,似是甚感意外,不禁一呆。
尚不同道:“此人关系甚大,必得查个水落石出才是。”起身行至石铁英身前,问道:
“石兄,那人既是你们七星会中弟子,石兄定知他出身?”
石铁英道:“本会之中,弟子众多,此人服役在江南总分堂之中,宇夫人可知得?”目光一转,望着宇夫人道:“夫人可识得他么?”
宇夫人凝目望去,只见金钟道长,正在大施擒拿手法,两手连环递出,扣拿左少白的手腕,但却均为左少白一一闪了开去,那金钟道长连施一十二招擒拿法,始终未能抓住左少白。
黄荣、高光早已得左少白施展传音之术嘱咐,如非必要,不可轻易出手。
尚不同顾了那宇夫人一眼,道:“夫人可识得他?”
宇夫人道:“那位道长挡住了我的视线。”
尚不同道:“我去劝他住手。”双肩一幌,陡然间欺进了数尺,喝道:“道兄住手。”
右臂一伸,拦住了金钟道长。
那金钟道长还自下不了台,被尚不同一挡,正好住手。
尚不同身子一闪,避到一侧,沉声说道:“夫人请看。”
字夫人目光移注在左少自身上,瞧了一阵,摇摇头,道:“不认识!”
石铁英一跃而起,怒声喝道:“好小子,竟然冒充七星会中弟子!”欺身扑向了左少白。
尚不同挥臂一拦,冷冷说道:“事已至此,石兄急怒何益,咱们先问个明白再说。”
石铁英“唰”的一声,抽出背上长剑,余怒未息的说道:“不论他是何人,单凭这冒名本会弟子之罪,已得乱剑分尸。”目光转动,早已不见了梁子平。原来梁子平看出情势不对,早已溜出了大厅。
尚不同沉声说道:“你既敢坦然报出姓来,那是足见豪气,但不知敢不敢报出你的名来?”
左少白陡然抬起头来,星目中神光如电,环扫了围在四周的群豪一眼,道:“左少白。”
飞叟胡梅低声诵吟道:“左少白,左少白……”突然拔出助间短刀厉声喝道:“左鉴白是你什么人?”
全场中立时沉寂下来,静的可闻到呼吸之声,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左少白的身边,等待答覆。
左少白神色肃然,缓缓说道:“诸位一定要知道么?”
尚不同道:“何止是在下等几人,就是当今武林同道,又有谁不愿知道此讯?”
左少白一句一字的缓缓说道:“那是家父。”
尚不同愕然问道:“你当真是那白鹤堡左鉴白的后人么?”他虽是听得字字入耳,但仍是有些不敢相信,忍不住多此一问。
飞叟胡梅冷冷接道:“你竟然没有摔死在‘生死桥’下?”
左少白面对着环伺强敌,仍能能保持着镇静神情,缓缓撩起长衫,取出长剑,退下剑鞘,冷冷说道:“在下不愿妄伤一个好人,但诸位之中,大都是昔年屠戮白鹤堡的凶手,有道是血债血还,今日我左少白要首开杀戒!”
飞叟胡梅冷笑一声接道:“你的口气不小。”左手一探,取下了背上的八卦铁牌。他口中虽然说的托大,但心中却丝毫未存轻视之心。
金钟道长也翻腕抽出了背上长剑,说道:“很好,今日斩革除根,也好替江湖上除去一大隐患。”
黄荣、高光,眼看左少白自泄了身份,情势剑拨弩张,大战一触即发,也随着亮出了兵刃。
马元福突然仰睑一声长啸,啸声尖锐,悠长,震的人耳际嗡嗡作响。黄荣心知这必是福寿堡中召集人手的暗号,片刻之后,即将陷入重重的包围之中,本想招呼左少白早些冲出,但见左少白神色一片庄严,稳如山岳,竟自说不出口。
尚不同回顾了胡梅和金钟道长一眼,道:“两位且慢出手……”目光一转,投注到左少白的脸上,道:“在下还有一事相询?不知左少堡主肯不肯说?”
左少白道:“你不用出言激我,那要得先看看什么事情了?”
尚不同道:“这‘仇恨之剑’,想来也是左少堡主的杰作了?”
左少白道:“不是,武林中道消魔长,想来沉冤被害的也不止我们左氏一家,在下虽未见过那人,但想来他胸怀的仇恨,不在我左某之下。”
尚不同暗中观看左少白神色,只见他一直保持着镇静,毫无慌恐之情,不禁暗自震骇,忖道:“此人既无激动愤怒之色,又无骄狂暴急之容,小小年纪怎的有如此修养工夫,难道当真已得剑道中上乘不温不火的镇静工夫不成?”
飞叟胡梅和金钟道长,都是久经大敌之人,起初时,并未把左少白放在眼中,但经过一阵观察之后,却不禁动了怀疑,只觉得他的庄严神态中瞧不出一点火气,竟把满室高手视若无睹。
需知左少白已得那“乾坤一剑”姬侗的真传,己得上乘剑道中克已的功夫。
黄荣、高光暗中运集功力,准备出手,哪知双方竟然是相持不动,两人真气聚集,体内大感不适,高光首先忍耐不住,大喝一声,突然出手,双笔齐出,点向了飞叟胡梅。
胡梅左手八卦铁牌推出,当的一声架开铁笔,右手短刀却借势还击,一连三刀,势道迅急,迫的高光连封带避,才算把三刀避开。
左少白看那胡梅刀法,已深得诡异、辛辣之诀,高光对敌经验不足,如若和他拼搏下去,恐怕要吃大亏,当下一摆长剑,接过胡梅刀势,“唰唰”两剑,把胡梅圈入了一片剑光之中。
飞叟胡梅原想一上手就全力抢攻,先把高光伤于刀下,来个先声夺人,以挫左少白等锐气,是以出手,就是八卦门中的绝技“翻云八式”,这套刀法隐在那左手铁牌之中,攻势奇诡,极难防守,招招恶毒异常,却不料左少白横里插手,“唰唰”两剑,全从偏锋攻入,竟把胡梅那一路诡异的刀法,迫的无法施展,由攻势变成守势。
尚不同冷眼旁观,瞧了左少白出手两剑,心头突然一惊,暗道:“这小子剑路气势,有如君临天下,正大之至,蕴藏着雷霆万钧之力。”忖思之间,胡梅已陷入那重重剑气之中。
说也奇怪,那飞叟胡梅,牌中藏刀的“翻三八式”,乃是凌厉绝伦的攻敌招术,但一和左少白剑势相接,竟然施展不出,处处都被左少白那大开大合的剑势,迫的畏缩一侧,应接不暇。
没人看得出,这是哪一家的剑法,渊出于何门何派?但却都感觉着左少白的剑势,有一种莫可言喻的雄浑气势。
胡梅初时还可偶尔还攻几招,但十招过后,胡梅竟是完全失去还手之力,畏缩剑下,作茧自缚。
金钟道长昔年和飞叟胡梅,同时追迫那左氏一家,血溅“生死桥”边的主要凶手,心知如若胡梅伤在左少白的剑下,左少白第二个要杀之人,必是自己无疑,何不趁那胡梅未伤之前,合力把左少白除去,也可免去后患。
心念转动,侧目望去,只见飞叟胡梅脸上汗珠滚滚,眉宇间尽是惊愕、畏惧,手中铁牌、短刀,已然完全失去主动,随着左少白的剑势移动,不禁瞧的一呆。其实,全场中人,个个为左少白的剑势震摄、发呆的又何止金钟道长一人。
尚不同回顾了马元福一眼,低声问道:“马堡主,可曾瞧出他剑法中的来路么?”
马元福道:“兄弟瞧不出来,尚兄素以博闻见称,想必瞧出一点门道。”
尚不同摇头苦笑一下,道:“在下也瞧不出门道,但却使我想起了一位,以剑术称绝武林的前辈高人来。”
马元福接道:“不知尚昆想起了何人?”
尚不同正待回答,突闻金钟道长高声喝道:“胡矮子不要怕,贫道助你一臂。”长剑一起,“潮泛南海”闪起一片寒芒,攻向左少白。
左少白身形一旋,就势刺出一剑,寒芒一闪,剑尖已袭近金钟道长胁下。这一剑轻描淡写,看似信手而发,但那剑势磅薄,如长虹贯日,金钟道长心神一震,双足急挫,匆匆闪退,百忙中一沉长剑,一招“云封雾锁”封住来路。
只听高光怒声骂道:“牛鼻子老道,可是要倚多取胜么?双笔一振,即待攻上前去。
黄荣突然一抬手肘,在高光臂上轻轻一触,高光微微一楞,忽然觉出厅内沉闷异常,但闻金刃劈风与衣袂飘飞之声,人人耸然动容,却都禁口不语,气氛是出奇的沉重。
移目望去,左少白长剑挥洒,依旧将飞叟胡梅圈在一片剑光之内,胡梅隐身铁牌之后,刀法愈见诡奇,只是气势穷尽,有如困兽挣扎,并未因为以二敌一,扳转劣势,金钟道长的武当剑法本是玄门正宗,交手不过数招,竟然也为左少白那穆穆隶隶、雄浑无伦的剑势所盖,迫处一偶,萎顿不堪,左支右继,接应不暇。
高光心头狂喜,暗道:“这是什么剑法,看来再多两个敌手也不在乎。”
黄荣见左少白出手之际,便已稳居上风,却又迟迟不下杀手,不禁暗暗焦急,忖道:
“尚不同一派掌门,武功难测,马氏兄弟雄据一方,看来也非易与,身在敌巢之内,彼众我寡,理应速战速决,保存功力,以防不测。”
转念之下,顿时纵声说道:“盟主暂请歇息一阵,血海深仇,急不在于一时。”
左少白展动剑法,力战两名高手,不知不觉间,脸上神光湛然,人已进人浑然忘我之境,耳际忽闻黄荣之言,不禁身子一震,手中剑势一顿。
飞叟胡梅与金钟道长才一交手,便感到力穷势蹙,数十年勤修苦练的武功,在左少白那大开大合,坦坦荡荡的剑法之下,似是突然失去应有的威力,苦战之下,早已心摇神骇,欲罢不能。忽见左少白剑势一顿,两个俱皆忘了乘势反击,不约而同的纵身一跃,齐齐退了丈许,并肩而立,胸头起伏如浪,喘息不已。
但那“血海深仇”四字仿佛当头棒喝,已使左少白神情大变,他脑海之内,突然幻出父母兄长亡命天涯,负伤血战,惨遭屠戮的景象。
刹那间,左少白百脉贲张,血液沸腾,郁积心头十余年的深仇大恨,突然在一刹那间全部爆发出来。
他双眼血红,杀机四并,口中喃喃说道:“爹娘在天之灵,请看孩儿为双亲大人报仇雪恨!”
这喃喃自语之声,虽然轻而难闻,但却充满了凄沧惨痛。霎时间,沉寂如死的大厅之中,天愁地惨,弥漫起一片肃杀之气,连飞叟胡梅那沉重的喘息之声,也突然消失不闻了。
只听左少白厉声喝道:“血债血偿!”长剑一振,直向飞叟胡梅与金钟道长立身之处攻袭过去。
长剑乍动,但见寒光一闪,倏地惊虹耀目,那长剑一分为二,两道精芒,朝二人齐齐涌去。全场中人,都为左少白这奇奥的剑招震惊,只觉这一招神奇变化,实乃生平未闻未见之学。
飞叟胡梅只觉那兜头罩下的剑,有如罗雀之网,不论施展何等身法,也是无法避开,心中暗叫一声:“完了!”
索性不再闪避。
只觉头顶一凉,寒芒掠面而过,削下来一络头发。金钟道长却是不甘坐以待毙,眼看剑光袭来,挥剑向上一封。只觉一剑封空,身不由己的往前一栽。
原来左少白攻向金钟道长的一剑,乃是一道幻影,剑势却集攻飞叟胡梅。
待金钟道长挫腕收回长剑,左少白的剑势却已疾闪而到,金钟道长再想举剑封架,已自不及,但又不甘待死剑下,匆忙中横身向旁硬闪出去。
就在他纵身问避的同时,左少白的剑势却突然折向左侧,刚好碰上,剑峰由肩上划过,登时衣裂肉绽,鲜血泉涌而出。
左少白剑势回旋,又把两人圈入了剑光之中。
尚不同心中暗忖道:“这小子的剑路,博大精奇,变化招招出人意外,他胸中满怀灭门之恨,如果让他杀了胡梅和金钟道长,自己亦是难逃劫难,倒不如此刻出手,一鼓作气,把他伤在掌下,也好永绝后患。”
心念一转,陡然喝道:“胡兄、金钟道兄不用害怕,兄弟助两位一臂之力”。喝声中疾出一掌,拍向左少白。一股暗劲,随手而出,撞了过来。
左少白长剑一振,剑风咝咝,竟把涌出来的劲力,化解于无形之间。
尚不同感觉着拍出的劈空掌力,被左少白剑风化解,心中好生惊异,回顾了身后两个青衣童子一眼。道:“给我兵刃。”两个青衣童子,应声而上,一个递上长剑,一个送上铁拐。
尚不同右手持剑,左手握拐,大喝一声,冲了过去,铁拐一起,“神龙出云”疾向左少白劈去。
高光怒声说道:“以多为胜,你们要不要脸?”一挥双笔,正待冲上助战,却被黄荣。
一把拉住,道:“三弟稍安勿躁,咱们仔细瞧瞧再说。”
高光凝目望去,不禁为之一呆。原来左少白和胡梅、金钟道长动手之时,剑势纵横,攻多守少,逼得两人险象环生,但加上一个尚不同之后,并未使局势改变,左少白仍是剑势飞舞,控制全场,毫无不胜负荷之征,心中大感奇怪,回头对黄荣道:“这尚不同武功可是最高么?”
黄荣道:“就动手三人而论,看来他是最高。”
高光接道:“不知这福寿堡中两位堡主的武功如何?”
黄荣道:“如以小兄之见,福寿两位堡主的武功,决然是强不过尚不同……”目光一掠那端坐未动的绿衣少女,接道:“眼下最是难测的还是那淡绿劲装的女子,看她神定安闲的样子,倒似是身负绝技。”
这时,胡梅已被左少白那盘绕旋飞的剑势,迫得大汗淋漓,金钟道长更是在咬牙苦撑,那尚不同虽是刚刚加入的生力军,但一身武功,都有些施展不开,处处都为左少白的剑势压制。
只听马元福高声喝道:“咱们这福寿堡,岂是容人撒野之处?”
黄荣在低声说道:“这老儿也在找借口出手了。”
语声甫落,马元福也挥动手中的锯齿刀,攻了过去。
但见左少白剑势一展,接过了马元福的锯齿刀,也把他圈入了剑光之中。
高光低声说道:“咱们不能让盟主大哥,独拒群敌。”
黄荣急接道:“三弟不可造次,咱们出手相助,不但无补于事,而且反而妨害了盟主的手脚,使他心有所忌,难以发挥剑势的威力。”
高光仔细一看,发觉那马元福已被迫入了剑圈之中,手中刀法,也难再主动,再来封挡左少白的剑势。
马元寿眼看马元福出手之后,仍是无法扳回劣势,心中大不服气,暗道:“这小子用的什么剑法,竟能独拒如许高手,久战不疲,我也得进去试试。”“唰”的一声,抽出了七星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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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光道:“好啊!那马元寿也要出手了,难道咱们仍然不管?”
黄荣道:“你瞧出来没有?”
高光道:“瞧什么?”
黄荣道:“盟主这一套剑法,我虽不知名字,渊源出处,但此却似天下剑道之祖,不但奇正相互为用,而且变化万端,令人难测难猜,纵然是再加上几人,他也能应付得了,咱们不用为盟主担心。”说话之间,马元寿已挥刀加入战圈。
左少白长剑外探,领动剑诀一引,马元寿不自觉的被引动方向。转入左少白的剑势控制之下。
虽是加上福寿堡中两位堡主,但局势并未改变,左少白仍然是控制着全局。
高光愈看愈觉奇怪,忍不住说道:“盟主大哥这套剑法,有如浩瀚无际的大海一般,不论有多少人围攻于他,都被他剑光所困。”
只见那绿衣少女缓缓站了起来,直向场中行来。
高光低声对黄荣道:“这女子也要出手了。”
黄荣道:“不要紧,这室中已无多大空隙,他们人手再多,也无法再插手围攻。”
那绿衣少女行近动手之处,并未立刻出手,反而背起双手,静静地看了起来。
双方又斗了十几个回合,左少白的剑招,愈见纯熟,尚不同、金钟道长、马氏兄弟等更是施展不开,似乎是所有的武功,都在左少白那绵绵不绝、变化万端的剑势下,黯然失色。
尚不同原来自忖艺凌群豪之上,出手之后,定可挽回劣势,大出一次风头,哪知事与愿违,空负一身绝技,竟无招法施展,心中大为焦急,但因左少白的剑势处处抢制了先机,围攻群豪,全都被他那飘忽莫测的剑势,迫得只有招架之力。无法还手,尚不同空自激愤万端,但却徒叹奈何。
但他究竟是一派掌门之才,武功、才智都非他人能及,心知这般打下去,永无反击之日,当下施展“传音入密”之术,说道:“胡兄,此人的剑法如何?”
飞叟胡梅也用传音之术答道:“妙绝武林,乃兄弟生平未见之学。”
尚不同道:“咱们这般的缠斗下去,终归要伤在他剑下为止,何不冒险反击,绝处求生?”
胡梅道:“兄弟想不出制胜之策。”
尚不同道:“如若胡兄肯和兄弟合作,并非是事无可为。”
胡梅道:“愿闻高见。”
尚不同道:“胡兄可以铁牌,硬封他的剑势,兄弟以本门绝技‘阴风透骨掌’,暗中伤他,此乃唯一的求胜之道,不知胡兄意下如何?”
飞叟胡梅暗自忖道:“昔年在‘生死桥’前之战,只怕留给他印象甚深,如若此战一败,左少白必存杀我之心,如若那时坐以待死,倒不如此刻冒险求胜。”
心中念头,风车般打了几转,说道:“好!就照尚兄之见。”左手铁冲连出两记绝招,牌风呼啸,对住了左少白攻向尚不同的剑势。
尚不同暗中一提真气,右手长剑,交到了左手之中。
左少白剑势一遇阻力,威势陡然大增,寒光闪转,迫的围攻群豪纷纷后退。
胡梅奋力挡开了左少白两剑,却促使左少白剑势变化,原来是有惊无险的搏斗,突然形势一变,不禁心中大骇,只觉眼前剑气流动,唰唰两剑,攻了过来,闪闪寒芒,指袭向握牌的左腕。
那剑势迥转盘旋,奇妙无比的正好由胡梅刀、牌空隙之中刺了过去,攻入要害,封架让避,全来不及,心中暗道一声完了,左手一松,丢了铁牌。
只觉剑芒掠着手背扫过,毫厘之差,就要当场断腕。左少白剑势掠过了飞叟胡梅,忽的折转向尚不同点了过去。
尚不同早已运集了“阴风透骨掌”,等待劈出,但却被胡梅挡住了去路,无法出手,急忙横移两步,掌势还未举起,左少白剑势已到,匆忙中挥掌一推,一股阴寒暗劲,疾涌而出。
他这掌势一动,正好碰上了左少白的剑势,寒芒掠过,斩下了一根食指,鲜血迸流,骇然而退。
但左少白亦为对方的“阴风透骨掌”的歹毒武功所伤,只觉一阵寒气,透体而过,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手中剑势,并随着一缓。
就这一缓之势,金钟道长、飞叟胡梅,和马氏兄弟,齐齐脱身而退。
左少白强自提聚一口真气,不使受伤之情形诸于外,缓缓收了剑势,冷冷说道:“白鹤堡一百余人,尽遭屠戳的血债,左某必将讨还,但在下不愿妄杀无辜,容我查明了事情的真相,凡是首脑、元凶将一一诛绝,今宵只不过略施手段,借尔等之口,传我之名。”收了长剑,回身而去,厅中群豪震惊他的武功,竟是无人敢出手拦截。
尚不同运气止住了伤口流血,望着左少白的背影,喃喃说道:“此子不死,江湖上,只怕永无宁日了。”
马元福长长叹息一声:“老夫在江湖之上,混了数十年,从未有今日一战之惨,唉!合咱们数人之力,竟然未能留下一个年不及弱冠的后生小辈,此事如若张扬于江湖之上,咱们还有何颜面立足武林?”
飞叟胡梅探臂拾起地上铁牌,道:“今日在场之人,谁也没有胜人一招半式,如若传言出去,那是自毁声名……”目光一掠那绿衣女子,突然住口不言。
场中之人,大都是久历江湖之人,眼睛之中,揉不下一颗砂子,人人都了解胡梅那一眼之意,全场中人,只有这绿衣少女,可能泄露出今日之战。
马元寿轻轻咳了一声,道:“尚兄的伤势如何?”
尚不同大跨一步,捡起地上断指,道:“区区断指之伤,何足挂齿?”缓缓把断指藏入怀中了。
金钟道长撕下一块袍角,包起臂上剑伤,道:“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上亡,胜败乃兵家常事,诸位也不用为今日之战,自寻烦恼。”
飞叟胡梅目光缓缓转注石铁英脸上,道:“石兄弟闻七星会组织严密,为当世三会之首,却不料竟然把大敌当作会中弟子,带入了福寿堡中,看将起来,传闻之言,当真是不可信了。”他想到适才受左少白剑下之辱,心中愤愤难平,一股怨气,竟然发作到石铁英的头上。
石铁英还未来得及答话,突听那绿衣少女格格大笑起来,笑声清脆震耳,满厅中回音激荡。
石铁英吃胡梅一顿责怪,心中也动了怒容,要待反唇相讥,却被那绿衣女子笑声所搅,立时怒声喝道:“什么好笑的事?”
那绿衣女子笑声顿住,睑上的笑容,也随着收住的笑容,变成一睑冷若冰霜神色,道:
“你在七星会中,是何身份?”
石铁英道:“掌管行刑的堂主。”
绿衣女子冷然说道:“看在那‘铁面罗刹’和‘七星神剑’的份上,饶你不死,你自己打上两个耳括子吧!以谢出言不逊之罪。”
那“七星神剑”,乃是七星会中的会首,他以兵刃命令,创立七星会,“铁面罗刹”,却是七星神剑的夫人,武功尤在七星神剑之上,冷面冰心,铁石心肠,会中的弟子对她的敬畏,尤过“七星神剑”
石铁英呆了一呆,道:“你识敝会的会首?”
绿衣女子冷冷说道:“如非看在他们夫妇份上,不死也要你脱一层皮。”
石铁英在众目睽睽之下,如何能咽得下这一口气,当下冷冷说道:“敝会主夫妇,在武林中声名卓著,天下英雄有几个不知,几个不晓?你纵然能提出敝会主的尊号,也未必就真的相识。”
那绿衣女子冷笑一声道:“你如自己不肯,我就要出手加倍处罚!”
场中之人,大都不知这女子的来历,但听她口气狂大,不禁为之愕然。
只听那绿衣女子说道:“我要加倍打你四个耳光。”突然欺身而上,右手左右开弓,但闻一连乒乒乓乓之声,果然连打了四个耳括子。
石铁英眼看那绿衣女子欺身而上,竟是封挡不住,这才大吃一惊,欲待反击,已自不及。
那绿衣女子出手快速无比,来去之间,不过是眨眼之间工夫,群豪凝目望去,只见石铁英睑上红肿甚高,鲜血汨汨由口角而下,虽是打的石铁英,但却使全场中人,个个震惊。
马元福低声说道:“尚兄,这女子是何许人物?”
尚不同道:“兄弟也不大清楚。”
马元福道:“她不是和尚兄同道而来么?”
尚不同苦笑一下,道:“兄弟是和她途中相遇。”
但闻那绿衣女子肃冷的说道:“一只‘仇恨之剑’闹的江湖上神鬼不安,你们天南地北的千里跋涉而来,追查那‘仇恨之剑’的主人,可惜他混迹诸位之中,诸位却是认他不出……”
胡梅一拍大腿,道:“姑娘说的不错,那‘仇恨之剑’的主谋之人,定然是左少白那小子!”
绿衣女冷冷道:“你有何证据?”
胡梅道:“昔年四门、三会,两大帮,和九大门派,联手夜屠白鹤堡,杀了左家一百余口,这仇恨是刻骨难忘,那左少白想出用‘仇恨之剑’四字,在武林之中,造了一番杀劫,岂不是理所当然。”
绿衣女格格一笑,道:“瞧你这么说来,那人借用这‘仇恨之剑’四字,是用的恰到好处了。”
胡梅一皱眉头,道:“那要看从哪里说起了,如是站在那左少白一方言,用上‘仇恨之剑’四字,实是可圈可点。”
石铁英积忿填胸,暗中提聚真气,准备一举间伤了那绿衣女子,但见她言笑自若,竟似丝毫未把自己放在心上,心中突然犹豫起来,竟是不敢出手。
只听那绿衣女子说道:“诸位既知左家有后,尚在人间,又借‘仇恨之剑’四字,闹的武林中神鬼不安,人人自危,惶惶终日,为什么不早些想了对付他的办法呢?”
胡梅道:“这话不错,咱们今日既然知道了那‘仇恨之剑’是谁,余下的该是如何对付他了。”
金钟道长道:“那左少白武功之高,剑术之妙,决非咱们能敌,最好是各自快讯禀告,使四门、三会、两帮、和各大门派,派遣高手,一举之下,把他击毙,也好永绝后患。”
马元福道:“远水不解近渴,那左少白就在左近,他随时可来,如若等得天下高手云集,至快也要三个月的工夫,那时左少白或已去远,咱们恐怕都早死在那‘仇恨之剑’下了。”
尚不同道:“在下倒有一策。”
马元福担忧那左少白来福寿堡,毁了他数十年辛辛苦苦建立的基业,急急间道:“不知尚兄有何高见?”
尚不同道:“那左少白武功虽然高强,但他江湖上阅历、经验,却是大为不足,咱们设法派了大批人手,勾结各处店家,只要左少白住店吃饭,咱们就有使用毒药的机会。”
马元福道:“好办法,尚兄不愧一派掌门之才,果然有人所不及的见识。”
只听那绿衣女子接道:“如若他不住在客钱之中,借宿荒庙、野林,又该如何?”
马元福道:“是啊!如若他不住客栈,咱们又该如何计尚不同道:“纵然他不住客栈,难道也不进食物么?”
马元福道:“倒也不错,左少白纵然是铁打铜浇的人,也不能不吃东西,问题是如何才能接近他,在他食物之中下毒呢?”
飞叟胡梅重重咳了一声,道:“在下想出了一个办法,但不知能不能用?”
马元福道:“愿闻高见。”
飞叟胡梅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如若不杀那左少白,江湖上永无安宁之日,马兄之福寿堡自然是首当其冲。”
马元寿道:“这个咱们兄弟早已知道,胡兄还是说出对付那左少白的办法”
胡梅道:“兄弟之见,也可说是补充那尚掌门的不足,就是由贵堡之中,选派出数十个精明干练的男女,化妆成各种不同的身份,轮流盯梢,查看那左少白落足之处,以免引起他的疑心,然后再选择一个武功高强之士,编造一套谎言,自残躯体,以取那左少白的信任……”流目四顾一周,突然住口不言。
马元福道:“以后呢?”
胡梅道:“有道是法不传六耳,马兄请附耳上来。”
马元福依言附耳过,听胡梅低言数语,点头说道:“胡兄高见甚是,兄弟立时就派遣人手。”
金钟道长道:“白鹤堡有了传人,而且武功绝高,此事十分重要,贫道必得早日把此讯带上武当山去,就此别过了。”也不待别人答应,合掌当胸一礼,转身而去。
马元福一抱拳道:“道兄好走,恕兄弟不远送了!”
金钟道长人已出大厅,高声应道:“不敢有劳马庄主。”
那绿衣女子望着金钟道长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见,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道:“这道长一脸霉气,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马元福目光扫掠过尚不同,移注宇夫人的脸上,道:“兄弟原想替诸位死去的故友,好好的热闹一场,不想变出意外,使兄弟这番计划,不能不改变了。”
胡梅道:“那是当然,眼下的第一要务,就是先得到那左少白的下落……”目光一转,看向那并停的棺木和那白布覆掩的几具尸体一眼,道:“这些棺木、尸体一齐移下去吧!”
马元福举手一挥,招来一个下属,低声吩咐数语,那大汉连连点头而去。
片刻之后,数十个精壮的大汉,一齐挤入厅来,运去尸体,抬走棺材,人多手快,眨眼之间,大厅中已然恢复旧观。
胡梅四顾了一眼,突然失声叫道:“怎么,那位姑娘哪里去了?”
他这一叫,登时引起了全场中人注意,那绿衣女子已不知何时离去。
尚不同自言自语的接道:“厅中人手众多,她竟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悄然而去……”
突听砰然一声大震,一个人摔倒地上,打断了尚不同未完之言,群豪转目望去,只见那摔倒之人,正是七星会江南总分堂的护法梁子平。
在群豪目光逼视之下,石铁英大生羞忿之心,探手一把抓住梁子平的右臂,怒道:“你可该当何……”话未说完,突的放开右手,骇然向后退了两步。
其实又何止石铁英一人震动,全场中人无不心惊肉跳,望着那梁子平出神。
原来梁子平那前胸之上,不知何时被人插了一把短剑,早已气绝而死。
马元福道:“那‘仇恨之剑’的凶手,刚才就和咱们同在一起”
飞叟胡梅,道:“在咱们环伺之下,从从容容下手杀人,事后,又能不露痕迹离去,这人武功之高,只怕我等能耐,万万难以及他。”
尚不同望了石铁英一眼,道:“石兄,可知道令属下死了好久?”
石铁英道:“凶手手段太狠,兄弟竟是丝毫未觉出有异。”
尚不同道:“这样也好,一举之间,也可以使咱们早知那凶手是谁?”
马元福道:“什么人?”
尚不同道:“事情简单的很,适当离场之人,共有三批,左少白和两个同行之人外,只有金钟道长和绿衣女子了,在这三人之中,必有一人是那‘仇恨之剑’的凶手。”
胡梅道:“金钟道长和在下相识了数十年,而且适才亦曾和那在少白出手相搏,是以在下之见,决不会是金钟道长,左少白没有机会,唯有可疑的就是那绿衣女子了。”
马元寿突然接口说道:“但那绿衣女子,一直没有接近梁子平停身之处、”
石铁英略一沉思,道:“不错,就在下记忆所及,那绿衣女子,一直和在下等保持着一丈左右的距离,除非她能使她短剑转弯,遥发出这柄‘仇恨之剑’,刺入了梁子平的心脏要害,但在下自信耳目,尚不致坏到如此程度。”
尚不同道:“如此说来,左少白没有机会,那绿衣女也没出去,那唯一可疑的,就是金钟道长了。”
正忖思间,突然马元福说道:“诸位之见,无不有理,但在下还有一个奇想,除了上述原因之外,那凶手或是仍在大厅之中。”
此言一出,群豪都不禁心中一跳,目光四下乱转,似是随时随地,都有‘仇恨之剑’飞来一般,当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尚不同道:“这话也有道理,那‘仇恨之剑’在咱们这许多眼睛之下伤人,而且一击中了要害,如非接近那梁子平,实是有所不能,左少白和那绿衣女,既无机会,最为可疑的是金钟道长,不过,除了金钟道长之外,此厅之中,所有之人,都难免有被疑的可能,首先是石铁英!”
石铁英讶然道:“我……”
尚不同道:“你离那梁子平最近,如果暗中出手,别人自是无法瞧到。”
石铁英冷笑道:“胡说八道!”
尚不同道:“石兄不要误会,兄弟只说你是可疑,并非指石兄就是凶手。”
石铁英道:“如我说你尚掌门最是可疑之人呢?”
尚不同道:“不错啊,兄弟自然也包括在内了……”
语声微微一顿,目光转注那一身孝衣的宇夫人身上,道:“若说以站的方位而论,宇夫人是第二个可疑的人物。”
那身着麻衣的宇夫人,望了尚不同一眼,道:“我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尚不同道:“在下在研判那暗用‘仇恨之剑’的凶手。”
宇夫人冷冷说道:“不知这与我何干?”
尚不同道:“梁子平在这厅中被杀,凡是在这厅中的人,谁也脱不了干系。”
飞叟胡梅接道:“眼下的急要之事,一是对付那左少白,一是搜查那使用‘仇恨之剑’人的下落。”
尚不同道:“兄弟不是在寻么?”
胡梅道:“兄弟瞧不出尚大掌门的作法,与追查凶手何关?”
尚不同道:“真金不怕火炼,你胡兄也是重要的嫌疑之入。”
胡梅冷冷道:“兄弟一直守在这里未动,又是首先和那左少白动手之人。”
尚不同道:“可是这也无法说明,不是凶手的绝对证据。”
尚不同目光一转,望着马氏兄弟,道:“这就轮到你们了。”
马元福哈哈一笑,道:“难道我们兄弟要自找麻烦,赚上诸位一笔丧葬费么?”
尚不同道:“人人都有嫌疑,你自然也不完全没有……”
他语声微顿,又道:“自然是弟弟比哥哥的嫌疑大些。”
马元寿怒道:“我的嫌疑最大?”
尚不同哈哈一笑,道:“那是因为你站的角度,如若行起凶来,要比令兄方便多了。”
马元寿道:“尚兄不可食血喷人,需知此等玩笑,不是儿戏,一旦传扬开始,想再防止,实是有所困难。”
尚不同哈哈一笑,道:“这是令兄的主意,说咱们室中之人,都有可能是那暗用‘仇恨之剑’的凶手。”马元福道:“尚兄绕了这么半天弯子,原来是要和兄弟过不去。”
尚不同道:“兄弟的话,是可真可假,诸位仔细的想一想,今日情形,咱们不难找出那凶手是谁了。”飞叟胡梅道:“在下亦有个奇怪的想法。”尚不同道:“领教高见?”
胡梅道:“在下虽未去过七垦会江南总分堂过,但想来定然是防守的十分严密。”
身着麻衣的宇夫人道:“不错,方圆十里内都有我们埋伏的暗椿,只要那人进了我们十里帮界,他的一举一动,就在我们的监视之中。”
胡梅道:“如此说来,在下这番推论,倒是可增长不少可能了。”
马元福道:“胡兄快些说吧!”
胡梅道:“左少白和那绿衣女可能是凶手,咱们在场之人都有可疑,但那梁子平亦何尝不可能是自裁的凶手呢?”马光福道:“你说他自杀而死?”
胡梅道:“不错,他可能早已为那‘仇恨之剑’的首脑人物收买,背判了七星会……”
尚不同道:“那他为何要自杀呢?”
胡梅道:“所以,七星会江南总分堂的堂主,无声无息的被人杀死,由此推断,七星会江南总分堂中定有那‘仇恨之剑’的内应,纵然不是梁子平,亦有他人。”
石铁英道:“胡兄只可姑妄言之,此事牵扯到本会声誉,非同小可!”
胡梅道:“好!你们也就姑妄听之吧!如若那梁子平是‘仇恨之剑’中人,又自知马脚将要败露,自裁而死,非无可能。”
马元福长长叹息一声,道:“看将起来,咱们今日是无法找个结果出来了,似这般猜忌的办法,只怕是无补于事……”
马元寿接道:“家兄于西跨院中,为诸位备好一桌好酒请诸位转入西跨院中,咱们边吃边谈如何?”
尚不同道:“好!咱们是恭敬不如从命,有劳两位带路了。”
马元福当先而行,胡梅、马元寿、石铁英等鱼贯而随,尚不同走在最后。
出了敞厅,转入西边跨院,果然酒菜已经摆好,这是一座精致的小院落,植满了花树,一道蓝色的围墙,在巧妙的建筑下,很自然的和他处隔绝。
马元福把群豪让入厅中,说道:“诸位在此,可以自由自在的谈笑。”
尚不同奇道:“为什么此处可以,别处不可?”
马元福道:“实不相瞒,这座跨院之中,到处布有机关,外来之人,无法接近,咱们计议之事,也就不致外泄。”一面说话,一面肃客入座。
尚不同端起酒杯,一语不发的连干了三杯,才放下酒杯,说道:“那左少白乃白鹤堡中后人,已得他亲口承认,他武功的高强,咱们都是亲眼所见。就当时情形而言,那左少白确非‘仇恨之剑’主谋人物,至低限度,是由另外一个人,在暗中策划立谋……”他目光缓缓由群豪脸上扫过,接道:“那人既然想出了‘仇恨之剑’这个古古怪怪的名字出来,而且刺杀对象,不分门派,似乎是整个江湖上,都是它的仇人一般,诸位请想想看,数十年来江湖上除了白鹤堡左家一门之外,还有哪一门派为我武林同道一举灭门?”
胡梅道:“兄弟倒想起一件事来,不知是否和这‘仇恨之剑’有关?”
第十五章 阴风透骨掌
马元福道:“愿闻高论。”
胡梅道:“各位可曾听说过‘天山三残’之名么?”
尚不同接道:“听过,那三人昔年都是中原武林道上人物。”
胡梅道:“不错,兄弟来此之时,风闻‘天山三残’已入中原,要报昔年被逐离中原之恨。”
群豪睑色齐变,马元福大觉不安的说道:“胡兄,这消息从何而来?”
胡梅道:“此事兄弟在黄鹤楼头,听人说起,当时并未放在心上,如今尚兄一提,兄弟才想起来。”
按下群豪议论纷坛,且说左少白中了“阴风透骨掌法”,已自知再难久战,逼退群豪后,冲出了福寿堡。
他内功精纯,凭藉着一口真气,硬把伤势压着,不使它发作,一口气赶出了二十余里。
高光、黄荣都还不知左少白强自忍耐下很重的内伤,看他奔行如飞,两人几乎追赶不上,心中暗暗敬佩,忖道:“他连经恶战之后,还有如此气力。”
心念还未转,突见左少白停了下来,身子摇了几摇,摔倒在地上。
高光失声一叫,疾跃过去。他想及时伸手去接住那左少白的身子,但他却晚了一步,没能抓住,只听“蓬”的一声,左少自身躯着地,激起了一片尘土。
高光迅速的蹲下身子,伸手抓住了左少白的右腕,只觉入手冰冷,不禁大吃一惊。
黄荣疾快的奔了过来,问道:“三弟,怎么样?”
高光道:“伤得很重,手都冷了。”
要知尚不同那“阴风透骨掌”乃是一种偏激的外门功夫,以阴寒之气,揉合于掌力中,凡是被他掌力击中之人,全身寒凉。
黄荣心中虽然震惊,但他却较高光沉得住气,背起了左少白道:“不要慌,大哥吉人天相,有惊无险。咱们先找一处存身之地。再设法疗治他的伤势。那福寿堡势力庞大,大哥受伤一事,不能让他们眼线瞧到!”目光一转,遥见正西方似有一片林木,立时放腿奔了过去。
高光紧随在身后相护,两人放腿急行,仍然用去了半个时辰之久,才走近林边。这是一片很大的树林,一眼不见边际。伸延入后山突起的山峦之中。
黄荣四下回顾了一眼,不见有人追来,才闪身进入林中,道:“这片大树林,正好用来作存身之处,武林中有逢林不入的规矩,咱们正可借此使大哥养息伤势。”
高光道:“我瞧大哥伤很重,恐非单纯的养息可以复原,得找个大夫替他瞧瞧才是。”
黄荣道:“那是当然,咱们先找一停身之处再说。”当先向林木深处趟去。
林深草愈密,黄荣走不过十丈深浅,已然不见路径,枝干密接,荒草及腰,浓荫蔽天,大有举步维艰之感。
高光抢先一步,道:“我来开道。”伸手抽出了左少自身上长剑。
黄荣急急说道:“兄弟不可莽撞,伐去草木,故可使咱们行走方便,但亦将留给人追寻的迹痕。”
高光道:“二哥之意呢?”
黄荣道:“用你双笔拨开茂密枝草,可容通过也就是了。”
高光点头答道:“不错。”还剑拔笔,拨开拦路的密枝茂草,当先而行。两人又深入了七八丈,到了一株巨大的老榆树下。
那老榆树至少已有千年以上,枝干横伸,逼开了周围的树枝的伸展,树下青草及膝,空出有丈余方圆一片空地。
黄荣缓缓辨下了左少白道:“咱们就在此处停身。”
高光仰脸望望那老榆树,道:“这老榆树受周围群树迫挤,枝干四转,有几处很像天然的吊榻。”
黄荣抬头看了一眼,喜道:“不错,如今大哥需要养息伤势,咱们就住这老榆树上。”
高光望了闭目仰卧的左少白一眼,道:“小弟对疗伤用药一道,是全然不知,这疗治大哥的伤势之事,全凭二哥你了。”
黄荣道:“不要紧,大哥内功精湛,这点伤势,决不会伤害到他。”伸手按在左少白左腕脉搏之上,他似是有着极深的信心,和高光说话之后,尤带笑意。
但手指触及到左少白脉搏之后,脸上的微笑之意,陡然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片重重的愁苦。
高光只瞧那黄荣的脸色,已知道左少白伤势又有了险恶变化,但仍是忍不住的问道:
“大哥的伤势很重么?”
黄荣道:“脉搏微弱,恐非咱们能力所及了!”
高光急道:“这要如何才好?”
黄荣沉吟了良久,道:“你在此地守着,我到市镇上请个大夫。”
高光道:“事不宜迟,你就快些去吧!”
黄荣站起身来,道:“咱们先把大哥抬到树上。”
一提真气,飞跃而起,抓到一根横伸的树枝,一个翻身,骑在一根粗大的干枝上,解下腰间的束带垂了下来,系上左少白。
高光紧随着跃上树去,选择一处枝干密集所在,用宝剑削平,采来一些软枝,编织成榻,放好了左少白,黄荣才跃下树去,匆匆而去。
左少白一直似在晕迷状态之中,这段过程之中,连眼也未睁动过一下。
高光脱下上衣,盖在左少白的身上,坐在一靠紧软榻的树干上,呆呆出神。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突闻一阵鸟羽破空之声传了过来。转头望去,只见一双彩羽绚烂的奇鸟,由那茂密的枝叶中穿了下来,落在老榆树下。
高光借树叶掩蔽,偷眼看去,只见那彩羽奇鸟,跃到老榆树旁一株开满紫花的小树旁,张口吞下两朵紫花,展翼而去。
高光瞧的心中一动,暗道:“那小树紫花,不知何物,竟引来这等彩羽文禽从遥远之处,飞来啄食,倒是得下去瞧瞧。”
心念一转,飞身而下,直到花树旁边,伸手来了一朵紫花,放在鼻间唤了一阵,毫无气味。正待放人口中尝尝,心中忽然一动,暗道:“这紫花若是什么奇毒之物,我中毒死去不关紧要,大哥有谁来照顾?”当下改了主意,把紫花藏入袋中。
但想到彩羽奇鸟远远飞来,只为了这两朵花,这紫花决非平凡之物,当下伸出手去,又采下几朵藏入怀中,飞身跃上树去。低头看去,只见左少白睑上泛出一片铁青之色,手足也愈见冰冷,只余下奄奄一息。这老榆树枝叶茂密,遮天蔽日,不觉天色逐渐暗下来,也不知什么时光。
高光一心盼望着黄荣早些归来,哪知左等右等,却是毫无讯息。眼看左少白伤势愈来愈重,似是随时都可能气绝而死,心头沉重,纵然片刻时光,也有着度日如年之感。
好不容易闻得了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精神随之一振,凝神瞧去,只见一个农人装扮的大汉,背着一个长衫老人,急急奔了过来。
高光心中一惊,暗道:“这农人跑入此密林之中,不知为了何故?虽然背负着人,但来势甚快,眨眼间,已到老榆树之下,高声说道:“三弟,大哥伤势怎样了”正是那黄荣的声音。
那老人年岁不小,虽是被黄荣背着赶路,但仍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喘息之声,不绝于耳。
高光一跃而下,道:“大哥伤势危险,小弟正觉来手无策,二哥回来的正是好,再要耽误一阵,急也把兄弟急死了!”
黄荣一推头上毡笠儿,低声说道:“三弟快跃上树去,垂下一条绳索,把他吊上树去。”
高光应了一声,提气一跃上树,垂下一条索带,黄荣把那索带系在老人腰间,托起那老人身子向上一送,高光借势一提,把老人拽上树去,黄荣紧随一跃而上。
那老人喘息一阵,才替左少白把脉,摇摇头说道:“他的伤势很重,恐已非我之能力可以解救……”
高光吃一惊,道:“什么?你说我大哥没有救了么?”
那老人道:“老朽没有说他没救,只是老朽没有把握而已。”
黄荣道:“大夫不用害怕,纵然大哥真有不幸,咱们也不要你偿命。”
那大夫道:“两位都是大英雄、大豪杰,自然是不会迁怒老朽。”
黄荣道:“但大夫既是这一带最负有盛名的医生,想必有特殊之能,还望细心为在下等大哥疗治伤势,但得能疗好他的伤势,我等自当以重酬相赠。”
那大夫道:“重酬倒不敢当,老朽自当尽我心力,只是老夫没有把握,难以断言。”
高光怒声喝道:“这点伤势,你也瞧不好,还当的什么大夫?”
那大夫本就有些害怕,再吃高光一喝,全身都颤抖起来,说道:“小老儿……尽……我之能……”他虽然极力想使说话清楚一些,但牙齿却不听使唤,上下牙齿打撞,总是说不清楚。
高光只觉一股怒火,冲了上来。道:“你连他受的什么伤,也瞧不出来么?”
那大夫结结巴巴的说道:“他好像是受了风寒。”
高光道:“我大哥内功精深,寒暑不侵,分明是受了掌势,怎的会受了风寒?满口胡说八道,我瞧你是有些老糊涂了!”
那老人心中愈是害怕,愈是讲不出话,结结巴巴半天说不明白。
黄荣轻轻叹息一声,道:“三弟不要吓他,他吓得这等模样,如何还能下药?”
目光一转,望着那大夫说道:“我这位兄弟,心中急痛大哥的伤势,说话重了一些,但他决然不会伤害到你。大夫不用害怕,只要你尽了心力就是。”
那大夫把着左少白左腕脉穴,镇静了半天,才道:“看脉像,确实受了风寒,内腹中似有一股寒毒。”
黄荣道:“大夫可有疗救之策?”
那大夫道:“小老儿不会武功,只能依据病理而言。贵友之症,先得发一次大汗,使他内腹之中寒气发出,然后再进补药。”
高光道:“这要好长时间?”
大夫道:“贵友病势沉重,据小老儿数十年的经验,单是发汗这一次,就得一日夜之久,然后再瞧病情进补。”
黄荣心知他说的都是实言,一个丝毫不懂武功的人,纵然是医理精深,也只能医病,却无能疗伤,何况在少白身受之伤,二是一种极为歹毒的外门武功,纵然是以死要挟;他也是无能为力,当下长长叹息一声,道:“老大夫请仔细的想上一想,这附近还有哪里可以疗治伤势的名医?”
大夫凝目沉思良久厂重:“就老朽所知,距离三十里外,有一位出家的老僧,医道可能高过老朽。”
高光道:“总是可能可能的,难道你说的话,都有些靠不住么?”
大夫道:“这已是十几年前的往事了,老朽受一位病家邀请,出诊一个急症,赶过了宿店,又逢上大雨。我们躲雨,到一座荒芜的庙中……”
他轻轻咳了一阵,接道:“那座寺院,已经年久失修,寺中到处是一片残破,其中只住有一个眇去一目的老僧。那夜,他把我安置西厢中。”
高光听他说的慢慢吞吞,心中又急起来,本待开口催他,却被黄荣目光阻止,重重哼了一声,强忍下去。
那老大夫,回顾了一眼,接道:“大约是三更过后,风雨更大,外面雷声不绝,闪光绵连。那位接我的伙计,早已睡熟,老朽却为雷声惊动,睡也睡不着,就索性走到窗前,看看夜雨景物,哪知却被我瞧到了一件奇事!”
高光道:“快说下去,还要卖关子么?”
老大夫道:“这个老朽不敢……”举手指拭一下头上的汗水,接道:“老朽行进窗前之时,正好有道闪光划过,闪光中看到了两个满身浴血的人,手中执着兵刃;大雨倾盆,血雨难辨。老朽惊骇之下,本也瞧不了那么清楚,但那女子穿着一身白衣,雪衣鲜血,格外耀目,看上去十分显明,清楚……”
黄荣道:“有一个女的?”
老大夫道:“是一男一女,那女的长发乱披,形状可怖;男的虽然扶着她,但他的伤势,却似尤重过那女的甚多。老朽定定神后,想到这两人的伤势,必得早些包扎,惟恐误了性命,正待开门出去,扶两人进入室来,瞥见那眇去一目的老僧,竟已站在大殿前的台阶之上。”
黄荣道:“可是那老僧疗治了两人的伤势么?”
老大夫接道:“老朽只听女子说了一声:‘老禅师慈悲慈悲!’就和那男的一起倒摔在大殿台阶前面。那眇国老僧好像叹了一口气,一把抱起两人,进了大殿。”
黄荣道:“以后呢?”
大夫道:“以后的事,老朽没有瞧到。”
高光道:“你既然没有瞧到,怎知那老僧治好了两人伤势?”
大夫道:“老朽受此惊骇,一夜难眠,直到天色大亮,风停雨住,老朽告别而去。一直未见异状。归途,又在荒庙四周瞧瞧。未见可疑之处、”
高光道:“你在那荒庙四周瞧什么?”
老大夫道:“我想那出家老僧,慈悲为怀,如是那一男一女,伤重不治而死,老和尚定会把他们埋葬起来,但那荒庙未见新士,想是两人伤势无恙了。”
黄荣道:“你可知那寺院名字么?”
老大夫道:“老朽去时来曾留心,回来却看了一眼,那寺院名‘小天王寺’。”
黄荣低声吟道:“小天王寺?”
老大夫道:“不错!老朽记忆深刻,决然不会记错。”
高光道:“你怎知老和尚还在寺中呢?”
老大夫道:“这个老朽就难以答复了,事隔十余年,那荒庙又无香火,是否已经倒塌,那眇去一目的老僧,是否还在寺中,老朽不敢妄言。”
黄荣又问了那“小天王寺”的去向、方位后,抱起老大夫跃下榆树,沉声说道:“老丈如想保得一家平安,那就不要谈起我请你医病之事。”
那老大夫道:“这个,老朽知道。”
黄荣道:“我!我送老丈出林。”
高光心中暗道:“大哥奄奄一息,听了这老儿一篇渺不可期之言,竟然放他而去,岂不是太过冒险了么?”
黄荣送走那大夫之后,立时回转,只见高光一脸激怒之色,坐在旁侧,自言自语的说道:“大哥若是有了不测,我高光拼上这条命,也得一把火烧光那福寿堡!”
黄荣知他心中过于焦急,转成激忿,也不理他,伸手按在左少白的前胸,觉得他心脏跳动虽然微弱,但仍和晕倒之时一般模样,并无变化,心中略安,低声对高光说道:“三弟,事已至此,急也无用,要紧的是医治好大哥的伤势。”
高光道:“不错啊!小弟也是这般想法,但是如何一个疗法呢?那唯一的大夫,也被你放走了,你我不通医理。从何下手?”
黄荣道:“大哥是被一种歹毒的外门武功所伤,那老大夫,虽是名医,但这一不见伤口,二不见病因的歹毒暗伤,要他如何下手?”
高光道:“那咱们难道瞧着大哥伤重死去不成?”
黄荣道:“咱们到‘小天王寺’去!”
高光道:“事隔十数年,怎知那老和尚还在那荒庙之中?”
黄荣道:“若那眇目老僧,是位归隐的武林高人,在无人发觉他息隐之地以前,当是不会离去。”
高光跃下树去,道:“说走就走,事不宜迟,多延一刻时光,大哥就少去一分生机。”
黄荣道:“不行!此刻那福寿堡中,正派出大批人手,追寻咱们下落,咱们此刻赶往那‘小天王寺’,岂不是等于自暴行踪?”
高光道:“该当如何?”
黄荣仰脸望天,沉声说道:“但得皇天相助我们一臂,今夜阴云无月才好……”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纵然是在黑夜之中行动,只怕也是难免和福寿堡中之人相遇,三弟请暂时凋息一下,也许晚间,还难免和人动手。”
高光听他说的有理,应了一声,盘膝而坐,就在那老榆树之下调息起来。
红日西沉,夜幕低垂,密林中更是黑暗异常。黄荣抱起左少白,跃下老榆树,低声说道:“三弟,请把大哥捆在我的身上。”
高光依言施为,撕下上衣,结成布索,把左少白绑在黄荣身上。
黄荣又仔细的把‘小天王寺’的去向、方位、说了一遍,接道:“如是途中遇上强敌,咱们兄弟失散,三弟就自己找上‘小天王寺’,如若一日夜内不见小兄,三弟就不用等了。”
高光道:“为什么?”
黄荣道:“如是小兄和大哥一日夜还未到那‘小天王寺’,必是遇上了什么凶险,三弟就不用再等了,找一处隐密所在,安身立命……”
高光急急接道:“咱们兄弟,福祸与共,两位兄长,如是当真有了什么不测之祸,小弟岂能独生人世?”
黄荣知他性格,如若再多劝他,反而有害无益,当下说道:“咱们走吧!”
高光应了一声,道:“小弟开道。”拔出双笔,当先而行。
两人不敢由大道赶路,借夜色掩护,尽走荒径野地,那‘小天王守’的路程;不过数十里,但两人为了逃避敌人耳目。绕道奔行,足足走了两个更次。
那大夫说的不错,“小天王寺”果是构筑在一片荒凉的原野中,方圆数里内不见人家。
两扇紧闭的庙门,已然是黑漆剥落,望去黑白杂陈。庙门前两棵高大的白杨树,夜风中唰唰作响,更增不少荒凉、森阴气氛。
高光走上前去,举手就要拍门。却被黄荣一把拖住,低声说道:“咱们越墙而入。”纵身一跃,抓住了墙缘,借力一个翻身,跃入墙内。
高光紧随身后,飞跃而入,低声说道:“如若那老僧当真是息隐风尘的武林前辈,咱们这等越墙而入,岂不是大为不敬?”
黄荣道:“如是他不愿见客,听得咱们打门之声,避开不见,岂不是白费我们一番心机?”
高光道:“说的是……”目光四下一转,不见灯火,接道:“此庙虽然不大,但也不下数十间,咱们如何去找那眇目老憎呢?”
黄荣道:“咱们只好逐间查看了。”
语声甫落,只听一个沉重的声音传了过来,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驾临荒寺,不知有何见教?”
抬头看去,只见数丈外,茫茫夜色中,似是凝立着一条人影。高光大步跨了过去,仔细一瞧,果见那老僧眇去了一目,忍不住“嗤”的一笑。那老僧轻轻叹息一声,道:“施主这般欢乐,不知是笑的什么?”
高光道:“晚辈想到能够得见老前辈的慈颜,实乃不虚此行……”这一瞬间,他忽然看见那和尚虽然眇去一目,但法相庄严,不可轻侮,赶忙改口胡扯了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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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荣快步赶了上来,抱拳一个深揖道:“老禅师慈悲,慈悲……”
老僧独目中神光一闪,道:“病的很厉害?”
高光道:“我大哥内功精湛,寒暑不侵,如何会生病呢?他是受了内伤。”
那老僧独目中神光闪动,仔细的打量高光和黄荣一阵,道:“老僧和两位素不相识,两位怎会找上‘小天王寺’来?”
黄荣道:“在下等受一位老前辈的指教,冒昧登门相访,还望老禅师不吝一施妙手。”
独目老僧道:“什么人?”
黄荣沉吟了一阵,道:“在下不知那位老前辈的姓名……”
独目老僧突然厉声接道:“你是不知道呢?还是不肯说出?”
黄荣道:“那位老前辈,只指示我等来此求医。并未告诉姓名。”
独目老僧仰睑望天,自言自语的说道:“你既然找上门来,老僧岂可伤我佛好生之德,拒不置理?”
黄荣躬身接道:“老禅师慈悲为怀,晚辈等感激不尽!”
高光道:“老禅师能疗治好在下大哥之疾,我高光愿拜在高僧座下为徒。”
独目老僧莞尔一笑,道:“老僧年近古稀,早已不收弟子了。”
目光一转,望着黄荣说道:“请随老僧来吧!”转身行去。
黄荣、高光,紧随那老僧身后,绕过一座大殿,进入了一座禅房之中,那老僧幌燃火褶子,点起一盏油灯。
这座禅室,布置的十分简单,一张木榻、一个薄团和一架经书。
独目老僧伸手指指木榻,说道:“把他放在那木榻之上,老僧瞧瞧他伤势再说。”
黄荣解下身上布索,放下左少白,高光却取过油灯,高举在手中。
独目老僧缓缓行近木榻,伸出食中二指,按在左少白腕脉之上,闭目不言,良久之后,才缓缓启动独目,脸色严肃的说道:“他是被人用‘阴风透骨掌’力所伤?”
黄荣道:“和人对手之后,很久时间,才行发作。”
独目老僧说道:“他小小年纪,有此成就,实是难得的很。唉!也正因他内功精湛,受伤之后,仍能运气和那阴寒之毒相抗,但又不知及时去运气调息,逼出寒毒,让那寒毒借机侵入了内脏,致成此等绝症。”
这“绝症”二字,有如一个铁锤,敲打在黄荣和高光的心上,高光右手一松,手中油灯,直向地上摔去。独目老僧,伸手一托,接住了油灯。
黄荣黯然问道:“这么说来,没有救了么?”
独自老僧道:“唉!老僧没有把握,能否有救,那要看他的造化了。”
黄荣道:“但得老禅师救了他的性命,弟子等感同身受。”
两行热泪,夺眶而下。
高光道:“俺们三兄弟,虽是异姓结拜,但却福祸与共,生死同命,老禅师救他一人,也就是救了咱们兄弟三条性命。”
独目老僧道:“老僧既然答应了疗他伤势,自是尽我心力,但他内脏伤势,大过严重,只怕非老僧之能可以挽回的了。”
高光道:“老禅师医道精深,如果救他不活,当今之世,再无人能救得活他了。”
独目老憎轻轻叹息一声,道:“他内脏的寒毒,虽然厉害,但并非绝无可救之法,只是缺少两味药物,使老僧无能为力。
黄荣道:“什么药物?”
独国老僧道:“唉!灵药无地,一时间哪里去寻?”
黄荣道:“老禅师可否讲出来听听,也使弟子等一广见闻。”
独目老僧道:“讲出来也是无用,两位施主定要知道,老僧也只好说了……”
他长长吁一口气,独目投注到木榻上,缓缓接道:“这位施主,乃老僧生平所见,骨格最好的练武之人,可惜是天不假年,如若能让他再活二十年,老夫可断言,他必为当代武林中第一高手。”
高光接道:“他要何等药物,还望老禅师早些说出,我等亦可立刻分头寻找。”
独目者僧道:“来不及了,老僧虽愿尽我之能,不惜灵丹,护住他一口真元之气,也不过使他延缓七日,七日时光,弹指即过,何处去拿两味灵药?”
黄荣道:“老禅师请说出来吧,究系何物?”
独国老僧道:“第一味是紫炎花,此物属火,可怯寒毒……”
高光心中一动,道:“紫炎花?是何样子?”
独国老僧回顾了高光一眼,道:“那紫炎花,色深紫,形如茉莉,生无时地,最是难寻不过。”
高光心中暗道:“好像和我在林中采的紫花一般。”
心中在想,口中却忍不住问道:“那紫花可有香味么?”
独日老僧摇摇头,道:“就因它没有香味,平常之人,见到它,也无法辨识,不知奇珍之物。”
高光轻轻咳了一声,道:“那紫炎花,鸟儿可肯食用么?”
独目老僧目中奇光一闪,道:“在辨识奇草异花用途之上,人是难以和鸟儿比拟。”
高光探手入怀,取出两朵摘取的紫花,道:“老禅师瞧瞧这是不是你说的紫炎花?”
那独目老僧,一顾高光手中紫花,突然跳了起来,道:“不错,不错,这正是紫炎花,逐出寒毒的主药,你在哪里摘取的?”
高光道:“老禅师如能疗治了在下大哥的伤势,在下愿带老禅师去采取此花。”
独目老僧缓缓坐了下去,道:“阿弥陀佛,老僧坐禅四十年。怎的仍未能消除那贪嗔之念?”
黄荣看他端然而坐,法相庄严,心中大为吃惊,暗道:“如若这老和尚固执起来,不再管这些凡俗中事,那可是一椿大为麻烦的事。当下急说道:“老禅师,这紫炎花既然有了,想必可以疗治他的伤势了?”
独目老僧道:“还缺一味主要药物。”
独目老僧望了高光一眼,道:“此物虽不比那紫炎花生无时地,但说起来,也不是容易取得。”
黄荣心中暗道:“他口气说的这股缓和,想必是大有商榷余地,急急接道:“还望老禅师指示在下等一条明路。”
独目老僧道:“三百年以上的金尾鲤鱼。”
黄荣一皱眉头,道:“大鲤鱼倒是可以找到,只是三百年,要如何才能辨识出来?”
独目老僧道:“鲤分十三种,贵友的伤势,只要一种金尾鲤。”
黄荣心中暗道:“在我记忆之中,鲤鱼尾,似乎都是金色的。”
那独目老僧似是已猜想到黄荣心中疑问,不待他问出口,就抢先说道:“老僧所说的金尾鲤,是十三种鲤鱼内的一种,尾部生有一条金线,年代愈久,那金线愈发明显,正称应该谓之‘金线鲤’才对,但俗称却叫金尾鲤。”
第十六章 紫花金线鲤
黄荣道:“弟子毫无辨识之能,就算找着了也是不能辨认。”
独目老僧道:“此物十分难找,也确不易辨认。”
高光急急说道:“老禅师这般说来,纵有紫炎花,也是无能救在下大哥之命了?”
独目老僧闭目不语,浑如未曾听到高光之言。
高光心中大怒,暗道:“你这老和尚,不吃敬酒吃罚酒,救不了我家大哥,你也不用活了。”伸手向老伯腕脉之上抓去。
黄荣右掌一掠挡开了高光右手,暗施传音之术斥道:“他武功何止强胜咱们十倍,你毛手毛脚,可是想自讨苦吃么?”
只见那独日老僧脸上肌肉跳动了一阵之后,缓缓睁开双目,道:“你们既然取得紫炎花,足证贵友是命不该绝,致于那金尾鲤,老僧倒是可以指明一条去路,致于你们能否取得,老僧就不能管了。”
黄荣道:“老禅师多多指点,我等是感激不尽。”
独目老僧缓缓说道:“两位留心了,老衲只说一次,不管两位听明白没有,不许多问,纵然要问,老衲也不会再说第二次了。”
高光心中村道:“哪有这种事?要说就说,不说算了!哪里有说了之后,却迫着一次听明白。”还待反口质问,那独目老僧,已自开口,说道:“由此北行四十里,有两株古老的桑树,由两株老桑之间穿过,走近了一条深草掩蔽,略可辨识痕迹的小径……”
高光重重咳了一声,打断了老僧之言。
独目老僧抢先说道:“老衲有言在先,不许多问,只要插一句口,那就请立时携带贵友离此!”说的神态严肃,语气坚决,果然骇的高光噤若寒蝉,不敢多问。
只听那老僧接道:“你们大约要走上一个时辰多些,可见到一座突出的悬崖,在那悬崖有一座茅屋,不论那屋中之人,如何辱骂你们,且不可和他们冲突。越过那茅屋,再绕行六七里,就到了山顶之上。那座山顶之间,有一座五丈方圆水潭,潭中养有两条金尾鲤鱼,切记不可贪多,取得一条就走。”
黄荣只听得心中大为奇怪,暗道:“这老僧也是奇怪的很,既然说了,要结仇已经结下,何以又不肯说个明白出来?”
那老伯独目眨动了一下,道:“时光不早了,诸位之中,要动身的也该动身,休息的也该休息一下了。”
黄荣突然一抱拳,道:“我等此行,如有什么不测之祸,还望老禅师多多照顾在下大哥。”
独目老僧道:“竭尽我能,保他之命。”
黄荣道:“但得禅师一言承诺,我等亦死的放心了。”转身大步而去。
高光本还有很多话要讲,但又怕一耽误,追不上黄荣,只好急急赶了出去。
两人依照独目老僧指示,记清了方向,北行四十里,果然见到两棵老桑树。
由两树之间瞧去,果然隐隐可见到一条行人踏过的痕迹。
黄荣心中忖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当先向上走去。”
这时,天色已经是日上三竿时光,高光当先,黄荣居后,登山而去。
所有的经过情势,都如那独自老僧之言,走了一阵,到了一个突出的悬崖之上。一座茅屋,就在那悬崖之间,刚好挡住两人的去路。
茅屋建筑的十分整齐,木门大开,但却不见人踪。
两人正待越屋而过,突听茅屋内传出一个老迈尖锐的女子声音道:“两位是干什么的?”
黄荣道:“咱们是登山游耍来了。”
那女子冷笑一声,道:“两位不错啊!竟还有心情赏山玩水?”
黄荣突然想起那独目老僧之话,不再理会那屋中之人,牵着高光,绕过茅屋,径向山顶奔去。
这一段行程中,早已无路可走,尽都是荒草、怪石,两人施展轻功,一口气攀登峰顶。
迎面吹过来一阵山风,挟着醉人的凉意。抬头看去,果然有一座五六丈见方的水潭。
在水潭两边,有一座山石堆砌的石屋,一艘小船,系在那室外小松上。
黄荣急步奔了过去,只见那石室双门紧闭,外面铁环扣锁,想是那石室中人,不在家中。
高光仔细看去,发觉那潭水不过三尺深浅,清澈见底,水里游着无数奇形怪状的鱼,大都是自己生平未见之物。两人划动小舟,满潭穿行,一心要找那金尾鲤,也无暇欣赏那些怪状奇鱼。
小舟划到东面崖壁间,潭水突深,瞥见一条全身赤红、尾上金线耀目、长约尺许的鲤鱼,浮出水面。黄荣强自按下心头狂喜之情,暗中祷告道:“大哥命不该绝,尚望皇天相信!”突然伸手,向那金尾赤鳞的鱼抓去。
在他想,这金尾鲤定然是滑溜无比,不是扑捉得住的。哪知事情却是大大的出人意外,那金尾鲤竟是动也不动停在水面,被黄荣轻轻易易的抓入手中。
高光目光一转,发觉船尾处,放着一个木桶,顺手取过。舀了一桶水,道:“把鱼儿放进去吧!咱们连这木桶带走,回到‘小天王寺’去,只怕金尾鲤还不会死。”
黄荣流目四顾一眼,道:“但愿那茅屋中没有伏兵才好。”说话之间舟已靠岸。
黄荣系好小舟,低声向高光说道:“小兄开道,你提着鲤鱼,走在后面,万一有人拦截时,由小兄迎敌,三弟以最快的速度,把这金尾鲤送回‘小天王寺’去。”
高光道:“这个小弟记下了。”
黄荣似是预感到要有一场恶战,“唰”的一声,拔出背上长剑,当先开道。高光手中提着木桶,紧随在黄荣身后,一阵急奔,临近那拦道茅屋。
但闻那茅屋中传出一个苍老尖锐的声音,道:“好啊!你们是偷那老不死的鱼儿,怎不早些告之老身一声?让老身也去捉它几尾瞧瞧。”
黄荣低声对高光说道:“如此人一旦现身,我和她纠缠之时,兄弟要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山去,不用管小兄如何了,你一直奔回‘小夭王寺’就是。”口中应道:“咱们不知老前辈也有这般的雅兴,如是早知道了,定然要请老前辈同去走走。”
那苍老的声音,重又传了出来。道:“你们偷了那老不死的几尾鱼?”
黄荣心中暗忖道:“听这妇人的口气,似是和山顶上养鱼人的关系颇不平凡,说话必得小心一些才是。”
心念一转,缓缓答道:“在下等只取了一条。”
室中又传来那苍老的女子声音,道:“为什么只取一见呢?”
黄荣道:“一尾已经足足够用,多取了岂不是损人不利己了么?”
忽听一阵轮声滚动,那茅屋室门中陡然出现了一座轮车。轮车上端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手握竹杖,银发飘风,只是脸色一片苍白,想是久年未曾见过阳光所致。
只见她举起左手,招了一招,道:“过来,给我瞧瞧你们抓的什么鱼?”
黄荣借机回过头去,暗施传音之术,道:“三弟请看我的举动,我如一和那老妪动手冲突,你就立刻上路。”
高光应了一声,两人齐步向前走去。
那老妪由轮车上探头过来,瞧了高光手中木桶一眼,道:“这金线鲤虽然名贵,却是一点也不好玩。”
高光心中答道:“咱们要用来救大哥之命,哪一个要管它好不好玩?”
黄荣站在一侧,暗运功力戒备,只要那老妪稍一出手,立时将以迅猛之势,反击过去。
只见那白发老妪轻轻叹息一声,道:“可是那老和尚,指示你们来的么?”
黄荣道:“老前辈说的哪位老禅师?”
他听这老妪,一开口就指出他们背后指使之人,心中大骇,忍不住质问一句。
那老妪点头一笑,道:“如是老身猜的不错,该是‘小天王寺’中的老和尚。”黄荣、高光,似是突觉被人打了一拳,不禁一阵愕然。
那老妪微微一叹,道:“你们不用再对我多生疑心……”倒转车轮,隐入那茅室之中不见。这变故,倒是大大出了两人意料之外,显然那老岖并无拦阻之心。
黄荣对着那茅屋一抱拳,道:“晚辈等谢领了今日之情,他日有机会,定有一报。”不容那老妪再多答话,护在高光身后,一口气跑回了天王寺。那独目老僧,仍然在原地打坐,而且仍然是原来的姿势。
黄荣恭恭敬敬的欠身一礼,道:“幸未辱命,晚辈已取回那金尾鲤来。”
那老僧缓缓睁动了一下独目,道:“拿给老僧瞧瞧。”言下之意,似是仍然有些不信。
高光递过水桶,道:“老禅师请过目!”
那老僧独目投注在木桶中,良久之后,才道:“果然不错……”
目光一转,望着高光、黄荣说道:“你们退出去吧,最好能在这‘小天王寺’外,找一处高峻的地势,可见四周情势,如若发现有生人赶来,快来报知老僧。
黄荣道:“在下等就此告别。”高光低声对黄荣说道:“那老和尚心情似是突然间变得紧张起来。”
黄荣道:“也许和咱们找回这条金线鲤鱼有关……”
道:“不错,那茅屋中的女人就能猜想到是他指点咱们,何况那失鱼的人?”
黄荣道:“咱们把它杀了,早些让大哥服下,那人纵然赶来,也是无法可想。”忖思之间,遥见一道尘烟滚滚而来。
黄荣吃了一惊,道:“来得好快,咱们得拦住他,不让他闯入庙中才行。”当先向来路绕了过去,藏在一株大树之后。高光另选了一株大树,两人布成了合搏之势。
只见来人渐近,人马都清晰可见。一匹通体雪白的健马,全身上下不见一片杂毛,只有一对眼睛,却泛出金红之色。
再看马上人,又出乎两人的预料之外,竟然是一位全身绿色劲装的少女。只见她轻勒缰绳,策马缓缓而行,遥向寺院后门踏去。黄荣轻轻咳了一声,由一株大树后转了出来,拦住了去路。
那绿衣少女一收缰,白马完全停了下来,冷冷说道:“你是什么人?无缘无故,为何拦我去路?”
黄荣心中忖道:“话是不错,但我绝不能让你闯入庙中,延误了大哥疗伤的时间。他自知理屈,只有和人打马虎,当下又重重咳了一声,道:“姑娘从何而来?到这荒凉所在,要找哪一个?”
那绿衣少女柳眉耸动,似要发作,但却又忍了下来,打量了黄荣一眼,道:“那座庙可是叫‘小天王寺’?”
黄荣道:“不错!”他冲口而出,说出来,心中已然有些后悔。
那绿衣少女冷若冰霜的脸上,突然绽开了一片笑容,道:“嗯!你可是‘小天王寺’中的人?”
任他黄荣心思慎密,一时间也揣不透绿衣少女的来历;看她提到‘小天王寺’的盈盈笑意,似是没有恶意,心中暗道:好吧!咱们都来些模棱两可之言,当下说道:“是又怎么样?”
那绿衣少女嫣然一笑,道:“兄台和那苦行大师如何称呼?”
黄荣心中忖道:“这苦行大师定然是那独目老僧了,看样子她对那老僧十分尊重,形势逼人,我得骗她一骗。”当下说道:“请问姑娘贵姓?”
那绿衣少女道:“小妹张玉瑶,奉了父母之命,来探望苦行大师,尚望兄台代为通报一下,小妹这里感激不尽。”
黄荣道:“原来是张姑娘,失敬!失敬。”
张玉瑶扬了扬柳眉儿,道:“小妹还未请教兄台姓名?”
黄荣道:“在下黄荣。”
张王瑶道:“烦请黄兄代为通告苦行大师一声,就说小妹千里奔波而来,万望赐见。”
黄荣暗道:“此刻那独目老僧也许正为大哥疗伤,我得设法拖延一些时间才好。””
心念一转,故意皱眉头,道:“姑娘来的时辰不巧。”
张王瑶道:“怎么不巧了?”
黄荣道:“此时此刻,正是大师坐禅时刻,实不便惊扰于他。”
那张玉瑶聪明绝伦,一听黄荣口气,立时接口问道:“黄兄是苦行大师的什么人?”
黄荣自知失言,赶忙自打圆场,说道:“在下当蒙大师疗治重伤,得保性命,自愿留此为他老人家看守门户。”
张玉瑶盈盈一笑,道:“原来如此,小妹年纪幼小,尚无缘拜见大师的慈颜,但却听得父母讲述过那老禅师的医道,当真是手到病除,起死回生。”
黄荣信口胡诌道:“不错,大师的医道,可算得当今武林第一妙手。”
张王瑶道:“昔年小妹父母,亦曾受过苦行大师的救命之恩,此番小妹千里来此,就是代父母向大师致意,送来一点小小礼物,聊表敬慕之心。”
黄荣暗忖道:“如若不和她胡扯下去,只怕要引起她的疑心。此女冰雪聪明,应对之间,还真得小心一些才是。”
心中念头转动,口中却道:“据在下所知,苦行大师素来是不肯受人之礼。”
张玉瑶道:“大师是世外高人,小妹岂敢以俗凡的礼品相赠。”
黄荣动了好奇之心,问道:“不知张姑娘带的何物?”
张玉瑶道:“小妹父母,采得三味奇药,差遣小妹奉送大师……”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本来小妹双亲要亲自赶来,奉上三昧药物,只因家母采药之时,遇上了守护灵药的毒蟒,搏斗甚久,沾了蟒毒,必得静坐调息,家父留下照料,才差遣小妹独骑而来。”
黄荣仰睑望望天色,暗道一声:“渐愧。”
张玉瑶笑道:“请问黄兄,苦行大师坐禅还有多少时光,才可接见客人?”
黄荣转眼望了那绿衣少女一眼,只见她容色端丽,笑容似花,风姿绰约,娇媚横生,看了一眼,赶忙别过头,不敢再多瞧看,心中暗道:“好一个天生尤物。”
原来,两人谈话虽多,但黄荣却一直未曾仔细瞧过。此刻仔细一看,才发觉对面的少女,竟是这样一位绝色玉人。他心中紧张,竟是忘记了答覆对方问话。
张玉瑶突然轻轻叹息一声,道:“黄兄,对不住!我又忘记了父母嘱托之言。”
黄荣道:“什么事?”
张玉瑶道:“我离家之时,父母曾经再三告诫我,和人谈话时,要学得端庄一些,不许随便的对人发笑。”
黄荣道:“令尊、令堂的话,是一点不错。”
张王瑶道:“唉!可是我这爱笑的毛病,很难改掉,不知不觉就笑了起来。”
黄荣道:“父母教训,言由爱生,姑娘还是听话的好。”
张玉瑶道:“现在你可转过头啦,我不再笑就是。”
黄荣缓缓转过头来,眼观鼻,鼻观心的肃然而立。
张玉瑶道:“你还没有答我的话。”
黄荣早已忘了什么话,说道:“姑娘问的什么?”
张玉瑶忍不住“嗤”的一笑,但笑容初展,立时强行忍下,故意的寒着脸,说道:“我问的是那苦行大师几时才能由禅关之中醒来?”
黄荣略一沉吟,道:“早的很,早的很,委屈姑娘在此静坐一会吧!”
张玉瑶道:“不要紧,反正我也没有什么要紧之事,就是等上半天一夜,也没关系。”
果然盘膝坐了下去。黄荣心中暗道:“如今是暂时把这位姑娘稳住了,但不知那独目老僧要好久时光,才能医好我大哥的伤势?”
高光隐身在丈余外一株大树之后,看那黄荣一番言语之后,竟然把那姑娘说服,心中好生佩服。暗道:“此事如是换了我高老三,那是非得和那姑娘打上一架不可。”
心中念头转动,人却缓步向后退去。
那张玉瑶耳目灵敏无比,高光的举动虽是小心,但仍然惊动了她,低声对黄荣说道:
“咱们身后左方有人,大约一丈开外。”
黄荣心中吃了一惊,暗道:“这位姑娘的武功,实是惊人的很,不但能觉出有人,而且距离、方位,都能估计的一点不错。仅此一点,就非我黄荣能够及得。”
只听张玉瑶低声说道:“那人已然向寺院中退去,可要小妹出手,把他擒住?”声音平和、自然,似是稳操胜算一般。
黄荣急急说道:“姑娘不可出手,那人和在下一般,都在这‘小天王寿’中寄居。”
张玉瑶道:“如不是小妹心中有着顾忌,哪还容他退走?自是也不和黄兄商量了……”
语声突然一顿。又道:“这就有些奇怪了!”
黄荣心中暗道:“糟糕,此女冰雪般的聪明,莫要被她瞧出了破绽。”心中戒备应变,口里说道:“什么事?”
张玉瑶道:“小妹听得父母相告,说道‘小天王寺’中除了苦行大师之外,别无他人,连个香火僧人也是没有。但小妹到此之后,不但遇上黄兄,那寺中竟是还有别人。小妹相信我父母,决然不会骗我,这岂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么?”星目闪动,神光湛湛的逼视过来。
黄荣尽量保持镇静的淡淡一笑,道:“令尊没有骗你,在下也是说的实言。”
张玉瑶眨动了两下大眼睛,道:“请教原因何在?”
黄荣道:“令尊、令堂,几时到过这里‘小天王寺’来,在下虽不知道,但想到可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张玉瑶樱唇启动,欲言又止。
黄荣暗道:“这丫头不但聪慧绝伦,而且极擅心机。”当下接道:“那时,苦行大师息隐此地之事,还不为人知,除有限几位武林高手知道外,此地一向是荒凉冷清,一年中也难得有几次人来。”
张玉瑶道:“现在可是忽然多了起来?”
黄荣心中忖道:“好厉害的丫头,想从我多言之中,找出破绽!”当下接道:“这几年来,那苦行大师息隐的消息,竟不知如何会走漏了出去?因此,不时有着身受重伤的人,找上此地,大师眼看来人伤势很重,危在旦夕,自是不能不救了,救一个传十个,救十个传一百,故尔一个荒凉的‘小天王寺’有时会门庭若市。”
张玉瑶道:“刚才那人也是庙中之人了?”
黄荣道:“这‘小天王寺’中,除了大师和兄弟之外,另还住有两人……”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姑娘请稍坐片刻,在下先回寺中一趟瞧瞧,再来通知姑娘。”
张玉瑶道:“好!黄兄请便,小妹在此相候就是。”
黄荣道:“我去去就来。”转身大步而去,一面心中暗道:“这段时光,不算太短,不知大哥的伤势如何了?”
行到后殿之时。只见左少白一人,盘膝而坐,闭目调息,高光却守在门口,替他护法。
黄荣低声问道:“三弟,那位老禅师哪里去了?”
高光笑道:“二哥和那位姑娘谈的好么?”
黄荣道:“三弟不要胡扯,快告诉我那位老禅师哪里去了?”
高光道:“他到厨下去了,要我守在此地,为大哥护法。”
黄荣心中暗道:“那位姑娘千里而来,被我巧言拦住,应该通知那老僧一声才是。”急急奔向厨房。
只见一张黄纸写的便笺,置于厨房锅台之上,哪里还有独目老僧的踪迹?
黄荣急急取过黄纸,只见上面写道:“锅内鱼汤一碗,服下之后,即可行开那紫炎花的药力,解除贵友身上寒毒。以贵友内功的精湛,三日之内,即可复原,不可和人动手,亦不可妄动怒火。老衲素喜清静,此处既为尔等惊扰,只好别觅栖身之地。”
下面既未署名,亦没说出行踪何去。
打开锅盖,果然有一碗煎好的鱼汤,置于锅中,热气还蒸蒸上腾。
黄荣镇静一下紊乱思潮,端着鱼汤,奔向后殿,低声问高光,道:“大哥醒来过么?”
高光还未及答话,左少白却突然睁开了微闭的双目,道:“什么事?”
黄荣道:“大哥快请服下这碗鱼汤,小弟有要事奉陈。”
左少白接过鱼汤,一口气喝了下去,道:“什么事?可以说了。”
黄荣取过那老僧留言,双手奉上,道:“大哥先请瞧瞧这个。”
左少白接过黄表,仔细的瞧了一遍,道:“唉!咱们惊扰到他,那也是难怪他留字而去,以他修为之深,恐不愿和咱们这几俗之人,搅混在一起了!”
黄荣道:“眼下有一桩无法交待之事,好叫小弟为难。”
左少白道:“什么事?如此困扰于你?”
黄荣长叹一声,把巧言阻拦张玉瑶的事,仔细的说了一遍。
左少白沉吟了一阵,道:“你说的虽不是全部谎言,但其间有不少由己编造,此事只怕是难以解说清楚。”
黄荣道:“小弟亦为此事不安,但当时情非得已,只好从权应付她了,实想不到这位老样师竟然会留字而去。”
左少白道:“她既非咱们敌人,自是不能用诈,堂堂男子汉。岂可欺骗一个女流之辈?
为今之计,只有对她说明了。”
黄荣道:“那姑娘冰雪聪明,只因求见此庙主持人太虏诚,才会被我巧言拦驾,此刻就是想骗她,只怕是也骗不住了。”
高光道:“两位兄长因何为此优苦,那老和尚既可留笺而去,咱们何不也来个一走了之。”
左少白摇头说道:“不行,事先巧言拦阻,如果事后再一走了之,不但要受人唾骂,且将耽误别人之事。”
高光接道:“如若给她说个明白,她如不肯相信,岂不是自找麻烦了?”
黄荣道:“这么办吧!三弟请护送大哥先走,此地之事,由小弟单独对付她就是。”
左少白道:“不行,你如万一和她争执,只怕是难免要一场搏斗,岂可留下你一人在此?”
黄荣道:“大哥纵然留此,也是无能相助,留此何益?那老僧留字上说的明白,在三日之内,大哥不但不能和人动手,亦不可妄动怒火,万一和她冲突起来,岂不是多加了小弟一重负担?”
高光接道:“二哥说的不错,大哥实该早些离开此地才好。”
黄荣道:“三弟快些送大哥走吧!留我一人对付那位姑娘,还可随机应变,应对之间,自由一些。”
左少白心中暗道:“这话倒是不错,我既无能帮助他们,留在此地,反能增加他的担负,当真是躲开的好些。”当下说道:“那就偏劳兄弟你了。”
高光道:“老二,咱们行踪不定,但我会在每处紧要的转弯之处,留下暗记,你按图索骥,那就不难找到我们了。”
左少白回首望着黄荣,长叹一声,说道:“追本溯源,事为小兄而起……”
黄荣接道:“这如何能够怪你?”
左少白道:“你要多加小心!”转身大步而去。高光紧随在身后,相护而去。
黄荣目注他们背影消失不见,才缓步走向寺后。果然,那张玉瑶仍然还在原地坐着。
黄荣轻咳了一声,道:“张姑娘?”
张玉瑶道:“那苦行大师可曾醒来了?”
黄荣道:“大师访友出去了,不在庙中。”
张玉瑶呆了呆,道:“他到哪里访友?”
黄荣道:“这个,在下素来没有问过。”
张玉瑶道:“几时回来?”‘
黄荣道:“很难说,有时一日就归,有时数日不返。”
张玉瑶身子一侧,掠着黄荣身侧而过,迳向庙中走去。
黄荣心知,此刻这‘小天主寺’中,除了自己之外,已然别无他人,张玉瑶纵然进去,也不要紧,当下装作不知,反而随在张玉瑶身后而行。
走到庙门之时,张玉瑶突然转过睑来,低声问道:“黄兄,小妹想到庙中瞧瞧,不知黄兄可否赐允?”
黄荣道:“张姑娘尽管请进。”
张玉瑶折转入庙,打量了四下形势一眼,又道:“那苦行大师一向在哪间房中打坐?”
黄荣怔了一怔,暗道:“咱们和那独目老僧见面时,他一直在大殿之中,住在那间房中,倒是难说的很。心中念转,口中应道:“他在大殿后面一间房中。”
张玉瑶不再言语,绕着寺中行了一周,又回到大殿之上,道:“怎不见黄兄的卧室何在?”
黄荣道:“在下是随地可眠。”
张玉瑶道:“黄兄可是仍要留在这里,等候那苦行大师回来么?”
黄荣道:“在下常住这‘小天王寺’中,自是要等他回来。”
张玉瑶突然冷笑一声,右手一翻,疾向黄荣腕穴之上扣去。这一招来势奇快,有如雷奔电闪。
幸好黄荣早已戒备,看她手腕抬动时,人已向旁侧闪开去。张玉瑶一击来中,紧随着欺身而上,攻出一掌。
黄荣急急避开一掌,高声说道:“张姑娘怎的忽然动起手来?”
张王瑶冷笑一声,道:“我也不怕你跑……”停手向后退了两步。又道:“你当我三岁小孩子么?算我瞎了眼睛,误把你当作了好人。”
黄荣心中暗道:“不知她从哪里瞧出了破绽?”口中却缓缓应道:“什么事?姑娘请再说明白一些。”
张玉瑶道:“这座小庙,除了大殿之外,只有两座可供客人栖身的厢房,你既常在此寺居住,何以不见一个铺位……”话至此处,突然的声色俱厉,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和那苦行大师有何关系?从实说来,如有一字虚言,可别怪我翻脸无情,出手伤人了!”
第十七章 大闹天王寺
黄荣道:“令尊、令堂派姑娘到此晋见苦行大师,想必告诉过你大师是何形貌了?”
张王瑶道:“自然是知道了。”
黄荣道:“好!姑娘既是怀疑在下不识苦行大师,我就称说出他的形貌来,看看和姑娘心中所记,有何不对之处?”
张玉瑶略一沉吟,道:“好,你说吧!”
黄荣道:“苦行大师年登古稀,眇去一目,对是不对?”
张玉瑶耸了耸柳眉儿,心中暗道:“不错啊!看来他是当真和苦行大师相识了。”
黄荣轻轻咳了一声,接道:“苦行大师最是爱静,所以才选择了这样一个荒僻地方隐居,旨在逃尘避世。但近年之中,知他息隐之地的武林人物渐多,时相造访,他曾和在下谈过,早已觉出此地不宜再多留住……”
张玉瑶接道:“你既然早已知他走了,何以不肯据实相告于我?”
黄荣道:“在下阻拦姑娘玉驾之时,确实不知他老人家已离开了此地。”
张玉瑶道:“这么说来,一个时辰之前,他还在这‘小天王寺’中了?”
黄荣道:“正是如此,因为近年以来,常有访客,在他老人家打坐之时来访,惊扰他的清修,因此在下每当届他白昼打坐时刻,即巡梭寺外,阻劝访客。在下出寺不久、就和姑娘相遇,那时,他还在室中未走。唉!早知如此,在下也不会拦阻姑娘了。”
张玉瑶轻轻叹息一声,道:“这也不能怪你。”
似是突然间又想起了一件重要之事,说道:“适才咱们在寺外时,曾有一人退回寺中来,我要出手生擒那人,却被黄兄阻止,不知那人何处去了?”
黄荣故作姿态,沉吟了一阵,道:“大约是随同苦行大师而去。”
张玉瑶道:“苦行大师的武功如何?”
黄荣道:“他老人家从未显露过武功,但据在下暗中观察,他的武功,实已到登峰造极之顶了。”
张玉瑶道:“家父曾对我说过,苦行大师是位已具神通的高僧了,既在小妹晋见时,离此他往,想必是不愿和我相见了。”
黄荣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
张玉瑶道:“你在这‘小天王寺’中,时间已经不短,可曾见女客造访?”
黄容道:“没有。”
张玉瑶道:“有些佛门高僧,不愿接见妇女,不知是真是假?”
黄荣道:“这个在下未听苦行大师谈过。”
张玉瑶道:“我千里迢迢赶来。竟然末蒙接见,当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以后你再见着他时,就说我张玉瑶不是为了父母之命难还,早就烧了他这座‘小天王寺’了。”
黄荣着她眉宇间满是激忿之色,心中暗道:“他千里迢迢到此,竟然末能见着那苦行大师,心中激忿,自是难免,此女武功不弱,如若激怒于她,动起手来,只怕是一个胜败难分之局,还是让她些好。”
只听那张玉瑶接道:“姓黄的,那苦行大师肯留你居此,对你定然是不错了。”口气突然一变。
黄荣心中忖思:“她虽然未见到苦行大师,有些激怒,但心中对他尊仰,还有余存,那和尚救了大哥之命,就算称他为师,亦无不可,当下说道:“在下并非苦行大师门下,但却承蒙他指教很多,虽无师徒之名,却已有师徒之情。”
张玉瑶冷笑一声、道:“那很好!”突然侧身攻来一掌。
这一掌来的突兀至极,黄荣骇然疾退,急急说道:“姑娘有话好说……”
张玉瑶浑如未闻,双手连环攻出,指掌交错,凌厉无匹。
黄荣被迫,只好挥掌封架,相搏数招,黄荣才知道遇上了前所未遇的劲敌,只觉对方招术愈来愈是奇奥,大有应接不暇之势。
转眼之间,两人已交手了二十余招。
张玉瑶冷冷说道:“你的武功不错啊!”掌势一紧,怪招连绵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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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荣只觉对方的招术,愈来愈是难以封架,力道也是愈来愈强,一个封架不及,吃对方一指,点中了右臂上的‘天泉’穴。
他一条右臂失了作用,招架更是困难,勉强支撑了三合,被对方连点了左臂‘夫白’、前胸‘步廊’二穴。
张玉瑶眼看黄荣已失去了抗拒之能,停手冷笑一声,道:“你既是那苦行老和尚喜爱之人,我就拿你出一口气!我父母受他救命之恩,是一件事,他藐视我又是一件事,他既然不肯见我,这灵药也不用送给他了。你如心记今日之仇,尽管找我算账就是。”说完话,转身一跃,人踪顿杳。黄荣眼看那张玉瑶背影一晃而逝,心中大为气愤,忖道:“我黄荣,在一个女子手下,竟然走不过三十招,还闯什么江湖?称的什么英雄好汉?”豪气大挫,缓缓坐了下去,运气调息。
他不会运气冲穴之法,两臂作用已失,虽然双腿尚可行动,但一身武功,却有如废了一般。
正自懊恼当儿,突闻一个暴急苍劲的声音,传了进来,道:“好个老和尚,竟趁我不在偷我鱼儿,今日若不还老夫一个公道,我就一把火烧光你这座‘小天王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黄荣穴道被点,武功已难施用,只好充耳不闻,索性闭起双目,倚靠在神桌上,假装睡去。
那人一连喝问数声,不闻回答之言,大步直闯殿中。黄荣微启一目望去,只见来人年约六旬,白发垂胸,身着一袭黑袍,头戴白毡帽,手中握着一条钓竿,背上背着一个鱼网,双目圆睁,满脸怒容,赶忙紧闭双目,假装睡熟过去。
那老人手中钓竿一抖,竿上索线陡然飞了出去,一个寸余大小的鱼钩,正钧在黄荣前胸衣襟之上,高声喝道:“小子,快醒醒!恼得老夫动了肝火,一钓竿把你给摔出大殿。”
黄荣心知此刻处境,险恶无比,此老满腔怒火而来,一个应付不好,即将是杀身之祸,当下睁开双目,望望前胸银钩,道:“老丈有何教言?”
那黑衣老叟一抖手中钓竿,银钩陡然脱开衣襟,说道:“老和尚哪里去了?”
黄荣道:“哪个老和尚?”
黑衣老叟怒道:“就是‘小天主寺’中的和尚,你小子如若不认识他,怎会到此寺中来?”
黄荣忖道:形势迫急,只好从权骗他一骗了,当下说道:“在下路过此地,在此歇脚,遇到一位蛮不讲理的姑娘,一言不合打了起来……”
黑衣叟接道:“你是败了?还是胜了?”
黄荣只觉脸上一热,道:“打败了。”
黑衣老人怒道:“堂堂男子汉,打不过一个女娃儿,成何体统?”
黄荣道:“我技不如她,有何办法?”
黑衣老人两道花白的眉毛一耸,道:“你小子打不过她,难道不会跑么?哼哼!打败了架,还躲在殿里睡觉,当真没有出息!”
黄荣被他骂的满脸通红,半晌答不出话来。
那老人似是陡然想起了什么大事,急急接道:“老夫不是好骗的人,你说说那女娃儿穿的什么衣服?”
黄荣道:“一身绿装,娇美绝伦。”
黑衣老人道:“不错,不错,老夫来时遇到了一个穿绿衣的女娃儿,你小子总算没说瞎话。”黄荣暗道了两声惭愧。
黑衣老人似是已忘记了此来的目的,望着黄荣摇头说道:“小子,你要听老夫的教训,日后娶老婆,决不能娶太好看的女人。”
黄荣心中暗道:“这老儿忽发此论,定是吃过苦头。”
只见那黑衣老人正色问道:“你可知道那女娃儿的姓名么?”
黄荣点点头道:“知道。”
黑衣老人道:“好极啦!老夫传你几招武功,你去找她报仇,好好把她教训一顿。”
黄荣暗暗想道:“这人对女人似是积存着一肚子的怨恨,彼此素不相识,竟要传我武功,只为了要我去把女娃儿教训一顿。”
那黑衣老人,大有言出即行之概,放下手中钓竿,说道:“快起来,老夫立刻传你几招手法。”
黄荣道:“我被她点了穴道。”
黑衣老人步行了过去,略一查看,挥掌拍活了黄荣身上穴道,道:“老夫自创了九招掌法,只要你能学会一半,再见那绿衣女娃儿时,包管可以胜她。”
黄荣已领教过张玉瑶的武功,那实是高明的很,心中暗道:“纵然我学会你九招掌法,只怕也未必能够胜得了她。”
那黑衣老人说传就传,也不管黄荣要不要学,立刻摆开架式,说道:“老夫先演练一遍给你见识一下。”缓缓施开手法。
黄荣武功已入门径,瞧得两招,立时精神一振,全神贯注在那黑衣老人的掌势之上。
黑衣老人倒似是诚心传授黄荣掌法,出手变化,缓慢异常,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都清晰可见,九招掌法演完,足足耗去一盏热茶工夫之久。
黄荣瞧完之后,忍不住赞道:“果然是奇妙无比,变化多端!”
黑衣老人知道:“看将起来,你小子倒还是有点见识之人。”
黄荣道:“好说,好说,老丈过奖了。”
黑衣老人道:“老夫作事,素不喜婆婆妈妈,你小子要是想学,那就快些动手。”
黄荣凝神运气,开始习练起来。那老人虽很用心指点,但因这九招掌法变化太过复杂,耗去了一个时辰之久,黄荣才不过熟记了四招。
黑衣人似是已教的不耐,伸手抓起鱼竿,说道:“你小子太笨了,老夫不教啦!”回头向外跑去。黄荣急急说道:“老前辈请留步片刻,晚辈有话请教。”
黑衣老人停下脚步,回头说道:“什么事?快说!”
黄荣道:“晚辈承蒙传艺,但还未请教过老前辈的姓名?”
黑衣老人道:“你问我姓名作甚?我又不要收你为徒。”
黄荣道:“晚辈自知愚拙,难列门墙,但传艺之恩,何等深厚,怎可连老前辈的姓名也不知道?”
黑衣老人道:“不告诉你,你以后见着那女娃儿时,多打她两个耳光,那就算不负老夫今日传艺之恩了。”说完话,也不待黄荣答覆,纵身而起,去如飘风,眨眼间走的踪影不见。
黄荣望着那老人去向,抱拳一个长揖,高声说道:“晚辈这里恭送老前辈!”
他亦知道,以那黑衣老人的快速身法,纵然能够听到,但也无法闻得他回答之言,只是聊尽札数而已。
哪知他正待转身而去之时耳际却突然听得那黑衣老人的声音,道:“不用多礼,记着老夫的话就是。”
黄荣因祸得福,被那张玉瑶迁怒出手,点了穴道,又遇那黑衣老人,平白传授了几招掌法,这短短一个时辰之中,际遇的奇妙变化,如非亲身经历;说来也难以使人相信。
他舒展了一下手脚,长长叹一口气,缓步离开了“小天王寺”。
刚刚离开寺门,瞥见高光疾快的奔了过来,说道:“大哥不放心你,特命小弟赶来迎接。”
黄荣道:“大哥的伤势如何了?”
高光道:“那老和尚的医道,当真是高明得很,大哥已经伤势痊愈,眼下还在静坐调息,你怎的耽误了如此长久的时光?害得大哥担心不已。”
黄荣道:“这一段时间,小兄际遇的离奇,说来有如作了一场怪梦。大哥伤势初愈,咱们不可让他久等,见着大哥再说吧!”
两人同时施开轻功,联袂而起,直向前面奔去。大约有一盏热茶工夫,到了一片乱草丛生的杂林前面。
高光放缓了脚步,道:“到啦!”当先向林中走去。
黄荣紧随身后而行,走了四五丈远,果见左少白盘膝坐在一棵树下。
左少白似已闻得了脚步之声,睁开双目,望了黄荣一眼,道:“兄弟,没有遇上什么麻烦么?”
黄荣道:“有惊无险……”当下把经过之情,很仔细的说了一遍。
左少白微微一笑,道:“江湖之上,有很多具有怪僻之人。他的所作所为,都叫人无法预测,想那位黑衣老人,传授你的掌法,决非庸俗之学。”
黄荣道:“不错,就兄弟所知武林之中,确以那黑衣老人传授的九招掌法,最为玄奇,只可借兄弟才智尽劣,无法尽记九招。”
高光接口道:“那你是学会了几招了”
黄荣道:“小兄愚昧,倾注全力,也不过学会了四招。”
高光道:“四招已经不错了。”
在少白连道:“这些天来,你一直来曾坐息片刻,此刻也该先好好休息一下,咱们今夜上路。”
黄荣道:“如是大哥伤势还未全好,咱们多歇上一二日,也不要紧。”
左少白微微一笑,道:“我伤势已然大好,不用兄弟担心。”
高光忽然大声说道:“咱们快些赶会……”
他没头没脑的来了这末一句,只听得左少白与黄荣,都不禁为之一呆。
黄荣道:“什么事?”
高光道:“紫炎花,那紫炎花……”
左少白道:“什么紫炎花?”
原来左少白受伤后一直晕迷不醒,醒后惊变,黄荣等一直未对他说过疗伤之事。
高光道:“那紫炎花既然可除寒毒,咱们采些带在身边,日后如有人再中了他阴毒的掌力,随便抓条金尾鲤来,岂不就可解了他的寒毒了?”
黄荣心道:“咱们虽然从那苦行大师处学得此法,但那金线鲤乃是一种极为少见珍贵之鱼,岂是随便能够抓到了么?但想到那紫炎花既有着疗治寒毒之能,采带在身上,自是有益无害。
左少白道:“什么是紫炎花?”
高光道:“一种紫色的小花……”当下把无意取得紫炎花的经过说一了遍。
左少白道:“既是如此珍贵之物,岂可任它暴殄,咱们立刻动身。”
黄荣道:“急也不在一时,大哥还是先行调息要紧。”
三人就在那杂木林中坐息了一阵,匆匆赶往紫炎花生长所在,但见一个新掘土坑,那株紫炎花,早已被人连根挖去。
高光气的跺脚大骂,道:“这小子当真心狠手辣,竟然连根拔了去。”
黄荣道:“你骂哪一个?”
高光道:“我骂那挖去紫炎花的人。”
黄荣道:“不要骂了,也许是苦行大师取去。”
左少白道:“天地间灵气孕育而成奇珍,常是不肯任人取用,既已不见,那也不用找了。”
黄黄荣突然一皱眉头,道:“咱们虽和那‘仇恨之剑’无关,但已为天下英雄所疑,此后咱们只要在江湖上露面,行踪所经之处,必将引起巨大的风波。”
左少白沉吟了一阵,道:“此事倒是一件极为棘手之事。”
高光道:“咱们易容改装,混迹江湖,岂不可以瞒过武林人耳目?”
左少白道:“目下也只有这个办法,只是这易容之术,大有学问,必得从长计议才是。”
高光道:“如是这多顾虑,那岂不是寸步难行了了”
黄荣道:“三弟说的也是,他们无缘无故的把罪名套在我们头上。放眼江湖都成了咱们的敌人,他们既无求是之心,咱们也不用存仁慈之念了。”
左少白似是被两人激起了豪壮之气,剑眉耸动,俊目放光,不住的来回走动。
黄荣回目望去,只见左少白一脸肃然之气,两目中充满着仇恨,不禁心头骇然,暗道:
“他武功高强,如是当真放手胡干起来,势必造成一番杀劫。”心中大感后悔,不该出言激起他的杀心。
只见左少白停下身子,仰起脸来,长长吁了一口气,目中神光尽敛,说道:“我左家堡百余口的血债、仇人包括当今九大门派,和四门、三会、两大帮,算将起来,凡是武林中人,都是左家的仇人,难道我左少白要一举杀尽武林中人么?”目光缓缓由两人脸上掠过,道:“别说为兄的没有此能,纵然是有,也是不能这等胡来。”
黄荣严肃的说道:“大哥说的不错,冤有头,债有主,岂可把天下武林尽皆视作仇人……”
左少白突然一挥手,阻止黄荣未完之言,凝神静立。
高光只瞧得满腹狐疑,正待出口询问,突听左少白沉声喝道:“什么人?”
但闻一声冷笑,传了过来,道:“我!”
一株大树之后,缓步传出来一个容色绝世的绿衣少女。
黄荣吃了一惊,道:“张玉瑶!”
张玉瑶道:“果然是你,你自己解了我点的穴道,还是他们帮你解的?”
黄荣看她神情严肃,竟是对此事十分认真,心中暗道:“那黑衣老人传了我九招掌法,只为了要我打你几个耳光,他对我又有传艺之情,岂可不遵他吩咐之言?如是咱们不再见面,那也罢了,料不到冤家路狭,你竟然自行找了上来。”
他这里心念轮转,难作主意,忘了回答对方之言。
张玉瑶久久不闻他回答之言,不禁心头人起,怒声喝道:“你这人外貌忠厚,内心奸诈,我非得好好的教训你一顿不可!”
娇躯一侧,闪过了高光,直欺黄荣身侧,右手一挥,拍出一掌。
左少白右掌疾推出,接下了一掌,说道:“姑娘来得很久了么?”
张玉瑶怒道:“滚开!”
左手连续拍出了三掌,挡住左少白,右手纤指疾出,点向了黄荣。
黄荣一吸气,疾退五尺,心中自打圆场的忖道:“我如不和她动手,自然是不用打她的耳光了。
左少白看她出手的快速,心中不禁一动,暗道:“此女武功不弱,不可轻敌,凝神封开三掌,借势反击,左拳右掌,各攻三招。
张玉瑶原本未把左少白放在眼中,只是想把他迫退开去,收拾黄荣,却不料攻出数招,不但未能把左少白迫退开去,反被在少白反击之势,迫退了数步,这才知道遇上了劲敌。秋波凝神,打量了左少白一阵,冷冷说道:“你的武功不错啊!”
左少白神态肃然的说道:“姑娘可是来了很久么?”
两人心中各有所思,对答之间,格格不入。
张玉瑶道:“我来了很久又怎么样?”
左少白心中一跳,忖道:“她如听去我身世之秘,宣扬于江湖之上,势必要引起九大门派,和四门、三会、两帮中人,联合派出高手,追杀于我,而且那发动之势,必然如排山倒海一般,尽出各门派中精锐高手。那时,我左少白纵然武功再强一些,只怕也是难以抵拒。
这关系太过重大,如若真是被她听去,只有杀她灭口了。”
张王瑶心中也在暗打主意道:“这三人中,似以此人武功最是高强,我如先行把他制服,余下两人不难收拾,然后再拷问三人,迫他们说出那苦行大师的真正下落。”
只见高光一人,心无所念,但他却信服左少白的武功,足以制服此女,用不着自己出手,只有从旁观战了。
四人心中各有所思,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双方相持,沉默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还是张玉瑶首先发难,定掌一招“回风弱柳”,虚飘飘的拍向了左少白的前胸。
左少白左掌推出一招“划地为界”,一封张玉瑶的掌势,右手却疾快而出,扣向张玉瑶的右腕。
他心中仍在犹豫,不知是否应该下毒手;伤她的性命,攻势的招数,疾而不辣。
张玉瑶一抡右腕,纤指疾速弹出,反向左少白的脉门击去,一缕尖风,破空生啸。
左少白吃了一惊,道:“弹指神功!”
他从那姬侗学习武功时,姬侗曾经详为解说过天下各门各派的绝技,看她屈指一弹的潜力暗劲,不禁失声叫出。左手疾急的攻出一招“飞瀑流泉”,一股暗劲,直涌过去,护住侧面,右臂急急缩回,避开了一击。
张玉瑶弹出指力,和左少白那劈出的掌势一接之间,双方都不禁心头震动,忖道:“此人不但招数奇妙,而且内力力强。”
心中忖思,双手却展开了快攻,掌影交错,攻势凌厉绝伦。左少白一面封接张玉瑶的掌势,一面借机反击,两人名以快攻,抢制先机。
不大工夫,已搏斗了五十余合,仍是个不胜不败之属。两人口中不言,心里却是暗赞对方武功高强。又拆解数招。张玉瑶突然向后退出五尺,一翻腕,拔出肩上长剑,冷冷说道:
“咱们拳掌上武功,难分上下,再打上一两百招,只怕也是难分胜负。我没有很多时间陪你,咱们比比剑术如何?”
左少白心中暗道:“你这是自找苦吃!”口中说道:“当得奉陪。”“唰”的一声,抽出长剑。
张玉瑶左手一领剑诀,长剑“唰”的一声点了出去,而且是直踏中宫进招,大背了用剑常规。
左少白心中暗道:“此女狂傲的很,如若不给她一点苦多吃吃,只怕难挫她狂激之气,今日这一战不知要打到几时了。念头一转,长剑突然向上疾翻,直撩长剑。
在他想来,张王瑶势非避开这一剑不可,哪知竟然大出意外,张玉瑶竟是不肯让避,硬接一招。双剑相触,响起了一阵金铁交呜之声,彼此都震的手腕一麻。
左少白冷哼一声,道:“好蛮的打法。”施开“大悲剑法”,递招抢攻。
张玉瑶怒道:“蛮又怎么样?”长剑疾变,洒出一片剑花两人展开了一场恶战。
那张玉瑶剑招凌厉,招招都是杀手,剑尖指袭之处,无一不是要人性命的要害大穴;如是被她刺中一剑,不死也将落下个残废之身。
她出剑之快,攻势之锐,只看的黄荣、高光心头震骇不已。
左少白眼看对方出剑的快迅,亦不禁暗暗惊心,忖道:“此女不知用的什么剑法,攻势竟如此犯恶?”赶快凝神运剑,依照姬侗所受,一招一式的施展开来,不论那张玉瑶剑法如何猛锐,始终不为所惑。
张玉瑶一口气刺出了三十六剑,但都为左少白清描淡写的化解开去,这才知道遇上了劲敌,芳心暗暗震惊。
就这一缓气的工夫,左少白手中剑势,已乘虚而入,反守为攻,刹那间抢尽先机,把那张玉瑶圈入了一片剑光之中。
张玉瑶虽然极力反攻,希望能冲出左少白的剑圈,但那“大悲剑法”玄妙无方,任她用尽了生平绝学,仍是无法破圈而出,不禁心中大急,双目中泪珠儿滚滚而下。
左少白看她忽然哭了起来,不禁一愕,收剑而退,道:“你哭什么?”
张玉瑶怒声喝道:“我心中恨你!”
左少白道:“可是因为在下的剑术强过了你么?”
张玉瑶道:“你剑术高强,至多把我伤在剑下,我张玉瑶可不是怕死的人。”
左少白道:“那你是为何而哭?”
张玉瑶道:“我气你当胜不胜,故意戏弄于我,谁要你给我手下留情了?”
左少白凝神运剑,那是全照剑路施为,并无存有相戏之心,只听得心头茫然,摇摇头说道:“在下并无故存相让之意。”
张玉瑶道:“你几次都有伤我的机会,却故意把剑势偏开。”
高光接道:“咱们大哥,乃是大英雄、大豪杰,岂肯伤你一个女流之辈,哼!对你手下留情,难道还不对么?当真是不知好歹。”
张玉瑶突然一晃肩头,疾如闪电一般,欺到了高光身前,左手一挥,拍了过去。
高光右手疾施一招“拒虎门外”封挡掌势,却不料张玉瑶掌势到了中途,突然变了方向,高光封挡落空再想收回掌势,已是晚了一步,只左脸一阵剧疼,竟被张玉瑶脆生生的打了一个耳括子。
张玉瑶一击得手,飘身而退,脸上泪痕犹在,却又“嗤”的一笑,道:“教训你,胡说八道。”
高光被这一记耳光,打的怒火冲天,虎吼一声,扑了过去,口中大声喝道:“臭丫头,老子给你拼了!”
左少白早已看那张玉瑶的武功,实在强过高光甚多,而且手下又十分毒辣,高光疾扑而上,那是自找苦吃,急急一横身子,挡住了高光,劝道:“三弟不可造次,为兄的给你报仇。”高光被左少白横身一拦,只好退到一侧。
左少白长剑一抬,指着张玉瑶冷冷说道:“姑娘出手伤人,今日如不还个公道出来,那就别想走了。”
张玉瑶眼珠转了两转,道:“咱们拳脚未分胜败,剑术上就算你强人一筹,咱们再来比比暗器如何?”
左少白心中暗道:“我从师习技,从未学过暗器,但如不答允于她,岂不是向她示弱,如若答应下来,实无胜人的把握,一时犹豫难决。
张玉瑶似是已看出了左少白的心意,冷笑一声,道:“你可是不敢比么?”
左少白剑眉耸动,冷冷说道:“怎么一个比法?”
张玉瑶道:“哼!比暗器你都不知道,当真是笨死了,那咱就来个文比吧!”
左少白道:“何谓文比?”
张玉瑶道:“文比最是简单不过,咱们站在相距一丈五尺之处,一人发出暗器,一人躲避,以十件为限,如谁被击中,就算谁输,如是武比,咱们就各凭手法,不加限制,看看是哪一个先被打中?但你如是心中害怕,那就不用比了。”
左少白道:“在下虽未习过暗器,但亦将舍命奉陪,不过……”
张玉瑶道:“不过什么?”
左少白道:“在下身上未带暗器,如何一个比法呢?”
张玉瑶盈盈一笑,道:“不要紧,我借给你。”
探手从腰间袋中,摸出了一把银莲子,数了十颗,递将过去,说道:“这银莲子,乃暗器最容易用的一种,只要你腕力强大,认得准,就可以了。”
左少白手中没有暗器,只好伸手接过,心中暗自好笑,道:“哪有这等比法?把自己暗器借给别人应用。”
只听张玉瑶道:“你既然没有练过暗器,那就让你先行出手吧。
左少白道:“在下堂堂男子汉,岂肯要姑娘相让?”
张玉瑶笑道:“我如先出手,你就没有还手的机会了。”
左少白摇头,道:“就算我伤在你的手中,也不能要你来让我。”
张玉瑶道:“好吧!你既坚持不肯要我相让,那咱们就打个赌吧,谁胜了,谁先出手。”
左少白心道:这倒公平,当下说道:“赌什么?”
张玉瑶道:“题目由你来出?”
左少白想了一想,道:“由姑娘出吧!”
张玉瑶道:“我出题目可以。但却不许反对,我怎么出,咱们就怎么赌。”
左少白皱皱眉头,道:“好吧!由得姑娘就是。”
张玉瑶举手理理鬓边散发,娇声笑道:“你猜猜我几岁了?”
左少白任了一怔,付道:“这等打赌之法,你岂不是赢定了么?但事前已经承诺,不好反对,只好仔细的打量一阵,道:“在下看姑娘一十八岁。”
张玉瑶“嗤”的一笑,道:“你猜猜看,你猜中了没有?”
左少白道:“自然是猜不中了,纵是在下猜中了,姑娘不肯承认,也是枉然。”
张玉瑶微微一笑,道:“你猜的一点不错,该你先出手了。”
缓步退到一丈开外,接道:“好啦!你打吧!”
左少白右手握了两个银莲子,道:“姑娘小心了!”右手一抖。两颗莲子破空而去。
第十八章 神秘女剑主
他虽然没有习练过暗器,但腕力强劲,两颗银莲子划空生啸,分向张玉瑶双肩“井穴”
打去。
哪知银莲子刚刚出手,张玉瑶人已闪避开去,轻轻松松,若无其事,竟似先已知道左少白打的位置一样。
左少白一皱眉头,扬腕又打出两颗银莲子。
张玉瑶娇声笑道:“你这样的打法不行。”笑喝声中,人已闪避开去。
左少白心中一动,右手取了三颗银莲子,一抬腕,两颗先行出打出,待那张王瑶闪避开去,第三颗紧随着打了出去。
张玉瑶道:“这一下有了进步。”身躯连闪,避开了三颗银莲子,接道:“时不我与,你已经打出了七颗,这三颗你如打我不到,这一阵暗器比赛,你就输定了。”
左少白心中暗道;我每次一抬手,刚刚发出银莲子,她就先避开去,似是早已料定了我打出的方位,自然是打她不着,看来这一阵比赛暗器,势非落败不可。
只听张玉瑶格格笑道:“要不要我教你打法?”
左少白生性高傲,冷冷说道:“不劳姑娘费心,在下纵然打不中姑娘,姑娘也未必就能打得中在下。”右腕一振,三颗银莲子品字形一齐飞出去。
张玉瑶施出铁板桥工夫,仰身向后一卧,三颗银莲子掠面飞过。
左少白十颗银莲子全部出手,连对方的衣据也未沾上一下,心中暗道:“看来暗器手法,也是一门武功,日后非得下点功夫不可。”
张玉瑶一挺而起,嫣然一笑,道:“小心了,现在该我打啦!”
左少白抱臂一站,道:“姑娘尽管出手。”暗中提气全神戒备。
张玉瑶两道清澈的星目中,神光流转,打量了左少白一阵,说道:“我的暗器手法,虽然不敢说独步武林,但能够和我颉颃的高手,实在不多,如是被我打中,败在我的手上,实不算什么奇怪的事。”
左少白心中暗道:她在未出手之前,先来这几句攻心之言,使我先自乱了章法,当下说道:“姑娘尽管出手。”
张玉瑶突然一抖玉腕,道:“当心。”两点星芒,一闪而至。
左少自看暗器来路,心中暗道:“这又何足为奇?”身子横向旁侧一闪,避让开去。
张玉瑶道:“这一招叫‘二仙开道’,最是容易闪避,下面这一招叫‘三元联第’,比起刚才那‘二仙开道’,困难多了。喝声未完,三点寒芒,已破空飞到。
左少白看那飞来三点寒芒,似是笼罩了很大的地方,急提真气,横里向分侧一跃,飞出了六七尺远,才算让开。
哪知脚根尚未站稳,突然一道破突啸风,急急飞到。左少白吃了一惊,来不及抬头寻望,只凭双耳听风辨位,急急向左让去。
岂知这左移之势,有如故意往暗器之上撞去一般,刚刚停下身子,正好有一颗银莲子急击而到,匆忙之中,急急把头一偏,银莲子挟着一股疾风,掠耳飞过。
耳际间响起了张玉瑶娇笑之声,道:“这是最后三颗银莲子了,最是难以闪避,你如能让得开去,这一阵暗器之赛,咱们算也成了一次不分胜败之局。”
左少白暗道:“但得如此。”抬目凝神望去。
张玉瑶似是有意让他瞧到一般,缓缓一扬手,三颗银莲子一线飞来。
左少白心中暗笑道:看来这最后一次,也最好闪避的了。
心中念头还未转完,突然间奇事横生。
只见那一线飞来的银莲子,最后一颗突然加快,疾冲而上,插上了前面的一颗,劲势不衰,又自撞上最前一颗。
三颗银莲子连环撞击之下,横散而飞,左少白只瞧的心头震动,暗道:“这等手法,当真是奇奥的很。”
但觉三颗银莲子,撞击之后,速度一齐加快,一闪而至。
左少白急急向右侧门去,但仍然晚了一步,一颗银莲子正打在肩头之上。
张玉瑶微微一笑,缓步走了过来,道:“拳脚上咱们未分胜负,剑术上你却胜我一筹,暗器我又胜过了你,兵刃、暗器,各胜了一阵,拳掌平分秋色,这是一桩很公平的比赛啊!”
左少白左肩头上,虽然被银莲子击中,但只有一点些微的疼痛,他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恐怕她听出了自己的身世。
十三年前亡命的情景,在他那童稚的心灵之中,烙下了一片难忘的悲痛、仇恨。这痛苦的烙痕,与日俱增,随年龄的增长,更觉鲜明。
他明白,一旦把身世、姓名传扬开去,立时将震动整个江湖,九派、四门、三会、两大帮、将联成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派出高手追杀于他,那将搅乱了整个武林,使他无法查访白鹤堡何以会和整个武林结仇的真相。(他已经在福寿堡表明身份了呀!现在还怕什么?不通!——bbmm)
这念头在他心头转了几百转,仍然是感觉到兹事体大,不能够置之不理,如若眼前的美丽姑娘,当真的听去了他的身世,说不得,只有杀之灭口一途了。
他抬头打量了张玉瑶,严肃的说道:“姑娘!在下想问姑娘一件事,还望姑娘据实回答。”
张玉瑶看他神色肃然,不禁一怔,道:“什么事?”
左少白道:“姑娘可知在下在的姓名么?”
张玉瑶摇摇头,道:“不知道,你是什么人?”
左少白松了一口气,道:“这就是了,姑娘请便吧!”
张玉瑶心中暗道:“这人有些不对,忽而紧张,忽而轻松定然有什么毛病,哼!他想吓唬我,我也得吓唬他一下才成。”
她自幼在娇宠惯养中长大,任性异常,不论什么事,想到就做。当下也把脸色一拉,道:“喂!你知道我是谁么?”
左少白从黄荣口中,得到了她的姓名,说道:“姑娘姓张闺讳玉瑶,对么?”
张玉瑶大眼睛眨动了一动,突然怒道:“这张玉瑶也是你叫的么?”
左少白不愿和她斗口,一抱拳,道:“好!就算在下叫错了,这厢陪礼就是。”急急转身,大步而去。
黄荣、高光眼看左少白大步走去,立时急急的追了上去,三人快步急行,眨眼间消失在林木中。
张玉瑶望着左少白的背影,逐渐消失,突觉一股无名怒火,直冒上来,忍不住骂道:
“哼!谁要你陪礼了?你们讨厌我,我非教训你们一顿不可!”瞄了三人去向,大步追了过去。
左少白等三人,出得密林之后,立施展轻身提纵工夫,疾行急走。
此刻,三人已成这一带武林人物追寻的目标,心知只要行踪暴现,追踪的武林高手,立时将蜂涌而至,是以,单选荒僻的小径行去,一口气跑出了十余里路,瞥见一座荒凉的小庙,矗立在夜色之中。
黄荣低声说道:“这地方十分荒凉,一眼不见人家,咱们暂时到庙中休息一下,商量一个掩蔽行踪之计。”
左少白亦觉着这等躲躲闪闪,终非长久之局,当下说道:“不错!小兄亦有此感。”当下进入庙中。
这是一座荒凉的小庙,总共不过两间房子大小,三人行到神案前面一齐坐了下来,黄荣为人谨慎小心,闪出庙外,默查来路,不见有人追踪,才重回神案前面,低声说道:“眼见这岳阳附近形势十分混乱,那‘仇恨之剑’,有如见首不见尾的神龙,而且出手毒辣,遇着必死,显非江湖上一般个人恩怨的仇恨可比,其用心之毒,范围之广,似是要和整个武林作对。”
高光接道:“不错啊!那人定然是一位初出江湖的人物,想在武林之中闯出万儿,故尔出道之后,故作惊人举动,创出‘仇恨之剑’。”
黄荣接道:“如是他想闯名立万,办法何止一端,岂会这等大肆滥杀,先结下无数仇人?”
高光道:“是啊!二哥这一提,我也觉着不对了。”
左少白突然站了起来,不停的来回走动,口中喃喃自语道:“难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物和我左少白一般的遭遇不成,背负了满身的血仇、怨恨。”
突闻得一阵马蹄奔行之声,遥遥传了过来。
左少白陡然一惊,低声说道:“有人来了。”
黄荣一跃而起,闪出庙门,心中暗自嘀咕道:“莫要又是那张玉瑶追了过来?”
凝目望去,正南方隐现出一团黑影,疾快的奔了过来,看样子,似是直对这座小庙而来。
心中正在惊愕,突闻正东、正北,又响起了马蹄之声。这一阵蹄声缭乱,约略估计,至少在五匹快马以上。但闻蹄声渐近,似是都对着这座小庙驰来。
黄荣急退而入,低声说道:“三匹快马,都似奔此小庙。”
高光道:“定是那姓张的丫头,败在大哥手下,心中不眼约来人手,追踪而至,如是不愿和她动手,咱们就快些离开。”
黄荣道:“来不及了。”
但闻蹄声得得,已到了庙外。
左少白回首一瞥身后神案,低声说道:“先躲入神案下面再说。”三人伏身一闪,避入神案下面。
就在三个刚刚藏好身子时,两匹快马已到庙前,两个去身黑衣人,齐齐跃下马背,并肩进入庙中。
只听左面一人说道:“十一郎,你可勘查这附近情势了么?”
右面一个黑衣人笑道:“小弟费了一日功夫,才寻到了这样一座隐秘的荒庙,四周五里内没有人家。”
左面那黑衣人道:“好!咱们先动手把这座荒庙打扫一下。”
那被称十一郎的笑道:“不敢劳动九哥,小弟早已打扫过了。”
“嚓”的一声;晃燃了火折子,燃起神案上的火烛。
敢情那神案上早已放好了四只粗如儿臂的火烛,左少白等人庙后未曾留心,竟是没有发现。烛火融融,登时照亮了这座荒凉的小庙。
左少白等三人,摒息凝神,缩藏在神案下面一角,幸喜那神案下,和案后奉神巨像通接,地方甚大,足可供三人藏身。
只听十一郎笑道:“咱们这番举动,已然引起了整个武林同道的注目,据闻四门、三会、两大帮和九大门派,都已有了反应,遣派人手,赶来此地,这讯息不知是真是假?”
那被称九哥的黑衣大汉说道:“好像是有此传说,今夜剑主召集咱们聚会于此,想必是有重大事故……”话未说完,庙门外又走进来两个黑衣大汉。
这些人衣着相同,全是一色的黑色劲装,背上插着长剑,左腰间挂着一个很大的革囊,也不知里面放的何物?
十一郎回顾两人一眼道:“四哥,五哥。”
两个黑衣大汉齐声大笑道:“十一弟一直追随在剑主身侧,可知这番召集咱们兄弟,有什么重大事故么?”
十一郎笑道:“剑主为人,诸位兄弟无不知晓,纵然真有什么大事,也不会先对小弟说明。”只听蹄声得得而来,又是四个黑衣大汉,鱼贯而入。
左少白心中付道:这些人一般装着,举止神秘,每人似是都有着一身出类拔萃的武功,不知是何来路?那被称剑主的又是何等人物?
心念转动之间,又是两匹快马到了庙前,一个黑衣少年急步而入,沉声说道:“剑主驾到,诸位兄长接驾。”
左少白暗中一数那黑衣大汉,连同最后进来的那黑衣少年,共有九人。
但见室中云集的黑衣大汉,迅速的排成一到横队,肃然而立,抱拳过头,齐声说道:
“恭迎剑主大驾。”
左少白凝望去,只见一个黑衣黑裙、腰中系着红色带子的女子,缓步走了进来。
她脸上带着副特制的面罩,形状十分古怪,一瞥而过,左少白竟是未瞧清楚那面罩详细形态。
那黑衣女子身后,紧随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婢女,全身青衣,背插长剑,倒是长的眉清目秀,娇美动人。
只见那黑衣女子一挥带着黑色手套的右手,说道:“不用多礼了!”声音甜脆,十分悦耳。
列队而立的黑衣大汉,应了一声,垂下双手,恭恭敬敬,站在两侧,似乎对那女人,有着无比的敬畏。
只见那被称剑主的黑衣女子,行到了神案前面,停下娇躯,回顾了九个黑衣人一眼,道:“大郎、二郎、三郎,此刻还未赶到这里,定然遇了什么阻碍……”目光一转,望着那随行而来黑衣少年,接道:“十二郎,你可通知他们了?”
十二郎道:“属从通知过了。”
那黑衣女子冷漠的说道:“既然他们误了时间,我们不再等他们了。”
那列队而立的黑衣大汉,突然一齐躬身抱拳,左列为首一人当先说道:“四郎报事,属从在五日之内,连用三支‘仇恨之剑’,伤了三位武林人物?”
黑衣剑主道:“你可知晓他们的身份?”
四郎道:“一个少林俗家弟子,两个是福寿堡中之人?”
黑衣剑主道:“他们可都是当场死去了么?”
四郎说道:“除了那少林俗家弟子之外,其余两人属从眼看之下死去。”
黑衣剑主一挥手,道:“很好!迎春记他一功。”
站在那黑衣女子左侧美婢,应了一声,拿出一本小册,用黛笔在小册上划了一下。
只听依序接道:“六郎报事,属从在五日之内,用出一只‘仇恨之剑’,杀死了七星会中一位舵主。”
黑衣剑主道:“无功无过。”
六郎、七郎,连续报了下去,各是无功无过之局,九郎在五日之内,连杀七个武林高手,居功最高,连记了三个大功。
十一郎、十二郎负有传号剑主之命,没有功过可记,只有十郎呆若木鸡的站在一侧,垂首闭目,默不作声。
黑衣剑主轻轻咳了一声,道:“十郎,你怎么不说话呢?”
十郎抱拳过顶,沉声说道:“十郎乏善可陈,五日内未伤得一个武林人物,故尔不知从何报起。”
黑衣剑主道:“事分功过,定有赏罚,你可知你犯什么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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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郎道:“属从知道,但凭剑主责罚。”
黑衣剑主叹道:“理应斩去一指,姑念初犯,记罚一次,日后将功折罪。”
十郎道:“剑主恩典,属从感恩不尽!”
突闻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直向庙中奔来,两个青衣美婢,警觉异常,左掌一挥。熄去了案上烛火,右手已抽出肩上长剑。
九个黑衣剑士,迅速的散布开去,布成了严密的合击剑阵,来人只要进入庙中,立时将受到四面八方的长剑合击。左少白听声辨位,发觉那黑衣剑主一直静静的站着未动。只见一条黑色人影,疾如闪电般窜人了庙中。
隐藏门后的八、九郎,当先发难,长剑闪起两道寒虹,刺了过去。来人身子矫健,手中长剑一转,“当当”两声,竟把两把长剑一齐封开。
交手一招,忽那黑衣剑主喝道:“住手,自己人!”
事实上,不用那黑衣剑主喝叫,隐身庙中的黑衣剑士,已然瞧清楚了来人,长剑早已收势不发。十一郎转声喝道:“来的可是三哥么?”
来人应道:“正是小兄,剑主大驾到了么?”
黑衣剑主接道:“本座在此。”
来人右腕一翻,长剑入鞘,道:“三郎报事……”
黑衣剑主接道:“何以不守约命?”
三郎道:“属从如约而来,但途中闻得一则惊人消息,故尔延误了时间,还望剑主恕罪!”
黑衣剑主道:“什么惊人消息?”
三郎道:“属从等暗中跟踪几位武林人物,愿想俟机下手,却不料从他们口中听到,当代少林掌门方丈已经悄然到了南岳。”
黑衣剑主似是受了很大的震动,口中“啊”了一声。接道:“还有什么人?”
三郎道:“峨嵋、崆峒、武当三大门派的掌门人同时赶往南岳,和那少林派的掌门人聚晤,不知为了何事?”
黑衣剑主冷笑一声,道:“他们顶着正大门派的帽子,但所作所为,却是见不得天日的事……”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大郎、二郎呢?”
三郎应道:“两位兄弟已经易装赶往南岳。属从特地赶来禀告剑主。恭请示下。”
黑衣剑主沉吟了一阵,道:“很好,如能杀得四大门派之中,任何一派掌门人,必将哄动江湖,那是强过杀他十个百个门下弟子,你们立时动身,易装赶往南岳,沿途之上,暂时不许擅用‘仇恨之剑’,以免打草惊蛇,使他们有所警觉。”
分列两侧的黑衣剑士,齐齐应了一声。奔出庙外,但闻蹄声得得。逐渐远去。
这时,荒凉的庙堂上,尚余下黑衣剑主和两个青衣侍婢。”
只听那黑衣剑主柔声说道:“迎春,你出去瞧瞧他们,可都走远了么?”声音柔和,和适才那冷漠之音大不相同。
左侧那青衣女婢应了一声,奔出店外,片刻之后,重又返回庙中,娇声说道:“启家姑娘,十位剑士都已走的踪影不见。”
黑衣剑主长长叹息了一串,道:“那很好,咱们也该动身了!”
迎春道:“小婢有事请示姑娘。”
黑衣剑主道:“什么事?”
迎春道:“小婢掌管这记功簿上,大郎、九郎,都已各记九功,再有一功,就满了姑娘答允赐赏之诺。姑娘一向言出法随,十二剑士驯若羔羊,如若到时姑娘赐赏之诺不能兑现只怕以后难以再使十二剑士俯首听命。”
左少白等隐藏在神案之下,无法看清那黑衣剑主的举动但隐隐间,感觉到那黑衣剑主,似是遇上了极大的难题。心中暗道:“这有什么为难的,古往今来,有罚必然有赏,你既然定下了森严的罚规。自是也该有重赏才是,似这般吝赏严罚,岂是收络人心之道?”
但闻那黑衣剑主说道:“那已记有九功的只有大郎、九郎两人么?”
迎春道:“记有九功虽只有大郎、九郎两人,但二郎、三郎,已然各有八功,这两人急起直追,大有后来居上之势。”
黑衣剑主幽幽叹息一声,道:“但望这次南岳之行,大郎、九郎伤亡在四大门派事门人的手中,我也可以免去这些烦恼了。”
迎春道:“十二剑士个个武功高强,大郎、九郎,尤为突出,二郎、三郎仅次两人,如是这四人有了什么三长三两短,只怕再难找得替补之人。”
只听右侧一个青衣小婢道:“小婢和迎春姐的看法不同;我认为那十郎深藏不露,表面上处处落人之后,实则是身负绝技,但因身受我等钳制,只好忍气吞声,如若论及十二剑士的武功、心机,此人当首列第一!”
迎春道:“那十郎自随姑娘出道以来,未立寸功,也还罢了,两次面临到受罚边缘,如不是姑娘仁慈。把刑罚改作记罚,此刻,他早已被斩落了几个手指,如是他果真的身怀绝技,难道连这等断指的事,也不放在心上么?”
右边那青衣小婢笑道:“姐姐说的虽是道理,但只能用来衡量平常的人,如是用此衡度十郎,那就有些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之误。”
黑衣剑主突然接口说道:“吟秋,咱们三人,名虽主婢,事实上却是情同骨肉,你说那十郎身怀绝技,深藏不露,是有感而发?还是确有所宗?”
吟秋道:“小婢如是没有一点蛛丝马迹,岂敢这般畅所欲言。”
黑衣剑主道:“既有所见,何不说出来,咱们大家研讨一番,也许能够找出些眉目出来。”
吟秋道:“四日之前,小婢奉命到那福寿堡中,探查堡中动静,十郎和小婢同行之事,姑娘还记得么?”
黑衣剑主道:“不错,我要你易容前往,最好能设法混入堡中。”
吟秋道:“小婢在那福寿堡中,偷得一套衣服,准备扮作堡中侍婢,混入堡中内室,一则可探听消息,二则亦可借机会闹它个神鬼不安,使那已经混乱的福寿堡,更加混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黑衣剑主接道:“这和十郎何干?”
吟秋道:“十郎偷得一套堡丁衣着。和小婢一齐混入了堡中,入堡之时;那十郎突然对小婢说道:如是遇上突袭围攻,力难拒敌之时,请往西北方向选逸。”
迎春道:“这也不见得有何惊人之处。”
吟秋道:“姐姐稍安勿躁,小妹还有下情……”
轻轻叹息一声,接道:“姑娘传授的易容之术,确是当代武林中,首屈一指;小婢自信改扮得十分小心,却不料那福寿堡两个老奸巨滑的堡主,竟然顾及细微,连家丁奴婢们。亦有着特定的暗号,在小婢混入内室时,被一位女人发觉……”
迎春接道:“以妹妹武功而言,出手杀害一个女子,岂不是易如折枝、翻掌,为什么不把她杀掉呢?”
吟秋道:“姐姐不要把敌人估计的太低,也莫把小妹看的太高了。我已觉出身份泄露,立时就出手攻去,希望能击伤她。哪知那丫头竟也是一身武功,我一击未中、知道遇上了扎手人物,一扬手,打出了把淬毒飞针,紧随着疾掠而上,小婢和那丫头动手打了五六个照面,仍是未分胜败,那丫头大概是自知无望胜过小婢。索性大叫起来。这一来,立刻惊动了前宅中的堡奴,十几个人仗兵器蜂涌而上,把小婢围在中间,看样子颇有活擒小婢之心。”
黑衣剑主道:“可是那十郎救了你?”
吟秋道:“不错,小婢正陷危境时,十郎却突然出现,不见如何施展,十几个重重包围小婢的大汉,登时摔倒一半,小婢才得从容破围而出。”
黑衣剑主道:“有这等事?”
吟秋道:“当时十郎已改扮了装束,但小婢却是确已认出是他。”
迎春道:“事后你可曾问了他么?”
吟秋道:“问过了。但他却不肯承认。”
黑衣剑主道:“这就有些奇怪了。既是十郎。他又为何不肯承认呢?”
吟秋道:“他虽是不肯承认。但小婢坚信他无疑。因此,曾在暗中追问过他两次。第一次虽仍极力否认。但第二次却微笑不答。”
黑衣剑主肃然说道:“果真如此,那十郎倒是一位可疑的人物了。”
吟秋笑道:“目下还很难遂作判论。十郎虽然是深藏不露,但他并无背叛姑娘之心,其间或是别有稳情。”
迎春道:“如是妹妹没有着错,咱们却得留心一些。”
那黑衣剑主叹息一声,道:“此事还要有劳吟秋暗中设法查个明白,迎春和我,仍然装作不知,以免使他有备,妨碍了吟秋。”
吟秋道:“剑主放心,小婢自信在一月之内,必可查出十郎内怀隐情。”
迎春道:“十二剑士,出动甚久,咱们也该动身了!”
黑衣剑主道:“但愿南岳之行,能够生擒活捉四派中一位掌门人,那就不虚此行了。”
左少白暗暗忖道:“好大的口气啊。要生擒四派中一位掌门人,岂是容易的事情?”
但闻步履声动,黑衣剑主和那两个青衣大婢一齐出庙而去。
左少白待三人去远,当先从神案之下走了出来,伸动一下双臂。低声对黄荣等说道:
“目下武林道上。到处追查这‘仇恨之剑’不得,但却被咱们无意遇上。”
突然一个冷漠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遇上了。只有一条路走。”
左少白怔了怔,凝目望去。只见一个青衣美婢,满含怒意,挡住了庙门。
黄荣心中暗道:原来他们早已发觉我等隐身在神案下,但却不肯揭穿。
左少白拱手,道:“姑娘……”
那青衣美婢冷冷说道:“不用套交情,你们动手自绝呢?还是要我出手?”
左少白道:“彼此无怨无仇……”
那青衣美婢冷冷说道:“天下武林同道都和我们剑主有着极深的仇隙,纵无怨仇,亦不放过,何况隐身在神案之下,偷听了我等说话,自是死有余辜了。”
左少白淡淡一笑,道:“在下只是不愿和姑娘冲突而已,如是姑娘觉着在下很怕姑娘,那就未免想错了。””
那高光早已忍耐不住,要待发作,话到口边时,突然想到那密林吃了张玉瑶的苦头不少,此女气定神间,出言冷峻,和那张玉瑶大可比美,赶忙忍了下去。
那青衣女两道明澈的眼神,投注在左少白的脸上。冷冷说道:“你很自负,想来定然是身怀惊人的绝技了?”一面举步向左少白直欺而上。
左少白右手一挥,低声对黄荣等说道:“你们快退回去。”
黄荣、高光眼看那青衣美婢,莲步珊珊的走了过来。行动之间,毫无敌对之意,心中暗暗忖道:此女如不是身怀奇技。定然要施展什么奇怪手段,但左少白挥手要两人退下,只好退向小庙一角。
那青衣女逼近左少白三四尺远,停了下来,缓缓问道:“看将起来,在这三人之中,你还是首脑人物了?”
左少白道:“不敢!不敢!姑娘夸奖了。”
那青衣大婢突然冷笑一声,道:“打蛇打头,擒贼擒王,你既是三人之首,那就要小心了!”
说话声,忽见她右手一翻,一道白光,快如电光石火一般,斩了过来。
黄荣只瞧的大为吃惊。暗忖道:“瞧不出这女娃儿,竟然有着如此快速的手法。”
左少白似是也未料到她出手如此之快,纵身一跃,闪避开去,心头就是惊骇不已。
那青衣美婢冷笑一声,道:“无怪你有点自负,倒是真的有些本领。”又缓步向前通来。
左少白实未料到她拔剑如此之快。虽然早有戒备,避开了一剑。心头已是惊骇不已。
眼看那青衣美婢向前逼来。哪里还敢存丝毫大意,“唰”的一声,抽出长剑,平横胸前,凝神戒备。
那青衣美婢行近在少白的身前三步左右时,突然一挫柳腰,长剑急点而出。
左少白长剑疾起,全身幻起一片剑影,但闻一阵金铁交鸣。那青衣女突然提剑倒退,人影一闪,人已到庙外,紧随着一个纵跃,隐入夜色之中不见。
黄荣望着那疾奔而去的背影,低声说道:“大哥,那丫头可是受了伤么?”
左少白道:“没有受伤,但她内力输我一筹,一招硬拼之下,吃了一点小亏。”
高光道:“这女娃儿拔剑奇快,江湖上甚是罕见,大哥可瞧出她是哪一门的武功么?”
左少白摇摇头道:“小兄虽然听闻恩师解说天下各家剑路,但此女交手两招即退;就是瞧它不出。”
黄荣叹道:“那黑衣剑主,不知是何许人物,看样子似是和天下各大门派都有着很深的仇恨。”
第十九章 义动生死判
左少白凝目沉思了一阵。道:“不错,这几人的来历、身世。必有难以宣泄的隐密,尤其那黑衣剑主,看她那美好的身段,实该是一位美丽的姑娘才是,可是她却故意的戴了一个奇形怪状的面具。”
后到此处,突然似想起了什么大事一般,急急还剑入鞘,道:“咱们得快些离开!”
黄荣、高光,都似若有警觉一般,一语不发的向庙外走去。
左少白道:“小兄开道,你们小心一些。”当先放腿奔去。三人一口气跑出了四五里,才放缓了脚步。
左少白道:“那丫头虽然吃了一点小亏,但她并未落败,匆匆而去。恐必是讨取救兵;如若咱们不早些离开,只怕是难免要有一场恶战。一个侍婢就有那般武功,想那黑衣剑主,定然身怀奇技了,如果真的拼斗起来,咱们虽然未必就会落败。但这一战惨烈,当是在预料之中。”
黄荣道:“大哥所见极是,那黑衣剑主所作所为,和大哥颇有相似之处。”
左少白只觉心头一阵跳动,良久才平复下来,道:“也许是江湖之上,含冤的人太多了,武林中之正义,似是正在衰微破败,弱肉强食;不知造出了多少沉冤惨事。小兄日后如有所成,必将为武林主持正义,树立一些规范,也许可以减少武林中一些杀劫。”
高光笑道:“大哥有此雄心,小弟等自是全力以赴,虽死无憾……”
语声微微一顿,道:“那黑衣剑主异想天开,创出了‘仇恨之剑’,使武林为之震动,大哥何不也想出一点名堂出来呢?”
左少白道:“想什么呢?”
黄荣道:“三弟之言,倒也有理,那黑衣剑主创出‘仇恨之剑’,实已先收了震慑人心之效。”
左少白道:“我满怀怨恨,恨满天下,这‘仇恨之剑’该由我们来用才是,但却被她捷足先登了!”
黄荣道:“如果大哥创用一个‘正义之刀’,岂不是和那‘仇恨之剑’相映武林。而且气势尤有过之了!”
高光道:“‘正义之刀’好极了,咱们找家造兵器的地方,要他打造一些短刀,刻上‘正义之刀’四个字,也可和那‘仇恨之剑’在江湖中别别苗头。”
左少白道:“好!就依两位兄弟之意。”
三人计议已定,立刻动身,我了一家兵器店,打造一些短刀,直奔南岳而去。
这三人为了隐秘行踪,除了改装易容之外。昼伏夜行,一路行去,竟然未被人发觉。这日,天亮时分。来到衡山附近的南岳。
黄荣低声说道:“此地距那衡山已然不远,想那少林、武当等,都是当今武林中人才鼎盛的门派,掌门人既然到了南岳,防守定然十分森严,咱们这般风尘仆仆的赶来,定然要引起他们怀疑,不如先找处客栈,住了下来,一则可休息一下连日奔走劳碌,养精蓄锐,二则也可从容计议想出一个登山之策。”
左少白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大事法,凝目沉思,默不作声,似是根本未曾听得黄荣之言。
只听左少白喃喃自语道:“对了,就是这四大门派的掌门人。”
他自言自语,黄荣、高光也不懂他说的什么,但见那左少白神态肃然,两人也不便多加追问。
高光低声说道:“我看大哥,别有所念,有些神不守舍的味道,我瞧,不要再问他了。”
两人正商议之间。突听在少白说道:“不成。咱们不能就这样的赶向南岳,得找个地方休息一会。”
黄荣微微一笑。知他适才确未听到。全神贯注,不知想的什么?不再多言,转身带路。
这时,天色刚刚放亮,大部客栈都未开门,黄荣带两人找了一处偏僻的小客栈。叫开找门,又吩咐店家准备些食用之物。原来三人赶了一夜,尚未进过饮食。左少白仍然凝神低首,沉思不语。
那高光忍了又忍,终于忍耐不住,说道:“大哥,可是想心事么?”
左少白点头道:“不错,就是这四大门派了。”
黄荣也说不住气了,沉声说道:“大哥心中有事,何不提出和小弟合计一下?”
左少白目光一掠两人,笑道:“咱们那夜在荒庙之中,听得那黑衣剑主属下说,有四大门派掌门人,要在这南岳会晤么?”
高光道:“不错啊!”
左少白道:“两位兄弟。可记得是哪四大门派么?”
高光道:“少林、武当、崆峒,峨嵋。”
左少白道:“这就是了,小兄曾记得亡父说过,昔年在白马山烟云峰中。死亡的也就是这四大门派的掌门人。因为他们之死,惹起江湖上无穷风波。不知如何?武林中忽然传说出,这四大门派的掌门人。是被家父所害,才引起九大门派,联合四门、三会、两大帮,各派高手;夜袭白鹤堡的惨事。眼下这四大门派的掌门人。想都是承继那日死亡掌门之位,不知何故,竟会这般凑巧的聚会一处?”
黄荣道:“不错,这其间确实有可疑之处。”
左少白道:“也许四人这次聚会,和十余年前烟云峰上那段公案有关?”
高光接道:“咱们及时赶来了,自然是非得找到他们不可,纵然是引起冲突,那也是在所不惜了。”
左少白道:“小兄之意,咱们不能和他们冲突,想一个万全之策,混在四大门派掌门人的身侧。或可能听得昔年左家沉冤往事的原因何在?”
黄荣道:“这个,只怕是有些不易。”
左少白道:“小兄亦为此苦苦思索,却是始终想不出有何良策,混到四派掌门人的身侧,能使四人觉不出来。”
高光道:“小弟倒有一个办法。”
左少白道:“三弟粗中有细,不知有何高见?”
高光道:“咱们设法扮作四派掌门人的从人,岂不是可以混到四人身侧了么?”
左少白道:“想那随行护驾之人,必都是派中高手,掌门人岂有不识之理,此计万难行通。”
黄荣缓缓说道:“如若能扮装一种身份,使少林认为是峨嵋门下,崆峒误识是武当门下,大家都不好问,而忽略过去。”
左少白星目眨动,神光闪闪,点头赞道:“这办法,确然不错!”
黄荣道:“大哥先别称赞。那四派掌门人,是否真的会来,眼下还难预料,纵然已到南岳,又在何处晤见?咱们是全然不知,南岳方圆数百里。峰峦无数,绝谷千万,咱们总不能每一峰,每一处全都找到。”
左少白一皱眉头,道:“不错,唉!不知那黑衣剑主手下十二剑士,如何能够找得到他们会晤之地产
黄荣道:“以少林等四派掌门人的身份,行经之处,本该大为哄动,找他们自是容易至极,但此次四人如此密相约晤;那会见之处,必然是隐密异常了。”
高光道:“还有一处,使人百思不解,四人既都是掌门人身份,为什么不在他们居住之处会见,那地方既安全;又方便,却要跑到和四派全都无关的南岳见面呢?”
左少白道:“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
黄荣道:“以小弟推想,四大门派的掌门人,必是在商量一件极端机密的重大事情,既不愿门中长老、弟子知道,又不愿其他五大门派知情,才在这和四派都无关系的衡山会晤。”
左少白道:“当年白鹤堡被天下武林联手屠戮,起因就为这四大门派的掌门人,遭受暗算而死,也许这次他们会晤,和昔年白鹤堡血案有关……”
他仰起头望着屋顶,脸上是一片坚决之色。缓缓接道:“无论如何,咱们非得找出他们会晤之处不可!”
黄荣道:“自该如此,今宵咱们好好休息一夜,明晨易容改装,赶往入山要道处,分头守候,咱们这番兼程赶路,或己超在那黑衣剑主之前,只要能发现那黑衣剑主和她属下十二剑士行踪,就不难找到那四派掌门人会晤之地了。”
左少白道:“目下也只好如此了。两位经这几天来奔走,想必十分疲累。也该早些休息了。”
一宿无事,次晨起身,盥洗吃喝之后,立时改装上路,半日急行,至中午时分,已到了衡山主峰之下。三人相顾了一下四周形势。约定好会面时间,和指路暗记。分散而行,布守在三处入山要道之上。
且说左少白扮成一个山居樵子。把兵刃混入了两捆草柴之中担在肩上,走到一道岔路口放下肩上柴担,坐了下来,希望能发现一点可资追寻的蛛丝马迹。这条岔道共有两条小径,一条通往山上。一条通向一道山谷中去。
左少白把柴担放在岔道进口处一块大山石旁,人却倚石而坐,装出一讨采薪归来,道旁小息的模样。
山道崎岖,行人稀少,左少白等了足足有一个时辰,竟是不见一个行人经过。
正自感到不耐之际,瞥见一条人影,由山边转了下来,来人大约四十上下,肩上一担木柴,急步行过山峰,走到岔道口处,突然停下脚步,放下柴担,打量了左少白一阵,道:
“你定是是新迁来此的,过去咱们从未见过。”
左少白心中暗道:“糟糕,莫要被他瞧出了破绽。”口中应道:“在下迁此不久。”双目却盯住樵夫脸上打量,看他是否习练过武功?
那樵夫笑道:“我说呢,咱们过去没有见过面,你可是今日第一次到此打柴么?”
左少白道:“正是如此,以后望兄台多多指教。”
那樵夫叹道:“此地,打柴之人原本很多,如今只余下我一个人了,你来了,我也有个伴儿。”
左少白心中一动,问道:“为什么只余下兄台一人了呢,可是山高路险,不易攀登之故?”
那樵夫摇摇头,指着左面山谷说道:“转过前面谷口山角。尽是古松、胡叶。都是上好的烧柴,手脚快的,一袋烟时光,就可以采上一担。”
左少白道:“想是打柴之人过多,采完了谷中树木。”
那樵夫装上一袋旱烟。吸了一口,笑道:“那条山谷绵延百里,深入山腹,谷中尽是古松、胡叶,就是采上百年,也是采它不完。”
左少白忽然动了好奇之心,问道:“既是如此,为什么都不来采了呢?”
那樵夫望了左少白柴担一眼,接道:“幸好老弟没有进入谷去,唉!若是进了谷中;此刻咱们也说不成话了。”他久年在此采薪,一瞧左少白柴担,已知不是由那谷中采来。
左少白道:“为什么呢?”
那樵夫道:“这谷中在半年之前,突然来了两只怪物,高大如人,奔行似飞,连伤了十几个打柴的人以后,所有的打柴人,都视此谷有如畏途。连这山道也不敢走了。”
左少白忖道:“我说呢?等了这半天,不见行人。”口中却问道:“兄命何以不怕?”
樵夫道:“初时,也是害怕,有一次我喝了老酒,带着几分酒意,迷迷糊糊到后面山下打柴,竟是未遇上意外。以后胆子渐大。又贪图路近,就日日到后面山上打柴,已经四月有余了,仍未见那怪物出现过,想是那怪物只在山谷之内活动,不到山谷外边来。”
左少白道:“或许那谷中怪物,早已离开此地了。”
那樵夫道:“我也是这样想,亦曾邀约过几位同行,进入谷中瞧瞧,但想起半年前那怪物伤人之事,余悸犹存,无人肯陪我前去,一个人我也不敢去了……”
缓缓站起身子,接道:“咱们一起走吧!”
左少白道:“兄台先走一步,我还等一个人。”
那樵夫奇道:“等人?”满脸疑惑之色,望了左少白一眼,担起柴担而去。
左少白看那樵夫去远,回头望着谷口,自言自语的说道:“如是谷中真有怪物,我应该为此地除去一害才是。”
善念一动,竟难遏止,伸手从柴草中取出兵刃佩好,直向谷中奔去,转过入口山角,果见一片无际松林,混在丛丛胡叶树中,向谷中伸展而入。
左少白运气戒备,直向谷中行去。深入了百丈左右,仍是不见动静;心中暗暗付道:
“也许那怪物早已离开了此地了?”
心念转动间,突闻一阵人语声,传了过来,心中怦然一动,急急藏入一片胡叶之中,凝神望去,只见数丈外,一株大松之后,转出两个人来,左面一人,全身青衣,身背长剑,脸色苍白,年约三十左右。右面一人,年过半百,颌下一络花白山羊胡子,一身黑色长袍,身上却未带兵刃。只听那年轻的青衣人说道:“听说少林、武当、崆峒、峨嵋等四大门派的掌门人,要在南岳聚晤,不知要合计什么大事?”
那留着山羊胡子的黑衣老者道:“此事和咱们会中毫无关系,不知会主何以会这般关心?非得打听出他们在何处会晤不可。但这四大门派,都正在人才鼎盛时期,门下高手无数,窥探机密,二是江湖大忌之事,若因此和四大门派结下了梁子,那可是大不划算的事……”
那青衣人接道:“会主作事,一向使人难测,也许他早有了算计。”两人边谈边走,人渐远去,声音亦渐不可闻。
左少白心中暗道:“看来这道山谷之中,早已住有了武林人物,听那青衣人口气,谷中之人;似还是一会之主,难道他们把发号施令的总堂,也设在这谷中不成?”
眼看那黑衣老者和青衣人,已走的踪影不见,才缓缓站了起来。忖道:“这谷中既有武林人物盘踞,那怪物伤人的事,只怕是他们故意作出来的,自是不用再找那怪物了,且先出谷去,和两位兄弟见过再说。”
正待举步而行,突闻一个冷冷声音喝道:“站住!”
左少白陡然回过身去,只见一个枯瘦如柴、三角眼、八字眉,形容古怪,身着黑袍的老者,额下白髯飘飘,站在身后七八尺处,不禁吃了一惊,暗道:“此人好俊的轻功!几时到了我的身后,我竟是一无所知。”镇静一下心神,说道:“老丈有何见教?”
那人一双三角怪眼中,神光一闪,冷冷说道:“你穿着这身衣服,身上却佩带着兵刃,看上去不伦不类,定然是初出茅庐的人,令师肯派你来作奸细,当真是匪夷所思了!”
左少白自己瞧了一眼,亦觉着神态可笑,一身粗布的装束,右肋却挂着一柄形式奇古的单刀,左面悬着一柄长剑,当下说道:“在下只是无意到此,并非是为作奸细而来。”
那黑衣枯瘦老人,“咕咕”两声怪笑道:“你可知老夫是谁么?”
左少白道:“不知道。”
那黑衣枯瘦老人微微一怔,道:“你可听过老夫这异于世人的笑声么?”说完,又是“咕咕”两声大笑。
左少白听他笑声,却是生平未闻的奇怪之声,又如两只蛤蟆击斗,发出的奇异怒喝之一声一般,心中暗道:“此人要我猜他姓名,那定然是一位大大的有名人物了。这等古怪的笑声,更是别树一帜,略有江湖阅历之人,不难一猜便中,只可借自已经历大浅,竟是想它不出。”
那黑衣枯瘦老者,久久不闻左少白回答之言,倒也是大感奇怪,当下冷笑一声,道:
“老夫是谁,也猜不出,那足下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了?”
左少白道:“不错,在下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动。”
黑衣老者脸上的怒意,突然间减去了很多,但语气仍甚冷漠的说道:“你是少林门下?”
左少白摇摇头,道:“不是,在下不是九大门派中人。”
黑衣老者道:“不是九大门派中人,那是两大帮中弟子了?”
左少白道:“在下亦非四门、三会、两大帮中人物。”
黑衣老者微微一动,心中暗道:“听他这番话,似是对江湖上门户甚熟,难道适才那等模样,是有意装作的不成?这人来历有点奇怪,莫要着了他的道儿。”
心念一转,暗中增加了几分戒备,口中却高声说道:“你既非九大门派中弟子,又非四门、三会、两帮中人物、定然是别有来历了?我问你师承何人?”
左少白心中暗道:“这人原本对我冷厉异常,此刻倒似是突然间变的和气起来,其中必有缘故,不能中了他的圈套。”
心念一转,措词更见谨慎,缓缓说道:“在下师尊。已然多年不履江湖,说将出来;只怕你也不识,不说也罢。”
左少白自信这几句话,说的十分得体,始终未泄露身世之秘;但他却不知这一来,更加引起那黑衣老者的好奇之心,突然一举步,直向左少白左侧欺进,右手一伸,五个鸟爪一般的手指,直向左少白抓了过来,只是动作缓慢,适可而止,停在左少白前身一尺左右处,住掌不落。
左少白右手握着剑柄,凝神戒备,心中早已计划好拒敌之策,只要那老人右手再向前探进一寸,立时拔剑还击。
那黑衣老者削瘦的睑上,泛现出一片茫然之色。显然,眼下这位胆子奇大、来历不明的年轻人,引起巨大的震动。
他镇静了一下心神,说道:“你可识得老夫这击出的掌势么?”
左少白从师数年,大部精神都集中在学习那“王道九剑”和“环宇一刀”之上,拳、掌招数,也都由王道九剑中研化而成,他只知自已武功路子,思索的破敌之策,也全由熟记于胸的招术中推想出来,至于对方武功路数,却是从未用心多想,当了答道:“不识。”
黑衣老者冷笑一声,道:“原来是不识厉害,我还认为你真的有视死如归的豪气呢?”
左少白瞧瞧那黑衣老者悬空未收的掌势,道:“这一掌纵然击下,有何可惧之处?”
黑衣老者怒道:“不知死活的娃儿,老夫如要取你之命,此刻你早伤亡在老夫的掌下了。”
左少白淡淡一笑,道:“老丈的口气太大了,在下实是瞧不出,你这击来的一掌,何以能将我制于死地?”
黑衣老人怒火更甚,厉声喝道:“你可要试试么?”
左少白道:“好!试试就试试!”
那黑衣人欲待发动,但见左少白神态镇静,果似毫无惊惧之色,心中大感奇怪。强自忍住怒火,说道:“娃儿,你仔细瞧,老夫这举起的掌势,罩着你全身一十二处穴道。你知我要攻向你哪一处?”
左少白道:“是把十二处穴道全部算上。”
黑衣老人道:“老夫如是落掌中途易位,你岂能封守得住,那只有坐以待毙了、”
左少白道:“我只需用剑施出一招,可以同时封住了一十二处大穴迫你收掌退避。”
那黑衣老人奇道:“有这等事?就当今武林九大门派而言,武当、昆仑两派,向以正宗剑法自居,讲究门户严谨,寓攻于守。但老夫还想不出有何剑法中有哪一招竟能一举间,封开老夫这‘五鬼搜魂’手法?”
左少白心中暗道:“武当、昆仑两派剑法,虽听见讲过,但却不甚了然、你如要和我谈论二派剑道,那我是自甘服输。”当下说道:“那是因为两派剑术中各具缺陷之故,就在下目前所见老丈这一掌的落势,并无如何难以破解之处。”
那黑衣老人看他神定气闲,言来轻松自如,不禁心中也动了怀疑之念,暗道:“听他口气,倒似是确有破我落掌一击之能,这娃儿口风奇紧,对江湖中的事,既似了然,又似不解,既不肯说出来历。口气又这般托大。看来不出手。是无法逼他现出原形。判明他的来路了。”
念转意决。口中大喝一声:“小心了!”右手五指闪电击出。
左少白霍然疾退一步,右手长剑出鞘,斜斜划出一道剑气,护住全身,果然把十二大穴,全都护住。这正是“大悲剑法”中第一招“祥云缭绕”。全身尽都为漫起的剑气所护。
那黑衣老者骇然收掌而退,望着左少白。讶然说道:“好剑法,老夫十年苦心,成此绝技。只道江湖上无人能够破得,想不到初度试招,竟为所破。”言来神情黯然,悲凄之状,溢于言表。
左少白心中暗道:“这有什么好难过的?我又没伤着你。”但见他凄苦之情,心中忽生不忍之感,说道:“老丈不必如此伤感,也许在下的剑法,刚好是老丈这一招的克星。”
黑衣老人伤感的接道:“小兄弟不用为老朽遮羞了。”缓缓转身,漫步而去,背影中流露出无限凄凉。
左少白心中忖道:“这老人相貌凶恶,但他适才举掌不落,显是怕我伤在掌下,看将起来,他心地倒是十分善良。”急急还剑入鞘,抱拳说道:“老丈留步。”
黑衣老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道:“小兄弟有何指教?”
语气大变,言词之间,大为客气。左少白道:“请恕在下冒昧相问一声,老丈在这山谷中,息居很久了么?”
那黑衣者人答道:“很久了,大约有十年光景了。”
左少白道:“十年?”
黑衣老人道:“不错。十年啦!十年来老夫日夜苦练这‘五鬼搜魂’手法,想不到我自认这旷绝武林的绝技,竟是被小兄弟轻而易举破去,唉!看将起来。老朽还得穴居十年,再出江湖了。”隐隐可见双目泪光泛动。
左少白剑眉一皱道:“老丈十年未履江湖,定非四门、三会、两帮中中人了?”
黑衣老人道:“不是,老朽未息居此谷之前,一向是独来独往。”
左少白道:“适才由此过去两人,可是老丈的门下么?”
黑衣老人道:“老朽从未收过徒弟。”
左少白道:“这就是了……”语声微微一顿,接道:“老丈息居幽谷十年,怎的还是解不去名、利枷锁?何况,你也不算败在我的手中。”
那黑衣老人叹道:“老朽息隐之前,曾为武当、昆仑两派中高手所败,故尔对两派剑法,下了一番苦心研究,实指望习成这‘五指搜魂’手,以克制两派剑术,洗雪十年前一败之辱,想不到身还未离此谷,就为你小兄弟剑法所制,谁想我那两个仇人,定然也在这十年之中,有着很大的进境,洗辱之望,只怕是难有实现之日了,既无能洗雪前辱,还有何颜面在江湖之上走动?倒不如终身守在此谷,老死于穴洞之中好些。”
左少白道:“在下还要多问一句,老丈何以和那武当、昆仑两派中人结仇动手?”
那黑衣人长长吁一口气,道:“好!老朽虽然败在你手中,但对你小兄弟剑术上的成就,倒是敬佩得很。今日索性一吐胸中积忿,也许此后,老朽就永无再吐胸中积念之机了……”
他你脸望着无际碧空,又长长叹了一口气,接道:“此事源起十三年前一件哄动江湖的公案,白鹤堡数百口男女老幼,一夜间尽遭屠戮……”
左少白只觉那字字句句,都如巨锤击下,敲在前胸之上,按不住胸中沸腾的热血,直冲而上,身子摇了两摇,几乎跌倒,踉跄退出了五六步,才算拿椿站好。
这陡然的变化,倒使黑衣老人吃了一惊,楞楞的望着左少白,问道:“你怎么了?”
左少白镇定一下心神,勉强笑道:“在下素有心痛之病,发作无时,但一发即好,老丈不用担心。”
黑衣老人双目神光闪动,仔细瞧了瞧左少白的眼神、眉宇,奇道:“老朽看小兄弟,不似带病之征?”
左少白道:“些微小疾,不算什么,老丈请说下去,在下洗耳恭听。”
那黑衣老者接道:“当时,参与其事的,几乎是包罗了天下武林各大门派、帮、会,除了九大门派之外,还有势力庞大的四门、三会、两大帮。这等惊人的声势,就算白鹤门下人人善战骁勇,也是难以抗拒。”
左少白接道:“白鹤门只不过是武林中一个小小门派,何以竟和九大门派,及四门、三会、两大帮尽都结下了不解之仇,非得满门诛绝不可?”
黑衣老人道:“唉!因那白鹤门掌门人左鉴白,是一位胸怀大志的英雄人物,接掌白鹤门后,大肆收罗弟子,声势壮盛,大有和九大门派一争长短之势,但导火于那次屠戳白鹤堡的起因,却是缘起白马山烟云峰顶,少林、武当、峨嵋、崆峒四派掌门人的神秘死亡而起。
据说,除了四派掌门人外,昆仑、华山,也有高手神秘遭杀,四门、三会、两大帮中,亦有被杀之人,不知何故?竟把这些罪恶,都归咎于那白鹤门下,引起了史无前例的武林门派大联手,合力诛戮白鹤堡……”
左少白接口道:“想那九大门派之中,不乏明智之人,难道就不问青红皂白的移仇白鹤堡中数百无辜老幼妇孺么?”
黑衣老者道:“据闻,在四派掌门神秘死亡之时,白鹤门的掌门,左鉴白夫妇,先后出现在烟云峰上,但此言出诸四派弟子之口,究竟真象如何?老夫也难断言;只怕迄今仍是一个无法揭露的谜,但当时却为天下同道深信不疑,只有老朽和另外两位武林同道,持有异议,老朽就为此,和武当、昆仑二派中高手冲突,先后伤在两派高手的剑下。”
左少白深深一揖,道:“老前辈众醉独醒,在当时混浊情势中,独具慧眼,且肯挺身而出,为武林仗义而言,实乃是仁人侠士行径,晚辈是崇敬万分,但不知另外两位具持慧见的前辈,是何许人物?还望老前辈赐告姓名,晚辈日后见着他们两位,也好奉致敬意。”
那黑衣老人心中虽感奇怪,但却未多追问,随口应道:“一位叫鱼仙钱平,其人生平最是爱鱼,终年奔走于大泽江河之中,寻找各种奇鱼,必欲得之而后快;另一位乃当时最负盛誉的铁胆剑客张岚风。只是那钱平为捉一条奇鱼,远赴南海,张岚风却因爱妻染病,无暇过问,至于以后事情如何?老朽因受辱息隐,未出江湖,就不得而知了。”
左少白黯然说道:“老前辈乃大仁大义的侠士,晚辈适才多有冒犯,还望老前辈大量海涵才好。”
黑衣老人奇道:“你何时冒犯了我?”
左少白道:“适才晚辈拔剑封开了老前辈的掌势,岂不是大大的不敬举动?”
黑衣老人心中愈觉奇怪,说道:“是我逼你出手,哪里是你冒犯了我?”
左少白心中大急,不知如何才能劝得这位面丑心善的老人,打消重回穴洞之心?心中愈急,愈是想不出适当的措词。黑衣老人说完了昔年一段往事,但仍未打消他重回穴洞息隐之念,缓缓转身,向林中走去。
左少白急急追了上去,说道:“老前辈哪里去?”
黑衣老人道:“老朽要重回那穴洞之中。”
左少白道:“晚辈和老前辈谈了半天,还未请教老前辈的姓名?”心中却是筹思劝阻他重归穴洞之策。
黑衣老人道:“败兵之将,不足言勇,这姓名不留也罢!”又转身走去。
左少白急道:“老前辈并未败我剑下。又何苦如此的心灰意冷呢?”
黑衣老人回过头来,肃然说道:“老朽十年心血所成之技,自认是足以洗雪大辱的绝学,但却为小兄弟拔剑一招破去,老朽还有何颜面重出江湖?”
长长叹息一声,又道:“也许老朽此番息隐那穴洞之后,今生一世,也难重现于江湖之上了!”
左少白眼看他黯然之情,形诸于神色之间,心知善言劝慰,只怕已难以说动于他,当下冷笑一声,道:“老前辈定要重返穴洞,老死深谷,和草木同休,那也罢了,但你留于武林之中的祸患,不知要造成多少人伤亡浩动!”
那黑衣老人怒道:“老夫留下什么祸患了?”
左少白道:“据晚辈所知,近日江湖之中,风波迭起,杀机弥漫,都是老前辈昔年几句闲言惹起。”
那黑衣老人奇道:“老夫有什么闲言害人了?”
左少白道:“九大门派和四门、三会、两大帮,都说那少林等四派掌门人是那左鉴白夫妇所杀,想是不会错了。老前辈独特异议,如是确有所知,那是足见老前辈风骨侠心,与众不同;如是只要标新立异,借机在武林中扬名而已,那就为人不齿。”
黑衣老人道:“老夫虽然无法说出证据,但心中几点疑问,却把武当、昆仑两派问的哑口无言,要不然他们也不会以派中高手,图杀老夫灭口了?”
左少白道:“目下江湖之中崛起了一批神秘的人物,专以和四大门派,四门、三会、两大帮中作对……”
那黑衣老者惊喜接口道:“有这等事?”
左少白道:“晚辈说的是句句真实,那神秘人物出现江湖之后,特制了一种短剑,上面刻了‘仇恨之剑’四个字,已杀了不少的武林人物。”
黑衣老人沉吟了一阵,道:“这又和老夫何关?”
左少白道:“因为那批神秘人物,每次杀人之后,既不取财物,又不劫女色,因此江湖上传出,那批人物乃是左家之后,得遇异人,传授了武功,要为白鹤堡数百口冤死之人报仇。”
第二十章 暗探回雁峰
黑衣老人道:“白鹤堡这段公案,实为千古以来武林中最大的一椿沉冤惨事,那左鉴白果真还有子女活在世上,可算一大奇迹,也足证皇天有眼了!”
左少白道:“但此事发生于十余年前,左家纵有子女活在世上,也无法查明昔年之事?
老前辈既然不畏强暴,独身一个敢和天下武林对抗,足见豪气、胆识常人难及,就该重出江湖,讲几句公道之言,或是查出真象,公诸武林。如是证实不错,既可揭穿个中阴谋;使那左鉴白的沉冤得以昭雪,老前辈又何乐而不为呢……”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如是那批神秘人物,并非左家之后,只是盗用了左家后人之名,以作掩护,别有所图,老前辈亦该再出江湖,说几句公道之言,使那些冒名顶替之人。
早些散去;或是引起武林中人,追查这一笔旧账,替那白鹤堡数百口无辜冤魂报仇,才算是大仁大义的行径。总之,目下这一批出现于江湖中人物。都是因昔年老前个一言而起。老前辈无论如何,不能袖手旁观!”
那黑衣老人双目暴射出森寒的光芒,投注在左少白睑上,凝注良久,问道:“你究竟是何许人物?似是对那白鹤堡左家蒙冤之事,关心得很。”
左少白突然恭恭敬敬作了一个长揖,道:“老前辈为晚辈父母沉冤抱不平,隐居此谷十余年,晚辈如再不据实奉告身世,实是于心难安。”
那黑衣老人脸上泛现出奇异之色,缓缓说道:“你当真是那左家之后么?”
左少白道:“晚辈左少白,那蒙冤未雪的左鉴白,正是晚辈家父。”
那黑衣老人道:“老夫不信!”
左少白道:“晚辈确为左家之后,如有一句虚言,天诛地灭。”
那黑衣老人长叹一声,道:“唉!你到此地来,可为找老夫来的么?”
左少白道:“晚辈到此,原为侦察少林,武当、峨嵋、崆峒在南岳会晤情形,却不料遇见了老前辈。”
黑衣老人急急接道:“什么?那少林、武当,峨嵋、崆峒两派掌门要在此会晤?”
左少白道:“不错。”
黑衣老人道:“这就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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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少白道:“四派掌门,会聚南岳,也是晚辈无意中,探听而得,江湖上知道此讯之人,实还不多。”
黑衣老人道:“四大门派,各有基业,何以会跑到这风马牛不相及的南岳来相晤?”
左少白又抱拳施了一礼,说道:“晚辈身世,俱已告诉了老前辈。但不知老前辈。是否可以把姓名赐告?”
那黑衣老人轻轻叹息一声道:“也许江湖之上,早已把老夫这号人物给忘却了……”
语声微微一顿。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老夫还道那左家沉冤,将永为江湖上一段无法追解之谜,却不料左家竟然出了小兄弟你这样的英雄人物。”
在少白从未听到过有人颂赞他的父母。亦未听到有人说过,左家是满含奇冤,自他懂事以来,第一次听外人称赞。不禁对那黑衣老人,生出一种特别的敬重之情,当下说道:“老前辈过奖了。”
那黑衣老人道:“老夫生平之中,甚少称赞别人,但赞必由衷,不知你从何人学艺?小小年纪,竟然有这等武功?”
左少白略一犹豫,道:“不敢欺瞒老前辈,传授晚辈剑术之人,乃“乾坤一剑”
姬……”
黑衣老人双目圆睁,道:“什么?你说是那姬侗?”
左少白道:“正是晚辈恩师。”
黑衣老人哈哈一笑,道:“那就难怪你拔剑一击,能破去我苦练十年的‘五鬼搜魂’手了……”
他轻轻咳了一声,接道:“那姬侗昔年在江湖走动之时,曾有天下第一剑的美誉,剑下不知败过了多少武林高手,但始终未闻他伤过一人,故又有天剑之称,那是说他的剑术,已达登峰造极之损,高比云天,但却隐含有好生之德。”
左少白心中暗道:“我来历姓名,都告诉你了,你何以仍不肯说出姓名?”口中却连连应道:“不错,家师剑法,又称‘大悲’,隐含着悲天悯人之意。”
那黑衣老人心中忧苦似已释然,点头笑道:“你是姬侗亲传弟子,能于拔剑一挥。破了我十年苦修的绝技,老朽也败而无憾。”
左少白道:“晚辈不惜尽告隐密,是希望老前辈能够打消重归穴洞之念。”
黑衣老人接道:“你可是想要老朽重出江湖,帮你查证十三年前白鹤堡的蒙冤公案么?”
左少白道:“正是如此。”
那黑衣老人哈哈一笑道:“好!老朽答应,不过此事牵扯太大,株连所及,不知要杀伤多少武林同道,因此,老朽先要和小兄弟说明。报仇之时,只杀元凶。不究从犯。”
左少白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黑衣老人道:“古往今来,从未有一个人的仇家,如你小兄弟一般,遍及九大门派和四门、三会、两大帮。整个的江湖同道,有五分之四和你为敌,你纵然已得那‘乾坤一剑’姬侗的真传,也非一人之力,可以报得大仇,因此,必得邀集人手,在武林中另成一脉。”
左少白道:“这个……晚辈只怕无统驭之能。”
黑衣老人道:“我想为你借着代筹,邀请一位高人,帮你完成大业。只是那人脾气古怪,小兄弟虽有绝世武功,他也未必肯轻易答应,你必须具有超人的容忍之度,效昔年刘玄德三顾茅庐,才可请他出山。”
左少白道:“但得能够为死去的父母洗雪沉冤,别说三顾茅庐,就八顾十顾有何不可?”
黑衣老人道:“小兄弟有此雅量,老朽相信白鹤堡昔年一段公案,必可大白于世、”
左少白突然一抱拳,道:“得蒙老前辈慨允相助,晚辈是感激不尽,不知老前辈可否把姓名见告?”
黑衣老人道:“武林无大小,达者为尊。老朽虽比你年长甚多,但武功上的成就,却是大大的不如你了,此后咱们以兄弟相称就是。”
左少白道:“这个,在下如何敢当?”
黑衣老人道:“彼此肝胆相照,不用客气了。”
左少白道:“好!老前辈快人快语,晚辈如不答应,那反是有些见外了。”
那黑衣老人道:“老朽未曾归隐之前,在江湖上亦曾小有名声,武林同道,大家叫我‘生死判’万良。”
左少白一抱拳道:“原来是万兄。”
万良道:“我一向嫉恶如仇,而且下手狠辣,武林中大都骂我在正、邪之间为人,说我做人处事,全凭各人的喜怒。”
左少白道:“在下看万兄,倒是个一丝不苟的人。”
万良一掌拍大腿上,伸出大拇指,道:“小兄弟倒是万某一位知已!”
左少白道:“老前辈夸奖了、”
万良微微一笑,道:“武林同道骂我为正邪之间中人,那是为了我作人大耿直之故,我一生杀人很多,但自信并未妄杀过一个好人,有很多武林同道,表面上大仁大义,乐善好施,以博侠名,但暗里却是无恶不作,老朽背上这怪僻之名,也就是杀了此等之人甚多。”
左少白道:“老前辈豪风、侠情,晚辈是敬重的很。”
左少白连连棒了几句,只听得那万良笑口大开,连连道:“好说!好说!”
左少白抬头一顾天色,道:“少林、武当、峨嵋、崆峒四大门派的新继掌门人,不知何故,竟然重演十几年前的故事,万兄有何意见?”
万良道:“你可知他们在何处聚会么?”
左少白道:“只知在南岳相会,不知详细会见之处。”
万良道:“衡山几处有名所在,老朽是无所不知,他会晤之地,必在那几处地方。”
左少白突然想起,适才见到那两个人来,这时低声说道:“老前辈隐居在这深谷之中,可有仆从弟子么?”
万良摇摇头,道:“只我一人,隐居于此。”
左少白道:“这么说来,老前辈这卧榻之侧,早已有人盘踞了。”当下把所见所闻之事,很详细地对万良说了一遍。
万良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一向荒凉的南岳,竟会突然热闹起来,好在老夫那隐息之地,十分隐密,这谷中虽有人盘踞,也不会找到那居住之处,请到我那息居之处,小息片刻,就陪你去找那四派掌门人聚会之地,顺便观赏一下衡山风光。”
左少白道:“在下还有两位兄弟,我去招呼他们来拜见老前辈。”
万良道:“好!老朽就在此地相候。”左少白应了一声,急急奔出谷外。
黄荣、高光,各守住一处入山要道。隐去身形,左少白和两人早已约好了会面的暗号,很快的找到了两人,说道:“两位兄弟,快随我去见见一位武林前辈!”
黄荣奇道:“什么人?”
在少白道:“新识不久。”
黄荣道:“大哥的身世,可是已泄露给那人知道了么?”
左少白道:“那位老前辈昔年亦曾因为白鹤堡被戮之事,挺身而出,和九大门派及四门、三会、两大帮中人理论,而且为此曾和武当、昆仑两派冲突,受伤归隐,也算是我左家唯一的知己、恩人。看起来,他对昔年之事,似是知道不少,如若是全然不知,也不会挺身而出,和整个武林作对了。”
黄荣为人持重,默然不语,高光却莽撞撞的说道:“咱们如若发觉那人有异,合力把他杀了灭口就是。”
此人生性急躁,但有时却粗中有细,有时却信口开河,左少白和黄荣已对他知之甚深,也不和他辩论。
三人施展轻功,疾奔入谷,“生死判”万良果然仍在原地相候,左少白回顾黄荣、高光一眼,道:“这位就是万老前辈,快去见过。”
黄荣看那万良生像阴沉,不似好人,但左少白对他执利甚恭,也只好长揖拜见。
“生死判”万良仔细的打量了黄荣和高光一阵,冷冷说道:“这两人可都靠得住么?”
左少白道:“这两位都是晚辈的生死兄弟,早已知晓了晚辈身世来历。”
高光道:“好啊!你到怀疑起我们来了,老实说,我们还有些不放心老前辈呢!”
万良哈哈一笑道:“老夫做了大半辈子的好事,行善济贫,仗义行侠,锄强扶弱,但武林之中,说过老夫好的,那却是绝无仅有。如今这把年纪,形将就木,如若常隐此谷,与草木同朽,那也罢了,既是重出江湖,就该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
语声微顿,仰天打个哈哈道:“近百年中,武林中最大的一件事,可算白鹤门全堡被屠的一椿惨案,如是老夫能够平反此案,死亦无憾!”
左少白抱拳一揖,道:“老前辈侠心铁胆,隆情高谊,白鹤门幽明同感,晚辈这里先行拜领大德了。”
万良道:“你也不用感激我。我这般做法,说是为你们左家,不能算错,但如说为了老夫自己亦可。像我万某,既无承继衣体的弟子,亦算不得武林中出类拔萃的人物。死去之后,不要三年,即将在武林消去名号,如若我能平反白鹤堡这件惨案,岂不是可以流芳百世,传诵不绝了么?”
高光抬头望望天色,道:“天色已快入夜,咱们既未发觉四大门派的聚会去向,亦无发现追踪之人,只怕要错过大好机会了。”
万良道:“不要紧,南岳地形,老夫最是熟悉,只要他们确在此地聚会,就不难找到。”
左少白道:“老前辈久年未离那隐身穴洞,不知谷中已有人盘踞在此?”
万良道:“这南岳一向清静,武林中人,甚少涉足此地,近来群贤毕至,只怕是别有缘故。目下咱们如和盘踞谷中的武林人物冲突,只怕要惊动四大门派聚会之人。”
高光心中忖思:“不错啊!这老姜究意是比嫩姜辣。”不觉间,心中更对他生出了几分敬佩。
黄荣道:“老前辈的意见……”
万良接道:“老夫之意,此行窥探四大门派掌门人会晤的用意,说不定就是为了白鹤堡的旧事。”
黄荣道:“不知老前辈准备何时行动?”他为人饶富机智。一直是旁敲侧击之法,激那万良行动。
万良轻轻咳了一声,道:“立刻动身如何?”
黄荣道:“我等是唯命是从。”
万良冷冷一笑,道:“好一个‘唯命’是从,老夫就算中了你激将之法,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
转身一跃,向前奔去。黄荣微微一笑,随后追去、几人展开轻功提纵身法,借落日余晖,攀登上一道峭壁。
登上山峰,夜幕已垂,万良遥指着一座耸立暮色中的高峰说道:“如是老夫的判断不错,他们定在那座回雁峰上聚晤。”
高光道:“老前辈这有所宗么?”
万良道:“那回雁峰高插云天,四面峭壁千寻,只有一条小径可以攀登,形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勇莫敌,四人如若商讨什么机密大事,那回雁峰自然是最好的地方了。”
黄荣道:“如若他们不在呢?”
万良道:“如不在回雁峰上,定然是猿愁涧下了。”
左少白道:“不论在与不在,咱们先到那回雁峰上瞧瞧如何?”
万良道:“好!小路险恶,诸位小心一些。”
当先带路行去。崇山峻岭,披星夜行,四人虽都有着一身超凡绝俗的武功,也走的十分吃力。
那回雁峰看来虽近,但此去却是很远,四人足足走了一个更次,才到了峰下。
左少白和“生死判”万良,还不觉得,黄荣和高光却已累的满头大汗,喘息不停。
万良停下脚步,说道:“那登山小径,距此不过三里左右了,咱们坐息一阵,再行登山如何?”
高光道:“如果那四大门派掌门人,确在山峰之上聚会,或将有一场恶战,坐息一阵,倒是需要。”
万良也有着些微疲累之感,当先盘膝而坐,闭目调息。大约有一个时辰,四人先后调息完毕,起身赶路。经过一次打坐调息,体力尽复,行速大增,片刻工夫,已到了那登山小径之处。
万良低声说道:“老夫带路,三位小心行动、且不可弄出声息。”
一侧身,沿小径向峰上攀去。左少白、黄荣、高光,一依序同行。
这回雁峰,高约千丈,挺拔峻立,突出群峰之间,四面壁滑如削,生满青苔,纵然是轻功绝世之人,也是无法攀登,只有这一道天然小径,突石凹壁,勉可借力。
行到峰腰之际,那当先带路的万良,突然停了下来,横跨一步,隐入一座突出的大石后。左少白知他发现了警兆,左手一挥,示意黄荣和高光停下,凝聚目光,抬头看去。
星光下,只见七八丈外,一株矮松前面突出的大石之上。盘膝坐着一位灰衣和尚,身前平放着一柄禅杖,闪闪生花、不禁心中一阵跳动,忖道:“果然是在这里了。”当下提策真气,轻步移到万良藏身的大石之后,低声说过。“这和尚大概是少林门下弟子,看将起来,果然是这里了。”
万良道:“不错,但那和尚据守要道,这一段距离内,又无可资隐身之处,向前行进、必为发觉。”
左少白道:“这该如何才是?”
万良道:“必得先行设法,扑杀那拦道和尚。而且要一击致命,使他无还手余地和传警之能。”
左少白估计那和尚距离,纵然施展暗器,也难一击而中要害,心中大是愁苦,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如何才能使那和尚离开那一块拦住小径的突出大石。
万良打量了四周形势一眼。说过:“你会使暗器么?”
左少白摇摇头道:“不会。”
心里却想着月前和那张玉瑶比拼暗器之事,如若有他那等高明的暗器手法,或可一击成功。
万良略一沉吟,道:“你既不善暗器,那只有老朽出手了,我施壁虎功由左侧悬崖游到他的身后,举手为号,你要设法引分他的心神,我好出其不意的下手。”
左少白一看左恻削壁,光滑异常,说道:“如何能叫老前辈涉险,还是在下出手吧!”
也不容万良分辨,仰身贴住石壁,直向上面攀去。万良既不便大声讲话。也不便出手抓他,只好任他向上攀去,探手入怀,摸出两枚子午钉,扣在手中,准备应变。
左少白垂首下望,深谷百丈,心中微生惊俱,但想到父仇含冤,白鹤堡数百人惨遭屠戳的仇恨,登时豪气大振,提气疾向上面攀去。这道削壁,险恶异常,除了那灰衣和尚据守的一条山径之外,别无可通之路。
这时,左少白已然接近那灰衣和尚,处境也更险恶,只要那灰衣和尚忽然警觉发现了左少白,左少白武功再强十倍,也无法拒抗那和尚的袭击。
要知,这壁虎功,虽是轻功中浅易入门的功夫,但却最难练到炉火纯青之境,因此种功夫。全凭提来的一口真气,稳住体重,因内功吸力,借双手倚壁游行。只要真气一散,即将直沉而下。不论武功如何高强之人。也难一面施展壁虎功,攀援绝壁,一面拒抗袭击。
只见那灰袍僧人,端坐石上,合掌闭目,似是入定一般,动也不动一下,左少白双手齐施,快速上移丈余,超过那灰衣和尚盘坐的大石,横里一跨。踏上小径。凝目望去。只见那灰衣憎人,仍然端坐不动,心中暗道:父母阴灵佑我,右掌一探,劈了下去。
掌势将击中那和尚背心时,那尚仍是浑如不觉,不禁心中一动,收住掌势,易掌为指,点向那灰衣和尚身后“肩井”穴。左少白心知能随掌门人来的少林僧侣,武功必然高强,这一指去势甚猛。指力中穴,那灰衣僧人的身躯,竟是应手向下栽去。
这一瞬间,左少白才恍然大悟,这和尚早已失去抗拒的能力,左手疾伸而出,横里探出,抓住僧衣,猛力向上一带,借势抱住了那和尚身躯。
万良、黄荣、高光,眼看左少白一击得手,沿小径疾奔而上。左少白右手一探那和尚鼻息,只觉气息尚存,竟是早已被人点了穴道。
生死判万良一竖大拇指,赞道:“小兄弟好本领,老朽佩服极了!”
左少白苦笑一下,道:“晚辈不敢居功,此人早已被点了穴道。”
万良呆了一呆,道:“什么?这和尚早已被人点了穴道?”
左少白道:“不错,他早已失去了抗拒之力。”
万良沉吟一阵,喃喃自语道:“当今武林之世,又有谁有这等武功,能在这削壁小径间,无声无息中点中这和尚穴道呢?并能使其毫无警觉……”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看起来,已有高手先咱们追踪少林等四大派的掌门人,上了这回雁峰了!”
左少白道:“晚辈亦有此猜想。”
万良凝目沉思一阵,道:“仍把他原姿不变的放在这大石之上,咱们上峰顶瞧瞧去。”
左少白道:“晚辈开路。”
沿小径直向山峰奔去。又奔上三四十丈,那狭窄的小径,突然开阔起来,山势内陷,形成了一个突出的平岩。左少白拔剑护身,纵身一跃,飞上岩石。
只见两个中年道人,背靠在山壁上,左首一个,手握剑柄,右面一人,长剑已经出鞘一半,夜风中,道袍飘飘,人却依壁不动。
“生死判”万良紧随着飞跃上岩,略一打量了两人,低声说道:“这两个道人,也已被人点了穴道,不知何人有此武功?也许那回雁峰顶,早已有过了一场血战。
左少白心中一动,忖道:“十三年前,因为这四派掌门人的死亡,使我白鹤堡数百人惨遭屠杀,只因我父母,适巧出现于烟云峰的附近,难道十三年后,惨事重演,又是这四派掌门人惨遭杀害,这笔账却又要记到我左少白头上?”
那“生死判”万良见闻广博,眼看左少白沉思不语,已知他心中所想,低声说道:“小兄弟不用多心,四派掌门人有过十三年前的教训,必然有严密的防备,旧事决难重演,来人武功再强,也难一举间尽杀四派掌门人和随行高人。峰顶不闻打斗之声,想是四派中人还未发觉有人偷登峰顶。”
左少白听他之言,前后大不相同,知是有心劝慰自己,长叹一声道:“但愿如老前辈的所料。”
万良望着那两个依壁而立的道人沉吟片刻说道:“咱们换上两身道袍,来个鱼目混珠如何?”
左少白喜道:“就依老前辈的高见。”立时动手,把两个道人移入暗处,脱下道袍,佩上长剑。
高光着左少白和万良换了衣服,不禁长长叹息一声,道:“可惜只有两件道袍。”
万良低声说道:“咱们此行只想查出四派掌门人,在这回雁峰山聚会之意,并无动手之心,两位就请留在此处、防守退路,不知意下如何?”
高光双目一瞪,正要反唇相驳,黄荣却抢先说道:“老前辈调度有方,我等是悉遵吩咐。”
高光眼看黄荣答应下来,只好强自忍下心中一腔怒火,默默不言。
万良身子一侧,当先向峰上攀去。左少白紧随身后而行。两人轻功卓绝,举步落足之间,不带一点声息。接近了峰顶近经,更是小心,借一块山石隐身,探首望去。
只见那山峰顶端,竟是一片平坦草地,约有亩许大小,四面古松环绕,怪石嗟峨,峰顶正中,搭起了一座篷帐,灯火隐隐透出帐外,左少白一长身,凌空而起,右手抓住了一枝伸出崖外松干,一接力,隐入了茂密的松枝中。
这时,他居高临下,仗目力过人,借闪烁星光,清楚的看到了峰边的景物。只见三丈外,一处大石之后,突然站起了一个佩剑的道人,飞身跃上大石,四下查看,想是为自己跃登松树的衣袂飘风之声惊动。那道人四下望了一阵,不见动静,心尤不死,复步向登山小径之处行来。
左少白暗暗忖道:“糟糕!他如仔细一些,必将发现万老前辈。”
立时暗中一提气,蓄劲掌心,如是那道人发觉了万良,说不得只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偷袭举动,袭杀灭口。“生死判”万良,听得步履之声,亦生警觉,一个大转身,滚上峰顶,隐入了一块大石之后。左少白暗暗赞道:“此人江湖经验丰富,智谋过人,果非常人能及。”只见那道人行至登峰的小径所在,探首向下望了一阵,又复步向西边走去。
左少白心中暗作盘算,道:“我如出其不意。暗施袭击,点他穴道,并非难事,只不知这峰顶石后暗影中,埋伏着四大门派多少高手,这一现身,定必被他们发觉,岂不功亏一篑?”
心念有如风车股转了几百转,仍是难以拿定主意。回首望那道人时,早已走的隐去不见。一阵夜风吹来,松枝沙沙作响。
左少白望着那透出灯光的篷帐,心中泛起了父母修死的情景,顿觉热血沸腾,暗中一咬牙,忖道:“既入宝山,岂能空回,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纵然涉险,那也是顾他不得了!”
念转意决,孤身而下,四面打量一眼,缓步向在帐走去。原来他忽萌奇想,要以鱼目混珠之法,进入那篷帐瞧瞧。
不知是峰埋伏的人手不多,还是四派掌门人,仗恃天险难渡,疏忽了防守,左少白走近篷帐两丈左右处,仍是不见有人现身拦阻。
那篷帐占地甚大。足足三丈方圆,而且布质很厚,除了可见透出的灯光之外,瞧不出帐内景物。左少白绕着篷帐,缓步转了一周,仍不见有人现身,那巡行的佩剑道人,竟也不知隐藏何处?”
一股强烈的冲动,泛上心头,身不由主的缓步向篷帐走去。只见那低垂软帘,在夜风中微微飘动,只要再前行两步,即可掀起软帘。
左少白在那篷帐前凝立了片刻,突然大跨一步,伸出左手,正待掀开重帘,突闻“生死判”万良的声音,传入耳际,道:“有人来了,快退开去。”
左少白来不及多想,突然翻身一跃,退后丈余,隐入了一块大石之后。就在左少白刚刚隐好身子,两条人影,已联袂飞过了峰顶。
左少白心中突然泛起了重重的疑问?只见眼前形势,却无暇让他多想,因为那两个联袂登上峰顶的黑衣人,已然疾向篷帐扑了过去。
仔细瞧去,只见两条大汉,穿着一般的黑色劲装,背插长剑,接近那篷帐两三步时,突然停了下来,凝立不动,显然,两人也都觉出了情形不对,起了怀疑之心。
大约停有盏茶工夫之久,左面那黑衣大汉,首先忍耐不住,翻腕抽出了背上长剑,一伸手,挑开篷帐,侧身而入。左少白虽非入帐之人,但他心中却紧张万分,全神凝注着篷帐的变化。
篷帐中传出了两声轻微撞击之声后,又归沉寂,那进入篷帐的黑衣人,有如投在大海中的砂石,再也听不到一点声息。
那停在右首的黑衣人,疾快拔出背上长剑,护在前胸,便却站在原地不动。一阵微风吹过,不停飘动,篷帐内高燃的一支烛火,随着那飘动的垂帘,忽明忽暗。
左少白小心的移动了一下身躯,选择了一处可见帐内景物的角度。只见篷睡内放置着一张木桌,桌上一支火烛,那进入篷帐的黑衣人,竟不知身在何处?那站在旁侧的黑衣人,横剑待敌,等待了一阵之后,不见动静,突然转身下峰而去。
左少白望着那消失的背影,心中暗暗的忖道:“这人畏险避难,连自己的同伴也不肯管了。”
他仰首仰望着天上耿耿星河。长长吁了一口气,心中忽然警觉,忖道:“难道这座篷帐,是他们故意布成的陷阱不成?那守在山径的和尚、道人也是故意点了穴道,来惑人耳目,可是那篷帐内,又是些什么人呢?”
他心中虽然觉出了可疑,但燃烧在胸中的仇恨之火,又使他生出了强烈的冒险之心,暗忖道:“我不能就这样退下回雁峰去,纵然是他们安排的陷供,我也该进去瞧瞧。”心念一转,豪气大振,伸手拔出背上长剑,缓步向那篷帐走去。
这时,他气势如虹,早已把厉害抛诸脑后,大步靠近田帐,长剑探出,挑起垂帘。那高烧的烛火,突然间,一幌而熄,台帐一片黑暗。就在那烛火熄灭的瞬间,左少白目光一扫,隐隐间,觉着那篷帐两侧,盘坐着几个人。篷帐内一片黑暗,已无法再看见帐内景物。
奇怪的是那经帐中人,有着惊人的沉着。左少白挑开了垂帘,山风吹袭了烛火,但篷帐内仍然听不到一点声息,好似那篷帐中空无一人。但那黑衣人的失踪,左少白确定那篷帐中隐藏有武林高手。
左少白略一沉思,突然高声说道:“在下闻得当今武林中,四大门派的掌门人,聚晤南岳,特赶来拜会,诸位这等故作神秘,岂是待客之道?”
他这般挑明的一叫,篷帐里果然传出了一个沉重的声音,道:“阁下何人?可和那‘仇恨之剑’有关?”
第二十一章 天剑扬威
左少白略一沉吟,道:“在下江湖上无名小卒,报上姓名。诸位也是不知,不说也罢。”
只听另一个冷肃的声音,说道:“这回雁峰上,满布了高手,你既然闯入了龙潭虎穴,就只有束手就缚一途,还不快些弃去手中兵刃,难道还要我们动手么?”
左少白道:“在下既然来了,自然不怕,要我弃剑,那是妄想。”
但闻另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你回头瞧瞧,再作决定不迟。”
左少白依言回头一望,只见身后七八尺外。站了七个人。两个手横禅杖的和尚,三个中年道人,手中各握着一柄长剑。除了二僧、三道之外,还有两个份家装束的人,手中都横着兵刃。这几人,借着左少白和帐内人说话之际,悄然而上,分三面把左少白包围起来。
左少白扫掠七人一眼,冷冷说道:“在下瞧到了。”
篷帐内又传出那沙哑的声音,道:“瞧你还不弃剑。难道想死不成?”
左少白突然仰天长啸一声。说道:“如若哪一位自信有能力夺得在下手中之剑,只管出手,如想在下自行弃剑,那是枉费心机和口舌了!”
那冷肃的声音说道:“好倔强的性格!”
左少白心中忖道:“既然被他们发觉,那就索性一试两位恩师传授的剑术、刀法的威力如何?”当下接道:“在下既然敢来,自然已把生死置诸度外了……”
但闻那沉重的声音接道:“阿弥陀佛,我等虽有好生之德,但也不赦手握屠刀之人,施主不肯放下兵刃,老衲也难使顽石点头。”
左少白冷冷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沉重的声音道:“老衲少林一痴。”
左少白道:“你可是少林派当代掌门和尚?”
少林派在江湖上的声望一向崇高,凡是少林僧侣、在江湖上走动,任何狂傲的人物,都要尊一声大师,左少白竟然直呼和尚,对少林派可算是大为不敬。
那左面手横排杖的和尚,怒声喝道:“好一个狂傲之徒。竟然轻侮本派掌门!”“呼”
的一杖,扫了过去。
左少白手中长剑推出,妙巧的一拨,竟把重如山岳的一杖轻巧绝伦的拨了开去,说道:
“在下话还未曾说完,想打也等我说完了再打不迟。”
但听一痴大师说道:“不错,贫僧正是少林掌理门户的人。“只听那冷肃的声音说道:“这人狂傲自负,不知天高地厚,道兄不用和他多费口舌了。”
左少白冷然接道:“不论你们在这回雁峰顶,埋伏了多少高手,在下都将奉陪,不过,我在未出手之前,先要问明诸位的身份……”
语声微微一顿,道:“你是什么人?”
那冷肃的声音答道:“贫道武当派掌门人悟因子,够了么?”
左少白道:“不知峨嵋派掌门人是否在此,法号又如何称呼?”
但闻一个沙哑的声音答道:“贫僧法正。”
篷帐内传出另一个声音道:“老夫崆峒派掌门人时尚兴。”
一痴大师道:“我等都在此地,施主也该报上名来了。”
左少白略一沉吟,道:“在下的姓名,此刻还不能奉告。”
一痴大师道:“小施主倒会故作神秘,但此等手法,在我等跟前施展出来,那不觉得很可笑么?”
左少白冷笑一声,道:“昔年一段武林中秘事,使几位一直在提心吊担,过了这样一段终日里逃避报应的生活,不知其间的滋味如何?”
帐篷中沉吟了良久,才传出悟因子的声音,道:“你究竟是何许人物。如再不肯以姓名见示,故作神秘,可别怪我等手段毒辣了。”
帐篷内沉吟了很久时,传出了这几句话,显然是经过一番磋商、思虑。
左少白只觉仇恨的怒火,在胸中燃烧,仰天长啸一声,道:“你们有什么恶毒的手段,尽管施出来!”
但闻帐篷内冷哼一声,道:“好!你们出手吧!”
左首手执禅杖的和尚,早已等得不耐,跃跃欲试,篷帐中传出的声音甫落,他手中禅杖,早已疾扫而出。
他适才吃左少白轻轻一剑,拨开了手中重如山岳的一杖,这一杖攻势,更见猛恶,扫出杖势,带着一股轻微的啸风之声。
只见左少白手中长剑迎杖一推,轻妙异常的又把一杖拨开。这正是“乾坤一剑”姬侗“大悲剑法”的神奇招数,四两拨千斤的手法,已然到炉火纯青之境了。
左少白一剑拨开杖势,随手还攻一剑。他出手的剑势,轻松异常,但攻敌的部位,却使人有着无法封架之感,迫的那和尚横里闪开一步。
三个横剑的中年道人,突然向后退开五步,让出了一个空隙。另一个手横禅杖的和尚,突然横跨一步,一杖点了过来。
左少白冷笑一声,道:“九大门派中人,就只会倚多为胜。”喝声中,长剑疾出,侧身而进,巧妙的避过禅杖,长剑找上那和尚的右腕。
他的剑招,轻灵奇奥,出手一击,都是从攻势的空隙中反击过去,迫得敌人非避不可。
但左首那和尚,却已回身反击,一杖攻到。
二僧对面而立,布成了夹击之势,舞开手中禅杖,彼上此退,配合的天衣无缝。
左少白一意运气,依照那姬侗相授的剑法,施展开来。这套旷绝武林的剑法,确有着神妙无方的变化,二僧前后夹攻,本该是必胜之局,但数合之后,却反被左少白那轻灵的剑势,抢去先机,控制了局势。
二僧的禅杖,在他闪转流利的剑光中,已然失去了自制之能,完全被迫的章法大乱,随着他的剑势转动,想发出的招术,竟是一招也施不出来,全受着闪转的剑光摆布。
左少白一心运剑,只知一招一招的施展出来,还不觉得怎样,但那一侧观战的三个中年道人和两个俗装大汉,却是看的心中震骇不已。只觉搏斗中的二僧,已然迷失去自己,两条禅杖的变化,全在敌人剑势操纵之下。
在观战之人心目中,对方实有着无数次的机会杀死二僧,不知何故却又轻轻放过。
左少白初动手时,出手剑招还有着生涩之感,愈战愈是灵活,前后的招式,亦可颠倒运用。
双方又斗了十几个回合,二僧突然一收禅杖,跃退数尺,脸上一片严肃,缓缓说道:
“贫僧等不是敌手,多谢施主手下留情。”
左少白心中暗暗奇怪,忖道:“我几时手下留情了?但他们这般对我恭维,分明不似虚言,这倒使人有些不解了。但此情此景之下,左少白不能推托谦辞,只好默默不语。
那三个中年道人相互望了一眼,齐声说道:“我等领教高招。”
左少白长剑一横,道:“三位尽管出手。”
三个中年道人迅速的散布开去,分占了三个方位,靠东首的那位道人,似是三人中的首脑,长剑一挥,一首先攻出一剑。
“乾坤一剑”姬侗的“王道九剑”,虽然是恶中寓善,毒中含慈,但却是无出招虚浮不实之学,剑不递出则罢,长剑只要出手,必将是凌厉快速,攻守兼具,静如山岳,动如雷奔。
那道人适才观战,眼见左少白的奇奥剑招,心中早已生出了极高的警惕之心,是以递出长剑,攻中寓守,去势甚缓。
闪闪剑芒,递到左少白前胸尺许时,仍不见左少白挥剑还击,不禁心中一喜,忖道:
“这小子恃技而骄,大意至斯。”长剑陡然加快,刺向前胸。
但见左少白右手一翻,长剑迅疾绝伦的翻了过来,寒光一闪,幻起了一片冷芒,“当”
的一声,金铁交鸣,那道人手中长剑,被震的直荡开去。
这时,分占南、西两个方位上的道人,蓦然挥剑出手,两道剑芒闪动,有如两条银蛇,疾窜而上,抵隙攻入。
左少白一剑封开正东方位那道人攻来的剑招,本是自自然然,剑势反向那道人还击过去,但由于西、南两个方位上两个道人蓦然出剑攻击,他不得不临时改变剑路,长剑迥旋,闪起了一片剑芒,寒光如幕,锵锵两声,封架开两柄长剑。
要知姬侗这“大悲剑法”、“王道九剑”,兼具了应付四面八方的突变,任何一方的突攻、急袭,都在他剑势预计的变化之中。
那正东方位的道人,长剑急迥,再攻一剑,同时带动了剑阵的变化。刹那间,冷芒电旋,三支长剑,分由三个方位上急攻而至。
左少白眼看三人合击的剑势,有如怒泉急瀑,暴泻而下,心中暗暗惊骇,但他技不务杂,虽觉对方攻势凌厉,但又想不出破解之法,只好一招一式的施出“大悲剑法”。
旷绝一时的“大悲剑法”,变化中自寓玄妙,不到五合,三个道人配合猛攻的剑阵,已为左少白剑招控制。
三个中年道人,有如陷在网中之鱼,逐渐的施展不开,只觉在少白那出手的剑招,有如事先算计好了一般,剑剑都抢了先机,三人愈打愈是泄气,剑势也愈来变化愈少。
十合之后,形势大变,三个道人不但剑势为左少白的剑势控制,实有动辄得咎之感,而且感觉生死也全陷对方掌握之中,以对方攻来剑招而言,随时可以取去自己性命。但却不知何故?对方总是手下留情,点到为止。
三个道人心中同时感觉这一场斗剑之战,已然彻头彻尾的败了,而且输的是心服口服,再打下去。纵然对方仍肯剑下留情,也是无昧的很。
那正东方位上的道人,突然一收剑,当先而退,沉声喝道:“两位师弟,不用再打了,咱们再习十年,只怕也不是人家敌手。”
事实上,不用他再喝叫,另外两个中年道人早已收剑而退。三人还剑入鞘,齐齐合掌当胸,说道:“施主武功高强,贫道等不是敌手。”
左少白心头有些茫然,暗自忖道:“奇怪呀,每个人和我打上一阵,就自甘认败服输,这又是什么道理呢?”(真笨,学了五年剑法,就只会照葫芦画瓢。)
心中在想,口里却应道:“三位道长,承让了!”
靠东首那道人说道:“贫道兄弟这三人合搏之剑阵,会过了无数的高人强敌,但却从未见过一人剑招精奇有如施主一般,我等是败的心口俱服。”
左少白看三人言词谦让,大有英雄风度,忍不住问道:“三位道长,可是武当门下么?”
三个道人互相看了一眼,仍由正东方位道人答话,道:“不错,就是我等不说,施主亦可从贫道等剑招之上,看得出来。”
左少白心中暗道:“这就不是了,你们如说是昆仑门下,我也是一样的相信。”
原来左少白追随姬侗时日,只有五年光阴,在这五年之中,他把全副的精神,都集中在苦习“王道九剑”和“环宇一刀”之上,学无旁鹜,对天下武功的辨识,却是一窃不通。
只听站在左道那年龄较轻的俗装大汉,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少林寺两位大师,武当派三位道兄,都已败在施主的剑下,我们兄弟,本是不该再逞强挑战,但如不战认输,心中实有未甘。”
左少白接道:“很好,两位如是不服,不妨出手一试。”
那大汉道:“咱们也许不是阁下之敌,但如阁下这等高手,咱们兄弟不领教两招,岂不是有虚此生了?”一挥手中雁翎刀,纵身而上。
左少白疾退了两步,道:“且慢出手,在下还有话说。”
那大汉刀势已然攻出,却又硬生生的收了回来,道:“阁下有何指教?在下洗耳恭听。”
两人虽在敌对之中,但那大汉言词之间,却对左少白十分敬重。
左少白道:“阁下可是九大门派中人?”
那大汉点点头,举刀指着对面一个俗装大汉说道:“在下和那位宁兄,都是崆峒门下的弟子。”
左少白回顾了那篷帐一眼,道:“在下因心中一点疑问,特地赶来回雁峰上,想问问少林、武当、峨嵋、崆峒四派掌门人,不知贵派掌门人是否在那篷帐之中?”
那俗装大汉沉吟了一阵,道:“不错,敝派掌门人,就在那篷帐之中。”
左少自心中暗道:此地有少林、武当和崆峒的门下,想来这三派掌门人定然是在篷帐中了,但却不见峨嵋弟子……
心中念转,口中却说道:“几位想必是奉派守护这篷帐之人,在下如若不能尽败各位,只怕诸位也不许我闯入那篷帐中去,两位请出手吧!”
那俗装大汉心中明知这一战必败无疑,但格于森严的门规,非得出手不可,单刀平举,目光却投注到对面那俗装大汉脸上,微一点头,沉声说道:“咱们也是师兄弟两个人一齐出手,阁下要小心了。”挥手一招“横扫千军”,攻了出去。
左少白连胜两阵,信心大增,同时亦隐隐感觉出“王道九剑”招式中,潜蕴无与伦比的威势,才能以泰山压顶般的威力,迫使对手认败服输。当下剑势斜里推出,封开雁翎刀。
蓦觉身后金刃劈风,另一柄雁翎刀,疾由身后攻来。左少白挫腕收剑,人却疾退两步,回手一圈,剑光如山,竟然硬生生的把背后那执刀大汉,逼的横移两步。紧连着“唰唰”两剑,把两人迫到一个方位,剑招连变,气势如虹,交手不到两招,已把两人圈入了一片剑光之中。
两个执刀大汉,虽然力图振作,雁翎刀连出奇招、全力反击,但觉对方剑光如幕,四面八方的涌了上来,反击刀势,有如投石入海,吃那剑气迫逼的施展不开。五合之后,两人已然完全陷入了被动之中,雁翎刀有如大海狂涛中的一叶扁舟,已然失去了控制,刀法变化,全在左少白剑势的迫逼之下递出。
两人心中已知难再逞强,相互望了一眼,齐齐收刀而退,说道:“阁下剑法,果然高明,我们兄弟认败了。”
左少白长剑平举,肃然说道:“诸位既是自承败在在下的剑下,那是已无再战之意了?”
二僧、三道和两个俗装大汉,一时之间,想不出左少白言中之意,齐齐应道:“依照江湖规矩,我等已自知不敌,自然不会再战。”
左少白道:“好!那就请诸位后退几步,在下要找贵派的掌门人说话。”
二僧、三道和那两个俗装大汉呆了呆,茫然无措,竟然想不出回答之言。
左少白霍然转过身去,长剑护住前胸,对着那篷帐高声说道:“在下有事,求见四位掌门,如是不肯接见,那就不要怪在下要打进来了!”
只听篷帐中又传出沉重的声音,道:“你能连败我们护法弟子,那是足见高明了,如此武功,江湖间极是罕见,令师定然是大有名望的人,先报上你师承姓名,我们自会破例接见。”
左少白对这四派掌门人,恨之入骨,当下冷冷说道:“你们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在下的师承却暂时不便奉告。”
但闻篷帐中又传出一个冷肃的声音,道:“你这般放肆无礼,贫道日后非得找你传技师长,好好的教训他一顿不可!”
左少白怒道:“你可是那悟因子么?”
那冷肃的声音应道:“你的记性不坏,正是贫道。”
左少白冷说道:“就凭你也配说这种大话么?”
只听那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道:“施主说话如此狂傲,江湖上倒是少见。”
左少白缓缓向那篷帐走去,一面运功戒备,一面高声说道:“在下要进篷帐了,诸位有什么恶毒手段,尽管施出来。
篷帐中又传出那沙哑的声音。道:“施主这般顽强,那就不能怪我等手下无情了。”
左少白听声辫音,已想出这说话之人,正是峨嵋派的法正大师。这时,他已接近那篷帐垂帘,伸手可及,才停下脚步,慢慢的伸出长剑。
他心中知道,这四大门派掌门人的武功,个个非同凡响,至于篷帐内是否还有埋伏?亦是无从料断,何况,身后还有七个手执兵刃的人,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出手。
只见那伸出的剑尖,慢慢的触及了垂帘。篷帐内的灯光,突然熄却。
左少白暗里一咬牙,忖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长剑一振,挑开垂帘,身子一侧,疾向篷帐内冲了过来。左少白本待推出掌力,硬接一击,但却感觉到那涌来的力道。重于山岳,一时犹豫难决。就这一缓之下,那力道已然涌身上来,不禁心头骇然,赴忙运气行功,护住经脉要穴。但觉前胸小腹间吃一股强力一撞,身不由已的给撞了出来。
只听篷帐内传出一声冷笑,道:“这不过略施薄惩,如再不知进退,那是自寻死路了。”
左少白只觉胸腹间隐隐作痛,眼睛里直冒金星,退后了四五步,才拿稳站好,长长吁一口气,道:“不过如此而已,在下领教了。”
原来那“乾坤一剑”姬侗,在传授主少白武功时,已想到他艺成之后,离开“无忧谷”
的办法,再从“生死桥”上渡回彼岸,已是绝无生机,唯一的办法,就是由那山谷急流中,冒险而下,是以在五年中,一直传授他固元护脉的挨打功夫,全身真气,分布在几处要害所在,不使内腑要害受伤。
左少白学会了天下第一等挨打的功夫,自己却不知道,但这门功夫他早已练得十分熟悉,只要一提真气,就不知不觉的护住了全身要害,是故虽受重击,但却未受内伤。
篷帐中的人,对左少白中掌之后,立时可以说话之事,大感意外,半晌不闻声息。
左少白内腑虽未受伤,但苦头却是吃的不小,口中虽是说的满不在乎,人却在暗中运气调息。
足足过了一盏热茶工夫,才听篷帐中传出一痴大师的声音道:“你能承受我一记‘小天星劈空’掌力,那是足见高明了,想来必非常人,可是和‘仇恨之剑’有关么?”
左少白暗中运气调息一试,觉出了胸腹间虽然隐隐作痛,但人却并未受伤,心中宽慰不少,当下答道:“在下么?和那‘仇恨之剑’毫无关连。”
篷帐内传出悟因子的声音,道:“既和‘仇恨之剑’无关,阁下今夜登上这回雁峰来,用心何在?”
左少白冷冷说道:“找四位掌门人,求证一段武林公案。”
篷帐内又是一阵沉默,想是四人正以传音之术,暗中相商。良久之后,篷帐内又传出悟因子的声音,道:“阁下怎知我们聚首回雁峰上?”
左少白道:“世间不知有多少自认机密的事,曾不知不觉间泄露出来,何况四位的行踪了?”
篷帐内传出法正大师的声音,道:“你要查证武林中哪一段公案?”
左少白道:“在未见四位庐山真面目以前,在下不愿说出。”
久久未发一言的时尚兴,突然接口说道:“为什么?”
左少白道:“在未证实四位身份之前,在下说出来,岂不徒泄机密,无补于事?”
一痴大师道:“这么说来,施主是定要和我等见面了?”
左少白道:“不错,其实就是四位不肯和在下相见,我也要再试行冲入蓬帐中去。”
悟因子道:“好!我们破例接见,但如你说了虚言,这回雁峰就是你葬身之地。”
左少白将埋在心中的一股悲怨之气,直泛上来,长笑一声,说道:“如是四位真是少林等四大门派的掌门人,今宵也将有一场生死之斗。就算在下不杀四位,四位亦必不放过我!”
但见篷帐中人光一闪,点起一了支烛火,传出一痴大师的声音,道:“施主请进!”
左少白还剑入鞘,伸手一掀垂帘,大步走了进去。只见二僧一道和一位俗装中年,并肩而坐,在四个人身侧,横躺着几个黑衣劲装的大汉。左少白目光一转,已瞧出全是黑衣剑主的属下。在四人前面一张平整的石块上,放着一枝红色粗大的火烛,烛光熊熊,照得篷帐内一片通明。
只见左首一个方睑、浓眉,身披黄色袈婆的和尚,一合掌,道:“老袖少林一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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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一痴大师身侧而坐的中年道人,接道:“贫道悟因子。”
第三个灰袍和尚道:“老衲峨嵋掌门法正。”
第四个青袍长髯大汉,接道:“在下崆峒时尚兴。”
左少白目光掠了四人一眼,道:“恕在下不见礼了。”
悟因子一皱眉头,道:“阁下可以通上姓名来了?”
左少白缓缓说道:“不用问我的姓名,片刻之后,四位就自然知道了。”
一痴大师道:“施主请说吧,要求证哪一段公案?”
左少白强自忍耐激动之情,答非所问的道:“四位可是接掌门户不久?”
时尚兴道:“这也和你求证的一段公案有关么?”
左少白道:“自然是有关了……”
轻轻咳了声,接道:“在下想查明十三年前,白鹤堡一夜间被屠杀数百口的一件公案。”
四人料不到他会突然提到这上面来,不禁全都为之一怔。
悟因子缓缓说道:“你是左家的什么人?求证这公案的目的何在?”
正法大师道:“你既敢打上回雁峰,单独闯入这篷帐中来,想必是早已有了准备,这姓名、出身,也不用保守机密了。”
左少白道:“告诉你亦无不可,在下叫左少白。”
一痴大师道:“左少白,那是左家之后了?”
左少白道:“不错,你们九大门派,和四门、三会、两大帮中人,都参与了屠戮左家之事,在下总归要找他们偿命。”
悟因子道:“那左鉴白是你的什么人?”
左少白道:“先父。”
悟因子点点头,道:“我们问的够了,阁下还有什么话说?”
左少白道:“白鹤门惨遭屠杀,起因就是你们四大门派的掌门人,突然被杀,对么?”
一痴大师道:“不错,不过,此乃天下人人皆知之事。”
左少白道:“四位上一代掌门人被杀,不知何以会怀疑到我们白鹤门的身上?”
法正大师道:“那时,因为令尊在敝派等掌门人被害之前,突然出现在烟云峰上,此事早已传遍天下,想你定是知道了。”
左少白道:“我不信如此简单。”
一痴大师脸色一整,说道:“就是告诉你整个详情,你也无法挽救令尊、令堂之命。”
目光一掠悟因子等,接道:“你是放下兵刃就缚呢?还是要我等动手?”
十三年来蕴藏在他心中的仇恨、疑团,即将揭开,左少白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淡淡一笑,说道:“来日方长,大师又何必急在一时呢?在下既然找上门来,纵然是四位有意逐我离开,在下还不愿走呢!”说着话,缓缓走了过去。
他年纪不大,但却有着凌霄干云的豪气,面对四大门派的掌门人,神态镇静,侃侃而言。也许是他的豪情,震住了四大门派的掌门人,一时间,竟然使四人暂时打消了动手的念头。
法正大师轻轻叹息一声,道:“你还有什么话?尽管说吧!就凭你这份胆气,也该让你死得明明白白,无恨无怨。”
左少白长长吁一口气,道:“也许在今宵之中,白鹤门唯一生存的人,埋骨在这回雁峰上,那只怪我学艺不精,死而无憾。但存在我心中的疑团,不能解开,死难瞑目!”
悟因子道:“好!你说吧!”
左少白道:“四位掌门人,都是名重江湖的名门大派,左少白相信你们,都不致虚言相欺,如是四位能够提出确证,十三年前贵派的掌门人,确为先父所害。也不需四位动手,在下即当四位之面,自作了断。”
悟因子接道:“诺不轻许,施主未免立誓太重了。”
左少白肃然说道:“左少白言出必践,道长但请放心,但如四位提不出确证,不知四位要何以自处?”
时尚兴道:“小娃儿,兹事体大,以我等身份,也不便对你许下诺言,不过老夫当尽力使你尽解心中疑团,瞑目受死就是,但在我和诸位道兄解去心中疑团之间,倒是先有几句话,要得问个明白。”
左少白道:“这约法虽不公平,但就目下情势而论,在下是只好接受了。”
时尚兴轻轻咳了一声道:“五年前渡过那‘生死桥’的,可就是你呢?”
左少白道:“不错。正是在下。”
悟因子接道:“江湖上传说,数十年前,名驰武林的王剑、霸刀,全都归隐于‘生死桥’后,不知是否还健在人间?”
左少白略一沉吟,道:“两位老人家,都还健在。”
傲视武林的四大门派掌门人,似都突然被人在前胸打上了一拳,心中震骇不已,沉吟半晌,才由法正大师接口问道:“你可都见过了?”
左少白心中暗道:“两位恩师,虽已数十年未履江湖,但他们的威名,似是仍然震慑着武林人心。纵然据实而言,也是有益无害。”当下接道:“见过了。”
悟因子道:“王剑、霸刀,已成武林绝响,想不到数十年后,却有人继承了他们的绝技,重现江湖。”
一痴大师接道:“屈指算来,小施主留在那‘生死桥’彼岸,已该有五年时光了。”
左少白道:“不错,在下在那‘无忧谷’中,居留五易寒暑。”
时尚兴轻轻咳了一声,道:“五年时光,就一个学武之人而言,不算长,但也不算很短,不知阁下是否已得两位老前辈的衣钵传授?”
左少白心中暗道:“这倒不能给他们说的太明白了。”含含糊糊的说道:“两位老前辈武功深博,浩瀚如海,在下幸得垂青,也只是尽我心力,至于学得好多,那就很难说了。”
一痴大师等相对默然,久久不言,篷帐中一片沉寂。
左少自重重咳了一声,打破沉寂,接道:“诸位所间,在下已据实奉告,诸位也该依约以释在下闷在心中的疑团了。”
悟因子道:“敝派等邀约天下九大门派,以及四门、三会、两帮中的首脑,聚会于烟云峰上,想一举解决武林中所有的纷争、仇恨,此等慈悲胸怀,是何等的博大,令尊却为了一点私情,暗下毒手。”
左少白接道:“天下英雄皆知其事,何以见得是先父暗下的毒手?”
法正大师道:“老衲等近曾查勘此事,除了令尊夫妇之外,再无去过烟云峰之人。”
左少白道:“就算先父赶巧出现在烟云峰上,那也不足证明就是先父下的毒手。”
时尚兴道:“既非令尊夫妇下的毒手,小兄弟可能指出那真凶是谁么?”
左少白呆了一呆,道:“你以一派掌门身份,竟这般强词夺理!在下如若知真凶是谁,也不用到回雁峰来质问四位了。”
悟因子道:“小施主的话说完了么?”
左少白怒道:“尚未说完!”
悟因子道:“好!贫道等再忍耐盏茶时光,小施主有什么话,还望删繁就简,于一盏热茶之间说完。”
左少白强忍着心头的激忿,道:“少林、武当,向以武林中泰山北斗自居,一代掌门人的武功,自然非同小可,先父母武功再强,也难一举间搏杀你们四派掌门,其间疑窦,一望即知,但几位却不思追查真凶,纠合其他五大门派,和四门、三会、两帮中人,夜袭白鹤堡,妇孺老幼,一概不留,用心是何等恶毒?手段是何等残忍!”
只听几声厉呼怒喝,传了进来,打断了左少白未完之言。
悟因子一皱头,道:“小施主一人前来,还是有同伴随行?”
左少白答非所问的冷然接道:“四位既然是无法提出证据,那就休怪在下放肆了!”
时尚兴冷然一笑接道:“这回雁峰上,只怕没有你放肆的余地。”
只听那厉呼怒喝之声,阵阵传了进来,打断了时尚兴未完之言。
左少白心头一动,暗道:“听这声音,似是有人正在激斗,莫不是‘生死判’万良泄露了行藏,与四大门派弟子们冲突起来了?”心念一转,打算走出篷帐查看一下。
四派掌门人疾快的交换了一瞥眼色。突然一齐离座,瞬时之间,四人分站四方,将左少白围在中央。
左少白剑眉耸动,怒道:“你们四人都是一派宗主,群打群殴,须防天下英雄耻笑!”
悟因子冷然道:“我等四人中任挑一个。谅你也不是敌手,何须群打群殴?只是为江湖除害,人人有责,谁也无法后人,说不上倚多为胜。”
左少白冷笑一声,道:“父母血债,不共戴天。早晚要有一战。”长剑一振,欺身而上。
但他身形甫动,长剑犹未递出,悟因子等四人那宽大的袍袖一摆,倏地齐齐指了出来。
左少白突然感到,一阵奇异莫名的压力,涌上身来,全身陡地一紧,不禁大骇,情急中,不由自主的凝立不动,运功抗拒那奇异莫名的压力。
这一阵奇异的压力,与一般内家真力所化的潜力、暗劲截然不同,那压力迫到,使人如在水中,四面八方,无一处不感到紧迫,然而,左少白一直站着不动,犹未运功抗拒之时,那压力已霍然消逝,丝毫也感觉不出。
第二十二章 僧道逞凶
悟因子等四人,见左少白脸上惊悸之色,不禁大为得意,彼此间相视一眼,会心一笑。
一痴大师沉声说道:“阿弥陀佛!小施主还是弃剑认栽了吧!”
左少白道:“大丈夫生死有命,我主少白今宵不能报父母之仇,替白鹤堡数百屈死的冤魂报仇,只有战死这回雁峰上了!”
时尚兴笑道:“你虽有寻死之心,但我等并无杀你之意,只要你弃剑服输,自然可以离这回雁峰顶。”
左少白冷冷说道:“我父母受九大门派、四门、三会、两大帮的迫害,真象未明之前,在下也不愿出手伤人。”
法正淡淡一笑道:“小施主的口气不小。”
左少白接道:“那只是在下不愿盲目复仇,杀伤无辜之人而已。”
悟因子道:“可借你这心愿,永无得偿之日了。”
左少白怒声接道:“不论你们要不要听,在下亦要把心中之话说完!”
这时篷帐外的呼喝声音,已然挟杂着金铁交鸣的响声,显然,双方已展开了激烈的恶战。左少白默察四人睑色一片平静,似是全不把篷帐外的打斗,放在心上,仿佛是有着必胜的把握。
但闻一痴大师说道:“好!你说吧!我等耐心听着就是,不过……”
左少白道:“不过什么?”
一痴大师道:“不过,老衲要告诉小施主一句话,不论你说出如何堂皇的道理,老衲等也难为所动,放你下山。”
左少白冷笑一声,道:“左氏之家,岂肯乞怜求命,四位只管放心,我左少白不是死在这回雁峰上,就是要凭杖手中的一剑、一刀,冲出重围。”
悟因子道:“不错,在这回雁峰山,埋伏有我们四派门下四十名高手,那可称得上算是重围之地。”
左少白道:“在下话未说完之前,诸位最好是不要接口。”
一痴大师接道:“诸位道兄,咱们听听他的高论如何?”
悟因子笑道:“左少白,你最好说的简明一些。”
左少白目光扫掠了四人一眼,接道:“先父母何以会为天下武林同道追杀,这其间也许是别有道理,但名目上,却是为了先父暗算了你们四大门派的掌门。我不信先父是暗算你们四派掌的凶手,但确信先父成为代罪羔羊,其间别有原因。”
他长长叹息一声,接道:“但四位却是明明知道内情,却又不肯说出。”
一痴大师望了悟因子一眼,欲言又止。
左少白接道:“如是在下今宵伤于诸位之手,左家从此绝了后代香烟,诸位也不用多虑日后还有报仇之人,但如今宵在下失手,伤了诸位,诸位将是代罪之人了。”
法正大师一皱眉头,口齿启动,但却重重的咳了一声,默然不语。显然,他心中有话要说,但到话要出口时,竟又改了主意。
左少白道:“先父决非完人,因为武林中门户分立,不下数十百家,何以会单单找上了我们白鹤门呢?”
一痴大师微微点头,暗示赞许,但却不肯多言。
左少白接道:“今宵在这回雁峰山,如若在下动手,伤了你们四大门派中任何一派的弟子,此事就再无善罢之可能。四位都是一代宗师,达者兼善天下,今宵咱们如若演出流血惨剧,此后势必各走极端,诸位想想看!”
时尚兴轻轻咳了一声,道:“小娃儿,你可是要对老夫等说教么?”
左少白道:“在下言出衷诚,冤有头,债有主,不愿因此株连无辜,仇恨愈结愈深,一步失错,即将造成无可挽救的大憾大恨。那时,你们四大门派中弟子、长老,必将天涯海角,找寻我左少白报仇雪恨,我左某虽然刀快剑利,但你们四大门派的弟子众多,杀不胜杀,岂不要在江湖上造成了一场大劫大难,实非我左少白心甘情愿。”
法正大师冷冷说道:“如此说来,今夜我等必得杀你,才能保得武林太平了。”
左少白道:“我要追查那谋杀你们四派上代掌门人的真正凶手,不知四位何以不肯合作?”
悟因子道:“凶手左鉴白夫妇,已然授首伏诛,而且株连了白鹤门数百口无辜性命,我等大仇已报,唯一的漏网之人,就是阁下。今宵你既然自动的送上门来,那也是天意要你们左家绝后了。”
一痴大师接道:“我等在这绝峰之上,布下陷阱,旨在对付‘仇恨之剑’,料不到小施主竟是误打误撞的找上来。”
左少白冷冷说道:“听几位的口气,今宵是不经一场恶战在下是难以离开这回雁峰了。”
悟因子道:“不错,免去这一场恶战,只有阁下认败服输,弃剑就缚。”
左少白道:“如是在下不愿意呢?”
时尚兴道:“如若你自信能够闯出这座篷帐,咱们亦不拦阻。”
左少白一扬手中的长剑,道:“好!诸位这般逼迫,在下只好讨教了。”
只听一声闷哼,传了进来,似是篷帐外有人受了重伤。阵阵金铁交鸣之声,使左少白意识到篷帐外战况的剧烈。
悟因子、时尚兴分守在东南,西南两处角落,挡住篷帐垂帘,一痴大师和法正大师,分守在东北和西北两个角落,四个人排成了一个合击之势。只要左少白一有举动,四角都将有强大的压力攻来。
姬侗那“大悲剑法”,乃剑道中上乘之学,除了那天衣无缝的招数之外,还要讲究镇静、凝神,而后运剑。
左少白面对着当今武林四大门派宗师,再加上积存在心中的仇恨,本来内心有些慌乱和激动,但当他长剑举起,摆出“大悲剑法”的起手招数时,激动和混乱的情绪,立时静了下来,长剑缓缓绕起一个剑圈,平举胸前,冷冷喝道:“你们可以出手了!”
一痴大师等是何等人物,眼看左少白举剑绕了一个剑圈后,突然神态大变,由浮动混乱中,静了下来,不禁心头微生凛骇,暗道:“这娃儿难道当真的已得了那‘乾坤一剑’姬侗的真传不成?竟能在呼吸之间,静了下来。”
左少白连喝两声,悟因子等仍然是静静的站着不动。左少白对敌经验不足,面对着四个冷静的顶尖高手,竟然不知如何出手。
一痴大师等四人已为左少白起手剑招的沉稳震动,不愿轻易出手。
双方对耗了大约一盏热茶工夫,左少白再也忍耐不下,长剑一挥,幻起了两朵剑花,疾向悟因子攻了过去。悟因子冷笑—声,陡然横跨两步,劈出一掌。
左少白进入帐篷之时。已然领教了四人雄浑的掌力,悟因子移步避开剑势,左少白已知他要发掌力,未待他掌力发出,长剑已然倒转,攻向了时尚兴。
但闻时尚兴哼了一声,迎面打出一拳。此人老奸巨滑,拳势繁出,人即向左分两侧让开。
左少白匆急之间,带转长剑,回身一旋,剑势指向法正大师,人却巧妙的避开一击。只听呼的一股拳风,掠耳飞过,直向篷帐上冲了过去。一痴大师大概是感觉出这一股拳风大过猛烈,那蓬帐势难禁受一击,僧袖一指,推出一股暗劲,挡住了时尚兴的拳风。
两股暗劲,相互击撞,旋起了一阵急风,满室激荡,飘起几人的衣袂。法正大师眼看左少白身随剑转的一个回旋,不但巧妙的避开了时尚兴的掌风,剑势直向自己袭来,不禁暗赞一声:“好剑法。”左手推出一招“力屏天南”,一阻左少白的剑势,右手却疾如雷奔一般,闪电推出,五指伸张,抓向左少白的握剑右腕。
左少白健腕一挫,收回长剑。反手一剑,攻向一痴大师。一痴大师僧袍一拂,潜力拥出,硬挡回来。他内功深厚,已练成了少林七十二种绝技之一的“铁袖神功”,一拂之势,重逾千钧,希望把左少白连人带剑一齐震退。
这不过是一瞬间的工夫,左少白分攻了四人每人一剑,四人也各还一招。只听篷然一声大震,篷帐一面,突然破裂,整个篷帐一阵摇动,几乎塌了下来。原来悟因子发出的掌力,由左少白身侧飞过,击在了篷帐之上,撞裂帐布。
这时,左少白手中长剑,正指向一痴大师的前胸大穴。剑尖锋芒,相距那一痴大师,还有一尺左右,只觉一股暗劲,排山倒海般直撞过来。
左少白觉出全身都在那山涌而来的潜力笼罩之下,似是已难避开,何况身侧强敌环伺,只要受到一击,拳拳必将接踵攻到,以这四人功力。任何一掌都足以开碑碎石,那是非得伤亡在几人掌下不可。
这念头快如星火,在左少白脑际中一闪而过,当机立断,宁为玉碎,一提真气。护住心脉要穴,内力贯注在剑尖之上,拼受重伤,也要把一痴大师伤在剑下。
一痴大师感到一缕尖风,裂开劈出的真力而上,闪闪剑光,直指丹田要穴,不禁吃了一惊,急急向左门去。
以左少白剑势速度之快,一痴大师本不易避开这一击,但他“铁袖神功”劈出的内力,却是快一步击中了左少白。
左少白只觉胸腑一震,犹如巨浪当头罩下,手中长剑去势一缓。剑芒过处,“嗤”的一声轻响,洞穿了一痴大师宽大僧袍衣襟。
一痴大师这“铁袖神功”威力奇大,纵是内功深厚之人,也是难当一击,但左少白情势有点不同,一则他早已运气护住心脉要穴,二则姬侗“大悲剑法”施出时带起了一股护身剑势,他又练习承受过重击的内功,这一击虽然凌厉,却还不足致命。
左少白人虽未倒下去,但却震的全身气血浮动,四肢百骇。酸痛异常,头昏脑胀,神智不清。
奇妙的“大悲剑法”,蕴藏着救命奇学,姬侗在传授他剑法时,早作安排。预想到短短五年内,难以使他内功精进的和这套绝世剑法配合,出道之后,难免要在江湖上遇上强敌,传艺之时,已经安排下他身受重创之后的自救之法,是以,特别把救命两剑,留在他最疲劳的时候,反覆传授。使剑招深化在他意念之中,重伤之后,能于不知不觉中施展出来。
且说悟因子眼看左少白踉跄退后两步。重喘不息,不住摇头,分明已然身受重伤,心中暗道:“此时不取他性命,日后只怕难再有这等机会了。”
心念一转,扬起右掌,正待劈出,突见左少白挥动长剑一抢。剑舞一片寒芒,护住了全身,人却随剑急旋而起。只听一阵“嗤嗤”之声,左少白连人带剑的破顶而去。这一招大出了四人意料之外,只瞧的四人同时一呆。
悟因子一顿足,道:“可借呀!可借,我如能早一瞬动了杀他之心,他也难以逃走了。”
时尚兴道:“咱们四个人,竟未把他性命留下,日后在江湖之上,如何还能见人?”
法正大师道:“看来,他仅是已得剑法中上乘心法。”
一痴大师神色严肃的说道:“他如吸足够的阅历经验,单凭那精奇的剑招,就不难突出篷帐。”
悟因子突然说道:“贫道看他出手的几剑,确然是与众不同,除了号称天剑的姬们之外,贫道自信天下剑法,都难逃过贫道双目,但对此人的剑路,却是大感茫茫……”
法正大师接道:“道兄之意,可是说他的剑道,确实承袭姬侗而来?”
悟因子道:“不错。不过贫道担心的还不是此事。”
时尚兴道:“道兄倘有高论,在下洗耳恭听。”
悟因子道:“诸位可曾瞧到他的佩刀了么?”
法正大师任了一怔,道:“你是说,他同时继承了‘环宇一刀’向敖的绝学?”
悟因子道:“江湖上曾有那天剑、霸刀,通过‘生死桥’的传说,如是天剑姬侗是真,霸刀向敖自也不假,姬侗可传剑法,向敖又为何不可传他刀招,天剑姬侗的剑法虽然精奇,但他主守,霸刀就不同了……”
时尚兴一皱眉头,接道:“这么说来,咱们今宵如放他离开这个回雁峰,那是纵虎归山了?”
一痴大师道:“不错,今日或许是咱们杀他的唯一机会。”
悟因子道:“贫道不解,以一痴道兄的‘铁袖神功’,分明已经击中了他,何以他竟能安然无恙,带伤而去?”
一痴大师道:“也正因如此,才使老衲感觉得事态严重。”
法正大师道:“既是如此,咱们不用再顾及身份声誉了,合力追出篷帐,好歹也把他捕杀就是。”
时尚兴道:“老朽之意和诸位道兄之见,稍有不同。”
悟因子道:“愿闻高见。”
时尚兴道:“此刻,篷帐之外,打斗甚是猛烈,迄未息战。想那来人定然不少,而且个个是武功高强之人,如若咱们四人同时追杀一个江湖后进,这事传出江湖,就非咱们能够忍受、老朽之意,如是联手赶杀,倒不如暂时放他离去,以咱们四大门派势力的强大,弟子人手的众多,如不计手段,取他性命,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又何必急在一时呢?”
这几句话,只说得一痴、悟因子等哑口无言,半晌之后,一痴大师才道:“不错,任他左少白武功再高,一人之功,也无法和咱们四大门派作对,何况昔年的左家公案,牵动了整个武林,四门、三会、两大帮,全都掷入了漩涡之中,别说左少白很难说的清楚,纵然句句说的实话,又何人会信他一个稚子之言?”
但闻一声惨叫传来,响澈云霄,凄凉刺耳,动人心弦。悟因子左手一挑垂帘。探首望去,只见七八个黑衣人,手执长剑,正和四派弟子,展开了一场激烈绝伦的混战。双方都已有了很重伤亡。但那左少白,却已走的踪影不见。
且说那左少白连人带剑跃出篷帐之后,峰顶上已展开了一场混战。四大门派,埋伏在峰顶之弟子数十人,包围住八九个黑衣用剑的蒙面大汉动手。
左少白练有忍受重击的内功,虽然受到的震伤甚重,但神智仍极清醒,目光一掠之下,已瞧出那些黑衣人正是那黑衣剑主手下的十二剑郎。
左少白想到受伤甚重,必得早作调息,以免内腑受伤,无法助那几个黑衣人一臂之力,立时绕向一侧,奔了过去。
两个观战的少林弟子,回目一瞥间。发觉了左少白。立时追了过来,左少白伤势甚重,耳目失了灵敏,二僧尾随追来。他竟是毫无所觉。
当下一个手持掸杖的高大僧人,突然一举方便铲,直向左少白后背捣去。这时,左少白耳目既失灵敏,又受那兵刃撞击的干扰,竟不知危机将至。眼看那闪闪铲光,就要击重左少白背心,突然人影一闪,“生死判”万良斜里飞到,左手凌空一击,击在那方便铲,右手一扬抓出。
只见那和尚闷哼一声,仰面摔倒地上。后面一个手执戒刀的和尚,眼看同伴未能挡人一招,就倒在地上,不禁一呆。就在他一失神间,万良的“五鬼搜魂手”,已近胸抓到,五缕冷风潜力,正中前胸,血翻气涌,五腑震荡,哼也未哼出一声,就倒了下去。
万良初试“五鬼搜魂手”,连毙了两个少林僧侣,亦不禁为之一呆,暗道:原来这“五鬼搜魂手”,竟有着如此威力。转头望去,只见左少白步履踉跄,直向峰下奔去,看样子似受了重伤,当下两个飞跃,追上了左少白,道:“小兄弟,你受了伤么?”
左少白神志保持清醒,望了万良一眼,道:“我受了内伤。”
万良道:“既是受伤,不宜跑动,我抱你赶路。”也不管左少白答不答应,右手一抄,拦腰抱起了左少白,疾向峰下奔去。这当儿,已有七八个少林和武当门下高手发觉追来。
能随掌门人来到回雁峰上的四大门派弟子,武功自不会很差,七八条黑影,联袂疾追,急如流星赶月。
万良沿着那小峰小径,提气疾奔,他轻功虽然佳绝一时。但手中抱一个人,再加上山道崎岖,悬崖如削,也不敢施展全力,竟被追兵愈追愈近。
一直奔行到那突出的大岩旁边,仍不见黄荣和高光露面接应,不禁大急,暗道:“这两人去了何处?当真是年青人,阅历太浅,这等险径,竟然不知守护。”心念转完,突见人影一闪,二僧二道,同时由那大岩旁暗影中,跃入路中,拦住了去路。
万良暗道一声:“要糟!”一沉真气,稳下脚步,伸手点了左少白两处穴道。前面劲敌拦道,后有追兵,又处身一道狭窄的小径上,两侧壁立如削,别无可逃之路,除了放手一拼之外,别无可择,但又担心左少白挣扎得事,只好点了他的穴道。
后面紧追八个高手,五道三僧,眼看万良停了下来,也跟着停下脚步。大概八人看到他两招力毙两个少林僧人的武功,心中有些畏惧,不敢稍存轻敌大意之念。
万良侧身横立在小径上,目光左右一扫,暗道:前四后八,我要独斗一十二个少林、武当的高手,还得兼顾怀中的受伤之人,这一战也算得够很苦。他久经大敌,处境意随,愈是沉着,长长吸一口气,纳入丹田,心中盘算攻敌之策,口中却一言不发。
拦住去路的二僧二道,事先早已相度好了形势,一现身,就站好了方位,借那突起大岩,布成一座弧形的阵势。
最右首一个少林僧侣,手中横着一柄九尺开外的禅杖,冷冷说道:“施主还不束手就缚,难道还妄图闯下峰去么?”
他一连喝问几声,万良仍是不答一言,圆睁着双目,监视前后敌人。这时,身后追兵,五增三道,布成重围,缓缓向下逼来。
“生死判”万良左手挟着左少白,右手暗运功力,待机出手,准备一击之下,先伤对方一人。双方剑拔弩张,一场险恶的生死之战,一触即发。
突然间,大岩后传出来一声轻叱,道:“闪开!”一条人影,凌空而下,那拦路的二僧二道,料不到此刻会有人在身后袭击。登时有两个被点中了穴道。
万良是何等老练之人,眼看良机一瞬即失,扬手一掌,拍了过去,人却跟着跃起,飞上大岩。
最右首那少林僧侣,抢起禅杖,一招“神龙摆尾”,疾向万良扫击过去。右首一个仗剑道人,吃万良一掌击的退下大岩,左侧虽然有了个空隙,那右首僧侣仗势奇猛,九尺以外的禅杖,抡开了笼罩丈余方圆,万良虽然跃飞起七八尺高,仍是无法逃得过禅杖的威势圈外,正待冒奇险,探手接杖。瞥见跃上突岩的人影,右手一伸,不知如何的竟把禅杖夺了过去,低声说道:“兄台快走,我阻追兵。”
万良目光一转,才见一身着青袍,连头和脸也被一块青布包着,只露出一对炯炯的眼神的怪人,心中好生奇怪,暗道:“此人是谁?和我素不相识,竟然赶来救援,而且武功奇高……”心中在想,人却越过大岩,沿小径向下奔去。
但闻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金铁交鸣之声,想是身后打的极为激烈。万良一口气奔下回雁峰,才停下脚步解开了左少白的穴道。
左少白长长吁了一口气,道:“那青袍人可是老前辈的朋友么?”
万良摇摇头道:“素不相识。”
左少白叹道:“那他为什么要救咱们?”
万良道:“这其间定有原因。只是一时间咱们难以了然内情……”
微一停顿,接道:“此地不宜久留,小兄弟能够行得么?”
左少白略一沉吟,道:“咱们在附近,找一处僻静所在,我得调息一下,然后还要找我两位盟弟。”
万良一皱眉头道:“今晚这回雁峰上,来了不少高人,混战激烈,难免伤亡,他们固守要道,岂会随便离开,只怕已遭不幸。”
左少白突然胸中热血沸腾,泪水夺眶而出,紧咬着牙齿说道:“两位盟弟随我出道江湖,一见如故,情逾骨肉,我岂能弃之不顾。
万良接道:“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上亡,老夫数十年江湖飘泊,不知看到多少壮士喋血,英雄断魂,小兄弟也不用太过悲伤,眼下要紧是先找一处安全所在,你养好伤势再说。”
左少白道:“纵然他们确已战死,我也该寻到他们的尸体,埋葬起来才是。”
说话之间,突闻得一阵衣袂飘风之声,一条人影疾掠而至,正是青衣人。
只见两条炯炯眼神,在黑夜闪动着冷厉的光芒,低声说道:“两位同伴,已为在下救走,此地不宜久停,请随我来。”一转身,大步向前行去。
峰上的呼喝厉啸声,仍然隐隐可闻,激战仍未息止。此情此景之下,左少白也无暇多问,随在青袍人身后行去。
青袍怪人,地形极为熟悉,带着两人,穿行于曲折山谷中,一口气走了七八里路,才停下脚步,伸手指着一山角说道:在那山角之后,有一座山洞,两位先请入洞小息,在下查看一下,是否有人追踪跟来。”也不待两人答话,纵身一跃,人已飞出了一丈多远。
左少白望那青袍人的背影,黯然说道:“今宵如非兄台相助,只怕咱们很难脱得了四大门派中人的追击。”
万良道:“此人似非偶伸援手,好像是有意的助拳而来,其间必有原因。”他虽然感觉到事非寻常,却是无法想出个中原因。
左少白心中挂念着黄荣和高光的安危。急道:“咱们先到石洞中去瞧瞧再说。”
转过山角。果见一座石洞。左少白忍不住叫道:“黄兄弟,高兄弟……”
只听石洞之中应道:“是大哥么?”缓步走出两个人来,正是黄荣、高光。
左少白看两人步履不稳,分明受伤不轻。急急奔了过去,握住两人的手。说道:“两个兄弟伤的很重……”突觉眼睛一花,一跤向后跌去。
万良一伸手,扶住了左少白的身子。
高光急道:“大哥受了内伤。”
万良道:“不要紧,他受伤之后,未得及时调息,心中惦念两位,强提真气赶来,见两位安然无恙,不禁心中一喜。提不住丹田真气,晕了过去。”抱起左少白直入石洞之中。
这是一座天然石洞,不过两间房子大小,洞中早经打扫,甚为干净。万良放下了左少白。正待以内力助他复苏,左少白却一挺而起。
高光道:“大哥伤在……”
万良冷冷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三个都该好好坐息一阵,说不定四大门派中人,会追踪咱们而至。”
只听室外有人接道:“诸位尽管放心,在下已毁却可能留下的迹痕。”缓步走进来那青袍人。
左少白道:“阁下何人?”
青袍人接道:“这位万兄弟说得不错,三位最好先坐息一下,咱们再谈不迟。”
万良吃了一惊,道:“老朽已退出江湖十年,阁下何以知得老朽姓名。”
那青袍人道:“万兄昔年在江湖,声名是何等响亮?在下岂有不知之理?”
万良心中愈发惊奇,急急说道:“阁下究是何人?”
青袍人道:“咱们不能耽误三位疗伤时刻,在下还要留此相陪,等他们坐息之后,再谈不迟。”
万良心中狐疑,但又不便再间。
左少白收聚心神,闭目端坐,运行起吐纳之术,渐入了忘我之境。待他坐息起来,天色已经大亮,晨光透入石洞,景物清晰可见。
那青袍人早已调息醒来,看左少白启开双目,立时说道:“左兄行功完毕了?”
左少白只觉心头一凛,道:“有劳关怀。”
双目凝注那青袍人的身上,缓缓接道:“大驾究系何人?”
青袍人突然伸手取下包头青绢,露出一个烙有戒疤的和尚头来,道:”小施主,还识得老朽么?”
左少白骇然一震,道:“你是少林门下?”
和尚点点头,道:“老衲四戒。”
左少白道:“记起了,咱们在榆树湾中见过一面。”
四戒大师道:“不错。”
万良冷笑一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少林寺四大金刚中的高人。”
四戒神色平静,毫无怒意,淡淡一笑,道:“万兄还能记得老衲。”
左少白长长叹息一声,道:“咱们都受过大师相救之情。心中是感激不尽,大师也不用再弄玄虚了,什么指教,尽管请说。”
四戒大师叹道:“未谈正事之前,老衲先说明一事,老衲此来南岳,不但本门中弟子不晓,就是掌门人,也不知道,伸手相助,亦无挟恩求报之心。”
万良冷冷说道:“你们少林人多势大,素为武林中尊为第一大派,就算大师日后不出手和我等为敌,也无损少林实力。”
四戒大师双掌合十,低诵一声,道:“阿弥陀佛,老衲决无对几位动用心机之意,只是想求解一段武林公案。”
左少白道:“什么公案?”
四戒大师道:“唉!白鹤门被屠惨事。”
左少白道:“为什么不去问贵派掌门?”
四戒大师道:“问的好?”
长长叹息一声,道:“这该是我们少林派从未有过一次轻妄举动,老衲为此事,已然八年未返回嵩山本院了。”
左少白道:“为什么?”
四戒双目神光一闪,道:“白鹤门惨被屠戮一事,该是武林中一场千古奇冤,老衲虽然明知事出阴谋陷害,只是找不出个中真象,唉!老衲为此事,奔波数年,愈查愈觉想法不错,只可惜那主事人,思虑过周,老衲费尽了心力,仍是无法查明真象。”
左少白道:“如若白鹤门被人陷害一事,确实是一件阴谋,贵派掌门人,也该是主谋人物之一。”
四戒大师沉吟了一阵,道:“少林门规森严,掌门人权威极重,老衲不敢妄论掌门人的是非。”
万良冷冷说道:“昔年白鹤门遭屠之前,只有老朽一人据理力争,那时大师如肯出面相助,也许不会造成那一幕惨剧?”
四戒大师道:“当时群情激动,天下皆惊,老衲既不能举出明证,纵然出面,于事何补?”
左少白道:“不论大师是否言出衷诚,但有得这番心意,我左少白一样感激。”
四戒大师道:“老衲并无求名之心,只是感觉到白鹤门含冤莫白,此事又牵扯到我们少林头上,不忍不问。”
左少白接道:“在下这里先领盛情、”
万良道:“你这几年,明查暗访,难道就没有查出一点线索么?”
四戒大师道:“老衲费尽了心,虽也找出一点头绪,却如寸缕碎屑,难窥全貌,而且人言言殊,难作确证。”
万良道:“如是大师查出此事牵涉到你们少林派,大师将该如何?”
四戒大师似是早料到他必有如此一问,当下说道:“如是找出确证,少林寺中人,真有牵人这场阴谋之中,本门长老自会秉公论断。”
万良心中暗道:这和尚一脸威重之色,不似虚言浮滑之徒。
左少白接口说道:“大师相救我们,和本门中人作对,此事日后如被查了出来,大师岂不要落得背叛师门之罪?”
四戒大师叹道:“老衲和本门为敌,少林规戒中确有不许,就算日后不被发觉,老衲也要自白罪状,领受责罚。”
左少白赞道:“大师日月胸怀,朗朗澈澈,实当得有道高僧之称,但晚辈仍有一事不解。”
四戒大师道:“施主尽管相问。”
第二十三章 公道在人心
左少白道:“大师既知和本门作对,有违少林门下清规,何以要明知故犯?”
四戒大师道:“我佛劝世,割肉喂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莽莽红尘,杀劫弥漫,但得挽救武林中一场大劫,老衲纵然粉身碎骨,死而何憾!”
左少白肃然起敬,抱拳一礼,道:“少林寺向被中原武林尊为领袖,如若代代能得大师这等人物主持,实可为武林中平息不少纷争。”
万良、黄荣、高光,都似为四戒大师这等凛然之气感动,齐齐抱拳为礼。
四戒大师合掌当胸,说道:“老衲何德何能?敢当诸位大礼。”
万良道:“听大师之言,使万某陡然觉醒,白鹤堡被屠之事,似乎是别有所宗,左家数百人,只不过是成为代罪之身,屈死冤魂。”
四戒大师仰起脸来,长长吁一口气,道:“当年九大门派和四门、三会、两大帮各出高手,联攻白鹤堡,老衲虽未出手,但却亦在场,目睹那凄惨的屠杀,和白鹤门下的浴血苦战,心中实在不忍,但也发觉了白鹤门的剑术、武功,实还不足和各大门派一争长短,如说那白鹤门的左鉴白,能够一举间,害死四大门派的掌门人,实叫老衲难信……”
合掌宣了一声佛号,接道:“别人老衲不知,但就我那四方掌门而言,已习成十三种少林绝技,每一种,都可把左鉴白置于死地,不论他那左堡主施展什么手段,都难挡我那四方师兄一击。”
左少白道:“白鹤门既然无法和各大门派争夺武林名位之力,何以会遭人妒忌陷害?”
四戒大师道:“这就是老衲不解之处,当时心中虽然有所怀疑,还不觉得如何?但事后愈想愈觉情形不对,这中间,只怕别有图谋。”
万良道:“大师可曾想出原因何在么?”
四戒大师道:“老衲苦思三月,亦曾列出数件可能之事,但又为老衲一一推翻。”
万良道:“大师可否说出来?也使在下等一开茅塞。”
四戒大师道:“老衲想到的第一件事,这可能是一个迁怒的举动,左鉴白夫妇在四大门派掌门人死亡之时,碰巧在白马山烟云峰中出现,因而被列为主要凶嫌。四大门派找不到真正的元凶,一时激怒,迁恨白鹤堡。但这假想,很快为老衲推翻,四大门派,派出精锐高手,都不难把白鹤堡一举而歼,自是用不着再联合九大门派和四门、三会、两大帮中人一齐出手了。”
万良点点头道:“不错,四派主事人,当有此见。”
四戒大师道:“老衲又想到第二件,这可能是受人陷害……”
万良接道:“在下亦存有此想。”
四戒大师淡淡一笑,道:“但老衲很快又推翻这个念头。”
万良道:“左鉴白夫妇既无力杀死四大门派的掌门人,但白鹤门却惨遇屠戳,不是受人陷害,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四戒大师沉吟了一阵,道:“老衲和万兄能够心念及此,难道那些主事之人,就全然想它不通么?因此老衲觉得其中定然还有着一层原因……”
他缓缓把目光移注到左少白的脸上,道:“施主还记得,咱们初次会面之地么?”
左少白道:“榆树湾?刘老前辈的住宿之地。”
四戒大师道:“不错,老衲晚到了一步,致使那刘施主受了暗算而死,唉!老纳费尽了千辛万苦,才找到这一条线索,但却晚了一步,以致使数年之功,毁于一刹。”
左少白对那刘瞎子的死,心中一直有着一份很沉重的愧咎,黯然一叹,道:“只怪晚辈经验不足,保护不周,如今想来,仍是难安。”
四戒大师道:“那时,施主如能听信老衲之言,咱们同心合力,或可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只可惜……唉!这也难怪,小施主满腔怨念,对老衲自难相信。”
万良道:“大师可知当今武林之事,还有两位武功绝伦之人,对白鹤门被屠之事,深抱不平么?”
四戒大师道:“万施主可是说的鱼仙钱平,和那铁胆剑客张岚风么?”
万良道:“正是这两人。”
四戒大师眉宇间一片忧苦,说道:“据老衲推想,白鹤门一段公案,定然包含着一个震动人心的大阴谋。这些年来,老衲一直留心观察江湖上的变动,隐隐觉着,这阴谋已在逐步发动,那主事之人,定将是一位才智绝伦的枭雄人物。”
左少白道:“大师之意,可是说白鹤门被屠之事,和这阴谋有关?”
四戒大师道:“不错,老衲料想这阴谋,不但和白鹤门被屠有关,而且正然逐渐在江湖上发动。”
万良道:“大师可曾想到那是一位何许人物么?”
四戒大师摇摇头道:“这就是老衲追查不怠的原因了。”
他缓缓把目光投注到左少白的脸上,道:“少林寺中,不止老衲一人为白鹤门代抱不平。”
万良接道:“这样说来,贵寺中,还有和大师同路之人了?”
四戒大师道:“不错,两位是老衲同辈兄弟,一位是我们少林寺目下辈份最尊的长老。
除此之外,武当、昆仑,都有人觉着左家数百口,死的很冤枉。此刻那阴谋所以还来曾发动,是因为始终无法找出真象的缘故……”
他仰起脸来,长长吁一口气,接道:“因此,老衲需要左少堡主推诚合作。”
左少白心中暗道:“我父母不是凶手,已是昭然若揭,但内情如何,我也是茫无所知。”
只听四戒大师说道:“数百年来,武林中从来有过这样狡猾、阴沉的枭雄,老衲数年来苦思冥想,愈来愈觉着事非寻常,如是老衲推想的不错,莫不是九大门派被他玩弄于掌股之上?就是左鉴白夫妇灵魂复生,只怕也难尽知内情。”
万良讶然说道:“有这等事?”
四戒大师道:“老衲自信这料断不致有所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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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少白突然想起五年之前,赶往那“生死桥”时,在一座小庙中躲避风雨,似是听过兄、姊,谈起母亲接到一件奇函,就赶往白马山去,父亲追踪而去,才引起这场误会。
奇怪的是父母生前,都在尽量避忌提到此事,匆匆数年,此事早已在他心中淡忘,此刻四戒大师提到那凶手的狡猾,联想所及,勾引起这段淡忘的回忆。
左少白茫然了,本来,只是较单纯的仇恨,现在,却陷入了一片神秘的混乱情势中。那凄惨的屠杀,数百人的死亡,表面上的凶手,似乎都是受人愚弄和陷害。
那真正的元凶,策谋这棒惨事的人,却隐身幕后。石洞中,突然间,沉默下来,每个人都在用心思索着。
可是,谁都无法想出什么?这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重无法揭穿的神秘,无法摸捉的神秘,即使一点边际,也摸它不到。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四戒大师才长叹一声,说道:“左少堡主,老衲想开诚和少堡主讲几句话,还望少堡主据实回答?”
左少白这时已然对四戒大师有了不同的印象,只觉他字字句句都是出自内心,不似奸诈阴险之辈,当下接道:“大师尽管吩咐。”
四戒大师道:“少堡主从那刘瞎子的口中,得到了什么线索么?”
左少白道:“在下晚去一步,存物已为人捷足先得。”
四戒大师道:“少堡主可知是何等人物?”
左少白道:“不知道。”
四戒大师道:“少堡主寻那刘瞎子,索取遗物,可是受父母遗言?”
左少白道:“不错。”
四戒大师道:“老衲初度查出刘瞎子其人时,亦是满怀高兴,想这积存于心中数年的疑问,很快就可以找出原因。但事后一想,那刘瞎子收存之物,当不是什么重要之物。”
左少白道:“家父遗言,自不是随口而说,那证物定是极为齐全之物。”
四戒大师道:“老衲举说数桩事情,当可证明我的话,当非空穴来风。”
左少白道:“就教高明。”
四戒大师道:“那刘瞎子隐居榆树湾,一住数年,都能平安渡过,巧的是少堡主找上榆树湾,当时,刘瞎子就偏巧的被人伤了性命,这意味着什么样的一件事呢?少堡主想必已想通了。”
左少白沉吟了一阵,道:“大师把在下估计的过高了,我实是有些想不通它。”
四戒大师道:“事情看上去,虽似巧合,但事实上,只怕不很简单,如若照老衲的看法,那刘瞎子早已在他们监视之下,但却不肯下手杀掉。”
左少白道:“不错,那有这等巧法,在下赶到,他们就也赶到……”忽然脸色一变,叹到:“那取走存物之人——又是谁呢?”
四戒大师道:“令尊、令堂,当真‘死了’么?”
左少白道:“死了,我亲眼看到他们,在无数高手围攻之中倒了下去。”
四戒大师道:“少堡主可有兄弟?”
左少白道:“有个兄长,但他为了替我阻挡退兵,也战死在‘生死桥’外。”
四戒大师道:“姊妹呢?”
左少白心中一动,忖道:“姊姊究竟是死?是活?却是未曾看清楚……”
心念一转,道:“我有位姊姊,我却未曾看到她死去,但她武功最弱,想必九成也遭了毒手。”
四戒大师道:“这个暂时存疑,如是无人相救,令姊是非死不可,但如有人肯援手,那就不同了。”
左少白道:“这话倒也有理。”
万良突然想起一事,道:“这倒叫老朽奇怪了,那人既知刘瞎子手中留着证物,何不一刀把他杀了,留下数年,是何用心?”
四戒大师道:“这就是老衲要查的了,也许他们留下那刘瞎子。作为陷阱,也许那刘瞎子不肯说出胸中之秘密。”
万良道:“老朽还有些不解之处,就是那刘瞎子收存之物,何以大师会疑它无用?”
四戒大师道:“老衲非是说他无用,我只是说,他收存之物,可能不是紧要之物,纵取到手,只怕也无法尽解昔年白鹤堡被屠内情……”
他长长吁一口气,又道:“老衲索性作一个大胆的推论,那刘瞎子收存之物,可能只是那幕后人物布设陷讲留下的蛛丝马迹,并非是内情原因。”
万良点点头,道:“这倒也有道理。”
四戒大师道:“老衲说那左鉴白亦不知真正的内情,也非是为九大派中掩遮。左鉴白在未死之前,已经知道了那夜围攻白鹤门的人,并非主要元凶,但却亦不知元凶究系何人?”
左少白道:“这个,大师何以如此断言?”
四戒大师道:“如他知道,为什么不告诉你仇人的姓名呢?”
万良道:“嗯,说的是,如若那左堡主在未死之前,能够说出那仇人的姓名、身份,此事也不再教咱们费心追索了。”
左少白心中暗道:“是啊!如若爹爹能一口说出那主凶姓名,岂不是不用这等麻烦了?
看来这位大师之言,倒是十分有理。”
只是万良摇摇头道:“这一点,老朽又不同意了。”
四戒大师道:“万大侠又想到了什么?”
万良道:“屠杀白鹤门的一段公案,天下尽皆知是你们九大门派和四门、三会、两大帮中人,各出精锐,高手围屠,这仇人姓名,何止千百,那也不用说了。”
四戒大师道:“万大侠说的是,不过,九大门派和四门、三会、两大帮,一直是相处不洽,他们未必肯听九大门派之命,这其间,只怕是有别的原因,老衲在作一个大胆的推论,他们似乎等待什么?”
万良突然一跃而起,道:“大师这一提,我已明白了!”
四戒大师道:“明白了什么?”
万良道:“和贵派有关。”
四戒道:“阿弥陀佛,你是说本门权位之争,牵涉到白鹤门上?”
万良道:“不错啊!如若四方大师不死,一痴如何能接得掌门之位?”
四戒大师沉吟了良久,道:“老衲并非为本门辩护,这其间确有着很多疑窦之处?”
万良道:“大师之意呢?”
四戒道:“那叛师之罪,列为武林中第一大忌,四派门下,就算有了叛师之徒,动了谋杀师父之心,但却很难启口谈说。”
万良沉吟了一阵,忖道:“这话倒也不错,这杀师之事,岂同小可?就算这四大门派中的弟子,都有了杀师之心,但也不会和人谋商。
只听四戒大师接道:“那惨案发生之时,四派掌门人又在一起,以四位老前辈的武功,反击之势,是何等猛烈,不论何人,也难抵受一击,但四位掌门尸体之前,却是找不出对方留下的痕迹。”
左少白心中暗道:“少林盛名,向甚清高,这四戒虽然立论公正,客观从事,但也不愿尽暴露本派之短,除非拿出证明来,使他服输认错。”心头念转,口却不言。
但闻四戒大师又道:“老衲言中之意,并非是对我们少林就排除怀疑,相反的少林派中,还有目下嫌疑最重的一处,老衲那位师长,已然开始在寺中搜寻证据。一旦找出了证据,那就简单多了。”
左少白抱拳一揖,道:“大师德望,披照武林,晚辈是感戴异常。”
四戒大师合掌欠身,道:“老衲担当不起……”
语声微顿,接道:“老衲原想倾尽一年之功,应该能查出一个眉目,至多两年,应该有个水落石出,但老衲查了数年,愈查愈觉情势不对。此刻似已非你们左家一门被屠的私下仇恨,影响所及,只怕是整个武林的一场浩劫,还望施主和老衲多多合作。”
这时,左少白已然完全的被四戒大师说服,当下说道:“好,晚辈是知无不言。”
四戒大师突然站起身子,道:“老衲和两位朋友相约的会面时辰,已然快到,不能在此久留了。四位此刻,已成江湖上是非人物,行动之间,万望小心一些!多则半年,少则三月,老衲必将再和几位见上一面,交换所得。”
左少白一抱拳道:“大师慢走,在下等不送了。”
四戒大师袍袖一拂,人已离开石洞,去势奇快,眨眼不见。
万良突然哈哈一笑,道:“少林寺果然不愧被尊为武林的泰山北斗,纵然为奸恶小人把持之时,仍有着维护武林正义的人物,不屈不挠的为江湖大道效命,不惜自毁清誉,寻求真是真非。”
左少白叹道:“唉!如若真如那四戒大师之言,晚辈这家门仇恨,更显得复杂万端了。”
万良道:“不错,老朽也被那四戒和尚一席话,说的眼花缭乱,无所适从。”
一直坐在一侧静听不言的黄荣,突然插口说道:“那老和尚的话,也是不可尽信。”
左少白道:“为什么?”
黄荣道:“小弟细听他一番解说,似乎是说,大哥一家被杀之仇,牵涉着一个危及江湖的大阴谋,但围屠白鹤堡的人物,包括了九大门派和四门、三会、两大帮,难道这些人都是受了那幕后人物的影响不成?”
左少白眨动几下眼睛,默然不语,心中暗道:“这话也不错啊,什么人能一手遮尽天下英雄耳目,使他们尽为所用呢?”
他又开始动摇了,只觉那四戒大师一言一字,都非虚语,黄荣这短短几句,却也是大有道理。
万良长长吁一口气,道:“是啊!四门、三会、两大帮,为什么甘受那九大门派的利用呢?白鹤门只不过是江湖上一个小小的门派,连四门之名,都未排上,当真可叫老朽越想越糊涂了!”
黄荣接道:“小的才智有限,不敢妄作评判,只能提出一得之愚,还望大哥多多思考一下,也许那和尚故意在危言耸听。”
高光突然插口道:“二哥之言,小弟不敢苟同。”
左少白素知高光的为人,有时的一得之见,却有着人所难及的奇论,当下说道:“三弟有何高见?”
高光道:“不论那和尚的是真是假,但他救了咱们,总是不错。大哥和万老前辈如何?
小弟不知,但我和二哥,如非那老和尚出手相救,只怕早已伤在了少林、武当弟子联攻之下,难道这等救命的事,也可用假的么?”
左少白忖道:“我受了伤,万老前辈武功虽好——只怕也难是四大门派中高手围攻之敌,何况还有四个掌门人坐镇峰顶,如若这四戒大师,出手相助掌门人,把我等四人围杀在回雁峰上,亦不是什么为难的事,但他却帮助了我们……”
只听万良说道:“两位不用争论了,此中是非,只怕暂时无法争论清楚。此地不宜久停,咱们该早些走了。”
左少白道:“老前辈意欲何往呢?”
万良道:“君子一诺,生死不渝,老朽既然答应了助你洗刷白鹤门的沉冤,自然是帮你到底。行踪何去?那要得问你自已了。”
左少白道:“晚辈原想借四派掌门人聚会之便,追问一些内情,却不料事与愿违。”
万良接道:“那四戒大师说的不错,令尊的死亡,只怕不是老朽原先想的那般单纯,如若你暂时没有紧要的事,那就不妨随老朽去找一个人。”
左少白道:“什么人!”
良道:“这个要恕老朽暂时卖个关子了,在他未答应出山之前,老朽决不能说出他的姓名居处了。”
高光道:“那是何许人物?竟是如此神秘?”
万良笑道:“诸位见了面之后,自会生出仰慕敬重之心,但此刻如若说出他的姓名,那是大为不妥。
高光道:“有什么不妥呢?”
万良道:“第一,我和他分手了二十余年,沧海桑田,人事变化,不知他是否还活在世上,如是死了,提他的姓名,岂不是存心讽刺他了,如若他还活在世上,提起他的姓名,必有很多慕名求见之人,他觅地静修,旨在求静,如是访客络绎不绝,岂不是一件痛苦的事,因此,老朽不能言。”
左少白道:“那人现在何处?”
万良道:“很远很远的地方。”
左少白心中暗道:“他不肯说出那人姓名,也还罢了,但这居住之地,也要这等神秘,那就未免大过小心了。”但他为人气度甚大,淡淡一笑,也不再问。
万良当先走出了石洞,道:“咱们走吧!老朽带路。”大步向前走去。
左少白跟在他身后,在那深谷里绕来转去,不出半日功夫,便已出了大山。
万良对高光道:“你怎么不讲话?”
高光道:“咱们问你什么话,你总要推说守密不言,说了也是白说。”
万良笑道:“天下之大,有着千千万万件事情好谈,只要诸位不提咱们找人之事,谈什么,老朽都乐于奉陪。”
左少白暗自想道:“那人在江湖之中,定然大有名望,要不然定然是结仇过多,一旦张扬开去,怕人寻上门去报仇,果真如此,实是不提的好。”
这时四人已上了官道,行人渐多。突然间,一匹快马迎面驰了过来,行近四人身侧,突然缓了下来。
左少白心中一动,暗道:四大门派掌门人,在回雁峰上聚会,想这附近,定然有四大门派中的弟子,此人这等留心我等,只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忖思之间,那健马已由四人身侧驰了过去。片刻之后,但闻蹄声得得,那快马又从几人身后行了过来。
万良冷哼一声,道:“这等拙笨的盯梢行动,倒是少见。”
他说话的声音甚高,显是有意让那马上之人听到。
左少白目光一转,看那马上之人,不过是一个十四五岁的青衣童子,眉清目秀,娇好有如少女。那青衣童子听万良责骂之言,不禁睑上一红,一抖缰绳,健马疾驰,荡起一股尘烟,片刻间,走的不见。
万良哈哈一笑,道:“这小娃儿,果然是初出茅庐……”
话还未完,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一个肩抗禅杖的和尚,步履如飞,超越四人,向前走去。
左少白望了那和尚一眼,道:“这和尚定是少林门下。”
只听一声冷笑,由身后传了过来道:“诸位才走到这里!”
两个佩剑的中年道人,联袂由几人身侧奔去,两人并肩而行,竟是无法分辨出是何人接口而言?
万良道:“咱们早该想到,改装易容一番,分散而行才是。”
只见那一僧二道,奔行几人身前四五丈后,突然缓了下来,和几人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
高光道:“这三人定是少林、武当门下,趁他们人手还未会聚,倒不如早些出……”
只听黄荣冷冷接道:“二弟先回头瞧瞧再说。”
他虽是对高光说话,但左少白和万良却不禁回头望去,一瞧之下,不禁为之一呆。
只见僧道一行,不下十四五人,远远追随在四人七八丈后。
万良冷笑一声道:“咱们暂时别理他们,朗朗乾坤,阳关大道,如非是情势迫切,谅他们也不敢随便出手。”说道,加快了脚步。
行到一处岔道口处,万良突然说道:“咱们坐下休息如何?”
左少白道:“很好。”当先靠着道旁一株大树旁坐了下来。黄荣、高光,围在左少白身侧,低声计议着布置据敌之策。
这时,前后面的僧道也都停了下来,情势显然异常紧张,这群僧道,巳是毫无顾忌,明目张胆的现出敌意。
万良低声说道:“看样子,他们已奉有严令,不能追失咱们,必要时动手亦是不惜。”
高光伸手解下背上的包裹,道:“他们这等明目张胆,咱们也不用躲避了,索性大打一场,分个胜负出来。”
万良道:“不用慌,前面不远处,就是一座大镇,咱们尽量忍耐,进入镇中再说。”
黄荣接道:“咱们只怕是走不了啦!”
左少白转目望去,只见走在最前面那一僧二道,早已停了下来,一排横立,挡在路中。
高光怒骂道:“王八蛋是非逼咱们出手不可了!”
原来,这岔道分去三个方向,但三个方向的去路上,都巳经有人挡在了路中。
万良眼看情势已形成非战不可之局,低声对左少白等说道:“少林僧侣和武当门下弟子,如已结群而行,最是难以应付。”
高光道:“为什么?”
万良道:“你可听说过少林罗汉阵和武当派五行剑阵?”
高光道:“未曾听过,还得老前辈指教指教。”
万良道:“那少林罗汉阵,被誉为天下第一奇阵,如非遇上强敌,轻易不肯摆阵对敌。
那罗汉阵不但变化多端,奇妙无方,而且可大可小,任意调整。”
高光接道:“罗汉阵就是罗汉阵,怎么还可大可小呢?”
万良望了高光一眼,接道:“凡是在江湖上走动的人,不论黑白两道,可说是无人不知少林派中的罗汉阵,但因少林派极少摆出罗汉阵来拒敌,是以,知道详情的并不多。此阵可由九人组成,人数愈多,威力愈强,最大的罗汉阵可有一百零八人组成,但那是止于传言,可是从来没有人见过这等阵势。”
高光道:“那武当派五行剑阵,又是如何?”
万良道:“有五人组成一阵,联手拒敌,但那五人组成的剑势,其威力却不是五人加起来的威力,其妙处在全出其长,尽掩其短,五人之力,应该倍数乘之了。”
左少白道:“那是说五人组成的剑阵,其威力等于五五二十五人联手之力?”
万良道:“不错,这算计之法,也不知是出自何人之口,但却广传于江湖之上,人人皆知,老朽昔年曾见识过五行剑阵的威力,的确是非同小可。”
左少白目光一转,只见四周的僧道,已缓缓向四人停身之处移动,大战一触即发。
高光已有些沉不住气了,打开包裹,取出了判官笔。黄荣看高光亮了兵刃,一翻腕,也拔出背上长剑。
左少白急急问道:“那罗汉阵的威力如何?”
万良道:“威势尤过五行剑阵。”
左少白嗯了一声,道:“如此说来,咱们今日的一战,十分艰苦了。”
万良道:“正是如此……”
微微一顿,又道:“今日一战,不但要斗力,而且还要斗智。”
黄荣接道:“老前辈可是已成竹在胸了?”
万良道:“不论什么阵势,主要关键在配合佳妙,接手快速,使人应接不暇,如是咱们能设法阻挡住它的配合,其阵自乱。”
黄荣望望身侧的大树,道:“老前辈可是想借这株树,以阻他们阵势的快速变化?”
万良道:“正是此意。这棵大树坚牢异常,那些僧道手中虽有兵刃也不是片刻间可以斩断,咱们绕树拒敌,使他们阵势威力难以发挥,伤他们几人,破了他们阵势,使他们心生畏惧,不敢再追咱们。”
说话之间,四周的僧道,已然逼近大树。果然不出万良所料,这些僧道逼近了几人之后,自行分布成阵。
西、南、北三处方向,各有五个仗剑道人,正东却是一十二个僧人成布一个长阵。
左少白暗数来敌,总共二十七人,十五个道人,一十二个和尚,心中暗道,这多人数,分明是有意追赶而来,如是等待久了,只怕他们还有援手赶到。
这时,四面合围的僧道,都已逼近到七八尺内,且四面衔接,把左少白等团团围在中间。万良目光炯炯,不住四下打量,右手早已运功戒备,待机出手。
哪知合围的僧道,亦似早已瞧出了左少白等的用心,要利用这棵大树,以阻阵势变化,逼近到七八尺时,停了下来,形成了一个对峙之局。
这处岔道,地处要区,本有着甚多行人,但见了双方对峙的阵势,无不吓得绕道而行。
双方相持顿饭之人,左少白愈想愈觉不对,低声对万良说道:“老前辈,这等相持下去,终非了局,他们固守,咱们却不能这般和他们长耗下去。”
高光早已等的不耐,大喝一声,道:“大哥说的不错,就是死,也要轰轰烈烈的打个痛快!”双笔一抖,飞步而出,奔向正西方位上一个道人胸上点去。
但是那道人长剑一振,护住前胸,人却横里向左边跨出了两步。
高光手中判官笔还未来得及变招,两柄剑斜里递了上来,处此形势,高光不得不先解身受之危。双笔由攻变守,分拒两侧长剑。但那由两侧攻来的剑势,不等和他双笔接触,突然收退而去。高光双笔落空,身后却突然转出两支剑,分袭两肋。这几剑连续一起,贯穿而出,高光被迫的向前出了两步,人已被困在五行剑阵中。
但见人剑转动,不过十招,高光已经被迫的手忙脚乱,应付不暇。
第二十四章 茅舍夜吟诗
左少白吃了一惊,低声对万良说道:“五行剑阵,果然厉害!”
万良叹道:“武当派中的五行剑阵,因为需要人手不多,极易组成,而且变化亦不似少林罗汉阵那等复杂,但他们联手合攻的剑招。却是凌厉辛辣。武当派就凭这剑势,争得江湖上第一剑派之名。
忽听高光闷哼一言,左臂中了一剑,鲜血泉涌而出,眨眼间,湿透了半个衣袖。左少白心中大急,长剑一挥,疾掠而出,直向高光被围的五行剑阵冲去。
左少白长剑一振,一招“星河倒泻”,长剑幻起一片剑花“当当”两声,两侧攻来的剑势,尽为震开。绵密五行剑阵,竟然吃他一剑冲出了一个缺口。
高光正陷在危急之境,但觉四周都是闪动的剑光,排山倒海般直压过来,已不知如何对付,左臂中剑之后,手中双笔更是运转不灵,伤死只是顷间事,但他生性豪勇彪悍,虽是面临生死关头,仍不肯呼援求救。左少白适时来援,出手一剑,就把五行剑阵冲开了一道缺口。
高光突觉压力大减,不禁精神一振,忍着左臂伤疼,疾攻两笔,迫退了左侧敌人。
左少白剑势连变,把攻向高光的剑招,尽数接了过来。说道:“兄弟快下去。小兄要一人试试这名动天下的五行剑阵。”
高光心知盟兄武功高强,自己是万万难及,挟在其间,只怕还要碍他手脚,双笔护身,依言跃退。
这时南、北两方的剑阵,横里兜了过来。显是想阻高光去路。
万良暗运功力,大声喝道:“快退过来。”右手一扬,遥遥抓去。
两处方位阵首道人,长剑已然探出攻来,只要高光接得一剑,五行创阵就立刻变动,截拦住高光去路。
但万良发出的“五鬼搜魂手”,及时而至,五缕指风暗劲。抓向南面为首的道人,那道人递出一半的长剑,突然软软垂了下来。高光借机一跃而过,飞落在那大树下面。
那南面为首道长右臂受伤,一条手臂麻木难抬,眼看高光由身旁奔过,却是无能阻拦。
要知万良那“五鬼搜魂手”法。是一种极为恶毒的武功,近身相搏,中人不死亦得重伤,一则因万良火候不够,二则相距较远,那道人中了一击,只受轻伤,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万良从怀中摸出一粒丹丸,递向高光,道:“快些吃下,以防伤势变化。”
高光接到丹丸,一口吞了下去,掏出一块绢帕,缠在伤处。
这时,东、南、北三方僧侣、道人们,都不停向前迫进,但近西方向,却停了下来。一凝目望去、只见左少白剑气纵横。似是已把五行剑阵破去,迫得他们联手全力苦战。大约南、北两个方位上的道人们发觉了同伴危难,突然停了下来。
正北方位上五个道人,首先发动。突然一闪身子,剑阵由外圈四面兜入,长剑闪闪,接下了左少白的招数。
五个狼狈不堪的道人,缓缓退了下来。这时,五人都已累的满头大汗,不停挥汗喘息。
由于正西方位留下的空隙,以及正北方位上剑势的接替同伴,使四面合围之势,也突然停了下来。
万良一面默察敌势,一面对黄荣说道:“那位左少堡主,得天独厚,剑术之精奇,威势之强大,老朽是从未见过。连那变化多端、名满江湖的五行剑阵,也为剑势破去,但咱们却是不能涉险,如是一旦被诱,陷入罗汉阵或五行剑阵之中,就算不伤在人家手中,亦将活活累死。但咱们如能善用这颗大树,和他缠斗,不让他剑阵威力发挥,那是一对一的打法,不难伤害他们一些。”
黄荣道:“老前辈说的是。”长剑出鞘,准备拒敌,那正北方位的五个道人,却接替西方同伴。合围之势,也因此停了下来。
只见左少白手中长剑,左挥有击,剑剑制敌机先,片刻工夫,又把五行剑阵给迫的乱了阵法。
由转动灵活,分由四面八方攻敌的剑阵,迫的退居一侧,变成了五人合力拒敌之式。
万良看左少白一把剑佳招无方,轻描淡写的几剑,就把名震天下的五行剑阵破去,不禁心中大为佩服。这时,正南方的五行剑阵突然移动方位,把左少白兜围了起来。
万良眼看他们又要换人,忍不住大声骂道:“不要脸的牛鼻子,五人打一个,还要用车轮战法!此事如若传扬出去,你们武当日后还有何颜面在武林中立足?”__哪知武当派中弟子,对万良这喝骂,既不争辩。也不回口,浑似未曾听得一般。
高光大声喝道:“大哥,得拿点颜色给他们瞧瞧,他们三五一十五人,车轮方法接战,大哥武功再强,也不能久撑下去。”
但见左少白“唰唰”几剑,那刚刚接手的五行剑阵,立时手忙脚乱。五柄剑争相递出,攻向左少白。
左少白出道以来,这番恶战,对那“大悲剑法”,愈用愈熟,变化运用,也是愈为精巧。但见左少白长剑挥动,幻起一了一片绕身剑花,分向五人袭去。迫的五个道人回剑自救,那尚具形式的五行剑阵,突然间自行瓦解。
左少白疾快的几剑反击,把五人迫到西北一角。和另外十位道人,围攻左少白一般。这奥妙无方的剑阵,吃左少白“唰唰”几剑抢攻之后。就自行瓦解,由流转剑阵的攻击,被迫合力拒挡攻势。
左少白剑势手法,愈来愈是纯熟,那五行剑阵对他的困扰,也愈来愈小。万良暗暗赞叹道:“当真是千古未见的奇异剑招!”
只听高光高声骂道:“好啊!十五个牛鼻子组成了三座五行剑阵,施展车轮大战,打不过还不认输?还要让十二个和尚动手。”
万良凝目望去,果见到正北方位的五个道人,缓缓向东移动。正东方位上,由十二个少林僧侣布守的罗汉阵,也缓向正北方位移动。
显然,十五个道人分组而成的三座五行剑阵,无法胜得左少白后,决心改以十二个少林僧侣,组成罗汉阵一试。
大约是这二十七位僧侣,都奉了严厉的令谕,不能放过左少白,是以虽连番被人破去剑势,仍是不肯罢手。
万良默察形势,心中暗作盘算道:“左少白虽是武勇过人,剑把精奇。但亦是血肉之躯,长斗下去,总有气力不继之时,那时对方阵势发动,展开反击,岂不是要吃大亏,眼下之策,只有先让他退了下来,借这大树掩护,四人合力出手,先伤他们几人。”
心念一转,高声说道:“小兄弟,快退回来,他们要用车轮战法,累得你筋疲力尽,然后再全力伤你。”
但见左少白长剑疾转,“唰唰”几剑,登时剑芒流动,冲开了一条出路,口中厉声喝道:“站住!”
少林、武当的僧道们口虽不言,但心中已对他敬佩万分,听得左少白大声一呼,果然是一齐停了下来。
左少白长剑缓缓还入鞘中,冷冷说道:“诸位大师、道长,如仍然对在下苦苦相迫,不肯放松一步,可别怪在下手中毒辣了。”
他说话时,脸上一片壮肃神色,字字句句,都说的沉重无比,似是希望这些僧道们,都能知难而退。哪知四周僧道听过之后,突然微微一笑,最主首一个高个和尚,突然伸手一挥禅杖,罗汉阵突然一个大转,横的向左少白兜了过去。
左少白剑眉耸动。疾向身后一跃。但见“唰唰”几声,寒光闪动,一片剑花,分由三方刺来。
左少白左掌疾快的拍出一掌,逼退了右面的一个道人,挫腰长身、横里移开半尺,避开了左面一剑,但身后刺来的一剑,却掠着后肩扫过,寒光一闪,划破了后肩上的衣服,鲜血泉涌而出。
左少白心想,这五行剑阵,只要一动,必有五剑攻来,每人攻出一招之后,剑阵才能变化,如是一人停滞不前,整个的剑阵,都将受到影响,当下双掌先后击出,身子又向旁侧间去,先行避敌,让开了后面两剑。
武当门下弟子,以三座五行剑阵,连对左少白轮番进攻,难以奏效,自己亦觉有些惭愧,才决心让少林门下,以罗汉阵一试在少白的剑术,并无攻敌之心,旨在挡他退势。
左少白心知如若再不施下杀手,今日这番缠斗,只怕是永无体止。手握刀把,凝神而立。
这时,少林僧侣,已突然分由三方包进,眼看就要把左少白圈入罗汉阵中。
但见左少白双目圆睁,直似要喷出火来,神情间,满是激忿之色,竟有着凛然难犯的威仪,群憎不禁一怔。
守在左少白身后的武当弟子,眼看左少白凝立不动,背背间鲜血汨汨而出,浸湿了衣衫,突生贪功之念,暗道:“这人大概受伤不轻,好好一件大功,岂可让于少林门下?”
当下相互望了一眼,那五行剑阵的当先两个道人,长剑并出,二龙出水一般,分由两侧攻到。原来,他们站在左少白的身后,无法瞧到他的怒容威仪。
蓦闻左少白大喝一声,身子陡然一转,手中古刀,突然出鞘,长啸声中,人刀并起。震动武林“环宇一刀”忽的出手。这是石破天惊的一声,没有看清楚他出手的刀法如何变化。
只见刀光一交,响起了一声惨叫,左面一个道人六阳魁首忽的飞了起来,鲜血喷浅中,飞出了七、八尺外。
右面一个道人生生被拦腰斩作两断,尸体横陈,洒了一地鲜血。只因刀势太过迅疾,两声惨叫,合在一起,听去有似一声。
这两人带动的五行剑阵,刚刚发动,双双伤在左少白的刀下。整个五行剑阵,亦被这惊天动地的一刀击溃,后面三个手执长剑的道人,因剑阵溃散,而不知所从,呆呆的站着不动。
少林僧侣合围而上的罗汉阵,也陡然停了下来,也似被这震撼人心的一刀震惊。左少白目光一栋两具倒卧在地上的尸体,冷冷说道:“我要让你们见识一下左某的手段……”语音微微一顿,接道:“现在,我要杀那最左首的主阵高僧。”他说着,举起手中古刀,刀尖指着那最左首领队的和尚。
其实,震动的何止是少林和武当僧道,连那正待出手施援的万良,也为之震骇不已,口中念念有词说道:“好厉害的一击,这定然是那向敖的‘环宇一刀’了!”
已经展开的罗汉阵,突然收缩起来,显然,少林僧侣已为左少白的出手一击的威势震慑,由主攻变成了防守。
但是左少白脸上怒容涌现,两道森寒的目光,一直盯住那为首的和尚身上。群僧齐齐举起了手中的兵器,似欲合力挡他一击。
这当儿,武当门下弟子,已然迅快的收起了两具同门的尸体。
左少白手中的古刀,一分一两的向上举起,双目中的光芒,也似变成了仇恨的火焰。
全场中一片肃然,所有的目光,都投在左少白的身上,静的鸦雀无声,似是都想瞧清楚他出手的刀势。
突闻一声大喝:“小心了!”
刀光一闪,有如大雷雨中一道厉闪,疾射而下。只听一声闷哼,那手执禅杖为首的高大僧人,突然倒了下去。凝目望去,只见他前胸到后背,已被贯穿,一击致命。他连出两刀,杀了三人,每人的伤势死法,都不相同。
忽的一片刀光、杖影,飞舞而起,呼呼风声。原来,那为首和尚死去之后,少林僧侣才想到合力拒敌的事,戒刀、禅杖纷纷飞出。
但左少白己是杀了那为首的僧侣而退。群僧的戒刀、禅杖,齐齐落空。
这等指名取命的事,在江湖上并非是没有,而是一定要双方武功相差的十分悬殊,左少白在少林群僧森严的戒备之下,指名要杀那为首和尚,竟然一击而中,不但使少林群僧吃惊,在场之人,无不为他快速而神奇的刀法震骇。
几乎全场中人所有的目光,全都望着左少白挥刀击出,但却无人看清楚他出手情形。
少林、武当追踪的僧道,都为左少白出手几刀震住,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要如何才好?
“生死判”万良缓步走了过来,冷冷说道:“你等还要准备再战么?”
两派弟子被问的哑口无言,呆在那里,过了半天,才听一声长长叹息道:“咱们宁受门规处罚,也无颜再战了。”当先肩起禅杖,大步而去。
要知少林、武当乃当代武林中名门大派,以驰名江湖的罗汉阵和五行剑阵,都无法困得强敌,反被人连毙数人。那实是大损颜面的事,再战下去,亦是无味的很。一人退去,群相响应,片刻间,走的一个不剩。
左少白目睹两派弟子去远,突然丢弃手中古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万良吃了一惊,急急扶起了左少白道:“小兄弟,你怎么了?”
左少白长长吁一口气,道:“不要紧,休息一会,就行了。”
他似是有着无比的困倦,简短说完了一句话,立时闭上双目。
这时,高光的伤势,已然包扎起,走好只是皮肉之伤,失血虽多,却无大碍。
万良见多识广,心知左少白是过度疲累,必得一段适当的时间调息,此刻实已无能再战,如是被两派弟子查觉,今日再想脱身,只怕不易,必将要尽快的离开此地,当下低声对黄荣说道:“快去设法找一辆篷车,咱们快点离开。”
黄荣应了一声,急急而去,片刻间,驰来了一辆篷车。
万良低声问道:“篷车上有人么?”
黄荣摇摇头道:“只有一个赶车的,已被我遣走了。”
万良点点头,道:“只要给了他购置这一辆篷车的价值,那就不算抢人之物了。”扶着左少白上了马车。
黄荣低声说道:“老前辈也请登车,晚辈暂代一下赶车的人?”
万良深手入怀,摸出一个人皮面具,道:“戴上这副面具,取下兵刃。”
黄荣依言而为,戴上了人皮面具,解下背上长剑,扬起长鞭,“啪”的一声,马车骤然向前驰去。
万良扶正了左少白的身躯,让他倚在车栏上,低声说道:“小兄弟快请运气调息一下。”
左少白启目一叹,道:“我无意杀人,但他们迫我如此。”
万良道:“少林、武当两派,挟其在江湖上威名,群打群攻,乃是大失颜面的事,你杀死了他们三人,也不过是略施薄惩而已。纵然当着天下英雄之面,也派不出小兄弟你的不是。”
左少白道;“只是从此要和少林、武当,结下了不解之仇。”
万良笑道:“他们派遣高手,苦苦追踪我们,必欲杀之而后甘心,除非咱们束手就戮之外,也只有反抗一途。武林中动手过招,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小兄弟又何用放在心上?前途险阻正多,快请运气调息一下,也许片刻之后,还有一场恶战。”
左少白轻轻叹息一声,闭上双目,运气调息,马车飞驰在崎岖不平小道,车轮荡起了两股尘烟,一口气奔驰出十几里,又到一个岔道之处。
黄荣一收马缰,停下了篷车问道。“老前辈,咱们往哪个方向?”
万良打开车帘,探首向外瞧了一阵,道:“向西走。”
黄荣一带马头,篷车向正西驰去。太阳沉下了西山,夜幕低垂。两匹拖车的健马,也累的筋疲力尽,行速大为减缓。
万良探出头来,望望天色,道;“咱们找一处歇脚所在,休息一下,进点食用之物、明天再赶路不迟。”
黄荣流目四顾,夜色中隐见西北方透出一点灯火,当下带转马头,直奔正西而去。。
那一点灯光,看来虽近,但却足足走了半个时辰。这是一座孤独的茅舍,仁立在荒凉的原野中,书声朗朗,由室中透了出来,两匹健马,又经这一阵奔行,早已再难支撑,前腿一软,齐齐跌倒在地上。
万良启帘而出,低声说道:“这茅舍中既有书声传出,想必有食用之物,咱们先去讨点食物,也好让这两匹健马,食用一些野草,再赶路不迟。”
黄荣心中暗道:“一个读书的人,住在这等四不近村的荒凉所在,挑灯苦读,这份寂寞、凄苦,也不在习武人之下。”
这时,左少白已调息完毕,缓步走出了篷车。
万良解开了两匹健马的笼套,对黄荣说道:“我这容貌,在这荒凉的黑夜之中,陡然出现,除非是武林中人,就算胆子再大一些,也要被骇上一跳,还是你上前去叫门。”
黄荣应了一声,大步行了过去,轻轻叩了两声门环。
但闻悠扬顿挫的朗朗书声,不绝于耳,似是那人正读的兴致勃勃,竟是未闻得叩门之声。
黄荣加重了气力,拍在门环之上,高声说道:“借问兄台一声。”
读书声,突然中断,室中传出一个清朗声音,道:“什么人?”
黄荣道:“过路行客。错过宿栈,腹中饥饿难耐,向兄台讨点食用之物。”
两扇木门,呀然而开,一个全身蓝衣少年,当门而立。
他举起手中的纱灯。照了黄荣一眼,缓缓说道:“小生一人宿此苦读,不善炊事,每天都是胡乱做炊糊口。实难款待嘉宾。诸位请再向前面行上五十里左右,那里有处专以接待客人的宿栈,不但饭菜齐备,且有留宿之处。”
也不等黄荣答话,“呼”的一声,关上了木门。
黄荣怔在门口,半响才回过头去,只见左少白、万良、高光,并肩站在身后。
万良低声说道;“推开木门。”
黄荣腕上运力,一掌按在木门之上,高声说道:“兄台快请开门。”
只见空中火光一闪而熄,显然对方心中已决定不再开门。
黄荣心中大怒,暗道:“读书人应该是达礼慈和才是,哪有这般形形恶状的人?”当下运足内力,猛力一推,黄荣内力极是强大,这木门如何挡得一击,但闻“蓬”然一声,木栓被黄荣震断,两扇木门大开,室中一片黑暗,景物难辨。
黄荣重重咳了一声,道;“兄弟最好是点上火烛,免得咱们在黑暗之中乱闹,损伤了阁下室中的家俱。”
话说完。心中突然一动,暗道:此人独居这等荒凉的所在,每天每夜,都有遇上强人的危险,一个书生,何以竟是毫无畏惧之心?
忖思之间,忽听暗室一角有人答话。道:“诸位最好听在下良言劝告,快些退出此室的好。”
万良深手入怀,摸出火折子,随手一晃,亮起了一道火光。这座茅屋。方圆不过丈余大小,火光耀射之下,景物清晰可见。几人目光转处,不禁骇然一呆。
只见两口黑漆棺木。当厅而放;棺后素幔灵堂上挂着一个劲装武士和一个中年美妇的画像。
左少白等都是一身武功之人,一惊之后,逐渐复元。万良进一步,伸出火折子,点起了棺木前素烛,室中顿时大放光明。
转目望去,只看那蓝衫少年,站在茅屋一角,手中捧着一叠书本,脸上尽是怒容,冷冷说道:“诸位这等破门而入的行径,无异于执杖抢劫的强盗。”
黄荣正待发作,左少白却抢先抱拳一札,道:“我等实因贪图赶路,人困马乏,腹中饥饿,又不知兄台守制时期。得罪之处,还望海量包涵。”
高光心中暗自忖道:“荒凉的茅舍,四无邻村,双棺并陈,挑灯夜读,这书生的胆子,倒是很大。”
但见那蓝衣少年前行几步,走近案边,点起案上火烛,冷漠的说道:“诸位有何求小生相助之处,请快些说吧!”
左少白道:“我等腹中饥饿,但求赐借一些食用之物充饥,但我等亦不白吃,自会奉上银钱。”
蓝衣少年冷笑一声,道:“荒凉茅舍,哪来的食用之物?我瞧诸位还是暂忍饥饿,赶往前面可宿可食的客栈中好。”
高光一直忍着未曾开口,此刻,听那书生之言,毫无行人方便,不禁大怒,道:“荒凉茅舍,无物可食,那你是喝西北风长大的么?”
那少年长眉耸动,望着高光臂上包扎起的伤势,道:“你信口雌黄,理该掌嘴二十。”
高光怒道;“我等敬你是一个读书人,不来和你计较,但你如不知进退的胡乱发作,那是自找苦吃了。”
左少白正待出言劝阻高光,却被万良一扯衣袖,示意阻止。
那蓝衣少年突然打开手中书本,就案而坐,道:“莽撞粗鲁之人,小生也不用和你计较了。”言罢,高诵诗词,不再理会他们。
高光道:“这读书人,冷傲、孤僻,全无一点读书人的气度,非得给他一点教训不可。”
左少白暗想:“这话倒也不错,不知这书生的修养何以如是之差,性格又那般暴躁。”
但闻那朗朗吟诗之声,愈来愈高,不但高光怒火难制,就是万良、黄荣,也不禁冒出怒火。
万良低声对黄荣说道:“你过去把他手中书本抢下,不让他再读下去,看看他的反应如何?”
黄荣应了一声,大步抢了过去,沉声说道:“阁下读的什么书,给在下瞧瞧如何?”口中说的客气,右手却是早已伸了出去,直向书上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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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衣少年望了黄荣一眼,自管坐正,也不反抗。
黄荣伸手一把抓下那蓝衣少年手中的书本,冷冷说道:“朋友读圣贤书,也该有些与人方便的慈悲心肠才是,何以如此小气?”
那蓝衣书生睑上泛现出忿怒之色,冷冷说道:“如若几位再不离开此地,可别怪小生得罪了!”
万良突然哈哈一笑,道:“阁下有胆子在这等双棺并陈的荒凉所在,挑灯读书,自非普通的文弱书生……”
那蓝衣书生怒声接道:“你们走是不走?”
万良道:“好横的口气,老夫等就是不走,你又要怎样?”
左少白道:“算了,别人即是不喜欢我等多留,咱们还是早些退出去吧!”
目光一转,望着黄荣,道:“快把书还给人家。”
黄荣对左少白一向敬重,左少白既然吩咐了下来,只好双手捧着书本递了去。
那蓝衣书生伸手接过,脸上忿怒之色,消减了不少,挥手说道:“四位快些去吧!此地实是不宜久留。”
左少白一抱拳,道:“打扰了。”当先退了出去。
万良、高光,紧随左少白的身后,齐齐退出了茅室。只听“呼”然一声,两扇木门,关了起来。
高光道:“这人当真是小气的很!”
万良道:“其中必然有缘故,咱们倒得仔细瞧瞧。”四人退回原地,收拾好健马、篷车,隐身在那茅室外一片草丛之中查看。
左少白虽然觉着偷窥人家隐密,有欠光明,但想到蓝衣书生的行径,实有着甚多古怪之处,也就不再言语。
过了片刻,突见室中那亮起的灯光,突然熄去。紧接着,听到一种扎扎之声,传了出来,似是有人打开了那棺木盖子。
如果几人等未见过室中放着俩俱棺木,那也罢了,即然瞧到了放有两具棺木,听起这声音来,也特别有一种恐怖之感。那扎扎之声响过之后,一切重归沉寂,茅舍一片死寂。
万良心中大感奇怪,低声说道:“哪一个和我到门口瞧瞧去。”
黄荣、高光心中都已充满着好奇之心,齐声说道;“我去。”
万良望了两人一眼,笑道:“黄兄和老朽去吧!”突然站起身子,飞身一跃,人已离开草丛。
黄荣紧随而起,追在万良身后。这时,万良虽然无法确定那蓝衣书生,究是何许人物,但却知他确是个身负武功的人,是以愈接近那茅屋,脚步愈轻。
脚步移近窗口处停了下来,侧目向里望去。但觉一片黑暗,什么也未瞧到。原来,那窗内早已为黑幔遮起。万良心有不甘,轻步向门口移去。果然,那木门之后,设有黑布掩遮。
万良闭上一目望去,只见那蓝衣书生,端坐在左面一具棺木前面,那棺盖早已打开,但是棺木中,却似坐着一个人,伸出手来,和那蓝衣书生的双掌抵触在一起。只觉心中泛起了一股寒意,不自禁向后退开了两步。
黄荣侧身而出,绕到了万良身前。侧目望去,不禁心头一震。
原来,他这次瞧的更是清楚,蓝衣书生不但伸出双掌和那棺木中坐起之人相捱在一起,而且口中还似有一道隐隐白气相连。似是,一方正在以真气渡入另一方的内腑。
黄荣虽是胆大,看了一阵,不禁心头也发毛,退避开去,不愿再瞧。也不知两人暗中偷瞧的举动,尚未为那蓝衣书生发觉呢!还中他虽已发觉,但却无暇抽身,两人一直退到那草丛中,仍然不见有何动静。
高光低声问道:“好看么?”
黄荣摇摇头道;“难看极了。”
高光奇道:“怎么难看呢?”
黄荣当下把见到之情,详细的说给两人听了。
高光奇道;“有这等事,难道他想把那死了的人重新救活不成?”
万良道:“也许,那人只是受了重伤?”
黄荣道:“果真如此,那书生倒是一位了不起的神医了。”
左少白道:“此事似和咱们无关,他不肯留宿咱们,想必是为施术方便,那也怪不得人,咱们早些赶路要紧。”
几人经这一闹,本已忘去了饥饿之事,左少白这一提,立时又感到饥肠辘辘。
高光首先站起,道;“走啊!先找一个有饭吃的所在,大吃它一顿……”话未说完,突然住口,自动坐了下来。
这时,万良等亦自听到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探首望去,只见正西方,一个黑影缓缓的掠了过来,行动甚慢,落脚却是沉重异常。
万良低声说道:“看将起来,这座小小的茅舍之中,倒是蕴藏着很多稀奇古怪的事。”
黄荣道:“不错,既然叫咱们遇上,就应该查它个水落石出才是。”
但见那黑影愈来愈近,隐隐可见全貌。左少白拨开草叶望去,只见两个黑衣人抬着一具软榻,急急行了过来,一面不停举手挥拭着脸上的汗水。
借天上黯淡的星光望去,这两个个大汉显然是经过了一番长途跋涉而来,举手落足之间,若似有不支之感。
左少白心中突然一动,暗道:“这等荒凉的所在,那蓝衣书生为人又那般孤僻冷傲,不似好客的人,这些人分明是受了重伤,到此求医而来。难道那蓝衣书生宁愿救人之命,不肯施舍一顿茶饭上?这是多么不可思议啊!”
左少白意想愈觉不对,忍不住回顾了万良一眼,低声说道:“老前辈,那茅舍中的蓝衣书生,究竟是在干什么?”
万良摇摇头,道;“奇怪,我也觉得奇怪,他似在救人,又似在进行着一种什么试验。”
左少白心中一动道:“试验?”
万良道:“不错。也许他在试验一种医术,或者是一种武功、药物等;他把这些加在一些死去或重伤人的身上……”
这几句话很是平常,但却包蕴着骇震人心的恐怖。
高光举起手来,轻轻在顶门上拍了一掌,接道:“老前辈,他要试验什么呢?”
这时,那两个抬着软惕的黑衣人,已然走近到茅舍旁侧,迎面夜风拂动着几人的隐身的草叶,吹的沙沙作声。
就算那两个黑衣人,有着很好的耳目,也无法听得几人的谈话的声音,何况,他们经过了长途跋渺,早已是筋疲力尽,耳目也不似平常人一般的灵敏。
万良持髯沉吟了一阵,道:“这就很难说了,也许是他在求证医术上一个难关;也许他在求证一种奇奥武功的神效,也许……唉!如是那人在此,定可瞧出这蓝衣书生在闹的什么鬼了。”
他已无法判断那茅舍中蓝衣书生,究竟在试验什么?等了半天、无法肯定的道出一件事来。
黄荣道:“老前辈说的是哪一位?”
万良道:“就是咱们去找的人,那人胸罗玄机,才超常人。二十年前,就曾和老朽谈过一件事,即武林杀机隐起,二十年后,必将有一件惊人的杀劫。老朽虽知他才慧过人,但预言二十年以后的事,老朽也只有付之一笑;不过五六年,就发生了白鹤门被屠惨案。”
只听那茅舍中传出来一声惊人的厉啸。划破了深夜的荒野静寂。也惊震了左少白等几人的心。
抬头看去。正是那茅舍木门已打开,两个黑衣人,抬着软榻,进入茅舍之中。
茅舍中突然亮起了火光,但两扇不门却极快的关了起来。
左少白低声说道:“奇怪呀!咱们既然遇上这档奇怪的事岂能坐视不问?”
其实、又何止左少白一人,连那久走江湖的万良,亦被一种恐怖的好奇所吸引,急于想看个明白。
黄荣道;“盟兄说的不惜,此中情势,奇异莫测,必设法查个明白才行。”
左少白道:“两位兄弟请留此地戒备,万一有异,亦好接应,我和万老前辈再去那茅舍外面瞧瞧,唉!如若伤天害理的事,咱们亦不能坐视不管。”
第二十五章 大胆假设
黄荣、高光,虽然亦有着好奇的冲动,但两人素来对那左少白敬重异常,齐声应道:
“大哥尽管前去,我等留此戒备就是。”
左少白回顾了万良一眼道:“老前辈请!”一伏身,直向那茅舍奔了过去。
万良低声对黄荣说道:“今夜所见,确是有些奇怪,在真象未明之前,不便惊扰到别人。两位如是遇上警兆,还望忍耐一二,设法等待老朽回来再说,万不可和人动手。”黄荣道:“知道了。”
且说左少白满怀好奇,轻步摸到那茅舍前面丈余之处,停了下来。他生恐惊动了蓝衣书生,不敢太过逼近、凝目望去,只见室内烛光反映下,人影闪动,似是室中人十分忙碌。
万良已疾扑而至,低声对左少白道:“此地瞧不清楚,咱们到前面瞧瞧去吧!”
左少白微一点头,提气向前摸去。他轻功极好,这一提气戒备而行,当真是轻如落叶,听不到一点声息。
左少白轻行近到门口,凝目向里望去。只觉一股寒意,袭上心头,几乎要失声而叫。原来,那茅屋中的情势,已有了和刚才大不相同的改变。
只见两具棺盖,都已大开,棺木中各坐一人。左面棺中一人,年约四十上下,五官甚是俊秀,只是脸色惨白,看不出一点血色,头戴白毡帽,身着麻衣。
右面棺中之人,却是个美貌的中年妇人,轮廓秀丽,眉目如画,头发用一条白绢勒起,穿着一身白色的孝衣。
这时,那蓝衣书生,也已经换了装束。一件雪白的兜胸围裙,掩住了蓝衫,两具棺木前面,放置着一个木箱,箱盖早已打开,清晰可见里面放置着很多玉瓶,和几把锋利生光的小刀及一把钢剪。
那两个黑衣人,似是劳累难支,竟然依在棺木旁侧睡去。烛光下,只见那两个黑衣人,脸上亦是一片惨白,惨白得有些可怖。
软榻上黑布遮掩,不知下面放的何物?如只从形状上看,颇似一具尸体,或是一个睡熟了的人。这几间荒凉的茅舍中,处处透现着神秘、诡异和阴森恐怖!
棺木中坐着的一男一女,突然眨动一下紧闭的双目,一齐睁开了眼睛。四道森寒的目光,射了出来。
左少白吃了一惊,暗道:“这两人好精深的内功!”
只见那蓝衣书生急快地由箱中摸出一个玉瓶,倒出来两粒丹丸,分别投人那男女口中,每人一粒。两人服过了丹丸之后,又缓缓闭上双目,躺了下去。
那蓝衣书生迅速的合上了棺盖,随手由壁边取过一块木板,架在两具棺木之间,然后,提起软榻,放在那架起的木板之上。
左少白心中暗道:这人的举动,似是一位大夫,但神态之间,却又不象,少了大夫那一份悲天悯人的慈悲。
只见他伸出手去,端走烛台,放在棺盖之上。左少白心中暗道:“这人不知在搞什么鬼?……”心念未完,突见那人左手一伸,心头又是一阵惊异。原来,那软榻之上,竟是一个睡熟了的女人。烛光耀照下,她脸色一片红润,隐隐可闻得鼻息之声。
那蓝衣书生,先是面泛喜色,但仔细瞧了一阵之后,脸色渐渐一片冷漠,伸手一拉黑布,掩在那女人面上,解下了身上的白色兜胸围裙,突然举手在壁间拍了三掌。
只见茅舍一角的地上,突然向上一翻,跃出一个十五六岁的青衣童子,欠身说道:“二爷召唤小人么?”
那蓝衣书生回顾了那青衣童子一眼,冷冷说道:“去告诉大爷一声,要他暂时停了下来,今晚上掳来之人。仍不能用。”
那青衣童子应了一声,又从那屋角处跳了下去,随手一拉,合上了铁门。原来那屋角处,翻起的一座暗门,上面的颜色,和土色一般,不知底细的人,很难看得出来。
左少白只看得由心底泛起来一股寒意,暗暗忖道:“想不到这一座荒凉的茅屋之中,竟有着这等机关。”
只听耳际间响起万良的声音,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得快些走啦!”当先转身而去。
左少白回过头去,只见万良已走到两丈开外。他心中虽想瞧个明白,但见万良去势甚急,想他必有要事,只好大步跟了过去。
但见万良愈走愈快,很快的走到了黄荣和高光藏身之处,拖起两人,放腿而奔。左少白只好放腿追去。万良一口气走出了十几里路,到了一处大树旁边,才停了下来。
黄荣、高光,被他拖着赶路,弄得莫明奇妙,但又不好追问,走了十余里路,愈想愈是不解。停了之后,高光已忍不住问道:“万老前辈,什么事?”
万良长长叹息一声道:“好险啊!好险啊!”
左少白大步追了上来,道:“老前辈可是已瞧出了那些人的来历了么?”
万良沉吟了一阵,道:“现在老朽还无法确定,但就适才见闻猜测,定然是他了。”
左少白道:“谁?”
万良道:“说来话长……”他仰起脸来。望着满天繁星,长长吁一口气,接道:“三十年前,江湖传出了一件震动人心的大事,当时哄动一时,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就消失不闻,是以记得此事的人,并不很多。”
高光道:“什么大事?”
万良道:“那时武林中,出了一个奇怪的神秘人物,自号‘正义老人’,功能起死回生,自从那‘正义老人’出现于江湖之后,武林中突然出现了几个失踪很久的人物。”
高光道:“这和‘正义老人’有什么关连呢?”
万良道:“最妙的事,是几位有名人物,都闹起双包案,而这些事,又都和那‘正义老人’有关。”
左少白道:“可是那‘正义老人’易容之术,太过高明,骗过了天下英雄的耳目?”
万良道:“如若只是易容术,那也不足以哄动武林了。”
左少白听得微微一怔,道:“不是易容之术,又用何法才能造出两个相同的人呢?”
万良道:“那是医道中一大奇迹,只要那‘正义老人’见过了那人之面,就能用医学上的手术,改造一个完全相同的人。”
高光“啊”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左少白道:“那‘正义老人’,既是自号老人,年岁是定然不小了。”
万良道:“不错。”
左少白道:“但咱们见到那蓝衣书生年岁却不很大。”
万良道:“那蓝衣书生虽非‘正义老人’,但他可能是那‘正义老人’的门徒。”
左少白沉吟了一阵,道:“老前辈只是全凭猜测么?”
万良摇摇头道:“我自是瞧出破绽,岂能单凭臆测?”
左少白道:“有什么可疑之处?”
万良道:“在那药箱之上,烙印有那‘正义老人’特别的标帜。”
左少白道:“这么说起来,数十年前,老前辈已见过那‘正义老人’了?”
万良道:“唉!已是多年的事了,那时武林中正哄传着‘正义老人’的大名,但真正见过他的,却是不多……”
“那也是一个很深的夜晚,我无意间闯到那‘正义老人’的临时居留之地。”
高光道:“你可瞧到了什么?”
万良道:“那‘正义老人’有很多武功高强的卫士,发现了我,就和我动起手来,不过十招,我就被他点了穴道。”
高光道:“原来如此,那是无怪你仍有着很清楚的记忆了。”
一直很少开口的黄荣,突然接口说道:“老前辈可是吃过了那整容之苦?”一面目光传动,盯在万良脸上。
万良道:“没有,我虽未受那整容之苦,但却亲眼看到了他们动手术的情形。”
“那时,在下也初入江湖不久,被他们点了穴道之后,抬入了一处地下密室之中,不知是他的属下疏忽,或是他故作慈悲心肠,竟是忘记了点我哑穴,而且我仍能转动身躯。”
左少白道:“百密一疏,千虑一失,也许他们忘记点了你的穴道。”
万良道:“因此,使老朽得以目睹和耳闻那整容手术时的呼叫。”
“那时,地下密室中,已有了七八个脸包白纱的人……”
高光只觉心头一阵跳动道:“有这等事么?”
万良点点头,道:“老朽亲眼所睹,亲耳听闻,那还会假了不成?”
左少白道:“以后呢?”
万良道:“老朽在那密室中被留三日夜的工夫,亲眼看到那些头脸包着白纱的,解开了脸上的白纱,其中有两人的形貌,都是老朽十分熟悉的人物,一位是铁胆剑客张岚风,一位是太阴门下的尚不同。”
左少白道:“尚不同?”
万良道:“不错,怎么?你可见过那尚不同么?”
左少白道:“在福寿堡中和他见过一面,在下还中了他一记‘阴风透骨掌’,几乎死去。”
万良道:“那‘阴风透骨掌’,乃太阴门下的绝技,歹毒之名早已传遍武林。你中了一掌,仍能保下性命,倒是难得的很。”
左少白道:“唉!多亏黄、高二位兄弟为我延医,又得那‘小天王守’中的苦行大师妙手相救,才幸保性命……”微微一顿,接道:“老前辈以后又如何脱险的呢?”
万良道:“那两人都和老朽相识,但两人却是对我视而不见,证明不是真身了?”
黄荣道:“人之不同,名如其面,不论何等神医。也难凭藉整容之术,把一个人的轮廓、形貌完全改变。”
万良道:“如若是极易做到,那也称不上为震动武林的大事了……”长长叹一口气,接道:“老朽目睹神乎其术的医道,惊惧万分,想到他不知要把我改成何等模样的人物,真是又惊又急。幸好。铁胆剑客张岚风和鱼仙钱平双双及时赶到,闯入密室,两人武功高强,当时已享誉武林,一番恶战之下,杀死了所有的护守密室的卫士。那自号‘正义老人’的人,其实并不很老,武功虽然不错,但却不是铁胆剑客对手,中了一剑,负伤而去,形貌酷似张岗风的假冒之人,虽然死伤在张岚风的剑下。但那张岚风对那足以乱真的整容,亦不禁惊愕叹绝。老朽因和两人相识,得蒙释放。”
黄荣叹息一声,道:“江湖之大,当真是无奇不有,此等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如非出自老前辈之口,实叫人难以相信。”
高光道:“以后呢?那‘正义老人’,可曾又在江湖上出现过?”
万良道:“没有,此后数十年,未曾再听那‘正义老人’的消息,但咱们今宵所见的情形,和老朽昔年所遇,实有相似之处。因此,老朽怀疑是那‘正义老人’重出江湖,至少是那‘正义老人’一脉传下的神奇医术。”
他娓娓道来,谈的不过是医道中事,但听者却有着一种震颤人心的恐怖之感。
高光道:“如若此事是具,那确是一件奇异莫测的怪事,但却有一点,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万良道:“什么事?”
高光道:“那人既然不老,何以自称‘老人’,用那等神乎其技的整容之术,加诸他人之身,其行可算得得十分残忍,又何以取名‘正义’二字呢?”
万良道:“有关‘正义老人’的事,江湖上传说不多,而且他来如狂飙,很快的震动了武林,但在鱼仙钱平和铁胆剑客张岚风的追杀之下,去如疾风,又很快消失,留下的只是一些神话般的传说,如非今宵所见有异,勾起了老朽昔年回忆,连我没已将此事领忘了。”
左少白心中突然一动,暗道:“如若武林中确有其人,确有那神乎其技的整容之术,岂不是可以制造出无数的无中生有的事端来?……”
一时间,心念轮转,盘旋不已,望着天上闪烁的星辰出神。
万良望了左少白一眼,说道:“你在想什么?”
左少白道:“老前辈纵论往事,使晚辈想到了一件事情。”
万良道:“什么事?”
左少白道:“我们白鹤门惨遭武林同道屠杀的事。”
万良道:“不知可否说出?老朽或可提供一二愚见。”
左少白道:“易容之术真的那么神奇么?”
万良道:“不错,精于此道中人,实有着以假乱真之能。”
左少白道:“这就是了,晚辈得老前辈说起那神乎其技整容术的启发,想到了一件事,如是有人利用那易容之法,假扮着先父模样,既非难事,又有嫁祸我们白鹤门的效用,老前辈以为如何?”
万良道:“此事大有可能。”
左少白道:“如有一人擅长易容之术,就可扮成先父的模样,出现在烟云峰上……”
万良、高光等,全都把目光凝住在左少白的脸上,肃然应道:“不错!”
左少白道:“也许那凶手在行凶之时,仍然扮着先父模样?”
万良点点头,道:“可惜的是,到目下为止,仍然未能找出一个当时在场目睹之人。”
左少白缓缓接道:“如有人能扮作先父模样,而且维妙维肖,为何不能扮作他人呢?”
万良有如突然间被人在胸中击了一拳,道:“你是说那少林、武当等掌门人?”
左少白道:“老前辈觉得是否有此可能呢?”
万良道:“可能,能扮一派掌门,为何不能多扮几派掌门?”
左少白沉吟了一阵,道:“目下咱们各凭揣测,都不足以说绝对正确,但有一点,老朽却生出了甚大的感慨,那就是白鹤门被屠一事。历时十余年,仍然未被武林中淡忘,倒也是很少见的事情。”
左少白心中暗作盘算,道:“如若那茅屋中所见的蓝衣书生。确是‘正义老人’一脉之下的传人,不知又何以住在那荒凉的所在……”
“还有那棺木中的一男一女,又是何等人物?看两人形态,似是并未死去,何以要躺在那棺木之中?”
“那蓝衣书生,将两具棺木放在茅屋之中,其用心何在?难道只是为了要掩人耳目?”
这重重疑问,一时间,齐涌上左少白的心头,只觉件件充满着神秘、诡异,引人入胜,但却如纷乱之丝,理不出一个头绪出来。
万良眼看左少白玄思冥想,久久不言,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左少白道:“晚辈在想,那荒凉的茅屋之中,充满着神秘。咱们如若能够查个水落石出,或可发掘出武林中一件人所不知的大隐密。”
万良道:“话是不错,可是这其间困难重重,叫人有着无从着手之感!”
左少白道:“晚辈倒有一策。”
万良道:“什么良策?”
左少白道:“说来也不是什么高见良策,晚辈想重施老前辈昔年故技,设法混入那茅屋中去……”
万良接道:“你是说设法装作被掳之状,混入那茅屋中去?”
左少白道道:“不错,如是由老前辈和黄、高两位兄弟之中,任选一人,扮作那茅舍中派出之人,在下装作被掳之人,岂不是可以混入那茅屋中了么?”
万良沉吟一阵,道:“办法倒是不错,只是太过冒险了。”
左少白道:“晚辈感觉到那神秘的茅舍中,似乎是江湖隐隐杀机的起源之点,也许正如那四戒大师所言,武林中一个巨大的阴谋,早已在隐密中发展。白鹤门被屠一事,只是一个开端而已……”
他缓缓把目光由万良等脸上扫过,接道:“十数年前,我白鹤门被屠一事,只是武林中一件惨案,但真正的内情,却是讳莫如深,无人知晓。过去晚辈曾想到,先父确然到过那烟云峰上,发觉了什么隐密,为人嫁祸所害,引起了这桩惨事。”
万良接道:“难道此刻你改变了看法?”
左少白点点头,道:“据晚辈数月来在江湖上的见闻,和那四戒大师一番谈话,使晚辈觉出了其间内情,已不是晚辈想像的那般简单了。”
他长长吁一口气,道:“上一辈四大门派的掌门人,被害于烟云峰下,定然有弟子随行,可是,竟无人目睹四人被害之事,晚辈适才想到,这期间,不外两点原因……”
他分析的精辟入微,只听得万良、高光等一个个点头称是。
左少白轻轻叹息一声,接道:“其一是这场经过周密布署的谋杀,但却不幸被先父瞧到了一些内情,白鹤门被屠之事,只不过是杀人灭口。”
万良一掌拍在腿上,一竖大拇指,道:“高见!高见!”
左少白淡淡一笑,接道:“另一个原因是,那四个掌门人根本没死……”
万良眼睛一瞪,道:“什么?四人被害之事,天下皆知;难道还会假了不成?”
左少白道:“看到的只是四具尸体,谁又能确证,是少林等四大门派的掌门人呢?”
万良喃喃自语道:“这个……这个,倒也是不无可能。”
左少白道:“如若那四大掌门尚在人间,又可从两方面推测,一面就是主持这阴谋的主脑人物……”
万良道:“不可思议的事!”
左少白道:“但并非全不可能啊!”
万良点点道:“四人早已被人生掳而去,藏了起来。”
万良道:“为什么呢?”
左少白仰脸望着夜空,长长吁一口气,道:“原因很复杂,也许是要借助四人的武功,也许是要迫他们交出什么?”
万良道:“不论你推断的是否有误,单是这别人从未想到的事,已足证你惊人的才智了!”
左少白道:“因此,晚辈想混入那茅舍中一查究竟,也许是他们和四派长老被害事没有什么关连,也许会有些意外的收获。”
万良道:“如那人真是‘正义老人’一派传下,咱们再混入的事,实是冒着被整容和生命的危险。”
左少白道:“我知道,就是冒险进入那龙潭虎穴,但也得事先有个计划才是。”
左少白道:“晚辈已想好个计划。”
万良一皱眉头,暗道:我还道他说说算了,难道他当真已打算进入那茅舍中瞧瞧么?
心中念转,口中却向道:“请教高明。”
左少白道:“晚辈之意,咱们在那茅舍附近,暗中追踪那些分班而出的黑衣人,随他们而行,看他们擒促的什么人?”
万良道:“你可是想扮作那被擒之人?”
左少白道:“正是如此,晚辈扮作那被擒之人,就老前辈和我两位兄弟中,选出两人,扮作那黑衣人。”
高光一伸大拇指,赞道:“喝!天衣无缝,高见,高见!”
万良冷冷说道:“不是老朽长他人的志气,灭咱们自己威风,据老朽想来,那些黑衣人出入茅舍之间,必然有连络的暗记。”
左少白道:“所以咱们要先行尾随身后,看个明白,然后再设法迫他们说出内情。”
万良叹道:“如若那茅屋地下室中,果真是藏的‘正义老人’,实也是不用去瞧了。”
左少户看他说话的神情之中,充满着恐怖,想是昔年经过之情,仍在他心中留下恐怖的回忆。
有心慰藉他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拱手说道:“咱们先找一处客栈住下,然后再从长计议。”
万良心中暗道:“老夫必得设法打消他们这一番冒险之举才是。”
四人辨认了一下方向,向前奔去,又走出十余里路,才找到一处可以容身的客栈。这是座百户人家的小市镇,全镇之上,也只有那一家客栈。店东是一位半百老人,这家店由上代传到他手,经营已不下四五十年。
万良等找上客栈时,天色已近五更,店东和两个店伙计,都已经起身赶制早点,送人上路。
四人闯入了店中,店东亲自迎了出来,把几人领入了客房中去。这等小店,客房中连个铺位也没有,麦杆、稻草,在地上一铺,用砖头砌了一边,上面铺床棉褥子,已经算不错了。
这是一座两间房子的客室,内壁一条通铺。这等通铺,客人少时,睡上三五个人,如果客人一多,可挤上十个八个。
这时,那通铺上所有的客人,大都已起床而去,只有靠西首壁间,还有着一个客人,蒙头大睡。在这荒凉小村之中,有此客栈,已算不错的了。
那店东四下瞧了一眼,道:“四位客爷,这间客房,已算小店三个客房中,最为干净的一间了。”
万良道:“好,咱们住下了。”
店东道:“我去给你们诸位沏一壶茶来。”
万良一把位住店东、道:“这间客房,咱们四人包下了,再有客人,也不用安置到这里了。”
店东应了一声。举起烛笼,正待举步而去,万良又低声说道:“店东,这人一定会走么?”
店东道:“一定会走,除了他死在这里了。”最后这句话,说的甚低,生恐让别人也听到了去。
一间通铺的房间中,躺了一个陌生的人,谈话举动间,大感不便。万民重重的咳了两声,想惊动那人,使他早些醒来,也好赶路。哪知那入睡意甚浓,任凭万良如何重咳,始终是睡的安安稳稳,动也不动一下。直待天色大亮,那店东来请四人吃饭。那人还是睡着不动。
万良低声说道:“那位是老客人么?”
店东沉思了一阵,道:“不是。”
万良道:“是干什么的?”
店东道:“补锅锔缸的。”
他望了那熟睡的客人一眼,道:“四位先请去前面吃点东西,我这就招呼他起身赶路,如是他不愿赶早,我也设法让他换个房间。”
万良道:“掌柜的贵姓啊?”
店东道:“小的姓陈。”
万良道:“好!那就有劳陈掌柜了,咱们和几位朋友有约,说不定要住上个三天五天的才走。”
陈掌柜的一抱拳。道:“小的先谢谢诸位照顾!”
万民回目一掠那熟睡之人,大步来到前面饭厅中。这等荒村小店,所谓厅,也就不过是前面一两间房子,摆上三两张破桌子。四人进入前厅,果见一张方桌上,早已摆好了食用之物。这四人已经饥饿甚久,立时坐下大吃起来。
食用间,瞥见那陈掌柜的急急奔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说道:“四位客爷,实是对不住的很,那位客人他已经……已经死去了,等一会我替四位换个房间住。”说罢,举步向店外跑去。
万良霍然起身,一迈步,横身拦住了掌柜的去路,道;“当真的死了么?”
陈掌柜道:“这种事还能开玩笑,我们这陈家老店,开了四五十年,可是从未遇上过这种事。”
万良道:“掌柜的此刻要往何处?”
陈掌柜道:“人命关天,小的要先去找地保来。”
万良道:“老朽家传医道,甚是精深,你先带我去瞧瞧。”
陈掌柜道:“不用瞧了,人已经断了气,手足都已冰冷了。”
万良突然伸出手一把扣住了陈掌柜的脉穴,道:“嚷出去,对贵店的生意,大有影响,还是先让老夫去瞧瞧的好,也许老夫还能把他救活过来。”
陈掌柜只觉到手腕之上,有如被扣了一道铁箍一般,半身麻木,心中大惊,连连应道:
“你……老……说的是。”
原来说陈掌柜开了大半辈子的店,阅历甚多,立时警觉到,遇上武林人物,哪里还敢说个不字来?四人站起身子,重又返回那房间上。只见那蒙头大睡的客人,仰面而卧,似是仍然睡的十分香甜。
万良放开了店东的手腕,缓步走了过来,掀开被子瞧去,只见那人年约三旬,面色苍白,伸手一探鼻息,果然已绝了气。
高光低声问道:“当真的死了么?”
万良肃然不语,伸手按在那人的前胸之上。这万良江湖经验十分广博,心知一个内功精深的人,闭着呼吸,停上半个时辰,并非难事,是以按在那大浪前胸的右手,并未很快离开。
他闭着呼吸,想查出那人的经脉行血,是否已真的停息。果然,经过了一阵仔细默查之后,发觉那人经脉中的行血,仍然轻微的流动。
这证明了其人并未死去。
万良以目示意,要左少白等,分别守候在窗前门口之后,然后冷笑一声,道:“朋友经脉中行血未息,分明尚是活着。我万某人经过了无数的大风大浪,岂会在阴沟里面翻船?朋友不用在老夫面前装疯卖傻了。”只见那人仍是静静的躺着不动。
陈掌柜的轻轻叹息一声,道:“断了气的人,哪里还会还魂不成?”
万良冷笑一声,道:“朋友既是不识抬举,那就别怪老夫施上毒手了。”右手一挥,疾向那人前胸拍去。
眼看掌势就要击中那人前胸,仍然不见他移动身躯。
久走江湖的万良,并未因对方的沉着,自乱章法,然在掌势将要触及那人胸时,突然易掌为点,指点那人“神封穴”。
就在万良指尖触及那人衣服的刹那间,那人突然一滚,灵活无比的避开了万良一击,挺身坐了起来。
万良冷冷说道:“我还道朋友当真有着悍不畏死的豪气,料不到竟也一样的怕死。”
那人圆睁着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缓缓由万良和左少白等脸上扫过,仍是一语不发。他虽然己坐了起来,但两手仍然拥着被子,双手、双腿深藏被中。他的冷静神情实非常人能及,只瞧的左少白等。暗暗佩服。
万良不闻他回答之声,不禁怒道:“朋友,既然现了原形,还是这般装腔作势,是何用心?”
那人又缓缓躺了下去,道:“在下睡我的大头觉,和诸位何干何涉?何以竟要点我的穴道?”言罢,闭上双目,又似睡熟了过去。
第二十六章 无意杀人
这人怪异举动,不但使左少白大感奇怪,就连有着丰富江湖经验的万良,也有莫测高深之感,只觉别人几句话,说的入情入理,不知要如何答复才好?
正自为难当儿,突听那掌柜接口说道:“是这么回事,这几位包下了这座房间,小的想你老是一个人,劳你驾搬一个房间再睡如何?”
那人翻了一个身,道:“作生意,也得有一个先来后到,在下既然住下了这一间,为什么不让他们换个地方呢?”
陈掌柜为之语塞,半晌答不出话。此人行动怪僻,但却是处处占尽一个理字,每次出言,叫人无法反驳。
万良、左少白等又都是讲理之人,一时间被问的瞠目结舌,说不出一个理由出来。高光久久不闻万良和左少白接口,忍不住自己说道:“这还不是简单的很;咱们人多,阁下只有一个,搬起来要比我等方便得多。”
只听那人答道:“在下把此屋让给各位就是。”
高光洋洋得意道:“好,你既然决定要搬了,何不搬快一些。”
那人应了一声,全身都在棉被掩遮,突然一跃而起,直冲室外。这一次他的动作快疾,只见人影一闪,那人已不知了去向。一切转变是那么突然,那么出乎意料。左少白翘首遥望,竟是瞧不出一些可疑的所在。
万良低声说道:“掌柜的,这位补锅锔缸之人,是一位江湖道上朋友,那是你亲眼看见了?”
陈掌柜道:“不错,在下是亲目所睹。”
万良道:“这人既非一般的商旅客人,掌柜的也不用默守成规,不知可否把他的携带之物,交给我们瞧瞧。”
陈掌柜面现难色,缓缓道:“这个,这个,小的实难作得主意。小的既然不会武功,他如恼怒起来,要了小的的命,岂不是易如反掌么?”
万良笑道:“你不依店中规矩,借我们四人之力,强行把他迫出此室,他心中早已恨上了你。有咱们四人在此,他也许不敢动手,但等我们一走,他随时可要你的命……”
陈掌柜只听得脸色大变,两条腿直打哆嗦,一面结结巴巴的说道:“这话不错,还得请四位大爷,想想法子,救救小的性命。”
万良故作沉吟,想了一阵,才道:“法子倒有一个,不过这也得赌你三分运气。”
陈掌柜道:“只要能救小的性命,我是无所不为。”
万良道:“这就又把话说回来了,你如肯把他在店中之物,交给咱们,咱们也许可能从他留存之物中,找出他的来路。如是坏人,不用你掌柜烦心,咱们想法于找他下落;如若是个好人,谅他也不会计较这点小事,伤害你的性命。”
陈掌柜道:“不错!不错,唉!其实他也未带什么,只有一支木箱,箱上写着‘修锅补缸’四个大宇。”
万良道:“咱们先瞧瞧那支箱子再说。”
陈掌担心中一动,道:“不行,我们先去瞧瞧,他是否已搬到另一座房间中去,如果他没有逃走,小的也不能随便动人之物。”
万良道:“好吧!咱们一起瞧瞧去。”
几人出了房门,走到六七尺外另一座屋中,只见木门紧闭,好似无人开过。
陈掌柜来到门口,突然向后退了一步,道:“诸位客官先请。”
万良知他心中害怕,也不客套,暗中运功护身,推开本出大步而入。凝目望去,只见那广阔的地铺上,不见人影。
万良心中暗暗惊道:这人果真不在,不知是去向何处?
高光心中暗自奇怪,回头望着陈柜问道:“你们这座客店,还有可住的房子么?”
陈掌柜道:“没有了。”
万良接道:“好!你去取那木箱来吧!”
陈掌柜应了一声、回身向外走去。只见他挪了两步,又陡然停了下来,道:“哪位大爷和小的同行?”
万良心知他已经心生惊骇,只好低声对黄荣和高光说道;“两位陪他走一趟吧!”
两人应了一声,一前一后,护着店东而去。
左少白低声说道:“奇怪,那人身边裹一条棉被,我不信他真已离开此地?”
万良点点头,低声说道:“他不知隐在何处,但我料他必需护守携带之物,咱们得暗中监视,只要发觉,立时全力出手,必要时伤了他亦无不可。”
左少白道:“怎么?难道这是冲着咱们面来么?”
万良道:“老朽确有此想,如若咱们不曾发觉。睡熟之后,以他武功,暗中下手点咱们的穴道,岂不是易如反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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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少白心中暗道;这话不错,当先出室,跃上屋面,察看四面动静。
万良却悄然藏在室中门后,暗中观察。哪知事情竟又出乎几人意料之外,黄荣、高光,竟是轻而易举取来了那人国在店中的木箱。果然,木箱之上写着“修锅补缸”四个大字。
万良接过木箱,却不打开,沉声对那店东说道:“掌柜的请自休息去吧!如果那人查问木箱何在?你就说已被我等取来,他就不会伤害你的性命了。”
陈掌柜半信半疑的退了出去。他心中虽怕那补缸人下手报复,但对万良等人,亦存着一份深深的畏惧。
那店东去后,万良突然跃上屋面,运气说道:“朋友的轻功,咱们已然见到,那是足见高明了,既然有心而来,何不请出一见……”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朋友留存的木箱。已为我等取来,明日午时之前,如是仍不见朋友来取,咱们可要打开瞧瞧了。”
言罢,入室,低声说道:“咱们四人,轮流看着木箱,我这般挑明了,也许他不会暗中对咱们下手。”
左少白心中暗暗奇道:“如果打开,何不现在就打开瞧瞧,何以要明日午时才行呢?”
但转念想到他丰富的江湖经验,此举或有深意,此刻不便说出。四人轮流打坐调息,直待午时将至,仍不见有何动静。
此时,丽日中天,万里无云,四人经过轮流坐息之后,疲劳已复,个个精神饱满。
高光轻轻咳了一声,道:“我瞧那人是不会来了,咱们打开瞧瞧,也好赶路。”
万良突然站起身子,捧起木箱放在院中烈阳之下,找了一根长长的竹子,握在手中,道:“他有足够的时间,却不肯取回箱子,不是这木箱中存物毫无价值,就是这箱中存物,别有玄虚。”
左少白恍然大悟道:“老前辈思虑深远,晚辈佩服的很。”
万良一抖手中竹竿,贯注了内力,低声说道:“咱们此刻经那木箱,至少有五只开外,已有足够的应变时间,但请诸位先行运功准备。”
竹杖一挥“啪”的一声,击在那木箱外的小巧铜锁之上。只听“砰”然一声,铜锁应手而落。
万良长竿挑住箱盖,正待揭开,突见烈日下黑影一闪,另一条长竹竿,横里伸来,“啪”的一声,击在了万良的竹竿之上。
万良只觉手腕一麻,对方挥手一击的力量,竟然沿着竹竿传至了手腕,不禁吃了一惊,暗道:“好雄浑的内力!”
但见伸来竹杆,挑起木箱一甩,整个木箱飞了起来,破空而去。出杖挑箱,动作一气呵成,在一瞬之间,同时完成。
万良沉声喝道:“快追!”当先飞跃而起,直向那木箱飞去方向追去。 左少白却一跃出室,看准那竹竿伸出的方向,追了过去。高光、黄荣动作略慢,待两人追出室门,左少白和万良,早已走的踪影不见。
且说左少白以“八步赶蟾”的轻功,迅速的绕过了一堵墙角,除了可见一根丈余长短的竹竿,靠壁而放,却不见执竿之人。也迅快的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景物,突然一提气跃上屋面。
这是一座僻处荒野的小村,除了向北有几户人家之外,东、南、西三面,都是荒凉的郊野。
左少白凝聚了目光望去,见正西方,一片青翠的林木外,似有人影一闪,立时提气跃下屋面,追了过去。
如若是他多想一想,如是他再多些江湖上的经验阅历,以他奔速之快,那人武功就算再高他十倍,也无法在这刹那间,奔到了两里之外。可是左少白追敌心切,竟然未仔细想过,放腿直向正西追去。
两里左右的行程,在他全力奔跑中,不需多久,便自赶到。抬头看去,只见一片青翠的竹林,环绕着一座高大的坟墓。
那坟墓上生满了青藤,绕的密密丛丛,如非走到近前,很难看得出来。只听一阵悲切的哭声,传了过来。
左少白听去,哭声似是由那墓中传出,不禁心中大奇,暗道:看这坟墓,实已有数十年之久,而且僻处荒凉,不似常有人来打扫。这人今日赶来扫墓,哭得如此悲伤,想来和这墓中之人,交情必非泛泛。心念转动,人却缓步越过翠竹,直奔那大墓而去。
这座坟墓,占有地甚广,足足有半亩之大,墓上生满青藤,墓外翠竹环绕。青藤、翠竹,都是极易生长之物。显然,这座巨大坟墓,为时并不太久,青藤、翠竹,亦是人有意栽培之物,用来掩去这一座巨大的坟墓。
左少白凝神静听,沿着那哭声寻去。绕行了墓地半周,果然发现了一丛密集的青藤之下,有一个可容人进出的穴道。哭声,就从那穴洞中传了出来。
凝目望去,只见那穴洞原来是一个特制的小门,门上青藤环绕,如是把小门闭了起来,实是天衣无缝,不论如何锐利的目光,不谙内情,也难一眼看得出来。
只听那哭声中,挟杂着诉说之言,道、“师父啊!你死得好苦,弟子武功已为人废去,纵有报仇之心,今生今世,亦难如愿以偿了。”
左少白暗暗叹道:“这人倒也算得血性人物,虽已无报仇之能,但他这番用心,也算得少有的了……”
只听那哭声接道:“弟子每到师父灵前拜奠一次,心中就加重了一层负担,师父以绝世才华,精研医道,用心在救人济世,立志是何等博大,却不料为小人所乘,竟把那绝世的医术,用作浩劫的阴谋,师父泉下难安,弟子虽生犹死。”
左少白只觉他字字句句,都充满着博爱情深,大仁大勇,不禁又生出一份敬佩之心。
但闻那哭声接道:“弟子活在世,眼看群逆施用师父那绝世医术,为害武林,心中之疼,有如刀绞,倒不如追随恩师泉下,眼不见为净……”
左少白吃了一惊,暗道:“这人要寻短见,我得去救他才是。”心念一转,分开青藤,直向穴洞之中行去。这条洞穴,绕墓辟成,左少白急急奔行。亦走了不少时间。待他深入墓内,已是晚一点。
抬头一看,只见两盏琉璃灯,高高燃烧,一个小小的墓碑,矗立琉璃灯下。难道这大墓之内,还有一座小墓?
一个衣着褴褛的大汉,倒卧在石碑前面,胸口插着一把光闪闪的金刀。
他似乎留着最后一日元气,回顾了左少白一眠,冷冷道:“恶徒,你晚了一步……”
左少白一个箭步,跃了过去,伸手抓着那褴褛大汉,道:“见台不要误会,兄弟不是……”
伸手摸去,那大汉气绝而逝。原来,他强自撑着不肯瞑目死去,只为要骂一句话,一言骂过,立时气绝。
左少白暗自责道:“我虽非有意害他,但他确实地害在我的手中,我如是不冲进来,他或许不致下定了必死之心,唉!他把我误认成了谋死他师父之人,才挥刀戳胸而死,左少白啊?左少白,你虽是有心救人而来,但却无意中,竟作了杀人的凶手了。”
想到感慨伤心之处,不禁黯然泪下。但死者已矣!回生乏术。左少白低泣一阵,缓缓放开那人的尸体。
抬目望去,只见那墓碑之上,写道:“绝世神医正义老人原光之墓。”
左少白只觉心中一震,呆呆的望着那墓碑出神。各种纷至沓来的事端,潮水一般,涌上心头。但却是那样纷乱,理不出一个头绪出来。
他摇摇头,长长吁一口气,暗道:“我刚听万良谈起‘正义老人’的事,却不料。半日之隔,竟然看到了他的坟墓。”
他低下头去,望着身侧那褴褛大汉的尸体,低声说道:“老兄啊!老兄。你如能晚死片刻,目下江糊上重重疑问,或部可迎刃而解,这也是天意如此么?”
唉!此地无有棺木可葬老兄遗体,只能让你就这般的常伴在你师父灵前了。缓缓放正那人尸体,伸手拔下他前的金刀。灯光耀照之下,只见金刀上,刻着“正义之刀”四个大字。
这把金刀,长不过一尺五寸,但每一个字,都像核桃一般大小。
左少白手执金刀,心中却无法拿定主意,不知是该留在此地,还是带走的好?
沉思了良久,心中突然一动,暗道:“也许可从这柄金刀之上,找出那‘正义老人’一些蛛丝马迹,还是带走的好,日后解了这大墓和‘正义老人’之秘,我再把这把金刀送还就是。”念转意决,收起金刀,绕出了大墓。随手带上了两扇特制术门。
抬头看去,日已偏西,不知不觉中,在大墓里留了将近一个时辰。想到万良、高光等,必定在店中等等着他,立时放步赶了回去。果然,万良、黄荣、高光,满脸惶急之色,正在店中相候。
万良急急迎了出来,道:“兄弟!咱们等你用饭。”
左少白道:“在下无意中发现‘正义……”
万良以目示意,不让左少白再说下去,接道:“快些吃饭,咱们还得赶路。”
左少白目光一转,只见左侧一张木桌上,坐着两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大汉,神态冷漠,一语不发的吃着闷酒。
左少白望了两人一眼。不禁心头大震,暗道:“这两人生的好怪。”
原来,这两人衣着一般,神态间也是一样冷漠,最妙的是脸上刀疤,同样由左眉中间裂开,横穿鼻梁,过嘴角,直到颈间。
左少白心中暗道:“这两人睑上的刀疤部位分毫不差,难道是天生的长相不成?如是后天所伤,那下手的不知是何许人物,竟有此等满发不差分毫的手段?”
那两个睑带刀疤的大汉,似是已注意到左少白在瞧自己,四道冷漠的目光,一齐扫了过来。
左少白似是自知理亏,转过脸去,装作不见。
万良低声说道:“快些吃饭。”语气之间,充满着惶急之情。
左少白心中暗道;这万良为人孤傲自负,但此刻神态,却似对两个脸有刀痕的人,有着很深的畏惧。
转眼望去,只见万良、黄荣等,早已食过,端坐不动,正在等待自己,赶忙大吃几口,放下碗筷。万良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低声说道:“走!”当先向前走出。
黄荣、高光、左少白鱼贯相随出店。万良一出店门,突然加快了脚步,飞一般扑向正北行去。
一口气走了六七里路,才停了下来,回顾来路,不见有人追赶,才长长吁一口气。
左少白茫然道:“老前辈究竟是怎么回事?”
万良道:“那两个脸上有疤的人,你可看清楚了?”
左少白道:“两人形状古怪,一见之下,水难忘怀。”
万良道:“你可认得两人么?”
左少白道:“不识!”
万良道:“难道也未听师年谈过?”
左少白道:“没有。”
万良道:“那就难怪了,唉!想不到这两人竟然还活在世上?”
左少白愈听愈是不解,问道:“老前辈可否把两人的来历,说得详细一些?”
万良点点头,道:“自然要仔细的说给你们听了,日后再遇上这两人时,也好早些逃避。”
左少白奇道:“那两个面有刀疤的人,武功竟那般高强么?”
万良道:“如若两人只是武功高强,别说你不用怕,就是我万某人,也不用怕他们了。”
左少白道:“难道两人还会什么慑魂拘魄的邪法不成?”
万良微微一笑,道:“老朽活了这一把年纪,还未见过邪法。”
左少白道:“这么说来,那两人都是武林中大有名望的高手了?”
万良道:“数十年前,武林中最负盛名的两大名家,是王剑姬侗、霸刀向敖,可谓王剑之下无十合之将,霸刀之下无幸生之人。但自从王剑、霸刀同渡‘生死桥’息隐之后,武林中,除了少林、武当诸大门派之外,又崛起了一正、双恶、一散人……”
他长长吁一口气,道:“所谓一正,指的是铁胆剑客张岚风。”
左少白道:“一正双恶,顾名思义,即可了然,那也不用多解说了,但那一散人,不知是指何人而言?”
万良道:“那鱼仙钱平,生平唯一嗜好,就是酷爱各种鱼儿。凡是有事相求,只要能以一尾奇鱼相赠,那就是有求必应。因他终日陶醉在搜集各种奇鱼之中,从不关心武林中事。
如要借重于他,只要想法子,找数尾奇鱼,就可使他量鱼效劳,不管你为人如何?是以,他的为人,介之于正邪之间,除了有人以奇鱼求助,请他出山一行之外,其人绝不主动卷入江湖是非之中。但他武功奇高,答应之事,大都能如限办到。武林中人,无以名他,只好以‘散人’称之。”
左少白道:“原来如此。”
黄荣心中突然一动,道:“那鱼仙钱平,用的什么兵刃?”
万良笑道:“其人终日和鱼为伍,连用的兵刃也是和鱼有关,除了一根鱼竿之外,还背着一个鱼网,据说他那鱼网招数之奇,胜过鱼竿,但却很少有人见他使用。”
左少白道:“适才咱们见那两个面有刀疤之人,想来定是‘双恶’了?”
万良道:“不错,左兄弟,果然是聪明过人。”
左少白道:“只听这‘双恶’之名,就不难想到两人的为人了。”
万良道:“传说这双恶乃是一对孪生兄弟,是故,两人举动生性,无不相同,一般的心狠手辣。一般的冷酷恶毒,武功亦在伯仲之间,乃数十年来,唯一在向敖霸刀下生还之人……”
左少白道:“两人逃过了那‘断魂一刀’?”
万良道:“不错,霸刀向敖,除非不肯拔刀,只要拔刀出来,无人能够幸免。他杀人无数,但却无人能知那一刀之秘,原因是见过他出手之人,全都死伤在一刀之下。霸刀之名,震动江湖,但他的刀法,也成了武林不解之秘,数十年来,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穷毕生的精力,希望能研究出那一刀之秘,但却无人能够如愿以偿。”
左少白道:“两位老人归隐之后,才有一正、双恶、一散人,崛起于江湖之上,那时,双恶还未扬名于世,如何会逃命于霸刀之下呢?”
万良笑道:“问的好!王剑、霸刀出没江湖上时,光辉万丈,人人对他们敬畏万分,纵然亦有着身怀绝技之士,在两人光辉之下,也是难以树威武林。‘双恶’的来历不明,几乎可以说,整个武林道上,都无人知这他门的底细,但两人却突如其而来,以嗜杀扬威于武林道上,不论何人,只要惹上了两人,不但本身难以幸免,且将株连到门户、家族,这等残忍手段,可说是从未有过,因此,两人很快在江湖上成各,这两人狂妄自大,又放出约斗王剑、霸刀的大话,更是引起武林同道的注意……”
“他们来历不明,生像又凶恶可怖,因此武林中人,均以‘双恶’名之。”
他长长吁了一口气,沉吟片刻,接道:“这两人心狠手辣,武林中人;不分正邪,无不对他们恨之刺骨,希望能借向敖之刀,替武林除此大害。但那向敖行踪飘忽,有如见首不见尾的神龙;虽然很多有心人,到处追寻,准备把‘双恶’挑战的狂言,告诉此人,但一找就是三年,那‘双恶’却在三年中恶名更著,幸好三年后遇上了霸刀向敖。”
左少白道:“两人如何逃过那霸刀一击呢?”
万良道:“详细情形,除了向敖和双恶之外。只怕无人知晓。只知‘双恶’和向敖约好在金陵郊外一战,但那日过后,江湖再不闻‘双恶’之名,人人都想到。定是死于霸刀之下,无不额手称庆。那向敖虽然是匡扶正义的英雄大侠,但因刀法过毒,从来不留活口,武林中对他畏多于敬,议论很坏,但对他刀除‘双恶’之事,却是佳评如潮。”
“哪知事情竟然是大出了人的意料,王剑、霸刀相继归隐之后,‘双恶’竟然又出现于江湖之上,而且恶行尤过昔年,成了霸刀之下仅有的活人。”
高光接道:“不知两人以后又为何人所制?”
万良道:“张岚风。‘双恶’第二次出现武林时,铁胆剑客张岚风已经声名大噪。”
左少白道:“这么说来,‘双恶’第二度被逼出江湖,全是那张岚风之力了。”
万良道:“不知张岚风用的什么方法邀来了鱼仙钱平,两人合力,击败‘双恶’。据说是两人败退而去时,受了必死的重伤,却不料双恶竟然还话在世,而且竟然在这等荒僻之地出现……”
他长长叹息一声,道:“那四戒大师说的不错,武林中一次大劫,已然在逐步的发动了。”
左少白道:“只怕这‘双恶’和那茅舍中的书生有关。”
万良沉吟了一阵,道:“难道这‘双恶’也和那‘正义老人’有关不成?”
左少白道:“老前辈,那‘正义老人’早已死去了。”
万良吃了一惊,道:“什么?”
左少白道:“他千真万确的死了,坟墓就在附近。”
万良道:“这个你怎么知道的?”
左少白道:“我见过他的坟墓。”
万良仍似有些不信,问道:“此事当真么?”
左少白探手从囊中取出金刀,说道:“老前辈可认得这把金刀?”
万良接在手中仔细瞧了一阵,道:“不错,我虽未见过这把金刀,但却听那‘正义老人’出现江湖时,经常佩着一把金刀,上雕刻着‘正义之刀’四个大字。”说罢,缓缓把金刀递了过去。
左少白道:“在下无意中进入了那‘正义老人’之墓,但也无意害了一条一命,唉!那人虽非我杀,但却是受到我的惊骇而死!”
万良奇道:“你把他骇死了?”
左少白道:“经过之情,曲折离奇。在下原要说明经过,但却被那两个面有刀疤的大汉一扰,一直没有机会谈到。”
万良道:“看将起来,目下江湖形势,复杂的很!”
左少白道:“在下亦有同感……”
当下把巧入墓穴,骇死那褴褛大汉,拜读墓碑,取来金刀的经过,仔细的说了一遍。
这离奇的经过,只听得万良等一个个呆若木鸡,过了半晌,万良才长长叹息一声,道:
“这么说来,那‘正义老人’果真死去了。”
左少白道:“只可惜那褴褛大汉,被在下无意间,一骇自绝,唉!他如不死,其间内情,就不难了解了。”
万良略一沉吟,道:“就眼下情势而论,其间复杂万端,似已非咱们几人之力,所能解决。走!咱们要快些赶路,如若能够请他出山,不难解得其中之谜;再联合四戒大师等高手相助,或可揭开这件旷古绝今的奇怪阴谋。”
高光突然接口说道:“老前辈,咱们究竟去找何人?”
万良沉吟了一阵,道:“不是老朽卖关子,在未得他同意之前,老朽实不便说出他的姓名……”
他仰起头来,长长吁一口气,接道:“他的隐居之处,当今武林之中。也许只有老朽一人知道,万一他不肯重出江湖。讲出了他的名字,对他自是大有妨碍。”
高光道:“你不讲他的名字,那也罢了,但也该把他为人,讲述一些听听如何?”
万良微微一笑,道:“这个自然可以……”
他轻轻咳了一声,接道:“姬侗、问敖,以王剑、霸刀称绝江湖,名震一时,这是纯以武功而言;如若以文才、智谋而论,百年来武林之世,还未有一个人,能够和他抗衡。”
高光道:“怎么?你可是说他不会武功么?”
万良道:“自然会的,只不过他武功上的成就,不足称道,那自是不用提了。”
高光道:“咱们如要揭开目下江湖上的阴谋、隐密,那是非得武功不可,此人武功,既是平常得很,那也不用去找他了。”
万良淡淡一笑,道:“老弟。不是老朽教训你,须知江湖之上,有很多事,纵有绝世武功。也无法解决。”
高光似是还要出言争辩,却被黄荣暗中阻止。
万良是何等老练之人,只从高光那神色之中,已经瞧出他心中不服之气,淡淡说道:
“你心中可是有些不服气是么?”
高光道:“如是老前辈,硬迫我讲出来,在下就只好据实而说了。”
万良心中暗道:“此人生性耿直,如是他心中不服,蹩住了一口气,倒也是难过的很。
途中无事。倒下如和他争论一场,也好提提兴致。”
心念一转,缓缓说道:“老弟有何高见,尽管说出就是,老朽洗耳恭听。”
高光笑道:“其实在下也没有什么惊人之见,但文、武二途,似非一事。咱们习武之人,讲究是刀来剑往,手下分胜负,武功上见高低,一个人,如是武功不济,纵然有满腹经纶,也难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区区这点愚见,不知老前辈以为如何?”
万良哈哈一笑,道:“还有么?”
高光道:“咱们千里跋涉,东奔西走,目的是在为我等盟主大哥洗雪沉冤,对方势大人众,咱们几人之力,自是非敌。以在下之意,应该在江湖之上,结交武林同道、高手,以作应援,等咱们实力壮大时,找上少林寺去,和他理论一番,追出罪魁祸首就是。”
万良点点头道:“好!再说下去。”
高光道:“这等,必需要武功高强之人,才能胜任;学富五车,于事何补?”
万良笑道:“说完了?”
主光道:“只要老前辈能够把在下说服,日后我见到,定然对他恭敬有加。”
万良道:“咱们在江湖上行走,武功自是重要,但才智一门,有时比重尤在武功之上。
这且不去说它,单是咱们眼下所见所闻的几件事,就非武功能解决得了。”
高光道:“什么事?”
万良道:“那‘正义老人’留下的隐秘,就算是王剑、霸刀重出江湖,又如何能解说出个中经过、隐密?”
高光呆了一呆,半晌接不上话。
第二十七章 生死知己
万良微微一笑,道:“那‘正义老人’留在世上的这把金刀,何以叫‘正义之刀’呢?
此刀既然百炼精钢,也不见如何锋利,如是单就武功而论,留存此刀又有何用?但老朽却隐隐觉出此刀之中,似是有些隐密。”
高光道:“难道读了书就可以解得么?”
万良道:“咱们要去找的那人,就是一位大大了不起的人物,但他的武功,虽然说不上‘高强’二字,但也不在老朽之下。”
高光道:“那就不错了。”
万良道:“但他却读尽了天下的书,胸博万有,学究天人,老朽每次和他相遇,总要听他说上几日几夜。”
黄荣突然插口说道:“老前辈和他谈些什么?”
万良道:“漫无限制,老朽问到哪里,他就说到哪里,星卜、医道、天文、地理,他是无所不知。”
高光心中暗道:“如若读了书真有这等好处,倒是应该多读书才是。”
他为人耿直,心中有话就说,当下接道:“咱们见了那人,如若他真能把高某说服,我便当老前辈之面,给他磕上三个响头。”
万良微微一笑,道:“不用赌,你输定了。”
几人一路上,纵论江湖,晓行夜宿,颇不寂寞。这天,中午时分,到了一座大山下面。
万良停下脚步,道:“到了,咱们好好休息一会,再去见他。”
高光仰睑望着那高耸云霄的山峰,“他住在高峰之上?”
万良摇摇头,道:“就在那山峰之下。”
高光道:“我瞧不用休息,既然快到了,何不到他家中休息呢?”
黄荣冷冷说道:“高光弟,万老前辈是自己人,纵然说错话了,他也不会见怪,等会见到那位老前辈,却不许你胡说八道。”
这些日子来,万良日日夸赞那人学识如何的渊博,才气是何等高强,只听得左少白和黄荣,不觉间生出了敬慕之心,生恐那高光说出不敬之言,才行告诫他一番。
高光道:“好!我不说话就是。”
几人休息了一阵,起身而行。万良当先领路,走在山边一条小路上。
转过了一处山峰,只见一个水塘,两支白鹅游戏于水塘之中,一见生人到来,突然高声叫了起来,奔出池塘,游上岸去,直向塘边一座茅屋前面扑去。
万良停下脚步,望着那一对大白鹅,自言自语的说道:“这对大鹅,已经三十几年了。”伸手拍拍衣衫上的尘土,举步向那茅屋走去。
左少白、黄荣等,也抖抖身上灰尘,随在万良身后而行。这是一座独立在山畔的茅舍,屋前屋后都是荒草,杂树横生,环绕茅舍四周。
看上去,似是一片贫苦的农家,毫无高人息隐这里的清秀之气,行近茅舍,只见两门紧闭,那两只大白鹅,早已跑得不知去向。
万良回顾左少白一服,低声说道:“三位请在此地稍候片刻,老朽上前叩门。”
左少白道:“老前辈请便。”
史见万良轻步而前,缓缓走到茅舍前面,轻叩门环。左少白听他叩门之声,忽快忽慢,似是有一定的节奏,足足数十声,方才停了下来。
高光流目打量四周的形势一眼,心中暗暗忖道:“这哪里像是高人居息之地……”
忖思之间,突听那茅舍之中,传出了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什么人?”这声音娇若银铃,动人至极。
万良似是亦未料到,那茅舍之中,会有女子声音,不禁呆了一呆,半晌之后,才应声说道:“在下万良。”
茅舍中又传出那娇甜动人的女子声音,道:“万先生有何见教?”清丽的声音如奏仙乐,听得人心头怦怦跳动。
黄荣心中暗道:“深山育俊鸟,茅屋出佳丽,果然不错。这女子声音如此柔美,实在从未听过。”
多年在江湖上走动的万良,亦是被那柔美的声音所震动。过了半晌,才缓缓的说道:
“在下有要事见范兄,请姑娘代为通报一声。”
只听茅屋传出来一声深长的叹息,道:“你来的太晚了,家师已经去世甚久。”
这几句话,字字如刀,刺入了万良心中,一时呆呆立在当地,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茅屋中久久不闻有人声应答,又接说道:“茅舍狭小,不足以留住宾,万老前辈请便吧!”
万良略一沉吟,道:“姑娘几时拜在我那范兄门下?”
那娇柔的声音答道:“很多年了,万老前辈,可是有些不相信么?”
万良轻轻叹息一声,道:“不是在下多疑,只因在下从未听范兄说起想收弟子的事,心中自是有些怀疑了。”
茅屋中人应道:“万前辈虽未听闻家师谈起过收徒的事情,但我们却曾听家师说起万老前辈了。”
万良道:“难道他还未忘记多年老友。”
空中人轻轻叹息一声,道:“如是未曾交代过有你万老前辈这样的一位朋友,晚辈也不敢和老前辈这般多言了。”
万良心中暗道:“好啊!说的倒是客气得很,硬是不肯开门让我进去……”
左少白等站在六七尺外,听得十分清晰,高光忍不住对左少白道:“那两扇木门,看上去并不很牢,只要稍微用力,就可把木门撞开了。”
左少白淡淡一笑,道:“万老前辈不肯硬来,自然有他的道理,咱们不能乱出主意。”
只听万良说道:“姑娘既然知晓了在下是令师故友,何不启开木门一见,也好让我在范兄灵前奠拜,奠拜。”
茅屋中人沉吟了良久,道:“即是如此。老前辈就请进来吧!”
万良伸手一难,不门应手而开。原来木门竟然是虚掩着。
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青衣的少女,背门而坐,面对墙壁。
壁上高供着范仲明的神位,神位前香炉中,还有一半烧香,仍在燃烧;室中烟气缭绕。
万良目光一掠那青衣少女的背影,发觉那是一位美丽绝伦的背影,心中暗道:“但见背影,就使人有着玉人倾国之感,若是瞧了正面,定然是要拜倒石榴裙下,永作不二之臣。”
这万良并非好色之徒,但却被那绝世的美丽背影,撩起了无限绮念。
但闻柔软声音,传了过来,道:“万老前辈见到壁上神位了?”
万良道:“见过了。”
那青衣女子道:“好!晚辈这厢准备答礼。”言下之意,是催万良快些拜过。
万良心中暗道:“我范兄,精通医理,岂会轻易死去,此女如此英丽,只怕和范兄之死有关?”
心念一转,只觉疑窦重重,忍不住低声祈祷道:“范兄阴灵有知,你如是含冤而死,那就给兄弟一个警兆。”
但闻那青衣女说道:“家师是心血耗消过度而死,有劳万老前辈关怀了。”
原来,那少女聪明绝伦,听得万良的祈祷之言,知道他心中生疑,特地说出了病情。
万良望着那壁间神位,说道:“范兄啊!范兄,非是做兄弟的多疑,你胸怀万有,学究天人,精通医道,妙手回春,别说你身体一向健壮,不会有病,纵然是有病,那也一药而愈,怎会活累死呢?”他不便指那少女而言,只好对着那范仲明的神位讲话。
青衣女轻轻叹息一声,道:“家师确实心血耗消过度而死,老前辈如果不信,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了?”
这一次人家指明而言,万良自然不好再借对神位讲话了,便重重咳了一声,道:“在真象未明之前,在下也不便遽作断论。”
那青衣女叹道:“家师临终之时,亦曾遗言嘱咐晚辈,说万老前辈来此之后,只怕要对他的死因生疑。”
万良接道:“生疑了该又如何?”
青衣少女道:“家师遗言,任凭万老前辈查验。”
万良心中暗道:“如论我那老友之能预料及此,自非难事,但这女娃儿说的是真是假,那就很难说了、”
心随念转,口中说道:“我先要到那范兄的埋骨之所,看看他的坟墓。”
那青衣女道:“好吧!”
她虽和万良交谈甚久,但始终是面壁而坐,从未回头望过万良一眼。
这青衣女冷傲神情,更加了万良心中之疑,当下说道:“那便有劳姑娘带路了。”
那青衣女道:“万老前辈。还要什么,尚请一并吩咐。去过家师墓地之后,那就不用再回来了。”
她虽是说的逐客之言,但声音仍然悠扬悦耳,动听至极。
万良道:“这个,这个,倒叫在下很难答复了。”
青衣女缓缓说道:“唉!家师所说的不错,老前辈当真是太过多疑了。”
万良道:“生死大事。非得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只听那面壁的青衣女高声说道:“妹妹,带这个万老前辈去恩师坟上瞧瞧去、”
西侧垂帘启处,一个身着青衣的少女,缓缓走了出来。
万良目光转动,不禁瞧的一呆,只见那少女穿的一袭裙衫和身材发型,无一不和那面壁少女一般模样。长长的柳眉,一对勾魂摄魄的秋波,闪动着动人的光辉,隆鼻、樱口,美艳得如画中美人。
只见她缓缓走到那面壁而坐的少女身侧,似是和那少女,轻轻谈了数语,转身向外走去。万良心中生好奇怪,暗道;“这女娃儿如是带我去故友墓前奠拜,怎的连一句招呼也不打呢?”
正自心中怀疑,忽听那面壁而坐的青衣少女,道:“我那妹子,素来不喜多言,你只管跟着她去,也就是了,不要问她什么,免得闹出不欢而散之局。”
万良道:“如是在下在墓前发现了可疑事物,想问令妹几句,那也不可以吗?”
那少女略一沉吟,道:“你最好别和她说话,看出可疑事物,留在心中就是。”
万良心中大感奇怪,暗道:“这是怎么回事呢?”
但见那少女已然远行室外数丈,只好放步追了上去。
这时,左少白和黄荣等,远远站着,眼看一个美艳照人的青衣少女,大步走了出来,却不见万良,心中大感奇怪,正想举目到茅屋中瞧瞧,瞥见万良快步走了出来。
左少白大步迎上,道:“老前辈,此刻何往,那位姑娘是谁?”
万良低声说道:“她们是我那故友弟子,此刻咱们要去他墓前奠拜一下。”
左少白“嗯”了一声,道:“我等在此等候呢?还是一同前往?”
万良道:“我们一起去瞧瞧……”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不过,这位姑娘素来不喜多言,咱们不要和她说话就是。”说罢,举步向前。
左少白、黄荣、高光依随在万良身后而行。那青衣少女带着几人,行约四五里路,进入了一个幽静的山谷中。这是一条死谷,一座高峰拦住了去路,两侧尽都是光滑的削壁。
万良目光流转,不见任何坟墓,心中陡生疑虑,暗道;“这丫头把我等骗来此地,难道还会有什么阴谋不成?”
忖思之间,忽见那青衣女,直向拦路高峰下一块巨大的岩石走了过去。万良心中虽是疑窦重重,很想问个明白,但想到自己曾经再三劝告左少白等,不可和她说话,如是自己最先忍不住,必将为三人讥笑,当下强自忍住,不肯多问。疾行两步,紧随在那青衣女的身后。
他暗作打算,只要瞧出这青衣女有什么阴谋行动,立时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抢先出手。
只见那青衣女走到石壁下大岩前,转过身子,绕入了大石之后。万良紧随身后绕去,只见一支雪白的玉手,不停的抬动。原来,那大岩之后,有一道裂缝,如峭立的石壁,有两尺左右的距离。
万良略一沉吟,忖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身子一侧,走了进去。
只见两间房子大的一座天然石洞,打扫得十分干净,那青衣女早已对着一具石棺跪了下去。粉颊上,滚落了两行清泪,无声无息的暗自垂泣。
万良望了那石棺一眼,不禁黯然泪下,急步走近石棺,放声大哭了起来。这时,左少白、黄荣、高光,也随着进入石洞,耳闻万良悲哭之声,目睹那青衣女无声饮泣,亦不禁为之黯然。
左少白等虽不知那石棺中是何人物,但他们已从万良口中,得知了这位作古之人,是一位才气横溢的异人。心中对他,早生崇敬之心,不觉间对着那石棺跪了下去。
万良哭了一阵,停了下来,自言自语说道:“范兄啊!范兄,你身怀绝世之才,就这般无声无息的离开人间,是何等凄凉悲苦之事,兄弟无法见你生前一面,但这死后遗容,兄弟岂能不看?”
他虽是自言自语,但言外之意,却无疑是说给那青衣女听,虽见石棺,仍无法消除心中怀疑,他要开棺瞧看。
只见那青衣女,举手用衣袖揩拭一下脸上的泪水,抬起头来,望着万良,一对明亮的大眼睛中,闪动着奇异的光辉,欲言又止。
万良无法从那青衣少女奇异的眼神中,瞧出他心中所思,但他心中却决定要打开石棺瞧瞧。
缓缓退后两步运足腕力,托着石盖,猛力向上一托。但闻吱呀一声,石棺应手而开。一股白色的烟气,由那石棺中飞扬起阵阵幽淡的香气,扑入鼻中。
回首望去,只见那青衣女伏在石棺前面,双手掩面,双肩不停的耸动。显然,她哭的甚是厉害,但却听不到一点声息。
白色的烟气,由浓转淡,已然可见石棺中的景物。一个瘦骨嶙峋的中年,身穿一袭蓝色长衫,神态安闲的仰卧在石棺之中。
万良凝目细看,发觉他除了更显得清瘦一些之外,几乎和数十年前,相见之时,无甚不同。不但尸身未坏,连那眉目、面貌、也有些栩栩如生。
万良久走江湖,心中明白这尸体能够历久不坏,恐怕全是那棺中白烟之力,眼看棺中的烟气逐渐散去,心中大急,正待放下手中格盖,瞥见那棺中人枕头之下,露出一角白笺,必然是早经安排,二女在放他尸体时未能瞧见,我这么推动石棺盖子一震,白笺自露一角,说不定这张留笺中,就是说的他死亡之秘,或是指明那凶手是谁。
心中念头转动,手却疾快的伸入棺中,取过白笺,藏人怀中,缓缓放下石盖。那青衣少女,仍然伏在石棺前面,可是左少白等却瞧的十分清楚。万良取过白笺,心中迫不及待的想瞧瞧那白笺上说些什么?立时缓步向后退了下去。
暗中施展传音之术,对左少白等说道:“三位请留心这位姑娘。”人却向室外退去。
左少白已知他用心,轻轻一拉高光、黄荣,三人站了一个半圆形,把那青衣女,转圈围了起来。
且说万良退出石洞之外,取出白笺一瞧,原来竟是一封密简,封口上毫无损坏痕迹,显是未曾经人拆过。
只见那白色简套上面写着“书奉万良亲拆”七个草字。
万良暗暗惊道:原来,他在死亡之前,已知死后,我会来此看他,而且非得打开石棺不可,竟留下这样一封密简。
拆开封套,里面是一张薄薄函笺,只见写道:“此函入兄之手,弟已死去数年,兄千里奔丧来此,正值江湖杀劫峰起之时……”
万良只瞧得短短两行,心中已自惊异不已,暗暗赞道:“这范仲明把死后之事,竟然能了解得这般清楚。”
黯然一叹,向下看去,“寒舍依旧,山色如昔,兄对弟之死亡。必是疑窦丛生,为兄所疑……”
万良暗道了一声惭愧,接着瞧了下去:“弟受先天体质所限,无法习得上乘武功,只好转而他求,习学五行星卜奇术,别走旁径,唯因此等学问,深奥博大,虽穷毕生精力,已难登峰造极,弟为此闭门求进,谢绝所有造访之人,正值小有心得,渐入佳境之时,突然体内起了变化。”
万良暗忖道:“原来,他是读书读的活活累死了。”
向下瞧去,只见写道:“正值彷徨着急之时,忽有农家,送来弃婴一对,姊妹二人,一胎同生,各具异禀,才高常人,正乃小弟衣钵佳弟子也。只可惜天妒红颜,二姝虽各具殊色,但却天生残缺,姊盲妹哑。”
万良看到上处,恍然而悟,暗道:“原来如此,那茅舍中面壁而坐的少女。定然是姐姐了,她和我对谈甚久,却始终不肯转过脸来,这随来之人,自是妹妹无疑。”
心中暗自忖道:“可惜啊!可惜!虽然未见那盲女之貌,但只瞧他背影,和那甜美声音,已不难猜想到定然是一位绝世玉人。这哑妹之美,更是有目共睹,当真‘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可叹那樱口菱角,竟然是不能吐出清音。”
他心中连叫无数可惜,才向下面看去。
但见笺上写道:“弟收养二女之后,生活大变,终日里逗笑二女取乐,竟使油尽之灯,为一种人性至高的惜爱之心支撑着活了下去。”
“二女才慧,果在弟预料之中,姊姊虽盲、却有耳闻能熟之才,而且举一反三。妹妹虽哑,却有过目不忘之能,一经阅读,必能烂熟于胸。
“盲哑二女,终日相伴,笑语解颐。使弟多活了十余年,也使弟心愿得偿。把心中所学传于二女。只可惜尚未能尽授所知,病情突然转剧。斯时弟已知此病难起,不久人世,特草成此书,留上吾兄。”
写至此处,大约那范仲明已然再难支撑,下面几字,似字非字,已难分辨写的是什么。
万良虽然无法猜想出下面那几个字写的是什么?但留函无损,已然全了解内情。他叠好薄笺,套好封简,珍藏入怀,故友遗墨,已是弥足珍贵,何况他深知亡友之才,处处都有着惊人安排,那似字非字的遗墨,也许是别有含意,只是自己才难意测,日后找一个才识过人之土,也许还可瞧出一些隐秘的内情。心中念转,人却缓步走回石洞。
只见那青衣少女,仍然伏在棺前,蒙面而泣,心中更是惶愧,轻轻叹息了一声,道:
“孩子,不要哭了。”
他自觉和那范仲明情同手足,二女既然是他收养的义女,叫声孩子,自是理所当然。
那青衣女缓缓抬起头来,娇艳的粉颊上,泪痕纵横,望了万良一眼,转身向外走去。她哭的如梨花带雨,但举动间却端庄凝重,望了左少白等一眼。
高光低声说道:“老前辈,咱们是守在这里呢?还是跟着她走?”
万良道:“跟着她走吧!”当先举步出去。
一行四人紧随在那青衣少女身后,重又走向那茅舍所在。
高光闷了一肚子疑团,几度想叫住那青衣少女问个明白,但想到那万良谆谆告诫之言,又强自忍了下去。行近茅舍,那青衣少女也不和几人招呼,径自进入了茅舍之中。
万良停下脚步,低声对左少白等说道:“诸位请再留此片刻,老朽去和他们姊妹谈谈。”
高光道:“我瞧不用谈了,贵友既已死去,咱们来此目的已空,和两个女娃儿有什么好谈的?”
万良脸色一沉,冷冷说道:“他虽已死去了数年,但在留笺之上,已说明江湖上有了大变,而且早已料定我必到此。”
黄荣生恐两人冲突起来,急急接道:“那范老前辈既然能在数年前料知江湖大变之事,想必有所安排了?”
万良长叹一声,目光凝注到左少白的脸上:道:“她们肯不肯拔刀相助,那要看你的造化了?”
左少白心中暗道:“难道那小姑娘小小年纪,还能助我左少白查出父母蒙冤的内情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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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虽是不以为然,但口里却恭恭敬敬的说道:“全凭老前辈作主了。”
万良道:“老朽必尽全力,劝请她们出山相助兄弟……”
他仰起脸来,长长吁一口气,接道:“我万某人一生中除了多犯了点杀孽之外,自信所作所为,无一不可质诸天日,但愿二女能以得自老朽故友所学,出而挽救这次武林浩劫。”
举步向茅舍中走去。
左少白望着他走向那茅舍的背影,举步落足之间,十分沉重,显然,他对能否劝得二女出山的事,异常重视。
茅舍的木门,虚虚的掩着,万良举手一推,木门应手而开。
只听一个柔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舍妹告诉我,你很守信诺。”
万良注目望去,只见原来那面壁而坐的少女,仍然是面壁而坐,而那哑女却傍着姐姐身侧而立,粉睑上纵横的泪痕,仍未干去,只觉心头愧然,拱手一礼,道:“老朽从石棺中取得亡友遗书,始知适才多疑二位姑娘,心中甚是不安。”
那面壁而坐的青衣女道:“不妨事,老前辈故人情深,那也是难免的事。”
万良道:“我那范兄在遗书之中,提到两位姑娘,已能尽得他心中之学。”
那面壁少女答道:“先师胸博古今,学究天人,愚姊妹残缺愚质,虽得先师数年教诲,实则所学难及万一。”
万良道:“二位姑娘也不用客气,我那范兄,已在遗留给老朽的书信中说的明白……”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目下江湖上,正值杀劫涌起,两位姑娘既已得我那故友绝世才智,岂可常居斯地,埋没才华,不如随老朽出山入世,做一番惊天动地救世大业,也不负我那范兄对两位一番培育的苦心。”
茅舍中沉默了一阵,那面壁少女方才缓缓说道:“老前辈太高估我姊妹了……”
她长长叹息一声,接道:“万老前辈既是先师的好友,想来先师必在遗墨中说明了,姊盲妹哑,天生残缺。”
万良接道:“这个,在下亡友遗书中确曾提过,但我那范兄,在遗书中,亦曾大赞两位才华过人,卓有识见,承他衣钵,青出于蓝。”
那青衣女叹息一声,接道:“那是先师的褒奖了,我们姊妹,虽承先师的爱护,视若亲生。尽其所能,倾囊面授,但因质才愚拙,致负先师厚望,天生残缺,受制甚多,实难担当那挽劫救世的大责大任。只好有负老前辈的盛意隆情了。”
万良听她口气坚决,似是已无商量余地,呆了一呆,道:“两位姑娘不肯出山,难道就长居此地么?”
他见室中一切布置的简陋,似是二女并未作长住打算。
那面壁的青衣女道:“万老前辈是先师至友,晚辈也不相欺,近日内晚辈和小妹,即将迁往恩师遗体存放的那石洞中去,常伴灵侧,终老石室,此生不再离开。”
万良急急接道:“我那范兄,把他一生所学传给了两位姑娘,两位要常伴灵前,不出石室,固是尽了孝道,但岂不埋没了两位所学,辜负了我那老友一番授艺苦心?”
那面壁少女突然转过脸来,缓缓说道:“姊盲妹哑,一对天生残缺的弱女子,就算得了大部真传,那又能在武林中,做出些什么事呢?”
万良转眼望去,只见那面壁少女,容貌的确娇美,似尤在妹妹之上,长长的睫毛,弯弯的秀眉,轻闭着一对眼睛,神情撩人,如果不早知她双目已盲,谁也想不到这样美貌的姑娘,竟然是目难见物。
当下叹息一声,道:“我那仁兄,在留给我遗书上,已然说的十分明白。”
那少女启动樱唇,露出了一排整齐白齿,道:“那更好了,老前辈既已知晓,那也不用再要我姊妹以盲哑残缺混迹在江湖中了。”
万良急急说道:“我那亡友,虽然在遗书中,说出了两位身有残缺,但也尽力推举两位姑娘的才学。”
青衣女举起手来,掠一下鬓前散发,淡淡一笑,道:“老前辈就算能说的天花乱坠,舌翻莲花,晚辈姊妹也不愿以残缺之身混迹于江湖之上。”
万良道:“江湖之大,无奇不有,也许在下能找到一位名医,使姑娘双目复明,令妹哑口能言。”
那盲女淡淡接道:“老前辈的好意,晚辈姊妹们心领了……”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男女有别,老前辈如是再无其他的事,也该走了。”
万良料不到她竟然下起逐客令,呆了一呆,道:“两位姑娘可知我那亡友,留致老朽的遗书中,说些什么??
那宫女摇摇头,道:“不知道。”
万良心中暗道:这两个女娃儿,因为自伤残缺不愿混入江湖,说不得只好想法骗她们一遍了。心念转动,肃然接道;“如若我那亡友,留给在下的遗书上,指命两位姑娘出山卫道呢?”
那育女呆了一呆,道:“果真如此,先师自会在事先告诉我等。”
万良心中一动,道:“他可曾告诉过两位吗?”
那盲女拼命摇头,道:“没有。”
万良道:“如若他在留致在下遗书中,说明要两位姑娘出山,算不算令师的遗命呢?”
那盲女沉吟了一阵,道:“如是当真,自应算是先师的遗命。不过,我不信先师会在地留致老前辈遗书中,要我们姊妹出山。”
万良回想那遗书上的内容,只是推重二女的才华,确未明确指定,让二女出山的事。
他原想说上几句谎言,但忽然想到,自己堂堂男子,身为长辈,欺骗两个盲哑小姑娘,如是被当面拆穿,自是无地可容,就算她们信了,那也是一场终身大恨大憾的事。
念转至此,长叹一声,道:“令师留致我的遗书上,虽未正面说出。要两位承继他的遗志,出山行道,但字里行间确有使两位出山之心,他不肯言明,或是别有用心。”
那盲女突然说道:“老前辈可否把家师遗致的书信,给晚辈姊妹瞧瞧?”
万良连道:“可以,可以……”由怀中取出遗书,递了过去,心中却暗自奇道:“你双目全盲,不知要如何一个看法?
那盲女接过书简,缓缓转交到妹妹手中,道:“你瞧瞧告诉我。”
那哑妹接过书简,伸出右手,按在姊姊手上,五指弹动,有如弹琴一般。
这等传话之技,世所罕见,只瞧得万良目瞪口呆。
那哑妹动作甚快,片刻已借弹指之法,把书中所记,一字不漏的传给了那盲女。
只听那宫女长长叹息一声,道:“恩师慈命难违,咱们倒是不能不答应他了。”
万良只听得莫名其妙,道:“怎么,两位姑娘可是答应出山了么?”
那宫女点点头,道:“家师留致老前辈的遗书说的明白。如是老前辈请求我出山……”
万良紧张的接道:“怎么样了了”
那盲女嫣然一笑,道:“我等不得推倭。”
万良奇道:“怎么老朽就未瞧到这一句话呢?”
那盲女道:“先师用隐语写成,老前辈不解其意,自然是瞧不出了。”
万良道:“是啊!可是那信尾处,一连串似字非字的圈圈么?”
那盲女沉吟了一阵,道:“那是说的另一件事,老前辈请妥为收存此信,日后还有大用。”
万良接过书简,道:“当年令师活在世上时,他所作所为,事先总把老朽装入闷葫芦中,想不到两位姑娘,也学到了他的毛病了。”
那盲女轻轻叹息一声,道:“此中有消长之机,微妙得很,实难先作预言,还望老前辈多担待了。”
万良哈哈一笑,道:“但见两位作此一事,己有令师遗风。”
那宫女长叹一声,接道:“老前辈请和同伴商量一下,给我们姊妹三日限期,三日之后,老前辈请再来此,接我们姊妹上道。”
万良道:“两位也该有时间料理一下私事,咱们就此一言为定,三日之后,老朽再来。”转身出了室门。
左少白等正自焦急,眼见万良走了出来,大步迎了上去,道:“老前辈可和那两位姑娘谈好了么?”
万良笑道:“谈妥了,但要给她们三日时间料理一下私事,咱们三日之后,再来接她们上道。”
左少白道:“咱们也利用这三日时间商量一下江湖大事,今后行止。”
万良道:“老朽有一事,要对三位早作说明。”
左少白道:“什么事?”
万良道:“咱们请出她们姊妹二人出山之后,对二人必须言听计从,才能使二位发挥所学。”
第二十八章 盲哑二女
高光口虽不言,心中却是暗自忖道:“两位全然不解江湖险恶的小姑娘,岂能处理江湖大事?要咱们言听什从,岂不是一件天大的笑话?”但他心知,此言说出口来,必又将惹起那万良的肝火,强自忍下不言。
四人离开那荒凉茅舍,走入一座小镇之上,找了一处酒馆,叫些酒饭吃过,重又离开,万良当先带路,走到一处杂木林中,停下身子,笑:“三位瞧瞧此地如何?”
左少白奇道:“什么事?”
万良道:“咱们今宵就住在此地如何?”
高光道:“为什么?那小镇之上,现有客栈不住,却跑到这等荒凉所在。”
万良突然飞身一跃,跃到一株大树之上,道:“左兄弟,你上来瞧瞧。”
左少白应声一提真气,飞跃而起,抓住一只树枝,一个翻身,跃上树顶,道:“瞧什么?”
万良伸出手去,指向正东方向,道:“你瞧瞧那是什么所在?”
左少白凝目望去,只见一座鹅塘旁侧,孤立着一座茅舍,就是那二女所居之处,当下说道:“那不是两位姑娘居处么?”
万良道:“不错,咱们宿住于此,就是要暗中监视保护她们。”
长叹一声,接道:“也许,咱们此来,已为两个无辜女孩子,招来了强敌。”
左少白口虽不言,心中却暗暗忖道:“这未免太过多疑了。”
心念还未转完,遥见一个人影,直向那水塘茅舍行去,闪入一株大树后面。
这时,太阳由西边照去,光线明亮,瞧的甚是清楚,但见那人隐在大树之后,瞧了一阵,转过身来,沿着原路退走。
万良神态肃然,道:“老弟,你瞧到了没有?”
左少白道:“瞧到了。”心中暗暗赞道:“老姜究竟比嫩姜辣!”
但闻万良轻轻叹息一声,道:“咱们离开茅舍之后,老朽就感觉有人追踪,但那人武功高强,始终不露痕迹,老朽亦曾留心查看,竟找不出那追踪之人。”
左少白道:“怎么晚辈一点也不知道呢?”
万良道:“这是老朽数十年江湖经验,练成的一种特别感觉,自不是一般人都有此能。”
左少白道:“原来,老前辈又何能知道那人志在二女呢?”
万良略一沉吟,道:“此事十分简单,那人在咱们离开二女居住之地,才跟踪我等,如非是早已偷窥二女居住之处,定然是被咱们引来的了。待咱们离开小镇之后,老朽故意绕向而行,果然已不觉有人追踪。”
左少白点点头,道:“老前辈可知他们偷窥二女居处的用心么?”
万良道:“这就很难说了,二女虽是天生有盲哑残缺,但表面上望去。却是美艳绝伦,不知内情,决难想到如此美女,竟有残缺。也许贪图美色,也可能是江湖道上的高手,侦知二女是范仲明的衣钵传人,别有所图而来。”
左少白道:“如是咱们要保护二女,这等距离,岂不是远一些么?”
万良道:“目下青天白日,谅他们也不敢有所举动,也许他们要在晚上动手。”
左少白道:“老前辈之意,可是说今晚咱们到那水塘附近,暗中设法保护二女,对付强敌?”
万良道:“不错,正是如此。”
左少白道:“如是那些人,才智过人,突然要在白日下手呢?”
万良道:“所以,咱们要守在这株大树之上,注意那些人的举动。”
左少自心中暗道这办法倒也不错,当下低声问道:“咱们要高光、黄荣,同来守望。”
万良道:“好吧!,你告诉他们两人一声就是。”
左少白应了一声,飞落实地。高光生性憨直,一向喜爱直来直去,素来不喜兜圈子,对万良作事为人,谨慎多疑神态,早就不以为然,尤以万良对那盲哑二女敬重之情,更是暗生闷气。一见左少白飞落实地,立时迎上去道:“大哥,瞧到什么没有?”
左少白道:“瞧到了。”
高光呆了一呆,道:“瞧到了什么?”
左少白道:“瞧到了暗中谋算那茅舍二位姑娘的凶手。”
高光抓了一阵头皮,道:“大哥、小弟心中有一股闷气,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左少白道:“好,你说吧!”
高光道:“我不信那两位小姑娘真有什么能耐。能帮助咱们查出大哥含冤内情,挽救武林浩劫。”
左少白笑道:“此事未得确定之前,小兄亦难作何论断。”
原来,左少白对那万良夸耀二女能耐,亦是有些不信,但他对万良丰富的江湖经验,和处事之能,却是甚为佩眼。
高光轻轻咳了一声,道:“大哥既得了那‘正义老人”留下的金刀,何不堂堂正正,约集武林同道,揭发武林中正在进行的阴谋,却跑来找两个又盲又哑的女娃,岂不问道于盲了?”
左少白沉吟了一阵道:“万老前辈的阅历经验,无不强过咱们,兄弟不可和他争执。”
这两句话,声音沉重,脸上是一片肃然之色,显有斥责之意。
这高光对左少白最为敬佩,当下垂首应道:“大哥说的是,小弟以后不和他争执就是。”
只听大树之上,传下来万良的声音,道:“诸位快些上来!”
声音急促,显是有了大变。三人应声而起,迅速的爬上树顶。
万良指着正面二女居住茅舍,道:“诸位仔细瞧瞧。”
三人凝目望去,只见几个荷锄农人,分别由三面向茅舍中包围过去。
左少白低声说道:“情势似有不对?”
高光道:“几个荷锄农人,也值得怀疑么?”
万良道:“此时不过申初光景,正是在田中工作之时。”
只见那些荷锄农夫,突然加快脚步,奔向茅舍,迅速的隐起了身子。
情势显明,连那高光也瞧出不对,低声说道:“果是有些不对。”飘身下去,放腿向前奔去。
左少白道:“三弟不可造次。”说话之间,也飘身下树。
高光停下脚步,道:“救人如救火,岂可延误时刻?”这时,万良、黄荣等,都相继跃落树下。
但闻万良接道:“看将起来,这些人也许是在白昼下手了。”
高光接道:“不错啊!所以咱们不能拖延时间,要得立刻赶去才是。”
万良道:“咱们这般赶去,岂不是很早就被人瞧出来了么?”
高光道:“不错,咱们也该扮装一下才是。”
万良目光转动,打量四周一眼,只见一个牧童,跨在牛背上,手执竹笛,边吹边行,心中突然一动,道:“左兄弟,有劳你扮作牧童模样,骑牛赶去。”
左少白应了一声,借了那牧童笛、牛,跨上牛背,尽快向那茅舍驰去。
万良低声对黄荣说道:“两位请在那大道借用一辆马车,驰车赶往。”
黄荣道:“如不见马车,借上一辆牛车呢?”
万良道:“不论什么车,你总要设法在一顿饭工夫之内赶到。”
黄荣应了一声,带着高光而去。万良匆匆扮作一个老农模样,在农家借了件蓑衣,荷锄急向那茅舍赶去。
左少白骑牛赶路,心中虽急,但牛步却快不起来,尽自心中焦虑。
这当儿,突有一辆马车,急驰而过。
车中传来了高光的声音,道:“大哥,咱们先去瞧瞧了。”
左少白施展传音之术,说道:“高兄弟,千万不可自作主意,如非形势迫急,不能随便出手,一切要听万老前辈之命。”
话说完,那马车已驰出四五丈外,最后一段话,不知那高光是否已经听到。
且说万良扮作农人,绕道而行,直奔二女居住茅舍所在。
只见那池塘岸畔,大树之下,四面草丛之中,散布着不下十余人,不禁吃了一惊,暗道:“这些人对付两个女娃儿这般劳师动众,恐不是私人之间的贪爱美色了。”
那茅舍中二女、亦似有惊觉,门窗紧闭,池塘中几只善传警讯的白鹅,也跑的不知去向。这时,黄荣和高光乘坐的马车,已然急驰到茅舍前面。
两人驰车之术不佳,又急于赶路,快车奔行,泥水溅飞。
那散布在茅舍四周的人,已然警觉到这辆马车的不对,登时有两个荷锄的大汉,联袂而起,拦住了马车去路。
黄荣急急一收缰绳,奔行的快车,突然停了下来,冷冷说道:“两位拦住我们去路,是何用心?”
原来,黄荣看马车距那茅舍,还有十余丈远,如是能驰近一些,自是更好。
那两个荷锄大汉,一老一少,那老者约在五旬以上,留着花白长髯,那年轻的大约有二十上下。一望即知,那两人决不是种田的人。
只听那老者冷笑一声,道:“两位是哪一派中人?胆子倒是不小。”
黄荣道:“阁下这话是何用意?”
那老者道:“老夫一望之下,已瞧了内情,不是耕种之人。”
高光突然一掀车帘,冷冷说道:“两位是么?”
那老者哈哈一笑,道:“不错啊!在下等不是耕田的人。”突然一振手腕,肩上锄头,“呼”的一声,直向黄荣击去。
黄荣一个大翻身,由车上一跃而出,避开了一击。就在老者出手的同时,那年轻荷锄人,也抖手一锄,击向坐在车中的高光。高光早已判官笔握在手中,右手笔一点铁锄,纵身而出。
黄荣避开一击之后,顺手从车前抽出长剑,和那老者打在一起。高光双笔挥舞,攻向那年轻人。
万良眼看两人已然亮出兵刃,四人动上了手,身份已然暴露,突然放开脚步,直向那茅舍冲去。
但见一个身着长衫的老者,由一株大树后,急闪而出,右手一抖,一条软鞭,笔直的点了过来。万良右手一挥,拍出一掌,逼住软鞭又向茅舍冲去。
但那人手中软鞭招数,变化诡奇,有如活蛇飞舞,缠、点、打,三字诀,奇招连绵而出,竟然把万良挡住,一时间,难越雷池。这时,另有两个仗剑大汉,直向那茅舍冲了过去。
万良心中大急,高声叫道:“两位姑娘小心!”
左少白遥见两人动手之情,立时快步赶了过来。埋伏在这茅舍四周的大汉,似是不少,左少白还未近茅舍,已有两个大汉迎了上来。
这两人年龄相约,一个施用一把吴钧剑,一个用的万字梅花夺,双双出手,挡住了左少白。左少白心头大急,手中长剑一阵猛攻,希望能冲过两人,赶往茅舍门口。
但姬侗传授的剑招,妙变有余,凌厉不足,“唰唰’几剑,竟未能破开两人的合围之势。抬头看去,两个仗剑奔向茅舍的大汉,已然逼近茅舍。那当先一人,突然飞起一脚,踢在木门之上。
只听蓬然一宗,木门应声而倒。左少白目光一栋,隐隐之间见二女,似是并肩站在厅中。
万良、左少白、黄荣、高光,都是各尽全力迫攻,希望能冲进茅舍。
但对手竟都是棘手人物,个个武功不弱,几人一时间都无法如愿以偿。
万良只气的哇哇大叫道:“左兄弟,不用手下留情,无论如何不能止他们伤害到两位无辜的女孩子!”
左少白剑势变化,愈来愈见威力,已把围攻的两个强敌圈入了一片剑影之中。但见那当先冲入茅舍的人,已向二女扑了过去。他反手把长剑归入鞘中,想是志在先擒二女。
左少白,相距茅舍最近,眼看二女危急万状,但却无能救援,不禁又急又怒,怒喝一声,抽出了身上的古刀。
其实,那两个和左少白动手的大汉,已为左少白手中剑招,迫得眼花撩乱,应接不暇。
只要左少白能够再多支撑一时,两人势必非要设法避开左少白的剑势不可。
因为,这两个见左少白手中长剑,不仅变化万端,而且是妙手绵绵,两人被困在那剑影中。觉得左少白手中长剑,几度要伤到大穴要害时,常常收了回去。
但左少白却不知两人早已骇得冷汗淋漓,但见两人的吴钩剑、三才夺运转如飞,毫无落败之征,心中大急,拔出古刀。
他拔刀之时,手中剑势一松,两个大汉趁势而退。
那使吴钧剑的大汉,低声说道:“多谢手下留情。”缓步退到一侧。
左少白茫然的望了两人一眼,只见两人站在旁侧,并无拦阻之意,才放步冲入那茅舍亡中。但见盲、哑二女,并肩而立,纤手掌拍、指点,竟然把两个大汉拦住。
两个大汉施展擒拿手法,想抓住二女的脉穴、关节,可是始终未能得手,显是心中亦甚焦急,紧皱眉头,攻势越来越快。
左少白打量了四周形势一眼,怒声喝道:“住手!”
两个攻击二女的大汉,闻声回头,左面一个突然转过身子,抽出长剑,冷冷说道:“你是何人?”
右首大汉,双掌一紧,把二女尽都圈在了一片掌影之中。左少白缓缓把古刀还入鞘中,右手长剑护在胸前,查看两女的拳路。哪知瞧了良久,仍是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大汉早已等的不耐,“唰”的一剑,刺了过来。左少白随手一剑,挡开了那人剑势,双目却仍盯在二女掌指变化之上。
那大汉被左少白随手一挥,挡开了攻势,双目中神光如电,却仍然盯住二女,心中大不服气,长剑“唰唰唰”连攻三剑。这三剑在他而言,实乃生平绝学,剑势快急,却也极尽凌厉。
但左少白仍是目不转顾,若无其事一般,随手挥剑,轻而易举的把他三剑尽皆封架开去。
要知姬侗这“王道九剑”,乃天下剑招中最为博奇防守剑势,随手挥来,皆成文章。那大汉快速三剑,未见奏功,心中大怒,全力运剑,迫攻过去。
左少白剑势一变,“唰唰”两剑,登时寒芒轮转,剑影重起,把那大汉圈入了一片剑影之中。
哑女眼看左少白还击两剑,就把对方圈入了重重剑影之中,不禁嫣然一笑。左少白正在留心着两人拒敌的掌路指数,对那哑女一笑,看的十分清楚。
只见她笑容之美,直可倾城倾国,不禁暗自一叹道:如此玉人,如斯笑容,倾尽天下之美,亦是难于比拟,只可惜,美中不足。玉人竟然有哑子残缺,岂真是天妒红颜……
只听闷哼一声,那迫攻盲哑二女的大汉,突然倒了下去。原来,他被那哑女笑容,吸引去了全部心神,糊糊涂涂一拳击出,腕穴要脉正撞在那盲女指尖之上,登时腕脉受伤,倒了下去。
只听那盲女长长叹息一声。道:“是你自己撞在我指尖之上,可不是我存心伤你!”
言下之意,对伤害那大汉一事,心中十分抱咎。和左少白动手的大汉,早已被左少白重重剑势圈住,别说还手乏力,连停手不打,都已无法办到。
因此,左少白有从容的时间,留神二女,只觉盲女之美,尤甚妹妹甚多,心中暗暗赞道:“好一对残缺美的姊妹花。
这时,哑女一对圆大灵活的眼睛,不停的在左少白脸上打转,右手轻轻握着那盲女的左手。
别人只看到她们姊妹手儿相牵,亲情无限,却不知那哑女正把自己双目所见,藉着手指转给姊姊知道。
但闻室外传入来高光的暴喝,和连续不断的金铁交鸣之声。
左少白陡然警觉,室外恶战正烈,高光如非遇上了劲敌,决然不会发出这躁急的怒喝。
心念转动,手中剑势陡然一紧。
只见那重重剑影,立时开始收缩,那施剑大汉,突然弃去了手中兵刃,举手拂拭一下头上的冷汗,道:“在下不是敌手,咱们不用打了。”
原来,这“王道九剑”,虽是奇而不毒,但那波起寒光,始终在对方要害大穴之上转来绕去,那份精神上的威协,实比一剑致命,更教人难以忍受。所谓天剑之下,无百合之将,因为是不论武功如何高强、修养如何有素的武林高手,也无法长时间忍耐着死亡的威协,只得自动停手罢战。
左少白左手一挥,点了那大汉穴道。转睑望去,只见室外打斗凶烈,双方已到最后关头。
万良赤手空拳,独拒三个大汉兵刃的围攻,但仍是有守有攻,占尽先机。黄荣长剑轮转,和两个大汉正斗的难解难分。高光双笔如飞,也是以一抵二。只见室外草丛空地之中,弃置了数把锄头。
原来,这些人扮作农夫。肩着锄头,但却暗中藏有兵刃,遇上强敌动手,立时取出兵刃拒敌。
左少白默查双方动手情势,除了万良之外,黄荣、高光都已尽出全力,虽然不致落败,但也无法胜得别人。
只听身后传过来一个动人心弦的娇甜声音,道:“多谢兄台相助。”
左少白道:“不敢,不敢,在下理应效劳。”说着话,举步出了室门,未敢回头多望二女一眼。
这当儿,室外的搏斗,也有了变化。但闻两声惨叫,连续传来,和万良动手的三个大汉,有两个倒摔在地上。
两人同样的伤痕,脸上有三条青色的指印。左少白一瞧两人伤势,已知是伤在万良的“五鬼抓魂手”下。余下一个人,哪里还有斗志?急攻两刀,转身奔逃而去。
万良冷笑一声,道:“还要逃么?”突然伸出长臂,抓了过去。
但闻那大汉惨叫一声,仰身倒卧地上,气绝而死。
左少白赞道:“老前辈好厉害的‘五鬼抓魂手’法!”
原来,万良这伸手一击,距那大汉还有两尺左右。已把他伤在了指力之下。
万良微微一笑,道:“借他们试验了老朽的十余年苦练而成之技。”
只听高光厉声喝道:“给我躺下!”
果然,两个和他动手的大汉,应声栽倒了一人。
这些假扮农人的大汉,眼看万良连续伤了三个同伴,心中大惊,两个冲入室内的首脑、领队,也久久不见出来,算起来也该是凶多吉少了。
斗志一懈,武功上也打了折扣,被高光施出一记绝招,点中要穴死去。余下一人,更是心慌,虚幌一招,回头就跑。
高光提气疾追,不过五丈,已追到那人身后,挟背一掌,打的那大汉载了一个大马爬。
就在高光解决了两个敌人的同时,黄荣也把两个敌手刺伤剑下。
万良低声向左少白道:“老弟,两位姑娘受到惊骇么?”
左少白道:“两位姑娘武功,足可自保,冲入室中两人,被她们伤了一人,在下点了一人穴道。”
万良长长吁一口气,道:“那很好,咱们快些把伤者移入茅舍,死者尸体拖开掩埋起来。”
室外七敌,活的还有两个,五个早已气绝死去。
三人一齐动手,片刻之间,已把五具尸体尽皆埋好,两个伤者,抬入茅舍。这时,二女并坐一张木凳之上,眼看左少白等进入室来,双双起身行礼。
万良道:“老朽等救援来迟,姑娘几乎受着惊吓了。”
那盲女道:“不妨事。”
左少白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请问姑娘和万老前辈一声。”
万良道:“什么事?”
左少白道:“这些人过去可曾来过此地么?”
那盲公道:“没有,就贱妾记忆之中,从无人登门寻仇。”
左少白道:“那是在下等为姑娘带来的麻烦了。”
那育女不再接口,这无疑是认为左少白说的不错。
左少白缓缓转脸去,望着万良说道:“老前辈可否能从死伤之人身上,认出他们的身份、来历么?”
万良摇摇头,道:“老朽已归隐十数年,对江湖中人人事事,亦变得有些茫然不知了。”
但问那盲女娇甜的声音,接道:“告诉我,他们的衣着、形貌。”
万良轻轻叹息一声,道:“据老朽看来,这些人都不似主脑人物,何况他们已经改变了装束,很难从他们衣着之上。瞧出什么?”
突听守在室外的高光,大声喝道:“又有人来了。”
左少白目光转到那两个伤者身上,间道:“在下想请问二位一件事。”
两个伤者,一个很重,已是奄奄一息,另一个伤势较轻,望了左少白一眼,默不作声。
黄荣突然拔出长剑,道:“我去助三弟一臂之力。”转身奔出室外。
万良冷笑一声,说道:“这般客气的问,谅他不肯说出。”
大步迈了过去,伸手抓住了那轻伤的手腕道:“你的伤势如何?”
那人倒是颇有骨气,索兴闭上双目,望也不望万良一眼。
万良冷笑一声,道:“好!朋友倒是很有骨气,我要你尝试一下,分筋错骨的滋味如何?”
但闻室外传过来高光的暴喝之声,道:“站住!”
万良轻轻放开那人的手腕,对左少白道:“老弟请留在室中,保护两位姑娘,老朽出去瞧瞧,来的是何许人物?”
也不待左少白答话,大步向室外而去。
左少白回头望去,只见二女握手并坐,神色镇定,似乎对室外重来的强敌,毫不放在心上。
左少白只见二女各具殊色,美艳逼人,而且有着一股人所难及的安祥之气。
那哑女似是发觉了左少白盯着两人瞧着,手指弹动,悄然告诉了姊姊。
那盲女突然微微一笑、这一笑有如百花齐放,左少白不自禁心头一跳,赶忙转过脸去,不敢多看。
凝目向外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华衣、跨下骏马的少年站在茅舍外两丈之处的池旁大树下,两道炯炯的眼神,盯在高光和黄荣身上打量。
左少白只觉那华衣骏马的公子甚为眼熟,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万良却靠在茅舍门外墙壁上,凝目沉思,似是在思索着一件十分为难的事。
只听那华衣少年,冷肃的说道:“两位一定要拦阻在下么?”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有着一股自负自傲的气度,那冷肃的声音,亦有着一种夺人心志的力量。
只听得黄荣、高光,怔了一怔,高光才厉声喝道:“不是当真,难道是和你玩笑的么?”说话这间,一挥手中双笔。
那华衣少年冷然一笑,道:“一个人,一生中,只能死一次,两位就这等轻贱生死么?”
左少白突然忆起了此人似是在榆树湾见过。
但闻高光厉声喝道:“好大口气,咱们未曾比划之前,倒是很难说死的是哪一个了?”
那华衣少年,似是已被高光激怒,冷冷说道:“你,第一个先死的人……”目光有如闪电一般,由黄荣扫过左少白和万良,接道:“他,还有那站在门口之人,和那枯瘦的老人。”
高光怒道:“我倒还未曾见过像你这般吹大气的小子。”
一分手中双笔,接道:“不用逞口舌之能,你下马来咱们比划一阵。”
只见那华衣少年,仰起脸来,纵声大笑起来。笑声如金石相击,有一种锵锵然的音调。
那靠在墙壁上凝神思索的万良,突然失声叫道:“果然是他。”纵身一跃。直向前面奔去。
只见那华衣少年,骑在骏马上,身子突然向前一探,那手执判官双笔的高光,竟然应手倒了下去。
站在旁侧的黄荣,睁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竟然没有看出高光,如何被人打翻在地上。
那华衣少年动作奇快,击向高光的掌势,突然一转,又向黄荣击来。
黄荣虽然未瞧出高光如何被人打倒,但本能的自身提高了警觉,看他掌势击来,突然一提真气,纵身避开。
华衣少年一掌未中黄荣,“生死判”万良已然冲到,大声喝道:“摄魂掌!”
喝声中右手一扬“五鬼抓魂手”遥遥击出。那华衣少年似是知道厉害,突然一带缰绳,胯下骏马长嘶一声,纵跃出一丈多远出去。
左少白眼看义弟受伤,急急奔了过来,一扬手中长剑,怒声喝道:“留下来!”
长剑陡然出手,疾飞而出。一道白光,有如惊虹闪电而下。
这是姬侗剑法中,唯一伤人的招数、姬侗在授他此招时,曾经再三告诫左少白,如非迫不得已,最好是不要施用。
这一招并非“大悲剑法”中原有的招数,乃是姬侗渡过“生死桥”后,隐于“无忧谷”
中,数十年思索创出的一招,剑势去如轮转,纵然是世间最好的接暗器的手法,也无法适用。但见那轮转而去的长剑,飞近那华衣少年之后,突然扩大,有如一片压顶白云,罩袭而下。
那华衣少年似是自知无法拨开那轮转而下的剑势,匆忙一个大翻身,全身隐入了那马腹之中。
但闻一声悲嘶,那极是少见难遇的骏马,竟为那轮转而落的剑势,生生绞作两截。
剑势的旋转之力,强猛异常,连那马背上的皮鞍,也被绞得粉碎。
那华衣少年,就在那剑势击着马背时,贴地两个大翻身,滚跃出两丈开外,奔跃如飞而去。
左少白顾不得去捡长剑,奔到高光身侧,急急说道:“高兄弟怎么样了?”
黄荣轻轻叹息一声,道:“他身上有些冷。”
左少白伸出手去,抓着高光左手,果是掌指上,一片冰冷,眉头不禁一皱。
万良一边在为左少白那投剑一击。暗暗喝采,穷尽心机,想不到这一剑是何招术,只觉奇绝武林,罕闻罕见。
正想颂赞几句,瞥见左少白抓着高光之手,满脸愁苦之容,不禁一怔,大步走了过来,道:“他伤得很重么?”
左少白轻轻叹息一声,道:“他似是受了一种奇毒的外门武功所伤。”
万良道:“不要紧,我那范兄,医道通神,二女如若受他衣钵,定然亦会疗治各种奇毒内伤,何不送给二女瞧瞧。”
左少白心中奇道:“二女一个哑子,有口难言,一个瞎子,目难见物,难道真还能为人看病、疗伤不成?”
心中虽然怀疑,但想到高光命在旦夕,只好说道:“但愿二女已承继那范老前辈的衣钵。”扶着高光,直向茅舍中走去。
盲哑二女,仍然相传相偎,并肩而坐,手儿相牵,脸上是一片平静之容。
那哑女目光瞧到左少白扶着高光而入,平静的脸色,突然间,泛现出一片讶然。
只见握着姊姊的一双右手,不住弹动,那盲女脸色,也逐渐变得严肃起来,缓缓说道:
“有人受了伤了?”
左少白道:“不错。”
万良接道:“我那范兄弟,极精医道,不知两位姑娘,学过他的医术没有?”
那盲女点点头,道:“虽然恩师传授,但却从未用过救人,只不知灵是不灵?”
万良道:“如是我那范兄所授,自是灵验得很!”
第二十九章 拒敌三策
那盲女缓缓站起身子,道:“扶他过来,让我瞧瞧他的伤势。”
左少白抱着高光,缓步走到那宫女身前,道:“有劳姑娘了。”
那盲女缓缓伸出纤巧的玉手,摸着高光的左臂,移到他脉穴之上,食、中二指,把住脉门,沉吟了良久,道:“他受伤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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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少白道:“不错,他中了别人的掌势,一击晕倒,就未再醒过来。”
万良接道:“姑娘可能瞧出他是受什么毒掌所伤么?”
盲女轻轻叹息一声,道:“我从没有为人看过病,自我记事之日起,除了恩师和妹妹之外,未接触过第三个人。”
万良一皱眉头,道:“那是说,姑娘也瞧不出来了?”
盲女道:“瞧是瞧出来了,只是没有把握而已。”
左少白道:“不要紧,姑娘请说出来,咱们大家研商一下。”
那盲女态度谨慎无比,思索了良久,才道:“他乃是被一种特殊的外门武功所伤。”
左少白道:“不错,在下亦是这等看法。”
盲女轻颦了一下柳眉儿,道:“那人功力很深,一掌震伤他数处经脉,行血阻塞,心脏无力……”
左少白接道:“一掌震晕,一直就没有醒过。”
那盲女轻轻叹息一声,道:“我现在试行救他,不过,我是毫无把握。如果施救不对,救他不了。还请诸位多多原谅,我已经尽了心。”
左少白道:“生死有命,如是当真的救不活,那是没有办法的事了。”
那盲女道:“好,你把他放在地上,我先用针灸之法,试试看能不能先使他清醒过来。”
左少白依言放好了高光,低声说道:“姑娘但管放心施救。生与死,都和姑娘无关。”
那盲女愁虑的脸上,突然间展开一丝笑容,缓缓蹲下了身子。只见伸出纤长嫩白的双手,不停在高光身上转动,十根尖尖玉指,不停的微微发抖着。
大约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那盲女左手食指紧按在高光“腹结穴”上,右手缓缓从怀中摸出一枚金针,口中不停的喃喃自语。
她说话的声音极低,连左少白和万良那等灵敏的耳目。也听不请她说的什么?
左少白轻轻咳了一声,道:“姑娘不用害怕,只管下针就是。”
那盲女点头笑道:“我不怕。”口里说着不怕,两手却是抖得更加厉害。
她右手中的金针,已然触接左手紧按的“腹结穴”上,但却不敢剩下。
左少白正想出言鼓励他大胆下针,却被万良摇头阻止。
那盲女举针等候约一刻工夫之久,才突然一咬牙,刺下手中金针。两颗汗珠儿,由她娇艳的粉颊上,直滚下来,显然,她心里实有无比的紧张。金针人穴片刻,一直静止不动的高光,突然伸动了一下身躯。
左少白喜道:“他快要醒过来了。”
那盲女拂拭一下头上的汗水,道:“当真么?”
余音未绝,高光已长长吁了一口气,叫道:“闷死我了,闷死我了。”
那盲女脸上泛出喜气,伸出右手,按在高光的左额之上,道:“不要挣扎。”
她的声音,柔媚慈和,有如慈母的呼唤,挣扎不停的高光,果然停了下来。
万良附在左少白耳边,低声说道:“看起来是不会错了,这位姑娘,确已得了我那范兄的真传。”
只见那盲女左手伸入怀中,又摸出一枚金针,道:“乖乖的躺着,闭上眼睛,不要瞧它。”
高光刚刚启开的双目,果然又闭了起来。那盲女左手金针,交到右手,左手食指按在高光“天池穴”上。
这次她似是增强了很多信心,略一犹豫,右手中金针疾刺而下。高光全身微微一颤,长长吁一口气。
但见那宫女轻启樱唇,柔声说道:“运气试试看,还有哪里经脉不畅?”
高光对那盲女之言,有如奉闻纶旨一般,立时振起精神,暗中运气。这一运气相试,真气竟是畅行无阻,当下说道;“全身经脉畅行无阻。”
那盲女长长吁一口气,站起身子,道:“幸不辱命。”
左少白抱拳一揖,道:“多谢姑娘相救。”
那盲女虽然目难见物,但那哑女却是动作迅速无比,早暗中传给姊姊。
当左少白抱拳作礼时,那盲女竟也欠身还了一礼,道:“让他行血畅开之后,就可取下金针。如果我诊断无误,再吃上两付畅血除毒的汤药,休息上两三天,就可以复元了。”
黄荣心中暗道:“以一个双目皆盲的女子,竟然能学得金针过穴之法,而且谈吐文雅,有如饱读诗书一般,这算得一件奇迹了。”
心中在想,人却不自禁的望了那盲女两眼,只见她眉儿敛黛,鼻若悬胆,樱口菱角,就是目难见物的双目,也生的圆大秀致,只是双目中一片白膜,不见黑眼珠子。
左少白道:“要几时才可取下金针?”
那盲女略一沉吟,道:“至多半个时辰。”
万良突然接口说道:“咱们还未请教两位姑娘的姓名?”
那盲女眼虽不能见物,但她的耳朵却是灵敏过人,一闻之下,立时辨出是万良的声音,当下说道:“老前辈是亡师的好友,贱妾不敢欺瞒,愚姊妹薄命飘零断肠花,自小就被恩师收养,家世姓名,一概不知……”
她轻轻叹息一声,接道:“不过,愚姊妹,自从追随恩师之后,承恩师宠爱,随了恩师之姓。”
万良道:“是了,那你们也是姓范了?”
那盲女点点头,道:“不错,贱妾承蒙恩师赐名雪君、舍妹雪仪”。
万良任了一怔,自言自语道:“雪君、雪仪……这名字我好像听谁说过啊!”
范雪君一扬秀眉道:“当真么?”
万良突然惊觉,轻轻一叹,道:“是啊!老朽有位多年故友,他有一位女儿,名字亦叫雪君。”
范雪君道:“同姓同名,比比皆是,那也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
那哑女突然挥动右手,轻轻在姊姊身上打了两下。这是她们姊妹之间的连络信号,别人纵然瞧见,也是无法辨识。
范雪君娇艳的双颊上,突然泛起一阵羞意,低声说道;“舍妹说,今后咱们相处日久,我们也该领教一下几位的姓名?”
黄荣接道:“在下黄荣”
范雪君道:“原来是黄兄。”
那静坐疗伤的高光,突然接上说道:“兄弟叫高光,两位姑娘以后就叫我高老三就是。”忽然想到那哑女有口难言,这说法未免有讥讽之嫌,赶忙垂下头,不敢再望二女。
范雪君道:“还有一位兄台?”
左少白一直在想着是否把姓名,说给二女知道,却不料范雪君竟然向了起来,只好说道:“在下左少白。”
范雪君道:“左少白,左少白……有一位左文娟,左姑娘,你认得么?”
左少白有如被人在心上击了一拳,颤抖着声音道:“那是家姊,姑娘何以认识?”
范雪君道:“那位左姑娘曾和我们姊妹同室共居了数日之久,承她不弃我们姊妹的残缺,折节下交谈起她的家世,唉!那当真是一场惨绝人寰哀的屠杀。”
左少白心中悬念着姊姊的下落,急急接道:“以后呢?我姊姊去了何处?”
这可能是他生存在世唯一的亲人,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范雪君轻轻叹息一声,道:“左姑娘携带了一封荐书,求家师收留门下。”
左少白道:“令师肯不肯答应?”
范雪君道:“家师因有苦衷,所以没有答应左姑娘的请求。”
左少白道:“我姊姊被拒之后,到哪里去了?’”
范雪君道:“左姑娘在这茅舍中留居七日,独自而去,以后她到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她双目皆盲,无法看到那左少白的激动之情,轻轻叹息一声,接道:“左姑娘为人和蔼,虽只和我们姊妹相处数日,但彼此之间,却是情意甚深。左姑娘去了之后,妾身亦曾问过恩师,何以不肯收留那左姑娘,让她抱兴而来,满怀伤悲而去。”
左少白冷笑一声,道:“想是我左家结仇过多,令师害怕收留我姊姊之后,招惹上麻烦。”
范雪君虽是目难见物,但她已从左少白的口气中,听出不对,摇摇头,道:“左兄之言差矣!家父不是那等贪生畏死的人。”
左少自强自按耐下心中的激动之情,说道:“姑娘可否把令师拒收我姊姊的经过,说给下在听听?”
范雪君道:“你就是不问,我也要讲给你听。”
她似是思索措词,略一沉吟,接道:“据家师说,一则他自知无能保护那左姑娘的安全,二则他自觉身体有了变化,只怕难以活得多久,时限短促,无法把他胸怀韬略尽皆传授给左姑娘,武功方面,家师成就有限,更是不足为她之师了。”
左少白长长吁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范雪君道:“家师如若收了左姑娘,那不但是害了她,而且也抹灭了她的日后洗雪沉冤的机会了。”
左少白奇道:“这话怎么说?”
范雪君道:“如若家师收留下左姑娘,无法传她艺业,且将招来九大门派和四门、三会、两大帮的高手追杀。这些人,不但不肯放过家师,恐怕连我们天生残缺的姊妹,也是不肯放过,那是玉石俱焚,家师那胸中之能,无法再传于世了。”
左少白道:“唉!范姑娘说的不错。”
范雪君微微一笑。道:“因此家师才坚拒左姑娘,不肯收留她。”
左少白轻轻叹息一声,接道:“我那姊姊,可把白鹤门被屠惨事,告诉过范老前辈么?”
范雪君道:“说过了,家师不但仔细的听过左姑娘详述经过,而且还提出很多疑问,问那左姑娘。”
左少白心中一动,暗道:我白鹤门被屠一事,其间只怕还别有隐情,不知我那姊姊说些什么?也许可从此女口中,问出一些内情。”
心念一转,接口问道:“我姊姊说些什么?”
范雪君道:“家师提出的事,左姑娘大半不能回答。”
左少白道:“我那姊姊去后,范老前辈说些什么?”
范雪君道:“家师曾经告诉妾身,他说白鹤门被屠一事,只是一件大阴谋中的牺牲者,九大门派和四门、三会、两大帮都是被人所愚,才作出这件莽撞的事,但白鹤门数百条人命,也未白白牺牲。”
左少白奇道:“这话怎么说?”
范雪君道:“据家师言,由于白鹤门被屠惨事,当可促使江湖上很多有识之士的觉醒,使他们警觉到,武林中正在暗中发生剧烈的大变。”
左少白心中暗道:“那故去的范老前辈,果然有先见之明,和那少林四戒大师之言不谋而合。”
但转念一想,此女之言,其中定然含有内情,当下说道;“何以见得?”
范雪君道:“据家师所言,那位函荐左姑娘到此之人,亦是位隐息于风尘的奇侠,他生性淡泊,对武林中事。更是漠不关心。此次肯予破例,专函推荐左姑娘来见家师,显然,他也关心到武林中的事情了。”
范雪君道:“据家师说,那位专函推荐左姑娘到此的人,武功十分高强,足可列名当今武林中第一流高手,如家师不肯收留左姑娘,他必然会把左姑娘收归门下,传以武功,因此,家师虽不肯收留左姑娘,她也不会流浪江湖之上。”
左少白道:“这么看来,事事都在那范老前辈的预料之中。”
范雪君淡淡一笑,道:“家师还告诉我们姊妹,日后定要全力助你们左家复仇。”
左少白抱拳一揖,道:“在下这里,先领盛情!”
范雪君微带笑意的粉颊上,突然间笼罩了一层愁苦,道:“不过,我们姊妹十几年来除了和先师相处之外,一从未和其他人往来。武功又难胜人,实是想不出如何帮助左公子。”
万良道:“不妨事,我那故去的范兄,武功虽然不见有何出奇之处,但他胸藏甲兵,谋略、料事,却是无人能及,眼下的武林的形势、复杂万端,已非单纯的武功,能够解决。”
范雪君轻轻叹息一声,接道:“先师在世之日。亦曾鼓励过我们姊妹,他说左公子如在他死后六年之内,仍未找来此地,江湖大劫已成,纵然是诸葛复生,张良还魂,也难挽救这次大劫。”
“生死判”万良,似是对那死去的范仲明,有着无与伦比的信任,急急接口问道:“现在,时间过了没有?”
范雪君道:“没有,此刻距家师死亡,不过三年时光,左公子早来了三年,那是自不算晚了。”
万良长长吁一口气,目注左少白道:“左兄弟,如是老朽和你晚见三年,若非白鹤堡那千古惨事激起了老朽不平之心,这江湖大劫就在咱们手中造成了。”
此人干枯瘦小,形貌古怪,但却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大侠大仁之心。这几句话,只听得左少白、黄荣、高光等,肃然起敬,心中对他,增长了不少敬重之意。
只听范雪君接道:“左公子未来之前,我们姊妹也曾盼望着他早些来此,因为先师遗命,六年之后,仍不见左公子来,我们姊妹,就得归隐深山,独善其身,不再问武林中事,唉!如今老前辈带着左公子找上门来,却又使我们姊妹惶惶难安。”
左少白道:“为什么?”
范雪君黯然说道:“姊盲妹哑,残缺弱质,又有何能帮助左公子呢?”
长长叹息一声,接道:“但先师遗命难违,残缺两姊妹,也只好随诸位出道江湖了。”
万良道:“目下江湖,形势紧急,那‘正义老人’已死,王剑、霸刀归隐,双恶出世,二侠遁迹,九大门派和四门、三会、两大帮,自从联手屠戮白鹤门后,也逐渐交恶,更有甚者,已有人学得那‘正义老人’神奇的医术,隐于荒野,似有图谋,如是我那故世范兄预测的不错,江湖上要有大变,这阴谋似是还在进行之中。”
范雪君道:“诸位可知那祸源为谁、起自何处么?”
万良道:“事端庞杂,千头万绪,杀机弥漫,人人都有此感觉,但却说不出祸源起自何处?唉!也许这就是我那范兄要你们姊妹出道江湖的原因了。”
范雪君凝目沉思了片刻,道:“好!诸位就请在这茅舍中休息三日,三日之后,咱们动身。”
万良奇道:“两位姑娘还有事么?”
范雪君道:“我和舍妹,先到先师灵枢存放之处去守灵三日。”
语声微微一顿,道:“那位高兄亦可借这三日时光,养息一下伤势。”
高光大声说道:“在下得姑娘金针过穴之后,伤势已然大好,我瞧连那汤药也不用吃了。”
范雪君道:“不行,你如不服汤药,体内余毒未除,十年二十年后,还会发作。”
高光听得怔了一怔,不敢再多口。
范雪君轻轻叹息一声,道:“哪位代我记下药名?”
左少白道:“姑娘请说。”
范雪君一面沉思,一面背诵药名和份量。左少白一一默记于心。
范雪君挥手轻轻一握身侧的哑妹右手,范雪仪却突转身步入内室。片刻之后,携出一个小小包裹,又行到姊姊身侧。
范雪君道:“如若我想的不错,在我们姊妹去后,必有武林人物重来侵犯,几位还请小心应付。”
万良道:“这个不劳姑娘费心了。”
范雪君道:“内室中床褥俱都齐备,舍妹已为诸位准备了三日食用之物,三位多多保重,我们去了。”
万良道:“可要在下等护送姑娘一程?”
范雪君道:“不用了。”牵起哑妹一只手,联袂而去。
黄荣目注二女背影消失,赶向室外,取回左少白的长剑,低声对万良说道:“老前辈,在下心中有一件忧虑之事,不知当不当言?”
万良道:“什么事?”
黄荣道:“那位盲姊范姑娘,诚然聪慧得很,但她双目尽盲,武功又非出类拔萃,如若带她们姊妹在江湖之上行动,岂不是还得照顾她们?”
万良道:“我想我那故世的范兄,定然早思虑及此。”
黄荣为人沉稳,不似高光那般直来直去,听万良言词之后,充满着信心,也就不再多言,心中却是暗自盘算道:“盲姊虽有才气,但武功不足自保;哑妹如何,还瞧不出。带着这一对天生残缺,美貌如画的姊妹,邀游江湖,倒也是一付赏心乐事,如若要借重她们,运筹惟幄,决胜千里,和强敌斗智争雄于武林之上,实难乐观。”
左少白对那盲、哑二妹的美慧,心中虽然敬慕,但却有着和黄荣同样的想法,但因见万良对二女充满着强烈的信任,只好闷在心中,暗自忖道:“今后和二女同行江湖,只怕是终日处在惊涛骇浪之中,万一二女自顾不暇,反成拖累,那就大大失策了。”
茅屋中,突然沉静下来,久久不闻声息。似是,每人都在想着一件十分疑难重大的事。
大约过有一盏茶的工夫,万良才突然打破沉默说道:“据老朽推断,今宵之中,必有强敌大举来犯,咱们只有四人,高兄伤势未愈,不宜出手,实则只能算有三人。”
黄荣暗道:“幸好两位范姑娘去了别处,如是留在茅舍,咱们三人之中,还得设法分出一人保护她们。若来犯,定然是别有阴谋。”
黄荣道:“不错,在下亦有同感,不知老前辈是否已想到了拒敌之策?”
万良道:“拒敌之策虽有,但经老夫深思熟虑之后,深觉着都非上上之选。”
左少白一直沉默不言,此刻突然接口说道:“敌暗我明,咱们除了硬拼之外,实难别作良图,如依在下之意,不妨在室外池塘之畔的青草地上,迎击来犯之敌。”
他出手一刀,震骇住少林、武当两大门派中高手,这番豪壮之言,自非意气用事。
万良微微一笑,道:“左兄弟的剑术、刀法,咱们是有目共睹,只怕已得了天剑、霸刀之传,今后扫荡江湖的妖氛、魔气,借重左兄弟之处正多。”
他似是说到了高兴之处,哈哈大笑一阵,接道:“但愿我那故去老友,早有安排,有盲哑二妹,助你消解这场武林大劫,洗刷白鹤门千古沉冤。不过,此时,此情,你还不宜锋芒过露。”
他脸色突然间,转变的十分严肃,接道:“天赐机运不可靠,但过人的智慧,可能创出机运,我那位故世的范兄,就深具此能。”
黄荣再也忍耐不住,接口说道:“但二女年幼纯洁,姊盲妹哑,纵然学有所专,但也难与范老前辈生前相比。”
万良心中一动,道:“不要慌,老朽先到内室瞧瞧,两位姑娘是否已为咱们安排下了拒敌之策?”
黄荣先是一怔,继而淡然一笑,道:“不可能吧!”
万良也不多言,转身直向内室行去。过了片刻工夫,万良匆匆走了出来,满面欢愉之色,说道:“果然不出老夫的预料,两位姑娘已为咱们安排了拒敌之策。”
黄荣呆了一呆,道:“当真有此等事么?”
万良道:“老夫几时说过了谎言?”
黄荣心中是半信半疑,脸上是一片茫然之色,缓缓说道:“要咱们如何拒敌?”
万良缓缓由袖中取出一张白色的封简:“良策妙计,尽在这封简之中。”
黄荣探头瞧去,果见上面写道:“据敌三策。”字迹十分娟秀,显是有很好的基础。
万良拆开封简,取出一张素笺,只见上面写道:“愚姊妹去后,今宵必有强敌来犯,君等四人,虽然各怀绝技,但妾意似不必和来人硬挤,代拟三策,任凭自择。”
黄荣轻叹一声,道:“一个从未在江湖之上行走过的少女,竟能洞悉江湖上的险诈,这等经验积累的学问,当真的能从书本之上得来么?”
万良笑道:“世间尽多饱学之士,胸博古今文章,要他们吟诗填词,无疾呻吟,那是音韵有致,婉转动人,但如真的遇上兴亡大事,却只有袖手叹气的份儿。”
语声微顿,接道:“我那故去的范兄,曾经对我说过,如为书所愚,不如无书。一个人,读了一肚子书,但却不知如何应用,变成了书呆子,那还不如要他学习种田的好。”
左少白道:“万老前辈说的不错。”
万良轻叹道:“我那故世的范兄,不但机智出众,谋略过人。实是胸怀经国安邦之才,如他能出仕途,必为一代贤相。造福天下苍生。”
他仰起脸来,长长吁一口气,道:“如若他能够出主武林,定可将一个充满残酷、险诈的江湖,整理出一番新境界来,只可惜,他上不为君王尝识,下不为武林同道拥戴,空负他满腹才华,只落得赉志而殁。”
左少自听他把范仲明,形容得才华绝世,人间少有,亦不禁生出了敬佩之情。
万良目光环扫了众豪一眼,接道:“但愿二女能够尽得他衣钵之能。能在武林中创造一番,也可略慰我范兄九泉英灵了。”
黄荣回顾了室外的天色一眼,说:“万老前辈,那范老前辈医道如何?”
万良道:“举世第一。”
黄荣道:“二女之相,毫无残缺之征,范老前辈如医道惊人,定可找出二女盲哑的原因。”
高光道:“不错啊!在我老高看来,两位姑娘也不该盲哑才是。”
万良沉吟了一阵,道:“二女美绝人寰,秀冠群芳,如不是有着盲哑的残缺,天下美女,都将黯然失色了。”
左少白接道:“也许是正因为两位姑娘太美了,上天才替她们制造了残缺。”
高光道:“那是天不睁眼,我高老王不服得很!”
万良微微一笑,道:“天有阴睛,月有圆缺,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
黄荣道:“天色不早了,咱们也该早些看那“拒敌三策”中说些什么?”
万良展开素笺瞧去,只见上面写道:“第一策,巧布疑兵。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今宵来犯之敌,其势必强,君等四人,武功虽高,但舍命硬拼,似可不必。妾意不妨大开门户,高烧火烛,悬敌尸户外,寒其胆,使强敌生疑,再就近山之顶,预置滚石,造成乱局,君等可寻一僻静之处,高卧养神,妾已在室中预布几处小巧机关,强敌如毁我庐舍,必将小遭报应。”
高光只瞧得哈哈一笑,道:“好办法。”
忽然转目四周,自言自语道:“这机关,布在何处呢?”
万良笑道:“如是被你一眼瞧得,那也不叫机关了。”
黄荣道:“咱们瞧瞧那第二策吧!”
向下看去,只见写道:“第二策:纵火却敌。妾身案斗之中,藏有先师制的火药,君等带上门户,隐身室外丛草之中,把火药分埋室中,门外,和池旁树下,强故如若来犯,此三处,均为强敌集聚之地,接上药线,虚土浮掩,待机燃着火线,引发火药。火药爆炸,不难引起大火。”
黄荣道:“这第二策虽好,但却要把这座茅舍烧去了。”
万良道:“咱们看看她第三策说些什么?”
凝目望去,但见写道:“第三策:张网罗雀。”
黄荣道:“但瞧这策名,即可知此策非凡了。”
左少白道:“那范老前辈的才华,果然非同小可,竟然能把胸罗才智,转授于盲哑二姝身上,单是这份能耐,就非别人能及了。”
万良听他大赞范仲明,不禁心头一喜,哈哈一笑,道;“此刻,你们当知道老朽所言不虚了。”
高光道:“只瞧那两位姑娘的秀美,就知她们聪明得很。”
万良道:“咱们瞧瞧如何用这张网罗雀之策?”
继续向下看:“先师的体质,受先天限制,难以入武学造极之境,因此致力于医道、金石书画,曾以美玉两块,雕成玉美人像两个,内腹中空,藏有奇药,点燃之后,化作烟气,徐徐由耳中渗出,那烟气细小,不留心很难发现,但却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漫散开去,为了免得引人疑心,最好是采集一些山花,放置室中……,,看到此处,黄荣突然叫道:“是啦!奇怪之处,就在那烟气香味了。”
接向下面瞧去,只见写道:“那烟气香味中,含有一种猛烈的奇毒,闻得少许,即将晕晕欲睡,虽有绝高武功,也是难有还手之力。君等四人,可分布内室,隐起身子,及时暗中出手,或袖手旁观,任其自行睡去。虽不能一网打尽,当可十擒七八,但此策借重药物,似少君子之风。君等愿否采用,悉听尊便……”
高光急道:“如是咱们藏在室中,先闻到那香气,睡了过去,岂不是让人家活捉了去?”
万良道:“你先瞧完再说不迟。”
黄荣凝目向下望去,但见素笺之上写道:“那放置玉像锦盒,藏于先师神位后面壁间,盒中有解药十颗,君等各含一粒子口,可不畏烟气中的香毒。”
万良看完素笺,目光转注到左少白的脸上,道:“咱们要用哪一个法子拒敌?”
黄荣道:“以兄弟的看法,还是最后一策最好,如能生擒来人,不但可以追间出一些内情,且可保存这座茅舍。”
万良道:“左兄意下如何?”
左少白道:“虽然这借重药物,有失光明气度,但就目下情势、处境而论,在下亦赞用最后一策。”
高光突然说道:“如是那玉美人中苦恼药,放的年代太过久远,失去作用,那就糟了。”
左少白道:“此函似非是早已写好,二女已料定了我们定会重来,那药物想早已检查过了。”
黄荣道:“我们先取那两个玉美人的石像瞧瞧。”
万良道:“这话不错。”大家向神桌前面走去。”
掀开那范仲明的供牌,果然壁上有一个小小的旋把。万良抓起旋把,试向右面转了两下,一座暗门,应手而开。果见一个锦盒,放置在壁间。万良小心翼翼的取出锦盒,关上暗门,又把范仲明的神位,回复原处。
第三十章 走马换将
高光迫不及待的就万良手中接过锦盒,打开盒盖。凝目望去,只见锦盒是并放着两个雕刻精致的白玉美人。神态俊雅,栩栩如生。仔细瞧去,骇然竟是二女模样, 只是具体而微。
万良伸出手去,取过一个白玉美人,轻轻一旋,果然是腹间中空,掉下来一根似香非香,长约三寸,细如小指之物。
黄荣道:“想此就是二女留函中所说的奇药了。”
万良道:“不错。”
略一沉吟,接道:“看到这座雕工精致的白玉美人,不觉间怀念到故人手笔,也使老夫担心起一件事来。”
高光道:“什么事啊?”
万良道:“此玉雪白无瑕,入手生暖,分明是极为珍贵的暖玉。我那故世范兄,一生之中,感叹生命短促,从不肯浪费一寸光阴,这等精工雕刻,必然需时甚久,其作用,只怕不只是供人欣赏,如是今宵来犯之敌,取去此物,或许是失手打碎,岂不大过可惜了么?”
高光道:“来人决非泛泛身手,此屋高不逾丈,不论放在何处,也是难以挡得来人。”
左少白道:“老前辈之意思呢?”
万良道:“就这拒敌三策而言,此策实为三者最上一策,也许能从咱们今宵生擒来犯之敌中,迫问出那主谋之人的身份。”
黄荣道:“既是无两全之法,只有冒险使用了,咱们小心一些,防他们打碎就是。”
万良沉吟了一阵,道:“二女也许早有计算。”四人一齐动手,布置起来。
万良一面动手,一面高声说道:“二位姑娘在留函之中,即然说布有机关,想来是决不会错,诸位移动手之时。要小心一些才是?”
这时,黄荣、高光等,都已对那盲哑二女信服无比,听得万良呼叫之言,果然是个个谨慎无比,小心翼翼。几人布置就绪,太阳已沉下西山。
万良打量了一下室中情势说道:“左兄弟藏在神案之下,两侧堆上木柴,就不易被人发觉了。”左少白点头一笑,动手在神案下堆上木柴。
万良抬头一看道:“这内室,外厅这间的大梁之上,可容一人……”
目光转到高光脸上,接道:“高兄弟请你藏在梁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察看全盘情势变化,不过有一件事,要特别小心。”
高光道:“什么事?”
万良道:“谨慎小心,不要被今夜来袭之敌,进得茅屋之门,就瞧到了你,或是人还在十里之外,就听到你的声音。”
高光道:“这个在下记下了。”
万良道:“记着,不能多接一句口,不可稍松一分心。”
黄荣心中暗暗赞道:“这辨法倒是不错,那藏在梁上之人,看起来是全军的耳目,但其时,却毫无出手的机会。
只听万良低声说道:“黄兄请藏在内室之中如何?”
黄荣应了一声,闪身进入内室,仔细的查看了一下室内形势,选择好藏身之地,重又走了出来。
万良道:“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利用这事发前的机会,各自坐息片刻,对精神不无小补。”
三人依言盘膝而坐,各自运气调息。夜色渐深,已难见室外景物。这是个阴云满布的晚上,风高月黑,吹打着茅屋的荒草,沙沙作响。
万良当先而起,点起了厅中烛火,关闭上窗门,步入内室,盘膝坐上木榻。群豪各自就位,隐好身子。
大约等待顿饭工夫之后,突然茅舍传进来一声大喝,道:“室中如若有活的人,都给我滚出来!”
左少白等早已成竹在胸,任那喝骂,但却无一人相应。
但闻那人接道:“惹得老子性起,一把火烧光了你们这座茅舍!”
那人喝骂了一阵,不闻室中有人相应,也不再骂,过了片刻,响起了一声大震,大门被人一脚踢开。一阵急风,吹了进来,门口吊着的户体,突然一阵摇摆。烛光摇颤,暗而复明。
原来,万良等早已选择好了置放火烛的所在,风势虽急,但却未把火烛吹熄。左少白选择的停身角度,正好可仔细的瞧清楚门口情形。
只见一个四旬左右的劲装大汉,右手执着一把单刀,站在门外,望着那高悬的尸体呆呆出神。
显然,那悬尸已收到先声夺人之效。
只听另一个声音,传了过来,道:“吊的是死人还是活人?”
那大仅应道:“是昨天重伤在此地的章兄弟。”
那人似已不耐,冷冷的问道:“是死的还是活的?”
执刀大汉道:“看起来好像已经气绝死去了。”
那人应道:“即然已经死去,还不快把尸体抛去,站在那里瞧什么?”
那执刀大汉应了一声,挥动手中单刀,寒光一闪,斩断了那悬尸绳索,左手接着尸体,挥臂一抛,直摔到一丈开外。这人并未死去,只是被左少白等点了穴道,可怜却被自己人摔的气绝而毙。
那执刀大汉摔去尸体,冷冷喝道:“两个臭丫头,吊上一个死人,难道就能阻拦住老子们么?”单刀护身,大步而入。
左少白凝目望去,只见室外人影幢幢。约略的估计一下,至少也在十人以上,那执刀大汉,步入室中之后,探手从怀中模出一个火折子,一幌而燃。厅中原点燃一只火烛,加上这只火折子,登时光亮大盛,景物清晰可见。
但闻一个凝重、冰冷的声音,传了进来,道:“瞧出了可疑的破绽么?”
那执刀大汉应道:“不见有何可疑之处……”
目光一转瞧到了范仲明牌位之下,并放着一对白玉美人,立时接道:“室中放有玉人一对,这两个丫头莫非闻风而逃?”
要知室中情形,早已经过左少白等一番细心布置,可能留下痕迹,都已打扫清除了。只听步履声响,四个执长剑的黑衣少年,护住一个全身黄衣,面上带着面具的人,缓步进入茅舍。
在那黄衣人的身后,紧随着一个华衣少年,左臂上包着白纱。那华衣人正是左少白剑下逃生之人,虽然舍弃骏马,逃开左少白一剑,但是左臂仍然受伤不轻。
只见那黄衣人两道森寒的目光,转望着华衣少年,道;“你可瞧清楚了?”
华衣少年,对那黄衣人似是有着无与伦比的尊敬,欠身说道:“不错,就是那个在榆树湾夺那刘瞎子藏物的人。”
那黄衣人轻嗯了一声,道:“难道他当真是渡过‘生死桥’的左家后裔么?”
黄衣少年道:“这个属下没有确证,不敢妄作推断。”
黄衣人道:“那天剑姬侗、霸刀向敖,是何等高强的武功,但自从渡过那‘生死桥’后,就数十年未再听过两人消息、难道区区一个小孩子,还能生离那绝地不成?”
他自言自语,别人也不敢插嘴,沉吟了半晌之后,又是自言自语的接道:“奇怪的是,他们怎会和范仲明两个女弟子搭上了关系呢?”
只听那华衣少年轻轻咳了一声,道:“也许那两个丫头,还藏在内室。”
黄衣人霍然警觉,住口不言,目光却转到那一对白玉美人的身上,缓步行近木案,伸出手去,取那玉人,手指将要触接到那玉美人时,突然又缩了回来,目注内室,高声说道:
“两位姑娘,此刻已陷重围,如若不肯相见,可别怪在下举动放肆了!”
隐身木案之下的左少白,听那黄衣人说话声音,有如金铁相击,不禁心中一动,此人声音,如此怪异,定然是位身负奇功的人。
那黄衣人仍不闻有人相应,不禁怒道:“冲入室中搜查。”
两个黑衣人应了一声,急步向内室冲去。哪知两个黑衣人,有如投在海中的泥牛沙石一股,冲入内室之后,竟是久久不闻声音。
那黄衣人怒声骂道:“瞎了眼的笨奴才,怎么连室中有没有人,都……”
骂了一半,忽然警觉住口,目光一掠华衣少年,向室外退去。
左少白一提气,由案下疾跃而出,直向二人扑了过去,左掌遥遥一挥,当先击向那华衣少年,右手食、中二指却疾向那黄衣人点了过去。黄衣人举手一格,竟把左少白点击过去的右手,硬给挡了回来。
左少白微微一怔;暗道:“此人内力如此之强,难道那白玉美人中的药物,当真的失效了么?”付思之间,瞥见那华衣少年挥手接下自己遥击一掌之后,人竟被震的一个跟斗,栽倒门外,那黄衣人的身子,也同时摇了几摇,几乎摔倒。
左少白心中忖道:“原来此人内功精深,虽中剧毒,力道仍未全失。”心中念转,右手却又击出一掌。
就在左少白跃出发掌的同时,高光亦从那横梁上一跃而下,左右双手分对另两个黑衣人各发一拳。两个黑衣人接他一拳,双双被震倒在地。原来,那白玉美人中的烟毒,发挥作用,来人早已无抗拒之力。
万良听得室外动手之有,大步赶了出来,道:“得手了么?”
高光道:“全部成擒。”
左少白指首黄衣人道:“此人乃这般人中的首脑,有他在茅舍之中,室外纵然布有强敌,也不敢施用过激的手段。”
万良缓步走近那黄衣人身侧,正待伸手去抓他起来,突闻“嗤”的一声,一支长剑,直向万良手腕射了过来。
左少白高声说道:“万老前辈小心了。”
万良手腕一挫,收回掌势,疾快的向后退了两步。长剑挟着啸风之声,“啪”的一声,钉在木门之上,深入了两寸之深。
万良急急说道:“熄去火烛,再和他们谈判。”
左少白应了一声,回手一掌,熄去了桌上火烛。茅舍中,突然黑了下来。
万良闪到门后,冷冷说道:“你们的首脑,已为我等所擒。只要尔等再行冷箭施袭,老夫就先杀了他们几人。”
这几句话,果是有着奇大的威力,室外立时响起了一个宏亮的声音,道:“你们亦被我等围困,彼此相持下去,势将是一个两败俱伤之局。”
万良道:“这座茅舍之中,存有数月的食用之物,尔等如愿对耗下去,对持上三两个月,也不要紧!”
那宏亮的声音,重又传了进来,道:“阁下准备如何解决这僵持之局?”口气之中,已是大见软化。
万良低声说道:“这黄衣人,似是身份甚高,只不知是否是主脑人物,再套套他们口气再说。”
突然提高了声音,接道:“尔等主要的首脑人物被擒,已成群龙无首之状,还有何等颜面提出谈判条件?只有弃刀就缚,听候我等发落一途。”
仍是那宏亮的声音,接道:“阁下不用再打如意算盘,如是逼人过甚,迫使我等出手,那时悔之就晚了。”
其人竟也是老奸巨滑,说了半天。仍未说出那黄衣人的身份。
左少白凝目向外望去,只见三丈外的夜色中,孤零零的站着一个身躯十分高大的汉子,其他的人似是已经分别隐起。和万良对答之言,正是那大汉所发。
万良哈哈一笑;道:“你如果和老夫耍花枪,那是白费心机,老夫只要不放过穿黄衣的小子,谅他们也不敢擅自出手……”
语声微微一顿,故意提高了声音,接道:“高兄弟先给这小子一点苦头吃吃再说。”
他本是一句施诈之言,但那高光,却真的应声走了过来,取下那黄衣人脸上的面罩,瞧也未仔细瞧他一眼,右手一挥,左右开弓,呼呼两个耳括子。
那黄衣人虽然中了毒香,又被点了两处穴道,但他心中,却是清楚得很,高光这两个耳光,出手甚重,只打的他心头怒火万丈,但却说不了一句话来。
只听室外那宏亮的声音,怒声喝道:“阁下滥施毒打,当心我们放火烧去茅舍。”
万良怒声喝道:“你如再狂吠不停,我就再打他几个耳括子。”
果然,那室外宏亮的声音,不敢再行多言。紧张的形势,突然寂静下来,静的听不到一点声息。
左少白凝目望去,那站在三丈外的大汉,也突然消失不见。不禁心中一动,暗道:“他们不再派人谈判,显然是已下了决心,准备硬行出手了。
心念一转,急急说道:“强敌不再谈判,显是别有所图,咱们得小心戒备了。”
万良道:“不错,快将那黄衣人,和他几个属从,推在前面,用他们作挡箭牌子。”
这几句话说的声音很高,似是有意的让室外之人听到。
高光道:“这办法不错啊!”
当真把那黄衣人,推在身前。哪知事情的变化,大出了几人意料之外,几人足足等大半个时辰左右,既不闻室外说话之声,也不只有人向茅舍之中突击,似是所有的人。都已经悄然离去了。
高光低声对黄荣说道:“老二,咱们出去瞧瞧如何?”
万良道:“也许他们在茅舍之外,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不可轻易涉险。”
高光道:“难道就这般和他僵持下去不成?”
万良道:“天色将亮,待天亮之后,咱们再出去不迟。”
高光的话出无心,但万良却是言有作用。说罢,凝神静听。
果然。听到了轻微的步履移动之声,显是对方听到万良之言,又改变策略。
ㄒХТ合集 ㄒ×ㄒHJ.Сοм
万良低声说道:“诸位要小心了,这次,他们定然有所举动。左兄弟请瞧着右面,黄兄弟瞧着左边。”
语声甫住,果见两条人影,紧靠茅舍土壁,缓缓向前移动。两人的举动小心异常,听不到一点声息。
夜色幽暗,景物难辨,如非万良提醒了左少白和黄荣一声,特别留心查看,两人还真不会发现左右两侧的来敌。黄荣伸出手去,轻轻一扯左少白的衣袖,暗中互相招呼一声,各自运功戒备。
这时,万良和高光还不知茅舍两侧,已有强敌迫近,两人仍然凝目向前面查看。两条黑影,移近木门两尺左右时,一齐停了下来,不再前行。
黄荣心念一转,觉着不对,高声叫道:“大哥快些出手!”右掌当先劈出。
左少白听得黄荣一嚷,紧随着劈出掌势。两股强猛的掌力,分向两条人影撞去。那两人似是料不到会有人突然施袭,仓促间,举掌迎去。
左少白的掌力强猛,右首那大汉接下一掌之后,人却震得一连向后退了四五步。
黄荣劈山掌势的内力,虽然没有左少自那股强猛,但力道亦是不弱,左首大汉接下一掌之后,亦被震的马步不稳,连退两步。
只听暗影中一个冷峻的声音骂道:“没有用的蠢才,还不给我滚回来?”
两个挨近茅屋的大汉,对那声音,似是有着无与伦比的畏惧,急忙两个大转身,隐于暗色之中不见了。
左少白听辨声音,发觉此人说话之声,和刚才与万良答话那位大汉,口音不同,不禁心中一动,暗道:“适才那大汉,分明是这群人的领袖人物,何以,此刻又似换了一个人,难道室外强敌,已在无声无息中,调来了援手不成?”
心念一转,凝聚目力,向那发话之处望去。只见在幽暗的夜色中,似是蹲着一条人影。
左少白希望能瞧到他的目光,哪知事出意外,那条人影竟是黑黑一团,以左少白的目力,都无法辨识清楚。
黄荣低声说道:“大哥,可曾瞧到什么?”
左少白道:“他们除了今宵幽深的夜色掩护之外,似是另有一种掩去身子之物,使咱们不易发现。”
黄荣道:“小弟感觉之中,室外强敌,似是已有很多的援手赶到。”
左少白道:“不错,小兄亦有此感。”
黄荣道:“天色快要亮了,天亮之后,大哥的计划如何?”
左少白道:“此事由万老前辈作主,咱们不妨研究一下就是。”
谈话之下,瞥见夜色中一群黑影,缓缓移动,直向茅舍摸过来。那黑影来势甚慢,似是在地上爬行一般。
黄荣从怀中摸出一个火折子,低声说道:“大哥留心。”
一缩身子,藏在门后,随身一幌,火折子立时燃了起来。但闻几声嗤嗤弦声,两个长箭,直向黄荣执火的右手射出。一箭射空,另一只却擦着黄荣手背而过。黄荣一抖手腕,一只火折子,脱手飞出,落在室外一丈五六尺处。
火光下,景物清晰可见。只见那些缓慢移近的黑影,突然间,静伏下来不动。
左少白目光锐利,仔细一看之下,立时瞧出,那些静伏的黑影,乃是披着一层黑布,立时高声说道:“他们伪装……”
“嗤”的一声,一道蓝焰疾射而来,打断了左少白未完之言,“啪”的一声,钉在木门上了。
那蓝焰撞在木门之上,立时化成一片熊熊的火焰,烧了起来。
万良吃了一惊,说道:“快些设法扑息那门上火焰。”
心中却是暗暗忖道:“难道这黄衣人,岂真不是他们首脑人物么?或是来了比黄衣人身份更高的人?”
原来,依据武林中的规矩,首脑人物被擒,应是投鼠忌器,很多方法不能使用,就算不肯束手就缚,亦不敢太过激怒对方,伤害到首脑安全。
此刻,这般人竟然要施用火攻,即是说,这黄衣人的生死,已不足威协他们了。
左少白抓出长剑,突然向前探出,长剑一挥,斜着削去。但闻“唰”的一声,那燃烧的火焰,吃左少白一剑削落在地上。就这刹那间,弓弦声动,两支急箭,疾射而来。
左少白早已有备,长剑起处,击落了当先一支,右手一挥,接住了第二支箭,暗运内功,施展甩手箭的手法,右腕一抖,反射而出,直向那伏在地上黑影射去。
削门,接箭,甩箭,连续一气呵成,对方第二排强箭未至,左少白已退回门后。高光大声赞道:“好!大哥露这一手,叫他们开开眼界。”
万良严肃的说道:“他们如不是来了身份高过这黄衣人的人物,就是咱们擒错了人,对方似已不再顾虑到黄衣人的生死了。”
只听一声喝叫传来,静伏门外不远处的黑影之一,突然一跃而起,大步向后奔了去。
原来,那人中了左少白甩出的一箭,难再支撑,一跃而起,露出了马脚。
万良接道:“看样子他们似是已有援手赶到,咱们再不能有恃无恐了,得改变一个打法,诸位要准备了。”
左少白心中暗道:“这被擒的华衣少年,武功已是不弱,但身份却似在被擒的黄衣人之下,如若室外之人。身份尤在被擒的黄衣人之上,今宵敌势之强,实是惊人至极了。
高光道:“既是这黄衣人已无大用,咱们把他宰了就是。”
万良心中暗道:“想不到这人,倒是粗中有细,这黄衣人身份如何,将是立刻可见分晓了。”
哪知事情的变化,又大大出了几人意料之外。室外强敌突然间重又沉寂下来,似是所有的人全都撤走,久久不闻声息。
黄荣低声对万良说道:“老前辈,这是怎么回事?”
万良道:“室外敌人首脑,实是个极为厉害的角色。此刻,咱们只有和他们比试一下忍耐的工夫了。”
高光道:“也许他们早已撤走,咱们何不出去瞧瞧?”
万良道:“如若老朽想的不错,在这茅屋之外,强敌早已埋伏重重陷阱,此刻咱们出室一步,必为强敌所乘。”
高光道:“老前辈之意,咱们就永远守在茅舍之中不成?”
万良微微一笑,道:“只有待天亮之后,查看一下敌势,再作道理了。”
剑拔弩张的情势,突然间静止下来,只有一阵阵呼啸的夜风,吹打着茅舍的枯枝荒草。
夜色渐退,东方天际泛起了一片鱼肚白色。茅舍外的景物,愈来愈是清晰。左少白探头向外瞧去,只见绿草依旧,池水荡漾,茅舍外一片静寂,不见一个人影。
隐身在门后的万良,沉声问道:“可有敌踪?”
左少白道:“丝毫不见可疑之处。”
高光突然一跃而起,道:“兄弟出去瞧瞧。”
万良要待阻止,高光已然急奔而出。高光奔出茅舍,流目四顾,但见青山隐隐,晨雾如珠,哪里有敌人踪影?心中暗道:“那万良太过多疑,敌人早已撤走了,竟还疑坤疑鬼。
心中念头转动,人也不自觉信步向前走去。
万良高声叫道:“高兄弟不可涉险,快快回到茅舍中来。”
遥闻高光相应之声,道:“不劳苦前辈挂怀,强敌早已撤走。”绕向茅舍后面走去。
万良轻轻叹息一声,道:“高兄弟如此轻敌涉险,只怕要吃大亏。”
左少白和黄荣,究是缺少江湖阅历,口中不言,心中却有暗自忖道:“那高光就算不擅心机,但他有目可以见物,难道连有无敌踪,就瞧不出来么?”
尽管万良低声叹气,两人心中却是毫不在意,哪知高光去如投海沙石,直待日上三竿,仍然不见回来。
左少白望了黄荣一个,低声说道:“情形有些不对。三弟定是遭了暗算。”
黄荣挺身而起,道:“我去找他回来。”
万良冷冷的喝道:“不用去了!”
黄荣道:“为什么?”
万良道:“强敌正在这茅舍之外,布下了天罗地网,你如涉险,咱们岂不是又要折损一人?”
黄荣道:“纵然是刀山油锅,也不能见危不救。”
万良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左少白突然接道:“结盟金兰,情重生死,只有辜负老前辈的一番苦心了。”“唰”的一声,抽出长剑。万良叹息一声,道:“如是那室外强敌,和你一招一式动手,以你武功,那是足可对付。”
左少白己然举步欲行,闻言突然停了下来,道:“老前辈之意?”
万良道:“如是老夫推论不错,那位高兄弟连动手的机会也没有,就被人生擒去了。”
黄荣道:“何以见得?”
万良道:“高光为人,粗中有细,决然不会离开这茅舍太远,他如和人动手,咱们定可听得兵刃交击之声,纵然听不到兵刃撞击的声音,亦可听得高光的呼喝之声。”
左少白轻轻叹息一声,道:“前辈说得不错。”
万良道:“敌众我寡,楚歌四面,必得以极大的耐心,应付今日之局,才有制胜之望。”
黄荣道:“敢问老前辈,这制胜之道何在?”
万良道:“以我之长,对敌这短。”
黄荣道:“老前辈可否再说的详细一些。”
万良道:“除去敌势不谈,室外陷阱遍布,我们出此茅舍,正好入人陷阱,目下之策,只有守此茅舍待敌来攻。”
黄荣道:“如是他们一年不来,咱们也要等上一年不成?”
万良道:“就目下情势而论,强敌决然僵持不过今夜,黄昏不来,入夜必大举侵犯……”
他突然放低了声音,接道:“看清形。咱们生擒这黄衣人,实乃敌人中极为重要的人物,他们不肯放火烧毁茅舍,无非是投鼠忌器。最使他们困惑不解的是。进入室中的六个人,片刻之间,被咱们轻易擒获,其间,未经恶战,是以,把这座茅舍,看成了死亡的陷阱……”
他凝目思索了一阵,接道:“室外强敌的主脑人物,亦为极厉害的人物,能耐心在茅舍外布下陷阱,不肯涉险攻入。这份阴沉、耐心,就非普通人物能及。”
黄荣轻轻叹息一声,道:“如是久等下去,高兄弟只怕被他们杀了。”
万良道:“老朽的看法,和你大大不同。他们虽然擒了高兄弟,但咱们却擒了他六个人,这黄衣人又似他们极为重要的人物之一,虽非主持大局的首脑,亦将是独当一面的要角,才使他们不敢施下恶毒手段。”
突然探出头去,四下瞧了一阵,放低了声音,接道:“老朽还有一个奇怪的想法,这般人可能就是那四戒大师所指,隐于幕后,策动江湖变乱的阴谋集团中的核心人物。”
左少白心中一动,突然起身,把那黄衣人拖到门口处,取下他脸上的面具。万良、黄荣、左少白六双眼睛不约而同的一齐投到那黄衣人的身上。只见那人眉清目秀,面如敷粉,娇好有如女子。
黄荣瞧了一阵,道:“这人一脸脂粉气,不似男人。”
万良脸上神色凝重,缓缓说道:“也许一场筹划数十年的大阴谋,已然开始爆发,却被咱们赶巧碰上了他们第一次直接行动。”
黄荣奇道:“老前辈语含玄机,使人听来,难以尽解内情。”
万良道:“这数十年,老朽息隐于衡山幽谷,苦练‘五鬼搜魂手’,静坐冥思。自觉增长了不少判事之能,每遇一事,很自然就苦苦思索起来,再和老朽昔年见闻,加在一起,前后络连推想,就觉得很多可疑之处。”
黄荣道:“老前辈可是又想到新的事端了么?”
万良道:“你瞧这黄衣人有多大年纪?”
黄荣道:“如是他是个女的,内功精深,驻颜有术,至少在三十以上。”
万良道:“你用兵刃挑起黄衫瞧瞧,此人如若具是女儿之身,这其间就大有文章了。”
黄荣好奇之心大动。伸出长剑,挑开了那黄衣人的上衣。果然,挑开了前胸上衣之后,隐隐可见,两个耸立的乳峰。
万良右手一挥,一股掌风,掩起了那前胸挑开的黄衣,长长叹息一声,道:“这可能就是她!”
黄荣奇道:“什么人?”
万良正待答话,目光一轮,瞥见左少白凝注在黄衣人的脸上,呆呆出神,不禁心中一动,欲言又止,又用手轻轻一推黄荣。
黄荣凝目望去,只见左少白脸上是一股莫可言喻的奇异神色,望着那黄衣人出神。
第三十一章 莫测高深
万良低声说道:“黄兄弟,你认识这女人么?”
黄荣仔细打量了那黄衣人一阵,道:“不认识。”
只听左少白长长叹息一声,道:“这人我好像面善得很。”
目光转注到万良的身上,道:“老前辈见多识广,想来定然认识这个人了?”
万良道:“素不相识。”
左少白道:“唉!这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却想不起。”
万良道:“不妨事,时间长得很,慢慢再想就是。”
左少白道:“就我记事以来,我确实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但看上去,我却和她相熟得很,唉!在我心底深处,似乎是早已有了这个形象,见到她之后,似乎得到了证实。”
万良道:“证实了什么?”
左少白道:“证实了,世界确有这么一个人。”
万良奇道:“左兄弟,你仔细的想想,看在你白鹤门中,是否有这样一个人物?”
左少白道:“没有,我已经搜尽了枯肠,从未见过这么一个人。”
黄荣道:“这就奇怪,既没有见过,大哥为何会在内心之中,留下了这样一个形貌的印象呢?”
左少白道:“这就是我不解的地方了。”
言罢,凝目沉思,似是又在用心去想那黄衣人的来历了。
黄荣低声对万良道:“老前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万良道摇摇头,道:“不可思议,看将起来,只有等那两位姑娘回来再说了。”
黄荣长长叹息一声,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江湖上的奇形怪状之事,实是多不胜数。”
万良脸色凝重,沉思了一阵,道:“老朽走了大半辈子江湖,见过的奇事,可算是无所不有,但像此等奇事,可也未曾见过。”
两人谈话的声音,并不算低,但左少白似未曾听闻一般。显然,他正在运用全部心神,思索这黄衣人的来历。
这当儿,骤闻一个宏亮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在下有事要和诸位一谈。”
声如雷霆,震的人耳轰轰作响。
转脸望去,只见一个全身黑衣的大汉,赤手空拳,肃立在茅室外两丈左右处,目注茅舍,似是在等待答复。
万良道高声说道:“阁下有何见教?”
那黑衣大汉应道:“兄弟奉命和诸位谈判一件事……”
他举起双手,摇挥了一阵,接道:“在下手无寸铁,各位只管放心。”
万良冷冷接道:“不论你是否带有兵刃,但如妄想暗施算计,可别怪我老夫先要宰掉了穿黄衣的人。”
那黑衣大汉笑道:“此地距茅舍相当遥远,不知在下是否可以进入茅舍一谈?”
万良道:“这茅舍之中,机关重重,你如进入茅舍必遭生擒,准许你行进茅舍七尺左右之处。”
那大汉倒是听话的很,高声应道:“在下悉照吩咐。”
举步前来,果然,相距茅舍还有七尺左右时,就停了下来。
万良身子仍然隐在门后,探出头去,说道:“阁下有什么话说?”
黑衣人道:“咱们擒到一位姓高的,据他所言,和诸位乃是同伴。”
万良道:“不错,怎么样了?”
黑衣大汉道:“在下奉命,来和诸位谈判。”
万良道:“谈什么?”
黑衣大汉道:“走马换将。”
万良冷笑一声,道:“阁下想如何一个换法?”
黑衣大汉道:“自然交易力求公平,咱们擒得你们一人,诸位却擒得我们六人,咱们自然是只换一人,不过……”
万良接道:“那被换之人,要由你们选择,是么?”
黑衣大汉尴尬一笑,道:“不错,咱们希望能就被诸位生擒六人中选择一人。”
万良淡然一笑,道:“除了那穿黄衣的之外,余下五人中,任凭你选择一位就是。”
黑衣大汉呆了一呆,道:“唉!在下奉命来此,已得敝上指定换那位穿黄衣的同道,不知……”
万良接道:“那是有负朋友此行了,请代转贵上,就说咱们生擒这黄衣人,不愿互换。”
黑衣大汉道:“兄弟还有下情。”
万良道:“老夫洗耳恭听。”
黑衣大汉道:“诸位被困于茅舍之中,亦非长久之策,如若诸位肯以那黄衣人换回你们那位姓高的同伴,我等立刻撤走,彼此互不侵犯。”
万良冷笑一声,道:“老夫终身打雁,如若被雁儿啄了眼,岂不是白跑了这十年的江湖?”
黑衣大汉道:“在下言出至诚,阁下如是不信,在下愿以性命担保。”
万良哈哈一笑,道:“阁下未免太轻贱自己的生死了。”
那黑衣大汉,连受万良讽激,尴尬万分,但又不好发作,苦笑一下,道:“在下言出衷诚,还望诸位三思。”
万良冷冷说道:“你们只要黄衣人,其他五人的生死,全然不管,这行动是何等残忍,你不过一个传达令谕的喽罗,又能担负起什么责任?不是老夫见笑,你自己的生死也只怕是早已失去自主了。”
那黑衣大汉默然垂下头去,不再言语。
万良轻咳了一声,接道:“你们可以牺牲了其他五人,多牺牲你一个,自然是不在乎了。”
那黑衣大汉缓缓抬起头来,道:“不错,只要阁下答允换出那黄衣人,其余五人的生死,确然不算重要,不过,释放诸位离此的诺言,一定照行不误。”
万良道:“如是老夫不放呢?”
那黑衣大汉道:“贵友将尝试人间最为惨酷毒刑后,凌迟处死。”
万良道:“别忘了,你们还有六个人在我们手中,老夫亦会施用同样惨刑,加诸他们的身上。”
黑衣大汉道:“只怕你们没有机会了,如是敝上确定了无法救出六人,片刻之间,可使诸位和这座茅舍,共化飞灰。”
万良心中暗道:“他们害怕被捉之人说出隐密,这黄衣身份再高,只怕也难逃死亡之危。”
口中却淡然一笑,道:“老夫相信贵上,必将千万百计,救出这黄衣人。”
黑衣大汉道:“这么说来,阁卞是不允换人了?”
万良道:“不答应。”
那黑衣大汉黯然一叹,欲言又止,缓缓转过身子而去。
黄荣望万良一眼,激动的说;“为何不换?”
提高声音叫道:“朋友留步。”
那黑衣人依言转过身来,脸上是一片喜悦之情,道:“阁下可改变了心意么?”
黄荣为人沉稳,喝住那黑衣大汉,已然警觉到不对,低声说道:“在下一时情急失言,老前辈对付他吧!”
万良低声叹道:“咱们如是放了这黄衣人,或可脱这一时之危,但不出一日,必将遭受他们全力围攻,咱们一日不死,他们就一日不肯住手。”
语声一停,高声说道:“老夫确然改变了心意,但我一定要你们在此的首脑人物,出面和我谈判解决。”
那黑衣大汉脸上的喜悦之色,突然又消逝下去,轻轻叹息一声,道:“好!在下替诸位转达一声,但他肯否来此和诸位相见,我就不知道了。”
那黑衣大汉不再应话,转身而去,绕向正面,眨眼间避开了视线不见。”
黄荣关心那高光的生死,低声问万良道:“老前辈,你说他们会不会来?”万良道:
“除非那主脑人物,有权决定不要这黄衣人的性命。”
黄荣轻轻叹息一声。道:“高兄弟一条命,换他们六条命,那也算是死得瞑目了。”
万良轻轻叹息一声,欲言又止。他虽听出了黄荣弦外之音,但兹事体大,不敢轻易接口。紧张的沉寂,足足延续了一刻工夫,瞥见那黑衣大汉重又转来。
只见他在相距茅舍四、五尺,停了下来,抱拳一礼,说道:“在下已转达阁下之言,敝上已然答允和阁下相见。”
万良冷冷说道:“时光已经不早,他如要来,就该快来才是。”
那黑衣大汉道:“敝上立刻就到,特命在下先来通知一声。”
万良道:“劳请转告贵上,此刻寸阴如金,要他愈快愈好。”
那黑衣大汉怔了一怔,道:“在下就去转告。”
转身大步而去。
黄荣目睹那大汉去远,低声对万良说道:“老前辈,如是那人提出了交换高兄弟的事,咱们是否答应?”
万良道:“此刻老朽也无法决定,到时见机而作就是。”
黄荣道:“老前辈,如是决定了不换高兄弟,咱们就索兴和他们拼上了阵,左大哥剑刀双绝,那人未必能抵拒得住,如若咱们能够再擒住他们一个首脑人物,就可以换回高兄弟了。”
万良道:“老朽从来不打如意算盘。”
黄荣正待答话,瞥见两个青衣童子,手捧宝剑,缓步而来。在那青衣童子之后三尺左右处,紧随着一个全身白衣,白巾缠头,脸上垂着白纱的人,直对茅舍走来。虽是青天白日,但见那人诡奇的装束,也不禁看的人心生寒意。
万良高声说道:“阁下请停步一丈左右,不可太过走近茅舍。”
那白衣人倒是听话的很,果然在一丈左右处,停了下来。
一个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诸位有何见教?”
万良冷冷说道:“在下并没有邀请阁下,是阁下派人来和在下等研商谈判,尊驾这等质问,不知是何用意?”
那白衣人肃然的站着,两道冷电一般的目光,投注在了茅舍之中,冷冷的一言不发。两个手捧宝剑的青衣童子,也如木头一般,站住动也不动一下。
沉默延续了一盅热茶工夫之久,那白衣人突然开口说这“就算在下遣人来和阁下谈判,这区区一点小事,也值得如此计较?”
万良道:“朋友的度量,倒是很大。”
白衣人又沉默了一盅热茶时光,才缓缓接道:“我们擒了你们一个人。”
万良道:“但咱们却生擒了朋友六个属下。”
白衣人道:“其中有一位穿黄衣的?”
万良道:“不错,如是老朽没有走眼,那该是一位妇道人家。”
白衣人又是沉吟,说道:“本座作主,愿以生擒贵方之人,交换回那穿黄衣的。”
万良哈哈大笑,声震茅舍,传出老远。
白衣人冷冷说道:“阁下笑什么?”
万良道:“我笑尊驾未免一厢情愿……”
白衣人接道:“怎么,不肯换么?”
万良道:“除了那黄衣女扮男装一人之外,另外五人,任凭尊驾指定一人交换。”
白衣人道:“本座非得交换回那黄衣人不可。”
万良道:“那咱们就不用谈了。”
白衣人道:“我只要一声令下,立时可将这一座茅舍尽化飞灰。”
万良道:“除非尊驾不顾六个属下的生死。”
白衣人缓缓伸出手去,取过左面童子手中的宝剑,冷冷说道:“你可要见识一下本座的剑术?”
万良道:“我瞧不用见识了。”
白衣人似是料不到万良会说出这句话来,略一沉吟,道;“阁下倒是明智的很。”
万良道:“咱们谈判,也该到此终止了,既是难有和平解决之望,只有各凭手段,以分胜负了。”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不过,在下要有几句话,先得说明;各位如是有所举动,在下要先杀你六位属下。”
白衣人怒道:“你们将为他们偿命!”
万良道:“不过你可以放心,在下等将先由那黑衣人杀起,再杀那华衣少年,最后才杀到那黄衣人。”
那白衣人脸上垂下的白纱,无风自动,显然,心中激动异常。
沉默延续了一盅热茶工夫之久,那白衣人突然进出了一句话道:“除开了交换之外,释放那黄文人,还有什么条件?”
万良冷冷说道:“条件倒有,只怕阁下不肯接受。”
白衣人说道:“好!你说吧!”
万良道:“首要条件,先要放了擒住我们的一位兄弟。”
那白衣人道:“好!”
突然提高了声音,道:“放了那姓高的!”
片刻之后,果见高光完好无恙的走了回来。
黄荣暗暗叹道:老姜究比嫩姜辣,这万良处理事情实非我等能及。
高光行距茅舍还有四五步左右时,万良突然高声说道:“停下来。”高光依言停下。
黄荣讶然说道:“老前辈,为什么不让高兄弟走进来呢?”
万良两道冷电一般的目光,凝注在高光的脸上,道:“高兄弟,你神智清醒么?”
高光道:“很清醒啊!”
万良道:“你们放你之时,可在身上加放什么东西么?”
高光全身上下摸了一遍,道:“没有啊!”
万良道:“你缓缓的走进来吧!”
高光应声向前走来,将要行进门前时,万良突然喝道:“退回去!”
高光竟是不听万良喝叫之言,举步还向房中跨来。
万良右手一挥,拍了过去,口中急急喝道:“挡住他!”
但见人影闪动,那白衣人和两个青衣捧剑童子,闪电一般直向室中奔来。
黄荣挺身而起,原本想阻挡万良,放进高光,但一眼瞥见白衣人直奔过来,不禁心中大吃一惊,长剑一挥,疾向那白衣人刺了过去。
那白衣人袍袖一挥,立时有一股劲力逼了过来,震开了黄荣手中长剑。他的动作快速无比,一掌挡开了黄荣手中长剑,人却直向室中奔来。
万良急出一掌,推向那白衣人,只见那白衣人举手一挥,万良立时被震的向后退了两步。这时,那白衣人和两个青衣童子,已经跨进门来。
忽然间剑光打闪,一片剑花洒了过来,剑风如轮,硬把那白衣人和两个青衣童子给逼了出去。左少白闪身而出,手中剑花势连变,朵朵剑花重涌而起,直逼过来。他剑势奇幻凌厉,那白衣人和两个青衣童子,又给逼了出去。
万良回顾了那案上的白玉美人一眼,沉声道:“把他逼出去!”
左少白应了一声,剑势连变,直冲过去。这时,两个青衣童子已然抽出了手中宝剑,双剑并出,左右抢攻。
那白衣人却退后数步,凝立不动,双目盯住左少白的剑上瞧着。显然,左少白的剑势,已然引起了他的极大的注意。两个青衣童子,年纪虽然不大,但剑术造诣,却是很深,双剑更是配合的佳妙无比。可惜两人遇上了天下无出其右的“王道九剑”这一套绝今旷古的剑法,施展开后,两个青衣童子的凌厉攻势,不但全遭阻逼,而且被左少白施展的剑势控制了全局。
激斗之中,突听那白衣人喝道:“住手!”两个青衣童子应声而退,后跃五尺。
白衣人目光投注到左少白的脸上,冷冷说道:“天剑姬侗是你的什么人?”
左少白道:“授业恩师。”
白衣人冷然说道:“你是白鹤门左鉴白之后,越过‘生死桥’的左少白了。”
他一开口,清清楚楚的说出了左少白的身世姓名。
左少白纵然想不承认,亦是势所不能,只好一挺胸,道:“在下正是那白鹤门下仅逃一死的左少白。”
白衣人冷冰冰的说道:“那倒未必见得,也许还有一位左文娟,左姑娘活在世上。”
左少白已从盲、哑二妹中得知了左文娟携函拜师的消息,此刻听那白衣人一口说出左文娟的名字来,不禁一呆。沉吟了良久,道:“不劳阁下费心。”
白衣人举手一挥,道:“咱们走。”
当先转身而去。两个青衣童同时转身,疾随在那白衣人身后而去。
万良目光一掠高光,沉声说道:“抓住他。”
那高光正要转身而去,却被左少白横身拦住,冷冷说道:“高兄弟你要到哪里去?”
高光道:“我去瞧瞧就来。”一侧身向前冲去。
左少白长剑一挥,立时,幻想一片剑花,挡住了高光道:“瞧什么去?”
高光被剑势迫退两步,道:“瞧瞧他们的……”
突然一扬右手,一片银芒,疾向左少白打了过来。左少白长剑疾起,勾起一圈银虹,一把毒针即被击落。
但闻万良叫道:“此人假冒高兄弟,别放过了他!”
左少白一提真气,疾跃而起,手中长剑“云龙抖甲”,直向高光背后刺去。他虽然听得了万良呼叫之言,但此人面目衣着无一不似高光,心中怀疑不忍下手,剑势将近高光背心时,突然一缓,划破了高光的衣服。
高光似是自知难逃此危,陡然回手,一扬右腕,又是一蓬毒针,打了过来。左少白早已有备,看他右手一动,立时横里闪避开去。
这一把毒针,陡然使左少白心中了然,此人决非高光,因为高光不会使用此等暗器,暗道:“刚才他已打出一把毒针,我早该了解才是。”正待运剑再攻,突闻高光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原来万良施出了“五鬼搜魂手”,遥遥击出,伤了高光穴道。左少白左手一挥,提起了高光,大步走回室中。
黄荣望了高光一眼,只见他紧闭双目,似是伤的甚重,回头望了万良一眼,道:“老前辈重伤了他?”
万良道:“老朽还没有此等功力。”
右手挥动,解开了高光穴道,只听高光长吁一口气,睁开双目,望了万良等一眼,重又闭上。
黄荣双目凝注在高光的睑上,道:“难道世间真有如此相像之人,对方又能在这短短不足一天的时间中找到……”
目光转到万良脸上,接道:“我瞧不可能是人冒充。”
万良道:“老朽看法不同。”突然伸出手去,在高光脸上一推,高光脸皮,应手而脱。
原来,这人是用石膏粉糊出高光的模样。
黄荣摇摇头道:“厉害呀!厉害呀!这等伪装之术,实可乱真。”
话未说完,高光突然一跃而起,左手疾挥,准备打出毒针。左少白动作奇快,假高光一跃而起时,他已警觉,右手削出,正击在假高光的左腕上。一把毒针,洒落地上。
万良左手拍出,“蓬”然一声,击在假高光的右肩之上。只听一声闷哼,假高光的右肩,顿时肩骨脱落,跌倒地上。
黄荣长剑推出,剑尖抵在假高光前胸之上,冷冷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双目圆睁,瞪注在黄荣睑上,突然一咬牙,闭目不语。
万良右手疾出,五指紧掐在那人咽喉之上,冷冷说道:“想死么?只伯你难以如愿。”
那人咽喉虽然被掐,仍然进出了冷冷的一句话,道:“你们迟了一步……”两腿一伸,气绝而逝。
黄荣呆了一呆,道:“他死了。”
万良道:“唉!老朽早应防到他这一着才是,想不到竟是晚了一步。”
黄荣叹道:“好烈的毒药,老前辈出手够快了。”
万良移开那假高光的尸体,严肃的说道:“此刻的咱们才真正步入险恶之境。”
黄荣道:“看情势那黄衣人在对方身份甚高,只要咱们不放这黄衣人,他们决不敢有所举动。”
万良道:“情势变化不同,如果左兄弟不出手,他们也许不会骤下毒手,此刻就很难说了。唉!他们瞧出了左兄弟的剑术乃承续了天剑姬侗的衣钵,那时必置之于死地而后快。”
黄荣道:“这么看将起来,那盲哑二姝的判事、安排,都已经没有用了?”
万良沉吟了一阵,道:“咱们遇上了江湖上机智、武功最高强的敌手,情势瞬息万变,二女远离现场,自是无法随机应变,谋良策,老朽相信,只要二女在场,必可想出对付强敌办法。”
黄荣目光一转,只见左少白仍然呆呆的望着那黄衣人出神,心中大感奇怪,正待出言喝叫,却被万良出手阻止,说道:“他这般凝注不瞬,定有原因,不要惊动了他。”
只听左少白长长叹息一声,站起身子,自言自语的说道:“这就奇怪了。”
黄荣忍了又忍,还是忍耐不住间道:“大哥,什么事奇怪?”
左少白道:“这黄衣人似是面熟得很,但是搜尽枯肠,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黄荣道:“也许是有些相像而已。”
左少白摇摇头道:“不是,我一定见过这人,而且印象深刻,为什么竟然想不起来呢?”
万良道:“左兄弟在那‘无忧谷’,居住数年,谷中清静。决非谷中所见了。”
左少白道:“不错,那‘无忧谷’中,除了我两个恩师之外,就只有在下一人。”
万良道:“那是出得‘无忧谷’见到的了?”
左少白道:“不是。”
万良道:“那是在你幼小之时,白鹤堡中见到的了?”
他经验丰富,脉络分明的提醒左少白的记忆。
只觉脑际间灵光连闪,突然住口不言。
万良轻轻叹息一声,道:“不用想了,你好好的休息一会再想,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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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少白突然闭起双目,两行泪水,分由眼角间流了下来,眉宇间也呈现出一片痛苦之色。
黄荣吃了一惊,道:“大哥,你怎么了?”
左少白缓缓睁开双目,道:“我想起来了。她很像一个人。”
黄荣道:“什么人?”
左少白道:“唉!不说也罢。”
但他却又似无法抑制住心中的痛苦,望着室外,自言自语的说道:“奇怪呀!世界难道真有这等相像的人么?”
黄荣心中暗道:“大哥为人一向豪放,怎的今日竟变的这等吞吞吐吐?”口里仍是忍耐不住,道:“大哥,这女人像哪一个?”
左少白一脸痛苦之色,几度欲言又止。
万良轻轻一拉黄荣衣袖,道:“不用问了。”
这黄荣为人,虽然稳健,但他究是无法和万良那丰富的阅历、经验相比。心中忖道:
“这有什么不能说了,她不过是像一个人,说出来打什么紧?”
左少白突然站起身来,缓步向内室踱去。
黄荣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忽然一动,暗道;这女人对他的影响,当真有如此之大么?原来,左少白举步落足之间,有似拖带了万斤重铅,似是陡然间进入了老迈之境。
直待左少白步入了内室,放下了垂帘,黄荣才把目光转到万良的脸上,道:“老前辈这是怎么回事呢?”
万良道:“唉!他的心情很沉重。”
黄荣道:“不错,沉重的似是已超过了一个人可能的负担。”
目光转注那黄衣女人的身上,接道:“只是为了这黄衣女人?实叫我百思不解了。”
万良沉吟了一阵,道:“这女人和他定有着密切无比的关系,而且又受着他极度的尊崇,是以,有着无法出口之苦。”
黄荣道:“会是谁呢?”
万良道:“他的长辈。”
黄荣道:“就算像他一位长辈,那也不用如此痛苦啊!”
万良道:“如若他心中所想的不只是相像,而是想到了此人就是其人呢?”
黄荣若有所悟的啊了一声,道:“我有些明白了……”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不过,还是不太清楚。”
万良道:“此刻,暂时不用管他,也许这等痛苦和折磨,有助他回想起一些幼小的往事,那该是有助于他推想到白鹤门的被屠内情。”
第三十二章 似曾相识
黄荣道:“有了!”
万良道:“有了什么?”
黄荣道:“咱们只要把这黄衣人的出身逼问清楚,岂不是可以解了那左大哥的心中之疑?”
万良低声说道:“此刻那玉美人中的药力,恐怕早已失去了作用,如若咱们再解开她的穴道,也许立时是一场恶猛之战……”
轻轻叹息一声,接道:“不是老朽自没威风,咱们两个人,只怕也不是她的敌手。”
黄荣道:“咱们先解开哑穴试试。”
万良亦被一股强烈的好奇之心所动,点头应道:“也好,此人身份甚高,又被咱们发觉了是女着男装,也许可从她口中问出一些什么。”
黄荣小心翼翼,先点了那黄衣女子两臂上的穴道,才挥掌拍活她的哑穴。
原来,万良怕这几个被擒之人,泄漏出室中之秘,每人都点了他们的哑穴。
黄荣先拍活那黄衣人的晕穴,又解开她被点的哑穴。
只见那黄衣女子睁开眼,冷森的目光,缓缓由万良和黄荣睑上扫过,却是紧闭樱口不言。
万良轻轻咳了一声,道:“咱们已然发觉了阁下是女着男装。”
那黄衣人道:“发觉了又怎么样?反正你们已是死定了,我也不怕你们泄露出去。”
黄荣冷笑一声,正待接口,却被万良示意阻止,自行接道:“姑娘心中定然明白,咱们要死之前,姑娘和几位被擒之人,只怕都得先咱们死去。”
黄衣女子冷傲的说道:“只怕你们没有下手的机会。”
万良淡淡一笑,道:“有几椿事,姑娘不知,在下得先说清楚。”
黄衣女子冷笑一声,未再答言。
万良道:“贵方曾经数度派人和老朽等洽商,以走马换将之策,换回姑娘。”
黄衣女子,耸然动容,柳眉轻扬,欲言又止。
万良接道:“但老朽心中明白,我等困于此室。能够安渡一日一夜无事,是借重了姑娘,使他们投鼠忌器,不敢下手。”
黄衣女子樱唇启动,似要说话,但却又强自忍了下去。
万良心中暗道:这女人的忍耐之力,倒是颇有火候。当下接道:“老朽几度拒绝了换将之后,终于逼使贵方一位首脑人物出面,来和老朽谈判。”
黄衣女子道:“什么人?”
万良道:“他穿着一身白衣,白纱垂面,全身都藏在一片雪白之中,和你姑娘的装束一般。只是服色一黄一白的不同罢了。”
黄衣女子道:“那是白龙堂……”陡生警觉,住口不言。
万良哈哈一笑,道:“白龙堂主是么?”
黄衣女子连眼皮也未眨动一下。
万良略一沉吟,道:“姑娘可知那人已不再顾及姑娘的生死,准备大举进犯这座茅舍了?”
生死大事,显然使那黄衣女子,为之心动,缓缓睁开了眼睛,道:“你怎么知道?”
万良道:“那白龙堂主虽未说,但老朽数十年的江湖阅历,岂有瞧不出来的道理?”
黄衣女子冷笑一声,重又闭上双目,不再理会万良。
黄荣一皱眉,道:“这等说法……”
万良以目示意,不让黄荣再说下去,自己却沉声接道:“这个姑娘,武功高强,动起手来,咱们都非敌手,如若被她自己运气冲开要穴,咱们岂不是内外受敌?”
黄荣不知万良要闹什么鬼,但想他此举必有用意,接口、说道:“不错啊!”
万良道:“为策安全,先把她腿上两条主筋挑断。”
黄荣道:“老前辈高见。”“唰”的一声,抽出了长剑,挑破黄衣女的衣裤。
那黄衣女子突然睁开了双目,道:“杀了我岂不更安全些?”
万良道:“如果老朽的料断不错,姑娘的身份该和那白衣平行平坐,如是咱们万一非他之敌,有姑娘作为人质,或可免去一些凶险。”
黄衣女子冷冷说道:“你们想错了,他如不发动,那也罢了,如是动手,别说你们留我一人作为人质,就是再多几个,也是无用。”
万良道:“姑娘说的太客气了。”
黄衣女子道:“怎么?难道你们还想活么?”
万良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呢?还得请姑娘教咱们一个求生之策。”
黄衣女子道:“如是别人,那还好办,但遇上白龙堂主,那就难有良策可想了。”
万良暗道:“果然是白龙堂主,倒还没有猜错。”口中却微现惊慌的说道:“照姑娘这么说来,那是别无可想之法了?”
黄衣女子道:“办法倒有一个,但只怕你们不肯信我。”
万良心中暗道:好啊!花枪掉到老夫的头上来了,我倒要瞧瞧你有什么花样?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姑娘有何良策,何妨说出来,让在下考虑一下,如能保得性命,在下就是吃点小亏,也不要紧。”
黄衣女子冷冷说道:“如是你们保得性命,那就必得甘冒奇险,死里逃生。”
万良道:“如何一个冒险之法?”
黄衣女子道:“说了你们也是不信,不说也罢!”
万良的心中暗道:“好啊!越说越像真的了。”
心中念转,口中却说道:“姑娘只管说出来,老朽为了保得这条老命,也许会答应于你。”
黄衣女子道:“唯一的办法,就是先解我的穴道……”
黄荣冷笑一声,接道:“先放了姑娘是么?”
黄衣女子道:“你们如是不肯相信,那就不用说了。”
万良道:“姑娘不用生气,他少不更事,不用和他一般见识。”
黄荣望了万良一眼,欲言又止。
黄衣女子道:“那白龙堂主,武功和我在伯仲之间,如论他心机之深,手段之狠辣,又非我能比拟。”
万良暗暗忖道:“好啊!先来一阵吓唬,然后施诈术,倒也是脉络一贯而下。”
但闻那黄衣女子接道:“我们两人,虽然是在同一处共事,地位、身份相同,但心中却是早有芥蒂,你们如不肯放我,他正好借此机会施下毒手,把我也一举毁灭!”
黄荣究竟是年纪轻轻,忍不住说道:“如若咱们放了姑娘,那白龙堂主,就无法伤得姑娘,只能对付我们两人了。”
黄衣女子道:“你们若放了我,我自然要保证你们的安全,指派属下,护送你们离此。”
黄荣道:“姑娘的算盘,也未免打的太如意了,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子么?”
万良却长长轻叹一声,接道:“姑娘之言,并非全无道理,只是空口无凭,叫我难以相信。”
那黄衣女子道:“以我的身份,出口之言,岂有欺骗你们之理?”
万良望了黄荣一眼,道:“老朽年迈苍苍,大半生中全凭随机应变保得性命,生平之中别无缺憾,只是有一些贪生怕死。如以老朽之意,那是要相信了姑娘之言,至少可多上一份生机……”
目光转注到黄荣身上道:“不过,这位老弟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只怕他不肯答应。”
黄衣女子目光转动,四顾一眼,道:“此刻,你们还有几人?”
万良道:“只有我们两人,还有两位同伴,都为你们生擒而去。”
望了望黄荣一眼,对万良道:“你的武功,比起这年轻人如何?”
万良道:“自然老朽比他强了。”
黄衣女子道:“既然是你比他强,那就好办了,你把他杀了就是。”
万良怔一怔,暗道:好恶毒的法子,口中说道:“老朽的武功,虽然强他一些,但如想一举把他杀了,那也是不容易的事,非得斗上两三百招不可。”
黄衣女子冷冷接道:“只要你肯听我的话,我传两招,杀他就易如反掌了。”
万良心中暗道:“也许可从他武功路数上,摸出她的出身。
心念一转,道:“什么武功,这等厉害?”
黄荣坐在旁侧,听他们一问一答,心中暗自纳闷,不知万良在捣什么鬼,但想到自己如是老不作声,必将引起这黄衣女子的怀疑,当下冷冷说道:“万兄,可是想收拾兄弟么?”
万良心中赞道:这小子倒还有几分聪明,口中却冷哼一声,道:“如是你不肯和老夫合作,那就不能怪老夫翻睑无情了。”
黄荣“唰”的一声,抽出长剑,指着那黄衣女子,道;“你这个女人,在咱们朋友之间,挑拨离间,当心我先宰了你。”
万良突然一伸右手,疾向黄荣的握剑右腕之上抓去。黄荣右腕一挫,倏然避开。
万良不待黄荣开口,抢先说道:“此刻,咱们的唯一的生机,就在这姑娘身上,你如妄想伤害这位姑娘,那是存心在作对了。”
那黄衣女子一直冷冷的望着两人,一语不发。
黄荣陡然一收长剑,道:“好生恶死,人之常情,在下并非喜勇好斗之辈,把生死视作儿戏。”
那黄衣女子突然格格大笑,道:“原来两位是贪生怕死之辈,那就好办了。”
万良道:“如今我等已然同心合力,但请姑娘教我们一个逃命之策了。”
那黄衣女子道:“这事容易得很,你们先解开我的穴道。”
万良心中暗暗骂道:“老夫经过无数的大风大浪,难道还真会唬住不成?”人却依言向那黄衣女子走去。
黄荣心中大急,说道:“老前辈,咱们不能上当,解开他的穴道之后,她不管咱们,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万良心中暗笑道:“这小子认为我当真要解她穴道了。”
口中高声应道:“不错,咱们解开这位姑娘穴道,固然是有些冒险,但老夫却是想不出还有其他办法。”
黄衣女子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这人当真聪明的很。”
万良行到那黄衣女子身前,右手疾挥而下,又点了那黄衣女子两处穴道。
那黄衣女子睑上泛现出激忿之容,怒道:“你这是何用心?”
万良笑道:“姑娘武功高强,必会自行运气冲穴之法。在下如若不再点上姑娘两处穴道,岂不是太过大意了么?”
黄衣女子冷笑一声,道:“难道你不怕死了?”
万良微微一笑道:“如是在下等放开姑娘,不用那白龙堂主赶来,早就没有命了!”
那黄衣女子心中暗道:“这糟老头子,当真是狡猾得很!”口中却冷冷道:“日后你们如犯在本座手中,我非得把你们凌迟不可。”
言毕咬牙切齿,眉宇间满是仇怒之色,显见心中有着无比的激忿。
万良睑色一整,冷冷说道、“日后之事,日后再说,但此刻,老朽等就有把你处死的能耐。”
黄衣女子冷然说道:“你们如自负英雄,就该一招一式,打个胜败出来才是!”
万良道:“兵不厌诈,彼此敌对,施展诈谋,那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
突然听得一声断喝道:“放开她!”
转睑望去,只见左少白一脸痛苦凄然之情,信步走了过来。
那黄衣女子一对明亮的秋波盯注在左少白的身上,脸上的仇怒之色;逐渐消退,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愕然、诧异之情。
只见左少白走近那黄衣女子,缓缓伸出右手,拍活了那黄衣女子全身被点的穴道,说道:“你去吧!”
黄衣女子慢慢站起身子,包上蒙面黄纱,道:“你贵姓?”
左少白道:“在下左少白。”
蒙面黄纱掩去那黄衣女子脸上的神情,无法看出她是喜是怒,但见娇躯微微颤动了一下,显示出内心的激动之情。
时光在沉寂中溜去,足足有一刻工夫之久,才听得那黄衣女子说道:“白鹤门中的左鉴白,是你的什么人?”
左少白道:“是先父。”
黄衣女子的娇躯,又颤动了一下,道:“他死了?”
左少古道:“家父已逝世五年多了。”
黄衣女子道:“他如何死的?”
左少白道:“被九大门派中人,追赶了八年终于在‘生死桥’前被人围攻战殛了。”
黄衣女子沉默了一阵,道:“你妈妈呢?”
左少白道:“家母和大哥,都随先父而去,战死‘生死桥’前。”
黄衣女子冷冷说道:“你为什么不躲起来,重又混入江湖上来作什么?”
左少白道:“在下身负血海大仇,岂可不报?”
黄衣女子肃立不语,过了片刻,突然转身而去。只见她双肩一幌,人已离开了茅舍,跃飞到一丈开外,接着人影一闪不见,身法快速至极。
万良轻轻叹息一声,道:“左兄弟,你认识这个人?”
左少白道:“似曾相识。”
万良道:“此人去后,对方已然无所顾虑,咱们的处境,极是险恶。”
黄荣道:“事已至此,只有和他们硬拼一阵了。”他心中闷了一肚子气,却又不敢抱怨左少白。
万良目光凝注到左少白的脸上,道:“左兄弟,可曾想到那女子的身份么?”
左少白目光缓缓由万良和黄荣脸上扫过,道:“两位心中定然积满了疑问,此言虽然羞于出口,但在下却也不得不说了。”
黄荣道:“大哥如是不便出口之处,不说也罢。”
左少白苦笑一下,道:“她很像一个人……”语气一顿,竟又接不下去。
万良道:“什么人?”
左少白道:“家母。”
万良、黄荣似是大感意外,呆了一呆,道:“有这等事?”
左少白道:“不错,但家母已明明战死在那‘生死桥’畔。”
万良道:“世间相像之人甚多,也许她只是长的与令堂相像而已。”
左少白摇摇头,道:“不止是相像了。”
万良道:“难道左兄弟还有什么证明不成?”
左少白道:“在下记忆之中,家母左耳之下,有一颗绿豆大小的黑痣,那女子左耳之下,也有一颗黑痣,而且大小如一。”
万良道:“你没有记错么?”
左少白道:“那黑痣对我印象深刻,决然是不会记错。”
万良陡然间陷入了深思之中,闭上双目,靠在壁间,木然的站着。左少白轻轻叹息一声,突然举步向外走去。
黄荣吃了一惊,叫道:“左大哥,要往何处?”
左少白道:“为兄要找他们挑战,我要凭藉一剑一刀,和他们打个胜败出来。”
万良突然睁开了双目,道:“左兄弟,暂请留步,此刻的事,似是已绝非单凭武功能够解决了。”
左少白依言退了回来,长长叹息一声,无限懊恼的说道:“老前辈有何高见,能解在下心中之疑?”
万良道:“左兄弟,你可记得一个人么?”
左少白道:“什么人?”
万良道:“正义老人。”
左少白若有所悟,呢喃了一声,道:“正义老人……”
万良接道:“不错,那‘正义老人’的绝世医术,可以使一个人改头换面,变化形态。”
在少白道:“老前辈之意是……”
万良道:“有一批凶残无比的江湖高手,承继了那‘正义老人’的绝世医术。他们在武林制造误会,引起各大门派的自相残杀,然后坐收渔人之利。令堂战死于‘生死桥’下,那是亲眼所见,自然是不会错了。”
左少白道:“如若那人不是家母,何以知道我们白鹤门中事。”
万良道:“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他凝神思索了片刻,接道:“也许她参加了屠戮你们白鹤门的大战,也许她就是挑起事端的罪魁祸首。”
黄荣道:“唉!咱们忘了一件事了。”
万良道:“忘了什么?”
黄荣道:“那假扮高兄弟的人,脸上是用石膏糊成,几乎把咱们骗了过去,适才咱们就忘了瞧瞧她脸上是否糊有石膏?”
万良摇摇头,道:“不会的,据老朽所知,‘正义老人’那改头换面的医术,精奇无比,在他刀下手术之后,一个人完全的改变成另一个人。”
左少白道:“家母左耳下那颗黑痣,难道也可以伪装不成?”
万良道:“如若他们诚心的把一个人改成令堂模样,必然会留心到令堂面目上的特征。”
左少白叹道:“老前辈虽然说的有理,但在下心中却无法尽解疑窦。”
万良道:“老朽倒有一策,立时测出那人的身份真假。”
左少白道:“有何高见?”
万良道:“左兄弟请想些昔年的隐密琐事,见那人时,质问她几句,如是她能答得出来,这事情,就非老朽的才智能够解决了,如是她说不出来,那自然是假冒的了。”
左少白道:“目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经过万良一番解说这后,左少白的心情,似是镇静了许多,不似适才那等愁苦不安之状。
万良回顾了黄荣一眼,道:“有劳黄兄弟再燃起那玉美人中的迷香,如是老朽的料断不错,一个时辰之内,他们即将大举攻此茅舍。”
黄荣此刻,对那万良已然极为信服,依言踱了过去,燃起玉美人迷香。
左少白突然想到盲、哑二姝,说道:“如是两位范姑娘在此,不知是否能解得此中之疑?”
万良道:“二女才慧,高过老朽甚多,只是她们毫无江湖阅历,武林中事,一片茫然,事先非得详尽告诉她们不可,日后她们如能和咱们行走在江湖之上,姊闻妹睹,想必可大增她们的见闻,只要二女磨练一些时日,必可发挥智慧之光,在武林大放光彩。
黄荣道:“这个,只怕未必了。如是那盲哑二女,真有过人智慧,也不至让咱们困在茅舍中了。”
万良道:“人家订下了拒敌三策,咱们选择了最好一策,但最好的一策,全胜之前,必临险境。二女订下三策,那是叫咱们凭借胆气选择了。”
左少白点点头,道:“老前辈说的不错,如是咱们选择了一、二两策,对敌人可是落得虚声恫吓,咱们也不至被困于这茅舍中了。”
万良轻轻叹息一声,道:“咱们贪功心切,选择对敌最凌厉的一策,故尔事先料敌不明,但二女未再在施绝策中安排下求生之法,原是经验不足。”
左少白淡淡一笑,道:“咱们如何能够苛责二女,她们究竟是盲哑残缺、不解江湖险诈的女孩子啊!”
万良道:“敌势过强,也是原因之……”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数十年来,一直暗中操纵武林大局,险谋制造纠纷的幕后主人,此刻,已然和咱们短兵相接。这关系是何等重大?咱们纵战死此地,那也死得重于泰山了。”
左少白豪壮的说道:“如果强敌来犯。兄弟先向他们挑战,我要凭藉两位恩师所传刀、剑之术,和他们失行一决雌雄。”
万良道:“左兄弟身份已经暴露了出来。那也不用再隐技自密了,能在武功上给他们一点颜色瞧,是最好不过。”
左少白道:“兄弟定当全力以赴。”
他心中忧郁之结解去,豪气忽然大增。谈话之间,遥闻一声凄厉的长啸,传了过来。声音尖厉刺耳,夜色中增加了不少恐怖之感。
左少白道:“万老前辈,黄兄弟,多多珍重了。”放步向外走去。
黄荣探手一把,没有抓住,左少白已到了门外六七尺处。
只他停下身子,高声说道:“诸位如想进入那茅舍之中,先过在下这一关。”“唰”的一声抽出长剑,平胸凝神而立。
这时,天上浮云掩月,一片凄迷夜色,隐隐约约的可见四外景物。夜色中左少白横剑卓立,神威凛凛。但闻那厉啸声愈来愈近,数条人影,疾飞而至。
左少白长剑一挥,冷冷喝道:“站住!”夜色中剑芒流动,划起一圈银虹。几条人影,顿然停了下来,竟是三个黑衣劲装大汉。
左少白目光一掠三人,只见他们都用一条黑色的带子包在脸上,立时冷哼一声道:“鬼鬼祟祟的算得什么英雄?”
三人包在脸上的黑色带子,上及顶门,下齐鼻尖,露出一张嘴巴,和一双眼睛,看上去鬼气森森。左少白不闻三人相应之言,一挥手中长剑说道:“诸位既是不愿说话,那就请亮出兵刃动手吧!”
三个黑衣大汉相互望了一眼,“唰”的一声,齐齐拔出兵刃,三人的兵刃一般模样,同是一把鬼头刀。
左少白长剑一摆,道:“三位一齐出手。”“唰”的一声,刺向正中一人。
三个黑衣人现身之后,未讲一句话,眼看左少白一剑刺来,立时齐齐挥刀击出。左少白身随剑走,“当当”两下,震开了正中和左侧两柄鬼头刀,身子移动,自自然然避开了另一个人的刀势。
姬侗那“王道九剑”之奇,奇在招数的变化上,处处抢制先机,迫使敌人无法施展武功。但见左少白剑芒流动,忽而劈向三人左时,忽而刺向三人的右肘,步如行云流水,剑似落英纷飞,迫的三个人、三柄鬼头刀,随着剑势乱砍,一招也施展不开。三个人料不到对手武功,如此之高,空有精奇,无法施展,不禁心中大骇。
万良和黄荣凝神戒备,准备随时出手相助,但见左少白精妙的剑招,迫的对手毫无还手之力,心中暗自忖道:“要是出手帮他,只怕是愈帮愈忙。’”
忖思之间,突见三个黑衣人突然收刃而退,转身疾奔而去。原来这三人和左少白打到十合之后,只觉左少白手中之剑,处处留情。这一剑明明可以削断两人一双左腿,左少白却点到即收,未下辣手,愈打愈是寒心,斗志大懈,心知不敌,才转身而退。
过去左少白和人对敌,黄荣一直来曾留心瞧过,此刻凝神瞧的极是清楚,只见左少白手中之剑,果然招招留情,不禁一皱眉头,自言自语的说道:“敌众我寡,相差悬殊,何以不放手杀他几人?”
万良道:“天剑之下,从未闻有过伤人之事,不论何等强敌,只要接上几招,无不返身而逃,招招变幻未尽,正是‘王道剑法’之长,那姬们被武林称谓天剑,故因剑法精奇,世无敌手,但他剑招毒不伤人,也是一大原因。如是左兄弟承续了姬侗的衣钵,自然是也难伤人了。”
黄荣道:“如是人人知道了天剑毒不伤人,谁也不用怕了。”
万良道:“妙就妙在人人知,但无人敢硬拚下去。”
黄荣道:“这一点,倒是在下思解不透。”
万良道:“是啊!如是能够想个明白,那天剑也不配称谓天剑了。”
黄荣道:“这话怎么说?”
万良道:“昔年那天剑姬侗,尚在江湖之上走动,曾有五个武林高手,想学得其妙,自然五人都是自负才慧,苦心待等了三年之久,才遇上一个机会,两人联手而出,合攻天剑姬侗,三人隐身观战,默记姬侗的剑招变化,五人费了半日心血,用车轮战法,姬侗苦斗了百余回合,仍是看不明‘王道剑法’精奇变化之理,才垂头丧气而去。”
黄荣道:“这么说来,那天剑剑招,是一套很深的玄奇剑法了。”
万良道:“不错,‘王道剑法’,在武林出现甚久,一直无人能够学得一招半式,岂是易与之学。”
谈话之间,突见火光闪动,四个全身黑衣、黑纱蒙面的大汉,高举着火把而来。四人除了手中的火把之外。全身寸铁未带。
黄荣奇道:“这四人手举火把意欲何为?”
万良沉吟了一阵,道:“是啦!他们要派出高手,准备和左兄弟一决胜负……”
但闻那当先一个手举火把之人,高声说道:“我等奉命挑灯,以备夜战之用。”
黄荣道:“果然不出老前辈的预料。”
抬头望去,只见四个全身大红衣眼的大汉,手中提着四种不同的兵刃,大步走了过来。
这四人睑上也勒着红色的带子,只露出眼睛和嘴巴。
万良低声说;“这些人物的身份、职司,可能都在衣服颜色上分辨,记清楚他们的服色。”
黄荣道:“这四个身穿红衣的大汉,定是他们的高手标志了。”
万良道:“你仔细瞧瞧四人有何不同之处?”
黄荣仔细瞧去,只觉四人衣服颜色,一般的鲜红刺目,并无不同之处,当下摇摇头,道:“在下瞧不出来。”
万良道:“看他前胸上的花绣。”
黄荣凝目细看,果见四人前胸之上,各自绣了一朵红花,红衣红花,不当心很难看得出来。
四朵红花形态相似,但颜色上却是深浅不同,有深有淡,心中暗道:“老姜究竟辣些,这些地方我竟是未能留心。”忖思之间,四个红衣人已然逼近了左少白。
黄荣低声说道:“老前辈,他们四个人是联手而出,咱们是否要出动,给大哥助拳?”
万良道:“不要了,那姬侗纵横江湖数十年,一直未曾遇过敌手,有一次,曾有一十八位武林高手,想测量那姬侗剑法神妙之处究竟何在?联手出击,围攻姬侗,但在不足五十招中,一个个都认败而逃,那天剑高就高在不畏围攻,剑路神奇。”
但闻一个森冷的声音,传了过来,打断了万良未完之言,接道:“阁下剑法,可是继承那天剑姬侗而来么?”
左少白淡淡一笑,道:“是又怎样?”
那左首红衣大汉应道:“姬侗剑法,不畏围攻,你如是继承天剑之学,咱们就四人围攻,如若不是咱们就个别领教。”
(第二册完,请续看第三册)
第三十三章 大显身手
左少白目光转动,只见那为首大汉,提着一柄巨剑,剑身要比平常的宝剑,宽上一倍。
第二个红衣大汉,握了一支金笔,火把照耀之下,金光灿烂,其形也要比平常的判官笔大上两倍。第三人是一个很少有人使用的吴钩剑,剑尖钩锋,一片蓝汪汪的颜色,显是浸过剧毒。第四个用两把日月双剑钩。
四个人,用了四个不同的兵刃,却要联合出手敌对,显是四人早已有了事先准备,说不出另有一种配合的打法。
左少白借着打量四人的机会,瞧过了四人的兵刃,冷冷说道:“四位一齐出手吧!”
那为首的红衣大汉,道:“怎么,阁下的剑法,当真是继承那天剑姬侗而来么?”
左少白道;“在下不愿回答。”但闻那最后一个红衣人怒道;“好大的臭架子。”
日月双钩一摆,一招“二龙出水”分由两侧袭来。左少白手中长剑斜里推出,剑花一闪,巧妙绝伦的把日月双钩,封到外门。
那左首第一个手提宽大长剑的大汉,冷冷喝道:“好剑法。”长剑一提,迎头劈下。
左少白看他劈落的长剑,带起了一片啸风之声.不禁心中一动,暗道:“此人好雄浑的腕劲。”长剑疾起,使出滑字诀,轻轻一拨,竟把沉重快速的长剑,拨向一边。
左少白剑势转动,轻巧绝伦的把金笔封到外门。那手执吴钩剑的大汉右手微微一抬,锋芒芒的钩锋,直刺向左少白的小腹。左少白长剑疾沉,当的一声,震开了吴钧剑。
四个红衣大汉各自攻出一招之后,似是已然知道了遇上劲敌,不再自恃身份,立时合进围击,四般兵刃,分由四个方向,疾向左少白攻了过去。
左少白施出大悲剑法,但见寒芒闪动,四般兵刃,尽为他轻巧的封闭开去。这四人武功高强,而且攻出招术,有着相互呼应之势,左少白大悲剑法虽绝妙无比,但一时之间,也无法冲出四人配合佳妙的合围之势。
黄荣只瞧的心头大急道;“老前辈,咱们可要出手去助他一臂之力?”
万良道:“不用了,咱们纵然出去,也是帮不上忙。”
黄荣道;“咱们总不能坐视不管啊!”
万良道。“如若老朽料不错,十合之内,左兄弟便可反劣为优。”
忖思之间,场中形势已有了急剧变叱,只见左少白剑势已变,寒芒大盛,突围而出。四个红衣人锐猛的攻势,反而被左少白奇奥的剑势给压了下去。
万良微微一笑,道:“怎么样?”
黄荣道;“果然不出老前辈的预料。”
火光下但见左少白的剑势,愈变愈奇,四个人手中的兵刃,已完全为左少白奇奥的剑法压制下去,已无还手之能。
黄荣轻轻叹息一声,道:“天剑剑路,如此之高,那是勿怪天下无敌了。”
万良神色肃然的说道:“这四人奉有严令而来,如是左兄弟但凭天剑的招术,只怕也无法使四人服输,似这般长斗下去,左兄弟终有力尽筋疲乏时。”
黄荣道:“那要如何?”
万良道:“只有早下辣手,伤他们几人2”
黄荣道:“这般人鬼鬼祟祟,故作神秘,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伤他们几个,也算给他们一点教训。”
万良道:“要下毒手,那是愈早愈好,如果等到筋疲力尽之后,恐怕想下毒手,也是时不我与了。”
黄荣道:“我招呼大哥一声……”
提高声音接道;“这般人掩去本面目,故作神秘,自非善良之辈。大哥也不用和他们缠斗了,何不先杀他们几个,以树声威。”
左少白亦觉到对手四人,不但在招术上呼应配合,而且功力深厚,攻出的兵刃力道强猛,如是长此拼斗下去,只怕要打到筋疲力尽,此刻几人虽为自己的剑势压制,但如长此以往,决非良策。
要知那大悲剑法;虽不伤人,但其凌厉,却能够迫得人自动认输,左少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是以,也觉这般长往下去,不是良策。心念一转,剑势突紧,逼的四个红衣人,齐齐向后退开。
左少白一提真气,也向后退了两步.右手按住刀把之上,扫掠四个红衣人一眼,冷冷说道;“四位试过了天剑威力,可要再试试霸刀的滋味如何?”
四个红衣大汉,似是知道厉害,望着左少白趑趄(音 资且)不前。
双方相持了大约有一盅热茶工夫之久,那手执吴钩剑的大汉,突然说道:“想那霸刀向敖,出道江湖时,已经四十余岁,尽数十年功力,才使那挥手一刀,称霸江湖,此子年不及弱冠,功力有限,既得天剑,又学霸刀,想那火候决难和向敖比拟,纵然身负奇技,未必就真能伤得了咱们。”
那手执日月双钩的大汉道:“三位护法,请替兄弟掠阵,我先试他一刀瞧瞧。”双钩护身,直向左少自身前欺去。左少白手握刀把,目注来人,心中暗诵向放传授口决。
那手执双钩之人,口中虽然说的豪气干云,但举动之间,却是十分拘谨小心,缓缓举步,向前逼进。这时,连那未出手的三个红衣大汉,也都全神贯注;在左少白的握刀右手之上,看他如何出手。
左少白眼看那人已然逼近身前三尺左右,立时大喝,拔刀击出。但见寒芒一闪,惨叫声中,飞溅起一片鲜血。
只见那右手执金刀的大汉说道。“果然是向敖那霸绝千古的一刀”
左少白出手太快,还刀入鞘之后,那手执双钩的大汉才弃去手中兵刃,倒摔在地上。
那手执吴钧剑的红衣大汉,目光转动,扫掠了两个同伙,道:“熄去火把。”
但闻那手执火把的大汉,齐齐应了一声,一齐熄去手中火把。刹时间火光全熄,四周恢复了一片夜暗。
黄荣高声说道:“大哥既是伤了一人,大仇已结,也不用放过其余之人了。”
万良接道:“左兄弟,你身份既已暴露,确也不用手下留情。”
左少白受两人言谈所激,不禁又动了杀机,右手拔刀一挥,立时又响起了一声惨叫。
那手执金刀的大汉,应声倒了下去。夜暗中,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余下两个红衣大汉,和几个手执火把的人,去如飘风,眨眼间走的踪影全无。左少白望了望横卧在地上的两具尸体,轻轻叹息一声,缓步走入室中。
万良道;“果然寰宇间只此一刀。”
左少白道:“太绝了,也大惨酷了,拔刀出手,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万良道:“左兄,你说什么?”
左少白道:“唉!我是说出手的刀势,没有人选择余地。”
黄荣道:“选择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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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少白道:“有很多人,罪不该死,他只合斩去一臂,或断去一腿,但拔刀出手时,我却是无能选择。”
万良哈哈一笑道:“如果有缓和的余地,如是你有能自由选择,别人也有封架躲避之能,自然也称不起寰宇一刀了。”
左少白怔了一怔,道:“也许老前辈说的有理。”
黄荣道:“大哥拔刀的手法太快了,快的使人无法瞧的清楚。
万良笑道:“快的使任何敌人,来不及拔出兵刃封架。”
左少白心中暗道:“一种武功,一招手法,出手一击,必然的一个结果,那也算不得上乘武学。”
万良伸出手去,轻轻一掌拍在左少白肩上,道;“左兄弟,天剑乃天下至高无上的防身之术,霸刀却是天下无可抗拒的绝世武功,你兼两绝,可能分得出孰优孰劣?”
左少白道;“除非天剑、霸刀,能够相互争雄,放手一搏,只怕无人能够瞧得出来。”
万良道:“自从天剑树名,霸刀扬威,并驾江湖之后,武林中人,无不期望姬侗、向敖,能够分一个胜败出来,但两人并名江湖数十年,却始终未能放手一搏。”
黄荣道:“最后,他们能双双归隐一处,相安无事,那也算一件难得之事。”
万良道:“数十年来,天剑、霸刀,虽未正式交过手,但他们却经常借助险阻交量成就,那天剑,渡过了‘生死桥’。霸刀自是不甘示弱,追踪而渡。”
长长吁一口气,接道:“当时目睹的武林同道,都还认为他们不愿在人前比武,故而相约渡过生死桥一决生死。”
左少白接道:“两位老人家虽然心有芥蒂,但都是很有涵养的人,自是不会动手相搏。
江湖传言,当真是可恶得很。”
万良微微一笑,接道:“当时,有不少武林同道,想到这千载难逢的比武之会。如若不看,岂不是终身大憾,当时有几个生性急躁之人,就紧随那向敖之后,也想渡过那生死桥去,那知行不及半,就被卷入那桥下万丈绝壑之中。”
左少白轻轻叹息一声,道:“那生死桥,实是极难的越渡,在下当时糊糊涂涂的渡了过去。想来实是侥幸得很。”
万良道;“如若不是左兄弟你越过那生死桥,天剑绝刀,岂不永成武林绝响么?”
左少白道:“晚辈虽得了两位老前辈的传授,只怕无能把两种绝学发扬光大,唉!那是有负两位老人家传技的用心了。”万良道:“天无二日,天剑、霸刀,虽然是精奇绝伦,但既有这两种绝对相反的武功,必有一胜一劣,决不能分厘不差。”
目光凝视在左少白睑上,道:“也许十年,二十年之后,你的心目之中,能判断出两种武功的优劣所在,唉!那时,也许老朽早已尸骨成灰了。”
言下之意,不能听见天剑、霸刀的优劣之分,若有憾意。
左少白道:“晚辈此刻确是无能感觉出,刀、剑的优劣之分。一旦想通,第一个就告诉老前辈。”
万良喜道:“此话当真么?”
左少白道。“晚辈几时说过了谎言。”
万良道;“但愿老天能加给我一点寿限,听到刀、剑优劣之分后,再死也好、”
在少白看他说话的神情,充满着向往之情。不禁暗暗一叹,道:“大概天剑、绝刀,孰优孰劣一事?已是武林中人人关心的问题,那一种渴望和羡慕,直似关心到亲人安危。”
只听万良长长叹息一声道;“天剑、霸刀,究竟那一个较胜一筹,实为数十年来武林道上人人关心的事,一旦能有人把这个结果,公诸武林,必将引起甚大的哄动。”
左少白道;“晚辈日后如能就这种绝学中分出优劣时,定然第一个告诉老前辈。”
万良道;“万一那时老朽已死,还望左兄弟能在老朽那坟墓之上,书下剑、刀何优何劣的一张便笺,用火焚去,也让老朽在九泉之下,听得此讯。”
左少白缓缓举起头来,双目神凝,望着万良,道:“除非我左少白一生之中,无法分出,只要我感觉优劣之分,老前辈将知此隐秘的第二人。”
万良道;“第一个又是那个?”
左少白微微一笑,道:“如是无人知道孰优孰劣,又有谁会告诉你呢?”
万良哑然一笑,道:“老朽真地糊涂了,那第一人自然是左兄自己了”
谈话之间,瞥见对面山峰上,亮起了一片火光。
万良突然拉左少白和黄荣说道:“那片大火定然是范氏姊妹所放,大概她们已知悉了咱们被困的事,两位要仔细瞧瞧那火光中有什么消息?”
左少白凝神望去,只见那火光突然中分为二,有一片火,分成了两团火。
黄荣一皱眉头,低声对万良道:“老前辈,这一分为二,是何用心?”
万良摇摇头,道:“这个么?老朽一时间,也无法了然。”
黄荣心中暗道:“何以能断定这把野火,定然二女所放呢?”
尽管他心中对此存有疑问、但双目仍然贯注那两难分开的火光之上。
但见那两团火光闪动,片刻之间二分为四,四分为八。
左少白奇道:“这等分来分去,是何用意?”
万良道:“也许她们……”
想了半天,仍然想不出下面理由。
只见那八堆火中突然分出来,两团小火,飞起甚高。万良心中突然一动,道;“是了,她们要用讯号。”
瞥见几条人影,缓步向茅舍行了过来,当先一人,全身白衣,夜色中显得特别显明。
万良道;“那白龙堂主亲自出马了。”突然放低声音,接道:“左兄弟,这全身白衣的人,似是主持今夜大局的首脑人物,如若能想法生擒住他,那就不难脱险了。”
只听黄荣接道:“快看那山上的火光。”
左少白、万良一齐抬头看去,只见那山峰上高燃的火光,隐隐布成了一个守字。
那缓步行近茅舍的白衣人,相距茅舍五六尺处,突然停了下来,冷冷说道:“左少白请出答话。”
左少白怔了一怔,忖道;“其人如何知道我的性名?”
心中念头转动,人却不觉间站起身子迎了出去,道:“阁下什么人?”
只见火光一闪,随在那白衣人两侧的黑衣大汉,迅快的幌燃了火折子,燃起手中的气死风灯,高高举了起来。
那白衣人覆面白纱晃动,打量了左少白一眼,道;“你是左少白?”
左少白道:“不错,正是区区在下。”
白衣人道;“渡过‘生死桥’,承继了天剑姬侗,霸刀向敖两大武林高手的衣钵,就是你么?”
左少白道:“不错,怎么样?”
白衣人冷笑一声,道:“适才伤我们那两个红衣护法的。也是你了?”
一左少白道:“正是在下”
白衣人突然冷厉的一声长笑,道:“你的武功很好。”
左少白道:“夸奖,夸奖。”
白衣人道:“左少白,可愿随同本座,去见令堂么?”
左少白只觉心胸之上,突然被人击了一拳,呆了半响,道;“家母已战死在‘生死桥’畔。”
白衣人冷笑一声,道:“那是假的,阁下的生身之母,尚在人间。”
左少白道:“我不信。”
白衣人道:“阁下如若不信,和在下同去一瞧便知。”
左少白衣腕一翻,唰的一声,抽出长剑,道:“在下领教阁下武功。”
白衣人沉吟了半晌,道;“如若今宵你不肯去见令堂,只怕以后无见到令堂的机会了。”
左少白心中犹豫,手横长剑,半晌答不出一句话来。
万良突然接道;“左兄弟,不能受巧言惑骗。”
左少白道:“两位放心。”
目光凝注在那白衣人身上,道:“阁下如若再不亮出兵刃,在下也要出手了。”
白衣人冷冷说道:“你若不信本座之言,日后只怕难免终身大恨。”
突然一撩白衫,取出一条其形如蛇的软鞭,接道:“就算你当真的承受了天剑绝刀的衣钵,本应也不畏惧于你。”
左少白长剑一起,就要刺出,突然又软软垂了下来,道:“家母现在何处?”
白衣人道:“距此不远的一座农庄之中。”
万良急急接道:“左兄弟,别忘了那正义老人的绝世医术,可以改头换面。”
白衣人道:“绝世医道固然可以改头换面,但却无法换去心中记忆,母子天性。”
万良一跃而出,道:“左兄弟,能上他的当。”
白衣人目光凝注到万良身上,道:“你是何人?”
万良道:“生死判万良。”
白衣人突然仰天一阵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你好长的命啊?”
万良道:“听你口气,倒似和老夫相识了?”
白衣人道:“见过数面而已。”
万良道:“阁下何人?”
白衣人冷笑一声道:“你想见识真面目,只有一个时刻可以。”
万良道:“什么时刻?”
白衣人道;“在你死亡之前。”
万良哈哈一笑,道。“还有一个时刻,阁下只怕忘了算了?”
白衣人道:“何时何刻?”
万良道:“阁下身死之后,在下即有充裕的时间,认出阁下的真面目了。”
目光转到左少白脸上,接道;“左兄弟,如若此说是谎言,你岂不是受他愚弄么?”
左少白道:“万一他说的实话呢?”
万良道;“如是他说的实话,只要生擒了他,还怕见不到令堂么?”
左少白一沉吟,道:“老前辈言之有理。”
长剑一起,唰的刺出一剑。
白衣人双肩一晃,腿不屈膝,脚不移步的横里闪开了三尺,避过一剑.道:“听那姓万之言,你将终生后悔。”
左少白长剑一紧,施展开大悲剑法,剑光波起,分由四面八方攻了过去。
那白衣人抖动手中蛇形软鞭,连出奇招反击,但那天剑奇学,乃天下至高无上的奇奥剑法,那白衣蛇鞭招数虽奇,但也无法和王道九剑抗拒,三五招后便已被左少白剑法压制,手中蛇鞭,无法施展。万良高声说道:“左兄弟,不能伤他性命,咱们捉活的。”
这几句话虽然是无的之矢,但对那白衣人的心理,却有着甚大的影响,左少白长剑一紧,攻势更见凌厉。王道九剑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那白衣人手中的蛇鞭,已然被迫完全无法施展,全凭闪展,腾挪之术,让避剑势。他脸上垂着白纱,无法看清楚他的神情,但见他脚不停步的狼狈之状。想来已然用出全力应付。
两方又恶斗了十几个回合,那白衣人再也无法支撑,一提真气,倒跃而退。
左少自冷笑一声,还剑入鞘,手握刀把,说道:“阁下试过天剑,可否要见识一下绝刀?”
白衣人突然举起双手,互击三掌,夜暗中立时响起了一声尖厉的长啸。火光闪动,十丈外的夜黑处,突然亮起了火把。
四个黑衣大汉,高举着火把而来。每一个火把之后,紧随着四个红衣大汉,每人手中,都执着一把厚背鬼头刀。四支火把,来势奇快,已然逼近几人身侧。只听那白衣人冷冷笑道:“天剑姬侗,手中一支剑,纵横江湖数十年,从未遇过敌手,阁下既是继承那姬侗衣钵,不知敢否一试在下的十二连环刀阵。”
他口中虽然在和左少白商量,实则那十二个红衣执刀的大汉,已然采取了合围之势。
万良沉声说道:“左兄弟,他们既然要联手群攻,你也不用手下留情,趁势未成,先出手伤他们几个再说。”
他见多识广,一见那十二连环刀阵的名字,就是一种配合佳妙的群战,除了少林派的罗汉阵外,大都是四人,五人,八人,配合的攻敌,一十二人,很少听闻,但如能在阵势未成之前,伤了他们一人,两人,全阵的威力,必将大减。
只见那十二个红衣大汉。动作迅速的散布开去,片刻间,布成一座刀阵。
左少白还刀入鞘,拔出长剑,回顾万良一眼,道:“老前辈快请退回茅舍。”
万良心知自己无法帮忙,应声而退。
那白衣人眼看十二连环已成,才冷笑一声道;“这十二连环刀阵,专为对付那姬侗天剑而成的。”
左少白道:“我如冲出十二连环对阵,必让你一试绝刀滋味。”
“白衣人冷笑一声,道:“纵然是天剑复出,只怕也无法冲出这十二连环刀阵。”
左少白怒喝道:“你胡说些什么?那姬侗老前辈仍然好好的活在世上。”
长剑一起,突然向正东方位上攻去。
这时,那十二刀阵,早已组成了合围之势,左少白剑势一起,十二连环刀阵,也跟着发动,但见刀光一闪,紧接着响起了一声金铁交鸣。两柄单刀,齐齐涌到,构成了一座交叉的刀阵,挡住左少白的剑势,前后左右,刀光打门,一片乱刀,分向左少白袭了过去。
左少白长剑回旋,一招‘回龙三舒尾’一片金铁交呜之声,震开了环攻的刀阵。
只听那白衣人冷笑一声,道;“四十八位武林高手,各集和那天剑姬侗动手的经验,研创出十二连环刀阵,挑选出天资颖悟的十二个少年英豪,组成十二连环对阵,纵然是那姬侗亲身临敌,也未必能够破围而出,何况你左少白了。”
左少白大喝一声,长剑挥动,连攻王剑。但见那十二把寒光闪烁的单刀。流转交错。四处八方,都布成了坚守无比的刀阵,阻挡左少白的剑势。
这十二连环刀阵,果然不愧经过一番苦心研创而成的刀阵,不但配合的妙,合集迅快,而且封挡左少白剑势的力道,十分平衡,每接一剑,都能均匀的平分两人和三人的身上。
是故,左少白攻出的剑势虽然凌厉,却无法延缓十二连环刀阵的变化。
万良眼看那十二连环刀阵,确有抵制左少白天剑之能.不禁骇然,暗道:“昔年天剑姬侗以绝世无伦的剑法,纵横天下,未逢敌手,想不到武林中早已有人暗中在研创拒破天剑的刀阵,看将起来,那人在天剑尚未归稳隐之前,已经把天剑姬侗,列入了敌对名单,处心积虑,已历数十年,但这人是谁?”
片刻之间,他想到了数十年来江湖上四十余名头极大的高人,但他细想去。这些人不是武功不足,就是智力不够,始终无法想出那主脑人物是谁。
但他这心血亦未白费,由那白衣人口中一句话,联想到武林中数十位高手的失踪……
只觉重重疑问,泛上心头。千头万绪,理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这时,左少白手中之剑,虽未为那十二连环刀阵所制,但也无法破去对阵,冲出围困。
暂时,打成了一个不胜不败之局。
恶斗之中,突闻那白衣人道:“紧缩刀阵。”
十二个红衣大汉,闻声一紧手中单刀,十二连环刀阵,由主守变成主攻,刹间刀光如雪,由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这是一场奇怪凶恶的搏斗,以那生死判万良见识之广也看的目瞪口呆。原来那十二个红衣大汉,竟能分出两种不大相同的刀法。那翻飞不停的刀光中,分出了两种不同力量。每柄攻向左少白的单刀。都有两柄单刀,先行对挡住左少白反击的剑势。凌厉的刀风中,响起一片不绝于耳的金铁交鸣之声。
十二连环刀阵,愈转愈快。刀阵也越缩越小。纵横江湖数十年从未遇过敌手的天剑,似是遇上了克星。
黄荣只看得心头大急,低声对万良说道:“左大哥的剑似已为人所制,看情形无法再长时支持下去了,咱们可要出手助他一臂之力?”
万良低声道:“咱们如一出手,不但无能助他,只怕反将招那白衣人下令全力的反击。”
黄荣道:“咱们总不能眼看到他被困于十二连环刀之中,不予援手。”
万良道:“那十二连环对阵,既是专以破拒姬侗天剑的剑法,对付左兄弟的王道九剑,自然是颇具威势,他虽为刀阵所制,但尚未露败象,不如等一阵再说。”
黄荣心中虽急,但也无可奈何。这时,场中的恶斗,更见激烈,十二连环刀阵,攻势更见凌厉。
左少白手中的剑势,已然被连环刀阵压制逐渐缩小,但天剑剑法,封守严谨,十二连环刀阵的威协虽强,但一时之间,也无法胜得左少白。
万良看了一阵,心中也不觉急了起来,叫道:“左兄弟天剑受制,何不施绝刀突围。”
左少白也被那十二连环刀阵,诡异、凌厉的攻势逼的有些施展不开,心中大感焦急,听得万良呼叫之声,心中突然一动,暗道;“不错,情势如此危迫,我何不施用刀法克敌。”
心念转动;突然大喝一声,疾出之剑,挡开一阵乱刀,剑交左手,右手握着刀法,大喝一声,古刀出手。刀光闪动,响起了一声惨叫。十二连环刀阵的压力,突然减少了很多。
万良高声说道:“左兄弟,既是大仇已结,杀一人和杀十人有何不同?”
左少白还刀入鞘之后,东首一个红衣大汉,才一跤跌倒地上,由腰间中分为二,鲜血流满一地。原来左少白出刀太快,生生把那红衣大汉拦腰斩作两段,直待左少白入鞘,挥剑拒敌,那大汉尸体方倒了下去。
十二连环刀剑,妙在那佳妙的配合,丝丝入扣,天衣无缝,十二把单刀的变化,有如一刀一般的随心。
如今杀了一人,十二连环刀阵,少去一个环节,全阵的变化,受到甚大的影响。
那天剑妙绝一代,数十位武林高手,穷数十年的心力,研创这一套破拒天剑的刀阵,十二刀连环成一座严密铁壁,封拒住天剑锐锋,如今十二刀少了一个,有如铁壁破洞,天剑锐锋,破壁而出,剑光闪闪,登时把十一个红衣大汉圈了一片剑光之中。
白衣人轻轻吧息一声,自言自语的说道:“千古绝剑,环宇一刀,两般绝技,宠聚一身,唉!只怕君主一番心血,又白费了。”他有感而发,自言自语,说的声音十分低沉。
第三十四章 初出茅庐
万良凝神倾听,也不过听得一句,只觉心中一片茫然,想不起武林中有何人,当得君主之称。正自用心推敲之间,又是一声惨叫传来。
凝目望去,只见又一个红衣大汉,手中单力落地,仰身倒栽地上。刀由左肩而下,生生切成两半。
震世骇俗的两刀,不但使那余下的十个红衣大汉,不敢再挥刀攻击,连那白衣人也瞧的呆在当地,良久之后,才长长叹息一声,一挥手中蛇鞭,“你们可退回去了。”
十个红衣大汉应了一声。齐齐转身而去。
白衣人举手一挥,道:“天剑绝刀,果是名不虚传,本座今宵,算是开了眼界。”说完,转身欲去。
左少白还剑握刀,冷冷说道:“站住!”
白衣人回过身子,道:“阁下还有话说。”
左少白道:“你可要一试霸刀?”
白衣人道:“已然目睹高明,不用再试了。”
左少白道:“兄台如想免试霸刀,只有一策。”
白衣人道:“请教高见。”
左少白道:“放回我那位高兄弟。”
白衣人冷笑一声,道:“你是威协我?”
左少白说道:“你放是不放?”右手一翻握了刀把。
明亮的火光下,只见那白衣人覆面白纱,无风自动,显然,他心中正有着无比的激动。
紧张的沉寂,延续约一盏热茶工夫之久,白衣人突然回过头去,高声说道:“放了那姓高的。”
但闻数丈外暗影中,有人应一声,紧接火光一闪,又亮起了一盏灯笼。
两个黑衣劲装大汉,一人执灯,一人执刀,押着高光行了过来。高光衣袖破裂,满睑困倦之容,显是吃了不少苦头。
左少白轻轻叹息一声,道:“兄弟吃苦了。”
高光回顾了身后两个黑衣大汉一眼,道:“这点苦头,兄弟还撑得住。”
左少白右手缓缓松开刀把,目注那白衣人,冷漠的说道;“阁下可以走了,但愿从今之后,咱们别再相见。”
白衣人道:“本座未料到天剑、绝刀,竟能宠集于一人之身,今宵之辱,本应当牢记心头……”
突然,转过身子高声喝道:“走!”当先举步而去。
那高举纱灯的大汉,紧随在那白衣人的身后,急急而去,行约十丈,灯光突然熄去,隐失于夜幕之中不见。
万良缓步出室,扶住高光问道:“受了伤么了”
高光道:“一些皮肉之伤,算不得什么。”
万良仰天长长吁一口气,道:“盲哑二女,想以火号传讯,但那火势正旺之时,突然熄去,定是遇上什么变故,唉!但愿她们两姊妹安然无恙才好。”
语声甫毕,遥闻数文外暗影,传过一个甜美柔和的女子声音道:“多谢老前辈的关心,晚辈姊妹幸而无恙。”
暗淡星光下,只见两个长发披垂的少女,手握手的行了过来。
二女来势甚快,片刻,已到了茅舍前面。
哑女范雪仪目光转动,望着几人,嫣然一笑,那盲女却接口说道:“幸而诸位都安好无恙,如是有了什么损伤,都是贱妾计谋不周之罪。”左少白道:“纵有伤亡,也不能怪到姑娘身上。”
范雪君轻轻叹息一声,道:“敌势如此之大,实出了贱妾的意料之外。”
万良哈哈一笑,接道:“敌势虽大,但咱们却是大获全胜,这一战虽然未能使他们全军覆没,但却使他们落荒而逃。”
范雪君道:“舍妹告诉我说,左相公出刀如电,每一击必有人横尸当场。
万良道:“我那范兄,就没有告诉过你们么?那是纵横天下的一刀,自古以来,从无人能够以一招刀法,能使天下无敌。”
范雪君道:“可是向敖的断魂一刀么?”
万良道:“不错啊!我那范兄早已告诉过你了?”
范雪君道:“先师在世之日,曾经为我们姊妹讲说天下武功,谈过姬侗、向敖。”
万良道:“我那范兄智慧绝世,必有卓见,不知如何评论那天剑、绝刀?”
范雪君道:“先说,天剑虽然深奥,但还有一定轨道可寻,如若有一个大智大慧的才人,痛下功夫,并非是创不出拒敌天剑的武功,但向敖那断魂一刀,却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万良道:“那是说天剑有限,绝刀无敌了。”
范雪君道:“那也不是,先师说绝刀虽然无敌,但却未有天剑深奥,只要有人能瞧出那一刀秘诀,不难一举而破。”
左少白道:“这么说来,那是天剑强过绝刀了。”
范雪君道:“先师只是这般评论,但却未说明孰优孰劣,妾身既不知天剑绝招,亦不知绝刀威势,自是无法评论了。”
万良道:“两位姑娘,到这里很久了么?”
范雪君道:“不错,我们在山上放起火来,而且故意使那火光分出很多复杂的形态,分散了敌人注意,乘机和舍妹,悄然潜回此地。”
万良道:“原来如此,老朽初见那火光之时,还误认是两位姑娘的传讯之术呢?”
范雪君道:“咱们到房中谈吧!”
二女并肩而行,进入了茅舍。范雪君虽然双目皆盲,但在范雪仪相助之下,行动轻灵迅快,毫无盲人迟缓犹豫。
范雪仪探手一张木案上摸出了火折子,燃起火烛,顺手牵过来一只木椅,扶住姊姊坐下,自己却退到姊姊身后站着。
范雪君理一下鬓边散发,道:“妾身大胆作一断言,强敌该已全部撤走,咱们也不用有所顾虑了。”
万良道:“经他们这一扰,只怕还要延迟两位姑娘的行期了。”
范雪君凝目思索了一阵,道:“贱妾原想在恩师灵前奠拜一番,守灵三日,也好借机会思索三日,再作决定,但此刻形势演变,愚姊妹经过了一翻商量之后,此地已难再住下去,决定立刻动身。”
万良道:“我那范兄挟绝世才华,却未能在人世间,做一番事,他在临终之前,能把一身所学传诸两位姑娘,定然对两位寄望深远,但愿此行,两位姑娘能够大展宏才,扫除江湖妖气,使数十年来充满着阴沉、诡异的武林,得以重见天日,上不负我那范兄传艺苦心,下不负一身所学。”
范雪君轻叹息一声,“老前辈寄望如此之高,倒叫我姊妹们有些汗颜了,唉!愚姊妹天生残缺,虽有良师教诲,成就也是有限,只怕有负诸位寄望了。”
万良哈哈一笑,道:“别人不知我那范兄才气,老朽却是知之甚详,信之最深,两位姑娘得他传授,再加上左兄弟身兼当世刀、剑双绝奇技,相辅相成,必可大展鸿才,为武林放异彩。”
范雪君道:“老前辈不用夸奖晚辈,但得晚辈力能所及,必将尽我心力就是……”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此地已成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咱们也该动身了。”
万良道:“两位姑娘请收拾一下携带,咱们在茅室外相候。”当先举步而出。
左少白等鱼贯相随身后,出了茅舍。黄荣低声对万良说道:“老前辈,二女残缺,行动不便,要得想个法子,给她们找个代步才行。”
万良道:“不错,老朽亦有此意。”
黄荣道:“姊盲妹哑,不宜骑马,最好能给她们找车代步。”
谈话之间,盲哑双妹已经缓步出了茅舍。两人行囊简单,每人只提了一个小包袱。
范雪仪始终走在姊姊身侧,范雪君伸出右手,搭在妹妹肩上。
万良轻轻咳了一声,道:“范姑娘,老朽有一句不当之言,说出来,还望姑娘不要见怪才好。”
范雪君道:“老前辈有什么话,尽管请说,愚姊妹洗耳恭听。”
万良道:“姑娘目难见物,行动不便,不知用何物代步才好?”
范雪君轻轻叹息一声,道:“贱妾自幼如此,早已习惯了。”
黄荣道:“此行路途遥远,不知要那年那月,停留何处,姑娘最好还是选用一个代步。”
范雪君沉吟一阵,道:“好吧!诸位这般盛情款款,贱妾如再推辞,那是不知抬举了。”
万良道:“四行二十里,有一座千户大镇,镇上有车马可雇,咱们到得镇上之后,再为两位姑娘雇一辆马车代步如何?”
范雪君道:“此事任凭老前辈等作主……”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贱妾初入江湖,毫无经验,双目皆盲,难以见物,承蒙推重,心中更是惶惶难安,但贱妾推想,此行途中,必有强敌袭击,舍妹虽然可以传导于我,但恐她见闻难周,最好诸位能把敌情识见,转告贱妾,贱妾也好预作料断。”
这短短两日的时光,她似是豪气大增,竟有了和敌一决胜负之心。
万良道:“这是自然。”
黄荣回顾了高光一眼,道:“兄弟,还能行得路么?”
高光一挺胸,道:“区区一点皮肉之伤,算得什么?”
黄荣道:“好!咱们开道。”
高光一对判官笔,早已被人搜去,赤手空拳的一挺胸,大步向前走去。
左少白拔出剑,道:“三弟,带着兵刃。”
高光回身接过宝剑,和黄荣并肩而行。二十余里,在几人的脚程下,自是算不得什么,不足一个时辰,已然到了镇上。沿途之上,竟是平安而过,未再遭遇施袭截击之人。
万良找了一家客栈,几人歇宿一夜,次日天亮,招来店家,重金选购了两匹健马,和一辆坚牢的马车,换上车篷。高光定制一对兵刃,到几人动身赶路,已是太阳偏西时分。万良手执长鞭,坐在车前,亲自为二女驾车。
出得镇店,入了官道,左少白突然想到此行总该有去处才是,回顾了万良一眼,道:
“老前辈,咱们要到那里去呢?”
万良道:“少林寺。”
左少白道:“到少林寺去做什么?”
万良哈哈一笑,道:“左兄弟,你的身世已明,白鹤门的后人重出的事,只怕早已哄动江湖了,自是不用再掩遮行藏。”
左少白道:“那少林寺掌门人,一痴大师,曾在衡山回雁峰,亲自出手,和我较量了掌力,如是咱们找上少林寺去,那如何肯予接见?”
万良道:“他不肯接见,难道咱们就不会闯上去么?”
他仰起脸来,长长吁一口气,道:“目下江湖情势复杂万端,门户分歧,勾心斗角。但你们白鹤门却仇满江湖,恨尽武林,别说兼得天剑、绝刀之长,就算你身具千古以来,所有高手奇技,你能不能杀尽九大门派,和四门、三会、两大帮中之人呢?”
左少白道:“我只要刀诛元凶,以慰父母在天之灵也就是了,岂肯迁怒武林,造劫江湖。”
万良道:“是啊!那元凶是谁呢?”
左少白呆了一呆,道:“这个,这个,好像是牵涉了很多的人?”
万良道:“少林可凝么?”
左少白道:“那夜聚会在回雁峰上的四大门派,都该列入可疑之内。”
万良道:“难道其余五大门派,和四门、三会两大帮,都可置之不理上?”
左少白道:“唉!自是也脱不了干系。”
万良道:“武林中大部都是你左家仇人,你报仇,该杀那个……”
哈哈一笑,接道:“少林嫌疑最重,咱们就先上少林,堂堂正正质问昔年白鹤堡惨事,或可逼出一点线索,除此之外,还有一椿要事该办。”
左少白道:“什么事?”
万良道:“咱们也该去见见那四戒大师。”
左少白道:“不错,这一位老禅师,正气凛然,在下仰慕甚重。”
突然篷车传出范雪君的声音,道:“千夫所指者,未必就是可杀之人……”
万良伸手在脑袋上拍了一掌握,道:“车中现有一位女诸葛,咱们却不知请教。”
范雪君道:“不敢当,如若贱妾知内情,或会有一愚之得。”
她言词虽然谦虚,但口气信心似愈来愈强了。
万良道:“我们千里迢迢,请出了两位姑娘,大半为此,岂能不尽所言。”
当下把白鹤堡被屠往事,左少白随父母流亡八年,越渡生死桥,得承天剑、绝刀一衣钵,回雁峰上,四大门派布陷阱,四戒大师石洞说情由,左少白误入正义老人之墓,得到了正义金刀,尽其所知,很仔细的说了一遍。左少白又随时插口补充,把经过情形,说的是点滴不遗。
范雪君一直静静听着,有时扬起纤手,微微挥摇,让两人停住,凝目思索一阵,再让两人说下去,但她始终未插一言。
她动作优美,更是动人,万良和左少白述说往事,她虽然未插一言,但她听话的神情,却有甚多的变化,有时微笑颔首,有时皱眉苦思。
万良只瞧的心中暗暗叹道:“好一个天生尤物,如若她双目不盲,但凭这撩人的姿色笑容,就可在武林搞起一阵滔天的风浪,可是上天偏偏使这位无处不美的姑娘,盲去了一对眼睛。往事冗长,说来足足耗去了万良和左少白一个时辰,说完了那复杂、纷乱的往事,已是暮色苍茫的时分。
这是一团乱丝,万良侃侃说完经过,自己却感觉,茫无头绪,不知该从那里下手才是。
篷车中突然间沉静下来,只有辘辘的轮声,划破了沉寂。
大约一顿饭工夫之久,夜幕已垂,繁星隐现,才听那范雪君长吁一口气,道:“好一段复杂的往事,风波江湖,险恶人心,当真是一点不错。”
万良道:“白鹤堡被屠之事,说起来应该是仇踪遍地,但仔细想去,元凶、主脑,却又是无法捉摸。”
左少白道:“最是在下不解,该是那衡山回雁峰上的四大门派的首脑聚会,似乎是预布陷阱,等待入网。”
范雪君道:“他们等待的不是你,你只赶巧的踏入了他们陷阱。”
左少白道:“不是等待我,那又等待何人?”
范雪君道:“你们提过那黑衣剑主。”
万良沉吟了一阵,道:“不错,不错。”
范雪君轻轻叹息一声,道:“听你们述说这数十年来的江湖情势,和白鹤堡被戳惨事,应该是脉络而下,但它却是个个分立,互不相关,贱妾虽然是想到一些可能的原因,但其间有着无数的疑问不明,只有日后逐渐求解,或可找出元凶,一时间,急也无用。”
万良道:“老朽亦是觉着其事经过,有如万马乱蹄,很难找出一点痕迹……”语声微微一顿,道:“老朽这登上少林的打算,不知是错是对?还望姑娘指点一二。”
范雪君道:“虽非上策,但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咱们先到少林寺去,再见机而作不迟。”
万良哈哈一笑,道:“这么说来,老朽这愚办法,还是对了。”
范雪君道:“老前辈的高见……”
万良哈哈一笑,道:“贤侄女,不用往我老头子脸上贴金了,还是说出来你的高见。”
范雪君微微一笑,道:“贱妾之见,如其直登少林,还不如给他来一个疑兵之计。”
万良道:“如何一个疑法呢?”
范雪君道:“咱们传言出去,左少白要上少林寺,质问昔年白鹤堡的恩怨,但咱们的马车,却直奔武当山去。”
万良道:“对!给他们声东击西。”
范雪君道:“近得武当山之后,咱们再折向少林寺。”
万良道:“这是为何?”
范雪君道:“要他们揣摸不透咱们的用心何在。”
万良道:“以后呢?”
范雪君道:“敌势强大,不乏武功高强,和智谋之士,贱妾已不敢全盘料断,以后的事,只有随机应变了。”
万良知不愿先泄天机,道。“好,就照姑娘之见。”
黄荣、高光,都觉着这办法不错,但却不知好在何处?那黄荣为人比较稳健,心中虽有所思,却是不肯说出口来。
但高光就不同了,一向是直来直去,心中有话,如鲠梗在喉,不吐不快,一拍大腿,伸出大拇指,道:“这办法很好,很好!”
万良还当他想出了计中之妙,忍不住问道:“高兄弟,好在何处?”
高光呆了一呆,道:“我只是觉着很好,很好罢了,好在何处,却是想不出了。”
万良道:“原来如此。”抬头看天色,一钩弯月,破云而出,已经是快到初更的时分,当下说道:“贤侄女,咱们可要连夜赶路么?”
范雪君道:“如若贱妾的料断不错,此刻,咱们行踪,早已在人家监视之下。”
高光流目四顾,只觉夜色悄然,不见有任何敌踪,心中暗暗付道:“这一点我就不佩服了,如是有人追踪,岂能不见一点迹痕。
万良回顾了左少白等一眼,道:“贤侄之意,可是要连夜赶路么?”
范雪君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万良道:将近初更。”
范雪君道:“好!咱们在二更之前,找一处停身之处……”
语声微微一顿,道:“那地方最好是一片荒林的郊野,易守难攻。”
万良道:“好!”长鞭一挥,啪的一声,篷车陡然加快,向前奔去。
左少白、黄荣、高光,三个人分随在篷车两侧,放腿追赶。疾转的车轮,划破了夜的沉寂。
有着丰富江湖阅历的万良对二女有着无比的信心,一面扬鞭驰车,一面流目四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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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光紧行几步,追到黄荣身后,低声说道:“二哥,深更静夜,月光如昼,前不见敌踪,后无追兵,这等急如丧家之犬的奔跑……”
话未说完,突闻蹄声得得,由身后传了过来。回头看去,月光下只见四匹快马,急如飘风一般,追了过来。
高光怔了一怔,道:“果然是有人追踪。”
篷中传出来范雪君娇甜的声音,道:“车后有人追来吗?”
左少白应道:“四匹快马。”
范雪君道:“好,放缓篷车。”
万良陡然一收缰绳,疾行如飞的马车,突然间缓了下来。那四匹奔行的快马,也随着缓行的马车,慢了下来。
左少白道:“他们也慢了下来。”
篷车中又传出范雪君的声音,道:“他们这般急急的暴露行踪,又出了妾身的意料之外,看将起来,对方主脑人物,倒是一位才学非凡之人。”
万良道:“难道他们想今晚动手?”
篷车中沉吟了一阵,又传出范雪君的声音,道:“除非他们已有着周密的布置和必胜的把握,决不会冒昧出手……”语声微微的一顿,接道:“这附近可有停车之处?”
万良道:“近东方,里许外,有一座突起的山岗,或可找一处停车所在……”
突然间,响起了一阵凄厉的长啸声,打断了万良未完之口。
万良一收手中缰绳,篷车完全的停了下来。道:“看样子咱们已陷入了他们埋伏中了。”
范雪君长长叹息一声,道:“除了咱们的行车大道之外两侧是什么所在?”
万良道:“无坎田野。”
范雪君打开垂帘,道:“可有篷车驰来。”
万良道:“除了车后五丈外的四匹健马之外,还未见其他敌踪。”
但闻轮声辘辘,两辆篷车,分由前后驰来。
万良打量了四周形势一眼,道:“两位姑娘小心,咱们已陷绝地,前后都有马车驰来。”
范雪君道:“咱们得早些走避,不可和那马车相触。”
说着话,探手入内,一把抓住了妹妹,双双跃出马车,直向田野奔去。
万良道:“老朽开道。”抢在二女前面。
高光取出双笔,黄荣拔出长剑,分护左右两翼,把范氏姊妹拥在中间。
左少白道:“我断后,二弟、三弟,分护左右两翼。”说话之中,已翻腕拔出长剑。
前后马车,来势奇速,片刻间,已然到了范雪君等马车停留之处。但闻一阵马嘶之声,火光闪动,轰然一声大震,几匹健马,齐齐倒到血泊之中。敢情前后两辆马车之中,都装着药、桐油互撞之下,三车俱焚。高光回望着那熊熊的火势,和那残肢断腿的骏马,心中泛起来一股凉意,道:“好恶毒的办法!”
范雪君轻轻叹息一声,道:“敌人志在必得了。”
连那人走江湖的万良,也看的心中暗自震骇,道:“老朽走了数十年的江湖,倒是第一次遇上施展此等手段对敌。”
范雪君道:“贱妾听到有两马前后冲来,就想到他们可能施展此等恶毒手段,果然不错。”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这是一段充满凶危的行程,只怕是难免要有几场恶战。”
万良道:“适才那四个骑马大汉,眼看着咱们离开篷车,也许今宵之中,他们还有什么花招要出。”
范雪君沉吟了一阵,道:“他们这般处心积虑,倒也暴露了他们弱点,不敢和咱们正面对敌。”
左少白还剑入鞘,凝目望去,那四个骑马大汉,早已的不知去向,当下说道:“他们千计百谋,志在我左某一人,如若我左少白不和诸位走在一起,也许诸位可平安无事。”
范雪君嗤的一笑,道:“此刻咱们在场之人,都已是他们追杀的对象,纵然没有左兄,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了。”
万良道:“有此一惊,倒也使咱提高甚多警觉之心,此后,小心一些就是。”
范雪君道:“事情已经过去,也不用再谈它了。”
高光心中暗道:“这位姑娘确然是才华绝世,只可惜双目皆盲,难以见物。”
但闻万良说道:“咱们此刻该何去何从?”
范雪君沉吟了一阵道:“贱妾之意,眼下第一要务,应首先扩充实力,几位虽然武功高强,但还要保护贱妾等姊妹两人,只怕是兼顾难及。”
万良道:“不错,但困难的是一时间往那里去罗网一批志同道合的武林高手?”
范雪君接道:“目下需人殷切,要说找一批志同道合的人,只怕是困难万端,贱妾之意,不如暂时收服一批武林同道,也好助各位一臂之力。”
万良呆了一呆,道:“咱们目下处境,有如陷身重围,凡是接近咱们的武林人物,都可能是和咱们为敌之人。”
范雪君道:“为什么不可以借用敌人之力,供我驱使。”
万良道:“这,这等事谈何容易?”
范雪君微微一笑,道:“这办法无以名之,如若说一定有,那就说它叫‘以毒攻毒’吧。”
万良道:“好一个‘以毒攻毒’之策,但不知姑娘要如何安排?”
范雪君道:“先师在世之日,曾和我们姊妹谈过,他因为受了先天体质限制,无法练成上乘武功,但胸中所记奇奥武学,只怕很少有人能够比得,他曾告诉贱妾一个驭敌之力的办法……”
万良哈哈一笑,接道:“我早知我那故世的范兄,必有震世骇俗的手法留给两位姑娘,果然下错。”
范雪君道:“先师由瑜珈功中,参悟出了一种武功手法。只要能使敌人闭封起几处穴道,就可以使他浑然忘我,为我所用。”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困难的是,贱妾双目皆盲,武功又难和武林中高手为敌,施展那手法之前,必得生擒那人。”左少白道:“败敌容易,生擒甚难。”
范雪君道:“咱们只要能制服他十个八个,暂时就可以住手。”
在少白心中暗想:“暂时能制服他们十个,八个,这口气未免说的太大了,口中却应道:“击败一人,只怕强过他一掌,就可以胜得。”
范雪君道:“生擒一人呢?”
左少白道:“生擒一人,武功要倍数算之。”
范雪君道:“为什么不在我们存身之处,布几处陷阱,让他们自投于罗网之中。”
左少白道:“好大的口气。”
口中却问道:“姑娘说的这般轻松自如,想必早已成竹在胸了。”
第三十五章 荒原之宫
范雪君微微一笑,道:“贱妾倒是有几个布陷的方法,但必须利用地形,先加布置才行。”
万良道:“要一处什么样的地方?”
范雪君道:“最好是背山面水,盆地亩许,只有一两条可通之路。”
万良沉吟了一阵,道:“这地方倒是难找得很。”
范雪君道:“这是上佳之选,万一找不到时,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万良道:“好,你说说那次等所在。”
范雪君道:“一片平川十里不见村落,中间有一座坚牢的房屋,如若能把房屋改造的不畏水火,那就更好了。”
万良道:“这等所在,确实不难,只是改造房屋,巩怕一日难就,难道咱们就守在那里等候强敌不成?”
范雪君道:“就贱妾所知而言,此刻,咱们不得不改变行程了。”
万良道:“为什么?”
范雪君沉思一阵,突道:“贱妾料那强敌,决然不肯就此罢休,这一段遥远的行程中,必有着无数凶险,咱们人单势孤,就算诸位武功高强,也是难以拒敌那狂涛洪流的攻势,何况强敌又是不择手段的对付咱们。”
万良道:“这话不错,但咱们也不能常居此地,四布陷阱待敌。”
范雪君抬起头来,说道:“如若单是四位之力,是否有信心和天下武林抗拒?”
万良道:“自然难与为敌,昨宵一战,胜来侥幸,今宵莫非姑娘坐镇篷车之中,只怕早已为敌人的暗算所伤。”
范雪君道:“纵然是伸张正义,扫除江湖妖氛,也得先造成一股气势才行。”
万良愈听愈不明所以,忍不住说道:“姑娘的意见为何?还是先说出来吧!”
范雪君道:“戏妾之意,是先行扩张一些实力,再行逐步的扩大,造成江湖上一股正义力量。”
她轻轻叹息一声,接道:“先师曾经教训我们姊妹说,江湖纷乱,所以会代代不息,那是因为一般主断武林大势的侠义人物,不知正本清源,只凭一二人的力量,维持个暂时平静,自然是人事消隐,风波重生了。”
左少白只觉此女,短短一两日内,已然胸怀大展,豪气陡长,大有凌霄干云势,不禁精神一振,道:“姑娘有何策为江湖伸张正义,左少白愿为先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范雪君道:“临敌制机因时应变,咱们如若直奔少林、武当,那是全在明处,敌人隐身施袭,处于暗中,在形势上,敌暗我明,咱们先就吃了大亏,贱妾虽不能改变既成的敌暗我明形势,但至底限度也要造成以逸待劳,以寡敌众的局面才行。”
万良道:“以逸待劳,不难思解,以寡敌众,老朽倒是想它不通。”
范雪君笑道:“家师曾传授我们姊妹一种六甲奇阵,以数术变化,使敌人自乱心神,其理深奥,一时间,也很难说得清楚,老前辈和左兄等四位,再加上我们姊妹二人,咱们六人之力,加上六甲奇阵变化之奇,足可抵数十高手之众……”
她举手理一理满头秀发,接道:“贱妾要在数亩方圆之地,布下一座恐布的奇城,诱敌深入,收为我用,扩展一些实力之后,再上少林不迟。”
万良瞪了左少白等一眼,道:“就依姑娘之意……”
范雪君道:“六甲奇阵,必得地形配合,唉!贱妾目难见物,无法相度形势,只能约略的说出一个大概,还要诸位辛劳寻找。”
万良道:“姑娘如能说详细一些,使我等心目之中,有一个形象,寻找起来,可有不少方便。”
范雪君道:“理应如此,那地方如不能依山靠水,就选择一处平坦之地,但必得有树木草丛最好还有一些乱石土堆,找一座坚牢的房屋。”
万良沉吟了一阵,道:“这地方听来应该轻而易举,但真的寻找起来,恐也非一天半日内可以寻得的。”
范雪君道:“不用太急,咱们边走边找就是。”
几人登程东上,一面留心四下的景物。足足走了两个更次,到了一处杂木横生树林旁侧了。万良打量那杂林一眼,道;“这地方倒是姑娘所言的地方,只是缺少了一座房屋。”
范雪君道:“不要紧,如是地形适用,不要房屋也行。”
万良道:“好!可要在下解说一下情形么?”
范雪君道:“你最好能带贱妾巡行一周,也可以让贱妾,听听江湖上的情势。”
万良道:“很好,老朽奉陪姑娘走上一转。”
范雪君伸出手,按在妹妹肩头之上,道:“老前辈前面带路吧!”
万良心中暗道:“她一盲一哑,配合的倒是好,不知走起路来,速度如何?便故意加快脚步,穿越林木丛草而行。万良一面走,一面注意着二女的举动,只见那盲姊在哑妹扶持之下,行动迅快,举步落足这间,和常人毫无不同,心中暗道:“难得她们姊妹配合得如此佳妙。”
只听范雪君说道:“老前辈,咱们这等快速的走法,只怕是无法兼顾四周景物、形势了。”
万良停下脚步,说道:“姑娘可要老朽,把地势形态,解说给姑娘听么?”
范雪君道:“不用了,舍妹已经告诉过我。”
万良啊了一声,两道目光凝注在那哑女身上,道:“姑娘用的什么方法,能在快速行奔之中,把地势形态,告诉了你姊姊?”
忽然想到她是哑子,纵然听得了自己的话,也是无法回答。范雪仪微微一笑,举起手来,理一下鬓边散发。
范雪君道:“舍妹要我代覆老前辈,她是用手指弹动之力,告诉我各种事物。”月光下,只见范雪仪,笑容如花,飘飘长发,出尘绝俗。
万良道:“舍妹能够告诉你四周事物,并不足奇,奇的是她能够说的如此快速。”
范雪君道:“我们姊妹,从小一起长大,传递心声之法,自有灵犀能通,较话口述之语,并不逊色。”
万良心中付道:“盲女多美姿,那也不足为怪,但天生哑子,大都是生具几分蠢像,范雪仪却是姿容艳丽,不输盲姊,这就叫人思解不透了,如说此女哑病可医,我那范兄又是当代医道高手,他既无能疗治好二女之疾,这盲、哑之症,只怕是再难有名医医好了。”
心中念转,人却信步行去。三人绕着一片十亩大小的荒野走了一周,重又回到原地,也不过耗消了一柱香的时光。
范雪君掏出绢帕,指拭一下颊上的尘土,道:“老前辈,看此地形势如何?”
万良道:“乱树杂草,一片荒凉。”
范雪君笑道:“咱们经营此地,必得有一个响亮动人的名字才好,贱妾之念就叫它‘荒原之宫’如何?”
高光接口道:“荒原之宫……”
范雪君微顿着道:“咱们把荒草杂树,视作亭台楼阁,息居于斯,视苦为甘,岂不是虽居荒原,如入琼宫。”
高光道:“原来如此。”
万良道:“姑娘可是当真要经营这一片荒凉的草原么?”
范雪君道:“时光无多,只怕无法再作选择了。”
万良道:“好吧!姑娘要如何经营这一片荒凉之地,但请吩咐就是。”
范雪君道:“贱妾想把这一片荒原之地,布置成一座恐怖之城,使武林中人慕名而来。”
高光心中暗道:“说起来,十分轻松,但不知要如何一个布置之法,才能被称为恐怖之城,荒原之宫。”他心中重重怀疑,但却未出言多问。
倒是万良忍不住间道:“如何可当得恐怖之城?又如何才可称荒原之宫?”
范雪君道:“恐怖之城,是要他们有来无去,凡是入了这片荒原,就别想再离此地……”
高光道:“荒原之宫呢?”
范雪君道:“咱们在这片恐怖之域中,甘苦与共,虽是荒原,有如宫阈。”
万良道:“要如何才可建起那荒原之宫?”
范雪君嗤的一笑,道:“简单的很,几竿翠竹,几捆茅草,一日时光,就可以建立起了荒原之宫。”
万良道:“那恐怖之域又需得好多时光?”
范雪君道:“多则三日,少则两日。”
万良长长吁一口气,道:“乍听起来,这两般工程,都很浩大,以为至少也得一年半载,才可筑成。”
范雪君道:“事不宜迟,咱们立时动手如何?”
高光心中暗笑道:“一座茅舍,就是一座茅舍,偏偏取了那等一个动听的名字,叫什么荒原之宫。”
万良道:“左兄弟请留此地,保护两位姑娘,老朽和黄、高两位兄弟,却取竹破石。”
范雪君道:“三位早去早回。”
万良道:“不劳姑娘挂怀。”
带着黄荣和高光急急而去。范雪君就地而坐,伸出纤纤玉指,在地上划来划去,似是在算账一般。
左少白行到一侧草丛处坐了下去,突然间,月光隐失,天地间,一片幽暗。抬头望去,只见一大片乌云,掩去了月光。
左少白心中暗暗想道:“此地连一个避雨之处,也难找到,如是下起雨来,只怕都要变成落汤鸡了。
忖思之间,突觉脸上一凉,几点雨滴,打在脸上,失声说道:“心中正怕下雨,就偏偏的下起雨来。”
转脸望去,只见范雪君长发飘飘,仍在低头算计,浑似不觉。
左少白缓步行到范雪君的身前,低声说道:“姑娘,下雨了。”
范雪君缓缓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我知道。”
左少白道:“这一阵雨势甚大,只怕不会很快停下。”
范雪君轻轻叹息一声道:“你很怕下雨么?”
左少白怔了一怔,道:“在下怕姑娘……”
范雪君接道:“谢谢你的关心,我不要紧。”
又低下头去,在地上划来划去。左少白退后两步,暗暗赞道。这位姑娘虽然是天生残缺,但她这等治事敬业的精神,纵非残缺之人,也是难以及得。心念转动,人却淡淡向后退了两步,不敢再惊扰于她。忽然间闪光一亮,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这一阵雨猛恶无比,片刻间,地上积水盈寸。
左少白转脸望去,只见那范雪君仍然不停伸出纤指,在积水的地上;划来划去。范雪仪圆睁着双目,望着姊姊的右手;似是看得十分入神,脸上不时泛现出微微的笑意。
左少白暗暗叹道:如若她们真是有过人的天赋才智,再加上这等苦苦求证的精神,十年之后的武林,也许是她们盲哑二妹的天下了。
雨势聚急,直下了半个时辰,而且是愈来愈大。地上的积水已然过了二女双膝。
忽听范雪君长长叹息一声,站起了身子,仰面望天,自言自语的说道:“皇天啊!五日后,你还能助我这一阵大雨么?”
左少白流目四顾,幽暗的夜色中,又加上一层茫茫水雾,范雪仪站了起来,伸手拦住了姊姊的纤腰。左少白吃了一惊,大步行了过去,道:“范姑娘不舒服么?”
范雪君道:“不要紧,休息一会就可复原了。”
左少白道:“一目不见避雨之处……”
范雪君接道:“不要找了,这场雨应该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左少白抬头望望天色,心中暗道:看四周阴云密布,只怕再有一个时辰,也是难以停下。
只听范雪君道:“我那六甲奇阵,尚未算好,必得早些算好,他们采得竹石回来,咱们就立刻动手布置。”
左少白道:“在下从师习剑时,亦曾听恩师谈过八卦九宫、五行奇术,只是在下愚昧,难解个中玄机,不知姑娘那六甲奇阵,是否和八卦九宫、五行奇术等相近?”
范雪君道:“大同小异。”
左少白道:“在下心中有几点疑虑,不知是当不当问?”
范雪君道:“左兄言重了,有何见教,但管请说,贱妾如能解得,当是言无不尽。”
左少白道:“姑娘要他们采集竹石,用来布设六甲奇阵,那是要以竹石代人布阵了?”
范雪君道:“嗯!正是此意。”’
左少白道:“区区几竿翠竹,一堆顽石,何以能用作拒敌之用?”
范雪君举手指拭一下地上积水,道:“个中之理,甚是微妙,深奥费解,说起来也非一两天能够说的清楚,删繁从简一句话,那只是由心念中生出了一种幻作,视之有形,触之无物。”
左少白摇摇头叹息一声道:“果然是费解得很。”
范雪君道:“这样说吧!六甲奇阵也好,五行奇术也好,那是一种精巧的计算之学,数数环接成术,如是通达此学之人,进入阵中,只需算计步数,左折右转,那是如入无人之境,但如不解其数,一味瞎闯,一步有错,幻随心生,那就如入天罗地网,虽在累至筋疲力尽,仍难离得咫尺之地。”
左少白道:“太过玄奇,几乎是难以令人置信。”
范雪君道:“贱妾从师所学,却是从未用过,但知其理如是,实用效果如何?亦是难作断言。”
左少白道:“姑娘胸怀玄机,在下日后,还要多领教益。”
范雪君道:“不敢当,我们姊妹还要左兄指教武功。”
说话之间,天色忽然一亮。左少白抬头望去,下禁一呆。
原来就这一阵谈话的工夫,风雨已住,云破月出,不禁讶然失声,道:“奇怪呀!奇怪!”
范雪君微微一笑,道:“可是月亮出来了?”
左少白心头一震,暗道:“她双目皆盲,何以知道月亮重现。”
当下说道:“在下实是佩服了姑娘断事之能,适才满天乌云,大雨如注,片刻工夫,竟然是雨住云开,月光重明。”
范雪君笑道:“急雨不过辰,贱妾只不过随口猜上一句罢了。”
左少白心中暗道:“你如是目能见物,瞧到适才那多天色,只怕也不敢断占今宵能重见月光。
只听范雪君接道:“左兄请借机坐息片刻,也许在天亮之前,还有一场恶战,贱妾还得继续计算那六甲复数的奇变。”
这时,左少白对范雪君已是敬服无比,对她之言,再无怀疑,立时盘膝坐了下去,运气调息。
不知过了多少时光,耳际突然响起了范雪君的声音,道:“左兄,快些隐起身子,有人来了。”
左少白启目望去,果见十丈外月光下,四条人影,直奔而来。情势迫急,不便多问,就地一个大翻身,隐入了身后草丛之中。
那四条人影,来势甚快,左少白不过刚刚藏好身子,四条人影已然逼到了几人停身之处。
左少白凝目望去,只见四人一色的黑色劲服,肩上背刀,大腹便便,不禁心中一动,暗道:“这四人身材,都不能算胖,何以会有这般大的肚子。
这一用心查看,果然瞧出来不对,只觉四人腹上鼓出情形似是带的东西,井非是天然大腹。四人相距草丛两丈左右处,停了下来,左首一人说道:“你没有瞧错么?”
最右一人应道:“没有,错不了,我在大树之上,瞧的甚是明白,此地明明有两个人影。”
另一个说在:“月光虽明,究非白昼,只怕你瞧花了眼。”
另一个说道:“不论他是否瞧错,咱们先把这附近搜查一下。”
左少白心中暗道:“二女亦藏在附近草丛,如若被他们搜查出来,那时,只怕应付不易,我何不故意现身出去,引开四人。
心念转动之间,四人已然拔出单刀,散成一排,每人相距四步左右,齐步向草丛中行来。左少白随手捡起一块山石,暗运了腕力,陡然出手,直向左首那一人腹间打了过去。山石挟着一阵啸风之声,破空而去。
这时,彼此的距离,不过一丈多些,左少白突然发难,那大汉不及防,仓促之间,让避不及,山石掠衣而过。
那山石棱角尖锐,嗤的一声,划破了那大汉腹上的衣服。月光下,只见一个形如葫芦的布包,紧紧的捆在腹间。左少白山石出手,人也跟着跃起,转向奔去。四个大汉,眼看左少白跃出之后,立时放腿追去。
左少白担心四人不追自己,仍在附近搜寻,是以,奔行之势,并不很快,一直和四人保持着一丈三四的距离。片刻之间,已然奔行出三四里路。
左少白陡然停下身子,长剑一挥,划出一片银虹,道:“站住!”
四个大汉齐齐收住脚步,身子一停,立时散布开去,团团把左少白围了起来。左少白心中对四人那便便大腹,已然动了怀疑,暗道:“四人在小腹之上,装上一个大包,必有原因,看来要特别留心才是。忖思之间,四个大汉已然逐渐的向中间收缩,手中单刀分指左少白四处要害。
左少白目光转动,缓缓由四人脸上掠过,月光下,只见四人脸上一片肃杀之气,不禁心中一动,暗道:“这四人,个个都是一付慷慨赴死的精神,是何用心?”但闻正东方位上那位大汉喝道:“咱们身受堂主大恩,今日以死相报。”
正南方位大汉接道:“宁为玉碎,不作瓦全。”
正西方位大汉道:“传名干秋,死而何憾。”
正北方位大汉接道:“同归于尽,天国重见。”
左少白听四人,念咒一般的你言我语,说了一遍,心中大是奇怪,暗道:“这四人在捣的什么名堂?”
他虽然无法了然四人用心何在,但却听出四人那些出口之言,充满一种慷慨激昂,赴死就义的精神。
这时,四人已经逼近到左少白三尺之内。左少白愈想愈觉不对,分向四人攻了过去。
四个大汉手中单刀齐出,不封左少白的剑势,反向左少白四处要害攻过去。这等不要命的打法,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左少白吃了一惊,暗道:“我早该想到,这四人,都已是不要命的人了。”
心念转动,剑势陡然收回,疾变一招,‘法轮九转’,长剑闪转起一片银虹,一阵叮叮鸣鸣之声,四柄单刀,尽为剑势弹震开去。
那知四人单刀被剑震开之后,突然和身而上,直向左少白扑了过来。这一招又人出左少白意料之外,不禁一呆。
仓促间左少白突然忆起那王道九剑中一招‘光射斗牛’,一提真气,手臂突然向上一甩。但见寒光暴长,冲霄而上,在四人合抱之势中脱围而出。剑势射向三丈外,一株高大的白杨上,深入了半尺深浅。
左少白手握剑把,吊在树上,随着剑势的弹动之力,上下闪动,那四个疾冲而上的大汉,料不到左少白竟能在这间不容发中,破空而起,一时间收的不住,蓬然一声,撞在一起。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月光中火光闪动,白烟迷漫而起,左少白左手一探,抓住一根树枝,右于一用力 拔出处倒,飘落实地。
凝目望去,不禁骇然。原来,那四个大汉,只剩了残肢断臂,片片血肉,分个出彼此尸骨。
左少白心中暗道:这等壮烈的打法,当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一阵夜风吹来,鼻息间嗅到了一股强烈硫磺气味。左少白暗暗叹息一声,转身而去。回到那一片荒凉草原处,盲、哑二妹,早已原地等候。
范雪君轻轻叹息一声,道:“左兄无恙么?”
左少白道:“幸告无伤……”
长叹一声,接道:“这真是惨酷无比的打法,触目惊心!”
范雪君道:“他们可能袭施故智,在人身之上,暗藏火药。”
左少白讶然接道:“姑娘何以得知?”
范雪君道:“说来简单的很,他们在车中藏药,未把我等炸死,而适才贱妾又闻得爆响之声,岂不是很容易猜到么?”
左少白道:“武林之中,固有悍不畏死之人,但如像那四人的剽悍,可算得罕闻罕见,唉!如非我早有警觉,在危恶万分之中突围而出,此刻,只怕是早已肢体不全,尸骨无存了。”
范雪君沉吟了一声,道:“对方主持首脑中,必然有一位善用火药之人,未雨绸缎,必得先把那人杀死才行。”
左少白道:“他们的主事首脑,咱们连见都不易见到,如何能够杀他?”
范雪君道:“此时此情,只有请左兄,先行忍耐一二了。待咱们实力增大,才能和他们再正面为敌,决一死战。”
左少白正待答话,突闻一阵急促步履之声,奔了过来。转脸望去,只见万良带着黄荣、高光,每人肩着一大捆翠竹,急急奔了过来。
万良放下竹子,望了盲、哑二妹一眼,又望左少白,才长长叹一口气,道:“三位无恙么?”
范雪君笑道:“这位左兄,为了我们姊妹的安全,诱敌远行,他是受惊了。”
左少白道:“侥幸脱险,发肤未伤。”
万良道:“老夫等正采集竹石,闻得那爆响之声,匆匆赶了回来。”
范雪君道:“不知竹石可曾采齐?”
万良道:“采集甚多,只不知是否够用,老朽带了竹子先来。碎石搬运不易,老村已在十里外一处村落中,雇了两辆牛车,搬运来此。”
范雪君口齿喃喃自语了一阵,接道:“如是竹石够用,也需一日夜的工夫,才能布成六甲奇阵,这该是一段最为险恶的时期,四位之中,还得分出两位防守强敌施袭,全阵没有布置成之前,毫无拒敌之能。”
万良道:“此地已为强敌发现,只怕他们即将大举来犯。”
范雪君道:“不错,明日该是最为紧张的一天……”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这片荒原,地形还阔,利攻难守,这该是场十分艰苦的恶战,唉!形势紧急,只怕已绝没有咱们再作选择的机会了。”
万良默然不语,心中却是暗自忖道:“你既知此地难守易攻,又为什么偏偏要选择这样一片地势呢?此刻敌众我寡,岂可硬拼。
只听范雪君柔声说道:“茅舍一战,贱妾料敌不明,几让四人陷身难拔,日来得承诸位述说敌情,贱妾心中已然稍有概念,时间愈长,对我愈是不利,强敌似是已经存下了必得我等的决心。”
万良道:“正因如此,我等才该想个妥善的迎敌之策才是。”
范雪君道:“贱妾布下这六甲奇阵,旨在应付此等危局,如我等赶往少林,不但难以求得相助之力,只怕反将招来双方夹击之祸……”
她仰起脸来,长长吁一口气,道:“此地一战,咱们如获大胜,不但可以一举扬名江湖,形成一股不可轻侮的力量,而且也可使他们的阴谋,在武林露出一些端倪。”
万良道:“好!就依姑娘之见。”
范雪君道:“不知左兄、黄兄等见如何?”
左少白道:“我等悉从姑娘行事。”
范雪君道:“诸位肯这般信任于我,咱们就立刻动手布置。”
万良道:“这二捆翠竹,大约在四五百株左右,不知是否够用?”
范雪群道:“六六三百六,用不到四百株。”
万良道:“对此奇门数术,我等都是外行,不知如何帮助姑娘?”
范雪君道:“简单的很,你们跟在我的身后行进,带着竹子,插在地上就是。”
高光道:“果然是简单的很。”
范雪君微微一笑,道:“有一点,尚请留心,插那些竹子之后,不可停留过久。”
万良背起竹子,道:“姑娘带路吧!”
范雪君左手扶在妹妹肩头之上,右手提了一段枯枝,缓缓向前行去。
万良暗中计数,只见她行六步停下,用手中枯枝,在地上画下几个圈圈,说道:“每一个小圈,插上一支翠竹,不可插在圈外。”
万良在范雪君指点之下,不过一个时辰,已然插好三百六十竿翠竹。转头望去,只见一片荒原,绿篁依依,虽只三百六十颗翠竹,但因其排位恰当,看去不在千株之下。万良心中暗暗忖道:只看这等地势,也许会真有妙用。
只听范雪君道:“妹妹,你瞧瞧,这六甲奇阵,可有什么破绽么?”
范雪仪一双明亮的秋波,瞧出移动了两竿翠竹。高光只看的心头卜卜乱跳。
原来,他心中不服,想这数百竿翠竹,插错两株,也不易瞧得出来,故意把两竿翠竹,插在范雪君划的圈圈之外,却不料竟然被范雪仪一眼瞧了出来。只见哑妹归来,伸出手去,轻轻在姊姊手中握了两下。范雪君突然一皱眉头,道:“舍妹告诉我,那插错的两竿翠竹,一般的偏南寸许,显非无意插错了……”
语声微微一顿,又遭:“差之毫厘,错之千里,诸位请再仔细瞧瞧,那两竿竹移入了预定之位后,可有什么不同这处么?”
此时月光如画,再加上几人的同力,景物清晰可见。万良凝目望去,果觉出了阵势有些不同,只是无法说出哪里不同而已。
但闻范雪君说道:“只因那两竿翠竹插错,全阵中少去了肃杀之气,诸位再看看贱妾之言,是否有错?”
范雪君这一提,万良等果然瞧出了情形有些不对,只觉阵中一片愁云惨雾,气势和刚才大不相同。万良轻轻咳了一声道:“姑娘不提,在下等还瞧不出来,唉!果然是玄妙无方,不可思议。”
范雪君道:“如若再加上两堆山石,阵中的肃煞之气,当会更重一些,这其间,还有生死之门,等以后再慢慢布置了。”
这时,万良和左少白等,对姑娘的才慧,更增了几分信心,相互望了一眼,道:“姑娘可以计划长在此地住卜去么?”
范雪君道:“倒不用了;咱们在此,多则留住一月,少则半月,已经足够了。”
左少白道:“姑娘可否说的详尽一些,也好让我等有个准备。”
第三十六章 六甲奇阵
范雪君道:“咱们只有六个人,就算个个都是当今武林中,第一流的身手,也是无法和强敌众多高手抗拒,因此,咱们必得设法增强实力。”
万良道:“姑娘可是准备借重这六甲奇阵之力,收罗一些武林高手,是么?”
范雪君道:“此阵虽然妙用无穷,但它究竟都是死物,必得人力操纵,才可发挥妙用。”
左少白道:“我等都不解其中玄妙,如何才能够操纵呢?”
范雪君微微一笔,道:“不要紧,此阵看来虽然奥妙,但如解得内情,却是简易得很,贱妾自当分别转告诸位,借用此阵之法。”
万良道:“如是不解此阵之人,只怕不肯植入,咱们守在此地,岂不是白白等待。”
范雪君道:“如若贱妾的料科断不错,强敌必犯此阵……”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眼下要紧的事,必需要早些把阵势布好。”
万良道:“好!老朽立刻去催那运石的车来。”
范雪君道:“此时此情,咱们随时有遇施袭的可能,老前辈最好能够和左兄等订下信号,以便随时相互支应。”
高光突然一抱拳,道:“范姑娘,在下心中间了一点事情,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范雪君道:“可是你故意插错了两根竹子么”
高光道:“不错,在下不信区区几竿翠竹,曾有拒敌之力,因此,故意插错了两竿翠竹,想试试姑娘,能否瞧得出来。”
范雪君道:“现在你信了么?”
高光道:“心服口服,愿领姑娘责罚。”
范雪君神情肃然的说道:“责罚倒不敢当,不过,贱妾心中有几句话,却是不得不说。”
左少白一抱拳,道:“在下等洗耳恭听。”
那范雪君虽是目难见物,但她们姐妹二人,别有一种连络的方法,四周的景物变化,很快就传入范雪君的心中。
范雪君欠身还了一礼,道:“左兄言重了……”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高光为了试验这六甲奇阵的威力,故意插错两根竹子,本也无可厚非,但却使贱妾联想到,咱们实力一旦扩展之后,上无统军之帅,下无约束之法,纵然高手云集,也是一群乌合之众。”
万良道:“不错,老朽亦有此感。”
范雪君道:“因此,贱妾想先拥出一个统军之帅,订下约众之法。”
左少白道:“在下推举姑娘……”
范雪君摇头接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拟谋献策,贱妾或可胜任,但却没那统率天下武林霸主之风……”
语声突然转低,接道:“诸位别忘了,贱妾还是一位目难见物的残疾之身啊!”
左少白道:“姑娘这般坚持,那就由万老前辈主盟了。”
万良摇头说道:“老朽老迈了,目下江湖,魅魑纵横,区区老弱之身,只能附随骥尾,聊尽心力,岂能当此大任……”
目光凝注在左少白的脸上,接道:“在下之意,此事由左兄弟担当,那是再好不过了。”
左少白正待推辞,范雪君已开说道:“贱妾觉得左兄主盟,最为恰当。”
左少白道:“不行,在下少不更事,如何能够主盟大局?”
范雪君道:“贱妾姐妹们,愿竭尽所能的相助左兄。”
左少白道:“姑娘盛情,在下心领,但此等大事,在下实难答应。”
黄荣,高光,齐齐接道:“我等愿为先躯,死而无憾,大哥就答应了吧!”
万良哈哈一笑,道:“群意所属,众望所归,左兄弟如再推辞,那是有意做作了。”
左少白叹道:“这个……这个……”
范雪君道:“从此刻,咱们推你为金刀盟主,就以那正义老人的金刀为标帜,待咱们实力扩大,再昭告天下武林同道,正义金刀,重出江湖。”
左少白道:“在下这点年纪,如何能想使天下武林同道心服?”
万良接道:“有志不在年高,盟主请先受我等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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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少白连连说道:“这个如何敢当。”
万良竟是当真的拜了下去,慌的左少白也连忙拜伏地上,大礼相还。黄荣、高光连同盲哑双姝,紧随拜倒地上。
左少白只急的面红耳赤,但格于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法,又不便伸手去扶盲哑双姝,只急的口中连说不敢。
范雪君起来,神色肃然的说道:“从此刻起,你是盟主之尊,也许在三五个月后,要统率着数百武林高手,伸张武林正义,清扫江湖妖气,贱妾虽天生残缺,但我将尽我的心力,为盟主效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她说的字字金玉,掷地有声,妖俏的粉颊上,是一片庄严和肃穆之色,只听得万良豪气大生,看的肃然起敬。
只见那范雪君举起手来,理一下飘垂在鬓边的散发,接道:“料敌断事。贱妾姐妹可代分劳,但临敌和统率属下的气度,却要盟主自行作主了。”
左少白亦被范雪君一席话,激起豪壮之气,说道:“姑娘说的是,左少白自当全力一赴。生死不计。”
万良道:“姑娘雄才大略,世所罕见,出道数日,已见手笔不凡,日后有何差遣,只管吩咐我等。”
范雪君微微一叹,道:“先师才可经国,可惜却落得含恨而终,愚姐妹幼承庭训,但学得先师之能,也不过十之三四……”
她脸上泛现出一片虔诚之色,接道:“但愿恩师神灵相佑,使我们姐妹能在人世间做出一番事功。”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三位快去催那山石,明日午时之前,定要将这六甲奇阵布成。”’
这几句话,说的虽然和缓,但语气坚决,神态庄严,隐隐有发号施令的气度。在范雪君指导之下,左少白一齐动手,竟然在日升三竿时,已经布好了六甲奇阵。范雪君仔细的对几人讲授了出阵入阵之法,又动手在那六甲奇阵中,搭盖起一座茅舍、竹楼。
大出意外的是,过了两日,竟无来犯之敌。第三日中午时分,万良再也忍耐不住,问道:“范姑娘,老朽有一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范雪君道:“可是为了两日中,不见强敌登门的事么?”
万良道:“正是如此。”
范雪君道:“在咱们的敌手之中,有一位智慧甚高的强敌,暗中布署调度,是以,常有着出人意外变化……”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不过,晚辈可以断言他们忍耐有限,今日不来,明日定然有人来犯。”
万良道:“如若他们一定来,就是晚上一天,也不要紧,只怕他们不来,咱们就白费了一番心机了。”
范雪君道:“也许他们早已派人在暗中监视咱们,故意不来,使咱们忍耐不住,弃阵而去……”
轻轻叹息一声,接道:“果真如此。他们必已在四面要道上,设有了恶毒的埋伏,等咱们弃阵上道,自行入伏,咱们索性摆出长住于此的样子,在阵中再搭起一座竹楼。”
万良道:“咱们带的干粮有限,最多还可供两日食用,两日之后,不用强敌再用什么诱敌之计,咱们就得走了。”
范雪君脸色一沉,道:“老前辈可知此刻晚辈的身份么?”
万良怔了一怔,道:“姑娘是……”
范雪君冷冷接道:“除了盟主之外,晚辈在金刀门中,该是拥权最重的人,老前辈有事请禀告盟主,让他下令变更晚辈计划……”
万良只觉睑上一热,连道:“这个,这个……”
他在这般人中,年纪最大,江湖上的经验阅历,也较他人为多,平常之时,人人都让他几分,但却未想到平日柔和的范雪君,竟然突的拉下脸来,词锋锐利,和往常为人,大不相同。
但闻范雪君道:“帮有帮规,国有国法,如若人人都可作主,那也不用我姐妹在此了。
左少白转眼望去,只见范雪君俏丽的脸上,一片冰冷,眉宇却出现一片坚毅倔强之色,不禁轻轻一叹,转过脸去。
万良面容肃然的呆了一阵,突然一抱拳,道:“姑娘说的不错,老朽这里谢罪了。”言毕,抱拳一揖。
范雪君欠身说道:“晚辈要振规律,不得不如此,还望老前辈多多担待。”
万良道:“姑娘不用多心,老朽心中决无芥蒂。”
范雪君又道:“但愿如此。”转过身子,左手扶在妹妹肩上,缓步而去。
左少白望着盲哑二姝的背影,道:“范姑娘变了。”
黄荣道:“她和蔼可亲,笑容动人,但自从推举大哥为金刀盟主之后,就未再见她笑过,终日里一脸严肃神色。
万良低声说道:“君子不重则不威,她日后要帮助盟主统率天下武林同道,担子是何等沉重,那是难怪她摆出一付老成持重的样子了。”
高光道:“原来如此。”
万良低声说道:“她虽有绝代才慧,但因天生残疾,心中难免有些自卑感觉,过去还没有什么,但把左兄奉为盟主之后,她们姐妹,很自然就成了金刀盟主之下的军师,金刀能否主盟天下。全在她们姐妹身上了。”
黄荣道:“这话不公平,金刀能主盟大下,这担子,咱们都有一份才是”
万良点点头,道:“话是不错,但那范雪君却在内心中,孤独的担起了这付沉重的担子,目下,在她心目中,能够助她的,是那唯一的哑妹。”
高光突然接口说道:“这也不能怪她在内心中,孤独的担起这付担子,咱们能够帮助她的。实在太少了。”
万良沉吟了一阵,道:“如以两位的武功成就而言,也算得当今江湖上,第一流的高手,而是咱们遇上的敌人,太厉害了。”
黄荣道:“想到此后咱们肩上的重任,兄弟就惶惶难安,此后,真要好好的下苦功练习武功才是。”
万良哈哈一笑,道:“如是两位都有此志气,老朽倒愿把一点压箱底的本领,传授两位。”
黄荣正待说两句感谢之言,突见范雪君由茅舍中转了出来,说道:“先师遗下几种奇奥速成的武功,两位如若肯学,贱妾亦愿代师转授。”
高光喜道:“月来连遇强敌,在下等亦自知这点微末之技,难以承担大任,姑娘如肯传给武功,我等自是感激不尽。”
范雪君道:“急不如快,两位如是此刻愿学,在下就立刻传授。”
高光回顾了黄荣一眼,道:“二哥,怎么说?”
黄荣道:“咱们该先谢过范姑娘。”当先抱拳一挥。高光也随着深深一个长揖。
范雪君道:“不用谢了,我只能代师传授,和习练之法,两位能够学得好多,有得几分成就,那要看两位的悟性了。”
黄荣道:“这个自然。”
范雪君道:“两位请到茅舍中来吧!”
万良道:“老朽和盟主,不知是否可以同往茅舍,见识一番?”
范雪君道:“盟主和老前辈如若有兴,欢迎指教。”
黄荣、高光,都已对那范雪君生出了极深的仰慕之心,当下随在范雪君身后,步入茅舍。
万良直待几人进入茅舍,才低声对左少白道:“据老朽所知,我那故世的范兄,文才过人,智谋超群,胸罗玄机,实为世间罕见奇才异人,只是武功方面却是殊少成就,但他却又经常批评各大门派的武功缺憾,而且语多中肯,常有卓见。”
左少白道:“他既能指出各大门派武功上的缺憾,那是足见渊博,何以自己竟是不会武功的呢?”
万良道:“据我范兄告诉老朽,他因受先天的体能限制,一直无法在武功上,有惊人成就,老朽虽然常听他谈起武功之事,但却一直未太注意……”
他轻轻叹一声,道:“老实说,老朽对他武功上的高见,一直是不太相信。但对他其他方面的成就,却是敬若神明,大概他也瞧出了我的怀疑态度,以后就绝口不再和我谈论武事,直待我息隐之后,静坐数年,悟性大增,想起了说过之言,竟都是习武之人的金科玉律,只可惜为时已晚,请教无门了。”
左少白点点头,道:“这么说来,那是能者是无所不能了。”
万良道:“大概是如此吧!一个智慧高绝之人,不论什么,只要用心去学,都可以有着过人的成就。”
左少白道:“只可惜在下晚生了数十年,不能一会那范老前辈。”
万良道:“二女承他衣钵,咱们去瞧瞧二女,传授那黄、高两位兄弟的什么武功,或可究出他在武功上的真知卓见,不知盟主意下如何?”
左少白道:“在下亦有此心。”
两人行入茅舍,只见那黄荣、高光,都在盘膝而坐,口中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范雪君手扶在妹妹肩上,站在一侧,脸上是一片肃穆神色。万良和左小白轻着脚步,缓缓走了过去,悄然站在一侧。
大约过了一盏热茶工夫,范雪君突然说道:“两位诵熟了么?”
黄荣、高光齐声应道:“诵熟了。”
范雪君道:“好!现在请先站起来吧!”
黄荣、高光依言站起身子,道:“这内功口诀深奥,其中有甚多地方,我等还不了解。”
范雪君道:“只要你们照那口诀练习,慢慢自会知道……”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两位用的什么兵刃?”
黄荣道:“在下用剑。”
高光道:“区区用的判官双笔。”
范雪君道:“剑为兵刃之祖,最易用,也最难用,最简易,也最深奥,剑入上乘谓之道,中乘为术,等而下之,那也不用谈它了,不知你习的那一门?”
黄荣呆了一呆,道:“在下剑法得师门,是道是术,却是无法分了。”
范雪君轻轻叹息一声,道:“那也不能怪你,天下习剑之人,何止千万,但又有几人能解得习的是剑道,还是剑术。”
黄荣道:“姑娘高论,闻所未闻,还望指点愚昧,何谓剑道?何谓剑术?”
万良突然插口说道:“老朽闻道,以策基起,道由术生;循序渐进入大乘。”
范雪君道:“江湖传言,误尽苍生,堆卵石岂能成泰山,积涓滴奢望成江流,人生百年,弹指即逝,由术入道,谈何容易,剑术入炉火纯青,亦有大成,但那决非剑道。”
万良只听悠然神往道:“何为剑道?”
范雪君道:“习剑之初,即札道基,讲究以气驭剑。”
万良道:“那是驭剑术了。”
范雪君道:“似是而非,驭剑术只不过是剑道中的一种,真气内发,逼出剑气,伤敌于百步之外,那才是剑道中的大乘,但古往今来,能够成此绝学,可算得绝无仅有……”
长长吁一口气,接道:“以气驭剑,脱手伤敌,虽然亦是剑道中的手法,但已是不能列名上乘了,唉!就此等驭剑之术,江湖上有此成就的,也是难以找出几人。”
万良道:“是啦!姑娘之意,是说习剑之人,在从师习剑时,一入门就决定日后成就,是剑道,还是剑术。”
范雪君沉吟了一阵,道:“可以这么说吧!师承自是第一要件,但天赋亦是决定因素,虽有良师,但如天赋不佳,不是修习之才,穷尽毕生精力,也是难期有成,但如是习剑,那又不同了,下得一分工夫,必有一分收获。”
她妙论惊人,只听得左少白、万良等一个个凝神倾听。
左少白轻轻咳了一声,道:“姑娘,在下心中亦有几点疑问,不知是当不当问?”
范雪君微一欠身,道:“盟主吩咐。”
左少白道:“照姑娘的说法,修习剑道之人,即不能习剑术了?”
范雪君道:“事难非一体,但却并行不悖,而且道、术并习,彼此之间,尚有互相促进之能,只是剑道、剑术各为一体,不能混为一谈。”
左少白道:“剑术登峰造极,可否步升剑道?”
范雪君道:“不能,但如一个剑术精进到登峰造极之顶,其变化的精微,招术的奇幻,自有随心所欲的境界,那也不用去学剑道了。”
左少白有些明白,但却又有些不太了解。只是觉着问的太多,不便再问,只好默然不语。
万良却接口说道:“姑娘宏论高见,老朽跑了数十年的江湖,还是初次听闻,如若不觉老朽唠叨,我还想再问几句。”
范雪君道:“老前辈请说吧!只是晚辈的才能有限,如有难解之处,还望老前辈指点,指点。”
万良道:“姑娘才学,老朽已然敬佩得五体投地……”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姑娘之见,习剑之人,应该是学习剑道?还是学习剑术?”
那站在范雪君身侧的范雪仪,只听得嗤的一下,笑出声来,但那范雪君却仍是一脸严肃神色,说道:“这要因材施教,剑道则非天赋奇佳之人,不能修习,剑术则人人可学,虽然成就上,亦和天赋有关,但如苦下功夫,亦将有惊人收获……”
停了一停,又道:“晚辈之意,是说剑道、剑术,各有大成,剑术精深之人,亦有大成之境,虽剑道,亦难伤他。”
万良道:“剑道有成之人,再习剑术,是否可加速进境?”范雪君道:“事半功倍,但仍须从头学起。”
万良道:“剑术有成之人,再学剑道呢?”
范雪君沉吟了一声,道:“那要看他才慧、资质了,一个剑术精绝之人,却未必能习剑道,这就是剑道和剑术不同之处了。”
万良道:“多承指导。”
黄荣雄心顿发,豪气忽生,问道:“姑娘看看在下,可否学习剑道?”
话说完,才想到那范雪君双目难以见物,不禁一呆。
范雪君略一犹豫,道:“你过来,”黄荣自知失言,心中大是不安,闻言弃剑,缓步走下过去。
范雪君伸出纤巧的玉手,在黄荣脑后和双肩之上,摸了一阵,道:“以你根骨而言,最好别习剑道。”
黄荣一抱拳,道:“多谢姑娘指点。”缓缓退了下去。
万良道:“姑娘可否摸摸盟主骨格?”
范雪君道:“不知盟主是否赏赐属下荣幸?”
左少白想到男女之嫌,心中原本不愿,但万良已说出口,只好硬着头皮行了过去,道:
“有劳姑娘了。”
范雪君伸出纤纤的玉手,轻轻在左少白脑后和双肩之上,按摸了半晌,沉吟不言。
万良心中想这左少白既然身兼天剑绝刀之长,人又生的潇洒英俊,必然是武林中一株奇葩,范雪君定然会大大的赞美一番,那知范雪君揣摸之后,竟是一语不发。经验丰富,阅历广博,看情势已知有些不对,范雪君不肯说话,定是有些碍难出口之处。
沉默了良久,那高光最先忍耐不住,说道:“范姑娘,盟主的骨格如何?”
范雪君道:“盟主骨格奇异,贱妾不敢妄论。”
左少白道:“大丈夫问祸不问福,姑娘只管明言,不用有所顾忌。”
范雪君道:“贱妾双目不能见物,也许盟主的相貌,和这骨格,别有克制之处,如是单以骨格而论,盟主虽是修习剑道奇才,但却是际遇坎坷,险难重重。”
左少白淡淡一笑,道:“在下自从记事之时,就开始无涯逃亡,姑娘说的一点不错,像我左少白这等际遇,可算得际遇坎坷,险难重重。”
范雪君道:“有一椿,贱妾是百思不解?”
左少白道:“什么事?”
范雪君道:“照盟主生具的骨格而言,实非父母早亡之格。”
左少白讶然说道:“有这等事?”
范雪君道:“但贱妾听盟主述说往事,历历如如绘,分明是久已战死在“生死桥”畔,只此一椿为证,贱妾就不敢妄断盟主的福祸吉凶了。”
左少白脸色一变道:“姑娘请就在下骨格断论,应是一个什么结果?”
范雪君沉吟了一阵,道:“不该父母双亡才是。”
左少白道:“那是说在下父母双亲中,应该有一个还活在世上才对?”
范雪君道:“正是此意。”
左少白道:“是父亲在呢?还是母亲在世?”
范雪君道:“这就奇怪了。”
范雪君轻轻叹息一声,道:“贱妾不过就盟主脑后,双肩上局部骨格而论,只怕是未能作准,盟主亲眼看到双亲大人,战死在生死桥畔,那自然是不会错了。”
左少白仰天吁一口气,道:“白鹤门如若比起九大门派来,实是微不足道,为什么天下武林各门派令人一齐联手而出,难道当真为了那四大掌门之死,难道那四大门派的掌门人当真是爹爹杀死的么?”
范雪君接道:“这其间,定有原因,也许令尊可以知道一点内情,只可惜令尊已经过世而去,已无法从他口中探得消息了。”
左少白道:“家父在世之日,在下亦曾问过,但家父却未曾说出内情。”
范雪君道:“也许他有着无法说出口的苦衷。”
左少白道:“在下心中怀疑的也就是在此了,如是家父全然不知内情,亦似是有些说不过去,如是他知道内情,又为何不肯告诉在下呢?”
范雪君道:“此事已成过去了,现在也无法使左老前辈还魂重生,问个明白,必得咱们凭藉智慧,自行追查了。”
左少白道:“姑娘说的不错,在下心中还有一椿不明之事。请教姑娘。”
范雪君道:“盟主有事,但请吩咐,这请教二字,叫属下如何敢当?”
左少白道:“在下在姑娘那茅舍中时,强敌亦曾说过,要在下去见家母的事,如今姑娘又从在下骨格之上,断定家母尚在人世,这就叫在下惶惶难安了。”
范雪君道:“有这等事?”
左少白道:“不错。”当下把那段经过之情,很仔细说了一遍。
范雪君道:“这确实有些奇怪了?”
左少白道:“姑娘未提之前,在下心中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未予置信。”
范雪君道:“此刻呢?”
左少白道:“姑娘提出此事之后,在下有些半信半疑了。”
范雪君沉吟了一阵,道:“盟主,属下有几句话,请问盟主。”
左少白道:“姑娘请讲。”
范雪君道:“最好是我问一句你答复一句。”
左少白道:“好吧!姑娘只管问就是。”
范雪君道:“盟主幼小之时,可曾见过母亲之面么?”
左少白道:“自然见过了。”
范雪君道:“你可能决定了,那人确是你的生身母亲么?”
第三十七章 千里追踪
左少白呆了一呆,道:“这个,这个,在下记事之后,就和母亲相处一起,难道还会有错么?”
范雪君道:“贱妾只不过随便问问罢了。”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令堂待你如何?”
左少白道:“就记忆所及,待我很好。”
范雪君道:“她可有什么奇怪之处么?”
左少白凝目思索了一阵,道:“家母似是很少说话。”
范雪君道:“令尊和令堂相处很好么?”
左少白道:“逃亡八年,二老从未有过一句争吵。”
范雪君道:“盟主和令堂相处最后的一年时光,盟主贵庚好多?”
左少白道:“一十五岁。”
范雪君道:“那是已经懂事了。”
左少白道:“姑娘要问什么?”
范雪君道:“那时,你们一家人都在逃亡之中,只怕是无暇顾及到细微的细节,问了你也是白问。”
左少白道:“在下只要有所记忆。答复姑娘就是。”
范雪君道:“你可曾留意令尊和令堂之间,商量过逃亡的事么?”
左少白沉吟了一阵,道:“就在下记忆所及,有过几次。”
范雪君脸上闪掠过一抹惊异之色,显然,左少白的答复,大大的出了她的意料之外。
左少白长长叹息一声,道:“范姑娘,有什么不对么?”
范雪君道:“令尊和令堂研商那逃亡之事,盟主可曾在场么?”
左少白道:“在下和兄长姐姐,全都在场。”
范雪君那肃穆的脸上,泛起出一缕笑意,道:“这就是了。”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在盟主记忆之中,令尊和令堂,可曾单独商量过逃亡之事呢?”
左少白道:“这个,在下就记不清楚了。”
范雪君沉吟了一阵,道:“贱妾有几句不当之言,说出之后,还望盟主不要见怪。”
左少白道:“你说吧!就是说错了,也不要紧。”
范雪君道:“贱妾怀疑……”突然住口不语。
左少白道:“怀疑什么?”
范雪君道:“兹事体大,容贱妾仔细想上一想,明日再答复盟主如何?”
左少白若有所悟一般,也不再追问下去。
范雪君轻轻叹息一声,道:“白鹤门的恩怨,看上去虽然十分单纯,但实则十分复杂,单凭想象,只怕是很难找出原因,只有逐步求证了。”
万良接口说道:“姑娘不是要转授黄、高两位兄弟的武功么?”
范雪君道:“不错!两位请到前面来吧!”
黄荣、高光齐齐走了过去,道:“恭请姑娘赐教。”
范雪君道:“两位使用的兵刃不同,势难同习一种武功,贱妾先传两位一套拳法,然后再个别传授两位兵刃上的武功。”
黄荣道:“好!我等悉依姑娘吩咐。”
范雪君低声说道:“我先传两位口诀,然后再传授两位的实用法门,两位记熟之后,再自行练习,能够学得几分火候,那要看你们自己的悟性了。”
左少白轻轻一拉万良,道:“咱们在茅舍之中,只怕有碍两人习练武功。”当先退了出去。
万良紧随在左少白的身后,出了茅舍。两人都已得那范雪君传授了出入六甲奇阵之法,缓步向阵外行去。
万良随行在左少日的身后,低声说道:“这区区一座竹阵,能够抵挡强敌,在下实是心中难信,但见此阵中杀机隐起的情势,又似有点邪门,盟主对此有何高见?”
左少白道:“在下亦曾听得恩师讲过,八卦、九宫、五行奇术,确有人所难测的变化,不过,范姑娘摆这六甲奇阵,倒是未曾听人说过。”
两人边行边说,不知不觉间,转出阵外。但闻弓弦声响,嗤嗤两支长箭,直对两人射了过来。左少白拔剑奇快,右手一招,长剑出鞘,白芒一闪,两支长箭,尽为击落。抬头看去,只见十二个全身黑衣,脸蒙黑纱的大汉,并肩站在一丈开外。
万良冷笑一声,道:“朋友们一个个藏头露尾,难道都有些见不得人么?”
十二个黑衣大汉,任那万良喝骂,不发一言,二十四只炯炯眼神,盯注在两人脸上,似是想从两人脸上寻出什么一股。
左少白低声说道:“我去会会他们,你去通知范姑娘一声。”
万良心中对这竹阵拒敌一事,一直是不太信任,暗道:此地一片平原,如是这六甲奇阵没有拒敌之能,强敌由四面八方一拥而入,那可是太难对付,倒是得早些通知范氏姐妹一声。
心中念转,口里说道:“盟主小心。”转身入阵。
左少白长剑平胸,缓步逼近了十二个黑衣人,冷冷说道:“诸位既敢穷追我等不舍,何以不肯取下蒙面黑纱,以真正面目和在下相见。”
十二个黑衣人仍然呆呆站着,一语不发。左少白心中大感奇怪,暗道:这十二个黑衣人,倒是沉得住气。手中长剑一伸,疾向一个黑衣人前胸点去。
眼看那闪闪寒芒,就要刺入他的前胸,那黑衣竟然是静站不动,当即变点为拍,平过剑身,横了拍去。只听蓬然一声,击个正着,那中剑黑衣人身子一幌,一跤跌倒地上。敢情这十二个黑衣人,早已被人点了穴道。
左少白怔了一怔,暗道;这十二人手中都无弓箭,我早该想到,除了十二个黑衣人,还有别人才是。当下一提真气,疾离三尺,高声喝道:“那位高人,请出一见。”
他一连呼叫数声,始终不闻有回应,不禁心头火起,怒声喝道:“似这等藏头露尾,算得什么英雄人物!”
只听一声娇叱,传了过来,道:“哼!你敢骂人。”
草丛人影一闪,飞出来一个全身绿衣的美丽少女。
左少白呆了一呆,道:“张姑娘。”
来人正是那张玉瑶。张玉瑶微微一笑,道:“不错啊!你还记得我姓名。”
左少白道:“姑娘何以会到此地?”
张玉瑶冷冷接道:“怎么?许你来此,难道就不准我来么?”
左少白道:“姑娘误会了,在下之意,是说天涯这等辽阔,想不到,咱们竟然又会在此地重逢。”
张玉瑶道:“谁说这么巧了?”
左少白呆了一呆,暗道:此女仍然如此刁蛮。目光一转,又看到了那十二个被点了穴道的黑衣人,说道:“这些人的穴道,可是姑娘点的么?”
张玉瑶道:“不是我,难道还是你不成。”
左少白心中暗道:这女娃儿实在是难以对付的很,一时间,再也想不出适当的话来,只好默然不语。
张玉瑶一耸柳肩儿,道:“你怎么不说话,可是不高兴看到我么?”
左少白道:“在下并无此意。”
张玉瑶道:那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左少白道:“在下实是想不出如何开口,才使姑娘开心。”
张玉瑶嗤的一笑,道:“你常常说错话,自然我要不高兴了。”
左少白茫然说道:“我那里说错了?”
张玉瑶道:“咱们不是无意重逢,自然是有意的见面了。”
左少白道:“有意见面?”
张玉瑶道:“不错啊!我辛辛苦苦,追踪千里,找来此地,自然有意的找你了。”
左少白道:“找我?”
张玉瑶道:“不错。”
左少白道:“姑娘找在下不知有何见教?”
张玉瑶一皱眉头,道:“怎么?我找你不行么?”
左少白道:“自然是行,但不知姑娘找在下有什么事?”
张玉瑶脸色一整,道:“自然是有事了,如是没有事,谁来找你。”
左少白被搞的昏头转向,轻轻咳了一声,道:“姑娘有事,但请吩咐。”
张玉瑶道:“和你走在一起的两位姑娘,是你的什么人?”
左少白暗道:原来她已经到此许久了。当下说道:“那两位姑娘姓范……”
张王瑶接道:“谁问她们姓名了,我是问她们和你什么关系?”
左少白一皱眉头,暗道:这丫头蛮不讲理。那也不用太过迁就她了。当下冷冷说道:
“姑娘说话,最好有点分寸。”
张王瑶怒道:“不许我问?是么?我偏要向个明白不可。”
左少白道:“有什么好问的?”
张玉瑶道:“哼!和一个瞎姑娘混在一起,也不害羞。”
左少白脸色一变,肃然说道:“那范姑娘和你毫无恩怨,你怎能出口伤人?”
张王瑶道:“瞎姑娘,瞎姑娘我就要骂给你听。”
左少白怒道:“姑娘不可欺人过甚,需知在下忍性虽好,但也有限度。”
张玉瑶道:“怎么样?”
只听一个娇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盟主不用生气,贱妾天生的瞎子,让人叫骂几声,也不打紧。”
张玉瑶转脸望去,依依绿篁中,缓步走出两个绝世玉人。
左少白轻轻叹息一声,道:“这位张姑娘蛮不讲理,姑娘也不用和她一般见识。”
张玉瑶听得范雪君一番言语之后,心中已生惭愧之感,但听得左少白一番话后,又不禁动了怒火,冷哼一声,道:“她不是瞎子?我那里说的不对了?”
范雪君淡淡一笑,道:“张姑娘和小妹素不相识,但心中却似对小妹怨毒甚深,想是小妹有了开罪姑娘之处?”言罢,敛枉一礼。
张玉瑶呆了一呆,道:“你没有得罪我的地方,不过,为了左少白……”
范雪君微微一笑,接道:“姑娘不用误会,小妹和左相公,只是主从关系。”
张瑶道:“什么主从关系?”
范雪君道:“他是金刀盟主,小妹只不过金刀盟主之下一个属员。”
张玉瑶望着左少白道:“你几时当了金刀盟主?”
左少白心中厌恶她横蛮无礼,冷冰冰的答道:“此事和姑娘无关,不劳多问。”
张玉瑶脸色大变,恨声说道:“好啊!我好心好意,千里迢迢,找来此地,给你送信,你却这样对我,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转身急奔而去。
范雪君说道:“姑娘留步。”
张王瑶已然奔行出了五六丈远,听得范雪君呼叫之言,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冷冷说道:“什么事?”
范雪君手扶在范雪仪肩头之上,缓步向前行去,一面说道:“小妹有句肺腑之言,希望姑娘三思。”
说话之间,人已走到了张玉瑶的身前。张玉瑶凝目望去,只见她同时双颊艳红,秀眉淡淡,除了双目不能见物之外,可说是无处不美,不由得暗暗赞道;此人如若不是瞎子,必将是一代尤物。目光一转,投注到范雪仪的脸上,只觉虽亦生的容色如花,但比起姐姐来,却少了一股清雅之气。
但闻范雪君轻声说道:“我们姐妹,一盲一哑,都是身有残缺之人,姑娘不可生出误会。”
张玉瑶道:“误会什么?”
范雪君道:“左相公……”
张玉瑶接道:“他也不是我什么人,我才不要管他。”
范雪君淡然一笑,道:“姑娘如是未生误会,那就请留此地,助他一臂之力。”
张玉瑶忽觉脸上一热,无限娇羞的说道:“我为什么要帮助他?”
范雪君道:“姑娘千里迢迢,跑来此地,又是为了什么呢?”
张玉瑶道:“江湖道上,已然哄传白鹤门左家后裔,学得绝艺,要报昔年杀家灭门之恨,各大门派,帮会,都已派出高手,准备先发制人,整个的武林道,对他而言,可算寸寸凶危,步步杀机,因为……”突然住口不语。
范雪君道:“因为你不愿看到他为人杀害,才千里迫踪,赶来此地,是么?”
张玉瑶道:“是啊!我历尽凶险,费尽心机,才找出他行踪,但,但他却一点也不感激我。”
范雪君道:“千里追踪,只为传讯,这情意是何等的高洁、深重,如是姑娘一言未说,绝据而去,岂不是有负了此行用心?”
张王瑶道:“他毫无一点感激之意,为什么我还要管他?”
范雪君略一沉吟,道:“如是姑娘不见怪,小妹斗胆要说几句公平之言。”
张王瑶急道:“难道这是我的错么?”
范雪君笑道:“姑娘没有错,左相公也没有错,只因是姑娘一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张王瑶凝目寻思了一阵,嗤的一笑,道:“嗯!”
范雪君接道:“千竿翠竹为笼,一楹茅舍作居,姑娘如有雅兴,何妨在此留居一宵。”
张玉瑶笑道:“方便么?”
范雪君道:“方便得很,姑娘可要进入阵中瞧瞧么?”
张王瑶道:“那就有劳带路了。”
范雪君转身而行,带路入阵中。张玉瑶紧随身后,进入阵中。
左少白回顾了万良一眼,道:“老前辈。”
万良大步行了过来,道:“盟主不可……”
左少白茫然说道:“什么事?”
万良道:“那范大姑娘,推你为金刀盟主,又要立下甚多条规,骤闻之下。此事在咱们侠义道上,彼此的相互敬重,相互救援,似是用不着另外立下甚多条规,予以束缚。”
仰起脸来,长长吁一口气,接道:“但如仔细的想上一想,那又觉着范家大姑娘的确是才慧过人,咱们反来复去,要想几天的大事,她却可能在很快的时刻中,决定了下来。”
左少白心中暗道:“这等容易的事,难道还要费上很多心血的去想它么?”
只听万良长长叹一口气,道:“老朽仔细想过了,范大姑娘已然看出敌人的强大,有如泰山临头,凭咱们几人之力,就算是个个武功与盟主一般高强,也是无能阻止那庞大的敌势。”
左少白道:“拥我为金刀盟主,难道就能把敌人吓退不成?”
万良摇摇头,道:“范大姑娘的用心,只是希望藉一种严苛的条规,创造一种神秘的力量,用来控制龙蛇杂合的属下,对抗强敌。”
左少白若有所悟的啊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万良道:“因此,她才摆下这一座六甲奇阵,想藉奇阵之力,生擒武林人物,然后,再设法收归我用。”
左少白道:“收归我用?”
万良道:“不错,暂不论那人的是非善恶,只要武功就行。”
左少白道:“在下的看法,此事只怕不是那样简单。”
万良道:“也许那范家大姑娘已有成竹在胸,此中之事,似是非我们的才慧,能够很快的想出办法,最好是不去想它。”
左少白道:“有一件事,叫在下百思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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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良道:“什么事啊?”
左少白道:“就是那范雪君,为何要百般设法的留下那张玉瑶?”
万良道:“此事老朽也想不出,原因何在,但那范姑娘必有用心。”
左少白似是突然间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纵身而起,扑向一处石堆之后,万良急急说道:“什么事?”随后追了过去。
只见左少白手中提着黑衣大汉,绕过石堆,道:“已经死去了。”
万良凝目望去,只见那大汉,手中握着一只强弓,前心后肩上,鲜血耀目,显然是被人一剑刺入,由后背直透前心,一剑致命。
左少白放下那黑衣人,说道:“阵外十二个黑衣人,都是早已被人点了穴道,手中又未带弓箭,但咱们出阵之时,却有人迎面射来一箭,随后,张姑娘出现了一闹,在下倒把此事忘去了,适才突然想起,却不料这人已经被人杀死。”
打量了那石堆一眼,接道:“这人定然是伤在张玉瑶的剑下。”
万良望望那十个黑衣人,摇摇头,道:“这样算起来,又有些不对了。”
左少白道:“那里不对了?”
万良道:“此人手中有弓,袋中有箭,射咱们那一箭,大约是他了。”
左少白道:“他射出一箭之后,张姑娘及时赶到,一剑由后背刺入,直透前胸,当场死命,那里不对了?”
万良道:“又是什么人点了这十二个人的穴道呢?”
左少白怔了一怔,道:“这……”
万良道:“那姑娘如若先点了这十二个黑衣人的穴道,那隐伏石堆后面的弓箭手,岂有不知之理,何况张姑娘也未必能在人群之间,点了这十二个大汉的穴道。”
左少白打量那十二个大汉一眼。只见他们身上兵刃,大都未曾出鞘,显然未曾经过打斗,十二个人都已被点了穴道,心中暗暗忖道:“不错呀!就算张玉瑶武功再好一些,只怕她未必能够同时,点了这十二个大叹的穴道,而能让他们连兵刃也未拔出。”
只听万良继续说道:“就算这十二个人和那隐于石后的弓箭手,分由先后到此,但那弓箭手能够在咱们出阵时,射来一箭,那时候隐在石堆之后的时间不短,何以竟然未发觉这十二人穴道被点了?”
左少白道:“这事的确十分可疑。”
万良道:“因此、老朽想到,还有一位武林高手,隐身于此。”
左少白流目回顾一眼,道:“咱们搜搜看吧!”
万良道:“他如下前出面相见,以他武功之高,咱们搜寻也是枉然。”
只听一阵哈哈大笑,传了过来,道:“你们倒有自知之明。”
语声甫落,五丈开外一棵高大的白杨树上,飞落下一团黑影。
左少白凝目望去,只见来人是一位六旬左右的老者,花白眉毛,全身黑衣,头上戴了一顶白色毡帽,身背鱼网,手执钓竿,心中暗道:“这人好生面熟。”
只听万良讶然叫道:“鱼仙钱平。”
钱平哈哈一笑,道:“不错,正是老夫。”
万良一抱拳,道:“钱大侠别来无恙,风采依旧。”
钱平道:“如若老夫的记忆不错,你该是生死判万良了。”
万良道:“正是区区,难得鱼大侠还能记得。”
钱平道:“咱们二十几年没有见过面了。”
万良回顾了左少白一眼道:“鱼大侠仙踪难见,怎的会有空跑来此地?”
钱干道:“唉!一言难尽,老夫一生中和人交往,从不吃亏,一尾奇鱼,一件事,决不多辨,这次却被那女娃儿骗了。”
万良心中暗自好笑,但脸上却是一片肃然之色,说道:“被那位女娃儿骗了?”
钱干道:“张玉瑶啊!”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那女娃儿不知在那儿弄到一见奇鱼,跑到我那里去,告诉我说,要我帮她做一件事。”
万良道:“此乃鱼大侠的惯例,天下武林同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张王瑶也是不能例外。”
钱平道:“老夫问她什么事?那丫头说只要我陪她在江湖之上走走,如若是遇到有人打她,就帮她把那人打退,当时,老夫一时被她蒙了过去,就一口答应下来,唉!想不到一步失错,满盘皆输,如今已陪她有数月这久,却不料这丫头游兴甚高,终日里东奔西走,害得我老人家,终日的陪着她。”
万良心中暗道;你鱼仙钱平,是何等精明人物,只怕不会这样简单的吃了亏就算吧?
但闻钱平接道:“这丫头可恶得很,她送给老夫的鱼儿,原是一对,却故意把它分开,送了老夫一尾,直待老夫陪她陪的心头动了怒火,她告诉我还有一尾奇鱼被她收着,只待陪她之后,她再把一尾奇鱼送我。”
万良心中暗自笑道:“看起来,一个人,当真是不能贪心,这鱼仙钱平,武功既高,又能跳出名利圈子,江湖上黑白两道,人人都对他敬畏三分,只因为了酷爱鱼儿,竟是情难自禁,糊糊涂涂的在江湖结下了无数仇恨。”
心中念转,口里说道:“鱼大侠就该给她定下一个限期才是。”
钱乎道:“老夫问她,她只说快了,快了,不肯订下一个确期。”
左少白道:“钱大侠如是拂袖而去,那张玉瑶也是无可奈何了。”
钱平道:“老夫早想不再理那丫头,只是……”
只听一个娇若银铃的声音,接道:“只是舍不得另一尾可爱的鱼儿,是么?”
转脸望去,只见一身绿衣的张玉瑶,满脸欢愉之容,大步行了出来,紧随张玉瑶身后,缓步走出盲哑二姐妹。万良心中暗道:那范雪君果然是非同小可,竟然能把一个刁蛮的姑娘,在短短片刻之中,说得心悦诚服。
但闻鱼仙钱平哈哈一笑,道:“老夫只不过说说而已,岂能当真的离去不成。”
张玉瑶道:“哼!我想你也不敢。”
这鱼仙钱平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极是尊崇,武功既高,脾气又坏,张王瑶说话如此无礼,势非激怒于他不可,只听的万良暗暗替张玉瑶捏一把汗。
那知事情竟是大大的出了人的意料之外,鱼仙钱平不但未曾发作,反而讪讪一笑,道:
“你说的不错啊!老夫如是敢跑,那早就跑了。”
万良呆了一呆,暗道:奇怪呀!这丫头不知用什么方法,竟然把一个武林中人人敬畏的人物,摆布的言听计从,丝毫不敢拂逆。
但闻张玉瑶嗤的一笑,道:“你如帮了我,我也不会让你白白帮忙,日后自要好好报答你。”
钱平哈哈一笑,道:“老夫相信姑娘就是。”
张玉瑶举手理一下鬓边飘垂散发,说道:“此刻,我有一件为难之事,还请老前辈相助一臂之力。”
钱平道:“什么事?姑娘但请吩咐就是。”
张玉瑶道:“咱们想请老前辈约请几位高人出来。”
钱平双手乱摇,道:“老十生平不和武林同道来往,芸芸众生中,没有一个朋友,这约人帮忙的事,万万不成。”
张玉瑶道:“我知道你有几个很好的朋友,只要你肯讲一句话,他们就会拔刀相助、”
钱平道:“什么人?老夫都不知道。”
张玉瑶道:“大巴山龙虎双杰,和以毒药暗器威震武林的四川唐老太太。”
钱平呆了一呆,道:“你怎么知道,老夫和龙虎双杰有交情呢?”
张王瑶笑道:“你的事情我是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钱平伸手抓着头皮,道:“老夫已然十余年未见过那龙虎双杰之面,不知是否尚活在人世之间,如是白跑一趟……”
张玉瑶道:“不要紧,如是白跑一次,我也是一样感谢盛情。”
鱼仙钱平无可奈何的说道:“老朽如若请得龙虎双杰,老朽是否可以和几位告别呢?”
张玉瑶道:“到了那时间,咱们再说吧!”
鱼仙钱平回顾了万良和左少白一眼,道:“老夫几时动身?”
张玉瑶想了一阵,道:“不管你几时动身,从今日算起,第七天的晚上,日落之前,你要赶回此处。”
鱼仙钱平想了一阵,道:“如以路程算计,老夫还可以好好睡上两天。”
张玉瑶道:“悉从尊便。”
第三十八章 翠竹妙用
鱼仙想了一阵,道:“一定要在第七日落之前,赶到此地么?”
张玉瑶道:“许早不许晚。”
钱干道:“好!老夫告别了。”
转身一跃,人已到数丈开外。但见人影闪了两闪,已隐失不见。
万良道:“张姑娘。”
张玉瑶已不似适才见面时的刁蛮,微微一笑,道:“你是万老前辈了。”
万良道:“好说,好说,姑娘何以会知道在下?”
张王瑶道:“我已听范大姑娘详细的说清了诸位的姓名、形貌,至于老前辈,我是早已听得父母谈过了。”
万良道:“令尊何人?”
张玉瑶道:“家父姓张,讳称岚风。”
万良哈哈一笑,道:“无怪了,姑娘原来是铁胆剑客张岚风的女儿,当真是虎父无犬女。”
张玉瑶道:“夸奖,夸奖。”
万良道:“老朽有一件事,百思不解,还得姑娘指教。”
张玉瑶道:“什么事?只要力能所及。”
万良接道:“关于那鱼仙钱平的事,他乃武林中出了名难缠人物,姑娘何以竟是能对他呼来喝去,任意遣派。”
张万瑶对此事似是十分得意,脸上洋溢起一片欢笑之容道:“其实,他肯听我的话,一半是看在家父的面上,另一半才是对我有顾虑。”
万良道:“顾虑什么?”
张玉瑶道:“唉!如是说穿了,实是一钱不值,我瞧还是不说算了。”
突闻得得蹄声,遥遥的传了过来。
只听范雪君道:“这一批人马,至少在十骑以上,咱们快些退回阵中。”
张玉瑶道:“这阵外还有十二个黑衣人,都被那鱼仙钱平点了穴道,可要移入阵中么?”
范雪君道:“来不及了。”
刁蛮的张玉瑶,忽然间变的温顺起来,疾快的退入了阵中。左少白、万良齐齐退回阵中。
范雪君低声说道:“除非情势必要,不可出阵拒敌。”
左少白凝目望去,只见十几匹快马,疾奔而至。来人的服色,十分奇怪,分着全黑全白和全红三种。红的全身如火,白的衣色如雪,黑的漆暗如墨。左少白暗中数算,四个黑衣的佩刀,四个白衣的佩剑,四个红衣的各背着一对判官铁笔。
十二个人护拥着一个儒巾青衫,面色苍白的文弱书生,直驰阵外。距阵外尚有四五丈时,停了下来。
只听范雪君低声说道:“妹妹,注意那阵外的情势,随时告诉我。”
左少白距离阵外最近,也看的最是清楚,只见那面色惨白的书生,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本纸薄,取出一只彩笔,在本子上画了一阵,然后合起簿子,藏入怀中。
左少白按着范雪君传授之法,悄然移动身躯,行到范雪君的身侧,低声说道:“范姑娘,有一位儒巾青衫。”
范雪君接道:“我都知道了。”
左少白道:“看样子,他们似是来此探查姑娘的阵势,并无入阵之图。”
范雪君道:“他们如是不肯入阵,咱们也不出阵拒敌,给他个莫测高深。”
左少白口虽未言,心中却在暗想道,那儒巾青衫的书生,看去似是十分重要,如若能够把他擒住,定可逼问出甚多的消息。
但闻蹄声得得,又是一匹快马行来,马上人一身黄衣,留着长须,衬着那高大的身躯,看上去神威凛凛。那黄衣人纵马奔驰到青衣书生面前,说道:“先生可瞧出什么奇异之处么?”
青衣书生摇头说道:“没有,这阵十分奇怪,既非八卦、九宫,又非五行奇门”
黄衣人对青衣书生,似是十分恭敬,当下微微一笑,道:“先生不用焦虑,保重身体要紧,以先生之才,慢慢的必可瞧出其中之隐。”
那青衣书生摇摇头,道:“当今才人之中,在下实是想不出什么人能够摆出一个竟连在下也认它不出的阵来。”
左少白心中暗道:看来这六甲奇阵,尤在九宫、八卦奇阵之上了。
但闻黄衣人道:“如是咱们运来千担干柴,四面放火,可否把这座奇阵中之人,一起烧死?”
青在书生摇摇头,道:“这办法,太笨了一些,由且也未必能够成功。”
黄衣人心中大为不服,说道:“何以见得?”
青衣儒生道:“那人能够摆下这样一座奇阵,岂能虑不及此。”
黄衣人怔了一怔,一时又想不出适当措词回答,只好默然不语。但见那青衣儒生轻轻一带马缰,健马突然转向正南行去。他已行动,十二个分着黑、白、红三色的劲装大汉,立时随着行动,分布在那青衣儒生的前后左右,保护十分森严。
左少白心中暗道:这青衣儒生不知是何身份,看上去地位不低。
十三骑健马,齐齐掉头而去,丢下那黄衣大汉一个人,站在阵外发呆。足足过了一盏茶工夫,才听那黄衣大汉自言自语的说道:“哼!你只不过仗凭神君宠爱罢了,我倒是不信这区区一座竹阵,竟能挡得住人。”
左少白暗自忖道:原来他们的主脑人物,自号神君。那黄衣大汉自言自语的说过之后,突然呆呆向阵中行来。
左少白虽然听过范雪君谈说此阵变化万端,如是不解变化之人,行入阵中,立时将为阵中幻生的奇象所困,心中一直是有些不信,眼看黄衣人进入阵中,正好一试,是以不肯出手拦住,隐在一处丛草之内,冷眼旁观。
只见那黄衣大汉进入阵中四五尺后,突然向旁侧折转而去。左少白大为奇怪,暗道;明明他直向阵中而行,何以突然转起弯来、只见那黄衣大汉行了几步,突然又转了一个弯子。
左少白暗道:好啊!你如果自己这般转来转去,那你一辈子也别想转出去了。
那黄衣人起初进虽然左折右转,但还可沉得住气,缓步从容,但转了一阵子之后,心中突感不耐,身子愈转愈快。不过十柱香的工大,已然是满头大汗滚滚而下。
左少白看他只在一丈方圆之内,疾转如轮,心中既觉时笑,又觉奇怪,暗道:这片竹阵,不过两亩大小,进入阵中如是被迷,直行不变,亦可行出阵去,此人怎的如此笨法。
心中念头转动,耳际间响起了范雪君的声音,道:“舍妹告诉我,其人武功高强,气度不凡,最好把他擒住。”
左少白心中忖道:“这话不知是说给那一个听,目光转处,瞥见张玉瑶缓步向黄衣大汉行去。这时,那黄衣人,似是已经难冉忍耐,双掌连连拍出,口中大声呼叫。”
他拍出的掌力,强猛无比,掌掌带起了一阵呼啸之声。那翠竹插成的竹阵,被他强猛的掌力,震得东倒西歪。
那范雪君似是早已思虑及此,一个人发狂时,难免乱发掌力,如是被他巴掌震倒几根翠竹,这六甲奇阵的妙的用,即将全部失去。
那黄衣人连发几掌之后,停下手来,似是陡然间发现了什么,望着正西方,呆呆出神。
原来,他这阵发掌猛劈,已经伤到了两根翠竹,使眼前的形势,生出了变化,有如迷向之舟,陡然间,发现了一座灯塔。
这时,张玉瑶已然欺到了黄衣人的身后,伸手一指,点了过去。黄衣吃了他一指,身子摇了两摇,跌了下去。范雪仪急急行了过来,扶起被那黄衣震偏的翠竹。
左少白缓缓由草丛中站起身子,心中暗道,那黄衣不知看到了什么,竟然那般疯狂的劈掌。
他年少气盛,好奇之心甚重,心念转动之间,故意的走错了一步,只觉眼前一黑,似是陡然间,由白天走入了黑暗之中,不禁心中大骇,暗道:“这翠竹布成之阵,何以如此历害?”
心中一急,第二步又不自觉的走错。眼前景物,又是一变,但见一片无边无际的茫茫水域,使人有着寸步难移之感。
正自发愁之间,感觉到一支手伸了过来,抓住了左腕,轻轻向左一带,道:“向左转行两步。”
左少白依言转了两步,景物立时复元。只见翠竹依旧,随风飘舞。
范雪君一身青衣,站在他面前尺许左右;右手仍然抓住了他的左腕。只见她微微一笑,柔声说道:“盟主受惊了。”
左少白原想称赞几句六甲奇阵的奥妙,但却被那一声盟主叫的脸上一热,呆在当地,半晌开不得口。
那范雪君双目皆盲,也无法瞧出左少白的窘态,淡然一笑,接道:“盟主可曾瞧到了什么?”
左少白道:“一片无际的茫茫水域。”
范雪君道:“那只是一种幻象,并非真的是水。”
左少白只觉心中有着许多的疑问要问,但想到自己的盟主身份,又觉说不出口,只好强自忍了下去。
范雪君道:“属下已擒住那黄衣人,只是此刻对敌要紧,无暇审问,先点了他的穴道,放在阵中,不知盟主高见如何?”
左少白道:“就依姑娘之见。”
范雪君道:“属下遵命。”
左少白轻轻咳了一声,却不知再说些什么才好。
只听万良的声音传了过来了,道:“那书生又回来了。”
左少白借故转身,向前行了两步,藏在草丛之中望去。这次,他小心翼翼,不敢再有丝毫差错。
凝目望去,只见那青衣儒生,带十二个红、白、黑三色衣着护卫,纵骑而来。
马行到原来停身之处,突然一勒马缰,望了那游行在草地的健马一眼,摇头说道:“黄龙堂主自负武功,不听我劝,陷落阵中被擒了。”
那十二个护卫他的大汉,似对青衣书生,异常敬畏,不敢胡乱接口。
只见那青衣书生凝目望天,思索一阵,突然说道:“那黄龙堂主,知道的隐密甚多,如是熬受不住苦刑招供,只怕要泄露了不少机密,看来非得攻下此阵不可。”
他身侧虽然环围着一十二人,但却无人敢接他之言,有如在自言自语一般。
左少白悄然移步而行,走到了万良的身侧说道:“这青衣书生,在对方地位甚高。”
万良点点头,低声应道:“不错啊!”
左少白道:“如若咱们能够把他生擒,不但可问出甚多隐密,而且有先声夺人之效。”
万良已然知他用心,当下说道:“范姑娘没有下令,想是不可檀动。”
左少白原想要万良为他助阵,冲出阵去,生擒那青衣书生回来,却不料万良竟是先发制人,不让他有开口的机会,只好把欲想出口之言,重又咽了回去。
只见那青衣书生,伸手从马背上,取过一个小笼,取出新笔纸薄,急书数行,卷成一个小卷,纵笼中取出一只如麻雀的小鸟来,把那纸卷塞入小鸟翼下,一放手,小鸟振翼而去。
万良低声说道:“这飞鸟传走之书,定然是招人而来,看样子,他已经决心攻打此阵了。”
左少白道:“可要通知那范姑娘一声,咱们也得早作准备了。”
万良道:“用不着通知花姑娘了。”
左少白道:“为什么?”
万良道:“那范二姑娘,一直站在姐姐身侧,各种变化,她都以最快的速度,告诉了姐姐,用不着咱们再说了。”
在少白道:“咱们既然知道了他要打此阵,难道就坐以待敌么?”
万良道:“如若要有什么行动,那范姑娘自会告诉咱们了。”
谈话之间,瞥见张玉瑶缓步行了过来,低声说道:“范姑娘有请盟主和万护法。”
左少白、万良和视一眼,缓步向阵中行去。只见范雪君手扶在妹妹肩头之上,趱着柳眉儿,显然是正在用心思索重要之事。
刁蛮的张玉瑶,不知何故,竟然对那范雪君敬重无比,缓步行到范雪君的身侧,低声说道:“他们来了。”
范雪君轻轻咳咳了一声,道:“盟主可曾看到么?”
左少白道:“看到什么?”
范雪君道:“那青衣儒士,用飞鸟传书,召请高手,准备攻打此阵。”
左少白道:“这个,在下瞧到了。”
范雪君道:“盟主准备如何对付?”
左少白呆了一呆,道:“这个,还得姑娘想一个拒敌之策者。”
范雪君道:“属下就舍妹相告诸般情势判断,那青衣儒士,身份不低,他肯亲身临阵,只带了一十二个护驾的人,不外是已知咱们底细,再不然那十二人都是江湖上一等高手,确能保护那青衣儒士的安全,因此,属下亦定两种对敌之策,要盟主抉择一策。”
左少白道:“那两个拒敌之策?”
范雪君道:“上上之策,是在他召请援手未到之前,咱们能够一举间把那青衣儒士生擒活捉,那最好不过了。”
左少白道:“第二策呢?”
范雪君道:“属下立刻讲解此阵变化,各守一方,在六甲阵中拒敌。”
左少白道:“何不两策并用?”
范雪君道:“盟主之意,可是先出于,对付那青衣儒士,如是擒他不了,再行退入阵中,设法拒敌,是么?”
左少白道:“正是此意。”
范雪君道:“来不及了,如若出手之后,无能一举擒得那青衣儒士,再行退回阵中,只怕已无时间再学此阵的变化了。”
左少白道:“姑娘之意呢?”
范雪君道:“属下最好只要陈述利害。如何抉择,还要盟主作主。”
左少白道:“只看那青衣儒土的神态,就可知道是一位鬼计多端之人,只怕我无能对付得了。”
心念一转,说道:“在下授权姑娘,下令拒敌,从在下算起,一律听从姑娘之命。”
原来,范雪君已暗中用心,培养左少白的领袖九伦的气慨。
只见范雪君收敛起脸上笑容,肃然说道:“时光无多,诸位要留心听我分说此阵变化,强敌既将大举来犯,这一战,事关咱们成败,不可稍有大意之人,不论何人,有亏职守,一律重办不待。”
万良道:“但请姑娘示下,我等洗耳恭听。”
范雪君举起手中竹枝,就地划出阵图,一面讲解阵法妙用,如何施袭,如何诱敌。群豪果是不敢大意,一个个凝神静听。
那范雪君口齿清晰,言来深入浅出,一座奇奥无伦的阵法,在她说来,竟然能人人听得明白。
万良看看天色道:“如是强敌夜晚攻阵,对我利弊如何?”
范雪君道:“那要看各位了。”
万良道:“姑娘可否说明白些?”
范雪君道:“如若诸位能够熟记变化,临危不乱,天色入夜,视界不清,那是于我有利,但如诸位不能够熟记变化。幽深夜色中,那反是于我无利了。”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万护法请守正东方位。”
万良应道:“老朽领命。”
范雪君接道:“高光、黄荣,分守正北正西两处方位。”
二人应了声,道:“属下领命。”
范雪君道:“张玉瑶守护正南方位,盟主和愚姐妹综理四路接应。”
万良、高光、黄荣、张玉瑶齐齐转身而去,各一防护区域之中。
左少白低声说道:“范姑娘,阵域辽阔,他们一人守护一方,只怕是不易防守。”
范雪君道:“盟主还有人派出么?”
左少白道:“这个,这个……”
范雪君道:“所以,属下留下了盟主愚姐妹两路接应,那一方紧急,咱们就驰援那方。”
语声微顿,又道:“贱妾还有一点准备工作未完,必须在天黑之前办好,盟主请居中主持全阵。”手扶妹妹肩头,缓步而去。
左少白望着她的背影,似觉有无限话说,但却一句也说不出口。只见范雪君手扶在妹妹的肩头之上,莲步珊珊的走入茅舍之中。万良、高光、黄荣、张玉瑶,都已各奔守位。
左少白心中暗道:这六甲奇阵,占地两亩大小,地域辽阔,四人之力,如何能够照顾得来呢?
忽然间心中一动,暗道:不论攻打此阵的人数多少,但大权却操在那青衣儒士之手,只要监视着他的举动,就可了然分配人手的情形,至少可先了然敌势。心念一转,急急赶向正东方位。只见万良正蹲在一处丛草之中,望着阵外出神。
左少白凝目望地去,只见那青衣儒士,已然跃下马背,手中执着一根竹枝,望着六甲奇阵,手中竹杖,不停在地上划来划去。
在那青衣儒士的身后,正站着数十个全身红衣的剑手,每人都背着一柄特制的长剑。平常的宝剑,大都在三尺上右,那些红衣人身上背的长剑,至少在四尺以上。
万良悄然行到左少白的身前,低声说道:“大概是他正在讲解此阵的变化,指示那一队红衣剑手攻阵之法。”
左少白道:“难道他已解得了六甲奇阵之秘。”
万良道:“此刻还难预料,不过就所见情形而言,他似乎还未尽解得。”
左少白道:“老前辈见多识广。”
万民急急接道:“你现在是盟主之尊,范姑娘深谋远虑,奉你为盟主之尊,必有用心,她称老朽为万护法,盟主以后请直呼老朽之名。”
左少白道:“这个如何可以。”
万良笑道:“如果你先不培养一股尊严气慨,日后如何统率千百武林高手,和人争雄于江湖之上。”
左少白略一沉吟,道:“这个,这个,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万良严肃的说道:“世道人伦,就靠这一点尊严维系,范姑娘早已为你借箸代筹了。”
左少白仰脸长长吁一口气,道:“那些红衣人背的长剑,有些不同。”
万良道:“不错,那是一种特创的长剑。”
左少白道:“如其让他们冲入阵来,不如由在下迎出阵去,先试一下他们实力。”
万良沉吟了一阵,道:“如以盟主的武功而论,先行迎战群寇,那也无可厚非,下过,最好能先对范姑娘说一下才好。”
左少白微微一笑,道:“我不是盟主么?”
万良道:“是啊!”
左少白道:“那就不用对她说了。”
万良道:“盟主身份虽然至尊,但最好能和范姑娘……”
左少白道:“我已经决定了。”
万良心中大急,道:“不可涉险。”横身拦住了左少白去路。”
左少白冷冷说道:“你如认为我是盟主,那就快快闪避开去。”万良呆了一呆,退避一侧。
左少白道:“我如能凭藉武功,胜了他们,自会回阵,万一陷落敌手,那也用不着救我了。”
万良道:“这个,要得范姑娘作主。”
左少白接道:“如若范姑娘问起,就说我已作了决定,往何人不得违抗。”
也不待万良回答,大步直向阵外行去,万良无法,只好急急奔入阵中茅舍,告诉范雪君。
且说左少白行出阵外,直向那着青衣儒士行去。但闻一声大喝,两个身着红衣大汉,飞跃而至,双剑齐出,疾向左少白劈了过来。
左少白疾快的拔出长剑,挥手一挡,架开两人长剑,冷冷说道:“住手,我要找你首脑讲话。”
那青衣儒士抬头望了左少白一眼,道:“你们放他过来。”
左少白行至那青衣儒士身前四五尺处,突见寒光闪动,六支长剑一齐出鞘,布成了一片剑阵,挡住了左少白。
那青衣儒士淡然一笑,道:“什么事?可以说了。”
左少白双目中神光一闪,冷冷的望了那青衣儒士一眼,道:“你们这般人,大都故作神秘,带着面罩,你能不带面罩,以真面见人,还算有点骨气。”
那青衣儒士,望了左少白一眼,毫不动气的说道:“你敢孤身一人,出阵见我,那也算得很有胆气的人物了。”
这时,三个身着黑衣人的大汉,已绕向左少白的身后,断了他的归路。
左少白目光一转,望了三个黑衣大汉一眼,冷笑一声,道:“多承夸奖。”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在下有几句话想请教阁下。”
青衣儒士道:“请说。”
左少白道:“我等和你们无怨无仇,不知何故苦苦追赶我等,一步不放。”
青衣儒士道:“你是什么人?”
左少白道:“要在下说出姓名不难,不过,在下也有一个条件。”
青衣儒士道:“当今之世,很少有人对我提过条件两字,听来倒有新奇之感,好!你说吧,什么条件?”
左少白道:“我如说出姓名,你也得说出身份来历。”
青衣儒士微微一笑,道:“你好像很有信心,能够突出我三色卫队的围攻。”
左少白冷冷说道:“也许在下侥幸能够突出围困。”
青衣儒士两道目光,突然凝注在左少白的脸上,由头到脚的把左少白打量了一遍。
原来,他为人精明无比,才慧过人,听得左少白的口气甚大,心中突然动了怀疑,暗道:有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此人这点年纪,口气如此夸大,定非寻常的人物。仔细一看之下,果然发觉了可疑。
只见左少白背了背剑,腰间悬刀,不禁心中奇道;棍里藏刀,拐里套剑,在武林中不足为奇,但却从未见过一个人用剑之外,还要备刀?
左少白看那青衣儒士打量了自己一阵之后,突然住口不语,凝目沉思,似在思索着一个十分重大的难题。目光转动,只见前后左右,都已被人包围,此刻,纵然不再恋战,全身而退,亦是有所不能。
只见那青衣儒士抬起头来,望着左少白微微一笑,道;“本座明白了。”
左少白心中一跳,暗道;难道他当真猜出了我的身份不成;当下说道:“明白什么?”
青衣儒士道:“你可是白鹤门中,唯一余生,渡过那生死桥的左少白么?”
左少白怔了一怔,暗道:这人果然厉害。当下一挺胸,道:“是又怎样?”
青衣儒士道:“天下武林中人,除了天剑,绝刀之外,绝不会有人带了长剑之外。还带着一把古形长刀。”
左少白道:“阁下果然聪明。”
突然向后退一尺拔剑一挥,一阵叮叮当当的金铁交鸣之声,那抵在他身前身后的宝剑,尽为左少白长剑震开。
青衣儒士淡然一笑。道:“天剑姬侗的剑法,果然不错。”
左少白道:“你既然猜到,在下也不用欺瞒你们,不错,在下就是武林中大部份人想杀在下,而后才能安心的左少白。”
青衣儒士举手一挥,身后排列数十个佩特制长剑的红衣剑手,分由两路,向六甲奇阵行去,哈哈一笑,道:“这四十名红衣剑手,旨在攻打那奇门分阵。”
左少白冷冷接道:“只留下一十二个三色卫队,只怕无能保护你的安全。”
青衣儒士笑道:“人手太多,反而害事,由他十二个人保护,在下已经感觉到安全极了。”
左少白目光转动,扫掠了环伺四周的强敌,冷冷说道“你们要小心保护他了。”突然举剑一挥,直向那青衣儒士刺去。
但见刀光一闪,人影移动,四柄长刀,同时抢出,封住了左少白的长剑。同时,四个黑衣人也在那青衣书生身前,排成了一排。四个红衣人八双判官笔,分由正南和西南,两个方位合围而上。四个白衣人四柄长剑,由正北和西北兜了上来,密密一圈,把左少白围在中间。左少白心中暗道:“今日局势,十分险恶,不可和他们恋战下去。”
心念一转,杀机顿起,长剑交到左手,右手反握刀把,冷冷的道:“尔等可想见识一下那‘断魂一刀’的威势么?”
只听青衣儒士急急说道:“快些出手,别让他有拔刀的机会。“八双判官笔,四支匕剑,四柄长刀,陡然间一齐发动,笔问寒芒,剑凝青光,刀如雪浪,分攻向左少白全身一十六处方位。
左少白长剑疾起,一招“旌云缭绕”,剑花重重涌起,护住全身。
但闻一阵金铁交鸣,攻向左少白身上的刀光、剑芒,以及那点点笔影,尽数为长剑震荡开去。
但这十二人,似是极善合围之战,取好方位,凝立不动,刀剑笔影,相互救援,两柄长剑,始终追着左少白的右腕,不让他有机会去握刀柄。
第三十九章 还我自由
四柄单刀,却专门截击左少白的手中兵刃,硬打硬撞,以减少左少白手中剑势变化的灵活。八双判官等却专以主攻,分向左少白上、中、下三般下手。只有两柄长剑,分别接近,抵隙而攻。左少白王道九剑,虽然是妙绝人寰,但因对方那等分工精密,各有所专的打法,吃亏甚大,奇异的剑势,常受四柄单刀的阻扰,难以尽展所长。
只听那青衣儒士高声说道:“如是在下早几十年,必不让天剑姬侗,称霸武林几十年,未曾吃过败仗。”
左少白手中剑势常受拦截,门户常有空隙,迫的不停让避对方攻来的兵刃,心中暗自惊道:看来这般打下去,势必伤在对方手中不可。
但闻青衣儒士纵声大笑,道:“他们的武功,不能算高,但因有着精密的分工配合,使十二人的武功合算到一十二倍,姬侗只知一味求得剑术精进,自非才智之士,他如还活在世,势必要活活气死了。”
左少白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压制下了躁急和强烈的求胜之心,一心一意的运剑克敌。
妙绝一代的大悲剑法,正面临着一次重大的考验。
那自负骄狂的青衣儒士,夸口凭藉着聪慧才智创出的战法,要胜过享誉数十年的大悲剑法。
左少白也确实感觉到这套奇异的剑法,正受着前所未遇的克制,无法随心所欲的施展出手。那边迫的长剑,使左少白没有拔刀的机会。
这时,左少白唯一的机会,就是全神运剑,在十二个人的围击中,设法发挥天剑的威势,制服强敌。他幼年饱受流流之苦,养成了一种人所难及的坚毅性格,处境俞是坚苦,愈是冷静、沉着。
默查那十二人手中的兵刃攻势,似是有着一定变化,陈陈相因,结合成一种严密的阵势,阻拦了左少白的剑势变化。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精密打法,十二人配合的丝丝入扣。
左少白警觉到这是一场有败无胜的搏斗,自己的剑势变化,越来越受限制,内力消耗甚多,再打下去,到筋疲力尽之时,非伤在别人手中不可。
眼下唯一之方策,就是设法伤了对方几人,使他们整个的阵势乱去,始有破围之望。心念转动,打法随着一变。
剑势陡然间横出一招,攻向一个使刀大汉。他这般变势一击,整个的左侧,露出了很大的空隙。两双长剑,抵隙而入。
左少白应该是回剑自救才是,但他却攻势不变,身于一侧,让开了攻来两剑。他虽然把两剑让开,但却无法让开另一双疾点而至的判官笔。笔芒闪电而至,刺中了左少白的左肩,深入了半寸多深。
左少白强忍下左肩伤疼,咬牙挥剑,陡然一翻,寒光闪过,鲜血贱飞,一个执刀大汉的手腕,应手而落。
左少白一剑得手,大喝一声,剑势倒转刺出,一招“斗柄犯月”,刺中了一个使用判官笔的大汉前胸。两个大汉一伤,十二人组成分工合击大阵,果然有了乱象。
左少白强忍肩上伤疼,大喝一声,借势反击,剑光如重波叠浪,层层涌起,迫的围攻强敌,纷纷倒退。十二人组成分工合击大阵,立时被迫的次序大乱。
要知这十二人合击的利害之处,就在那精密的分工配合之上,也正因他分击太过精密,受不得一点乱象。一人受伤,全阵受累,左少白连伤两人之后,已使这十二人组成的分工大阵,配合速度上,大受妨碍,大悲剑法的威力,陡然间发挥出来,刹那间剑气弥漫,十二人尽被左少白剑光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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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青衣儒士似是料不到左少白竭能如此快速的破去了分工大阵,不禁心中骇然。
这时,那些红衣剑手,已然遵照那青衣儒士的指示,攻入了六甲奇阵之中,一时间想援手相助,亦是有所不能。
就在思虑对敌良策之时,突闻一声大喝,紧接着一声惨叫,一个手执判官笔的大汉,生生被劈作两半。精密的分工合击大战,立时间瓦解冰消。
原来左少白左肩伤势甚重,失血甚多,自知难以长久支撑下去,必需在力量未尽之前,击溃强敌的抗拒之力。心念转动,真气暗提,大喝一声,拔刀击出。
这妙绝千古、神奇莫测的一刀,向不空落,刀光闪动,劈死了一个使用判字笔的大汉。
这时十二人组成的精密分工大阵,已是溃不成阵,只有各凭武功,拒挡左少白的剑势。
左少白古刀再挥,又是一声惨叫传来,一个执刀大汉,又被拦腰斩作两截。围攻左少白的十二人,已经是两死两伤,但余下的八人,角然是苦战不退。
左少白亦觉着左肩处,伤疼渐重,一条左臂,已有些转动不灵,他虽然不想杀人,但形势却迫的他非杀不可,受伤的左臂,已使他无法再运剑支持下去。
左少白咬咬牙,立挥古刀,应声惨叫,又一个施剑大汉,伤在那“断魂一刀”之下。溅飞的鲜血,和他自己伤处的流血,染湿了左少白合身上下的衣服。余下的七个人,仍然是奋不顾身,各挥兵刃,攻向左少白。不过,这时,他们已经是打不成章法,各自为战。
左少白挥剑挡开攻来的兵刃,心中暗暗叹道:看来这些人个个是不死不休!
心中微动仁慈,剑势一慢,右腿上又中了一刀。
左少白本已有些不支,右腿再中一刀,再也支持不住,左腿一软,摔倒地上。
这险恶的情形之下,就现出那天剑的妙用来,左少白抡剑一挥,身随剑滚,一阵叮叮鸣鸣之声,把攻上身的兵刃,尽数震开。
原来王道九剑中,有三招二十七变,专是用来保护下盘。左少白摔倒之后,不觉间施用了出来。但见这一团的滚滚的剑气,冲开围困。
这时,那青衣儒士似是已经瞧出不对,勒转马头放缰而去。
左少白冲出围困,一挺而起,古刀挥出,又是一人伤在了“断魂一刀”之下。
那些三色卫队,虽然彪焊,但见左少白一刀击出时,必有人伤于刀下,亦不禁心头骇然,一个执剑的白衣人,首先胆寒,倒拖长剑,疾奔而去。一人逃命,全军动摇,无人敢再恋战,纷纷拖着兵刃,逃命而去。
左少白望着那急奔而去的背影,长长吁一口气,仰身向后栽去。原来,他亦早不支,强提着一口真气,支撑着击退强敌。
一只柔弱的无骨的手掌,及时伸了过去,托住了左少白的后颈,道:“伤的很重么?”
左少白转眼望,只见张玉瑶那美丽的粉颊上,流现出无比的关怀神色,双目中深情无限。当下一提真气,挺起身子,道:“有劳姑娘了。”
只听张玉瑶骇然尖叫,道:“你中了毒。”
左少白一皱眉头,道:“没有啊!只是腿上中了一刀,左肩被刺中一笔。”
张玉瑶道:“那是刀上有毒了。”
左少白转脸看去,果见右腿伤口处,一片紫黑之色,连那汨汨外溢的鲜血,也成了深紫的颜色,心中吃了一惊,道:“想不到他们手的中兵刃,竟然也经过毒药泡制。”
张玉瑶道:“看伤口血色,中毒似是很重,必得早些医治才是。”
另一个清亮的女子声音接道:“快些放下他,先行放出毒血,才能敷药包扎。”
张王瑶转头过去,只见范雪君右手扶在妹妹的肩头之上;缓步行了过来。
左少白淡然一笑,道:“不要紧,我中刀时间不长,就算中毒,毒也不深。”
范雪君直行至张玉瑶的身侧,低声对张玉瑶道:“仔细告诉我他中毒情势。”
张玉瑶道:“血口长约二寸,深入半寸有余,幸未伤到筋骨。”
范雪君道:“血色如何?”
张玉瑶道:“色呈浅紫。”
范雪君道:“姑娘要听我的话啊!”
张玉瑶道:“自然听了,你快些说吧!”
范雪君道:“点他伤腿‘伏兔’‘风市’‘中渎’三穴。”
张玉瑶出指如风,点了左少白三处穴道:“以后呢?”
范雪君道:“用你手中之剑,割去他伤口的肉,见到血色为止。”
张玉瑶呆了一呆,道:“那他不是很疼吗?”
范雪君道:“事关他的生死,疼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了,昔年关云长,刮骨疗毒,豪气流传,千古赞颂,何况盟主之伤,还未动及筋骨呢!”
张玉瑶道:“范姑娘说的是。”
举起手中长剑,在左少白伤口四周,划割一圈肉来对幸好时间不久,不过数分,已见血色。伤上加伤,左少白虽然英雄,也疼的流了一头汗水。
张王瑶停下后来,道:“四周已见血色。”
范雪君道:“好!抱他回入阵中。”
张玉瑶转动了一下大眼睛,欲言又止,但人也站着未动。
范雪君道:“此时何时,此情何情,难道姑娘还要避男女之嫌么?”
左少白突然挣扎而起,道:“不敢有劳张姑娘了,在下还可行得。”
范雪君低声说道:“在未敷药物之前,盟主不宜行动。”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此刻,盟主是伤病之人,属下是大夫,最好别抗大夫之命。”
范雪君突然一挥右手,又点了左少白身上两处穴道。左少白身子一软,向下倒去。张玉瑶右手探出,不自觉的把左少白抱入了怀中。
范雪君道:“阵中尚有残敌抗拒,姑娘请随我身后入阵。”
刁蛮顽皮的张玉瑶,不知何故,竟变的对范雪君百依百顺;应了一声,抱着左少白紧随范雪君身后行去。
左少白虽然被点中了数处穴道,但他耳目尚能听闻,看那些深入阵中的红衣剑手,大都倒卧地上,显是已被点中穴道,不觉中心暗道:早知此阵有此威力,实是用不着出阵和人恶斗。心中忖思之间,人已行入茅舍。
只见那黄衣长髯大汉,和十几个红衣剑手,盘膝而坐,闭着双目,靠在竹壁上。
但闻范雪君低声说道:“可以把他放下了。”
张王瑶脸一红缓缓放下左少白。
范雪君道:“姑娘请去召回万护法和黄荣、高光,要他们将那些生擒的红衣剑手,一并带回茅舍。”张王瑶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范雪君低声说道:“盟主伤势不算太轻,还望能听属下的话,你肩负大责大任,不能轻身自贱,需知此刻你的受伤的时机已极不当,如若你不是盟主之尊,属下就要先问你一个私自出阵攻敌之罪……”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雪仪,解开他的穴道,再替他敷上生肌止血散。”
范雪仪依言行到左少白的身侧,先解了他身上穴道,才从怀中摸出一个翠玉瓶来,倒出一些白色药粉,敷在左少白伤口之处。
左少白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惭愧,但又觉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只好强自忍下,闷不作声。
片刻工夫,张玉瑶带着万良和黄荣等,一齐走了进来,每人都挟着两个红衣人。
范雪君轻轻咳了一声,道:“张姑娘么?”
张玉瑶道:“万护法和黄、高二位,都应命而来。”
范雪君道:“好!先把陷入阵中的人运入茅舍。”
万良、黄荣等应了一声,重又奔出茅舍。三人进进出四五次,才把陷入阵中的红衣人,一齐运进茅舍。
万良查点一下人数,道:“除了重伤和死亡之人,还余下三十六个红衣剑手、”
范雪君道:“强敌经此一战,一日之内,大概不会再来相犯,万护法请立刻去备制三辆马车,停在阵外,再来复命。”
万良似想多问,但他终于又忍了下去,转身而去。
范雪君自言自语的说道:“有三十六人相助,声势也不算小了,金刀盟主出现江湖,也算有了一点气魄。”
黄荣重重的咳了一声,道:“姑娘之意,可是要把这些收作我用么?”
范雪君道:“不错,我摆下这座六甲奇阵,用心也就在此。”
黄荣呆了一呆,道:“这些人如何肯听我等之命?”
范雪君道:“自然有办法。”
左少白坐在一侧,心中暗道:“此实一大罕闻罕见的奇事,倒要仔细瞧瞧,她用的什么办法?”
只听范雪君说道:“点他们四肢穴道,解他们要害重穴,要他们自能看、耳能闻,心里能想。”
黄荣、高光依言施为,先点了那黄衣长髯大汉四肢穴道,然后,又分点了三十六个红衣剑手四肢穴道,才解开他们身上晕、迷重穴。回头看时,只见范雪君转过身去,背对着那些红衣剑手而立。黄荣心中大感奇怪,正想喝问,范雪君那妖美无匹,动人心弦的声音,已然传了过来。道:“让他们每人喝一杯洒。”张玉瑶应手而出,手中托着一个木盘,缓步行了过来。
黄荣等听惯了范雪君的声音,还未觉出什么,那黄衣长髯大汉,和三十六位红衣剑手,却是从未听过这等美妙的声音,全都听得为之心神一震。
抬头看去,只觉眼睛一亮,风华绝代的张玉瑶,手托木盘行了过来,直到那黄衣大汉身前,道:“请用一杯水酒。”
那大汉冷冷的望了张玉瑶一眼,闭口不言。
范雪君道:“他们如是不肯食用,就点他的‘天突’穴。”
黄荣应声出手,点了那黄衣大汉的天突要穴。
张玉瑶行到一个红衣剑手身侧,道:“喝下一杯酒。”那大汉摇摇头,闭上双目。
范雪君得妹妹弹指相告,虽是背对那些红衣剑手而立,但对场中情形,却是知道的十分清楚,冷冷道:“对他们先礼后兵,凡是不肯饮下那毒酒的人,都点他们的‘天突’穴。”
黄荣心中暗道:“好啊!你一口气说出那杯中之酒有毒,他们自然是不肯喝了。”
心中在想,手却未停,和高光一齐动作,片刻间、点了三十六个红在剑手的‘天突穴’。
范雪君道:“他们共有几人?”
张玉瑶应道:“一共三十七人。”
范雪君道:“好!你准备三十七枚毒针待命。”
张玉瑶应了一声探手从怀中摸出一包毒针,放在木盘之中。只听范雪君道:“世人只知五险绝穴被伤之后,有如万蚁钻心一般难过,但去不知毒针过脉之苦。”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除了自愿饮下毒酒之人,就在‘会阴’穴上,刺下一枚毒针,那会阴乃任脉起处,我要那针上之毒,起经‘曲骨’、‘中极’、‘开元’至‘天穴’、‘人中’等二十四穴,尝尝那奇毒过脉之苦。
她的声音,清丽婉转,有如出谷黄莺,长发披垂在秀削的肩后,微微拂动,但说出之方,却是冷酷恶毒,听得人毛发悚然。
只听她长长叹息一声,道:“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了,一盏热茶工夫之内,仍然无人自愿饮那毒酒,你们就动手吧!”
左少白凝目望去,只见那些红衣人个个圆睁着双目,望着那盘中毒针,显然,每人心中都在想着生死的事,但却不闻一人开口说话。
但闻范雪君继续说道:“你们不敢开口说话,早在我意料之中,你们那主人定然有着一种惨酷又特殊的方法,控制你们。你们不敢背叛他、怕他日后找到你们,施以惩罚,但那是以后的事,此刻,你们如是不听我吩咐。立时就要遭到人世最悲惨的惩罚。”
语声微微一顿、又长叹一声,道:“唉……也许你们有些不信,我只好选一个出来,作给你们瞧瞧了。”
左少白心中暗道:用这等威协的的办法,他们自然是不会怕了,如若那杯毒酒,真能够使他们变为我用,为什么不强他们吃下呢?
心念转动之间,突然范雪君高声说道:“拉那穿黄衣的出来。”
黄荣、高光应声而出,把那黄衣大汉,架在茅舍中间她虽是背对那些红衣大汉,但他身后发生之事,都由妹妹弹指相告,姐妹两人,幼小相处,心灵互通,有很多言语难以传达之事,姐妹两人,都用弹指传讯之法,讲了出来。
黄荣、高光刚刚架出那黄衣大汉,耳际已然响起了范雪君的声音,道:“这位兄台,对不住啦,你乃一堂之主,在这些人中,身份最高,只好先逼你饮下那杯毒酒了、”
那黄衣大汉突然冷笑一声,道:“区区一杯毒酒,饮下又有何妨?拿过来吧!”
范雪君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给他一杯毒酒。”
高光取过一杯酒来,放在那黄衣大汉唇边。那黄在长髯大汉,一仰脸咕嘟一声,竟把一杯酒饮了下去。除了范氏姐妹之外,大约再无人知道那毒酒中放的什么药物,只是那黄衣大汉饮下一杯酒后,脸上突然大变。片刻之后,纵声而笑。
范雪君冷说道:“点他哑穴。”
黄荣应声出来,点了那黄衣人的哑穴,说道:“姑娘,这人要怎么训?”
范雪君道:“让他好好的睡一觉吧!”
黄荣、高光,都不知范雪君葫芦中究竟煮了什么药,只好依言,放下那黄衣大汉。只见他大开嘴巴,似是心中有无限欢乐之事,非要大笑一场不可,但因哑穴被点,笑不出一点声音来。
但闻那范雪君高声说道:“时光不早了,为了一杯毒酒的小事,咱们不能老和他们对峙下去,何妨拿起毒针,凡是不饮下毒酒的人,就刺在他会阴穴上。”
高光、黄荣,遵言施为,毒针刺在那三十六大汉的会阴穴上。片刻之后,只见每一个红衣大汉的脸上,都开始泛现出汗水来。
只见那些红衣大汉头上的仟水愈来愈多,一转眼的工夫,已然变成了黄豆大小的汗珠儿,滚滚下来,又过片刻,那些红衣人,全身都为汗水湿透。
左少白心中暗道:一个个汗出如浆,那口中定然有着很渴的感觉。
心念转动间,突闻一个充满哀伤的声音,道:“拿毒酒来。”
这些红衣人,早已口中冒火,饥渴难耐,纵然是滴水粒米,亦有着稍解饥渴之感,别说酒中之毒,还不足致命,就算是喝下之后,当时肝肠寸断,亦是无法耐受,一人出声,群相追随,刹那间,茅舍中都是一片要酒之声。
范雪君道:“大约此刻,他们的傲骨、豪气都已消耗净尽,无人再去抗拒饮下一杯毒酒,让他们依序喝下毒酒,点他们哑穴之后,让他们好好的睡上一觉。”
这时,黄荣、主光,连同左少白、张玉瑶都不知那范雪君的闷葫芦中,卖的什么药,只好照她吩咐施为。果然,那些红衣人饮下药酒之后不久,都沉沉睡了过去。
左少白敷药之后,伤势已大见好转,眼看那黄衣长髯大汉,一个个睡的十分香甜,忍不住问道:“范姑娘,这些人个个睡的十分酣熟,可都是那些药酒之力么?”
范雪君答道:“自然不是,但那药酒却有助眠活血之用,使他们睡的更为酣熟一些。”
左少白道:“姑娘之意,可是说经过这一番酣睡之后,他们就可以脱胎换骨,能够为我所用么?”
范雪君沉吟了一阵,道:“伐毛洗髓,乃武林中上乘内功,我这番举动,虽然不是伐毛、洗髓的上乘内功心法,但却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左少白接口道:“原来如此。”
范雪君轻轻叹息一声,接道:“经过反应,都和事先预计所变,大致相同,但真正的效果如何,贱妾还是难以断言,只有看他们醒来之后的情形,再作决定了。”
左少白道:“如是他未如姑娘预期之变,又将该当如何?”
范雪君道:“如若变出意外,那就证明了我学的医术误人。”
左少白道:“如今变化都在姑娘预期之内,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范雪君道:“他们如被迫服下药物,这一杯药酒,和一阵好睡之后,就可以使他们解除内腑之毒,还他本来面目,再无毒发的威胁,那时晓以大义,让他们追随盟主效力。”
左少白道:“如若他们不肯答应呢?”’
范雪君道:“教而后杀之,不能算虐,这些人如若个个都是生具劣性,不肯为武林中正义出力,只好以他们身受之道,再加其身,迫他们为我所用了。”
左少白略一沉吟,道:“姑娘之意,可是说,解了他们身受剧毒之后,然后再在他们身上下毒,是么?”
范雪君道:“也可以这么说吧!不过,除了下毒之外,还有别的法子。”
左少白道:“好吧!处此险危之境,一切悉由姑娘作主就是。”
范雪君道:“属下领命。”
左少白怔了一怔,暗道:好啊!她这一声领命,那无疑是说以后的事,不用我再管了。
口中不言,心中却暗作盘算道:此女逐渐现露锋芒,做事也愈来愈有决断,和初见她那等柔弱自谦的神情,竟是大不相同了。
茅屋中突然沉静下来,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突闻一声长长的叹息,那黄衣长髯大汉,突然伸动了一下四肢。
黄荣急急说道:“这黄衣人要清醒了。”
范雪君道:“解开他被点的穴道。”
黄荣呆了一呆,道:“什么穴道?”
范雪君道:“所有点制的穴道,一齐解开。”
黄荣道:“这个,他如不肯臣服。”
范雪君道:“不要紧,在半个时辰之内,他没有搏斗之能。”
左少白知那黄衣大汉武功高强,如若动起手来,只怕黄荣、高光,都难是他敌手,伸手摸过古刀,右手紧握刀柄,暗作准备,如若那黄衣大汉一有反抗举动,将不顾重伤之体,施展断魂一刀,一举把他伤在刀下。
范雪君已在高光等人面前树立起了威严,黄荣不敢抗拒,依言解了那黄衣大汉全身穴道。
只见那黄衣大汉伸动了一下四肢,挺身坐起来,圆睁双目,四顾了一眼,缓缓站起身子。
范雪君冷冷说道:“你运气试试,内腹中的剧毒解了没有?”
那黄衣大汉本要讲话,听得范雪君的话后,突然住口不言,闭上双目,肃立片刻,缓缓说道:“姑娘何以知道在下服有剧毒?”
范雪君冷冷说道:“我如不知你服有奇毒自不会让你服用那解毒药物了。”
黄衣大汉道:“是了,原来姑娘那杯药酒,并非毒药,而是解毒的灵药。”
范雪君道:“你此刻内腑中剧毒已解,身上穴道亦经解开如想逃走,该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黄衣大汉流目四顾了一眼,道:“这茅舍之外,仍然奇阵区区虽有逃走之心,但自知没有逃走之能。”
范雪君道:“阁下倒还有自知之明。”
黄衣大汉回顾了身侧倒卧的数十个红衣大汉一眼,说道“这些人都是陷入阵中之后,被你们生擒的了?”
范雪君道:“阁下此刻还在生死难以自主之时,还要问人之事,不觉着管的太多了么?”
那黄文大汉缓缓站起身子,四下打量一眼,笑道:“姑娘解了我内腹之毒又解了在下的穴道,想来是必有用心了?”
范雪君冷冷说道:“不错。”
黄衣大汉道:“不知可否讲出来,让在下听听?”
范雪君道:“先报上你的姓名?”
黄衣大汉笑道:“在下就是说出姓名,只怕诸位也不知道,那该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只听一个沉重的声音,接道:“你说吧!只要是能够提得起的人物,老夫都会知道。”
转眼望去,只见万良大步走了进来。
黄衣大汉回顾了万良一眼,冷冷说道:“黄鹤周正。”
万良突然一瞪双目,凝注在那黄衣大汉脸上,愕然说道;“阁下当真是黄鹤周正周大侠么?”
黄衣大汉冷冷说道:“怎么?你可是有些不信?”
万良摇摇头,道:“确是令人难信。”
黄鹤周正道:“为什么?”
万良道:“那周正乃一代名侠,江湖上人人尊敬,岂是阁下这般模样?”
周正怒道:“你可见过周正么?”
万良道:“未曾见过,但却闻名已久。”
周正道:“既是未曾见过,何以敢断言老夫不是那黄鹤周正?”
万良哈哈一笑,道:“你如果是周正,岂肯为人所役,浩劫武林。”
周正突然垂下头,默然不语。
黄荣接道:“不论阁下是否是黄鹤周正,但看上去,却堂堂一表人材,为何沦入魔道?”
周正抬头望了万良一眼,缓缓说道:“阁下何人?”
万良道:“生死判万良。”
周正点点头,道:“倒是听人说过。”
但闻范雪君长长叹息一声,道:“这事不能怪他,他亦是情非得已,一个成名江湖高人,又有谁肯埋名隐姓为人所用呢?”
周正望了那些红衣人一眼,轻轻叹息一声,道:“诸位不要小视了这些红衣剑土,他们未入圣宫之前,都是名望甚重的一方豪雄之士。”
范雪君道:“那是他们的事了,现在咱们先谈周大侠本身的事情。”
黄鹤周正道:“区区什么事?”
范雪君道:“阁下此刻作何打算?”
黄鹤周正仰起脸来,长长吁一口气,道:“姑娘似是主盟人物?”
范雪君道:“周大侠猜错了,贱妾只不过是一介谋士,我金刀盟主,另有其人。”
黄鹤周正目光转动,扫掠了全室一眼,道:“金刀盟主,倒是从未听人说过。”
范雪君道:“我盟主得获正义金刀,替天行道,出而维护武林正义,挽狂澜于既倒,解武林同道于倒悬,凡我武林同道,都该听使于他,救已救人才是。”
黄鹤周正突然朗朗大笑起来。
万良道:“有什么好笑之事,使阁下这等高兴?”
黄鹤周正道:“贵盟主获得那正义金刀,可是正义老人的遗物么?”
范雪君道:“不错。”
周正道:“这就是了,区区亦听闻传言,正义老人,在那柄金刀上留下治事三策,可是出世的太晚了,如若能早出二十年,也许还可号召一部份武林同道,为武林正义,归依于金刀之下。”
范雪君接道:“如何晚了?”
周正道:“二十年前圣宫神君,刚刚在江湖之上发动,那时或可有挽回之望,如今是太晚了,纵然那正义老人重生还魂,天剑霸刀复出,只怕也无法挽回武林的大势了。”
范雪君道:“我金刀盟主,集天剑、霸刀两大绝技于一身,又得正义金刀,堂堂正正的清除魔气之师,自可大有成功之望。”
左少白只听得暗暗叫了两声惭愧。
第四十章 弃暗投明
周正道:“可惜的是江湖上可用之才,都已被神君罗致,纵有一二漏网高人,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何济干事。”
范雪君道:“那神君替我保留下很多才人侠士,不都可用之人么?”
周正呆了一呆,道:“姑娘的想法,当真是匪夷所思了。”
范雪君道:“如若圣宫之人,个个都像你周大侠一般,早有弃暗之心,皆是盟主欢迎之人。”
周正道:“凡高人、才士,身上都有重重禁制,就算有心弃暗,亦是无能投明。”
范雪君道:“周大侠此刻如何?”
周正道:“此刻甚好。”
范雪君道:“这就是了,只要他们肯弃暗投明,我可以代他们解除各种禁制。”
周正哈哈一笑,道:“姑娘也许是有些能耐,但如夸下此等海口,确是叫人难信。”
范雪君道:“你们久年处在那神君积威之下。故而对他敬若神明,畏如蛇蝎,其实,他还不是一个人,只不过武功较高一些罢了。”
周正凝目,思索了一阵,道:“姑娘说的不错,那神武君武功虽高,但他也是一个人,想穿了并无什么可怕之处。”
范雪君道:“还有一件事,阁下未曾想到。”
周正突然改变了态度。一抱拳,道:“还得姑娘指教了。”
范雪君道:“一个人一生之中,只能死上一次,死在那神君之手,和死在我手,并无不同。”
周正道:“嗯!姑娘说的不错。”
范雪君接道:“虽然同是一死,但死的价值却是大大不同。一个是行恶害善,死的遗臭万年,一个是卫善除恶,死的流芳百代,生生死死,虽是人生必有之事,但其间却也有很大的学问。”
周正轻轻叹息一声,道:“在下这几年亦曾想过此事,只是不如姑娘说的这般透澈、鲜明、发人深省。”
范雪君道:“阁下既明大义,我也不用再多说了,言尽于此,愿降愿战,还请三思。”
周正道:“姑娘话虽说的不错,但如让我周正这般归依金刀盟主之下,却也是叫人心有不甘。”
范雪君道:“阁下之意呢?”
周正道:“在下之意,姑娘该现露几手武功,让在下见识一番,才能使我心服口服,周正归依金刀门下,也算对自己有个交代。”
范雪君道:“也好让你酌量一下,金刀盟主和神君争雄江湖一事,谁优谁劣,是么?”
周正轻轻咳了一声,道:“在下,在下……”
范雪君接道:“你要见识什么?”
周正道:“姑娘的才慧,在下已经承教,自然是武功方面了。”
左少白心中暗暗急道:糟糕,范姑娘武功不成,这人偏要见识她的武功。
只听范雪君说道:“你神智虽已清醒,但体能还未恢复,只怕无法和我动手。”
周正暗中运气试了试,道:“在下觉得很好啊!” _范雪君道:“你如不信,何妨击出一掌试试,我那毒酒,虽可解除你的内腑中所受之毒,但也让一个人不知不觉中失去了武功。”
周正微微一笑,道:“真有此等之事,那姑娘的医道,当真是高过神君了。”
说话之中,扬手劈出一掌。一掌劈出,登时脸色大变。原来,周正击出一掌之后,才知自己当真的失去武功。脸上的欢笑之容,立时变成要哭的模样。
范雪君冷笑一声,道:“怎么样?你信了吧?”
周正轻轻叹息一声,道:“我周某生平所遇,实有不少才气、武功高绝之士,但却以圣宫神君和姑娘为最。”
范雪君道:“你遇上那圣宫神君,迷失了自己,使过去在江湖上建立的声望,一举间尽付东流,但遇到我,却又使你返璞归真,恢复你本来的面目,且恢复你过去的声誉。”
周正缓缓垂下头去,道:“姑娘此刻之言,都已无益之谈,我周某武功既失,已如常人,生生死死,都不会放在姑娘的心上了。”
范雪君道:“我能让你失去武功,亦可让你恢复武功。”
周正眼睛一亮,道:“当真有此等事么?”
范雪君道:“只要答应我相询之言,一个时辰之内,可使你神功尽复。”
须知一个练武之人,大都嗜武如狂,惜武如命,成就愈高,愈是如此,如若把他一身武功废去,那是比要他性命,更难过了。
只见周正仰起脸来,喃喃自语道:“一个时辰之内,能使我武功尽复,这是不可能的神迹啊!”
左少白、万良等,都看得如醉如痴,暗道:见多识广的周正,竟然被她摆布成这等模样,心中有着如遇仙人之感,这办法,当真是高明的很、此刻,左少白和万良等心中,才真的对那范雪君生出敬佩之心。
只听范雪君道:“你可是有些不信么?”
周正道:“在下自然相信,姑娘有什么话,尽管问就是。”
范雪君道:“你可愿返璞归真,恢复你周正之名,为江湖正义尽一份心力?”
周正道:“这个,这个,姑娘可是以此要挟在下么?”
范雪君道:“我如以此要挟你,和圣宫神君何异,不论愿与不愿,我都得使你恢复武功,我除去你腑中之毒,就是要你无所顾虑,说出心中之言。”
周正轻轻叹息一声,道:“姑娘不但才华惊人,而且仁德之量,更叫人敬服,周某如能恢复武功,自然追随姑娘,听候调遣。”
范雪君道:“周大侠言重了。”
语声微微一顿之后,接道:“拿一粒小还丹丸给他。”
张玉瑶应了一声,从身上摸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白色丹丸,恭恭敬敬的递给了周正。
周正接过丹丸,看也不看的一口吞了下去。
范雪君道:“现在,周大侠可以盘坐调息,一顿饭工夫之久。就可以恢复神功了。”
周正似是已对范雪君生出了无比的信任,依言坐了下去,运气调息。全室中鸦雀无声,但每人的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心事重重。
左少白暗暗忖道:这一粒丹药,不知是何物制成,不知是否真能使周正恢复武功,如果他一旦恢复武功,不肯再听范姑娘的摆布,只怕还难免一场恶战。
万良却在想着,如若不在这些人身上加上什么禁制,只怕是太过冒险了。
时光在寂静中悄然溜走,但这一阵沉默中,却潜伏着无比的紧张。
只听范雪君娇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说道:“周大侠,时间到了。”
周正一跃而起,扬手一掌,击向室外。一股强猛的掌风,划带起一片轻啸,撞向室外。
一股奇异的惊喜,泛上了周正心头,呆了一呆,道:“在下武功已复。”
范雪君道:“那很好,你现在要如何和我比试?”
左少白心中急道:“糟啦!他忘了此事,也就算了,你怎的偏要提醒他呢?”’只见周正的脑神色变化不定,显然心中正有着极大的波动。
大约过了一盏热茶工夫,周正突然长叹一声,说道:“在下愿追随姑娘效命,不再比试了。”
唰的一声,扯碎了身上黄袍。
范雪君道:“周大侠能够幡然悔悟,实我武林之幸。”
周正目光转动,扫掠了三十六个红衣剑手一眼,道:“这三十六人,不知姑娘如何处理他们?”
范雪君道:“周大侠之意呢?”
周正道:“这些人个个武功不弱,在下之意,不如收归我用。”
范雪君道:“好!三十六人,都拨归你管理。”
周正道:“多谢姑娘,但其间只怕还有不肯归降之人。”
范雪君道:“那也由你决定,该收该杀,全权处理。”
周正道:“周某当尽我之力,劝他们归依金刀门下……”
语声微顿之后,道:“敢问姑娘,盟主何在,在下也该拜见一番才是。”
左少白吃了一惊,暗道:我身上有伤,躺在一侧,那里像盟主的样子。
范雪君道:“你先劝降那三十六人,再一起拜见盟主不迟。”
周正道:“周某人恭敬不如从命了……”语声微顿之后,道:“还得姑娘解开他们的穴道。”
范雪君道:“好!黄、高两位护法,解开他们的穴道。”
黄荣、高光一齐出手,很快的解开了三十六个红衣人的穴道。
周正道:“敢请姑娘赐他们一粒灵丹,使他们恢复武功。”
万良心中暗道,这可是答应不得,如若三十六人不肯答应,动起手来,那可是一大麻烦。
只听范雪君道:“给他们每人一粒小还丹。”
万良听得心中大震,直皱眉头;但想到范雪君一向言出法随,如若阻拦,必然碰钉子,一面却暗中提聚功力,暗作戒备。
片刻之后,三十六个红衣人,尽皆醒了过来。
周正重重的咳厂一声,道:“你们可识得一座么?”
三十六个红衣人,齐声应道:“黄龙堂主。”
周正道:“不错,四龙堂主,只有本座一人不喜戴用面纱……”
他捋髯一笑之后,接道:“适才本座和那位姑娘交谈之言,你们想都听到了。”
三十六个红衣人皆点头示意。
周正道:“诸位既然听到,想都早已忖思过利害得失了?”
三十六个红衣人齐齐应道:“我们都已思量过了。”
周正道:“那很好,本座已决心脱离圣宫神君魔掌控制,投入金刀门中,为武林正义效命,诸位意下如何,还请自决,如果原和本座在此,一齐投效金刀门中,本座自是欢迎至极,如若不愿脱魔宫,那也悉听尊便。”他忽然把圣宫称作魔宫,只听得那三十六个红衣人,面面相觑,但却无一人答话。
周正接道:“如果诸位不肯,本座亦将代诸位请求……”突然转过脸去,望范雪君的背影道:“姑娘怎么称呼?”
范雪君道:“我姓范,未入金刀门前,你们称我范姑娘就是了。”
周正目光转动,扫掠了那些红衣人一眼,道:“如果诸位不愿如此,本应亦当请求范姑娘送你们安然出阵。”
只听最左有两个红衣人,道:“如是堂主真心,属下愿意追随。”
周正微微一笑,道:“咱们在神君统领下,尔虞我诈,彼此不敢信任,想是此刻诸位对我周某之言,仍在疑虑……”探手从怀中摸出一支二寸长金色小箭,一折两断,道:“周正投效金刀门确出肺腑,如有一字诈语,有如此箭。”
这一来,果然发生奇大的效力,但闻那些红衣武士纷纷应道:“我等愿追随堂主,投效金刀门下。”
周正道:“那很好……”;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诸位如愿留此者,坐着不动,不愿留此之人,请站起身来。”
只见八个红衣大汉,应声站了起来。
周正望着八人微微一笑,道:“诸位的武功恢复了没有?”
八个红衣大汉齐齐应道:“恢复了。”
周正道:“人各有志,在下也不便强留各位……”
目光转动,扫掠了静坐地的红衣人一眼道:“愿留者留,愿去者,本座决不勉强,还有那位愿走的,请快站起。”
他一连喝间,再无起身之人。
周正转目望着范雪君道:“有八位不愿留此。”
范雪君道:“好!那就请万护法,送他们出阵去吧!”
周正道:“在下亲送八位出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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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雪君道:“好!万护法替他们带路。”
万良应了一声道:“在下给周大快带路。”
周正道:“有劳了。”
目光转到八个红衣大汉身上,道:“诸位可以走了。”
八个红衣大汉相互望上一眼,缓步随在周正身后而行。
万良当先带路,走出茅舍,说道:“阵中变化万端,诸位是已经见识过了,请紧随在下身后,不可走错一步。
周正带着八个红衣人出阵之后,抱拳说道:“诸位归见神君之后,难免要受惩罚,诸位不妨把过失都推到在下身上,也许可以免去很多皮肉之苦。”
八个红衣人,一十六道目光。一齐投望着周正,但却无一人开口说话。
周正重重咳了一声,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诸位多多保重,恕我不送了。”
拱手作礼,和万良回阵而去。
万良微微一笑,道:“周大侠昔年身受武林同道拥戴,如今的豪义之气,仍是不减当年。”
周正道:“万兄言重了。”
长叹一声,接道:“不瞒万兄,在下对那魔君冷酷残忍,早有不满,只因身受重重禁制,难以自主,不得不听受驱使,此次得遇范姑娘,解去我内腑之毒,还我自由之身,自当尽我之力,为武林正义效命,听候范姑娘的驱策,死而无憾。”
万良道:“那圣宫神君,究是何等人物,竟然有能役使周大侠这等高人?”
周正道:“说来惭愧的很,区区被收罗圣宫二十年,但却一直来曾见过那神君的真面目,我都以神君呼之。”
万良道:“有这等事,当真是不可思议了。”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周大侠未见过他的真面目,至少可见过他的身材体态了、”
周正摇摇头,道:“没有,他和我们见面之时,前面总有一层迷帘挡住。”
万良道:“何为迷帘?”
周正道:“那是一种特殊设计的垂帘;据说帘外之人,无法看到帘内人的形态,但帘内人,却可一览外人神情变化。”
万良道:“原来如此。”
谈话之间,已到了茅舍门外。
万良一侧身,让过去路,道:“周大侠请。”
周正道:“有僭了。”当先进入茅舍,说道:“周某覆命。”
范雪君道:“他们都走了么?”
周正道:“都走了,唉!那些人早为圣宫魔君慑服,不敢生背离之心。”
范雪君道:“万护法,车马备齐了么?”
万良道:“早已备齐多时。”
范雪君道:“好!此刻咱们这点实力,还难和那圣宫魔君决战,不宜迎面交锋,咱们也该走了。”
万良道:“那里去?”
范雪君道:“我早已有算计,不用你们费心。”
一直未开口的张玉瑶,突然接口说道:“这座六甲奇阵呢?”
范雪君道:“撤去藩篱,让他们进来见识一下也好。”
万良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范雪君道:“周大侠,我金刀门中,无什么高下之分,除了盟主和我之外,一律任护法之职,日后金刀门实力扩大,当再设立分职……”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希望半年之内,金刀门能够在武林之中,闯出名号,那也好柬邀大下英雄集会一堂,同贺我金刀门主盟武林之喜。”
这几句话,说得豪气干云,飞扬奋发,实叫人无法相信出自一位姑娘之口。
周正道:“范姑娘说的是。”
范雪君道:“新入我门二十八位兄弟,暂称二十八将,统由周护法率领调遣。”
周正道:“在下领命。”
范雪君道:“咱们立时动身,万护法、周护法,先率二十八将,出阵等我。”
两人应了一声,带着二十八个红衣人出了茅舍。
左少白缓缓站起身子,道:“范姑娘。”
范雪君道:“盟主有何吩咐?”
左少白道:“范姑娘看那周正可是真心归降么?”
范雪君道:“属下料定他是真心归降……”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目下天下高手,大都为圣宫神君网罗,如若咱们不从圣宫神君那里收罗人手,那里还有高手可用?”
左少白道:“姑娘一向料事如神,想是不会错了。”
范雪君道:“咱们能从圣宫神君那里,挖出一名高手,强敌就减少一份力量,一加一减之间,当以倍数算之。”
左少白道:“姑娘留下这六甲奇阵,岂不给予强敌一个研究此阵奥妙的机会?”
范雪君道:“不妨事,属下让雪仪把其间几个重要之处,稍作变化、移动,给他们莫测高深……”
轻轻叹息一声,接道:“盟主的伤势如何?”
左少白道:“得姑娘疗治,已不妨事了。”
范雪君道。“行动方便么?”
左少白暗中一提真气,道:“飞跃对敌之间,或有不便,但行路当是无碍。”
范雪君道:“属下已让那万护法招来三辆马车,盟主乘车而行,也好借机养息伤势。”
左少白道:“不用吧!”
范雪君道:“盟主此刻的安危,和天下武林命运,关连密切还是保重一些好。”
左少白轻轻叹息一声,道:“就依姑娘之意就是。”
范雪君低声说道:“雪仪快改过阵势,咱们就要上路了。”
范雪仪有口难言,微微一笑,急步而去。张玉瑶看她笑容如花,心中暗暗忖道:此女生的如此美艳,可惜却天生哑子,不能说话。片刻之后,范雪仪走了回来,行到姊姊身侧。
范雪君站起身子,道:“咱们可以走了。”当先向前走去。
左少白、黄荣、高光等鱼贯随着范雪君向外行去。出得竹阵,只见二十八个红衣剑手,各执兵刃,分别在三辆马车四周。布成的阵势,十分严密,不论敌人从那一方面攻来,都无法接近马车。
周正欠身说道:“恭请姑娘登车。”
范雪君微微侧脸,扶在妹妹肩上,快步行近马车,一跃而上。范雪君登上马车之后,范雪仪立时伸手拉下垂帘。
周正只待范雪君登车之后,放下垂帘,才回顾左少白一眼,道:“阁下身上有伤,也请坐车赶路吧!”
他不知左少白就是金刀盟主,言语之间,毫无敬重之情。
左少白也不多言,微微一笑,登上马车。黄荣、高光,随同左少白一起登车。
周正回顾了张玉瑶一眼,道:“姑娘是步行?还是登车?”’张玉瑶叫道:“我自然是要坐车了。”
周正也不知张主瑶是何自份;看她如此刁蛮,也不再多言,微微一笑,高声说道:“范姑娘,可要启程么?”
篷车中传出来范雪君的声音,道:“立刻动身。”
周正应了一声,举手一挥,二十八将立时改变了队形,分成前后左右,护住了三辆篷车,轮声辘辘,向前行去。
张玉瑶流目四顾,一直不见鱼仙钱平的踪影,不禁心头大怒,冷哼一声,跃上了最后一辆马车。
打开垂帘一看,不禁骇然一震,几乎要失声呼叫。原来鱼仙钱平,不知何时已然躺在车中,闭目而卧。
张玉瑶放下垂帘,推了鱼仙钱平一把,道:“你几时来的?”
鱼仙钱平缓缓睁开眼睛,望了张玉瑶一眼,摇摇头,不发一言。
张玉瑶正要发作,忽见那鱼仙神情不对,不禁一皱眉道:“你受了伤?”
钱平点头,仍未答话,闭上双目睡去。
张玉瑶知道钱平修的内功,十分奇特,别人疗息伤势,都要盘坐调息,但这钱平习的内功,却是要躺着调息,当下不再惊扰于他。
车行大约一时辰,突然停了下来。张玉瑶本在打坐调息,行车一停,立时惊觉,睁眼看时,那躺在车中养息的钱平,早已不知去向。一张白笺,放在车中。
张玉瑶随手取过一瞧,只见上面写道:“此去行程,凶危重重,就凭你们几人之力,只怕是难以应付,还望多加小心。”
聊聊数言,既未说出他是否要出手相助,或是却敌之法,只看得张玉瑶杏眼圆睁,自言自语的骂道:“哼,老怪物,我日后遇上你,再要和你算帐。”只听篷车有人接道:“姑娘在和那个生气?”
张玉瑶启开车帘一角望去,只见那说话之人,是生死判万良,当下说道:“我在骂那鱼仙钱平。”
万良脸色一变,道:“那钱大侠此刻何在?”
张玉瑶道:“什么大侠不大侠的,一个养鱼的怪老头子。”
万良目光转动,四下瞧了一阵,目光转到那车帘之上,看样子很想掀开车帘瞧瞧,但却又有所顾忌,强自忍了下去,说道:“钱大侠几时来过?”
张王瑶道:“刚刚来过。”
万良接道:“可在姑娘车中么?”
那鱼仙钱平,一向不修边幅,为人怪癖,很可能会跑到张玉瑶篷车中去。
张玉瑶道:“哼!他刚刚被人打伤,躲在我篷车中休息……”
万良一伸手,掀开车帘,道:“在下万良……”目光转处,那里有钱平的踪影,不禁一呆。
张玉瑶接道:“人家话还没有说完,你急什么呢?那钱平刚刚来过,此刻又偷偷溜掉了。”
万良放下车帘,心中暗道:那钱平是何身份,你这丫头口没遮拦,如是被他听到,有你的苦头好吃,口中却说道:“那钱大侠想必是有事而去。”
张玉瑶道:“就算有事,也该说明之后,再走不迟,这般偷偷而去,还算得什么英雄,日后我见他时,非得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
万良心中暗自笑道:你这般骂他,如是被他听听到,要不好好教训你一顿才怪。心中念头转动,口中却未再言语。
张玉瑶怒气稍平,想起了何以停车之事,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走了?”
万良道:“大约是遇上了麻烦;姑娘请在车中休息,老朽到前面瞧瞧去。”转身大步而去。
张玉瑶急急叫道:“慢点走?”
万良回过身来,道:“什么事?”
张玉瑶道:“要是遇上打架之事,别忘了叫我一声。”
突然想起钱平留下的白笺,伸手递了过去,道。“这是钱平留下的一封信函,你交给范姑娘。”
万良接了短笺瞧过,轻轻叹息一声,道:“那钱大侠素来不说假话,既然留了这样一张短笺,想是必有所见,姑娘不可等闲视之。”
张玉瑶笑道:“养鱼的怪老头子,为人虽然怪癖,但他武功很高,我如瞧他不起,也不会要你把这封信,送给那范姑娘瞧了。”
万良对张玉瑶的出身,一无所知,但想到她能和鱼仙钱乎交往甚熟,而且一口一个怪老头子乱骂,必将是出自大有声望的武林世家。付思之间,突闻急声长啸,传了过来。
第四十一章 圣宫花相
万良急急说道:“姑娘请在车中等候,我到前面去了。”
这时晨曦初露,天色微明,景物隐隐可见。
张玉瑶流目四顾了一眼,道:“记着,如是打起架来,别忘了叫我一声。”
万良道:“记下了。”一转身向前奔去。
只见,周正带着四个红衣剑手,由前面急急奔了回来,行到范雪君的车前,说道:“范姑娘,咱们陷入了圣宫的埋伏之中。”
篷车中传出了范雪君的声音,道:“周大侠可能估量出来人的实力?”
周正道:“很难算料,在下看到的都是白龙堂下的高手。”
范雪君道:“周大侠二十位属下,不知是否可靠?”
周正道:“姑娘但请放心,他们既然背叛了圣宫魔群,宁可战死,也不会再生二心。”
范雪君道:“选择一处形势有利于防守之地,和他们决战一场如何?”
周正道:“在下之意,死守决战,还不如改向突围的好。”
范雪君道:“好,就依周大侠之意……”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小心他们暗施奇袭,埋伏。”
周正道:“这个不劳烦心。”
转目一顾万良,低声道:“兄弟有事请教。”
万良道:“什么事?在下知无不言。”
周正道:“黄、高两位护法的武功如何?”
万良想到他们已然得到范雪君传授武功,只不知效用如何?略一沉吟,道:“和老朽不相上下。”
周正道:“圣宫人手众多,咱们人手难及,不知可否请两位出手拒敌?”
万良道:“这个最好先请示一下范姑娘。”
但闻篷车中传出范雪君的声音,道:“悉由周大侠调度安排。”
周正道:“多谢姑娘……”
语声微顿,低声对万良道:“还有一位武功如何?”
万良道:“应该在黄、高两位之上。”
周正微微一呆,道:“当真么?”
万良道:“在下是据实而言。”
周正低声问道:“那个受伤之人,武功如何?”
万良摇摇头道:“这个老朽就无法说了。”
周正道:“知己知彼,才有胜算,何况目下情势,变化复杂万端,兄弟必先了解我方内情,才可安排拒敌之策。万兄勿怪兄弟多问才好?”
万良微微一笑,道:“周兄不要误会,那人武功,兄弟实是无法说出来的。”
周正奇道:“为什么?”
万良道:“那人武功奇怪异常,叫人无法预测。”
周正道:“有这等事?”
万良道:“不错,兄弟说的句句真实。”
周正道:“兄弟要请教万兄了。”
万良道:“什么事?兄弟洗耳恭听。”
周正道:“那受伤之人,武功如此高强,如是不派他拒敌,未免是太可惜了。”
万良道:“那是自然。”
周正道:“兄弟之意,不论派他拒挡那一方面的强敌,都有些大才小用,不如留着以备急需,那一面敌势最强,就派他到那一方面拒敌……”又道:“那人在咱们金刀门中,是何身份?”
万良微微一笑,道:“身份自然不低,周兄如想知晓他确实身份,何不去问问范姑娘。”
只听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奔了过来,打断了周正未完之言。
回顾望去,一个手执特制长剑的大汉,疾奔而至,低声对周正道:“来人踪迹已现……”
周正急急说道:“什么人?”
那红衣大汉道:“乘坐一顶白色小轿,似乎是圣宫中的要人。”
周正脸色一变,道:“那白色小轿上面,可曾绣有红色花朵么?”
那红衣大汉应道:“相距过远,属下等未看清楚。”
周正一挥手,道:“再去探过。”那红衣人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万良道:“周兄对那小轿,似是甚为关心?”
周正道:“如果是她,那就麻烦了。”
万良道:“什么人?”
周正道:“圣宫花相。”
万良道:“圣宫花相是什么人?”
周正道:“圣宫魔君身侧,最为亲近的人物之一。”
万良道:“她武功很高么?”
周正道:“她武功得自魔君亲授,高不可测……”
长长叹息一声,接道:“不过,此刻还未决定,是否真的是她,唉!今日咱俩……”忽然住口不言。
万良道:“怎么样?”
周正黯然道:“如若真是那花相赶到,小弟只有战死以报范姑娘。”
万良道:“周兄也不必太过忧虑,纵然是花相临阵,魔宫亲至,范姑娘亦必有对付之策。”
他明知那范雪君胸罗虽博,但武功不高,这几句话,并非是由衷之言,但这几句话却对周正发生了莫大鼓舞作用,说道:“不错,有范姑娘运筹帷幄,就算魔宫亲临。也无所谓。”
万良心中暗道:“左少白伤势未愈,不知是否能出手拒敌,范雪君行略用谋,才华横溢,但若要她冲锋陷阵,动手搏斗,只怕还不如万某人。”
他心中念头转动,但却不敢说出口来。这时,太阳已然升起金黄色阳光,两个红衣剑手,疾奔而来。
周正低声道:“强敌已然逼近了。”
语声甫落,两个红衣大汉,已然奔到身侧,齐声道:“圣宫中人,已然在两里外列阵等候。”
周正点点头,道:“知道了……”
语声微微一顿,道:“你们传我之命,要所有探看敌情之人,全部撤回此地。”
两红衣人应了一声,分头而去。
周正望了万良一眼,道:“万兄,可否禀报范姑娘?”
万良心中暗道:“这等真枪真刀,拚命的事,只怕她也难有良策。口中却说道:“理应如此。”
周正大步走到那篷车前面,欠声说道:“范姑娘,圣宫中人,已然在前列队等候,属下难作主意,还请姑娘示下。”
只听篷车中传出范雪君的声音道:“咱们不能示弱于他。”
周正道:“范姑娘说的是,属下传渝他们列队迎上前去。”
范雪君道:“听我之命,再行出手。”
周正道:“记下了。”
回头望了万良一眼,道:“兄弟率领二十将列队而进,万兄带着黄、高两位护法,保护范姑娘的篷车。”
万良道:“好! 就依周兄吩咐。”
抬头看去,只见四面人物纷纷奔向篷车,片刻之间,二十将全部齐集。
周正高声说道:“范姑娘已然传下令谕,我们不能示弱圣宫,姑娘虽然成竹在胸,制敌有谋,但此去,总是免不了一场恶战,一旦动起手来,全力以赴。”
二十个红衣剑手,齐声应道:“我等战死无悔。”
万良缓步行近了范雪君乘坐的篷车,低声说道:“范姑娘。”
范雪君道:“什么事?”’
万良道:“如若咱们遇上了圣宫高手,这一战只怕是凶烈异常,据老朽所见,周大侠似是对来人,有着很深的畏惧。”
范雪君沉吟了一阵,道:“盟主的伤势如何?”
万良道:“这个老朽未曾问过,但就老朽所见而言,大约还有再战之能。”
范雪君道:“这一战胜败,对咱们十分重要,也许金刀门在这一战之中,可以扬名武林,立威江湖,也许将在这一战之中,沉沦下去,永无翻身之日。”
万良心中暗道:“不错,目下那圣宫魔君,派出无数高手,到处追踪我们,如是不打几次硬仗,只怕是永难在江湖上立足。”
但闻范雪君的声音,传了出来道:“如若咱们不能和那圣宫魔君的属下,有几场惨烈的恶战,也无法使江湖同道知道正义金刀出世。有劳万护法转告盟主一声,要他尽量利用这片刻时光,运气调息,必要之时,还得请他出手。”
万良道:“老朽记下了。”
举手一挥,三辆马车,齐齐向前行去。行不过二里左右,已然和强敌相遇。
这是一片荒凉的原野,数十个身着白衣,手执长剑的武士,横列道上拦住了去路。
周正带着二十八将,排成了一座方阵,相对而立。双方相距不过两支左右,但彼此均未有出手之意,似是都在等待着什么?
范雪君的马车,直行阵前,低声间道:“周护法,敌势如何?”
周正道:“对方都是白龙堂下的武士,如是没有后援,眼下之敌当不足畏。”
语声甫落,突闻一阵弦管乐声传来,十二个仗剑的青衣女婢,环护一顶白色小轿,疾奔而至。
周正脸色一变,道:“范姑娘,果然是圣宫花相赶到。”
这时张玉瑶突然由最后一辆马车中,飞跃而出,疾快的登上了范雪君的马车。原来,万良心知范氏姊妹,武功不成,特地要那张玉瑶,登上范雪君的马车之中护驾。
只见那排列的白衣剑士,齐齐垂下手中长剑,欠身恭迎那白色小轿。那白色小轿一直行到那些白衣剑士前面,才停了下来。十二个青衣大婢,分列两侧。
小轿中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道:“周堂主。”
周正呆了一呆,大步行向前去,道:“周正在此。”
小轿中又传出那清脆的女子声音,道:“你可知咱们圣宫戒法,对于背叛之人,如何处理么?”
周正轻轻咳了一声,道:“周某自然知道。”
小轿垂帘启动,缓步走出一个全身绿衣妇人,冷冷说道;“周堂主,你可知我身份么?”
周正道:“圣宫花相,周某岂有不知之理。”
绿衣妇人微微一笑,道:“周堂主既已知我身份,还不与我跪下。”
周正先是一怔,继而仰脸哈哈大笑,道:“如是周某还在圣宫之中,自然该迎接花相的大驾。可是此刻的周某,已然是金刀门中人了。”
绿衣人毫无怒意,淡淡一笑,道:“金刀门?从未听人提过啊……”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你可是想托护金刀门么?”
周正豪壮的一笑,道:“花相如想治我周某之罪,眼下只有一策。”
绿衣妇人道:“嗯!可是要以武功先行把你制服?”
周正道:“不错,周某在圣宫中,已久闻花相武功高强,今日能够领教,那是死而无憾了。”
绿衣妇人道:“你当真想见识一下么?”
周正道:“当得领教。”
那绿衣妇人淡淡一笑,道:“好!”
举手一挥,四个青衣女婢,突然疾跃而上,四柄长剑打闪,齐齐向周正刺去。周正一吸丹田之气,腿不曲膝,脚不移步的忽然向后退开五尺。四个红衣剑手,大喝一声,迎了上去,分拒四婢,展开了一场恶战。
那绿衣妇人突然格格一笑,道:“周正啊!你的胆子不小,竟然当真的敢和我动手。”
周正心知圣宫花相的女婢,个个武功高强,剑招都是花相亲自传授,恐怕那四个剑士,难是四婢敌手。
只听那绿衣妇人娇声说道:“你们不要手下留情,尽管给我施下毒手就是。”
四婢应了一声,剑势突然一变,攻势诡奇无比。四个红衣大汉,交手之初,还可拒敌,但四婢剑路一变,立时相形见拙,三五招间,已被迫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周正一皱眉,心中暗道:“这些红衣剑手,已算精选高手,竟然不是那青衣女婢之敌,看来那花相武功,果非小可了。”
付思之间,突然一声惨叫传来。招头看去,一个红衣剑士的右臂,齐肘间被一个青衣女婢斩断。
周正一振手中长剑,正待亲自出手,突然想到那范雪君嘱咐之言,急急行到车前,低声说道:“范姑娘,果然是那圣宫花相赶来!”
篷车中传出了范雪君的声音,道:“已经动上手了么?”
周正道:“情势迫逼,在下已来不及请示姑娘了。”
范雪君道:“咱们伤了一人是么?”
周正道:“那花相手下女婢,个个武功高强,剑路诡奇,二十八将都是非她们之敌。”
范雪君道:“好!你要黄、高二位护法出手,接替二十八将中人。”
周正应了一声,还未来及招呼黄荣、高光出手,耳际已响起连声惨叫,余下三个红衣大汉,两个死在那青衣女婢的剑下,一个受重伤当场倒在地上。
四个女婢搏伤四个红衣大汉,也停下手来,未再进攻,想是也等待那花相之命。
但闻那绿衣妇人轿声说道:“周正啊!你见识过了么,你这几个红衣剑士,不够我十二女婢一刻工夫搏杀……”
周正冷冷接道:“花相也不用太过自负,眼下还未见优劣之势。”
绿衣妇人轿声说道:“谅你周正也没有胆子背叛神君,必有幕后人物支撑,那篷车上坐的什么人?”
周正冷冷说道:“这个歉难奉告。”
绿衣妇人冷笑一声道:“你不说,难道我不会抓他出来瞧瞧么?”
举手一挥,低声对四婢说道:“去把篷车中人给我抓出来。”
身后两个女婢,应声飞身而起,直向篷车扑去。
周正正待挥剑迎击,突闻篷车中传出一个脆如银铃的声音,道:“找死么?”
只见垂帘微微启动,一篷金芒,疾飞而出。金芒一闪,扑向篷车外的两个青衣女婢,一齐摔落实地。周正呆了一呆,收剑未动。
那绿衣妇人眼看两个女婢伤在暗器之下,不禁微微一皱眉头,举步直向篷车行去。
周正暗中一提真气,正待横身阻拦,突然一声大喝,第二辆篷车中垂帘启动,一条人影,疾飞而出,拦住了那绿衣妇人的去路。
周正转眼一瞧,正是那受伤少年,范雪君一直未对他谈过此人的姓名,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索性别过头去,装作不闻。
那绿衣妇人突然一扬左腕,白光一闪,直对周正打去。就在那绿衣妇人左腕扬动的同时,那拦在绿衣妇人身前少年,突然一扬右腕,快速无比的拔出背上长剑,击向那白芒之上。只听沙的一声,那击向周正的白芒,吃那长剑击落。那绿衣妇人料不到对方拔剑之势,竟然如此之快,不禁一呆。
那绿衣妇人已然收敛起轻敌之心,打量了那少年一眼,道“看你拔剑手法,武功定然不弱,想来定然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了。”
这少年正是左少白。
左少白缓缓把长剑还入路中,冷冷说道:“在下无名小卒。不劳下问。”
那绿衣妇人冷笑一声,突然伸手在怀中一摸,抖出一条绿色带子,手腕一抖,直向左少白前胸点去。
左少白长剑出鞘,举剑封去,心中却暗暗奇道:“这女人只用一条绿色绢带拒敌,定有着奇异的武功。”
心中念头未完,长剑已和那绿色绢带触接一起。只听沙的一声轻响,左少白手中长剑,竟被弹震开去。左少白怔了一怔,这是什么兵刃。
就在这一怔神间,那绿衣妇人已然展开快攻,一片绿影,直卷过来。左少白施展开王道九剑,接下那妇人攻势。初斗几合,还未看出什么,六七合后,王道九剑威力发挥,剑势弥漫而起,把那绿衣妇人圈入了一片剑影之中。周正做梦也未想到,这受伤少年,剑势如此高强,不禁看的一呆。
那绿衣妇人连出数招奇学,竟然都未能冲破那左少白重重的剑影,不禁心头骇然,失声叫道:“大悲剑法!”
周正心中一动,暗道;那大悲剑法,乃天剑姬侗震世骇俗的绝学,这少年怎会学得此等剑法?
心念转动间,瞥见四名青衣女婢一齐仗剑向左少白扑了过去。原来这随行女婢已然瞧出主人无法胜得那左少白,故而出手相助。
周正大声喝道:“堂堂圣宫花相,也要以多为胜么?”正待拔剑迎战,忽见左少白剑路一展,竟把那四个青衣女婢,一齐圈入了剑影之中。
要知那天剑之妙,就妙在以寡敌众,其势不衰,对付一人,威势如此,对付两人,十人,也是威势不减。
周正已拔剑在手,很想出手相助,但见左少白剑势绵绵而起,四婢和花相,尽被迫的只有招架之功,竟是觉得无从下手相助,只好仗剑站在一旁观战。
双方缠斗了二十余合,花相和四个青衣女婢,不但无能冲出左少白那绵密的剑势,形势反而更觉危恶。
圣宫花相的十二个护驾女婢,除了死去两个之外,四人已经出手,余下六人,眼看四个姊妹和主人,被对方剑势所困,左冲右突,无能破国,忍不住齐齐拔剑出手。
周正身子一侧,抢上前去助阵,却被左少白那流转的剑影,给逼得无法越过。除非他硬接左少白的剑势,只有向后退开。但见左少白剑光流动,把六婢招术,尽都接了下来。
十个护驾女婢,加上一个圣宫花相,合共十一人,但仍无法扭转劣势,尽为左少白剑招威势笼罩。左少白的剑招,有如浩瀚无际的大海,对付一人如此,再加十人,亦是如此。
周正愈看愈是惊服,暗道:此人剑术如此神妙,就算那魔君亲身临阵,也未必能胜他,金刀门有此高手,自然可和圣宫魔君一争长短了。
只觉脑际中灵光连闪,突然想起那范雪君之言,暗道:那范姑娘曾经提过,金刀盟主身兼天剑绝刀之长,此人剑法如此精妙,除了天剑之外,举世间再无一套剑法有此威力,莫非此人就是那金刀盟主不成……
转自四顾,只见列队而立的红衣剑士,一个个神情振奋,和初遇圣宫花相时那等自忖必死的愁苦,大不相同。
又斗了十几回合后,圣宫花相和十个女婢,都已被左少白剑势逼的险象环生。恶斗中那绿衣妇人突然大喝一声,一收长剑,向后退去。十个女婢纷纷停手,一齐退下。左少白也收了长剑,肃然而立。
那圣宫花相目光凝注左少白的脸上,缓缓说道:“阁下可是那天剑姬侗的传人?”
左少白冷冷说道:“是又怎么样?”
绿衣妇人冷冷的望了周正一眼,道:“你别认为托护天剑传人的剑法之下,就可以安然无恙,神君这数年静心苦思,已然悟出了对付天剑的武功,甚至对那向敖的‘断魂一刀’,也已悟想出破解之法,神君之能,你早已了解,当知我这几句话,并非恐吓之言。”
周正淡淡一笑,道:“多承花相关照,周某感激不尽……”
仰天大笑一声,接道:“花相从属魔君,只怕也非由衷之心,你如有悔悟之时,不妨来找我周某,在下定当恳求那范姑娘,解了你身中之毒。”
绿衣妇人冷哼一声,回顾了十个女婢一眼,道:“咱们走了。”
回身上跃,登上了小轿,在十个女婢环护之下。急奔而去。那列队阻路的白衣人,也纷纷收了兵刃,追随那小轿而去。
左少白横剑而立,望着向远去的人影、待得那花相乘坐的小轿和追随的白衣人背影消失之后,突然长长吁一口气,一跤跌坐在地上。
万良、周正,急急奔了过来,扶起左少白,问道:“你受了伤么?”
左少白摇摇头,道:“不要紧,旧伤进裂,休息一会,就可复元。”
原来他力斗那花相之时,伤口已然裂开,痛苦难受,但他却咬牙苦撑,惊退了花相、女婢。他心中知道,只要自己倒了下来,显出无再战之能,那花相、女婢,和数十个白衣剑手,必将一拥而上,是以,强提真气,直待那些人走的没有影儿,精神随着一懈,再也能法支撑,一跤跌摔在地上。
只见垂帘启动,张玉瑶疾跃而出,手中托着一个玉瓶,眉目无限惜怜,柔声说道:“瓶中有三粒丹丸,每隔两个时辰服用一粒,好好的躺在车中休息。”
左少白接过玉瓶,道:“多谢姑娘。”
张玉瑶嗤的一笑道:“这是范姑娘叫我转交的药,借花献佛,不用谢了。”
万良扶着左少白登上篷车,随手放下垂帘。
最先一辆篷车中,传出了范雪君的声音,道:“上路了。”
周正应了一声,举起手来,在头上绕了一周,那列队而立的红衣剑手,立时散布开去,护着篷车而行。
万良紧随周正身侧而行,低声问道:“周兄,二十八将死伤了四位,也该补充一下才是。”
周正苦笑一下,道:“当今江湖之上高手,大部归依了圣宫,余下之人,不是九大门派中弟子,都是四门三会两大帮中人,想要几个高手补充,亦非易事。”
万良沉吟了一阵,道:“此事想那范姑娘,必有安排。”
周正道:“除了范姑娘的才慧武功,当今之世,只怕再也无法找出第二个和那圣宫抗拒之人。”
万良道:“周兄既然归依了金刀盟主,咱们已是同道中人,兄弟心中有几点疑问,说将出来,还望周兄不要见怪。”
周正道:“万兄尽管请说,只怕兄弟所知有限,无能解答。”
万良微微一笑,道:“周兄在圣宫之中,荣任一堂之主定然很受那魔君器重了。”
周正接道:“兄弟虽被那圣宫魔君授于黄龙堂主之位,但对圣宫中事,却是知道有限,唉!其实又何尝只兄弟呢?五龙堂主,只怕都和兄弟一样,我们只知奉命行事而已。”
万良道:“难道周兄投效圣宫二十年中,就没有见过圣宫魔君一面么?”
周正道:“见也许见过,只是他每次化身不同,叫人莫测高深。”
万良道:“所谓圣宫魔君,那圣宫究在何处?”
周正沉吟了一阵,道:“武夷山中。”
万良道:“武夷山绵延千里,不知在那段地区?”
周正想了一阵,道:“大概是在闽、赣交界之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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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良道:“难道周兄连那圣官也没有去这么?”
周正道:“自然去过,而且不只一次,但那圣宫魔君深谋远虑,凡是初召入圣宫之人,都在闽、赣交界处停下,然后再在一处集中,先得被点了穴道,使你神智不明,蒙住双目,乘篷车而行,以后改乘软兜,奔行大山之中,待我醒来之后,已然进了圣宫。”
万良道:“那圣宫神君既是武功高强,又以化身见人,何以还要布置这样神秘的宫,岂不有些画蛇添足了么?”
周正道:“不错,兄弟曾一度怀疑,根本就没有神君其人,那圣宫神君,只是被抬出的一个偶像化名。”
万良接道:“奇怪的是,如无其人,何以能统率如此庞大的武林高手?”
周正道:“在下之意是说有一个或两人,借用神君之名,阴谋霸统武林。”
万良道:“不尽然,兄弟的看法,那人所以要创出神君这个名号,建筑那神秘的圣宫,其用心旨在造出一种神秘的气氛,使人耳目迷惑,亦可掩去真实姓名,如是兄弟推断的不错,那人必然是武林中人尽皆知之人。”
周正怔了一怔,接道:“不错,万死一言,使兄弟茅塞顿开了。”
万良道:“如若那人不建造一个神秘的圣宫,标明一个莫可预测的神君之名,用他的本名本姓,纵然武功高强,也未必能盛名如周大侠者,甘为效命,听其驱使。”
周正道:“如若真如万兄所言,那人倒是不难猜得出来。”
万良道:“细数三十年来,江湖上风云人物,首推那天剑姬侗、霸刀向敖,但这两人都已过了那‘生死桥’,归隐未出,那是不可能了。”
周正道:“其次该算那正义老人。”
万良道:“不可能。”
周正道:“为什么?”
万良道:“那正义老人已死,而且他的坟墓已为我等发现,并取得他遗留人间的金刀。”
周正道:“是了,咱们这金刀门,就以那金刀为凭。”
万良道:“主要的还是取他那正义二字,江湖之中,未曾见过那正义老人之人虽多,但他的大名,可说是无人不知,他遗留于江湖的浩然正气,受惠之人,更是屈指难数,借金刀行正义,岂不是名正言顺。”
周正点点头,道:“不错,用金刀唤醒他那沉沦的武林正义。”
万良接道:“也可借机使那受恩惠之人,生出同仇敌忾之心。”
周正沉吟了一阵,道:“除了天剑、霸刀和那正义老人之外,兄弟倒想不出还有何人有此能耐了?”
第四十二章 地窑怪人
万良似是突然间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急急说道:“周兄可曾见过那正义老人么?”
周正道:“有过数面之缘,唉!实在是一个很慈祥的老人。”
万良道:“那正义老人,可有知己之交?”
周正凝目思索了一阵,道:“这个兄弟倒不清楚了。”
万良道:“那人学去正义老人绝世无俦的医术。”
周正道:“那一个?”
万良呆一呆,道:“这很难说了,那人是谁,老朽无法说出,如是这世间真有那圣宫神君,那就是圣宫神君了。”
只觉胸际间灵光连闪,突然停下了脚步,道:“等一会,我有事请教一下范姑娘。”
转身奔到篷车前面,说道:“万良有事请教范姑娘。”
奔行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篷车中传出了范雪君的声音,道:“什么事?”
万良道:“请问范姑娘,咱们行程何处?”
范雪君道:“直上武当山。”
万良低声说道:“万良有件机密事,请示姑娘,不知可否登上篷车一行?”
范雪君道:“好,你上来吧!”
万良启开车帘,登上篷车。这时,所有的红衣人,都已停了下来,环围三辆篷车四周。
大约过有一顿饭工夫之后,万良才跃下篷车,大步行到周正身前,低声说道:“在下已商得范姑娘同意,咱们要改变行程。”
周正道:“到那里?”
万良道:“那地方没有名字,也很荒凉。”
周正只道他不愿说出,也不再多问,轻轻咳了一声,道:“那一个方向?”
万良道:“转向正北。”
周正道:“岂不是又回原处了么?”
万良道:“那地方相距姑娘摆设的六甲奇阵不远,咱们去而复返,也可给那圣宫魔君一个莫测高深。”
周正道:“走吧!”
右手一挥,那环围篷车四周的红衣剑士,立时折转正北方向,护着篷车,向前行去。万良走在最先带路。周正冷眼旁观,只见万良走的十分小心,似是生恐错了方向。
一日无事,天色入幕时分,行到了一处荒凉的小村旁侧。
万良低声向周正说道:“此刻咱们已然快到到那座茅舍。”
周正接道:“什么茅舍?”
万良道:“唉!我不是说过了么?那地方无法说出名字,也没法指说清楚,等一会,周兄去瞧瞧就明白了。”
周正道:“此刻应该如何?”
万良道:“篷车大队就留在此地,周兄选几个精明能干的属下,和兄弟一起去探探那茅舍中的情形。”
周正道:“在下同去一行如何?”
万良道:“由周兄同去,那是最好不过。”
周正就所有红衣剑手中选出四人,连同万良,共有六人,由万良带路,借夜色掩护,直向正西行去。
只见那篷车垂帘启动,张玉瑶一跃而出,道:“我也去好么?”
万良摇摇头道:“姑娘留此保护范姑娘。”
张玉瑶道:“那范姑娘要我和你们一起去的。”
万良怔了一怔,道:“当真么?”
张玉瑶道:“不相信去问问。”
万良略一沉吟,道:“既是范姑娘要姑娘同去,那就一起去吧!”
张玉瑶微微一笑,不再言讲,紧随在万良身后而行。七个人鹤伏鹿行,直向正西奔去。
万良一马当先,奔行约二十里,到了一处杂草丛生荒凉所在。此刻,浮云掩月,黄昏的月色中,只见一座孤立的茅舍,突起环绕的草丛之中。
万良低声对周正道:“周兄,瞧到了那座茅舍么?”
周正道:“瞧到了。”
万良道:“在那座茅舍之下,有一个隐密的地窖,奇怪的是今日茅舍中,何以没有灯光?”
周正为人稳健,沉吟不语。
张玉瑶道:“也许他们早搬了家,咱们先进去瞧瞧再说。”
万良道:“不宜轻举妄动。”
张玉瑶道:“咱们也不能老是守在这里等下去啊!”
万良道:“这么吧!我先进去,诸位在外面接应。”
张玉瑶笑道:“我那金针暗器,最宜近战,我和你一起进去如何?”
万良无可奈何的说道:“好吧!不过姑娘一定得听我吩咐,不可随便出手。”
张玉瑶道:“只要他们不先对咱们出手,我就等你吩咐,如是先行出手,那我只好还手了。”
万良暗暗忖道:这丫头好生任性,轻步向那茅舍行去。
周正伸手一把抓住万良,道:“如是遇上了什么警兆,设法招呼兄弟一声。”
万良微一点头,直向茅舍行去。只见那茅舍帘门,紧紧关了起来,既不见灯火透出,也听不到一点声息。张玉瑶等的不耐,一推门,闪身而入。万良心中大急,暗道:这丫头如此胆大。
且说张玉瑶冲入门后,直行到茅舍前面,只见两扇大门,紧紧的关闭着。张玉瑶右手握了一把金针,左手暗运功力,用力一推,两扇木门呀然大开。原来,那木门竟然没有上栓。
万良低声叫道:“姑娘小心。”
身子一侧,紧随着冲了进来。张玉瑶生恐万良阻止,一抬脚,冲入室中。万良眼看张玉瑶孤身涉险,心中虽是气忿,但人也只好跟着冲了进去。
张玉瑶手握金针,冷冷喝道:“有人么?”
她一连喝问数声,不闻有人回应。万良亦已警觉到情势有异,探手从怀中摸出火折子,随手一幌,燃了起来。借火光四下瞧去,只见那靠窗处放置的书案,积尘甚厚,似是这座茅舍中,已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张王瑶道:“这室中已然很久没有人了。”
万良大步走到那茅室一角,伸手在屋角敲了一阵,道“这地窖的木门仍在。”
张玉瑶道:“打开这地窖之门瞧瞧。”
万良伸出手去,用力一拉,木门果然应手而开。只觉一股霉臭之气,直冲上来。
万良一皱眉头,道:“这地窖之中,也像是很久没有人了。”
张玉瑶道:“咱们下去瞧瞧。”
万良道:“姑娘请留在此地接应在下,老朽先下去瞧瞧。”
张玉瑶道:“我先下去。”
也不容万良答话,纵身一跃,直向地窖之中跳了下去。万良急急一跃而入。张玉瑶脚落实地,大步向下行去。
万良手中火折子已然燃尽,火光一闪而熄,探手从怀中又摸出一个火折子来,随手一幌,燃了起来。抬头看去,只见十几具棺木,一排放在地窖之中。
万良一皱眉头,道:“他们已经迁走了。”
张玉瑶大步行到一具棺木前面,道:“老前辈,可要揭开一具棺木瞧瞧么?”
万良道:“瞧是要瞧,但不可造次。”
张玉瑶这次倒是未再坚持,退了两步,道。“老前辈要作何主意?”
万良高举手中火折子,目光流转,只见第三具棺木之上,还放有一只燃残的蜡烛,伸手取了过来,点起残烛,移放在第二具棺木之上,说道:“姑娘请控制好暗器,以备不时之需。”
张玉瑶道:“这棺盖之上,落尘盈寸,棺中纵然有人,那也早已成为僵尸了。”
万良道:“江湖之上,千奇百怪,无所不有,咱们不能不作防备,姑娘请控制暗器待敌,在下打开棺盖,如有警兆,姑娘立刻打出暗器。”
张玉瑶淡淡一笑,道:“我想这棺木中纵然有人,恐也早已死去,但你这样胆小,我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万良气的冷哼一声,道:“在下要奉劝姑娘几句话……”
张玉瑶一伸舌头,接道:“教训我?”
万良道:“教训老朽倒不敢当,当是告诉姑娘,江湖上险诈万端,遇事切不可粗心大意。”举步一跨,行近棺木,伸出右手,按在棺盖之上,暗运内力,猛然一推,立时身向后退去。棺盖启动,果然有一物挺身而起。
这一下不但大出了张玉瑶的意料之外,就是那万良也有些震骇不已。张玉瑶连那棺中挺起的事物,还未看清,立时一扬右手,一片金芒,疾射而出。只听一阵波波轻响,金针大部射中。凝目望去,只见那挺坐于棺木中的,竟只是一具人体骷髅。
张玉瑶一皱眉头,道:“一具骷髅,怎么还会坐起来?”
万良借烛火凝目望去,只见那骷髅,被一条铁线紧系在棺盖之上,那棺盖一起,铁线牵动骷髅,当真能坐了起来,原来是被铁线牵着。
万良缓步行近棺木,暗中运功戒备,先向棺木中望了一眼,不见有何异样,才把目光凝注那具骷髅之上。他似是发现了什么奇异之事,对那具骷髅反覆查看。
张王瑶道:“一具骷髅有什么好看的?”
万良道:“这骷髅有些奇怪。”
张玉瑶道:“那里奇怪了,我怎么一点也瞧不出来?”
万良道:“姑娘仔细瞧瞧,这骷髅是否短少了几根肋骨?”
张王瑶仔细看去,果然在那骷髅两肋之间,各少了两根肋骨,当下说道:“也许时日过长,骨骼散去,跌落在棺木中了。”
万良道:“如果这具骨架应该散去,也不会单单的跌落两根肋骨,何况老朽早已瞧过,棺中并无散落的骨节。”
只听黄鹤周正的声音,传了进来,道:“万兄、张姑娘,两位现在何处?”
万良高声应道:“现在地窖之中。”
周正道:“两位无恙么?”
万良道:“我们很好。”
只听步履声传了下来,黄鹤周正,带了两个身着红衣的剑手,大步行了下来,看两人正在查看一具骷髅,才长长吁一口气,道:“怎么,没有人了?”
万良道:“留下了几具棺材,周兄快来瞧瞧这具骷髅。”
张玉瑶冷哼一声,道:“一个骷髅,有什么好瞧的?”
只见周正行近那棺木前面,瞧了一眼,立时全神贯注。
张玉瑶心中赌气,不再瞧看两人,举步向别一具棺木行去。
万良道:“周兄,这骷髅身上的两条肋骨,可是人生前取去的么?”
周正道:“不错,一个活生生的人,先被人生取去了两根肋骨,取出之后,此人还未死去。”
万良道:“兄弟亦有此感。”
两人聚精会神,正在研究这一具骷髅,突听张玉瑶啊哟一声尖叫,传了过来。转目望去,只见张玉瑶揭开了另一具棺木的盖子,呆呆的望着那棺木中的事物出神。
周正道:“什么事?”大步行了过去。
张玉瑶道:“你瞧这人,是死的还是活的?”
在这阴森的地窖中,一灯荧荧如豆,十几具棺木并列而放,单是这情景,就叫人毛发悚然。
周正重重咳了一声,自己壮了壮胆子,行到那棺木前面,低头望去。只看一个虬髯绕颊的大汉,全身玄衣,直挺挺的躺在棺木之中,圆睁着一双虎目,像貌如生。
周正摇摇头,又仔细瞧了一眼,道:“奇怪啊!奇怪。”
万良追了过来,道:“什么奇怪事情?”
周正道:“这人在这棺木之中时间不短,何以尸体不坏?”
万良瞧了那棺木中的尸体一眼,道:“这人的尸体经过药物泡过,所以不坏……”突然,惊呼一声,住口不言。
周正道:“万兄怎么了?”
万良道:“周兄,可认识此人么?”
周正仔细瞧了一阵,亦不禁骇然变色,说道:“八卦门的掌门,神掌呼延坤。”
万良道:“不错,正是此人。”
周正歉道:“难道此地也是圣宫魔君的一处秘密分舵?”
万良道:“周兄在圣宫十余年,而且地位甚高,纵然不知那神君何人?但对圣宫之密,决不会一无所知,请仔细的瞧瞧看,此地是否留下了圣宫的标记?”
周正伸手取过蜡烛,高高举起,四下查看了一眼,摇摇头,道:“在下实是瞧不出什么?”
万良长长吁一口气,道:“如若那范姑娘亦在此地,必可找出一些破绽出来。”
周正道:“但望万兄不要怀疑兄弟,凡入圣宫之人,不但身上先要加上重重禁制,使你无法叛离,而且除了本身的事务之外,不许多问一言,亦不许多管他人之事,兄弟虽然身任黄龙堂主,手下不下数百,可当高手之称;亦有六七十人之多,权位实不能算不重,但除了听命行使之外,对圣宫中的事情,一无所知,就是武林中的形势,亦是茫然不知。”
万良道:“这么说来,那圣宫魔君,不论对任何人,都是不肯相信了?”
周正沉吟一阵,道:“五龙堂主,只怕都和我周正一般,所知有限,真正能参考机密的,只有三五个人而已。”
张玉瑶道:“那圣宫神君花相如何?”
周正道:“那圣宫神君,以各种不同的面目出现之时,大都是花相陪在身侧,想来定然知道不少机密。”
张玉瑶回顾了万良一眼,道:“周大侠既然不知,问也枉然,这地窖中蛛网尘封,久已无人,咱们索性打开所有的棺木瞧瞧,或可发现一些隐密。”
万良道:“姑娘之言甚是。”
张玉瑶道:“夸奖,夸奖。”右手伸出,打开了第三具棺木。
探首看去,只见一长发女子,盖着一条锦被,闭目而卧。
烛光下,那女子面目如生,如若是一具尸体,显然亦经过药物泡制。
万良轻轻咳了一声,道:“姑娘,那棺木中放的什么?”
张玉瑶道:“一个女人。”
周正道:“一具女子尸体。”
张玉瑶道:“她盖着棉被,闭目而卧,睡的十分安详,谁知道死的还是活的?”
万良行近棺木瞧了一眼,道:“姑娘请退后几步,在下要揭开棉被瞧瞧。”
张玉瑶应声向后退了两步。
万良轻轻咳了一声,伸手探入棺木之中,手指将要触及棉被时,突然又缩了回来,自言自语说道:“我看不用揭开棉被瞧了,仔细瞧瞧她脸色,是死是活,大概就可以决定了。”
他自言自语,伸手取过蜡烛,伸入棺中望去。只见她星目微闭,脸色苍白的不见一点血色。
万良回顾了周正一眼,道:“周兄,你可认识这女人么?”
周正摇摇头,道:“不认识。”
万良轻轻叹息一声,道:“大概是死了。”
张玉瑶道:“一个人躺在棺木之中,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自然是死了,你瞧了半天,就瞧出这一点名堂上?”
万良轻轻咳了一声,道:“老朽实不便揭开棉被瞧看。”
张玉瑶道:“哼!我瞧还是由我来瞧吧!你们向后退去。”
万良呆了一呆,只好向后退去。原来,他想自己身份,如若揭开棉被,不论这女人,是死是活,如是赤裸身体,未穿衣服,那可是大为尴尬的事,是以,不敢揭开棉被瞧看。
张玉瑶大步走上前去,伸出纤白的玉手,唿的一声,揭开了那女子覆盖的棉被,仔细一瞧,不禁脸色大变,骇然向后连退三步。”
万良道:“张姑娘,那女子是死的还是活的?”
张玉瑶道:“一个孕妇。”
万良道:“什么?一个孕妇,那是她还是活的了?”
张玉瑶道:“那小孩子,已经……已经……”
周正道:“姑娘不用害怕,慢慢的说。”
张玉瑶道:“那孕妇已被剖开小腹,取走了孩子。”
万良恨声说道:“好残忍的手段。”
周正若有所悟的突然凝目沉思起来,良久之后,长长吁一口气,自言自语说道:“是啦!是啦,定然有关系了。”
万良道:“周兄,什么事?可否说的清楚一些?”
周正道:“我在那圣宫,曾听说过,要取一些将生未生的胎……”
万良接道:“取胎儿干什么?”
周正道:“这个在下就不清楚了,但此地可能与圣宫有牵缠,倒是找到了一点证明。”
张玉瑶缓缓替那妇人掩上棉被,说道:“咱们索性把这地窖中存有的棺木,一齐打并瞧瞧如何?”
万良道:“主意更好,但还得小心从事。”
张玉瑶右手运劲一抬,揭开了第四具棺木盖子。凝目望去,不禁咦了一声。原来第四具棺木之中,竟然是一具空的棺木,不见尸体。
万良探首向棺木中瞧了一眼,行到第五具棺木,右手运力,揭开了棺盖。仔细看去,不禁一怔。原来那具棺木中,竟然躺着一个面目如生的英雄少年,眉形形貌,竞和左少白十分相似。
这一惊非同小可,伸手向那少年前胸摸去,只觉他心脉早已静止,全身冰冷,早已气绝多时。
张玉瑶看那万良一直望着棺木中呆呆出神,立时问道;“棺木中放的什么?老前辈竟然瞧的如此人神。”
万良道:“姑娘快来瞧过。”
张玉瑶应声行到棺木前应,低头望了一眼,不禁讶然道:“很像他。”
万良道:“不错,正义老人那绝世无俦的整容之术,竟被他们学去了。”
张玉瑶道:“我明白了,他们要利用那整容之术,混淆咱们耳目。”
万良道:“不错,这一次他们显然没有成功,手术失败,留下了这具尸体。”
在万良高举的烛火下,张玉瑶仔细的打量了那棺木中尸体形貌几眼,突然重重叹息一声,道:“他们的整容手术,果然是巧夺天工,唉!如若他是活的,我几乎无法分辨了。”
万良道:“此事非同小可,必得早些告诉范姑娘,想个预防之策才是。”
张玉瑶道:“老前辈说的不错。”
万良道:“打开第六具棺木瞧瞧吧!”
张玉瑶;“唉!不知他们用的什么药物,竟然能使这些尸体不坏。”
举步行到第六具棺木前面,揭开棺盖。只见棺中躺着一人,赫是生死判万良,当下说道:“万老前辈,快来瞧过,这人和你一样。”
万良放下手中烛火,仔细瞧了棺中人,不禁一皱眉头,道:“厉害,厉害,如是他们这次整容之术成功了,此刻早已闹的天下大乱,想不到那正义老人的绝世医道,竟然变成了如此剧烈的祸害。”
黄鹤周正仔细瞧过了棺中之人,亦不禁骇然摇头。张玉瑶玉掌连挥,推开了余下的棺盖。这几口棺盖,竟然都是空的,未放尸体。
万良道:“咱们走吧!此处留它不得,放起一把火来烧去这木棺尸体。”
周正道:“在下之意,不如请那范姑娘亲来此地瞧瞧,也好筹思防敌之策。”
万良道:“不用了,咱们回去,告诉那范姑娘也是一样。”正待燃起棺木。
突闻地窖一角处,响起了一声森阴的冷笑,道:“烧了最好。”
地窖出口处,尘土飞扬,蓬然一声,落下一道千斤闸来。阴森的地窖中,棺木横列,尸体杂阵,再加上那一声阴森的冷笑,听得人毛骨悚然。
万良镇静了一下心神,缓缓把手中火烛,放在棺木之上,道:“什么人?”
但闻车轮声传来,地窖一角中,缓缓行出来一辆轮车。车上,坐着一个全身黑衣,五官残破,没有双腿的怪人,挥动着一双枯瘦的手,推动轮车。
张玉瑶只觉其人面目,恐怖异常,比起棺木中的死人,更加难看上千倍、百倍,不禁失声而叫,向后退了两步。
周正一挥手中长剑,冷冷喝道:“停下轮车。”
五官残破的怪人,果然停下轮车,冷冷道:“几位杀了老夫,你们也别想走出此地,活活饿死,其情之惨。不在老夫之下。”说罢哈哈大笑。
万良重重咳了一声,道:“阁下何人,怎的落成这等惨状?”
那怪人冷冷一笑,道:“老夫不要你来关心。”
万良心中暗道:这人如此惨状,但脾气却仍是暴急的很。
强自忍下心中气急,说道:“兄弟出言相问,并无恶意。”
那怪人一双冷森的目光,缓缓由几人脸上扫过,道:“就是你心有恶意,又能怎样?”
张玉瑶胆气渐复,怒声喝道:“你这人讲理不讲理?”
那怪人道:“天下人如是都肯讲理,老夫也不会落成这般模样了。”
张玉瑶道:“你落成这样模样,又不是我等下的毒手。”
那怪人双目盯在张玉瑶的脸上,缓缓说道:“不错,老夫此刻能够报复的却是你们几人。”
张玉瑶道:“为什么?又不是我们害了你。”
那怪人怒道:“你们如若放火烧这地窖,岂不是要把老夫活活烧死。”
张玉瑶道:“那时我不知你在此地啊?”
那怪人沉吟了一阵,道:“你说的不错,只可惜说的太晚了。”
万良道:“什么太晚了?”
那怪人道:“老夫已经放下这千斤闸,岂不是说的太晚了。”
张玉瑶道:“你既然可以放下,难道就不能开启么?”
那怪人摇头叹道:“不成,他们告诉我这千斤间只能放下,不能开启。”
张玉瑶恨声说道:“好吧!我们就算陪你活活饿死,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第四十三章 龙剑凤掌
那怪人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其声凄厉无比,有如夜半悲鸣,满室波荡,恐怖之极。张玉瑶心中气怒,正待喝令他停下大笑之声,忽见那怪人涕泪横流,不知何时,那大笑之声,已经变成大哭之声。
她本待喝骂于他,但见他哭的如此可怜,心中大感不忍,轻轻叹一口气,柔声说道:
“不用哭啦!你被他们收拾成如此模样,只怕神智早已不清,一时糊涂,关上了这千斤闸,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了。”
那怪人突然停下哭声,道;“你这女娃儿心地很好,快过来,老夫要传你几招武功。”
张玉瑶呆了一呆,暗道:你自己双腿被人断去,五官被人破坏,朝不保夕,岌岌可危,还要传我武功,岂不是大大的笑话。但见他双目中满是渴望之色,又不忍拒绝于他,只好放着胆子走了过去。
这一阵,张玉瑶虽然平静下来,但那怪人破毁的五官,实是难看无比,要她行近身旁,学他武功,心中仍是有些害怕。
万良突然接口说道:“阁下双腿被断,五官被毁,仍能活得下去,如非有着超人的武功,决不可能。”
那怪人仰脸望着屋顶,沉吟了一阵,道;“只怪老衲,收徒不慎,才落得此等下场,唉!这凄苦的岁月,老衲已然忘去了寒暑更易,日月轮转,但约略想来,也该有十几年了。”
万良道:“阁下自称老衲,究竟是何身份?”
那怪人两道目光,缓缓由众人脸上扫过,道:“提起老衲之名,武林中或将有大部人知……”
万良道:“请教法号?”
那怪人一字一句的说道:“老衲法号闲云……”
万良呆了一呆,道:“闲云大师?”
那怪人道:“不错,闲云正是老衲。”
万良道:“你可是那峨嵋派的上代掌门,闲云大师么?”
那怪人道:“难道当今武林之中,还有一个名叫闲云的和尚不成?”
万良道:“你不是早死了么?”
闲云大师道:“唉!落得如此模样,虽有一口气在,也是生不如死了。”
万良道:“你不是死在白马山烟云峰上了……”
闲云大师双目中神光一闪,凝注在万良脸上,道:“阁下何人?”
万良知他身份之后,立时变的对他十分尊敬,抱拳一揖,道:“在下万良,在江湖之上,人称生死判。”
闲云大师道:“似是听人说过。”
万良道:“唉!武林之中,都认为大师和少林、武当、崆峒四派掌门,死在烟云峰上,因此掀起了一场滔天风波,白鹤门数百条人命,一夜间被九大门派和四门三会两大帮中派出的高手,尽行屠戳,此事天下皆闻,大师就一点不知道么?”
闲云大师道:“七月十五白马山烟云峰中之会,老衲亲自参与,被孽徒用迷香迷倒,此后就被囚禁,渡着这暗无天日的生活,与那白鹤门何干呢?”
万良道:“果然是一件沉海奇冤,唉!只可惜盟主不在此地。”
周正道:“盟主是谁?”
万良道:“左少白,白鹤门惨遭屠戳,追杀之后,唯一的生还之人。”
周正一拍脑袋,道:“可是那受伤的少年人么?”
万良道:“不错。”
周正道:“万兄为何不早替兄弟引见引见,致使兄弟对盟主有甚多失敬之处。”
万良道:“如时机成熟,范姑娘自然会替周兄引见。”
张玉瑶道:“此时此刻,咱们先要想出离开这地窖之策,如是不能出去,纵然知道了圣宫神君是谁,也是枉然。”
周正道:“姑娘说的不错。”
万良道:“大师,何以留此,想必然有一段曲折离奇的经过,但如不能出此地窖,一切都成泡影。”
闲云大师道:“都怪老衲太过粗心大意,如是能够先行问问几位,那就好了。”
万良道:“事已如此,大师也不用自责过深,眼下之策,如何设法渡过这个难关,出此地窖才是。”
闲云大师道:“据老衲所知,这地窖中确无操纵那千斤闸的机关。”
万良突然举步而行,直到墙旁,举手在壁间敲打了几下,摇头道:“这墙壁都用石块砌成,而且深入地下数丈,只怕是难以破壁而出。”
周正望着那横隔出道的千斤闸,缓缓说道。“在下相信,这地窖之中,定有能够启开千斤闸的机关,只要能够耐心寻找,定可寻到。”
万良叹息一声,望着那残余的火烛,缓缓说道:“这火烛,至多还可燃烧过一顿饭的工夫,这一只残烛燃光,地窖中立刻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那时,咱们要摸索找到那开启石门的机关,又怕不是易事了。”
只听闲云叹息一声,道:“他们临去之际,替老衲留下很多食物,现在尚有余粮,咱们几人食用,可供数日之需……”
目光转注到张玉瑶的脸上,道:“这十余年来,他们辗转把老衲运来送去,最后到了这座地窖之中,十几年暗无天日的生活,实是生不如死,但老衲所以坚持着活了下去,只因一桩心愿未完。”
处身绝地,经过了一阵心潮起伏之后,几人反而沉住了气。
万良轻咳了一声,道:“只要能有数日干粮,保持咱们体能不衰,范姑娘定然可以把咱们救出此地,大师先说说你的心愿吧!”
闲云大师道:“他们苦刑迫供,要老衲说出峨嵋派中绝技。”
周正突然接口说道:“你还记得那逼供之人么?”
闲云大师道。“那主脑之人,经常以不同的身份出现,忽而白发飘飘,忽而少年出现,但老衲对他早已留了心,积数十次观察所得,确定了只是一人,他以数十种不同的身份出现,旨在惑人耳目。”
万良长长吁一口气,道。“这么说来,那圣宫神君,是确有其人了。”
周正接道:“可能记忆出那人的特征么?”
闲云大师道:“他经常以不同的身份出现,如何能记他特征,但老衲却默默的记下了他的神气,只要能和他见面,他开口说上一句话,老衲就可以认得出他。”
万良道:“这是只能意会,不能言传了。”
闲云大师道:“不错,他数十次严刑迫逼,一次比一次用刑惨酷,老衲受逼不过,确把峨嵋门中甚多绝技,说了出来,不过,也因此,使老衲思窍大开,悟出了峨嵋派中的几招绝世奇学,老衲未遭囚禁之前,亦曾下过三年苦功,习练这几招武功,终因太过深奥,难以入门,如今却豁然贯通于胸了。”
他长长吁了一口气,接道:“这是我峨嵋一门绝传了百年的奇技,既经老衲悟出,不能让它沉没下去。”
万良道:“老前辈之意呢?”
闲云大师目光缓缓由周正、张玉瑶脸上扫过,道:“我要就你们三人之中,选出一人,授此绝学。”
万良道:“此事体大,咱们不便作主,大师自去选吧!”
闲云大师目光凝注到张玉瑶脸上,道:“这位年纪最轻,资质亦佳,当可受我绝学。”
张玉瑶道:“要学什么武功?”
闲云大师道:“我峨嵋绝传之密‘飞龙三剑’和‘天凤四掌’。”
张玉瑶微微一笑,道:“龙剑凤掌,这名字不错。冲着这名字,我也要学……”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可要拜你为师?”
闲云大师道:“不用拜了,不过老衲有一件不情之求,还望姑娘答允。”
张玉瑶道:“好!你说给我听听。”
闲云大师道:“张姑娘学会龙剑、凤掌之后,只许用来对敌,不许转授他人。”
张玉瑶道:“好吧!还有什么?”
闲云大师道:“此乃我峨嵋门下镇山之学,姑娘必得还我峨嵋门中……”
张玉瑶道:“可是要我削发为尼,投效你峨嵋门下么?”
闲云大师叹道:“那倒不用了,日后大局澄清之后,请姑娘把此技,传于我峨嵋掌门之人,那就算还艺于我峨嵋门中。”
张玉瑶沉思了一阵,道:“你说的这般郑重,好像那龙剑凤掌,真有着惊人威力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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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云大师道:“不是老衲夸口,当今天下高手,能够接我飞龙三剑,和天凤四掌之人,只怕还难找得出几个来。”
张玉瑶道:“当真如此么?”
闲云大师叹道:“此时何时,老衲那还有心情和你说笑?”
张玉瑶微微一笑、走上前去,深深施一礼。
闲云大师目光一掠周正、万良,道:“两位在这地窖之中,找找那开启闸门的机会,老衲要立刻传授这位姑娘的武功了。”
周正一抱拳,道:“大师情吧!”
闲云大师目光移住在张玉瑶的脸上,道:“咱们到那角落中去吧!龙剑凤掌,过于深奥,如若姑娘不能够集中心神.只怕很难学成。”双手转动轮车,向前行去。”
张王瑶道:“我给师父推车。”
闲云大师十余年来,从未受过这般恭维,心中大感受用,不禁回头一笑。张玉瑶只觉他一笑之下,破去的五官,疤痕更见鲜明,不禁心中一震。但她却强自镇静自己,不使那畏惧之色,形诸于外,推着轮车,行到地窖一角。
周正和万良互对望了一眼,开始在地窖中搜寻起来。他们搜查的十分仔细,每一寸可疑之处,都不放弃。但那半只残烛,已到烧尽,烛光一闪而熄。
万良轻轻叹息一声,道:“周兄,兄弟身上还有三只火折子,那也不过能燃烧一顿饭的工夫。”
周正接道:“那三只火折子,先好好收起,等待必要之时,再用不迟。”长长吁一口气,道:“不过,在下的看法,咱们找到那控制机关的希望不大,只怕还得范姑娘赶来相救。”
万良心中暗道:“范姑娘能否想出开这闸门之策,甚难预料,但此刻我必得坚定周正对范姑娘的信任才行。”心念一转,哈哈大笑,道:“那范姑娘才慧绝世,照兄弟的看法,必能想出开这闸门之策。”
周正道:“不错,如若无那范姑娘惊人的才能,兄弟也不敢叛离那圣宫神君……”
他似是自觉此言太过示弱,轻轻咳了一声,道:“倒不是兄弟怕死,实是因卵石相击,其结果是必败无疑,兄弟必得留下有用之身,为武林略尽一份棉力,这机会我已经等待很久了。”
万良道:“话虽如此,但咱们也不能就这般等候那范姑娘赶来相救,范姑娘未来之前,咱们也该先行一尽心力。”
周正道:“万兄说的是,兄弟去招呼两个随来属将,要他们也一齐动手搜寻。”
大步行到地窖门口之处。地窖之中黑暗如漆,但因几人都有着过人的目光,过了一阵之后,目力已能适应,只见两个红衣剑手,呆呆地站在出口之处。
周正低声说道:“闸门已落,不会有人施袭,两位帮助找那控制闸门的机关吧!”
两个红衣剑手,应了一声,开始在地窖中搜寻起来。万良虽然搜找的十分仔细,但心中却明白,这举动无疑是大海捞针,目的只想使周正和两个红衣剑手,心有所注,暂把置身于死亡之境的险恶忘去。
黑暗中,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万良已是很仔细的搜查过每一寸的土地、墙壁,但却一无所获,但他仍然不肯停手,生恐影响到周正和两个红衣剑手的信念。
地窖中不见日月,幽暗中也不知道过去几个白日黑夜。万良感觉腹中有些饥饿,而且也觉出无望找到那开启闸门的机关,长长叹息一声,道:“不用再找了。”
周正早已心灰意冷,但见万良不肯停手,也只好咬牙苦撑下去。
只待万良劝止,才停手说道:“那闲云大师说不错,这地窖只怕没有开启那闸门的机关。”
万良道:“周兄,你估计一下,咱们在这地窖之中,停有多少时间了?”
周正道:“照兄弟的估计,一昼夜有多了。”
万良道:“周兄有否饥饿之感?”
周正道:“不错,兄弟早已有些饥饿了。”
万良道:“好,咱们找那闲云大师,要些食物之用,先饱餐一顿再说。”
周正道:“咱们失踪了一昼夜,范姑娘自然早知道了。”
万良道:“是啊!也许此刻那范姑娘正在地窖之外,想法子营救咱们。”
周正回目望了闲云大师停身的角落一眼,缓缓说道:“张姑娘学习武功,似正在紧要关头,咱们最好别去惊扰他们……”
语声未绝,突闻一阵冷笑声,传了过来。万良一惊而起,流目四顾,冷冷说道:“什么人?”
只听一个柔细娇甜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周堂主,凡是背叛神君之人,有谁能逃得死亡之危?”
周正失声叫道:“圣宫花相。”
那娇柔声音应道:“不错……”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不但本座在此,而且神君大驾马上就到,你背叛圣宫之事,本座已用飞鸽传信,报于神君,神君为此,大为震怒,亲率护驾八童,兼程赶来此地,日落之前,当可到此。”
黑暗中万良隐隐觉出那黄鹤周正,全身在微微抖颤。两个红衣剑手,更是吓的站立不稳,齐齐向后退去,靠在墙壁之上。
万良高声说道:“姑娘声音清晰,想必也在地窖中了。”
那圣宫花相冷冷说道:“不错……”
一道灯光直射而入,地窖一角,突然出现了一个五寸见方窗口。万良心中暗道;原来这地窖中还有套间。
但闻那花相接道:“你们被困于此的消息,已然被那姓范的丫头知晓,此刻,她正率人在地窖外面设法,想攻入地窖之中,拯救你们,但她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待神君大驾一到,先收拾了那姓范的丫头,再来收拾你们。”
万良正待开口,那圣宫花相已蓬然一声,关上了窗门。
万良急急说道:“周兄,范姑娘已然赶到了地窖之外,正设法救咱们脱险,但这地窖曲折回旋,范姑娘一时之间,只怕难以找到他们出入的密门,兄弟之意……”
凝目望去,只见周正瞪着双眼,呆呆出神,不禁一皱眉头,说道:“周兄……”
他一连呼叫数声,不闻周正回答之言。万良暗暗叹息一声,忖道:圣宫神君当真有如此厉害么?以黄鹤周正在武林中的身份,竟然吓得神昏意乱,茫然无措。当下提高声音,说道:“周兄!”
周正如梦初醒一般,啊了一声,道:“什么事?”
万良道:“周兄,可曾瞧到壁间灯光么?”
周正道:“好像瞧到了。”
万良微微一怔,道:“好像瞧到了?那是说周兄没有瞧清楚了。”
周正不理万良问话,却自言自语的说道:“如若圣宫神君,当真的赶了来,咱们被他生擒处死,那就先行自绝好了。”
万良轻轻叹息一声,道:“周兄,在下有件不解之事,想请教周兄?”
这几句话,说的声音甚大,黄鹤周正听得字字清晰,镇静了一下心神,道:“兄弟知无不言。”
万良道:“周兄神志清醒了么?”
周正道:“兄弟一直很清醒啊! 万兄有何指教,尽管清说。”
万良道:“一个人能死几次?”
周正道:“亘古以来从未有死亡两次之人。”
万良道:“这就是了,干古艰难唯一死,周兄可以自绝而死,何以不以有用之身,和他决个胜败?”
黄鹤周正道:“话是不错,只是那圣宫神君,神君……”
提到圣宫神君之名,周正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口还打颤,说不清楚。
万良心中暗道;黄鹤周正,在武林中也是叫得响的人物,想不到竟然是如此一个脓包,心中激动,高声说道:“周兄,那圣宫神君是不是人?”
周正道:“自然是人了。”
万良道。“既然是人,周兄何以如此怕他?”
周正轻轻叹息一声,道:“非是怕他,实是咱们没有和他拼命的机会。”
万良道:“一刀和十刀,同是一死,既不畏死,天下还有什么可怕的事。”
周正道:“万死不信兄弟之言,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了,唉!也许万兄见到那圣宫神君之后,就知兄弟所言非虚。”
万良还想反驳,但想到出口之言,大使周正难看,又强自忍了下去。
只听张玉瑶的声音,传了过来,道:“诸位可曾找到那开启闸门的机关么?”
万良回头望去,只见张玉瑶站在身后,当下答非所问说道:“姑娘可曾学会了那闲云大师的武功?”
张玉瑶叹道:“那龙剑凤掌,深为博大,我虽得那闲云大师细心传授,但只能记其概要,不解精意何在。”
万良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奇遇,继绝学,立大功,还望姑娘多多用心。”
张玉瑶道:“我已用尽了心力……”
只听蓬然一声大震,传了过来,打断张玉瑶未完之言。
万良喜道:“范姑娘已经找到了闸门前面。”
周正道:“咱们击打闸门吧!”
万良道:“不错。”扬手一掌,拍在闸门之上。但闻蓬蓬蓬三声连响,传了进来。
万良笑道:“果然,范姑娘已经找到闸门前面。”
黄鹤周正轻轻叹息一声,道:“纵然是范姑娘大驾亲到,只怕也难是那圣宫神君之敌。”
万良知他已在圣宫神君的积威之下屈服,闻他之名,早惊心丧魄,毫无斗志。不再言语,挥掌在那闸门上,击了三掌。
大约过了一顿饭工夫之久,那紧关的闸门,突然升了上去,一道灯光,透了进来。黄荣、高光,各举着一只灯笼,大步走了进来,紧随着左少白佩剑、挂刀,行入地窖之中。范雪君脸垂面纱,扶着范雪仪肩头,缓缓走了进来。
万良急急迎了上去,抱拳说道:“多谢姑娘搭救。”
范雪君轻轻叹息一声,道:“我们费了半夜一日的工夫,才找到开启闸门的机关。”
周正道:“如非姑娘及时赶来,只怕我等要活活饿死于地窖之中了。”
范雪君道:“他们设计这道闸门,用了不少心机,只可惜仍然留下了可循之路,如是那修筑这闸门之人,稍微笨些,就是我们再多耗一些时间,只怕也难找到。”
周正轻轻叹息一声,道:“范姑娘来的晚了一些。”
范雪君道:“为什么?”
周正道:“那圣宫神君已经亲身赶来此地,而且即刻就到。”
范雪君道:“什么人告诉你们这消息?”
周正道:“圣宫花相。”
范雪君道:“那圣宫花相现在何处?”
万良道:“就在隔壁一间密室之中。”
范雪君沉吟了一阵,道:“也好,早晚都免不了这一场见面之争,早些见见也是一样。”
万良突然想起闲云大师,急急对左少自道:“有一件惊人之讯,要告诉盟主。”
左少自接道:“什么事?”
万良道:“事关你们左家沉冤,武林昔年以围歼白鹤堡的罪名,立时就可以大白天下了。”
左少白惊喜过度,反而半晌讲不出话,呆了很久,道:“在下亦知家父蒙冤难中,只是众口烁金,找不出确证以服人心,只怕我左家沉冤,还难洗雪。”
万良微微一笑,道:“自然是有确证了。”
左少白道:“什么确证?”
万良道:“震惊当代四派被害掌门人之一,还生于人世之间。”
左少白道:“天涯茫茫,纵知他们还生于人世。又到那里去见?”
范雪君突然接口道:“那人想是已在这地窖之中了。”
万良道:“不错,姑娘果有过人之慧。”
左少白急急接道:“现在何处,可否让在下见见?”
只听轮声响动,闲云手推轮车而出,接道:“老衲在此。”
灯光下只见他五官破损,双腿俱断,坐在轮车之上,其形怪异无比。
左少白急急一抱拳,道:“在下左少白,乃白鹤堡堡主左鉴白之子,敢问老前辈大名如何称呼?”
闲云大师道:“老衲法名闲云。”
左少白道:“原来是闲云大师。”
万良接道:“这位闲云,乃峨嵋派当代掌门人,正是四被害掌门之一。”
左少白只觉胸中热血沸腾,半晌之后,才镇静下来,缓缓说道:“我白鹤堡为四大掌门被害一事,付出了惨重无比的代价,四门、三会、两大帮,联合了九大门派,选遣高手,夜战白鹤门,使两百余人,莫名所以的作了刀下之鬼,大师可否详述一下经过情形?”
闲云大师道:“白鹤门被屠一事,老衲是一概不知。”
左少白道:“在下只想大师追述一下被害的往事。”
闲云大师叹息一声,道:“听诸位之言,似是此事闹的天翻地覆,但老衲等遇害之事,却是简单无比。”
左少白道:“大师可曾瞧到了家父白鹤堡主左鉴白么?”
闲云大师摇摇头,道:“老衲未曾瞧到。”
范雪君突然接道:“可是有人预先在几位饮用的酒饭之中,下了剧毒么?”
闲云大师道:“不错,事情就是这么简单,老衲和少林武当等诸位掌门道兄。饮用过酒饭之后。人就晕了过去,以后的事,就不知道了。”
范雪君道:“如是几位是真的被人杀害,那就不致于这般复杂了。”
闲云大师道:“武林对老衲等的死亡,如何传说?”
左少白道:“四位尸体,遗留在白马山烟云峰上,横陈而死,不知何人说出,那日曾见家父在烟云峰上出现,故而,把四位死亡的血海深仇,移到我们白鹤门的头上,一夕祸变,白鹤门惨遭屠戳了两百余口。”
范雪君接道:“大师等死亡之迹,已然不足为奇,只是何以移仇白鹤门,其间定然有其原因,大师请仔细的想想,当时是否见到了什么?”
闲云大师沉吟了一阵,道:“老衲和武当元真道兄先到了一步,似是见过一个玄衣妇人,从十余丈一条小径上,疾奔而过……”
左少白急急接道:“大师可还记得那妇人的容貌么?”
闲云大师摇摇头道:“记不得了。”
范雪君道:“那妇人手中可有兵刃?”
闲云大师道:“手中好像提着一把长剑……”
思索了一阵,接道:“不错了,提着一把长剑,当时老衲,还和元真道兄研讨两招剑术,就是瞧到那妇人手中长剑之后,有所启发。”
左少白轻轻叹息一声,道:“大师尚在人世,想那少林、武当、崆峒三派的掌门人,都还活在世上了?”
闲云大师道:“这个,老衲就不敢说,老衲以无与伦比的忍耐,才保下了一条残缺的性命,少林、武当两位道兄,论内功成就,都在老衲之上,机智才能亦非老衲所及,只要他们能和老衲一般的忍耐着苦刑羞辱,决不会死在老衲的前面。”
范雪君道:“大师醒来,可曾和他们见过面么?”
闲云大师道:“没有,我们各被囚居一方。”
范雪君道:“大师可知他们掳掠诸位用心何在么?”
闲云大师道:“当时不知,此刻自然是知道了。”
范雪君道:“为什么?”
闲云大师道:“当时,老衲和少林、武当、崆峒三位道兄,因鉴于武林中数百年来,一直不停的杀伐,不但大伤我武林元气,而且有违我练武之人的戒条,决心联手,平息武林纷争,想不到是一呼之下,不但九大门派群起响应,连四门三会两大帮,都响应起来。本想武林从此太平,却不料祸起萧墙,变生肘腋,老衲和三位道兄,函邀诸大门派和四门、三会、两大帮中首脑聚会之日,竟然被人迷倒。”
范雪君道:“大师被掳之后,他们怎样对待于你?”
闲云大师道:“苦刑相逼,要老衲讲出武功。”
范雪君道:“大师可曾讲了么?”
闲云大师道:“为此,老衲被砍去双腿,破去五官,凡是人间最难忍受的酷刑,都被他们用了出来,老衲受逼不过,只好讲出来了。”
范雪君道:“照此说来,那少林、武当、崆峒三派掌门人,也无法熬受了。”
第四十四章 红颜天妒
闲云大师道:“老衲并非贪生畏死之人,但却想留下一息,把内情传述于武林道上,如若三位道兄和老衲同一心意,只怕也难隐技自珍。”
范雪君沉吟了一阵,道:“这中间还有一事,叫人见解不透?”
闲云大师道:“什么事?”
范雪君接着问道:“少林、武当、峨嵋、崆峒四大掌门,生在人世,别说九大门派了,就是任何一家门户,凡为师长赏识,提携接掌门户之人,大都是才德兼具之人,难道他们就坐视不问么?”长长叹一口气,接道:“就目下情势而言,不但九大门派对此事,未予追究,连四门、三会、两大帮也是噤若寒蝉,只把一场祸,嫁于白鹤门,其理何在?”
闲云大师突然问道:“我峨嵋门下甚少人才,未问此事,也还罢了,但那少林门下,却是人才济济,难道也无人追查么?”
左少白心中暗道:“那四戒大师,虽也在追查此事,但他一直是隐身追查,时机未熟不可泄露了他的隐密。”心念一转,未多接口。
但闻闲云大师道:“这就奇怪,这就奇怪了……”
范雪君道:“除非其余五大门派首脑,早已为人钳制,不敢自作主意,或是参于同谋。”
闲云大师叹一口气,道:“可惜老衲已成残废之身,而且五官亦遭破坏,纵然重回峨嵋中,也无人识得老衲了。”
他似是言未尽意,但却突然住口不言。
范雪君道:“大师还是有隐衷难言之事么?”
闲云大师道:“老衲心中虽然有些怀疑,但却无法查证了。”
范雪君道:“什么事?大师最好能够坦然说出。”
闲云大师道:“老衲和少林派三位道兄,提前在烟云峰会晤,旨在研商一事。”
范雪君接道:“这是一处破绽,九大门派和四门、三会、两大帮中首脑,集会共谋平息天下武林杀伐,自是应该同时会面才是,四位却提前相见,必有用心。”
闲云大师道:“姑娘猜的不错,老衲和少林派等三位道兄提前会商,确有所图……”。
范雪君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大师千万不可讲错一句一字。”
黄鹤周正眼看范雪君和那闲云大师,尽在讲论往事,丝毫不顾目下处境,心中大为焦急,想到那圣宫神君就要到此,不禁后背上冷汗直冒,但见两人谈兴甚高,又不便从中接口,只急得满室游步。
但闻闲云大师说;“当时武林中势力最为强大的是七星会,其首脑七星道长,不但武功高强,且心机深沉,名气上虽然是四门、三会、两大帮,齐名江湖,其实那七星道长,并未把四门、三会、两大帮看在眼中,他唯一惧忌的就是老衲和少林派的四方道兄……”
他长长吁一口气,仰脸望着室顶,想了一阵,接道:“老衲和四方道兄,心中顾虑他在大会中,从中作祟,特别邀请了武当、崆峒两大门派的掌门,先行在烟云峰上会晤,研究对付那七星会主的办法。”
范雪君道:“此会事先可曾有人知道?”
闲云大师道:“除了老衲和四个当事人外,知道的人,亦将是四派掌门人的亲信。”
范雪君道:“中间再无隐密么?”
闲云大师道:“还有一点,那就是老衲和四方道兄取得协议,那七星道长实为那时江湖中祸乱之首,如果他在大会中捣蛋,就借机把他除去。”
范雪君道:“是啦!你们请了武当、崆峒的掌门人,先行会面,明里是研商良策,实际上是迫使两人答应你和四方大师既定之策。”
闲云大师道:“迫使倒不敢当,用心是在说服罢了。”
范雪君道:“武当、崆峒两派掌门人答应了没有?”
闲云大师道:“武当、崆峒两位道兄,很快就为老衲和四方道兄说服。”
范雪君道:“以后你们就中了迷药?”
闲云大师道:“不错。”
范雪君道:“以大师和那四方大师的精深内功。难道就试不出酒中有毒么?”
闲云大师道:“老衲等聚会之初,早已有了准备,是以,老衲和四方道兄各自带了一个亲信弟子,负责饮水和食用之物。”
范雪君道:“是啦!大师害在自己弟子手中。”
闲云大师道:“迄今为止,老衲还不能证实怎么回事。”
范雪君道:“大师心中必有所疑,不知可否说给贱妾等听听?”
闲云大师道:“事到如今,老衲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长长吁一口气,接道:“当老衲和四方道兄说服了武当、崆峒两位道兄之后,老衲门下弟子,分送上四杯香茗,老衲一生中别无嗜好,只爱饮茶,对茶道研究甚深,因此,老衲调制的香茗,诸大门派中的掌门人,无人不知,唉!错就错在这里了……”
万良道:“大师的茶道,在下也曾听过,但那茶道和诸位中毒之事,有何关系?”
闲云大师道:“老衲赴约之时,特别带了一大包精心调制的香茗,特地选了一位亲信弟子,在我们聚会之后,吸取山泉煮茶。”
范雪君道:“原来有人在茶中下了毒。”
闲云大师道:“不错,有人早已在茶中下了迷药,一则因那茶味过香,压下了药味,二则那煮茶送茶之人,又是老衲的亲信,大家都无怀疑,因此,都坦然饮了下去,想不到,老衲制的香茗,却害了三位道兄,也害了老衲。”
万良轻轻叹息一声;“这本是一件很难猜测的事,但想不到经过却是如此的简单。”
范雪君道:“大师带的那位亲信弟子,可是你选的衣体继承人么?”
闲云大师道:“当时,老衲正值壮年,心中还未想到此事。”
一直未曾开口的左少白,此刻,却突然接口说道:“大师带的那位弟子,法名……”
只听蓬然一声大震。尘土飞扬,地窖一角,突然裂开一道门来。
黄鹤周正长叹一声道:“圣宫神君到了”万良抬头望去,只见那开的门户空空洞洞,不见人踪。
范雪仪突然一侧身子,侵入姊姊怀中,右手紧紧握住范雪君的右手五指。这是她们姊姊间的通讯之法,姊妹两人心灵相通,范雪仪不论瞧到了何等事物,都能够以迅快的手法,告诉姊姊。
只听范雪君冷冷说道:“圣宫神君,你既然敢一手掩盖天下武林耳目,作出惊天动地的事,何以不敢以真面目,和天下武林相见?”
黄鹤周正吃了一惊,暗道;他如不肯现身,咱们还有一分生路,如若他当真现身,只怕今日是毫无生路了。他久处在圣宫神君积威之下,一听到圣宫神君之名,早已心神皆震,难以自禁。这时,那飞扬的尘土,已经落下,只见那大开的木门中仍然空空洞洞,不见人影。
左少白早已拔剑在手,准备在那圣宫神君一现身,立刻挥剑迎击,把那圣宫神君;挡在门外,不让攻入地窖。要知道地窖之中,十分狭小,如若被圣宫神君攻了进来,难免要有人伤在他的手中。
那知事情的变化,大大出了两人意料之外,足足过了一顿饭工夫之久,仍然未见有人现身。
黄鹤周正,和随来的红衣剑手,本是骇的一个个直打哆嗦,但久不见那圣宫神君出现,心中逐渐的定了下来。
只听范雪君沉声说道:“退出地窖。”当先转身,疾快而行。
左少白,万良和黄鹤周正,紧随着鱼贯而出。张玉瑶命两个红衣剑手,抬着闲云大师,断后而行,出了地窖。
这时,已是暮色苍茫时分,三辆马车,整齐的停在茅舍前面,分守那四周的红衣剑手,一个个完好无恙。
范雪君缓步登上马车,道:“转向嵩山少林寺。”
张玉瑶扶那闲云大师登上篷车之后,闲云大师突然长叹一口,道:“想不到老衲竟有重睹星月之日。”
黄鹤周正举手一挥,随来的红衣剑手,护着三辆马车,疾快的向前奔去。
万良急行两步,追上了周正,道:“周兄,那圣宫神君,何以不肯现身相见?”
周正道:“这个在下亦是不解。”
万良道:“不知范姑娘何以不肯下令进入密室中搜查一下?”
周正心中暗道;幸好未曾搜查,如若真的遇上了那圣宫神君,此刻只怕咱们谁也不能活了。
口中却说道:“那圣宫神君定然是因故未能赶到,如若他赶到了,决然不会逃避。”
万良道:“到目前为止,那圣宫神君,只不过是一个虚名而已,谁人见过那圣宫神君真正面目,迄今并无一人。”
周正道:“不论那圣宫神君化身好多,但确有那么一个人,那人武功绝世,高强无比,就算天剑重出,霸刀亲临,也未必是他的敌手。”
万良心中暗道:“其人心志,已为圣宫神君的威名所摄,和他辩论此事,毫无益处,那是不用和他谈了。”
心念转动,微微一笑,道:“周兄和那圣宫神君相处甚久,自是比兄弟知道的多了。”
黄鹤周正沉吟了一阵,道:“不过,有一事,却叫兄弟百思不解。”
万良道:“什么事?”
周正道:“那花相在圣宫之中,地位甚高,既是亲口说出了圣宫神君驾到,自非虚语,奇怪的是那圣宫神君,竟然未曾现身。”
万良道:“有道是邪不胜正,也许那圣宫神君听得范姑娘挑战之言,不敢再现身露面了。”
周正摇摇头,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这时,行到一处荒凉的郊野,马车穿行在一个古柏环绕的乱葬坟场中。黄鹤周正一路上,始终很少欢笑,似是一直有着很沉重的心事。进入这乱葬坟场之后,更是显得不安,目光流转,四下打量。
万良似是瞧出了周正的不安,急行两步,迫上周正,道:“这地方好生荒凉。”
周正双眉紧皱,抬头望了一眼,突然脸色大变,高举右手,喝道:“停车!”
环绕马车四周的红衣剑手。和三辆奔行中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左少白经过数日的养息,伤势已愈,一掀车帘,探出头来,道:“什么事?”
万良道:“不知周护法看到了什么?”
周正右手连连在头上挥转,四周的红衣剑手,团团把三辆马车围了起来。
万良抬头看去,只见野草随风,不见人踪,心中大是怀疑,暗道:“这几日来他一直在忧虑惊恐之中,只怕是吓出了毛病,这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心中念头转动,口中去缓缓问道:“周兄,什么事啊?”
周正神色严肃,声音微带颤抖道:“圣……宫……神君……”
他说话时牙齿相击,咬字不清,四个字,似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来。
万良道:“怎么兄弟就瞧不出来呢?”
周正道:“你等着瞧吧!”
万良凝目流顾,仍然不见有何可疑之处,当下说道:“也许兄弟眼拙,瞧不出什么,我到前面看看吧!”
正待举步而行,突闻一个冷森怪异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周正,你身为黄龙堂主,当知本宫规戒,叛离本宫,该受何等惩罚?”
万良回头望去,只见黄鹤周正脸色铁青,一语不发,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暗道:
“江湖之上,武功强弱有别,畏惧之心,自是难免,但怕的如此严重,倒是未闻未见的事。”
心中念转,口中却缓缓说道:“阁下什么人?男子汉,大丈夫,这般藏头露尾,算是什么英雄人物。”
但闻那怪异的声音,道:“周正,你是自行认罪呢?还是要本座动手。”
万良听那声音,似是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又似就在眼前,但穷尽了目力,也是无法瞧出那发话之人,藏身何处,忍不住低声问道:“周兄,那人藏在何处了?”
他一连喝问数声,不闻周正回答之言,心中虽然有些恼火,但却自忍了下去。转脸望去,只见周正双目发直,凝注在株古柏之上。这时,环守在马车四周的红衣剑手,一个个屏息而立,静的鸦雀无声。
万良顺着周正的目光望去,只见那古柏枝叶,突现出一块盘子大小的银牌,银牌上一个红圈,圆面似是一幅太极图,但又不太像,当下探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暗运腕力,陡然大喝一声,一扬右手,直向那银牌之上打去。
石块挟起了一阵破空之声。只见银牌一沉,消失在茂密的枝叶中。
那森冷怪异的声音,重又传了过来,道:“周正,还不过来受死,当真要本座动手么?”
黄鹤周正回顾了万良一眼,大步向前走去。万良似想出手阻,右手一动之后,突然又停了下来。只听那森冷的声音,重又传了过来,道:“弃去手中兵刃。”
周正倒是听话得很,应声丢了手中的长剑。但见四周环侍的红衣剑手,纷纷弃去了手中兵刃。
见多识广,一向沉着的万良,此刻也有些沉不住气了,急急说道:“周兄,快退回来。”
但那黄鹤周正,有如中了疯魔一般,一直向前行去,对万良那呼叫之言,恍如未闻。万良经验虽然广博,但也未见过此等奇事,一时呆立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第二辆篷车上软帘启动,范氏姊妹缓步走下马车。范雪君扶着妹妹左肩,面垂黑纱,卓立在荒凉的大道上。黄荣、高光各仗兵刃,分护在范氏姊妹两侧。
张玉瑶仗剑跃出,左手紧扣着一把金针,奔到万良身侧,低声问道:“老前辈,这是怎么回事啊?”
万良摇摇头,茫然说道:“充满神秘与诡奇,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老朽也被闹糊涂了。”
见范雪君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不要自乱章法。”
这几句平平常常的话,说的时机,十分恰当,使万良等茫然的心情,为之一震。
原来,万良、黄荣等都被周正和那些红衣剑手,束手就缚的模样,闹的有些茫然无措。
这时,黄鹤周正,已然行到那古柏之下,仰脸望着古柏,似在等待什么,万良一生之中历经无数惊险,但却从未遇上过今日这等不可思议的事,心中虽然有些害怕,但却强振精神说道:“周正如若有所不测,不但这二十几个红衣剑手,将遭不幸,而且,此后,只怕再也没有人敢背叛圣宫神君。”
张玉瑶道:“不错啊!”
万良道:“咱们必得设法阻止住这场惨局,姑娘可有胆子,和老朽同去那古柏之下,一查究竟么?”
张玉瑶生性好强,心中虽伯,但却硬嘴说道:“为什么没有胆子,不过……”
万良道:“不过什么?”
张玉瑶道:“那周正武功不弱,何以竟然甘心受人摆在,唯命是从?”
万良道:“这中间定有原因,只是此刻咱们已无暇查问,先设法救人要紧。”
当先向前奔去。张玉瑶紧随身后,追了过去。
只听那怪异森冷的声音,又从那枝叶茂密的古柏之上,传了下来,道:“你背叛圣宫,律应处死。”
语声甫落,突然当的一声金铁交鸣。黄鹤周正顿时脸色大变,满脸汗水,下雨般滚滚而落。缓缓举起右手。这时,万良、张玉瑶已然奔近周正身侧。
万良低声说道:“姑娘对付古柏之上藏敌。”右手一指,疾向周正抓去。
黄鹤周正的心神,似乎被一种神秘力量控制,除了对古柏上,传出那森冷、怪异的声音,有敏锐的反应之外,对身外的事物,是一片迟顿、茫然。
万良出手一把,轻轻易易的扣住了周正右腕的脉穴,冷冷说道:“周兄,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似这等畏首畏尾。岂不是死亦留人话柄。”
就在万良和周正谈话之时,张玉瑶已然跃近古柏,左手一扬,一把金针疾飞而出,直向那古柏之上飞了过去。只听一阵沙沙之声,那古柏上的枝叶,甚多吃金针声落,飘飞而下。
张玉瑶打一把金针之后,立时高声说道:“鬼鬼祟祟的,算得什么英雄人物,如是有胆量,何不现身出来?”
万良右手连挥,点了周正两处穴道,一把抱起周正,急急奔向马车旁侧。这当儿,第一辆马车上垂直帘启动,左少白疾如飞鸟一般,急奔而出,直落在张玉瑶的身侧。
张玉瑶回头一顾,只见左少白面带微笑,站在一侧,顿时胆气在增,低声说道:“你替我掠阵,我到树立瞧瞧。”
右手长剑平胸护身,柳腰一挫,长身而起,疾向古柏之上跃去。
左少白道:“姑娘小心。”右手一招,拔出长剑,凝神戒备,只要张玉瑶一有危险,立时将以迅快的举动,出手施援。
张玉瑶身近古柏,右手长剑立时疾探而出,剑闪一片银芒,削去大片枝叶,左手一挥,抓住一根主干,凝目望去,只见一侧枝叶茂密处,突然飞起一条人影,一闪而没。张玉瑶左手微一加力,翻上树身,仔细的搜查了一遍,再无敌踪,一飘身,落着实地。
左少白道:“姑娘可曾发现敌人?”
张玉瑶点点头,道:“瞧见啦!”
左少白道:“人呢?”
张玉瑶道:“逃走了,他跑的太快,我追之不及。”
左少白道:“那人是何形貌,姑娘可曾瞧见?”
张玉瑶道:“没有瞧清楚……”
语声微微一顿,道:“怎么?你在下面,就没有瞧见么?”
左少白心中暗道:“不错,我就停身在古柏之下,敌人跃落古柏,我竟无所觉,那人的轻身功夫,定非小可,那就勿怪瞧不清那人的形貌了。心念一转,不再言语。
张玉瑶眼看左少白,忍不住嗤的一笑,道:“怎么,生气了?”
左少白正待答话,瞥见范雪君在黄荣、高光护卫之下,急步而来。
范雪君来势甚快,转眼间,已到几人身前,问道:“可曾见到敌踪?”
张玉瑶道:“敌人似不愿和咱们正面动手,仓惶逃走。”
范雪君沉吟了一阵,道:“这就有些奇怪了。”
张玉瑶道:“那人身法快速。去势如箭,单看他的身法,武功决不在我等之下,不知何以竟然不肯和我等正面动手?”
范雪君长长吁一口气道:“咱们上车走路吧!”当先转身行去。
左少白道:“范姑娘,眼下还有一桩困难之事,不知应该如何处理?”
范雪君停下脚步,道:“什么事?”
左少白道:“那黄鹤周正,神志迷乱,已为万护法点了穴道,护车而行的红衣剑手,一个个弃去了兵刃,看样子也似有些神智不清。”
范雪君轻轻叹息一声,道:“先师的遗言,果然是言中了。”
左少白道:“怎么?那范老前辈故世之时,已经先行说明了江湖大局的变化么?”
范雪君道:“先师如能说的这样明白,属下此刻也不致感到困惑了。”
左少白道:“那范老前辈说些什么?”
范雪君道:“先师在世之日,曾经无限感慨的说给我们姊妹几句,他说千百年来,从未有一个人,能够凭仗武功,统一了江湖,这一次江湖大劫,如能发动,那发动之人、必然凭仗着一种旁门左道之术,气焰高涨,不可一世……”
她说了一半,突然不言。
左少白忍不住问道:“以后呢?”
范雪君道:“家师只谈到此,就未再多说,属下自是不便自续相欺了。”
左少白道:“姑娘可否就目下江湖情势,找出内情?”
范雪君接道:“如若我们找不出原因所在,决无法和他们抗衡。”
左少白道:“就在下所见,圣宫神君手下之人,似是都被一种剧毒所困,不敢背叛于他。”
范雪君道:“半个时辰之前,属下也是这等想法,但此刻,却是大有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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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雪君道:“就黄鹤周正今日的举动而论,决不是困于一种剧毒。”
左少白道:“姑娘有何新见?”
范雪君道:“他似是神智受制,一举一动,都难自己。”
左少白心中暗道:就那黄鹤周正的举动而言,确是如此,奇怪的是什么方法,能使这一位身怀高强武功之人,变得如此怯弱,任人宰割。
心中念转,口中却应道:“姑娘说得不错,叫人想不明白的是,那圣宫神君,用的什么奇怪方法,能控制一个人的神智,难道世间当真有法术不成?”
范雪君道:“就属下所知,法必有所宗,术必有所本,邪道法术,怪力乱神,不可凭信。”
左少白道:“在下办不信世间真有法术之说,但那圣宫神君,能够控制人的神智,岂不近玄虚,但事实为凭,又不容不信、”
范雪君沉吟了一阵,道:“唉!先师胸罗万机,如若他还活在世上,必可解答此事。”
左少白道:“姑娘承继令师衣钵,如若不能找出个中原因,只怕再无人能够解得了。”
范雪君道:“属下听先师说过,天竺瑜珈术中,似是有一种制人神智的神秘力量,唉!
可惜属下天生双目皆盲,不能阅读古籍求证,虽得举世间第一奇人为师,却无法承继他的才慧。”
左少白道:“范姑娘……”
范雪君只觉他叫的亲切无比,不禁微微一怔,道:“盟主有何见教?”’左少白道:“在下有几句私言,说将出来,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范雪君沉吟了良久道:“什么话?”
左少白道:“范老前辈可通医道么?”
范雪君道:“能者无所不能,先师医道之精,举世难有其匹。”
左少白道:“范老前辈在世之日,可曾谈过姑娘的眼疾么?”
范雪君又是一呆,道:“盟主怎会突然想到此事呢?”
左少白道:“我想姑娘之盲,必有疗冶之法。”
范雪君忽然启唇一笑,道:“你是怜我盲难见物,有些可悲了么?”
左少白道:“在下想到,姑娘如能复明;对武林正义,必有大助。”
范雪君叹息一声,道:“先师曾经劝慰了属下几句,世间无尽善尽美之事,要我安于盲目之苦。”
左少白接道:“姑娘息居田野,安于家室,目不见物,也还罢了,如若逐鹿江湖,对付强敌,为武林正义,如是目能视物,必可多操上几分胜算。”
范雪君脸色一变,正容说道:“先师曾经赞我一代红颜绝世佳人,遭天所妒,才使生来目难见物,此话不知确是不确?”伸手取下面纱,理下鬓边散发。
左少白仔细的打量了范雪君一阵,只觉她由头到脚,无一处不是生得恰到好处,除了双目皆盲,难以见物之外,纵然是世问第一流名师、画家,也难描绘出如此美人,不禁赞道:
“姑娘的仪容绝世,令师的赞言,那是一点不错。”
范雪君微微一笑,道:“我如疗好眼疾,是不是要遭天妒呢?”
左少白道:“这个,这个……”
范雪君道:“舍妹宅心忠厚,我虽是她的姊姊。但我们性格却有不同之处,纵然当今之世,确有使我复明之药,贱妾也不作复明打算。”
左少白心中暗暗忖道:听他口气,分明是有着自知复明有望,但却自甘盲目,不愿疗治,这人的奇怪那也是举世少有的了。
只见万良急急奔了过来,说道:“范姑娘,周护法神智迷乱,口中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范雪君沉吟了一阵,道:“别惊动了他,也许咱们可从他那迷失自己的言语之中,听出一点头绪。”戴好蒙面黑纱,急急向前行去。
这时,黄鹤周正,已被万良移放在一处草地之上,仰面而卧,双日紧闭,喃喃自语。
范雪君缓缓蹲下身子,凝神听去。左少白、万良眼看花雪君凝神倾听,也随着蹲下身子,倾神去听。那黄鹤周正自言自语的说了足足一盏热茶工夫之久,才住口不言。
范雪君道:“点他的晕穴”。
左少白应声出手,点了周正穴道。
范雪君长长吁一口气,道:“诸位可曾听出他说的什么了?”
万良摇摇头,道:“一点也听不明白。”
范雪君道:“他喃喃自语,在向人求饶。”
万良奇道:“向人求饶?”
范雪君道:“不错,他在潜意识中,认为自己正在承受着无比的痛苦。”
左少白接道:“姑娘可曾听出他向何人求饶了?”
第四十五章 投柬拜山
范雪君道:“向那些主宰他命运的人乞求。”
左少白道:“那是圣宫神君了。”
范雪君吟了一阵,道:“如若是圣宫神君,自是不能算错,不过,他呼叫的并非圣宫神君之名。”
左少白道:“那是什么人?”
范雪君道:“我也未听清楚,隐隐之间,似乎是呼叫一个女人的名字。”
万良呆了一呆,道:“女人名字?”
范雪君道:“就那音韵听来,似乎是女人的名字。”
左少白道:“目下情势错杂,姑娘可有对敌之策?”
范雪君道:“目下江湖之上,遍布着圣宫神君的抓牙,贱妾原想借圣宫之力,打击圣宫,但此刻却又不得不改变计划了。”
左少白道:“为什么?”
范雪君道:“在贱妾推想之中,那圣宫神君所以能控制群豪,定然是凭仗一些药物之类,但此刻贱妾却发觉不全是药物,这中间还有一些诡奇莫测的武功,因此,已无法借仗圣宫中人,除非有人能够了解那圣宫神君,用什么武功,控制着属下。”
左少白道:“姑娘之意呢?”
范雪君道:“先师在世之日,曾经说过,少林寺乃武林芸萃之地,人才最多,实力最强,贱妾默想此刻武林形势,欲和圣宫神君对抗,必得借重少林寺的力量,是故,先赴嵩山少林本院,说服少林僧侣,使他们愿为助力,才不乏人手缺少。”
左少白沉吟子一阵子,道:“姑娘心中可有把握,说服那少林僧众么?”
范雪君道:“原本是毫无把握,但此刻却多上了几分信心。”左少白道:“为什么?”
范雪君道:“因为咱们有了闲云大师相助。”
左少白点点头,道:“姑娘说的不错。”
范雪君道:“目下这闲云大师,身躯已残,纵然功力未失,也难对咱们有多少助力,但他却是目下武林道上大劫大变的一个关键,咱们必需得好好的保护着他。”
万良道:“当该如此。”
范雪君道:“咱们得尽快赶到少林寺去,那圣宫神君应该出现。但却未曾露面,想必是为其他之争牵缠,先师曾对贱妾说气运之学,冥冥中,给了咱们这样一个机会,但时机稍纵即逝,必得好好把握。”
万良道:“黄鹤周正,和随他归服于咱们的这些红衣剑手,此刻不但难再用作对敌,反而成了累赘,姑娘准备作何打算?”
范雪君道:“据贱妾的推想,他们定有着一种周期性的迷惘,也许过上一段时光,他们就会清醒过来了。”
万良道:“目下周正似受重伤,已难行动,只有把他放在马车之上了,那些红衣剑手,似是还有行路之能,由在下带领他们如何?”
范雪君道:“好吧!”
转身行近车旁、登上篷车。这时,那些红衣剑手,已然不可仗持,由黄荣、高光,当先开道,左少白、张玉瑶居中保护范氏姊妹和闲云大师,万良带着红衣剑手,随后而行。轮转辘辘,直奔少林寺。
行约十余里,突然一声大喝,一个红衣剑手倒在地上,口吐鲜血而死。
范雪君停下马车,问道:“什么事?”
万良道:“一个红衣剑手,突然倒地死去。”
范雪君道:“有何特别之征?”
万良道:“口吐鲜血,有如受了内家掌力所伤。”
范雪君轻轻叹道:“只怕这些红衣剑手,都难以活到嵩山,周正晕迷不醒,那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左少留奇道:“为什么了?”
范雪君道:“因为他的晕迷不醒,还可以保下一条性命。”
万良道:“老朽有些不解之处,请教姑娘。”
范雪君道:“什么事了?”
万良道:“老朽默查那死去的红衣剑手并无中毒之征,不知何以如此?”’范雪君道:“他们不是中毒而死,你自然是查不出来了。”
万良道:“一路行来,未见敌踪,那是不可能被人施用内家掌力击毙了。”
范雪君道:“他们早受内伤,伤发而死,自然不是被人击毙了。”
万良道:“姑娘才慧过人,难道就没有防范之策么?”
范雪君道:“我如知道防范之法,那也不用上少林寺了,圣宫神君的人,都是我们可用之兵。”
左少白道:“难道就这般让他们死去?”
范雪君道:“目下难有良策,救他们性命。”
随手放下车前垂直帘,退入车中。
左少白望了万良一眼,低声说道:“如若他们是内伤发作,应该一齐发作才是,何以会先有一人死亡?”
万良苦笑一下,道:“老朽走了数十年的江湖,见过的奇异之事,难以数计,但却从未想到世间会有此等恐怖之事。”
左少白长叹一声,默然不言。此情此景,他实在想不出可说之话。
但闻范雪君的声音,由车中传了出来,道:“咱们上路了。”
沿途之上,常闻惨叫之声,那惨叫之后,必有一个红衣剑手,倒地死去。奇怪的是那些红衣剑手,对同伴的死亡,直似视若无睹,一个个木讷迟呆,有如泥塑木雕一般。左少白、万良等虽瞧着一个个死去,黯然神伤,但却是束手无策。
这日,中午时分,行到了嵩山脚下,但那随在车后的红衣剑手,已然大部死于途中,只有四个,呆呆的随在车后而行。生死判万良长年在江湖之上走动,知道嵩山少林本院,除了朝山进香之期,可予自由出入之外,平日里戒规甚严,尤以武林人物,只要擅自闯入了禁地,少林僧侣,即将出手施袭。
正想出口喝止,那当先一辆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原来,到了一处岔道所在,迎面一块石碑上,写着:“车马禁入”四个大字。
万良急步行到车前,说道:“不能再向前走了。”
黄荣、高光走在最前面,闻声回头,说道:“可要下车步行?”
万良摇摇头,道:“咱们登上此山,就算进入了少林寺管辖范围之内,如若是普通之人,就算违犯了他们的规戒,也不要紧,最多是有知客僧人,出面劝说几句,如是武林中人,挂刀佩剑,那就大大的不同了。”
左少白接道:“那要如何才能进入少林寺中?”
万良道:“应该按照武林中规矩行事。”
左少白道:“什么规矩?”
万良道:“投柬拜山。”
左少白道:“这事得先和范姑娘商量一下,再作主意。”
万良道:“老朽去通报范姑娘一声。”
转身行到范雪君马车前面,还未来及开口,车帘已自启动,一双纤纤玉手,递出一个大红封简,道:“我已备好柬贴,咱们按规投柬拜山。”
万良伸手接过,只见那大红封简之上,写着函圣少林掌门方丈,下面是金刀盟主拜投。
当下说道:“姑娘的思虑周到,已经早想到此事了”
篷车中传来了范雪君的声音,道:“有劳万护法带着黄荣,先去投柬求见,我等在此等候。”
万良道:“前面大道,直通少林本院,车马已然禁行。
范雪君道:“少林本寺这条规戒,已行好久。”
万良呆了一呆道:“昔年老朽拜游少林寺时,还未立过这条规戒,车马一直可行达庙门之前。”
范雪君道:“这么说来,这条限行车马的规戒,为时不久。”
万良道:“老朽拜访少林,已是三十年前的事,这戒条最久也不过三十年。”
范雪君低声沉吟了一阵,道:“车马停在此处,步行登山。”
万良低声说道:“周正晕迷不醒,闲云大师双腿已残,行动不便。”
万良黯然应道:“还有四人留得性命。”
范雪君道:“他们还能担着人行路吗?”
万良道:“除了沿途已死二人之外。他们的体态并未衰退,只要四人不再像先前三人,行了一半,吐血而死。”
范雪君道:“此地距那少林本院,还有好多路途?”
万良道:“约略估计,大约还有八里以上。”
范雪君道:“好吧!你带黄荣先行一步,要那高光就地取得一些竹子,扎成两个软兜,抬着闲云大师和周正赶路。”
万良应了一声,转身而去,带着黄荣,当先入山。高光迅快的砍下几支竹子,结成了两座竹兜,把闲云大师,和黄鹤周正,移放于竹兜之上。
这时,范雪君也下了马车,取过两块黑色的布单,掩在闹云大师和周正身上。那四个红衣剑手,迟迟呆呆,有如失去魂魄一般,但却十分柔顺,高光要他们抬起,四人就依言抬起了竹兜。
范雪君虽然目难见物,但四周形象,都有范雪仪以手传讯,告诉了她,那是有如目睹一般清楚,当下说道:“盟主请和属下同行,张姑娘和高护法断后,留下的四个红衣剑手,也许四人之中,有无法支持到少林寺中,就要伤发而死、”
扶着妹妹肩头,当先行去。左少白紧随在范氏姊妹身后,高光和张玉瑶护着两个竹兜,走在后面。
三辆马车,停放在山角之下,一行人沿山而上。行约三里左右,形势突然开阔,一片松林拦路,大道穿林而过。
只听一声“阿弥陀佛!”松林之中,突然转出来一个身披月白袈裟的老僧,拦在道中,双手合十,道:“两位女施主,老僧这厢见礼了。”
范雪君双手合拜,道:“不敢当老师父的大礼,借问一声,此去少林宝刹,尚有多少行程?”
老僧呆了一呆,暗道:好厉害的女娃儿,我还未曾问她,倒被她抢了一个先着,问起我来。只好双掌合十,肃然回答道:
“越过这座松林,就到了少林本院,两位女施主,到少林寺不知有何贵干?”
范雪君道:“咱们来拜会贵寺方丈。”
那老僧道:“适才有两个投柬拜山之人,想是亦和两位有关了。”
范雪君道:“正是贱妾所遣。”
那老僧双眼一瞪,从头到脚的打量范雪君一眼,道:“你可是金刀盟主?”
范雪君道:“贱妾亦是金刀盟主的属下。”
那老僧轻咳了一声,道:“那么金刀盟主何在?”
范雪君道:“见着贵寺掌门方丈之后,那金刀盟主自会现身相见。”
那老僧略一沉吟,道:“诸位虽是依照武林规矩拜山,不过……”
范雪君道:“不过什么,老师父如有疑难之处,尽管请说不妨。”
那老僧轻轻叹息一声,道:“我们少林门下,有一条规戒。”
范雪君道:“什么规戒!”
那老僧道:“说了女施主不要见怪,那就是不准女子入山。”
范雪君道:“你们少林寺有没有进香的客人?”’那老增道:“香客自然是有了。”
范雪君道:“那进香之人,如是大吏内眷,你们也要挡驾么?”
那老僧道:“那就有些个同了。”
范雪君道:“同是女人,有何不同之处,既然女香客可以入寺,大师把我看作女香客就是。”
那老僧摇摇头,道:“纵然女香客,也只限到第一层大殿,不能再入二殿。”
范雪君道:“我不信贵寺屹立江湖数百年,就没有一个女子,进入二殿之后。”
那老僧道:“有虽然有,但必得有一个条件?”
范雪君道:“什么条件?”
那老僧道:“凭仗武功,闯入本守。”
一直站在范雪君身后的张玉瑶,突然接口说道:“闯入贵寺,那也不算什么难事,大师现在可要拦阻么?”
那老僧淡然一笑,道:“少林寺清规森严,女施主未闯入寺内之前,贫僧决然不敢拦阻。”
说完,陡然闪向一侧,让开去路。范雪仪眼看那老僧让开,举步向前去。范雪君手扶在妹妹肩头之上,紧随而行。左少白平握剑把,紧随在范雪君的身后。
穿越过一片松林,是一道白石铺的大道,巍立着少林寺的高耸大门。两个身披红色袈裟的和尚,一排横立寺门之外。
范雪君高声说道:“诸位请让让道,我们朝山进香而来。”
两位和尚相互望了一眼,上面一僧接口说道:“诸位可是金刀门中人?”
范雪君道:“两位大师有何见教?”
左面一增接道:“适才有金刀门中人,投柬拜山,贫僧职司知客,奉命迎接高宾。”
范雪君道:“不错,我们都是全刀门中人。”
左面一僧道:“那位是金刀盟主?”
右面一增双掌合十,冷冷说道:“少林寺中规矩,不许女子入寺,不论女施主是否金刀门中人,都无法进得少林寺。”
和尚举动十分礼貌,但语气却是一片冰冷。
张玉瑶道:“还有一个规矩,大师忘记说了。”
右面和尚冷冰冰的说道:“什么规矩?”
张玉瑶道:“如是对方凭着武功,闯入你们少林寺中,那是无处不可去了。”
那和尚脸色一变,道:“不错,只要姑娘有信心能够闯入少林寺中,就是敝寺方丈静修之室。姑娘也可照去不误了。”
张玉瑶唰的一声,抽出背上长剑,道:“范姑娘,他们蓄意阻拦,那也不用和他们多费口舌了。”
目光一扫二僧,接道:“两位大师也请亮兵刃吧!”
右面那和尚冷笑一声,道:“咱们师兄弟赤手空拳接姑娘几剑,也是一样。”
张玉瑶左手一领剑诀,道:“你们两人打我一个,不用兵刃,那也不算吃亏。”
长剑一挥,闪起了一朵剑花,正待刺出,突然又停了下来,道:“还有一件事,必得先说明白。”
左面一僧,道:“女施主请说吧!”
张玉瑶道:“咱们动手相搏,是以命相拚呢?还是点到就算?”
左面一僧道:“这个悉由姑娘作主了。”
张玉瑶想了片刻,道:“这么办吧!咱们点到就算,但如万一有人受伤,就算那人倒霉。”
两个和尚齐声应道:“姑娘有什么高明剑招,尽管施展就是。”
张玉瑶,挥手一剑,刺向右面一僧,左掌一挥,击向左面一僧。二僧齐齐一闪,避开掌剑,各发一掌,分由两侧击来。
张玉瑶一矮身子,避开两掌,右手长剑反向上面挥去。闪起两朵剑花,分袭右面一僧前胸处两大要穴。她心中觉着右面一僧,最不顺眼,是以攻出的剑势,专找右面一僧。
这两个僧人,乃少林寺中正副知客,武功十分高强,两人原未把张玉瑶瞧在眼中,但动手二招,已然觉出不对,赶忙凝神拒敌。就这一念轻敌,已被张玉瑶抢去先机,剑势专攻右面一僧,左掌却拒挡左面一僧的攻势。右剑左掌,一攻一守。
张玉瑶剑势凌厉,十合之后,右面一僧已然被迫得有些应接不暇。右面一僧又免强接得几剑,显然有些手忙脚乱,一个失神,右袖被刺中一剑,唰的一声,对穿而过。
两个和尚不约而同向后跃退五尺,道:“姑娘剑术高强,尽管请过。”
张玉瑶收了长剑道:“这么看来,少林寺中和尚,还不失名门大派的风范。”
两个和尚只窘的脸上飞红,道:“我等职司甚低,微不足道,但重重关头,一道强过一道,姑娘不用太过高兴。”
张玉瑶微微一笑,道:“多承关注了。”
仗剑向前行去。两僧门让两侧,果然不再拦阻。行约数大,忽见万良急奔了过来。他来势奇怪,转眼之间,已到了群豪身前。
范雪君停下脚步,问道:“什么事?”
万良道:“老朽已把盟主拜柬,投入少林寺中。”
范雪君道:“何人接收拜柬?”
万良道:“达摩院的主持。”
范雪君道:“你没有见到那少林寺的方丈么?”
万良道:“一个白发老僧,自称达摩院的主持,受他们掌门方丈之命,代表接见。”
范雪君道:“他说此什么?”
万良道:“那老僧对咱们一行举动,似乎十分了然,接过拜柬之后,瞧也未瞧,就说少林寺向不接见女客,咱们虽是按照武林规矩,投柬拜山,他也无法破例,必需按照寺中戒规行事。”
张玉瑶道:“什么戒规?”
万良道:“凭着武功,闯入少林寺中。”
张玉瑶道:“这么说来,是非得动武打进去不可了,哼!早知如此,那也不用投柬拜山了。”
万良道:“不过,那老僧在我离寺之时,告诉过我一句话,他说,他虽然无法破例,但他亦将尽力助咱们进入少林寺中。”
范雪君缓缓说道:“那是说,他将在人手调度方面,尽量给咱们帮助了。”
万良道:“大概如此吧!”
左少自接道:“黄荣何在?”
万良道:“现在少林寺中。”
左少白一纵眉,欲言又止。
万良低声接道:“少林寺中,规戒森严,既然不肯接咱们入寺,只怕难免一场搏斗,姑娘也该调派一下人手,最好是点到为止,不要伤了少林寺中僧侣。”
范雪君道:“就依你之见。”
万良道:“老朽先回寺中,等候姑娘。”
范雪君道:“好吧!如寺中有变,立即通知我等。”
万良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范雪君道:“张姑娘已经胜了一阵,下一阵让给盟主出手。”
张玉瑶已知左少白武功强过自己甚多!应了一声,退了下去。左少白大行两步,走在前面,带头而行。
只见那少林寺大门敝开,一眼可见寺中深长的院落,和夹道松柏。左少白昂首挺胸,直入寺门。
张玉瑶护着范氏姊妹居中,高光带着四个红衣剑手,抬着闲云大师和黄鹤周正—一走在最后。刚刚进得寺门,突闻一声高昂的佛号,传入耳际,大门后面,疾快的闪出了四个手执禅杖,结成了一片杖影。只听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四僧禅杖,各自着了一剑。
四僧心头一震,道:“这人好快的剑势。”
这四人同在达摩院中学艺,武功也在伯仲之间,感受和反应。几乎是一般模样,齐齐挥动禅杖,袭击过来。
四僧齐出,结成一片严密的杖影;不论何人,遇到此等攻势,必得是收剑而退,但左少白,却是大不相同,不但不退,反而挥剑而进,长剑护身,疾快的向前行去。身随剑走,灵巧无比的一个转身,欺入四僧身前,长剑左右一摆,分刺两僧。
四僧手中禅仗,十分沉重,适宜远攻,左少自欺近了四僧身侧,四僧那沉重兵刃,反而成了累赘,运用极是不便。左少白连攻十余剑,削落最左一僧的一片袍袖。另外三僧,虽然无伤,但亦被迫的走马灯般,团团乱转。四僧又勉强支持了几个回合,似是自知不敌,齐齐退到两侧。
左少白左手食、中二指,按在剑身之上,欠身说道:“诸位大师承让了。”
大步向前行去。张玉瑶、范氏姊妹、高光等鱼贯而入。四僧八双眼睛,呆呆的瞧着几人,也不多问。
要知嵩山少林本院,一向被武林中视作武学芸萃之地,四僧联手,仍然败在左少白的剑下,实在是大失颜面的事,照着武林规矩而论,四僧既然认败,那就无权过问来人。
四个红衣大汉,抬着两具软兜,走在最后,四僧虽然瞧得心中疑虑重重,但也只好忍了下来。
左少白当先而行,走约五六支远,大道突然折向左面行去。转过弯子,只见一老、一小两个和尚,并肩站在一起,拦住去路。
那老僧穿着一件灰色僧袍,颚下白髯如雪,但脸上红光照人,使人无法估出他的年纪。
那年轻和尚看上去只不过二十左右,身穿月白僧袍,项间挂着一串念珠,背上斜背着一柄戒刀。
那老憎合掌当胸,欠身高宣了一声佛号,道:“老衲四律,和诸位施主见礼了。”
左少白心中一动,想起了四戒大师,其人亦四字辈高僧,那是寺中长老了。急急还了一礼,道:“晚辈左少白,见过大师。”
四律大师长眉微微一耸,道:“施主连闯了咱们少林寺数道拦截,那是足见高明,老僧奉命于此。施主如想通过,只有凭着武功了。”
这几句话,似是生生给逼了出来,有着言不由衷之苦。
左少白道:“在下末学后进,如何是大师之敌?”
四律大师道:“施主不用客气了,老衲奉命守此要道,施主纵然能舌翻金莲,也无法说得老衲自行让路。”
左少白道:“我等投柬拜山,并无恶意,只求一见贵寺方丈。”
四律大师道:“施主多言无益,还是凭武功闯过去吧!”
左少白道:“晚辈和四戒大师,有过数面之缘,老禅师,乃四字辈的高僧,想必……”
四律大师接道:“老衲不善词令,亦不喜多言,施主如是自忖不是老衲之敌,请退出少林寺吧!”
左少白心中大感奇怪,暗道:这和尚有些奇怪,好像很怕和我说话。
心中念转,口中却说道:“既然如此,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四律大师回顾那小和尚一眼,道:“这施主既要赐教,你还不亮出兵刃。”
那年轻和尚应了一声,翻腕拔出背后戒刀,道:“小僧平云,请施主赐教。”
左少白心中暗道:大约他是自恃身份,不愿亲自出手。长剑一扬,道:“小师父尽管出手”。
平云也不客气,戒刀一挥,斜斜插向前胸。左少白长剑斜起,直向戒刀上拍去。
那小和尚出手一刀,看似平庸,实则暗藏着甚多变化,眼看左少白长剑向刀上拍来,刀势一沉,斜里翻了上来,锋刃变向,直向左少白握剑右腕之上斩去。
左少白心中暗吃了一惊,忖道:“这和尚年纪不大,刀法怎的如此诡奇。心中念转,手中长剑,却用出了王道九剑中一招“祥云缭绕”,剑势一转之间,突然幻出了一片剑花,金铁交鸣声中,封开了那小和尚手中戒刀。
左少白一剑拨开了小和尚的戒刀,已知遇上劲敌,回剑还击,唰唰唰,连击三剑。要知那大悲剑法,乃剑术至高无上的奇学,三剑出手,登时现出一片剑花。那和尚本是连刀主攻,此刻却攻守易势,变成了防守。
左少白施展开大悲剑法,处处抢制先机,那和尚登时被迫的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四律大师冷眼旁观,瞧了一阵,摇头说道:“你不是这位施主的敌手,快退下来。”
那小和尚倒是听话得很,疾攻两刀,倒跃而退。
四律大师道:“阿尔陀佛,施主剑术精绝,小徒非敌,看来只有老衲领教几招了。”
左少白道:“在下如何能是老禅师的敌手?”
四律大师道:“施上不用谦让了,只要你闯过老衲一关,即可见到敝寺方丈,沿途之中,再无拦阻之人。”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不过,施主见着敝寺掌门方丈之时,却是处在危险无比的环境之中。”
左少白暗自奇道:“这番话,无疑说明了少林寺中对付我等的安排,不知他何以竟然会说了出来,实叫人难辨敌友。
只听四律大师接道:“老衲话已说完,施主可以出手了。”
左少白心中还有犹豫,耳际间却传过来范雪君的声音,道:“此刻寸阴如金,最好不要再拖延时间了。”
四律大师右掌一扬,道:“施主既是不愿落得抢先之名,老衲就先出手了。”
呼的一声,右掌直向左少白拍了过去。
第四十六章 舌剑唇枪
左少白若有所悟的啊了一声,挥剑迎了上去。四律大师一挫腕,收回掌势,但左掌却紧随右掌之后推了出去。左少白剑势速变,闪起一片寒芒,追向四律大师卷了过去。
四律大师低声赞道:“好剑法。”
他双掌连环劈击出手,一双肉掌之上,带起了两股潜力,逼的左少白剑势不能近身。
左少白心中忖道;这和尚功力果然惊人得很。手中剑势一紧,攻势更见凌厉。
四律大师的武功虽高,但左少白的剑势,变化万端,奇奥莫测,仍然被那重起的剑势,因入了一片光影之中。
恶斗十余个回合之后,四律大师突然一挥僧袍衣袖,打出一股强猛无比的暗劲,逼开了左少白的剑势,倒跃而退,闪到一侧道:“施主剑术高强,老衲非敌,尽管请过吧!”
左少白心中暗道:“他明明还有再战之能,罢手不战,那是存心让路。”
心念暗转,抱拳一礼,道:“老禅师承让了。”
大步向前行去。四律大师和那手执戒刀的小和尚,又向后退了三步,把大道全都让开。
范雪君等紧随在左少白的身后而过。四律大师说的果然不错,沿途之上,再无拦挡之人。
行约一里左右,果然忽然一变,只见一座高耸的大殿,屹立在前。殿门大开,群僧分列,中间坐着一个身披黄色袈裟,神情壮肃的中年和尚。
左少白凝目望去,认出正是回雁峰上见到的一痴大师,此刻披起了那件黄袈裟,看上去更为庄严些。
只见一个站在大殿外面的中年和尚,回身望着大殿说道:“金刀盟主,已闯过寺中拦阻,逼近大殿恭请掌门人裁夺。”
一痴大师回顾了身旁一个身披蓝袈裟的和尚一眼,那和尚说道:“依照寺中戒规,来人既能闯过寺中拦截,不论男女,理应以礼相待,迎入殿中。”
一痴大师道:“好,就依寺中戒规办理,有劳师弟代我迎客。”
那身披蓝袈裟的和尚应了一声,大步出殿,迎上前来,说道:“贫僧一清,奉谕代我掌门迎客。”
言罢,合掌一礼。
左少白抱拳一礼,道:“有劳大师。”一清大师闪到一侧,道:“诸位请入大殿待茶。”
左少白回头望着范雪君道:“姑娘……”
范雪君接道:“咱们拜山而来,理该入境随俗才是。”
当先向大殿之中行去。
张玉瑶乃还剑入鞘,紧随在范氏姊妹身侧。
一清放过了范雪君,左少白等,拦阻了四个红衣大汉道:“四位抬的何物?”
高光接道:“人。”
一清大师呆了一呆,道:“什么人?是死的还是活的?”
高光道:“自然是活的了。”
一清大师道:“既然活的,为什么要用黑布蒙掩起来?”
高光道:“如是到了可以掀开黑布之时,我等自会揭开,用不到大师费心。”
一清大师摇摇头,道:“敝寺掌门方丈,是何等尊贵,诸位虽然是闯过了拦劫而来,可见敝寺方丈,但也该有个限度。”
高光道:“什么限度?”
一清大师道:“把四人抬的东西,留在大殿之外。”
说话神情,似是已毫无商确余地。
高光望着一清大师,呆呆的站立着,半晌想不出一句话来。原来一清大师挡门面立,拦住了进殿去路,除了依照他吩咐之外,只有强行闯入殿中一途,照此时此情,是否应该出手,高光却是难作主意。
但闻范雪君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既是不能进殿,你们就守在殿外吧!”
高光缓步退了下去,喝令四个红衣人,放下竹兜,就在殿外坐了下来。
左少白缓步进入大殿,目光流转,打量四周景物,只见少林掌门方丈,一痴大师,高座在一张檀木椅上,群憎环列,神气十足,默查那群僧列成的队形,隐隐间含有保护之意。
只听一痴大师说道:“那位是金刀盟主?”
左少白本想承认下来,但转念一想,范雪君早已想了应付之策,回头望了范雪君一眼,默不作声。但见范雪君缓步而行,直行到左少白的身侧,才停了下来,接道:“金刀盟主已在贵寺。”
一痴大师接道:“那一位,请出来和贫僧见见如何?”
范雪君道:“等一会再见不迟。”
一痴大师目光投注到大殿之外,望了那个竹兜一眼,道;“也许你们那金刀盟主,被阻于大殿之外了。”
他自言自语,说了几句,范雪君也不理他。
一痴大师轻轻咳了一声,道:“就算那金刀盟主不在,诸位之中,也该有个执事的人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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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雪君道:“方丈有什么话,尽管问吧!自然会有人答覆。”
左少白目光流顾了大殿各处,不见万良和黄荣何在,忍不住问道:“我等还有两个传讯之人,现在何处?”
一痴大师冷冷说道:“按我们少林规矩,两位贵使,已被敝寺招请于达摩院中待茶。”
左少白抬起头来,两道森寒的冒光,逼视一痴大师的脸上,回峰雁上往事,一一展现脑际,当下说:“大师还记得在下么?”
一痴大师神情肃然的摇摇头,道:“本应很少在江湖上走动,识人不多。”
左少白突然一动,说道:“那夜在回雁峰,虽只匆匆一见,但在下对大师的记忆十分清晰,自信不致瞧错了人。”
一痴大师冷冷说道:“本座已经说明,很少在江湖上走动,武林中人,相识不多,阁下定然看错人了。”
左少白道:“堂堂少林寺的掌门,在下如何能够看错。”
一痴大师神情镇静,淡淡说道:“阁下高名上姓,你一定要说见过本座,那也不关紧要。”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依照江湖规戒,你们金刀门投柬拜山,定然有事和本座商量,本座时间不多,不能久陪几位,几位有什么话,快些请说。”
左少白心中忖道:“他一直不敢承认此事,定然是偷上衡山而去,少林僧侣,大半不知他的行踪了。
正想当面揭穿,突闻范雪君接口说道:“大师最近一年,可曾离开过少林寺么?”
一痴大师沉吟一阵,道:“诸位如是无事,本座要失陪了,似此等无礼之言,难道也要本座答覆么?”
范雪君道:“我等是按着贵寺中的规戒,闯了进来,方丈就算不愿接见,也非得接见不可。”
一痴大师回顾了左右群僧一眼,接口说道:“本座事务繁忙,无闲和诸位闲谈是非,诸位有什么事,请和敝寺中达摩院主持谈吧!本座要先走一步了。”说完,站起身子,离开座位,大步转身而去。
范雪君高声说道:“站住!”
四周群僧眼看范雪君对待掌门方丈,如此无礼,不禁一个个怒形于色。
范雪君双目失明,也瞧不到群僧神情,仍然接着说:“你可想知道,上一代贵寺掌门方丈,四方大师的事么?
这几句话,字字有如巨雷般,只听得大殿中群僧脸色齐变。
一痴大师缓缓回过头来,道:“敝寺上一代掌门,已死去十余年了。”
范雪君道:“你们可曾查出他的死因么?”
一痴大师道:“我们少林一派,为此悬奖于江湖之上,已查出为白鹤门左鉴白夫妇所害,连络九大门派,和当今江湖上四门,三会、两大帮,合力围残了白鹤堡,已为敝守上代掌门人报了仇。”
左少自听得热血沸腾,直行而上,恨不得立刻拔剑出手,但又恐坏了范雪君的计划,强自忍了下来。
一痴大师道:“此事天下英雄皆有知闻,难道还会有假的不成?”
范雪君道:“贵掌门死亡之事,可有人在现场见证么?”
一痴大师道:“此乃震撼江湖的大事,武林道上,有谁不知,除了敝派掌门之外,还有武当、峨嵋、崆峒三派掌门之人,同时遇害。”
范雪君道:“你倒说得详细。”
一痴大师道:“姑娘要问,本应只好讲说清楚?。”
范雪君缓缓说道:“那是因为你作贼心虚了。”
这两句话,字字如刀如剑,直刺入一痴大师心中。
其实大殿中群僧一个个都脸色大变,数十道目光,一齐投注在范雪君的脸上。
她脸上戴着蒙面黑纱,群僧也无法看清楚她脸上的变化。
一痴大师镇静了一下激烈的心情,缓缓说道:“女施主此言,是何用心?”
范雪君道:“贱妾只不过随便讲讲,大师如是心中无鬼,用不着如此紧张了。”
一痴大师道:“本座平静得很。”
范雪君道:“你自然平静了,你那四方大师如若不死,你岂有接掌方丈的机会。”
左少白只听得暗暗赞道:她不慌不忙,利口如刀,但字字句句,都使人有着椎心刺骨之感。
一痴大师本来要转身而去,但此刻却停了下来,缓缓坐了下去,道:“看来女施主此来我少林寺,是存心要和本座为难了。”
范雪君道:“你为什么不走了?”
一痴大师道:“女施主出语惊人,本座如不听完,岂不是太可惜么?”’范雪君道:“只怕不是为此吧!”
一痴大师道:“女施主说说看,本座是为什么?”
范雪君道:“你怕去后,贱妾说服群僧……”
一痴大师把脸一变,接道:“我还道女施主有什么惊人之论,本座已经不愿再听了。”
范雪君道:“方丈既不愿听,尽管请便吧!”
一痴大师冷笑一声,道:“少林寺是何等所在,岂容女施主这等撒野。”
范雪君道:“大师可是准备下令属下,杀贱妾灭口么?”
一痴大师道:“少林寺一向以礼义待人,但女施主这等信口开河,虽都可笑之言,但如本应不加过问,岂不让天下英雄耻笑了么!”
范雪君道:“大师何以断言贱妾是信口开河?”
一痴大师道:“女施主讲了什么惊人之言,但不知能否拿出一两样证据,证实你说的不错?”
范雪君道:“贱妾如若未有证据,岂敢在少林寺群僧之前,胡言乱语。”
她言语平静,但却又有着斩钉截铁的坚决。
一痴大师心头一跳,大感紧张,但在群僧目注之下,只好故作镇静的缓缓说道:“女施主有何证据:何不取出瞧瞧?”
范雪君道缓缓说道:“大师一定要看证据么?”
一痴大师道:“本座如若不要查看证据,岂不要留人活柄。”
范雪君声音突转严厉,冷冷说道:“大师再想想,是否一定要看?”
一痴大师道:“女施主不要再行诈了,如有证据,还请赶快拿出,本座已经不愿再听了。”
范雪君道:“好!大师一定要看证据,还请答覆贱妾一件事。”
一痴大师道:“什么事?”
范雪君道:“大师请召集贵寺中的长老,齐集大雄宝殿,贱妾就立时可以拿出证据,证实这四方大师还在人间。”
一痴大师脸色一变,道:“为何要召集本寺中的长老,女施主才肯拿出证据呢?”
范雪君道:“贵寺中的长老,大都是德高望重之人,贱妾拿出的证据对与不对,一目了然,如果证据确凿,方丈就算想一手掩遮,也是有所不能。”
一痴大师已被范雪君尖刻如刀的言词,攻打得招架不住,心中暗自后悔道:“我该早些下令,要护法群僧杀了这个丫头才是,此刻形势被迫,就算想翻脸,亦是有所不能了。”
但闻范雪君高声说道:“方丈意下如何?”
一痴大师道:“目下这大雄宝殿中,已有我少林各院主持在座,为女施主一句话,就召集敝寺长老聚会,未免是小题大做了。”
范雪君道:“目下你们这大雄宝殿之上,可有寺中长老?”
一痴大师怒道:“女施主这等喋喋不休,别怪本座无札了。”
目光一转,低声对身侧两个中年僧侣道:“给我拿下。”
范雪君冷冷说道:“怎么?可是沉不住气了?”
这时,一痴大师身侧二僧,已经分由左右,跃行而出,直对范雪君扑了过来。
左少白长剑一摆,冷冷喝道:“站住!”
二僧奉命去擒范雪君,撇开左少白,直向范雪君扑了过来。左少白长剑疾出,闪起一朵剑花。刺向左面一僧,左手却攻向右面一僧。
左面一僧袍袖拂出,劲袭左少白的剑势,立时有一股潜力逼了过来,口中冷冷喝道:
“闪开。”
左少白怒道:“只怕未必。”
剑势一偏,削下那僧人一片袍袖。那僧人吃了一惊,急急向旁侧横跃五尺。
左少白剑势逼退了左面一僧,左掌亦同时施出一招拿手掌法,抓向了右面一僧的手碗。
右面一僧较为细心,眼看左少白剑掌并出的快速攻势,已知遇上劲故,那里还敢大意,右腕一收,急急缩了回去,避开了一击。就这一收掌势,已给了左少白缓手时间,长剑施开,唰唰两剑,划起了一道银虹,阻拦住两僧。
但闻范雪君高声说道:“我等闯入贵寺来,并无和贵派动手之心。”
一痴大师目光环扫了身侧群僧一眼,道:“戒恃院护法何在?”
但闻一片沉重的声音应道:“弟子等在此。”
四个身着月色僧袍,身上背着戎刀的中年和尚,缓步走了出来。
一痴大师冷冷说道:“把他逐出大殿,一并擒获,送往戒恃院中,听候发落。”
四僧应了一声,转身直对范雪君行了过去。
左少白目光一转。整个大殿中,数十位少林高僧,只有这四个僧侣带着兵刃,心中暗自奇道:“这四僧能够身带兵刃,不是身价很高,定然是武功过人,倒是不可大意。”
忖思之问,四僧已经拔出兵刃,并肩向前行来。
左少白长剑一振,冷冷说道:“四位如若能够胜过在下手中之剑,才有把我等逐出大殿之望。”
四僧神情肃穆,缓缓举起手中戒刀。左少白看四僧举刀的姿势,一般模样,心中暗生警惕,忖道:“看来这四个和尚必有着一套精妙的合搏之术。”
只听一痴大师说道:“侵入我少林寺中,仍敢如此放肆;如是不能生擒,那就格杀无论。”
四僧齐齐应了一声,戒刀一排递出,四道寒芒疾闪,分攻向左少白四处方位。
左少白长啸一声,手中宝剑疾施一招“日月轮转”,一片剑光涌起,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四柄戒刀尽为长剑震开。
这一剑威势惊人,只看得大殿中的群僧,齐齐为之一呆。
这当儿,突闻一声佛号,传了进来,道:“暂请住手。”
这句话,听去声音并不很大,但却字字钻入人的耳中。四僧似是已经听出了来人声音,收了戒刀齐齐向后退了两步。
左少白回头望去,只见一个面如古月,慈眉环目,身着灰袍,足登芒履。满脸风尘之色的老僧,合掌肃立在大殿门口之处。正是少林寺四字辈高僧之一的四戒大师。左少白心中大震,几乎失声而叫。
只听一痴大师说道:“师叔回寺来了。”
四戒大师道:“老衲苦行万里,见闻甚多,内中有几件重大之事,必得面告掌门方丈。”
一痴大师略一沉吟,道:“师叔一路风尘,那是很辛苦了,先请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谈不迟。”
四戒大师目光转到左少白的脸上,道:“老购要谈之事,和这位施主有关。”
一痴大师脸色一变,道:“师叔认识他们么?”
四戒大师垂目说:“老衲不识。”
一痴大师接道:“既不相识,那也不用替他求情了。”
只见大殿外人影一闪,四律大师现身于大殿门口,合掌说道:“老衲未能挡住来人,特向掌门方丈请罪。”
一痴大师道:“胜败乃平常之事,师叔何罪之有。此地之事,不敢再劳师叔大驾,请下去休息吧!”
四律大师道:“老朽还有下情禀告。”
一痴大师道:“师叔请说。”
四律大师道:“四方师兄,全寺中人,无不悲痛万分,虽得方丈查明,找出凶手,但就老衲昔年和那白鹤堡主左鉴白动手经过之情而论,那左鉴自实非四方师兄之敌,左鉴白是否真是谋害四方师兄的首谋元凶,不但老衲心中存疑,寺中长老、弟子,心中都有些疑虑未清……”
一痴大师不让四律大师说下去,接道:“此事早为天下公认,师叔此刻,忽生此念,不知用心何在了?”
四律大师道:“老衲之意,是说那左鉴白的武功,实在不足以搏杀四方师兄,只怕幕后,或有主谋人,这位女施主既然带有明证而来,何不让她拿出瞧瞧?”
一痴大师道:“除非上一代掌门还敢重生,说明经过,此来只怕再难找出确证了。”
四律大师道:“看看总是无妨。”
一痴大师道:“如若她是戏耍我等,又该如何?”
四律大师道:“在少林寺中,谅她不敢虚言相戏,果有其事,老衲定然舍命生擒于她,以听凭方丈发落。”
一痴大师冷笑一声,道:“你连他们闯入大殿都无法拦挡,还奢言生擒于她,未免是有些夸张了。”
四戒大师道:“如若这几位施主,果有戏耍我少林之心,老衲当和四律师弟联手出敌,务必把他们一网打尽。”
范雪君冷冷说道:“一个人如是心中有鬼,自然是不敢面对天日,澄清真象了。”
一痴大师怒道:“女施主满口胡言,说的那一个?”
范雪君道:“我说的是少林寺当代掌门方丈。”
一痴大师脸色铁青,冷笑一声,道:“我少林寺屹立江湖数百年,从未有人在我少林寺如此放肆过。”
语声微落,厉声接道:“还不给我拿下!”
戒恃院四大护法,应了一声,齐齐向范雪君扑了过去。左少白剑疾起,拦住四僧,施开姬同传授的王道九剑,重重剑影,波涌而起,把四僧一齐挡住。
范雪仪紧握着姊姊的左手,把大殿发生的情事、变化,尽皆告诉了范雪君,是以,范雪君双目皆盲,但对四周的情势变化,却是十分了然。
张玉瑶生恐左少白不是四僧之敌,右手仗剑,左手握着一把金刀,只要左少白一遇危险,立时将出手施救。左少白剑术精绝,十几招后,已把四僧尽皆因入了一片剑光之中。
四戒、四律大师,并肩站在大殿门口,一脸肃穆之容,望着殿中的恶斗。
戒恃院护法僧,在少林寺中身份甚高,四人合攻一个,竟然无能取胜,反为对方剑光所困,只瞧的大殿群增个个暗自讶然。
恶斗之中,只听范雪君高声说道:“诸位如想知道贵寺上一代掌门方丈之死的真正内情,立时给我停手。”
她说话的声音甚大,和左少白恶斗的四僧,亦听得清清楚楚,齐齐收刀而退。
一痴大师冷冷说道:“谁要你们停手了?”
护法四僧齐齐一怔,相互望了一眼,突然又举起手中戒刀,直向左少白扑了过去。
四戒大师突然举步行入殿门,高声喝道:“住手!”
他乃寺中长老身份,又是最受群僧敬重之人,四僧闻他之言,突然又停下手来,收刀而退。
一痴大师两道森寒的目光,盯注在四戒大师身上,不知是何用心?
四戒大师权掌合胸,欠身一礼,道:“老衲有下情敬禀掌门方丈。”
一痴大师虽是掌门之位,但因四戒大师高他一辈,又是长老中,最得人心的人,只好强自忍下心中的怒气,说道:“师叔有什么话,请快说吧!”
四戒大师道:“四方掌门之死,一直带有着一种无法理解的神秘。”
一痴大师冷冷接道:“谋害上代掌门的凶手,已然被九大门派和四门三会大帮,联合派出高手,围歼了白鹤门数百余口,漏网之凶,也已在生死桥受诛,这段公案,早已了去,师叔难道不知道么?”
四戒大师道:“这个老衲自然是知道了,不过,据老衲和寺中几位长老,谈起此案时,总觉得那左鉴白领导的白鹤门在那时武林中,虽有盛名,但实不足以伤四方掌门之命,老衲常有着一种咎惭不安之感。”
一痴大师道:“请教师叔,有何不安惭疚之感?”
四戒大师道:“老衲总觉着不能查出四方掌门的死亡内情,耿耿难安。”
一痴大师道:“师叔可是认定了咱们上一代掌门之人,不是左鉴白所害么?”
四戒大师道:“老衲认为,纵然左鉴白确会插手,亦非主要凶犯。”
一痴大师道:“元凶伏诛,铁案如山,师叔怎可这样武断而言,如是别有主凶,还望师叔指明。”
四戒大师道:“因此老衲主张给她一个证明的机会,如她果是信口开河,老衲生擒他们,交与掌门方丈发落。”
群僧齐声说道:“四戒长老这言甚是,还望掌门俯允。”
一痴大师眼看大殿中群情激动,如若强作主张,或将引起群僧心中生疑,只好故作大方,转目望着范雪君道:“一盏热茶之内,你如仍然不能举出证物,使我等心服,那就别怪本座手下无礼了。”
范雪君道:“贱妾举出证物之后,只怕大师立刻要惊慌万状。”
一痴大师只觉她字字句句都如利刀一般,刺入心中,确实听得心震胆颤。
四戒大师高声说道:“女施主不要徒逞口舌之利,如若举不出使我等心服的证物,诸位今日只怕很难出我少林寺了。”
说话之间,目光一掠左少白,微微合首。
范雪君高声说道:“那证物就在贱妾身边,立时可以举出,不过,在未举证之前,贱妾有几句话,不得不先作证明。”
四戒大师道:“你说吧!”
范雪君道:“贱妾在举证之后,定然是将激怒贵寺中掌门方丈,那时,他一声令下,要诸位大师,合力出手,围攻我等,贱妾是久闻少林寺掌门方丈之尊,令出如山,那时,贱妾岂不是惹火自焚,招来烦恼么?”
四戒大师道:“这个,女施主尽管放心,老衲为你作主就是。”
范雪君道:“大师是何身份,竟敢这等大言不渐?”
四戒大师道:“老衲乃寺中长老身份,当今少林寺掌门方丈师叔。”
范雪君道:“死的四方大师,是你的什么人?”
四戒大师道:“是老衲师兄。”
范雪君道:“好!你要下令那守在殿门口处的和尚,要他放过两双竹兜。”
四戒大师道:“那两具竹兜中抬的什么?”
范雪君道:“证物。”
四戒大师呆了一呆,道:“让他们抬进来吧!”
高光应声而起,带着四个红衣大汉,抬了两个竹兜而入。
四戒大师道:“女施主还有什么吩咐?”
范雪君道:“我等金刀门中,曾有着两个投柬之人,不知现在何处?”
只见一个身披红色袈裟;站在一痴大师身后的胖和尚答道:“现在后面,受我寺中招待。”
范雪君道:“虽有你们中长老四戒大师作主,但贱妾预料,一旦举出证明之后,仍是难免引起风波,我等人手不足,不知可否使我们中两位投柬之人归还本队?”
那胖和尚望了一痴大师一眼,道:“自然可以。”
举起右手,对着大殿外一阵摇挥。片刻之间,两个中年和尚,带着万良、黄荣,大步行了进来。
万良目光转动,打量了一下殿中形势,悄然行了两步,站在闲云大师的竹兜旁侧。
四戒大师道:“女施主还有什么拖延时刻之法么?”
范雪君缓缓说道:“请出闲云大师。”
第四十七章 不敢相认
闲云乃峨嵋门中一代掌门之人,虽已遇害甚久,但他的声名尚未为人遗忘,少林僧侣,对那闲云大师之名,可算是个个熟悉异常,听得闲云大师之名,个个为之一震。
高光应声出手,揭开了前面一座竹兜上蒙遮的黑布。群僧目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黑衣,五官破损,没有双腿的人,端坐在竹兜之上。
一痴大师听得闲云大师之名,心中确实大为紧张,一面暗运功力,凝聚于拿手之上,一面全神贯注,如若那黑布之下果然是闲云大师,一痴大师纵有通夫的手段,也无法掩遮去群僧之目,只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法,发出最恶毒的掌力,先把闲云大师击毙,再行设法对付范雪君等。
虽然,他明知如此一来,必将使群僧动疑,但形势迫人,只有两害相权取其轻了,好在大殿中人,一半都是自己心腹,不难控制,再徐图平复寺中群僧之疑。
只待看到那竹兜上端坐之人的模样,才放下心中一块石头,冷笑一声,说道:“女施主在何处,找了这样一个奇形怪状之人,指说他是闲云大师,这等手段,也未免太可笑了。”
殿中僧侣,有很多见过闸云大师,看了那五官破碎的老人之状,都不禁哑然失笑。
范雪君不慌不忙的缓缓说道:“据贱妾想来,诸位之中,一定有很多人是见过那闲云大师的。”
一痴大师冷冷说道:“除了本座这外,我少林僧侣,见过闲云老前辈风范之人,何止百位,女施主这等手段,也想在我少林寺中施展,也未免太过藐视我少林寺中人了。”
范雪君淡然一笑,道:“大师的沉着,当真是可佩的很……”语声微微一顿,提高声音说道:“我如是想随便找一个人,来此冒充那闲云大师,自会找一个和他相同之人,我就是再笨一些,也不曾找一位五官破损,双腿被斩,难以辨认的人了。”
殿中群僧,只听得个个暗自点头,忖道:“此女之言,不无道理。”
但闻一痴大师哈哈一笑,道:“好一篇动人的说词,女施主的才华,不得不让老衲钦佩。”
范雪君突然高声说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大师苦苦和我争辩,说这人不是峨嵋派上一代掌门人闲云大师,不知是何用心,难道证明他是闲云大师之后,对你有什么不利之处么?”
这几句话,犀利无比,字字如剑如刀,刺入了一痴大师的胸中。
一痴大师那等沉着之人,脸上也不禁泛现出惊异之色,但一间即逝,片刻之间,又恢复镇静之容,道:“女施主此来少林,是诚心挑拔我少林寺是非而来么?”
范雪君道:“是非愈辨愈清,大师如是心中无鬼,何不辩论个水落石出?”
一痴大师心中暗自惊震道:好一个厉害的丫头,口中却缓缓应道:“女施主有什么话尽管请说,老衲为了清白,那是不得不听了。”
范雪君亦是暗自惊震,忖道;这和尚竟然不为我所激怒,实在是一个阴沉、狡猾的强敌。
心中念转,口里却说道:“大师这等气度,足见高明了。”
一痴大师重重咳了一声,强自忍下,未再接口。
范雪君不闻一痴大师接言,又道:“眼下第一件事,先要证明这位是不是上一代峨嵋掌门人闲云大师。”
此事乃殿中群僧大部关切之事,立时有人应道:“不错,女施主如何能证明他是峨嵋派闲云大师?”
范雪君道:“这个远要诸位相助一臂之力,诸位之中,那一位和闲云大师相处最熟。”
只听两个僧侣应道:“贫僧和闲云大师相处最熟。”
范雪君一皱眉头,道:“好,两位请到前面来吧!”
只见两个僧侣。大步行至殿中。左少白凝目望去,只见二个僧侣,一个是守在大殿门口的四律大师,一个是一清大师。
范雪君缓缓说道:“两位都和闲云大师十分熟悉,想必可从他的口音辨出真假了?”
四律大师道:“自从烟云峰惨变横生之后,老衲已然十数年未再听过他的口音,能否辨得出来,心中亦无把握。”
一清大师道:“贫僧曾随先师,访问峨嵋山,留住甚久,曾经听那闲云大师和先师谈论佛法,自信对他的口音甚熟。”
范雪君道:“敢问大师,令师何人?”
一清大师道:“先师乃我少林上一代掌门人,不幸在烟云峰上遇害的四方大师。”
范雪君道:“令师肯带你同往峨嵋,那是他对你很好了。”
一清大师一皱眉,道:“先师对贫憎恩重如山。”
范雪君道:“好一个恩重如山;令师既对你施恩甚深,你就该报答他厚恩才是。”
一清大师不知如何回答,只好点点头,默不作声。
范雪君提高了声音,道:“两位请自由的和他谈谈吧!我不想两位大师偏向任何一方,但请各凭天良就是。”
四律大师望了闲云大师一眼,合掌当胸,道:“阁下当真是闲云道兄么?”
闲云大师长长叹息一声,道:“不错。”
四律大师道:“道兄何以落得这等惨境?”
闲云大师道:“老衲和令师兄四方大师,以及武当、崆峒两位掌门道兄,同时遇害之事,你们早已知道了?”
四律大师道:“不错,不过,九大门派联合了四门、三会、两大帮,已经为四位道兄报过仇了。”
闲云大师道:“如何一个报仇之法?”
四律大师道:“白鹤堡数百口一夕被戳,元凶左鉴白虽在当夜漏网,但却为九大门派联合派出的高手追了八年之后,依然诛杀于“生死桥”头。”
他数说往事,字字如铁锤一般,击打在左少白的心头。只听得左少白胸中热血沸腾,难以自禁,牙齿咬舌出血,才强自忍了下去。
只见闲云大师摇着头。叹道:“白鹤门左鉴白虽然当时声誉甚噪,但决难伤得令师兄,何况还有老衲,和武当、崆峒两位掌门道兄在座。”
四戒大师正想问,突然一痴大师喝道:“师叔可已确定了他是闲云大师么?”
四律大师道:“老衲还无法确定。”
一痴大师目光转注一清大师身上道:“师弟可否已从口音中辨认出他的身份?”
一清大师合掌应道:“回事方丈,据小弟听闻,此人口音,和那闲云大师大不相同。”
一痴大师冷笑一声,道:“女施主,还有什么话说么?鬼域技俩,至此而已。”
语声微顿,接道:“全都给我擒下,送往戒恃院中,听候发落,如遭抗拒,格杀无论。”
四律大师合掌欠身,接道:“且慢发令。”
一痴大师道:“师叔有何话说?”
四律大师道:“就老衲记忆所及,此人口音,实有些像那闲云大师。”
一痴大师冷冷说道:“兹事体大,师叔如无把握,最好不要慈悲为怀。”
四律大师欠身说道:“老衲的话句句实言。”
一痴大师冷冷说道:“一清师弟敢断言他不是闲云大师,想是必有把握,但师叔却是模棱两可,含糊不清,你虽是寺中长老身份,也不能这等随心所欲,此事不用你再多管,下殿去吧!”
四律大师呆了一呆,合掌垂首而立。
四戒大师突然欠身一礼,道:“老衲有言,敬禀方丈。”
一痴大师冷哼一声,道:“什么事?”
四戒大师道:“方丈说的不错,正因兹事体大,咱们才应该查它个水落石出,此人如不是闲云大师,却假扮闲云大师而来。用心何在,四方师兄等遇难之事,凶手虽已伏诛,但经过之情,一直是阴云不明,何不让四律师弟问它一个明白呢?”
一痴大师道:“他既不是闲云大师,随口乱言,听之何益?”
四戒大师目光转动,望了闲云大师一眼,道:“此人的五官,明明是遭人毁坏,他是否是闲云大师?目下谁也难以辨认,如若他真的是闲云大师,就算毁去五官,也不难证明他的身份。”
一痴大师道:“这就请教师叔,如何一个证明之法?”
四戒大师道:“峨嵋山中,有甚多机密之事,不为外人所知,他如是闲三大师,自然会知道了。”
一痴大师冷冷说道:“既是不为外人所知,咱们是也不知道了,他如胡说一通,咱们如何得知?”
四戒大师道:“那闲云大师未曾遇害之前,和老衲十分投契。”
一痴大师接道:“纵然投契,他也不能把峨嵋门中的机密之事,告诉你。”
四戒大师呆了一呆,道:“如是此路不通,老衲还有一策。”
一痴大师面容肃冷的说道:“不论什么良策,必得为人人公认才行,如若只有你师叔一人知道,你说成就成,说错就错,那就未免太过武断了。”
四戒大师淡然一笑,道:“这么说来,掌门方丈连老衲也不相信了?
一痴大师道:“家师遇害之后,本座穷尽心智,为他报仇,连络了江湖上各大门派帮会,费时数年,才算使元凶伏诛。但事后,却又有着甚多风言风语,因此本座处事,自是不得不小心一些了。”
四戒大师仍然是面带笑容,说道:“掌门方丈说的是,老衲亦有同感。因此,咱们才该追查一个水落石出,还望掌门方丈俯允,答应老衲之情。”
一痴大师沉吟了良久,道:“好吧,师叔问他几句就是,但却不能太久,一盏热茶工夫之内,应该够了吧!”
四戒大师道:“老衲尽快就是,请方丈从旁监督。”
转脸望着闲云大师,合掌说道:“道兄可曾认得老衲么?”
闲云大师道:“如若老衲记忆不错,你之法名,该是叫四戒。”
四戒大师道:“不错,四戒正是老衲的法名。”
闲云大师目光转到四律大师的脸上,缓缓说道:“他可是你的师弟,法名四律么?”
四律大师合掌说道:“不错,老衲的法名,正是四律。”
闲云目光又转到一痴大师的脸上,道:“你该是四方道兄的弟子,法名一痴。”
一痴大师冷笑一声,道:“昔年烟云峰上那一段悲惨往事,江湖上早已有了很多不同的传说,凡是在江湖上走动的人,大概都听闻过那些传说,以那传说作本,编上一段动人的故事,实是太简单,太容易了。”
语声微微一顿,提高声音接道:“阁下也未免太小觑我少林派了。”
闲云大师两道森寒的目光,缓缓由少林群僧脸上扫过,冷冷说道:“一个人如落得我这般的惨状,生在人世;还不如早些死去的好,但我忍受了无比的折磨、痛苦,不肯死去,留下这条老命,就是为了昔年烟云峰的惨事,留下一条活口。”
这大雄宝殿上的少林僧侣,虽然大半是那一痴大师亲信,但仍有甚多僧侣,严守少林清规,耿直不阿,听得闲云大师之言,赫然心动,数十道目光,交注在闲云大师的身上。
四戒大师目光如炬,早已把殿中群僧的神情,看的清楚,当下说道:“此人虽是胡言乱语,但其中必有内情,还望方丈允许他说下去。”
一痴大师冷冷的望四戒大师一眼,道:“师叔虽是我寺中最得人望的长老,但也不能干与我方丈之权,既知他是胡言乱语,听之无益,此地之事,不用你管,快些给我退回去吧!”
四戒大师怔了一怔,笑道:“老衲既是寺中长老,那就该为方丈分心,也该追问此事。”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如是掌门方丈,实不愿听他胡言乱语,那就请把他交给老衲带入戒恃院中去,由老衲召请几位长老,听他说明经过,再由老衲删繁从简的转告经过。”
一痴大师冷冷说道:“师叔一定要听么?”
四戒大师道:“江湖上传说虽多,但却都不得详尽,就算这人说的谎言,听一次也是无妨,何况,是否谎言,咱们一闻之下,亦可判断它一个八九不离十了。”
一痴大师眼看群僧,除了自己心腹之外,大都面有怀疑之色,只好微微一笑,道:
“好,师叔言之有理,那就让他说下去吧!”
四戒大师合掌当胸,欠身对闲云大师一札,道:“我少林掌门方丈,已允准你述说经过,但请放畅心怀,仔细的说明经过吧!”
闲云大师缓缓闭上双目,是在思索往事一般,良久之后,才长叹一口气,道:“提起那白马山烟云峰的往事,想来仍令人心有余悸……”突然睁开双目,寒光一闪,逼视在一痴大师的脸上,接道:“老衲不是为赞美那些人的武功,而是为人心感叹,就算那烟云峰上埋伏的千名武林高手,也很难把老衲和四方等几位道兄,留在那烟云峰上。”
一痴大师冷笑一声,道:“要你冒充那闲云大师而来,自然是应该打听的清清楚楚了。
本座接掌少林门户,已有十几年之久,江湖之上,又有谁不知我叫一痴了。”
闲云大师缓说道:“四方道兄在那烟云峰上,和老衲等聚会之时,可是带着你去的么?”
一痴大师道:“不错,本座也不是在那烟云峰上,初会闲云前辈。”
范雪君冷笑一声,道:“大师最好不要插口,让他直说下去如何?”
一痴大师怒道:“如是他胡说八道,本应岂能不纠正么?”
范雪君道:“大师对闲云大师的每一句话,都加以解释,岂不是自暴阴谋了么?”
一痴大师脸色一变,道:“女施主如再胡言乱语,老衲就难再忍受下去了。”
四戒大师突然接道:“这位女施主对少林掌门方丈,如此不敬,那是存心来找我少林寺的麻烦了,别说我掌门方丈难以忍耐,就是老衲也不许你再多口。”
范雪君暗暗一笑,不再言语。她聪慧绝伦,一听四戒大师之言,已知是那四戒大师明助一痴,暗中却示意不要再多接口,想他必已有了证明闲云大师身份之策。
但闻闲云大师说道:“昔年那烟云峰上之会,四方道兄,带有两位随身护驾的弟子,如是老衲的记怀不错,除你之外,还有一位法名一清。”
一痴大师道:“此事天下英雄皆知,那也算不得什么隐密之事了。”
闲云大师道:“老衲带着本门逆徒法正。”
一痴大师重重咳了一声,道:“那是峨嵋现在掌门之人,有谁不知道呢?我们要听的是阁下如何证明你是闲云大师的身份?”
闲云大师道:“老衲数说烟云峰上聚会往事,大师却处处接口打岔,那是不许老衲说了。”
一痴大师道:“先证明你确是闲云前辈的身份之后,再述说往事不迟。”
闲云大师道:“你要如何才能相信老衲是闲云大师呢?”
一痴大师道:“这个,本座也很难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要你能举出一个证明,使我等公认你是那闲云前辈,别说老衲了,就是我少林门中僧侣,都将对你敬重无比。”
闲云大师道:“好,我峨嵋门中,有很多不传之密的武功,老衲随便解说两样如何?”
一痴大师道:“如是峨嵋门中的不传之密,阁下说出来,我等也不知道。”
闲云大师冷笑一声,道:“老衲先仔细的述说一下烟云峰上往事如何?”
四戒大师道,“既然那些施袭之人,并无惊人之技,何以大师和我那四方师兄,都被人杀死烟云峰上,而且死状奇惨,血肉模糊,无法辨认。”
闲云大师道:“如若还能辨认,那些人的奸谋,也无能得逞了。”
四戒大师双目中寒光一闪,但极快的又恢复了平静之容,说道:“大师之意,可是说那四具尸体,都是假的了?”
闲云大师道:“最低限度,老衲那具死体不是真的了,准此推演,四方道兄,元真道兄和铁剑彭兄等三人的死体,也可能不是真的了。”
四戒大师强自压制着心中激动之情,说道:“大师之意,是说老衲四方师兄,也和你一般的活在人世了?”
闲云大师道:“我只说有此可能。”
四戒大师道:“老衲还有一事,心中不解。”
闲云大师道:“好,你问吧!”
四戒大道道:“以道兄和老衲四方师兄,武当元真道兄的武功。何以会伤在别人手中?”
闲云大师道:“我等先中了剧毒,而后遭人点了穴道,生擒而去。”
四戒大师道:“就老衲记忆所及、我那四方师兄赴约之时,已经有了准备,戒务十分森严。除了门下弟子们相随护驾之外,连那茶碗茶壶,都是自行带去,怎会中了剧毒?”
闲云大帅道:“不错,在这聚会之初,老衲和四方道兄,亦曾想到这场聚会,事关天下武林安危大事,因此,不得不早作戒备,曾和四方道兄、无真道兄等相约,各选三名弟子,负责四周戒备,遇有可疑之处,立刻设法传警,俾使我等有所戒备,那知仍然遭了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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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戒大师道:“有人混入了道兄等聚会之处,难道就没有弟子传警么?”
闲云大师突然纵声大笑道:“如若老衲有了戒备,就算饮用下一杯毒药,也未必就能毒到老衲,但如毫无戒备,那就有些不同了。”
两道炯炯目光,投注到四戒大师身上,接道:“他们把奇毒之药,下在那清泉新煮好的香茗中,而且刚好算计老衲等口渴之时,奉上香茗,老衲还记得,接过香茗时,老衲和四方道兄等,都是迫不及待启用了两口,才把茶杯放下。”
四戒大师道:“如若大师等留心一下那送茶之人,也许不会中毒了。”
闲云大师道:“如是那人是你信任的弟子,你是否会对他动了怀疑之心呢?”’四戒大师高声喝道:“道兄不可含血喷人,你们峨嵋门下,是何人送茶给你?’”
闲云大师也高声应道:“劣徒法正。”
那法正大师乃当代峨嵋掌门之人,天下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闲云大师呼叫法正的名号,整个大殿的少林僧侣,心灵都似被一块重铅压制着,半晌工夫,鸦雀无声。
良久之后,四戒大师才长长的叹息一声,道:“道兄,这是一件很大的事,不但关系着整个的峨嵋清誉,而且也关系着武林大局,你不能随便乱说。”
闲云大师道:“老衲说的句句实言,你如是不肯相信,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了。”
四戒大师冷峻的说道:“似这等大事,岂能是一个人几句话能够使人相信的?”
闲云大师道:“这个又和老衲的身份有关了,如若诸位相信我是峨嵋派上一代掌门人闲云,自然会相信我的话了,如是诸位不肯相信老衲的身份,纵然说的历历如绘,诸位也是不肯相信了。”
四戒大师道:“你如何能证明你是闲云大师?”
一痴大师道:“师叔说的不错,这人身份不明,一派胡言乱语,分明别有用心。”目光转动,回身瞥了身侧两个中年僧侣一眼,接道:“留下他徒乱人意,给我擒下,如遇抗拒,格杀勿论。”
二僧齐齐合掌应道:“敬领方丈法旨。”一跃而出,分左右扑向闲云大师。
闲云大师冷笑道:“老衲虽已残废,但武功未失,两位想见识一番么?”双手拍出,分击二僧。
两股强猛的掌力,挟带着轻微的啸风之声。分向二僧撞去。二僧做梦也想不到,一个双腿残废,五官破碎的人。竟有着如此强猛的掌力,真气疾沉丹田,收住了奔行之势,挥掌接去。只觉那掌力强猛无比,二僧被震的各自向后退了一步。
闲云大师哈哈一笑,道:“老衲虽然残废,可是武功尚未失去,劣徒法正知晓了此事之后,只怕是寝难安枕,食不知味了。”
语声微微一顿,突然抬起头来,目注一痴大师说道:“如是老衲的记怀没错,那日送给四方道兄香茗之人,就是你了。”
这几句话,说得明显之极,无疑是指说一痴大师用毒杀帅了。
一痴大师脸色一变,道:“何处疯人,竟敢如此无礼。”右袖一扬,一片金芒,大如轮月,直向闲云大师飞了过去。
四戒大师心知飞钹之术,乃少林绝技之一,出手的力道,和一般暗器大不相同。不解个中内情之人,挥手去挡,必然要吃大亏,急急一挥袍袖,推出一股内劲,一挡飞钹,高声说道:“方丈手下留情,此人胡言乱语,辱及我少林掌门,那是该杀无赦了,不过,为了我少林寺清名,必得把此事追究个水落石出才是、”
只见那飞钹绕着大殿打了半个圈子,突然折回向四戒大师飞去。四戒大师左手一推,劈出一股掌力,那飞钹打了一个转身,又自旁侧倒飞过去。
左少白心中暗道;这是什么暗器,怎的竟如活的一般,飞来绕去,仍是不会落下。但见四戒大师双目圆睁,注定那飞钹,目光瞬也不瞬一下。果然,那飞钹打了一个转身之后,又向四戒大师飞了过来。
只听一痴大师冷冷喝道:“师叔担挡本座的飞钹,不知是何用心?”
四戒大师不理那一痴大师的问话,双掌齐扬,连连挥出。两股强猛的掌力,在空中交织成一股回旋的力道,打在那金钹之上。那旋转的金钹,经过四戒大师,连番掌力的劈击之后,突然向下落来。
四戒大师右手一挥,轻轻把金钹接在手中,说道:“方丈息怒,这飞钹之术,乃我少林绝技之一,不是一般人能够抵拒,为了方丈的清白,为了我少林寺的清誉,老衲不得不出手救他的性命了。”
一痴大师冷冷说道:“金刀门不知在何处找到这一个疯痴人物,胡言乱语,辱及本座,如不立时把他置于死地,我少林还有何颜在江湖上立足?”
四戒大师接道:“方丈之意,我老衲同一心意。”
一痴大师严声喝道:“住口,本座以少林掌门身份,不许你再插手多管闲事。”
四戒大师合掌说道:“方丈息怒,老衲还有下情奉禀。”
一痴大师道:“你虽是长老身份,也不能这般藐视本座。”
语声微顿,高声说道:“戒恃院执法何在?”
只听两声:“弟子在此”,两个面目严肃的中年僧侣,大步行了出来,抱拳说道:“敬候方丈令谕。”
一痴大师冷冷说道:“寺中长老四戒,对本座不敬,犯了我少林清规,立刻押往戒恃院去,听候发落。”
两个中年的僧侣,年龄相若,同时穿着灰色的僧袍,缓缓走到四戒大师身侧,各掌一礼,说道:“掌门的法谕,长老已经听到了?”
四戒大师道:“听到了。”
左面一僧道:“寺中法规森严,长老请随弟子,到戒恃院中去吧!”
四戒大师轻轻吸息一声,道:“老衲死不足惜,只是四方师兄的沉冤,只怕是永远无昭雪之日了。”
语声微微一顿,突然提高了声音说道:“老衲乃寺中长老身份,掌门人不经长老会议,只怕还无法把老衲送入戒恃院中。”
一痴大师冷冷说道:“你要抗拒掌门法谕?”
四戒大师道:“我少林寺中法规森严,老衲岂有不知之理,正因为要按寺中规戒行事,老衲才不甘受掌门之命。”
一痴大帅道:“师叔可知掌门方丈的权威么?”
四戒大师道:“老衲岂有不知之理。”
一痴大师道:“我少林门规之中,明定掌门人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领导全寺僧侣。师叔如是硬要强词夺理,那是强逼本座请出绿玉佛杖了?”
四戒大师呆了,默然不言。原来那少林寺的绿玉佛杖,乃寺中最高权威之征,不论何人。都不能和那绿玉佛杖拒抗,在绿玉杖之下,只有挺受佛杖碎顶,不论何等身份,也是不能违命。
但闻一痴大师喝道:“戒恃院执法弟子听命,如若四戒不肯受命就法,本座当请出绿玉佛杖以惩叛徒。”
两个中年憎侣,既不敢有违掌门之命,又不敢对那四戒大师无礼,齐齐躬身说道:“掌门法谕,森严无比,长老如是不肯就法受缚,弟子等只好退而复命了。”“站在大殿门口的四律大师,突然接口说道:“我寺数百年来,掌门法谕从来是无人不遵,师兄乃寺中最受人敬重的长老,为何要破此例,不如受命就缚,先在戒恃院中小息,纵然师兄确有冤枉,亦不妨等到长老会中,再行早辨。”
四戒大师脸色忽青忽白了一阵,缓缓伸出双手,道:“好!你们在老衲身上加上刑具吧!”
左少白冷眼旁观,看那四戒大师受缚之情,显然内心中经过了一阵剧烈的搏斗之后,才举起双手就缚。心中暗暗忖道;这四戒大师满怀正义,眼看就要揭开我左家含冤真相,竟被少林法规所制,送往戒恃院中,少林门规如此森严,寺中僧侣纵然对那白马山的往事,确有所疑,但也不敢多管闲事了,我左少白既不受少林门规束缚,何不先救了四戒大师。心念一转,举步向前行去。
万良一直在留心在少白的举动,他经验广博,心知此刻正处在九死一生之境;不得少许的行动,只要一步失错,决难生离少林寺中,眼看在少白举步而行,心知他要出手干涉,急急伸手,拦住了左少白,低声说道:“不可造次,江湖上最为忌恨他人干与本门中事,你如出面一管,必将激起少林僧侣的众怒。”
左少白知他经验丰富,所言不虚,只得停下身来,不再多管,眼看着两个身着灰袍的中年僧侣,从怀中摸出一根黄色丝绳,捆住了四戒大师双手,带离大殿而去。
一痴大师两道炯炯的目光,不停在闲云大师和左少白脸上打量,似是对两人漠视四戒大师束手就缚一事,甚感失望。
范雪仪紧握着姊姊左手,把殿中一切变,尽都告诉了姊姊。
范雪君神态冷静,直待四戒大师被押出大殿之后,才缓缓说道:“大师把贵寺中长老,押出大殿,可是为了认真的追究烟云峰上的往事么?”
一痴大师道:“女施主是想干预我少林门中事么?”
范雪君道:“大约你心中很想我们出手干预,你就好借故说出一个堂而皇之理由,说我们犯了江湖大忌,干涉你们少林门派家门中事,对么?”
一痴大师被范雪君几句话,揭露了心中之密,不禁脸上一热,故作镇静的说道:“女施主出口就指辱本座,不知是何用心?”
范雪君道:“大师不应处处寻找反脸动手借口,我们此来之意,主要是告诉贵寺,那四方大师在烟云峰遇害之事,是早已经过了他人周密计划的阴谋,这阴谋,不但关系那四方大师的含冤不白,而且还和整个的武林大局,都有着存亡的关系,白鹤门的左鉴白,只不过是一个被嫁祸移害的代罪羔羊。”
她语气突转和缓,侃侃而言,只听得大殿群僧,大都为一怦然心动。
一痴大师正在忖思措词,还未来得及开口,范雪君又抢先说道:“需知一个人,在数十年生命过程中谁也难免造成过失,但如能知罪悔过,痛改前非,仍然不失完人,最低也是英雄本色,大师请三思贱妾之言。”
一痴大师如同锋锥刺心一般,脸上白一阵,红一阵,长久之后,才怒声喝道:“女施主,胡说些什么,本座一句也听不懂。”
范雪君冷肃的说道:“你们佛门中有一句醒世格言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大师能得接掌少林门户,足见那上方大师生前对大师的重视了,如今他含冤不白,生死下落不明,大师以少林掌门之位,也该追查个水落石出才是。”
这几句大义凛然之言中,含蕴至情至理,只听得大殿中少林僧侣,个个心折情动,一些守正不阿的少林僧侣,不但内心对掌门方丈,动了怀疑,而且形绪神色之间,垂下头去,暗诵佛号。一阵低沉,但却充满悲痛的佛号声,由数十个僧侣低吟,合汇而成,如闻梵歌,发人深省。
一痴大师目光环扫了一眼,已觉出殿中群僧,已有甚多为闲云大师及范雪君言词所动,虽然格于少林森严法规,不敢多口,但内心不平之气,已然形之于外。
这一痴大师。果然不愧为一代掌门之才,默查过形势之后,立时神情一变,长吸一声,道:“女施主当真言出衷诚么?”
范雪君心中暗自骂道:好一个狡猾之徒,当下高声说道:“白鹤门全堡数百人,遭屠一事,名义上似是已为那四派掌门之人,报了大仇,但有识之士,心中早就有了怀疑,只因此事牵扯过大,都不愿惹火上身而已,是以心中虽有所知,但却不敢出口。”
声音突转冷厉,道:“难道大师心中,就毫无怀疑之感么?”
第四十八章 大殿风云
一痴大师道:“女施主未来我少林之前,本座心中确无所疑,但此刻,却已为女施主言词所动了。”
范雪君道:“那就应悬崖勒马,追查元凶。”
一痴大师道:“只要能够找出确证,使我全寺僧侣,相信其事,本座当倾尽我少林之力,也不让那元凶祸首,逍遥于报应之外……”
目光突然转注到闲云大师身上,接道:“阁下当真是闲云老前辈么?”
闲云大师冷冷说道:“老衲已然申明再三,掌门人不愿相信,老衲也是无法。”
一痴大师道:“如若本座派遣弟子,请了峨门现代掌门法正大师,阁下可敢和他对质么?”
闲云大师道:“你最好能够多请几位峨嵋门下之人到此。”
一痴大师道:“本应当在奉函之上,请那法正道兄,多带几个峨嵋弟子就是。”
语声微微一顿,回顾了一清大师一眼,道:“你立刻遣派寺中两个机智,武功,两皆高强之人,赶往那峨嵋山去,邀请那法正道兄,要他赶来我少林寺中一晤。”
一清大师应一声,道:“可要告诉他什么事情?”
一痴大师道:“不用了,就用本座之名,邀他来此就是。”
一清大师转身大步而去。
一痴大师的目光转到范雪君的脸上,道:“兹事体大,本应不得不小心从事,请那峨嵋掌门到此一行,快马捷足,日夜兼程,一去一来之间,也得二十余日的时光。”
范雪君道:“看起来,贱妾是不得不佩服你了。”
一痴大师奇道:“这话怎么说呢?”
范雪君道:“似此等合情合理的缓兵之计,非大师之才,只怕别人也想它不出。”
一痴大师正色说道:“本座如此处置,女施主还不满意么?”
范雪君暗一沉吟,道:“我等一行,大师如何安排?”
一痴大师道:“本该留诸位在此小住,但我少林寺中从未留客住过,只有委曲诸位,暂住我少林寺外了。”
范雪君道:“你们少林寺戒规之中,不许女子留住,难道连男人也不能留住于寺中么?”
一痴大师淡淡一笑,道:“女施主之意,可是想分居两处,男的留住于少林寺中,女的去住在少林寺外?”
范雪君淡淡说道:“贱妾之意,只要把闲云大师和另外一个受伤之人,留在贵寺。”
一痴大师冷冷说道:“这一位假冒闲云大师,留我少林寺中,也还罢了,那一位什么人,身份未明之前,只怕有些不便。”
范雪君道:“说起来,大师或许认识,他是圣宫神君手下黄龙堂主。”
一痴大师脸色一变,道:“什么黄龙堂主,白龙堂主,本座怎会认识?”
范雪君道:“阁下答复的未免太快了,大师如不认黄龙堂主,何以会知道那圣宫神君之下,还有一位白龙堂主?”
一痴大师忽然起身,冷冷说道:“女施主一番胡言乱言,已然引起本寺中甚多误会,那法正大师很快即将赶到我少林寺来,届时,闲云大师身份的真假,即可分辨明白,本座已然无暇再听女施主的闲言疯语了。”转身大步而去,隐入殿后神像之中不见。
见多识广的万良,也料不到堂堂的少林寺掌门方丈,竟然会这样起身而去,一时之间,不禁呆在当地。左少白也有些茫然无措,回顾了范雪君一眼,欲言又上。
只听范雪君冷冷说道:“贵寺一向被我武林同道,视作泰山北斗,堂堂掌门方丈,竟然如此待客。”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贵寺中除了掌门方丈之外,还有何人可以作得主意?”
殿中群僧,除了八个僧侣之外,大家还站着未动,听得范雪君呼叫之言,竟是无一人敢于接口。
范雪君冷笑一声,道:“诸位既是无人可以作主,咱们只好住在你们这大殿中了。”
左少白低声对万良说道:“老前辈,如若少林寺中僧侣,无人接口,咱们是否真要住在这大殿之中呢?”
万良道:“范姑娘的事,老朽难以预料。”
左少白道:“在下之见,那少林掌门方丈,似是有意要咱们激怒殿中群憎,和咱们动手,闹出流血惨剧。”
万良道:“不错,一痴确然有此用心,不过,那范姑娘定然可以瞧出那一痴大师的用心,定会有对付之道。”
只听一个沉重的声音,道:“女施主此言差矣。”
左少白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灰袍的僧人,大步行了出来。
范雪君道:“阁下是何身份?”
那灰袍僧人道:“贫僧乃本殿执事,我少林大殿,乃寺中庄严之地,如何能留人宿住?”
范雪君道:“贵寺方丈,拂袖而去之意,大师知道么?”
那灰袍僧人,道:“方丈之意,贫僧不敢妄测。”
范雪君道:“贵寺方丈用心,十分明显,我等如是留住你们少林寺中;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不便施下毒手,我等离开贵寺,他就可畅所欲为了。”
那灰袍僧人合掌当胸,道:“阿弥陀佛,这个贫僧不敢妄言。”
范雪君冷冷接道:“我等如果是害怕,那也不敢来了,既然敢来,自是早有准备,贵寺中大部高僧,都是属守清规之人,但为少数不法之徒掩去耳目。”
只听一声怒喝道:“女施主竟敢辱及本寺方丈。”
随着那呼喝之声,两道白芒,破空而出,直向范雪君飞了过去。左少白长剑疾出,呼呼两声,击落了两枚飞向范雪君的暗器。凝目望去,只见两枚匕首,横落在大殿之上。
左少白目光炯炯,扫掠了群僧一眼,只见群僧个个肃然而立,竟是无法查出那一个发的匕首。
生死判万良冷冷说道:“是那一位高僧发的暗器,还请出来答话。”他一连呼叫数言,始终无人相应。
左少白缓缓捡起匕首,藏入了怀中。
范雪君高声说道:“在诸位之中。有着两种大不相同的人,一种是心有所疑,希望能查一个水落石出,另一种是恨不得立刻把我等置于死地,贱妾之言,诸位属于那一种人,心中自然明白了。”
语声甫落,突闻几声锣响,传了过来。殿中群僧闻得那锣声之后,突然拔足向殿外奔去。
左少白,万良、黄荣、高光等,立时护着闲云大师和范雪君退入到大殿一角。
大殿中近百的僧侣,在锣声余音甫绝,竟然跑的一个不剩。
万良轻轻叹息一声,道:“范姑娘,此刻咱们该当如何?”
范雪君道:“至低限度,咱们已然引起少林寺中甚多僧侣的怀疑,那一痴大师迟迟不敢下手对付咱们,也显然是心有所忌了。”
万良道:“少林群僧,都已经离开了这座大殿,咱们是否应该离开这座大殿?”
范雪君道:“少林寺中,有些什么规矩,咱们是一无所知,目下那一痴大师,就希望咱们在无意之中,触犯那少林规戒,和少林群僧造成冲突,在真象未明之前,咱们最好先不要胡乱走动。”
在少白道:“长守此地,亦非良策,总得想个办法才是。”
范雪君道:“一个人处境愈是险恶,愈要保持镇静,不要自乱了章法。”
左少白口虽不言,心中却是暗自忖道:“如不趁少林僧侣尚未布置好拒敌之阵时,冲出少林寺去,难道要等到人家准备就绪之后,再行破围而去不成?”
大殿中突然间,沉寂下来,良久听不到一点声息。范雪君脸上带着面纱,靠在一根木柱之上,似是在用心思索着眼下的处境。
只听闲云大师长长吁一口气,道:“诸位的事,老衲本是不该插口,但却又忍耐不住,不过,老衲之言,说了就算,听与不听,还由诸位作主。”
范雪君说道:“大师有何高见,尽管请说。”
闲云大师道:“就老衲所知,目前的少林寺,已为姑娘之言造成了分裂,那四戒大师,在少林寺中,声誉甚隆,少林寺弟子众多,戒规也与众不同,方丈的权威虽重,但长老会足可以和方丈分庭抗礼,如若那四戒大师,能得长老会的支撑,决然不致有何损伤,不过,任何一门,都忌讳他人插手多管内部中事,如今姑娘少林正值纷乱之际,除非姑娘别有用心……·”
声音突然转低,接道:“有把握能够以武功降服少林群僧,否则,最好是先行退出寺去,让他们内部澄清之后,再作计议。”
范雪君道:“大师之意,可是说此刻咱们可以破围而出。”
闲云大师道:“老衲之意,咱们最好是先退出少林寺去,再作主意。”
范雪君道:“贱妾的考虑是,咱们退出少林寺去,如若那一痴大师派出少林高僧,改装易容,夤夜施袭,我等又该如何对付?”
闲云大师正待答话,瞥见一个身着灰袍的老僧,手执禅杖大步而来。那灰袍老僧行到大殿门口,停了下来,手举禅杖高声道:“老衲少林寺监院,诸位未得我方丈允准,不能留此过久。”
张玉瑶冷笑一声,接道:“臭和尚,发什么狠?我们偏偏要留在这里,瞧你能把我们怎么样?你们有本领,何妨出手试试,瞧瞧能不能把咱们赶出去?”
她一直隐忍不言,早已蹩了一肚子气,此刻一开口,说的难听无比。范雪君想要阻止,已自不及。
左少白心中暗道:这丫头如此利口伤人,今日这一架,只怕是打定了。”
那知事情的变化竟然是大出了两人意料之外,那灰袍僧人,不但毫无怒意,反而长长吸息一声,道:“贫僧职责攸关,上命难违,诸位施主还是早些出去的好。”
尤其最后一句,说的声音很低,但却字字清晰。
范雪君轻轻叹息一声,低声说道:“多谢大师。”
那灰袍老僧微微一叹,道:“半个时辰之内,诸位当可畅行无阻。”
看罢,也不等范雪君等答话,转身大步而去。
闲云大师道:“老衲认得此人。”
范雪君道:“大师可知他的身份么?”
闲云大师道:“亦属长老身份,他既然如此说了,必有用心,不可不听。”
范雪君道:“好,咱们离开这大雄宝殿。”
闲云大师道:“姑娘,最好能小心安排一下,也许在这大殿之外,已有人在监视咱们了。”
范雪君微一沉吟,道:“大师放心,我料那一痴大师,决然不敢在少林寺中和咱们动手。”
闲云大师似是突然间想起了一件十分重要之事,说道:“姑娘,今日几月几日了。”
万良道:“七月十三日。”
闲云大师轻轻叹息一声,道:“咱们很难出少林寺了。”
范雪君道:“为什么?”
闲云大师道:“除非是老衲被掳之后,武林中另有新的规法,每年七月一日开始,少林寺中长老,大都要集中峰后,达摩洞中,闭关半月,七月十六日,才能开关而出。”
范雪君道:“为何如此?”
闲云大师道:“这是他们少林寺中的隐密,还是那四方大师,告诉老衲,适才老衲瞧见了树上枝叶微黄,才突然想起此事。”
万良道:“少林长老闭关,和咱们有何关连?”
闲云大师道:“万兄久年在江湖之上走动,总该常听人说过少林寺,有七十二种绝技的事了。”
万良道:“不错。”
闲云大师道:“少林寺年迈老僧,未必就会纳入长老会中,凡是纳入会中之人,必是对寺中有过贡献,或是在经文上,武功上有所成就的高僧,他们都是年高德劭武功高强,公正廉明之人,所以少林寺的长老会,才有很大的权力,他们也负责精研少林武功,量材传授给少林弟子。”
万良道:“这和咱们离寺,有何关连?”
闲云大师道:“如若那少林寺中长老,都在后山达摩洞中坐关,一痴大师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范雪君道:“大师之意,可是说那一痴大师可以布下重重关口,截击咱们了?”
闲云大师道:“老衲不知他采取何种手段,总之,他可以畅所欲为,没有长老会的阻扰。”左少白道:“四戒、四律两位大师,是否长老会中的人?”
闲云大师道:“据老衲所知,他们都是长老会的人。”
左少白道:“既是长老会中人,何以不在达摩洞中闭关产闲云大师道:“长老会人数甚多,两人也许留寺当值,也许是因故未能参加闭关。”
说话之间,隐隐闻佛号声,传入殿中。声音低沉中,充满肃穆之气,而音波重重,一闻之下,立时可以听出是很多人在合唱。
闲云大师道:“姑娘最好先派一个武功高强之人,出去瞧瞧,如是老衲的判断不错,那一痴大师已然在预作部署了。”
张玉瑶突然欠身说道:“范姑娘,派我出去瞧瞧如何?”
范雪君还不来及答话,闲云大师却接口说道:“就老衲的看法,张姑娘的武功,足可去得。”
范雪君道:“你去一趟吧!”
张玉瑶应了一声,转身向外奔去。
范雪君道:“站住。”
张王瑶停下脚来,回头说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范雪君道:“不论你遇上什么事,都不许和人动手,见有异状,立时赶回大殿中来。”
张玉瑶道:“如果他们追我,暗器总是可以施用的吧!”
范雪君道:“能够不用,那就最好不用了、”
张玉瑶应一声,转身出殿而去。
大约有一盏热茶时光,张王瑶重又返回大殿,高声说道“咱们被围困起来了。”
范雪君道:“如何一个围困之法?”
张玉瑶道:“东、北、西三面,各有五十名以上僧侣,结成一组,缓缓向大殿行来。”
闲云大师道:“正南方呢?”
张玉瑶道:“正南方是咱们出寺之路,他们倒留了一段空间,大约半里之外,一座广场之中,站了很多僧侣。”
范雪君道:“那些僧侣,有何举动?”
张玉瑶道:“结了很多圈圈,似是在布什么阵?”
闲云大师吃了一惊,道:“罗汉阵。”
万良尖声叫道:“闻名天下,古往今来,绝无仅有被围人能闯出过的罗汉阵。”
闲云大师道:“不错,就是那闻名天下的罗汉阵。”
张玉瑶道:“区区一座罗汉阵,有会么好伯的,我就有些不信,和以多胜少,以众对寡,又有何不同之处?”
闲云大师道:“数年来,武林中不知有多少自负才慧的人物,都想研究出一个破解那罗汉阵的辨法,但去是无一人有所成就,就老衲所知,那罗汉阵的奇妙,在遇刚则刚,遇柔则柔,不论你练的什么武功,极刚极柔,都难在阵中发挥出威力,昔年天剑、绝刀,威名震动武林,声势值赫,不可一世,但也不敢轻试罗汉阵,凡是被困阵中之人,只有两途可循,一是弃剑就缚,否则只有累死方休,那一痴大师,既已被咱们揭破了阴谋,事关他生死荣辱,决不会就此甘心,为他代筹,必将是先把咱们一体诛绝,使他的阴谋死无对证,再行设法对付四戒大师。”
“这些事,自在意料之中,眼下问题是,该如何对付那罗汉大阵?”
闲云大师道:“就老衲所知,那罗汉阵虽然奇异无比,但却必须在一处空阔地方施展。”
范雪君道:“是啦!大师之意,可是说咱们守在这大殿之中。”
闲云大师道:“那罗汉阵的奇妙,在有大有小,大则百人以上,小则九人即可,虽然威力上有所差别,但阵法妙用,却是一般模样。”目光望着殿门,接道:“如若咱们能够守着这座殿门,不让他们冲入殿中,他们就无法施展那罗汉阵了。”
万良道:“难道咱们能够永守着这座大殿下成。”
闲云大师道:“至少咱们得守到七月十六,等到少林寺中长老开关,那时,一痴大师心有所畏,就不敢太过放肆了。”
范雪君道:“不错,如若咱们冲不出少林寺,被困于罗汉阵中,伤亡在少林僧侣手中,不但咱们几个白白送了性命,连那四戒大师,只怕也难生离戒恃院了,此事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闲云大师道:“不错,姑娘顾虑甚对,老衲之意,如其冒险冲出寺去,不如守在此地,等到七月十六再说。”
语声微微一顿,道:“目下还有一个难题是咱们守在这大殿之中,水饭俱无,数日夜饥饿之后,是否还能保持着迎敌的体能?”
范雪君道:“咱们还有干粮吗?”
高光应道:“还不够一餐之用。”
范雪君道:“好好的收存起来,不可轻易食用,一餐干粮,咱们要分成数日之用,作为保命之需。”
万良道:“姑娘可是已经决定守在这大殿中么?”
万良回顾了左少白一眼,低声说道:“盟主之意呢?”
左少白道:“如若那罗汉阵,果然有着传说的威力,于其冒险突出少林寺,倒不如守在这大殿之中。”
万良道:“老朽顾虑的是,如若七月十六日,少林寺中长老,尚未开关,咱们困守于此,和外界隔绝,岂不是要坐以待毙了。”
范雪君道:“天下形势,于我不利,目下除了借重九大门派中的力量之外,已无可用之人,九大门派中,又以少林派人数最为众多,如若能得少林派的相助,咱们才能有望和人一争长短。”
只听黄荣大声说道:“小心了,少林僧侣,似已准备攻打这座大殿了。”
闲云大师道:“不要他们冲入殿中,摆出罗汉阵来。”
左少白唰的一声,抽出长剑,道:“在下守住殿门。”
闲云大师望了左少白一眼,心中暗道:“此人年事在几人之中最轻,怎的竟自告奋勇担如此重任。
但见万良等都不出言阻言,自己自是不便多口,回目一顾,只见靠左的壁间,开有一扇很大的窗子,双手推动轮车,行到那大窗之下,道:“老衲双腿已被锯掉,行动不便,就负责守住这扇窗子。”
范雪君道:“如若他们不能由殿门、窗中冲人大殿,定然会破壁而入,诸位还得小心一些。”
言罢,突然盘膝坐在大殿一角,不再说话。
张玉瑶低声对万良说道:“敌众我寡,咱们在对敌之间,那是不能手下留情了。”
万良道:“话虽是如此,但姑娘如若能不伤人,最好是不要伤人。”
张玉瑶道:“搏斗之间,不是敌死,就是我亡,如何能够有把握不伤人呢?”
万良道:“多伤一个少林僧人,就我结一份仇恨,在下之意,如非必要,就手下留情,不是伤人。”
谈话之间,殿门口处,已然打了起来,左少白剑光闪闪,拒挡了六七个和尚的围攻。
张玉瑶凝目望去,只见左少白剑光霍霍,把整个殿门封了起来。六七个少林高僧,手执着不同的兵刃、禅杖、戒刀,纷纷攻来,但却无一人能够冲破左少白那绵密的剑光。
张玉瑶回顾了黄荣一眼,低声说道:“你瞧那两个红衣大汉,体能似已不支,万一少林僧侣冲入之时,他们从中扰乱,那只是大碍手脚,你过去点了他们的穴道如何?”
黄荣略一沉吟,道:“姑娘说得不错。”大步行了过去,点了两个红衣剑手的穴道,放在大殿一侧。
这一战沉默,但却凶恶常异的恶战,少林寺中僧侣,一个个勇不可当,禅杖、戒刀、狂风骤雨一般,涌向殿门。
左少白凭藉着姬侗王道九剑之妙,拒挡住了群僧的攻势,他挡在门口,看上去似是沾光甚大,不畏惧后面有人施袭,但也使那王道九剑中很多奇奥的剑招,无法发挥出威力。
张玉瑶瞧着那殿门之外的僧侣,越来越多,已不下数十人,不禁替左少白担起心来暗道:“就算他剑招精妙,但究竟是血肉之躯,只怕无法这等长久支持下去。少林群僧,人数众多,如若他们施展车轮大战,分批攻袭,左少白如何能够长期支持不败呢?”
心念一转,低声对黄荣说道:“这样不行啊!”
她把心中想过之事,接口说了出来,只听黄荣惑然不解的说道:“什么事不行啊?”
张玉瑶自知说的太急,粉颊一红,道:“我说盟主,他一人之力,武功再高,也无法挡住无数少林僧侣的轮番攻打呀!”
黄荣微微一怔,道:“姑娘说的不错,可是又有谁能够替了下来休息呢?”
张玉瑶道:“自然,咱们无他之能,轻松异常的抗拒群僧,但咱们可以以两人代他一个。也好让他有喘息的机会。
黄荣道:“我瞧此事,还得借重姑娘大力了。”
张玉瑶道:“好,咱们两个去换他下来。”
黄荣道:“不用慌,盟主内功精深,虽在少林群僧围攻中,耗费气力较多,但也可支持一段时间。”
两人谈话之间,突闻一阵砰砰乱响,传入耳际,抬头看去,只见那扇大窗,果然已被人扫断了窗齿,一个手执戒刀的和尚,飞身而入。
只听闲云大师怒声喝道:“越窗而入,不怕丢了你们少林寺的脸么?还不给我躺下。”
喝叫声中,右手虚空向上一点。那执刀和尚倒是听话得很,弃去手中戒刀,蓬然一声,摔倒在地上。
万良道:“大师受数十年的折磨,仍能保持着隔空打穴之技。”
闲云大师接道:“老衲被他们关了二十年,唯一的收获,就是让老衲悟出了甚多难练的武功,这隔空打穴之技,也是在那地窖之中悟出。”
但闻衣袂飘风之声,又有两个手执戒刀的和尚,由那窗中飞跃而入。闲云大师右手一扬,两缕指风涌出,两个少林僧侣,又应手摔倒。
万良吃了一惊,暗道:“这些少林僧侣,纵非寺中高手,但能一跃丈余高低,穿窗而入,亦非平庸之辈,但这闲云大师却能在举手之间,点倒两僧,这老和尚武功之高,当真是不可轻侮了。
目光一掠横躺在地下的三个和尚,只见他们双目紧闭、不见外伤,完全是被人点中了穴道的模样。
闲云大师抬起头来,瞧了那窗门一眼,缓缓说道:“那守住殿门的年轻人,武功很好么?”
万良心中暗道:自然好了,他身兼天剑、绝对两位绝代奇人之长,焉能不好。口里却应道:“在我们金刀门中,他是武功最好的一位。”
闲云大师沉声说道:“你不能让他一人支持到筋疲力尽,需知这是一个数日不能停止的顽强之战,这一战的胜败,关系着今后整个武林的命运。”
万良道:“唉!也许大师能够换下他来,守住那大殿门户。”
只听张玉瑶急急说道:“看来,不许伤人,咱们决难阻止得住少林群僧这等彪悍的猛攻了。”
转目望去,只见整个大殿门口,都已为弥起的剑气,封闭了起来。数十个少林僧侣,各自挥动着兵刃,轮番向殿内猛冲,但尽都被左少白那矫若神龙的剑势,给逼退下去。
闲云大师望了那殿门口恶斗的形势一眼,沉声说道:“玉瑶你过来。”
张玉瑶全神都贯注在左少白的身上,右手伏剑,左手握针,只要左少白,一遇上什么凶险,立时将尽快出手拒挡强敌,救出左少白来。
直待闲云大师出口呼叫,张玉瑶才如梦初醒,急急应了一声,跑了过来,道:“师父有什么吩咐么?”
闲云大师道:“你还记得那龙剑,凤掌么?”
张王瑶道:“这些时日中,我只要一得休息,立时默诵那龙剑、凤掌的窍诀,自然是不会忘了。”
闲云大师道:“那很好,等一下,你去换他下来。”
张玉瑶微微一呆,道:“我一个人么?”
闲云大师道:“不错,如若你真的把龙剑凤掌记熟于胸,拒挡少林僧侣;守住殿门,并非是难事。”
只听万良怒声喝道:“有什么好瞧的。”突然纵身击起,一掌劈山。
原来,一个少林寺中和尚,爬到窗口之处,向窗内探望。那和尚右手扬起,接了万良一掌。双方掌力接实,那和尚突然离开窗子,向外摔去。但万良也被震的蓬然一声,跌坐在实地之上。
第四十九章 天剑神威
这时,大殿外的少林僧侣们,虽无一人闯入殿门,但紧张情势,却有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黄荣、高光,已然行近大殿门侧,准备随时出手去接迎左少白。
直待听到跌坐地上之声,黄荣才急急奔了过来,问道;“伤的很重么?”伸手去扶。
万良挺身击起,道:“跌一交,算得什么。”
只听闲云大师道:“小心了。”
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几条人影穿窗而入。这几个人大约都是少林寺中的高手,直飞出到一丈开外,才落着实地。
闲云大师急忙道:“你们对付入殿之人,老衲封住窗口。”
说话之中,已然扬起双掌,连环劈出。一道强烈的暗劲,破空而去,挟带起阵阵的啸风之声。紧接着,响起了两声闷哼,想是后来之人,被闲云大师强猛的掌力震伤。
张玉瑶回目一顾,只见三个身着对襟短衫,灰色长裤,手执戒刀的和尚,一排并立在大殿正中,当下娇叱一声,挥剑直攻而上。
万良低声对黄荣道:“先得把这三僧收拾了,不能让他们作里应外合。”
说着话,人已向左面一僧扑去。
就在张玉瑶扑向三僧之时,三个手执戒刀的僧侣,同时分散开,正中一僧忙挥手中戒刀,接住了张王瑶的剑势。
黄荣一语不发,纵身击起,扑向右面一僧。
这三僧都是少林寺达摩院中的高手,三柄戒刀,施展开来,威势甚大,张玉瑶、黄荣,虽然是全力猛攻,但三个僧侣,却能从容应付。
但闻范雪君高声说道:“如是情形迫逼,不伤人不能制服敌人,那也只好放手伤他们几个了。”
万良听了范雪君之言,立时暴退一步,一提真气,挥手抓了过去。
这正是他潜隐深山数十年,修炼的“五鬼搜魂手”法。
那少林僧侣看他挥手抓来,冷笑一声,挥刀斜里劈去。刀势递出,忽然前胸一疼,几股阴寒之气,直逼内腑,不禁大惊,再想让避,已自不及,手中戒刀,脱手落地,紧接着身子摇了两摇,一跤跌倒。
闲云大师低声说道:“万兄,这是什么外门奇功?”
万良道:“惭愧的很,五鬼搜魂手法。”
闲云大师道:“要人命么?””
万良道:“老朽发出掌力时,已有分寸,伤人不致要命。”
闲云大师道:“那很好。不能伤了他们性命。”
张玉瑶眼看万良把一名少林僧侣击倒,不禁大急;急攻两掌,迫的那正中和尚退了俩步,左掌在胸前一圈。发出一掌。那少林僧侣,只觉一片掌影,袭了过来,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封架,略一犹豫,右臂上已中了一掌,感到一麻,手中戒刀,蓬然落地。
张玉瑶左掌一圈,又是一拳击出。那少林僧侣心中大急之下。挥掌迎接。这正是闲云大师传授张玉瑶的飞凤掌法,此掌妙在落掌之时,掌影重重,使人难测虚实。
那少林僧侣举手挥挡,却不料张玉瑶掌势一圈,巧妙异常的变为擒拿手法,一把扣住了那僧侣左腕脉门。回肘一撞,击中那和尚肋间要穴。那少林僧侣连受两击,那里还能站立得住,一跤跌倒。冲入殿中的三个少林僧人,已然倒下了两个,只余一个僧侣,还在和黄荣两人苦战。
黄荣经范雪君指点之后,剑术大有进展,第剑攻势锐利,已把少林僧侣圈入了一片剑影之中。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大殿之中,更是暗难见物,只有剑光、刀影,在幽暗中明灭闪烁。
那少林寺僧又和黄荣斗了十余招,眼看两个同伴,全都倒了下去,心中斗志大懈,一个失神,被黄荣一剑掠臂削过,虽未斩伤皮肉,但却削下了一片僧袍。黄荣一剑得手。乘势进击,唰唰唰一连三剑,迫的那和尚连退三步。
闲云大师右手一扬,悄然发出一指,一缕暗劲袭至,正中那少林僧侣的左胯“环跳”大穴。
原来,那和尚已退至供台,如若为情势所迫,跳上供台,或是躲入神像之后,再想擒他,只怕损及神像,是以闲云大师才暗发指力,助黄荣一臂之力。
黄荣一剑劈山,忽见那少要僧侣向后倒去,心中大为奇怪,急急一翻手中长剑,用剑身拍了过去。但闻呼的一声,剑身正击在那和尚右臂之上,手中戒刀脱手而落。黄荣左手急出,点中那和尚穴道。
由窗口冲人大殿的共有五个僧侣,三个为闲云大师迅疾不及掩耳,隔空击中穴道,三个分由张玉瑶、万良、黄荣所伤。
万良运足了眼神看去,只见范雪君依壁而坐,似是对适才眼前激烈的打斗,浑如不觉。
心中暗暗忖道:“这位令人难以揣测的姑娘,不知在打的什么主意,对眼前的情势竟然若无所觉了!”
他年纪老迈,江湖上的阅历、经验,亦非他人能及,眼看那范雪君闭上双目,不理殿中之事,立时说道:“诸位请听老朽一言……”
这些时日之中,群豪相处,都知万良满腔忠义,年纪也较大,是以都对他十分敬重,听他之言,立时移步围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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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良目光扫视了群豪一眼,低声说道:“就老朽查看目下情势所得,少林僧侣的主要攻势,似是寄托于晚间……”
黄荣道:“不错。”
万良淡然一笑,道:“就算咱们守住殿门、窗口,但那少林寺僧侣亦可破壁而入……”
目光扫视了群豪一眼,接道:“因此,老朽可以断言,在入夜之后,必然有很多少林僧侣,冲入这座大殿,势将有一场混战。”
张玉瑶道:“那时,必将是一个十分混乱之局,如若再不许咱们伤人,只怕办不到了。”
万良道:“那时,自然是顾不了许多,拼命保命,那里还能顾及不伤人的事情。”
高光道:“如此一来,岂不是要和少林派闹出不可开交之局。”
万良道:“事无两全之美,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黄荣低声说道:“何不请示一下范姑娘。”
万良摇摇头道:“我瞧暂时用不着了。”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夜暗之间,全凭记忆和耳闻,因此咱们一定得记熟这大殿中的情势,运行之间,才不致受到妨碍。”
黄荣回顾了范雪君一眼,接道:“范姑娘和周正呢?”
万良道:“咱们困难的也就在此了,人手已经不够,而且还得设法保护范姑娘和周正他们。”
张玉瑶道:“咱们共有六人,除了分守殿门和窗口两个人外,还有四人拒敌,再分人手去保护他们,我瞧是办不到了。”
万良道:“因此,老朽想和诸位研究一个拒敌之策。”
黄荣道:“老前辈有何高见。”
万良道:“少林寺罗汉阵,太过深奥,不必说它,但武当派中有一座拒敌的五行剑阵,诸位想是已听过了?”
黄荣道:“怎么?咱们也要用五行剑阵拒敌么?”
万良道:“别说老朽不会五行剑阵,就算是会,只怕也无法在这等短短的时间之中,传给诸位。”
又遭:“不过那五行剑阵,倒使老朽想起了一个拒敌方法。”
高光道:“什么方法?”
万良道:“在少林寺僧侣,还未冲入大殿之前,咱们自然是各尽所能的,拒挡他冲进大殿,万一大势已去,咱们各自站在一个方位之上,彼此之间,能够相互救助,除非是重伤难支,最好不要离开固守的方位。”
黄荣道:“这方法倒是不错。”
万良道:“事不宜迟,要作咱们就立刻动手了。”
当下群豪按照万良之策,各自熟记了一个方法,又把黄鹤周正,移到范雪君的身侧。
只听轮车声动,闲云大师行了过来,道:“那位守在门口的年青人,还可能撑得住么?”
他心中对左少白,一直守住殿门,未被群僧冲入一事,大感奇怪,忍不住推动轮椅,行了过来。
探首望去,只见剑光如雪,整个的殿门口,都为剑光封了起来。在那剑光之外,仍然很多少林僧侣,挥动着禅杖、或刀,不停的攻打。
闲云大师看一阵之后,摇摇头叹道:“不可思议的事。”
张玉瑶道:“师父啊!什么事不可思议?”
闲云大师道:“那守在门口的年轻人,老衲实在想他不出,他何以能够守得如此长久,内力不竭,也未被少林寺中僧侣冲入。”
张玉瑶微微一笑,道:“这有什么稀奇,他的内功精深,剑招玄妙,自然是可以了。”
闲云大师回顾了那窗口一眼,道:“他今年不到二十岁吧!”
张玉瑶道:“不到啦!”忽然觉着说的太急,脸上一热,不再接言。
闲云大师道:“他既然不到二十岁。内功决难有这等成就,拒敌之需,全凭手中的剑招变化了。”
万良道:“如果他不是剑招奇妙,使敌人莫可猜测,早就不能支持这么久了。”
闲云大师道:“就老朽所知,该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万良心中暗道:“这左少白的出身,闲云大师大约还不了解,此时此情,还是不要揭穿的好。”当下说道:“但他能支持这久时间不退……”
只听唰唰两声,又有两个少林寺僧,一先一后的穿窗而入,迫向几人停身之处,撞了过来。原来他们由明入暗,目难见物,瞧不到几人站立之处。
闲去大师右掌一扬,首先发出一股指力,当先一僧刚刚脚落实地,已被指力点中,倒在地上。
张玉瑶疾快的发出一掌,击在另一个僧侣的背心之上。这一掌落势甚重,第二个僧侣身子摇了一摇,一跤跌落在地上。
张玉瑶微微一笑,道:“师父,徒儿这一掌如何?”
闲云大师道:“轻灵有余,沉稳不足。”
万良心中一动,暗道:“这大殿如此黑暗,这闲云大师竟然还能目及细微,如非有着深厚的内力,决难办到。”
要知闲云大师被关在那地窖之中,整日在夜暗之中视物,纵然是不会武功之人,也将会锻炼出超常人的目力,何况闲云大师是一位身负绝技的高手。
万良突然举步行到闲云大师的身旁,低声说道:“此时此情,咱们已是一个生死与共的局面,还望大师能主持大局,想一个拒敌之策。”
闲云大师道:“老衲听从派遣就是。”
万良道:“老朽之意是想请大师主持大局。”
闲云大师道:“这个老衲如何敢当?”
万良道:“大师不用客气了。”
闲云大师道:“既是如此,老衲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万良道:“我等悉听派遣。”
闲云大师道:“少林僧侣,连伤了数人之后,大约已不敢再从窗口跃飞而入,咱们可能会有一段时间平静,不过,这是大风暴前的平静,咱们能否平安渡过,老衲很难断言……”
长长吁一口气,接道:“就老衲的看法,少林掌门,决不会轻易的放过咱们,必将尽其所能的调集寺中高手,攻入大殿,只有咱们被歼之后,他才能狡言辨护,维持他少林掌门之位,因此,今夜之战,不论胜败如何,只怕难免有很大的伤亡。”
张玉瑶接道:“彼此动手相搏,自是难免有人伤亡,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了。”
闲云大师道:“能够避免,最好是避免伤人……”
目光转注到万良脸上说道:“老衲也同意阁下的办法,咱们人手太少,难和少林僧侣拚力,必得想一个取巧的办法,各人站一个方位,取距相当,彼此之间能够相互救应,不失为一个良策,但最好的办法,还是不让他们冲入大殿中来。”
万良道:“如果少林僧侣,不惜破坏这座大殿,只怕是不易拦阻得住。”
闲云大师道:“如若咱们能防守得宜,一击中的,纵然他们破壁而入,堵击亦非难事,老衲忧虑的是,还是这座殿门,如是防守不住,被少林僧侣冲了进来,那就麻烦了。”
张王瑶道:“为什么?”
闲云大师道:“目下这少林寺中,武功高强的长老,大都闭关未出,适才范姑娘一席话,又说动了少林寺中不少刚正不阿的高僧,今夜之中,真正肯出全力攻打这座大殿的,大都是一痴大师的羽党,如若是一对一的动手,咱们决然不致落败。”
张玉瑶道:“那是怕他们群攻了。”
闲云大师道:“殿中地狭,不适群攻,只要咱们事先能够妥作安排,纵然群攻,也无所畏。”
高光道:“单打群攻,咱们都不害伯,咱们怕什么呢?”
闲云大师道:“怕他们在这大殿之中,摆出罗汉阵来,那就大为麻烦了,但这必须一次能够进来九人以上才成,除了那座殿之外,别处就无此顾虑了。”
万良道:“大师所虑甚是,就请大师遣派我等工作,免得届时自乱章法。”
闲云大师也不再推辞,就殿中形势,分配了几个方位之后,说道:“万兄请全神守住那座窗口,黄兄和玉瑶准备随时助贵派盟主,守护殿门,高兄注意四面变化,如若发现少林僧侣破壁而入,立时出声招呼,老衲居中接应四方。”
万良道:“如是少林寺僧侣冲入大殿人数过多,咱们如何退回方位?”
闲云大师道:“听老衲长啸为号。”
万良道:“大师调配得直,老朽自叹弗如。”
闲云大师长长吁一口气,道:“就老衲判言,此刻距少林僧侣总攻,应该是还有一刻时间,诸位亦可借此机会,稍为调息一下精神,需知咱们这一战,不但为了保命,而且也为了整个武林的正邪消长,要在饥饿中,支持上近三日夜,其艰苦自然是不难想像了。”言罢,当先闭上双目。
张玉瑶心中惦记左少白的安危,偷眼向外瞧去。这时,大殿外也已罢手停战,左少白执长剑,站在殿门口处,似是仍在很小心戒备。围攻的僧侣,全都撤走,适才的惨烈之战,此刻却足迹全无。
张玉瑶莲步轻移,缓缓走到大殿门口,低声说道:“很累么?”
左少白回顾了张玉瑶一眼,道:“还好,有劳姑娘关怀。”
张玉瑶道:“有好多和尚围攻你?”
左少白微微一笑,道:“他们分批而上,大约有三波之人,人数当在三十位以上。”
张玉瑶道:“那是一次有十几个和尚了。”
左少白道:“多少不等,多则十七、八人,少则五、六个人。”
张玉瑶道:“唉!你一人能拒这多少林高僧分批猛攻,今后传扬于江湖上去,定然是一件大光彩的事。”
左少白道:“我习剑术最利防守,先天上已经占了很大的光,再加上他们只能由一面攻我,使我无后顾忧,才能支撑这长时间。”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殿中情势如何?”
张玉瑶道:“少林寺僧侣不能从殿门攻入,改从窗口之中,跃入殿中,但进入殿中的僧侣,都已被我们点了穴道。”
左少日道:“适才群僧攻势,只有第一批恶猛之外,余下二批,攻势轻淡,似是虚应故事,看来再晚一会,必有一阵猛攻。”
张玉瑶道:“不错,我师父也这么说。”
左少自叹息一声,道:“如若他们尽出少林高手围攻,不伤人想阻止他们,只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语声微顿,又道:“范姑娘有何指示么?”
张玉瑶低声说道:“范姑娘姊姊两人,此刻盘坐大殿一角,似是已经睡熟一般,对殿外殿内的恶斗,浑如不觉,实是叫人不解。”
左少白道:“有这等事?”
张王瑶道:“万老前辈和黄、高二兄。都不肯出口相问,我也只好不作声了。”
左少白道:“那闲云大师呢?”
张玉瑶道:“目下指挥大局,部署拒敌之事,都由我师父主持。”
左少白道:“这就奇怪了。”
张玉瑶道:“是啊!你是盟主身份,应该到大殿中去问问她才是。”
话未说完,突然闻金风破空之声,暗淡星光下,只见一面飞钹,轮转而来”
左少白急急说道:“姑娘快请退回殿中,他们要展开攻势了。”
张玉瑶大踏一步,退回殿中,一面说道:“小心那飞钹,这钢钹力道怪异,有异于其他暗器。”
左少白道:“不劳姑娘担心。”长剑举起,竟向飞钹削去。
长剑一和那飞博相触,左少白立时觉出不对,只觉那轮转的飞钹,突然向下滑落,轮削右臂。
左少白吃了一惊,暗道:“这是什么暗器?”心中念转,左手却疾快的拔出古刀。击在飞钹之上。
那飞钹吃古刀一击,突然向中面转去。只听蓬然一声,击在大殿木门之上,一面飞钹,深入殿门一半。
左少白吃了一惊,暗道:“好利害的飞钹。”心念未完,瞥见四五丈外火光连闪,亮起了四支火把。
左少白抬头看去,只见四支高举火把的熊熊火光之下,紧随着四行少林僧侣。一眼间,左少白无法估计出每一行有多少人,但粗略看去,每一行僧侣;至少也在二十位以上,当先一人高举火把带路。
只见那高燃的火把,突然分成四队,直向大殿行来,显然,这次攻打大殿,至少要分攻四个部位。最左一行,直向殿门行了过来。
左少白看清火把之后,高举禅杖的正是那一清大师,心中明白,这一次攻打大殿的僧侣,都是一痴大师亲信师兄弟率领,看来是难免一场血战了。
一清大师已率领群僧团转把殿门围起。那高举火把的僧侣,却疾快的由最前向后退去,站在七八尺外,高举着手中的火把。
左少白心中默数环围在大殿门口的僧侣,连那高举火把之人,共有二十七个之多,如是四队相同,总共有一百另八人之多。
这时,另外三队,已然分据东、北、西三面,把一座大殿,团团围起。虽只有四只火把,火焰却高达两尺以上,四只火把,火光衔接,整个大殿四周,都照的一片通明。
左少白右手平胸举剑,挡在殿门口处,神情一片肃然。
一清大师缓缓越过群僧,行到大殿门口,冷冷说道:“施主等霸占我寺中大殿,实是大伤我少林颜面之事,贫僧此来,最后通告诸位,如若仍然不肯离开,那就格杀无论了。”
左少白缓缓说道:“我们是依据武林规戒投柬拜山,而且连闯三关而入,既承贵寺方丈接见,就该以贵客之礼相待才是,但贵寺却大背武林规戒,不但不肯以礼相迎,而且横加暴辱,既不为我安排食宿之地,岂能算屈在我方。”
一清大师冷笑道:“本寺数百年沿传规戒,从来不留女客。”
左少白道:“咱们进入贵寺,并非由大师以礼相迎,而是凭藉武功,闯了进来,那也是贵寺中的规戒了……”
语微微一顿,又道:“既然符合了贵寺的规戒,自应一律视若佳宾。”
一清大师道:“贫僧奉命,是要把诸位逐出敝寺,无暇和施主斗口了。”
左少白道:“如是我等不肯撤走呢?”步一清大师道:“格杀勿论,必需是毁去这座大殿,亦是在所不惜了。”
左少白冷冷说道:“大师如是逼人过甚,今夜之战,只怕是难免要闹出流血惨剧。”
一清大师一皱眉头道:“贫僧已然良言功过,施主不肯听从,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了。”
左少白道:“在下亦曾奉劝大师,如是大师一意孤行,那是迫逼在下拚命保命,施下毒手了。”
一清大师怒声喝道:“施主不听忠告,休怪贫道无礼了。”一扬手中禅杖,呼的一招“泰山压顶”,当头劈下。
此人乃一字辈中高僧,武功十分高强,下击禅杖,挟带起一股啸风之声。
左少白长剑斜举,一招“天外来云”,剑光一闪,指向一清大师手腕,身随剑转,轻灵的避开了一清禅杖。
一清眼看左少白剑光一闪削至,逼的硬生生把向下击落的禅杖,收了回来,人也向后跃了五尺。但一退即止,展开了反击,手中禅杖,直递横击,挟带起阵阵啸风之声,攻势猛恶无比。
左少白手中长剑,却是轻灵迅快,有如行云流水一般,凭藉着奇异的变化,乘空抵隙,始终把一清大师锐猛的攻势逼在剑圈之外。
一清大师原想凭藉手中的沉重兵刃,把左少白迫离殿门,然后,一拥而入,是以,一动上手,就施展出少林绝技龙虎杖法。
那知左少白手中长剑,竟然是奇奥异常,变化莫测,任他手中禅杖风凌雷厉,但始终无法破开左少白那绵绵密密的剑光。
转眼之间,双方已然恶斗了二十余合。一清大师身后僧侣,一个个蓄势戒备,准备冲入大殿,但左少白手中的长剑,幻起的剑光,始终是把殿门封住,一清大师虽然已出全力,但仍然无法把左少白逐离殿门。
这时,当先两个僧侣,已经忍耐不住,一个手执戒刀,一个手执禅杖,一齐冲了上去。
禅杖、戒刀齐出,合力向左少白攻了过去。
左少白剑势一展,把两人的禅杖、戒刀,尽都接了下来。一清大师一人和他搏斗之时,两方打了一个半斤八两,难分胜败之局,加上了两个僧侣之后,仍然是一个不胜不败的局面。
转眼之间,双方又恶斗了十五六回合。一清大师心中暗自震骇道:“此人小小年纪,怎的剑术如此高强?”
左少白仍然是打的轻松异常,手中长剑行云流水一般,潇洒自如。
这时,一侧观战的和尚,又有两个忍耐不下,大喝一声,禅杖并举;分由两侧攻来。左少白剑招陡然又扩张开去,把二僧的禅杖,全都承受下来。
二僧初攻上来,杖风呼呼,攻势十分凶猛,好像大有作为,但两三个照面之后,就被左少白的剑势给压制了下去。
大悲剑法奇奥处,也就在这等地方,似是一座浩瀚无际的大海,投入一人,只不过激起一个微小的浪花。
这时,五大高僧合攻左少白一人,已然把殿前口处空隙,团团围满,如再加入围攻,反而将防碍到自己人的手脚。
隐在大殿黑暗处观战的闲云大师,只瞧的暗暗奇道:“这年轻人,用的什么剑术,力拒五大高僧合攻,竟然是绰有余裕,这么看将起来,那名动天下的罗汉阵,也未必就能够奈何他了。”
双方又僵斗十几个回合,一清大师已然觉出难以冲入殿门,疾攻两杖,倒跃而退,高声说道:“四面发动。”
群僧应一声,举步向大殿逼近。
闲云大师道:“诸位小心,少林群僧,已经发动四面攻势了。”
万良、黄荣等,都已遵照闲云大师的吩咐,借那一刻平静时光,坐息连气,闻声跃起,各奔方位。万良等几人,也不过刚刚站好方位,瞥见火光一闪,一只火炬,由窗中投入大殿,落在地上,熊熊烧起来。
闲云大师扬手一掌;拍了过去,一股强历的掌风涌向大地。他掌风奇猛,那火把应手而熄,
张玉瑶将手从怀中摸出一把金针。低声对闲云大师道:“师父,这些少林僧侣,不顾武林中的规戒,我也不用和他们讲什么仁义道德了。”
闲云大师道:“你要如何了?”
张玉瑶道:“我要施用暗器了。”
闲云大师道:“什么暗器?”
张玉瑶道:“弟子的暗器,最适夜晚近战了。”
闲云大师道:“是毒沙和淬毒梅花针之类的歹毒暗器吗?”
张玉瑶道:“不是,是金针。”
闲云大师道:“今宵之战,凶危异常,我也不能拦阻你下用暗器,你自己看着决定吧!”
语声甫落,灰光连闪,又是只火把,由窗口投入大殿。
黄荣奋身一跃,疾奔而至,挥动手中长剑,斩断了两支火把,用脚踏熄。
闲云大师道:“我暗敌明,是以,他们知道如若攻入殿中,定要吃亏,故而先向殿中,投入火把。”
但闻蓬然一声,尘土飞扬,似是重物打在墙壁之上。
闲云大师咬牙说道:“他们要破壁而入了。”
张玉瑶道:“这么说来,他们是定要把咱们置于死地了。”
万良道:“咱们不死,那一痴如何还能保得方丈之位。”
张玉瑶道:“既是生命相搏,那也不用客气了,我们手下留情,对方却施下毒手。岂不是太不公平了么?”
但闻蓬蓬蓬,连着三声巨震,大殿动摇,满室尘上弥目难睁,左侧墙壁,垮下了一个三尺见方的大洞。火光一闪,当先投入一个火把。
闲云大师早已有备,扬手劈出一记劈空掌力。一股劲风,涌了过去,又把火把,由原洞口推了过去。
张玉瑶娇叱一声,一扬玉腕,一把金针,电射而出。万良看她打出金针暗器,想出手阻止,已自无及。但闻两声闷哼,传了进来,想是墙外僧侣,有人中了金针。
闲云大师低声问道:“那金针之上,可曾淬毒?”
张玉瑶摇摇头,道:“没有,不过,这类暗器,大都是经过毒药作练,那中针之人,只怕要误为淬毒之物了。”
只听殿壁之外,传入来一阵糟难的人声,道:“他们有淬毒的金针暗器,诸位师兄要多小心了。”
张玉瑶微微一笑,又掏出一把金针,握在手中。
万良回顾了范氏姊姊一眼,幽暗的夜色中,隐隐可见两人静静的坐着,似是对眼前这纷乱的情势,毫无所觉。不禁大感奇怪,暗道:“我那范大哥是何等才气之人,如若这两个女娃儿,不能承受他的衣钵,他岂肯白费心血,把一身所学,传授二女,如是这两个女娃儿,确然已承受了他的衣钵,似此情势,唯免使人有些失望了。”
此事,只能在心中盘旋,还不能说出口来,他心中虽然不明白范仲明究有些什么成就,但他却知道二女如已得范仲明的真传,本身之能,决不止此。
第五十章 悍不畏死
忖思之间,突闻弓弦之声,两支长箭,挟着破空的啸声,疾飞而入。
闲云大师急急说道:“他们要向殿中放箭,诸位要多多小心了。”
但闻啪啪两声,两支长箭,钉在砖壁之上,深入不坠。
万良心中暗道:“这大殿如此狭小,如若他们在四面壁间多打几处穴洞。射入箭来,那可是防不胜防了。”
心念未完,又是两支长箭,射了进来。
黄荣长剑一挥,击落了一支长箭,万良却伸手去接住了另一支长箭。几人一直在夜暗之中凝神戒备,是以仍然可见景物。
张玉瑶长长呼一口气道:“这些僧侣们,已下定了置死咱们的决心,如不还以颜色,这个仗是无法打了。”扬腕又是一把金针,由那穴洞中疾射而出。
她一发之下,金针足足有十数枚之多,那穴洞之外,僧侣甚众,如何能闪避得开。但闻一阵惊呼、冷哼,传了过来,想是又有很多人中了金针。
高光低声赞道:“好啊!姑娘果是金针不虚发,发必中人。”
张玉瑶道:“咱们今日就算战死于此,少林寺亦将伤亡十倍于我。”
闲云大师轻轻叹息一声,道:“咱们如使少林僧侣伤亡过多,纵然是屈在对方,但少林寺为了颜面、声威,亦必顾不得是非二字,那时势将造成了双方决战之势。”
但闻弓弦声音,一排弩箭,电射而至,打断了闲云大师未完之言。
张玉瑶长剑抡动,舞出一片剑花,拨打箭雨;一阵叮叮咚咚声,七八支疾箭,倒被她击落了一半。闲云大师双手齐出,各自接住了一支长箭。
万良伏下身去,捡起了地上利箭,缓缓说道:“看将起来,今夜之战,怕是难有善果了。”
只听一个沉重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本座念上天有好生之德,给你们一个三思的机会,一顿饭工夫之内,你们可以平安的走出大殿。”
张玉瑶轻声接道:“一痴大师的声音。”
闲云大师目光一掠万良,道:“告诉他,咱们已有拒敌布置,不可示弱于他。”
万良豪气忽生,纵声大笑,道:“不错,咱们今日宁可战死于斯,亦不能示弱于他。”
大步直向那破裂的洞口行去。
黄荣吃了一惊,道:“老前辈小心啊!”
万良道:“不要紧。”行到洞口,伸出头去。
只见数十支罗列火把,照耀如同白昼,近百的少林僧侣,一个个手执兵刃,分布在大殿之外,声势十分浩大。
万良轻轻咳了一声,道:“一痴大师。”
只见一丈外群僧霍然分开,一痴大师身披黄缎袈裟,缓缓行向前来,肃然说道:“贵友如有受伤之人,本座愿以我少林灵丹施救。”
万良哈哈一笑,道:“大师好意,在下心领了,可惜的是,咱们没有受伤之人。”
目光一转,只见一痴大师,紧随着两个小沙弥,一个手捧铜钹,一个手捧一把古刀。
一痴大师行至距万良五公尺左右处,停了下来,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诸位身陷绝地,纵作困兽之斗,也是难有得生机。”
万良沉住气道:“大师之意呢?”
一痴大师道:“如是诸位肯听本座相劝,从此罢手息争,不再问江湖中事,本座愿助你们一臂之力。”
万良哈哈一笑,道:“大师如何帮助我等呢?”
一痴大师道:“本座愿以百颗明珠,万两黄金相赠。”
万良冷笑一声,接道:“大师把我万某人看作什么人物了?”
一痴大师微带慢意的说道:“阁下还有何求,尽管说出?”
万良冷冷说道:“老朽非佛门中人,但却愿以佛门中两句警语,奉劝大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大师何苦为一时之错,而陷入永劫不复之境。”
一痴大师怒声喝道:“尔等死在眼前,还敢如此放肆。”
说话之间,伸手纵一个小沙弥的手中,取过一面铜钹。万良知道那飞钹的历害,那里还敢稍存轻视之心,当下一闪身,退回大殿。
只听一痴大师的沉重声音,传了进来,道:“尔等执迷不悟,休怪本座出手无情了。”
喝声市住,突闻一阵金钹破空的风声,掠入殿内。
万良急急说道:“诸位小心,那和尚打出了飞钹。”
闲云大师急声说道:“此乃少林绝技之一,只可让避,不可拒挡。”推动轮椅,当先避到一侧。
张王瑶心中有些不忍,但是那闲云大师当先躲开,自己亦不敢轻招虎须,只好向侧避去。凝目望去,幽暗的大殿之中只见一片闪动的光芒,挟着轻微的金风之声,满室中飞绕。
高光、黄荣,纷纷伏身避开。只听蓬然一声大震,那飞钹撞上墙壁之上,一阵哗哗轻声,砖壁吃那飞钹一击的碎下一片粉末。
但那飞钹撞壁之后,并未跌落地上,有如一个疾转的飞轮,受到一次强力的阻挡之后,突然向下一折,斜里飞了过去,呼的从范雪君头上掠过,折向大殿正中飞去。
万良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忖道:“暗器打到此等程度,好是足以当得绝技二字了。心中念转之间,忽见火光一闪,一支火把投了进来。
殿中群众,都在那飞钹轮转的威协之下,无法在那火把投入的瞬间之内,把它熄去。就这一刹那间的耽误,殿中景物,已为殿外僧侣看个清楚。
只听一阵轻喝,一个手执戒刀的僧侣,当先跃入,身子着地打了一个翻滚,突然挺身而起,戒刀护胸而立。
张玉瑶右手一扬,一把金针,电射而出。冷冷喝道:“滚出去!”
那和尚武功不弱,戒刀一挥,全身裹在一层刀光之中,金针尽力击落。
万良一扬右手,发出五鬼搜魂掌力,五缕冷风,疾掠而至。
那和尚避开了张玉瑶的金针,却无法避开万良的五鬼抓魂掌力,闷哼一声,被万良五鬼搜魂掌力击中,弃去手中兵刃,倒摔在地上。
但少林僧侣,却有着前仆后继悍不畏死的精神,前面僧侣倒下,后面又有两个僧侣,冲了上来。
冲入的两个少林僧侣,一个执着禅杖,一个执着戒刀。那手执戒刀的僧侣当先而入,身子还未站稳,闲云大师强猛的掌力,已然疾涌而到。
那僧侣突然一侧身子,用左肩硬接一掌,口中却大声喝道:“各师弟快些冲过,我挡他一下……”下面的话,还未说出口,闲云大师的掌力疾涌而至,击中那手执戒刀的僧侣。
只听那当先僧侣闷哼一声,身子摇了两摇,撞在砖壁之上。但那手执禅杖的和尚,得师兄硬挡闲云大师一击之力,却借势闪身而出。
张玉瑶挺身而上,疾如电光石火一般,长剑一伸,挑起火把,疾向外面投去,人却横身拦住了那手执禅杖的和尚,迎面一剑“春云乍展”,投了过去。
就在张玉瑶剑势递出的同时,突闻一阵金风破空之声;那轮转的飞钹,突然绕了过来。
张玉瑶警觉之心甚高,急急一伏身子,避过飞钹,那手执禅杖的僧侣,也急向一旁门开。
但那手执戒刀的和尚,因中了闲云大师一掌,左臂被生生击断,内腑之中,亦受了极重的伤,但他生性刚强;强行运气,支撑着下肯倒下,眼看飞钹临头,却是无能闪避,寒光过去,生生被切去半个脑袋。
飞钹至此,旋力亦尽,挡的一声,落着实地。那一痴大师发出飞钹,原想有助少林僧侣,冲入大殿,但却伤了少林门下弟子。恐非始料所及了。
张玉瑶避过飞钹之后,立时挺剑急攻,喇喇一连三剑,迫的那手执禅杖僧侣连退数尺,才算把一抡急攻避开。就这一阵工夫,又有两个少林僧侣,冲入大殿之中。
黄荣疾抢而至,挥剑接住了一少林僧侣,展开恶斗,另一个少林僧侣,却为高光接住。
闲云大师疾发两掌,一股强猛绝伦的劲道,直逼过去,封住了壁间洞口,低声对万良说道:“不能再让他们冲进来了。
万良应了一声,伸手捡起一把戒刀,挡在壁洞之处。这时,殿中的火把,已被张玉瑶挑了出去,又恢复了黑暗。只听一声大吼,一支禅杖,从壁洞口处,直伸进来。
万良举刀一封,忽觉那禅杖一摆,直向腰间击来。万良急急举刀,又把一杖封开。两人靠着一道墙壁互不见面,那僧人手中掸杖,却能熟练异常施展攻势。
万良连封对方几杖之后,心知遇上了劲敌,心中暗自忖道:“这人不知是何许人物,武功如此高强,今夜之局,看来凶险无比,只有施下毒手。纵然伤人,也是无奈何的事。”
忖思之间,突闻张玉瑶娇声叱道:“还不撤手。”
紧接着一声大叫,响起了一声蓬然大震,似是有人倒掉在地上。
闲云大师冷眼旁观,看双方恶斗激烈,如不早些把冲入大殿中僧侣制报,对已方大是不利,立时一挥右手,发出指力。
他被囚廿年,反使武功上的成就,达到了登峰造极之境,指力强猛,向不虚发,和黄荣恶斗的一个突然肋间一麻。手中兵刃一慢。吃黄荣一剑横斩,齐腰而断。
另一个和高光恶斗的僧侣也为闲云大师指风点中,一个措手不及,吃高光判官笔,刺入左肩,重伤当场。两人都得闲云大师暗发指力相助,胜了强敌,但却不知内情。
这时,大殿中险恶的局势又告稳定了下来,冲入大殿中的几个僧侣,不是重伤,便是死亡。殿中恶斗虽止,但大门和壁口处。却是恶战正酣。
万良手中戒刀,和由壁洞口处,伸入的禅杖,硬打硬接,响起了串金铁交呜之声,不绝于耳。
大殿门口左少白一夫挡关的恶战,也进入了激烈之境,少林僧侣在一痴大师严令之下,个个勇猛无匹,虽是逢遇险招,仍是不肯后退,禅杖戒刀轮番攻打,迫的左少白全力运剑拒挡。
闲云大师心知那罗汉阵的历害,如若被少林僧侣,在这大殿之中、摆出一座罗汉阵来,势非被擒不可。是以,他最为担心守在殿门口处的左少白。
但那左少白的武功高强,实大大的出了闲云大师的意料,他一人守住殿门,独拒群僧攻击,从无休息,竟然能平安的渡过了数个时辰之久。
大殿中恶斗击稍息,闲云大师不禁又留心到大殿门口的形势。
只见左少白剑转如轮,已不似刚才那等狂猛,攻打殿门的群僧,个个都有着舍死忘生的勇气,硬向那绵密的剑光之中冲击。
闲云大师只看的大为紧张,暗暗忖道:“如若这人败下阵来,只怕是再无人能够拒守殿门,看将起来,老衲必得助他一臂之力才是。”
忖思之间,突听一声闷哼,传了过来,凝目望去,只见那万良手中戒刀,已为那壁洞中伸入的禅杖震飞。张玉瑶及时一扬右腕,一把金针,疾射而出。
闲云大师推动轮椅,行到那张玉瑶的身侧,说道:“好好的守着洞口,我去助那人一臂之力。”推动轮椅,行向大殿门口。
万良伏身上捡起一把戒刀,在凝神待敌。张玉瑶打出一把金针之后,那守在洞口的禅杖,突然缩了回去。黄荣、高光,早已趁这片刻沉静时光,把横卧在大殿中的尸体,移了开去。
这时,壁洞中的攻势,突然静了下来,但殿门口处,却是攻势恶猛,不时传来兵刃交击之声。
万良低声对张玉瑶道:“姑娘,今日之战,恐怕是一个十分险恶的艰苦之下,姑娘的金针,用途甚大,且不可随意施为。”
张玉瑶探手一摸囊针,已然所余无几,只好说道:“老前辈说的是,我以后珍惜施用就是。”
语声甫落,突然火光一暗,整个洞中,突然被一件异物挡住。万良顺手一刀,砍了过去,只听蓬然一声,如击在一件硬铁之上,震的手腕生疼,不禁微微一怔。
就这一怔的工夫,两个少林僧侣配台佳妙的先后跃入。当先一人,手中举着一个高大的铜钟,呼的一声,直向万良击了过去。
万良心中暗道:“适才一刀,大概就是当在了这座铜钟之上。”不敢再挥刀硬接,纵身一跃,闪避开去。
黄荣厉喝一声:“看剑!”唰的一剑,直刺过去。
那执钟和尚,身体高大,手中铜钟,看上去也有百斤以上,应该十分缓笨才是,那知竟是出人意外的灵活,只见他双手一转,巨钟转回,当的一声,把黄荣的剑势震开。
这时,万良已侧身攻上,迎头劈上三刀。三刀连成一气劈出,迅快无比,但那和尚手中的巨钟,竟然及时收回,推出,只听三声金铁大震,三刀尽为铜钟封挡开去。
万良但觉手臂一阵麻木,手中兵刃几乎脱手飞出,心中大为吃惊,暗道:这人在少林寺中,不知是何身份,内功如此深厚,被他冲了进来,只怕是难以再把他逐退出殿了,如是被他挡住我等,少林僧侣,鱼贯而入,局势立刻要有大变。
这时,那随后跃入的一个和尚,已然横着手中戒刀,斜着向前冲去。高光及时而上,一展判官笔,和那人打在一起。
张玉瑶似是也瞧出那手执铜钟和尚的历害,长剑一挥,刺了过去,口中却对万良说道:
“这和尚由我对付,老前辈和黄护法,快些堵住那洞壁。”
万良目光一转只见一个少林僧侣,正伸头而入,不禁心中大急,大喝一声,把手中戒刀当作兵刃,呼的一声,扔了过去,人也紧随着向前冲了过去。
那和尚上身刚刚深入壁洞,万良戒刀破空而至,正击在那和尚头上。万良在急怒之下,执刀之势甚强,寒光闪处,劈去和尚半个脑袋。但闻蓬蓬两声大震尘土飞扬之中,墙壁间又裂开了一个大洞。
万良低声对黄荣说道:“你守住此地,我去对付那边……”
话未说完,那新破洞中,已有一个僧侣,探首而入。
万良急怒之间,杀机已动,无暇再顾虑到伤人与否的事,右手一扬,发出了搜魂指指力。
他在黑暗之中,发出指力,那人骤不及防,如何能闪避得开,闷哼一声,登时气绝而逝。
但闻在殿之外,一个沉重的声音传了进来,道:“我少林弟子,已伤亡了十数人之多,如若今日不能攻入殿中,尽歼群丑,对我少林威名,实是极大的损失。”
万良等心存畏怯,不敢伤人,就是因为伯伤人过多,和少林结下不解之仇,如今听得此等挑拨之言,造成难以罢战之势,心中大感忧虑。
那人说完之后,未再闻接口之人,但少林僧侣却以行动表现出强烈的反应。只见火光连闪,数十支火把,投入了大殿之中,立时把幽暗的大殿,照的一片通明。
万良等虽然极力想把投入殿中的火把熄去,但因投入过多,张玉瑶和高光,又被两个僧侣缠住苦战,斗在一起。
原来一个和尚。在火把投入大殿之后,立刻探身而入,却被黄荣瞧到,及时削出一剑。
那和尚手中戒刀一挥,挡开了一剑,回手还了两刀。两人立时刀来剑往的打起来。那僧侣虽只探入一半身躯,但他武功高强,刀法纯熟,黄荣一时之间,竟是无法伤得了他。
万良双足并用,踏熄了四支火把,然被撞破的壁洞中,又有一个和尚冲了进来、只好放弃踏熄火把的工作,返身迎敌。
少林群僧前仆后继的猛攻,已使万良等应接不暇。
再说那闲云大师。眼看左少白挥剑苦战群僧的猛攻,心中大为担忧,急急赶来助战,但近身仔细一照,才发觉自己竟是难以插手。
原来,左少白剑法绵密。似是已到无懈可击之境,少林僧侣只是攻击猛恶,但却无法破去左少白那绵密的攻势,不禁大为出神,暗道:“这是什么剑法,竟能达此佳境,使人无懈可击”
那奇绝一代的剑法,使闹云大师瞧的目瞪口呆,竟然不知室内变化。
这时,那新被撞破的壁洞中,又有一个和尚冲了进来。
万良虽然瞧的十分清楚,但却无法分身相救,心中大急之下,失声叫道:“张姑娘快些施放金针。”
张玉瑶口中应了一声,但却久久无法施展。原来,那张玉瑶已被那手执铜钟的和尚强猛绝伦的攻势,逼的有些手忙脚乱,虽然听得万良呼叫之言,却是无法出手。
但万良这一声呼叫,却惊动了闲云大师,回目一望,大吃一惊,急急转过身子,推动轮椅,直向前面冲去,人还未到,掌力已然发了出去。一股强烈的掌力,直向那和尚劈了过去。他掌力强猛绝伦,掌势劈山之后,立时响起了一声惨叫。那冲入壁洞中的和尚,接下一掌之后,立时倒了下去。
原来,他打坐了二十年,内功精进甚多,掌力已到开碑碎石的境界,连他自己也不知自己的功力,到了何等境界,见自己劈出一掌,竟然生生把一位少林僧侣震毙当场,亦不禁为之一呆。
这时那新破壁洞之中,又有几十少林僧侣。又将冲进来,眼看那闲云大师掌力如此威猛,全都为之一呆。
闲云大师双掌连环劈出,一股强猛前举力,又涌了过去。
这时,几个和尚,正从那破壁新洞之中向大殿中涌了进来,闲云大师量掌推了进去,立时响起了一声大叫,当先一个和尚,口吐鲜血而亡。紧随在后面的几个和尚,也吃那闲云大师的掌力,给生生震的退了回去。
只听那手执铜钟的和尚,大喝一声,舍弃了张玉瑶,双手一挥,铜钟直向那闲云大师飞了过去。
闲云大师眼看铜钟飞来,右手一挥,推了过去。
一道潜力,生生把那飞来的铜钟,给震的倒飞,反向那和尚震了回去。口中喝道:“张姑娘,这和尚有老衲对付,快去挡住那座壁洞。”
张玉瑶应了一声,执剑一跃,冲在那壁洞前面,扬手打出去一把金针。但闻几声哼,传了进来,想是不少人中了金针。
那手执铜钟的和尚,眼看闲云大师能以内家真力复出的暗劲,竟然能生生把铜钟给挡了回来,心中亦是暗自惊奇,叫道:“此人何许人物,有此惊人内力。”
心中念头转动,双手却暗中运气,两臂一张,生生把铜钟接住。
他用铜钟作兵刃,拒敌对阵数十年,用的熟练无比,双手之上有一股巧妙力量,那铜钟吃闲云大师劈空掌力一击震回,力道本甚强猛,但他却能熟练巧妙的接在手中,运足内力,吐气出声,双臂一振,又把铜钟震了回去。
闲云大师挥手一掌,又把铜钟反震回来。两人掷来推去,连续十余次。
表面之上见去,那个铜钟飞来转去,十分好玩,实则两人的处境,都是凶险无比。
要知那铜钟重达数十斤,再加上两人强猛的内力,掷来,推去,飞击的力道,重逾千斤,纵然是铁打铜烧的人,也难挡受一击,是以,两人都不敢稍存丝毫大意之心,四道目光,凝注在那铜钟之上。
这时,投入殿中的火把,大都没有熄去,照的一片通明。殿中的情势,清晰可见。
但闻殿外一人说道:“还有两个女孩未曾出手之外,殿中之人,大都已经出手,只要再撞破一处墙壁,设法冲入殿中两个人,和那两个女娃儿动上手,那时,他们就无法再阻拦我们冲入大殿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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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云大师心中暗道:“他们说那两个女娃儿,自然是指的范氏姊妹了,这人的办法,十分恶毒,不能让他得逞。
心念转动之间,瞥见那铜钟直飞过来,立时挥左手拍出一掌,右手疾忙一指,点了过去。他两腿残废,行动不便,但内功精深,掌指都有着及远之能。
那和尚眼看铜钟又被对方发出内力,生生倒震回来,心中暗道:“残废的老人,内功怎地如此精深,看来想胜他,实非易事了,举起右手,去接铜钟。”
双手刚刚和铜钟相触,一缕指风正中小腹。
只觉腹间一阵急疼,全身力道尽失,双手无力接住铜钟,呼的一声,铜钟掠顶而过,击在墙壁之上。突然大震声中,撞透了一片墙壁,直飞墙外。
大殿之外,转满了少林群僧,那铜钟破壁而出,击在一个僧侣前脑之上,惨呼一声。倒了下去。
闲云大师得手之后,立时推动轮椅,挥掌击打火把,数十支火把,尽为他掌力震熄。大殿中又恢复了夜暗。
这时,张玉瑶和黄荣堵在那两个壁洞口处,和两个和尚正在恶斗。
少林僧侣似是已经存下了非攻下大殿不可的决心,这一轮向大殿中攻入的和尚,武功都很高强,虽然只深入半个身子。但和黄荣恶斗了数十合,竟然撑住不败。
和张玉瑶恶斗的和尚,手中戒刀,更是奇幻异常,张玉瑶全力抢攻十五六剑,都被他手中戒刀封架开去。
但这两个和尚,集中全神迎敌,不敢稍有疏忽之处,挡住了壁洞,使后面僧侣无法涌入,保持了大局的稳定。否则,群僧涌入大殿,此时战局,势非更为混乱了。
再说闲云大师无意中使巨钟撞破了墙壁,正好又给了少林僧侣们一个攻入之路,只听一阵蓬蓬大震,那巨钟撞破的大洞,又被击大了许多。两个少林僧侣,悄然跃入。
写来甚慢,其实事情发生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闲云大师击熄了殿中火把时,两个和尚,已然进了大殿。
这时、大殿中由明转暗,四面兵刃交击之声,不绝于耳,冲入殿中的两个和尚,又立时沿着墙壁,潜入了神像之后,闲云大师等,竟是没有发觉。
突然间,响起了一阵铜钹相击之声,猛攻大殿的少林僧侣,忽然间,向后退去。片刻间,全面撤走。
激烈绝伦的恶斗,刹那间完全的沉寂下来,只余下浓重扑鼻的血腥气味。
和万良、高光动手的两个少林僧侣因急欲退走,失神被伤,一个被高光判官笔点中前胸要害大穴。当场身死,一个却伤在万良的五鬼搜魂手下。
少林僧侣撤退的既神速,又十分意外,万良呆了一呆。低声对闲云大师道:“老禅师,这是怎么回事?”
闲云大师沉吟了一阵,道:“咱们侥幸得很,如若他们再拼着多伤几人,冲入大殿,此刻的战局,立将改变。”
万良点点头道:“老禅师说的不错,咱们已经用了全力对付他们,只要他们再冲入大殿几个人,咱们就有些手忙脚乱了……”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但那一痴大师志在必杀我们,只怕不甘心就此认输。”
闲云大师道:“他们暂时的撤退,只是准备一次更大、更猛的攻势而已、”
万良道:“老禅师的看法,那一痴大师是否会改变方法?”
闲云大师道:“不错,那一痴大师似是已经下定决心,今日纵然要把这座大殿毁去,他亦在所不惜。”
万良道:“大师之意,可是说那一痴大师要把这座大殿毁去么?”
这时,左少白因群僧退走,也转身奔入大殿,接口说道:“他们只怕要施用火攻。”
闲云大师道:“老衲担心的就是此事。”
万良道:“如若他们在殿外堆起干柴,不惜把这座大殿一火焚去,那就有些麻烦了。”
闲云大师道:“果真如此,咱们只有一途可循,那就是撤出大殿,和他们一决生死。”
左少白道:“范姑娘呢?咱们该请示范姑娘一声才是?”
万良低声说道:“范姑娘自从少林群僧攻打大殿之后,一直坐息未醒。”
左少自一皱眉头,道:“为什么?”
闲云大师低声说道:“范姑娘几日劳累,殚尽心力,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适才阁下独斗少林群僧,剑势之奇,乃老生平仅见之学,当真叫人佩服的很。”
左少白道:“大师过奖了。”
闲云大师道:“适才少林群僧的攻势激烈无比,阁下是不感觉压力甚重?”
左少白点点头,道:“如是他们多延长半个时辰,在下是否还能支撑下去,就很难说了。”
只听大殿外传过来一个威猛的声音,道:“这大殿之外,已布下千担干柴,一旦燃起之后,整个大殿,立将化作灰烬,尔等就算是铜浇铁铸的人,也将化成飞灰,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座特地呜钟十声,十声过后,还不见出殿受缚,那就别怪本座心狠手辣了。”
语声甫落,当的一声悠悠的钟鸣,传了过来。
万良望了闲云大师一眼,道:“如是他真的放起火来,咱们是非得出去不可了。”
只听一声娇若银铃的声音,道:“不用守这座大殿了,咱们出去。”
转目望去,只见范雪君手扶在妹妹肩头,缓步走了过来。
闲云大师道:“姑娘醒过来了?”
范雪君道:“我想不到一痴大师竟然敢把这座大殿毁去,如是他四面放起火来,咱们决难有逃走之望,只有趁他们还未放火之前,离开这座大殿。”
闲云大师道:“据老衲所知,少林寺罗汉阵威力奇大,咱们如是被困阵中,只有束手就缚一途。”
范雪君淡淡说道:“一痴大师这般胡闹,咱们也不用手下留情了。”
万良心中对那范雪君坐息不理少林群僧攻势一事,心中疑窦甚重。不知何以在这个死紧要关头之间,她竟然那样沉得住气。此刻,她突然站起身子,说出要退出大殿,群豪都不禁为之一愕。
万良轻轻叹息一声,道:“姑娘可是已经想出了拒敌之策么?”
范雪君道:“在我想像中,那一痴大师,决然不致毁去这座大殿,想不到他竞然不惜毁去这座大殿,事情发展至此,咱们虽然不愿伤人,只怕亦是有所不能了,如是少了这番顾虑。那就不用守在这座大殿之中了。”
闲云大师道:“如果我们出了大殿,被困于罗汉阵中,那就很少有脱身的机会了。”
范雪君道:“他们可以施用罗汉阵,困住咱们,为什么咱们不可以用奇阵对付他们?”
闲云大师道:“姑娘要如何对付他们?”
范雪君道:“这座大殿之后,可有一座林木?”
群豪面面相视,半晌答不出话来,原来,谁也没有留心到这座大殿之后,是否有一片林木。
但闻范雪君道:“如是我记的不错,在这大殿之后,应该有一片林木,咱们弃守大殿,首先该撤入那一片林木之中。
闲云大师道:“以后呢?”
范雪君道:“那片林木,自然是要比这座大殿广阔,咱们在那片林木之中拒敌,进退攻拒之间,可以运用自如,而且敌情形势一目了然,随时可以修正拒敌之策。”
闲云大师道:“有一件事,老衲不得不先行说明。”
范雪君道:“什么事?”
闲云大师道:“敌众我寡,咱们不宜和强敌在辽阔之区动手。”
范雪君道:“如守在这大殿之中,一痴大师在四面放起火来,咱们如何脱身?”’群豪一阵默然,半晌无人接口。
范雪君缓缓应道:“置之死地而后生,今日之局,咱们非如此不足克敌了……”
语声微微一顿,提高了声音说道:“此时此情,我已没有时间,详细对诸位说明胸中韬略,诸位如肯信服于我,必得答应一事了”
左少白想到她布那竹阵之能,当先说道:“姑娘只管吩咐。”
范雪君一字一句的说道:“大难之境,如想化险为夷,必得事权集中,从盟主开始,包括了随来的客卿三人,都得一体遵我所命,不得质疑,不知诸位是否同意?”
左少白道:“左某愿为先驱,听凭姑娘之命。”
黄荣、高光,眼看左少白首先答应,齐齐接口说;“我等亦愿听奉姑娘之命,死而无憾、”
万良、张玉瑶接道:“范姑娘只管下令。”
闲云大师轻轻咳了一声,道:“老衲虽非你们金刀门中人,但却承诸位救我于苦难之中,老衲自是感激不尽,老衲武功虽未失去,只是双腿俱废,行动之间只有拖累诸位。”
适才大殿之中,少林寺中僧侣,连番猛攻,闲云大师连发掌力,击败强敌,武功之高,万良、黄荣等无不心生敬服,听他如此客气,齐声说道:“大师武功高强,不用如此廉虚了。”
闲云大师道:“如是诸位不觉老衲拖累,老衲愿为诸位开道。”双手突然一转轮椅,直向大殿外面冲去。
左少白手一伸,拦住了闲云大师的轮车,道:“大师行动不便,不可涉险,在下开道。”大步向前行去。
群豪鱼贯相随,出了大殿。出得大殿,只见殿外已然堆满了干柴。
左少白一皱眉头,心中想道:堂堂少林掌门方丈,心地怎的如此恶毒。忖思之间,群豪已然鱼贯走出大殿。
范雪君双目虽盲,但殿外形势已有范雪仪,以弹指传讯之法,告诉了她。
万良轻轻咳了一声,道:“范姑娘……”
范雪君已然接口说道:“绕向殿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冲向那一片林木之中三丈之后,停下身来。
万良暗暗赞道:“你们姊妹果然是心灵相通,这消息传递得好快。”
左少自当先向后殿绕去。
高光突然想起了黄鹤周正,还留在大殿之中,低声说道:“范姑娘,可要把周大侠一齐带走?”
范雪君道:“不用了……”
话未说完,突闻大殿之中,有人高声喝道:“他们已绕向后殿!”
第五十一章 转移阵地
范雪君沉声说道:“只要咱们出此大殿,那一痴大师就不会再焚烧这座大殿了,周正可保无恙,不用多虑,快些冲入林中。”
左少白当先而行,绕向殿后。抬头看去,只见殿后的木柴,已然堆积了一丈多高。左少白长剑挥动,一阵劈挑,打开了一个五尺宽窄的甬道。
夜色中凝目望去,果然看见了十丈外有一片树林。左少白心中暗叫了两声惭愧,忖道:
那范雪君双目皆盲,但竟然记得这大殿后有着一片树林,我等竟不知此事。忖思之间,群众已然随他身后,涌了出来。
只听范雪君高声说道:“这座大殿,距那片树林,大约有十几丈远,少林僧侣之中,必然在这中间,设有埋伏,诸位要小心一些了。”
左少白道:“在下开道,万老前辈守护左翼,张姑娘请守护右翼,黄、高二兄弟断后,大师、两位范姑娘,请居中而行。”
万良、张玉瑶应命而出,奔到两翼。
左少白当先右手仗剑而行,直向那片树林中行去。行约一半,突见火光连闪,四周忽然亮起了十几支火把。只见四面八方,涌来了甚多少林僧侣,团团把群豪围住。因为闲云大师坐着轮椅,行动缓慢,群豪无法快速奔行。左少自索性停了下来,只见那些僧侣,都穿着深灰色的衣服,伏在地上,夜色中不易分辨。
闲云大师看四周涌来的僧侣,不下数十人,急急说道:“趁他们还未摆成罗汉阵时,咱们快冲过去。”
雪君冷冷喝道:“不用了。”
闲云大师道:“姑娘不知那罗汉阵的利害,古往今来,很少有人能够冲出那罗汉阵去。”
范雪君道:“我知道,如若他们今夜能够摆出罗汉阵,仍然不能把咱们困住,他们也该有所警觉了、”
闲三大师口虽不言,心中却暗暗忖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啊!”
这时,已有七个僧侣一排而立,挡住去路。
左少白心知此刻加不现露出两手绝招,给他们瞧瞧,今夜这番恶战,双方只怕都将有惨重的损失。心念一转,还剑入鞘,左手却握着肩上刀把,冷冷说道:“各位大师父留心了。”
他在那大殿门口,一支剑独挡少林群僧的连番迫攻,少林僧侣大都知他剑法高强,已到无懈可击之境。此刻看他突然还剑入鞘,手握刀把,心中大感奇怪,是以,数百道目光,一齐投注在左少白的身上。
只听在少白冷冷说道:“现在,我们杀你们七人中的正中一个。”
杀人之前,先行说出,要人小心防备,实是少闻少见的事,不但群僧听得为之一怔,就是那闲云大师也听得为之一呆。
但那少林群僧知他剑法高强,对他之言,并无轻视之意。一时间全场肃然,鸦雀无声。
显然,环守在四周的少林群僧,个个凝神戒备,丝毫不敢大意。
沉寂延续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左少白冷冷接道:“你们准备好了吧?”
那居中一僧,心中虽然有些不信,但仍是不敢存有丝毫大意之心,手中平举戒刀,放在前胸上,口中缓缓应道:“贫僧准备好了。”
这时,另外六个和尚也都拔出了兵刃,准备保护那正中一僧。
左少白面色冷肃,高声说道:“你们要小心了。”说话声中,突然拔刀一挥,劈了出去。
只见白光一闪,紧接着响起了一声惨叫,群僧纷纷举起兵刃,迎了上去。
群僧虽在严密戒备之下,仍然反应迟了一步。兵刃交织成一片白光。但仍然无法阻挡左少白那断魂一刀。
惨叫声中,那居中一僧,生生被劈成两半。凝目望去,只见左少白右手仍然握在刀把之上,站在原地未动。这震惊全场的一刀,使整个少林僧侣,全都呆在当地。
拦挡去路的六僧。眼看左少白的挥刀一击的奇异威势,更是愕然震惊,莫可名状,举着手中兵刃,半晌放不下来。
左少白眼着劈出的一刀,震慑群僧,立时又冷冷说道:“我现在,要杀你们最右一人;留心了。”右手一招,挥刀击出。
威震江湖的“环宇一刀”果然是神妙莫可预测,群僧看他再次拔力,立时齐齐出手。但闻一阵兵刃相撞的金铁交鸣中,又是一声惨呼,最右一僧,被拦腰斩作两段,左少白退回原地,尸体才摔倒地上。
少林群僧眼看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说杀谁就杀谁,而且出手一击,准确无比,不禁都为之生寒意。
左少白环掠了群僧一眼,怒声喝道:“挡我者死!”大步向前行去。
群僧震慑于他的神威,竟然无人敢拦阻于他。万良等鱼贯在左少白的身后,直向前面行去。直待进入了一片林木之中,才听到少林群僧,有人高声喝道:“快些把他们截住。”
喝叫声中,七八个僧侣,当先追了进来。
张玉瑶回手一扬右腕,打出一把金针,火光下只见寒芒闪闪,迫的群僧四开散避。
左少白本来走在最前,此刻却突然转了回来,喝道:“姑娘快入林中。”
张玉瑶看他在高手云集之中,拔刀取人首级,有如探囊取物一般,心中早已对他敬服,胆气也似是豪壮了很多,嫣然一笑,道:“那和尚都很伯你,你去唬唬他们吧!”
左少白大步行到林外。凛然喝道:“那一个不怕死的先上来。”
群僧闪避开张玉瑶的暗器,散而复聚,齐向林中追来,听得左少白一声断喝,齐齐停下脚步。
抬头看去,只见左少白手握刀把,神威凛凛,想到他持刀一击的威势,都不禁为之骇然。竟然无一人,胆敢抢先而行。
万良轻轻叹息一声,道:“古往今来,武林中能够一语威震少林僧侣的,只伯很难找出几个人来。”
闲云大师道:“论他武功成就,放眼当今武林,只怕是难再找出和他颉颃人物,天生此人,也许是要他来挽救这一场武林浩劫。”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老衲看他拔刀的威势,倒使我想起一个人来。”
万良道:“什么人?”
闲云大师道:“绝刀向敖,又被武林中尊称环宇一刀。”
万良微微一笑,道:“事到如今,在下也不用再欺瞒大师了。”
闲云大师微微一怔,道:“怎么回事啊?”
万良道:“除了天剑姬侗,绝刀向敖的剑、刀双绝之外,天下还有何人,能够挡少林群僧,波重波叠的攻势,还有何人能够在高手云集之中,指名杀人,有如折枝翻索一股的轻松、容易。”
闲云大师道:“阁下之言,可是说,他一人身兼了天剑、绝刀,两种奇技,是么?”
万良道:“不错,他正是天剑、绝刀的继承之人。”
闲云大师道:“看他剑、刀的成就,确似双绝传人,不过,就老衲所知,双绝是从不见面,而且己然归隐于‘生死桥’后,生死不明,难道他能渡过那人所难渡的‘生死桥’么?”
万良道:“大师可知他是何人么?”
闲云大师道:“不知道。”
万良道:“你们四大门派掌门人,聚会于白马山烟云峰发生了惨案之后,江湖上有一个白鹤门,却成了那次惨案的替死之人。”
闲云大师道:“老衲亦曾想到,此事发生之后,必将株连无辜。”
万良道:“白鹤门数百口男女老幼,都成了那次修事的代罪羔羊。”
只听范雪君高声说道:“万护法。”
万良急急应道:“老朽在此,姑娘有何吩咐?”
范雪君道:“我要布一座奇阵拒敌,你们仔细听我之命。”
群豪齐声应道:“姑娘请说。”
范雪君道:“这片林木、虽不太密,但也无五尺以上的空间,少林寺罗汉阵,纵然千变万化,应该他也无法在这林木之中施展。”
闲云大师道:“不错啊?那少林寺罗汉阵虽然无法在这林木之中施展,但咱们的奇阵,也是一样无法施展啊!”
只听范雪君道:“我们这座奇阵,却正好利用上这片林木,不但无碍我事,反将增加了我阵的威势。”
闲云大师听得怔了一怔,暗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啊!”
但问范雪君接道:“诸位之中,也许有不信我的话,但诸位只要能遵我之命,决然不会有错。”
闲云大师暗道:“难道这女娃儿胸中当真有人所难测的奇谋韬略不成,这要得仔细的听听才是。”
这当儿,突然一声怒喝传来,道:“接我一刀。”
四字落口,紧接着传过来一声惨叫,想是又一个僧侣,伤在左少白的刀下。
但闻范雪君接口道:“此刻,我已无暇和诸位解说此阵的变化内情,只好先分配诸位的方法,听我之命行事了,”
闲云大师道:“这倒是从未听过的事。”
这时,林木之外;突然响起了一阵高昂的佛号,十几个少林僧侣,猛挥兵刃,不顾生死的扑向了左少白。
左少白听群僧主同唱梵音,肃穆、悲壮,动人心弦,左少白虽然不解字意,但却警觉到这高唱梵音,有如两军对阵时的战鼓一般,激动起群憎的拼命之心,左少白已然连杀了少林寺中七、八个僧侣,少林僧侣本来是一个个都对他生出了敬畏,却不料那梵音响起之后,少林僧侣,竟是不顾生死的冲来。
形势迫人,左少白无法别作选择,一横心忖道:纵然因伤人过多,和少林寺结下了不解之仇,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了。
拔刀一挥,当先冲近左少白的一个僧侣,生生被斩作两段,鲜血溅飞,一半尸体飞出了两丈开外。少林群僧眼看他挥刀一击,必有人亡于刀下,只瞧的心中生寒,奔冲之势,微微一顿。
左少白还刀入鞘,拔出长剑,高声喝道:“诸位大师,在下实是不愿伤人,但诸位处处逼迫在下,使在下别无选择之途,说不得只好杀人保命了。”
群僧眼看他连杀数位师兄弟,心中对他是又恨又怕,此刻,听他一番解说,心中顿然消释恨意,暗道:他说的不错,我们处处逼他,无路可退,那是迫他杀人了。这时,那高昂的梵唱,也突低沉下来,几不可闻。
左少白目光一转,发觉扑冲而上的一群僧侣,虽被自己绝刀威势,和几句话镇住,不再向前扑冲,但两侧却有少林僧人包抄上来,心中暗道:那大殿之中,虽然不小,但敌众我寡,殿宇阻碍,动起手来,还可占有些便宜,如今在这等辽阔之地,四面被少林僧侣围住,纵然是武功再高一些,也是难以拒挡得少林僧侣四面围攻。
心中正忖思,范雪君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不要再多杀了,快退回来吧!”
左少白适才运剑护守殿门,独挡少林群僧,又连施“断魂一刀”伤人,暗色之中,别人还瞧不出什么?但自己心中明白,内力耗损甚大,必得及时调息,如是再打下去,已难支掌多久。听得那范雪君呼叫之言,也正好借机向后退去。
少林群僧看他退入林中,立时一拥而上,但因林木阻碍,本是并肩结队而入,却不得不自行分散。
左少白退后六丈左右,已和范雪君等会在一起、只见万良、黄荣、高光和张玉瑶等,各自躲在一件大树之后,连那闲云大师也连人带椅的藏在树后,分布成一个半圆形的拒敌之阵,范氏姊妹站在半圆形的阵势之间。
每株树之间距离不等,是以看去,数人之间的距离,亦不相同。左少白仔细瞧了瞧,也不像一个阵式模样。
但他亲自瞧到范雪君布那竹阵威势,想她胸中韬略,决非常人能及,这布置从表面之上看去,也许平淡无奇,但对敌之间。也许会有很大作用。
只听范雪君低声说道:“盟主请和愚妹居中策应。”
这时,正好有一片乌云飞来,遮在了天上星月,夜色幽暗,林木中更是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也
范雪君低声对左少白道:“你的暗器手法如何?”
左少白道:“很坏。”
范雪君道:“你左移三步,地上有一座石堆,藏些在手中,只要不让他们带着火把行近,今晚他们就不致于行攻咱们了。”
左少白道:“他们只要把咱们团团围住,不用出手攻打,等到天亮之后,再行攻打不迟。”
范雪君道:“不错,我就要一两个时辰的安静也就够了。”
左少白知她的能,也不多讲话,依言横移五尺,果然地上有很多石块,心中暗暗忖道:
“这范雪君双目尽盲,但她有着人所难及的细心。”
只听范雪君道:“如若皇天帮忙,这阴云能延续上一个时辰,那就行了、”
语声甫落,突见火光一闪,亮起了两支火把。
左少自双手各握了一片石块,双手一抖,两片石块,破风而出,挟着一阵啸风之声,直向那两支人把飞了过去。他虽是不常打暗器,但腕力却甚惊人,但闻嗖嗖两声,两支亮亮的火把,一齐熄去。
但闻范雪君道:“此时此刻,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冲进此地。”
左少白道:“姑娘只管放心。”
范雪君不再讲话,但左少白却已感觉到范雪君还在以迅快的动作,在数丈方圆之内移动。
天上的阴云更浓,林木中更见黑暗,再加上夜风吹摇着树枝,发出的沙沙之声,使人眼花缭乱,难以看清四周景物。
突然间,响起了呼呼两声,紧接着两声闷哼,想是有人动上了手,双方交接之下,有人受了重伤。
只听数丈外一个威重的声音,喝道:“快些燃起火把。”
左少白心中一动,暗道:“那声音分明是一痴大师的口音,看来今夜如想阻拦住群僧的攻势,只有先行设法,伤了那一痴大师,那时督促乏人,群僧也不致奋不顾身了。心念转动之间,瞥见火光闪动,同时亮起了四支火把。这四支火把,分在四处燃起,每一处相距约一丈多远。
火光照耀之下,只见范雪君左手扶在妹妹肩头之上,环绕着两丈方圆奔走。
左少白左右双手分握着两块卵石破空而出,暗运功劲,双手齐扬,两块卵石,尽为戒刀击落。
这四支火把,都远在数丈之外,左少白纵有腕力把手中卵石,投到火把之处,但已成强弩之末,力道衰微,极易被人击落。
但散布于四周的少林僧侣,在四具强烈的火把照耀之下,已看清楚范雪君等,不由胆气大增,藉树木掩身,纷纷向前逼来。
范雪君急急的转行于两三丈方圆之内,有如走马灯一般,群豪也不知用意何在,但群豪各有职司,众多强敌,缓缓向前,也无余暇多问。
少林僧侣连吃过数次苦头之后,伤亡甚众,也不敢躁急迫近,进势虽缓,但亦逐渐的接近群豪。
闲云大师心知这座少林寺中,僧侣近千;说得上好手的也有数百人,虽然派中一些武功高强的长老,坐关未出,但只是那数百好手,亦难对付,何况寺中二三代弟子辈中,亦不乏顶尖高手,如被他合围近身,己方数人,就算个个都以一抵十,也难免败亡之危,眼看形势不对,忍不住说道:“咱们必得设法,把那四支火把熄灭,那一个愿随老衲冲入敌阵之中?”
这番话明里虽是对群豪说,但两道目光,却盯住在左少白的脸上。
左少白亦想到群僧逼近后的危险。如其让敌人合围而攻,倒不如迎上前去,先挫敌势,当下低声应道:“在下愿和老前辈去,不过,但愿先告诉范姑娘一声。”
闲云大师道:“自是应该问过范姑娘。”
他连发掌力伤敌之后,已知武功未失,而且较之昔年,进步甚多。
左少白沉声说道:“范姑娘,强敌合围,已快近身,在下想和闲云前辈,迎上前去,拦截敌势,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也不知范雪君心神专注,没有听到,还是听到了,无暇答应左少白的问话,左少白连问数声,竟不闻回答之言。
这时,张玉瑶已首先和强敌接手,娇叱一声,打出了一把金针。虽是先行招呼,再发金针,但仍然有两个少林和尚,为她金针打中,冷哼退了下去。退下两人,迅快又有四个僧侣补上。
闲云大师眼看情势殆危,右手突然一掌,拍在一株大树之上,道:“咱们不能等下去了。”
这闲云大师双腿残废,但他的身子,却是灵活无比,只见他左右转动,有如灵鸟一般,闪过三四株树。
直待力道将尽,身子次要落地之时,左手突然一伸,手掌贴在树上,全身稳住不动。
他这一个飞跃,相距那向前逼近的少林僧侣,已到了不足一丈的距离。
当先一个身体高大的和尚,看这形容古怪,五官破碎的人,悬空转身,绕树而过的身法,本来甚是害怕,但见左掌贴在树上后,裤管在夜风之中飘飘,竟然是没有了双腿,不禁胆气大壮,挥动手中铁禅杖,迎面击去。
闲云大师左手用力一推树身,内劲外吐,呼的一声,斜里闪去,避开了铁禅杖,右手一拍另一株树身,直向那和尚身前欺去,左手立掌如刀,切了下去。他双腿残废,只藉双掌拍动树身的弹力。
飞跃转身,捷如飞鸟,那高大和尚手中禅杖,心想全力一声之下,就把那闲云大师劈死杖下,一招落空,因用力过猛,身不由主的向前一栽,禅杖远未及收回,闲云大师的切掌已到。但闻格登一声,那和尚右臂,被闲云大师一掌,生生切断了。闲云变招奇快,左掌一声切断了那和尚的右臂,右掌随后劈了过来,正击在那和尚前胸之上。蓬然大震一声,那和尚高大的身躯,疾向后面退了数步,一跌跌摔在地上,手中禅杖,疾向地上落去。
闲云大师连环两掌。击伤对手,身子已无法再在空中停留,迫向地上落去,他双腿被锯,无法站立,只好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时,已有四个少林僧侣,分由两面抢出,原拟救那高大和尚,但因闲云大师出手太快。竟是抢救不及,立时改变心意,分由两面向闲云大师攻来。
闲云大师出掌伤敌,也就不过是瞬息之间,跌坐地上,双手抓起了那高大和尚丢在地上的禅杖,双手抡击,一招“狂风扫落叶”,横向四个攻向自己的僧侣击去。
出手恶猛,扫出一杖中带着呼呼的啸风之声。四僧还未来得及出手,闲云大师扫出的仗势已到,只好纵身跃起,避开了一杖。
闲云大师一杖扫出,逼退四僧,不待招式用老,立时一挫双腕,生生把扫出的禅杖收住,右手一抖,用力掷出,竟然把禅杖当作了镖枪和暗器施用,击向左面第二个僧人。
那和尚万万没有料到,闲云大师竟会把禅杖当作标枪投出,一时间再想躲避,那里还来得及,被禅杖击中小腹,惨叫声中,被贯穿小腹而死。
另外三僧脚落实地,闲云大师已然双手一按地面,身子飞了起来,越过三僧,直向后面群僧迎去。三僧心中又惊又想,本想翻身攻那闲云大师的后背,左少白已及时而到,长剑一伸,疾向左面第二个僧侣点去。
那和尚右手戒刀一挥,不肯让避,硬接上来。左少白那里肯和他硬接硬打,身子一转,长剑收回,反手一剑,点向了另一个和尚身子前胸。
那大悲剑法,变化莫测,左少白连出三剑,分攻三僧,竟然把三僧逼的各自向后退了两步,手中空有兵刃,竟是无法招架。
姬侗这王道九剑,虽是变化神奇,但却险而不毒,隐隐含有仁慈之心,那奇奥的剑招,只能迫的人知难而退。
三僧各自接左少白一剑之后,心中已然有数,此人剑招凌历,决非自己能敌,心中畏惧,不敢再攻。
就在三僧犹豫不定当儿,突然一个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你们全力缠住他,不许他腾出手来救人。除非你们战死了,不可稍有畏缩。”
这几句话,婉转中含有严厉冷酷,那里似佛门中人讲出的话。
三僧竟是不敢再行迟凝,陡然挥动兵刃,全力向左少白猛扑了过去。
在少白长剑一挥,挡开三僧剑势,转眼望去。只见那闲云大师被四个少林和尚,围在中间。闲云大师双腿尽残,不能行动,只好坐在地上,拒挡四僧的攻势。
他双手连环发掌,全凭深厚的内功,把四个少林僧侣逼的无法近身。
左少白心中暗道:“他内功虽然深厚,但也不能连续发掌,而不会气尽力竭,此人武功高强,而且十分重要,如若有了损伤,不但我方实力大减,而且关系到整个武林大局,必得助他一臂之力才行。
心念转动,挥剑反击。刹那间剑光轮转,把三僧尽皆圈入了一片剑光之中。
这套大悲剑法,是何等精奇的剑招。三个和尚,如何能够抵拒得住,片刻之间,已被那缭绕的光华,逼的目眩神迷。
但三僧心有所惧,虽然早知不敌,但亦不敢退,只有拼命苦战。
这时,三僧眼看剑芒由四面八方而来,无法抵御,索性一闭眼睛等死。
但那仁慈的大悲剑法,虽然凌厉,却是不会伤人,三僧连遇险招之后,仍是安然无恙。
左少白眼看三僧苦战不退,心中大是焦急,少林群僧,分由两侧绕向范雪君等停身之处行去,闲云大师又为群憎所困,脱身不得,如若被群僧冲近,敌众我寡,这场场混战,后果不难预料,不禁激起杀机,他手把刀摸出。
他和闲云大师,本想扑熄那四支火把。却不料反为群僧所困,群僧早已被左少白剑势逼的晕头转向。只是寺中戒规森严,只有舍命苦战。
左少白左手长剑疾攻三剑,一阻三僧。人却反退五步,历声喝道:“三位逼我杀人,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了。”
陡然间拔刀击出。只见寒光一闪,正中一僧身首异处,尸体栽倒。
二僧四支眼竟然未看清楚那和尚如何伤在左少白的刀下。转脸望去,左少白长剑已交左手,右手握在刀把之上。
二僧吃了一惊暗道:“好快的手法,竟然无法猜到是宝剑或单刀劈了师兄。”
左少白大声喝道:“挡我者死!”大步向前行去。
二僧震于他的气势,不自主的分向两侧让开。直待左少白过去之后,二僧才觉出不对,急急向左少白冲了过去。
左少白心知这些少林和尚,是难违方丈令谕,也不愿多伤无幸之人。和少林结下了难解之仇。
这时,他已冲击围斗那闲云大师的四僧,看四僧一味游斗,目的只在把闲云困住,不让他脱身,不禁心中大怒,暗道:“你们欺负他双腿俱残,行动不便,才用这等方法斗他。
当下大喝一声:“看刀!”右手一挥,击出一刀。
刀光过处,血雨迸飞,一个和尚,被拦腰斩作两段。三僧看他一刀就杀了一个师兄,不禁一呆。
但闻蓬蓬两声,两个和尚齐齐向后退去;原来,两人心神一分,各自中了闲云大师一掌。
余下一僧,眼看三个师兄弟,一丧刀下,两个摔倒地上;心中不禁生出怯敌之意,但想到众目睽睽之下,和掌门方丈未传下后退令谕,又不敢后退,犹豫之下,闲云大师的第三掌,已自击到,一道暗劲,直袭上身。
那和尚心中一动,暗道:“退既不能退,攻又不能攻,只有让他一掌击中,倒卧在地上,不失一个良策。心转念动,立时向地上倒去。
闲云大师掌力未及身,那人已倒了下去,心中好生奇怪,暗道。难道他已早受了重伤不成。
但他竟是一代掌门之才,念头未定,立时又被一个新的念头推翻,暗道:“是了,少林门现森严,这和尚既不敢抗拒掌门之命,但又不愿拼命而斗之情,不禁心情一畅。暗忖:大约少林二三代弟子。亦对掌门方丈动了怀疑,此人能见及此。别人自然也能,那一痴大师的权威,已在群僧心中动摇,今日之危,或可渡过了。当下微微一笑,双手一按地,呼的一声,飞跃而起,左手抓住一段树枝,随势一荡,掠着一个少林僧侣头顶而过,右手击出一掌,掌力过去,击熄了一支火把。
左少白眼看这闲云大师的豪壮之气,心中大是惭愧,暗道:“这人半身残废,仍能如此豪气,我左少白身负血海大仇,怎的竟然这等贪生畏死。’”
心念一转,突然飞跃而起,直向群僧迎去。
但闻闲云大师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少林僧侣,已然厌战,阁下不可伤人太多,激起他们拼命之心。”
左少白怔了一怔,忖道:“少林寺僧侣众多,一向被尊为武林中泰山北斗,如是他们真的个个奋勇拼命,我们人手就是再多一倍,也难是少林僧侣之敌。”忖思之间,两支禅杖,分由两侧击到。
左少白长剑一起,拨开了右面一个禅杖,身子一侧,避开了左面一击,急急从两人之间,一跃而过。两个僧侣也未能再挥杖追袭。
左少白一口气闯过了二道拦截。逼近了一盏火把之前,扬手出掌,击了过去。他掌力难以和那闲云大师相比,只见那火力摇了几摇,竟是没有熄去。但闻呼的一阵劲风,掠身而过,那火炬却一闪而熄。
耳际间响声闲云大师的声音,道:“快退回去,少林僧侣已和万大侠等接上了手。”
左少白道:“还有火炬未熄。”
语声未落,突然所有的火炬,齐齐一闪而熄。
左少白心中一动,暗道:奇怪!那闪云大师分明已经折回原地,火炬自非他的掌势击熄,此时此地,还有何人来此相助。
但闻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传了过来,东南方向,似是正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恶斗。左少白心中再无怀疑,果然有人赶来相助。
这时,火炬尽熄,林木中,又成了一片黑暗。左少白不再向前迎击,缓缓向后退去。
夜暗的林木,只听得兵刃互击之声,不绝于耳。显然少林僧侣,已然冲近万良等停身之处,双方正展开一场激烈的恶斗。左少白凝日望去,只见高光和张玉瑶,笔剑联手,合拒四个少林僧侣。
四僧中一个身躯高大的和尚,手中禅杖攻势最为猛恶,张玉瑶剑精奇,还可勉强支撑,高光却是被迫的险象环生。
左少白一提真气,正待冲上去助战,忽听那高大和尚,冷哼一声,手中禅杖,突然跌落在地上,紧接着一条人影,掠空而至,双掌左右分袭,又有二僧被他掌力震倒。那人影解了高光之危,立时疾跃而起,从两人身侧掠过,扑向东面。
左少白看他飞跃之势,已知是闲云大师,不禁暗暗一叹道:“今宵如非这闲云大师,只怕我等都难逃得危运。想到他一个残废之人,练得如此武功,心中又是羡慕,又是敬佩。
只听张玉瑶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姑娘伤的很重么?”
左少白吃了一惊,纵身一跃,直向前面冲去,随手一剑,拍在一个和尚肩头之上。
那和尚眼看三个师兄弟,一个丢了兵刃杀倒退数步后,站着不动,另外两个一举被人劈空掌力霞伤,本是占尽优势的缠斗之局。刹那间,情势反变,已方三人受伤,不禁为之一呆。
就在他一怔神间,左少白已掠著他身侧而过,挥手一剑,拍在他肩头之上。这一剑落手甚重,那和尚退了两步,突然转身退去。
左少白急急奔上前去,凝目而视,只见范雪君左手仍然扶在妹妹肩头之上,右臂衣袖破裂,鲜血淋漓而下。”
范雪君轻轻叹息一声,道:“不要紧,我伤的不重,还能支撑,快去照应他们,咱们人已经很少,不能再有死亡了。”
左少白心想说几句慰藉之言,但听她这么一说,反而开不出口来,轻轻咳了一声,道:
“姑娘多多保重。”回身一跃,直向万良身侧冲去。
这时,万良正在和三个和尚恶斗,三僧武功高强,攻势十分恶猛,左面一僧手中禅杖纵送横击,招招去向万良要害。
右面一僧手中戒刀挥击,寒光闪烁,刀刀劈向万良的关节致命所在。居中一僧背上也插着戒刀,但却未曾拔出,双掌连环劈击,掌掌带起了呼啸之声,掌势之强,不在那禅杖戒刀之下。
万良被双掌和一刀一杖,迫的团团乱转,但他生性好强,虽然处境甚危,但却始终不肯后退一步。情势闹得他手忙脚乱,连施五鬼抓魂手法,也施不出功夫。
左少白及时而至,长剑探出,喳的封开了左面一僧手中戒刀。那持刀和尚,大约是已见过左少白拔刀杀人的威势,看到左少白后,微微一怔,收刀转身而去。
左少白出手一剑,惊退那执刀和尚,回手一剑,向那手执禅杖的和尚攻去。他剑路奇幻,轻轻一剑推出,竟把那粗重的禅杖,封到外门。那和尚看清楚了左少白后,突然收了禅杖,转身而去。
三个和尚,有两个看到了左少白后,收了后刃而去,只余下居中一僧,还在挥拳猛攻。
左少白剑势一震,封住那和尚双掌,唰唰唰连攻三剑,迫的那和尚连退三步。那和尚只觉左少白攻出的三剑,每一剑都可置他死地,但却不知何以手下留情,竟然不肯伤他,想到人家如此留情,自己实是无颜再战下去,也匆匆转身而去。
这时,那四支高烧的火把,都已熄去,林中一片黑暗,纵然是会武之人,目力过人,也是无法瞧到五尺外的景物。这情势自是对左少白等大为有利。
三僧退去之后,万良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左少白吃了一惊,伸手扶着万良,低声说道:“老前辈,受了伤么?”
万良摇摇头,却未答左少白的间话,闭上双目,运气调息。他久战三僧,早已累得筋疲力尽,全凭一股好胜之心,才勉强支撑下去。
左少白忖道:“目下范姑娘受了重伤,万良也久战不支,这一番恶战,我们的损失,实是不轻,那黄荣、高光两位兄弟,还有那张姑娘,也不知情况如何?
心中想到四面查看一下,但又怎能离开万良,必需留此为他护法。凝神听去,只见四周突然沉寂下来,不闻兵刃打击之声,心中大感奇怪,暗道:“目下我方,已然成了将要溃败之局,少林僧侣,何以忽然停手不攻了呢?
正自疑虑间,忽闻张玉瑶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你是钱平?”
第五十一章 转移阵地
范雪君沉声说道:“只要咱们出此大殿,那一痴大师就不会再焚烧这座大殿了,周正可保无恙,不用多虑,快些冲入林中。”
左少白当先而行,绕向殿后。抬头看去,只见殿后的木柴,已然堆积了一丈多高。左少白长剑挥动,一阵劈挑,打开了一个五尺宽窄的甬道。
夜色中凝目望去,果然看见了十丈外有一片树林。左少白心中暗叫了两声惭愧,忖道:
那范雪君双目皆盲,但竟然记得这大殿后有着一片树林,我等竟不知此事。忖思之间,群众已然随他身后,涌了出来。
只听范雪君高声说道:“这座大殿,距那片树林,大约有十几丈远,少林僧侣之中,必然在这中间,设有埋伏,诸位要小心一些了。”
左少白道:“在下开道,万老前辈守护左翼,张姑娘请守护右翼,黄、高二兄弟断后,大师、两位范姑娘,请居中而行。”
万良、张玉瑶应命而出,奔到两翼。
左少白当先右手仗剑而行,直向那片树林中行去。行约一半,突见火光连闪,四周忽然亮起了十几支火把。只见四面八方,涌来了甚多少林僧侣,团团把群豪围住。因为闲云大师坐着轮椅,行动缓慢,群豪无法快速奔行。左少自索性停了下来,只见那些僧侣,都穿着深灰色的衣服,伏在地上,夜色中不易分辨。
闲云大师看四周涌来的僧侣,不下数十人,急急说道:“趁他们还未摆成罗汉阵时,咱们快冲过去。”
雪君冷冷喝道:“不用了。”
闲云大师道:“姑娘不知那罗汉阵的利害,古往今来,很少有人能够冲出那罗汉阵去。”
范雪君道:“我知道,如若他们今夜能够摆出罗汉阵,仍然不能把咱们困住,他们也该有所警觉了、”
闲三大师口虽不言,心中却暗暗忖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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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已有七个僧侣一排而立,挡住去路。
左少白心知此刻加不现露出两手绝招,给他们瞧瞧,今夜这番恶战,双方只怕都将有惨重的损失。心念一转,还剑入鞘,左手却握着肩上刀把,冷冷说道:“各位大师父留心了。”
他在那大殿门口,一支剑独挡少林群僧的连番迫攻,少林僧侣大都知他剑法高强,已到无懈可击之境。此刻看他突然还剑入鞘,手握刀把,心中大感奇怪,是以,数百道目光,一齐投注在左少白的身上。
只听在少白冷冷说道:“现在,我们杀你们七人中的正中一个。”
杀人之前,先行说出,要人小心防备,实是少闻少见的事,不但群僧听得为之一怔,就是那闲云大师也听得为之一呆。
但那少林群僧知他剑法高强,对他之言,并无轻视之意。一时间全场肃然,鸦雀无声。
显然,环守在四周的少林群僧,个个凝神戒备,丝毫不敢大意。
沉寂延续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左少白冷冷接道:“你们准备好了吧?”
那居中一僧,心中虽然有些不信,但仍是不敢存有丝毫大意之心,手中平举戒刀,放在前胸上,口中缓缓应道:“贫僧准备好了。”
这时,另外六个和尚也都拔出了兵刃,准备保护那正中一僧。
左少白面色冷肃,高声说道:“你们要小心了。”说话声中,突然拔刀一挥,劈了出去。
只见白光一闪,紧接着响起了一声惨叫,群僧纷纷举起兵刃,迎了上去。
群僧虽在严密戒备之下,仍然反应迟了一步。兵刃交织成一片白光。但仍然无法阻挡左少白那断魂一刀。
惨叫声中,那居中一僧,生生被劈成两半。凝目望去,只见左少白右手仍然握在刀把之上,站在原地未动。这震惊全场的一刀,使整个少林僧侣,全都呆在当地。
拦挡去路的六僧。眼看左少白的挥刀一击的奇异威势,更是愕然震惊,莫可名状,举着手中兵刃,半晌放不下来。
左少白眼着劈出的一刀,震慑群僧,立时又冷冷说道:“我现在,要杀你们最右一人;留心了。”右手一招,挥刀击出。
威震江湖的“环宇一刀”果然是神妙莫可预测,群僧看他再次拔力,立时齐齐出手。但闻一阵兵刃相撞的金铁交鸣中,又是一声惨呼,最右一僧,被拦腰斩作两段,左少白退回原地,尸体才摔倒地上。
少林群僧眼看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说杀谁就杀谁,而且出手一击,准确无比,不禁都为之生寒意。
左少白环掠了群僧一眼,怒声喝道:“挡我者死!”大步向前行去。
群僧震慑于他的神威,竟然无人敢拦阻于他。万良等鱼贯在左少白的身后,直向前面行去。直待进入了一片林木之中,才听到少林群僧,有人高声喝道:“快些把他们截住。”
喝叫声中,七八个僧侣,当先追了进来。
张玉瑶回手一扬右腕,打出一把金针,火光下只见寒芒闪闪,迫的群僧四开散避。
左少白本来走在最前,此刻却突然转了回来,喝道:“姑娘快入林中。”
张玉瑶看他在高手云集之中,拔刀取人首级,有如探囊取物一般,心中早已对他敬服,胆气也似是豪壮了很多,嫣然一笑,道:“那和尚都很伯你,你去唬唬他们吧!”
左少白大步行到林外。凛然喝道:“那一个不怕死的先上来。”
群僧闪避开张玉瑶的暗器,散而复聚,齐向林中追来,听得左少白一声断喝,齐齐停下脚步。
抬头看去,只见左少白手握刀把,神威凛凛,想到他持刀一击的威势,都不禁为之骇然。竟然无一人,胆敢抢先而行。
万良轻轻叹息一声,道:“古往今来,武林中能够一语威震少林僧侣的,只伯很难找出几个人来。”
闲云大师道:“论他武功成就,放眼当今武林,只怕是难再找出和他颉颃人物,天生此人,也许是要他来挽救这一场武林浩劫。”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老衲看他拔刀的威势,倒使我想起一个人来。”
万良道:“什么人?”
闲云大师道:“绝刀向敖,又被武林中尊称环宇一刀。”
万良微微一笑,道:“事到如今,在下也不用再欺瞒大师了。”
闲云大师微微一怔,道:“怎么回事啊?”
万良道:“除了天剑姬侗,绝刀向敖的剑、刀双绝之外,天下还有何人,能够挡少林群僧,波重波叠的攻势,还有何人能够在高手云集之中,指名杀人,有如折枝翻索一股的轻松、容易。”
闲云大师道:“阁下之言,可是说,他一人身兼了天剑、绝刀,两种奇技,是么?”
万良道:“不错,他正是天剑、绝刀的继承之人。”
闲云大师道:“看他剑、刀的成就,确似双绝传人,不过,就老衲所知,双绝是从不见面,而且己然归隐于‘生死桥’后,生死不明,难道他能渡过那人所难渡的‘生死桥’么?”
万良道:“大师可知他是何人么?”
闲云大师道:“不知道。”
万良道:“你们四大门派掌门人,聚会于白马山烟云峰发生了惨案之后,江湖上有一个白鹤门,却成了那次惨案的替死之人。”
闲云大师道:“老衲亦曾想到,此事发生之后,必将株连无辜。”
万良道:“白鹤门数百口男女老幼,都成了那次修事的代罪羔羊。”
只听范雪君高声说道:“万护法。”
万良急急应道:“老朽在此,姑娘有何吩咐?”
范雪君道:“我要布一座奇阵拒敌,你们仔细听我之命。”
群豪齐声应道:“姑娘请说。”
范雪君道:“这片林木、虽不太密,但也无五尺以上的空间,少林寺罗汉阵,纵然千变万化,应该他也无法在这林木之中施展。”
闲云大师道:“不错啊?那少林寺罗汉阵虽然无法在这林木之中施展,但咱们的奇阵,也是一样无法施展啊!”
只听范雪君道:“我们这座奇阵,却正好利用上这片林木,不但无碍我事,反将增加了我阵的威势。”
闲云大师听得怔了一怔,暗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啊!”
但问范雪君接道:“诸位之中,也许有不信我的话,但诸位只要能遵我之命,决然不会有错。”
闲云大师暗道:“难道这女娃儿胸中当真有人所难测的奇谋韬略不成,这要得仔细的听听才是。”
这当儿,突然一声怒喝传来,道:“接我一刀。”
四字落口,紧接着传过来一声惨叫,想是又一个僧侣,伤在左少白的刀下。
但闻范雪君接口道:“此刻,我已无暇和诸位解说此阵的变化内情,只好先分配诸位的方法,听我之命行事了,”
闲云大师道:“这倒是从未听过的事。”
这时,林木之外;突然响起了一阵高昂的佛号,十几个少林僧侣,猛挥兵刃,不顾生死的扑向了左少白。
左少白听群僧主同唱梵音,肃穆、悲壮,动人心弦,左少白虽然不解字意,但却警觉到这高唱梵音,有如两军对阵时的战鼓一般,激动起群憎的拼命之心,左少白已然连杀了少林寺中七、八个僧侣,少林僧侣本来是一个个都对他生出了敬畏,却不料那梵音响起之后,少林僧侣,竟是不顾生死的冲来。
形势迫人,左少白无法别作选择,一横心忖道:纵然因伤人过多,和少林寺结下了不解之仇,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了。
拔刀一挥,当先冲近左少白的一个僧侣,生生被斩作两段,鲜血溅飞,一半尸体飞出了两丈开外。少林群僧眼看他挥刀一击,必有人亡于刀下,只瞧的心中生寒,奔冲之势,微微一顿。
左少白还刀入鞘,拔出长剑,高声喝道:“诸位大师,在下实是不愿伤人,但诸位处处逼迫在下,使在下别无选择之途,说不得只好杀人保命了。”
群僧眼看他连杀数位师兄弟,心中对他是又恨又怕,此刻,听他一番解说,心中顿然消释恨意,暗道:他说的不错,我们处处逼他,无路可退,那是迫他杀人了。这时,那高昂的梵唱,也突低沉下来,几不可闻。
左少白目光一转,发觉扑冲而上的一群僧侣,虽被自己绝刀威势,和几句话镇住,不再向前扑冲,但两侧却有少林僧人包抄上来,心中暗道:那大殿之中,虽然不小,但敌众我寡,殿宇阻碍,动起手来,还可占有些便宜,如今在这等辽阔之地,四面被少林僧侣围住,纵然是武功再高一些,也是难以拒挡得少林僧侣四面围攻。
心中正忖思,范雪君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不要再多杀了,快退回来吧!”
左少白适才运剑护守殿门,独挡少林群僧,又连施“断魂一刀”伤人,暗色之中,别人还瞧不出什么?但自己心中明白,内力耗损甚大,必得及时调息,如是再打下去,已难支掌多久。听得那范雪君呼叫之言,也正好借机向后退去。
少林群僧看他退入林中,立时一拥而上,但因林木阻碍,本是并肩结队而入,却不得不自行分散。
左少白退后六丈左右,已和范雪君等会在一起、只见万良、黄荣、高光和张玉瑶等,各自躲在一件大树之后,连那闲云大师也连人带椅的藏在树后,分布成一个半圆形的拒敌之阵,范氏姊妹站在半圆形的阵势之间。
每株树之间距离不等,是以看去,数人之间的距离,亦不相同。左少白仔细瞧了瞧,也不像一个阵式模样。
但他亲自瞧到范雪君布那竹阵威势,想她胸中韬略,决非常人能及,这布置从表面之上看去,也许平淡无奇,但对敌之间。也许会有很大作用。
只听范雪君低声说道:“盟主请和愚妹居中策应。”
这时,正好有一片乌云飞来,遮在了天上星月,夜色幽暗,林木中更是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也
范雪君低声对左少白道:“你的暗器手法如何?”
左少白道:“很坏。”
范雪君道:“你左移三步,地上有一座石堆,藏些在手中,只要不让他们带着火把行近,今晚他们就不致于行攻咱们了。”
左少白道:“他们只要把咱们团团围住,不用出手攻打,等到天亮之后,再行攻打不迟。”
范雪君道:“不错,我就要一两个时辰的安静也就够了。”
左少白知她的能,也不多讲话,依言横移五尺,果然地上有很多石块,心中暗暗忖道:
“这范雪君双目尽盲,但她有着人所难及的细心。”
只听范雪君道:“如若皇天帮忙,这阴云能延续上一个时辰,那就行了、”
语声甫落,突见火光一闪,亮起了两支火把。
左少自双手各握了一片石块,双手一抖,两片石块,破风而出,挟着一阵啸风之声,直向那两支人把飞了过去。他虽是不常打暗器,但腕力却甚惊人,但闻嗖嗖两声,两支亮亮的火把,一齐熄去。
但闻范雪君道:“此时此刻,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冲进此地。”
左少白道:“姑娘只管放心。”
范雪君不再讲话,但左少白却已感觉到范雪君还在以迅快的动作,在数丈方圆之内移动。
天上的阴云更浓,林木中更见黑暗,再加上夜风吹摇着树枝,发出的沙沙之声,使人眼花缭乱,难以看清四周景物。
突然间,响起了呼呼两声,紧接着两声闷哼,想是有人动上了手,双方交接之下,有人受了重伤。
只听数丈外一个威重的声音,喝道:“快些燃起火把。”
左少白心中一动,暗道:“那声音分明是一痴大师的口音,看来今夜如想阻拦住群僧的攻势,只有先行设法,伤了那一痴大师,那时督促乏人,群僧也不致奋不顾身了。心念转动之间,瞥见火光闪动,同时亮起了四支火把。这四支火把,分在四处燃起,每一处相距约一丈多远。
火光照耀之下,只见范雪君左手扶在妹妹肩头之上,环绕着两丈方圆奔走。
左少白左右双手分握着两块卵石破空而出,暗运功劲,双手齐扬,两块卵石,尽为戒刀击落。
这四支火把,都远在数丈之外,左少白纵有腕力把手中卵石,投到火把之处,但已成强弩之末,力道衰微,极易被人击落。
但散布于四周的少林僧侣,在四具强烈的火把照耀之下,已看清楚范雪君等,不由胆气大增,藉树木掩身,纷纷向前逼来。
范雪君急急的转行于两三丈方圆之内,有如走马灯一般,群豪也不知用意何在,但群豪各有职司,众多强敌,缓缓向前,也无余暇多问。
少林僧侣连吃过数次苦头之后,伤亡甚众,也不敢躁急迫近,进势虽缓,但亦逐渐的接近群豪。
闲云大师心知这座少林寺中,僧侣近千;说得上好手的也有数百人,虽然派中一些武功高强的长老,坐关未出,但只是那数百好手,亦难对付,何况寺中二三代弟子辈中,亦不乏顶尖高手,如被他合围近身,己方数人,就算个个都以一抵十,也难免败亡之危,眼看形势不对,忍不住说道:“咱们必得设法,把那四支火把熄灭,那一个愿随老衲冲入敌阵之中?”
这番话明里虽是对群豪说,但两道目光,却盯住在左少白的脸上。
左少白亦想到群僧逼近后的危险。如其让敌人合围而攻,倒不如迎上前去,先挫敌势,当下低声应道:“在下愿和老前辈去,不过,但愿先告诉范姑娘一声。”
闲云大师道:“自是应该问过范姑娘。”
他连发掌力伤敌之后,已知武功未失,而且较之昔年,进步甚多。
左少白沉声说道:“范姑娘,强敌合围,已快近身,在下想和闲云前辈,迎上前去,拦截敌势,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也不知范雪君心神专注,没有听到,还是听到了,无暇答应左少白的问话,左少白连问数声,竟不闻回答之言。
这时,张玉瑶已首先和强敌接手,娇叱一声,打出了一把金针。虽是先行招呼,再发金针,但仍然有两个少林和尚,为她金针打中,冷哼退了下去。退下两人,迅快又有四个僧侣补上。
闲云大师眼看情势殆危,右手突然一掌,拍在一株大树之上,道:“咱们不能等下去了。”
这闲云大师双腿残废,但他的身子,却是灵活无比,只见他左右转动,有如灵鸟一般,闪过三四株树。
直待力道将尽,身子次要落地之时,左手突然一伸,手掌贴在树上,全身稳住不动。
他这一个飞跃,相距那向前逼近的少林僧侣,已到了不足一丈的距离。
当先一个身体高大的和尚,看这形容古怪,五官破碎的人,悬空转身,绕树而过的身法,本来甚是害怕,但见左掌贴在树上后,裤管在夜风之中飘飘,竟然是没有了双腿,不禁胆气大壮,挥动手中铁禅杖,迎面击去。
闲云大师左手用力一推树身,内劲外吐,呼的一声,斜里闪去,避开了铁禅杖,右手一拍另一株树身,直向那和尚身前欺去,左手立掌如刀,切了下去。他双腿残废,只藉双掌拍动树身的弹力。
飞跃转身,捷如飞鸟,那高大和尚手中禅杖,心想全力一声之下,就把那闲云大师劈死杖下,一招落空,因用力过猛,身不由主的向前一栽,禅杖远未及收回,闲云大师的切掌已到。但闻格登一声,那和尚右臂,被闲云大师一掌,生生切断了。闲云变招奇快,左掌一声切断了那和尚的右臂,右掌随后劈了过来,正击在那和尚前胸之上。蓬然大震一声,那和尚高大的身躯,疾向后面退了数步,一跌跌摔在地上,手中禅杖,疾向地上落去。
闲云大师连环两掌。击伤对手,身子已无法再在空中停留,迫向地上落去,他双腿被锯,无法站立,只好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时,已有四个少林僧侣,分由两面抢出,原拟救那高大和尚,但因闲云大师出手太快。竟是抢救不及,立时改变心意,分由两面向闲云大师攻来。
闲云大师出掌伤敌,也就不过是瞬息之间,跌坐地上,双手抓起了那高大和尚丢在地上的禅杖,双手抡击,一招“狂风扫落叶”,横向四个攻向自己的僧侣击去。
出手恶猛,扫出一杖中带着呼呼的啸风之声。四僧还未来得及出手,闲云大师扫出的仗势已到,只好纵身跃起,避开了一杖。
闲云大师一杖扫出,逼退四僧,不待招式用老,立时一挫双腕,生生把扫出的禅杖收住,右手一抖,用力掷出,竟然把禅杖当作了镖枪和暗器施用,击向左面第二个僧人。
那和尚万万没有料到,闲云大师竟会把禅杖当作标枪投出,一时间再想躲避,那里还来得及,被禅杖击中小腹,惨叫声中,被贯穿小腹而死。
另外三僧脚落实地,闲云大师已然双手一按地面,身子飞了起来,越过三僧,直向后面群僧迎去。三僧心中又惊又想,本想翻身攻那闲云大师的后背,左少白已及时而到,长剑一伸,疾向左面第二个僧侣点去。
那和尚右手戒刀一挥,不肯让避,硬接上来。左少白那里肯和他硬接硬打,身子一转,长剑收回,反手一剑,点向了另一个和尚身子前胸。
那大悲剑法,变化莫测,左少白连出三剑,分攻三僧,竟然把三僧逼的各自向后退了两步,手中空有兵刃,竟是无法招架。
姬侗这王道九剑,虽是变化神奇,但却险而不毒,隐隐含有仁慈之心,那奇奥的剑招,只能迫的人知难而退。
三僧各自接左少白一剑之后,心中已然有数,此人剑招凌历,决非自己能敌,心中畏惧,不敢再攻。
就在三僧犹豫不定当儿,突然一个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你们全力缠住他,不许他腾出手来救人。除非你们战死了,不可稍有畏缩。”
这几句话,婉转中含有严厉冷酷,那里似佛门中人讲出的话。
三僧竟是不敢再行迟凝,陡然挥动兵刃,全力向左少白猛扑了过去。
在少白长剑一挥,挡开三僧剑势,转眼望去。只见那闲云大师被四个少林和尚,围在中间。闲云大师双腿尽残,不能行动,只好坐在地上,拒挡四僧的攻势。
他双手连环发掌,全凭深厚的内功,把四个少林僧侣逼的无法近身。
左少白心中暗道:“他内功虽然深厚,但也不能连续发掌,而不会气尽力竭,此人武功高强,而且十分重要,如若有了损伤,不但我方实力大减,而且关系到整个武林大局,必得助他一臂之力才行。
心念转动,挥剑反击。刹那间剑光轮转,把三僧尽皆圈入了一片剑光之中。
这套大悲剑法,是何等精奇的剑招。三个和尚,如何能够抵拒得住,片刻之间,已被那缭绕的光华,逼的目眩神迷。
但三僧心有所惧,虽然早知不敌,但亦不敢退,只有拼命苦战。
这时,三僧眼看剑芒由四面八方而来,无法抵御,索性一闭眼睛等死。
但那仁慈的大悲剑法,虽然凌厉,却是不会伤人,三僧连遇险招之后,仍是安然无恙。
左少白眼看三僧苦战不退,心中大是焦急,少林群僧,分由两侧绕向范雪君等停身之处行去,闲云大师又为群憎所困,脱身不得,如若被群僧冲近,敌众我寡,这场场混战,后果不难预料,不禁激起杀机,他手把刀摸出。
他和闲云大师,本想扑熄那四支火把。却不料反为群僧所困,群僧早已被左少白剑势逼的晕头转向。只是寺中戒规森严,只有舍命苦战。
左少白左手长剑疾攻三剑,一阻三僧。人却反退五步,历声喝道:“三位逼我杀人,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了。”
陡然间拔刀击出。只见寒光一闪,正中一僧身首异处,尸体栽倒。
二僧四支眼竟然未看清楚那和尚如何伤在左少白的刀下。转脸望去,左少白长剑已交左手,右手握在刀把之上。
二僧吃了一惊暗道:“好快的手法,竟然无法猜到是宝剑或单刀劈了师兄。”
左少白大声喝道:“挡我者死!”大步向前行去。
二僧震于他的气势,不自主的分向两侧让开。直待左少白过去之后,二僧才觉出不对,急急向左少白冲了过去。
左少白心知这些少林和尚,是难违方丈令谕,也不愿多伤无幸之人。和少林结下了难解之仇。
这时,他已冲击围斗那闲云大师的四僧,看四僧一味游斗,目的只在把闲云困住,不让他脱身,不禁心中大怒,暗道:“你们欺负他双腿俱残,行动不便,才用这等方法斗他。
当下大喝一声:“看刀!”右手一挥,击出一刀。
刀光过处,血雨迸飞,一个和尚,被拦腰斩作两段。三僧看他一刀就杀了一个师兄,不禁一呆。
但闻蓬蓬两声,两个和尚齐齐向后退去;原来,两人心神一分,各自中了闲云大师一掌。
余下一僧,眼看三个师兄弟,一丧刀下,两个摔倒地上;心中不禁生出怯敌之意,但想到众目睽睽之下,和掌门方丈未传下后退令谕,又不敢后退,犹豫之下,闲云大师的第三掌,已自击到,一道暗劲,直袭上身。
那和尚心中一动,暗道:“退既不能退,攻又不能攻,只有让他一掌击中,倒卧在地上,不失一个良策。心转念动,立时向地上倒去。
闲云大师掌力未及身,那人已倒了下去,心中好生奇怪,暗道。难道他已早受了重伤不成。
但他竟是一代掌门之才,念头未定,立时又被一个新的念头推翻,暗道:“是了,少林门现森严,这和尚既不敢抗拒掌门之命,但又不愿拼命而斗之情,不禁心情一畅。暗忖:大约少林二三代弟子。亦对掌门方丈动了怀疑,此人能见及此。别人自然也能,那一痴大师的权威,已在群僧心中动摇,今日之危,或可渡过了。当下微微一笑,双手一按地,呼的一声,飞跃而起,左手抓住一段树枝,随势一荡,掠着一个少林僧侣头顶而过,右手击出一掌,掌力过去,击熄了一支火把。
左少白眼看这闲云大师的豪壮之气,心中大是惭愧,暗道:“这人半身残废,仍能如此豪气,我左少白身负血海大仇,怎的竟然这等贪生畏死。’”
心念一转,突然飞跃而起,直向群僧迎去。
但闻闲云大师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少林僧侣,已然厌战,阁下不可伤人太多,激起他们拼命之心。”
左少白怔了一怔,忖道:“少林寺僧侣众多,一向被尊为武林中泰山北斗,如是他们真的个个奋勇拼命,我们人手就是再多一倍,也难是少林僧侣之敌。”忖思之间,两支禅杖,分由两侧击到。
左少白长剑一起,拨开了右面一个禅杖,身子一侧,避开了左面一击,急急从两人之间,一跃而过。两个僧侣也未能再挥杖追袭。
左少白一口气闯过了二道拦截。逼近了一盏火把之前,扬手出掌,击了过去。他掌力难以和那闲云大师相比,只见那火力摇了几摇,竟是没有熄去。但闻呼的一阵劲风,掠身而过,那火炬却一闪而熄。
耳际间响声闲云大师的声音,道:“快退回去,少林僧侣已和万大侠等接上了手。”
左少白道:“还有火炬未熄。”
语声未落,突然所有的火炬,齐齐一闪而熄。
左少白心中一动,暗道:奇怪!那闪云大师分明已经折回原地,火炬自非他的掌势击熄,此时此地,还有何人来此相助。
但闻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传了过来,东南方向,似是正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恶斗。左少白心中再无怀疑,果然有人赶来相助。
这时,火炬尽熄,林木中,又成了一片黑暗。左少白不再向前迎击,缓缓向后退去。
夜暗的林木,只听得兵刃互击之声,不绝于耳。显然少林僧侣,已然冲近万良等停身之处,双方正展开一场激烈的恶斗。左少白凝日望去,只见高光和张玉瑶,笔剑联手,合拒四个少林僧侣。
四僧中一个身躯高大的和尚,手中禅杖攻势最为猛恶,张玉瑶剑精奇,还可勉强支撑,高光却是被迫的险象环生。
左少白一提真气,正待冲上去助战,忽听那高大和尚,冷哼一声,手中禅杖,突然跌落在地上,紧接着一条人影,掠空而至,双掌左右分袭,又有二僧被他掌力震倒。那人影解了高光之危,立时疾跃而起,从两人身侧掠过,扑向东面。
左少白看他飞跃之势,已知是闲云大师,不禁暗暗一叹道:“今宵如非这闲云大师,只怕我等都难逃得危运。想到他一个残废之人,练得如此武功,心中又是羡慕,又是敬佩。
只听张玉瑶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姑娘伤的很重么?”
左少白吃了一惊,纵身一跃,直向前面冲去,随手一剑,拍在一个和尚肩头之上。
那和尚眼看三个师兄弟,一个丢了兵刃杀倒退数步后,站着不动,另外两个一举被人劈空掌力霞伤,本是占尽优势的缠斗之局。刹那间,情势反变,已方三人受伤,不禁为之一呆。
就在他一怔神间,左少白已掠著他身侧而过,挥手一剑,拍在他肩头之上。这一剑落手甚重,那和尚退了两步,突然转身退去。
左少白急急奔上前去,凝目而视,只见范雪君左手仍然扶在妹妹肩头之上,右臂衣袖破裂,鲜血淋漓而下。”
范雪君轻轻叹息一声,道:“不要紧,我伤的不重,还能支撑,快去照应他们,咱们人已经很少,不能再有死亡了。”
左少白心想说几句慰藉之言,但听她这么一说,反而开不出口来,轻轻咳了一声,道:
“姑娘多多保重。”回身一跃,直向万良身侧冲去。
这时,万良正在和三个和尚恶斗,三僧武功高强,攻势十分恶猛,左面一僧手中禅杖纵送横击,招招去向万良要害。
右面一僧手中戒刀挥击,寒光闪烁,刀刀劈向万良的关节致命所在。居中一僧背上也插着戒刀,但却未曾拔出,双掌连环劈击,掌掌带起了呼啸之声,掌势之强,不在那禅杖戒刀之下。
万良被双掌和一刀一杖,迫的团团乱转,但他生性好强,虽然处境甚危,但却始终不肯后退一步。情势闹得他手忙脚乱,连施五鬼抓魂手法,也施不出功夫。
左少白及时而至,长剑探出,喳的封开了左面一僧手中戒刀。那持刀和尚,大约是已见过左少白拔刀杀人的威势,看到左少白后,微微一怔,收刀转身而去。
左少白出手一剑,惊退那执刀和尚,回手一剑,向那手执禅杖的和尚攻去。他剑路奇幻,轻轻一剑推出,竟把那粗重的禅杖,封到外门。那和尚看清楚了左少白后,突然收了禅杖,转身而去。
三个和尚,有两个看到了左少白后,收了后刃而去,只余下居中一僧,还在挥拳猛攻。
左少白剑势一震,封住那和尚双掌,唰唰唰连攻三剑,迫的那和尚连退三步。那和尚只觉左少白攻出的三剑,每一剑都可置他死地,但却不知何以手下留情,竟然不肯伤他,想到人家如此留情,自己实是无颜再战下去,也匆匆转身而去。
这时,那四支高烧的火把,都已熄去,林中一片黑暗,纵然是会武之人,目力过人,也是无法瞧到五尺外的景物。这情势自是对左少白等大为有利。
三僧退去之后,万良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左少白吃了一惊,伸手扶着万良,低声说道:“老前辈,受了伤么?”
万良摇摇头,却未答左少白的间话,闭上双目,运气调息。他久战三僧,早已累得筋疲力尽,全凭一股好胜之心,才勉强支撑下去。
左少白忖道:“目下范姑娘受了重伤,万良也久战不支,这一番恶战,我们的损失,实是不轻,那黄荣、高光两位兄弟,还有那张姑娘,也不知情况如何?
心中想到四面查看一下,但又怎能离开万良,必需留此为他护法。凝神听去,只见四周突然沉寂下来,不闻兵刃打击之声,心中大感奇怪,暗道:“目下我方,已然成了将要溃败之局,少林僧侣,何以忽然停手不攻了呢?
正自疑虑间,忽闻张玉瑶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你是钱平?”
第五十三章 掳掌门人
众僧一挥兵刃,毒伤立时发作,腹中剧疼如绞,个个蹲了下去。
左少白左手连挥,点了众僧穴道,大步向前行去。
这时,数丈外仍站着几个少林僧侣,眼看一群师兄一个个捧着肚子,蹲了下去,不禁心头骤然,暗道:这人果然厉害,竟能在一举手之间,破了这天下英雄人人丧胆的罗汉阵。
眼看左少白带着范氏姊妹直行过来,竟不敢再伸手拦住。
左少白行到大殿前面,只见两个僧侣各执兵刃,守在大殿门口。
当下一挥手,道:“借问一声,贵寺方丈一痴大师,现在何处?”
那两个僧侣早已挥动兵刃,准备拒挡左少白的攻击,看他言词谦和,并无动手之意,二僧相望了一眼,由左面一僧答道:“阁下找敝寺方丈,有何贵干?”
大约二僧只是奉命守住这座大殿,因而并未向左少白等主动攻击。
左少白道:“一日夜的拚斗,双方都有伤亡,但我们并无和贵寺为敌之心,急欲一见贵寺方丈。”
两个僧侣沉吟了一阵,低声说道:“东行十丈,折转正北。”
左少白一拱手,道:“多承指数。”依言行去。
范雪君道:“咱们要深入重重包围之中,你要放大胆子,小心从事。”
左少白道:“姑娘一举之间,制服了那多僧侣,这消息谅已传入一痴大师耳中。”
谈话之间,已然行过十丈,转头看去,只见一片草坪上,站着一个身披黄色袈裟的和尚。
那和尚背着三人而立,无法瞧清他的面貌。
左少白停下脚步,忖道:这明明是一个陷阱,咱们难道找上门去不成。
一时犹豫难决。
范雪君低声说道:“快上去,咱们将计就计,才能见着大师,他连遭挫败,早具戒心,如何还能让咱们轻易找着。”
左少白虽然未再多问,举步对那和尚行去,心中却是甚感不安。
只听范雪君道:“不要走的太快,咱们越近越好。”
左少白心中暗道:那和尚明明是用作诱敌之计,咱们却要自投罗网,你们两位武功不济,届时我如何保护你们。
付思之间,已然行近那和尚丈余左右。
只见那僧侣转过身来,冷冷说道:“三位要见敝守方丈么?”
左少白看那僧侣,年不过三十,那里是一痴大师,心中气恼,怒声喝道:“不错,他在什么地方?”
那和尚冷冷说道:“你们一定要见,先得弃去身上兵刃。”
左少白怒道:“我要请大师带路。”陡然欺进,挥剑刺去。
只听范雪君道:“住手。”
那范雪仪虽是有口难言,但她动作极是灵快,左少白脚步一动。她已用弹指传讯之法,告诉了范雪君。
左少白收住长剑,倒退两步,道:“为什么?”
范雪君道:“咱们已陷重围,你一剑杀死他,也是无用。”
左少白目光流转,只见草坪四周,再无僧侣,西北两面,虽有林木,但相距都在五丈以上,纵然隐有强敌,自己亦有足够的退走时间,心中大感奇怪。
范雪君双目虽盲,但左少白的一举一动,都有范雪仪暗中转告,知那左少白犹豫不决,立时接道:“听他吩咐,放下兵刃。”
左少白虽是有些不服,但仍依言弃去手中长剑。
那和尚冷冷说道:“还有你背上单刀。”
左少白握刀把,拔出单刀,弃置于地。
那和尚神情严肃,轻轻叹息一声,道:“诸位请紧随在贫僧身后。”
转身向前行去。
左少白望了放在地上的刀剑一眼,心中暗道:那柄古剑,乃是向老前辈所赠,如何能够置之不取,这范姑娘不知在耍的什么把戏,逼我弃去刀剑,再要遇上强敌,只有凭藉这一对肉掌柜敌了。
那和尚带着三人,行入那一座跨院之中,只见僧侣满布,一痴大师端坐在一张木椅上,脸色一片肃冷,瞧那身披黄袈裟的和尚一眼,说道:“你没有死么?”
那和尚道:“弟子要他放下兵刃,再见掌门方丈,他处处依照弟子吩咐,弟子没有下手的机会。”
左少白心中忖道:那草地一片平坦,你纵然想对我下手,无人助你,只恐怕也难如愿。
一痴大师脸色铁青,举手一挥,道:“好!你去休息吧!”
那身披黄袈裟的和尚,应了一声,缓缓转身而去。
一痴大师目光扫掠了左少白等三人一眼,道:“三位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范雪君道:“贵寺高手众多,咱们寡不敌众,想请大师一痴大师冷冷接道:“可是自知难以逃得,想向本座求和么?”
左少白目光转动,只见三周环布的僧侣,不下二十余人,全都佩带着兵刃,虎目眈眈。
心中暗自忖道:我手中没有刀剑,如何能挡得住这群僧环攻,如若动起手来,算是输定了。
但闻范雪君道:“大师可前答应么?”
一痴大师冷冷说道:“你们如是想留下性命,那就只有一途可循。”
范雪君轻轻挥动右手,道:“一个人只要能保得性命,那是什么都可以干了。”
一痴大师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古有明训,既知无能抗拒,那也不用多费心了。”
范雪君突然格格一笑,道:“大师,如若咱们易境相处,大师又会如何?”
一痴大师道:“当弃去兵刃,束手就缚。”
范雪君声音一变,道:“好,现在你们可以弃去兵刃,束手就缚了。”
一痴大师冷笑一声,道:“女施主可是疯了么?”
范雪君道:“此刻,你们都已经没有了搏斗之能,不弃兵刃,只有坐以待毙了。”
一痴大师怒道:“你胡说什么?”
范雪君道:“大师如若不信,何妨运气一试,我已借和你谈话机会,弹出了无色无味的毒粉。”
一痴大师道:“果真如此,三位也已中毒。”
范雪君道:“我们有备而来,早已服过解毒之药。”
一痴大师道:“最毒妇人心,我早已该防你这一着才是。”
范雪君道:“一着失错,满盘皆输,大师已经输了一着,自然是应该认了。”
一痴大师不理范雪君的问话,却暗中运气相试。那知一试之下,果然觉着腹中隐隐作痛。这时群僧都已经试出身中剧毒,一个个肃然不语。
左少白一面暗中戒备,一面流目四顾,看情势发展。看群僧一个个呆呆站着,竟无动手的准备,心中暗道:难道这些人果真都已经中了毒么?
但闻范雪君接道:“各位可是已经相信了我的话么?”
群僧默然不语,数十道目光,一齐投在一痴大师的脸上,似是要等他令下。
一痴大师道:“不错,我们中了剧毒。”
范雪君道:“那是说,这一次咱们的斗智,你们败了。”
一痴大师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范雪君道:“咱们希望大师能够下令,要贵寺环围在林外的僧侣,一齐撤退,等候贵寺中长老出关。”
一痴大师点头说道:“好!本座即刻下令……”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解药何在?”
范雪君道:“不用慌,我使用之毒,毒性虽然激烈;但只要诸位不运气和人动手,那毒性就不会发作。”
一痴大师道:“女施主之意,可是说只要贫僧下令撤去那林外的僧侣,女施主却不用把解药交出来,是么?”
范雪君道:“我要大师和我们走在一起,直到最寺中长老开关之后,我再替大师解毒。”
一痴大师道:“女施主把本座看成什么人了?”
范雪君道:“不管你是什么人,但你只有一条命,大师如不怕死,那自是不用答应我的条件了……”
语声微顿,突然高声说道:“试给他们看看。”
左少白应声出手,突然向一个僧侣劈出一掌。那和尚本能的一扬右手,接下一击。双掌接实,响起了一声蓬然大震。只听那和尚惨叫一声,突然抱着小腹蹲了下去。
一痴大师凝目望去,只见那和尚头上汗水滚滚,如雨而下,不禁心头骇然。
范雪君虽然不能瞧见事物,但那范雪仪却最迅速的把四周形势变化,告诉了姐姊姊。
四周群僧眼看同门师兄,接了一掌之后,竟然蹲了下去,痛的满头大仟,不禁心头大惊,暗道:看来她不是说的唬人之言。
但闻范雪君说道:“大师瞧到了没有?”
一痴大师道:“瞧到了。”
范雪君道:“那很好,如是一个人在自顾不暇之时,只怕也无能救助别人。”
一痴大师回顾了护守身侧的两个和尚一眼,默默不语。
范雪君冷冷接道:“看来大师是有些不信,定是想试上一掌了。”
左少白突然向前欺近两步,直逼向一痴大师身侧。两个守护在一痴大师身侧的和尚,突然向前跨行两步,拦阻了左少白。
左少白双手一分,分向两个僧侣拍去。两个和尚眼见师兄接他一掌之后的痛苦神色,本是不敢接他掌势,但左少白掌势劈来,两人又不能退让问避,只好硬着头皮,接下一击。
但闻蓬然一声,二僧各自被震的退后三步,齐齐抱着肚子蹲了下去。两个僧侣抱着肚子蹲下之后,看上去比那第一个僧侣更为痛苦,不但头上汗水滚滚而下,而且呻吟之声,不绝于耳。
范雪君冷冷说道:“此刻,药性已经行开,只要一运气,毒性立即发作,肝裂肠折,痛苦无比,任你是铁打的金刚,铜浇的罗汉,也是一样的难以承受,诸位大师父,如是还有不信的人,那就不妨亲身试试。”
只听啊哟的一声惨叫,一个僧侣抱着小腹,蹲了下去。这人既未和左少白对掌,亦未向范雪君施袭,无缘无故的抱着小腹蹲了下去,只瞧的群僧一个个莫名所以。
范雪君道:“这位大师不信贱妾之言,暗中提气相试,才使药性发作,不知贱妾说的对不对?”
那和尚腹痛如绞,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好连连点头。群僧眼看身中之毒如此厉害,那里还敢运气相试,个个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才好。数十道目光,一直投注在一痴大师的身上。
范雪君道:“有道是擒贼擒王,打蛇打头,贵寺中戒令森严,天下皆知,虽然你们明知掌门方丈这掌门之位,来的不明不白,有些可疑,但终于森严的门规,也不敢提出异议……”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此刻虽然是身中剧毒,但不得方丈之命,也一样不敢弃去兵刃,束手听命,最好的办法,只有让贵寺方丈,尝试一下这种痛苦的味道,他才能体会出这种痛苦,非人所能忍受……”
转脸对着左少白道:“你攻那一痴大师两招试试。”
她双目虽瞎,但一切在范雪仪相助之下,再加那面垂黑纱,群僧竟然不知她目难见物。
左少白应了一声,直向一痴大师行了过去。
群僧虽然明知,已然无能和人动手,但是左少白向一痴大师行去,势又不能不管,只好齐向一痴涌去,环护他的身侧。
左少白暗暗赞道:“少林僧侣的门规,果是森严无比,明知无能抗拒,仍然保护方丈。
当下沉声喝道:“诸位纵然一齐出手,也是难挡一击。”
右手一挥,疾向一痴大师劈去。只见一个中年僧侣,疾快的横跨两步,挡在一痴大师身前,用身子护住了掌门方丈。
原来,他自知身中奇毒,不能运气出手,索性用肉体挡掌势。但闻蓬的一声轻响,左少白掌势,正击中那僧侣前胸之上,那和尚中了一掌之后,也是一样的抱着小腹蹲在地上。
范雪君道:“唉!诸位大师又想错了,也许你们认为,只要不运气出手,凭藉肉身一挡那掌势,也许不致激发毒性,却不知在身受一击之后,毒性一样的发作。”
左少白高声接道:“诸位再不闪开,在下可要施毒手了。”
一痴大师眼看情势已处于危恶万分的必败之境,纵然禅室内外,群僧全都毒发死去,也是无能救得自己,片刻之后,亦将步他们的后尘,只好说道:“你们站开去。”
群僧齐齐应声退开。
一痴大师目注左少白,道:“你们准备如何?”
左少白道:“那范大姑娘,已经讲的明明白白,要大师跟咱们一起到那片林中去。”
一痴大师道:“如本座不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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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少白道:“那正好让你尝试一下毒性发作的滋味。”
一痴大师缓缓站起身子,道:“老衲跟你们去。”
范雪君低声对左少白道:“快把你的兵刃讨回。”
左少白暗道:我凭仗的剑法、刀术,如今是赤手空拳,如是遇上高僧拦住,岂不是要空手迎敌。
心念转动,口中却说道:“先要人送还给我的刀剑。”
一痴大师道:“这个本座不管。”
左少白道:“你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了,快要他们送来,不然我就点你五阴绝穴,让你试试那行血反集,毒性发作的两种味道。”
一痴大师表面之上,虽然还保持镇静,但内心之中却畏惧异常,回头对身侧一个僧侣吩咐了几句。
片刻之后,只见一个小沙弥。手中捧着左少白剑刀,大步行了进来。这小沙弥步履矫健,显然并未中毒。
左少白心中暗道:“这一痴大师险责可恶,必得防他一招才是。当下暗中运气戒备。
只见那小沙弥捧着刀剑,行到左少白的身前,道:“这刀剑可是你的么?”
左少白道:“不错。”
小沙弥双手递上刀剑,道:“请施主查过,这刀剑是否有错?”
左少白取了古刀,瞧了一阵,道:“金刀未错。”
小沙弥道:“可要再检查一下长剑么?”
左少白道:“不用了。”
那小沙弥双手合十,微一欠身,转头而去。
左少白刀剑在手,胆气大壮,低声对范雪君道:“咱们带他一个人走么?”
范雪君道:“有他一人作质也就够了。”
左少白冷冷的望望一痴大师,冷冷说道:“大师可以走了,难道还要在下催请么?”
一痴大师目光转动,扫掠了群僧一眼,缓缓站起身子,道:“姑娘要老衲同行何处?”
范雪君道:“那片林木之中……”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我们不愿伤人大多,只好借重大师,以阻贵寺中僧侣的攻势了。”
一痴大师回顾了范雪君一眼,道:“姑娘的用毒之能,本座十分佩服,不过……”
范雪君道:“不过什么?”
一痴大师道:“姑娘自入少林寺之后,一直戴着面纱,不知是何用心?”
范雪君略一沉吟,道:“这有什么不妥?”
一痴大师欲言又止,大步向前行去。
左少白心中大感奇怪,暗道:这一痴大师怎会突然的问出这句话来,不知是何用心?”
只听范雪君道:“跟着他走。”
左少白举步而行,紧迫在一痴大师的身后,范雪君扶着妹妹肩头,走在左少白的后面。
四周群僧;不下数十人,眼睁睁的看着掌门方丈,被人带走,无法出手相救。
原来群僧都已觉得自己中毒甚深,无能出手,心中虽然焦急万分,也是无法可想。
沿途之上,虽然遇到了甚多少林僧侣,但因投鼠忌器,掌门方丈落入人手中,不能随便出手拦截。
行到大殿前面,一痴大师突然停下了脚步,仰脸望望天色,道:“青天白日,竟有辰星出现。”
左少白抬眼望去,但见蓝天无际,那里有辰星出现,心中暗道:这和尚只怕有点疯了。
但闻范雪君道:“大师想见白日星了么?”
一痴大师一皱眉头,茫然叹道:“女施主说的什么?”
左少白暗道:奇怪呀,这范姑娘怎么也变的有些不对?”
范雪君道:“大师不懂么?”
一痴大师道:“本座确实不大明白。”
范雪君道:“日月轮转,景物常新,世间事,那有一成不变之理。”
一痴大师道:“女师主之意,可是说……”
范雪君接道:“我说那人事常新,一切都会随着时光改变。”
一痴大师回顾了左少白一眼,道:“这位施主……”
范雪君道:“来日方长。何必急在一时呢?”
左少白愈听愈是糊涂,暗道。这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上一句天上星辰,下一句人事常新,简直是格格不入,牛头不对马嘴。
他心中纳闷,甚想问个明白,那知范雪君却先说道:“咱们得早些进人林中,不能让他久等。”
加快脚步,向前行去。一痴大师举步紧随范雪君的身后。
几人行入林中,万良和闲云大师等,也正准备出林接迎几人,眼看三人无恙归来,而且竟然带来了一痴大师,心中大为惊异。
万良轻轻咳了一声,低声间左少白道:“少林掌门方丈,必是护卫重重,你们怎么这般轻轻易易的,就把他押来此地?”
左少白道:“范姑娘小施手段,震住群僧,迫那掌门和尚到此。”
只见范氏姊妹带着一痴大师行到一株树下,那一痴大师,就在树旁盘膝坐了下去。
两人似是谈了不少的话,只是声音很低,左少白等相距甚远,无法听到两人说些什么,只见范雪君又缓缓走了回来。
这时,张玉瑶和黄荣,仍然分向监视四面之敌,只要少林寺中僧侣,一有举动,立时通知众豪迎战。
原来众豪久久不见少林僧侣,再有攻击举动,轮流守望,余下之人,亦可借机养息一下。
范雪君缓缓走到万良身前,说道:“咱们有了人质,不再怕少林僧侣攻击,要他们休息吧!”
左少白看那一痴大师,一个人坐在大树之下,心中大为忧虑,暗道:好不容易,把那少林方丈押来,怎可留他一人不管,如若他一逃走,不但白费了一番心机气力,而且群僧的攻势,必将较前更为凌厉。
心念转动,再也忍耐不住,低声说道:“范姑娘留那和尚一人在那里,不怕他逃走么?”
范雪君道:“不要紧,他心有所思,再未证实之前,不会逃走。”
左少白道:“还有事一事请教?”
范雪君道:“只管吩咐。”
左少白道:“适才在路上,你和那和尚谈的什么?”
范雪君道:“你听起来,可是觉着很奇怪?”
左少白道:“何至是奇怪,简直是想不出一点头绪。”
范雪君道:“那是一种秘密的连络秘语,我也是一字不知。”
左少白道:“那你和他谈什么呢?”
范雪君道:“我要设法从他口中探出那密语连络之法。”
左少白道:“既是密语,自然是有特定的规格,你不解内情,如何能和他说的明白?”
范雪君睑上戴有面纱,看不出她反应如何?但那范雪仪却启唇一笑。
她不论日夜,一直追随在范雪君的身侧,有如范雪君随身之物,所见之事,除了告诉姊姊之外,都是视而不见,久而久之,群豪都已把她忽略,隐隐中,只觉到她是范雪君另一个化身而已。此刻,她突然笑出声来,立时引起了群豪注意。
左少白转目望去,只见那范雪仪启唇一笑之下,如花开放,妖媚无伦,不禁一呆。心中暗暗忖道:这丫头如若口能说话,定然是一代尤物。
只听范雪君低声说道:“我和他谈了半天,仍是未曾露出一点破绽啊!”
左少白道:“我也瞧他已经动了怀疑。”
范雪君道:“他觉得有些奇怪,因此还在用心推想。”
左少白道:“现在我们已经掳来少林掌门方丈,此后应该如何?”
范雪君道:“盟主之意呢?”
左少白道:“在下心中原想早报血海深仇,但此刻却有不同的感觉了。”
范雪君道:“那里感觉不同了?”
左少白道:“就目下局势而言,在下的家仇和目下江湖上的大事,似是已经结合在一起了,因此在下已不急于要报家仇了。”
范雪君道:“盟主能自行想通这个道理,那是最好不过。”
左少白道:“此刻咱们要如何处理眼下局势?”
范雪君道:“和他们寺中长老谈判。”
说话之间,万良带着张玉瑶和黄荣等走了过来。
范雪君虽然目难见物,但在范雪仪相助之下,有如双目未盲一般,只听她柔声说道:
“张姑娘很辛苦了。”
张玉瑶道:“多谢范姑娘的关心。”
范雪君道:“万护法,贱妾有一事情教?”
万良道:“不敢当,姑娘尽管吩咐。”
范雪君道:“兵不厌诈,彼此如是为敌,不论什么手段,都可以使用出来,是不是?”
万良道:“不论江湖之上,风波险诈,如是彼此对敌,自然不用讲什么道义了。”
范雪君道:“那很好,等一下,要万护法下手了。”
万良道:“什么事?”
范雪君道:“点那一痴大师的穴道。”
万良道:“姑娘可是要老朽陡然施袭,点他要穴,是么?”
范雪君这:“不错,咱们掳了来少林寺中掌门方丈,寺中长老,就算对他作为早已不满,但也不愿这等大损颜面,必然要出手救人……”
长长吁一口气,接道:“咱们这几日恶斗剧烈,但斗的尽是少林寺中二三流的人物,如是咱们和那少林寺中长老动起手来,那才能见少林寺中武学精华、奥奇,诸位也应该借此一段时刻,好好养息一下精神了。”
左少白道一直担心着那一痴大师突然起身而去,那里敢当真的闭目养息,双目微微启,一直监视着一痴大师。
那知事情又大出左少白的意料之外,一痴大师的周围,虽然无人看管,但他却静静的坐着不动,而且脸上是一片平静之色,似是很乐意坐在这荒凉的林木中。忽然间,两个少林僧侣,以极快的身法,直向一痴大师奔去。显然。二僧想冒险救走一痴大师。
左少白霍然起身,唰的一声,抽出长剑,正待奔上前去拦阻,却听身侧的范雪君道:
“快坐下去,静静的看着。”
左少白道:“他们要救走那一痴大师。”
范雪君道:“如若那一痴大师要走,此刻你已经来不及阻挡了。”
左少白怔了一怔,暗道:这话倒是不错。依言坐了下去,凝目相望。
只见那一痴大师目注着站在身前的两个僧侣,口齿启动,说了数语,两个赶来的和尚,突然欠身对那一痴大师一礼,合掌当胸而退。显然,一痴大师拒绝了两僧的救援。
左少白心中暗道:“不可思议的事,那一痴大师却有足够的脱身机会,但他为什么不走呢?在距离此地数丈之外,满布着少林僧侣,为救掌门方丈,他们必将尽全力阻挡追击,他何以不肯走呢?
他缓缓回过头来,望了范雪君一眼,暗道:不知她用的什么方法,竟然能使那一痴大师从她之命,听她摆布。
但闻范雪君低声说道:“可是觉得很奇怪么?”
左少白道:“不错,我是越看越糊涂了。”
范雪君道:“家师生前,曾经对我详细解说过人性的弱点,大体说来,可分为三种,他说愈是暴虐,冷酷的人,愈是怕死……”
轻轻叹息一声,接道:“一痴大师,就是属于此一类型的人,他聪明、自私、残忍、畏死,只要你们掌握了他的弱点,就控制了他的心灵。”
左少白嗯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他可是怕毒性发作而死,无法解救,所以不敢逃走么?”
范雪君道:“你只说对了一半,少林寺藏有着不少解毒药物,一痴大师以方丈之尊,自然是可以随便取用,他有着一半的生存机会,难道还不肯赌一下么?”
左少白暗道:这话倒也不错。
口中却问道:“那他何以不肯逃走呢?”
范雪君低声说道:“他怀疑我是他的同党,奉命而来,他在这少林寺中身份尊宠,但在圣宫之下,只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喽罗而已,因此对圣宫中人,敬重无比。”
左少白道:“这又何苦呢?”
范雪君道:“他未接掌门户之前,一直向往这少林寺掌门方丈之位,圣宫中人,帮他谋得此位,岂能容他自行其是,必将是枷锁重重的控制他。”
第五十四章 会九长老
左少白道:“以少林寺中实力的强大,难道就不能抗拒那圣宫中人么?”
范雪君道:“所以,这又说到人性的弱点了,他心中此刻,对圣宫中人,未必是真心意愿的听命,但却为情势所迫,不得不尔。他心中最怕的,倒未必是圣宫中派出高手,来少林寺中取他的性命,他以一派掌门方大之尊,尽可严作布署。维护他的安全,而是怕那圣宫中揭出事情真象,那时,他不但作不成少林寺中的掌门方丈,而且反成了少林寺中的大逆不道的叛徒,自然也做不成这一呼百诺,威风八面的少林掌门人了。”
左少白道:“那姑娘又如何使他唯命是从,甘愿坐在那里不动呢?”
范雪君道:“一则他怕那药性发作,无法可救。二则他已怀疑我是圣宫中人,不敢抗我之命。”
左少白道:“既是如此,姑娘又为何要那万老英雄,点他穴道呢?”
范雪君道:“问得好,盟主不但武功高强,这才慧方面,也在一日千里的进步。”
左少白道:“夸奖了。”
范雪君道:“我是由衷之言,一个人才智的表现,就是思虑周祥,胆大心细,找出要害,一击而中的。”
微微一顿,接道:“此刻形势宁静,他心中又误为我是圣宫中人,但如少林寺中诸位长老,和我们当面相对,那时,一痴大师必将会重估他处境,两害相权取其轻。”
只听衣袂飘风之声,人影一闪,闲云大师已落在两人身前,道:“范姑娘,情势不对了?”
范雪君道:“什么事啊?”
闲云大师道:“老衲在一株大树之上,瞧看四面形势,发觉不下五百名的少林僧侣,整队而来。只怕很快就要把这片树林,围起来了。”
范雪君道:“难道寺中长老此刻已开关了么?”
闲云大师抬头望望天色,道:“大概还未开关。”范雪君道:“要他们各就方位,原阵缩小一倍。”
闲云大师道:“姑娘那五行奇阵,维护的地方,已经不大,如若再缩小一倍,咱们岂不是占地更小了么?”
范雪君道:“嗯!除非咱们不择手段,准备施展同归故尽的打法,此刻,咱们已经没有再战之能了。”
闲云大师默然沉思了一阵,道:“话虽如此,但咱们亦不能不战。”
范雪君道:“如是真的打起来,咱们的机会太小了,岂不是愈形集中愈好?”
闲云大师道:“姑娘说的不错。”
这时,万良、高光、黄荣、张玉瑶,都已围过来。自她掳来了一痴大师之后,群豪也都已对她恢复了信心。
范雪君道:“如非情势逼迫的非要出手不可,诸位最好不要随便出手。”
语声微顿,接道:“万护法要留心了,一见少林寺中长老出现,立时点那一痴大师几处穴道,但手法要不轻不重,使他不能说话,不能行动,但也不能摔倒在地上。”
万良应道:“万某尽力而为就是。”
范雪君轻叹息一声,道:“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关口,诸位也要特别小心才是,如若咱们激怒了少林寺中的长老,纵然掳得了这一痴大师,也是无法使少林寺中僧侣屈服。
万良道:“姑娘可是已经胸有成竹了么?”
范雪君道:“此刻我也毫无把握,但希望能够说服那少林僧侣。”
万良轻轻叹息一声,道:“姑娘准备如何说服那少林寺中长老?”
范雪君道:“我要列举事实,说服那少林寺中僧侣,如若他们明白事理,必然会信我之言,怕的是他们明知不对,但为了少林寺中的颜面,不肯承认,反而说咱们无理取闹,那时,只怕又得一场血战了。”
万良道:“万一打了起来,姑娘可有对付少林僧侣的计划叩范雪君道:“如若单凭武功,咱们决不是他们的敌手。”
万良道:“此刻咱们处境,险恶万分,生死一发,那也不必单用武功和他们一决胜负了。”
言下之意,无疑是告诉范雪君,只要咱们能够胜那少林僧侣就是。
范雪君轻轻叹息一声。道:“今日之局,咱们只能掌握一半;另一半要看少林僧侣的气度了。”
万良低声说道:“姑娘可已有了最坏的打算了么?”
范雪君略一犹豫,道:“尽歼少林僧侣,使少林派从此在江湖上一蹶不振,永无复兴之望。”
万良心中暗道:她一向言不过实,此刻说出此等豪语,只怕当真是已有了准备,想这少林寺,在武林之中,传历数百年,一向被江湖人物,视作武学荟萃之地,果真要在二女手中毁去,未免是太可借了。
心念一转,慢慢说道:“如若能不造成惨重杀劫,最好是不要和少林结仇太深。”范雪君道:“这个但请放心,我已经早有准备,除非是情势迫人,咱们被迫无可选择,但待一线之机,决不造成大劫。”
两人这一番对答之言,群豪听在心中,感触却大不相同。
左少白眼看她在众僧环守之下,掳来了一痴大师,如入无人之境,心中倒是有些相信,不论少林群憎,武功如何高强,但如完全丧失抗拒之能,只有束手被歼一途。
张玉瑶女儿心性,她心中对范雪君敬服。就认定她无所不能,心中是深信不疑。
黄荣、高光,却是有些不信,少林寺中僧侣之能,早已深入人心,范雪君夸下如此海口,决然难以办到。
闲云大师虽然被废去双腿,破去五官,但他武功,才慧并未失去,心中对这位终日面垂黑纱的姑娘,也是莫测高深,但想到她能把重重护卫的一痴大师掳来,实也是不可思议的事,心中是半信半疑。
一时间众豪沉默,不再有人接口。
范雪君似是自知这番话说出之后,众豪是决然有些不信,当下接道:“当然,我们无法从武功之上胜得他们,只有设法别走蹊径,对付他们了。”
她隐隐约约的解说几句,就不再多言。
闲云大师突然说道:“有人来了,姑娘掳来了一痴大师,此讯大约已传入寺中长老耳中,使他们提前开关。”
左少白转睑望去,果见一个身穿月白僧袍的老和尚,缓步行了过来。来人赤手空拳,步履缓慢,身后又无群僧相随,一望之下,即知不是动手而来。
果然,那老和尚行近众豪之后,突然停了下来,合掌说道:“老衲四成,诸位施主中,那一位执事?”
范雪君缓缓说道:“有何见教?”
四成大师道:“敝寺中长老,闻悉诸位和敝寺有甚多误会之处,其间牵涉甚广,可有此事?”
范雪君道:“不错,大师有何见教?”
四成大师目光一掠一痴大师,缓缓说道:“老衲奉命而来,想请诸位一两位当家,面见敝寺诸位长老,不知诸位可肯一行?”
范雪君道:“好!不过,贵寺中方丈,要留此作为人质。”
缓缓举手,一理发边散发。万良老于江湖经验,一瞧之下,已知那范雪君的用心,立时大步向一痴大师行去。
那一痴早已无能反抗,而且正心有所思,四成大师和群豪交谈,他亦无所觉,万良行近他身侧,轻而易举的点了他的穴道。
四成大师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眼看万良行过去又点了一痴大师几处,不禁脸色一变,冷冷说道:“女施主这就不对了。”
范雪君道:“什么事不对了?”
四成大师道:“少林派在江湖之上,从不受人协迫,女施主掳来敝寺方丈,也就是了,为何又在老衲和诸位交谈之时,又点了他几处穴道?”
范雪群道:“我们掳来了贵寺方文一直未点过他穴道,此刻,老样师邀请我等,去见贵寺长老,我等不得不稍作准备。”
四成冷冷说:“敝寺方丈如是未被点中穴道,何以看到老衲后,竟是毫无表情?”
范雪君道:“他心有所思,也许未见到老前辈到此。”
四成大师修养过人,心中虽然激忿异常,但仍强行忍下,缓缓说道:“诸位施主中,那两位去?”
范雪君道:“敝盟主和贱妾姊妹,一共三人,不知人数多是不多?”
四成大师道:“那位是贵盟主,老衲可否先见见他?”
左少白大踏两步,道:“区区便是。”
四成大师两道冷森的目光,扫掠了左少白一眼,缓缓说道:“阁下年轻的很啊!”
左少白道:“老禅师夸奖了。”
四成大师道:“听敝寺弟子所言,阁下能同施刀剑,本领高强,老衲如有机会,定要领教一二。”
左少白道:“老样师如肯赐教,区区舍命奉陪。”
四成大师仰天打个哈哈,道:“好一个豪壮的年轻人。”
范雪君接道:“贵寺长老等,想已在等候我等,大师年高德劭,不致为一口闲气,扰乱大局吧?”
四成大师缓缓领首,道:“不错,见过敝寺中诸位长老之后,老衲再领教贵盟主的武功不迟。”
语声微微一顿,道:“现在可以走了么?”
范雪君道:“随时可以动身。”
四成大师道:“老衲带路。”
转身缓步行去。
范雪君缓缓回过头来,低声对闲云大师道:“此地之事,有劳大师代为主持了。”
闲云大师道:“老衲当尽心力。”
范雪君蒙着黑纱的睑,转向左少白,道:“咱们可以去了。”
她在妹妹相助之下,行动自如,其他不知内情之人,决然无法知她双目尽盲。左少白抢前两步,走在那范氏姊妹前面,紧随着四成大师。四成大师带着三人,穿行数重庭院,到了一座翠竹环绕的跨院之中。左少白等人行经处,甚多少林僧侣,各执兵刃,虎视眈眈,但却无一人向三人侵犯。
行到跨院门前,四成大师突然停下脚步,冷然说道:“到了,三位请吧!”
他心中尽管怒火难耐,竟然仍能保持礼教和镇静。
左少白抬头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大悲院”三个金色大字。
四成大师道:“老衲不客气了。”
当先而行。
左少白、范氏姊妹,紧随在四成大师身后,进入院门。抬头看去,只见花木环绕一座高阁。
四成大师当先登上了七层石级,进入阁中。
左少白暗中提聚真气,伸手摸了摸背上的古刀,腰间的金剑,缓步而上。进入阁门,但见烟雾缭绕,扑鼻清香,淡淡的烟雾中间坐着九个一色灰袍的老僧。
左少白目光一转,九僧认得三个,四成、四戒、四律,都在坐中,那四成大师是坐在最末一个蒲位之上。
九僧全都盘膝而坐,右手压在左手心上,放在双膝之间。一种端庄、肃然之气,使人油生敬重之心。
左少白双手抱拳,一个长揖,道:“后生晚辈金刀盟主,和诸位大师见礼。”
只见那居中而坐,年纪最大的一个僧侣,霍然睁开双目,瞧了左少白一眼,缓缓说道:
“施主请坐。”
左少白四目一望,只见那阁门不远处,放着五个蒲团。
那老僧之言,虽然缓和,但却有着不可抗的威力,左少白竟然依言缓缓坐下去。范雪君在范雪仪相助之下,也在左少白身旁的蒲团坐下。
那居中老僧缓缓说道:“诸位到少林寺来,闹的天翻地覆,而且手段恶毒,无所不用其极,连伤了我很多少林弟子,不知用心何在?”
范雪君道:“贵派一向被尊为武林中泰山北斗,武林道上,人人尊仰,除了武功高强,弟子众多,实力强大之外,还有一椿那就是贵派数百年来,一直为武林同道主持正义,凡是江湖上大劫大变,贵派中人,一直是不肯袖手旁观,尽出高手,参与其事,照贱妾的想法,武林中对贵派的敬重,主要的还是贵派那主持正义的风范。”
那居中的老僧缓缓接道:“女施主过奖了,老衲急于知道的,是诸位深入敝寺,闹出惨局,居心何在?”
范雪君道:“贱妾等来意,原想和贵派人论武林是非,想不到,贵派掌门人,恃强凌弱,下令贵寺中弟子,围攻我等,情势所迫,贱妾等只有起而自卫了。”
那居中老僧缓缓接道:“因此,女施主就大施毒手,伤了敝寺中数十位弟子。”
范雪君道:“拼命保命,情非得已,还望老禅师多多原谅。”
那老僧沉吟了一阵,道:“不论女施主等来意如何?但你们伤了敝寺中数十名弟子,却是大大的不对,老衲既为少林寺中长老会的主持,岂能袖手不管?”
他仰起脸来,长长吁一口气,道:“少林寺数百年来的威名,岂能不顾?”
范雪君接道:“只顾到少林寺自己的威名,不理会武林中的大道、大义了。”
那居中老僧目光环顾了身旁人增,缓缓说道:“诸位师弟,可都听到这位女施主的话了?”
九僧齐应道:“听到了。”
那居中老僧缓缓说道:“诸位师弟,有何高见,还望坦然说出。”
四戒大师道:“小弟有一点浅见,但不知对是不对,还望诸位师兄、师弟,多多指教。”
那老僧道:“师弟尽管请说。”
四戒大师道:“金刀盟胆敢侵入我少林寺,其中必有内情,还望师兄问明内情。”
只听那紧分老僧左首而坐的和尚接道:“小弟四意,不敢赞同四戒师弟之见。”
那居中老僧一皱眉头,道:“师弟有何高见?”
四意大师道:“纵然四戒师弟论有所本,但也是咱们少林寺中内部的事,不能让外人介人。”
四戒大师道:“如以师兄之见呢?”
四意大师道:“如依小兄之见,先把犯我少林本院的金刀门中人物,一体生擒,予以处死,然后再查一本门中事。”
四戒大师轻轻叹息一声,说道:“四意师兄维护我们少林寺声誉的苦心,小弟极是佩眼,但先行生擒来人,一体处死大有疑问?”
四意大师冷笑一声,道:“什么疑问?”
四戒大师道:“金刀门找上少林寺来,必有原因,如是把金刀门中人,一体处死,岂不是原因难明了么?此乃疑问之一。”
四意大师道:“好啊!你还有疑问之二?”
四戒大师道:“疑问之二,最是简单不过,那就是金刀门中人未必肯束手就缚,万一动起手来,如何能有把握擒得住他们?”
四意大师冷笑一声道:“师弟这等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不知是何用心?”
四戒大师道:“小弟言出至诚。”
四意大师道:“小兄愿在主持师兄之下,讨得应允,立时生擒佛阁三人,给你开开眼界。”
四戒大师心中暗道:“本是就事论事,但此刻却变成了意气之争,如是不让他受到一点挫折,只怕难以平息他心中之气。
心念一转,缓缓说道:“好!小弟拭目以待。”
四意大师怒道:“好!老衲就先伤他们两人,给你瞧瞧。”
他乃有道高憎,说出伤人之事,显然是心中忿怒到了极点。
那居中老僧缓缓说道:“两位师弟,不用争执了。”
四意大师接道:“小弟已然说出生擒两人之言,还望师兄,成全小弟许下的诺言。”
那居中老僧淡淡一笑,道:“武林中恩怨纠结,是非之分,原也很难,师弟何苦为此生嗔呢?”
四意大师道:“小弟言既出口,而且是听入了敌人之耳,放开是非不谈,小弟也不能说了不算,还望师兄成全。”
那老僧点点头,道:“既是如此,为兄只好答允你了,不过四戒师弟说的倒也不错,咱们未明真象之前,不能伤人,师弟出手可以,但却不许妄行伤人。”
四意大师道:“小弟遵命。”
慢慢站了起来。
左少白心中暗说:“少林门中,有这等不明是非护短之人,那是难免要宠坏门下弟子了,他既然挺身而出,看来,也只好给他一点教训才是。”
只见那四意大师缓步对范雪君等行了过来,相距三人四五尺处,才停下脚步,说道:
“三位都是金刀门中首脑人物,想来武功也是最强的了?”
左少白回顾了范氏姊妹一眼,挺身而起,说道:“就算是吧,老禅师有何见教?”
四意大师冷然说道:“小小年纪,怎的说话如此无礼?”
左少白接道:“老禅师对在下等,既无敬重之意,在下等,自也不便敬重老禅师了。”
四意大师怒道:“这么看来,我那掌门师侄,是没有错了。”
左少白不闻范雪君接口回言,心中了然她对这四意大师的狂妄举动,亦极不满,当下冷冷说道:“大师虽然德望俱重但论事不顾情理,那也实在叫人无法心服。”
四意大师回顾了那居中老僧一眼,缓缓说道:“此人的狂妄,师兄亲耳听闻,亲自所见,我如不出手惩治他们一番,少林威名何在?”
这佛阁九僧,个个都是修养深厚之人,惟这四意大师,稍显暴躁之外,余下之人,大都是睑色一片肃然,叫人瞧不出他们的内心所思。
那居中老僧,望了左少白一眼,默然不语。四意大师不闻那老僧出言劝阻,想是他已经同意了自己之见,当下冷冷说道:“你们是要老衲出手呢?还是束手就缚?”
左少白道:“我等到此,并未存和大师动手之心。”
四意大师道:“你虽未有动手之心,但神情骄傲,只此一番,也该受些惩罚才是。”
左少白心中暗道:情势逼人,看来这一场是打定了,当下说道:“老禅师如若一定要较量一下武功,在下只有舍命奉陪了。”
四意大师道:“好大的口气,小心了。”
右手突然一伸,直向左少白右腕抓去。左少白右腕一挫避开掌势,闪退两步,未曾还手。
四意大师怒道:“你怎么不还手?”
左少白道:“老禅师年高德劭,在下理应相让一招。”
四意大师似是已动怒火,冷然一笑,道:“如是老衲失手伤了你,那是你咎由自取了。”
语声甫落,呼呼两掌,连环攻击。这两掌之中,含蕴着强劲无比的内力。
左少白那敢怠慢,一提气,横跃五尺。虽然他闪避快速,仍然被一股暗劲扫中,只觉半边身子一麻,几乎站立下稳。心中大吃一惊,暗道:“这老僧果然历害。
四意大师冷笑一声,道:“好快的身法。”
右手一扬,当胸拍来一掌。
左少白听他语中隐隐有讥笑之意,心中大是恼怒,忖道:如不还以颜色,他还认定我伯他了。
再看那一掌来势,笼罩了前胸数处大穴,当真是避无可避,立时一翻腕抽出点剑,喝道:“小心了!”
长剑一颤,抖出一片剑花,封挡住了四意大师的掌势。
四意大帅看他洒出剑花,封闭严密,无懈可击,一皱眉头,收掌而退。
左少白长剑一伸,当胸刺去。四意大师被他一剑封开掌势,大伤颜面,但当着几位师兄的面前,又下愿施出太过恶毒的手段,强把怒火按下,左少白一剑刺来,胸中怒火又炽,暗道:“如不能在三五招内,把这小子制服,那可是大为丢脸的事。”
心念一转,右手僧袖一拂,打出一股暗劲,震开左少白的长剑,左手一探,击出一掌。
这一掌势并不猛恶,但左少白却觉得一股暗劲,直逼过来,不禁吃了一惊,暗道:“这和尚内功,果然深厚,轻轻挥手一击,竟然有着如此强大的力道。横向左侧让开,避开一击。
四意大师冷笑一声,道:“你闪避的好快。”
右手一挥,又是一掌。
左少白心中忖道:他每击出一掌,都有着很强大的暗劲涌来,我如这般闪避,那是躲不胜躲了。看这和尚,似是已经动怒火,今日之局,只怕是非得分出胜败不可,既是定要有输赢,何不早些分出。
就在他忖思之间。四意大师第二道强猛的拿力,已经疾涌而至。
左少白仓促间,急急问旁边一闪,但已是晚了一步。吃那掌风余力扫中,只觉左臂一阵麻木,身不由己的向后退了五步。
四意一皱眉头,说道:“此人如此武功,怎的寺中弟子竟挡他们不住,显见近代我寺弟子的不求上进了。”
他这番话似自言自语,也似是说给其他的僧侣们听。
左少白暗中运气,活动开左臂行血,突然一挥长剑,欺身而上,连人带剑,直向那四意大师撞了过去。
四意大师冷笑一声,右袖一拂,正待打出。突见左少白手中长剑颤动,颤起了一片剑花。
错落的剑花,分刺向四意大师数处大穴。四意大师右手尚未出招,左少白剑花已到,封住了四意大师的右臂。
四意大师掌势未及劈出,左少白剑势先到,四意大师疾退两步,避开一剑,正想还手,左少白第二剑,又刺了过来。这一剑势道奇幻。又把四意大师逼的退后了两步。
左少白源源的展开了大悲剑法,一剑快过一剑;片刻之间。已把四意大师圈入了一片剑影之中。
四意大师虽然极力想出手反击。但那左少白手中长剑;奇奥异常,闪转的寒芒竟然把那四意大师逼的无力还手。
佛阁群僧,在左少白被四意大师迫的无力还手之时,群僧并无一人留心看两人动手情形,及至左少白全力反击时,把四意大师圈入一片剑光中时。群憎突然一起震动起来,十几双眼睛,一直盯注在两人身上。
转眼之间。两人已动手相搏了十几个照面。
四意大师虽然用尽心机。想展开反击,但始终无法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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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少白手中的长剑有如长江大河一般,奇招绵连而出,四意大师终被困在那剑光之中,无法反击一招。
双方又斗了七八个照面,突听那居中而坐的四空大师高声大喝道:“住手!”
左少白只觉那老僧一声轻呼,宛如金钱相击一般,不似由人的口中发出。心中暗道:
“内功如斯。实是惊人。”不自觉的收剑而退。
四意大师被那左少白剑势迫的大气也喘不过来,心中又惊又气。好不容易等待左少白停下挥势,呼的一章、反击过去。
左少白一跃避开,四意大师掌风过处。飘起了左少白衣袂。
四空大师冷冷喝道:“师弟住手,那剑法颇似姬同的大悲剑法,无论如何,你打他不过。”
四意大师呆了一呆,道:“王道九剑?”
四空大师道:“不错。”
目光转到左少白脸上,问道:“阁下贵姓?”
左少白道:“在下姓左。”
四空大师道:“左什么?”
左少白道:“左少白。”
四空大师脸色一变,沉吟了一阵,道:“白鹤门的左鉴白,是你什么人?”
左少白道:“那是在下的亡父?”
四空大师道:“是啦!你是左鉴白的后人,想到少林寺来报昔年屠堡之仇是么?”
左少白道:“晚辈来此,并非是为的寻仇。”
四空大师道:“不为寻仇,那是为了什么?”
左少白道:“为天下武林同道谋命,为武林存一份气运。”
四空大师微微一皱眉头,道:“求我们少林寺出面主持江湖大局?”
左少白道:“也可以这么说。”
四空大师轻轻叹息,道:“目下武林,确已遭逢到前所未有的大劫,你小小年纪,有此大志雄心,只此一点,已属可敬了。”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你那剑法,可是得自天剑姬侗所授么?”
左少白道:“不敢相欺,晚辈所施,正是大悲剑法。”
四空大师微微点头,说道:“那是无怪剑势如此凌厉,使我寺中弟子伤亡累累了。”
四意大师道:“小弟久闻那天剑姬侗之名,始终未能一晤,今日会到了天剑传人,小弟极愿再……
四空大师一摇手,打断了四意大师之言,望着左少白道:“就老衲所知,那姬侗除了用剑之外,从不用其他兵刃,小施主既是那姬侗的传人,何以佩剑之外,又悬着一柄古刀?”
第五十五章 佛阁风云
左少白心中暗道:“我如据实而言,那是不啻把所有的隐密,全部公诸于群僧之前,目前他问话用意未明,又不便虚言相欺,只好说道:“在下除了追随姬老前辈习剑之外,另行习刀。”
四空大师看他不愿说明,也就不再多问,回顾了群僧一眼,缓缓说道:“施主在敝寺之中,闹的天翻地覆,而且伤了敝寺中很多弟子,定非无因而来了?”
左少白道:“晚辈人寺之时,悉按武林的规矩,投柬拜山,但贵寺弟子,却苦苦逼迫,在下等为了自保,不得不出手抗拒,既然动手相搏,自是难免有人伤亡了。”
四空大师道:“但那伤亡的都是我们少林弟子。”
左少白道:“在下等几人之中,又何尝无人受伤,只是大师等不知罢了。”
四空大师声音突转凌历,说道:“诸位闯入我少林寺中,随便出手伤人,而且手段恶毒;暗器、下毒,无所不包,分明是未把我少林派放在眼中了。”
左少白正待答话,范雪君已抢先说道:“贵寺中弟子何至数日,群攻我等数人,我等能得见到大师,那也是福大命长了。”
四空大师冷笑一声,道:“这位女施主贵姓啊?”
范雪君道:“晚辈范雪君,身旁是舍妹范雪仪。”
四空大师显是不知范雪君的来历,一皱眉头,道:“老夫自信凡是近百年成名人物,虽从未见过,亦该有个耳闻,想是二位姑娘年纪幼小的关系,怎的老衲从未听过……”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女施女可否把令师或令尊的姓名说出?老纳也许识得。”
左少白心中暗道:这和尚慈眉善目,宝相庄严,颇似有道高僧,我还想他是位明辨是非的高僧,想不到竟然也是这般慕虚名人,看将起来,这少林寺中,除了那四戒大师之外。很少有明白事理的人了。
但闻范雪君冷冷说道:“先师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动,说将出来,只怕老禅师也不知道。”
四空人师道:“女施主说说看吧?”
范雪君道:“先师范仲明。”
四空大师脸色突然一变,道:“令师现在何处?”
范雪君道:“先师已登大道……”
四空大师面露喜色,道:“怎么?那范兄已经故世了么?”
范雪君道:“去世数年了。”
四空大师仰起脸来,长长吁了一口气,道:“老纳曾经和令师见过一面,盘坐论道,一日夜未作休息。对令师渊博的学问;浩瀚的智慧。敬佩异常……”
语声微微的一顿,又道:“这话说起来已经有二十年了。那时,两位只怕都还未临人世。”
范雪君道:“老禅师原来是先师故友,晚辈等失敬了。”
四空大师道:“令师一代才人,老衲能和他论交,极是荣幸……”语声顿了一顿,接道:“两位姑娘想必是已得到令师的什么真传了?”
范雪君道:“晚辈等天资愚蠢,虽遇良师,但所得有限。”
四空大师沉吟了一阵,道:“在老衲记忆之中,令师不但学究天人。而且也极明事理,决不会要姑娘和我们少林寺作对。”
口气忽然一变,竟又充满了敌意。
范雪君道:“晚辈等此来用心,不但未有和贵派动手之意,而是想把贵派由沉沦之中,重新扶起。”
这几句括,说的口气甚大,只听得少林群僧,大为不满,一个个流露出忿怒之色。但这四空大师在少林寺中,身份崇高,群僧虽然对那范雪君言语不满;但因未得四空大师之命,不好发作,只好强自忍了下来。
四空大师却微微一笑,道:“女施主好大的口气。不知敝寺如何一个沉沦之法。竟然劳动女施主前来相救?”
范雪君突然举手理一理发边的散发,缓缓说道:“大师还记得十余年前的一椿惨事吧?
贵寺方丈和武当,峨嵋、崆峒四派掌门人遇害的事。”
四空大师道:“此乃我们少林寺的奇耻大辱,天下是无人不知,老衲怎会不知。”
范雪君道:“那四方大师的尸体。大师可曾亲目见到么?”
四空大师道,“四派掌门人被害一事。震动江湖,老衲岂有不去白马山凭吊之理。”
范雪君道:“这么说来,大师见过四方大师的尸体了?”
佛阁九僧的脸色,都变的异常严肃,十几道目光一齐投注在范雪君的睑上,但范雪君面上垂遮的黑纱甚厚,群僧自是无法瞧出个所以然来。
四空大师道:“老衲亦曾仔细的查过尸体,由衣着信物之上认出,那确是敝寺掌门方丈。”
范雪君缓缓说道:“由衣着信物上辨认尸体,岂是可靠的么?”
四空大师沉吟了一阵,道:“此事已过十余年,那元凶早已伏诛,女施主重提旧事,不知用心何在?”
范雪君道:“我如说那四方大师还活在世上,不知老禅师肯否相信?”
四空大师怔了一怔道:“除非女施主能使老衲和我少林掌门人亲自相见,否则,老衲是难以置信。”
范雪君道:“老禅师为了少林派的颜面,心中虽有所疑,不愿去信它罢了,晚辈说的对是不对?”
只听一声低沉的佛号,起自另一个僧侣之口,说道:“师兄,此女满口胡言,惑人耳目,容她不得,还望师兄……”
范雪君接道:“据晚辈所知,不但那贵寺方丈,还可能活在世上,而且强敌己然派在贵寺中甚多卧底之人。”
四空大师冷冷说道:“女施主讲话要有分寸。”
范雪君道:“晚辈说的句句是实,使晚辈不解的事,贵寺中明明有甚多人对我之言,早已相信,只是故作违心之论,硬说我妖言惑众,别具用心,不肯相信,不知是何缘故?”
四空大师道:“这个岂是空口几句话,能够使人相信的么?”
范雪君心中暗道:“这话倒也不错,就算群僧之中对我之言,已经有些相信,也是不肯说出口来,但证明其事,抑又是困难无比,怎生想个法子能使他们无法否认才好。”
她心中虽作如此之想。但此事谈何容易,自非一时能够办到。一时之间,双方全都沉默下来。
佛阁中群僧,仔细分晰范雪君的话,大部分都已经怒气渐消,觉着她的话有些可信。
范雪君亦在想着,怎生才能找出一个证明出来,使群僧无法否认。她心中明白,少林寺长老,对背叛师道的人,痛恨无比,但他们为了少林颜面,不肯承认此事,但如能够找出证明,使群僧无法抵赖,必会起而维护少林法统。
心中念头转动了一阵,道:“大师可认识那峨嵋派中掌门人么?”
四空大师道:“你说的那一代掌门人?”
范雪君道:“和贵派掌门人同时遇难的一代。
四空大师道:“你是说那闲云大师了。”
茫雪君道:“不错,正是那闲云大师。”
四空大师道:“老衲和那闲云大师见过数次。印象甚深,自然是认识的了。”
范雪君道:“大师可是只能认出那闲云大师的外貌么?”
四空大师道:“老衲只见他之面,就可辨出真伪,难道还有不妥么?”
范雪君道:“如是大师只闻其声呢?”
四空大师微带温意,道:“女施主的花样,未免是太多了,只闻其声这句话,用意何在?”
范雪君道:“晚辈之意,是说,如若大师不用瞧到他的人,但听他说话的声音,能否辨认出他的身份?”
四空大师沉吟了一阵,道:“这个么?老衲还无此自信。”
范雪君微感失望,道:“怎么?大师和那闲云大师相交不深了?”
四空大师道:“他是一派掌门身份,老衲如何攀交……”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姑娘心中有什么话,尽请直言,今日如若无法有所结论,姑娘只怕不易离开这佛阁了。”
范雪君道:“晚辈久闻少林寺中的长老,一个个都是德艺俱重的高僧;想不到传言竟然是那等的不可相信。”
四空大师道:“只因为老衲告诉你无法从声音中辨认出那闲云大师的身份么?”
茫雪君道:“如若是贵派的上一代掌门人,和大师相见。只怕你也是无法分辨出他的身份了?”
四空大师愠道:“上代掌门人乃老衲的师弟,相处数十年。岂有不识之理?”
茫雪君冷冷说道:“他际遇悲惨。今非昔比,和那闲云大师一般,五官都遭人破坏,你如何能够认得出来……”
语声微微一顿 又道:“为了保持少林派的声誉,就算是能够认出来,也不能承认啊!”
四空大师怒道:“女施主处处藐视老衲和诸位师弟,用心何在?当真是难以揣测了?”
这位年高德劭的大师,大概是当真动了怒火,说完话,突然举手一挥。只见,佛阁中盘膝而坐的群僧中。突然有两个纵身而起。飞落到阁门之处,挡住了范雪君的退路,左少白一皱眉头,暗道:想不到少林寺中的长老,竟也是这般的护短,看来今日之局,不演出流血惨剧,只怕难以善罢干休的了!
范雪君突然举起玉手,整整高挽的宫髻,轻轻弹了几指,说道:“诸位有道的大师们,可是想把我们三个后生晚辈,困于此佛阁中么?”
四空大师神色严肃,道:“三位如若无法提出证明,那只有委屈一下。老衲等查明实情,届时才作决定,如是三位说的实言,老衲等是恭送出寺,否则杀人偿命,数十位少林弟子,可不能白白的伤亡。”
四空大师突然举起袍袖一拂 一股疾风,直向范雪君卷了过去,口中冷冷喝道:“女施主可是想洒毒么?”
左少白适发一掌,挡开了四空大师的掌力,说道:“老禅师乃有道高僧;怎能出手对付一个女流之辈。”
四空大师但觉左少白推来的一掌,十分强猛。竟然把自己拂出的暗劲挡开,心中暗道:
“这娃儿小小年纪,有此功力,倒是少见得很,暗加功劲,反击过去。
左少白只觉一股暗劲涌来,急急又挥掌挡了一击。
但觉那暗劲力逾千钧,虽把一掌挡过,进全身心神震荡,血翻气涌,不禁心身骇然,暗道:“这老和尚的武功,果然是非同小可。他不过轻描淡写的一击,我却出了全力阻挡,竟是挡他不住。
四空大师这一击。因出了五成以上功力,但见左少白竟又把一掌接下,心中暗暗奇道:
这娃儿果然是不错。不觉动了惜才之心。
左少白勉强挡了两击,心知如若再挡一击,定然要露出马脚,心中暗道:如若再打。只有拔剑和他们动手了。当下说道:“在下等并未有和诸位大师动手之心。”
四空大师道:“既无动手之心,那就奔去兵刃,束手就缚。”
左少白目光转注四空大师脸上,说道:“大师准备对付我等?”
四空大师道:“屈驾三位,暂息我们戒恃院中,待老衲查明真象之后,再行释放三位。”
左少白摇摇头道:“我等虽然未存和诸位大师动手之心,但也不甘被困于斯,不知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四空大师道:“还有一个办法。”
左少白道:“请教大师?”
四空大师道:“诸位如若能够冲出佛阁,老衲等决不留难。”
左少白四顾了一眼,只见所有的门窗出口之处,都已有人守住,心中说道:“看来今日是非得打上一仗不可了,但范氏姊妹的武功,决然难以和群僧相敌,必得先行设法,束缚住群僧,和我一人动手才行。
心念一转,缓缓说道:“诸位大师都是有道高僧,自然不愿与女子动手的了?”
四空大师一皱眉道:“如是你想让我等先放了两位女施主,那是白费心机了。”
左少白道:“在下之意,由我一人,试闯佛阁,但成败,算上我们三人。”
四空大师道:“施主很有信心。”
左少白道:“情势迫人,在下纵然明知不敌,那也只有硬着头皮一试了。”
四空大师冷笑一声,道:“阁下可是自觉得了天剑姬侗的大悲剑法真传,才这般目空四海么?”
左少白接道:“在下并无此心。”
四空大师缓缓说道:“天剑姬侗,诚然是一代绝才,但他并未和老衲几位师兄弟动过手,当真的打了起来,很难说鹿死谁手,那姬侗不过是仗凭一套奇绝剑法而已,除此这外,老袖还未听闻过,姬侗有什么其他的成就?”
左少白心中暗道:少林门中弟子,很少用剑,尤其嵩山本院中的僧侣们,相传数十代,纵无一个用剑之人,也许是当真的不知用剑之道了。当下说道:“大师之意,在下不敢苟同……”
瞥见四戒大师以目示意,似是大有阻止他不要多言之意,只好忍了下去。”
四空大师好像是准备用心听他解说,那知左少白竟会突然不言,倒是大感意外,停了片刻,说道:“你不苟同老衲之意,不知有何高见?”
左少白心中正在琢磨那四戒大师阻止自己,不许说话的用心何在?一时间,倒是想不明白。四空大师已发话追问,只好说道:“习剑之人,首重心意,除了剑招上奇幻变化之外,还要心与神合。神与意合,剑随意动,才称得上乘剑法。”
四空大师冷冷说道:“只此而已么?”
左少白道:“剑道之学,深远博大,在下所知有限,一时间,也说它不完。”
四空大师冷冷说道:“比我少林武功如何?”
左少白道:“区区不敢妄言。”
四空大师道:“你可知我们少林门中有七十二种绝技么?”
左少白道:“听人说过。”
四上大师道:“那很好,此刻,这佛阁之中,我们九位师兄弟,个个都练成几种绝技,有的穷数十年精力,苦练一种,有的则身兼数种之长……”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老衲要把话说在前面,少林寺从不为不肖的弟子们挡罪,但也不容任何人有轻藐我少林寺的举动,何况,诸位相犯的是我掌门的方丈……”
范雪君突然接口说道:“难道贵寺的方丈,就可以不守清规,胡作非为么?”
四空大师道:“少林寺清规森严,天下武林人人皆知。纵然本门中方丈有罪,我等亦不护短,不过,必需要证据确实……”
长长吁一口气,又道:“老衲要你们留在此地。让我等查明内情之后。再作处理,不知有何不妥之处?但你们拒不接受,显是别有所图了。”
范雪君道:“我们所图为何?就算杀了那一痴大师,我等亦不能接他掌门之位。”
这一话,说的虽然刻薄,但却听得四空大师微微一怔,心中暗道:“这话倒也不错,就算杀了那一痴大师,他们也不会得到方丈之位,为什么要加害于他呢?”
心中念转,口中却缓缓说道:“真金不怕火,你们心中既无暗鬼,为何怕老衲调查内情?”
左少白道:“我等并非是怕你调查内情,实是不愿被你囚禁起来。”
四空大师道:“老衲话已出口,岂有收回之理,你既不愿暂受少林看管,只有凭仗武功,冲出这佛阁一途了。”
左少白转目向四戒大师望去,只见他微微阖首,似是在鼓励自己答允,冲出佛阁,当下一挺胸,道:“既是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四空大师双目中神光闪了两闪。道:“好!小小年纪,有此豪壮之气,倒是难得的很。”
左少白右手执剑,左手在胸腹之上一搭 道:“老禅师夸奖了。”
四空大师淡然一笑,道:“你如今若能闯出佛阁,立时之间就可以名扬天下了。”
左少白长剑一振,道:“请教老禅师。”
四空大师道:“什么事?”
左少白道:“闯出佛阁,可有一定的规矩么?”
四空大帅摇摇头道:“任凭阁下选择,不论你从那一个方向。只要能闯出这佛阁。那就算你们胜了。愿留愿去,可悉凭尊便。”
左少白道:“如诺在下侥幸闯出佛阁,不知寺中僧侣是否还会留难?”
四空大师道:“老衲亲率诸位师弟送你们离开此地。”
左少白道:“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求,不知大师是否应允?”
四空大师道:“你说吧!只要合乎情理,老衲绝不故意为难于你。”
左少白道:“在下和诸位动手,不论胜负,死而无憾。不过这两位姑娘。并未参与其事。大师要保障她们。不许侵犯。”
四空大师道:“如若你闯不出这座佛阁,她们也将陪你留在少林寺中。”
左少白道:“这个自然,但在下如若能闯得出去,和在下同来之人,都将平安离此。”
四空大师道:“不错。”
左少白道:“我们动手期间,胜负未分之前,诸位大师不许伤及二位姑娘。”
四意大师冷冷说道:“小小年纪,怎生如此罗嗦?”
四空大师接道:“老衲已经答应你了。”
左少白长剑平胸,道:“咱们要立刻开始么?”
四空大师道:“你可以动手了……”目光转动,四顾了一眼,接道:“还有一件事,老衲要先行说明。”
左少白道:“晚辈洗耳恭听。”
四空大师道:“这座佛阁,乃是我少林寺重要的建筑之一,除非是彼此之间,敌意深刻,动手相搏,毁去这座佛阁,那是无可奈何的事,但咱们并非生死相搏,因此,不能毁伤这座佛阁。”
左少白道:“大师之意,可是想限制在下,从门窗之中、冲出去么?”
四空大师道:“不错。”
左少白目光一转,只见这佛阁之中,除了三面窗子之外,四处出路,九个和尚,两人分守一处之外,还有一僧,居中策应各路,对自己是大大的不利了,一时间,沉吟难答。
四意大师冷冷一声,道:“如若阁下一定要毁坏佛阁,才能闯出,那也悉听尊便了。”
左少白道:“在下答应了。”
四空大师举手一挥,四周八僧,立时各就其位果然一切如左少白的预料,两个和尚分守一处去路,四空大师却闭上双目,居中而坐。
左少白目光一转,见那守在佛阁门口的两个和尚,正是四戒和四意大师。心中暗道:
“这两人守在一处,一个十分友善,一个却对我敌意甚深,攻来之势,定是一个十分强猛,一个十分微弱了。
心念一转,决心试闯四戒和四意守的门户。暗中一提真气,缓步直向前面行去。
四意大师双目神光闪动,凝注着左少白,嘴角间挂着一丝冷冷的笑意。
左少白距二僧五六尺处,停了下来,手中长剑一抖,闪起两朵剑花。道:“两位大师担待了。”突然一剑,刺向四意大师。
四意僧袍一拂,打出一股劲力,挡住左少白的剑势,左手一抬,一股暗劲,直逼过来。
左少白知他内功深厚,虽是随意挥手一击,也是锐不可当,长剑一转,反向四戒大师刺了过去,身随剑走,巧巧把四意的掌力避开。
四戒右手一抬,食中三指,疾向剑上点去。
左少白心中暗道:我这剑招变化多端,你怎可如此轻敌?当下剑势一变,横里削去。
四戒大师右手一缩,避开剑招,左手随势拂去一招“挥尘清谈”,一股潜力,把左少白剑震向一侧。左少白借力一个转身,长剑又是一变,闪起三朵剑花,分刺四意大师三虎要穴。
只见剑光一闪,三朵剑花同时到了四意大师身前,好似同时间三柄长剑袭到。
四意大师容色耸动,左手抱柏一挥,打出一股劲力,挡住左少白的剑势,右手一挥一掌拍击过去,强猛的掌力,破瓶蘸粜ィ竦米笊侔椎囊埋橇粤宰靼那四空大师闭目而坐,耳闻掌风不禁怦然心动,暗道:“动手方只三招,四意师弟已然展出轻易不用的“金刚禅掌”,看来这左少白真是一个劲敌了!心念转动,不觉张开双目,凝神观战。
只见左少白身形一转,巧妙绝伦的避过了四意大师的掌力,长剑随身而起,唰的一剑,横里削去。
这一剑隐挟雷霆万钧之力,锐不可当,迫的四意、四戒齐齐闪退一步。
左少白知道对方人多势众。而且个个内功深厚,久战下去,必然力竭被擒。要想冲出这座佛阁,只有大刀阔斧,全力一击了。
心念电转,长剑一挥,避过四戒大师的掌势,陡地大喝一声,唰唰唰一连三剑,猛向四意大师攻去!这三剑如天河下泻,锐不可当,硬将四意大师迫的脚步移动,身子退到了门边。
左少白暗暗窃喜,心中忖道:“若能迫得对方再退一步,自己就要趁机冲出门外了!
但听四戒大师洪声喝道:“好剑法!”
一阵沉猛如山的潜力暗劲,随声袭到。左少白凛然一惊,长剑一挥,疾退一步。
四意大师被左少白连攻数剑,早已恼羞成怒,这时缓过手来,一言不发,欺身进扑,连连反击。转眼间,三人展开了一阵抢制先机,以快打快的激斗。
那四意大师心胸狭窄,对左少白早已抱着甚深的敌意,激斗之中,出手愈来愈是狠辣,那四戒大师看去对左少白甚好,这时也招招进迫,全力攻击,丝毫不见留情。
左少白以一敌二,业已用出全力,虽然尚能支持下去,但觉要想取胜,亦是万分困难。
恶斗中,四意大师突然冷森森一哼,手拿一扬,轻飘飘连拍三掌。
左少白微微一怔,心中暗道:“少林僧人素以掌力刚猛著称,他这三招出掌无声……
忖念未了,一股极为阴柔的暗劲,已悄无声息地,涌上身来。
那一股阴柔暗劲,一触及左少白身子,突然间,化为一股排山倒海的无比劲力,海涛般汹涌而至!
左少白大吃一惊,仓促之间,不及化解,双足一挫,疾退丈许。
只听呼的一声,一阵狂飙刮地而起,吹得室中之人头发拂动,衣角飘飘,声势惊人之极!
四戒、四意也不趁胜追击,两人走近一步,并肩而立,挡住门前,四意大师睑上,却是流露出一片骄傲之色。
只听范雪君道:“受伤了么?”
左少白略提一口真气,在体内游走了一个周天,道:“姑娘放心,在下安然无事。”
四意大师冷冷一笑,道:“阁下的剑法的确不错,但想单凭一套剑法闯出这佛阁,那却是痴心妄想了。”
左少白怒气上涌,欲待反唇相讥,转念一想,这佛阁中的九位僧人,各有一身绝艺,自己以一敌二,单凭手中的长剑,要想闯出这座佛阁。确实也难以办到。心念转动,左手不觉摸了摸刀把。
那四戒大师目光转动,一瞥见左少白悬在腰际的古刀,忽以练气成丝,传音入密之法,暗暗向左少白道:“小施主,望你多加忍耐,不可引起流血的惨剧。”
这声音虽然细若蚊蝇,直入左少白耳内,语气之中,却充满了忧戚之意,左少白听了,不禁大为迟疑,犹疑不决起来。
忽听范雪君道:“盟主,若是单打独斗,你自信胜得过这几位高僧么?”
左少白微微一怔,道:“如是单打独斗,在下相信纵然不胜,却也不至于落败。”
范雪君道:“以一敌二呢?”
左少白沉吟道:“这样么?那就难以料断了。”
那四空大师突然淡淡一笑,道:“女施主不必出言相激,老衲等只想留下三位,以便我等查明内情,好作处置,并非要与诸位争一日之长短,此事与我少林关系太大,岂有与一股江湖争胜相比。”
范雪君长叹息一声,道:“这就难了……”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盟主,我看咱们认栽算了。”
左少白双眉一轩,道:“在下宁肯愿力战而死,俯首听命,任人宰斩之事,在下是死也不干的。”
范雪君道:“今日之局,甚为明显,四空大师已经声明不按江湖规矩,那么既可两人对付盟主一人,也可三人合战盟主一人,万一盟主伤了那一位师父,乃至杀死了那一位大师,那时反睑成仇,诸位高僧定然是一齐动手,合八九人之力,联手对付盟主一人。”
左少白暗暗忖道:“这话不错,单着那四戒大师,未动手时,似乎对我颇怀好意,动手起来,依然是全力而战,毫不留情,由此可见,一旦翻脸成仇,那就唯力是视,更加不讲理了。
但听范雪君道:“少林寺久执武要牛耳,这佛堂中的九位高僧,全都是德高望重,地位崇高之人,盟主纵然英雄,一人一剑,终不能胜过九人联手,所以依戏妾之意,还是认栽算了。”
左少白道:“姑娘的话,固然不错,但在下生来只知尽力而为,不知畏难而退…”
范雪君不待他将话讲完,截口说道:“盟主既要力战到底,反正无法获胜,与其以一敌二,何不索兴以一敌九,纵然战死这佛门圣地,也可留个身后之名。”
左少白豪气大生,仰面大笑道:“不错啊!家父死伤在天下无数高手追击搏杀之下,但也被他走了八年之久,八年时光何等悠长,可笑天下无数英雄竟然无法在那八年之内伤得家父,今日我左少白独斗少林寺九位长老,纵然埋骨佛阁,死而何憾!”
这几句话说的豪气凌云,掷地有声,少林寺九大长老,只听得一个个耸然动容,暗道惭愧。
四空大师轻轻叹息一声,道:“我等纵然以众凌寡,但情势迫人,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了,还望小施主多多担待。”
他乃有道高僧,心中惭咎,流露于言词之间。
左少白长剑一挥,突然向守护东面窗子的二位僧侣攻去。
守护在东方位的两位僧侣,四律、四成,眼看左少白剑势凌历,一齐动作,齐齐避开,各自发出一掌。
两股力道,分由左右夹击!向左少白攻袭过来。
左少白大喝一声,身子突然一侧,避过四律大师的锐锋,长剑一挥,斜里削出。
这一剑看似平庸,实则攻入于无法防守之中,削向四律大师的右臂。
四律冷哼一声,疾退两步,险险把一剑让过。
那知左少白不待剑招用老,陡然一转,反向四成大师削去。
这一招“雾凤摆尾”,平中寓奇,全出人意料之外。
四成大师急急收缩左臂,仍是晚了一步,寒芒过处,划开了四成大师宽大的僧衣袍袖。
少林寺中的长老,在寺中身份崇高,众目睽睽之下,被那左少白一剑划开衣袖,不禁面红过耳,呆在当地。
左少白如若趁势一剑,纵然不能取得四成大师性命,亦可使他身受重伤,但他却手下留情,身子一转,飞跃而起,转向守护正南窗口的二僧攻了过去。
起初之时,少林九僧,自恃身怀绝技,更知那左少白武功不弱,也未把他放在眼中,但眼看他力斗四成、四意、四律、四成之后,余下五僧,已各自提高了警觉。
是以,当那左少白,转向正南方位攻去时,守护南面窗口的四维、四慈,已然抢先发动。
左少白刚刚站好身子,四慈的劈空掌力,首先攻到。
左少白脚还来沾实地,一股强猛的掌力,已然排山倒海般疾涌而至,这一招,不但凌厉无匹,而且抢制了先机。
左少白急急一提真气,身子陡然向一侧横去。
第五十六章 委屈求全
他应变虽然够快,仍是晚了一步,吃四慈那劈空掌力边缘,扫中左臂,震的连退了四五步远。
身形还来站稳,四维大师僧袍飘风,欺攻而至,右手一抬,疾向左少白抓了过去。
左少白一咬牙,稳住马步,右手一抬长剑,“神龙吐珠”,反向四维大师的右手削了过去。
那天剑姬侗的大悲剑法,以门户严密见称,这一剑,守中寓攻,平反劣势,迫的那四维大师疾退了两步。
左少白争回先机,侧身而进,剑势一摆“云龙三现”,闪起三朵剑花,攻向四慈大师。
四维、四慈,早有预谋,四慈先行发出劈空掌力,四维紧随出手,准备施展擒拿法,夺下左少白的长剑,或是如拿住左少白的脉穴。
那知事与愿违,左少白大悲剑法,招数奇幻,在极度险恶之中,竟然仍能反击,把败局稳了下来。
四慈眼看几位师兄、师弟,都未能伤得了左少白,而且那四成大师,又被左少白长剑划破了衣袖,如按武林中规矩而论,已不能再战,心中对他,确有几分惮忌,看他剑招分人三处要害。急急向后退去、两人联手的严密攻势,登时露出了很大的空隙。
左少白心中早有打算,要和这佛阁中九位高僧,一一过招,眼看四慈向后退去。中途陡的变招,剑化“火树银花”,幻起一片寒星,转向四维大师攻去。
这一招,在整个的大悲剑法中,也算是一招奇幻难测的招数,四维不敢封挡,被迫向后退开。
左少白逼退二僧,突然转身一跃,扑向正西方位。
他连斗六僧,虽然凭仗奇幻的剑招,渡过险关,但内力消耗甚大,再吃四维掌力边缘,击中了左臂,左边半身,感觉到隐隐发麻,是以,并未急于出手。右手捧剑,目注二僧不动,表面之上瞧去,似是准备出手,实则暗中在运气调息。
那护守正西窗口的两位高僧,眼看左少白连斗几位师兄的豪勇,心中暗暗赞佩,忖道:
“此人小小年纪,如此武功,实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人物。心中那里还敢大意,心想瞧出他出手空隙,然后一击得手。
是故,左少白凝立不动,二僧竟然也未出手。这使左少白有了运气调息的机会,活开左臂上的行血。
四空大师看出左少白在运气调息,心中暗道:“四成师弟已是输了一招,若让左少白元气复元之后,再行出手,四净、四明两位师弟,岂有获胜之望;他暗暗叹息一声,扬声说道:“小施主剑术通神,老衲今日是大开眼界了。”
只听范雪君冷冷说道:“大师客气了。”
左少白正待答话,见范雪君已然接上,也就继续运气调息,活动左臂的脉血。
四空大师存心引动左少白开口讲话,令他无法调息,当下接道:“小施主虽然了得,但想一人一剑斗遍老衲师兄弟九人,那也未免不自量力了。”
范雪君目虽不见,却似看透了四空大师的心思,不待左少白答话,接口说道:“是否不自量力,少时便可得知,老掸师静观分晓吧!”
四空大师脸上微微一红,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他乃是有道的高僧,像这种勾心斗角之事,本就非他所长,但眼看着少林寺数百年累积下来的威望,遭受着眼前这莫大的考验,不由他不暗暗焦灼,做出大违本性的事。
忽见左少白将头一昂,双目之内,威棱四射,左手扣指,在剑身之上轻轻一弹。锵的一声脆响,余音摇曳,满室缭绕,久久不绝。
守护正西窗口的两位高僧,法名四净、四明,二僧见左少白倏然之间,脸上神光湛然,目中威棱四射,料想他必有威力极大的招术出手,两人都功凝双掌,蓄势待敌,心情紧张异常。
左少白目注二僧,肃然说道:“在下这一招施展出来,自身或许伤在二位大师手上,二位大师如若执意拦阻,也可能为在下的长剑所伤。”
四空大师道:“若是两败俱伤,小施主自觉划算么?”
左少白目射神光,凝注窗口一瞬不瞬,对四空大师之言,恍若未闻,口中缓缓说道:
“纵然同归放尽,在下的尸体,必然倒在这佛阁之外……”
这两句话讲的斩钉截铁,众人听了,心头同是往下一沉。
四空大师两道寿眉蹩了一蹙,道:“小施主,剑法如此高明,何不让老衲也领教几招?”
范雪君接口说道:“若是侥幸胜了老禅师一招,我等就可走出这佛阁上?”
四空大师脸色一沉,道:“这位姑娘口齿也……”
话犹未了,忽见左少白竖剑当胸,身子在原地缓缓围动起来。他转动的甚为缓慢,那长剑随身而动,光花一闪,但众人却看得出来,那转动的速度在逐渐增加着,只是不太显著,若不细看,极难分辨出来。
四空大师心神暗暗一凛,暗道:“这是什么招术?作用何在?”
要知少林派武功之渊博,冠盖天下,四空大师更是九大长老之首,其武学造诣之博大精深。放眼当世,无人能出其右,而此时竟然无法看出左少白那式剑法的神妙所在,岂非令人震惊之事!
四净大师与四明大师,同样不识这一剑法的底蕴,但两人都感到,有一种惊天动地的力量,正在逐渐酝酿,只要左少白攻势一发,那力量必然石破天惊一般地涌了过来。
此时,佛阁中沉寂如死,不闻丝毫声息。一阵沉重的气氛,逐渐弥漫于佛阁之中,正如暴风雨来临之前那沉闷的空气一样。
众人的目光,随着左少白的身子转动,心情也愈来愈是紧张,蓦地,长剑之上,振起了一阵嗡嗡之声,左少白身子越转越快,那长剑啸风之声也越来越响,剑芒闪动,看去已是一幢光柱,隐没了左少白的身形。
口空大师已逐渐看出这一式剑法的威力,心中暗暗忖道:“这一招剑法乃是慢慢地迫出剑上的真力,再将全部真力汇聚在一招之内,突然迸发出去,如此一来,就等于将十余剑,乃至数十剑的功力,集为一招发出,其历害可想而知了。
心念电转,暗中搜索枯肠,寻思破解这一剑的招术。
范雪君目不能见,但觉室中气氛紧张,迫的人透不过气来,不禁转脸过去,暗向妹妹询问。
范雪仪在姊姊身畔,悄然暗传:“盟主展露出一式剑法,身子在原地转动,但尚未出手攻击。”
四空大师授遍枯肠,始终未能想出破解那剑法的招术,眼看左少白越转越快,剑气啸风之声,轰轰发发,恍惚山洪下泻之声,心中暗道:“这一剑威力如此强大,四净、四明定然抵挡不住!”
心头焦急,脱口说道:“小施主果然高明,老衲不才,向你领教几招如何?”迈上一步,大有随时出手之意。
范雪君暗暗忖道:“四室大师乃是少林寺中,首屈一指之人,盟主若是被他缠住,纵能获胜,也必筋疲力尽,那有余力冲出这座佛阁?”
心念电转,接口说道:“老禅师是有道高僧,讲过的话,难道不作数么。”
四空大师怒声道:“老衲讲过什么?”
范雪君道:“老禅师讲过,只要咱们能够冲出这座佛阁,就能安然离去,这话可是老掸师讲的?”
四空大师怒道:“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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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雪君存心分散四空大师的注意力,以便左少白专心对付四净、四明二人,当下缓缓说道:“既然说明要咱们冲出佛阁,那么咱们向外闯时,诸位就不能先行出手了。”
四空大师微微一怔,道:“为什么?”
范雪君冷冷说道:“这道理再也简单不过,若是诸位可以先行出手,那么尽可以一涌齐上,九人联手,合力对付咱们盟主一人,那时咱们盟主莫说冲出佛阁了,只怕连性命也保不住!”
四空大师神情一楞,暗道:这少女强辞夺理的本领,真是高人一等。
这时,剑光闪耀,疾转如轮,已全部掩盖住在左少白的身形,四净、四明二僧,情知左少白即将攻袭过来,两人都是竖掌当胸。提足了功力,紧守窗下,蓄势待敌。
四上大师看两人脸上紧张的表情,已知二僧心有怯意,但他自己也未想出破解之道,想到少林寺在武林中的威望,心头的焦灼,难以言喻,再无心肠理会范雪君但也不好意思先行出手,向左少白攻袭,只是遍索枯肠,寻求破解那一式剑法的招术。
这时,众人的心情,好像一根绷得极紧的弓弦,只要轻轻一触,那弓弦就会应手而断。
四空大师心中,突然露光一闪,暗道:若是四明师弟以“般若禅掌”施展一招“诸佛朝觐”,四净师弟使“菩提禅掌”击出一招“佛在当头”,那就可以引得左少白的剑势一转,袭到我这一方来了。
心念一闪,不觉脱口而说道:“左般若,诸朝觐……”
范雪君一听四空大师开口,立即大声叫道:“好啊!堂堂少林高僧……”
突闻左少白一声大喝,轰的一声,一道匹练般的剑光,狂潮一般,猛然向窗下射去!这一剑,但见剑光不见人,势道之凌厉威猛,无与伦比,四净、四明二位高僧,俱是登然色变,惊凛之极!
四明大师站于左边,耳闻师兄提示之言,本能地身形一侧,斜斜闪退二尺,双手齐挥,般若样掌一招“诸佛朝觐”;疾地拍击出去。
那四净大师未能得到师兄的指示,但左少白剑势业已袭到,情急之下,猛地横跨一步,双腿一坐马步,吐气开声,霍地暴喝,双掌齐齐推了出去!
只听蓬然巨震,紧按着砰的一声,左少白在四净、四明强猛无涛的撞击下,上半身虽已窜出窗口,双腿却撞在窗棂之上,吧哒一声,摔落在地,窗棂已被撞断,砖块断木,散落一地。
左少白身子一沾地,左手一掌,就待翻身站起,忽然心头一动,暗道:今日之事,扫尽少林僧侣的颜面,几个老和尚为人不恶,我就装作一点,为他们留点面子。
心中盘算,顿时装作内伤颇重的样子,慢吞吞的动身坐起,喘息不已。
范雪君姊妹二人,由佛阁中飞奔过来,急声问道:“盟主伤得重么?”
左少白目光一转,瞥见四空大师面凝严霜,由佛阁中走了出来,其余八僧尾随在后,鱼贯行来,随即故作愁容,垂头丧气,道:“唉!少林派领袖武林,他们的武功实有过人之处。”
范雪君道:“盟主伤在那里?”忧急之情,溢于言表。
左少白喘息道:“双脚受伤甚重!”微微一顿,接道:“我体内真气乱窜……”他似是无力多讲,口齿启动了一下,倏然顿住。
这时,四空大师已率着八僧,走到了左少白的身侧,缓缓说道:“老衲有言在先,如若施主能够闯出佛阁,那就任凭诸位离此……”
范雪君道:“此刻我家盟主,已然冲出佛阁,几位大师这一场赌约,自然是已经输了。”
四空大师冷笑一声,道:“好!诸位可以走了。”带着八僧,鱼贯而去。
左少白眼看群僧步覆沉重的缓缓行去,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望着群僧的背景,默然无言。
突然间,一缕柔柔的细音。传入了左少白的耳中,道:“真象即将大白,施主必需设法留在少林寺中,当今武林之事,只有少林寺能够帮你的忙。”
左少白一听之下,已然听出是四戒大师传音相告,心中暗道:这话倒是不错,我如起身而去,那四空大师格于自已的身份,说出之言,自无不算之理,但这一来,扫尽了少林高僧的颜面,他们纵然确已对那一痴大师动了怀疑,但为了保持少林声誉,也许装作不知,我如留在此地,他们心无旁顾,或许会追查内情。
心念转动,突然低声说道:“范姑娘,有一句俗话说,刚则易折,是么?”
范雪者是何等聪明人物,闻弦歌而知雅意,当下应道:“委屈才能求全。”
左少白道:“姑娘果然聪明……”高声接道:“诸位大师止行。”
四空大师率领群僧,已然快步行出跨院,闻声而住,道:“小施主还有什么事情?”
左少白道:“在下伤势甚重,已无行走之能。”
四空大师神色庄严的问道:“施主之意呢?”
左少白道:“在下自己知道,伤势一时间,难以好转,愿暂留于贵寺之中。”
四空大师眉宇间间掠过一丝奇异之色,缓缓又行了回来,沉声说道:“虽然你受伤甚重,但总算已经出了佛阁,老衲有言在先,决不后悔,小施主尽管行动,少林寺内,决无一个僧侣拦阻放你。”
左少白心中暗道:好啊,少林寺内,决无一个僧侣,阻拦我们,那是说少林寺外,将会有很多少林僧侣,将会不择手段的阻拦我们了。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在下虽然幸出佛阁,但身上内外伤势,均极惨重,已然是寸步难行了。”
四空大师合掌当胸,低诵一声佛号。
左少白接道:“咱们相约之时,未曾谈到此点,如若冲出佛阁,身受难动重伤,胜负如何一个定法?”
四空大师道:“很难说了,老衲愿先听左施主的高见。”
左少白道:“就事而论,这一战,咱们算是胜败未分,大师以为如何?”
四空大师道:“持平之论。”
左少白道:“在下已然没有再战之能,此刻,纵是来一位普通的江湖武师,亦能轻取在下之命。”
四空大师只听得神情茫然,回顾了身后群僧一眼,道:“施主之意……”
左少白道:“在下细想咱们定下的赌约,在下胜了三成,但却败了七分,因此,在下仔细的思量过一番之后,决心认败服输。”
四空大师大感意外,沉吟了一阵,道:“施主认败之后呢?”
左少白道:“决心留在少林寺中,听候老禅师的发落。”
说话之间,目光一转,扫掠过四戒大师,只见他脸上神采扬溢,对左少白这等认识大体的举动,大为赞美。
四空大师道:“这个,老销也不便擅专,我要和几位师弟,商讨一番,再作决定。”
左少白故作痛苦之状,道:“区区在此候命。”
四空大师突然又举步行入了佛阁之中。身后八僧,紧随着四空大师,步入佛阁。
范雪君低声说道:“属下细作思量,如无少林首先领导,武当、崆峒、峨嵋三派中,纵有明智之士,为了面子、声誉,也不敢挺身而起,清理门户。”
左少白道:“姑娘说的不错,为了武林大局,咱们不得不忍耐一些。”
范雪君道:“盟主不要忘记,要教少林僧侣,召来闲云大师,和张姑娘等,同留于斯,一则,咱们会聚一起之后,实力大为增强,万一事情有变,委屈仍难求全,只怕还难免一场浴血大战,二则,属下亦可借这些相处时光中,把家师遗留人间的几种绝技,量才转授诸位。”
说话之间,瞥见四空大师,带着四戒、四意,大步行出佛阁。
四空大师缓步行到左少白等身前,说道:“老衲和诸位师弟相商之后,认定了小施主言之有理……”
语声微微一顿,脸色更见庄严的接道:“不过,诸位留在少林寺之时,必是守我清规。”
左少白道:“那是当然。”
四空大师道:“敝寺戒恃院中,有座石牢,用作囚禁敝寺中身犯大恶的弟子之用,诸位留此之间,被囚那些石牢之中。”
左少白心中暗道:我为你们留下面子,还要坐牢,未免太不讲理了。
抬头看去,只见四戒大师满脸渴望之色,不禁心中一动,暗道:是他劝我留此,想必他早有成竹在胸了。当下应道:“好吧!在下既是认输了,被囚石牢,也是应该的事,不过……”
四空大师道:“施主还有什么事情?”
左少白道:“我金刀门同来之人,尚有几位被困那大殿后树林之中。”
四空大师接道:“可是要老衲,答允送他们安全离此么?”
左少白道:“要他们和在下同坐石牢。”
四空大师道:“若是他们不肯听老衲之命呢?”
左少白道:“在下伤势沉重,行动不便,由这位范姑娘代传在下之令,要他们束手就缚。”
四空沉吟了一阵,道:“整个的金刀门,被我少林寺中囚禁石牢,日后传言于江湖之上,只怕有损你金刀门的威名。”
左少白道:“在下身为金刀盟主,输了赌约,凡是我金刀门中,自然是该和他们的盟主,患难与共。”
四空大师道:“既是如此,老衲倒不便再说什么了。”
左少白道:“在下还有一事,求助老禅师。”
四空大师道:“施主请说。”
左少白道:“这两位范姑娘代传在下之命时。还望老禅师加派人手,保护她们的安全。”
四空上师回顾四戒和四意大师一眼,道:“有劳两位师弟一行。”
四成、四意合掌齐齐应道:“敬领师兄之命。”
范雪君缓缓站起身子,左手扶在妹妹的肩头之上,道:“有劳两位大师了。”缓步向前行去。
四戒、四意紧随在二女身后,出了跨院。
左少白目注二女行出跨院,背影消失,才淡然一笑,道:“在下伤势甚重,必得及时运气调息。”
言罢,闭上双目而坐,运气调息。他受伤轻微,但佛阁中一翻恶斗,却耗去大部内力,亦正好借此机会运气凋息。
待他运息醒来,微开双目,范雪君早已带着群豪等候多时。四空大师早已不知去向,只有四戒、四意站在一侧监视。
四戒大师眼看左少白调息醒来,说道:“施主伤势如何?”
左少白道:“死不了啦!”
四戒道:“可要老衲助你行动么?”
左少白道:“不敢有劳。”伸手抓住万良,缓缓站起身子,接道:“那石牢在何处?倒要有劳大师带路。”
四戒转身而行,一面应道:“敝寺戒恃院中。”
群豪鱼贯随在四戒大师身后而行,四意走在最后押阵。
穿越过两重庭院,到了一座围墙环绕的院落之中,只见一块金字横匾,写着“戒恃院”
三个大字。
四戒大师当先带路,行入后院,指着一座翠竹环绕的石室,说道:“那座石室,就是本寺的石牢。”
左少白剑眉耸场,星目中神光如电,望着四戒大师道:“在下有一件事,恳请大师相助。”
四戒大师道:“但得老衲力能所及,无不答允。”
左少白道:“我等居于石牢期间,还望大师能在饮食之上,照顾一二。”
四戒大师道:“施主但请放心,老衲自会吩咐厨下。”
左少白一抱拳,道:“在下先行拜谢了。”大步行入石室。
群豪随在左少白的身后,行入了石室之中。
四戒大师伸手拉上木门,一按室外机关,蓬然一声,落下来一块大石,堵住了木门。
且说左少白行入石室,抬头四下打量,只见这座石室,大约有两间房子大小,除了木门之外,都是青色的巨石砌成。
范雪君缓缓说道:“诸位请借此机会,好好的运气调息一下。”
群豪经一夜恶战之后,大部都已经体力不支,听得范雪君之言,大都闭上双目,运气调息。
只见闲云大师,内功精湛,毫无倦意,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左少白已坐息醒来,睁开双目四顾了一眼。
这时,万良也同时坐息醒来,低声向左少白道:“听范姑娘说,盟主和少林寺中长老,定一赌约,败在他们手中,是么?”
左少白沉吟了一阵,道:“不错。”
万良道:“天剑、霸刀,一代奇技,难道都被少林武功破去了?”
左少白心中暗道:我伪装败在少林僧侣手中一事,四戒大师是心中早已了然,那四空大师,只怕也有些明白,我伪装认败,虽然是忍辱负重,但也是为了顾全少林僧侣的面子,如若我亲口说出认败之事,岂不是前功尽弃?
转念又想到姬侗、向敖两位恩师,在武林中的声誉,又是何等的崇高,自己认败,也罢了,损到两位恩师的盛名,那可是大憾之事。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忽然间,的一声轻响,门口处,露出了一个方洞,耳际间,响起了四戒大师的声音,道:“诸位施主,这菜饭,都是老衲亲在厨下,监视着他们做成,而且老衲又先行尝过,诸位可以放心食用了。”
左少白突然想起了那弃暗投明的黄鹞周正来,起身接过饭菜,说道:“在下还有一事,请托老禅师。”
四戒大师道:“施主尽管请说。“’
左少白道:“和在下同来的,有一位中毒大汉,黄衣长髯,相貌十分魁梧,身中奇毒,晕迷不醒,但却气息未绝,还望大师能予慈悲、照顾。”
四戒大师道:“这个老衲不知,容老衲查明之后,再来回复施主。”
左少白道:“拜托了。”捧着饭菜,退回原位。
群豪腹中早都饥饿,狼吞虎咽,匆匆用完。那四戒大师一直等到群豪食毕,才亲自收回餐具,放下窗门而退。
万良望了望左少白道:“少林僧侣。对咱们甚是礼遇,这中间,当有内情。”
左少白心中暗道:我诚心相让,成全他们九老颜面一事,九僧之中,只怕大部份都已心中明白。
万良不闻有人接口,自言自语的说道:“少林寺中长老,虽然武功深博,只怕也无能挡得那向敖霸刀一击,至低限度,他们该有几个人伤亡才是。”
左少白沉住气,默不接言。
万良轻轻咳了一声,望着闲云大师,道:“如若这少林寺几位长老之中,有一人伤在天剑、霸刀之下,他们绝不会对咱们这样好了。”
闲云大师微微一笑,也不接口,
他五官破碎,双腿上残,笑起来本极难看,但自经过昨宵一夜恶战之后,群豪都已对他生出了很深的敬意,丝毫不觉他难看恐怖。
茫雪君一直不闻左少白接口,已想到他心中定有所难。当下接道:“少林寺,对咱们这般礼遇,想是为了敬佩咱们的豪壮气度,和盟主的绝世武功,佛阁中相约比武的一战,盟主是虽败犹荣。”
万良接道:“可惜我无法瞧到那场比武的经过详情……”范雪君接口道:“明主即然败了,咱们追随他投手入中,那也不用追根究底了。”
她这几句解说之言,虽然使万良心中有些了然,但黄荣。高光、张玉瑶却听得心中动了怀疑。
张玉瑶最是性急,说道:“为什么盟主要认输呢?”
范雪君微微一笑,道:“咱们不谈这个了……”停了一停,接道:”‘少林寺中僧侣、把咱们关入这石牢之中,对咱们也许是有益无损的事。”
张玉瑶奇道:“为什么?难道坐牢还是值得你欣慰的事么?”
范雪君道:“坐牢虽不是值得欣慰之事,但两害相权,取其轻……”
忽听左少白轻轻咳嗽一声,含笑道:“这座石牢,是少林寺囚禁身犯大恶的弟子之用,说不定暗中装置着机关,室中人的一言一动,皆在对方的监视之中。”
张玉瑶大声道:“不错,咱们快来查看一下。”一跃而起,朝墙角扑去。
左少白微微一笑道:“查看倒是决不必,咱们讲话检点一些就够了。”
闲云大师暗暗忖道:武林人物,视死如归易,忍辱含垢难,像盟主这样,身处石牢之中,能够若无其事,丝毫不改其雍穆清贵的本色,当真是了不起得很!
心念转动,不觉暗暗凝注着左少白,脸上流露着一片崇敬之色。
只听左少白道:“范姑娘不是打算借这段相处的时光,将师门几种绝技,转授给几位兄弟么?”
范雪君道:“属下正有这个意思。”
左少白道:“人事碌碌,聚散无常,难得有如今这段闲暇,姑娘何不即时就开台传授?”
范雪君道:“盟主说的不错。”
高光眉尖耸动,道:“范姑娘是说有几种师门绝艺,愿意传授给咱们兄弟吗?”
范雪君微微一笑,点头道:“闻道有先后,艺业有专精,我这几种……”
黄荣不待范雪君将话讲完,倏地纵身而起,抱拳一礼,道:“姑娘不用说客气话,黄荣敬请教诲。”
高光大声道:“那可不行。”双腿一弹,猛地跳了起来。
范雪君莞尔一笑,道:“谁先谁后都是一样。”低头沉思了片刻,接道:“我有两招剑法,先传授给黄护法,高护法稍待片刻。”
高光心中暗道:“仅只两招,未免太少一点,那我还是等一等好,退到墙边,盘膝坐了下去。
范雪君缓缓站起身来,道:“黄护法。请你将长剑给我。”
黄荣急忙拔出肩后的长剑,双手递过,神色之间,极为恭谨。
范雪君接剑在手,缓缓说道:“我这两招剑法,其实只能算是一招,不过既可进攻,也可退守,两者间,略有变化而已。”
黄荣心思敏捷,听说仅只一招,越发断定这招剑法一定含有神鬼莫测之机,威力之大,必然惊人,当下摒息静气,目不旁瞬地听着。
只听范雪君左手捏诀,右手长剑一横,摆了一个架势,随即平剑一转,剑尖转招东南,口中缓缓说道:“这是第一个变化,你记下了么?”
黄荣肃然道:“在下记住了。”
范雪君剑势一收,回复到起手那个架式,道:“你注意着。”长剑一转,剑身急作一个弧形,自天向地。
黄荣心中暗道:这该是第二个变化了。
但听范雪君道:“这是第三个变化,你注意了。”皓腕一振,回剑上溯。
此时石牢中鸦雀无声,人人摒息而观,留意着长剑的每一点变化,黄荣全神贯注,默默记诵着招式的演变,片刻工夫,额卜冒出了一片豆大的汗珠。
忽见范雪君长剑一振,洒出万点银星,千变万化乱点而下。
左少白看出那剑法的精妙之处,脱口赞道:“好剑法?”
范雪君微微一笑,长剑一收,面向黄荣道:“这是第八个变化,黄护法统统记住了?”
黄荣满头大汗,道:“大致记得。”
万良满面崇敬之色,道:“这一招剑法,总共有多少种变化?”
范雪君道:“进攻之时,共有一十六着变化,拒守时的变化,则有二十一种之多,如何运用,那就要看对手的武功招式了。”
左少白肃然道:“这种剑法,鬼斧神工,穷极变化,若是练得到家,那真是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威力太大了。”
但听黄荣道:“姑娘,在下要赶紧练习一遍,不然要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范雪君莞尔一笑,将手中的长剑,递了过去。
黄荣双手接过,道:“多谢姑娘。”感激之意。溢于言表。
第五十七章 代师传艺
范雪君退后了数步,黄荣长剑一横,摆开架式,按着记忆,逐一演练出来。
范雪君以耳代目,由那剑的震动的风声,觉察出黄荣练剑不对,当下说道:“黄护法练的错了。”
黄荣收剑住手,神色恭谨的说道:“请姑娘指教。”
范雪君道:“第四个变化是挽剑下削,攻击对手的中盘。”
黄荣道:“多谢姑娘点拨。”长剑一挽,唰的削了下去。
这八式剑法,看去容易,演练起来,却是十分艰难。黄荣反覆数次,勉强记熟了要领,人已累的汗流夹背,大声喘息起来。
范雪君似是甚为满意,道:“这一招剑法,身、手、眼、步、意,每一点都有独特之处,黄护法如此进度,已是相当快了。”
黄荣喘息道:“姑娘指导有方。”语声微微一顿,接道:“这两招剑法有名称么?”
范雪君道:“名称是有,不过是我自己随意取的。”
黄荣道:“叫作什么?”
范雪君道:“进攻的一招叫作‘雷电交加’,退守一招叫作‘风云四合’,连在一起,就叫‘风雷一剑’。”
高光倏地大步走了过去,双手抱拳一礼,道:“姑娘,应该轮到在下了。”
范雪君微微一笑,转头对黄荣道:“今日到此为止,你坐息之时,最好能多用一点心思,想想那剑上的变比。”
黄荣恭恭敬敬的说道:“在下当全心全意思索到剑上的变化,决不负姑娘的厚望。”
高光眼看黄荣那一招剑法的奇异,心中大是羡慕,急急说道:“在下使用的判官笔,不知姑娘有什么新奇的招术相授?”
万良微微一笑道:“范姑娘即然已经答应了你,决对不会食言,何用急在一时,容待范姑娘休息一下再说。”
高光尴尬一笑,道:“老前辈说得是。”缓缓坐了下去。
左少白凝目望去,只见那黄荣神情一片肃然,闭目而坐,口齿启动,显然是在复诵着那招数的变化,虽然静坐未动,但头顶之上,却汗水隐隐,那说明黄荣确然在全心全意用心推敲。当下转过脸去,低声说道:“范姑娘……”
范雪君接道:“盟主有何吩咐?”
左少白道:“在下看姑娘适才那风雷一剑,其精奇深奥,不在大悲九剑招之下,令师的才华,果然是惊世骇俗,只可惜天不假年,如若他老人家还活在世上,也许当今武林,另是一番景象了。”
范雪君沉吟了一阵,道:“盟主虽是夸奖之言,但先师确也当之无愧……”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唉!家师因受先天的骨质所限,虽然有通古博今之才,胸罗锦绣玄机,但却无法使武功成就,登峰造极,可惜一代绝世奇才,就这么埋没一生。”
左少白道:“姑娘承继他的衣钵,发扬光大,那也算对得住令师了。”
范雪君摇头道:“可惜的是愚姐妹,亦因先天缺陷,无法登武学之顶。”
左少白道:“姑娘千万不用如此悲观,古往今来,有不少身怀缺陷的人才,亦成为一代宗师。”
范雪君道:“盟主又想错了。”
左少白微微一怔,暗道:“怎么又错了,难道她不是为了感叹目难见物的缺陷么?”
心中念转,口中却缓缓说道:“姑娘颇有令师之才,语含玄机,非常人能解,倒得请教姑娘了。”
范雪君缓缓说道:“在贱妾记忆之中,一夕深夜时分,先师把愚姊妹召至身侧,训示数言,以后,就不再逼迫贱妾姊妹们习练武功了。”
万良抢先接道:“我那范大哥说的什么?”
范雪君道:“那一宵,大约是明月当头,家师无限感慨的自言自语道。天有阴晴,月有圆缺,如何能要求一个人,既具有习武之质,又需具卓越才华,之后,嘱愚姊妹从今之后,多用心思,记熟他传授的每一句口决真言。”
左少白道:“令师大约是唯恐他胸中之学失传,但又无法等你们了然一事之后,再传第二件,故而只有让你们默记口诀,日后才智渐增,自会了解了。”
范雪君道:“盟主说的不错,从那时开始,先师就不再让我们姊妹习武,但却给我们说了很深奥的武功真决,要我们熟记于胸中,但有时我们姊妹两人,偶而兴之所至,自行习武,先师也不阻止。”
一直沉默不语的闲云大师,突然接口说道:“是以,姑娘中心熟记了很多武功真诀,只要用心去想,每隔一些时日,就可以想到一两件绝世武功出来。
范雪君道:“大师说的不错,贱妾心胸中。熟记了多少武功真诀,自己亦不知道。”
左少白道:“姑娘适才传给黄荣那风雷一剑,可是刚刚想起不久么?”
范雪君道:“这一剑倒是早已想起。”
闲云大师道:“这么说来,令师不但才华绝世,而且武功上亦有如此大的成就,实是不可思议了?”
范雪君道:“家师确然是一位绝代奇才,他曾和贱妾等谈起过‘天剑、绝刀’两位老前辈的武功。”
左少白接道:“令师对家师的武功,如何一个评断?”
范雪君道:“先师说,姬老前辈那大悲剑法,美中不足的是失之于柔,整个剑法的气势,充满着妇人之仁。”
左少白中心暗道:“这话倒是不错,虽然偏激一些,但却十分中肯。”
但闻范雪君接道:“家师评论那向老前辈的刀,似赌徒捞本,孤注一掷,如是那一刀杀不了人,别人反击一招,他即无法招架。”
左少白沉吟了一阵,道:“这个,在下就不敢苟同了。”
范雪君道:“盟主的看法呢?”
左少白道:“那霸刀一击,石破天惊,威势无与伦比,任何人也无法抗拒,自然是用不着第二招了。”
范雪君道:“断魂一刀,未必就是绝响,先师如若晚死几年,必可想出破解之法。”
左少白道:“此事只怕不易。”
范雪君道:“盟主也许不肯相信,家师已经传授破解绝刀之法。”
左少白道:“如此说来,在下倒要领教领教了。”
范雪君道:“好!你如能把断魂一刀,缓缓施出,贱妾倒愿一试。”
左少白被范雪君激起一股豪壮求胜之气,缓缓站起身子,道:“姑娘一定想试试么?”
他心中对天剑姬侗、霸门向敖,都有着无与伦比的崇敬,范雪君轻言评断两人,已使左少白大感不悦。
范雪君缓缓站起了身于 微微一笑,道:“贱妾功力有限,盟主要手下留情。”
左少白站起身子之后,中心就有一点后悔,想到此时此情,实不宜求证“断魂一刀”的威力,本当借故推托,自下台阶,却不料范雪君不肯放过,几句轻描淡写之言、却含着强烈挑战战意味。
万良、黄荣等,都是亲自瞧到那“断魂一刀”的威力,那确实刀出人亡,威势强大无比,茫雪君娇柔之躯,如何能挡得那“断魂一刀”?
正想出言劝阻,耳际间又响起那范雪君的声音,道:“盟主手中无刀,自然是无法施出刀法来。”
左少白心中暗道:如论他胸中之能,那确实胜我十倍,但她这样藐视那“断魂一刀”,实又使人心中有所不甘,不如让她见识一下,也好让她心服,我点到为止,不伤到她就是。
他究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范雪君连番进逼之下,不觉激起了好胜之心。
万良默查形势,两人之战,似是已经无法避免,缓缓说道:“盟主不可认真。”
左少白点点头,握住刀把,凝神而立,说道:“姑娘小心了。”
范雪君右手一直扶在妹妹的肩头之卜,此刻却突然把妹妹推开,双掌合十道:“盟主仅管出手。”
这震动江湖的一刀,数十年来,刀锋所及之处,武林中人,无不退避三舍,在闲云和万良的记忆之中。那霸刀向敖,行走江湖数十年,不拔刀则已,如若拔刀,从未一人能够逃得过去,不禁暗暗为范雪君担起心来,生恐左少白收势不住,伤到了她。
但这集千古大成的一刀,人人都想见识,双目注定着左少白的握刀手腕。
室中突然间,沉寂下来,静的落针可闻。但几十道目光,却如冷电一般,凝注在左少白的握刀手腕之上。
因为人人心中都知,左少白这一刀要缓缓击出,出刀的变化,正是这霸刀精华所在。
范雪君道:“盟主怎不出刀?”
左少白轻轻叹息一声,道:“说来姑娘只怕难以相信。”
范雪君接道:“怎么了?”
左少白道:“在下似乎无法击出这一刀。”
范雪君沉吟了一阵,道:“可是怕伤着贱妾?”
左少白摇摇头道:“不是。”
范雪君道:“盟主仔细想想,究竟是为了什么?也许那就是霸刀的精华之处。”
左少白道:“以前每用此刀,似乎有一种波动的气势,促使人跃跃欲动,很自然的拔刀击出,但面对姑娘时,在下却无法培养出那股气势。”
范雪君沉吟了一阵,道:“是了,家帅少算了一件事,咱们不用试验了。”
缓缓行入原位,坐了下去。”
群家虽知范雪君聪慧绝伦,但都想到她料事之能,却不知在武功上,竟然是也有着精辟过人的见解,自她传授黄荣一剑之后,使群豪对这天生残缺的盲女,又有一番新的估计。
很自然的,群豪团团围住了范雪君周围而坐。
左少白最先忍耐不住,问道:“姑娘说令师少算了一件什么事?”
范雪君轻轻叹息一声,道:“盟主心中定然很奇怪,以贱妾之质,如何定要试验盟主那断魂一刀的威力,是么?”
左少白道:“不错,在下心中,确有所疑。”
范雪君道:“家师临死之前,告诉了贱妾姊妹一句!他说天剑姬侗,挟绝技扬名天下,霸刀却能以一刀,震动武林,武林之中,人人都想,天剑和霸刀相遇,以分胜负,两人却蓄意避开,始终不肯交手,这是武林人所共知的事了。”
万良道:“不错,连区区也曾有过此心,有道是双雄不并立,但天剑、绝刀,都能同时享誉江湖数十年,在武林中来说,也是一椿奇事”
范雪君道:“但有一件武林无人知悉之秘,那就是姬侗、向敖,曾经有过一次交手的事。”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连那闲云大师,也为之惊愕不止。一时间,全都呆在当地。
半晌之后,万良才缓缓说道:“姑娘怎会知晓此事呢?”
范雪君道:“天剑姬侗,曾经找过家师,讲起此事,他和家师挑灯夜话,通宵达旦,家师曾经答允过他,求出破解霸刀之法,但必得姬们详细述明王道九剑的变化,以及那霸刀出鞘伤人的威势。”
左少白道:“家师可告诉令师了么?”
范雪君道:“自然是讲过了。”
左少白道:“这么说来,姑娘胸中早已了然天剑、霸刀,招术变化了。”
范雪君道:“大体而言,都已记熟心中,但细节变化,非得苦心习练之后,才能体会得出来。”
左少白道:“这么说来,天剑、霸刀的变化,姑娘都已熟记于胸了,在下要请教一事了。”
范雪君道:“盟主有何吩咐,只管清说就是。”
左少白道:“就姑娘的看法,天剑、霸刀,孰优?孰劣?”
范雪君沉吟了一阵,道:“这其间有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微妙,很难评论出孰优?孰劣?
家师曾经说过,姬侗、向敖各成一半,天剑之缺,即霸刀之优,但家师忘记计算那拔刀而击的气势,和那神与意会,以意驭刀的威力。”
左少白心中一直惦记着那一场恶战,谁胜谁负,但那范雪君却一直不说出来,忍不住接日问道:“天剑、霸刀,究竟是谁胜谁负?”
范雪君道:“这很难说了,向敖拔刀一击,姬侗未死刀下,但姬侗接下向敖一刀,不但吓出一身冷汗,而且内腑亦受着很重的伤害,最妙的是,那姬侗竟然不知如何把向敖一刀接下,向敖眼看出手一刀,竟然未能伤得姬侗,立时掉头而去,你说,这一场比试,是何人胜了呢?”
左少白呆了一呆,暗道:“这么说来,胜负是确难定论,但那姬侗在接下一刀之后,已无再战之能,撇开两位恩师教育之情不谈,就事而论,那霸刀是显然胜了一筹。”
但闻范雪君接道:“如若贱妾料想的不错,诸位心目之中,必然会想到那霸刀要胜天剑一筹。”
万良道:“不错,老朽就有这等想法。”
范雪君道:“诸位也许忽略了一件事,就是那霸刀只有一招,一击之下,未能伤得姬侗,显然,是穷尽了全力施为,仍未能收到效果,诸位和贱妾,只知那姬侗受了重伤,但却不知霸刀如何?他在一击之后,掉头而去,不外两种原因……”
沉吟了一阵,接道:“第一种,是他受了比姬侗更重的内伤。第二种原因是,他发觉了姬侗天剑,确有破他霸刀之能。因而,不稍留顾,掉头而去。”
万良点头说道:“姑娘高论,使我等茅塞顿开。”
范雪君道:“据先师告诉贱妾说,在王道九剑中,必有一剑,能够破解霸刀,至低限度,可以封挡住霸刀那凌厉的攻势,只是姬侗本人不知罢了,他能在生死交关之中,凭强烈求生本能,促使潜意识,用出了那破解霸刀的一剑,阻挡住向敖的断魂一刀。”
闲云大师接道:“有一种越超体能的成就,常常不到生死一发之境,无法施展出手。”
范雪君道:“贱妾之见,稍和大师不同。”
闲云大师道:“愿闻姑娘高见。”
范雪君道:“先师曾经和晚辈谈过此事,他说在姬侗那九招天剑之中,显明的有一剑可制霸刀,奇怪的是以姬们之才何以竟不能发觉此一剑招。因此,先师和那姬侗长谈之后,就是研究那姬侗的王道九剑,姬侗原本就敬佩先师的才华,经过一宵长谈之后,更是五体投地,因而,毫无保留的把王道九剑,仔细的告诉先师,可惜的是,他却无法说出那霸刀的精要所在。”
闲云大师道:“令师即无法了然霸刀的变化精要,何以断言,那九招天剑之中,有一剑可破霸刀?”
范雪君道:“先师为此,苦思求苦,费时三月之久,他把王道九剑,书在壁上,查看那剑路的劲道变化,终于找出了那可能破去霸刀的一剑。”
闲云大师道:“可能并非一定,因为,令师和姑娘都还不知那霸刀的变化。”
范雪君道:“贱妾已默记了此剑的变化,只是无法求证而已,是以,盟主提起霸刀之时,贱妾不禁跃跃欲试,一则求解心切,不能自禁,二则亦可替先师完成一个心原,日后见到那姬老前辈时,也好有个交代。”
左少白心中暗道:“如若她能说出是那一招,我亦可就刀势、剑路上,想出一点眉目,但她既然不肯明白说出,想必定有苦衷,我倒也不便追问了。”
心中念转;口中说道:“适才姑娘曾经说过,令师少算了一件事,不知少算了什么了?”
范雪君道:“先师少算了那拔刀一霎的气势。就盟主适才之言推想,那断魂一刀,除了变化奇诡之外,还要和气配合,如若不是在愤急大怒之下,很难施展出手。”
左少白道:“还有一件事,只怕姑娘不知。”
范雪君道:“为什么?”
左少白道:“在下已经数度施展霸刀,伤了数人,但每次都是拔刀击出,一挥而就,但想那一刀如何击出,却又无法说出个所以然来。”
范雪君道:“这就是先师少算的一件事了。”
只听一声佛号,传了进来,那壁间窗门突开。左少白抬头看去,只见那四戒大师满脸肃穆之色,姑在窗外。
左少白缓缓站起身子,说道:“大师有什么事?”
四戒大师道:“敝师兄四空,希望和诸位一谈,不知盟主是否有暇?”
左少白道:“我等身受囚禁。如俎上之内,还不是听候宰割么?”
四戒大师轻轻叹息一声,道:“敝师兄和老衲,都已知感戴之情。”
范雪君低声接道:“盟主,请他们进来呢!”
左少白目注四戒大师,道:“两位大师是枉驾来此呢?还是我等起而就教?”
四戒大师道:“自然是敝师兄和老衲来此就教了。”
左少白道:“那就有劳大师了。”
四戒缓缓放下窗门,室内室外,陡然还为隔绝。
高光眼看黄荣学的奇奥剑招,心中大为羡慕,正该自己学习武功之时,即为四戒大师所阻,不禁心中大怒,尖声骂道:“臭和尚,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当口来此打扰!
群豪大都知他心意,微笑不语,也无人接口理他。
范雪君低声对左少白说道:“那四空大师乃是位有道高僧,但他仍不能破出数百年来少林寺在武林中的盛名、颜面,你保全了他的面子,也保全了少林寺的威名。他心中对你感激,才能平心静气,思索武林大局。”
长长吁一口气,接道:“在这等短短的时刻之中,他就要来此见你,显然,他已然心有所感,这一番谈话,不但关系我们的安危,也关系着武林大局,还望盟主小心应付才是。”
左少白道:“如若在下言语不当之处,还望姑娘从旁指点。”
范雪君道:“贱妾尽量少说话,如若谈到重大之事,盟主三思而言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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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毕,突然门声呀然,两扇坚牢的石门,突然大开。四戒大师带着四空,缓步而入。
左少白站起身子一抱拳,道:“两位大师请坐。”
四空合掌一礼,道:“委屈诸位了。”双膝坐了下去。四戒大师在进入车门之后,就退到四空大师身后,就四空身后而坐。
左少白望了四空一眼,似想说话,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双方相对而坐,沉默了良久,仍是四空大师先开口道:“老衲想到了几件可疑之事,特来请教。”
左少白道:“不敢当,大师有何吩咐,只管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四空大师目光转注闲云大师的身上,缓缓说道:“这一位是……”
左少白道:“峨嵋派当代掌门,闲云大师。”
四空大师双目如电,投注在闲云大师的睑上,凝思不语。
闲云大师更是沉着无比,端坐不言。室中静的听不到一点声息。
左少白忍了又忍;仍是忍耐不住,说道:“大师,可是不信在下之言么?”
四空大师不理左少白的问话,双目仍然盯注在闲云大师脸上瞧着。
忽然间,一扬手,遥遥一掌,击向闲云大师的前胸之处。
他功力深厚,虽然虚空一击,但威势亦非小可,再看那闲云大师,却有着无比的沉着,眼看那四空一掌拍来,却是不肯封架。
四空大师道:“老衲这一招叫作‘飞钹撞钟’。”
闲云大师道:“数十年前,老衲记得用一招‘画龙点睛’,破了此招。”
四空大师道:“只此一椿事,也无法证明你的身份。”
闲云大师道:“大师可以不信,贫僧并无强求人相信之意。”
四空大师点点头道:“看白云苍狗,变幻无常……”陡然住口不语。
接着,四空合掌当胸,道:“老衲失敬了。”
闲云大师道:“事本难怪。”
四空大师接道:“昔年白马山烟云峰,四大掌门全都遇害,你何以熄灯复明,返魂重生?”
闲云大师道:“遗尸代死,惑人耳目,可叹天下武林人尽皆受愚。”
四空大师道:“四大掌门人,各有一身成就,何人有能一齐加害?”
闲云大师道:“祸起萧墙,变生肘腋,家贼难防。”
四空大师虽然和那闲云大师相谈,但始终不肯正面承认他的身份,此刻,却突然站起身子,合掌说道:“大驾是闲云道兄?”
闲云大师缓缓应道:“老衲被囚秘室,得仗金刀盟主所救,峨嵋门中,孽徒未除,门户未清之前,不敢当得此称。”
四空大师仰脸长长吁一口气,道:“当真是武林中前所未有的悲惨之事,千万人受其所愚,余波汤漾,连结十年,数百口无辜苍生,白白死亡,可悲啊!可叹啊!阿弥陀佛。”
范雪君接道:“大师既已知晓内情,不知要如何处理?”
四空大师道:“翻案文章,自是大手笔,才能一举扫清阴云,重见天日。”
范雪君道:“大师高见,救重病,挽狂澜,必得要霹雳手段,砥柱中流。”
四空大师道:“多谢女施主的指点。”回顾了四戒大师一眼,接道:“师弟留此,陪陪他们,我要先走一步了。”转身出室而去。
四戒目注四空背影消失不见,才举手推上房门,回顾左少白一眼,道:“盟主。”
左少白道:“不敢当,大师有何吩咐?”
四戒大师接道:“目下敝师兄已经了然梗概,离此之后,必将招集长老会。研究此事。”
范雪君接道:“事实已极明显,还要研究什么?”
四戒大师道:“敝门中规戒森严。天下武林都有知闻,敝派掌门,位高权重,纵然是长老会,也不能取代掌门权威,何况,那长老会中各有看法不同。“左少白道:“这么说来,纵然令师兄知悉内情,亦是于事无补了。”
四戒大师摇头说道:“四空师兄,不但极受长老会的敬重,凡我寺中弟子,无不对他敬重有加,只是兹事体大,非同小可,他必得先行设法,说服长老会中人。”
范雪君接道:“以大师看法,令师兄能否说服长老会中人呢?”
四戒大师道:“这个么?只怕不是一半日的时间,能够收效。”
范雪君道:“当机立断,才是英雄本色,如今事情已经明朗,为何还得大费口舌呢?”
四戒大师道:“长老会中,有几位特别重视少林派的声誉……”
他仅是言未尽意,但却突然住口不言。
范雪君叹息一声,道:“大师也该去了,相助令师兄一臂之力吧!”
这时,室中群豪,大都还未听懂四戒话中含意,本想追问一个明白,但听范雪君劝那四戒大师早去,自是不便再行追问了。
四戒大师站起身子,道:“诸位施主,安心养息,两日之内,老衲定有佳音相告。”
言罢,合掌一礼,走了出去。
高光冷哼一声。道:“这和尚说话吞吞吐吐,当今武林之世,有谁不重视声誉,岂止你们少林一门一派!”
张玉瑶接道:“这和尚话未说完,就走,不知是何用意?”
范雪君道:“不能怪他,他很难说得出口。”
张玉瑶道:“为什么?”
范雪君道:“他言中之言,是说那长老会中,有几位少林高僧,为了保持少林寺的颜面,虽然明知少林寺环境险恶,也不愿假咱们之手,揭露个中隐密。”
高光道:“久闻少林寺中长老会,乃寺中有道高僧,才能人选,怎的会如此糊涂呢?难道硬要等到火烧眉毛,才肯承认不成?”
范雪君道:“在他们内心之中,早已承认,只是不愿传言天下,更不愿借助咱们之手罢了。”
高光道:“但此事既为我们知晓,纵然不借助我等,亦难掩我等之口。”
范雪君道:“也许,他们别有所谋……”
突然住口不言。缓缓吁一口气,举手理一下垂下散发,搬转话题,接道:“高护法,可要我传授两招武功么?”
高光本想追问个明白,但听得范雪君传授武功之言,登时心中一喜,忘了再问少林和尚的事,急急说道:“不错啊!”
范雪君微微一笑,道:“高护法用的判官笔么?”
高光道:“如是笔中无奇招,在下改用长剑也成?”
范雪君道:“你在判官笔上,已经用了很多年工夫,如若再改用长剑,岂不是太过可惜了么?”
高光道:“姑娘若能传授在下几笔奇学,在下更是感激不尽了。”
范雪君道:“一十八般兵器中,无不各有奇招,但因各人的功力不同,发挥出的威力,亦是差别很大……”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我传了黄荣一剑,但此刻却要传你三招笔法。”
高光起身一个长揖,道:“谢过姑娘!”
范雪君道:“不用行札了。”
高光肃然道:“姑娘传授在下武功,有如师之课徒,岂有不拜之理。”
范雪君摇摇头,道:“我只是口述窍要,解析变化,成就如何?还要你们自行苦习,那和师之课徒,有所不同了……”
长长叹一口气接道:“我传你的三招笔法,和传授黄护法的剑招不同,他那剑招变化,包罗虽广,但却是一气呵成。”
高光道:“在下的三笔呢?”
第五十八章 舌战群僧
范雪君道:“三招分立,各不相关,各有妙用。”
高光道:“姑娘之意,可是说那三招笔法,无法合在一起运用,是么?”
范雪君笑道:“一招用过,再用二招,其间变化,绝无关连。”
万良突然接道:“姑娘,老朽要多口接言了。”
范雪君道:“贱妾洗耳恭听。”
万良道:“据老朽所知,武功一道,大都是承上启下,连续变化,才能称得奇奥之学,有如姑娘适才传授黄护法那一招剑法,名虽一招,却是变化多端,守中有攻,攻中有守,那才是绝世奇技,却从未闻过三招武功,互不相关的,竟也当得绝技之称?”
范雪君微微一笑,道:“家师因受先天体质所限,无法成得绝技,但他胸罗之博,却是世无其匹,曾经特别提出这三招笔法,讲授我们姊妹。”
万良道:“照的姑娘说法,这三招笔法亦是世所罕见的奇技了?”
范雪君道:“虽非绝世之技,但却是当得奇奥之称。”
万良道:“好!老朽又要大开一次眼界了。”
范雪君站起身子,道:“高护法可否把兵刃借给钱妾一用?”
高光拔出背上的判官笔。恭恭敬敬,逆向范雪君。范雪仪伸手接过,交在姊姊手中。
范雪君举起右手,缓缓说道:“高护法。留心看了。”
高光肃然应道:“属下全神贯庄。”
范雪君缓缓举起手中铁笔,道:“第一招‘河岳点将’。”
左少白心中暗道:“这虽是一招之名,但却是口气惊人,倒要仔细瞧瞧了。”
凝神望却,只见范雪君铁笔缓缓举起,缓缓击下,笔至中途,突然一抖手腕,闪起满天笔影。错落生花,使人目不暇接。
高光双目圆睁,一瞬未眨,但仍然没有瞧清楚那一片笔影是如何落下?
但闻范雪君问道:“高护法看到了么?”
高光一睑尴尬之色,道:“瞧是瞧到了,只是未瞧清楚。”
范雪君道:“诸位中那一个瞧清楚了?”
她连问三声,一直无人回答。
范雪君见久不闻有人相应,接道:“大师瞧到了么?”
闲云大师道:“这一招气魄雄伟,变化难测,老衲亦是未瞧清楚。”
范雪君道:“可是贱妾亦受体能所限,无法习得上乘武功,家师虽然有绝技传下,但愚姊妹却是无福消受。”
闲云大师道:“姑娘适才一招,颇见功力,怎的竟这等没有信心?”
范雪君道:“贱妾落下笔芒,全无功力,很难伤人。”
万良道:“老朽和令师相交甚久,竟然不知他胸罗这多奇技,早知如此,老朽也要求教他学上几招武功了。”
范雪君道:“先师曾和贱妾提到过老前辈,老前辈如是愿学,晚辈自然愿代师传授一两招武功。”
万良轻轻叹息一声,道:“老朽这一把年纪了,风烛残年,随时可以死亡,姑娘不用传老朽武功了,倒是这些年轻人,希望姑娘能多传几招武功,也免得使我那老友心血白费,绝技失传。”
范雪君道:“老前辈感觉到有何不适之处,亦请告诉晚辈,家师对医道方面,亦曾下过一番工夫,虽然不敢自诩起死回生之能,但如若早作防护,延长几年性命,贱妾自信还办得到。”
万良哈哈一笑,道:“老朽虽已有老迈之感,但尚未感觉到死之将至。”
范雪君道:“养生之道,有如习武,需得未雨绸缪。”
万良纵声而笑,道:“我那范大哥,才能是何等过人,胸罗是何等广博,但亦无能防止老迈死亡,老朽死何足惜,但望能亲目看到江湖上凝聚不散的阴云惨雾,在姑娘大智慧下,一扫而光,使武林重见青天朗日,老朽就死而无憾了!”
闲云大师突然轻轻叹息一声,道:“万兄豪气干云,实是大英雄大豪杰的气度。”
范雪君道:“晚辈当尽我之能,义无反顾。”
这几人在谈话之时,那高光却仍在苦苦习练笔法,神意集中,心不二用。
时光匆匆,群豪在石牢中,渡过五日,这五日中,群豪的饮食之物,都经过四戒大师的亲手查验,半月来苦战、奔走,累积的困乏,亦都在几日静坐调息中,完全恢复,个个精神饱满。
高光在这五日之中,最是辛苦,孜孜不倦,终于把范雪君的传授三招奇幻笔法,习练纯熟。
张玉瑶也得范雪君传授了几招霸绝一时的暗器手法。她心思灵巧,又是善用暗器的高手,习练几次之后,已经熟记于胸。
左少白也借这几日中,苦思大悲剑法和那‘断魂一刀’的优劣长短,只因这两种绝技,都是深奥玄奇之学,左少白苦思数日夜,仍是难以分清经纬,但他这一番苦思,却又领悟了刀法、剑法中的甚多玄妙,获益匪浅。
第六日中午时分,四空大师带着四戒、四意,突然赶来石牢。
德高望重的四空大师,神情极是谦恭,合掌对群豪一礼,缓缓说道:“委屈诸位数日,老衲愧咎甚深。”
左少白抱拳还了一礼,道:“为天下武林同道,我金刀门中人,吃上这一点苦头,算不得什么,要紧的是大师是否相信了我等之言?”
四空大师神情持重的说道:“老衲和诸位师弟,得诸位指点,亦觉着个中疑点颇多,只是兹事体大,未得到确实证明之前,只能是将信将疑。”
范雪君轻轻叹息一声,道:“大师可知我等千山万水,冒死闯入少林寺来,为了什么?”
四空大师道:“诸位施主的侠骨义胆,老衲十分敬佩,为我少林门中通风报信,老衲等更是感激不尽。”
万良心中暗道:“这老和尚怎的如此持重,他心中早已相信,却是避重就轻,不肯坦然承认。”
但闻范雪君道:“这股邪恶的势力,已然遍布武林,此刻,我们是最后机会了,如是不能大刀阔斧,揭露内情,传出警讯,使武林仁人义侠,起而抗拒这一股邪恶势力,如再假以时日,让他们羽毛全丰,那主事人,只要一声令下,一夕间,将使武林中人,永沦入邪恶控制之中,三十年内,当无翻身的机会……”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贵派在江湖之上,一向是领袖群伦,我等此来用心,深望贵派能够登高一呼,使整个江湖觉醒。”
四空大师接道:“老衲和几位师弟,研商了甚久,确也找出了很多可疑之点,只是此等大事,乃我少林创立门户以来,从来有过的大变,前无创例,老纳如若找不出确切证据,实难处理。”
范雪君道:“大师之意呢?“’
四空大师道:“老衲几位师弟,都在佛阁之中候驾,请诸位同往佛阁一行,我那几位师第,还有疑点不明,向诸位讨教。”
左少白道:“好!我等恭敬不如从命了。”
四空缓缓说道:“诸位请带上应用之物,这次佛阁会晤,不论成败,必有一个结果,如是诸位无法提出确证,说服老衲几位师弟,老衲等亦将恭送诸位离此。”
茫雪君心中暗道:“看来还需经过一场舌战了!”
左少白接道:“好!有劳大师带路了。”
四空不再多言,带着四意转身而去,四戒却留在最后,低声说道:“老衲和四空师兄已为姑娘等说动,实因此事太过惊人,故而有几位长老,坚持慎重,还望姑娘能够剖析利害,晓以大义,说服他们。”
范雪君道:“小女子自当尽力。”
四戒道:“耽心的是,此刻女施主恐也难提出明确证据。”
范雪君略一沉吟,道:“和我同来一位中毒之人,此刻是否活着?”
四戒大师道:“老衲已把他送往达摩院中,以本门灵丹,疗治他的伤势,但服下灵丹后,有如投注大海中的砂石一般,却是不见一点效用?”
范雪君道:“药不对症,自然是无法救治。”
四戒大师道:“姑娘可有救他之法么?”
范雪君道:“我虽无救他之能,但却知道救他的办法……”语声微一停顿,又道:“他很重要,贵寺中掌门方丈的身份,只怕还无他高。”
四戒大师道:“听姑娘言中之意,似是已经知道那神秘的首脑人物了?”
范雪君道:“不知道。”探手从怀中取出面妙戴上,接道:“咱们该走了。”扶在范雪仪肩头之上,缓步向前行进。
四戒大师大迈一步,和范雪君并屑而行,道:“女施主对老衲,也有怀疑之心么?”
范雪着道:“少林群僧之中,大师最明事理,我早听盟主说过了。”
四戒大帅道:“老衲对我那四方师兄之死,早已动了怀疑之心,昔年九大门派和四门、三会、两大帮,联遣高手,攻打那白鹤堡时,老衲就一力反对,无奈独力难支,无法排除众议,只好眼看一幕惨剧,上演江湖。”
范雪君接道:“以后呢?大师就撒手不管了么?”
四戒大师道:“老衲虽然无能独排众议,但心中对此事却是一直的念念不忘,因此苦行江湖,明查暗访,耗费十几年的时光。”
范雪君道:“大师可曾查出了什么?”
四戒大师道:“老被查出了江湖之上,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正在蔓延发展,但它却来时无痕,去时无迹,使人无法捉摸。”
范雪君接道:“大师可是未曾想到,他们会蔓延到贵寺中来吧?”
四戒大师道:“不瞒你姑娘说,老衲对一痴师侄取得掌门 一事,心中早有怀疑,只是未得证明之前,不敢说出口来罢了。”
范雪君道:“但不知你们诸位长老之中,是否有人和大师一般见解?”
四戒大师道:“在老衲想,只怕大半都和老衲有着相同的感受,但他们太过珍惜少林派的声誉,不愿家丑外扬,心中虽是怀疑,但口中却是不肯说出。”
范雪君道:“那四空大师如何呢?”
四戒大师道:“四空师兄,一直困于禅关,未曾注意这些事情。”
说话中,已穿行数重庭院,到了那座翠竹环绕的跨院之中。
四戒大师进入“大悲院”后,低眉垂首,当先而行,左少白率领群豪,紧随着四戒大师身后,登上那七层石级,进入阁中。
佛阁之内,烟雾缭绕,清香扑鼻,淡淡的烟雾中,东西两面,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两行蒲团。
东面一行九个蒲团,四字辈的僧侣,肃容端立在蒲团之前,四戒大师进入阁中,自行走向空着的蒲团之前。
四宝大师待群豪进入阁内后,举首肃容,道:“诸位施主请坐。”
四字辈的九大长老,在少林寺中,辈份崇高,如此端立肃容,对左少白等已是表示莫大的敬意。
左少白长揖相谢,走到西面第一个蒲团之前,歙容站定,范雪君在范雪仪相助之下,走到了左少白身旁的蒲团,万良与高光、黄荣等,也都走到了自己蒲团之前,宾主双方,缓缓坐了下去。
一种端庄、肃穆之气,弥漫于佛阁之中,使人油然生出敬重之心。
四空大师垂目望地,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二十年前,四方师兄与武当、峨嵋、崆峒三派掌门,于烟云峰上聚会之际,遭强敌袭击,一日之间,四派掌门人,同时罹难,恶耗传来,我少林弟子无不悲愤,对惩凶复仇之举,认是理所当然之事。”
左少白道:“有冤则伸,有仇则报,乃是人情之常。”
想到自身的血海冤仇,至今犹未报雪,一片惆怅,泛起心头,不禁暗暗叹息一声,默然垂首。
四空大师似是看透了左少白的心事,肃然说道:“其实,我佛门弟子,对于杀戳相寻,血债血偿之事,理该从长考虑,三思而行才是。”言外之意,似对白鹤堡一门难,内中有少林弟子参加一事,表示遗憾之意。
范雪君不待左少白开口,接口说道:“当年之事,全受奸人播弄,咱们盟主虽含冤莫白,今日之事,为的却是武林正义,只想江湖消弭大劫,与一己私仇,并无关系。”
四空大师点首道:“诸位在少林寺中所显示的一切,使老钠等对于左施主的胸襟情怀,以及诸位施主的人品,已有深切的认识了。”
左少白道:“老禅师过奖了。”
四空大师轻轻叹息一声,道:“女施主说的虽不错,但兹事体大,未得确实证据之前,老衲等不能不有疑虑。”
范雪君道:“诸位对闲云大师的身份,难道尚有疑问不成?”
四空大师肃然道:“非是老衲多疑,以常情而论,那闲云大师果然死而复生,首务之急,当是赶回峨嵋,清理门户,将那杀师劣徒,绳之以法,一来惩治大逆不道之徒,二则收回掌门之权,以正法统。”
语音微微一顿,接道:“如此,先挽救了本门的劫难,然后传柬江湖,连绪武林同道,讨伐那元凶祸首,如此作法,既解决了峨嵋派的家务,亦揭发了圣宫的阴谋,公私两全,合情合理。”
忽听那闲云大师厉声道:“言之有理!”
四空大师神情肃穆,缓缓说道:“老衲仅是就事论事,先私而后公,乃是人情之常,那闲云大师果真大难不死,岂能眼见峨嵋法统沦于奸人之手,放着本身大仇不报,反而来到此处,解救我少林寺的劫难?”
四意大师接口道:“如果那闲云大师脱困之后,先返回峨嵋金顶,惩治叛徒,收回掌门权位,则此事势必轰动江湖,那时非但我少林门下,对当代掌门人要启疑窦之心,武当、崆峒两派,也必然暴发内争,推翻成案,追查二十年前的旧事,那也用不着诸位劳神动众,远来我少林寺,引起多余的误会了。”
这四空、四意言词之间,依然未曾承认闲云大师的身份,但两人言之成理,几乎令人无反驳之余地。
左少白忖道:这两人讲的全是老谋深算,顾虑周详之论,看将起来,今日若不能提出更为确切的证据,只怕是无法说动他们了。
但听范雪君冷冷说道:“诸位大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四空大师淡然道:“老衲请教。”
范雪君道:“闲云大师脱困之处,就在豫州境内。”
四空大师道:“请恕老衲愚拙,不懂女施主言中之意。”
范雪君缓缓说道:“老衲依旧不懂,这与当前之事,有何关联?”
范雪君扬声说道:“那圣宫神君处心积虑,欲求统治武林,独霸天下,这亘古未有的野心,阴谋,经过二十年的长期布署,如今业已正式发动,逐步展开了。”
四空大师眉尖耸动,道:“女施主请往下讲。”
范雪君道:“闲云大师脱困之后,私心之内,未尝没有想到速返峨嵋,清理门户,惩治逆徒,先收回掌门大权,再图申讨元凶,以报积压胸头二十年的深仇,无奈强敌阴谋既已暴露,恶毒的手段必接踵而至,峨嵋远处巴蜀,迢迢万里,往返费时,而且,白烟云峰惨案发生后,二十年来,峨嵋派老成凋谢,人才零落,声势一蹶不振,纵然收回掌门大权,对复仇大计,亦无多大的神益。”
今日这会谈,一方是少林派中地位最为崇高的九大高僧,一方是新近崛起江湖的金刀门首领,这会淡的结果,非但关系武林大局,也关系少林派的兴衰荣辱。
四空大师似是深感此会严重,自己所讲的每一句话,非得深思熟虑,斟酌再三不可。他沉吟了良久,始才缓缓说道:“当年在烟云峰上,四大掌门人同时遇害,案发之后,江湖上轰传一时,铁案如山,纵是怀有疑心之人,众口一词之下,那疑惑之心亦难永存、”
范雪君冷冷说道:“如今情势一变,死者复生,事实摆在眼前,纵是铁案,也非得推翻不可了。”
她长长吁一口气,接道:“我金刀门上下人等,因觉少林派久执江湖牛耳。在九大门派以及四门、三会、两大帮中,潜力最大,人才最为鼎盛,尤其四字辈的诸位长老,个个都是年高德助,急公好义,深明事理的高人。”
四空大师脸上,泛起一片尴尬之色,合忖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过奖,老衲等愧不敢当。”
范雪君面纱深垂,谁也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听她缓缓说道:“是我金刀门的主意,欲请诸位长老出面,以佛门救世救人之心,凭着诸位长老在武林中的声望,登高一呼,号召天下英雄,敌汽同仇,群策群力,共同对抗那圣宫神君,以消抓浩劫,重申武林正义,闲云大师为大局着想,加以碍于我金刀门的情面,这才放下本门私务,同来少林,与诸位长老共商大事,诸位皆是有道高僧,如此见疑,实教我等寒心得很。”
她这一段话,将四字辈的长老捧得高高在上,九大长老听了,都感到心中甚为受用,每人都觉得,以自己所居的地位,对于武林,实应负莫大的责任。
四空大师口齿启动,意欲解说几句,匆促之间,却不知从何说起。
但听范雪君道:“老禅师,二十年前,四方大师烟云峰赴会,总共带了多少从人?”
左少白暗暗想道:“烟云峰的旧事,她早已知道的甚为详细。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四空大师似有同感,脸上闪过一丝迷惘之色,道:“当日赴会,四方师弟带着一痴、一清两名亲传弟子,那一痴即是今日少林的掌门人。”
范雪君道:“那一痴、一清逃回少林寺时,身上带着沉重的伤势么?”
四空大师微微一怔,道:“并无严重的伤势。”
范雪君冷冷说道:“大师是否想过,少林、武当、峨嵋、崆峒四大掌门人聚在一起,其力量何等强大,是什么样强敌,能在一战之中,将这四大掌门人同时击毙,而强如四大掌门人,无一幸免,一痴、一清等武功低弱的弟子,反而得逃大难,而且腿不断,臂不缺,连伤势也没有,此事不是大违常情么?”
四空大师脸色一红,沉沉叹息一声道:“这确是一个很大的漏洞,当时老销也有所疑。”
茫雪君道:“既有所疑,定然要加以追究了。”
四空大师道:“唉!那时老施正当悲痛之际,灵智大为闭塞,虽有所疑,却只向凶手身上推想,以为凶手的目的仅在四大掌门人,未曾将后辈弟子放在眼中,因此放过了他们。”
范雪君冷笑一声,道:“大师也曾想过,四派弟子眼看各人的师父身遭惨死,竟无一个力战而死,以身殉师之人,这情形也值得怀疑么?”
四空大师先是一怔,继而苦笑道:“女施主的想法,不能说不对,只是陈义太高。”
范雪君不待他将话讲完,截口道:“贱妾确是过于苛刻了,但一个眼看着师父身遭惨死,自己却全身而退的人,居然也能接掌门户,继承道统,诸位大师的胸襟,也未免过份宽大了。”
她先将对方捧上云端,如今又连加指责,言词之间,咄咄逼人,九大长老对左少白的武功、为人,已暗生敬佩之心,对范雪君的博学多才,也暗暗钦佩,敌意既消,势不能恼羞成怒,无可奈何,一个个瞑目静坐,仿佛已入定中。
那四戒大师忽然莞尔一笑,蔼然说道:“女施主口才使给,论事精辟,老衲等万分佩服。”
范雪君肃然道:“贱妾等远来宝刹,冒生命之险,求见诸位长老,为的即是伸张正义,挽救武林浩劫。”
四戒大师道:“倘若金刀门真能不畏豪强,起而与圣宫神君周旋,此乃武林之福,少林派既属武林一脉,自当忝附骥尾,聊尽棉薄之力,就只怕……”
范雪君截口说道:“我金刀门别无私图,耿耿此心,可表天日。”
四戒大师肃容道:“果然如此,少林自当合作……”
范雪君不待他将话讲完,截口道:“合作之道,着在推诚相见,不能开诚布公,那就各怀猜忌,貌合神离了。”
那四空大师突然双目一睁,两道目光,寒电般逼视过去,好似要透过那覆面黑纱,投射到范雪君脸上。
范雪君毫不退缩,扬声说道:“大师觉得,贱妾的话讲得不对么?”
四戒大师冷冰冰说道:“姑娘过于尖刻了。”
范雪君冰雪聪明,一听老和尚改了称呼,顿知对方有了妥协之意,只是碍于颜面,口头上不愿示弱,当下趁势进迫,道:“老禅师,一痴方丈何在?今日之会,关系武林运数,以及我两派的存亡,一痴大师身为少林派掌门,理该到场才是。”
四空大师睑色一沉,冷冷说道:“少林派的事,长老会足以作主,姑娘有话,对老衲等讲就是、”
范雪君暗暗忖道:“老和尚弦外之音,难道少林寺中,又生变故不成?”
心中在想,目光一转,朝四戒大师望了过去。”
四戒大师容光一黯,缓缓说道:“一痴方丈轻启战端,为本寺招至战败之辱,有失佛门弟子的身份,经长老会议商决,已追回绿玉佛仗……”
他似是不愿家丑外扬,话未讲完,突然将口一闭,半途顿住。
范雪君何等聪慧,一听追回绿玉佛杖,顿知一痴大师已失去了掌门人的身份,心中暗道:“所谓轻启战端,招致败辱,定是混肴视听的假罪名,实际上则是将那一痴囚禁起来,藉以追查烟云峰事变的真象。”
突然间,一阵急促的钟声,传入了耳际。
四空大师神色一变,转脸一顾四戒大师,道:“钟声来自藏经阁,四戒师弟……”
话未讲完,一个身着月白僧袍的中年和尚,踉踉跄跄,大步奔人佛阁。
四空大师眉头一皱,道:“什么事?”
那中年和尚急道:“启禀师伯……”
四意大师峻声道:“有话就讲,不必吞吞吐吐。”
那中年和尚急得满头大汗,嗫嚅道:“掌门师兄……”目光一转,朝左少白等望了一眼,突然顿住。
四空大师心中暗暗忖道:“寺中必有非常事变,当着外人面前,不便言讲。”
心念转动,急忙向左少白合什道:“众位施主宽坐片刻,老衲等暂且告退。”
左少白道:“大师请便。”
四空大师道:“失礼了。”转身大步行去,四意、四戒等跟随在后,鱼贯而行。
眨眼间,九大长老步出佛阁,消失不见。
万良朝门外望了一眼,低声说道:“少林寺中,定然发生了重大的变故。”
张玉瑶道:“嗯!事情一定发生在一痴和尚身上。”
高光道:“范姑娘,依你判断,少林寺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范雪君微微一笑道:“如果高护法是那掌门方丈,你将如何?”
高光微微一怔道:“如果在下是那一痴和尚,那么……”
范雪君含笑道:“往事已被揭穿,且被追回绿玉佛杖,夺去了掌门大权,身遭囚禁,只等罪证明确之后,接受长老会议的制裁。”
高光道:“既然身遭囚禁,那就只能自认倒霉,静候裁决了。”
范雪君莞尔一笑,道:“如果虽遭囚禁,却有脱困之能,并且还拥有一批心腹死党,那么你又如何?”
张玉瑶接口道:“那还不简单,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明目张胆,大干一场!”
万良道:“少林九大长老,加上咱们金刀门的人,这些人联起手来,一痴和尚天大的胆量也不敢公然的造反了。”
高光想了想道:“既然不能公然作乱,那就只好率领心腹死党,不辞而别,远走高飞了。”
范雪君道:“就是一走了之么?临去秋波,总该露上一手才是。”
高光微微一怔笑道:“放一把火,烧他一个痛快。”
范雪君道:“虽可泄愤,损人而不利已。”
张玉瑶道:“如果是我,还得打上一场。”
范雪君道:“那背夫私奔的女子,临去之际,多半是将夫家的细软席卷一空。”
高光哈哈一笑道:“在下懂了,少林寺素称荟萃之地,尤其那七十二种绝艺,每一种都是博大精深,威力极大的武学,一痴和尚既然反出少林,自然顺手牵羊,将那七十二种绝艺的秘籍,席卷而去了。”
忽听步履声音,四戒大师手提一根纯钢掸杖,面含悲愤,疾步走了进来。
群豪纷纷离座,起身相迎,左少白迈上一步道:“大师手携兵器,莫非遇上了什么重大的事故?”
四戒大师向手中的禅杖望了一眼,沉沉叹息一声:道:“施主说的不错,少林寺遇上数百年来空前未有的变故!”
沉重的叹息声,与那沉痛的语言,使群豪感觉出事态的严重,一时之间,都缄默无语,谁也不敢轻率的讲话。
四戒大师两道炯炯眼神,逼注在左少白脸上,道:“适才老衲一路行来,无意之中,听到了诸位的议论、”
左少白暗暗付道:“这位大师的内功,当真深不可测,人在佛阁之外,已将我等议论之言,听人耳中了。”
心头在想,口中歉然道:“无知之言,大师不要见怪。”
四戒大师摇摇头,黯然说道:“可叹的是,不幸而被诸位言中了。”
左少白睑色一变,道:“那一痴……”
当年纠合九大门派、四门、三会、两大帮,血洗白鹤堡,一痴大师是为首人物之一,那是左少白不共戴天的仇人,此时听说他果真反出了少林,越发证实了昔日的罪行,左少白骤闻此讯,胸头大为激动,恨不得立即追赶下去,擒住一痴,以报血海大仇。
四戒大师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意,肃然说道:“那一痴击毙了守护藏经阁的弟子,将阁中所藏的武功秘籍,席卷而去,此乃我少林派空前未有的剧变,也是本派前所未有的打击,凡我少林弟子,无不以决死之心,全力还击,若不能补杀此獠,夺回失宝,誓不罢手!”
第五十九章 南下牧马
左少白微微一怔,道:“大师之意,是叫在下不要插手其间么?”
四戒大师肃容道:“不情之请,尚祈左施主见谅。”
张玉瑶冷冷道:“哼!你是防备我金刀门的人,怕我们混水摸鱼,乘机抢夺你们的武功秘笈么?”
四戒大师脸色一红,道:“老衲并无此心……”
微微一顿,接道:“此次变故,乃是我派奇耻大辱,若是假手外人,才能夺回失宝,我少林弟子,实无面目以见历代祖师。”
左少白沉吟了片刻,慨然道:“好!看在大师份上,我金刀门暂不插手此事,不过,万一狭路相逢,在下就不能放过那一痴了?”
四戒大师合什道:“多谢施主盛情。”
范雪君突然间道:“那一痴大师叛离少林,带走了多少心腹手下?”
四戒大师暗道:“语中肯綮,不愧金刀门的智囊。”
缓缓说道:“五十余人,内中七人为‘一’字辈弟子,余者皆是三代弟子。”
范雪君道:“贵寺追捕叛徒之人,共有多少?”
四戒大师道:“空室而出,不下千人。”
说到此处,身形一转,陪同左少白缓缓行去,群僧尾随在后面,缓缓而行。
左少白想了一想,道:“大师谅必心悬失宝,急于赶上贵寺之人,协力搜捕叛徒,莫如大师先行一步,在下等自行下山。”
四戒大师摇首道:“老衲的几位师兄弟,已经看出此次少林事变,乃是整个江湖浩劫的开端,而那圣宫神君,见事败露,其并吞各大门派,统治天下武林的阴谋,势必提早发动。”
左少白道:“诸位长老的见解,与我等不谋而合。”
四戒大师轻轻叹息一声,道:“诸位以大仁大侠之心,不畏险难,奔走各大门派,号召武林同道,共御强敌,挽救江湖浩劫,这等悲天悯人之心,救世济人之志,老衲与几位师兄弟,同是衷心佩服,对于诸位不避险阻,揭发一痴罪行之举,亦是感激之至。”
高光、黄荣心中齐齐忖道:“既是敬佩、感激,那又何必前倨后恭,还将我等囚禁于石牢之内。”
但听四戒大师道:“老衲那四空大师兄言道,诸位不是强敌,为武林苍生谋命,我少林既属武林一派,自应忝附骥尾,追随众位施主之后,略效棉薄之力。”
左少白抱拳道:“少林派久为武林泰山北斗,诸位长老皆是年高德劭;武功高强之人,能够戳力同心,共谋大事,金刀门已是不胜荣幸,忝附骥尾,追随在后之言,再也休提。”
四戒大师蔼然一笑,道:“左施主的胸襟气度,范姑娘的学识才华,其余几位英雄的义气,都是近百年来,武林罕见之事,敢情天荫金刀门,武林苍生是有福了。”
左少白脸色一红,道:“力弱势孤,愧无建树,大师过奖了。”
四戒大师肃容道:“老衲说的皆是由衷之言,我那几位师兄弟,亦有同感,四空师兄说道,少林寺本应倾全派之力,协助诸位,与那圣宫神君周旋,但一痴卷逃之物,为本派历代祖师结晶,万一从此散失,我少林弟子,万死不足以赎罪,因此置武林大局于不顾,先以全力追捕叛徒,夺回失去之物。”
左少白道:“这也是合情合理不得不尔之事。”
四戒大师感激的道:“得蒙施主谅察,老衲这就放心了……”
长长吁一口气,接道:“不过,敝派虽不能全力支援金刀门,却也并非置身事外。”
左少白一抱拳,道:“大师请道其详?”
四戒大师睑色肃穆,缓缓说道:“四空师兄吩咐老衲,命我追随左施主左右,为武林大事效力,赴汤蹈火,唯施主之命是从。”
左少白微微一怔,道:“这个如何敢当。”
四戒大师正色道:“此为师兄之命,老衲焉敢违背,而且师兄吩咐,在那圣宫神君未灭,武林大局未曾澄清之前,老衲永远是金刀门的属下,虽斩头沥血,不能半途而退,另一方面,少林派余事一了,四空师兄立即亲率门下弟子,前来金刀门摩下效命。”
左少白瞿然道:“同心协力,共御强敌,本是再好不过的事,但在下何德何能?敢居大师之长。”
四戒大师满脸诚敬之色、道:“事权不专,号令不一,不能成大事……”
语音微顿,接道:“老衲欲以私人身份,参加金刀门,倘盟主不弃,自今以后,水是金刀门下,老衲心口如一,绝无虚假之言。”
左少白急道:“这个……从长计议。”
要知四戒大师在少林寺中辈份崇高,在江湖上亦有极隆的声誉,以他的身份,参加金刀之盟,投入左少白麾下,实是有违常情,太不平凡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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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听范雪君道:“金刀门禀武林正义,替天行道。四戒大师加入本门,乃是献身武林,为天下苍生谋命,这与佛门济世渡人之旨,正相符合,只是更为积极而已;出家人以修行为主,原不计较名位,盟主既以大事为重,那就不必拘泥小节了。”
四戒大师身形一转,面对左少白而立,合什低眉道:“范姑娘通达之论,深获老衲之心……”
微微一顿,肃容说道:“属下四戒,参见盟主。”
左少白看此情形,已是无法推拒,急忙容色一整,抱拳当胸,道:“在下若是峻拒,倒显得见外了大师,尚祈大师以长者之尊,居师傅之位,匡扶我等,同伸正义,共挽武林浩劫,至于那属下之称,却是万不敢当,免得陷在下于狂妄自大之地,令江湖同道生出疑惧之心,反而裹足不前,不敢与金刀门携手合作了。”
万良哈哈一笑道:“咱们本来不门不派,孤魂野鬼,无甚顾忌,大师乃是少林高僧,自称属下,那是难免拖累少林派的数千弟子了。”
范雪君道:“大师乃是心口如一之人,既入金刀门中,自是盟主的属下,不过,盟主的见解也有道理,为免江湖同道生出疑惧之心,以为我金刀门与那圣宫神君一样,也有兼并武林,号令天下之心,四戒大师这属下的身份,存之于心,不必挂在口边,那就两全其美了。”
四戒大师道:“姑娘说得有理。老衲谨记于心,绝不忘记自己是金刀门的属下。”
范雪君冷冷道:“果然如此。武林苍生受惠无穷了。”
左少白微微一怔,心中暗道:“范姑娘言辞之中,对四戒大师颇不客气,这不像她素日的为人,此中必然大有道理。”
他心头虽有所疑,但知自己的才慧,不及范雪君远甚,一时之间,猜不透她的用意,只有暂时放过,等到有机会时,再去问她。
这时,众人边走边谈,业已步出寺门,一路之上,仅只遇上些小沙弥和老态龙钟的僧侣外,若大的少林寺,陡然显得异样的空虚、沉寂,那凄清、荒凉的气氛,与人一种沉重的压力,使人感到心头窒息不安,好似千军万马俱已开赴战场,留下的只是焦急与沉闷而已。
左少白仰脸望了望天色,环顾众人一眼,道:“咱们今后行止如何?诸位有何高见?”
闲云大师道:“老衲有点下情,先行禀报。”
左少白道:“大师有话请讲,不必客气。”
闲云大师手推轮椅,移近左少白身前,道:“老衲暂与盟主告别,多则半年,少则三月,再来追随盟主,为江湖大事效力。”
左少白微微一怔,道:“大师是想遗返峨嵋,清理门户,收回掌门大权么?”
闲云大师沉沉叹息一声,道:“自烟云峰惨变之后,老衲已十余年未曾回山,也不知本派内部情形如何了?”
左少白点了点头,道:“音讯人绝,难怪大师放心不下。”
闲云大师那残破的容貌上,泛起一片感伤之色,缓缓说道:“老衲承受先师衣钵,执掌门户,具有振兴峨嵋,光大本派之责,不想身遭惨变,掌门大权落于奸人之手,这都是老衲的罪孽,十余年来,老衲忍辱偷生,为的就是此事。”
左少白道:“天道公平,作恶之人,终必自食恶果。”
闲云大师叹一口气,道:“盟主说的虽是不错,但老衲若不能亲手惩治逆徒,收回掌门大权,身死之后,有何睑面去见峨嵋历代的祖师?”
范雪君道:“大师如今有何计划?”
闲云大师道:“老衲也没有什么好的计划,只是赶回西蜀,召集峨嵋门下,公布逆徒的罪状,处以门规而已。”
范雪君螓道一摇,道:“时移势易,大师此计行不通了。”
闲云大师双目一睁,两道炯炯眼神,凝注在范雪君那覆面黑纱之上,道:“姑娘天悟神聪,为老衲生平所仅见,尚祈不吝教益,指点一条明路。”
范雪君道:“大师过于抬举小女子了……”
语音微微一顿,接道:“若依贱妾浅见,峨嵋与少林环境不同,重施故技,未必有效,何况少林方丈叛变之事,不出旬日,即行传遍江湖,前车之鉴,法正和尚岂有不未雨绸缪,预谋对策之理。”
黄荣道:“是啊!那法正和尚现任峨嵋掌门人,大权在握,行事方便,他若预设阴谋,布好陷阱,大师孤身一人,匆匆赶回山去,岂非自投罗网!”
高光叫道:“大师双腿已残,行动不便,孤身犯险,咱们如何放心得下?”
高光叫道:“要不然,大伙一齐西上,陪同大师返回峨嵋,清理门户。”
少林一战,出生入死,历经凶险,从此间已生出深厚的情面,眼看他以缺残之身,独自西返,谁也放心不下。
闲云大师大为感动,满怀激动的道:“诸位的好意,老衲心领,但此时江湖鼎沸,人心浮动,正是揭竿而起,大有所为的时候,峨嵋僻处西蜀,往返费时,诸位实不宜多此一行。”
范雪君轻轻叹息一声,道:“为大局作想,我等实是无暇西上,但若忍令大师孤身涉险,那也是万分不妥的事,无论如何,总得想个两全其美的主意,既可了断峨嵋私务,又可掌握时机,号召天下群杰,联合一致,与那圣宫神君作一决战。”
闲云大师道:“姑娘神机妙算,必有两全之策。”
张玉瑶叫道:“对,范姑娘快想一想,有什么锦囊妙计没有?”
闲云大师传过她“飞龙三剑”、“天凤四掌”,二人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是以,张玉瑶关心之切,远甚于其他的人。
范雪君道:“大师是否知道,眼前的峨嵋派,除掌门正法之外,尚有那些高手?”
闲云大师摇了摇头,道:“十余年来,老衲过着暗无天日的地狱生活,对本派的近况,已是全无所悉了。”
左少白转睑一望四戒大师,道:“此事只有请教大师了。”
四戒大师肃容道:“盟主下问,老衲敢不奉陈……”
微微一顿,接道:“眼前的峨嵋派,名头最响的有一僧、一尼、一俗,号称峨嵋护法三绝剑。”
闲云大师漠然道:“这三人都是峨嵋派的不肖之徒,早在三十年前,红云紫云即因不守佛门清规做出了见不得人的事,被先师追回武功,逐出了门墙,想不到二十年后,反作了峨嵋派的护法之人。”
四戒大师道:“这三人眼前是峨嵋派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也是法正最为有力的后盾。”
闲云大师冷冷一笑道:“老衲有一位师叔,法号清净,不知还健在否?”
四戒大师想了一想,肃容道:“清净禅师,十余年未曾听人提起,是否健在,老衲就不得而知了。”
左少白叹息一声,道:“奸邪当道,正人隐迹,大师还是不回峨嵋的好。”
闲云大师淡淡一笑,道:“历劫之身,生死二字,早已置之度外。”
张玉瑶道:“盟主,我随大师走一趟峨嵋如何?”
左少白微微一怔,道:“以眼前的事实判断,少林一痴;武当悟因子、峨嵋法正,崆峒时尚兴,乃是圣宫神君派在各大门派卧底的四大奸细,各个击破,扫荡圣宫神君安置在外的奸细,乃是我等应做之事,所考虑的,乃是先后缓急问题,并非去与不去。”
万良大声道:“盟主说得对,此事大有研究的必要。”
说到此处,众人的目光,都移到了范雪君脸上。但见范雪君垂首望地。沉思不语,众人与她相处已久,早已熟悉她的习惯,见状之下,众人默默等待,深恐打扰了她。
约莫等待了一盏热茶的时光,范雪君突然将头一抬,笑声说:“有了。”
张玉瑶秀目一睁,道:“有了什么?”
范雪君道:“我有一条计谋,如果大家齐心协力,按计而行,不出三月,一切问题,当可迎刀而解,剩下的就是直捣黄龙,与那圣宫神君决一死战了。”
众人一听,心头大为振奋,高光首先叫道:“姑娘快讲,什么计谋?谁不依计而行,可按军令从事。”
范雪君轻轻一笑,沉吟了一阵,默默无言。
万良突然叹一口气,道:“天机不可泄露,愈是重大的计谋,愈是不能事先宣布,这是诸葛武候遣训,岂是违背得的。”
高光唠叨道:“嗯!山人自有妙计,到时自知。”
众人齐齐一笑,范雪君言不过实,那是久经证实的事,众人对她深具信心,想到前途已露曙光,不禁心怀一畅,只是身在闷葫芦中,对于即将来临的事,一无所知,心头终究有蹩扭。
但见范雪君脸庞一转,朝闲云大师道:“大师若能依照贱妾的主意,我保证峨嵋法正,与那护法三绝剑,自行投到,亲至大师座前,解决峨嵋家务。”
左少白道:“以逸待劳。那可强胜千里跋涉,孤身犯险了。”
闲云大师仰首望天,呆了一呆,道:“要等候多久?”
范雪君道:“一切都在这三月之内。”
闲云大师道:“不除那杀师恶徒,老衲誓不甘休,睡不安枕,三月之前,未兔大长了。”
范雪君笑声道:“消息传到峨嵋,彼等赴来中原,来去之间,大约耗去一两月的时间,三月之期,也不算长了。”
张玉瑶急声道:“师父,十多年也忍了,还忍不下这短短的三月么?”
闲云大师苦笑一声,望着范雪君,道:“尚清姑娘指示,在老衲那孽徒自行投到之前,老衲应该作何准备?”
范雪君肃然道:“那正法仅是大师的弟子,如果须得大师亲手收拾他,那就落了下乘,也出不了大师心头恶气。”
闲云大师一楞,道:“哦!那却如何是好?”
范雪君微微一笑道:“峨嵋私事,外人不敢置喙。”
闲云大师先是一怔,继而恍然大悟,暗道:“是啊!如果那一徒与护法三绝剑一起到来,我双拳难敌四手,万一力不能胜,功败垂成,岂非遣恨无穷之事,这种清理门户,惩治叛徒之事,又不宜求助外人。
他本非笨拙之人,只是面对范雪君这等智计如海,聪慧绝伦之人,才会显得迟钝,这时经范雪君一点,顿时明白过来,哈哈一阵大笑,道:“玉瑶,老衲要好好地整理一下武功,你快把我安置到马车之内,莫要躲耽误了老衲宝贵的光阴。”
张玉瑶欢声道:“好呀,弟子遵命。”
三辆马车已停道旁,黄鹤周正已被安置在车内,张玉瑶将闲云大是的轮椅推到车旁,连人带椅,抬了上去,自己也钻入了车内。
万良呵呵一笑,低声说道:“范姑娘一句话,张姑娘只怕要变作峨嵋弟子了。”
范雪君道:“决战之期不远,增加一分武功,就增强一分战力,也增多一分获胜的希望。”
黄荣道:“言之有理,我们兄弟新学的武功,也该抽点时间苦练一番了。”
左少白点了点头,环顾众人一眼道:“我等下一步动向如何?诸位有何高见?”
高光道:“范姑娘想必胸有成竹了?”
范雪君摇首道:“我虽有打算,但一月之内,却是静以观变,何去何从,悉听公议。”
左少白一望四戒大师,道:“大师有何高见?”
四戒大师道:“老衲唯盟主马首是瞻。”
万良道:“我等已将中原闹的天翻地覆,若依老朽愚见,索性移军南下,瞧一瞧江南的风色。”
范雪君似是就等旁人提议南下,接口说道:“万老护法这主意不错,金刀门南下牧马,贱妾保证另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四戒大师脸色微微一变,道:“峨嵋远在西蜀,我等既不能去,武当山距此不远,我等何不南下荆襄,看一看武当派的情势。”
范雪君突然放声笑道:“原来大师也是成竹在胸,既然有此卓见,何不早讲,也免得我等枉费神思了。”
四戒大师脸色一红道:“刍荛之见,聊供参考而已。”
左少白暗暗忖道:“范姑娘对四戒大师,似有很深的成见,这内中定有误会,我得想个法子,使二人前嫌冰释,和睦相处才是。”
心中在想,口中缓缓说道:“九大门派和四门、三会、两大帮。武当派算是第二大派,实力仅次于少林,这一派的归属,对大局有举足轻重之力,我等去往武当,相机行事,确是有益无害之事。”
四戒大师见左少白同意自己的主张,不禁暗暗窃喜,合掌说道:“盟主明见万里,实乃武林苍生之福。”
左少白苦笑道:“大师过奖了。”
转脸一望范雪君道:“姑娘若无异议,我等就立刻动身,奔往武当了。”
范雪君淡然道:“谨遵盟主令渝。”
右手扶在范雪仪肩头,转身向篷车行去。
须臾,车声辚辚,向前行去。一路上,不时见到三三两两,身佩兵刃的少林弟子,那些少林和尚,愁眉苦脸,往来于官道之上,有的徜徉城镇中,大街小巷,徘徊来去,见了四戒大师,都是合什一礼,默默无语,四戒大师也从不探问一句。
左少白冷眼旁观,心知少林派追捕一痴之事,尚无结果,但由少林弟子散布的情况看去,重点似在豫南,想来一痴逃遁的方向,必在嵩山以南。忽忽一日,车过临汝,道上已见不着少林弟子。
这日晌午时分,左少白正在车内,探视黄鹤周正的病势,大车突然停了下来。高光忽由前面急急奔了回来,扑到车前,大声说道:“盟主快到前面瞧瞧。”
他似是激动过度。短短距离,竟然跑了过上气不接下气,连话也讲不出来。
左少白微微一怔道:“是否遇上了敌人。”
高光伸手向前一指,喘息道:“万护法截住了一批武林人物,为首之人,正是盟主的杀父仇人之一。
左少白心头猛地一跳,道:“金钟道长?”
说罢,大步奔去。
高光道:“不,飞叟胡梅。”
说话之间,二人已奔到车队之前,早已看清了真象。
只见万良与黄荣站立路中,挡住了一批武林人物的去路,对方共有十二三人,为首一人是身材矮小,鹰鼻削腮的老者,左手执着一块铁牌,右手拿着一把短刀,正在大声讲话,万良仰首望天,一付充耳不闻的样子。
左少白一见这矮小的老者,脑海之间,顿时显出了“生死桥”前,那一幕血腥的惨状,未及开口,已唰的一声,抽出了身后的宝剑。
这矮小老者正是八卦门中的高手飞叟胡梅,左少白认得他,他也认得左少白,两人都未想到,在这荒郊野外,不期而遇。飞叟胡梅先是一惊,继而仰首望天,哈哈一阵大笑。
万良“呸”的一声,冷冰冰的说道:“老匹夫,你是借这一阵笑声壮胆么?”
飞叟胡梅笑声一住,两道阴骛的目光在万良睑上转了一转,移日一望左少白,道:“左少白,近来江湖上有一种谣传,说你组织了金刀门,自任盟主,这谣传真是不真?”
左少白冷冷说道:“并非谣传,是实。”
飞叟胡梅脸上斥过一片阴霾之色,道:“生死判万良,想必你是金刀门下之人了?”
万良傲然道:“老夫是金刀门的护法之一。”
飞叟胡梅微微一惊,忖道:“这左少白何德何能,连万老儿这种成名数十年的高手,也自居属下,甘心在他的手下出力?”
转念之下,一望四戒大师,纵声笑道:“如果胡某老眼不花,这位大师应是少林高僧,名列四大护法金刚之一的四戒大师了。”
四戒大师道:“老衲正是四戒。”
飞叟胡梅冷笑一声,道:“大师乃是佛门高僧,总不会自贬身价,也投人了金刀门下吧?”
四戒大师肃容道:“老衲亦是金刀门四大护法之一。”
此言一出,飞叟胡梅与同行之人,无不脸色大变,骇异之极,仿佛突然之间,被人在心口猛地击了一拳。
要知四戒大师乃是声名久著的高手,以他的身份和武功,意然也充任了金刀门下的护法之职,这突然崛起江湖的金刀门,也就使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不胜震惊了。
只听左少白厉声喝道:“胡梅!”
飞叟胡梅心神一颤,道:“有何见教?”
左少白煞气盈面,冷冰冰说道:“当年在‘生死桥’前,围攻我左氏一家的武林人物,其中有你一人,那是不会错了。”
飞叟胡梅强自镇定,道:“武林动了公愤,胡某岂能后人?”
左少白冷笑道:“如果我未曾记错;是你一刀刺入我母亲的后背,是么?”
飞叟胡梅感到一股寒气,起自足底,逐渐向上升起,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但闻左少白冷漠的声音道:“我大哥左继白被你们劈作两半,尸体跌入绝壑之中,那也不必提了,我姊姊左文娟被你生擒过去,你却应该有个交待。”
飞叟胡梅微微一呆,道:“那左文娟确是被我生擒到手,但……”
左少白冷冷道:“被你杀害了?”
飞受胡梅大声道:“没有。”
左少白厉声道:“好!人在何处?”
飞叟胡梅心中暗道:“江湖上久已轰传,这小子身兼王剑、霸刀两家之长,加上那四戒大师与万良助阵,老夫若不使弄一点狡猾,只怕不能生离此处了。”
此人老奸巨滑,一瞧情势不对,立即盘算逃命之策。
只听他嘿嘿干笑一声,大声说道:“左文娟的下落,当世之间,只有胡某一人知道,但你若不露上一手,使胡某心服口服,今生今世,你就不用想得知左文娟的下落了。”
这乃是以进为退之法,料左少白听了之后,定然不敢伤他的性命,他既无性命之尤,那就不难见机行事,徐谋脱身之策了。
但听高光怒声道:“这老儿眼珠乱转,他的话不能相信。”
黄荣道:“大哥请退向一旁,待兄弟们效劳,宰了这个老儿,以慰伯父大人在天之灵。”
左少白暗暗忖道:“这胡梅死不足惜,只是姊姊下落未明,但恐杀了胡梅,再无线索可寻。”
心念电转,口中缓缓说道:“两位贤弟请在一旁掠阵,愚兄要亲自对付他。”
高光拔出双笔,厉声喝道:“不相干的退后五步。”
飞叟胡梅道:“左鉴白是武林公敌,这里没有不相干的人。”
左少白怒声道:“你若想倚多取胜,那是枉费心机了。”
宝剑一振,向胸前刺出。
飞叟胡梅铁牌一挥,呼的一声,直向宝剑磕去。左少白冷冷一呼,唰唰两剑,把胡梅圈入一片剑光之中。飞叟胡梅凛然一惊,八卦牌左推右拒,勉强避过了两剑,右手短刀未及攻出,数杂剑花,又已袭近身前。
飞叟胡梅原想上手就全力抢攻,以八卦门中的绝技“翻云八式”,先与左少白周旋一阵,能够勉强维持个平手,那就不难找到脱身的机会。
他这套刀法,隐在那左手铁牌之中,攻势奇诡,招招恶毒异常,极难御防,却不料左少白剑势浩瀚如海,前招未尽,后招又至,招招连线,此薄彼起,飞叟胡梅那牌中藏刀,凌厉绝伦的攻敌招术,竟然施展不出,反被左少白那大开大阖的剑势,迫的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转眼间,飞叟胡梅脸上汗水滚滚而下,眉宇间一片惊愕、畏惧之色,那矮小的身子,畏缩于铁牌之后,东门西避,狼狈已极。
忽听一阵暴喝,四个手执铁牌短刀之人,齐齐扑入了场中。
只看这四人用的兵器,已知都是八卦门中之人,其中一人是胡梅的师弟,另外三人乃是胡梅的师侄,这四人眼看胡梅挣扎于左少白剑势亡下,岌岌可危,虽然心头同感骇异,却不能不硬起头皮,拔刀相助。
但是左少白宝剑一挥,瞬眼之间,朝四人各个攻了一招,宝剑飞舞,将四人一起裹人了剑势之内。
高光、黄荣相视一笑,二人早有经验,左少白这天到招术,以寡敌众,最具神奥,对方纵是再多几人,依旧只有居于被动,难挽颓势。
左少白出道以来,连经战阵,功力火候,业已大进,已尽得天剑的神髓,对付八卦门中这五人,实是游刃有余。
这四人被裹于剑势之内,恍若泥牛入海,丝毫未能挽回颓势,飞叟胡梅仍未扭转颓势,招招都觉措手不及,大有伤亡在即之感。
转眼间,刀光剑影,传出了沉重的喘息之声。那三名八卦门的弟子,首先感到眼花缭乱,支持不住,胆战心惊之下,恨不得立时弃掉手中的刀盾,束手就缚,听凭宰割,但因师门规戒,临阵投降,乃是死罪,只得咬紧牙关,拼命支撑下去。
此际,左少白占尽了上风,但却感到对方五面铁牌,此遮彼架,深具防守之妙,除非对方自行认败,一时之间,却是想不出一个制服敌人,结束战门之策。
忽听范雪君道:“这五人都非善良之辈,又是盟主的杀父仇人,盟主何不痛下杀手,将五人一齐伤在剑下。”
那三名八卦门的弟子全力应敌,不知范雪君何时到了场边,闻声之下,不禁心头大骇,忍不住转脸望去。
但听剑风咝咝,左少白宝剑连闪,袭近了三人的胸腹要害。
三人骇然大惊,匆匆挥铁牌挡去,忽听一声惨叫,仓促之间,一人手中的短刀,扎入了另一人的腰间,鲜血泉涌而下。
这乃眨眼间的事,左少白早已变招换式,转向飞叟胡梅袭去。
那八卦门中的弟子,被同门一刀扎入腰际,重伤之下,战志全消,当的一声,扔下铁牌短刀,手掩伤口,就地蹲了下去。
飞叟胡梅既惊且怒,厉声喝道:“谁敢……”
他本要严令门下,誓死力战,怎奈自己也打的心胆俱寒,恨不得扔掉手中的兵器,但想昔年“生死桥”前之战,左少白已经留下深刻的印象,自己是主凶之一,纵然投降,也只是坐以待毙,倒不如抗拒到底,或许能找出一条生路。
恐惧、焦急集于一身,恼怒之下,铁牌猛地一挺,直向左少白袭来的剑势撞去,左足一翘,将那名蹲下身子的弟子,猛然踢了开去。
这时,左少白心头也暗暗焦急起来,只觉得要想伤人,非得动用古刀不可,仅靠手中的宝剑,竟是不知如何才能取胜,以结束眼前这场打斗。
但听范雪君冷冷说道:“盟主若是要留活口,就请退下阵来,让黄、高二位护法出手。”
范雪君讲这种话,其中含着极深的用意,高光却是浑然不解,脱口说道:“对!盟主歇息一阵,看小弟生擒这几个人。”
左少白闻言,只觉得脸上一热,怒声喝道:“看剑,看剑……”
言未了,一阵当啷声响,飞叟胡梅等四人手上齐觉一痛,四块铁牌同时掉落在地。
万良先是一怔,随即大喝道:“好剑法。”
黄荣、高光楞了一楞,移目望去,飞叟胡梅等四人同是脸如死灰,左手握住右掌,原来四人的右手小指,同被齐根斩断,鲜血淋漓,溅落在地。
高光大为兴奋,道:“哈哈!你们再不束手就缚,那就当真是不知死活了。”
大步走了过去,骄指如戟,直向胡梅点去。
第六十章 手刃亲仇
飞叟胡梅猛地一跃,跳开了丈许,嗔目道:“狗仗人势,算什么好汉!”
高光勃然大怒道:“老匹夫,胆敢出口伤人,拾起兵器,我教你识得厉害。”
飞叟胡梅老奸巨滑,心知继续打下去,纵然胜得高光,也是毫无好处,当下傲然一哼,转脸一望左少白道:“胡某人自认不敌,你待怎样?”
左少白呆立当地,脑海之内,依然在思索刚才那一招的手法,对胡梅的话,恍若未闻,理也不理。
原来那“王道九剑”,看去招招攻向敌人,其实招式一老,剑势早已转变,全凭那股流动的剑气,与穆穆隶隶的剑势,迫使敌人穷于应付、疲于奔命之下,自行认败服输,实际上,那九招剑法,剑剑沾衣即止,没有一招伤得着敌人的身体。倘若伤到敌人,那已是超出了王道九剑之外,属于另外的武功了。
在此以前,左少白施展剑法,一直未曾脱出那天剑姬侗的窠臼,换言之,他所施展的一招一式,全部保存了王道九剑本来的面目,因此,遇上一个顽抗到底的敌人,那就只有一直打下去,直到有一方力竭为止,但刚才因受范雪君刺激,左少白一时情急,信手一剑,同时斩下了四人的手指。
这随手一剑,并非王剑、霸刀中的武功,而是孕育他胸中的武学潜力,加以发挥而成,至此,左少白的武功已是进入了另一种境界。
飞叟胡梅见左少白呆立当地,久无反应,不禁暗暗想道:这小子到底年轻,未曾经过阵仗,胜了一招,就惊喜成这种样子。
他心中盘算,暗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当即抱拳道:“胡某人败得不冤,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一剑之赐,改日必有报答。”拾起铁牌短刀,大步奔去。
但听左少白怒喝道:“站住!”
飞叟胡梅驻足转身,傲然道:“你莫非想打听左文娟的下落?”
左少白冷冷一笑,道:“我只想取你的性命。”长剑一挥,欣然袭去。
飞叟胡梅心头大骇,历声喝道:“姓左的,你讲不讲江湖规矩?”
万良哈哈大笑,道:“这老儿,他倒讲起江湖规矩来了”
只听左少白冷冷一哼,宝剑连闪,在飞叟胡梅胸上,陡地划了四剑。
这四剑疾如电掣,飞叟胡梅枉有铁牌护身,依然遮挡不及。
这仅是一两句话的工夫,八卦门那另外三人才刚刚捡起铁牌短刀。扑奔拢来。
左少自那四剑,在胡梅胸前交叉来去,划了一个斜斜的“井”字,创口虽然不深,但却长达八九寸,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可怖之极。
这时,四人又被左少白围入剑势之内,四人以背相向,狂挥手中铁牌,抵挡左少白的攻击。
忽听左少白长啸一声,唰唰唰唰,剑光电闪,陡然在四人左腕上各刺了一剑,当啷声中,四块铁牌,一起掉落在地。
这四剑来势奇突,飞叟胡梅等莫名其妙,谁也没有看出那剑势的来龙去脉,但觉眼前一花,左腕一痛,铁牌已然脱手。
左少白似是突然变了一人,只见他剑眉双剔,满脸杀气,宝剑一振,朝飞叟胡梅心口猛地刺了过去。
飞叟胡梅心胆俱裂,来不及丢弃右手的短刀,双臂一举,骇然叫道:“慢来。”
左少白宝剑一顿,抵住胡梅心口,阴沉沉道:“有话快讲,我若不杀你,对不住父母在天之灵。”
飞叟胡梅脸如死灰,喘息道:“左文娟是你的亲姊姊,你真不关心她的生死?”
左少白暗暗忖道:这老贼卑鄙无耻,若不施展强硬的手腕,势难令他就范。
心念电转,冷冷一笑,道:“你想以此要挟,妄图活命,那是做梦。”宝剑一挺,刺入了胡梅胸口。
飞叟胡梅一阵剧痛,脱口惨呼一声,双手捏住剑身,颤抖不已。一股鲜血,由那剑刃之旁,泉水般涌了出来。
这时,不但与胡海同来之人心胆骇破,就是黄荣、高光等人,也感到怵目惊心,不忍卒睹,谁也想不明白,何以突然之间,左少白的心肠变得刚硬起来。
忽听四戒大师道:“阿弥陀佛。”
大步上前,朝左少白合什躬身道:“盟主暂请息怒,待老衲来盘问他。”
左少白宝剑一收,退后了两步。
四戒大师目光在胡梅胸前掠了一眼,面有不忍之色,道:“胡施主,你是江湖的上成名人物,事到如今,理该爽快一点。”举手一挥,连点胡梅数处穴道,止住了鲜血外流。
飞叟胡梅喘了一口大气,冷笑道:“多谢大师解围之德。”
四戒大师缓缓摇头,道:“老衲并未解施主之围,施主不用道谢。”
胡梅脸色一变,狞笑道:“大师有何指教?”
四戒大师目光如电,深深凝注胡梅一眼,道:“左文娟左姑娘,如今身落何处?”
飞叟胡梅心中暗道:“眼前的情势,不讲实话已是不行,这老秃驴素有慈悲之名,说不定有他转圜,尚能保全性命。”
心中盘算,顿时面露愧色,道:“当年在‘生死桥’畔,确是胡某擒住了左文娟,但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左文娟当时就被另一人抢走了。”
四戒大师目尖一皱,道:“你胡施主并非好欺之人,是谁那么厉害,竟将你到手的俘虏,抢过手去!”
飞望胡梅狞笑一声,道:“那人姓齐,是江湖道上大大有名之人。”
四戒大师仰首望天,道:“江湖上的成名英雄……风云会主齐子豪?”
飞叟胡梅冷然道:“大师既已猜到,那就不用在下多说了。”
四戒大师道:“江湖之上,并无关于此事的传闻,施护知齐子豪掳去左姑娘之后,作何处置?”
飞叟胡梅道:“这个么?那就只有齐子豪才知道了。”
四戒大师身形一转,眼望在少白,面露哀恳之色,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他久在佛门,素以慈悲为怀,眼看胡梅狼狈之状,有心向左少白求情,宽贷胡梅一死,但知白鹤堡惨遭灭门之祸,血海深仇,非同小可,因之话到唇边,却又无法出口。
左少白饱经忧患,对人情世故甚为练达,睹状之下,已明白四戒大师的心意,当下举手一挥,道:“有劳高兄弟,将这四人先行擒下。”
高光道:“兄弟遵命。”大步走了过去。
飞叟胡梅已被左少白打的心寒气馁,眼看高光走近身前,竟是不敢闪避,但觉腰际一麻,已被点住穴道,摔倒在地,其余几人,见胡梅束手就缚,更是不敢抗拒,高光手臂连挥,一口气点闭了四人的麻穴。
黄荣大步走了过来,带着高光,将几人搬进了车内。
与飞叟胡梅同行之人,另外还有七个,那七人自始至终,袖手旁观,未曾插手,这时目光交投,相互间交换了一瞥眼色,倏地一言不发,转身奔去。
四戒大师陡地纵声喝道:“诸位施主暂留贵步,请听老衲一言。”
他这两句话,是以佛门“狮子吼”的上乘武功讲出,雄浑的语声,贯入众人耳中,仿佛响起一连串焦雷,那七人骇的身心一震,脸色大变,齐齐驻足站定。
左少白心头大惑,暗道:“这位大师向来息事宁人,怎么我已将这几人放过,他倒加以留难起来。”
只听四戒大师道:“请恕老衲眼拙,不知几位施主是何门何派的英雄?”
那几人一楞,其中一个双目深陷,身形枯瘦的黑袍老者,双手一抱拳,道:“老朽阴山呼延豹。”
四戒大师容色微动,道:“原来是阴山派的碧怜箭呼延老英雄,失敬失敬。”
他似是突然变了一人,炯炯双目,冷焰迫人,转向一个五旬上下,背插单鞭的锦袍男子望去。
那锦袍男子与四戒大师的两道目光一触,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道:“青城姜成协,末学后进。”
四戒大师冷然道:“原来是‘一鞭断流’姜施主。”目光一转,朝向那五短身材,发须如戟的红面老者,接道:“这位施主生具异相,如是老衲猜的不错,该是昆仑派的郑老英雄,矮昆仑郑锰。”
那红面老者嘿的一笑,道:“大师好眼力,好记性。”
伸手一指身旁二人,接道:“这是郑猛的两个师侄,大师多指教。”
四戒大师目光一转,移向左边一个满脸横肉,背插砍刀的劲装男子,道:“这一位……”
那劲装男子毫无惧色,漠然造:“樊霸,人称恶屠夫。”
四戒大师眉头一皱,想了一想,道:“樊施主莫非是铁胆会的好汉?”
恶屠夫樊霸冷冷道:“不错。”
左少白心暗道:这事奇怪,十个人,竟然包括了许多门派,这绝非偶然之事。
但四戒大师道:“这一位施主,谅必也是江湖闻名的英雄了。”
那最后一人是个中年男子,白面青须,脸色甚为阴沉,一见四戒大师盘问自己,立时干笑一声,道:“在下宇文清,无名小卒,不敢当英雄之称。”
四戒大师暗忖道:宇文清?这名字倒是陌生的很,似是从未听人说过。
心念转动,口中缓缓说道:“字文施主是否是九大门派或四门、三会、两大帮的人?”
那宇文清摇首道:“家传几手庄稼把式,不在任何门派之列。”
四戒大师漠然一笑,陡地目光电射,扫掠那几人一眼,道;“诸位施主恕老衲多问,你们浩浩荡荡,结伴而来,难道是奔往嵩山不成?”
那几人闻言,神色齐齐一动,但却无人答言。
四戒大师眉头一皱,道:“诸位之中,可有领头之人?”
那几人目光交投,相互望了一眼,那宇文清倏地放声一笑,道:“不期而遇,偶然同行,那有领头之人。”
四戒大师道:“那么老衲请问宇文施主,你是要去少林寺么?”
宇文清默然片刻,大声道:“在下并非去贵寺。”
四戒大师目光一转,道:“郑施主呢?
矮昆仑郑猛微微一怔道:“郑猛与少林高僧仅只慕名,却素无交往,高攀不上,去干什么?”
高光心中暗道:“这老和尚今天怎么搞的,反反覆覆,罗罗唆唆,全无一点有道高僧的样子。”
但听四戒大师道:“这位樊施主呢?我看一定是去往少林寺的了。”
那恶屠夫樊霸生性暴急,只因惧于四戒大师之名,又见左少白在旁,这才忍气吞声,一直不敢发作,但忍到此时,再也忍不下去,不禁双目一瞪,怒声道:“老和尚,你那来这多废话?”
四戒大师突然之间,变得异常固执,道:“老衲请问施主,是否要去往少林?”
恶屠夫樊霸冷笑道:“如果我懒得回答呢?”
四戒大师道:“若不回答老衲,那就只好请樊施主就此回头,不能继续前进了。”
恶屠夫樊霸哈哈一阵狂笑,道:“我以为天下只有我恶屠夫强梁霸道,原来少林寺的和尚,也是蛮不讲理之人。”
四戒大师说道:“老衲生平未曾如此,今日迫不得已,只好出此下策。”
恶屠夫樊霸冷冷一哼,道:“谁迫你了,此地离少林寺百里之遥,阳关大道,人人可以行走,你拦路盘查,强辞夺理,难道还有道理不成?”
四戒大师脸上一红,暗道:“此事确实理亏,但这些人结队而行,明明与少林失宝之事有关,但事无佐证,岂能入人于罪,唉!那范姑娘智计如海,若能得她相助,焉有这多困难,可惜她……”
但听那宇文清道:“大师如此留难,到底是奉金刀盟主之命,或是奉少林掌门的差遣?”
四戒大师先是一怔。随既大为窘困,转眼一望左少白,茫然失措。
忽听范雪君轻笑一声,道:“老禅师,你有何为难之处!”
四戒大师道:“姑娘才慧过人,定能看出,这批人联袂而来,其中必有缘故。”
范雪君道:“是啊!依贱妾猜想,定是少林失宝的消息已经传扬开去,这批人闻风而至,志在越火打劫,趁机劫夺少林寺的宝物。”
四戒大师道:“但老衲有所不解,前后不过一两日工夫,消息怎能传播的如此快速?”
范雪君道:“谣传如风,不径而走,有一两日的时间,想来也就够了。”
四戒大师微微一怔,随即摇首道:“姑娘有所不知,老衲那几位师兄,乃是日夜兼程,赶往一痴的前面,然后再回头围捕,而且消息早经封锁,纵然泄露,也不致如此快速。”
范雪君轻轻一笑,道:“大师既然如此信任少林弟子之能,贱妾就不便多讲了。”
四戒大师道:“老衲……”
他似是有着极大的困难,迟疑良久,方下定决心,道:“唉!姑娘才智高超,老衲不及万一,与姑娘勾心斗角,老衲万万不是敌手。”
范雪君道:“大师过谦了。”
高光暗暗叫道:“好啊!原来这两人在暗中斗智,大伙倒被他们瞒住了。”
四戒大师目光一转,眼望左少白,满脸愧疚之色,道:“盟主恕罪,老衲奉师兄之命,与诸位同行,另有私心。”
左少白先是一怔,随即含笑道:“大师是有道高僧,纵有私心,想必也是无伤大雅之事。”
四戒大师道:“盟主宅心仁厚,愈增老衲心头的愧疚。”
万良高声道:“大师到底有何隐情,何不坦白讲出,也可释去我等心头的疑惑。”
四戒大师轻轻叹息一声,道:“少林弟子,如今正在全力追捕叛徒,老衲那几位师兄弟,深恐诸位插手其事,故命老衲投效金刀门,暗中监视诸位的行动。”
范雪君道:“那四空大师等,是怕我趁火打劫,谋夺少林寺的失宝么?”
四戒大师道:“慢说劫夺,倘若金刀门抓住了一痴,夺下宝物,然后送还少林寺,那也是我少林门下的羞耻,和无法弥补的恨憾……”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其实范姑娘才慧如海,老衲投效金刀门,阴奉阳违之事,如何瞒得过范姑娘。”
范雪君道:“那也未必。”
四戒大师苦笑道:“老衲是迫于无奈,内心实感不安,不过,关于这几位施主……”说到此处,移目朝恶屠夫等人望去。
但听范雪君道:“大师不用再解释了,贱妾也觉得这批人来的过分凑巧,其中定有内幕。”
四戒大师精神一振,道:“老衲愿听指示。”
范雪君道:“白鹤门惨案,四门、三会、两大帮和九大门派,全都难辞其咎,金刀门对付他们,也不必多作客气。”
四戒大师道:“姑娘的意思是……”
范雪君道:“先行擒下,再作定夺。”
那七人闻言,脸色齐齐一变,想到左少白那深不可测的武功,再加上四戒大师,谁也禁不住胆寒。
蓦地,那宇文清一声不响,扭头狂奔而去,其余的人早有逃遁之心。睹状之下,立时纷纷效尤,转身疾奔而逃。四戒大师微微一怔,手执禅杖,即时追赶下去。
忽听范雪君喝道:“大师且慢。”
四戒大师道:“姑娘……”
范雪君转脸朝向东方,倾耳静听,道:“大师听一听,这是什么声音?”
众人闻言,一起凝神听去。这一群人中,论到内功的深厚和精纯,四戒大师首屈一指,左少白也远为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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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戒大师略一倾听,顿时听到一阵闷雷般的声响,那声音隐隐约约,仿佛远在天边,但紧密急聚,恍惚有千军万马,正在远处奔腾。
左少白也听出那声音,道:“好像是马蹄声。”
四戒大师皱眉道:“听这声音,只怕有百匹马……”
范雪君道:“东面一带是什么地形?”
四戒大师道:“丘陵起伏。”
范雪君道:“是否有道路可循?”
四戒大师目光电扫,道:“人可勉强通行,车马却难以通过。”
范雪君道:“舍妹说右边第二座高岗,车马能够上去。”
四戒大师凝目一望,大声道:“对!那面似乎能够通过。”
左少白道:“咱们登上那座高岗看清地势再说。”
范雪君急速扶着妹妹范雪仪,跃入了车内,黄荣、高光跳上车座,马鞭一挥,驱车疾驰而去。
这官道左侧,丘陵起伏,荒草没胫,无路可寻,左少白与四戒大师领先而行,拣那平坦之地,朝前疾奔而去。
约莫顿饭工夫,马车行上了土岗,但不能攀上那最高之处。
黄荣大声叫道:“启禀范姑娘,咱们须得步行一段路程。”
言未落,范雪君扶着范雪仪已跳下地来,朝岗上奔去。只见人影动,张玉瑶和闲云大师同时赶了上来。
这时,那密雷般的蹄声,已更为清晰,但声音竟然隐隐约约,听去距离甚远。
须臾,众人登上了土岗,凝目一望,人人大吃一惊。
原来这一带连绵起优的岗峦之后,是一片广阔无垠的旷野,旷野中荒草没胫,渺无人烟,一眼望去,充满了荒凉肃杀之气。这时,荒野的东南方,沙尘滚滚,上百骑马,正向西北方疾驰。
这山岗左面看来不高,对右边广大的荒野来说,地势却是异常高峻,众人站立岗上,旷野中的景色,一览无遗,只是那百余骑距离此地甚远,遥遥望去,只见大群铁骑,结队狂奔,详细情形,却是看不清楚。
四戒大师对范雪君的才智,已佩服的五体投地,知她目难见物,忙将所见的情形,—一告知。
万良突然叹道:“好大一片旷野,纵有千军万马,也能展开一场大战。”
高光道:“万老护法说的不错,此处用来做个战场,那是再好不过。”
范雪君心头一动,道:“这旷野的东南方,是不是连绵不绝的山岭?”
万良道:“正是,山虽不高,却似一道堤防,与这面的山岭,遥遥相对,将旷野包围在内。”
范雪君道:“万老护法看一看,这左面的山岗,是否以第三座最为高峻?”
万良转面一望,道:“正是,姑娘如何晓得?”
范雪君道:“此地是古代一个有名的战场,东汉末年……”
突闻左少白惊道:“诸位请看,那批马上人的装束。”
范雪君道:“有何奇异之处?”
左少白道:“所有的人都戴有黑色头罩,只有双目显露在外。”
众人凝目望去,果然发现百余骑马之人,头上全都戴着一个黑色布罩,掩去了各人的面目,只有双目显露在外。
四戒大师突然惊叫道:“这批蒙面人,正是少林寺的叛徒。”
张玉瑶道:“大师由什么地方看来出的?”
四戒大师道:“这批人中,大部份穿着灰色僧袍。”
他内功精湛,目力强过众人,看得比较清楚,接道:“盟主请看,那些携着长兵器的人,拿的不是禅杖和方便铲么?”
左少白道:“大师说的不错。”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其中小部份衣着、颜色与式样很杂,不像僧侣打扮。”
四戒大师双手连捷,道:“唉!不知一痴那逆徒是否在内?”焦急之心,流露无疑。
这时,那百余骑士,正向西北方结队狂奔,一来距离太远。二则沙尘漫天,万良也只能看到大概情形,黄荣。高光和张l玉瑶三人,更是看不真切。
但听范雪君道:“后面的追骑尚未出现吗?”
四戒大师道:“尚未出现。”
黄荣道:“范姑娘,这地方距离太远,咱们何不……”
范雪君笑道:“咱们不能插手其事,反正是作壁上观,在这高处,看的更为清楚。”
左少白道:“追兵出现了。”
众人闻言,急向东南方望去,荒烟漫草间,果然出现了一些移动的人影。
万良默默估计了一下,道:“追兵约有三十余人。”
范雪君道:“大师尚未寻出一痴么?”
四戒大师戚然道:“尚未找出那叛徒。”
范雪君道:“一痴身为首领,若不在全队之前领军,就在队伍后面押阵,大师再仔细看看。”
四戒大师目凝神光,仔细望了片刻,搔首道:“相距太远,沙尘太大,分辨不出马上人的身形。”
那百余人头戴黑罩,伏身马上疾驰,纵然在近处,也很难分辨得出谁是一痴,四戒大师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冲下山岗,将那奔骑迎头拦住,但又觉得自己已经投效金刀门,除非得到左少白的允许,不便擅自行动。
忽听闲云大师道:“咦!诸位快看,后面追赶的人,头上也戴着黑色的头罩。”
众人仔细一看,果然发觉后面奔驰的数十条人影,每人头上都戴着一个黑色的布罩。
四戒大师双眉紧皱,道:“此事当真奇怪,黑罩蒙面,乃是怕人识出本来面目,这……”
范雪君道:“后面这批人。只怕并非追敌之人。”
四戒大师心头一动,目凝神光,朝后面那批蒙面人仔细望去,果然看出那数十人眼色不一,并非少林弟子,不禁大惊讶,道:“范姑娘,后面这批人并非少林弟子。”言辞之间,大有不胜迷惘之意。
范雪君沉吟了片刻,道:“前后两批人,相距多远?”
四戒大师道:“两里之遥。”
左少白道:“前后两批人都是黑罩蒙面,应是同党无疑了。”
四戒大师道:“唉!一痴那孽障竟能勾结上这么多江湖人物,真是意想不到之事。”
他目光电射,瞪住东南方,一瞬不瞬,接道:“追捕一痴的少林弟子,应该要出现了。”
范雪君突然轻笑一声,道:“大师想要赶上前去,拦阻那百余骑么?”
四戒大师急声道:“是啊!老衲身为少林门下,眼看着叛徒经过身前,若不出手拦截……”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讲了一半,下面的话噎在喉间,讲不出来。
左少白大为不忍,道:“大师尽管自由行动,我等在此相候。”
四戒大师不胜感激,道:“多谢盟主,老衲只须阻挡一时,只等少林寺弟子追到,那就不怕一痴逃遁了。”
范雪君道:“那百余骑马,潮水般向前奔驰,大师单独一人,如何拦阻得住?”
四戒大师脸色一红,道:“老衲尽力而为,拼着以身殉道,总要阻挡一时。”
范雪君道:“西北地形如何?”
四戒大师急声道:“一片旷野,荒草遍地。”
他已将范雪君奉为神明,一听她询间地形,就知她必有妙计。
但闻范雪君道:“此时刮的西风,大师先赶到西北角,顺风纵火,若能着大火阻住奔骑,以待追兵,那可算作上策。”
四戒大师心头大为振奋,洪声道:“多谢姑娘妙计。”语声未落,人影一闪,已行出六七丈外
群豪站立岗上,但见一条灰色身影,疾若风驰电掣,展眼之间,行下高岗,没入丛草之间。
这时,那百余奔骑,业已驰到群豪正北方,一眼望去,沙尘滚滚,大队人马,首尾相衔,出没于荒烟蔓草间,那疾驰而来的马蹄声,轰轰发发,仿佛山洪下泻,海潮怒涌。
突然间,西北角上,冒起一股浓烟,随即现出一片火光。
万良目光边连连闪动,道:“这位大师手脚好快。”
左少白道:“少林派面临生死关头,四戒大师内心的忧急,可想而知。”
说话中,荒野间又冒起了四五处火头。
这旷野中,遍地都是荒草,此时西风正紧,那荒草一被点燃,风助火势,霎时间,浓烟四起,火光冲天,劈劈剥剥之声,响成一片。
一片大火,自西北角延伸到南面高岗之下,顺着风向,疾在东面转去,那大火燃烧之快,竟有疾逾奔马之势。
那百余骑正当狂奔之际,发觉大火阻路,顿时方向一转,改向南面行来。
火光下,只见百余名身佩兵对的蒙面人,伏身鞍上,纵马飞驰,马蹄雷动之声,幌转着大火燃烧之色,轰轰隆隆,惊人之极。
展眼间,马队顺着大火,冲到高岗附近,马上人见南面无路可遁,立时方向一转,回头冲去。
这时,马队在旷野转了一圈,回头向东南方冲驰,正好由岗脚下奔过,众人站在岗上,已能看清马上人的情形。果然,百余人中,大半穿着宽大的僧袍,手中携着僧人惯用的长兵器,有些佩着戒刀和金刚杵,另外一小半人,服色混杂,有文士装束,也有劲装疾服,只是人人都戴着一个黑罩蒙头,只有双目暴露在外。
这时马队在前,大火在后,转眼之间,马队已行过岗下,众人虽仔细查看,亦未发觉那一痴的踪影。
闲云大师突然一指东方,道:“追兵出现了。”
众人移目望去,东方地平线上,果然出现了许多人影,那批人影分作十小队,平行前进,齐向西面赶来。
忽听嗖的一声,四戒大师闪电般的纵了回来。
就这片刻工夫,四戒大师已是混身汗湿,僧袍大袖,也被烧焦一角,鼻息啾啾,喘息不已。
左少白伸手一指东方,道:“大师请看,追兵业已赶到了。
四戒大师连连点头,转眼一望范雪君,道:“姑娘相助之德,少林弟子永志不忘。”
第六十一章 罗汉大阵
范雪君笑道:“贱妾是看在大师份上,并非有意帮助少林派。”
四戒大师垂首道:“老衲永感大德。”
张玉瑶突然叫道:“咦!大家快看。”
众人忙向岗下望去,只见岗脚下窜出数人,也是黑罩蒙头,直向对面奔去,似是奔向那数十名蒙面人,与其会合。
范雪君双目虽盲,但妹妹范雪仪早已将看到的情形,暗中告诉了姊姊,四戒大师唯恐范雪君尚不知情,急忙说道:“又有几个蒙面人,加入那大批蒙面人的行列。”
范雪君道:“共是七人么?”
高光接口道:“不错,一共七个人。”
黄荣大声道:“好像是恶屠夫那批人。”
四戒大师凝目一看,果然那七人的身形衣着,极像刚刚逃出众人掌握的恶屠夫樊霸等人。
左少白剑眉紧蹙,道:“这事奇怪,为何所有的人都事先准备好黑色头罩,难道竟是巧合不成?”
万良道:“没有如此凑巧的事。”
四戒大师愁眉深锁,道:“如果不是巧合,那就是有幕后人物主持其事了。
但听范雪君道:“高护法。”
高光道:“属下在。”
范雪君道:“快将飞叟胡梅提到这里来。”
高光大声道:“遵命。”转身奔去。
这时,大火已燃烧到旷野中央,那枯草燃烧甚快,大火所经之处,地面一片焦黑,荒野四面火已熄灭。
那数十名步行的蒙面人,这时停留在北面一块空地上,那空地上寸草未生,蒙面人停留在那里,等待西面余火熄灭,即可踏着余烬,往西而去,那百余骑奔马被大火驰迫,绕了一个圆圈,这时也顺着北面山麓,朝那空地驰去。
同时间,东面草原上已现出十余队少林僧侣,那十余队少林和尚,每人手中都执着兵刃,十多个小队,每队二三十人,由一个老和尚率领,浩浩荡荡,向西奔来。
那十多个小队,本是平行展开,来至荒野东端,队形突然一变,由横而直,转向西面疾奔。
转眼间,为首那一队少林僧侣,已接近蒙面人的铁骑,少林僧侣视若无睹,依旧向前疾奔,看情形似要赶到西面,然后回头包抄,实行首尾夹击之策,那批蒙面人似知厉害,立时反客为主,方向一转,直向少林和尚的队伍冲去。
展眼间,兵刃交接,响起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人喊马嘶,声震四野。
就这两军交接,少林和尚的队伍为蒙面人铁骑冲散之际,另外几个小队已旋风一般疾奔过去,其中一队与那群步行的蒙面人接战,其余的都冲到西面,直抵大火边缘,然后才掉过头来。
这仅是片刻间的事,十八队少林寺僧侣,已展开罗汉大阵,将那两起蒙面人包围在阵内。
群众站立在高岗上,居高临下,旷野中的情形尽收眼底,心中刚刚赞叹罗汉阵的威力,忽见大群蒙面人突出围困,纵马如飞,朝东方冲去,随即与另外两队少林和尚接战起来。
适在此时,高光挟着飞叟胡梅,大步奔了回来,叭达一声,将胡梅摔落在地上,道:
“范姑娘,胡梅到。”
范雪君道:“搜他身上。”
高光闻言,立即在胡梅身上搜索,忽然搜出一团黑布,抖开一看,赫然是一个缝裂好的头罩,不禁惊叫道:“启禀范姑娘,搜出一个黑布缝制的头罩,与下面那批人用的完全一样。”
范雪君微微一笑,道:“这严刑迫供的事,只好劳动万老护法了。”
万良嘿然笑道:“对付老奸巨滑之人,老朽最有办法。”迈步上前,一把抓住飞叟胡梅的衣领,将胡梅提了起来。
飞叟胡梅早已骇的面如土色,道:“不必费事,胡梅既已落在你们手中,有问必答就是。”
范雪君冷冷道:“这黑色布罩那里来的?”
飞叟朗梅道:“掌门人所赐。”
万良怒声道:“信口开河。”骄指如戟,猛地在胡梅腰上戳了一下。
飞叟胡梅吃吃一笑,脸上却已满布惊恐之色,急声道;“士可杀,不可辱,胡某讲真话,你们不能滥用毒刑。”
左少白将手一摆,止住万良施刑,眼望胡梅道:“你们掌门人如今何在?”
飞叟胡道:“八卦坪。”
他情知此时此地,不讲实话只有多吃苦头,因之,不待左少白追问,自行接道:“昨日夜间,老朽与师弟等正在南阳,突然接到掌门人令谕,命老朽率领师弟与此两个师侄,赶到许昌附近,接应少林掌门人一痴大师。”
飞叟胡梅道:“传令人是掌门人的贴身侍童,日月双童之一的月童太阴,黑布头罩也是由他带来。”
四戒大师道:“八卦坪远在川西,少林事变乃是近一两日间的事,你们掌门人难道能未卜先知不成!”
飞叟胡梅道:“这中间的奥妙,老朽也无法回答,但那昆仑、青城两派的人,想必也是奉到掌门人之命。”
万良冷冷一笑,道:“那恶屠夫樊霸和宇文清没有掌门人,两人又是奉谁之命?”
飞叟胡梅道:“这个老朽亦不知情。”
左少白道:“你们掌门人,与那圣宫神君之间,可有关系?”
飞叟胡梅微微一怔,道:“圣宫神君,这名字倒像听人讲过,敝掌门人与他有没有关系,那就不得而知了。”
万良冷冷说道:“一问三不知,不让你吃点苦头,谅你不会吐实。”一指点戳过去。
这一指用的“五阴搜穴”之法,霎时间,胡梅周身百穴之内奇痒无比,满头大汗,涔涔而下。
飞叟胡梅虽然武功不弱,也受不住这种苦刑,情急之下,破口大骂道:“老匹夫万良,乱施毒刑,算什么英雄好汉。”
万良冷笑道:“老夫问你,是否圣宫神君的党羽?”
飞叟胡梅怒吼道:“圣宫神君什么东西。胡某是八卦门中人。”
万良哈哈一笑,道:“你这老儿狡猾成性,老夫要慢慢的收拾你。”挥手一掌,解了“五阴搜穴”之法。
飞叟胡梅喘了几口大气,道:“你们自命正派人土,行事却如此恶毒,口是心非,不怕天下英雄耻笑么?”
万良笑道:“呸!对付你这种坏人,再恶毒十倍的办法,也不为过。”
转面一望左少白,接道:“这老儿明明与圣宫暗有勾结,我看还是废掉拉倒。”
左少白微一沉吟道:“暂留一命,回头再作处置。”
万良讲的本是恫哧之言,闻得左少白吩咐,立即抓起胡梅,转身奔去。
范雪群突然说道:“万老护法,请将另外那三人身上的头罩,一起取来。”
万良高声应道:“遵命。”
须统,万良已将的梅送回车内,将那另外二人身上的头军取来。
这时,大火已经熄灭,荒野中,数百名少林僧人,展开了罗汉大阵,将那百余名蒙面人包围在内,但那蒙面人中,显然有人精通罗汉大阵变化,故大队人马在阵中行突来去,所遇的阻力甚小,少林和尚虽连连变动阵形,也只能勉强将那批蒙面人缠住。
这是一场规模庞大,别开生面的战斗,交战之人多达数百,但一方是清一色的和尚,另一方全都带着黑色头罩,壁垒分明,井然有序,一点不显得杂乱。
忽听范雪君道:“大师尚未看出谁是一痴么!”
四戒大师忧形于色,道:“老衲仔细辨认过那几个带头的人,谁也不像是一痴。”
范雪君道:“九大长老,是否全都在场?”
四戒大师摇首道:“仅只四成师弟在主持阵法,其余几位师兄弟一直未见。”
范雪君道:“如此看来,一痴或许不在这批人中。”
四戒大师成然道:“老衲也是如此判断,但亦不敢过于武断,说不定一痴那孽障隐身在人群之中,等待时机,然后脱逃而去。”
左少白道:“这黑罩蒙面之法,倒是巧妙的很。”
范雪君道:“依大师判断,这批人能够冲出罗汉大阵,突围而去么?”
四戒大师道:“日间是不能,到了夜间,那就难说了。”
范雪君道:“此时何时?”
四戒大师目光一转,只见暮霭苍茫,天色已是向晚,不禁忧心忡忡,道:“天已快黑了。”
左少白突然一指西北方,道:“那面有人来了。”
众人移目望去,西北方面,果然出现了数条人影。
展眼间,人影移近了许多,众人已看的较为清楚,约有十余人,风驰电掣一般,直向这古战场奔来。
四戒大师大为紧张,目光如电。盯望那十余条人影,一瞬不瞬。
须臾,那十余人已奔至近处,原来共是一十四人,每人都穿着宽大的憎袍,头上蒙着一个黑色头罩。
倏然,西北方又出现了四条人影,那四条人影仿佛四道轻烟,贴地飞掠,来势奇快,转眼已现出四个灰袍老和尚的身影。
四戒大师心情更为紧张,喃喃自语道:“这随后追来的四人,乃是四空、四意两位师兄,和四律、四维两位师弟。”
左少白道:“四空大师亲自追捕之人,一定是重要人物,说不定一痴方丈就在那十四人中。”
说话中,那十四个蒙面僧人已奔到大火烧过的旷野中,距离罗汉阵边缘不过八九丈远,突然方向一变,改向西南奔去。
四戒大师脸色一变,急声道:“若被这批人翻过土岗,那就难以追捕了。”
左少白道:“大师若要过去阻截,只管请便。”
四戒大师感激道:“盟主鉴谅,老衲……”
言犹未了,左面高岗之上,陡地出现约十人,前面七八人黑罩蒙面,后面追的正是少林的四慈、四净、四明三位长老。
此时天色昏暗,景物朦胧,那七八个蒙面人本待翻越高岗,向北逃窜,怎然发觉旷野中那庞大的阵仗,顿时方向一改,顺着岗峦直向左少白等立身之处奔来。
四戒大师一见,立即飞奔迎去,口中大声喝道:“来者何人?老衲四戒在此。”
那九人闻声,齐齐吃了一惊,为首之人业已冲到四戒大师面前,情急之下,将手中戒刀,迎面劈了过去。
四戒大师怒声一哼,禅枝一摆,疾迎过去。
只听当的一声,火星飞溅中,那蒙面和尚戒刀脱手,虎口并裂,鲜血外流。
那四慈、四净、四明飞奔而来,四慈大师纵声叫道:“师兄务必拦住这几人,不能放走一个。”
四戒大师峻声喝道:“这几人交给我,你们阻挡岗下行来的人。”
少林派遭遇到这空前未有的剧变,四戒大师虽是有道高僧,也不仅性情大变,举止急躁,言语激烈,对敌出手更是勇猛难当。
只见他禅杖飞舞,迫得那八名蒙面人连连后退,倏地一阵金铁交击之声,两名蒙面人兵器脱手,人也被迫的连退数步,跌落高岗之下。
此时,另外那批蒙面人已行到坡上,四慈、四净、四明三人居高临下,挡住了蒙面人的去路,双方接手恶斗起来。
忽听四慈大师厉声喝道:“你是一痴么?”
一阵金铁交鸣的巨响,随声传来。
四戒大师闻听一痴二字,不禁热血沸腾,口中连连暴喝,掸杖如怒龙同海,转眼之间,又将三名蒙面人迫落岗下。
那闲云大师静坐岗上,一直未曾讲话,这时忍不住出口赞道:“好威勇的杖法,这才显得出重兵器的威力。”
但听四戒大师一声暴喝,双手抢杖,一招“横扫千军”,拦腰击了过去,沉猛的杖风,破空呼啸,震的众人耳膜生痛。
剩下那三名蒙面人惊慌的手足失措,那使方便铲的蒙面人首当其冲,仓皇中,方便铲一竖,硬架过去。
锵的一声巨响,那蒙面僧人一声惨叫,方便铲脱手,撞到自己身上,蒙在黑罩中的头脸已被撞得稀烂,兵器尸体,连同另外两个人,一起被扫落岗下。
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猛恶无比的打斗!前后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四戒大师已将八个蒙面僧人击下高岗,转向四慈大师那面冲去。
另外这面,四慈大师等三柄禅杖,力拒岗下冲来的蒙面人,由于双方都连日奔波,精力大损,接战之际,颇有后力不继之势。一时之间,尚无人冲过三僧,逃离当地。
四慈大师一见师兄到来,顿时精神一振,手中禅杖威力大盛,一面高声叫道:“师兄先擒下那徒手之人,看看是否一痴那孽障?”
四戒大师目光一扫,发觉左侧方有个身形魁梧的蒙面人,颇似反出少林的一痴方丈,当下大喝一声,纵身而起,直向那蒙面僧人头顶扑去。
那蒙面人手中未持兵器,一瞧四戒大师凌空扑到,顿时滑步飘身,转向四戒大师背后,挥手一掌,炎然击去。
四戒大师一瞧对方招式,乃是少林七十二绝艺中的降龙十八掌,而且劲力隐蕴,火候老辣,心头顿时了然,此人纵非一痴,也必是一字辈的高手,当即身形一转,一招“天河下注”,挥杖反击过去。
四戒大师乃是少林寺当代僧侣中,首屈一指的高手,武功之强,无人能出其右,那蒙面僧人似知四戒大师的厉害,不愿与其硬拚,身形一闪,先避杖势,左手一操,一招“紫索缚龙”,疾扣四戒大师手腕,右掌一挥,攻向四戒大师的腰际。
这一掌飘忽如电,全无声息,使的是少林绝技中的“般若禅掌”,左手那五指一扣,乃是“十二擒龙手”之一,双手同使两种绝学,厉害之极。
四戒大师瞿然一惊,厉声喝道:“一痴孽障,还不现出本来面目。”禅杖飞舞,险险化解了两方的毒手。
那蒙面僧人甚为沉着,任凭四戒大师喝叱,始终默然不语,双掌翻飞,奇招迭出,抢攻不已。
蓦地,人影连幌,四空、四意、四律、四维相继掠上了高岗。
四戒大师一见师兄弟到来,顿时精神大振,禅杖挥舞,将那身形魁梧的蒙面人裹在技影之内,连连抢攻,紧迫不已。
忽听一声惨呼,那四明大师禅杖下击,将一个蒙面人的脑袋砸的稀烂。
其余的蒙面人一看少林九大长老竟有八人在场,不禁胆怯,纷纷转身朝着岗下退去。
那四明大师厉声喝道:“无耻叛徒,那里走?”
四空大师峻声道:“师弟不用追了。”
四明大师微微一怔,随即明白师兄之意,急忙住足站定,手横禅杖,守住了下岗的道路。
展眼间,十余名蒙面人俱已退尽,只胜下那身形魁梧之人,被四戒大师缠住,无法脱身。
这时,四戒大师独战那身形魁梧的蒙面人,四空、四意等长老各据一方,将交战的两个围在中央,左少白等人立在一旁,默默观战。
高岗下,四成大师指挥少林弟子,以罗汉大阵困住所有的蒙面人,双方打的伤痕累累,但少林弟子人人舍命相拚,始终未让任何蒙面人逃遁。
这是一场惨烈无比的血战,此时天已黑暗,星光之下。上千人集体械斗,那兵刃交击,杀喊呼喝之声,震动四野,恐怖之极。
忽听四空大师厉声喝道:“一痴孽障,还不束手就缚,尚待何时?”
那蒙面人正当激战之际,闻得四空大师喝叱之言时,似是心头一惊,出手陡然一慢。
四戒大师何等武功,得此良机,禅仗一沉,一招当头棒喝,猛地击了过去。
这一杖来势之疾,宛如奔雷疾电,只听呼的一声,惊风压顶,禅杖已触及那蒙面人的头顶。
那蒙面人骇然汗下,间不容发中,猛地混身一抖,魁梧的身躯霍地倒退七尺,脱出了四戒大师杖下。
八长老睹状,人人咬牙切齿,目眺欲裂,原来那蒙面人适才施展的身法,名为“须弥芥子”,乃是少林七十二绝艺中最为上乘的武学,九大长老中,也只有四空大师一人研习过此一绝艺。
这时,人人都知道那蒙面人即是反出少林的一痴方丈,四慈大师守在东北方,一见蒙面人退向自己身前,顿时大喝一声,一掌拍击过去。
那蒙面人猛力后退,背部对着四慈大师,忽觉掌风袭到,仓促之际,身形一转,挥掌迎击过去。
只听蓬然一击,双掌接实,猛退一步,四慈大师却是蹬蹬连退三步。
霎时间,人们骇然色变,谁会想到,那一痴比四慈晚了一辈,掌力远远胜过四慈。
只听一阵暴喝,八大长老一拥而上,齐齐朝那头带黑罩的一痴攻去。
这一阵围攻,连左少白等也看的心惊肉跳,骇然欲绝,少林弟子久习罗汉大阵,遇上群攻之际,进退趋避间,自然地展开了阵式,这时,八大长老以罗汉阵围攻一人,其威力之强猛,可想而知。
那头戴黑罩的一痴受八长老围攻,勉强支持了二十余回合,已显得左右支绌,有抵挡不住之势,但八长老却是心惊不已,他们简直无法相信,一痴的武功竟然高深到如此地步。
要知以少林八大长老,联合围攻一人,放眼江湖,几乎无人承受得起,谁能抵挡住三招两式,已是耸人听闻之事,这头戴黑罩的一痴,竟然支持了二十余招,若是单打独斗,八大长老简直非其敌手。
那一痴武功愈是高深得骇人,八长老出手愈是猛恶,激斗中,四空大师倏地欺身追击,一杖向一痴扫去,那一痴身形电闪,双掌分袭四律、四明。四戒大师突然灵机一闪,禅杖攻到半途,猛然脱手撞去,这一着大出一痴意料,仓促之间,闪避不及,只得左手一翻,将那禅杖抓到手中。
这一场激战是何等险恶之事,就在一痴左手略一耽搁的瞬息间,四慈、四意、四明三根禅枝闪电般击到,只听叭的一声,四意大师已是一杖击在那一痴腰上,四戒、四空两位大师的手指如飞而至,随即就点上了那一痴的穴道。
那一痴穴道被点,人未倒下,已被四空大师抓在手上,四空大师禅杖一扔,一把扯下?
一痴头上戴着的黑罩。
蒙头黑罩一去,果然证实了这蒙面人正是少林叛徒一痴,这时八大长老人人心情激动,四意大师取出一根暗紫色的蛟筋绳索,与四戒一起动手,将一痴的双手反缚在背后,双腿足裸也紧紧缚住,四律、四明则一齐动手,搜索一痴身上,七手八脚,忙乱异常。
昏暗中,四律大师突地惊叫道:“这牵障身上一无所有。”
四空大师喝道:“什么?”
四律大师叫道:“十九册秘笈,一本不见。”
四空大师惊得混身汗下,双手在那一痴身上乱摸,口中喃喃自语,似要大声嚎哭。
左少白心头大为同情,朝黄荣低声说道:“设法替他们燃个火把。”
黄荣、高光立即拾了一堆干柴,燃起他一个熊熊火堆。
范雪君突然说道:“诸位大师最好先将下面的人镇住,以防有人走脱,然后再盘问一痴,追查秘笈的下落。”
四空大师早知范雪君才智过人,这时正当方寸已乱之际,闻言之下,立即双手高举一痴,厉声喝道:“所有的人一起住手,叛徒一痴业已就缚,首恶在此,其余叛逆,从轻发落。”
这几句话,乃是以“佛门讲经”的禅功说出,铿锵的语声,如金石交击;响彻云霄,将岗下的杀伐之声完全盖住,使得所有激战中的人,尽都听入了耳内。
四戒大师接着以“狮子吼”的佛门上的乘武功,厉声喝道:“住手!”
这住手二字,仿佛晴空霹雳,四野的山岗,几乎全被震动,回声四起,满空缭绕,威势惊人之极。
霎时,岗下一片静寂,血战停止,从翘首上望,向岗上看来。四空大师微一沉吟,道:
“四戒师弟留此,其余众师弟下去照料,谨防有人脱逃。”
四意、四律等闻得吩咐,立时朝岗下扑去。
展眼间,少林弟子的罗汉大阵一变。十八个小队散布四外,将那批蒙面人包围在中央。
须臾,火光连闪,每一队少林弟子燃起一个火堆,火光闪耀,照澈旷野。火光下,战场上的情况已看得甚为清楚,居高临下,一眼望去,地上尽是马匹的尸体,夹杂着人的尸身和残肢断骇,血流遍地,惨不忍睹。
四空大师见岗下部署已定,立即连拍二掌,解了一痴身上的穴道,厉声道:“孽障,你卷逃的十九册秘笈藏在何处,火速招来。”
那一痴双目一睁,眼望四空大师。神情木然,默默无语,仿佛天聋地哑,根本没听到四空大师的话。
四空大师激愤填膺,拍的一声,猛然一掌掴在一痴颊上,打得一痴眼冒金星,口角鲜血直往下流。
那一痴双手被反缚在背后,面对四空大师站立,四空大师左手紧扣一痴的琵琶骨,一痴身上无法动颤,捱了一耳光,依旧神情木然,哑然无语。
四戒大师忧心如焚,以哀求的声音说道:“一痴,你身为少林掌门,如此作为,如何对得起你那恩师,如何对得起少林派历代祖师。”
他语音一顿,喘了两口大气,接道:“那十九册秘笈,乃我少林派传宗之宝,其中十四册是达摩祖师的手泽,另外五册亦是前几代祖师的心血结晶,这十九册秘学,乃是七十二绝艺精华,那是万万毁损不得的,你赶紧招出,东西藏在何处,只要宝物壁还,老衲保证,对于你的罪行,从轻发落。”
四空大师恨声道:“只要秘笈无损,我保证留你一命。”
那一痴任凭二人讲什么,始终是神情未然,哑口无语,连眼珠也不转动一下。
四空大师越想越怕,突然厉声道:“你是否已将那十九册秘笈毁掉了?”
四戒大师心头一寒,双手紧紧抓住一痴的手臂,颤声道:“快讲,秘笈是否带在一清身上?”
范雪君手扶在妹妹范雪仪肩上,突然走了过来,道:“两位大,请让合妹看一看贵寺这叛徒的容貌。”
四戒大师闻言,立即退后一步,道:“姑娘帮忙问一问他,老衲师兄弟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了?”
范雪君淡淡一笑吩咐妹妹上前查看,范雪仪祝俊苯那一痴大师面前,凝目望了片刻,抬起右手,摸了摸一痴的面颊,接着又翻开一痴大师的眼皮,仔细查看,然后回到范雪君身旁。
他姊妹二人天生残疾,一个双目俱盲,一个耳聋口哑,但两人只要双手一握,由那手指的弹动,即能代替语言,传达意思。
只见范雪君沉吟半响,自言自语道:“此事好生奇怪,我也想不通了”
四戒大师惑然道:“姑娘讲的什么?”
范雪君道:“大师所擒之人,并非贵寺那一痴方丈。”
四戒大师耸然一惊,道:“什么?”右手一抬,向那一痴脸上抓去。
范雪君道:“此人曾经被人以一种巧夺天工的手术,改头换面,改变成眼前这副容貌,这是神奇的医术,并非戴着人皮面具。”
四空大师大惊失色,嗤的一声,猛然扯破了一痴的僧袍。
高光、黄荣,一人点然了一支火把,匆匆移步过来。
火光照耀之下,只见那一痴大师头项之下,果有一道显明的疤痕,一眼望去,正像一个曾经换过脸皮之人。
四戒大师目瞪口呆,得了半晌,道:“姑娘,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范雪君道:“此事甚为明显,有一个身负奇技异能之人,处心积虑,要并吞武林各大门派,少林派今日所遭的变故,全是那幕后之人所安排。”
四空大师面色如土,道:“姑娘可知那幕后之人是谁?”
范雪君冷冷说道:“圣宫神君。”
四空大师闻言一呆,瞠目结舌,良久无语。
四戒大师伸手一指那貌似一痴之人,道:“姑娘,席卷少林十九册秘贫,可是此人所为?”
范雪君摇头道:“那是一痴所为,此人不过半路杀出,将诸位引入歧途,让那真的一痴携带秘笈,从容脱身。”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诸位中了那圣宫神君‘金蝉脱壳’之计,依贱妾判断,少林派十九册秘笈,如今已落于圣宫神君手中了。”
四空大师惊得脸白如纸,突然并指如,点在那假冒一痴‘阴交’穴上,厉声喝道:“你是何人?受谁的差遣?火速招来。”
那假冒一痴之人中了一指,霎时间,周身筋络收缩,血气倒行,痛苦无比。
但听范雪君道:“大师不必动刑,此人早为药物所迷,神智不清,无法言语,形如白痴一般。”
四空大师微微一怔,仔细一看,果然那假冒一痴之人虽混身抽搐,颤抖不息,依旧目光呆滞,神情木然,不发呻吟之声,只得挥手一掌,解去了毒刑。
四戒大师满面愁苦之色,道:“此人的武功,明明是少林嫡派,而且有些绝学秘艺,唯有少林掌门才能习练,老衲等以长老之尊,亦难企及,他若非一痴,又能是谁?”
四空大师茫然说道:“单看他那一式‘须弥芥子’,没有二十年的火候,势难练得如此精纯,难道二十年前,少林秘学即已外泄不成?”
那闲云大师突然手撑地面,飞身向前,大声说道:“两位大师,当真不知此人是谁么?”
四空大师任了一怔,道:“老衲心如油煎,灵智尽失,大师有何高见,尚析明教?”
闲云大师沉沉叹息一声道:“这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
语声微微一顿,手指那假冒一痴之人,接道:“此人与两位大师同堂学艺,亲若手足,自幼相识之人,难道一点认不出么?”
四空大师惊惶色变,道:“什么?”
闲云大师冷冷说道:“少林寺上一代掌门方丈,两位大师的师兄。一痴的授业之师。”
四戒大师惊叫道:“四方师兄?”
闲云大师冷笑道:“正是四方大师。”
左少白知四空、四戒身遭大变,方寸已乱,心头甚为怜悯,当下移步上前,缓缓说道:
“闲云大师说的不错,此人正是少林派的上代掌门人,四方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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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空大师惑然道:“左大侠何以知道?”
左少白道:“单打独斗,大师可是此人的对手?”
四空大师摇首道:“此人招术精博,功力深厚,单打独斗老衲非其敌手。”
左少白道:“他的武功是否少林家数?”
四空大师道:“每招每式,皆是少林武艺。”
左少白道:“是呀!大师请想,方今之世,以少林武功较量,能够胜过四字辈的长老之人,除了四方大师,尚有何人?”
四空大师茫然道:“可是,老衲那四方师兄早已在那烟云峰罹难。”
提起烟云峰事变,左少白不禁想起自己一家人所受的冤屈,怨恨之心,油然而生,四空大师发觉左少白脸色突变,骇得呆了一呆,住口不言。
但见闲云大师仰天大笑,道:“老和尚,你们是急昏头了,难道我闲云不是烟云峰罹难的四人之一么?”
左少白轻轻叹息一声,道:“此事再也简单不过,昔日烟去峰一会,少林、峨嵋、武当、崆峒四派掌门人同遭暗算,一起落入圣宫神君手中,闲云大师的遭遇是毁容削足,四方大师却是被改头换面,并以药物迷失灵智,作为圣宫神君毁灭少林派的工具。”
四空大师转面一望范雪君。道:“姑娘才智过人,左大侠之言,完全对么?”
范雪君道:“一点不错。”
四空大师伸手一摸那被指为四方大师的人头上的疤痕,茫然说道:“世间竟有如此厉害之人,能够将一个人的面貌,改变成另外一人,而且面目酷肖,毫无差异,真是匪夷所思之事。”
左少白道:“这事确是骇人听闻,在下若非早已见过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对眼前之事,亦是无法相信。”
忽听岗下响起一阵呼喝,转眼间,刀刃相击,喊杀如雷,罗汉大阵转动,双方重又恶斗起来。
四空大师心头甚为激动,一顾四戒大师,道:“师弟守着这……这四方师兄,我到阵中去搜一遍,看看可有一痴那孽障的踪迹?”
手提禅杖,飞身扑下岗去。
四戒大师向阵中望了片刻,突然转面说道:“姑娘学究天人,可有办法解去我这师兄所受的禁制,恢复他的神智?”
范雪君道:“那圣宫神君之能,远在妾身之上,要想破去他所加的禁制,尚非妾身力能所及。”
闲云大师眼望那如痴如呆的四方大师,回忆往事,心头仇火大炽,道:“哦!那恶贼圣宫神君,至今尚不露面,大仇难报,恨煞人也!”
左少白转面一望范雪君道:“眼前正当用人之际,这四方大师武功高强,与圣宫神君又有一天二地之仇,若能令他恢复神智,定是我等一个最好的帮手。”
范雪君道:“盟主说的不错,贱妾当尽力而为,早日恢复四方大师的神智。”
移步上前,把住四方大师的腕脉。
第六十二章 智闯圣宫
四戒大师大为关切,等了半晌,见范雪君把脉完毕,立即问道:“老衲这师兄的神智,是否为药物所迷?”
范雪君沉吟片刻,道:“既为药物所迷,另外还受着特别的禁制。”
四戒大师追问道:“什么禁制?”
范雪君道:“一时之间,妾身也难以料断,且容细想,或有解救之策。”
忽听一声厉喝,十余名蒙面人突出重围,行到了罗汉大阵的最外一层,四空大师率领一队少林弟子,转动阵法,重又将那十余人迫退回去。
范雪君突然说道:“眼前之局,须得首先找出圣宫神君,其余的事,才有解决之望。”
四空大师道:“是啊!那圣宫神君隐身幕后,兵不血刃,已将武林闹得天翻地覆,我等焦头烂额,尚未见着敌人的庐山面目。”
范雪君道:“妾身倒是思得一法,能够探出那圣宫神君的底细,可惜少林派对金刀门有猜忌之心。”
四戒大师面红过耳,急声道:“前此误会,早已冰释,敌忾同仇,同舟共济,姑娘但有妙计,尽管施展,少林派绝无疑忌之人。”
范雪君笑道:“难得大师有此胸襟,武林幸甚,少林派幸甚。”
四戒大师道:“姑娘过奖,事不宜迟。姑娘有何妙计,火速示下,老村依计而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范雪君道:“我这办法,说来也简单,大师蒙上一个黑色头罩,投入阵中,混进那批蒙面人中,领着彼等杀透重围,行出罗汉大阵,逃离此处。”
四戒大师微微一怔,道:“逃离此处,然后怎样?”
范雪君道:“然后见机而作,或是擒拿一痴,夺回少林失宝,或是深入虎穴,查探圣宫神君的底细。”
四戒大师连连点首,道:“姑娘神机妙算。老纳决定依计而行,虽死无悔。”
说罢之后,拾起地上一顶黑色头军,戴在头上。
这顶黑布头罩,原是四方大师所戴,四戒大师戴上,恰好合适。
在少白忽然心动,道:“大师可要在下相助一臂之力!”
四戒大师沉吟道:“盟主……”
但听范雪君道:“大师目的在擒拿叛徒,追回失宝,咱们目的在消灭圣宫神君,为武林铲除大害,事关重大,非群策群力不可。”
四戒大师凛然道:“姑娘所见甚是,老衲再无异议。”
范雪君手中,早已拿着由飞叟胡梅等人身上搜出的四顶头罩;当下递过一顶给左少白,另外二顶,分给万良、高光。黄荣等三人。
四人接过那黑色头罩,各自戴上。
范雪君道:“黑夜之间,又有这黑罩蒙面,大家走在一起,不要散失了。”
万良道:“姑娘放心,盟主背插宝剑,腰悬古刀,那是最容易辩认了。”
范雪君道:“天剑、霸刀重现江湖之事,知道的已是不少,盟主小心在意,别让人一眼就看出了身份。”
左少白解下腰悬的古刀,道:“在下这古刀暂存姑娘手中。”
范雪君道:“攻敌利器,理该随身携带。”
左少白朗声一笑,道:“若在往日,在下确实少不了此刀,如今却小有进步,除非遇上绝顶高手,勿须借助神物利器了。”
众人闻言,知他日间一战,武功已是大进,众人都感到高兴。
范雪君正要接过古刀,万良突然说道:“临阵对敌,恐有不时之需,盟主这宝刀,还是由老朽代为携带吧!”
接过古刀,缚于背后。
左少白一望范雪君与闲云大师等,道:“诸位随在少林弟子之后,缓缓而行,遇上了敌人,务必小心应付。”
范雪君道:“盟主放心,我等自有防身之术。”
左少白朝四戒大师一抱拳,道:“我等不谙阵法,全靠大师了。”
四戒大师道:“有攒了。”
手提禅杖,冲下岗去。
左少白、万良、黄荣、高光四人,随在四戒大师身后。疾步奔去。
只听一个苍劲的声音厉喝道:“什么人?”
声甫落,四意大师率领一队少林弟子斜里奔到挡住众人的去路。
四戒大师默然不语,禅杖一挥,与四意大师交换了一招,身形一折,直向阵中行去。刀风霍霍,三柄戒刀横里斩来。
左少白自与飞叟胡梅等一战之后,胸中孕育的武学豁然贯通,不觉束缚尽去,再不抱拘泥于刀、剑的招式,这时空着双手,一见戒刀袭来,顿时身形微侧,挥手抓去,瞬眼之间,夺了一柄戒刀在手。
万良跟在左少自身后,他素来不用兵器,这时冲锋陷阵,觉得有一件兵器在手,省力不少,当下也依样画葫芦,学左少白一样,右手一操,疾向一柄戒刀抓去,那知武功之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他手到半途,忽见刀光乱闪,夹杂着震耳劲风,四五件兵器,已闪电般袭至。
但听呛嘟连响,左少白戒刀一挥,代替万良挡了一招。
生死判万良手掌一翻,指风嘶啸,趁势攻出,迫退了一个使方便铲的和尚。
这都是指顾间的事,就这顷间,四戒大师也已带领四人,冲入了罗汉阵。
人在阵中,尚难看出这罗汉大阵的威力,一入阵内,情势却大不相同。
这时,阵外闪着稀稀落落的火光,人在阵中,只见人影幢幢,交错盘旋,其快如风,那兵刃交击,呼喝么叱之声,不绝于耳,地面尽是人马的尸体,有些重伤之人,倒卧在血泊中呻吟,犹未死去,其状惨极。
四戒大师冲入大阵核心,转了一转,见左侧一群蒙面人,为数约有三四十名,这时正向阵外冲杀,为首几人,武功深厚,熟悉识阵法,四向冲杀,极为活跃,于是身形一转,向那蒙面人奔去。
这时阵法轮转,杀气弥空,四戒大师与左少白等一阵冲杀,混人那群蒙面人中,昏暗之下,敌我双方,全凭那蒙面黑罩分野。四戒大师等既有黑罩蒙面,混战中谁也无法辨别真伪。
只听一声怒喝,四空大师率领一队少林弟子,斜斜冲杀过来,为首有一名蒙面人似知四空大师的厉害,避过锋锐,转向四空大师身后之人袭去。
这阵法转动,有一定不移的规矩,四空大师已然冲过,不能回身接战,但听一阵金铁交鸣,接战一回,蒙面人去势被阻,冲杀的方向顿时一变。人影幢幢,兵刃耀目,一队少林弟子,迎面冲杀过来。
四戒大师暗暗忖道:“这一少林弟子没有长老率领,正好趁此机会,突围破阵。”
心念电转,前面的人已与少林弟子交手起来,四戒大师身形疾幌,蓦地抢过两人,禅杖一振,一招“神龙探首”陡然击去。
这一杖来势突兀,奇特之极,杖上贯注真力,几名少林弟子化解不及,纷纷挥兵器架接,不料兵器一接,全被震的手臂发麻,齐齐大退一步。
四戒大师掸杖一抡,旋风般冲了过去。
左少白跟随四戒大师身后,亦步亦趋,不觉冲入了少林弟子群中。
少林弟子大惊失色,暴喝声中,兵刃骤雨般攻到。
左少白暗暗心惊,右手戒刀一挥,一招“祥云缭绕”,反击过去。
这一招“祥云缭绕”,原是“大悲剑法”中的精妙招术,左少白以刀代剑,略加变化,一招攻出,刀影如幕,重重叠叠,仿佛千万把戒刀,同时攻了出去。
那批少林弟子,几曾见过如此神妙招术,骇然之下,纷纷朝后避让。
左少白纵步如飞,霎时行了过去。万良与黄荣,高光三人,如影附形,跟着行了过去。
这几人硬闯去,将少林弟子队伍行散,那三十余名蒙面人见了,顿时一涌而上,潮水般行了过来。
刹那间,惊喝之声四起,四律、四成各率一队弟子,急急围堵过来。
这时,四戒大师一杖领先,眼看两队人马堵来,顿时方向一变,转向东北角行去,与那两队少林弟子交错而过,斗然又闯过了一重门户。
在少林九大长老中,四戒大师本是出类拨萃之人,素来精通罗汉大阵,有他领头,再加上左少白相助,所过之处,势如破竹,转眼就到了大阵的边缘。
这乃是顷刻间的事,少林僧人虽大为惊惶,但措手不及,眼看这一群敌人将要行去阵外,却是无法拦阻。
这时,阵中共有近百蒙面人,四空大师率领一队弟子,随着阵法转动,忽见这面情势有变,不禁大惊,独自一人,匆匆横截过来。
顷刻间,罗汉大阵已是生出破绽。四戒大师睹状,立即禅杖一挥,转向东南方杀去,转眼闯过两重门户,行到了大阵边缘。
那罗汉大阵,阵如连城,阵中重重叠叠,门户极为繁复,本是一种厉害无比的阵法,但蒙面人中大半皆是随同一痴大师叛徒的少林弟子,同样熟悉阵法的演变,更兼四戒大师领导,罗汉大阵自是失了应有的威力。
只听喝叱四起,众长老俱各脱离方位,单独截杀过来。那四空大师惊急交并,飞身扑到,禅杖一挥,疾攻四戒大师。
四戒大师心中暗道:“事已至此,有进无退,只有得罪师兄了。”
心念电转,禅杖一挥,欣然反击过去。这一杖后发先到,迫的四空大师杖势一挫,收招不迭。
四空大师骇然欲绝,惊喝道:“什么人?”
招势疾变,挥杖过去。只听刀风盈耳,左少白唰唰唰数刀,将行到身前的四律、四意迫的连连后退,惊喝不已!
四戒大师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下奋起神威,呼的一杖攻去。这一杖势若奔雷疾电,锐不可当,迫的四空大师退一步。
四戒大师急以传音人密之术道:“师兄让路。”
大步冲了过去。
四空大师已震骇于对手的武功,耳际忽又响起这突来语声,一时之间,心头大惑,如堕五里雾中。
此时的情势,如火如荼,四空大师不过微微一怔,敌人也已一涌而过,冒死突围之际,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再也阻遏不住。
展眼间,三十余名蒙面人突出重围,疾奔而去。
四空大师急声喝道:“四成师弟主持阵法,其余几位师弟随我追敌。”
举手一挥,拔步追去。
这时,四戒大师一杖当先,率领三十余人发足疾奔,耳畔忽然响起左少自的声音,道:
“大师退后,让别人领先而行。”
四戒大师微微一怔,随即醒悟,暗想自己目的在混于人群中,探查敌方的根底,自应敛刃藏锋,随同别人行动。
心念电转,顿时脚步一慢,退于人群之中。
忽听左少白的声音隐隐传入耳际,道:“大师的禅杖引人注意,最好弃置不用。”
四戒大师游目四顾,发觉只有自己手中拿的是禅杖,急忙将禅杖暗暗抛弃,徒手而行。
原来少林弟子使用兵器虽无硬性的规定,但已习惯上是小辈弟子使戒刀棍件等,辈份再高则使方便铲、月牙铲,掌门方丈使八宝禅杖,众长老则使纯钢禅杖,因之,少林僧侣能够以禅杖为兵器的,多半是辈份崇高之人。
此时,三十余名蒙面人结成一群,朝西北方疾奔而去,四空大师等七人随后追赶,双方距离,不过十丈之遥。
展眼间,前面的人绕过山脚,脱离了那片旷野。
忽听一个嘶哑的声音道:“向南走。”
飕的一声,人群中窜出一条高瘦的人影,领着队伍,转向南面奔去。
四戒大师心神一凛,凝目望去,那人身形高瘦,背部略呈佝偻,奔行之间,疾如飘风,步履轻灵,幌若一道轻烟。
此人轻功已致绝顶,四戒大师瞧那人身法,看出并非少林弟子。
转目四顾,左侧露刀柄,身形举上,依稀是生死判万良,左少白与黄荣高光,混杂在人群中,不时寻找不到。
奔行太急,片刻间,有人发出喘哮之声。
须臾,一名身穿灰袍的蒙面僧人脚力不济,逐渐落后,脱离队伍。
星光下,只见四空大师疾驰而至,随手一杖,击在那僧人背上,那僧人惨呼一声,口中喷出一股血箭,人未倒下,已被随后奔到的四意大师抓住,拖带而行。
四意大师一手抓住那死去须臾的僧人,一手在那僧人身上搜索,发觉并无秘笈,立即将手一挥,将那重伤垂危的和尚扔向路旁,自始至终,足下疾如奔马,毫不停滞。
原来这几日来,众人追追逃逃,双方都使尽了手段,有时,四空大师等唯恐将敌人驱散,反而不好收拾,因之并不急于赶上,若是前面有落伍之人,四空大师就顺手一杖,后面的人就搜索尸体,这各个击破之法,行已不止一次,手法已是熟练的很。
左少白杂在人群中,对背后的事有如目睹,当下急于传音入密之术,暗暗吩咐黄荣、高光二人,命二人紧傍自己身侧,万一力乏,就由自己携带而行,以免落后。
片刻间,又有一人力乏不支,那人一脱队伍,立即向一侧跃去,意图逃过一杖之厄,但四空大师疾若电掣,依旧跟踪而上,一杖击在那人背上,打得那人鲜血狂喷,应手而亡。
忽听那为首高瘦之人嘶声喝道:“快!”
足下一紧,奔行愈疾。
四戒大师暗暗心惊,抬眼望去,前面是一带密林,星光黯淡,林中黑忽忽一片。
突闻四空大师厉声道:“你们再不住足,休怪老衲出手狠毒了。”
蓦地,嗖嗖连声,密林之下,斗然窜出二十余名黑罩蒙头,手执兵刃之人。
四空大师急怒交并,厉声喝道:“众师弟快上,先毙所追之人。”
纵身飞扑,挥杖猛击过去。
只听一声惨呼,落在最后那名蒙面人间避不及,霎时脑浆四溅,惨死柄下。
四空大师峻声道:“此人似是一性,师弟搜一搜。”
四律大师随后扑到,一把扯下死者头上黑罩、果然是一字辈的少林弟子一性,急忙搜那一性身上,却是空无所有。
这时,四空、四意、四明三人已迫近密林,挥杖朝蒙面人击去,左少白与身后数人闻得杖风袭近,一起回身招架。
但见林中窜出一条人影,厉声喝道:“赶紧走,追兵由我等抵挡。”
左少白闻言,立刻纵身后跃,林中窜出蒙面人一拥而上堵住了追兵。
只听兵刃交击,双方接手,立刻恶斗起来。
此时虽在黑夜,但左少白目光锐利,一眼之下,已看出接应的蒙面人皆是俗家打扮,并非少林弟子,当下不及细想,转身奔去。
转眼间,众人穿林而过,奔上了阳关大道。随着那身形高瘦的蒙面人朝南奔去。
约莫奔行了半个时辰,来至一处三叉路口,道旁草丛中突然闪出一名蒙面人,沉声喝道:“向左走。”
为首那高瘦之人闻言,立即率领众人,投向左边道路,继续奔去。
左少白经过那指路之人身侧,转目一望,发觉草丛中刀光暗闪,尚还潜伏了不少人,四戒大师与万良亦有所觉,对于那圣宫神君布置的周密与党羽的众多,都感到心惊不已。
这时,众人奔驰过久,大半已感到力乏,喘息之声,此起彼落,为首那高瘦之人见队伍超越拉越长,只得放慢脚步,减低了速度。
蓦地,道旁又闪出一条人影。
那人一身黑衣,黑罩没头,当路而立,形如幽灵,左手向道旁的小路一指,阴森森的说道:“由此向西,有灯号接引。”
众人得了指示,转入道旁小路,落荒而去。
须臾,众人奔入了一片坟场,正感傍惶之际,忽见右侧方有灯光闪亮。
领头那高瘦之人久在呈宫神君手下,对于这种秘而不宜的手法司空见惯,因之毫不动疑,领着众人,向那灯光奔去。
但是那灯光宛如鬼火,明灭不定,始终在众人身前二十余丈处,众人纵腿疾奔,始终赶不上那点灯光。
突地,那灯光冉冉上升,众人不知不觉间,奔到了小山脚下,随着那点灯光,朝山上奔去。
转眼间,那灯火一闪而灭,众人早已奔的上气不接下气,这时一起停下身来,喘息不已。
一名身穿灰布僧袍的和尚,因满头大汗,这时取下了蒙头黑罩,拭抹汗水,四戒大师与左少白一瞧那人的面貌,不禁瞌然一惊,原来那和尚正是一痴方丈的师弟,一清大师。
一清匆匆拭去头上的汗水,又将黑罩戴上,四戒大师见一清在此,想那一痴或许也杂在人丛中,当下目光转动,暗暗搜索。
众人立身之处,乃是山腰一片石坪,一眼望去,苍松翠柏,环拥一座庙宇,此时庙门大开,左右各立一人,俱是身穿黑衣,头载黑罩,背上斜插一柄长剑。
那领头之人定了定神,心中暗道:“圣宫五堂,只有青龙堂主属下是身着黑袍,背插长剑,难道是青龙堂主在此接应不成?”
心念一转,立即向众人低声说道:“青龙堂主大驾在此,诸位各自当心,不可失了礼数。”
将手一挥,当先行去。
左少白与四戒大师一听是青龙堂主,并非圣宫神君本人,不禁大失所望。
这时子夜已过,星光黯淡,夜色沉沉,山风猎猎,松涛盈身,充满了诡秘、肃杀之气。
众人走到庙门口,举目望去,原来由庙门直通大殿的石径两旁,夹道而立,全是黑衣背剑的蒙面人,共有五六十人,寂然无声,气势森肃之极。
那领头之人睹状,越发相信是青龙堂主在此,当即领先而行,朝内走去。
众人鱼贯而入,通过那夹道而立的黑衣背剑人,来至丹樨下,忽见四名面垂黑纱的少女,卓立在台阶上,挡住了众的去路。
那四名少女皆是身穿黑衣,黑纱覆面,中间两人空着手,左右二人却各托着一个托盘,盘中各有一个茶壶,两个小茶杯。
那领头之人睹状,微微一怔,随即朝着大殿中躬身说道;“神君近侍宇文清,求见青龙堂主,伏祈赐见。”
左少白中暗道:“原来此人是字文清,咱们倒是被他瞒过了。”
但听当中那黑衣少女道:“堂主令谕,各赐香茗一杯,饮罢即可谒见。”
宇文清心神暗凛,道:“姑娘……”
那黑衣少女突然阴沉沉说道:“你果真是神君近侍宇文清么!”
宇文清微微一楞,道:“在下有几个脑袋,敢冒神君近侍之名?”
那黑衣少女冷冷笑道:“你能担保,带来的这些人中,没有奸细混在内中么?”
字文清凛然会首,道:“在下不敢担保。”
那黑衣少女嘿然冷笑,道:“你既是神君近侍,真金不怕火炼,难道还怕咱们堂主害你不成?”
宇文清嗫嚅道:“在下不敢。”
一个身穿黑绸长衣的蒙面人,突然越众而去,抱拳躬身道:“在下敬领青龙堂主恩赐。”
那黑衣少女亮声道:“大智大勇,这才是圣宫之人。”
端起茶杯,递了过去。
那茶杯不大,半杯香茶,余温犹在,黑衣人双手接过。一仰而尽,黑衣少女接过空杯,侧身让路,那黑衣人抱拳一礼,大步走了过去,直入大殴,消失不见。
宇文清睹状,只得举步走了过去,那黑衣少女斟了半杯香茶递过,字文清接过,一口吞下,直上殿中走去。
接着,又有一人步上台阶,接过香茶饮了。
有这三人领头,众人顿时鱼贯上前,先饮半杯香茗,然后进入大殿。
原来这三十人中,十余人是随同一痴叛徒的少林弟子,彼等都是一痴的亲信,虽然也是圣宫的人,却是间接连系,与圣宫没有直接接触过,另外上十人分属各门各派,和那飞叟胡梅一样,也是圣宫的外围份子,并非核心人物,彼等非但从未见过圣宫神君,就连五堂堂主的真面目,亦未见过。
字文清确是圣宫神君近侍,各堂属下,难得晤面,故对青龙堂主的手下,亦不熟识,至于那最先饮下香茶之人,根本就是青龙堂主派出的手下。
这时已有六七个人饮过香茶,进入大殿,那香茶中下有药物,乃是显然无疑之事,众人心虽怯惧,但想本身既非奸细,终必无虞。苦却苦了四戒大师和左少白凡人,一时之间,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众人排作两行,缓缓通过,左少白混在队伍中,暗以传音人密之术,向四戒大师道:
“那茶水中,定然渗有极厉害的药物,若非剧毒,就是迷药,饮下那半杯香茶之后,恐将受制于人,再无反抗之力了。”
四戒大师亦以传音入密之术道:“是啊!但若拒而不饮,势必引起争执,暴露身份,那就前功尽弃,无法探悉敌人的隐密了。”
左少白道:“大师身畔,可有解毒药物,咱们若是预先服下些解毒之药,或有抗拒之效。”
四戒大师道:“老衲也曾想到这办法,可惜身边没有解毒的药物。”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事已至此,只有冒点风险,先饮下那半坏香茶,进入厅内,然后以内功之力将药性迫在一起。再设法解救。”
左少白暗暗忖道:“他内功精深,行这办法,轻而易举,我与万良或许能勉强办到,黄荣、高光却就不成了。”
心念电转,不禁大为焦急,一个身材瘦小的老者登上台阶,双手接过茶杯,撩起面罩,举杯就唇,一仰而尽,随即抱拳一札,迈步走去。
但听那黑衣少女亮声说道:“老兄弟走稳了。”
出手一挥,一掌击去。
卜的一声,这一掌击在那瘦小老者背心上,打得那老者肚皮一挺,几乎跪下。
原来那老者心怀猜疑,半杯香茶含在口中,并未吞下,打算暗暗吐出,以防不测,岂知那黑衣少女精明异常,一眼就识透了瘦小老者的诡计。
这一掌去势奇快,力量却不很重,但出其不意,将那瘦小老者吓了一跳,惊呼声中,香茶不觉咽入了腹中。
那瘦小老者见鬼计被人拆穿,羞愧难当,急走奔入了大殿。
众人睹状,不禁轰然一笑,左少白也觉忍俊不住。
生死判万良走在左少白身后,突然在左少白耳畔悄声道;“赶快点住前面那人的穴道。”
左少白微微一怔,发觉走在前面那人正在探手入怀,暗暗取出了一物,当下不及细想,中指一挺,点了那人的麻穴。
此时星光黯淡,众人的注意力正为那瘦小老者引去,那人只防着台阶上的黑衣少女,却未料到背后有人施袭,这时麻穴被点,呆立当地,动弹不得。
万良悄说道:“移过一边,取去他手中之物。”
左少白暗暗失笑,将那人向旁搬动尺许,移出了队伍,顺手取过他手中之物,继续向前移动。
原来那人手中拿的是一个翠玉小瓶,左少白拿过手来摇了一摇,觉出瓶中有物幌动,当下不及细看递给身后的万良。
生死判万良何等老练,接过玉瓶,顿时觉出其中装的是六七颗黄豆大小药丸,急忙取出一粒,见那药丸殷红如血,略有臭味,不禁大喜,暗道:“这是点苍派的避毒圣药“火骨丹”,有益无害之物,权且服下一粒再说。”
心念一转,悄悄吞下一粒‘火骨丹’,随即拿了两粒,暗暗递向身后的黄荣,分了一粒给高光,两人正为那饮茶过关之事发愁,接到丹丸,毫不迟疑的吞了下去。
这时左少白离台阶不过五六尺远,再过五人,就轮到自己上前,正当心怀鬼胎,惴惴不安之际,万良忽然塞过两粒药丸来。
左少白暗想道:“姜是老辣,管它有用无用,服下一粒再说。”
当下悄悄吞下,四戒大师走在左边一行,恰巧转眼望来,左少白中指一弹,将那粒药丸弹了过去。
四戒大师暗暗接住,一眼之下,认出那药丸是点苍派的“火骨丹”,急忙塞入口中,咽了下去。
原来点苍派世居西南,多与毒虫恶瘴接触,为了防治毒物,研裂成这种避毒至药“火骨丹”,神效甚著,江湖上又闻其名,四戒大师认识此物,知道服下有益无害,是以放心吞下。
这时,四戒大师前面仅剩两人,左少白前面只余三人,一名黑衣少女突然发觉,有人脱出行伍,站着不动,当即作告诉了另外一人。
另外那名黑衣少女,正是先头发话之人,只听她冷冷一笑,道:“少时再作处置。”
须臾,前面的人过去,四戒大师跨步上前,登上了台阶那黑衣少女递过半怀香茶,四戒大师接过手中,揭起头罩川嘟一声,一口饮下。
黑衣少女娇躯微侧,示意四戒大师过去,四戒大师急忙越过四人,朝大殿门中走去。
这时,大殿中黑沉沉,伸手不见五指,四戒大师方自一怔,殿上忽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道:“向左走。”
四戒大师闻言,转向左方走去。
只听那清脆的少女声音道:“站住。”
四戒大师依言站定,他内功精湛,就这片刻之间,已能辨清殿中的景物,黑暗中,依稀看出,大殿上首一张长案,案后端坐一人,那人左边站着一人,背后环立着六人,除那端坐之外,站着的人,肩后都插着长剑,与四戒大师同来之人却分作两起,左右分立,相距丈许。
站在案边那人身材娇小,显是女子,这时忽然喝道:“向右走。”
四戒大师转眼望去,大殿门再出现一条人影,那人闻得令谕,依言向右走去。
原来殿中黑暗,殿外星光射入,进门处较为光亮,那少女站在案边,暗处观明,看得真切,逐一指派,将进入大殿之人,分成两处站立。
四戒大师看了三人,恍然大悟,暗道:“原来她命僧人在左,俗家在右,分作两起站立。”
忖思中,暗暗提聚一口真气,在周身百脉流转一遍,觉得真气畅行无阻,脏腑亦无异状,尚无毒发的现象。
在右边站定,接着是左少白、万良、黄荣、高光四人,不须片刻,三十余人全部领过香茶,进人了大殿。
突闻一阵步履之声,殿外列站的黑衣剑手,全部奔人了大殿,环立四处,堵住了出殿的通路。
接着,两名黑衣少女提纱灯,款步进入了大殿,另外那两名黑衣少女,挟执那穴道被制的点苍弟子步入殿内,直趋案前。
这时,殿中肃静无声,那两名手提纱灯的少女不数步,立即站定,一左一右,纱灯高举,照射在四戒大师等一行甚为清楚,四戒大师等却看不清殿上之人。
另外两名黑衣少女挟执那点苍弟子,走到案前,其中一人躬身道:“启禀主上,此人排在队伍中,被同行之人点了穴道。”
只听案后坐的那人道:“点穴手法,属于何门何派?”
黑衣少女道:“普通手法。”
案后坐的那人道:“解开穴道,让他讲话。”
黑衣少女问言,一掌拍去,解了左少白的点穴手法,随即一指,另点那点苍弟子的麻穴。
这时,殿中的人全都戴着黑色头罩,谁也看不到旁人的面目,只有从衣着、兵器、声音、体型上,揣摩旁人的身份。
昏暗的灯光下,连四戒大师也看不清案后那人的样子,但从那瘦小的身材,和清冷的声音上,看出那人是个女子,而且年纪不会太大。
众人都以为,那女子即是圣宫青龙堂堂主,只有宇文清知道,这女子并非青龙堂堂主,但究系何人,他也想不明白,仅知青龙堂堂主是男人,并非女子。
只听那蒙面女子冷冷道:“报上名来。”
那点苍弟子能开口讲话,诚惶诚恐道:“点苍派徐逊。”
蒙面女子冷然道:“谢宝树与你怎样称呼?”
徐逊道:“那是在下的掌门师兄。”
蒙面女子道:“既为点苍弟子,何以身不佩剑?”
徐逊道:“在下的长剑,在行阵突围时,被少林长老四律的禅杖震断了。”
蒙面女子道:“点苍派僻处西南,你怎会到了中原,参与这场大战?”
徐逊道:“在下适在许昌访友,忽接着掌门师兄令谕,言道少林一痴席卷该派武功秘笈,叛出少林,掌门师兄令在下赶去接应,帮助一痴逃亡。”
蒙面女子道:“然后怎样?”
徐逊微微一怔,道:“掌门师兄的令谕,仅命在下接应一痴逃亡,并无其他。”
蒙面女子阴沉沉说道:“未曾命你相机行事,劫夺一痴的秘笈么?”
徐逊脸色一变,急道:“并无此意。”
蒙面女子道:“你早就知道点苍派与圣宫的关系么?”
徐逊脸上闪过一丝惊恐之色,道:“在下便知点苍派与圣宫有着某种联系,详细情形却不清楚。”
第六十三章 青龙堂主
蒙面女子冷冷一笑,道:“已经到此处,怎会被人点住穴道?”
徐逊愤然道:“在下一时不慎,误中宵小的暗算。”
蒙面女子峻声道:“为什么?”
徐逊嗫嚅道:“在下身子带着本门秘制的药物。”
蒙面女子道:“火骨丹?”
徐逊道:“正是火骨丹,那鼠辈为了劫夺在下的火骨丹,突施暗袭,点了在下穴道。”
但听那蒙面女子冷冷一哼,道:“想是你防我茶水中下毒,妄图预服解药,抵制毒力,是也不是!”
除逊满面惶恐之色,道:“在下一时愚昧,尚祈堂主开恩。”
蒙面女子阴森森道:“胆敢不服号令,留你何用?”
徐逊大急,道:“在下并未服有火骨丹,倒是鼠辈……”
蒙面女子道:“本座自有发落,你先去吧!”
转面一顾身畔那少女,接道:“废了。”
案旁站的那少女,右手微微一抬,只见一缕金光闪得一闪,瞬眼即逝。
那徐逊惨呼一声,霎时间,脑袋一垂,命丧当地。
一种死亡的气氛,突然笼罩了大殿,昏暗的灯光下,大殿之内,阴风惨惨,充满了澈骨的寒意。
突闻那蒙面女子道:“宇文清。”
宇文清心神一凛,道:“属下在。”
蒙面女子声如万载寒冰,阴森森道:“这批人是由你接应出来的么?”
宇文清躬身道:“是属下接引出来的。”
蒙面女子冷笑道:“一痴何在?”
字文清微微一怔,道:“少林派势力庞大,属下隐身罗汉阵中……”
蒙面女子冷冷一哼,截断了宇文清的活头,道:“一痴不在,倒也罢了,少林秘笈何在?”
宇文清心中暗道:“这女子并非青龙堂主,但究系何等身份,须得先弄明白。”
心念转动,顿时躬身一礼,道:“属下斗胆,请间上座……”
但听那蒙面女子阴沉沉一笑,道:“你当真胆大如斗么?我倒要见识一下。”
转面一顾身侧少女,接上;“剖开他的胸腹,瞧瞧他的胆究有多大?”
那黑衣女道:“遵命。”
宇文清见那黑衣少女口称遵命时,右手向上一抬,不禁大骇,猛地双膝一屈,拜仆在地,惶恐道:“属下该死,冒犯……”
那蒙面女子不待宇文清将话讲完,截口道:“你既知该死,还有什么话说?”
字文清心中暗道:“无论怎样,眼前要忍耐到底,否则死的不明不白,那就太不划算了。”
心念电转,哀声说道:“属下做事不力,冒犯上座,理该死罪,不敢狡辩,只求上座开恩,宽贷一死,属下感激不尽。”
蒙面女子冷冷一哼,道:“你试提一口真气,走肺经,入任脉,且看有何异状!”
宇文清闻言,急忙提起一口丹田真气,由肺经导于任脉,那知不试尤可,这一试,顿觉胸腹之间,如被刀割,奇痛无比,不禁呻吟出声,混身汗下。
刹那间,大殿中骚动起来,原来进人大殿之人,俱各饮过半杯香茶,那蒙面女子命字文清提气试验,众人也在暗中提聚真气,依言试验,人人与字文清一样,胸腹之间剧痛无比。
难以忍受,四戒大师与左少白等也不例外。
字文清惊魂欲出,急声说道:“启禀……”
那蒙面女子,存心不让宇文清有开口的机会,截口说道:“你不用多讲,本座念你是神君身畔之人,冒犯之罪,暂不追究。”
中指一弹,一粒药丸射去,接道:“服下解药,去往后殿,看看何人在此。”
那药丸只有绿豆般大小,宇文清双手接住。如获至宝,一口吞入腹内。
心中暗想,青龙堂主必在后殿,当下躬身一礼,疾步往后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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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大殿充满了死亡的恐怖,众人所中的毒甚为奇特,不提聚真气时,丝毫不觉异样,只一提真气,立时感到胸腹间的剧痛难当,一时间,人人自危,惴惴不安,不知自己的命运如何?
忽听那蒙面女子峻声道:“一痴!”
众人目光转动,四处扫视,但人人戴首头罩,谁也无法看到旁人的面目。
大殿中静寂了片刻,想是人群中并无一痴大师,因之无人答话。
但听那蒙面女子阴沉沉道:“少林僧人,一齐将头罩取下。”
阴沉的语声,仿佛九幽之下,吹来一阵阴风,众人都感到一片寒意,心神暗暗颤抖。
少林僧人全都站在左方,闻言之下,迟疑了片刻,有那大胆之人,首先取下了头罩,一人开始,二人效尤,其余的人再无胆量抗命,霎时间,纷纷摘了头上戴的黑罩。
四戒大师心中暗道:“我若不取下头罩,立刻就成了众矢之的,反正已来至此处,走一步算一步吧!”
心念电转,也随同众人,缓缓取下了头上的黑罩。
顷刻间,大殿中多了十九名童山霍霍的和尚,这批随同一痴大师反出少林的和尚,辈份全都不低,每人受戒年久,头上两行深深的戒疤历历可数。
只听那蒙面女子道:“燃起火把。”
殿下黑衣剑手闻得吩咐,顿时燃起了十余去火把,霎时间,大殿中火光耀目,亮若白昼。
这时,人心隍惶,每人都是屏息而立,目注那蒙面女子,静待发落,气氛紧张异常。
突闻那蒙面女子厉声喝道:“一痴!”
少林群僧心神一震,以为一痴大师隐身人群之内,终被蒙面女子认出,是以,每人都四处寻视,寻找一痴大师。
谁料,一痴大师未曾见到,却见到九大长老之一的四戒大师。
这突然的发现,骇的群僧哗然惊叫,站在四戒大师身旁的几人骇的亡魂皆冒,纷纷向一旁跃开,其余的睹状,跟着纷纷闪避。
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四戒大师素有少林第一高手之誉,为人刚直,守正不阿,少林弟子无不敬畏,这时斗然发现他就在自己身旁,做贼心虚,自然骇的四向逃避,四戒大师无伤人之意,但见众人逃避,顿时直向一清大师抓去。
一清大师大驻,双足一顿,疾向一旁跃避,那知真气一动,心口剧痛,随即腰上一麻,混身无力,被四戒大师抓了过去。
这顷刻间,大殿中一片混乱,一名少林弟子心怀恐惧,慌乱中,直向殿外行去,但听一声怒喝,一名黑衣剑手长剑一振,一剑刺入那少林弟子胸口,那少林弟子惨呼一声,血流如注,倒地身死。
这一阵混乱,情势异常惊人。原来众人纵跃闪避之际,不觉提聚真气,真气一动,同感胸口剧痛,因之,那黑衣剑手轻易刺死少林弟子,四戒大师出手抓人之际,同样也感到心口隐隐作痛。
此时少林弟子身中奇毒,又见四戒大师在场,恐惧之情,已至极点。
突闻那蒙面女子冷漠的声音道:“若不怕死,你们尽管扰攘,若是珍惜生命,那就趁早安静下来,静待发落。”
众人闻言,果然肃静下来,一时间,大殿中寂然无声,落针可闻。
沉寂中,灯火闪耀,一道道惊惧的目光,在蒙面女子与四戒大师两人脸上扫来扫去。那蒙面女予目光逼射,冷冷打量四戒大师一眼,道:“尊驾何人!”
四戒大师肃容道:“老衲少林四戒。”
蒙面女子冷冷一笑,道:“原来是四字辈高僧,失敬失敬。”
目光一转,投注在那一清大师身上,接道:“此人是谁?”
四戒大师道:“敝寺叛徒,法名一清。”
蒙面女子道:“一清,那是少林方丈一痴的师弟了。”
四戒大师道:“不错,阁下何人?”
蒙面女子冷然道:“圣宫神君座下,青龙堂堂主。”
四戒大师道:“一堂之主,身份不低,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蒙面女子冷笑一声,道:“和尚是出家修行之人,也爱观赏美貌女子的容颜么?”
皓腕一抬,伸手欲揭那蒙头的黑罩。
她言辞之间,暗含讥嘲之意,四戒大师受激不住,怒声喝道:“住手。”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老衲只想看看你的本来面目,谁管你美与不美。”
那蒙面女子冷笑道:“你是垂死之人,本座的面目,不看也罢!”
四戒大师晒然道:“老衲虽已中毒,却未必受制于你,谁死准活,此刻尚难断定。”
二人唇枪舌剑,针锋相对,口头上都不示弱、四戒大师手中依旧抓着一清大师,不曾松手。
那蒙面女子突然放声一笑,道:“这一清是少林方丈的师弟,你冒险来此,打算将他救走么?”
四戒大师眉头一皱,冷然道:“老衲若想将他救走,也不是什么难事。”
目光一转,厉声喝道:“一清,你可认识老衲?”
一清大师微微一怔,目光转动,朝那自称清龙堂主的蒙面女子望去。
只听那蒙面女子道:“你放心答话,不必隐瞒,老和尚身中奇毒,已不能生离此地了。”
一清大师闻言,转面一顾四戒大师,道:“弟子认识师叔。”
四戒大师目光如箭,紧紧钉在一清脸上,道:“难得你还认识老衲,你可知道,老衲虽已中毒,却还有杀你之力。”
一清大师道:“师叔是有道高僧,岂可轻犯杀戒?”
四戒大师怒声一哼,道:“老衲有话问你,你据实作答,若有半句谎言,老衲立刻取你的性命。”
四戒大师峻声道:“一痴何在?”
一清大师道:“乱军之中,被人冲散,弟子也不知掌门师兄逃向何方了。”
四戒大师道:“少林秘笈何在上”
一清大师道:“十九册秘笈,全在掌门师兄身上。”
四戒大师冷冷一哼,中指一挺,点了一清大师的麻穴,搜索一清大师身上。
此时大殿中肃静无声,所有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四戒大师与一清身上,那青龙堂主凝坐案上,冷眼旁观,阴沉异常。
四戒大师搜过一清身上,果然并无秘笈,不禁暗暗焦急,抓过一清,峻声道:“孽障,你想死或想活?”
一清大师脸色苍白,道:“师叔纵然杀死弟子,亦与事实无补。”
四戒大师激忿填膺,道:“你身为少林弟子,为何勾结外人,劫盗师门重宝?”
一清大师道:“此事只怪众长老听信外人谗言,迫使掌门师兄无法在本院立足,掌门师兄才携带秘笈,脱离少林,弟子唯掌门人马首是瞻:自信并无过错。“四戒大师怒极反笑,道:“孽障,当年烟云峰上,丧心病狂,谋害师尊,也是众长老所迫,唯掌门人马首是瞻么?”
一清大师面色如土,强辩道:“事无佐证,师叔岂可含沙射影,罗织弟子的罪名?”
四戒大师厉声道:“孽障,你那师尊大难未死,业已脱离苦海,重见天日,正要找你这孽障算帐,你还蒙在鼓里。”
一清大师混身一颤,惊叫道:“我不信。”
四戒大师怒不可抑,恨声道:“孽畜!”抬手一掌猛力掴去。
那蒙面女子怒喝道:“住手!”
但听啪的一声脆响,四戒大师已经一掌拍在一清颊上,打的一清满嘴鲜血,齿牙尽落,跌倒在地。
蒙面女子阴沉一笑,道:“和尚好大胆,当着本座面前行凶,若不杀你,只恐旁人效尤。”
四戒大师冷然道:“堂主赐教,老衲奉陪。”
蒙面女子晒然道:“你已无法提聚真气,奢言动手,岂不可笑。”
四戒大师闻言,重又提聚一口真气,暗暗一试,依旧是真气一动,心口就感疼痛,不禁大为沮丧,一时之间,默然无语。
那蒙面女子冷笑道:“本座所下之毒,岂是寻常的药物所能解救,哼!你们自作聪明,预先服用解毒之药,那是自讨苦吃,怨不得本座了。”
四戒大师暗暗忖道:“她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说错用解药,后果更坏不成?”
只听那蒙面女子道:“一清。”
一清大师刚刚由地上爬起,一抹嘴上血渍,道:“属下恭聆训示。”
蒙面女子道:“你何时开始投人本宫效力?”
一清大师道:“属下跟从掌门师兄同时投效本宫。”
蒙面女子道:“你可曾见过神君的圣驾?”
一清大师道:“见过。”
蒙面女子道:“何时何地?”
一清大师道:“先后两次,第一次是皈依神君之初,地点在金陵城外,第二次在烟云峰上,当时掌门……”
蒙面女子颌首道:“都是十年前的事了,如今你若遇上神君,是否能辨认出来?”
一清大师心头一动,瞠目结舌道:“堂主莫非……”
蒙面女子道:“本座乃青龙堂主,神君虽化身千万,却从不化作女子。”
一清大师楞了一楞,讷讷道:“属下初次拜见神君时,神君化身一位面如重枣,年逾百龄的老僧,第二次见到神君时,是一位年轻俊美的书生。”
蒙面女子道:“如此变幻,你怎知是神君本人?”
一清大师道:“神君每次现身,都有奇迹显示,属下自能认出,最近数次,神君命人代传令谕,属下未能见到神君的圣驾。”
蒙面女子点首道:“你颇有慧根,又是早有功劳之人,服下解药,自往后殿,看看何人在此。”
中指一弹,一粒药丸飞去。四戒大师瞧那药丸状如绿豆,正是先前宇文清服用的解毒药丸,当即身形一闪,疾掠过去,伸手抢那药丸,一清大师又惊又怒,欺身进扑,一掌朝四戒大师背心击去。
四戒大师身手何等快捷,右手一挥,将那丹丸半途截去,左手向后一挥,反臂一掌,迎击一清大师,但两人真气一动,同感心口剧痛,招式之间,分寸大失。
双掌接触,两人心口越发痛不可当,同时呻吟出声,四戒大师匆匆稳住身子,气沉丹田,压住了心口疼痛,那一清大师却连窜两步,几乎摔倒在地。
那蒙面女子阴沉之极,目睹四戒大师抢去解药,依旧沉凝如山,毫无所动,直到大殿中重新寂静下来,始才目光一转,冷冷一望四戒大师,道:“你已抢到解药,何不立即服下!”
四戒大师怔了一怔,低头一望手中药丸,暗道:“同来共有五人,全都饮过那半杯香茶,我岂能先服解药,保全自己一人。”
忖念中,耳畔忽然响起左少白的语声道:“大师速即服下解药,少时动起手来,也好施展武功,保护我等退走,否则同归于尽,于事无益。”
四戒大师闻言,心中大为犹疑,暗道:“左少白乃金刀盟主,武功更在我之上,这解药理该让他服用才对。”
但见那蒙面女子冷冷一呼,屈指一弹,又是一粒药丸朝一清大师飞去。
四戒大师不禁大喜,暗道:“多多益善。”身形一掠,探手向那药丸抓去。
一清大师急怒交迸,大喝一声,纵身一跃,猛地向那药丸扑去。
那蒙面女子似未想到,四戒大师又抢第二粒药丸,眼看四戒大师出手如电,依旧将那解药截过手去。
一清大师扑了一空,楞了一楞,突地大喝一声,双掌狂挥,猛向四戒大师攻去。
四戒大师闪过一掌,见一清状如疯虎,依旧猛攻不已,只得挥掌还击。
刹那间,两人搏斗了三四招,迫的两旁之人纷纷后退,让出了一片空地。
那一清大师气急心疯,混然忘了心口的剧痛,四戒大师却是每一出手,就感到心口痛如刀割,苦不堪言,勉强搏击了三四招,再也忍不住,情急之下,抡出一掌,猛地拍击过去。
只听卟的一声,一清大师惨呼一声,口喷鲜血,倒地不起。
四戒大师定了定神,突然感到头晕目眩,心口剧痛消失,代之而起的却是一种麻木的感觉,不禁大惊,盘膝坐下,匆匆运起禅功,护住那逐渐麻木的心脉。
那蒙面女子冷笑一声,道:“你妄自逞强,毒力已渗透心脉,如今纵然服下我的解药,也是难以挽回性命了。”
四戒大师一望手中的两粒药丸,心中暗道:“毒力虽已渗透心脉,但她焉知我童身修行,一甲子以上的功力,药如对症,岂有不治之理?”
他暗暗忖道:“眼下救命要紧,我且服用一粒解药,余下一粒留给左少白,然后再为万良与黄荣等设法。”
心念一决,顿时拈起一粒药丸,向口中送出。
左少自冷眼旁观,突然疑心大起,急以传音入密之术,暗向四戒大师道:“此中有诈,大师且慢服用这解药。”
四戒大师微微一怔,一时之间,不解左少白言中之意,不觉目光一转,侧脸向左少白望去。
左少白隐身人群中,暗以传音入密之术道:“在下觉得,对方似乎故意让大师服下解药,因而怀疑那药力并非真的解药,只怕服下之后,非但无解毒之效,反而有更为恶劣的后果。”
四戒大师暗暗忖道:“是啊!这药丸得来大易,对方见我服用,亦不加干扰,此中显有诡计,不可不防。”
他禅功深厚,毒力虽已深入脏腑,尚可勉强压制,暂保生命,当下心意一变,不再服用那药丸。
蒙面女子陡地放声一笑,道:“原来你尚有同党,本座几乎被瞒过了。”
目光一转,朝左少白等人峻声喝道:“头罩统统取下。”
众人早已惧服于蒙面女子威势之下,闻得令谕,纷纷摘下蒙头的黑罩。
转眼间,人人现出了本来面目,只有左少白、万良、黄荣、高光四人凝立未动,不曾取下头上的黑罩。如此一来,所有的目光。全部集中到四人身上。
这时,大殿中沉寂如死,情势紧张,迫的人透不过气来。
那蒙面女子目光转动,缓缓扫过四人,冷笑道:“本应早已料到,有奸细混入此处,事已败露,你们还不取下头罩,现出原形,难道要等本应亲自动手么?”
左少白心中暗道:“反正无所遁形,我就现出本来面目,看你如何处置。”右手一抬,取下了蒙头的黑罩。
万良与黄荣、高光三人,见左少白现出本来面目,也都取了蒙头的黑罩。
一名双目深陷,身形枯瘦的黑袍老者,突然看清左少白的面貌,不禁大吃一惊,身形疾幌,闪电般掠出一丈开外。
那蒙面女子怒喝道:“干什么?”
黑袍老者又是一惊:惶然道:“堂主恕罪,老朽……”
蒙面女子冷冷一哼,道:“报上名来。”
黑袍老者躬身道:“阴山呼延豹。”
蒙面女子沉吟道:“本座听人讲过,阴山有个呼延豹,外号碧磷箭,那么就是你了。”
呼延豹见这青龙堂主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号,不禁大为得意,当下压制着内心的兴奋,抱拳躬身,越发恭谨的道:“碧磷箭正是老朽的外号,微末之技,不值一笑。”
蒙面女子冷漠地道:“你自称老朽,想来并非圣宫属下了。”
呼延豹心头一震,急声道:“属下口齿笨拙,堂主千万恕罪。”
蒙面女子冷笑一声,伸手一指左少白,仍向呼延豹道:“此人是谁?你为何如此畏惧?”
呼延豹老脸一红,道:“堂主明鉴,此人即是新近崛起江湖的金刀盟主左少白。”
左少白三字,震动了在场之人,霎时间,群情大哗,原来站在左少白身旁之人,吓的争相走避,纷纷向一旁移动。
那蒙面女子闻得左少白三字,心神猛地一震,这时,前面的人让开,蒙面女子已能看清左少白的容貌,那批少林僧人也认出左少白与万良等人,一时间,人心惶惶,仿佛大祸临头。
忽听那蒙面女子道:“左少白。”
左少白迈步向前,昂然笑道:“左某在此。”
那蒙面女子两道亮晶晶的目光,紧盯在左少白脸上,道:“你就是新近崛起江湖,专门与圣宫作对的左少白么?”
左少白微微一怔,觉得那蒙面女子的声音有点异样,当下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那蒙面女子声音忽然变的有些颤抖,道:“已故的白鹤堡掌门人左鉴白,是你的什么人?”
左少白冷然道:“先父。”
站在案旁那蒙面少女,忽然俯身在蒙面女子耳畔,悄声说道:“赶紧处置其余的人,以防生变。”
那蒙面女子怔了一怔,突然纵声一笑,道:“左少白,神君正要拿你,你自投罗网,那是再好不过。”
话锋一转,目光电闪众人,厉声道:“神君正在殿后,等着召见尔等。”
案分那蒙面少女身形一幌,闪到了通往后殿的门边,峻声喝道:“鱼贯而行,快点!”
呼延豹闻言,当先走了过去,其余的人睹状,纷纷跟随过去。
那通往后殿的门旁,不知何时,又多了四名蒙面少女,每人手中捧着一个朱漆托盘,盘中放着许多茶杯,杯中早已斟上了半杯香茶。
只听那蒙面少女喝道:“先服解药,否则毒发弊命,见不着神君了。”
呼延豹闻言,端起茶怀,一仰而尽,移目望去,门外是一条两道,两旁列站着两排黑衣蒙面剑手,甬道尽头,则是第二重大殿,当下硬起头皮,朝前走去。
这时,殿中只剩下四戒大师与左少白等人,四戒大师席地而坐,正以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功力。将毒力迫出心脉之外,左少白与万良等站立一旁,默默守护。
那蒙面女子高据案上,目光转动,不时凝注左少自一眼,不时回顾那批去往后殿之人,虽有黑罩蒙面,心情之焦灼,却是流露无遗。
左少白也感到事态诡异,心头惴惴,按捺不住。仿佛一件惊天动地之事,即将揭露,但究系何事,却非自己所能逆料。
须见那二三十名僧俗饮过解毒的香茶,全部出了大殿,那蒙面女子眼见最后一人背影消失。突然离座而起,道:“左少白。”
在少白剑眉一皱。道:“堂主有何指教?”
蒙面女子似是满怀激动,颤声道:“闻得江湖传言,天剑、霸刀两种绝艺,集于你一人……”
左少白朗声一笑,右手一抚肩后的宝剑,右手一指带在万良身上的古刀,道:“刀剑俱在,堂主有何指教?”
蒙面女子呆了一呆,道:“圣宫神君擅长易变之术,不知你这左少白是真是假?”
左少白暗暗忖道:“眼前咱们全都中了毒,必得设法擒住对方,迫交出真正的解药才是。”
心头在想,口中缓缓说道:“在下也不知自己是真是假,堂主不妨设法一试。”
蒙面女子微微一怔,忽地将手一挥,道:“三、七剑主,上……”
左少白眉头一皱,暗道:“谁是三、七剑主?”
忽听呼呼两声,两条人影一掠而至,剑光耀眼,霍然袭到。
左少白微微一惊,眼看右边那柄剑寒气袭人,毫芒长及尺许,知道是一柄斩金切玉的宝刀,急忙身形一侧,避过剑锋,右手疾舒。猛握剑柄,左手扣起中指,直向左面敌剑弹去。
铮的一声,左边那三剑主变招不及,被左少白中指弹在剑上,长剑一震,荡了开去。
但左少白真气一动,顿觉心口剧痛,右手一慢,未曾握住那七剑主的剑柄,饶是如此,那两名剑主也骇出一身冷汗。
这仅是瞬息间的事,那两名剑主一退而进,双剑电掣,重向左少白攻到。
左少白这时已知道对方所下之毒的厉害,不敢妄动真气,急切间,想不出制胜之策,只好气沉丹田,仅以轻功身法,闪躲对方的剑势。
四戒大师突然一跃而起,沉声道:“盟主速即拔剑应敌,万老护法准备开路,老衲与盟主断后。”
黄荣、高光闻言,齐齐撤出兵器。
生死判万良大声叫道:“盟主速退,解去了所中之毒,再来找他们算账。”
只听那七剑主冷笑一声,剑光电掣,一剑紧于一剑,迫的左少白闪避不已。
那蒙面女子目光炯炯,凝注场中,一瞬不瞬,道:“友少白,本座久闻天剑之名,你再不拔剑,那就后悔莫及了。”
左少白敞声笑道:“堂堂金刀盟主,战两个无名小卒尚须宝剑出鞘,传出江湖,岂不令人见笑?”
那三剑主勃然大怒,厉声道:“小辈无礼,小看本剑主。”
欺身进扑,长剑当胸刺去。
左少白闪避不歇,就等欺身进击,当下稳住丹田其气,右手一探,指尖陡地拂上了那三剑主的手腕。那三剑主腕脉一麻,只感到手上一空,长剑已被左少白夺去。
这一日一夜,左少白一直觉得,自己胸中似有无穷无尽的武学,急于施展出来,这时一剑在手,胸怀大畅,随手一剑,直向那七剑咽喉刺去。
这一剑来势如电,迫的七剑主疾退一步,挥宝剑架去。
但见左少白长剑一摆,已转向三剑主刺去,那三剑主无从招架,只好向后跃退,左少白长剑一摆,复向那七剑主刺去。
那七剑主一剑架空,未及出招还击,敌人的长剑已二度刺来。急切间,只好再度闪退一步,挥宝剑格架,那知一剑架空,左少白的长剑又已向那三剑主刺去。
展眼间,左少白向那两名剑主连环刺去八剑,迫的二人连连后退。毫无喘息的余地。这一连八剑,惊倒了所有的人,原来左少自信手挥剑,人却原地未动,那两名剑主连连后退,两人绕着左少白转动,始终无能脱出左少白剑势之外,旁观之人看的真切,那两人却还浑然不觉,而且,左少白长剑连挥,看上去毫不动用真力,简直是随意挥洒,形同儿戏一般。
这时,大殿中尚有六七十人,但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而对方上下六十余人,人人使剑,眼看左少白剑法加此神奇,一个个尽都目瞪口呆,如痴如醉,大气也不敢出。
那蒙面女子似是越看越为激动,突然颤声喝道:“住手。”
那两位剑主早已胆战心惊,闻得令下,猛力前后跃去。
左少白睹状,长剑连挥,啪啪两声,长剑击在那两名剑主右手背上,吓的两人脱口惊呼,左手捧住右手,那七剑主的宝剑,也掉落在地。
那蒙面女子双手扶住木案,颤声道:“好剑法,这就是名震江湖的‘大悲剑法’么?”
左少白完尔一笑,道:“大悲剑法非等闲武学,除非堂主亲自出手,在下是不会施展的了。”
那蒙面女子微微一怔,突然哑声道:“知道我是谁,你却不知……”
左少白道:“在下知道,阁下是圣宫青龙堂主。”
那蒙面女子情绪激动异常,突然抬手,取下了蒙面的黑罩,颤声道:“你仔细看看,以前是否见过本座?”
左少自向她脸上凝注一眼。不禁混身一震,瞠目道;“你……”
那女子面貌甚为清秀,年纪约莫二十余岁,这时眼望着左少白,秀目之中,泪珠泉涌,滚滚而下。
万良凝云满腹,倏地大声道:“圣宫神君诡计多端,盟主小心上当。”
高光闻言,怒声喝道:“你到底是谁?”
那女子突然皓腕一抬,道:“看剑!”
一缕金光,直向高光胸口射去。
万良见那金光来势如电,知是一种奇特的暗器,唯恐高光闪避不及,急忙扑身上前,右手一探,抓住了那暗器。
火光中,只见那暗器是一柄金色小剑,金光灿烂,耀眼生花,剑身上,刻着“仇恨之剑”四字。
高光性急,由万良手中夺过金剑,仔细一看,惊叫道;“仇恨之剑。”
万良哈哈一笑,道:“原来轰动江湖的‘仇恨之剑’竟是圣宫青龙堂主,当真年头越来越怪,奇事越来越多了。”
第六十四章 姊弟重逢
但听左少白哽咽道:“是姊姊么?”
那女子突然放声大哭,嘶声喊道:“弟弟……”
扑身向左少白奔去。
左少白奔上一步,将那女子拥在怀中,相抱大哭。
黄荣、高光等,久闻左少白有个姊姊,名叫左文娟,昔在那生死桥前,被追杀左氏一家的仇人掳去,一直下落不明,想不到竟是威震江湖的“仇恨之剑”的主人。
他姊弟二人劫后重逢,相抱痛哭,众人耳闻那悲痛的哭声,不禁为之鼻酸,那几名黑衣少女,皆是左文娟的心腹侍女,这时也都在一旁垂泣。
只听左文娟哭道:“‘弟弟,爹爹和大哥死得好惨,咱们要替他们报仇申冤啊!”
左少白哭道:“姊姊放心,小弟……”
想起惨遭杀害的父亲,左少白泣不成声,连话也讲不出来。
这是一副凄凉悲惨的画面,旁观之人,无不感到,俱都为之心酸不已。
忽见生死判万良走了过来,双手抱拳道:“眼下江湖鼎沸,人心动荡,正是大有作为之际,盟主理该节哀顺变,把握时机,亟图进取才是。”
左文娟闻言,突然精神一振,道:“这位老英雄说的很对。”
握住左少白的手臂,接道:“弟弟,眼前正是咱们报仇雪恨的大好时机,咱们要趁时而起,干万不能错过这大好的机会。”
左少白点头道:“血海深仇,小弟岂敢忘怀。”
左文娟一顾万良道:“尚未请教,这位老英雄是姓大名?”
万良双手抱拳道:“老朽万良,现为金刀门护法。”
左文娟道:“原来是生死判万老英雄,舍弟年幼,承蒙老英雄仗义扶持,左文娟不胜感激之至。”
万良躬身道:“姑娘客气了。”
左文娟秀目一转,朝黄荣、高光望去。
左少白急忙说道:“这两位是黄荣、高光,都是小弟的把兄弟。”
左文娟一点头,道:“原来是黄兄、高兄。”
黄荣、高光齐齐躬身道:“我等皆是金刀门属下,姑娘不必客气。”
左文娟探手入怀,取出一个羊脂玉瓶,倾出五粒药丸,道:“诸位速服解药,不知之罪,尚请原谅。”
左少自接过药粒,自己吞食一粒,其余四粒,分于万良与四戒大师等人服下。
这药丸为褐黄色,大如黄豆,与宇文清等人服用的那种完全不同,左少白大惑不解,道:“‘姊姊,这解药是另外一种么?”
左文娟破涕一笑,试去脸上的泪痕道:“圣宫神君的属下,全是我左家的仇人,我好不容易安排巧计,将彼等骗来此地,除之唯恐不尽,岂有赐与解药,任其逃生之理?”
左少白凛然一惊,道:“那么……”
左文娟道:“那种药丸,非但不是解药,且有激使体内的潜毒提早发作之效,幸喜四戒大师未曾服下,姊姊罪过不小。”
左少白脸色一变,道:“姊姊,你……”
左文娟秀眉一蹙,道:“弟弟是怪我心肠狠毒,杀心太重么?”
左少白嗫嚅道:“小弟岂敢责怪姊姊,只是觉得杀戳过重,有伤天和,非……”
忽见左文娟双目之内,热泪泉涌,连忙往口不言。
左文娟垂泪道:“弟弟,你知道‘仇恨之剑’的事么?”
右少白点头道:“小弟早知江湖上有个秘密帮会,专以一种刻着‘仇恨之剑’四字的小金剑,刺杀九大派、四门、三会两大帮的人物,不过,以前不知姊姊与这帮会有关。”
左文娟泪流不上,道:“岂上有关,这帮会即是姊姊一手创立,姊姊就是这帮会的首脑。”
左少白与四戒大师等,想她以一女流之辈,竟能创设出如此轰动江湖的大事,不禁大为敬佩,感叹不已。
只听左文娟道:“弟弟是否知道,所谓‘仇恨之剑’,那仇恨二字,指的是什么?”
左少白不胜惶恐,道:“想来那仇恨两字,指的是我左家的血海深仇了。”
左文娟热泪泉涌,道:“是啊!我白鹤堡一百余口,死无噍类,这不白之冤,血海深仇,岂能不加报复。”
左少白垂首道:“报仇伸冤,理所当然之事,否则如何对得起爹爹与大哥在天之灵。”
左文娟含笑道:“血债血偿,理所当然,我白鹤堡百余条性命的血债,理应一一素还,姊姊报仇迄今,‘仇恨之剑’名震江湖,却还没有杀戳百人,岂能谓之杀戳过重,有伤天和?”
左少白惶声道:“姊姊息怒,兄弟年幼无知,言语冒犯,姊姊不要见怪。”
左文娟凄然一笑,道:“我左氏一家,惨遭杀害,只剩下你我二人,你纵有天大的过失,姊姊也不忍责怪于你。”
沉沉叹息一声,接道:“弟弟,当日爹爹与大哥惨死之状,你亲眼见到么?”
左少白惨然道:“当时,一家人拼死阻挡敌人。保护我一人逃生,爹爹与大哥惨死之状。我并未亲眼见到。”
左文娟噙泪道:“你未曾亲眼见到,姊姊却是亲目所睹,我亲眼看到爹爹和大哥惨死敌人手下。尸体倒卧于血泊中;那惨痛的景像,为姊的毕生难忘,时至今日,犹历历在日,每一想到血海深仇,至今犹未报雪,为姊的痛不欲生;恨不得……”
左少白哽咽道:“姊姊不要讲了。”
左文娟满脸悲愤之色,道:“姊姊讲这些话,是怕你忘了白鹤堡的血海冤仇,对报仇雪恨之事。不尽全力,违背人子之道。”
左少白泪流满面,道:“小弟虽然不才,也不敢忘记父兄大仇。”
左文娟深深叹息一声,道:“弟弟能够不忘父兄之仇,时时以报仇为念,爹爹与大哥在天之灵,也足以告慰了。”
四戒大师暗暗付道:“这左文娟志切父仇,满怀悲愤,报仇手段如此激烈,我若劝她只诛元凶,放过从犯,她定然不依,怎生想个法子,令她宽大为怀,少伤人命才是。”
只见那左文娟目光电射,环顾四外一眼,峻声道:这一位左少白乃本座嫡亲兄弟,尔等先行见过。”
环立四外那数十名黑衣背剑人,齐齐躬身道:“参见左大侠。”
在少白双手抱拳道:“兄弟年轻,诸位多多指教。”
左文娟扬声道:“本座这位兄弟,现为金刀门盟主,尔等业已见过他的武功,其余的事,本座也不多讲了。”
她平日驭下甚严,手下之人恭聆训示,大气也不敢出,左少白等目睹那整齐的行列,严肃的气势,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四戒大师久在佛门,慈悲心肠,积久成习,想到一清大师等数十条性命,终是放心不下,
当下合掌当胸,肃容说道:“左姑娘,适才那卅余人,都已毒发身死么”?
主义娟秀眉一轩,双目之内,煞气毕露道:“老禅师如此关心那批人,不知是欲其生,或是欲其死?”
左少白见姊姊神色冷峻,大有一言不合,反脸成仇之事,不禁大急,插口说道:“少林寺失了重宝,那批人都有关连,老禅师恐彼等尽皆死去,再无线索可寻。”
在文娟冷然道:“目前尚未死去。”
左少白闻说一清大师等尚未死去,顿时话锋一转,道:“姊姊既是‘仇恨之剑”的主人,何以又是圣宫青龙堂的堂主?”
左文娟淡然一笑,道:“我这青龙堂堂主,乃是一时权宜之计,冒用他人的身份。”
喟然长叹一声,接道:“为了报我白鹤堡血海大仇,愚姊一面扩充实力,一面打击敌人,千方百计,费尽心机,但却始终无法查出那元的是谁,直到最近,始才被我察出一件极大的机密。”
左少白道:“什么机密?”
左文娟秀目之内,泪光浮动,但悲惨的身世,使她养成了一种超乎常人的坚强性格,这时强忍泪下,冷冰冰说道:“这机密涉及我左家的声誉,说来话长,改日我慢慢讲给你听。”
左少白闻言,知道有外人在一旁,姊姊不愿讲出,当下下再追间,但觉自己身为男子,对家门大仇所作的努力,反不如身为女子的姊姊,一时间,既惭且愧,眼中进出两行热泪。
只听左文娟道:“我查出那元凶祸首,是圣宫神君之后,就全力探查对方的巢穴所在,直到前两日,无意之间,擒住了一个名叫许红褚的人,获悉了少林和尚叛变的事。”
左少白道:“许红褚是谁?”
万良插口道:“四门三会中,铁掌门的掌门人姓许名红褚。”
左文娟道:“万老英雄说的不错,许红褚乃是铁掌门的掌门人,当我发现那许红褚时,却是大大的吃了一惊。”
左少白讶然道:“为何吃惊?”
左文娟道:“半月之前,我在江州一带,探查圣宫的所在,那许红褚却在追查我这‘仇恨之剑’的主人,我两人狭路相逢,动起手来,许红褚不敌,业已死在我的金剑之下。”
她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因为我已查出爹爹和大哥,随是死在九大门派与四门三会,两大帮的人物手中,但幕后主持人却是那圣宫神君,为了便于报仇,减少无谓的阻力,我杀死许红褚后,暗暗掩埋了尸体,此事尚未揭露;连铁掌门人也不知许红褚已死,事隔半月,谁知又遇上了一个活生生的许红褚。”
左少白双眉一蹙,道:“那圣宫神君擅长易容之术,能将一人改造成另外一人,面貌酷肖,真假难辨,此事一定是他的杰作。”
左文娟道:“当时我惊疑不定,隐身暗中,观察那许红褚的行动,发觉他下令给铁掌门的弟子,令彼等戴上黑色头罩,赶往嵩山。接应反出少林的一痴。”
左少白微微一怔,道:““如此讲来,天下武林,都是中了圣宫神君的诡计,受其愚弄。莫名其妙的被他驱策,并非甘心受他指挥了。”
左文娟冷然道:“也不尽然。”
左少白道:“为什么?”
左文娟道:“九大门派及四门、三会、两大帮中,有很多重要人物,早已降顺圣宫,如少林一痴,武当悟因子,峨嵋法正,崆峒时尚兴,早在十年以前,就已归降至宫了。”
左少白蹙眉道:“这四人同是掌门之尊,想不到都已降顺圣宫了。”
左文娟道:“烟云峰事件,即是那圣宫神君在幕后策划,由这四个动手,谋害各人的师尊,换句话说,这四人是圣宫派出的奸细,圣宫神君协助四人,取得掌门人的地泣,为他日统一天下武林,布置下几支伏兵。”
四戒大师脸色苍白,道:“姑娘从什么地方探出这机密!”
左文娟冷然道:“大师不相信么?”
四戒大师赧然道:“老衲完全相信,只是觉得此事过于惊人,令人难以置信。”
左文娟冷笑一声,道:“贵寺那一痴方丈席卷家私,反出少林之事,难道还不够惊人?
但事实摆在眼前,不由人不相信。”
左少白见姊姊言词之间,咄咄逼人,心头过意不去,插口道:“不知别的门派中,是否也混有圣宫的奸细?”
左文娟道:“这就无法尽悉了。”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不过,对于没有埋伏奸细,不能完全掌握的门派,那圣宫神君会制造出一个假的掌门人来,假传号令,支使和派人物为其效力,这一点也够厉害了。”
蓦地,一个阴沉的声音传入大殿,道:“左文娟,你知道的隐密不少啊!”
左少白凛然一惊,身形一幌,待向殿外扑去,却被左文娟一把抓住。
只听左文娟冷冷问道:“什么人?”
那阴沉的声音自空而降,不知来自何方,道:“你姊弟二人,不是矢志为父兄报仇么?”
左文娟冷冰冰道:“圣宫神君?”
那阴沉的声音道:“正是本座。”
左少白一听杀父仇人,不禁百脉贲张,欲待挣脱手臂,向殿外扑去。
左文娟镇静逾恒,右手紧紧扣住左少白的手腕,缓缓说道:“既是圣宫神君驾临,何不现身?”
只听那阴沉的声音缓缓说道:“本座有事在身,暂时不与你妹弟见面,你们勤练武功,静待相见之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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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少白双目血红,道:“姊姊放手,我……”
但听那阴沉的声音道:“你武功虽然不差,却还不是本座的对手,后会有期,稍安勿躁。”
那语声愈来愈远,说到稍安勿躁时,业已幽幽荡荡,细若蚊鸣,显然人已远去,追赶不及了。
左少白激愤填膺,气的混身发抖,眼泪直往下流。
左文娟容色之间,似有怜惜之意,但只一瞬,重又现出她那冷漠之色,道:“此人功力,远在你我之上。”
左少白忽然道:“纵然不敌,也不能任他离去。”
左文娟冷笑道:“这不是争强斗胜之事,血气之勇,无济于事。”
四戒大师沉沉叹息一声,道:“适才老衲也想冲出殿去,迫他现出身来,但始终未能辨出他所处方位。”
左文娟似是心有不忍,柔声道:“弟弟忍耐一时,报仇雪恨,理该我们去寻他。”
转面一顾身后那黑衣少女,道:“去往后殿瞧瞧,看那宇文清还在不在?”
那黑衣少女道:“遵命。”
疾步行去。
万良心中暗道:“这左文娟头脑冷静,心思细密,果有领袖群伦之才。”
须臾,那黑衣少女奔了回来,气急败坏道:“启禀小姐,所有的俘虏,全已毙命。”
四名大汉随后奔入殿中,齐齐跪了下去,四人脸上,满布惶恐之色。”左文娟目光一扫那四人,阴森森道:“是你四人负责守护后殿么?”
四名大汉面色如土,齐齐俯首,口称死罪。
左少自见姊姊眉宇之间,煞气毕露,似有处死那四人之意,急忙插口道:“那批人是毒发毙命么?”
左文娟冷然道:“岂有毒发毙命之理,想是那圣宫神君无暇解救,又不愿让人落在我的手中,因而下手弄死。”
四戒大师心惊,口中不住的诵着佛号,只恐左文娟再伤人命,急声道:“那圣宫神君何等身手,我等也留他不住,谅这四人,如何看守得了。”
左文娟冷冷一哼,道:“宇文清和许红褚怎样?”
那黑衣少女躬身道:“婢子检查过,三十九个俘虏,尸体全在,一个不少。”
四戒大师愤然道:“阿弥陀佛,此人如此嗜杀,那是万万容不得了。”
左文娟那冷漠的目光,在四戒大师脸上一扫,神色之间,泛起一片讥哂之色,随即向那四名黑衣大汉挥一挥手,那四名黑衣大汉大喜过望,谢过不杀之恩,齐齐退去。
左少白道:“姊姊一向在这庙中落足么?”
左文娟哂然道:“我干的是暗杀的勾当,随处流徙,没有固定的停留之处。”
目光一转,道:“万老英雄。”
万良一抱拳,道:“姑娘有何见教?”
左文娟道:“那圣宫神君言道有事在身,老英雄可知那是何事?”
万良想了一想,道:“老朽猜想,也许是那一痴的事吧!”
左文娟颔首道:“我与老英雄同感,想来那圣宫神君尚未取得少林寺的宝物。”
左少白道:“少林僧侣倾寺而出,追得那一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圣宫神君想要取得宝物,亦非易事。”
左文娟秀眉一挑,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少林失宝已成无主之物,咱们理该竭尽心力,将那批秘笈谋夺过来。”
她公然表示,要谋夺少林派失去的宝物,完全不将四戒大师放在眼内,使得四戒大师有无地自容之感,左少白也大为尴尬。
左文娟见众人不表示意见,顿时冷冷一笑,道:“弟弟。”
左少白道:“姊姊有何见教?”
左文娟道:“当年迫害我家的仇人,其中有少林僧人,你是知道的了。”
左少白轻轻叹息一声,道:“那是少林逆徒一痴的罪过,咱们不能因为一个一痴,怨恨少林上千名僧人。”
左文娟冷哼一声道:“一痴和尚既是咱们的仇人,又是少林派的叛徒,咱们去抓他,那是于理无亏了。”
左少白道:“那是当然。”
左文娟阴沉沉一笑,随即传下号令,命手下之人分道而行,嵩山脚下取齐,那数十名黑衣剑士得了令谕,立刻分作七队,奔出寺院,分道而去。
此时朝阳初上,左文娟率领那四名白衣侍婢,与左少白、四戒大师、万良、黄荣、高光等人随后下山,踏上官道,朝北奔去。
左少白与四戒大师一样心思,觉得擒捕一痴,乃是求之不得的事,至于劫夺少林失宝,说来简单,做起来谈何容易,因之,两人都不以为意,抱着骑马找马,边走边找的打算。
那左文娟尖锐刚愎,众人对她,都怀着几分畏惧之心,左少白对这位姊姊,更是敬畏无比。
行路中,左文娟问起这数年中左少白的遭遇,左少白乃将如何拜见姬侗、向敖、习天剑、霸刀,左少白如何遇上黄荣、高光与万良,得正义老人遗宝,成立金刀门,以及访范仲明,得范雪君、范雪仪二女相助的经过,从头到尾,详细讲了一遍。
左文娟道:“我与那范氏双姝,曾有一面之缘。”
幽幽一叹,接道:“二女才慧,可惜天不作美。”
左少白道:“两位姑娘才智卓绝,虽天生残疾,不掩其美。”
左文娟冷冷一哼,道:“贪夫为时死,烈士为道殉,两个青春少女,你焉知人家追求什么,她们内心的苦痛,非你所能想像。”
左少白脸上一红,赧然道:“这些年来,姊姊的遭遇,定然……”
左文娟冷冰冰道:“可歌可泣。”
左少白讪讪的道:“兄弟身为男子,未能力任艰巨,致令姊姊饱经苦难,小凝惭愧的很。”
左文娟疾然道:“你年纪小,这也不能怪你。”
轻轻叹息一声,接道:“你不知道,‘仇恨之剑’何以能够震动江湖,使武林中人闻名丧胆?”
左少白微微一怔,不知如何回答。
左文娟漠然道:“我手上共有七名剑主,是我指身悬赏,答应下嫁那功劳最大之人,因之那七人拼死立功,不避艰危,每人都想多立功勋,捷足先得。”
四大戒师听的心惊肉跳,暗道:“这左文娟为了替父兄报仇,已至不择手段的地步了。”
左少白热泪盈眶,道:“姊姊……”
左文娟截口道:“愚姊云英未嫁,依然故我。”
左少白如释重负,道:“姊姊快取消这办法,报仇之事,兄弟一力承担,暂头沥血,在所不辞。”
左文娟漠然一笑,道:“你不用担心,当初我势孤力弱,行此拙计,如今已有驭下之力,这办法早已不用了。”
忽见一名黑衣剑士,疾若飘风,迎面奔来。
左文娟秀眉一蹩,喝道:“五剑主何事禀报?”
那五剑主年约四句,轻功造诣甚高,奔至近处,抱拳为礼道:“属下刚才得着探子回报,反出少林的和尚忽得奥援,突出重围,向东逸去。”
左文娟道:“可曾发现那一痴的踪迹?”
那五剑主道:“尚未发现一痴。”
语声微顿,接道:“今日凌晨,续有大批蒙面人赶到,少林弟子纠缠不舍,双方时战时走,似乎都在寻找一痴的下落。”
左文娟沉吟片刻,道:“传令下去,一齐戴上头罩,情势有变,速即来报。”
那五剑主恭喏一声,转身疾奔而去。
左少白一顾左文娟,道:“姊姊是否打算向东追去?”
左文娟摇首道:“我等先奔嵩山。”
左少白讶然道:“到嵩山去干什么?”
左文娟道:“当然是趁人打劫,谋夺少林派失去的宝物。”
左少白含笑道:“少林弟子倾巢而出,为的就是追捕一痴,夺回宝物,姊姊反而扑向嵩山,是何道理!”
左文娟冷然道:“到此时为止,始终无人发现一痴的踪影,那圣宫神君显然也未找着一痴,否则他已取得宝物,大可纵容对付咱们和少林弟子,用不着来去仓促,显得那么匆忙了。”
左少白楞了一楞,道:“那么,姊姊认为,那一痴……”
左文娟道:“那一痴和尚,尚未离开嵩山。”
四戒大师随在二人身后,静听两人谈话,闻得此言,不禁大吃一惊,道:“姑娘根据什么,断定一痴那孽障尚未离开?”
左文娟冷声道:“根据我八九年来,逃亡天涯的经验。”
四戒大师微微一怔,听她言词之间,充满了仇恨之意,知道她对少林弟子怀有很深的成见,欲待追问,却感到不便启齿。
左少白连忙接口道:“姊姊作此判断,其中定有道理,只有兄弟愚笨,一时还想不透其中的关键。”
左文娟施展轻功,奔行不停,口中缓缓说道:“那一痴靠阴谋起家,自非全无计谋之人,既掌少林门户,定知少林派实力强大,想要逃过追捕,乃是极为困难之事。”
左少白道:“姊姊说的甚为有理,那一痴要想摆脱追兵,势必要出奇计。”
左文娟道:“纵有奇计,亦非万全之策,最好的办法,莫过于金蝉脱壳,独自一人,深藏于嵩山附近,等追兵过去之后,再衡量情势,徐谋逃遁之策。”
左少白想了一想,道:“正是,如果追兵向南,他就改装易容,向北逃走,那是万无被擒之理了。”
四戒大师听二人谈论,心头直冒凉气,忍不住插口道:“那一痴孽障早已降顺圣宫,反出少林后,势必投向圣宫,以求庇护。”
左文娟冷冷道:“那也未必。”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降顺圣宫,乃是早年之事,近九年来执掌少林门户,大权在握,威福无比,也许性情改变,不再甘心居人下了。”
她自经家难,颠沛流离,长久的苦难,使她性情日趋偏激,对人对事,尽往劣的一面去想,左少白和四戒大师都是胸怀坦荡之人,对于这种罪恶心理的揣摩,实是差的太远了。
左少白怔了一怔,道:“姊姊认为,那一痴有背叛圣宫神君之心么?”
左文娟冷然道:“权柄这东西,从不沾染,倒也可有可无,一旦把持过,就会上瘾,以我自已来讲,当初创这‘仇恨之剑’,目的仅在私仇,但时日一久,作威作福已成习惯,如今若要我解除大权,飘然一身,那就不免有寂寞凄凉,孤独失势之感了。”
左少白道:“兄弟倒是觉得,闲云野鹤,悠游自在,比起那作茧自缚,身受勒绊之人舒适得多了。”
左文娟冷笑一声,道:“你金刀门共有多少属下?”
左少白含笑道:“六七个人,与其谓属下,不如说是兄弟朋友的好。”
左文娟道:“那么你是无从体验权势的好处了。”
左少白道:“兄弟确是不知。”
左文娟道:“如果很多的人生死、荣辱、欢乐、悲愁,全都掌握在你的手中,仰承你的鼻息,为你赴汤蹈火,甘舍性命,那么你就感到自己不同凡响,肩头另有责任,至于那一呼百诺,爱之令其生,恶之欲其死,顿一顿脚,天地皆颤,更是给你一种莫大的享受。”
左少白心中暗道:“姊姊定是逃亡江湖,吃了太多苦头,才会养成这种热衷权势,凌驾他人的思想。”
只听左文娟叹息一声,道:“左家只有你一个男子,姊姊不日将手下之人归并到你金刀门下,全力辅佐你,使你成为武林巨头,与那圣宫神君抗衡。”
左少白道:“兄弟只想早报大仇,其余的事,都在其次。”
左文娟冷冰冰说道:“圣宫爪牙遍天下,那圣宫神君能统率如此众多的属下,其本人武功定然了得,你一人一剑,如何报此大仇?”
左少白讪讪一笑,话锋一转,道:“姊姊判断,那一痴尚在嵩山附近么?”
左文娟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也不过猜想而已。”
顿了一顿;接道:“那一痴携带重宝逃亡,极可能见宝起意,背叛圣宫神君。”
四戒大师突然插口道:“一痴若再背叛圣宫神君,腹背受敌,天下虽大,只怕没有他容身之地了。”
左文娟冷冷一哼,道:“天下之大,何处不能藏身,我若是他,就选一闹市,改装易容,隐居下来,闭门家居,苦练绝艺,不须三五年,绝艺练成,再回嵩山,收服九长老,取回掌门大权,再与圣宫神君争夺天下,惟我独尊,亦非难事。”
左少白道:“兄弟与九大长老动过手,九位高僧,各有惊人的艺业,一痴和尚要想击败九大长老,那是太难了。”
第六十五章 追踪叛孽
左文娟道:“你独斗少林九长老,胜负如何?”
左少白道:“九长老未出全力,四戒大师更是存心相让,兄弟算是侥幸。”
左文娟冷笑道:“既然动手,岂有容让之理?必是无法胜你,顺水推舟,装出容让的模样。”
转眼一顾四戒大师,接道:“一痴和尚带走的武功秘发,都是高深武学么?”
四戒大师赧然道:“是少林七十二绝艺中的菁华。”
左文娟道:“大师精擅几样?”
四戒大师道:“老衲武功有限……”
语声微顿,接道:“一痴冲共带走十九册秘笈,那十九门武功中,老衲习练过三样,成就却是有限得很。”
左文娟道:“久闻少林七十二绝艺包罗万象,浩瀚如海,以大师的武功造诣,尚且如此,其余几位长老的情形不难想像,但不知那一痴的天份如何?”
四戒大师道:“那孽障天份甚高,不然的话,老衲那四方师兄也不会宠爱于他了。”
左文娟道:“是啊!以他的天份,苦练那十余册秘笈,武功自能大进,若干年后,击败九大长老,也是大有可能之事。”
四戒大师脸色苍白,道:“姑娘见事精辟,洞察细微,老衲佩服的很。”
左文娟漠然一笑,道:“那一痴若能击败九长老,收回掌门大权,以少林弟子之众多,对抗圣宫神君,又有何惧,这不强过托庇圣宫,永远屈居人下么?”
四戒大师愈听愈感到心寒,心中暗道:“这左文娟才智之高,不在范雪君之下,心思之细密,观察之锐利,犹在那范雪君之上,实是一位极端厉害的人物。”
转念中,想到她对少林失宝怀有掠夺之心,不禁大为忧虑,一时间,患得患失,惴惴不安起来。
不一日,几人业以赶至嵩山脚下,时在深夜,山野沉寂,那七名剑主早已躬立山脚,静等左文娟令下。
左文娟游目四顾,打量山势,随即指派手下,分道上山,沿途搜索,察探那一痴的踪迹。
四戒大师突然冷笑一声,道:“姑娘真有把握,一痴尚未离开嵩山么?”
左文娟道:“世事如棋,殊难逆料,我也不过竭尽所能,碰碰运气而已。”
左少白道:“嵩山、少室,周围一百余里,藏人之处多得难以数计,咱们纵然明知一痴藏在山中,若无熟识地理之人向导,依然寻他不到。”
左文娟晒然道:“熟识地理,那可只有四戒大师了。”
四戒大师心中暗道:“老衲乃是少林弟子,岂能帮助外人,谋夺本门的重宝。”
心念转动,顿时垂目望地,默然不语。
左文娟冷冷说道:“虽是少林传宗之宝,眼前却是无主之物。”
左少白道:“少林派与咱们并肩作战,同盟亲友——”
左文娟截口道:“今日虽是朋友,当年围攻我白鹤堡时,却有少林在内。”
左少白道:“那是一痴的罪过,咱们尽可找他算账,但不必觊觎他们的秘笈。”
左文娟道:“你却不知,那批秘笈,对咱们报仇雪恨之事,大有帮助。”
左少白道:“兄弟身兼天剑、霸刀两家之长,最近融汇贯通,武功大进,纵然得着少林秘笈,也是无用、”
左文娟冷冷一哼,道:“你年纪尚轻,所知有限,想的也过于单纯了。”
左少白暗暗忖道:“姊姊对四戒大师成见已深,这芥蒂若不早日消除,势必引起恶劣的后果。”
心中盘算,口中缓缓说道:“姊姊有何神机妙算,何不解说一二,以开兄弟的茅塞?”
左文娟淡然一笑,道:“说不上神机妙算,只是打算将那批秘笈夺过手来,利用那批秘笈,控制少林弟子,令他们作前驱,打头阵,先消耗圣宫神君的实力,以便你我与圣宫神君,报仇雪恨。”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对她这作风和手段,简直无法置评。
四戒大师嘿然一笑,道:“姑娘这打算高明得很。”
左文娟道:“父仇不共戴天,情非得已。”
四戒大师肃然道:“虽是不得已,终究有欠光明正大。”
左文娟冷冷道:“当年围攻我白鹤堡,屠杀我左家满门的人,并非光明正大之辈,我如此作为,仅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四戒大师心中暗道:“这左文娟满怀仇恨,性情偏激,已至不可理喻的程度。”
忽听一阵步履之声,传入耳际。那声音十分细微,但左少白与四戒大师功力精湛,两人都已听出,有大批夜行人,正向此处疾奔而来。
左少白将手一挥,低声道:“有大批夜行人正往此处赶来,咱们先躲一躲,看看对方的身份后,再作定夺。”
众人闻言,纷纷跃入道旁草叶中,左少白、左文娟两人,在一株树后隐住了身形。
须臾,数十条黑影,风驰电掣,奔到了嵩山脚下。
在那数十条人影之后,两名身躯健硕的大脚妇人,抬着一顶青布软轿,紧随而到。
这批人来势极快,转眼间,数十条人影已齐齐站定,寂然无声,一片肃静。
黑暗中,只见一条高瘦的人影,朝那青布软轿躬身一礼,道:“启禀花相,已至嵩山脚下。”
左文娟隐身树后,闻得花相二字,娇躯猛然一颤。
左少白微微一怔,悄声道:“圣宫花相,兄弟曾经会过。”
左文娟低声道:“圣宫花相不止一人。”
只听那软桥中响起一个清脆的妇人声音,道:“神君业已确定,一痴和尚并未离开嵩山,从此刻起,若让一痴遁去,尔等都是死罪。”
左少白心中暗道:“那圣宫神君的判断,与姊姊的推测不谋而合,这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了。”
转念中,突然感到左文娟的身子似在颤抖,不禁大为耽心。
左文娟如有所觉,伸手一握主少白的手掌,附耳道:“注意敌人,少开口讲话。”
左少白点了点头,倏地觉出,左文娟掌心濡潺,竟然一手冷汗,不禁大奇,暗道:“姊姊统驭那么多属下,气慨、威仪,压盖须眉,怎会怯惧这小小一名花相?”
念头犹未转毕,忽见那高瘦的人影举手一挥,那数十条黑影顿时散布开来,各觅道路,纷纷向山上扑去。
左少白一瞧那批人的轻功身法,不禁耸然一惊,原来这批人身手矫捷,轻功造诣极高,一望而知,个个都是一流好手,武功极为了得。
左文娟亦有同感,暗道:“此为圣宫精锐,我那批手下遇上,死无噍类了。”
突然纵身而去,历声喝道:“统统站住!”
这突来的喝叱声,划破了夜的沉寂,余音震荡,四野皆惊。
那批四散分奔之人闻声,齐齐停了下来。
那青布软轿中的女子似是大感意外,呼的一声,轿帘掀开,露出一个中年妇人的身影,喝道:“什么人?”
左文娟按剑而立,厉声道:“白鹤堡左氏姊弟,左少白、左文娟。”
轿中那妇人蓦地将足一顿,两名抬轿的仆妇急忙放下软轿,只见人影一幌,那中年妇人已掠出轿外,卓立于山道之上。
黑暗中,那中年妇人转目四顾,道:“左少白何在?”
左少白飘身上前,与左文娟并肩而立,朗声道:“左氏姊弟在此。”
那中年女人双目炯炯,打量左少白一眼,道:“你就是新近崛起江湖,金刀盟主左少白么?”
左少白道:“不错,尊驾何人?”
那中年妇人冷冷说道:“圣宫花相。”
左少白冷笑一声道:“尊姓大名?”
那圣宫花相冷冷说道:“圣宫之人,从不通名报姓。”
目光转动,环顾四外一眼,接道:“还有几位朋友,何不现身出来?”
四戒大师、万良、黄荣、高光、与左文娟那四名侍婢,纷纷由暗中走了出来。
那圣宫花相目光如箭,留心看众人的一举一动,似乎要从众人举手投足中,衡量各人武功的深浅,突然冷冷说道:“这位大师气宇不凡,想是少林派中,鼎鼎大名之人。”
四戒大师微微一怔,肃容道:“老衲四戒。”
圣宫花和道:“果然是四字辈的高僧,失敬了。”
四戒大师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那圣宫花相突然举手一招,冷冷说道:“八常侍随我应敌,其余的人搜寻一痴,尚遇阻碍,格杀勿论。”
只听嗖嗖几声,八条人影电射而回,分立在圣宫花相两侧,其余的人纷纷向上掠去。
左文娟突然冷冷一哼,道:“凭这八人,保得住你的安全么?”
那圣宫花相纵声笑道:“本座闻说你那‘仇恨之剑’为武林一绝,今日遇上,倒要见识见识。”
左文娟脸上,掠过一片狰狞之色,缓缓拔出长剑,移步走了过去。
左少白道:“姊姊稍待,这头一阵,让给兄弟。”
左文娟低声说道:“我先瞧瞧她的武功家数。”
大步走了过去。
那圣宫花相放声一笑道:“本座只说见识你那‘仇恨之剑’,动手相搏,却还用不着劳动本座。”
左文娟冷然道:“只怕你作不了主。”
长剑一振,当胸刺去。
那圣宫花相淡淡一笑,只见她举手一招,一名青衣人闪身上前,直向左文娟迎去。
左文娟暗暗忖道:“难怪对方留下这八常侍护驾,单看此人的武功,已是一流身手了。”
心中念转,招式疾变,唰的一剑攻去。
凌厉的剑势,迫的那青衫人匆匆横开一步,但那青衫人虽在闪避之际,依旧扬手一掌,反击过来,以攻还攻,丝毫不让。
展眼间,二人抢制先机,以快打快,激斗了五六招。
蓦地,左面山道上响起一声暴喝,一阵兵刃交击声随风传来。
左少白突然拔出宝剑,道:“姊姊退后,这批人交给兄弟了。”
左文娟眉宇之间,煞气毕露。道:“你先擒下那圣宫花相,此人与咱们杀父之仇大有关连,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走脱。”
左少白微微一怔,心中暗道:“怪不得姊姊一见这圣宫花相,就显得异常激动,原来此人与咱们杀父之仇有关。”
心念电转,不禁热血沸腾,大喝一声,欺身直扑过去。
但听一阵怒喝,两名青衣男子,挥动兵刃,迎面拦截过来。
左边那身材高瘦之人,正是八常侍之首,手挥一根三棱量天尺,乌光闪闪,气势凌人。
左少白近日来,受左文娟熏陶,仇恨之心愈来愈重,这时闻说那圣官花相是与杀父有关之人,不禁仇火熊熊,出手之际,大为凶狠。
只见他杀气盈面,怒声喝道:“滚开!”
唰唰两剑,斗然刺上了那两名青衣人的手腕。当的一声,右首那青衣人出手未及一招,只见得腕上一痛,手中的兵器已掉落在地。
左边那青衣人虽变招神速,依旧未能避过左少白的一剑,但那量天尺犹未落地,已被他左手抓住,顺势一挥,朝左少白背后袭去。
左少白凛然一惊,身形一扑,就势冲上一步。但见寒光耀眼,一柄三尖两刃的奇形兵器,霍地刺近了眉心。
这乃是指顾问的事,生死判万良突然插手一挥,喝道:“大伙上!”
当先扑去。
黄荣、高光与左文娟那名侍婢,纷纷亮出兵刃,上前助阵,四戒大师,只得随众人攻去。
转眼间,嵩山脚下,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混战。
那圣宫花相目凝神光,紧随着左少白的宝剑转动,容色从动,大有不胜震惊之感。
这时,圣宫常侍,力敌左少白等十人,已是强弱易势,眼看即将落败。
左文娟突然沉声道:“夜长梦多,弟弟火速冲过去,将那花相擒了。”
那圣宫花相放声笑道:“好一个左文娟,你根据什么,认定本座与你们父仇有关?”
左文娟厉声道:“根据你讲话的声音!”
那圣宫花相微微一怔,笑声道:“本座不懂?”
左少白突然大喝一声,唰的一剑,斩下了一名圣宫常侍的右臂。
圣宫花相脸色一变,转面喝道:“铜、铁二娘上,将那小子毙了。”
那两名抬轿的大脚妇人闻言,每人抽出一根轿杠,厉声大吼,齐向左少白扑去。
左少白心中暗道:“难道两名抬轿的仆妇,武功高过圣宫常侍不成?”
心念转动,宝剑一振,欻然袭去。
他已明白“大悲剑法”虽是旷古绝今的武学,但只能保身,不能伤敌,因这,对阵临敌之际,随机应变,不再完全仰仗那套剑法了。
这一剑剑刃藏锋,蓄力不发,剑势笼罩着那铜、铁二娘,杀机隐蕴,厉害之极。
那铜、铁二娘似是识得这一剑的厉害,脸色腊黄的铜娘横跨一步,轿杠一挥,直向敌剑迎去,那黑脸的铁娘呼的一枚,攻袭左少白腰际。
这两一个进攻,一个拒守,招式配合的极为严密,竟将左少白那一剑破去。
左少白抖擞精神,唰唰两剑,迫的铜、铁二眼相继退了一步。
忽听左文娟大喝一声,长剑一振,刺入一名至宫常侍胸上,那圣宫常侍的三尖两刃兵器,也伤着了左文娟的左臂。
只见左文娟长剑一送,宝剑穿胸透背,左腿一抬,将那圣宫常侍尸体踢出了丈外。
左少白大声道:“姊姊退向一旁歇息,这批人交给兄弟了。”
左文娟怒声道:“废话少讲,速战速决。”
纵身一跃,向圣宫花相凌空扑去。
那圣宫花相放声一笑,道:“你自己找死,那就怨不得本应了。”
骄指如戟,倏然点去。
这一指来势虽不甚快,但奇幻异常,左文娟看不出那一指攻来的部位,只得把心一横,挤着两败俱伤,宝剑一挥,反击过去。
圣宫花相冷冷说道:“好凶悍的女子。”
身形一转,一指攻向左文娟右臂。
左少白力敌铜、铁二娘,急切之间,竟是无法取胜,眼看姊姊已与圣宫花相动手相搏,手足情深,不禁大为关心,但那铜、铁二娘勇猛过人,左少自愈是心急,愈是击不退两人。
这时,四戒大师与万良等,力搏六名圣宫常侍,战况也越来越是激烈,那六人的武功,约与万良相当,较之黄荣、高光,尚要强上许多,那四戒大师身手高过众人,他若全力搏斗,六常侍早被解决,但因左文娟与圣宫花相都有夺取少林秘这之意,他为本门着想,觉得任何一方获胜,皆非少林之福,因而,搏斗之间,虚与委蛇,始终未出全力,虽然如此,久战之下,战局依旧越来越是猛恶,大有胜负之分,生死立判之势。
忽听那圣宫花相冷笑一声,尖厉的指风,传入众人耳际。
左文娟左臂受伤,血流如注,一时招架不及,危险中,身子一侧,咬紧牙根,以左肩受了一指。
圣宫花相喝道:“好角色。”
欺身一步,一掌击去。
左文娟挨了那一指,直痛的心裂胸断,满身汗下;左半身又酸又麻,知觉大失,但她半生在死亡中挣扎,饱经风浪之余,养成了不屈不挠,坚强过人的性格,这时身陷危境,立时迸出全身之力,宝剑一挥,猛地击过去。
圣宫花相未料她此时尚有还击之力,不禁吃了一惊,身形一幌,转向她右侧攻去。
这都是指顾间的事,左少白心急如焚,一连疾攻两招,迫的铜、铁二娘连退两步,突然叮的一声,左少白剑尖点在铁娘的那轿杠卜,发出一声清脆的音响。
原来铜、铁二人使用的,看去是轿杠,实则是两根独特的兵器,对左少白那削铁如泥的宝剑,丝毫不惧。
左少白急怒交进,突然间,热血沸腾,杀性大起,厉声喝道:“万护法,刀!”
生死判万良心神一震,仓促间,双足一顿,跃起了一丈多高,拔出古刀,猛力掷去。
只听左少白暴喝一声,谁也未曾看出他如何还剑入鞘,如何接刀,如何出手,但见一片刀光,电光般闪了一闪,铜、铁二娘齐齐惨叫,两颗脑袋飞起半空,鲜血飞溅中,两具尸体,缓缓倒地。
当的声响,那两根又粗又长的轿杠掉落在地,金铁与山石撞击,火花四溅,发出一阵清脆的音响。
这时,场中沉寂如死,人人呆立当地,数十道惊惶的目光,投注在那寒光闪闪的古刀上,眼看着数滴鲜血,由刀尖上缓缓滴落下来。
不知何时,左少白已到了那圣宫花相身前,两人之间,相遥数尺,左少白杀气盈面,古刀平举,刀尖直指圣宫花相,那圣宫花相苍白如纸,双掌上扬,蓄势以待。
两人四目相触,剑拔弩张,紧张的气氛,逼的众人心神颤抖,透不过气来。
蓦地,左少白双目之内,凶光一闪,一片刀光,霍地涌了过去。
圣宫花相一见他目露凶光,就知他要出手,顿时扑地一旋,飞速地移动方位,同时间吐气开声,双掌迸出,倾力拍击过去。
左文娟为那刀法的威力所震,一时怔住,这时突然惊醒,急声喝道:“刀下留命!”
霸刀出手何等快捷,左少白闻得一个“刀”字,古刀业已触着圣宫花相的头项,他并未听出左文娟的意思,不过,对这姊姊,他有一种衷心的敬畏,一听她发话,本能地收招缩手,匆匆向后跃退。
但见左文娟右手一扬,金光一闪,一柄“仇恨之剑”,插入了圣宫花相“膺窗穴”旁。
那金剑深入数寸,却非致命之伤,但与点穴有异曲同工之妙,在那金剑未曾拔出之前,圣宫花相功力尽失,毫无反抗之能。
左文娟目光转动,一掠那几名圣宫常侍,峻声喝道:“弟弟痛下杀手,先杀掉残余之敌。”
那几人目光交投,飞快地相视一眼,突然发出一声喊,转身狂奔而去。
左文娟大怒,右手一扬,一柄“仇恨之剑”电射而出,一名圣宫常侍起步稍迟,被那金剑刺入后心,惨呼一声,倒地而死,
展眼间,另外那五名圣宫常侍,四散逃逸。
左少白一望左文娟,赧然道:“兄弟手脚太慢,便宜了这几人。”
左文娟冷冷说道:“今日宽大为怀,下次相遇,凭添五名敌手。”
左少白脸色一红,默然无语。
左文娟大步走到那圣宫花相身前,右手一招,抓住了那圣宫花相的衣领。
那圣宫花相又惊又怒,竭尽了混身之力。抬起双手,抓住了左文娟的手腕。
左文娟煞气盈面,冷冷道:“找死么?”
圣宫花相忿然道:“要杀就杀,如敢折辱本座,我圣宫之人,决不放过你。”
左文娟冷笑一声,道:“我要将你们圣宫之人斩尽杀绝,一个不剩,谁管你们放不放我。”
手一振,抖落那圣宫花相的双手,翻开衣领,凝注着她那白哲的颈项。
圣宫花相道:“你以为本座曾经易容么?哼!”
左文娟双目炯炯,凝注那圣宫花相的脸面,一瞬不瞬。
左少白移步上前,道:“姊姊觉得此人曾经被那圣宫神看改头换面么?”
左文娟满面严霜,摇了摇头,道:“此人确是本来面目,不过,咱们一定见过她,只是时日太久,已经淡忘罢了。”
左少白微微一怔,搜索枯肠,想不出何时何地,曾经见过此人。
那圣宫花相“膺窗”穴上,插着一柄“仇恨之剑”,血液缓缓外流,混身功力尽失,痛苦得脸白如纸,满头汗下,几次想要自戕而死,却又心存侥幸,希望牵延时刻,谋取一线生机,一时间,鼠首两端,拿不定主意。
左文娟突然银牙一咬,扣食中二指,在那金剑柄上吁的一弹。
那“膺窗”穴在左乳上一寸六分,又称“上血海”,属肝脉,金剑插在穴道上,深达二寸,左文娟扣指一弹,痛的那圣宫花相大声惨叫,顿时昏死过去。
左少白目睹惨状,心惊内跳,嗫嚅道:“姊姊……”
左文娟怒容满面,道:“你枉有一身武功,对家门大仇,毫无泣血锥心之意,哼!看你身死之后,有何面见爹爹在天之灵?”
左少白微微一呆,额上冒出一片冷汗,垂首望地,不敢置辩。
只见左文娟手一抬,啪的一掌,拍在那圣宫花相身上。那对官花相身子一震,悠悠苏醒过来。
左文娟杀气腾腾,冷冰冰说道:“姓什么?”
那圣宫花相头上汗落如雨,喘息了一阵,狞声道:“你何不杀了本座?”
左文娟冷笑一声,道:“我白鹤堡一百余口,惨死非命,我杀你报仇,理所当然,算不了什么大事。”
那圣宫花相呆了一呆,倏地仰首望天,格格一阵大笑。尖厉的笑声,划破夜空,震动四野,余音回荡,久久不绝。四戒大师与万良等人,面面相觑,混身汗毛直竖。
忽听那圣宫花相狞声说道:“本座若不吐实,难消你心头之恨,好……你有话就问,本座有问必答便了。”
左少白微微一怔,道:“你可不能捏造事实,胡言乱道。”
左文娟冷笑道:“哼!求生难,求死也未必容易。”
语声微微一顿,喝道:“姓什么?叫什么?”
圣宫花相狞笑道:“邓素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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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文娟冷冷说道:“果然是你,我早该想到的。”
左少白心中暗道:“邓素琼,这名字似是听人讲过。”
但听左文娟冷冷说道:“此人是母亲的同门师妹,十年前,曾经到过咱们的白鹤堡,当时你年纪很小。”
左少白眉头耸动,突然记起,自己幼年时,曾有一日,姊姊牵着自己,正在庄门外玩耍,曾经有一女子来白鹤堡拜访母亲,闻说那女子是母亲的师妹,以后的事就无法记起了。
左文娟两道目光,仿佛两支利箭,紧紧盯在那邓素琼脸上,阴沉沉说道:“扰攘江湖的圣宫神君,究竟是什么人?”
那邓素琼脸上,泛起一阵诡谲的笑容,狞声笑道:“圣宫神君么?多得很,不知你们要打听的是那一个?”
左文娟勃然大怒,手指一扣,就要向那金剑之上弹去。
邓素琼骇然失色,喝道:“住手!”
左文娟阴阴一笑,道:“你最好是光棍一点。”
邓素琼满头大汗涔涔而下,道:“你最好聪明一点,本座既已决定吐漏实情,就不用你再费手脚了。”
左少白剑眉紧皱,插口说道:“如此讲来,那圣宫神君仍是一个假托的名称,圣宫的首脑人物,不只一位了?”
邓素琼狞笑道:“算你猜对了。”
左文娟冷冷说道:“那圣宫首脑共有几人?”
邓素琼诡笑道:“就算三人吧!”
左文娟双眉一剔,怒喝道:“先说第一人。”
邓秦琼道:“第一人么?一个全身瘫痪,形若冢中枯骨,手无搏鸡之力的人。”
左文娟嘿嘿冷笑,道:“第二人?”
邓素琼道:“那第二人么?哈哈……”
左文娟阴沉沉道:“问你第二个首脑人物?”
邓素琼狂笑一声,道:“那第二位圣宫神君,是一个天性情种,也是一个丧心病狂的魔星。
左少白暗暗忖道:“此人讲话疯疯颠颠,莫名其妙。莫非刺激太深,神精错乱了。”
左文娟却是全神贯注,仔细听着她的每一句话,容正若思,似是正在揣摸她话中的含意。
郑素琼见左文娟沉吟不语,突然放声一笑,道:“还有第三位,你为何不问那第三人?”
左文娟阴森森一笑,道:“你讲?”郑素琼宁声一笑,道:“说到那第三位圣宫神君,哈哈!是一个外貌端庄,内心淫佚的女人。”
语声微微一顿,大声接道:“你知道那女人是谁?那就是你姊弟二人的……”
左文娟突然怒喝一声,玉掌一挥,猛地掴去。
卟的一声脆响,这一掌拍在邓素琼额上,打得邓素琼身子一转,满嘴鲜血,连同数颗牙齿,喷了出来。
这时,四戒大师和万良等,有似泥塑木雕一般,呆呆地站在一旁,左文娟那霹雳般的手段,使众人不胜震惊,以致连邓素琼所讲的话,也都忽略过去,只有左少白,仿佛蒙上一层阴影,心情说不出的沉重。
沉寂中,只见左文娟缓缓弯下腰去,拾起一颗牙齿,仔细看了一看,随即取出寸许高的玉瓶,将那颗沾着血的牙齿装进玉瓶内,缓缓收入囊中。
原来那是一颗假牙,内中装着一种毒性极烈的药粉,是用作山穷水尽,非死不可时,自杀之用,邓素琼原打算话一讲完,立即嚼碎这牙齿,自戕而死,那知左文娟棋高一着,非但不让她话讲完,也不让她死去。
左文娟倏地冷笑一声,两道税利的目光,冷冷凝注着邓素琼,道:“我左文娟以弱女亡命江湖,为了报仇雪恨,尝尽了万般苦楚,任何鬼魅伎俩,我都琢靡过干百遍了。”
左少白闻言,不禁热泪盈眶,心中暗道:“姊姊历尽苦难,时时不忘家门大仇,我身为男子,却未能报仇雪恨,又未能照顾姊姊,当真惭愧得很。”
那邓素琼齿牙脱落,满嘴是血,这时双目之内,仇火熊熊,脸色狰狞之极,不过虽有满腹怨毒,却不敢再逞口舌之利。
蓦地,那七剑主飞奔而来,急声道:“启禀姑娘,山后发现一座石洞,有一批敌人占据洞口,属下等攻不进去,特来请示。”
左文娟双眉一蹙,突然一指,点了邓素琼的穴道,问道;“紫云、寒玉。”
两名绿衣少女疾步上前,躬身道:“婢子在。”
左文娟冷冰冰说道:“这邓素琼交给你两人,若有差池,你们提头来见我。”
紫云、寒玉道:“遵命。”
左文娟转目一顾那七剑主,将手一挥,道:“走。”
那七剑主闻得命下,身形一转,当先奔去。
群豪紧随在后,疾奔而行。
四戒大师见所去的方向,是少室峰后,不禁大惑,心中暗道:“一痴那孽障熟悉地形,怎会藏身山后?”
须臾,绕过“面壁庵”行不多远,耳中已闻得兵刃交击,和呼喝叫骂之声。
左文娟突然脚步一紧,越过那七剑主,纵跃如云当先奔去,群豪也各自加快脚步,紧紧追随。
转过一座山壁,耳中忽然闻得一个清脆的女人声音,只听那女子娇笑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赶快叫那圣宫神君前来见我,如若不然,我将你们杀的一个不胜。”
话声中,一个男人惨呼之声,传入耳际。
高大叫道:“像是张姑娘的声音。”
左文娟沉声道:“谁是张姑娘?”
左少白道:“张玉瑶,咱们金刀门的一位女英雄。”
说话中,脚下速度更快,展眼间,转过突壁,赶到山后,只见半山之上,突然一片悬崖,悬崖现出一个八九尺高的洞穴。星光映照下,一位蓬头散发的老者,盘腿坐在洞口,剑掌齐挥,独力拒敌。
左文娟属下六位剑主,各率手下,正向洞中攻打。
左少白睹状,急忙说道:“都是自己人,姊姊快点下令,命他们停下来。”
左文娟游目四顾,峻声喝道:“住手!”
大步走了过去。
那六位剑主见左文娟到来,顿时齐齐退后,让出了一片空地。
那独立拒敌的少女正是张玉瑶,忽见左少白来到,立即双手抱拳,含笑道:“盟主好啊!”
左少白还礼道:“姑娘好。”
一指左文娟,接道:“这位是在下的胞姊,左文娟。”
第六十六章 直捣圣宫
张玉瑶星目转动,打量左文娟一眼,抱拳道:“原来是文娟姊姊,小妹这厢有礼。”
左文娟还了一礼,道:“姑娘好武功。”
目光一转向洞内望去。
左少白急忙说道:“这位是闲云大师,峨嵋派上一代掌门人,也是身受圣宫神君残害,九死一生之人。”
左文娟见那闲云大师面目残破,双腿俱断,知道左少白此言不假,当下忙一抱拳,道:
“失敬了。”
闲云大师还过一礼,一顾左少白,道:“盟主怎会赶来此地?”
左少白道:“家姊判断,那一痴并未逃离嵩山,特地赶来查看。”
闲云大师双目一亮,敞声笑道:“当真英雄所见略同,范姑娘也是如此判断。”
左少白道:“两位姑娘今在何处?”
闲云大师道:“都在洞内。”
四戒大师眼怔怔望着洞口,道:“老衲记忆所及,此处本来是没有洞穴的。”
闲云大师指着一旁的乱石和泥土,道:“此洞本为乱石和泥土封闭,年深日久,蔓草丛生,外表上一点看不出痕迹,若非深知底细,或是像范姑娘那种智慧绝顶之人,找上十年八年,也发觉不了这等隐密的所在。”
忽听范雪君的声音,由洞中传了出来,道:“大师不用夸奖,咱们又吃了一个败仗了。”
话声中,范雪君右手扶着妹妹范雪仪肩上,缓缓由洞中走出,那黄鹤周正右手高举一支火把,左手提着一根八宝禅杖,挟着一包僧袍,在前领路。
闲云大师本来坐在洞口,一瞧范雪君行来,急移动身,让出了道路。
范雪君走出洞外,朝左少白躬身一礼,道:“参见盟主。”
左少白连忙还礼道:“姑娘辛苦了。”
范雪仪和黄鹤周正也随同范雪君行礼,左少白见黄鹤周正神凝气静,举止沉稳,一派高手威仪,不禁怦然心动,道:“周兄贵恙痊愈,玉体康泰了。”
黄鹤周正抱拳道:“托盟主洪福,属下幸得范姑娘慈悲,贱躯业已康复了。”
左少白见他不但神光气足,讲话也口齿清晰,条理分明。显然完全摆脱圣宫神君的禁制,不禁大感欣慰。
当下一指范氏姊妹,朝左文娟道:“姊姊,这两位是范雪君、范雪仪姑娘,前辈高人范仲明——”
左文娟莞尔一笑,道:“我逃亡期间,已经见过两位姑娘。”
范雪君道:“可是左文娟,左家姊姊?”
左文娟森严的面容上,露出一片罕见的笑容,道:“正是愚姊,别来数年,贤姊妹风采胜昔,可喜可贺。”
范雪君微微一笑,道:“姊姊劫后余生,又与咱们盟主姊弟重逢,这才是可喜可贺之事。”
左文娟叹息一声道:“当年若非贤姊妹指引,愚姊早已暴骨荒野,那里活得到今,舍弟之事,又蒙鼎力相助,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范雪君道:“理当效劳,何谢之有?”
四戒大师突然说道:“范姑娘,周施主手中这根禅杖,颇似那一痴孽障平日所用之物。”
范雪君道:“正是一痴的兵器。”
面庞一转,朝黄鹤周正望去。她虽双目不能见物,对每人站立的方位,却一点不会弄错。
黄鹤周正对范雪君极为崇敬,一瞧她转面而来,立即明白她的意思,当下走到四戒大师的面前,道:“此乃一痴的兵器,理该大师收执。”
四戒大师合什一礼,道:“多谢施主。”
伸手接过禅杖。那禅枝上坠八宝,内含紫金,打造的极为精致,也是少林方丈传宗宝物之一。
四戒大师朝手中禅杖望了一眼,正是宝物依旧,人事全非,一时间,心头充满了感慨,眼望着周正手中的僧袍,有心探问一句,众目睽睽之下,又感到不便启齿。
群雄中,只有左少白一人,对于这位年高德劭的长老,尚还保持着尊敬,当下代为问道:“周兄手中拿的僧袍,是何人之物?”
黄鹤周正道:“这袭僧袍,与禅杖一起弃皆洞中,范姑娘料定是一痴之物,但尚未完全确定,属下恐防范姑娘还要查看,故顺手带出洞来。”
左少白心中暗道:“此人心细如发,做事如此谨慎,倒是位绝好的帮手。”
转念中,黄鹤周正已抖开僧袍,摊在地上,四戒大师移步上前,翻开僧袍衣襟看了一眼,大声道:“范姑娘所料不差,这袭僧袍,正是一痴之物。”
左文娟双目一蹩,道:“如此看来,一痴已经改装易容,咱们要想找他已是难上加难了!”
四戒大师戚然道:“衣襟上有洗涤僧人的暗记,此为一痴一物,那是不会错了。”
左少白道:“范姑娘有何高见?”
范雪君道:“一痴率领心腹党羽,反出少林,本该投奔圣宫,缴纳少林秘笈,想是他忽起异心,半路上摆脱众人,折返此洞,改装易容,独自潜逃,为的是独吞那十九册秘笈。”
左文娟点点头道:“愚姊也是这等想法。”
四成大师暗暗忖道:“那圣宫神君之能,远在一痴之上,少林秘笈,与其落在圣宫神君手上,倒不如留在一痴手中,追索起来,较为容易。”
心念转动,脸上不觉流露出一丝喜色。
但听范雪君道:“不过,这中间尚有枝节,令人不得不疑。”
左文娟道:“请道其详。”
范雪君道:“洞中有少年僧人的尸体,洞壁之上,留着许多激斗的痕迹,那一痴在洞中改装易容之际,定然遭遇过历害的敌手,双方曾经恶斗,致于谁胜谁败,结果如何,却非我等凭空所能料断。”
左文娟冷冷说道:“照此看来,有人比咱们料事更快,见机更早了。”
范雪君微微一笑,道:“所以小妹觉得,打了一次大大的败仗。”
左少白道:“但不知那人是谁?是否即是圣宫神君?”
范雪君道:“若是圣宫神君,咱们就不得不服他了。”
四戒大师突然说道:“周施主,借你火把一用。”
接过火把,匆匆走入洞内。
范雪君道:“左家姊姊与盟主,不要入洞查看一下么?”
左文娟含笑道:“姑娘已经查看过,料无遗漏了。”
那范雪仪突然神色一变,握住范雪君的左手,以他们姊妹间的手语,不知说了些什么。
但见范雪君面庞一转,朝着那寒天道:“这位姑娘,手中抱的什么人?”
左文娟道:“这是愚姊的诗婢寒玉,他抱着的女子姓邓名素琼,是圣宫神君之一。”
范雪君道:“人已死掉,为何不将尸体弃去?”
左文娟微微一怔,转目望去,那邓素琼双目半闭,口齿微张,神情僵硬,显然业已死去。
那紫云、寒玉二人,负责看守俘虏,一瞧人已死去,不禁大凉失色,一时间,急得张惶失措,流下眼泪来。
左文娟勃然大怒,双掌一扬,向二人额头拍去,紫云、寒玉骇的脸无人色,但都站着不动,谁也不敢逃避。
左少白突然身形一幌,挡在紫云、寒玉身前,含笑道:“姊姊高抬贵手,此事并非她二人的过失。”
范雪君道:“据舍妹讲,这邓素琼是旧伤复发而死。”
左文娟恨声道:“抱在手中的人死了也未发觉,如此粗心大意,要她二人何用?”
左少白笑道:“人死未久,兄弟等都在一旁,亦未发觉,这也难怪她两人了。”
转面一顾寒玉,道:“这尸体已无用处,扔掉吧!”
寒玉扔掉尸体,和紫云一起谢过不杀之恩,两人心中,对左少白充满了感激之意。
忽见四戒大师手执火把,脸色沉重,由洞中大步走了出来。
左少白道:“大师找出可疑之处么?”
四戒大师沉沉叹息一声,道:“那死去的少年增人法号灵空,是一痴最为宠爱的弟子。”
左少白道:“大师检查灵宝的尸体,找到了伤痕么?”
四戒大师道:“灵空被内家掌力震毙,那种阴柔的掌力,并非少林武功。”
左少白道:“如此看来,一痴在洞中改装易容之际,确是遭遇过敌人了。”
四戒大师点一点头,戚然道:“老衲一直耽心,唯恐少林秘笈落到圣宫神君手中,照眼前这情形看来,耽心也来不及了。”
左文娟突然双目炯炯,一顾范雪君道:“范姑娘。”
范雪君道:“左姊姊有何见教?”
左文娟道:“贤姊妹才华绝世,不由愚姊不衷心佩服。”
范雪君微微一笑,道:“姊姊过奖了。”
左文娟肃然道:“据贤妹判断,那圣宫神君应该是怎样的一个人?”
范雪君秀目一蹩,闭目沉思了片刻,道:“近十年来,平静的江湖,被那圣宫神君闹得天翻地覆,但那圣宫神君始终如雾里神龙,不见首尾。”
左文娟道:“是啊!我白鹤堡遭灭门之祸,堂堂少林派,面临着覆亡之危,这位闲云大师,身罹惨祸,有家归不得,可是,谁也未见过敌人的真面目,那罪魁祸首究竟是男是女?
是老是少?武功如何?属何宗派?咱们家破人亡,疲于奔命,竟然连敌人是何模样也弄不清楚,思想起来,实是惭愧得很。”
范雪君轻轻叹息一声,道:“眼前有九点可以确定,第一点是,圣宫神君必然是一位阴沉多计之人……”
四戒大师道:“姑娘说的一点不错,那圣宫神君专门行使渗透伎俩,广置奸细,制造内变,以敌之力,消灭敌人,我等只见他“智取”,但未见他过‘力敌’。”
范雪君点了点头,道:“由此推敲,那圣宫神君本身,并非武功绝世之人,如今,也许武功不凡,数年之前,可能还是庸手。”
闲云大师道:“不错,老衲的遭遇,足可证明这一点。”
群豪目光一转,齐向闲云大师望去。
闲云大师心头激动,连喘了两口大气,始才说道:“烟云峰事变之后,老衲落在那圣宫神君手中,他使尽一切恶毒的手法,将老衲折磨成眼前这副模样,为的就是逼迫老衲,吐露峨嵋派的几门武功。”
他长长吁一口气,接道:“我峨嵋式微已久,虽然也有不少看家本领,但武学之道,浩翰如海,峨嵋派的镇山武学,并非冠盖武林的绝艺,那圣宫神君若非武功有限,也就不会费尽心机,定要迫使老衲吐露峨嵋武功的秘密了。”
万良突然说道:“这是八九年前的事,以那圣宫神君的才智,这些年来,武功必然大进,咱们也不能低估了他的实力。”
他讲的是老成持重之言,群豪听了,全部点头不已。
左文娟一顾闲云大师,道:“大师既曾见过圣宫神君,对于那人,理该能够认识。“闲云大师道:“在老衲被囚期间,先后见过那圣宫神君八九次,但每次所见之人,形貌、年龄、口音各不相同,有时是道貌岸然的老者,有时英俊潇洒的儒生。有时又是个仙风道骨的羽士,当真是千变万化,令人难以相信。”
文娟冷冷道:“既然化身无穷,令人难以相信,大师又怎能断定,对方就是圣宫神君本身,而非他手下之人,顶替他的身份?
闲云大师道:“问得好。”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姑娘是否想过,身体发肤,样样能够改变,但有一处地方,却是极难改变。”
左文娟心念一转,已知他指的什么,但却冷然不语,静待他继续讲下去。
闲云大师顿了顿,接道:“诸位想必知道,人的眼神是极难改变的,那圣宫神君双目之内,有着一股贪婪、狡诈、凶残而且永难改变的光芒,老衲第一眼见到圣宫神君时,对他的一对眼睛,就有了深刻的印象。”他深深叹息一声,黯然接道:“那恶贼首次逼迫我吐露武功时,我才一拒绝,那贼子手起刀落,一刀就砍下了我的右腿,诸位不难想像到,对如此一个深仇大敌,老衲痛恨刺骨,怎能遗忘得了,而他那一对恶毒的眼神,也就像烙印一般的深印在老衲心头了。”
左文娟道:“以后几次,大师就是凭着那一对眼神,认出那圣宫神君的身份么?”
闲云大师道:“那恶贼并非为了老衲,才改装易容,每次以不同的形貌出现,他改头换面,另有原因,见了老衲,自会表露身份,当然,他纵不表露身份,老衲也能根据那一对恶毒的眼神,认出他来。”
左文娟冷冷说道:“前后八九次,确是同一人么?”
闲云大师道:“老衲每次都身受惨刑,不是断腿,就是割耳脸面,难道连仇人是谁,也不看个仔细?”
左少白一顾左文娟,道:“邓素琼言道,圣宫神君有男有女,共有三人之多,由此看来,她话中有假,相信不得了。”
左文娟冷笑道:“那也不然,或许圣宫首脑确有三人,闲云大师所遇,仅是其中之一而已。”
四戒大师道:“三人或是一人,无关紧要,反正我等已知三点,第一点,敌人阴沉多计,第二是智计胜放武功,另外就是擅长解剖人体,精放易容之术,我等且依据这三点,先找出敌人的来历,以及藏身之处,再设法将其击倒,报仇的报仇,雪恨的雪恨。”
他本是谦逊慈和之人,如今也变的慷慨激昂,力图进取了。
生死判万良突然一顾范雪君道:“令先师博古通今,对近百年来武林大事,了若指掌,姑娘久随名师,对于近世宗派流变,人物兴衰,想必知之甚详,难道一点猜不出那圣宫神君的来历?”
范雪君微微一笑,道:“猜是猜出一点,但恐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四戒大师道:“姑娘既是胸有成竹,何不告诉大家,也可稍开我等的茅塞。”
范雪君想了一想,道:“若就那圣宫神君神奇的医道,和用毒的技巧判断,此人必与正义老人有关,至低限度,他那医术和用毒技巧,来自正义老人一派。”
四戒大师膛目道:“正义老人以仁德名世,光照武林,他……”
范雪君道:“那就是费解之处了。”
万良道:“久闻正义老人武功绝世,圣宫神君却使尽诡谋,搜罗各派绝艺,若由这一点判断,圣宫神君绝非正义老人的传人。”
闲云大师道:“九大派、四门、三会、两大帮中,不可能有此一位作恶的人才。”
左文娟一望闲云大师,道:“大师是否知道,所谓圣宫,究竟在何处?”
闲云大师摇头道:“老衲被那批恶贼迁来搬去,却从未到过圣宫,不知圣宫在何处?”
左文娟两道犀利的目光,转到黄鹤周正脸上,道:“这位周兄呢?”
黄鹤周正黯然道:“在下沦落圣宫之时,被任为黄龙堂主,统率着部份手下,唉!”
追念往事,不禁百感交集,喟然长叹一声。
左文娟道:“黄龙堂为圣宫神君五堂之一,一堂之主,地位也不低了。”
黄鹤周正叹道:“姑娘有所不知,在下虽任一堂之主,但在下的神志,始终为药物所迷,非但忘了出身来历,连自己的姓名,也无法记起,心灵和躯体,完全受那神宫控制。”
范雪君接口道:“那圣宫神君不但以药物迷失周护法的神志,而且以一种独特的手法,点制了周护法的几处穴道,一双管齐下,撤底控制着周护法身心,其手段之历害,史无前例。”左文娟心中暗道:“这办法当真历害,我若得到此法,那就等于掌握十万雄兵了。”
心中盘算,口中说道:“贤妹既能救治周护法,还他本来面目,一定深悉那种控制身心的办法了?”
范雪君道:“使人神志迷失,忘记往事的药物,并非神奇之物,若有那几样珍贵的药材,小妹亦能炼出。”
左文娟道:“那种点制穴道,使人听命行事,不知反抗的点穴手法呢?”
范雪君道:“小妹几经试验,误打误撞,侥幸解去了周护法身受的禁制,至放那点制穴道的手法,却还有不大明了之处。”
左文娟暗暗忖道:“此女才智卓绝,迟早必能研究出那点制穴道的方法,只要她探得骊珠,我就设法弄过手来。”
心念转动,移目望着黄鹤周正,道:“听周护法之言,也不知圣官所在了?”
黄鹤周正赧然道:“在下陷身圣宫之时,犹如行尸走肉,一切受人控制,自经范姑娘解救,神志清明之后,早年的事都能记起,但对沦陷圣宫经历,却又异常模糊,尤其是时间和地点,完全弄不清楚,唉!那正如一场恶梦,梦醒之后,虽然余悸优在,但梦中的情节,已是模糊不清了。”
左文娟轻轻叹息一声,道:“唉!找不到敌人的巢穴,我等只好居于被动的地位,凭由那圣宫神君摆布了。”
四戒大师暗暗忖道:“她只不过报仇雪恨,就是等上一年半载,也不怕那圣宫神君老死,少林弟子追索失宝,却无法等待之事。”
心念转动,不禁大为焦急,道:“有一件事,老衲不得不提醒诸位。”
左少白道:“老禅师请指教。”
四戒大师道:“少林寺失落的十九册秘笈中,有几种武功,乃我达摩老祖所创,再经本派先师加以增益,使那几种武功,威力之大,无与伦比,因为那几种武功过放历害,杀伤之大,犹在盟主那霸刀之上,本派第九派掌门人,鉴于那几门武功出必伤人,伤必致死,有违上苍好生之德,乃召集全寺弟子,集合商讨,最后决定,后代弟子,永远……”
左文娟冷冷说:“永远不能练那几种武功?”
四戒大师道:“其中两种武功,任何人不许练,另有两种,只有掌门人才能练,但也须得长老会议通过,其余的弟子,则绝对不许涉猎。”
左文娟冷笑一声,道:“难道少林派灭亡了也不许练!”
四戒大师冷冷道:“少林派有七十二种绝艺,门下弟子,不愁没有武功可练,若是一刀一枪,以真实武功对敌,没有人灭得了少林派,以眼前而论,少林派遭此空前浩劫,也是败在不肖孽徒,和那圣宫神君的阴谋诡计之下,并非艺不如人。”
左少白含笑道:“少林派执武林牛耳,由来已久,大师所言,并非夸大之词。”
四戒大师道:“可是,那批秘笈,若是落入圣宫神君手中,稍假时日,让他练成那几种威力极大的武功,诸位再想除他,那就困难了,纵然侥幸产除了他,所付的代价,也就更加大了。”
左文娟心中暗道:“这和尚一向少开口,如此危言耸听,必有目的。”
只听左少白道:“老样师说的不错,咱们要把握时间,不能让圣宫神君再练绝艺了。”
四戒大师见左少白已被自己说动,不禁暗暗心喜,道:“我等首务之急,是找出圣宫所在,只要找着敌人巢穴,少林弟子愿作前驱,拼着与敌皆亡,总要将元凶祸首铲除掉。”
万良道:“大师说的虽然有理,可惜眼前的事,难的就是找不到敌人的巢穴。”
四戒大师道:“圣宫神君属下众多,三瓦两舍,隐藏不了,他那巢纵然隐密,总有蛛丝马迹可寻。
万良道:“好啊!大师既然如此讲,必是胸有成竹,倒要请教了。”
四戒大师脸一红,道:“老衲只能充作马前年,这须用才智之事,老衲是无能为力了。”
高光笑道:“说来说去,又回到老地方了。”
四戒大师闻得老地方三字,忽然心动,转面一顾范雪君,道:“此事只好烦劳姑娘了。”
范雪君笑道:“贱妾早已费尽神思,可惜找不了那圣宫的所在。”
四戒大师合什一礼,道:“事关武林苍生,姑娘须得多费心思”
高光道:“范姑娘再想一想,在下相信,没有你不能解决之事。”
四戒大师道:“对,姑娘才华绝世,天下没有难得倒你的事。”
范雪君道:“要想找出圣宫的所在,办法倒是有一个……”
四戒大师道:“是啊!老衲早知姑娘有办法,请姑娘讲出方法来,若是需用老衲之处,赴荡蹈火,在所不辞。”
范雪君似有凝难之处,沉吟片刻,摇首道:“贱妾虽然想出一个办法,但这办法有点毛病,大师容我再想一想,另筹良策。”
张玉瑶是性急之人,近来跟随闲云大师练了不少绝艺,极欲找机会试一试手,闻言之下,不禁大急,道:“什么办法;范姑娘先讲出来大伙听听,吞吞吐吐,急煞人了。”
范雪君微微一笑,回顾黄鹤周正一眼,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黄鹤周正道:“姑娘想出的办法,与在下有关么?”
范雪君点了点头,道:“在场之人,只有周兄曾经去过圣宫,要想找出那圣宫的地点,只好由周兄身上设法。”
黄鹤周正道:“在下虽然去过圣宫,但那时神志为药物所制,如今已完全遗忘,虽竭力思索,一点印象没有。
范雪君道:“有一种摄魂术,能够使人进人梦游状态中,在那梦游状态中,潜藏于其人心底,平常无法忆起的种种经历,都将活跃起来。”
黄鹤周正道:“姑娘说的摄魂术,与那圣宫神君控制手下人的办法相同么?”
范雪君道:“截然不同。圣宫神君那办法是使人忘记过去,摄魂术却是令人表露过往的种种。”
黄鹤周正容色耸动,道:“姑娘会那摄魂述么?”
四戒大师道:“能者无所不能,花姑娘天悟神聪,胸罗万有,自然精通那摄魂之术。”
范雪君莞尔一笑,道:“我虽懂得那摄魂术,但恐功力不够,有伤周护法的身体。”
黄鹤周正慨然道:“范姑娘不须过虑,若非姑娘搭救,在下如今还陷身苦海之内,为了找出敌人巢穴。莫说损及贱躯,就是粉身碎骨,在下亦无怨言。”
范雪君沉吟半晌,道:“既然周兄愿意咱们就即时开始,我尽力而为,但愿不损伤周兄的元气。”
黄鹤周正道:“姑娘如何施为?在下应当怎样?”
范雪君道:“周兄只须盘膝坐定,其余的人请退出五丈之外,以免分了我等的心神。”
黄鹤周正闻言,立即盘膝坐好,左少白等纷纷向远处走去,留下范氏姊妹和黄鹤周正在一起。
范雪君、范雪仪二人,在黄鹤周正对面坐下,开始行那摄魂大法。
这摄魂术近乎今日的催眠术,范雪君闲话家常一般,与黄鹤周正随意闲谈,但声调极为柔和,令人如沐春风,胸怀坦荡,有点懒洋洋的,黄鹤周正以为未开始,目光一转,忽然触着范雪仪那两道柔和的眼神,觉得范雪仪神情困疲,似乎想要睡眠的样子。
周正眼望着范雪仪那两道眼神,道:“二姑娘面有倦容,要歇息一阵才行。”
范雪君柔声道:“周兄连日劳累,也该睡了。”
黄鹤周正闻言,果然感到眼皮沉重,昏昏欲睡,想说一声不睡,又懒得开口,目光却被范雪仪那两道柔和的眼神吸引住,耳畔响着范雪君温柔的话语,不知不觉中,进入了一种混然忘我的境界。
忽听范雪君低声说道:“周兄,你去过圣宫,那地方在那里?”
黄鹤周正脸色茫然,口齿启动,没有讲出话来。
范雪君柔声说道:“圣宫,你想想看。”
黄鹤周正闻言,果然容止若思,似在回忆什么。
范雪君以那呓般的语声,反复提到圣宫二字,探问那圣宫的所在,黄鹤周正随着她那暗示,想来想去,脑海之内,终于出现了一处地方,不过,那仅只是一处崇山峻岭,他也说不出是什么所在。
行使这摄魂术,是一件极耗元气之事,范雪君反复提示,欲使周正忆起圣宫的地点,那知周正,仅能记起一点眉目,根本说不出地名来。
范雪仪突然悄悄地拿住姊姊的手,以她们那独特的手语,不知说了些什么。
范雪君迟疑了片刻,终从探手入怀,摸出两根细若牛毛的金针,玉手连挥,两根金针,插入了黄鹤周正两边太阳穴。
黄鹤周正大感迷惘,眼怔怔地望着范雪君。神情茫然,不知所借。
只听范雪君沉声道:“咱们如今就到圣宫去,你在前领道,咱们跟随着你。”
黄鹤周正呆了一呆,迟钝的目光,缓缓转向东南方,望了半晌,突然迈开大步,朝前奔去。
范雪君伸手扶在范雪仪的肩上,疾步跟了上去。
群豪睹状,纷纷撒开大步,跟了上来。
范雪君突然说道:“诸位注意着周正,不要侵扰了他,如果遇上了敌人,尽速歼灭,以免耽搁。”
左少白道:“姑娘的马车呢?”
范雪君道:“停在山下。”
左少白道:“姑娘慢行,我等跟住他,姑娘找着了马车,再行赶来。”大步追去。
当下左少白、四戒大师、万良、黄荣、高光等在前,遥遥跟着黄鹤周正,范雪君、范雪仪与闲云大师等在后,赶到山下找着了隐藏在林中的马车,驱车跟了上去,左文娟分派手下,随后而行;自已率领那四名贴身侍婢,与左少白等同行。
第六十七章 直捣圣宫
那黄鹤周正迷迷糊糊,心中只有一个意念,就是奔向圣宫,他独自一人在前奔跑,对身后那浩浩荡荡的队伍,看也不看一眼。
午后,经过一座镇甸,黄鹤周正腹中饥饿;见路旁饭店中有人吃喝,自己也走了进去,左少白等急忙赶了上去,吩咐酒家备办饮食,黄鹤周正独坐在一桌,见酒食送来,立即伏案大嚼,吃饱之后,呆坐了片刻,忽又奔去,左少白早已付过饭钱,见他动身,急忙跟了下去。
一路之上,黄鹤周正饿时就吃,疲倦时就地一躺,倒头大睡,睡醒了继续向前奔去群豪跟随在后,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跟着黄鹤周正行止。
这一日,众人已是行到了淮南,忽然遇上四意大师、四律大师二人,率领着二十名少林弟子,正在追赶一小股敌人,四戒大师急忙赶了过去,向四意、四律说明原委,这时,少林僧人已发觉一痴漏网之事,但又不敢放过眼前之敌,因此继续围剿,逐一查验。
四意、四律和四戒大师,师兄弟三人,相互说明了经过,商议之下,四意大师继续追敌,四律大师飞报四空大师,请示行止,四戒大师仍旧追随左少白等,查探圣宫的地址,三人计议已定,立即分道而行。
次日晨间,又遇上一股流窜的蒙面人,黄鹤周正恰巧与彼等撞上,那批人立即出手攻击,群豪见了,纷纷赶上,大加杀戳,黄鹤周正视若无睹。依旧独自一人,朝前奔去。
须臾,四维大师率领一批少林弟子赶来,四戒大师匆匆说明了原委,自己仍旧随同群豪,继续跟着黄鹤周正,向南行去。
这一役,四门、三会、两大帮,以及九大派的人物,不知死了多少,少林弟子伤亡之重,更不待言,群豪一路行来,随处可以见着武林人的尸体。对于这一场武林浩劫,俱都感叹不已。
这一日,渡过长江,继续向南奔行,范雪君恐黄鹤周正元气损伤过甚。赶上前去,让周正服了粒培元益气的药丸,继续行去。
数日后,群豪跟着黄鹤周正,进入了括苍山区。
此时,群豪已断定那震动江湖的圣宫,就在这山区之内,但括苍山西起丽水县,绵亘青田,缙云过仙居,临海、黄严、温岭诸县,山区广大,重峦叠障,无计其数,左文娟往日亦曾搜索过此山,就未找出那圣宫的痕迹。
入山之后,范雪君和范雪仪已弃车步行,闲云大师双腿俱断,这时以手代足,倒立而行,随同众人前进。
这日黄昏时分,九豪跟着黄鹤周正,正在山中行走。
林木幽深,充满了森森鬼气,群豪长行数千里,赶来此处,敌人巢穴已近,人人都有点心情激动,摩拳擦掌,准备迎接战斗。
奔行中,左文娟纵身一跃,跳上了一块屹立山腰的突岩,纵目四望一眼,道:“左面即是仙居县,前面的山峰,即是括苍山的主峰。”
左少白一望面前的山峰道:“既称圣宫,地方一定不小,若在山峰之上,远远就该望见。”
忽听范雪君道:“诸位小心,此处已近敌人巢穴,谨防……”
言未落,一株高大的古榆木上。倏地响起一声尖厉的长啸,四条人影自空射下,直向在前领路的黄鹤周正头顶扑下,左少白大吃一惊,人如脱弦之箭,疾跃过去。
只听一声怒喝,四戒大师施展出佛门“须弥芥子”绝世轻功,身形一幌,斗然扑到了黄鹤周正头顶,掸杖一挥手,将最先扑下的一条人影,一杖扫了出去。
惨呼声中,一名黑衣老者吧哒坠地,脑袋、肩骨俱被禅杖击碎。
少林派遭此浩劫,这慈悲为怀的有道高僧,已是性情大变,出手之狠辣,尤过常人。
同时间,左少白也是古刀一挥,将一名黑衣人拦腰斩为两截。
腥风血雨中,另外两人已齐齐扑下,一人使镔铁锏,一人使锯齿刀,两件兵器,齐向黄鹤周正袭去。
这自空扑下的四人,身子俱都很高,在左少白和四戒大师各出全力,闪电般击毙了两人,黄荣和高光赶了上来,插手已是不及。
只见兵刃翻飞,寒光耀目,左少白和四戒大师,与那两人飞快地搏斗了几招,那两人虽不是左少白和四戒大师的对手,但左少白和四戒大师杀机一退,三招两式之下,已是无法取胜。
范雪君突然说道:“万老护法,黄、高二位护法,紧随黄鹤周正前进,谨防敌人攻袭。”
黄荣、高光急忙抽出兵器,与万良一起赶了上去,紧随周正而行。
黄鹤周正眼望几人搏斗,脸上露出一片茫然之色,呆了一呆,转身行去。
左文娟面凝严霜,朝搏斗中的四人凝注一眼,冷冷喝道:“速下杀手,免误大事。”
忽听万良一声暴喝,前面又响起一阵兵刃交击之声,左文娟身形一幌,绕过左少白等,赶了过去。
左少白和四戒大师本想生擒敌人,眼看前面又起战斗,只得改变主意,二人连施杀手,转眼各毙一人。
这时,前面已打的如火如茶,猛恶异常,原来又有数名黑衣人杀出,攻袭黄鹤周正,万良等截住敌人搏斗,左文娟也赶上前去助阵,这几人的武功,都算是武林高手了,但对方个个不弱,接战之下,竟是旗鼓相当,谁也无法轻易的取胜。
突然间,一株古松之后,掠出一条人影,恍若一道轻烟,直向黄鹤周正身前卷去。
左文娟急声道:“少白!”长剑一挥,疾向那人影撩去,那知一剑撩空,黑影已掠了过去。
这时,左少白和四戒大师刚刚料理完两敌手,一瞧那人影来势如电,拦阻已是不及,两人大惊失色,进出全力,疾向此处扑来,但起步太迟,眼看已是不及。
黄鹤周正武功虽在,一但灵智已蔽,心思朦胧,反应极为迟钝,一见那黑影扑近身前,顿时张惶失措,手舞足蹈,不知如何迎敌。
这一瞬间,急煞了左少白等人,想那圣宫的地点,正所谓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黄鹤周正若是遭了毒手,群豪又得盲目摸索,不知找到什么时候,才能找着那神密的圣富了。
蓦地,一声长啸,平地而起,一团黑影,随声而到,直向先头出现的人影撞去。
只听蓬然大震,劲风澎湃,掌飙腾空,四周林木,皆被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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叭的一声,一个鸠形鸩面,灰白短鬓的黑衣老者,身子震起半空,摔落在地,黄鹤周正身旁,站着另外一名手持钓竿,身形高瘦的佝背老者。
左少白赶到近前,见那佝背老者是渔仙钱平,不禁大喜,当下抱拳一礼,含笑道:“又是老前辈相助,晚辈这厢谢过了。”
渔仙钱平淡淡一笑,道:“今日之事,关系武林大局,老渔夫身在武林,不得不尽棉薄之力,阁下身为盟主,成败利钝,系于阁下一身,小老儿愿听调度,虚礼废话,一概免了。”左少白肃容道:“老前辈过谦,晚辈是金刀门的盟主……”
忽听范雪君道:“金刀门即是正义门,凡为武林正义效力之人,都是本门护法之人,盟主不必心存谦退,以免削弱了团结之力。”
渔仙钱平凝注范雪君一眼,道:“绝代高才,果有过人之处。”
范雪君微微一笑,道:“老前辈来此山中,是在我等之前,抑是我等之后?”
渔仙钱平道:“一直跟在诸位身后。”
忽听张玉瑶格格一笑,道:“老前辈是独自一人,或是另有同伴?”
渔仙钱乎双眼一翻,道:“老渔夫独来独往,那有同伴?”
张玉瑶微微一笑,目光转动,向四周林木深处,扫视不已。
渔仙钱平哈哈大笑,身形一幌,霎时踪影不见。
群豪相视一笑,移目望去,黄鹤周正站立在悬崖边上,两道迟钝的目光,凝视着悬崖之下,一瞬不瞬,容色之间充满了迷惘之色。
范雪君右手扶在范雪仪肩上,移步走了过去,此时夜色沉沉,悬崖之下,浓阴密布,随即吩咐群领袖,就在崖上歇息,天亮之后,再定行止。
黄荣、高光取出,干粮,分给九豪食用,敌人巢穴已近,大战在即,饮食之后,各人席地而坐,调息运功,准备迎接来日的大战。
忽忽一夜,朝阳初升之际,悬崖下的影物,依稀可见,黄鹤周正突然一挺而起,星掷丸跳,直向崖下扑去。忽见人影幌,四戒大师腾身而起,恍若一片浮云,冉冉下降,直向百丈断崖之下跃去。
范雪君一顾左少白,道:“黄鹤周正必然有所发现,盟主火速前去接应,以防失误。
左少白心中暗道:“这悬崖之下,必有通往圣宫的路径。”
心中在想,口中道:“崖壁险峻,姑娘上这悬崖,恐有不便。”
范雪君道:“盟主放心,愚姐妹自有下崖之法。”
张玉瑶道:“盟主先行,咱们与范姑娘随后跟来。”
左少白道:“诸位小心了。”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这时左文娟也自率属下,觅路下崖,一时之间情势大为紧张。
这悬崖异常险峻,左少白腾空而下,刚刚起到绝壁之下,见黄鹤周正举掌连挥,朝一片平滑的削壁,一连击了三掌。
深山绝壑,空谷传声,沉凝的回音犹在耳际,突闻一阵隆隆巨响,那一片高达两丈的崖壁,忽向一旁缓缓移动,转眼之间,露出一座极大的石洞。
忽见黄鹤周正大叫一声,仰面栽倒,双眼发直,口吐白味,身子颤抖不已。
四成大师瞿然一惊,目游四顾,四周并无敌踪。左少白拔剑在手,守护在黄鹤周正身侧,万良俯身查看黄鹤周正。
忽听范雪君遥遥喝道:“万护法不要动手。”
生死判万良正要点周正的穴道,闻言之下,连忙缩回手来。
蓦地,西北方数里之外,响起一阵长啸之声。
四戒大师容色耸动,道:“这是老衲的师兄,四空大师的声音。”
左少白道:“既是四空大师,老禅师何不回应一声。”
四戒大师闻言,连忙提起一口丹田真气,振声一阵长啸。
清越苍劲的啸声,响澈云霄,四山皆应,余音未歇,先前那啸声又起。
展眼间,群豪已相继赶到了削壁之下,范雪君匆匆赶来,玉手连挥,一连点了黄鹤周正的三处大穴,随即取出插在太阳穴的两根金针。
只听黄鹤周正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口齿启动,吁出一口长气。
四戒大师忧形于色道:“周大侠无恙么?”
范雪君道:“他元气损伤过甚,须得好好调养,不过尚无性命之忧。”
四戒大师闻言,急忙取出一粒疗伤培元的丹丸,塞在黄鹤周正口中。
这时,西面山脊上已现出数名灰衣僧人,那四空大师手提禅杖,当先奔到,凝目一望崖下,遥遥呼道:“是左大侠和四戒师弟么?”
左少白仰面叫道:“正是在下等。”
四空大师已看清崖下的情形,这时纵跃如飞,直向群豪立身之处奔来,身后跟着四意、四律等老少群僧,黑压压一片。
左少白心中暗道:“少林僧赶来此处,那么一定没有捕捉到一痴,尚未追回秘笈了。”
忖念中,四空大师已当先赶到,左少白和四戒大师迎上,匆匆见礼。
四空大师满脸倦容,神情却异常激动,劈头问道:“左大侠可曾找着圣宫?”
左少白手指那巨大的石洞,道:“我等刚刚寻出这座门户,尚未向内探索。”
四空大师脸上,掠过一片激动之色,道:“少林弟子愿当前驱。”
左少白知道少林僧人已将圣宫神君恨入骨髓,急忙抱拳说道:“老禅师领头,在下愿附骥尾。”
四空大师道:“左大侠过谦了。”禅杖一提,当先行去。
这石洞宽达两丈,高达丈许,四壁平滑,形式宏伟之极,只是黑暗沉沉,看不出石洞尽头是何景况,四空大师屡经挫败,满怀激愤,却有虽龙潭虎穴,亦长驱到底之势。
这时,黄荣、高光等,一群少林弟子,早已燃起火把,十余支火炬前导,四空大师、左少白左文娟三人,各率属下,都齐向洞中走去,数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声势惊人。群豪见这遂道深入山腹,工程宏伟,越发相信是通往圣旨的途径。
慕地,遂道前端呼起一阵隆隆巨响,石壁回音,声势摄人。
四戒大师凛然一惊,心中暗道:敌人若在这山腹中设下机关,山石崩塌,岂不将自己这群人活埋在山腹之内?
心念转动,不禁大惊失色,脚下一急,疾步向前冲去。群豪心中也有此疑虑,所有的人不约而同,齐齐加快脚步,向前冲去。
忽见遂道尽头,闪起一片天光,隆隆声中,两扇巨大的石门,正向两侧缓缓移动。
四空大师长眉双剔,怒声道:“好啊!圣宫神君终于开门迎客了。”
话声中,为首几人,已当先冲出遂道,地势豁然开敞,景物全然改变。
阳光下,只见青山四拱,环抱一片平坦广大的翠谷,谷中奇花繁烂,景色如画,而左前方花木掩映中,红墙碧瓦,赫然是一座广大的宫殿。
左文娟两道炯炯眼神,朝那座耸立山麓的宫殿凝注一眼,心中暗暗祝祷道:爹爹啊!保佑你的儿女,你的孩子今日要为你报仇雪浪,与敌人拼个死活了!
忽听四空大师厉声喝道:“少林弟听了,今日有敌无我,有我无敌,凡我少林弟子,务必奋力向前,与敌人舍命一拼!”
少林僧侣闻言,齐齐说道:“谨遵长老法谕。”语声悲壮,舍身卫道的决心,流露无遗。
左少白突地向前一指,沉声说道:“前面有人列阵以待,我等可以过去了。”
群豪举目望去,就这几句话的工夫,宫前广场之上,已出现近百名红衣人,雁翅排列,阵容极为整齐。
四空大师冷冷一哼,举手一挥,喝道:“走!”手提禅杖,当先行去。
少林弟子闻得令下,立即追随前进,左少白率领金刀门群雄,左文娟率领属下,齐齐向前走去。
忽听范雪君喝道:“通过花径之时,各人屏息,以防花香有毒,中了敌人的暗算。”
群豪一看,由此处走向宫前广场,果然要通过一段花木夹道的石径,当下各自闭住呼吸,摒息静气,默默前进。
通过石径,众人已看清宫前的景况,只见那红衣人共约百名,为首一人身形硕长,黄发绕颊,身披一件猩红大氅,当道而立,威风凛凛,气势颇为不凡。
四戒大师一瞧那为首之人的形貌,不禁寿眉一蹩,道:“此人的长相,好似飞鹰帮的帮主郑鹰。”
四空大师道:“飞鹰帮是江湖两大帮之一,在荆湖一带,势力颇为庞大,一帮之主,怎会在此出现?”
四戒大师心中暗道:此人一副异相,与郑鹰一模一样,真是奇怪得很。
思忖中,业已来至宫前,被那群红衣人阻住了去路。
那红衣黄发之人双目炯炯,电扫群豪一眼,喝道:“诸位之中,可有为首之人?”
生死判万良跨上一步,冷冷道:“此处为首之人甚多,你问的那一个?”
那红衣黄发之人微微一怔,两道冷电般的目光,朝四空大师脸上望去。
四空大师冷笑一声,道:“老衲四空,少林子弟以老衲为首。”
那红衣黄发之人双眉一轩,目光一转,朝左少白望了过去。
左少白冷冷说道:“阁下何人?”
那红衣黄发之道:“圣宫五堂之一,红龙堂堂主?”
生死判万良怒道:“难道圣宫之人不是父母所养,连个姓名也没有。”
那红龙堂主脸上,泛起一阵怒容,嘿然冷笑道:“不才郑鹰,这位朋友是谁?”
万良冷笑道:“果然是你,老夫万良,金刀门属下。”
郑鹰狞笑一声,一望左少白道:“这位朋友……”
高光怒喝道:“这一位是金刀盟主左少白,谁是你的朋友!”
郑鹰勃然大怒,但随即强抑怒火,仰首望天,冷冷说道;“除金刀门和少林派之外,莅临圣宫的,还有那一方的英雄?”
左文娟阴沉沉说道:“白鹤门左文娟,率领七大剑主,来此讨还血债。”
郑鹰嘿嘿冷笑一声,道:“好!少林四空大师,金刀门左盟主,白鹤门左姑娘,三位可随郑某去见神君,其余的朋友,在此等候。”
生死判万良仰天一阵大笑,道:“好一个不知死的活神君,死到临头,尚敢如此狂妄。”
郑鹰似是未曾听到万良之言,目光一扫左少白、左文娟和四空大师三人,道:“三位意下如何?”
四空大师怒声道:“速去通报,叫你们那神君来此答话,否则我等打进宫去,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郑鹰冷笑道:“大师好大的口气,我家神君接见诸位,已是天大的恩宠,岂能到此相迎?”
四戒大师突然迈上一步,肃容道:“郑施主可是名闻江湖的飞鹰帮帮主?”
郑鹰冷然道:“不错。”
四戒大师道:“堂堂飞鹰帮主,怎会在这圣宫执役?”
郑鹰放声一笑,道:“大师差矣!圣宫之内,卧虎藏龙,莫说小小的飞鹰帮主,连少林、武当的掌门之人,在圣宫之内,也是属从的身份。”
群豪闻言,不禁心神一凛,一时之间,默默无语。
万良道:“何必与这种下流坯子浪费唇舌。纵身向前,一拳击去。
郑鹰怒声道:“来至圣宫撒野,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举掌一挥,后击过去。
只听呼的一声,沉猛的掌力,破空锐啸,凌厉之极。生死判了良心神一凛,身形一幌,避开敌掌,骄指如戟,疾地点了过去。转眼间,二人展开了一阵以快攻快,抢制先机的搏斗。
郑鹰在圣宫之内,乃是一堂之主,在江湖上则是赫赫有名的飞鹰帮帮主,武功实不等闲,生死判万良虽是一流高手,与郑鹰接战,丝毫占不到便宜。
四空大师凝目观战,看了数合,转面一顾左少白道:“今日之局,险恶异常,左盟主有何高见?”
左少白道:“今日之局,力敌智取,决无善罢甘休的可能。”
左文娟冷冷说道:“既无善罢甘休的可能,何不全力而上,爽爽快快,先给敌人一个迎头痛击。”
四空大师为少林秘笈之事,忧心如焚;急于找着圣宫神君理论,闻言之下,正合心意,当即说道,“左姑娘说得有理,今日之战,非一般武林较技可比,如此一对一对的打下去,何时才能见着对方的首脑?”
左少白心中暗道:范姑娘智计如海,她既不插言,那是没有异议了。
心念转动,顿时说道:“大师既欲全力攻打,在下追随骥尾就是。”
四空大师闻言,立即厉声道:“少林弟子,统统随我攻敌!”举手一挥,当先扑去。
少林僧人闻得令下,暴起一阵大喝,齐齐朝敌人冲去。
要时间。宫前广场之上,暴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激战。
这时,左少白左文娟也各率所属,冲杀过去,加上少林弟子,为数三百余名,势如倒海狂澜,惊人之极。
郑鹰正与万良搏斗,忽见对方群攻而来,不禁惊怒交迸,但兵刃交击,杀喝震天之下,虽怒发如狂。亦无法可想。
忽听、一声暴喝,四空大师禅杖一挥,朝郑鹰头顶猛击而至。
郑鹰大骇,疾地一跃闪避开去。
四空大师冷冷说道:“圣宫鹰犬,老衲容你不得。”呼的一杖,追踪击去。
少林僧人虽是佛门弟子,但迭遭挫折之余,也变的如狼似虎,凶猛之极。
郑鹰怒喝道:“老秃驴!不按江湖规矩行事,那可怪不得圣宫之人不讲理了。”
四空大师冷冷说道:“死到临头,还有何讲的?”
说话中,连攻了两杖,郑鹰左闪右避,侥幸进得性命,却已骇出了一身冷汗。
这乃是几句话的工夫,但就这片刻间,宫前广场之上,已是血流成渠,遍地横尸,圣宫红龙堂下的百余名属下,已是伤亡累累,溃不成军,眼看有全军覆没之势。
蓦地,圣宫之内,响起一阵急骤的钟声、那郑鹰岂是四空大师的对手,正当力拙智穷之际,闻得这阵钟声,顿时如释重负,喝一声退,转身疾跃而去。
原来这一阵钟声,乃是撤退的号令,郑鹰心急逃命,退势疾快无比,那知四空大师杀机已启,如影附形,紧随而上,大喝一声,猛地一杖击了过去。
只听扑的一声,这一杖击在郑鹰背上,打的郑鹰脱口惨呼一声,口中鲜血狂喷,身形摔倒在地。
这时,圣宫红龙堂属下,残余的数十人,正争先恐后,急向宫中退去,后面追兵如潮水般涌到,纷纷由郑鹰身上踏过,将郑鹰那尸体踏成了肉泥。
钟声未歇,群豪业已追杀入宫内,这宫殿依山而筑,地势越往后越高,群豪追入宫门,闯进了一座大殴,忽听轰隆连声,三面重逾数千斤的铁闸突然垂下,封住了大殿的三座门户。
转眼间,广大的殿中,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四空大师猛吃一惊,急忙提起真气,大声喝道:“肃静!亮起火把。”
少林弟子和左文娟的属下,都是久经阵战,训练有素之人,四空大师一喝,大殿之中,立时鸦雀无声,负责携带人把之人,立即燃起火把,照起了亮光。
这大殿极为广大,两三百人涌入殿中,一点不显拥挤,这时,数十支火把燃烧起来,少林九长老、左少白、左文娟和范姐妹等,迅疾聚在一起。
范雪君许久未曾讲活,这时未待众人开言,首先说道;“诸位谨防中毒,查看门户,速即攻打,早早冲出此殿。”
群豪先是一怔,随即想到,数百人聚集在这闭塞的殿堂中,可恨的正是水、火和毒气的攻袭,万一集体中毒,那可不堪设想了。
为首几人疾快地交换了一瞥眼色,立即转面查看大殿的门户,原来这大殿各有一座门户,但此时正面和两侧的门户已被铁闸封死,通往后殿的门户,两扇巨门却好端端地闭着。
四空大师双眉一皱,道:“我等先攻通往后殿的门户。”手提掸杖,大步走了过去。
群豪走近那两扇巨门,四空大师禅杖一摆,向门上撞去,只听当的一声,响起一阵金属和石板撞击之声。
四意大师冷笑一声,道:“区区一道石门,也想困住我等,当真可笑得很。”
左少白道:“敌人留此门,大有故意引诱咱们攻打之意,此中或有诡计。”
四意大师双眉一轩,道:“纵有诡计,亦得试试。大步走了过去。
四空大师睹状,朝后退了数步,四意大师禅杖一挥,猛地向那石门击去。
呼然巨响,石屑纷飞,门上碎裂了一片。
四意大师睹状,禅杖一挥,又是一杖击去。
呼然一声,石屑纷飞中,石门之上,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裂痕。
群豪睹状,觉得击碎那石门,并非困难之举,都感到暗喜。
只听呼呼连声,石门已被击得裂痕四起,大有即将破碎之势。
四戒大师迈步上前,道:“师兄歇息片刻,四戒来代劳。”
四意大师已累得臂酸手软,见四戒大师接替,也就退后休息。
四戒大师禅杖一抡,只听蓬然巨响,石门顿时崩裂一角,碎石如雨,满天飞溅。
群豪以为攻破石门,即可脱困,不料,由那崩裂之处望去,石门之外,另有一道千斤闸封堵在外,群豪见了,不禁大为失望。
四空大师眉头一蹙,向四戒大师道:“师弟向墙壁上击上一杖,且看情形怎样?”
四戒大师道:“谨遵师兄法谕。”手提样杖,向一旁的墙壁走去。
倏地,人群之内,哗然一片惊呼。
左文娟听那惊呼之声,发自身后的属下群中,不禁大怒,转身喝道:“什么事?”
但听扑通连声,左文娟属下那批剑土,纷纷口吐白沫,昏倒下去。
左文娟大惊失色,身形一幌,即待闪身运去查看。
左少白突然想起范雪君警告之言;疾地伸手,拉住左文娟,大声喝道:“赶紧散开,不要挤在一处,摒住呼吸,慎防中毒。”
这时,少林弟子中,也有人口吐白沫,昏倒下去,情形与那批剑土完全一样,左少白一喊,众人纷纷向四外散开,一时之间,情势大乱,人心惶惶,恍若大祸临头一般。
这时,为首几人俱已看出那人口吐白沫,昏倒在地上之人,乃是中毒的象徵,知此毒难解,而且人数众多,—一解救,实非易事。
但听范雪君峻声说道:“诸位长老火速捣毁墙壁,找寻出路,救人之事,暂缓一时。”
少林九长老素知范雪君才智过人,闻言之下,立即向墙边走去。
此时,尚有甚多人相继中毒倒地,四空大师心急如焚,走近墙边,挥杖猛击过去。适在此时,左侧方墙上,轰然一声巨响,尘土飞扬中,墙壁有崩裂之势。
四戒大师睹状,飞步过去,猛一挥掌,击了过去。
只听轰地一声,其厚逾尺的宫墙,崩裂了大片,露出一个巨大的洞穴。
由那洞中望去,一位青须布袍,容貌清铄的中年男子,刚刚收回掌势,一望而,是此人与四戒大师合力,内外夹攻,将宫墙击倒,八九丈外,却有一大群圣宫属下,正与渔仙钱平和另一老者,恶斗不已。
宫墙一倒,九豪立即冲出,忽见张玉瑶欢呼道:“爹爹!”直向那青布袍之人怀中扑去。
左少白和范氏姐妹,由那破洞中走出殿外,来至那青袍人身前,张玉瑶立即叫道:“盟主,这位是家父,张青锋。”
左少白抱拳一礼,道:“在下左少白,多谢前辈解围之德。”
张青锋抱拳还礼,道:“理该效劳。”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时机紧迫,左大侠速即攻向后宫,此处中毒之人,交给张某便了。”
左少白道:“多谢了。”率领众人,向那批圣它属下扑去。
此时少林和尚早已加入战斗,圣宫之人不敌。展眼之间,伤亡大半,余众转走,向后退去。
左少白与四空大师二人,一剑一杖,所向披靡,杀得圣宫之人心寒阴落,逃窜不已,二人率领群豪,追杀正疾之时,和渔仙钱平一起那葛衣老者突然大声喝道:“诸位随我来。”
直向一条无人的石径奔去。
渔仙钱平举手一挥,大声叫道:“由这一条路走!”
群豪多次得渔仙钱平之助,知道此人外冷内热,为武林奔命,不遗余力,这时见他领路,立时跟踪下去。
转过数重屋宇,忽见一座大殿之前,站立着一大群手执兵器之人,男女老少,为数多达三百余名。
来至殿前,众人大吃一惊,首先发觉的是,圣宫之人中,面熟之人极多,而那座大殿门口,却弥漫着一片朦胧,那片烟雾挡在门前,凝而不散,遮断了群雄的视线,使群豪看不清殿中的情形。
四空大师见敌阵之中,部分僧人,正是叛出少林的弟子,不禁激愤填膺,厉声大喝道:
“圣宫神君何在?”
只听那大殿之内,传出一个阴沉的声音,缓缓说道:“本座就在此处,和尚有何指教?”
四空大师怒声道:“天下英雄,业已打进你的巢穴,你还不出门迎战,藏头露尾,岂不令人耻笑?”
烟雾之后,响起那阴沉的语声,道:“本座在此迎敌,你们视而不见,不怨自已眼力不足。反道本座藏头露尾,真是可笑得很。”
四空大师厉声道:“一痴何在?”
只听烟雾之后,阴沉沉一笑,道:“一痴和尚,就在本座案下。”
四空大师喝道:“少林秘笈何在?”
烟雾之后,传出那圣宫神君的声音,说道:“少林秘笈俱在本座手边。”
四空大师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转面一顾左少白,道:“少林弟子愿为前驱,左大侠之事,还请暂缓一时。”
左文娟不待左少白开口,冷冷说道:“敌忾同仇,先后都是一样。”
四空大师合什一礼道:“多谢了。”面庞一转,厉声喝道:“一痴孽障,还不出来领死,更待何时?”
只听烟雾之后,圣宫神君阴沉沉一笑,道:“一痴出去,会一会你们少林派的长老。”
这时,两阵对列,共计四五百人,但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气氛沉重到了极点。
肃静中,只见烟雾之下,缓步走出一人。浓眉巨目,魁梧身形,头上戒疤历历可数,赫然是反出少林的一痴方丈。
那一痴缓步而出。直逼群豪阵前,神情木讷,不言不语,仿佛泥塑木雕之人。
范雪君低声说道:“此人神智已迷,没有自主之力了。”
四空大师炯炯双目,投注在一痴身上,见一痴目光呆滞,脸无表情,知道范雪君所言不假,当下一望身旁之人,道:“那位师弟出阵,先将叛逆之人擒下?”
四意大师应声而出,道:“四意愿往。”
四空大师满脸沉痛之色,道:“此人大逆不道,死有余辜,不能生擒,死于杖下便了。”
四意大师道:“谨遵师兄法谕。”手提禅杖,大步走出阵去。
那一痴见四意大师走来,两道呆滞的目光,漠然望了四意大师一眼,神情木然,宛如素不相识之人。
四意大师怒不可抑,大声喝道:“孽障领死!”呼的一杖,势面击去。”
一痴身形一幌,闪开了一杖,抡手一掌,反击过来,此人神智虽失,搏斗起来,武功却是有增无减。
四意大师见那一掌来势凌厉,急忙招式一变,一招“苍龙入海”,还击过来。
展眼间,二人掌来杖去,打的猛恶异常。
范雪君双目虽盲,但凭双耳听声辨形,对搏斗中的情形,了若指掌,那两人激斗了二十余招,范雪君突然双眉一蹙,低声说道:“一痴的武功,比起在少林寺时精进多了,四意大师未必能够获胜。”
四空大师和四戒大师相视一眼,两人都是忧形于色,明知范雪君在点醒自己,但胜负未分,势不能中途换人,众目睽睽之下,又不便派人出阵,以多击寡,空自忧急,却无法可想。
忽见那一痴右手一幌,闪电击出一掌,这一掌势道奇快,攻出的部位闪烁不定,诡异之极。
四戒大师看出这一掌是少林七十二绝艺之中的“阿罗祥掌”,心头方自一紧,四意大师已被迫的身形一侧,闪退了一步。
但见那一痴奇招迭出。一连疾攻了四招,突然卟的一声,一掌击到了四意大师胸上,四意大师闷哼一声,身躯仰面就倒。
在少林九大长老中,四意大师性子最为偏激,此时胸头中掌丧命在即,却以一种强烈的意志力量,在极不可能的情形之下,还击了一掌。
一痴大师似是未料到,四意大师还有还击之能,来能及时避开。
但闻蓬的一声,四意掌势,还击在一痴肋间。
这是四意大师垂死的反击,掌力之中蓄尽余力,一掌击中一痴后自己却先行气绝而逝。
但一痴大师,也被四意大师那一掌打的断了两条肋骨,身子一蹶,吐出一口鲜血。
四空疾跃而上,一把扣住一痴的右腕。
就在四空出手的同时,对面大殿中,飞跃而出两条人影,直向四空扑来。
显然,这些人的内心,是希望能够抢回一痴大师。
范雪仪一直握着姐姐的手,把大殿前的诸般情势,由特有的手语,告诉姐姐。
就在四意垂死反击,一掌中敌之时,范雪君已然料到敌势变化,急急对左少白道:“盟主杀父仇人,就在那大殿之中,还不全力施展,等待何时?霸刀威力,该是发挥的时机了。”
范雪君虽然是最先讲话,但因场中变化迅快,电光石火一般,听完范雪君之言,四空已然出手扣住了一痴的右腕。大殿中,亦有两人跃飞而出,抢救一痴。
左少白手握古刀,长啸而起,直向两人迎了上去。
但见寒芒一闪,血雨溅飞中响起了两声惨叫。
原来,两个跃出大殿,准备抢救一痴的圣宫高手,已为左少白拦斩作两断,四截身躯,跌落在地上。
敌我双方,看到他这拔刀一击的威势,无不心生寒意。
四空大师亦是看着暗暗赞道:这一刀的凌厉、迅快,不在少林寺几种至高的绝艺之下。
左少白一刀斩毙了两名圣宫高手之后,回头对范雪君道:“范姑娘,可要乘势施袭,共毙殿外之人,再行冲入大殿么?”
范雪君道:“殿外敌人不下两百之多,是么?”
左少白道:“不错啊!但我们不用和他混战,由在下与少林诸位长老冲入阵中,放手搏杀,其余之人,包围四周,不难在一个时辰,击溃他们。”
范雪君叹道:“两百人的死亡,未免是太过残忍了,聪明如圣宫神君者,我想他也心中明白,这不是致胜因素。”
这几句说的声音甚高,似是有意让对方听见。
只听那云雾封门的大殿之中,传出一个清亮的声音,道:“不错,这些武林庸手,虽然众多,但却并非我们双方决胜的因素。”
第六十八章 风流去散
这人声音清亮,显然,和第一次应对之人的口音,大不相同,但口气却是一般的表现出自己是圣宫之主的身份。
范雪君手扶在范雪仪肩头之上,缓步向大殿前面行去,一面高声说道:“双方既然看法一致,似乎可以谈谈了。”
大殿中又传出一个微带沙哑的声音,接道:“姑娘是何身份?”
范雪君道:“妾身是金刀门中人。”
左少白接道:“在下是金刀盟主,这位姑娘,可全权代表我金刀门。”
四空大师接道:“我们少林一派,也由这位姑娘代表。”
左文娟道:“我是七星剑主,亦由这姑娘代我作主。”
大殿中传出一声冷笑,道:“瞧不出你小小年纪;竟是很符重望。”
范雪君淡淡一笑,道:“神君既知双方属下的搏斗,并不是这一战胜负的关键,似乎是用不着再增加无谓冤魂了,只要你有能消灭我们几个首要人物,今日之局,你就胜定了,何况,如要混战,我等实力强你很多,一个时辰之内,可以使两百人横尸殿外。
大约是那圣宫神君,心中也有此感,并未出言反驳范雪君的话,却改口问道:“姑娘可否报上姓名、来历?”
范雪君道:“范雪君,范仲明的衣钵弟子,也是他老人家的义女。”
大殿中另一个阴沉的声音,应道:“你学到范仲明好多艺业?”
范雪君道:“先父全部传给我们姊妹了,只因我们姊妹才智有限,自有不及先父之处。”
大殿中有人应道:“原来你们从中作梗。”
范雪君淡淡一笑,道:“言重了。”
语声一顿,接道:“天下武林同道,都已觉醒,只有拼命,才能保命,就算没有我们姊妹,他们也要打入此地。”
大殿中那阴沉的声音,应道:“尔等早来了三个月……”
范雪君接道:“如是晚来三个月呢?”
殿中人应道:“整个武林,都将在我掌握之中了。”
范雪君道:“那证明天不助尔。”
大殿中人道:“就算此刻,也难料鹿死谁手?”
范雪君道:“神君既有信心,就该现出身来,决一死战,双方各以首脑高手,一决胜负,用不着再徒伤无谓性命了。”
大殿中传出一阵冷笑之声,道:“如若本座不离这座大殿呢?”
四空大师接口说道:“我少林僧侣,立时打入大殿。”
殿中人冷笑一声,道:“好一个鲁莽和尚。”
范雪君道:“你可是想凭仗这凝结殿中的烟雾伤人么?”
殿中人道:“你是范仲明的传人,那范仲明胸罗万有,无所不知,你可知晓这是何物?”
范雪君沉吟了一阵,道:“一种无色的毒瘴,加上药物制成的毒烟。”
殿中人道:“就算被你猜中了,你又如何破它?”
范雪君缓缓说道:“你如认为凝结在殿门口处的毒瘴、毒烟,就可阻止天下武林人物,那是在痴人说梦了。
殿中人冷笑一声,道:“除非你能说出破除这毒雾的方法。也许本座可以离开这座大殿。”
范雪君柳眉耸动,沉思不语。显然,她正在全神思索破解那毒瘴之法。
这时,四空大师已然点了一痴几处穴道,交给了少林弟子看管,低声对左少白道:“左盟主,就算范姑娘才华绝世,但一时间,只怕也难想出破除那毒瘴之法。”
左少白知他德高望重,轻易不肯说话,既然开口,必有所见,当下问道:“大师有何高见?”
四空大师声音低微的,只有左少白勉可听到,道:“一痴和伤在左盟主霸刀之下的两人,怎的不怕那凝结在殿中的毒瘴呢!”
左少白道:“大师之意,可是说他们身上带有毒瘴不侵之物?”
四空大师道:“不论是药物,或是别有避瘴之法,但他们既然不为毒瘴所伤,就大有研究的价值。”
左少白道:“不错,咱先和范姑娘商量一下。”
四空大师道:“盟主和范姑娘相商,老衲先下令搜查一下那孽徒身上,设法迫他说出内情。”
左少白缓步行近范雪君的身侧,低声说道:“范姑娘,在下有一事,请教姑娘。”
范雪君道:“什么事?”
左少白道:“那凝聚于大殿门内的毒雾,为何不会伤害他们自己的人?”
范雪君道:“他们先服了解那毒瘴的药物。”
左少白道:“咱们在很短时间之内,恐无法想出破解那毒雾的办法,唯一之策,就是设法从他们那里取得解药了。”
范雪君道:“嗯!眼下也只有此策可以应急了。”
左少白道:“此地局势仍很混乱,我想混入敌人群中。”
范雪君道:“办法虽然不错,只是不宜由你冒险。”
左少白道:“我如不入虎穴,别人谁肯如此呢?”
范雪君低声说道:“此刻,我们人手虽多,但决胜之机,全在你和四空大师等有限几人肩上,贱妾虽能用谋,但面对面,真枪真刀相搏,贱妾武功有限,只怕虽有大助,你如中了毒瘴,今日之局,只怕是要有奇变!”
左少白道:“姑娘之意呢?”
范雪君道:“为势所逼,贱妾不得不施展一些手段了。”
左少白呆了一呆,道:“应该如何?”
范雪君道:“要万良和黄荣涉险。”
左少白道:“这个,这个……”
范雪君道:“盟主去请他们过来,贱妾有话对他们说。”
左少白心中虽有不忍之感,但也无可奈何。只有召来了黄荣、万良。”
范雪君缓缓站起身子,高声道:“四空禅师、”
四空禅师应声走了过来,上:“姑娘有何吩咐?”
范雪君道:“请大师立时在原地,摆下一座罗汉阵,以拒强敌突围。”
四空大师已知她胸罗玄机,人所难及,也不多问,立时选派精锐,布成了一座罗汉阵。
范雪君沉声说道:“贱妾闻贵寺罗汉阵,乃天下第一奇阵,全阵可以进退移动,能守能攻,不知是否如此?”
四空大师道:“此阵变化主守,攻势却不如传说中的那样凌厉。”
范雪君沉吟了一阵,道:“罗汉阵守住殿门,贱妾要筹思破那毒瘴之法。”
四空大师道:“既和敌人首脑对阵,胜败在此一举,老衲适才亦曾想到,躁进可能误事,还是慎重一些的好。”
范雪君道:“大师说的是……”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贱妾还有一事,请求老禅师。”
四空大师道:“但得老衲力能所及,无不全力以赴。”
范雪君道:“毒烟屏障,咱们想入大殿,必得有人涉险。”
四空大师道:“老衲选派四名精锐弟子,恭候姑娘派遣。”
范雪君道:“那人不但武功要好,而且要有丰富的江湖经验和应变机智,贱妾属意四戒大师,不知老禅师以为如何?”
四空还未来及答话,四戒已抢先接道:“为我少林一脉荣辱、存亡,老衲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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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雪君道:“好!大师有舍身之心,今日之局,我等尚多几份胜算。”
四戒大步行了过来,合掌当胸,道:“姑娘有何吩咐?”
范雪君起身后退一丈有余,才缓缓说道:“那殿中毒烟,极为恶毒,如若没有解毒之药,不论如何高强的武功,也是无用,因此,欲进大殿,必得先行设法,取得解毒之药。”
四戒大师和万良齐齐点头,道:“我等了然姑娘用心,但请吩咐就是。”
范雪君道:“圣宫神君和殿中属从,人手甚众,但却不畏毒烟,其故何在?”
万良道:“想是他们服了解药之故。”
范雪君道:“别说贱妾一时无法研究出那解除毒烟的毒物,就算有此能耐,也无法立时采药配制。”
四戒大师道:“取解药于敌人之手。”
范雪君道:“那殿门由毒烟封闭,诸位要如何能够混入殿中呢?”
万良道:“唯一之法,就是混入敌人群中。”
范雪君道:“取药之法,贱妾无能先授,全凭随机应变,你们可能中毒烟而死,也可能被那圣宫神君发觉处死,是否愿去,悉凭自愿,贱妾决不勉强。”
四戒大师道:“老衲死而无憾。”
万良道:“老朽形将就木,就为同道拯救武林大劫而死,那是死得其所了。”
范雪君轻轻叹息一声,接道:“三位进入大殿之前,必然无法取得解药,但可凭深厚的内功,闭住呼吸,混人大殿,但也未必能够一举间找到那解药存放之处。”
四戒大师道:“这个老衲就无法可想了,还得姑娘指教。”
万良、黄荣默然不言,显然,也是想不出取药之法。
但闻范雪君说道:“就算诸位能够找得解药存放之处,但那圣宫神君座前,必有很多高手,诸位又如何能够取到手中呢?”
四戒大师略一沉吟,忽然微微一笑,道:“姑娘并非要我们真的取药。”
范雪君道:“不错,那未免太过幻想了,贱妾还无此能,能够未卜先知,算出那解毒药物,存放何处?”
黄荣道:“姑娘明说了吧?”
范雪君黯然说道:“贱妾不忍出口。”
黄荣道:“姑娘就算指明我等去死,我等亦是毫无怨言。”
范雪君道:“不但要死,而且要死的粉身碎骨。”
四戒大师道:“那是怎样一个死法?”
范雪君道:“死的很悲惨也就是了。”
语声微微一顿,道:“不过,三位之中,有一个是必死无疑,另外两个人,还有得两分生机。”
四戒大师道:“老衲皈依我佛,死生原无不同,西方净土,更是老衲久慕之地,那必死之人,由老衲担当吧!”
万良道:“大师德高望重,武功又高,扫穴犁庭,凭仗正多,如何能够轻易言死,老朽两手血腥,杀人无数,那必死之差,该由老朽担当才是。”
黄荣笑道:“两位年纪都高过在下甚多,有事弟子服其劳,还是由在下担当的好。”
范雪君道:“三位满腔热血,一身侠骨,争先赴死,这等悲天悯人,自甘牺牲之心,叫贱妾佩服的很。”
四戒大师道:“老衲首先应令,那必死之人,自然是我,不用再多争执了,此刻寸阴如金,姑娘快请发令吧!”
万良道:“老朽说过了,那人非我不可!”
黄荣道:“在下也不愿后人。”
范雪君道:“三位不用争执。”
万良接道:“老朽倒有一策,咱们占阉决定如何?”
四戒大师道:“那不行,如是占到之人,不能胜任,岂不误了大局。”
范雪君道:“三位如肯相信贱妾,由贱妾指定一人如何?”
万良道:“好!范姑娘指定的人,自然是经过三思了。”
黄荣心中暗道:“她要指定一人,只怕是没有我的份了。”
心念未完,耳际间却响起范雪君的声音,道:“四戒大师和万护法,都有着经验丰富的阅历,久经战阵,应变之能,自非常人能及,自是不宜担当那必死之人,贱妾看法,那必死之人,该由黄护法担任最好。”
万良和四戒大师都未想到,范雪君会指定一个年纪最轻的担当必死之任,不禁齐齐转头,望了黄荣一眼。
黄荣亦是大感意外,怔了一怔,道:“应该,应该。”
四戒大师低声道:“阿弥陀佛,姑娘这次选择,老衲大大不以为然了。”
范雪君微微一笑,道:“千古艰难唯一死,黄护法年轻轻的让他去死,贱妾心中何忍。”
万良接道:“是啊!那你为什么不选我这老朽之人呢?”
范雪君道:“贱妾是就事而论,黄护法担当此事,最为合适,但贱妾也不能让他白日去死。”
万良道:“这话怎么说什
范雪君道:“女人最苦的是什么?”
万良道:“年轻丧夫,年老失子。”
范雪君道:“不错,贱妾要以身相许黄护法。他死了之后,我替他守上一生望门寡,这代价和报酬够大了吧!”
黄荣急急摇着双手,道:“这个,这个如何使得。”
范雪君微微一笑,道:“你可嫌我身有残缺?”
黄荣急急接道:“姑娘不要误会,自盟主起,有谁不把姑娘当作天人。”
范雪君道:“把我看成人,很平凡的人,你就可以答应了。”
黄荣道:“要在下赴汤蹈火,在下是万死不辞,姑娘只管吩咐就是。”
范雪君轻轻叹息一声,道:“这是件残忍的决定,我几番推敲,多方印证,心中已经有些了然,所谓圣宫神君,是怎么一个情形了。”
四戒大师和万良,都听得大感兴趣,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
范雪君道:“所谓圣宫神君,并非是一个人,那只是一个总称而已。”
万良道:“姑娘之意,可是说那圣宫神君,是一个虚构的名称?”
范雪君道:“唉!可以这么说吧!世间并无圣宫神君其人,但却有几个失去理性的疯子,集聚在一起,创出圣宫神君这个名字。”
万良道:“那些人是谁呢?”
范雪君道:“贱妾的想法,说出来,诸位也许不信,不过,三位进入大殿之后,也许会证明我的想法。”
万良沉声说道:“姑娘可否说明,那人究意是谁呢?”
范雪君道:“可以,不过,三位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万良道:“姑娘吩咐罢,什么事?”
范雪君道:“你和四戒大师;都还有生存的机会,先要答应我不能说出进入殿中所见。
唉!其实,你们说出来,也是无人相信,但流言传播,只怕还要造成武林中的纷争。”
万良和四戒大师,听她说了半天,还有没有说出那些人来,心中大是焦急,说道:“咱们答应姑娘,姑娘请快些说吧!”
范雪君低声说道:“左夫人和正义老人。”
万良和四戒大师等都听得呆在当地,半响讲不出一句话来。
范雪君轻轻叹息一声,道:“我知道,我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
万良轻轻咳了一声,道:“姑娘不是在说笑话吧?”
范雪君道:“我说的千真万确,两位进入大殿之后,就可证实贱妾之言,两位都是大智大勇的人,为天下武林殉身,但你们万一不死,此事传入左少白盟主耳中,他必将要倾尽全力,查明内情,一旦证实内情,必将引起另一番武林灾难。”
四戒大师合掌当胸,道:“阿弥陀佛,老衲一向对姑娘敬眼,但这几句话,说的太过不可思议了,实是叫人难信。”
范雪君道:“是的,太叫人难以相信了,所以,我不敢据实相告天下英雄。”
万良道:“这么说来,那战死在断魂桥前的左夫人是假的了?”
范雪君沉吟了一阵,道:“详细的情形,自然是极为复杂,贱妾也无法说的使几位一听了然,不过,有很多蛛丝马迹可寻。”
只听一阵兵刃交击之声,传了过来,紧接着响起了几声惨叫。
范雪君探手从怀中摸出了三粒丹丸,道:“这三粒避毒丹丸,是家师遗留之物,三位含在口中,相信可以避过那殿中奇毒,如若三位,发觉了所谓圣宫神君不是夫人和正义老人,可以使用此物……”
探手又从怀中摸出两个形如鸡蛋大小的东西。交给四戒大师和万良各执一个,接道:
“两个只要把它投掷于地,立时可熊熊燃烧起来,烟火中含有使人晕迷的奇毒,那圣宫中人,虽然极善用毒,也是无能抗拒,一盏热茶工夫之内,都将中毒晕倒,三位口含避毒丹,可免此劫。”
黄荣眼看四戒大师和万良都已各有职司,自己却未分配工作,忍不住接道:“在下呢?”
范雪君缓缓说道:“你是左少白的结义兄弟,舍身全他名节,免去武林重起风波,那是义所当然了。”
黄荣点点头,道:“果真如此,在下死而无怨,但不知要如何保全左大哥的名节?”
范雪君道:“还有一件事,你还未答应我?”
黄荣道:“什么事?”
范雪君道:“你还未答应我的婚约。”
黄荣大感为难的说道:“有一件事叫在下思解不透。”
范雪君道:“什么事?”
黄荣道:“如若在下必死,我答应了姑娘的婚约,又有何用?如是在下不死,姑娘又如何处理此事呢?我知道姑娘只是为了心中愧咎,赐我一份仁慈的怜悯。”
范雪君接道:“你错了,任何凶险的搏斗,都是九死一生的机会,但你却连那一分的生机,也是没有,而且是死不留名,只是为了成全别人,如若咱们没有夫妻名份,我如何能够遣你?”
黄荣摇摇头,道:“我不要姑娘这份施舍的怜悯之情。”
范雪君道:“这不是施舍。而是由衷的敬慕、生情。”
黄荣微微一笑,道:“我如能活着离开呢?”
范雪君道:“在下委身相待,决不食言。”
黄荣黯然叹息一声,道:“好!我答应你。”
范雪君盈盈跪倒,道:“四戒大师和万老护法为媒,咱们对天一拜,就此定下夫妻名份。”
黄荣看她十分认真,无可奈何,只好随她跪倒,对空一拜。
四戒大师和万良心中有着莫名凄伤之感,同时,也想到了那范雪君派遣黄荣担当之举,定然是万无生机之理。
两人拜罢起身,范雪君肃容说道:“大师和万老英雄,都是见证,从此刻,我范雪君已是黄门中人了。”
万良道:“老朽愿为见证。”
范雪君缓缓说道:“黄郎,你如以身殉义,为妻当终身为你守节。”
只见范雪仪探手入怀,良久之后,从身上解下一个黑色的腰带,那腰带宽约四指,每隔寸许左右,就隆起两指高低一块。
范雪君接过那黑色的腰带,交给黄荣,道:“你束在腰中。”
黄荣接过腰带,依言束好,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范雪君叹息一声,道:“叫我一声妻子吧!”
黄荣皱皱眉头,道:“好!贤妻还有什么吩咐?”
范雪君道:“这黑色的腰带,乃先师遗留之物,带中大概是一种极为强烈火药,先师遗书中说,此物力能崩山、封穴,威力奇大,可是只能使用一次。”
黄荣点点头,道:“知道了,如何一个使用之法?”
范雪君道:“紧束腹中,只要运气一澎,就可发挥作用了。”
黄荣道:“记下了。”
目光一掠四戒大师和万良,道:“咱们可以走了。”
范雪君道:“你要先听四戒大师和万老英雄和几人交谈经过,如若贱妾判断有误,大殿内不是左夫人和正义老人,你要先行放松腰带,再和他们动手,如是我判断无错,非要毁去他们尸体不可。”
四戒大师道:“我等可是硬闯进去么?”
范雪君道:“不用了,我用言语激那圣宫神君,要他让开去路,迎接你们进去。”
举步向前行去。
万良、四戒大师、黄荣等紧随范雪君身侧,越过了罗汉阵。
范雪君行到大殿前面。高声说道:“我已找出了破你毒烟之法,先遣三人入殿一试。”
大殿中传出一个冷漠的声音,道:“有这等事,本座不信。”
范雪君道:“不信就立刻试过,你要吩咐属下让开一条去路。”
大殿中一个冷漠的声音,应道:“本座倒要见识见识,范仲明教出的徒弟,有何能耐,要他们进来吧!”
范雪君黯然,说道:“三位去吧!”
四戒大师当先开道,万良断后而行,把黄荣夹在中间,隐隐有保护之意。
果然,三人大步入殿,无人阻挡。
这时,渔仙钱平和张青锋等天下英雄,都已集于大殿之外,千百双目光,凝注在三人身上。
只见三人昂首阔步而行,安然进入那彩烟封锁的殿门之中。
左少白大步行了过来,道:“姑娘果是有天人之才,竟然能在极短时刻中,找出了破解毒烟之法。”
范雪君高声说道:“我已授他们对付圣宫神君,破除毒雾之法,咱们要后退十步,待毒雾除去,咱们再杀入扫穴犁庭。”
包括四空大师在内的天下英雄,都已对她心悦诚服,虽然觉着她这番话说的有些情理欠通,但想到她过人之能,竟是无人多问,全体群豪,向后退了十步。
四空大师缓步行了过来,低声对范雪君道:“姑娘,他们三人之力,如何能抵得大殿中圣宫神君属下?老衲愿就我少林僧侣之中,选派二十名武功高强,敢死之人,冲入大殿,助他一臂之力,如何?”
范雪君摇摇头,道:“不用了,我已有很好的安排,他们三人之力,足以对付圣宫神君了。”
这时,左少白、渔仙钱平、张青锋等全都围了上来,十几双目光,一齐盯注在范雪君的脸上。
显然,对她之言,人人心中都存有怀疑,只是她才能已然服众,大家都不好说出不信之言。
但闻范雪君娇脆的声音,响荡耳际,道:“贱妾有一件喜事,想告诉各位。”
此时此刻,紧张万分,她忽然说出喜事之言,群豪都不禁听得一怔。
左少白道:“什么喜事?”
范雪君答非所问的说道:“闲云大师在么?”
闲云大师双手撑地,一跃而前,道:“老衲在此。”
范雪君道:“张姑娘呢?”
张玉瑶紧旁父亲身侧而立,急急道:“范姑娘有何吩咐,小妹在此。”
范雪君道微微一笑,道:“贱妾已有四戒大师和万老前辈作证,把终身大事许配给黄荣了。”
张王瑶轻轻叹息一声,道:“当真么?”
范雪君道:“皇天在上,我如说有一句虚言,天诛地灭。”
左少白只觉一腔热血冲向喉头,心情激动无比,赶忙运气镇静一下激动的心情,说道:
“在下为黄兄弟,和姑娘恭喜。”
原来,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然爱上了范雪君,直待范雪君说出配于黄荣之事,心中才觉着自己已然爱她甚深。
但闻范雪君说道:“张家姐姐,小妹想替你作个媒,不知姐姐是否赏给小妹一个面子?”
张玉瑶只觉心头鹿动,缓缓说道:“我爹爹在这里,你对我爹爹说吧!”
范雪君道:“张老前辈,意下如何?”
张青锋道:“小女的事,在下向不多问,只要小女同意,也就是了。”
范雪君道:“好开明的父亲,张家姐姐怎么说?”
张玉瑶道:“小妹一向佩服姐姐才华,姐姐说什么,小妹……”
范雪君道:“你肯听我的话,那是最好不过,左盟主,幼丧父母,必得姐姐这等贤淑之人,才能慰籍他孤寂之心。”
左少白一皱眉头,还待推辞,范雪君已正容道:“你们答应了,我就要告诉你们圣宫神君是谁?”
这几句话,字字如巨雷贯耳一般,只听得全场中人,个个心神震动。
左少白道:“姑娘请说下文吧!”
范雪君道:“盟主答应了,张家姐姐呢?”
张玉瑶早已把左少白视作心中情郎,但她心中,纵有一百个愿意,也不便说出口来。
张青锋望了女儿一眼,已然知她心事,道:“在下代小女作主,答应了这门亲事,姑娘请说下文吧!”
范雪君道:“诸位中那一位见过正义老人?”
钱平道:“在下见过。”
范雪君道:“你可记得他有何与常人不同之处?”
钱平沉吟了一阵,道:“他慈眉善目,一脸和蔼之相,只是那一对眼神,看起来阴沉冷厉,洞人肺腑。”
范雪君道:“闲云大师,你对那两道眼神,记忆最深,是否如此呢?”
闲云大师道:“不错,他那眼神,有如冷电中,挟带的霸刃,使人一见难忘。”
张青锋道:“纵然如此,也不能证明,那圣宫神君,就是正义老人?”
范雪君道:“贱妾还有下情。”
举手理一下秀发,接道:“先师和正义老人,源出同门,先师学的先天神数,四行奇术;易卜相人之学,那正义老人却是学的医术、炼丹一类,他暗中在家师身上,下了一种奇毒,使家师无法习练武功,唉!世人都知家师体质受先天所制,其实那是家师仁厚,不愿张扬出去,自己被师兄所害,但此事却被家师祖发觉,把那正义老人逐出门墙,他凭仗医道,在江湖上广行善事,自号正义老人,希望能使家师祖,回心转意,重把他收归门下,但家师祖已知他为人的阴险,不为所动,他怕家师尽得师祖所学之后,日后压制于他,因此,买通家师祖守炉童子,又在家师祖身上暗下奇毒,我那师祖发觉之后,掌毙守炉,但奇毒已入内腑,回生艺术,这是家师告诉我的一椿隐密,并且告诫晚辈,不到万不得已时,决然不可讲出。”
话到此处,突然听得几声惊天动地的呼呼大震,血肉断臂,由大殿中飞了出来。
左少白左腕一抬,拔出古刀,人刀合一,一道白芒,直冲入大殿中去。
这一招身法奇幻。已到了莫可思议之境,只看的殿外群豪,个个惊奇不已。
四空大师、张青锋、左文娟、渔仙钱平,齐皆随在左少自身后,冲了进去。
且说左少白冲入大殿,内只殿中一片残臂断肢,一时间,竟无法分辨出是何人所有。
目光转动,只见大殿供台前面一个两腿断去的老人,突然挣扎而起,向供台上一个金鼎抓去。
这当儿,突然有一个满身血泪的妇人,挣扎而起,右手一挥,一把匕首,直刺入老人的背心之上。
烟硝迷漫,血肉狼籍之中,两个重伤人,各凭最后一口元气,挣扎搏斗,形像、惨状,恐怖至极。
那妇人用力甚猛,挥刀一刺,由那断腿老人后背,直进前心。
那断腿老人功力深厚,身中致命一刀,仍能反击,回手一掌,拍向那妇人顶门之上。
那妇人双目圆睁,望着左少白,口齿启动,似想说话,但话未出口,那老人一掌击去,正中妇人顶门之上。
两具尸体,同时栽倒地上。
左少白虽然未听得那妇人,呼叫出声,但已从那口齿启动之中,感觉到那声呼唤,是在呼叫孩子。
一股强烈的心灵感觉,使左少白隐隐觉那妇人是自己世间最为亲近的人,生养自己的母亲。
他呆呆的望那妇人尸体出出神,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
大殿中烟硝渐消,景物已清晰可见。
只听左文娟的声音传人耳际,道:“弟弟你在想什么?”
在少白如梦初醒,回目望去,只见四空大师抱着满身血污,断去一腿的四戒大师,正以本身真气助他,延续残余的性命,不让他咽气。
渔仙钱平抱着满身血污的万良,施行急救。
范雪君、范雪仪,站在满睑鲜血,全身肉破皮绽的黄荣身前,黯然垂泪。
只见黄荣伸出手来,握着范雪君的玉腕,道:“贤妻,你都猜对了,多亏那妇……”
话来说完,突然闭上双目,放开了范雪君的手腕。
范雪君缓缓从身上掏出一个玉瓶,道:“这里有三粒护心神丹,乃是家师遗物,因为只有三粒,所以,我只差三人入殿。”
拔开瓶塞,倒出三粒丹丸,交给范雪仪。
范雪君蹲下身子,把一粒放入黄荣口中,另外两粒,分交给钱平和四空大师。
范雪君黯然叹息一声,道:“圣宫神君既死,江湖应该有一段安宁日子,贱妾要尽我之力,试行挽救妾夫之命,这场大劫,全由误会而起,诸仕遇事,希望能够退一步想,我们姐妹先走了。”
抱起黄荣,在范雪仪扶持下,出殿而去。
但闻梵音渐起,少林僧侣,齐齐吟起金刚经来。
左少白望了左文娟一眼,道:“姐姐,咱们要从此多积善功。”
左文娟望那妇人尸体一眼,垂泪说道:“我知道,范姑娘对我们太好了。”
左少白长叹一声。举步向殿外行去。
群豪鱼贯相随,出了圣宫石府。
耳际间晚鸦噪鸣,正是倦鸟归巢的黄昏时分。
(全书完·秋草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