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嗨网首页>书籍在线阅读

异能警察

  
选择背景色: 黄橙 洋红 淡粉 水蓝 草绿 白色 选择字体: 宋体 黑体 微软雅黑 楷体 选择字体大小: 恢复默认

黄易《覆雨翻云》5卷

  只见几天不见的陈令方一身官服,在五、六名禁卫高手拥侍下神采飞扬急步往他们走来,还按着头上的官帽,以免掉了下来,形状滑稽。
  两人同时涌起患难下建立的深刻交情,勒马停定。
  陈令方来到两人马旁,第一句就问道:“瑶妹的仙体痊愈了吗?”韩柏好奇地摸了摸他的官帽,笑道:“有我这天下第一情医,当然好了!唉!不过她的仙气又加强了,我想一振夫纲亦无能为力了。”陈令方知他们进宫是要去见驾,不敢阻迟,眉开眼笑道:“那就好了,你们若有空,待会到吏部来找我,我忙得昏天昏地,想去看你们也办不到。”按着压低声音道:“后天皇上会正式改组六部和都督府,届时必有连场好戏。”范良极欣然低声嘲道:“你这利欲熏心的老小子。”催马先行。
  韩柏俯凑下去问道:“燕王送的大礼精采吗?”陈令方色迷迷应道:“精采无伦!”韩柏大笑赶上范良极,传音道:“你是否随找进去见老朱。”范良极传音回来道:“朱元璋又不是惹火美人儿,有什么好见的,我自会找地方打发时间。”韩柏大感不妥,偏又作声不得,各人此时在午门外停下,全体下马。
  午门城台雄伟壮观,下宽上窄,古稳重,台基以红大理石砌成须弥座,城台上有五座黄瓦金顶、重檐彩饰的高楼,楼与楼之间有阁道相联,气象万千,尤胜大明门。,经过中央门洞时,更觉开扬宽畅,此时以巨大青石铺就的御道满盖白雪,百多名内侍正冒雪清理。
  罢入午门,聂庆童早恭候其内,一番客气后,领着两人直入干清门,进入后廷,来到朱元璋和妃槟日常起居的干清宫前。
  范良极眉目间隐隐透出兴奋神色,随便找个借口,留在殿外,只馀下韩柏一人独自进殿去见朱元璋。
  偌大的殿堂,便像一个富贵人家的大厅,只是空间广阔多了。
  朱元璋悠闲地坐在一张太师椅里,后面是一张满是书法的大屏风,见到韩柏,隔远笑道:“忠勤伯不用多礼了,来!坐到朕身旁来。”韩柏本以为朱元璋因他夺得了秦梦瑶,会含恨在心。那知他的态度反比以前更亲切了,不理是否在做戏给他看,亦笃定多了,叩跪后坐到他身旁的太师椅去,两人只隔了一张小几,名副其实的平起平坐。
  朱元璋笑了笑,通:“小子你看看朕背后这张屏风上写的是什么诗,读来给朕听。”韩柏虽不知他弄什么鬼,唯有往屏风瞧去,念道:“南朝天子爱风流,尽守江山不到头,总为战争收拾得,却因歌舞破除休。尧将道德终无敌,秦把金汤可自由,试问繁华何处在,雨花烟草石城秋。”
  朱元璋淡淡道:“这是唐人李山甫的(上元怀古)诗,朕特别教人写在起居当眼处,便是以之律己,提醒自己必戒华奢,借用民力,以免万民受苦。朕的作为,目下虽有人不同意,但证诸百世之后,当能体会朕的苦心。”韩柏对这首诗只是一知半解,亦无心求解,更不明白朱元璋为何说起有关节俭爱民这方面的事,只好唯唯诺诺,虚应故事。
  朱元璋叹了一口气道:“昨夜与梦瑶一席话后,朕整晚都没有睡觉,不但想着她的话,也想到静庵和若无兄,想得胡涂起来,真望时光能倒流,使我可以把一些往事纠正过来。”
  忽地龙目寒光一闪道:“你可知朕为何会和若无兄弄到今日如此田地?”顿了顿语气森冷低喝道:“不要像那些人般骗朕说不知道。”
  韩柏心中叫苦,硬着头皮道:“好象是皇上与鬼王在建都上有分歧之见吧!”朱元璋点头道:“这只是第一桩朕不听他提议的事,岂知只此一项,竟若长堤破开了缺口,连串的争执便由此而起。”嘴角牵出一抹苦笑道:“这也应怪朕当时迷上了铁冠道人看风水的本领,不但选了金陵为都,还让这空负盛名的人为我卜定地基,不顾若无兄的反对,调集了几十万民工,耗费了大量土石,照铁冠的指示把燕雀湖填平,在其上建设这些宫殿楼台,忘记了这些工程是如何劳民伤财。”
  韩柏听着这天下至尊破天荒第一次承认自己的错误,好感大生,暗忖难道经梦瑶昨夜“教训”他后,这老小子竟转起死性来吗?
  朱元璋喟言道:“当时在朕一力坚持下,特别在地基下打进了密集的木柱,墙基全部铺上巨石,又构了良好的下水道,以防止地基下沈,当时若无兄已指出所有这些工事最后均徒劳无功,可是朕却一意孤行。唉……”
  韩柏一呆道:“皇宫现在是否有什么不妥呢?”
  朱元璋苦笑道:“是大大的不妥,宫殿建成后,地基就开始下沉,到现在情况日趋严重,整个宫城前昂后洼,形势不称。唉!朕自见了你这小子后,看着你享尽人间艳福,愈发相信兴废有定,尤其与梦瑶一见后,更感精力非比从前,只望改组军政后,天下会出现一段长治久安的大一统局面,那便无负静庵之托了。”
  韩柏心中感动,热血上涌,不理这是否只是朱元璋笼络和收买他作的虚假之言,拍胸道:“只要我韩柏有一口气在,定会助皇上完成心愿。”朱元璋深深看了他一眼后,沉吟片晌,奇峰突出地道:“你说朕应否除掉燕王?”
  韩柏一震道:“什么?”朱元璋双目射出冷酷的光芒,缓缓道:“现在形势明显,就算我平走了蓝玉和胡惟庸,燕王始终是另一个祸乱的根源,朕怎忍心看着万民再受战乱之苦?”
  韩柏给他弄得胡涂起来,嗫嚅道:“皇上不是已要小子转告他,若他乖乖的在皇上有生之年不谋反,便不会制他的权力。”
  朱元璋哑然失笑道:“争霸天下,只有两种人,就是成功者和失败者,而争霸的目标,就是要成为那唯一的胜利者,什么手段都可以用上,最重要是那手段能否使你成功,此所谓兵不厌诈。数十年来,就是基于这信念,朕才得坐到了这位置上,明白了吗?”韩柏道:“皇上不是说过燕王是你不忍心对他无情的九个人之一吗?”
  朱元璋不悦道:“竟敢算起朕的账吗?”韩柏愈来愈弄不清楚朱元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更难猜他心中想的是什么,叹道:“小子不敢!只是有点胡涂吧!”
  朱元璋冷冷看了他一会后,吁出一口气道:“若蓝玉伏诛,燕王便成为天下最有军权的人,尽避朝中百官全力支持允,最后仍非他这精通兵法的敌手,在这种情况下,若你是燕王,在朕身故后,肯否坐看夭下落于别人之手?”韩柏更是不解,问道:“既是如此,皇上为何不干脆听鬼王之劝,不理其它人的反对,立燕王为太子,那岂非天下太平了?”
  朱元璋龙目射出复杂无伦的神色,长叹一声,岔开话题道:“人人都说我朱元璋毫不念旧,诛戮功臣,岂知朕亦是不得已而为之,若人人都像小子你那样,不把功名富贵放在眼内,朕又何须出此下策?”按着双目一凝,寒光闪现道:“历史早清楚告诉了我们,权力只可以有一个,权力愈集中在中央,政令便可容易推行,大一统的太平愈可持久,故汉高祖建朝后,第一件事就是诛除不肯归还权力的大将;赵匡胤陈桥兵变后,还不是靠杯酒释兵权:只有集中权力,才不致出现乱局。看看今天的蓝玉和胡惟庸,当知朕所言非虚。”
  韩柏皱眉道:“蓝玉确是恃功骄横,可是胡惟庸之有今天,完全是皇上一手捧出来的,却又有何道理呢?”
  朱元璋微一错愕,望向他道:“这几句话换了是别人来问朕,必是诛连九族的收场,幸好是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哼!单玉如确是高明,竟可瞒了朕这么久!”韩柏知道朱元璋不会直接答他,但亦隐约猜到了胡惟庸实在是朱元璋用来对付功臣的挡箭牌和刽子手。
  只要干掉胡惟庸,所有权力便全回到了朱元璋和他的继承者手里,这一着可说老谋深算极矣。试探道:“皇上是否要小子对付燕王?”
  朱元璋的脸色阴沉起来,好一会才道:“待会朕去见若无兄,先听听他还有什么话说。”韩相见谈了这么久,急于脱身,通:“皇上这次召小子来,是否有什么特别差遣呢?”朱元璋肃容道:“现在最使朕担心的有三个人,第一个是单玉如,若查不清她有什么厉害手段,我们栽了筋斗都不知是什么一回事。”韩柏拍胸道:“这事包在小子身上,有范良极帮手,什么阴谋都可以查个一清二楚。”
  朱元璋苦笑道:“这老贼真是死性不改,你知否他究竟想偷朕的什么东西呢?”韩相大吃一惊,色变道:“皇上怎知他要偷东西?”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若他不是有所图谋,怎会无端端要睡上一觉,那时我还不知他是范良极,所以没有疑心罢了:”韩柏尴尬地道:“让我劝劝他吧:”
  朱元璋摇头道:“不!让他试试也好!朕亦想看看他的偷术高明至何种程度。”顿了顿道:“另两个人就是陈贵妃和楞严,他们均为最接近朕的人,若有图谋,必是防不胜防。”韩柏苦着脸道:“小子真不敢碰陈贵妃,据浪翻云说,我根木不是她的对手。”
  朱元璋一呆道:“浪翻云这么说过吗?”韩柏连忙拚命点头。
  朱元璋失笑道:“朕看是浪翻云低估了你吧!唉!或者朕是年纪大了,每次想起陈贵妃,心肠都软了起来,感到难以下辣手。你快想想办法吧!时间愈来愈少了,最好你能在这两天为朕解决了单玉如和陈贵妃的问题,那朕便可全力对付其它人了。”韩相心中苦笑,自己真能在两天之内,解决了厉害至不知何等程度,神莫测的单玉如和狡猾狠毒,连父亲都忍心谋杀的陈贵妃吗?这时记起了为韩家找屋的事,同朱元璋提出请求,获准后,才施礼退去。
第七章 前尘往事
  月榭内,戚长征赤着精壮的上身,由寒碧翠、褚红玉、红袖和宋媚四女为他处理包扎左肩的剑伤,自然要同时默受诸女的埋怨。
  宋楠亦来了,正和小表王荆城冷下棋,后者显是落在下风,不住皱着眉头,苦苦思索。
  虚夜月和庄青霜把秦梦瑶送入静室后,领着翠碧和夷姬这金发美人儿来趁热闹。
  虚、庄二女不住向戚长征瞪眼,不明白为何他泡妞竟会泡到负伤而回。
  戚长征向在一角下棋的荆城冷笑道:“知道我大舅的厉害了吗?”
  荆城冷叹道:“要找师傅来才行了。”
  虚夜月嚷道:“爹到那里去了?”
  鬼王的声音由远而近道:“总算还记得阿爹哩!”
  虚夜月喜欢得跳了起来,掠出斋外,不旋踵分挽着虚若无和乾罗步入斋里,旁边还有个“掌上可舞”易燕媚。
  众人纷纷施礼。
  客气一番后,乾罗关心义子,问起戚长征受伤的事。
  戚长征不敢隐瞒,把过程说出后,与乾罗并排上座的虚若无微笑道:“这孟青青不但剑法高明,还是个光明磊落的人物,否则只要找个鹰飞之类的人物埋伏暗处,小子你休想有命回来了!”
  戚长征暗叫惭愧,自己真是人粗心大意了。
  旁边的寒碧翠狠狠瞪了他一眼,低骂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逞强?”
  乾罗见戚长征受窘,岔开话题道:“想不到秦梦瑶竟为韩柏动了真怒,我看蓝玉休望能由这一剑复元过来,等若帮了朱元璋一个大忙。”
  虚若无舒适地挨着椅背,悠闲地道:“真想快点看到她和红日法王决战的动人情景,红日这家伙号称西藏第一高手,修的是不死法印,一击不中,远千里,如此功法,多么引人驰想。”
  虚夜月不屑道:“不过是个藏头露尾故作神,但其实是天生鬼祟的臭喇嘛罢了!月儿说秦姐姐定能一剑把他的臭头劈了。你若见到自以为不可一世的水月大宗在她面前那气全消的可怜样儿,才知她是多么威风哩!”
  众人听她语气天真,均发出会心微笑。
  乾罗正容道:“我们今晚绝不能轻敌,庞斑乃魔教百年来最杰出的人物,像神一般备受尊崇,此番他亲自来京,必然大大振起敌方的士气,所以若没必要,切忌群战,免致两败俱伤,徒然便宜了朱元璋和八派联盟,单玉如更在暗中笑坏了肚皮。”
  寒碧翠轻轻道:“单如玉真的那么厉害吗?”
  乾罗脸色凝重起来,叹了一口气道:“她不但武技可列身宗师级的位置,最使人防不胜防的是她的媚术,能制人心神于无形,男女均不能幸免。这二十多年来消声匿迹,可想见必是在潜修中土魔门某一种厉害无匹的魔功法,这番出世,定然非同小可。”众人听得心中凛然,这女魔头能二十多年来无声无息地躲在胡惟庸的背后,暗中密谋夺取明室的皇权,只看此点,当知她有过人的毅力和耐性。
  这时有人来报道:“许宗道求见鬼王!”
  鬼王虚若无愕然道:“他终于肯来见我了吗?”
  雨雪缓缓停下。
  韩柏和范良极两人刚离开皇城,韩柏道:“死老鬼!你最好暂时忍一下你那双贼手,朱元璋已悉破你想偷他的东西了。”
  范良极嘻嘻笑道:“悉破又怎样,现在我们这么有利用价值,所以老朱明知我要偷他的东西,亦只有只眼开只眼闭了。”
  韩柏皱眉道:“这样尽避把东西偷得到手,那又有什么趣味?”
  范良极故作惊奇道:“你明知瑶妹不用追求迟早也要献身给你,那你成其好事时究竟有没有乐趣呢?”
  韩柏立时为之语塞。
  范良极见占尽上风,大乐搂着他的宽肩,走入途人熙攘,一端连接着皇城御道的玄津桥去。
  韩柏道:“天命教那巢穴你查过没有,朱元璋刚才又催我动手了。”
  范良极颓然道:“昨晚你和瑶妹风流快活,可怜我却东奔西跑,唉!什么名单,连封像样点的书信也没有。只找到一些日用品和杂货粮油的账目单据。那样可把天命教人一网打尽的名单,只是朱元璋一厢情愿的事,若我是单玉如,也绝不会那么愚蠢,记在脑里才是最安全的。”
  韩柏苦笑道:“不若我们去把那巢穴最高级的负责人,活捉来送给东厂,他们自有方法要他们什么都招供出来。”
  范良极摇头道:“不要白费心机了。那里只有几个丫头,要找个像样点的女人也困难,这几天风声这么紧,天命教的人怕都躲起来了。”
  韩柏忍不住搔头:“这么说来唯一的线索就是白芳华,我真有点怕见到她。”范良极肃容道:“若她确是天命教的护法,武功定然非常高明,平时那武功平常的样子,只是装出来骗人的。”不知不觉间,两人边谈边走,步上了落花桥。
  女子的呼声传来道:“韩柏!”范良极的耳朵何等厉害,一呆道:“是盈散花!”
  只见一辆马车由后边驶上桥来,驾车者叱喝一声,把马车停在两人之旁。
  垂掀了起来,露出盈散花苍白的俏脸,秀眸茫然,予人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凄凉和落寞。
  范良极传音道:“你去探探口风!”走到远处,但谁都知道他竖起耳朵偷听。
  韩柏涌起复杂难言的情绪,移到窗旁,柔声道:“你往那里去了!”
  盈散花平静地道:“这处再不需要我了,自然是离得这里愈远愈好。不过假若你要杀我,随便出手吧!散花绝不会反抗的。”
  韩柏一呆道:“你明知我不会杀你,为何还要杀你?假若你有忏悔的心,不如把你对付燕王的手段告诉我吧!”
  盈散花凄然一笑道:“为何我要后悔?韩柏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根本处在完全不同的立场,有着不同的经历,你可以杀死我,但却休想我会告诉你任何事。”
  韩柏叹了一口气,自知狠不下心来迫她,苦笑道:“秀色呢?她不和你一起离京吗?”
  盈散花的秀眸泪花滚动,但语气却平静至使人心寒,淡淡道:“她早离开了!”
  泪水终忍不住泉涌而出。
  韩柏泛起强烈的不祥感觉,猛地探手抓着她的香肩,摇撼着她道:“秀色是否死了!”
  盈散花凄凉茫然地道:“她既不想破坏我的复仇大计,又不想目睹你给我害死,除了自尽外,她还可以做什么呢?”
  韩柏全身冰冷,脸上血色尽退,踉跄后退,撞在桥栏处才停下来,不能相信地摇着头道:“这不是真的!版诉我,你只是在骗我!”
  盈散花任由泪珠滚下玉颊,哀然道:“我还骗得你不够吗?”
  韩柏的心乱成一片,神伤魂断中,又涌起海洋般的恨意,道:“我现在还未死,仍可以破坏你的大事,为何你不继续对付我呢?”
  盈散花拭去泪珠,平静地道:“我现在很疲倦,只希望能远远离开这地方,离开中原,到那里去也可以,只希望能把你和秀色忘记。韩郎啊!用尽你的气力去恨散花吧,她根本配不起你的爱。”
  幕垂下,马车缓缓驶下桥去。
  韩柏双腿一软,差点倒往地上,全赖赶上来的范良极把他扶着。
  浪翻云搂着左诗,落在船头处。
  操船的怒蛟帮好手齐声欢呼。
  几个人由船舱钻了出来,赫然是凌战夭、翟雨时和上官鹰。当然还有稍长高了,美丽得像个小鲍主的小雯雯。
  他们的出现,连浪翻云亦大感意外,尚未说话,左诗已和小雯雯紧拥在一起,又哭又笑,看得各人心中又酸又喜。
  浪翻云伸千抓着凌战天的肩头,大笑点头道:“是否要和朱元璋摊牌了?”
  翟雨时佩服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大叔。”
  上官鹰激动地道:“大叔!你会反对吗?”
  浪翻云微笑道:“怎会反对呢?这天下再不是以前的天下了。人民只是希望能有安逸太平的日子,怒蛟帮亦好应顺应潮流。当年帮主创帮时,目标正是要为天下带来幸福,若天下宁靖,怒蛟帮的存在便是多馀的了。”
  凌战天也笑道:“我早知大哥会同意我们的决定,这次我们来京,就是希望弄清楚形势,看看可在什么地力尽点力量。”
  浪翻云失笑道:“若你不怕头痛,便尽力去了解吧!”
  这时小雯雯脱离了母亲的怀抱,奔到浪翻云前,欢呼道:“浪首座!”
  浪翻云一把抱起她,亲了亲她的脸蛋。
  在水师船的护航下,载着怒蛟帮最重要几个人物的大船,昂然驶进秦淮河去。
  鬼王虚若无在金石藏书堂内单独接见不舍。
  这白衣如雪,傲岸孤逸的僧人,步进堂内像往日般行起军礼,朗声道:“许宗道参见大帅!”
  虚若无打出客气的手势,请他坐下后,不胜唏嘘道:“二十多年了,我最得力的三个手下,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想当年应天一战,我们水陆并进,与元军大战于锺山,再追歼元人馀孽于凤凰台,一战定下大明的基业。”
  不舍接着道:“由那天开始,朱元璋才有了稳固的根据地,以后南攻西讨,扩展势力,先后攻取了江苏、皖南和浙东大片土地,进行了吞并别部、统一天下的过程。”
  虚若无露出缅怀的神色,油然道:“那时元人大势已去,最强大的对手就是一代枭雄陈友谅,幸好我们得上官飞水师之助,先后与陈友谅大战于龙江和鄱阳湖,终大破陈军,多么痛快!”
  两人忽然沉默下来,因为接着就是灭掉张士诚和方国珍,使朱元璋雄霸了东南半壁江山,此时朱元璋羽翼丰满,于是派人暗杀小明王韩林儿于六合县瓜步江中,彻底背叛了义军,自立为王,挥军北伐,把元人赶出中原。
  小明王乃当时起义军名义上的领袖,朱元璋这一做法,导致了上官飞与朱元璋决裂,成立了怒蛟帮,不受朱元璋的管辖。不舍亦因此心灰意冷,离开了鬼王,往双修府与谷凝清结成连理,修习大法。
  前尘旧事,一一涌上心头,不胜回首。
  鬼王喟然长叹道:“成又如何?败又如何?回想往事,便像作了一场春秋大梦,宗道你看破了吗?”
  不舍苦笑道:“昨天仍未看破,但今天与敝师兄无想的一席话后,幡然大悟,什么仇什么恨都消了。到现在我才明白为何师傅与庞斑决战回来后,明知命不久矣,仍是那么安详欣悦。生生死死,算什么一回事?甚至快乐和痛苦,亦只不过是生命里不同的插曲,有什么大不了。”
  鬼王一掌拍在几上,长笑道:“说得好!说得好!”
  不舍心生感触道:“一直以来,小僧都把自己的想法和情绪摆在最重要的位置,所以才与谷凝清有二十年的相思之苦,不舍实在太自私了。”
  鬼王定神看了他一会后,沉声道:“宗道语气中隐然有所决定,看来你连与庞斑的决战亦抛开不想了,是吗?”
  不舍微微一笑,点头应是。
  鬼王舒服地挨入椅背,欣然道:“那要恭喜你了。”轻轻一叹道:“这二十年来,我把心神全放在宝贝女儿身上,始明白争逐武林,是多么没有意思的事,只有生活才是生命的真义,才能品尝存在的意趣。”
  不舍油然一笑,淡淡道:“只要能杀死年怜丹,不舍便抛开一切,带同妻女部属,返回域外,重建无双国,终老域外,享受一下塞外纯的生活,其它都不管了。”
  鬼王会心微笑道:“好一个‘不管’了。”
  再长叹一声,道:“我们是否管得太多了?”
  不舍道:“大帅你又有何打算?”
  鬼王虚若无哑然失笑道:“有什么好打算的,与里赤媚一战正迫在眉睫,虚某已等了二十多年,等得手都痒了。真想不到这家伙竟练成了天魅凝阴,这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
  不舍莞尔道:“大师豪情二十年如一日,宗道心中确是非常欢悦。”
  鬼王摇头叹道:“现在我最担心的反是单玉如,她暗中部署了二十多年,任由朱元璋一统天下,打下深厚的国基,故她除非不发动,否则必是无可抗御的毒计阴谋,使她可把大明接收过去。不过正如你所说,虚某对朱元璋早意冷心灰,再无兴趣去管,便让后生小辈去理吧!”
  接着长身而起,欣然道:“来!让我去见见使你同时动了仙凡两心的美人儿吧!”
第八章 鳖谋难测
  韩柏神伤魂断地和范良极来到左家老巷时,酒铺内却是喜气洋洋,唯有压下心中悲痛,走入铺里。
  左诗三女、范豹和颜烟如正逗着小雯雯说笑,见到韩、范两人,都停了下来。
  左诗喜翻了心头地道:“小雯雯,看看是谁来了?娘教你怎么说哩!”
  小雯雯蹦跳着转过身来,瞪大美丽的眼睛,定神看着两人。
  先望着范良极,犹豫地道:“是你吗?”
  范良极笑得弯下腰来,捧腹道:“对!我也是你的爹,不过却是干爹。”
  左诗俏脸飞红,狠狠瞪了范良极一眼,又向韩柏猛打眼色。
  韩柏看到这么精灵秀丽的小女孩,打从心底欢喜出来,单膝跪下,张开双臂柔声道:“乖宝宝!快到爹怀里来!”
  小雯雯小脸红了起来,跺足道:“我不是乖宝宝,是小雯雯。”说完冲入左诗怀里,不肯再回过头来。
  韩柏面皮最厚,哈哈一笑,站了起来,走到她的背后,跪下凑到她耳边道:“是爹错了,你是小雯雯,最乖的小雯雯。”
  左诗催道:“小雯!忘了娘怎么教你吗?”
  小雯雯旋风般转过身来,搂上韩柏的脖子,在他脸颊亲了一口,叫道:“爹!”
  又再转回左诗怀里,这次怎也不肯离开了。
  众人都看得涌起温情。
  柔柔过来拉起韩柏道:“怒蛟帮的人来了,正和浪大哥在内堂说话呢。”
  范良极愕然道:“怎么?”往内堂走去。
  柔柔再低声道:“白姑娘也来了,在偏厅等你。”
  韩柏立即色变,范良极亦停下步来。
  柔柔见两人神色古怪,奇道:“有什么问题吗?”她仍未知白芳华的身分,故有这自然的反应。
  范良极干咳一声,说了声没事后,把韩柏扯到一旁道:“这妖女必是不怀好意,你放心去见她吧!我会在旁照应。有浪翻云在这里,估量她亦不敢胡来。”
  韩柏放心了点,迳往偏厅去见白芳华。
  这左家老宅前面是铺位,后面是住宅和工厂,占地宽广,住上百来人也没有问题。
  白芳华娴雅自若地坐在偏厅,那样儿又乖又贤淑,事实直到此刻,韩柏仍有点不相信她会坑害自己,但受过盈散花的教训后,他再不感轻忽托大了。
  她见到韩柏,脸上现出惊喜的表情,啊的一声盈盈起立。
  韩柏堆出笑容,道:“白小姐的消息真灵通,竟知我会到这里来。”
  白芳华迎了上来,挽着他的臂弯含笑道:“不是猜,而是知道你必会到这里来看乖女儿,人家才到这里寻你。”
  坐下后,韩柏陪她收摄心神,笑嘻嘻道:“白小姐真的再不怕我了,否则怎会送上门来呢?”
  白芳华抛了他一个媚眼,柔情似水地道:“有什么好怕你的,不过这次来找你,却不是要把自己送上门来,而是受人所托,把一些东西交给你。”
  韩柏讶道:“谁人要劳白小姐的芳驾呢?”
  白芳华白了他一眼,由怀里掏出一包用火漆封好的包里,送入他手里道:“刚才盈散花来找我,要人家把这东西亲手交给你,芳华也不知里面藏的是什么。”
  换了以前,当还不知白芳华是天命教的人时,韩柏必会深信她所说的每一句话,但现在那肯相信她会不拆开来看,同时亦在奇怪,为何盈散花适才没有提起这包东西的事?
  白芳华站了起来,笑道:“韩郎定必心急拆看,芳华不阻你了。”
  韩柏不好意思道:“我送你出去吧!”
  白芳华按着他肩头,俯身献上热烈的香吻,温柔地道:“不用送了,这几天韩郎定是无暇分身,待韩郎大展神威,扫平群魔后,你要怎样安排芳华都可以。”
  韩柏装出大喜之色,叮嘱道:“说过就算数的了,可不能反悔哩!”
  白芳华应道:“芳华遵旨!”再甜甜一笑,才娜多姿地去了。
  看着她动人的步姿,韩柏的心神不由给她勾了去,直到她消失门外,韩柏才回过神来,暗忖这种步姿必是天命教的一种媚术,否则为何如此厉害。
  低头看着手上的包里,心内百感交集,想起里面或有秀色自尽前写给他的绝笔信,又或盈散花揭开对付燕王的阴谋,一颗心不由忐忑急跳着。
  范良极一面狐疑之色走了过来,不能相信地道:“竟是这么一回事吗?”再喝道:“还不快拆开来看?”
  韩柏把包里递给他,呼吸急速起来。
  范良极明白他的心情,接过包里,放在桌面上,隔空运指一画,火漆裂开,包里打了开来,竟是一迭书信,最上的一封写着“胡惟庸丞相亲启”字样。
  两人同时“啊”一声叫了起来,不能相信地看着这十多封信件。
  范良极扑到桌旁,翻信细看,竟然全是胡惟庸与蓝玉、东瀛幕府和方夜羽间往来的密函,内容自然全与密谋造反有关,说的都是事成后如何瓜分中土,却没有一宇提到任何阴谋。
  两人你眼望我眼,怔在当场。
  范良极深吸了一口气后,道:“这事奇怪之极,我要找浪翻云来商量。”
  不一会浪翻云、凌战天、上官鹰、翟雨时全来了,匆匆介绍后,由范良极把前因后果详细交代了,众人都听得眉头深锁,沉吟不语。
  范良极道:“若白芳华真的没有拆开来看,当然不知道这些是可诛胡惟庸九族的证据,那便可勉强解释得过去。”
  翟雨时最爱动脑筋,摇头道:“除非白芳华不是天命教的护法妖女,否则绝不会如此疏忽大意,而且盈散花只是蓝玉的人,怎会得到胡惟庸的造反证据,只有单玉如才可以轻易拿到这些书信。”
  凌战天不解道:“可是单玉如为何要害死自己的手下呢?”
  浪翻云叹了一口气道:“到现在我才领教到单玉如的厉害,难怪连言静庵亦除不掉她。
  若非给韩小弟悉穿了白芳华的身分,无论如何我们也不会猜到她头上去。”
  翟雨时苦恼地道:“究竟应否把这些信件交给朱元璋,若白芳华真不知道包里的内容,这确是千载一时的瓦解蓝玉和胡惟庸两人的机会。”
  上官鹰皱眉道:“就恐怕我们要在事后,才可以知道这是单玉如的阴谋,还是单玉如的错失,除非我们能立即追上盈散花,向她问个清楚。”
  浪翻云道:“韩小弟现在怎能分身追她,恐怕追亦是徒劳无功。”
  韩柏搔头道:“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呢?干掉胡惟庸,总是好事一件吧!”接着再叹道:“还有件更奇怪的事,听白芳华的语气,这几天都不会来缠我,难道她或单玉如都不想用我的魔种进补吗?”
  旁人听他说得有趣,都笑了起来。
  翟雨时神情一动道:“我终于想到单玉如为何要舍弃胡惟庸这个手下了,问题出在他暴露了真正的身分,这事必是由白芳华传回去给单玉如知道,使单玉如下了这个决定。”
  浪翻云微笑道:“雨时这分析极有道理,但再推论下去,这是单玉如尽避没有了胡惟庸,仍有方法在朱元璋死后控制大局。”
  范良极一掌拍在桌上,狂叫道:“定是与允玟这小子有关,一直以来我们都没注意到他,事实上他却是朱元璋皇位的合法继承人,若朱元璋忽然死去,最大的得益者当然是他。”
  翟雨时的睑色变得凝重无比,沉声道:“单玉如可以把白芳华安排到燕王和鬼王身边,自然亦有方法把另一个护法妖女安排到允玟身边,说不定就是他的母亲恭夫人。”
  凌战天色变道:“若事实如此,允玟的父亲朱标定是给单玉如害得英年早逝,加深明室的危机,这些毒计真叫人心寒。”
  浪翻云淡然道:“你们现在明白我说头痛的意思了。整件事计中有计,局中有局,若没有方夜羽的外族联军,这事简单之极,但现在却混乱复杂至无以复加的地步,要说也很难说得清楚了。”
  韩柏道:“我们应否把对恭夫人的怀疑,告诉朱元璋呢?唉!朱元璋身边还有个陈贵妃,我也头痛了。”
  翟雨时道:“对恭夫人的怀疑,我们只是凭空猜估,若害了无辜的人就不妙了。”
  浪翻云道:“这一仗说不定我们会输给单玉如,她部署了二十多年,所有布置都是根深蒂固,若胡惟庸一去,我们更连她的尾巴都摸不着。在这种形势下,唯有尽力而为,最好能保住朱元璋的命,若不可能的话,亦要燕王不死,否则天下终将落人单玉如手内。”
  韩柏“霍”地立起,道:“让我去见燕王,坦白说出盈散花的事,看他自己是否发现不妥当的地方?”
  范良极喝止道:“干万别作这种蠢事,燕王会怀疑你是朱元璋的人,和他坦白,可能会弄巧反拙。”
  翟雨时道:“其它事都可摆到一旁,眼前的头等大事,就是应否把这些信件,交到朱元璋手里?”
  众人的眼光均移到浪翻云身上,当然是信任他的智能和决定。
  浪翻云苦笑道:“若从大处着想,无论是谁掌政,除去了蓝玉和胡惟庸,外族联军便失去了依恃,避免了外族入侵,对万民总是好事。去吧!把这些信交给朱元璋,但提醒他觑准时机才好动于。若这真是单玉如的阴谋,一天朱元璋末去掉蓝、胡两人,单玉如仍不会发动的。”顿了顿道:“我们则必须在这之前探查到单玉如的部署。”
  转向韩柏道:“交信前,小弟最紧要把事情始末向鬼王详细说出来,他深悉朝廷的事,又精相人之法,应该比我们这些外人更有卓见。”
  韩柏独自回到鬼王府,通知了戚长征到左家老巷和凌战天等会合后,立即到金石藏书堂与鬼王密议。、鬼王静心听毕整件事后,又逐封右过那些书信,蓦地仰天狂笑起来,说不尽的欢韩柏愕然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有什么值得笑成这样子的原因。
  鬼王收止笑声,长长一叹道:“造化弄人,任朱元璋千算万算,仍算不过老天爷。唉!
  单玉如才是真正厉害的人,竟可作出这样的部署。翟雨时不负谋士之名,凭着一点线索,便看破了单玉如的手段。若我估计无误,这恭夫人定是单玉如的女儿,而允玟则是她的外孙。
  正因单玉如藏身处是深宫之中,所以我们千查万查,仍找不到她的踪影。”
  韩柏色变道:“那应否立时告诉朱元璋?”
  表王叹道:“太迟了!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保着燕王之命,让他逃返顺天。”
  伸指一弹,指风击在门旁的大铜钟上,发出“当”的一下清音。
  铁青衣出现门前,施礼道:“府主有何吩咐?”
  表王喝道:“给我立即找燕王来!”
  铁青衣领命去后,鬼王唏嘘道:“这是虚某最后一次理他朱家的事,为的不是对朱元璋或燕王有任何好感,只是不想天下落入单玉如手内,她乃魔教之人,行为邪恶,若让她掌权,万民会受到难以想象的毒害,中土势必长期沉沦。”
  韩柏道:“我们揭穿她的事不就行了吗?”
  表王道:“很多人连天命教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又只是空口说白话,谁会相信我们,而且京中大部分人的利益均和允玟挂了钩,死也要维持他的继承权。就算朱元璋亦不敢把允玟废掉,因为那将立时引致天下大乱。”
  韩柏大感头痛,不知该作如何打算才好。
  方夜羽他们有布置陈贵妃的阴谋,单玉如又有她的阴谋,蓝玉和盈散花则又是另一套阴谋,而每一项都可对明室构成致命的打击,他能有什么应付的办法呢?
  登时想起了秦梦瑶,趁她尚未起程去赴八派的元老会议,不若找她谈谈吧!
  鬼王却肃容道:“只要朱元璋下手对付蓝玉和胡惟庸,你须立即把所有人全集中在鬼王府,则发生起什么事,我们亦可利用道安全逃出京师去。”
  韩柏想不到事情严重至此,色变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表王伸手抓着他的肩头道:“我和浪翻云均看出了此点,就是朱元璋的性命已操纵在单玉如手上,所以你绝不可把允玟的事告诉他,那只会迫单玉如早一步送他上西天,明白吗?”
  韩柏一呆道:“朱元璋有影子太监保护,手下又高手如云,单玉如怎样可杀他呢?”
  鬼王神色凝重道:“朱元璋今年七十一岁,大运流年均为最旺盛的运程。但老年人最忌行旺运,所以很难过此险关。单玉如二十多年来长期隐身于朱元璋之旁,对付起他来有若探囊取物。我们这些人根本无法插手,试问区区几天,如何可以察破她布置了二十多年的阴谋?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诈作不知单玉如的存在,如此或可使大家保命逃生。”
  韩柏深吸了一口凉气,想到了左诗、小雯雯、陈令方等人,点头道:“小婿明白了!”
  记起了背上鹰刀,忙解下来,正要递给鬼王,鬼王举手阻止道:“宝物祥器,唯有德者居之,贤婿留下它吧!”
第九章 别无选择
  浪翻云和凌战天并肩立在落花桥头,默默看着桥下潺潺的流水。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多久我们没有这么在街上闲逛了。”
  凌战天眼中射出不胜缅怀的神色,吁出一口气道:“很久了,在被帮主收养前,一直都是大哥照顾我,找到了东西大哥先让我吃,给人欺负时大哥用身体护着我,每天都在逃避战难,若非遇上大哥,凌战天早饿死了。”
  浪翻云苦笑道:“你想得太远了,不过那段浪荡乡野街头,奋力求生的日子确是既凄酸又动人,为了生存,我们学晓了别人一生都学不到那么多的东西。”
  凌战天唏嘘道:“战争实在太可怕了,那时年纪还小,只要能饱肚子便满足快乐。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那时是多么凄凉,真不希望再见到这种可怕的灾难出现在我们下一辈的身上。”
  浪翻云轻叹道:“但这看来是难以避免的了。只望可局限在最少的地区内,时间也缩至最短,祸害不致那么惨烈!”
  凌战天道:“这单玉如的耐心真是可怕,竟可等到朱元璋把所有功臣诛掉,将大权集中到他身上时,才发动阴谋,暗地夺权。若非韩柏这小于悉破白芳华的身分,我们一败涂地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一回事。”
  浪翻云双目爆起精芒道:“自遇上惜惜后,我已多年没有动过杀机,但现在我却下了决心,决计不择手段把单玉如杀死,否则若有她在背后支持允玟母子,恐怕燕王也不是敌手。”
  凌战天微笑道:“我早知大哥心意了,大哥准备何时入宫找她?”
  浪翻云淡然道:“夜长梦多,绝不可迟过今晚。”
  凌战天点头道:“单玉如仍不知我们察觉到她的存在。所以定然待我们与方夜羽拚个两败俱伤,才会动手。明天便是朱元璋三天大寿开始的第一天,所有事也必在这三天内发生。”
  顿了顿道:“大哥认为方夜羽他们知否单玉如的存在?”
  浪翻云油然道:“方夜羽他们或者还不知道,但却绝瞒不过庞斑,他的心灵力最已臻达天人至境,像单王如这种武功媚术均臻极境的高手,定会使他生出玄奥奇妙的感应。”
  凌战天道:“这种看不到摸不着的精神力量确是玄之又玄,教人防不胜防。”想了想后道:“今晚大哥进宫,定要特别小心,宫内高手如云,对允汶的保护必像对朱元璋般严密周详。那里面又布满道密室,一击不中,单玉如躲了起来,以大哥之能,亦要莫奈她何。”
  浪翻云笑道:“你真知我的心意,唯一把单玉如迫出来的方法,就是诈作刺杀允汶,看来我要扮作水月大宗才行了。”
  凌战天失笑道:“这水月大宗真抢手,希望他不会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别的地方就好了。”
  浪翻云搭上他的肩头,走下桥去,欣然道:“不会的!水月大宗的目标蹴不是鬼王,自然就是浪某人。他送上门来给我试剑后,包保什么地方都去不了。所以只会有一个‘水月大宗’,而不会有两个之多。”
  凌战天失笑道:“过了今晚!希望形势会清楚一点。”
  浪翻云肯定地道:“一定如此,信件交到朱元璋手上,他必然趁今晚方夜羽等人无暇分身的时刻,围剿蓝玉和胡惟庸,不让任何人逃出京去,若非有单玉如在,他会成为唯一的大赢家。”
  凌战天哈哈一笑道:“今晚将会好戏连埸,不过先让我们找间馆子吃他一大顿吧。”
  浪翻云望往攀上中天的太阳,微笑道:“长征应该来了,我们不若拉大队去吃午饭,谁想得到我们这些叛国的水贼竟可以在京城有这么风光的日子呢?”
  大笑声中,这对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加入了大街上潮来潮往般的人潮内去。
  庞斑和里赤媚两人悠闲地在巨宅的大花园内慢步。
  里赤媚柔声道:“魔师似乎并不看好我们这次对付明室的计划。”
  庞斑平静地道:“那有什么要紧呢?告诉找,尽避没有推翻明室这远大的目标,你肯放过与鬼王的决战吗?”
  里赤媚微笑摇头道:“当然不会。耶就像你不肯放过水月大宗和浪翻云。否则牛命是多么乏味和没趣。”顿了顿再问道:“我们的计划可说天衣无缝,没有任何人能逆转过来,为何魔师仍不乐观呢?”
  庞斑来到一株大树前停了下来,伸手抚上被霜雪包里凝结的梅树横枝,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光芒,漫不经意地道:“那是一种难以向你解释的感觉,隐隐中我感应到皇宫内除了鹰缘,还有一个可怕的人物存在着,默默地操纵着一切。浪翻云正为此事动了杀机,真是精采得使人感动。”
  里赤媚一震道:“什么?”
  庞斑微笑道:“不要继续追问,这类精神的感应最是微妙难言,总之要谨记切戒贪妄之念,应退则退,保持元气才是最重要的头等大事。事情日后无论往那一个方向发展,赤媚亦应当感到此行不虚。”
  步声在后方小路响起。
  “玉步摇”孟青青娇甜的声音响起道:“孟青青谨代表女真族向魔师请安问好!”
  庞斑转过身去,见到在孟青青带领下,一众女页高手跪倒,向他行叩首大礼。
  庞斑欣然上前,扶起了孟青青,并命其它人站起来,不必多礼。
  孟青青一对柔荑被这天下第一高手握在温暖的大手里,娇躯掠过奇妙无匹的舒畅宁和及深远无尽的感觉。
  沛然莫测的真气由对方手上传来,与戚长征决战所受的内伤,迅快痊愈着。
  庞斑深深看进她眼内,柔声道:“在公主的领导和启发下,女真族将来当可大有作为。”
  孟青青心头一阵激动,涌起对尊敬的长者孺慕之情,赧然垂首道:“魔师夸赞了,青青平庸得很哩!”
  庞斑放开了她的手,哈哈一笑道:“只看公主能抛开种族间的成见,为更远大的目标努力,便知公主的心胸和识见,诚女真族的福气。”
  里赤媚笑道:“若非有魔师作号召,想我们这些人团结合作,真的难之又难呢。”
  这时方夜羽来报道:“蓝玉的伤势看来颇为严重,我们应否先助他逃出京师?”
  庞斑双目精芒一闪道:“先不说我们能否分出人手助他,若蓝玉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了,那还有争霸天下的资格?”
  韩柏步出金石藏书堂,在外面等得不耐烦的虚夜月和庄青霜大喜迎上来,分在两边挽紧了他。
  两女见他脸色凝重,满肚子的怨言顿时烟悄云散,知道有不寻常的事发生了。
  韩柏偎红倚翠,还是这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芳香盈鼻,能令他心怀稍放,道:“我要立即找你们的秦姐姐,我的小梦瑶,你们乖乖的在这里等我,我有天大重要的事情急着去办。”
  庄青霜傍着他边走边道:“恰好霜儿亦要回家探望爹和娘,所以想和秦姐姐一道回道场。”
  虚夜月不甘后人道:“月儿也要陪霜儿哩!”
  韩柏知道两女不见了他半天一夜,定然不肯放过他。
  不过他亦喜有两女在旁相伴,笑道:“好了!不要耍把戏了,我带着你们两个去玩儿吧!”两女大喜。
  这时月楼在望。
  秦梦瑶刚好步出楼来。
  三人见到秦梦瑶,同时呆了起来。
  经过了两个时辰的清修后,秦梦瑶更是清丽照人,使人不敢迫视,尤其她那种宁恬超然于世俗的气质,愈发令人生不出冒渎之心。
  秦梦瑶笑着迎来。
  韩柏大声赞叹道:“梦瑶的仙气又加重了,那我这徒儿亦惨了,纵使师傅传了我一门最珍贵的手艺,看来都派不上用场呢。”
  秦梦瑶淡淡一笑道:“韩郎是否有事要告诉梦瑶呢?不若我们边走边说好吗?”
  向两女柔声道:“月儿霜儿,让我们交臂同行,韩郎便让他追在后面好了。”
  两女大喜,娇嗲地附到秦梦瑶两旁,看得韩柏眼也呆了。
  嘻!谁比我“浪于”韩柏更能享到如此仙福呢?
  忽然间,凶险的斗争亦无关痛痒,整个人轻松起来,心神倏地提升,才醒觉到自秀色死讯传来,心内魔障重重,精神跌至前所未有的低点,始会生出惊惧、颓丧种种负面的情绪,这刻见到秦梦瑶,受她道胎的影响,才把自己解放出来。
  忙追在秦梦瑶背后,把单玉如的事说了出来。
  秦梦瑶平静无波地听着,到关键处才问上两句,听完整件事后,已远离了鬼王府,到了秦淮河旁,虚夜月“游兴”大发,找了艘小艇来,由她和庄青霜负责操舟,韩柏和秦梦瑶同坐船尾处。
  贴着秦梦瑶的仙体,看着虚夜月和庄青霜两女操舟,韩柏那还知人间何世,但出奇地心中没有半丝绮念,只觉这样已满足幸福得要命。
  秦梦瑶幽幽一叹道:“师傅当年早说过单玉如会是祸根,想不到她的预言终成为了现实,还这么严重。”
  接着向庄青霜道:“霜儿切莫对令尊提起此事,由韩郎找机会直接对他说会妥当一点。”
  庄青霜乖乖的点头答应,又担心地道:“爹他们一向都是拥护允汶继承皇位的,怎办才好呢?”
  秦梦瑶爱怜地道:“韩郎和姐姐怎会不着紧霜儿的家人,只是要找到适当的机会,才提醒他们罢了!假若允汶得势,给个天地作胆亦不敢动八派的人。问题只在除田桐外,八派还有多少人给单玉如收买了。”
  再叹一口气,把睑颊侧枕到韩柏的宽肩上,软弱地道:“韩郎!梦瑶终于明白了师傅拣选朱元璋时的心情了。”
  庄青霜和虚夜月从未想过这超然于物外的仙子,也会有这种柔弱女儿家的情态一时只懂呆看着她。
  韩柏亦是心中一震,探手搂紧她的香肩道:“梦瑶何出此言?”
  秦梦瑶无力地靠在他身上,轻轻道:“因为那就像梦瑶现在要拣取燕王般,纵使千万个不情愿,可是再无他法。”
  燕王把三十多个随从高手,留在外面,独自进金石藏书堂去见鬼王。
  鬼王虚若无踞坐堂上,冷冷看着进入堂内的燕王,面容肃穆。
  燕王下跪施礼。
  虚若无面容不动道:“朱棣你被封为燕王后,还是首次向我行跪叩大礼。”
  燕王沉声道:“朱棣为了争取皇位,愈来愈不择手段了。见到若无先生,想起一向得你提携教导的恩情,心中惭愧,忍不住彬了下来。”
  虚若无哈哈一笑,道:“我没有看错你,起来吧!”
  燕王也弄不清楚他是褒是贬,长身而起。
  虚若无丝毫没有请他坐下的意思,戟指厉喝道:“朱棣!你可知自己性命危如悬卵!”
  燕王吓了一跳,愕然道:“先生指的是那方面的事?”
  鬼王虚若无脸色一寒道:“你竟斗胆派人行刺我的好女婿,你和我本已恩清义绝,若我要毁掉你,在现在这情势下,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待会你父皇会来见我,只要虚某点一下头,你会发觉燕王府外全是禁卫和东厂的高手,所有地道均被堵死。大军同时开入你的领地,朱棣啊!你仍非是朱元璋的敌手。”
  燕王想不到鬼王如此不留情面,立时汗流浃背,跪了下来,叩头道:“朱棣知罪了!”
  鬼王喝道:“看在你没有像一般愚蠢之徒般出口否认,仍算是个人物,给我站起来,挺起胸膛听虚某说话。”
  燕王听得事有转机,忙站了起来,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朱元璋一直动不了他,全因有鬼王在背后撑他的腰。他之所以行刺韩柏,亦是不得已中的险着,这时给鬼王骂出来了,心中反舒服了点。
  表王两眼神光闪闪,盯着他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此际紧要关头,仍不收起色心,如何才能成霸业。你可知盈散花乃蓝玉特别请来对付你的高句丽无花王的后人?‘散花’两字正暗含无花王朝消散之意。”
  燕王遍体生寒,骇然叫道:“什么?”
  虚若无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道:“看你眼肚气色灰黯,显然中了盈散花高明之极的诧女蛊术,只要遇上引发蛊术的媒介,立会倒毙当场,可是你还懵然不知,真相既可怜复可笑。”
  燕王双膝一软,跪了下来道:“这是没有可能的,诧女蛊术只能由具有虚女元阴的女子施展,而她……”
  虚若无一声长叹,语气转为温和,喟然道:“元璋诸子中,我只看得起你一个,一直刻意栽培你,又传你兵法武功,足当你半个师傅有馀。”
  再叹道:“你还得多谢韩柏这不记仇的人,若不是他,连我都会被盈散花骗了,此女狡猾多智,竟懂利用秀色布施肉身,为她制造出荡女艳名,使你在毫无戒心下着了道儿。现在天下间只有三个人能解你身上的艳蛊,一个是盈散花,另一个就是身具魔种的韩柏,至于第三个人,当然是庞斑了。”
  燕王浑身冒出冷汗,低头不语,更不敢站起来。
  表王虚若无叹道:“若你真的杀了韩柏,月儿恐怕亦活不了。虚某受此打击,必败于里赤媚手下,你也只好等着几时蛊发惨死。我们更发觉不到白芳华原来是天命教两大护法的其中之一。可见你是如何不智莽撞。”
  鬼王的说话一浪比一浪惊人,燕王剧震下往他望去,不能置信地叫出来道:“什么?”
  虚若无的锐目射出爱怜之色,摇头苦笑道:“小棣你和我都栽了个大筋斗,你是好色,我是忆妻,来!坐到我身旁来吧!纵使当上了皇帝,若连一个知己都没有,人生还有什么趣味,元璋就是最好的例子,你见过他快乐吗?”
  燕王一生最佩服的就是虚若无,刻下被鬼王以攻心之术,连串地施以无情的打击,利欲熏心的神智蓦地觉醒,坐到鬼王下首,汗颜道:“小棣这次是真心羞愧,再不敢忘记先生的教诲。”
第十章 元老会议
  西宁道场一片热闹。
  元老会议在西宁的主道场举行,当日韩相就是在这里遇到庄青霜。
  地席全给搬走了,使道场包见广阔,九组坐椅分列两侧。上首的只有一桌一椅,其他两张至三张不等,前者自然是为秦梦瑶而设的特别席位。
  能坐到椅子的都是八派有资格举手作决定的元老。
  为了能给接班人有学习的机会,种子高手均有列席的三与权,却没有发言或举手表态的权力。
  会议在准未时初举行,现在离未时尚有刻许钟的时间,“书香世家”的向苍松和儿子媳妇向清秋、云裳最先进入会议厅内,接是武当掌门纯阳真子、飞白道长和仍是脸色苍白,内伤初愈的小半道人,再加上两重身分的俗家高手田桐。
  纯阳真子和飞白道长二十年来还是首次下山。向苍松欣然和他们叙旧。此时古剑池的两名种子高手冷铁心和薄昭如在池主“古剑叟”冷别情的带领下,亦步入会场。
  冷别情虽为人高傲自负,见到这些元老高手,亦不敢怠慢,亲切地打招呼。
  会场外的园林里,身为主家的西宁三老,庄节、沙天放和叶素冬负起迎宾之责,殷勤接待到来与会的各派重要人物。
  至于随来的各派弟子,则在外进的大厅内享用茶点,互相认识问好,气氛热烈融洽,颇有点节日的味儿。负责打点一切的自然是沙千里这些西宁派的弟子了。
  久未出山的“菩提园”派主宝渡大师,刚于此刻抵达,那天在韩柏手下吃了小亏的种子高手杜明心,随侍身旁。
  沙天放见八派的人到了一半,遂陪宝渡大师进入会场,留下庄节和叶素冬两人在外边迎客。
  素淡的忘情师太领绝色美尼云素和春风满脸的云清来到,寒喧两句,随即进入场内。
  众元老和种子高手纷纷入座,接受西宁弟子奉上的香茗。
  众人的神色均有点凝重,谁都知道这个会议乃朱元璋建立大明朝以来,最重要的一次集会,用以决定八派以后对朝廷和江湖事务的方针。由于非常具有争议性,一个不好,八派联盟将四分五裂,各自为目标和利益而争斗。
  而最微妙的地方,是秦梦瑶这位代表两大圣地的人,是否仍能约束代表各种利益和势力的八派,仍保持精神领袖的地位。
  镑自思索间,叶素冬陪不老神仙、谢峰、“十字斧”鸿达才和“铁柔拂”郑卿娇进入场内。
  由于不老神仙地位崇高,众人纷纷起立致礼。
  不老神仙含笑和众人打招呼,迳自来到左首最上方的一组椅子坐下,除谢峰有资格陪坐一旁外,鸿、郑两人只能站在两人椅后。
  长白这一组的下方是西宁派的席位,对面则是秦梦瑶和少林派的位子。
  少林派的掌门这次并没有来,但以无想僧的身分威望,已足够资格代表少林的三票。
  秦梦瑶、韩柏与庄、虚二女刚在此刻抵达,当他们经过前厅时,所有八派的弟子全静下来,不论年纪和男女,均被三女的绝世容色所慑服,反而没有那么留心韩柏。
  秦梦瑶那超然于世俗的仙姿,虚夜月那种男装打扮的玲珑娇俏,庄青霜玉立修长傲若寒霜的明艳,形成一幅震撼人心的美人图卷。
  步经大厅和会场间的空地时,庄节迎土来施礼道:“西宁派庄节恭候梦瑶小姐!”
  秦梦瑶检衽还礼。
  韩柏笑嘻嘻致礼道:“小婿拜见岳父。”
  庄节未及回礼,庄青霜早迎了上去,娇嗲地拉他手臂,甜甜地叫了声爹。
  庄节看到女儿幸福得发亮的俏脸,心中欢喜,道:“还不进去见你的娘。”
  庄青霜答应一声,领虚夜月欢天喜地去了。庄节不由大奇,这对冤家为何会变得如此融洽友善。
  眼光转回秦梦瑶处,微笑道:“今日得梦瑶小姐法驾莅临,西宁派实大感光采。”
  秦梦瑶恬淡一笑,同韩柏道:“韩郎可以去办事了。”
  韩柏凑到庄节耳旁低声道:“小婿要立即进宫见皇上,稍后还有天大重要的事面禀。岳丈最紧要支持梦瑶,否则八派将会吃上大亏。”
  不等庄节回答,返到秦梦瑶旁道:“入宫后我立即赶回来,梦瑶至紧要和霜儿、月儿在这里等我。”
  秦梦瑶柔声答应后,韩柏转身使走,忽地眼前人影一闪,有人拦在前方。
  韩柏愕然停下,原来是无想僧挡在路心,微笑道:“你就是薛小弟了,难怪老衲怎样都点化不了你。”亲切地拍了拍他肩头,行云流水般到了秦梦瑶和庄节处。
  开会的人终于到齐了。
  燕王听鬼王详述韩柏如何发现白芳华真正身分的经过,脸色难以掩饰地变化。
  说到白芳华把胡惟庸私通外敌的证据交给韩柏,脸上最后一点血色都消失了。以他那么雄才大略,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容的不世人物,面容仍变得如此难看,可知所受的震撼是多么巨大。
  鬼王叹道:“现在若我们仍猜不出方夜羽一石二鸟的毒计,也可以收山不用出来混了。”
  燕王谦虚问道:“小棣愚鲁,仍未能测破他们的毒计。”
  鬼王淡然道:“女大法源自西藏的欢喜密法,百年前以败于传鹰之手的白莲钰最是有名,为开派的宗师,魔宫护法花解语便是这一派系的杰出弟子。当年白莲钰有两个婢女,都学到了她的女术,一为汉人,另一个便是高句丽的女子,两婢分别创立了闽北的女派和高句丽的媚心术,秀色和盈散花不用说都是这两派的后人。”
  燕王吁出一口凉气道:“难怪我见到她时,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色心,原来她是精通女大法的传人。”
  鬼王续道:“不论是单玉如的媚功,又或白莲钰的女术,均为魔门秘法。而韩柏的魔种,却是魔门最巅峰的大法,天性能克制任何魔门秘术,所以找才敢断定只有他才能破去盈散花施在你体内的媚蛊。这也是盈散花不惜一切去杀死韩柏的真正原因。”
  燕王铁青脸道:“为何我一点异样的感觉都没有,运功内视亦找不到丝毫线索?”
  鬼王神色平静地道:“这正是媚蛊最厉害的地方,利用阴阳相吸之理,把与处女元阴结合后细若微尘的蛊虫由你的精气吸入血脉里,遍布全身,无形无影。可是只要蛊虫受到外来的刺激,立会侵蚀体内精血,教你精枯血竭而亡,无药可救。”
  燕王剧震道:“韩柏真能治好我吗?”
  鬼王微笑道:“放心吧!只要他的魔气钻入你的经脉里,包可把蛊虫引得全聚集到某一点处,那时你便可用自身的功力把蛊虫尽驱体外了。”
  燕王放心了点,道:“父皇是否也给人下了媚蛊呢?”
  表王道:“看他的气色,应该没有这问题,唉!你当媚蛊是这么轻易施展吗?养蛊者必须以本身元阴精血喂饲蛊虫,且因施术时须以精气驱蛊,损耗极大,所以施术后绝不能活过百天之数,盈散花匆匆离京,就是不想韩柏看到她死时的可怕模样,秀色的自尽,亦含有殉情之意。”
  燕王深吸一口气道:“刚先生提到方夜羽的一石二鸟之计,究竟又是什么一回事呢?”
  鬼王道:“那亦是最合理的推测,陈贵妃既精通混毒之法,自然可在你父皇身上做下神鬼不知的手脚。当大寿祭典时,只要触及某一吻,便会当场倒毙,说不定还可嫁祸于你,你也应可想象到那后果。你自然死也不会承认,于是他们再引发你的毒蛊,说你畏罪服毒身亡,那时天下还是你们朱家的吗?”
  燕王自从知道中了蛊毒后,心神大乱,才智及不上平日的二成,一呆道:“那父皇岂非危殆之极?”
  表王失笑道:“你不是要杀死他吗?如此岂非正中你的下怀?”
  燕王老脸一红道:“小棣知错了!:“鬼王不为太甚,柔声道:”你留在这里吧!
  等韩柏回来后,立即为你驱蛊,然后你找机会尽快逃离京师,返回你的领地,立即整军备战,准备和单玉如争天下,只要怒蛟帮肯助你,最终你也能得到天下的。”
  燕王平静下来,缓缓道:“先生忍心坐看父皇被人害死吗?”
  鬼王淡淡道:“此乃天意,非人力所能逆转,元璋太过残忍好杀,有损天和,寿元至此已尽,你还是担心自己的事吧!”
  当秦梦瑶在庄节和无想僧两人左右相陪下,步进会场时,全体起立施礼,以示对两大圣地的尊敬。
  秦梦瑶仍是那副虚淡飘逸的娇姿仙态。深遂无尽的眼神到处,无人不涌起奇异的感觉,就像天地停顿了下来,臻达至静至极的境界。
  与会者不乏终年三禅修道的高人,立时感应到她深不可测的道心禅境。
  秦梦瑶与韩柏的道魔之恋,经接天楼一事后,八派中人无不知晓,虽明白其中有疗伤救命之实,但都怀疑秦梦瑶动了凡心后,是否仍能维持剑心通明的境界。现在见到了秦梦瑶,眼力高明者顿时释去疑心,只有啧啧称奇。而曾和秦梦瑶见过面的,都讶然秦梦瑶比前更具出尘仙姿。
  庄节和无想憎先送秦梦瑶入座,才回到自己的席位去。
  秦梦瑶见众人眼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淡淡一笑,双眼一瞥后,缓缓阖了起来,宝相庄严,圣洁若普渡众中的观音大士。
  镑派元老和众种子高手,无不心中一震,生出玄之又玄的感觉。因为她只一瞥间,便没有人不感到她深深地望自己。
  秦梦瑶虽一言末发,但已摄了与会诸人的心神。
  叶素冬想起朱元璋所说“过不了秦梦瑶一关”的话来,才切身体会到朱元璋见秦梦瑶时的感受。
  无想憎首先出言,微笑道:“直到此刻见到梦瑶小姐,老衲才明白言斋主为何肯打破两大圣地二百年来的禁例,让小姐下山卫道除魔。”
  秦梦瑶争开美眸,淡淡一笑,柔声道:“圣憎夸奖了,情势危急,梦瑶只好滥竽充数。”
  叶素冬听她仙乐般的声音,心头一阵冲动,恭敬地道:“梦瑶小姐仙体初愈,立即大发神威,重创蓝玉。看还有谁敢对我大明天下,起不轨之心。”
  众人为之动容,这才知道秦梦瑶曾剑伤蓝玉之事。
  武当掌门纯阳真子须眉俱白,仙风道骨,这时两眼闪起精芒,往秦梦瑶望过来,祥和地道:“这次我们八派请得仙子法驾来此,是希望能得到仙子的导引,才下决定如何应付眼前乱局。”
  不老神仙见人人都把秦梦瑶捧到了天上,心中不悦,冷哼一声道:“形势虽乱,但对我们八派却是有利无害。魔门黑道的自相倾轧,对我大明的长治久安,只会是一件好事。庄兄对此可有什么高见?”
  一向以来,代表朱元璋意向的西宁派,都是和长白派一鼻孔出气,坚持不插手入魔师宫与怒蛟帮的斗争里,所持的理由,就是怒蛟帮乃朝廷缉拿的反贼。可是若站在江湖同道的立场,那便是域外和中原武林的斗争了。
  庄节本来亦只会站在朝廷的方面说话,可是朱元璋亲口向叶素冬说过不干涉他们的取向,刚又被“快婿”韩柏在耳边说了两句,纵使他一向极有主意,这时也有点迷糊起来,不知怎么反应才好。
  幸好忘情师太插入道:“不若我们先听梦瑶小姐的意见,才再作决定好吗?”
  她背后的美人儿尼姑云素瞪大了美目,好奇地打量秦梦瑶,深透出崇慕的神色。
  秦梦瑶淡淡地看了不老神仙一眼,才从容道:“梦瑶今日来此,想提出一个请求,希望各位掌门元老俯允。”
  众人大讶,同苍松感激她曾救儿子媳妇一命,出言道:“无论小姐有任何要求,只要向某可以做到,必会遵办。”
  这几句话非同小可,代表了书香世家对秦梦瑶的全力支持。
  “菩提园”主宝渡大师喧了一声佛号后,肃容道:“梦瑶小姐请先见示!”
  秦梦瑶一对秀眸亮起难以形容的彩芒,缓缓扫过众人,若无其事地道:“梦瑶想请各位解散了八派联盟。”
  这句话直有石破天惊的震撼力,连禅功德行深厚若无想僧、忘情师太、纯阳真子等亦愕在当场,呆瞧她。
  筝声叮咚中,怜秀秀幽幽唱道:“薄雾浓云愁永画,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再一串珠落玉盘的清音,筝声由微转无,馀音却仍绕梁不休。
  唯一的听者朱元璋心神俱醉,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一震赞叹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深深看面筝而坐的美女道:“秀秀歌艺之妙,比之纪惜惜亦亳不逊色。”
  听到“纪惜惜”三字,怜秀秀美眸亮了起来,想起了浪翻云,同时又忆起庞斑。
  朱元璋则看得龙目睁大,但他想起的却是陈贵妃,暗忖若得眼前美女为妃,纵使失去了陈贵妃,对自己的打击便不会是那么严重。微微一笑道:“若能每天都听到秀秀的歌声,朕还有何求?”
  怜秀秀心中一懔,知道浪翻云所料不差,朱元璋果然对自己存野心,正要设法拖延。聂庆童的声音远远在门外传进夹道:“禀告皇上,忠勤伯有十万火急的事要向皇上禀告。”
  怜秀秀感激得差点要向这为她解围的忠勤伯赠以香吻。
  田桐双日闪过阴鸷之色,沉声道:“秦姑娘是否知道八派联盟乃言静庵斋主倡议下而成立的,旨在匡助皇上,驱逐鞑子。大明建立后,由御旨策封为八大国派,现在秦姑娘一句话,便要我们解散,是否合乎情理,会否违反了令先师意旨。”
  他故意不像其它人般称她为梦瑶小姐,自是蓄意贬低她的身分。而他的话亦非常厉害,提出朱元璋和言静庵来压她。
  除了有限几人外,其它人都露出同意的神色。试问谁可以接受秦梦瑶这样的要求,那八派岂非变成可任人随意摆布了。
  西宁三老想的却是另一回事,他们已从朱元璋处获悉田桐的真正身分,他这样激烈地反对秦梦瑶的提议,反使他们隐隐觉得秦梦瑶这一奇兵,合某一种微妙的道理。
  无想僧眼帘低垂,似对身边的事物不闻不问。但众人都知这举足轻重的人,正深思秦梦瑶的提议。
  秦梦瑶则仍是那副飘逸如仙的恬淡样儿,丝毫不因田桐的话动气。
  一直没有作声的“古剑叟”冷别情冷冷道:“梦瑶小姐有这样令人难以接受的提议,必然理由充份,冷某愿闻其详。”
  不老神仙看了无想僧一眼,贝他半点表示都没有,心中有气,断然道:“无论什么理由,恕本人都难以接受。”
  武当派另一元老飞白道长微微一笑道:“不老神仙连梦瑶小姐的理由都末听过,便断然拒绝,飞白亦感到难以接受。”
  不老神仙两眼一瞪,凌厉的眼光箭般射向飞白道长。
  飞白道长涵养甚佳,仍以微笑回报。
  气氛僵持起来。
  向苍松虽曾说过支持秦梦瑶任何提议,但却没有想到是要解散八派,而在八派中,本以他的书香世家较弱,故这联盟实令他的地位陡升,所以此刻也犹豫地道:“梦瑶小姐可否解释一下呢?”
  尚未有人发言的有出云庵、西宁剑派,少林和菩提园。但发言的若不是表示不会接受,就是抱怀疑观望的态度。所以秦梦瑶的提议,实在并不乐观。
  田桐心中奇怪,为何对朱元璋忠心耿耿的西宁派,态度如此古怪呢,眉头一皱道:“无论梦瑶小姐的提议多么有理由,若我们没有皇上首肯,私自解散联盟,那后果不用我说出来,各位也应知道。”
  忘情师太平和的声音响起道:“田施主请先弄清楚一件事,联盟成立的目的是为了天下万民的福祉,其它都不是要考虑的因素。梦瑶小姐既有这提议,贫尼相信她定然有很好的理由。”
  田桐心中暗骂,却很难驳斥忘情师太这义正辞严的论点。
  西宁三老则心内一齐叹道:田桐你错在太多话了。
  一时众人眼光全回到秦梦瑶身上,静候她的发言。
第十一章 解散联盟
  书斋里,朱元璋细心看过所有物证后,台头望向呆坐桌侧的韩柏,皱眉道:“这些信件是否得来太容易呢?”
  韩柏已详细告诉了他得到信件的经过,只隐瞒了白芳华的身分和盈散花对付燕王的重要环节。一耸肩道:“我打开包里看到这些东西时,亦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朱元璋一手拍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再挨到椅背处,另一手紧抓着那些证物,叹道:“这或者是天助我大明。朕可担保胡惟庸和蓝玉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接着露出一个残酷的笑容,道:“当然他们绝不会寂寞,还有很多人陪着他们哩!”
  韩柏心中一寒,只想快点离去,最好以后都再见不到朱元璋。
  秦梦瑶那对澄澈明亮的眸子,平静地看了田桐一眼,然后望往道场外的园林。
  自从和韩柏在接天楼内道魔交融后,她的剑心重达通明的境界。
  而韩柏则变成了她慧心的一部分,不但不是破绽,反是最强的一环。
  眼前虽全是世俗的烦事,却没有半点留在她的心版上。她的心灵便如瀑布下的坚岩,流水虽不住激溅在石上,却是过不留痕,了无任何碍滞。
  众人里不论俗道,均被她那种超凡绝俗的仙姿美态吸引着,但却不会起丝毫尘俗不轨之念,反觉得心平气和起来,连田桐这用心不良的人亦涌起这种玄妙的感觉,可见她的精神感染力量是多么强大。
  秦梦瑶微微浅笑,收回望往外边的目光,清雅优闲地扫过厅内每一个人,闲逸地道:“梦瑶如此大胆提议,并不是强要说服各位前辈,而是希望各位能深思这个可能性。任何一种制度的创立,均因应其当时的精神和需要而产生。可是世事变幻无常,若只墨守成规,这种制度便反而妨碍了进步,甚至腐化至再不能应付眼前实际的环境。韩府凶案便是最好的例子,为了致力保持八派的团结,你们再无馀力去处理其它的事。为了大局,个人的理想都要在保持联盟这大前提下被抹杀了。梦瑶真希望能有多几个像不舍大师和小半道人这种有勇气的人。请恕梦瑶直言无忌,在江湖人的心中,八派联盟只是摆在朱元璋御书台上的一件精致的工具,根本没有自己的灵魂。”
  八派各人均默言无语,秦梦瑶这番话针针见血,教人难以反驳。
  云素听得心中一热,想起浪翻云和韩柏,立时体会到秦梦瑶的意思。
  当时她便感到这样才配称作英雄人物。而八派的师长们无时无刻不在刻意保持八派问的和气,做起事来缚手缚脚,毫不痛快。
  一直没有表态的无想憎,一阵长笑,打破了令人难堪的沈然,欣然道:“梦瑶小姐这番话真是痛快之极,发人深省。老纳再不管其它人怎么想,由今天开始,少林再不是联盟的一份子,以后也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了。”哈哈大笑,一声佛号,飘身而起,刹那间已到了道场之外,条忽不见。
  竟是说去就去,潇俐落。
  众人呆看着他消失在视线之外,一时间都不知说什么话才好。联盟没有了最强大的少林派,声势自是大幅削弱。
  田桐回过神来,铁青着脸向秦梦瑶怒道:“现在你称心遂意了吧!”
  再无半分客气。
  纯阳真子淡淡道:“田桐闭嘴,谁许你对梦瑶小姐无礼。”田桐为之愕然,脸容难看至极点,那想得到这祥和的掌门师兄会直斥其非。
  连不老神仙等都大为讶异,武当这两个老家伙二十多年来对世事不闻不问,所有世务都交由田桐这俗家高手打理,这次肯来赴会,已大出各人料外,更想不到如此不给田桐面子。
  这次八派联盟的延迟举行,原也是应他的要求,要待小半道人康复后出席这会议。
  飞白道长油然自若地发言道:“纵使没有梦瑶小姐这一番话,这次贫道和掌门师兄破例来参加元老会议,亦要向各位提出一个问题:就是是否为了所谓“国派”的虚衔,我们便要盲目接受朱元璋的所有指令?”
  这次轮到西宁三老不自在起来。因为朱元璋的所有指令,正是通过西宁派传达往其他各派。
  忘情师太低宣一声佛号,通:“当日浪翻云质问我们是否要和朱元璋坐看他们与域外奸徒相斗,贫尼亦想知道现在有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场内寂然无声。
  秦梦瑶轻描淡写的一个提议和几句话,便掀起了八派问的滔天巨浪,把长期以来压下的矛盾和各种复杂问题,全翻到了表面来。
  “菩提园”的宝渡禅师微笑道:“当然有人可以回答这问题,还可说得冠冕堂皇,但江湖自有公论。现在连我们自己亦私下要承认浪翻云乃中原最值得尊敬的人,若非有他顶着庞斑,凭这魔王的武功智能,天下早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了。”
  向苍松一阵长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才点头道:“说得好!
  说得好!老夫忽然感到轻松无比,就像放下了肩头的千斤担子。坦白说,当梦瑶小姐作出这建议时,老夫亦有点难以接受,现在却想通了,只要我们有着同一理想和目标,联盟名虽不在,实却存焉。否则联盟只大而无当,根本是没有自主权的怪物。”
  不老神仙脸色变得阴沉无比,冷然转向西宁三老道:“不老想听听三位的意见?”他本很有把握和西宁派联手,推翻任何要插手到怒蛟帮与魔师宫斗争的建议。那知秦梦瑶的提议却是要推倒联盟的根本架构;更挑起了八派问的矛盾。使他顿时落在下风,一腔怨气,不由出到没有积极反对秦梦瑶的西宁三老身上。
  庄节何等老谋深算,那还不知大势已去,且在其一程度上,他也深信韩柏的话,知道他消息灵通,才智过人,更绝不会陷害自己。又由叶素冬处听来朱元璋暗谕不要插手八派纷争的指示,遂干咳一声道:“向兄说得好,联盟只不过是一个名称,只要我们各派衷诚合作,没了名称,实质上仍无分别,但行动却灵活多了。”
  这次连秦梦瑶亦感到诧异,想不到西宁派在这件似明显违反了朱元璋意愿的事上,如此容易相与。
  她要解散联盟,实在是听了单玉如的事后一个突然而来的决定,若任由联盟存在,一旦单玉如得势,由于有允的出头坐阵,联盟只会变成这妖妇的凶器和工具。因为朝中将领大部分出身于八派,八派的意向,亦成为了他们的最高指示。联盟的瓦解,自然大幅削弱了单玉如的力量,所以田桐才反对得这么激烈。
  庄节的立场清楚表达后,联盟的解散,已到了不能挽回的局面。
  不老神仙气得脸色煞白,霍地起立,身旁的谢峰亦随之站起来。
  这与无想憎齐名的高手一挥佛尘,发出一下激响的破空声,愤然离座,代表了联盟的正式解体和结束。
  一名禁卫跟长白诸人擦身而过,直奔到叶素冬前,跪下道:“皇上宣禁卫长立即进宫见驾。”
  众人都露出讶色,不明白朱元璋因何事如此紧张,竟要把正参与元老会议的叶素冬召去?
  有三个人露出不同的神色。
  一个自然是武当俗家高手田桐。
  另两个竟然是不老神仙和谢峰。当那禁卫匆匆而去时,两人交换了个眼色,竟似知道这禁卫因何而来。
  所有这些微妙的反应,无一可瞒过秦梦瑶通明的慧心。
  韩柏离开皇宫,想起刚才朱元璋可怕的眼神和笑容,心中寒意愈盛。
  蓝玉、胡惟庸和有份参与他们谋反的手下固是死有馀辜,可是被诛连的亲族根本连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有很多还是老人、女人和小孩于,那自己不是连累了很多人吗?”
  想到这里,差点想痛哭一场,对政治斗争生出极度的憎厌。
  不过这亦是无可奈何的事,过错并不出在自己身上,只是朱元璋的主意罢了!
  懊恼间又想起了秀色和盈散花,心情更是郁结难解。
  蓦地有人在对街呼唤他的名字。
  韩柏循声望去,只见有一群尼姑,领头的是曾有一面之缘的忘情师太,身旁还有那美得眩目的小尼云素和范良极的情人云清,云清还在向他招手。
  换了平时,有机会接触云素,纵只是眼看手勿动,他也会欢欣雀跃。可是此刻正担心朱元璋的手段,又悲痛秀色的芳华早逝!
  真是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只想找个无人的地方痛哭一场。
  但又不能不给云清面子,勉强收摄心神,走了过去,来到忘情师太身前,一揖到地,道:“韩柏拜见师太!”
  忘情师太和云素等十多对眼睛全集中到他身上,贝他一本正经,表情肃穆,都大感奇怪。
  忘情师太温和地道:“韩施主有没有空,贫尼想和你说几句话。”
  韩柏想起在这里见到忘情师太,八派的元老会议当然结束了,自己好应赶去与秦梦瑶三女会合,本要拒绝,但却碍于云清情面,说不出口来。犹豫间,忘情师太已看穿他的心意,微笑道:“贫尼落脚的庵堂就在这里,不会阻韩施主太多时间。”
  韩柏这才注意到刻下正站在一所尼庵的大门处,奇道:“师太你老人家不是住在西宁道场吗?”
  忘情师太淡淡道:“由这天开始不是了!”转入庵堂里去。
  韩柏迫在她背后,恰好夹在云清和云素的中间。
  云素好奇并天真地用那对美丽的大眼睛偷偷打量着他。
  云清则低声问道:“小柏你是否有什么不妥?”
  韩柏颓然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到了悔堂里,忘情师太背着佛座盘膝坐在地上,云清、云素这两位种子高手则分坐在她左右,其馀弟子都退出堂外。
  韩柏学她们般跌坐对面,嗅着炉鼎透来的清香气味,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忘情师太温和一笑道:“施主的道心种魔大法非比寻常,那晚在我们这些老骨头前,仍表现得不亢不卑,威风八面。”再爱怜地看了云素一眼,柔声道:“云素已是我们出云庵近百年来成就最高的弟子,但仍仗施主手下留情,才没有受伤。”
  韩柏忍不住瞥了云素尼一眼,只见她瞪着那对清澈澄明的大眼睛,毫不畏惧地看着自己,忽然心中一阵惭愧,因为他灵锐的魔种,感应到她纯净晶莹的佛心,没有半丝尘俗之念,有的只是高尚的情操,想起自己对她的不轨之心,那能不羞愧。
  若换了乎时,他怎会有这种明悟,只是刚受连番打击,色心尽去,才察觉到对方的心境。
  忘情师太对这一切洞察无遗,欣然道:“云清已把你们的事详细告诉了我。唉!你们为了天下的福祉出生入死,而我们八派却只在坐享其成,贫尼想起便感到羞惭。”
  韩柏一呆道:“我们!”忍不住望向云清,暗忖难道她连和范良极的关系都告诉了师傅?
  云清俏险一红,垂下头去,显是知道韩柏为何偷看她。她虽是带发修行,终仍可算是半个修行的人,自然会因捺不住春情而不好意思。
  忘情师太微微一笑道:“云清什么事都没有瞒贫尼,门法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古往今来,已不知多少人被规矩所害。何况范良极一片诚心,而云清亦经过了一段长时问的内心挣扎,才发觉自己不可以没有对方,这种真挚的感情,最是难得,所以贫尼绝不会抱残守缺,硬要拆散他们。”
  韩柏听到“挣扎”两字,想起她和范良极初吻的情景,忍不住又看了云清一眼。
  云清先是赧然,接着醒觉,狠狠瞪了他一眼。
  忘情师太续道:“这次贫尼想与施主说话,就是想了解一下现在的情况,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尽点心力。”
  韩柏对这值得尊敬的老师太更生好感,心头亲切温暖,叹了一口气道:“要说都不知从何说起,韩柏只希望师太和……嘿:”忍不住又瞧了正瞪大妙目看着他的云素,才续道:“和小师傅们烬早离开京师这险恶之地,回到出云庵去,不要卷入这丑恶的政治漩涡。”
  他确是有感而发,尤其不希望这纯如白纸娇柔可爱的云素尼,被丑恶的斗争污染了她净美的灵魂。
  忘情师太三人都想不到韩柏有这种为人设想的胸怀,对他顿然改观。
  忘情师大正容迫:“听施主这么说,定是遇上了非常棘手的事,忘情更不能独善其身,施主放心说吧!贫尼早经历过无数风浪,生死得失均不会摆在心头。
  韩柏肃然起敬,搔头道:“小子无知,忘记了师太乃白道顶尖高手,不过现在的形势可是有力无处使,连鬼王地想到要离开京师。”
  忘情师徒三人一齐动容。
  韩柏站了起来,道:“不若这样吧!我先回道场去找梦瑶她们,然后才和你们一道去鬼王府去共商大计,好吗?”
  忘情师太这时亦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点头道:“既是如此,贫尼便先遣门下弟子离京,有起什么事来,应变时方可以灵活一点。”
  忘情师太这么明白事理,韩柏大喜而去,行前忍不住狠狠盯了云素一眼。
第十二章 敌友难分
  鬼王府。
  金石藏书堂内。
  朱元璋哈哈一笑,同坐在一旁的虚若无道:“上次小弟来此,求若无兄占算国运,转眼又两个月另八天。若无兄卦理精湛,有鬼神莫测之机,所说诸事,一一应验,小弟倾佩不已。”
  鬼王虚若无淡淡一笑道:“看元璋成竹在胸的样子,必是万事顺遂,可喜可贺。”
  朱元璋龙目寒光一闪道:“自静庵仙逝的消息传来后,小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前尘往事,唉!小弟自甲辰年晋称吴王,至今不觉已有三十四年,回想起来,就像作了一场春秋大梦。若无兄说得对,除了每次胜利后的刹那光阴,小弟从未真正感到快乐和满足感。只知埋首政务,若把这些工作由小弟处拿走,我便一无所有了。”
  虚若无摇头叹道:“这就是当皇帝的代价。所以虚某从不肯把你当作皇帝,就是希望你还有个可以说话的人,可惜这却成了你我间最大的冲突和矛盾:不过你肯在这时刻仍来见我,虚某心中仍有点安慰,五十年的交情总算还有点剩馀下来。”
  朱元璋一呆道:“若无兄怎会有这番说话,朱元璋尽避对任何人无情无义,但与若无兄这一番交情,却是真诚无私的。”
  鬼王虚若无仰天长笑,双目神光电射,锐利的眼神凝定在朱元璋脸上,冷然道:“虚某与里赤媚之战,如弦上之箭,势在必发,此战不论胜败,虚某亦将抛开一切,归隐山林,再不理江湖与朝廷之事,元璋你亦再不需为虚某的事煞费思量了。”
  朱元璋剧震道:“若无兄似对小弟误会甚深,只要若无兄一句话,小弟可发动手中所有力量,教里赤媚等无一人能生离京师。”
  虚若无哈哈一笑道:“元璋说笑了,现在你岂可分神去对付这批高手如云的外族联军,何况对方有庞斑助阵,除非请得浪翻云出手,不过你也应知浪翻云绝不会听你我的命令吧!”
  朱元璋微笑道:“若无兄已知蓝玉和胡惟庸的事了。”
  鬼王虚若无不置可否,岔开话题道:“元璋这次来找虚某,是否为了燕王的事?”
  朱元璋脸容一沉道:“若无兄知否这逆子要行刺我这个亲爹?”
  虚若无长叹道:“元璋!我要你坦白告诉我,若换了你在他的处境,你会怎么做?”
  朱元璋龙目冷芒一闪,不悦道:“若无兄还要护着他吗?”
  虚若无摇头苦笑着:“元璋真是那么善忘吗?我刚才说过:与里赤媚决战后,我再不会参与朝廷之事,你大寿一过,虚某亦立即离开京师,这世上便等若没有了虚若无这一个人,你要干什么,我不管亦不理。”按着语气转寒道:“可是在这大寿之期,虚某却绝不许你在我眼前对付小棣,这之后就是你们父子之间的事了。”
  朱元璋沉默下来,凝望着脚下的阶砖,沉吟不语。
  虚若无微微一笑道:“自你登基后,我虚若无还是第一次对元璋你如此疾言厉色,你心中定然很不舒服了。”
  朱元璋脸上露出回忆思索的神色,缓缓道:“我朱元璋一生最神伤魂断的三个时刻,就是言静淹、纪惜惜的离开和马皇后的身故。
  还记得她断气前紧握着我的手,要我尊重若无兄的意见。嘿!区区三天之期,若我朱元璋都不遵照若无兄的吩咐,怎对得住若无兄的恩情和马皇后的异言。好吧!皇天在上,朱元璋便立此承诺,若无兄可以放心了。”
  虚若无露出一丝笑意,旋又满怀感触道:“天数有定,元璋你要记着,我虚若无的一切作为,都是为保你朱家天下,让万民能长享太平。”
  朱元璋一震往虚若无望去,疑惑地道:“若无兄话中隐含深意,可否说得清楚一点?”
  虚若无正容道:“相识至今,我虚若无可曾对你有过一字诳语?”
  朱元璋仔细地打量着他,肯定地摇头。
  虚若无道:“那就足够了,皇上!”
  朱元璋愕然望向这唯一剩下来的老朋友,自登基称帝以来,虚若无还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称他皇上了。
  秦淮河最具规模的其中一所酒楼的大厢房内,筵开两席。浪翻云、凌战天等怒蛟帮在京师的领袖人物全体在场,还有左诗三女、小雯雯、颜烟如、风行烈和戚长征夫妇等人,气氛热烈。
  男女分席,径渭分明,却无损融洽和亲切。
  喝的自然是清溪流泉。
  众女都争着去亲抱刚换上了左诗亲于为她缝制的新棉衣的小雯雯,使这小女孩的笑声填满了厢房。
  男席处凌战天夸奖范豹道:“都是小豹有办法,这么匆忙都可以教人弄如此精美的筵席来,我们真是口福不浅,大家来痛饮一杯!”
  各人起哄对饮。
  戚长征笑道:“你们都不知小豹现在京城是多么吃得开,禁卫和东厂的头子们都要和他称兄道弟呢。”
  风行烈插入笑道:“祝他早日与颜姑娘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这两句话不但在这一席掀起热烈的欢笑,也惹起了另一席的调笑。
  范豹和颜烟如虽是一席之隔,仍忍不住面红耳赤地交换了个甜蜜的眼神。
  戚长征开怀道:“不是请了东厂的人去找韩柏这家伙吗?为何还未来呢?”
  上官鹰笑道:“这家伙不是又溜了去泡妞吧!”
  那边的左诗娇叱道:“他敢!”众人齐声大笑。
  翟雨时叹道:“有谁曾想过我们曾往京师摆明反贼的身分,呼朋唤友,大吃大喝呢?”
  浪翻云看着杯内的绝世美酒,微微一笑道:“若有人看到我们现在的样于,谁想得到今晚就是与强敌生死决战的时刻呢?”
  范良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道:“我地想不到,却是知道。”众人大喜。
  范良极推门而入,一番热闹的招呼,老贼头亲了干女儿小雯雯后,来到浪翻云旁坐下,压低声音道:“我跟了田桐一整天,终于找到了天命教另一个巢,八派的元老会议定是有重要事情发生了,这家伙等不急去报告。”众人静了下来。
  翟雨时轻轻道:“不知单玉如是否在那里?”
  范良极低声道:“若她在那里,我便没有那么容易自出自入了,不过你们的老朋友大医师瞿秋白却躲在那里。”
  上官鹰一震道:“什么?”
  凌战天沉声道:“且慢!暂时还不可以动他,但我们取不到他的人头在手,亦绝不肯离开京师。”
  范良极道:“还有一个你们想不到的人,就是拿着不伦不类兵器的展羽。”
  众人大为错愕,想不到“矛铲双飞”展羽也是单玉如的人,难怪以他的身分地位,竟也屈身楞严之下了。
  翟雨时道:“单玉如这二十多年的布置真个没有白费,看来文官武将中亦由胡惟庸巧妙地安插了很多人进去,所以可轻易把政权攫取饼来,如此看来,燕王虽是一代名将,争斗起来,前景仍未是乐观呢。”
  浪翻云微笑道:“那就要看我们肯否站在他那一边了。”
  凌战天点头迫:“离京后我们立即扫平胡节的水师和黄河帮,收复怒蛟岛,重新控制长江,那时任单玉如三头六臂,也须面对两面的战场。”
  浪翻云道:“不过我们最好和燕王先谈谈,才可助他打天下,否则只是重蹈当日覆辙,最后再次变成反贼。”
  范良极道:“我还发现巢内有幅京师的大地图,左家老巷、莫愁湖和鬼王府部涂上了红色,还有不同颜色的箭头和符号,显示天命教的人有着周详的计划封锁和攻打这三处地方,我们不可小防。”
  浪翻云道:“我早想过这问题,今晚所有人全迁到鬼王府去,明天开始我们便把功力较次的人和妇孺全部撤离京师,只要朱元璋仍在,天命教绝不敢动鬼王保护下的船队,那我们应变起来,或战或逃都容易多了。唔!有人来了!”
  话犹未已,韩柏和虚夜月、庄青霜走进来。两女发现小雯雯,欢呼一声拥过去。
  韩柏轻挣了一下这小家伙的脸蛋后,走过来兴奋道:“梦瑶解散了八派联盟了!”众皆愕然。
  浪翻云会心微笑道:“这仙子真有她的一套。”
  范良极道:“瑶妹呢?”
  韩怕先凑到他耳旁,神的说了一番话。众人见范良极两眼不住放光发亮,都讶然瞪着他们。忽地范良极怪叫一声,翻身离椅,一阵风般冲出房外。韩柏则右手一探,抓起一只大鸡腿,狼吞虎起来,其吃相自是令人不敢恭维。
  风行烈皱眉道:“你和老贼头说了什么话?”
  韩柏满嘴鸡肉,含糊不清地道:“我告诉他,他的未来娇妻和未来娇妻的师傅正在楼下等他。”众人为之莞尔。
  戚长征道:“你的仙子在那里?”
  韩柏道:“她也在楼下。”随手丢了一丝肉都没有留下的鸡骨,笑道:“可以打道回鬼王府了吗?今晚这么精采,让我们香汤沐浴,再吃他一大顿,才有精神力气陪我们域外来的朋友玩个痛快呢!”
  上官鹰笑道:“你直有趣!来!本帮主敬你一杯。”起哄声中,众人轰然痛饮。
  朱元璋回到皇宫,立即把严无惧和叶素冬两人召来。两人跪伏地上,静待吩咐。
  朱元璋道:“蓝玉和胡惟庸的事预备好了吗?”两人忙应预备好了。
  朱元璋沉声道:“朕要把京师的水陆交通要道彻底封锁,特别要注意与鬼王的车队和船队,假若燕王逃离京师,立杀无赦,清楚了吗?”两人心中一震,连忙领旨。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找韩柏来,鬼王不说的事,朕不信他敢不说。”
黄易《覆雨翻云》23卷完





黄易《覆雨翻云》24卷
第一章 结成联盟
  韩柏的手掌离开了燕王棣的天灵大穴,骇然道:“这种蕴有无数微小生命的毒素真是厉害,若非受我输入燕王天灵穴内的魔气气机所诱,自行从散布体内的隐暗处走出来,循经脉游移到天灵穴内,我想纵是大罗金仙,也无法救得了。”
  燕王脸泛奇异红光,打了个寒噤道:“这种媚蛊确是女门对付男人既霸道又厉害的大法,看来没有三天工夫,我休想把他们全数由天灵穴排出去呢。”
  与他两掌相抵,助他运功的鬼王虚若无也露出凝重神色,徐徐吐出一口气后道:“这媚蛊比找想象中还要厉害百倍,竟然合你我和梦瑶三人之力,仍不能一下子将他们驱出你体内,若勉强为之,小棣的经元会因受不起那种过激的真气冲激,变成瘫痪,那就更糟了。”
  单掌按在燕王棣背上,盘膝而坐的秦梦瑶俏脸闪亮着圣洁不沾半点俗尘的光辉,淡然道:“这是因蛊虫吸收了魔的力量,壮大起来。先师曾有言:蛊法内最厉害的就是这种能入侵人脑,控制人脑神经的蛊毒。燕王在蛊虫未被完全驱出脑外,化作空气前,千万不要和人动手,否则蛊虫回窜脑内,又因已吸收了魔气,那时就算浪翻云和庞斑肯联手救你,亦要束手无策了。”
  接着幽幽一叹道:“你究竟做过什么事,使人不惜一切,舍身养蛊来对付你?”
  燕王棣双目厉芒猛闪,显是对盈散花恨不得把她碎万段,但旋又显出悔恨之态,摇头不语。
  他的真正反应怎瞒得过秦梦瑶的剑心通明,秀眸一黯,却没有说话。
  鬼王眉头大皱道:“若小棣三天内不能与人动手,怎样逃出金陵去?单玉如这么厉害,而小棣现在又是她眼中之刺,绝不会眼睁睁放走他的。”
  旁人都明白他话中含意。
  若要送走燕王,必须有秦梦瑶、韩柏这类级数的高手才成,但这三天正是最惨烈斗争的关键时刻,没有人能分身办这件事。
  燕王棣充满自信道:“我这次来京,带来了一批最得力的手下,包括了塞内外高手二百多人,其中至少有八个人算得上是一流好手,现正潜伏在京师之内,只要不是父王下旨阻上我离京,我有能力自行离去。”
  韩柏想起那天在西宁街藉着铁轮行刺他的女子,仍犹有馀悸,知道燕王所言不虚。
  秦梦瑶收回玉掌,淡淡道:“你在京城的实力瞒得过白芳华吗?”
  燕王脸色微变,沉吟片晌后低叹道:“我不敢肯定!”秦梦瑶道:“这叫有心算无心。她长期在旁然默观察调查,你那批人始终是生脸人,怎瞒得过京内明明暗暗的情报系统,只从人手调动上,就能全盘知悉你的逃走行动。假若你知道长白派和展羽这类白道大派和黑道高手亦与单玉如密勾结,更不会那么有把握说能逃出去了。”
  燕王终于脸色剧变,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他本身亦是胆大包天,横行霸道的人物,虽处困境,却丝毫不气馁。
  鬼王叹了一口气,摇头苦笑道:“过了今晚再说吧:若我还身安力健,明天便送你离京,若谁敢来查虚某的船。”
  轻喝道:“青衣进来!”铁青衣推门进入金石藏书堂后鬼王的寝室,道:“朱元璋下诏姑爷立即进宫见他。”
  鬼王微一错愕,与燕王交换了个眼色后,瞧着韩柏道:“这事你要权宜应变,千万不可硬撑到底,否则立招杀身之祸。”
  韩柏一呆道:“他不会那么无情地对付我吧?”
  秦梦瑶道:“鸟尽杯藏,他主要是利用你来对付蓝玉及胡惟庸,现在目的已达,你在他心中的价值大大减低,若还不明白这情形,你便说不定会吃大亏。”
  韩柏道:“有起事来,老公公他们自然会护着我的。”
  鬼王失笑道:“好天真的小子,朱元璋若靠的只是影子太监,那他的江山岂非由梦瑶控制。哼:我以前还以为没有人比元璋更懂深藏不露,岂知一山仍有一山一高,终出了个单玉如。”
  韩柏跳了起来道:“小婿明白了,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又同秦梦瑶嘻嘻一笑道:“梦瑶不送为夫一程吗?”
  秦梦瑶白了他一眼,那种娇丽看得鬼王等全呆了一呆。
  出奇的是那种娇态一点不会惹人遐想,仍有那种说不出来的超然俗世的神韵,这感觉的动人处比以前更胜一筹。
  她盈然起立,随韩柏去了。
  铁青衣转向燕王道:“怒蛟帮的人在等燕王商议大事。”
  燕王精神一振,先向鬼王诚心诚意地叩了三个响头,这才出室而去。
  韩柏和秦梦瑶并肩在鬼王府通幽小径上漫步,四周是被大雪盖着的林园美景。
  午后的鬼王府出奇地宁静,令人一点都想不到会有即将来临的大战。
  虚夜月等为了忙于安排左诗等人迁到鬼王府,正好使他两人得到独处的机会。
  只要能和秦梦瑶在一起,韩柏便心足意满,有瓢然若仙的感觉。昨晚与这仙子间的风流韵事,重涌心头,却纯是一种动人心神的回忆,没有半丝歪念。
  其它所有人和所有事此刻都疏远黯淡起来,连秀色和盈散花的凄惨遭遇,都好象是发生在非常遥远的地力,他的感情再不卷缠其中,似有种解脱出这感情泥淖的轻松感。
  蓦地韩柏醒悟地吃了一惊。
  为何自己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如此地“不投入”?不由往身旁的美女瞧去。
  在他旁默热缓行的秦梦瑶仍是那副淡雅如仙、飘逸出尘的宁恬模样,感应到韩柏震惊的目光,抿嘴一笑道:“韩郎不要吃惊,你是受了梦瑶在你魔种内留下道胎的影响,又因人家的气机牵引,所以起了出世之心。”
  那知韩柏更是虎躯剧震,停了下来,呆瞪着她。
  秦梦瑶走前两步,才优雅闲逸地转过娇躯,容色静似无纹止水,淡然自若的看着他。
  韩柏像回到了在与她一吻定情前的时空倒流里,与她再没有半分男女紧密的关系,就若两人间从未发生过任何情欲事。
  他很想把她拥入怀里,像往日般与她调情,但却没有那种意志和力量,不由一阵茫然。忽然间他明白到秦梦瑶的剑心通明已把她自己那一丝感情破绽都缝补了,就像重圆的破镜,臻至比往昔更通灵透达的圆满境界。
  她再不受自己魔种的影响。
  那并非说这仙子不再爱他,而是她的爱已超然于世俗的男女爱恋之上,再不追求肉体的关系,那或许是一种难以言喻但却更深刻的感情,却非他一直期望的那一种。
  他们间精神的连翟,使他们不用说话,便揣摩到对方微妙的心意。
  她说得对。
  他既胜了,但又败了。
  正因为故意助他彻底征服了自己,秦梦瑶也才在修为上跨进了一大步,达至剑心通明大圆满的层次。
  韩柏潇地苦笑摊手道:“好梦瑶!我败了。”
  秦梦瑶嘴角逸出一丝爱怜的笑意,移身他怀里,却没有说话。
  两人享受着道胎魔种直接交触的醉人感觉,但却没有像以往般泛起爱欲的涟漪,只是一种升华了的精神交接。
  韩柏亦没有像以前必要大恣心欲的冲动,任她动人的肉体紧贴着自己,默默着中醉人滋味。
  秦梦瑶缓缓移开娇躯,美眸闪动着圣洁的光辉,柔情似水地轻轻道:“梦瑶要韩郎知道,她是多么感激你让他到爱情的滋味。而她亦永远视你为夫,明白?我的好韩郎!”韩柏长长吁出一口大气,哈哈一笑道:“想不明白也不成,谁叫我能一丝不漏的接收你心灵传过来的讯息。”又欣然道:“这里事情告一段落后,梦瑶会到那里去?”
  秦梦瑶淡逸微笑,柔声道:“当然是回慈航静斋去,由那里来便回到那里去。有空不妨来探望你的小妻子。”在怀里掏出一封未拆的信,递给他道:“这是师傅临终前写给我的遗书,据说还有两对,一封给师姊,一封给庞斑。”
  韩柏茫然接信,封笺上仍有秦梦瑶的体香和热气,愕然道:“为何信函仍是完封不动?”
  秦梦瑶平静地道:“这信是由了荩禅主亲手交给我,当时我怕影响了我们的双修,故要留待宁后才看,但现在巳不想看了:便把它当作最珍贵的礼物,赠给韩郎,任凭处理。”
  韩柏把信塞入怀内,失笑道:“梦瑶是把最珍贵的礼物送给我了:不过这东西可作为一个美好的具体回忆。是了:我真的可随时到静斋来探望你吗?不要到时又要面壁静修,给我吃闭门羹呢!”秦梦瑶横他一眼微嗔道:“你这人呀:人家怎舍得那样对待你!”再做微一笑道:“出世而入世,入世而出世,有了韩郎,梦瑶确感不虚此行。回斋后梦瑶将不再踏足尘世,师傅希望国泰民安的心愿,就由梦瑶的夫君去完成吧。韩郎请记着,梦瑶永远是你的小妻子,她的身体只属你一人所有。”
  韩柏苦笑道:“不知是否受了你输入体内的道胎影响,我感到现在的这种关系更美妙,更是前未曾有的精。好了:不过梦瑶却要答应我,必须正式道别才可以回静斋去,走前至少要来个长吻,或若让我的手不规矩一下,否则我说怎么样也要追你回来。”
  秦梦瑶见他似故态复萌,不嗔反喜,伸手爱怜地抚摸他的脸颊,轻轻吻了他的嘴,喜牧孜道:“梦瑶记着了。”又别有深意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梦瑶就送夫郎到此吧!”韩柏仰天哈一笑,伸手在她睑蛋拧了一把,爽然去了,再没有回过头来。
  奉梦瑶美目亮了起来,直至他背影消失在园林尽处,才露出一丝不可言传的甜蜜笑意。方夜羽陪着庞斑,离开院落,由后门步往背靠着的鸡笼山去。幽深的山径不见房舍行人,只有迷人的冬雪美景。
  柳暗花明,还方的鬼王府不时出现在左方遥远处,有时看到的则是被大雪覆盖了的迷人市景。
  庞斑容色平静,充满漫步山林的悠闲意味,淡然笑道:“殷素善就像一头脱的野马,要把她驾驭,必须采非常手段。但千万不要真的爱上她,只看她的眼睛,便知她不会满足于任何已到手的东西。”
  方夜羽从容道:“夜羽晓得了:此女非常狡猾,故意把韩柏挂在口边,就是要惹起我的嫉妒,使我对她另眼相看,为她着急。”
  庞斑欣然点头道:“不愧庞某徒儿,情多恨亦多,这乃千古不移的至理:释迦教人四大皆空,就是深明陷身世情之苦,要离苦得乐,只有忘情一途。而情因肉身而来,唯有连肉身都舍弃了才成。”
  方夜羽想起了秦梦瑶,黯然不语。
  好一会才道:“师尊刚才向里老师指出,宫内另有厉害人物,不知所指何人?是否天命教的单玉如。”
  接着叹道:“这女人真是厉害,我们还是最近才由师兄处知道胡惟庸背后一直有她在撑腰。这次胡惟庸对付朱元璋的计划,当亦是由她一手设计。此事尚未有机会向师尊禀告。”庞斑平静地道:“看来应是她了,只有她那种级数的魔功,才能使我生出感应。”
  接着双目闪过寒芒道:“你对师兄观感如何?”
  方夜羽脸色微变,愕然道:“楞师兄不是有什么不妥吧?”
  这时两人来到接近山巅的一座凉亭坐下,庞斑眼中射出缅怀的神色,吁出一口气道:“当年赤媚的师傅扩廓被鬼王所伤,性命垂危,着人把自己到我眼前来,求为师出手对付朱元璋,否则大蒙会有灭族之灾。”
  又无限感慨的一叹道:“扩廓是为师看得起的几个人物之一,见到他那样子,为师也不由动情,亦因这一个念头,使为师收了你们两个徒儿。”
  方夜羽心中感激,若不是庞斑,他可能只是个平平无奇的人,不会是现在领导域外群雄,与朱元璋争霸天下的人物。
  楞严更是庞斑费尽心力培育出来的超卓人物,性格阴沈,深藏不露。在朝廷论武功排名虽在燕王、蓝玉之下,但方夜羽却知道是他蓄意如此,事实上楞严绝不逊于于这两个人。
  楞严并非蒙人,而是当年跟随朱元璋的其中一名亲信将领的后人,这人困触怒朱元璋,在一次战役中朱元璋故意不派援军,任他力战而死,庞斑看准此点,收了楞严为徒,以他来作卧底。
  庞斑神色回复平静,淡淡道:“每一个人都会为自己的私利和理想奋斗,你师兄怎能例外?”
  方夜羽忍不住心中的震撼,失声道:“师尊是否指师兄与单玉如勾结,背叛了我们呢?”
  庞斑仰天一阵长笑道:“没有人比我更明白你师兄才智武功的深浅,就算单玉如三头六臂,能瞒过他一时,也瞒不了二十多年。”
  方夜羽眼中掠过厉芒,平静地道:“待夜羽立即把师兄找来,给师尊问个明打”庞斑若无其事地微笑道:“让他自已来见为师吧:否则就算他躲到单玉如的床底去,亦保不住他那小命。”
  月榭内,怒蛟帮的几个主要人物,除浪翻云外全到齐了,外人只有一个风行烈。
  燕王踏入月榭里,众人起立相迎,一番客气后,凌战天作出含意深远的姿态,把燕王请往上首坐好。
  坐定后,上官鹰开门见山道:“我们可全力助燕王对抗单玉如和替你打江山,事成后我们解散怒蛟帮和邪异门,燕王意下如何?”
  燕王微一错愕,旋道:“大恩不言谢,将来若本王登上帝位,定会论功行赏,如有食言,教我不得寿终正寝。”
  凌战天笑道:“好:快人快语。只不过山野草民,那爱得起朝廷俸禄,论功行赏这一句可免了。”
  燕王乃枭雄人物,起立一揖道:“如此我们就是朋友,即使将来本王成了大明皇帝,彼此也不用执君臣之礼,异日贵帮上下愿留着留,不留者本王亦保你们和子孙永享清福。”
  众人起立回礼。
  戚长征笑道:“确是精,几句话便把这么复杂的事决定了。”
  燕王叹了一口气道:“能给本王雪中送炭者,不是真正的朋友是什么?为了报答诸位,本王会全心治理天下的。”
  众人交换了个眼色,均感折服,那并非说他们对燕王的话已深信不疑,而是佩服燕王清楚地把握到怒蛟帮的重要性和肯助他打天下的原因,并作出精的回应。
  燕王再向风行烈诚恳地道:“若本王登上帝位,必会全力助风兄重整无双国,如有违誓,教我不得好死!”在短短时间内,他已先后立了两个毒誓。
  风行烈暗忖当年的朱元璋亦必像他现在这种襟胸气度,使人甘于为他卖命。不过虽明知如此,燕王的话仍教人受落,欣然道:“客气话不说了,现在形势对我们有害无利,燕王有什么打算呢?”
  众人均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单玉如通过允,可名正言顺的把朱元璋手上所有实力全盘接收过去,燕王以区区一省之力,纵使加上怒蛟帮和邪异门,与单玉如相比仍有段很远的距离。
  燕王请各人坐下后,自己才坐下,望往翟雨时道:“本王一生里,从未试过像现在般六神无主,有力难施,翟先生乃本王早已闻名的智者,可肯赐教吗?”
  翟雨时心道你真懂得人尽其用,这样捧了我上天,我想收藏点也有所不能,谦让一番后道:“现在形势明显,首先就是要逃出京师,还要愈快愈好,否则若令尊一死,要走更难之又难了。”
  秦梦瑶甜美的声音传入道:“要走就必须今晚走,否则燕王必走不了!”众人齐齐一震,朝门口望去。
第二章 师徒之情
  韩柏仍是由南面的洪武门入皇城。
  那是因想念着陈令方而与的下意识行动,这官欲熏心的老小子确是令他头痛的问题之一,要他现在弃官私逃,是很难说出口的话。但若待朱元璋有事后才教他逃走,又怕已迟了一步。倘他是单玉如,害死了朱元璋后,必压着他的死讯,使所有敌人均没有防备之心,然后猝然发难,那时谁能不着她的道儿?
  经过六部的官衙时,他正犹豫应否溜进吏部找陈令方,太监大头头聂庆童在十多名禁卫拱护下迎来。
  两人客气地施礼还礼后,并肩往内宫走去。
  聂庆童忽地压低位那尖亢的太监嗓子,过快地在他耳旁道:“请通知燕王,千万不要在这几天内离京,皇上正找借口杀他。”
  韩柏吓了一跳,表面却装作若无其事,哈哈一笑道:“金陵这么好玩,我才不会蠢得急着离去呢。”
  心中同时明白过来,原来聂庆童是燕王的人,难怪燕王对朱元璋的行踪如此清楚。
  聂庆童再没说话,领着他直赴内宫。
  那处守卫之森严,差点连水也泼不进去。经过重重检查后,韩柏连鹰刀也解了下来,才在寝宫的内殿见到朱元。
  这大明的天子正由老公公和几个御医模样的人在检查身体,见到韩柏来,众人退了出去。老公公走前传音给他道:“小心点:他今天脾气不太好!”韩柏心中一懔,坐到下首。
  朱元璋表面不露丝毫异样,哈哈一笑,和他闲聊两句,才转入正题道:“若无兄有什么事在瞒着呢?”
  韩柏想不到他如此开门见山,一针见血。反支吾起来,不知该如何应对。
  朱元璋对自己的猜想更无疑问,不怒反喜道:“没有人比朕更谨慎小心的了,问题定是出在单玉如身上。”又油然微笑道:“自从你告诉朕陈贵妃有问题后,朕不但没有再到她那里去,亦没有到任何妃嫔处去。这些天来,所有人均被禁上离开内里城半步。”
  韩柏这才明白聂庆童要他向燕王传话,因为连个小太监都溜不出去。
  朱元璋双目厉芒一闪道:“就算单玉如的人潜在宫内,亦绝对害不了朕。朕身旁不但有武功高强的密侍卫,更有对付用毒的专家。哼:舍去动武用毒两途,单玉如还有什么法宝?”
  韩柏像个呆子般听着。
  “砰!”朱元璋一掌怕在身旁的几上,声色俱厉道:“可是若无兄看着朕的眼光,却像看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那样,你立即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韩柏吓了一跳苦笑道:“小子真的不知道!”朱元璋阴恻恻地微笑道:“这数十年来,从没有人可以瞒骗朕。朕要做的事,必然可以做到,要知道的事,迟早也可以知道。你若不说,朕便找几个人来拷问一下,例如那个秀云,她仍在宫内,你不是说她和媚娘等同是单玉如的人吗?”
  韩柏苦笑道:“皇上真懂看人,小子所有弱点都操在皇上的手心里。”
  朱元璋容包转为温和,柔声道:“就算你不为这些人着想,亦应为天下万民着想。朕无时敢忘静庵那句“以民为木”的话,若天下落进单玉如手里,战乱立起,受苦的还不是老百姓?只因这点,你便不应瞒朕。”
  韩柏给他软硬兼施,弄得六神无主,最要命是他的确对朱元璋生出了感情,把心一横道:“说便说吧:但皇上可否答应在对付胡惟庸和蓝玉两人时,不牵连那么多人呢?”
  朱元璋微一错愕,凝神看了他好一会后,缕缓点着头道:“若别人这样说,朕定教他人头落地,但今日朕却破例答应你。”
  韩柏仍不放心,道:“例如那个总捕头宋鲲,皇上要拿他怎样,小子也很难阻上,但他的家人亲族,却请皇上赦了他们吧!”朱元璋笑道:“那是因为韩家的二姑娘要嫁入宋家吧:哈:你真是个念旧的人。”
  韩柏心中一寒,暗忖连这种琐事都瞒他不过,由此可见他的情报网多么严密。不由更佩服单玉如,正如鬼王所言:一山还有一山一高了。
  朱元璋忽岔开话题道:“小子你说应否立即把陈贵妃和楞严处死?”
  韩柏真的大吃一惊,愕然看着他。
  朱元璋微笑道:“色目人混毒之法,防不胜防,唯一方法就是彻底把祸根铲除。”
  韩柏目瞪口呆道:“皇上不是说下不了手吗?”
  朱元璋若无其事道:“要成大事岂能没有牺牲,我已把玉真软禁了起来,禁止她和任何人接触。只要一声令下,她便要玉殒香消,谁也救不了她。哼:她竟敢骗我。”接着长叹一声道:“朕真的老了:否则早把她宰了。”
  韩柏吁出一口气,自知以自己的幼稚想法,绝明白不了这掌握天下生死的厉害人物和他的手段。
  朱元璋微笑道:“要见她一面吗?”
  韩柏摆手拧头道:“这个最好免了!”朱元璋望往殿顶,眼中射出复杂之极的神色,好一会才道:“告诉朕:单玉如是否藏在朕的皇宫之内?”
  韩柏浑身一震,喑叫厉害,深吸一口气道:“皇上英明,只凭鬼王说话的语气神态,就猜出这么多事!”朱元璋傲然一笑道:“一直以来,朕均以为单玉如是通过胡惟庸来与朕争天下,所以一直低估了她。到今天看到若无兄的神态,才猜到她另有手段。而唯一对付朕的方法,就是躲在宫内以毒计害朕,不过朕可以告诉你,没有人可以害朕,那根木是不可能的。”
  接着双肩扬起道:“你当我不知楞严和胡惟庸私下勾结吗?只不过他在骗朕,朕也在利用他罢了!”韩柏像个呆子般听着。
  朱元亲切地笑着道:“好了:说吧!”韩柏吓了一跳忍不住搔头道:“其实到目前情形,我们亦只是限于猜想……”
  朱元璋失笑道:“两军相对,敌人难道会亲口告诉你他们的计划?这事当然只是猜想,朕难道会因此怪你吗?”
  韩柏嗫嚅道:“此事牵涉到皇太孙的母亲恭夫人……朱元璋龙躯剧震,色变道:“什么?”
  韩柏并非收藏得住的人,横竖开了头,便说下去道:“那批胡惟庸要谋反的证,来源很有问题,极可能是单玉如弃车保帅的策略,于是我们由此推想,最大的得益者,就是皇太孙,我……”
  朱元璋狂喝道:“住嘴!”韩柏大吃一惊,不解地往朱元璋瞧去。
  朱元龙颜再无半点血色,双目厉芒乱闪,显是失了方寸。
  韩柏还想说话,朱元璋厉声喝道:“给朕退出去!”韩柏头皮发麻,他既能狠心杀陈贵妃,为何对付不了区区一个恭夫人?
  忽然间,他知道真的不能了解朱元璋。半点都不明了解。
  秦梦瑶盈盈步进榭内。
  众人慌忙起立,对这超尘绝俗的美女,纵使是敌人亦要心存敬意。
  秦梦瑶美目淡淡扫过众人,柔声道:“今晚将是金陵最混乱的晚上,人命贱如草芥,要走便必须趁今晚走。否则让朱元璋收拾了蓝玉和胡惟庸,他便可从容对付其它人了。”
  凌战天皱眉道:“可是方夜羽的外族联军,肯定会在今晚攻打鬼王府,这里面既包含私怨,亦牵涉到民族的仇恨,我们怎能在这时刻离去?”
  秦梦瑶在遥对着燕王的另一方坐下来,当各人全入座后,俏目瞧往翟雨时,微微一笑道:“先生有没有想到朱元璋为何要把所有人均引到京师来呢?”
  翟雨时一声长叹道:“给梦瑶小姐这么一提,很多以前想不通的事,到此刻才明白过来。”
  众人都听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燕王默然不语,眼中闪着奇异的厉芒,显是明白了两人的话意。
  朱元璋是他父亲,他自然比别人更了解他。
  戚长征愕然和风行烈交换了个眼色,发言道:“现在细想起来,朱元的确在背后操纵着一切,若他蓄意不许任何人进京,真的没有人能到京师来。”
  秦梦瑶洞悉一切似的目光扫过众人,轻颦浅叹,秀眸移往榭外动人的雪景,眼中射出缅怀伤感的神色,没有说话。
  众人都受她扣人心弦的神态吸引,静了下来,一时间月间榭外水流的轻响。
  秦梦瑶眼内伤怀之色更浓了,再轻叹一声,缓缓道:“他虽得了天下,但内心仍毫不满足,这二十年来,心中一直有几根难以去除的尖刺,其中两根就是浪翻云和庞斑。”
  众人一起动容,连燕王都不例外。
  秦梦瑶收回目光,掠过众人,柔声道:“因为他要证明给先师看,他比这两人更优胜,更值得她倾心。可惜先师去得这么不合时,所以先师的仙逝,才会对朱元璋造成这么严重的打击。”
  燕王沉声道:“我也没想过这点,只猜到父王不容许有任何超然于他治权外的任何力量存在着。”
  凌战天深吸一口气道:“这是说他绝不会容许我们活着离京,包括了庞斑和外族联军在内。”
  戚长征冷道:“想归想,但能否做到,却是另一回事。”
  翟雨时脸色凝重道:“千万不要低估朱元璋的真正实力,虽说不是对阵沙陷但只是数以万计的禁卫军,便是不可轻侮的可怕力量。且谁能知他手上还有多少肯为他卖命,武功高强的死士?”
  秦梦瑶道:“只要想想这事他部署了二十多年,便可知事情的凶险。不要多想了,今晚得立即离开。否则除了庞斑、浪翻云等有限几人外,谁都闯不出去。”
  众人一起动容。
  秦梦瑶轻轻道:“若非单玉如的出现,打乱了朱元的布置,说不定他真能成功。最厉害是他利用各种势力间的矛盾关系,使他能一直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唉:朱元璋已非先师当年所挑选的人,再不会听任何人的话,包括梦瑶在内。”
  戚长征怒道:“这算什么英雄好汉,只懂使用手段!”秦梦瑶莞尔道:“所以你不是当皇帝的料子,朱元璋的眼中只有成功一事,其它什么都不会计较的。”
  众人的目光不由游到了燕王处。
  燕王老脸一红,干咳一声道:“那是否所有人都要趁黑逃走?”
  秦梦瑶道:“第一个应走的是你,其次是怒蛟帮的诸位大哥,只要你们能安然离京,事情无论变得怎么坏,也有人可与单玉如对抗。”
  黯然半晌后续道:“在整件事件中,唯一可左右朱元璋成败的就是若无先生,只要他仍健在,凭着他在政军界的庞大影响力,朱元璋纵便要胡来也得有个限度,所以今晚若无先生和里赤媚之战,实是影响深远。”
  戚长征断然道:“我怎也不肯走的,有本事就来取老戚的命吧!”凌战天不悦道:“长征!”风行烈亦决然道:“不杀了年丹,风某绝不离京。”
  翟雨时插入道:“影子大监终日伴在朱元璋之侧,不会对他的实力和布置一无所知吧?”
  秦梦瑶黛眉轻蹙道:“朱元璋算无遗策,怎会让老公公他们知道他的事?而且他只须发出命令,自会有叶素冬和严无惧等忠心手下去执行,要瞒过他们实易如反掌。”
  接着微微一笑道:“翟先生的确高明,猜到梦瑶是由老公公处得到消息,才推断出朱元璋的真正心意。”
  众人均凝神看着这绝世美女,静待她说下去。
  秦梦瑶深邃无尽的眼神异连闪,语气则仍是恬静雅淡,油然道:“由今早开始,朱元璋身旁忽然多了一批高手,其中有几个竟是退隐了多年的人,包括了“幻矛”直破天和“亡神手”帅念祖两大高手在内。”
  众人无不动容。
  这两人当年均有为大明得天下出力,却一直以客卿的超然身分,不受任何禄位。,“幻矛”直破天的叔祖父乃当年与大侠传鹰勇闯惊雁宫七大高手之一的“矛宗”直力行,后与魔门高手毕夜惊高楼决战,同归于尽,留下不灭威名。
  这“幻矛”直破天矛技得自家传,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被视为白道里矛技可与干罗相媲美的超卓人物。只是这二十年来消声匿迹,但提起用矛,则谁都不能忘记他。
  另一人帅念祖以“亡神十八掌”纵横黑白两道,曾奉朱元璋之命,联同其它十二高手,联袂伏击庞斑,失败后只有他一人能保命逃生,自此亦像直破天般退隐无踪。
  这些都是三十年前发生的事了,想不到这两人又会再次现身人世,还是在这种关键时刻。
  三十年前他们均值壮年,现在都年过五十,假若他们一直潜修,现在厉害至若何程度,确是难以料估,何况这两人只代表朱元璋手上的部分筹码罢了。
  秦梦瑶平静地道:“随这两人出现的还有一批三十来岁的高手,人数在百人间,均以大师傅和二师傅尊称他们。看来这两人潜隐三十年,就是培育了这批杀手死士出来,专门对付浪翻云和庞斑。”
  风行烈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可想到这些人绝不会讲究武林规矩:只会以杀人目的。倘加上特别阵势和武器,例如强弩火器等物,猝不及防下谁也要吃亏,朱元璋确是深谋远虑。”
  燕王听他们左一句朱元璋,右一句朱元璋,毫无尊敬之意,连带自己的地位也给贬低了,心中不舒服,干咳一声道:“那是说,父王收拾了蓝玉和胡惟庸后,立即会掉转枪头对付我们和庞斑了,那我们还为何要留着斗生斗死呢?”
  秦梦瑶叹道:“不斗行吗?例如梦瑶和红日法王便不得不斗个高低,不受任何其它事情影响。”
  众人无言以对。
  这正是朱元璋的厉害处,不愁你们不拚个几败俱伤。
  凌战天断然道:“我明白了,长征可以留下,今晚我们和燕王立即离京,所有妇孺和无力自保的人亦须离去,否则怕再没机会了。”
  楞严赶上鸡笼山顶的凉亭时,细雪刚开始温柔地下来。
  庞斑独坐亭内,一言不发,静静看着这徒儿由远而近,神情冰冷。
  楞严来到他跟前,扑在地上,恭恭敬敬行了九叩大礼后,仍伏地不起,平静地道:“严儿向师尊请罪!”庞斑冰冷的容颜露出一丝笑意,道:“何罪之有?”
  楞严叹道:“纸终包不住火,严儿的事怎瞒得过师尊呢?”
  庞斑淡然道:“严儿是否爱上了陈玉真呢?”,楞严剧震道:“严儿不但爱上了陈贵妃,还患上了权高势重的无限风光,像酗酒者般泥足深陷。假若失去了这一切,便觉生命再无半点意义了。”
  庞斑仰天长笑道:“不愧庞某教出来的徒儿,若非你坦白若此,今天休想生离此地。”楞严泰然道:“何用师尊下手,只要一句话,严儿立即自了此生。”
  庞斑双目闪过精芒,完美的面容却不见丝毫波动,淡淡道:“陈玉真与单王如是什么关系呢?”
  楞严毫不隐瞒道:“玉真的外祖母是单玉如宠爱的贴身丫环,单玉如对玉真的娘亲亦非常疼爱,后来玉真的娘恋上采花大盗薛明玉,婚姻破裂后忧郁而终,玉真便往投靠单玉如,使单玉如惊为天人,悉心栽培,再通过严儿安排,让她成了朱元璋的贵妃。”
  庞斑容色止水不扬,柔声道:“外传她是色目高手,精擅混毒之术,又是怎么一回事?”
  楞严坦言道:“这要由单玉如说起,她一向对色目“毒后”正法红出神入化的混毒技,非常仰慕。故处心积虑的把当时只有十二岁的玉真的娘安排拜于正法红座下,成功地把混毒技偷学了回来,玉真的毒技就是传自乃母,但更青出于蓝,连单玉如亦要倾服。”
  庞斑点头道:“静庵曾向为师提过单玉如,当时也有点印象,但仍想不到她如此深谋远虑,在数十年前就准备好今天的事。”接着若无其事道:“你又是怎样和她上的?”
  楞严伏地叹道:“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严儿的弱点,先不说美女权势,只是她立约若得天下后不会派军出征蒙古,亦不会对付师弟和下面的人,严儿便难以拒绝她的要求。”
  顿了顿续道:“当然她可能只是骗我,不过至少在她得天下后一段颇长的日子里,仍不得不依赖严儿为她牢牢控制着整个厂卫系统,只凭这点,严儿便觉得与她合作有利无害,胜过被她活活害死了。”
  接着头道:“正因心内有这想法,严儿今天才敢面对师尊,直言无忌。”
  庞斑仰天长笑道:“好:识时务者是英雄,若非有你这着棋子,今天夜羽等说不定会全声败北,死得一个不剩。哼:那时庞某人当然亦不会让单玉如继续活下去,享受她的荣华吉富贵。”
  楞严低声道:“她对荣华富贵半分与趣也没有,生活简有若苦苦修行的出家人。”
  庞斑错愕道:“你不是没有和她上过床吧?”静庵击败受伤后,便从没有和男人发生过关系。”
  庞斑首次露出凝重之色,沉声道:“看来我仍是低估了她,恐怕她的魔功媚术均臻至魔门的另一个层次,才能返璞归真,不须凭藉肉体便可媚惑敌人,不战而屈人之兵,难怪敢不把为师和浪翻云放在眼内了。”
  楞严道:“徒儿得师尊亲传,除了有限几人外,馀子均不放在心上,但却知道和她尚有一段很远的距离,甚至连逃命也有所不能。天下间,怕只有师尊和浪翻云才可和她匹敌了。”
  庞斑微微一笑道:“错了:除我两人外,她绝非厉若海的敌手,而她的魔功媚法,更不能对他起半分作用。好了:给我站起来!”、楞严平静起立,双目却红了起来,忽又扑在地上,重重叩了三个颤,才再站起来。
  庞斑喟然道:“不枉为师培育你成材,由今天起,我便还你自由,尽避去享受你的生命吧:人生不外如此而已。”
  楞严剧震道:“只有师尊明白徒儿。唉:初时严儿只想虚与蛇委,可是单玉如的媚力太厉害了,玉真更使严儿难以自拔,尤其那种偷偷摸摸瞒着朱元璋的滋味,更像最甜的毒酒,使人情难自禁。但严儿对师尊的心,却从未试过有一刻迷失。”
  庞斑微笑道:“我当然感觉得到,否则早下手取你小命。”微一沉吟道:“允是否单玉如的人?”
  楞严点头应是。
  庞斑赞叹道:“现在为师亦禁不住为她的奇谋妙计倾倒,若她会失败,那只是老天爷不帮他的忙,绝对与她的运筹帷幄没有半点失算关系。”
  楞严苦笑道:“徒儿亦有点担心她的运气,否则薛明玉就不会变成了浪翻云,不但玉真拿不到药,还累她被朱元璋软禁起来。”
  庞斑平静地道:“严儿是身在局中,所以不知个中危险。事实上这次京师的斗争,实是由朱元璋一手安排出来的布局。不过现在仍是胜败难料,朱元若有警觉,单玉如岂能易得手。”
  楞严愕然道:“严儿自跟从师尊后,还是首次听到师尊对一件事不能作出定论。”
  庞斑欣然道:“你可知这感觉是多么醉人?唉:六十年了,没有一件事不在为师算计之中,那是多么乏味,京师之争还是小事一件,与浪翻云那难知胜败的一战,才最使人心动呢。”
  语气转寒道:“为师就看在你脸上,不找单玉如晦气。”
  楞严扑下叩头道:“多谢师。无论如何,只要严儿有一口气在,必教夜羽等能安然离京。”
  庞斑淡淡道:“不要低估单玉如了,对付夜羽他们,自有朱元璋一手包办,何用劳她法驾。”
  再沉声道:“得放手时须放手,有一天严儿知事不可为时,必须立即抽身引退,否则难有善终。政冶就是如此,不但没有人情,更没有天理。明白吗?”
  长身而起,来到亭外山头处,深情地俯瞰无穷无尽的山河城景、荒茫大地、漫天飘雪,嘴角逸出一丝平和的笑意,悠然道:“浪翻云啊:这场人生的游戏,不是愈来愈有趣吗?”
第三章 各自打算
  鬼王府金石藏书堂。
  当韩柏把见朱元璋的经过详细道出来,说到朱元璋闻恭夫人之名色变,不准他继续说下去时,细心聆听的虚若无和燕王棣亦同时色变。
  虚若无眼中爆起厉芒,失声道:“不好!”韩柏吃了一惊,与燕王一起盯着虚若无。
  虚若无脸上露出复杂无比的神色,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到今天我才明白为何元璋坚持要立允为皇太孙,因为其中实有不可告人的隐私。”
  燕王棣的脸色变得更是难看,嘴轻颤,却没有插话。
  韩柏大惑不解道:“什么隐私?”
  虚若无脸色凝重无比,沉声道:“此事纯属猜估,但凭着元璋的奇怪反应,恐亦八九不离十。”
  燕王棣垂下头去,神色古怪。
  韩柏大感兴趣,追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燕王站了起来,沙哑着声音道:“我要出去吸几口新鲜空气。”
  找了个借口,就那么匆匆避开了。
  韩柏呆看着他溜走,更感奇怪,望向鬼王。
  虚若无叹了一口气,道:“对朱元璋这反应最合理的解,就是恭夫人与他有私情,允不是他的孙子,而是儿子。”
  韩柏头皮发麻,呆在当场,好一会才道:“妖女确是妖女,为何她不正式成为朱元璋的妃嫔,那不是更直接了当吗?”
  虚若无神色凝重道:“没有人比单玉如更理解人性了,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天命教的妖女虽媚术厉害,但对朱元璋这种对美女予取予夺的人来说,时间久了,没有了新鲜感时,便会厌倦,此乃人之常情:若再加上冲破禁忌的偷欢苟合,则更能予他无与伦比的刺激。单玉如就是看中这点,正若她看中我对亡妻的思念般,牢牢抓着了朱元璋的心,亦使他对这“儿子”另眼相看,宠爱有加。”
  韩柏连脊椎都发麻了,深吸一口气道:“现在怎办才好呢?”
  鬼王平静下来,沉吟片晌后道:“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冷静下来,便会有别的想法,朱元璋终是非常之人。”
  韩柏感觉上好了一点,道:“若他知悉恭夫人的阴谋,单玉如还凭什么来害死他呢?”鬼王苦笑道:“但愿我能知道。现在我仍不能接受的一个事实,就是单玉如其实比朱元璋和我都更厉害,因为她能比朱元璋更不讲道德和原则。唉:这样的一个女人。”
  韩柏振起精神道:“横竖也告诉了朱元璋,不若就和单玉如大斗一陷只要保住朱元璋和燕王的命,我们就赢了。”
  鬼王皱眉道:“那有这么简单,不过我肯定若元璋可度过这三天大寿之期,定会废了允和以最残忍的手法处死恭夫人,问题是他能否过得了这三天大限?”
  韩柏颓然道:“为何他不立即动手呢?”
  鬼王道:“他必须先藉蓝玉和胡惟庸的叛逆大罪,诛除了所有拥戴允的将领大臣后,才可以废掉允,这种事一个不好,就会惹起轩然大波,动摇大明的根本。纵使是皇帝,也不是可说做就做的。”
  韩柏与奋地道:“只是要挨过这三天,那还不容易吗?”旋又颓然道:“不过岳丈说过他寿元已尽,若在这三天之内就糟透了。”
  鬼王闪过复杂难明的神色,好一会才传声往外道:“小棣进来!”话声才落,燕王棣已在入门处现身,神色如常,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鬼王正容道:“不理事情如何变化,梦瑶说得对,你今晚必须离开京师。”
  韩柏记起了聂庆童的警告,吓了一跳,忙说了出来。
  燕王缓缕坐到鬼王右旁下首的大师椅内,神色不见波动,只是静静地瞧着鬼王。
  鬼王脸上怒意一闪即逝,冷哼道:“虚某就要给朱元璋看看,我若要把一个人送离京师,即使他身为天子,亦阻止不了。”
  拂袖而起,尚未有机会说话,铁青衣走了进来,施礼道:“皇上派人传来圣旨,命燕王立即入宫见驾!”三人齐感愕然。
  韩柏喜道:“看来他真已知道谁忠谁奸了!”接着又尴尬地搔起头来,到现在他再也不清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了。
  好或坏这简单的二分法显然并不适用于现实的世界里。谁不在为自己的私利奋斗争取?动物是为了生存,人若为所追求的目标理想,像燕王般便为了皇位,甚至不惜对付最爱重他的鬼王,又试图行刺生父,与“好”这个字实扯不上任何关系。
  燕王亦闪过一丝喜色,若朱元璋因此舍弃允,他自然成了最有机会继承皇位的人,不由有点后悔曾刺杀朱元璋。这成了唯一的心理障碍。
  鬼王盯了燕王好一会使,叹道:“就算我教小棣不要入官,小棣亦会反对吧?”
  燕王雄伟的躯体微微一震,摇头道:“不:小隶全听鬼王吩咐!”鬼王苦笑道:“虚某虽很想吩咐你这样做那样做,却是难于启齿。因为你若逆旨,就是公然和你父亲对抗了,便便事情更难控制,亦不知这样做便宜了那一方。”
  燕王乘机道:“小棣很想听听父王他有什么话。”
  鬼王等人那还不知他心意。
  韩柏犹豫道:“现在陈贵妃给软禁了起来,皇上又知她有混毒这手法,所以即使燕王和皇上在一起,应也没有问题吧!”鬼王道:“看来只好如此了,小棣去吧:兵来将挡,冲着虚某的面子,这三天内元璋绝不敢拿你怎样的。”
  忽又失笑道:“人算怎及天算?处某人实在太多妄念了。”
  将军府内。
  蓝玉高坐堂上哺着熊皮的太师椅,手下尽列两旁。
  他的脸色仍有点苍白,但精神比之刚受伤时已判若两人,显是大有好转。
  蓝玉看着眼下这批匹人手,人人战意高昴,对自己仍是充满信心,心中欣慰。
  唯一可恨的事,就是缺少了连宽这个智勇双全的得力臂助,而且这次来京的所有安排,进退之法,均由连宽一手策划,现在连宽死了,立时使他们阵大乱,很多事要重新考虑,由头做起。
  于此亦可见朱元璋的眼光和狠辣,一举便命中他的要害。
  “金猴”常野望恭敬地道:“大帅身体没有什么事了吧?”
  蓝玉气全消,温和答道:“秦梦瑶仍算手下留情,并非真心想要本帅的命,现在功力已回复大半,只要有几天工夫,定可完全复元了。”
  众人都舒了一口气,兰玉贞道:“只恨宋家兄妹把东西送到了朱元璋手上,否则过了这三天寿期才走,便有把握多了。”
  “布衣侯”战甲脸色凝重道:“此地不宜再留,京城现在风声鹤唳,人心惶惶,很多以前和大师称兄道弟的大官将领,都对我们避而不见,连胡惟庸亦称病躲在家中,恐怕受了牵连。”
  蓝玉道:“走是一定要走的了,只要返回本帅的驻地,我才不信斗不过现时朱元璋手下那批没用的家伙。燕王又中了媚蛊,自身难保,这天下迟早是本帅囊中之物,那时定教你们晋爵封侯,子孙福禄无穷。”
  四十多名手下齐声感谢,亦知蓝玉所言无虚。
  蓝玉可说是明室开国的最后一员猛将,兵法武功,除鬼王外均无人可与比拟。但鬼王显然已超然于一切之上,再不会为朱元璋出力。
  这也是朱元璋自食的恶果。忠臣良将,不是由他亲自下令,就是通过胡惟庸的手,诛戮殆尽。
  蓝玉记起一事,问道:“水月那家伙还未回来吗?”
  昂责情报的“通天耳”李天权答道:“与秦梦瑶交手后,他和那四侍便像空气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罢升级为首席谋士的胖子力发不忘争取表现道:“此事相当奇怪,他们人生路不熟,模样又怪,定是有人包庇他们,才能隐藏得这么好。”
  蓝玉不耐烦地道:“看来必是胡惟庸这没有义气的混蛋了。现在不要理这种闲事了,最要紧是逃出京城去。”转向李天权道:“朱元璋方面有什么消息?”
  李天权沉声道:“皇宫的保安以倍计的加强了,内宫的人被禁了出入,连离宫办事的人都不准回去。另外朱元璋又从广东调来了一支与我们全无关系的精锐人马,由长兴侯耿炳文率领,封锁了出入京师的所有关口要道,人数在十万之间。”
  蓝玉呆了一呆,这耿炳文年近六十,乃朱元璋开国时硕果仅存的老将之一,战功虽远及不上他蓝玉,但亦是个人才,武技非常高明,且一向与自己不和。可见朱元璋是处心积虑地在对付他。
  李天权续道:“至于禁卫军和厂卫亦见调动迹象,严无惧和叶素冬两人不断入官见驾,看来他们会随时展开对付我们的行动。”
  蓝玉身经百战,绝不会因此害怕,皱眉想了一会,道:“文的不成只有来武的,只要布置得宜,欺朱元璋力量分散,以我们的实力,便闯出去也不成问题,最怕就是给他们困在城内,幸好我们早挖了逃生道,到时让我们教朱元璋大吃一惊好了。”
  聚人都笑了起来。
  方发献计道:“连宽先生曾定下多路逃走的疑兵之计,现在再经小人因应改动,必可使朱元璋捉摸不定,只要溜出城外,与我们的援兵会合,那还怕不能安然回家。”
  李天权又道:“最近允亦活跃起来,与他以前的低调作风大不相向,这几天他……”蓝玉挥手道:“本帅再没兴趣管京师的事了,只要太阳下山,我们便立即离开,朱元璋怎会想到我连他的寿酒都不喝便走了呢。”
  战甲道:“胡惟庸和魔师宫的人是否都不须理会了。”
  蓝玉哈哈一笑道:“若他们成功杀死了朱元璋和燕王,天下自然落到胡惟庸手上,那亦等若天下是我蓝某人的了。”
  众人点头同意。
  胡惟庸权势全来自朱元璋,根木没有服众的威望,那时定有一批人拥护允来对付胡惟庸,蓝王就是看到此情况才会佯与他合作。
  所以只要蓝玉能逃回边疆的根据地,就若虎返深山,龙入大海,任他施为了。
  正当蓝玉密谋逃命时,胡惟庸则一人独自在书斋里紧皱眉头。
  叩门声响,家将来报道:“吉安侯来了!”胡惟庸冷哼一声,道:“着他进来!”不一会当日胡惟庸宴请韩柏时曾作陪客的吉安侯陆仲亨来到书斋,施礼后神色凝重道:“丞相:朱元璋有点不妥当。”
  陆仲亨是手握实权的人,乃胡惟庸最得力的心腹之一,却非天命教的人。数年前与平凉侯因事获罪,全赖胡惟庸包庇,才得免祸。亦因此成了他最得力的手下,暗中招兵买马,密谋举事。
  两人之外,还有明朝开国重臣李善长之弟李存义,御史陈宁和明州指挥林贤及大臣封绩,组成核心的谋反班底。
  至于总捕头宋鲲等,已是较外围的人,参与不到机密的事。
  这些人并不知道胡惟庸的真正图谋,但都知他不但权倾朝野,还神通广大,要杀个大臣易如反掌,手下又有奇人异士相助。
  林贤和封绩两人分别联络倭子和方夜羽两方面的势力,整个计划可说天衣无缝,谁也想不到会出漏子。
  只要他毒计得逞,朱元璋和燕王均要一命呜呼,那时挟允这稚子以令诸侯,天下就是他胡家的了。
  这正是单玉如厉害之处,连自己的心腹手下亦瞒着,让他以为天命教一心把他捧作皇帝,于是全心全意为帝位忘情奋斗,死到临头亦懵然不知。
  胡惟庸原是深沈多智的人,否则也不会被单玉如挑出来坐上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闻言道:“你是否指朱元璋调来兵马,把守出入京师道路关防一事。”
  陆仲亨道:“这只是其中一项,据本候的眼线说:京师内所有禁卫和厂卫,全奉召归队,似要有所行动,形势非常不妙,本候的家将更发觉府外有陌生人出现,会否是朱元发觉了我们和元人及倭人有勾结呢?”
  胡惟庸断然道:“放心吧:若有不妥,楞严自会通风报讯。据我的消息说:是因宋死鬼那对子女成功地把蓝玉的谋反证据,送到了朱元璋手中。现在京师内与蓝玉有关系的,如景川侯曹震、鹤庆侯张翼、吏部尚书詹徽、侍郎博友文等无不人人自危,希望与蓝玉划清界线,哈,蓝王太不小心了,本相就不会有痛脚给老朱抓着。”
  陆仲亨看到胡惟庸不但从容自若,还得意洋洋,心下稍安,但仍是忧心忡忡道:“这两天允太子不时出宫,往访方孝孺、翰林院修撰黄子澄和兵部侍郎齐泰等人,不知是否暗承朱元璋旨意办事,密谋对付我们呢?”
  胡惟庸脸上闪过怒色,方孝孺、黄子澄都是京师德高望重的人,对群臣有庞大的影响力。齐泰则是兵部第二把交椅的人物,为今体制和名义上虽以兵部尚书来主管,但实际权柄都由齐泰把持,乃实权人物。兼之武功高强,是各方争取的对象。
  这三人一向拥护允最力,反对朱元璋违反继承法,将帝位传与燕王。在此事上虽和胡惟庸同一阵线,但在其它方面却处处与胡惟庸作对。却因有允护着他们,单玉如又不同意他轻举妄动,随便杀害大臣,故胡惟庸只好等待得天下后,才慢慢收拾这些大敌。
  为此陆仲亨知道允与这三人频频密议,便疑心朱元璋父子是要对付他们。
  胡惟庸冷哼道:“不要疑神疑鬼,胡某才不相信朱元璋会在大寿前把京城弄得血雨腥风,鬼哭神号。若有事情发生,亦应是在大寿之后。”接着嘴角逸出一丝残酷的阴笑,道:“那时老朱和燕王早到阎皇那处报到了。”
  再充满信心地微笑道:“蓝玉已做好了他那一部分,留他在这人世间也没有什么作用了,所以为今我还要谢主龙恩哩!”韩柏踏出金石藏书堂,与范良极撞个满怀,后者惊异地道:“果然不同了!”韩柏满肚子烦恼,心不在焉答道:“是否样子变得更英俊了?”
  范良极把他拉到路旁的树丛里,任由雪粉到他们身上,正容道:“惨了:你的样子正派了很多,还有点呆楞楞的穷酸气。”
  韩柏没好气道:“去你的娘:现在本浪子没心情和你夹缠。”
  范良极曲指在他大头处重重叩了一记,怒道:“我在和你说紧要话,老浪那家伙私下对我说:你这小子和梦瑶双修合体后,你的魔种很可能会被梦瑶的道胎压下魔性,看来他的预言又正确了。你已变成了个没趣的家伙,看来月儿、霜儿们很快便要改嫁了。莫忘记长征和行列两人都比你只强不弱,尤其行烈那小子没有你那么花心。唉:不过这还不是问题,因为你以后都不会再心花花了。”
  韩柏先呆了一呆,接着心中大为懔然,范良极没有说错,今天自己的确是变得正经得多,没有了以往那种顽皮跳脱,天马行空的放浪情怀,凡事都要向合情合理方面着想。
  范良极道:“心病还须心药医,你这呆头呆脑,只有本人才能洽好。”
  韩柏奇道:“这样的病你也有方法诊洽?”
  范良极道:“当然:只要你肯和我合作到宫内偷东西,包保药到即愈。”
  韩柏明白过来,失声道:“在这风头火势的时刻,我才不和你胡搅呢。”
  范良极不悦道:“什么风头火头,你还不是照样去骗人家姑娘,哼:竟把云素弄到了鬼王府来,你的心意,路人皆知啦!”韩柏没有好气,云素之所以来到鬼王府,全是她师傅忘情师太的王竟,关他的鸟事。
  范良极道:“找本来也不须靠你那对笨手帮忙,只不过现在皇城内寸步难行,才要靠你和老朱的关系混进去。”
  韩柏心中一动,暗忖这死老鬼也说得对,自己要回复以前的心性,就须做些以前才会做的胡闹事,遂板起睑孔道:“你究竟要偷什么呢?不妨说来听听。”
  范良极立即眉开眼笑,搂着他肩头,朝林木深处走去,嘴巴当然说个不停了。
第四章 殷殷话别
  秦梦瑶修长纤美的身形,不徐不疾地在通往鸡笼山的小径漫步而走,神色宁恬。
  雪花落到她头顶上,便像给一只无形的手拨开,落到一旁去。
  她的心灵澄明通透,不着半点尘迹。
  再没有半点人事能留在她心上。
  离开了慈航静斋不到两年工夫,已有无数的事发生在她身上,对她冲击最大的,自然是被魔种使她的剑心通明失守,身不由己下与韩柏热恋起来,直至失身于这男子。
  命运确是难以逆料。
  那并非她挑选的方向可是当她为道命须如此时,却欣然投了进去,还感到至高无上的享受,体会到男女之情的甜美滋味。
  而纵使不愿意,她终于通过韩柏,窥看到战神图录的密。那对她的冲击,绝不会下于与韩柏的相恋。
  对她这自少修习禅道的方外之人来说,那等若偷看了天道的密,亦使她一时失了方寸。
  所以刚和韩柏欢好后,她更是慧心失守,破天荒地向韩柏大发娇嗔,撒娇撒嗲,更抵受不住韩柏的亲热缠。
  幸好她仍能以无上定力和智能,凭着几个时辰的静修,成功地把战神图录深奥难明的内容豁然贯通,融入了她的慧心里,臻达剑心通明大圆满的境界。
  她的精神亦提升至一个前所未有,不能言传的层次。
  现在她只想抛开一切,返回慈航静斋潜心修为。
  再不管人世间任何事情。
  通过韩柏,她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一切。
  她从未想过,会由这种方式让他接触到天地之。
  到了此刻,她终于体悟到言静庵送别时嘱她“放手而为”这句话中蕴藏着的无上智慧。她对言静庵和韩柏均生出了深刻和没有保留的感情,但那已给他提升至一个超然于世俗尘心的层次了。
  她不拆开言静庵给她的遗书,还把它赠给韩柏,正是以具体的方法,向两人表达了那微妙难言的关系。
  到此刻她已心无半丝牵挂,只待完成了师门的使命后,她会如对韩柏所言,返回静斋,告别这曾使她恋栈迷醉的尘世,就像当年的传鹰,把岳册交反蒙义军后,飘然而去。
  现在还有几件事,使她仍未能抽身而退。
  静的心法本以守为主,无迹胜有迹。
  不过此刻的她完全超离了这层次,不受任何拘束,要攻便攻,说守就守,所以才有破天荒向水月大宗和蓝玉挑战一事。
  华宅在望。
  秦梦瑶停步不停,转瞬来至宅门前。
  当她拿起门环时,她倏地感觉到庞斑,而庞斑亦感觉到她。
  “当:当!”门环叩在门上,声音远远传入宅内。
  大门咿呀一声,打了开来,一个老仆讶然现身,尚未说话,秦梦瑶淡淡道:“告诉夜羽兄,秦梦瑶有事求见。”
  那老仆还没来得及答话,人影一闪,方夜羽出现在老仆身后,一脸难以掩饰的惊奇道:“怎么也想不到梦瑶会来找在下。”
  老仆退了开去,剩下两人面面相对。
  秦梦瑶深深看了令他心颤神摇的一眼后,柔声道:方兄,陪梦瑶走两步好吗?”
  方夜羽回复平日的潇,点头道:“那是方某求之不得的事,想到那里去呢?”
  秦梦瑶微微一笑道:“来吧:随便走走!”转身便去。
  方夜羽百感交集,有点茫然地追到她身旁,与她并肩而行,朝山上走去。
  两人踏着皑皑白雪,漫步山中小路,树上挂着的雪花晶茔悦目、变幻无穷,使人尽涤尘俗之念。、万籁俱静,只有脚下的疏松白雪咯咯作响,和柔风拂过时,林木沙沙的响声应和。
  方夜羽嗅着秦梦瑶醉人的体香,心头出奇地平静;所有斗争仇杀,甚至不世功业,在此刻均与他全无半点关系。
  秦梦瑶神情宁恬,没有半丝波动,就若一个深不见底的静潭。
  方夜羽感到前所未有的意适神逸,柔声道:“梦瑶会怪在下亲自对你下杀手吗?”
  秦梦瑶转过美得使他目炫的俏脸,微微一笑道:“怎会哩:梦瑶还为方兄内心的痛苦和挣扎感到怜惜呢!”方夜羽一震道:“梦瑶终于肯认同在下的爱意了。”
  秦梦瑶欣然一笑,没有答话,直至走过了方夜羽曾和庞斑来过的小亭,到了山顶一处高崖边沿,俯瞰着金陵壮丽的城市雪景时,才停了下来,温柔地道:“方兄打算何时返回塞外呢?”
  方夜羽从容笑道:“若梦瑶答应陪方某回塞外终老,方夜羽立即抛开一切,现在就走!”秦梦瑶莞尔道:“方兄说笑了,梦瑶已是韩家的人,怎能抛下夫郎,随你归去?”
  方夜羽微笑着深深的瞧她道:“方某才不信那小子能缠着你的仙心,唉:事实上方某亦无此异能。”
  接着面对虚旷的崖外空城长长吁出一口气道:“事实上这人世间,根本没有男子可配得起你了。”
  别过头来,诚挚地道:“敢问仙子今后又是何去何从?”
  秦梦瑶知他眼力高明,看破了她已臻仙道之境,再不受人世间情事影响,才有此问。事实上自己对这文武双全的年轻男子,亦不无好感之意,不忍瞒他,淡然道:“此间事了,梦瑶便返回静斋,专志修行,再不踏足人间俗世。”
  方夜羽呆了一呆,望往雪羽茫茫的大地,忽地仰天一阵长笑,像解开了所有郁怨般,但其中又蕴含着无尽的伤情。
  两人默然并肩而立。
  天上雨雪绵绵。
  方夜羽心头一阵激动,却以轻柔的语调道:“梦瑶这次来找我,有什么吩咐呢?”
  秦梦瑶平静地道:“你我间总是曾经交往,梦瑶与红日决战前,怎能不来向方兄道别呢?”
  方夜羽心中一颤,假若秦梦瑶立即挑战红日法王,还把他击败了,那今晚鬼王府之战,除非由庞斑出手,否则将无人可应付秦梦瑶。因为唯一有资格的里赤媚会为鬼王而分身之术。
  秦梦瑶看似轻描淡写,但三言二语,每个行动,均深合剑道攻守兼备的要旨。
  所以她若有请求,他想不听亦是不行。
  秦梦瑶怎会看不穿他的心事,温柔地道:“千万不要因梦瑶而感到为难,好吗?”
  方夜羽苦笑道:“梦瑶有话请说。”
  秦梦瑶恬然道:“魔师既临,以他通天彻地的大智能,必已清楚把握到京师的形势,方兄是否还要大动干戈,弄至几败俱伤,白白便宜了单玉如,而我们双方只有寥寥数人能保命逃生呢?”
  方夜羽沉吟了一会后道:“在下明白梦瑶是一番好意,可是现在我们是势成骑虎,而且里面牵涉到不可解的私人深仇,纵使师尊出言,恐亦改变不了他们的心意。何况师尊绝不会如此插手此事。”言罢沉吟不语,显是心中为难。
  秦梦瑶轻描淡写道:“不要说蓝玉,假若方兄知道单玉如把胡惟庸也出卖了给朱元璋,或会重新考虑梦瑶的提议。”
  这几句话若晴天霹雳,轰得方夜羽虎躯剧震,色变道:“什么?”
  要知方夜羽这次来京图谋,本有七、八成把握。
  这个由西域联军,配合明室文武两方最重要的两个人物:蓝玉和胡惟庸,再加上倭子派来的刀法大家水月大宗,实是无懈可击的组合。
  虽说各怀鬼胎,但在计划成功前,为了重要的利益,四方势力确是合作无间的。
  谁知背后藏着的单玉如才是最厉害的人物,透过允得到了最大的利益,连楞严都受不住威逼利诱,投靠了她。
  本来这也无话可说,只能佩服她的手段,而方夜羽他们至少亦完成了使明室无力西进的基本目标。
  但假若蓝玉和胡惟庸全塌了台,水月大宗又飘忽难测,他们这支西域联军顿时成了孤军,再没有蓝玉和胡惟庸给予的方便和掩护,而由此返回西域又是长途跋涉,任他们如何强横,若朱元璋或单玉如蓄意置他们死地,能有多少人活着回去,可真是非常难说呢。
  在这种复杂无比的形势下,他们又怎能再树立鬼王和怒蛟帮如此强大的敌人呢?
  方夜羽凝神瞧着秦梦瑶,这仙子亦深深回望着他,眼神清澈如水,不含半分杂质,似如雨泓无底的深潭。
  方夜羽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到这刻才清楚梦瑶对方某真有怜惜之意,若没有这个消息,我们可能全军尽没,仍未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秦梦瑶仍是那淡雅如仙,飘逸若神的样子,俏脸闪动着不染一尘的圣洁光辉,柔声道:“梦瑶的话至此已尽,今番别后,可能永无相见之期,夜羽你珍重了。”
  移步退了开去,又盈盈甜笑道:“里赤媚与虚先生一战,势所难免;年怜丹作恶多端,天理难容,只有血才能清洗;鹰飞虽是方兄好友,淫行亦令人发指。几此均牵涉到私人恩怨,非你我所能阻止,便看命运如何安排吧:舍此之外,都是各为其主,,没什么好怨的了。”
  方夜羽哈哈一笑道:“我与韩柏间却不知究竟是公仇还是私怨,但若不和他决个雌雄,方某怎能甘心。”
  秦梦瑶微笑道:“刀剑无限,你们两人都要小心点了。”
  方夜羽本想迫她表态,闻言失声道:“这算什么意思?”
  秦梦瑶忽现出小儿女的娇态,甜甜一笑道:“一位是英雄,一位是无赖,梦瑶是什么意思,方兄请想想吧!”得秦梦瑶赐赠英雄的身分,方夜羽颇有吐气扬眉的感觉,虽然仙子是被无赖而非英雄得了手,但他却是虽败犹荣,谁叫韩柏身怀能令秦梦瑶动心的魔种。
  现在秦梦瑶对他表现得大有情意,管他是否与男欢女爱全无关系,已使他怨气尽舒了。忽然间,他想起了言静庵和庞斑、浪翻云和朱元璋这四个上一代顶尖人物,那复杂难言的关系。
  秦梦瑶正是这一代的言静庵。
  他正想说话时,秦梦瑶忽地静止下来。
  那是一种非常玄妙的感觉,实质上秦梦瑶仍是那副轻描淡写,不把一切放在心头的淡雅模样,但方夜羽却知道她已进入了剑心通明的剑道至境,断了一切尘缘。
  秦梦瑶眼中亮起异芒,温柔情深地道:“我们的缘份就止于此了,别了方夜羽。”
  方夜羽眼中射出如海深情,一字一字地道:“是否法王来了?”
  红日法王的长笑在左力密林冲天而去,由近至远,速度之快令方夜羽亦吃了一惊。
  眼前一花,秦梦瑶亦仙踪已渺。
  韩柏和范良极这封冤家与高烈,离开密议的花园一角,返回小径,朝外一重的建物走去时,虚夜月挽着朝霞,亲热迎来。
  两女人比花娇,尤其虚夜月初承雨露,一天比一天成熟,更是艳光四射,教两人忘了到宫内作偷鸡摸狗的大计,看傻了眼。
  虚夜月见到两人色迷迷的模样,嗔骂道:“连大哥都是这副德性,难怪你两人臭味相投了!”范良极嘻嘻笑道:“月儿怎能把他和我一担子挑,我只是远观,他却是……”
  虚夜月俏睑飞红,朝霞及时阻止,娇嗔道:“大哥!”范良极眼都不眨道:“连老实话都不可以说吗?”
  两女拿他没法,气得干瞪着大眼。
  韩柏来到两女前,见少了和虚夜月秤不离砣的庄青霜,奇道:“霜儿到那里去了?”
  虚夜月横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回娘家去了!”到现在她仍弄不清楚自己与庄青霜的关系,既相得又互妒。
  范良极吓了一跳道:“现在京城形势复杂,有没有人护送她回去?”
  虚夜月道:“放心吧:他老爹才不知多么紧张,亲自来接她。是了:庄老头说若他的快婿有空,请到道场打个转。唔:月儿怎也要跟着你的了,看你还有什么借口。”
  范良极笑道:“那就是借口要陪我了。因为你的韩家小儿,决定了今晚要做我的随从跟班。”
  岂知虚夜月竟鼓掌道:“真好玩:原来是去偷东西。”
  两人面面相觑,想不到竟给虚夜月一口道破了两人间的密。
  虚夜月本是随口说笑,这时见两人神态,愕然道:“好了:给我抓到两个小贼儿,让我向瑶姊设诉,教她冶洽你们。”
  韩柏避过朝霞怀疑的目光,岔开话题道:“梦瑶在那里?”
  虚夜月负气道:“全部走了,明知今晚恶战难免,便一个一个都不知到那里去了。连干老和凌叔叔密斟了几句后,亦离府去了:你那两个猪朋狗友更学足你的坏榜样,抛下娇妻不知爬到那里去了。”忍不住“噗哧”笑道:“既是猪狗,当然是四脚爬爬哩!”范良极苦笑道:“虚大小姐真难服侍。”
  正容向韩柏道:“事情有点不妥,小戚、小烈等当然是去安排今晚逃离京师的事,但老干却没理由出去活动筋骨,看来要找凌战天问问。”
  朝霞抿嘴笑道:“你们快去救他,凌二哥正和宋公子下棋,给他连杀两周,正叫苦连天。”
  范良极一呆向韩柏道:“说起凌二哥,我便想起你那便宜二哥,如何处置这老小子,怎也不能拆穿我这鬼谷子一百零八代单传是骗人的吧!”虚夜月摸不着头脑道:“大哥在说什么疯话。”
  韩柏正为此头痛,想起一事道:“不用怕:月儿的爹不是曾说过他气色开扬,官运亨通吗?他老人家的话自可作准。”又苦笑道:“但若他真的官运畅顺,可能只是坏事。”
  朝霞终和陈令方有夫妻之恩,闻言关切地道:“你们一定要把他一起带走啊!”虚夜月更是不依,移身到两人间,分别抓着两人手臂不依道:“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快说给月儿听。”
  范良极给他嗲得浑体酥麻,与奋莫名,道:“来:我们边走边说!”四人来到月榭时,虚夜月已知道前因后果,这才知道朝霞和这三“兄弟”间发生过这么精的事,大觉好玩,只恨不早点认识韩柏,未能亲身参与。
  这时榭内棋盘的战场上正缠战不休,凌战天显然不敌宋楠,落在下风。
  觏战者还有宋媚、褚红玉和红袖这三位戚长征的娇妻,却不见寒碧翠。
  凌战天见到韩柏等进来,同宋楠孢拳道:“还是宋兄高明,本人甘拜下风了。”
  宋楠不好意思地频作谦让时,凌战天亲切友善地拍了他的肩头,同韩、范两人打个眼色,到了榭外临池的大平台处,神色凝重地道:“干罗去找单玉如了!”范、韩两人大吃一惊。
  凌战天无奈道:“他们两人间似有难言的恩怨情仇,这种事外人很难劝阻,他告诉我,只是希望我一定得把易燕媚劝离京师,因她已怀了他的孩子。”
  范良极吐出一口凉气道:“那是说以干罗早臻化境的武功修为,仍没有把握见过单玉如后能保命回来。”
  凌战天沉声道:“我看他是存有一命换一命的决心,我告诉他大哥已决定出手对付单玉如,仍打消不了他的念头,而且说单玉如若非有对付浪翻云和庞斑的把握,绝不会让他们找到她。只有他才会使单玉如不得不见。”
  韩柏数了一口气道:“今晚是否决定走了!”凌战天道:“我们请教过鬼王的意见,他也赞同今晚是唯一逃离京师的机会,现在没有了燕王这问题,单以鬼王的威望,足可令我们安然离去,朱元璋当无瑕分神理会我们这些闲角色。”
  韩柏讶道:“怎会没有燕王这问题呢?他不是答应走的吗?”“他进了宫还能出来吗?不过可能因鬼王懂看相,并不担心他的安危。与燕王这种人合作,就像与虎谋皮,怎样小心都不管用,唯有看老天爷的意旨了。”
  韩柏道:“小烈他们到那里去了?”
  凌战天道:“他们随了小表王去安排船只和装备,同时打点关防,测试朱元璋的反应。”
  范良极道:“明天酒铺不是要开张吗,人都走了,还有什么好搅的。”
  韩柏瞪他一眼道:“只要有酒便能开张,那些酒鬼谁理会得何人卖酒给他们。”
  凌战天见这封活宝在这情况下仍可斗口,又好气又好笑道:“韩兄还不去看你的娇妻,长征等回来时,她们便要上路了。”
  范良极皱眉道:“朱元或者不会对你们动手,但单玉如却绝不肯放你们离去,她手上实力高深莫测,你们又要分心保护妇孺,形势并不乐观。”
  凌战天傲然道:“说到水战,我们谁都不怕,何况鬼王派出了五百名精擅水战的好手随行,另外还有四门最先进的远程神武巨炮,人力惊人,更有于抚云、不舍夫妇这等级数的高人相助,应足可应付任何危险。”接着压低声音道:“梦瑶小姐估计单玉如的人里会有长白派和展羽等高手,所以不舍才肯答应一起走。”
  韩柏听到七夫人的名字,一颗心立时飞到她动人的肉体上,心中欣然,知她一定有了身孕,才会肯为了腹中块肉离京。
  想到这里,立时坐立不安,恨不得去搂住她,坐到自己腿上,问个清楚明白。
  虽然不会跟自己的姓,他终是有了个乖宝贝。
  此刻忽有府卫来报,说甄素善求见韩柏,众人同时愕然。
第五章 中藏之战
  金陵城外二十里许处有座高拔的山峦,山端双峰耸峙,一东一西,遥相对望。
  两峰间有一奇形怪石,上有两个还看双峰若牛角,两孔似牛鼻,故得名牛首山。
  懊山乃佛门胜地,牛头禅宗即发扬于该地。
  乾罗来到山下时,毫不犹豫,沿着山路上阶登上东峰,不一会来到峰顶佛塔之下。
  这砖塔七级八面,古庄严,由唐代建塔至今,历经悠久的岁月,仍巍然傲立。
  牛首山虽被霜雪所盖,但被金陵四十八景之一的“牛首烟岚”风光仍在。
  藤蔓蒙路、古木参天、茂林修竹,浮苍流翠,美景无穷。
  此际隆冬时节,游人绝迹,干罗乐得享受那片刻的清幽,俯瞰远近景色,只见群山环拱,秀丽无匹。
  一股浓烈的情怀涌上心头。
  他这次到这佛门名山亦非起了游山玩水之兴,而是来重拾一段令他黯然神伤的回忆。
  当年他只有三十岁,朱元璋仍在与蒙人及中原群雄恶战,他自己则成了天下有数高手,那时浪翻云仍未崭露头角,他乾罗隐然高踞黑榜第一高手的尊崇地位,横行天下,谁敢撄其锋锐。除庞斑外,声势无人能及。
  在这如日中天的时刻,他就在这里遇上了神莫测的天命教教主“翠袖环”单玉如。事后他才知道那并非巧合,而是这艳媚盖世的女子故意找上了他。
  想起了她,既甜蜜又痛苦的感觉蕴满胸臆。
  在习武之初,他早立下决心,绝不锺情于任何女子。
  美女只是他的玩具和宠物,只供他享乐和满足,单玉如亦不能使他例外,何况她只是要把他收服,助她与朱元璋夺天下。
  那个决意离开她的晚上,是乾罗毕生最痛苦的一刻,但他终舍弃了她。
  想不到在三十多年后的今天,他又要与这曾经热恋的女子见面,而他更要亲手把她杀死。
  三十年前的单玉如武功已不下于他,三十年后他更没有必胜的把握。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单玉如的狠辣无情,虽然她的外表是如此美丽,说话是如此温柔,神态是那么娇美动人。
  与单玉如这次相见,早在他再听到她的名字时便决定了的。所以在京城各处留下了天命教的暗记,以密手法定下地点日子,约单玉如到此相见。
  无论她恨他还是爱他,都不会爽约的。
  对单玉如来说,凡是得不到的东西,亦要亲手毁掉。
  蓦地心中警兆一现,乾罗从回忆里清醒过来,功力提聚,冷喝道:“水月大宗!”水月大宗的声音在他身后平静的道:“不愧毒手乾罗,纯凭感觉便认出是本宗,那杀了你亦不致污了我的水月刀。”
  乾罗心中一懔,想不到水月大宗原来竟是单玉如的人,蓝玉和胡惟庸只是个骗人的晃子。难怪他故意避免与鬼王和秦梦瑶交手,因为他要保存实力,以对付浪翻云、庞斑,甚或朱元璋。
  他同时知道,这一战只有一人能活着离去,因为水月大宗绝不容许这密漏出去。
  浪翻云要杀单玉如,只是步进她精心设下的陷阱去。
  假若单玉如得了天下,那她最大的威胁就是浪翻云。
  秦梦瑶疾若流星,倏忽间穿林过树,掠上了一面铺满冰雪的斜坡,来到城西外荒郊的一堆乱石处,卓然俏立,白布麻衣迎着雨雪飘扬飞舞,有若观音大士下凡人间。
  红日法王身披着红内黄喇嘛法衣,盘膝坐在两丈许外一块尖竖的石上,只臀部方寸与石尖接触,却是坐得四平八稳,丝毫没有摇摇欲坠的感觉,平衡的功夫,教人深为佩服。
  清奇的脸容宝相庄严,眼垂下,阖得只留一线空隙,隐见内中闪闪有神的眸子。
  手作金刚大轮印,指向掌心弯曲,大拇指并拢,中指反扣,缠绕着食指。
  这飘忽无定的西藏第一高手,终肯坐定下来,与秦梦瑶进行西藏密宗与中原两大圣地纠缠了数百年的历史性决战。
  秦梦瑶浅浅一笑道:“法王的百天之期,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红日法王仍是双目低垂,不愠不火地应道:“梦瑶小姐请原谅则个,此事牵涉到大密尊者转生前的誓咒,否则红日岂是好斗之人哉?”
  秦梦瑶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密宗又称贞真言宗,最重视印契、咒语和实践,所谓三密修行,就是身、口、意。
  特别是有德行法力的喇嘛,在死前立下的法誓,最具约束力,故红日法王才有此语。
  秦梦瑶玉容若止水般安然,柔声道:“不知法王是否相信,梦瑶有个直觉,当年先师云想僧、虚玄禅主和大密尊者三人均法理深湛,大行大德之人,绝不会因意气之为,祸延后人。其中定是另有玄虚,尤其证诸他们离世的时间方式,更是耐人寻味”红日法王猛地睁开眼睛,眼下立时烈射出两道精芒,投在秦梦瑶俏脸上,讶然道:“梦瑶小姐这推测极有道理,事实上我们亦一直心存疑惑。尊者回藏时容色如常,当人人均以为他全胜而归时,尊者踏入布达拉宫后立下誓咒,便站化而去,如此德行,使我等更不敢有违他的遗命。”
  秦梦瑶道:“梦瑶还是首次得闻此事,心中着实欣慰。”
  红日法王微微一笑道:“纵使知道其中隐含妙理,这中藏一战仍势在必行,请梦瑶小姐见谅。”
  秦梦瑶淡然道:“这个当然,与法王之战,已成了师门遗命,了断此事后,梦瑶再无牵挂。”话题一转道:“未知法王是否知悉鹰缘活佛的下落?”
  红日法王眼中闪过奇异的神色,微一沉吟道:“若连这个也不知道,红日亦枉称法王了。但却不明白他为何要躲到宫里去?他难道要参与这大明开国以来最大的危机斗争?”
  秦梦瑶低吟道:“夕阳照而足,空翠落庭阴;看取莲花净,应知不染心。法王心中满载妄念,连“呼勒罕”怕都成不了,如何测度鹰缘的不染心呢?”
  所谓呼华勒罕,乃密宗术语,指人若不除妄念,只能随业转生,无能自主,常转常迷而不自知。除非去净妄念,证真法性,才可不随业转,自主生死,自在转生,随缘度聚,名为呼华勒罕。若臻此境界,就算寄胎转生,仍不昧本性,拥有前生的记忆。
  当然这比起密宗的最高理想“肉身成佛”,又低了数层。
  传鹰之所以被藏人推崇,正因他是肉身成佛的典范例证,故他们才这么重视鹰刀。
  红日法王哈哈一笑道:“梦瑶小姐真厉害,一句话便使本法王生出妄念,不过现在本法王最急于要找的人,应是韩柏而非鹰缘,因为鹰刀现正背在他背上。说不定木法王会忽然溜了去找他呢!”秦梦瑶知道他在展开反攻。
  事实上红日法王修的不死法印,最厉害处正是瓢忽若神,全力下若一击不中,即远飞遁。尽避庞斑、浪翻云之辈武功更胜于他,想杀死他亦是有所不能。
  他若要蓄意避开秦梦瑶,转头去对付韩柏,确是令人头痛。于此亦可见他这着反击,足多么厉害。
  武功到了他两人这种境界,已非是徒拚死力了。
  秦梦瑶莞尔道:“假若如此,梦瑶也拿你没法了。不过法王若晓得鹰缘曾见过韩柏,还以无上妙谛点化了他,当知鹰刀之所以会落到韩柏背上,其中自有微妙因缘,非是人力所能改变。”
  以红日法王的修养,亦要闻言一愕。
  他之所以到京多时,仍不敢去找鹰缘,主因实非内伤未愈那么简单,而是基于心内对鹰缘的敬畏。
  这在西藏号称无敌的高手,唯一能使他拜服的人就是鹰缘活佛。在这深不可测,拥有无上功法的伟大人物前,什么盖世武功亦变成微不足道。他甚至自知无法对鹰缘出手,只希望能得回鹰刀,好回藏命。
  秦梦瑶正是看透了他的心意,才点出鹰刀落到韩柏手上,有着玄妙的因果关系。
  暗示了韩柏可能像鹰缘般识破了鹰刀的密,根本不怕红日法王对付他。
  而昨夜韩柏的确于分神护着秦梦瑶的同时,便挡了红日法王的全力一击。
  当时红日法王生出了怪异无伦的感觉:就像韩柏和秦梦瑶两人似与天地结合成一个不分彼我的整体,是人力所无法捣破的。
  那深刻的印象,仍是新鲜明晰。所以秦梦瑶此时提起,红日法王不由心旌微摇。
  秦梦瑶再微笑道:“当时梦瑶已和法王展开决战了。”
  红日法王更是心神一颤。
  蓦然间天地静止了下来,时间似若停上了它永不留步的逍逝。
  秦梦瑶一对秀眸变得幽深不可测度,俏脸闪动着圣洁的光泽,飘飞的衣袂软垂下来,紧贴着她修美的仙躯,超然于世间一切事物之上,包括了生死成败。
  红日法王心知不妙,知道自己坚定不移的禅心,因对方巧施玄计,破开了一丝空隙,精神侵了进来,遥制着他的心灵。
  而事实上决战正如她所谓的,由昨夜早开始了。当他全力一击时,秦梦瑶则以无上功法,借鹰刀把合力送人他的心灵里,种下了使他无法击败韩柏的种子,所以直至此刻,他仍没有去找韩柏讨回鹰刀。
  那即是说不但韩柏识破了鹰刀的密,眼前这绝世美女亦由鹰刀得益不浅。
  这明悟使红日法王这毕生修行密法的盖代高手,心灵上露出了破绽。
  武功到了这种层次,根本在招式上谁都胜不了谁,比拚的就是情神、意志、修养和战略。
  而且一落下风,便难有扳平的机会,因为对手高明得绝不会再予对方任何可乘之。
  “!”红日法王倏地发出咒音。
  那静止的感觉立时破碎,这藏域第一高手的心神,藉着这有若空山禅院锺鸣铃响的梵界圣音真言,心神转往本体那不可言传的秩序里,辨识到严密的自然结构,各种节奏和机能,包括心脏的鼓动、呼吸、细胞微不可察的变化,凡此种种,合成了生命与时间的感觉,物质存在的各种差异和相互作用,从而重新把握回自主与自我,破掉了秦梦瑶的精神合力。
  “嘛呢叭弥件”在密宗里乃至高无上的六大真言咒,而“”则是中枢悟道之音,有法力者能藉此真音与无上意识相通结合。红日法王自幼修行,在千万喇嘛中脱颖而出,岂是易与之辈,才能以此密法破解秦梦瑶庞大的心灵异力。
  但他却已处在下风和守势。
  这对他是非常要命的事,因为不死法印讲求操握主动,故能要来便来,说去就去。
  现在的他失去了这种优势,主动权变成握在这智能秀美的仙子手上。
  红日法王趁这破法的间隙,从石上升往半空,双足由盘膝变成直立。
  两手结印亦起变化。
  由守寂的大金刚轮印变得左右十指张开,指尖交触,掌心向外,中间围成圆形,成日轮印。
  密宗功法,最厉害就是六大真言,九大手印。
  罢才若非以金刚轮印配合真言,红日法王早要伏地认输。
  现在他则以另一手印,誓要抢回主动之势,只见他手印向前推,一股强猛沉雄的激流,立时照脸往秦梦瑶冲去。
  秦梦瑶仙容恬静无波,秀眸射出温柔之色,飞翼剑奇迹般出现在手里,忽地剑芒暴长,刺在这若如实质、无坚不摧的气柱中心处。
  “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山头似若摇动了一下。
  动的当然不是外在的世界,而是红日法王的禅心。
  红日法王心中懔然,知道秦梦瑶的精神仍步步进迫,紧紧坩制着自己。
  事实上他早打定主意,只要扳回乎手,立即远千里之外,然后再慢慢回头来找秦梦瑶算账,那知秦梦瑶厉害至此,教他欲退不能。
  他自家知自家事,若在这种下风情况中逃去,虽可保命,但心中却永远种下了失败的感觉。对他这种毕生修练精神的人来说,那比死还可怕,不但失去了再挑战秦梦瑶的资格,功行亦会大幅减退。
  所以这刻他真是欲罢不能,当然更不用说去找韩柏晦气了。
  红日法王两手再由内缚印转为外缚印,又由外缚印转回内缚印,不住交换,使人难测定法。
  雄伟的躯体鬼魅般移往秦梦瑶,须眉根根直竖,显示他的功行运转至巅峰状态,气贯毛发,若非他是秃头,将更是发扬顶上的奇景。
  秦梦瑶含笑看着红日法王迅速接近,心中不起半点涟漪,甚至没有想过以何招却敌,一切均发乎自然,出自真知。
  蓦地红日法王一手收后,另一掌迎面拍来,由白转红,由小变大。
  秦梦瑶的心灵通透澄明,连红日法王藏在身后那一手暗藏的真正杀着亦知得一清二楚,全无遗漏。
  这正是剑心通明的境界。
  眼所见或不见的,均没有遗失。
  因为她用的是心内的慧觉。
  飞翼剑在虚空中画出一个完美的圆形,化成一圈先天剑气形成的气罩。
  “砰!”掌气相击,两人同时剧震,若纯以内动论,两人谁也胜不了谁。
  但红日法王却知自己输了,因为他比秦梦瑶至少多了六、七十年的修为,眼前却只能平分秋色,若假以时日,他将更不是秦梦瑶对手了。可以说就算这次两人战个平手,他将来更是有败无胜。
  武功愈高,年纪愈大,便愈难突破。
  庞斑正是看穿此关键,才毅然抛开一切,修习道心种魔大法。
  红日法王一掌不逞,立时旋转起来,收在背后蓄积全力的大手,化作千万掌影,朝秦梦瑶狂攻而去。
  一时雪花卷天而起,四周气流激汤。
  他终施出压箱底的本领了,无一不是同归于尽的招数。
  这是他唯一扳回败局的方法。
  不死法印的心法首先是要舍命,不惧生死,才能置诸于死地而后生,所以攻退均不留馀地。
  只要秦梦瑶视死的意志不及他坚决,他将能取回主动,那时就可来去自如,天地任他翱翔了。
  即使是庞、浪之辈,也要对他这战略喝采叫好。
  甄夫人坐在虚夜月小楼清雅的客厅里,喝着由金发美人儿夷姬献上的香茗,那样儿既文静又可爱,谁也想不到她是心狠手辣,狡猾多智的女中豪杰。
  韩柏给范良极点醒后,魔功已大幅回升,整个人都觉得比以前不同了,笑嘻嘻走进来,坐到隔了张小几一侧的椅里。
  甄夫人刚放下热茶,岂知韩柏探手过来,抓着她的柔荑。
  一股无法形容的感觉,由韩柏的手直传入她心内去,甄夫人娇躯微颤,嗔怪道:“韩柏啊!”韩柏收回作恶的手,放到鼻下嗅嗅,嬉皮笑脸道:“真香:又嫩又滑,谁想得到怒蛟帮有那么多兄弟会因你而死哩!”甄夫人白他一眼道:“不要翻人家旧账好吗?这次素善来找你,是为了两件事。”
  韩柏笑道:“什么事看来都是托词吧:还不是想害垮我,昨晚那刺我的几剑,又凶又狠,幸好我们尚未有合体之缘,否则你就犯了谋杀亲夫的大罪。”
  甄夫人大发娇嗔道:“就算人家是你的妻妾,见到你那样舍命搂着个野女人,满街奔走,也要把你这奸夫宰了。”
  韩柏魔性又发,哈哈一笑道:“若我是奸夫,你不是淫妇吗?谁才是真命亲夫呢?是否方夜羽那小子?”
  甄夫人双目微黯,凄然道:“韩柏啊:不要修理素善好吗,人家是专诚来向你道别的哩!”韩柏一愣道:“道什么别?你要嫁人了吗?”
  甄夫人气得狠狠盯了他一眼,又叹了一口气道:“事实上和嫁人亦没有什么分别,我们决定退出金陵,返回域外,再不理中原的事了。”
  韩柏剧震道:“什么?”
  甄夫人淡淡道:“韩兄的耳朵有问题吗?”
  韩柏正容道:“走得那么容易吗?大明给你们弄到天翻地覆,其中又种下无数深仇。嘻:我又未曾和你合体交欢。凭一句不理你他妈的中原的事,就可拍拍屁股溜之夭夭吗?”
  甄夫人见他没两句正经话后,便胡言乱语起来,反觉这人与世无争,不记仇恨,性格可爱,心中涌起欢喜,温柔地道:“放心吧:我们离去,并非怕了你们,而是不想便宜了单王如,作抵死相缠,那时谁都活不了。至于私人恩怨,我们则会依足江湖规矩解决,只避免了逢人便杀的群殴局面。”
  由怀里掏出几拜帖来,摆在几上道:“这是发给韩兄、戚兄和风兄三人的战书,至于里老大与处先生之战,已是事在必行,再不用战书这种虚文形式了。”
  韩柏搔头道:“谁和我那么深仇大恨,让我闲一晚都不可以吗?”
  甄夫人失笑道:“谁叫你得到秦梦瑶呢?只有一个人向你挑战算你家山有福了。”
  韩柏醒悟道:“竟是夜羽兄要来杀我,唉:以前我不想和他交手,现在是更加不想哩:你可否回去劝他看开一点,梦瑶现在只是挂个名份作韩家妇而已!”这小子为了逃避与强敌决战,什么话也说得出口。
  甄夫人为之气结,嗔道:“我才没空代传废话,你武功虽高,但小魔师得庞老亲传,魔功技高深莫测,假若他有杀你之意,你却无杀他的心,那败的定是你而非他。”
  韩柏凝神看了她一会后,奇道:“你究竟是帮他还是助我呢?”
  甄夫人神色一点,垂头道:“但愿素善能够知道!”韩柏拿起战书翻了翻,皱眉道:“年怜丹不是在拣便宜吗?他应约战不舍大师才对。”
  甄夫人气道:“风行烈尽可不强充英雄的嘛,大可不接受挑战,脚是长在他身上的。”韩柏为之语塞,瞪了她好一会后道:“他们肯放过你吗?说到底封寒和很多人都是因你而死。”
  甄夫人回复那领袖群雄的英姿,从容道:“世事岂能尽如人意,先不说浪翻云之外是否有人能稳胜素善的剑,假若素善死了,我的手下那还肯离开中原。唉:若非素善要把他们安全带返域外,说不定也会挑个人来试试剑呢,例如你的亲亲梦瑶,大不了给她一剑杀掉,乐得一干二净。”
  韩柏被她厉害的辞锋迫得哑口无言,在眼前的情势下,他们自保都是困难,更不用说去对付有庞斑助阵的外族联军了。
  韩柏抛开烦心的事,拍拍大腿潇地道:“来:先给我吻个饱和摸个饱才准离去,如此才算是依依惜别。”
  甄夫人“噗哧”一笑道:“你不怕这种香艳的惜别会传到虚小姐们耳内,素善倒不计较呢。”
  韩柏尴尬地瞥了奉虚夜月之命躲在屏风后监视的两婢一眼,站起来道:“让我送你一程吧:免得撞上老戚他们,会忍不住辣手摧花呢。”
  甄夫人移到他跟前,迅快吻了他嘴,飘退至门处,轻轻道:“珍重了!”一闪不见。韩柏摸了摸仍有脂香的嘴,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第六章 水月刀法
  乾罗回过身来,手中矛已接合在一起,凝立如山,冷冷看着三丈外负手而立的水月大宗。
  水月大宗两眼神光如电,紧罩着这黑榜内出类拔萃的人物,缓缓拔出水月刀,双手珍而重之地握着扎着布条的长刀柄,拟刀正眼后,才高举前方,摇指乾罗,两脚左右分开。
  这时雪花停了下来,天地一片皎白,纯净得教人心颤地想到鲜血下,白红对比的怵目惊心景象。
  水月大宗出奇有礼地道:“单教主着本宗向城主传一句话,她只想见到你落了地后的人头。”
  乾罗一点不受他这句来自单玉如的绝情话影响。长矛单手收后,矛尖由右肩处斜露出来,从容笑道:“有本事便来取乾某人头吧:哼:想不到东瀛首席幕府刀客,一竟甘为单玉如奔走卖命的奴才。”
  水月大宗淡然道:“杀几个人即可得到整个高句丽,何乐而不。为了此行,本宗费了两年才学懂贵国的语言文字,那可比学刀更困难和乏味呢。”
  乾罗哈哈一笑道:“你若真的那么相信单玉如,乾某可保证你没命回去再说倭语了。”水月大宗悠然道:“这次随本宗来约有各个流派的高手共十八人,单王如想杀我们恐要付出巨大代价。我们的命早献给了幕府大将军,只要杀死了朱元璋和燕王棣父子,单玉如就算想悔约,亦无力阻上我们渡海夺取斑句丽,我们岂是受人愚弄的人,干兄担心自己的人头好了。”
  乾罗心中懔然,这十八人能被水月大宗称为高手,自然都走出类拔萃的倭子,只是这股实力,已使单玉如如虎添翼了。
  他的话亦非无道理,燕王的属地最接近高句丽,若他被杀,谁还有能力保护高句丽呢?对他们来说,中原自是愈乱愈好。
  何况对方的目标包括了浪翻云和庞斑,更可测知其可怕处,当然真正的结果,要正式交锋才可知道了。
  他们事实上一直受到单玉如障眼法的愚弄,以为水月大宗只有风、林、火、山四侍随来,其实早另有高手潜入了京师,隐伺待机而动。
  水月大宗把这密告诉自己,当然是存有杀人灭口的决心。
  心中一动,乾罗冷哼道:“水月兄若以为故意透露这密予干某知道,可使乾某生出逃走之心,回去警告我方的人,那就大错特错了。”
  水月大宗想不到这阴险的毒计竟被对方看破,讶然道:“本宗真的低估乾兄呢!”乾罗身后的长矛倏地转往前方,只凭右手握矛柄,双目厉芒暴闪,遥指水月大宗厉声道:“那十八名刀手是否埋伏路上,待乾某拚命受伤逃走时,加以伏击?”
  水月大宗没有答他,冷哼道:“凭本宗的水月刀,你除了到地府去外,什么地方都去不了。”
  水月刀忽然轻轻颤动起来,发出荡人心魄的嗤嗤响声。
  乾罗仰天一阵长笑,回矛胸前,变成两手把矛,同时生出变化,依着某一奇怪的方式晃动起来。
  水月大宗本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法,干掉这顽强的对手,但乾罗的长矛隐含妙着和对策,竟封死了他的进路,使他难越雷池半步。
  一时间成了对峙之局。
  秦梦瑶晋入至静至极的无上道境,忽然似若无挂碍,漫不经一意地一剑劈出,仿如柔弱无力地递向红日法王千百只手掌的其中一只的指尖处。
  红日法王浑体剧震,不但掌影散去,还往后飘飞数丈,脸上涌出掩盖不住的讶色。
  他早预知以秦梦瑶的剑心通明,必能看破他这招的虚实,找到杀着所在,甚至拟好出掌后六、七种中剑时的变化后者,迫她以命搏命。
  可是秦梦瑶这一招却是别有玄虚。
  随着剑气与劲力接触的刹那光阴,她竟以无上念力,把战神图录整个“经验”,送入红日法王的禅心去,那种无与伦比的冲击,以红日法王的修为亦要吃不消。
  这实是玄之又玄。
  若非两人均为自幼修行的禅道中人,根本绝不可能发生。
  红日法王完全回复了安然和平静,凝立如山,实相庄严,合什肃容道:“多谢梦瑶小姐,红日受教了。”
  秦梦瑶微微一笑,剑回鞘内,柔声道:“世间万事万物,虽说千变万样,错综复杂,总离不开因缘二字,莫不由业力牵引而来,无一物能漏于天网之外。只有这神莫测的战神图录,说及因缘和终始之外的密,深奥莫测,实非人智所能破解。但观之传鹰能以之悟破天道,当知内中藏有无上宝智。今天梦瑶就把鹰刀的实质藉此剑尽还于法王,亦以此了结大密尊者和敝师祖们二百年前种下的因缘。”
  红日法王哈哈一笑道:“梦瑶小姐不愧中原两大圣地培养出来由古至今最超凡的大家,红日佩服极矣:中藏之争,至此圆满结束。红日再不敢干扰鹰缘活佛的静修,立即返回西藏,望能像八师巴活佛般,通悟天道,泽及后人。”
  秦梦瑶俏脸一片光明,秀眸异彩闪闪,轻轻道:“梦瑶还有一事相询,只不知那天法王掳走的马峻声,现在何处呢?”
  红日法王恭敬地道:“在问过话后,早把他释放了。顺便一提,在本法王的搜神大法下,得悉韩清风仍然健在,被囚某处,可是当我们的人找到那里时,该处已变成一片火灾后的瓦砾,其中原因,确是耐人寻味。”
  秦梦瑶眼中掠过讶色,旋又回复乎静。
  红日法王双目射出深刻无尽的情怀,一声禅唱,向后飘退,刹那间消失于密林之中。
  秦梦瑶望往朦朦的天空,欣然一笑道:“师傅啊:这样的结果,你在天之灵亦当感欣慰吧!”忽然间,她感到再无半分牵挂,剩下的唯有是她曾答应过韩柏的“道别”了。
  雪粉终于竭止下来。
  水月大宗占的是上风处,顺风面对着乾罗,他的刀法以自然界的水月为名,极重与自然事物配合。
  高手相争,很多时侯胜败只是一线之机,就如风势顺逆,背光或向光这微妙的分别,便可成决定因素。
  他手往上移,直至水月刀高举在上,横在头顶,才沉马坐腰。
  这是水月刀法的独有架式,攻击的角度增加至极限,教人全无方法捉摸刀路。
  他一边以奇怪的方式呼吸着,把劲气提升至极限,另一方面却细心聆听着对手的呼吸和心跳甚至脉搏流动,只要对方受不住自己霸道的刀势,情绪出现少许波动,例如其中一下呼吸重了少许,就是他全力出击的时刻。
  乾罗双目神光电闪,盯牢对方,连眼皮都不眨动一下,凝然有若崇山峻岳,永不改移,永不动情。
  两人对峙了足有两盏热茶的工夫,均在气势门户上不露丝毫破绽。
  忽然间乾罗动手,矛尖对正水月大宗的心脏,一步一步往前迫去,步音生出一种奇异的节奏,仿似死神的命符,强大的杀气,朝水月大宗直冲而去。
  他并非寻到水月大宗的空隙,乘势而动,问题出在他逆风而立,山风吹来,最难受的就是眼睛,以他的功力就算吹上个把时辰虽也不用眨眼,但却终是不利的事,唯有采取主攻之势。
  水月大宗当然明白他是迫不得已,暴喝一声,头上的水月刀倏地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化为长虹刀气,劈在乾罗电射而来的长矛上。
  水月刀法所以能傲视东瀛,正是它具有虚实难测的特质,明明水里实实在在有个月光,却只是真月反映出来的幻影。
  这种刀法,实已臻达东瀛刀法的极限。
  抵达中原后,唯有在追杀韩柏时,他曾毫不保留的全力出击外,纵使面对风行烈等人在鬼王府的围攻,鬼王的出手,他仍留起几分实力,不让人看到他水月刀法的虚实,正是这种深藏阴鸷的性格,才使他能创出这种史无先例的刀法。
  矛刀相触,发出爆竹般的炸响。
  两人同时一震,各退半步。
  在功力上,谁也胜不了谁。
  水月大宗喝道:“好矛!”乾罗哈哈一笑,倏地横移开去,长矛往左边虚空处一挑,刚挑正无中生有般恰在该处拦腰斩来的水月刀。
  他并非看到水月刀由那里攻来,纯是一种玄妙的感觉,气机牵引下自然挑挡。
  “蓬!”的一声动气交感,乾罗终是仓卒还招,被水月大宗无坚不摧的先天刀气狂冲而来,禁不住要借势飘退化解。
  心叫糟时,水月大宗踏着奇怪的步法,直追而至。
  乾罗脚一触地,立即摆开门户,全神贯注在敌人攻来的招式上。
  他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步法,时重时轻,时若踏足坚岩之上,步重万斤;一时却轻若羽毛,毫不着力;有时更似御风疾行,凭虚移动。.在矩短的三丈距离里,竟生出变幻莫测的感觉,功力稍浅者,只看到这种飘忽瞬变的步法,就要难过得当场吐血。
  乾罗一生大小千百战,除了对着庞斑和浪翻云,从未试过有像这刻般不能把握敌手虚实的感觉。忽然间,他首次发觉自己在两敌相对的生死时刻,失去了信心。
  水月大宗的心灵此刻提升至刀道的至境,这些年来,东瀛罕有人敢向他挑战,纵有亦是不堪一击之辈,正为了对手难求,他才主动由大将军处接过这任务来。
  对一个毕生沉醉刀道的刀法大家来说,没有比找到旗鼓相当的对手,更能使他体会到生命的意义。
  除了刀和国家外,没有东西是重要的。
  秦梦瑶和鬼王都是难得的对手,但他因着更远大的目标,不得不暂时把他们放过。现在眼前的黑榜高手,实力惊人,正是他试剑的对象。
  在这一刻,他感到天地完全在他的掌握里,在他的脚下,没有任何事物再能阻上他获胜。
  乾罗六十年的搏斗经验岂是易与,纵是落在下风,仍有无穷尽的反扑之力,知道绝不能让这顶尖级的刀法大师蓄足气势,一声长啸,长矛幻出千百道虚实难测的幻影,狂风般往迫至丈内的水月大宗卷去。
  水月大宗长笑道:“米粒之珠,也敢放光。”
  水月刀忽然化成两把,抢入了漫山遍野而来的矛影里。
  乾罗冷哼一声,千百道幻影合成一矛,化作电闪,同对方贯胸激射,恰在对方一处一实两刀之间。
  水月大宗想不到他矛法精妙至此,却是夷然不惧,水月刀一闪,乃劈矛尖之上。
  这次轮到水月大宗吃不住劲道退飞十步。
  乾罗虽暂胜一招,却毫无欢喜之情,刚才一矛,已是位毕生功力所聚,若仍伤不了对方,以后休想再有机会。
  只恨此时对方刀气遥遥制着自己,想逃也逃不了,猛一咬牙,收摄心神,藉着优势,长矛若长江大海般,滔滔不绝往对方攻去。
  以水月大宗之能,在干罗这等高手全力猛攻下,也只有采取守势。
  只见水月大刀忽现忽隐,每次出现,都恰到好处地格着干罗精妙的杀着。
  十多招后,水月刀势逐渐开展,攻势渐多。
  乾罗眼力高明,这时已察破水月刀法的精妙,全在其变幻莫测的速度。
  一刀劈来,其速竟可忽快忽慢,甚至连轻重感觉亦可在短暂的距离间变化百出,就若他的步法般诡幻。
  刀法与步法配合起来,遂成这无与匹敌的水月刀法,难怪他有信心向庞斑和浪翻云挑战。
  “锵!”乾罗施尽浑身解数,才勉强以矛柄撞开对方横劈而来必杀的一刀。
  前方风声骤响。
  乾罗连瞧一眼也来不及,长矛闪电标前。
  竟一矛刺空。
  干罗心知不妙,迅往后退,寒气贯胸而至。
  在这临死的时刻,乾罗心头了无半丝恐惧,一声狂喝,长矛回打过来,一面凛然不惧的神气。
  “啪”的一声,水月大宗现身左方,腾出左手以掌缘劈在长矛上,水月刀化作白芒,往干罗左胸激刺。
  乾罗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狂喝,猛一扭身,避过心脏要害,抛开六十年来从未离手的长矛,右掌封挡了对方左手的攻势,另一掌似若无力地拍在对方水月刀上,肌肉同时运功收紧,挟着水月刀,以水月大宗的劲力,刀锋入肉不到两寸便难再深进。
  两人同时剧震。
  乾罗被他由刀锋送入体内的真气撞得离地飞跌,断线风筝般抛飞开去。
  水月大宗则给干罗受重创前的反击,震得差点奇经八脉真气逆攻心脉,指头都不敢稍动半个,就地而立,持刀姿势不变,只是刀锋染满干罗鲜血,一滴滴的淌往雪白的地上。
  乾罗落地后一个踉跄,退了几步,才再站稳,脸上血色尽退。
  数道人影由四方山林扑出,往他移来。
  干罗知道这一刀虽入肉不到两寸,但对方惊人的刀气已经断绝了他体内所有生机,强提一口真气,倏忽间闪到崖边,冲天而起,先落到一株大树顶上,借力一弹,跃往对面山麓,转瞬不见。
  水月大宗这时调息完毕,追到崖边,看着黄昏前的山林,长呼一口气道:“好武功:乾罗你是虽死犹荣。”接着向身旁的人喝道:“他绝走不远,给我追!”浪翻云这时独自一人在尚未开张的酒铺后堂,犹正自斟自饮,突然间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涌上心头,使这绝代高手立时色变,猛地立起。
  正取酒来的范豹吓了一跳,惶然问道:“浪首座,有什么事?”
  浪翻云双目神九四射,再震道:“不好:乾罗有难了!”人影一闪,已渺无踪迹。
  剩下范豹一人呆捧着酒,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为何他喝酒喝得好好的,会知道有事发生在乾罗身上呢o乾罗离开了山林,在一望无际的雪地全速狂驰,朝金陵城奔去,鲜血不住由他身上淌下,在雪地上形成长长的斑迹。
  他的真气已接近油尽灯枯的阶段,恐怕难以支持回到鬼王府,就算死,他也不肯让头颅落到单玉如手里,更不能由倭刀割下来。
  后面四道人影愈追愈近,最快的离他只有十来丈的距离。
  出奇地他的心反而一片平静。
  这三年来他参透了生死的真谛,再无半点恐惧。
  眼前横亘着一个小丘,乾罗别无选择,往上奔去。
  后方衣袂声起,敌人追至两丈之内。
  乾罗的先天真气,已水月大宗一刀破去,逃到这里凭恃着的只是仅馀的一口元气,那还有力越过小丘,刚抵坡顶,真气转浊,低哼一声,眼看要仆坐地上,忽地全身一轻,竟来到了浪翻云怀里。
  乾罗心中涌起与浪翻云由敌而友的深刻交情,心头一松,猛地喷出一口血,把浪翻云的衣衫染得血迹斑斑。
  “锵!”覆雨剑出鞘的声音在干罗耳旁响起,同时浪翻云无有穷尽的真气源源不绝偷入他体内,在熟悉的覆雨剑啸中,乾罗感到随着浪翻云快速移动。
  惨叫声不绝于耳,好一会才停了下来。
  浪翻云的声音在乾罗耳边叫道:“乾兄!”乾罗勉强睁开眼来,无力但欣悦地看着这肝胆相照的至友,嘴色逸出一丝笑意,道:“朋友:我要死了!”浪翻云双目射出骇人的神光,但语调乎静地道:“是不是水月大宗?”乾罗微一点头,道:“水月大宗是单玉如的人,还有其它东瀛高手,不过已给你宰了四个。”
  浪翻云知道大罗金仙也救不回他的命,叹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乾兄有什么话要说?”
  干罗忽地精神起来,欣然道:“嘱燕媚好好养大我的孩儿,我手下的儿郎就由征儿统率。唉:在燕媚生孩子前,千万不要让她知道我的……”一口气接不上来,一代高手,就此辞世。
  浪翻云抱起乾罗身,仰天一声悲啸,朝金陵城狂奔回去。
  就算单玉如有千军万马护着水月大宗,他也要斩杀此獠于覆雨创下。
  天地间再无任何人事,可改变他这决定。
  生生死死,生命为的究竟是什么呢?
  自惜惜死后,他不断向自己问这个问题,但身边的人仍是这么一个继一个的死去。
  乾罗的身体开始转冷。
  为何前一刻他还活着,这一刻生命却离开了他。
  其中的差异是什么呢?
  恐怕要到自己死亡时,他才能经历其中的奥妙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境回到止水不波的道境去。
  四周尽是茫茫白雪。
第七章 斯人已去
  韩柏抱着小雯雯,和左诗等看着婢仆,她们拣拾好简单的行囊,准备坐车往码头登船。依依之情,不在话下。
  鬼王正式知会了朱元璋,所有府眷婢属和大部分家将先一步撤离京师。朱元璋心中自然晓得是什么一回事,但亦不敢在这时刻触怒鬼王,还欣然通知了所有关防,着他们放人。至于他是否会派人袭击船队,那要老天爷才晓得了。
  左诗等都知非走不可,只好然然接受这安排。反是金发美人夷姬怎也要留下侍候韩柏,最后才由虚夜月把她说服了。韩柏的爱马灰儿,亦被安排一道离去。
  谷姿仙本也不肯离去,但若她不走,谷倩莲便怎也要留下来,结果她唯有含泪答应。岂如年怜丹战书送至,不要说谷姿仙和谷倩莲,使得玲珑都硬要留下来。
  戚长征的娇妻中,只寒碧翠一人不走,宋楠亦须和乃妹一道离开。
  车队开出后,鬼王府立时变得清冷了许多。
  码头泊了五艘坚固的大船,在日落的昏黄里,近千府卫不住把货物搬往船上,朱元璋还派了一营禁卫来负责打点帮忙,又有水师的三艘战船护航,声势浩大。
  目的地是离此二百里兰花县的无心别府,鬼王名义上的隐居地。
  韩柏与左诗等一一话别后,身旁响起七夫人于抚云的声音道:“韩柏!”韩柏整日忙得团团转,差点把她忘记了,大喜转身道:“七夫人!”于抚云向他打个眼色,避到一辆空的马车旁,低声道:“抚云有喜了!”韩柏差点要伸手摸她肚皮,幸好及时克制着这冲动,喜动颜色道:“我早猜到乖宝贝有了我的孩子!”于抚云一呆道:“你唤抚云作什么?”
  韩柏还以为记错了,尴尬地搔头道:“不是乖宝贝,难道是亲亲宝贝,又或心肝宝贝。那天不是你要我这么唤你吗?”
  于抚云玉脸飞红,忸怩道:“那时怎么同理:人家给你迷得神魂颠倒,现在想起来都要脸红呢,还是叫人家小云好了,尊信总爱那么唤人家的。”
  韩柏清醒过来,知道于抚云始终仍只是对赤尊信一往情深,现在得回孩子,什么恨都消了,故赤尊信在她心中的地位又恢复过来。
  他这人最不计较,亦代赤尊信高与,笑道:“迟些我才来找你,但要记着保重身体!”于抚云欣然道:“好好照顾月儿,小云懂得打理自己的。”
  这时有婢女来唤,千抚云娜去了。
  韩柏来到码头前凌战天等人处,这是最后一批上船的人了,这时他才知道小表王亦随船出发,韩柏大为放心,有他在,便不会发生指挥不灵的事了。
  虚夜月由船上跑下来,道:“你们还不上船?”
  众人都卖了这娇娇女的账,匆匆上船。
  最后连正与戚长征和风行烈密斟的翟雨时、上官鹰和凌战天也上船后,船队扬帆西驶,没入茫茫的暮色里。
  铁青衣松了一口气道:“好了,回府去吧!”谷姿仙向韩柏问道:“范大哥到那里去了?”
  韩柏见她也跟左话等称范老贼做范大哥,颇感有趣,笑道:“你说范老头吗,除了偷鸡摸狗,他还有什么事可做。”
  谷姿仙还以为他在说笑,瞪了他一眼,不再问他。
  韩柏见站在寒碧翠旁的戚长征脸色阴沉,以为他舍不得娇妻,笑道:“老戚:听过小别新婚吗?”
  岂知戚长征心事重重道:“小子你误会了,不知如何,由刚才开始,我不时心惊跳,似有大祸临头的样子。韩柏先想来他和鹰飞的决战,但旋即想起乾罗,立时涌起不祥感觉,脸色大变。众人一呆,眼光全集中到他身上。虚夜月关切道:“韩郎:什么事?”
  韩柏干咳一声,掩饰道:“没有什么。”
  转身想走时,戚长征一手把他抓着,急道:“快说!”韩柏无奈道:“乾老去找单玉如,凌二叔,告诉你吗?”
  众人脸色齐变。
  戚长征呆了半晌,一言不发,朝坐骑走去寒碧翠自是追在他旁,风行列等亦深知他性格,恐他直闯皇宫找单玉如晦气,慌忙追去,最后只剩下铁青衣、韩柏、虚夜月三人,还有一众府卫。
  虚夜月怨道:“不要说出来嘛:小戚今晚还要和鹰飞决斗。”
  铁青衣看到韩柏颓丧的样子亦感难过,道:“先回鬼王府再作打算吧:或者乾老没有事呢。”不过听他语气,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
  武林中人终日刀头舐血,最讲感应和兆头,尤其韩柏身具魔种,更不会有错。
  虚夜月道:“铁叔先回去吧:我答应了霜儿要把韩郎带往道场见岳父哩。”
  铁青衣点头去了。
  两人虽心情大坏,亦唯有上马驰往西宁道场去。
  乾罗的遗体,安放在金石藏书堂主堂中心一张长几上,换过了新衣。
  他脸色如常,神态安详,只像熟睡了。
  浪翻云坐在一角默然地喝着清溪流泉。
  鬼王虚若无站在这相交只有数天的好友遗体之旁,冷静地检视他的死因。
  七年前道左一会后,浪翻云到京多时,今天还是首次和鬼王碰头。
  若非乾罗之死,两人说不定不会有见面的机会。
  鬼王一生面对无数死亡,早对世事看化看透了,心中虽有伤感之情,表面却一点不表露出来,轻轻一叹道:“水月大宗深藏不露,但这一刀却把他真正的实力暴露了出来。”
  浪翻云点头道:“所以乾兄才怎也要撑着回来,好让我们知道水月与单玉如的真正关系。”
  表王眼中精芒一闪,沉声道:“浪兄今晚仍打算到皇宫去吗?”
  浪翻云哑然失笑道:“当然哩!”鬼王嘴角逸出笑意道:“好!”接着轻轻一叹道:“虚某真的后悔学懂术数和相人之道,那使虚某无端多了一重负担和折磨,生命已是充满了无奈和痛苦,虚某还蠢得要自寻苦恼。”
  浪翻云大感与趣问道:“命运真的丝毫不能改动吗?”
  虚若无伸手抚上乾罗冰冷的脸颊,正容道:“说出来实在相当没趣,命运一是有,一是无。若有一人的命运能改变,牵一发而动全身,那其它所有人的命运亦会因应改动。唉:虚某早看化了。”
  浪翻云长身而起,来到虚若无身旁,把酒壶递给他道:“那必然是非常怪异的感觉,能知道身旁所有人的命运。”
  虚若无接过酒壶,把载着的清溪流泉一口饮尽,苦笑道:“未来永远藏在重重迷雾之后,看不清捉不着,只能勉强抓到一点形迹。没有一件是能肯定的,术数和相学都有其局限处。像现在干兄此刻安眠泉下,虚某的心中才会说:唉:是亦命也。平时大部份时间则连命运存在与否都忘掉了,又或感麻木不仁,甚至希望自己什么都不懂。”
  浪翻云然道:“想不到虚兄如此坦诚率直,我最恨那些自称无所不知的江湖术士。”风声骤起,戚长征旋风般卷进来,到了门口刹然止步,不能置信地看着义父的遗体,脸色苍白如死。
  瞬眼间寒碧翠出现他身旁,亦呆了一呆,一脸凄然。
  浪翻云冷喝道:“大丈夫马革里,乾兄求仁得仁,若长征仍未学会面对别人和自己的死亡,不若回家躲起来好了!”戚长征浑身剧震,往浪翻云望来,呆了半晌,神色冷静下来,但一滴热泪却不受控制地出眼角泻下,点头道:“长征受教了!”大步和寒碧翠来到乾罗躺身处,伸手抓着他肩头,沉声道:“这笔账必须以血来清洗偿还。”
  鬼王虚若无淡然道:“凡事均须向大处着想,绝不能因私恨徒逞匹夫之勇,小戚你最好避入静室,假若仍不能抛开乾兄的死亡,今晚与鹰飞的决战索性认输算了。”
  戚长征呆了一呆,垂头道:“明白了!”这时风行列与三位娇妻亦悄悄走了进来,谷倩莲和玲珑那忍得住,立时泪流满脸,但受堂内气氛感染,却苦忍着不敢哭出声音来。
  接着来的是忘情师太、云素和云清。
  忘情师太低喧佛号后,平静地道:“诸位若不反对,让贫尼为干施主做一场法事吧!”浪翻云由怀里掏出另一酒瓶,哈哈一笑道:“佛门不论善恶、普渡众生,师太最好顺道为水月和单玉如也做做法事,浪某这就去探访这两位老朋友,看看能否超渡他们。”再一声长笑,大步去了。
  鬼王亦哈哈大笑,声音远远传去道:“多谢浪兄赠酒美意,七年前道左一战,今天仍历历在目。”
  众人齐感愕然,这才知道两人曾经交过手。
  韩柏和虚夜月两人并骑而驰,缓走而去,在这华灯初上的时刻,京城处处笙歌,夜景迷人,尤其在秦淮河泮,沿途行人登桥下桥,更充满了浪漫气氛。
  两人与乾罗的感情仍浅,又不能肯定他是否真的出了事,很快便抛开心事,言笑晏晏。韩柏记起一事道:“噢:我差点忘记了,朱元璋今晚要宴请八派的人,我们这么晚才到道场去,可能要扑了个空呢。”
  虚夜月耸起可爱的小鼻子,同他装了个鬼脸,傲然道:“月儿办事,韩郎大可放心,朱叔叔早下了旨,宴会改了在明晚举行。唉:联盟早烟消云散,不过没有人敢不给朱叔叔面子,所以八派仍会照样去赴宴,但气氛会是非常尴尬。”
  韩柏还想说话,忽然心生感应,直觉地往路旁望去,只见一位风流俊俏,身长玉立的文士公子,正站在路旁含笑看着两人。定睛一看,竟是穿上了男装的美丽仙子秦梦瑶。
  韩柏喜出望外,勒马停定,叫道:“秦公子要否韩某顺道送你一程。”
  虚夜月这时亦看到秦梦瑶:她最崇拜秦梦瑶,高与得嚷起来道:“瑶姊姊!”秦梦瑶微微一笑,不理会路人眼光,跃起轻松地落到马背上,挨入了韩柏怀里。
  韩柏料不到有此香艳的收获,贴上她嫩滑的脸蛋,一振马,马儿朝前奔去。
  虚夜月欣然追来,出奇地没有吃醋,只是不满道:“瑶姊应和月儿共乘一骑才对,嘻:我们现在都是男儿装,可瑶姊比月儿更不像哩!”秦梦瑶向虚夜月亲热一笑后,后颈枕到韩柏宽肩上,闭上美目,平静地道:“乾罗死了!”韩柏剧震一下,没有作声。
  虚夜月呆了一呆,杏眼圆瞪道:“单玉如真的这么厉害吗?”
  秦梦瑶仍没有睁开眼来,轻轻道:“乾罗虽因单玉如而死,却是由水月大宗下手。唉:今天梦瑶挑战水月大宗时,他在毫无败象下不顾蓝玉而去,我早感到不妥当,现在一切都清楚了原因,他要配合单玉如的毒计,所以宁愿失面子,亦临阵退缩。”
  又柔声问道:“方夜羽约了你什么时刻决战?”
  韩柏奇道:“为何像没有一件事能瞒过梦瑶似的?”
  秦梦瑶张开美目,莞尔道:“梦瑶曾见过方夜羽,请他离开中原,这样说夫君明白了吗?”
  韩柏恍然,怀疑地道:“梦瑶是否和红日法王交过手了,这老家伙是否只打几招后又溜走了?”
  秦梦瑶听他说得有趣,舒服地在他怀里伸了个懒腰,失笑道:“溜的确是溜了,却是溜回布达拉宫去。”
  韩柏叹道:“我早知梦瑶受了我韩某人的种子后,定会胜过什么红日黑日,梦瑶要拿什么谢我?”
  他这露骨的话一出口,虚夜月俏脸飞红,娇啐一声,别过头不瞧他。
  秦梦瑶却是心中欣喜,知道他的魔性逐渐回复,已能驾驭内含的道胎,对她的引诱力和魅力大幅增强,柔声道:“所以人家要来向你道别哩!”韩柏和虚夜月同时大吃一惊。
  前者以责怪的口气道:“在这紧张时刻,梦瑶怎能舍我们而去呢?至少也要干掉了水月大宗和单玉如,为夫才准你离去。”
  秦梦瑶微微一笑道:“韩柏你是否男子汉大夫丈,将这样的大任硬加在小女子肩上。夫君啊:信任你的小妻子吧:现在你不但身具魔种,还悟通了战神图录的密,唯一欠缺就是对自己的信心。”
  再轻柔一叹道:“梦瑶始终是方外之人,此刻不走,终有一天也要回到静斋,不能永远留在这花花世界,只有韩郎傲然卓立起来,才能代梦瑶履行师傅让万民安泰的心愿。”
  韩柏给他激起了万丈豪情,长笑道:“我明白了:梦瑶放心去吧:只要韩柏有一口气在,定不负我的亲亲宝贝仙子小梦瑶所托。”
  这时三人两骑转入了西宁街去,西宁道场遥遥在望。
  街旁的店铺大多关上了门,行人稀少,灯光暗淡。
  秦梦瑶仰起头,深情地道:“记得来探望梦瑶,否则人家可能因相思之苦,登不上天道。”
  旁边的虚夜月却没有两人的脱,早泪流玉颊,涌起离情别绪,凄然道:“瑶姊啊!”秦梦瑶送她一个甜笑道:“月儿应替瑶姊欢欣才对,日后记得和韩郎同来见我。”再柔声向韩柏道:“夫君吻我!”韩柏涌起万千销魂滋味,浑忘一切,重重吻在她唇上。
第八章 二龙争珠
  怜秀秀独坐台前,手指按在弦键上,却没有弹奏,眼神幽深秀美,若有所思。
  俏婢花朵儿神色凝重走了进来,到她身旁一言不发,鼓着两个小腮儿。
  怜秀秀讶道:“是谁开罪了你?”
  花朵儿道:“小婢听到一个很可怕的消息,心中急死了!”怜秀秀愕然道:“什么消息?”
  花朵儿两眼一红道:“刚才与小婢相热的宫女小珠偷偷告诉我,皇上准备大寿的最后一天纳你为妃。”
  怜秀秀呆了一呆,旋又释然道:“放心吧:这事我自有方法应付。”
  花朵儿怎知她有浪翻云这个硬得无可再硬的护花使者撑腰,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般埋怨道:“小姐啊:皇命难违,你怎逃得过皇上的魔手。”
  怜秀秀正容道:“千万不要在任何人前再提此事,否则不但你性命难保,还要累了那小珠姐姐。”接着皱眉道:“这小珠为何恁地大胆,竟敢把这事漏给你知道。”
  花朵儿道:“小珠和小婢很谈得来的:她也很仰慕小姐你,最爱听小婢说小姐的事。”秀秀色变道:“你说了我什么事给她知道?”
  花朵儿吃了一惊,支支吾吾道:“也没说什么,只是普通的事罢了!”怜秀秀怀疑地看着她时,耳边响起浪翻云的传音道:“问她小珠是服侍那位妃嫔的。”
  怜秀秀心中狂喜,表面却丝毫不露出痕迹,依言问了花朵儿。
  花朵儿答道:“好象是太子寝宫的人,小婢都弄不清楚,唉:皇宫这么大!”怜秀秀见浪翻云再无指示,遣走了花朵儿,欢天喜地的回到寝室去。
  令她朝思暮想的浪翻云正翘起二郎腿,悠闲地安坐椅里。
  怜秀秀抛开了所有矜持,不顾一切地坐入他怀里,纤手揽上他的脖子喜不自胜道:“秀秀担心死了,皇宫来了这么多守卫,真怕连你也偷不进来。”
  浪翻云单手环着她的小蛮腰,另一手掏出酒壶,先灌她喝了一口清溪流泉,自己才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然笑道:“皇宫的确有些地方连我也不能神不知鬼不觉潜进去,却不是怜小姐的闺房。”
  怜秀秀欣然道:“秀秀的闺房,永远为浪翻云打开欢迎之门。唔:刚才你也听到了,告诉我浪翻云准备何时救出秀秀。”
  浪翻云另有深意地道:“过了今晚才告诉你。”
  岔开话题道:“庞斑来了!”怜秀秀不能掩饰地娇躯微颤,垂下了俏脸,又惶然偷看了眼浪翻云,怕他因自己的反应而不悦。
  浪翻云哑然失笑道:“秀秀以为浪某是心胸狭窄的人吗?庞斑乃天下最有魅力的男人,秀秀对他心动乃理所当然的事,不这样才奇怪呢。”
  再微微一笑道:“我猜他会来看看你的。”
  怜秀秀剧震道:“那怎么办才好?”
  浪翻云爱怜地道:“随着自己的心意去应付吧:无论秀秀怎样做,浪某绝不会减轻对秀秀爱怜之心,也不会舍弃你。”
  秀秀眼中射出感动的芒,轻吻了他的嘴,坚决地道:“秀秀明白了!”浪翻云道:“我要去跟踪花朵儿了,她正准备出去。”
  秀秀吓了一跳,道:“花朵儿有问题吗?”
  浪翻云道:“问题出在那小珠身上,她故意让花朵儿把朱元璋要纳你为妃的消息转告,就是要测试秀秀的反应。”
  怜秀秀不解道:“那有什么作用?”
  浪翻云若无其事道:“像刚才你那一点不放在心上的样子,给小珠知道后,便可推知有人在背后撑你的腰,从而得知我们间继续有往来,甚至颇为紧密,至少你能在这三天之期内把这事告知我。”
  秀秀色变道:“那就糟了,为何你不警告我,让人家演一场戏,那是秀秀最拿手的事哩!”浪翻云微笑道:“这叫将计就计,但或者不须如此费周章,且看我今晚有何成绩。”将她抱了起来,放在床上,吻了她的脸蛋后道:“做个好梦吧:待会再来探你,说不定钻入你被窝去睡他一觉。”
  怜秀秀渴望地道:“天啊:知道你会回来,人家怎还睡得着哩!”浪翻云把一道真气输入她体内,怜秀秀整个身体立时放松,睡意涌袭脑际,模糊间,感到浪翻云细心温柔地为她脱掉外袍,到盖上被子时,早酣然进入甜蜜的梦乡了。
  庞斑离开花园,朝前厅走去。
  厅内只有方夜羽、甄夫人、孟青青和任璧四人,正商量撤离金陵的细节,见他进厅,慌忙起身施礼。连任璧这等骄狂的人,亦不敢呼一口大气。
  庞斑微微一笑道:“时间到了,我要出去逛逛,诸位自便好了,不用多礼。”
  任璧忍不住道:“魔师是否想找那水月大宗?”
  庞斑点头道:“正是如此,浪翻云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杀意大盛,庞某若不赶快一步,便没有了这难得的对手。”
  孟青青感动地道:“曾闻魔门典里有敌我间锁魂之术,初听时但感荒诞无稽,到此刻才知世间真有此等骇人听闻的异术。”
  甄夫人柔声问道:“魔师你老人家知道水月大宗的下落了吗?”
  庞斑若无其事道:“只要我到外面走走,除非他目前不在金陵,否则便难逃过庞某手心。”顿了顿欣然道:“我已隐隐感到他的所在了。”
  除方夜羽见怪不怪外,其它人无不骇然,开罪了庞斑,想躲起来可、个亦有所不能呢。方夜羽道:“请师尊最好顺道我找花护法,否则柳护法绝不肯离京,现在他正出外搜索花护法的踪影,徒儿怕他有危险哩!”庞斑微微一笑,颔首答应后,飘然出门去了,只像出外散心,那似是找人决战。
  韩柏来到西宁道场时,心中充满与秦梦瑶热烈吻别那种销魂蚀骨,既伤感不舍,又缠绵甜蜜的滋味,其中含蕴着这仙子对自己真挚深刻的爱恋和情意。
  他虽有神伤魂断感觉,却绝不强烈。见到正苦候他前来的庄青霜时,心神早转到别的事上,这乃魔种多变的特性,亦与他随遇而安,若得开放得下的性格大有关系。
  庄青霜欢喜地埋怨了他两句后,把他带入了道场的密室,不一会庄节和沙天放两人先后来到,两女乖乖的退了出去,他们关上铁门。
  沙天放最是性急,两眼兜着韩柏道:“小柏你说有事相告,指的是否单玉如?”
  韩柏知道他们由叶素冬处得到消息,但却不知朱元璋透露了多少给叶素冬知道,点头应是后,问道:“不知沙公对此事知道多少?”
  沙天放眉头一皱,犹豫起来。
  庄节肃容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什么话都不要藏在心里,否则徒然误事。”
  韩柏心中感动,想不到庄节这名狐狸,竟会对自己这便宜女婿,有这么的一番话。
  沙天放亦微感愕然,细看了师弟一会,肯定他不是随口说说后,才道:“我们已知道单玉如暗中在背后撑胡惟庸的腰,过了今晚后,我看她还凭什么作恶。”
  庄节接入道:“想不到武当派的田桐亦是天命教的人,真教人心寒。”
  韩柏数了一口气道:“这样听来,皇上仍把真相藏在心里。”
  沙、庄两人同时动容,瞪大两对眼睛看着他。
  看到韩柏的表情,他们怎能不吃惊。
  八派里独西宁剑派最得恩宠,在京城真是呼风唤雨,享尽荣华富贵,所以亦数他们最关心大明皇权的安危。
  单玉如乃中原魔门赤尊信外最重要的人物,与正统白道一向水火不兼容,若让他得势,白道将肯定遭遇到前所未有的浩劫。
  沙天放焦急地道:“不要吞吞吐吐了,快点说出来吧!”韩柏于是一点不隐瞒地,把所知事如盘托出,连发现的微妙过程,以及向朱元璋说了什么,亦没有遗漏。正如庄节所言,在这等关键时刻绝不容有含糊之处。那叫庄节是他岳父,不看僧面也要看好霜儿的面子呀。两老不住色变,到后来,脸色有多么难看就那么难看。
  尤其听到允应是单玉如的人时,他们更是面如死灰。
  一直以来,西宁剑派的立场都是坚决拥皇太孙而反燕王,旗帜鲜明,所以才对小燕王那么不留情面。
  假若现在朱元璋因此废掉允,改立燕王,那时燕王只是冷落西宁派,叫他们的人卷铺盖回乡,已是龙恩浩荡,海量汪涵了。
  但如果单玉如成功害死朱元璋和燕王两人,那她第一个要开刀的心是一向忠于朱元璋的西宁派,免得给他们拥立其它王子,与她单玉如对抗。
  这次真是左右做人难了。
  韩柏本想拍胸膛保证燕王怎也要给自己点面子,可是想起燕王就是另一个朱元璋,挺起的胸膛立即缩了回去,张大口说不出安慰之言来。
  庄节终是一派宗主,微一沉吟后道:“现在无论如何,亦不能让单玉如控制了天下,那时不但白道遭劫,天下亦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沙天放深吸一口气道:“我们最好先定下逃生计划,否则单玉如一旦得权,连走也走不了。”
  接着抱着一线希望道:“又或者允并非真的和单玉如有关系哩?”
  庄节叹了一口气道:“假若连浪翻云、梦瑶小姐和鬼王都认为这样,皇上的反应又这么古怪,实情应是八、九不离十了,唉:否则单玉如怎会自己要除掉胡惟庸,此奸贼一去,她就全不着痕迹了。”
  沙天放道:“怎也要通知素冬一声。这事由我亲自去做。唉:事情怎会忽然变成这样子呢?”
  言下不胜唏嘘后悔,若他们不是一直盲目站在朱元璋的一方,与鬼王关系好一点,说不定能及早发觉单玉如的阴谋,又或与燕王关系搅好一点,甚或把庄青霜嫁了给小燕王,这时便是另一回事了。
  庄节皱眉道:“鬼王真的说皇上过不了这一关吗?”
  沙天放亦紧张地道:“他说皇上是过不了今年还是过不了这几天?”
  到了这等时刻,最不相信命运的人,亦希望通过相学术数去把握茫不可测的将来。
  韩柏苦笑道:“听他的口气,似乎是过不了这几天,否则也不会命燕王立即逃走。”
  庄节道:“我怎也不相信皇上有了提防后,单玉如仍有办法对付他。”
  韩柏道:“皇上自己都不相信。不过现在连水月大宗都是单玉如方面的帮凶,据梦瑶观察,可能长白派都密和单玉如勾结起来,可知她准备得是如何充分周密了”两人全身剧震道:“什么?”
  八派里西宁派独沾龙恩,不用去说。野心最大的当然是长白派,不但眼红少林派隐为八派之首的地位,亦对西宁派强烈嫉妒,表面联成一气,骨子里则无时无刻不想用西宁派而代之。
  韩柏这一句话,立时使尚存一丝幻想的两老死了心。
  庄节断然道:“假若燕王成为太子,事情便好办,最多我们荣归回西宁去,但若单玉如得势,我们得立即退出京师,然后联结天下白道,与单玉如斗个生死。”
  韩柏心中欣然,自己这个岳父,终还是个人物。
第九章 偷鸡摸狗
  戚长征坐在金玉藏书堂后暗黑的园亭里,正以手帕抹试着锋利的天兵宝刀。
  他神色平静,似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陪着他的风行烈亦心内佩服,只有这种心胸修养,才配得上封寒赠他宝刀的厚爱。
  戚长征摇头苦笑道:“我以前见人对死者哭哭啼啼,总是大不耐烦。人总是要死的:爹战死沙场时,我年纪还小,但娘病死时,我十五岁了,心中虽伤痛,却半滴眼泪也没有掉下来。”
  接着沉默起来,陷入沉思里去。
  风行烈叹了一口气,想起芳魂已渺的白素香,心里一阵凄楚。
  他本以为不舍夫妇会反对他与年怜丹决一死战,岂知不舍只说了一句“是时候了!”便不再说话,令谷姿仙三女也不敢反对,怕损了他的锐气。
  他记起了师傅厉若海与庞斑决战时的整个过程,最使他感动的就是厉若海那抛开一切,充满信心,一往无前的全力一击,忽然间,他亦感到生机勃勃,充满信心。
  戚长征有点像自言自语般道:“封老死时,我心中虽是悲愤,但或者是因他壮烈的气概,并不觉得如何难过,甚至对甄夫人都不是那么痛恨,两军对垒,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谁也怪不得别人。”
  接着提高嗓音道:“但为何义父的死亡,却使我似失去了一切般的悲痛难受,觉得他死得非常不值呢?”
  望着戚长征灼灼的目光,风行烈苦笑道:“那可能是和感情的深浅有关,你和封前辈接触的时间始终很短,像当日柔晶之死,便曾对你做成很严重的打击。唉:当时我都很不好受。”
  戚长征苦涩一笑道:“大叔的话定错不了,忽然间我又轻松起来。谁知道死后的世界不是更为动人。活着的人,要坚强地活下去。”
  风行烈欣然道:“这我就放心了。希望我们明天能与韩柏那小子一起到秦淮河的青楼喝酒作乐,共庆得报深仇。”
  戚长征哈哈一笑道:“好豪气:不过到时你莫要临阵退缩了。”
  风行烈尴尬地道:“我只说去喝酒,并不是要去鬼混啊!”戚长征失笑道:“说真的,我已没有了猎艳的心情,只想修心养性做个好丈夫,天下间还有很多其它事要做。真望朱元璋把皇位让了给燕王,我们则解散了怒蛟帮和邪异门,一了百了。我们闲来便玩玩刀枪,喝几杯美酒,看着儿女嬉玩。”
  风行烈讶道:“想不到你这么一个爱闹的人,竟有这种退隐的心意。不过我有个忠告,不知老天爷是否最爱和人作对,通常人们最渴望的东西,都不会得到的。”
  戚长征哑然失笑道:“就当我是做清秋大梦吧:哼:待大叔割了水月贼子的头回来祭门义父后,我们才将他化掉带离这伤心地。”
  这时寒碧翠、谷姿仙诸女携酒而来。谷姿仙笑语道:“决战将临,没有清溪流泉,怎能一壮士气。”
  戚长征和风行烈对望一眼后,两人双手紧握到一起。
  蓝玉和一众手下,全部换上夜行衣,集中在后园地道的入口旁,静待消息。
  人影一闪,“通天耳”李天惧由檐顶流星般落到蓝玉前,跪下禀告道:“四周全无动静,不见有任何伏兵。”
  蓝玉讶道:“没有伏兵不奇怪,奇却奇在没有监视的人。”
  李天惧道:“假设监视者是藏在附近宅院里,那将很难被发现。”
  蓝玉点头道:“看来定是这样了!”地道里足音传来,“金猴”常野望灵巧地钻了出来,报告道:“地道畅通无阻,我们的人已守着地道那一端的出口,大师可以上路了。”
  篮王沉声道:“景川侯旧震那方面的情况怎样了?”
  方发道:“战甲和十多名高手先到了他那里去,就算他想临阵退缩也办不到,当我们抵达城西北的金川门时,战甲会以约定手法与我们联络,到时城门大开,只要到了狮子山,和城外援军会合,朱元璋的人追来也不怕了。”
  蓝玉心情大定,道:“假若景川侯有问题,我们便攀城逃走,想我蓝玉一生攻克城池无数,何惧他区区一个金陵城。”
  昂责统率火器队的兰翠贞笑道:“景川侯现在全无退路,唯一生机就是随我们回西疆,找才不信他敢玩花样。”
  蓝玉豪情涌起,哈哈一笑道:“当我蓝某人再回来时,就是朱元璋人头落地的时刻。”沉喝道:“走!”兰翠贞近百人的精锐火器队,立即敏捷地钻入地道里,这时蓝玉等恨不得朱元璋来攻打将军府,因为府内处处埋下火药,只要一经点燃,整个府第立时陷进火海里。而他们亦有特别设计,于撤走后半个时辰,烛火会自动燃着火引,引发一场窝延全区的大火,制造混乱。
  战争本就是不择手段的。
  韩柏和处夜月与范良极在皇城东安门外的一处密林会合。
  韩柏道:“干罗死了!”范良极一震道:“庞斑竟出手了吗?”
  虚夜月接入道:“不是庞斑,是水月大宗”范良极叹了一口气,取出自绘地图来看,道:“原来这家伙竟是单玉如的人。”
  韩柏不满道:“干罗死了这么大件事,你叹一口气就算了。应该取消这次行动以表哀悼才对!”范良极瞪他一眼道:“小伙子你若有我这么多丰富的人生经验,就不会把生生死死放在心上。试问谁能不死,你要死我也要死,这事公平得很,次次死了人都像丧了娘似的,还怎样做人。不若留力打水月大宗的屁股,直至把他毒打至死好了。”
  虚夜月怕他罗嗦,指着图内红色的虚线道:“这代表什么?”
  范良极得意地道:“代表皇宫下的地道,其中一个入口,正是在我们脚下附近。”
  韩柏恍然道:“原来岳父竟陪你老贼头一起发疯,把皇宫的图给了你,难怪昼得比你以前那张精巧了这么多,又没有错字了。”
  虚夜月嘻嘻一笑道:“爹有时是会发下疯的,噢:你们还末说是要偷什么东西。”
  范良极一对贼眼立时亮了起来,压低声音故作神道:“好月儿听过九龙掩月杯吗?”虚夜月娇躯微颤,吓得吐出了小舌头,盯着范良极道:“你这大哥好大胆,连朱叔叔最锺爱的宝杯都敢偷,不怕杀头吗?”
  韩柏插入道:“我也说过他了,什么不好偷,却去偷只杯子,不如去偷个妃子出来,还生蹦活跳,美色生香哩。”
  虚夜月醋意大发,狠狠在他腰处扭了一把,却又忍不住娇笑道:“你这土包子真s不识货,这杯是西域呼巴国进贡给他的天竺异宝,样子普通,可是只要把美酒注进杯里,内壁会立即现出九条穿游云问的龙,随着酒影上下翻腾,真是不世之宝。”
  又补上几句道:“朱叔叔得杯后便大破陈友谅的连环船,所以朱叔叔视这杯为他的幸运象征,每逢佳节或庆典,都用它来喝酒呢?唔:要偷这个杯,我是不和你们去胡闹了。”
  韩柏喜道:“那让我先送月儿回家吧!”范良极怒道:“你留在这里,由我送月儿回去。”
  虚夜月顿足道:“不走了不走了:作贼便作到底吧!”范良极喜道:“这才像样,普通的东西偷来作什么,此宝名列天下十大奇珍之一,我的宝库内已十有其九,只少了这件怎能服气,偷了此宝后,本大盗也可金盆洗手了。”
  虚夜月色变道:“糟了:通常做最后一件坏事都是会失手的,唉:大哥为什么会这么胡涂。”
  韩柏道:“还不掌嘴!”范良极无奈地象征式掌了自己的嘴,又吐了口水,咒上两句后才指着地图道:“我们这条地道直通到内皇城东门后的文华殿,由那里钻出来后,只要随机应变,摸到后宫的春和殿,老子便有把握在里面的藏珍阁把那实杯偷出来。到时你便可由坤宁宫的道离去,抵达北安门外的密林区了。”他说来言词含混闪烁,谁都知道他是不尽不实。
  韩柏哂道:“那不若直接由通往坤宁宫那条道入宫,可省掉了一大截路。”
  虚夜月怀疑地道:“为何刚才大哥只说韩郎由坤宁宫的道离去,那我和你呢?”
  范良极显是心中有鬼,道:“答得你们的问题来,我们索性回家睡觉,还偷什么东西呢?”
  韩柏心知不妥,坚持道:“若你不清楚说出你的计划,休想我助你,唔:过程若是那么简单容易,你自己大可一手包办,何用我来帮手呢?”
  范良极叹了一口气道:“能够不用你这小贼帮手,我那有闲情找你,最大的问题是……嘿!”两人同声追问道:“是什么?”
  范良极苦笑无奈道:“自从当年我闯入藏珍阁偷东西事败后,朱元璋虽不知我要偷他的宝杯,却把那东西不知藏到那里去了,否则我多次进宫,早已得手。唉:真惨:有得看却没得偷到手。”
  两人失声道:“你竟不知杯子放在那里?”
  范良极苦笑道:“问题就在这里,否则那用受你们这么多气。”
  韩柏和虚夜月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浪翻云的心神提升至最高境界,方圆平里内没有任何动静能瞒过他的灵觉,连墙洞里老鼠噬齿的声音亦给他收在耳鼓内。
  皇城内每一个守卫的位置,他亦了若指掌,迅如魅影般在园林檐顶中忽停忽行,远远追蹑着刚和花朵儿说完密话,赶去向某人报告的宫女小珠。
  单玉如虽然尚未知道允的密已给他们识破,可是以她的智计和谨慎,在这大风雨前夕的晚上,必然会集中人手保护允和恭夫人,因为那已成了她们胜败的关键人物。
  水月大宗亦应和他们在一起。
  无论他如何小心,绝瞒不过这两人的灵觉。所以只要知道他们的位置,他使须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扑杀两人,否则以后恐难再有此机会。
  小珠这时经过一道石桥,转入通往坤宁宫的小径。
  浪翻云心如止水,没有半点波动的情绪。
  这是大后宫的范围,哨岗设在外围处,在此时刻,皇宫有种说不出的幽深可怕。
  小珠当然不会发觉把煞星带了来,穿殿过楼,走过灯火辉煌的长廊后,来到了坤宁宫院落组群的其中一座宫院里。
  几名守门的禁卫见到她都恭敬施礼,可知她在后宫颇有点地位。
  小珠进入宫内,大厅里端坐着一位身穿华服的美妇,高髻宫装,雍容高贵,几名宫娥拥侍两旁,愈发显出她的身分气派。
  见到小珠,她双目亮了起来,柔声道:“看到小珠这样子,定是有好消息了。”
  躲在宫外偷听的浪翻云心中一懔,从这女人说话的派头看,便知定是恭夫人,如此说话毫不避讳,那自然她身旁的宫女全是心腹了。
  小珠跪禀道:“幸不辱命,怜秀秀果然一点也不担心。”
  抱夫人一阵娇笑,通:“所以说没有男人是不好色的。浪翻云亦不例外。娘若亲自出手,保证十个浪翻云也没有命。”长身而起。
  外面的浪翻云心中赞美,唉:想不到你这淫妇如此合作,浪某倒要看看你娘如何应付一个浪翻云。
  庞斑以令人难以相信的速度,在金陵城内移动着,这一刻他可能还傲立檐顶,下一刻已负手悠闲踱步街心,但转瞬后他早转出长街,穿巷远去,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到他有奔行的动作,只使人感到玄异莫名。
  他展开了魔门搜天索地大法,探察着四周各式各样人的武功深浅,若有水月大宗之辈在,必逃不过他神妙莫测的灵觉。
  那是只有到了他那般级数的高手才拥有的触觉。
  皇城在望。
  他来到一座高楼之顶,负手看着这在当时最伟大壮观的建组群。
  辉煌的灯仍似在向他炫耀着代替了他蒙人统治的大明盛世。
  皇城坐北朝南,内外两重。只见重重殿宇、层层楼阁,万户千门,使人眼花撩乱。
  庞斑微微一笑,略一颔首,欣然瞧着壮为观止的皇城夜景。
  无论对大明或皇城来说,今晚都是非常特别的一晚。
  龙虎荟萃,风起云涌。
  水月大宗就是在这皇城之内,还有鹰缘和浪翻云,当然尚有密藏不露的单玉如。
  忽然间,天下最超卓的几个人物都聚集到这代表天下最高权势的地方来。
  这不是缘份是什么呢?
  庞斑正要掠往皇城,忽又打消念头,微微别头往西笑道:“无想兄既已来到,何不现身相见?”
  一声佛号来自他朝着说话的方向,迷朦夜色下,无想僧优雅的身形出现屋脊之巅,合什道:“三十年前一别,庞施主风依然,贫僧至感欣慰。”
  庞斑讶道:“大师无想功竟真能再作突破,臻至大成之境,庞某想不佩服也不行。只不过无想兄来得真不是时候,可见人算及不得天算。”
  无想僧再一声佛号,柔和的声音淡然道:“不是时候的时候,正好让贫僧和施主了此尘缘。”
  庞斑哑然失笑道:“恕庞某人没时间和大师打机锋了,爽快点放马过来吧!”无想僧欣然道:“施主快人快语,痛快极了。”最后一句还未说完,下一刻他已出现在庞斑身前的虚空里,一掌往庞斑当胸印去。
  庞斑脸现讶色,四周的空气忽地像一下子被无想僧的手掌吸尽了,原本呼呼狂吹的北风半滴都没有剩下来。
  浪翻云掠过花园,前面出现一座宏伟的宫殿,与后宫其它殿堂相比,就像群鸡里的仙鹤,飞檐翘角,廊下栋柱挺立,根根栋柱盘龙立凤,非常壮观。
  长阶上殿门旁各有四名禁卫,持戈守门。
  浪翻云已感应到单玉如和水月大宗的位置,而同一时间,他们亦惊觉到他的驾临。
  他唯一想到的事就是速战速决,毫不介意两人联手的威力会是如何可怕。
  他并非只为私仇而来,若不杀了这两人,将来不知会有多少无辜的百姓因他们而受害,因他们而吃苦。
  他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当他掠上十多级的长阶时,那八个禁卫才知道刺客临门,但已太迟了。
  在这等情况下,一切全凭直觉反应决定。这八人显是平时不断地操练一个专为守门设计的阵式,当然不会是乌合之众,齐声一喝,八文长戈竟在如此仓卒的刹那间,分由八个不同的角度,同浪翻云刺来,把入口进路完全封闭起来。
  浪翻云就在封闭进口前的刹那,倏地加速,在戈缝间差之分毫中掠过,险至极点,亦妙至极点。
  众禁卫眼前一花,才知刺在空处。
  这时浪翻云反手射出八股指风,点在众禁卫身上。
  当八禁卫晕厥倒地时,浪翻云的覆雨剑离鞘而出。
  尖啸响起,覆雨剑在浪翻云手上化作万千芒点,像狂风般卷进殿堂里。
  殿内空无一人,左边是十八屏相连,昼的是金陵四十八景的山水大屏风。
  当浪翻云掠至殿心时,大屏风的其中三块蓦地爆炸般化作漫空碎屑,一把像来自地狱般的魔刀,以飘忽变幻的弧度,昼过一道美丽奇异的虚线,朝他劈来。
  浪翻云哈哈一笑,化腐朽为神奇,倏地立定,轻描淡写地侧剑恰到好处地扫在刀锋处。魔刀立时化作万点光芒,发出千万股刀气,激射往所有照明的灯。
  整度大殿立时陷进伸手下见五指的黑暗里。
  庞大无匹的刀气潮涌而至,水月大宗冰冷的声音响起道:“浪翻云!”浪翻云平静地回应道:“你不是一直在我浪某人?浪某怎会教你失望呢?”
  “嚓!”的一声,一点火光在水月大宗旁亮了起来,只见一个无法形容其说美丽的修长身影,出现在水月大宗之旁,高度差点比得上体形与浪翻云相若的水月大宗,长发垂下,写意地散布在纤肩的前后。
  一点火光由她雪白纤美的食指尖升起来,情景诡异之极。
  一般人或者以为她指后必是暗藏火种,但浪翻云当然知道这是她以体内出神入化的魔功,催发出来的真火。
  火光以她的手指为中心,照出了她和水月大宗独特的身形姿态,但头脸却在光芒外的暗影里。
  最显眼是她那对带着某种难言美态纤长皙白的玉手,使人感到只是这对超尘脱俗的美手,看十世都不会厌倦。
  在刚强的水月大宗旁,她那说不尽楚楚温柔的修美体态身形,分外教人生出惜花怜意。神的单玉如终于出现了。
  火光逐渐往上移,使她的面容,遂分逐寸地出现在浪翻云的眼前。
第十章 御驾亲征
  胡惟庸坐在书斋里,忽然感到心惊肉跳,坐立不安。
  喑门声响,打了开来。
  胡惟庸大喜,站了起来,今早他曾以密手法,同天命教男军师廉仲发出消息,要面见教主单玉如,现在当然是她来了。
  自身为丞相后,每次都是单玉如纡尊降贵来见他,使他逐渐生出错觉,感到自己的地位比单玉如还要高。
  这种想法当然不敢表露出来,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单玉如的厉害手段。但他却从不担心单玉如会对忖他。因为若没有了他胡惟庸,她还凭什么去夺朱元璋的帝位。却懵然不知单玉如真正的妙着竟是恭夫人和允。
  胡惟庸开始时,真的对单玉如极其倚重信赖,但久权力的滋味后,想法早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最近数年内,他不停收买江湖上黑白两道的高手,组成自己的班底。并拟好了一套完整的计划,只要登上帝位,第一个要铲除的就是单玉如和她的天命教。
  他的算计精密老到,否则亦不能在天命教高踞军师之位。只是他怎也算不到允和单玉如的真正关系,更想不到在这接近成功的时刻会给单玉如和楞严出卖。
  由暗门走出来的不是单玉如,而是与他同级的军师廉仲。
  廉仲体型高瘦潇,面目英俊,一身儒服,两眼有神,举手投足,自有一股高手的风范和气派。
  胡惟庸本站了起来,准备施礼,那知来的是廉仲,失望中微带不满道:“教主没有空吗?”
  廉仲微微一笑后,在他对面坐下来,凝神瞧着他,眼中射出冰冷无情的神色。
  胡惟庸最懂鉴貌辨色,心感不妙,但却不动声色,悠闲地坐回椅里。
  他那张太师椅有个机关,只要拉动扶手下的手把,可通知守卫斋外的高手进来护驾。
  他尚未坐入椅里,廉仲手指往他遥遥一戳,对了他的穴道。
  他身子一软,掉入椅内。
  胡惟庸又惊又怒,色变道:“廉仲:这算是什么意思?”
  廉仲再微微一笑道:“什么意思?胡丞相自己知道得最清楚,这五年来,丞相瞒着教主,密招兵买马,又是什么意思呢?”
  胡惟庸口才最佳,正要为自己辩护,岂知廉仲再点了他喉结穴,胡惟庸喉头一阵火热难过,说不出话来。
  廉仲淡淡道:“丞相恐怕到死亦不会明白教主为何竟会舍得干掉你,不过本军师亦不会对死人徒废舌作解释。”
  长长叹了一口气后道:“你的地位权势全是教主所赐,若非她暗中为你做了这么多功夫,你怎能坐在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来。”
  天命教最厉害的武器就是美色,这使单玉如的势力轻易打进了高官大臣的私房,不但消息灵通,还可暗中影响着皇室和大臣,白芳华和恭夫人便是最好的例子,连朱元璋也着了道儿,鬼王和燕王亦不幸免。
  廉仲露出兔死狐悲的眼色,再叹道:“事实上教主对你是仁至义尽的了,让你享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甚至最后还有个畏罪自杀的好收场,避免了给朱元璋磔杀于市。”
  胡惟庸两眼瞪大,射出惊恐神色,若他能开声发问,必会大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蓦地府内远处传来叫喊声和兵刃交击的声响。
  廉仲长身而起,笑道:“时间到了:让廉某送丞相上路吧!”蓝王这时来到金川门前一座树林里,林内早有人预备了战马以省脚力。
  坐到马上,蓝玉的感觉立刻不同。
  他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马背上度过,南征北讨,为大明立下无数汗马功劳。
  只有在马背上他才感到安全。
  城门那边这时亮起火光,倏又熄灭,如此亮熄了四次,才重归于淡淡的灯光。
  蓝玉提起了的心放松下来,景川侯曹震终仍是忠心于他的。
  “轰!”火在左后侧远方的将军府冲天而起,接着是嘈杂的叫喊声。
  蓝玉心中暗笑,只是这场大火,可教守城兵应接不瑕,忙个死去活来了。
  方发在旁低声催促。
  蓝玉收拾心情,一夹马腹,领着五百多名全穿上明兵军服的手下,旋风般往金川门驰去。
  丙然是城门大开,通往护城河的吊桥放了下来,景川侯曹震一身武服,带着一队人马和“布衣侯”战甲正恭候他的来临。
  两股人马会合后,组成过千的骑兵队,驰出城外广阔的平原,在星月无光的夜色下,朝西北角的狮子山驰去,后方是金陵城照亮了半边天的火光和灯光。
  他的手下均是久战沙场的精兵,自然而然分作五股,由李天权领一队人作先头探路部队,战甲和常野望各率百人护在两翼,方发殿后。
  他身旁左是曹震,右是兰翠贞,阵型整齐的往狮子山驰去。
  那处有二千援军等候着他,都是他为这次之行千中挑一的精锐子弟兵,忠诚方面绝无问题。
  这次他到金陵,是要争夺皇位,所以预备充足,内外均伏有精兵,只不过没有想过是用作逃命之用罢了。
  眼看再一盏热茶工夫,将可抵达狮子山脚会合的地点,前方忽传来马嘶人喊的声音,最前头的人马翻跌失蹄,陷进一片混乱里。
  李天权的呼叫声传来道:“有伏兵!”黑夜的荒原,喊杀震天,慌乱间,也不知有多少人马由四方八面杀至,千百支火把燃亮起来,照得他们无所遁形。
  蓝玉征战经验何等丰富,一看形势上知此仗有败无胜,对方人数既多,又早有布置,任自己如何兵精将良,亦远非对手。
  究竟是谁出卖了自己?否则怎能在这里有人等着他们跌进陷阱去。
  他勒马停定,杀气腾腾的眼神落在旁边的曹震身上。
  曹震正一脸惶然往他望来,见他神色不善,张口叫道:“不关我的事!”蓝玉拔出长矛,电射而去,戳碎曹震的护心铜镜,刺入他心脏去,把他撞得飞离马背,“蓬!”一声掉在地上前,早毙命当场。
  战甲等拥了回来,叫道:“大师:我们杀出去!”蓝玉仰天长笑,高呼道:“儿郎随我来!”觑准左力敌人较薄弱的一处空隙,一马当先,领着二百拚死护驾的将兵,杀将过去。他连续挑飞数枝激射而来的弩箭后,杀进敌人外围的步兵阵势里,长矛在他手上变成阎王的催命符,腾挪挑刺中,敌人纷纷倒地,真是挡者披靡。
  战甲和常野望分护两翼,使他更能发挥冲锋陷阵的威力。
  蓝王大展神威,刚挑飞了一名冲来的骑兵,心口一窒,血气翻腾,知道因秦梦瑶而来的内伤仍未痊愈,力战下显露出来。忙强运真气,勉强压下伤势,一枝冷箭已射在座骑颈项处,战马一声惨嘶,前冲倒地,把他翻下马去。
  几名手持牌的步兵持刀杀来。
  蓝玉终是了得,临危不乱,矛尖触地,弹起雄伟的躯体,同时飞出两脚,踢在两个盾上。脚用阴劲,内力透盾而入,两兵登时喷血倒跌。
  蓝玉见那两人没有立毙当场,知道自己功力因伤大打折扣,这时他杀红了眼,抽出佩刀,劈翻了另一边的敌人,长矛再度绰起,幻起万千矛影,便把四周的敌人迫开。
  战甲等人杀至,使人让了一匹座骑予他,继续朝前杀去。
  此时他身旁只剩下五十多人,无不负伤浴血,谁都分不清身上的血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了。
  四周尽是一望无际的敌人,刀戈剑戟反映着火把的光影,战场上千万个火点在闪动着。蓝玉等忽然压力一松,原来冲破了对力的步兵阵。
  不由大喜加速前冲,只要到达城外的疏林区,将大有逃生希望。
  前方一片黑茫茫,不见人影。
  蓝玉心觉不妥时,前方蓦地大放光明。
  无数火把亮了起来,同时外围两翼移动,钳形般合拢过来,把他们围死在中间处,这次出现的全是骑兵,人强马壮,阵容鼎盛。
  蓝玉等人心知绝不可停下,死命往四周冲杀,对方只以弩弓劲箭射住,到蓝玉只剩下三十多人时,无奈停了下来。
  蓝玉一声长啸,手下纷纷下马,同时下手击毙座骑,让马变成一个临时的堵护墙,情景惨烈残忍。
  三十多人结成小阵,把蓝玉团团护在中心,决意拚死力战。
  蓝玉一看身旁手下,战甲、常野望、兰翠贞和李天权全在,独欠了一个方发。此人武功只略逊于李天权,应该不会如此不济,竟闯不到这里来,心中一动,厉喝道:“方发何在,给我滚出来!”至此他才明白朱元为何要暗杀连宽,因为如此方发就可补上军师之位,得知他所有机密,但此时后悔莫及了。
  一通鼓响,十多骑由敌阵驰出,其中一人赫然是朱元璋,其它人包括了燕王、叶素冬和老公公,其它不认识的尚有四个影子太监和几个气度不凡的人,一看便知是高手。
  方发踉在这些人之后,行藏闪缩。
  朱元璋等驰至被大军包围在核心的蓝玉等人阵前十丈许处,勒马停定。
  蓝玉慑于朱元璋三十多年来的积威,骂不下去。
  一身战服的朱元璋凛凛生威,从容一笑道:“蓝大将军犹辛无恙: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想当年朕对尔恩宠有加,以大将军比之汉代猛将卫青和唐代的李靖。岂知尔恃功骄横,赋性狼愎,屡次强占民田,朕派御史往查,竟遭尔捶打强逐。北征回师之际,夜叩喜峰关,关吏开关稍迟,便给尔纵兵毁关而入。朕念尔驱逐元遗兵,功勋盖世,对此等恶行一一容忍,还对了你作凉国公,又加封太子太傅,爵禄仅次于若无兄之下,可惜你仍不满足,人前人后,均说朕待尔太薄。现在更联结外族,密谋作反,尔还不跪地受缚,让我交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朕将会给尔一个公道。”
  蓝玉“呸”的一声,不屑地吐出一口涎沫。
  围在四周的大军见皇上受辱,一齐喝骂起来,群情汹涌。
  朱元璋举起手来,全场立时雅雀无声。
  身旁的叶素冬道:“皇上:不宜让他说话。”
  朱元璋点头同意,同身后一个矮壮强横,五十来岁,满脸须髯,只穿便服的男子道:“帅卿家,给朕处理此事!”那男子拍马而出,来至蓝玉阵前,大笑道:“一别二十年,难怪大将军不认得帅某了。”
  蓝玉定神一看,吃了一惊道:“是否“亡神手”帅念祖。”
  一个在朱元璋另一侧瘦高之极、亦是身穿便服的汉子大笑道:“将军仍记得帅兄,只不知有否把我直破天忘了?”
  蓝王心中骇然,这两人均为当年朱元璋座下出类拔萃的高手,武技不在自己之下,想不到多年不闻消息,现在忽然又出现在朱元璋身旁,看来武功定是大有长进,自己纵未受伤,亦不敢轻言可操胜券,何况在这身有伤患又经苦战之后的时刻。
  回观己方之人,个个脸如土色,显知大势已去。
  帅念祖轻松跃下马来,自有人把战马拖开,哈哈一笑道:“蓝兄敢否和小弟单打独斗!”蓝玉回头低声道:“我设法迫近朱元璋,你们觑准时间,以火器向四周发射,然后自行逃生,各凭天命。”
  众人纷纷点头。
  帅念祖这时又再次挑战。
  蓝玉深深看了兰翠贞一眼后,一振手中长矛,大喝道:“师兄要死还不容易!”大步走出阵外,长矛一摆,迅速抢前,往帅念祖狂攻而去。
  帅念祖不慌不忙,往腰间一抹,运手一抖,只见一条腰带似的东西,迎风一晃,登时得笔直,原来是一把软剑。
  蓝玉哂道:“师兄的忘神十八掌那里去了。”
  当年帅念祖从不用兵器,在战场上只凭双掌克敌制胜,忘神十八掌名动朝廷内外,所以蓝玉才有此语。
  敌矛已至,帅念祖仍有馀暇答道:“没有些新玩意儿,怎送蓝兄上路。”挥剑架住了蓝玉势若横扫千军的一矛。
  朱元旁的燕王狠声道:“若非孩儿身中蛊毒,必亲手搏杀此獠。”
  朱元璋失笑道:“皇儿何时才学晓不亲身犯险!”燕王知他暗讽自己亲手行刺他,老脸一红,不敢再说话。
  只见矛剑一触,无声无息凝止半空。
  蓝玉大为骇异,对方软剑阴柔坚韧,自己全力一矛,不但磕不掉小小一把软剑,且因对方剑上传来阴柔之力,想抽手变招也有所不能,使和对方拚了一下内劲。
  蓝玉一震退后,强压下翻腾的真气。
  难怪朱元璋命帅念祖来向自己挑战,纵使自己功力如前,恐亦非他对手。
  此退彼进,帅念祖立时剑芒大盛,千百道剑影潮卷而至。
  蓝玉自知难以幸免,当机立断,大喝道:“走!”十多道火光冲天而起,投往四周,其中射往朱元璋座骑虚的,都给护驾高手轻易挡开,落到地上,却燃烧不起来,冰雪遍地,那会着火。
  投到包围的敌阵,却惹起了混乱。战甲等一声发喊,全体往西阵逃去。这是他们的聪明处,若分散逃生,活命的机会更是渺茫。
  朱元璋和身旁各人看也不看逃生的人,注意力只集中到蓝玉身上。
  这时蓝玉被帅念祖惊人的软剑法,施出或刚或柔怪异无比的招数,杀至左支右绌,全无还手之力。
  忽地剑势大盛,连远在十丈外的朱元璋等人亦可听到剑气破空的呼啸声时,帅念祖猛地退开。
  蓝玉一声狂喝,长矛甩手飞出,闪电般往十丈外的朱元射来。
  直破天一声长笑,飞离马背,凌空一个倒翻,双足一夹,凭足踝之力夹实长矛,再一个漂亮翻腾,落到地上。
  蓝玉颓然一叹,胸口鲜血泉涌,仰天倒跌,一代名将,落得惨淡收场。
  这时负责倾军的老将长兴侯耿炳文在几个亲将护持下策马来至朱元璋龙驾前,下马跪禀道:“老臣办事不力,贼将全部伏诛,只欠了个兰翠贞!”朱元除了蓝王这心腹大患,心中欣喜,那还计较走了个女人,笑道:“长与侯何罪之有,此女最擅潜踪匿隐之术,但亦绝逃不过我等布下的天罗地网,说不定是趁乱在地上扮死,卿家着人仔细搜寻吧!”勒马往金陵城驰去,长笑道:“要亲自审问胡惟庸,若他的口硬,还是对单玉如的忠心不够坚定?”
  众将忙紧随左右。
第十一章 三战庞斑
  韩柏、范良极和娇娇女虚夜月三人凭着绝世轻功,避过守卫耳目,潜入了一座皇城外围防地的钟鼓楼的地牢下,来到了进入地道的大铁门前。
  虚夜月奇道:“这么重要的地力,为何没有人防守?”
  范良极慢条斯理道:“这道厚达一尺的大铁门只能由内开启,不但有门锁,还有三支大铁闩,把门由内关死,就是庞斑也震它不开。”
  虚夜月吐出可爱的小舌头道:“那你怎样把它弄开?你又没带撞门的工具。”
  范良极曲指敲了敲虚夜月的头,笑道:“所以说你是入世未深的小女孩,才会这么容易被这小子骗上手,撞门怎行?只要有些微声响,负责以铜管监听地道的禁卫会立即发觉,只要藉风机把毒气送入地道,就可把你闷死。”
  虚夜月和他斗惯了,只一脸不平,抚着被他叩痛了的头皮,嘟起可爱的小嘴儿。
  韩柏哂道:“这样说就算你有方法把门弄开,只是开门声便可惊动守卫了。”
  范良极得意洋洋道:“算你够聪明:猜到我曾潜入地道把门锁打开,不过我看你仍是脑力有限,想不到我曾在门锁处加上润滑剂,保证再开门时无声无息。”
  虚夜月奇道:“这么容易便可出入地道吗?”
  范良极道:“当然不容易,要怪就怪你的爹,宫内所有地道的出口,都设在空旷处,只要钻出去,立即会给人发觉。”
  虚夜月奇道:“那你如何钻出地道呢?”
  范良极道:“凡地道都有通气口,再告诉你一样本大哥的绝技,就是缩骨术,差连耗子的小洞都可以钻过去。”
  虚夜月忿然道:“吹牛皮!”韩柏伸手过来搂着虚夜月的小蛮腰,哂道:“那我们可回家睡觉了,除了你这老猴外,谁可钻过那些通气口?”
  范良极一手执着他胸口,恶兮兮道:“再说一句回去,我便阉了你这淫棍。”
  虚夜月听得俏睑飞红。
  岂知韩柏更是狗口长不出象牙,笑道:“阉我?月儿不杀你头寸怪!”虚夜月羞得更不知钻到那里去才好。
  韩柏讶道:“老贼头你有很多时间吗?为何尽在这里说废话?”
  范良极另有深意道:“当然有的是时间,朱元璋离宫去对付蓝玉、胡惟庸和楞严,那能这么快回来?”
  虚夜月和韩柏失声道:“为何要等他回来?”
  范良极成竹在胸,在怀里掏出一个布袋来,重甸甸的,不知装了些什么东西,塞给韩柏道:“待会我们从被我弄宽了的通风口潜入皇宫后,你便拿着这东西朝坤宁宫逃走,那是内宫,守卫最严密,记着不要杀人,然后乖乖被捕,那便可完成了你在这次最伟大的盗宝行动中赋与的使命了。”
  韩柏呆了一呆,隔袋摸过了袋里的东西后,遂渐明白过来,涌起怒容道:“你这老贼头,为了偷东西,竟要我白白牺牲。”
  虚夜月仍是一头雾水,伸手往韩柏手中布袋摸索几下后,叫道:“我明白了:这是只仿制的九龙杯!”范良极怪笑道:“我这小妹子真冰雪聪明。”接着向韩柏道:“你不是说朱元璋肯任我去偷东西吗?你这就是偷给他看,朱元璋难道会为此杀了你吗,给押到他龙座前,你只说是为我接赃,其它一切都不知道。不过切记加上一句“好象他还偷了其它东西,这只是其中一件。”那朱元璋定要亲往查看,并要把这假的放回原处,我便可凭此知道九龙杯是放在那里,抢先一步盗宝而回了。看:事情多么简单,事后除非朱元璋拿杯饮酒,否则怎会知道九龙掩月杯失窃,知道时我们早离开京师了。”
  韩柏和虚夜月不由得佩服他贼略的大胆和妙想天开,难怪能成为天下首席大盗。
  虚夜月记起一事道:“不成呢:方夜羽约了韩郎今晚子丑之交在孝陵决斗,这么一闹,韩郎怎能依时赴约?”
  韩柏若无其事道:“失约就失约吧:有什么好打的!”虚夜月听得哑口言,旋即“噗哧”掩嘴失笑,神情欢欣。
  方夜羽的武功深浅难知,既敢约韩柏决斗,自然是有几分把握。
  虚夜月遇上韩柏,沉醉爱河,那还会像以前般爱找人比拚,自然亦对韩柏是否要充英雄毫不介意。
  范良极捋高衣袖道:“好了:让我们进禁宫盗宝去也。”
  庞斑嘴角逸出笑意,看也不看无想僧凌空印来的一掌,提脚轻踢。
  这一脚落在无想僧眼内,以他七十多年的禅定功夫,也要吃了一惊。
  问题出在这一脚的意向。
  他清楚地知道庞斑这一脚的目标是他的小肮,使他骇然的是这一脚竟突破了时间的局限,使他的直觉感到在手掌击中庞斑前,必会先给对方蹴中。
  这是完全不合情理的。
  他后发的脚怎可快过自己先至的一掌?
  想归想,这感觉却是牢不可破地“实在”。
  无想僧一声禅唱,双目低垂,眼觏鼻,鼻观心,就在虚空里旋转起来。
  这得道高僧似若变成了千手百脚的佛,千百道掌影脚影,离体拍,似是全无攻击的目标,也似完全没有任何日的。
  庞斑油然一笑,点头道:“这才像样!”那一脚依然出,但迅疾无比的一脚却变得缓慢如蜗牛上树,那速度上的突然改变,只是看一眼便使人既不能相信,又难过得想发疯。无想僧转得更急了,忽然失去了本体,只剩下无数手脚在虚空里以各不同速度在舒展着。这情景理应诡异莫名,但却只予人安详崇敬、佛光普照的感觉。
  短短刹那间,无想僧由攻变守,而庞斑却是由守转攻。
  庞斑那慢得不能再慢的一脚,“转瞬”已踢入了手影脚影里。
  那是完全违反了时间和空间的定律,在你刚感到这一脚的缓慢时,这一脚早破入了无想僧守得无懈可击的“佛舞”里。
  “蓬!”无想僧一掌切在庞斑脚上,本体再次现形,流星般掠退往后,到了另一大宅的屋脊处。
  庞斑负手傲立原处,轻柔道:“无想兄无论禅心和内功修为,均臻大乘之境,成就超过了当年的绝戒大师,更难得是去了胜败得失之心,真是难得之极,使庞某把其它事全忘掉了。”
  无想僧无忧无喜,低喧一声佛号,通:“庞施主突破了天人局限,由魔入道,气质大变,最难得是舍弃世俗争逐,比我们出家人更彻底,无想此来,全无冒犯之心,纯是禅境武道上的追求,请庞施主不吝赐教。”
  庞斑一声长笑道:“这二十年来,庞某早将修习多年的魔功弃而不用,剩下的就只是一些拳脚,不若让庞某打大师三拳,若大师挡得住,今晚就此作罢好了。”
  接着双目寒光一闪道:“大师若接不住,立时会到西天去向诸位仙贤请安,莫怪庞某手下不留情,因为想留手亦办不到。”
  无想僧法相庄严,合什道:“庞施主请!”庞斑莫测高深地微微一笑,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馀一座空楼。
  无想僧容色不变,垂下头来,低喧佛号,一时万念俱寂,无思无虑,进入佛门大欢喜的禅道空明境界。
  狂飙由四方八面旋风般卷来,及身一尺外而止。
  无想僧像处身在威力狂猛无俦的龙卷风暴的风眼中,四周虽是无坚不摧的毁灭性风力,这核心点却是浪静风平,古井不波。
  风暴倏止。
  接着是一股沛然莫可抗御的力量,把他向前吸引过去。
  无想僧把无想功提至巅峰境界,眼低垂,身旁眼前发生的所有事物,尽当它们是天魔幻象,毫不存在。
  纵是如此,那股大力仍把他吸得右脚前移了半寸。
  只“见”庞斑似魔神由地狱冒出来般在前方升起,一拳往他击来,变幻无穷,似缓实快。
  无想僧这时眼神内守,理应“看”不到庞斑,由此证明了禅心给庞斑以无上的情神力量,破开了一丝空隙,“侵”了进来。
  无想僧保持禅心的安静,两手扬起,鼓满两袖气劲,由内往外推去。
  “轰!”的一声气劲交击。
  无想僧身不由己,往后飘退,又落到另一屋宅“人”字形倾斜的瓦背上,还踏碎其中一块瓦,方才站稳。
  庞斑代之立在他刚才站的屋脊处,负手含笑而立,像从来没有出过手的样子,欣然道:“痛快极了:想不到无想兄竟能挡庞某全力一击,使庞某有混身舒泰的快意。”
  无想僧毫不因落在下风而有颓丧之色,清瞿的脸容逸出笑意,缓缓道:“庞施主武功已臻人所能达的天人至境,化腐朽为神奇,绚烂为平淡,虽只一脚一拳,却使贫僧感到内藏无尽的天机妙理。尤难得者,已没有上两次贫僧深切感受到的那残杀众生的味道。”
  庞斑悠闲地环视四下一望无尽的屋脊奇景,眼光落到远方灯火辉煌的皇城时,眼中闪动着奇异的神,充满了渴望和驰想,随意应道:“这正是魔门和白道正教的分别,你们若要杀人,必须找到这人该死的理由,才能凝起强大的杀意,名虽杀人,却是要救活其它人。我魔门则不理这一套,不把众生生死摆在眼内。至于谁对谁错,却是另一回事。例如大师可否告诉庞某,朱元璋究竟算是好人还是坏人,那当然是依佛门好坏的标准而言。”
  无想僧苦笑道:“但愿贫僧能有个肯定答案。”
  庞斑收回望往皇城的目光,冷喝道:“好:无想果非强辩虚伪之徒,便让庞某再赠大师两拳。”
  语音才落,天地色变。
  无想僧忽地发觉整个金陵城都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了他和庞斑,后者正一拳向他击来。
  庞斑似若在极远处,但又像近在眼前。
  那种距离上的错觉,以他坚若盘石的禅心亦不由起了个小涟漪。
  波动一发不可收拾,席卷心神。
  前前后后无数股力道,把他往不同方向拖拉撕扯。
  他一声禅唱,谨守着有若在风雨飘摇、急流巨浪的大海中内挣扎求存那一叶小舟般的灵明。
  耳际同时异响大作,宛若真的置身于万倾汹涌澎湃的波涛中,换了别个定力较差的人,早心悸神来,不战而溃。
  无想僧知道对方正以嫡传魔宗蒙赤行精神战胜物质的魔门奇功,克制着自己的禅心,夷然不惧,口中一阵低吟。
  一阵梵唱诵经的声音,似由天外传来,又若由无想僧口中传往天外,悠扬而不可即。弥漫全场的魔森之气,亦要削弱了三分。
  无想僧优美雪白的手弹上半空,化作无穷无尽的手势,接着骈指如戟,轻描淡写地朝前点去。
  指势甫发,他全身袍服都鼓胀起来,呈现出无数的波纹,同时随着指劲周遭涌起无数气旋,往前涌奔而去。
  “波!”指拳交接,无想僧全身剧震。
  庞斑在一触间,分别把两股正反不同的真气破入了他体内,那就像有两名力士把他拉扯着,使他无所适从,根本不知应抗拒那一个人才好最后势将落得硬撕开作两半。
  在体内那就更是欲拒无从。
  庞斑飘回原处。
  无想僧猛地将敌我双方所有真气收归丹田,以意导气,急旋两转后,“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后,全身回复轻松写意。
  他又发觉自己卓立于瓦背之上,一切与前无异。
  金陵仍是那么壮丽。
  尤其里城的灯火仍使人感到这处山灵水秀,乃天下的中心和枢纽。
  庞斑长笑道:“大师真了得,竟能以这一口鲜血化去庞某必杀的一招。这最后一拳免了吧!”无想僧遥向庞斑合什敬礼,欣然道:“多谢庞施主一脚两拳的恩赐,宝僧受益之大,实难以想象,这就返回少林,闭关面壁。”
  再微微一笑道:“三战三败,可是无想反对施主生出知己感觉。真是痛快极了。”
  庞斑叹道:“不愧佛门高人,提得起放得下。”
  无想僧一声佛号道:“天下间确只有浪翻云才能与施主一争雄长,只恨拦江之战,贫僧不能亲眼目睹。”
  庞斑眼中射出热烈的光,微笑道:“若大师不能抛开此念,最终将一事无成。”
  无想僧然一笑道:“无想晓得了!”飘身凌空飞退。
  声音遥传过来道:“施主每次远眺里城时,为何眼神都如此奇怪?”
  庞斑柔声答道:“因为那里正有远来贵客,静心地守候庞某。”
  话尚未完,一代少林高僧,没入了金陵城的黑夜里。
第十二章 翠袖玉环
  浪翻云终于以电掣似的眼神,迅快地君到单玉如绝世的玉容,以他的修养,心中亦.由涌起讶意。.在他的心内,最美丽的女伴当然是纪惜惜和言静庵,那是牵涉到感情的主观感觉,尤其这两位美女均已香消玉殒,更长留下美好的印象。
  纪惜惜和言静庵外,秦梦瑶的气质是无与匹敌的。可是当他面对单玉如时,却不得不承认这名副其实的女魔头,拥有一种虽与秦梦瑶迥然相与,但却绝不逊色的气质。
  若说秦梦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便是能倾倒天下男人的魔女。
  但她绝不是荡意撩人的艳女,反而是长相端庄,最动人处是她从艳丽的轮廓和由骨子里透出来惹人爱怜、楚楚动人的气质。
  无论想象力多么丰富,也不会把她和老谋深算阴狠冷毒辣连在一起。
  尤其她惊人的美丽是绝无瑕疵的,每寸肌肤都是那么白皙娇嫩,使人怎也不肯相信她足年过六十的人,就若言静庵般,达到了青春永驻的境界,看上去比她女儿恭夫人还要年轻。她那对秀眸就像深黑夜空中挂着两颗璀琰的明星,充满了水分和大气的感觉,宁静怡人,使见者无不联想到她不但有美好的内涵修养,性格还应是温柔多情的。
  她身上穿着及地的广袖阔袍,玉带生风,乌黑的秀发衬着雪肤白衣,那种强烈的对比,使浪翻云亦感眼为之眩。
  单玉如不用施展任何诱惑手段,就那么盈盈俏立,足可迷倒天下苍生,使人生出缠绵不尽,婉转依依的销魂感觉。
  她又是那么如烟似梦,教人难以捉摸,感到没有可能拥有如此般美好的事物。
  当浪翻云迅快地打量她时,单玉如亦以充满渴想的醉人眼神好奇地回敬他。
  水月大宗一声冷喝,通:“浪翻云:你不是要求动手吗?”
  浪翻云微微一笑,点头道:“正是如此,水月兄想不动手也不行。”
  一阵娇笑来自单玉如檀口中,声音清甜柔美,涓涓若清风,清澈如流泉,即使天籁,亦不外如是。
  这女人难怪能臻达媚术的最高境界,最厉害处,就是使人绝不会觉得她在媚惑你,但偏是一颦一笑,均教人心生怜意,恨不得把她修美动人至无以复加的玉体,拥入怀中蜜爱轻怜。
  尤其她的美丽有种不具实体的魔异感觉,更使人生出像追求一个美梦的心情。
  单玉如笑罢回复止水般的安然,秀眉轻蹙,柔声道:“浪翻云终于来了!”浪翻云探手怀内,掏出酒壶,在两大高手眼睁睁瞧着下,悠闲灌了三口,笑道:“不但浪某来了,庞斑也来了,刻下正在皇城外欣赏夜色呢。”
  水月大宗神色不动,一直全神观察着浪翻云注视单玉如和喝酒的动作,只要对方露出一丝空隙,他的水月刀立会乘虚而入,取敌首级。
  单玉如听得庞斑之名,秀眉扬起,轻呼道:“嗳哟:那妾身和水月先生更要速战速决了,翻云勿怪妾身,你的覆雨剑实在太厉害了。”
  指尖火光倏地熄灭,大殿立刻陷进先前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黑中。
  “叮”的一声清越激响,单玉如以之横行江湖的一对玉环交击在一起。
  声音竟来自浪翻云的背后。
  把水月大宗的刀啸声和单玉如飘移的声音全遮盖了。
  暗黑里的浪翻云悠然一笑。
  安雨剑再次出鞘。
  寒碧翠专心地为爱郎戚长征的长靴绑扎靴绳。
  戚长征背插天兵宝刀,脸容肃穆,眼中射出坚定不移的神色。
  他与鹰飞实有着海般的深切仇恨,若非鹰飞连施狡计,不但水柔晶不用死,连封寒等人亦可避过大劫。
  尤其现在褚红玉已成了他的人,他更要鹰飞以血来清洗她曾受的耻辱。
  他反而不是那么恨甄夫人,她对付水柔晶的手法可算是留有馀地,若她让柔晶落到鹰飞手上,更是不堪设想。
  至于甄夫人长街施袭,亦是依足江湖规矩行事,先下战书,再两军交锋,在这情况下自是伤亡难免。
  她为的是公仇,而非私怨。
  况且在眼前这种形势下,他戚长征为了大局着想,尽避无奈也只好把她放过。
  何况她能否逃返城外,仍是未知之数。
  他真的感谢老天爷赐他与飞决战的机会,不过对方亦必也在感谢老天爷。
  今晚之后,他们只有一个人能活着。
  寒碧翠为他穿好长靴后,站起来紧搂着他,深深一吻后道:“不用记挂着任阿人,放手去杀敌取胜吧:不论生死,碧翠永远是你的人。”
  戚长征哈哈一笑,涌起万丈豪情,探手搂着她柔软的腰肢,走出门去。
  铁青衣拉着两匹神骏之极的骏马,正和风行烈和他的三位娇妻闲聊着,神态如常,一点没因两人去赴生死之约而紧张。
  反是谷姿仙三女忧色忡忡,没有半丝笑意。
  戚长征隔远大叫道:“三位好嫂嫂放心,老戚保证小烈旗开得胜,取年老贼首级而回。”
  风行烈肩托接好了的丈二红枪,身体挺得比红枪还笔直。
  铁青衣笑道:“我也以此语赠给三位夫人,只见行列站立的姿态,便知他功力大进,不逊乃师。”
  戚长征留心打量风行烈的站姿,确是另有番慑人之态,羡慕道:“这站法是怎么学的。”
  风行烈正容道:“铁老眼力真好,自第一天学艺,师傅便教我站立之法,他说只有一站法才能取得身体的绝对平衡,就是当后脑枕和脊骨成一绝对的垂直线时,才可做到。”
  接着苦笑道:“说来惭愧,这两个平衡点我还是刚刚找到,灵感来自当日在空中目睹师傅和庞斑决战时的姿态,无论红枪千变万化,师傅仍保持在绝对的平衡中。”
  众人听到如此玄妙的道理,均啧啧称奇,亦对厉若海生出高山仰止的崇慕。
  比倩运听得心情转佳,这才有闲想其它事,奇道:“韩柏那家伙和月儿为何尚未回来?”
  铁青衣笑道:“不用担心他,没人比这小子的福命更大的了。”
  众人为之莞尔。
  铁青衣把两匹骏马交给两人,笑道:“这是府主精心配种培殖的十匹良骏中最好的两匹,有他们的脚力和速度,必可使两位如虎添翼。这亦是府主赠给两位的贺礼。”
  戚、风均是爱马的人,忙抚马颈,先套点交情。
  两马非常懂性,以马头触碰两位主人。
  戚长征飞身上马,放蹄奔了开去不一会转了回来,信心十足大笑道:“我老戚现在连庞班都敢挑战,更不要说区区一个鹰飞了。”
  风行烈被他激起豪情,翻到马背,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已变成乃师厉若海了。
  庞斑迅速在皇城内移动,尽避守卫森严,他却加入无人之境,没有人能觉察到他的行踪。
  他当然避开了有特级高手守护的重地,亦避开了浪翻云和水月大宗及单玉如交手的后宫。
  以庞斑的修养,给浪翻云捷足先登,接去了水月大宗这么难得的对手,亦唯有喑叹倒霉。幸好他还有个更深不可测的鹰缘。
  由动身离开鸡笼山开始,他使感应到鹰缘的心灵。
  他完全不知道见到鹰缘后会发生什么事。
  而这正是鹰缘最吸引他的地方。
  神舒意畅间,他踏上通往太监村的山路。
  朱元璋看着胡惟庸瘫在地上的身,龙颜震怒。
  严无惧、叶素冬、燕王棣、直破天和帅念祖五人全噤口不敢言。
  朱元璋冷哼道:“韩柏说得不错,单玉如是蓄意牺牲胡惟庸,来保持密,更要杀人灭口,我们终是棋差一着。”
  严无惧道:“根据调查,胡惟庸应是在我们攻入丞相府时才去的,找到他体时,尚是温热,这样看来……”
  朱元璋打断他道:“我才不信他会自杀,何况还有一条我们知情的地道,大可供他逃走。单玉如的人能把时间拿捏得那么准,这代表她们情报准确,只是这点,就绝不可小觑她。”
  接着冷冷道:“楞严闻风先遁,是最好的例证。”
  叶素冬奇道:“但楞严只是庞斑的……”
  朱元璋显是心情不佳,打断他道:“楞严既勾结得胡惟庸,亦可勾结单玉如,只看他今晚可逃过大难,便知其中大有关连。”
  沉吟半晌后道:“你们可散播消息,说朕大寿一过,立刻把陈贵妃处死,朕才不信引不出楞严来。”
  众人同时一震,难道楞严竟和朱元璋最宠爱的陈贵妃有私情。
  朱元璋还要说话时,远处传来锺鸣鼓响。
  众人同时一呆,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夜闯禁宫。
  朱元璋双目凶光一闪,挥手道:“不论是谁,给朕立杀无赦。”
  众人齐声应是,飞掠而去。
  只剩下燕王一人垂首恭立。
  朱元璋忽然露出容,伸手接着书桌,支持着身体。
  燕王惶然道:“父皇没事吧!”朱元璋摇头笑道:“唉:很久没有策马飞驰了,虽是痛快,也使人感到劳累。”
  站直身体,又再容光焕发。
  微微一笑道:“过了这三天,父皇策立你作储君,凡被怀疑与单玉如有关的人均一律处死,允亦不例外。哈:若无兄的相道真厉害,他看中的人,绝不会差错的。”
  燕王心头一阵激动,他梦寐以求的事,终于得到了。
黄易《覆雨翻云》24卷完





黄易《覆雨翻云》25卷
第一章 剑吞斗牛
  单玉如的一对玉环像争逐花蜜的狂蜂浪蝶般满场游走,发出刺耳的呼啸声,忽现忽隐,时远时近。
  有时若来自九天之外,有时则似由十八重地狱最低的一层传上来。
  使人再难相信自己是处身在一个固走的大殿堂里。
  就像这空间可随时改变,完全失去了自己的位置、敌人的方位。
  单玉如这种凭声扰敌的魔门法,确是厉害之极。
  假若浪翻云分神去审辨玉环的真正位置,那还怎能应忖水月大宗的水月刀?
  何况除单玉如和水月大宗外,还有一个强敌隐身正门处,这个人予他非常熟悉的感觉,因为他们早有一面之缘了。
  这个人就是楞严。
  浪翻云举剑贴在前胸,收敛心神,登时万缘俱绝,眼、耳、鼻、舌、身、意这使人“执迷不悟”的“六根六贼”立时断息。
  就在这刻,在暗中窥伺,静待这天下无双的剑手稍一分神,即全力出手的三个敌人,忽然失去了浪翻云的位置,感到他似是融入了空气里,与大殿的空间和黑暗浑成了一体。
  他们无不大吃一惊。
  这是不可能的。
  三人虽达不到浪、庞两人应敌时的“锁魂”境界,可是都有凭对手生命释放出的生气来追蹑敌人位置的触感。何况人体内部血液流动、脉搏心跳,都会发出微细的声音,只是这些,便绝瞒不过他们这级数的高手。
  可是现在这绝不可能的事却在眼前发生了。
  登时泛起玄之又玄的怪异感觉。
  只是简单的“静立”,浪翻云轻松地破了单玉如厉害无比,最能在黑暗中发挥威力的魔门技:魔音扰魂大法。
  浪翻云喑叫可惜,若对手只有一人,他可趁刚才对方吃了一惊之时,立展杀手,取得上风,直至毙敌取胜才从容离去。
  “啪!”的一声,大殿的一角爆起一团青紫的强芒,把整个大殿的空间沐浴在奇异的色光里。
  亦把对峙殿内的三人照得纤毫毕现。
  水月大宗移了位置,到了浪翻云的左后侧。
  单玉如则站在浪翻云的正前方,在奇异的色光里,她更是美艳得诡异和不可方物,功力稍浅者,若一眼后怎也舍不得移开目光,说不定还要失魂落魄,心神失守。
  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那对玉环早不知去向。
  强芒刚亮时,浪翻云立即发动主攻。
  先是要前爆起一团光雨,倏地像单玉如那团魔火般扩散,剑雨激射全场,教敌人完全不知道他会由何方攻来。
  而浪翻云的本体却消失在剑雨光芒里。
  水月大宗和单玉如当然不会像一般庸手般,以为浪翻云真的消失了。
  这是覆雨剑法其中一项特点,就是借剑雨的反照,刺激和瞒闭敌人的眼睛,使对手只看到剑雨的反光,而看不到其它东西,那就像他消失了那般。
  单玉如曾处心积虑研究对付浪翻云的方法,所以才采己之长,想出了在绝对黑喑中与他交手的方式,岂知更是危险不济,这才在无奈下使光明重现,被迫要接受眼前这比世间任何烟花更眩目好看的覆雨剑芒。
  水、单两人一声不响,同时出手。
  水月大宗把气势蓄积至巅峰的一刀,以他那奇异飘忽,曾教干罗神颤胆怯的步法和变化万千的招式,以一个优美至毫巅的弧度,由后侧攻上。
  水月刀化成一厥弯月青芒,挟着无坚不摧的刀气,横斩浪翻云腰腹。
  他的眼虽看不到浪翻云,但却清楚感知到对手的位置,否则他大可抛刀认输了。
  单玉如两袖自动卷了上去,裸露出光致嫩滑、闪闪生辉,使人目眩神摇的两截藕臂。
  这女人的媚功达到了前无古人的境界,尤胜当年的白莲钰,不用赤身裸体,只露出两截小臂,便能像吸铁的磁石般,吸摄着任何人的注意和精神,以至乎吸去三魂七魄。
  她双手作出一个曼妙无比的姿态,往上一翘,立时多了一对直径约尺半的碧绿玉环,来自无方,像隔空取物般突然和奇怪的出现,只是这一手,已足可使她稳坐中原魔门第一人的宝座,与后来脱离魔门另创门户的赤尊信分庭抗礼。
  两环交击,发出使人神摇魄荡的一击后,两环像有灵性的分左右发出,以惊人的速度绕着圈,由大外档向剑雨的核心攻去。
  同时单玉如两掌像一对追逐嬉戏的蝴蝶般,在美丽的酥胸前幻化出妙相纷呈的娇姿美态。
  假若浪翻云的精神落到她那对纤美白皙的主手上,立时会发觉她酥胸的诱人力量百倍地增强,尤其是她正以独特的方法,使酥胸的高低起伏别具诱人的韵致,只要稍被吸引,将会不由自主地把心神投注下去。
  如此媚功,连浪翻云亦从未曾见过和听人说过。
  单玉如全身衣袂飘动,彩带飞扬,像灵蛇般在身体旁摆舞,既是美极,又是诡异莫名。她似乎全无动作,但竟和水月大宗同时冲入他覆雨剑圈的外围处,配合着水月大宗向他展开最凌厉的合击。
  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浪翻云肯定了单玉如的功力比水月大宗还要高出一线。
  以浪翻云的绝世剑法,亦不可能同时硬挡这两大顶尖高手的同时一击,何况还有一个暗中窥伺,蓄势以待的楞严。
  他催动剑气,剑雨立即像千千万万的萤火虫,或似灯蛾扑火般往单玉如飞拥过去。
  同时闪电后移,往水月大宗迎去。
  那对玉环却像能自主般追击而至。
  在身体刚动的刹那,浪翻云闪电的向左右处空劈出两剑。
  掌势扩大,硬挡浪翻云能割肉碎骨剑雨的单玉如蓦地娇躯剧颤,掌化为爪,往虚处遥遥抓去,把被浪翻云以无上剑法割断了她御环真气,行将坠地的玉环隔空收回,免去了玉环掉下的丑相。
  同时双环再度送出,前追后逐的,破入剑雨内,加速追击正要迎头痛击水月大宗的浪翻云,免得水月大宗独对浪翻云。
  正在全力运刀的水月大宗,忽感周遭剑气嗤嗤,无数细小但威风无匹的旋涡,从四周不住撞击,朝他攻来,忙放缓了攻势,好配合单玉如的一击。
  那感觉就像在惊天涛浪中,根本不知应付对手那一力面的攻势才是恰当。
  至此才深切体会到覆雨剑法的厉害。
  光点倏消,雨点般的剑气却有增无减。
  浪翻云露出身形,竟仍卓立原处,像是从没有移动过。
  水月大宗和单玉如均心中懔然,知道浪翻云竟然以绝世的身法和速度,愚弄了他们两人。
  本来理应是水月大宗先与浪翻云接触,现在却倒转过来,反是浪翻云首先与单玉如交上手。
  相差虽只是电闪般的短暂光阴,却恰好破了两人合击之势。
  “当当!”两声清越好听的激响,覆雨剑以肉眼难察的高速,不分先后地从千万环影里找到真身,猛劈在单玉如蝶舞翩翩的成名兵器上。
  单玉如剧震两下后,玉手和玉环向时消失不见,原来一对广袖盖了下来,迎风鼓张,一袖搭往覆雨剑,另一袖照面往浪翻云拂去,劲气如长波巨浪,铺天地往浪翻云卷去。
  只要能牵制浪翻云刹那的光景,他将避不开趁势而至的水月刀。
  交手至此,三大顶尖高手各施奇谋,没有丝毫可供犹豫喘息的间隙。
  水月大宗脸容古井不波,晋入刀道无人无我的至境,水月刀在空中忽现忽隐,仍是拦腰斩向正面与单玉如交锋的浪翻云。
  纵是在这生死力拚的关头,单玉如仍是眉颦眼怨,一脸楚楚动人的神色,教人不明白她怎能一边痛下杀手,却仍能保持这种娇怯表情。
  面对单玉如翠袖狂风的浪翻云神情悠闲,嘴角忽飘出一丝逸的笑意,深深望了单玉如一眼。
  单玉如给他这一眼看得胆颤心惊,似乎自己所有密弱点,一点不漏的被对方那含有无上道法、洞悉无遗、深邃难测的眼神看穿看透。所有魔门术和媚法全派不上用场,都变成掩不住对方眼目的小把戏。
  这还不是最令她震骇的地方。
  使她更讶然不解的是对方理也不理自己攻向他的双袖,反手一剑,劈往水月大宗拦腰砍至,惊天动地的一刀上。
  她别无选择,一对翠袖全力由内往外送往浪翻云,袖内藏环更是喑蕴必杀的妙着。
  窥伺一旁的楞严这时终找到机会,由正门处闪掠而至,手中的一双“夺神刺”一先一后,迅雷追急电般由另一侧猛攻浪翻云右后方的空档。
  三大高手,终于全力出击。敌我双方都要速战速决。
  忽听浪翻云哈哈一笑,覆雨剑倏地加速,劈在水月刀锋处。
  事实上水月大宗已展尽浑身解数,变化了十多次,以眩惑敌人,可是浪翻云头也不回,平实得似笨拙的一剑,偏偏可以一着封死了他所有变化,就像是水月刀又乖又合作地送上去给他的覆雨剑砍劈那样。
  这时单玉如一对翠袖眼看要击中浪翻云,忽然单玉如两手剧抖了一下,一声闷哼,仓皇飞退,还喷出了一口鲜血,声势汹汹的攻势顿时土崩瓦解。
  原来就在翠袖要拂上浪翻云的一刻,手内一对玉环忽传来无可抗御的惊人气劲,这才醒觉敌手如此有恃无恐,是因浪翻云刚才劈中玉环时,竟传入了一先一后两波内劲。
  单玉如硬挡了一波后,另一波到现在才由玉环沿经脉直攻心脏,若非单玉如魔功深厚,藉喷血化去内劲,这一招可稳取她性命。
  单玉如早把浪翻云估计得很高,但到这刻真正交手,才知他比自己想象中的更要厉害,难怪他能成为庞斑认许的对手。
  “当!”覆雨剑毫无花巧的劈在水月刀锋处。
  水月大宗全身剧震,立即运足真气,连挡由覆雨剑传过来一波比一波强劲,一浪比一浪急剧的七重剑气。
  不要说变招,连抽刀退走亦有所不能。
  杀气大盛。
  浪翻云转过身来,双目神光闪动,暗含杀意。
  “波!”的一声,浪翻云反手往墙角高燃的魔火虚虚一按,光芒立时熄灭,大殿重新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黑中。
  这时楞严离开浪翻云只有数尺距离,眼前一黑,同时失去了浪翻云的位置。大骇下抽身猛退。
  异响大作。
  覆雨剑发出气劲急旋时独有的嗤嗤激响,漫布在全场每一寸空间里。
  单玉如和楞严同时生出错觉,就若浪翻云舍下了其它人,全力向自己攻来。
  只有水月大宗的感觉是对的。
  忽地间千百道剑气,长江大河般向他涌来。
  水月大宗知道这是生死关头,收心内守,乃遵神行,倏忽间挡了浪翻云十八剑。
  “铿锵”声不绝如缕,十八下交击声就像一下骤响,可知这十八剑的速度是如何骇人。这十八剑绝不简单。
  忽轻忽重,但无论或轻或重,每一剑均把水月大宗紧紧吸啜着,教他无法抽身后退,再组攻势。
  那感觉就像陷进蜘蛛网中的飞虫,一对翅膀给蛛线黏着,似乎挣扎一下立可逃出,可是愈挣扎,黏得愈紧,更没法振翅高飞。
  单玉如心中焦急,这时她返到了墙边,知道若给浪翻云宰了水月大宗,那自己亦难幸免。因为浪翻云的精神锁定了她的精神,她无论避到那里,对方均能在气机牵引下,追到天脚底也会把自己赶上杀死,除了有人能吸引开他的注意,那怕是眨眼光景,她才有逃生的把握。
  而她仗之横行的魔功媚术,对这早达天人极限的盖世剑手来说,根本起不了半分作用。黑暗对浪翻云比对他们更是有利。
  当机立断,两对翠袖分别飞出一个魔门特制的芒火弹。
  同时咬破舌尖,喷出鲜血,以魔法催动潜能,不顾自身地往刀剑交击处扑去。
  环声烈啸,动气狂卷。
  楞严得庞斑真传,亦知时机一瞬不再,提摄心神,再配合着单玉如合力抢攻。
  一时兵刃与动气破风声弥漫全场。
  在芒火弹爆亮前,浪翻云再劈出平实的五剑。
  水月大宗又是另一番断魂滋味。
  挡第一剑时,已觉对方剑逾万斤,可是对方一剑比一剑重,尤其在这黑漆如墨的环境里,对方竟似能清楚见物,每一剑劈来的角度,均刁钻至使他无法以全力相迎,可怜他甚至摸不清浪翻云的位置,只能遇招拆招,彼长我消下,挡到第五剑他早汗流浃背。
  浪翻云人剑忽地化人了天地中,不馀半点痕迹。
  水月大宗亦是一代宗师,换了别人早抽身急退,他却凝立不动,水月刀高举头上。
  芒火亮起。
  浪翻云出现在水月大宗后方处。
  水月大宗一个旋身,水月刀闪电般朝浪翻云额头劈去。
  单玉如和楞严反变成从水月大宗后方左右掠至。
  浪翻云清亮的微微一笑道:“这一剑是献给干罗兄的!”剑雨倏地爆开,身形消失不见。
  水月大宗一声狂喝,猛劈而下的水月刀神迹般地消失了,下一刻出现时,变成横扫在剑雨的核心处。
  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剑雨散去。
  露出覆雨剑和水月刀交击凝定于半空的刹那光阴。
  然后再爆起漫空剑雨,把两人完全笼罩。
  水月大宗一声惨哼,往前倒跌。
  浪翻云忽然出现在水月大宗左后侧,曲肘轻轻撞在水月大宗后心处。
  “当当!”两声,覆雨剑象时不分先后劈中单玉如的玉环和楞严的夺神刺。
  两人踉跄跌退时,水月大宗轻若羽毛般离地飘起,全身骨骼啪啪作响,七孔同时喷出鲜血,当他扑倒地上时,变作了一傩没有一块完整骨头的肉泥。
  东瀛绝代刀手,就此惨死当场。
  单玉如、楞严分别着地,摆开门户,却都面无人色。
  谁猜得到浪翻云厉害至此。
  浪翻云若无其事地微微一笑道:“这样的刀法,竟敢来找中土争雄?”
  单玉如被浪翻云的剑气遥遥罩着,指头都不敢动半个,更不要说逃走了。
  浪翻云望向楞严,柔声道:“念在你乃庞斑之徒,给浪某滚吧!”楞严脸上颜色数变,看了一言不发,铁青着脸的单玉如一眼后,咬牙道:“既知我是庞斑之徒,怎会是临阵退缩之辈?”
  浪翻云微笑道:“那就随便你吧!”转向单玉如叹道:“教主错失了逃走的机会了:刚才浪某搏杀水月大宗时,耗费了大量真元,露出一丝空隙,若教主立即逃走,浪某确是难以阻止。”
  单玉如幽怨地瞅了他一眼,忽地收起玉环,楚楚可怜地道:“玉如认输了,浪翻云杀了我吧!”楞严为之愕然,心中异感涌起,呆看着单玉如。
  就在此时,警号四起。
  韩柏身怀假宝,朝坤宁宫迅快掠去。
  钟鼓声仿似追着他走,他掠到那里,那处哨楼的警报就响起来,所以纵使远在皇宫其它地方的人,亦知怎样去拦截他。
  他的感觉当然不好受,若真是来偷东西被发觉忙着逃走,倒没有什么。
  凭他的魔配上鹰刀,除非来的是浪翻云、庞斑之辈,否则总有逃出去的机会,痛苦的是他要故意落到擒贼的人手内。
  身形倏闪,避过了由暗处射来的数排弩箭,迅眼间他掠过了奉天、华和谨身三座大殿,转入了柔仪殿和文华殿遥对间最大的御花园内。
  四周尽是幢幢追兵。
  韩柏这时换上了夜行衣,戴上了黑头罩,整副偷鸡摸狗的行头。
  若非范良极嘱他扮作闯不出去了迫不得已表露身分,他早就举手投降了。
  前方几名武功高强的禁卫飞掠而至。
  韩柏心叫来得好,一振鹰刀,人刀合一,直冲过去。
  “当当!”两声,领头约两个禁卫给他劈得东倒西歪,眼看着他离地掠起,来到一棵大树的横叉处,脚尖一点,大鸟腾空般落在御花园外柔仪殿离地近七、八丈的广阔殿顶上。
  风声响起,另两人倏地出现殿顶。
  他当然不知这两人是“幻矛”直破天和“亡神手”帅念祖,见到这两人气势不凡,心中喑惊,想着虚应两招后,大概就叫、“俯首就擒”了吧一声大喝,朝前攻去。
  直破天一振手长矛,幻起千百道矛影,铺天地杀将过来。
  帅念祖则遥遥一拳击来,拳未至,劲飙卷起,一时间天地肃杀,半点生机都似全无。
  这叫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直破天和帅念祖一矛一拳,立时把韩柏所行进退之路完全封死,杀气狂卷过来,一点不留馀地。
  韩柏想不到无端端钻出这么厉害的两个人来,武功一点下逊于严无惧、叶素冬之辈,叫了声我的妈呀:虚劈两刀,同时化了对方的矛劲和拳风,一个倒翻,往后翻下殿顶。
  两声暴喝,弃素冬和严无惧分由地上跃起迎来。
  果素冬手中剑化作长红,横削他双足,严无惧则持戟直捣他心窝,招招都是夺命杀着。韩柏急忙传音到两人耳内道:“两位大叔,我是韩柏啊!”两人同时一呆,便收回剑戟,反身飞开去。
  殿顶的直破天和帅念祖看呆了眼,还以为韩柏发出了什么霸道的厉害暗器,那还迟疑,飞击而下。
  这次连帅念祖都不敢托大,拔出曾杀死蓝玉的软剑,全力与直破天合击韩柏。
  韩柏刚松了一口气,正要举手投降,后方杀气迫来,再唤了一声娘,加速掠下,正要大叫停手时,软剑长矛当头压下。
  君子不吃眼前亏,韩柏横掠开去。
  两人如影附形追杀过来,韩柏喑叹一声,知道自己只要停下片刻,会立即没命,尤其此时形成了一追一逃的形势,自己是无心战斗,对方是蓄势杀人,此消彼长下,自己若停歇下来,会成为对方愈蓄愈强的杀气渲泄的对象,那时不死也要受重伤。
  他甚至不敢出声,否则令得一口真气混浊了,身法稍慢,亦是不堪设想。
  三人一追一逃,迅若流星般往坤宁宫去。
  严无惧和叶素冬这时都落到地上,见到三人走得无影无踪,暗叫不妙,慌忙追了上去。浪翻云对外面的警报声听若不闻,冷冷看着单玉如,同时积聚功力准备予敌致命一,他这时其实亦是另有苦衷。
  水月大宗不愧东瀛第一刀法大家,临死前那反击的一刀,差点使他受了内伤,到这刻真气仍未平复过来,现在对着功力比水月大宗只高不低的单玉如,又有楞严在旁虎视眈眈,以他的身手,亦不得不急于争取功力尽复的空隙。
  单玉如面容恬静下来,垂下美目,轻叹了一口气。
  不知如何,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表情,竟使楞严斗志全消,只觉得斗争仇杀,你争我夺,全是绝无意义的一回事。
  浪翻云脸露讶色,覆雨剑催发剑气,遥遥罩着单玉如,摇头笑道:“单教主媚术虽高,难道以为竟可制着浪翻云心神吗?”
  单玉如凄怨地望了浪翻云一眼,好象在怪他为何如此无情,心肠似铁。
  旁边的楞严却是另有一番感受,只觉单玉如这一眼是在向他求助,而浪翻云p忍心的摧花人,却是最凶残的恶魔,不由怒愤填膺,一声狂喝,全力向浪翻云出手。
  单玉如一声娇笑,身上的披风扬了起来,遮掩着浪翻云视线。
  浪翻云心内亦不由得叹服。
  这支魔王不但才智过人,还狠辣得连自己人的生死都不屑一顾,为了己身安危,竟借楞严护花之心,以媚术惑了他的神智,使他全力牵制浪翻云,她自己则以魔门法逃遁。
  楞严双刺攻来,声势胜前十倍,自然是被单玉如防不胜防的媚术控制了心神,毫无留手地全力进击,发挥出所有潜藏的力量。
  在这刻,任何心理攻势,对失神的楞严也不管用,唯一的方法就是以硬碰硬。
  “波!”的一声,单玉如身前爆起一团黑雾,把她完全笼罩在内,还迅速扩展。
  “当当”,一连串兵刃交离声随着响起。
  覆雨剑在瞬眼的时间内,连续十剑劈在双刺上,最后一剑把楞严劈得喷血跌退,人也清醒过来。
  他功力高强,心志坚毅,就算单玉如亦不能这么容易控制他的心神,问题出在他重义气不肯独自逃生,怎想得到单玉如竟会对他施术,要他作牺牲。
  此刻醒觉过来,仍想不到单玉如对他施了手脚,只奇怪自己为何会突然心神失控,幸好浪翻云确没有杀他之意,舍他而去,没入了迷雾里。
  殿外处处都有追杀之声。
  楞严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闪入后殿去。
  这时韩柏离地而起,来到水月大宗伏的大殿旁另一楼房的瓦顶处,前面忽地冒起一道人影。
  两人打了个照面,同时一惊。
  韩柏两眼瞪大,魔性大发,只觉眼前此女不但美至绝顶,更有种不能说出来的酥味,完全吸引了他的心神,差点把追兵都忘掉了。
  单玉如亦对他的魔种生出微妙的感应,美目立时明亮起来。
  一指往韩柏点来。
  韩柚只觉对方玉手像干棉吸水般一下子吸着他的眼睛,竟有不能动弹的感觉,吓了一跳,立时惊醒过来,挥刀劈去。
  这回轮到单玉如喑吃一惊,想不到对方竟能不被自己媚术所惑,正随便一刀,却是妙若天成,来去无迹。
  除了浪翻云或庞斑两人外,她当然不会害怕任何人,手指仍是恰到好处的点在对方刀锋处。
  当单玉如娇躯一震时,韩柏则有如触电,往后飞跌。
  不幸地帅念祖和直破天两人刚好赶至,见韩柏倒飞瓦背之外,那还想到他因何会如此送上门夹,还以为是他独门奇招,幻矛软剑,凭着掠地斜上之势,齐往他后背招呼过去。
  这叫前门进虎,后门来狼。
  韩柏无奈下鹰刀甩手挥出,化作长虹,直击直破天,再起后脚,脚跟反后踢在帅念祖的软剑处。
  这两人不愧第一流的高手,直破天凌空横移,避过鹰刀,长矛一振,发出一道矛风,遥刺韩柏背部。
  帅念祖则借势升起,一脚闪雷向韩柏背心处。
  柏硬往横。
  避过了帅念祖一脚,却避不开直破天遥发的矛风。
  只觉摧心裂肺的劲气透体而人,忙运起挨打奇功,借势前飞化解。
  这时叶素冬的声音传来道:“手下留人。”
  韩柏此时已身不由己飞回原处,只见那美女眼中异连闪,忽地爆起一天红雾。
  韩柏尚未有机会回过那口真气,身子一紧,不知被什么东西困个结实,接着对方一指戳在他胁下,立时浑体一软,往瓦面掉下去,忽又给提了起来,腾云驾雾般去了。
第二章 未了之缘
  庞斑负手悠闲地来到横匾写着“净心滁念,过不留痕”八字的方亭前,驻足静观。
  当日韩柏注意到的是“净念”两个字,庞斑却是微微一笑道:“过不留痕,谁不是过不留痕呢?纵能名垂千古,千古比起宇宙的无始无终,又算得那一回事?”
  哈哈一笑,负手继续深进。
  他恩师蒙赤行与传鹰决战后,还活了三十多年,才坐化大都,亦正是当时蒙人在中原的首都。蒙赤行死后遗体坚硬如铁,毫无腐朽倾向。
  庞斑遵其遗命,以猛烈窑火把他焚烧了三日三夜,加热至能熔铜煮铁的高温,才将他化作灰烬。
  然后他像朝圣般把蒙赤行的骨灰携至域外,在蒙赤行指定的几处名山之巅,撤下骨灰。那次旅程对庞斑的成长有无比深刻的意义。
  他遵从恩师的指示,赤足走了五年,完成了蒙赤行对他最后的遗命,途中不言不语,睡的是荒山野漠。
  就是这五年的修练,奠定了他十年后登上天下第一高手宝座的基础。
  与传鹰决战后,蒙赤行变化很大。
  他的注意力由武道转向天道,心神放在平凡中见真趣的生活里。
  当传鹰跃马仙去的惊人消息传入他耳内后,他热然不动,在书斋内静想了百天,被雷电灼黑了的肌肤再转回以前的白皙无瑕。
  自此后,他不但尽传庞斑魔门技,还教他如何去体验生活和生命,指导他看书认字。这人人惊惧的不世高手,对庞斑来说却是最慈和可亲的人。
  死前百日,蒙赤行向他准确预测了自己的死期和形式,自该日起,他晋入无比欢愉恬静的心境里,比任何时间更闲适舒畅。
  撒手前,同庞斑训诲道:“魔道之别,前者初易后难,后者始难后易,斑儿要谨记,生老病死、爱恨情仇、时间流逝,莫非感官共创之幻象,轨空为实,始终一无所有。”
  接着伸手按着他的肩头,深深看入他眼内道:“为师的成就,早旷古烁今,独步魔门,将来唯一有希望超越本人者,非斑儿莫属。不过人力有时而穷,将来假若有一天斑儿觉得前路已尽,便应抛开一切,晋修魔门数百年来无人敢试的种魔大法,诸死地而后生。唉!蒙某有幸,得遇传鹰这绝代无双的对手,长街一战,今日之成,实该日之果。”
  言罢含笑入灭。
  当年之语,如犹在耳。
  庞斑之所以善待楞严,实有感于蒙赤行待己之德。
  魔功大成后,庞斑纵横天下,想寻关,才感去路已尽,遂遵蒙赤行之嘱抛开一切,把精神全投进晋修魔门近数百年来无人敢试的道心种魔大法里。
  那是他一生中最黑喑和充满负面情绪的日子。
  当他因一着之差,大法难竟全功,心中充满着不满和对肉欲的追求与嫉恨的情绪时,忽然来了个浪翻云,以人为鉴,顿使他有若立地成佛般,彻底脱离了种魔大法黑暗邪恶的一面,由魔界踏进了道境,达至大法的至境。
  由那刻开始,他再不是以前的庞斑。
  四周忽地逐渐明亮起来。
  半边明月破云而出,在虚黑的夜空展露出无与伦比的仙姿玉容,照亮了他的路。
  浪翻云这时潜回怜秀秀的房里。
  怜秀秀醒转过来,拥被起坐,惊喜道:“翻云!”浪翻云取出酒壶灌了三大口清溪流泉后,坐入椅内,舒适地挨在椅背道:“水月大宗不愧东瀛第一高手,我要借秀秀闺房静坐一会才行。”
  怜秀秀失色道:“翻云不是受了伤吧?”
  浪翻云笑道:“他仍没有伤浪某人的资格,但却费了我不少气力。”
  怜秀秀松了一口气,道:“那不若到秀秀的被窝睡一觉。”
  浪翻云像回到当年与纪惜惜夜半无人私语时的光阴,心头流过一阵暖意,含笑道:“让我先哄秀秀睡好,才打坐入静吧!”心中暗叹,深惜已错过了杀死单玉如的最佳良机,现在她知道行藏败露,定会改变策略,立即对付朱元璋。
  单玉如真是厉害,在那种劣势下仍有脱身的方法。
  单玉如一手扯掉韩柏的头罩,欣然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韩公子怎也想不到会落在本教主手上吧!”韩柏仰躺床上,手足均被来自单玉如身上的特制衣带困个结实,粽子般不能动弹。
  这是一间女性的闺房,虽说在皇宫之内,但单玉如既放心把他带来,自不虞会被人找到。
  其实连单玉如也不知道,他的魔根木不受任何外力约束,以单玉如惊人的功力,亦只能使他身体麻痹了片刻。
  问题在于他刚挨了直破天那记凌厉的矛风,一时真气与经胍仍未流转畅顺,亦没有自信可震断身上不知用什么材料织成的困缚,才不敢发难。
  而且以单玉如的身手,只要他略有异动,会立生感应,故他未到最后关头,绝不敢冒险行动。
  他苦笑道:“为何你不一掌劈死我,岂非一了百了,难道教主看上了韩某,想先点滋味甜头吗?”
  单玉如一阵娇笑,媚态横生,真可迷死所有男人。
  旋掩嘴白他一眼道:“你莫要胡思乱想,乖乖答本教主几个问题,人家会给你一一个痛快。否则废去你的武功,再把你阉了,才脱光衣服把你放在金陵最大的市集,看你还怎生做人?”
  韩柏见她巧笑倩兮说出这么狠辣残忍的话,又确是句句命中自己要害,叹了一口气道:“教主问吧:本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单玉如愕然道:“你像是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呢!”无论她说的话含意如何,她总是那样柔情蜜意,款款情深的样儿,每个表情都是那么楚楚动人,风姿绰约,使人感到纵是被她杀死,那死法亦会是醉人甜美。
  韩柏恼道:“怕有什么用?快问吧:本公子没有时间和教主闲聊。”
  单玉如既好气又好笑,不过想起夜长梦多,那还有心情和他计较,柔声道:“浪翻云为何会知道本教主隐身坤宁宫内?”
  刹那间韩柏明白了过来,同时知道白己现在的答话非常重要,因为单玉如仍未知道允和恭夫人的密已被识破,现在只因浪翻云寻上门来而生出怀疑的心。
  他的魔种倏地提升至最巅峰的状态,想也不想道:“你问我,我去问谁呢?不过听说庞斑今晚要去对付鹰缘活佛,他自有来皇宫的理由。”
  单玉如一震道:“鹰缘活佛?”
  韩柏皱眉道:“怎么啦,连活佛在太监村的事你都不知道吗?”
  单玉如沉吟起来,忽地举起右手,按在韩柏心窝处,微笑道:“只要本教主掌劲吐出,保证十个韩柏都要立毙当场,韩公子信是不信呢?”
  韩柏心中叫苦,应道:“当然相信!”单玉如轻轻道:“本教主问一句,公子只须答是或否,若有丝毫犹豫,又或本教主认为你在说谎,今世你再不用见你的什么秦梦瑶、月儿、霜儿了。”
  韩柏喜道:“快问吧:我定会不给你真答复,那就可痛快地死掉了。”
  单玉如为之气结,亦暗骂自己胡涂,因为对韩柏来说,他如今最佳的结局莫如痛快死掉。
  可是她却没有把手掌收回来,淡淡一笑道:“好:走着瞧吧!”秀眸厉芒一闪道:“朱元璋知不知道我在宫内?”
  韩柏含笑望着她,果似视死如归,坚持到底。
  单玉如“噗哧”一笑道:“早知韩公子会充硬汉子的了。”
  纤手轻按,一股真劲送入韩柏心脉处,再千川百流开枝散叶般往韩柏全身经脉冲去。
  韩柏浑体剧震,整个人卷曲起来,连隐藏起穴道已解一事都忘了。
  原来动气到处,有如毒蚁咬噬,又痒又痛,那种难以形容、攒心啮肺、蚀入骨髓的难过和痛苦,铁打的人都禁受不起。
  单玉如花枝乱颤般笑起来道:“难怪你有恃无恐,原来竟能自行冲开了本教主的点穴手法,唉:真是可惜,给人家一下子就试出来了。”
  “啪!”的一声,装载着假盘龙杯的布袋由他怀里掉了出来,落在床上。
  单玉如微一错愕,伸手一摸,脸色微变道:“这是什么?”
  此时韩柏又另有一番感受,一阵椎心蚀骨的痒剧痛后,小腹一热,单玉如的真气竟全给他似佛祖收妖般吸到丹田气海入处,不但再不能作恶,反治好了直破天刚造成的真气激汤。可见魔种确有能克制任何魔门功法的特性。
  他当然仍扮作痛苦万分的样子,哑声呻吟道:“你能否先解去我的痛苦?”
  单玉如皱眉道:“你若合本教主满意,本教主自然会解开这毒刑。”不待韩柏说话,早探手取出假杯。
  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单玉如微一愕然,失声道:“这东西怎会到了你身上?”
  韩柏偷眼一瞥,心中大奇,何以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镇定,竟会为这一只杯而动容变色呢,同时又知道她以为自己正痛苦不堪,所以并不改易自己的表情,还故意多惨叫两声,使她更不怀疑自己。
  单玉如掌如雨下,连拍他数处大穴。
  韩柏暗叫来得好,暗暗把她的掌力吸收。
  他装作全身乏力地软瘫床上。
  单玉如毫不怀疑,因为她这手法乃魔教八大毒刑之一,非常霸道,受刑者亏损极大,永远不能真正复元过来,短期内更是想爬起身也有问题。
  她亦是过于自信,只要细心检查韩柏体内气脉运行的情况当可知道小子半点内伤都没有。
  冷冷道:“快说出来吧!”韩柏心中一动道:“当然是偷来的,不过我只是负责接赃,偷的人是范良极,把这个杯塞给我后,他又去偷别的东西了。累得我给人追得差点没命,唉:不过终也是没有命了。”
  单玉如脸上古怪的神色一闪即逝,叹了一口气后,忽然一指点在韩柏的眉心穴上。
  韩柏再暗叫来得好,连起挨打神功,在体内不动声息地化解和吸收了她的指劲,同时运起魔功,模装出昏迷的神态。
  单玉如轻飘飘地拍下他七掌,当然亦给他一一在体内化解了。
  这十掌阴寒伤损,目的全在破他体内奇经八脉,此女确是毒似蛇,毫不留情。
  单玉如冷笑道:“不知算你这小子走运还是倒霉,拣回一条小命,却要终生做个废人和疯子。”
  韩柏只望她不断自言自语,好能多说些密给他听得。
  可惜事与愿违,单玉如把假杯装回布袋里,塞入他怀内,再一把提起了他,穿窗而去。庞斑像个远方来的观光客,借着点月色,欣赏着沿途柳暗花明的园林景色,又不时回首眺望皇城壮丽的夜景和灯饰。
  不知是否受到蒙赤行的影响,庞斑自幼开始便从不追求世俗中人人争逐的女色、财富和权势。
  对他来说,生命的意义就是去勘破生命的存在和天地的密。
  他并不相信这能假藉他人而得,一切只能依靠自己的努力。
  别人只可作为起步的少许方便。
  所以庞斑从不崇拜任何先圣贤人,包括蒙赤行在内,有的只是欣赏。
  崇拜是盲目的,欣赏却发自理性的思维。
  这使他不拘于前人的任何规范,在每一方面均能另出枢机,开创出一个新的局面,令他全面的超越了魔宗蒙赤行,独步于古往今来任何魔门宗师之上,修成了道心魔大法,成为了无可争议的魔门第一高手。
  现在他终于要和传鹰的儿子见面了。
  只恨不能和传鹰生于同一个时代,否则庞斑愿作任何牺牲,只求能有此一对手。
  幸好还有个鹰缘,一个甚至比乃父传鹰更高深莫测的人。
  究竟他的“修为”深湛到什么地步呢?
  只看红日法王一直心怯不敢去碰他,便知鹰缘的厉害实不下于传鹰,只是以另一个形式发挥罢了。
  不规则中自见规律的简陋村屋,罗列眼前。
  庞斑眼中射出智深如汪洋大海的神光,冷然看着眼前一切,感受到物象背后所蕴的深刻意义。
  心灵同时晋至无人无我,与天心结合一体的境界。
  对庞斑来说,外在的世界只是幻象,只有内心的世界才是真实动人的。
  外在的世界只是因内在世界而存在。
  没有这个“我”,怎还有什么“他”呢?
  就在这刹那间,鹰缘的心和他紧锁在一起。决战终于开始了。
  风行烈肩托红枪,策马穿冲过巷,朝锺山南麓独龙阜玩珠峰下的陵地驰去,神情平静。这晚秦淮河刚好水满,虽是天气严寒,但画船箫鼓,仍是绵绵不绝。沿街青楼酒馆,均挂上明角灯笼,一条街上有好几千盏,照耀得如同白日。
  夜色深沉,天上半阕明月,在灯火映照中黯然失色。
  不知何处传来若断若续的箫音,凄清委婉,动人心弦。
  与街上行人相比,风行烈像活在另一世界的人,面对的是生和死的奋战。
  转出了秦淮大街,前方有一关卡,站着数十个军装兵弁和穿着锦衣的厂卫,截查往来行人,见到风行烈马饰印记,知道是鬼王府的人,问了两句后,立即放行,又他的座骑挂上标志,免他再受盘查。
  风行烈再往前走,忽地哭喊声传来,只见一队如狼似虎的禁卫军,押着一群手足均系着铁,足有百多人的男女老幼走过,愁云惨雾,教人心生感慨。
  风行烈心头激汤,生出无比的厌憎,只想立即远离此地,不忍日睹朱元璋为诛除蓝玉和胡惟庸馀党而展开的大搜捕及灭族行动。
  人间惨事,莫过于此。
  他不知若非朱元璋曾答应韩柏,被牵连的人远远不止此呢。
  风行烈叹了一口气,自知无力改变眼前发生的事,收摄心神,通过严密的城防,出城去了。
  他沿着林荫古道,缓缓而行。
  这次年怜丹予他放手决战的机会,实在存有拣便宜的侥幸心。因为以风行烈的功力,每天都随着经验和修为突飞猛进,说不定很快会追上他年怜丹,所以这好色魔王想借此机会,先一步击杀风行烈,免得将来反给风行烈杀死。
  风行烈却是澎湃着无比的信心,非是盲目相信自己可胜过年怜丹,而是这种信心来自燎原枪法的心法一往无前,全力以赴。
  他感到变成了厉若海,重演当日厉若海挑战庞斑的情景。
  那次厉若海战败身死,同样的命运会发生在他身上吗?
  与风行烈分头赴约的戚长征亦看到大同小异的景象,且因他的目的地是市内鼓楼旁的广场,竟遇上十多起被逮捕的男女,真是天惨地愁,教人不忍卒睹。
  此时戚长征都弄不清楚谁是谁非,因为若换了这批人得势,同样的事会照样出现在现在逮捕他们的人身上。
  只是祸及老人妇孺,教人不忍。
  他摇头数了一口气,舒出心中郁怨,遥观目的地。
  一座宏伟壮丽的楼阁,巍巍耸立在高岗之上,分上下两部分,下层作拱形城阙状,三门洞城垣,四面红墙巍峙。城垣上耸立着重檐歇山顶的殿式木构建,龙凤飞檐、雕梁画栋、典雅壮丽,暗淡的朦胧月色下,颇有异难言的非凡气势。
  戚长征跳下马背,深吸一口气,晋入晴空万里的精神境界,一拍背上天兵宝刀,往鼓楼掠去。
第三章 半步之差
  朱元璋看着龙桌上的假杯,又气又好笑,给携入御书房仍在装死的韩柏,此时才跳起来,扮着神情惶恐的坐在下首处。
  朱元璋哑然失笑道:“你什么不好偷,却要来偷朕的“掩月盘龙”,难道不知这杯对朕的意义是多么重大吗?差点连命都去了,真是活该。”
  韩柏苦笑着脸道:“我只是个接赃的助手,范良极那家伙把我骗了来,说找到单玉如在宫内的藏身处,那知去了一转,就把这东西塞入我怀里,自己又去偷另外的东西,累得我被皇上的人追杀。”
  朱元璋讶道:“范贼头怎知盘龙杯藏在太庙里?”
  韩柏心中暗喜,这次你还不上当,茫然摇头道:“小子什么事都不知道。”
  朱元璋嘴角飘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柔声道:“单玉如为何会忽然出现,把你掳走?但又不干脆把你杀死呢?”
  韩柏道:“或者她认为把小子弄成废人,更是有趣一点。”
  朱元璋摇头道:“那她更不用把盘龙杯小心翼翼放回布袋里,又把它好好藏在你怀中,你已成了个废人,这样做根本害不了你,反使人觉得她是栽赃陷害你。”
  两眼神光一现道:“单玉如一向手脚干净,否则我们不会到现在仍拿不着她的把柄,这样拖泥带水,其中定有因由。”
  韩柏灵光一闪道:“我明白了!”朱元璋一掌拍在桌上,大笑道:“小子你真是朕的福将,这么轻松容易,就破了单玉如天衣无缝的阴谋。”
  韩柏叹道:“皇上真是厉害!”朱元璋失笑道:“想不到一只假杯,竟可骗倒占尽上风的单玉如。”
  韩柏剧震道:“假杯!”朱元璋笑得喘着气道:“范良极无疑是仿冒的天才,不过他却怎也仿不到这真杯的重量,因为那是天竺二种叫“金铜”的物料所造,看来与中土的黄铜无异,但却重了少许,朕初时也被骗过了,但朕拿上手后才知真伪,刚才只是故意与他到太庙扑个空。他的耳朵厉害,竟可偷听到朕在这里和你说话。”
  韩柏老脸通红,既尴尬又难堪。
  朱元璋收上笑声,欣然道:“放心吧:朕绝不会和你们计较,待会把真杯拿来赠你又如何,不过千万不要拿来喝酒,否则一命呜呼,怨不得别人也。”
  他显是心情大佳,长身而起道:“小子随我来!”韩柏茫然看着他,到此时此刻,他仍不知朱元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太监村的情景比之上次韩柏来时,大有不同,地上是齐膝的大雪,树挂霜条,在月色下既神又纯净。
  庞斑轻松漫步,不留下半点痕迹。
  流水淙淙。
  具有挺拔入云之姿的鹰缘手负背后,正俯头细看所站石旁永不休止的山泉流水,悠然自得。
  庞斑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却如斯响应地回过头来,与庞斑打了个照面。
  他的眼神仍是炽热无比,充盈着渴望、好奇和对生命的爱恋。
  庞斑眼中闪过讶色,微微一笑道.:“见到鹰缘兄,可想象到尊父当年英发的雄姿。”鹰缘哈哈一笑道:“真是有趣,我也正想着先父当年决斗令师时,不敢轻忽的心境。”
  接着露出深思的神色道:“这几十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说话。”
  庞斑欣然一笑,来到他身旁,与他并肩而立,柔声道:“活佛今天来中原,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
  鹰缘深邃不可测的眼神,投往溪水里去,微笑道:“当然是为再续先父与令师百年前未竟之缘,事实上我早便出手,借行烈与庞兄拚了一场,使庞兄毁不了炉鼎,亦使庞兄落了在下风好一阵子,只想不到庞兄这么快便脱身出来。”
  庞斑哑然失笑道:“好一个脱身出来!”竟没有半丝不满的表示,还似觉得很满意的样子。
  鹰缘踢掉鞋子,坐了下来,把赤足浸在冰寒彻骨的水中,舒服地叹息道:“暖得真舒服!”庞斑仰首望去,细察月晕外黯淡的星辰,淡淡道:“暖得有道理,冷暖纯是一种主观的感觉。所以催眠师才能令受术者随他的指示感受到寒温,看来活佛已能完全驾驭身体和感官了。”
  鹰缘凝视着流水,眼睛闪着热烈得像天真孩儿般的光芒,喃喃自语般道:“庞兄:生命不是顶奇妙?万千潜而未现的种子,苦候着良机,等待着要闯入我们这世界里来,经验生命的一切。小弟不才,就在先父和白莲钰合体的刹那,比别人先走一步,得到了再生那千载一时的机会,受了最精绝伦的生命精华,所以本人最爱的就是父母。”
  庞斑笑道:“生命的开始便是争着投胎,难怪人天性好斗,因为打一开始就是那样子了。鹰兄摸到的确是一手好得不能再好的牌子。”
  鹰缘叹道:“我不说话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人与人间的说话实在没有多大实质的意义。但现在我却很享受我们间的对答。”
  忽然仰天一笑道:“既摸到一手好牌,何不大赌一场,所以我才里迢迢来中原找庞兄,使这场生命的游戏更为淋漓尽致。”
  庞斑捧腹狂笑,蹲了下来,喘着气道:“庞某自出生以来,从未试过像今晚的开怀,好了:现在你找到我了,要庞某怎样玩这游戏,无不奉陪!”鹰缘别过头来,宽广的前额闪现着智能的光辉,眼睛射出情湛的神光,透进庞斑的锐目,柔声道:“鹰刀内藏有先父毕生的经验,包括跃马破碎虚空而去的最后一着,当然漏不了隐藏着生死奥的《战神图录》,鹰刀内现在只馀《战神图录》,其它的都给我由鹰刀内抹去了。”
  庞斑动容道:“这确是骇人听闻的事,鹰兄既能重历乃父的生命,等若多了乃父那一世的轮回,为何仍要留恋这里呢?”
  鹰缘叹了一口气,摇头苦笑道:“我已跨了半步出去,但却惊得缩了回来,惊的是破碎虚空这最后一招,怎会是这么容易的一回事?”
  庞斑的脸色凝重起来,沉声道:“那小半步是怎么样的?”
  鹰缘眼不转瞬地与他深深对视着,闪动着使人心颤神移的精光,轻轻道:“那完全超越了任何人世的经验,没有话可以形容其万一,所以由那天起,我选择了不说话,也忘记了所有武功。”
  庞斑微微一笑道:“那为何今晚又说这么多话?”
  鹰缘露出个充满童心的笑容,看着濯在冰水里的赤足,伸展着脚趾,以充满感情的声音道:“因为本人要把这言语说不出来的经验全盘奉上给庞兄,以表达家父对令师蒙赤行赐以决战的感激,没有那次决战,先父绝无可能参破战神图录最后的破碎虚空。”
  再望着庞斑微笑道:“没有与庞兄今晚此战,亦浪费了先父对我的苦心”庞斑大感有趣道:“庞某真的很想听这没有方法以言语表达出来的经验。”
  鹰缘若无其事道:“只要庞兄杀了我,立即会“听”到这经验。”
  庞斑仰天大笑起来,状极欢畅。
  鬼王虚若无单独一人立在干罗遗体旁,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细看着这初交即成知己的好友。
  对自己或别人的死亡,他早麻木了。
  但干罗的死不知如何,却使他特别生出了感触。
  堂外围里月色朦胧,似有若无地展示着某种超乎平凡的诡异。
  就在此时,里赤媚的声音由空际遥遥传来道:“有请虚兄!”虚若无微微一笑,倏地不见了。
  干清殿内的密室里,韩柏、范良极和虚夜月三人并排坐在上等红木做的长凳上,看着上首春风满脸的朱元璋,假杯放在他身旁几上。
  原本放在这密室里的真杯给拿了去仔细检验。
  另一边坐的只有一个燕王。
  众人这时已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均感其间过程荒诞离奇之极。
  朱元道:“现在事情非常清楚明白,叛贼最初的阴谋,必是与媚蛊有关,分别由盈散花和陈贵妃向皇儿和朕下手,这牵涉到魔教的邪术,例如使棣儿在大寿庆典时忽然失了神智,下手刺杀朕,那时单玉如便可措词一举把与棣儿有关的所有皇儿和大臣全部诛掉,那时天下还不是她的吗?”
  范良极虽被拆穿了贼谋,却半点谦色都欠奉,拍腿叹道:“可惜却给浪翻云撞个正着,并使陈贵妃得不到其中一项必须的药物,故阴谋只成功了暗算燕王的那一半。”
  燕王脸色一红,掩饰尴尬,加入推论道:“于是单玉如另想他法,把毒药涂在盘龙林内,只要父皇被害,而本王又中了必杀的媚蛊,天下亦是他们的了。”
  朱元璋叹道:“这女人真厉害,一计不成又一计,而且成功的机会的确很大,自朕得到盘龙杯后,一直不准任何人触碰此杯,免得影响了杯子所藏的幸运,所以明天大寿朕以之祭祀天地时,便要着她道儿。”
  转向燕王棣道:“忠勤伯确是我朱家的福将,将来无论形势如何发展,棣儿必须善待忠勤伯,知道吗?”
  以朱元璋的为人,纵使是一时冲动,说得出这种话来,亦已非常罕有难得了。
  燕王棣连忙应命。
  虚夜月不耐道:“朱伯伯,那现在要怎样对付那些奸徒呢?”
  朱元璋显是相当疼爱这娇娇女,含笑爱怜地道:“当然是要把他们一网打尽,半个不留。”
  接着蹙起眉头道:“这也要怪朕作茧自缚,自允懂事以来,朕一直栽培他,还鼓励他与王公大臣接触议政,使政权有朝一日能顺利移交。唉:他在这方面做得比朕预估的要好上十倍:到现在才知他背后有单玉如在指导和撑腰。”这下不胜感触,他显然仍对允有着深厚的感情,一时难以改变过来。
  龙目寒光闪过,冷冷道:“这密室乃宫内禁地,放的全是祭器,只有朕和允才可进入。”
  众人恍然,才知道朱元璋为何如此肯定允有问题,只有他始有机会把毒药涂在杯内。这回轮到燕王担心杯子检验的结果了。
  刚好此时检验的报告来了。
  老公公把杯子送回来道:“这实杯果然有问题,杯底少许的一角多了层透明的胶,但却没有毒性,可知必仍是与混毒的手法有关,若非心有定见,真不易检查出来。”
  朱元璋眼中闪过浓烈的杀机,先使老公公退出密室外,沉声道:“现在证据确凿,所以我们必须先发制人,一举把叛贼全部清除,天下才会有太平日子。”
  接着叹了一口气道:“这事最头痛的地力,就是仍摸不清楚单玉如的真正实力,刚才搜寻忠勤伯时,坤宁宫内发现了血迹,八名禁卫集体被杀,都是被点穴后被人再下毒手灭口,朕已借口安全问题,派出高手,名为保护,实际上是禁制了允的行动,暂时他已被朕控制在手里。”
  范良极沉声道:“只要干掉了这孩儿,单玉如还能有什么作为呢?”
  朱元璋对范良极态度亲切,笑道:“范兄偷东西是天下无双,但说到政治权术,还是朕在行。大明律例乃由朕亲自订立,连朕亦不可随意违背。尤其此事牵连广泛,京师内无人不拥戴允,视他为未来新主,所以废立之事,必须候到适当时机,理由充分,才可进行,否则立即天下大乱,连朕也难以压制。”
  双目精芒一闪,缓缓道:“眼前当务之急,就是找出暗中附从单玉如的王公大臣的名单,那朕便可在明年到南郊登坛祭祀天地前,把这些叛臣贼将全体逮捕,老虎没了爪牙,单玉如只靠她的天命教徒和一些投附的武林高手,就再不足为患。”
  众人心下明白,单玉如最厉害的武器就是无孔不入的女色,她们通过巧妙的方法,像附骨之蛆般潜在王公大臣身旁,配合着允的声势,里应外合下,自有不少人暗中附了允。这些人一向大力反对燕王,与允的命运挂上了钩,若知朱元璋改立燕王,为了切身利益,有起事来,只有站在允的一方,那么天下立时四分五裂了。
  朱元璋亦不能随便把怀疑有问题的人处死,但若有这样一张名单,不但列出了像白芳华那样打进了大臣家内的天命教妖女,还有这些附从大臣的详细资料,朱元璋出师有名,即可一举把他们全部除掉,燕王的登基亦再无任何阻力了。
  韩柏苦恼地道:“这样一张名单,可能根木并不存在呢!”朱元璋摇头道:“一定会有这种资料的,否则以天命教这么庞大的组织,如何运作,不信可问怒蛟帮的人,每项收支,所有人手的调派,均须有详细的纪录,若只靠脑袋去记,负责的人若忽然被杀或病倒,岂非乱成一团。”
  向范良极微微一笑道:“范兄乃偷中之王,不知可否为朕在今晚把这张名单弄来,那你拿走盘龙杯时,亦受之无愧了。”
  范良极暗骂一声,拍胸道:“皇上有令,我侍卫长怎敢不从,小将尽管试试看。”
  韩柏喜道:“我应可免役了吧:因为小子理应扮作身受重伤,人事不知,还应通知月儿入宫来探望我,皇上只要借间有床的密室给小子躲起来便成了。”
  虚夜月立时俏脸飞红,狠狠盯了韩柏一眼,但又是大感兴奋。
  朱元璋失笑道:“都怪朕赐了你忠勤两字,坏了名,范兄没了你这好拍档怎行,单玉如爱怎么想便由她吧:只要拿到名单,还怕她飞到天上去不成?”
  再正容道:“无论如何,朕希望那份名单在太阳东出之前,能摆到朕的桌上来.”庞斑笑罢森然道:“不计浪翻云,庞某从未遇过一个比活佛更厉害的对手。活佛得法后竟可忘法,庞某怎杀得死你?正如活佛亦无能杀死本人,因为我们都各自在自己的领域达到了峰巅之境,谁也奈何不了谁。活佛凭的是禅法,本人凭的是武道,同样地达到了天人之界。”
  鹰缘讶道:“庞兄的智能确达到了洞悉无遗的境界,我和你就似河水不犯井水,不似你和浪翻云,必须分出生死胜负。”
  接着低头凝视流水,好一会后,像彻底忘记了刚才所有对话般静若止水地道:“明天我会回去布达拉官,庞兄珍重了:鹰缘会耐心静候你们的战果。”
  庞斑的反应亦是奇怪,丝毫不以为意,长身而起,负手淡然自若道:“鹰兄路途小心!”哈哈一笑,飘然去了。
第四章 生死决战
  “发地多奇,千云非一状。”
  明孝陵位于独龙阜下,该山北依锺山主峰,耸峙傲立,泉壑幽深,云霭山色,朝夕多变,故被朱元璋选作皇室埋骨的风水宝地。
  当年朱元璋登基不久,为觅最佳墓址,近臣里包括虚若无在内,均不约而回拣了此地。于是动工造陵,把原址的开善寺及所有民居迁往别处,全部工程历时三十年之久。
  马皇后去世后被葬于此,谥号孝慈,从此陵墓被称作孝陵。
  稍后允之父朱标“病逝”,葬于孝陵之东,称为东陵。
  朱标临死前曾向朱元璋透露是因练服丹丸误用药物出事,当时朱元璋曾追问何人诱他服用丹药,朱标摇头含泪不答,至死亦没有露是何人。朱元璋事后亦查不获。所以当韩柏指出恭夫人有问题时,前事涌上心头,朱元璋早信了韩柏大半。
  有了目标后,朱元璋派人一查,立即发觉恭夫人和允身旁所有内侍宫娥、保镖,均为近十年间换人,摆明乃天命教的安排,至此更深信恭夫人母子有问题才有召燕王入京,准备废允立燕王之举。
  宫廷的斗争,到了白热化的关键时刻。
  风行烈策马来到陵城起点虚的落马坊,守陵的领军早得鬼王府通知,并不拦阻,他接过马儿,让他进入通往陵寝的神道。
  虽说由鬼王府打了招呼,但还须朱元璋在背后点头,决战才得以在这大明的圣地进行。朱元璋本亦不是那么好商量,但却为着三件事至少暂时改变了对鬼王和韩柏等的态度。
  第一个原因就是他愈来愈觉得韩柏是他的福将;其次就是受到秦梦瑶的影响,那有点像言静庵亲临的味儿;第三个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韩柏向他揭露了单玉如、恭夫人和允的关系。
  所以他才肯放怒蛟帮和一众妇孺离京。
  风行烈扛着丈二红枪,经过三拱门式的大金门入口,越碑亭,过御河桥,踏上通往寝平坦宽阔,名着天下的孝陵神道。
  风行烈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
  他还是首次见到这么庄严肃穆的康庄大道。
  神道两侧,自东向西依次排列着狮、獬、骆驼、象、麒麟和马六种石雕巨兽,各有两对四座,共十二对二十四座,造型生动,栩栩如生,使风行烈像来到了传说的仙界。
  在淡淡的月照下,众石兽或蹲或立,不畏风霜雨雪。
  神道显是刚给人打扫过,地上不见积雪。
  风行烈把一切杂念排出思域之外,包括了亡妾之恨,立时一念不起,胸怀开阔,只觉自己成为了宇宙的核心,上下八方的天地,古往今来流逝不休的时间,全以己身作为中心延展开去。苍穹尽在怀里。
  一股豪气狂涌心头,风行烈仰天一阵长笑大喝道:“年怜丹:有种的给风某滚出来!”戚长征跃入鼓楼旁的大广场里,月色使这银白色的世界蒙上孤清凄美的面纱。
  雄伟的鼓楼,则若一头蛰伏了千万年,仍不准备行动的庞然巨兽。
  鹰飞的笑声划破夜空,由鼓楼上传下来道:“戚兄真是守信之人,请这边来!”戚长征仰望鼓楼,只见鹰飞坐在鼓楼之顶:黑暗里一时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却感到他有种懒洋洋的轻松意态,心中大感懔然。表面却毫不在乎地道:“鹰兄始终不脱卑鄙小人本色,居高临下,不过戚某岂会害怕,让你一点又如何呢?”
  鹰飞哈哈一笑道:“戚兄误会了,就冲在柔晶脸上,戚兄未站稳阵脚前,鹰某决不抢先出手,免得戚兄做了鬼都冤魂不散,弄得鼓楼以后要夜夜鬼哭。”
  两人怨恨甚深,所以未动手先来一番枪舌剑,当然亦是要激起对方怒火,致心浮气躁,恨火遮了眼睛、蒙了理智。
  戚长征在极微细难寻的蛛丝马迹里,观察出鹰飞功力修为深进了一层,不像以前般浮佻急躁,当然那只是凭感觉得来。登时收起轻敌之心,微微一笑道:“冥冥之中,自有主宰,鹰兄多行不义,身负无数淫孽,哈:你说柔晶会保佑我还是你呢?”
  鬼神之说,深入人心,戚长征由这方面入手,挫折鹰飞的信心和锐气。
  鹰飞果然微一错愕,因为怎么想水柔晶在天之灵也确不会佑他。
  戚长征哈哈一笑,不容他出言反驳,道:“你最好移到一旁,以示言行合一,好让戚大爷上来为被你害死的所有冤魂索命。”
  鹰飞想起只是为他自杀而死的女子已不知有多少人,心头一阵不舒服,勉强收摄心神,哂道:“这上面地方这么大,何处容不下你区区一个戚长征,胆怯的就干脆不要上来好了!”霍地跃起,拔出断魂双钩,摆开架势,虎视着下方广场上的戚长征。
  戚长征见他气势强大,稳如山岳,确有无懈可击之姿,心中暗赞,口上却丝毫不让道:“都说你是卑鄙小人,还不肯承认吗,若还不滚下来受死,老戚立即回家睡觉。”
  鹰飞虽不住提醒自己冷静,仍差点气炸了肺,知道对方看准自己因一直奈何不了他,最近又被韩柏挫败,实比任何人更要杀死戚长征来挽回颓势,重振威名和信心,所以才强扮作毫不在乎这场决战。
  眼中凶光连闪,沉声道:“戚兄若要临阵退缩,那就恕鹰某不送了。”
  戚长征心中暗笑,知道一番言词,已把鹰飞激回了以前那轻浮样子,一声长笑,反手拔出背上天兵宝刀,以右手拿着,宝刀闪烁生辉,反映着天上的月色,随便一站,流露出一股气吞河岳的威势和出于自然的悍勇气质,阵阵强大无伦的杀气,连远在楼顶的鹰飞亦可感到。
  戚长征精神晋入晴空万里的境界,一声暴喝,炮弹般往鹰飞立足处射去。
  鹰飞确是想把戚长征骗上来,然后猛下杀手,把他击毙。那知戚长征太了解他了,竟不怕中计,还趁自己动气的刹那发动攻势,心知不妙,忙收摄心神,贯注在敌手身上,断魂双钩全力击出。
  “叮当”一声,这对仇深似海的年轻高手,终开始了只有一人能生离现场至死方休的决战。
  神道尽处,人影一闪,堪称魔王有馀的年怜丹手持玄铁重剑,横在胸前,冷然带着点不屑的意味,傲视这比自己年纪少了一大截的青年高手。
  他的眼神如有实质地紧罩敌手,锐利得似看穿看透了风行烈的五脏六腑。
  风行烈当然及不上他的老练深沉,可是却多了对方没有的浩然之气。
  两人对峙了一会,无隙不入地找寻对方内外所有疏忽和破绽,那怕是刹那的分心,敌方亦可乘虚而入,直至对方溅血而亡。
  两人是如此专注,气势有增无减,杀气弥漫在整条神道上。
  蓦地年怜丹前跨一步,玄铁重剑由横摆变成直指,强大和森寒彻骨的剑气朝风行烈狂涌而来。
  风行烈知道对方凭着多了数十年修为,气势实胜自己一筹,但心中却没有丝毫惊惧,想到的只是恩师当日决战庞斑的惨烈情景,心中涌起冲天豪气,就像驰骋沙场,杀于千军万马之间的壮烈情怀,一声长啸,离地而起,疾若闪电般往年怜丹掠去。
  年怜丹心中大懔,想不到对手不但丝毫不给自己的气势压倒,还如有神助般增长了气势,发动主攻。
  那敢疏忽,玄铁重剑幻起万千剑影,组成铜墙铁壁般滴水难入的剑网。
  风行烈汇聚体内的三气,不但在经脉间若长河般窜动,供应着所有需求,还首次与心灵结合起来,使他的糈神容容易易便全集中在对手身上。
  他生出洞透无遗的超凡感觉。
  一切事物十倍百陪地清晰起来,不但对手所有微不可察的动作瞒不过他,连毛孔的收缩扩张,眼内精光的变化,体内真气的运作,亦一一反映在他有若明镜的心灵上。
  这种感觉还是首次出现。
  信心倏地加倍增长,手中丈二红枪化作万千枪影,每一枪都直指对力的空隙和弱点o年怜丹忽然惊觉随着对方的迫近和枪势的暗示,使自己守得无懈可击的剑网,忽地变得漏洞处处,吓了一大跳,连忙变招,剑网收回复成一剑,再化作长虹,往对方直击过去,实行以拙制巧。
  就在他变招的刹那,风行烈气势陡增,盖过了他,丈二红枪风雷迸发,先略住回收,才向年怜丹电射而去。
  身在局内的年怜丹魂飞魄散,怎也想不到风行烈像变了另一个人似的,厉害了这么多,竟能在这种气势相迫的情况下,把长枪回收少许,累自己错估了对方的速度。
  不过要怪也怪自己,若非他的重剑由巧化拙时,气势减弱了少许,对方便不能藉那些微压力上的减轻,施出这么浑若天成的绝世枪法。
  就在此刻,他感觉到风行烈变成了第二个厉若海,甚或尤有过之。
  想归想,他能与里赤媚、红日法王齐名域外,岂是易与,立即抛开一切,排除万念,身剑合一,化作一道精芒,间不容发地一剑电封在风行烈的枪尖上。
  立时心中大喜,暗忖任你这小子枪法如何进步,总敌不过老子七十多年的功力吧!
  风行烈一声狂喝,在枪剑交击时,体内三气分作三重,化成滔天巨浪,刹那间三波真气全送入对方剑内去。
  “轰!”一声劲气交接的巨响,两人同时踉跄倒退。
  分别在年怜丹退到一半时,再全身剧震,到退定时更打了个寒噤,心颤神摇。
  原来风行烈体内三气,分别来自厉若海、庞斑和鹰缘这三个宇内最顶尖的人物,虽与风行烈本身真气结合,但性质上仍是迥然不同,第一重厉若海无坚不摧的霸道真气,已使年怜丹竭尽全力才能成功化解,那占得到第二重真气竟可变得阴渺难测,登时吃了小亏,幸好他功力深厚,凭着体内真气勉强把对方第二重攻击导引入脚下泥地内,可是第三重真气却是无形无影,进侵入精神,登时整个人飘飘荡荡,说不出的心颤魂摇,难受得要命,大脑似若不再听他的指挥,斗志大减。
  自三气汇体以来,风行烈还是首次成功以其特性来对付敌人,竟一击奏效。
  风行烈的心神更是灵明透净,一声长啸,以寒敌胆,倏地抢前,丈二红枪弹上夜空,化作万千钻动的枪蛇,才盖头扑睑地往年怜丹罩去。
  年怜丹不愧一代宗师,猛提一口真气,脑筋立即回复清明,但内心的惊惧却是有增无减,他这次主动约战风行烈,靠的是较对方优胜的功力,假若在这方面压不下风行烈,就只能凭剑招来对付创自厉若海这武学天才,宇内最可怕的枪法了。
  对此他实在没有半点把握。
  年怜丹手中重剑倏然雷射,竟化重为轻,在虚空中划过灵逸的线轨,破入漫天盖下的枪影里。
  他同时运起制人心神的“花魂障法”,双目奇光大盛,只要与对力目光交触,便可侵入对方心神里,假设对方神智略为迷惘,他的重铁剑立可教对方人头落地。
  “叮叮!”剑枪撞击声连串响起。
  风行烈双目神光湛然,在激烈的交战中,目光仍紧攫着对手的眼神不放。
  这种精神的交手绝不可稍有退让,任何怯场或退缩,均会招来杀身之祸,连瞬眼亦会立即败亡。
  年怜丹心中窃喜,暗忖老子才不信你斗得过我能摄人心魂的魔眼。
  风行烈杀得性起,一声清喝,离地跃起,施出厉若海燎原枪法三十击中最凌厉的杀着“威凌天下”。
  年怜丹只见头上枪影翻腾滚动,气劲嗤嗤,大骇下施出浑身解数,一剑劈在枪头处,虽破去这一招,人却被迫退了两步。
  岂知风行烈一个翻身,又弹上半空,照搬无误又是一招威凌天下。
  年怜丹心中暗笑,小子你这不是找死,用老招式,待老子把你收拾。
  那知眼前枪影处处,全无破绽,无奈下重施故技,仍以刚才那招化解。
  这次却连退三步。
  原来风行烈枪内三波性质完全不同的真气送来,使他应付得非常吃力,不过因早有防备,不像先前般立即吃亏。
  风行烈并不让他有喘息之机,把威凌天下连续施展,便迫年怜丹拚了一招又一招,每次均多退一步。
  两旁的石兽由原本代表帝皇的狮子,变成了象征疆域广阔的骆驼,然后是四灵之首的麒麟,再是喻意武功昌盛、南征北讨的战马,跟着是羊头牛尾,顶生独角的獬兽,当年怜丹退至体积最庞大的巨象间时,风行烈接连施出了七次威凌天下,年怜丹仍无法有破解的招数。风行烈却是愈战愈勇,信心不住增强。
  此消彼长,年怜丹泛起了对燎原枪法的恐惧和对敌手奇异真气的怯意。
  “当!”的一声脆响。
  年怜丹血气翻腾,头痛欲裂,踉跄退出神道尽头以白玉雕成龙纹望柱的华表外去。
  神道至此已尽,突然改为南北走向。
  此路又是另一番景象,两旁松柏相掩,四对石翁仲背靠松林,恭谨肃立,默然看着这对正作生死决战的敌手。
  年怜丹脚一点地,横退人去,刹那间越过石翁仲,来到身披甲胄,手执金吾,高达两丈的石神将之间,才勉强摆开门户。
  风行烈双目神光电射,疾掠而来,忽然丈二红枪消失不见,到了身后。
  年怜丹此时神驰意散,见到对方使出曾令自己受伤的无枪势,更是无心恋战。
  他本有几着能在任何恶劣形势下保命逃生的救命绝招,问题在风行烈凌厉的眼神,竟似能把他脑内思想掏得一干二净,一时间脑内空空白白,竟动不起任何念头。
  就在这刻,他知道自己彻底输了,因为对方竟在精神比拚上胜过了他,遥制着他的心神。
  他错在开始时过于轻敌,所以一旦在内力上猝不及防地吃了喑亏,便如长堤破开了缺口,终至全面崩溃之局。
  丈二红枪由风行烈左腰侧吐出,贯胸射来。
  年怜丹勉强运剑,眼看可劈中对方红枪,忽然间胸口一凉,红枪已缩了回去。
  风行烈返到十步开外,红枪收到背后,仰望夜空,一声长啸。
  年怜丹脑海现出白素香被他硬生生踢毙的情景,不能置信地俯首看着胸前狂涌而出的鲜血,然后是一阵椎心剧痛。
  “蓬!”的一声,这一代凶魔,仰跌地上,立毙当场。
  两旁石像,默默为这战果作出了见证。
  风行烈得报爱妾大仇,既是舒心又是悲凄。
  人死不能复生。
  这却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第五章 战略取胜
  鹰飞断魂双钩先后挥击勾扯天兵宝刀上,才勉强抵住戚长征这趁着自己气势减弱,蓄锐而来的一刀,却无法把他迫回鼓楼之下。
  戚长征哈哈一笑,借势升上鹰飞头顶的上空,哂道:“鹰兄为何手软脚软,不是曾有分假扮薛明玉去坏人家女儿清白吧?”
  鹰飞连生气都不敢,冷哼一声,手上双钩舞出一片光影,抵着戚长征凌空劈下的三刀。戚长征一个倒翻,落到楼顶处,站得四平八稳,沈雄似山岳。
  鹰飞一阵气,非是因对方终能成功登上楼顶来,而是生出自责的情绪。
  庞斑没有说错,这段到中原的日子,实在是武道途上最重要历练修行的阶程,而他却把自己困在嫉恨的低下情绪中,坐看本及不上他的戚长征突飞猛进,假若他能抛开男女私欲,对戚长征又何惧之有。
  想到这里,他立下洗心革面的决定,并生出逃走之念。
  戚长征立生感应,双目神光紧罩着他,微笑道:“淫贼:想不顾羞耻逃命吗?”
  鹰飞特别受不得戚长征的嘲讽,无名火起,打消逃走的念头,收摄心神,双钩配合着迅速前移的身法,照脸往戚长征挥打过去。
  虽似同时进击,但双钩仍有先后和位置的分别,先以左钩扰敌双目,另一划向对方咽喉的钩才是杀着和变化。
  戚长征微往前倾,疾快无伦的一刀劈出,正中先至的钩弯外档处。
  鹰飞竟被他劈得整个人滑下回到原处,另一钩自然失去出手的机会。
  “呛!”的一声清越激扬的交击声,响彻鼓楼之上,馀音,萦绕耳际。
  鹰飞立时汗流浃背,试出戚长征不但内力大进,而且这一刀有若庖丁解牛,香象渡河,全无痕迹。
  他双钩甲变化了几次,仍避不过对方这一刀。
  锐气再次被挫。
  戚长征其实亦被他断魂钩反震之力,弄得手臂麻,难以乘胜追击,不过他来前早拟好了策略,就是要凭自己天生的悍勇,因干罗之死而生的情,化悲愤为力量,造成强大无匹的气势,压倒对方。
  这时他不住催发刀气,不让敌手有丝毫喘息的机会。
  鹰飞一边抵挡着他的刀气,同时亦知难以在气势上胜过对方,唯有全神找寻对手的弱点,好扳平下风之局。
  两人均臻第一流高手的境界,只要任何一方稍有缝隙,那时一招半式,足可分出胜负。这种对峙,反对戚长征大是不利,刚才他运用种种心理和实质的战略,占到先机,可是气势愈强,愈难持久,尤其双方功力只在伯仲之间,只要戚长征气势稍减,鹰飞立可争回主动。戚长征知道在眼前形势下,鹰飞绝不会主动攻击,一声狂喝,天兵宝刀化作长虹,画向鹰飞。
  鹰飞长啸一声,双钩在空中划出两圈电芒。
  天兵宝刀变化了三次,最后仍击在两圈厉芒上。
  戚长征想不到鹰飞在这等劣势,竟能使出这么情妙的钩法,便被迫退了两步。
  鹰飞哈哈一笑,精神大振,双钩或前或后,变幻无方,一招紧接一招,若长江大河般往敌人展开反攻。
  这回轮到戚长征落在下风,虽是天兵宝刀连挥,抵着了对方双钩,可是鹰飞得此良机,岂肯放过,施出压箱底的本领,双钩奔雷疾电般连环疾攻,极尽诡奇变幻之能事,其中没有丝毫间隙,确有令人魂断的威力。
  戚长征沈着应战,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这形势其实有一半是他故意造成的,刚才他若把刀交左手,便可立即进攻,可是由于他功力与鹰飞相差不远,在这种困兽之斗下,鹰飞必然不顾生死,加以反扑,那时纵可杀死对方,自己亦不能占到多大便宜,所以才给鹰飞一个反攻的机会,不但可使对方生出侥幸之心,还可使对方尽锐气。
  当然这种战略亦是无比凶险,一下失着,立成败亡惨局。
  但他却充满信心和把握,因为他早看透鹰飞这种自私自利的人,最是贪生怕死,把自己的生命看得远比别人的重要。
  而他另一项优势,就是鼓楼的特别形势。
  鹰飞愈战愈勇,使出平生绝学,双钩幻化出漫空激芒,招招不离对方大脉要穴。
  他胸中坟满杀机,只要能如此继续下去,终有取对方小命的可乘之机。
  兵刃交触声不绝于耳。
  戚长征这时越过屋脊,往另一斜面退下去。
  鹰飞更是意气风发,居高临下,双钩使得愈是凶毒。
  任何一方,只要在速度和角度上生出一丝破绽,立遭横当地的厄运。
  戚长征在这等劣势下,气势仍没有分毫萎缩的情况,反表现出惊人的韧力和强大绝伦的反击力量。
  戚长征忽地叫了一声,似是忘了身后乃檐沿外的虚空般,仰后掉下去。
  鹰飞不虞有诈,事实上他千辛万苦才占到上风,怎肯让对力有喘息躲闪之机,想也不想,电扑而下。
  这时戚长征因故意加速,早落到下面城楼的平台上,足尖点地弹了起来,朝头下脚上的鹰飞迎去。
  鹰飞早猜到他有此一着,心中大喜,自己是蓄势下扑,对方是由下上冲,强弱之势,不言可知,一钩划向对方耳际,另一钩护着面门。
  戚长征眼中射出无比坚决的神色,竟不理双钩的侧击。全力一刀砍上,电刺鹰飞面门。鹰飞怎肯陪他同归于尽,自己虽护着面门,可是大家功力相若,自己的力道却有一半分到另一钩去,万万挡不住他这拚死进击的一刀,大喝一声,双钩交叉起来,挡了他这一刀。
  鹰飞给震得来翻开去。
  戚长征亦手臂麻,气血翻腾,跌往地面。
  鹰飞落地时,戚长征就地翻滚,到了十多步外,才借腰力弹起。
  两人分站城楼两端,再成对峙之局。
  刚才毫无花巧的硬拚,使两人均气血翻腾,急急调息,希望能尽早回复元气。
  一个长刀欲吐,一个双钩作势,两人间杀气漫漫,暗劲激汤。
  巨鼓悬在鼓楼正中处,似在欣赏着两人的决战。
  鹰飞双钩一上一下,遥罩着对方的面门和胸口,哈哈一笑道:“怎样了?笑不出来吧!”戚长征嘴角逸出一丝诡的笑意,狠狠盯着鹰飞。
  飞眼光落到他左肩处,只见鲜血不住渗出,恍然道:“鹰某还以为你的右手比左手更行,原来是旧伤未愈,看来柔晶或虽到了天上,却没有保佑你的能力。”由心中暗悔,刚才若非要提防他的左手,说不定已取胜了。
  戚长征早料到被孟青青所伤处必会迸裂流血,事实上他亦是故意让此事发生,假若孟青青在场,必会提醍鹰飞那只是皮肉之伤。
  这正是戚长征另一个策略。
  纵是轻伤,但假若他一上场便以左手刀应战,必因流血过多而失去作战能力,现在却只是表面骗人,实际上全无影响。
  鹰飞欺他刚才以单刀对他双钩,真气的回复不及他迅快,大喝一声,双钩全力击出。
  戚长征刀弹半空,失似毫无意义地往侧一挥,然后刀交左手,狂喊道:“柔晶来啊:你索命的时间到了!”刀光倏闪,惊雷掣电的往双钩卷去。
  鹰飞吃了一惊,交手至今,他一直防着对方宝刀改交左手,偏是这刻防备之心尽去,所有招数均针对敌人右手刃而设时,戚长征竟改以左手刃迎战。
  心中一乱,“轰!”的一声巨响,由楼内传入耳中。
  原来刚才戚长征刀交左手前的一挥,发出一道刀风,敲响了高悬的大鼓。
  鹰飞听他高呼水柔晶之名,已不太舒服,蓦地鼓声传入耳际,猝不及防下被轰得魂飞魄散,竟失了方寸。仓卒下运钩挡格,同时急退。
  呛的一声,右钩竟吃不住戚长征沉雄的力道,便生生给击得脱手飞往楼外。
  鹰飞更是心神失守,本能地拚命封挡和后退。
  戚长征显出他悍勇无伦的本性,暴喝连连,天兵宝刀上下翻腾,步步进迫,到了第十刀时,天兵宝刀汤开敌钩,溯胸而入。
  鹰飞发出死前的狂嘶,带着一蓬鲜血,飞跌下城楼去。
  戚长征来到台沿处,俯视着伏下面广场的鹰飞,泪流满脸,仰天悲啸。
  他从未试过这么用心去杀死一个人。
  韩柏、虚夜月无精打的随着范良极来到前殿处,韩柏怨道:“死老儿根木不该答应这绝无可能办到的事,金陵城这么大,到那里去找这样一份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名单?”
  虚夜月亦怨道:“现在一点都不好玩了,人家又挂着阿爹,还有长征和行烈那两个家伙,谁还有与趣去偷东西。唉:真倒霉,第一次偷东西就碰了一鼻子灰。”
  严无惧这时听过朱元璋的指示后,追出来寻他们,道:“皇上吩咐,厂卫方面会动员所有力量来协助范兄。”
  范良极成竹在胸道:“千万不要如此,若靠官府的力量本人才可偷得成东西,范某以后还有脸见人吗?而且你们厂卫里都不知潜伏了多少单玉如的徒子徒孙、徒婆徒女,还是免了。”
  严无惧听得脸色数变,乘机走了。
  范良极追了上去,在门前截住他,细语一番后,才得意洋洋走了回来,见到两人毫无信心地干瞪着他,不悦道:“今晚失了一次手,再不会有第二次的了。”
  虚夜月发起小姐脾气,腰嗔道:“你这糊涂大哥,你知道那份名单在那里吗?”
  范良极把两人领到一角,故作神地道:“若真有天命教密藏的宗卷,收藏的地方不出两处,一是皇宫之内,另一处是田桐今午去密告消息的天命教巢穴。我瞧还是后一处居多,为的是皇宫虽大,却不是收藏东西的好地方,而且这些纪录和查阅只应在皇宫外进行,难道天命教的人买了十斤腊肉,都要到皇宫来登记吗?”
  韩柏道:“那不若通知皇上,叫他派大军把那处查封了仔细搜查,不是一了百了吗?”伸手着他肩头道:“你这么卖命,都是为了贪那个盘龙杯吧:这事包在我身上好了,你更不须费舌说服我和月儿陪你去送死了,说不定单玉如溜回那里去了,再加上个展羽又或不老神仙,我们去都是白赔。”
  虚夜月心念父亲安危,连忙附和。
  范良极眼珠一转道:“好吧:先回鬼王府再说。”
  两人大喜。
  范良极取出面罩,笠在韩柏头上道:“你受了重伤便要重伤到底,我已教严小子设法为你掩饰了。”
  韩柏和虚夜月面面相觑,知道若要令范良极打消偷名单的心意,首先要使太阳改由西方升起才行。
  怜秀秀感到一只手温柔地抚着自己的脸颊,那动人的感觉使她心颤神摇,低吟一声:“噢:翻云!”庞斑的声音在旁响起道:“浪翻云刚离开了!”怜秀秀娇躯剧震,睁眼坐了起来。
  庞斑坐在床沿处,双目闪动着奇异的光芒,含笑看着她,还伸手牵被盖上她只穿罩衣的美丽肉体,神情欣悦。
  怜秀秀剧烈地呼吸了几口气,不能置信地看着这无论气概风度均比得上浪翻云的男子,颤声道:“庞先生……”
  庞斑伸出手指,按在她香上,柔声道:“不要说话,庞某多看你两眼便要走了。”
  怜秀秀心头一阵激动,在这刹那,她忘掉了一切,忘情地任这第一个俘虏了她芳心的超卓男人,饱餐她动人的秀色。然后是浪翻云浮上她的心田。
  庞斑微微一笑,收回按在她上,使她感到销魂蚀骨的指头。
  庞斑亦如浪翻云般,浑体带着奇异的力量,不要说身体的接触,只是靠近他们,整个心神都要摇荡得难以自持。
  庞斑站了起来,往窗台走去。
  怜秀秀惊呼道:“你要走了!”庞斑到了窗前,仰望天上明月,低吟道:“抛残歌舞种愁根。”
  怜秀秀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棉被掉下,露出无限美好的上身,罩衣把优雅的线条表露无遗。
  这句诗文是怜秀秀上京前,留赠给庞斑的,以示自己对他的爱意,不过今天的她心内却多了个浪翻云。
  庞斑转过身来,哑然失笑道:“秀秀究竟想庞某胜还是浪翻云胜?”
  怜秀秀眼中射出凄怨之色,嗔怪地道:“先生怎可如此残忍,偏要问这么一个问题?”庞斑眼中精光一闪,点头道:“答得好!”怜秀秀有点撒娇地道:“人家根本没有答过。”庞斑含笑摇头,油然道:“小姐早答了。”
  倏地来到床边,把她按回床内。
  怜秀秀心头一阵漠糊,暗忖假若他要占有自己,怎办才好呢?自己竟全无半点抗拒心意。
  庞斑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为她牵被盖好,轻轻道:“多么希望能再听到秀秀天下无双的筝技呢!”怜秀秀忽感有异,睁眼时庞斑早消失不见。就像刚作了场梦一般。
  心中同时强烈地想着浪翻云。
  他还会回来吗?
  不舍望往舱窗外,只见月照之下,碧波,水光帆影,如诗如画,极是宁谧恬美。禁不住涤虑忘俗,豁然开朗。
  本在床上盘膝静坐的谷凝清走下床,来到他身前,偎入他的怀里。
  不舍笑道:“你还未做完功课呢。”
  谷凝清道:“人家挂着行烈和年怜丹的决战,那能专心得起来呢?”
  不舍低声问道:“清妹还在怪为夫吗?”
  谷凝清仰首枕到他肩头上,摇头道:“怎会呢,人家最信任你的想法和眼光,你既肯放心行烈去对付这奸贼,必然有道理。”
  不舍苦笑道:“假设不让行烈去面对强敌,他怎能继厉若海后成为不世高手,现在的年轻人都很厉害,像韩柏和戚长征就是最好的例子了。”
  谷凝清叹道:“唉:我今晚怎睡得着呢?”
  不舍柔声道:“今晚谁也要睡不着。”
  谷凝清一震道:“朱元璋真不肯放我们走吗?”
  不舍摇头道:“现在朱元璋对燕王态度大改,兼且因怒蛟帮与燕王定下密协议,朱元璋再无心亦无暇对付怒蛟帮,问题出在单玉如身上,她部署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来了个歼灭怒蛟帮的良机,怎肯放过。”
  顿了顿再道:“经此京师一闹,怒蛟帮威名更盛,若单玉如透过允,得了大明天下,怒蛟帮和燕王便成了她仅馀的两根眼中刺,任何一方都会成为祸患,因为他们都有汇集所有反对势力的能力和声望,只要想到这点,可肯定单玉如会不择手段,令我们回不到洞庭湖了。”
  谷凝清色变道:“这五艘船载满毫无抵抗能力的妇人孺子,怎办才好呢?”
  不舍道:“这就是为夫肯随队离京的理由。”
  话犹未已,警示的号角嘟嘟响起,传遍大江。
  敌人终于来了。
第六章 棋逢敌手
  鬼王虚若无卓立金陵市三山街最宏伟的酒楼“石城楼”之顶,俯视着由他一手策画出来的大都会。
  此楼乃遵朱元之命而建的十六座大型酒楼之一,用以接待四方来客,并供功臣、贵戚、官员、文人雅士消遣享乐,以庆升平,楼内有官妓相陪,弦管歌舞,昼夜不歇。楼高三层,房宇宽敞、雕梁画栋,壮丽宏伟。
  面对月照下的金陵,虚若无心生感叹,前尘旧事,涌上心头。
  说到底,他和朱元璋的嫌隙实因燕王而起,没有人比他更明白为何朱元璋舍燕王而取允作继承者的了。
  原因是燕王有一半是蒙人血统。
  这是宫廷的大密。
  燕王的生母是被朱元璋俘来的蒙族美女,入宫为妃,因未足月而生下朱棣,被朱元璋处以“铁裙”惨刑,残酷折磨至死。所以朱棣虽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朱元璋对他仍是疑忌甚深。
  朱棣之行刺朱元璋,背后亦有着杀母的恨怨。所以虚若无并没有因此点责怪燕王。
  若非为形势所追,朱元璋绝不会传位燕王。
  说到底,还是要怪朱元璋好色。
  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里赤媚那柔韧得像没有人气的悦耳声音在后方响起道:“虚兄为何心事重重,长嗟短叹呢?”
  虚若无没有回头,欲说还休,再叹了一口气后,苦笑道:“人生就像片时春梦,谁也不知道这样一场梦有什么意义,只知随梦随缘,至死方休,想虚某与里兄三十年前一战后,这刻又再碰头,更增人生自寻烦恼的感觉。”
  里赤媚掠到屋脊的另一端,坐了下来,凝望着这明朝的伟大都会,苦笑道:“虚兄之言,令里某亦生感触。”
  忽地击膝歌道:“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歌声荒凉悲壮,充满着沈郁难抒的情怀。
  虚若无讶道:“三十年了,想不到里兄仍忘怀不了大元逝去了的岁月:难道不知世事变迁,海桑田,今日的大明盛世,转眼间亦会烟消云散,像昔日的大元般事过境迁,变成清泪泣血,空馀遗恨!”里赤媚哈哈一笑道:“虚兄见笑了,不过这话若在今早对里某说出来,里某可能仍听不入耳,但自知单玉如的事后,里某早心淡了。唉:梦随风万里,里某的梦醒了,却是不胜哀戚,因为醒来才知道只是一场春梦。”
  虚若无失声道:“里兄莫要对我们的决战亦心灰意冷才好!”里赤媚哈哈一笑道:“虚兄放心,撇开国仇不谈,只是杀师之仇,今晚里某定要与虚兄分出生死。”
  虚若无欣然道:“幸好如此,夜长梦多,趁这明月当头的时刻,来:我们玩他两手。”闪了闪,在对面一座楼房瓦脊出现。
  里赤媚微微一笑,飘身而起,忽然间现身鬼王旁十步许处的屋背上,右手一拂,再化爪成拳,朝鬼王击去。
  鬼王虚若无仰天一笑道:“幸好里兄大有长进,否则今晚将会非常扫兴。”一步跨出,身子稍偏,单掌准确无误地劈在敌手迅快无伦的一拳上。
  “蓬!”的一声,两人一齐往后飘退。
  里赤媚掠往两丈外的虚空处,忽地凝定了半刻,然后飕的一声,笔直掠回来,往鬼王迫去。
  虚若无全身衣服无风自动,衣袂飘飞,缓缓落在另一庄院的小楼之上。
  里赤媚正疾掠而来,左后方是秦淮河不夜天闪烁璀璨的灯火。
  鬼王双目射出前所未有的精芒,紧盯着里赤媚的来临。
  天魅凝阴最厉害的地方在于速度。
  那并非只是比别人快上一点那么简单,而是内藏着玄妙的至理。
  若换了稍次一级的高手,亦发觉不出里赤媚疾掠过来那身法暗藏着的精义。
  敌手虽似是笔直掠来,但鬼王却看出对方其实不但速度忽快忽慢,连方向亦不定,似进若退,像闪往左,又若移往右,教人完全没法捉摸他的位置。
  高手对垒,何容判断失误。
  由此可见里赤媚的天魅凝阴厉害至何等程度。
  鬼王虚若无一声赞叹,平淡无奇的隔空一掌印去。
  手掌推至一半,一阵龙吟虎啸似的风声,随掌而生,同时劲风狂起,波汹浪涌般往里赤媚卷去。
  周遭忽地变得灼热无比。
  这是鬼王着名的“鬼火十三拍”,每一掌都似把地狱内所有鬼火都引了出来。
  里赤媚早尝过鬼火的滋味,连衣服都可破燃着,叫了声“来得好”,忽陀螺般急旋起来。
  灼热的掌风全给他快至身形难办的急转带起的劲旋卸往四外。倏忽间他欺入鬼王怀里,左肘往鬼王胸口撞去,速度之快,真的迅若鬼魅。
  鬼王虚若无微微一笑,侧身以肩头化去了他一肘。接着两人在电光石火间,手、足、肩、臂、肘、膝、头交击了百招以上,全是以快打快,凶险处间不容发,而他们身体的任何一部分都可作攻防之用。
  里赤媚忽飘飞往后,落到另一房舍之上,连元调息。
  这种短兵相接,最耗精神功力,以他深厚的内功,亦不得不争取调元的机会。
  虚若无比他好不了多少,里赤媚的速度太快了,迫得他落在守势。他本以为鬼火十三拍这遥距攻击的霸道掌法,在未使完前足可把里赤媚挡在远处,那知对方一下奥妙的旋身,竟将鬼火十三拍破去,猝不及防下给对方贴身强攻,刚才只要里赤媚再坚持多一会,他说不定要落败身亡。
  里赤媚已气息复元,却不知虚若无情况如何,从容道:“这一下肩撞滋味如何?”
  原来鬼王中了他一招。
  虚若无点头赞道:“相当不错,看来虚某今晚若没有些新款式待客,定难活着回去见我的乖女儿了。”
  刚才之失,使他知道里赤媚针对他往日的种种绝技下了一番苦功,想到了破法:所以若他以对方熟知的招式应战,必败无疑,故有此语。
  里赤媚正要答话,鬼王虚若无出现在前方虚空处,缓缓一掌拍来。
  以里赤媚深沉的城府,亦要吃了一惊,原来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掌,隐含着一种由四方八面压过来的庞大压力,非是集中于一点。而那种压力不但既阴且柔,绵绵不绝,且具有强韧的黏性,如此奇功,里赤媚还是初次遇上。
  里赤媚的天魅凝阴竟一时施展不开来。
  倏忽间,两人老老实实过了十多招。
  虚若无的掌劲越发凌厉,但速度却一式比一式缓慢,每一个姿势都是那么优美悦目,充满闲逸的姿致。
  蓦地里赤媚一声狂喝,冲天而起,闪了一闪,似在空气中消失不见了。
  鬼王虚若无闪电后退,越屋过舍,往南掠过里许之远,才停了下来。
  里赤媚卓立对屋瓦脊上,抱拳道:“虚兄令小弟眼界大开,刚才是借飞遁之术疗治虚兄那令人魂销魄蚀的一指,虚兄万勿误会小弟意图逃走。”
  两人分别中了对方一肩一指,均负了伤。
  语音才落,里赤媚疾掠而来,还绕着虚若无迅速转动起来。
  鬼王虚若无闭上眼睛,往侧移出一步。
  这一步大有学问,要知无论里赤媚的身手如何惊人地迅快,终要受屋顶特别的形势所限,只要鬼王再多移四步,来到瓦面边沿处,里赤媚这凭藉天魅身法的高速增强凝阴真气,乘隙一招毙敌的策略,势将无法奏效。
  鬼王忽向刚才移动的相反方向,连跨两步。
  他的步法隐含易理,每一步均针对敌手移动。
  现在实质上他只从原位移动了一步的距离。
  “飕!”的一声,鬼王鞭由袖口飞出,抽往里赤媚。
  里赤媚身法半点也没有慢下来,鬼王鞭似是抽在他身上,但鬼王却知这一鞭抽空了,但他又多移了半步。
  鬼王鞭灵蛇般来出,一时由袖管或脚管钻出来,又或由襟口飞出,一击不中,立即缩了回去,教人完全不知道他下一着由何处攻出。
  名震天下的鬼王鞭,终于出动,令人知道这一战到了胜败的关键时刻。
  里赤媚愈转愈快,不住迎击,以身体、肩、手、脚等部分,施出各奇奥怪招,应付着神出鬼没的鬼王鞭。
  鬼王在如此凶险形势下,仍是那副闲逸潇的模样,单只用眼去瞧,谁也不知他正抵受着里赤媚不断收窄收紧的压力网,几是寸步难移。
  唯一脱身之法,就是震碎瓦面,落入人家的屋子里去,不过这等若输了,因为里赤媚占了先机,势将乘胜追击,制他于死地方休。
  里赤媚的速度稳定下来,成功地增至极速,可是他仍未有出手的良机,唯有在兜圈子上出法宝,绕行的方向变化万千,时近时远,飘忽不定,只要鬼王一下失神,他即可瓦解鬼王攻守兼备的鞭势。
  里赤媚的步法身法,愈绉奇与繁复,但又似轻松容易,且若游刀有馀,教人生出无法测度,眼花撩乱,难以抗御的无奈感觉。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虚若无伸天长啸,立身处爆起万千点鞭影,再烟花般往四下扩散。
  原来他竟把外袍和鬼王鞭震碎,往四方八面激射,就像刺把全身尖刺同时射里赤媚一声厉叱,便撞入鞭屑布碎网中,同鬼王发动最猛烈的进击。
  两道人影乍合倏分。
  旋又再合拢起来,只见拳风掌影,在空中互相争逐。
  “蓬蓬蓬!”三声巨响后,两人断线风筝般往后飘退,分别移到遥遥相对的两处瓦脊之上。
  鬼王脸上血色褪尽,哗的喷出一口鲜血,胸口急速起伏。
  里赤媚亦强不到那里去,同一时间吐出鲜血,脸色虽难看,但神情平静,举袖拭去嘴角血迹后,哈哈笑道:“真痛快!”鬼王神色回复正常,使人一点都不觉得似受了严重内伤,微微一笑道:“胜负未分,尚未够痛快。”
  里赤媚脸色亦变回以前的清白,哑然失笑道:“想不到虚兄的好胜心比小弟还强。”
  鬼王苦笑道:“我只是装个样儿,若不想同归于尽,这就是收手时刻了。”
  里赤媚抱拳恭敬地道:“确是谁也胜不了谁,却也都讨了点便宜。故此战大可就此作罢,我俩间恩怨一笔勾消,里某若还有命返回域外虚兄有闲可来探望小弟,里某必竭诚招待。”
  倏地退往后方屋瓦上,再微微一笑道:“处兄不知是否相信,小弟一向视虚兄唯一知己,只恨各为真主,变成死敌。”接着摇头笑道:“不过现在一切都看开了,成成败败,算什么一回事?”
  虚若无回礼道:“里兄珍重:路途小心了。”
  里赤媚当然知道这回家之途,绝不好走,哈哈一笑闪身没入远方的暗黑里去。
  虚若无满足地叹了一口气,亦打道回府去了,只觉无比的轻松,什么事都再不想管了。谷姿仙、谷倩莲、小玲珑和寒碧翠齐集鬼王府正门的空地处,苦候爱郎回来,正等得心惊肉跳时,风声响起。
  四女既惊又喜,翘首以待。
  只见来的是范良极、韩柏和虚夜月,失望得差点哭出来。
  还是谷姿仙冷静,同韩柏问道:“你不是要与方夜羽决斗吗?是否胜负已分?”
  韩柏扯掉头罩,耸肩道:“差点给老贼头迫死了,那有时间去打生打死?”
  虚夜月与谷倩莲最是相知,走过去挽起她手臂,正要安慰她两句,歌声由山路处传过来。
  只听有人合唱道:“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天下英雄谁敌手……”
  众人认得是戚长征和风行烈两人的声音,欢欣若狂,往山路奔下去。
  只见朦胧月色下,风行烈和戚长征两人互搂肩头,喝醉了酒般左摇右摆踏雪而来,后面跟着那两匹战马。
  四女抢前而出,分别投进两人怀里,既哭且笑,情景感人至极。
  戚长征搂着寒碧翠,意态豪雄,伸指戳点着韩柏大笑道:“韩小子把方夜羽轰回老家了吗?”
  韩柏尴尬地道:“我没有去!”戚长征和风行烈对望一眼,捧腹狂笑起来。
  风行烈喘着气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范良极皱眉看着戚长征被鲜血染红了的左肩,不满道:“老戚你这小子受了伤吗?”
  戚长征一拍胸口,傲然道:“就凭鹰飞那死鬼?哈……”
  寒碧翠嗔道:“还要逞强,快让人家看看。”
  风行烈浑体乏力,全赖三女搀着,仍不忘笑道:“不用看了,全靠这旧伤,他才宰得了鹰飞。”
  谷姿仙这才记得问道:“年老贼死了吗?”
  风行烈正容道:“死了!”三女立时欢喜得跳了起来,旋又泪流满面,她们一直把悲愤心化作了对牛怜丹的痛恨,现在仇人伏诛,痛恨烟消云散,只馀无比的惋惜和惆怅。
  韩柏被他们的又喜又悲弄得头也大了,这才注意到旁边的虚夜月低垂着头,显是心悬鬼王生死,忙把她搂入怀里。
  范良极打量了风、戚两人一会便吁出一口气道:“这就好了,给你两人一个时辰休息,你们还有任务。”
  两人的娇妻们同时一呆,正要不依时,人影一闪,鬼王落到众人中间。
  韩柏放开虚夜月,让他冲入乃父怀里,大喜道:“宰了里赤媚吗?”他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里赤媚,当然要问个清楚。
  鬼王一阵咳嗽,摇头道:“没有:但他受的伤绝不会比你岳丈轻。”
  虚夜月惊呼一声,伸手爱怜地摸着鬼王胸口处。
  虚若无笑道:“来:回府再说吧!”范良极不忘提醒风、戚两人,加强语气道:“记着:一个时辰后出发,让我指挥调度一切。”
  韩柏苦笑道:“让这两个小子试试你那所谓的指挥和调度也好。”
  范良极瞪他一眼,领先入府去了。
第七章 大江水战
  大江之上,战云弥漫。
  上游半里许处,近五十艘战舰分前后数排,一字列开,完全拦阻了去路。
  站在指挥台上的凌战天、上官鹰和翟雨时均神色平静,冷冷看着敌舰。
  除三艘水师船外,唯有他们这艘船除货物外,全是有作战能力的人员,其占四艘由不舍、小鬼王和鬼王府高手指挥的船虽亦是战舰,但因载的都是妇孺,不宜投入战争去。
  纵是加上三艘水师船,表面看去,敌人的实力确可轻易把他们压倒。
  兼且敌人在此相迎,又占了上游顺水之利,还定有厉害布置,不用短兵相接,或已可把他们全数摧毁。
  上官鹰冷哼道:“是黄河帮的船队。”
  这时左边的水师船塔楼上的传讯兵向他们打出信号,表示由他们护后,船队须立即掉头逃走。
  敌人势大,谁能不心存惧意。
  敌阵号角响起,以百计燃烧着柴火的小艇打头阵,顺水往他们直冲过来,敌舰亦开始全速开动,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火艇顺水而来,快似奔马,这时掉头走也来不及了。而且又怎比得上火艇的速度。
  翟雨时失笑道:“我敢包保岸上有伏兵,否则蓝天云不会这么苦心要把我们追到岸上去。”眼光掠往两边岸旁,只见山岭起伏,全是荒野难行之地,若藏有弓箭手,只凭箭矢和火攻,将可把他们杀伤殆尽,尤其他们内有这么多毫无战斗力的妇孺。
  凌战天大喝道:“全速前航,水师舰保护其它船只。”
  旗号发放出去。
  风声响起,船上多了不舍夫妇、“小鬼王”荆城冷和七夫人于抚云。
  这时火艇和他们这艘超前而出的主战舰,相距不足百丈,距离迅速拉近。
  不舍笑道:“让贫僧看看怒蛟帮天下无双的水战之术。”
  荆城冷道:“城冷恭听指示!”这两人均曾参加大明取得天下的大小战争,尤其不舍更是身经百战的悍将,虽陷身如此劣势,仍亳不惊惧。
  于抚云仍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儿,冷淡地凝视着火艇的接近。
  凌战天大喝道:“箭手准备!”怒蛟帮和鬼王府在船上的战士合共二百人,其中一半架箭扳弓,瞄准直冲过来的火艇。
  凌战天再喝道:“放箭!”百多枝箭冲天而起,落往火艇上。
  于抚云不知他们早有布置,秀眉蹙了起来,不明白这些箭对火艇可以发挥出什么作用。“轰隆轰隆!”中箭的火艇纷纷爆炸。
  原来这些箭都包扎了火药,遇火即,登时把火艇炸沉,没入水中。不片晌,百多只火艇全体沉没,只剩些木片和火油继续在江面燃烧,但已呈灰飞烟灭之疲态。
  怒蛟帮横行水道,对付区区百多艘火艇,确是易如反掌。
  巨舰破人火海中,朝敌舰逆流冲去。这些船起航前,均加涂防火药剂,不惧一般火烧。舰头的四尊巨型神武火炮,进入了可随时发射的状态里。
  “轰轰轰!”发炮的是敌方战舰,炮弹纷纷落在前方江面,最近的亦离他们有二十丈之遥。
  此刻双方距离仍有一百多丈,尚未进入射程里。
  荆城冷大笑道:“蓝天云胆怯了,让我们教他们尝尝师尊特别设计的神武火炮!”他们昨天忙了整个下午,最重要就是把四门神武大炮运到船上来,这四尊炮由鬼王亲自设计和督制,无论威力射裎均远胜当代一般的火炮。
  一声令下,四门大炮火光齐闪,发出四下惊天动地,震耳欲聋的巨响。
  “轰隆”声中,四炮有三炮命中目标,对方前排的三艘巨舰木屑飞溅,立即着火焚烧,其中一舰还船桅折断,立即倾侧下沉。
  不舍失笑道:“蓝天云真合作,把船排得这般密密麻麻,不是给我们练靶,还有什么作用呢?”
  众人言笑晏晏,那似在两军对垒的情况中。
  四门巨炮再响。
  这次全部命中日。
  要命的是对方紧一团,前排的船舰出事,后方的战舰顺流而来,那煞得住冲势,登时撞到前排舰只左倾右侧。火光熊熊的战舰群,乱成一团,失去了还击的力量。
  大火照明了前方,目标更是明显。
  第三轮炮大发射,炮弹投进了敌队中间的船舰上。些炮弹内藏铁片,杀伤力庞大,一般的武林高手亦难以幸免。
  此时他们的战舰进入了敌炮射程之内,怒蛟帮施展出他们的运舟绝技,航线不住改变,逐渐增速。
  后方的船队由水师船团团护着,停在江心,妇孺船上均有鬼王府的高手保护,又在大江之中,安全上不成问题。
  “砰!”巨舰便把一艘横亘江心,正着火焚烧的敌舰撞得倾倒一侧,破入敌阵去。
  混乱之中,火箭更雨点般投往远近的敌舰去,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反占了只得一舰的大便宜。
  盾牌高举,抵挡敌人来箭。
  凌战天霍地立起,指着前方道:“哈:那不是蓝天云的舰吗?”
  只见隔了七、八艘敌舰的前方处,一艘特别巨大的楼船级巨舰,在几艘较小的战舰掩护下,正掉头逃走。
  翟雨时连忙下令,火光闪灭中,四枚炮弹划过浓烟密布的空际,投往蓝天云的巨舰去。隆然巨响里,敌方巨舰连中两炮,冒起熊熊火光。
  不舍一声长笑,拉着谷凝清的玉手,长笑道:“愚夫妇去了!”大鸟般腾空而起,落到前方敌舰的高桅上,借力飞出,再次落到另一战舰的船头处,在敌人扑上来前,又早投往另一舰去。
  于抚云一言不发,拔出长剑,展开绝世身法,紧追而去,荆城冷怕她有失,慌忙追去。炮口转而对付其它船舰。
  凌战天长笑道:“这里就交给你们了,老子要去活动活动筋骨。”
  大笑声中,腾身而起。
  巨舰灵活地穿梭于敌阵之中,有若进入了羊群的猛虎。
  谁猜得到他们竟能以区区一舟,把庞大的大船队击得溃不成军,由此亦可知为何以朱元璋的力量,在建国三十年后,仍不能收服怒蛟帮了。
  熊熊火光里,年怜丹和鹰飞两人体化作飞灰。
  西域联军所有领袖级高手,全体出席这简单但隆重的葬礼。
  戚长征和风行烈没有割下两人首级,可说是留有馀地,亦使他们好过了点。
  “花仙”年怜丹的女人紫纱妃、黄纱妃和方夜羽亲自举火,点燃淋了火油的柴堆。
  浓烟直送往后园的上空。
  众人均神情肃穆。
  这战果大出众人意料之外,特别是风行烈,谁想得到他能杀死名震域外的年怜丹。
  现在里赤媚身负重伤,庞斑又不会出手,红日法王返了西藏,他们就算有报复之心,力量也嫌单薄了点。更何况他们现在变成了孤军。
  失去了蓝玉和胡惟庸的照应支接,能否全体退返西域,亦是问题。
  庞斑凝视着烈,淡然道:“有生必有死,他们两人于公平决战中丧命,亦当死而瞑目,这事就至此为止,所有恩怨一笔勾消,任何人均不准存有报复之念。”
  里赤媚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屡次欲杀戚长征、风行烈和韩柏三个小子不果,最后反造就了三个可怕的高手出来,可说人算不如天算了。”
  方夜羽听到韩柏的名字,冷冷一声,虎目射出森森杀气。
  这小子与他空等了半个时辰,实是想起也有气。
  旁边的甄夫人悄悄探手过来,握紧了他的手。
  庞斑眼神落到他身上,柔声道:“夜羽你俗务繁忙,不能专志武道,否则以你天分,成就绝不会低于他们三人。韩柏不来也好,又不是要争什么天下第一,若只为分个高低而战,与好勇斗狠之徒有何分别?万事均以大局为重,只要你能使大家安返西域,就是完成了此行目的。若为师所料不错,大明至少会有好几年乱局,我们可高枕无忧了。”
  方夜羽为之汗颜,连忙应是。
  庞斑转向众人道:“秦梦瑶的成就巳超越了当年的言静庵,成为中原武林无可争议的精神领袖,单玉如或可得势一时,亦终因梦瑶的存在而崩颓,可预见未来百年之内,我们西域诸国仍难以逐鹿中原,只宜休养生息,静候良机。”
  这些话出自庞斑之口,谁敢不信。
  庞斑续道:“若要离开,今晚将是唯一机会,朱元为了对付单玉如,只好白白坐看我们离开,否则惹怒了庞某,皇宫虽说高手如云,恐仍没有人能阻挡我。”微微一笑道:“看来他也请不动浪翻云来作他的保镖吧!”柳摇枝低声道:“那解语怎办呢?”
  庞斑叹了一口气道:“逝去了的事物,永远再追不回来,摇枝若不能抛开一切,返回西域,最后必是客死异乡的收场。”
  顿了顿续道:“解语应尚未入京,她亦有足够保护自己的能力,只要联络上韩柏,安全方面将不成问题。”
  锐利的眼神扫过众人,沉声道:“时间无多,我们立即上路。我等既光明正大的来,便光明正大地回去,庞某才不信朱元璋敢不打开城门,恭送我们离去。”
  拂袖转身而去。
  众人都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有庞斑向行,还有什么可害怕的事呢?
  金石藏书堂内,除了韩柏、虚夜月、范良极等人外,鬼王府两大高手铁青衣、碧天雁亦到了。
  还有就是欣闻他们战胜归来的忘情师太和云清、云素两女弟子。
  不知云素是否因静修一夜的原因,清秀之气更是迫人而来,使虚夜月亦露出惊异之色,频频对她行注目礼,使韩柏更不敢大胆看她,怕惹起这娇娇女的醋意。
  说到底她总是修真之士,勾引她很不太妥当。但为何他以前并不太着意此点,是否因如今受了道胎的影响呢?
  秦梦瑶的离去对韩柏产坐了很大的冲击,使他对分外的美女意兴索然,再加上盈散花和秀色的惨剧,更令他心境起了变化,有点不敢再涉足情场,至少暂时是这个情况。
  鬼王先多谢了忘情师太的关切,吁出一口气道:“我要乘夜离京去,隐居用功疗伤,否则恐难活过百天之数。”
  众人齐齐一震,这才知道鬼王的伤势严重之极。惊呼道:“爹!”虚若无望向爱女,眼中射出慈爱之色道:“你乖乖的跟随丈夫,不要随便闹小姐脾气,将来自有相见之日。”
  忘情师太一声佛号,沉声道:“现在朱元璋既识破了单玉如阴谋,当有对付之策,虚先生为何不就地疗伤,岂非胜过旅途奔波吗?”她刚从韩柏得知最新消息。
  故有此语。
  虚若无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轻叹一口气道:“冥冥中自有主宰,非人力所能改变,这趟虚某闭关疗伤,绝不能受外界骚扰,京师现在正值多事之际,非是静养之地,否则虚某岂肯离开我的乖女儿。”
  韩柏热血上冲道:“岳丈:请准许小婿和月儿陪你一道离去。哎哟!”这一声自然是给范良极了一脚。
  虚若无看了这对活实一眼,失笑道:“你们随我去并没有实际意义,有青衣、天雁和银卫护行便成了,虚某虽说受了伤,自保仍无问题。哼:更有谁敢来惹我呢?”
  众人知他所言不假,凭他的威望,纵使明知他受了伤,也不会蠢得来惹他的。
  虚夜月悲叫一声,不顾一切扑身跪下,抱着他的膝腿放声悲泣起来。
  铁青衣劝道:“月儿不要这样了,徒令大家难过,府主须立刻起程,船队在等着呢!”韩柏过去拉起了虚夜月,云清和云素也走了过来劝她。
  送走了鬼王后,鬼王府顿呈清冷寥落,最高的负责人是四小鬼之一的“恶讼棍”霍欲泪,不过此人足智多谋,一向负责情报方面的工作,鬼王着他留下,使韩柏等能通过他掌握全盘局势的发展情况。
  至于明里喑里的鬼王府高手留下来虽不足二百人,但都是精锐好手,实力仍不可轻觑。众人回到月榭,商议大事时,戚长征、风行烈和娇妻们都到了。
  经过一个时辰的静修,两人神飞扬,看得范良极心花怒放。
  有忘情师太和云清在场,老贼头规矩多了。
  忘情师太忽道:“何不见梦瑶小姐?”
  虚夜月黯然垂首,本已红的秀目又泛着泪光。
  云素露出注意的神色。
  韩柏摇头叹道:“她逐走了红日法王,又劝动了方夜羽等人离京后,觉得尘缘已了,所以返回静斋去了。”
  虚夜月激动起来,饮泣道:“瑶姊说她永不再离开静斋呢。”
  忘情师太一声佛号,垂眉不语。
  众人闻此消息,无不愕然。
  戚长征失声道:“这就走了,我还未有机会和她亲……嘿:和她说话儿。”他本想说亲近,但碍于忘情师太等出家人在场,慌忙改口。
  范良极不满道:“她当我这大哥是假的吗?道别的话都没有半句。”
  云素甜美的声音响起道:“梦瑶小姐离去的方式深合剑道之旨,一剑斩下,尘缘尽断,范先生请勿怪她好吗?”
  她说话时神态天真,却句句出自真心,弄得范良极不好意思起来,变成自己毫无风度。云清狠狠瞪了他一眼。
  韩柏、戚长征和风行烈一直不敢对云素行注目礼,借此良机,正好饱餐秀色。
  风行烈乃有礼君子,看了两眼后收回目光,韩、戚两人则趁忘情师太低目垂眉,对这美若天仙的小尼姑大看特看。
  云素在两人注视下神色自若,还好奇地回望两人。
  忘情师大一声佛号,睁开眼来,吓得韩、戚两人望向别处。
  忘情师太柔声道:“对于那张名单,各位准备如何下手?”
  戚、风等仍不知此事,范良极解释一番后,才道:“要在天亮前这两个时辰内,尽快把这不知放在什么地方的名单偷出来,原是不可能的事,唯一方法就是明抢加暗夺,各位诈作因韩柏这小子变成废人的事,发动报复,强攻入单玉如那贼巢里,到处杀人放火,我和韩柏则乘机抢掠东西,至于能否成功,就要看运气了。”
  戚长征听到打架立即精神大振,哈哈笑道:“我可顺手把瞿秋白煎皮拆骨,以报先帮主的大仇。”
  范良极与奋起来,由怀内掏出画好了的地图,正要向众人宣布他拟定的妙策时,霍欲泪进来道:“戚公子:古剑池的薄姑娘来见你。”
  戚长征人为愕然,薄昭如怎会这么好来找他,正要溜出去,大腿一阵剧痛,原来给醋意大作的寒碧翠狠狠捏了一记,忙改口道:“薄姑娘必是为公事而来,麻烦霍先生请她到这里来。”
  韩柏对这风韵迷人的美女印象极深,喜道:“快请她来!”霍欲泪领命去了。
  戚长征一颗心七上八下,暗忖难道她耐不住芳心寂寞,终于来向他归降吗?
  想到这里,一颗心不由灼热起来,那还记得什么安分守己,什么做个好丈夫的壮语。
第八章 道左相逢
  不舍夫妇神仙眷属般由天而降,从容落到敌方旗舰最高第三层舷尾的甲板上。
  巨舰被轰开了两个大洞,分别在船头和船中间,虽仍冒着烟,但火已给扑灭了,看来虽触目惊心,却没有损及船桅和船体的主要结构,巨舰正朝上游逆流遁去,随行的还有十多艘战船,其它的在后方远处乱作一团,看来凶多吉少了。
  他们双剑合璧,把扑上来的敌人杀得人仰马翻,潮水般退了下去。
  他们轻松拨掉射来的弩箭后,不舍哈哈笑道:“蓝帮主来时八面威风,为何现在却惶惶若丧家之犬,不怕给人耻笑吗?”
  一声冷哼。
  蓝天云由指挥舱推门而出,满面杀气,身旁一人儒巾长衫,两手分别提着钢杖短刀,外型颇为英俊,风度翩翩。
  另外还有三个蒙着黑头罩的黑衣人,显是不想给人认出他们的身分,其中一人显是个娘儿。
  风声响起,接着一声惨叫,守在高桅上了望台的传讯兵口喷鲜血,掉了下来,“蓬!”的一声掉在敌我间的平台上,当场毙命。
  众人抬头往上望去,只见七夫人于抚云俏脸寒若冰雪,静止了望台处,冷冷俯视蓝天云等人。
  他们尚未来得及喝骂,小鬼王荆城冷的声音在指挥舱顶响起道:“我还以为有什么厉害人物,原来只是些藏头露尾,见不得光的无胆之徒。”
  三个蒙脸人的眼光并无变化,显然都是沉得住气的人。
  这时附近敌舰上跃过了十多个人来,都是蓝天云麾下赶来应援的好手,包括了他儿子蓝芒、“鱼刺”沉浪、“浪里鲨”余岛、“风刀”陈铤和姿色不恶的“高髻娘”尤春宛,纷纷布在两侧,以钳形之势与不舍夫妻对峙着。
  蓝天云见自己的舰队与对方战舰距离不住拉远,知道对方只来了这么四个人,放下心来,狞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却偏要来,这趟教你们四个人有命来没命走。”
  谷凝清微微一笑,眼光深情地望向不舍。
  两人和好后,谷凝清抛开尊贵的身分,事事均以丈夫为依归,比任何女子更贤淑听话。不舍和她相视一笑后,眼光落到那白衣文士身上,冷然一笑道:“假若不舍没有看错,这位应是雁荡派的“杖刀双绝”麻俊军兄了。”
  雁荡派在江湖是个神的门派,介乎正邪之间,当年曾助朱元璋打天下,后来掌门人李赏因不听军令,被大将军常遇春处死,门人怕受牵连,闻风四遁,逃返罹荡,由李赏的儿子李尚奇接位,这数年来罕有门人到江湖走动,这麻俊军武功高强,较为人所熟知。既有此等前因后果,被单玉如招揽自是毫不稀奇。
  麻俊军冷笑道:“许兄为了女色不做和尚也算了,为何竟不顾颜面去作怒蛟帮的走狗呢?”
  谷凝清凤目寒光一闪,娇叱逋:“好胆!”隔空一掌往麻俊军击去。
  掌劲狂卷,凝而不散。
  麻俊军早知不舍厉害,却没有想到谷凝清随意一掌,威力亦如此惊人,吃了一惊,右手三尺长的钢杖画出一圈护身动气,左手短刀闪电剌出。
  “蓬!”的一声,麻俊军全身一震,才勉强接下了这一掌。
  蓝天云看得直掀眉头,他没想到是谷凝清的厉害,只怪这麻俊军差劲,接一掌都这么吃力。
  一声清叱,七夫人于抚云早等得不耐烦,从天而降,幻起千朵剑花,往众敌罩撒下去。其中一个身形瘦削的蒙脸人冲天而起,空手往于抚云迎去,只看声势便知是一流好手。
  不舍大笑道:“原来是谢峰兄,你不动贫僧还认不出是你来。”
  那蒙脸人全无反应,又准又狠的和于抚云换了几招。
  于抚云清叱一声,蝴蝶般飘了起来,再落到敌我双方中间处,使出成名绝技“青枝七节”,把拥上来的蓝天云手下全卷入剑光里。
  刚才出手的蒙验人落回舱面上,同另两个蒙脸人打个招呼,一起腾身越过战作一团的人,扑往不舍夫妇。
  蓝天云向身旁尚未出手的麻俊军、儿子蓝芒和头号手下“鱼刺”沉浪打个手势,三人会意跃后,截着正要飞扑下来的小鬼王荆城冷,就把指挥舱顶辟作另一战场。
  不舍夫妇见谢峰三人扑来,交换了深情的眼神后,手牵着手,不舍的右手剑和娇妻的左手剑有若穿花共舞的彩蝶般,一下子将三人卷入剑影里。
  被不舍叫破为谢峰的蒙面人仍以双掌应敌,但另两人却露了底细,男的掣出双斧,女的取出铁拂。这时谁也知道男的是“十字斧”鸿达才,而女的就是“铁柔拂”郑卿娇了。
  他们三人本以为蒙着脸便可瞒过怒蛟帮的人,那知来了个深悉他们的不舍,登时无所遁形。
  纵使不计较以往少林和长白派的私怨,他们实有必要杀人灭口。否则传了出去,说白道的长白派和恶名昭着的黄河帮合作,长白派势将受尽唾骂。
  那边的蓝天云细察全场,发觉围攻于抚云的人数虽最多,最吃力亦是这些人,忙往战图移去,伺机出手。才垮了两步,一名手下惨叫声中飞跌向后。
  中了于抚云的摧心掌,又没有韩柏的挨打神功,那能活命。
  蓝天云大怒,正要扑前动手,凌战天的声音在旁响起道:“蓝帮主久违了,为了解决帮主的手下,请恕凌某迟来之罪。”
  蓝天云听得魂飞魄散,转头望去,只见凌战天由船沿升了上来,好整以瑕地打量着他。更令他胆颤心惊的是三舰竟停了下来,横在江心处。刚好看到怒蛟帮那艘战船正全速赶来。炮声隆隆中,护航数舰中早有一艘中炮起火,其它己方船舰竟不敢恋战,往上游拚命逃去。魂魄尚未归位,凌战天欺身而来,拳脚齐施。
  昭如步入月榭内时,见到聚人都目光灼打量着她,尤其是戚长征和韩柏贪婪的眼光,更使她有点受不了,俏脸一红道:“请恕冒N,这次来找戚兄,是看看有没有用得着我薄昭如的地方。”
  忘情师太招呼她在身旁坐下,低声间道:“昭如你进来时一脸忿然,是否刚和人有过争拗呢?”
  薄昭如显是和忘情师太一向情谊良好,如见亲人般愤然道:“我脱离开了古剑池,这样也好,我薄昭如立誓不嫁人,就是不想有任何羁绊,现在连门派都没有了,独来独往下不知多么好!”聚人心知肚明她定是和古剑叟有过强烈的争吵。不过除非死了,否则要脱离一个门派并不容易,这事看来还留有尾巴。
  她虽然不适当地故意提起不嫁人的事,但无人不知她是故意说给戚长征听,教他死了那条心的。
  寒碧翠最是明白她,因为自己也曾有过立着不嫁人之语,如她是怕了戚长征的迷力,才“示弱地”希望戚长征放过她。
  韩柏则和戚长征交换了眼光,大叹可惜。
  范良极眯起眼道:“若古剑池那批家伙够胆来烦忧薄姑娘,我们绝不袖手旁观。”
  薄昭如感激道:“前辈好意心领了,们终究和昭如有同门之情,有事应由昭如自己解决。”
  韩柏笑道:“千不要叫他作前辈,叫他作后辈、小辈或鼠辈都没关系。”
  薄昭如顷怪地瞪了韩柏一眼,令他全身骨头立即酥软起来。
  众女则“噗哧”笑了起来,连云素亦忍不住抿嘴一笑,暗忖这韩柏真从不肯正经下来。范良极正要破口大骂,被忘情师太先发制人,藉介绍其它人给昭如认识,封了他的口。
  忘情师太可说是除云清外范良极绝不敢开罪的人,唯有忍着一肚气,看迟些怎样整治韩柏。
  各人又再商量了分头行事的细节,才离府而去。
  韩柏扮作了个普通武士,混在十多个鬼王府高手里,随马队沿街而行,刚转出街口,只见前方一队人马车队迎面而来。
  最前方的范良极定睛一看,喑叫不妙。原来竟是方夜羽率的西域大军。
  凌战天一拳轰在蓝天云胸膛,骨折声立时响起。
  蓝天云口喷鲜血,离地倒飞,重重撞破了船栏,掉进大江去。
  他武功本和凌战天有一段颇远距离,加上心惊胆颤,几个照面立即了账。
  凌战天抢入与于抚云交战的敌人中,更若虎入羊群,那些人见帮王毙命,那敢恋战,一声发喊,分头逃命。
  另外两个战场的战事亦接近尾声。
  小鬼王荆城冷连施绝技,先毙蓝芒,再重创了沉浪,只剩下麻俊军苦苦支撑,不过亦挨不了多久。
  谢峰等三人尚无一受伤,但这全因不舍夫妻手下留情,只以剑势困着三人,他们虽左冲右突,却总没法脱出两人的剑网,森寒的剑气紧锁着三人。
  谢峰一声狂喝,奋起馀力,凌空跃起,同刚与不舍交换了位置的谷凝清幻出无数掌影,舍命攻去。
  他身为长白派的第二号人物,掌劲自是非常凌厉过人。
  只要给他冲开一丝空隙,他就有机会遁入江中。
  谷凝清一声娇叱,放开了不舍的手,凌空跃起,临到切近,长剑闪电疾劈。
  “蓬。”的一声,两人同时倒退回去,落到先前位置上。
  “呀!”一声惨呼,麻俊军带着一蓬鲜血,掉进大江里去,头颈怪异的扭曲着,竟是硬生生给荆城冷的鬼王鞭抽断了颈骨。
  谢峰感到后方敌人迫至,知道再不逃走,将永无逃走的机会,他是天性狠毒自私的人,把心一横,退后半步,两掌分别接在师弟鸿达才和师妹郑卿娇背上,低声道:“对不起了!”两人那想得到谢峰会以这等辣手对付自己人,惊觉时,被谢峰掌力带起,投往不舍夫妻的剑网里。
  不舍夫妇想不到谢峰狼心狗肺至此,幸好他们内力收发由心,忙撤剑拍掌,既消解了两人前冲之势,也化去了谢身上加诸他两人身上的掌劲,纵是如此,两人仍要口喷鲜血,颓然倒地。
  谢峰借此空隙,腾身而起,投往大江,消失不见。
  众人皆摇头叹息。
  不舍叹道:“贤师兄妹走吧!”鸿达才两眼通红,咬牙切齿道:“这次的事是我们不对,我们两人其实一点都不同意掌门和师兄的做法,只是……”
  郑卿娇扯掉头罩,尖叫道:“你还唤他们作掌门和师兄?”
  鸿达才热泪涌出,低头道:“我不想说了,大恩不言谢。”向不舍匆匆一拜,扶着卿娇投进江水里去。
  众人都觉恻然。
  只有于抚云仍是那副冷冰的神情,恐怕只有鬼王和韩柏才可看到她另一副面目。
  这时上官鹰的战舰驶了过来,船身只有几处损毁,但都不严重。
  谁也想不到这么容易便破了伪虎作伥的黄河帮。
  凌战天叫过去道:“兄弟们:让我们一并把胡节收拾,断去单玉如伸进大江的魔爪!”那边船上众好汉轰然应诺。
  一声轻喝,十多辆马车和近二百名骑士倏然勒马止步。
  戚长征、风行烈等暗叫不妙,硬着头皮停了下来。
  暗黑的长街被两队对头的人马分据了大半。
  风行烈看到第五辆马车的御者赫然是黑、白二仆,一颗心提到了喉咙处,低呼道:“庞斑!”这次连忘情师太亦脸色微变。
  蹄声响起,一人排众而出,肩宽腰窄,威武非常,精光闪闪的眼睛掠过聚人,微微一笑道:“又会这么巧!”接着厉芒一闪道:“韩柏在那里?”
  虚夜月见他神态不善,怒目嗔道:“你是谁?找我韩郎干么?”
  里赤媚的声音由第一辆马车内传出道:“是月儿吗?来:让里叔叔看看你。”
  虚夜月呆了一呆,垂泪道:“里叔叔伤得找爹那么重,月儿不睬你了。”
  里赤媚叹息道:“你以为里叔叔的伤轻过你爹吗?”
  虚夜月略一沉吟,策马往马车处缕驰而去。
  聚人想阻止都来不及了。
  在队后的韩柏见到方夜羽的眼睛望来,下意识地垂下了头,早给方夜羽发觉,冷哼了声,驱马而至,喝道:“韩柏:给我滚出来。言而无信,不怕给天下人耻笑吗?”
  众人这才知他是方夜羽。
  韩柏暗忖还能怎样隐藏身分,眼下已给这家伙全抖了出来,拍马硬着头皮离队来到方夜羽侧,尴尬地应声道:“方兄:小弟真是不想和你动手。唉:这世上除了打打杀杀,还有很多其它事可做吧?”
  方夜羽寒声道:“梦瑶在那里?”
  韩柏苦笑道:“回家了!”方夜羽的气立时消了一半,看着韩柏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哑然失笑道:“唉:你这幸福的混账!”韩柏喜道:“方兄不介意小弟爽约就好了,嘻:你不也失约过一次吗?”
  方夜羽拿他没法,只好苦笑摇头。
  韩柏亲热地问道:“你要回家了吗?”
  方夜羽望向天上明月,微一点头。
  韩柏伸出手来,诚恳地道:“方兄一路顺风。”
  方夜羽微一错愕,凝望了他的手半晌后,才伸手与他用力握着。
  两人对望一眼,忽齐声大笑起来,状极欢畅,拉紧的气氛登时松弛下来,双方众人都泛起奇异难忘的滋味。
  两人放开紧握的手,各自归队。
  这时虚夜月和里赤媚隔窗说完了话,掉头回来,神情欣悦。
  方夜羽的车队继续开出。
  范良极等松了一口气,礼貌地避到道旁,让他们经过。
  当黑、白二仆驾着庞斑的马车来到范、戚、风等人旁边时,一声叱喝,马车停下。
  庞斑的声音传来道:“行烈请过来一会。”
  风行列与娇妻们交换了个眼色,跳下马来,走到车窗旁,沉声道:“前辈有何指教!”当初得知靳冰云被夺,恩师被杀时,风行烈恨不能与庞斑一决生死,但经过这一段日子的冷却,愈知道有关其中的事况,愈感难判别是非,兼且自己又因祸得福,娶得三位真心爱上自己的如花美眷,厉若海的死则是求仁得仁,报仇的心早淡了,心中反涌起对这一代武学巨匠的敬意,才以前辈称之。
  庞斑的声音隔传来道:“见到冰云时,请行烈代传两句话!”风行烈微一错愕,点头道:“前辈请说!”庞斑轻叹一声,低吟道:“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马车开出。
  后一辆马车幕缓缓掀起,露出孟青青宜喜宜嗔的俏脸,欲语还休地白了戚长征一眼。风行烈则像呆子般立在道旁,看着车队驶驰过去。
  当庞斑的马车经过韩柏身旁时,韩柏耳内响起庞斑的声音道:“小子:解语回来找你了,给我好好照顾她,否则我绝不放过你。”
  韩柏吓了一跳,只见后两辆马车露出殷夫人的俏脸,凄然看了他一眼,说不尽的别绪离情,禁不住涌起肝肠欲断的感觉。
  再后一辆马车则是解下面纱的紫、黄二妃,两人眼中均射出灼热的神色,凝眸望着他。韩柏一时失魂落魄,差点掉下马来。
  直到车队远去,众人才收拾心情,继续上路。
第九章 直捣敌巢
  怜秀秀醒了过来,心中奇怪,白己见过庞斑后怎么仍可这么容易入睡?睁眼一看,只见浪翻云安坐椅内,含笑看着自己,心中有点明白,不顾一切爬起床来,扑入他怀里去,用尽气力搂紧他的脖子,像怕失去了他的样子。
  浪翻云想起了纪惜惜,每逢午夜梦回,总用尽气力搂着她,不住呼唤他的名字。
  眼前与怜秀秀的情景,便像与纪惜惜再续未了之缘。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那是惜惜最喜爱的两句诗词。
  怜秀秀最打动他的,不是天生丽质和如花玉容,而是她的筝艺歌声,才情丰溢,那和纪惜惜是多么神肖。
  他再难回复以前与纪惜惜两情缱绻的情怀,但现在却是另一番滋味,若水之淡,但亦若水的隽永。
  生命苦短,为何要这惹人怜爱的人儿痛苦失望,饱受折磨。只看她眉眼间的凄怨,便知她曾经历过很多断肠伤怀的事。她亦有谜样般的身世。
  这些他都不想知道。过去了的让它过去吧。
  怜秀秀的身体不住升温,檀口不住发出荡人心魄的娇吟,显是为他动了春情。
  浪翻云在她耳旁轻喝一声。怜秀秀娇躯一颤,清醒过来,茫然看着浪翻云。
  浪翻云爱怜地吻了她的香,微笑道:“明天就是朱元璋大寿,秀秀是否有一台好戏?”
  怜秀秀娇痴地点头,秀眸射出无比的深情。
  和庞斑的关系就像告了一段落。以后她可把心神全放在这天下间唯一能与庞斑媲美的伟大人物身上。
  浪翻云淡淡道:“你教花朵儿收拾好东西,演完第一台戏后,我会把你带离皇宫。”
  怜秀秀眼中先射出不敢相信的神色,然后一声欢呼,香吻雨点般落到他脸上去。
  浪翻云笑道:“好好睡一觉吧:我今晚还要再杀几个人。”
  水师船是惊弓之鸟,忙发出警报。
  凌战天定神一看,只见来的只是一艘中型战船,还向他们发出灯号。
  翟雨时笑道:“是自己人!”除了七夫人于抚云回到她的船上去外,不舍夫妇和荆城冷仍留在这条夺回来的巨舰上。
  装有四门神武大炮的战舰则由上官鹰亲自坐镇。
  浪翻云吩咐传讯员通知水师船不用担心。
  战舰转瞬接近,人影一闪,梁秋未飞身跃了过来。
  小别重逢,各人均非常欣悦。
  简单的引见后,梁秋末听得不费吹灰之力歼灭了黄河帮,大喜如狂道:“如此事情简单得多了,胡节看来立心造反,把所有战舰全集中到怒蛟岛,看来像等候什么似的。”
  不舍笑道:“他显然不知道兄长胡惟庸被单玉如出卖了,还在等待这奸相的消息。”
  翟雨时道:“这是对付胡节千载一时的机会,他因心中有鬼,必然不敢与附近的地力水师和官府联络,而朱元璋亦必已传令对付胡节,所以若我们趁机攻击他,他将变成孤立无援。否则若给单玉如成功夺权,她必会先拉拢他,那时要抢回怒蛟岛就困难多了。”
  上官鹰这时来到船上,听到这番话,精神大振道:“建造新船的事办得怎样了?”
  梁秋末道:“新旧船只加起来,可用的有四十二艘,虽仍少了点,但这次我们的目标是抢回怒蛟岛,勉强点也应够用了。更何况黄河帮已不存在了呢!”凌战天道:“就这么说,我们立即动程往洞庭,收复怒蛟岛。”
  转向不舍等道:“护送眷属的事,就交给大师贤伉俪和七夫人及荆兄了。”
  荆城冷笑道:“这么精的战争,怎可没有我的一分儿。而且一旦单玉如得势,师傅的侧院便不再是安身之所,须另找处把他们安顿才成。”
  凌战天知自己是大过兴奋了,思虑有失周详,一拍额头道:“我真糊涂,一切听从荆兄主意。”
  众人均笑了起来。
  上官鹰望往月照下的茫茫大江,心头一阵激动,心中向父亲在天之灵禀告道:“鹰儿虽曾失去了怒蛟岛,但很快又可把它夺回来,绝不会弱了怒蛟帮的威名。”
  船帆高张中,船队逆流朝洞庭驶去。
  到了鄱阳湖,就是把护航水师船撇掉的时刻了。
  因为说不定到了那时,天下再不是朱元的了。
  风行烈扛着丈二红枪,戚长征则手掣长刀,走上城东北通往富贵山的路上,树荫掩映中,不时可见左方远处的玄武湖,反映着月色而闪闪玉光。
  两人得报大仇,心情都与奋舒畅,边行边谈笑,那像要去与顽强的敌人正面交锋。
  戚长征忽地压低声音道:“那簿昭如算够味道吧:可惜不肯嫁人。”
  风行烈失笑道:“你的心什么时候才能满足下来,小心我们的寒大掌门,打破了醋罐的滋味有得你好受呢。”
  戚长征确有点怕寒碧翠,改变话题道:“假若眼见皇位真落到允手上,你会否助燕王争天下?”
  风行烈沉吟半晌,轻叹道:“现在年怜丹已死,无双国复国有望,只要处理完一些小事后,我会远赴无双国,希望将来我们这群好兄弟仍有相见的日子。”
  戚长征愕然道:“你不想知道拦江之战的结果吗?”
  风行烈苦笑道:“我有点不敢面对那现实。”
  戚长征无言以对。
  他当然明白风行烈的心情,说到底,任何人也会认为庞斑的赢面高出一线,只要看看韩柏,就知晓道心种魔大法是如何厉害了。
  眼前出现一条支路。
  戚长征伸手按着风行烈的肩头,推着他转入支路去,叹道:“今天只想今天事,明天的事还是省点精神好了,假设待会遇上水月大宗就好了。”
  风行烈道:“照我看浪大叔的坚决神情,绝不会让他活命到现在的,否则他会来警告我们了。”
  戚长征笑道:“除了庞斑不说外,现在我老戚什么人都不怕,管他水月大宗还是单玉如,一个夹杀一个,两个来杀一双。”
  路尽处现出庄院的大门,高墙往两旁延展。
  戚长征大喝道:“单玉如滚出来见我,老子报仇来也。”冲前一脚踢出,大门那堪劲力,门闩折断,散了开来,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
  两人闪电掠进去,只见房舍连绵,他们处身在主宅前的小广场上。
  主宅大门“哗”的一声被推了开来,七名男女拥了出广场,形成一个平月形,把两人围着。
  四个女的都是衣着性感,百媚千娇。
  戚长征看过去没有一个是认识的,反是风行烈认出了其中一人是魅影剑派的新一代第一高手刁辟情,看他神气,一直困扰着他的伤势已完全消失。原来他竟是单玉如的人。
  这些人均毫无惊惶之色,显然早从暗哨处得到他们闯上山来的消息。
  不过刁辟情等人自然不知道他们是故意露出行藏,使他们惊觉。
  戚长征大喝道:“天命教妖人妖女,给老戚我报上名来!”这三个男人,其中一个相貌如狼,一身华服的高大汉子,因形相特别,非常惹人注目,凶光闪闪的眼睛仔细打量了戚长征一会后才怪笑一声道:“你就是那戚长征了,看你乳臭未干,竟敢来我“夜枭”羊面前扬威耀武,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
  刁辟情外,另一个男人年约四十,打扮得很斯文,可是脸色苍白有如死人,叫人看得很不舒服,只见他冷冷看着两人,声音平板道:“单是累得我要由美女的身体爬起来,你两人即该受尽活罪而死了。”
  众妖女娇笑起来,放浪形骸,非常诱人。
  戚长征和风行烈交换了个眼色,均收起了轻敌之心。
  魔教的来源早不可考,但在唐末开始势力大盛,千门百派,相沿下来,其中以“血手”厉工为首的阴癸派最是强大,门下弟子如毕夜惊、烈日炎均曾为蒙古人出力。他们只讲功利,从不理民族大义,更不管什么仁义道德,故黑白两道均对他们深恶痛绝。
  厉工失踪后,阴癸派开始式微,反而该派着名凶人符瑶红的爱徒单玉如创立的天命教开始茁长壮大,联络其它魔教旁支,隐然有与朱元璋争雄天下之势。
  最后惹得言静庵联同净念禅主出手对付单玉如,天命教才销声匿迹,到现在被发现仍在暗中图谋。
  当年与单玉如并称于世的魔教高手尚有三人,魔功技虽逊于单玉如,但均为强绝一时的魔门宗主,世称“玉枭夺魂”。
  “玉”是“翠袖环”单玉如:“枭”就是眼前这“夜枭”羊:“夺”便是“夺魄”解符:“魂”指的是“索魂太岁”都穆。
  单玉如避世潜隐后,这三人同告失踪,想不到“夜枭”羊竟又现身此处,可知他们当年只是为配合单玉如的阴谋,潜藏了起来而已。
  另外这人看形相与索魂太岁都穆非常吻合,语气显出与羊平起平坐的气派,看来十成有九成是这魔教凶人。
  故这一仗并非想象中的容易。
  不过既有这两大凶人座,此处自然应是天命教的大本营。
  刁辟情眼中射出深刻的仇恨,狠狠盯着风行烈道:“让刁某和风兄玩两手吧!”话尚未完,鞘中魅剑来到手里,森森剑寒,循着一条弧线,凶猛绝伦地划向风行烈扛着红枪另一边的颈侧处,意图先发制人。
  魅影剑派与双修府仇怨甚深,现在风行烈成了双修府的快婿,刁辟情自然要不择手段把他杀死。
  刁辟情的剑术无疑相当高明,可是风行烈连西域三大高手之一的“花仙”年怜丹都宰了,已晋身天下顶尖高手之列,仅次于庞斑、浪翻云两人,几可与鬼王、里赤媚等处于同等级数,那会惧怕区区魅影剑派的后起之秀。
  他这次和戚长征到这里来正是要大杀一通,冷喝一声,稍往后移,丈二红枪摆出起手式“无定势”,枪尖虚晃,教人不知攻向何处。
  刁辟情生出茫然之感,只觉对方红枪一晃,自己的所有进路全被封死,吓得改攻为守,在眼前幻起一片剑光,守得严谨紧密。
  “夜枭”羊见到剑光枪影,惹起了他嗜杀的天性,伸出大舌一舐皮,同“索魂太岁”都穆道:“来:我们再不用讲什么江湖规矩,前辈后辈,一起来把这小子失分了,回头才收拾另外那小子。”
  戚长征哈哈一笑,右手天兵宝刀一振,想起若被这等天生邪毒的人夺得政权,确是苍生有难了,此种人多杀一个,就是为万民做了无限功德,登时热血沸腾,杀机大盛,天兵宝刀催发出凌厉之气,乃虽未发,阵阵刀气已往两个魔头冲去。
  羊和都穆想不到他达到了能隔空发出先天刀气的境界,他们都是久老成精,不待他蓄满气势,前者掣出一条金光闪闪,长只三尺的钢,后者由腰背处拔出一对短戟,配合得天去无缝地向戚长征同施杀手。
  那四名天命教的荡女对这这种凶险的场面大感刺激,娇笑着退后,不知应看那一组的战事才好。
  “锵锵锵!”一连三枪,把刁辟情冲退了五步,任他施尽浑身解数,可是对力平平无奇的一枪,总使他有无可抗御的感觉,心叫不妙,知道自己心神为对方气势所慑时,风行烈一声暴喝,丈二红枪第四度激射而来。
  枪风嗤嗤。
  刁辟情感到对方枪劲把自己所有进退之路完全封死,纵使不愿,亦不得不使出硬拚招数,全力一剑绞击对方红枪。
  风行烈心中暗笑,就在枪剑交触时,体内三气迸发,狂风奔浪般分作三波,挟着枪劲送入对手的魅影剑内去。
  这三气汇聚全因机缘巧合而成,发乎天然,年怜丹亦因猝不及防下应付不了,才会落败身死,刁辟情武技虽高,和年怜丹相比却是差远了,勉强挡过第一浪的气动,当第二浪袭体时,前胸如受雷击,哗的一声鲜血狂喷,到第三波时,被对方精神力量入侵神经,登时头痛欲裂,惨哼一声,踉跄后退。
  那四个天命教妖女见势色不妙,掠了过来,意图施以援手,四女用的一律是软剑,迎风运劲抖直,在刁辟情前组成一幅剑幕。
  风行烈乃大行家,一看便知这四女只达普通好手的境界,连鬼王府的锒卫都比不上,看也不看,一式“横扫千军”,狂风吹扫枯叶般横腰扫去。
  这边的戚长征却没有他那么风光,甫交手,他使发觉这两大凶人确是名不虚传,不但功力深厚,而且招数专走狠恶毒辣路子,绝不易与,手中天兵宝刀寒光连闪,带着凌厉的劈空刀气,堪堪抵着敌人狂猛的攻势。
  瞬眼间,都穆一对短戟由不同角度闪电剌出了二十四击,而羊则刚刚相反,每一招都沉稳缓慢,但带起真劲做成的暗涌,却使人生出明知其既慢且缓,亦有无法躲避的感觉。
  这种一快一慢的联手战术,戚长征还是初次遇上,感到压力大得令人害怕,又有种非常不舒畅,像有浑身气力偏是无法舒的无奈感觉。
  当然并非说他真的无力反抗,只是感觉如此而已,他乃天性强悍的人,凝聚心力,天兵宝刀开阖纵横,隐然有君临天下的霸气,不住闪移间,仍保持强大的攻势,丝毫没因对方庞大的压力而在气势上有任何萎缩之态。不过若说要取胜杀敌,却是妄想了。不过已打得两大凶人暗暗心惊,更增杀他决心。
  他们本以为以两人联手之力,三招两式就可把他收拾,日下才知这只是个梦想。
  两魔毫不留手,魔功技层出不穷,不断加强压力,务求在风行烈收拾四女和刁辟情前,先一步置对手于死地。
  那边的风行烈打的亦是同样主意,见戚长征形势不妙,立下速战速决之心。
  “当!”的一声,丈二红枪先扫上最右方一女的软剑,妖女立时一声惨号,软剑脱手,口喷鲜血,踉跄跌退。
  另三女骇得花容失色,那料得到对方一枪扫来,竟有此千军难挡的功力和气势,慌忙退后。
  风行烈一声长啸,丈二红枪生出万千变化,漫天枪影,把刁辟情卷里其中。
  刁辟情再次受伤,功力减弱,立时吓得魂飞魄散,剑光护体,硬要往后疾退。
  “锵!”的一声脆响,红枪破入剑影里。
  刁辟情惨叫一声,仍是往后疾退,但返到大宅的石阶时,胸口鲜血喷而出,仰跌毙命。
  他也不知走了什么恶运,甫出道便被浪翻云所伤,旧伤刚愈又毕命于风行烈枪下,从没有一展抱负的机会。
  风行烈眼光落到四女身上时,众女一声发喊,掉头奔回宅内去。
  风行烈大笑道:“戚兄:小弟来了。”
  丈二红枪幻出满天钻动的芒影,铺天盖地的把羊卷了进去。
  戚长征压力一轻,长笑道:“来得及时!”刀势一放,与都穆比赛谁快一点般以攻对攻,十多招一过,都穆已落在下风。
  羊则怪叫连连,原来风行烈每一枪均以三气克敌,羊武功虽比都穆更高明,但比之年怜丹仍低了一线,立即吃了大亏。
  两个蒙脸黑衣人同时由大宅奔出来,站在长阶之顶,冷然看着正在拚斗的两对人。
  戚长征虽在激战中,犹有馀力,大笑道:“见不得光的人终被迫出来了。”
  这正是范良极整个计划最精的地方。
  天命教有个弱点,就是一天未夺得皇权,教中的人和物都是见不得光的。
  人又分两类,一类是羊、都穆这种核心分子,能不露光当然最好,露光亦是无妨。另一类就是依附天命教的黑白两道人物,例如长白派、田桐或展羽之流,若在单玉如取得天下前,暴露了身分,立时声誉扫地,动辄还会招来被自己门派家法处置和灭门灭族的大灾难。像不老神仙那么有名望有地位,门派产业多不胜数,家财丰厚,但若给朱元璋知他附逆谋反,不但长白派要在江湖除名,所有有关人等均会受诛连,故此谁敢在允登上皇位前曝光。亦因此在这天命教的大本营里,敌人虽是实力雄厚,敢出来应战的人并不多,要就学这两个蒙脸人那样,将全身包里起来,还不能以惯用的兵器或武功应敌。
  物就是指所有纪录和资料。
  风、戚两人故意大张声势找上来,就是要教敌人有收拾东西溜走的想法。
  在天命教的人来说,只要巢穴被侦破,唯一方法就是溜走,绝不会蠢得坐待禁卫厂卫到来围剿。
  都穆等人出来拦截他们,只是要让其它人可从容逃走罢了。
  岂知刁辟情几个照面即命丧于风行别的丈二红枪下,都穆和羊这两个着名凶人又落在下风,暗中接应的人唯有出来援手。
  浓烟忽地冲天而起,一座楼房着火焚烧,起火如此突然和猛烈,明眼人一看便心知肚明天命教的人已执拾好最重要的宗卷册籍,带不走的就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
  都穆和羊同声惨哼,分别中招。虽是轻伤,但心理的打击却最是严重的,登时气全消,被这两位年轻高手杀得左支右绌,汗流浃背。
  两个蒙睑人知道非出手不可,打个招呼,分别扑往场中,援助两人。
  一声佛号,在墙头响起。
  只见忘情师人卓立墙头,左云清右云素,凝视着其中一个人,淡淡道:“这位不是田桐施主吗?”
  那黑衣人想不到忘情师太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浑身一震,一言不发转身便逃。
  云素一声清叱,大鸟腾空般身剑合一,一缕轻烟地在长阶处赶上田桐,剑光展开,把他缠着不放。
  戚长征哈哈一笑道:“师太,这个什么破人索命的太岁交给你,我要看藏起了矛铲的展羽怎样双飞?”
  一刀劈开了都穆,这种凶人那会讲义气,一声扯呼,由另一边围墙逸去。
  羊亦一声狂叫,便以肩头挨了一枪,脱出枪影,正要溜走时,风行烈一声狂喝,丈二红枪离手激射而出,贯入他的胸口,一代凶人,当场毙命。
  戚长征掣起重重刀浪,滚滚不息地向空手应敌的展羽杀去,同时大叫道:“师太、行烈,快去追其它人。”
  风行烈一声领命,取回红枪,往主宅大门冲去在经过剧斗的云素和田桐身旁时,红枪一闪,田桐立时离地横飞,倒毙石阶之上。
  云素一声佛号,垂下俏脸道:“多谢施主!”风行烈然一笑道:“小师傅定是从未杀过人所以虽占尽上风,仍不忍下手,对吗?”
  云素俏脸通红时,风行烈早旋风般卷入了宅内。
  忘情师太再一声佛号,沿墙头往东屋角奔去,两女忙追随左右。
  剩下了展羽在戚长征有若君临天下之势的刀下,垂死挣扎。
  这天命教的大本营坐北向南,风、戚两人进庄处是正南的大门。
  正北处是绝岭高崖,可俯瞰山下景色和远处的金陵市中心。
  左方是延绵不绝的密林,右方有三道怪石层出不穷的溪流,由西南力绕庄而来,最后在北面的高倾泻而出,形成一道下飞百丈的长瀑,形成了一道层层流注的大小水潭,直至山脚。此水流接通地底泉水,长年不绝,不受季节雨水所影响。
  逃走的道有三条,两条是分别通往右方密林处和左方溪流对岸的草丛区。
  第三条地道的设计却非常巧妙,通到北面高崖一个岩洞内,再凭预先备好的长索,可轻易滑到山脚去,既安全又快捷。
  但在范良极这盗王的耳日下,这些设施无一能瞒过他。
  虚夜月、谷姿仙、薄昭如、寒碧翠、谷倩莲和小玲珑诸女藏伏山脚一块巨石后,聚精会神注视着的山崖脚的草丛处,敌人若要逃走,这处就是攀索而下的落足点。
  飞瀑由左方下,发出啦啦的声响。
  蓦地十多条飞索由上面放下来,尾端离地丈许,不住晃动着。
  众女松了一口气,喜上眉梢,知道范良极这着押对了。
  以他们的实力,实无法分头守着三条地道的出口,细经思量后,一致认为其它两条地道只是惑人耳目的幌子,只有这条直接逃到山外的暗道才是真正的逃路。
  不过另外两条地道的出口亦非毫无布置,由霍欲泪的人持强弩、火器把守,只要闻得人声,立时以柴火浓烟封道,教敌人只能由这高崖道逃生。
  忘情师太和两徒则负责巡逡庄院外围,随时可增援风、戚或霍欲泪的鬼王府卫。
  “飕:飕!”声中,十多个蒙面人从索上滑下,瞬眼间落到地上,足踏实地后,闪了一闪,没入两旁密林里,消失不见,竟是一刻也不肯停留。
  众女看得直吐凉气,这十多人个个武功高强,正面交锋,凭她们这几个人绝对讨不了便宜。
  接着又落下了十多人,这些人武功较次,但逃走的决心同样的大,急溜溜如丧家之犬。如此逃了五批人,人数超过了六十以上。
  众女暗暗心焦,为何仍不见韩柏和范良极这两个活宝冤家采取行动。
第十章 未竟全功
  展羽给戚长征杀得全无还手之力。
  他吃亏在把成名兵器留在厅内,一身功夫发挥不出平常的七成,那是戚长征的对手。
  硬以掌背引开了戚长征三刀后,展羽大叫道:“是英雄的便让展某取兵器再战,展某以信誉担保,绝不逃走。”
  戚长征哈哈一笑道:“可是你绝无信誉可言,其次老戚更非英雄好汉,要怪便怪自己蠢吧!”天兵宝刀一掩,便砍展羽颈侧,去势别威猛刚强,又是灵巧无迹。
  展羽自问就算有兵器在手,要化解这一招亦非常吃力,他终是黑榜高手,怎会这样便认命。一声巨喝,右手化爪,竟硬往敌刀抓去,另一手掌化为拳,侧身欺前,一拳轰去,摆明牺牲左手,以博对方一命。
  那知戚长征右肩后缩,刀交左手,一招封寒的左手刀绝技,斜劈往对方拳头,身法步法,暗合无数变化后着。
  展羽却争取到一线空隙,猛地抽身后退,跃到长阶之顶。
  戚长征的刀势一直紧锁着他,气机感应下,敌退我进,刀芒大盛,化作一道厉芒,人刀合一,朝阶台上的展羽卷去。
  展羽心中大定,增速退入门内,同时往门侧伸手捞去。
  早先他出来援手时,早拟好策略,把矛铲放在门旁,才下场助羊和都穆,若能杀死风、戚两人自是最好,否则便由此门溜回内院,由道离开,到时就可顺手取回兵器,那知都穆两人见势色不对,忘义而逃,累得他给戚长征缠着,到此刻才找到取回兵刃的良机。
  一捞之下,立即脸色剧变。
  侧头一看,只见随着自己南征北战,荣登黑榜宝座的独门兵刃,已断成两截,可恨者仍挨在门处,高度当然矮了半截。
  此时戚长征天兵宝刀已至,魂飞魄散下,展羽尽展绝艺,苦苦抵挡对方攀上气势巅峰的左手刀法。
  戚长征刀光如涛翻浪卷,劲气激汤,把展羽完全卷在刀光里,每劈一刀,展羽均血光溅射。他劈出十八刀,展羽中足了十八刀,竟一刀也避不开。
  戚长征倏地退后,虎虎作势,天兵宝刀遥指敌人,阵阵刀气,仍然狂涌过去,丝毫不肯放松。
  展羽浑身浴血,体无完肤,像喝醉了酒般双目血红,左摇右摆。
  然后倾金山、倒玉柱,“砰!”的一声掉在地上,双目死而不瞑。
  戚长征吁出一口气,刀回鞘内,叹道:“真痛快:连碧翠爹的仇也报了。”
  接着大嚷道:“行烈:是否你这家伙做的好事,弄断了展混蛋的矛铲?”
  风行别的声音由后院传过来道:“不是我还有谁呢?快来:我找到了韩清风前辈。”
  戚长征大喜掠去。
  韩柏和范良极躲在崖壁两块突出的巨石底下,静候机会的来临。
  范良极传音过来道:“正点子快下来了!”韩柏偷往上望,只见崖洞处又出来了五个黑衣人,若身材都是婀娜丰满,体态撩人的美女,可惜戴上头罩,看不到生得如何美貌。
  她们正在测试索子的坚韧度,接着就会像先前那几批人般,攀索而下。
  韩柏定情一看,只见五个人背上都有个黑色布袋,忙传声过去道:“谁人背上才是我们要找的东西呢?”
  范良极肯定地道:“最重要的东西,自然是由身手和地位同是最高的人负责,你看中间那个妖女,不但身手最灵捷,身材亦是最撩人,显然武功媚术都高人一等,东西不在她背上才怪。”
  韩柏心中佩服,口头却不让道:“抢错了莫要怪我。”
  范良极怒道:“你的月儿和其它人是残废的吗?难道不懂拿人。噢:来了!”五人流星般由长索疾泻下来。
  韩柏大觉好玩,闪电般贴壁游过去,一下子把十多条长索全割断了,又游回中间的位置,等候那最动人的妖女投怀送孢。
  上面显是有人负责亲察,一串女子的声音呼叫道:“小心:有鬼!”五人早滑到韩柏头顶丈许处,闻言大惊往下望来,才发觉索子不但断了,还有个像她们般蒙着头脸的男人在等待着,齐吃一惊,又多滑下了数尺,才放开索子,一点崖壁,横移开去,找寻崖壁可供立足的落点。
  韩柏哈哈一笑,倏地升起,冲着那个目标妖女斜掠过去。
  剑光一闪,那妖女单手勾着一抹横生出来的松树,掣出背后长剑,往他划来,隐带风雷之声,颇有两下子。
  韩柏那会放在心上,随手一弹,正中对方剑尖,顺手一指往对方穴道点去。
  那妖女轻笑一声,回剑一振,千百道剑光像太阳升离地平般爆炸开来,森寒剑气扑面而至。
  韩柏大叫上当,才醒悟对方第一剑是故意示弱,使自己生出轻敌之心,方露出真实本领,这时连拔刀都来不及,又势不能退闪让对方溜去,低叱一声,疾若闪电的一口气劈出五掌,每一次都精准无伦地扫在对方剑体上,同时吹出一道气箭,直袭对方双目。
  “叮当!”声起,改为攀壁而下的四名妖女全被虚夜月等截着,动起手来。
  与韩柏动手的妖女见势色不对,娇叱一声往上升起,避过了韩柏的气箭,同时虚劈一剑,阻上韩柏追来。
  韩柏趁势拔出鹰刀,架着对方长剑,冲天而起,和她一齐落到较高处突出来的巨石上。气劲盖头压下,只见一个蒙面男子头上脚下,双掌印来。
  韩柏抽回鹰刀,往上溯去,先天刀气激射往从天而降的敌手。
  左手则一掌怕在对方剑上。
  妖女一声清叱,抽剑退后,正欲一个倒翻,忽然背上一轻,背上布带不知给人使了个什么手法,竟整个背包给人拿走了。
  “蓬!”的一声,凌空偷袭韩柏的男子和韩柏毫无假借地硬拚了一招后,给撞得横飞开去,看来受了点内伤。
  这时失去背包的女子正骇然往后望去,只见范良极这大贼头捧着背包,大笑道:“得手了!”妖女浑身一震,显然认得范良极是谁,亦知道难以追上这以轻功称着当代的盗王。
  韩柏欺身而来,笑嘻嘻道:“让小弟陪姑娘多玩两招,不过你可要脱掉衣服才成。”
  范良极也以为得了手,就在此时,奇异的呼啸声在身后响起来。
  范良极吓了一跳,煞止后退之势,扭头后望。
  除了倾泻百丈的飞外,人影都找不到一个。
  范良极心知不妙,先往下闪去,忽地两耳贯满勾魂摄魄的呼啸声,似乎敌人的武器攻到了左右耳旁来。
  他一生无论偷东西或与人动武,八成功夫全在这封天下无双的灵耳上,现在灵耳被怪声所扰,功夫登时大打折扣,犹幸他双耳在这恶劣情势下,仍然捕捉到韩柏在骇然大叫道:“小心:单玉如在你头顶!”想也不想,盗命往上撩去。
  只见一个曼妙无匹,诱惑得似天魔女下凡的美丽倩影,头下脚上由上方飘了下来,一对夺魄勾魂的妙目正含情脉脉深深看进他的眼里去。
  范良极心中一阵模糊,暗忖这么圣洁动人的小姑娘,我为何要与她动手?
  不但忘了她是单玉如,还看不到她离手分向他两耳击来的玉环。
  呼啸声忽地变成了最好听的仙籁,把飞瀑的轰隆声都遮盖了,更遑论是韩柏的呼声。
  韩柏身兵魔种,并不受单玉如飞环发出的奇异魔音影响采取围魏救赵之法,鹰刀化作激芒,横掠而来。
  他与范良极感情之深,早胜过亲兄弟,见他被单玉如媚功所惑,那还不奋不顾身,全力赴援。
  先天刀气直冲而来,拦腰向单玉如斩去。
  “叮!”的一声,两环在他鼻尖前寸许处交击在一起。
  那敲击声像平地响了一个焦雷,震得范良极两耳剧痛,失了势子,竟往崖下掉去。。范良极倏忽间醒了一醒,怪叫一声,往后一仰。
  这时他正虚悬在四十女的高处,纵使以他天下无双的功,这么高掉下去,亦要摔死。单玉如发出比仙乐还好听的娇笑,翠袖暴张,一袖往韩柏鹰刀拂去,另一袖拂在范良极左手拿着的黑布袋处。
  美丽性感的小嘴尚有馀暇道:“小柏啊:见你仍生龙活虎,奴家开心死了。”
  先是一股大力由黑布袋处传来,范良极抓着布袋的手松了开来,接着胸口如受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断线风筝般往崖下掉去。
  韩柏临危不乱,往下大叫道:“月儿:接住范大哥!”“蓬!”的一声,鹰刀劈在单玉如的翠袖上,只觉不但完全用不上半点力道,发出的刀气亦若石沈大海,半点都起不了作用。
  单玉如另一手翠袖一卷,布袋安然飞入她怀里。
  韩柏见状大急,忘了单玉如的厉害,鹰刀一绞,同时飞起一脚,往单玉如面门踢去。
  单玉如一阵娇笑,收回翠袖,像给他一脚踢得飞了起来般,以一个动人之极的娇姿美态,落到上方一棵从崖石横生而出的小树尽端处,随着树枝上下飘汤,似乎身体一点重量也没有,说不出的轻盈写意。同时手抱布袋,笑意盈盈俯视着斜下方的韩柏。
  韩柏这时连观看范良极的馀暇都没有,亦知不宜分神,正要往上窜去,呼啸声贯耳而来,只见两个玉环,竟由后方击至。
  他的魔正处于巅峰状态,反手鹰刀往后劈出,改上窜为横移,来到了单玉如脚下。
  “叮叮!”两声,鹰刀准确无误地劈在玉环上。
  上方的单玉如娇躯一颤,大吃一惊,想不到韩柏竟能像浪翻云般不为魔音所扰,探手凌空一抓,一对玉环回到了右手里,同时往上腾升而起。
  蓦地上方两声暴喝传来,风行烈的丈二红枪,戚长征的天兵宝刀,化作枪光刀影以无可抗御的君临天下之势,直压而下,封死上方所有进路。
  任她单玉如怎样高明,猝不及防下也无法硬挡这两大年轻高手雷霆万钧的合击,吓了一跳下,无奈往下落去,一对飞环离手而出,分向两人迎去。
  “当当!”两声,飞环竟在刀光枪影中找到真主,套往天兵宝刀和丈二红枪的刀锋枪尖去。
  刀光枪影立时消散。
  飞环完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任务后,飞回单玉如手内。
  她刚接过来环,动人的肉体刚好落到韩柏侧旁五尺许处。
  韩柏早扯掉再无意义的面罩,哈哈笑道:“姑奶奶:让老韩来侍候你吧。”
  鹰刀一闪,往她颈侧疾斩过去,另一手同时闪电探前,往布袋抓去。
  风行烈和戚长征被她那对玉环套在兵器处,不但劲道全消玉环内暗含的真劲还由兵器处直击过来,震得两人血气翻腾,分向左右横移找寻立足点,亦不由喑呼厉害。
  单玉如更不好受,为了应付风、戚两人,她被迫耗费贯元,这时仍未恢复过来,韩柏又已杀至,无奈下握环的手袖往上掠,露出美若天上神物的玉臂,玉环一开一阖,竟把鹰刀夹个正着。
  同时玉容一改,变得眉眼处尽是说不出的凄楚幽怨,任何人只要看上一眼,休想移开目光。娇躯更配合得天衣无缝地以一个动人至难以形容的姿态落在突崖而出的大石上,檀口微张吐出“韩柏啊!”三个字。
  韩柏先是心头一阵迷糊,浑忘了自己在这里是为干什么来的,只觉眼前美女极需自己的怜惜和疼爱,心中充满高尚的情操。
  旋又惊醒过来,看穿她是在对自己施展媚术。
  魔天性不受魔门任何功法影响,若非单玉如特别厉害,连心头刹那间的受制亦应不会出现。
  韩柏心中一动,装作被她迷了神志,往拿布袋的手,改为往她酥胸抓去。
  单玉如暗骂色鬼。
  自被言静庵击败后,她醒悟到以肉体媚惑男人,始终落于下乘小道,转而进修魔门传的“天魔妙法”,以色相配合精神异力,达到言笑间制人心神、杀人于无形的层次。水涨船高,令她魔功大进。
  故此这二十年来,她不用布施肉体,就把无数高手冶得贴贴伏伏,甘为她卖命,楞严和展羽就是其中两个好例子。
  虽然二十年来从没有被男人碰过她的身体,但若牺牲一点可以杀死韩柏,她却是乐而之的,微挺酥胸,任他摸过来。
  只要他指尖触到胸脯,她便可送出催心断魄的气动,取他小命。
  韩柏的手指立生感应,知道这女魔王身体任何一个部分亦可凝聚功力,自己纵是一拳打在她高耸的胸脯上,恐亦伤不了她。人急智生,忽地改抓为拂,迅疾无伦地扫过她胸前双九,同时催发暗含道胎的魔种之气,输入她体内。
  单玉如那想得到韩柏有此一着,不但送不出真劲,还给这小子占了大便宜,大怒下猛施辣手,夹着鹰刀的玉环往后一拉,扯得韩柏前倾过来,下面则曲膝往韩柏下阴顶去。
  岂知胸脯忽地一阵麻,一前所未尝但又美妙无伦的感觉,直钻入心脾里去,娇躯一软,像去了一半的力量般,只想倒入韩柏怀内去,任他尽情放恣。
  韩柏嘻嘻一笑道:“滋味好吗?”
  “砰!”的一声,以膝对膝和她硬拚了一记,鹰刀抽了回来,同时左手抓着了布袋。
  单玉如一下失神后又回复过来,娇哼一声,正要痛下杀手,劲气压顶,风、戚两人再联手攻来。
  她自问不能同时应付这三个各具绝技的年轻高手,一阵娇笑,抓着布袋往后退去。同时借布袋向韩柏全力送出摧心裂肺的真劲。
  韩柏早猜到她不是那么好相与,却是一点不惧,早先被擒时,他凭着灵锐的魔,早摸清了她魔功的特点,知道因赤尊信的魔功与她同出一源,故能把它的真气据为已有,忙运起挨打奇功,任由对方真劲沿手而入。
  风、戚两人扑了个空时,单玉如早横移开寻丈之外,却骇然发觉韩柏仍紧抓布袋不放,正嬉皮笑脸瞧着自己,那便像是自己故意把他扯了过来那样。
  韩柏得意地道:“美人儿:让我们试试谁的力气大一点!”猛力一拉。
  单玉如差点布袋脱手,连忙运功扯住,眼角处见到风、戚两人横掠而至,人急智生,微运劲力,布袋立时寸寸碎裂。
  十多份宗卷往崖下掉去。
  单王如娇笑道:“小柏儿:你中计了!”玉环飞起,往韩柏攻去,同时一个翻身,头上脚下往散飞下坠的宗卷追去,探手抓住其中一份特别抢眼以红皮钉装的厚册子。
  韩柏大叫上当,却为飞环所阻,空叹奈何。
  风、戚两人自问轻功及不上单玉如,亦是追之不及。
  眼看单王如要抓着那争夺了整晚的册子时,下方一条人影闪电般窜上来,右手一疾往单王如点去,另一手已抓着了册子,原来是范良极。
  单玉如气得一袖拂打在盗命上,另一手伸指一戳,一道火光,烈射在册子上。
  不知是什么妖火那么厉害,册皮立即燃烧起来。
  单王如同时把头一摇,竟射出三条秀发,箭矢般朝范良极面门射去。
  范良极顾此失彼,那想得到单王如有如此出人意表的奇技,不过他也是诡计多端,扬手把红皮册往韩柏抛去,大叫道:“救火!”盗命回手拨掉了三支发箭,饶是他轻功了得,仍不得不往下坠去,落到三丈下一丛树上。
  上面的戚长征脱下长袍,飞身跃下,长袍覆到全陷在火中的册子,连劲一把束紧,落到韩柏身侧。
  岂知“蓬”的一声,连长袍都烧了起来,比前更要猛烈,吓得戚长征甩手抛出。
  单王如一阵娇笑,道:“这是三昧真火,水也救不熄的!”转移开去,转瞬不见。
  一声佛号,忘情师大从天而降,从道出口往下跃来,双掌往升至最高点,正往下回落焚烧着的册子虚按一下。
  森寒掌风呼呼而起,火立灭。
  风行烈探出红枪,轻轻一挑,烧得不成样子的册子落到手上。
  这时韩柏才发觉刚才那对妖男妖女,早溜之大吉,影踪不见。
  风行烈忙打开残册一看,颓然叹了一口气。
  众人凑过去,原来册子只烧剩中间几页,还是残破不全,禁不住大为气,想不到辛苦一晚,只得来这几页没用的破纸。
  忘情师太微笑道:“一得一失,自有前定,这趟救回了韩清风施主,是不虚此行了。”韩柏大喜道:“什么?”
  崖下忽传来兵刃交击声和虚夜月众女的叱喝声。
  众人骇然飞扑下去,战事早结束了。
  虚夜月气鼓鼓地看着地上的两个布袋,不忿道:“好辛苦才生擒了两个妖女,又给那天杀的单玉如救走了。”
  谷姿仙吁出一口凉气道:“这个魔头真厉害哩。”
  众人均犹有馀悸。
  风行烈担心韩清风安危,招呼一声后,登崖去了。忘情师太亦怕单玉如会回头,忙跟了上去。
  韩柏关心范良极,抚着他肩头道:“又说自己如何高明,给单玉如几招便杀到屁滚尿流,没什么事吧?”
  范良极大失面子,两眼一翻,不肯理他,迳自去查看那两个布袋,不半晌道:“原来全是只合韩小子用的东西,不是春药就是壮阳药,还有些助与的小玩意。”
  众女都听得俏脸飞红,又好气又好笑。
  韩柏把戚长征拉到一旁道:“我现在要立刻拿这些破东西去见老朱,把大老爷送回韩府的事,就拜托你了。”
  戚长征色变道:“不要搞小弟,让小烈送他去吧!”韩柏笑道:“我看二小姐和你只是一场误会罢了:男子汉大丈夫,就算爱人移情别恋,多见一次又怎样呢?”
  戚长征想了想,苦笑道:“好吧:这次我是给你面子,下不为例。”
  韩柏大喜,暗忖只要你有去便成了。
  这时天色渐明,漫长的一夜过去了,朱元璋大寿的日子终于来临。
第十一章 情缘天注
  当单玉如大展魔威时,浪翻云正在赶来富贵山的途上。
  第一批蒙着面的天命教徒或与他们勾结的武林人物,正刚由山脚的密林区撤逃往市内去。
  也是单玉如气数未尽,浪翻云一眼认出了其中一个是害死怒蛟帮前帮主上官飞的神医瞿秋白,对浪翻云来说,等于遇上了杀父仇人,那肯放过,一声厉啸,瞬眼间追至瞿秋白身后。
  众蒙脸人见来者是浪翻云,立分头狂奔,作鸟兽散,瞿秋白亦露出底子,拚命飞掠,轻功竟还不俗。
  蓦地剑光一闪。
  瞿秋白骇然止步。
  他的头罩裂作两半,先分左右掉到肩上,才飘到雪地去。
  这一剑浪翻云凌空施展,由他后项划至下颔,差不多是一个不规则的圆形,却没有丝毫损及他的颈项、头发和肤肌,用剑之准确和巧妙,非是亲眼目睹,谁也不会相信。
  浪翻云卓立瞿秋白前方,剑回鞘内,拿着酒壶,仰首痛饮,但其气势却紧摄对方,教这奉单玉如之命卧底于怒蛟帮的军师级人物,指头都不敢稍动半个。
  瞿秋白相貌清瞿,双目藏神,仿似得道之士,只凭慈和的外型,足可把人骗倒。
  他自知必死,神色出奇地镇定,叹了一口气道:“杀了我吧:冤有头债有主,上官飞确是瞿某弄死的,不过瞿某亦救活了贵帮很多人。”
  浪翻云猛地伸手,紧着他两边面颊,手上微一用力,瞿秋白立时张大了口。
  膝头接着轻轻在他腹隔处顶了一记,瞿秋白叫了一声,吐出一粒药丸来。
  浪翻云侧头避过,微微一笑道:“大医师把浪某看成是什么人呢,连你把毒丸放进口里都不知道吗?”
  瞿秋白双目射出惊恐神色,他所以如此镇定,全因以为可以随时自杀,现在给剥夺了这个凭恃,那还不魂飞魄散。
  怒蛟帮有一套对付敌人和叛徒的刑法,近年来极少使用,其中一种是“削肉”极刑,由全体帮众执行,在七日之内,每人由被施刑者身上割下一小片肉来,这是对付叛徒最厉害的帮规刑法。
  只是想到此刑,瞿秋白立时浑身打颤,惧不欲生了。
  浪翻云放开了他面颊,手指闪电七次戳在他的要穴上。
  瞿秋白全身啪啪作响,颓然倒地,就此被废了武功。
  浪翻云再喝一口酒,俯头审视着他的表情,沉声道:“惜惜是否你害死的?”
  瞿秋白剧震一下,仰头望往浪翻云,露出狠毒无比的眼神,豁了出去地大叫道:“是又怎样,谁教你蠢得让她来找本神医看病,你为何不为她伤心得自杀呢?不过你也活不久了,月满拦江之时,就是你毕命的一刻,谁都知你不是庞斑对手。最好两个一齐死掉。”
  浪翻云出奇地神色平静,因为他自知瞿秋白是天命教的军师后,早猜到纪惜惜无缘无故的不治之症实是瞿秋白巧施毒手,因而涌起对单玉如前所未有的杀机,可是如今证实了,却不能为他带来另一次冲击。
  这亦叫人算不如天算。
  单玉如以为害死了纪惜惜,将可使他一蹶不振,那知却把他往武道的极峰推上了一步。唯能极于情。
  故能极于剑。
  瞿秋白发过后,被有翻云冷冷凝视,心头一寒,竟说不下去。
  浪翻云摇头叹道:“你对单玉如倒是忠心耿耿,浪某一向不赞成对人用刑,可是对你这等狼心狗肺的叛徒,浪某只有破例一次了。来吧:朋友:怒蛟帮全体上下一心的在欢迎你呢。”
  一手抓着他腰带,冲天而起,往与韩柏等人会合。
  朱元璋聚精会神翻看残册,双目异光闪闪。
  陪在两侧的是燕王和韩柏。
  前者神飞扬,后者却是垂头丧气。
  朱元璋忽地哈哈大笑,一掌拍在龙桌上,兴高采烈道:“烧得好,只是剩下来这几片贱页,足可使朕知道应采何种对策了。”
  韩柏半信半疑道:“我们早先也看过,这样黑炭似的东西,字划都给熏得模糊不清,还可以看出什么内容来呢?”
  朱元璋微笑道:“问题是你们并不熟悉朝廷的事,由这册子内记录的联络手法,金银宝物的交易,册子原本的厚度,朕可大约猜出这些人的职级和人数。例如这里注着寒露后三日,黄金二千两,夜光杯一对,朕就知此人应是兵部侍郎齐泰,因为那天正是他的生辰,允贺寿时曾送了一对夜光杯给他。”
  燕王一呆道:“齐泰竟是天命教的人吗?”
  朱元璋淡淡道:“当然非是那么简单,否则单玉如亦无须除掉胡惟庸了,主因就是他被识破了与天命教的关系。朕可以预言,除非允真的皇权固若金汤,否则天命教会永远藏在暗处。正因事事均须允出头,又由天命教暗中支持,才会有这样厚厚一本名册。允还会借口要对付胡惟庸这人人深恶痛绝的人,加上暗示有朕在后面支持,试问京内的大臣谁不投靠于他,遵他之命行事。”
  韩柏皱眉道:“允手上既有如此实力,又得单玉如在背后策划,怎样才能对付他呢?”
  朱元璋沉吟半晌后道:“家丑不出外传,允的事只可用特别手法处理,教所有人不敢口出半句怨言。”
  韩柏和燕王对望一眼,均想不到朱元璋有何妙法处理这么烦难的家丑。
  朝臣中如齐泰者,乃位高权重的人,现在他的命运已和允挂上了钩,若朱元璋废允立燕王,他不立即造反才怪哩。
  朱元璋岔开话题道:“朕使人研究过盘龙杯内的药牲,墓木上虽不是毒药,但遇上酒精,却会化为烈毒,试饮的太监先是身体不息,产生晕眩等症状,然后心脏发大,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个时辰后窒息死亡,非常厉害。”
  韩柏心中不忍,朱元璋竟残忍得找活人来试验毒性,人命真的是那么蝼蚁不如吗?
  燕王丝毫不以为异,只奇道:“为何他们不用较慢性的毒药,那岂非谁也不会怀疑是那杯酒有问题吗?”
  朱元璋淡然自若道:“道理很简单,他们是要亲眼目睹朕着了道儿,于是就可立即发动阴谋,控制一切。”
  韩柏愕然道:“如此说来,不是等若朝内有很多人和允一起谋反吗?”
  朱元微笑:“这两天皇儿一直留在朕身旁,早惹起了各人的猜疑,允便可以此向拥护他的人证实朕有改立燕王的打算,在这情况下,谁也要站在允那边押上一注。唉:只恨这名册烧得残破不存,否则朕一夜间便可把这些人全部清除,幸好仍另有手段。”。
  燕王煞言不语,没有人比他更明白那些人要造反了;因为假若他真的登上帝位,首先就会拿这些人开刀,再换上自己的班底,这是连他自己亦不会改变的事。
  韩柏愈来愈发现朱元璋的厉害,忍不住道:“皇上有何妙策?”
  朱元哑然失笑道:“除若无兄外,只有你这小子才够胆用这种语气和朕说话。”忽地沉吟起来,淡淡道:“若无兄是否受了重伤?”
  韩柏知瞒他不过,点了点头。
  朱元双目射出伤感的神色,低回道:“朕知道若无兄再不会见朕的了。”接着转向燕王棣道:“小棣之有今日,全拜若无兄所赐,切莫忘记了。”
  燕王也弄不清楚他说这些话是来自真情还是假意,只唯唯诺诺答应了事。
  朱元璋忽又夫笑道:“庞斑的派头真大,竟要朕大开城门送他离城,不过离城容易回国难,希望他们一路顺风顺水吧!”嘴角飘出一丝阴恻恻的笑意。
  韩柏和燕王再交换一个眼色,都看出对方眼内的寒意。
  朱元璋深深瞧着韩柏道:“假设你是单玉如,现在应怎么办呢?”
  韩柏叹了一口气道:“假设小子是那女魔头,自然知道奸谋败露,允和恭夫人都露了光,所以一是立即逃走,一是继续发动奸谋,同时设计出种种应变之法,假设盘龙杯下毒一事不成,立即施展其它手段……”
  朱元璋含笑截断他道:“朕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就是盘龙杯底的药物非常特别,可蚀进杯底去,不但肉眼察觉不到,连清水或干布都洗拭不掉,所以若朕拿起盘龙杯喝祭酒,他们定会深信不移朕中了毒,你说那时单玉如又会怎样施为呢?”
  燕王和韩柏同时愕然,开始有点明白朱元璋所说的另外的手段了。
  朱元璋向燕王道:“还是皇儿说来较接近和真实一点。”
  燕王棣老脸一红,有点尴尬地道:“假设我是允,必须设法控制了禁卫或厂卫任何一方的势力,那时就可立即掌握了全局,正式登上帝位,同时把我和所有与鬼王有关的势力铲除,然后才对付其它像叶素冬等忠于父皇的人。那时就算有人知道问题出在那杯酒上,亦没有人敢说半句话了。”
  朱元双目寒光一闪道:“朕敢断言,他们的第一步行动便是杀死叶素冬和严无惧,厂卫力面不用说,楞严和他的亲信可以轻易控制大局,叶素冬方面那几个副将亦必有人有问题,只要干掉素冬、无惧,朕最亲近的两股势力都会落到允手上,加上群臣的附和,那时你们逃迟一点,亦要没命呢。”
  再沉声道:“何况他们仍不知韩柏的魔种能解去皇儿身上的媚蛊,以为你的生死全操在他们手上。所以单玉如怎肯如此轻易放弃,她怎也要看看朕会不会拿起那个盘龙杯来喝酒的。”
  燕王完全明白了乃父的反阴谋,低声道:“帅念祖和直破天会不会有问题?假若他们都是允的人,配合他们手上的高手,蓦然发难,会是很难应付的一回事。”
  朱元璋叹了一口气,看着贱册道:“朕要得到这名册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想看看上面有没有他们的名字,他们一直都支持允,但有没有那种勾结的关系,却难说得很。”
  韩柏暗忖朱元璋确是作茧自缚,这亦可说朱元是自己在对付自己了。
  事实上,叶素冬、严无惧等谁不是一直在支持允,奉他为未来主人,朱元璋要一夜间扭转这局势,以他的力量仍难以办到。所以若朱元璋真的死了,知道内情的叶素冬或会站在燕王这边,但严无惧却不敢包保了。
  更大的难题是朱元璋极要面子,当日明知燕王行刺他,亦要为他隐瞒,把责任推到水月大宗身上。现上怎能把叶素冬等招到座前来,告诉他们允是单玉如的孙子,同况其中还牵涉到他与恭夫人见不得光的私情。
  朱元璋断然:“只要我尚有一口气在,谁都不敢公然造反,尽管和允合谋的人,亦要看朕有没有喝那杯毒酒才敢行动,所以只要我们布置得宜,便可把允和所有奸党全引了出来,我们就可借口允谋反,一举尽歼所有人。在这情况下,朕最可以信任的人,除老公公他们外,就是韩柏和他的好友们,以及棣儿你那方面的高手了。”
  韩柏恍然大悟,朱元璋忽然对自己这么推心置腹,言无不尽,原来全因他下面的人都有点靠不住,于是他韩柏的利用价值立时大增,只不知将来会否有狡兔死走狗烹的一天呢?
  想到这里,心内苦笑起来。
  表面当然是义无反顾,大声应诺。
  韩清风虽身体虚弱,精神却还很好,亦没有被把他囚禁起来的人损伤了肢体,事实上他被囚于此后,除了有三餐供应外,便像个被人遗忘了的人。
  开始时,他还清楚是马任名迫他说出有关鹰刀的密,到后来,连他也弄不清为何会长途跋涉地把他运到了京师囚禁在天命教的总舵里,只隐隐感到长白派脱不了关系。
  风行烈和戚长征等均大惑不解。
  谷姿仙等诸女闲着无事,赶往酒铺准备开张营业事宜:忘情师太感到事态严重,到西宁道场找庄节商量,云清云素当然随师傅去了,薄昭如亦跟了去。范良极则和浪翻云返回鬼王府,好安排立即运走瞿秋白。最后剩下风行烈和戚长征以马车将韩清风送回韩家刚迁进去位于西街的新宅。
  韩清风无恙归来,自然震动了韩家上下诸人。
  韩天德抱着乃兄,老泪纵横,却是欢喜远胜于感触。
  韩慧芷出来见到戚长征,又惊又喜,旋又黯然垂苜,神态凄楚,并没有韩柏预期的“误会冰释”,与韩清风道过离情后,黯然坐在一旁,秋波儿都吝啬得没扫一个过来。
  戚长征大感没趣,暗忖是你移情别恋,难道还要老子来求你不成,又想起与宋家公子那种似能心灵相通的情意绵绵,心情更淡了。
  不过他为人脱,表面仍若无其事,不住吃喝着韩夫人亲自奉上的香茗果点,心中盘算怎样脱身离去。
  五小姐宁芷没有出现,两人都不为意,风行烈故是以为她没有随双亲来京,戚长征知是另有心事。
  这时韩清风听到被囚后原来发生了这么多事,连八派联盟都给解散了,不胜感触,显得无可奈何。
  韩天德唉声叹气道:“昨晚京师像变了人间地狱,满街都是被捕的人,吓得我们一步都不敢走出去,见到这种情形,当官还有啥意思。”
  戚长征不明朝廷之事,奇道:“老爷子既不想当官,大可拒绝任命,不是不用终日提心吊胆了吗?”
  韩慧芷听到戚长征说话,台头偷看他一眼后又垂了下来,神色更是凄楚,又有点无奈,教人难明她芳心所想何事。
  韩天德一句“戚兄你有所不知”后,解了不当官也不行的惨情。
  风行烈心中一动,提议道:“韩柏现在皇上跟前很有点分量,不若由他向皇上婉转解释,说不定今天老爷子便可返回武昌了。”
  韩天德高与得霍地站了起来,嚷道:“小柏在那里?”
  风行烈笑道:“这事交给在下,包保老爷子心想事成。”
  忽地前门处人声传来,原来是庄节等人闻讯,与忘情师太等向来贺韩清风安然脱险。
  大厅内堆满了八派的人,除离京的人外其它全来了,混乱之极,风行烈和戚长征两人乘机告辞,韩天德想他们快点见上韩柏,不敢挽留,直把他们送出门外,才回头去招呼其它人。
  两人步出街上,都有逃出生天的感觉。
  风行烈是怕人多热闹,戚长征却是受不了韩慧芷的无情。
  “戚长征!”两人停步回头,只见韩慧芷追了上来,一脸凄怨。
  风行烈推了戚长征一把,低声道:“小弟在酒铺等你。”迳自去了。
  戚长征冷冷看着韩慧芷,淡然道:“韩小姐有何贵干?”
  韩慧芷秀眸一红,在他身前停步垂首低声道:“长征:找个地方说几句话可以吗?”
  戚长征直觉感到她并非要和自己修好,心中一阵烦厌,他这人最怕拖泥带水,纠缠不清,旦仍保持风度,叹了一口气道:“对不起: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呢。”
  韩慧芷猛地伸手过来抓着他的衣袖,扯得他跟她横过大道,来到对面的横巷处。
  戚长征心中一软,点头道:“好吧:随我来!”领着她到了附近一家面铺里,找了个较静的角落坐下。韩慧芷只要了一壶清茶,他却叫了两碗金陵最着名的板鸭面,埋头大嚼起来。
  韩慧芷忍不住怨道:“究竟你是来吃东西还是听人家说话的?”
  戚长征故作惊奇道:“两件事不可以一起做吗?”索性左手拿起板鸭,就那么送到嘴边撕咬,吃得津津有味。
  韩慧芷见他吃相虽粗鲁不文,却另有一股犷野浪荡的魅力和不羁,这点宋玉真是拍马难及,当然宋玉在文学上的修养是另一种吸引力,但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最诱人的,心中一酸,幽幽道:“长征:慧芷对不起你。”
  戚长征哑口笑道:“傻孩子:为何要那么想呢?只要你幸福,我老戚便开心了。乖乖的回去吧:我吃光这两碗面亦要走了。”
  韩慧芷呆了一呆,想不到戚长征如此看得开,还表现出广阔的胸襟,本应解开了的心结,怎如想到的却是眼前这男子再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了,不禁“哗”的一声哭了出来,情泪满脸。
  幸好这时铺内十多张桌子,只有三桌生了人,见到戚长征背负长刀,身材健硕,都不敢张望。
  戚长征大感尴尬,又找不到东西给他拭泪,幸好韩二小姐自备手帕,掏了出来抹拭了一会,哭声渐止,只是香肩仍不时来一下抽搐。
  韩慧芷起泪眼,看着他凄然道:“人家知你未死,已决定了和宋玉断绝来往,那知……那知……”又哭了起来。
  这次她很快停了抽泣,却是垂头不语,似有难言之隐。
  轮到戚长征好奇心大起,问道:“那知什么呢?”
  韩慧芷凄然道:“我告诉了你后,你可以打我骂找,什么也可以,因为是我不好。”
  戚长征一呆道:“你是否和他发生了夫妻关系?”
  韩慧芷为之愕然,倏地伏到台上,悲泣起来。
  戚长征知道自己猜对了,却是心中奇怪,韩府家风这么严谨,韩慧芷又那么端庄正经,怎可能发生这种事情,沉声道:“是否被他用了什么卑鄙手段?果真如此,让老子一刀把他宰了。”
  韩慧芷吃了一惊,台起泪迹斑斑的俏脸惶恐叫道:“不!”戚长征再没有吃东西的胃口,把吃剩半边的板鸭抛回碗里,颓然挨到椅背上,苦笑道:“那么说是你心甘情愿了:还来找老子干么?”
  韩慧芷饮泣着道:“昨晚京城大肆搜捕与蓝玉和胡惟庸有牵连的人,很多人都吓得躲了起来……”
  戚长征恍然道:“那宋玉就躲到你的闺房去。”
  韩慧芷点头应是,道:“换了任何情况,人家都可以不理他,但怎忍心他给人拿去杀头呢?我觉得他很凄惨,很可怜,很想安慰他,噢:长征:不若你一刀把我杀了吧:芷儿不想活了。”
  戚长征哈哈一笑道:“这就叫缘分。”接着发觉声音太大了,惹得人人望来,忙压低声音道:“假若那晚我老戚在船上占有了芷儿,今天定会是另一个局面。罢了,你不用哭哭啼啼,回去安心作你的宋家媳妇吧?韩柏那小子曾在老朱处打点过宋家,他们不会有事的,你的爹娘亦不会反对这头门当户对的亲事吧!”韩慧芷悲戚呼道:“长征!”戚长征取出两吊钱,放在上,长身而起,潇地一拍背上的天兵宝刀,微笑道:“以后若有任何用得着老戚,只要通知一声,老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离前又正容道:“若有可能,今天最好离开京师,最好带你那宋公子一同上路吧:否则说不定有飞来横祸。记紧了!”在韩慧芷的泪眼相送下,这轩昂伟岸的男儿汉雄姿赳赳地大步去了。
  两人间的一段情,至此告一段落。
  就像作了一场梦。
黄易《覆雨翻云》25卷完






黄易《覆雨翻云》26卷
第一章 万人空巷
  韩柏踏出殿门,精神大振。
  此时天色微明,东方天际红光初泛,看样子会是风和日丽的一天。
  月儿黯淡的光影,仍隐现高空之上,使他记起了昨夜的惊险刺激。
  看着皇城内重重殿宇,高阁楼台,韩柏大有春梦一场的感觉。
  想着自己由一个卑微的小,几番遇合后变成了名动天下的人物,今天又能在皇城横冲直撞,确是自己到此刻仍难以相信是真实的异数。
  由在韩府接触鹰刀开始,到现在把鹰刀背在背上,其间变化的巧妙,实非梦想所及。
  就是这把奇异的鹰刀,改变了他的命运。
  看着谨身殿、华盖殿、奉天殿、武楼、文楼,一座座巍峨殿堂依着皇城的中轴线整齐地排列开去,直至奉天门和更远的午门。
  内皇城外则是外皇城,太庙和社稷台左右对立,然后是端门、承天门和附在外皇城罗列两旁的官署。
  太庙前的广场隐隐传来鼓乐之声,提醒了韩柏待会可在那处临时架起的大戏棚中,欣赏到天下第一才女怜秀秀的戏曲,心头立即灼热起来。白芳华已这么动人了,怜秀秀又是怎样醉人的光景呢?
  殿门两旁的禁卫目不斜视,举起长戈向他致敬。
  韩柏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步下台阶时,聂庆童在一群禁卫护翼下,迎了上来,亲切地道:“忠勤伯早安,本监已替大人在午门外备好车马。”
  韩柏看到他如沐春风的样子,如他已得到朱元璋改立燕王的消息,心中着实代他注码下得正确而高兴。
  两人闲聊着朝午门走去。
  韩柏知他最清楚朱元璋的动静,顺口问道:“今天不用早朝吗?何公公这么悠闲?”
  聂庆童道:“这三天大寿期内,都不设早会,京师的人也大都休假,今晚秦淮河还有个灯会呢!”韩柏喜道:“原来圣上寿诞这么好玩的!”想起可携美游赏灯会,立时飘飘然轻松起来。
  聂庆童压低声音道:“皇上昨晚乘夜使人在京师各处张贴通告,罗列胡惟庸和蓝玉两人伏诛的罪状,可算是皇上大寿送给万民的最佳礼物了。”
  韩柏暗呼厉害。
  胡惟庸乃着名奸相,人人痛恨。如此一来,朱元璋便可把所有罪名责任,全推在胡的身上,而事实上胡惟庸却是他一手捧出来的奸臣。这种手段,恐怕亦只有朱元璋才能运用得如此妙至毫巅。对纯的百姓来说,杀奸相的自是好皇帝了。
  至于蓝玉,恶名远及不上胡惟庸,但名字与胡惟庸并列一起,予人的印象便也是同流合污之辈。
  这真是大快人心的礼物,更能点缀大明的盛世清平和朱元璋至高无上的威权。
  没有人比朱元璋更懂控制驾驭人心了。
  自己不也是给他摆弄得晕头转向吗?
  聂庆童又轻轻道:“午后祭典时,皇上会废掉宰相之位,提升六部,并改组大都督府,以后皇上的江山,当可稳若泰山了。”
  韩柏对政冶丝毫不感兴趣,胡乱应酬了两句,登上马车。
  前后十二名禁卫簇拥中,马车朝端门开去。
  过端门,出天门,御道右旁是中、左、右、前、后五大都督府和仪礼司、通政司、锦衣卫、钦天监等官署,左方是京人府、六部、詹事府、兵马司等官衔。
  韩柏想起了陈令方,隔往吏部望去,只见除了守门的禁卫外,静悄无人,暗忖可能因时间尚早,这时忽觉一道凌厉的眼光落在自己身上。
  韩柏心中一懔,朝眼光来处看去,只见兵部卫署正门前卓立着一位身穿武官服饰英俊轩昂的大汉,正冷冷注视着他,垂下的竹似一点遮挡的作用也没有。
  那武官旁还有十多名近卫,全是太阳穴高高鼓起的内家高手,但显然没有那武官透视内暗处的功力。
  马车缓缓过了兵部。
  韩柏心中激汤,人说大内高手如云,确非虚语,只是此人,论武功气度,已足可跻身一流高手之列,甚至可与他韩柏一争短长。
  只不知此人是谁?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外面响起庄青霜的娇呼道:“韩郎!”韩柏忙拉开车门,尚未有机会走出车外,庄青霜一阵香风般冲入车厢,扑入他怀里。连忙软王温香抱个满怀,倒回座位里。
  叶素冬策马出现车窗旁,隔俯首低声道:“到那里去?”同时伸脚为他们踢上车门,以免春光外。
  韩柏搂着娇喘连连的庄青霜,传音出去道:“去召集人手和单玉如决一死战!”叶素冬愕了一愕,以传音道:“皇上知道允的事了吗?”
  韩柏道:“知道了:不过师叔最好暂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由皇上自己告诉你好了。只要我们能保着皇上,这一仗就赢定了。”
  叶素冬傲然道:“若连这点都办不到,我也应该退休了。”
  韩柏叹道:“可是师叔怎知手下中有多少是单玉如的人。”
  叶素冬哑口无言。
  韩柏想起刚才那人,询问叶素冬。
  叶素冬听了他对那人的描述后,肯定地道:“此人定是兵部侍郎齐泰,他的武功与黄子澄齐名,都是朝廷第二代臣子里出类拔萃之辈,与允的关系非常密切。!”
  接着再道:“皇上是否准备改立燕王?”
  韩柏知他心事,安慰道:“燕王现在京师孤立无援,只要我们肯站在他那一方,他那还会计较以前的恩怨呢?”
  叶素冬不是没有想过此点,只是能再由全京师最吃得开的韩柏口中说出来,格外令他安心,闻言点了点头,笑道:“霜儿交给你了,师兄吩咐,你到那里也要把她带在身旁。”
  韩柏哈哈一笑,大声应是。
  叶素冬下令马车起行,自己则率着近卫亲随,入宫去了。
  韩柏把庄青霜放到腿上,先来个热吻,然后毛手毛脚道:“昨夜你到那里去了?”
  庄青霜被他一对怪手弄得脸红耳赤,娇喘着道:“人家要帮爹安排妇孺……噢!”韩柏暂停双手的活动,庄青霜才能续下去道:“爹是很小心的人,听到你的警告后,立即召来叶师叔,把武功低微的门人和眷属送离京师,免得有起事来,逃走也来不及呢!”言罢白了他一眼,怪他无礼轻薄。
  韩柏心都痒了起来,笑道:“别忘记你爹吩咐要你紧随着我,连洗澡都不可例外。”
  庄青霜由少女变成少妇后,初禁果,更是风情万种,抛了他一个媚眼道:“和你这个风流夫君在一起时,有那次洗澡没你的分儿呢?”
  韩柏的手忍不住抚上她得天独厚,颤颤巍巍的酥胸,同时凑到她粉颈处乱嗅一通道:“好霜儿是否刚洗过澡来?”
  庄青霜呼吸急促起来,又感到韩柏的手滑入了衣服内,求饶道:“韩郎啊:街上全是人呢。”
  韩柏笑道:“霜儿喜欢的事,为夫怎可让你失望:是了,你仍未答我的问题呢。”
  庄青霜含羞点头。
  韩柏赞叹道:“难怪香上加香了,你是否用媚药掺水来沐浴的,否则为何我现在只想和你立即欢好,履行夫君的天职?”
  庄青霜暗叫一声“完了!”“砰砰膨膨!”韩柏吓了一跳,从庄青霜的小肚兜把手抽出来,望往窗外,原来是几个穿上新衣的小孩在清晨的街头燃点爆竹为乐。
  这时才有暇看到家家张灯结练,充满着节日欢乐的气氛。
  庄青霜趁机坐直娇躯,整理敞开了的襟头,春情难禁的眼光嗔怨地盯着他。
  韩柏注意到她的神情动作,奇道:“不是出嫁从夫么,谁准你扣上衣服的。”
  庄青霜又羞又恨恼,却真不敢扣回襟钮,娇吟一声,扑入他怀里,火烧般的俏脸埋入他的颈项间。
  韩柏爱抚着她充满弹性的粉背,欲火熊熊燃起,心中奇怪,为何魔种竟有蠢蠢欲动之势,自得到梦瑶的道胎后,已久没有这种倩况了。
  嘿!难道是另一次走火入魔的先兆。
  想到这里,不敢放肆,只紧搂着怀中玉人。
  前方传来嘈吵的人声,闹烘烘一片。
  韩柏大奇,探头望去。
  戚长征比韩柏早到一步,由另一端进入左家老巷,一见下亦看呆了眼。
  只见老巷人头涌涌,骤眼看去,怕不有几千人之众,声势浩大。
  人人争相捧着各类盛酒器皿,在过百官差的维持下,排队轮候,队头自是直延到远在老巷中间的酒铺去。
  其它行人马车,一概不准进入。
  凡通往老巷的横街小巷,全被封锁。
  队伍却停滞不动,显然尚未开铺卖酒,却不断有人加入排队的行列。男女老幼,好不热闹,有代爹娘来的,有代主人来的,很多人仍是睡眼惺忪,尚未清醒的样子。
  戚长征心中嘀咕,难道这些人以为喝了清溪流泉会长生不老吗,还是趁兴头来凑热闹呢?
  正要步入老巷,给两个官差拦着。
  他们尚算客气,轻喝道:“朋友:买酒须去排队,不是买酒的到别处去吧!”戚长征待要报上身分,两个锦衣卫由道旁走了过来,其中一人喝道:“征爷你们也不认识吗,还不施礼赔罪?”
  另一锦衣衔忙依江湖礼节向戚长征施礼,恭敬道:“征爷请随小人来!”那些官差噤若寒,连忙躬身道歉。
  戚长征这时才领教到锦衣卫在京城的威势,伸手拍拍那两名官差,表示友好,才随锦衣卫沿着人龙旁边朝酒铺走去。
  两条人龙在酒铺门旁由左右延伸开去,数也数不清有多少人。向着酒铺的街心处搭起了两个高出铺顶达三丈的竹棚,垂下两串长达十丈,扎着大小鞭炮的长条子。
  铺子的招牌仍被红纸密封着。
  虚夜月、谷姿仙、谷倩莲、小玲珑和他的寒大掌门,全捋高衣袖,手持酒勺,在铺内的酒桶阵前整装以待。
  范豹等人则不住把酒由窖藏处运来。
  范良极最是悠闲,躺在一堆高高堆起的酒桶上吞云吐雾,对四周混乱的情境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东厂副指挥使陈成和一个身穿便服的老者,在官差头子陪同下,正研究着如何疏导买酒后的群众。
  风行烈不知由那里钻了出来,抓着他肩头道:“姻缘天定,长征不用介怀。”
  戚长征知他由自己的容色看出与韩慧芷的结局,苦笑道:“我想不信命运都不成呢!”皱眉道:“这么多人在等着,还不开铺大吉?”
  风行烈道:“还不是在等韩柏那家伙!”戚长征愕然道:“这么尊重他干吗?”
  风行烈叹道:“这是诗姐的意思,必须由她的韩郎揭招牌,我们只能负责点燃鞭炮。看:最心焦的人不是来买酒的,而是我们的虚大小姐和小莲。”
  看着两女腰持勺的焦急神情,戚长征也觉好笑,道:“酒是绝世佳酿,人是天下绝色,这盘生意想不大赚都不行。”
  这时陈成和陈令方已与官差的代表商量完毕,走了过来。
  陈令方和戚长征是初次见面,经介绍后,戚长征想起韩天德不想当官一事,连忙告知这新上任的吏部尚书。
  陈令方笑道:“这个包在我身上,待会着四弟在皇上跟前提上一句便行了。”
  陈成拍马屁道:“有陈公一句话,征爷可以放心了。”
  风行烈奇道:“为何叫他征爷呢?”
  陈成呆了一呆,道:“不知如何:我们锦衣卫对征爷都分外尊敬。”
  戚长征一副受之无愧的样子,叫道:“看:是那位大官来了。”
  众人循他眼光望去,只见在官差禁卫开路下,一辆马车徐徐驶至。
  车尚未停定,蒋青霜急急忙忙跳了下来,脱离魔掌般与高烈往虚夜月等奔去,娇呼道:“我也要来凑趣!”众人看得直摇头。
  韩柏在万众期望下走了出来,大笑道:“你们还等什么呢?有钱都不懂赚吗?”
  范良极由铺内飞身而出,盗命在韩柏的大头敲了一记,怪叫道:“成千上万人在等着你这小子,还要说风凉话。”
  酒铺内诸女一起娇呼道:“韩柏小子,快揭招牌!”来买酒的人一起起哄,情况热闹混乱。
  韩柏神情比任何人都雀跃与奋,顾不得被范良极敲了一记,来到众人间,台头看着红纸对着的大横匾,手足无措道:“这么大幅红纸怎么揭开它?梯子在那里?”
  戚长征向风行烈打个眼色,分别抓着他左右膀子,猛一运劲,把他掷了上去。
  韩柏怪叫一声,故意凌空手舞足蹈,眼看要撞在招牌,才在众人哗然声中,双掌轻按在招牌上。
  红封纸片片碎裂,露出“清溪流泉”四个大字的金漆招牌。
  下款是“大明天子御题”六个小字。
  全街欢声雷动。
  “砰砰膨膨!”火光闪跳里,两大串鞭炮近地的一端晃动不休,发出电芒般的炮火,震耳欲聋的爆响,由缓而快,渐绉激烈,震汤长街。硝烟的气味和烟雾弥漫全场。
  数以千计的酒徒齐齐鼓掌欢叫,那种热烈的情景,不亲眼目睹亦难相信。
  韩柏返回地面时,虚夜月大声疾呼道:“买酒的上来啦!”谷倩莲俏脸闪亮,接口娇呼道:“酒瓶自备,每人限买两勺!”两边龙头的人,不待吩咐,一哄而上,挤满了铺前的空间,高举各式盛器。
  诸女美丽白皙的小臂在肉光致数中,勺起勺落,一道道酒箭倾注进酒器里,人美动作也美。
  韩柏想起一事,色变道:“不妥!”扑了过去。
  在隆隆鞭炮响声、诸女的卖酒声、酒徒的叫嚷里振臂高呼道:“这是收钱的,每勺一吊钱,先银后货。”
  众人又好气又好笑,寒碧翠忙里偷空骂道:“死韩柏快滚蛋,谁还有空收钱!”话犹未已,韩柏早给推了出来,苦着脸回到风行烈等人处,气鼓鼓道:“以为可捞点油水,谁知是盘必赔的冤大头生意。”
  众笑骂声中,陈令方和陈成向韩柏道贺。
  戚长征搂着韩柏肩头笑道:“做生意谁不是先蚀后赚,你这小子讨了个女酒仙作娇妻,这下半世都不用熬了,这才是真正必赚的生意。”
  众人为之莞尔,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鞭炮这时烧至棚顶,蓦地加剧,发出几声震天巨响,把所有声音全盖过了,才沉寂下来。
  漫天纸屑瓢飞街里,街上欢呼再起。
  范良极与奋鼓掌,不住怪叫,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买”了酒的人立即被赶,可是两边人龙仍不住有人加入。
  有些人了一小口后,像发了狂的又赶去排队买第二次。
  陈成看势色不对,道:“我要去对街才行,迟来的再没酒可卖了。”
  看着陈成匆匆而去,韩柏道:“莫要把送入宫贺寿的酒都卖掉了。”
  范良极冷哼道:“只有你才想到这么蠢的问题,贺寿的酒早送抵皇城了。”
  韩柏奇道:“一早见你便比鞭炮的火药味还重,小弟又有什么地方开罪了你老贼头?”范良极忿然道:“忘记了我和你的约定吗?这么快放走了瑶妹?”
  韩柏拍一拍额头,搂着范良极肩头道:“怎会忘记,将来你和我到静斋探小梦瑶时,我央她让你吻吻脸蛋好了!”风、戚、陈三人一起失声道:“什么?”
  范良极估不到韩柏当众揭他对秦梦瑶的不轨图谋,大感尴尬,老脸一红道:“不和你说了,我们到铺内喝参汤吧!”韩柏和戚长征奇道:“参汤?”
  范良极瞅了两人一眼,道:“参汤就是用高句丽万年参熬出来的超级大补汤,今天是大日子,没有些好东西贺贺怎成。快来:手快有手慢没有。”施出身法扑上瓦面,翻往铺心的大天井去。
  陈令方望洋与叹,苦着脸道:“我怎样去喝参汤呢?”
  风行烈和戚长征相视一笑,左右夹着他,跃空而起,追着范良极去了。
  韩柏心想自己这些万年参吃尽苦头,怎可让他们占了便宜,正要跟去,耳内响起熟悉性感的女声道:“韩柏!”韩柏一震停步,目光同被官差拦在数丈外行人道上看热闹的群众中搜索过去。
第二章 魔种大成
  朱元璋在书斋的龙桌处,闭目声神,身后立着老公公和其它七名影子太监。
  燕王棣、严无惧分立两旁,不敢打扰,到叶素冬入斋叩见,他才张开龙目,淡淡道:“叶卿平身!”叶素冬站了起来,立在严无惧下首处。后者奉命低声说了允母子的事。
  待他言罢,朱元璋从容一笑,长身而起,在桌旁踱起方步来,油然道:“单玉如有什么动静?”
  现在斋内这些人全是知悉单玉如暗藏宫内的亲信,只有与这些人才可放心密谋对策。尽管对朱元璋来说,禁宫内亦是草木皆兵。
  叶素冬道:“表面看来全无异样,更没有人敢斗胆瞒着皇上调动兵马,不过齐泰和黄子澄这两人的动静较平时紧张,应是心怀祸胎。黄子澄最疼爱的幼子和爱妾由昨天起便没有在府内露脸,看来应是被密送出了京师。”
  严无惧接着道:“下臣已奉皇上之命,谕令这次蓝玉和胡惟庸之事而来的各地兵将,在日出前撤离京师,只准在离城三十里外驻军,下臣会继续监视所有人的动静。”
  朱元璋双目神光一闪道:“只要叶卿和严卿能牢牢控制着禁卫和锦衣卫两大系统,京师内休想有人敢对朕稍存不轨,蓝玉和胡惟庸的事足可使他们引以为鉴了。”
  燕王恭敬道:“皇儿的手下巳到皇宫,交由叶统领调配。”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好:允和恭夫人那边又如何了?”
  严无惧和叶素冬乃群臣最知情的两个人,对望一眼后,由严无惧道:“我们藉保护为名,把他们软禁在坤宁宫内,隔绝与任何人的接触,他们母子都相当不满,但却不敢要求觐见皇上。”
  朱元璋嘴角逸出一丝令人心寒的笑意,缓缓点头,冷哼道:“待韩柏等众来后,就把帅令祖、直破天和他们麾下的五百死士调守外皇城,这样内皇城就全是我们的人了,朕倒想看看单玉如还有什么伎俩。”
  众人都知朱元璋动了杀机,这大寿的第一天将会是京城最血腥的一天。
  朱元璋续道:“这次行动最要紧是狠、准和快。不予敌人任何喘息之机,让朕猜估一下稍后的情况。”
  众人都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就是朱元璋似是非常享受这与敌人争雄的滋味。燕王等当年曾魔他出生入死的人,更感到他回复了以往统率三军,睥睨纵横的霸气。
  朱元璋悠闲地负手踱步,仰首望往承尘,双目闪着森冷的寒芒,声音却无比的温柔,一字一字缓缓吐出来道:“午时朕会联合文武大臣,同赴南郊,登坛祭奠。当朕喝了假杯内的酒时,便诈作不支,要立即返回皇宫休息,假设你们是单玉如,会作出什么反应呢?”
  众人都默然不语,不敢接话。
  朱元璋哑然失笑,转过要来,龙目扫过众人,落到燕王棣身上,道:“小棣你来说!”燕王棣暗叹自己在父皇眼中,定变成了谋反的专家,此事大大不妙,不过亦别无选择,硬着头皮说道:“若此事没有皇儿牵涉在内,单玉如只须袖手旁观,让允坐收其利使成,但现在单玉如将必须立即催动孩儿身上蛊毒,让孩儿同时暴毙,他们才可安心接收大明的江山。”
  朱元璋摇头道:“你把单玉如想得太简单了,先不说他们是否肯定有把握将你弄死,他们最担心的是我留下了遗诏,将皇位改传予你,那虽然你被害死了,但皇位仍应由你的长子继承,允再无缘问鼎宝座。”
  接着微微一笑道:“所以昨晚朕把太师、太傅、太保那三个老家伙召入宫内,当面告诉他们若朕发生了什么事,必须由他们联同打开圣库,还把开启的三条宝匙交与三人分别保管,又把库门匙孔以红条和蜜蜡对了,好能依遗诏处理皇位的问题,此事自瞒不过单玉如的耳目,朕才不信她不为此事大绞脑汁。”
  众人都心中懔然,暗叹朱元璋的手段厉害。
  事实上这张遗诏当然是不存在的。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最理想是单玉如趁我们到南郊后便来偷遗诏,那这支魔头就要掉进陷阱了。”
  众人无不点头。
  朱元璋油然道:“现在形势相当微妙,允母子全落在我们手上,动弹不得,所以单玉如若要在朕喝了毒酒后控制大局,势须尽速络与天命教有直接关系的反贼,那朕就可将他们辨别出来,一网打尽了。”
  众人不禁摆掌叫绝,连老公公的白眉亦往上掀高了点。
  要知目前最令朱元璋头痛的事,就是谁是直接勾结天命教?谁只是因视允为少主而追随听命?前者当然是谋反之罪,后者只是依从朱元璋的指引,实在无可厚非。
  但朱元璋这一记妙着,就可使与天命教直接勾结者像被引蛇出洞般令他们无所遁形。
  换了任何人是单玉如,亦必会双管齐下之策,一方面使人来抢遗诏,另一方面则使人密切注意朱元璋的动静。
  若朱元璋喝下毒酒,自有人立即催发燕王的蛊毒。假设燕王安然无恙,那时单玉如的人唯一求胜之法就是调动手下军马,保着允,发兵控制京城。由于一城无人不拥允,朱元璋一死,允肯定可坐上皇位。所以朱元璋这引蛇出洞之计必可成功。、且在单玉如方面而言,只要朱元璋一死,那时就算抢不到遗诏,也没有什么关系了。因为一切一操纵在允母子手上,也就是单玉如赢了。改遗诏是轻而易举的事。
  朝中也没有人会反对,因为谁都不愿燕王登上帝位。
  若非知道允背后有单玉如和天命教,叶素冬和严无惧这两个分属西宁和少林两派的人,亦只望允能登帝位。
  现在却是正邪不两立,势成水火,所以他们才这样得到朱元璋的信任。
  朱元璋忽地摇头失笑道:“唉:韩柏这可爱的家伙:朕真的愈来愈喜欢他了!”众人不禁莞尔。
  朱元璋深吸了一口气后道:“怜秀秀那台戏什么时候开锣?”
  叶素冬禀上道:“还有两个时辰!”朱元璋精神一振道:“趁还有点时间,朕想到宫外走走,看看人们对蓝玉和胡惟庸伏诛的反应,找韩柏那小子来见我吧!”众皆愕然,想不到朱元璋此时仍有如此闲情逸致。
  韩柏涌起莫以名状的美妙感觉,魔种生出强烈的感应,瞬眼间越过官差百姓混成的人墙,一把拖起其中作小打扮的人的玉手,拖着她回到铺旁,低头细语道:“原来是我的心肝宝贝解语大姐,自听到你溜来找小弟,我都不知想得你多苦哩!”花解语虽作男装打扮,但美目满转处,仍是那副风情万种迷死人的样儿,横他一眼,欢喜地道:“仍是那么懂哄贴人,人家才真想得你苦呢!”言罢眼眶湿了起来。
  韩柏不知如何,只是拉着她的玉手,已感欲火焚身,比刚才在车厢内与庄青霜磨胡闹还要冲动。
  他今时不同往日,细心一想,已明其故。
  他魔种的初成由花解语而来,所以对身具女秘术的花解语特别敏感,皱眉一想道:“刚才你是否一直跟着我?”
  花解语愕然点头,道:“你的魔功果然大有长进,自你离开皇宫后人家便一直悄悄蹑着你,想不到仍给你发觉了。”
  韩柏这才明白为何魔种会蠢蠢欲动,那时还以为快要走火入魔,现在始知道是花解语与他之间那玄妙的连系所影响。
  花解语见他沉吟不语,紧握着他的手,垂头赧然道:“找处人少点的地方好吗?”
  她一生纵横欲海,视男女间事若游戏,那知羞耻为何物。可是自对韩柏动了真情后,竟回复了少女的心态,这刻既紧张又害羞,似乎四周所有人的眼光全在窥看着她。
  韩柏笑道:“这个容易得很。”扯着她跃上酒铺瓦背,翻落天井后,进了后宅,掩入不知原本是左诗、朝霞还是柔柔其中一人的房间内。
  他那还客气,坐到床沿,把花解语搂坐腿上,吻上她娇艳欲滴的红。
  与韩柏有亲密关系的诸女里,除秀色外就只有花解语是魔门翘楚,分外抵受不了韩柏的魔种。以前如此,现在韩柏魔功大进,花解语更是不济,热情如火地反应着,说不尽的抵死痴缠。
  韩柏则是另一番光景。
  他感到魔种不断翰,把花解语完全包容在内,而内中所含那点道胎,则愈是凝固清明,而花解语则活似燃点火引的烈,不住催动他的魔种,个中情景,非言语所能描述万一。就像上趟合体般,花解语体内真阴中那点元阳,由舌交接处,度入他体内;而他真阳内的元阴,则输往她处。互相间流转不息,互为补益。
  无论魔种或女大法均同属魔门法,来自同一的精神和源头,加上两人间不但有海样深情,且元阴真阳间早因上次合体产生了奇妙的联系,故此一接触便如水乳交融,难分彼我。
  韩柏缓缓离开她的朱唇,深情地看着她道:“上次的是假种,这趟保证是货真价实的种子,心肝宝贝你要?嘿:现在我欲火焚身,你想不要也不行了。”
  花解语脸泛桃红,嗔怪地白他一眼道:“人家为你连魔师他老人家的警告都不管了,还要说这些话。韩郎啊:人家苦透了,原来爱上一个人是这么辛苦的。”
  韩柏伸手为她解开襟头的扣子,笑道:“乖宝贝不要怨我,我只是说来和你玩笑吧:看你现在春心大动的样儿,谁都知你正期待着韩某人的种子。”
  花解语柔情万缕地吻了他一口,娇吟道:“韩郎啊:解语今日不顾一切来找你,除了想为你怀孩子外,还有一个至关紧要的目的。”
  韩柏这时刚脱下她的上衣,让她茁挺的双峰毫无保留地呈现眼前,闻言一呆道:“什么目的?”
  花解语伸手爱怜地抚着他脸颊,柔声道:“昔日传鹰因白莲钰悟通了天道,诞下了鹰缘活佛。解语这次再会韩郎,一方面为续未了之缘,同时更望能藉女心法,使韩郎的魔种臻达大圆满境界,重历先贤由人道而天道的境界,以表解语对韩郎的心意。”
  韩柏笑道:“你怕我给人宰了吗?”
  花解语凄然道:“我不知道,但总感到你是在极可怕的险境里。苦思多时后,人家终悟通了助你大功告成之法。”
  韩柏呆了起来。
  现在一切顺风顺水,为何花解语会对自己有这样感应,其中必有点玄妙的道理。
  花解语一对光滑的粉臂水蛇般缠上他颈项,凑到他耳旁低声道:“韩郎啊:时间无多,还不脱下人家的下裳?”
  韩柚抚着她赤裸的玉背,柔声道:“为何时间无多呢?”
  花解语道:“我找到了魔师留下来的一封信,清楚了解到你的危险来自单玉如那女魔头。你切勿轻狂自大,她无论媚功魔法均达到了独步中原魔门的地步,纵使魔师或浪翻云,要杀死她亦不容易。你要真能对抗她的魔种,已成了她的眼中钉,可恨你仍像没事人似的,真教解语担心死了。”
  这番警告由深悉魔门媚术的花解语说出来,分量自然大是不同,韩柏沉吟半晌道:“我真的有点轻敌了,嘻:是否和你合体交欢后,我的种魔大法便可立即大功告成?嘿:届时不知会是怎么样的光景呢?”
  花解语解释道:“魔种变幻莫测,道胎专一不移。变幻莫测的弊处在于不稳定,除非你能像魔师般由魔人道,否则终只会时强时弱,难以真正驾驭魔种。”
  韩柏心中大讶,这番话若由秦梦瑶说出来,他会觉得理所当然。花解语虽是魔门里出类拔萃的高手,对魔种有认识不奇怪,但为何对道胎亦这么在行呢?
  心头一动问道:“这些事是否庞斑告诉你的?”
  花解语娇躯一震,伏贴他身上,轻柔地道:“对不起:人家本想瞒你。事实上解语并没有智能悟通助你魔种大成的方法,这些都是魔师留下给人家的那封信内详细说明了的。解语怕你不肯按受,才假称是自己想出来的。”
  韩柏呆了一呆。
  暗忖庞斑为何会如此便宜我呢?这分明是要借我的手,去对付单玉如,以庞斑的胸襟气魄,自然不会下作得藉此来害我吧。
  花解语还以为他不肯按受庞斑的恩惠,凄然唤道:“韩郎!”岂知韩柏已动手为她脱下最后障碍,兴奋地道:“若是来自老庞,这功法定错不了。哈:我要给单玉如一个意外惊骇。”
  花解语大喜,忙侍候韩柏宽衣解带。
  情深欲烈下,登时一室皆春。
  波浪翻腾中,这封男女再次合成一体。
  依花解语的指示,韩柏施出由秦梦瑶指点而领略来的挑情大法,深入地引发出花解语的情欲,使她全无保留地献出积了五十多年功力的女元阴,让那点真元在他经脉里流转不停。
  在花解语陷于疯狂的欢乐里,韩柏驾轻就熟地晋入了有情无欲的道境。
  魔种被花解语的女元阴全面诱发。
  问题是藏于核心虚的道胎,因对魔门的女元阴路子不同,魔道不容,产生出天然抗拒,始终不肯同流合污。
  而这亦正是斡柏未能大成的唯一障碍。
  当日秦梦瑶亦遇上同一问题,幸好经过她禅定静修后,把魔种融入了道胎里,才能智退红日法王。
  韩柏于极度苦恼间,灵光一闪,想起傅鹰既可凭战神图录由白莲钰领悟出天道之,自己当亦可依样葫芦,至不济怕也可破入道胎内吧。
  想到这里,战神图录自然而然地在心灵里纷至沓来,奇异玄奥的思想狂涌心头,比之前任何一次更要清楚强烈。
  到最后他的脑海内只馀下八个字两句话,就是“物穷则反,道穷则变。”
  韩柏一声欢啸,把扩展至顶峰的魔种,带着那点道胎,藉着他答应了花解语的真种子,一滴不剩地激射进花解语动人的肉体内去。
  花解语发出一声狂嘶,肉体与奋得痉挛起来,四肢用尽所有气力八爪鱼般缠上韩柏,欢乐的泪珠由眼角不受控制的倾泻下来。
  韩柏颓然倒在她身上,全身虚脱无力,半点真气都没有剩馀下来,若花解语现在要杀他,只须动个指头便可成功。
  物穷则反,道穷则变。
  韩柏正处于穷极虚极的绝处,假若他的想法错了,转眼就要气绝而亡,比之任何走火入魔为害更烈。
  “轰!”脑际轰然巨震。
  送入了花解语体内的道胎,受不了花解语体内魔门女心功的压迫,又因对韩柏那澄明通透的道心依恋,在花解语经脉内运转了一周天后,率先倒流而回。
  当“它”进入韩柏的经脉后,因没有了魔种的存在,倏地扩展,填满了韩柏全身的奇经八脉,融入了他的神经中,保着了主人那危如累卵的小命。
  接着魔种狂潮般倒卷而回,与道胎浑融一体,再无分彼我,但又明显地互有分别。
  成就了古往今来,首次出现的“道魔合流”。
  奏梦瑶虽含魔种,却是以道胎把“它”化掉了,变成了更进一步的道胎;他却是使道魔同流合污,既统一又分离。如此结果,怕连庞斑亦始料不及。
  韩柏一声长啸,撑起了身体,深情地看着正剧烈喘息的花解语。
  体内道魔二气,就似一阴一阳、一正一反,循环往复,无边无际,形成了一个圆满的太极。
  花解语受不了肉体分离之苦,浑身香汗的肢体再缠了上来,娇吟着道:“韩郎啊:我们成功了。”
  韩柏痛吻着她香,感激地道:“你不但是我的好娇妻,还是大恩人,以后不要再分离了。”
  花解语热烈地回吻着他,喘着气道:“有你这句话便够了,这次人家清楚感觉到真的怀了你的骨肉,已心满意足了。”
  韩柏愕然道:“你仍是要走吗?”
  花解语点头道:“这是我和魔师的然契,他大方不追究人家回来寻你之罪,又指导解语助你魔功大成之法,人家唯一可报答他的方法就是乖乖的回到域外,好好养大我们的孩子。”
  韩柏尚要说话,耳内传来范良极的怪声道:“好小子:累得我们一边喝参汤一边要听你们的叫床声,还不滚出来,朱元璋派人来找你,清溪流泉也卖个一滴不剩了。”
  韩柏不顾一切,伏了下去,再次与花解语合二为一。
第三章 美好年代
  位于落花桥旁不远处一座衙门外的告示板前,聚了百多人,有些是刚走来看列举蓝玉和胡惟庸两人伏诛罪状的公告,但大多数人都是看罢公告后,仍兴致勃勃地讨论两人的大小罪名,话题多集中在胡惟庸身上。人人额手称庆,却没有人计较若非有朱元璋在背后支持,胡惟庸不但坐不上宰相之位,更难以如此横行霸道,诬陷功臣。
  浪翻云来到落花桥上,俯视桥下流水。
  心中百感交集。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现在终弄清楚纪惜惜的早逝是被奸人所害,去了长期横亘心头的疑惑,但伤痛却是至浠无减。
  若非瞿秋白身具魔门术,又从单玉如处学悉诡难防的混毒之术,绝难把他瞒过。可是敌人的诡计终成功了,兵不血刃地先后害死了上官飞和纪惜惜,一切均已错恨难返。
  自剑道大成已来,他的仇恨之心已淡至近乎无,昨晚又给勾起了心事。
  单玉如便像在空气中消失了,无影无踪,密藏在他灵觉之外。
  这女人真厉害,必有一套能躲避敌人精神感应的术,否则早给他浪翻云找上门去寻来算账。
  不过她终不能不出手。
  只要她再次出击,便是以血还血的时刻了。
  浪翻云叹了一口气,在桥栏处坐了下来,神思飞回到与纪惜惜离京那一晚的动人情景。红颜薄命,上天对她何如此不公平?
  纪惜惜遣散了婢仆后,与浪翻云乘夜离开京师,混出城门后,浪翻云买了匹马,载美而回。
  天上下着茫茫飘雪。
  纪惜惜倦极而眠,乖乖的蜷伏在浪翻云安全的怀抱里。
  那时浪翻云虽已名动中原,因从未与黑榜高手交战,仍未曾名列黑榜。
  爆竹声响。
  浪翻云被惊醒过来,目睹四周闹烘烘的欢乐气氛,想起前尘往事,更是不胜唏嘘。
  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刚由酒铺取来的清溪流泉,一口气喝掉了半壶。
  仰天长吁口气,走下落花桥,朝皇城的方向走去,心中苦想着纪惜惜,伤痛填满胸臆。庞斑终于走了。
  他们间似有着某种默契。
  就是在月满拦江前避而不见。
  让一切留待到那无比动人的一刻。
  韩柏钻入马车内,独坐车内的朱元璋向他招手道:“小柏:坐到朕身旁来!”鼓乐声响,前后数百禁卫开道下,大明天子正式出巡。
  叶素冬、严无惧、帅念祖、直破天和以老公公为首的影子太监,策骑护在马车两旁,声势浩大,阵容鼎盛地开出里城,由洪武门右转,进入京城最长最阔的长安大街。
  朱元璋望往窗外,看着瞻仰他出巡的子民百姓纷纷叩首伏地,轻轻一款道:“静庵死了!”韩柏微微一愕,恍悟朱元璋为何会邀他同行,因为在这大喜的日子,特别多感触,而他却是唯一可倾诉的对象。
  不由得涌起一阵感慨。
  做了皇帝又怎样,还不是一样不快乐吗?
  朱元璋仍呆看着窗外,嘴角牵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沉声道:“没有静庵来分享朕为她做的一切,这些事还有什么意义?”
  韩柏还未有机会答话,他又道:“是否真如若无兄之言,所有事都是注定的呢?朕今天又少了三条黑头发,这是否早写在命运的天书上?每条头发均给命运之手编定了号码?”
  韩柏刚才是不及他出口快,这次却是哑口无言。
  朱元璋再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朕曾给静庵写了一封很长的信,以最大的勇气告诉她,朕甘愿为她舍弃一切,只求能得她深情一瞥。梦瑶那晚提及静庵有东西交给朕,定是那封信无疑!”韩柏“哦!”的应了一声,本想问他言静庵有没有回信,不过想来都是“没有”的可能性较大,忙把话吞回肚子去。
  朱元璋凝望窗外,却对街道上纷纷抢着下跪的群众视若无睹,悲怆无限地道:“朕等待她的回音,一等便是二十年,最后只等到这一句话,总算知她一直把那封信保存着,把它记着,最终没有掷还给朕。”
  韩柏欲语无言,陪着他感受到那苍凉凄怨的情绪。
  这时出巡车队刚经过了夫子庙的巍峨建群,来到庙东的江南贡院外,再左折朝京师气势最雄浑的聚宝门缓缓开去。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嘻嘻哈哈的,但又是战战兢兢地迫在车队之后。
  远处传来一阵阵爆竹之声,充满太乎盛世的欢娱和繁盛。更衬托出朱元璋空虚的心境。朱元璋沈吟片晌,续道:“朕在攻下金陵前,陈友谅称汉于江楚,张士诚称周于东吴,明玉珍称夏于巴蜀,而蒙人最杰出的军事天才扩廓则挟大军虎视于阿洛。朕以区区之地,一旅之命,介于其间,处境最是不利。虽有李善长、刘基、宋廉参赞于内,若无兄、徐达、常遇春、汤和等攻城略地于外,形势仍是岌岌可危。可是静庵偏选上了朕这最弱小的一支反蒙队伍,你说朕怎能忘记她的青睐特加?”
  言罢唏嘘不已。
  韩柏见他只是呆望窗外,并没有回头看他,更不敢接话。
  朱元璋又摇头苦笑道:“陈友谅自定都石称帝后,势力大增,还非朕所能及。却仍不肯放过朕,约同张士诚来攻朕的应天府,幸好当时张士诚怕陈友谅得势远多过怕朕,没有答应,否则今天就不是这局面了,这不是命运是什么呢?”
  他一对龙目闪亮起来,脸上泛起睥睨天下的豪气,奋然道:“就在那争得喘一口气的机会,朕用了若无兄之计,以假内应引得陈友谅大意东来,再用伏兵四方八面起而围击,此后陈友谅连战皆北,那时朕已有信心尽收天下,再没有人能阻挡朕的运势。”
  对于明朝开国诸役,明室子民无不耳熟能详,朱元璋与陈友谅鄱阳湖康郎山之战,更成了说书先生必讲的首本故事,不过由朱元璋亲口说出来,自是另有一番无人能比的味道和豪气。
  这时车队来到长街南端的聚宝门,南临长干桥,内依镇淮桥,外秦淮河在前方滔滔流去,内秦淮河在身后涓涓流过。秦淮河两岸聚居着的尽是官吏富民、公侯将帅的巍峨豪宅,这些王府大院林立河岸,气象万千,尤使韩柏感到身旁这天下至尊建立大明那叱风云的气魄。
  车队折往秦淮大街,同青楼云集的河岸区驰去。
  韩柏这时才注意到燕王棣的马车紧随其后,不由驰想着燕王棣正视察着不久后会变成他皇土的京师那兴奋的心情。
  朱元璋摇头笑道:“陈友谅发动六十万大军,浮江而东来攻打朕的南昌,只楼船便达百艘,军容鼎盛,岂知若无兄的一把火,便挠掉了他做皇帝的美梦。可知命运要影响人,必先影响他的心,否则当时朕已自问必败,他却蠢得联巨舟为阵,当然还得感谢老天爷赐朕那阵黄昏吹来的东北风。管他舟阵延绵十馀里,旌旗楼樯,望之如山,仍抵不住一把烈火。“唉:往者已矣:当年朕为了忍受思念静庵之苦,又为希望得她欢心,不顾生死南征北讨,只有在两军对阵的时刻,朕才可暂时把她忘了。可是朕得了天下后,七次派人请她来京,她都以潜心修道推掉朕的邀请。朕痛苦莫名下,才忍不住写了那封信,尽倾肺腑之言。现在静庵死了,朕忽然感到生命失去了一切意义,在这大寿之期,只希望天下仍能长享太乎,那朕便心满意足了。”
  韩柏怎想到朱元璋对言静庵用情深刻如此,更说不出话来。他自问对秦梦瑶的思念,就远及不上朱元璋的对言静庵。
  朱元璋忽地一震道:“那是谁?”
  韩柏随他目光往窗外望去,只见跪满长街的民众里,有一人悠然慢步,与车队相错而过。赫然是浪翻云。
  浪翻云这时刚别过头来,似醉还醒的双目精芒亮起,眼光利矢般透望进来,与朱元璋的锐目交击在一起。
  外面的严无惧不待皇命,喝上了禁卫们要趋前干涉浪翻云没有下跪叩首的行动。
  朱元璋脸上色魂迷惘的表情一扫而尽,回复了一代霸主枭雄的冷然沉着,低喝:“停车!”车队倏然而止。
  浪翻云改变方向,往朱元璋的御辇漫步走来。
  叶素冬等纷列御辇两侧,严阵以待。
  朱元璋脊背挺直,下令道:“不要阻他!”伸手揭开车。
  两人目光紧锁在一起。
  浪翻云转瞬来至窗旁,微微一笑道:“皇上安好!”目光转至韩柏脸上,点首道:“小弟功力大进,可喜可贺!”韩柏想说话,却给朱元璋和浪翻云间的奇异气氛和迫力,感染得说不出话来。事实上他也找不到适合的话。
  朱元璋欣然道:“翻云卿家:我们终于见面了!”浪翻云潇一笑,从怀里掏出半瓶清溪流泉,递给朱元璋,淡淡道:“为万民喝一杯吧:怒蛟帮和浪某与皇上所有恩恩怨怨就此一笔勾销。”
  朱元璋一把按过酒壶,仰天一喝而尽,哈哈大笑道:“酒是好酒,人是真英雄,还何来什么恩恩怨怨。”接着眼中逸出笑意,柔声道:“翻云兄是否准备再由朕身旁把秀秀接走呢?”
  浪翻云哑然夫笑道:“这也瞒皇上不过!”朱元璋苦笑道:“这叫作前车之鉴。”再微微一笑道:“朕已非当年的朱元璋,好强争夺之心大不如前,现在只望皇位能安然过渡,不致出现乱局就好了。”
  言罢向浪翻云递出了他的龙手。
  韩柏心叫厉害,朱元璋为了他的明室江山,真的什么都可摆到一旁。只不知危机过后,他是否仍是那么好相与而已?
  浪翻云伸手和他紧握着,眼神直透进朱元璋的龙目里,低声道:“小心了!”从龙掌里抽手出来,在怀中掏出另一壶酒,痛饮着举步去了,再没有回过头来。
  朱元璋吩咐车马起驾,在车厢里,低头细看手内的酒瓶,沉声道:“你那方面的人怎样了?”
  韩柏知他放怀沉湎于伤痛后,终回复平常的冷静沉稳,深藏不露,小心答道:“他们应到了皇城,由陈成副指挥他们安排部署。”
  朱元璋向他扼要地说了假遗诏的事,冷然道:“单玉如若要抢遗诏,就只有趁朕到了南郊时进行。那时朕若喝了毒酒,就没有时间另立遗诏了。此事交由你全权处理,切勿轻敌,单玉如不来则已,否则定是倾全力而来,兼之她们深悉宫内形势,绝不易应付。”
  韩柏魔功大成,功力倍增,慨然道:“这事包在小子身上好了。”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韩柏趁机向他说了韩天德要退出仕途的心意,朱元璋自是一口答应。车队绕了一个圈,回到皇城。
  朱元璋的龙驾停在奉天殿前的大广场处。
  久违的允身穿龙纹礼服在禁卫内侍簇拥中,来到车前跪下,恭敬叫道:“允向大皇帝请安!”朱元璋揭开竹,现出一脸慈祥神色,柔声道:“儿昨夜睡得好吗?没有给那些小贼惊扰到吧!”看着朱元璋那令任何人都要相信他诚意的表情和声音,韩柏只感一阵心寒。
  换了是他,打死也装不出朱元璋那种口蜜腹剑的神态。
  朱元璋回头对韩柏微笑道:“朕现在和儿去看戏,忠勤伯莫要错失一睹怜秀秀无双色艺的良机了。”
  伸手一拍他肩头,先行下车去了。
  韩柏随着严无惧步进承天门和洪武门问的锦衣卫所时,虚夜月和庄青霜两女迎了上来,兴奋地扯着他道:“诗姊的酒真好卖,一个时辰便卖个一干二净,开酒铺原来是这么好玩的。”
  两女均易钗而弁,穿上男服,虚夜月的男儿样早给看惯了,庄青霜却教他眼前一亮,尤其她腿长身高,确有男儿英气,但缠着他的俏样儿却是嗲得完全背叛了那身赳赳官服。
  风行烈、戚长征和众女全来,两人都换上锦衣卫的服饰,一同坐在大堂里喝茶候他,众女亦全换上男装。
  韩柏迎上去笑道:“诸位嫂子原来扮起男人来仍能这么撩动男人,真是怪事。”
  谷倩莲嗔道:“再乱嚼舌头,我们就把你扮成女人韩柏一听不妙,转口道:“范贼头那里去了?”
  寒碧翠答道:“范大哥去找忘情师太她们哩!”韩柏心道:怕是找云清才是真的。想起离朱元璋到南郊还有几个时辰,兴奋道:“不如我们一同去看怜秀秀的戏吧!”聚女首先叫好。
  严无惧笑道:“我已打点过皇城内所有禁卫单位,各位可安心去欣赏戏曲。”
  戚长征亦是爱闹之人,长身而起道:“事不宜迟,最紧要霸得个好位置。”
  闹烘烘中,众人兴高烈离开了锦衣卫所。
  那有半点兵凶战危的味道。
第四章 魔教嫡传
  太庙外的大广场处,搭起了便可容千人以上的大戏棚,鼓乐声喧,皇城森严肃穆的气氛,平添了热闹欢乐的感觉。
  韩柏等在陈成带领下,结伴来到戏棚外的空地处,只见人潮挤拥,文武百官,大多携同府眷,喜气洋洋地来皇宫参与首个贺寿节目。广场上还有杂耍等表演,使这处热闹得宛如赶集墟市般,弥漫着欢笑和喧叫声。
  文官武将,固是衣着光鲜,不过最吸引韩柏和戚长征的,还是那些平时躲在王府官宅内的高贵妇女们,粉白黛绿,教人眼花撩乱。
  风行烈凑到韩柏和戚长征两人间道:“你们说这些美女贵妇中,究竟有多少是天命教的妖女呢?”
  两人一时没有想到这点,闻言都心中懔然。
  他们在看人,别人也在看他们。
  尤其韩、风、戚三人站在一起,加上扮作男装的诸女,谁不向他们投来艳羡和倾注的目光。
  虚夜月和庄青霜都是京城闻名的人物,那个不识。
  虚夜月才抵步,便给一群公子拥着问好;庄青霜则发现乃父庄节正和一班王公大臣在棚外闲聊,忙赶了过去。
  韩柏正要去打个招呼,身后传来甜美熟悉的声音道:“韩柏!”韩柏等齐感愕然,转头望去,不是白芳华还有谁人?
  她神情如昔,俏脸似嗔似怒,一身湖水绿的贵妇华服,发高髻,缀着珠玉闪闪的饰物,盈盈俏立,确是我见犹怜。
  众人想不到她仍有胆量现身,神情都不自然起来。看她全无侵略性的娇柔模样,总不能立即对她动粗吧。
  白芳华见到众人冷硬的表情,垂头凄然道:“芳华只想向韩柏说几句话,若怕人家害你,便先制着芳华的穴道吧!”她这么一说,众人均明白她知道自己天命教的身分被揭破了。戚长征怕韩柏心软中计,冷笑道:“请问白小姐是天命教的那一位护教仙子。”
  白芳华幽幽的白他一眼,微嗔道:“白芳华就是白芳华,还有什么那一位的哩!”众人忽又胡涂起来。
  韩柏早领教惯她把事情弄得扑朔迷离的手段,笑道:“各位兄嫂自行玩乐,待小弟听白姑娘还有什么赐教。”
  众人知他平时看来胡里胡涂,其实比任何人都要狡猾厉害,亦不阻他。
  戚长征忍不住凑到韩柏耳旁道:“快点完事:月儿,霜儿自有你兄弟我给你顶着。”
  韩柏骂了声“去你的”,和白芳华并肩走到一旁。
  白芳华轻轻道:“韩郎:找个僻静些的地方好?”
  耳内响起叶素冬的传音道:“有没有问题?”
  韩柏摇头示意,暗忖这里确是人多眼杂,轻扯着白芳华的罗袖笑道:“白姑娘爱在室内还是室外?”一边朝内里城方向走去。
  白芳华幽幽应道:“只要没有外人在旁就可以了。”
  韩柏暗忖只要小心点,就算单玉如来也可脱身,何况单玉如绝不会在朱元璋喝毒酒前急着露脸。既是如此,大可放心占点便宜,否则给他骗了这么久,岂不十分不值。
  拉着她绕着内皇城的外墙,由东华门进入内皇城去。
  门卫都向他致敬施礼。
  两人片刻后来到文华殿外幽静御花园的密林处,察听过左右无人后,韩柏一把将她搂个满怀,亲了她左右脸颊,嘻嘻笑道:“究竟有什么心事儿要和小弟说呢?”
  白芳华玉手缠上他的颈项,动人的肉体紧挤着他,横了他千娇百媚的一眼,叹道:“韩柏啊:你是怎样发觉芳华的真正身分呢?”
  韩柏心中暗笑,其间的曲折离奇,任单玉如智能通天,亦包保想不破,微微一笑道:“芳华你虽是魔功高强,但却有个很大的破绽,所以遇上真正高手,立即要无所遁形,而你的韩郎我正是一位特级高手。”
  白芳华花枝乱颤笑了起来,伏在他颈项处喘着气道:“韩郎啊:不要吹大气了,人家的魔门绝技名“密藏心法”,千百年来经历代祖师不断改良,连鬼王也给瞒过,怎会有你所说的破绽。事后人家回想起来,韩郎应是在决战鹰飞前,才识破芳华的身分,否则为何一直要架人到床上去,到人家和你上床,反给你推三推四呢?”
  韩柏脸也不红地叹道:“白姑娘真厉害,好了:小弟还要去看戏,快……”
  白芳华重重在他背肌扭了一把,大嗔道:“你这无情无义的人,枉人家一直抗拒教主的严令,不肯害你,只换来你这般对付。”
  韩柏给扭得苦着脸,一只手滑到她的隆臀上,肆无忌惮地抚捏着,赞叹道:“真够弹性迷人!”白芳华领教惯他的不正经,任他轻薄,凄然道:“韩郎啊:你知芳华多么矛盾,一个是对芳华恩重如山的教主,一个是芳华倾心热恋的爱郎,你教人家应该怎样选择才对。”韩柏愕然道:“这趟你真不是为害我才来的吗?就算我肯放过你,朱元璋和燕王怎肯让你安然离开呢?”
  白芳华把他推得撞上背后的大树处,多情地吻了他嘴,无限温柔地道:“你这人总是那么粗心,教主既派芳华出来对付燕王和鬼王,芳华会否是任人宰杀的无能之辈呢?”
  韩柏爱抚她隆臀的手停下来,骇然地怜视着她,道:“为何白姑娘像对小弟的挑逗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儿呢?”
  白芳华妩媚地横了他一眼,浅笑道:“魔门虽百派千系,枝叶繁多,但大别之仍只是阳刚阴柔之分。阴柔方面,当今之世当然以单教主为代表人物,她的媚术已达随心所欲的境界,芳华得她真传,怎会怕韩郎那气候仍差了一大戏的种魔大法?”
  韩柏心中好笑,知她仍未能察破自己道魔合流的境界,笑嘻嘻道:“这么说,芳华就是单玉如的嫡传弟子,只不知你的真正功力比她又是如何呢?昨晚她给小弟拂中胸前双九时,亦要难过了妤一阵子哩?”
  白芳华的俏脸赤红了起来,狠狠瞅他一眼,啐道:“真是无赖恶行,竟敢对单师那般无礼,今日芳华来找你,就是奉单师之命来杀你,至多你死后,芳华赔你一条命吧。”
  韩柏早知她不安好心,至于死后她是否把自己的命赔给他,却是未知之数,奇道:“你这样明着要来杀我,我难道仍伸长脖颈任你宰杀吗?”
  白芳华星眸半开半闭,瞟了他一眼,轻轻道:“你舍得推开芳华,芳华便和韩郎动手吧。”
  韩柏深深看着她的美目,柔声道:“是否我永远不推开你,芳华就永不与小弟敌哩!”.白芳华凄然一笑,泪珠珍珠断线般由左右眼角急泻而下,垂首叹道:“但愿如此,只恨命运最爱捉弄世人。”
  轻轻一推,离开了他的怀抱。
  韩柏差点魂飞魄散。
  原来自搂着她开始,他便一直藉身体的接触,以魔功紧锁着她的奇经八脉,可说把她置于绝对的控制下。岂知她刚才体内各穴忽然生出强大抗力,把他的内劲反撞而回,脱出了他的控制。
  这有点像当日单玉如自以为制了他,事实上魔种却不受束缚。
  白芳华难道真正的功力已青出于蓝,比乃师单玉如更厉害吗?
  心叫不妥时,白芳华的双掌按实他胸口,两股椎心裂肺、至阴至柔的掌劲,透胸直入。这掌劲飘忽难测,极难化解,换了以前,在这么近的距离,又是欺他猝不及防,即使有挨打功亦难免重伤。
  幸好他魔功大成,又达到道魔合流这前无古人的境界,气随意动,道魔二气正反循环,在对方掌劲进入心脉的刹那间,已运转了十八次,把白芳华刻意取他小命的掌劲化掉七七八八,到贯劲及于心肺时,韩柏再藉喷出一口血箭,把对方椎心裂肺的狂劲,藉鲜血送出体外。
  表面上他惨哼一声,背脊狂撞在后面的树身上。断线风筝般往后倒飞,“蓬!”一声掉在一丛矮树去。白芳华闪电般追至,落到他身旁,泪珠不住流下,俯首看着韩柏,凄然道:“韩郎啊:你太大意也太轻敌了,人家明知你会制着芳华的穴道,怎肯让你得逞呢?”
  韩柏心中好笑,勉力撑起上身,颤声道:“你对我真的如此绝情。”
  白芳华跪了下来,把他搂得挨在大腿处,泪如雨下,低声道:“对不起,芳华是别无选择。”
  左手托着他颈项的手催送真气,制着他经脉,另一手衣袖扬起,已多了一把蓝芒闪闪的淬毒匕首,闪电往他心窝狂插下去。
  如此毒辣的美女,韩柏还是首次遇上,一方面是对自己情款深深,凄然下泪,但手脚上却丝毫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只是这点,怕白芳华真的已青出于蓝了。
  韩柏这时断定了白芳华乃天命教里比得上单玉如的厉害人物,那敢怠慢,先化去了她制着经穴的真劲,融为已有,再在对方匕首及胸前,一指戳在她椒乳下最脆弱的乳根穴处。
  这回轮到白芳华魂飞魄散,但却没有如韩柏所想象般应指倒地。
  当韩柏指尖戳中她乳根穴时,她体内生出抗力,把他的真劲反撞回去。
  韩柏固是虎躯撼摇,白芳华则一声惨叫,匕首甩手飞出,娇躯滚了开去。
  韩柏这时已深悉她厉害,弹了起来,凌空飞起,拔起鹰刀,朝正在地上翻滚的白芳华一刀劈下。
  他被白芳华的泪里藏刀、狠辣无情激起魔性,下手也是绝不容情。
  更重要是他这时才恍然大悟,白芳华实在是天命教内单玉如下最出类拔萃的魔门妖女,无论魔功媚术,均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当日他初次发现白芳华的身分时,便曾以她就是单玉如,否则怎能骗过了所有人,包括鬼王和燕王在内。只是她那能够深藏不露的本领,便可揣知她的可怕处。只恨一直受她多情柔弱的“媚态”所惑,始终不把她当作是个厉害的角色。到今天她露出真面目,韩柏才醒悟过来。
  言静庵既能培养出一个秦梦瑶来:以单玉如通天的智能和本领,自然亦可调教出白芳华这样超卓的魔教传人。
  天命教最厉害的地力就是深藏不露,如此推之,教内或尚有些像白芳华般却尚未现形的厉害人物。
  这种人每杀一个,便可削弱天命教一分力量。两军对垒,再没有人情容让之处。
  眼看鹰刀要劈在白芳华动人的娇体上,这超级娇女的外袍突然脱体而起,卷在刀身处,接着“蓬!”的一声,袍服化作绽蓝色的烈,照头盖面由下而上往韩柏卷来。
  韩柏吓了一跳,抽刀跃起,凌空倒翻,在要落往后林木一条横枝上时,劲风响起,三粒圆弹子品字形往他面门激射而至,使他根本无瑕去看对手的动静。
  他不知这些圆弹子有何玄虚,不敢挥刀挡格,便在空中横移开去。
  “波波波!”在他身旁三尺许处,圆弹子像有灵性般互相交撞,化作一团白雾,倏地扩大,把他及四周方圆三丈的林木,完全笼罩在内。
  魔斗心法讲究变幻莫测,白芳华这魔教的超卓传人,正把这特性发挥得淋漓尽致,立时扳回主动之势。
  韩柏身具魔种,不怕任何毒气和障眼法,棋逢敌手下,大感有趣。哈哈笑道:“好芳华:我们不能在床上交锋,在战场上玩玩也是精采。来:快陪为夫玩他妈的两手!”白芳华的娇笑声在左方浓雾里响起道:“韩郎啊:你这人哩:谁不肯陪你上床呢?”
  声音虽由左方传来,韩柏近乎秦梦瑶剑心通明的灵觉却清晰无误地感到白芳华正在后方疾欺袭来。领教过单玉如双环扰敌的魔音后,他当然不以为异,脑海内幻起战神图录,反手一刀往后挥去。
  “叮!”的一声,不知劈中了什么东西,只觉狂猛无匹的,被对方至阴至柔的力道化去,就像空有满身神力,却丝毫用不上来的样子,难过得差点要吐出血来。
  幸好白芳华也不好受,惊叫一声,踉跄后退,连掩蔽形迹都办不到。
  韩柏凌空一个倒翻,来到白芳华头上,鹰刀长江大河般往下狂攻。
  白芳华以玄奥精妙的手法,阴柔飘忽的内劲,连挡他七刀后,韩柏才发觉她的武器原来是横插在她高髻处那枝银光闪闪的长簪。
  韩柏恨他无情,一刀比一刀厉害。
  白芳华亦毫不逊色,近尺长的银簪变化无穷,着着封死韩柏进退之路。
  韩柏愈打愈惊,难怪她竟放在皇城内对他行凶,原来是自恃武功高明,打不过也逃得掉。一声闷喝,心与神守,乃与意合,迅雷激电般一刀攻下去。
  刀未至,先天刀气盖头而下。
  白芳华施出压箱底本领,在敌人幻变无穷中以银簪点中刀身,借力瓢飞开去。
  韩柏如影附形,直追出浓雾外:才停步愕然望着白芳华。
  这美女正好整以瑕,把发簪插回发髻内,娇喘着道:“累死人了,妾身不打哩!”韩柏刚占了点上风,闻言失声道:“不打?”
  白芳华一耸肩膊,若无其事道:“人家杀不了你,可以回去向单师交代了,还有什么好打的?”
  韩柏回刀鞘内,苦笑道:“白姑娘太厉害了,心又够黑,若小弟放你回去,往后不知有多少人会给你害死,这样吧:小弟大叫一声,让园外的禁卫大哥们活动一下手脚吧!”白芳华幽怨地横了他一眼,楚楚可怜地道:“你就不狠不黑心?刀刀都要夺人家的命,芳华要作抵挡亦不行吗?好了:放尽喉嘴叫吧:你当我不知道严无惧和他东厂的手下在四周布下了天罗地网吗?”
  韩柏一呆道:“有这么一回事?何你会晓得呢?”
  白芳华跺脚嗔道:“人家为何要告诉你这个狠心人,来捉芳华吧:大不了芳华一死了之。”
  韩柏给他弄得胡涂起来,不过他的本领与单玉如如出一辙,谈笑间暗出刀子,教人防不胜防。
  挥手道:“好了:他们要来拿你是因为你好事多磨,关我韩某人的屁事!”接着大嚷着:“严指挥大哥!”严无惧的声音立即由林外传来道:“忠勤伯可放心回去看戏,这妖女交给我们东厂好了!”白芳华忽地花枝乱颤般笑了起来好象遇上这世上最可笑的事那样儿。
  韩柏大感不妥,愕然瞧着她。
  出道以来,他首次感到对一个女人毫无办法。
第五章 好戏开锣
  戏棚广阔如奉天大殿。
  前方是戏台,后方是高低有次的十多个厢座,正中一个自是供朱元璋之用,其它则是像燕王棣等有身分的王侯和妃嫔的座位。至于棚内除前排的十列座位早编定了给有爵位的大臣将领与六部的高官外,其它近千个座位都是给各大臣及家眷自由入座。
  这时离开锣只有小半个时辰,众官谁不知朱元璋心性,提早入座,否则待朱元璋龙驾到了才入场,日后可能要后悔莫及。
  反而其它官职较低者和一众眷属,尤其是那些平时爱闹的年轻皇族和公子哥儿们,趁着这千载一时的良机,仍聚在场外,与那些平日难得一见的闺女眉目传情,甚或言笑不禁,闹成一片。
  陈令方与戚、风等人闲聊两句后,先行进入棚里。
  这时虚夜月好不辛苦才摆脱了那群爱慕者的痴缠,回头来寻找他们,见不到韩柏,俏脸变道:“韩郎呢?”
  戚长征等人正在担心韩柏,闻言支吾以对道:“他有事走开了一会,快回来了!”虚夜月见不到随父进了戏棚的庄青霜,还以为韩柏恼她去陪那些金陵阔少们、,带着霜儿溜了,差点哭出来道:“快告诉我,他和霜儿到那里去了?”
  谷倩莲最了解她,知她误会了,拉着她到一旁说话。
  戚长征皱眉道:“韩柏那小子难道真的和那妖女去了……嘿!”见到谷姿仙、小玲珑和寒碧翠都瞅着他,连忙噤声。
  风行烈是正人君子,笑道:“他虽玩世不恭,但遇上正事时会懂得分寸。不用理他了,我们先入场如何?”
  眼角瞥处,推了戚长征一把。
  戚长征循他眼光望去,只见韩天德父子由场内匆匆赶出来,一脸欢容,见到他们,迎了过来。
  韩天德感激地道:“刚才撞上陈公,得他通知,皇上已恩准我罢官回家,这次真的多谢两位。”
  看他无官一身轻的写意样子,风、戚等人都为他高与。
  戚长征介绍了诸女给他父子认识后,顺口问道:“老爷子准备何时返回武昌?”
  韩天德道:“家兄身体仍虚弱,须要多休息一两天,还有就是小女和宋家的婚事也得筹办,可能要多留十天半月,才可以回去。”
  戚长征虽知韩慧正要嫁给宋家已是铁般的现实,听来仍是一阵不舒服,更奇怪韩慧芷为何不听他劝告,立即离京,好避开了京师的腥风血雨。皱眉道:“老爷子莫要问理由,最好能立即离京,可免去很多麻烦。”
  韩天德脸现难色。
  风行烈点头道:“韩柏也希望你们能立即离开,最好韩二小姐能和令婿一同离去,回武昌后始成亲,看过京师没有问题才回来。”
  戚长征大是感激,风行烈真知他心意,代他说了不好意思说的话。
  韩希文见他们神情凝重,想到宋家全赖韩柏保着才暂时无事,只抓起了宋鲲一人。现在他们既有此说,自不可轻忽视之,插口道:.“两位的忠告,我们怎会不听,现在我们立即回去收拾上路。翌日各位路过武昌,定要前来我家,让我们可一尽地主之谊。”
  言罢千恩万谢去了。
  戚长征看得苦笑摇头。
  寒碧翠轻扯他衣角,通:“戚郎:入场看戏吧!”风行烈向谷倩莲和虚夜月唤道:“两位小姐,入场了!”虚夜月一脸埋怨之色走回来不依道:“你们怎可让他随那妖女去,、要等他回来。”
  这时庄青霜亦回来了,知情后也坚持要等韩柏。
  谷倩莲道:“你们先入场吧:我和月儿在这里等那好色的坏家伙好了。”
  风行烈笑道:“横竖尚未开戏,就算开锣了亦有好一阵子才轮到怜秀秀登场,我们等韩柏来才进去吧!”风声响起,无数东厂高手由四周迅速接近。
  白芳华旋转起来,衣袂飘飞,煞是好看。
  韩柏大叫道:“小心!”无数圆弹子由她手上飞出,准确地穿过枝叶问的空隙,往聚厂卫投去,其中两枚照着韩柏脸门射来。
  韩柏暗忖白芳华你对韩某真是体贴极了。知她诡计多端,发出两缕指风,往圆弹子点去。
  “波波!”两声,圆弹子应指爆开,先送出一团黑雾,然后点点细如牛毛的碎片往四方激射。
  韩柏暗叫好险,若让这些不知是否淬了剧毒铁屑似的东西射入眼里,那对珠子不立即给废了才怪。
  至此韩柏对白芳华完全死了心。
  妖女就是妖女,绝不会有任何良心一类的东西。
  拂袖发出一阵劲风,驱去射来的暗器,黑雾却应风扩散开去。
  四周惊呼传来,显是有人吃了亏,一时黑雾漫林。
  众人都怕她在这不知是否有毒的浓雾中再发暗器,纷纷退出林外。
  韩柏一直以灵觉留意她的动静,忽然间感觉消失,不由惊叫道:“妖女溜了!”严无惧落到他身旁,脸色凝重道:“想不到白芳华竟然如此厉害,难怪胆敢现身了。”
  韩柏犹有馀悸道:“天命教除了单玉如外,恐怕要数她最厉害了。”
  心想若非自己魔道合流成功,早死在她手下了。
  锣鼓笙箫喧天响起,聚在戏棚外的人纷纷进场。
  虚夜月等正等得心焦如焚时,韩柏和严无惧联袂而回。
  他们看到两人表情,均感不妙。
  谷姿仙蹙起黛眉道:“是否给她溜了?韩柏苦笑道:“妖女厉害!”众人均吃了一惊。事实上众人一直以为白芳华虽是狡媚过人,心计深沈,但应是武功有限之辈,怎想得到韩柏和严无惧亦拿她不着。
  严无惧道:“诸位先进场再说,我还要留在外面打点。”
  虚夜月和庄青霜见韩柏回来便心满意足,那还计较溜了个白芳华,欢天喜地扯着他快步进场。
  虚夜月凑到韩柏耳旁道:“是否韩郎故意把她放走?”
  韩柏叹道:“唉:你差点就做了最美丽可爱的小寡妇,还这么来说我。”
  庄青霜惶然嗔道:“以后都不准你提这个吓坏人的形容。”
  韩柏心中一甜,忙赔笑应诺。
  众人加入了热闹的人群,同往场内走去。
  戚长征拥着寒碧翠跟在韩柏等身后,耳语道:“寒大掌门,为夫给你宰了仇人,你还未说要怎样报答我。”
  寒碧翠喜嗔道:“你既自称为夫,自然有责任为碧翠报仇雪恨,还要人家怎么谢你,若脸皮够厚,尽管厚颜提出来吧!”戚长征笑道:“我的脸皮一向最厚,要求也不过分,只愿大掌门以后在床上合作点便成,大掌门谅也不会拒绝这合乎天地人三道的要求吧!”寒碧翠想不到他会在这公众场所说这种羞人的事。她一向正经脸嫩,立时霞烧玉颊,在他背上狠狠扭了一把。
  她这动作当然瞒不过身后的风行烈和他三位娇妻,三女亦看得俏脸微红,知道戚长征定然不会有正经话儿。
  谷倩莲最是爱闹,扯着寒碧翠衣角道:“大掌门,老戚和你说了些什么俏皮话,可否公开来让我们评评?”
  寒碧翠更是羞不可抑,瞅了她一眼,尚未有机会反击,戚长征回头笑道:“我只是提出了每个男人对娇妻的合理要求和愿望罢了!”小玲珑天真地道:“噢:原来是生孩子。”说完才知害羞,躲到了谷姿仙背后。
  韩柏闻言笑道:“我们三兄弟要努力了,看到月儿、霜儿和几位嫂子全大着肚子的样儿不是挺有趣吗?”
  众女又羞又喜,一齐笑骂。
  谈笑间,众人随着人潮,挤进戏棚里。
  戚长征看着满座的观聚,想起了以前在怒蛟岛上挤着看戏的情景,笑道:“这里看戏的人守规矩多了,以前我和秋未每逢此类场面,总要找最标致的大姑娘和美貌少妇去挤,弄得她们钗横鬓乱,娇嗔不绝,不知多么有趣呢。”
  寒碧翠醋意大发,狠狠踩了他脚尖,嗔道:“没有人揍你们吗?”
  虚夜月道:“若你敢挤月儿,定要赏你耳光。”
  戚长征嬉皮笑脸道:“她们给我们挤挤推推时,不知多么乐意和开心哩!”虚夜月忽地一声娇呼,低骂了声“死韩柏”,当然是给这小子“挤”了。
  这时一名锦衣卫迎了上来,恭敬道:“严大头领在靠前排处给忠勤伯和诸位大爷夫人安排了座位,请随小人来。”
  韩柏大有面子,欣然领着众人随那锦衣卫往近台处的座位走去。
  场内坐满了人,万头攒动,十分热闹。
  四方八面均挂着彩灯,营造出色彩缤纷的喜庆气氛。通风的设计亦非常完善,近二千人济济一堂,仍不觉气闷。
  戏台上鼓乐喧天,但只是些跑龙套的闲角出来翻翻筋斗,所以台下的人一点都不在意,仍是谈笑欢喧。
  后台的厢座坐满了皇族的人,只有朱元璋、燕王和允的厢座仍然空着。
  韩柏等在前排坐好,谷倩莲立即递来备好的大包零食,笑道:“看戏不吃瓜子干果,那算看戏!”众人欣然接了。
  虚夜月看着台上,小嘴一蹶道:“开锣戏最是沉闷,怜秀秀还不滚出来?”
  韩柏见无人注意,分别探手出去,摸上她和庄青霜大腿笑道:“怎会闷呢,让为夫先给点开锣节目你们享受一下吧。”
  戚长征等的眼光立时集中到他两只怪手处。
  两女大窘,硬着心肠拨开了他的手。
  戚长征最爱调笑虚夜月,道:“月儿给人又挤又摸却没有赏耳光,所以你刚才的话只是看挤你的人是谁罢了:现在只是韩柏挤早了点。”
  前排有人别过头来,笑道:“真巧:你们都坐在我后面。”
  原来是陈令方。
  他身旁的大臣将领全转过要来,争着与韩柏这大红人打招呼。
  扰攘一番后,才回复前状。
  风行烈记起范良极,同隔着小玲珑、谷倩莲和寒碧翠的戚长征和更远处的韩柏道:“范大哥去找师太他们,为何仍未来呢?”
  戚长征记挂薄昭如,闻言回头后望,但视线受阻,索性站起身来,往入场处瞧去,只见仍不断有人进场,空位子已所馀无几。
  忽感有异,留神一看,原来后面十多排内的贵妇美女们,目光全集中到他身上。
  戚长征大感快意,咧齿一笑,露出他阳光般的笑容和眩人眼目雪白整齐的牙齿,显示出强大摄人的男性阳刚魅力。
  众女何曾见过此等人物,都看呆了眼。
  戚长征微笑点头,坐了回去,摇头道:“仍不见老贼头。”
  寒碧翠醋意大发道:“你在看女人才真。”
  韩柏忍不住捧腹笑了起来。
  戏棚内的位子分为四组、每组二十多排,每排十五个位子。
  他们的排是正中的第五排,还有几个座位,预留给未到的范良极等人,这个位置望往戏台,舒适清楚。
  虚夜月和庄青霜有韩柏伴着看戏,都大感与奋,不住把剥好的瓜子肉送入韩柏嘴里,情意缠绵,乐也融融。
  韩柏舒服得挨在椅里,享受着两女对他体贴多情的侍候,一边用心地听着戏台上的鼓乐演唱。
  可惜他并不懂欣赏,无聊间,不由得偷听着四周人们的说话。
  就像平常般,四周本来只是嗡嗡之音,立时变得清晰可闻。
  韩柏嚼着瓜子肉,暗忖闲着无事,不若试试功力大进后的耳力如何。
  心到意动,忙功聚双耳,蓦地喧哗和鼓乐声在耳腔内轰天动地的响了起来。
  韩柏吓了一跳,忙敛去功力,耳朵才安静下来,不过耳膜已隐隐作痛了。
  他心中大喜,想不到耳力比前好了这么多,玩出瘾来。小心翼翼提聚功力,把注意力只集中到戚长征和寒碧翠处。
  周围的喧吵声低沉下来,只剩下戚、寒两人的低声谈笑。
  只听戚长征道:“碧翠准备为我老戚养多少个孩子呢?”
  寒碧翠含羞在他耳旁道:“两个好吗?太多孩子我身形会走样的。”
  韩柏大感有趣,亦不好意思再窃听下去,目标转到前数排的高官大臣去,谈的不是有关胡惟庸和蓝玉,就是军方和六部改组的事,竟无一人对台上开锣戏感与趣。
  韩柏更觉好玩,转移对象,往隔了一条信道,邻组的贵宾座位搜探过去,心中洋洋得意,暗付以后怕也可和范良极比拚耳力了。
  就在此时,他隐隐听到有人提他的名字。
  韩柏暗笑竟找到人在说我的是非,忙运足耳力,凭着一点模糊的印象,往声音来处窃听。
  刚好捕捉到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蓄意压低声音道:“少主一直被留在老头子旁,无法联络上。”
  韩柏一震,坐直身体,忘了运功偷听。
  这不是那与媚娘鬼混、天命教的军师廉先生吗?为何竟夷然地在这里出现呢?
  虚夜月和庄青霜见他神态有异,愕然望着他。
  韩柏往那方向望去,刚好见到邻组前方第三排那曾有一面之缘的兵部侍郎齐泰,正和另一名身穿官服的英俊男子交头接耳。
  齐泰果然高明,韩柏的眼光才落到他背上,他便生出警觉回头望来,吓得韩柏忙缩回椅里。
  虚夜月的小嘴凑到他耳旁问道:“发现了什么?”
  韩柏作了个噤声的手势,阖目继续偷听,齐泰的声音立时在耳内响起道:“老严的人一直在监视着我,唉:不论你用任何办法,最紧要通知少主离开片刻。”
  那廉先生答道:“早安排好了!”接着凑热闹般到了后台处又和其它人倾谈起来。
  韩柏冷汗直冒,知道天命教正进行着一个对付朱元璋的阴谋。
  忽然有人高唱道:“大明天子驾到!”戏棚立时静至落针可闻。
  朱元璋领着允、恭夫人、燕王棣和一众妃嫔,由特别信道来到厢座的入口前,一众影子太监伴随左右。
  朱元璋微笑道:“儿和朕坐在一起,其馀的各自入座吧!”恭夫人和燕王棣当然知他心意,只要牢牢把允控制在身旁,天命教就算有通天手段,亦难以用在他身上,允反成了他的档箭牌。
  恭夫人虽不情愿,但焉敢反对,乖乖的进入右旁厢座。
  燕王棣和朱元璋交换了个眼色,领着家臣进入左旁的厢座。因盈散花的事,小燕王早给他遣回顺天府,故而没有随行。
  允文垂着头随朱元璋进入厢座,手抓成拳,刚才一个手下趁扶他下车时在他手心印了一下,禁不住心中嘀咕,不知为了何事要如此冒险。
  朱元璋来到座前,只见全场近二千人全离座跪下,轰然高呼道:“愿我王万岁,寿比南山!”朱元璋呵呵一笑道:“诸位请起,今天是朕的大喜日子,不用行君臣之礼,随意看戏吧!”众人欢声应诺,但直至朱元璋坐下,才有人敢站起来坐回椅里。
  戏台上鼓乐震天响起,比之此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
  允文战战竞竞在朱元璋旁坐下,趁刚才刹那间,已看到掌心留下的印记,现在虽给他抹掉了,心内仍是波荡起伏。幸好他自幼就修习天命教的“密藏心法”,否则只是心跳脉搏的加速,便瞒不过身后那些影子太监了。
  那是“独离”两个字。
  难道连母亲恭夫人都不理了吗?
  朱元璋慈和得令他心寒的声音在旁响起道:“孙儿:你在想什么呢?”
  允文心中一惊,轻轻答道:“孙儿在想着怜秀秀的色艺呢!”朱元璋没再说话,眼光投往戏台上去。
  有允文在旁,他应可放心欣赏怜秀秀的好戏了。
  禁不住又想起了当年名动京城的纪惜惜。
  没有了言静庵和纪惜惜,又失去了陈贵妃,长命万岁又如何呢?
第六章 破敌诡谋
  韩柏正要与戚长征和风行烈商量,戚长征已站了起来,同着入口处挥手。
  此时既是好戏即来的时刻,又有朱元璋龙驾在此,众人都停上了交谈,全神贯注到戏台上去,所以戚长征这么起立动作,立时吸引了全场目光。
  厢座上的朱元璋往入口处瞧去,原来是范良极陪着一位武士装束,身段修长优美的美女一同进场,微笑道:“那站起来的定是戚长征了,不知这美人儿是谁?”
  身后的叶素冬凑上来低声道:“那是古剑池的着名高手“慧剑”薄昭如。”
  朱元璋颔首表示听过。
  叶素冬趁机道:“陈贵妃来了,正在厢座外等候皇上指示。”
  朱元璋双目闪过复杂的神色,轻叹一口气道:“着她进来!”叶素冬打出手势,片刻后天姿国色的陈玉真盈盈拜伏在朱元璋座下,柔声道:“玉真祝万岁福寿无疆,龙体安康!”朱元璋柔声道:“台起头来,让朕好好看你!”陈玉真仰起俏脸,但微红的俏目却垂了下来,长而高翘的睫毛抖颤着,真是谁能不心生怜意。道:“来:坐在朕旁陪朕看戏吧!”此时范良极和薄昭如刚走到坐在最外档虚的谷姿仙旁,进入座位行列内。
  韩柏正着急不知找何人商议,见到老贼头如见救星,让出座给薄昭如,又同范良极招手着他过去一起坐在另一端的空位子去。
  薄昭如由站起来的戚长征旁挤过去时,一阵淡淡的幽香,送入他鼻里,使他魂为之销。有意无意间,他的胸口挨碰了薄昭加的香肩。
  薄昭如娇躯一震,幽幽地瞅了他一眼。
  坐定后,鼓乐一变,好戏开始。
  第一场是纯为祝贺朱元璋而演的“八仙贺寿”。.看着铁拐李、蓝和等各人以他们独有的演出功架逐一出场,韩柏迅速向范良极报告了刚才无意中偷听回来齐泰与廉先生的对话。
  戏棚里又逐渐回复先前喧闹的气氛。
  这些能到御前献艺的戏子,虽及不上怜秀秀的吸引力,但都是来自各地的顶尖角色,登时引来阵阵声。
  当韩湘子横笛一曲既罢,乐声倏止,扮演何仙姑的怜秀秀挽着采花的篮子,载歌载舞,以无以比拟的动人姿态,步出台上,其它七仙忙退往一旁,由她作压轴表演。
  她甫一亮相,立时若艳阳东起,震慑全场,人人屏息静气,既被她美绝当代的风华所吸引,更为她不须任何乐器助阵,便可颠倒众生的唱腔迷醉不已。
  她的歌声甜美细致,咬字清晰至近乎奇迹的地步,急快时仍无有丝毫高亢紊乱,婉若珠落玉盘,最难得是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动人韵味,高低音交转处,举重若轻,呼吸间功力尽显,扣人心弦。
  韩柏和范良极这两人正商量着十万火急的事,竟亦忘情地投入她的功架表情和唱腔去,浑然忘了正事。
  上至朱元璋,下至允这类未成年的小孩,无不看得如痴如醉。
  到怜秀秀一曲唱罢,鼓乐再起,其它七仙加入和唱,齐向最后方厢座的朱元璋贺寿,众人才懂轰然叫好,掌声如雷。
  范良极和韩柏更是怪叫连连,兴奋得什么都忘了。
  戚长征振臂高呼道:“怜秀秀再来一曲!”只可惜他的叫声全被其它人的喝声盖过了。
  直到八仙鱼贯回到后台,场内观众才得松下一口气来。
  范良极和韩柏同时一震弹了起来。
  风行烈惊觉道:“什么事?”
  范良极把韩柏按回椅内,传音道:“你向他们解释,我去找老严,切勿打草惊蛇。”迳自去了。
  风行烈和戚长征两人移身过来,后者又碰到了薄昭加的秀足。
  韩柏只小刻工夫就解释了整件事。
  风行烈道:“那廉先生现在那里?”
  韩柏引颈一看,只见场内情况混乱,众人都趁两台戏之间的空隙,活动筋骨,又或趁机作应酬活动,年轻男女更是打情骂俏,整个戏棚闹烘烘的,那廉先生早踪影杳然。
  蓦地背脊一痛,四过头来,原来是庄青霜拿手指戳他。
  庄青霜一脸无辜的表情道:“是她们要我来问你们,这样紧紧张张究竟为了什么回事?”
  韩柏望过去,由薄昭如开始,跟着是虚夜月以至乎最远的谷姿仙,十张如花俏脸正瞪大眼睛等待答案。叹了一口道:“老贼头有令不可打草惊蛇,你们乖乖在这里看戏,我们去活动一下筋骨立即回来。”向风、戚两人打个招呼,一齐挤入了向出口走去的人潮中。
  后台的厢座这时全垂下幕,教人心理上好过一点,否则恐怕没有人敢面对那方。
  朱元璋手肘枕在扶手处,托着低垂的额头,陷入沉思里,又似是因疲倦须要这么小息片晌。
  允想借辞出去透透气好离开一会,不过他慑于朱元璋的积威,尽管暗自着急,却不敢惊扰他。
  往陈玉真望去,只见她秀美的轮廓静若止水,眼尾都不望向他。
  影子太监和叶素冬的眼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更教他如坐针毡,苦无脱身良策。
  数了一口气,唯有再等待更适当的时机了。
  韩柏等三人在人丛中往外挤去。
  由于下场戏是由怜秀秀担主角,换戏服和化妆均需一段时间。所以很多人都想到棚外透透气或方便。群众就是那样,见到有人拥去做某件事,其它人亦会跟着效法,好趁热闹。
  戚长征最惯这种场面,一马当先,见到是汉子便利用肩臂肘等发出力道,把人轻轻推开,好加速前进。若是标致的大姑娘或美貌少妇,就闹着玩的挤挤碰碰,讨点便宜,好不快乐。
  韩柏见状大觉有趣,连忙效法,看得旁边的风行烈直摇头。
  果然那些娘儿似乎大多都很乐意给两人挤挨,被占了便宜是佯嗔娇呼,没有赏他们耳光。
  这时他们只望不要这么快走出棚外了。
  戚长征三人到了十多便华服贵妇少女堆中,四周莺声燕语,娇笑连连,戚长征偎红挨翠,不亦乐乎时,其中一名美丽少妇脚步不稳,往他怀里倒过来。
  戚长征哈哈一笑,伸手扶着她香肩,低呼道:“夫人小心!”少妇娇吟一声,身体似若无力地挨往他处,仰脸往他望来。
  戚长征刚低头望去,只见此女俏丽之极,尤其一对翦水双瞳,艳光四射,心头一阵迷糊时,对方手肘疾往他胸口撞来。
  此时韩柏和风行烈被与那少妇同行的其它女子挤入两人和戚长征之间,封挡了去路,再看不到戚长征情况。
  韩柏魔种何等灵锐,立知不妙,冷哼一声,便撞入其中两女之间。
  戚长征迷失了刹那的光景,立即清醒过来,此时对方肘子离开胸口只有寸许的距离,更使他骇然是旁边两女亦同时撞过来,罗袖挥打,袭往他左右胁下要穴。
  背后也是寒风袭体,使他陷于四面受敌的恶劣形势中。
  在电光石火的迅速间,他判断出数女中以前方挨入他怀里的女子武功最是高强,可列入一流高手之列。抓着她香肩的手忙用力一提,要捏碎她肋骨时,对方香肩生出古怪力道,泥鳅般滑溜溜地使他施不出劲力。
  心知不妙,胸腹一缩,再往前挺,迎上对方手肘。
  那知尚未与对力手肘碰上时,猛感对方肘部有一点森寒之气。
  戚长征年纪虽轻,但实战经验却是丰富之极,立即省悟此女肘上定是绑着尖刺一颇的兵器,说不定还淬了剧毒,那敢硬碰,两手化抓为掌,全力把她往横拨去。自己则横撞往由左旁向他施袭的另-女子,好避过右方和后方敌人的辣手。
  前方的女子武功确是高明,并没有如他想象般应手横跌,竟微一矮身滑了下去,改肘撞为反打,罗袖暗藏的匕首插往他空门大露的胸口处。
  而其它三方的敌人亦如响斯应,移位进袭,使他仍陷身险境里。
  刹那间,他明白到自己正身处魔教一种厉害的阵法里。
  韩柏眼看要撞在两女粉背上,人影一闪,两女移了开去,使他由空处冲进了这美人堆内,劲风四起,三条衣带从前方和左右二女处飞缠过来,分别卷向他双足和拂住他脸门。
  那先前没至跟着的两女则一齐发出指风,袭往正警觉标前的风行烈。
  一时间,三人被分隔开来,落入对方的的围攻里。
  敌我双方虽在生死相拚,但由于都是在人丛那狭小的空间中移动,动作不大,兼之戏棚内喧闹震天,掩盖了所有声音,只像三人在美女丛中乱挤一通,纵使分布场内的禁卫厂卫们,都没有发现他们出了事。
  这批妖女都是武功高强,单对单虽没有一个是他们任何一人的敌手,但当连结成这种能在近身搏斗发挥最可怕威力的阵法时,却能对他们生出最大威胁。
  更吃亏的是他们空有兵器而不能用,不但没有时间取出来,亦不适合在这种身体靠贴的情况下施展。
  天命教最厉害的地方,就是你根本不知谁是敌人,骤然出现时,立时占尽令人猝不及防的便宜。
  戚长征此时右掌切在左旁两人的袍袖处,同时飞起一脚往右方妖女的小腿疾踢过去,左手则一拳往前方武功最强的妖女那狂插而来的匕首迎去,同时背上运起护身真气,准备硬挨后方袭来的利器。
  “蓬!”左方妖女娇一声,袍袖涨起,便挡了他那切下来的一掌,虽说戚长征分出了大部分劲力去应付其它三女,这妖女仍是禁受不起,被戚长征震得横移一步,不过她绝不示弱,另一手朝他一拂,三点寒芒,品字型由袖内激射往戚长征腰腿处。,这时要跃高亦来不及了,前方妖女的匕首已来到鼻端之前,夹带着奇异的香气。
  “砰!”右方妖女和他硬拚了一脚,惨哼一声跌退开去,撞入一群以为飞来艳福的年轻小子里。
  虽迫退了两个妖女,但他却陷进了更大的危机中。
  戚长征此时已肯定自己只能避开及化解左后两面的攻势,前方的匕首是必须抵挡的致命杀着,可是究竟应硬挨左侧或后方的攻击,却是一个困难的选择。
  韩柏却决定了硬挨所有的攻击,他灵锐的触觉使他迅速把握了整体的形势,知道敌方的主力集中在戚长征身上,一声大喝,滚落地面,车轮般往戚长征的方向滚过去,缠着他身上的衣带硬被震开,事实上亦是有力难使。
  如此招数,怕只有韩柏这从不顾身分面子的人才做得出来。
  妖女们齐声惊叫。
  挡在韩柏前方的妖女惊惶间横避开去,韩柏哈哈一笑,两脚由下飞起疾两方攻来的妖女,同时两手后伸,抓住由后方攻击戚长征那妖女的一对小腿。
  风行烈此时亦与挡路的两妖女交换了两掌,两女虽是天命教内的高手,但与他仍有一段距离,更想不到对方有三气汇聚的奇功,挡了他第一波的真气,已是血气翻腾,到第二波助浪涌入体内时,惨哼跌退,撞在身后正在追击滚地前移的韩柏那两名妖女处,累得她们差点要扑入这小子怀里。到第三波真气抵达时,两女更口喷鲜血,踉跄退往一旁,再无还手之力。
  戚长征背后的攻势消去,精神大振,指撮成刀,扫在对方匕首刀身处,另一手隔空一拳往左方妖女击去,身体同时迅速晃动了一下,左方电射过来的暗器被他移回来的手掌扫跌地上。
  前方妖女见势不妙,挥袖硬挡了戚长征的隔空掌,嘬尖啸。
  聚妖女暗器齐施,往三人射去,同时挤入人流里。
  韩柏此时已弹了起来,怕暗器伤了旁人,发出指风,射下暗器p戚、风两人亦有同样顾忌,挡过了暗器后,众妖女早混入丛里追之不及。
  这几下交手迅若激雷奔电,虽引起了一场小混乱,旁人的以为是众女嬉戏,大多都不在意,若无其事地继续他们的谈笑和活动。
  戚长征苦笑道:“妖女真懂拣地方。”
  韩柏搂着他肩头笑道:“单玉如发狂了!”两人听得怵然大懔。
  韩柏说得没错,单玉如自知成败全在今日之内,决意不择手段对付朱元璋了。所以这些平日潜藏在王侯大臣府内的妖女们,才不顾显露身分来出手想除他们这些障碍。
  风行烈皱眉道:“为何单玉如不亲来对付我们?”
  戚长征一震道:“她定是亲手去对付老朱了!”这时三人刚挤出场外,只见范良极正和严无惧、陈成和十多个锦衣卫的头领在埋头密勘,忙赶了过去。
  严无惧和三人打了个招呼,皱眉道:“厢房下的台底,已搜索过几次,都没有发现问题,现在又有人密切监视的,绝没有人可潜到台底下去。”
  范良极一把由怀内掏出详列皇城下所有信道和去水道那张详图来,摊开查看道:“戏棚下有没有什么信道一类的东西呢?”
  严无惧等一众东厂的人全看傻了眼,这么一张图落在这盗王手里,皇城还有安全可言吗?
  阳光普照下,周围一片热闹喜庆,独有他们这堆人眉头深锁,忧思重重。
  韩柏不耐烦看图,道:“不若由我去把皇上劝走,不是一了百了吗?”
  范良极骂道:“小子多点耐性,只要不让允那小子离开,这可能是抓起单玉如来打屁股的最好机会。”
  严无惧向陈成道:“你找叶素冬说出情况,由皇上定夺此事该如何处理!”陈成应命去了。
  风行烈暗忖这严无惧真懂为官之道,把这重责推回朱元璋处,否则将来朱元璋追究起来,怪责他们拿他的龙命去冒险,他便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岂知他仍是低估了严无惧。
  此君待陈成去远后,命令其它两人道:“你们跟在陈副指挥后面,看他有没有与其他人接触,是否直接向叶统领说话,同时核对他说了些什么。”
  众人同时一愕,如他是藉此机会测试陈成的忠诚。同时亦可知杯弓蛇影下严无惧连副手都不敢轻信。
  范良极失望道:“为何没有通过台下的道呢?”
  严无惧道:“这答案还不简单,我们专责皇上的保安,那会把戏棚建在有险的地方呢?”
  范良极迅快把图则收回怀里,一副不能让你没收去的戒备样子,看得众人苦笑不得。
  严无惧精光闪闪的眸子望向韩柏道:“忠勤伯可否把听到消息的过裎,详细点说出来?”
  韩柏忙把廉先生和齐泰的事说了出来。
  严无惧精神大振,同旁边的手下打了个手势。
  那人立即由怀内掏出一份报告,翻到详列着齐泰今天活动细节的一章 上道:“在怜秀秀开戏前,齐泰坐在靠近路旁前排的座位里,共有二十五个人和他作过简短的交谈。”
  韩柏喜道:“我要的是皇上进来前那些纪录。”
  严无惧劈手拿了那份报告,俯头细看,一边道:“那廉先生大概是怎样子的,例如高矮肥瘦,有没有什么特征?”
  韩柏道:“比我矮了少许吧,有点儒生的味道,样子还相当好看。”
  严无惧色变道:“那定是工部侍郎张昊了!”戚长征愕然道:“他很厉害?为何你要如此震惊?”
  严无惧透出一口凉气道:“他武功如何我不知道,但这座戏棚却是由他督工搭建的。”这次轮到其它所有人转变颜色。
第七章 履险如夷
  朱元璋从沉思中醒了过来,目光先落在陈玉真俏丽的脸庞处,微微一笑道:“玉真:戏好看吗?”
  陈贵妃垂下螓首,平静地道:“怜秀秀无论举手闭目、唱功,均臻登峰造极的境界,配上她绝世姿容,难怪能把人迷倒,玉真今日真的大开眼界。”
  接着轻轻道:“皇上是否累了。”
  朱元璋心中不由佩服起她来。
  自己把她软禁多天,她不但毫无怨色,还像以前般那么温柔贴,逆来顺受。
  唉:可是却不得不硬起心肠把她处死。
  他有点不忍瞧她,转往另一边的允看去,只见他脸孔胀红,似是很辛苦的样子。
  朱元璋奇道:“儿是否不舒服?”
  允深庆得计,摸着肚子道:“孙儿急着要拉肚子,但又不想错过一出戏,所以噢!”朱元璋失笑道:“现在离怜秀秀下一次出场尚有少许时间,你……”忽地默然下来,好半晌后长身而起,微笑道:“儿坐在这里不要动,朕回来后再和你说话。”
  言罢往厢房外走去。
  怜秀秀换过新戏服,在后台独立的更衣房里,坐在镜前由花朵儿梳理发,老仆歧伯则她补粉添妆。
  花朵儿与奋地道:“小姐今天的演出真是超乎水准,你不信可问歧伯”歧伯显是不爱说话的人,只是不住点头。
  怜秀秀暗谓人家知道浪翻云必会在一旁欣赏,自然要戮力以赴哩。
  待会那出“才子戏佳人”,才是我怜秀秀的首本戏,只要把那才子合作是浪翻云,自己不忘情投入那个角色才怪。
  想到这里,打由心底甜了出来,看着镜中的自己展露出鲜花盛放般的艳容。
  敲门声响。
  歧伯皱眉咕哝道:“早说过任何人也不可来骚扰小姐的了!”怜秀秀想起再演一台戏后,便可与浪翻云远走高飞,他生儿育女,心情大佳,道:“花朵儿看看是什么事?”
  花朵儿满不愿意地把门打开,守门的八名东厂高手其中之一道:“曹国公李景隆偕夫人求见小姐。”接着随低声道:“让小人给小姐回绝吧!”花朵儿喜道:“原来是李大人,他是小姐的熟朋友哩!”转头向怜秀秀唤道:“小姐:是李景隆大人来探你啊!”这李景隆与黄州府小花溪的后台大老板蔡知勤颇有点交情,所以怜秀秀数次来京,都得他招呼照顾。
  李景隆这人才高八斗,很有风度,怜秀秀对他的印象相当不错,他到后台来探她亦是理所当然的事,若予拒绝,反不近人情了。
  叹了一口气后,怜秀秀道:“请他进来吧!”韩柏、风行烈、戚长征、严无惧、范良极被召到朱元璋厢房后的小厅时,朱元璋正端坐龙椅里,从容自若地一口口喝着一盅热茶,老公公和叶素冬侍立两旁。
  韩柏等待要下跪,朱元璋柔声道:“免了!”接着向风行烈和戚长征微微一笑,温和地道:“行列和长征可坐下,不用执君臣之礼。”
  风、戚两人虽明知因自己有利用价值,所以才得朱元璋如此礼遇,但仍禁不住他的气度心折。
  众人分坐两旁时,燕王亦奉召由另一边厢房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三名手下。
  他们便没有受到优待了,朱元璋待他们跪地叩头后,才钦准他们平身。燕王坐了下来,他两男一女三个手下,垂手站在燕王身后。不过这已算格外开恩了,在一般情况下,无论多么高官职的大臣,在朱元璋面前只能跪着说话。
  鼓乐声于此时响了起来,不过听到外面仍是喧哗吵耳,便知怜秀秀尚未出场。
  而这间小厅的隔音设备显然非常好,乐鼓声和人声都只是隐约可闻,与外间比对起来分外宁静。
  韩柏一直怜着眼睛盯着随燕王来的那美女,不但因为她身段极佳,容颜既有性格又俏丽,更因为认得她是那天在西宁街借飞轮来行刺他的高手。
  她的肤色白皙之极,秀发带点棕黄,眼睛蓝得像会发光的宝石,一看便知不是中原女子。
  戚长征亦好奇的打量着她,不似风行烈看两眼后便收回目光。
  美女给两人看着仍若无其事,还不时偷眼看看两人,眼内充满对他们的好奇心。
  燕王棣微微一笑道:“父皇:这三个乃皇儿最得力的家臣,武功均可列入一流高手之林,皇儿想把他们安排在父皇身旁。”
  朱元璋早注意到韩柏眼也不眨的异样神情,自然猜到这美女是曾行刺韩柏的高手,微微一笑道:“给朕报上名来!”三人立时跪了下去。
  那美女首先禀告道:“小女子雁翎娜,乃塞外呼儿族女子。”
  跪在她左侧的魁梧男子年在四十许问,满脸麻皮,初看时只觉其极丑,但看落又愈来愈顺眼,恭声道:“小将张玉,参见皇上。”
  燕王插入道:“张玉精通兵法,是孩儿的得力臂助。”
  这时众人眼光均集中到最后那人身上。
  此人身形颀长,相格清奇,若穿上道袍,必像极了奇气迫人的修真之上。年纪看来只有三十许,但看他那双带着风霜和深思的锐利眼神,便知三人中以此人武功最高,已达先天养气归真,不受年长身衰的限制。
  他尚未说话,朱元璋已笑着道:“这位定是小棣你手下第一谋臣僧道衍了。”
  僧道衍乎静答道:“正是小民:但却不敢当皇上夸奖。”
  朱元璋哈哈一笑道:“请起!”三人这才起立。
  韩柏一边盯着那异族美人儿雁翎娜,问道:“为何见不到谢三哥呢?”
  燕王棣干咳一声道:“廷石和高炽前天返顺天去了。”
  范良极咕哝道:“还说什么结拜兄弟,回去也不向老子这大哥禀告一声。”
  朱元璋哑然失笑,天下间恐怕只有范良极放在他面前自称老子,反大感有趣。
  燕王却是尴尬万分,他之所以密遣走两人,就是当有起事来时,两人可遥遥呼应。现在给范良极当面质问,自是有口难言。再干咳一声,改变话题道:“父皇召核儿来此,是否发生了什么事呢?唉:怜秀秀无论声色艺均到了傲视前人的境界了。”
  众人无不点头表示同感。
  朱元璋平和地道:“小棣你无缘看下一台戏了!”燕王愕然道:“什么?”
  朱元璋向严无惧打了个手势,后者立即以最迅快扼要的方式,把整件事交代出来,当说到那廉先生就是工部侍郎张昊时,朱元璋两眼寒芒一闪,冷哼一声。
  燕王吁出一口凉气道:“好险:父皇是否要立即取消跟着的那台戏?”
  朱元璋淡然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冒点险,怎样进行引蛇出洞的计画。由敌人的动静作判断,可知单玉如已失去了信心,不敢肯定毒酒的阴谋是否能奏效,才以其它毒辣的手法对付朕和孩儿你,甚至连恭夫人和陈贵妃都可用来作陪葬。”
  愈在这等恶劣危险莫名的形势下,愈可看出朱元璋泰山崩于前色不变的胆识。
  韩柏等不由驰想当年他征战天下,纵使身陷绝地,仍勇狠地与敌周旋,直至反败为胜的气概。
  叶素冬皱眉道:“这个戏台里里外外,全经微臣彻底监视,应该没有问题的。”
  朱元璋锐目扫过众人,最后落到僧道衍脸上,微笑道:“僧卿家可有想到什么?尽管大胆说出来,说错了朕亦不会怪你。”
  僧道衍暗呼厉害,他的确猜到了一些可能性,只不过在这小厅里,全部是朱元璋的亲信,如老公公、叶素冬和严无惧,又或身分超然若韩柏、范良极、风行列与戚长征。燕王是他儿子,更不用说了。所以若非到所有人均发了言,那轮得到他表示意见。
  而朱元璋显是看穿他有话藏在心内,才着他发言。
  僧道衍忙跪下叩头道:“小人是由张昊的身分得到线索,他既工部实权,若再配合同党,自可神不知鬼不觉做出一般大臣没有可能做到的事……”
  说到这里,燕王、叶素冬和严无惧一起动容,露出震骇的表情,显是猜到了僧道衍的想法。
  反而韩柏等因不清楚六部的组织和管辖的范围和事工,一副茫然地看着僧道衍,又瞧瞧朱元璋。
  这天下至尊脸上挂着一丝令人心寒的笑意,似是胸有成竹。
  燕王大力一拍扶手叹道:“紫金山上架大炮,炮炮击中紫禁城。”韩柏骇然一震,失声道:“什么?那我们还不赶快逃命!”朱元璋欣然道:“只要小棣借故离开,轰死了其它所有人都没有用。”向僧道衍道:“僧卿请起,赐坐!”僧道衍受宠若惊,坐到燕王之侧。
  范良极哈哈一笑道:“单玉如真是胆大包天,不过只是她能想到可在京师内最高的锺山架设大炮,便不得不佩服她。若我猜得不错,这些厢房的夹层内必定涂满了易燃的药物,一旦火起,除非是武林高手,否则必逃不出去。”
  戚长征深吸一口气,骇然道:“照我看即使是一流高手,亦未必有安全脱身之望,因为这些易燃药物燃烧时,必会释放出魔门特制的厉害毒气,那后果之可怕,可以想见。”
  严无惧怒道:“让臣下立即派人到锺山把大炮拆掉,擒下齐泰和张昊。”
  朱元璋笑道:“擒下一两个人怎解决得了问题,只要朕把允留在身旁,小棣又不在戏棚内,大概朕都可安然欣赏怜秀秀称绝天下的精表演了。”
  接着以强调的语气沉声道:“切勿打草惊蛇,那杯假毒酒朕定要喝掉它。”
  风行烈皱眉道:“风某对大炮认识不多,可是锺山离这里那么远,准绳上不会出问题吗?”
  燕王道:“这是因为风兄并不知张昊乃我朝臣里制造大炮的专家,不时在城郊试炮,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进行这阴谋。兼且锺山设有炮垒,在平时因父皇行踪和宿处均是高度机密,又有高墙阻挡,故空有巨炮亦难施其技。可是现在戏棚设在广场中,目标明显,又刚好是皇城内暴露于锺山炮火的最按近点,所以张昊说不定能一炮命中目标。”
  朱元璋接口道:“只要有一炮落在戏棚处或广场上,必然会引起极大恐慌,那是天命教混在禁卫和东厂内的奸细,就可乘机放火。哼:你们能说单玉如想得不周到吗?”
  再从容一笑道:“好了:各位可回去看戏,时间亦差不多了,尽情享受馀下那出精绝伦的贺寿戏吧!”燕王棣笑着站了起来道:“孩儿好应回后宫做功课,把馀下的少许蛊毒迫出来了。”
  朱元璋点点头道:“道衍你随皇儿去吧:朕这里有足够人手了!”曹国公李景隆的身形有点酷肖丧命于风、戚两人手下的“逍遥门主”莫意闲,肥头垂耳,身材矮胖,只是人则显得正气多了,步入房内时颇有龙行虎步之姿,使人清楚感到他是那种长期位高权重的风云人物。
  他的夫人年纪比他至少走了三十岁,才是二十出头,长得颇娟秀清丽,玉脸含笑,使人愿意亲近,没有半点架子。右手提着个瓦盅,才踏进来便挽着花朵儿笑道:“官人啊:看我们的花朵儿大姐更漂亮了哩!”哄得花朵儿笑得合不拢小嘴儿。
  怜秀秀盈盈起立,转身朝李景隆夫妇裣衽施礼道:“这次来京,尚未有机会向李大人请安呢!”歧伯返到一旁,默然看着。
  四名东厂高手跟了进来,他们奉有严令保护怜秀秀,即使以李景隆那样一品大官,亦不卖情面。
  李景隆哈哈笑道:“秀秀客气了,老夫本来不敢来打扰小姐,可是秀芳硬缠着我来后台探望,秀秀知道我总斗不过她了!”李夫人关秀芳横了乃夫一眼,娇嗔道:“明明是你自己想见秀秀,却赖在人家身上。”摇着花朵儿的手道:“花朵儿来给我们评评理!”花朵儿一直注意着她右手提着盅子,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东西呢?”
  李夫人笑道:“这是我为你家小姐备的杏仁露,花朵儿和歧伯都来试试看。”
  怜秀秀尚未来得及道谢,站在李氏夫妇两人身后那带头的东厂高手已开腔道:“李大人、李夫人原谅这个,严大人吩咐下来,秀秀小姐不可进用任何人携来的东西。”
  李夫人脸色一变,大发雷霆道:“那有这般道理,我们和秀秀就像一家人那样,难道会害她吗?这太不近人情了。”
  那东厂高手客气地赔个不是,却没有丝毫退让。
  连歧伯的注意力都被他们的争吵吸引过去。
  怜秀秀歉然朝李景隆瞧去,刚好李景隆亦往她望来。
  两人眼光一触,李景隆本来带着笑意的眼神,忽地变得幽深无比,泛起诡异莫名的寒光。
  怜秀秀知道不妥,但已心头一阵迷糊,李夫人和那东厂高手的争论声立即变得遥远难及。
  这时李景隆恰好背对着诸人,谁也没有发觉他眼神的异样情况。
  韩柏等回到戏棚时,聚女正交头接耳,言笑甚欢,谈的都是怜秀秀刚才颠倒全场的精演出。
  她们掉乱了座位,虚夜月坐到了她最相得的谷倩莲身旁,另一边则是小玲珑。寒碧翠与谷姿仙成了一对儿。庄青霜则与薄昭如说话。
  除她们外还多了云清和云素两师姊妹,坐到最远的一端,却不见忘情师太。
  范良极见到云清,什么都忘了,挤到这一排云清旁最后一张椅子坐下,韩柏跟在D他背后,很自然地坐到云素和庄青霜之间去。
  戚长征见到薄昭如和小玲珑间的座位仍在空着,暗叫一声天助我也,忙占了那位子。风行烈变成坐在这排座位最外档的座位去。
  虚夜月俯身探头向韩柏皱起可爱的小鼻子道:“你们不是借口正事,溜了去挤女人占便宜吗?为何这么快回来,是否给人赏了几个大耳光。”
  韩柏苦笑道:“确是挤了一会子,却是别人来挤我们的小命儿。”
  众女齐露讶然之色。
  风行烈怕韩柏无意中露口风,同众人打个眼色道:“看完戏再说!”全场蓦地静了下来,怜秀秀上场的时间又到了。
  先踱出台来唱的是京师着名的小生任荣龙,无论唱功做手均达一流境界,外型亦不俗,自也迷倒不少人,但总缺了怜秀秀那种颠倒众生的魅力,台下观者又有人继续交谈,发出一些嗡嗡之声,不过比起刚才已静了很多。
  庄青霜的小嘴凑到韩柏耳旁道:“我们决定演了戏后往后台探望怜秀秀,韩郎你快给我们想办法!”说完又专注在戏台上,这任荣龙总算有些吸引力。
  韩柏别过头去看云素,见她垂下眼,数着手中佛串,似乎在念着佛经,讶道:“云素小师傅不是来看戏么?”
  云素睁开美目往他望来,眼神清彻而不染半丝尘俗杂念,淡淡道:“当然是来看戏,只不过和韩施主看的方法有分罢了!”韩柏想起忘情师太,问起她来。
  云素答道:“她和庄宗主及沙天放老前辈坐到一块儿,同苍松前辈和他的儿子媳妇都来了,希望能帮上一点忙。”
  她说话总是斯文温婉,使人很难想象她发怒时的样子。
  韩柏看得心痒起来,忍不住道:“你看戏的方法是怎样的?是否视而不见呢?”
  云素微微一笑道:“当然不是呢:小尼刚才正思索着戏台上和戏台下的分别。”
  韩柏大感与趣道:“那又怎样呢?”
  云素有点怕了他好奇灼热的眼神,垂下目光平静地道:“戏台上表达的是把现实夸大和浓缩了的人事情节,使观众生出共鸣,忘情投入了去。”
  韩柏静心一想,道:“小师博说得很有道理,但对小弟来说,现实里发生的事要比戏台上更离奇精。可是怜秀秀仍那么吸引着我,而现在这扮演才子的小子却使我觉得看不看都不打紧,可见台上吸引我的仍是“人”这因素,所以使我想到没有表演品类比人的本身更伟大,像怜秀秀那种色艺,本身就是最高的艺术品了,代表着人们憧憬中最美丽的梦想。”
  云素讶然往他望来道:“施主这番话发人深省,难怪一个出色的艺人身价这么高了,八派弟子里人人以能见到怜秀秀为荣呢!”韩柏正经完毕,又口没遮拦起来道:“小师傅刚才进场时,是否也有很多人望着你呢?”
  云素若无其事道:“当然呢:谁都奇怪出家人会来趁热闹吧?”
  韩柏冲口而出道:“就算小师傅不是出家人,怕人人都会呆盯着小师傅呢!”云素皱起秀眉道:“韩施主:小尼是出家人哩!”韩柏碰了个软钉子,却毫无愧色,潇笑道:“对不起:或者是小师傅那么青春动人,使小弟很难把小师傅当作是忘情师太她老人家那类的修真者。”
  云素对他愈来愈出轨的话儿毫无不悦之色,点头道:“这也难怪施主,执着外相乃人之常情,那晚不是人人都把你当作了薛明玉吗?相由心生,不外如是。”
  韩柏忍不住凑近了少许,嗅着她玉洁冰清的身体散发出淡淡的天然幽香,轻轻道:“可是小师傅的慧心却知小弟并非坏人,是吗?”
  云素想起当晚的情况,露出一个天真纯美的笑容,微一点头,垂下目光,继续去数她的佛珠。
  韩柏识趣地不再搔扰她,注意力集中到戏台上去。
  这边的戚长征坐好后,先往小玲珑微微一笑,吓得后者忙垂下头去,畏羞地怕他会找她说话。
  戚长征大觉有趣,同小玲珑道:“玲珑儿怕我老戚吗?”
  坐在小玲珑旁的谷倩莲探出头来,瞪了他一眼道:“不准欺负小玲珑,否则我不放过你。”
  戚长征摊手作无辜状,苦笑道:“为免误会,不若小莲姐和玲珑儿换个位子好了。”
  小玲珑窘得小脸通红,扯着谷倩莲的衣角急道:“小莲姐啊:老戚没有欺负人家呢!”谷倩莲“噗哧”一笑,横了戚长征一眼,挨回椅背继续和虚夜月畅谈女儿家的心事,不再理他门。
  戚长征对小玲珑非常疼爱,不想她害羞受窘,转过去看薄昭如,刚好这明言独身的美女高手正瞧着他们,目光一触下,两人都自然地避开眼神,装作欣赏着戏台上的表演。
  这时台上任荣龙扮的小生,正和他那由女子反串的小书僮,来到一座庙宇里参神,而贪婪的庙祝却缠着他签香油,任荣龙显然相当穷困,大唱什么拜佛最紧要诚心那类的歌词,就是不肯探手到袖内取出锒两。
  戚长征看得笑起来。
  清昭忍不住道:“戚兄在笑什么?”
  戚长征道:“编这戏的人定是不够道行,若真的心诚则灵,向必入庙拜那些用泥土塑造出来骗人的东西,谁敢保证神佛们会这么乖和听话,定会住那些庙宇里去听人诉苦呢?”
  薄昭如瞪着他道:“你这人专爱抬,这么说入庙拜神的都是自己骗自己了。”
  戚长征哈哈一笑道:“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人人有个灵山塔,好向灵山塔里修。又说心即是佛。这些话不都是佛门中人自己说的吗?却又有多少人懂得身体力行,总是无寺不拜,不是自己骗自己的最好明证吗?”
  薄昭如呆了一呆,好半晌后才点了点头,欲语无言。
  戚长征再次与她接近,鼻内充盈着她独有的幽香气息,忽有旧梦重温的感觉,更想起那天单刀直入约她时这美女欲拒还迎的动人情态。
  唉:最后她仍是没赴约。
  想到这里便心生不忿,低声道:“那天在桥头等你,等得我差点连小命都掉了。”
  薄昭如娇躯微颤,蹙起黛眉道:“不要那么夸大好吗!”看着她秀美的轮廓,戚长征心中一热道:“我只是如实言之,那天等不到你,却等到了女真公主孟青青,给他追了去夫子庙决斗,差点再没命来见你呢。”
  薄昭如的头垂得更低了,轻轻道:“见又如何呢?”
  戚长征见她没有不悦的表情,微笑道:“放心吧:我戚长征虽非什么英雄好汉,却绝不会强人所难。”
  薄昭如摇头道:“不要妄自菲薄,谁不知戚长征是好汉子,只是昭如福薄罢了。唉!”戚长征愕然道:“这样说来,薄姑娘并非嫌弃戚某,而是别有隐情了。”
  薄昭如求饶般道:“戚兄:不要迫人家好吗?”
  她软化下去,若戚长征再苦否纠缠,就显得不够风度了。
  戚长征苦笑摇头,再不迫间下去。
  此时谷姿仙刚和寒碧翠说了一番话儿,别过头来向风行烈道:“不知如何,姿仙今天总有点心惊肉跳的不祥感觉,风郎要小心点啊!”风行烈知爱妻最关切自己,心头感激,探手过去紧握着她柔软的纤手。
  全场蓦地静了下去,当然是怜秀秀要出场了。
第八章 艺绝天下
  允文到了厢房后的小厅,在以屏风遮隔的一角“方便”,严无惧和一众高手则负起监视看着,厢房内这时除立在后方两旁的叶素冬和老公公等影子太监外,便只有朱元璋和陈贵妃玉真坐在一块儿。
  陈玉真平静得像修道尼姑,容颜不见半点波动,只是静心看着戏台上“小生拜庙”那出戏。
  朱元璋默然半晌后,忽道:“玉真假若肯答应离开单玉如,永不和朕作对,朕便还你自由之躯。”
  陈玉真娇躯一震,不能相信地往他瞧来道:“皇上不怕玉真佯作应承,却是阳奉阴违吗?”
  朱玉璋叹了一口气道:“朕怎会真个怕了你呢?只是不希望终要亲口下令把你赐死罢了!”陈玉真心头一阵激动。
  要朱元璋这种盖代枭雄说出这么有情意的话来,就像太阳改由西方升起那么难得,心念电转,垂首道:“只凭皇上这句话,玉真便不愿强下去,皇上最好仍软禁着玉真,待一切平静后,再处理玉真。无论是生是死,玉真都不敢在心里有半句怨言。”
  更柔声凄然道:“玉真的确希望能终生侍候皇上哩。”
  朱元璋愕然。
  他当然不是想放了陈玉真,只是要确实证明陈玉真与单玉如的关系,只要她稍露欣喜之色,又或匆匆答应,便立即把她处决,解掉了这压在心头的情结。
  谁知陈玉真答得如此情款深深,婉变娇痴,教他完全生不出杀机。
  由此亦可知陈玉真的媚术如何超卓,以他洞悉世情的眼睛亦难办真假。
  此时允回到厢房来,锣鼓喧天响起,压轴的“才子戏佳人”终于在众人期待下开始了。
  怜秀秀甫出场,她那楚楚动人的步姿,立时吸引了所有人的心神,到她开展玉喉,唱出汤气回肠的曲调,所有人完全心神投入,倾倒迷醉。
  只见她美目凄迷,似嗔似怨,娇音,在佛像前恨叹芳华虚度,仍未遇上如意郎君,眉目传情处,谁能不为之倾倒。
  那才子和书僮则躲在佛座旁,细听着她如泣如诉的倾情,还以各种表情做手配合,亦非常生动。
  全场观众,无不屏息欣赏,更有女子生出感触,暗自落泪。可见怜秀秀的感染力是如何强大。
  只听她唱着:“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垂下栊,双燕归来细雨中……”朱元璋似泥雕木塑的人般,动也不动。他自投入郭子与麾下,由一个小头目挣扎至领尽风骚,成不朽的帝皇霸业,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纵有刹那的满足,可是总觉得与心中所想要得到的有着不能逾越的距离。而为了保持明室天下,他摒弃了一切情义,只为了要达此目的。看着以前情深义重,为自己打出天下的兄弟部属,逐一被他诛戮,现在蓝玉又不得善终,虚若无负伤退隐,可说都是由他一手促成的。待会祭典时正式宣布了六部和大都督府的改组后,天下大权便全集中到他手上来,使帝权达到了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巅峰。但纵是如此又如何呢?眼前戏台上的怜秀秀和身旁的陈玉真,她们的心都不是属于他的。言静庵则芳魂已渺。他虽得到了天下,却享受不到一般人种种平凡中见不到的乐趣。一辈子在勾心斗角、动辄杀人。对人只有防备之心,连自己的妻子和儿子都不敢信任。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台上那即将与佳人相会的才子就比他快乐多了。藉着剧中佳人的角色,怜秀秀心融神化,忘我地表达出对浪翻云的情意。这时她忘掉了庞斑,心中只有浪翻云一个人。而更使她神伤魂断的是,她与浪翻云的关系,只能保持至拦江一战。无论胜败,浪翻云都会离他而去。这是两人间不用言传的契约。刹那间,旧怨新愁,拥塞胸臆,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是怎么的一番滋味。全场鸦雀无声,如痴如醉地欣赏着怜秀秀出道以来最哀艳感人的表演。刚才的八仙贺寿,只是牛刀小试,现在才是戏肉,怜秀秀艺术的精华所在。那小生任荣龙和书僮忘了和应,呆立在神座旁,眼瞪着怜秀秀在佛前眉幽眼怨,如泣如诉,更忘了这本是一出充满欢乐的才子佳人戏。无人不为之心动倾倒。但却没有人比得上朱元璋的感触。他涌起了当年还未得天下前那人已忘掉了的情怀。种种莫以名之的情绪,浮现心头。就在此刻,他想起了锺山上的炮堡。忽然间,他宛从梦中挣扎醒来般,猛地回复过来。只见身旁的陈玉真一脸热泪,忘情地看着台上的怜秀秀;另一边的允亦是眼角湿润,目瞪口呆。朱元璋涌上一阵虚弱劳累的感觉,就像那次与陈友谅鄱阳湖之战般,令他有再世为人的滋味。韩柏亦听得颠倒迷离,不过他仍不忘偷看旁边的云素。这堪称天下最美的小尼姑已忘了数珠念佛,清秀无伦的俏脸露出茫然之色,听着怜秀秀唱到“如今憔悴,风鬟雾鬓,惟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儿底下,听人笑语。”
  戚长征却忘了像韩柏看云素般偷瞧薄昭如,想起了福薄的水柔晶,又念起韩慧芷的移情别恋,饶他如何豁达,在这一刻亦不由黯然伤怀。
  如何与水柔晶由生死相搏的敌人,变成患难与共的爱侣,又如何与韩慧芷小楼巧遇,倾吐真情。情景,遂片遂段地浮现心湖,热泪由眼角泻下来。
  最后他忘了韩慧芷,心中充塞和积压着那对水柔晶香消王殒的悲痛,冲破了一直以来强起来的堤防,倾塌的沙石粉碎瓦解,包含了忿怨悔恨和不平的情绪,洪水似的狂涌起来。耳旁响起薄昭如低柔的声音道:“不要哭好吗?”说到最后声带呜咽,显是受到戚长怔的感染,自己都忍不住下泪,亦可知她一直是在关心和注意着这被她拒绝了的男子。
  戚长征清醒了过来,暗骂自已也会被怜秀秀感动得哭了起来,忙举袖拭泪,尴尬不已。幸好小玲珑等都俏目湿润,全神投入到戏台上去,没有发觉他的失态。
  倏地一条雪白的丝巾递到眼前。
  戚长征伸手去接,有意无意间碰到薄昭加的玉手,两人都心头一震,不敢去瞧对方,装作看戏的含混过去。
  谷姿仙哭倒在风行烈怀里,想起最初爱上了浪翻云,后来再与风行烈相恋,其实自己心里仍有部分给浪翻云占据着,所以一直那在蓄意回避这天下无双的高手,害怕与他说话。
  风行烈抚着谷姿仙的秀发,忆起在神庙内初遇靳冰云时那种不能克制的惊艳感觉,自此后除了秦梦瑶外,再没有美女能予他这种震撼。
  虚夜月可能是他们中最快乐的一个,一来因她没有什么心事,更因她正活在幸福里,歌声适足令她回忆起与韩柏比武斗气以至乎热恋的种醉人光景。
  怜秀秀的歌声不但勾起了所有人深藏的情绪,也触动了她本人的深情。
  鼓乐声悠然而止。
  怜秀秀终唱罢了“才子戏佳人”的首本名曲“佳人庙怨”。
  怜秀秀俏立台上。
  戏棚内一时寂然无声,落针可闻。
  这刻本应是耶小书僮大意掉下了东西,惊动了怜秀秀,发现有人偷听她向神佛吐露心声,大发娇嗔。
  谁知那反串扮演书僮的却哭得什么都忘了,漏了这一着。
  任荣龙也忘了给以提点,呆看着怜秀秀。
  爱慕倾倒的情绪在胸臆狂流,暗忖若这戏内的人生能化为现实,我就是天下间最幸福的男子了。
  在这死般严肃寂静的当儿,蓦地有人鼓掌怪叫兼喝,原来是范良极。这老小子一生还是首次看戏,根本不知道戏仍没有完结。
  接着全场声掌声如雷贯耳般响个不绝。
  怜秀秀转过要来,面对着上千对灼热的眼神和海潮般涌来的赞赏,心中只想到了浪翻云,待会他就会来带她走了。
  在众人跪送中,朱元璋领着允和陈贵妃,在最严密的保护下,离开戏棚,返回内宫,准备赴南郊祭祀天地。
  来看戏的王侯大臣和家眷们,仍聚在戏棚外,大部分集中到后台外的空地去,希望能再睹怜秀秀的风。
  韩柏等横竖暂时仍闲着,不愿与人争道相挤,留在座位处,静待人潮涌出棚外。
  虚夜月向范良极怨道:“戏还没完,你这大哥便胡乱鼓掌,害得我们都陪你没戏看。”范良极老脸一红,仍死撑道:“那是你大哥我英明神云Z″涟悌p,教天命教的人空有奇谋都因时间估计上的错误,用不上来。”
  寒碧翠道:“不要怪责范大哥了,当时那任荣龙根本没法演下去,这样收场最是完美了。”
  陈令方仍留在前排的位子上,探头过来向戚长征问道:“什么是天命教?”
  戚长征愕然道:“你不知道吗?”凑过头去低声解。
  庄青霜陶醉地道:“下趟怜秀秀若再开戏,无论多么远,韩郎都要带人家专程去观赏。”
  韩柏是众人里唯一知道浪翻云和怜秀秀关系的人,嘿然道:“只要跟着浪大侠,便有怜秀秀的戏看了。”
  众人齐感愕然。
  谷姿仙芳心一阵不舒服,旋又压了下去,关心道:“韩柏不要卖关子好吗?快说出是怎么一回事吧!”韩柏并不清楚谷姿仙和浪翻云以前的关系,道:“刚才我陪老朱出巡时,碰上浪大哥,他亲口说要把怜秀秀带走,皇上也应承了。”
  谷姿仙呆了半晌后,再没有说话。
  戚长征这时和陈令方说完话,刚挨回椅背里,衣袖给人扯了一下,别过头去,只见薄昭如俏脸微红,赧然道:“戚兄:你欠人家一件东西!”戚长征恍然,若无其事道:“那么有意义的纪念品,就交由我保管好了!”薄昭如早想到有此结果,垂下头去,再不追讨。看得戚长征一颗心灼热起来。
  韩柏见人群散得十有八九,站起来道:“好了:让我们到皇上的藏珍阁去,先了解一下环境。”
  此时庄节、沙天放、向苍松和儿媳、忘情师太等由前排处来到众人身旁,引介后相偕走出戏棚。
  步出座位时,韩柏忍不住回头向跟在身后的云素道:“戏好看吗?我看小师傅看得很用神呢!”云素清丽的玉容多了平时没有的一丝凄迷,垂头下去轻轻道:“罪过:罪过!”韩柏看得心神一颤,灵锐的直觉,使他知道这标致的美小尼子已动了些许凡心。
  尤其她垂头前那瞟了他一眼的神色,都与往前有异了。他忽然有点害怕起来,涌起把一张洁净无瑕的白纸无意弄污那种罪恶感。
  庄节来到他旁,拉着他到一边走着低声道:“我们已调动了西宁派内绝对可靠的高手约二百人,可否与鬼王府留下的高手联结起来,如此则发生什么事时,都有能用来应变了。”韩柏喜道:“这个没有问题,不过现在我们应占在上风,不信单玉如不掉进陷阱里去。”
  庄节语重心长道:“贤婿万勿轻敌,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准备充足总是好的。嘿:有没有办法安排我和燕王说几句密话。唉:若只是老夫一人,什么都没关系,问题是西宁派上上下下的命运都操在我手内呢!”韩柏了解地道:“这个没有问题,现在小婿立即和岳父去见燕王。”
  言笑晏晏中,众人联袂到了人头涌涌的广场处。
  只听后台处爆起一阵轰天声,怜秀秀的马车缓缓离场,往进入皇城的午门驰去。
  这时严无惧迎了上来,和众人客气一番后道:“皇上请诸位列干清殿一叙。”
  韩柏问道:“燕王在那里?”
  严无惧道:“燕王到了柔仪殿休息,忠勤伯有事找他吗?”
  韩柏低声道:“我要带岳父去和他先打好关系,我的兄弟嫂嫂们就交由你照顾了,小弟转头就回来。”
  严无惧欣然答应,领着众人去了,虚夜月本要踉来,但庄青霜知道爱郎和亲爹有正事,半软半硬把她拉走了。
  韩柏带着庄节和沙天放两人,由东华门进入内皇城,沿着御园的回廊往在干清殿后侧密藏于林木问的柔仪殿走去,前后都是东厂高手。
  到了殿前石阶,把守的清一式是燕王的家将,见是韩柏,一边派人通报,一边把他们请进殿里。
  才步入殿中,僧道衍和雁翎娜迎了上来,前者笑道:“忠勤伯来得正好,燕王刚做完功课。”
  韩柏对这相格清奇的谋臣印象很深,恭敬道:“僧兄唤找作小柏便得了。”拉着他到一旁低声道明来意。
  僧道衍显然亦对他印象甚佳,献计道:“他们过去的关系相当不好,一时很难打破,不像怒蛟帮般可一见如故,肝胆相照。不过我看燕王对韩兄特别有好感,若先由你说上几句好话,谈起来比较容易一点。”再低声道:“待会见到燕王时,韩兄最好谨执君臣之礼,嘿:韩兄明白小弟的意思了。”
  韩柏喜道:“僧兄真是好朋友,将来走要再找你饮酒畅叙一番。”
  向庄节和沙天放交代一声,再加上眼色,才由雁翎娜陪着进内去见燕王,僧道衍则在外殿伴着两人闲聊。
  身旁的雁翎娜对他甜甜一笑道:“那天我只是奉命行事,忠勤伯莫要怪我。”
  韩柏那会记仇,笑应道:“你那飞轮绝技真厉害,我看兰翠真都比不上你。哈!不过在下差点给你夺了小命,雁姑娘好应有点实际行动来作赔偿呢。”
  雁翎娜显然对他很有与趣,含笑道:“例如呢?”
  柏见她笑意可亲,忍不住搔头道:“例如……嘿:例如陪在下喝一晚酒如何?”
  雁翎娜在通往后殿的回廊处停下步来,“噗哧”娇笑道:“你不怕虚夜月和庄青霜等吃醋吗?我看你是分身不暇了。”
  韩柏大感刺激,这美女不知是否因着外族的血统,热情奔放,言行比中原女子的含蓄大与其趣,直接大胆,毫不畏羞,忙挺起胸膛道:“大丈夫三妻四妾,何足惧!”雁翎娜白他一眼道:“人家只答应陪你喝酒谢罪,谁说要嫁你了?”又继续前行,但脚步放缓多了,显然尽量予韩柏调戏她的机会。
  韩柏见她风情迷人,不怕自己调侃的说话,被云素挑起的魔性转到了她身上,追在她身后道:“喝一晚酒谁可预估到我们两人间会发生什么事?”
  雁翎娜发出银铃般的悦耳笑声,嗔望他一眼道:“你这人见到女人便飞擒大咬,嫁你还有什么幸福可言,新鲜感过后,人家便要晚晚苦守空闺,我雁翎娜才不做这蠢事呢。”
  韩柏叫屈道:“我才不是这人,你不信可随便在刚才看戏的人堆里抓起个人来拷问,保证他碰过的女人比我多上十R倍。比起来韩某是最专一不过的了。”
  雁翎娜横了他满蕴春情的一眼,通:“鬼才信你,过几年再告诉我你勾引了多少良家妇女吧!”此时来到后殿入口处,守卫忙打开大门。
  雁翎娜毫不避嫌地凑到他耳旁道:“翎娜在这里等你,进去见燕王吧!”
第九章 互相克制
  禁卫拉开马车的门,花朵儿先走下车来,才搀扶怜秀秀下车。
  怜秀秀脚才沾地,忽地一阵地转天旋,幸得花朵儿扶着,才没有掉往地上。
  众禁卫、厂卫和歧伯都大惊失色。
  花大儿惊呼道:“小姐F:小姐!”怜秀秀抚着额头,回复过来,摇头道:“没有事,可能是人累了。”心中糊地想起当曹国公李景隆望向她时,也像现在般晕了一瞬间的光景,接着便一切如常了。
  众人见她没事,只以为她演戏太劳累了,没什么大碍的,都松了一口气。
  那刚才曾阻李季夫人送杏仁露的东厂大头目马健荣恭敬崇慕躬身道:“小姐刚才的表演真是千古绝唱,我们一众兄弟无不深受感动。”
  怜秀秀淡淡一笑,谦虚两句后,便要进屋,好等候浪翻云的大驾。
  马健荣陪她一道走着,低声道:“小人们接到皇上密令,浪翻云大侠会亲来接小姐离宫。嘿:我们对他亦是非常景仰。”
  怜秀秀惊叱道:“什么?”
  马健荣再说一次,怜秀秀才敢信。却怎也弄不清楚浪翻云和朱元璋间的关系。
  来到内进大厅里,马健荣道:“小姐那十多箱戏服请留在这里,将来只要通知一声,定会立即送上。”
  怜秀秀仍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答应一声后,告罪入房稍息,她确有点累了。
  众人来到干清殿时,朱元璋离开龙座,下阶相迎,免去了君臣之礼。
  他和忘情师太、向苍松等早是素识,正要叙旧时,忽地龙体剧震,不能置信地看着风行烈旁的谷姿仙。
  谷姿仙记起鬼王警告,心中叫糟,她自知道浪翻云与怜秀秀有深厚交谊后,一直心神恍惚,疏忽了此事。
  众人都愕然相对,不明白一向冷静沉稳的朱元璋,神态会变得如此古怪。
  朱元璋定了定神,龙目闪过复杂之极的神色,摇头叹道:“对不起:这位姑娘和朕相识的一位故人有八、九分肖似,使朕一时看错了。”
  哈哈一笑,回复了一代霸王的气概,与众人寒暄一番后奇道:“韩柏到那里去了?”
  范良极道:“他陪岳丈去见燕王说话,转头便到。”
  朱元璋目光落在云素处,停留了小片刻,笑道:“朕一直想设宴款待八派诸位高人,正是相请不如偶遇,大殿处预备了一席斋美,各位请!”众人欣然朝中殿走去。
  谷倩莲凑到小玲珑耳旁道:“想不到吧:我们竟然有机会和皇帝老儿平起平坐地吃饭。”
  范良极在后面促狭地嚷道:“小莲儿你说什么?可否大声点。”
  谷倩莲吃了一惊,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但已再不敢说话。
  韩柏进入后殿,朝座上的燕王跪叩下去。
  燕王吓了一跳,立了起来,抢前把他扶起,责道:“韩兄弟怎可如此对待朋友?”
  韩柏乘机起身,笑道:“你就快要做皇帝老子,小子怎敢疏忽。”
  燕王大生感触,叹道:“做了皇帝亦未必是好事,但在小王的处境,却是生与死的选择,韩兄弟请勿如此。父皇和虚老是朋友,让我也有韩兄弟这位知己吧!”韩柏吃惊道:“请是你千万不要封找作什么成武王或威霸王之类,我这人最爱自由自在,逛青楼泡美妞儿,其它一切那可免了。”
  燕王观切地拉着他到一旁坐下,道:“这么多年来,小王还是首次见到父皇喜欢一个人,小王现亦大有同感,若非韩兄弗,明年今日就是小王的忌辰了。何况韩兄弟还是小王大恩人虚老的娇婿,所以无论小王当上了什么,我们仍是以平辈论交。”
  至比韩柏亦不得不佩服僧道衍的先见之明。自己来此一跪,由燕王亲口免去君臣之礼,当然比自己大剌剌的和他说话下可同日而语。
  笑看着他道:“燕王确是内功精湛,这么厉害难防的蛊毒都给你排了出来。”
  燕王苦笑道:“不过我的真元损耗很多,短期内休想回复过来,但总算去了心头之患。”
  较平时黯淡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后说道:“韩兄弟的魔功大有精进,现在恐怕小王亦非你对手了。”
  韩柏谦虚两句后道:“今日小弟来见燕王.燕王伸手抓着他肩头欣然道:“不必说了,只看在韩兄弟的分上,小王就不会与西宁派计较,快请他们进来吧!”韩柏大有面子,欢天喜地走出后殿。
  雁翎娜果然言而有信,在门外等他,知道燕王要见庄节和沙天放,立即命人去请,拉着他到了园中僻静处,娇笑道:“要人那一晚陪你喝酒呢?”
  这回轮到韩柏大费思量,搔头道:“过了这三天才说好吗?”
  雁翎娜哂道:“还说什么大丈夫三妻四妾,空出一晚来都这么困难,本姑娘不睬你了。”竟就那么跑了。
  韩柏空自胸顿足,唯有往干清殿去了。
  怜秀秀刚步入房门,便见浪翻云翘起二郎腿,悠然自得的喝着清溪流泉,名震天下的覆雨剑横放椅旁的长几上。
  怜秀秀俺上房门,一声欢呼,坐到浪翻云腿上去。
  浪翻云双目电芒一闪,似是有所发现,旋又敛去,左手绕过她背后,五指轻接着她背心,若无其事的赞叹道:“全场戏迷中,恐怕浪某是最幸福的一个,见秀秀的愈演愈精采,浪某就愈感到幸运。”
  怜秀秀深吸了一口气,曼声轻唱道:“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此词刻划的是初嫁娘在新婚中的幸福生活,生动非常,“入时无”指的是否合乎流行的式样。怜秀秀不愧天下第一才女,信手拈来,乃若天成。歌声之美,更不作第二人想。
  浪翻云听她檀口轻吐,字字如珠落玉盘,掷地生声,不由呆了起来。
  唱罢,怜秀秀柔声道:“浪郎啊:只要你不嫌弃,在拦江之战前,每晚人家都给你煮酒弹筝,唱歌共话。”
  浪翻云忆起昔日与纪借惜相处的情景,只觉往事如烟,去若逝水,轻轻一叹道:“浪某何德何能,竟得秀秀如此错爱。”
  怜秀秀深情地道:“在秀秀眼中,没有人比浪翻云更值得秀秀倾心爱恋了。”
  浪翻云虎躯剧震。
  这句话为何如此熟悉,不是纪惜惜曾向他说过类似的话吗?
  怜秀秀活像另一个纪惜惜,同是以倾国的姿色、颖慧的灵秀、绝世的歌艺,驰誉天下。由第一眼看到她时,他使难以自制地由她身上苦思着纪惜惜。
  谷姿仙是形似惜惜,怜秀秀却是神似。
  浪翻云再叹一声,微笑道:“秀秀想到那里呢?”
  怜秀秀俏目亮了起来,试探着道:“洞庭湖好吗?”
  浪翻云潇地耸肩道:“有何不可?”
  怜秀秀大喜道:“就此一言为定。翻云啊:可否立即起程,人家盼望这一刻,望得颈都长了。”.浪翻云忽变得懒洋洋起来,油然道:“待我们见过客人后,就可去了。”
  怜秀秀愕然道:“什么客人?”
  浪翻云双目精芒亮起,淡淡道:“单教主大驾已临,何不现身相见?”
  单玉如的娇笑声立时由窗外传入来。
  与大明皇帝同桌共宴,实乃非同小可的盛事。众人都有点小心翼翼反而朱元璋意气飞逸,不住劝酒,又说起打仗与治国的趣事。
  他的说话有着无可比拟的魅力,不单因他措词生动,思虑深刻,更因他视事的角度乃天下之主的角度,与众人的想法大异其趣,使人听来竟像当上了皇上般的痛快。
  喝的当然是清溪流泉。
  朱元璋对谷姿仙显得特别客气和亲切,却没有丝毫惹起对力的不安,拿捏得恰到好处。叶素冬和严无惧两人因身为八派中举足轻重的人物,都作了陪客。
  老公公等影子太监,都返到殿外,免去了众人的尴尬。说到底他们是来自两大圣地之一的超然人物,有他们立侍一旁,众人那还好意思坐着。
  这时朱元璋谈到当年得天下之事,喟然道:“朕之所以能得天下,故因将士用命,军纪严明,但更重要是因言斋主临别时赠子朕“以民为本”这句话,故此朕每攻陷一城一地,首要之务是使百姓安宁,不受骚扰,人们既能安居乐业,自然对朕拥护支持。以民为本,使朕最终能战胜群雄,推翻元室。”
  向苍松和忘情师太都是当年曾匡助朱元璋打天下的人,闻言点头表示同意。
  朱元璋忽地沉默下来,默然喝了一杯闷酒。
  这时韩柏匆匆赶至,打破了有点尴尬的气氛,坐到了庄青霜和虚夜月两女之问。
  朱元璋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幸运的小子,朕现在才明白嫉妒的滋味。”
  众人不禁莞尔。
  韩柏忍不住望往左侧那又乖又静,坐在忘情师太身旁的云素,后者垂下眼光,避了与他目光接触。当他巡视众人时,发觉薄昭如坐在戚长征身旁,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照理刚才看戏时两人坐到一块儿,薄昭如怎也要避嫌,不再坐在戚长征身旁,现在如此,难道薄昭如终抗拒不了戚长征吗?
  忘情师太道:“庄派主和沙公是否有事他去呢?”
  韩柏答了后正容道:“想不到白芳华如此厉害,竟能由重重围困中施展魔门技,轻易脱身,所以今日保护诸君,必有一番恶战。现在最不利的,就是敌暗我明,只要多来几个像白芳华般厉害的人物,我们……嘿!”严无惧深有同感,点头道:“白妖女确是不凡,若非敌我难分,我们大可调来禁卫厂卫中的精锐助阵,但现在却唯有倚赖诸位了。”
  忘情师太沉吟道:“照理说无论敌人如何厉害,我方有浪翻云隐伺暗处,他们岂敢轻举妄动?”
  书香世家的向夫人云裳仍是那副高雅悠闲的样儿,柔声道:“若妾身是单玉如,一天未找到克制浪大侠的方法,也绝不会轻率出手,待会说不定风平浪静,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呢。”
  朱元璋淡淡一笑道:“从钟山架炮一事,朕便发觉自己一直低估了单玉如,也低估了她二十多年来密植的实力,诸位万勿掉以轻心。”
  范良极吁出一口凉气道:“皇上高见,像白芳华我便一直低估了她,以为她凭的只是媚惑那些自作多情小子的本领,岂知她的媚功竟达到如此骇人的境界。”
  各人都知他在暗损韩柏,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虚夜月探手过去,在桌下重重扭了韩柏的大腿。
  韩柏痛得苦着脸,知道范老贼不满自己不理他一向对白芳华的看法,藉机嘲讽他,叹了一口气道:“唉:老贼颤,试想若我这小子不多情,怎能悉穿白妖女的真正身分,你也不能暗偷不成后,明抢般得到了皇上心爱的“盘龙掩月”了。”
  这几句反击非常厉害,使范良极也消受不来,举杯道:“来:让我们齐喝一杯,预祝一战定天下。”就这样含混过去。
  朱元璋首先举杯和应。
  众人除忘情师太和云清师姐妹酒不沾外,都把盏痛饮。
  韩柏心中一动,想到假若能让云素喝一口清溪流泉,将会是怎样动人的情景?旋又暗责自己没积阴德,整天动着令美小尼姑的不轨之念,矛盾之极。
  气氛至此稍见轻松。
  不过因有朱元璋在座,没有人敢互相低头接耳交谈。
  向苍松道:“虽然我们对天命教的真正实力无从知晓,但仍可有个大概概念,例如当时的“玉枭夺魂”魔教四大高手,其中三人已现了形,“夜枭”羊还给风兄弟杀了,只有“夺魄”解符仍未冒头,剩下这三人可说是天命教的核心力量。”
  顿了顿续道:“至于白芳华这种魔教的后起之秀,要培养一个出来已非常困难,老夫才不信天命教还有另一个白芳华。再加上那化身工部侍郎张昊的天命教武军师廉先生,又或再加一两个这种人物,应可总括了天命教最高层的实力,其它就是专以媚术惑众的妖女,纵有武功出色的,应亦远比不上白芳华。就若刚才在戏棚偷袭风兄弟等三人那种料子了。”
  朱元璋赞道:“苍松兄分析得很透彻,不过这“夺魄”解符乃单玉如的师兄,一向深沉低调,当年虽因他掳杀童子练功,曾派出高手千里追杀,仍损兵折将而回,可知此人功力高绝,不逊于单玉如,切不可轻忽视之,以为他只是羊、都穆之流。”
  众人吐出一口凉气,只是一个单玉如已如此教人头痛,现在又多了个解符出来,确实不好应付。
  忘情师太双目闪动着众人前所未见的异芒,沉声道:“假设长白派真投靠了天命教,那依附天命教的高手里自以不老神仙武功最高强,稍次的展羽已命丧戚小弟刀下,“魅影剑派”的“剑魔”石中天又伤于覆雨剑下,难再参与叛举。所以天命教本身的高手和外接,理应就只有这几个人了。”
  众人都表情木然,那晚只是单玉如一个人巳教他们穷于应付,对方又有层出不穷的魔门技,斗起来仍是很不乐觏。
  范良极道:“向宗主和师太可能漏掉了魔门其中一个厉害人物,这人就是符瑶红的小师弟“邪佛”锺仲游,若此人未死,现在至少有一百岁,乃单玉如的师叔辈。庞斑甫出道便找上这魔门第一高手,在十招内把他击得伤败遁走,自此消声匿迹。初时我也以为他就此一蹶不振,到今天才想到他可能只是配合单玉如的诡谋,隐身不再露面。像他这种魔功深厚的人,活个百来岁绝不稀奇。”
  这次连朱元璋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韩柏吁出一口凉气道:“不若我们快些把浪大侠找来,又或看看了尽禅主回家了没有?”
  忘情师太沉声道:“若这锺仲游仍然健在,这次的诏书之战,我们便会陷于非常不利的形势。”
  众人讨论到这里,仍只限于对方最强的高手,次一级的好手尚未计算在内,若把齐泰和黄子澄这朝廷内第二代顶尖高手计算在内,实力确是非常惊人。假设帅念祖和直破天两人也投靠了单玉如,那除非有浪翻云助阵,否则这场仗就不用打了。当然,问题是老公公等人必须陪伴朱元璋到南郊去祭祀天地,否则无论单玉如等如何强横,亦强不过朱元璋的力量。
  这“引蛇出洞”之果最关键的一着就是要教单子如抢不到这子虚乌有的诏书,那朱元璋诈作喝了毒酒后,单玉如等就只有铤而走险,出动所有与天命教有直接连系的大臣将领,控制局面,使“诏书”胎死腹中,见不到光。假若单玉如成功打开春和殿藏珍阁内的宝库,发觉没有“遗诏”这回事,那他们只须静观其变,而“引蛇出洞”的妙计亦要功鸬一篑了。
  戚长征冷哼一声道:“管他来的是什么高手,老戚……嘿:我戚长征才不怕他。”
  风行烈淡然道:“皇上放心,有忘情师太和各位前辈带领,我们定不会让单玉如得逞。”
  两人都表现出强大的信心和一往直前的气概,比起来,韩柏更显得胆怯多了。不过却没有人敢小看韩柏,因为他的道心种魔大法,正好是魔门人物的克星。
  叶素冬道:“未将的两位师兄都会来助阵,单玉如今日若来抢诏书,必不敢大举来犯,那只会惹得守卫皇宫的二万禁卫全部投入战斗,那时他们多来一倍人都不能讨好离去,所以他们来的只应是有限的几个高手,这一战纯以强对强,至于朝臣叛徒如齐泰、张昊之辈,则必须出席南郊祭典,分身不得。”
  严无惧皱眉道:“我们似乎把楞严和他的手下忽略了。”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朕早想到这个问题,所以一直不公布他的罪状,亦没有撤他的职,故他仍是厂卫的大头子,假若他公然来犯,就算他蒙着头脸,亦会轻易被守护里城的锦衣卫认出来,那谁也知道他背叛了朕,日后若要指挥厂卫,便会很有问题。而且他乃天性自私的人,除了对庞斑忠心耿耿外,其它人都不会放在心上,所以朕猜他会置身于此次诏书之争外。”
  接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轻描淡写地道:“何况他还有更迫切的事去做呢。”
  转向严无惧道:“你可向手下放出消息,就说朕祭祀天地回来后,立刻处决陈玉真。”众人心中懔然。
  最厉害的还是朱元璋,这一着脱引开了楞严,更硬迫他在手下前现形。不过抢救陈玉真自比谋反容易使人谅解,假设朱元璋毒发身亡,日后也好辩白是非。
  此时的形势非常微妙,允就算能登上帝位,他也绝不可让任何人知道他的位子是篡夺回来的。那会立使天下大乱。所以若楞严变成了这么一条线索,那允亦只好把他牺牲了。当然楞严唯一力法,就是趁混乱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陈玉真救走,不过以朱元璋的老谋深,自不会那么便宜了这奸夫情敌,亦可知他定有方法应付楞严的。
  韩柏道:“假若动起手来,皇城的守卫干些什么呢?”由你决定。方案有两个,一是集中高手,配合你们保护宝库;一是把春和殿划为禁地,除你们外任何人都不准进入。前一方案的弊处是说不定有人忽然倒戈相向,那就防不胜防。张昊、齐泰这种大臣都可以成为天命教的人,那些禁卫厂卫则更难幸免了。”
  沈吟片晌,续道:“这样好吗:由燕王那处抽调人手来增强你们的实力吧。”
  范良极嘿嘿笑道:“这大可免了,有浪翻云为我们撑腰,还要怕谁。何况现在友敌难分,皇上更须要人手护驾。”
  朱元璋一声长笑,站了起来,吓得众人忙随之起立。
  这大明朝皇帝脸上现出振奋神色,意态豪雄道:“就这么决定,现在朕起裎往南郊祭祀天地,再回宫时,就是叛党伏诛的一刻了。”
第十章 尔虞我诈
  怜秀秀眼前一花,对面床沿处已生了个白衣如雪,有种说不出来的动人味儿,千娇百媚、诡艳无伦的女子。
  单玉如笑吟吟瞧着浪翻云,水灵灵的眸子异连闪,当她眼光落到仍坐在浪翻云腿上的怜秀秀时,“嗳哟”娇呼道:“秀秀妹子的声色艺真到了天下无双的境界,若肯入我门墙,保证独步古今,无人能及!”浪翻云左手微紧,搂得怜秀秀挨入他怀抱里,同时指尖发劲,五道轻重不同的真气直钻入她经脉里去。
  单玉如又乖又静地手肘枕在床旁的高处,支着下颔,大感有趣地看着浪翻云,似乎一点都不怕浪翻云寻她晦气。
  浪翻云忽地脸现讶色,淡然道:“对秀秀出手的人,走的虽同是魔门路子,但恐怕要比单教主的魔功更要胜上一筹,恕浪某孤陋寡闻,想不起是那一位魔门前辈。”
  单玉如微笑道:“是谁都没关系了:问题是浪翻云能否破解?”
  怜秀秀色变道:“什么?”
  曹国公李景隆的眼神正时浮现心湖。
  浪翻云爱怜地道:“秀秀不要担心,教主的目的只是要浪其不再插手她们的事罢了!”单玉如娇笑道:“与浪翻云交手真是痛快,玉如尚要提醒浪大侠,秀秀小姐除了被我们魔门奇功制着经脉外,另外还中了混毒之法,说不定喝了一滴水后,立时会玉殒香消,那时浪大侠纵有绝世无匹的剑术,亦只好眼睁睁看着她渴死了。”
  又妙目流转道:“这计策看似简单,却实在花了我们不少心思,才找到浪大侠的唯一的弱点。”
  怜秀秀想起那晚恭夫人的侍女小珠藉花朵儿来探查她与浪翻云的关系,至此才明白是怎么一凹车。
  她懒地伏入浪翻云怀里,柔声道:“死便死吧:只要能死在浪郎怀里,秀秀已心满意足了。”
  浪翻云好整以瑕地看着单玉如。
  单玉如立时泛起浑身不自在的感觉,似乎什么都给他看穿看透了。
  一阵难堪的沉默后,单玉如忍不住道:“你再没话说,人家便要走哪!”浪翻云然一笑道:“教主虽有四名高手随来,可是浪某保证只要教主动半个指头,浪某可立即把教主扑杀当场,谁都救不了你。”
  单玉如美目一转,娇笑道:“玉如当然不会相信:先不说大侠有否那种能力,难道大侠忍心看着怀内的娇娃,历尽种种令人惨不忍睹的痛苦才一命呜呼吗?”
  话虽如此,她却指头都没敢动半个。
  浪翻云从容道:“若不相信,单教主请立即身体力行试试看。”
  单玉如叹了一口气,楚楚可怜地幽幽道:“玉如怎会呢?上趟早给大侠杀寒了胆,那还敢造次?”
  她一施媚术,立即使人真假难办,反以弱胜强,争回主动之势,这时轮到浪翻云落在下风,至少要询问她要怎样的条件,才可放过怜秀秀。
  浪翻云当然不会坠入她圈套里,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单玉如心呼不妙,以她的魔功,就算保持着这姿势,三天三夜都不会累,问题是朱元璋即将起程赴南郊,她再没有时间磨在这里,叹了一口气道:“奴家自问斗不过浪大侠了,这样好吗?只要浪翻云立即离开京师,不再过问这里的事,玉如可设法把秀妹体内无迹可寻的“毒引”延迟百天,到时才另外送上解药,人家还可立下魔门毒誓,保证绝不食言。”
  浪翻云两眼寒芒一闪,直透入她那对乌灵灵的美眸里,冷喝道:“何用如此费周章,教主立即说出解法,浪某验明无误后,便即偕秀秀离京,再不插手你和朱元璋问的事。”
  室内两女同感愕然。
  怜秀秀是想不到浪翻云肯如此地为她不顾一切,单玉如则是预估不到浪翻云如此易与。秦梦瑶和庞斑已走,浪翻云又肯袖手不理,那她单玉如还有何顾忌。
  单玉如怀疑地道:“浪大侠必须真的不管玉如的事,不要甫出京师,又转头寻玉如晦气。”
  浪翻云不耐烦地道:“再罗罗苏苏,这事就此拉倒,不过你最好不要走出京城半步。”单玉如大喜,迅速说出了禁制着怜秀秀的手法和毒引,浪翻云听罢亦不由折服。
  任何一法他均可轻易破解,但当两者配合时,却可使他茫然摸不着头绪。
  真气贯体,瞬那间怜秀秀体畅神清,回复了正常,秀额却渗出点点红色的汗珠,把毒引排出了体外。
  单玉如长身而起道:“浪大侠一诺千金,玉如可以走了吗?”
  浪翻云微一点头。
  单玉如甜甜一笑,倏地失去踪影。
  浪翻云以手掌吸去怜秀秀额上的红汗珠,笑道:“没事了:让我们立即到庭湖去,共享风月。”
  怜秀秀感激无限,凄然道:“翻云!”浪翻云脸上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凑到她明透如羊脂白玉的小耳旁,柔声道:“现在谁掉进谁的陷阱,仍是言之过早呢!”怜秀秀不能相信地看着他,接着一声欢呼,用尽力气搂紧了浪翻云。神思飞到了洞庭湖去。
  浪翻云心中一叹,单玉如已害死了纪惜惜,他怎么还容怀中玉人又给他害了。
  春和殿在内皇城属后宫的建组群,规模当然及不上奉天殿,但却是朱元璋闲时把玩珍藏的起居所,所以又名“藏珍阁”,布置得宽敞舒适,共分七进,宝库就是中殿的一间地下密室。韩柏当日便是在此由陈玉真磨墨写那封给高句丽王的国书了。
  春和殿的建格局亦与其它殿宇有异,没有采用庑殿又或歇山等形式的屋顶。而用了最简单的人字型硬山顶,使人分外感到平和亲切,亦较适合日常起居。
  总体上坐北朝南,殿后是御花园,围以高墙,前面两边均有亭园水池,围成了一个宽广的殿前广场,一条御路直达殿前。
  这时正是午后时分,大殿在日照下有种冷清清的感觉,平日森严的守卫再不复见。
  风行烈接上了丈二红枪,与扛着天兵宝刀的戚长征坐在殿前的石阶闲聊着,神态轻松自如。
  风行烈笑道:“看来薄姑娘对你的态度亲密多了。”
  戚长征摇头苦笑道:“是又如何?她既表明不会嫁人,难道我下作得去强人所难吗?勉强得来的那有幸福可言。”
  风行烈点头道:“三妻四妾亦不一定是好事,现在你比我还多了一位娇妻,应该心满意足了。”
  戚长征望往晴空,失笑道:“想不到我这反贼竟会为朝廷作了免费禁卫。所谓来者不善,我们要打起十二个精神才行。”
  足音响起,谷倩莲和处夜月由殿内牵手走出来,同两人道:“你们还要嗑瓜子吗?剩下很多呢!”两人为之啼笑皆非。
  韩柏这时由殿顶跃往后园,才走了两步,忽见远方小亭处云素跪在忘情师太前,不知在说着什么话。
  韩柏虽好奇心大起,恨不得立即用刚领悟得来的窃听术去听个清楚,却始终做不出这种坏事来,刚要转身离开,忘情师太的声音传来道:“韩施主请过来。”
  韩柏心中叫苦,难道云素向忘情师太投诉自己曾挑逗她,自己其实并没有做过什么太不该的事呀。
  这时云素站了起来,低垂着清秀纯美的玉容。
  韩柏来到端坐亭心的忘情师太前,硬着头皮道:“师太有何指教?”
  忘情师太淡淡道:“贵尼请施主来,是想韩施主作个见证,假设贫尼有何不测,这庵主之位,就传与云素。”
  云素台头道:“师博!”忘情师太不悦道:“你连师博的话都不听了吗?”
  云素又垂下头去,不敢抗辩,看得韩柏怜意大生。
  忘情师太见他看君着云素,皱眉道:“韩施主!”韩柏清醒过来,吃惊道:“师太那会有什么不测,这事还是从长计议好一点。”
  忘情师太没好气道:“施主只要作个见证就行。”
  接着叹了一口气道:“宝尼以为自己早断了七情六欲,现在知道解符或者会来,却无法压下报仇雪恨的心,所以要交代好后事,才可放开一切,与敌人一决生死。”
  韩柏愕然道:“师太认识解符吗?”
  忘情师太若无其事道:“不但认识,还作了三天的夫妻。”
  韩柏为之愕然。
  忘情师太脸色阴沉,像说着别人的事情般冷然道:“那是四十三年前的旧账了,那时解符乃蒙人的爪牙,被中原白道聚众伏击,受了重伤,给我那不知情的爹好心救了回家,悉心医洽,岂知这人狼子野心,不但不感恩图报,还假意入赘我家,不到三天便抛弃了我。这狠心人为了毁灭线索,不惜下毒手把我全家上下杀个鸡犬不留,我也中了他一指,本自问必死,却给上任庵主追踪解符到来救了。”
  韩柏心想这解符虽狠心毒辣,但人性可能仍未完全泯灭,否则忘情师太怎会不立毙当场。
  岂知忘情师太看破了他的心意,续道:“他那一指点中了贫尼心窝,却不知贫尼的心比一般人稍偏了一点,这才得留了一口气。”
  韩柏为之发指,大怒道:“这他妈的大混账,若他真敢前来,师太请在一旁看着老子把他撕作八大块。”
  忘情师太摇头凄然道:“韩施主的好意,贫尼心领了,这些往事毒蛇般多年来一直咬噬着贫尼的心,这解决的时刻终于来了。”缓缓站起来,同韩柏道:“云素交给施主照顾了,贫尼想冥坐片刻。”一闪身,没入亭旁竹林之内。
  云素仍是出奇的平静,显是巳早一步知道了忘情师太这伤心凄惨的往事。
  韩柏终得到了与云素单独相处的机会,但却再无任何轻狂的心情了。
  正不知要说什么话才好时,云素道:“小尼还以为韩施主去寻浪大侠呢。”
  韩柏老脸一红,尴尬地道:“嘿!我这么胆小窝囊,小师傅定是看不起我了。”
  云素白里透红的脸蛋现出了两个浅浅的小梨涡,淡淡一笑道:“怎会呢:小尼只是说笑吧。师傅说韩施主是真情真性的人,绝不会硬充好汉,但正是真正的英雄,说到胆子,没有人比你更大的了,否则怎敢冒充薛明玉在街上随处走呢!”听着她以天真可人的语气娓娓道来,韩柏只懂呆瞪着她,暗忖如此动人的美女,做了尼姑真是暴殄天物,等老了才再入空门也不迟吧。
  看着她修长得有他那么高的苗条身材,韩柏的色心又遂渐复活过来。
  云素给他看得俏脸微红,垂下头去,低喧一声佛号,歉然道:“小尼罪过,竟逞口舌之快,说个不休。”
  韩柏呆头鸟般道:“怎会是罪过呢?佛经内记载的不都是佛爷的语录吗.他说话比你多得多了。”
  云素微嗔道:“那怎同呢?他是要开解世人,教他们渡过苦海嘛。”
  韩柏奇道:“说话就是说话,小师傅说的话令小弟如沐春风,一点都不觉得这人世是个苦海,应是功德无量才合理。”
  云素终还是小女孩,听着有趣,“噗哧”一笑道:“没人可说得过你的,那天连无想圣僧都给你弄糊涂了,小尼更不是你对手,好了:师傅教小尼跟着你,下一步应做什么才好呢?”
  韩柏见她轻言浅笑,娇痴柔美,心中酥痒,正要说话,神情一动道:“敌人来了!”懒洋洋坐在石阶虚的戚长征和风行烈均感到有高手接近,两人交换了个眼色,戚长征笑道:“鼠偷来了!”话尚未完,广场处多出了十四个人来。
  这些人虽穿的是汉人武士服,但身上配着的全是特长的倭刀,身形矮横彪悍,唯一例外卓立最前方的东洋刀手,身量高颀,年纪在三十许间,还长得颇为俊秀,皮肤白皙如女子,只可惜带着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邪恶之气,使人感到他是冷狠无情,狡滑成性之徒。其它人显然以他马首是瞻。
  戚长征和风行烈同时微一错愕,暗责自己疏忽,他们不是不知东洋刀手的存在,而是想到浪翻云随手便杀掉四个之多,就不大放在心上,岂知现在一个照面下,才发觉这批人各有其独特的气度姿态,显是来自不同流派的高手,尤其这高挺邪恶的人,已达至宗主级的段数,看来只比水月大宗差上一筹半筹,忽然多了这批高手出来,怎不教他两人吃了一惊。不由又想起了水月大宗精通阵法的风、林、火、山四侍。
  那俊瘦邪恶的高个子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操着不纯正的汉语道:“你两人就是风行烈和戚长征了,本人看过你们的图像,也认得尔等的兵器。”
  戚长征喝道:“报上名来!”那人双目寒芒一闪,盯着戚长征道:“本人冷目姿座,切勿到地府后都忘了。”
  戚长征哈哈一笑,倏地立起,提着天兵宝刀,大步往敌人迎去,竟丝毫不惧对方人多势众。
  “铿锵”声响个不绝,冷目姿座身后十三名刀手各自以独特的手法拔出倭刀,在他身后散了开来,摆出起手式,有的分作大上段,有些侧偏、下垂、柱地、正前,各有姿态,一时杀气腾腾,弥漫全场。
  风行烈怕他有失,举着丈二红枪,紧跟在他身后。
  冷目姿座不愧一流高手,神态悠闲,先叽哩咕噜说了几句倭语,才“锵”一声掣出刀身扁狭、锋刃和手柄特长的倭刀,缓缓高举过顶,冷喝道:“记着了:本人此刀名“血箭”,乃东瀛水月刀外第二把名刀。”
  戚长征脚步不停,此时迫至五丈之内,哂道:“第一把名刀早魂断中原,现在便轮到你这所谓第二把名刀了。”
  冷目姿座毫不动怒,还微笑道:“那就要看戚兄的本事了,听说戚兄有很多女人,戚兄死后,她们就归本人所有了。”.后面的风行烈见此人气度姿态与杀气,都明显远胜其它人,提醒戚长征道:“你小心对付这人,其它人交给我好了。”
  戚长征早发觉冷目姿座随便举刀一站,便门户森严,无懈可击,亦是心中懔然,微一点头,猛地加速前冲,左手天兵宝刀化作一道长虹,往冷目姿座电射而去。
  同一时间冷目姿座踏前一步,手上血箭刀疾劈而下,凌厉凶毒之极。
  最惊人处是使人感到他这一刀聚集了他全身功力,所以若对手功力稍逊的话,一刀便可分出胜败。
  戚长征已晋入晴空不云的无染刀境,心神意合而为一,刀势不变,全力出击。
  “当!”的一声巨响,两刀交击,两人同时后退。
  戚长征暗叫厉害,只此一刀,已知此人功力不逊于自己,倏忽间返到了风行烈身侧。
  冷目姿座则退入了己方阵内,还脚步不停,到了大后方去。
  风行烈超前而出,变成了面对着半月形散开钳掣着他的倭刀阵。
  他的燎原枪法最擅群战,不惊反喜,健腕一翻,丈二红枪化作漫天芒影,山洪破堤般往三名冲杀过来的刀手涌去。
  东洋刀法讲求气势力道,以命搏命,其中没有丝毫转寰馀地,动辄便分出生死。
  碰巧风行别的燎原枪法亦是一往无前,故此双方对上,立时分出高下。
  丈二红枪在瞬那间逐一扫上对方劈来的倭刀。
  那三名倭子刀手明明挡着对方红枪,可是对方红枪滑似泥鳅,任他们展尽浑身解数,都不能令对方留上半刻。
  这时真劲透刃而入,冲上经脉。
  三人闷哼一声,齐往后移,运气化解。
  其它人恐气势消失,立时补上。
  那知三人才退半步,第二波真劲已然袭至,他门都想不到敌人有此绝技,猝不及防下,同时口喷鲜血,踉跄跌退。第三波能影响精神的异气冲上神经时,心志崩溃,再禁受不起,惨然倒毙当场。
  全场各人,包括风行烈在内,都震惊莫名。
  那就和施展妖法差不多。
  一-般所谓高手,能藉兵刃交击催送真气,已是个中能者,像浪翻云、庞斑之辈,真气的运用,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风行烈虽仍未臻此境,可是能一下子送出先后不同的三股真气,实远超出一般高手的水平和能力,连年怜丹亦因此饮恨明陵,这三人比起年怜丹来算是什么,故一上场便送了小命。
  任这些倭子如何凶顽,见状无不人惊失色,朝后退去。
  冷目姿座眼力高明。一看便知虚实,穿阵重回最前方收敛了刚才狂气,冷喝道:“好:难怪花仙都不是你对手,果然有真实本领。”
  戚长征伸手搂着风行别的宽肩,笑道:“我的风大侠,这小子是我的!”韩柏那边来的是两名娇俏女郎,她们出现墙头,衣服华丽,体态撩人,就在高墙顶悠然安坐,均是手持玉箫,一派风流浪荡的样儿。
  韩柏大感有趣,高呼道:“墙头风大,两位美人儿何不到亭内跟我亲热亲热?”
  旋又叫道:“两位美人儿怎么个称呼?”
  两女之一娇笑道:“人人都说韩柏你是风流汉子,现在一见才知名不虚传,怎差劲得到连个小尼姑都不放过呢?”
  韩柏吃了一惊,怕云素受不起,偷眼往她瞧去。
  岂知“云素”一脸天真地答道:“施主错了,韩施主并没有不放过我。”
  两女都听得为之愕然。
  另一名未说话的美女道:“这么天真可爱,连奴家身为女子,都不想把你放过。”转向韩柏道:“官人啊:人家的名字叫迷情,她是叫妩媚。怎么会只得你们两个孤男寡女在此卿卿你我,其它的人去睡觉了吗?”
  韩柏暗忖这封闻名已久的天命教护法妖女终于出现,看来对方是要不惜一切把诏书抢到手了。哈哈一笑道:“迷情仙子你真的厉害,一猜便中,你有兴趣睡觉吗?在下定会奉陪。”
  两女花枝乱颤般笑了起来。
  迷情喘着气道:“谁不知你的厉害呢?要睡么我们姊妹便一起陪你,否则怎承受得起你。有空吗?随我们回家吧!”妩媚则向云素道:“小师傅不吃醋吗?”
  云素对他们的对答似明非明,总知道没句好话,不过她对韩柏早见怪不怪,虽忍不住俏脸微红,却没有作声,任由韩柏带头应付敌人。
  韩柏大感兴趣,笑道:“你们似乎空闲得很,来:先奏一曲给老子听听,看看道行如何,若够得上级数,韩某人才拿你们睡觉。”大刺刺在石凳坐了下来,又招呼云素坐下。
  两女正中下怀,今日抢诏书一事,她们是志在必得,问题是对方强手如云,不好对付,假如一上场便能缠着敌方最强的几个人,再以己方最强的人猛攻对方弱点,自可事半功倍,此乃以下骥对上骥,以上骥对敌人下骥之策。
  自韩柏带着秦梦瑶力闯重围,风行烈和戚长征两人分别斩杀年怜丹、羊、鹰飞和展羽后,这三人已稳成年轻一代的顶尖高手,评价过了很多宗主级的人物。在单玉如眼中,他们比之范良极、忘情师太等人更可怕。所以一上场,便设法把他们缠着。
  迷情甜甜一笑,把玉箫举至边,缕缕吹出一个清音。
  云素不由留心倾听,箫音起始时若有若无,细不可闻,似由天际远处遥遥传来,教人忍不住更要专神细听。
  箫音似若随风飘散,倏忽后贯满耳际,阵阵哀怨凄清,袭上心头。
  接着在更远处如泣如诉、如倾如慕的响起另一清音,与先前箫音若似隔山对和,箫音的感染力立时倍增。
  云素本应比任何人更具对抗这魔门勾魂之技的定力,问题是她早给怜秀秀的歌艺打动了凡心,刚才又受到师傅忘情师太凄惨往事的冲击,心灵处于极不利的状态,一下失神,箫音立时袭上心头。只觉人世间充盈着怨忿难平的事,又感到无比寂寞,差点要投入身旁自己对他颇具好感的男子怀里,好受他保护。却不知正陷身危地,只要她心神全被控制,两名妖女便可以魔音损伤她的心灵,使她永不能上窥武道至境。
  韩柏虽觉箫音动听,却没有什么特别感觉,何况他的魔功巳臻大成至境,两女就像在鲁班师父前弄斧,小儿科之极。
  箫音一起一落,配合得天衣无缝,加上两女颦眉蹙额,一时整个后园都笼罩在愁云惨雾里。
  韩柏心生感应,一瞥下发觉云素神色忽明忽暗,大异平常,顾不得不可触碰她的道体,伸掌按在她背后。
  云素猛地回醒过来,心叫罪过,旋又感到韩柏的手掌贴在背心处,肌肤相接,只觉一种说不出的温馨涌上心头,登时意乱情迷。
  韩柏的声音在耳鼓内响起道:“小心!”云素终是自幼清修的人,震惊中彻底清醒过来,忙收摄心神,回复清明。
  迷情和妩媚一起放下玉箫,前者娇笑道:“原来小师傅动了思凡之念哩!”云素心中有愧,立即霞烧玉颊。
  韩柏生出要保护她的心,昂然起立,却仍是笑嘻嘻道:“还算有点道行,还不下来陪本浪子玩玩。我也很久未对美女动手动脚了。”
  两女纵声咯咯的笑个不停,充满放荡淫邪的意味。
  云素想起刚才被他用手掌按过粉背,忙低下头去猛念佛经。
  一阵声音由天空传来,娇笑道:“这次看你还有什么方法保着小命?”
  韩柏骇然仰首,只见自天飘飘的单玉如,一对纤手藏在宽袖里,已来到头顶的上空处,似欲要向他投怀送抱。
  向一时间,殿顶多了一多个人出来。
  敌人的主力终于出现了。
  只不知单玉如的师叔锺仲游是否其中一人。
  唉!
  浪翻云大侠,你究竟到那里去呢?
第十一章 诏书之争
  冷目姿座与风行烈及戚长征对峙了半晌后,喝道:“戚长征敢否和本人单打独斗一场?”
  戚长征向身旁的风行烈笑道:“这小子以为可拣便宜。”
  风行烈亦心中好笑,退了开去。
  这冷止姿座见风行烈如此厉害,于是出言向戚长征挑战,最理想当然是可干掉戚长征,然后再转头对付风行烈,无论如何,他已可达到单玉如把两人缠着的目的了。
  岂知风行烈两人另有想法,根本不怕他们纠缠,亦乐得拖延时间。
  冷目姿座大喝一声,运劲一振手上倭刀,立时发出一种金属鸣响之音,倭刀在阳光下寒芒闪闪,耀人眼目。
  戚长征知他必有技,暗暗戒备,外表则屹然不动,意态自若,丝毫不露出心事。
  冷目姿座双手抱刀,倏进三步。
  他每踏前一步,都大喝一声,气势则不住增长,刀气扑面往戚长征迫去,只要对手胆气略挫,就是出击的良机。
  戚长征微俯向前,像头看到了猎物的豹子般两眼一瞬不瞬瞪着对方,天兵宝刀斜伸往外,遥指着这东洋刀手,一看便知冷目姿座的凌厉气势,一点都压不住他。
  两人这刻可说是腹鼓相当。
  但风行烈却完全放下心来,原因在一动一静间的分别。
  冷目姿座如此靠步法、刀势、眼神三者,气势才能与静若渊停岳峙的戚长征平分秋色,不问可知已逊了一筹。
  而且动则不能久。冷目姿座若要保持气势,总不能停下步来,又或往后退去,唯一方法就是保持动态,主动出击。此乃天然物理,谁也不能违背。
  对一个蓄势待发,无懈可击的敌人贸然抢攻,那和自杀实在没有什么分别。
  冷目姿座身后那批同伴眼力远比不上风行烈,还以为头子占尽上风,一起叱喝助阵,以添声势。
  冷目姿座则是心中叫苦,到踏出第四步,来到戚长征丈许处时,知道再不能犹豫,猛咬牙龈,全力一刀劈出。
  寒光如电,瞬那间来至戚长征头顶处。
  就在此时,一声冷哼由左方传来。
  风行烈如响斯应,丈二红枪化作层层网影,把戚长征左方的空档封锁得水不通。
  只凭对方能看出冷目姿座战况不利的眼力,就知来者高明之极。
  屋顶足音尚未响起前。
  范良极正仰望屋顶,看着青绿的梁枋支撑着一广阔屋面,两旁排列着整齐的暗红色木椽,望板则是浅蓝色,绿红蓝交错间,形成生动且有气势的构图,禁不住摇头叹道:“老虚设计的这建今天恐怕要遭殃了。噢:来了!”话犹未已,轰隆一声,屋顶开了个大洞,碎片木块雨点般随阳光激射下来。
  下面的庄节、沙天放、向苍松、向清秋夫妇、云清、薄昭如等同时吓了一跳,退往一旁。
  要知这屋顶坚实非常,纵是数人合力,要弄出这么一个破洞来仍不容易,对方才到来便先声夺人,确使他们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
  范良极显示出他黑榜高手的本领,哈哈一笑,竟逆着掌风碎瓦,冲天而起,盗命往最先扑下来的人影点去。
  蓦地一团黑忽忽的东西迎头掷来,范良极不敢挡格,横移开去,那东西落到中殿的半空处爆了开来,化作漫天黑雾,接着风声嗤嗤,无数疾劲凌厉十字镖一类的暗器,流星般自上雨点似的俪下来。
  在伸手难见五指的黑雾里,又不知暗器是否带着剧毒,兼之整个空间充斥着避无可避的暗器,众人无奈下唯有撤往中殿外的两进去。
  范良极自恃轻功绝世,横贴到一边殿壁上,运转护身真气,暗器打来,未触体便给震了开去,屏息静气以天下无双的灵耳监察着敌人的动静。
  “当!”一下清脆的铃声在殿内响起,盖过了所有声响。
  范良极心中好笑,他昨晚猝不及防中被单玉如以魔音破了他的耳功。使他引为生平奇耻大辱,事后检讨,早想到应忖之法。这刻凝神查察,立知对方的人尚未来到殿内,只是以内劲把声音蓄聚送到地面。双脚一撑,无声无息移至半空中。
  果然风声压顶而来,范良极缓缓一朝上戳去。
  上方一阵娇笑,头竟给对方在这么艰难至几乎不可能的环境下以匕首一类的东西点个正着。
  一股奇寒无比的阴柔之气透而来,范良极暗呼厉害,斜斜往地面落去。
  那人亦给范良极上精纯的内力震得往上抛飞,但仍娇笑道:“老贼头果然不是省油灯。”
  范良极听得白芳华的声音,心中暗骂无耻妖女时,忽然一股沛然莫测的狂劲,漫天往他卷来。
  范良极暗叫足谁如此厉害,盗命闪电点出。
  风声呼啸,敌人手操奇怪兵器,似软似硬,可刚可柔,着着把他封死。且还守中带攻,不片晌范良极竟落在下风。
  蓦地灵光一闪,范良极大喝道:“哈:原来是你这自以为是神仙的老不死!”对方冷哼一声道:“找死!”嗤嗤声不绝于耳,范良极勉力再挡了对方八下拂尘,终给对方难以抵挡的牵引之力,拖得往左侧踉跄跌去,同一时间掌风压体而来,印往左胁。
  若给对方印实此掌,范良极五脏六腑休想有一分仍是完整。
  这几下交接都在电光石火的高速里进行,此时庄节等才完全退出了中殿,谁也不知范良极仍留在黑雾漫漫的殿堂里。
  盛名之下无虚士。
  不老神仙与无想僧两人,多年来一直执着白道武林牛耳,声势仅次于庞斑和浪翻云两人,岂是易与,甫一交手,范良极即节节失利。
  不过他能成为黑榜高手,亦是非同小可,藉着跌势,滚倒地上,盗命由胁下穿出,戳在对方掌心处。
  不老神仙闷哼一声,掌劲猛吐。
  范良极哈哈一笑,借对方掌力催送,展开绝世身法,竟贴着地面横飞开去。
  此时庄节等见敌人进入殿内,再难像刚才般乱发暗器,又清楚了黑雾没有毒性,虽是仍难见物,为了保护诏书,齐扑回殿内。
  风声响处,也不知敌方来了多少人,在敌我难分中,一时尽是刀光剑影,凶险万分。
  上面虽是战况激烈,下面的地下厅堂却是宁静异常,甚至听不到声音。
  除了没有日光透入,要靠灯火燃照外,这厅堂便若大富之家的厅堂。
  虚夜月、庄青霜、寒碧翠、谷姿仙、谷倩莲和小玲珑八女负责把守着这最后一关。
  这里的通气设备非常完善,她们没有分毫气闷的感觉。
  厅堂的一面墙壁没有任何墙饰家俱,只有一道大铁门。
  铁门现在被盖上了御印的红条交又对着,把三个以腊印对了的匙孔都遮着了。
  这宝库亦是放置盘龙掩月的地方,整个以钢壁铸合而成,进入之法唯有以独有特制的三条钥匙开启。
  这个三合锁乃出自百年前一代土木大师北胜天之手,连当今天下第一开锁妙手范良极,若没有那三条钥匙,想打开这宝库仍要大费脑筋。所以那晚他的所谓妙计,根本是注定不会成功的,因为他绝难在朱元璋到达前,启开宝库。
  单玉如她们亦没法仓卒下打开宝库,不过只要她能撕掉封条,融化匙孔的蜜蜡,便振振有词辩说宝库已给人开启了,故诏书无效。
  这设计确是情绝伦,不愁引不到单玉如来破坏。
  不过任朱元璋智能通天,仍想不到单玉如有办法令浪翻云不插手入这件事内,否则单玉如确是全无胜望。
  现在却是胜败难测。
  虚夜月嘟着小嘴对谷倩莲道:“真是闷死人了,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最不好就是韩柏,好象只有他的武功才够厉害,便把人塞到这里来。”
  谷姿仙在诸女中颇有大姐姐的味儿,闻言笑道:“你的韩郎疼爱你,才把你放到这里来,好让他全无顾虑在外面迎击敌人。”
  庄青霜怨道:“刚才又不听得虚小姐反对,累得人家都不敢说话。”
  谷倩莲笑道:“其实你们这两个妮子都不知多么听韩柏那小子的话,看来要颁个三从四德奖给你们了。”
  虚夜月正要不依,门闩启动的声音传来。
  众女齐跳起来,纷纷掣出兵刀,谁想得到敌人这么快便攻到这里来o金陵城南郊野中。
  群臣荟聚。
  有头有脸的富商巨贾,名士儒生,都被邀来观礼。
  二万御林军,队型整齐地广布平原上,旌旗如海,军容鼎盛。
  午未之交,太阳升上中天,光耀大地时,朱元璋领头登上祭坛。
  接着是穿上储君袍服的允、燕王和一众王侯贵族,气氛庄严肃穆。
  祭台上放着祭祀的牲口,那关系重大的盘龙掩月放在台上最当眼的地方。
  在聂庆童的指挥下,一众内侍点起祭台上的香烛,一时烟雾迷茫,香气随风飘散。
  首先由太师、太傅、太保三公这三个正一品的大员,当众公布政府体制的改组。
  原本掌天下军权的大都督府,改为前、后、左、右、中的五军都督府,以掌军旅之事,及分各地之都司卫所。
  兵政和军政则分了开来。
  兵部掌兵政,王府只掌军旅征伐:前者有出兵之令,无统兵之权,后者则反之。
  至此兵部与王府相互制衡,任何一方都再不能拥兵为患。
  太师奏罢,轮到太傅宣读圣谕,废掉宰相之位,权责分予六部,以尚书任天下事,侍郎辅之。
  最后由太保宣布任命的名单,陈令方正式坐上了吏部尚书的高位。
  朱元璋冷眼看着群臣,心神出奇地平静,没有特别的喜悦,也没有失落的感觉。
  多年来的心愿终于在此刻达到。
  大明建立之初,人人恃功自重,如蓝玉者更是骄狂难制。
  不过那时蒙人仍蠢蠢欲动,又有扩廓那种无敌猛将,使他唯有压下怒火,耐心等待适当的时机。
  胡惟庸可说是由他一手捧出来对付功臣大将的先锋卒子,胡惟庸一死,权力立即全集中到他手里来。
  在整个历史上,从没有一个皇帝比他拥有更绝对的权力。
  他正立在权势的最巅峰处。
  可是他却没有任何特别与旧的感觉。
  他失去的珍贵事物实在太多了。
  言静庵、纪惜惜、陈玉真,每个都勾起一段美丽和黯然伤魂的回忆。
  纵使得了天下又如何呢?
  朱元璋嘴角抹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心中浮起了谷姿仙与纪惜惜酷肖的玉容,又想起了怜秀秀。
  他轻摇龙首,似乎如此就能把那些扰乱心神的妄念挥掉。
  唉!
  我真的老了,再没有以前寸土必争的雄心,也开始肯为别人多想一想。
  身旁的允和燕王都静如木雕,没有半点表情。
  他虽自认有一双最懂看人的眼睛,仍不得不承认没有看破允这小孩童的底细。
  只是一厢情愿地去造就他、扶持他。
  说到底都是私心作祟。
  这时太史出场,来到祭坛旁。
  朱元璋领着允等王侯一齐起立,群臣将领,二万禁军和绅商名仕,跪满平原。
  朱元璋带着允来到祭坛前。
  太史代读祝文,先祭天地,次及日月星辰、风云雨雷、五岳四泽、名山大川。
  坛下鼓乐齐奏,坛上香烟缭绕。
  朱元璋亲自点燃香烛,朝四方上下拜祭。
  最后到了向天敬酒的仪式。
  朱元璋在数万人注视下,由三公斟酒,先往祭坛的四周,才举起杯来。
  天地寂然无声,鼓乐齐敛。
  允的小手颤抖起来。
  朱元璋仰天哈哈一笑,把杯内的酒一饮而尽。
黄易《覆雨翻云》26卷完





黄易《覆雨翻云》27卷
第一章 护库之战
  韩柏见是单玉如亲来招呼自己,立即知道她有不杀死他不肯罢休之意。经过几次交手,单玉如怎还会发觉不到他的魔种天性可克制任何魔功.那包括了她的媚术在内。甚至可对她生出庞大的吸引力。谁敢担保没有一天,堂堂一教之主,会投降在他的魅力之下。所以最佳辫法,莫如趁这讨厌小子尚未得成气候前,先吧掉了他,落得一干二净。
  云素见单玉如出现,忙收敛心神,掣出长剑。
  那迷情、抚媚横掠而来,两枝玉箫左右摆动,发出似有若无,如泣似诉的凄怨之音,教人一听就心摇魄荡。而且萧音飘忽不定,比之柳摇枝的萧音更是难测。
  云素乃自幼清修饶有道行的小尼,只缘碰上怜秀秀天下无双的色艺,又遇上韩柏的魔种,才稍动了少许凡心,这刻大敌当前,又立心要为韩柏分挡敌人,心志坚凝起来,剑化长虹,往两妖女卷去。
  韩柏哈哈大笑逍:“单教主是否忘不了我们的一拂定情,回头来再寻那滋味呢:”鹰刀离背而出,快逾闪电,劈往单玉如藏在广袖里的玉环。
  以单玉如的修养,听他提起那夜双乳被拂的事,勾起当时的奇妙滋味,亦不禁芳心微荡,玉颊生霞,“啐!”的一声道:“去你的小淫贼,有本领的再对本教主轻薄吧!”左手施法,玉环离袖而出,竟朝着远在五丈外正迎上妩媚、迷情的云素呼啸而去,另一环则由右手广袖处露出少许,凌空横扫往鹰刀刀锋。
  若换了以前的韩柏,这刻必然手忙脚乱,不知应全力对付单玉如还是应去拯救三面受敌的美小尼云素,不过他现在魔种大成,道魔合流,已夷然无惧,口中叫道:“教主还未嫁我,为何这么快就要呷醋了。”鹰刀加速向玉环劈去,左脚一踢,鞋子应脚飞出,刚好穿入疾飞的玉环内圈处。
  单玉如想不到他如此厉害。娇笑道:“若能胜过本教主,则我和芳华师徒一起嫁你又如何呢?”手中玉环生出变化,不知如何的,竟套在鹰刀刀锋处。
  此时飞向云素的玉环被韩拍的鞋穿入环内,发出“波”的一声异响,鞋子和玉环分了开来,都像有条无形之线牵扯般,并不下堕,各向不同方向弯飞开去,又绕着圈子往他们主人飞回去。
  韩柏全力的一刀,眼看耍重劈在环身处,岂知竟给单玉如以玄奥的环法套个正着,刀锋与玉环的内围左右猛击了十多下,刀劲全消,竟没馀下半点力道。大叫厉害时,单玉如似从天而降,落到他身旁伸手可触之处,左手翠袖拂脸打来,右环则紧锁着鹰刀,往侧带去。
  韩柏仍是那嬉皮笑脸的样子,把鹰刀用力回扯,哂道:“教主不用性急,要贴身亲热机会多的是呢。”口中朝她的翠袖吹出一股真气,同时虎躯猛往单玉如斑挑修美的香躯里靠过去,.应变之奇,出人意表。
  此时云素的长剑,与天命教两大护法妖女的玉箫各自交换了三招。
  云素虽是出云庵出类拔萃的剑道天才,却吃亏在功力和实战经验。
  妩媚和迷情两女,不要看她们外貌仍是青春少女,其实年纪均超过五十岁,魔功深厚,任何一人都能独力对付云素,而加起来时,其势更是厉害。已非是增加了一倍战力,而是再倍增上去,因为二女精通联击之术,配合起来,并不比单玉如差上多少。
  她们都打定主意,先杀死云素,一方面可扰乱韩柏心神,并可抽身过去,助单玉如以雷霆万钓之势.当场搏杀韩柏。只要去此心腹大患,何愁诏书不手到拿来。
  只方才交手,云素立即落在下风,在两女的箫影里左冲右突,却没法脱出对方的筋阵。
  但落败虽是迟早闲事,可是云素的韧力却是出乎两女意料外的强大,剑招仍是那么使美奇幻,每能在险处奇招送出,堪堪保住小命,教两女空自着急,一时也无奈她何,惟有收紧阵法,不切增加压力,乘虚隙而入。
  云素打定主意,就算给对手杀死,亦绝不肯发出半声呼叫,以免分韩柏的心神,抛开一切,沉着应战。
  既立下死志,她的心灵回复清明。丝毫不受对方魔音影响,就在此时,其内忽传来一把好听得像仙乐般的悦耳声音,提点她的招数战略。
  韩柏不忘偷看云素,见她剑势忽然大盛,将妩媚迫得退开了两步,争回主动之势,还以为妩媚两女不过尔尔,放下心来,就在此时,他也和单玉如到了贴身作战的凶险形势里。
  单玉如的翠袖飞环,无论远攻近斗,均是厉害无比。兼且她魔门媚术向以动人的女贴为武器,贴身肉搏。更能发挥作用。虽说韩柏身具魔种,但她以为他尚未成气候,见他撞入怀里,那会怕他,得其所哉地欣然迎上。
  “霍!”的一声,单玉如左手翠袖拂到韩柏脸上,把他眼耳口鼻全部盖着。
  这么容易拂中韩柏,连她都要大吃一,她已催发魔功,务要拂散韩柏吹出那口真气,好打得他的脸庞血肉模糊,当场毙命。怎知对方那口真气像是全无阻挡的作用,自己轻易使挥打在对方脸上。心知不妥时,韩柏雄壮的身,己与她玲珑啊凸的肉紧贴无间。
  戚长征和东洋高手冷目姿座的决战,也到了生死立判的时刻。
  由左边头飞掠而至的是个四旬左右的中年人,长衫拂飘,气度不凡,模样看来虽风神灵逸,但总带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邪气,见风行烈的丈二红枪化出满天枪影,凌空洒来,冷哼一声,一掌印出,微笑道:“换了厉苦海就差不多.你则只是我死!”只听他口气,便知此人身分辈分均极高,风行烈大笑道:“好!
  便让在下看看“夺魄”解符如何厉害。”最后一句话未完,两人凌空对上。
  那边厢则传来一连串兵铁交鸣的声音和一声尖啸。
  戚长征此刻刚和冷目姿座短兵交接,鏊战至烈。
  两人刀法虽不同路子,却都是以气势见长,讲究以命搏命,其凶险处,非是任何言语所能形容。
  唉一交接,双方连拚数刀,发出穿震耳膜的激响后,冷目姿座立时落在下风,便被迫退了半步。他知道不妙,发出尖啸,召唤后方的同伴来援。
  胜败就在这刹那之间。
  风行烈给解符压着,若让其它东洋高手与冷目姿座联手围攻,他戚长征休想活命。
  际此生死关头,戚长征把他的人潜能彻底发挥出来,大步迫前,狂喝一声,人随刀走,涌出千重光浪,趁对方气势略挫的一刻,把冷目姿座卷入刀光寒芒里。
  他“嚓嚓嚓!”连进三步,冷目姿座虽展尽浑身解数,仍只落得退后一二步,不要说反击,能自保已是显足。
  这时那剩下来的十名东洋刀手掠至丈许开外。
  戚长征一声长啸,想起干为水月大宗所杀,一腔怨气转到这些倭人身上,又知此乃关键时刻,立时排除万念,心与神合,灵台不染一尘,长刀由快转缓,天兵宝刀似变成重若泰山般慢慢举起。
  冷目姿座本应可趁他胸门大露的一刻,倭刀闪电插入。可是戚长征这玄妙无比的举刀动作,像忽地把方圆丈许内的空气全抽空了,还有种慑吸着他心神的气势,使他不但不敢进攻。连退后也有所不能。
  冷目姿座心中叫糟.知道对方在气势上完全压倒了自己,幸好只要能挡过一刀,己方的人便可加以援手,遂收摄心神,摆出森严的架势,横刀护着面门上方处。
  “蓬!”解符一掌扫中枪尖,往上升去。
  风行烈则全身一震,往下落去,暗呼厉害。
  对方不但能在重重枪影里扫中他的丈二红枪,还连续送来波浪般奇寒无比的真气,把他三气汇聚的劲气过了回来,使他可以连消带打,惟有落往地上。
  解符更是大吃一为,他一直窥伺在旁,想觑准时机,把两人之一加以狙杀,后见冷目姿座势头不对,才被迫现身。本以为自己是蓄势以待,对方却是仓卒应战.以他超过七十年的魔功,风行烈还不是一对上便非死即伤。那知此子年纪轻轻,竟可挡他全力一扫,那能不大吃一。不过他自恃魔功深厚,奇技无穷,冷哼一理,又老鹰扑兔般凌空下扑,双手幻出千重爪影,往下面落地后仍一阵摇晃的风行烈狂攻而去,冷泛的杀气,连远在三丈外的戚长征等均可清楚感到。不过纵是如此,解符终是过不了风行烈这一关,只能任得侯人去自行应付另一大敌。
  风行烈心中涌起万丈豪情,心神倾注到对方笼罩着他全身的攻势里,抛开一切,一枪往上刺去,以没有变化的一枪,应付敌人诡奇多变的爪影。
  他是那么专心,此刻就算戚长征被人杀死而发出惨叫,他都不会受到影审。
  藏珍阁内的激战到了分出胜败的阶段。
  在漫漫黑雾里,范良极凭着绝世轻功和天下无双的灵耳,无声无息地绕过从天而降的十多个敌人,来到那团会散发黑雾的东西处。趁它尚未堕地前。把脱下拿在手中的外衣卷了过去,大声叫道:“看老子的雷火弹!”运动一送,外衣包着那黑雾球,发出刺耳的风声,忡天而上。
  敌人在暗黑里那知是诈,最后几个由破洞跃下的敌人忙横避开去。
  黑雾球“呼”的一声,带着一道彗星尾巴般的浪雾,由破洞穿出,飞到不知那里去了。
  范良极的盗命东挥西打.挡着了几件往他招呼过来的武器,向地道入口处掠去。
  他智计过人,知道若不破去敌人的烟雾,由于对方是有备而来,且必有一套在黑雾襄进攻和闪退的完善计划,就算己方比他们实力更强,在敌我难分下亦要大打折扣,错非他的轻功与智计高明,亦无可能完成这艰巨的任务。黑雾往上升起,由破洞往外逸出,近地处黑雾转趋散薄,依稀可见绰绰人影。
  庄节等人分由两边偏殿重新掠回中殿里。
  单玉如方面来的共有十五个人,骤眼看去,认识的只有风林火山四侍、白芳华、“索魂太岁”都穆六个人。有六个是千娇百媚的天命教妖女,用的都是能缠在腰间的软剑。
  这种软剑可缠在腰间,最适合这些不能暴露身分的妖女携带,所以非是偶然,而是有实际上的必须性。
  其它三个男人,都戴着面具,其中一人手持拂尘,再看其身形体态,只要是见过不老神仙的人便可认得出是他来。
  不老神仙显然想不到掩护他们的黑雾如此轻易被破掉,冷哼一声,索性脱下面具,丢到地上,两眼寒芒闪闪,立心杀尽这里的人,以保声誉。
  来犯的人里,自以他的身分武功最是高明,尤其他过去从未有被人击败的纪录,除了庞斑浪翻云这种顶尖高手外,谁也不敢担保他没有尽杀殿内诸人的能力。
  这时通往地下室的入口给这批人团团围着,内圈处是那两个戴上面具的神秘斑手,外圈处则是以不老神仙为首的敌人。
  庄节等散了开来,大战一即发。
  烟雾斯级往上消散,大殿下方回复平时的清明。
  庄节叹了一口气道:“长白派在江湖一向声誉极佳,不老兄更是白道泰山北斗,为何却晚节不保,与天命教同流合污。应知道不同道不相为谋,迟早是鸟尽杯藏,这道理不是显而易见吗?”向苍松插入道:“回头是岸,为时末晚。”不老神仙冷哼一声。不屑回答。
  白芳华娇笑起来道:“你们不要枉费舌了,假定今天你们将没有一人有命回家,那谁能露这里的事呢?”范良极嘿然道:“妖女厉害,竟懂提醒道老糊涂杀人灭口,来!让我看看你有多大道行。”倏地往白芳华挥打去。
  白芳华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看似轻松地一管点在头处,范良极瘦躯一震,竟硬给她迫开了两步,阴寒无比的真气透而入,在忙于运气抵挡时,竟使不出下一着来。
  众人看得骇然大。
  虽谓韩柏等曾说过白芳华的厉害,终是未曾亲眼目睹,现在终于知道以范良极七、八十年精纯无比的功力,若说白芳华可在这上面胜过他,是没有人会相信的。由此可知她仗的是玄奥之极的招数手法和巧妙的魔功,便把这名列黑榜的高手挫退。
  白芳华这一出手,众人立知不妙。
  都穆狂喝道:“动手:”那两个戴着面具的男子立即解下背袋,取出各种开锁工具,蹲下身子在对着入口的外层钢门动起手脚来。
  三名妖女蝴蝶般由白芳华身后飘出,往再攻上来的范良极迎去,三把软剑织起层层剑。铺夭盖地的朝老贼头罩下,声势人之极。
  以范良极的自负,仍不敢硬攻强闯,盗命东指西打,往后退开。
  庄节虽明知这六个天命教的妖女是天命教内单玉如、白芳华和两大护法妖女外的主力人物,但仍料不到只分出三人就可拦着这位居黑榜的人物,猛一咬牙,拔剑向不老神仙挑战道:“请!”不老神仙平日常挂脸上的欢容消失无踪,代之是阴险奸恶的神色,彷佛这才是他的真面目。此际双眼凶光一闪。倏忽后移到庄节五尺外处,尘拂扫往庄节下颌。
  庄节一声长啸,先退两步,长剑直取对方拂尘,剑法空灵飘逸,风声雷动,显出深厚的内家真气,不愧京城第一大派之主。叶素冬比起来最少要逊上一筹。
  他旁边的沙天放一向自视甚高,目中无人,虽见白芳华一簪击退范良极。还以为只是范良极名不副实,武功远及不上他偷东西的本领,呵呵一笑,掠到白芳华身前喝道:“让老夫送你这妖女归天。”一拳当胸击去。
  向苍松在同一时间发动攻势,取的是都穆。
  都穆最是好勇斗狠,狞笑一声,左右双戟立时把这书香世家之主截着,而且一上来便是拚命招数,打来凶险万分。
  这刻薄昭如、云清、向清秋云裳夫妇均同时出手。前两人给另外三名妖女拦着,向氏夫妇则和风林火山四侍杀得杂分难解。
  机括声响,钢门往横移去。
  那两个戴着面具的人想也不想,就把几团球状的东西往下掷去。
  众人虽听得钢门放动的声音,但暗忖有人在下把守,而敌人又太过厉害,都无瑕分神,更料不到敌手猛施辣手。只有范良极最关心各位妹子,听到门开的声音,正心中暗喜,以为虚夜月等可趁势冲出,予敌人一个意外,那知对方早有对策,掷去的尽是毒火毒雾那类东西,诸女岂非危险非常。
  尤其敌人只要守稳出口,诸女便势难向外冲出来,本来是无比妙计,反而成自困中,一筹莫展。
  在这种恶劣的形势下,范良极显出他黑榜级数的功夫.鬼魅般连闪几下,盗命硬是破人其中一女的护身剑网襄,点中对方咽喉,同时左肩一耸一缩,化了对方因他人速度而无法用足力道的一剑,脱身而出,往守着地道那两名凶徒扑去。中的妖女则当场身死。
  此时沙天放一声惨嘶,胸口被白芳华截了一簪,破了他护身真气,踉跄跌退。而这妖女纤腰一摆,竟赶在前头把范良极栏着。
  此时庄节被不老神仙占尽先机。盛名之下无虚士,不老神仙与无想僧一向是白道并肩而立约两个武学巨匠,庄节剑术内功虽均臻化境,仍然逊他一筹,几招饼后,落在下风。
  “碎!”的一声,沙天放坐倒墙角,脸无血色。
  不老神仙脸露嘲讽的笑容,他长白派表面上虽舆西宁派共同进退,但却对西宁派受尽朱元璋恩宠眼红得要命,兼之年轻时曾和单玉如有过亲密关系,所以与天命教一拍即合,这刻见沙天放受伤,庄节左支右绌,实在痛快之极。
  他的尘拂可柔可刚,但一拂一扫,均威猛无伦,任由对方剑势如何变化,他均能以飘忽莫测的步法配合着大巧若拙的招数,迫得这西宁派主和他硬拚内力.如此下来。庄节那还有攻敌之力。
  他擅长的剑法,愈来愈难开展却敌。
  风林火山四侍凭着诡奇的联手之术,配合着防不胜防的暗器,亦占了上风。
  只有云清和薄昭如堪堪挡着那三名妖女,不露丝毫败象,不过要取胜却非一时可以奏功。
  一时间天命教的人取得了绝对的优势,而这形势全靠开始时夺得了入口那战略性的重要点而得来的,否则若依范良极原本的计到,此时虚夜月诸女这支奇兵应由地道抢出来,要教敌人好看,现今却是作法自毙。
  白芳华的身形如乳燕翔空,手上银簪总能恰到好处地破去范良极凌厉无匹的饱势,使他难以脱身去对付那两个戴着面具的敌人,急得他双目喷血,一招比一招厉害。亦幸而如此,否则可能早被白芳华伤了。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第二章 天降奇兵
  当单玉如的翠袖拂到韩柏脸上时,充满劲气的一拂,忽地变得柔软无力,便像她正为情郎举袖拭脸,温柔体贴之致。
  这当然不是单玉如的原意,只是韩柏那口吹来的真气,透过翠袖传入她暗藏杀着的玉手去,沿经脉而行,所到之处,竟把地无坚不摧的真劲化得十去八九。
  单玉如心中狂震,这么怪异的内劲,以她的实战经验和见识,都从未遇过和听过。
  事实上韩柏除了刚成就了的道魔合流,能把两种极端和绝不兼容的真气混在一起外,还有自己从无想十式领悟回来的捱打神功,浑融而成他独有的绝技,怎是单玉如可猜估得到的。
  单玉如整条玉臂都麻起来,忙摔开翠袖,顺手按着回飞过来的玉环。
  韩柏的大脸重见天日,欣然一笑,脚往外伸,一分不差的穿回鞋子,论难度要比单玉如接回玉环更要高出几倍。
  再哈哈一笑,虎躯往单玉如猛压过去,还故意挤上她圆挺的一对乳峰,往她催送魔道合流的异气。
  两人同时泛起曼妙莫名的动人感觉,都恨不得就那样黏着永远不再分开不过那只是刹那的光景,单玉如毕竟道行深厚,首先清醒过来,立把提展至极限的魔功,由小肮处度人韩柏体内。
  此时她已知道韩柏的魔种已可化去她魔门的真气,但却以为他仍未有能力化去她全力的一击。
  韩柏醒觉得稍迟了点,暗叫妖妇毒辣,晚在丹田处运起道魔合流的独特捱打神功,同时吻上她的香,度入另一道真气。
  两人有若触电,小肮间竟发出闷雷般的一声爆响,同时往外抛飞。
  单玉如魂飞魄散,想不到这小子不但能挡了她全力的一击,竟可趁自己魔功全集中到丹田处时,吻了她的香.还输来一注使她春情勃动的怪异魔气。
  由韩柏丹田传来的反震之力,亦使她气血翻膀,身不由己地离地后跌。
  她终是魔门最杰出的人物,还在凌空的当儿,猛地强运真气,压着差点要走火入魔的经脉,同时收摄心神,强忍着那沸腾的春意,跄踉触地即急退两步,拿桩立稳,只是玉脸上升起了两团前所未有诱人至极的红晕。
  韩柏便没有她那么要顾仪态了,抛后丈许,“蓬”一声跌个四脚朝天,又翻滚一轮,才爬了起来,笑嘻嘻没事人的张开大手,通:“教主!来!再让我亲亲!”单玉如首次没因此而骂他,因为她确有莫名的冲动,希望可以投进他怀里去。
  云素叱喝声传来,只见她剑势开展,竟从容挡着迷情和抚媚二女。
  单玉如露出讶色,好一会后才往韩柏瞧去,神色凝重道:“为何一晚不见,你竟像脱胎换骨地变了另一个人?”韩柏嬉皮笑脸地直往她走来。得意道:“胸脯给老子摸过,人给老子抱过,小嘴又让我吻了,还不乖乖陪我去睡觉吗?”单玉如首次露出惊惶之色,旋又变作一脸杀气,尖叫道:“站住!”韩柏心中大乐,笑道:“娘子何用生气?”单玉如失常地厉声道:“你刚才使的是什么功夫?”韩柏肃然立定,正容道:“也难怪娘子你这般吃惊,假若你命手下停战,我就告诉你为何你相公我会突然功力猛进吧:”单玉如已无暇计较他娘子相公的吼叫一通,低骂了一声“没用的东西”,便发出命令。
  迷情、抚媚两女应声退开,来到单玉如身后。云素亦娇喘细细来到了韩柏身旁,茫然不解地看着两人。
  单玉如这么急切想知道他体内奇异真气的路数,是绝对有理由的。因为这小子的魔功刚好克制着她,所以就算她的功力比韩柏高上一筹半筹。亦全无杀死他的把握。不过若能知多一点,以她博识天下武功的智能,说不定能找到对付他的方法。
  韩柏目光又在迷情、抚媚两女身上转了几转,笑道:“最好三个一起陪我。”两女都禁不住掩嘴偷笑,还与他眉目传情。
  云素虽明知韩柏这叫以魔制魔,仍俏脸微红.垂下头去,若她懂得骂人,早在心中骂着他了。
  单玉如寒若霜雪道:“快说出来!”韩柏伸了个懒腰道:“教主你太小觑魔师庞斑他老人家了.竟敢将他们出卖与朱元璋,他可能怕人说他以大欺少,又或根本不屑出手对付你,所以留下了一封信.把魔种大成之法,透过花解语。嘿!即是教主外老子的另一个情妇,把那功法传授予我,再加上你相公我的聪明才智,便创出这前无古人的功夫来,教主现在想谋杀姘头都办不到了哩!”单玉如“哦”的一声,脸色回复正常,泛起娇笑,其实却是遍体生寒。
  她虽利用种种形势。希望使庞斑和浪翻云双方人马拚过两败俱伤,不过终不成功。可是怎地想不到庞斑留此后着,使她现在一筹莫展。
  韩柏笑道:“说完了!再动手吧!老子我还未玩够我的教主情人呢。”单玉如双目杀机一现,旋又笑道:“不要得意,杀人是有很多方法的。”韩柏晒道:“假设娘子能把玉环在我额上敲上一记,保证你夫君我一命呜呼,不过却要问过我手上这把刀,看它肯否让你如此不守妇道。”单玉如差点给他活活气死,眼内寒光闪闪,点头道:“好!便看你的运气可让你活得多久。”一把娇甜温柔的声音由左侧墙头传过来道:“单教主说得好,我的好大君是天生一世行好运的人,谁也杀他不死,单教主当然不会例外。”韩柏虎躯剧震,不能相倍地往声音傅来处望夫。
  戚长征的天兵宝刀终举至头顶,在日光下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闪亮,此时敌方援兵先头部队的两名刀手已扑至他两侧.却受他天兵刃的压力气势所迫,在离他半丈处骇然停了下来,还上下运刀,以抵抗由他发出的驾人杀气,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他双目神光如电,罩着冷目姿座,令这东洋高手不禁一阵心怯,觉得他凌厉的眼神似能看穿他的五脏六腑、经络血脉,又似根本不是看着他。
  冷目姿座脑海一片空白,忽地兴起了“逃”这冲动。
  戚长征的气势在此刻达至平生以来最巅峰的状态,直有三军辟易之威。
  蓦地戚长征狂吼一声,其声威有若猛虎出林,震得正待扑上来的敌人耳鼓轰轰鸣响,同一时间,他的天兵宝刀化作一道精芒眩目的慑人彩虹,迅如电闪般以没人可看清楚的速度,照脸往冷目姿座疾劈过去,刀风带起了人的狂飙,却奇异地吸摄着冷目姿座,只把其它赶来的援手全迫退至方圆一丈之外,凛然有君临天下之熊。
  冷目姿座终是一代高手,在此生死关头,知道除出手硬拚,见个真章外,再无化法,凝聚全身功力,横刀力架。
  两刀相,发出“呛”的一声清音,两刀交触处火星四溅,既好看又是诡异之极。
  钳形般围在冷目姿座四周的东洋刀手,无不由心底泛起一种冷目姿座输了的感觉,一阵抖怯。
  戚长征退了一步,捧刀而立,神态有若天神。
  冷目姿座仍是横刀顶上的姿态,看似稳若泰山,双目紧瞪着眼前这不可一世的对手,按着双眉间现出一道寸许长的淡淡刀痕,然后出淡转为血红,往上下延伸至三寸的长度。
  这时众人耳鼓内还似听到刚才两刀那一下硬拚的馀音。
  冷目姿座眼神转黯,血箭刀“当”的一声掉往地上,脸上血色尽退,猛摇了一下,“蓬”的一声往后倒跌,尘屑扬起,当场毙命。
  四周的矮子全停止了进攻的动作,脑内空白一片,呆瞪着冷目姿座再没有半丝生机的体,怎也不明为何他明明架着了这一刀,却落得中刀身亡的结局。
  戚长征天兵宝刀一振,指着最接近的其中两人,厉喝道:“来!”狂猛的刀气,立即潮涌过去。
  那两人见一向称雄东洋的冷目姿座如此不堪一击,心胆俱丧,不由连退数步。
  戚长征哈哈一笑,大步踏前。
  十名刀手竟如响斯应,往后退去。
  也不知是谁先行动,其中几个矮子忽地砖身就逃,其它人立即受到感染,一阵呼啸,不一会就逃个一干二净。戚长征不用动刀,就把他们吓走此时风行烈正与解符缠战不休,风行烈的丈二红枪化作千万道光影,把解符卷在重重枪网里,可是解符一点不受约束,行云流水般凭着双掌隐隐封架着对方狂暴的攻势,只不过脸上再没有先前那神采飞扬之色了。
  戚长征提刀朝战圈走去,杀气直追解符。
  解符显出他人的魔功,使出一招玄妙的手法,一指点在枪头处。
  枪影散去。
  解符倏地退开,厉声道:“想来夹攻解某人吗?”戚长征哈哈笑道:“我们兄弟有福同享,有祸同当。像你这么可口的美食,老戚自然要来分一杯奠了?”解符进退两难,他的任务是要缠着这两人,直至殿内己方之人得手退却,才可离开。可是刚才目睹戚长征以先天无形刀气斩杀冷目姿座那无比霸道的一刀,那还敢同时接下这两个年轻高手。他生性自私,绝不肯牺牲自己成全大局。
  忘情师太的声音由屋顶遥传过来道:“两位施主请立即回殿对付敌人,这奸贼交给贫尼好了。”解符身结一震,骇然往忘情师大看去,眼神驾疑不定。
  此时殿内已出现了新的情况。
  庄节终在内力比拚一项上吃了大亏,被不老神仙一拂扫得运人带剑跄踉倒退,砰的一声撞在墙上,张口喷出了一口鲜血,虽仍举剑作势,但谁都知他是强弩之末,难再逞强。
  不老神仙正要冲前了结这眼中刺时,一阵禅唱之音,由地下室处悠悠传了出来,充盈着和平安逸的超然意趣,殿内虽是刀刃交呜,竟不能掩盖其分毫,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里。
  本是沉没全场的肃杀惨烈之气,立时大幅消减。
  不老神仙脸上现出异之色,舍下庄节.往入口处掠去口白芳华勉力再迫退了范良极,亦往后移。
  那两个负责投掷毒火弹的人,正因内里全无火弹爆发的打响而异不定时,禅唱响起,使他们心神受制,竟忘了继续以独门手法投弹,发起怔来。
  就在此时,一团黑忽忽的东西由入口处抛了上来,呼的一声斜斜上冲,准确无误地出殿顶破口处飞了出去,接着是连串轰隆的爆响,声势骇人。
  白芳华眼利,看到掷出来的是一件禅衣,包里着的自然是厉害至极的魔门秘制毒火弹了。
  此时不老神仙刚来至入口旁丈许外,那两个戴菁面的人并地齐声惨哼,往后抛跌,接着一个脸目清秀的僧人现身入口之旁,低喧一声佛号。
  敌我双方诸人无不吃了一惊,纷纷停手,薄昭如等忙趁机去察看庄节和沙天放的伤势。
  白芳华一声尖啸,着己方之人随她来到不老神仙身旁,布成阵势。
  虚夜月等则娇叱连声,提着兵器由入口处跃了出来,列在那僧人身后,狠狠盯着不老神仙等众。
  庄青霜看清形势,悲呼一声,往庄节和沙天放扑去。
  范良极此时正忍痛掏出他偷来的两颗少林寺灵丹,往两人口中送去。使人摸不清他确实的“身家”雄厚至何等程度。
  不老神仙深吸一口气道:“想不到净念禅宗之主,竟会冷施暗算?”了尽禅主傲微一笑,柔声合什道:“仙翁爱怎么看就怎么看,贫肭奉梦瑶之托,今天怎也不能让仙翁奸谋得逞。”环目一扫后续道:“看来尚未弄出人命,你们可立即离去,否则莫怪贫衲宁犯杀戒,亦要出手降魔。”他由老公公得到开启地道之法,所以趁黑雾弥漫时,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地室里。
  不老神仙虽是“白道”的泰山北斗,但比起地位超然的了尽榉主,无论身分武功始终差了一截.只看秦梦瑶的厉害,便可知了尽的不好惹。不老神仙一向不是漠视生死的人,否则当日早向浪翻云出手了,不由一阵心怯,望向白芳华。
  白芳华脸色变得凝重无比,沉声道:“秦梦瑶在那里?”戚长征的声音在左方入口处响起道:“梦瑶仙子在那里都没有关系,只是我老戚就足可令白妖女你受用不尽了。”白芳华知道不妙,同不老神仙等打个眼色,一起冲天而起,往殿顶破口处上掠而去。
  范良极冷笑道:“逃得那么易吗?”后发先至,盗命朝白芳华戳去。
  虚夜月早憋得辛苦极了,一声娇叱,比寒碧翠还快上一线,朝最是风流自赏,曾出言向她调戏的火侍,趁他尚未跃起前,一剑戳去。
  戚长征则人刀合一,斜掠而起,往都穆凌空拦截。
  不老神仙这时暗叫侥幸,那还顾得其它人,正要穿洞远逸,忽觉不妥,丈二红枪的重重芒影,由上烈射而来,封死了所有逃路。
  众女纷纷寻上敌人,薄昭如、向苍松等同时加入战团,使战云再起,只不过形势却完全掉转过来了。
  发出那么甜美动人娇音的正是曾声言去的秦梦瑶。、这仙子衣袂飘飞,俏立墙头之上,似是乘风而来,弱不禁风,但又像崇山峻岭般高不可仰。
  韩柏揉着眼睛,喜若狂道:“小宝贝你不是走了吗?妈的!原来在骗我。”秦梦瑶眼神落到韩柏身上,立即化作万缕柔情,檀口轻启道:“韩郎见谅,梦瑶若不把你骗倒,怎能引得单教主现身。只是骗这么的一次,梦瑶绝不会有下次了。”听着她柔顺谦恭的娇言软语,韩柏浑身酥软,不迭道:“骗得好:骗得好:最好连不能为我生孩子都是骗我的。”秦梦瑶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凝神瞧着脸色忽明忽暗的单玉如道:“单教主魔功早臻化境,为何仍看不破人世间的你争我夺,只是过眼云烟,了无遗痕,若教主肯答应梦瑶从此退隐,梦璃也无瑕理会教主之事。”韩柏因与秦梦瑶有着微妙的感应,忽觉这仙子是故意说出来,好让单玉如相信她存有不是非动手不可的意图。
  换言之这仙子又在骗人了。
  单玉如像松了一口气般,玉容回复血色,千娇百媚一笑道:“梦瑶小姐说笑了,你不也是动了凡心吗?为何却来派本教主的不是,言静庵以前奈何本教主不了,单玉如倒要看看她徒弟的道行如何哩:”云素这时找着机会,向秦梦瑶恭敬道谢她刚才指点之恩,其它人才恍然大悟,难怪云素能在强敌前坚守不失了。
  秦梦瑶向韩柏道:“夫君请和小师傅回去殿内.这处交给梦瑶好了。”韩柏摇头道:“不!她们有三个人,我怎也要和你并肩作战。”见到心中的仙子,他那还肯离开她。
  单玉如娇笑道:“你们要打情骂俏,本教主却没有闲情欣赏,恕本教主失陪了。”话犹未已,“呼”的一声白芳华已由殿顶原先的破洞逸了出来,横掠而至。看她钗横鬓乱.脸无血色的样儿,谁都知她吃了大亏。
  单玉如知势头不对,娇叱道:“走!”与迷情、妩媚二女,倒身飘退。
  秦梦璃微微一笑,不见如何作势,已消失不见,临离开时韩柏耳内响起她的传音道:“还不侍候你的白小姐!”韩柏见白芳华凌空改变方向,乳燕投林般朝右侧高墙外的宫阙飞去,忽忙下忘了禁忌,拉起云素那不能侵犯的小手轻捏一下,叫道:“我去了,快去照应师太!”飕的一声,追着白芳华去了。
  云素给他捏得浑身发软,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懂得向她师傅发出叱喝声的殿前广场疾掠而去。
第三章 一败涂地
  殿内烟雾弥漫,都是来自白芳华逃走前发出的烟雾弹,魔门之人讲求为了成功,不择手段。从不计较这是否属于下作的江湖技俩。
  战事此时到了尾声。
  山侍和林侍最疼爱风侍这好妹子,不顾生死的掩护地出侧门逸走,终牺牲了性命。六名妖女一一伏诛,丧命于虚夜月等创下,而虚夜月虽完成了她高手必须杀人的目标,却是不住念念有词,为敌方的亡灵超渡。
  了尽禅主没有出手,悠然立在一旁,默观着不老神仙给风行热和戚长征杀得左支右绌,一时再无还手之力。
  庄节站了起来,手按在庄青霜肩头上,狠狠看着不老神仙难以逃避的结局。沙天放的脸色好了点.不过仍不能移动,由向苍松双掌抵背,为他疗伤。
  范良极则悠闲的去揭开那两个伏地上的人所戴着的面具,赫然发现其中一个竟是西宁派的“游子伞”简正明,此人一向是楞严的心腹,想不到实是天命教的人。也可知西宁教的中坚人物,亦被渗透了。
  另一人面目陌生,不知是何许人也。范良极无心追究,忽地提起盗命,抢入战圈,与戚长征和风行烈三人齐施杀手,务求在最短时间内解决不老神仙。
  像不老神仙这种级数的高手,积近百年的内家正宗玄功。气脉悠长,韧力惊人,纵使在最恶劣的情况下,仍能仗着毕生之学,每能迭出奇招,争取到片刻的主动,延长了苦撑的时间。若非有净念禅主这种高手在旁虎视眈眈,说不定他早成功逸走。
  范良极加入战圈,似乎胜之不武。但眼力高明者当知他是怕不老神仙临死前的反击,可以与风戚两人其中之一同归于尽,所以才要不择手段把他杀死,免致后悔莫及。
  不老神仙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仍守得门户森严,以飘忽莫测的身法,在三大高手雨暴风狂的攻势下垂死挣扎,一把拂尘挥舞得霍霍生风,堪堪保住老命。
  戚长征愈战愈勇,大喝一声,天兵宝刀在颤动震鸣中一刀缓缓剌出。
  不老神仙的脸色凝重起来,一拂抽在范良极头,把他震得退飞开去,另外侧踢一脚,脚尖准确地正中风行烈丈二红枪的尖锋处,使他难以展开后着攻势。才闪电后退,拂尘收在背后,左手骈指如戟,遥往戚长征点去,尖锐的破风声,立时响彻全场。
  了尽禅主低喝道:“戚施主小心:”戚长征夷然不惧,宝刀由慢转快,迎上指风。
  “蓬!”的一声,戚长征往后跄踉倒跌,不老神仙亦好不了多少,他吃亏在毫无喘息之机,纵功力胜过敌手任何一人,但真元的耗损却厉害多丁,此刻已接近油尽灯枯的阶段,就算能即时脱身,也至少要潜修一段日子才能回复过来,但能否臻至往昔水平,仍是未知之数。*所以他虽能迫退戚长征,却是无法伤敌,还往后退了一步,风行烈借枪尖汤开之势,反手以枪尾扫在他背上。
  不老神仙本来收在背后的拂尘早移到前方,挥打正在凌空扑来的范良极,避无可避下,袍背鼓涨,竟然以护体真气硬捱了风行烈扫来的枪尾。
  风行烈给反震之力弹跌开去,不老神仙则一个踉跄,全身剧震,差点侧跌地上,眼耳口鼻渗出鲜血,再无高人的仙范。
  范良极毫无怜惜的一照头疾敲下去。
  忽地有人在偏门处高叫道:“皇上有命!手下留人!”众人齐感愕然,往来人望夫。
  只见一个矮矮胖胖,身穿一品官服的中年肥澳,满脸笑容步入殿来。
  了尽禅主皱起了眉头,虽说他心神集中到不老神仙身上,但没理由有人接近都不知道,由此可见这人实是可怕之极的绝世高手,倏地移前,准备出手拦截。
  范良极一个回旋,收飞掠开去,暂不痛施杀手。
  不老神仙挺起身躯,却不敢移动,因为风行热和戚长征的一枪一刀,仍紧紧遥制着他,只要动个指头。亦会惹来凌厉的攻击。
  庄节按着庄青霜肩头,隔着战圈中的人,望向来人一眼,皱眉道:“原来是曹国公。”
  他也是年老成精的人,随即喝道:“站住!”曹国公李景隆愕然止步,故作不解道:“究竟有什么问题?”虚夜月踏前两步,不客气地娇喝道:“为何你会在这里出现呢?”李景隆从容道:“皇上身体不适,正打道回宫,严指挥着本官先行一步,来通知各位一件天大重要的事。”众人都听得疑不定,难道他是朱元璋的心腹之一?
  不老神仙闭上眼睛,有若一具没有生命的泥塑仙翁,对四周的事不闻不问。
  李景隆忽地仰天长笑起来,声展屋瓦。
  众人都大觉不妥,他的笑声暗含人气动,显露出深不可测的功力,怕连不老神仙都要逊上一筹。
  李景隆笑声倏止,像变了个人般双目邪芒大盛,功力较浅者如谷倩莲和小玲珑等都避了开去,不敢接他那眩人的眼神。
  了尽禅主一声佛号,合什道:“原来是“邪佛”锺仲游!”李景隆狂喝一声,宛如平地起了一个焦雷,令人耳鼓生痛。再大笑道:“知得太迟了!”条地扒前,一拳住了尽禅主垂去。
  同一时间劲风由上而来,挟着十多个弹球,雨点般下。
  解符的长笑在上空响了起来。
  范良极狂喊道:“先干掉那老鬼!”腾空而起,盗命幻起千百道芒影,震飞了对方暗器,他用劲巧妙,那些弹球完整地往上送出洞外,没有一颗爆破开来,他同时往解符迎了上去。
  戚长征和风行烈对望一眼,均知忘情师太凶多吉少,心中涌起说不尽的愤概,一刀一枪,全力往不老神仙攻去,再没有任何保留。
  “波波波!”声中,几颗漏网的弹球撞到墙上地上,立时爆炸开来,迸出红烟,带来辛辣难闻的异味。
  向苍松见势不妙,怕庄节和沙天放两人因伤受不住这种看来有毒的气体,又怕对方除解符外,尚另有如李景隆般出南郊赶回来的强手,大喝道:“掩护庄派主和沙公!退:”薄昭如、云清、向清秋夫妇和庄青霜等忙依指示与向苍松扶着庄节,抬起了沙天放,退往右进的殿门里。
  虚夜月一声不响,凌空跃起,向正与范良极在殿上空中交手的解符攻去,她得鬼王真传,又尽得七夫人、铁育衣、碧天雁三人秘技,武功冠于寒碧翠、谷姿仙等诸女,眼光更是高明,知道截着解符乃眼前最关键的一环。
  寒碧翠则提剑往负隅顽抗的不老神仙扑去,今天若不能杀死这武学宗匠,实是后患无穷。
  比姿仙怕谷倩莲和小玲珑有失,命她们随众撤退,自己则守在殿心,好策应全场。
  “蓬蓬蓬!”劲气交击声不绝于耳,原来了尽禅主已与“邪佛”锺仲游硬拚了十多招,谁也占不了对方的便宜。
  就在此时,入门处人影一闪,那化身廉先生的张芮闪电般掠了进来,朝不老神仙处扑去,加以援手,人随剑至,声势人。
  比姿仙一声清叱,抢前截击。
  这时向苍松和薄昭如又冲回中殿,均朝风戚等人处扑去,打定主意先干掉这外表道貌岸然,其实邪恶之极的武学宗匠。
  红烟弥漫全场,视野不清,但战斗却一点没有停缓下来。
  朱元璋的计策成功了,天命教隐身在朝廷内的人.终于逐一现形。
  韩柏掠过了重重殿顶,终赶上了白芳华,大鸟腾空般越过她上空,张手拦在她身前。
  白芳华嘴角带着血丝,显是逃走时受了内伤,否则韩柏休想追得上她。
  罢才逃走时,她早发尽了所有法宝和暗器,以她现时的状熊,能撑韩柏十来招便相当难得了。
  这处已离开了朱元璋指定禁衙不准插手的禁区,四周人影重重,把他们围个水不通,大部份人都手提强弩.瞄准白芳华,只待韩柏下令。
  韩柏哈哈笑道:“今吹看你还有什么法宝。”接着叹了一口气.柔声道:“你伤在那处?”白芳华自知插翼难飞,垂下了双手,冷冷通:“杀了我吧!芳华只愿死在你一个人手上。”韩柏难过得搔起头来,忽然朝白芳华冲去,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同四周的人喝道:“遣里没你们的事了!”冲天而起,朝后山投去,倾刻后来到太监村内那石亭里,才把白芳华放得坐在石台上,按着她的大腿柔声道:“刚才我没有封你的穴道,为何不乘机暗算我,你不是奉命要杀我吗?”白芳华两眼一红。凄然道:“你以为师傅可逃过秦梦瑶的追杀吗?师傅都没有了,还杀你来干吗?”韩柏心乱如麻,根本不知应该怎样处置她。和她胡混了这么一段日子,以他多情的性格,对她已生出深厚的感情。
  白芳华伸出纤手,轻抚着他的脸颊和头发,凑上红,轻吻了他一口后道:“或者你会说我在骗你,不过你的确是唯一使芳华动心的男人,芳华到现在才知整件事是朱元璋一手安排的布局,那杯毒酒早给你们试破了,对吗?”韩柏一震道:“白小姐真厉害,竟给你猜着了。”白芳华轻叹道:“道理太简单了,假设我们没有害死朱元璋的方法,抢到遗诏又有啥用,朱元璋大可另立遗诏,又或亲口宣布改诏书。可是我们如此舍命来夺诏书,你们仍好整以瑕,半点都不为朱元璋担心,自然是知道他不会遭暗算,单师今次真是棋差一着,秦梦瑶才是最厉害的人。唉!我们是一败涂地了。”韩柏双手捧着她苍白的脸蛋,柔声道:“你走吧!好吗?”白芳华摇头道:“芳华再不想累你,不要看朱元璋现在对你这么好,全因他需要你,就像他从前需要刘基、虚若无、常遇春那样。假若他知道你故意放走我,必会记在心中,再慢慢找机会修理你。燕王也是这种人。何况现在人家伤及经脉,走也走不远。待朱元璋清除了其它人后,便会找我算账,那时天下虽大,亦没有我自芳华容身之所。”韩柏心中怜意大起,重重吻在她香上,白芳华娇躯剧烈颤抖起来,玉手缠上他脖子,热烈地反应着。
  良久后分开时,白芳华脸上已多了点血色,微嗔道:“为何仍要损耗真元来救人家呢?”韩柏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借舌相交时把真气渡人她体内,好疗治她的伤势,怎知她不是正对他施展手段呢?他的魔种对同是出身魔门的白芳华,别具灵效,只刹那间的工夫,白芳华的伤势已痊好了小平。
  韩柏把她拥入攘里,笑嘻嘻道:“道理很简单,因为我舍不得让你死,纵使你将来再狠心对付我,本浪子亦绝不后悔。”按着又把她移开少许,让他可盯着她的眼睛道:“可否答应我一个请求?”白芳华咬着下,好一会才轻轻点头。
  韩柏正容道:“在你杀死我前,请不要伤害任何人好吗?”白芳华微一愕然,再扑入他怀抱里,娇吟道:“韩郎啊!你的想法太天真了,芳华现在是因为决心殉师,才向你流露真情,假若换过一个情况,是芳华占尽上风,那会把什么承诺放在心上。韩郎若真对芳华有情意,就立即下手吧!否则芳华索性自断心脉,死在韩郎的怀抱里,若要人家像耗子般东躲西藏,整天怕锦衣卫找上门来,不若痛快地死掉算了。”韩柏知她因承受不起这次没有可能翻身的惨败,决心寻死,叹了一口气,低头找到她香,痛吻起来,两手同时在她动人的肉体上搓搓揉揉。
  白芳华舒服得呻吟起来。
  韩柏那肆无忌惮,轻薄无礼的双手,既使她春思难禁,同时又涌来一注注真气,助她打通因伤闭塞的经脉。
  不一会她浑体舒泰。情思荡漾,不知身在何方,体内生机萌动当正等待着韩柏为她宽衣解带,共效于飞时,韩柏连点她数处大穴,使她时失去了知觉。
  韩柏叹了一口气,抱起她朝太监村掠去。
  他知道众影子太监们今晚休想有闲暇回来,所以目下对白芳华来说,这宁静古的小村,将是京城里最安全的地方。
  白芳华虽说狠辣处比得上单玉如,终是末曾有过大恶行,他怎忍心把她送给朱元璋呢?
  至于如何处置她,那将是天命教被歼除后的事了。
  自与风行烈结成夫妇,虽练未成双修大法,但因谷姿仙自幼基,都是依循双修心法,所以特别享受与风行烈的鱼水之欢,每次交合,对双方均有裨益,兼之这些日子来,不但得到不舍和谷凝清指点,又有风行烈这么好的对手切磋研练,所以功力剑术,均有突破。
  此时她展开剑势,迅眼间向那张芮连攻七剑,有若电光骤闪,剑芒漫漫,以张芮的身手,仍无法硬闯过她这一关。
  张芮的剑法专走奇险刁钻的路子,谷姿仙锐气一过,他的剑势立转凌厉。抢回主动,占了上风。不过以他的自负,给这美人儿如此阻着势头,实在不是滋味。
  红烟扩散至每一角落,不过对他们这些高手来说,纵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亦不会有任何不便。
  风声骤起。
  混乱之中,谁都不知道来的是敌是友。
  戚长征刚一刀劈得苦苦支撑的不老神仙跌退往风行烈的方向,大喝道:“来者何人?”
  只听一人阴侧侧笑道:“本人楞严,特来送你们归西。”风行烈一听心中凛然,刚巧此时传来谷姿仙的一声娇哼!彼不得向不老神仙背上补上一枪,倏地移了过去,一枪扫开了张岳,拉着爱妻往庄节等人所在的偏殿退去,同时大叫道:“我们走!”兵刃交击声中,红雾里传来向苍松一声痛哼和薄昭如的呼,他两人显是首当其冲,遇上楞严和他手下的主力。
  以向苍松的身手,楞严若想伤他,就算拚尽全力也难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手,可知他有大批帮凶。
  戚长征明知对方是围魏救赵之策,但心悬向苍松和薄昭如,向寒碧翠打个招呼,舍下了不老神仙,通声往援。
  上方的范良极一迫开解符,向杀得性起的虚夜月叫道:“月妹快来!”虚夜月鬼王鞭出衣袖飞出,挥打往凌空回飞过来的解符,鞭掌拚了一词,才娇叱一声,往下滑翔而去。
  此时红雾漫殿,众人移动时都尽量不发出任何声息,以免招惹敌人的暗袭。
  “邪佛”锺仲游的狂笑冲天而起,转瞬到了殿顶,大喝道“了尽小儿确有两手,下次锺爷再和你玩过。”了尽悠然应道:“恕了尽不送了!”“蓬!”的一声,两人再硬拚了一掌。
  敌人纷纷离去。
  殿外车马人声隐隐传至。
  朱元璋的车驾终于回来了。
第四章 晴天霹雳
  单玉如在妩媚、迷情两女护翼下,迅速离开皇城。她们进出之路,均经精心策划,不但有内奸接应,还把地形殿势利用尽致,使守城的禁卫难以对她们作主力拦截,避过了十多阵箭雨后,凭诡异莫测的迅快身法,来到人潮熙攘的长安大街。
  街上洋溢欢渡年节似的热闹气氛,人人换上新衣,小孩则联群结队,燃放鞭炮烟花为乐,一点不知大明皇朝正进行生与死的斗争。
  她们三人闪进一间普通的民居里,里面都是天命教布下的人,对她们似视若无睹,若有人追踪来问,当然只会说不曾见过任何人。
  这些人均是自京城建立时就安居于此的,身分上绝对没有问题,不觉会给人识破。
  片晌后,她们由屋内一条秘道离开,又在对街另一所民居离开地道。
  这秘道共有三个出口,所以即使秦梦瑶能找到秘道,成功破坏她们开启了的拦截机关,仍须为选择那个出口来追踪她们感到为难。
  单玉如思虑精密,否则也骗不倒朱元璋,早为自己预留退路,故此能利用这些布置来逃避秦梦瑶的追杀。
  她生平最顾忌约三个人以言静庵居首,庞斑和浪翻云只是居次。
  秦梦瑶的厉害尤胜乃师,所以见她突然出现,即心胆俱寒,抛下一切,立即逃遁,保命要紧。事实上皇位之争,无论阴谋是否成功,已交到允和辅助他的人手上。眼下当急之务,就是避过秦梦瑶的追击。
  若允成功登上皇位,那她就可做其幕后的操纵者,杀尽反对她的人,否则也可保命潜逃。以她潜踪匿隐的功夫,保证没有人找得上她来算账。
  她再来到街上时,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慈眉善目的僧人。
  京师最多寺庙,人人见惯僧侣,所以这身分绝不会惹人注目。
  而迷情和妩媚则改成另两种身份,分别离去。
  单玉如心情大定,她并非随意易容改装为僧人,而是这二十多年来,她一直以这身分作掩护,成为了珍珠河旁最大庙宇珍珠古刹其中一个有身分地位的高僧,寺内其它的都是货真价实的佛门僧侣,成了她最佳的掩护。
  这身分乃她的一个秘密,天命教内除有限几个心腹外,谁也不知她平时是以这样的方式躲藏起来。
  现在她只须回到寺里,便可安全地敲经念佛,静观大明皇朝的变化,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她手托钵盂,安然地在大街上缓缓走,见到行人向她恭敬问讯,都合什回礼。
  经过了金水河、复成桥、太平桥、她悠闲地转入了成贤街。
  珍珠古刹那使人静心涤虑的竹林已然在望,那是闹市里一处避开尘世的佛门胜地,也是她避人耳目的绝佳庇护所。
  她感觉不到秦梦瑶的存在,虽有点觉得如此轻易就甩掉了秦梦瑶而惊异不解,不过此时已不容她多作猜想。
  珍珠古刹寺门大开,际此天子大寿之期,善信们纷纷前来还神祈福,香火鼎盛,香烟隔远便传入鼻内。
  单玉如随人潮进入寺门。
  珍珠古刹乃历史悠久的佛寺,规模宏大,全寺布局分南北两大部份,佛殿和佛塔位于北部,沿轴线对称布置,依次为金刚殿、天王殿,大雄宝殿、琉璃塔和法堂。
  南北两部份山一道名为宝渡桥的大石桥连接起来,珍珠河穿流其下,两旁植满树木,景色幽深。
  单玉如虽非真是佛门中人,但因长居于此,对这古刹亦生出了深厚的感情。
  她经过了宝渡桥,来到寺内最壮观的大雄宝殿前,内外均拥满善信,见到这么多人,她泛起了安全的感觉,只要她混进这些寺僧善信之中,她才不信秦梦瑶可把她辨认出来。
  大雄宝殿建于宽广的台基之上,建精致工巧。斗拱彩给、飞格翘角,如鸟展翼,壮丽如同皇宫。
  此殿平时关闭,只在特别日子,才开放与人三拜礼佛。
  单玉如看到不远处耸出天表,与日竞丽的琉璃塔一眼后,微微一笑,合什由侧门进入殿内,加入了正在佛座两旁为善信们敲钟念经的二十多个僧人的队列中。
  就在此时。她骇然惊觉在佛座前诚心叩拜的男女当中,秦梦瑶也正盈盈跪在我佛跟前,默然静祷。
  当韩柏回到春和殿时,殿里殿外尽是西宁派、燕王和鬼王府三方组成的联军,固守在所有战略要点,首先是四周的高墙、广场、殿门、窗户、殿顶,这些人除常规武器外,都配备盾牌和弩弓劲箭,可应付任何方式的强攻。
  通往春和殿的所有通路,均由叶素冬的副手,同是酉宁派高手的马标负责指挥,自禁卫里挑选出来的近千精锐,配合陈成的过百名锦衣卫高手,重重拱护把守。
  韩柏亳无困难来到最第一进的前殿里,见到了高踞龙椅之上,满脸春风,龙目闪前所未见光采的朱元璋。
  老公公等影子太监守侍身后,叶素冬和严无催正不住收集雪片飞来般的报告,经过整理分析,再往他禀告。
  燕王棣一面欢容,与戚长征、风行烈、范良极、虚夜月伫立一旁,静待意旨。
  朱元璋见韩柏来到,向他竖起拇指,表示夸赏,一边仍留意聆听报告,没暇和他说话。
  虚夜月见到韩柏,立时甜笑招手,唤他过去。
  燕王有点紧张,只和他略一点头,精神便集中到朱元璋那边去。
  韩柏来到风、戚等人处,虚夜月早小鸟依人般傍在他旁。
  他作贼心虚,怕人问起白芳华的事,先探问道:“其它人呢?”风行烈神情一黯道:“沙公、向宗主、庄派主和忘情师大都受了伤,正在后殿由御医治理。其它人都在那里作陪。”韩柏松了一口气道:“伤得不太重吧!”戚长征道:“除了师太外,都应不会有问题。只是师太给解符在背上印了一掌,五脏俱碎,恐怕大罗金仙亦要束手无策。”风行烈自责道:“我们实不该由她一人单独应付解符。”戚长征叹了口气,不过想起当时的情况,忘情师太根本不容他们插手其中。
  韩柏想起云素,心中一颤,便要往后殿走去,给范良极一把扯,喟然道:“师太昏迷不醒,你去看她也没有用,而且那处也够人多的了,留在这里看看有什么用得我们的地方吧!”罢好这时朱元璋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伸手招呼各人往他御桌前靠去,双目生辉欣然道:“今次朕的妙计,取得了绝对成功,现在他们以为朕喝了毒酒,性命不保,正调动车马,以讨伐燕王为名,控制大局为实。很快就要闯来此处。”韩柏呼出一口气道:“为何他们如此焦急,大可待皇上传出死讯,才再动手,那不是更为稳妥吗?”范良极也道:“皇上龙体欠适,允这小子身为皇储,怎可不伴侍左右?”朱元璋微微一笑道:“他就算有此胆量,天命教的人也不许他冒这个险,朕诈作出事回宫,这小贼立即乘机溜走,显是要另作安排。”叶素冬接口道:“臣下等已奉旨发出命令,召三公来此,只是这一,允便被迫得要立即发动人马,好在三公抵达此地之前,夺得宝库的控制权。”众人无不交相称绝。
  朱元璋显是心情极佳,失笑道:“内皇城全是我们的人,城中车马又早给调出城外,现在允正试图说服守在外皇城的帅念租和直破天两人,说燕王联同素冬无惧两人,挟持朕意图谋反。哼!朕正热切期待这小贼带同整批奸党到来,看到朕安然无恙时的神倩呢。”言罢又开怀大笑起来。
  众人见他满脸红光,都大感兴奋精采。
  燕王叹道:“总算证明了直帅两人不是天命教的人了。”戚长征忍不住道:“现在朝中文武百官都以为皇上龙体欠适。自然会随允一窝蜂拥来请安,那怎能分辨出谁是天命教的人?”燕王微笑道:“我们早想到此点,既为此广布线眼,又尽力保密,只有天命教的人才知确实的情况,所以他们必然会出动所有家将亲随,好能及时在起事时尽歼吾等诸人。故只从这点上,就可看出谁是天命教的人了。”朱元璋向韩柏冷笑道:“小子你要朕放过的宋家父子,亦是有份调动家将的人,今次看你道会否为他们说话。”韩拍和风行烈听得呆若木鸡。
  戚长征则脸上血色尽退,悲愤直腾脑际,终明白了韩慧芷失身于宋玉,是因对方巧妙地运用了不正当的卑鄙手段。
  叶素冬插入道:“现在证实了与皇太孙最接近的三个大臣里,除方孝孺外,齐泰和黄子澄均是天命教的人,其它居一品高位的只有由钟仲游化身的李景隆。其它如张芝辈,只是一品以下的官员。”朱元璋双目寒光连闪,沉声道:“叶卿再把名单上的人念一次给朕听清楚。”风行烈最明白戚长征的心事。移了过去,轻拍他的臂膀道:“不要激动!”戚长征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叶素冬念道:“御史大夫景清、礼部侍郎黄观、兵部侍郎齐泰、太常卿黄子澄,户部侍郎卓敬、副都御史陈子宁、礼都尚书陈迪、大理寺少卿胡润、监察御史董镛……”
  范良极吐出一口凉气轻声道:“他奶奶的!原来有这么多的人!”朱元璋不待叶素冬念罢,暴喝道:“在今晚日落前,这些奸臣乱贼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再留在此人间世上!”严无惧匆匆进来,跪禀道:“皇上明鉴!皇太孙偕同三司和六部大臣,在帅念租和直破天陪同下,正朝春和宫门来,微臣不敢拦阻,请皇上定夺。”朱元璋仰天长笑,霍地立起,仍大笑不休,状极欢畅。
  众人都心情兴奋,等待陪他一起迎上允时那精采绝伦的一刻。
  朱元璋愈笑愈是得意,举步前行。
  才跨出一步,笑声倏止,身躯一阵摇晃。有点像喝醉了酒的人。
  叶素冬等吓了一跳,却不敢上前扶他。
  朱元璋仍是满脸红光。但眼神却露出惊恐的裨色,胸口急促起伏,似乎呼吸艰难。
  老公公,燕王和韩柏大惊失色,往他扑去。
  朱元璋喉头发出咯咯怪响,往后便倒。
  韩柏一把将他抱,惊呼道:“皇上!皇上!”燕王亦是六柙无主,抓他肩头悲呼不已。
  还是范良极清醒点,厉喝道:“还不找御医来。”当下叶素冬忙赶往后殿。
  众人都围了上去。
  朱元璋脸上红光尽退,口吐白沫。已是入气少出气多了。
  韩柏手掌抵在他背心上,真气似拚掉老命般输入他龙体去。老公公则搓揉他的太阳穴。
  这一突变,震撼得在场诸人失魂落魄,没有人知道应作如何应付。
  朱元璋翻了一会白眼后,又清醒过来,喘气艰难地道:“朕不行了,这叫人算……呀!”颤动的手分别紧抓韩柏和燕王,喘气道:“立即逃出京师,再回过头来与天命教决一死战!记……地道……”两眼一翻,就此断气,双目睁而不闭,显是死得绝不甘心。
  众人无不遍体生寒,同时知道辛苦赢回来的所有注码,就在朱元璋驾崩的这一刻,不但全部输去,连老本都倒赔了。
  单玉如故作悠闲地离开大雄宝殿,往寺南的僧房走去,经过了挂有“游人止步”的路牌,进入了清幽雅静的内院,四周尽是奇花异木,左方远处堂僧房相对而立,钟楼池沼点缀其间。
  登上一条小桥后,单玉如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揭掉精巧的面具,露出如花玉容,又解下僧衣,让被白衣紧里的娇美身段重见天日。
  她解开发害,任由乌亮的秀发散垂两眉,探头凝望桥下小池自己的倒影,显影自怜般道:“唉!这是所为何来呢?”秦梦瑶温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道:“答案只能由教主自己从心底里找出来,没有人可帮得上忙。”单玉如愁眉不展,转过身来,轻轻道:“当日言斋主找上玉如时,问我肯否随她返慈航静斋。专志修行,当时给我断然拒绝了。”接露出深思的表情,望往寺北处的高塔,轻叹道:“事后我每次回想,都思忖假设我答应了言斋主的要求,我是否会更快乐呢?”秦梦瑶缓缓步至桥头,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姿容挂浅浅的笑意,漫不经意地道:“教主若是想对梦瑶施展媚术,只是浪费精神吧了!”再微微一笑道:“只从教主魔功没有多大长进这一项上,便可猜知教主为了与朱元璋争天下,费尽了心力。”单玉如心中涌起一股寒意,秦梦瑶虽是说来轻描淡写,但却清楚暗示了她有绝对把握收拾自己。最可怕是她知道秦梦瑶说的是事实。她虽突破了媚术“肉欲”的境界,达到了“色相”的巅峰成就,却始终无法步进媚术“无意”的最高境界,不能由有法入于无法。所以秦梦瑶这句话可说一针到肉。
  她从容一笑,与秦梦瑶清澈的眼神对视了一会后,摇头叹道:“当年言斋主杀不了我,梦瑶可知是什么原因?”秦梦瑶嘴角飘出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淡然道:“当然知道,因为教主不惜损耗真元寿命,激发潜能,以”天魔遁”在瞬那间逃出百里之外,避过了师傅的杀。”单玉如叹了一口气,哀然道:“假若玉如再施展一次天魔遁,恐怕最多只能再活三年。所以横竖要死,我不如看看可不可以找言斋主的爱徒一并上路,把她在天之灵气坏好了。”倏地往后飞起,落到右后方一座方亭之顶处,袖内骤见碧光闪闪的玉环。
  秦梦瑶双手负后,走上小桥,轻吟道:“冠盖散为烟雾尽,金舆玉座成寒灰。”别过头去遥望亭上衣袂随风飘扬的单玉如微笑道:“教主心怯了!”单玉如心内抹了一把冷汗,她确是因心怯才要离开秦梦瑶远一点。事实上由秦梦瑶现身春和殿开始,对方便一直占在先机,直至此刻她也未能争回半点优势。即使以前面对言静庵,她亦未曾有这么无奈乏力的窝囊感,只此一点,她便如今战是有败无胜。
  单玉如发出一串天籁般的悦耳笑声,左右玉环轻敲一记,震出袅袅清音,馀韵未尽前,娇叱道:“来!让本教主看看梦瑶的飞翼剑,看它有没有因主人的失贞而蒙上了尘垢。”秦梦瑶想起了韩柏,甜甜一笑,半点都不介意对方口出侮辱之言,先瞧了单玉如一会后,才徐徐把那只欺霜赛雪的纤美玉手,移握剑柄处,轻轻抽出了少许。
  午后艳阳的光线立时斜射在剑体上,一丝不差地映照上单玉如的秀目处。
  就若她的飞翼剑甫出鞘便爆起了一天耀人眼目的强烈电芒。那角度位置的准确,使人难以置信。秦梦瑶只把剑抽离了剑鞘少许,便停了下来,可是一阵惊人的剑气,随剑离鞘而出,直迫五丈外亭上的单玉如,使得她要摆开门户,才隐隐在气势上没有败下阵来。
  斑下之别,纵是不懂武功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秦梦瑶仍是那么闲雅如仙的淡静神情,若无其事道:“教主放心吧!梦瑶绝不会为教主破杀戒,只会废掉你的魔功,看看教主的真实年纪有多大。”以单玉如的擅于隐藏心意,亦不由脸色微变,她一生人最自负就是绝世的容颜,而能青春常驻,主要是靠借魔功媚法。若给破去,她真的会立即变成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婆。那比杀了她更难受。
  想到这里,她终生出了逃走之意。
  皇城一切仍与往昔无异,但他们的心情却有天壤之别。
  虽然无人不对朱元璋又敬又怕。但他确是支撑整个大明朝的擎天巨柱。现在大木一去,天下立足的台基立即坍塌。变成四分五裂的局面。只是在皇城之内,便有两股势力作生死之争。
  表面看是皇族内权位之争,其实却牵涉到江湖上正邪两方长期以来一直进行的斗争。
  燕王棣在得力手下张玉、僧道衍、雁翎娜的陪同下,加上了严无惧、叶素冬、老公公和韩柏,步下春和殿的台阶,朝人声鼎沸的外宫门走去。
  众人由眼看大获全胜的峰顶,一下子跌到了绝望的深渊,心情之劣,说也说不出来。
  穿过广场,到了大门前,燕王深吸一口气后,喝令道:“开门!”爆门大开。
  外面倏地静了下来。
  陈成和马标两人,领数百禁军和锦衣卫,拦在门前,挡了以允文为首的大臣和将领,加上帅念祖、直破天他们两人手下的五百精锐死士,允文自己的数百亲随,叛党们麾下的家将高手,万头骤动,看也看不清有多少人。
  燕王棣锐目一扫,见到钟仲游化身的李景隆,正伴在允文之旁,另一边则是恭夫人和失踪多天的楞严,按就是齐泰、黄子澄和一众叛党名单榜上有名的文官武将,众星拱月般环允这明月。
  帅念祖和直破天两人一面疑惑之色,站在一侧。
  允文这组人后方是六部大臣、军方将领和三司的官员,独不见那太保。太史、太傅三公。
  李景隆未待燕王等来到门外,便失声叫道:“燕王你好胆,竟敢挟持皇上,意图谋反,还不立即跪地受缚,爱我三司审判!”众党羽等齐声起哄,群情汹涌。
  但其它大臣将领见一向忠心耿耿的俨无惧和叶素冬都陪燕王,均心中疑惑,没有出声附和。至于老公公,则大部份人都不知他的真正身分。故并不在意。
  未待燕王出言,韩柏哈哈大笑道:“此事真个奇哉怪也,皇上身体不适,燕王和近卫把皇上送回春和殿睡觉休息,由御医调理。忽然间便来了你们这数千人,声势汹汹的胡言乱语,若惊扰了皇上安眠,谁人担当得这罪名?”楞严冷笑道:“韩柏你假扮高句丽使节,混入我大明朝图谋不轨,本身便犯有欺君之罪,那轮得到你来说话。”叶素冬大喝道:“皇上早有严谕,即使忠勤伯外貌长得与韩柏一模一样,都不得指称他是韩柏,楞统领明知故犯,人来!傍我绑他去见皇上。”当下有十多名禁卫往楞严扑去。
  允文一声尖喝道:“不准动手,皇太皇不在。谁敢不听本皇太孙之命?”那十多名禁卫呆了一呆。停下步来。
  燕王冷然道:“三公何在?”李景隆尖声细气道:“你发令请三公入宫,是否要胁逼他们改立遗诏,好遂你篡朝登位的狼子野心呢?”所有人声立时静止下来。
  这句指责极为严重,明指朱元璋已给燕王害死了。
  忽然一人挤了出来,原来是陈令方,声嘶力竭叫道:“谁知道皇上不是正在殿内休息?曹国公此言太不负责任了。况且我们都知严指挥使和叶侍卫长对皇上忠心耿耿,绝不会背叛皇上。”僧道衍笑道:“皇太孙不是害怕皇上起床出来见你吧!”齐泰冷喝一声,道:“这处那轮得到你来说话。陈公请回来,我们掌握了确切情报,皇上已被燕王所害,此事千真万确,我齐泰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半字虚言。”本来已再开始沸腾的人声,又静了下来,四周的禁卫和锦衣卫,均露出惊疑不定的柙色。
  外貌清秀。年约四十间的黄子澄双目精光亮起,振臂大嚷道:“由这刻开始,皇太孙继位为大明天子,凡不听命令者,均以叛国论,罪诛九族。”帅念祖冷喝道:“太常卿此言差矣,皇上安危未知,怎可便上皇太孙为天子,何不先入殿一看究竟,否则皇上怪罪下来,是否由你承当。”允文的小孩声音喝道:“一切就由本皇太孙担当,你们先给我拿下这些人,本皇太孙才入殿见太祖,查个究竟。”严无惧冷笑道:“皇太孙既阻止三公入殿,又要把我们这些负责皇上安危的人拿下,口口声声责我们害了皇上,恐怕想谋反的是皇太孙吧!”韩柏移到燕王之旁,大笑道:“皇上昨夜曾召三公入宫密议,何不把三公召来此处,看看皇上说了些什么话?”允文愕了一愕,他终还是个小孩子,一时无言以对。
  抱夫人冷笑起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后。才寒声道:“这是我大明朱家的家事,怎到你这个外人插口说话。皇上被害一事已是千真万确。陈成!你站出来说出所见所闻。”韩柏等无不愕然,望往陈成。
  严无惧更是气得脸无血色,不能相信地看这自己一向深信不疑的副手。
  所有大臣将领。均知陈成乃保卫朱元璋的主力亲信,严无惧的心腹,若有他作证,自是可信之极。
  陈成扑了出来,跪在允之前,抱头悲泣道:“皇太孙恭夫人在上,小人亲睹燕王联同叶指挥以毒丸谋害皇上……”未说完又再失声痛哭起来,避了解释他们为何要这样做,和怎样能够得逞种种问题。
  全场静至落针可闻。
  允文立即迫出一脸眼泪,激动大叫道:“众禁卫听命,凡从我诛除叛党者,重重有赏。”李景隆以内功迫出声音高呼道:“皇太孙已是大明皇帝,听命者站到我们身后,与叛党到清界线。”楞严亦暴喝道:“厂卫接命,准备擒下叛党。”韩柏等都头皮发麻,看原本站在他们那一方的禁卫和锦衣卫,逐一投往敌阵,到最后只剩下不到二百人,这些人都是西宁、少林或白道八派的弟子,因这种关系,才坚持在这一边。
  春和殿高墙外广阔的御花园里,一道是允文方面以千万人计的皇太孙党,另一方只是寥寥数百人追随燕王棣,强弱之势,悬殊可见。
  陈令方立在两阵之中,苦笑了一下,向韩柏走过来,通:“有福同享,有祸同当,这才是真兄弟。”燕王微一颔首,低喝道:“若本王仍有命回顺天,必不会簿待陈公。”嗖!”风声会起,一枝冷箭由允方面射来,照陈令方背心电射而去。
  韩柏大惊失色。这时陈今方离他有两丈之遥,救之已是不及。
  人影一闪,帅念祖闪电横移,一把接冷箭,厉声道:“叶素冬、严无惧,你们告诉帅某一声,皇上是否驾崩了。”叶严两人同时一呆,不知怎样答他才好。
  燕王等心知不妙,帅念祖巳仰天悲笑道:“皇上你千算万算,却算不到最信任的两个人会害你,动手!”韩柏抢前一把挟起了陈令方,心中暗叹,他们最不希望发生的事,结果都发生了。
  皇城之战,终于开始。
第五章 浴血皇城
  范良极费了一番工夫,接着鬼王的图示打开了位于春和殿后殿的秘道,一阵烟雾立时由地道飘逸出来,吓得他忙把秘门关上。
  旁边充满希望的各人为之色变。
  虚夜月气得差点哭了出来,骂道:“真卑鄙!”了尽禅主仍是那悠闲自若的超然姿态,柔声道:“附近有没有别的地道?”范良极环视众人,叹了一口气道:“这些地道大多相连,所以天命教的奸贼只要我到其中几个入口把毒气以鼓风机送进去,便条条地道都充满烟雾毒气。且因他们早有预谋,八条通往城外的出口,只要派人以火炮弩箭守着,我们就算能闭着气也逃不出去。”戚长征冷然道:“那我们惟有取道后出离去,看有谁能挡得住本人的天兵宝刀。”
  了尽摇头道:“不对:朱元璋临死前仍提及地道,这事相当奇怪。以他的才智,绝不会说多馀的话,亦不会猜不到天命教会设法阻塞地道.更不用提醒我们巳知道的事,其中定是另有玄虚。”坐在一旁的庄节插口道:“会不会有另一条地道,而只有皇上一人知道呢?”众人都精神一振,以朱元璋那种人,留一条只有他专用的逃生秘道,是绝有可能的事。
  而知情的人.则因要保密而全都被他处决了,所以才连鬼王都给瞒过。
  云裳皱眉道:“春和殿这么大,如何去寻这秘道呢?”范良极用力挥手。叫道:“若有秘道,定是在宝库之内,因为那是朱元璋才能进去的地方。”比倩莲开心得跳了起来,叫道:“还不快去找?”范良极苦笑道:“希望我可以把那些北胜天亲制的锁打开来吧!”喊杀声在四方八面潮水般响起来。
  戚长征拔出天兵宝刀,大喝道:“动手了:月儿你们给我扶庄宗主等到中殿去,行烈跟我来。”向清秋抽出长剑,向爱妻云裳道:“裳妹,给我照顾爹!”云裳露出生离死别的凄然之色,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了尽合什道:“多个男人照应伤病,总是好的,清秋不若负责守卫入口,以应付闯入来的敌方高手。”转向跃跃欲试的庄青霜、虚夜月和谷姿仙道:“地道事关重大,诸位请助清秋把关,外面的事,交给了尽和风戚两位施主好了。”他德高望重,这一出言,谁都不敢违背。
  云裳松了一口气,猛扯了夫郎衣袖,着他遵从。
  谷姿仙向风行烈叫道:“风郎小心了!”风行列与戚长征对望一眼,哈哈一笑。随着了尽扑往殿外。
  秦梦瑶的飞翼剑离鞘而出,登时剑气潮冲而去,笼罩着亭顶上持环作势的单玉如。
  单玉如知道不能让秦梦先出剑,提聚魔功,玉环脱手甩出,由两侧先弯往外,才绕回来像长了翅膀眼睛般飞袭对方侧背,同时两袖幻出无数既好看又姿态多端的玄奥招数,随着滑翔而下、迅若电闪的身法,向这代表两大圣地的仙子发动雷霆万钧的强攻。
  秦梦瑶微微一笑.忽往后移,漫不经意地向着两边玉环遥遥劈出两剑,才改为前冲,迎上了凌空下击的一对翠袖。
  “当当!”两声脆响,王环被如有实质的先天剑气分毫不差地击个正着,呼啸着倒飞回绕,正运功御环的单玉如受到影响,身形一窒时,飞翼剑已来至身前。
  秦梦瑶的一退一进,凭着绝世的身法,无不恰到好处,仍是领在机先,使单玉如没法争回主动。
  “蓬!”单玉如翠袖一扬,避开了飞翼剑。
  两人硬拚下同时退开。
  单玉如接着飞回来的一对玉环,竟凌空旋转起来,十多粒弹球。往秦梦瑶激射而去。
  秦梦瑶的心灵通透澄明,一丝不漏地把握到单玉如体内所有变化。
  她每一次旋转,魔功便提高一分。
  秦梦瑶知道此乃魔门霸道之极的一种运功方式,极为损耗真元,假若单王如接着的猛攻不能取胜,那她除了束手就擒,就只有施展“天魔飞遁”的唯一选择了。
  这仙子飞翼剑在空中画出一个小圈,劲疾的弹球立时全被吸纳进圈内,再随她剑气一带,像一群蜜蜂般投进远处的池溏里。
  单玉如一声长啸,翠袖飞扬,玉环生光,凌空扑来。
  环追袖逐中,向秦梦瑶展开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齐泰,黄子澄、李景隆、帅念祖、直破天和一众投向允的厂卫禁枪,加上其它高手,潮水般汉至,要在他们追入墙闸前全都截下。
  李景隆和张主要目标都是燕王棣,只要去此大患,其它人再不足为虑。
  韩柏以巧劲将陈令方拖入宫门里,让他安然落地,投出鹰刀时,眼前尽是刀光剑影、掌风拳劲。
  他自出道以来,从未遇过比眼前更凶险的处境,以百计的敌人向他潮涌而来,其声势的惊人处,只是看到就要胆丧。
  他的魔种倏地提升至前所未有的层次,脑海开过战神图录融会贯通后的精粹,狂叫道:“燕王退后!”其实不待他提酲,老公公、张玉、僧道衍等人早护着燕王急退入门内。
  燕王因运功迫毒,功力大打折扣,绝不可与人动手,这时见到韩柏不顾自身安危,为他拦截敌人,心中不由一阵感激。
  严无惧和叶素冬两人和仍留在他们那方的禁卫均受对方声势所惧,一些往后方墙头跃去,一些则掩护燕王撤退。
  忽然间,韩柏变成一个人卓立最前方,面对着数之不尽的敌人。
  韩柏像脱胎换骨变了另外一个人般、双目神光电闪,鹰刀高举过顶,有若天神降世、丝毫不惧敌势。
  化身李景隆的“邪佛”锺仲游心中大喜,最先抢出,一拳往他击去。
  旁边的张见机不可失.由侧翼运剑攻上,剑招狠辣。
  帅念祖和直破天两人始终和韩柏有点交情,虽不明原因,总觉得韩柏不是阴谋叛变的人,罪魁祸首只会是燕王棣,移了开去.不愿亲手杀死他。
  齐泰和黄子澄一枪一矛,均全力直取韩柏,务求置他于死地。
  虽说发招先后有别,总是四大高手同向韩柏招呼。
  迫后的燕王棣等人都想闭上眼睛,不忍看韩柏当场被敌人杀死的惨局,不过若非韩柏拦着敌方这四个极厉害的人,他们能否退走,亦是问题。
  墙上由鬼王府、西宁派和燕王部属组成的联军,不待吩咐,弩箭齐发,射着两翼攻来的敌人,其中有数箭朝着允文射去,都给恭夫人、扮作允文亲兵的解符和楞严挡开了。
  韩柏一声长啸,声盖全场。
  心中涌起因朱元璋突然驾崩的伤痛,就在这一刻,他知道自己一直都真心的把这一代霸主当作是至交好友,刚才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使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到了现在面对着死亡的时刻,深藏的情绪才不受压抑地涌了出来。
  劲风及身。
  韩柏对锺仲游的拳头看也不看,手上鹰刀闪电下劈。
  锺仲游大喜过望,暗忖你的刀尚未及身,早给老子全力一拳的动气遥遥震毙,忙加重了刚劲,好把对方的身远抛开去,免得此子临死前仍能把鹰刀劈在他身上。
  那知拳风涌去时,韩柏微往横移,宽肩头一晃,若无其事地硬接了他的拳风,这时鹰刀已照头向他劈来。
  若换了是单玉如,必因清楚韩柏的底细而不致如此失策。但锺仲游那知韩柏的挨打功如此厉害,惊觉时。魂飞魄散,骇得硬往旁移,同时左手抽出匕首,在肩头处横架鹰刀。
  “锵!”匕首应刃而断,韩柏鹰刀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在锺仲游肩膀处,登时血花四溅。
  这邪佛乃天下有数高手,在敌刀入肉三分时,已运劲贯于肌肉,阻着对方宝刀剁入骨内,同时加速横移,使敌刀再难停留,就在此时,鹰刀发出一股摧心裂肺的真劲,透入他经脉里。
  锺仲游一声狂嘶,往横抛跌,撞得冲上来的黄子澄也跄踉跌退,此时四周的人争相扶持他两人,立即惹来一阵混乱,暂时瘫痪了一边的攻势。
  韩柏知道杀不了锺仲游,心叫可惜,不过此人休想在短时间内再动手,鹰刀一转,同着急攻而来的张和齐泰。
  张怎想得到锺仲游一个照面就给对方劈得溅血跌开,忽然间鹰刀已凌厉无匹地劈至。
  惊人的刀气,吸摄着他的身体,使他欲退无从。
  韩柏想起他狎玩媚娘,怒从心起,更不留情,手腕一抖,鹰刀有若天马行空般破入他的剑影里。
  张死命运剑回挡。
  “当!”一声大响,张给他连人带剑劈退三步,撞倒了背后的两个武士。
  那两名都是帅念祖和直破天训练出来的死士,悍勇无伦,见张跌来时,自然想伸手扶他,谁知张乘机把韩柏攻入体内的气劲借花敬佛般渡入了他们体内,两人全无防范下,立时仰天喷血,硬生生给韩柏无坚不摧的刀气震毙了。
  张心胆俱丧,正要再退时,韩柏那柄使人完全无法把握和捉摸的鹰刀,横扫在齐泰挟着劲厉风声扫到的长枪处。
  齐泰一向自负枪法高明,怎知给鹰刀扫中,一股无可抗御的刀气沿枪而入。迫得他慌忙急退,撞得后面涌上来的人全乱了阵脚。
  这时张刚退了两步,气势全消。
  韩柏两眼神光罩定了他,冷喝道:“廉先生你好!”就趁对方气势减退的当儿,欺身而前,在五、六件往他招呼的兵器临身前,鹰刀以没有人能看清楚的惊人速度,破入了张临死前反击的剑网里。
  长剑撒手掉地,张胸口鲜血激溅,仰后就倒,当场毙命。
  燕王棣这时退入了门内,见韩柏大展神威,先伤魔门绝顶高手“邪佛”锺仲游,又杀张,以一人之力硬挡着敌人主力,精神大振,狂叫道:“韩柏回来!”韩柏一个转身,把四周涌来的人劈得刀跌剑掉,仓皇倒退,大喝道:“我要干掉允文才回来:不要理我!”墙上的联军见他神勇盖世,士气大振,一阵乱箭,射得帅念祖等全退了回去。
  “砰!”大门终于关上。
  了尽禅主和风戚三人此时来到墙头处,见状忙往韩柏混战处扑去。
  敌方十多名武士一齐飞身拦截,包括了帅念祖和直破天这两大高手,尽避以三人之能,仍无法立刻靠近被困在重围里的韩柏。
  了尽禅主一人挡着了直破天和五名高手。他知道这些人只是受天命教所愚,罪不该死,没法痛下杀手,变成了缠战的局面。
  风戚两人惯于合作,聚到一起,由风行热的丈二红枪开路,见人便挑,绝无一合之将;戚长征的天兵宝刀更是大开大阖,充满君临天下的霸气,直有横扫千军之概,到帅念祖抢入战圈后,才使两人去路受阻。
  此时四周尽是敌人踪影,喊杀震天,使人有不知身在何方之感。
  鬼王府的霍欲泪见姑爷陷身敌阵,那敢怠,率着特别高明的五十多名鬼王府精英,组成一个三角战阵,杀将过去。这批人均是训练精良,身经百战之辈,对方虽是人多,但夹杂着太多奸党带来的家将亲属,又兼事起仓卒,心理准备不足,而叶素冬、严无惧均是他们一向敬畏的人,战意不高,一轮冲杀下,竟给鬼王府的人冲得往后退去。
  在两军的贴身战斗里,有组织和没有组织,强弱真有云泥之别,鬼王府军像一股暗涌般影响了整个战场,韩柏忽感压力大减,这时他己身带多处创伤,且因如此一刻不停的剧战,一向源源不绝的真气亦感衰竭.得此喘息之机,猛提一口真气,冲天而起.往允文处扑去。
  允文身后的大臣大多不懂武功,见到这忠勤伯豪勇盖世的姿态,均吓得往后移去。
  允文身前数十名护驾亲随,无不是天命教招览回来的高手,见状拚命拦击。
  韩柏人刀合一,凌空飞来,人未至,一股凛冽的杀气早破空罩来。其中功力较浅的几个人,胆战股僳,竟吓得避了开去。
  韩柏与两人在空中相遇,错身而过,那两人同声惨叫,颓然堕地。
  此时他已被激起魔性,誓要把允宰掉,以报朱元璋猝死之恨,至于自己能否活命,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他不但忘了众娇妻美妾,连自己都忘掉了。
  一轮兵刃交声之声,他再劈飞了敌方二名好手,天将般降入了允的近卫队里。
  韩柏的魔功提升至极限,刀出如风,快逾掣电,凡过处总有人应声倒下。
  敌人只要踏入三步之内,定要溅血当场。
  他所到处骸狼籍,尽是触目惊心的鲜血。
  韩柏从未试过如此狠辣无情,可说全是给迫出来的。
  允文看着眼前惊心动魄的场面,骇得面无人色,伸手紧抓着乃母衣袖,颤声道:“我们退后好吗?”解符拔出多年没有动用过的软剑与楞严并肩而立,一起神色凝重地盯着只隔了七、八重人墙的韩柏.点头道:“我们移后五丈!”风戚两人正陷身于惨烈之极的近身杀里,敌人无有休止地自四方八面涌来,眼睛这时都不管用,纯凭感觉斩杀有如蝼蚁附身的敌人,枪枪狠辣,刀刃无情,若给一人闯入三尺之内,任管枪法刀法盖世,也展不开手脚,那就是立毙当场的厄运。
  此时风行烈忽见允文的旗帜后移,心中一动,高喝道:“皇太孙死了!皇大孙死了!”
  声传全场。
  敌我双方之人往允文处望去,果见旗帜后移,虽没有歪斜,总感不是好事,立时惹起一阵混乱。
  风戚两人乘机冲杀,与鬼王府只剩下三十多人的精锐结合在一起。
  齐泰和黄子澄两人则转了去指挥禁卫,展开对春和殿的强攻,好牵制守殿的严无惧和叶素冬,教他们不能对正门虚的韩柏等施加援手。
  鏖战至此.风戚等人无不负伤,若让形势如此发展下去,加上敌方援军不绝,迟早会真元耗尽而亡。
  直破天与了尽再拚一矛后,忽大喝道:“停手!”他十多名正作围攻的手下忙往外退开,仍把了尽围个水不通。
  直破天戟指厉叱道:“你身上已三处负伤,为何仍不肯对我等施加杀手。阁下究是何人?”了尽微微一笑,合什道:“贫僧乃净念宗的了尽,至于为何不肯下手杀人,乃觉得尔等没有该杀的理由,可惜现在是放生死交战中,贫僧一时难以解说。”直破天一呆道:“天!你竟是了尽他老人家,为何不早说!”仰天大叫道:“凡我直破天之人,立即停手。”登时有数百人退了出来,涌到了直破天四周。
  帅念祖飞掠过来,大怒道:“老直:发生了什么事?”直破天喝道:“这位是了尽禅主,这么说你明白了吗?”帅念祖浑身剧震,凝视着了尽道:“不会错认吧!”直破天冷然道:“你试两招便知了。”帅念祖回头望往战场,少了他们的压力,风戚和鬼王府高手又抢前两丈,与韩柏更接近了。
  不过允文显然调来了京城的驻军,一队队的明军不断注入仿如修罗地狱的御花园内。
  了尽柔声道:“允文是天命教的人。”帅念祖和直破天对望一眼后,前者道:“皇上是否给他害死?”了尽低喧一声佛号,道:“可以这么说,但实情却是异常复离,一言难尽。”直破天乃百年前矛宗直力行的后人,出身忠良之后,知道对方身分,怎肯再动手,道:“念祖:你怎么说。”帅念祖叹了口气道:“人生不过数十年光景,把性命送给你又何碍?”直破天仰天笑道:“不枉我们一场兄弟,那李景隆身手忽然变得如此高明,早使直某生疑.这几天燕王又与皇上形影不离,事实早昭然若揭:来!让我们先把忠勤伯救回来吧!”
  帅念祖振臂高呼道:“不怕死的就随我来!”四周立时呼声雷动,声震全场。
  韩柏已不知杀了多少人.前方仍是无尽的敌人,允则早迫入省豹殿的范围里,受到高墙的保护。
  一阵气馁,左腿立时中了一枪,幸好给他护体真气及时震开,否则腿骨也要破裂。
  这时他才想起心爱的人儿们,一声大喝,反身往回杀去。
  他一直往前强攻,敌人只记得拚死堵截,谁都想不到他会逃走,反为之阵脚大乱,被他冲出了十多步,才重新把他截住。
  韩柏身在重围里,身上沾满敌我双方的鲜血,一轮冲杀后,锐气已,幸好这里并非广阔的平原,花园内不但有参天古树,还有小桥流水,荷池凉亭,使他免了被人结阵冲杀的危险,当下展开身法,尽量利用地形特点,往回杀去。
  人仰马翻中,风戚两人终于杀至,鬼王府除霍欲外,只剩下十七名高手,无不负伤浴血,眼看无力冲出重围。
  忽地杀声震天,在他们意料之外下,帅念祖、直破天领着手下武功高强、勇无匹的四百六十多名死士,冲杀过来,一时天惨地愁,敌方阵脚大乱。
  号角声起。
  允文方面吹响了撤退的号令。
  韩柏等众人忙往春和殿退去。
  允文当然不会就此罢休,谁都知道当他们再攻来时,就不会像今趟般既没有组织,也没有准备了。
第六章 秘道之谜
  “的!”众女随着发出一阵惊呼叫叹。
  范良极千辛万苦,出尽开锁的工具和本领:终打开了最上的一个锁。立即洋洋自得道:“本大哥还当北胜天如何了得,还不是让我手到锁开。”比倩莲哂道:“弄了足有三刻钟,这叫手到锁开吗?”虚夜月怨道:“开了其它两个锁才好吹大气吧!”谷姿仙皱眉道:“不要打扰范大哥好吗?”范良极哈哈笑道:“第一把锁总是最难开的,来:欣赏一下你们大哥称雄盗界的绝技。”两条铜线探进中间那把锁里,在众女的期待下“的!”一声又给他开了。
  众女热烈鼓掌欢呼。
  谷姿仙心感爱郎,幽幽叹了一口气。
  旁观的陈令方道:“姿仙放心吧:燕王和那三个小兄弟都是缘深厚的吉相,老夫敢包保没事,不信就问鬼谷子的第一百零八代传人吧!”庄青霜、寒碧翠等同时一怔,齐声问道:“谁是鬼谷子的第一百零八代传人?”虚夜月乃唯一知情的人,抿嘴偷笑。
  范良极这时正对最后一把锁努力。闻言喝骂道:“不要骚扰你老子我!”“的!”一声再次响起,不过却比以前那两声响多了,似乎是三把锁同时作响。
  众女欢呼才起,见范良极面如死灰,均立即收声,齐叫道:“什么事?”范良极道:“这叫“三锁同心”,当我开启第三把锁时,触动机括,其它两把又立即再锁上了。唉:这北滕天真是世上最讨厌的人。”虚夜月吃惊道:“那怎办才好呢?你不是称雄盗界的开大王吗?”范良极额头渗出热汗,叫道:“月儿:来:做大哥的助手。”虚夜月摆手道:“不:我们第一次合作偷东西就失败了,还是我第二个吧!”谷倩莲捋高衣袖道:“让本姑娘来!”中殿处庄节和沙天放正运功调息,准备逃走,向苍松复原了大半,与薄昭如和儿媳留意着外面的战况。
  云清、云素则陪着躺在长几上气若游丝的忘情师太,神情默然。
  允文撤退的号角声传来,众人都大是奇怪,不明白为何可击退实力比他们雄厚百倍的敌人。
  庄节猛地睁眼,不能相信地道:“这是什么一回事?”向清秋道:“让我去看看!”云裳那放心他。忙追着去了。
  忘情师太一声呻吟,张开眼睛。
  逢云素把她抱回来后,她还是第一次回复神智。
  云素、云清同时扑到她身旁,凄然叫道:“师傅!”庄节和向苍松都移步过去,察看她的情况。
  忘情师太双目清明,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道:“贵尼终报了深仇,那奸贼中了我一掌,开始时或者没有什么,但每过一天,他的伤势都会加深,谁也救他不了,我死了也要化作厉鬼,迫在他旁,看他慢慢死掉。”云素呆了起来,想不到多年清心修行的师傅,对解符竟有这么深刻的怨毒。
  忘情师太红光泛脸,望向两位爱徒,柔声道:“云清知否为何师傅不干涉你和范良极的事,因为他是真的爱你,这事师傅一直知道,只是没有说出来吧了!”云清双眼一红,忍不住伏在她身上失声痛哭。
  忘情师太望向云素,轻轻叹了一口气,勉力道:“若素儿不想当出云庵庵主,便由云净师姊当吧:师傅绝不会怪你为韩柏动了凡心。一切都随缘好了。”有庄节和向苍松在旁,云素又羞又伤痛,热泪泉涌,伏到她身上,悲泣不已,不住摇头,却是说不出话来。
  忘情师太再没有任何动静。
  庄节与向苍松对望一眼后,凄然道:“两位小师傅莫要悲痛,师太求仁得仁。应为她高兴才对。来:让我们把她包扎妥当,设法将她运走安葬。”云清云素哭得更厉害了,哭声由那洞开的殿顶直送往黄昏前凄声的天空。
  单玉如一对玉环,夹着奇异的啸响,同秦梦瑶展开一次又一次的狂暴攻势。
  秦梦瑶改采守势,在环影袖风中,仍是自由自在,全无碍。
  容色宁恬如常,美目澄澈似水,每剑击出,均若漫不经意,轻描淡写,但总能封死单玉如所有后着,教她不能将名着天下的翠袖玉环,淋漓尽致地把威力发挥出来。
  再攻三环后,单玉如一阵气馁,感到眼前此女,实是她永远无法击倒的剑道大宗师。
  她的剑法臻达仙道之境,去留无迹,教人完全无法捉摸应付。
  此消彼长,秦梦瑶生出感应,剑芒忽盛,一连三剑,杀得单玉如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
  单玉如发觉自己全被秦梦瑶控制着,要她往左她就不能往右,要她移前便怎也没法退后,这时不要说取胜,连想以天魔遁逃走亦是有所不能。
  秦梦瑶忽地剑招一变。
  单玉如大喜若狂,因为就在对方变招之际,她察觉到秦梦瑶丝毫不着形迹的剑法竟隐隐露出了给她可以逃遁的影迹。
  单玉如乃魔门近百年来除赤尊信外最出类拔萃的高手.眼力高明之极,蓦地娇叱一声,全力击出两环。
  “当当!”两响,单玉如终找到脱身的机会,闪电往后方僧房林立的古刹南端掠去。
  秦梦瑶嘴角逸出笑意,如影附形,紧蹑在她身后。
  单玉如刹那间掠过古刹外围高墙,到了附近房屋之顶,可是秦梦惊人的剑气,仍紧罩着她,就若有条无形之线,将两人缚在一起那样。
  单玉如知道苦不施展天魔遁,休想把她甩掉,猛一咬牙,咬破舌尖,喷出一天血雾。
  像奇迹出现般,单玉如猛然加速,笔直往远方流星般飞去。
  秦梦玛的速度相应增加,竟仍迫在她身后。
  单玉如保持直线,体内潜能逐分释放出来,把秦梦瑶稍抛在后方。
  这天魔道法极为霸道,否则也不会损耗真元,而且未够百里,绝不可以停下来,逃追且须依循直线形式,否则真元一窒,立即倒地暴毙。
  秦梦瑶倏然而止,悄立一座小楼之顶,极目远眺单玉如迅速变小的背影,轻叹道:“冤有头债有主,多行不义必自毙,教主好自为之,恕梦瑶不送了。”春和殿前两进躺满伤兵,由精通医术的影子太监、御医和虚夜月诸女加以施救包扎。
  罢才交战不足两刻钟,阵亡的人数高达二百人,伤了二百多人。若把轻伤的计算在内,虽带伤而仍有作战能力者的略多于五百人。可反映战况之烈。
  韩柏、风行烈、戚长征等高手,自行止血疗伤,略一调息便回复了七八成功力,来到中殿与燕王商议。
  这时帅念祖和直破天已验明了朱元的死因,又听过了他死前的详情,疑心尽去,奋死为燕王效命。
  若非此二人突然倒戈。不但不能暂时迫退了允,韩柏等可能亦没有一个人能回来。
  不过现在形势仍险恶万分.敌人源源不绝开入宫来,把春和殿围个水不通。
  朱元璋的龙体涂上了药物,包扎起来,准备若能突围,就把他运回顺天府去。
  戚长征道:“他们在等什么呢?”燕王棣沉声道:“在等耿炳文精锐的南兵和火烟。帅卿和直卿两人的阵前倒戈,已吓寒了允文的胆子,谁说得定禁卫和锦衣卫中再没有倒戈投诚的人。”众人听到他的分析,都点头同意。
  韩柏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燕王棣忽然变成了朱元璋,继承了他的冷静和雄材大略,把一切全控制在它的手里。
  严无惧道:“宝库的锁仍未能开启,里面是否另有秘道仍是未知之数,借此时机,不若再想突围之法,趁南兵抵达前强闯出去,胜过坐以待毙。”燕王棣摇头道:“父皇既在临死前都不忘提出秘道一事,可知定有此事。本王亦同意范良极所说的,若有秘道,必在宝库之内。本王就押他一注,大不了再作困兽之斗,总比作那全无生望的突围强得多了。”韩柏插入道:“我对老贼头最有信心,若给他时间,定能把锁打开。”燕王棣下令道:“把伤者全都移入中殿,若能逃走,先把他们运送出去,本王若见不到所有人安全离去,怎也不肯先自逃走的。”众人大为感动,暗忖燕王棣比朱元璋有义气得多了。
  当下有领命的去了。
  最后一线夕阳的光线,终消失在这战云密布的古城之下,殿外昏暗下来。
  殿内殿外均黑沉沉一片,双方都没有亮起灯火。
  远处忽然传来隆隆之声。
  陈令方骇然道:“这是什么声音?”一直静立一旁的了尽禅主淡淡道:“这是火炮移动的声音。”陈令方骇得面青白,说不出话来。
  燕王棣的头号大将张玉道:“敌人要在四方八面架起大炮,大约须要一个时辰,若我们不能在这时间内进入秘道,天下就是允的了。”燕王棣喝道:“生死有命,本王才不信鬼王的眼光会看错本王和那个小子。”陈令方的脸立时重见血色,不住点头,若非不敢骚扰范良极,早扯着要他再加证实。
  殿外忽又传来喊杀之声。
  陈令方登时又脸无人色。
  僧道衍微笑道:“这只是骚扰性的佯攻,使我们不得安宁,待道衍出去看看。”
  严无惧、叶素冬、帅念祖等均是谨慎的人,各自往不同的战线奋师。
  戚长征最是好闹。也扯着风行烈去了,陈令方则往地下室看范良极的任务进行得如何,最后只剩下老公公、了尽禅主和韩柏三人伴着燕王棣。
  一向影子般陪着朱元璋。现在则改为形影不离保护燕王棣的老公公,告了一声罪,与了尽到了一角说话。
  燕王棣轻叹一声道:“韩兄弟:陪我走走。”韩柏默默随他由侧门步到院外。只见高墙外火把的光照得明如白昼,攻防战正激烈地开展着。
  燕王棣道:“幸好父皇早在宫内预备了大批兵器箭矢,否则早不敷应用了。”韩柏鸡他语气感触甚深,也叹了一口气。
  燕王棣负手身后,仰望夜空,喟然道:“本王一生最敬重的人,就是父皇;但最痛恨卑视的,却也是他,这是否非常矛盾呢?”韩柏细心一想,点头道:“我明白燕王的意思。”燕王棣目泛光,凄然道:“可是当他在我怀内死去的一刻,我却发觉自已变得一无所有,以前我总有个欢喜和痛恨的目标,但现在却感到无比的空虚,所以若不能安安全全地逃离京师,本王情愿轰烈战死,也胜似做那落荒之犬,东躲西藏。”韩柏明白他的意思,若硬闯突围,能有几个人逃得出去已是侥天之幸,那时定会给允大举搜捕,迟早都要给擒着。但若是由地道全师离去,就可保存实力。而且朱元璋既点明秘道可让燕王离京,那条秘道的出口必然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说不定可直通城外。”
  燕王棣道:“只要到达扬州府,那处的守将是我的人,我们就安全了。”韩柏道:“我有信心燕王可安返顺天。”燕王棣淡淡道:“我也有那个信心。刚才本王还以为你死定了,那知帅直两人会忽然倒戈,这就叫命运,谁也不能推翻。”韩柏暗忖人在绝境时特别相信鬼神命运,燕王也不例外。朱元璋驾崩的一刻,所有人的信心都被摧毁了,现在初战得利,才逐渐回复过来。
  燕王沉默起来。
  韩柏识趣告退,留下他一个人在那里对着夜空沉思。
  韩柏回到中殿,四周躺满了伤重难行的人,虚夜月和庄青霜刚忙碌完毕,见到他来。都急不及待把他缠着。
  韩柏道:“师太怎样了?”两女神情一暗,没有答他。
  韩柏虽心中不舒服,但却没有很大的悲痛,心想人总是要死的,只是迟早的问题吧了:拥着两女,走入地下室去。
  忘情师太和朱元璋的遗体都停放在一角,云素见他下来,垂下了俏脸,神情木然,韩柏走了过去,向遗体恭敬地叩了三个头,才站起身来。
  庄节已可随便行走,正和向苍松及向清秋夫妇说话。
  范良极满头大汗地在弄那把“三锁同心”的怪锁,谷情莲站在一旁却帮不上忙。
  韩柏哈哈一笑道:“老贼头又自夸什么天下妙手,原来对着区区三把锁都一筹莫展,看来也该归隐耕田了。”旁边的寒碧翠待要责怪韩柏,谷姿仙使个眼色,把她拉开。
  范良极骂了一轮粗话后,喝道:“韩柏小子快滚过来!”韩柏移往他旁,蹲下嘻嘻笑道:“什么“三锁同心”这么文绉绉的,我看只是一个锁三个洞,你分开处理,自然摸不着头绪哩!”范良极浑身一震,像给人点了大穴凝然不动。
  谷倩莲两手分按他两人肩头,把头凑到两人之间,娇哼道:“韩小子你这人有破坏没有建设。少说一句行吗?”韩柏别过脸来,大嘴凑到谷倩莲的耳旁嘻嘻笑道:“小莲姐:我们好象从未试过这么亲热的,不怕小风呷醋吗?”谷倩莲悄脸飞红,啐骂一声,退了开去。
  范良极忽地发出一声怪叫,六七枝铜针闪电般分别插进三个匙孔里,大笑道:“你这小子真是傻得有理,一个锁他奶奶的三个洞,看老子我破你北胜天的鬼把戏。”两手在几枝铜针上忙个不了,又钻又摇,“的的的”三声连续响起后,接着是“咯”的一声清响。
  比倩莲忘形地捧着脸蛋尖叫道:“天啊:打开了!”在场诸人一起涌过来。
  范良极抓着门把,用力扭了三个圈,轻轻一推,厚铜门立时往内滑去。
  宝库只有十个柜子,盘龙掩月杯赫然出现在其中一个单独的柜子内。
  众女鼓掌欢呼。
  范良极深吸了一口气道:“假设里面没有秘道入口,我们怎办呢?”众人立即鸦雀无声。
  韩柏大笑举步入库,潇笑道:“那有什么假如或如果,快用你的贼眼看看入口在那里,”庄节等推着范良极进入宝库,迫他立即探查。
  范良极先在宝库粗略找了一遍,才逐寸逐寸推敲思索。
  众人高涨的情绪随着他的愈来愈难看的面色不住下降,当他颓然坐下时,没有人再有半点欢容。
  范良极转手哭丧着脸道:“今次完了,这里根本没有秘道,老朱指的可能只是那些普通的地道。”这时戚长征和风行烈匆匆赶至,见库门大开,狂喜奔来,等见到各人的表情,均骇然大惊。
  韩柏苦着脸道:“外面的情况怎样了?”风行烈苦笑道:“今次完了,耿炳文的大军已至,火炮都架了起来.随时会向我们发动攻击。”戚长征焦急道:“你查看清楚了所有地方没有?”范良极叹道:“这四面墙壁和地板我都不知摸过多少遍,每个炉都搬开来看过,就是没有地道。”虚夜月心中一动,往上望去,然后发出一声尖叫,指着“承尘”道:“你们看!”众人抬头仰望,都不觉得有异样之处。
  薄昭如一震道:“我明白了,这室顶比外面至少矮了五尺,地道定是在上面。”
  范良极弹了起来,以手掌吸着室顶,迅速移动,不一刻怪叫道:“找到了:我到了!”
  “隆!”一阵地动天摇.范良极给震得掉了下来。
  敌人终于发动猛攻了。
第七章 为妻雪恨
  单玉如在黑暗里掠越田野,终在金陵城外东方八十里的一处山头停了下来。
  她脸色苍白如纸,站了足有半个时辰,功力神态才回复过来。
  松了一口气,总算捡回一命。
  既仍有几年寿元,自可找些人参何首乌等灵药,又或修练玄门魔门的某一些功法,使寿命延长。
  想到这里,精神一振,先运转了一周天“密藏心法”,把生命的磁场,精神全敛藏起来,才举步缓行。
  心底里忽地浮起韩柏那恼人的鲜明印象,忆起给他挤压搂抱的动人情景,旋即大吃一惊,知道自己因真元损耗,魔功减退,所以竟会抵受不住他的魅力。
  就在此时,她打了个寒哦,骇然停步。
  朦胧的月色下,一个潇伟岸的人影,负手傲立前方。
  单玉如不能相信地颤声道:“浪翻云?”浪翻云哈哈一笑,大步走来,淡然道:“教主为何这么浪荡,竟荡到金陵城外来会见浪某人,是否忘记了浪某的警告。”单玉如想起他“不得离开金陵城半步的警告”,娇躯一颤恍然道:“原来秦梦瑶和你串通了来算计妾身的。”不由心中大恨,若非秦梦瑶有如果她肯收山罢手,便可把她放过之语,以她单玉如才智,早应猜到浪翻云这么轻易离去,当是因有秦梦瑶这招杀手简。
  即使在她功力处于巅峰的时刻,恐仍非浪翻云十合之将,这刻更不用提了,只感遍体生寒,连逃走的心志和力气都失去了。
  浪翻云直来到她身前,忽地伸手抓着她娇俏的下颔,托得她的俏脸往上仰起,柔声道:“看到那高悬着明月的夜空吗?这世界是如此美好,为何你却要终生活在黑暗里,干着损人的事:脑中除了阴谋诡计外,再无其馀?”单玉如双目一红,两行热泪顺着面颊流下,闭上美目凄然道:“妾身知道对你不起,给人家一个痛快吧!”浪翻云反手一掌,重重挤在她的粉姐玉颊上,打得她惨叫一声,旋转着飞跌开去,颓然倒在地上。
  当她再抬起头来,右边玉颊多了个淡红的掌印,却没有肿起半分。
  浪翻云冷然道:“死到临头,还向我施展媚术,不过你也好应自豪,能令浪某破例掌击女人。”单玉如仍是楚楚可怜的样子,垂下头来,轻轻道:“玉如是真心悔疚,你怎样对我亦绝不会有半句怨言。”浪翻云哈哈一笑道:“想起帮主之死,惜惜之恨,就算你比现在可怜百倍,也休想浪某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单玉如猛地仰起俏脸,颤声道:“不须你动手。玉如便自绝给你看,免得弄污了浪大侠的尊手。”浪翻云微微一笑,来到她身前,低头细看她堪称绝世的芳容,油然道:“纵使教主自杀身亡,浪某也要把你的首级割下,好回去祭奠帮主和惜惜的亡灵。”单玉如终脸色微变,知道给这天下称雄的剑客识破她的图谋。
  她当然不会真的自杀,只想施展魔门神技,进入假死的状态,若浪翻云信以为真,她便可在稍后回醒离去,继续快乐地生存。
  忽然间她醒悟到在这盖世剑客前,无论文的式的,都斗他不过。
  单玉如叹了一口气,把娇嫩的纤手递给浪翻云,撒娇似的道:“大侠可拖人家起来吗?”浪翻云不置可否,却伸手把她拉了起来。
  单玉如暗自心惊,此人乃唯一接触她身体而毫无感觉的男人,换了别人,只要略碰到她身体任何部份,受她媚功感染,谁不色授魂与。现在一倚仗的就是媚术,使对方不忍杀她。
  她挪多姿地缓行开去,以哀求的声音道:“陪人家走几步好吗?就当是行刑前的最后盛飨吧!”浪翻云微微一笑,负手陪她走下小丘。
  单玉如以一奇异的节奏和诱人的姿态旋律盈盈前行,使高挺的双峰隐约地在薄衣内含蓄地颤动着。那种暗示性比之赤身裸体更散发出惊人的魅力。对着她动人的体态,只要是没有缺陷的正常男人,真是没有人能不起色心,尤其是她脸上正闪着贞洁的光辉,那种极端的对比,更使人兴起不顾一切,粉碎她端庄严正外表的意欲。
  浪翻云亦不由心中暗叹,要杀死这么一个外表看不出任何凶毒、却是倾国倾城的绝世尤物确不容易。他虽好象占尽上风,但仍未真个过得她媚术那一关,若能迫得她出手偷袭,他便可说大获全胜了。否则纵使狠心辣手摧花。那杀死一个毫无反抗力女人的那深刻印象,会造成不利于他修为的后遗症。
  于此也可知单玉如不傀为魔门的顶级人物,在此等智穷力绝的时刻,仍有反抗之力。
  单玉如忽地轻呼道:“唉:玉如累了!”就在山脚的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春意盈盈的美目柔情似水地瞧着浪翻云。
  浪翻云卓立不动,目无表情地低头看着她,仿佛她只是件没有生命的死物。
  单玉如心头一寒,感受到浪翻云可随时向她横施辣手的心意,媚功相应下大幅减退,勉强一笑,凄然道:“玉如的一生里,还从未碰上半个可征服玉如的男人.但现在人家却是心甘情愿向你投降,任君摆布。”这番话出自这能颠倒身旁所有男人,位高权重的美女檀口.不论真假,亦可使任何男性自豪。
  浪翻云却一点不为所动,仍是木然瞪视着她。
  单玉如浑身不自在起来,浪翻云的眼神便她感到心内所有秘密都完全暴露了出来。
  浪翻云忽地长长吁出一口气,望往从薄薄白云后透出仙姿的明月,眼中射出无比深刻的情怀,无限温柔地道:“惜惜:你可以安息了!”单玉如心中涌起不能抑制的恐惧,知道就算自己的媚术再厉害百倍,也敌不过浪翻云对他亡妻的感情,换言之他终会下手杀她。
  猛一咬牙,双环趁浪翻云分神思念娇妻之际,悄无声息地由一对翠袖内飞出突袭,同时仰后斜飞,凭她的追术,只要拉开一段距离,说不定能躲过浪翻云的追杀。
  宝库的秘道被打了开来,伤者首先被运走。
  这条秘设计巧妙,先由库顶直伸十多丈,才往下斜伸,谁都不知出口在那里。
  燕王棣果然贯彻承诺,坚持不肯率先离开,置众人的苦劝来个充耳不闻。
  此时只有一半人进入秘道之内,想加快点行动都不成。
  “轰!”又一堵高墙倒下。
  春和殿就像个弱质女子,正给一群恶汉把衣服逐件脱掉,娇贵的肉体逐分逐寸地不住暴露人前。
  范良极却是最兴奋的人,手持大袋,专挑宝库内的精品塞进去,对炮声充耳不闻。
  炮声倏止。
  燕王棣、韩柏等均守在中殿处。
  戚长征讶道:“为何他们忽然客气起来呢?”僧道衍笑道:“他们在等我们逃出去,好逐一屠戮。燕王棣摇头道:“任允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毁坏父皇的遗体,负上不孝之名。”众人点首同意,愈来愈佩服燕王棣洞察无遗的超人见地。
  杀声四起.震耳欲盐。
  连戚长征那么胆大包天的人都为之色变,厉声道:“燕王请立即离开,由我老戚挡着他们。”寒碧翠尖叫道:“碧翠死也要和你在一起。”韩柏等正要说话.了尽合什道:“各位施主请和燕王一起走吧:了尽亦会跟来。这处就交给七位师兄。皇上既已寿终正寝,他们亦完成了使命,决意以身殉道。时间紧迫。切勿多言了。”众人无不心头激动,往似老僧入定的七位影子太监望去。
  老公公睁开神光四射的锐目,微微一笑道:“范施主锁好宝库.关上地道,而我们则死守这中殿之地,只要不让他们知道各位如何离去,各位必能安返顺天。”燕王棣抢前下跪,向老公公等连叩三个响头,霍然起立,喝道:“我们走!”虚夜月忍不住“哗”一声哭了起来,倒入韩柏怀里去。
  了尽与七位同门相视微笑,低喧一声佛号.迫在众人背后去了。
  他们才进入秘道,无数如狼似虚的兵将。潮水般由各个入口、窗门飞涌而来。
  老公公一声佛号,七人一齐出手。
  浪翻云仰天一阵悲啸,闪电移前,间不容发中躲过双环凌厉的攻势.覆雨剑来到手上,后发先至,鬼魅般追到单玉如背后丈许处。
  单玉如忽感剑气罩体,魂飞魄散下强摄心神,回身以仅馀的一对翠袖应敌。
  剑雨漫天开,就若月色碎作了无尽的光点,把左冲右突的单玉如笼罩在内。
  单玉如变成了笼中之鸟,虽有振翅高飞之想,却闯不出那区区之地。
  乍合倏分。
  单玉如玉脸血色尽退,跄踉倒跌.到站稳时,娇躯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她身上全无伤痕,但谁都知她吃了大亏。
  单玉如眼中射出汇集着惊惶、绝望和痛恨的神色.颤声道:“浪翻云!你好狠!”浪翻云收剑回鞘,微微一笑道:“若说狠心,浪某自叹不如为了一己私,弄得天下生灵涂炭,祸及无辜。像浪某与你无怨无仇,教主仍不肯放过,还以卑鄙手段害死浪某的妻子,你说谁更狠心呢?”再冷哼一声道:“教主最好找条小河看看倒影。欣赏一下气功被破后上天对你的惩罚。”掉头便去。
  单玉如颓然坐倒地上,不断打着寒噤,本是乌黑的秀发已变得灰黯无光,脸与手上的皮肤完全失去了动人的光泽,身体不住抖颤。
  这时她连自杀的气力都失去了,脸上现出疯狂的惧色。
  浪翻云转瞬消失在月照下昏暗的山野里。
  地道又深又长,整个时辰后,先头都队才抵达另一边的出口。
  严无惧钻了出去。推开掩压着入口的杂物,赫然发觉是个堆放货物的无人仓库,不一会他回到入口处,向下面的叶素冬叹道:“真是精,老叶你猜这里是什么地方?”叶素冬跳了出去,大奇道:“是那里呢?”倾耳一听,动容道:“外面是秦淮河吗?”
  严无惧道:“是秦淮外河和长江口交界处的石头城水师船坞,外面还泊有几艘楼船级的水师哩。”叶素冬大喜道:“这里的指挥方玉璧是我们西宁派的人。”严无惧道:“人心难测,谁知他有否投靠天命教,又或决意归附允,先把伤兵运出来,我们集中人力,一举把船坞控制,然后扬帆入江,那就算允有百万雄师,亦莫奈我何!”计议既定,立即进行。
  到燕王棣、韩柏等钻出来后,均有重见天日的感觉。
  弃素冬、严无惧、帅念祖,直破天等四将,领着数百精锐,潜出仓外行事。
  只有范良极这贼王坐在一角,爱不释手地点算着顺手牵羊得来的宝贝,忽然招手唤韩柏过去。
  韩柏放开搂着虚夜月和庄青霜那两条小变腰的手,来到他旁边道:“什么事?”范良极以眼角一瞟默立一角的陈令方道:“你那便宜二哥定是因去了官而不开心,替我劝他看开点吧!”韩柏知他因曾欺骗陈令方而耿耿于怀,所以份外关心这结拜兄弟。
  点头后来到陈令方旁道:“嘿:二哥!”陈令方长长叹了一口气。
  韩柏鼓起勇气道:“异日燕王得了天下,二哥的官可当得更有威势,放心吧:我怎也要向燕王给你封个好职位。”陈令方摇头道:“老哥我一点都不担心官运,像这么绝无可绝的险境都可安然脱身,又不用走破鞋子般去逃难,把屁股往船上一放就行了。”韩柏奇道:“那为何你仍是愁眉不展呢?”陈令方然道:“我只是舍不得小妮妮哩:她对你二哥我是真情真意,没有了她,官当得再大都没有意思。”韩柏恍然而悟,记起燕王棣当日在香神舫上赠他的异族美女。一时热血上涌,拍胸道:“这事包在我身上,二哥既把朝霞送我,我韩柏赴汤蹈火,都要把小妮妮带来你身边。”
  陈令方吓得扯着他的衣袖,骇然道:“现在京师遍地敌人,我们又要立刻逃命,你怎也不可以溜回去。”韩柏失笑道:“你忘记了老子是福将吗?你看四弟我会否像短命的人?”陈令方一想也是,仍不放心道:“但你千万要小心一点。”范良极这时走了过来,听到原来是如此这般后,义不容辞道:“念在一场兄弟,本大哥就协助这小子为你载美而回,嘿:让我先去找月儿霜儿疏通一下,若她们也要跟去就糟了。”迳自找两女去了。
  韩柏又问明了陈令方小妮妮住处和有关细节后,燕王棣已和两女齐往他们走过来。
  虚夜月泰然地拉着韩柏手臂道:“月儿虽舍不得和天君分开,但陈二哥的事要紧,月儿绝不会阻搁。”庄青霜两眼一红,垂下头去,幽幽道:“成事后你们怎样与我们会合呢?”燕王棣道:“这个没有问题,待会让本王告诉他们几个联络地点和人物,只要接触到他们,就可以找到我们了。”伸手亲切地搂着韩柏和范良极两人肩头,走了开去低声道:“千万小心,若你们任何一人稍有闪失,本王会感到抱憾终身。”两人受宠若惊,至此总感到燕王棣确比朱元璋真诚一点。
  燕王棣又道:“你们为了朋友的一个小妾,竟肯冒此大险,本王真的非常感动。”
  范韩两人心中有鬼,唯唯诺诺逊谢了。
  燕王低声说出了刚才所说的联络人,这才珍重惜别。
  此时仓门大开,叶素冬伴着个文秀的将军大步走进来。
  那将领一见燕王棣便屈膝下跪道:“小将方玉璧,参见皇上。”众人均呆了一呆,这时才想起燕王棣早变成大明的天子,只要返回顺天,便可挥军南下,清除叛党。
  除了了尽外,仓内所有人全体下跪,向新主高呼万岁。
  燕王棣心头一阵激动,泛起与这些人血肉相连、荣屏与共的感觉。
  暗下决心,将来就算得了天下,也绝不会学朱元璋般把这些人逐一诛戮。
  浪翻云回到金陵城外一所小刹里,怜秀秀、花朵儿和歧伯正心急地等待着他,还有负起保护他们之责的秦梦瑶,正与怜秀秀在禅室内闲聊着。
  怜秀秀见浪翻云回来,像盼望丈夫回来的小妻子般惊喜欢迎。
  秦梦瑶微笑道:“看浪大哥神舒意畅的风,单玉如必已伏诛剑下。”浪翻云欣然一笑,坐在一旁的椅子里,接过花朵儿奉上的春茗,颔首微笑,淡淡道:“梦瑶是否就此归隐静斋,再不履足凡尘呢?”秦梦瑶道:“大致如此,不过刚才皇城内炮声不绝,显然是朱元璋出了问题,未能控制全局,梦瑶想回去一见韩郎,才决定返静斋之期。”浪翻云露出深思的神色,叹道:“鬼王果然法眼无差,朱元璋终过不了这三天大寿。相学虽说是小道,但却真有鬼神莫测之机。”秦梦瑶柔声道:“韩郎刻下仍在金陵城内,梦瑶送别大哥后,便立即起程去找他。”
  浪翻云笑道:“小心一见后又难舍难离,这小子魔种已臻大成之境,对梦瑶会生出强烈的感应力。你的剑心通明根本有他的魔种成份在内,很易会对他情不自禁。好象现在找到藉口,便又要与他胡混去也。”怜秀秀失笑道:“浪大哥竟也会这么调笑梦瑶,秀秀真不能相信。”秦梦瑶意态自若,浅浅笑道:“大哥爱怎么说也行.要梦瑶不见他这一面万万不行,梦瑶又不是未与他胡混过,多一次少一次都没有什么相干。大哥珍重,拦江一战梦瑶不能来为两位呐喊助威,只可在静斋潜心默祷,望此战能继百年前传鹰和蒙赤行的长街一战,成为千古流传的美事。”浪翻云对秦梦瑶答得如此坦白直接,非常欣赏,大笑着长身而起道:“既是如此,大哥再不阻梦瑶你去与情郎相会。我和秀秀亦立即起程,赶赴洞庭。此地一别,可能永无再见之日,好梦瑶你珍重了。”秦梦瑶盈盈起立。向浪翻云送出一个迷人的甜笑,再向怜秀秀三主仆打个招呼,飘然去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八章 突围而去
  范良极、韩柏两人仗着鬼神莫测的身手,悄没声息在金陵的民居上走壁飞檐,迅速移动。
  城内一切如常,不同处只是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街上趁热闹的人比平时多了几倍,尤其是秦淮河畔举行灯会的地区,更是挤得水不通。
  两人大为奇怪,大批车马调进京城,刚才皇城内又是炮声隆隆,难道这些人只是当作检阅军队和鸣放礼炮吗?
  不过纵使升平如昔,但他们均想到曾使天下稳定的关键人物朱元璋已死了,天下正陷于四分五裂的局势中,只能凭实力再定出谁人才是新主。
  只有朱元璋这个人方可镇着大局,大树既倒,天下从此多事了。
  两人迅快来到陈令方在金水河旁的官宅,只见到宅内灯火通明,平静安详,都松了一口气。
  范良极笑道:“我费了这么多工夫才把宝库打开,才不信允手下有此能人,看来最后都要被迫把那三公找来,由他们开启宝库。”韩柏笑道:“当他们起初以为打开宝库便可见到几百人挤作一团的情况,却发现不但空空如也,连柜内的宝物都给小贼洗劫一空时,那表情定然非常精。”范良极兴奋道:“这些奸党还要担心诏书落到了燕王手里,不知会有什么后果。哈!真好笑煞人了。”两人笑得撞到一堆,才闪电般飞越大街,落到官宅之内,几个闪腾,依着陈令方的指示,来到了陈令方那爱妾妮娘的宅院上。
  他们运足耳力,立时听到下面传来妮娘那不大纯正的语音道:“唉!老爷说过今晚官宴前会先回来洗澡更衣,到现在还不见人影,真让人家牵肠挂肚呢。”一个似是婢女的声音道:“夫人和老爷真是恩爱,见少一刻都不行。”妮娘嗔道:“丫头竟敢笑我,唉!老爷真的对我很好,以前从没有人那么痛惜我的,那恩情妮娘怎也报答不了。”婢女与她关系显然非常密切,笑道:“老爷定是宝刀未老,每次夫人陪夜后,起床后都开心得像小鸟儿般不住欢笑或歌唱。妮娘大窘娇嗔,接着是一阵纠兼求饶的软语。范良极以手肘轻撞韩柏,两人对望一眼,都会心微笑,又为陈令方深感高兴。妮娘担心地道:“刚才皇城隆隆作响,连这里都感震汤,吓死人了。”女婢道:“街上的人都说是皇城点燃了特制的大鞭炮,不过厨子张叔却听过这种声音,说是大火炮发放的鸣响,有什么稀奇呢?皇上大寿,自然要鸣放多几响礼炮呢。叹!婢子去看看替夫人炖的参汤弄好了没有,那是老爷特别为夫人找来的上等人参呀:“婢女前脚才踏出房门,两人便分由前后窗溜入房内。妮娘见忽然多了两个人闯入来,大惊失色,正要尖叫,范良极已道:“嫂子是我们,不认得了吗?”妮娘捧着心儿差点跃了出来的骄人胸脯,惊魂甫定道:“原来是大伯和四叔,老爷整天都提着你们呢。”当日燕王把她赠与陈令方时,韩拍和范良极均是座上客,他们形相特别,天下难寻,妮娘印象深刻,故一眼就认了出来。
  范良极以最快的速度略作解说。妮娘立即花容失色,手足无措,不知先干何事才对。
  韩柏道:“二嫂先遣散婢仆,着他们立即躲到亲戚处暂避,至紧要莫再回来,没亲戚的只要给足银两,可找个客栈躲他一晚,明早立即离开京城。”妮娘六神无主,心乱如麻道:“我不知钱放在那里?”范良极贼眼一翻,哈哈笑道:“这个包在大伯身上,来!我陪二嫂你去处理一切。”又向韩柏喝道:“你负责监视动静,说不定允无法可想时,会由你嫂嫂处追查你二哥的行踪。”
  韩柏想起天命教的厉害,忙由窗户回到屋顶,全神把风。
  夜风徐徐吹来,天上明月高照,韩柏神舒意畅,若非因朱元璋、忘情师太和影子太监等的过世心中仍馀哀痛,说不定会哼起歌来。
  唉!今天真的双手染满血腥,也不知杀了多少人,回想起来亦要身体打颤,奇怪是当时却是愈杀愈起劲,难道那才是魔种的本性?
  忽地心中一动,一道娇小的人影由官宅走到街上,忽地加速,转瞬远去。
  韩柏吓了一跳,慌忙翻入内宅去找范良极。
  大厅内聚了二十多名婢仆,正由妮娘逐一赠予丰厚的遣散费。
  婢仆和主人间显然关系极佳,人人都眼红红的,几个婢女更哭了起来,难舍难离。
  韩柏来到范良极旁,说出所见。
  范良极一震道:“人已发散齐了吗?”妮娘正魂头转向,不辨东西,闻言美目环扫,吃惊道:“小青到那里去了?”众人均睑脸相觑。
  范良极和韩柏交换了个眼色,心知不妙。这小青不用说都是天命教的卧底,现在是赶去通风报讯。
  范良极站起来拍掌道:“官兵立即要来捉人,你们手头的银两足够买屋买地,只要勤勤俭俭,可一世无忧,快!立即疏散,千万不要走在一起。”众婢仆听得官兵快来抄家拿人,脚都软了,累得韩范两人又扶又推,才离府各自去了。
  妮娘这时换过方便行动的装束,背了个小包里,焦急地等待着。
  宅外忽然衣袂声响,也不知来了多少人。
  范良极好整以暇,先把一块厚布折好放在背后,才着妮娘伏到他背上,由韩柏把两人绑好。
  妮娘见这大伯老得满脸皱纹,又守礼之极,放下心来。
  老贼头传音道:“我们先躲一躲,待他们以为宅内无人时,你才扑出去乱杀一轮,不要留情。我则带二嫂直接逃出金陵,把她送回去给你二哥,你脱身后立即前来会合。”两人对望一眼,两手紧握到一起,比亲兄弟还深厚的感情,流过两颗灼热的心。
  范良极呼的一声,闪到了楼上去。
  韩柏哈哈一笑,先把桌上馀下的银两x在腰间,才在大厅一张太师椅大马金刀般坐下,鹰刀放在旁边几上,还翘起二郎腿,悠闲地哼着虚夜月平时最爱唱的小调。
  心里想着对方最强的几个人,当然以单玉如、不老神仙、锺仲游、解符、白芳华和楞严为表表者。
  单玉如遇上我的乖梦瑶,能否保命都是未知之数。不老神仙真元损耗极大,没几天功夫,休想再出来作恶。锺仲游他是更清楚,那一刀足可使他躺上几天。解符又中了忘情师太死前反击的一掌,功力应大打了个折扣。所以最可怕的只剩下了个白芳华。
  她在太监村醒过来后,发觉事实与先前悲观的猜想完全是两回事,会有什么反应呢?单玉如若被梦瑶诛除,天命教教主之位,是否会落到她手上?蓦地有人在外头大喝道:“范良极给本官滚出来受死。”韩柏认得那是楞严的声音,知道对方急于擒拿己方的人,好迫问出燕王的下落,所以现在必是倾巢而来,此仗颇为不妙。
  他坐的位置在大厅一角,除非进入厅内,否则便看不见他。
  楞严冷哼一声,叫道:“给我搜!”所有门窗立时破碎,大门整扇给人震得倒飞入厅。也不知多少人冲了进来。
  韩柏发出几缕指风,弹熄了所有灯火,捡起鹰刀,离座飞出。
  在暗黑里人影幢幢,他才扑出去,一刀一拐立往他身上招呼,不但疾快无伦,且功力深厚,招数威猛之极。
  韩柏想不到对方有此好手,闷声不响,掣刀硬果,发出一连串金铁交击的脆响。
  那两人武功虽高明,那得他魔道合流的惊人气劲,甫一交接,便硬给震退开去。
  四把剑在黑暗中四方八面往他攻来,虽及不上先前两人,但都是罕见的好手。
  韩柏知道若不大展神威,只是这批人便可把他厅在这里,冷喝一声,施出由战神图录领悟回来的刀法,刀势大开大阖,流走无迹,同时迅速闪移,教敌人无法捉摸他的刀势,更难以把他圈死在重围里。
  鹰刀疾如电闪,两人立即应刀抛跌,命毙当场。
  凛冽的刀气,笼罩全场。
  那使拐和用刀的又再次扑上来。
  韩柏哈哈一笑,刀光暴涨,全力横扫,登时生出冲杀于千军万马中的惨烈气概。
  那两人大吃一惊,施尽浑身解数,死命挡格。
  那知韩柏这一刀来自战神图录,全无成法,却暗符天地之理,竟若鱼过石隙,在两人拐刀之间的空隙处滑过。
  两人魂飞魄散时,同时咽喉一寒,丢掉刀拐,倒跌身死。
  敌我双方无不愕然。
  韩柏是不知自己为何会使出这么神妙的一招;敌方别想不到武功最强的两个人,竟如此不堪一击。
  在厅内的十二个人,同时生出怯意,斗志全消,若非有严令在身,恐已夺门而逃。
  韩柏哈哈一笑,一振鹰刀,找了个最近的敌人扑去。
  那人像见到死神接近般骇然猛退。
  韩柏趁势人刀合一,穿窗而出,大叫道:“在里面的是浪翻云,大家快逃命!”
  外面层层迭迭,围着最少数百人,大都举起火把,将宅第照得有如白昼,至少一半人手持弩箭,蓄势以待。
  但因韩柏把刀捧在脸门处,加上身法迅速,楞严等又以为里面只有范良极一人,一时竟认不出他是谁。听到浪翻云威震天下的名声,无人不心头震荡,更无暇想到韩柏的真正身分。
  最妙的是今次来的大部份是楞严系统的锦衣卫,而韩柏穿的刚好是锦衣卫的装束,一时连楞严都给他瞒过了。
  “飕”的一声,韩柏落到对面街的屋顶上,刀光大盛中游飞一匝,登时有五人抛跌丧命,其中两人不待鹰刀及体,便给刀气入侵,活活震断心脉而亡。
  楞严大喝道:“那是韩柏!上!”韩柏倏进忽退,鹰刀不住催发劲气,火把纷被扫灭,持弩者则弓断人亡,敌方形势大乱。
  四方八面的人都给他牵引得转过头来追杀。
  鹰刀掣动处,总有人应刀由屋檐顶掉往街上。
  范良极的笑声传来道:“韩小子快走,你老子我去也!”声音瞬即远去。
  楞严气得七窍生烟,凌空扑来,一对夺神刺照脸往韩柏攻到。
  随他同时掠过来的一对男女,男的手提长刀,身材矮瘦,女的手掣长剑,生得英姿爽飒,正是那晚在长江官船晚宴时,随楞严同来赴会的四大战将中的人物。
  韩柏哈哈一笑道:“楞兄不随令师弟回去,是否因这里的食用较好呢?”鹰刀一振,幻出重重刀浪,先把涌上来的敌人迫得人仰马翻,才一刀往楞严劈去。
  楞严但见对方随便一刀挥来,却是变幻无方,忙不住变招,仍给对方劈中手上夺神刺,一股大力涌来,在半空处那用得上力,一声闷哼,竟给他劈得倒飞回去。
  韩柏顺手一刀,斩在那矮瘦的战将刀上,使了一下拖字袂,使得那人横跌往街上,同时连消带打,与那美女刀剑交触时,往回一拖,那美女不但剑劲尽被化去,还给他带得身不由己,收不住势子,直往他怀内撞去,就像辛辛苦苦扑过来,专诚向他投怀送抱的样子。
  无意中一连几刀,韩柏把战神图录的精义发挥得淋漓尽致,真有天马行空,不可一世的气魄。
  那美女大吃一惊,连了个千斤堕,希望能在撞入韩柏怀抱前,落往下面街道去。岂知韩柏弹了起来,忽然间自己已给他抱个满怀,还封着了穴道,长剑立时甩手掉下。
  韩柏长笑声中,搂着这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冲天而起,还大喝道:“有自己人呢!我们不要放箭!”众敌人一愕间,他早落到街上,以美女为盾,硬是撞入重围里,在人仰马翻中,扬长而去,竟没有人能使他停下片刻。
  楞严赔了夫人又折兵,气得瘦脸发青,又是徒呼奈何。
  在这一刻,他终体会到种魔大法的厉害。
  四艘水师楼船顺江而下,全速离开京师开往靠海的镇江府。尚有八艘较小型的船舰,前后护送。
  方玉璧水师的兵员征召自山东一带,本就是燕王棣藩上的属民,又没有家小在京,说走便走,全无牵挂,忠心方面更不成疑问。他们还是三天前才奉朱元璋之命调入这船坞,可知朱元璋的思虑是多么周详和谨慎。
  燕王自登船后便避入静室练功,好尽早回复功力。
  庄青霜则负起照顾亲爹和沙天放之责,剩下的虚夜月给谷倩莲硬拉了出舱厅趁热闹。
  众人死里逃生,份外高兴。不过云清、云素都正在停放忘情师太遗体的房内念经,故不敢喧哗。
  谈兴正隆时,向清秋夫妇欣然前来参与这小聚会。
  戚长征惋惜道:“只恨没有带两清溪流泉来,否则今晚更能尽兴。”向清秋笑道:“美人如酒,此处美女如云,花不醉人人自醉,纵是无酒又何妨呢?”
  谷姿仙笑向云裳道:“原来向先生如此风流自赏,夫人对他放心吗?”云裳与向清秋相视一笑后,道:“到现在仍未拿到他的痛,根本不知应放心还是应该不放心。”众人笑着起哄。戚长征道:“行列!京师的事总算告一段落,你是否与岳丈岳母会合后,立即返回域外呢?”虚夜月愕然道:“这就要走了吗?”侧头盯着谷倩莲,显然最舍不得她。
  谷倩莲两眼一红,垂下头去,手却伸了过来,用力握着虚夜月柔软的小手。
  风行烈见众人无不瞪着他,吁出一口气道:“此事要和岳丈商量一下,才可决定。”
  谷姿仙淡淡道:“若能助燕王打天下,不是也等若收复了无双国吗?”众人均点头称是,以他们现在和燕王的关系,只要他夺得天下,那时他肯点头,无双国还不是立时重归她谷家所有。此事对燕王亦有利无害,多一个有亲密关系的藩国,总比落到没有关系的人手内为有利。
  虚夜月鼓掌道:“我们又可在一起了。”寒碧翠忽道:“为何薄姑娘没有下来呢?是否忘了邀请她了。”小玲珑道:“她说很累,须休息一下。”众人都知这是推搪之词,禁不住眼光都飘到戚长征那里去。
  虚夜月跳了起来道:“我都是去拉霜儿下来,免得她给闷坏了。”一蹦一跳地去了。
  戚长征见各人仍是瞧着他,尤其是寒碧翠的目光最使他受不了,顾左右而言他道:“眼前当念之务,就是要助燕王与允文争天下,而且必须速战速决,把战事尽量局限在几个地区里,免得人民生活受到波及。”见各人无不点头同意,续道:“但我们就算到顺天去,都帮不上多大忙。可是若能夺回怒蛟岛,重新控制长江,那时只要燕王挥军南下,我们便可顺江而去,会师攻入京师,所以能否夺回怒蛟岛这基地,实是能否速胜的关键。”比倩莲赞道:“想不到老戚你也开始肯用脑筋了,说得既动听又头头是道。”戚长征笑骂道:“你这牙尖嘴利的小家伙,我老戚一向英明神武,只是你脑袋只装着一个风行烈,没想到其它东西吧了!”谷倩莲俏脸飞红,反相讥道:“你是东西来的吗?你根本不是东西!”旁人为之莞尔。
  陈令方这时不知由那里钻出来,捧着一大酒,道:“水师本不准藏酒,幸好先帝有命,着白指挥把两清溪流泉运往江南,以奖励当地官员,现在自然是我们的了。”众人欢声雷动。忘了不得喧哗的顾忌。
  当下自是合作之极,拿杯的拿杯,斟酒的斟酒,喜气洋洋。
  陈令方叹道:“没有了大哥和四弟,总像欠缺了点什么似的,何时我们可共聚一堂,若有浪大侠和梦瑶在,就更完满了。”风行烈笑道:“放心吧!我看最迟明天早上,他们就可赶上来了。”寒碧翠道:“希望他们能在镇江府与我们会合就好了。”戚长征皱眉道:“最好如此,否则由运河北上山东,我们若想返回洞庭,必须弃舟登陆,那时就麻烦哩。”蓦地有人哗一声在近舱门处哭了出来,只见庄青霜掩脸奔了回去,虚夜月则追在她身后。
  众人知道庄青霜听闻戚长征之言,心悬韩柏,忍不住悲从中来。均大感意兴索然。
  陈令方连喝两杯酒,颓然道:“我都是回去睡觉好了,希望明早起来,见到他两人在渡头等着我们。”戚长征自责道:“都是我不好!”向清秋道:“怎关戚兄弟的事,热恋中的年青男女都是这样的了。”又笑道:“没有分离又那有别后重逢的滋味。”经他一说,各人又再开怀。
  寒碧凑到戚长征耳旁道:“为何你不去看看薄昭如?”戚长征虎躯一震,不能相信地看着寒碧翠。
  这美女秀目一瞪道:“看什么,还不快滚。”戚长征如泰纶音,飞身去了。
第九章 秦淮灯会
  韩柏抱着那不知名的美女,展开他揉合了魔种变幻莫测的特性和范良极天下无双的夜行术,不片刻便把追踪者甩掉,来到一户大宅人家的后园里,才把那美女放开,还解了她被封的穴道。
  美女没有逃走或反抗,只在月色下瞪着他,沉声道:“你解开我的穴道,是否认为可随时把我再制着呢?”韩柏嘻嘻笑道:“刚才多有得罪!祈为见谅。美人儿你现在可回家睡觉了。”美女一呆道:“你真的肯放我?”韩柏耸肩道:“当然啦!本大……嘿!本浪子和你往日无冤,今日亦不算有仇,还会拿你怎样?哈!可以拿你来作老婆自是最好,不过我却知道姑娘玉洁冰清,尚是处子之躯,绝非天命教的妖女。”美女先是气得杏眼圆睁,听到最后两句,绷紧的玉容松缓下来,幽幽叹了一口气,默然不语,但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韩柏道:“姑娘高姓大名,是那里人氏,看来并非中原之人。”美女乖乖答道:“人家的汉名叫邢媛,是色目人,样子当然长得不同啦!”韩柏大奇道:“姑娘为何对我忽然没有半分敌意?”邢媛再叹了一口气,移后两步,在一张石坐了下来,一对手肘掴在大腿处,撑起两手捧着脸蛋,一副愁眉难展的样儿。
  韩柏最爱与美女胡闹,那管她是敌是友,走过去差点贴着她坐下,看着她有若精雕出来的美丽轮廓,柔声问道:“邢姑娘因何满怀心事?”邢媛吐出一口香气,像对知交好友吐露心声般道:“当年人家奉小魔师之命,到来协助楞爷,全是为了本族的生死存亡,故义不容辞,可是现在楞爷投靠了天命教,还真的当起大官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刚才刺你那剑根本未尽全力,才给你那么手到拿来,抱了个满怀不肯放手。唉!人家真的心灰意冷,只想早点回家去,楞爷的事再不管了。”
  韩柏感到此女既坦白直接,又话带天真,大生好感,用肩头轻撞她一下道:“那最好了,姑娘有没有盘川,要不要我借点给你,不过记着要还的。”邢媛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道:“吝啬鬼!”韩柏笑道:“我还未说完,若能给我来个拥抱吻别,就不用还了。”一拍腰里,保证道:“看!老子多么富有,嘿!我一生人最多银两就是今晚了。”这些钱其实都是妮娘遣散婢仆后剩下来的,给他这见钱眼开的人手到拿来,据为己有。
  邢媛“噗哧”一笑,闭上美目,嘟长小嘴道:“那就吻个饱吧!”韩柏愕然道:“这么容易便可得到姑娘的香吻吗?”邢媛睁眼笑道:“你说容易也可以,人家欢喜你,就什么都容易。若是讨厌你,就死也不行。”韩柏觉得自己有点像和雁翎娜说话的味道,暗想外族女子,确比汉女直接大胆多了。结结巴巴道:“你还是第一次和我说话儿,就那么快欢喜上我了吗?”邢媛嗤之以鼻道:“有什么不可以,那晚在官船上,和你交过手斗不过你,当时便欢喜上你,人家最欢喜有本领的男人,你又长得像马般强壮好看,欢喜你有什么稀奇呢。”
  韩柏啼笑皆非,哂道:“你的楞爷不是也挺有本领吗?那你喜欢他吗?不过他顶多只是匹又瘦又高的马。”邢媛神色一黯道:“我也曾欢喜过他一段日子,不过他爱的是陈玉真,其它女人只是拿来欲,我为此才不肯让他碰我。”韩相对她毫不隐瞒大为讶异,不过亦颇感没趣,看来她很容易爱上别人,使他感到纵得到她的芳心亦非那么珍贵。
  邢媛别过脸来瞧着他道:“还要不要吻人家?我要走了!”韩柏吓了一跳,道:“你还要回楞严那里去?”邢媛道:“当然,楞爷那么疼爱我,要走也要和他打个招呼,若他刚才不管我死活下令放箭,我便永远都不回到他身边去。”韩柏站了起来,伸个懒腰打着呵欠道:“今晚太累了,下次再亲嘴巴!”邢媛跟着立起,喜孜孜道:“唔!韩柏你妒忌了,真的很好!”倏地伸手勾着他脖子,凑上香,轻轻吻了他一口道:“你刚才抱得人家真舒服,我相信被你抱过的女人,都忘不了你。”一阵娇笑,飞退开去,直至跃上墙头,还在向他挥手。
  韩柏大叫精,一声欢呼,由另一方向离开,不片刻来到秦淮河畔,只见花灯处处,平时躲在深闺的女孩都走出家门,来和陌生男子挤挤碰碰,小孩子则连群结队,燃点爆竹烟花。韩柏见状,一时兴起,跃下横巷,奔出长街,挤人了人流里。
  戚长征轻了薄昭如的房门,低唤道:“薄泵娘!”“盯!”的一声,房门打了开来,露出薄昭加那风韵独特的脸庞,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后,轻轻道:“你这样来找人家,不怕寒掌门不高兴吗?”戚长征大感愕然,隐隐间觉得两女的关系有点不妥,不过寒碧翠既主动要他来找薄昭如,便是她在让步了。
  眼前薄昭如对自己的欲拒还迎,会否亦因为寒碧翠而起,事实上薄昭如由始至现在都在对他显出情意。
  想到这里,胆子立时壮了起来,往薄昭如移去。
  薄昭如吃了一惊,退入门内,他也忙闪了进去,边关门边答:“是她要我来找你,看你累成怎么一副动人样儿,她叫我来时还表现得很高兴呢?”薄昭如被他开门见山的调情话儿弄得手足无措,芳心乱成一片,竟然冲口而出道:“你在骗我!”戚长征含笑打量着这充满成熟女性风情的美女,见她秀发松乱,身上穿的是单薄的素黄内褂,另有一股娇慵不胜的姿态,平添了使人心跳加速的风情,忍不住把眼睛凑了上去,只差两寸许就触及她的脸庞,含笑道:“我老戚会是说谎的人吗?”薄昭如自然地螓首往后稍作仰让,但身体却没有退后,只是似嗔非嗔地蹙起那对修长入括的黛眉。
  戚长征心中一荡,差点便想把她搂着先亲个嘴,但想起这么做太不尊重她了,忙压下这股冲动,深深的看着她,却没有说话。
  薄昭如大感吃不消,宁愿他满口轻薄话儿,也不似现在那种暧昧和尴尬,微嗔道:“戚兄!”戚长征叹了一口气,忽然掉头往房门走去,竟是一副立即要离开的样子。
  薄昭如吃了一惊,愕然道:“你到那里去?”话出口才知不妥,这不是要他留下吗?这小房间可算是她临时的闺房,让一个男人闯进来已于礼不合,何况还要他留下来。
  戚长征心中暗喜,这一着以退为进,果然测试到她真正的心意,却不说破,怕她面嫩受不住,颓然道:“薄泵娘太诱人了,若在下不立即离去,恐怕忍不住会冒犯了姑娘。”
  薄昭如立时霞烧王颊,垂下螓首,咬着皮,好一会后才以蚊蚋般的声音道:“走便走吧!不过你先告诉人家,寒掌门是否知你来找昭如都不生气呢?”戚长征狂喜转身,倚门仰天打了两声哈哈,无限满足的叹着气道:“原来如妹你一直拒绝我戚长征,只是为了与碧翠间有点问题,实不相瞒,今趟真是碧翠自己亲口着我来慰问你的呢。”薄昭如大窘,更受不住戚长征的表情和贪婪的目光,背转身娇叹道:“莫要说三道四,既然不是你自己想来,立即给人家滚蛋,以后我都不要见你。我恨死你了,一副自以为了得的气人模样。”戚长征自幼就在脂粉丛中打惯滚,那还不知她是因面嫩而大发娇嗔,心中泛起失而复得,销魂蚀骨的迷人感觉,决意暂时不追问她和寒碧翠间的事,往前移去,由后探手往前,把她搂个结实,两手紧箍在她动人的小肮处。
  薄昭如丰满的胴体抖颤起来,“啊!”一声张开了檀口,酥胸剧烈起伏着,喘息道:“戚长征!噢!不可以这样。”戚长征以粗脸指擦着她嫩滑的脸蛋,眼光肆无忌惮地由她香肩上这方便的角度直接透视她襟口内无限迷人的胜景,温柔体贴地吻着她的玉颊道:“薄昭如,嫁了给我老戚吧!我保证你会打后的下半世幸福快乐!”他的语气肯定兼有诚意,薄昭如一声呻吟,再说不出抗议的话来,完全软化在他刺激无匹的拥抱和热情里。
  他是那么强壮和充满男性阳刚的魅力,又是充满了狂野和不守任何规则的侵略性,在使她甘愿降服。
  不过她纵使想出声抗议都办不到,戚长征已捉着她俏秀的下巴,将她的小嘴移到一个予他最大方便的位置,重重吻了过来。
  “嘤咛”一声,薄昭如的初吻终于献了给他。
  她确曾下过不嫁人的决心,可是那天见到戚长征为情借酒消愁,禁不住心生怜惜,只是这略一动情,便一发不可收拾。这些日子来暗自饱受折磨,但碍于寒碧翠,怕她嫉妒阻挠,始终不敢接受戚长征的追求,现在障碍消除,那还抑制得住有如滔天激浪的爱意。
  戚长征的吻固使她差点融化,最可恨是这坏蛋毫不客气,一双手已开始肆无忌惮的向她展开无所不至的侵犯,挑起了她深藏多年的爱火热焰,教她羞赧难堪当。
  “笃!笃!笃!”敲门声响。
  两人吓得分了开来。
  戚长征一边帮他把完全敞开了襟口,使双峰尽露的上衣拉好,边问道:“谁?”
  寒碧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道:“是人家啊!方便进来吗?”薄昭如像喝醉了酒般的俏脸露出骇然之色,打手势要他出去应付她。
  戚长征微笑拧了她一下脸蛋,过去把门拉开,寒碧笑吟吟走了进来,眼光在薄昭如身上打了个转,欣然道:“昭如姊不要着窘,我们的夫君就是那副德性,你只要退让一步,他就会飞擒大咬,绝不放过。碧翠早身受其害,昭如姊很快就会习惯的了。”戚长征失笑道:“身受其害?我看是身承其福才对!”寒碧翠嗔骂道:“馋嘴!傍本掌门滚出去,我要和昭如姊说亲密话。”薄昭如脸若火烧,却知寒碧翠对她再无芥蒂,又是心中欢喜,站在那里,肉体好象仍在给戚长征那对坏手巡游着,一时间不知如何自处。
  戚长征怎肯难去,泼皮无赖的挨在舱房夹壁处,带笑道:“出嫁从夫,怎可悖逆人伦把我赶出去,快告诉我你两人间曾发生过什么意气之事,好让为夫为你们摆平。”寒碧翠两手负后,挺起娇傲的胸膛,笑意盈盈撒娇般向薄昭如道:“我们应告诉他吗?”
  薄昭如娇羞摇头。
  寒碧翠走了过去,扯着戚长征,便把他推出房门外,喘着气笑道:“滚!我们寒家的规矩是出嫁夫从。”“砰!”的关上了房门。
  戚长征正摇头叹息,只听虚夜月的甜美声音在旁道:“好了!死老戚!竟给翠姊捉到你偷入人家姑娘的闺房。”戚长征一时没留心虚夜月在邻房探头出来,故意作弄她道:“好了!横竖韩小子不在,便让老戚来陪月儿。”吓得虚夜月尖叫一声,赶快关门,还上了门闩。
  远处房门打开,轮到陈令方探头出来,叫道:“好老戚,横竖给赶了出来,快来陪老哥喝杯酒吧。”戚长征大喜走了过去,心中充满了幸福的感觉。
  人生至此,尚有何求。
  韩柏的理智在催促自己赶快离开这险地,但情绪上却很想留下来,似乎有某种美好的事物,正深深吸引着他。
  沿着秦淮河北岸几条青楼酒馆林立的大街,都封了起来禁止车马经过,用作灯会的场地。
  各式各样的彩灯,在沿街门檐和楼房上高高挂起,相互争妍斗丽,照得秦淮河都变成五光十色的世界。
  猜灯谜,占卜和摆卖零食的满布长街两旁,各有引人兴趣,惹得围者如堵。欢笑、喧哗,热闹得教韩柏差点忘了他们庆祝的对象,刚离开了人世。
  近河处锣鼓喧天,韩柏随着汹涌人潮,走了过去,原来是舞火龙的节目。
  往秦淮河望去,更是乖乖不得了。
  河上所有大小船只,全挂满了彩灯,加上河水的反映,使他目眩神迷,不相信人间有此奇景。
  其中最大的香醉舫,至少挂着上千彩灯,壮丽处使人叹为观止。
  韩柏想起媚娘等人,叹了一口气。
  背后忽然有人压下声音道:“兄台何事唉声叹气呢?”韩柏大喜转身,欢呼道:“天啊!原来是我的小梦瑶,难怪我怎也舍不得离开此地呢。”
  秦梦瑶一身男装,一袭青衣,有着说不出的潇洒和形容不尽的淡雅风流。
  韩柏一把抓着她的小手,拖着她沿河而去,在人潮里艰难地缓行。
  四周虽是以千计的人,可是在他眼中心内,却只有身旁这使他倾倒迷醉的仙子。
  秦梦瑶柔顺地让他拖着手儿,还主动挨靠着他,好依偎得更紧密。
  韩柏兴奋得说不出话来,感觉着她玉手用力抓紧他所显示出来的情意,心神皆醉,不知身在何方。
  斑挂的华灯映照下,使这一切更具有超乎现实的特质。
  秦梦瑶柔声道:“本来人家可早点来找你,因刚碰上主,才迟了点儿。”韩柏道:“我还以为梦瑶在除掉单玉如后,会立即返回静斋。唉!你都不知道你那副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多么骇人,吓得我痴心妄想也不敢。”秦梦瑶微嗔道:“人家有说过不把你放在心上吗?单玉如确被除掉了。但动手的却是真正的大侠,不是那大什么的。”说罢甜笑起来,无限风情地横了他一眼。
  韩柏浑身骨头都轻了,凑下头去,在她脸蛋亲了一口,惹得旁边一群小孩,瞪大眼睛看着他们。
  秦梦瑶以深情的眼神回应了他的亲吻,瞬眼间又回复那一尘不染的闲雅模样,低声道:“我们离开这里好吗?”韩柏搔头道:“附近那间客栈最好呢?”秦梦瑶“噗哧”笑了起来,白他一眼道:“你见到梦瑶,就只能想这种坏事吗?”
  韩柏见她毫无拒绝之意,不止是头痒,而是全身都痒起来,拉着她加快脚步,便挤到一边,也顾不得惊世骇俗,拉着她腾上屋檐,几个起落后,离开了会场。
  秦梦瑶一声“跟我走”,反拉着他逢屋过屋,朝南而去。
  韩柏抓着她的柔荑,看着她在夜空奔掠衣袂乱飞的仙子样儿,几疑自己只是在最美丽的梦境里。
  忽然间,秦梦瑶又再是属于他的了。
  他感到纵使自己要和她再结合体之缘,她也绝不会反对。
  前方出现一组巍峨壮观的建组群。
  韩柏凝目一看,见到外墙的大门两旁有石狮一头和两座石牌坊,额文分别是“旁求俊义”
  和“登进贤良”。大奇道:“这是什么地方,客栈不会是这样子吧?”秦梦瑶娇笑吟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你这人呢!连天下仕子人人憧憬的贡院都不知道。”韩柏哂道:“金榜题名,怎及得上洞房花烛,我们都是去那间客栈找个上房好了。”
  秦梦瑶大嗔道:“人家回山在即,所以要来陪你饱览金陵胜景,倾尽深情,你却只想把人弄到床上去,何时你才学晓揣摩女儿家的心意。”韩柏大笑道:“原来梦瑶还是要走,好吧!今晚就由梦瑶作主,我大什么无不遵从。”
  秦梦瑶见他表现得如此脱,顿感意外,欢喜地道:“那就跟梦瑶来看看那块金榜。”
  领着他越过高墙,跃落黑沉沉的院落里,不过对他们来说,凭着天上的明月,黑夜和白昼分别不大。
  不一会他们来到一面大照壁前,上堆盘龙,颇具气势。
  韩柏奇道:“这块照壁全是浮雕,怎样张贴榜文。”秦梦瑶偎入他怀里,柔声道:“韩郎啊!这照壁后临贯院街,才是张贴金榜的地方。唔!”
  韩柏早把她小嘴封住,痛吻起来。
  秦梦瑶热烈痴缠地反应着,魔种道胎浑融一体的感觉,教这封男女魂为之销。
  韩柏离开了她的香,盯着她半闭的星眸,柔声道:“我那对手可以不规矩一下吗?”
  秦梦瑶张开美目,爱怜地抚着他脸颊,深情无限的道:“怎样不规矩都可以,梦瑶根本是你韩家的人,永远不会改变,就算以后梦瑶回返静斋,身心仍是属于韩郎的。”韩柏一震道:“真是这样吗?为何上次假道别时,你却摆出那凛然不可冒犯的可恼样儿?”
  秦梦瑶柔顺地道:“夫君息怒,当时若非那样,怎骗得单玉如现身出来。现在诸事已了,燕王又安返顺天,梦瑶除韩郎外,再无其它心事,所以才要来找韩郎,作正式的道别,好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韩柏点头道:“梦瑶放心回去吧!就算你以后连我都不想,为夫亦绝不会怪你,只要梦瑶能专心追求自己欢喜的理想,为夫便感到无限欣慰了。”秦梦瑶主动移转娇躯,纤手缠上他的头颈,用尽气力挤紧他,让动人的胴体偎贴得再容不下任何东西,欢喜地道:“梦瑶从未试过和天道这么接近,这一切均是拜夫君所赐。若非有夫君为梦瑶替万民的福扯努力,梦瑶亦难以独善其身,韩郎啊!你知否梦瑶对你的感激有多大,爱你有多深呢?”韩柏听得虎躯一震,把她压到照壁去,双手滑入了她衣服里,抚摸着她凝脂白玉般的仙躯,叹道:“到现在我才真正感受到梦瑶对我的情意和爱恋,以前只以为至少有一半是因你可怜我的痴心,天啊!韩某真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了。”秦梦瑶任他轻薄,由他以最坏的手法挑起她原始的情欲,娇喘着道:“韩郎啊!好好珍惜我们这次道别,让人家陪你去追上月儿他们好吗?”韩柏停下了作恶的大手,喜出望外道:“哈!我还以为你立即要走,原来还有一天半晚与我双宿双栖的好时光,那我就不急了。嘿!本夫君的魔种是否厉害多了?”秦梦瑶勉强睁开秀眸,无力地瞟他一眼,柔顺地道:“由始到终人家都抗拒不了你,也不愿抗拒你,甚至想望你对人家使坏。今次来前,早打定主意,任你行凶作恶,这样说,你明白梦瑶的心意了吗?”韩柏叹道:“若能有条小舟,顺江东去,我们什么都不管,只是缠绵亲热和说说疯话儿,那就好了。”秦梦瑶点头道:“韩郎说得对,大江反比陆路安全,因为允已知燕王等率山东水师顺水远遁,水路难以追及,惟有抄捷径由陆路追截。不过若我们循水道追去,除非他们停下来等我们,否则永远要差上了几个时辰呢。”韩柏道:“朱元璋真厉害,只是山东水师这着布置,使他死后仍能操纵着天下大势。”
  秦梦瑶道:“梦瑶有匹千里快马,藏在北郊。来吧!韩郎先疼爱梦瑶一下,我们才动身起程,作送君千里的爱情壮举。”韩柏欢欣若狂,竟就在这贡院无人的角落,倚凭着代表天下仕子梦寐以求,望能名题其上的金榜,再度与这超尘绝俗的仙子享受着深情的畅吻。
  生命攀登至最浓烈的境界。
第十章 龙回大海
  燕王棣做完功课,在主舱内召见各人,风行烈、戚长征两人亦被邀列席,使人觉得事不寻常。
  燕王棣端坐在舱中的太师椅内,背后立着僧道衍,张玉和雁玲娜三人。
  他精神饱满,神采飞扬,一扫中了蛊毒后的颓态。
  叶素冬、帅念租、直破天、严无惧、方玉璧等此时无不心悦诚服把他视作了朱元璋的化身,不但因他神态气概均酷肖乃父,更因他显示出来的泱泱大度,令人甘于为他卖命。
  燕王棣扫视众人一遍后,冷哼一声道:“道衍,把情况说出来。”众人都微靶愕然,如道有事发生了。
  僧道衍恭敬地道:“我等遵照皇……”燕王棣轻喝道:“本工一天未挥军攻入京师,你们仍以燕王称呼我。”僧道衍忙道:“是:我等遵照燕王吩咐,每船派出数名监察人员。一刻不停地监察船上动静,果然发现其中一艘船舰先后放出了四只信鸽飞返京师的方向。”方玉璧条地跪下,颤声道:“小将该死:”燕王棣闪电离椅,来到方玉璧前,把他扶起,抚慰地道:“方卿家何罪之有7快给本王好好坐着。”待方玉璧坐好后,他才回到椅里,看得众人心中舒服,感到他是个明白事理的明主。
  憎道衍道:“这人现已被我们逮着,证实果是天命教在水师内布下的卧底,将我们回顺天的路线借着月色四次以信鸽传回京师。”戚长征和风行烈对望一眼,均感燕王棣的精明厉害,实不逊色于朱元璋。
  张玉插入道:“在第一次放出信鸽时,我们便可凭鸽子飞出的位置和放鸽者手上留旧的气味轻易找到此人.而我们没有立即采取行动,就是故意让这卧底把我们回顺天的航线露,如此我们若突然改变航程,便可令敌人扑了个空,所有部署均派不上用场。”各人无不称妙,不由对燕王棣更具信心。
  燕王棣能成明室一代猛将,确非偶然。只是这着看来简单的小手段,立使本来凶险万分的形势,完全挽回过来。
  风行烈和戚长征不由要自认敝乡,人家一刻都不松懈下来,他们则只知风花雪月。茫然不知危机重重。
  叶素冬拜服不已道:“现在我们应改取那条航线返北方呢7”燕王棣从容道:“原本的航线只是掩人耳目,打一开始本王就决定了顺江东去,直出大海,再沿岸北上,绕入渤海,由卫海逆上顺天。”戚长征拍掌叫绝道:“只要出江人海,允就算能号令全天下水师追来,亦只有徒呼奈何了。”燕王微笑道:“路程虽然远了点,却是最安全可靠,众卿以为如何7”各人纷纷称善,再无异议。
  戚长征道:“在燕王你手下办事真痛快,真想陪燕王直返顺天,当个先锋小卒。不过能否控制大江。贸亦胜败关键,所以吾等不得不向燕王请辞,在入海前离船登岸,好潜返洞庭,筹备重夺怒蛟岛一事。”燕王大喜道:“有怒蛟帮天下无双的水上雄师助阵,何愁大事不成,本王在顺天恭候贵帮的好消息,怒蛟岛收按之日,就是本王挥军南下之时。”众人听到他充满一代霸主豪情壮气之语,均靶兴奋异常。
  风行烈道:“允现已公然登上帝座,他究竟会以何种手段对付我们呢7”燕王微笑道:“谅他也不敢以毒杀父皇之名,加本王以罪,因为他会以为那封不存在的诏书仍在本王手里,本王亦不会提出诏书之事,因为根本没有此事,木王不想以虚言而失信于天下。”众人都无不叫妙,这正是各有苦衷。
  帅念祖笑道:“看来允只好弄个假遗体,装成先帝寿终正寝,他才好名正言顺继承皇位。”燕王道:“道衍:你看允会否立即发兵进攻顺天7”僧道衍道:“允和天命教馀孽当然急不及待想这么做,不过齐泰、黄子澄等人均是智勇双全之士,深明现在阵脚未稳,绝不宜轻举妄动,谁说得定会有多少大臣将领改投我们7”戚长征捧头道:“我老戚只是听听已感头痛,然则允那群谋臣究竟会施展何种手段呢7”燕王笑道:“一朝天于一朝臣,此乃千古不移之理,允首先要把最关重要的大臣将领全换上他的人,此乃第一步。阵脚既稳,便会来削与本王同声同气的其它藩王.务求孤立本王,那时再倾举国之力,强攻本工区区一省,自然是胜算大增。”再失笑道:“道衍:我们也好应为允宣传一下,散播点谣言。”
  僧道衍欣然点头。
  众人至此无不看出僧道衍在燕王心中的重要和地位。
  直破天虽是猛将,但对政治却不大在行,苦思不解道:“为何允不立即公版天下,诬蔑燕王你阴谋作反,好能号令大下对付燕王呢7”戚长征刚才扮作明白,这刻才知原来非只他一人不明白,干咳道:“说真的:我也还是不太明白。”燕王显然非常喜欢戚长征.失笑道:“嘿:你这老戚真有趣。”打手势命张玉解说。
  张玉对这批患难与共的战友们微笑道:“那样做只会便宜了燕王,因为允仍未能确立势力,若让各方将领知道燕王公然对抗朝廷,成为了一股抗衡的势力.那时允若想夺他们军权,他们便可拒不受命,甚至投靠燕王,谁不知我们实力雄厚,若知道还有怒蛟帮站在我们这一边,应如何选择,何用我们救他哩!”众人恍然。
  至此明白了燕王实早有问鼎帝位之心,所以能这么轻易全盘地掌握了形势。
  风行烈却给勾起了另一个问题,道:“既是如此,燕王何不一返顺天,立即声讨允这小贼呢7”燕王叹了一口气道:“本王想得要命呢,可是其它藩王尚未受到切肤之痛,怎肯为我卖命,说不定还会趁机在背后捅我一刀,以讨好允。至于天命教的事,我们自己说说倒可以,宣扬出去根本很难有人会相信。”戚长征呻吟似的适:“如此说来,若燕王能返回顺天,亦一切如旧,不会有任何变化。”燕王微笑道:“正是如此,唯一不同就是双方都会日夜不休的练兵铸械,等待有利时机的来临。”憎道衍接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虽远离京师,可是在皇城内早潜伏着我们数之不尽那么多的线眼,只要我们布下精密的联络网,允的一举一动,休想瞒过我们。而我们的情况,对方却是一无所知,只是这点,允便要吃大亏了。”叶素冬和严无惧一起下跪,同声道:“臣愿负起与京城联络之责。”燕王点头道:“两位平身,本王实在想不到有比你们更适合的人选了,说不定你们还可策反其中一些将领,削弱允的力量。”帅念祖和直破天都彬了下来,望能协助严叶两人。
  燕王大喜,过来扶起各人,长笑道:“有你们这么多忠臣好友,我燕王何愁大事不成。”再微笑向风行烈道:“虽说本王要专注中原,可是助你重取无双国如此一件小事,仍是绰有裕力,行烈何时来顺天,本王就何时派兵马予你全权指挥,把无双国手到拿来。”风行烈本最不惯下跪叩头,这时见燕王在这种情况下仍没有疏忽他的事,不自禁的要叩头谢恩,当然早给燕王拦住了。
  会议至此结束。
  镑人都心内踏实,对前景充满希望,回房休息去了。
  戚长征想起那房间内的薄昭如和寒碧翠,第一个溜了出去,风行烈亦紧跟在后,好向爱妻报喜。
  舰群顺风顺水,朝镇江开去。
  只要龙归大海,明室内战便成定局,谁也没法改变过来。谷姿仙凝望着窗外的夜色,床上传来谷倩莲和小玲珑酣睡中轻柔的呼吸她心湖一片宁静。
  经过了京师诡褛多变、惊涛骇浪的斗争后,她与风行烈的感情更深进了一重。浪翻云与怜秀秀的捞手离京,再不能骚乱她的芳心。
  她对浪翻云耦断丝连的爱,终被转化作兄妹之情。还默默为他们祝福。
  房门这时打了开来。
  风行烈靠贴到她背上,谷姿仙轻吟一声,偎入爱郎怀里。
  比姿仙问道:“燕王有什么话说7”风行烈简略地说了出来,谷姿仙讶然道:“难怪虚老这么看得起燕王,这人真不简单,处处都先防着人,也先为人着想。”风行烈听得心中懔然,谷姿仙是从另一个角度去看燕王,自有一番道理。
  风行烈把她搂紧,笑道:“那可能是当皇帝的先决条件。我并非替他说好话,他说肯随时派兵助我们取回无双国,我看他是认真的。君无戏言嘛:”谷姿仙大喜道:“娘会开心死了,说其的,凭我们现在的实力,虽有成功之望,但总会累得人民饱尝战争连绵之苦,说不定还有外族从中插手。但若有明军相助,谁不要夹着尾巴走呢。”风行烈道:“助怒蛟帮收回怒蛟岛后,我们便立即起程返到仙儿的家乡去。”谷姿仙兴奋得扭转娇躯,献上所有热情。想到长期流徙的族人终有重回故国的一天,不禁更对风行烈感激不已。
  她并不计较借助明人的力量复国,只要百姓能受到最少的动汤,得到最大的好处,什么她也不管了。
  在热烈的情火里.风行烈自然而然展开出韩柏处学来的挑情秘技,弄得帐内的小玲珑和谷情莲全被谷姿仙的娇吟吵醒过来。
  苞着自是满室春情。
  大仇人年怜丹已魂断枪底,又成功由京师的绝境里溜了出来,现在更是复国在望,在欢乐的情绪中,三女抛开了一切矜持,全心全意享受男女间的鱼水之欢。
  老天爷忽地下一阵茫茫细雨,江风卷入室内,不过再没有人知道帐外发生的任何事了。
第十一章 送君千里
  韩柏紧拥着秦梦瑶,沿着官道策马飞驰,连夜赶路往镇江。
  秦梦瑶回复了那淡雅飘逸的仙姿美态,但仍显得对韩柏非常依恋,不断主动献上香,比之接天楼之夜更放纵自己。
  韩柏深切体会到她的心意,更知道从此一别之后,此情虽长在,此境却难再。
  韩柏揩擦着她的脸蛋道:“为夫似乎还未够呢!嘿!”秦梦瑶“噗哧”娇笑道:“若你使坏时撞上了阵容庞大约允队,那怎办才好呢?”韩柏哈哈笑道:“大不了我们便以名实相符的双修大法应战吧!”秦梦瑶娇笑道:“那就由夫君看着办吧:人家早说过任凭夫君处置了。”韩柏大乐,正思忖怎样找个地方时,秦梦瑶低喝道:“小心:”他骇然前望.只见路中心有个人蹲在地上,似正找寻失掉了的东西,忙猛提马。健马跳起前蹄,后足一撑,越过那人头顶,在丈许外着地,又奔出了五、六十丈,才缓缓停下。
  秦梦瑶默然无语.神态奇怪,似乎知道那是何人。
  韩柏好奇心起,策马回头。
  那人像丝毫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仍不断在地上摸索,喃喃道:“谁偷了我的刀?谁偷了我的刀?”他的声音有点耳熟。
  韩柏定晴一看,立时目瞪口呆。
  此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依稀仍可看出是马峻声。
  难怪梦瑶大生感慨。
  这年轻俊彦原是武林的宠儿。却因一念之差,落得成了个疯子。
  马峻声虽可算是他的大仇人,但若非他的陷害,自己亦不会因祸得福,为今自己拥仙在怀,不由对他只有同情和怜惜,再没有半点恨意了。事实上自己根本已忘记了他。
  秦梦瑶轻轻叹道:“或者疯了对他会是好事,我们走吧:”韩柏掉转马头,继续赶路。
  奔出了十多里后,秦梦瑶低声道:“韩郎:有人在前方拦截,不若让我们夫妻和他们玩个游戏好吗7”韩柏的魔种亦现出警兆,道:“不论如何,我怎也要和你缠绵亲热多一次。才肯放你回静斋。”秦梦瑶吻了他轻轻的一下道:“夫君有命,小妻于恭谨从命!”轻轻飘起,由他怀抱脱身出去,没入路旁的密林里,姿态之美,教韩柏看呆了眼。
  再驰出半里许,前方路上一字横排,站了多人,严阵以待。
  韩柏怕伤及马儿,跳下马来,把它赶到一旁休息吃草。一拍鹰刀,大步迎去,笑道:“原来是各位老朋友,韩某真是荣幸,竟能使各位长途跋涉,到此恭候在下。”拦路者赫然是“邪佛”锺仲游,不老神仙、“夺魄”解符、迷悄、妩媚两女和活色生香的白芳华。
  白芳华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复杂至令他完全没法揣测她的心意。
  锺仲游和不老神仙神态如常,似是伤势已完全痊愈了,看得韩柏心中暗,想不到他们功力如此深厚,不到六个时辰,即可复元。
  白芳华叹息一声道:“韩郎是否奇怪我们竟能如此清楚把握你的行踩呢7”韩柏见对方摆出如此阵仗,自是应有不杀死他不肯罢休之心,若非有秦梦瑶在背后撑腰,今晚确是凶多吉少。
  苦笑道:“想不到白小姐的所谓真情对我,只是出神入化的媚术,还在我身上做了手脚,故能清楚把握我的行踩,召齐人手要把老子截杀,白芳华你真狠心。”白芳华凄然道:“两军交战,那容得有私情存在其间,韩郎既然走了,就不应回来,教人为难。”不老神仙冷哼道:“白教主无谓多费舌,此子一天不除,终会变成另一个庞斑。”锺仲游嘻嘻笑道:“让本佛爷把他擒下交给教主,不是就可吸干他的魔种吗7”解符待要说话,忽地剧烈咳嗽了一阵,脸色变得更苍白了。
  韩柏暗赞忘情师太了得。盯着白芳华道:“原来白小姐变了白教主,恭喜你了:请问你在小弟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迷情掩着小嘴花枝乱颤般笑道:“现在天下已是我们天命教的了。燕王势穷力薄,纵逃回顺天亦难有多少天可活,怒蛟帮又痛失基地,天下再没有人能抗拒我教。看来你也是个人材,不若投靠教主,让我们姊妹可悉心服侍你,让你享尽人间艳福,至乎功名富贵,亦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岂不胜过东躲西藏,苟延残喘7”钱仲游显然对他那一刀怀恨在心,冷喝道:“迷情小宝贝给佛爷闭嘴,他运今晚都过不了,何来东躲西藏的资格7”妩媚和迷情同一鼻孔出气,亦不怕锺仲游,“暧哟”一声,笑道:“佛爷难道看不出教主一颗芳心像我们般系在韩郎身上吗7你杀他教主可肯绕过你吗7”这些妖女真真假假,确令人对她们爱恨难分。
  锺仲游显然和她们嬉玩惯了,给顶撞也不以为忡,只低骂了一声小货。
  不老神仙毕竟出身白道,看不惯迷情、妩媚浪荡的行径,喝道:“夜长梦多,让老夫看看他的魔种如何厉害。”白芳华冷喝道:“且慢!”移到韩柏身旁.戚然看着他道:“韩柏你还不清楚眼前的形势吗7允已继承了朱元璋手上所有力量,百倍胜于燕王,你若陪他执迷不悟,只是以螳臂挡车。况且就是眼前这一关你已过不了,若你肯任芳华对你施以禁制魔功的手法,芳华可立毒誓,保证一生一世好好侍候你,让你享尽人间洪福。”韩柏晒道:“我还给你骗得不够吗7”白芳华点了点头,轻柔地道:“我明白韩郎的感受。亦不会怪你,是芳华不好。”轻叹一口气,点头道:“说真的,芳华宁愿你轰烈力战而亡,也好过看你到日后英雄气短的样子。韩郎死后,芳华会为你设立灵位,视你为夫。”韩柏冷冷道:“那个男人你不是视他为夫呢7”白芳华脸色微变,旋又叹了一口气,怨愤难平地瞪了他一眼后,退回己阵去,声音转寒道:“动手吧:不必留情!”迷情和妩媚同时现出错愕之色。
  解符大笑一声,与不老神仙同时前进,来到他面前,邪佛则身子一晃,绕到了他背后,快似鬼魅。
  邪佛武功本与了尽同级,稍前所以吃亏全在于失算,非是武功及不上韩柏。
  韩柏忽地摇头失笑,道:“你们以为可以轻易宰掉韩某,实在大错特错,白教主当本浪子不知你在我身上做了手脚吗7”探手往发内一抹,取出一粒小珠,以指头弹上半天,再捧腹笑道:“这小珠可发出香味。使你们养的畜牲能嗅出我的行踩,而老子也将计就计,借此把你们引出来。其实我的拍档大侠浪翻云一直跟着本浪子,不信让本浪子着他露一手给你们看看。”白芳华等瞧他说来充满信心,不像假话。又见他明知己方有足够杀死他的能力,仍是好整以暇,一点不担心,亦似没有逃走的打算,均惊疑不定。
  若来的是浪翻云,那谁都没有把握可以应付。
  他们能在这里截上韩柏,看似轻易,事实上也不知费了多么大的心力和人力。
  这“珠魂追敌”乃魔门的一种秘术,靠的并非是畜牲的鼻子,而是施术者经饼特别训练的灵觉,类似精神感应的术法。首先挑出在精神感应上特别有天赋的弟子,传以锻练之法,经长时间的修行,对这经过秘法炼制的珠魂生出神秘的联系感应,可在十里之内测探到珠魂所在之处,诡奇之极。
  他们知道韩柏重返金陵后,又猜到他必会由陆路设法赶上燕王的船队,于是在可能的路线.布下了三个有这种异能的弟子,而他们则守在一座可与这三人借月色反照直接通讯的山岗处。接到消息后,判断出韩柏的路线,才能把他截着。
  本以为韩柏救得妮娘后会立即离京,怎知这小子在金陵盘桓了个多时辰,才肯离开,等得他们差点以为已失诸交臂。
  韩柏胡讥完毕,本以为秦梦瑶会立即露上一手,岂知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动静。
  白芳华松了一口气,笑骂道:“韩郎真是爱闹,死到临头,还要故弄玄虚。”锺仲游也如释重负,便要动手。
  韩柏苦着脸向天合什低首道:“浪大侠:不要作耍小子了!”众人正要嘲笑,风声响起,一段枯枝由左方林内闪电射出,直取不老神仙。
  白芳华等无不色变,只是此人能藏在近处而不让他们发觉,恐怕若非是浪翻云也应是庞斑了。
  不老神仙冷哼一声,尘拂一挥,拂在枯枝上。
  枯枝应拂掉到地上。
  不老神仙忽地闷哼一声,晃了一下,喝道:“浪翻云7”众人大吃一。知道不老神仙吃了暗亏。
  韩柏耸肩道:“还要和本浪子动手吗7浪大侠一个人怕都够你们侍候了,老子免役算了。”锺仲游厉喝道:“浪翻云你是见不得光的吗7本佛爷一个人就可应付你了。”韩柏见他色厉内在的样子,心中好笑,嘲弄道:“除了天上的明月,何来有光呢:佛爷你是否患了失心疯症7”不老神仙动手不是,不动手也不是。
  白芳华一声尖啸,解符等三人忙舍下韩柏,退回她旁,而成阵势,以应付这盛名盖天下的绝代剑手。
  韩柏捧腹大笑,喘着气道:“浪翻云那会这么东躲躲、西藏藏呢?不过人给吓破了胆,脑筋便会不灵光起来。”又压低声音道:“其实里面只藏着范贼头,全是不老仙翁今天功力损耗得太厉害了,着本来只有三斤力道的东西,却以为是十斤重的正货,嘿!真是笑死人了。”以白芳华的媚功修养,也给韩柏弄得糊涂起来,这小子言之成理,唯一不合理的,就是他怎会把自己的底子露出来,难道他活得不耐烦了。
  韩柏又嚷道:“邪佛爷不是敢挑战浪翻云吗7快到林里看看,包保你可见到比较易与的范贼头。”锺仲游本有意入林查看,听他如此鼓励,反不敢鲁莽行事。
  白芳华想起刚才凑近韩柏时,曾嗅到他身上有女儿家的幽香,还以为他在那个许时辰是到了青楼或其它地方胡混,这时心中一颤,已知林内是何人。叹了一口气道:“现在芳华也不能不信鬼王的眼光,韩柏你果是福大命大的人,恕芳华不送了。”不老神仙等愕然望向白芳华。
  韩柏脸色转寒,“锵:”的拔出鹰刀,大步朝他们走去,双目神光闪闪,冷喝道:“走得那么容易么,乖梦瑶快些出来给为夫押阵,老子要把他们全部宰掉,嘻!不过会留下两位护法仙子,因为她们对为夫总算有点良心。”驾人的刀气,迫敌而去。
  他的脚步足音,生出一种奇异的节奏。使人清晰无误地感觉到他强大的信心和无与匹敌的气势。
  梦瑶之名入耳,无人不心生寒意,和听到浪翻云只有少许差别。
  秦梦瑶悄悄出现在众人身后,与韩柏形成合围之势,微笑道:“夫君放心出手,小妻子为你呐喊助威。”韩柏一呆停步,失声道:“梦瑶在说笑吧:难道要我一个人打这么多奸党?”纵使血战在即,白芳华等均觉啼笑皆非,这小子总是令人发噱。
  锺仲游见他停了下来,气势大减。冷哼一声,闪电移前,两指箕张。直取他双目,右手则使出空手入白刃,抓往他的鹰刀。
  解符同时出手,软剑化作十多道剑影,攻向韩柏侧翼。
  只要能迅速解决韩柏,就不那么怕秦梦瑶了。
  韩柏哈哈大笑道:“两个傻瓜中计了:”刀奔似电,连劈两刀,中断了的气势,又像抽刀断水般似分仍续,夹着驾人的刀劲,分别劈往两人。
  同一时间秦梦瑶飞翼剑来到手上,朝白芳华,不老神仙迷情、妩媚迫去。
  剑气遥罩,救他们不能分身去对付韩柏。
  白芳华眼中射出森厉神色,拔出发簪,冷冷道:“好:就让本教主顺便报答梦瑶小姐杀师之仇。”秦梦瑶容色静若止水,淡淡道:“找我也可以,但梦瑶却不敢居首功,我只是负责把令师迫出金陵,其它的就是浪翻云的事了。”白方华呆了一呆。
  秦梦瑶忽后退一步,收剑皱眉道:“只是白教主刚才的心神分散,梦瑶就可令教主饮恨剑下了。”白芳华叹了一口气道:“梦瑶小姐不知是否相信,芳华真的爱上了韩郎,故而心志难凝,斗志不坚。”此时韩柏已和解符与锺仲游战作一团,难解难分,一时谁也占不到上风。
  不老神仙跃跃欲试,只恨秦梦瑶虽收剑卓立,但总觉它的精神仍遥制着自己.使他不敢妄动。
  秦梦瑶平静地凝视着白芳华,摇头道:“教主此言差矣,你根本不会爱上任何人,因为你爱的只是权力和地位,你可骗倒韩柏,却骗不了梦瑶。”白芳华神色转扭冰冷,忽又露出茫然之色,垂首道:“或许是这样吧!”按着厉喝道:“动手!”疾掠而前,长簪在虚空处循着玄奥莫测的线路。不住比画,发出气劲破空的呼啸,封死了秦梦瑶所有进路。
  不老神仙和妩媚、迷情分由左右侧欺上,配合白芳华全力合击秦梦瑶。
  拖缠终于结束。
  血战展开。
黄易《覆雨翻云》27卷完





黄易《覆雨翻云》28卷
第一章 杀出重围
  韩柏在与锺仲游和解符两大凶人动手前,心情本是非常轻松,岂知给这两人缠上后,差点要叫救命。
  早先宫内一战,他乘锺仲游一着之差,把他击伤败退,故不无轻敌之意,又以为他仍是内伤未愈,所以不大把他放在心上。但甫一交手,这年适百岁的魔门高手,立即显示出深不可测的攻击力量,而且一点受伤的形迹也没有。只看他能这么快复元,便可知他的魔功深厚至何等惊人的境界。
  至于被忘情师太在背上打了一掌的解符,亦不知运用了什么魔门秘法,强把伤势压下去,与锺仲游配合得天衣无缝,逐渐把战圈收紧,务要置他韩柏于死地。
  此时锺仲游化掌为爪,爪化为拳,拳化作指,速变三次,点在刀锋之上,一股如山洪暴发的狂劲,沿刀涌至。
  韩柏虎躯剧震,往后疾退。
  他本欲把对方内劲吸纳,再以之对付解符。那知这邪佛动气里带着一丝奇寒无比的杀伤之气,若硬将之吸纳。若如抓上一团藏有利针的绵团,必伤无疑。骇然下运起捱打奇功,以正反内气将之化解。但原本占着的主动之势,也因而土崩瓦解。
  罢被他劈退的解符见机不可失,脚步迅移,行云流水般绕往他身后,冷喝一声,手上软剑化作重重寒芒剑影,暴雨般往韩柏去,就像韩柏把空门尽露的背脊自动往他送来。
  锺仲游施尽浑身解数。硬与韩柏拚了一记,破了他天马行空般的刀法,心中大喜,小退两步,又如影附形般欺身而上,趁着对手忙于化解他魔功的一丝空隙,配合着解符的攻势。
  前后夹击韩柏。
  “叮!”的一声响彻官道。
  秦梦瑶的飞翼剑与自芳华的长簪短兵交接。
  林路上一时杀气满漫。
  操舟者是范豹和他的手下,随行的除颜烟加外,还有另一“贵客”,就是以毒计分别害死上官飞和纪惜惜的天命教军师单秋白。
  江风吹来,拂动了这色艺双绝的名妓鬓边的秀发,自由写意,增添了她几分平时难得一见娇野活泼的韵味。
  浪翻云两手负后,神色平静地看着反映着天上月照的滚滚奔流。
  怜秀秀微移娇躯,香肩轻轻挨贴着这天下无双的绝代剑手,蹙眉道:“京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为何竟传出隆隆炮响?”浪翻云淡淡道:“朱元璋死了!”怜秀秀芳躯剧震,愕然望向这使她情迷心醉的轩昂男子。眼中射出恐惧的神色。没有了朱元璋,天下岂非要重陷群雄割据的乱局?
  浪翻云长长吁出一口气,叹道:“鬼王的相法真厉害,看穿朱元璋过不了这三天大喜之期。造化弄人,帝皇将相,贵患不肖,谁也不能身免。”怜秀秀皱眉道:“翻云怎知皇上驾崩了?”浪翻云淡然道:“朱元璋老谋深算,精擅争战之道,若他还健在,乱党那是他对手,怕连顽抗的力量都没有呢。而他更不用出动火炮,徒闹得满城风雨。故此炮声一响.等若起了他的丧钟,天下势将有几年乱局。”怜秀秀移入他怀里.拉着他的手环箍着她纤腰,颤声道:“翻云不担心梦瑶小姐和她的朋友吗?”浪翻云嗅着她动人的发香,浅叹道:“我现在愈来愈相信一饮一啄,均有前定,担心也只是白担心。何况他们若有差池,我心会生出感应。秀秀还是专心享受眼前此刻的长江美景吧!”怜秀秀受他感染,抛开心事,据首后仰,靠到他宽敞的肩膊上,俏目亮闪地看着他道:“秀秀这样算否和情郎私奔呢?”浪翻云哑然失笑,颇生感触。
  先后两次挟美离京.处境都是那末相似,这不是命运是什么?惜惜惨遭毒手,他再不会让同样的事发生在怜秀秀身上。
  怜秀秀玲珑剔透,见他沉吟深思,也闭上美目,静心享受与这唯一能跟庞斑抗衡的剑手那醉人的温存。
  忽闻浪翻云叹道:“黑榜十大高手,现在只剩下浪某和范良极,谁想得到半年之间,竟会生出这么天翻地覆的变化呢?”紫禁城。
  朱元璋的御书房内,今趟据龙桌而坐的是换上了龙袍的允。
  抱夫人侧坐一旁,黄子澄和齐泰两人则肃立桌前,向允报告最新的发展。
  允虽有点劳累,神情却亢奋之极。
  他终于登上了天下至首的宝座,只要待朱元璋的“假大殓”丧礼完成后,便可正式成为大明的君主。
  黄子澄此时道:“燕王只得区区山东水师护航,行踪又在我们掌握中,除非他能胁生双翼,否则休想飞回老巢去。”抱夫人柔声道:“黄卿家万勿轻敌,燕王能被老头子看得起,必非易与之辈,旗下的僧道衍更是智计不凡,与怒蛟帮的翟雨时,并称为廷内廷外两大军师,不可小觑。”齐泰从容一笑道:“纵使他们有宝过周瑜孔明的才智,亦将回天乏力,现在天下已落在少主掌握之内,朱棣以区区一省之力,凭什么来和皇上对抗。至于怒蛟帮则既失基地,又是元气大伤,更不足虑。”允欣然道:“如此朕应否立即发动大军,一举把燕逆的势力铲除呢?”黄子澄干咳一声,道:“此事欲速不达,现在至关紧要的事,就是先巩固朝中势力,把所有同情燕逆又手握实权的朝臣大将除去,待天下归心时,才将其它藩王连根拔起,方是上策。”抱夫人皱眉道:“这岂非予跟燕逆勾结的藩王有喘息之机吗?”齐泰接入道:“太后明鉴,黄修撰之言不无道理,燕王或不足处,最令人头痛的就是虚若无那老贼,若他养好伤势,复出与我们作对,绝不容易应付,故必须趁此天赐良机,把一向与他关系亲密的权臣大将罢免铲除,代之以我方信任的人,否则始终是祸乱之源。”
  允点头道:“两位卿家均言之成理。”转向恭夫人道:“母后啊:只要终能击杀燕逆,馀子还何足惧呢?”抱夫人感到这宝贝儿子像在一夜间长大了,点头表示同意后,转向齐黄两人道:“无论燕逆能否逃回顺天,怒姣帮终是心腹大患,只看他们大破黄河帮,可知在水上他们仍是没有敌手。若给他们夺回怒蛟岛,声势重振,又少了魔师宫这对手的牵制,那时乱臣贼子,谁不依附,所以当务之急,实乃力保怒蛟岛的不失,再使铲除掉他们深植在洞庭和长江的势力。
  只要皇令能在长江通行,其它藩王纵想作反,也是无爪无牙,恶不出样子来。”齐泰奋然道:.“这事就交由臣下去办,只要臣下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怒蛟帮得逞。”抱夫人微笑道:“怒蛟帮日下虽高手如云,幸好势易时移,只要我们依照原定计划请出一些潜隐的高手,再配合我们强大的实力,怒蛟帮也馀日无多了。”向爱儿笑道:“皇见还不下令,委任齐卿家作讨贼的大元帅?”允闻言欣然下旨。
  齐黄两人扑伏龙桌之前,慨然受命。
  就在这一刻,整个争霸天下的重心,忽然转移到这个小小的怒蛟岛去。
  白芳华的发簪眼看要刺中秦梦瑶,忽然间对手以一个曼炒无边的娇姿美态,飘退数尺,飞翼剑跳弹而起,以令人慢得不耐烦的速度横劈过来,偏又洽到好处地扫在簪身上。
  白芳华奋满簪内的真气像泥牛入海,消失得了无痕迹,一点劲都用不上来,骇然疾追。
  左边的不老神仙,右边的妩媚、迷情二女,见状分由两侧抢上,一把拂麈、两支洞箫,狂风暴两般向这绝代女剑侠攻去。
  秦梦瑶嘴角逸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行云流水般往白芳华击去,同时剑光大盛,惊人的先天剑气嗤嗤作响,不老神仙还好一点,姬媚二女箫刀未触,早给她迫迫开去。
  白芳华才退了五步,飞翼剑又攻至眼前,连不老神仙也难以阻延秦梦瑶半刻。
  另一边传来“当!”的一声。
  韩柏哈哈大笑。倏地横移,反手一刀劈出,正中后方解符的软剑,便把对手震退两步。
  同时嘲笑道:“这么夜了,还不回家睡觉,不怕撞上给你害死的冤魂猛鬼吗?”解符两眼射出狠毒神色,冷哼道:“死到临头,还要嘴刁!”鬼魅般闪往韩柏另一侧,左袖轻扬,一蓬专破气功,细如牛毛似的金针,骤雨般往他下盘去,阴损无伦。
  “邪佛”锺仲游此时赶了上来,不知如何两手同翻,多了一长一短两技铁笔出来。长的有三尺,短的长度刚好是长笔的一半,使人一瞧就知是专走凶奇险辣的路子。
  即便对着了尽禅主,这魔门上一代硕果仅存的大凶人,仍没有出动这封家伙,可见他是如何深藏不露,亦知他对韩柏恼恨之深,决意不惜一切置其于死地。
  韩柏忽感笔劲迫来,吓了一跳。
  锺仲游倏忽间扑至身前,双笔短的迳取咽喉,长的横扫腰腹,刚柔兼备,笔未至,真劲透笔尖而出,凌厉之极。
  韩柏一声长啸,脑中涌起战神图录内的奇招异法,心与神守,左掌往下虚拍,震散了解符的歹毒暗器,鹰刀一挑,呛的一声,还开敌人横扫腰腹的lll0一笔,头往后仰,教对方短笔刺不着咽喉,同时飞起一脚,往锺仲游小肮猛踢过去,拿捏的时间都位,妙若天成.教人叹为观止。
  锺仲游哈哈一笑,攻向他咽喉的一笔中途变招,往回拉下,笔柄准确无误地猛撞在韩柏脚尖处。
  “蓬!”的一声爆响,两人同时剧震退后。
  锺仲游心中骇然,暗呼魔种厉害,竟能硬挡他着满了近百年功力的一击,更增杀死对方之心。
  韩柏亦是心中叫苦,他全仗捱打神功的奇妙化解方式,才挡得住对方数次全力狂声。而问题是对方因有解符助攻,故每次都能取得喘息之机,而自己则没有这种优势。
  解符的软剑又至,剑气森寒,罩射他左边太阳穴。
  在韩柏陷于苦战之局时,秦梦瑶向白芳华攻出了五剑,同时把不老神仙和妩媚两女硬挡在战圈之外。
  她晋入了剑心通明.一滴不漏的剑道至境,不但对身旁四名敌手洞察无遗,韩柏那边的交战情况,亦无法逃过她的慧心。
  白芳华魔功秘技的高强,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已青出于蓝,比单玉如还要高出半筹,而且韧力惊人。假若不用分神应付不老神仙和妩媚迷情二女,她有把握在十招之内把白方华收拾,但多了这三个人,她却休想豪无损伤地取白芳华之命。
  这还是不老神仙因早先一战功力损耗过剧,使不出平时的大半功夫,否则她能否必胜,仍在未知之数。
  她更晓得韩柏情势凶险,动辄有落败身亡之虞。
  锺仲游和解符都是年老成精,狡猾如狐的魔头,无论战术战略均老辣无比,根本不予韩柏任何机会和侥幸。
  清楚了敌我形势后,秦梦瑶已有定计。
  飞翼剑弹上半空,化作满天剑影,暴雨般同时往众敌去。
  白芳华成了被秦梦瑶针对的主攻对象,给他杀得左支右绌时,蓦地压力一轻,正欲还攻,只见飞翼剑尽在簪尖前比划,似攻非攻,教人看不破玄虚,空有绝技,却一招也使不出来,惟有往后追开,争取回气的时间。
  “当:当!”两声。妩媚迷情两女箫管不知给对方以何种手法点个正着,沛然莫测的剑劲透箫袭来,两女娇哼连声,便被迫开。
  忽然间,变成了不老神仙一人面对着秦梦瑶的飞翼剑。
  这晚节不保的白道钜子由参战至今,为保元气,一直没有用上全力,只以游击战法,牵制着秦梦瑶,此时心知不妙,便往横闪,意图移往白芳华之旁,免陷于孤军作战之局。
  秦梦瑶以绝世剑法,营造出此种有利形势,岂肯白白放过,悠然一笑,娇躯闪移,竟掠到白芳华与不老神仙之间,右手飞翼剑有若乳燕翔空,依循着玄妙无伦的轨迹,转向急扑而来的白芳华,另一手竖起一只看似嫣柔无比的玉指,往不老神仙点去。
  此刻妩媚迷情两人退至丈许开外,仍在运功化解秦梦瑶的先天剑劲,欲援无从。
  不老神仙见对方虽只一指戳来,但手法招式却精妙至无可复加的地步,不但遥制着自己所有逃路,更骇人的是对方这轻妙淡写的一指,竟能牢牢吸引着他的心神,使他宛若置身狂风骇浪,万顷凶涛之中,而偏在这狂暴的态势中,心灵涌起了至静至极的奇妙感应,这两种极端对立的感觉。骇得他心悸神飞,知道白己因功力大幅减退,心神被对方所制。
  不老神仙狂喝一声,勉力掣起拂尘,施出压箱底本领。拂尾猛扫敌指,只望白芳华能及时把对方牵制,他便有逃生之机。
  白芳华何等精明,一见秦梦瑶的攻势,知她把目标移往不老神仙身上,心中冷笑,暗忖无论你秦梦瑶如何厉害,也休想在分出一半功力对付自己的同时,能击杀不老神仙这种气脉悠长,功底深厚扎实无伦的宗师级高手。娇笑声中。银簪抖出朵朵簪花,往秦梦瑶印去,不但虚实难分,且气动嗤嗤,无孔不入地往对手袭去,务求把秦梦瑶牢宰制抓着。
  妩媚迷情两女终是功力深厚,迅息间回复过来,两管箫化作重重光影,铜墙铁壁般配合着往秦梦瑶直压而去。
  今次两女学精乖了,魔功尽展,互为补辅。以免再给秦梦瑶有逐一击破之机。
  那边厢的锺仲游和解符,一直留意着这边的战况,知道时机已至,只要能损伤韩柏,定可分这仙子的心神。
  由开战至今,战情虽凶险万分,其实两人均有所保留,只以车轮战法消耗韩柏的功力,使他难有喘息之机。
  现在既打定主意痛下杀手,立时全面发动攻势。
  首先锺仲游把魔功提至极限,真气泉涌,透笔尖而出,再次以长笔取上,短笔取下,疾攻韩柏面门和下阴,速度既不同,刚柔亦有异,功力之精纯深厚。确是惊人之至。
  解符手中软剑画出一道寒芒,人随剑走,便往韩柏撞去,极尽阴毒狠疾的能事,教人有莫之能御的感觉。
  韩柏表面虽被夹攻得气虚力怯,可是他的魔种乃魔门瑰宝,天性能克制任何魔门功法,更兼道功魔种大成,道魔二气循环不休,无有衰竭,损耗的只是气力,真气却是丰沛澎湃,在此压力骤增的时刻,仍能夷然无惧,一声长啸,竟往上跃起,手中鹰刀化出重重刀浪,往下方两人罩击而去。
  但亦是无可奈何。
  任他如何厉害,终难以同时应付这两大魔头的全力一击。
  换了是庞斑或浪翻云,亦惟以种种战略,避免此种不利的形势。
  锺解两人同时大喜,韩柏身在虚空,虽可暂时躲过被前后夹击之厄,但那能持久,分别使出拖吸之力,务要把他牢牢扯着,欲遁不能。
  鏖战至今,两方的战情均到了决定性的时刻。
  秦梦瑶的灵觉一直紧紧和爱郎连结在一起,对韩柏的心意洞悉无遗,淡边微笑中,飞翼剑羚羊挂角般点在白芳华簪尖之上,却没有发出兵刃交击的声音。
  白芳华见秦梦瑶竟蠢得来和自己在内劲上见其章,心中狂喜,全力催劲时,忽感不妙。
  只觉对方宝剑虚虚逢逢,自己簪内蕴旧的真劲有若石沉大海,无影无踪,赌得魂飞魄散,惊知中计。
  这亦难怪白芳华,那想得到秦梦瑶的道胎内暗藏魔种,根本不怕她的魔功,故能在出其不意下.不但化去她这雷霆万钧的一声,还顺手牵羊地把她的劲气借去,以之对付另一边的不老神仙。
  秦梦瑶这一着非常冒险,假设白芳华看破她的手法,有所防范,那她不但借功不成,还会身受其害。
  于此可见高手争锋,胜败实只差一线,谁犯错误,谁就要惨承苦果。
  秦梦瑶这时玉括点在不老神仙拂尘上,此曾享誉白道的至首人物,浑身剧震,横退开去。
  秦梦瑶轻轻一叹,飞翼剑迥飞而来。
  不老神仙正拚力化解秦梦瑶指尖袭来的真气时,倏地前后左右尽是如虹剑气,狂喝一声,把拂尘抖得笔直,脱手弹出,电射对手,同时两手挥出万千掌影,作最后挣扎。
  这时妩媚迷情刚好赶至,全力往秦梦瑶攻去。
  秦梦瑶剑气再盛,像给一朵仙云托着般疾升半空,驭剑而行,以一般人肉眼难辨的速度,身剑合一.化作一道虹芒。往韩柏的战圈投去。
  韩柏和锺仲游、解符三人已到了生死立判的时刻,三人显角均渗出了汗珠,对他们这种魔功深厚的人来说,这种异常之象,正显示三人均透支了真元。
  解符此时软剑由硬化软,软鞭般向正往下落来的韩柏抽去,岂知真气一滞,竟缓了一缓,骇然下知道内伤正处于发作边缘,都还敢逞强发劲,改攻为守,双膝屈下,软剑在头上化作护身剑网。
  韩柏早先刹那间于虚空处连挡两魔头迅雷急电的十多击,本是危如系卵,现在蓦地压力一轻,有若鸟脱困笼,狂喝一声,鹰刀全力往锺仲游破空而来的双笔劈去。
  锺仲游积近百年厅功,岂是易与之辈,更知秦梦瑶正凌空驭剑来援,要杀韩柏,便乘此唯一良机。
  他的面容立时变得冷酷严峻,气势阴森冷厉,双笔突生变化,波谲云诡,强猛中含着至阴至毒的真气,欺韩柏魔功比不上他的深厚,只要刀笔交触时,韩柏因真元损耗得比他更厉害而略有不挤时.那丝阴毒之气便可长进对方经脉脏腑,使对手永难痊愈。
  交手至今,他已大约摸清韩柏化解他魔功的方式,但他为人深藏至极,直到这关键时刻,才猛施杀手,务使对方猝不及防下,中了毒计。
  韩柏此刻心灵澄明通透,虽及不上秦梦瑶的剑心通明,亦所差无几,立时发觉敌手有异。一声长啸中,脑海自然地汉起兽神图录的景象,刹那间心神嵌进了大自然的天心里,只觉天地精气,与自己冥合为一,无分彼我。心领神会下,鹰刀卷罩而下。
  这也是他福缘深厚处.错非解符内伤发作,今趟他势不易有命离去。
  “呛哙!”两声激响。
  韩柏往上抛飞。
  锺仲游全力两击,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气壁,奇功毒劲,尽傍反弹回来,难过之极,被迫滚地化解。
  解符回过气来,要趁韩柏真气近乎虚脱之际,凌空进击,秦梦瑶人未至,剑气先至,骇得他慌忙移开,免致在气机牵引下,成为了秦万瑶这奋满势子驭剑一击的唯一目标。
  白芳华等掠赶而来,却慢了平步。
  秦梦瑶宝剑化作千道寒芒.压制着下方诸魔,凌空会上韩柏,探手搂着他的粗腰,便飞投进月夜下的密林里,迅即消没。
  白芳华等赶至刚弹起来的锺仲游之旁.均脸脸相觑,想不到以己方如此实力,尚奈何不了对方两人。
  不老神仙则凝立原地,本来婴儿般嫩滑的容颜现出纵横交错的皱纹,颓然一叹,坐倒地上。猛地涌起满腔悔意,一念之差,致落得今日之果。
  对这样一个曾叱风云的人物来说,那比杀了他更令他难过。
第二章 终须一别
  船队趁着夜色,放流而下。
  镇江府在十个时辰的水程内。
  除了值勤者外,大都份都躺下休息,好养精蓄锐,以应付艰辛的未来。
  云素和云清两人守在忘情师太遗体旁,神情木然。
  云清叹了一口气道:“师妹休息一下好吗?师傅求仁得仁。师妹不宜太过感伤,苦了身体。”云素轻摇螓首,淡淡道:“师姊放心,云素没有什么事,只是想了很多以前没有想及的事罢了!”云清想起韩柏,低声问道:“师妹的心事,可以告诉我吗?”云素满怀感触地幽幽一叹,清丽无伦的玉容掠过一丝黯然之色轻轻道:“到今天我才明白为何师傅改法号为忘情,想不到她数十年修行,仍忘不了那忘情负义的大坏蛋,师傅真个叫人悲概!”云清欷献不已,难以排遣,长身而起,移到窗旁,看着外边微明的天色,忽然道:“师妹心中是否多了个韩柏?”云素娇躯轻颤,手捏的佛珠串发出微响,俏脸掠过一丝霞彩,垂首念了一声佛号。才淡淡道:“云素早立志归依我佛,其它一切都不再放在心上。”云清转过身来,凝视着这令她疼爱疼惜的小师妹,爱怜地道:“师傅尝有言,修行并不须定在佛门之内,在佛门内的也非便是修行的人。只看当年的令东来和传鹰,今天的庞斑和浪翻云,可知师傅此言不虚。师妹青春少女,还有大好花样年华。若妄下决择,只选青罄红鱼,异日发觉始终不能忘情.那时岂非悔之莫及?”云素美目落到忘情师太遗体之上,露出茫然神色,没有答话。
  云清来到她身旁,坐了下来,轻轻道:“师妹若为报师门之恩,矢志遁迹空门,师傅在天之灵,也会感到不安,别忘了她临终前教师妹随缘的遗言。”云素“啊”一声叫了起来,秀眸掠过惶恐的神色.伸手一把抓着云清的关袖.以带点恳求的声音道:“师姊啊:请答应云素一个要求好吗?”云清愕然道:“师妹说吧!”云素神情忽地平复下来,静若止水般道:“师姊说我是逃避也罢了,待会下船后,云素立即把师傅遗体运返出云庵,以后再不管尘世的任何事。”
  云清想不到她斩钉截铁地说出这番话来,为之哑口无语,好半晌后叹道:“师姊陪你回去吧!”云素微微一笑道:“师姐可不必如此,师傅若然健在,云素可能会情不自禁地投进韩柏怀里。但现在师傅仙去.反使云素悟破了世情。此次回庵,将潜心静修,为世人多做点功德。云素亦不会忘记韩柏,他将成为我生命中的一段回忆。唉:这么的一个人,教人怎舍得将他忘记,但若有一天云素把他忘了,那就是云素修道有成之时了。”清晨时分。
  楞严回到秦淮河畔的统领府。他已多天不敢回来,这刻跨进门槛,充满着新鲜奇妙的感觉,恍如隔世。
  避家婢仆知他回来.跪伏两旁迎接。
  楞严暗暗自豪,现在自己才真的成了京城内除允外最有权势的人物.不像以前服侍朱元璋般日夜胆颤心惊,害怕着朝不保夕。
  举步直赴内府。尚未走到内堂,服侍陈贵妃的两名小婢神色惶然地迎了出来,道:“老爷:贵妃……夫人要走了。”楞严剧震这:“什么?”都还有暇理会两婢,箭般抢入堂里。
  陈玉真神色平静地坐在一角,身旁几上放着个小包袱。
  楞严奔到她旁,单膝跪下,抓起她那对纤美的玉手,惶急道:“玉真!究竟是什么一回事?”陈玉真轻轻抽回玉手,抚上他的脸颊,平静地道:“朱元璋死了,单教主也死了,京师再没有玉真留恋的事物了。”楞严一呆道:“那我呢?”陈玉真凄然一笑道:“你肯否抛开一切,随玉真离去呢?”楞严凝神细审她的俏脸,好一会才沉声道:“玉真:给点时间我们好吗?我明白教主的死对你做成了很大的打击,可是这一切都会成为被淡忘了的过去。现在我们已达到了心中的梦想,整个天地焕然一新,且让我们携手迎新送旧.开始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才没有白白浪费掉这无限美好的生命。”陈玉真幽幽一叹,柔声道:“你并不明白玉真,玉真从不相信有永志不渝的爱情,人都是天生自私自利的,就像爹和娘那样。统领也误会了,单教主的死对我并没有任何影响,昨天我看怜秀秀那台戏时,忽然间竟分不清戏台上下的分别。唉:好好当你的厂卫大统领吧:一天燕王未死,怒蛟帮未除,你定能享尽荣华富贵。可是当天下尽入允掌握之时,你便要再定去留。白芳华和恭夫人绝不允许知晓她们天命教底细的外人留在世上。”楞严猛地立起,傲然道:“玉真绝不须为此担心,他有张良计,我自有过墙梯,除单玉如外,其它人我楞严还不放在眼内。”陈玉真轻轻一叹,欲语还休地盈盈立起,楚楚动人。
  楞严愕然道:“你仍是要走吗?”陈玉真缓缓拿起那小包袱,挟在胁下。摇头叹道:“不要小觑白芳华,我看她比单玉如更厉害,否则锺仲游、解符两人怎会甘心奉她为教主?玉真要说的话都说了,心中只感到安宁舒畅,若统领抛不开富贵荣华,便让玉真安然离去。千万勿要阻止我,免得白白辜负了玉真待你回来话别的苦心,玉真更不想脑内留下了对统领的不良印象和回忆。”楞严躯体剧震,呆若木鸡般瞧着她。
  陈玉真挨入他怀里,轻吻了他脸颊,退了开去。
  楞严失声道:“你真要走吗?是否心中有了别的男人?”陈玉真“噗哧”苦笑,柔声道:“你是指韩柏吗?玉真仍未致会对那样的野孩子动情。
  玉真此去,说不定会遁入空门,又或找个无人的山野了此残生,现在连自己都说不上来。”
  接着背转身去,凄然道:“当日在落花桥向爹下毒手时。玉真早决定诸事了后,便到九泉之下向娘报讯。生命本身实在是最沉重的负担,既荒谬又令人痛苦:王真很倦很累,只想一个人能静静的去想点问题。”言罢缓缓往大门走去。
  楞严看着她的背影消失门外,剧痛椎心,却没有追出门去。
  怎地想不到在这成功的极峰时刻。却蓦然失去了最宝贵的珍物。
  秦梦瑶与韩柏担手穿林过丘,刚掠过一个连绵百里的密林,眼前一亮,夕照下滔滔大江流水,在崖下蜿蜓东去,气势磅硌,不可名状。
  秦梦瑶欣然一笑,移入韩柏里,让他搂个结实,脸儿紧贴,才指着下游晚霞漫天处道:“由这里再走百里,可镇江,以韩郎的脚程,不出一个时辰应可见到你的月儿霜儿了。”韩柏愕然道:“听梦瑶的口气,这刻就要和我分别了。”秦梦瑶柔声道:“出嫁从夫,假若韩郎真要人家陪你到镇江,小妻子怎敢不从。”
  韩柏潇笑道:“为夫岂是如此拖泥带水的人,我们一放在此分手。”接着无限感触道:“能得仙子垂青,到此刻我韩柏仍加在梦中,难以相信这是事实。唉:韩某何德何能,竟能蒙梦瑶你错爱呢?”秦梦瑶转过娇颈,两手缠上他颈头,献上热情无比,激情浪荡的一吻,娇喘细细道:“梦瑶只是凡人一个,勿要把人家抬捧了。离别在即,梦瑶对夫君有一句忠告,就是切勿辜负了魔种的恩赐。”韩柏正差点给秦梦瑶的热吻化了,闻言不解道:“怎样才算不辜负了魔种?”秦梦瑶秀眸射出万缠柔情,紧紧系着他的眼神,深情若海地道:“在这人世之间,一切生命都是有限的,惟独生长却是永无止境。只要夫君能保持魔种的不住生长,继续进步,不停变化,日趋完美,才没有辜负掉赤老他对你的一番心血和期望。韩郎体会到梦瑶的苦心吗?”韩柏俯头封紧她香,经一番销魂蚀骨,充满离情别绪的灵欲交融后,才放开了她,迅退数步,哈哈一笑,拱手道:“为夫受教了。同时我也有个奇怪的预感,就是此地一别,韩某永无再见你这只来凡间一游的仙子之日了。”秦梦瑶疾步而前,再缠上了他,美眸掠过奇怪的神色,深深热吻后,才退了开去,微嗔道:“不准你胡说八道,难道你竟忍得下心,不来静斋探望梦瑶吗?”晚风由大江拂来,吹得秦梦瑶衣发满场,有若正要离别尘凡他去的女神。
  韩柏看得眼也呆了,呐呐道:“无论如何,就算铁练系脚,怒蛟岛一战后,我爬也要爬上你的静斋去看个究竟,梦瑶放心好了。”秦梦瑶蓦地回复了她静若止水,淡雅高逸的一贯神情,甜甜一笑,轻声道:“这才乖嘛:记得代人家向各人问好请罪了。”往后飞追,没在崖边处。韩柏追到崖旁,只见秦梦瑶一朵白云般冉冉落在五丈下方旁一大石上,还朝他挥手道别。
  看着她踏折下来的一段枯枝横渡大江,韩柏涌起千情万绪,忍不住伸天长啸。
  秦梦瑶便忍着不回过头来,消没在对江密林处。
  燕王的水师船队闯过镇江的防范关口.缓缓往下游十多里的一个无人渡头靠去。
  镇江水师仍未知悉应天之变,当然不敢阻扪,任他们越关而过。
  船队靠岸后,僧道衍和张玉亲自率人去购买所需物品和礼会一类的东西。
  庄青霜既心挂韩柏,又见乃爹要随燕王出大海赴顺天,哭得像个泪人儿般,闻者心酸。
  沙天放和向苍松两人经一晚坐息,精神好了很多。此时来到主舱,与众人话别。
  燕王棣正与戚长征、风行烈、陈令方、庄节等聚在一起说话。
  戚长征道:“我们返洞庭后,立即筹备反攻怒蛟岛的事宜,现在除本帮外,尚有行烈的邪异门、先义父的山城精锐、鬼王府的高手,更有不舍大师等武学宗师助阵,实力倍增,任允如何调兵这将,我们毫不惧怕。”燕王微笑道:“各位的高义隆情,朱棣实难以为报,惟有日后尽心尽力治好天下,让百姓万民安居乐业,始能心安无愧。”探手抓着风行烈肩头,亲切地道:“行烈请记着朱棣对你的承诺.诸事一了,就是无双国复国之期。”风行烈心中感动,连忙谢恩。
  燕王瞧着坐立不安的陈令方道:“陈公放心,天下间怕还没有韩柏和范良极这对最佳拍档做不到的事,尊夫人必能及时送来,陪你同赴顺天,本王还要倚仗陈公,理好顺天和今后大明的政务呢。”陈令方下跪谢恩,但仍是扰色难消。
  话犹未已,范良极的啸声由远而近。
  众人大喜,虚夜月首先由庄青霜旁边跳了起来,抢往舱外。
  在众人期待下.范良极领着妮娘,步进眼内,后面跟着一脸惶急的虚夜月。
  陈令方欢欣若狂,迎上妮娘,同时愕然道:“四弟呢?”这正是所有人肚内闷着的问题,登时所有眼光全集中在范老贼头身上。
  范良极得意洋洋道:“放心吧!这小子负责引开追兵.又不像我般懂得抄山路捷径,自然要迟到一点了。”庄青霜闻言又梨花带雨般哭了起来,累得谷姿仙诸女慌忙劝慰。
  虚夜月怨道:“你这贼大哥,怎也应等到他才一起来嘛!”范良极陪笑道:“我不想燕王因要等妮娘致延误行程。咦:我的亲亲小云清到了那里去。”向清秋的娇妻云裳把范良极拉往一旁道:“云清着我告诉你,她和云素先把师太道体送回出云庵,薄泵娘亦有随行,话事了当后,云清便到洞庭来会你。你不用担心她们的安全,已派出十多个鬼王府高手陪着她们回去了。”范良极虽唉声叹气,却也无可奈何。
  此时僧道衍等陆续回来,分手的时间亦到了。
  燕王豪气大发道:“感激的话不说了,将来我等再会之时,就是本王挥军南下,直取应天的时刻。”众人轰然应诺。离愁别绪,化作壮志豪情,无论将来如何荆棘满道,也有信心过关斩将,逐一克服。
  夕阳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在大地边缘处。黑夜君临大地,似若预示着明室进入了内战的黑暗中。
第三章 运筹帷幄
  范良极穿过黑夜的密林,来到藏身林内空地的众人处,举掌发出劲风,吹灭了熊熊燃着的篝火,四周立时陷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黑中。好一会后,借着星月边林而入的微光,众人才回复了视力。
  风行烈皱眉道:“追兵到了吗?”虚夜月颤声道:“韩柏呢?”庄青霜早哭得没了泪水供应,只懂在谷倩莲的拥搂下抖颤着。
  范良极蹲了下来,沉声道:“我们在附近布下了十多个哨岗,仍没发现那小子的踪影,只看到一队约五十艘战船组成的水师,乘夜顺江满帆追来。允小子的反应真迅快,追骑只比我们迟了两个多时辰,燕王若再有延误,便会给他们追上了。”戚长征笑道:“我们还是担心自己好了。燕王绝不会逊于老朱,自有应付之法。唉:韩柏那小子怎也应该来到了。”众人均默然无语。
  他们之能够畅通无阻,直抵此处皆因比允的追兵和消息先行一步,这扰势显然消失了。
  比庄青霜坚强的虚夜月失了耐性,以带着哭音的声线道:“韩柏会否出了意外呢?我……我要回京师我他。”范良极的信心也动摇起来,叹道:“再等一会好吗?假若等不到他,大哥随你回去。”
  话声才落,尖啸在林外响起来。
  众人大喜,跳起身来。
  虚夜月和庄青霜冲出密林去。
  两女刚出密林,来到可俯瞰大江山丘上,首先入目是江下的点点灯火,每点灯火代表着一艘夜航的战船,声势浩大的顺江东下。
  数道人影由丘脚疾掠而至,带头的正是使她们牵肠挂肚的混胀小子韩柏。
  两女不顾一切狂奔而下,投进他宽阔的怀抱里。
  众人纷纷赶至,把紧搂着的三人围着。
  范良极大骂道:“你这小子是否溜了去找野女人鬼混?那会迟了个多时辰才到?”
  韩柏轻拍着怀内仍抽咽着的玉人儿们的香背,笑道:“老子舍身救了你老贼头一命,一个人挡着了白芳华和天命教的魔头魔女再加个不老神仙。你不懂得感激,还乱骂一道。”
  比倩莲哂道:“不要吹大气了,什么都夸大几分,若单是你一个人真给那些魔头截着,本姑娘才不信你有命回来。”韩柏嘻嘻笑道:“确是夸大了点,本浪子所以能安然回来,全赖有仙子打救,这么说“本姑娘”相信了吧!”虚夜月一震道:“瑶姊现在到了那里去?”韩柏若无其事道:“仙子打救了凡人后,自然回到了仙界去。嘿:她还嘱我向各位问好请罪。你们可知道哩,我的吸引力这么大,她怕相处久了舍不得离去呢。”众人无不嗤之以鼻。
  韩柏安全回来,天地立时充满生机和欢乐。
  戚长征掉头看着远去的战船,笑道:“好了:现在我们可把劝慰阁下两位娇妻的心力用在脚程上,立即动身往洞庭去,想起收复怒蛟岛,戚某的手痒得要命了。”韩柏看着虚庄二女娇痴之态,忍不住当众在两人脸蛋香了一口.,哈哈笑道:“老戚你是手痒,老子却是脚痒,恨不得立即赶到洞庭,和娇妻们睡他娘的一夜。你们怒蛟帮可有什么千里传讯的妙法,着老翟他们先给我伐木造张大床。”众女均听得俏脸飞红,纷纷低骂色鬼韩柏环目一扫,愕然望向范良极道:“老贼头的云清和她的俏师妹到那里去了?还有斩不断情丝的……哎哟!”原来给虚夜月重重跺了一脚。
  范良极开怀道:“踩得好:小子死了心吧:云素乃最有德行定力的小尼姑,怎会那么易给你骗上手,她把师太遗体运返出云庵后,便要好好当她的掌门。”反向虚夜月道:“月儿最好锁着他的猴颈,教他不能去破坏人家的清修。”比姿仙等众女对韩范的怪言异行早见怪不怪,只觉开心好笑。
  韩柏潇洒地一耸肩胛,哂道:“去你的老贼头,本浪子难道不是德行深厚的贵人吗?不要因云清那婆娘……噢:不要因云清抛弃你而找老子我出气了,还等什么呢?路怎么走!”
  范良极掠了过去,一烟在韩拍的大头处,怒道:“随我滚来!”众人为之忍俊不禁,追着去了。
  韩柏搂着二女,迅速跟上,瞬那间没入黑夜深处。
  临江县位于洞庭之北,岳州府之西,由数十条大小渔村组成,其中的怒蛟村,与怒蚊帮更是渊源深厚,乃前任帮主上官飞出生之地,此事除怒姣帮人外,无人得知。
  自怒蛟帮刽立以来,这河流交流,地濒洞庭北岸的富饶渔乡,一直是怒蛟帮的后勤基地,忠心耿耿的帮徒,大多来自该处和附近的十多个村落。
  湖畔处青山连绵,林木葱翠,洞庭湖便像镜嵌在玉翠层峦里一面没有止境的明镜。
  华容河在村西流过,与附近的十多条河道,汇入洞庭。
  此河注入洞庭的一段水道,受到耸峙两旁高崖的约束,日夜发出水流轰隆之音,因而得了个雷公峡之名,舟行险绝,却是怒蛟帮试验战船性能的最佳场所。
  怒蛟村除水路外,只靠栈道与附近的府县联系,平时人迹罕至,连官府也少有人到,自给自足,与世隔绝,成了最佳隐藏之所。
  华容河入湖这截湖面,有十多个大小岛屿,雨量充足,特别在春夏之际,终日被晨烟夕雾笼罩,烟寒堵瘦,蔚为奇观。
  岛屿之间礁石林立,危崖对峙,险离相接,除非深悉形势的渔民,少有到这里来作业,更增天然之,使怒蛟帮能据此安心寿谋反攻怒蛟岛的大计。
  经过一个多月的旅途,韩柏等终于由陆路安全达这被怒蛟帮人称为“小怒蛟”的人间福地。
  镑人相见,自是欢欣如狂。特别是相思多时的褚红玉,左诗、朝霞,夷姬诸女,更是喜翻了心,一扫个多月来的担扰凄苦,心境顿似云破月明。
  韩柏并没有他所期待的大床,当抱着小雯雯兴高烈来到村南仿似仙家福地的居所时,见到群山环饶中,千多组庭院各具致姿密藏在蔚然深幽的翠竹苍松里.不禁心怀大放,与风行烈等抱着游人的心情登上附近一个小丘,纵目洞庭。
  山花怒绽,车树飘香。
  看着湖上马蓬船和竹筏悠然划破水面,更使人打心底宁静详和起来。
  韩柏这人最是随遇而安,放下嚷着下地玩耍的小雯雯,伸手搂了左诗和柔柔久别的变腰,向风行烈和他三位娇妻美妾叹道:“在这里住上十世都不会厌呢。”比姿仙微笑道:“你到我们无双国来看看再说吧!”虚夜月挽着朝霞笑道:“我们定会到你们处住上一段日子,仙姊你是推也推不掉的。”风行烈淡然道:“月儿记得带同为你韩郎生的宝贝来给我们开开眼界,若是女儿,有月儿五成的样子,便很有看头了。”众人笑了起来,虚夜月不依道:“行烈笑人家。”比倩莲插入道:“千万不要模样儿像韩柏,那就糟透了。”各人笑得更厉害了。此时小表王荆城泠和不舍夫妇寻了上来,更是热闹。风行烈问起浪翻云,左诗答道:“昨天我才送了两罐新酿的清溪流泉过去,他和怜秀秀主仆住在离这里三十多里一个幽静的小岛上,风光明媚,小桥流水,古树浓荫,岛上烟云簇拥,高处流云如带,花果满山,终年鲜花不败,大哥真懂拣地方哩!”韩柏听得怜秀秀在那里,一颗心登时活动起来,道:“何时我们去探望他们呢?”范良极的声音远远传来道:“小子想叼老浪的光,听听怜秀秀的仙曲吧了:哼:想打扰人清静,先过得我这关再说。”众人回头望去,见到范良极、戚长征、寒碧翠.红袖、宋媚、宋楠等谈笑着走上丘顶来。
  韩柏老羞成怒道:“浪大侠都不知多么欢迎我,那到你老贼头来干预。”范良极笑嘈嘻来到他旁道:“老浪也知你小子挂念得他很苦,所以今晚破例前来这里和我们饮两杯,你只不过想见浪翻云吧:在那处见到都应没有打紧的。”真正想见浪翻云的谷姿仙等立时欢呼起来。
  韩柏知道中了老贼头奸计,恨得牙痒痒的,却又无可奈何。
  比倩莲仍不肯放过他,同左诗提议道:“下次诗姊送酒时。好心让韩小扮当搬工,保证他分文不收。”庄青霜和虚夜月笑作一团。
  荆城冷把韩柏拉到一旁道:“最好有闲去看看云娘,她怀了身孕,若你来了都不向她及早打个招呼,她会不高兴的。”韩柏喜道:“她住在那里,为何见不到她呢?”荆城冷道:“她和干夫人贪清静,和我府的人住到离这里十多里新建在一个幽谷内的房子里,每隔数天我便把食物和日用品运送到那里去,下次你和我走上一趟吧:老戚也想去探望他干娘呢。”韩柏想起易燕媚,不舒服起来,低声道:“她听到干老过世的消息,叹……”这句话虽没头没尾,荆城冷却体会到他的意思,道:“真奇怪:她表现得非常平静,干老遗体运来安葬时,她没有哭过,还安慰其它人,令人敬服。”韩柏一呆道:“敬服?”荆城冷失笑道:“当然敬服.若因哀伤过度害了胎儿,怎对得起干老?”这时虚夜月和庄青霜手挽着手走了过来,前者嗔道:“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在这里干什么?”荆城冷最宠这师妹,笑道:“自然是谈师尊的事,前天师尊有信来,说伤势已痊愈了大半,一俟完全康服,便来探他的宝贝女儿和荆某的乖师妹,他说届时若见不到月儿腹大便便的可爱模样,就把韩柏宰了,这样没有用的女婿要来作啥?”庄虚两女自然知他在添油加酱,但两张俏脸仍是不争气的烧红了。
  幸好这时众人嘻嘻哈哈赶下丘去,两女才乘机溜掉。
  韩荆两人自然笑弯了腰。
  当晚在村北的大空地处,搭起了棚帐,筵开百席,热闹非常。
  上官鹰、凌战天、荆城冷等平时难得一见的夫人们,均有出席,帮众亦大多携眷而来,使这筵会颇有家族喜庆的味道。
  凌战天的儿子令儿、小雯雯和荆城冷的三个孩子更伙同大群小孩,在席位间嬉闹追逐,哗声震天,更增欢乐气氛。
  虚夜月、庄青霜、谷姿仙、左诗、寒碧翠、颜烟如等占去了五席,赶跑了韩柏等人,尽谈她们女儿家的事,不时传来阵阵娇笑声,这么多美女聚在一起,确是世所罕见,惹得帮徙眷属们,眼光不住往这几席巡视。
  不舍夫妇因女儿佳婿安然无恙归来,心怀大放,破例参加了这群体的活动。
  上官鹰的另一位夫人干虹青却没有到场,事实上自回来后,她便过着平常出家的生活,除了上官鹰外,罕有与其它人接触。
  趁嘉肴还未上台前,上官鹰、梁秋未、翟雨时、戚长征、凌战天,范良极、韩柏、风行烈、不舍、荆城冷、宋楠等挤在特大的主席处,闲话两句后。说起大事来。
  上官鹰道:“各位只顾着赶来此处。又要避人耳目,自然不知外面的形势.这方面最好由秋未说说,他是专责对外的事务。”范良极取出烟管香草,正要吞云吐害享受一番时,梁秋末举杯道:“让我先代帮主敬各位一杯!”忙髓众人举杯痛饮。
  梁秋末揩掉嘴角的酒渍,正容道:“十天前,允正式登上帝位,昭告天下……”
  范良极插入道:“燕王滚回了他的老巢没有?”翟雨时答道:“半个月前已安顺天,刻下正密锣紧鼓,准备起兵。”风行烈奇道:“顺天离这里如此遥远,无论水陆路都要走几个月,为何你们的消息来得这么快呢?”凌战天笑道:“这叫今昔有别,庞斑刚重出江湖时,声势浩大,人人为他震慑,对我们怒蛟帮如避蛇。可是现在得大哥大展神威,先后宰了谈应手、水月大宗等辈,使我帮声势大振.新近我们又大破黄河帮.武林两大圣地更明显站在我们这一方,原本疏离我们的各地帮会都纷纷重来归附,加上我们有千里灵传达消息,现在对天下形势,真的了若指掌。”
  上官鹰接入道:“有一事说来更是荒诞,说起来还是叼了韩兄的光,现在人人都知道鬼王把爱女嫁了给他,而韩兄又可算是半个怒蛟帮的人,至少是亲如兄弟,也使所有人知道我们与燕王联成一气。哈!”翟雨时忍俊不住,笑着接下去道:“天下谁不知鬼王相法天下无双,连朱元璋都是他发掘出来,现在他提明全力支持燕王,你说那些趋炎附势之徒买那一方滕呢?韩兄福将之名,更是不胫而走,现在谁都看好我们,做起事来容易多了。”众人看着有点尴尬的韩柏,不禁莞尔。
  梁秋未道:“不要说江湖中人,连官府的人都在和我们暗通消息,称兄道弟,日下允有没有翘起屁股,都瞒不过我们呢。”听到他夸大的言词,韩柏大感有趣。低声道:“听老戚说你是花丛中的老将,逛青楼的宗师级高手,何时带我和行烈去见见世面。”风行烈举手向丈人不舍坦白道:“这只是他自说自话,不关小婿的事,小婿绝无拈花惹草之意。”不舍摇头失笑时,众人都笑得差点喷酒,范良极当然只是喷烟。
  坐在韩柏左旁的戚长征踩了他一脚道:“小心:探子来了!”众人忍着笑望去,只见虚夜月的贴身美婢翠碧和金发美人儿夷姬手牵着手走了过来,前者道:“小姐教我们告诉姑爷,明天她们一早要起程到岳州府买东西,姑爷最好不要喝那么多酒,免致起不了床。”
  在韩柏抗议前,早笑着溜了回去。
  荆城冷苦笑道:“韩柏我看你最好收心养性,我这师妹得师尊亲传,若没她同意,保证你想翘屁股都办不到。”席间又爆起一阵哄笑,这就叫一物治一物了。
  此时另一台的山城和邪异门的各大头领如老杰、赵翼、商良等拥了过来敬酒,一番热闹后,他们都围在椅后。加入了谈话的圈子。
  不舍道:“总会有人投注在允那一方的,说到底他终是暂时占坐了皇帝的宝座。”
  站在风行烈这少主身后,邪异门四大护法之首的“定天棍”郑光颜轻描淡写道:“这正是我们最近忙着的事,十天前我们才挑了岳州府的“草鞋帮”,宰掉了他们的帮主向成,现在洞庭一带就只剩下一个长春会还算有点斤两,不过也是时日无多了。”戚长征手都痒了起来,兴奋道:“这个交由我办吧!”转向韩柏道:“机会来了。”指指梁秋末道:“我、你、他一起去办正经事,谁也没话说吧!”韩柏刚精神大振,荆城冷叹道:“有热闹可趁,你以为可撇开月儿吗?”韩柏愕然道:“师兄你似乎完全站在月儿那一方。一点都不为小弟着想。”此话一出,当然又是满席哄笑。
  荆城冷失笑摇头,懒得答他,暗忖我不帮师妹帮谁呢?
  一直只有听着的宋楠问道:“朝廷有什么动静?”梁秋末正容道:“京师传来消息。允正密谋削藩。”不舍点头道:“朱元璋这叫错有错着,设藩本是要遂他家天下的野心,岂知却正是祸乱的来源,但现在又是恰到好处,对允造成最大的牵制。”翟雨时分析道:“朱元璋共有二十六个儿子。除允之父朱标被立为太子,第九子和二十六子早死外,其馀二十三个儿子都被策封为亲王,分驻全国战略要地,除不得干预民政外,都各拥重兵。这些藩王可大致分为两类,就是边塞和内地的封藩.前者因要负起抗御外族之责,军力远胜内地的藩王,燕王占了顺天这重镇,故势力最大。”梁秋未插入道:“据京师来的密报,允想先削除周,湘、齐、代、岷五位亲王的爵位,这些人均和燕王关系密切,若被夺去兵权,对燕王不无影响。其中的代王更坐拥大同的边塞要地,如被废为庶人,领地落人允手内,燕王便变成几面受敌了。”众人都听得眉头大皱,韩柏这才知道争霸天下,并非那么简单的事。
  风行烈道:“为何燕王不立即策动他们一同举事呢?”上官鹰道:“那有这么容易,说到底允仍是占着正统之利,天下兵马大半在他手上,谁敢轻举妄动?且燕王亦要等我们夺回了怒蛟岛,控制了长江水道,始敢挥军南下,否则孤军深入,只是消耗战和凭长江截断补给,允将可稳操胜券,所以现在燕王只有苦忍待时。”翟雨时笑道:“形势仍未大坏,纵使代王被削,可是坐拥边塞要塞的秦王、晋王两人暂时尚未被波及,到这两人被开刀时,燕王恐怕不得不立即采取行动了。”戚长征皱眉道:“那为何我们还不动手收回怒蛟岛,有什么好等哩!”一把声音由远处遥遥傅过来道:“我还以为长征长进多了.原来仍是这么只懂好勇斗狠而不懂动脑筋的。”
  众人大喜望去,只见浪翻云领着一位仪态万千,有倾国倾城之色的绝世佳人,踏入场地来。
  整个闹哄哄的宴会,倏地静了下去,嘻尔的小孩们拥了上来,人人都争着看这神话般的超卓人物。
  怜秀秀出落得更是清丽不可方物。
  戚长征老脸一红,恭敬地叫了声“大叔!”近千人全体起立欢迎。
  浪翻云和怜秀秀尚未走至上席。虚夜月和谷倩莲钻了出来,撒娇地拦着路,同浪翻云打了个招呼,竟把怜秀秀硬架了到她们那一席去。浪翻云只好上官鹰大力拍了三下手掌,众人纷纷坐下,菜肴开始流水般端上来。
  一个人坐到上官鹰和凌战天之间去。
  浪翻云毫无架子的和老杰、商良等一一亲热地招呼过,各人亦回到原席去。,只有老杰和邪异门身份最高的郑光颜留了下来,坐入这一席的。
  酒过三巡后,浪翻云意态飞逸地微微一笑道:“怒蛟马之战许胜不许败,我们还要把伤亡数字减至最少呢。”凌战天正容道:“此事不若交由雨时全权指挥调度,我们这些老骨头任凭他差遣好了。”翟雨时慌忙谦让。
  韩柏大喜道:“浪大侠肯出手吗?那真是谢天谢地了。”镑人见他喜翻了心的样儿,无不哑然失笑。
  现在这小子已成了天下有数的高手,但仍像个要人保护的家伙,贯彻着好逸恶劳的本色。
  不舍郑重地道:“两军交战。命令清明,权实相符,至关紧要。翟小弟年纪虽轻,但智计却是无人不服,凌兄提议最恰当,不舍愿附骥尾。”他身份既高,又是白道中举足轻重的代表人物,此语既出,翟雨时统领大局一事,立成定局。
  梁秋末笑嘻嘻道:“翟爷:下一着棋应怎么下呢?”凌战天笑道:“若说下棋,我敢包保这里没有人下得过宋楠公子。”宋楠一直没有插嘴的馀地,闻言立时满脸通红,很不好意思,嗫嚅道:“棋盘外的棋,在下则一窍不通了,还要向翟帅请教。”镑人的注意力,登时又集中到刚荣登统帅的翟雨时身上。
  翟雨时智计过人,知道此刻正是调兵遣将的最佳时机,从容一笑道:“请秋末先说说怒蛟岛方面的形势。”梁秋未收起闹玩的心情,肃容提高点声音道:“经过多月的布置,胡节在怒蛟岛建立起墙坚壁厚的堡垒,最厉害是他由各地运来近百门火炮,广布在沿岸的战略要点和岛内的制高要塞。每天均有战船把火粮食运赴怒蛟岛去,岛上的总兵力绝不少于十万人,自允登基后,战船更由原本的五十艘增至二百多艘。”上官鹰接入道:“敌人又以尖木栅在沿岸水域布防,阻止战船强行抢滩进攻,可说坚如铁桶,把怒蛟岛变成强大的军事要塞,易守艰攻之极。”韩柏等那口凉气仍未及吁出来时,凌战天道:“允更调派了三个水师来,每师大小战船达百艘之众,在紧扼着长江上下游的水道和在怒蛟岛附近的大小岛屿布防,只有扪江岛因礁险涌急霾大得以例外,在防御上对方可说是坚稳如山,毫无破绽。”韩柏听得目瞪口呆,低呼道:“天啊:那怎样才能收复怒蛟岛呢?”范良极吐出了一口烟后,皱眉道:“我们的情况又是如何呢?”梁秋末道:“加上新造的战船,我们共有九十多艘战船,其中三十艘装有火炮,若纯以船数论,我们实在远落敌人之后。”翟雨时悠然一笑道:“所以重夺怒蛟岛一役,只可智取,绝不可硬来。我们还有最大一个问题,就是尽避能夺回怒蛟岛,还得想方设法如何可以坚守下去?好等待燕王大军南来,更不用说要控制大江了。”浪翻云欣然道:“看雨时的样子,已知你成竹在胸,何不说来一振人心?”翟雨时笑道:“兵家之道,千变万化,却不出“以己之长,攻敌之短”这八字真言,但要做到这两点,必须倚赖精确的情报和策略,假设我们的敌人乃朱元璋,此战必败无疑,但换了允,形势却有天壤之别了。”风行烈像韩柏般眉头大皱,不解道:“敌人势力远胜我们,是没有朱元璋在背后撑腰策刮,我们又有何取胜妙法?”翟雨时淡淡道:“分别就在若对手是朱元璋,那对方必然上下一心,誓死作战。现在因人人都知我们乃鬼王和燕王的先头都队.代表着另一般争天下的力量,兼且又有白道各派和两大圣地在背后撑腰,玩起来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戚长征哈哈一笑道:“我明白了,雨时快分派工作,好让小弟活动一下筋骨。”
  翟雨时笑道:“你这人就是那么猴急,先让我把情况说清楚点好吗?”在众人的倾耳聆听下,这以智计名震天下的怒蛟帮军师悠悠道:“此战的目标,不在攻陷怒蚊岛,而在于控制长江水域。要做到这点,我们必须占领几个沿江据点,同时把对方可用的战船悉数摧毁,又要挡着对方由黄河调来反攻的水师,要达到这些目的,以我们现在的力量。根本无法办到。”韩柏愕然道:“那怎办哩?”翟雨时沉声道:“办法仍是把我们的长处尽量发挥,另一边猛捣敌人的短处。”
  向着梁秋末道:“秋末你除了负责情报探察外,还要散播消息,好让人人均知允与魔教合谋害死朱元璋的事。最紧要强调鬼王看出了燕王乃真命天子,所以天下武林,人人归附燕王。”再冷哼道:“魔教以前匡助蒙人的事,天下皆知,谁也不想天下落到他们的手上去。”梁秋未欣然领命。
  翟雨时像变了另一个人似的,意气飞扬。双目神光闪闪道:“小表王和不舍大师均与军方渊源深厚,故请两位负责择人游说,好能在关键时刻,收到里应外合之效。”接着冷然道:“两军对垒,无所不用其极,能用者用之,不能用者弃之,故眼下最好利用允阵脚未稳,疑神疑鬼的当儿,以反间计使他撤换不肯依附我方的将领,只要弄至人心惶乱,兵将猜忌,我们便有可乘之机。“至于附属天命教派系的将领,又或允信任的府官大将,我们便以暗杀手段对付,由韩兄、风兄和长征组成刺杀核心,配以秋未的庞大情报网,加上大叔在背后支持,凡是支持允的帮会或高手统军将领。均一律杀之无赦,绝不留倩。”老杰拍案道:“服了!这谣言、游说、反间、刺杀四管齐下之策,必能动摇了敌方已是不稳的军心。何况敌将很多还是刚上任的新官,与下属未能建立密切的关系.我才不信不能弄得他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敌我难分。”小表王荆城冷兴奋地道:“我们游说的对象会遍及较下层的将领,让他们知道若策反成功,当可加官晋爵。在有利可图下,要他们卖命自是容易多了。”翟雨时悠然自若道:“我们的长处就是对洞庭的天时地利若指掌,敌人的短处却在要防守的据点多不胜数口就凭这优劣之势,我们组成怒蛟帮、鬼王府、邪异门和山城的联合船队,以游击战术,东攻西讨,目标以战船为主,趁现在洞庭大雾,发挥来去无踪的战术,教敌人疲于应付。”凌战天叹道:“好:我们就只不碰怒蛟岛,让他们空叹奈何?”郑光颜道:“敌人会怎样反应呢,若我是他们,最后只好化零为整,紧守以怒蛟岛为主的几个据点,又借陆上之利,扼守长江。怒蛟岛的得失现在成了判定胜败的象征,一天未能收回怒姣岛.仍未算真胜。那些看风头的人当以此来作出抉择。”翟雨时淡然应道:“以上种种手段,均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敌人知道一日除不掉我们,长江都非在他们控制内,在那样的情况下,只要一得到我们藏身之所的消息,便会倾巢而来对付我们,那时就是我们收复怒蛟岛千载一时的良机了。”如此计策,连浪翻云也要动容,更不用说其它人了。
  老杰道:“怎样才能使敌人相信那不是个陷阱呢?”翟雨时压低声音轻轻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众皆愕然。
  不舍点头道:“现在小僧完全清楚了情报在这场斗争中所占的关键位置,这事我们无双府可以帮上点忙,绝过三十多年的艰苦经营。无双国来中原避难的人已完全融入了社会里,有很多人还渗入了朝廷和地方官府,身份隐秘,在这种情况下最能发挥作用。”翟雨时大喜道:“那就请大师和谷夫人负责与叶素冬他们联络策动,这么一来,整条长江和京师都无时无刻不在我们的监视之下了。”凌战天道:“似乎尚欠一个直接与燕王联系的人哩?”翟雨时有成竹道:“此事就请宋楠兄负责,宋兄出身官宦之家,懂与大官打交道,实是最佳人选。明天我派人护送宋兄到顺天去。”宋楠想不到以自己一个手无缚难之力的文弱书生,也被委重任,谦让两句后,奋然受命。
  浪翻云呵呵大笑,举杯道:“有雨时决策千里,何愁大事不成!”众人士气大震,举杯痛饮。
  举座千人均知领袖们定下对策,全体起立祝酒,喝声直传上繁星满布的夜空和洞庭溯去。
第四章 风云险恶
  浪翻云和怜秀秀两人并肩立在船头,被风吹来,有若神人仙侣。
  操舟者仍是范豹和他的手下。成了范夫人的颜烟如当然也是乘客,正与花朵儿和岐伯躲在舱内闲聊。
  怜秀秀兴奋地道:“刚才真热闹,最难得是无拘无束,小雯雯和令儿又都非常可爱,我们的宝贝能像他们任何一人就好了。”浪翻云微笑道:“秀秀是否催促浪某和你相好呢?”怜秀秀霞烧双颊,垂首赧然道:“现在离扪江之战只有八个月的时间,人家想当有身孕时,能得翻云多点时间陪在身旁,所以连羞耻都顾不上了。”浪翻云欣然接着她香肩,温柔地道:“秀秀的心愿,浪某自是欣然领受.今晚浪某决定抛开一切,与秀秀共效于飞,这个儿子或女儿,不但属于我们.惜惜也应有一份。”
  怜秀秀整个人滚烫起来,不顾一切地投入浪翻云怀里,用尽气力把他搂紧。
  浪翻云心头一片平静。
  收回怒蛟岛后,他便可功成身退,耐心等候月满拦江那无比动人的一刻。
  韩柏与风戚范等人在席散分手后,于众娇妻簇拥下,脚步飘飘回到自己的院落里。
  左诗等久未与他亲热,小别胜新婚,都脸赤心喜,乖乖跟在他旁。
  虚夜月和庄青霜识趣地拉着小雯雯回房去也,好让他能安慰三位好姊姊。
  夷姬和翠碧则负责为他们弄好被帐,侍候梳洗。
  韩柏找了个机会,问夷姬道:“你和翠碧的房在那里,”夷姬欣然答了,却吓得翠碧慌忙溜掉。
  韩柏占了夷姬一轮便宜后,才走入左诗的闺房,笑问道:“诗姊有了小雯雯,当然想另有一个儿子!让柏弟作法变个出来给你吧!”左诗给他的大手挽紧变腰,浑体发软,大窘道:“柔柔和霞妹都在等你,快到她们那里去。”韩柏哈哈大笑,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往房门走去道:“诗姊陪我一起去吧!”左诗呻吟一声,埋在他的宽肩处,脸红如火,却无丝毫反抗之力。
  才踏出房门,撞着来找他的虚夜月,左诗更是羞不可抑,偏又抗拒无效,惟有让韩柏抱着来与虚夜月说话。
  虚夜月对韩柏放浪的行为不以为异,若无其事道:“死韩柏,师兄说了明天先去见七娘,才动程到武昌去。”韩柏仍有三分清醒,皱眉道:“现在形势紧急,我们这么四处乱闯闲逛.不怕暴露行藏吗?咦:你不是说要去岳州府吗?”虚夜月叉腰嗔道:“胆小表:谁有本事跟踪我们,本小姐就把他们宰了。我们是去买东西,你们却是去办正事,行烈、范老头、死老戚、不舍大师和师兄都会去哩:人多最好玩。”韩柏愕然道:“这么大堆人去干什么?”虚夜月给他楞住的神气惹得“噗哧”娇笑,伸出小手爱怜地摸了他脸颊,忍着笑道:“既访友也宰敌。你今晚勿来我们处,小雯雯要陪我们两个睡觉.下次才轮到你吧!”横了他既娇且媚的一眼后,欢天喜地去了。
  韩柏想起了故主韩天德,明白过来。省起他乃航运钜子,难怪成了各方争取的对象。接着虎躯一震,明白了天命教为何会把韩清风关了起来,宋玉又为何以卑鄙手段奋了二小姐韩慧芷的贞操,说到底都是要操控韩天德这航运生意遍天下的大商贾。
  唉!
  见到韩宁芷这青梅竹马的旧情人,会是怎么一番情景呢?
  武昌繁华如昔,一切仍旧,令有心人亦丝毫感觉不到明室内战风雨欲来前的气氛。
  韩柏回到这生活了十多年的老地方时,脑海中仍有着对七夫人鲜明的回忆。
  但却再不涉男女恋情,看来真是把他当作了半个赤尊信。韩柏亦感心安理得,没有辜负了鬼王的期望,否则会令他非常头痛。
  这时他两旁的虚夜月和庄青霜,与及谷姿仙、谷倩莲、寒碧翠三女,不但换上了男装,还在俏脸抹上一层泥粉,使皮肤看来粗黑多了,掩盖了她们的天香国色。
  不舍扮成行脚商人的模样,带上假发,连同行的风戚荆范等人都看不惯他那奇怪的样子。
  一行十一人,全速赶了三天路,来到这洞庭湖东北最大的城市。
  他们在指定的客栈落脚,还未坐稳,怒蛟帮在武昌的负责人杨展找上他们,报告情况。
  杨展乃与戚长征同期出身的高手,精于用刀,沉着老练,艰怪被派来这军事商业的重镇坐阵。
  在宽大的客房围桌坐好后,杨展道:“这客机是武昌十帮八会里的码头帮徒开的,我已关照和打点了,但却没有向他们透露详情,人心难测,我们还是小心点为佳。”戚长征笑道:“待我们把长春五虎宰了,那人人都会变得忠诚可靠了。”长春五虎就是八会里最有势力的长春会的五个首领,此五人各有绝艺,都是这一带响当当的人物,与怒蛟帮一向水火不兼容,自然不会站在他们那一方。
  不舍淡淡道:“这五人一向作恶多端,只是手法高明,官府找不到他们把柄.五虎之首的“连环枪”泽仁,还是我少林的弃徒,我顺便清理一下门户也是好事。”荆城冷向风行烈笑道:“原来是用枪的,就交风兄收拾他好了。”杨展脸色凝重道:“事情恐怕非是如此简单,我看这可能是个陷阱。”范良极刚想点燃烟草,闻言停了下来奇道:“此话怎说?”杨展道:“这事可分几方面来说,前天晚上长春五虎在青楼遇上这里另一大帮“蛇帮”
  的帮主“白蛇”滕步台.竟借小笔把他和七名手下全打至重伤残废,滕步台最近与我们互通声气,这种行动分明是冲着我们来的,长春会想什么敢如此向我们公然挑战呢?”他这一说,众人立时明白过来,暗赞杨展细心。因为任谁与怒蛟帮这种全国级的大帮会为敌,除非有后盾支持,躲起来还嫌躲得不够秘密,那还会四出挑惹。惟恐对方不找上门来动手的样子。
  不舍淡然道:“杨兄弟在这里有多少手下?”杨展道:“约有二百多人。不过这些都属外帮分舵的兄弟,除小人外,没有人知道本帮基地的事。秋末还有种种保密的布置,绝不会出任何秘密。”戚长征笑道:“你这小子愈来愈奸狡了,大师问一句,你却懂答足十句。”不舍微笑道:“杨兄弟善解人意才真。”杨展续道:“我们还得到消息,韩天德的家中到了大批出京师来的人,说不定长春五虎就是奉他们之命行事的。”众人同时心头一震。
  戚长征与韩柏对望一眼,都看出对方在担忧,原本简单的事,忽变得棘手起来。
  荆城冷沉吟道:“这消息怎样得来哩?”杨展道:“是由州官兰致远那处传出来的。”范良极呵呵一笑,大力拍下韩拍的肩头,欣然道:“原来是老朋友兰致远,只不知他吞了那枝万年参后,是否学你般晚晚纵欢床第呢?”众女无不俏脸飞红,幸好涂黑了脸皮,不致那么碍眼。
  虚夜月低骂道:“死老贼头大哥!”韩柏想起兰致远的得力手下方园和守备马雄,想起当日他们陪行赴京的往事。点头道:“我记起了,兰致远乃燕王派系的人,难怪会放消息给你们。”接着一震道:“叹:为何允不把他撤换呢?”杨展道:“撤换的文书早来了,不过经小人策动,而兰致远也确是这州府历来最清廉的好官,附近二十多个府县和武昌有身分地位的官绅巨贾,全体上书,求允收回成命。这小孽种怕刚登帝位,便激起民变,第二道诏书到现在还没发下来,成了僵持之局,不过兰致远也不好受,怕允明的不成来暗的,会把他刺杀。现在地方上的武林人物,自动组成一队保商队,贴身保护着他呢。”风行烈叹道:“原来皇命也可有所不受的。允的威势确是和朱元璋差远了。”
  不舍道:“长白派可以不提,其它七派在这里的人有什么动静?”杨展道:“现在人人都低调非常,不过显都是站在我们这一方,兰府的消息,便是由武当派俗家弟子谢充庆寿给我知道的,他是保兰队里的核心人物。”荆城冷最熟识朝廷的事,叹道:“除非兰致远立即举事兵变,否则迟早官位不保,我同意杨兄的话,这只是个陷阱,好诱我们现形吧了!”戚长征关心韩慧芷,皱眉道:“韩府人多眼杂,来了什么久,你一点都查不出来吗?”杨展道:“唉:我的戚大爷,帮主有令,一切均要小心为上,这批住进韩府的人,若实力足可作长春会的撑腰,我们凭什么去惹他们?不过他们虽密藏不露,仍给我们从韩府仆人所买物品,看出了端倪。例如三天前管家杨二亲自买了大批胭脂水粉回去,便可知来人里会有好几个是爱装扮的年青女子。”虚夜月狠狠盯了韩柏一眼道:“定是你的旧情人白芳华来了。”韩柏苦笑道:“要我命的人还有什么情可言,白芳华这一着真是厉害,看来老爷已落入她掌握里,老爷拥有的数百条船和遍布各地的粮仓,恐怕都被白芳华控制了。真厉害。”
  杨展沉声道:“我们还从韩府管家杨二在青楼的那老相好听到消息,姓宋的新姑爷也来了,可是二小姐慧芷不知何故却没有随行。”戚长征立时色变,眼中寒芒闪动。
  寒碧翠靠了过去,在台下紧握着他的手,以表示劝慰。
  不舍平静地道:“我看白芳华正通过宋玉进行夺产的阴谋,韩天德财力雄厚,又是航运钜子,若投靠燕王,对允大大不利,所以索性借宋玉把韩家产业吞掉,就可一了百了,高枕无忧。天命教其老谋深算,我看打一开始,她们便有这个目的。”戚长征冷喝道:“不若就让我们闯入韩府,把那些妖女全都干掉。”比姿仙皱眉道:“那你的二小姐怎办呢?她仍在京师哩!”戚长征为之哑口无言。
  不舍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假若白芳华真有把握来展布阴谋,岂会粗心大意,任人宰割,江湖这么大,能人异士数不胜数,现在允登上帝位,要招揽些潜隐不出的高手可说易如反掌,在现今这种不明朗的情势下,若我们鲁莽动手,说不定会闹个灰头上脸,必须谋定后勤,才是明智。”范良极点燃了烟草,深吸一口后嘿然道:“庞斑我们也不怕,那怕她白芳华,不过大师之言很有道理,便由本人负责摸清楚他们的底细,才再作定计吧。”韩柏奇道:“你真不怕庞斑吗?”范良极老脸一红,岔开话题道:“天快黑了.待会何人陪我往韩家去,唉:有了柏小子这个跟班后,以后我应改名作“多行盗”了。”韩柏失声道:“跟班?去你的大头鬼,这事由我一个人便可弄得妥妥当当,谁比我更熟韩家呢?”庄青霜吓了一跳,不依道:“不准你一个人去。”戚长征是心急如焚向不舍道:“有没有方法快点联终上叶素冬他们,好把慧芷由京城救出来?”不舍点头道:“这正是我心中想着的事,想不到武昌形势如此险恶,记紧无论如何也不要一人落单,被对方有可乘之机,来个分别击破,仙儿、小莲和行烈与我一组,联络我府的人,好能与叶素冬他们建立联素。小表王、长征、碧翠另作一组,设法与兰致远拉上关系,好助他应付危机。范兄与小柏和月儿霜儿负责探听韩府虚实。杨兄弟则要监视着长春五虎,同时把情况飞报回去,最好请得浪兄出马,那我们就可稳操胜券了。”不舍无论身分地位,均是当领导的人,这番话一出,众人无不点头同意。
  韩柏站了起来,同戚长征笑道:“老戚放心吧:我有预感二小姐定然没事的哩!”戚长征无奈地报以苦笑。
  虚夜月有点呷醋地道:“那个五姑娘呢?”韩柏拱手道:“请虚大小姐多多包涵!”众人无不莞尔。
  虚夜月本想绷起脸孔,亦忍不住“噗哧”娇笑,再不穷追猛打。范良极徐徐吐出一支烟箭,喷在韩柏脸上,无限享受地道:“天快黑了,老子也可活动一下筋骨了。”范良极、韩柏和回复了本来面目的庄虚二女,来到可迁觑韩府巨宅处的瓦顶,伏了下来。
  范良极吩咐了各人几句后,鬼魅般掠往韩宅去,好半晌才返转来,神色凝重道:“他娘的真厉害,韩府内外均满布暗哨,防守得比禁宫更严密,像是知道我们今晚会来窥探的样子。”韩柏皱眉道:“你有没有把握潜进去呢?”范良极颓然道:“最多只有五成机会,要不要博他一博?”虚夜月犹记得陪他作贼失手的往事,心有馀悸道:“这怎么成,如否他们是什么人吗?”范良极道:“他们虽换了一般江湖人的夜行服,但仍是官臭阵阵,应是厂卫高手,看来是楞严来了。”韩柏等三人心中懔然,厂卫均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精锐好手,以前因着朱元璋的关系,对他们自是毕恭毕敬,驯若羔羊。现在成了敌人,又在楞严或叛贼陈平那样精明厉害的人物统领下,因其忠心听命的关系,比一群武林高手聚起来更要可怕上多倍。就算换了浪翻云来,对着数百悍不畏死的厂卫,看来也只有避走一途,更遑论是他们了。
  且这些人更精通战术,加上弩箭火器一显的攻敌武器,除非己方有整个军团在背后撑腰,否则只是白送性命,难怪范良极感到无法可施了。
  范良极叹道:“若有方法接近韩宅,或者还有办法可想,现在连这希望也没有,难怪杨展摸不清宅内的情况了。”韩柏心中一动,想起了和花解语初试云雨,位于韩府对面的小楼,喜道:“要接近韩府可包在我身上,但假若你仍不能进府,你休怪韩某对你老贼头不客气。”言罢绕了个大圈,领着三人往那小楼摸过去。
  踩清楚了小楼无人后,四人无惊无险进入楼内。那两进的小空间内情景如旧,奇怪的是一尘不染,显然经常有人打扫。
  范良极巡察一番后,由楼下走上来道:“这地方真是理想极了,像是专为监察韩府而设的,只不知人都到那里去了,小子你又怎知有这么个好地方呢?”韩柏解释过后,三人这才明白。
  虚夜月伸了个懒腰,到床上躺了下去道:“你两个快去快回,霜儿负责把风,月儿负责睡觉。”范良极看到她躺在床上的娇慵美态,眼都呆了,到韩柏抓上他的瘦肩,才如梦初醒,和韩柏来到帘幕低垂的窗前,往韩宅望去。
  庄青霜来到范良极的另一边。蹙起黛眉道:“有什么分别哩,还不是一样进不了去?”
  范良极细察着灯火辉煌的韩府,成竹在胸道:“只要守在这里,今晚进不去,明晚也可溜进去,总是有机会的。”韩柏失声道:“什么?这就叫有方法进去吗?”话犹未已,蹄声响起,一队由七、八辆马车组成的车队,由远而近,往韩府驶过来。
  范良极大喜道:“机会来了!”凑过头去,在庄青霜脸上香了一口。
  道:“小妹子乖乖待在这里等大哥和小淫棍回来,不论多久。千万不要来找我们。”不容捧脸娇嗔的庄青霜抗议,扯着韩柏旋风般赶往楼下去。
  床上的虚夜月自然笑弯了腰。
  庄青霜也忍不住“噗哧”笑了起来,事实上她也很疼这贼大哥哩。
  在与杨展暗通消息的武当俗家弟子谢充穿针引线下,荆城冷、戚长征、寒碧翠三人在兰府见到兰致远,后者随后追到,客气几句后,微笑道:“有位老朋友想见你们,小表王和戚兄贵伉俪请。”三人大讶,随他往内堂走去。
  里面早有两人等待着,赫然是直破天和康复了的小半道人。
  直破天大笑道:“三位别来无恙!”小半道人则仍是那笑嘻嘻的样子。
  戚长征扑上前去,抓起小半道人的手,对视大笑。
  荆城冷欣然道:“真想不到这么快又可见到直老师,究竟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直破天神飞扬道:“当然是给歪风妖气吹到这里来哩:来:先坐下喝杯热茶再说。”
  众人围桌坐好后,直破天道:“允开始行动了。”三人早知会如此,并不奇怪。
  兰致远道:“第一个遭殃的是周王。允才登帝位.便命曹国公李景隆以备边为名,率兵到开封,把周王及其世子妃嫔,擒回京师,废为庶人,发放到云南去。又调动兵马,准备讨伐湘、齐、代、岷诸王,现在人人自危,开始相信允确是天命教的孽了。”戚长征忿然道:“什么曹国公李景隆,他根本就是“邪佛”锺仲游。”寒碧翠道:“燕王还在等什么呢?”直破天叹了一口气道:“他正在等你们收复怒蛟岛,控制长江,维持交通补给,否则孤军南来,只是送死。”小半道人收起笑脸道:“现在每过一天,允的江山便可坐稳一分,唉:只有很多事却是欲速不达呀!”荆城冷深悉政事,沉声问道:“允现在对燕王探取什么态度呢?”
  直破天扰色满脸道:“他当然不肯让燕王安乐太平,已下令撤换谢廷石,改以铁铉为山东布政司,张信为顺天市政使,又以谢贵为北平都司事,除非燕王立即举兵起事,否则也惟有苦忍下去。”荆城冷一震道:“张信,是否兵部的张信?”直破天讶道:“正是此人!”荆城冷拍案道:“如此就易办了。”兰致远奇道:“允竟如此疏忽?假设张信是你们鬼王府的人,怎会被委以重任呢?”
  荆城冷笑道:“他不是我们的人,却是双修府的人。这些天我和不舍他老人家研究对策时.由他露给我知道的。”直破天大喜道:“这真是天助我也,我们就将计就计,使允以为可通过张信控制顺天,轻易拖他一段时间,一俟各位尽灭允在长江的力量。那我们便可进军金陵了。”兰致远精神大振道:“假若能控制水道,使西南的物资和军队不能迅速增援京师,金陵的防御力量势将大幅削弱,我们亦会大增胜算。”直破天道:“现在我们正设法说动荆州、居庸关、通川、道化,永平和密云的守将引兵投诚,好使再无后顾之扰。那时再配合贵帮的水师,我看允还有什么法宝?”接着叹了一口气道:“但眼前的事,却不易解决。”荆城冷道:“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呢?我们只是一知半解。”兰致远愁眉不展道:“还不是武昌的事,现在我等若公然违旨,只看允什么时候派人来取本官项上人头,幸好允忙于削藩,还未有闲暇理会到我这个小角色,而我们更是官民齐心,使允亦投鼠忌器。”直破天摇头道:“允若要对付你,只像捏死只蚂蚁般那么容易。事到临头,谁敢真的陪你作反,当然:若怒蛟帮收复了怒蛟岛,声势大振,情况自是不同。照我看允到现在仍无动静,皆因另有阴谋,可能是借兰大人作饵来钩怒蛟帮这条大鱼。”戚长征单刀直入问道:“韩府处来的是什么人。就算他们不怕我们,难道不顾忌我浪大叔吗?”直破天道:“这正是我到这里来的原因,白芳华领着天命教的人倾巢到了这里来,还有楞严的手下和精挑出来近千名厂卫高手,这还不算,还差左都督盛庸率大军进驻隔邻的黄州府,以为声援,教怒蛟帮不敢恃强来攻。”寒碧翠道:“他们这么惟恐天下不乱的样子,不是教我们更不会轻举妄动吗,还有甚么阴谋可言?”小半道人叹道:“问题是我们不能坐看兰大人给他们干掉,更不能任由投靠了怒蛟帮的帮会门派被他们逐一铲除,又或反投向他们。惟有与他们以硬碰硬。”直破天接口道:“现在怒蛟帮最大的优势就是藏在暗处,一旦现形,便优势尽失,说不定连基地都不保,那时凭什么纵横大江?”众人不由吁出一口凉气,荆城冷关心往韩府探听动静的韩柏和师妹等人,问道:“韩府的敌方高手,除白芳华和楞严外,还有些什么人?”直破天脸色立时变得雏看起来,道:“据我们探听回来的消息,楞严与白芳华分别招聘了大批高手,包罗了黑白两道的厉害人物,其中有很多原是以前听命魔师宫的人,现在变成了无主孤魂,遂被吸纳过去。也有一些是因种种原因,例如开罪了八派又或怒蛟帮而致退隐蛰代的高手,现在都群起而出,为允效命,希望日后可加官晋爵。”小半道人续道:“其中最厉害的有五个人,不知你们听过公良术、甘玉意这两个魔头没有?”荆城冷动容道:“这不是当年陈友谅的两大护驾高手吗?陈友谅兵败身死,两人便逃得无影无踪,怎会来为明室卖命呢?”戚长征皱眉道:“这两个是什么家伙?”直破天道:“三十年前,他们均是黑榜人马,甘玉意更是唯一名登黑榜的女性,他们失踪后才被除名,改由谈应手和莫意闲两人代上,当年他们已是纵横无敌的高手,经过三十年的潜修,现在厉害至什么程度,真要动过手才知道了。”荆城冷发呆道:“白芳华真厉害,竟有办法招来这两大凶人,不好:韩柏他们怕会有危险了?”小半道人色变道:“什么?韩柏到了韩府去吗?”戚长征霍地起立,喝道:“我们立即去!”寒碧翠扯着他坐下道:“不要冲动,若有事现在去也迟了,不若派人去找不舍大师等回来,增强实力,才再想办法吧!”接着微笑道:“放心吧!没有人比那小子更有运道的了。”荆城冷站了起来道:“由我去找大师他们吧!”言罢匆匆而去,小平道人放心不下,追着去了。
  寒碧翠道:“还有三个厉害人物是谁?”直破天道:“其中一个是大家的老相识了,就是魅影剑派的剑魔石中天,刁夫人悲痛丈夫先被烈震北毒死,爱儿又死于风行烈丈二红枪之下,刚好石中天养好伤势,又不忿被浪翻云所败,所以在刁夫人请求下重出江湖加入了敌人的阵营里。”以戚长征的天不怕地不怕,亦听得眉头大皱,想不到允得天下只个多月的时间,实力便膨胀得这么厉害。
  寒碧翠心惊胆跳地道:“难怪他们敢公然挑战我们,还有两个呢?”直破天苦笑道:“真不知他们怎样弄这两个人出来,一个就是有苗疆第一高手之称的“战神”曲仙州.此人与赤尊信一向是宿敌,但谁也奈何不了谁,据闻他声言要亲手杀掉韩柏,好使赤尊信“无后”,唉:这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戚寒两人均听过这人名声,但因对方从没有踏足中原,故所知不多,但对方既能与赤尊信平起平坐,亦可知大概了。
  直破天道:“最后一个就是来自广东的郎永清,此人乃以前方国珍的军师,外号“清不留手”,武功达开宗立派的大家境界,擅使长矛,方国珍为先皇所败时,他是唯一硬闯脱身的人,鬼王打了他一掌,我们还以为他早死了,想不到现在又活生生出来横行作恶了。”
  顿了顿再道:“所以虽然锺仲游和解符因要负起削藩之责,没有随来,但以他们现在的实力,根本连浪翻云都不放在心上。当然:水月大宗和单玉如初时亦不把浪翻云当作一回事,而现在他们都给老浪宰掉了。”戚长征和寒碧对望一眼,都看出对方的担忧。
  韩柏等究竟是凶还是吉呢?
第五章 勇救佳人
  当马车来到韩府门前,庞上扬起,府门大开之际,韩范两人借着马车的掩护和挤嚷的人群牵引了对方视线,由门隙无声无息贴窜了出来,倏忽间已附身其中一个马车的车底之下,凭内劲吸贴紧悬在车底。
  马车驶进韩府时,车厢内竟传来男女交欢的喘息和叫声,听得两人脸脸相觑。
  动作停止,接着是整理衣裳的声音,一把男子声音赞叹道:“媚娘你真是天生尤物!”
  韩柏认出对方是谁,虎躯一震,传音给范良极道:“是韩家三少爷希武,今次糟了,天命教定是有夺产阴谋,否则怎须媚惑这个蠢蛋?”媚娘的嫣笑传了下来,嗲声道:“三少爷真厉害,人家怎有力下车哩?噢:唔:媚娘从了你好不好?”接着又是亲嘴的声音。
  马车停了在韩府主宅前的大广场里。
  十多名大汉拥了出来,为各马车拉开车门,乘客们纷纷走下车来。
  两人留意一看,只见其它车上下来的都是厂卫模样的人物,想来都是借护送为名.把韩希武挟持着去办事的随行高手了。
  其中两对脚来到他们藏身的马车旁,侍候韩希武和媚娘下车,听声音认出是差点害得他们鸡毛鸭血、严无惧的手下东厂副指挥使陈平。
  另一人笑道:“三舅子真厉害,看:媚娘差点下不了车哩!”接着是众男的哄笑声和媚娘的撒娇声音。
  韩柏和范良极交换了个眼色,暗忖所料确是不差,天命教真在阴谋夺产,陈平旁的另一人分明就是以卑鄙手段夺了二小姐韩慧芷贞操的宋玉,此刻与韩希武出外至晚上才返回韩府,不用说都是去了解韩家的生意和其中运作的方式,以免接手时茫无头绪。韩希武一向头脑简单,给媚娘大灌迷汤下,自是晕头转向,给人利用了也不知道,还以为艳福齐天。这么看,府内各人应仍未遭毒手,否则无论韩希武如何蠢,也不会与他的仇人合作。
  一阵惊声笑语里,两对女人的脚迎上韩希武,笑着道:“我们不依啊!少爷只肯带媚娘去玩,今晚要补偿我们姊妹的损失才行。”正是绿蝶儿和红蝶儿二女,韩范两人相视苦笑,瞧来韩希武给缠得想见家人一面的时间也欠奉了。
  马车开出,当转入通往马房的碎石路时,韩柏向范良极打个招呼,由车底溜出,闪入路旁的花丛内去。
  回到韩府,韩柏如鱼归海,便着范浪极左穿右插.避过府内的重重暗哨,到了内府处。
  这里的岗哨明显减少了,两人反警惕起来,知道对方高手必聚集在这十多组院落里。
  两人刚藏身在院落外围园林中一丛花木之间,一群人由外堂的方向走来,人人步落无声,显然都是内功精纯的一流高手。
  范良极吓了一,传音道:“小心:这批人相当不好惹。”两人眯眼减去眸光,凝神望去,只见在高感长廊的风灯映照下,白芳华和迷情妩媚两女,婀娜多姿地随着高矮不一的七八名高手,漫步而至,其中还有一个颇具姿色的半老徐娘,风姿可与媚娘比拟,但双目寒芒闪烁,却又远非媚娘可望其项背,神态亦不似天命教的妖女。
  白芳华仙籁般的声音传来道:“奴家真希望浪翻云会亲身前来,那便可更快解决怒蛟帮的事了。”她身旁的矮胖子故意挨贴着白芳华的春肩,笑道:“这不是白便宜了庞斑吗?对手都给我们解决了。”韩范两人听得目瞪口呆。谁人这么大口气呢?
  另一个长发披肩,头戴铜圈,肩竟膊厚,身型雄伟,作苗人打扮。脸目俊伟的男子冷哼道:“教主不希望韩柏来吗?是否对他仍馀情未了?”白芳华还未有机会回答,那苗汉身旁的迷情已挽起他的手臂媚笑道:“曲先生厚此薄彼哩:只呷教主的醋,不呷人家的。”落在最后方一个高瘦阴鸷的中年儒生向身旁背着长剑,气度不凡的男子笑道:“这叫各有所期,不过石兄的想法必然与教主相同,希望第一个来的就是浪翻云。”那男子闷哼一声,没有答他。
  说话间,各人逐渐远去。
  韩柏正要继续行动,给范良极一把拉着,韩柏不解望去,只见这老贼头面色凝重,讶然道:“你知他们是谁吗?”范良极微一点头,传音道:“那姓石的不用说就是剑魔石中天,他既有败于覆雨剑下之辱,徒弟兼外甥刁辟情又给我们宰了,自是矢志报复,只是他已教我们头痛了。”韩柏听得大吃一惊,问道:“其它人呢?”范良极道:“有四个人我认得他们,就是以前曾名列黑榜的“七节软枪”公良术和“勾魂妖娘”甘玉意,这两人以前乃陈友谅度下最厉害的客座高手,失踪了三十多年,想不到竟会重出江湖,名利之心实害人不浅。”顿了顿再道:“另两个我认得的人一是来自海南岛的高手“无影脚”夫摇晋。另一人是来白云南的着名剧盗骆朝贵,这两人虽可算一流高手,但比起公良术和甘玉意就差远了。”
  韩柏吁出一口凉气,传音道:“那个占白芳华便宜的胖子是谁?”范良极道:“我也不知道,但听他口气之大,绝不应是省油灯。那个苗汉若是“战神”
  曲仙州。那就更是不妙,此人号称苗疆第一高手,与你魔种内的老赤乃深仇宿敌,手上一对流星,使得出神入化,老赤和他多次交手.均以两败俱伤收场,你说厉不厉害。”韩柏色变道:“这怎办才好哩?”范浪极道:“我们再不可胡闯乱荡了,否则必难逃这批的人的耳目,瞧来韩府的人都给约束了自由,你有没有方法找上个相得的下人,问清形势。若能与韩天德或韩希文说上两句自是最好,否则便立即溜走,再想办法。”韩柏从未见过老贼头也这么慎,立时知道事态严重,点头道:“随我来!”箭般往外窜去。
  两人步步为营,不片晌来到一座小楼之外。
  韩柏低声道:“这是五小姐宁芷的闺房,看来没人看守。”范良极两眼一翻道:“真是没有经验的嫩小子,找人守在门外怎及摆两个妖女在楼内贴身服侍那么稳妥呢。而且我敢肯定对面那密林内定有哨岗,只是太远我们看不到吧了!”韩柏搔头道:“若是如此,我们凭什么过对方耳目?”范良极道:“你忘了杨展说过的话吗?那些管家婢仆仍可自由出入,所以我才教你看看有没有机会,找上个以前被你调戏过,现在仍对你情深一片的美婢说几句知心话。”
  韩柏想起侍候韩宁芷的小菊姊,心中一热,不住点头,见到范良极正起他那对灵耳静心细听,忙功聚双耳,远在五丈外小楼内的声音,顿时一滴不漏传入耳内。
  “砰!”两人均被摔东西的声音吓了一跳。
  只听韩宁芷甜美娇嗔的悦耳声音嫣嗔道:“我变了囚犯吗?为何想见见娘都不成?他们怎会到了别处去也不来和我说一声,噢!”声音倏止,看来是给点了睡穴那显的穴道。
  小菊惊叫道:“小姐!”一把女子的声音温柔地道:“她没事的,我们只想她好好睡一觉,病人总应多休息点。这里用不着你了,你回住房去吧!”接着是小菊下楼的声音。
  另一把女子的声音笑道:“听说这是韩柏青悔竹马的小情人,教主说若能好好利用,说不定可教韩柏栽个大筋斗哩!”韩柏心中大恨,气得差点要去找白芳华算账。
  范良极低呼道:“机会来了!”开门声响,眉头深锁的小菊失魂落魄地走出小楼。
  韩柏大喜,传音过去道:“小菊姊:我是小柏,不要声张!”小菊娇躯一震,却依言没有出言和顾盼找寻韩柏之所在。
  韩柏括示道:“你继续走吧!”想了想再道:“我在武库等你,那处安全吗?”小菊微一点头。
  一推范良极,转往武库掠去。
  扭断侧门门锁,两人藏到武库的暗黑里,那种熟悉的气味,使韩柏泛起了回家的感觉。
  那堵被韩柏撞破了的墙壁,早修补妥当。
  门开,小菊走进来颤声道:“小柏?”韩柏迎了上去,喜叫道:“小菊姊!”小菊凭声认人。一声呜咽,扑入他怀里,失声痛哭起来,吓得范良极惊呼道:“大姐莫哭,惊动了贼子便糟了。”小菊想不到还另有人在,不但停了哭泣,还想由韩柏怀里挣出来。
  韩柏一把搂个结赏,香了她嫩脸一口,柔声道:“不用怕:这死老鬼是我的结拜兄弟,你叫他范老贼头便可以了。”小菊颤声道:“原来是范良极大侠!”范良极生平还是第一次被喜称大侠,大乐道:“小妹子叫我范大哥便可以了。”小菊低呼大哥后,又呜咽起来道:“小柏,.快救五小姐,她很惨哩!”韩柏满怀温馨,想起以前这美婢对自己的关怀,轻嗔浅怨,一时大生感触。暗忖无论她有何要求,自己舍命也要完成,何况宁芷终是初恋情人,把她拦腰抱起,转向范良极道:“有没有办法呢?”
  虽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小菊仍羞得无地自容,叹哼一声,把俏脸埋入韩柏的宽肩里。
  范良便沉声道:“夫人老爷他们呢?”小菊道:“今早夫人、老爷.大少爷、四小姐和大伯爷都给送走了,不知到那里去。这事五小姐和三少爷都不知道。”范韩两人心叫不妙,看来夺产一事,敌方已到了万事妥当的阶段。他们留下韩宁芷,只是用以对付韩柏。
  范良极拍胸道:“我去对付那几个哨岗.你去对付小楼内那两个妖女,事成后便硬闯出去,大家比比脚力。”韩柏心中一动,问怀内的小菊道:“后院那条大暗渠还在哩?”小菊含羞在他耳边“嗯”的应了一声。
  范良极骂道:“既有这条秘道,为何不早说出来?”韩柏反驳道:“我们根本没法接近,有这条只通往对街的渠道又有什么用?我看还要放一把火,才可声东击西地逃出去呢。”范良极不肯认输,狠狠道:“你怎知老子没有办法,快行动吧!还想等天亮吗?”
  荆城冷和小半道人离开了不到半个时辰,杨展便满脸喜色,在谢充带领下进来道:“收到消息,浪首座昨天已动身来武昌,以他的脚程,今晚应到,双修夫人也有随行呢。”
  直破天和兰致远大喜过望。
  戚长征却仍扰心忡忡道:“怎也来不及了。”忍不住站起来道:“我要先去看看情况,直老师和兰大人见到大师他们时,就告诉他说我要先行一步好了。”寒碧翠明白他性格,陪着他去了。
  这边厢的虚夜月和庄青霜也等得不耐烦起来,并肩透帘遥望着对面毫无动静的斡家府第,怨声不绝。
  虚夜月后悔莫及地道:“早知便跟他们一起进去,总好过在这里不知天昏地暗的呆等着,就像两个大傻瓜。”庄青霜怨道:“又是你说要睡觉,却要我把风,累得人家都不敢说话。”虚夜月嗔道:“你何时变得这么听我的话,只懂怨我。”又“噗哧”娇笑道:“好霜儿,算我不对了,明晚月儿先让你和韩郎胡混吧!”庄青霜拿她没法,顿脚道:“还要说笑,人家担心得什么心情都没有了。以后再不准你纵容韩郎。”虚夜月挨着她笑道:“你不宠纵他吗?你比月儿更乖多了!”话犹未已,对面马嘶声起。
  两女愕然望去,只见宅内深处起了几处火头,马嘶人声,震天警起。
  处夜月和庄青霜呆在当场,不知应如何厅变时,屋顶处传来范良极叫道:“两个小痹乖好宝宝快来!”两女大喜,掀帘穿窗而出,跟上屋顶与手捧被卷美女的范良极和背负小菊的韩柏会合,穿房越脊,落荒而逃。
  才奔过了几十屋顶,戚长征和寒碧翠由左侧扑来,喜呼道:“原来又是去偷香窃玉,累得老戚我自担心了半晚。”韩柏背上的心菊立时脸红过耳,羞不自胜。
  范良极加快速度,叫道:“点子太辣:快走!”戚长征与韩柏并肩而驰,道:“到兰致远处去,直破天和小半道人也在那里。”众人大为振奋,在戚长征引路下望兰府去了。
  抵达兰府,不但不舍、荆城冷、风行烈、谷姿仙等全回来了,浪翻云和双修夫人也赫然在座,还多了个梁秋末出来。
  浪翻云正以清溪流泉招呼着兰致远.直破天、小半道人、谢充和杨展诸人,直来不住发自真心的赞叹。
  镑人喜出望外,韩柏先把韩宁芷和小菊送入内宅安顿好,出来时,范良极刚好把探听来的消息作了个详尽报告,指着韩柏指责道:“这小子还在墙上用人家小姐的胭脂写了下“浪子韩柏,大侠客范良极到此一游”等几个歪斜丑陋的大字,包保可气炸了白芳华的妖肺。”
  众人都怀疑地瞧着他时,韩柏为之捧腹道:“明明是“贼头范老怪”何来什么娘的“大侠客范良极”,这老小子总爱给自己那张皱脸贴金,毫不怕羞耻!”各人无不莞尔。
  直破天叹道:“燕王说得对,天下间怕没有什么事是这对好家伙办不到的了。”
  梁秋末指了指内堂的方向道:“为今又多了两个美人儿!”韩柏尴尬地一耸肩头,坐到庄虚两女间,希图胡混过去。
  虚夜月揍到他耳旁认真地道:“念在你们以前的关系,这是你最后一位夫人了。”
  韩柏心中一数,若把秦梦瑶也算上一个,自己也可向荆城泠看齐,拥有七位夫人了。亦婢亦妾的则有夷姬、翠碧和小菊姊,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庄青霜等怕都会识趣地只眼开只眼开吧。
  正自我陶醉时,直破天的声音传入耳内道:“若直某所料不差,韩天德等是因不肯屈服,给押了去黄州府,交给盛庸,好运往京师软禁,这事便交给直某和念祖负责,这等小事,仍难不倒我们兄弟。”众皆愕然,不舍代表各人间道:“帅念祖也来了吗?”直破天点头道:“他领着过千小子,到了黄州府监视盛庸的行动,准备策动一场兵变,好瓦解对武昌的威胁,盛庸的手下里有几个是我们的人,将官里亦有很多人出身自八派,一直与我们暗通消息.所以我们才如此清楚允今次的行动。”言罢望向浪翻云,想听他意见。
  浪翻云只是悠闲地喝酒,没有答话。
  不舍干咳一声提醒道:“浪兄!”戚长征插入道:“我还有一事请直老师帮忙。”
  直破天欣然道:“小兄弟关心的自然是慧芷小姐,这事我们一直留意着,只是未明武昌韩家的形势,才不敢轻举妄动吧:现在我已把消息飞报给留在京师的老严老叶,以他两人之能,天命教的厉害人物大都已离京,此事可说是易如反掌,小兄弟放心等待好消息吧!”戚长征大喜拜谢。站起来时神态变得威猛无伦,冷哼道:“宋玉小贼!我的天兵宝刀必要饱饮你的鲜血,以报慧芷所受之辱。”众人的眼光又落在浪祖云身上,惟他马首是瞻。
  浪翻云喝掉杯中妙品,悠然而起,环视众人一遍后,微笑道:“我们这就去串韩府的门子,看看天命教请来对付浪某的人是何等货色。直兄放心去瓣事吧,浪某可保证他们没有半个人可来干扰你们的大事。”直破天大喜道:“有浪兄这几句话,直某还有什么须要担心哩!”众人精神大振,范良极怪叫道:“痛快死我了!”一个筋斗,竟窜到门外去了。
  浪翻云闪了闪,也消失在门外。
  戚长征大叫道:“迟来者执枪蚀底,我们先比拚一下脚力。”旋风般追了出去。
  人影连闪后,只剩下了小半道人,兰致远,直破天、谢充等几人脸脸相觑,呆瞧着众人消失于其外的厅门。
第六章 韩府之战
  浪翻云和范良极两人不分先后达一座华宅的屋背上,迁望着灯火通明的韩府那房舍连绵的院落,相视一笑,充满着真挚相得的深厚交情。
  表面看去,韩宅浪静风平,并没有因曾起火而有丝毫不安迹象。
  不舍夫妇、荆城冷、梁秋末、杨展、韩柏、戚长征、风行热和诸位女将先后来到他们之旁,阵容庞大非常。
  有浪翻云在,各人一点不觉得对方可对他们构成任何威胁。
  浪声云凝目深注着目标,便像猎人看着棋物般,双目闪闪生辉,但又带着一种闲适放逸的味儿.说不尽的潇风流。
  镑人中大部分人都从未亲眼见过覆雨剑施威的美景,不由心情兴奋起能与天下无双的第一剑手并肩作戟,确是无可比接的天大光和荣耀。
  虚夜月挤到浪翻云和范良极间,挽着两人手臂,兴奋得声音都嘶哑起来,娇痴道:“浪叔叔啊:怎样进攻他们呢?”众人均为之哑然失笑。
  浪翻云爱怜地看了这天之娇女一眼,淡淡道:“秋末:布置好了没有?”梁秋末精神奕奕应道:“所有人手,均埋伏在计划中的据点,布下天罗地网。无论敌人由那个方向来,我们均有能力对付。”众人这时知道浪翻云看似随意,其实谋定后劲,早有对策。
  这天下间唯一能成为庞斑相捋敌手的不世剑道大家油然道:“秋末和小展负责围敌拦敌之责,若逃出来的是敌方的厉害人物,不须逞强硬拚,只须阻他一阻,我们自会追出来取敌之命。”待梁秋末和杨展两人答应后,续道:“我和行烈负责作开路先锋。范兄、韩柏居左;长征、小表王居右;不舍兄贤伉俪殿后,诸位小侄女居中,看情况应援各方战缠,无论任何情况,均不可离阵独自作战。”众人欣然应诺。
  浪翻云仰天一笑,抽回被虚夜月紧挽着的手臂,轻拥了她不盈一握的小变腰后,才放开她飘往街心,迈开步子,悠然自得地往韩宅的方向走去。
  众人忙随在他身后。
  浪翻云回头向不舍夫妇笑道:“贵兄嫂很快可抱孙子了.行烈至紧要小心爱护两位娇妻。”风行烈虎声一震,呆瞪着谷姿仙和谷倩莲两女,她们早羞得垂下头去。
  虚夜月探手摸往谷倩莲的小肮,兴奋道:“有了吗?”比倩莲大窘道:“不是我!”不舍叹道:“浪兄连这种眼光都要比我们厉害。”众人无不失笑。
  比凝清不悦道:“玉儿竟敢瞒着娘亲吗?”比姿仙羞得无地自容。不依地瞪了浪翻云一眼。以蚊蚋般的声音抗议道:“娘啊:人家这几天还在怀疑哩!”风行烈心中感激,知道浪翻云提点他,忙低声向娇妻作出丈夫的叮咛。
  荆城冷笑道:“老戚和小柏要努力了!”韩柏应道:“待会打完胜仗后.小弟立即努力!”范良极叹道:“唉!这小淫棍!”庄虚两女又羞又喜时,众人早笑弯了腰。
  轻轻松松的谈笑中,众人来到韩府大宅的正门外。
  宅内声息全无,似是一点不知道他们的来临。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白教主别来无恙,浪翻云特来拜会!”也不觉他如何提气扬声,说话悠悠地传进高墙内的华宅院落里去。
  白芳华娇甜的声音传出来道:“浪大侠与诸位贤达大驾光临,顿使蓬壁生辉,请进来喝杯热茶好吗?”话声才歇.两扇大门缓缓张了开来。
  浪翻云两手背后,闲适地没有丝毫防备似的步入门内,风行烈略迟半步,傍在他旁,其他人则依浪翻云早先指示,结成阵形,随后而入。
  巨宅内台阶上下站满了人,分作三重。
  最前方的是白芳华、妩媚迷情两大天命教护法,“战神”曲仙州、“滑不留手”郎永清,“剑魔”石中天。“七节软枪”公良术、“勾魂妖娘”甘玉意、楞严,“无影脚”夫摇晋,云南剧盗骆朝贵这批最厉害的高手。
  排在他们之后的是近百名被招覆回来的黑白两道好手。
  最后方则是一色黑色劲服的厂卫,由两侧延伸开来,直排至宽大的广场两侧,人数达五、六百人之众,密密麻麻的,像个铁钳般紧紧威逼着步到场心的敌人。
  大门在后方关上时,布在屋顶和墙头另数百名厂卫同时现身,手上均恃着弓弩等远攻武器,如临大敌。
  在人数上,浪翻云等实在大大吃亏。
  看到对方人人兵器出鞘,严阵以待的样子,浪翻云哑然失笑道:“白教主这杯热茶真难喝,看来浪某不出剑,怕也沾不到茶杯的边缘了。”白芳华美目找上了韩柏,神情一点,轻叹道:“若非时也命也,谁想与浪翻云为敌呢?”韩柏听在耳里,却是另一翻滋味。这话像是对他倾诉那般,旋又提醒自己,再不可受她媚惑。
  苗疆第一高手“战神”曲仙州冷冷道:“浪兄难道以为到这里是游山玩水吗?”言罢得意地笑了起来。
  岂知己方各人全无附和的笑声,对着这不可一世,除庞斑外无人能匹敌的高手。他们虽是人多势众,但却无人不手心暗冒冷汗。
  范良极怪笑道:“曲兄不是很想会会浪翻云和韩柏吗?要你出战浪翻云,曲兄自然无此胆量,不若找韩柏玩玩,试试老赤以妙法栽培出来的徒弟。顺便看看是你的“七流星”厉害,还是他拿起枯枝也可当剑使的手法厉害好吗?”这番话阴损之极,纵是曲仙洲早有定计,亦很难落台,双目杀气大盛时,楞严已抢着说话道:“今趟非是一般江湖斗,而是奉皇命讨伐反贼,范良极你休要作无谓言词了。”
  韩柏搜索的目光在楞严身后找到了那美女高手邢媛,讶然传音过去道:“天啊:你怎还未走,我怎舍得对你下手啊!”邢媛眼中掠过茫然之色,垂首不语。
  白芳华声音转冷道:“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便是如此简单,诸位请勿怨责,要怪便怪老天爷加诸我们身上的命运吧!”戚长征猛地拔出天兵实力,厉喝道:“好:宋玉何在?”站在白芳华身后一个面如冠玉,文质彬彬的英俊文士移前少许,哈哈笑道:“戚兄当是不忿在下盗了你小情人的红丸,有本事便来取在下性命吧!”又嘿嘿冷笑,充满揶谕的味道。
  戚长征反平静下来,冷冷看着他道:“那就走着瞧吧!”宋玉忽地一阵心寒,听出戚长征语气里那坚定不移的信心。
  “七节软枪”公良术一抖由铁圈运起,两头均若枪尖,远近俱宜的七节铜枪,大喝道:“何来废话,让我看看老子出道时尚是乳臭未干的浪翻云,究竟厉害至什么程度?”
  与他齐名的徐娘高手甘玉意发出一阵娇笑,抖腕一振,左右手两把尖刺,发出“嗡嗡”
  两声劲响,显示出深厚绝伦的功力,和应道:“正主儿不出,小丑便登上了大梁,庞斑也不知给什么蒙了眼,竟以你为对手。出剑吧!”浪翻云哑然失笑,柔声道:“这有何难?”
  话犹未已,名慑天下的覆雨剑已似魔术变幻般到了手上,化作漫天剑雨。
  没有人可以形容那使人目眩神迷的美景。
  宽广的宅前空地,忽然间填满了动人心魄的光雨,本是奉命一动手便居高临下发射火器弩箭的厂卫,受光两所惑,竟射不出半枝箭来。
  白芳华知道血战已临,左手一扬,一道白芒冲天而起,到了十多丈的高空,先爆出一朵灼白的烟花,然后再上伸长四五丈。爆出另一圆金黄的火球,光点伞子般下来。
  今趟他们到武昌来.实有着无比周详的计刮。
  表面看来,除了大群被礼聘前来的高手和近千厂卫外,就只有在邻府由盛庸率领的二万精锐骄兵师。
  事实上,来到武昌的除厂卫外尚有由新近当上禁街统领,取叶素冬之位而代之的长白派高手谢峰和一万禁卫军,他们通过精密的安排,在过去个多月内以种种身分潜入武昌,住进离韩府不远的数十间大宅内,因有着长春会的掩护,此事连杨展亦查不出来。白芳华发出烟花讯号,一方面是通知这批伏兵现身围剿敌人,另一方面亦是传讯予守望在城外高地的哨兵知道,以连锁传讯的方式,借烟花像烽火台般迅快地通知远在黄州府的盛庸,着他率领大军前来武昌,解除武昌府督兰致远的军权,整个计策可说无懈可击。
  但她千算万算,仍低估了翟雨时的智能。
  韩柏等动身不久,翟雨时便收到杨展有关武昌的情报,推断出来者不善,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准备迫怒蛟君现身打一场决定性的硬仗,于是立即请出浪翻云和双修夫人,好配合不舍等对付敌方的强手。
  他又组了一枝由怒蛟帮、鬼王府.山城、邪异门精锐合成的联军,人数达七千之众,由梁秋未作统帅,配合老杰、霍欲捩等鬼王府四小表,邪异门四大护法,赶往武昌助阵。
  同一时间,怒蛟戟船则全体出动,偷袭与盛庸互为声援,驻于紧扼洞庭进入长江水口的岳州府水师离队,好牵制敌人。
  双方均是各出奇谋,至于谁滕谁负,也到了快将揭晓的时刻了。
  楞严狂喝道:“放箭!”连他自己也知因受浪精云剑两所慑,下迟了命令。只见眼前剑雨爆了开来,凛冽迫人的先天剑气,暴雨般朝他们这为首的十多人欺打过来。
  韩柏等目睹惊心动魄的覆雨剑法,精神大振,倏地扩大战阵,由两旁杀奔开去,迎上两翼的厌卫。
  护后的不舍夫妇相视一笑,担手飘起,刹那间已降在厅头处,狂风扫落叶般赶杀高墙上的狙击手。
  伏在主宅屋顶上的厂卫因下边已呈混战。敌我难分,痛失了作远程攻击的良机,一时杀声震耳,天地色变。
  白芳华拔出银簪,娇呼道:“上!”他们原先的计到,本是由白芳华、公良术、甘玉意三人死拼浪种云,再仗着人多的使势,由石中天、曲仙洲、郎永清三人合成实力强横的一组,择敌而噬,以雷霆万钧之势,逐一击杀对方的强手;楞严、妩媚、迷情、夫摇晋和骆朝贵则配合他三人,使其它人不能互相应援,而以他们人数之众,确有能力达到这个目标。
  那知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浪翻云厉害至如斯地步,一出手便掌握了全场主动,患着天下无双的覆雨剑,独力阻截着对方领头这十多个人,教他们空有周详战略,却无法展开。
  此刻各人都覆雨剑临身,惟有奋力抵挡,虽听得己方好手惨叫连天,亦只有先自竭力应付眼前危难。
  列在他们后方的数百江湖好手和厂卫们,一时被这批领袖挡在前方,根本无从插手,战场之内,无论如何人多势众,与敌人正面交锋的始终只是有限数目,除非在旷阔的平原之地,否则反成累赘,白芳华一方正陷进这种烦恼里。
  鲍良术、甘玉意这封形影不离数十年的男女魔头,一向心高气傲,初时并不把浪翻云这后起之辈放在眼里,那知覆两剑一出,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可怕剑法,无可匹敌的气势.立时令他们尽收狂妄之心,前者的七节软枪。后者的双刺,挽起了重重电芒,带头往消失在剑两内的浪翻云反攻过去。
  此时曲仙州手上一对流星、白芳华的银簪、迷情妩媚两妖女的软剑、楞严的一双夺神刺,郎永清的长矛,夫摇晋装了尖刀的藏靴、骆朝贵的巨斧、石中天的魔剑,亦全力往剑雨迎去。各人心中都抱着同一念头,就是任你浪翻云如何厉害,总只是一个人,又非神仙,怎可应付这么多高手的联手强攻,解决了你之后,其它人再不足虚了。
  只有楞严留起了三分功力,不敢放尽。当日与单玉如和水月大宗联声浪翻云的情景,仍历历劫在眼前,也只有他才明白覆雨剑在浪翻云手上那鬼神莫测之机,是何等厉害可怕。
  本应与浪翻云并肩作先锋的风行烈,扛着丈二红枪,看着盖天铺地往敌人的剑雨狂飙.一时目定口呆,根本不知如何插手,到浪翻云的传音在他耳内响起“照顾姿仙!”四字真言时,才如梦初醒,丈二红枪弹上天空,化作万千枪影.随着脚步急移,扫往正向他们核心攻来的敌人。
  “叮叮叮!”一连串清响,覆雨剑难分先后地或点或劈,或刺或扫,毫无道满地击中了向他攻来的十多种不同武器。
  被覆雨剑击中者,不论强若白芳华、公良术、甘玉意、曲仙州,或是较弱者如妩媚、迷情,更又或夫摇晋、骆朝贵,均无不躯体猛震,所有后着都展不开来,便被迫得往后跌追。
  只有剑魔石中天这败军之将被覆两剑巧妙一拖,不退反进,移前两步。
  剑雨由大收小,化成一团剑芒,把变成孤军抗战的石中天卷罩其内。
  浪翻云天神般不可一世的威猛形象.再次出现敌人眼下,冷喝道:“愚顽之辈,浪某上趟手下留情也不知道。”石中天正尽施救命绝技。堪堪抵挡着暴风狂浪般打过来的阵阵剑雨,那有闲暇答他。
  白芳华等心知不妙,狂拥而上,希图能挽回石中天的老命。
  范良极此时早趁着浪翻云单剑迫死了对方最厉害的一众人物,仗着天下无双的轻功,扑往主宅瓦面,夺命尽展绝技,杀得上面的敌人不住溅血滚跌下来,掉往地上。
  此时原在白芳华等人身后的江湖高手和厂卫,有些跃上瓦背对付范良极,其它人则由两翼拥出,加入地面战斗中。
  最勇的仍要算戚长征,吩咐了寒碧翠照顾武功最弱的谷倩莲和庄青霜后,人随刀走。
  竟硬撞进对方战阵里,天兵宝刀大开大阖,刀芒闪处,对方必有人溅血倒地,就像虎入羊群,势不可挡。
  这种情况本来是绝不可能出现的,全赖浪翻云一手泡制出来。
  寒碧翠、谷姿仙、谷倩莲、虚夜月、庄青霜诸女怕他有失,结成一组,追着他杀入以百计的敌人阵中,风行烈挑飞了四名敌人后,亦凌空赶来,藉着丈二红枪远攻之利,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诸女。
  另一边的韩柏和荆城冷更是杀得兴起,一刀一鞭,近转远攻,杀退了潮水般狂涌上来的敌人。
  不舍夫妇已分头清理了墙上的敌人,赶往主宅的瓦背上会合,协助正陷于孤军苦战的范老贼。
  外面亦传来阵阵喊杀之声,显然梁秋未的大军正与敌人援军交锋接战。
  杀声震天中,附近的居民都关紧门窗,茫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能求神拜佛,希望老天爷保佑不会殃及池鱼。
  此时石中天的命运米已成炊,就在白芳华和曲仙洲两人堪堪赶到时,石中天魔剑脱手,被浪翻云一剑挑起,带着一蓬血雨,打横向两人飞来。
  两人怕浪翻云乘机施袭,不敢接,但又因左右两旁都有己方之人往前冲去,不得已往后疾退。
  剑光暴张,又把其它冲来的敌人卷造漫天剑雨里。
  一向横行云南的剧盗骆朝贵最是狡猾阴险.就地一滚,由左侧来到了浪翻云身后,跳了起来,赫然发觉浪翻云雄伟的厚背就在眼前六尺许处,像完全不知他的存在,只在专心应付前方的人,心中狂喜,巨斧一挥,无声无色地往他后背闪电劈去。
  这一斧乃他毕生功力所聚,那知眼看劈中,眼前一花,竟劈在空处,累得他用错了力道,往前一个踉枪时,忽地发觉有人紧挨着他肩膊、接着浪翻云的声音传入他耳内道:“骆兄辛苦了。”魂飞魄散中,小肮中了浪翻云一记膝撞,内力狂冲而入,五魔六腑立时碎裂,口喷鲜血,往后抛跌。
  同一时间迷情感到软剑被覆雨剑连点五下,惊人的剑气沿臂而上,打了个寒战时,咽喉一凉,往后便倒,玉殒香消。
  旁边的妩媚则被浪翻云侧身飞出一脚,破入剑网里,踢正丹田下的气海穴,整个人抛往上空,七孔流血,剑飞人亡,连惨叫都来不及。
  一股惨烈的血腥味道,笼罩当场。
  正围攻浪翻云的公良术、甘玉意、郎永清和夫摇晋虽已竭尽全力抢救,可是浪棋云在动人心魄的剑雨里忽现忽隐,捉摸无从。更可怕的是对方不用近身拚搏,纯以剑气,便可遥遥克敌,他们于自保不暇下,那还能发挥联阵的威力。
  白芳华和曲仙洲做梦都想不到只迫后几步,眨了两三次眼的工夫,己方便有三人丧命于浪翻云手上。
  若换了不是白芳华,见迷情妩媚惨死当场,必然悲恸欲绝。可是白芳华出身魔教,专讲六亲不认,冷酷无情,损人利己,所以她明明爱上了韩柏、一遇上利益冲突,便对他痛下杀手。这刻眉头都不皱一下,与曲仙州再次加入战团。
  浪翻云倏地后退,收起剑雨,横剑而立,说不出的舒闲飘逸,微笑着扫了各人一眼。
  以白芳华等各人的修养和经验,早培养出坚强无比的心志,可是给浪翻云望过来,每个人毫不例外地都是一阵心悸,只觉这可怕至极的敌手有着不顾一切,也要杀死自己的决心,奋不干休。而且还有着必可达致目标的强大信心,故无不心生寒意,斗志大幅削弱,尤其对方连杀数人后,仍像未曾出手,若无其事的样子,更令他们泛起胆颤心惊的感觉。
  魔门最重心法,白芳华立知己方各人不但已为浪翻云惊天动地的剑术和强凝的气势所慑,更被他控制了心神,心知不妙,娇叱道:“莫要被他所惑,浪翻云正争取调元回气的空隙。”银簪画出数朵花芒,往浪翻云印去。
  其它人知道此乃生死存亡的关头,闻言发动攻势,但已慢了白芳华一线。
  浪翻云微俯往前,弓弹而去,覆雨剑化作一道长芒,绞击在白芳华正以玄奥手法攻来的银簪处。
  任白芳华银簪如何变化,如何奇招不穷,可是对方这实无华,只讲速度气势与角度的一击,却恰到好处地迫着她硬拚了一招。
  “当!”的一声,震彻全场,远近皆闻。
  白芳华惨哼一声,断线风筝般往后飞跌,坐倒主宅前的石阶之上,“哗!”的喷出了一口鲜血,花容惨淡。
  浪翻云想不到全力一声,仍未能取她性命,暗叫可惜。微微一笑,鬼魅般闪了两闪,间不容发地躲过公良术和甘玉意的软枪和双刺,一脚踢在夫摇晋装在脚上尖刀的锋尖处。又发出剑气。迫退了曲仙州。
  鲍良术和甘玉意两人此刻已对浪翻云深存戒惧,一击不中,立刻后退自保,这却累苦了夫摇晋。
  侧身飞脚踢中夫摇晋那招无影脚的同时,覆雨剑破入郎永清攻来的重重矛影里,便劈在矛锋处。
  郎永清虽只是长矛被击中,但感觉却像给对方拿铁在心窗重重敲了一记,气闷难过得差点喷血,骇然下往横闪避,免给对方乘势追击。
  楞严本要攻来,立吓得退了开去,免得落了独力面对这与他师傅相持的超卓人物。
  “啪!”的一声,夫摇晋藉之作恶横行的脚刃给浪翻云硬生生以气劲震断,一时脚骨尽折,剧痛椎心,欲要急退时。身前身后尽是点点光雨,把他像个傀儡般呆立当场,魂飞魄散下,剑气已透体而入,立即仰跌暴毙,连对方怎样杀死自己都不清楚。
  现在白芳华这一方的顶级高手,就只剩下白芳华、楞严、公良术、甘玉意、曲仙洲和郎永清六人,其中白芳华还受了内伤,能动手的只有五个人。
  浪翻云再次收剑傲立,嘴角含笑,就像从未动过手的样子,那种收发由心的气度,确令人高山仰止,斗志全消,心生惧意。
  白芳华一番调息后,站了起来,脸色苍白难看,咬着下,没有说话。
  五人扇形般围着浪翻云,各各提开架势,同时运起真元,催动内气,准备新一轮的血战,初时的气势拚劲,早荡然无存。
  浪翻云像把这五人看似并不存在般,回头环顾全场.见到那些本是如狼似虎的敌人,已给韩柏等冲杀得溃不成军,遣处处,死状千奇百怪,摇头叹道:“正如谈应手常挂嘴边的话,这是何苦来由。”五人中的如曲仙州这杀人如鹰的“战神”的心胆俱寒下,竟因怕是陷阱,不敢趁他回头察视时出手偷袭。可见浪翻云那无敌的形象,已深植到他内心去。
  浪翻云缓缓转回头来,静若止水地看着饱饮敌人鲜血的覆雨剑,再轻叹一声.忽往左移。
  五人的精神无不集中在他身上,气机牵引下,同时发动攻击。
  那知浪翻云只是个假动作,真假难分时,他已来到郎永清前,覆雨剑闪动下,连续七剑劈在长矛上,发出爆竹般的密集清音。
  郎永清气血翻腾,踉跄后退时,蓦地两手一轻,骇然下发觉手内只腾下了半截矛,连何时给对手劈断长矛,也不清楚。
  此时公良术的七节软枪由硬化软,朝浪翻云背上猛抽挥击,有若闪电般打往他去。
  郎永清本自叹必死,忽然压力全消。浪翻云身前爆起一团剑两,跟着弹射出三、四点寒芒,疾射在甘玉意、楞严和曲仙洲三人的利器去,神乎其技处.没见过的人,怎也不会相信。
  郎永清大喜,勉力压下翻腾的真气,往后飘退,正自庆得回一命时,手中剩下的矛忽然像被注入了生命和仇恨般,往他倒撞过来。
  这曾横行一时的的人魂飞魄散,知道对方暗施巧劲,把一股无可抗御的内力贯注进矛里,延到这刻才发动,用尽全力务要拿实矛时,虎口狂震,皮破血流,矛贯胸而入。
  郎永清发出惊动全场的临死前惨嚎时,公良术软枪的枪尖已落人浪翻云的左手里,其它三人亦被迫退。
  鲍良术毕竟身手不凡,立即飞追,同时全力运劲,透过被执的七节软枪,劲气若长江大浪般往对手攻去,若能借此拖住浪翻云,其它人便有机可乘了。
  笆王意一生与公良术俨同恩爱夫妇。见情郎遇险,不顾一切地提剑来援。当她在丈许外掠过来时,“擗擗啪啪”的气劲交击中,七节软枪因公良术的远离抖个笔直。
  鲍良术这下与浪翻云纯以内劲短兵相接,竟似拚个平分春色,还占了点上风,误以为浪翻云因真元损耗,致功力大福减弱至此,再不如前,都还犹豫,全力运劲猛扯,希望能夺回伴了他五十多年的独门兵器。
  谁知一拉之下,空荡无物,软枪离开敌手,心知不妥时,浪翻云本是向外扯的劲气令人难以相信地化作前送之力,与他回拉之力成一股洪流,透手而入,攻入经脉之内。
  那便等若公良术要和浪翻云联手对付自己,一声狂喊,全身绝脉寸寸断裂,狂风吹落叶般里跌开去,“蓬”的一声压在另两条身上,参加了往见王的行列。
  笆玉意尖叫起来,状若疯虎般往浪翻云攻去,心痛情郎惨死下,她抛开了对稂翻云和生死的恐惧,不顾自身安危地招招务求同归于尽,与对手拚命。
  因情造势,以意胜力。
  假若高手决战可像算数般一加一会等于二,纵以浪翻云之能,对着这群高手,亦是有败无滕。
  但他之所以能成为可与庞斑撷抗的高手,正因他能利用种种情势,从战略、精神,气势、心理数方面处处克制敌人,使对方无法发挥全力,更不斯给削弱气势和斗志。假设敌人一上场时全像甘玉意现在这般打法,他亦要设法保命逃走了。
  一时间浪翻云给甘王意缠个结实,只好暂且改攻为守,好避敌人锋锐。
  此刻曲仙州和楞严本应该趁势助攻,可是两人胆气早衰,又见己方来援的人半个都没有出现,给对方截在府外。场内的厂卫则在敌人的穷追猛打下,虽仍能苦撑,但人数剩下一半不到,显然大势已去。
  要逃走,这就是唯一的时刻了,若让浪翻云宰掉甘玉意,那时想逃都逃不掉了。
  楞严和曲仙州交换了个眼色,再向白芳华打个招呼,分往两边墙头全速掠逃。
  白芳华心中一叹,退入府内,消失不见。
  其它人见领头的作鸟兽散,谁还肯不顾小命,一声发喊,分往四方逃去。
  戚长征眼利.见到宋玉由南墙逃走,那肯放过,流星般紧跟追去。
  其它人则是杀得兴起,亦是穷追不舍,刹那间场内只剩下对战着的浪翻云和甘玉意,还有就是满地的死和伤重不起的人。
  人影乍合倏分。
  浪翻云剑回鞘内,凝神运气调息。
  他虽大获全胜,但真元亦损耗甚钜,没有十天半月,休想完全回复过来。此战实是他平生以来,最艰苦的一战。
  “砰!”的一声,甘玉意仰跌地上,前额现出一道血痕,步上情郎后尘。
第七章 请君上钓
  韩府一战,浪翻云方大获全滕,只损失了二百多名兄弟,伤了一千多人。戚长征,风行烈、韩柏。荆城冷、范良极五人受了微伤,但都是无关大碍。
  敌人则是伤亡惨重,留下的死伤者达七千之众。
  兰致远派来了大批官差,负责清理灾场。
  美中不足处就是给楞严、白芳华、曲仙洲、陈平、宋玉、谢峰等逃走了。
  媚娘诸妖女始终没有出现,只留下被点了穴道的韩希武,给送往兰府去了。
  最不满自己的是戚长征,竟给宋玉这卑鄙奸徒趁兵荒马乱之际逃走了,想不到他如此精通追迷慝隐之术,看来来显是魔门嫡系的人物。
  韩柏却与他刚刚相反,暗庆偷偷放走了邢媛,没有被诸女发觉。
  庄青霜和虚夜月都是首次杀了这么多人,当时身处生死之际,无瑕多想,此刻冷静下来,均不忍目睹,至花容失色。
  梁秋末让满载体的十多辆骡车驶出府门后,才和老杰等走进来,到了正讨论善后工作的浪翻云、不舍夫妇和兰致远跟前。道:“长春五虎和会众闻风先遁,逃往黄州府去了,现在武昌已全在我们掌握里。”罢调完气息和包扎妥当的戚长征、风行烈、荆城冷,韩柏、范良极五人走了过来,听取最新的消息。众女则另成一组,讨论不休。
  不舍问道:“黄州府的情况如何?”兰致远道:“下官已派了人往那里探听消息,应该很快有回报。”比凝清道:“兰大人现在等若公然作反,今后有什么打算呢?”兰致远苦笑道:“现在这已是我唯一生路,幸好附近各府县均是小辟的嫡系亲信.军方将领又多是出身鬼王麾下的人,不是没有顽抗之力,再有各位照应,黄州府盛庸的大军若被击退,允又因削藩无暇分神,支撑一两个月应没有问题。”浪翻云笑道:“兰大人可以放心,现在我们和大人的命运已紧密结合在一起,敌人的主力又受到无可弥补的打击,使我方声势大盛,万众归心,大人可通过八派,大量招聘可靠的高手,加以训练,燕王南下时,允西北受制,看他凭什么守着京师。”范良极老谋深算,问道:“洞庭东北,岳州府、武昌府和黄州府三府相邻,紧握着由洞庭至应天府整条长江水道的咽喉.乃兵家必争之地,否则等若切断了京师与西南最富庶的几个州府最方便快捷的联系,允怎也不肯容忍这三个大府落在我们手里的。”兰致远胸有成竹道:“允若要收复武昌,最佳之法莫如由水道攻来,若从陆路,就是调动兵马和解决补给的问题,没有一两个月时间,休想办到,所以下官才有这份信心。现在齐泰的水师大都份集中在洞庭沿湖各镇县,其中最大的三个水师,分别驻防岳州,鹿角和怒蛟岛。只其中岳州由都督佥事陈渲统率,对武昌最具威胁,但现在既有怒蛟帮船队负责对付,岳州府自保不暇,怕也无力来动武昌了。”范良极两眼一瞪,笑道:“想不到我这位老朋友如此精通兵事,我也可放心了。”
  兰致远想起当日接受万年参这“大礼”一事,老脸微红道:“不若先回敝府坐坐,喝杯热茶,大快亮了。”韩柏心念韩宁芷和小菊姊,连忙附和.而且众人确是身疲力累,便需好好憩息。
  众人遂打道回府。
  韩柏直赴内堂,到了韩宁芷的房外时,先唤了小菊出来问道:“小姐醒了吗?”
  小菊想起给这个自己一直视之为弟,现在却变得轩昂英伟的男子搂过抱过,还亲了脸蛋,娇羞无隈地点了点头,道:“人家巳把事情全告欣了她,还说了是你把她救出来的,她听了很感动,叹着要找你,唉:你也不知小姐盼你盼得多苦?”韩柏不解问道:“那为何上趟一见我便大叹见鬼呢,还吓得晕了过去,我像鬼吗?”
  看他摸着自己那块脸疑神疑鬼的滑稽模样,小菊忍俊不住,笑着白了他一眼,俏皮地道:“你不懂自己去问她吗?”韩柏心中一热,真想搂着她亲热温存,但小菊“馀威”仍在,教他不敢冒犯,只伸手去捏了她小手一下,诚恳地道:“现在小柏已闯出了点名堂。小菊姊以后跟着小柏好吗?小柏会尽力让小菊姊快乐幸福的。”小菊的俏脸红了起来,赧然垂首道:“小姐到那里去,人家便到那里去,小柏你对小姐好,人家已很快乐了。韩家对我有大恩,当然想小姐以后过得好哩!”韩柏都还忍得住,凑过去俯头亲了亲她脸蛋。叫道:“天啊:想不到小菊姊竟会成为我韩拍的好姊姊……”
  小菊大窘,猛地推他一把,嗔道:“快进去!”韩柏亦心切想见韩宁芷,借势推门入房。
  韩宁芷正拥被坐在床上愁眉不展,听到启门声,还以为小菊回来,别头望来,见到是韩柏,“啊!”一声叫了出来,呆瞪着他。
  韩柏见她没有再当自己是鬼怪,放下一半心事,像往日般笑嘻嘻来到她榻旁,坐在床沿,一拍额头道:“竟忘了把五小姐的布娃娃拿来,让小姐搂着睡觉见.小柏该死,真的该死。”韩宁芷怔怔看着他,泪珠不受控制的由美目泻下,沿颊滴在绣被上,抖着伸出手来,摸上他的脸,颤声道:“啊:小柏:天呀:小柏。”种种往事,一幅一幅出现在心湖里,韩柏想起自己童年所有快乐,都是由这五小姐而来,心头一阵激动,探手把她搂入使里,爱怜无限道:“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又可像以前般在一起,无忧无处,过两天我们便去探山花和无花果吃,也可再养一巢蚂蚁,每天都看着他们去搬运泥上和粮食。”韩宁芷紧抱着他的腰,放声痛哭道:“阿爹和娘亲他们都给坏人提走了,小柏你快去救他们……”韩柏抚着她粉背,心中酸楚,劝慰道:“放心吧:已有非常厉害的高手去救他们了,说不定你睡醒时他们就回来了。”韩宁芷半信半疑道:“真的!”韩柏硬着头皮道:“当然是真的,难道我不怕给你敲头颅吗?”韩宁芷欣然坐直娇躯,犹带泪渍的俏脸绽出一丝天真可爱的笑容,打量着他道:“唉:真想不到你变得那么好看,你也来教我魔种的武功好吗?别忘记我们曾立下江湖状,谁学到盖世武功,都要倾囊传授给对方的。”韩柏的眼光不由落到她薄衣内胀鼓鼓的酥胸上,暗忖你也长大了不少,难怪刚才搂贴她时那么舒服。
  韩宁芷见他色兮兮瞪着自己挺秀的胸脯,俏脸飞红,羞喜嗔道:“你为今可是又坏又大胆。”韩柏搔头嬉皮笑脸,故作惊奇道:“你不是要我教魔种武功吗?自然要先看看你……嘿……看你这里。”伸手隔空指点着她起伏有致的酥胸。
  韩宁芷连小耳都红了,娇嗔道:“人家那里和学武功有什么关系呢?你若不能说出来,宁芷怎都不放过你。”韩柏心都酥软了,飘飘然凑到她小耳旁道:“厅种乃天下第一奇功.只有夫妻方可以在床上同练,不记得我们曾扮过做夫妻吗?只是差还未洞房吧了!”韩宁芷叹哼一声,伏入他使里道:“人家出卖过你,你为何还对人家那么好哩!”韩柏讶道:“那次不是玩儿来吗?
  五小姐只是玩耍吧了:唉:五小姐其实是我的大恩人才对,我小柏惟有下半生晚晚在床上报答五小姐的恩德好了。”韩宁芷羞喜交集,了他几拳,仰起俏脸嗔道:“你何时变得这么口花花呢?且又狠心,那次来见人家一面后,一去便没有回头,娘又不准我去找你,人家都不知多凄惨啊!”韩柏搔头道:“你为何一见人便大嚷见鬼,差点担心死我了。”韩宁芷不好意思地道:“那天前的晚上人家做了个很真实的梦,梦到你现在这样子是借还魂变出来的。唉:自你给人提走后,很多时我都分不清楚那些是梦,那些不是梦,样样东西都变得不真实清楚似的。”韩柏心中懔然,如她因内咎而受到严重的创伤,再受不起任何打击,假若韩天德等出了事,那就糟透了。他在韩府出身,自然明白她和爹娘兄姊间的深刻感情。
  这个想法仍未过去,小菊冲入房内,兴奋地叫道:“有老爷夫人他们的好消息了!”韩天德夫妇、韩清风、韩希文,韩兰芷和十多名婢仆,到翌天黄昏才回到武昌,他们被帅念祖的人半途截个正着,杀掉了押送的百多名厂卫。立即遣人送他们回武昌。
  韩家诸人本已认了命,想不到竟出现这种几属不可能的转机,喜出望外,回到兰府,又见回韩宁芷和羞惭无颜的韩希武,更是欢欣若狂,唯一的心事,就只剩下挂念着慧芷了。
  浪翻云吃过午饭后,告辞而去,返回小怒蛟,众人此时无不把他视若神明,任韩柏等事前如何想象他的厉害,亦绝估不到他可一个人顶着了对方全部高手,创造了奇迹般的战果,使伤亡率减至最低的程度。有他回小怒蛟坐镇,众人再无后顾之忧。
  梁秋末、老杰、郑光颜这队联军,除了受伤者留下疗伤外,只休息了个早上,便匆匆赶往黄州去,看看可否帮上帅念祖的忙。
  不舍夫妇为了收复怒蛟马和准备复国大业,由陆路直奔双修府,至于与出任北平市政使的张信联系一事,则由他们拍胸担保绝不会有问题。
  荆城冷和鬼王府的人决定留下来匡助兰致远,亦好以武昌作基地,联系各地与鬼王府有关系的军方将领,为燕王的南来铺路。
  韩、风、戚三人和范良极及聚娇妻,暂时只有留下来,等待黄州府和岳州府的战报,亦要等候韩慧芷的消息。
  此时韩天德和韩希文父子,回韩府看过情况后,找来韩柏,范良极商量。
  除韩清风仍因身礼未完全复元,须留在房内休息外,韩府诸人都聚在兰府内宅一个小厅堂内说话。
  韩天德道:“我们韩家老宅经此祸变后,已不宜居住,幸好我们在武昌还有几处地方,可以落脚。我们决定全力支持怒蛟帮和燕王,好对付天命教的妖孽。哼:武功我虽不行,但若说到船运生意.则绝不肯认第二。只望怒蛟帮能早日控制水道,到时我们专心发展陆路的营运,使物资能畅通无阻的送往各地。”韩夫人叹道:“唉:最令人担心就是慧芷了,老身亦要负上责任,当日不迫她嫁给宋家小贼,就不会弄到现今这田地。”想到伤心处,又呜咽起来。
  众人劝慰一番后,范良极提议道:“武昌始终是兵凶战危之地,夫人和两位小姐不若避往怒蛟帮的秘密基地,有浪翻云在那里照顾,安全妥当多了。”韩希文点头道:“我们也有此意,所以才找两位来商量。”向韩柏微笑道:“小柏现在是名震天下的英雄人物,苦不嫌我们高攀,爹和娘都……”
  韩宁芷“啊!”一声跳了起来,又羞又喜地娇嗔道:“你们在欺负人家!”脸红耳赤溜走了。
  韩天德呵呵大笑,开怀欣慰道:“小柏明白我们的意思啦!”韩柏连忙起身下跪叩头,一副谦孝恭顺的样儿。
  韩夫人道:“现在情势异常,一切从简,待将来燕王收复天下,我们才补行大礼,小柏你最紧要照顾她,幸好宁儿性情温顺,很能迁就人,我们也不太担心。”韩柏明白她指的是韩宁芷与虚夜月等诸女相处的问题,连忙保证韩宁芷将来的幸福快乐。
  韩府各人,包括一向与他不和的韩希武在内,均对他充满信心,暗忖多了这么一个位列天下顶级高手之林的韩府快婿,待允被收伏后,凭着他与燕王和各大帮会门派的关系,谁还敢来动他韩家。
  韩天德望往韩兰芷道:“兰芷本来明春才嫁入长沙府湘潭的赵家,现在我们决意把婚礼提早,明天便起程,由希武负责把她送往湘潭,也好了却一桩心事。赵家有头有脸,足有保护兰芷的能力,而且此事将秘密进行,没有外人会知道的。”韩兰芷赧然垂首,羞不自胜。
  范良极道:“要不要增派护行的人手。”韩希文道:“这个应没有问题,武当少林均有高手随行,路线方式又组精心策划,该不会出乱子。唉:慧妹回来就好了,唉!”韩柏明白他们的心事,韩慧芷纵能安全归来,但终是着作宋家之妇,很难再嫁出去,所以韩希文才唉声叹气。
  范良极怪笑道:“各位可知二小姐真正的心上人是谁吗?”韩家诸人无不愕然。
  范良极向韩柏打了个眼色,后者忙往找戚长征去了。
  到韩柏押着戚长征回来时,韩家诸人才清楚了戚长征和韩慧芷的关系,都喜出望外。
  戚长征来到韩氏夫妇前,不待他们说话,昂然道:“慧芷只是给奸人所害,我戚长征绝不会有丝毫计较,还会特别对她好一点,只要韩老爷和夫人不嫌我老戚一介武夫,老戚愿负起她以后获得幸福生活的责任。就算她有了那小贼的孩子,我都不会放在心上。”韩家诸人都想到他如此襟怀广阔,感动得话都说不出来。
  在欢乐和担心的复离情绪里,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次日清晨,岳州府和黄州府均传来捷报。
  翟雨时,凌战天分由水陆两路偷袭岳州府陈渲的水师舰队,把拦江的木栅和障碍物清除后,再以火烟厅击敌舰,激战一日夜后,击沉了十多艘敌离,夺船二十馀艘,陈渲败往武昌,又给架在那里的十多门大炮沿江猛击,溃不成军。仓惶逃往黄州府去。
  翟雨时凌战天分出一半舰只四十多艘,沿江追击,直杀至黄州府,刚好此时帅念祖和敌方兵将举兵起义,盛庸已仓皇逃回京师。陈渲那敢停留,顺江遁去,岳州黄州两大州府遂落入怒蛟帮的控制里。
  韩柏等欢欣如狂,到满头与凌战天,翟雨时由黄州府回来的舰队会合,往岳州府开去。
  岳州府府官乘夜逃走,由当地武将西宁派高手任天儒接管。怒蛟帮立时声势大盛,震动朝野。
  在新建的怒蛟帮旗舰怒蛟号上,人人欢欣雀跃,士气大振。一洗失去怒蛟岛的颓气。
  舰队沿江逆流朝岳州府开去。
  凌战天,翟雨时和韩柏诸人,聚在主舱内商议计策。虚夜月诸女则溜了到甲板上欣赏风景,宁芷和小菊均有随行,在诸女爱嘱特别关怀照顾下,韩宁芷终日笑意盈盈,快乐得像只小鸟儿般,只有在想到二姊时才愁怀难解。
  此事则谁也没法帮忙了。
  舱内众人围桌议事,范良极道:“我们不要高兴得太早,齐齐在洞庭的水师不但训练有紧,船坚炮利,数日亦是我们的数倍。何况现在形势逆转,我们由主动变成被动,要守稳黄州府真不容易。”韩柏笑道:“好象你才是水战专家的样子,凌二叔和雨时当然有对策哩!”众人对这双活宝为之啼笑皆非,凌战天笑道:“范老兄!”韩柏截断道:“凌大侠,老范最忌这个“老”字,你爱唤他小范,范小子。良极儿都可以,但千万勿叫他作范老也。”范良极气得笑了起来,狠狠道:“待会才和你算账,让我告诉月儿她们你在韩府一战里故意故走了什么人。”韩柏登时落在下风,举手求饶。
  众人哄闹一番后,翟雨时才转入正题道:“若我们死守岳州府,能守上三天已是天大奇迹了。”风行烈愕然道:“翟雨时的口气,难道另有对策?但若不保住岳州府,控制长江这截水道,不到十天半月,这三个辛苦得来的州府怕都会给齐泰夺回手上了。”翟雨时从容一笑道:“忘了我曾提过瞿秋白这钓饵吗?我们离小怒蛟那晚,他便“成功”逃了出去,现在应该已和齐泰搭上了。”韩柏搔头道:“此事我始终不太明白,瞿秋白这么容易逃走,他们不会起疑心吗?照理他是早应被千刀万剐的宰了来吃的才对。”戚长征笑道:“唉:韩小子你还未领教过雨时的手段,他早便定下计策,让瞿秋白知道待怒蛟岛收复后,才会拿他到前帮主墓前生祭,至于要他相信是凭自己的奸谋脱困,还不容易嘛。嘿:不过我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妙计,还是由雨时自己说出来吧!”翟雨时淡然道:“我故意安排了一个瞿秋白曾救过他母亲的头目负责看管他,其中过程,甚至每句说话,都曾经我细心推敲,最使瞿秋白入信的是这人鼓励瞿秋白逃走时,连娇妻爱儿都带了去,那到这老贼不信。”风行烈皱眉道:“那么这位兄弟和他的家人岂非危险得很?”凌战天道:“我们当然不会牺牲这位兄弟和他的家庭,故立即派了追兵去追杀他们,并当着瞿贼眼前装作把这位兄弟杀死了,才巧妙安排他逃脱,这么说,各位明白了吗?”
  翟雨时道:“基地的庞大设施不是说搬走便可搬走,我们的主力又到了这里,所以根本不容许齐泰有考虑的时间,若他要铲除我们的根据地,唯一方法就是立即尽起水师,进犯小怒蛟,那时再转头对付我们时,我们就像无家可归的孤儿。任他宰割了。”众人无不叫绝,此着最厉害处就是没有人会相信怒蛟帮肯冒放大仇人逃生之险去做任何事。
  老杰和郑光颜两人同时恍然道:“所以现在我们是到小怒蛟去也。”凌战天奋然道:“正是如此,我们还向瞿秋白提供了虚假的情报,不过无论他中计与否,经过我们的悉心布置,兼之对该区水域了若指掌,他们不来则已,否则定是全军覆没之局,那时就是我们收复怒蛟岛的时刻了。”戚长征道:“我们当然会布下假局,让齐泰的探子以为我们留守岳州府,那就更放心到小怒蛟去送死了。”范良极怪叫道:“痛快痛快!”一边掏出烟管,同时向韩柏呼喝道:“韩小子还不滚去托两罐清溪流泉来?”韩柏有痛脚落在他手上,卑躬屈节地应命去了,背后传来一阵哄笑。
第八章 洞庭之战
  三十八艘大小舰船,由武昌逆流直赴岳州府,在到达嘉鱼东北方气势磅磅的赤壁山前,已经过了汉阳、金日、东江、新滩等十多个沿江大镇。
  由此西南行,长江途经嘉鱼,石头口镇、洪湖镆、厅栏矶,临湘、白螺矶、道人矶、城陵矶、巴陵,而至岳州府,才泻入碧波万顷的洞庭湖内。
  长江的主流由西而来,在洞庭湖北方流过,于道人矶和城陵矶这两个岳州西北的大镇处.接连着通往洞庭的主水道。故岳州府实紧扼着长江往洞庭的咽喉,今趟怒蛟帮勇夺岳州府,实是致胜的关键,齐泰亦势不能坐视不理。
  洞庭不但是中国第一大湖,更是江南各省诸水聚处,物资欲要输往京师,大部份均要途绝洞庭,再缠岳州府进入长江,又或取道华容河这条费时较多的水道,故洞庭实乃水道交通的心脏枢钮,接通东西南北水运,为兵家必争之地。
  虚夜月等正在欣赏着赤壁山气势迫人的风光,赞叹不已时,韩柏和风行烈溜出议事的主舱,前来陪伴诸女。
  虽是逆流而行,却是顺风,故船行甚速,沿途不时遇上打着怒蛟帮或武昌府旗号的战船,透着一种战云密布的气氛。
  风行烈到了谷姿仙旁,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虚夜月、庄青霜、寒碧翠、韩宁芷等无不露出艳羡之色。
  韩柏坐到船尾寒碧翠和韩宁芷之间,伸了个懒腰道:“嘻:寒大掌门。临渊羡鱼,不若退而结网,要不要我找老戚来,和你联手泡制幸福的未来。”诸女无不俏脸飞红,一阵娇嗔。
  风行烈那边的谷倩莲笑骂道:“你这小子半点羞耻都欠奉,翠姊不要饶他。”韩柏赖皮地道:“寒大掌门能拿我怎样哩!”寒碧翠气得不理他,旋又笑了出来。
  韩宁芷以她天真的语调认真地道:“大伯说过,凡修习先天上乘武功的人因为练精化气的关系,都不易生孩子,仙姊你真是幸运哩!”众女顿时静默下来。
  “那怎办才好!”这句话本是除谷姿仙外众女的心声,到发觉说此话的竟是盼作女声的韩柏无不又羞又气,差点要联手揍韩柏一顿。
  风行烈摇头叹道:“唉!这么的一个柏小子,老范不在,你便肆无忌惮了。”看着正担心得嘟长了嘴巴的虚夜月,韩柏笑道:“韩五小姐此言虽是有理,却不知道修习上乘武功者亦有高下之别。若是真正高手,精气收发由心,否则怎会有我的好月儿、好霜儿、寒大掌门等钻了出来,我也不能令七……嘿:没有什么:总之我乃生孩子的第一流高手,要谁生孩子便谁要生孩。不信过十天八天时间再问霜儿月儿五小姐她们,看看我有没有吹大气,大掌门和小莲最紧要巴结我,请我向尊夫传授心得,否则莫怪我藏私。”听着他狗口长不出象牙的说话,诸女更是脸红耳赤,但又芳心大喜,更因知他身具魔种,又精通双修大法,非是吹牛。
  虚夜月红着脸道:“小莲那用巴结你,人家的夫君不行吗?”庄青霜赧然责道:“月儿啊:你真是近朱者赤,说得这么难听。”比情莲跺足道:“翠姊快去向老戚投诉,死韩柏在调戏你。”韩柏哂道:“小莲若信了月儿的话不来讨好我就糟透了,行烈之所以这么行,就因他和公主均精通双修大法,深悉精气送取之道,换了小莲,便要靠我这生孩子专家为行烈指点教路了。”众女虽大窘,但均信他言之成理,一时间竟无人敢与他抬。但当然亦没有人向他请教高明。
  韩柏更是得意洋洋,同身旁的寒碧翠道:“大掌门:叫声柏哥哥来听听。”寒碧翠见牙尖嘴利的谷情莲亦不敢冒得罪他之险,正感手足无措时,戚长征走了出来大笑道:“掌门贤妻,为了我们的孩子,快叫柏哥哥吧!”寒碧翠终于我到可出气的对象,跺足腰嗔道:“你快给我滚!”戚长征来到寒碧翠旁,便挤入她的椅子去,又抓着韩柏的肩头,恶兮兮道:.“快把你的生孩子妖术,公告天下:那我就不追究你调戏我贤妻的大罪。”风行烈失声道:“原来你这小子躲在一旁偷听!”韩柏装作惊惶道:“有事慢慢说。但因其中牵涉到很多细节,包括姿势运气呼吸吐纳力道深浅时间合作……”他尚未说完,早给风戚两人的哄然狂笑打断,众女更是羞得想打个地洞钻进去,避了这些不堪入耳的粗话。
  戚长征连泪水都呛了出来,捧腹道:“这小子真有趣,你最好再组织一下后,详细列出一个表来,让我贴在床头,否则恐怕会忘记了。”今次连众女都笑弯了腰,娇嗔不依,充满欢闹的气氛。
  闹了一会后,韩柏站了起来,故作肃容道:“行烈长征,我们不若找个地方,开一个生孩子大会,唉:天下间还有什么情景,比我们诸位娇妻全都腹大便便更动人哩!”两天后,舰队和留守岳州的战船汇合,增至七十艘,开往洞庭,趁着黑夜,朝小怒蛟驶去。
  途中接到消息,齐泰尽起水师,大小三百艘戥船,往岳州府开去。
  翟雨时好整以暇,一点不为这消息所动,坚持原定策略。
  丙然到了次日清晨,再收到消息,齐泰改变航线,改朝小怒蛟驶来。
  众人至此对翟雨时料敌如神的智能,无不叹服。
  当晚船队在小怒蛟西南的岛屿群间与上官鹰的二十二艘战船会师,借岛屿险滩藏身,等候齐泰的水师踏进陷阱内。
  这十多个大小岛屿,乃通往小怒蛟最方便快捷的水道。若由华容河经雷公峡而来,则至少要多用上半个月的时间,齐泰怎负担得起这时间上的错失。
  韩柏等登上最大的燕居岛,只见沿岸密林处均藏着火炮,严阵以待。
  来到最高的燕翔崖时,眼界扩阔,洞庭湖无边无际地往西南方延展开去,薄雾里,天上隐见星光,覆罩着汤漾着微光的湖面。
  上官鹰笑道:“今趟全仗月儿的爹了,不但便我们多了四尊射程无烟能及的神武巨炮,还带来了一批三十多发的水中雷,包可令齐泰吃不完兜着走。”同韩柏和庄青霜听到水中雷,想起当晚给妒忌的虚夜月炸沉了小艇,不约而同一起朝她望去。
  虚夜月先不屑地嘟起小嘴,故以惹人生气的语调道:“看什么哩?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炸掉了一对贼男女的艇儿吧!”旋又掩嘴失笑,歉意地向庄青霜施了一礼。
  众人摸不着头脑时,范良极嘿然道:“小柏儿你只要有办法躲到齐泰船上找野女人鬼混,保证月儿会炸掉了齐泰的旗舰。”在虚夜月不依声中,众人这才有点明白。
  凌战天道:“若依齐泰组队的速度,三更时份应可抵达此处,不过也们定会四天亮看清楚环境后,才会进入这洞庭十八岛的区域。我们不若到营帐内稍息吧!”言罢领着众人下山去了。
  镑人均既紧张又兴奋,那能睡得着,聚在帐外闲聊。
  上官鹰、翟雨时、戚长征等这些怒蛟帮的领袖,与邪异门的各大护法、坞主和山城的老杰、赵翼等人,均各自回到指定的战斗岗位,准备应付即临的大战。
  比姿仙道:“不知大哥回来了没有,他不是住在这里其中一个岛上的吗?”风行烈道:“本是如此,但小怒蛟总要有他坐镇,所以他到那里去了。”寒碧翠叹道:“若不是真的见过大哥出手,绝不会相信覆雨剑这么厉害。”正在吞云吐雾的范良极,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方大石上摇晃着道:“戚小子叫他大叔,大掌门却称老浪作大哥,这辈份该怎么算?”寒碧翠咦道:“好吧:以后我叫浪大侠作大叔,称呼你老人家作范伯好了。”范良极惨被击中要害。陪笑道:“翠妹何须这么认真,还是像叫柏哥哥般叫我做范哥儿好了。”寒碧翠大嗔道:“谁叫过柏哥哥哩!”登时惹来哄堂大笑。
  比倩莲苦忍着笑道:“刚叫过了!”寒碧翠始知中计,但已错恨难返。
  韩柏挨着韩宁芷的香肩,涎着脸向这位女掌门笑道:“这句叫得并不冤枉,大掌门有了吗?”寒碧翠更无还击之力,但却是喜盈眉梢,赧然垂首。
  众人都心知肚明是什么一回事了。
  闹玩了一会,韩宁芷首先在韩柏怀里睡着了,由韩拍和小菊把她送入帐内。此时有船自小怒蛟驶至,由范豹送来了小玲珑、红袖、褚红玉、夷姬、翠碧诸女,原来她们都抵受不住相思之苦,缠得浪翻云没有法子,惟有着范豹把她们运到这岛上来。
  这时他们更不用睡了,正嬉玩时,消息传来,齐泰水师的先头都队五十多艘战船已出现在视野之内,还船速不减,满帆驶来。
  翟雨时作出判断,估量敌人是要趁黑进入十八岛的湖区.以保证水道的安全,连忙下令所有战船驶往更远的另一小岛隐藏,同时拆掉岛上所有旧帐,人员则躲入密林里。
  他早料到敌人或有此一着,更知道在黑夜时份。敌人不敢冒险登岸,故不虞会被悉破岛上的布置。
  气氛开始紧张起来。
  韩柏等躲进了居高临下一个人工开凿的大山洞里,外面是伪装的假树和藤棘一类的攀延植物。
  洞口处铺上的花岗石,造成了一个坚固的台基,上面赫然放着鬼王亲制的其中一门神武巨炮,炮口对准其中最宽敞的一条水道,若有船在中间航行,一般的火炮根本打不到那么远。
  但假若在两边的岛屿各置一门神武大炮,那整条水道都在射程之内了。
  韩宁芷大觉好玩,到韩柏耳旁道:“这些大炮真可怕,比我还要高哩!”夷姬和翠碧都紧张起来,瑟缩在韩柏身后,看着怒蛟马十多名炮手忙碌地调较炮口的方向和搬运火药。
  敌缓缓驶至,进入了十八岛的水域.分散开来,搜索怒蛟帮战船的影子,同时对诸岛作出观察。
  炮手们停止了工作,人人屏息静气,惟恐发出任何声音,致坏了大计。
  巡察了近一个时辰后,敌离显然发觉不到任何疑点,十艘穿岛而过,在十八岛的内围布防,其它则停泊在马与岛间的战略位置里,等候齐泰的来临。
  韩柏煞有介事道:“敌人中计了!”谷倩莲道:“齐泰真阴险,竟想趁天明前进攻小怒蛟。”范良极低声道:“不过我们比他更阴险,装了个死亡陷阱来陷害他。”韩宁芷、小菊,夷姬、红袖、翠碧、宋媚等都紧张得不住呼大气在洞穴里份外刺耳。
  风行烈低呼道:“来了!”只见愈趋浓密的大雾中,远处出现了点点灯火,逐渐迫近。
  守在十八岛湖区的敌舰亦于此时亮起了灯火,好指示己方战船水道的位置。
  韩柏感到身旁的韩宁芷在发着抖,忙探手过去把她搂紧。
  虚夜月伏在他背上,搂着他的腰,兴奋地道:“刺激死人了!”韩柏另一手伸出把身后的翠碧接到身旁来,问道:“害怕吗?”翠碧还是首次与韩柏这么亲热,又羞又喜地微一点头。
  事实上包括韩柏在内.人人均心情紧张。此战关乎到长江、洞庭和武昌、岳川、黄川三府的控制权,怒蛟帮更是许胜不许败,否则一切都完蛋了。
  雾愈来愈浓。
  韩柏对水战一窍不通,向风行烈请教道:“大厅对我们有利还是有害呢?”风行烈出身水道起家的邪异门,当然知道答案,沉声道:“当然是有利无害,一来他们不熟悉形势,二来这里处处险滩礁石,发生事时,船只互相碰撞,又不能熄掉灯火,在那种情况下想想都知道有怎么样的后果了。”回头望来,见到韩拍和众女抱作一团,哑然失笑道:“小柏你真是艳福齐天。”虚夜月反相稽道:“小玲珑和小莲姐不是也让你享尽艳福吗?”还向他扮了个可爱的小表脸。
  风行烈看着左右把他手臂挽个结实的小玲珑和谷倩莲,点头道:“我紧张得差点忘了。”镑人想笑,但又不敢笑出声来,忍得非常辛苦。
  此时五艘开路的斗舰缓缓驶入正给炮口对正的水道去。
  比姿仙沙哑着声音道:“翟雨时真厉害,巧妙地制造出种种形势,迫得齐泰踏进陷阱来,还沾沾自喜,以为可立下不世功业。”说话间,般舰五艘一组地驰了十多组进水域内,声势浩大。
  由于这十八岛水域分布在这湖区方圆达二十多里的距离,带头的戟船还未越过湖区的中途线。
  齐泰今趟确是倾巢而来,若以平均每艘船二百人计,总兵力达至六万人之众,加上船上的火烟和弹石机一显的攻坚武器,实有着摧毁怒蛟帮的力量。
  范良极忽然失声道:“不好!”众人往下望去,只见馀下的百多艘战船,在最外围的小岛外停了下来,分布成三组。
  风行烈微笑道:“齐泰只是小心吧:换了任何人,都绝不会蠢得全师驶进这等险地,必是分批通过,使敌人最多只能攻击其中的一组。”范良极咬牙切齿道:“那就更不妙,我们怎知那一组船有齐泰在,你们看每组均有数艘楼船级巨舰,又没有特别升起帅旗,唉:这回有得翟雨时头痛了。”今趟连谷姿仙都对翟雨时夫了信心。
  此时第一组六十多条船已安全到了十八岛水域之外,其馀两组竟同时航驶过来。
  虚夜月轻呼道:“齐泰沉不住气了,他定是怕天亮了。”韩柏精神大振道:“若齐泰在这近百条舶的其中一艘就好了,我真对他看不顺眼。”
  八十多艘战船,转瞬全都驶进湖岛区内,当领头的两艘经过大约在中心虚的小岛之旁时,最后一组亦开始驶过来。
  众人喜出望外,均觉虚夜月聪明过人,言之成理,现在离天亮不到两个时辰,若齐泰不赶时间,那就不及在日出前到达小怒蛟了。
  唯一的缺陷就是摸不清那一艘是齐泰的帅舰。
  擒贼先擒王。
  若能打一开始先声沉对方的旗离,对敌人的军心和指挥便可做成无可弥补的打击。
  “砰!”在众人瞪目结舌中,敌方一艘巨处冲天升起了一枝烟花讯号箭,在天上爆出一蓬血红的芒花,再雨点般下来,在浓霾笼罩的黑夜里,既惊心夺目,又是诡异非常。
  号角声起。
  洞口的十多名怒蛟帮炮手,连忙点燃火引。
  “轰!”的一声,炮弹在夜空里划出一道使人目眩神迷似流星急堕般的火线,往最外围的敌舰投去。
  众岛亦同时火光闪现,炮声隆隆,炮弹雨点般往困在诸岛间的敌舰投去。
  在中间的敌舰前后进退之路。
  爆炸声不绝于耳。
  首尾各有十多艘敌船中弹起火焚烧。照得敌船更是无所遁形。
  虚夜月等全掩着耳朵。
  比倩莲跳了起来,大叫道:“快!齐泰的贼船,原来布置了卧底,这着真厉害。”
  敌舰乱成一团,乱闯突围,一些撞上了礁石险滩,一些则互相撞作一堆。
  火箭和由投石机发出的巨石,雨点般由各岛往靠近岸边的战船击去。
  “轰隆!隆!”驰过了岛湖区的数十艘战船亦有多艘离奇起火爆炸,看来是中了由水底发射的水中雷了。
  战事初起就被击中的战船。已开始沉进湖水里。敌人纷纷跳水逃生。
  炮声不绝于耳.火力开始集中到齐泰的旗舰和护航的十多艘船舰处。
  翟雨时特别由岳州府和黄州府运来俘获的四十多门大炮,加上四首神武大炮和本身的十多台火炮,于此发挥出骇人的威力。
  怒蛟帮、邪异门和山城的联合舰队,纷纷驶了出来,围歼通过了湖岛区的敌人。
  炮声震天。火刮空里,敌舰纷纷中弹,溃不成军。
  韩柏兴奋得大叫大嚷,待见到风行烈默然无语时,奇道:“行列你干什么哩:我们打胜仗了。”风行烈来到他旁,搭着他肩头叹道:“这些人大多是无辜的,只是给天命教害了吧!”
  韩柏愕然半晌,颓然点头道:“你说得对.但现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谁也没有法子了。”
  众女均沉默下来,思索着两人的对话。
  困局内的敌船起火沉没过半,其它战船纷纷抢滩登岸。
  风行烈接上了丈二红枪,大笑道:“我是有点妇人之仁了,正如雨时所说的,战争绝对没有任何人情可讲,我们去吧!”韩柏拔出鹰刀,回头向各女道:“打仗不同一般江湖比武,应是我们男儿家的事,各位贤妻……嘿:我是同时代表行烈和长征说话,请留守这里,等候我们凯旋而回的光辉时刻。”虚夜月乖乖点头道:“月儿那晚在武昌杀人都杀怕了,诸位夫君早去早回,嘿:我也是代表所有贤妻说话。”在众女目送下,两人消失在洞口外。
第九章 载美而回
  十八岛湖区一战,怒蛟帮再创造了奇迹般的胜利。
  齐泰率领的水师船队,只有三十二艘逃回怒蛟岛去,全都是机动性较高的中型斗舰,旗舰和其它十多艘楼船级火力强大的巨舰,均无一幸免惨被声沉,齐泰和一众保得性命的将领还是靠跳往斗船逃生的。
  被俘获的战船有三十三艘.投降的明军达二万多人,其它战船有被烟火声沉的,有因互撞而损毁下沉的,有被火波及,又有撞到礁石或冲上险滩搁浅的,形式千奇百怪,难以尽述。
  由翟雨时作统帅的联合船队,追杀百里,同时对留驻在洞庭水域没有参与此役的其它水师舰船也展开无情的扫荡,他们凭着精确的情报,在一个月内全面控制了洞庭湖和由岳州通往黄州的整条长江水道,截斯了怒蛟岛对外的所有交通。
  燕王闻得捷报欢欣若狂。
  此时邪佛锺仲游化身的李景隆和解符已成功讨伐了湘、齐、代、岷诸王。其中湘王更是阖宫自焚而死。其它诸王则被废为庶人。
  燕王本来处在非常不妙的形势,至此扭转过来,乘机或以武力,或以劝降收复了远近荆州、居庸关、通川、遭化、永平、密云各地守将,再无后顾之忧。
  与身为双修府大将的张信合作下,杀了奉允之命出掌都司事的谢贵。
  又从僧道衍之计,指黄子澄、齐泰等为奸贼,因“诛齐黄、清君侧”为名,自号“靖难军”,公告天下要入京“保驾”,遥遥牵制着允,使他不敢对黄州等叛变了的府县用兵。
  以怒蛟帮为首的联军更是声势大盛,每天派出战船。对被截断了援助补给的怒蛟岛展开搔扰性的攻击,以削弱对方的力量。打击士气。
  收复怒蛟岛的大日子,日渐迫近,洞庭湖上战云密怖。
  允和逃回京师的楞严、白芳华等忙调集大军,一方面于黄州府外市防,另一方面调动了三十万大军,由老将耿炳文率领,准备先攻克燕王,才调转头来对付怒蛟帮联军。
  纯以实力论,允方面此时仍占着使势。
  翟雨时改以岳州为总都,南下可迅入洞庭,北上可立武昌、黄州,两方兼顾。
  荆城冷则凭着怒蛟联军惊人的战果,又借鬼王声望,成功游说了邻近州府的大臣将领,使他们探取了观望姿态,不再像从前般全力支持允。
  韩天德父子全面投进了这场争霸天下的斗争里,所属庞大的商船队,把物资粮食源源不绝的供应武昌诸府和燕王的顺天府,又收购各地火炮兵器弓矢,使靖难军声势更是如日中天,威不可挡。
  池翻云自韩府一战后,便退居不出,每天只是与怜秀秀饮酒作乐,过着宁静安详的生活。
  当戚长征和风行烈两人忙个不了,与翟雨时等南征北讨时,韩柏这小子却是大亨清福,与娇妻美婢住在武昌韩家位于城郊飞鸟渡旁一处风景使美的园林内的韩家别府,终日游山玩水,乐不思蜀。
  范良极则耐不住相思之苦,溜了去找云清。
  这天风戚两人坐着战船,带着娇妻到飞鸟渡来找韩柏。
  韩柏和诸女大喜,欣然把客人迎回家里,在厅内坐定时,韩柏锐目一扫,哈大笑道:“无事不登我韩柏家,恭喜各位兄兄嫂嫂了,嘿:嫂子们还不乖乖的一起叫声柏哥哥来听听。”比姿仙、谷倩莲、小玲珑、寒碧翠.红袖、宋媚、褚红玉等无不赧然以对,虽没有人肯依言唤他作柏哥哥,但都可看出感激之情。
  戚长征捧腹笑道:“韩小子你也不愧称得上是师傅,唉:真希望时间溜得快一点,那我们便可看到各位美人儿全挺着大肚子的奇景了。”左诗娇嗔道:“我们要想法子把韩郎和长征隔了开来,不让他们整天讨我们口舌便宜。”正和宋媚与红袖逗着小雯雯的谷倩莲举手道:“我有一个提议,就是把他们轮流关起来,那就可耳根清净了。”这个提议自是引来哄堂大笑。
  风行烈道:“有个天大的好消息,慧芷给安然救出京师,正在来此途中,我们今趟由洞庭赶回来,亦是为了到来等地,她也应快到了。”韩柏等立时欣悦如狂,韩宁芷更激动得跳了起来,不顾一切扑入韩柏怀里,喜极而泣。
  正端茶出来的小菊把杯全掉到地上,高兴得不知怎样才好。
  待各人平静了点时,戚长征道:“韩小儿,你也享受够了,究竟随不随我们去收复怒蛟岛?”韩柏苦着脸道:“去便去吧:何用这么声大夹恶的。唉:我还以为两位兄弟会把娇妻留下,好让本浪子每天占占口舌便宜揩揩油水。现在好梦成空了!”众女中斯文温婉若谷姿仙,害羞怕事若小玲珑,均忍不住对这小子娇嗔笑骂。
  闹了一会后,风行烈有点担心地道:“顺天方面军情告急,耿炳文率三十万大军北上,与燕王的靖难军队隔岸对峙于滹沱河,燕王的兵力只有二十万人.耿炳文又是明室硕果仅存的名将,现在谁都不看好燕王。”坐在韩柏椅旁扶手处的虚夜月哂道:“你是杞人忧天吧:爹说过燕王乃是天注定了要当皇帝的人,何用为他担心呢?”韩柏也道:“僧道衍就是另一个翟雨时,人多有什么用,看看现正困在怒蛟岛等死的齐泰和胡节便知是什么一回事了。”戚长征道:“担心的只是他,不过怒蛟岛上储粮充足,武备扰良,实力仍非常雄厚,到现在我们还奈何不了他们。”柔柔道:“为何不请出浪大侠,带入潜上岛上杀他一个人仰马翻,还怕收复不了怒蛟岛?”寒碧众失笑道:“我的柔大姐啊:岛上足有十万人啊:而且现在谁都不敢惊动他老人家,怕影响了拦江之战。”宋媚接着道:“所以才要来抓你的韩郎去做苦工,唉:真的妒忌你们,整天玩乐嬉戏,我们却要天天担心,盼他们安然归来。”庄青霜嘟着小嘴道:“好景不再了,以后我们都要学你们般担惊受怕了。”比姿仙道:“不要这个样子好吗?两时已有周详计划,保证可不费吹灰之力便把怒蛟岛收复过来哩!”此时手下来报,有战船来了。
  众人大喜,戚长征更是一马当先,掠往码头去。
  三艘战船品字形逆江而至,带头的一艘缓缓泊往码头。
  甲板上有人不住向他们挥手,众人定睛一看。除了韩夫人和韩慧芷外,竟还有范良极、云清、薄昭如和荆城冷。
  戚长征那会怠慢,比挟起韩宁芷的韩柏更早一步飞掠到船上去。
  薄昭如含笑把早哭得梨花带两的韩慧芷送进爱郎怀里。
  戚长征紧搂玉人,悲喜交集叹道:“所有噩梦和苦难都过去了由现在开始慧芷就是我老戚的女人,谁也不许来伤害你。”范良极大笑道:“算你会做,芷妹现在是我的好妹子了。”韩慧芷悲喜难分,只是不住抽泣。
  旁边的韩夫人看得老泪纵横,由云清、薄昭如和刚登船的韩宁芷抚慰。
  韩柏振臂高呼道:“丈母娘和两位戚夫人、范夫人、荆大哥请下船去。”船上的战士闻言一齐欢呼,声震两岸。
  那晚“韩”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众人都心怀怒放,尽情吃喝玩闹。
  三天之后,韩柏、风行烈、戚长征,范良极、荆城冷五人告别了依依不舍的诸女,登上战船.开始登上收复怒蛟岛的征途。
  沿途所见,一切无异,人民生活安详丰足,像丝毫不知道明室正陷于内战之局。
  罢过了岳州府,尚未进入洞庭,捷报传来,顺天之战甫一接触,燕王已大败耿炳文,斩杀对方三万馀人。
  允闻报.立即易师,改委锺仲游这曹国公李景隆北上以代,还大事铺排,饯之江浒。
  赐以斧钹,俾专征伐。
  燕王胜此一仗,连带怒蛟联军都受惠,不但士气大振,各地军将亦看好他们,无不暗中支持协助。
  叶素冬、严无惧、直破天和帅念祖等则招兵买马,以八派的弟子为班底,大量吸纳黑白两道的人物,组织义军,稳守黄州、武昌、岳州三府,使怒蛟联军无有后顾之扰。
  韩柏等先把左诗新近么好的二十多罐清溪流泉,送往小怒蛟的浪翻云,当晚由花朵儿和岐伯下厨,弄了一席酒菜款待各人。
  小肮微隆的怜秀秀轻弹浅唱,各人无不倾倒迷醉,羡慕不已。
  荆城冷赞叹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荆某听得秀秀小姐于先皇大寿演唱的那台戏绝后空前,总因未能耳聆目睹引以为憾,现在才能补偿这缺失。”坐回浪翻云旁的怜秀秀欣然道谢。
  仍在神魂显倒的韩柏叹道:“秀秀小姐这姓名改得真好,颇有自怜之意,不知是否小姐自己起的名字呢?”怜秀秀与浪翻云相视一笑后,亲切温婉地道:“秀秀一向最仰慕就是纪惜惜,对她填词谱曲的作品更是爱不释手,所以名字也忍不住东施效颦,因‘惜’而得‘怜’,再重复本名中的‘秀’,就弄出了我这怜秀秀来哩!”范良极呼出一团怪气,拍案叫绝道:“惜惜秀秀,确是精绝伦。令人间俗世,亦生色不少。”浪翻云淡然一笑,举杯道:“说得好:我们喝一杯!”各人举杯痛饮,只有怜秀秀浅哙即止,非常节制。
  浪翻云微笑这:“齐泰兵力鼎盛之时,仍非雨时对手,现今势穷力蹙,更是指日可破,此间事了,行烈自是回域外收复无双国,长征则须继缵对抗允,范兄、荆兄和韩小弟有何打算?”众人均知浪翻云一向不关心这类闲事。言出必有深意,思索半晌,范良极道:“我惯了和韩柏这小子混。没有了他恐怕日子难过得很,又舍不得离开诸位妹子,惟有看看他要到那里去,便在旁边搭间屋子,和云清相宿相栖算了。”韩柏大喜道:“那真是好极了,我还怕你平时对我的恶评都是真的,一有机会便把我甩掉,嘿:那真是好极了。哼:你以后最好对本浪子多点尊敬。”范良极两眼一翻道:“你这小子真易受骗,其实我对你没有半点兴趣,只是贪贵宅出产清溪流泉,住在附近时提货容易一点。哈:给点颜色便当大红,笑死人了!”怜秀秀“噗哧”娇笑,众人亦忍俊不住。
  荆城冷伸个懒腰道:“范兄和小柏注定这一世要纠缠不清的了,至于小弟因师命在身,一天燕王未登上皇位,亦难以抽身退享清福,收复怒蛟马后,只好到顺天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了!”韩柏喜道:“我们可作伴同行,我也要到静厅去看梦瑶,唉:想起了她,今晚怎睡得着?”众人差点为之喷酒,只有风行烈默然不语,显有心事。
  浪翻云看在眼里,淡淡道:“相见争如不见,提得起放得下,行烈明白我的意思吗?”
  风行烈一震道:“行烈受教了,收复怒蛟后立赴顺天,若一切顺利,便往无双国去,拦江一战的结果,只能靠人把捷讯传来了。”出奇地怜秀秀听到拦江一兽,不但没有忧戚之色,还欣然举杯道:“我们为浪翻云和庞斑喝一杯。”众人大诧下举盏相应。
  浪翻云点头道:“燕王之荣登宝座,离仍有一段波折,但照我看不出三、四年便成,那时天下安靖,我估韩小弟、范兄和荆兄都会到于深山的新鬼王府定居,我想为秀秀预留一所房子,也好有人作伴。三人大喜,韩柏叫道:“开心死月儿她们了!”戚长征叹道:“那新鬼王府亦绝不应少了我这个居民吧。”怜秀秀喜孜孜地道:“鬼王能挑作建府之处,必乃洞天福地,秀秀想想已心绪神住。”
  风行烈奇道:“秀秀小姐真乃天下奇女子,若换了别人,这刻……嘿……”再说不下去,暗怪冲口失言。
  怜秀秀从容自若,深情地看了浪翻一眼后,微笑道:“人生弹指即过,对秀秀来说,有了这段得翻云恩宠的时刻,便已不负此生口,嗳:何况人家还有了翻云的骨肉,秀秀怎还有别的妄想奢求呢?”韩柏一口喝掉花朵儿新斟的美酒,摇头叹道:“秀秀小姐可否快点把小翻云生出来让我们一开眼界哩!”大笑声中,众人举杯互贺,谈谈笑笑,闹至夜深,才告辞而去。
  翌晨各人爬起床来,往探七夫人和易燕媚。
  七夫人生性孤僻,易燕媚殷勤款待各人时,她却拉了韩柏到花园里说心事,天真地道:“你看长得多大了!”韩柏大着胆探手过去,摸着她隆起的肚子道:“小云的大肚子鼓得都比别人好看。”七夫人于抚云瞪了他一眼,拉着他的手到一旁的石上坐下,看着满园盛开的花果,油然道:“到这刻小云才能享受活着的乐趣,看:这里多么安详美丽,昨晚我梦到尊信,他陪着我在这园内漫步,想不到今天你就来了。”韩柏笑嘻嘻道:“没有梦到我吗?”于抚云欢喜地道:“怎会漏了你呢?不过梦到你时,你都是坏透了的。”韩柏心中一热,想搂着她亲个嘴儿,偏又不敢。
  于抚云把他的手拉了过来,按在肚子上。柔情似水地道:“鬼王昨天有信来,嘱小云待儿子满月后,便去与他会合,你还会不会来看人家呢?”韩柏喜道:“我还怕你不准我去见你呢,嘿:说不定我也会和鬼王同住,你知我这人哩:最怕打打杀杀,有岳父照应着,便不用怕人来惹我了。”于抚云失笑道:“除了庞斑等有限几个人外。谁会不自量力来惹你,迟些连皇帝都要和你称兄道弟。唉:你这么的一个人。”伸手过来温柔地抚着他脸颊道:“来:让小云赏你一个嘴儿,此去怒蛟岛,凡事小心,否则小云再也不能有这种美好的心境了。”
第十章 大战之前
  三天后,众人到了集结在怒蛟岛以东十一里的联合舰队处,与上官鹰、翟雨时和凌战天等会合。
  各人小别再逢,自有一番高兴热闹。
  粱秋末把他们载往怒蛟岛附近,绕行一周,指点着被重重封锁的怒蛟岛各种布置和军事设施,笑道:“我们在此建帮达四十年之人,而他们只占领了区区的几个月,任他们如何布置,也翻不出我们的手心,更何况齐泰已成了四面楚歌的孤军。”
  戚长征远眺着泊在后马岛潜隐蔽处几艘敌坞露出来的帆桅,冷哼道:“我们那几条水底秘道有没有被破坏了。”
  梁秋末道:“八条秘道,被发现破坏了六条,还有两条可用。范良极讶道:“你怎能知道得这么清楚呢?”
  梁秋末道:“每天都有人逃出怒蛟岛来到我们处投诚,昨天便有三十多人,齐泰也阻止不了,你说我们会否不知道岛上的情况。”
  韩柏皱眉道:“那为何还不反攻怒蛟岛呢?可能刚开战敌人便逃了一半过来。”
  “轰轰轰!”炮声隆隆中,怒蛟联军又展开每日早晚例行的炮击战。教敌人睡不安寝。
  梁秋未懒洋洋地伏在栏边,看着岛上堡顶还击的火光。油然道,:“我们在等齐泰的援军。”
  顿了顿解释道:“京师在盛庸统率下集结了十多万水师和数十艘战船,不过只是用来守卫京师至鄱阳一带,一日燕王威胁仍在,绝不敢冒险南来,而我们则因没有陆上军团的协助,便攻过去等若送死,故仍成了僵持的局面。”
  戚长征点头接道:“但洞庭西南的情况却不同了,允已下了命令,还派了精于水战的陈渲到常德集结各地水师船队。准备解怨蛟之因。我们正想他们来,好一举摧毁允在这一带水域剩馀的势力。”
  范良极道:“什么擅长水战,上趟还不是给我们杀得抱头鼠窜,滚回金陵去。”
  风行烈笑道:“这还得多谢朱元璋,若非他把开国功臣大将诛戮殆尽,那须要起用败将,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陈渲受过教训,今赵又是有备而来,实力亦在我们之上,配以齐泰的反击,这仗非是那么轻松了。”
  荆城冷心中一动道:“陈渲这家伙的父亲乃师尊旧都,我和他也相当稔熟,现在他亦应听到允和天命教的传言。不若我到常德我他,说不定可兵不血刃化解了这危机。”
  梁秋未大喜道:“若是如此,雨时就可少生了很多白头发,不过常德处多了大批京师来的高手,一不小心,不但见不着陈渲,恐怕还难以脱身呢。”
  范良极不屑道:“他们有高手,我们没有吗?就让我和小柏儿陪小表王去玩玩,陈渲识相的话,便呵呵他,否则红刀子进白刀子出,没有人情可讲。”
  戚长征笑道:“嫩贼头好象把自己当作了浪大叔。唉:为了向云清大嫂交待,我便勉为其难保护你吧:顺便也照顾月儿们的韩郎。行烈:你去吗?”
  风行烈笑道:“我不去,你老戚靠谁照顾?”
  笑闹间,梁秋末叫道:“常德我最热,嘿:我是指那里的青楼,一于由小弟负责带路,俭由人,悉取尊便。”
  韩柏大喜,又挥手打眼色。要他避忌荆城冷,后者哑然失笑,搂着韩柏肩头道:“你当我是食古不化的迂儒吗?逢场作兴,只要你不弄多两个小妾回去,为兄那有闲情理会你这混小子。”
  戚长征摇头道:“老荆真厉害,轻描淡写便发出了口头警告,这事包在我身上,若事情漏出来,你们须向我家中那几头雌老虎说清楚我只是为管管韩柏才踏足那种地方去。”
  笑声和炮声中,战船扬帆回航。
  五天后,六人来到常德府。
  他们都改头换脸。扮作镖局押贷来此的人物,因赚了一大笔款子,顺道花天酒地。
  常德府没有半点战争的气氛。除了江上见到停泊和巡迟的战船外。市面一片平静。
  到华灯初上时,最热闹的数条大街更是笙歌盈耳,车马喧逐,经过青楼酒肆时,传来丝竹弦管、猜拳斗酒的声音。
  城内遍植垂柳,很有江南特色,众人一时都忘了到这里来是负有重要任务的。
  六人到了一间菜馆,据案大叹。
  梁秋未溜了出去,不片晌回转头来道:“我联络上了本地的地头虫帮会,听说陈渲今晚会在最着名的青楼“乱香舍”设宴款待一批出京师来的重要人物。哈:这小子真有闲情逸致。”
  风行烈向范良极苦笑道:“今次想不到青楼鬼混都不成了。”
  韩柏喜形于色道:“我本来早下决心不踏足怪花风月之地。今道就勉为其难吧!”
  戚长征把口中饭菜全喷了出来,喘着气道:“这没胆的混账小子!”
  荆城冷皱眉道:“那种场合怎样和陈渲私谈?”
  范良极笑道:“扮女人就行了。”
  荆城冷失声道:“什么?”
  梁秋末忍着笑道:“你当陈渲的官署是不设防,又或你可登门造访,到时随机应变吧:六个脑袋加起来。怕都有半个翟雨时那么厉害吧!”
  韩柏道:“那里你有没有相识的姑娘?”
  梁秋未兴奋地道:“我差点便认了那里的鸨母孙大娘作契娘,你说我有没有相热的姑娘呢?唉:但这正是最令人烦恼的地方,她们想也能把我认出来。唔:我先我大娘研究一下,先行一步,你们再来吧!”说罢匆匆去了。
  五人待了片刻,付账后离开酒馆,按着梁秋末的指示,不一会到了气势有若王侯巨宅的飘香舍前。
  戚长征熟头熟路,一马当先走了进去,看门的两个龟奴尚未清楚来者何人,最富有的老贼头已把两绽元宝塞进他们手里,慷慨纵横地道:“最好的厢房,最红的姑娘!”
  龟奴们立即露出像见到天子那样的卑恭神态,把这群人豪客迎进厅内,请他们坐下后斟茶游水,服侍周到。
  韩柏低声向范良极道:“你好象比老戚更在行,是否常来偷食,还说练什么童子功哩!”
  范良极不屑地道:“若有银两。便处处都在行,小子跟着我见识吧。”
  接着神情一动道:“大家小心!”
  众人刚听得有车马驶进楼前的广场里,闻言立收敛本身精气,装作一番。
  幸好此时有两名姿色庸俗的婢女来招呼他们登上二楼,他们后脚才离开。陈渲已领着七。八个人踏入厅内,其中三个赫然是韩府之战浪棋云的剑下游魂“战神”曲仙州、楞严和戚长征的大仇人宋玉。
  直至进入厢房,他们的心仍在狂跳着,想不到幸运至此,竟碰上了三条大鱼。
  坐好后,五位花枝招展,姿色不俗的姑娘彩蝶般飞了进来,陪笑侍酒,弹筝唱曲,好不热闹。
  韩柏也不计较这些远及不上家花的野花,展开风流手段,逗得笑声震房。
  范良极为掩人耳目,运功改变了声带,亦妙语如珠,风趣非常。
  片晌后陈渲等的笑谈声隐隐由对上的厢房传来,众人大感愕然,心想又会这么巧的。
  失踪了的梁秋未这时钻进房来,指着楼上眨了眨眼睛,坐入其中一女的椅内,挨着她道:“都是自己人,说什么都不怕。”
  众人这才恍然,知道一切均是出自这小子的安排。
  戚长征心切要拿宋玉,正要说话时,梁秋末打了个眼色道:“诸位大爷要小人安排的事,小人全都办到,现在只喝酒作乐,千万别冷落了我们这些美人儿。”
  众人大喜,与诸女喧闹如前。
  范良极竖起灵耳,不过上面诸君只谈风月。一句也没有旁及其它事情,那陈渲和曲仙州显然相当好色,弄得身边的姑娘不住娇叹不依。
  此时一个半老徐娘走了进来,同众女打个手势,其中三人两个负责以箫笙伴奏,另一则开腔唱曲。
  曲乐声遮掩中,经梁秋末介绍后,孙大娘坐下来道:“果然不出奴家所料,今晚陈渲和那苗鬼都会留宿,诸位准备怎办呢?”接着向韩柏送了个媚眼道:“奴家闻公子大名久矣!”
  韩柏见她风韵犹存,暗忖虽及不上媚娘,但她可以经验补够,色迷迷地道:“我虽初见大娘,但巳好象是前世早相识了。”
  众女一阵笑骂,怪他偏心。
  戚长征想起宋玉,再没有了猎艳心情,冷冷道:“宋玉是我老戚的。”
  风行烈冷静地道:“对方有什么高手?”
  梁秋末道:“现在楼内楼外只有陈渲的近卫和楞严的厂卫兵五十多人,不过楞严离去时,那些厂卫自然会跟他走的,曲仙州亦不须有人去保护他。”
  荆城冷道:“这样不怕连累了大娘吗?”
  孙大娘低声道:“小秋办事奴家最放心,他定能安排得事情看似与我们没有丝毫关系……不过诸位切莫忘了奴家和乖女儿们曾为你们办过事哩!”
  梁秋未道:“放心吧:我自会照应大娘,好了:人手怎样分配?小表王自然是去对付陈渲了。”
  戚长征冷冷道:“宋玉由我一手包辨,只要有人挡着楞严和他的厂卫便成。”
  范良极道:“这样吧:小秋和小风助小戚,小柏儿和我负责宰了曲仙洲,小荆去找陈渲说话。哈:全部小子一齐出动,今趟真是精极了。”
  曲乐至此稍歇,众人连忙继续调笑喧闹。
  六娘媚笑着去了。
  范良极喝出兴头来,不住和众女猜拳赌酒,赢了便香脸蛋,输了便献上银两,众女自是视这风趣的老头如珠如宝。
  梁秋末笑道:“原来最爱来胡混的竟是他。”
  六娘恰于这刻回来,向各人打了个眼色。
  众人心领神会。
  范良极、韩柏和荆城冷留了下来,其它人则“扶醉狂歌”去了。
  范韩荆三人在众女簇拥下,随着六娘来到后一进的宅院,彩灯映照中,四下安宁整洁,花木飘香。
  门后处有婢女相迎。递上热巾,侍候周详。
  经过一道院门,到了一座厅堂处,六娘先使开女婢,然后把三人带往二楼一间布置华丽的上房,指着与这座建物隔了一个小花园的两幢小楼道:“这就是敝舍最红的两位姑娘小红和大红的香闺,待会他们两人会到这里度夜。”又仔细说出了两幢小楼的布置和婢女的数目。
  三人默记心中。
  荆城冷向身后诸女和六娘道:“待会我们会点上各位穴道,明天便可自行醒来,只会略感疲倦,请勿见怪。”
  六娘媚笑道:“我们能高攀上你们这些大贵人,睡个觉算什么回事呢?”一把扯着韩柏道:“横竖也要等,公子过来陪奴家说说心事吧:也好掩人耳目。”
  韩柏大喜,用手肘了范良极一记,使了个暖昧的眼色,这才到了邻房去。
  荆城冷哈哈一笑,点头道:“说得好:正是掩人耳目。”也扯着其中两女走了。
  剩下的三位姑娘一拥而上,看着老脸发红的范良极。
  老贼头忙掏出身上所有元宝,放在台上郑重声明道:“若各位小痹乖能令我保持对家中贤妻的忠贞,这副身家就全属你们的了。”
  三女先是一呆,接着一阵欢呼,分银去了。
  范良极松了一口气。要他背叛云清,纵是她不会知道。也休想他做得出。
  靠往窗台,透往目标的两座小楼望过去,暗忖陈渲这小子重任在身,虽说要作陪客,终是贪图逸乐之辈,只要动之以利害,那怕他不会屈服。
  看了一会,见到十多名大汉穿过小围,往两座小楼走去。
  范良极心中暗笑,凭你们这些低手。老子在你眼前走过也不会知道呢。
  笑语声传来,只见陈渲和曲仙洲各拥着一位美人儿,谈笑着沿花园侧的廊道,朝小楼走去。
  范良极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傅音过邻房向韩柏道:“小柏儿快收工,正主儿来了。”
黄易《覆雨翻云》28卷完





黄易《覆雨翻云》29卷
第一章 刺杀行动
  楞严坐在马车内,透瞧着这洞庭湖西最大府城的繁华夜景,内心却冒起了一股难以排遣的寂寞和懊悔。
  假若肯抛下一切,随陈玉真退隐山林,是否会快乐点呢?
  这二十多年来,为了应付朝廷繁重的工作和夜夜醉生梦死的生活方式,他的武技不进反退,精神修养被熏心的利欲破坏殆尽,大违师尊庞斑的训诲。
  武昌韩府之战,更使他的声望地位受到无可弥补的打击,也令他首次想到自己所选择的一方说不定会输掉这场争霸天下的斗争。
  现在应否遵从师尊的瞩咐,立即引退?
  可是那怎么对得起大群一直忠心耿耿,追随着自已的手下?
  想到这里,不由叹了一口气。
  “统领何故叹气?”
  楞严一震惊醒过来,望向身旁这脸如冠玉的天命教后起之秀宋玉,苦笑道:“宋兄弟仍是年轻,若你到了我这把年纪,当会知道没由来亦可感触生情。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中情况虽因人而异,但无可否认不如意的事,总比快乐的事为多和使人更深刻难忘。”
  宋玉双目透出嘲弄之色,故作恍然道:“楞统领怕是想起了陈贵妃吧!”
  楞严心内无名火起,眼前此子恃着与皇太后恭夫人的暧昧关系,气日张,一直想取他厂卫头领之位而代之。目下故意提起陈贵妃,正是要揭他的疮疤,以达到打击伤害他的目的。
  冷笑一声,正要答话时,两股气劲破空的声音,分别由左右凌空激传而至。
  两人同时色变。
  陈渲搂着美丽的大红登上小楼,跨过门槛,来到布置清雅的小厅里,两名跪迎的美婢起来殷勤侍候。
  大红嫣然媚笑道:“陈大人请稍坐一会,奴家换了衣服再来侍候大人。”
  陈渲一把拉了她回来,拥入怀里,柔声道:“只有一个条件!”话完俯头亲上她的樱唇。
  大红热情如火地反应着。
  陈渲放开她时,这当红的美妓既娇且媚的狠狠横他一眼,才花枝乱颤地笑着飘进帘幕低垂的闰房里。
  两名美婢掩嘴偷笑。
  陈渲色心大动,搂着两婢挤坐入太师椅里。
  两女假意挣扎一番后,才驯服地各坐一腿,把他缠个结实。
  窗台放着的鲜花送来阵阵清香。
  陈渲整个人松弛下来,享受着这两个月来从未有之的平静。
  大战之前,尤需眼前这种醉生梦死的刺激和调剂。
  黄州府一战的败绩,对他的自信造成致命的打击。怒蛟帮那种灵活的战术和莫可抗御的攻击力,已使他这个长于盛世的新一代战将心胆俱寒。
  他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情,和两婢胡混着,只希望能借此抛开一切烦恼和恐惧。
  大红微喘着的声音由房内传来道:“陈大人,奴家在等你哩!”
  陈渲哈哈一笑,推开脸红耳赤的两婢,站了起来,往房间走去,掀帘进去时,赫然发觉房内多了个小鬼王荆城冷,正悠然坐在一张椅上,含笑看着他。
  陈渲全身血液转冷,手握到剑柄上,却不敢进击或退走。
  对方那远近皆宜的鬼王鞭虽未见在手,可是气势却紧紧遥制着他,若他有任何异动,例如呼喊手下进来援手,必会惹来对方毫不留情的凌厉攻击。
  大红赤裸的肉体横陈榻上,竟为这对峙的形势渗添了无限春色。
  荆城冷微笑道:“陈大人请坐,城冷既敢来此,自然有足够的力量,不怕大人的反击,何不彼此暂罢干戈,好好一谈。”
  陈渲提起了的心放了下来,苦笑道:“城冷你好!”坐到他对面的椅子内。
  荆城冷淡淡道:“多馀的话我不说了,陈大人当然清楚敝师相人的眼光。现在大人眼前有两个选择:一是和天命教的妖孽玉石俱焚,另一是助燕王打天下,便可继续像眼前般过着荣华显贵的美好生活,如何取舍,大人一语可决。”说罢微笑着看了眼床上那大红动人的肉体。
  陈渲的心立时霍霍跃动,手心冒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范韩两人掩护小鬼王登上大红的小楼后,藏身在一棵大树上,虎视眈眈监视着另一座小楼。
  韩柏传音道:“我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冲入楼内,把曲仙州送回老家去,干净利落。”
  范良极嗤之以鼻道:“你当自己是浪翻云吗?谁在那种情况下,都会拚命逃走,只要藉手下侍从挡上一挡,曲老怪便可逃之夭夭,多点耐性吧!”
  韩柏想想亦是道理,以曲仙州那种级数的高手,只要有人接近,必会生出感应,除非在男女交欢的紧张时刻,警戒才会稍稍松弛,那应就是动手的最佳时刻了。
  只恨这凶人现正在楼下厅堂和小红调笑着,仍没有登榻寻乐的意思,此君倒懂得享受在弹那调调儿前的情趣。
  想到这里,耳内传来小鬼王的声音道:“可以进来了!”
  两人大喜,觑准机会,闪电般横过大树和小楼间丈许的距离,穿窗而入。
  楞严乃庞斑门徒,识见高明,只凭由两方来人的气势和劲气,立知刺客乃绝顶高手,他虽有一拚之力,可是宋玉却绝捱不了多久,在这种环境下,虽有三十多名厂卫高手护驾,但对方定有人在旁牵制,若让另一刺客得有间隙联手对付自己时,恐怕性命难保。
  这些念头电光石火般划过心底时,他已一掌拍在正拔出长剑,弓身而起的宋玉背上,自己则撞破厢顶,到了半空处。
  戚长征此时人刀合一,心神完全专注在车厢内的两人处。
  他由屋檐扑下,气势加虹,有信心可一刀劈入车厢内,取敌之命。
  那知“砰”的一声,木屑激飞中,宋玉炮弹般冲破车厢而出,往自己直送过来,还带着一脸惊惶,戚长征大喜过望,暴喝一声,刀化长虹,照着宋玉当头疾劈。
  由另一边飞扑而至的风行烈,骤见楞严破车顶而出,丈二红枪一摆,脚下疾点在其中一名厂卫的头顶处,往上腾升,枪光飞,凌空追击对手。
  那个被风行烈硬生生踏毙的倒霉厂卫尚未掉到地上时,宋玉的长剑与楞严的一对夺神刺,已分别与戚长征的天兵宝刀和风行烈的丈二红枪对上了,发出一连串金铁交鸣的清响。
  “蓬!”
  那名厂卫堕在地上。
  此时三十多名随侍的厂卫,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跃离马背,赶来应付敌人。
  由后方掩过来的梁秋末。两手连挥,夹在指隙间的八把飞刀,像八道闪电般往厂卫们电射过去,狠辣无比。
  街上的行人突然惊觉街心处发生兵凶战危的情况,哗然走避,乱成一片。加上战马跳跃惊呼,有如天灾忽临。
  宋玉连咒骂楞严的空闲亦不出来时,手中长剑与天兵宝刀毫无花假的硬拚了一记,只觉洪水般涌来的先天真劲,透剑而入,胸口如受雷击,鲜血狂喷而出,倒撞而回,由先前被自己冲开了的车壁跌回车厢内,还刚好坐在刚才的位置上。
  戚长征亦被反震之力带得凌空翻了个筋斗,才足踏实地,刀光连闪,迫退了两名扑来的厂卫后,往宋玉追去。
  风行烈则尽展绝艺,使出燎原枪法的“绞枪式”。
  楞严见来人中有风行烈和戚长征,知道不妙,使出庞斑教下的救命绝技,双刺交击,借力往后方屋檐飞退开去,并大喝道:“风紧!扯呼啦!”
  秋末出手,分头作鸟兽散。
  宋玉刚撞破另一方厢壁,滚落地面时,马车因车夫溜掉而往前奔出,使戚长征畅通无阻地迫至身前。
  风行烈知道追杀楞严亦只是白费气力,暗赞一声,落到宋玉身后,形成夹击之势。
  戚长征忽地停刀凝身,屹然不动,双目射出利箭般的光芒,虎视着满嘴血污,刚勉力爬了起来的宋玉。
  梁秋末跃上屋檐,监视着远近的情况。
  宋玉的五脏六腑像翻转了过来般,以剑支地,争取回气的一刻。
  戚长征冷冷道:“刚才的一刀是老子本人的见面礼,接着的一刀,则是代慧芷转赠给你的大礼,以作解除婚约的赔偿。”
  宋玉两眼一阵乱转,终放弃了突围逃走的妄想,喘着气道:“慧芷的事,宋玉只是个受命行事的人。若两位高抬贵手,放在下一马,宋玉必有所报。白教主和解符护教都来了,我可以提供所有机密情报,戚兄可把在下关禁起来,待验证所言皆实后,才依约释放在下。”
  戚长征点头道:“说吧!老子一言九鼎,绝不会食言。”
  宋玉想不到他这么好相与,大喜过望,张口要说话时,忽觉不对。戚长征的脚已闪电踢出,正中他下阴。
  宋玉离地抛飞,越过了风行烈头顶,重重掉在行人道处,七孔流血而亡。
  戚长征若无其事道:“他袖内暗藏火器,正待施放,横竖他要骗我,我便骗回他一次,两下扯平。”
  风行烈回头望向宋玉的身,只见他两眼瞪大,死不瞑目。
  曲仙州正与小红饮酒作乐,兴高采烈时,外面传来男子的声音道:“曲仙州!快给本浪子滚出来,来个单打独斗,一决雌雄!”
  曲仙洲大讶,为何听不到已方高手的声音呢?骇然道:“浪翻云何在?”
  小楼外的韩柏笑道:“杀鸡焉用牛刀。唉,不过我真希望有牛刀来帮手,快给我滚出来受死吧。”
  曲仙洲听到浪翻云没有来,放下心事。暗忖没有浪翻云在,对方若作围攻,他便逃之夭夭,假设只是韩柏一人,就顺手宰了他,也好挽回那晚在武昌给浪翻云杀得落荒鼠窜的受损颜面。推开吓得脸青白的小红,取过数十年与他形影不离的流星,昂然步出小楼。
  灯火映照中,韩柏手提鹰刀,站在小楼外的草坪上,笑嘻嘻看着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曲仙洲环目四顾,同时展开察查的秘技,判断出没有其它敌人隐伺一旁后,两眼精芒闪起,冷然道:“原来陈渲是内奸,这算是个对付曲某的陷阱了。”
  韩柏那有闲情跟他磨嘴,又从陈渲口中听得白芳华、解符等人都来了,更不容让对方有喘息时间,大喝道:“你不是想收抬我吗?看看你有否那个本领了。”
  跨前一步,鹰刀出一片刀光,往曲仙州潮水般涌去。
  曲仙州冷哼一声,刷地横移,到了两座小楼间的园林里。
  韩柏刀化长虹,紧追而至。
  曲仙州感到对方刀势似与天地融浑无间,全无斧凿之痕,那种无隙可寻的感觉,比之赤尊信更使他惊懔。狂喝一声,流星左右挥击,登时响起连串铿锵清音。
  韩柏给他震得虎口生痛,忙运起捱打神功,把对方重兵器传来的劲力巧妙化去。
  刀来往,两人远攻近闪,瞬那间交换了十多招。
  曲仙州愈打愈惊,初时欺对方稚嫩,及不上自己数十年的深厚功力,故一上场就以硬拚的手法,要损耗对手的真元。岂知十多招下来,这小子的内气有若长江大河,源源不绝,生生不息,不但无有衰竭,还不住加强,这种情况,他生平尚是首次遇上。魔种竟可厉害至此。
  骛魂未定时,后面破空之声传来。
  曲仙州大吃一惊,看也不看,施出压箱底本领,把右手流星使得像绣花针般灵活,破入韩柏的空门里,硬将对方迫退数步。左手反打后方。
  “当!”
  盗命与流星硬拚了一记。
  范良极哈哈一笑,凌空飞起,左脚却顺势踢往他脑后。
  韩柏鹰刀急划,人随刀走,往他直撞过去。
  曲仙州感到韩柏的意志和力量,全集中到这一刀之上,气势之盛,实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虽明知若是躲闪开去,必会陷于苦战之局,那时想逃都逃不了,但却再没有他选择的馀地,左右两幻起一片光幕,同时横移开去。大喝道:“不是说好要单打独斗吗?算什么英雄?”
  范良极凌空再翻一个筋斗,大笑道:“那小子从来不讲口齿,更绝非什么英雄好汉,曲老怪你不带眼识人,怪得谁来。”一当头往他打下。
  韩柏亦笑道:“你们十多人打浪大侠一个又怎么算?还说本大侠不是英雄,笑死人了。”
  此消彼长下,鹰刀寒光暴涨,连续七刀劈上了对方的流星。
  对着此双无赖活宝,曲仙州连后悔发怒的馀暇亦欠奉,只有拚死抵挡着。
  他的锐气早挫于覆雨剑下。若换了往日,说不定会以命搏命,希冀能死里逃生。这刻却节节退守,屈服于两人有若千军万马迎头杀来的惊人攻势下,再无还手之力。
  范良极此时落回地上,在曲仙州四周鬼魅般闪移,盗命欺他要应付韩柏气势如虹的刀势,雨点般攻至。
  韩柏愈战愈勇,一股前所末有的奇异感觉涌上心头。
  他不但忘了战局以外的一切事物,甚至把自己也忘掉了,生死再不放在心头,神与意合,意与神守,眼中除了敌手外,再无他物。
  灵觉无限地扩阔,至乎可感受到敌手的意向和情况。
  倏地收刀立正。
  揆以常理,曲仙州好应立时逃走,凭范良极的盗命,绝阻碍不了他。
  可是他却感到韩柏的鹰刀,透出一股凌厉无匹的森寒杀气,遥遥制着自已,不但不敢轻举妄动,还要凝聚起全身力量来,准备应付韩柏的攻击。
  范良极大笑道:“好柏儿快来!”施出浑身解数,杀得曲仙洲又忙于分神应付,此时只恨父母生少了他一只手。
  高手相拚,一落在下风,便极难平反,曲仙州正陷于这种劣势里。
  韩柏一声低吟,整个人脱胎换骨般变得威猛无伦,跨开大步,鹰刀高举过头,往曲仙州迫去。
  曲仙洲只瞥了他一眼,立即心中发毛,感觉上像是赤尊信人死复生,正来继续进行他们间那未分胜负的一战。
  韩柏的脚步落到草地上,只是发出“沙沙”微响,可是听入曲仙州耳内,却像是死神的催命符,比战鼓雷鸣,万马奔腾的声势更令他惊心动魄。
  韩柏此时无人无我,至静至极,与万物冥合为一。
  战神图录再没有如昔日般纷至沓来,而是与他精神合成一体,再没有彼我之分。
  无论举手投足,均合乎天地之理,再不用费神思考,徒扰心神。
  连他自已也不知道,自得窥鹰刀内战神图录的秘密后,到了此刻他才能完全消化,据为己有。
  这过程是不自觉的,若一旦用心思索,反落在后天下乘境界。韩柏因生性随遇而安,除美女外再无他求,反在无意中臻此刀道至境。
  韩柏大喝道:“老贼头让路!本浪子大侠来了!”
  鹰刀疾出,确有足令万马黯声,三军辟易之势。
  范良极再攻一,才往后移开。
  曲仙州已完全在鹰刀的杀气笼罩里,欲逃不能,惟有收摄心神,流星挥出,气势亦是威猛之极。
  韩柏此刻的气势刚蓄至顶峰,大吼一声,鹰刀化为精光耀目的芒虹,鸟翔鱼落般往曲仙州电射而去,却出奇地没有发出任何破风之音。
  曲仙州晓得对方这一刀已臻刀道至境,除了硬拚一途,再无化解之法,振起被两人消耗了过半的功力,全力反击。
  “当”的一声,火星四溅。
  韩柏羽毛般往后飘飞。
  曲仙洲稳站原地,脚步不移,两轻提胸前,虎视着对手。
  韩柏退近两丈,才卓然傲立,与对方一点不让地对瞧着。
  “砰砰!”两声,流星先后掉到地上。
  曲仙洲眼神转暗,面如金纸。
  “锵!”
  刀回鞘内。
  曲仙洲如响斯应,仰身倒跌,气绝毙命。
第二章 绝世媚术
  常德府。
  在城北一所豪宅里,白芳华、解符、楞严、谢峰等人,正收集着从各方传来有关敌况的消息。
  武昌韩府一战,使他们遭受到最严重的挫折和打击,失了一批无可替代的高手和厂卫。
  浪翻云和怒蛟帮的声望更被推上了新的巅峰。
  很多本已接受朝廷招聘的有份量江湖人物和帮会门派,纷作观望退缩。
  若再让怒蛟帮夺回怒蛟岛,后果将更不堪想象。
  怒蛟帮势力日渐膨胀,朝廷的主力又摆在应付燕王的北军处,所以白芳华虽内伤未愈,仍不得不赶来常德主持大局。此事极端隐密,岂知到常德才两天,敌人竟摸上门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刺杀了曲仙州和宋玉,怎不教他们心胆俱寒。
  解符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变得苍白如纸。
  众人知他不但不能从忘情师太的掌伤中复元过来,还在不住恶化,心情更是重如铅坠。
  待他咳罢,白芳华沉着脸向手下问道:“陈大人为何仍没有来呢?”
  手下回应道:“我们三次派人去催他到来商议,他都推说正忙于布置缉拿反贼,最后一次我们连见他一面都不得其门而入。”
  白芳华失声道:“不好,陈渲要造反了!”
  众人无不色变。
  今趟他们到常德的厂卫高手,人数只有二千,假若陈渲造反、对着这种握有兵权的重将,他们不要说反击,连自保都成疑问。
  愣严动容道:“教主之言极有道理,否则我们怎会完全找不到反贼的踪影。”
  谢峰道:“先发制人,我们立即把陈渲拿下,褫夺兵权。迟则恐情况更趋恶劣。”
  白芳华望往窗外微明的天色,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迟了,一晚工夫,陈渲应可把整个常德的本地官员将领策反,而且他们有韩柏等在背后撑腰,我们拿什么去和他们硬碰。”
  沉默片晌后,望向解符道:“符老!你可以教芳华怎办吗?”
  解符苍白的脸容现出一个枭雄气短的苦笑,沉吟道:“我们应立即由陆路离开,到龙阳召集人马,看准形势再作决定。”
  白芳华轻叹道:“武昌一战,使我们优势尽失,还累得齐泰的水师变成了孤军。今趟能否有命离开常德,仍是未知之数哩!你们立即动程,我还要去见一个人。”
  众人闻语,尽皆愕然。
  常德府最大的码头处,江边船舶无数,岸上闹哄哄的,大批脚夫正起卸着货物,加上许多候船的商旅客人,更显一片都邑的繁忙景象。
  在樯桅如林的湖岸处,泊了数艘水师巨舰,那处的江岸由明军把守,不准任何人接近。
  远方可见水师船舰穿梭巡逻,气氛紧张。
  泊岸的楼船巨舰,其中之一是陈渲的帅船,韩柏等人就是躲在那里等候消息。
  众人正在船舱内吃早点时,陈渲匆匆回来,喜道:“没有问题了,我跟属下提说起来,原来人人均看好燕王和贵帮,只是平时咽在心里吧了!”
  荆城冷笑着迎他入座,道:“陈大人辛苦了,忙了整晚,先坐下吃点东西吧。”
  陈渲现时那来胃口,急接着道:“白教主他们已猜到我出了问题,天亮时悄悄离开,我看他们是要潜到龙阳,若我们立即由水路赶去,保证可赶在他们前头,先一步控制龙阳,再布局予他们迎头痛击。”
  风行烈正要说话,陈渲的副将查石林神色古怪地匆匆进来道:“白芳华来了,刻下正在码头处,说要见忠勤伯一面。”
  各人全呆了起来。
  范良极冷笑道:“这妖女又不知要玩什么把戏了?”
  戚长征霍然道:“让我立即出去把她宰掉,你们负责抓着小柏。”
  众人眼光全集中到韩柏处时,这小子苦笑道:“诸位大人大哥英雄好汉,请高抬贵手,我看她此来是没有恶意的,我会小心防备的了。嘿!听听她有什么话说也是好的。”
  范良极怒道:“说不定她有什么同归于尽的想法,要与你玉石俱焚,那时我怎向诸位乖妹子交待?”
  荆城冷笑道:“范前辈放心好了,白芳华终是对小柏馀情未了,何况现在即使除去小柏,亦影响不了大局。她实在无须如此不智,照我看她是来从事交易居多。”
  戚长征嘿然道:“馀情未了就更糟,女人爱起一个男人来,绝对没有理性可言,若她抱着殉情的心,小柏……哎哟!”下面给韩柏重重踩了一脚。
  韩柏长身而起,抱拳道:“各位万勿忘了本浪子福大命大,否则鬼王怎会把女儿放心给我。荆师兄就是明白此点,才肯让我去与这妖女周旋。请了!”
  众人为之语塞,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舱门外。
  离开舱厅,韩柏立即加快脚步,到船头时,见到岸上的白芳华在十多名卫士的监视下,正微笑地向他挥手,心中一热,飞身落船,来到白芳华身前。
  这姣艳的美女没有半点芥蒂的样儿,欣然迎了上来,一把挽着他的手臂,情意绵绵地道:“韩柏!陪人家随意逛逛好吗?”
  韩柏待要答应时,陈渲手下里一名头领模样的大汉道:“忠勤伯!你们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不是更方便吗?”
  韩柏笑道:“我和白教主相识多时,很多话是不方便当众说的,嘻!我们去了,千万不要跟来偷听。”
  陈渲的手下无可奈何,惟有看着两人消失在人潮里。
  两人默默无言,在沿着码头繁华热闹的大街缓缓走着,女的生得百媚千娇,男的则轩昂清奇,彼此又是态度亲,途人无不侧目。
  白芳华拉着他转进了一条僻静的横街,再闪入一间屋子的后园内,幽幽一叹道:“为何人家曾多番想害你,你仍对人家那么好和信任呢?”
  韩柏坦言道:“或者是你生得那么标致动人,又那么懂得哄我开心吧,给你暗算时确是很不高兴,不过转眼又忘了,只会想着你诸般好处。”
  白芳华失笑道:“你的好梦瑶不是警告过你说我这妖女不可靠吗?你敢不听她的话?”
  韩柏探手过去搂着她的蛮腰,在院落间一片宁静的竹林边一方大石上坐了下来,吻了她脸蛋道:“小宝贝今天来找我有什么心事话儿请快说出来吧。须知我是要保证你不会暗算我,老贼头他们才肯放我来见你的。好宝贝千万不要令我失望,否则以后本浪子休想在老贼头前挺胸做人了。”
  白芳华笑得花枝乱颤,横他一眼道:“唉!现在杀了你亦于事无补,何况人家怎舍得害你?连番铩羽,芳华早心灰意泠,什么都提不起劲了。”
  韩柏讶道:“单玉如既选你为掌门,定不会看错人,怎会略遇挫折,立即一蹶不振,你是否又想骗我?”
  白芳华软弱地紧挨着他,苦笑道:“到现在我才知道自己只是师傅的一只棋子,被她利用来扶持女儿和孙子。以前师傅健在时,一切矛盾都给硬压下去,现在师傅死了,恭夫人母凭子贵,那还把我们放在眼内!若非我们仍有利用价值,早给她像割毒瘤般去掉了。秦梦瑶真厉害,看准了师傅的用心,要杀了她才施施然回静斋修她的鬼道行,对我们说那才是最致命的打击。唉!天下间除庞斑和浪翻云外,还有谁可作她的对手呢?”
  韩柏从没想过秦梦瑶厉害的一面,听白芳华提起,回心一想,确是道理。这“仙子”行事虽似轻描淡写,但着着均暗含深意,只看她智退红日法王,说服了方夜羽和朱元璋,解散了八派联盟,定计除掉单玉如,数日间把整个形势扭转过来,虽不若浪翻云般大败群魔的风光,但正合“善战者无赫赫之功”那无迹胜有迹之道。
  嘿!这么厉害的人物,竟还是老子我的好娇妻。唉!可惜她终是走了。
  白芳华看到他沾沾自喜的样子,醋意大发道:“不准你和人家在一起时想着别的女人!”
  韩柏吓了一跳,赔笑道:“不要多心,我只是心中赞你看得透彻而已。”旋又讶然道。“芳华是否想脱离天命教,改为归顺我们?”
  白芳华“噗哧”笑道:“若我归降,你肯娶我吗?”
  韩柏想起虚夜月诸女,眉头大皱道:“嘿!这个嘛……”
  白芳华神色一黯,叹道:“芳华若是爱你,怎会令你为难,事实上人家如今连嫁你都提不起劲头来,更没有颜脸再见月儿和鬼王,今次人家来是想向爱郎道别,从此退隐山林,再不理明室的内争了。”
  韩柏大喜,把她抱个满怀,笑道:“那我就再无挂虑了。”
  白芳华献上热情无比的香吻,久久才娇喘地嗔道:“你还何须那么紧张提防?人家内伤未愈,根本想害你都没有那本领呢。”
  韩柏老脸不红地道:“白小姐惯了谈笑用兵,愈是热情,愈是危险,否则我早抱了你到床上去,一偿宿愿了。”
  白芳华叹气道:“芳华只好怪自已过往行为差劣,待将来燕王得天下后,人家再悄悄来找你偷情好吗?那时再没有利害冲突,芳华将可享受韩郎的尽情恩宠。”
  韩柏讶道:“原来连你也不看好允?”
  白芳华不屑地道:“恭夫人宠信齐泰和黄子澄,允则少不更事,明明阵脚未稳,却冒险急进。若芳华可以操持,怎也要等到拦江之战后才会动手。那时天下尽在自己手里,那还惧燕王和区区一个怒蚊帮呢?现在却是正面冲突,恰是以己之短敌之长,进退失据,当怒蛟帮夺回怒蛟岛后,胜负之势已定,燕王攻入金陵,只是迟早的问题吧。”
  韩柏恍然大悟,说到底白芳华仍是一个重视自身利益的人,见到事不可为,故来向自已表白退隐的立场,在这种情况下,难道还好意思追袭她吗?
  若她不是受了伤,怕仍不会如此低声下气。
  想归这么想,但心中仍大起怜惜之意,抚着她香背道:“你内伤未愈,为何仍要长途跋涉到这里来呢?”
  白芳华苦笑道:“这正是恭夫人令人意冷心灰的地方。芳华这伤势非常严重,没有一年半载,休想复元。唉,韩郎那天在皇宫为何要饶芳华一命呢?当时我死了不是更干净吗?”
  韩柏柔声道:“我现在真的相信你肯退出这场斗争了。但你是否就这么一走了之,不再理会解符楞严他们呢?”
  白芳华轻轻道:“我曾和解师叔商量过,他中了忘情师太那一掌后,功力不住减退,起了退隐之心,希望能疗治伤势。愣严则因陈玉真离他而去,万念俱灰,每天都在后悔为何不及早抛开一切,伴她终老山林。只要韩郎大发慈悲,放他们一马,芳华再无牵挂,亦尽了道义上的责任。”
  韩柏心念电转,判断着她说话的可靠性。
  他们本定下策略,决计不教这批敌人有机会活着返回京师,若答应了白芳华的要求,倘将来发觉又是给她骗了,自己的大号怕要改为“笨蛋”韩柏了。
  这美女真真假假,确令人无从捉摸。
  白芳华拉着他站了起来,苦笑道:“若人家真是骗你,就让芳华再骗这最后一次好吗?”
  韩柏颓然道:“好吧!难道我能忍心看着你被人杀死吗?”
  白芳华重投入他怀里,两手缠上他的脖子,欣然道:“芳华很开心,但却不是因你答应了人家的要求,而是芳华知道你仍像以前般痛惜她哩!”
  韩柏啼笑皆非道:“若有人在旁偷听我们的说话,定以为我是个负心汉。”
  话犹未已,耳边响起范良极嘲讽的传音道:“你虽非负心汉,但却是个大蠢材。”
  白芳华看他神色古怪,笑道:“是否范大哥来了?”
  范良极倏地由树上跃了下来,到了两人身旁冷笑道:“老子福薄,并没有你这好妹子。”
  白芳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韩柏,淡然自若道:“范大哥动手吧?芳华绝不反抗。”
  范良极颓然叹了口气,伸手按着韩柏肩膊,摇头道:“你杀我,我杀你,却是何苦来由?白教主请动莲驾吧。”顿了顿又道:“有银两使用吗?”
  白芳华欣然点头,开颜道:“由今天开始,天命教就此销声匿迹,当有一天芳华抵受不了思念之苦时,再来寻你们吧。”
  提气耸身,飘然落在竹林外一堵围墙上,再回身施礼道:“芳华以前多有得罪,请两位大人大量,勿要见怪。”
  一闪不见。
  韩柏呆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百感交集。
  范良极赞叹道:“白芳华真的了不起,一知事不可为,立即急流勇退,这才是真正的大智大慧。”
  韩柏愕然道:“你还是第一次没数说她的不是。”
  范良极苦笑道:“她的媚术已超越了单玉如,就算明知她在骗人,我们也要心甘情愿被骗。正如现在我真的信了她会退出这场战争,变成了和你同流合污的蠢蛋。”
  韩柏哈哈大笑道:“说得好!和你这小老头混确是痛快事。嘻!没有多少斤两,那能招得美人儿来骗你的财和本浪子的色,而且遍得这般痛快!”
  范良极捧腹狂笑起来。
  韩柏拖着他的瘦手,拉着他走出林外。
  两人哼着轻松的调子,喝醉了酒般朝码头走回去。
  陈渲的叛变,震动朝野。
  允手上最庞大的水师船队,由此落入了燕王手内,剩下的水上实力,再不足以控制长江,怒蛟岛上的齐泰,更是孤立无援。而京师则无长江之险可恃了。
  白芳华今次果然言而有信,与解符分别退隐山林,不知所踪。楞严因连番失利,又遭恭夫人和允的近臣排挤,终遵从乃师叮嘱,抛弃一切,往寻陈玉真。他手下的厂卫自作鸟兽散,有些更投向了以怒蛟帮为首的联军。只有谢峰一人领着七百多人逃返京师。允大怒之下革了谢峰禁卫统领之职,从此投闲置散,再不重用。
  长白派至此一蹶不振,声望如江河下泻,成为江湖嘲讽鄙屑的对象。
  现在允把希望全寄托在李景隆的北伐大军上。
  这天命教仅馀的元老手持圣旨赶赴德州,收集耿炳文的残兵败将,并檄调各路军马,得五十万人,进驻河间,实力骤增下,对比着燕王约二十万的军力,表面强弱怒殊,俨然声势大振,有一举尽启燕军之威势。
  同一时间,辽东镇将吴高奉允之命,率师攻打永平的燕军,牵制燕王,让李景隆的大军得以直扑顺天,攻克燕王的根据地。
  军情告急下,这天在顺天燕王府内,燕王召集重臣大将,听取刚来到的叶素冬奉上的珍贵情报。陈令方这时成了燕王心腹,故有资格出席会议。与座者还有僧道衍、谢廷石、张玉,另一猛将谭渊和燕王最得力的两个儿子小燕王朱高炽和朱高煦。
  叶素冬详细分析了李景隆大军的实力后,各人均面有忧色。
  只有僧道衍脸带笑意。燕王奇道:“敌人势力大增,李景隆又其奸似鬼,为何道衍你仍像有恃无恐的样子。”
  僧道衍微笑道:“李景隆手上的实力,看来的确似比耿炳文强了很多,但其实却是处处充满弱点破绽。”
  燕王大喜问之。
  僧道衍从容道:“首先是军内近半均为耿炳文的残兵败将,士气早丧,而其馀则是仓卒由各地调来的军旅,全无斗志加上李景隆一直是文官,在军队里毫无威望可言,在这谣言满天飞的时刻,无论他们有多少人,亦难免上下异心,此乃兵家大忌,对方似强直弱。”
  张玉点头道:“僧先生所言甚是,允现在对所有与西宁派和鬼王有关系的人,均非常顾忌,主要军兵将领均由南方抽谓过来,又设立重重规限,务使将不专兵,使难以学陈渲般猝然叛变。但这却大大削弱了军令的效率,指挥失调,进一步打击了李景隆军的士气。”
  燕王笑道:“照素冬所言,李景隆今趟求胜心切,粮草未足便仓卒北来,如此躁急冒进,正是另一大忌。”
  陈令方仍忧心忡忡道:“问题是辽东来的吴高大军近二十万正迫近永平,若永平失守,我们等若被斩了一条手臂,那还能应付李景隆这奸贼。”
  燕王对陈令方显然极为宠爱,事实上自陈令方这长于内政实务的人到来后,大事兴革,把顺天府弄得井井有条,政令清明,甚得燕王欢心。遂温和地道:“让我们再听听道衍的奇谋妙计。”
  僧道衍微笑道:“陈公请放心,不量险易,深入趋利,乃兵家大忌。我们的顺天府上承元人百年建设的馀荫,墙高壁厚,防守上全无破绽可寻。李景隆想打硬仗吗?我们偏不如他所愿。只要拖得几个月,顺天早寒,南卒不能抵冒霜雪,兼又远离本土,任他人数再多,亦只是不堪一击之兵。”
  燕王哈哈大笑道:“只此数点,本王可断言李军必败。就让本王亲自督师,解永平之围。李景隆闻得本王离京,必以为有机可乘,直薄而来。”
  转向朱高炽道:“顺天就交给高炽,李景隆来时,只可坚守,万勿出战,同时把防守城外的所有兵马全撤回来,避免无谓损失。只要你能守到本王由永平还师之日,那时李景隆前有久逸之师,后有我锐气方殷之旅,让我看他怎能逃过此劫。”
  僧道衍道:“道衍请燕王允准,留下助小王爷守顺天。”
  燕王点头同意后,问起怒蛟帮的情况,叶素冬一一笞了。
  谢廷石得意地道:“我这四弟确是福将,所到处都捷报频传,其势有若破竹。”
  燕王想起韩柏,露出笑意。
  朱高炽虽仍是心中不大舒服,不过现在韩柏正为他切身的利益出力,虚夜月一事早成定局,仇根之心早淡多了。
  僧道衍赞叹道:“最厉害的是翟雨时,连施巧计,多方陷敌,若能与他把盏夜话,实是人生快事。”言下充盈着惺惺相惜之意。
  朱高煦道:“怒蛟帮现在纵横长江,为何仍不把怒蛟岛收复,以培声势?”
  燕王微笑道:“这正是翟雨时高明之处,反以怒蚊岛让齐泰泥足深陷,若齐泰懂得放弃怒蛟岛,退守岳州,不但武昌和黄州可保不失,反使怒蛟帮陷入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呢。”
  僧道衍点头道:“长江乃京师的命脉,现在却给怒蛟帮截断了,使江南丰饶的物资不能运往京师,否则今次李景隆就不会有粮草缺乏的问题。最要命是我们因此而声势大振,士气如虹,允则每天都在担心有人会变节。”
  陈今方问叶素冬道:“削藩之事,允有没有新的行动。”
  叶素冬答道:“自耿炳文失利后,允不但暂缓削藩,还派出特使,与其它藩王修好,不过人人都在观望形势,只有宁王权似乎有点意动,真不知他为何竟蠢得会信任允。”
  燕王微笑道:“此事本王知之甚详,待本王击败吴高之兵后,顺道率军驰赴大宁,他不仁我不义,没什么话好说的了。”
  如此一说,叶素冬便知宁王权的手下里有人与燕王暗通款曲,放下心事。
  燕王长身而起,豪气大发道:“我们立即提师前赴永平,回来时,小柏和行烈等都应来探望本王了。”
  又向陈令方道:“我们这里的几条名泉绝不下于仙饮泉的水质,陈卿家给我送百来泉水到小怒蛟去给女酒神酿酒,好教收复怒蛟岛后,浪翻云有更精采的清溪流泉医治酒虫,顺祝他在拦江之战立威天下,一舒我大明武林长期被庞斑压得透不过来的闷气。”
  众人轰然应和,士气如虹。
  胜利之路虽仍遥远,但他们却正朝那方向迈进着。
第三章 船到功成
  陈渲的水师投顺后,联军实力大增,且无后顾之忧,遂全力围困攻打怒蛟岛。
  翟雨时好整以暇,日夜扰击怒蛟岛的明军,然后隅三两日则来一次剧攻,逐分逐寸瓦解敌人的防御设施和削弱对方的士气。
  这晚凌战天刚率人潜水破坏了敌人靠岸的一个木栅,回到帅船时,在常德盘桓了十多天的韩柏等人刚好抵达。
  在翟雨时的主持下,联军所有将领举行了反攻怒蛟岛前最重要的会议。
  围桌坐好后,戚长征向翟雨时和上官鹰打趣道:“算你们吧!待我回来才动手。”
  上官鹰哂道:“你有那么大脸子吗?只是因雨时另有打算,才让齐泰多呼吸两口气。”
  众人闻言起哄,闹成一片。
  老杰笑道:“现在怒蛟岛上齐泰和胡节的军队兵倦将疲,又给封锁了对外的所有交通传讯,每日都大量消耗着粮草,除了苦待援军和粮食增援外,只有束手待毙一途。若如此下去,不出数月我们将可不费一兵半卒,把怒蛟岛收复回来。”
  戚长征奋然道:“谁还有耐性去等,不是说有两条进岛的秘道未被发现吗?只要让我带人潜到岛上,来个内外夹攻,不出几个时辰就可坐在齐泰的身上喝酒了。”
  凌战天叹道:“幸好今趟发号施令的人不是你这小鬼头,否则吃了败仗还不知是什么一回事。这分明是齐泰布下的钓饵,你还要吞进去吗?”
  戚长征最怕凌战天和浪翻云,立即乖乖闭嘴。
  范良极笑道:“翟帅有凌兄在背后撑腰,戚小儿你态度上最好恭顺点。”
  风行烈笑道:“还是由翟兄说出胸里那筹措定当的妙策吧!”
  韩柏鼓掌道:“让我们给他这军师爷来一点掌声!”
  昂人大笑起哄,若有不知情的旁人听到,定以为他们在猜拳斗酒,谁想得到竟是有关争霸天下的大事。
  翟雨时失笑道:“柏兄最是逗趣。”接着清清喉咙,干咳一声才肃容道:“自荆兄到了常德去,我们把对怒蛟岛的封锁增强至极限,使齐泰完全断绝了对外界的音讯,这么做只为了一个目的,就是令齐泰和胡节懵然不知陈渲已到我们的一方……”
  众人登时明白过来,无不拍腿叫绝。
  莉城冷叹道:“难怪雨时早先命陈渲的水师不要接近怒蛟岛,当时我还以为你对他仍有戒心,到现在始知其中妙用。”
  韩柏搔头道:“这么简单的计策,为何我们总想不出来呢?”
  范良极嗤之以鼻道:“简单?人家翟帅早在你未到常德前就开始部署了。你那时脑中想着的还是要到常德嫖个够本呢,哼!”
  众人哑然失笑。
  郑光颜插入道:“翟爷准备何时动手?”
  翟雨时举手投降道:“各位叔伯兄弟,请勿再叫什么翟帅翟爷了,至于动手的时间,当然应由帮主决定。”
  上官鹰笑道:“去你的,什么由我决定,不过我却可代为宣布。”
  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一字一字地沉声道:“照现在天气的变化,十天内将会有天朗气清的日子,我们就在那天动手,先让齐泰清清楚楚看到陈渲‘来援’的水师,齐泰必然把那剩下来的五十多艘战船倾巢开出,好前后夹击我们,那就是反攻怒蛟岛的良辰吉时了。”
  范良极一掌拍在台上,众人都吓了一跳时,老贼头大喝道:“拿酒来!让我们先痛饮十杯,预祝船到功成。”
  众人轰然叫好,声音直传往洞庭湖去。
  接着的七天,联军不但没加紧攻打怒蛟岛,又调走近半舰队,连帅船都随大队去了。
  齐泰还真以为援军到了,使得怒蛟帮联军要分头作战,再无疑虑,准备全力反击,一时炮声隆隆,还不住派出战船,试图突破联军的封锁。联军反采守势,好加强了齐泰自以为此料不差的信心。
  那晚大雾散去,怒蛟岛东忽传来隆隆炮响,联军船队大半转舵向炮声传来处驶去。
  齐泰非常谨慎,仍是稳住主力不动,到天亮时,只见陈渲的水师出现在东南方水域,正与怒蚊联军缠战不休,其中数艘船更中炮起火,杀声震天。
  齐泰那想到起火的都是旧船或破船,更料不到陈渲会造反,立即尽起馀下的五十艘大小战船,命胡节坚守怒蛟岛,他却亲自督师,率舰队赶往夹击。
  怒蛟联军剩下的二十艘船舰诈作拦阻,一番接战后,让齐泰突围而去。
  此时韩柏、风行烈、戚长征、范良极、荆城冷等都集中在陈渲的帅船上,扮作了陈渲的亲卫,见状大喜。
  联军帅船上的翟雨时立即下今,全师撤往拦江岛。
  陈渲当然衔尾穷追,引得齐泰亦狂追而去。
  凌战天、上官鹰和翟雨时并肩站在帅船的指挥望台处,欣然看着齐泰一步一步走进陷阱去。
  战船满帆而航,追追逐逐,不到一个时辰便越过了拦江岛。
  众人看着拦江岛,心中都泛起奇异的滋味。
  上官鹰叹道:“大叔现在不知在做什么呢?”
  凌战天笑道:“怕是在听秀秀弹琴唱曲吧?我们在这里打个你死我活,他却与俏佳人饮酒吟哦,游山玩水,逍遥自在。”
  翟雨时正凝神瞧着敌我的形势,大笑道:“今趟若让齐泰有一人溜回怒蛟岛,我翟雨时便改跟他爹的姓。”
  此时齐泰的舰队,正与陈渲近二百艘船舰组成的庞大水师,逐渐接近,后方是波汹浪涌的拦江乌。
  天上初夏的艳阳广照大地,湖水闪映着阳光,金光烁动,使人要眯着眼才看得舒服清楚。
  翟雨时知是时候了,连续发出七响炮声,下达命令。
  藏在拦江岛侧,由梁秋末督率的七十艘战船,抢了出来,着齐泰的尾巴狠击。
  陈渲的水师则扇形散开,调头向齐泰在对比下薄弱得可怜的船队杀去。
  翟雨时那近百艘战船,亦在战鼓齐鸣中,掉头加入包围战里。
  一时间形势逆转,火矢石弹漫天疾飞,齐泰阵脚大乱,根本不知应付那一方的攻势才好。
  齐泰看着敌舰跟陈渲的船队像一张大网般撒过来,杀声震天,己方战船纷纷着火焚烧,又或给巨石击得碎裂翻侧,脸上再无半点血色。
  身旁一众手下将领呆若木鸡,不知怎样应付这变生肘腋,强弱悬殊的一战。
  齐泰狠声道:“好陈渲!我定要将你碎万段。”
  船头惨叫传来,原来陈渲的先头部队迫近至箭程之内,箭矢雨点般凌空满。
  将领中有人道:“齐帅!趁现在敌人还未合拢过来……”
  齐泰暴喝道:“闭嘴!”
  环目一扫,只见通往怒蛟岛的方向尽是全速驶来的敌舰,仅馀下东南角仍有逃路,但若再犹豫,连这丝空隙都会消失了,叹了一口气道:“立即撤走!”
  众将人人求生心切,“齐心合力”,忙着逃窜。
  那边帅船上的凌战天开怀大笑道:“看齐泰小儿你逃得多远!”
  此时陈渲的先锋部队,打横冲断了齐泰的水师,同时掷出勾索,抓紧敌船,在箭矢的掩护下,跨上敌舰,短兵相接。
  齐泰水师士无斗志,纷纷跳海逃生,又或弃械投降。
  齐泰的帅船在十多艘斗舰护卫下,突围而出,但无不残损,或是被石头击破船身,又或着火燃烧,其中三艘因损毁严重,被梁秋末赶上来,杀个片甲不留,战况惨烈至极。
  翟雨时把九十多艘船舰分成五组,展开追逐战,再将敌方逃走的船只冲杀得七零八落,不成队形,一一沉没。
  追逐了三十多里后,齐泰的帅船终于中炮起火,他见形势不对,登上快艇,若丧家之犬般往最近的湖岸逃去。
  至此怒蛟联军大获全胜。
  黄昏时分,陈渲率领载满联军好手的船队,以打败了怒蛟联军的“胜利者”姿态,凯旋而返怒蛟岛。
  胡节那知有诈,着人移开拦湖的尖木栅,欢迎联军。
  船泊好在码头后,陈渲在戚长征等这批假亲兵簇拥中,登上了怒蛟岛好汉们阔别久矣的土地上。
  胡节领着一众将领前来迎接。
  双方人马在码头相遇时,胡节奇道:“为何齐大人还未回来呢?”
  陈渲大喝道:“胡节接旨!”
  吓得胡节和一众军将全跪伏地上。
  陈渲装模作样宣读圣旨道:“奉天承运,黄帝诏曰:胡节身受皇恩,被委重任,竟妄顾恩宠,贪而不治,智信不足,气盛而刚愎,仁勇俱无,威令不行,只喜阿谀奉承之辈,专任小人,致屡战屡败,丧师辱国……”
  这篇圣旨又长又臭,力数胡节的诸般不是,读到大半时,联军已纷纷泊岸下船,控制了各处码头。
  胡节等怎知对方是假传圣旨,这一大堆莫须有的罪名压下来,立时人人汗流浃背。
  胡节正要申说冤枉时,忽听陈渲大声道:“此实罪无可恕,朕赐都督检事陈渲上方宝剑,立即把罪人胡节斩首,以宗大下。”
  胡节骇然惊叫,跳起来道:“什么!”
  早来到他身旁的韩柏一指戳在他胁下,笑道:“斩了头脖子上不过出了碗口般大一个窟窿,胡将军何用如此张惶?”
  另一边的范良极笑道,“胡将军的身手仍是那么灵活,我这老朋友真应为此多喝两杯了。”
  胡节那还不明白是什么一回事,魂飞魄散下,早给两人挟着去了,其它人仍没有一个人敢爬起来。
  陈渲收起“圣旨”,冷喝道:“今次皇上只降罪一人,已是皇恩浩荡,你们还不谢恩。”
  接着又低声道:“胡节错在是胡惟庸的亲弟,尔等若能戴罪立功,本人可保你们日后富贵荣华,步步高升。”
  众将连忙谢恩。
  此时瞿雨时来到他身后,耳语道:“是时间和他们谈谈了。”
  陈渲点头应是,暗忖在这等形势下,那到这些人不俯首投诚。
  太阳最后一丝馀光消失在湖面之上,明月在水平边缘处现出动人的仙姿。
  代表着怒蚊帮荣辱的美丽湖岛,终重新回到怒蛟帮手上。
  收复怒蛟岛的消息,通过千里灵的快速传递,在十二天后来到潜居在顺天城外一个小村落的宋楠手上。
  此时邪佛锺仲游化身的李景隆果然上了燕王的圈套,以为顺天垂手可得,不待储足粮草,理顺军情,便匆匆北上,直迫顺天。
  小燕王朱高炽在僧道衍协助下,严密部署,坚守不出。
  李景隆武功虽高,但若论兵法战术,却远不及僧道衍,加上新败之军,士气低落,人数虽多,面对坚城却是一筹莫展,陷于交缠苦战之局。
  进军永平的燕王则大显威风,击退了吴高的辽东军后,又挥军攻破大宁,把宁王朱权擒拿,将他手上精锐共八万多人,编为己有,声势更盛,回师顺天。
  宋楠为了方便消息往来,离开顺天城,寄居于此,这时既得到收复怒蛟岛的天大喜讯,又由手下处得知燕王正凯旋归来,连忙率领着十多名随他同来的怒蛟帮好手,飞骑向燕王报喜。
  日夜不停赶了两天路后,终在途中遇上燕王大将张玉指挥的先头部队。
  张玉闻讯大喜,频呼“天助我王”后,使人带着人疲马倦的宋楠直奔三十里外的燕军主营。
  沿途军营处处,旌旗飘扬,人人士气高昂,斗志蓬勃,看得宋楠精神大振,心中钦服。
  燕王这时正在亲卫陪同下巡视慰问士卒,见宋楠赶来,哈哈笑道:“看宋兄一脸喜意,是否收复了怒蛟岛啦?”
  宋楠滚鞍下马,伏倒营地旁的野草处,禀告道:“燕王明察,怒蛟岛已于十五天前收复回来,齐泰水师尽丧,孤身逃回应天。胡节被当场斩首,收得降兵六万人,都是托燕王的鸿福。”
  燕王大喜,跳下马来,把宋楠扶起,正要说话时,左方军营处一阵扰攘,原来有个士兵发了急病,同僚正要把他送往军瞥处治理。
  燕王顾不得和宋楠说话,走了过去,亲自把士兵抱上自己马背,向周围的兵将道:“这位壮士的病全因我的缘故而起,我非尽力把他治好和加官晋职不可。”接着立即吩咐亲信把他送往帅营诊治,看得众人无不感动。
  燕王拉着宋楠陪他巡视连绵数里的营房,随意指点道:“先皇常言以民为本,但若要得天下,以民为本外还要以军为本,不但须体恤下情,还要每临战阵,均不怕矢石,身先士卒,将士才肯用命。”
  见到宋楠正注意着布在外围的营阵,笑道:“听说李景隆甚为怕死,每到一地,必挖堑垒为营,军士通宵不得休息,待得防御好后,天早亮了,又得出发行军,白费了整晚工夫,如此徒耗人力,故临阵之际,士卒都困乏不堪,怨声载道。本王则侧重情报,只像现在般列营阵为门垒,士兵都得以养精蓄锐,好把力气用于战斗中。”
  宋楠叹道:“到现在小民才明白燕王为何每战必胜,因为将士都肯为燕王出死力呵!”
  燕王虽知宋楠是怒蛟帮派来的联络人,但由于军务繁忙,并不太清楚他的底细,平时与他的接触又交给了陈令方和僧道衍处理,这时见他传来苦候多时的捷报,心情开朗,顺口问起他的出身,才知他是官宦之后,子更嫁给了戚长征,登时对他刮目相看。旋则好奇心大起,忍不住问道:“翟雨时精于调兵遣将之道,既请得宋兄来此,宋兄应是担当这任务的最佳人选了。”
  宋楠知他说得婉转,其实只是在问自己何德何能,竟被委此重任,苦笑道:“小民无拳无勇,唯一较得意的就是有手棋艺小道,翟帅常说下棋若行军,或者就是看中这点,才派了小民来此办事。幸好不是真要我打仗,否则必然辜负了他的厚爱。这几个月来,除负责两地的消息往来外,就是接应韩天德老爷到这里的船运,再把物资由陆路转往各处军区,幸有陈公照应,直至现在仍没有出过岔子。”
  燕王瞿然动容道:“原来陈公有宋兄为他处理粮运,难怪如此井井有序。宋兄有没有兴趣为本王处理军粮物资的运送事宜,本王正为此事头痛呢。”
  宋楠出身官宦之家,自幼便受教为官之道,闻言大喜,下跪谢恩。
  燕王欣然道:“宋卿家先给本王送封信往怒蛟岛,着行烈立即到顺天来,好让本王履行为他复国的承诺。还有!看看韩柏和老范那对活宝肯否顺道来探望我,众人中恐怕他两人才有空抽身了。”
  宋楠不迭点头答应。
  燕王心中欣悦,韩范等人到时,李景隆应早被他轰回老家去了。
第四章 鬼王卓见
  燕王的邀请信送抵怒蛟岛时,燕王刚回师顺天,与守军内外夹攻。以南军为主的李军支持不住,李景隆乃魔教中人,生性自私,一见形势不对,立即率先逃遁,连夜奔回德州。
  大军见主帅先逃,谁不爱惜性命,一哄而散,落荒逃亡,或弃械归降。
  此时怒蛟岛回复平静,降卒给送往岳州、黄州、武昌等地,改编入燕王的联军内。现在人人均认为燕王才是真命天子,兼之翟雨时施出种种怀柔手段,使这些投诚的兵将更无异心。
  怒蛟帮众总动员收拾岛上疮痍处处的残局,保留有用的堡垒,重建码头,增加新的防御设施,在防守上更是无懈可击。
  移居小怒蛟多时的眷属陆续回巢,使岛上回复了昔日热闹和平的气氛。
  最令怒蛟帮人欣悦的就是在收复怒蛟岛时擒回了瞿秋白,上官鹰亲手把这大仇人关在牢内,又制着他的经脉,教他求死不得,只能等待处置。
  当日下午,虚夜月等众女乘船来与夫郎们相会,同行的还有不舍夫妇和韩清风,后者精神体力已回复旧观,谈笑风生,更使各人心情开朗,充盈着云开见月的感觉。
  当晚在怒蛟帮位于主峰山腰的总坛里,大排筵席,庆贺收回怒蛟岛这天大喜事。
  岛上头目级以上的人物均有出席,数千人济济一堂,桌子直排至外面的广场去。张灯结彩下,人人满脸欢容,尚未正式开席,闹酒猜拳戏谑之声,早震汤着怒蛟岛上染着夕阳馀晖的天空。
  欢乐的气氛,使人兴起毕生难忘的感觉。
  虚夜月等诸女联结成群,霸占了广场边缘处可俯瞰前岛的几张特大桌子,吱吱喳喳的说笑不停,气氛热烈至极。
  这时见到又有战船驶来,左诗喜道:定是大哥和秀秀小姐来了。”
  虚夜月笑道:“诗姊最挂着的就是浪大叔呢!”
  谷倩莲道:“看来不像哩!浪大侠怎会坐这么大条的船来,照我看若不是陈渲大人,就是叶素冬师叔他们,又或兰大人,总言之不会是浪大侠,谁敢和本姑娘赌一注。”
  双修夫人谷凝清的声音传来道:“小莲动不动就要赌,你拿什么来输给人呢?”
  众女欣然回首,不舍和风行烈左右傍着仪态万千的谷凝清,从人堆里行了过来。
  谷倩莲俏脸微红,撒嗲道:“人家只是说说吧了!嘻!不过我知自己定会嬴的。”
  众女纷纷起立向不舍伉俪施礼。
  金发美女夷姬、翠碧、小玲珑和小菊等忙侍候三人坐下,奉上香茗。
  趁着来船尚未靠岸,不舍纵目四顾岛外洞庭日落的美景,叹道:“怒蛟之战,实是明室内争的转捩点,允从这役开始,声势将由盛而衰,现在只能设法保全京师和江南的州府,再无力北讨燕王了,强弱之势,不言可知。”
  薄昭如道:“但天下兵马,大部份仍掌握在允手上,形势怕仍不是那么乐观吧?”
  韩宁芷天真地道:“有韩郎帮他手,怕什么呢?人人都说韩郎所帮的一方,定可取胜。”
  众人莞然失笑,但亦觉她所言不无一定的玄妙道理。有运道的人,总是走在一起的。
  谷凝清笑道:“这或者就是燕王如此急切要韩柏去见他的原因,谁不想有个洪福齐天的人傍在左右呢?”
  左诗等刚抵步,尚未知道此事,齐声追问。
  风行烈说出来后,宣布道:“在下刚和岳丈岳母商量过,决定事不宜迟,明早立即动程。”
  众女想不到这么快就要各散东西,将来还不知有否再见之日,都感触得说不出话来。
  庄青霜有点紧张地问道:“韩郎会去吗?”
  风行烈道:“有热闹趁他怎会不去,他还要到静斋找梦瑶呢!”说完想起了靳冰云,心头一阵感触。
  虚夜月那知他心事,拉着谷倩莲的手欢呼道:“好了!我可以送小莲一程,霜儿也可见她爹娘了。”
  左诗想起自己身怀六甲,体质又远及不上庄虚二女,黯然道:“我留在这里,你们去吧!”
  谷姿仙笑道:“不用怕,现在我们称雄水道,大可坐船前去,那诗姊、柔姊和霞姊就不用和夫郎分开了。”
  柔柔等这才化愁为喜。
  红袖怨盼着道:“长征也去就好了。”
  戚长征的声音传过来道:“乖宝贝说得好,为夫我刚和二叔他们商量过,决定随团出发,去作燕王的近身护卫,现在胜负之势昭然若揭,只要燕王健在,胜利就属我们的了。”
  随他来的韩柏笑嘻嘻道:“诸位嫂子最紧要谢我,若非我声泪俱下劝老戚收回原意,他定会立即作了新一代的影子太监啦。”
  众女立时笑作一团,谷倩莲则低骂狗口里长不出象牙来。
  韩慧芷刚新得了谷姿仙这好友,那甘愿明天便要分开,喜得欢呼拍掌,惹得众女热烈附和,闹哄哄一片。
  戚长征挤入寒碧翠和韩慧芷两女之间,对着韩柏笑得喘着气道:“小心老子把你……嘿!”见到谷凝清在座,终不敢吐那个“阉”字出来。
  范良极和云清成双而至,前者翘首看着刚泊到岸旁的战船,笑道:“应是老浪来了!”
  众人哈哈大笑,宋媚道:“好了!有人和小莲姐赌上了。”
  范良极笑嘻嘻道:“她拿什么作赌本?”
  众人笑着望向倩莲,看她的反应。
  虚夜月与谷倩莲最是要好,自然站在她的阵线,不屑地道:“人家无双国珍宝遍地,赌什么有什么,只怕你输不起哩!”
  这张特大的桌子此时挤了近二十人,早插针不下,风行烈慌忙让位,给云清坐好后,与范良极站在云清身后,笑道:“月儿是否也加入赌局呢?”
  夷姬。碧翠、小菊都挤到韩柏旁趁热闹,这小子兴奋地插嘴道:“老……嘿!”望了云清一眼后,改口道:“老范就拿个宝藏出来,赌小莲的一个香吻吧!”
  众人一齐起哄,乱成一片。
  范良极狠狠盯了韩柏一眼道:“这小子整天都在谋我的身家。”
  谷倩莲则俏脸飞红,偏又爱使性子,挺胸傲然道:“赌便赌吧!我定赢了你那宝藏过来。”
  戚长征向风行烈笑道:“人说一诺千金,你的小莲可贵多了,一吻便值上个宝藏,慕死我们了。”
  喧笑声中,各人均对来船起了好奇心,想知道来的是何方神圣,但给一座堡垒挡着了视线,看不到来客登岸的情况。
  韩柏道:“风兄莫要见怪,我也想吻小莲的脸蛋,范大哥和我一场兄弟,自然肯另借一个宝藏出来给我作赌注,让我也加入赌局。”
  谷姿仙笑道:“这太不公平了,你岂非无本刮大利,你的赌注应是你其中一位娇妻的脸蛋儿才对。”她乃外族血统,作风开放,兴之所至,说话更是大胆豪放。
  虚夜月“噗哧”笑道:“你的夫君这么知书识礼,赢了都没有用。包保他免收赌债。”
  风行烈哈哈大笑道:“月儿错了,无论赢输,我也想亲亲你的脸蛋。小莲虽赌来的不是浪大侠,但各有各赌,我却赌是浪大侠,嘿!所以我怎也会赢的。”
  韩宁芷想极也想不通地道:“宁芷给你的话弄糊涂了!”
  “笃!”
  一枝卷着消息的劲箭由下方射上来,插在登上此处那长石阶尽端的大木桩上,箭尾不住晃动。
  这是怒蛟帮岛内的木桩传书,分段射箭,能像烟火台般把消息迅速传达。
  戚长征动容道:“究竟是何人来了?竟要木椿传书这么着紧,应该不会是大叔了。”招手把刚拔下长箭的哨卫召来。
  谷倩莲鼓掌道:“哈!这么容易便赚了两个宝藏,我可以买很多东西回无双国了。”
  不舍和谷凝清对望一眼,均想到若真得了老贼头的两个宝藏,对复国大大有利。
  戚长征此时接过长箭,解下了传书。
  范良极暗忖看来横竖是输定了,故示大方道:“小莲是我的好妹子,无论赢输,送你两个宝藏作嫁又如何?”
  寒碧翠和韩慧芷靠了过去,争看戚长征手上的消息。
  寒碧翠首先嚷道:“不得了!月儿啊!原来是虚老伯来了!”
  虚夜月剧震下不敢轻信地瞪大美目。
  谷倩莲鼓掌道:“好啊!小莲真的赢了。”
  戚长征大笑道:“小莲开心得太早了,是大叔和鬼王联袂而至,唉!我真蠢,白白错过了吻小莲脸蛋的良机。”
  谷倩莲霞生玉颊时,韩柏跳了起来,嚷道:“月儿!还不和我去接岳丈。”
  虚夜月这才懂得欢呼雀跃,领头奔下山去。
  浪翻云和风采如昔的鬼王虚若无意态悠闲的拾级而上,后面跟着的是怜秀秀和七夫人于芷云,还有铁青衣、碧天雁、岐伯和花朵儿。
  虚夜月狂奔下扑,小鸟般投进鬼王的怀里去,又叫又跳,雀跃不已。
  鬼王搂着爱女香肩,怜爱之情,逸于言表,皱眉道:“快做人的娘了,还不检点一下,动了胎气怎办?”转向来到身前的韩柏训斥道:“你要照管着月儿才行啊!”
  韩柏嬉皮笑脸地答应了。
  浪翻云微笑道:“自先帮主过世后,怒蛟岛还是首次这么兴高烈呢。”
  此时众人纷纷前来迎迓,坐在堂内主席的上官鹰、凌战天、韩清风等迎出门来,把浪虚两人和铁青衣、碧天雁接进大堂里,怜秀秀则被诸女拉了到她们的席位去趁热闹。
  虚夜月见到乃父,当然缠在他身旁。
  七夫人拉着韩柏衣袖,避到了一旁细语道:“鬼王在这里住几天后,会带我潜居山林,建他新的鬼王府,拦江一战役,你可否返来陪人家,小云希望孩子出世时,有你在旁陪伴呢。”
  韩柏计算日子,知道怎也可赶得及,点头答应了。
  七夫人甜甜一笑,欣然去和诸女打招呼。
  韩柏赶入大堂时,位于大堂最上方的主席坐满了人,浪翻云和虚若无自是居于上座,依次是不舍夫妇、范良极、凌战天、上官鹰、翟雨时、风行烈、戚长征、老杰、郑光颜、梁秋末、铁青衣、碧天雁、荆城冷等人。附近十多围均是联军中的领袖级人物。
  韩柏坐入正小鸟依人般缠着鬼王的虚夜月之旁时,上官鹰长身而起,举杯道:“各位前辈叔伯兄弟,这第一杯酒我们是为光复怒蛟岛喝的。”
  全场轰然肃立,同向首席举杯致贺。
  凌战天扬声道:“第二杯是为多谢各位雪中送炭的好朋友和雨时的奇谋妙计干杯。”
  轮次添酒后,众人一齐起哄,喝掉了第二杯酒。
  鬼王笑道:“浪兄!酒必三巡,这第三杯酒贺些什么呢?”
  浪翻云微笑举杯道:“预祝燕王一统天下,万民长享太平。”
  众人纷纷叫好,一饮而尽。
  笑闹一会后,众人坐回原席内,开怀谈笑,享用着不断端上的佳肴。
  这时陈渲和兰致远赶来赴宴,两人见到鬼王,都喜出望外,执礼甚恭。
  两人给安排坐在荆城冷和韩柏之间。
  兰致远报喜道:“我起程前刚收到顺天来的消息,燕王大败李景隆,这魔头仓皇逃往德州,正待重整兵马。”
  众人大喜,追问其详。
  只有鬼王脸无喜色,浪翻云看在眼内,微笑道:“虚兄为何闻报不喜呢?”
  众人均感愕然,望向鬼王,连翟雨时这智计过人的生诸葛亦惑然不解。
  鬼王叹道:“小棣勇略过人,又深懂用兵之道,若论谋术却终及不上元璋,不过以之得大下,仍是绰有馀裕,不过还应有畿年转折。”
  范良极讶道:“燕王不是刚打了几场大胜仗吗?为何虚兄反觉得燕王差了一点儿呢?”
  不要说其它人,连浪翻云这么淡泊明达的人都给引起了好奇心,等待他的答案。
  鬼王淡然道:“各位不像虚某般对朝廷内外情势了若指掌,所以才不明白中微妙之处。允走得最错的一着,应是以李景隆作主帅,此事可问陈渲,看他有何感想。”
  陈渲点头道:“威武王说得对,李景隆一向与军方全无关系,论资排辈,连队尾都不应有他沾边的份儿。他负责削平其它各藩,此只属小事一件,军方将领都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但若以他作统帅北讨燕王,可就无人肯心悦诚服了,反更使人深信他就是天命教的邪佛锺仲游的传言,于他更是不利。说实在的,我之所以毅然投向燕王,这就是主因之一。”
  兰致远道:“据京师来的传言,恭夫人极可能就是单玉如和锺仲游两人生的女儿,所以允才如此重用锺仲游,自家人关系当然不同了。”
  众人这才恍然。
  鬼王道:“我早知此事,假若单玉如健在,那天命教和锺仲游及允母子间的权力关系应可因她作缓冲,而能保持合作均衡,单玉如一死,这种平衡再不能继续下去,产生出究竟应是天命教为主呢?还是当皇帝的允作主的严重问题。白芳华等被迫引退,实基因于此。”
  翟雨时恍然道:“听虚老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所以允首要之务,就是把兵权交付到李景隆手上,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背叛自己的女儿和孙子。”
  不舍不解道:“可是燕王大败李景隆又会引来什么不妥呢?”他曾是鬼王的心腹大将,说起话来自然直接坦白。
  这也正是众人的疑问,眼光都集中到这一手助朱元璋打出天下,当今明朝硕果仅存的元老身上。
  虚若无笑道:“魔教之人,最是自私自利,专讲损人利已,绝不相信外人。所以当日我知道允派耿炳文讨伐燕王,立知天命教会扯他后腿,使他兵败,好褫夺他兵权,使南军能尽入李景隆手内。”
  陈渲赞叹道:“威武王虽不在场,却有如目睹。事后耿将军曾向我大吐苦水,允虽号称给他三十万兵,实际上只得十三万人,强弱悬殊下,加上用兵又及不上燕王,那能不被杀得抱头鼠窜。但换了李景隆却是另一回事了,短短个多月就给他调集了五十万人,若换了掌兵的仍是耿炳文,说不定吃败仗的是燕王呢。”
  虚若无道:“这正是关键所在,若我是小棣,就设法把李景隆的大军陷在北方,最好是允仍不住增援,拖到隆冬时,南兵难抗风雪,不战自溃,到地上积雪难行困住南军时,再以奇兵南下长江,由水路突袭京城。当允仍以为顺天岌岌可危,怎知已是大祸临头了。何况李景隆的久战无功,更会动摇军心,不用打已有很多人投诚过去。”
  众人为之倾倒,并深服盛名之下无虚士,鬼王确是开创天下的雄材大略之辈。
  兰致远恭敬地道:“威武王何不往顺天扶持燕王取天下呢?”
  虚若无和浪翻云相视一笑,莞尔道:“这应是你们这些后生小子的事了。虚某现在只想笑傲山林,干一些想了大半辈子而未干得的事。”
  翟雨时谦虚求教道:“虚老刚才说燕王的大业,尚有几年波折,又是从何得见呢?”
  虚若无若无其事道:“问题仍在于李景隆身上,他凭着与允母子的关系,必竭力重振旗鼓,与燕王再决雌雄。但要是他再败一次,必会惹来群情汹涌,就算允母子也护他不住,亦对他失了信心。那时再和燕王对敌的,就不是李景隆这不知兵法的行外人,而是精擅带军打仗的将领了。”
  众人对鬼王的真知卓见,无不佩服。
  韩柏忍不住道:“小婿明天便坐船去见燕王,岳丈大人有什么说话要小婿转给燕王呢?”
  虚若无呵呵大笑,欣然道:“虚某费了这么多舌,就是等待有人问这句话。告诉燕王,时局不同了,这并非争霸天下,只是皇室内哄。若能攻破京师,天下便是他的了。但若妄想攻城掠池,逐片上地去占领,那他到死之日,亦休想能征服全国。莫忘了忌他的人,一向都比服他的人多呢。”
  顿了顿又沉声道:“这是我虚若无对他最后的忠告,以后再不管他明室的事了。”
  浪翻云长笑而起,道:“虚兄有没有兴趣到浪某的茅芦坐坐。”
  虚若无欣然道:“当然有兴趣!说句真话吧!虚某实不惯这么热闹的场合。”
  众人忙起立相送,接着整个大堂的人都站了起来。
  虚夜月试探道:“女儿可以跟去吗?”
  虚若无爱怜地抚着她秀发道:“来日方长,最怕你不肯陪着老爹,你就代表我在这里与各位叔伯兄弟喝……唔……喝杯茶好了。”
  盲罢与浪翻云联袂而去。
  听完虚若无高瞻远瞩的一番话后,众人都觉未来景象在眼前呈现出来,命运已借着虚若无之言,巧妙地安排好了燕王的前路。
第五章 各奔前程
  果如鬼王所料,李景隆兵败后,允文不但没有降罪,还着他再集合六十万兵将北上与燕王的三十万大军决战于白沟河。
  战争最烈时,忽然狂风大作,李景隆大军被沙砾迎面打来,咫尺难辨。
  燕王亲率精骑突破了李军的左翼,引致李军全面崩溃,李军被杀死、践踏和溺河而死者十馀万,横百里。
  李景隆退往德州,给燕王衔尾穷追。李军当时尚有十七万之众,但因仓卒应战,阵脚未定,便给燕王率精骑冲击,败军何足言勇,又复大败。
  今趟李景隆只能凭着绝顶魔功,单骑闯出重围,仓皇逃回京师。
  京师朝野人人声势汹汹,要允文 治李景隆死罪。允文 迫于无奈,只好免去了李景隆大将军职务,让他当个闲职,但当然不会把这祖父杀了。
  代之而领军的是左都督盛庸,此人一向与燕王不和,与黄子澄乃生死至交,属允可信赖的将领之一。
  济南在盛庸和山东市政使铁铉的防守下,暂时阻遏了北军的南下之势。
  燕王亦因久战兵疲,撤返顺天,暂作休整。
  就在此时,韩柏等人分坐五艘战船,领着一队由三百馀艘货船组成的船队,带着由洞庭一带各处州府收集得来的物资,经过两个多月的水程,辗转抵达顺天。
  燕王与韩柏特别投缘,大喜出迎,亲自把众人款入燕王府里。
  各人尚未安顿好行李,燕王已着人把不舍夫妇、范良极、韩柏、风行烈、戚长征请去说话。还差了王妃亲来为诸女打点,非常周到。
  至于本欲来顺天匡助燕王的荆城冷,则遵照鬼王之命,偕同夫人子女陪他同时退隐,显示出鬼王再无意涉足明室的内哄中。
  陪客只有僧道衍一人,大家见面,自是非常高兴。
  在偏殿中间设的桌子,按着身份尊卑坐好后,喝过香茗,燕王道:“辛苦各位了,若非诸位牵制着允小贼,又截断了大江物资的输送,今天就不是这番局面了。”
  韩柏记着虚若无的吩咐,忙把那番话详细道出,包括了鬼王对开战至今形势的分析。
  燕王细心聆听,脸色数变,最后长叹道:“请回禀鬼王,小棣真的知错了,希望他老人家不要再将前事摆在心上。”
  这番话虽没头没尾,但众人见他说完后目泛泪光,都知他因鬼王宝贵的提示非常感动,因而深深懊悔当日派雁翎娜刺杀韩柏的旧事。
  僧道衍击节叹道:“毕竟姜是老的辣,他老人家虽只寥寥数语,便道破了致胜的关键,照目下的形势,这场仗若只三数年就可打完,我们可酬神作福了。”
  不舍精通军事,点头道:“若照鬼王之意,我们仍须打几场硬仗,胜负没有关系,只要把南军引离京师,那时再由燕王引大军成功潜往长江,与怒蛟联军会师,那就是允覆亡的时刻了。”
  燕王仍是心中耿耿,欷不已。
  众人当然明白他的懊悔,若有鬼王亲来助阵,只凭他的威望身份,军方最少有一半将领会站在他们一方。加上鬼王的神机妙算,谁是对手?
  燕王再叹了一口气后,收抬情怀向不舍等道:“本王已联络了无双国附近十多个强悍的游牧民族,其中的白狼族长呼延冲与我有过命交情,现在得到他们答应,将全力协助你们复国。”
  顿了顿续道:“本王收编宁王军队时,其中有二万精骑,来自朵颜三卫,不但骁勇善战,尤长于草原战术,本王就拨一万人给你们,定可马到功成。”
  双修夫人感激地道:“燕王高义隆情,凝清谨代表无双国久受压迫的人民表示谢意。不过我们本身亦纠集了五千之众,装备方面更是没有问题。燕王正值用人之时,我看只须借用二千精骑,便可成事。”
  燕王笑道:“夫人真个客气,就由本王决定遣派五千配备优良的骑兵吧!我会吩咐边塞将领对各位作出无限量的支持,只要我们设立好联络网,让本王知道情况的发展,便可决定在那方面帮上忙了。”
  双修夫人等大喜谢恩。
  僧道衍笑道:“我们早派人远赴塞外,调查过无双国的情况,那处的国民人人正翘首盼待夫人回去,照我看仗都不用打,奸党就要闻风逃遁了。”
  韩柏松了一气道:“这我就放心了,打仗确是很可怕的事。”
  众人无不莞尔。
  燕王皱眉道:“我还想你随在我身旁打天下哩!”
  韩柏笑嘻嘻指着戚长征道:“放心吧!有这个没架打会手痒的人做你护卫,我应可及早荣休了。”
  燕王到这时才知怒蛟帮派戚长征来的目的,有如此猛将相助,除非来袭者是庞斑和浪翻云之辈,否则休想损伤自己毫毛。此子最使他印像深刻就是那悍不畏死,勇不可挡的精神,若有他配合自己冲锋陷阵,必定所向披靡,取敌将首级若采囊取物,大喜道:“由今天开始,戚兄便是本王亲卫队的带刀统领。但却免去一切君臣礼数,就当是江湖兄弟好了。”
  戚长征大喜道:“这就好了,我还担心要变成磕头虫,不过一般的礼节我老戚会照做的。”
  范良极捧腹笑道:这小子竟当起官来,真是笑死我了。”
  燕王心情大佳,打趣道:“范兄出手这么大方,却偏不肯给些好处与长征吗?”
  范良极有点尴尬道:“我还有两个宝藏,就分别送给你们好了。”
  韩柏失声道:“那我们下半世怎还有银两供挥霍。”
  今趟连谷凝清都笑破了肚皮。
  燕王叹道:“有小柏和范兄在的地方,总是充满欢乐,自父皇驾崩后,本王久已末试过这么开怀了。”
  又向范良极道:“范兄好意,本王心领了……”
  韩柏不知尊卑地打断他道:“燕王你定是不知道老贼头富有至什么程度,只是一个花瓶便可变卖三百多两黄金,够普通人一世丰衣足食。一个宝藏内这般的宝贝可有数百件,听说那些字画更是值钱,谁画的就不记得了,嘿!好象其中一幅是叫关什么仝画的!老贼头,我有记错吗?”
  燕王动容道:“范兄!真是宋代大家关仝的真迹吗?”
  范良极傲然道:“当然是真的哩!说到古物鉴赏,谁能及我在行?”
  燕王叹道:“只此一幅,就价值连城了。范兄,那就请恕本王不客气了。”
  与范良极对望一眼后,齐声笑了起来,充满知己相得的味道。
  僧道衍奇道:“韩兄弟刚才不是责怪范前辈好送出宝藏吗?为何现在却惟恐燕王不收下这大礼呢?”
  谷凝清笑道:“刚才范兄曾皮微动,显是告诉小柏他留下了最大的宝藏,我有猜错你们吗?”
  韩柏笑嘻嘻没有作声,来个默认。
  老贼头却有点尴尬道:“不要误会,我留的只是最小那个仅够糊的小小宝藏吧了。”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僧道衍笑罢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见众人都瞪着他,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我突然想起允应给我们打怕了,再不敢冒险北上,若他闭城坚守,会教我们非常头痛。”
  燕王亦愁眉不展,叹道:“若要攻陷一个城池,兵力至少须是守城者的两倍以上,才能有点把握。鬼王说得对,一天不把防守京师的军队引走,我们亦攻不入京师去。”
  韩柏随口道:“那还不容易,输他妈的几场仗不就成了吗。”
  燕王和僧道衍同时剧震,呆瞪着韩柏。
  范良极怪笑道:“这叫愚者随便一虑,竟有一得了!”
  燕王拍案叹道:“小柏真是本王的命中福星,只此一句,胜局在望。我们便败他妈的几场仗,当允尽起精兵北进时,我们再烧他们的仓库和粮车粮船,教他们进退不得,那时才避重就轻,直扑京师。唉,鬼王确是料事如神,这么一番转折,没有几年工夫,休想成功。”
  接着向韩范两人正容道:“恕本王直言,小柏和范兄肯否留此助我?”
  韩柏道:“打仗我真的不在行,我还要到静斋找梦瑶,接着再往拦江捧浪大侠的场,至多异日打入京师后,我和老贼头来找燕王讨杯酒喝好了。”
  燕王哈哈一笑道:“大丈夫一诺千金,到时可莫忘记了。”
  又向僧道衍道:“你找个办得事的人负责为各位夫人安排一切,诸事妥当后,本王还要为他们饯行呢。”
  这一番交谈,使各人和燕王间的交情跨进了一大步。
  接着的数天,戚长征和风行烈各为自己的事忙个不了。只有天生福命的韩柏终日偕着诸女游山玩水,饱览顺天的名胜古迹,同行者当然少不了范良极和云清。
  谢廷石和陈令方则不时抽空陪伴这两位兄弟,没了以前的各怀鬼胎,自是乐也融融。
  最妙是燕王把朱高炽遣往永平坐镇,少了很多尴尬场面。
  被重用的宋楠见到妹子,当然非常开心。庄青霜和爹娘相会,更是喜翻了心儿。
  这天早上,韩柏仍搂着韩宁芷人事不知地高卧未起时,房门被拍得震天价响,传来虚夜月的娇呼道:“大懒虫快起床!”
  韩柏正奇怪为何好月儿会这么守规矩没有冲进来时,谷倩莲的声音凶兮兮地叫道:“韩柏快给本姑娘滚出来,我们今天要游长城。”
  韩柏拉着韩宁芷刚爬起身,夷姬等诸婢一拥而入,为他梳洗穿衣,出得房门时,虚夜月、小玲珑正在逗着睡眼惺忪的小雯雯,原来天还未亮。
  韩柏来到谷倩莲前,摆出恶样子道:“你今天不用陪夫郎去办事吗?晨早就在老子房外大叫大嚷。”
  谷倩莲那会怕他,钗腰嗔道:“本姑娘欢喜吵醒你便吵醒你,小子你能拿我怎么样?”
  虚夜月帮腔道:“你敢欺负小莲姊吗?”
  韩柏涎着脸俯头细看谷倩莲两边脸蛋,故作犹豫地道:“究竟吻那边脸蛋好呢?”
  谷倩莲立即败下阵来,跺足道:“那天只是闹着玩的,怎能认真起来哩!死鬼韩柏!”说毕脸红红地拉着诸女和小雯雯,逃往外厅去。
  韩柏在后面追着大叫道:“你不当是真的,怎会收了老贼头的两个宝藏,竟想赖账!”
  左诗和朝霞由后姗姗而至,挽着他的手臂,拉着他往厅堂走去,前者笑道:“韩郎你和长征、范大哥都最爱欺负小莲,晨早就吓得人家跑掉了。”
  有点茫然的韩柏道:“今天是什么一回事?你们这么早起床。”
  另一边朝霞怅然道:“行烈他们准备妥当,明天动程返无双国,刻下正在居庸关整装待发,所以派小莲回来,叫我们早点去相聚,今晚燕王要在居庸关上摆饯别宴呢!”
  韩柏立时睡意全消、泛起满舍不得的惆怅滋味。
  舂秋战国时,诸国为了对付外族和互相防御,在形势险要的地方修长城,秦始皇一统大下后,把秦赵燕三国的北方长城连接起来,以抗御匈奴。
  到朱元璋创建大明,因北方蒙人不时寇边,东北又有女真族崛起,故命各镇边藩王加强防御,把部份土的城墙改为砖石结构,西起嘉峪关,东达山海关,蜿蜓万馀里,沿城不但设有烽火台,更在险要地点建立关隘。顺天北郊八达岭上的居庸关,正是天下闻名的关隘要塞。
  风行烈、戚长征、韩柏和范良极这四位肝胆相照的生死至交,并肩立在居庸关的墙垛处,遥望关外山峦起伏犹如碧波翠浪、延绵无尽、草木郁茂的原野,心中充满离情别绪。
  长城在关隘两边如翼之伸展,又若一条巨龙,盘旋起伏于群山脊巅,依山而建,高低宽窄不一,使人叹为观止。
  太阳高挂中天,大地辉闪灿烂。
  风行烈不知在想着什么,欲言又止,终没有说出来。
  范良极道:“行烈!是否仍忘不了靳冰云?”
  戚长征探手按紧风行烈肩头,诚恳地道:“人生就是这样的了,我们谁不是得到一些束西,又失去了一些东西。定要珍惜眼前的一切,才不会使得到手的也失去了。”
  风行烈苦笑道:“这道理我也明白,但在这离开中土的前夕,偏不能压下对她的思念,或者在很多年之后,我会回来,但已不知是否能再见得到她,又或有否那见她的勇气了。”
  叹了一口气后,低声道:“小柏请代我向她问好。”
  众人受他消沉的情绪影响,均默然无语。
  好一会戚长征才振起精神道:“待天下平定后,我会和小柏老范两人来塞外探望你,听说要走三个多月才能到达无双国,嘿!真远哩!”
  韩柏失声道:“那岂非要等上几年才可以去找行烈?”
  戚长征冷哼道:“莫说我不先警告你,若你私自偷偷去了,回来后我定敲断你那双狗腿。”
  韩柏投降道:“怕了你这江湖恶霸。”
  风行烈稍有欢容,笑道:“你们一起来最好,那才够热闹。何况怎也要等待我们的儿女长得又壮又胖,小孩子们玩起来时才够劲哩。”
  韩柏嘻嘻笑道:“嘿!我忘了向你们透露老贼头的一个大秘密。”
  风行烈和戚长征望向范良极时,后者竟老脸通红,喝道:“闭上你的狗嘴!”
  韩柏一闪飘了开去,大笑嚷道:“全天下听着,云清有喜了。”
  范良极摇头叹道:“这小子有难了,我定要把他的骨头逐件拆开。”一溜烟般往韩柏追去。
  韩柏大吃一惊,翻身飞下城墙去,接着是笑骂激斗的声音,由近而远,可知战况之烈。
  戚风两人摇头叹息,却是心中温暖。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何况有这么多好朋友呢?
  只恨大家走的人生道路不同,不知何时才再有聚首之日?
  韩柏和范良极打得筋疲力累,互搭肩头,摇摇摆摆地踏进居庸关城楼前的大广场,守兵肃然致敬。
  一位身长玉立的美女,正与把关的将领在说话。见到韩柏他们,迎上来道:“两位好!有半年没见过面哩!”
  原来是燕王的心腹女将,美丽的雁玲娜。
  范良极椎了韩柏一把,道:“你们聊聊,我还有很多应酬。”怪笑一声,迳自登楼去了。
  韩柏难得虚夜月诸女没有缠在身旁,又怕给她们看见,使了个眼色,道:“我们到外面走走!”
  雁翎娜欣然陪着他走出城门外,还主动拉着他的手,掠进一座树林后,转身把他搂个结实,献上香吻。
  韩柏想不到飞来艳福,忙要飞擒大咬。
  雁翎娜巳娇喘着离开了他,横他一眼道:“人家明天要走了,你有什么话和人家说?”
  韩柏愕然道:“走?要到那里去?”
  雁翎娜道:“当然是无双国哩,燕王派了人家负责领军,只有我才熟悉那处的情况,不过我很快就会回来了,有我的族人帮手,无双国还不是手到拿来。”
  韩柏恍然道:“有你助行烈,我就更放心了。”
  雁翎娜吻了他重重的一口,双手搭在他脖子上,娇躯往后微仰,尽显美妙的曲线后,再扑回他怀襄,媚笑道:“你不嫉忌吗?他长得那么帅,我们朝夕相对,说不定我会移情别恋,爱上了他哩!唔!搂着你真舒服。”
  韩柏听得目定口呆,搔头道:“我倒没想过这问题,原来你是一直爱着我吗?”
  雁翎娜放手飘掠开丢,骂了声“呆子”后,一溜烟跑了。恨得韩柏牙痒痒的,只好走回关内,步入城楼的大堂时,只见人头涌涌,燕王虽未至,但陈令方、谢廷石、庄节夫妇、沙天放、向苍松和儿媳,宋楠等与及大批七派在顺天有头有脸的高手全来了,济济一堂,非常热闹。
  韩柏想不到竟有如此场面,一路向各人打拱作揖,挤到岳父庄节之旁,脸目祥和的庄夫人立即眉开眼笑道:柏儿你到那里去了,连你的老朋友范先生都说不知道呢。”
  正和向苍松谈笑的沙天放瞪着他道:“小子的功夫又见精进了,我们想不认老也不行了。”
  韩柏心中有鬼,暗喜向苍松改变了话题,连忙谦让一番,谨守后辈的身份。
  庄节一声告罪,把韩柏拉到一旁,欢喜地道:“霜儿有了几个月身孕,你要好好照顾她。”
  韩柏忙点头答应。
  庄节大生感触道:“全赖贤婿提点,否则我西宁派定遭劫难,因着你的关系,燕王对我派关怀备至,刚回到顺天便把自己一个府第赠予我们设立道场,现在声势比前更盛,将来顺天成了新的京师,我更容易把西宁派发扬光大了。”
  韩柏知这岳丈最热中名利事业,也代他高兴。正要说话时,燕王在僧道衍、张玉、雁翎娜等一众大将陪同下,进入大堂。
  坐着的人均肃然起立,向这大明未来的君主致礼。
  燕王笑道:“今趟是家常小宴;不用执君臣之礼。”
  韩柏乘机溜回去找风行烈和各个娇妻美婢,当酒过数巡,想起离别在即,韩柏、风行烈、戚长征和范良极都喝得酩酊大醉。
  韩柏一觉醒来,正不知身在何处时,才发觉身旁躺着的赫然是金发美人儿夷姬和虚夜月的爱婢翠碧。
  两女均身无寸缕,显是刚和他欢好过了。夷姬当然没有什么问题,翠碧却因害羞一直在躲着他,兼之只是侍候虚夜月诸女已无暇分身,想不到酒后反有机会首次占有了她,脑海中开始腾起残留的温馨印象。
  他小心翼翼爬起床来,岂知仍是惊动了夷姬,一把搂紧了他,累得韩柏跌回床里。
  一番缠绵后,韩柏道:“这是什么地方?”
  夷姬以她带着外国口音的迷人声线咬着他耳朵道:“这是居庸关内的宾馆,昨晚你喝醉了,我和翠碧扶你回来,岂知你……唔……夷姬和翠碧都开心死了。”
  旁边翠碧的呼吸立时粗重起来,韩柏知她诈睡,心中暗笑,在被内暗施怪手,大占翠碧便宜。
  夷姬续道:“夫人们都怀有了孩子哩,月夫人说孩子出生前,都要我们三人陪侍你。听霜夫人说你有令她们受孕的秘法,我们是否也能为你生个孩子呢?”
  韩柏从不把夷姬、翠碧和小菊当作下人,甚至从不觉得有主仆之分,欣然道:“当然可以,你不想替我生孩子都不成哩!”
  夷姬大喜,香吻雨点般过来,那边的翠碧终受不住他的挑引,嘤咛一声,转过身来紧搂着他,登时一榻皆春,极尽鱼水之欢。
  不知何处隐隐传来更鼓的声音,韩柏心中数着,才知只是三更时分。
  蓦地耳内传来范良极的声音道:“小子快出来!”
  此时两女连指头都动不了,韩柏爬起床来,匆匆穿衣,推门而出时,范良极抓着他道:“老戚和小风在城楼上等着我们,趁小风未走,我们结拜作兄弟。”
  韩柏愕然道:“我们不是早结拜了吗?”
  范良极哂道:“那趟我们两人都是被迫的,口不对心,怎可当真,今次才是来真的。快来!”
  两人展开轻身功夫,鬼魅般穿廊登阶,不片晌登上长城,向哨楼的守兵打个招呼,直奔往八达岭最高的一座城楼去。
  山风吹来,韩柏精神大振。
  壮丽的城楼在令人目眩神迷的深黑星空覆盖下,更增雄伟气势。
  戚长征和风行烈正忙个不了,不知由那里弄来整只烧猪和羔羊等三牲,又备了香烛等物,见到韩柏被范良极押着来了,前者笑道:“小柏真差劲,十来杯便跪低了。”
  风行烈仰头看着夜空,催道:“如此良辰美景,我们快些结拜。”
  四人跪了下来,各燃三炷清香,齐声念了誓词,把各人的姓名年龄依次写在一张黄纸上,至于出生的时辰八字,除戚长征外,其它三人均不知道,只好免了。
  最大的当然是老贼头,接着是风行烈和戚长征,韩柏仍是四弟。
  烧了结义纸后,四人兴高烈,争着把烧猪烤羊撕开大嚼。
  戚长征笑道:“今晚本应喝酒,却因二哥待会要上路,所以我拿了一茶出来,只要意诚心正,茶也可当酒。”
  韩柏一把抢了过来,仰嘴大喝了几口,不顾衣襟被泻下的茶水弄湿,才递给范良极,频呼痛快。
  戚长征大生感触,看着黑沉沉的山野,叹道:“想不到我们风马牛不相关的四个人,竟会在此结义,想起来真像发了一场大梦。”
  范良极举袖抹去嘴角的茶,迎着山风深吸了一口气,取出烟笑道:“三位小弟弟要不要尝一口大哥我的香草。”
  戚长征苦笑道:“惨了!我们都变了小弟弟,给这位老大哥占尽便宜了。”
  韩柏反不在意,看着远方的一弯明月,叹道:“若说做梦,我的梦最是离奇,唉!我忽然很挂念梦瑶,真怕到静斋时再见不到她。”
  风行烈肯定地道:“放心吧!她既曾多次嘱你到静斋探她,必会等你来后才会……嘿!或是闭关修她的仙法,或是……我也不懂那么多了,总之她定会见你一面。”
  韩柏一想也是,劈手抢过范良极刚点燃了的烟,送到嘴处深吸了一口,动容道:“原来真是那么香的。”
  范良极见有人赞他的东西,再不计较被抢烟之辱,大力一拍韩柏肩头,眉开眼笑道:“小子可识货啊!”
  戚长征和风行烈童心大起,争着去尝香草的滋味。
  四人围坐在星夜下长城最高处的城楼之巅,充满了真挚的情怀。
  就算要为对方死去,他们亦绝不会稍皱眉头。
  范良极舒服得躺了下来,望着横过天上由无数星星组成的银河,叹道:“老子差不多有一百岁了,原本以为要孤独过此一生,岂知遇到韩柏这小子,糊里糊涂的多了一批妹子,再又有三位真兄弟……”
  韩柏学着他的语气接口道:“现在又有了云清那婆娘,那婆娘又有了身孕,啊!人生至此,我范老怪还有什么奢求呢?”
  他尚未说完,风戚两人早笑得前仰后合,范良极本想发作,旋已笑得翻转了身,辛苦之极。
  笑了一会后、四人沉默下来。
  风行烈想起了靳冰云,戚长征念着福薄的水柔晶,韩柏则思忆着死去的秀色和不知所踪的盈散花。
  自魔师庞斑出关后,短短八个月内,江湖与朝廷都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现在一切都似已清楚分明,只剩下难测胜败的拦江之战。
  风行烈苦笑一下,长身而起,望着若怒龙蜿蜓的万里长城,道:“三位好兄弟,时间差不多了,无论将来相隔千里或是万里,我们四兄弟的情义将永存不变。”
  其它三人跳了起来,四双手一只迭一只握在一起。
  天际现出了第一线曙光,居庸关处隐隐传来战马和骆驼的呼叫声。
第六章 得鱼忘筌
  韩帕、戚长征、范良极带着虚夜月、庄青霜。寒碧翠把风行烈一行多众,直送到长城外的大草原处。
  左诗等其它诸女,因怕她们不堪道路难行,均被劝得留在居庸关等待韩柏们回来,不让她们跋涉远送。
  雁翎娜的五千精骑和无双府的大队人马,早到了那大草原处等候他们,庞大的驼马队,载着大量的兵器粮食物资,延绵数里,声势浩大。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虚夜月、庄青霜、寒碧翠搂着谷倩莲和小玲珑哭得咽不成声,反是谷姿仙不住劝慰,都没能使她们抒得悲怀。
  戚长征望着风行烈苦笑道:“女人就是这样的了,不知那里来这么多泪水,长哭长有。”忽然鼻头一酸,吓得他连忙闭嘴。
  雁翎娜矫捷地跳下马来,拉着韩柏走到一旁道:“待到日后回来让我这不会哭的女人来找你好吗?但不要以为我想嫁你,只是见你长得英俊,又懂讨女人欢心,才想陪你作个玩儿。”
  韩柏啼笑皆非,低声道:“若说俊俏,我拍马都及不上行烈,你到时还会记着我吗?”
  雁翎娜娇笑道:“风大侠是目不邪视的正人君子,你是那处有女人。坏眼便转到那处的色鬼,怎同哩!”迅快吻了他一口后,飞身上马,策骑而去,向军兵们发出准备起程的命令。
  韩柏回到直瞪着他的各人身前时。苦笑摊手以示清白道:“这是她们呼儿族的离别礼节,诸位请勿想歪了。”
  谷凝清显是心情畅美,同不舍笑道:“看这个小子多有趣!”
  不舍则摇头微笑。
  风行烈见驼马队正源源开往地平的另一方,豪情奋起。一拍背上的丈二红枪,大喝道:“小莲和玲珑不要哭了,很快我们便可再吹聚首的。”
  谷倩莲依依不舍地放开变了个泪人儿的虚夜月。奔了过来,忽然搂着范良极的瘦猴脖子,在他两边脸颊各亲一口,泪眼盈盈道:“一口是欠你赌债,另一口是感激你这好大哥的。”
  范良极破天荒两眼一红。竟说不出俏皮话来。
  站在范良极旁的韩柏,笑嘻嘻凑过头去,在心甘情愿的谷倩莲脸蛋杳了一口,笑道:“还欠一口,待日后我到无双国才再补领。”
  谷倩莲闭上美目。泪珠不住流下,呜咽着道:“老戚:你不是想亲小莲吗?”
  戚长征如奉纶音。忙香了一下她脸蛋。
  谷倩莲放开了范良极,哭着往车队奔去。
  风行烈抱着扑入他怀里的小玲珑,一声长啸。策马掉头去了。
  韩怕搂紧月儿霜儿,与安慰着寒碧翠的戚长征和范良极,直看到驼队变成了一串在远方蠕动的小点,才跨上灰儿,掉头回居庸关去。
  灰儿虽负着三个人,仍是轻轻松松,一点不吃力。
  月儿在他耳旁呢喃道:“我们在顺天等你。韩郎你自己一个人去见瑶姐吧!霜儿也想多点时间陪伴爹娘哩!”
  韩柏知她是怕左诗等耐不住陆路车马之苦,才肯陪着留下,暗忖这娇娇女因心性纯良,愈来愈懂为别人着想了。
  头向范良极叫道:“老贼头,你陪我去吗?”
  范良极老脸微红道:“梦瑶想见的是你而非我,老子去来干吗?”
  前方的戚长征大笑道:“大哥想陪着大嫂才真。”
  韩柏没有作声。心神早飞到“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慈航静斋,这天下武林至高无上的圣地。
  韩柏辞别各娇妻,策着灰儿,离开顺天。朝西南日夜兼程赶路,五天后到了离慈航静斋所在的帝踏峰最近一个县市。找了所客栈。安置好灰儿后,已是黄昏时分,他闲逛了一会,随便找了间较顺眼的酒楼,登上二楼叫了酒菜,在临窗的一桌狼吞虎起来,这几天吃的全是干粮,现在美食当前。自然份外起劲。
  酒楼内十多桌只有五张坐了客人,其中两桌均是劲装大汉,身配兵刃,都是武林中人。
  忽听其中一人道:“如今黑榜只剩下了浪翻云和范良极了,好应找人补上才对。”其它人一齐起哄,吵嚷得十分热烈。
  另一人道:“拦江一战未有胜负。谁有兴趣理会谁该补上黑榜这种闲事呢。怒蛟帮愈来愈横蛮了,竟明令中秋前后,不准任何船艇进入拦江岛五十里的范围内,否则必杀无赦。真要操他的娘啦!”
  韩柏大感有趣,别头望去,只见一名马脸汉子笑地怪声道:“李洪,人家是为你着想哩,若是来了一阵风不幸把你送到拦江岛附近。被庞斑或浪翻云的拳风剑气无意扫死了,春晖院的小白莱谁来给她筹钱赎身呢?莫怪我马明辉不提醒你丁。”
  众汉捧腹大笑,均说马明辉有道理。
  李洪气红了脸,旋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仍扮作凶狠道:“异日我李洪在靖难军立了军功。当了将军,定把你马脸辉杖打一番。”
  韩柏心中恍然,原来这些大汉都是赶着到顺天投入燕王军队的,不用说是看好燕军了。
  再没有兴趣听下去,拍拍肚皮。待要离开时,另一瘦汉道:“现在除庞浪两人外,最厉害当然是绝世无双的仙子秦梦瑶,若知慈航静斋在那里,我屈成爬也爬上去看她一眼。”
  韩柏又生兴趣,招手再要了酒。竖耳聆听。
  众人忽然沉默起来,显然都在驰想着秦梦瑶的仙姿玉容。
  李洪忽道:“那“浪子”韩柏,“快刀”戚长征,“红枪”风行烈三人怕都不会比秦梦瑶差得多少,只不知谁个厉害一点呢?”
  韩柏一拍饭桌,大笑而起道:“浪子韩柏,说得真好。这一餐就算我的了。”
  掏出一小锭纹银,掷在桌上,大步朝楼阶处走去。
  众大汉愕然看着他,其中一人叫道:“好汉高姓大名…”
  韩柏一拍背上鹰刀,长笑道:“自然是浪子韩柏。否则怎会这么大方请客。”再不理他们,离开酒楼。
  他给撩起对秦梦瑶的思念,回客栈取回灰儿,立即出城,进入山野连绵的黑夜世界去。
  两天后,几经辛苦,才找到秦梦瑶所说通往慈航静斋的山路,远远看到那个写着“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山门。心儿不由强烈跳动起来。
  收摄心神,放了灰儿在山脚下休息吃草,才步上有若直登青天白云处的山道。
  韩柏心中涌起一股微妙的感觉,就是自踏入山门后,秦梦瑶就知道他来了。
  这微妙的感觉使他心花怒放。因为他一直恐惧着的事并没有发生。好梦瑶仍安然无恙。
  山路迂回,清幽宁恬,林木夹道中,风景不住变化,美不胜收。
  韩柏拐了一个弯后,景物豁然开朗,远方耸拔群山之上的雄伟巨寒处,在翠云舒卷里,慈航静斋临岩角山,巧妙深藏地溶入了这令人大叹观止的美景中。
  “当!当!当!”禅钟敲响,涤尘滤俗,化烦忘忧。
  韩柏一片清宁,加快步伐,朝目标进发。
  往上穿过了一个美丽的幽谷后,才抵达静斋所在的主峰山腰。山路愈行愈险,危岩削立,上有山鹰盘旋,下临百丈深渊,山风拂过,有若万人啸叫,似正离开人世,渡往彼岸。
  静斋随着山路迂回的角度时现时隐,说不出的诡秘美丽,如仙如幻。
  险道尽处,山路转为平坦易行,林荫盈峰,清幽宁逸,朝阳下透出林木之上的静斋翘角凌空,殿宇重重,闪闪生辉,却自有一股实无华的动人情景。
  在花香弥漫,雀鸟啼唱声中,韩柏终抵达天下两大圣地之一,慈航静斋枣红色的正门处。
  “咿唉!”一声,不待韩柏叫门,大门被两名年轻的小尼打了开来,一位貌似中年,脸容素淡的女尼当门而立,她背后的广场珀无人迹。
  女尼合什低喧佛号,淡然道:“贫尼问天,韩施主你好!斋主正在后山听雨亭等候施主。”不待他回答,掉头领路前行。
  韩柏糊涂起来,不敢和这不沾人间半点烟火的女尼并肩举步,堕后少许紧随着,奇道:“梦瑶当了斋主吗?”
  问天尼没有回头,通:“敝斋斋主仍是靳冰云。”接着声音注进了少许感情,慈和地道:“放心吧!梦瑶当会见你一面的。”
  韩柏提起的心放了下来,不敢多言,随着她由主殿旁的碎石小路,往后山走去。
  左方传来奇怪的嗡嗡声。韩柏看去,原来是个养蜂场。
  左转右折,总见不到第四个人。
  不片晌韩柏随着问天尼经过一个大茶园,香气袭人而至,地势豁然开阔,山崖尽处,一个小亭在一方突出的危岩处,险峻非常,此刻只见亭顶,看不到亭内的情况。
  亭子下临无极深渊,对面峰岭磋,险崖斧削而立,际此仲夏时节,翠色苍浪,山花绽放,宛若人间仙境。
  左侧远方俨如犬牙陡立的峰峦处,一道飞瀑破岩而出,倾泻数百丈,奔流震耳,水瀑到了山下形成蜿蜒而去的河溪,奇花异树,夹溪傲立,又另有一番胜景。
  韩柏看得目眩神迷时,问天尼忽然停步,吓得他猛然刹立,否则说不定会碰上她不可冒渎的身体。
  问夭尼柔声道:“斋主就在亭内,韩施主请过去见她吧!恕贫尼失陪了。”
  韩柏依着听雨亭的方向,穿过一片竹林后,蓦然置身于后崖边缘处,群峰环伺脚底,峰峦间雾气氤氮,在淡蓝的天幕下,那还知人间何世。
  在突出崖边孤岩上的听雨亭处,靳冰云修长优美的倩影映入眼。
  她正坐在亭心的石桌旁,手提毛笔,心无旁地于摊开在石桌上的手卷书写着。
  秀美的玉容静若止水,不见半点波动变化。
  她虽没有抬头,却知韩柏的来临,轻轻道:“贵客远来,请随便坐。”
  韩柏心头一阵激动,想起当日相遇的情景,大步走去,拱手一揖道:“韩柏见过靳斋主!”这才在桌子另一边的石凳生了下来,定神一看,为之愕然,原来她写的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古怪文字,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文字?”
  靳冰云直至此刻仍没有往他瞧来,淡淡道:“这是天竺的梵文。”
  韩柏默默看了一会,虽是不懂她在写什么,但也感觉她的字体轻重缓急都恰到好处,笔尖所至,有若行云流水,意到笔到,像变魔法般化出一行一行充满书意的文字符号,不由心神皆醉,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也暂忘了到这里来是为了见秦梦瑶的初衷。
  笔倏然停下,原来到了手卷纸沿尽处。
  韩柏惊醒过来,一拍额头道:“我真糊涂,差点忘了此来是要见梦瑶哩!”
  靳冰云拿起座卷的两条书镇,韩柏以前服侍惯人,忙为她拉开卷轴。现出未书写的部份。
  斩冰云再压好书镇后,一边提笔醮墨。一边仰起俏脸瞧着他微笑道:“师妹就在茶园内的静室里,她留有说话,要你去见她,请吧!”
  韩柏恨不得插翼飞去,不过想起风行烈的嘱托,有点战战兢兢地道:“我还有一件事……嘿!”
  靳冰云玉容回复冷静,淡淡道:“说便说吧!为何要吞吞吐吐?”
  韩柏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觉得眼前这美女跟外面的尘世再无半点关系,自己实不应扰乱她澄明如镜的心湖。废然道:“我只是庸人自扰,实在都是些不打紧的事。”
  靳冰云大感兴趣,把毛笔先往清水浸洗,才搁在砚台边沿,两手支着巧俏的下领,微笑道:“何不说来听听。”
  韩柏正犹豫问,她又写起字来。
  他叹了一口气道:“实在没有什么,行列嘱我代他向你问好请安。”
  靳冰云如花玉容丝毫不见波动,全心全意专注在笔锋处,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说话。
  韩柏奇怪道:“靳斋主听到我的话吗?”
  靳冰云这才停手,抬起清澈的美目看着他,漫不经意道:“对不起!替我多谢他好了。”微微一笑后,继续笔走龙蛇。
  韩柏呆了一呆,道:“他现在到了塞外去,可能不会回来了,但我知在他心中,永远都忘不了靳斋主的。”
  斩冰云仍是那淡泊自然的模样,像听着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事般,微一点头,没有答话。
  韩柏呆瞪着她好一会后,颓然叹了一口气,蓦地站了起来,道:“我还是去见梦瑶好了。”
  转身走了两步,靳冰云唤住他道:“请留步!”
  韩柏转过身去。
  靳冰云放下毛笔,离座往他走来,韩柏才注意到她原来赤着双足。
  她到了韩柏左侧,望着茶园内绿油油漫山遍野的茶树,秀目射出沉醉的神色,柔声道:“师妹回来后,便到茶园石窟坐枯禅,你见到她后切莫大声呼,只须轻轻报上你的名字,然后耐心守候,她自然会回来见你最后一面。”
  韩柏虎躯剧震,失声道:“最后一面?”
  斩冰云轻描淡写道:“人总是要走的,只是看怎么走吧了!若师妹不是有心事未了,早离开了这无边的苦海哩。”
  韩柏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激汤着的情绪,点头道:“我晓得了!”
  靳冰云仍是以她那平静的声调道:“请恕我善忘,刚才你说的那位行烈先生,究竟是谁人呢?”
  韩柏呆了一呆,不能置信地瞧着她道:“你忘了他曾是你的丈夫吗?”
  斩冰云缓缓摇头道:“我看你是弄错了。”
  韩柏手足变冷,低头看到她的赤足。心中一动问道:“你那对绣蝶鞋子呢?”
  靳冰云随者他的视线也瞧着自己白玉无瑕的双足,嘴角逸出一丝笑意,淡淡道:“送给了清泉啦!由那天开始,我再没有鞋子了。”
  韩柏感到她语句里隐含玄机,呆瞪了她好一会后,才试探地道:“靳斋主记否那双鞋子被冲走时,我也在场呢?”
  靳冰云收回目光,往他瞧来。歉然一笑道:“是吗?”
  韩柏从心底里冒起寒意,苦笑道:“原来斋主把我都忘记了。”
  靳冰云脚步轻移,盈盈步入繁树生香的茶园里,停了下来,背着跟来的韩柏道:“看你的样子,我们间真曾发生过很多事,可以说给我听吗?”说罢在一处青草上盘起双腿,闲雅地坐了下来,还指示韩柏坐在她对面。
  韩柏有些失魂落魄地盘膝坐好。在她那宁恬的眼光下,一五一十把风行烈、庞斑和自己与她的关系交待出来。
  靳冰云留神聆听着,当他说及拦江一战时,才轻轻道:“到时我去看看好吗?”
  韩柏讶然道:“你竟还有兴趣?嘿!不怕见到庞斑吗?”
  靳冰云像个局外人般道:“见到他又如何呢?师傅还有封遗书要交给他哩!”
  韩柏给他的缥渺难测弄得头大如斗,顺着她口气道:“应该没有问题吧!要我陪靳斋主去吗?”
  靳冰云轻摇螓首,柔声道:“我惯了一个人自由自在。”接着盈盈而起,眼中掠过一丝凄迷之色,檀口轻吐道:“韩施主刚才说的那个故事非常感人,谢谢你啦。”
  韩柏站起来时,靳冰云合什为礼,转身远去,再没有回过头来。
第七章 天人之道
  韩柏苦笑摇头,转身举步,忽又骇然停下。
  原来太阳早移往西山,缓缓落下。
  时间为何过得这么快呢?自己来时是清晨时分,只不过看靳冰云写了“一会”字,说了几句话,竟就过了一个白天?韩柏糊涂起来,搔着头往茶园深处走去。
  这茶园面积广阔,占了半遐山头,中间有块达四丈的巨岩,应该就是秦梦瑶用作潜修给挖空了的石窟。
  他的心霍霍跳动起来,想到很快见到秦梦瑶,又担心她不知是否仍留在人间,不由手心冒汗。
  绕到石岩的前方时,一道只容弓身钻进去的铁门出现眼前。
  韩柏提起勇气,两手轻按铁门,往前椎去。
  铁门纹风不动。
  韩柏醒觉过来,试着运功吸扯,“咿唉!”一声,铁门做了开来。
  终于见到了心中的玉人。
  秦梦瑶神态如昔。
  一身雪白麻衣,盘膝冥坐于石窟内尽端唯一的石墩上,芳眸紧闭,手作莲花法印。玉容仙态不染半丝尘俗,有若入定的观音大士。
  韩柏心颤神摇,来到她座前,双膝一软,跪了下来,热泪夺眶而出,像个孤苦无依的小孩寻回失散了的母亲般,凄凉地轻唤道:“梦瑶!梦瑶!我来了!”
  忽然间,他感到人世间所有名利斗争。甚至令人颠倒迷醉的爱情,均是不值一晒。
  这明悟来得绝无道理,偏又紧撄着自己的心神。
  想起自己自幼孤苦无依,全赖韩家收养,几经波折,成了天下人人景仰的武林高手。
  可是这代表着什么呢?纵使拥有艳绝天下的美女,用之不尽的财富,但生命仍不是头也不回地迈耆步伐流逝,任何事物总有云散烟消的一夭,回首前尘,只是弹甲般刹那的光景。
  生命仿如一次短暂的旅程,即使管像朱元璋般贵为帝主,还不是像其它人般不外其中一个过客,历尽人世间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后。悄然而去,带不走半片云彩。
  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韩柏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想到这些平时绝不会费神去想的问题。但从看到秦梦瑶开始,一种莫以名之的感觉便加斯涌上心田,使他某种平时深藏着的情绪山洪般暴发开来,完全控制不了。
  泪眼模糊里,似若见到秦梦瑶微翘修长的睫毛抖动起来,眼掀起,两道彩芒澄澈地往他射来。
  韩柏大喜扑前,一把按着她的双腿,领不得靳冰云的替告,狂叫道:“梦瑶!梦瑶!”
  声音在石窟内细小的空间激汤着。
  再定睛一看。秦梦瑶不但没有睁眼,连半点呼吸也欠奉,可是她身体的柔软安详和至静至极的神态,都只像进入了最深沉的睡眠中。
  哀伤狂涌心头。
  所有其它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当日秦梦瑶离开他时,他虽然舍不得,但那只是生离,而非死别。
  他不知秦梦璃是否死了?但总有着很不祥的感觉。
  凭他魔种的灵觉,若她仍有生命,必逃不过他的感应。
  可是此刻他却清楚无误地知道秦梦瑶的生命已不在眼前这动人的仙体上。
  这是没有道理的。梦瑶怎都应该见自己一面才离开尘世,否则就不须千叮万嘱要自己来见她。
  时间不住溜走。
  他的心不住往下沉去。
  悲从中来,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奇怪的是尽管他哭得天昏地暗,静斋的人却没有谁来看个究竟,似是对石窟内的事毫不关心。
  不知过了多久,韩柏胸口挨着石墩,伏在秦梦瑶的腿上沉沉睡去。
  模糊间,他感到秦梦瑶在呼唤着他的名字,还摩挲着他湿透了的头发。
  韩柏大喜如狂,猛地抬头。
  秦梦瑶若由高高在上的仙界,探头下来俯视他这凡间的俗子般,爱怜地道:“傻孩子!为何要伤心落泪了?”
  韩柏浑身抖颤着,怀疑地以衣袖擦着眼睛道:“我是否在梦中?”
  秦梦瑶哄孩子般道:“真是个傻瓜,别对梦瑶这么没有信心吧:你见过了师姊吗?”
  韩柏呜咽着道:“见过了,她像有点不妥,什么都记不起来。”悲呼一声。又把头埋入她怀里,死命地抱紧她盘坐着的玉腿。
  秦梦瑶温柔细心地抚着他的背脊,毫不为忤地道:“没有大智大定,怎能把世情忘掉。梦瑶便自问做不到把你忘了,所以才会央你来见我。”
  韩柏但觉芳香盈鼻,逐渐回过神来,感受着她轻柔的呼吸,惊魂甫走道:“我真怕你就这样不顾我而去呢。”抬起头来,试探道:“你真的坐了半年枯禅,那是否像睡觉?肚子饿不饿?”
  秦梦瑶笑道:“那是一种没法以任何言语去形容的感觉,超越了正常感官的经验,只有亲身体会,始可明白。”
  顿了顿柔声道:“知不知道梦瑶为何想见你道一面呢?”
  韩柏茫然摇头。
  两对眼神纠缠不放。
  他感到她的心灵轻轻在触摸着他的心神,就若母亲对爱儿的眷顾亲热。
  没有丝毫男女间情欲的意味。
  有的只是一种超乎了尘俗的爱恋和关切。
  秦梦瑶再非以前的秦梦瑶。
  她那丝“破绽”已给缝补了,剑心通明从此圆满无缺。
  秦梦瑶嘴角飘出一缕甜美清纯得若天真小女孩的笑意,轻柔地缓缓道:“理由挺简单哩!梦瑶要让韩柏知道,我对你的爱,虽由魔种而起,却非止于魔种。梦瑶就是要你知道这点。”
  韩柏茫然道:“不止是这么简单吧?”
  秦梦瑶现出一个隐含深义的动人笑容,淡淡道:“梦瑶其实在你推开洞门时的刹那就惊觉回来,只是为了让你好好经历生离死别的冲激,才忍着心没有出来会你。只有在这种极端的情况里,你才会体会到生死的真谛,植下你将来转修天道的种子。那正是梦瑶请你来见最后一面的原因。”顿了顿续道:“你离开后,梦瑶将进入死关。待拦江之战毕,再由师姊开关察看,若有遗物,师姊会差人送给你的。”
  韩柏心中百感交集,茫然道:“什么是死关?”
  秦梦瑶轻描淡写道:“那是一种徘徊于死亡边沿般的枯禅坐。假若道行未够,会全身精血爆裂而亡。所以本斋的人,未经斋主批准,均不得阅看这载在慈航剑典上最后一章的秘法。梦瑶修成了剑心通明,师姊才肯给我参看。”
  韩柏担心地道:“若不成功,岂非死得很惨?你们的师租有人练成功过吗?”
  秦梦瑶淡然自若道:“除了创立静斋的第一代租师,着作了《慈航剑典》的地尼外。从未有人练得成剑心通明。所以除了初租地尼和梦瑶,没有人知道那章秘法记载的是什么。”
  韩柏奇道:“你师傅言斋主未看过吗?”
  秦梦瑶眼中射出孺慕的神色,缓缓道:“师傅修的是仅次于“死关”的“撒手法”,已是非常难得,历代租师中,只曾有一个人修成过,那就是曾与西藏大密宗论法比斗的云想真租师。”
  韩柏深吸一口气道:“原来梦瑶道行这么高深!”
  秦梦瑶微微一笑,没有回答。韩柏顺口问道:“为何要等拦江之战后方可以开关呢?”
  秦梦瑶温柔地道:“我想知道答案嘛!”
  韩柏想起拦江之战,想起庞斑的厉害,不由担心地吁了一口气。
  秦梦瑶秀眸射出憧憬的押色,无限向往地道:“那将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战,结果将永远没有人知晓。因为旁人都难以明白其中发生的是什么事。”
  韩柏看着她俏脸上闪动着圣洁无瑕的光辉。刹那间心中涌起明悟。他终于明白了秦梦瑶要他来的原因了,就是要让自己分享她弥足珍贵的天道。现在他可说是俗人一个,尘孽缠身,很多事都放不下来。可是他因身具魔道合流的胎种,于修道而言,可说是一块开恳了的肥沃土地,差的只是一粒好的种子。秦梦瑶召他来会,就是要凭无上智能和“道法”,为他撒下这粒种子。将来尘缘还尽。这粒种子或会开花结果,把他生命的路向扭转过来,往天人之界进军,踏上秦梦瑶所定的道路。那将不知是多少年后的事了。
  秦梦瑶俯下头来,捧着他脸颊,爱怜无限地轻轻吻了一口,欣然道:“你终于明白了,好好回去爱你的娇妻美婢们吧,给她们世间最大的幸福和快乐,待你尘缘了尽时,我们夫妻或还有聚首的一天。至于那会是什么形式。请恕梦瑶没法说明了。珍重!梦瑶去了。”
  缓缓放开捧着他脸颊的手。在韩柏的膛目结舌中。她挺直娇躯,汤漾着海般深情的美眸逐渐阖上,一指触地,另一手掌心向外,作施无畏印。到眼闭上时,整个人进入完全静止的状态。胸口的起伏立即消失,再没有任何生命的感觉。那种具有强烈戏剧性由生而“死”的转化,震撼得韩柏忘了悲哀。忘记了一切!
  韩柏不知自己如何离开静斋,失魂落魄地和灰儿在山野里胡乱闯了十多天,才逐渐清醒过来,懂得回顺天去。途中遇上燕王南下的大军,军容壮盛,浩浩荡荡的往南方开去,人马辎重营地连绵十多里。韩柏报上名字,自有人带他往燕王的主帐。燕王正在帐内举行军事会议,出来迎接他是换了一身甲胃军袍,霸气迫人的戚长征。两人见面当然非常欢喜。
  戚长征异地打量着他道:“你像是变了一点,但我却说不出有何不同处。”
  韩柏拉着他到一侧的大树旁坐下来,倾吐出慈航静斋的遭遇。
  戚长征听得目瞪口呆,不知应该是喜还是悲,吁出一口凉气道:“仙道之说,本是缥渺难测,但听你所说有关梦瑶的事,看来真是确有其事呢。”
  韩柏眼中射出向慕神色,点头道:“应是不假。否则传鹰大侠怎能跃空仙去?”
  戚长征道:“传是这么传,却非我们亲眼目睹,只可当神话来看待,但现在梦瑶的道法却是你耳闻目见的,那就不能混作一谈了。能写出《慈航剑典》的地尼,才最教人佩。”
  韩柏伤感地道:“但我以后都见不到梦瑶了。只要想起她再不屑于这人间尘世,我便虚虚空空,没有着落。”
  戚长征搂着他的眉头,哈哈一笑道:“现在连我都给你引起对仙道的兴趣,日后归隐田园时,我们兄弟闲来便摸索研究,将来时机一至,或可向天道进军,看看是什么一回事。”
  韩柏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望往四周延绵无尽的军营,问道:“你们要到那里去打仗?”
  戚长征苦恼地道:“唉!我第一趟出征就立心要打场败仗,真是没有趣味。”
  韩柏记起了自己的胡言乱语,担心地道:“只是佯败吧了!不应死很多人的。是吗?”
  戚长征颓然叹了一口气,道:“雨时说得好,战争是不讲人情,不择手段的。到现在我才体会到什么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你最好不要想这方面的问题,徒令你心烦意乱!”
  韩柏明白他的意思,涌起对战争的厌倦,不敢问下去,道:“战况有什么新发展?”
  戚长征道:“现在允以盛庸和铁铉为正副大将军,这两人晋爵封侯后,份外卖力,一举克复了德州,前锋军直抵沧州,兵势大振。真不忿还要给他们多胜一场仗。”
  韩柏怀疑地道:“德州是否故意输掉给他们的?”
  戚长征苦笑道:“鬼王说得对。若我们一意要攻城掠地,这一世都休想征服天下。德州正是个好例子。旋得旋失。没有燕王在指挥大局,根本顶不住对方的攻势。唉!今趟出征,绝非说败便败那么简单,还要败而不乱,否则兵败如山倒,给敌人衔尾穷击,恐怕没有人可活着回来。”
  韩柏奇道:“我还是首次见到你这么没有信心。”
  戚长征摇头笑道:“男人就是这样,有了娇妻爱儿后。就很难挺起胸膛充好汉了。”想起一事又道:“有个天大的好消息,李景隆要到黄州去行刺陈渲,岂知漏了风声,给雨时布下陷阱,不但把随他去的高手全部干掉,还重伤了这魔头。可惜终给他逃脱了,不过短期内他休想能逞强了。”
  韩柏因着秦梦瑶开导,对所有斗争仇杀再无任何兴趣,改变话题道:“碧翠她们是否仍留在顺天呢?”
  戚长征点头道:“我求准了燕王,把她们迁到陈公的府第,这样我总可轻松一点,出入也方便些。”大力拍了他一记,叹道:“真羡慕你。我恐怕要有几年奔波劳碌了,唉!拦江之战一天未有结果。大概我们都很难快乐得起来。”
  韩柏深有同感适:“返顺天后,我立即起程回去,把月儿她们安置好在武昌后,就到怒蛟岛去看看情况。照梦瑶的推测,此战应非表面看来那么简单。”
  这时帐内簇拥出燕王、张玉等人,笑着往他们走来。
  接风宴上,彼此畅谈一番后,韩柏收拾情怀,赶往顺天去。
  范良极、虚夜月等闻知他此行的结果,都感莫测高深,像戚长征般不知应是悲还是喜。
  盘桓了三天后,韩柏和范良极坐上战船,开返洞庭。
第八章 似若有情
  七月十五。
  离拦江之战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期待已久的江湖人士,情绪沸腾起来,人人翘首等待着这一战的结果。
  从来没有一场决斗如此今人瞩目,谈论不休。
  好事者纷纷众集在离拦江岛最近洞庭北岸的大镇临湖市,希望能有机会一睹两人风采。
  全国大小赌场更开出盘口,接受谁胜谁败的赌注。
  怒蛟帮则再三申明:由八月十日开始,不准有任何船艇进入拦江岛五十里范围之内,只有浪庞两人例外。
  这做法与当年传鹰和蒙赤行决战时,蒙王下令封锁长街异曲同功,更添加了拦江一战的神秘色彩。
  从来没有一场决斗教人如此关心,急欲得知胜负的结果。
  允数月来屡次命人攻打黄州府,均给义军击退。怒蛟帮虽不长于陆战,但因有直破天、帅念祖和陈渲三人主持大局,允的主力又用于对付燕王。兵力分散下,一时奈何不了义军。
  怒蛟岛回复旧观,帮众眷属全回岛定居,浪翻云则偕怜秀秀留在小怒蛟,每日弹筝喝酒,一点不把快来临的决战放在心上。
  这天韩柏等回到武昌的别府,安顿好各个夫人,待诸事妥当后,已是三日后的事,范韩两人才有空去小怒蛟探访浪翻云。
  怜秀秀因有多月身孕,不便招呼客人,打过招呼后,回内室去了。
  浪翻云仍是那副闲逸洒脱的样子,只是眼神更是深遂不可测度,一举一动,均有种超乎尘俗的超然意态。
  花朵儿奉上酒肴后,退出厅外,剩下三人把盏对酌。
  浪翻云早到了辟谷的境界,只喝酒,不动箸。
  闲聊几句后,韩柏说了到慈航静斋的经过。
  浪翻云倾耳细听罢,动容道:“梦瑶本是断了七情六欲的修真之士,但为了师门使命,故抛开一切规条法则,投入欲海情网中,其中困难凶险,实不足为外人道,一个不好就会舟覆人陷,永远沉沦。只有她的定力慧心,才能于最关键时刻脱出罗网,教人佩服。”
  范良极担心地道:“但若偶一不慎,修死关者将全身精血爆裂而亡,教人怎放得心下。”
  韩柏凄然长叹!自静斋回来后,他从未有一天真正开怀过,对着诸位娇妻时只是强颜欢笑。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大道至简至易,无论千变万化,都是殊途同归。佛道两门,最后不外返本归原,寻真见性。剑心通明乃慈航剑典的最高境界,一旦大成,绝不会再次迷失。当日梦瑶受不了魔种的诱惑,皆因尚看不破师徒之倩,仍未能臻至大成之境。故初时对小柏如避蛇,但现在道功已成,所以反不怕表达爱意。至于死的的凶险算得了什么,任何修天道的人都义无反颇,甘之如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置于死地才有重生的机会。”
  韩柏的心舒服了点,道:“那靳冰云是否精神有点问题呢?”
  浪翻云哑然失笑道:“切勿胡思乱想,靳冰云能被言静庵选为传人。姿质应不下于梦瑶。况又身兼魔师宫和慈航静斋两家真传,怎会如此不济。不过她究竟处于何种禅境道界,则非我们这些旁人能够明白的了。”
  韩柏道:“可是我初遇到她时,她确处在非常失意低沉的状态里,回静斋后又遇上言静庵的仙逝。恐怕……”
  范良极徐徐呼出一口香草。点头道:“我倒同意老浪的说法,以言静庵出神入化的功力,难道不可以多延几年寿命吗?尤其她修的是仅次于死关的撒手法,应该可控制何时仙游。她故意让自己最关切的徒弟目睹她的遗骸,其中必有深意,极具禅机。”
  浪翻云听到言静庵的名字时,眼中露出莫名的伤感之色,神情木然,片晌才接口道:“范兄说得好,靳冰云的失意落漠。皆因她爱上了庞斑。后来庞斑超脱一切,立地顿悟,由魔人道。她也由苦恋中解放了出来,才有毅然返回静斋之举。她的赤足,正代表着放下一切,进入忘情的禅境,绝不是神智出了问题。”
  范良极道:“老浪你和言静庵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浪翻云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淡淡道:“每个生命都是一段感人的故事。代表着人在这苦海无边的俗世间苦中作乐的努力。在大多数时间里,我们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梦幻般地不真实。只有在某一刹那,我们受到某种事物的引发和刺激,精神才能突然提升,粉碎了那梦幻的感觉,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眼前的一切再次“真”了起来,成为毕生难忘的片段,亦使生命生出了意义。”接着沉沉一叹道:“静庵三次纾尊降贵来见我浪翻云,使我生命里多添了三段难忘的经历,浪某真是感激零涕。范兄苦苦追问,不外是想知我是否爱上了言静庵。又或言静庵是否爱上了我。这样的答案。范兄满意了吗?”
  范良极听着他这番放人深思的说话,和语里言间伤感之意,沉默下来,不再追缠。
  韩柏却给他的说话挑开了情怀,轻轻道:“自从看到梦瑶在我眼前来了又去了,我忽然对所有人世间你争我夺的事感到无比厌恶,那都是全无意义的事情。像靳冰云在听雨亭写字,藉字通禅,凭书入道,使生命融和于天地万物,那才是真正把握到生命,掌握到了这一刻的真谛。”
  范良极出奇温和地道:“你既能有此体会,应为梦瑶进入死关而欣慰,为何每当独自一人,又或对着我时,都苦丧着脸,不怕令梦瑶失望吗?”
  斡柏双目立即湿了起来,叹道:“无论她是成仙成佛,对我这凡人来说。总是死了,再不会回来,仙踪不再。你这些天不也是郁郁不乐吗?连吵架的兴趣都失去了。”
  浪翻云微一挥手,厅内灯火全灭,但由左侧窗台透人的月色,却逐渐增凝,现出厅内的家具和三人的黑影。
  一片令人感触横生的清宁恬静。
  人和物失去了平时的质感和霸气,与黑暗融合为一三人各自默思,分享着这带着淡淡哀愁的平和时光。
  浪翻云摸着酒杯,想起那三个美丽的经验中第一个片段开始时的情景。
  一个月后他才遇上纪惜惜。
  那时他对男女之情非常淡泊,最爱游山玩水,连续登上了五个名山,在一个美丽的午后,他由黄山下来时,偶然发觉山脚处有个青翠萦环的古老县城,游兴大发,朝城中走去。
  他沿着山溪,纵目看着这由粉墙黑瓦的房舍,与黄绿相间的阡陌田园综合组成的景物,仿似一幅延绵不断的山水书卷。
  县城入口处有两行庞然古枫耸立着,际此深秋时节,红叶似火,环荫山村,令人更是目眩神迷,沉醉不已。
  但浪翻云却升起丁一股解不开的悲戚凄凉之意!
  每当他见到美丽的枫树时,他总有这种感觉!
  红叶那种不应属于人间的美丽,是一种凄哀伤的美丽,挑动着他深藏着某种难以排遣的情怀。
  生命究竟是什么一回事?自二十五岁剑道有成以来,他不断地思索这问题,不断去品尝和经验生命。也曾和凌战天荒唐过好一阵子,最后仍是一无所得。
  近年转为游山玩水,虽是神舒意畅,但总仍若有所失,心无所归。
  这刻目睹枫林灿烂哀的美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心中升起一种无以名之的曼妙感觉。
  一把温柔娴雅的女声在背后响起道:“浪翻云你为何望枫林而兴叹?”
  浪翻云没有回头。淡淡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小有灵犀一点通!是否言静庵斋主法驾亲临?”
  言静庵的声音毫不掩饰地透出欣悦之意,欢喜地道:“早知瞒不过你的了!”
  浪翻云倏地转身,脑际立时轰然一震。
  他从未见过这么风华绝代,容姿优雅至无以复加的清逸美女。
  最令人动容是她在那种婷婷,身长玉立,弱质纤纤中透出无比坚强的气质。
  一袭男装青衣长衫,头文士髻,温文尔雅。
  清澈的眸子闪动着深不可测的智能和光芒,像每刻都在向你倾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玄机。
  浪翻云深吸一口气道:“言斋主是否特意来找浪某人?”
  言静庵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芳容绽出一抹笑意,带点俏皮地道:“可以这么说,也可以不这么说。先要试你是否有那种本领,现在浪兄过关了。”
  浪翻云一呆道:“过关?”
  言静庵那对像会说话的眼睛忽地射出锐利的光芒,与他深深对视了顷刻后,充满线条美的典雅脸庞泛起了动人心魄的奇异光辉。略一点头道:“相请不若偶遇,虽说这是着了迹的偶遇,仍请浪兄赏脸,让静庵作个小东道。我早探得这里有闲清幽的小茶店,茶香水滑,浪兄万勿拒绝。”
  浪翻云微微一笑道:“言斋主纾尊降贵,浪某怎会不识抬举,请!”
  言静庵领路前行,浪翻云连忙跟着。她停下脚步,让对方赶上来后,才并肩举步,指着左方一处古木参天,形状奇特的山岗道:“浪兄看这山南,前临碧流,像不像一只正在俯头饮水。横卧于绿水青山间的大水牛?”
  浪翻云点头同意。
  这时两人悠然经过了古城门前高达三丈,用青石砌而成的大牌坊,繁雕细缕的斗拱承挑檐顶,上面凿了“黄山古县”四个实无华的大字。
  时值晚膳时分,行人稀少,家家炊烟起,宁和安逸。
  一道水清见底的溪流,由黄山淌下,穿过了古县城的中心,朝东流去。
  数百幢古民居,错落有致地广布于溪畔翠茂的绿林间,山环水抱,小桥横溪,令人有“桃花源里人家”的醉心感受。
  言静淹低吟道:“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浪兄认为诗仙李白这两句诗文,可否作此时此地的写照呢?”
  浪翻云看着另一边溪岸有小孩声传出来的古宅,屋子由二幢院落建组成。互相通连,每栈数进,砖刻均有浅浮雕,水磨漏窗,层吹分明,极具古之美,点了点头,却没有答话。
  言静庵看他悠然自得的模样,淡然一笑,也不打话。领着他走上一道小桥,登往对岸。
  这时有个老农,赶着百多头羊,匆匆由远方山上下来,蹄音羊叫,填满了远近的空间,却丝毫不使人有吵闹的感觉。
  言静庵道:“这边啊!请!”
  浪翻云笑道:“言斋主是带路的人,你往那边走,浪某就随你到那里去。”
  言静庵边走边道:“听浪兄话里的含意,今趟静庵来找你的事,应该有得商量了。”
  浪翻云道:“只要言斋主吩咐下来,浪某必定如命遵行。”
  言静庵欣然道:“静庵受宠若驾,这个小东道更是作定了。看!到了!”指着小巷深处,一布帘横伸出来,帘上书了一个“茶”字,随着柔风轻轻拂扬,字体时全时缺。
  浪翻云打心底透出懒闲之意,加快脚步来到茶店前,可惜门已关了。
  两人对视苦笑。
  言静庵皱眉道:“这景兆不大好吧?刚才我问人时,都说入黑才关门的。现在太阳仍未下山?”
  话犹末了,二楼一扇窗打了开来,伸出一张满脸皱纹的老脸,亲切慈和地通:“两位是否要光顾老汉?”
  言静庵喜道:“老丈若不怕麻烦,我可给双倍茶资。”
  老汉呵呵笑道:“我一见你们,便心中欢喜,知音难求,还来是客,今趟老汉不但不收费,还另烹隽品,快请进来,那门是虚掩的呢。”说罢缩了回去。
  浪翻云笑道:“我们不但不用吃闭门羹,还遇上了贵人雅士,斋主请!”
  言静庵嫣然一笑,由浪翻云推开的木门走了进去。
  不一会两人凭窗而坐。楼下传来老汉冲水烹茶的声音。
  浪翻云悠闲地挨着椅背,把覆雨剑和行囊解下挨墙放好。看着苍莽虚茫的落日暮色,和那耸入云端、秀丽迷蒙的黄山夕景。
  有这言谈高雅,智能不凡、风华绝代的美女为伴,整个天地立时换然充满生机,使他这惯于孤独的人,再不感丝毫寂寞。
  两人一时都不愿打破这安详的气氛,没有说话,只是偶然交换一个眼神,尽在不言之中。
  那是浪翻云从未试过的一种动人感受。
  一直以来,他都很享受独处的感觉,只有在那种情况下,他才感到自由适意,可以专心去思索和默想。
  与人说话总使他恼倦厌烦,分了他宁和的心境。
  可是言静庵却予他无比奇妙的感受,不说话时比说话更要醉人。
  虽然没有任何身体的接触,他却感到对方的心以某种玄妙难明的方式,与他紧密地交往着。他再不是一个孤独的个体了。
  小有灵犀一点通,确是比言传更隽永。
  自剑道有成以来,多年来古井不波的剑心,被投出了一个接一个美丽的涟漪。
  既新鲜又感人。
  这时那老人家走了土来,从盘子拿起两盅热茶,放到他们台上。和蔼地道:“老汉要去睡觉了,明天一早还须到山上采茶,贵客走时,顺手掩上门子便成了。”
  两人连声道谢,老汉去后,言静庵歉然道:“静庵今次来找浪兄的事,在这和平宁逸的美丽山城说出来,会是人煞风景的一回事,若浪兄不愿在这刻与令人烦扰的俗世扯上关系,静庵可再待适当事机,才向浪兄详说。”
  浪翻云举起茶盅,与言静庵对呻了一口后,赞叹不绝,扬声道:“老丈的茶棒极了!”
  楼下后进处传来老汉得意的笑声,接着玑哩咕噜说了几句,便沉寂下去,不片晌传来打鼾之音。
  两人对视微笑着,浪翻云叹道:“只要一朝仍在这尘网打滚,到那里去都避不开人世间的斗争,否则浪某就不用背着这把剑此处走那处去,言斋主想浪某杀那个人呢?”
  言静庵秀眸首次掠过异之色,才平静地道:“红玄佛!”
  浪翻云若无其事地微一点头,像早知言静庵要对付的目标就是此人。
  红玄佛乃名列当时黑榜的厉害人物,恶名昭着,手上掌握着一个广布全国的黑道组织,密谋造反。此时朱元璋仍忙于与蒙将扩廓交战,无瑕理他,他趁势不住扩张势力,声势日盛。
  浪翻云此时虽名动天下,因从未与黑榜人物交锋,仍属榜外之士,若依言静庵之命而行,可说是晋级挑战了。
  言静庵淡淡道:“静庵非好斗争仇杀,可是这人横行作恶,危及天下安靖,才来求浪兄出手。”
  浪翻云苦笑道:“我们怒蛟帮在朱元璋眼中,也非其么好人来哩。”
  言静庵听他说得有趣,“噗哧”娇笑,这雅娴逸的美女似若露出了真面目,变成了个天真娇痴的小女孩,那种变化,看得浪翻云呆了起来。
  她垂首不好意思地道:“静庵失态了。元璋还元璋,我们还我们。现在红玄佛率着手下四大凶将,到了京师密谋刺杀元璋,给八派侦知此事,一时尚难以得手,浪兄若立即赶去,说不定可相请不如偶遇般请他吃上两剑。”说到最后,再现出小女孩般的佻皮神熊。
  浪翻云感到她与自己的距离拉近了许多,微笑道:“浪某仍有一事不解。以武林两大圣地的实力,要收抬一个红玄佛应非难事,何故却属意浪某呢?”
  言静庵素淡的脸容回复先前的高雅宁逸,柔声道:“这关系到我们与南北两藏一伤延绵数百年的斗争,所以静庵每次下山行事,均不愿张扬。此才有劳烦浪兄之举,请浪兄勿要见怪。”
  浪翻云举盅把馀茶一口喝尽,拿起长剑包袱,哈哈笑道:“言斋主背后必还另有深意,不过不说出来也不打紧。浪某这就赶赴京师,完成斋主委托的使命。”
  言静庵陪着他站了起来,绽出清美的笑容,温柔地道:“此地一别,未知还有否后会之期,浪兄珍重,恕静庵不送了。”
  浪翻云从容道:“终于还不过是一别,斋主请了。”转身欲去时,像记起了某事般,探手怀里,取出一绽银两,欲放在台上。
  言静安纤手一探,明润似雪雕般的手掌拦在它的手与桌面之间,微嗔道:“哎呀!浪兄似乎忘了谁是东道主了。”
  浪翻云哑然失笑,收回银两,哈哈大笑,飘然去了。
  一个月后他赶到京师,红玄佛刚事情败露,折损失了两名凶将,正欲远遁。
  就在浪翻云要离京追杀敌人时,于落花桥遇上了纪惜惜,一见钟情,非无前因,他的情怀早给盲静庵挑动了。
  刹那间往事涌上心头,浪翻云无限感慨。
  一点火光亮起,接着熊熊烧了起来。
  韩柏满脸热泪,看着手中拈着的那封言静庵给秦梦瑶,再由后者转赠给他尚未拆开过来的遗书,在火焰啪声中灰飞烟灭。
  他明白了秦梦瑶赠信之意,因为她终看破了师徒之情,正如她看破了男女之情那样,才抛开一切,进入死关。
  浪翻云和范良极都没有说话,静静看着火焰由盛转衰,像世间所有生命般,燃尽后重归寂灭。
  大厅景物再溶入了月夜去。
第九章 大战之前
  浪翻云送走了韩柏和范良极后,回到内室,怜秀秀早睡得香熟,俏脸泛着幸福的光辉。在窗漏透入来的月色下,静夜是如许温柔。
  他坐到床沿处,为她牵好被子。
  自那夜之后,他每晚伴她睡好,便另行打坐人静。这是长期以来的习惯,冥坐对他就若一般人的睡眠休息。
  看着怜秀秀那满足安详的俏样儿,心中不由涌起歉意。
  他再不能像对借惜般忘情地投进男女的热恋里,至乎抛弃了对天道和剑道的追求,全心全意去令对方幸福快乐。
  与怜秀秀是有点像偿还某种心债。
  这才情曲艺可比拟纪惜惜,同时亦是纪惜惜的崇拜者的名妓,似若是惜惜冥冥中为他作的安排,要他履行对惜惜临死前的承诺这世界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千万别因她的离去而放弃了一切!
  怜秀秀活脱脱就是另一个纪惜惜,那种不矫情虚饰,于温柔中显得直接和洒脱的这行尤为神肖,只要是爱上了的,再无反顾。
  那晚他带着纪惜惜,连夜离京,但终被朱元璋得到讯息,请出鬼王率领高手来对付他,在京师西南五十里的京南驿把他截着。
  健马人立而起,把睡梦中的纪惜惜惊醒过来,星眸露出诧异迷惘的神色,由浪翻云怀里看着微明天色下,品字形拦在路上的三名男子。
  鬼王负手傲立,背后是铁青衣和碧天雁两大家将高手。
  虚若无哈哈一笑,道:“虚某先向惜惜小姐问好。”如电的双目转到潇自若的浪翻云身上,冷然道:“浪翻云你好应自豪,虚某这十年来除了对付蒙人,从不亲自出手,但听得是你浪翻云,仍忍不住心动手痒地赶来。”
  纪惜惜娇嗔道:“威武王,此事是惜悄甘心情愿……”
  鬼王一声长笑,打断她道:“惜惜小姐非是不明事理的人,当知现实的残酷,只为浪翻云身属叛逆,虚某便难让他活着离去。若换了是其它人,说不定虚某会为小姐网开一面,放他一马,只把小姐带回京师算了。”
  浪翻云微微一笑,在惜惜耳边轻轻道:“不要说话和动气,一切交给我好了。”
  惜惜微一点头,舒服地挨入他怀里。
  鬼王冷哼一声,沉声道:“浪兄何不先与怀内美人下马。好让虚某予你公平决斗的机会,尝闻覆雨剑法能夺天地之造化,有鬼神莫测之威,今日道左相逢,实是平生快事。”
  浪翻云好整以暇地微笑这:“虚兄过誉了,但若让惜惜离开本人怀里,那无论胜败,惜惜也难以和浪某比翼离去。”
  鬼王摇头失笑道:“难道浪兄想怀抱美人,高踞马上来应付虚某的鞭于吗?”
  浪翻云仰天长笑,大喝道:“有何不可!”
  一夹马腹,战马放开四蹄,发方向以虚若无为首的三人冲刺过去。
  尘土滚扬半天。
  虚若无眼中掠过惊异之色时,铁青衣和碧天雁两人分左右冲上,布衫和双拐来到手中,斜掠而起,朝浪翻云两人一骑迎去。
  浪翻云这一着实在行险之极,但在战略上却是在这情况下的最佳选择。
  任他有通天之能,仍绝不能在正面交锋,毫无缓冲的情况下抵挡有鬼王在内的三大高手联合一击,但这个险却不能不冒。
  首先,鬼王乃英雄了得的人,绝不肯与家将联手围攻。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们绝不会伤害纪惜惜,否则杀了他浪翻云也没有用。
  纪惜惜反成了他的护身盾牌,使对方投鼠忌器,不能发挥全部威力。
  有利必有害,怀里有位千娇百媚的俏佳人,他只能全采守势,所以若马儿不保。他将失去了机动力,要陷于苦战之局了。
  铁青衣的长衫像一片云般扫向马颈,若给带上。保证马首立和躯体分家。
  碧天雁掠往浪翻云侧,两拐闪电劈出,分攻浪翻云右肩和侧背,教他不能阻止铁青衣杀马。两人取的都是不会波及纪惜惜的攻击位置,正好堕入浪翻云的神机妙算里。
  鬼王退了寻丈后,仍是负手傲立,双日神光迸射,紧罩着浪翻云,防他弃马挟美逃生。
  纪惜借星眸半闭,娇柔地挨入浪翻云怀里,那种须人保护爱怜的感觉,激起了浪翻云的豪情壮气,一声长啸,覆雨剑离鞘而出,灵动巧妙,不见丝毫斧凿痕觞。
  烟花般的光点,在纪惜惜眼前爆开,按着马头前和右侧尽是光点和嗤嗤剑气,今人目眩神迷。
  虚若无一见对方出手,立时动容,一言不发,鬼魅般冲天而起,往浪翻云头顶飞掠过来。
  铁青衣的长衫首先与覆雨剑交触,全力的一击,立时劲道全消,不但伤不了马儿,连变招的后继攻击力也失去了,大吃一惊时,一股无可抗御的力道扯着长衫,把他带得顺势由马头前往横飞跌。
  铁青衣终是高手,立即松手放开长衫,同时凌空飞起一脚,往健马咽喉踢去。
  长衫改横飞为直上,飕的一声竟朝迎头像流星赶月般掠来的鬼王疾射而去,时间角度则巧妙地拿捏得全无破绽可寻。
  勇不可挡,能令三军辟易的碧大雁,凌空扭腰转身,眼看双拐要劈中浪翻云。岂知“当”的一声,浪翻云剑柄回撞过来,正好迎上攻向他肩头的一拐,接着眼前剑芒暴张,以碧天雁的悍勇,仍没法继续往他背侧劈打另一拐,回拐护身时,爆起连串金铁交鸣的清音。
  碧天雁吃亏在双脚离地,难以着力,一声闷哼,给覆雨剑送得往道旁的林木抛去。
  浪翻云同时撑出左脚,像长了眼睛般一分不差与铁青衣硬拚了一记。
  铁青衣惨哼一声,断线风筝地横飞往与碧天雁相反的一方。
  这时铁青衣给挑得脱手的长衫刚迎上鬼王,衣内蓄着铁青衣和浪翻云两人的内劲。以鬼王的自负,亦不敢硬接,冷哼一声,凌空翻了个筋斗,长衫呼一声在身下险险飞过。同时名震天下的鬼王鞭由他衣袖飞出,往正策骑飞驰的浪翻云头顶点去。
  浪翻云哈哈一笑,大喝道:“领教了!”
  覆雨剑化巧为拙,冲天而起。
  鬼王一声长笑,鬼王鞭化作漫天鞭影,向下方的浪翻云罩去,鞭风劲气,威力惊人。
  浪翻云再夹马腹,催得这匹重金买来的健马把速度增至极限,覆雨剑爆起漫天光雨。反映着初阳的光线,像一片光网般把虚若无瞧往下方的规线完全隔绝开来。
  以虚若无的修养,亦要心中骇然。
  一连串剑鞭交触的声音响过后,虚若无胸中一口真气已尽。落往地面,浪翻云早挟美策骑奔出了五丈之外。
  覆两剑“锵”的一声回到鞘内。
  鬼王摆手制止了两大家将追去,探吸一口气将声音运劲传送去道:“假以时日,浪兄定可与庞斑一决雌雄,一路顺风了。”
  浪翻云由回忆醒觉过来时,鬼王虚若无这三句话仍像在耳际萦绕未去。
  还有二十多天,就是他与庞斑决战拦江的大日子了。自惜惜死后,他一直在期待着这一天的来临,早在庞斑向他送出战书前,他已决定了要对这雄踞天下第一高手宝座达六十年的超卓人物挑战。
  只有在生死决战的时刻,面对生死,他方可体悟出生命的真义。
  除了庞斑外,再没有人可予他同样的刺激和启发。
  想到这里,一声低吟,俯头吻了怜秀秀的脸蛋后,出房去了。
  在万众期待下,日子一天接一天的溜走。
  怒蛟帮战船云集于拦江岛附近的海域,来回梭巡,实施封锁。
  怒蛟帮的帅船上,凌战天、上官鹰、翟雨时等在指挥大局。他们的心情,比要收复怒蛟岛还更紧张。
  这天是八月十四,怒蛟帮收到情报,载着魔师庞斑的搂船巨舰,进入了洞庭水域,暂时下锚泊岸,估计水程,应在今晚午夜后开来。消息传至,气氛立时拉紧得若满弓之弦。
  一艘打着梁秋末旗号的战船满帆驶至,然后逐渐减速,到了帅船旁缓缓停下。
  几个人横掠过来,不但有梁秋末,还有韩柏和范良极,连小鬼王荆城冷都来了。
  众人相见,由于心情沉重,少了往日的欢笑热闹。
  来到指挥台上时,梁秋末道:“许多大门派的人亦想到来观战,还正式向我作了知会。”
  凌战天看着十里外藏在云雾中的拦江岛,苦笑道:“他们以为在这样的距离,仍可看到他两人交手吗?”
  范良极沉声道:“凌兄心情不佳,才事事看不顺眼,他们也学我们那样,只想着能愈接近战场愈好。至少可看到是谁活着离开拦江岛。”
  忽然间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再没有人有兴趣说话。
  小怒蛟的浪翻云却在谈笑风生。
  这时范豹进来道:“小风帆准备妥当,首座真不须小人负贵操舟吗?”
  浪翻云哑然失笑道:“范豹你何时变得如此拖泥带水,最紧要放好那两判清溪流泉,若我没酒喝,会回来找你算账。”
  范豹低着头,一声不作匆匆走了。
  在旁侍候两人的花朵儿,“哗”一声哭了起来,掩面奔返内宅处。
  浪翻云对怜秀秀苦笑道:“为何人人好象大难临头的样子,真教人费心。”
  怜秀秀喜孜孜地提壶为他斟酒,以恳求的语气这:“秀秀斟了这杯酒,浪翻云须准秀秀送他下船去。”
  浪翻云想起当日面对鬼王,纪惜惜蜷伏入怀的动人情景,心中怜意大生,点头道:“浪翻云那敢不从命。”
  怜秀秀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大半年是秀秀一生人最快乐的日子,浪郎放心去吧!秀秀懂得照顾自己的了。”
  浪翻云举杯一饮而尽,畅然道:“好!想不到拦江之战前,我浪翻云仍可得此红颜知己。”
  庞斑极目北望,心中浮起孤立于洞庭湖中那终年给烟云怒涛封锁着的拦江岛。
  万顷碧波,在脚的巨舟边沿下数丈处的湖面无穷无尽地延伸开去,云霞冉冉,粼粼湖水反映着夕照的馀晖,澎湃回流,激汤着无数人的心湖。
  矗然高耸,兀立百丈的拦江岛,明晚此时会是怎么的一番情景呢?
  挺立船头的庞斑回首前尘,以他不受世情影响的定力,亦不由欷一叹。
  他一生人最受震撼的时刻,就是第一眼看到言静庵的刹那。
  那改变了他以后的命运。
  明天此时,他面对的再不是这一望无际的湖水,而是马脚由湖底插天而起,波涛激溅,岛上虽有林木,但飞禽罕集的孤岛拦江。
  他等了足有一年。
  这动人的时刻,在眼前的太阳再度落下时将会翩然而至。
  在夕霞横亘的天幕上,他仿似看到言静庵欺霜赛雪,羊脂白玉般的纤手,体贴地为他翻开一页接一页以梵文写成的《慈航剑典》。
  自三日前他踏入静斋的剑阁,由吉静庵翻开了剑典的第一章 后,他便安坐桌旁,没有说过半句话,又或动过半个指头,只是目不转睛地读着剑典内所记载那些超越了人类智能极限的剑术和法,剑即。
  那是武林两大圣地一切武功心法的源头,净念宗的典只是抄自剑典内十三章 的其中十二章 ,再加以演绎变化而成。
  看罢第十二章 后,言静庵忽把剑典阖上,移坐到长桌之侧,托着下颔深深凝注着他。
  以庞斑的涵养,仍禁不住愕然了好一阵子,才道:“言斋主是否想害苦庞某,正津津有味时,却偏不让我续看应是最精采的第十三章 。”
  言静庵嫣然一笑道:“想不到庞兄会有焦灼的情绪,刚才若静庵出手,不知会否教庞兄栽个大筋斗呢?”
  庞斑摇头苦笑道:“我总是斗不过你,快告诉我,是否须庞斑出手强索?”
  言静庵“噗哧”笑道:“庞兄真奇怪,剑典就在你探手可触之处,何用强来,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吧!”
  按着幽幽一叹道:“我真恨不得你能立即翻阅最后一章 ,那就可一了百了。”
  庞斑眼中光芒闪动,注视了她好一会后,眼光才转回剑典之上,点头道:“言斋主说得好,剑典上所载法,虽是玄奥无匹,但却与庞某无缘,不看也罢。”
  言静庵微微一笑,站了起来,移到可眺望后山听雨亭的窗漏前,背着他平静地道:“静庵今趟约魔师来此,本是不安好心,想引魔师看那详载最后一着的死关法。”
  庞斑像早知如此,毫无惊异地道:“不知言斋主是否相信,就在斋主提议让我阅读剑典时,庞斑已知斋主此意。”
  言静庵盈盈转过身来,笑意盎然道:“当然瞒不过庞兄哩!静庵原没打算要瞒你,亦不愁你不入局。以庞兄的自负,当不会认为会闯不过死关吧?”
  庞斑长长一叹,站起雄伟的躯礼,缓缓来到言静庵身前三尺许处,俯头细审她典雅温柔,惹人怜爱的脸庞,柔声道:“言斋主为何临时改变主意,免去庞某杀身之险呢?”
  言静庵花容一黯,低着头由他身边往大门走去,轻轻道:“不必再追究了吧,静庵可不想在这等事上白费唇舌。”
  庞斑旋身喝道:“静庵!”
  言静庵在出口处停了下来,柔声道:“看在你首次唤我的名字份上,就让你陪我到听雨亭,欣赏快在东山升上来的弯月吧!”
  轻言浅语,回荡心湖。
  眼前一暗,夕阳的最后一丝馀晖,消没在湖水之下。
  将满的明月在天边现出仙姿。
  庞斑忽然涌起对言静庵强烈的思念。
  浪翻云啊!
  你现在是否在这湖水三万六千顷,波淼浩的洞庭湖某一角落,与我庞斑凝望者同一个明月呢?
  明月高挂天幕之上,浪翻云端坐舟心,漫不经意地操控着小风帆,身后是像驼峰灵龟般冒出水面的十八湖岛的阴影。
  自那天早上闯关远离京师后,浪翻云带着纪惜惜游山玩水地悠然回到怒蛟岛,立即给红玄佛发出战书,向这纵横无敌的黑榜高手正式挑战。
  到第十招他使击杀了这不可一世的黑榜高手。
  此战莫定了他跻身黑榜高手的地位,当时声势尤在毒手干罗之上,怒蛟帮因而威望大增,远近黑道帮会无不臣服,受其管束。
  当他匆匆赶返怒蛟岛会见爱妻时,途中先遇上厉若海,接着就是一直深藏在心底里的言静庵了。
  就像士次那么突然般,当他在一个小酒铺自斟自饮时,心中一动,如她来了。
  这风华绝代的女子悄生生坐在他对面,仍是一身男装,欣然笑道:“今趟仍由我作东道好吗?我只陪你喝一杯酒,贺你出师报捷。”
  浪翻云召来伙计,故意为她添了个大汤碗,一边斟酒边笑道:“斋主不是打算再不见我吗?为何又不远千里移驾来此?”
  言静庵蹙紧黛眉,看着那一碗等于三碗的烈酒,微嗔这:“这算否借取巧来陷害静庵呢?”
  浪翻云理所当然地道:“浪某正想灌醉斋主,看看烈酒能否破掉斋主的心有灵犀?”
  言静庵低头浅笑道:“是否有了娇妻的男人,都会双得口甜舌滑哩?”
  浪翻云微一错愕,把倒得一滴不剩的空酒壶放回台上,哑然失笑道:“照浪某的个人经历和此刻的言行举止,恐怕斋主不幸言中了。”
  言静庵微微叹息,幽幽看了他一眼后,眸光投进晶莹的高梁酒去,以平静得令人心颤的语调一字一字缓缓道:“我为什么改变主意再来见你呢?静庵怕也不太明白自己,或者是因浪翻云已心有所属,所以言静庵才不是那么怕见他吧!”
  浪翻云击桌叹道:“现在我才明白庞斑为何要退隐二十年了。”
  吉静庵嘴角飘出一丝苦涩得教人心碎的笑容,如若不闻地道:“静庵有个提议,不知浪兄有否接受的胆量和气度?”
  浪翻云舒适地挨在椅背处,笑盈盈地盯着她那碗特大装的烈酒,好整以暇地道:“言斋主何碍说来一听。”
  言静庵掩嘴失笑,神熊娇憨无伦,欢喜地道:“竟又给你识破了!不理如何!浪翻云!究竟肯否和静庵共享这一大碗酒?”
  浪翻云默然下来,茫然地看着那碗酒。
  言静庵情脸破天荒地红了起来,螓首微垂,一声不作,眼内充满哀然之色。
  浪翻云轻叹一声,苦笑道:“若这句话言斋主是在上趟说出来,小弟定会问斋主那碗是否合卺酒,可惜言斋主却不肯给浪翻云那一去不回的机会?”
  言静庵脸庞回复了冰雪般的莹洁无瑕,静如止水般淡淡道:“修道的路是最孤寂的。终有一天,浪兄也会变得像我一般孤独,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夜风吹来,带来湖水熟悉的气味。
  浪翻云从令人心碎的回忆中醒觉过来,像刚被利刃在心里剜了深深的一刀。
  方夜羽来到挺立在船头的庞斑身后,躬身道:“大船立即启航,可于明天入黑前到达拦江岛。”
  庞斑淡然道:“拦江之战后,不论胜败,夜羽你必须率各人立即赶返域外,娶妻生子,安享馀年,不要理会中原的事。”
  方夜羽恭敬地道:“夜羽谨遵师尊训示。”
  言罢退了下去,下令启碇开航。
  庞斑苦涩一笑,大元朝终于完了,再没有卷土重来的希望。
  当年他虽有能力多延大元朝几年或甚至十几年的寿命,终是于事无补,中原实在太大了,一个不得人心的外族朝廷,单凭武力是绝站不住脚的。
  那日的情景又活现在他脑海里。
  庞斑倚栏看着西山上像巨轮般下沉着的夕阳,身后的言静庵道:“庞兄想和静庵下一局棋吗?”
  庞斑摇头道:“对不起!庞某不想和静庵分出胜负。”
  言静庵叹了一口气,轻柔得像蜻蜓触水似的道:“那便让静庵斗胆问魇师一句大元仍有可为吗?”
  搂船缓缓滑破水面,往拦江岛满帆驶去。
  韩柏等人聚集在看台上,瞧着预示朝阳即将冒出湖面的霞光云采,默然无语。
  天色明媚。
  八月十五终于来了。
  今夜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共庆中秋佳节。
  可是他们却只能在此苦待战果。
  纪惜惜魂兮去矣的三天后,浪翻云仍悄在在她墓前。
  他终于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孤独了。
  那并非在乎有多少人在你身旁,而是心的问题。
  造化弄人!
  红颜命薄!
  经过了这三日三夜的思索,他终于悟通了最可怕的对手就是无影无形的命运。
  一天仍被局限在生死之间,就要被命运操纵着。
  当他得到这结论的一刻,言静庵来到他身旁,柔声道:“当静庵听到惜惜染恙的消息,立即兼程赶来,想凭着医道上一点心得,稍尽绵力,想不到还是来迟了三天。”
  她一身雪白宽阔的丝袍,只在腰间束上两寸宽的丝带,隐约表露出她无限优美的身段线条,有种说不出的娇柔纤弱。
  披肩的乌黑长发自由写意地垂在胸前背后,黑发冰肌,尽显她以前被男装掩没了的女性丰神。
  三天来,浪翻云首次移动脚步,离开新坟,沉声道:“斋主有没有兴趣再陪浪某去喝酒?”
  言静庵望上怒蛟岛繁星密布的夜空,轻轻道:“这么夜了!酒铺都关门了。”话是这么说,脚步却紧跟着浪翻云。
  浪翻云没有带她去喝酒,只领着她到了岛后耸起的一处孤崖,止步崖沿,纵目四顾,长长吁出心头郁结着的无限哀痛后,刹那间回复了往昔的冷静,旋又颓然叹了一口气,不能自已地道:“惜惜死了!”
  言静庵来到他身后,欲言又止,终没有说话。
  湖风拂来,两人发袂飘飞,猎猎作警。
  浪翻云双目蒙上化不开的深沉哀色,跌进既美丽又伤感的回忆里,梦呓着般道:“惜惜教晓了我如何去掌握和欣赏生命,使每一刻都是那么新鲜,那么感人。既迷醉于眼前的光阴,亦期待着下一刻的来临,又希望时间永不溜逝。现在惜惜去了,生命对我再无半丁点的萦系,使浪某变成了另一个注定孤独的人。”
  言静庵缓缓移前,来到他左侧处,幽幽一叹道:“上趟静庵来与浪兄相见,本再有一事相求,但终没有说出来,现在浪兄想知道吗?”
  浪翻云反口问道:“斋主是否爱上了庞斑?”
  言静庵凄然笑道:“爱上了又如何呢?我们选择了的道路,是注定了必须孤独一生。那是逆流而上的艰苦旅程,只要稍有松懈,立即会被奔腾的狂流卷冲而下,永远沉沦在物欲那无边苦海的下游里。”
  默然片晌后,玉容回复了止水般的安详,淡淡道:“任何与生命有关的情事,均是暂若春梦,转眼后烟消云散,了无遗痕,空手而来,白手而去。”
  浪翻云轻描淡写地道:“那为何斋主仍要三次来见浪某人,不怕愈陷愈深吗?”
  言静庵现出了罕有充盈着女儿家味道的甜美笑容,欣然道:“浪兄终忍不住说出这教人喘不过气来的迫人说话了。”
  她探邃莫测的眸子闪动着智能的采芒,缓缓道:“若静庵狠得下心,不理尘世上所发生的事,更没有遇上庞斑和浪翻云,说不定早晋入剑心通明之境,入灭死关。偏是命运弄人,此刻想撒手而去亦暂不可得。”
  浪翻云想不到她如此直接,一震下别过头来,看着她侧面优雅纤秀的轮廓,愕然道:“斋主知否如此暴露弱点,实属不智,假若浪某把心一横,务要得到斋主,那斋主过往的坚持和努力,岂非尽付东流吗?”
  言静庵嘴角逸出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油然道:“庞斑、浪翻云和言静庵,均非是乘人之危的人,才弄至现在如斯局面,既是有缘,何须有份,浪兄莫要吓唬静庵了。”
  浪翻云哑然失笑道:“难怪庞斑斗你不过,浪某也要甘拜下风。”
  言静庵转过娇躯,面向着他欣然道:“今晚之会,直至此刻,静庵才见到浪兄潇漉的笑容。横竖静庵不应说的那句话也说了出来,浪兄有没有兴趣再听静庵的肺腑之言呢?”
  浪翻云啼笑皆非,苦笑道:“何碍说来一听。”
  言静庵似小女孩般雀跃这:“这趟你看不破静庵了。”
  浪翻云叹道:“我难道不知言斋主正巧施玄法,好激起浪某的生机斗志吗?斋主错爱浪翻云了,但我心中仍是非常感激的。”
  言静庵转回身去,目光投往水天交接处,轻柔地道:“初会庞班时,静庵还可说是措手不及。但那趟在黄山古县见你浪翻云时,早有准备,仍是道心失守。故别时才有后会也许无期之言。岂知找到借口,又忍不住再来见你。三次相见,要数第二次最不可原谅。”
  浪翻云深深叹了一口气,沉声道:“言斋主是否想藉请我对付即将出关的庞斑,好激起我的豪情壮志?”
  言静庵回复了她那不染一丝俗尘的雅淡神情,秀目闪动着前所未见的神采,柔声道:“浪翻云怎会是任从摆布的人,更不须我言静庵激励斗志。惜惜之死,将会把你推上庞斑所定的同一道路,有一天路尽之时,你们将在那一点上相遇,再也不感孤独。”
  晨早的太阳升上了湖面,照得言静庵丝质白衣银芒烁闪,玉容辉映着圣洁的光彩,与这俗世再无半点关系。
  回忆中的朝日忽化作了快沉下水面的夕阳。
  拦江岛隐隐在望。
  靠近怒蛟岛的一方船舰密布,另外还有无数轻型斗舰来回梭巡着。
  浪翻云长身而起,放下布帆,内力透足传下去,小船立即翘起头来,船尾处水花激溅,艇身像会飞翔的鱼儿般,箭矢似的破浪往拦江岛疾射而去。
第十章 月满拦江
  满月升离湖面,斜照拦江。
  百多艘船上满载着来隔水观战的人,可是这孤岛仍是依然故我,任得云带棋峰,雾锁寒滩。
  正值水涨之时,巨浪冲上外围的礁石,不住发出使人心颤神荡,惊天巨响,不肯有一刻放缓下来。
  来自魔师宫的楼船巨舰,在另一方放下载着庞斑的小艇后,绕了过来,孤零零停到另一方去,只放出烟火,以示问好,再没有任何动静。
  众人屏息静气,看着浪种云的小艇消没在拦江岛另一边的烟云怒涛里,反松了一口气。
  谁胜谁负?
  很快将可揭晓了!
  浪翻云全速催船,忽而冲上浪顶,忽而落往波谷,在大自然妙手雕出来各种奇形怪状的明暗礁石林间左穿右插。
  月色透雾而入,苍茫的烟水里怪影幢幢,恍若海市蜃楼的太虚幻境。
  气势磅礴的孤岛直立前方,不住扩大,似要迎头压下,教人呼吸难畅。
  险滩处怪石乱布,岛身被风浪侵蚀得严险峻,惟有峰顶怪树盘生,使人感到这死气沉沉的湖岛仍有着一线生机。
  狂风卷进礁石的间隙里,浪花四溅,尖厉的呼啸犹如鬼哭神号,闻者惊心。
  浪翻云心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宁和平洽,眼前惊心动魄的骇人情况,只像魔境幻象般没有使他丝毫分神。
  他感到在这狂暴凶厄的背后,深藏着大自然难以言喻的层次和美态。
  剧裂磨擦的声音在船底响起,一个巨浪把人和船毫不费力地送上了碎石滚动的险滩,浪翻云一声长啸,凌空而起,落到被风化得似若人头的一块巨严之顶。
  中秋的月光破雾下,刚好把他罩在金黄的色光里。
  庞斑雄伟如山的躯体现身在峰顶边沿处,欣然道:“美景当前,月满拦江,浪兄请移大驾,到此一聚如何?”
  浪翻云仰天长笑道:“如此月照当头的时刻,能与广师一决雌雄,足慰平生,庞兄请稍候片时。”
  高踞峰顶的庞斑,看着浪翻云几个起落后,已冲至峰顶的上空,轻松潇地落在三丈外一株老树之巅。
  两人眼神交接,天地立生变化。
  ※※※
  范良极抬头望往本是清澈澄明的夜空,愕然道:“老天爷是怎么搅的?”
  众人纷纷仰首观天。
  东边一抹又厚又重的乌云,挟着闪动的电光,正由湖沿处迅速移来,铺天盖地的气势,看得人心生寒意。
  明月这刻仍是君临湖上,但她的光能保持多久呢?
  ※※※
  庞斑两手负后,目光如电,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欣然看着傲立眼前,意态自若的浪翻云,没有说话。
  “锵!”
  覆雨剑离鞘而出,先由怀中暴涌出一团光雨,接着雨点扩散,瞬那间庞斑身前身后尽是光点,令人难以相信这只是由一把剑变化出来的视象。
  魔师庞斑被夜风拂动着的衣衫倏地静止下来,右脚轻轻踏往地上,即发出有若闷雷的声音,轰传于岛内纵横交错的洞穴里,回响不绝,威势慑人。
  整个孤岛似是摇晃了一下,把浪声风声,全盖了过去。
  光点倏地散去。
  浪翻云仍是意态悠闲地卓立老树之巅,覆雨剑早回鞘内,像是从来没有出过手。
  庞斑摇头叹道:“不愧是浪翻云,不受心魔所感,否则庞某在气机牵引下,全力出手,这场仗再不用打了。”
  浪翻云望往天际,眼神若能透出云雾,对外界洞悉无遗,夷然道:“人法地,地法天,天化自然。天人交感,四时变化,人心幻灭,这片雷雨来得正合其时。”
  庞斑点头道:“当年蒙师与传鹰决战长街,亦是雷雨交加,天人相应,这片乌云来得绝非偶然。”
  两人均神舒意闲,不但有若从未曾出手试探虚实,更像至交好友,到此聚首谈心,不带丝毫敌意。
  就在此时,庞斑全身衣衫忽拂汤飞扬,猎猎狂响,锁峰的云雾绕着他急转起来,情景诡异之极。
  浪翻云微微一笑,手往后收。
  由昨天黄昏乘船出发,他的心神就逐渐进入一种从未曾涉猎过的玄妙境界中。
  他的心灵彻底敞了开来,多年压抑着的情绪毫无保留地涌上心田,沉浸在对惜惜和言静庵那使人魂断的追忆中,不放过任何一个片段,不肯错过任何细节。
  她们的音容,在他心湖里活了过来,与他共享这决战前无与伦比的旅航。
  过去、现在、将来,浑为一体,那包含了所有爱和痛苦,与及一切人天事物。
  平时深藏着的创伤呈现了出来,各种令人颠倒迷失的情绪洪水般冲过心灵的大地。
  这种种强烈至不能约束和没有止境的情绪,亦如洪水般冲刷洗净了他的身心。
  当满江岛出现眼前时。就在那一刹间,他与包围着他的天地再无内外之分,你我之别。
  在那一刻,他像火凤凰般由世情的烈重生过来。
  唯能极于情。
  故能极于剑。
  他终于达到了憧憬中剑道的极致,这种境界是永不会结束的,只要再跨进一步,他将可由天人合一的境界,更上一层楼,踏破天人之限。
  他在等待着。
  眼前虽是迷团般化不开的浓雾,但他却一分不误地知道庞斑每根毛发的动静。
  自两眼交锁那瞬间开始,他们的心灵已紧接在一起。
  只要他有半分心神失守,就是横就地之局。在气势互引下,这悲惨的结果连庞斑都没法改变过来。
  天际的雷鸣,隐隐传来,更增添两人正面交锋前那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庞斑卓立于卷飞狂旋的浓雾之中,不住催发魔功。
  换了对手不是浪翻云,尽管高明如无想僧之辈,在他全力施为的压力和强劲的气势催迫下,必须立即改守为攻,以免他将魔功提至极限时,被绞成粉碎。
  以厉若海之能,亦要以坚攻坚,不让庞斑有此机会。
  自魔功大成的六十年来,从未有人可像浪翻云般与他正面对峙这么久,更不要说任他提聚功力了。
  整个天地的精气不住由他的毛孔吸入体内,转化作真元之气,他的精神不住强化凝聚,全力克制着对方的心神,觑隙而入。
  这种夺天地造化,攫取宇宙精华的玄妙功法,只有他成了道胎的魔体方可办到。
  但这过程亦是凶险异常,人身始终有限,宇宙却是无穷,若只聚不散,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当场粉身碎骨,就算庞斑也不能例外幸免。
  他需要的是一个渲的对象,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抗,才可取得平衡。
  浪翻云正是他苦盼了六十年的对手。
  浪翻云全身衣衫不动,但头发却飞扬天上,双目神光电射,他不能学庞斑般夺取天地精华,但他却成了宇宙无分彼我的部份,天人融为一体。
  无论庞斑的精神和攻击的力量如何庞大可怕,但他的气势总是如影随形,紧蹑庞斑的气势不住增长着。
  就若一叶轻舟,无论波涛如何汹涌,总能在波浪上任意遨游,安然无恙。
  “轰隆!”
  雷鸣由东面传来,风雨正逐步迫近。
  “锵铮!”
  浪翻云名震天下的覆雨剑像有灵性般由鞘内弹了出来,不知如何的,来到浪翻云修长的指掌内。
  翻卷着的风云倏地静止,有如忽然凝固了。
  庞斑似若由地底冒上来般,现身在浪翻云身前丈许处,一拳击来。
  ※※※
  这时数百艘观战船上以千计的各路武林高手,正全神贯注、目瞪口呆地看着满江岛峰顶处像怒龙般旋飞狂舞的云烟,不能相信那是人为的力量。
  天上圆月高临峰顶之上,金黄的色光,罩在急转着的云雾上,把它化成了一团盘舞着的金黄光云,俨若一个离奇荒诞的神迹。
  轰雷震耳时,众人才惊觉半边天地正陷在疾雷急雨的狂暴肆虐里。
  同时发现一叶轻舟从云海苍茫处疾箭般射来,要与云雨比赛飞移的速度。
  ※※※
  没有任何言语可形容庞斑那一拳的威力和速度。
  毫无花巧的一拳,偏显尽了天地微妙的变化,贯通了道境魔界的秘密。
  浪翻云似醒还醉的眼倏地睁亮,爆出无可形拟的精芒,覆雨剑化作一道长虹,先冲天而起,忽然速度激增,有若脱弦之箭,游龙破浪般几下起伏急窜,电射在庞斑的拳头上。
  拳剑相交,却没有丝毫声音。
  广布峰顶的云烟,倏地聚拢到拳剑交接的那一点上,接着漫天烟云以电光石火的惊人速度消逸得无迹无形!就像那里刚被破开了一个通往另一空间的洞穴。
  整个峰顶全暴露在明月金黄的色光下,一片澄明清澈。
  隔水观战的人,都可清楚看到两人拳剑交击那一瞬间令人毕生难忘的诡异情景。
  狂风暴卷。
  “啪喇!”
  一道电光金矛般穿云刺下,在两人头上裂成无数根状的闪光,历久犹存。
  明月失色,乌云盖顶。
  滂沱大雨漫天打下,又把这对天下最备受景仰的顶尖高手没入茫茫的风雨雷电中。
  庞斑神目如电,与浪翻云凌厉的目光剑锋相对地交击着。
  这威震天下的魔师晋入前所未有的超凡人圣境界里,把天地字宙的能量以已体作媒介,长江大河般源源不绝透过覆雨剑送入浪翻云的经脉里。
  只要浪翻云一下支持不住,那非凡体可抗御澎湃惊人的力量将可把他炸成粉末,不留丁点痕迹。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没有人可挡得住这惊天地泣鬼神的进击。
  即使浪翻云也没有能力办到。
  但浪翻云却变成了一个无边无际的大海,经脉千川百河般把来自庞斑这深不测的源头和力量,狂吸猛纳,舒引运转。
  广斑冷酷的容颜忽地飘出一丝无比真诚的笑意。
  浪翻云双目亦逸出欢畅的神色。
  蓦地两人同时仰天大笑起来,连震天价响的雷电风雨声都掩盖不了。
  庞斑的拳头虚虚荡荡,所有力量忽然无影无踪。
  同一时间浪翻云吸纳了他的所有真元造化,闪电般狂打回去,刹那间全送回庞斑体内。
  雨箭射来,都给劲气迫得溅飞横泻开去。
  两人衣衫,没有半滴雨渍。
  ※※※
  观战的人却是衣衫尽湿,不过亦无瑕理会。
  快艇这时来到了舟船云集的最外围处。
  一位身穿雪白布衣,身段无限优美的女子,俏立船头处,斜撑游子伞,掩盖了人人渴想一见的芳容。
  艇尾处任凭风吹雨打的撑船者是位中年尼姑,双桨挥动如飞,入水出水,不见半点浪花,如鸟拍翅膀,载着船头女子,朝着拦江岛驶去。
  韩柏失声道:“是靳斋主。”
  撑艇者正是问天尼。
  ※※※
  霹雳一声。
  庞斑在虚空里消失不见。
  刹那后重现在刚才卓上的崖缘处,整个人被耀目的金芒笼罩着,接着把金芒吸入体内,再回复原形,就像由天上回到了人间,由神仙变回了凡人。
  两大高手目光紧锁不放,接着同时相视大笑,欢欣若狂,就像两个得到了毕生渴望着罕贵玩物的小孩童。
  庞斑笑得跪了下来,指着浪翻云道:“你明白了吗?”
  浪翻云也笑得前仰后合,须得以剑支地,才没跌倒地上,狂点着头笑道:“就是这样子了。”
  ※※※
  横竖大雨挡格了众人投往拦江岛上的视线,大部份人都移目到那载着武林圣地之主的靳冰云身上。
  正当人人以为小艇会笔直驶往拦江岛时,小艇缓缓停下,横亘在舟船蚁集处和孤岛之间。
  ※※※
  庞斑辛苦地收止了笑声,摇头叹道:“庞某人急不及待了。”
  浪翻云的覆雨剑抛了上半天,心灵晋入止水不波的道境里。
  同一时间,庞斑的面容变得无比地冷酷,由跪姿改作立势,再缓缓升起,完全违返了自然的常规。
  在两人相距的方圆十丈处,干干爽爽的,没有一滴雨水的遗痕。
  覆雨剑化作一团反映着天上电光的银白芒点,流星追月般画过虚空,循一道包涵了天地至理的弧线,往庞斑投去。
  庞斑以他那违返了常理的势子,跃起崖缘,拳头猛击而出,轰在由银点组成闪烁不休的光球上。
  光球爆炸开来,变成潮水厅卷般的剑雨,一浪接一浪往庞斑冲击狂涌。
  庞斑一声长啸,冲天斜飞仰后,来到了崖外的虚空处,一个翻腾,双足离下方险漩恶礁,足有百丈的距离,就算他有金刚不坏之体,亦要跌得粉身碎骨。
  剑雨敛去,现出浪翻云渊亭岳峙的雄伟虎躯,忽如飞鹰急掠,疾扑崖外,覆雨剑再现出漫天萤火般跃闪的芒点,望庞斑攻去,全不理会置身处是可令人断魂饮恨的可怕高空。
  两人虎跃龙游,乍合倏分,拳剑在空中刹那间交换了百多击,却没有人下堕了半分。
  无论覆雨剑如何变化,庞斑的拳头总能轰击在剑尖上;同样的无论拳头怎样急缓难分,覆雨剑亦可及时阻截。
  天地的精华,源源不绝地透过庞斑由魔种转化过来的道体,循环不休地在拳剑交击中在两人经脉间运转着,达到了绝对的平衡,把他们固定在虚空处。
  只要其中一人失手,挡不住对方的拳或剑,被击中者,当然立时全身破碎而亡,胜利者亦要堕下崖去,惨死在礁滩处。
  两人愈打愈慢,似是时间忽然懒惰倦勤了起来。
  天空则轰鸣之声不绝,电打雷击,明灭不休,威势骇人至极。
  到慢得无可再慢时,两人同时倾尽全力,施出浑身解数,攻出最后的一拳一剑。
  覆雨剑先斜射开去,才有了回来,横斩广斑的右腰。
  庞斑的拳头由怀内破空冲出,直取浪翻云的咽喉。
  刹那间,他们都明白到,若依这形势发展下去,只有同归于尽的结局。
  两人眼光交触,同时会心而笑。
  心神融合无间,比任何知己更要投机相得。
  “锵!”
  覆雨剑回到鞘内。
  庞斑拳化为掌,与浪翻云缓缓伸来的手紧握在一起。
  手心相触时,他们同时感到了鹰缘的存在。
  感觉到他整个精神、智能、经验,不受时空阻隔。
  千百道电光激打而下,刺在两人紧握着代表勘破了生死的一对手掌处。
  爆起了远近可见,震破了虚空,强烈至使人睁不开眼来的庞大电光火团。
  ※※※
  当大片云雨雷电移聚至拦江岛上空,使满月无踪,天地失色时,东方天际却因乌云的移驾露出了明月高悬、金光灿烂的夜空湖水,月光还不住往拦江岛这方向扩展过来。
  在这中秋佳节,于这天下人人翘首等待决战结局的水域,光明与黑暗,和平与狂暴,正展开它们的斗争和追逐。
  东方那边的湖水在月照下闪烁生辉,这边的湖水却仍因风吹雨打而波汹浪急,情景诡异无伦。
  众人正呆看着在拦江岛上空那令人目眩神颤、动魄惊心的光芒时,一叶扁舟悠悠地从漫漫雷雨中从拦江岛处驶出来。
  难道胜负已分?
  舟上隐约可见一个雄伟的身形,正负手卓立船首处,雨箭来至其方圆丈许处,纷纷横溅开去,似有把无形的巨伞,在艇上张了开来。
  来舟速度虽看来极,偏是转瞬间便进入了数万名观战者眼睛可辨的视野内。
  来者正是庞斑。
  期望着浪翻云胜出的人无不手足冰冷,一颗心直往下沉。
  庞斑脸容一片宁洽,魔幻般的眼神凝定在娇柔得令人生怜,持伞盈立在另一小舟上的靳冰云处。
  两艇的距离不住缩短。
  在场诸人无不被那种奇异的气氛震慑着,只懂呆瞪着眼。
  靳冰云衣袂迎风飘扬,似欲乘风而去,静候着庞斑逐渐接近的小舟。
  小艇缓缓靠近,到艇沿相接,成双成对时,这威震天下六十年的魔师,谦虚诚挚地在靳冰云旁单膝跪下,仰起头来,无限情深地看着伞子下靳冰云那平静清美的绝世姿容。
  两人目光纠缠久久,脸上同时泛起动人心魄的笑意。
  在众人屏息静气的全神贯注中,庞斑探手怀内,取出他在过去一年内形影不离的那对绣了双蝶纹的布鞋。
  靳冰云柔顺地提起右足,秀眸射出海样柔情,深注进庞斑奇异的眼神里。
  庞斑嘴角逸出一丝纯真有若孩童的笑意,一手温柔仔细地轻轻握着她纤白晶莹的赤足,先俯头吻了一下,才小心翼翼为她穿上鞋子。
  风雨虽是那么不肯妥协,湖水仍是波荡不平,可是两弃轻舟,总是平稳安逸,一点不受恶劣的环境所影响。
  所有眼光全集中到两人身上,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只有急浪打上船身和风雨的呼啸声。
  为靳冰云撑艇的问天尼目泛奇光,凝注在庞斑脸上。
  庞斑似是完全不知有外人在场,心神放在这为他受尽折磨的美女身上,再吻了她另一只足后,又体贴温柔地替她穿上了馀下的蝶纹布鞋。
  这封男女目光再触,同时有感于中,交换了一个动人无比的笑容。
  直至此刻,两人仍没有说过一句话。
  此时无声胜有声。
  靳冰云穿妥了布鞋的秀足踏回艇上时,她缓缓把玉手递向庞斑,按在他宽肩上。
  庞斑长身而起,探手袖内,再抽出来时,手上已多了一封信。
  两艇骤然分开。
  庞斑的小艇理应往方夜羽等待他凯旋归来的巨舟驶去,可是他取的方向,却是没有任何舟艇,只有茫茫风雨的无际湖面处。
  众人均心叫完了。
  胜利的终是庞斑,连唯一的对手浪翻云也输掉了,以后天下再无可与抗衡的人。
  这个念头尚在脑海里转动着时,一团电芒在庞斑立身处爆射开来。
  天地刹白一片。
  众人猝不及防下,都受不了刺眼的强光,一时睁目如盲。
  强光倏敛,可是暴烈的残,仍使人什么都看不清楚。
  眼前景象逐渐清晰。
  在众人心颤神荡,目瞪眼呆中,庞斑消失得无影无踪,空馀一艘孤舟在湖水上飘浮着。
  蓦地眼前再亮,乌云的边沿横移到中天处,现出阴晴之间的交界线。
  月色照下。
  这边的天地充盈着金黄的色光。
  难道大胜而回的庞斑竟给闪电轰雷劈了下艇。
  但眼锐者如韩柏、范良极、凌战天之辈,却清楚知道电光非是来自天上,而是发自庞斑的身上。
  温柔的月色下,小艇没有半点被电打雷劈的焦灼痕迹。
  众人心中都升起怪异无伦的感觉。
  载着靳冰云的小艇早迅速去远,剩下了一个小黑点,没进苍茫美丽的湖光深处。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下,不约而同朝拦江岛望去。
  随着盖天乌云的飘走,月光飞快地往拦江岛照射过去。
  耸出水面的礁石逐一呈现在视线下。
  倏忽间,傲立湖中的孤岛遥遥展现在全场观者的眼前。
  月满拦江下,终年锁岛的云雾奇迹地去得一分不馀。
  这长年受狂风刮蚀,雨水冲刷,悬岩陡峭,石色赭赤的孤岛,在回复澄碧清明,反映着月夜的湖水里。像一位给揭掉了蔽面轻纱的美女,既含羞又骄傲地任君评头品足。
  当众人眼光移往峰顶时,在明月当头的美景中,一幅令他们终生休想有片刻能忘掉的图象展呈在壮阔的视野中。
  浪翻云背负着名震天下的覆雨剑,傲立在峰顶一块虚悬而出的巨岩尽端处,正闲逸地仰首凝视着天上的明月。
  又是惜惜的忌辰了。
  当时明月在。
  曾照彩云归。
  那是他们最后一眼看到浪翻云。
  《覆雨翻云》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