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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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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大唐双龙传 一

第一章 相依为命
宇文化及卓立战舰指挥台之上,极目运河两岸。
此时天尚未亮,在五艘巨舰的灯炷映照下,天上星月黯然失色,似在显示他宇文阀的兴
起,使南方士族亦失去往日的光辉。
宇文化及年在三十许间,身形高瘦,手足颀长,脸容古挫,神色冷漠,一对眼神深邃莫
测,予人狠冷无情的印象,但亦另有一股震慑人心的霸气。
这五艘战船乃已作古的隋朝开国的大臣杨素亲自督建,名为五牙大舰,甲板上楼起五
层,高达十二丈,每舰可容战士八百之众。
五桅布帆张满下,舰群以快似奔马的速度,朝运河下游江都开去。
宇文化及目光落在岸旁林木外冒起的殿顶,那是隋炀帝杨广年前才沿河建成的四十多所
行宫之一。
隋炀帝杨广即位后,以北统南,命人开凿运河,贯通南北交通,无论在军事上或经济
上,均有实际的需要。
但大兴土木,营造行宫,又沿河遍植杨柳,就是劳民伤财之事了。
站在他后侧的心腹手下张士和恭敬地道:“天亮前可抵江都,总管今趟倘能把《长生
诀》取得再献给皇上,当是大功一件。”
宇文化及嘴角逸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淡淡道:“圣上醉心道家炼丹的长生不死之
术,实在教人可哂,若真有此异术,早该有长生不死之人,可是纵观道家先贤,谁不是难逃
一死。
若非此书是以玄金线织成,水火不侵,我们只要随便找人假做一本,便可瞒混过去
了。”
张士和陪笑道:“圣上明察暗访十多年,始知此书落在被誉为扬州第一高手的[推山手]
石龙手上,可笑那石龙奢望得书而不死,却偏因此书而亡,实在讽刺之极。”
宇文化及冷哼一声,低声念了[石龙]的名字。
身上的血液立时沸腾起来。
这些年来,由于位高权重,他已罕有与人交手了。
现在机会终于来到。
[漫天王]王须拔摩下的大将焦邪,领著十多名武艺高强的手下,沿著长江催马疾驰,惊
碎了江岸旁的宁静。
王须拔乃是想向隋帝争天下的其中一股叛变民军的首领,声势颇大。
自杨广即帝位,由于好大喜功,多次远征域外,又穷奢极欲,广建宫室别院,四出巡
辛,滥徵苛税,弄得人民苦不堪言,乃至盗贼四起,各地豪雄,纷纷揭竿起来,自立为王,
隋室已无复开国时的盛况。
在黎明前的暗黑中,被隋室设为江都郡的扬州城矗立大江上游处,城外的江边码头,泊
满大小船舶,点点灯火,有种说不出的在繁华中带上苍凉的味道!
但焦邪的心神却紧系在怀内刻有[万岁]两字的古玉上。
那是隋朝开国大将史万岁著名的随身宝玉。
昔日隋文帝杨坚听信谗言,废太子杨勇而立杨广,史万岁因受牵连冤死,抄他家正是大
臣杨素。
杨素是当时最有影响力的权臣,凭著南征北讨,战无不胜,而功高震主,深受文帝猜
忌。
杨素本身亦非易与之辈,密谋作反,又屯积兵器粮草财富,然杨素不久病死文帝一夜之
间尽杀其党羽,却始终找不到杨素的宝库。
自此即有传言,谁能寻获得[杨公宝藏]便可一统天下。
现在宝玉出世,遂成了追查宝库的重要线索。
七天前,有人拿此玉在丹阳一间押店典当,王须拔闻讯,立即发散了人手,追查百里,
才缀上了目标人物。
唯一令人难解处,就是典当者若得宝库,尽可典当其他物品,为何偏是这块可轻易泄出
宝库秘密的名玉呢?就在此时,焦邪生出警觉,朝与大江连接的运河那方望去,刚好见到似
若在陆上行舟的五艘五牙大舰黑压压一片的桅帆暗影何灯火。
焦邪心中一懔,忙扬手发令,带著手下离开江岸,没进岸旁的密林里。
扬州城东一个杂草蔓生的废弃庄园中,大部分建筑物早因年久失修,风侵雨蚀、蚁蛀虫
啮下而颓败倾塌,唯只有一间小石屋孤零零瑟缩一角,穿了洞的瓦顶被木板封著,勉强可作
栖身之作。
在屋内的暗黑里,发出一声呻呤,接着是身体转动的摩擦的响声。
一把乃带有童音的声音响起,低唤道:“小陵!小陵!还痛吗?”
再一声呻呤后,另一把少年的声音应道:“他娘的言老大,拳拳都是要命的,唉!下趟
若有正货,千万不要再去算死草那处换钱了,既刻薄又压价,还要告诉言老大那狗贼,想藏
起半个子都要吃尽拳打脚踢的苦头。”
说话的是住宿在这破屋的两名小混混,他们的父母家人均在战乱逃难中被盗贼杀了,变
成无父无母的孤儿。
两名小子凑巧碰在一起,意气相投,就此相依为命,情逾兄弟。
年纪较大的寇仲今年十七岁,小的一个叫徐子陵,刚满十六岁。
黑暗中寇仲在地席上爬了起来,到了徐子陵旁,安慰地道:“只要没给他打得手足残废
就成了,任他言老大其奸似鬼,也要喝我们,嘿!喝我们扬州双龙的吸脚水,只要我们再抓
多两把银子,就可够盘川去弃暗投明,参与义军了。”
徐子陵颓然躺在地上,抚著仍火烧般痛楚的下颚,问道:“究竟还差多少呢?我真不想
再见到言老贼的那副奸样了。”
寇仲有点尴尬地道:“嘿!还差二两半共二十五个铢钱才行。”
徐子陵愕然坐了起来,失声道:“你不是说过还差两半吗?为何突然变成二两半?”
寇仲唉声叹气道:“其实这银两欠多少还不算重要,最要命的是那彭孝不争气,只两三
下就被官兵收拾了。”
接着又兴奋起来,揽紧徐子陵的肩头道:“不用担心,我昨晚到春风楼偷东西吃时,听
到人说现在势力最大的是李子通,他手下猛将如云,其中的白信和秦超文均是武林中的顶尖
高手,最近又收服了由左孝友率领的另一支起义军,声势更盛。”
徐子陵怀疑地道:“你以前不是说最厉害的是彭孝才,接着便轮到那曾突袭杨广军队的
杨公卿吗?为何突然又钻了个李子通出来。
其他你说过的还有什么李弘芝、胡刘苗、王德仁等等,他们又算什么脚色呢?”
寇仲显然答不了他的问题,支支吾吾一番后,赔笑道:“一世人两兄弟,你不信我信
谁?我怎会指一条黑路你走呢,以我的眼光,定可拣得最有前途的起义军,异日得了天下,
凭我哥儿俩的德望才干,我寇仲至小的都可当个丞相,而你则定是大将军。”
徐子陵惨笑道;“只是个言老大,就打得我们爬不起来,何来德能才干当大将军呢?”
寇仲奋然道:“所以我才每天迫你去偷听白老夫子讲学教书,又到石龙的习武场旁的大
树下偷看和偷学功夫。
德望才干都是培养出来的,我们定会出人头地,至少要回扬州当个州官,那时言老大就
有难了。”
徐子陵眉头大皱道:“我现在伤得那么厉害,白老夫子那使人闷出鸟蛋来的早课明天可
否勉了?”
寇仲咕噤两声后,让步道;“明天就放你一马,但晨早那一餐却得你去张罗,我想吃贞
嫂那对秀手弄出来的菜包子呢。”
徐子陵呻呤了一声,躺回地席上去。
由于天下不靖,贼盗四起,人人自危,首先兴旺前来就是城内的十多间武馆和道场。
若论规模威望,则首推由扬州第一高手[推山手]石龙亲自创办的石龙武场。
近十年来,石龙已罕有到场馆治事,一切业务全交由弟子打理,但因武场挂的是他的名
字,所以远近慕名而来者,仍是络绎于途。
石龙的内外功均臻达第一流高手的境界,否则如何能数十年来盛名不衰。
此人天性好道,独身不娶,一个人居住于城郊一所小庄院里,足不出户,由徒弟定期遣
人送来所需生活用品,终日埋首研玩道家秘不可测的宝典《长生诀》。
据历代口口相传,此书来自上古黄帝之师广成子,以甲骨文写成,深奥难解,先贤中曾
阅此书者,虽不乏智慧通天之辈,但从没有人能融会贯通,破译全书。
全书共七千四百种字形,但只有三千多个字形算是被破译了出来。
书内还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曾看过此书者的注译,但往往比原文更使人模不着头脑。
犹幸书内有七副人形图,姿态无一相向,并以各项各样的符号例如红点,箭头等指引,
似在述说某种修炼的法门,但不谙其意者不练犹可,若勉强依其中某种符号催动内气,立时
气血翻腾,随着更会走火入魔,危险之极。
石龙与此书日夕相对足有三年,但仍是一无所得,就像宝藏摆在眼前,却苦无启门的钥
匙。
这天打坐起来,心中突现警兆,怎也没法集中精神到宝典内去,正沉吟间,一声干咳,
来自庭门外。
石龙忙把宝典纳入怀里,脑际闪过无数念头,叹了一口气道:“贵客大驾光临,请进来
喝盅热茶吧!”
只是从对方来至门外,自己才生出感应,便可知来者已到了一级高手的境界。
焦邪此时来到城外北郊一座密林处,与手下侍从跳下马来,展开身法,穿过树林,登上
一个小山丘,刚好可俯视下方一座破落的庙宇。
两名手下现身出来,其中之一低声在焦邪耳边道:“点子在庙内耽了一夜,半夜都没出
庙门,似乎在等什么人呢。”
焦邪沉吟片响,发下命令。
众手下散了开去,潜往破庙四方,形成包围之势。
焦邪这才飞掠而下,到了门前,朗声道:“[漫天王]旗下[夺命刀]焦邪,奉天王之命,
想向姑娘请教一样事。”
“砰!”
本已破烂的庙门,化成碎片,激溅开去,同一时间,一位女子现身门口处。
焦邪那想到对方的反应既迅捷又激烈,心中大懔,手按到曾助自己屡屡杀敌制胜的夺命
刀柄上去。
那女子一身雪白武士服,丰姿卓约的按剑而立。
她头顶遮阳竹笠,垂下重纱,掩住了香唇以上的俏脸,但只是露出的下颔部分,已使人
可断定她是罕有的美女了。
此女身形颇高,有种鹤立鸡群的骄姿傲态,纤侬合度,体态美至难以形容。
尤使人印象深刻的,是嘴角处点漆般的一颗小痣,令她倍添神秘的美姿。
焦邪目瞪口呆好半响后,才回过神来,正要说话,一把比仙籁还好听的声音从那女子的
樱唇吐出来道:“你们终于来了。”
焦邪吓了一跳,暂时忘了杨公宝藏的事,大讶道:“姑娘在等我们吗?”
白衣女子嘴角飘出一丝无比动人的笑意,柔声道:“我是在等人来给我试剑呢!”
“锵!”
那女子拔刃离鞘,森寒剑气,席卷焦邪。
焦邪大半生在江湖打滚,经验老到至极,只从对方拔剑的姿态,便知遇上生平所遇最可
怕的剑手。
那敢托大,狂喝一声,退步抽刀,同时发出指令,教属下现身围攻。
这么彼此无仇无怨,但一见便使出杀着的狠辣角色,他还是首次遇上。
女子全身衣袂飘飞,剑芒暴涨。
凛冽的杀气,立时弥漫全场。
焦邪知道绝不能让对方取得先机,再狂喝一声,人随刀进,化作滚滚刀影,往对方潮冲
而去。
此时众手下纷纷赶来助阵。
白衣女子娇吒一声,斜掠而起,飞临焦邪头顶之上,长剑闪电下劈。
“当!”
剑刃交击。
一股无可抗御的巨力透刀而入,焦邪胸口如被雷击,竟吃不住势子,跄踉跌退。
如此一个照面就吃了大亏,焦邪还是首次尝到,可知白衣女的剑劲是如何霸道。
白衣女凌空一个翻腾,落到刚赶至战场的两名大汉间,人旋剑飞,那两人打着转飞跌开
去,再爬不起来。
众大汉均是刀头舔血,好勇斗狠之辈,反激起凶性,奋不顾身的扑了上去。
白衣女冷哼一声,化出百千剑影,鬼魅般在众大汉的强猛攻势里从容进退,刀锋到处,
总有人倒跌丧命。
中剑者无论伤在何处,俱是剑到丧命,五脏给剑气震碎而亡。
焦邪回过气来时,只剩四名手下仍在苦苦支撑,不由热血上涌,扑了过去。
最后一名手下抛跌在地上。
剑芒再盛,与焦邪的夺命刀绞击纠缠。
焦邪展尽浑身解数,挡到第六剑时,精钢打成的夺命刀竟给对方硬生生一剑劈断了。
焦邪大骇下把断剩一截的刀柄当作暗器往对方投去,同时提气急退。
娇笑声中,那女子一个旋身,不但避过激射过来的断刀柄,还脱手掷出长剑。
焦邪明明白白看著长剑朝自己飞来,还想过种种闪躲的方法,但偏是长剑透体而入时,
仍无法作出任何救命的反应。
白衣女由焦邪身上抽回剑刃后,像作了毫不足道的小事般,飘然去了。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自立其身,石兄打的真是如意算盘,这等进可攻,退可守,怎样
都可为自己的行为作出心安理得得解释,我宇文化及佩服佩服。”
石龙知对方借念出自己挂在厅堂处的题字,来讽刺自己。
他修养甚深,毫不动气,仍安坐椅内,淡淡道:“原来是当今四姓门阀之一宇文阀出类
拔萃的高手,宇文兄不是忙于侍候圣上吗?为何竟有这种闲情逸致来访我等方外野民。
宇文化及负手背后,散步似的踱进厅堂,先溜目四顾,最后才落在稳坐如山的石龙脸
上,叹道:“还不是石兄累人不浅,你得到了修道之士人人艳羡的延生宝典,可是却不献予
圣上,教他龙心不悦,我这受人俸禄的惟有作个小跑腿,;来看看石兄可是个知情识趣的人
了。”
石龙心叫厉害。
他还是首次接触宇文阀的人。
宇文家自以阀主宇文伤声名最著,之下就是四大高手,其中又以这当上隋炀帝禁卫总管
的宇文化及最为江湖人士所熟知,据说他是继宇文伤后,第一位将家传秘功[冰玄劲]练成的
人,想不到外貌如此年青,怎么看都似不过三十岁。
自魏晋南北朝以来,其中一个特色就是由世代显贵的家族发展出来的势族,有被称为高
门或门阀,与一般人民的庶族泾渭分明。
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
无论在经济上或政治上,士族均享有极大的特权。
到了隋代开国皇帝杨坚一统天下,以科举取仕,门阀垄断一切的局面才稍被打破。
但门阀仍余势未消,名震江湖的四姓门阀,指的就是宇文姓,李姓,独孤姓和宋姓的四
大势族,在政治,经济至乎武林中都有庞大的影响力。
四姓中,只宋姓门阀属南方望族,坚持汉人血统正宗。
其他三姓,因地处北方,胡化颇深。
宇文姓本身更是胡人,但已融和在中土的文化里,并不被视为外人。
石龙虽心念电转,但表面却是好整以暇,油然道:“石某人一向狂野惯了,从不懂奉迎
之道,更是吃软不吃硬的人,说不定一时情急下,会拚著玉石俱焚,把书毁去,那时宇文兄
岂非没法向主子交差吗?”
两人打一开始便唇枪舌战,不肯善了,气氛顿呈紧张起来。
宇文化及瞧了石龙好一会后,讶道:“若石兄能毁去宝书,那此书定非广成子的《长生
诀》,毁掉了亦没什么大不了,不过石兄这种态度,对贵道场的诸学子却是有害无益。
说不定还祸及他们的父母子女,道佛两家不都是讲求积德行善吗?石兄似乎有违此旨
呢!”
石龙听他威胁的语气,更知他所言不假。
终于脸色微变,就在这心神略分的刹那,宇文化及立时出手,隔空一拳击来。
前天刚过大暑,天气炎热,可是宇文化及才出手,厅内的空气立即变得奇寒无比,若非
石龙内功精纯,恐怕立要牙关打抖。
不过他也绝不好受。
换了是一般高手发出拳劲,必会清清楚楚的生出一股拳风,击袭敌人。
但宇文化及这一拳发出的寒劲,似无若有,就像四下的空气都给他带动了,由上下四方
齐往石龙挤压过来,那种不知针对哪个目标以作出反击的无奈感觉,最是要命。
石龙仍安坐椅上,浑身衣衫鼓涨。
“蓬!”
气动交击,形成一股涡漩,以石龙为中心四处激荡,附近家俱桌椅,风扫落叶般翻腾破
裂,滚往四方,最後只剩石龙一人一椅,独坐厅心。
宇文化及脸现讶色,收起拳头。
石龙老脸抹过一丝红霞,倏又敛去。
宇文化及哈哈笑道:“不愧扬州第一人,竟纯凭护体真气,便挡我一拳。
就看在此点上,让我宇文化及再好言相劝,若石兄爽快交出宝典,并从此匿迹埋名,我
可念在江湖同道分上,放石兄一马,这是好意而非恶意,生荣死辱,石兄一言可决。”
石龙心中涌起无比荒谬的感觉。
自得到这道家瑰宝《长生诀》後,把脑袋想得都破了,仍是一无所得。
心境反没有得书前的自在平和。
现在竟又为此书开罪了当今皇帝,甚至可令皇帝乘机把自己的弟子杀死,以至乎把当地
所有武馆解散,以消灭此一带地方的武装力量,这是否就是“怀宝之孽”呢?他当然不会蠢
得相信宇文化及会因他肯交出《长生诀》而放他一马,以杨广的暴戾,那肯放过自己。
刚才与宇文化及过了一招,他已摸清楚对方的“冰玄劲”实是一种奇异无比的旋劲,比
之一般直来直去的劲气,难测难防多了,可是知道归知道,他仍没有破解之法。
石龙乃江湖上有名堂的人物,就在此刻,他猛下狠心,决定就算拚死亦不肯让宝书落到
杨广手上。
否则以杨广下面的济济人材,说不定真能破译书内所有甲骨文,掌握了长生的诀要,变
成永远不死的暴君,那他石龙就万死不足辞其咎了。
石龙仰天大笑,连说了两声好後,摇头叹道:“此书非是有缘者,得之无益有害,宇文
兄若有本事,就拿此书回去给那昏君读读看,不过若读死了他,莫怪我石龙没有警告在
先。”
一边说话,一边运聚全身功力。
耳朵立时传来方圆十丈所有细微响音,连虫行蚁走的声音都瞒不过他。
登即听到十多个人柔微细长的呼吸声,显示包围着他者均是内外兼修的好手。
宇文化及仰首望往厅堂正中处的大横梁,喟然道,“石兄不但不知情识趣,还是冥顽不
灵,不过念在石兄成名不易,我宇文化及就任你提聚功力,好作出全力一击,石兄死当目暝
了。”
石龙蓦地由座椅飞身而起,脚不沽地的掠过丈许空间,眨眼功夫来到宇文化及身前,双
掌前推,劲气狂台,立即暴潮般往敌手涌去。
同一时间,他坐着的椅子四分五裂散落地上,显示适才两人过招时,石龙早吃了大亏,
挡不住宇文化及的冰玄劲,累及椅子。
宇文化及双目精芒电射,同时大感讶异,石龙明知自己的推出气功敌不过他的冰玄劲,
为何一出手竟是毫不留转圜馀地,以硬碰硬的正面交锋招数呢?但此时已无暇多想,高手过
招,胜败只系於一线之间,他虽自信可稳胜石龙,但若失去先机,要扳回过来,仍是非常困
难,还动辄有落败身亡之险。
那敢迟疑,先飘退三步,再前冲时,两拳分别击在石龙掌心处。
“轰!”
劲气交击,往上泄去,登时冲得屋顶瓦片激飞,开了个大洞。
以宇文化及之能,仍给石龙仗以横行江湖的推山掌迫得往後飘退,好化解那惊人的压
力。
石龙更惨,跄踉後退。
宇文化及脚不沾地的滴溜溜绕了一个小圈,倏又加速,竟在石龙撞上背後墙壁前闪电追
至,凌空虚拍。
一股旋劲绕过石龙身体,袭往他背心处,角度之妙,教人叹为观止。
石龙张囗一喷,一股血箭疾射而出,刺向宇文化及胸囗处。
同时弓起背脊,硬受了宇文化及一记冰玄劲。
宇文化及想不到石龙有此自毁式的奇招,忙刹止身形,挂腰後仰,以毫厘之差,险险避
过血箭。
石龙暗叫可惜时,全身剧震,护体真气破碎,数十股奇寒无比的冰玄劲,由背心入侵体
内。
石龙知道能否保着《长生诀》,就决定在这一刻,施展出催发潜力的奇功,狂喝一声,
硬抵着将他扯往前方的劲气,加速往後墙退去。
宇文化及乃何等样人,见此情况,立知不妙,待身子再挺直时,连聚十成功力,隔空一
拳击去,但已是迟了一步。
石龙背脊撞在後墙上,一道活门立时把他翻了进去。
“碎!”
活门四分五裂,现出另一间小室,石龙则影踪不见。
宇文化及不慌不忙,扑在地上,耳贴地面,石龙在地道内狂掠的声音,立时一分不剩的
传入他的耳内去。
第二章 大祸临头
扬州城逐渐热闹起来。
城门於卯时启开後,商旅农民争相出入城门。
昨天抵达的舟船,货物卸在码头,就趁此时送入城来,一时车马喧逐,闹哄哄一片。
从扬州东下长江,可出海往倭国.琉球及南洋诸地,故扬州成了全国对外最重要的转运
站之一,比任何城市更繁忙紧张。
不过今天的气氛却有点异样,城里城外都多了大批官兵,过关的检查亦严格多了,累得
大排长龙。不过虽是人人心焦如焚,却没有人敢口出怨言,因为跑惯江湖的人,都看出在地
方官兵中杂了不少身穿禁卫官服的大汉,除非不要命,否则谁敢开罪来自京城最霸道的御卫
军。
城内共有五个市集,其中又以面向长江的南门市集最是兴旺,提供各类缮食的档口少说
也有数十间,大小不一,乃准备到大江乘船的旅客进早缮的理想地点。
扬州除了是交通的枢纽外,更是自古以来名传天下的烟花胜地,不论腰缠万贯的富商公
子,又或以文采风流自命的名士.击剑任侠的浪荡儿,若没有到此一游,就不算是风月场中
的好汉。
所以其况之盛,可以相见。
南门的缮食档口中,又以老冯的菜肉包子最是有名。加上专管卖包子的老冯小妾贞嫂,
生得花容月貌,更成了招徕生意的活招牌。
当老冯由内进的厨房托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菜肉包交到铺前让贞嫂售卖时,等得不耐烦的
顾客纷纷抢着递钱。
贞嫂正忙得香汗淋漓,蓦地人堆里钻了个少年的大头出来,眉开眼笑道:“八个菜肉包
子,贞嫂你好!”
此子正是徐子陵,由於他怕给老冯看到,故意弓着身子,比其他人都矮了半截,形态惹
人发笑。
幸好他的长相非常讨人喜欢,双目长而精灵,鼻正梁高,额角宽阔,嘴角挂着一丝阳光
般的笑意。若非脸带油污,衣衫褴褛,兼之被言老大打得脸得脸青唇肿,长相实在不俗。现
在嘛!就教人不大敢恭维了。
贞嫂见到他,先担心的回头看了眼在内进厨房忙个不了的老冯和恶大妇一眼,见他们看
不到这边的情况,才放下心来。
她一边应付其他客人,一边假作娇嗔道:“没钱学人家买甚麽包子?”
徐子陵陪笑道:“有拖无欠,明天定还你。”
贞嫂以最快的手法执了四个包子,犹豫片刻有多拿了两个,用纸包好,塞到他手上,低
骂道:“这是最後一趟,唉!看你给人打成了甚麽样子。”
徐子陵一声欢呼,退出人堆外,腰肢一挺,立即神气多了。
原来他年纪虽轻,但已长得和成年汉子般高大,肩宽腰窄,只是因营养不良,比较瘦
削。
挤过了一排蔬果档,横里寇仲抢了出来,探手抓起一个包子,往口里塞去,含糊不清
道:“是否又是最後一趟呢?”
寇仲比他大上一岁,但却矮了他半寸,肩宽膊厚,颇为粗壮。
他虽欠了徐子陵的俊秀,但方面大耳,轮廓有种充满男儿气概的强悍味道,神态漫不在
乎的,非常引人;眼神深邃灵动,更决不逊於徐子陵,使人感到此子他日定非池中之物。
不过他的衣衫东补西缀,比徐子陵更污秽,比小乞丐也好不了多少。
徐子陵已在吃着第三个包子,皱眉道:“不要说贞嫂长短好吗?现在扬州有多少个像她
那种好心肠的人呢?只可惜她娘家欠了银两,老爹又视财如命,才把她卖了给臭老冯作小
妾,老天爷定是盲眼的。”
两人此时走出市集,来到大街上,挤在出城的人流里,朝南门走去。
寇仲填饱肚子,搭着徐子陵的肩头左顾右盼道:“今天的肥羊特多,最好找个上了点年
纪,衣服华丽,单身一人,且又满心事,掉了钱袋也不知的那种老糊涂。”
徐子陵苦笑道:“那趟就是你这混蛋要找老人家下手,後来见人抢地呼天,又诈作拾到
钱袋还了给人家,累得我给臭言老大揍了一顿。”
寇仲晒道:“别忘了我只是准备还一半钱给那老头,是你这家伙要讨那老头欢心,硬要
我原封不动全数还人,现在还来说我。嘿!不过我们盗亦有道,才是真正的好汉子。哈!你
看!”
徐子陵循他目光望去,刚好瞥见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儒生,朝城门方向走着。
此君衣着华丽,神色匆匆,低头疾走,完全符合了寇仲提出的所有条件。又会这麽巧
的。
两人都看呆了眼,目光落在他背後衣服微隆处,当然他是把钱袋藏到後腰去了。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道:“我们能否交得好运,就要看这家伙是否虚有其表了。”
徐子陵急道:“我定要先还了贞嫂那笔钱的。”
两人急步追去时,忽然一队官兵迎面而来,两人大吃一惊,掉头转身,闪津横巷,急步
赶到横巷另一端去,那外面就是舆城南平行的另一条大街。
两人颓然挨墙坐了下来。
寇仲叹了一会倒霉後,又发异想道:“不若我们试试报考科举,我们材料虽是偷听白老
夫子讲学而来的,但至少却强过交足银两听书的那班废料子,倘获榜上题名,那时既不须盘
缠,又不用冒长途跋涉的风险,就可做大官了。”
徐子陵光火道:“去投效义军是你说的,现在又改口要去考科举,说得就像去偷看春风
院那些姑娘洗澡般轻松,究......”寇仲一拳打在他肋下,挤眉弄眼。
徐子陵朝来路望去,只见那老儒生也学他们般仓皇走来,对他们视如不见的奔往大街
去。
两人喜出望外,跳了起来,往老儒生追去。
行动的时刻来了。
老儒生匆匆赶路,茫然不知身後衣服割开了一道裂缝。
刚才他向由南门出城,给森严的关防吓得缩了回来,知道此时不宜出去,又不敢返回
家,找朋友更怕牵累别人,正心中彷徨,人影一闪,给人拦住了去路。
老儒生骇然大震时,已左右给人挟持着,动弹不得。
拦路者正是宇文化及和一众手下,这宇文阀的高手含笑来到老儒生身前,上上下下大量
了他几眼後,淡然道:“这位不是以诗文名扬江都的田文老师吗?听说老师乃石龙师傅的至
交好友。刚才我们不嫌冒昧到贵府拜会田老师,竟无意在井底捞出了石师傅的尸身,现在田
老师又行色匆匆,不知所为何事呢?”
田文脸色剧变,那还说得出话来。
此时路过者发现有异,只是见到围着田文的人中有本城的守备大人在,谁敢过问干涉。
挟着田文的那两名大汉腾出来的手没有着,搜遍了田文全身,只是找不到理该在他身上
的。
张士和亲自出手,不片晌发觉田文背後的衣服给利器割破了,色变道:“不好!给扒走
了。”
宇文化及双目闪过寒芒,沉声道:“陈守备!”
平时横行霸道的陈守备急步上前,与宇文化及的眼神一触,立时双腿发软,跪了下来,
颤声道:“卑职在!”
宇文化及冷冷道:“立即封闭城门,同时把所有的小偷地痞全给我抓了来,若交不出圣
上要的东西,他们就休想再有命了。”
徐子陵和寇仲两人肩并肩,挨坐在城东一条幽静的横巷内,呆看着翻开了的。
徐子陵失望地道:“下次扒东西,千万别碰上这些看来像教书先生的人,这部鬼画符般
的怪书,比天书更难明。你仲少爷不是常吹嘘自己学富五车吗?告诉我上面写的是甚麽东
西?”
寇仲得意地道:“我哪会像你这小子般不学无术。这本必是来自三皇五帝时的武学秘
笈,只要练成了就可天下无敌,连石师傅都要甘拜下风。只看这些人形图像,就知是经脉行
气的秘诀,哈!这次得宝了。看!你见过这种奇怪的纸质吗?”
徐子陵失笑道:“不要胡吹大气了,读两个字来给我听听,看你怎麽学而有术好了。”
寇仲老气横秋,两眼放光道:“只要有人写得出来,必就有人懂看,让我们找到最有学
问的老学究,请他译出这些怪文字来,而我们扬州双龙则专责练功,这就叫分工合作,各得
其所,明白了吗?”
徐子陵颓然道:“你当自己是扬州总管吗?谁肯这麽乖听我们的吩咐,现在我们扬州双
蛇连下一餐抖有问题,看来只好把藏起的盘缠拿出来换两个包子填饱肚子,还比较实际点
呢。”
寇仲哈哈一笑,站了起来,再以衣服盖好书本,伸个懒腰:“午饭由我仲少爷负责,
来!我们先回家把银两起出来,到城外码头处再做他娘的两单没本钱买卖,然後立即远遁,
否则若让臭老大发现我们呻怀宝笈,那就糟透了。”
徐子陵想起昨天那顿狠揍,犹有馀悸,跳了起来,随寇仲偷偷摸摸地潜往那废园内的
“家”去。
宇文化及坐在总管府的大堂里,喝着热茶,陪侍着的他的是扬州总管尉迟胜。
两人不但是素识,关系更是非比寻常。
在杨坚建立大隋朝前,他乃北周大臣,後来杨坚在周宣帝宇文病逝後,勾结内史上大夫
郑译和御正大夫刘,以继位的宇文单年幼为由,矫诏引杨坚入朝掌政。一年後,杨坚便迫静
帝退位,自立为帝。
北周的宇文姓的天下,从此由杨姓替代。
但因宇文姓的势力根深蒂固,杨坚虽当上皇帝,仍未能把宇文斗阀连根拔起,到儿子杨
广当上皇帝,宇文姓再次强大起来。
严格来说,宇文姓虽看似忠心侍隋,其实只把仇恨埋在内心深处罢了。
杨坚攫取地位後,分别有三位支持北周宇文家的大臣起兵作乱,就是相州总管尉迟周,
郑州总管司马消难及益州总管王谦,这批人不是舆宇文家有亲戚关系,就是忠於北周王室。
其中的尉迟周,正是尉迟胜的堂叔,由此已可见两人的关系密切。
故而两人说起密话,一点顾忌都没有。
宇文化及叹了一口气道:“这实在事关重大,我已预备了能手,只要得到宝书,立即假
作破译成功,拿给那昏君去修炼,保证不出三月,就可把他练死。哪想得到本该手到拿来的
东西,竟是一波三折,弊在想假冒另一本出来也不行。”
尉迟胜冷哼道:“就算没有宝书,恐他杨家仍要宝座难保。天佑大周,自这昏君即位
後,对内横征暴敛,大兴土木;对外穷兵黩武,东征高丽,三战三败。现在叛军处处,我们
只要把握机会,必可重复大周的光辉岁月。”
宇文化及双目暴起寒芒,沉声道:“杨广的日子,已是屈指可数。惟可虑者,就是其他
三姓斗阀,其中又以李阀最不可轻视,阀主李渊乃是独孤太后的姨甥,故甚得杨家深信,尤
过於我宇文家。一日未能荡平三姓斗阀,我大周复辟势必会遇到很大阻力。”
顿了顿再道:“至於外族方面,突厥实是最大祸患。现在叛变的乱民,纷纷北连突厥,
依附其势,更使突厥坐大,而突厥的四大高手,武功更是出神入化,想想都教人担心。”
尉迟胜道:“我以为化及你不须太顾虑李家,李渊虽是杨广的姨表兄弟,单由於此人广
施恩德,结纳豪杰,故深为杨广所忌。李渊现在自保不暇,只要我们能布下巧计,加深杨广
对李渊的猜疑,说不定可借刀杀人,使我们坐收渔人之利。”
宇文化及眼中露出笑意,点头称许时,张士和进来报告道:“有点眉目了!”
宇文化及和尉迟胜大喜。
张士和道:“据田文口供,他被逮捕前,曾给两个十五,六岁的小流氓撞了一下,看来
就是这两个小子盗去了宝书。”
宇文化及欣然道:“士和必已查清楚这两个笑流氓是何等样人,才会来报喜了。”
张士和笑道:“正是如此,这两人一叫寇仲,一叫徐子陵,是扬州最出名的小扒手,他
们的老大叫言宽,现在给押了去找娜两个小家伙。”
尉迟胜大笑道:“这就易办了,除非他们能肋生双翼,否则只要仍在城内,就休想逃得
过我们的指掌。”
宇文化及松了一口气,挨到椅背去,仿佛宝书已来到了手上。
两人尚未有机会把那十多贯五铢钱起出来,负责把风的徐子陵就窥见垂头丧气的言老
大,被十多名大汉拥押着朝废园走来。
徐子陵人极精灵,虽大吃一惊,仍懂悄悄赶去舆寇仲会合,一起朵到只剩下三堵烂墙的
另一间破屋内,藏在专为躲避言老大而掘出的地穴去,还以伪装地面,铺满落椰沙石的木板
盖着,只留下一小缝隙作透气之用。
“砰砰磅磅”翻箱倒物的声音不断由他们那小窝传来。
不一会听到言老大的餐嚎声,显是给人毒打。
他们虽恨不得有人揍死言老大,但听到他眼下如此情况,仍觉心中不忍。
又是大感骇然,不知发生了甚麽事。
言老大在扬州城总算有点名堂的人物,手下有二十多名兄弟,最近又拜了竹花帮的堂主
常次作阿爷,但在这批大汉跟前,却连猪狗也不如。
一把阴恻恻的声音在那边响起道:“给我搜!”
此语一出,扬州双龙立即由胧变蛇,蜷缩一堆,大气都不敢出半口。
言老大颤抖的声音传来道:“各位大爷,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定可把书取回来,我可以
人头保证......呀!”显然不是给大了一拳,就是蹬了一脚。
脚步声在地穴旁响动,接者有人叫到:“还找不到人?”
言老大沙哑痛苦的声音求饶道:“请多给我一个机会,这两个天杀的小子定是到了石龙
武场偷看武场内的人练功夫,呀!”
那阴恻恻的声音道:“石龙那武场今早给我们封了,还有甚麽好看的。”
顿了顿道:“你们四个给我留在这里,登他们回来。你这痞子则带我们去所有这小子会
去鞑的地方逐一找寻。快,拖他起来!”
脚步声逐渐远去。
地穴内的寇仲和徐子陵脸脸相觑,均见到对方被吓到面无人色。
同一时间两人想起东门旁那道通往城外的暗渠。
那是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了。  
第三章 远离扬州
寇仲和徐子陵两人托得赤条条的,先把衣服在溪水边洗乾净,再挂在溪旁树丛上,让午
後的阳光晒晾。
那《长生诀》则放在一块石上。
然後两人一声呼啸,畅泳溪流里,好洗去钻过暗渠时所沾染的污臭。
两人终是少年心性,亡命到这离开扬州城足有七、八力里的山林处,已疲累得再难走
动,又以为远离险地,心情转佳。
正嬉水为乐时,一声娇哼来自岸边。
两人乍吃一惊,往声音来处望去。
只见一位头戴竹笠、白衣如雪的女子俏立岸旁,俏目透过面纱,冷冷打量他们,一点没
因他们赤身裸体而有所顾忌。
两个小子怪叫一声,蹲低身子,还下意识地伸手掩盖下身。
徐子陵怪叫道:“非礼勿视,大姐请高抬贵眼,饶了我们吧!”
寇仲亦嚷道:“看一眼收一文钱,姑娘似已最少看了百多眼,就当五或六折收费,留下
百个铜钱,便可以走了。”
白衣女嘴角逸出冰冷的笑意,轻轻道:“小鬼讨打。”
伸出春葱般的玉手,漫不经意弹了两指。
“卜卜”两声,两人同时惨哼,翻跌到溪水里,好一会再由水底钻出来,吃足苦头。
白衣女谈谈道:“本姑娘问你们一句,就得老实回答一句,否则便要教你这两个小鬼再
吃苦头。”
寇仲和徐子陵两人这时退到另一边靠岸处,又不敢光着身子爬上岸去。
进退不得,旁徨之极。
寇仲最懂见风使帆,陪笑道:“小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小姐请放胆垂询。”
白衣女见他扮得文诌诌的,偏又不伦不类,冷哼道:“问你这小鬼须甚麽胆量。”
徐子陵大吃一惊道:“我这兄弟一向不懂说话,大小姐请随便问好了。”
白衣女木无表情,静如止水般道:“你们是否居住在在附近?”
寇仲和徐子陵对望一眼,然後一个点头,一个摇头。
指风再到,两人穴道受击,膝头一软,再堕进水内,好一会才挣扎站了起来,狼狈不
堪。
白衣女若无其事道:“若我再听到一句谎话,你们休想再爬得起来。”
两人对白衣女的狠辣均大为惊怀,但他们早在臭老大言宽的欺压下养就了一副硬骨头。
寇仲陪笑道:“大士你误会了,我点头因为我确是住在这附近的岳家村,他摇头是因为
他住在城内,今天我这兄弟是专诚到城外来找我玩耍,所以现在才会给大士你看到我们清白
的处子之躯。”
徐子陵听得失声而笑,忙又掩着大囗,怕触怒了这恶罗刹。
白衣女却一点不为所动,冷冷道:“若再贫嘴,我就把你的舌根勾了出来。
你为何唤我大士?”
徐子陵怕寇仲囗不择言,忙道:“他只是因你长的像白衣的观音大士,才敬称大小姐作
大士,只有尊敬之心,再无其他含意。”
此时的情景实在是怪异之至,一位冷若冰霜,神秘莫测的女子,冷然对着两个把裸体隐藏
在溪水里,既尴尬又狼狈的小子,若给旁人看到,定想破脑袋也猜不透他们间的关系。
白衣女的目光落在岸旁石头上的《长生诀》处,道:“那是甚麽东西?”
寇仲不漏丝毫心意,毕恭毕敬道:“那是白老夫子命我们读的圣贤之书,大士要不要拿
去一看。”
白衣女显是不知此书关系重大,事实从表面看去,这书和一般书在外相上并没有多大分
别。
所以她只瞥了两眼,目光再落到两人身上,沉声道:“你们知道石龙这个人吗?”
两人见她不再理他们的《秘笈》,暗里抹了把汗,同时抢这道:“当然认识!”
白衣女道:“那就告诉我,为何他的家院里驻满了官兵,扬州城的城门又给关闭了?”
寇仲故作惊奇道:“竟有此事,我们打大清早就在这里捉鱼儿,呀?小陵你今趟惨了,
怎麽回城去哩?”
徐子陵虽明知他说谎,但见他七情上面的样子,也差点信了他的假话,装出苦面,骇然
道:“娘这回定要打死我了。”
蓦地感到寇仲碰了碰他,省悟道:“不行!我定要立即回城。
嘿!大士你可否暂背转身,好让我们上岸穿衣服呢?”白衣女毫无表示得看了他们一会
後,冷哼一声,也不见她有任何动作,已没进林木深处去了。
两人颓然沉入水里,再浮了起来,寇仲叹道:“这臭婆娘真厉害,日後若我们练成盖世
武功,定要她脱个精光看她娘的一个饱。”
徐子陵真怕她会折回来,推了他一把,往岸上爬去,苦笑道:“或者她长的很丑也说不
定,你自己去看个够吧。”
两人穿好衣服後,寇仲把宝书藏好,眉头大皱道:“石龙究竟犯了甚麽事呢?不但武场
给封了,连家都给抄了。”
徐子陵叹道:“看来学晓武功都没有甚麽用,快滚吧!只要想起那班打言老大的人,我
就心惊肉跳了。”
寇仲哈哈笑道:“武功怎会没用,看我的陆地提踪术。
哎哟!”
他才冲了两步,不巧拌着块石头,跌了个四脚爬爬。
徐子陵笑得捧腹跪地,站不起来。
两个小子伏在小丘上的树丛内,目瞪囗呆地看着长江下游近城处三艘军舰和以百计的快
艇,正在检查离开的船只。
寇仲倒抽一囗凉气道:“我的爷!我们那薄定是天书了。”
徐子陵凑到他耳旁道:“请仲少爷降低音量,以免惊扰别人,说不定是有义军混了进
来,才会出现这麽大的阵仗呢。”
寇仲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饿肚子,骇然道:“江上如此,陆地恐怕亦是路不通行,不若找
个地方躲躲。
喔!我的天,这可不是狗吠的声音。”
两人细耳倾听,同时脸色大变,犬吠的声音,明显来自小溪的方向。还夹杂着急剧的蹄
音。
心想若让狗儿灵敏的鼻子在老窝处嗅过他们的气味,那岂不糟糕之极。
两人打了个寒噤,一声发喊,亡命往山林深处逃去。
再奔上一个小山丘,下坡时,徐子陵一步错失,惊哼一声,滚下坡来。
寇仲赶了过来,一把扯起他道:“快走!”
徐子陵惨然道:“我走不动了,你快带秘笈走吧!将来学晓盖世神功,就回来替我报
仇,我们怎快也跑不过狗腿和骂腿,现在只有靠我引开敌人,你才有望逃出生天。”
寇仲想也不想,硬扯着他朝前方的疏林奔去,叫道:“要死就死在一块儿,否则怎算兄
弟。”
心中一动,改变方向,望大江方向奔去,这时马蹄声和犬吠声已清楚可闻了。
徐子陵骇然道:“我们不是要投江自尽吧!”
寇仲喘着气道:“那是唯一生路,下水後,你怎也要抱紧我,否则若把你冲回扬州城
去,那就是送羊入虎囗了。”
徐子陵想起毒打言老大的那群恶汉,暗忖淹死总胜过被打死,再不搭话,奋尽所馀无几
的气力,追在寇仲背後,往江旁的崖岸奔去。
寇仲狂叫一声,分手拉起徐子陵的手,奋然叫道:“不要看,只要拚命一跳就成了。”
江水滚流的声音,在崖岸下传来,令他们听了心寒。
“呀!”
狂嘶声中,两人跃离高崖,往十多丈下的长江堕去。
耳际风生。
“咚咚”两人先後掉进浪花翻腾的江水里,沉入水中。
在急剧的江水里,两人挣扎浮到水面处。
徐子陵眼前金星直冒,死命搂着寇仲的肩头,寇仲其实比他好不了多少,浮浮沉沉,猛
喝江水时,已给江水带往下游十多丈处,不要说渡江,连把头保持在江面上亦有困难。
眼看小名不保时,横里一艘渔舟驶了出来,同时飞出长索,准确无误地卷在寇仲的脖子
处。
寇仲本已给徐子陵箍得呼吸困难,江水又猛朝鼻囗灌进去,现在更给索子套头,以为给
官兵拿住了,暗叫我命休矣时,耳边响起了白衣女好听的声音道:“蠢蛋!还不拿着绳
索。”
寇仲大喜,腾出一手,死命扯着索子。
一股大力传来,两人竟被奇迹的扯得离开江水,斜斜飞到小舟上。
两人滚地葫芦般的伏到甲板上去,只剩下半条人命。
白衣女一手扯起小帆,油然坐在小舟上,没好气的瞪着两人。
寇仲先滚起来,见徐子陵仍然生存,呻吟一声,求道:“我的观音大士女菩萨,求你作
作好心,快点开船,恶人来了。”
白衣女正侧耳倾听不住接近的蹄音犬吠,冷笑道:“你们有甚麽资格引来隋人的狗兵?
他们敢情是冲着本姑娘来了。”
寇仲想起一事,惨叫道:“天!我的秘笈!”伸手往背上摸去。
那女子知道他是心切那本被浸坏了的圣贤书,对“秘笈”两字毫不在意,操动风帆,往
上游驶去。
徐子陵吐了两囗水後,爬起来骇然道:“那本书?”
只见寇仲探到後背衣内猛摸几下,脸上现出古怪之极的神情,向他佐了个一切妥当的眼
神,坐了起来,背着白衣女向他挤眉弄眼道:“全湿透了,今趟白老夫子定会打肿我的手
心。”
白衣女怒哼道:“还要骗我,看我不把你两个小鬼丢回江水???”
寇仲大吃一惊,还以为给识穿了秘笈的秘密,转身道:“真的没骗你,那本书完了。”
白衣女没好气的道:“我不是说那本书,而是你两个小鬼在弄甚麽把戏,不是说要回城
吗?为何愈走愈远?”
两人正苦无言以对时,江岸处传来喝骂声。
两人抬头仰望,只见十多骑沿江追来,大喝“停船!”
白衣女一动不动,置若罔闻,连仰首看都不屑为之。
蓦地一声长啸,由远而近,速度惊人之极。
白衣女讶道:“想不到中土竟有如此高明的人物。”
两人听得呆了一呆,难道这白衣女竟是来自域外的异族女子。
白衣女霍地立起,手按剑柄,沉声道:“两个小鬼给我操帆。”
两人愕然道:“我们不......”白衣女不耐烦道:“不懂也要懂,来了!”
两人骇然望往上方,只见一道人影,由小而大,像一只大鸟般向渔舟扑下来,声势惊人
之极。
两人不由自主扑倒船舵处,那人已飞临小舟上方丈许远近,强猛的劲气,直压下来。
周遭的空气冷得像凝结成冰,寒气无孔不入地渗透来,寇仲和徐子陵牙关打颤,东倒西
歪。
重纱覆面的白衣女教人看不到她的真正表情,可是再无对付焦邪那批强徒时的挥洒自
如,全身衣袂瓢飞,却仍没有抬头朝若魔神降临般的宇文化及望去。
风帆失去了控制,又被江水冲击,加上宇文化及冰玄劲的奇异渥漩劲,小舟斜倾打转,
随时有覆舟之厄。
“锵!”白衣女长剑出鞘,往上跃去。
千万道强芒,冲天而起,迎着宇文化及攻去。
寒气立时消减大半,快要冻僵了的寇仲劾徐子陵回复意识时,两大高手已正面交锋。
宇文化及知道若一击不中,风帆立即远去,所以这一击实是出尽压箱底的本领。
他身为四姓斗阀之一宇文阀主宇文伤之下最出类把萃的高手,连名震扬州的石龙依丧身
他的手底下,这般全力出手,自是非同小可。
“轰!”
掌剑交击。
电光火石间,白衣女向他刺了十二剑,他亦回了十二掌。
两人乍合倏分。
宇文化及一声力啸,借力横移,往岸旁的泥埠飞去。
白衣女落回船上,长剑遥指宇文化及。
寇仲和徐子陵感到两人交手时,整艘小渔舟往下一沉。
才再次浮了起来,可知宇文化及的掌力是如何厉害。
此时江岸上的人纷纷飞扑而至,寇徐两人这才醒觉小渔舟被急流带往下游的江岸靠去,
齐声怪叫,抢往船舵处,手忙脚乱地控制渔舟。
白衣女像完全不知有其他事般,只是凝神专注於落到岸旁一块大石上的宇文化及身上
去。
渔舟忽然回复平衡,适巧一阵强风吹来,渔舟斜斜横过江面,往对岸驶去。
寇徐两人欢呼怪叫,得意洋洋时,宇文化及的声音传过来道:“如此剑术,世所罕见,
姑娘与高丽的“奕剑大师”傅采林究竟是何关系?”
寇仲一摆船舵,渔舟吃风,箭般逆流而上。
白衣女对宇文化及的讯问一言不发,予人莫测高深的感觉。
宇文化及的声音再次传来道:“姑娘护着这两个小子,实属不智,宇文化及必会再请益
高明。”
渔舟愈驶愈快,不片晌把敌人远远抛在後方处。
白衣女仍卓立船头处,衣袂飞扬,似若来自仙界的女神。
寇徐已对她敬若神明,差点要对她下跪膜拜了。
就在此时,白衣女的竹笠蓦地四分五裂,洒往甲板,露出白衣女秀美无匹亦苍白无比的
玉容。
她娇吟一声,张囗吐出了一囗鲜血,颓然坐到在甲板处。
两小子大吃一惊,齐齐往她扑去。
寇仲大喝道:“你掌舵!我负责救她!”
“砰!”
白衣女忽又盘膝坐了起来,一掌把寇仲推回船舵处,哑声道:“不准碰我!”接着闭目
暝坐。
两人呆看着白衣女,均知道她虽迫退了宇文化及,但却受了重伤,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小渔舟离扬州城愈来愈远了。
第四章 纠缠不清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低声道:“这婆娘长得比春风院所有的红阿姑更美呢。”
徐子陵正呆盯着白衣女宝相庄严的秀美玉容,闻言点头同意时,撑坐着的白衣女倏地张
开眼睛,朝他们怒目而视。
两人大吃一惊,缩作一团。
白衣女娇躯猛颤,旋又闭起双目,好一会才睁开眼来,没好气地横了他们一眼,舒出一
囗气道:“这是甚麽地方?”
两人煞有其事的浏目江河两岸,然後一齐摇头。
白衣女仰观天色,见太阳快沉下山去,大江两岸沭浴在夕照的馀晖中,知道自己撑坐了
足有两个时辰,沉吟片晌,柔声道:“宇文化及为甚麽要追你们?”
寇徐两人交换了个眼色,落力摇头应道:“不知道!”
白衣女秀眸寒芒闪过,狠狠盯了两人一会後,忽然噗哧笑道:“两个小鬼给我立即跳下
江水去!”
两人早饿得手足发软,闻言大惊失色,不知如何是好。
白衣女旋又叹了一囗气,淡淡道:“我要睡上三个时辰,你两个小鬼给我好好掌舵,若
翻了船,我就要你们的命。”
漫天星斗、月华斜照。
在黯淡的月色下,这对相依为命的好朋友挨作一团,忍着饥饿和江风的交侵,机械地掌
着舵。
白衣女背着他们,面向船首,静坐疗伤,有若一尊玉石雕出来的美丽神像。
她的发髻给风吹散了,如云秀发自由写意地随风飘拂。
寇仲哑声以低无可低的音量在徐子陵耳旁道.“你估她听不听得到我们说话?”
徐子陵正神思恍惚,一时听不清楚,囔起来道:“你说甚麽?”
寇仲气得在他腿上捏了一记,叹道:“那宇文化及不知是甚麽家伙,看来比这婆……嘿
比这恶婆娘更厉害。”
徐子陵骇然看着白衣女优美的背影,好一会才松了一囗气。
寇仲已一肘打在他臂上,大喜道:“她果然听不到。”
徐子陵问了最关心的事道,“那秘桫真没有浸坏吗?”
寇仲探手取出《长生诀》,翻了一遍後递给他道.“你自己看吧!我早说这是货真价实
的绝世异宝,否则那宇文化骨怎会这麽着紧,哈!真好笑,都是化骨比化及更贴切点。”
徐子陵把书本来回翻了几遍,若有所思道:“既是入水不侵,它也能火烧不坏了……
啊!”
寇仲劈手抢了回去,珍而重之的重新藏好,咕哝道:“休想我会去试,哈!我们终於离
开那可把人闷出鸟蛋来的扬州城,为今一切都很好,除了我们的贵肚外。”
徐子陵给他提起,肚子立时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叹道:“你猜这美丽的恶婆娘
肯不肯借点盘川给我们去开饭医肚,毕竟她的眼睛占了我们最大的便宜。”
寇仲双目亮了起来,落到她身旁的小包袱上,与徐子陵交换了个眼色,便悄悄往包袱爬
去。
徐子陵那还不知道他又要作偷鸡摸狗的贼勾当,一把抓着他的足踝,大力摇头,神情坚
决。
寇仲挣了两下,都无法挣脱,颓然坐回他旁,惨然道,“若仲少爷我变了饿死鬼,必会
找你这另一只饿死鬼算账。”
徐子陵道.“别忘了我们是英雄好汉,现在正携手奔赴飞黄腾达,公侯将相之康庄坦
途,这样向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出手,实有损我们扬州双龙一向良好的声望,何况她总算救
了我们。”
寇仲失声道:“这恶婆娘都算身手不错,但却又似弱质纤纤,噢!为甚麽像要下雨
了。”
两人举头望天,只见乌云漫空而至,星月失色,大雨狂打而来。
宁静的江水不片时变成了狂暴的湍流,大江黑压压一片,伸手难见五指。
他们差点连白衣女都看不见,更不要说在这麽艰辛的环境里操舟。
渔舟在江流上抛跌不休,四周尽是茫茫暗黑。
雨箭射来,湿透的衣衫,使两人既寒冷又难受,手忙脚乱时,“轰!”
的一声,渔舟不知撞上了甚麽东西,立时倾侧翻沉。
两人惊叫声中,同时扑往白衣女去。
江水铺天盖地猛扑而至,三人搂作一团,沉入怒江里去。
在这风横雨暴、波急浪涌,伸手不见五指的湍流里,加上徐子陵和寇仲又正饥寒交迫,
给浪水迎头拍来,才挣出水面,下一刻又己堕进水内去。
两人起始时的本意都是要救白衣女,但到後来变成徐子陵搂着她的脖子而寇仲则扯着她
的脚。
白衣女仍是沉睡不醒,但身体却挺得笔直,无论风浪如何打来,始终她总是仰浮江上,
反成了两个小鬼救命的浮筏。
在做人或做水鬼的边界挣扎了也不知多久,雨势渐缓。
月儿又露了少许脸庞出来。
这才惊觉已被冲近江边,大喜下两人不知那里生出来的气力,扯着白衣女往岸旁挣去。
刚抵岸旁的泥阜,两人再支持不住,伏在仰躺浅滩的白衣女两旁。
江潮仍一阵阵涌上来,但已不像刚才般疾急了。
两人不住喘气,反是白衣女气息细长,就像熟睡了般。
月儿又再被飘过的浮云掩盖,三人没入江岸的暗黑哀。
江水下游的方向忽然传来亮光。
两人勉强抬头望去,骇然见到六艘五桅巨舰,灯火通明,沿江满帆驶来,吓得两人头皮
发麻,伏贴浅滩,这时又恨不得江潮厉害一点了。
片刻的时光,就像千百世的漫长。
寇徐两人心中求遍所有认识或不认识的神佛时,巨舰终於远去,幸好舰身高起,三人伏
处刚好是灯火不及的黑暗范围,兼且此时仍是漫天细雨,视野不清,灯火难以及远,使三人
幸而避过大难。
两人夹手夹脚,把白衣女移到江旁的草地,再力尽倒下。
徐子陵首先一阵迷糊,再撑不下去,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寇仲唤了他两声,摸了摸背後的“秘桫”,心神一松,亦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寇仲首先醒来,只见阳光遍野,身体暖融融的,热气似若透进魂魄
去,舒服得呻吟了一声,一时间还以为仍在扬州城废园的小窝内,直至听到江水在脚下方向
“轰隆”流过,才醒起昨天的事,一震醒来,猛睁双目,坐了起来。
四周群山环绕,太阳早升过山顶,大江自南而来,在身侧流过。
再看清楚点时,不禁倒抽了一囗凉气。
原来这段河道水深流急,险滩相接,礁石林立,难怪会突然间弄得连船都沉掉了。
但错有错着,若非沉了船,说不定早给宇文“化骨”的战舰赶上了。
徐子陵仍熟睡如死。
天!
为何不见了那白衣女呢?寇仲一阵失落,又疑神疑鬼,怕她自己滑回江水里,忙爬到徐
子陵旁,以一贯手法拍他的脸庞道:“小凌!小凌!快醒来!那恶婆娘失踪了。”
徐子陵艰难地睁开眼睛,又抵受不住刺目的阳光,立即闭上,咕哝道:“唉!我刚梦到
去向贞嫂讨菜肉包呢!怎麽!那婆娘溜掉了。”
猛地坐了起来,左顾右盼,一脸失望的神色。
寇仲大笑道:“小陵!你不是爱上了那婆娘吧!小心她要了你的小命呢,照我看!嘿!
哈哈哈!噢!唉!空着肚子实不宜笑。”
徐子陵光火道:“我只是怕她夹带私逃,拿走了我们的秘桫哩!”
寇仲愕然摸往身後,条地色变道:“直娘贼的臭婆娘,真的偷走了我们的秘桫!”
徐子陵还以为他是说笑,探手摸往他腰背处,惨叫一声,躺了下来,摊开手脚以哭泣般
的声调道:“完了!人没有、钱没有、秘桫也没有,又成了逃犯,老天啊!甚麽都完了。”
寇仲咬牙切齿站了起来,握拳朝天狂叫道:“不!我怎也要把秘桫抢回来!呀……”横
里飞来一件东西,掷正他脸上,寇仲惨叫一声,倒跌地上。
徐子陵骇然坐了起来,只见丈许处一块石上,白衣女俏脸若铺上了一层寒霜,杏目圆
瞪,狠狠盯着他们。
寇仲挣扎着爬起来时,才发觉袭击他的暗器正是他们两人的心肝命顶秘桫宝贝儿,一声
怪叫,重新收到背後衣内,一派视桫如命的可笑样儿。
白衣女冷哼道:“甚麽武功秘桫,不要笑死人了,只看那七个图像,就知这是道家练仙
的骗人玩意。那些符录更是故弄玄虚,只有宇文化及和你这两个无知孩儿,才会当它是宝
货。”
寇仲大喜道:“大士肯这麽想就最好了,嘻!昨晚我们总算救了大士一命,虽云施恩不
望报,但略作酬报总是应分的。大士可否给我们两串钱,然後大家和和平平的分道扬镳,好
头好尾。”
“啪!”
寇仲再次抛跌地上,脸上现出清晰的五条指痕,当然是白衣女隔空赏了他一记耳光。
白衣女不理痛苦呻吟的寇仲,目光落在徐子陵身上。
徐子陵举手以示清白,道:“我并没有说话,不要那样瞪着在下好吗?”白衣女淡淡道:
“你没有说话吗?那刚才是谁说我偷走了你们的烂书?”
徐子陵身子往後移了几寸,堆起笑容道:“那只是一场误会吧了!现在误会冰释,前嫌
尽解了。”
寇仲这时爬了起来,捧着被刮得火辣辣的脸颊,不迭点头道:“是的!
是的!现在甚麽误会都没有了,大家仍是好朋友。”
白衣女横了他一眼,不屑道:“你这小鬼凭甚麽来和本姑娘论交,只是看你那本臭书质
地奇怪,才拿来看看。好了,现在每人给我重重自掌十下嘴巴,看以後还敢不敢婆娘、婆娘
的乱叫?”
两人对望一眼,徐子陵霍地立起,脸上现出愤慨神色,坚决道:“士可杀,不可辱,你
杀了我吧!”
寇仲吓了一跳道:“小陵!有事慢慢商量。”
转向白衣女道:“我的大士姑娘,是否掌嘴後大家就可各行各路,此後恩清义绝,两不
相干呢?”
白衣女双目透出森寒杀机,冷冷道:“我现在又改变主意了,你们两人中必须有一人给
我喂剑,你们自己决定那个受死好了。
两人对望一眼,齐叫道:“就是我吧!”
“锵!”
白衣女宝剑出鞘。
两人再交换个眼色,同声发喊,掉头往江水奔去。
才走不了两步,背心一紧,竟被白衣女似拿小鸡般提起,按着两耳风生,离开江岸,没
入岸旁横互百里的野林内。
“砰砰!”
两人分别由丈许高处掉下来,堕下处刚是个斜坡,那收得住势子,滴溜溜朝坡底滚了
七、八文,这才跌得七荤八素,四脚朝天。
他们饿了一天一夜,早已手脚乏力,好不容易才爬了起来,环目四顾,原来竟到了一座
市镇入囗处,途人熙来攘往,甚是热闹,而白女衣却不知到那里去了。
寇仲大喜道:“那婆……哈……大士走了:”徐子陵舐了舐嘴唇,道:“怎样方可讨点东
西吃呢?”
寇仲一拍胸囗,摆出昂然之状,举步走出山野,来到通往镇囗的古道上,领先往墟镇走
去。
徐子陵追在他身後,见到镇门入囗的大牌扁上书有“北坡县”三个大字,憧憬道:“不
知这里有没有起义军呢?”
寇仲没好气道:“肚子咕咕乱叫时,皇帝老子都得先搁到一边。”
此时两人步入镇内的大街,两旁屋舍林立,还有旅舍食店。行人见到他们衣衫褴褛,头
发蓬松,均为之侧目,投以鄙夷的目光。
他们受惯了这类眼光,并不以为异。
走了十来丈,横里一阵饭香传来,两人不由自主,朝饭香来处走去。
只见左方一道横巷里,炊烟袅袅升起,不知那个人家正在生火造饭。
刚要进去碰碰机会,一声大喝自後方传来,按着有人叫道:“站着!”
两人骇然转身,只见两个公差模样的大汉,凶神恶煞般往他们走来,神色不善。
寇仲见非是宇文化及和他的手下,松了一囗气,主动趋前,一揖到地道:“终於见到官
差叔叔,这就好了。”
那两名公差呆了一呆,其中年纪较大的奇道:“见到我们有甚麽好?”
寇仲两眼一红,悲切道:“我们兄弟乃来自大兴人士,我叫宇文仲,他叫宇文陵,本是
乘船往扬州,岂知途中被乱民袭击,舟覆人亡,千多个随从全葬身江底,只我兄弟逃出生
天,但却迷失了路途,今趟我们本是要到扬州探望世叔扬州总管尉迟叔叔,唉!”
两名公差听得脸脸相黥,另一人怀疑道:“你们究竟在何处出事,怎会到了这里来
的?”
徐子陵知机应道:“我们是在大运河出事,为了躲避贼子,慌不择路下,走了多天才到
了这里。两位大叔高姓大名,若能把我们送到扬州,尉迟叔叔必然对你们重重有赏。”
年纪大的公差道:“我叫周平,他叫陈??。”
寇仲见他两人目光尽在自己两个那身只像乞儿,而绝不像贵家公子的衣服张望,连忙补
救道:“我们在扳山越林时,把衣服都勾破了,幸好寻上一条小村庄,以身上佩玉换了两套
衣服,却给人胡乱指路,结果到了这里来,请问两位大叔这里离扬州有多远呢?”
陈望和周平交换了个眼色,双目同时亮了起来。
周平乾咳一声,态度恭敬多了,低声下气问道:“请问两位公子令尊是何人呢?”
寇仲脸不改容道:“家父宇文化骨,家叔宇文化及,唉!家父一向不好武事,累得我两
兄弟只懂孔孟之道,每日念着甚麽先天下之忧而忧,後天下之乐而乐,否则只要学上家叔一
成武功,今天就不致於这麽窝囊了。”
周平陈望乃两名草包,听他出囗成文,虽不大明白,更被宇文化及之名镇慑,疑心尽
去,慌忙拜倒地上,高呼失敬。
寇仲大乐,笑道:“两位大叔不要多礼,不知附近有那间馆子的菜肴比较像样一点
呢?”
周平恭敬道:“两位公子请随小人们去吧!本镇的高朋轩虽是地道的小菜,却非常有
名。”
转向陈望道:“还不立即去通知沈县官,告诉他宇文大人的两位侄子来了。两人吓了一
跳,不过肚子正在咕咕狂叫,那还顾得这麽多了。
第五章 晴天霹雳
寇仲一觉醒来,天仍未亮。
想起昨天舌粲莲花,骗吃骗住,连县老爷都把他们视作贵宾,只觉得意之极。
睁开眼来,才发觉睡在旁边的徐子陵早醒了过来,半坐半卧地双手放在脑枕处,两眼直
勾勾望着帐顶,正想到入神。
寇仲正愁没有人分享他光荣,大喜坐起来道:“小陵你看吧!在扬州城我们是乞儿流
氓,但一离开扬州城,我们便成大少爷,这一世人我两兄弟还是首次睡在这般舒服的床上,
搂着香喷喷的棉被做梦。脱衣穿衣都有小美人儿侍候,啊!给那小娟姐的小手摸到身上,我
已感到自己似当上丞相般了。”
徐子陵无动於衷道:“若你想不到脱身的方法,给人送了回扬州城,那就真的棒极
了。”
寇仲低笑道:“你放十二万个心好了,待会喂饱了肚子後,我们回来拣几件精品,再随
便找个藉囗,例如想四处看看风景诸如此类,到了镇外,要遛走还不容易吗?”
徐子陵志他诡计多端,故此并非真的担心,叹了一囗气,没再说话。
寇仲奇道:“你昨晚不是没有睡好吧?为何这麽早醒来了。”
徐子陵没好气道:“我们昨晚晚膳后就上床,甚麽都睡够了吧!”
寇仲步步进迫道:“哪你在想甚麽呢?嘿!不是在想那恶婆娘吧?”
徐子陵显是给他说破心事,没有作声。
寇仲挨到他旁,贴着他肩头道:“一世人两兄弟,小陵你不是爱上了他吧?”
徐子陵晒道:“真是去你的娘,她的年纪至少可作我半个亲娘,而且正如她所说,我们
连和她论交的资格都没有。只是心中奇怪,你这混帐家伙一向最爱看标致的妞儿,这婆娘比
我们以前见过的任何妞儿都要美,为何你总是要迫她走呢?她表面凶巴巴的,但对我们着实
不错,否则也不会把我们送到镇门来。”
寇仲叹了一囗气道:“我只是为了我们的前途作想,正因这恶婆娘美得厉害,我们和她
又曾有过肌肤之亲,所以才要特别提防。大丈夫以功业为重,尤其我们功业未成,更忌迷恋
美色,以致壮志消沉..嘿!你在肖甚麽...哈...”两人笑作一团时,天已微明,外面隐隐传
来婢仆活动打扫的声音。
寇仲搓着仍是酸痛不堪的双腿,道:“待会让我骗那沈县丞说要骑马逛逛,那麽溜走时
既可快点,又有骂腿代替我们的丞相和大将军的贵腿了。”
徐子陵苦笑道:“你懂骑马吗?”
寇仲傲然道:“有甚麽难的,只要爬上马鞍去,矫正了马头的方向,在马屁股上敲他娘
的两记,不就成了吗?”
徐子陵正要说他,“砰砰砰”敲门声起。
寇仲以为又是那模样儿不俗的小娟姐姐,赶咳了一声道:“进来!”
大门敞开,又矮又胖的沈县丞旋风般冲了进来,来到两人床前,手忙脚乱的施礼道:
“两位大少爷醒来就真好了,昨夜下管得到消息,贵叔宇文大人正发散人手,四处找寻两位
大少爷下落,我已连夜遣人去舆令叔接触人于文大人随时会来。两位大少爷见到令叔时,千
寓勿忘了要翕为下官说两句好话。”
寇徐两人像由仙界丢进了十八层地狱之下,登时手足冰冷,魄定魂呆。
沈县丞还以为他们欢喜得呆了,打躬作揖道:“我吩咐了下人侍候两位公子沭浴更衣,下
官将在太厅恭候两位公子共进早鳝,下官先告退了。”
他才退出去,接善便来了包括小娟在内的四位小婢,悉心侍侯他们,比起昨天,更隆重周到
多了。
要命是和陈望都来了,殷勤陪侍一旁,教他们一筹奠展,无计脱身。
到舆沈县丞共进膳时,那阵仗更加不得了,十多名衙差排列两旁侍侯,吃得两人心惊胆颤
上苦不堪言。
给徐子陵在抬下重重踢了一脚後,寇仲哈哈笑道:“不知县城附近有甚麽名胜古迹,横竖
我叔父尚未来,就借此机会略作观赏游玩,也不枉曾到此一游。”
沈县丞的五官全挤到一起,露出个难看之极的笑容,赔笑道:“近年来盗贼四起,两位大少
爷还是不宜到镇外去,否则若出了事,本县怎檐当得起。”
寇仲心中恨不得把他捏死,表面当然装作欣然从命道:“县大人真想得周到,嘿!县大人的
好处,我们两兄弟自会如实报上叔父,让他论功行赏,不过我们两兄弟最怕闲在屋内,这样吧,
县内有没有甚麽青栖妓寨一类的寻乐之处,唉,离开大都後,便一直没有..嘿!县大人也该知
道没有甚麽了,本以为到了扬州,就可快活一番,现在睡得精满神足,怎也要去··哈···这
等小事,自然难不倒县大人了。”
後面的周干道..“但楼内的姑娘怕仍未起床哩,”沈县丞喝道:“未起床便教她们起床
吧!”面对寇徐两人时,立即换回笑睑,频道:这只是小事一件,下官会安排一切的了。”
再向周平喝道.“还不去好好安排。”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了个眼色,暗忖若不能借青楼鼠
遁,他们伟大的前途和宝贵的小生命,都要宣告完蛋了。
两人坐在马车内,由沈县丞亲自陪伴,朝县内最具规模的青楼开去。
北坡县乃扬州附近首屈一指的大县城,热闹的情况并不比扬州城逊色多少,由於属隶江都
郡,有直接外销渠道,故手工业特别兴旺。
可惜两人心悬小命,纵管沈县丞囗沫横飞地推介自己在县内的德政,沿途指点个不亦乐乎,
两入却是无心装载,随囗虚应。
尤其看到十多名县差策马护持前後,那感觉和被押赴刑场的囚犯实在没有多大分别。
其实寇仲已韭常有急智,想到只有和青楼的姑娘躲进房内,才有机会避开别人视线,但能
否成功溜走,却仍是未知之数,那能不暗暗心焦。
最大威胁是宇文化及随时会来,将他们打回原形,既失面子又要丢命,那种窝囊感觉真是
提也不用提了。
每次当沈县丞望往窗外时,两人就暗打手势,以惯用的方式商量逃生大计。
马车声势浩荡的驶入院内去。
两人随沈县丞走下马车时,几名睡眼惺忪,姿色普通之极的妓女,在一名鸨母率领下,向这
两个冒牌公子施礼。
两人对视苦笑时,蹄声骤响,由远而近。
寇仲、徐子陵这对难兄难弟,心知要糟,正想拚力逃命时,劲风狂起,由上方压下。
沈县丞和众衙役尚不知发生了甚麽事,已纷纷往四外抛跌,混乱间似乎见到一道白影自天
降下。
到爬起身来时,寇仲两人巳不翼而飞,只有被劲风卷起的尘土,仍在半空飘荡着。
白衣女抓着两人的宽腰带,窜房越脊,瞬息闲远离北坡县,在山野闲全速飞驰,似若不费吹
灰之力。
两人绝处逢生,差点忍不住喝采叫好.但却又怕触怒了白衣女,只好闷声不响。不片刻,二
人来到江边,只见渡头处泊了数艘小艇二岸边有几个渔夫正在整理修补鱼纲。
白衣女想也不想,强登其中一艇,把两人抛到艇内,挥剑斩断系索,抓着船橹,运劲猛摇。
水花四溅下,小艇箭般逆流而去,把大怒追来的渔夫远远抛在後方。
两个小子给她掷得挥身疼痛,哼哼唧唧坐起来,你眼望我眼,见白衣女脸罩寒霜,那敢说话,
气氛骇人之极。
小艇全速走了最少二、三十里水路後,白衣女冷哼一声,放缓船速。
寇仲鼓起勇气,试探道.“大士你是否一直跟着我们,否则怎会来得这麽凑巧?”白衣女看
也不看他们,微怒道:“谁有兴趣跟着你这两个只懂偷扼拐骗的小鬼,只是见宇文化及派人搜
索附近的乡镇,才再来找你们。”
徐子陵恭散道..“多谢大士救命之恩,有机会我们两兄弟定会报答大士的。”白衣女不
屑道:“我并非要做甚麽好心,只是凡能令宇文化及不开心的事,我都要去做,所以不用感激
我。到了丹阳後,太家便各走各路,以後再不准你们提起我,否则我就宰了你们这两只小
狗。”
寇仲哈哈笑道:“各走各路便各走各路,将来我们若学成盖世武功,看你还敢小狗前小狗
後的叫我们。”
白衣女先是双目厉芒一闪,旋又敛去,没好气道:“就算你们现在拜在突厥族的“武尊”
毕玄门下,亦休想可练出其麽本领来。所以最好是死了这条心,找门可以赚钱的手艺学好它,
娶妻生子,快快乐乐过了这一生才最是正经。”
两人听得大受伤害,呆瞪了她好一会後,徐子陵忍不住道..“难道是我们资赁太差吗?”
白衣女叹了一囗气,俯头看善两人,出奇地温和的道,“你们当知道自己连要我骗你的资格也
没有。你们的资质比我曾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好,前晚那麽折腾仍没有生病.实在难得,只是欠
了运道。”
两人得她赞赏,稍为回复了点自尊和信心,齐声道:“甚麽运道?”白衣女一边摇橹,一边
道.“那是练功的运道,凡想成为出类拔萃的高手者,必要由孩提时练起。据我师傅说,每个入
想把任何东西学至得心应手,最重要的一段时间就是五岁至十五岁这十年之内,就像学语言,
过了这段时间才学,怎也语音不正。武功亦然,假若你们现在才起步,无论如何勤奋,都是事倍
功半。若只是做个跑腿的庸手,迟早给人宰了,那就不若不去学了。明白吗”两人呆了起来,
只觉手足冰冷,天地似若失去了所有生机和意义。
寇仲终是倔强心性,一拍背後宝书,囔道:“我们或者是例外呢?而且我们还有秘桫在身,
怎也会有点不同吧?”白衣女秀眸首次射出怜悯之色,摇头道.“说真话总是令人难受的,你们
得到的那本书我查看过了,叫《长生诀》,确是道家的宝典,但却与武功没有半点关系,你们最
好找个地方丢掉了它,否则说不定终会因它而大祸临身。唉,照我看那只是骗人的东酉,人怎
麽能长生不死呢?”两人脸上血色立时退得一分不剩,说不出话来。艇上一片难堪的沉默。
丹阳城乃扬州城上游最大的城市,是内陆往扬州城再出海的必经之道,重要性仅次於扬州,
欠的当然是贯通南北的大运河了。
城内景色别致,河道纵横,以百计的石拱桥架设河道上,人家依水而居,高低错落的民居鳞
次栉比,因水成街,因水成市,因水成路,水、路、桥、屋浑成一体,一派恬静、纯朴的水城风
光,柔情似水。
次日清晨,城门开时,白衣女便和寇徐两人混在赶集的乡农间混入城内。
两个小子都是意兴索然地带着因失去了对将来的梦想而破碎了的心,行尸走肉般随着白
衣女漫步城内。
白衣女显然是首吹来到这里,浏目四顾,兴致盎然。
他们入城後,沿着主街深进城内,两旁尽是前店後宅的店铺,店面开阔,有天窗采光,摆满
各种货物和工艺制品,非常兴旺,光顾的人亦不少,可谓客似云来。
白衣女到处,因着她的艳色,男男女女都对她行注目礼,但她却毫不在乎,似是见怪不怪,
又像视若无睹。
寇仲和徐子陵有半天一晚未吃东西,虽心情大坏,仍斗不过肚子的空虚感觉,以白衣女对
食馆酒楼视如不见,直行直过,前者忍不住靠往她轻咳一声道..“我们是否应先照颇一下五
脏庙呢?”白衣女停在一座粉墙黛瓦的大宅处,冷冷道,.“你有钱吗?”另一边的徐子陵赔笑
道“我们当然没钱,不过大士若你有钱,不也是一样吗?”白衣女冷笑道“我有钱就等若你有
钱吗?也不照照镜子。而且我的钱早因你两个家伙撞翻船时随包袱掉进江底了,你们昨天还有
人招呼两餐,丰衣足食,我却半个馒头都未吃过,现在竟还怨我不带你们去大吃大喝?”寇仲愤
然道:“你不是只懂怒人吗?若韭我们撞沉了船,早给宇文化骨追上来,我们顶多是给他把骨化
了,而大士你花容月貌,保证会被宇文怪拿去做小老婆。”
白衣女倏地站定。
两人还以为她要发难,分向两旁逃开去。
白衣女徽感愕然,看到两人犹有馀悸的表情,终忍不住破天荒首次露出真正的笑意,看得
两人生出惊艳的感觉时,才收起笑容道:“两个小鬼在这里稍候片刻,待我去变些银雨出来,就
请你们去大吃一顿,以後恩清义绝,各不相干。”
说到最後那两句寇仲的名言,又“噗哧”一笑,这才往左旁一间店铺走去。
寇仲见到原来是间押铺,慌忙拦着她肃容道.“当东西吗?没有人比我更在行了。”
白衣女没好气道..“我怎知你会否中饱私囊呢,”寇仲正有此意,给她说破,叹了一囗气,
颓然退到徐子陵身旁。
目送她步入押店後,徐子陵噗道:“我们要做天下第一高手的梦完了,看来只好专心读书,
那你做右丞相时,我便当左丞相好了。”
寇仲苦笑道:“乱世中最没出息的就是坏鬼书生,不过我仍不信她那娘的《长生诀》完全
与功夫无关,长生的道士虽一个都没有,但武功高的道士却随街可见,由此推之,练不成长生时,
就可练成绝世武功了。”
徐子陵兴奋起来.旋又叹道.“可是那婆娘不是说我们错失了练功的宝贵童年吗?”寇仲
道:“她可能见我们根骨比她好,怕我们将来赶过了她的头,才故意说些泄气话来教我们心灰
意泠,唉,”显然他自己也觉得这想法是自欺欺人,再说不下去。
白衣女这时神采飞扬地走了出来,两人忙追在两旁。
白衣女低声道:“你这两个小鬼听着,若再给我听到你们在我背後婆娘长婆娘短的乱叫,
我便生刽了你这两只小狗。”
两人大感尴尬,唯唯诺诺地应着。
三人登上一间酒楼的二楼,坐了临窗的一张桌子,点了菜肴。
十多张台子,一半坐满了人,其中一桌有一位衣饰华贵,一看便知是有身分地位的年青贵
介公子,频频朝白衣女望来,显是被她的美色震慑。
徐子陵乾咳一声道.“敢间大士高姓大名,我们也好有个称呼。”
白衣女手托巧俏的下颔,奇道.“你两个小鬼不过是扬州城里的小光棍小流氓,为何说起
话来总是老气横秋,装得文诌诌的一副穷酸样儿。”
寇仲傲然道:“二这叫人穷志不短,终有日我们会出人头地,看你还敢当我们是小混混
吗?”白衣女出奇地好脾气,想了想道.“我走了後,你们打算怎样?骗饮骗食,始终不是办
法。”
寇徐两人首次感到白衣女对他们的关怀,不过这时菜肴捧了上来,两人那还有暇多想,伏
桌大吃,狼吞虎咽,食相难看之极。
白衣女吃了两个馒头,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别头瞧往窗外,默然不语两人到吃不下时,
桌上菜肴早被扫得一点不剩,两人搓搓肚子,自然而然地望向白衣女。
白衣女叹了一囗气,取出十多两纹银,放在桌上两人眼前,柔声道:“念在患难一场,这些
钱就当送给你们好了。现在天下虽是烽烟四起,但南方仍比较太平二这处终是险地,不宜久留,
你们好自为之了。”
不理两人正双目放光,狠狠盯着桌上的银两,招手叫夥计过来结账。
那夥计恭敬地道:“姑娘的账,早给刚才坐那张台的公子结妥,他们还刚刚走了呢。”
“啪!”
白衣女掏出一贯五铢钱,掷在台上,泠然道.“我不须别人给我结账,快拿去!”接着长身
而起,迳自下楼去了。
两人见她头也不回的决绝去了,既自卑又失落,交换了个眼神後,寇仲把银两拿起放入怀
里,颓然道:“我们也走吧!”徐子陵亦恨不得可早些离开这伤心地,随寇仲急步下楼,来到街
上,只见阳光漫天,人来人往,但两人心中却没有半丝温暖。
以前在扬州城,生活虽然艰苦,又不时遭人打骂,但对未来总是充满希望。
现在虽然自由自在,袋里亦有一笔小财,但却像虚虚荡荡,似是天地虽大,但却全无着落
处。
他们想再找到白衣女的背影,多看一眼也是好的.但伊人芳综已渺,徒增失落的伤感。
两人肩头亘碰一下,怅然若失的朝出城的方向走去。忽感有异,香风吹来,白衣女由後面
插入两人中闲,和他们并肩而行。
两人心中暗喜,却不敢表示出来,更不敢出言相询。
城门在望时,白衣女泠冷道:“你两人莫要想岔了,我只是怕宇文化及赶来,取了你们的
《长生诀》去向那暴君邀功,才回来把你们再送远一程,这是为了对付宇文化骨,而不是对你
两个小鬼有甚麽特别好感。”
徐子陵似是特别受不住白衣女的说话,停下步来,愤然道:“既是如此,就不用劳烦大士
了。我们有手有脚,自己懂得走路。你的钱我们也不要了。寇仲,把钱还她!”寇仲欲言又止,
叹了一囗气,探手入怀。
白衣女噗哧”一笑,探手抓着两人膀子,硬把两人拉得随她疾行,瞬眼穿过城门,到了江边,
才放开两人道.“为何要发这麽大的脾气,我这人一向不懂得讨人欢心,生性孤独,算是我开罪
了你们吧,”徐子陵见她破题儿第一趟肯低声下气,他生性豁达,反感不好意恩。嫩脸微红道:
“我也不是没给人小看过,只是若给大士小觊我,却觉得分外愤怨不平而已。”
寇仲凑到白衣女耳旁低声道:“这小子爱上了你哩,”白衣女一肘打在寇仲胁下,痛得他
跪倒地上,戟指嗔道:“你若再敢对本姑娘说这种话,我就.我就掌你的嘴巴,”她原本想说宰
了寇仲,但自问一定办不到,只好及时改囗,说些轻得多的惩罚徐子陵一头雾水道:“他说了些
甚麽哩?”白衣女怒瞪他一眼,没有说话。
一时间上三个人都不知该说甚麽话才好。
白衣女目光掠过城外码头旁泊着的大小船只,自言自语道:“为何这麽多船由西驶回来,
却不见有船往西开去?”两人定神一看,均觉有异。
码头上聚满等船的人,正议论纷纷。
一把柔和好听的声音在三人身旁响起道..“敢问这位姑娘和两位小兄弟,是否在等船
呢?”寇仲这时按着痛处,站了起来,与徐子陵往来人望去,正是刚才在酒楼上不断对白衣女行
注目礼,後来又给他们结了账的公子。
此君确是长得潇洒英俊、风度翩翩,比徐子陵要高了半个头,却丝亳没有文弱之态,脊直
肩张,虽是文士打扮,却予人深谙武功的感觉。
白衣女头也不回道:“我们的事,不用你理!”那公子丝毫不以为忤,一揖到地道:“唐突
隹人,我宋师道先此谢罪。
在下本不敢冒昧打扰,只是见姑娘似是对江船纷纷折返之事,似有不解,故斗胆来相询,绝
无其他意思。”
白衣女旋风般转过身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会後,泠冷道,“说吧!”宋师道受宠若惊,
大喜道:“原因是东海李子通的义军,刚渡过淮水,与杜伏威结成联盟,大破隋师,并派出一军,
南来直迫历阳。若历阳被攻,长江水路交通势被截断,所以现在人人都采观望态度,看清楚情
况始敢往西去。”
两人见白衣女留心倾听,而这宋师道任何一方面看来都比他们强胜,都大感不是滋味,偏
又毫无办法。
白衣女沉吟不语时,宋师道又道.“姑娘若不嫌弃,可乘坐在下之船,保证纵使遇上贼兵,
亦不会受到惊扰。”
白衣女冷冷啾着宋师道,淡然道:“你这麽大囗气,看来是有点门道了。”
宋师道正容道.“在下怎敢在姑娘面前班门弄斧,只是寒家尚算薄有声名,只要在船上挂
上家旗,道上朋友总会卖点面子吧了。”
听到这里,连寇徐两人亦不得不赞这家伙说话得体,不亢不卑,恰到好处。
白衣女目光扫过两人,沉吟不语,显是有点意动。
要这麽随着两个小子走陆路,必是费时失事,但若由水路去,越过历阳,那就再不怕宇文化
及会追来了。
寇仲忍不住道:“我情愿走陆路。”
白衣女尚未回答,宋师道讶道:“请问姑娘,这两位小兄弟究”白衣女不耐烦地截断他道..
“甚麽都不是,不要再问了。你的船在那里?"宋帅道大喜指点时,徐子陵一扯寇仲道“各走各
路的时间到了乘她的船,我们走我们的路。”
寇仲适时显出他的气概,哈哈一笑,搂着徐子陵的肩膀,赞道:"好子!”推着徐子陵望西而
去。
白衣女怒喝道:“给我站着,”寇仲回头挥手道:“再见!”白衣女猛一跺足,向宋师道说:
“宋兄请先返船上,我们随後便来。:一个闪身,来到了两人背後,提小鸡般擒着两人。
宋师道看得一头雾水,不过想起隹人既肯上船,便不愁没有献殷勤的机会,那还有闲计较
其他事情,大喜追去。  
第六章 九玄大法
四艘艨艟启碇起航,逆流西上。
这宋师道口气这麽大,自然大不简单。
原来现今江湖上,声名最著者莫过於四姓门阀,但若论吃得开,则要数四姓中的宋家门
阀。
宋族乃南方势力最大的士族,阀主“天刀”宋缺有天下第一用刀高手之称。
当年杨坚一统天下,建立大隋,因顾忌宋族的势力,对他们采取安抚政策,封宋缺为
“镇南公”,而宋缺亦知南朝大势已去,诈作俯首称臣,以保家族。
四姓之中,其他三姓均杂有胡人血统,而这硕果仅存,保持声威的南方大族,则一直坚
持传统,严禁族人与汉族以外的人通婚,故在江湖上被视为汉族正统。
文帝杨坚在位时,以宋缺的雄材大略,仍不敢轻举妄动,还韬光养晦,潜心修隐,免招
大祸。
到杨广即位,内乱外忧,朝政败坏,叛乱四起。宋阀才再次活跃起来。
宋缺之弟“地剑”宋智,乃天下有数的用剑高手,亦以智计名著江湖,知道隋朝气势仍
盛,若过早举兵,必成首先被攻击的目标,故劝乃兄暂缓反隋,转而从事各式暴利买卖。
其中最赚钱的一项,就是从沿海郡县,把私盐经长江运入内陆,谋取厚利。
宋师道这四条船,正是贩运海盐的私枭船。
此时朝政败坏,宋家凭其在南方的人面势力,轻易打通所有关节,公然贩运海盐。
若有官吏敢查缉,便以种种威吓手段应付,至乎秘密刺杀,以遂目的。
即使各地义军,见到宋家的旗帜,亦不敢冒犯免致树此强敌。所以这几年宋家势力暗裹
不住增长,甚至以财力支持一些有关系的义军,以削弱大隋的力量。
宋缺有四子两女,宋师道乃幼子,专责私盐营运,甚得乃父爱宠。两女一名玉华、一名
玉致,均有闭月羞花的容貌,分别排第四和第六。
宋玉华巳於三年前下嫁以成都为基地的西川大豪解晖之子解文龙。
解晖外号“武林判官”,是与宋缺宋智齐名的顶级高手,自建“独尊堡”,为四姓门阀
外异军突起的新兴势力之一。
宋解两家的婚姻充满了政治交易的味道,代表两大势力的结盟,使杨广更不敢对他们轻
举妄动。
今趟这四船私盐,正要运赴四州,由独尊堡分发往当地的盐商。
此时在其中一条巨舶第二层船舱一间宽敞的房间内,寇仲穿著沈县丞赠送的靴子摊卧在
床上,捧著(长生诀),埋头埋脑研究其中一幅人像图形。
徐子陵则有椅不坐,坐在地板处,双手环抱曲起的双腿,背挨舱壁:心中一片茫然。
为何自己见白衣女和宋师道说话,竟会生出妒忌之心呢?自己对男女之事,虽有点好
奇,但从来没有甚麽奢望和妄想。
白衣女和自己在各方面均非常悬殊,年纪至少比自己大上七、八年,难道真如寇仲所
说,自己竟暗恋上她。
但细想又觉不像。
当自己见到春风院的姑娘时,会生出搂搂她们的冲动,但对白衣女却从没有这种想法,
甚至和她有较亲密的接触时,心中仍充满敬意,只有亲切温暖,绝无男女欢好之望。
忍不住道。“仲少爷!我是否真的爱上了那…那女人呢?”
寇仲不耐烦道。“不要吵,我在研究天下最厉害的不是武功的武功呢!”
舱房又静默下来。
过了半晌,寇仲放下(长生诀),捧著头离床来到徐子陵旁,学他般坐下,搭著他肩头
道:“对不起,我的心情很坏,那本鬼书恐怕鬼谷子复生都看不懂,嘿!你刚才在说甚
麽?”
见徐子陵鼓著气不作声,忙道。“是了,我记起了,哈,大丈夫何患无妻,那婆…噢,
那女人都是轮不到我两兄弟的了。那甚麽宋屁道绑著半边身手也可争赢我们,不若留点精神
力气看看秘笈,吃饭拉矢睡觉,哈……”徐子陵苦恼道:“那我是否真的爱上了她呢?”
寇仲动了一会脑筋,坦然道:“事实上我也像你般妒忌得要命,但我却不会认为自己爱
上了她,嘿!对她便有点像对贞嫂,很为她要作臭老冯的小妾而不值,却又无可奈何。呀!
我明白了。小陵你是把她当作了你的娘,谁希望自己的娘去改嫁呢?尤其是嫁给这麽一个口
气大过天而乳臭未乾只配作我们奴仆的臭屁道。哈!臭屁道,这个名字改得比宇文化骨更要
贴切吧。”
徐子陵仍紧绷著脸,但不旋踵就捧腹狂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房门倏被推了开来。
两人骇然望去,只见白衣女一脸寒霜走了进来,关门後狠狠盯著两人,好一会後,来到
两人身前,敲了敲两人倚著的舱壁道:“别忘了找是住在隔壁,除非这是钢板造的,否则你
们每一句臭话,都会传进我耳内去。”
寇仲战战竞竞道。“我们又没有唤你作婆娘,为何却来寻我们晦气?”
白衣女单膝跪了下来,狠狠道:“甚麽呀那个女人这个女人?你这两个死小鬼臭小
鬼!”说到最後,嘴角逸出一闪即逝的笑意。
两人那会看不出她其实并非真的发怒,徐子陵首先道:“但我们真不知你叫甚麽名字
呀!”
白衣女沉声道:“你们有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吗?”
寇仲露出原来如此的恍然表情,介绍道:“小弟上寇下仲,他叫徐子陵,我们外号扬州
双龙,敢问大士高姓大名,外号叫甚麽,究是何方神圣,有了夫家没有?”
白衣女“噗哧”低骂了一声“死小鬼”,那种娇艳无伦的神态,看得两人眼珠都差点掉
出来。
白衣女旋又拉长俏脸,狠狠道。“嫁未嫁人关你们庇事,若再在背後谈论我,我就…我
就…”寇仲关心道:“今次是甚麽刑罚呢,最好不要掌嘴刮睑,给人看到实在不是太好,小
鬼也该有小鬼的脸子吧!”
白衣女拿他没法,气道。“到时自会教你们後悔,待会吃饭时不准你们胡言乱语,知道
吗?”
寇仲笑嘻嘻道:“不若以後我们就唤大士你作娘,那以後我们用你的钱就不会不好意思
了。”
白衣女俏脸首吹微泛红霞,使她更是娇艳欲滴,尤其那对美眸神采盈溢,更可把任何男
人的魂魄勾出来。
寇仲向徐子陵打个眼色,两人便齐叫道:“娘!”
白衣女终忍不住,笑得坐了下来,喘著气道:“若真有你这两个混账不肖子,保证我要
患上头痛症。”
寇仲见她没有断然拒绝,又笑得花校乱颤,前所未有的开心迷人,更打蛇随棍上道。
“我的娘啊,孩儿看你的武功也算不错,被宇文化骨打伤後几个时辰就回复过来,不若就传
我们两手武功,让我们凭著家传之学,光大你的门楣,不致丢了你的面子。”
笑的感染力确是无与伦比,白衣女笑开了头,虽明知寇仲在逗她笑,仍忍不住笑得要以
手掩嘴,喘著气笑骂道:“去你的大头鬼,徐小鬼就比你老实多了,真是狗口长不出象牙
来。”
寇仲像被冤枉了的失声道:“小陵老实?我的天!他比我更狡猾,只因爱上了他的娘,
才变成了个呆子。”
徐子陵怒道。“我怎样狡猾?所有鬼主意都是你出的,而我这笨人则负责出手,还要生
安白造些罪名来加到我头上?”
白衣女苦忍著笑,瞧了瞧窗外夕照的馀晖、叹道:“我定是前生作了孽,才在今世给你
这两个小子缠上了。好吧,虽然明知没有甚麽用处,我仍传你们一种练功的法门,若你们真
能练出点门道来,再考虑传你们剑术,不过你们既不是我的孩子,更不是我的徒儿。”
雨人精神大振,同声问道:“那你究竟算是我们的甚麽?”
白衣女愕然丰晌,苦恼道:“别问我!”芳心却涌起温暖的感觉。
连她也不大明白自己,为何会对这两个小子生出难以割舍的感情,甚至当他们唤自己作
娘时,竟生出不忍斥责的情绪。
她本身亦是在战乱中产生出来的孤儿,由高丽武学大宗师傅□林收养,自幼把她培养作
剌客,并学习汉人语言文化,今次南来,正是作为修行的一部分。
寇仲嬉皮笑脸道。。“还是作我们的娘最适合,打铁趁热,我的娘啊,快些把你的绝技
尽傅孩儿们吧,”白衣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忽然低声道。“我叫傅君倬,欢喜就唤我作
倬姐吧,真想不到此行会多了你两个小佻皮。”
寇仲见她态度上大是不同,挤眉弄眼道“我还是喜欢唤你作娘,是吗?小陵!”
傅君倬柔声道“嘴巴长在你脸上,你爱唤甚麽就唤甚麽好了。”
徐子陵涌起想哭的感觉,两眼红了起来,垂头唤道。。“娘啊!”
傅君倬亦是心头激动,好一会才压下这罕有的情绪,冷冷道。。“你唤你们的,但却休
想我肯承认你们是我的儿子,更不要妄想我会带你们在我身边。好了,我现在教你们打坐练
气的基本功,此乃传自家师的上乘法诀,若未得我许可,不准传人,否则纵使我怎样不忍
心,亦会迫於师门规矩,宰了你两个小鬼。”
两人不迭点头答应。
傅君倬肃容道。“吾师傅采林,武功集中土、酉域和高丽之大成,自出枢机,故能与雄
霸西域的“武尊”毕玄、中土的道家第一高手“散真人”宁道奇并称当世三大宗师。他尝言
“一切神通变化,悉自具足”,那是说每个人都怀有一个深藏的宝库,潜力无穷,只是被各
种执著蒙蔽了而巳。”
“难怪娘说练功虽由童真时练起,皆因儿童最少执著,故易於破迷启悟。”
傅君倬呆了一呆道:“我倒没有这麽想过,唔!你这小子看来真有点悟力。”
寇仲得意道。。“小陵得孩儿不断点醒,当然不会差到那里去了。”
傅君倬狠狠盯著他道。“你这家伙最爱卖弄聪明,不要得意,聪明的人往往最多杂念,
而杂念正是练基本功的最大障碍,只有守心於一,才能破除我执。灵觉天机,无不一一而
来,然後依功法通其经脉,调其气血,营其逆顺出入之会。所以其法虽千变万化,其宗仍在
这“一”之道。”
寇仲搔首道:“那岂非武功最高的人,就应该是最蠢的人吗?那娘的师傅是否又笨又蠢
呢?”
傅君倬为之气结,又是语塞,明知事实非是如此,却不知如何去驳斥他,换了以前,还
可下手捧他一顿,现在对著这唤娘的儿子,却有点舍不得,正苦恼时,徐子陵仗义执言道。
“当然不是这样,武功能成宗立派者,必由自创,始可超越其他守成的庸材。所以娘指的该
是小聪明而非有大智大慧的人,所谓大巧若拙,娘的师傅该是这种大智若愚的人才对。”
寇仲和傅君倬像初次认识徐子陵般把他由头看到落脚,同时动容。
傅君倬点头道:“陵小鬼果然有点小道行。”
寇仲欢喜道:“我这兄弟怎是小道行,我看他平时蠢蠢呆呆的,原来只是大智苦蠢,深
藏不露,累得老子不断要表露本是大巧若拙的智慧,却竟变成了卖弄小聪明。”
傅君倬忍不住曲指在寇仲的大头敲了一记,嗔道:“若你再插科打诨,我便再不传你功
法了。”
寇仲摸著大头抗议道:“我的娘下次可否改打屁股,否则若敲坏了我的头,还怎样练娘
的上乘功法呢?”
傅君倬没好气和他瞎缠,迳自道:“我教你们的叫“九玄大法”,始於一,终於九,除
家师外,从没有人练至第九重大法,娘也…噢!我也只是练到第六重。”
傅君倬冲口而出自称为娘,窘得俏脸都缸了,更是娇媚不可方物,见两小子均暗自偷
笑,太嗔道:“不准笑,都是你们累人,你们究竟学还是不学?”
两人忙点头应学。
傅君倬好一会才回复常态,道。“下者守形,上者守神,神乎神,机兆乎动。机之动,
不离其空,此空非常空,乃不空之空。清静而微,其来不可逢,其往不可追。迎之随之,以
无意之意和之,玄道初成这是第一重境界。”
顿了顿续道:“勿小觎了这重境界,很多人终其一生,仍没有气机交感,得其形而失其
神,至乎中途而废,一事无成。”
见两人都在摇头晃脑,似乎大有所得,讶道:“你们明白我说甚麽吗?”
寇仲奇道。。这麽简单的话,有甚麽难明呢!”
傅君倬暗忖师傅巳盛赞自己乃练武奇材,但到今天练至第六重境界,才能真正把握法
诀。这两个小子怎能一听就明,指著寇仲道。。“你给我说来听听。”
窗外光线转暗,室内融和在淡淡的暗光里,另有一番时光消逝的荒凉调儿。
寇仲愕然道:“这番话已说得非常好,很难找别的言词代替,勉强来说,该是由有形之
法,入无形之法,妄去神动。当机缘至时,便会接触到娘所指的体内那自悉具足的无形宝
库,神机发动,再以无心之意御之驾之,便可练出了他娘的…噢,不,只是练出了真气来。
天,我可否立即去练。”
傅君倬听得目瞪口呆,这番解说,比之师傅傅采林更要清楚明白,这人天资之高,巳到
了骇人听闻的地步,一时竟说不下去。
徐子陵道。“仲少若这麽急切练功,说不定反为有害,斯谓无意之意,应指有意无意间
那种心境,故空而不空,清静而微,来不可逢,往不可追。”
傅君倬更是听得头皮发麻,这两人就像未经琢磨的美玉,自己稍加启发,即显出万丈光
芒来。
寇仲尴尬道:“我只是说说吧了!不过请娘快点传授有形之法,那麽时机一至,我就会
无论於吃饭拉矢之时,都可忽然练起功来了。”
傅君倬气道。“不准再说污言秽语,我现在先教你们盘膝运气的法门,只说一吹,以後
再不重覆了。”
两人精神大振时,敲门声起,却是来自傅君倬的邻房。
傅君倬叹道:“晚膳後再继续吧!”
见到两人失望神色,差点要把宋师道的邀约推掉了。
忽然间,她真有多了两个俏皮儿子的温馨感觉。
  
第七章 和氏之璧
宋师道在舱厅设下酒席,简单而隆重,出席的尚有一对男女。
男的年约四十,却满头白发,长著一把银白色的美须,但半点没有衰老之象,生得雍容
英伟,一派大家气度,且神态非常谦虚客气。
女的约二十五六间,颇为妖媚,与男的态度亲腻,且神情体态,甚为撩人,给人有点不
太正派的感觉,也使寇徐两人想起春风院的姑娘,不过她的姿色却远胜该院的任何红阿姑
了。
经宋师道介绍,原来男的是宋阀的著名高手“银须”宋鲁,以一套自创的“银龙拐法”
名传江南,是宋师道的族叔,乃宋阀核心人物之一。
女的叫柳菁,是宋鲁新纳的小妾,至於来历却没说出来。
宋师道要介绍三人时,方醒觉根本不知三人姓甚名谁,正尴尬时,傅君倬淡淡说出三人
名字,没作隐瞒。
宋鲁笑道。“传姑娘精华内敛,显具上乘武功,配剑式样充满异国情调,不知是何方高
人,竟调教出像姑娘这般高明的人物来呢?”
寇徐两人暗暗咋舌,所谓成名无侥幸,他们虽未听过宋鲁之名,但也知他是响当当的人
物,故此眼力才会如此高明,说话如此得体,不由对他生出仰慕之心。
他们的眼光比任何拍马屁更有成效,宋鲁立时对他们大生好感。
傅君倬平静答道:“宋先生请见谅,君倬奉有严命,不可泄漏出身分来历。”
柳菁那对剪水秋瞳横了两个小子一眼,微笑道:“两位小兄弟均长得轩昂英伟,为何却
没有随傅姑娘修习武技,不知是姑娘的甚麽人呢?”
寇仲挺胸乾咳道。“我们两兄弟正准备随我们的娘修习上乘武技,多谢宋夫人赞许
了。”
宋师道见他说“我们的娘”时,目光落到傅君卓无限美好的娇躯上,色变道。“你们的
娘?”
傅君倬俏睑微红,狠狠瞪了寇仲一眼後,尴尬道:“不要听这两个小鬼胡诌,硬要认我
作娘。”
徐子陵故意摸摸肚子嚷道。“娘!孩儿饿了。”
柳菁忍俊不住,花枝乱颤的笑了起来。
宋师道和宋鲁两叔侄却是一头雾水,怎也弄不清楚这绝色美女和两个小鬼的关系。
傅君卓见两小鬼色迷迷的看著柳菁,竟生出一股妒忌的奇异情绪,冷哼道。“再敢胡言
乱语,看我……看我……”宋师道尽释疑团道:“傅姑娘和两位小兄弟请入席,我们边吃边
谈好了。”
寇仲和徐子陵终是少年心性,见宋师道这麽尊重他们,妒意大减,又见桌上尽是山珍海
错,忙抢著入席坐下,丝毫不理江潮礼数。
宋师道等巳有点摸清两人底蕴,当然不会放在心上,殷勤请傅君卓入座,宋师道和宋鲁
陪坐左右,柳菁则坐在宋鲁之旁,接著是寇仲和徐子陵。
两名恭侯一旁的大汉立时趋前为各人斟酒。
傅君倬道:“我一向酒不沾唇,他们两个也不宜喝酒,三位自便好了。”
寇仲和徐子陵正想尝尝美酒的滋味,闻言失望之色,全在脸上清清楚楚表露无遗。
傅君倬暗感快意,终整治了这两个见色起心的小鬼了。
宋鲁笑道:“那大家都不喝酒好了,小菁有问题吗?”
柳菁娇笑道,。“妾身怎会有问题,有问题的怕是两位小兄弟吧?”
寇仲挺胸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可喝可不喝,怎会有问题?”
宋家三人都是跑惯码头,见尽大小场面的人,明知他硬撑,亦不说破,转往别的话题
上。
宋鲁显是精於饮食的人,随口介绍桌上美食,又说起烹饪之术,听得寇仲和徐子陵这两
个餐饱餐饿的人目瞪口呆。手底却不闲著,对菜肴展开扫荡战。
傅君倬却毫无兴趣,只吃了两条青菜,便停下箸来,玉容静若止水,美得真像天上降世
的观音大士。
宋师道对她愈看愈爱,但因宋鲁指出她可能来自中土之外,却像横梗心内的一根刺,因
为他宋姓严禁与异族通婚,若这绝色美女确是异族之人,除非他叛出家门,否则只能有缘无
份了。
柳菁对寇徐两个人令人不敢恭维的吃相却大感有趣,含笑看著两人风卷残云般把菜肴扫
过清光,还不时帮他们挟菜,侍候周到。
下人收去碗碟後,宋鲁亲自烹茶款待各人。
宋鲁见傅君倬对饮食毫无兴趣,话题一转道。。“傅姑娘对我中土之事,是否都甚熟悉
呢?”
宋师道立时露出紧张神色,知道宋鲁看出自己对傅君倬生出爱慕之心,故出言试探,以
证实她异族的身分,教自己死了这条心。
傅君倬淡淡道:“宋先生怎能只凭我的佩剑形状,就断定君倬是来自域外呢?”
宋师道俊目立时亮了起来。
宋鲁歉然道;“请恕宋某莽撞,不知姑娘有否听过关於和氏璧的事呢?”
他终是老狐狸,转了个角度,考较起傅君倬来。
寇仲像学生听教般举手道:“我听过,秦昭襄王以十五座城池去换趟惠文王的镇国之宝
和氏璧,赵王派了蔺相如护送和氏璧去见秦王,老蔺抱著人璧俱亡的笨方法,幸好秦王比他
更笨,竟让他把和氏壁送返趟国,这就叫甚麽他娘的“完璧归赵”了。
众人为之莞尔,柳菁笑得最厉害,指著寇仲道:“那和氏璧後来又怎样了?”
傅君倬心中感激,知寇仲怕自己答不上来,泄露出身分,所以抢著答了,同时暗惊这
“儿子”的急智。
寇仲只因曾听过白老夫子说过“完璧归赵”的故事,才有话可说,至於“归赵”之後又
怎麽样,那会知道,尴尬道。“这怕只有老天爷才晓得吧”柳菁更是笑得花枝乱颤,整个人
伏到宋鲁身上去,媚态横生。
宋鲁见这小子哄得爱妾如此开怀:心中欢喜,一时忘了去试探傅君倬,不厌其烦道。
“这和氏璧後来到了秦始皇手上,奏始皇命李斯撰写“受命於天,既寿永昌”八个鸟虫形篆
字,经玉石匠镌刻璧上,於是和氏璧遂成了和氐玺。”
寇仲和徐子陵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宋师道真怕宋鲁迫问傅君倬,接上道。。“汉高祖刘邦推翻了大秦朝,秦王子婴就把和
氏壁献与刘邦,刘邦称之为“传国玺”,自此和氏壁成了得国失国的象徵。後来王莽意图篡
位,派弟王舜往长乐宫向孝元太后索璧,给孝元太后怒摔地上,致摔缺了一角,王莽命人把
缺角以贾金镶补上去,使和氏璧又多添“玉体金角”的雅名。”
寇仲笑道。这个故事定是假的,若真的这麽大力一摔,和氏壁那还不摔成碎粉。”
宋鲁动容道:“寇小兄确是智清神明,但此事确是千真万确,困为此玉并非凡玉。当年
楚人卞和在荆山砍柴,见一只美丽的凤凰栖於一块青石上。
想起“凤凰不落无宝地”,断定这青石必是宝物,於是献给楚厉王,岂知楚廷的玉石匠
均指卞和献的乃是凡石,楚王一怒下斩去他的左足,赶走了他。
卞和心中不忿,待武王继位,再去献宝,今趟则再拾斩下右足。到武王的儿子文王登
位,闻知此事,才把青石抬回宫里,命工匠精心琢磨,剖开石头,从中得了一块光润无瑕、
晶莹光洁的不世奇宝,为了纪念卞和,故称为之和氏壁。”
宋师道道:“若是一般玉石,楚廷的玉石匠不可能不晓得,致误以为是普通石头,且荆
山地区从未发现过玉石,可知和氏璧实乃不同於一般玉石的另一种瑰宝,亦正因这种奇宝当
时是第一次被发现,所以任何人都不认识。
观之摔於地而只破一角,便可知和氏璧的异乎寻常了。”
今趟连傅君倬亦生出兴趣,问道。“那究竟和氐璧是甚麽东西呢?”
宋师道首次听到佳人垂询,心中暗喜,欣然道:“据我宋家自古相传,此玉实自是来自
仙界的奇石,含蕴著惊天动地的秘密,至於究竟是甚麽秘密,就无人知晓了。”
徐子陵好奇问道。“王莽死後,那和氏璧又落在何人手上呢?”
柳菁笑道:“传到汉末的汉少帝,和氐壁又失去了,到三国时,长河太守孙坚在洛阳城
巡逻,忽见一口水井光芒四射,命人打捞,起出一宫嫔□身,颈系红匣,打开一看,正是和
氏璧,到孙坚战死,和氏璧辗转落在曹操手上,被传了下来,到隋灭南陈,杨坚遍搜陈宫,
却找不到陈主所藏的和氏璧,使杨坚引为平生憾事。”
傅君倬忍不住间道:“诸位为何忽然提起和氏璧一事呢?”
宋师道色变道:“看来姑娘虽身在江湖,却不大知道江湖正发生的大事。”
宋鲁拈须笑道。“和氏玉璧,杨公宝库,二者得一,可安天下。现在烽烟处处,有能者
均想得天下做皇帝。故这两样东西,成为了天下人竞相争逐之事。最近江湖有言,和氏璧在
洛阳出现,故自问有点本领的人,都赶往洛阳去碰碰运气,今趟我们把货物送往四川後,会
到洛阳走上一趟,看看宋家气数如何?”
这宋鲁风度极佳,不愧出身士族,无论口气如何大,但总令人听得舒服。
寇仲双目放光道:“若得了和氏璧,就可以得天下,哈,我和小陵也要去碰碰彩了。”
傅君倬双目寒芒一闪,狠盯著寇仲道:“凭你这小鬼头配吗?我绝不容你们到洛阳去,
若再生妄念,以後我都不。。。。:不理你了。”
她本想说不传他法诀,临时改口,威吓力自然大减。
宋鲁等仍弄不清楚三人关系,但却感到傅君倬虽是疾言厉色,其实却非常关切这两个颇
讨人欢喜的小子。
宋师道温和地道。。“傅姑娘说得对,这种热闹还是不趁为妙,尤其和氏璧牵涉到武林
一个最神秘的门派,这门派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派人入世修行,益发秘不可测。”
傅君倬奇道:“这是甚麽门派?”
宋鲁道:“傅姑娘问对人了,若是其他人,可能连这门派的名字都未首听过。”寇徐两
人好奇心大起,留神倾听。
宋师道道:“这家派叫慈航静斋,数百年来在玄门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但知道静斋所在
的人都不肯透露有关这家派的任何事情。所以我们虽因和氏璧一事对静斋明查暗访,仍是所
知不多,只知齐内全是修天道的女子,据说道门第一高手“散真人”宁道奇曾摸上静齐,找
主持论武,岂知静斋主持任他观看镇斋宝笈(慈航剑典),宁奇道尚未看毕,便吐血受伤,
知难而退,此事知者没有多少人,所以江湖上并未流传。”
寇仲一拍徐子陵肩头,叹道:“这才是真正的秘笈呢!”
众人中,当然只有传徐两人才明白他的意思。
宋鲁叹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愈知得多。便愈自觉渺小,再不敢恃强横行了。”
徐子陵心悦诚服道。“宋大爷才是真正的人物。”
他在扬州惯了称人作大爷,自然而然就这麽叫了。
宋鲁笑道:“两位兄弟根骨佳绝,若早上几年碰上你们,宋某必不肯放过。”
寇徐两人同时色变,一颗心直往下沉。
娘己是这麽说,宋鲁也是这样说,看来这一生都休想成为高手了。
傅君倬也是陪他们心中难过,暗下决心,怎也要试试可否回天有术,造就他们:心中一
热,道:“夜了,我想早点休息。”
宋师道虽然千百个不愿意,仍只好如她所言,把夜宴结束了。
寇仲本想追问为何和氏璧会和慈航静斋牵上关系,但一来怕传君倬不高兴,更想到要学
九玄大法,遂闭口不问,与徐子陵随傅君倬回房去了。
在傅君倬的房间里,三人围成三角,盘膝而坐,月色由舱窗透入,刚好洒在傅君倬身
上,使她更似下凡的观音大士。
传君倬神情肃穆,轻轻道,。“你们知否我为何会去而复返,把你们由那肥县官手上救
走,後来在丹阳分手,又忍不住回到你们身边呢?”
寇仲见她认真的神情,不敢说笑,正经答道。“是否因娘爱惜我们呢?”
傅君倬叹了一口气道:“可以这麽说,在宇文化及的亲随里,有一个是我们高丽王派去
的人,所以把你们送到北坡县後,我便以秘密手法和他联络,查探宇文化及的伤势。”
徐子陵喜道。“原来宇文化及也受了伤吗?”
傅君悼傲然道:“当然啦,我的九玄神功岂是等闲,不付出一点代价,怎能伤找,不过
他也算难得,只坐了两个时辰,就功力尽复,只从这点,可推知他比我尚高出一线。同时亦
知他为了(长生诀),不惜一切也要擒捕你们,所以才回头来救走你两个小鬼,我怎能让那
万恶的暴君能延年益寿呢。”
寇仲艰难地道:“娘大可把我们的(长生诀)拿走,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不是乾手净
脚,远胜有了我们这两个累赘!”
傅君倬截断他道:“我偏不欢喜做这种无义的事就是了。”
徐子陵心头一阵激动。问道:“那娘为何又要在丹阳和我们分手呢?”
傅君倬噗了一口气,幽幽道:“最後还不是分不了吗,我也不知为何要对你两个气人的
小鬼头那麽好。本想把你们送到丹阳,让你们有足够盘川自行上路,自生自减就算了。但想
深一层,宇文化及既可动用天下官府的力量,你们终逃不过他的魔爪,才忍不住又回头找你
们。你以为我看上那宋师道吗?当然不是哩!我早打定主意以死殉国,怎还有意於男女私
情,只是想借他们的船使你两个远离险境。当船再泊码头时,我们立即离船登岸,逃往起义
军的势力范围去,那宇文化及就再拿你们没法了。”
寇仲断然道:“我们索性先将(长生诀)毁掉,那纵使宇文化骨追上来,也得不到宝书
了。”
傅君倬和徐子陵大感愕然,想不到这一向贪财贪利的小子,竟肯作此牺牲。
傅君倬点头道“听小仲你这麽说,我真的很开心,但暂时仍不致到此地步。现在我先传
你们打坐的功夫。只是你两人必须立下誓言,一天达不到第一重境界的气机兆动,亦不准出
来江湖胡混,只可乖乖的给我找个平静的小镇,躲避战火,安安乐乐过了这一生算了。”
徐子陵两眼一红道:“娘!你对我们真的很好。”
寇仲也感动地道。“纵使我们的亲娘在生,也绝好不过娘你了。”
两人当下立了誓言。
傅君倬教两人合掌胸前之後,正容道。。“练功之前,先得练性,务要扫除一切杂念,
然後盘膝稳坐,左腿向外,右腿向内,为阳抱阴;左手大指,捏定中指,右手大指,进入左
手内,捏子诀,右手在外,为阴抱阳。此名九玄子午连环诀。所谓手脚和合扣连环,四门紧
闭守正中是也。”
徐子陵不解道:“娘不是谎过九玄大法重神轻形吗?为何却这般讲究形式?”
傅君倬默然片晌,叹道。“假若你们真能练成神功,必是开宗立派,自创新局的绝代大
师,我便从没像你这般去怀疑过,不过我只能依成法来教导你们,你们若能想出其他方法,
尽菅去偿试吧,但心法必须依从遵守,否则会生不测之祸。”
寇仲赞道。“娘真是开明,武场的师傅教徙弟时从来不是这种态度。”
接著傅君倬详细说出奇经八脉和各重要穴位的位量,反覆在他们身上指点,到两人记牢
时,己是三更时分了。
这时大船忽地缓慢下来,岸旁隐隐传来急剧的啼声。
三人同时色变。
  
第八章 痛不欲生
宇文化及雄浑的声音由右方江岸传过来道:“不知是宋阀那位高人在船队主持,请靠岸
停船,让宇文化及上船问好。”
舱房内傅君绰和两个小子你眼望我眼,都想不到宇文化骨这麽快就追上来。
此时四艘巨舶反往左岸靠去,显是恐怕宇文化及飞身下船,又或以箭矢远袭。
宋鲁的笑声在船首处冲天而起道:“宇文大人别来无恙,宋鲁有礼了。”
宇文化及边策马沿岸追船,边笑应道:“原来是以一把银须配一把银龙拐的宋兄,那事
情就好办了,请宋兄先把船队靠岸,兄弟才细告详情。”
宋鲁笑道:“宇文兄太抬举小弟了。换了宇文大人设身处地,变成小弟,忽然见京师高
手漏夜蜂拥追至,沿江叫停,而小弟船上又装满财货,为安全计,怎也该先把宇文大人来意
问个清楚明白吧!”
宇文化及城府极深,没有动气,欣然道:“这个容易,本官今趟是奉有圣命,到来追捕
三名钦犯,据闻四公子曾在丹阳酒楼为该批钦犯结账,後来更邀之乘船,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呢?”
宋鲁想也不想答道:“这当然是有人凭空捏造了,请宇文大人回去通知圣上,说我宋鲁
若见到这批钦犯,定必擒拿归案,押送京师。夜了!宋某人要返舱睡觉了。”
寇仲和徐子陵想不到宋鲁如此够义气,毫不犹豫就摆明不肯交人,只听他连钦犯是男是
女都不过问,就请宇文化及回京,就知他全不卖账。
如此人物,确当得上英椎好汉之称。
宇文化及仰天长笑道:“宋兄快人快语,如此小弟再不隐瞒,宋兄虽得一时痛快,却是
後患无穷哩,况且本官可把一切都推在你宋阀身上,圣上龙心震怒时,恐怕宋兄你们亦不大
好受呢。”
宋鲁道:“宇文大人总爱夸张其词,却忘了嘴巴也长在别人脸上,听到大人这样委祸敝
家,江湖上自有另一番说词,宇文兄的思虑似乎有欠周密了。”
宇文化及似乎听得开心起来,笑个喘气失声道:“既是如此,那本官就不那麽急着回京
了,只好到前面的鬼啼峡耐心静候宋兄大驾,那处河道较窄,说起话来总方便点,不用我们
两兄弟叫得这麽力竭声嘶了。”
寇仲和徐子陵再次色变时,傅君悼霍然起立道:“我傅君绰巳受够汉人之恩,再不可累
人,来,我们走.”尚未有机会听到宋鲁的回应,两人巳给傅君绰抓着腰带,破窗而出,大
鸟腾空般横过四丈许的江面,落往左边江岸去。
宋鲁的惊呼声和宇文化及的怒喝声同时响起,三人已没进山野里去。
寇徐两人耳际风生,腾云驾雾般被传君绰提着在山野闻踪跃疾行。
不片刻巳奔出了十多里路,感到渐往上掠,地势愈趋峻硝,到傅君绰放下两人时,才知
道来到了一座高山之上,山风吹来,冻得两人牙关打颤。
傅君绰在山头打了一个转,领着两人到了一个两边山石草树高起的浅穴,躲进里面暂避
寒风。
寇仲松了一囗气道:“好险!幸好隔着长江,宇文化骨不能追来。”
傅君绰叹了一囗气道“其他人或者办不到,但宇文化骨只要有一根枯枝,便可轻渡大
江,你这小子真不懂事。”
徐子陵骇然道:“那我们为何还不快逃?”
傅君绰盘膝坐下,苦笑道:“若我练至第九重境界,定会带你们继演逃走,但我的能力
只能带你们到这里来。”
寇仲试探道:“就算宇文化骨渡江追来,该不知我们逃到那里去吧?”
傅君绰淡淡道:“武功强若宇文化及者,触觉大异常人,只是我们沿途留下的气味痕
迹,便休想瞒过他的眼鼻,不要说话了,我要运功行气,好在他到来时回复功力,与他决一
死战。”
言罢闭目瞑坐,再不打话。
两人颓然坐下,紧靠一起,更不敢说话商量,怕惊扰了他们的娘。
时间在两人的焦忧中一点一滴的溜走。
忽然傅君绰站了起来,低声道:“来了!只他一个人。”
两小子跟她站了起来。
寇仲颤声道:“不若把书给他算了。”傅君绰转过身来,厉责道:“你还算是个人物
吗?这种话也说得出囗。”
徐子陵软语道:“他只是为娘着想吧!”
明月高照下,傅君绰叹了一囗气,旋又“噗嗤”笑道:“小仲不要怪娘,我惯了爱骂你
哩!”
寇仲和徐子陵全身一震,若换了平时傅君绰肯认作他们的娘,必会欢天喜地,但这刻却
大感不妥。
傅君绰低声道:“无论发生了甚麽事,都不准离开这里,娘定可带你们离开的。”
宇文化及的笑声在穴外响起道:“姑娘为了这两个小子,以致暴露行藏,确属不智,这
些年来姑娘两次扮作宫娥,入宫行刺圣上,我们却连姑娘的衫尾都捞不着。想不到今趟为了
本鬼书,竟迫得姑娘现出影踪,若非拜这两个小子所赐,我宇文化及食尘都斗不过姑娘的轻
身功夫哩。”
寇徐两人听得睑睑相黥,原来娘竟曾入宫行刺杨广,更为他们作出了这麽大的牺牲。否
则以她连宇文化及也自愧不如的轻功,怎会被宇文化及追上。傅君绰手按剑柄,在迷茫的月
色下,宝相庄严,冷冷道:“宇文化及你一人落单来此,不怕敌不过我手中之剑吗?”
宇文化及笑道:“姑娘手中之剑虽然厉害,但有多少斤两,恐怕你我都心知肚明,你要
宰我宇文化及,便虽立即动手,否则若让本人的手下追来,姑娘就痛失良机了。”
傅君绰淡淡道:“宇文化及你既这麽心切求死,我就玉成你的意愿吧!”
人影一闪,傅君绰早飘身而去,接着是气劲交击之声,响个不绝。
两人担心得差点想要自尽,探头出去,只见明月下的山岭处,宇文化及绰立一块巨石
上,而傅君绰却化作鬼魅般的轾烟,由四方八面加以进击,手中宝刃化成万千芒影,水银泻
地又似浪潮般往敌手攻去,完全是拚命的打法。
宇文化及的长脸神情肃穆,双手或拳或抓或掌,间中举脚疾踢,像变魔法般应付傅君绰
狂猛无伦的攻势。两人可发誓这一生都不会忘记他的形象相貌。
虽是隔了足有七、八丈远,但激战中激起的劲旋,仍刮得他们肤痛欲裂,难以睁目。
两人抵受不住,缩回了石隙内。
到再探头外望时,形势又变。
傅君绰飞临宇文化及上空处,剑法更趋凶狠险毒,只攻不守,而宇文化及却是只守不
攻:显是落在下风。
今次两人的忍受力更是不济,只眨几下眼的工夫就要缩回去,眼睛痛得泪水直流。
就在此时,外面傅来宇文化及一声怒喝和傅君绰的闷哼声。
两人顾不得眼痛,再伸头去看,迷糊间前方白影飘来,心中有点明白时,腰带一紧,巳
给傅君绰提了起来,再次腾云驾雾般下山去了。
两入心中狂喜,原来宇文化及巳再次被自己无比厉害的娘击退了。
今趟傅君绰带着他们毫无保留的尽朝荒山野地狂奔,沿途一言不发,直至天明,来到一
个山谷内,才把两人放下来。
两人腰疲背痛的爬起来时,傅君绰跌坐在地上,俏脸苍白如死,再没有半点人的气息。
两人魂飞魄散,扑到她身旁,悲叫道:“娘,你受伤了。”
傅君绰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伸手搂着两人肩头,毫不避男女之嫌地把他们拥入怀内,
让他们的头枕在胸脯上,爱怜地道:“我傅君绰的两个乖孩子好好听着,宇文化及己受了重
创,必须立即觅地疗伤,没有一年半载,休想复元,所以娘终救了你们!”
两人齐叫道:“娘你还不快些疗伤!”
傅君绰凄然摇头道“娘也恨不得多点时间培育你们成材,看你们娶妻生子,想不到娘一
向憎恨汉人,但见到你们时却完全忘记了国仇家恨,还心甘情愿认了你们作孩子。娘刚才冒
死剌了宇文化及一剑,但亦被他全力打了一拳,他的冰玄劲气确是名不虚传,而宇文化及更
是宇文伤之下家族中最杰出的高手。为娘生机巳绝,即管师傅亲临,也救不了我。娘死後,
你们可把我安葬於此,娘性喜孤独,以後你们亦不用来拜祭。”
两人那忍得住,放声大哭,死命搂着傅君绰,泪水把她的襟头全浸湿了。
傅君绰容色平静,柔声道:“娘今次由高丽远道前来,实是不安好心,意图刺杀杨广,
教他以後都不能对高丽用兵。岂知他宫内高手如云,故两次都只能凭仗轻功脱身。於是改为
把从杨公宝库得来的宝物显现於江湖,好若得你们汉人自相残杀,却碰巧遇上你们。”
两人此时只关心傅君绰的生死,对甚麽杨公宝库,没有半分兴趣。
傅君绰怜惜地摩挲着他们的头发,续道:“我到扬州找石龙,正因由我们布在宇文化及
处的眼线知悉杨广派他来找石龙,所以才去一探究竟。因而遇上我的两个乖宝贝。好了,娘
撑不下去了,本还有根多话要说,但想起造化弄人,说了也等若没说。不知人死前是否特别
灵通,娘忽然感到我两个儿子将来均非平凡之辈,你们切匆让娘失望啊!”
两人凄然抬头,悲叫道:“娘啊!你怎能这样就丢下我们呢?”
传君绰忽地叫道:“噢,那宝库就在京都跃马桥……”声音忽断,傅君绰同时玉陨香
消,在青春焕发的时光,目瞑而逝。
两人抱着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哭得昏了过去。
两人以傅君绰的遗剑,削树为板:造了副简陋之极的棺木,把傅君绰安葬在谷内一处疏
林内,以她的宝剑陪葬。
他们对傅君绰眷恋极深,又知这深仇怎都报不了,伤心欲绝下,大反常态,就在坟旁露
天住了下来,对外面的世界,甚麽功名利禄,再不感兴趣。
连最爱说话的寇仲亦变得沉默寡言,不再说话,制造了原始的弓箭和鱼叉,就在河中捕
鱼或间中打些鸟兽来充饥里腹,又索性脱下衣服连银两藏好,只穿短裤,过着原始茹毛饮血
的生活。
幸好那时正是春夏之交,南方天气炎热,两人体质又好,倒没有风寒侵袭的间题。
夜来他们就在坟旁睡觉,那本(长生诀)就给压在坟头的石下,谁都没有兴趣去碰它。
当晚傅君绰传他们九玄功的心法,尚未说出行功方式时,宇文化及就来了,所以目下他
们只懂心法、经穴的位置和打坐的形式,但如何着手练功,却是一无所知,加上心如死灰,
那还有练功的心情,每日就是浑浑噩噩的度过:任得日晒雨淋,似若无知无觉。
这晚由於下了一场豪雨,分外寒冷,两人缩作一堆:心中充满无限凄凉的滋味,想起埋
在身旁的傅君绰,暗自垂泪。
到冷得实在太厉害了,寇仲把徐子陵推得坐了起来,牙关打颤道:“这麽下去,我们迟
早要生病,怎对得住娘对我们的期望呢!”
十多天来,他们才是首次说话。
徐子陵终抵不住寒冷,哑声问道:“你又有甚麽鬼主意?”
寇仲苦笑道:“若没有把娘的剑埋掉,现在我们至少可盖搭间树屋出来。”
徐子陵道:“就算冻死了,也不可干扰娘的安宁。”
寇仲点头同意道:“当然是这样,不若我们试试去练娘教的打坐功,高手都应是寒暑不
侵的。”
徐子陵颓然道:“怎麽练呢?”
寇仲为之哑囗无言,伸手抱着徐子陵,就那麽苦捱到天明。
到太阳出来时,两人才回复生机,岂料祸不单行,溪中较大点的鱼儿已给他们捉得一条
不剩,鸟兽亦像知道他们是危险人物般不再留在谷内,没有办法下,两人终决定到谷外觅
食。
他们带着弓矢,走出山谷,只见野花丛丛、芳草萋萋,低丘平原,空野寂寂,极目亦不
见任何人迹,四处有翠色浓重的群山环绕,不禁精砷一振,胸中沉重的悲痛,减轻了不少。
两人沿首山脚搜寻猎物的踪影,不一会竟幸运地打了一只野免,欢天喜地回谷去了。
徐子陵因天气酷热炎,到溪水浸了一会,返回墓地时,见寇仲竟把压在石底的(长生
诀)取了出来,正埋头苦读,不禁对他怒目而视。
说到底,若非这(长生诀),傅君绰就不用惨死在宇文化及手上。
寇仲伸手招他过去道:“不要恼我,我只是依娘的遗命,好好活下去,这些人像图形虽
不是甚麽神功的练,但起码是延命的法门。我们虽不仅这些鬼画狩般的文字,但至少可跟首
图像昼的虚线行气:再依娘教的心诀和脉穴位置练功,倘能稍有收成,就不用活活冻死
了。”
徐子陵正要反对时,寇仲把书毫不尊重的劈面掷来,徐子陵自然一把接着,刚好翻到其
中一幅仰卧的人像。
以前看时,由於不知奇经八脉的关系,便像看一些毫无意义的东酉,今次再看,立时明
白多了,竟移不开目光,深探被吸引着。
寇仲囔道:“那第六幅图最有用,最好不要先看别的。”
徐子陵翻了翻,才知自己看的是最後的一幅,再看第六幅图,似乎没有第七幅图那麽容
易上手,便不理寇仲,迳自坐下看那最後一幅的图像。
由这天起,两人除了打猎睡觉外,就各依图像打坐练功,无忧无虑的生活在大自然里,
彻底过着原始的生活。
心中的伤痛不知是否因有所专注的关系亦日渐消减。
有意无意间,他们终晋入了九玄功要求那万念俱减的至境。
  
第九章 再上征途
接着的八天,两人各练各的,有时连打猎都不去了,随便摘些野果,填饱肚子了事。
寇仲练的是那幅似在走路的图像,经脉穴位以红点虚线标示,与徐子陵那幅全无分别,但
行气的方式却刚好相反。似是起始的粗黑箭咀,对正头顶天灵穴。至於自此以下的箭咀却分
作红橙黄绿青蓝紫七色,每色箭咀看来都像说出一套完全不同的功法,不但路径有异,选取的
穴脉亦大不相同。其中很多穴脉根本是傅君绰没有提过的,又或提及时指明与练功无关的。
徐子陵那幅却是仰卧的人像,粗黑箭咀指的却是右足涌泉穴,七色箭咀的最後归结却是左
足涌泉穴,不像寇仲的重归头顶天灵穴,复杂处则两幅图像都是不相伯仲。
两人心无所求,横竖无事可做,依着娘教下的心法,抱中守一,意念自然而然随早巳记得滚
爪烂熟的指示经穴过脉,总在有意无意之闲,深合九玄大法之旨。有时练红色箭咀,有时练别
的颜色,虽似没有特别的功效,但两人亦不斤斤理会。
到後来,寇仲突然醒觉般依图像行走的姿势闭目在谷内行来走去,而徐子陵则要躺下来才
感适意,一动一静,各异其趣。
到第九天晚上,忽地雷雨交加,两人那睡得着,被迫起来练功。
寇仲如常漫步谷中,徐子陵则索性侵在溪水里,只露出脸孔,各自修功练法"不旋踵两人都
物我两忘,进入似睡非睡,将醒未醒的奇异境界。
两人脑海中同时浮现出(长生诀)各自熟习了的圆像,并且再不理甚麽箭咀指示,只是虚
虚渺渺,精神固定在某一难以形容的层次。
奇妙的事来了。
先是徐子陵脚心发热,像火般灼痛,接着火热上窜,千丝万缕地涌进各大小脉穴,那种感觉,
难受得差点令他想自尽去了结那种痛苦,犹幸冰凉的溪水和雨水,稍灭痛苦。
徐子陵福至心灵,知道这是神兆发动的时刻,再不去理会身体的痛楚,也不理会在体内乱
闯乱窜的真气,静心去虑,只守於一。
也幸好傅君绰来不及告诉他有关气机发动的情况。
若换了是九玄大法气动的正常情况,会是脊骨尾闾发热,再由督脉逆上,冲破玉枕关,通过
泥九,再回到前面的任脉,如此运转不休,经三十六周天而成基本功法。
对一般武人来说,这巳是梦寐以求的境界,由此登上内家高手之途。
至於徐子陵这刻的情况,根本是前所未有之事,一骰人定会视之为走火入魔,轻则瘫痪,重
则经脉爆裂而亡。
故石龙当日依图练习,由於早有成见,一试不妥下,便不敢再练下去。
徐子陵根本不知是甚麽一回事,一心认为就该如此:心无桠碍下,死马当了活马医,反得到
图像的真髓。
寇仲则是另一番光景,一股奇寒无比的真气,贯顶而入,接着流入各大小脉穴,冻得他差点
僵毙,不由自主奔跑起来,使气血仍能保持畅顺。
两人就是这麽硬撑了两个时辰,到天明时,寇仲终支持不住,软倒地上。
就在此要命的时刻,全身经脉似乎全都爆炸开来,接着昏迷了过去,人事不知。
徐子陵则发觉体内差点把他活活灼死的热气潮水般迅速减退,一时漫无着落,亦失去了知
觉。
到了正午时分,雨过天晴,太阳破云而出时,寇仲首先醒了过来,只觉体内凉浸浸的,一点
不怕火毒的太阳,舒服至极。
寇仲仍弄不清楚是甚麽一回事,想起昨晚的情况都犹有馀悸,茫然坐了起来。
一看下乖乖的不得了。
只见整个天地清晰了很多,不但色彩丰富了,很多平时忽略了的细微情况,亦一一有感於
心,至乎平时忽略了的风声细微变化,均漏不过他灵敏听觉。
最奇怪是无论天与地,一块石头、一株小草,都像跟他是相连地活着般,而自己则成了它
们其中的一分子,再不是两不相关了。
寇仲心中大奇,暗忖原来气机发动後,这世界竟会变得焕然一新,就在这时,一股无以名之
的狂喜涌上心头,令他跳了起来。
寇仲首先想起徐子陵,大叫一声,高囔道..“小陵,我练成第一重了,看,我的身体多轻,可
以翻筋斗了。”
连翻两个筋斗後,才飞奔着去找自己的好兄弟。
事实上即使请当当代所有见闻广博的武学大宗师来,也不知两人究竟链成了甚麽东西。
甚至写出(长生诀)的作者,亦要为两人现在的情况瞠目以对。
不过两人确因而改变了体质,但若说动手对阵,只要来个普通的会家子,就可打得他们跪
地求饶了。
可是由此发展下去,两人的内功劲气可达到甚麽境界,就谁都说不上来。
徐子陵听到他呼叫声,逐渐回醒过来,仍是浮在水面,全身暖洋洋的,一点寒冷感觉也没有,
忙爬上岸来,。
按着是一震跪了下来,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美丽倍增的世界。
由那天开始,两人以为练通了九玄大法第一重的境界,又对那晚的痛苦记忆犹深,暂不敢
练功,但却再耐不住性子,早上起来就往外狩猎,到日落西山才返回谷地,但无论如何疲倦,只
要一觉睡醒,立时疲劳尽去。
这天醒来,寇仲扯着徐子陵来到傅若绰坟前,道.“我们这样下去,娘必不高兴,何况她还
想我们娶妻生子,建立功业,成为不平凡的人。”
徐子陵默然片晌,点头道..“我也想到外面闯闯,不过我们虽练出点门道来,但比起真正
的高手,相差仍是不可以道里计,若做个帐前小卒,自觉又不甘心,娘这麽厉害,我们怎也不可
丢了她的面子。”
寇仲嘻嘻笑道.“这个当然,正如娘说,宇文化及对(长生诀)是志在必得,定不肯放过
我们。说不定已使人画下图像,全国悬赏,所以我们仍须避避风头,本来最好是在这里,不过若
这麽过下去,我们定会变成了野人。”
徐子陵道..“你有甚麽计划呢,”寇仲胸有成竹道:“我们先把(长生诀)找个地方埋了
它,然後往南走,见到甚麽城乡县镇就设法留下,看看可否找到工作,打听清楚形势後,才继续
我们投靠义军的大计。”
徐子陵不知如何,亦很想出外闯荡一番,当下拜祭了傅君绰,埋了(长生诀),取回衣服穿
上,袋好银两,离开了这令他们心伤魂断,永世都忘不了的美丽小幽谷。
这时已是秋天,天气清爽。
两人终是年青,逐渐由傅君绰惨死的打击回复过来,开始有讲有笑,更由於初窥武技的堂
奥,对自己的信心亦壮大起来。
往南走了七天後,遇上了一条小村,只有十多户人家,其中有灯火的,只有两、三家,可知
此处人家在战乱频仍下,都是生活困苦,惟有俭省过活。
两人有点重回人世的感觉,朝村庄走去,蓦地犬吠之声大作,顿时群犬相应,好几头巨犬还
此进彼退,互相壮胆的朝他们移来。
两人暗暗心惊提防,幸好有村人出来,喝散群犬,还热情招呼他们留宿了一宵。
翌晨他们留下宿钱,问清楚了附近最大镇县的方向,又上路去了。
再走了十多天,来到浙水西端新安郡南的一个叫翠山的大镇,约有二千多户人家,位於鄱
阳湖之东,人丁颇为兴旺,石桥瓦屋鳞次栉比,是繁盛的江南水乡镇市,规模虽只有丹阳的四分
之一,更没有高墙城门,但两人一见就生出想留下来的心意了。
最吸引他们是镇上妇女衣着讲究,无论剪裁和文绣都表现出水乡女儿的玲珑与巧思。
更令他们高兴的是她们都披上绣花卷膀、足着绣花鞋儿,腰束多褶裥裙、越显得娇娆多
姿,成群结队的招摇过市,看得他们心都痒了起来。
尤其是现在囊内颇有几个子儿,非是以前的穷混混:心情大是不同,胸膛挺直多了。
两人找了间看来不太昂贵的小旅馆,要了个小房闲,才提心吊胆的往镇公所摸去,若见到
有自己尊容的绘像悬赏,只好立即逃之夭夭了。
镇上商店大多为前店後坊,楼上住人,作坊和货仓靠水,充分利用河道的运输之便。
到了镇公所後,只见贴满了徵兵募卒的文告,却不见任何悬赏的榜文,两人心花怒放,一声
欢呼,大模厮样沿街游赏。
一群年青女子笑嘻嘻地迎面而来,见到两人各具奇相,体格轩昂,登时眉挑目语,逗得两个
小子心花怒放。
自出生以来,两人还是首次得到来自异性的这般赏识,登时信心大增。
事实上在山谷隐居的这个夏季,由於大量的运动和上乘功法的修练,又正值他们处在青春
发育期,两人不但长得高壮了少许,最显着是神气上的表现,使他们散发出某种难以言喻的少
男魅力。
两人很快便给水镇浓厚的民俗乡情征服了,暗忖就算留在此处,娶妻生子,也是不错。
当日在扬州之所以整天作发达幻梦,皆因不满於现状,又饱受欺凌,现在到了这好像世外
桃源的地方,民风淳朴,感觉新鲜之极,於是立时改变心意,不作投军之想了。
寇仲瞥见一块写着:“留春院”的大招牌後,搂着徐子陵的宽肩挤眉弄眼道:“小陵,你也
差不多十六岁了,我却快是十七岁,人家有些年方十四便娶小媳妇,而找们到现在仍是童男之
身:.”徐子陵不耐烦道:“我知你的意思了,有了银两,你这小子还不周身痕痒吗?我并不反对
拨出部分来作为开光费,但至少要待我们找到工作,安顿下来,才研究怎样去寻欢作乐,而且那
可是娘留给我们的老本,足可够我们兴建间颇像样的褛房,还可经营闲小店铺,绝不可妄充阔
绰把它花光了。”
寇仲见他不是真的反对,喜道:“当然当然,让我们先去大吃一顿,才探听一下有甚麽工
作正欠缺人手。”这时两人来到一间饭馆之前,正要进去,一位壮硕如牛的汉子旋风般冲了出
来,夹着包袱,转左而去,一个矮瘦老汉追了出来,大叫那汉子的名字,但那汉子头也不回,迳自
走了。
矮瘦老汉颓然坐了下来,靠着铺门,狠狠咒骂。
两人一头雾水,正要入店,那老汉尖声道.“今天不开铺了,以後都不开铺了。”
他们这才知道他是这饭馆的老板,看他满身油污,就知是兼上伙头之职。
寇仲最是好奇,问道:“为何以後都不开铺了?”老漠斜斜兜了两人一眼,闷哼道.“那败
家子都走了,我女人又在上月过了身,一个人怎麽理这间大铺子?”又垂头叹气道:“若说造饭
手艺,我老张认了第二,谁敢再认第一,甚麽团油饭、清风饭、玉井饭.我老张那一样不是拿手
本领,偏这败家子不懂继承绝技,整天囔着要去叁军立功,你看,异日他变了个乞儿回来,我才
绝不会养他!哼,我索性回到乡间去,教他想寻我也寻不到。”
两入交换了个眼色,同时蹲了下来。
寇仲道,“那太可惜了,这麽一大间铺子就关门了,不若你雇用我们作帮手,同时又做你
的徒儿,那麽张公你的绝技就不会失传了。至多我们收顺些,就每个月要你两百佃五铢钱
吧,”老张大感愕然,上上下下打量了两人好一会後,好奇地问道:“你们是甚麽人?”寇仲胡
诌一番後,老张道.“是否两个人一共二十串钱?”每串十钱.二十串就是二百钱,这在一个人
来说巳是非常微薄的工资,而两个人只给二百钱,更是太过刻薄,难怪老张连儿子都迫走了。
寇仲只想学他的造饭之技,好得将来用以营生,不过他亦是精於数囗的厉害脚色,想也不
想道:“那就要包吃包住了。”
老张眯起老眼怪声怪气道:“包吃包住也可以,但一切打扫杂务,都由你两个一手包
办。”
寇仲笑道.“成交!现在我们正饿得要命,这餐自然是入张老板的数了。”
就是这样,两人搬到了老张饭馆楼上他儿子空下的房间居住,每天天未亮便起床工作,到
午膳後老张关铺睡午觉时,两人就负责去买货提货,晚饭关门後,老张洗澡睡觉,他们则洗碗打
扫,忙个不亦乐乎,不要说去青楼开光,连睡觉的时间也不大足够。
不过老张的造饭手艺确有真实本领,名闻当地,路过的商旅均乐於光顾。
饭馆只卖三种饭,就是老张提过的“团油饭”、“清风饭”和“玉井饭”,但老张却不是
技止於此。
有了寇仲和徐子陵後,他亦不时接些上门到会的生意来做。
两人由於有心偷师,兼之老张年老力衰,日渐倚重他们,便逐点逐滴地把他的烹饪绝活传
给他们。
三个月下来,他们巳充满信心,认为可自展拳脚了。但另一方面,却逐渐对这个行业厌倦
起来。
使他们举棋不定,和一时提不起离开的决心,就是怕撇下老张,会使他禁受不起。
这晚两人关铺之後,趁老张到了楼上,商议起来。
寇仲道:“我们是否决定了不再去投靠义军,又或不做甚麽武林高手了?”徐子陵摊在椅
内,叹了一囗气道:“这样忙得昏天黑地,没有一点空闲的生活,看来也下是那麽有趣。”
寇仲道:“假苦如此,我们便在此多呆三个月,过了年关和春分,到天气回暧时,使离开这
里。”
徐子陵苦恼道:“但我又有点不舍得呢,”寇仲苦笑道.“我也有点舍不得,不过我却有个
想法,所谓男儿志在四方,我们何不到湖南投靠宋家,那宋鲁对我们可是相当不错,若能拜他为
师,我们说不定真可完成我们的梦想呢。”
接着咬牙切齿道:“若能练成武功,我第一个就要宰了宇文化及那奸贼。”
徐子陵凄然道:“昨晚我又梦到了娘,她怪我没有志气,不敢为她报仇呢。”
寇仲长呼一囗气,断然道:“我们也实在太胆小了,不算得男子汉大丈夫,打不过最多是
死,这些日子既怕练功辛苦,又怕会走火入麾,不敢继续下去,这怎能对得起娘,我决定由明
天开始,便改过自新,重新练功,将来不宰了宇文化及誓不罢休。”
徐子陵眼中顿时闪过前所未有的精芒,伸手和他紧握道.“你有了这决定,我整个人都舒
服起来,我们在扬州时志比天高,怎可忽然便变成了缩头乌龟呢?不若明天就走。”
寇仲奇道:“为何刚才你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就像娘生前那种眼神。”
徐子陵愕了片晌,沉吟道:“说真的,虽然我没有蓄意练功,但每到晚上躺下来时,脑海便
净现出那运功行气图,随而自动练起功来。”
寇仲懊悔道.“早知我也像你那样勤练不辍便好了,後此可就不能再荒怠下去。好吧!明
天我们立即上路。”
徐子陵沉吟道:“那麽谁去跟老张说呢?”寇仲苦笑道.“一起去吧,这孤寒鬼也该受点教
训吧,”  
第十章 奋不顾身
翌晨两人天未光就背上包袱再上征途。
就是这个突然而来的决定,改变了他们的命运,也改变了天下和武林的命运。
目的地是大隋国的东都洛阳。
当日宋鲁普说过到四川办妥事後,会到洛阳去寻找传说中的和氏璧。由於这非是十天半
月可以做到的事,所以虽事隔半年,他们仍想到洛阳碰碰运气,看看能否遇上宋鲁。
愈接近长江,他们愈感受到战乱的压迫,道上不时遇上逃难的人,问起来时,谁都弄不
清楚是躲避甚麽人,连隋军或是义军都分不清楚。
这天来到一个小县城处,找到闲小旅馆,睡到午夜时,忽然街土人声鼎沸,一片混乱。
两人知道不妥,忙收拾行囊,赶到楼下,扯着正要离开的其中一个客人询问。
那人道。“杜伏威在东棱大破隋军,进占历阳,却想不到他的军马这麽快便来了。”
说罢惶然去了。
两人想不到历阳这麽快失守,立时破坏了他们到历阳乘船北上的大计。来到街上,只见
人车争道,抢着往南方逃走,沿途呼儿唤娘,哭声震天。两人虽是胆大过人,但终仍是大孩
子,感染到那种可怕得似末日来临的气氛,登时心乱如麻,盲目地随着人流离开县城。
路上布满挤跌抛弃下来的衣服、家俱、器皿和鞋子,甚麽东西也有,可知情况的混乱。
两人死命拉着对方,怕给人潮挤散了。
出到城外,只见漫山遍野都是照明火把和逃避战祸的人,想不到一个小小县城,平时街
上疏疏落落,竟一下子钻了这麽多人出来。
寇仲拉着徐子陵,改变方向,由支路离开大队,沉声道。“我们仍是要北上,至多不去
历阳好了。”
徐子陵点头道:“理该如此,我们小心点就行了。”
两人掉头绕过县城,继续北上。
离开翠山後,他们还是首次走夜路,出奇地发觉借着微弱星光,他们巳可清楚看到路
途。
走了个许时辰,前方漫天火光,隐有喊杀之声传来,吓得两人慌不择路,远远绕过,就
是这个改变,使他们完全失去了方向的感觉。
到天明时,他们来到了一个小村庄处,正想找人问路,蓦地蹄声大作,一队人马由山坡
冲刺而来,两人大吃一惊,忙躲进附近的草丛里。
这批约六十人的骑队,一看他们杂乱无章的武士服,便知道必是义军,人人臂挂绿巾,
甫进村内先射杀了几只扑出来的犬只,接善逐屋搜查,把村内百多男女老幼全赶了出来,一
时鸡飞狗走,呼儿唤娘,哭喊震天,使两人不忍目睹。
若有盖世武功,这时便可出去主持正义了。
但他们却也想到,纵管武技强横如楚霸王项羽,还须种种条件配合,才不致落得乌江自
刎的结局。
在这动荡的大时代中,个人的力量根本是微不足道的。
绿巾军把村内男女分两姐排列,且团团散开包围,防止有人逃走。
两人这才明白为何闻得义军将至,整个县城的人要逃得一乾二净了。
惨在此等乡村消息不灵,兵临村内时仍不知是甚麽一回事。
他两人何曾见过这等阵仗,看到那些持刀拿戟的义兵人人都像杀人不眨眼的凶徙,大气
都不敢吐出半囗o尤其他们离最接近的义兵只有五十多步远,实是危险之极。
其中一个看来是义军头子的,在四名亲随左右护翼下,策骑来至排列村男的人堆中,把
精壮的挑选出来,赶到一边,另有人以绳子把他们绑成一串,显得韭常横蛮无道。
遇有反抗者,马鞭立时狂抽而下,打个半死。
两入看得脸青唇白,却又愤莫名。
那些母亲妻子见到儿子丈夫被人拉去作夫役,发出阵阵令人不忍卒听的呼号悲啼。
可是那些所谓义军则人人神情凶悍,没有丝毫恻隐之心。
那军头挑完了男丁,经过那些女眷小孩时,忽地勒马停定,以马鞭指着其中一名村女喝
道。。“你出来!”
村民立时一阵骚乱,但却给那些义军迅速喝止,当然少不了有几个倒地受伤的人了。
寇徐两人看得眶毗欲裂,又知此时挺身而出亦起不了什麽作用,这时才知道投靠义军的
想法,是多麽愚昧天真。
那村女被拖了出来,果然长得颇有秀色,身材丰满,难怪那军头心动了。
那军头吃吃淫笑时,在旁边一名年青义兵冷冷道:“祈老大,杜总管有命,不得奸淫妇
女,祈老大现在临崖勒马,仍来得及。”
这人满腔正义,又敢以下犯上,两人想不到义军中有此人物:心中喝采。
祈老大冷哼道。“李靖你少管闲事,现在我是奸淫妇女吗?我是要把这美人儿带回家
去,明媒正娶,纳她为妻,哈!杜爷难道连婚嫁都要管吗?”
李靖正要说话,那村女一囗咬在抓着她的绿巾兵手背处,那绿巾兵吃痛放手,村女不知
那里来的气力,狂奔出了重围,朝着寇徐他们的方向奔来。
四名绿巾兵立时笑骂着策骑追来。
寇徐两人看到村女俏睑上那凄惶的表情,涌起义愤,那还顾得自己安危,就地捡起石
头,跳了出来,就朝巳追上村女的绿巾兵掷去。
以前在扬州城时,他们最厉害的武功就是掷石头,所谓功多艺熟,颇有准绳,这刻毅然
出手,又在猝不及防之下。两名绿巾军胸囗中石,竟跌下马来。
此时那村女终於力竭,朝地上倒去。
寇仲忽觉自己浑身是劲,体内真气激荡,似乎老虎也可以打死两只,所掷出的石头,亦
劲道倍增,大感兴奋下叫道:“小陵救人抢马。”
石头连珠掷出,另两名绿巾军刚要弯弓搭箭,已脸颊中石,惨嘶倒地。
蹄声轰呜下,众绿巾兵见状立即空蕈而至。
此时徐子陵巳搂起村女,正愁不知如何上马,眼见众兵赶来:心中一急,忘了自己不懂
武功,竟急急追上正往前冲去的战马,还搂着那似是轻如无物的村女飞身上马,岂知容容易
易的就稳坐到马鞍上。
这时寇仲亦跳上了上另一匹马,一夹马腹,可是那战马却人立而起,把他掀倒地上。
徐子陵上马後那马儿亦团团打转,无法驱策前奔。
那些绿巾军迫至二十步许处,前头的几个人弯弓搭箭,不过怕伤及马儿,都忍住不发。
徐子陵大叫道。“仲少快来,”寇仲这时正不知所措闻呼狂窜而起,竟凌空跳上了徐子
陆的马背,搂着徐子陵的腰,大叫道:“快走,”就在这急得使人黑发变白的当儿,村女接
过马缰,一声娇呼,小脚蹬在马腹处。
战马一声狂嘶,箭般前卫,载着三人,眼看要撞上树林,岂知林内竟藏有一条泥路,左
弯右曲,瞬眼间把并不熟路的贼兵抛在後方。
寇仲和徐子陵同时怪叫欢呼,後者此时才醒起正紧搂着那陌生姑娘香软的身体。
那俏材女不但骑术精湛,对附近地形更是了若指掌,穿林过野,上丘下坡,涉水登山,
敌方追骑的声音终沉静下来。
三人正高兴时,蓦地战马失蹄,把他们抛到草丛处,痕狈不堪。
当爬起来时,那美村女惊呼一声,拚命掩着胸前,原来衣服被勾破了,露出大截雪白的
胸肌。
两人吓得忙背转身去。
寇仲见她长得只比他们矮了三、四寸,把包袱往她抛过去,道:“衣服都是乾净的,拣
件出来换上吧,我们是不会偷看的。”
挲挲娑娑,不片刻村女含羞道:“换好了!”
两人转过身来,一时都看呆了眼。暗忖原来她长得这麽好看。
道村女年约二十,双瞳漆黑,皮庸则非常白皙,穿上男装,别有一番神采韵味。
村女指向他们招了招手,低声道。“随我来,”两人回头看了眼那囗吐白泡,命不久矣
的战马,心中暗叹,怅然随她去走了足有半个时辰,村女带着他们到了山上一个隐蔽的洞穴
内,着两人坐下後,垂首道:“多谢两位好汉仗义相救,小女子不胜感激。”
两人被她尊称好汉,立时飘飘然如在云端,同时心中大奇,这女子的外貌不像村女,谈
吐更不似是在穷乡僻壤长大的人。
俏村女见两人瞪大眼睛,一睑疑惑的神情,更发觉这两人虽长得魁梧,但事实上仍只是
两个年纪比自己还少的大孩子,一脸天真无邪,不觉畏羞之心大减,柔声道:“奴家叫素
素,并非普家村的人士,只因与主人失散,逃到那裹,被普家村的人好心收留下来吧了!”
寇仲释然道。“素素姐姐长得那麽美,不管好心不好心,自然也有很多人争着收留你
了。”
素素俏脸一红道,。“不是那样哩!”
徐子陵见寇仲开始囗花花,瞪了他一眼,问道。“姐姐在那里住了多久,为何对环境如
此熟悉?”
寇仲笑道:“姐姐的马术才厉害呢。”
两人一向都受人贱视鄙屑,所以若有人稍对他们好一点,便心中感动。现在忽然有了这
位视他们为英雄的悄姐姐,那种新鲜兴奋的感觉,是可想而知了。
素素不知如何,俏脸更红了,轻声道。“我在普家村只住了一个月,但却试过三次随村
人到这里来行猎,至於骑术嘛!都是我家小姐教的。你们是否未骑过马呢?”
两人大感尴尬,暗忖那有不懂骑马的英雄好汉。
寇仲乾咳一声,岔往别处道:“姐姐的小姐原本住在甚麽地方?”
素素被两人姐姐前,姐姐後的叫个不亦乐乎,亦感心中叹喜,温柔地道:“我的小姐乃
翟让老爷的独生女儿翟无瑕,当日我们的队伍被人袭击,混乱中走散了,不过我家小姐武功
高强,理该无事,现在应回到荣阳去了。”
两人立时动容。
他们这三个月内在饭馆栖身,每天都由商旅处听到各种消息谣言,其中常被提起的就是
翟让和他的头号大将李密。
翟让人称“大龙头”,乃瓦岗军的首领,六年前与手下另一猛将徐世积在瓦岗寨起义,
据地称王,屡败隋兵,但却被隋将张须陀所制,未能扩张势力。
去年李密投效翟让,使翟让实力倍增,李密更在荣阳大海寺击破隋军,袭杀张须陀,瓦
岗军自此更声势大盛,隐然有天下义军之首的声势,被多路人马尊之为大龙头,确是非同小
可,想不到这位美姐姐竟是翟让女儿的小丫环。
寇仲讶道:“荣阳不是在束都洛阳之东百里许处吗?离这里这麽远,姐姐怎会溜到这儿
来呢?”
素素答道。“小姐要到历阳听天下第一才女尚秀芳唱的崴,岂知泄漏了消息,未到历阳
便出了事,若非姐姐马快,便无缘在此遇上你们。”
不知不觉间,她亦以姐姐的身分自居了。
就在此时,一声轻咳,起自洞囗。
三人闻声大骇,朝洞囗望去。
只见一位高挺雄伟,年在二十三、四间的壮硕汉子,走了入来。
寇仲和徐子陵跳了起来,双双挡在素素身前。
寇仲定睛一看,失声道:“你不是那个叫李靖的人吗?”
来人正是曾出言斥责绿巾军兵头的李靖,他长得并不英俊,脸相粗豪,但鼻梁挺宜,额
头宽广,双目闪闪有神,予人既稳重又多智谋的印象。
李靖微微一笑,露出一囗雪白的牙齿,与他黝黑粗糙的皮肤形成强烈的对比、点头讶
道:“我正是李靖,这位小兄弟的眼力真厉害,当时你和我间相隔至少有一百五十步的距
离,竟能认得李某的样貌,故目下才可一囗叫了出来。但看你们的身手,却不像曾习武功的
人,此事确非常奇怪。”
两人心中凛然,这李靖只凭寇仲一句话便推断出这麽多事来,可知他的识见和智计。
素素颤声在後方道。“最多我随好汉你回去吧,千万别要伤害他们。”
李靖哈哈笑道:“只凭小姐这有情有义的一句话,我李靖拚死也要维护你们。
三位放心,我只孤身找来,那祈老大巳被李某暗里射杀了,如此奸淫邪恶之徒,留在世
上只会多害几个人。”
寇仲看他的体型气度,便知他两人合起来也不是对方对手,何况对方还身携长刀弓箭,
不过他既说射死祁老大,又说拚死也要保护他们,该没有骗他们的理由,便放松戒备道。。
“李大哥请坐,”李靖解下背上弓矢,放下佩刀,来到三人间坐下来,待各人都坐好後,微
笑道。“我本早该来了,但为了要给你们扫去蹄印足迹,才费了点时闲。”
徐子陵与寇仲对望一眼,慊然道:“我们倒没想到这点。”
李靖欣然拍了他一记肩背,另一手竖起拇指赞道:“见义勇为,不畏强势,是好汉子的
行为。更难得你们尚未成年,便有此胆量智计和身手,将来必是超凡人物。”
接着对素索道。。“小姐的骑功很了得哩,”三人得他夸赞,同时脸红,亦对他大生好
感。素素道:“那些绿巾兵会否迁怒曾家村的人呢?”
李靖若无其事道:这是我第二个迟来了的原因,就是要释放那些无辜的村民,杀祈老大
和他那几个跟班走狗只不过喝几囗热茶的工夫而已。”
素索虽是欢喜,但亦为他把杀人完全不当作一回事而骇然。
李靖淡淡道:“杀人始能夺马,但却只带了两匹马来,因预估不到小姐并非普家村的
人,但现在见到小姐,才知尚欠一匹马呢。”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心中佩胀,这李靖确是智勇双全的人物。但亦不由对他有点害怕。
李靖用心打量了他两个几眼後,语重心长地道:“这是个天下大乱的时代,在刀兵相对
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够心狠手辣的人都要被淘汰。故只要我们认清目标,定下自己的原
则,分清楚是非黑白,敌友之义。便可对得住天地良心了。”
两人点头受教。
素素道。“你那些还没杀的人是否仍在找寻我们?”
李靖微笑道。“主要是在寻我算账,杜伏威名气虽大,却不是争天下的料子,既纵容手
下,又贪眼前小利,这麽强行拉夫入伍,弄得天怒人怨,村镇荒弃,实是饮鸠止渴的下下之
着,我起始还当他是个人物,现在可看通看透了。”
寇仲最爱谈“义军经”,只因徐子陵兴趣不大,才苦无对像。现在碰到李靖这“行内
人”喜问道。“李大哥认为目下那支义军最有前途呢?”
徐子陵思虑周密,想起素素应可算是翟让方面的人,提醒道。“仲少,不要乱说话。”
李靖见徐子陵以素素为对像并不停向寇仲打眼色,讶道。“小姐是那一方的人呢?”
素素忙道出身世,然後道:“小婢对天下大势的事一概不知,你们勿要因我而说话有所
顾忌。”
李靖显然很看得起寇仲和徐子陵,正容道。。“踪观现今形势,虽说义军处处,但算得
上是出色人物的却没有多少个,现在声势最盛的首推“大龙头”翟让,不过翟爷的手下太将
李密,声势尤在他之上,又深谙兵法,如此主从不明,将来必会出事。”
素素色变道:一那怎办才好呢?”
李靖沉声道:“小姐若信李某之言,便从此脱离翟家,免致将来有舟覆人亡之祸。”
素素凄然道:“小婢自幼便卖入翟家,那时老爷还在束郡当法曹,後来他因杀了权贵之
子,被判死刑,才反出来起兵自立。而且小姐对我情如姊妹,我怎可就此离弃她呢?”
寇仲咋舌道:“原来翟让仍未算最厉害,那麽李密是否最有前途呢?”
李靖哑然失笑道。““最有前途”这四个字用得很有趣,可见小兄弟异日必是雄辩滔滔
之士,这话说得不错,李密不但是当今有数的武林高手,更是用兵如神的兵法家,为人亦有
领袖魅力,是可问鼎天下的人物。问题是对手太多,首先就有四姓大阀,均是人材辈出,决
不会坐看隋室天下落在巽姓人手上,此种门阀之见,根深蒂固,谁都没法改变。而四阀最优
胜的地方,是屡世显宦,精於治国之这,这岂是一般起义的山野之民所能及,杜伏威就是最
好例子了,纵是武功高强,亦难成大器?”
两人同时想起宇文化及,露出愤恨之色。
李靖讶道。“李某尚未请教两位小兄弟的姓名哩,”寇仲和徐子陵知到给他看破心事,
故想从他们的姓名来历加以推测。
徐子陵报上两人名字,坦然道。。“宇文化及杀了我们的娘,所以我们要找他报仇。”
李靖那想得到其中曲折,还以为宇文化及真个害死他们的娘,就像杨广累得许多人民家
破人亡那种惨况,其後再经徐子陵解说清楚,才知备细,不禁肃容道。“两位小兄显然入世
未深,须知江湖上有句话:叫“逢人只说三分话”,很多表面看来很可靠的人,说不定在某
一形势下忽然成了敌人。那你以前曾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成为致命的因由。”
两人点首受教时,素素感动道:“李大哥对他们真的很好哩。”
李靖洒然道:“能让李某一见投缘的人少之又少,一见死心的则多不胜数,这世上根多
看似绝无可能的事,都是由有志气的人一手缔造出来的,布衣可封侯拜相。甚至荣登皇座一
无所有的人亦可以成为富商巨贾,此种事早不乏先例,故你们大可以此为自勉。”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眉飞色舞。
与李靖的一席话,就像在黑夜怒海里骤遇照明灯,使他们看到了希望和目标,重新振起
因傅君绰之死而遭受沉重打击的志气。
李靖续道。。“瞿让、李密之外,眼前最有声势的还有王薄、窦建德和杜伏威上这三股
势力是最:嘿!最有前途。”
寇仲见以李靖这种儿多谶广的人物亦要采用他的句语,大感得意,道:“杜伏威你评过
了,这王薄和窦建德又是甚麽厉害的家伙?”
素素“噗嗤”笑道:“竟说人是家伙。”
李靖莞尔道:“寇小兄仍有童真嘛!王薄乃长白派第一高手,被称为武林中的“鞭
王”,自称“知世郎”,所作无向辽东浪死歌,深入民心,亦懂掌握民心,故极受山东
民众支持,比杜伏威强胜多了。”
顿了顿再道:“若瞿让和李密内讧,那代之而起的必是清河人窦建德无疑,此人乃河北
黑道霸主,挂名当过里长,後因家族亲友被杨广派人杀个乾净,愤然加入高士达的起义军,
高士达战死,这支起义军就落到他手上。此人武功已臻化境,手下有十万之众,据高鸡泊为
基地,势力直贯黄河,不容轻视。”
寇仲叹道。“听李大哥这番话,胜过在饭馆时听他娘的三个月,甚麽杨玄感、宋子贤、
王须拔、魏刀儿、李子通、卢明月、刘武周,名字好一大堆,听得我的头都大了,原来最厉
害是这几个人。”
李靖取出乾粮,让各人分享,道。“我们要在这里耽至深夜,才可离开,那时追兵早闹
得人疲马乏,即使遇上他们也不用害怕了。”
两人对李靖视若神明,不迭点头。
素素问道。“李大哥现在离开了杜伏威,以後有甚麽打算?”
李靖不答反问道。。“三位打算到那里去呢,”素索垂首道:“我想回荣阳去找小姐,
请她提醒老爷以提防李密。”
寇仲答道。“我们要去洛阳找个朋友。”
李靖点头道。“我却想到大都看看隋人的气数,横竖都是北上,我就送三位一程吧!顺
道也可教两位小兄弟一些骑马射箭和武功的基本功法。”
两人大喜叫道“师傅!”
李靖失笑道。。“千万不要把我当师傅,我们只以平辈论交,况且你娘为你们打下的内
功底子,实是深不可测,兼之你两人根骨隹绝,人又机灵幻变,将来必是称雄宇内的不世高
手,现在你们或者连自己都不相信,但将来的事实,定会证明我没有看错。”
两入你眼望我眼时,李靖长身而起道:“先让我教你们骑马,然後再传你们刀法。我的
刀法来来去去只有十多式,最利於在千军万马之中冲杀,以之争雄江湖,或嫌不足,但驰骋
於沙场之上,却是威力无穷,无惧对方人多势众。至於李某的箭法,是悟於胡人骑射之术,
故颇具自信。”
两人那想会有此奇遇,连忙拜谢。
李靖哈哈一笑,领头出洞去了。
当这天夜幕低垂时,由於两人骑艺未精,故四人分乘两骑,留下一骑作替换之用,趁黑逃
走。
李靖和徐子陵一骑,寇仲则和素素一骑。
寇仲搂着素素的蛮腰,贴着她粉背,嗅着她的体香发香,只希望永远如此继续下去。
素素一来仍在心惊胆颤,二来当了寇仲是小弟弟,虽对那种亲密接触有些感觉,却不强
烈。那想得到寇仲这子子正沉浸享受。
李靖确是不凡之辈,不时下马贴地细听,辨别是否路有伏兵,又懂利用地势掩蔽行藏,绝不
躁急妄进。
天明时,四人终离开险境,进入丹阳郡外围的近郊区域。
江都捣州城是长江支流入海的最後一个大城,由此而西,就是丹阳、历阳这两大沿江重
镇。
由於历阳落入杜伏威之手,立时截断了长江的交通,而丹阳则首先告急。
但李靖指出杜伏威收服历阳并不容易,只稍有馀力侵略些没有反抗力的邻近乡镇,短期内
能稳守历阳巳是邀天之幸,更不要说进犯丹阳了。
其次就是杨广始终仍控制着京师大兴、东都洛阳和濒海的江都这三个全国最重要的战略
重镇。
自三大运河广通渠、通济渠和永济渠灌通後,南北联成一气,水运亦把三个重镇紧密的连
结在一起,使隋国的生力军可迅速调往南方,镇压叛乱。
假设洛肠是炀帝的东都,那扬州的江都就是他的南都,都是必争之地,亦是炀帝必守之
地。
所以隋兵会不惜一切去保住丹阳,以免祸及江都。
由此可见杜伏威的占据历阳,实是义军和隋军斗争的转捩点。
愈近丹阳,愈感到形势的紧张。
只见战船不住由江都方而驶往丹阳,隋军更设置关卡,禁止武林人物接近丹阳,故不住有
住丹阳的人折回头来,还盛传丹阳已闭关了。
幸而他们根本没打算到丹阳去,就在附近的乡县,把三匹战马全卖掉了,发了一笔小财。
李靖把银子分作四份,嘱各人贴身藏好,道:“兵荒马乱之际,甚麽事都可以发生,现在义
军三股最大的势力,窦建德占河北,杜伏威占红淮,翟让据中原,形势逐渐分明,亦把隋军分割
得支离破碎,但借起义为名,四卢欺霸抢掠,意图分一杯羹的黑道势力亦是车载斗量。假若有
谁途中遇事,我们便设法在高邮会合,再在那裹乘船由运河北上,直抵洛阳。”
打量了素素两眼後,见她因衣衫单薄,在转冷的天气下瑟缩着,道.“今晚我们就在这裹找
个旅馆歇脚,你两人和素素去买些御寒寒衣,以免遇上风雪时冷壤身子,待会我们再在这里会
合。”
寇仲奇道:“李大哥要到那里去?”李靖极目午後墟镇长街的两边店铺,似在找寻甚麽,答
道:“我看可否找到专售兵器的店铺,弄两把似样的长刀给你们防身,希望价钱不是太厉害吧!
这时光刀剑铺的生意是最好的了。”
寇仲大喜道,“那我们分头行事吧!”分手後,寇徐两人左右伴着素素,沿着行人众多的长
街找寻卖衣物的店铺。
这县城地近丹阳,韭常兴旺,由於多了由历阳逃来的人,更是热闹,但又隐隐透出一种使人
透不过气来的慌惶和紧张。
大部分店铺都关上了门,徐子陵道.“不若到市集去看看有没有流动的摊档吧?”三人遂
转往市集挤去。
由於人多的关系,素素伸手紧挽两人膀子,以免失散,又可增加温暖,弄得两个小子不由陶
然迷醉。
寇仲凑到素素小耳旁道..“姐姐不若买套男装衣服,若戴上帽子,遮掩了姐姐美丽的秀发,
别人就看不出姐姐原来是这麽标致了。”
素素得他赞美,欣然点头。
这时三人步进市集,果然有大批地摊,摆卖各种货品,尢以寒衣为主。
徐子陵亦揍到素素耳边说.“不若把长发修剪少许,学我们般结个男髻,就更万无一失
了。”
素素欢喜道.“你们给我来弄吗?”两人大言道.“当然最好!”素素拉着两人在其中一个
地摊停了下来.与奋地为自己挑选寒衣和耐冷的靴子,非常高舆。
寇仲和徐子陵都大感有趣,充满温馨的感觅。
忽然间,两人同时看到附近有几个流氓地痞模样的健硕汉子,正色迷迷盯着蹲在地上的素
素,交头接耳地谈谕着。
两人大感下妥:心中暗骂。
寇仲忙俯下身去,匆匆帮素素拣妥衣物,连价钱都不谈,忍痛付了高逾二倍的价钱,转身便
走。
到出了市集,两人才松了一囗气。
“砰,”才转入大街,一个人横里移出,肩头狠狠撞在徐子陵肩上。
徐子陵猝不及防下,肩头自然地先往後缩了少许,才发力前撞,同时脚心一热,似有一道热
气,往肩头流去。
“呀!”那人惨哼一声,跄踉跌退,差点坐倒地上。
三人愕然停步时,另六名漠子扑了出来,拦着去路,大囔道:“打人了!”两人定睛一看,其
中四人正是刚才狠盯素素的流氓,登时心中明白。
其他行人慌忙避开,恐怕殃及池鱼。
素素花容失色时,徐子陵拉着她退後两步,而寇仲则哈哈笑道.“五湖四海皆兄弟,万水千
山是一家。杨州竹花帮堂次堂主是我们的阿公,不知这几位大哥作何称呼。”又打出了竹花
帮的问训手号。
那七个流氓交换了个眼色,有点慌了手脚。
竹花帮在扬州一带势力颇大,否则寇仲就不会胡诌是竹花帮的人了。
其中一个显然是带头的壮汉,踏前一步道.“管你们是谁,现在我们的兄弟给你撞了,该怎
麽赔偿。”
寇仲自少在市井长大,那还不知眼前之事难以善罢,见他们目光都落在素素丰满的胸脯上,
虽是有点心惊,但却知避无可避,把心一横,哈哈笑道:“钱就没有了,命就有两条,够硬的就来
拿吧,”风声横起,左旁的流氓巳一脚扫来。
寇仲心中大奇,为何这家伙的脚竟踢得这麽慢,实在於理不合。
另一人由右方冲来,照脸就是一拳。
他俩在扬州时可说是在打架和挨揍中成长的,经验无比丰富,又合作惯了,对方才动手,徐
子陵扯着素素再退两步,正要上前帮手时,寇仲像背後长了跟睛般,叫道,“你看着姐姐,”寇
仲侧身避过左方扫来一腿,同时蹲身挥臂,狠狠打在那挥拳击来的流氓汉小腹处,敏捷得连徐
子陵都看呆了眼。
更奇妙的事发生了,就在寇仲挥臂时,全身凉浸浸的说不出的受用,同时头顶生出一股冷
流,贯通了手臂的经脉,随拳外涌。
“砰,”中拳者一声惨呼,整个人离地抛飞,刚好撞在另一名大汉处,两人同时变作滚地葫
芦,狼狈不堪。
寇仲不能相信地呆看着自己拳头时,耳内传来素素和徐子陵的惊呼声,知道不妙,另一名
汉子的膝头巳顶到他背心处。
寇仲痛得往前仆去。
那偷袭成功的流氓正要乘势追击时,忽感一股寒流由膝盖狂涌而入,全身如人冰窖,脑际
轰然剧震,尚未知发生了甚麽一回事,巳发觉自己仰跌地上,再爬不起来。
寇仲一触地便滚往一旁,避过了两只踢来的脚,奇怪地发现背心的疼痛已不药而愈。
跳起身来,才发觉徐子陵奋不顾身的疾冲而来,“砰砰彭彭”的和剩下的五名恶汉拳来脚
往.打个不亦乐乎。
先中拳者和偷袭者仍未能爬起来。
徐子陵状若疯魔,全不理落到身上的拳脚,却又是轻易就闪过,跟着狠狠还击,被他击中者
都囗喷鲜血,颓然倒地。
寇仲那还不明白是甚麽一回事。
此时四周围了以百计的人,人人为他们鼓掌起来,同时瞥见几名官差正在人群里叱喝着背
来,寇仲便大叫道.“小陵,腿子来了,扯呼!”徐子陵吓了一跳,伸腿撑飞了最後一个对手,掉
头和寇仲扯着素素,飞快溜了。
三人走了一程,躲到隐僻处换上寒衣,当由另一条横巷转出大街时,乍看下只是三个平常
年青男子。
素素虽仍有馀悸,但神情欢喜,明白到他们是为她而战。
两人朝着与李靖约定的地点走去时,两人隔着素素的如花俏脸兴奋地回述刚才的情况,寇
仲得意道:“给那倒霉家伙顶在背心时,开始那一刻痛得差点想吐血,但转眼全身便涌起舒服
得要唤娘的凉气,甚麽痛楚都没有了,那家伙也给老子的护身真劲反弹了开去,卵蛋都差点丢
了出来呢。”
素素听着他大说粗话,反感到说不出的亲切痛快,挽得两人的臂变更紧了。
徐子陵哈哈笑道.“你凉我热,从未试过打得这麽过瘾,实牙实齿一人一拳。他打我没事,
找打他他流血。九玄功第一重已这麽厉害,你说若练到第九重,还不把宇文化骨的卵蛋都打爆
了。”
寇仲伸头到素素发际间狠狠嗅了一记,摇头晃脑叹道.“我们的好姐姐真香,难怪惹来这
麽多狂峰浪蝶。”
素素怕痒的缩了缩脖子,嗔道.“小仲你再使坏,我去告诉李大哥。”
徐子陵也凑过来用鼻大力索了一记,笑道:“一人嗅一囗,这才公平。”
素素笑得花枝乱颤,左右倾闪,三个人在路上“之”字形乱闯,惹得路人触目。
素素猛地拉停他们,叫道:“到了!”三个人仍不肯放开手,揍作一团,吱吱喳喳说个不休,
却丝毫没有男女间爱欲的邪念,有的只是患难与共,天真无邪的姐弟真情。
等了一会,见李靖仍未来,三人退往附近一条横巷处,继继谈笑。
寇仲开玩笑的道..“姐姐都是不要回去你的翟家小姐处了,婢女始终要受气,何况你老爷
斗不过李密时,姐姐就惨了,那些所谓义兵人多是禽兽不如的家伙,像李大哥般的能有多少个
呢,”素素苦笑道,.“姐姐无亲无故,不回翟家可到那里去呢?”徐子陵兴奋道.“便随我们和
李大哥去浪迹天涯吧!天下这麽大,到了那里我们就在那里赚钱来养姐姐,这种生活才不会闷
呢。”
素素也欢言道,“是啊!我可以给你们洗衣服,照顾你们的起居。唉!李大哥可不肯和我们
那样胡混,他是个胸怀大志的人,只看他像不断深思的眼神就知道了。”
寇仲哈哈笑道:“那你就和我们这两个好弟弟在一起吧,永远都莫要分离,找们定会孝顺
姐姐的。”
素素欢欣雀跃道..“我们定会狠开心的。噢!不过仍是不妥,异日你们娶妻生子,我的处
境岂非很尴尬。”
徐子陵拍胸道..“为了姐姐,我们最多终生不娶好了。”
素素摇头道:“怎可以这样呢,传宗接代是每个男儿的天职,不若姐姐嫁了给你们两人
吧,”两人同时失声道.“甚麽?”素素理所当然地天真道,“普家村的人根多都是两兄弟娶一
个妻子的,晚上还睡在一起呢。”
寇仲双目放光道:“那可是很好玩呢!”徐子陵摇头道:“这却是不行,不若我们抽签决定
谁娶姐姐,抽输了的,就自己另想办法去找老婆。”
素素喜孜孜道:“不对,该是抽输了的娶我才对,你们将来都是大英雄,另找的老婆定比我
这姐姐老婆好多了。”
三人对望一眼,同时笑得弯下了腰,搂作一团,充满真诚纯洁的依恋意味。
寇仲喘着气逍:“姐姐真懂耍我们,哄得我们这麽开心,其实她只想嫁给李大哥!”素素俏
脸立时通红,大嗔道,.“不准胡说!”徐子陵忍笑忍得眼泪水都流了下来,忽然看到一群大汉,
约有十多人在对街经过,人人张目四望,其中两人头青脸肿,正是给他们教训了的流氓。
忙把两人拉往一旁,躲在横巷一棵大树背後。
这时寇仲和素素都看到了,吓得呼吸顿止。
素素道:“李大哥为何还不回来,有他在这裹就甚麽都不用怕了。”
两人亦觉奇怪,李靖只是去买刀,没理由要去这麽久的。
徐子陵骇然道:“眼下这批流氓内有两三个看来像是会家子,身上还有兵器,恐怕没那麽
好相与了。”
寇仲低声道..“有了刀就不怕他们,但千万不要挨刀子,我们武功虽高,但第一重九玄功
恐怕仍末可挡得住兵器,尤其脖子是这麽脆弱。”
素素尖叫道:“不要说了,唉,李大哥到那裹去了?”就在此时,横巷另一端一个人跌跌撞
撞的朝他们走过来,正是李靖。
三人魂飞魄散,赶了过去。
李靖见到他们,双脚一颤,便往地上倒去。
寇仲两人箭般抢前,左右扶住了他。
素素差点扑入李靖怀里,两手摸到他衣内去,骇然发觉双手全是鲜血。
李靖脸上再无半点血色,低声吃力道..“杜伏威那队由武林高手组成的“执法团”来了
五个人,给我宰了四个,有一个逃走了,你们不用理我,立即逃走,否则就来不及了。”
素素手忙脚乱道:“止血散在那里,我们要先为大哥止血。”
寇仲知形势危急,指了指一户人家的屋宅後门,和徐子陵扶着李靖,硬把後门撞了开来,躲
进人家的後院去。
素素忙掩上木门。
院内杂草丛生,显是宅门内的人早离开了。
李靖此时巳陷进半昏迷状殷,三人哪还理得那麽多,扶他破门入屋,把李靖横放到一张长
几上,解开他的衣服,赫然发觉他至少有七处伤囗,深者可见骨,浅者亦皮开肉绽,幸好除了胸
胁的一刀最要命外,其他都砍在背臂或大腿处,可见当时战况是如何凶险惨烈。
寇仲临危不乱道:“小陵你去找止血药,我则设法去弄辆马车来,偷扼拐骗都理不得那麽
多了,天一黑我们立即走。”
素素这时一边流泪,一边察视和拭抹伤囗。
三人对望一眼,均下了决心,怎都要保住李靖性命。
两人分头行事。
徐子陵好不容易才找到间药材铺,买了止血散,赶出来时,刚好碰到那群流氓迎头赶来,徐
子陵见到他们人人带剑携刀,声势汹汹,忙翻起衣领,低头急步走过。
擦身而过时,其中一名被他揍过的汉子认了他出来,大喝道:“是他了!”“锵锵”之声不
绝如缕,众恶汉纷纷亮出兵器,吓得街上行人鸡飞狗走。
徐子陵身无寸铁,即使有亦不敢对上这麽多人,一声发喊,沿街狂奔。
众恶汉在後穷追不舍。
徐子陵和寇仲可算是逃命的专家,以前在扬州打输了时,都要靠一对脚来逃命的,这时左
曲右转,利用行人来构成对追兵的障碍,愈走愈快,只觉体内那股暖流运转不休,左脚心热辣辣
的,右脚心却是凉浸浸的,愈走愈舒服:心中静若止水,差点连敌人都忘记了。
到奔出一道横巷时,那批人巳不知给抛在後方哪里去了。
徐子陵饶了个圈,回到宅内时.素素正等得心焦如焚。
两人夹手夹脚为李靖敷上止血散,包扎伤囗,弄到黄昏时,才弄妥一切,给他换上一身乾净
的衣服。
李靖虽仍昏迷不醒,但呼吸纠长,使他们安心了点。
素素道:“幸好李大哥的伤囗有自动收缩止血的能力,否则就更糟了,唉!为何小仲仍未回
来呢?”徐子陵一言不发,抽出李靖的随身宝刀,来到厅心,依着李靖教的命名为“血战十式”
的刀法,迳自练习起来。
那天李靖初传刀法时,他并没有甚麽领悟和感受,可是现在李靖身受重伤,强敌环伺:心中
立时涌起悲愤惨烈的感觉,只觉每刀劈出,都是以命搏命的招数,一时物我两忘。
由第一式“两军对垒”,接着“烽芒毕露”、“轻骑突出”、“探囊取物”、“一战功
成”、“批亢捣虚”、“兵无常势”、“死生存亡”、“强而避之”到第十式“君临天下”,
只觉每招均得心应手。
又由第十式练了回头,蓦地素素尖叫道:“小陵停手,”徐子陵愕然停下。
只见素素挡在李靖身前,脸青唇白道:“你那把刀像会发出热风似的,可怕极了。”
徐子陵愕然片晌,暗忖为何自己却感觉不到呢?看来自己的九玄大法也算有点道行了,只
不知若真遇到敌人,能否派上用场?“砰!”寇仲撞门而入,叫道:“骡车来了,快走!”两人大
喜,也不追问怎能弄来骡车,把李靖连拥带抱抬了起来,放在院子的骡车上的禾草堆中,由素素
搂在怀裹。
寇仲控着骡子,由後门转出横巷,来到街上。
刚好一队十多辆骡车马车,载着男女老幼,正朝县门开去,寇仲大喜,驶入了骡马车队中.
希望可鱼目混珠,溜出县城。
徐子陵把李靖的宝刀连鞘放在膝上,低声道:“刚才我练李大哥的血战十式,真是非常痛
快,姐姐还说我的刀会发出热风呢!”寇仲言道,“看来娘教的九玄功再加上长生诀那幅鬼图,
合起来就是厉害的功夫了,唉!可惜只得一把刀,否则我们双刀合璧,就可天下无敌。”
徐子陵笑道:“去你的娘!噢!不,那岂非又是去我的娘!你这小子总爱自夸自赞,比起娘和
宇文化及,我们的身手差得远了,对付些地痞还可以,若....”寇仲苦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看!地痞们来了,去还是不去?”徐子陵循他眼光望去,只见县门处聚了近二十个地痞和县差,
正检视出县的车子和行人,尚未见到他们。
两人的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
徐子陵咬牙道:“我去引开他们!”寇仲剧震道.“若你死了,我怎麽办?”徐子陵双目寒
芒一闪,肯定道..“我一定死不了的,你到城外半里许处等我。”
寇仲知道这是唯一办法,沉声道:“不见不散,若不见你来,我就回头找他们拚命。”
这时素素亦发觉有异,骇然道.“不,我们不如找个地方再躲躲吧!”徐子陵坚决摇头道:
“这些流氓公差遗好应付,若杜伏威那批执法刽子手来了,我们都要没命。所以这是唯一机
会。”
寇仲道:“小心了!”徐子陵抽出宝刀,留下刀鞘,跳下骡车去。
寇仲和素素看着徐子陵一往无前的朝敌人奔去,两颗心差点捉到了喉咙处那批恶汉亦瞥
见徐子陵,叱喝连声,同时拔出兵刃,蜂拥而前。
徐子陵提着李靖的宝刃,折往城墙旁的大道。
车队立时加速,拥出县门。
寇仲和素素忍着热捩和火烧似的心,驱骡出城。
看着那近二十人的公差恶汉狂追徐子陵,寇仲和素素终忍不住流下热泪在出城的刹那,他
们见到徐子陵回过身来,往狂冲而来的敌人反杀过去素素失声尖叫时,骡车出城去了。 
黄易作品《大唐双龙传》卷一终








黄易《大唐双龙传》02
第一章 老奸巨猾
刹那间,徐子陵的精神和肉体均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状态中。
他感到身心似是浑融为一,化作某种超乎平常的澎湃力量。
眼睛明亮起来,迎面冲来的十多名流氓大汉再非那麽可怕了,他甚至感到自己提升在一
种比他们更快一筹的运作速率中,且可隐隐把握到每件兵器所取的角度和时间,空隙与破
绽,以至乎谁强谁弱。
却可惜自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利用自己这突然而来的奇异本钱。
热流由左脚心涌上。
走在最前的恶汉显是最强的会家子,手中大斧一挥,由右而左照脸往他劈来,斧未至,
破风的气劲和尖啸已刺激着他的皮肤和耳朵。
一切感觉都以倍数地强化了。
脑海里电光石火般闪过李靖教的血战十式,自然而然使出一招锋芒毕露,宝刃画去。
“叮!”
刀斧交击。
徐子陵想不到自己真能劈中敌斧,正大喜时,那人运斧一绞,大力牵扯,宝刀竟脱手甩
飞。
徐子陵魂飞魄散,没料到自己明明知道对方的後着变化.但偏是不知如何应付,竟一个
照面就兵器脱手。
大斧再至。
另两人亦左右抢来,一刀一铁链,尽往他身上招呼,并不因他小小年纪而有丝毫留手。
徐子陵际此生死关头,黥准空隙。不退反进,滚到地上,竟由其中两人间钻进了敌人的
重围内。
那三人的兵器全部落空,冲前了两步,才收势回头。
其他各人亦围拢过来。
徐子陵跳了起来,只见左右中三方全是刀光剑影,往後急退。
“碎!”
背脊撞上了坚厚的城墙,退无可退.贴墙坐倒地上。
徐子陵首先想起寇仲,然後再想到娘、素素和李靖。
徐子陵心叫吾命休矣时,眼前一花。
一个头顶高冠.年约五十,脸容古拙,有点死板板味道的人,似从天而降,刚好插在狂
拥上来的众恶汉和他身前之间,还够时间蹲了下来,和他面面相对时,露出一个跟其尊容绝
不相配的温和笑意,这时两刀.一剑、一链因收不住势子,全招呼到这人背上去。
四汉却齐声惨嘶,囗喷鲜血,往後抛飞,但兵器都黏到这怪人的背上。
其他恶汉那曾见过如此神乎其技的武功,骇然散退。但仍勉强保持围攻的阵势。
那人拍拍徐子陵眉头,把他扶了起来,还为他扫抹身上的尘屑,十分温柔仔细。
那被他震倒地上的四个人.一动不动的仰躺地上。看来凶多吉少。
那人再露出一丝笑意,柔声适:“你叫徐子陵,是吗?”
徐子陵脑中一片空白,茫然点了点头。
後面的恶汉其中一人叫道:“朋友是那条线上的。”
那人嘴角抹出一丝冷酷的笑意,由於背着众汉,所以只有徐子陵才看到,隐隐感到这
“仗义出手”的人。并非是真正的好人。
只见他反手一抹,那些兵器到了他比一般人宽大的掌上,一点不怕刀剑锋利的边缘,若
无其事道:“本人杜伏威,各位去见阎皇时,万勿忘了。”
徐子陵脑际像响了个霹雳。
杜伏威不是江淮军的大头领,李靖的旧主吗?他刚领军攻陷历阳,令得人人逃命,怎会
忽然单人匹马到了这裹来,不但救了自己,还知道自己的名字。胡思乱想间,杜伏威闪电後
退,猛撞在後方丈多外的一名汉子身上。
那汉子立时喷血狂抛,全身爆起骨折肉裂的声音。
众恶汉这时只恨爹娘生少了两条腿,四散逃命。
杜伏威左手一挥,手中四件兵器脱手飞出,分别插进左方四汉的背脊,透体而入,手段
毒辣至极,也准确得教人咋舌。
徐子陵暗忖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放足朝城门方向奔去。
惨叫声在後方不绝於耳。
杜伏威的残忍嗜杀吓破了徐子陵的胆子。连回头一看的勇气都失去了。转眼奔进争相出
城的难民堆内,左钻右挤,不多时,到了离城的官道上。
现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找上寇仲,然後有那麽远逃那麽远,永远都再见不到那大魔
头。
蓦地耳旁响起杜伏威可怕的声音道:“小兄弟的脚程真快!”
徐子陵扭头後望,却左顾右盼,仍见不到杜伏威。
忽然发觉四周的人都骇然瞧着自己头顶处,徐子陵醒悟过来,魂飞魄散中,杜伏威落在
他背後,并给抓着了背心。
五股气流透背而入。
徐子陵先是失去了气力,接着左脚心一热,跟着右脚心一凉,竟又回复了挣扎的能力。
杜伏威“咦”的一声,再送入真气。
寇仲把骡车驶进道旁疏林中。跳下车来。
素素骇然道:“你要到那裹去?”
寇仲走近素素,先低头看了仍昏迷在素素怀内的李靖一眼,才仰头正容道:“我看小陵
都是凶多吉少的了,现在我要回去为他报仇,姐姐驱车到树林深处,待李大哥醒来再设法逃
走。”
一股脑儿将怀内的银两全掏出来,放进车内掉头便走,再不理素素的娇呼。
奔回大路时,逆着人流朝镇囗方向赶去。
热泪不断淌下。
脚步愈走愈快。
四周虽满是争道的人车,却似与他全无半点关系,双方就像活在不同的世界裹。
没有人能明白他和徐子陵问的深挚感情。
刚闪过一辆马车,避往道旁时,一只手由树林裹探了出来,把他硬扯进去。
接着整个人给挟了起来,立感浑身发软。
侧头望去,仍未有机会看清楚擒拿自己的人是何模样,只见徐子陵的大头由那人胁下乌
龟般伸了出来,正向自己连打着表示危险的眼色。
“砰砰!”
两人给扔在林边的草地上,跌得个头昏脑胀,哼哼哈哈地爬了起来。
两人环目四顾,见不到杜伏威.一声发喊,亡命奔逃。
忽然寇仲“咕咚”一声,仆倒地上。
徐子陵早冲出了十多丈,又掉头跑回来,正要扶起寇仲时,才发觉他失去了知觉。
他颓然坐倒地上。
杜伏威的腿倏地出现他眼前。
徐子陵喘着气道:“你想怎样?”
杜伏威淡淡道:“你可以走了!”
徐子陵一震抬起头来,见到杜伏威冰冷的脸容,拭探地问道:“我可以走了?”
杜伏威点头道:“是的!你可以走了,但只是你一个人。”
徐子陵泄气道:“我绝不会卖友求荣的。”
杜伏威蹲了下来,微笑道:“你的江湖经验太浅薄了,只一招就试出了你和寇仲的关
系。好了!现在我问一句,你就答一句,不准有丝毫迟疑,否则我就把你的好朋友逐双手逐
只脚捏碎,使他变成终身残废。”
徐子陵骇然道:“我说错话干他甚麽事?这未免太不公平吧?”
杜伏威若无其巷道:“这人世间从来就没有公平这回事.否则就不会有人做皇帝,有些
人却要做讨饭的叫化子了。你不要以为可随便乱说,待会我弄醒寇仲时,只要一对囗供,就
知你是否胡言乱语。一句谎话,就挖出寇仲一只眼晴,两句谎话後,就轮到你好朋友的手和
脚。”
徐子陵听得浑身发麻,比起这人的狠辣无情,以前在扬州的所谓霸道人物,全在比较下
变成了大善心人。
杜伏威暗忖那到你这小子不听话。
他本亦不屑杀死那批追杀徐子陵的流氓恶痞.只是为了使徐子陵认定他是残忍好杀的
人,加强压力,才痛下杀手。
宇文化及追捕两人,被高丽罗刹女傅君绰救走,已是轰动江湖的事.尤其此事牵涉到扬
州宝库,更为杜伏威所关心。所以听到手下说出两人容貌,便亲身赶来,刚好见到徐子陵等
人和昏迷的李靖待要离城。
这时见把徐子陵收得贴贴伏伏,压下心中的兴奋,淡然道:“宇文化及为甚麽要追你
们?”
徐子陵看了寇仲一眼,泄气道:“还不是为了本鬼书!”
杜伏威故意再露上一手,表示自己非是一无所知,漫不经意道:“就是那暴君想得到的
《长生诀》了,那暴君不但残暴,还非常愚昧!长生不死!
想歪他的心了。”
旋又道:“你的内家真气是谁传你的?”
只是从杜伏威的问题,就知这人大不简单。他并不循序而问,而是采取突击式的方法,
教对方难以先一步预拟好答案。
徐子陵果然楞住了,见杜伏威目闪寒光.连忙摇手道:“别!我说了!
是娘教我的。”
这回轮到杜伏威愕然道:“你的娘?”
徐子陵知最後都瞒这魔王不过,叹了一囗气把遇到傅君绰的过程和盘托出,说到傅君绰
死去时,两眼一红,差点丢下泪来,忘了杜伏威绝非倾诉的对象。
岂知杜伏威伸手向着寇仲眼睛,摇首道:“你在骗我!”
徐子陵大吃一惊,叫起撞天屈道:“若有一字虚言,教我不得好死。”
杜伏威并非不相信他,只是在玩手段,以套取更重要的情报。徐徐道:“你体内的真
气,与高丽“奕剑大师”傅采林的九玄气似半点关系都没有,怎会是罗刹女传你的呢?”
徐子陵松了一囗气,摆出原来如此的样子。叹了一囗气道:“娘只传了我们练功的心
法,却来不及告新我们练功的方法,我们没得头绪,只好自各在《长生诀》中找了一幅图像
依着线条的指示来练。真情就是如此,你不信也没法了。”
杜伏威双目亮了起来,旋又泄气道:“这确是天下奇闻,《长生诀》原来竟是簿武功秘
桫,不过现在就算给我得到,亦没有用处。除非我肯把功力全部散去。哼!罗刹女有向你们
提到杨公宝藏吗?就算没说过都不打紧,我可把她的尸身挖出来,怎都可查到点蛛丝马迹
的。”
徐子陵骇然叫道:“你怎可以这样做?”
就在此时,他见到寇仲的手微颤了一下,显是醒了过来。
杜伏威背着寇仲,自然看不见,还好整以暇道:“那你就说出来吧!
唉!入土为安,当然不必骚扰你娘就最好了。”
徐子陵垂头叹道:“我投降了!不过你可要放过我们。杨公宝藏就在扬州城北关帝庙
内,只要把神像移开,就可以见到往宝藏去的地道了。娘正是要去取宝物,才遇上我们。不
信的话,你可以唤醒寇仲来对囗供,你弄晕了他这麽久,会不会有问题呢?”
杜伏威一呆道:“扬州城?这确是今人难以想像,哈!”
伸指发出一股劲风,徐子陵立时应指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徐子陵又醒了过来,只见寇仲垂头丧气地坐在一旁,而杜伏威正仰首
望天,不知在想甚麽心事。
寇仲叹道:“小陵!对不起,为了你的小命,我已把关帝庙的秘密说出来了。”
杜伏威暴喝道:“闭嘴!再听到你们提道三个字。我就宰了你们。”
接着长身而起道:“站起来!”
两人的心儿忐忑狂跳,不知他是否要杀人灭囗。
杜伏威双目寒光闪闪,冷冷扫视了他们几遍,看得他们心中发毛,才柔声道:“你两个
小鬼头先带我去那里把《长生诀》找出来,才可回复自由。”
徐子陵叫道:“你不是说《长生诀》对你没有用处吗?”
杜伏威微笑道:“看看都是好的呢。由现在起,你们就叫我做爹,我说甚麽,你们就做
甚麽?明白吗?来!唤声爹给我听听!”
两人对望一眼,暗忖识时务者为俊杰,无奈下齐齐叫“爹”,都有认贼作父之感。
杜伏威却大感满意,哈哈一笑道:“真乖,让爹我带你们到酒馆吃饱了才起程吧!看!
天都快亮了,日出前该还可赶百馀里路。”
  
第二章 尔虞我诈
两人被杜伏威挟着真的跑了过百里路,天明时到了新安郡。
此郡乃长江以两一个兴旺大城。由於仍未受到战火波及,加上大批难民逃到这里避难,
更是热闹。
杜伏威两手负後.脸无表情的领先而行,也不知他会是因自己成为了人人躲避的瘟神样
貌而感到不好意思,还是以此为荣。
寇仲向徐子陵打出忍耐的眼色,趋前向杜伏威道:“爹!你不用回历阳去做大王吗?说
不定有人会趁你不在谋反呢!”
杜伏威淡淡道:“乖儿子你最好少说两句话。否则给人听到,爹就要杀人灭囗了。”
寇仲吐出舌头,装作惊惶地退回徐子陵旁,耸肩低声道:“李大哥说得对,爹果然不是
得天下的料子,动不动就杀人,不懂收买人心。”
杜伏威别过头来瞪了他一眼.锐目射出深寒的杀机,吓得寇仲再不敢说下去。
杜伏威身形本比两人要高上两寸许,加上头顶高冠,走在人堆中,更见鹤立鸡群,非常
惹人注目。
三人登上城中一所最大的酒楼,只见挤满了人,想找张桌子确是难比登天。
杜伏威扯着其中一个夥计,塞了两串铢钱到他手裹去,那夥计立时不知由那裹弄了张桌
子加设在靠窗台处.恭恭敬敬请他们“三父子”坐下来。
要了茶点後,杜伏威只喝了一囗茶,便停下来看两人狼吞虎咽,淡淡道:“谁说我不懂
收买人心?”
寇仲低声道:“爹若懂收买人心,就不该四处拉夫,抓人入伍,弄得人见人怕。”
杜伏威不以为忤道:“小子你懂些甚麽。俗语有谓发财方可立品,现在爹只像仅堪糊囗
的穷光蛋,一不小心就连家当都会失去。何来本钱收买人心?”
寇仲摇头晃脑道:“爹若懂收买人心,就该对孩儿们装出大英雄的模样,说些甚麽救世
济民的吹牛皮大话,让我两兄弟心甘情愿追随阿爹,助你去打天下,总强胜过刻下般靠打算
吓,大伤我们父子间的感情。”
徐子陵那忍得住,差点连囗内美味的糕点都喷了出来,旋又见杜伏威神色不善,连忙掩
囗低头。
寇仲一点不理杜伏威眼中射出的凶光.嘻嘻笑道:“爹你老人家切莫动气,忠言总是逆
耳的。那昏君之所以被称为昏君,就是不肯听逆耳的忠言。
爹你若只想当个贼头,当然没有问题,但若要以统领天下为己任,则无论怎样不愿听人
批评,亦要摆出礼贤下士,广开言路的似模样儿,人家才不会说你是另一个昏君。”
杜伏威听得呆了起来。
他自与吻颈之交辅公枯聚众为草莽,成为黑道的一方霸主。到後来率众投奔长白山的王
薄,旋又脱离王薄自立为将军,纵横江淮,未曾一败。现在连历阳都落到他手里去,威震大
下。却从未试过有人敢当面训斥他,且又说来文诌诌的,还是出自这麽乳臭未乾的一个小子
之囗。不过听了却觉非常新鲜,尤其是他囗囗称爹,若为此发脾气,实是有欠风度,一时间
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寇仲意犹未尽,边吃边道:“爹你的武功这麽厉害,看来宇文化骨都非你的敌手。在江
湖上排名当在那甚麽“武尊”毕玄,甚麽“散人”宁道奇之上,连慈航静斋的尼姑都要怕了
你呢。”
看了看他的脸色,“咦”一声续道:“难道孩儿拍错了爹的马屁吗?为何脸色变得这麽
鸡看?唉!横竖你得了《长生诀》後,都要杀孩儿们减囗的了,怎都多忍我们一会吧!又或
点了我们的哑穴,使我们出不了声。嘻!究竟是否真有哑穴这回事呢?”
杜伏威厉目一扫,见寇仲不断提高音量,摇头苦笑道:“若你这小子想引人来救你,就
是白费心机,只有多赔上几条人命吧。”
忽地伸手由台下捏老了徐子陵的大腿,五指略一用力,後者立时痛得连囗中的美食都吐
了出来。
寇仲举手投降道:“还是爹比孩儿狠辣,这招围魏救赵,声东击西我便招架不来。爹请
高抬贵手吧!孩儿明白甚麽是只有强权没有公理了,爹教训得真好。”
杜伏威确有点拿他没法,最大问题是现在仍未到杀人灭囗的时候,收回大手,淡淡道:
“由现在起不准你们说话。”
寇仲嘻喀一笑,接着又仰大打个哈哈,这才埋头大嚼。
杜伏威差点气炸了肺,但由於没有连带说不准他笑。故亦不好意思惩治他们。
两个小鬼对望一眼,露出了胜利的会心微笑。
离开酒楼後,寇仲和徐子陵两人囗衔小竹签.优哉悠哉的跟在杜伏威身後,不时肩碰
肩,似是一点不把眼前的困境放在心头。
杜伏威一言不发到市场贸了两匹马,着两人共乘一骑,警告道:“若妄想凭马腿逃走,
我就每人挖你一只眼珠出来,清楚了吗?”
两人恭敬点头,模样教人发噱。
杜伏威没好气和他们计较,命他们策骑在前引路,自己随在後方。
转瞬出城驰上官道,徐子陵放马疾驰,不片刻已操控自如。
寇仲见杜伏威落後了至少五丈,凑到徐子陵耳旁道:“今吹惨了,若让这恶人取了扬州
城关帝庙下的宝库.娘定会怪我们的。”
另一手却在徐子陵的背心写道:“刚才我在酒楼已惹起了旁人注意.若有人来拦路,我
们就可趁机逃走。”
徐子陵知机地叹道:“他这麽厉害,我们只好乖乖听话,照我看他虽然凶霸霸的.其实
却是个好人.至少到现在都没有真的揍我们。不如先把《长生诀》交他,再看他肯不肯真个
收我们作儿子,异日他成了皇帝,我们岂非便是太子。义父该不会杀义子吧!”
两人有了随傅君绰的经验,自知纵是隔了数丈,定瞒不过杜伏威的灵耳。
寇仲眉头一转道:“唉!当日娘临死前曾说过开放宝库的方法,甚麽左三右六,前七後
八,三转两还,你有听消楚吗?好像还有两句其麽的,当时娘死得那麽惨,我哭得耳朵都聋
了,怎听得清楚呢?娘不是说过若不懂开库秘诀,就算到了庙内都不会找到宝库的入囗
吗?”
徐子陵心中叫妙,道:“我当然记得,不过除非他肯收我们作义子,否则横竖都要被灭
囗,就索性不说出来,幸好娘教了我们自断心脉的法门.最多就立即自尽以了此残生好
了。”
寇仲装作骇然道:“千万不要这样,我看杜老鬼都算是个人材,只要他尚未有儿子,就
须找两个像我们那样天才横逸的作继承人,至少都可作个谏臣,他若白白放过我们就是真正
的大蠢蛋。”
顿了顿又叹了一囗气道:“唉!不过你也说得对。若他狠心对付我们,就算赏我们半个
耳光,我们也立即自尽,好教这恶霸爹不但得不到宝库,还被整座关帝庙塌下来把他活活压
死。”
徐子陵听他愈吹越离轨,怕给听穿了,忙道:“不要说了,防他追上来呢!”
寇仲装作回头一望,只见杜伏威低下头去,知道妙计得售,连忙闭囗,心中得意之情,
实是难以形容。
黄昏时,三人来到一个叫南直的大镇,杜伏威找了间小客栈.却只要了一个房间,便带
两人到附近的小饭馆吃晚饭,神态“慈祥”多了。
十来张台子,只一半坐了人,看来都是本地的“富民”。
三人找了一角较清静处坐下。点了酒菜,杜伏威慢不经意道:“看你们都算听话,准你
们开囗了。”
寇仲在台底轻踢了徐子陵一脚,松了一囗气道:“有甚麽是爹你老人家不愿听的,乾脆
先说出来,免致孩儿们触犯禁忌,又要封囗了。”
杜伏威虽是杀人不眨眼的黑道枭雄,偏是拿寇仲没法,惟有故示大方,哑然失笑道:
“只要你不是故意招惹麻烦,我难道还怕了你说话吗?我吃盐都要比你两个吃的米多,走的
桥还多过你走的路呢。”
寇仲露出一个不敢苟同的笑容,却没有反驳。
徐子陵低声道:“我们两兄弟认命了。杜总管你得了长生诀後,可否给我们一个痛快,
不要使我们受那麽多活罪。唉!自娘死後,我们一直想追随她同赴黄泉,只是没有自尽的勇
气吧了!”
寇仲插嘴道:“爹你最好在我们死後,有空便使手下大将着那些兵卒烧些金银衣纸给我
们,使我们在泉下和娘活得风风光光的。”
杜伏威给他们弄得啼笑皆非,苦恼道:“谁说要杀你们呢?”
寇仲正容道:“君无戏言,那就连伤害都不可以。”
杜伏成本是老奸巨猾的人,微笑道:“若你们没有事瞒耆我,我杜伏威一言九鼎,将来
定不会薄待你们。”
两人知他中计,交换了个眼色後,寇仲叹道:“有爹这句话就成了,小陵说出来吧!”
徐子陵道:“宝库的入囗,必须以独门手法开放.爹若肯发下毒誓,保证你不会用任何
方式损伤我们半根毫毛,还真的认了我们作儿子,那孩儿便把秘诀说出来好了。”
杜伏威见到有一群男女刚走入饭馆来,其中一名老者,气度不凡,显是高手,点头道:
“此事回去再说,吃饭吧!”
徐寇两人随他眼光望去,四双眼睛同时亮了起来。
进来的共一老四少五个人。身上都佩有刀或剑,惹得两人双目发亮的是位年在十六、七
间,似含苞待放的妙龄女郎,长得美貌异常。
那老者身型矮胖,神态威猛,甫进门来眼光便落在杜伏威身上。
另三人都是二十岁许的背年,体格骠悍强壮,其中一位还长得非常英俊,比另两人都要
高,与那美貌少女肩并肩的,态度亲昵。
少女见寇徐两人以市井无赖的目光,双眸不转地直直打量她,俏脸掠过怒容,不屑地别
过头去,贴近那英俊高大的背年,迳自入席。
两人见惹得少女注意,都大感兴奋,对视而笑。
杜伏威看在眼里,心中却涌起熟悉亲切的感觉。
他出身穷家,自幼在市井偷偷抢抢混日子,也不记得因调戏美女给人揍了多少顿。後来
练成武功,才轮到他去欺压人,近二十年为了修习上乘武功,收敛了色心,才没再奸淫妇
女。为今见到两人模样,勾起了回忆,低声道:“要不要爹拿了她来给你们作几晚老婆?”
两人吓了一跳,一齐摇手拒绝。
徐子陵郑重道:“强迫得来的那有意思,我们是眼看手不动的。”
杜伏威忽然发觉开始有点欢喜两人,竖起拇指道:“好孩子!”
两人暗忖你讨好我们,只是想得到那并不存在的宝库开敞秘法吧了!当然不会领情,表
面则装出高兴陶醉状。
寇仲见那少女“名花有主”.又怕那少女因他们惹了杜伏威这大祸上身.放弃了饱餐秀
色的冲动,好奇地问道:“爹的武功比之字文化骨究竟谁高谁低呢?”
杜伏威是第二次听他把宇文化及擅自改作宇文化骨。莞尔道:“和你两个小子在一起,
我笑得比过去十年的次数加起来还要多。以後再也不要问这种幼稚的问题,未曾见过真章,
怎知谁高谁低?”为了宝库,他也半真半假的哄他们。
徐子陵道:“总该有些准则吧,像甚麽“武尊”毕玄,甚麽“散人”凌道奇,有多少人
和他们动过手呢?他们的排名还不是高高在上吗?”
杜伏威冷笑道:“他们固是上一辈最出色的高手,但江山代有人材出,那轮得到他们永
远霸在那个位置上?”
寇仲点头道:“爹这番话很有见地。不知江湖上和多同级数的高手还有些甚麽人?”
杜伏威见他一本正经的大人样儿.没好气道:“快吃饭!”
两人正在兴头上,大感没趣,只好低头吃饭。
杜伏威一向在手下面前威权极重,可说无人不对他又敬又怕。岂知道两个小子当足他是
亲爹的模样,弄到他亦不知该怎样对付两人,心中一软道:“若论武林的渊源流派,可大致
分为南北两大系统,所谓『南人约简,得其精华;北人深芜,穷其枝叶』,所谓南北,指的
是大江的南和北。南方武林一向偏尚玄学义理,上承魏晋以来的所谓中原正统。北方则深受
域外武林的影响,武技亦千门万类,层出不穷:可说比较有朝气和魅力。但若以最高层次
论,则各有特色,难分高下。”
说到这里,见到隔了三张桌子那老人耳朵耸动.显在窃听他们的对话,心中微栗,要知
他已以内功使声音聚而不散,若对方仍可听得到,那这人便可列入江湖一流高手之林了。
若换了平时,他说不定会出手试探,但现在有要事在身,那有兴趣理其他事,当下不再
说下去,催两人吃饱後,结账离开。
徐寇两人拍拍肚皮,随他离去。
当经过少女那桌时。少女倏地伸脚出来,准确无比地插入最後面的徐子陵双脚间。运劲
一绞。
徐子陵惊叫一声,扑跌在寇仲背上,两人立时变作了滚地葫芦。
这一着双方都大出料外,老者喝道:“无双!”
杜伏威一生横行霸道,他不来惹你,已算你家山有福。现在竟给人在自己面前折辱了自
己保护的人,倏地转身,双目杀机大盛。
那叫无双的少女被他瞪得有点心惊,但显是平时骄纵惯了,兀自不屑道:“谁叫他们用
贼眼来看人家呢!”
寇徐狼狈爬了起来.骇然一左一右扯着杜伏威.要拉他出门外。
岂知杜伏威纹风不动,只冷冷望着那少女。
寇仲知他出手在即,哀求道:“爹!走吧!确是孩儿们不对。”
那老者站起来抱拳道:“此事是敝侄女不对,请两位小兄弟见谅,若有跌伤,我们愿赔
上汤药费。”
杜伏威冷冷道:“报上门派来历,看本人惹不惹得起你们。”
那三个青年霍地立起,手都按到兵器的把手上去,吓得其他食客慌忙离座避往墙角。
那俊伟青年傲然道:“家父朔方梁师都,晚辈梁舜明.至於惹不惹得起,就要阁下自行
决定了。”
另两个青年和那少女都露出得意和嘲弄神色.显然颇为梁师都之名而自豪。
杜伏威神情如故.若无其事道:“原来是鹰扬郎将的爱子,鹰扬派一向甘为朝廷走狗,
最近才见风转舵,依附突厥。鹰扬双雌梁师都和刘武周变成了突厥双犬,凭甚麽我惹不起你
们。”
寇仲和徐子陵亦听过鹰扬派之名,知是北方赫赫有名的大派,暗忖这梁舜明总该有两下
子,说不定使他们可趁机溜走,再不打话,退到门旁。
那老者一把拦着已拔出兵器的梁舜明等人,沉声道:“朋友见多识广,显非寻常之辈,
请问高姓大名.也好有个称呼。”
杜伏威淡淡道:“这小子既是梁师都之子,阁下自是和梁师都拜把兄弟庐陵沈天群有关
系的人,照年纪该是沈天群之兄沈乃堂,不知本人有否看走了眼。”
老者蓦地挺直身躯,发须俱张,神态变得威猛无俦,哈哈笑道:“朋友对江湖之事了若
指掌,必非无名之辈.何不报上名来,说不定可攀上点关系哩。”
“攀上点关系”乃江湖用语,包括了或是敌人的意思在内。
杜伏威仰天一阵长笑,倏又收止笑容,两眼射出森寒杀机.冷然道:“希望梁师都不是
只得他一个儿子,否则就要断子绝孙了。”
沈乃堂脸色立变,如道此人连梁师都和沈天群这两个名震武林的强手都吓他不退,定是
大有来头,退後一步,拔出大刀,厉喝道:“好!就让我沈乃堂见识一下朋友的真正本
领。”
那梁舜明恃着家传之学,一向自视甚高,兼又有爱侣在旁.那忍得住,由沈乃堂身边扑
了出来.使出鹰扬派着名的翔鹰剑法,虚虚实实的往杜伏威胸前刺去,确是不同凡智。
沈乃堂对他亦颇有信心.移往一旁,为他押阵。
杜伏威竟先回头向寇徐两人笑道:“鹰扬派位处北方,故颇受突厥武术影响,以狠辣为
主,重攻不重守.故一旦攻不下敌人,就只有捱打分儿。”
此时梁舜明的剑已离他胸囗不足三寸,倏地变招,化虚为实.挑往杜伏威咽喉,果是狠
辣。
寇仲和徐子陵瞪大了眼,既想梁舜明一剑杀了杜伏威,又不愿见他就此完蛋,心情矛盾
之极。
杜伏威这时才作出反应,往後一仰,衣袖拂起。
“叮!”
竟传来一下金属交击的清响。
众人都大感不解时,梁舜明全身剧震,长剑给不知何物撞得荡了开去,空门大露。
杜伏威拗直身体.闪电一脚飞踢梁舜明跨下,果是要他断子绝孙。
沈乃堂见状色变.这才知道对方是有“袖里乾坤”之称的黑道霸主杜伏威。
原来杜伏威惯把长只尺许的护臂藏於两袖内,以之伤人,每收奇兵之效。
他一上来便出动看家兵器,已下了杀人灭囗的决心。
沈乃堂既知道是他,那敢托大.暴喝一声,大刀挥出,同时抢前,斩往杜伏威左颈侧
处。
杜伏威冷哼一声.另一护臂由左袖内吐出,撞在沈乃堂刀锋囗处,踢势则丝毫不改。
梁舜明知道不妙,施出压箱底本领,左掌下按,同时急退。
“砰!”
梁舜明一声闷哼.虽封了杜伏威的一脚,却吃不住由脚背传来的惊人气劲,囗喷鲜血,
整个人往後抛去。
沈乃堂与他硬拚一招後,亦被迫退了半步.大喝道:“你们带梁公子走!”
岂知无双和师兄孟昌、孟然三人,见梁舜明往他们抛跌过来,不约而同伸手去接,只觉
梁舜明重若千斤,虽接个正着,却受不住那冲力,四个人齐往後跌,把後面的枯子压个四分
五裂,人和台上的杯碟酒菜.跌作一团,狼狈不堪。
杜伏威冷笑一声.双袖扬起。忽衣忽护臂,杀得沈乃堂全无还手之力。
幸好沈乃堂底子极厚,功夫又扎实,仍可支持多一段时间。
这时寇仲和徐子陵刚退至门外,打个眼色,狂奔而去。
杜伏威那想到这两个左一句阿爹、右一句阿爹的乖儿子会趁机溜走,急怒攻心下.攻势
顿时打了个折扣.也令沈乃堂争回了少许优势。
他见沈乃堂气脉悠长,没有十来招,绝杀不了对方。权衡轻重下,还是先抓着两个小
子,才回来杀人灭囗。大喝一声,硬把沈乃堂迫退两步,飘身退出门外。
此时沈无双等扶着受了内伤的梁舜明站了起来,还以为沈乃堂大展神威击退了敌人,那
知沈乃堂站定後,竟又连退三步,按着“哗”的一声喷出一囗鲜血。
沈无双舍下梁舜明,由他两个师兄扶着,扑到沈乃堂旁抓着他臂膀骇然道:“大伯:你
怎样了?”
沈乃堂深吸一囗气,以袖拭抹嘴边血渍,沉声道:“此人是“袖裹乾坤”杜伏威,踪使
你爹亲来,恐仍不是他对手,我们立即走。”  
第三章 误打误撞
杜伏威追出饭馆外时,灯火映照下的昏暗长街仍是闹哄哄的,才省起这是镇内的花街,
多座青楼,均集中此处.故人车不绝如缕。
他想也不想,闪入横巷,跃上瓦顶,功聚耳目,全神察听,同时展开身法,窜房越屋,
不片晌已在几条街巷上绕了个大圈,偏是既见不到那两个小鬼,更听不到急促的逃走足音。
以杜伏威之能,亦大感头痛。
他已当机立断,舍敌追了出来,仍不能及时截回两人.可知这两个小鬼机灵之极,竟懂
得在附近躲藏起来,除非他能搜遍方圆百丈的地方,否则休想找到他们。
追时不禁暗骂自己愚鑫,若早以手法制着他们的穴道,不管会对他们做成怎麽样的伤
害,就不会发生这麽窝囊的事。
自己是否患了失心疯,竟会有此失着,大不似自己一向算无遗策的作风。
叹了一囗气,跃回地面,再展开搜索行动。
这时寇徐两人刚步入隔了十多间店铺的一所窑子里。
这当然是寇仲想出来的诡计。因为照常理他们定会有那麽远逃那麽远,但杜伏威只要随
便抓个人问问,便可知道他这两个发足狂奔小子逃走的方向。而且傅君绰曾说过武林高手都
是追踪的高手,所以故意反其道而行,找最多人的近处往里钻,自然就走进这间飘香院来
了。
不过他们的衣服和落泊模样确教人不敢恭维。才进大门.便给四个看门的护院保镖一类
人物截着,其中一人喝道:“客满了。到别家去吧!”
寇仲嘻嘻一笑,探手怀内,才记起银两都在自己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心熊时全慷慨赠了
给素素,忙一掌打在徐子陵臂膀处。
徐子陵只差未能与他心灵对话,当然捱掌知雅意,掏出几个碎银子,塞到其中一个汉子
手心去。笑道:“我们的父亲和五位叔叔全在扬州当官的,今次是随堂叔到这里办货,好好
侍候我们,自当重重有赏。”
那汉子一看手内银两,登时露出笑容道:“两位少爷请随小人来!”
两人大喜举步,入到厅堂,一名打扮得像老妖怪的鸨婆迎了上来,看得两人立即倒抽囗
气,暗忖只看这鸨婆,便知比扬州醉风楼的水准差多了。不过此时逃命避难为要紧.那会在
这上头计较。
那鸨婆见到他们.也立即眉头大皱。
倒非因他们乳臭未乾,比他们更嫩的嫖客她亦见得多了,但像他们那似是整年未洗澡、
蓬头垢脸的客人,她还是初次见到。
鸨婆狠狠瞪着那大汉,毫不客气道:“阿远,这是怎麽搅的?”
徐子陵又笑嘻嘻奉上银两,岂知鸨婆看都不看,不屑道:“规矩就是规矩,你们没看到
入门处那牌子写着“衣冠不整者恕不招待”吗?想要我们飘香院的姑娘招待你们,就先给老
娘回去沭浴更衣,然後再来吧!”
寇仲和徐子陵暗忖这岂非要他们的命吗?寇仲嘻嘻一笑道:“我们前来除了是要花银子
外,主要正是要找个地方沭浴更衣。”
鸨婆奇道:“你们包袱都没半个,那来更换的衣物呢?”
寇仲不慌不忙向徐子陵道:“兄弟,出重金让这位大哥给我们找两套衣服回来。”
徐子陵忍痛取出四分一身家的大绽银而,递给大汉。
大汉和那鸨婆同时动容。
大汉去後,鸨婆换上笑容,再接了徐子陵的打赏,恭敬道:“两位少爷请随奴家来。”
两人听她重重涂满胭脂的血盆大囗吐出奴家两字,浑体毛管倒坚,对视苦笑,正要举
步,後面传来呖呖莺声道:“陈大娘!这两位小公子是来找那位阿姑的呢?”
三人愕然转身。
只见一位美妞儿俏生生立在他们身後,後而还跟了个悄婢和两个壮汉,正巧笑倩兮地用
那对媚眼望着两人,体态更撩人之极,一副风流样儿。
此女肤色白皙幼嫩.身材匀称,秀美艳丽,即管在阳州那种烟花胜地,这麽青春焕发,
毫无残花败柳感觉的女子,亦属罕有。
两人一时看呆了眼。
那陈大娘立即眉开眼笑迎了过去,谄笑道:“原来是我的青青乖女儿回来了,卢大爷他
们等了你整个晚上哩。”
青青上上下下打量寇徐两人,噗哧笑道:“天色才刚入黑,怎会等了整个晚上呢?不过
若他们还要等下去,就会是整个晚上了。”
边说边走到两人身旁,绕着他们转了个圈子,大感兴趣道:“两位小哥儿是第一趟来的
吗?刚才在外面奴家已看到你们,不过我在马车内,你们看不见我吧了!”
陈大娘堆起笑脸,走上来陪笑道:“两位小公子是要到澡堂去,我的青青还是听话去招
呼卢大爷他们吧!”
青青娇哼一声道:“本小姐今晚只陪这两位小公子。”
伸手抓着两人膀子道:“来!随我走!”
又吩咐那小婢去拿沭浴的用品,留下那鸨婆呆在厅裹。
两人交换了个眼色,都对这飞来艳福大感兴奋,暗忖这童男之身断送在这样的姐儿手
上,也总还算是值得。
刚离开厅堂,那青青脸上的笑容立时消失无踪,推着两人穿过长廊,来到热气腾升的澡
堂,原来竟是个温泉浴室。
青青将两人推了进去,冷冷道:“洗澡吧!”
两人愕然以对时,那小婢拿着浴巾等物来到,青青接过一把塞在徐子陵手上,脸无表情
的道:“慢慢洗!不要急!”
转身便去,还关上了门。
两人呆头鸟般看着关上了的门时,门外传来青青的声音紧张地问道:“黄公子来了
吗?”
按着足步声远去的声音。
两人这才如被利用了,寇仲愤然将毛巾等物掷在地上。
两人对望一眼,齐地捧腹蹲地,笑得差点气绝.眼泪水都呛了出来。
片晌後两人舒畅地浸在温热的泉水里,洗污除垢,寇仲笑道:“今晚定是犯了桃花煞,
先是那刁蛮女绞了我们两人一跤,然後是这狡女借了我们来过桥。倒足了霉头,唯一值得安
慰的就是捡回复了自由,保住了小命。”
徐子陵摇头笑道:“以老杜的脚程,现在怕该追到了百里之外.他找不到我们,还以为
我们的轻功比他更厉害呢。咦!不妥!”
两人同时色变,想到若杜伏威追不上他们,定会回头来寻找的。
“笃!笃!”
敌门声响。
两人立时滑到水底去。
“公子!衣服来了。”
两人大喜跳出池来,开门接过衣服,匆匆换上,溜了出去,走往後院的方向。
四周院落尽是盈耳笙歌,笑语声喧,加上猜拳赌酒的叫嚣,确是热闹。
可惜两人却像活在一个冰冷和了无生机的大地里.一点都感染不到眼前世界那欢乐的气
氛。
不过他们仍未知道:杜伏威这时刚进入这所青楼的大门。
两人左闪右避,来到後花园里,一看下不禁废然若失,原来整个後院给高达两丈馀的厚
墙围个水泄不通,唯一的出路就只有一道铁门,这刻对他们来说不啻是个天绝人路的大监
狱。
寇仲扑到铁门处.摸往锁头,一震道:“我的娘!谁把锁头锯断了。”
徐子陵大喜道:“理得是谁,快出去吧!”
寇仲随手扔掉断锁.用力把门推开。
两人溜了出去,又关上了门。
正不知何去何从时,蹄声滴嗒,一辆马车由对街暗影处驶来,驾车的汉子叫道:“青
青!快上车!”
两人呆了一呆,接着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原来青青是要和这心上人私奔。
此时那人终看清楚他们不是青青和那小婢,愕然停车。
寇仲向他打了个手势,笑着和徐子陵溜往对面的横巷去.走了两步,又扯停了徐子陵,
低声道:“我有个好主意。”
徐子陵亦兴奋道:“车底!”
两人双手紧握了一下,掉头奔回去。
铁门再开,扮作男装的青青和小婢闪了出来,钻进马车内。
那黄公子马鞭轻打马屁股,车子开出.不断加速。
此时杜伏威刚飞临後院高墙上,看了一眼远去的马车,猛提一囗真气,御空而去,流星
般落到马车後十丈许处,赶了上去。
寇仲和徐子陵看到杜伏威的两条可怕长腿由远而近.吓得连呼吸都停止了。
杜伏威速度骤增,掠往窗旁,功聚双目,看穿了帘幕和车厢内的黑暗,见到不是寇仲和
徐子陵,一个筋斗,翻身跳上路旁的房舍顶上,再往别处搜索,惟恐两人逃远了。
两人惊魂甫定时,马车刚穿过镇囗的大牌坊,走到了官道上。
马车停了下来。
青青由车门钻了出来,坐到那黄公了身旁去,接着是亲嘴的声音。
车底的两人大为艳羡。
片晌後,那黄公子道:“东西拿到了没有?”
青青得意洋洋道:“当然拿到了,这些珠宝银两都是我赚回来的,自然该由我拿走
哩!”
车底的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道:“原来是个骗财骗色的淫棍,我们要不要顺手牵羊。”
徐子陵坚决摇头道:“这种卖肉钱不要也吧,别忘了娘对我们的期望。”
青青有点惊惶地道:“可不可以走快些,谢老大那批手下的马走得很快的。”
马车忽然偏离了官道。驶进路旁的平野,不住前进。
寇徐两人全赖手脚攀紧车底的承轴,马车走在凹凸不平的原野上.颠侧抛荡,使他们大
感吃不消。
青青忽骇然问道:“你要到那裹去?”
黄公子答道:“不知马车为何走得特别慢,让我们先到前面那座树林里避一避,待追兵
过後,才继续行程。”
青青不解道:“我们不是预备了船只,要立即坐船上鄱阳吗?怎可随便改变计划呢?”
此时马车缓缓驶进密林里,那黄公子着青青点亮了两盏风灯,再奔了一段路後,停下车
来。
寇徐两人再支持不住,掉往车底的草地上去。
黄公子的淫笑嘿嘿传下来道:“来!横竖闲耆,我们先到车厢内亲热亲热吧。”
青青嗔道:“人家现在心惊胆跳,那还有这心情,何况喜儿在车厢里。”
黄公子道:“怕甚麽!喜儿迟早都是我的人哩!”
他两人由前头下来.进入车厢後,寇仲和徐子陵爬了出来.正要离开,忽地车厢内传来
挣扎纠缠的声音.喜见尖叫道:“快放开我的小姐!”
两人大吃一驾,想不到这黄公子不但骗财骗色,还要害命,忙跳了起来,拉开车门。
只见那黄公子正捏着青青咽喉,喜儿则给推得跌坐一角。
寇仲抢入车内,一拳轰在黄公子背心处。
黄公子痛得惨嚎一声,松开了手。
徐子陵一把抓着他发髻,不知那里来的神力,扯得他整个人上半身跌出了车门处,顺势
把他拖出车外。
此人显然不懂武功,给两人拳打脚踢,不片晌便爬不起来,颤声道:“好汉饶命!:”
青青抚着喉咙,不住咳嗽.哑声悲叫道:“不要打了!”
两人为之愕然。
寇仲奇道:“你难道不知他要谋你的财害你的命吗?”
青青点了点头,趋前照着那黄公子的俊脸狠狠踢了几脚,颓然坐倒地上,愤然叫道:
“快滚!”
那黄公子早血流披脸,闻言如获皇恩大赦,连滚带爬,没进灯光不及的林木深处。
俏婢喜儿这时扶起了青青,四人八目交投,都不知该说甚麽才好。
青青高耸的胸脯不住起伏,瞪着两人神色不善道:“又是你们!”
寇仲愕然道:“你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青青跺足道:“我就算给人杀了,都不关你们两个小鬼的事。”
那喜儿也看不过眼,摇晃着她的手臂道:“小姐!他们是好人哩!”
青青泪流满目。却大发脾气道:“我不管!快滚!”
两人大感没趣,徐子陵苦囗婆心道:“你们若懂骑马,就把拖车的那匹马儿解下来.会
走得快一点。”
伸手搂着寇仲肩头,扬扬手去了。
青青哭倒地上,凄然叫道:“我不要那两个小鬼小黥我!人家恨死了!”
喜儿望往两人离去的方向.黑压压的树林像无尽地延伸着,心想原来这两个人洗澡後长
得比那黄公子还好看.难怪一向好强的小姐不想被他们见到自己的落难样儿了。
第四章 发财大计
向东南走了二十多天后,寇仲和徐子陵这对难兄难弟,来到了靠海的大郡余杭。
两人填饱肚子后,寇仲道:“现在我们已成了名人,人人都在谋我们的宝库,若我们未
练成绝世神功,就往江湖闯荡,只会落得悲惨下场。但若找个地方躲起来做缩头乌龟,不但
有负娘的期望,亦永远杀不了宇文化骨,你说该怎么办?”
徐子陵叹道:“我很想再见到李大哥和素素姐姐,但高邮离扬州城那么近,而杜伏威那
老蠢蛋必是到了扬州寻宝,很易遇上他呢!”
再叹了一口气道:“现在我们的银两所余无几,我又厌倦了去扒人的钱袋,连生活都没
有着落,你教我怎么办呢?“寇仲的眼睛亮了起来,道:”李大哥以为我们早死了,怎会在
高邮等我们。你说的对,现在先要弄点钱,否则那来盘川到洛阳去找和氏壁。“徐子陵喜
道:“你有甚麽发财大计?”
寇仲胸有成竹道:“所有发财大计,都离不开贱价入手,高价放出。这里是产盐区,只
要我们买他奶奶的一车盐,再偷运他鸟儿去内陆最缺盐的地方,便可将盐当黄金来换钱。那
时找个安身处练起李大哥的血战十式,就不用拿着根可笑的树枝了。”
徐子陵奇道:“你知道哪处最缺盐吗?”
寇仲用眼光一嘌左侧酒馆内的一张桌子低声道:“你看那妞儿多麽甜!”
徐子陵正在忧柴忧米,连看的兴趣都欠奉,催道:”快说!“寇仲煞有其事,指了指自
己的大头,道:“这世上最管用就是灵活的脑筋,现在老杜截断了大江的交通除非象宋家那
种威势,谁有本事运盐到历阳以西的郡县去,所以我们若运他鸟儿的一车盐前去,就算是摆
地摊都可赚个盆满钵满。来吧!要发财就来吧!”
结了账后,两人离开酒馆,问了盐货批发的地方,立即动程。
徐子陵心大心小道:“买盐还将就着我们的财力去买,但何来余钱去买骡车呢?”
寇仲哈哈笑道:“你好象不知这人世上有手推车这种可靠的运输工具,来吧!”
两人走了半个时辰,才来到城外的码头,只见茫茫大海,在前方无限地延展开去。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大海,看得目瞪口呆。
寇仲吐出一口凉气道:“不若我们偷上其中一条船,到大海的另一边看看,凭我们的手
段,说不定能成为另一个国的皇帝,那时纳十来个贵妃,不亦乐乎。”
徐子陵一眼望去,只见船舶无数,樯桅如林,以千百计的脚夫正在起卸货物,商人旅客
上落往来不绝,十分繁忙热闹。
推了推眼露憧憬之色的寇仲,道:“发财要紧,来吧!”
两人挤入活动的人流里,不但见到各式各样的江湖人物,亦有公差混迹其中。
寇徐两人不知这里是否有悬赏追缉他们的榜文,见到公差,远远就避了开去。
不一会儿到了这里最著名的盐货街,十多间铺面高敞开阔的盐铺,排在靠海的一边,铺
后就是码头,泊满载货的大船小艇。
十多间铺子无一例外挤满了人,铺内盐货堆积如山,贱得像不用钱就可随手拿走一包半
包的样子。
两人见到这等阵势,胆怯起来,争议一番后,徐子陵被推举出去打头阵,认定了一个站
在柜台后边打算盘的老先生,好不容易挤了过去,徐子陵干咳一声道:“老板!我们要买
货。”
那老先生头也不抬,冷冷道:“这三个月的货全给订了,你们是哪家铺子的?”
徐子陵哑口无言时,寇仲在后面推他道:“到别家去吧!”
老先生像再不知道他们存在的样子,全神贯注在算盘上。
一个倚着柜台的大汉冷冷瞅着他们道:“两位小兄弟面生得很,是否外来的。”
徐子陵点头道:“我们是外地来的。”
老先生咕哝道:“老刘你要聊天,给我到铺外去聊,不要在这里阻碍别人来交收提
货。”
老刘给两人打了个眼色,带头挤出铺外,到了街上,再向两人上下打量一番,带点嘲讽
的语气道:“看来你们又是到这里买货,以为可运往内地发财的凯子,不过却少有像你们这
麽年轻的,你们拿得出多少钱来?”
寇仲和徐子陵自幼就在市井混大的,那还不知遇上骗徒,摇头要走。
那老刘立时变了脸,拦着去路,恶狠狠道:“走得这麽容易吗?”
砰!
寇仲一拳抽在他小腹处。
老刘登时虾公般弯了起来,接着跪地捧腹,然后整个人仆在地上,连呻吟的力量都失去
了。
附近的人纷纷避开。
徐子陵看着寇仲的拳头,吁出一口凉气道:“你的拳头何时变得这麽厉害了。”
寇仲陪他呆瞪自己的拳头,愕然道:”莫不是我练成了九玄大法的第一重境界,等若六
份一个娘那么厉害?“徐子陵见至少有百来对眼睛看着他们,而老刘则仆在地上生死未仆,
极之碍眼,扯着寇仲挤进不迭自动让路的人堆里。
正要到另一间盐铺碰运气,后面有人叫道:”两位小兄弟留步!“两人知道找喳子的来
了,停步转身。
只见三名青衣大汉,品字形的走来,带头的汉子年约三十,貌相粗豪,神态动作,都流
露出横行惯了的味道。
不过这时他脸上却挂着笑容,抱拳道:”本人谭勇,乃海沙帮余杭分舵的付舵主,见两
位小兄弟身手硬朗,生出想结交之心,不若找个地方,让老哥做个小东道如何?“两人感到
大有面子,但亦知惹上了黑道中人,是不会有甚麽好结果。
徐子陵摇头道:”我们还要赶着办货去做生意呢。“谭勇趋前道:”若两位小兄弟是要
办盐货,就不要白费心机了。先不说这处的货都由十多家大商号瓜分了,就算有人肯卖给你
们,不但帮会要分一笔,公差要一笔,官府要一笔,到最后加上盐税,也只是白辛苦一场,
赚来的都不够到窑子花三天,那还是最便宜的乡间土窑子呢。“他们听得两颗心直沉下去,
他们的发财大计,岂非美梦成空。
谭勇笑道:”来吧!“两人交换了个眼色,随他到了附近的一个小馆子坐下,谭勇先介
绍他们认识两名手下,一叫谢峰,一叫陈贵,才漫不经意地盘问他们的来历。
寇仲一一答了,当然是随口捏造。他要充武林高手,现在还攀不上边儿。但若论说谎,
却可把杜伏威都骗了。这谭勇算哪门子的人马,自给他们诓得深信不疑,以为两人分别叫傅
仲和傅陵,武功来自家传,现在成了到处找赚钱机会的胆大包天的小流氓。谭勇满意道:
“你两人除了拳脚功夫外,还懂甚麽兵器?”
徐子陵拍胸道:“我们都是用刀的,等闲十来人都奈何不了我们。”
谭勇怀疑地道:“可否让我试试小兄弟的刀法呢?”
寇仲傲然道:“真金不怕红炉火,不过谭爷最好先说出有甚麽好关照,人生在世,不外
求财,谭爷这麽明白事理。。。。。。哈!”
谭勇哈哈笑道:“我对两位小兄弟是一见如故,钱财只是身外物,兄弟要钱有钱,要女
人有女人。待我们回去向舵主打个招呼,成了真正的拜把兄弟以后,有甚麽不好商量的。
“寇仲对黑道人物的行事作风比自己的十根指头还要清楚。嘻嘻一笑,凑到谭勇的耳旁低声
道:”谭爷是否看上了我们是外地来的生面人,又是两个可瞒过任何人的乳臭小子,所以想
我们去为你们海沙帮刺杀另一个帮会的人,事后更可推个一干二净,嘿!这类黑锅会压死人
的。“谭勇立时呆若木鸡,以他那样老江湖仍给弄个措手不及,无言以对,因为这正是他笼
络两人的大致原因,就像寇仲是他肚子里的蛔虫那样,当然细节上有颇大的出入。
寇仲拍了拍徐子陵肩头,道:“兄弟!我们走!”
谭勇回过神来,叫道:“且慢!”
寇徐两人还以为他恼羞成怒,严阵以待。
谢峰和陈贵亦目露凶光,准备动手。
谭勇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傅小弟真厉害,那就不如摆开来说。。。。。。
“寇仲截着他说:”你千万别说出来,若说了出来,依江湖规矩,我们就休想脱身了。
“徐子陵也哈哈笑道:”我们两兄弟到江湖上闯字号,凭的就是一身功夫,可没有打算依仗
任何靠山。“谭勇三人听得呆了起来。这两个小子那种绝对与年龄不相称的老辣,确是教人
惊异。
寇仲拉着徐子陵站了起来,抱拳作礼后,再不理三人,转身便去。
来到街上,两人都有点发愁,不自觉的又朝码头走去。
这时忽见一艘巨舶,由远而近,两艘官艇则迎了上去,似正等候巨舶的来临。
这巨舶之所以吸引两人注意,主要是她无论外型和旗帜,都充满异国情调。
巨舶靠岸停下,甲板上隐见人影,但由于距离颇远,故看不真切。
到四名官差护着一位官员由吊梯登船后,两人才收回目光。
寇仲搂着徐子陵的肩头叹道:“想做正常的生意人并不容易,从来能发大财的都是毫无
道义的奸商,哈!我又有妙计了,今晚我们再摸到这里来,偷他鸟的一艇盐,然后溜之夭
夭,连那几个子儿都省掉。”
徐子陵心动道:“他们有那么多盐,偷十来包绝不会令他们家破人亡的吧!就偷刚才那
间吧!想起那掌柜我便有气了。”
寇仲见他同意,大喜道:“这真是我的好兄弟,不过做贼都该有做贼的家当,例如开锁
的钢丝,防身的兵器,捆赃物的绳索诸如此类。以后吃粥还是吃饭,都要看这一铺了。“徐
子陵道:”做贼的主意可是你提出来的,这些东西自然须由你去张罗。“寇仲嘻嘻笑道:”
合则力强,分则力薄,一世人两兄弟,你也不想我一个人奔波劳碌,累得今晚连脚都动不
了,只得陵弟你一个人去作贼。“徐子陵早惯了他的招数,说出来只是为了玩儿。寇仲对他
这小弟爱护有加,但总不时要占点便宜。正要说话,忽然发觉寇仲直勾勾望往左方,面色大
变。
徐子陵连忙瞧去,只见一群达四、五十人,像是脚夫装束的流氓恶汉,持着利钩、尖
插、担挑一类东西,正往他们迫来,带头的赫然就是那个老刘,把逃路完全封死。
码头上的人立时鸡飞狗走,其中包括了几名公差在内,好象半点皇法都没有的情景。
寇仲倒吸一口凉气道:“小陵!娘有教过我们空手入白刃吗?”
徐子陵何曾见过这种大阵仗,摇了摇头。
接着一声发喊,两个小子掉头转身,往码头和大海那边逃去。
众汉喊杀连天,在后狂追,情势顿时混乱至极点。
两人显然跑得比那群大汉快,在一堆堆的货物间左穿右插,越过四散逃避的人们,转瞬
到了海边。
寇仲一扯徐子陵,朝刚泊岸那艘巨舶掠去,若那是别国来的使节,自然是有头有脸的人
物,这群恶汉理该不敢追上去。
瞬眼间两人横过了近百丈的距离,到了上船的吊梯处,哪还迟疑,拚命往船上攀去。
这吊梯足有五丈高,快到梯顶,四把长剑拦着去路,有人怒喝道:“滚回去!”
两人别转头下望,只见那群恶汉已有多人追上梯来。
这时真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唯一的方法就是跳下大海。
正叫苦时,一把柔和悦耳的女声隐隐从上方传来道:“让他两人上来吧!”
有人应道:“是!夫人!”
长剑移开。
两人如获皇恩大赦,连爬带跑走了上去。
才到甲板,后面已动起手来,四名身穿白色武士服的壮汉把追来的流氓斩瓜切菜的劈落
吊梯,迫得他们掉到海里去。
其他人吓得纷纷掉头退回码头上,再不敢登船。
甲板上除这四名武士外,再没有其他人,亦不见刚才出言让他们上船的夫人。
两人松了一口气,暗喜检回了两条小命,还不忘向下面码头上叫嚣吵嚷的老刘等人挥手
致意。
攸地一把女声在后方响起道:“两位小公子请随我来!”
两人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立时眼前一亮,原来是位年轻娇俏的小婢,在含笑打量他
们。
人家既救了他们,自该听对方的吩咐。
寇仲装出文质彬彬的样子,躬身道:“姐姐请引路!”
小婢“噗哧”一笑,盈盈转身,领路先行。
两人你推我拥的跟在后面,看着这俏婢美好的背影,均感不但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待
他们更是优厚异常。
步进舱门,一条通道往前伸展,两边各有三道内舱的门户,却不见任何人,颇透出神秘
的气氛。
俏婢领他们到了左边最后的舱门处,再走前就是通往上下船舱的楼梯了。
两人正好奇地左顾右盼,俏婢把舱门推开,柔声道:“两位公子请进。“两人举步入
房,均感愕然。
原来此房非常宽敞,但中间却以垂帘一分为二,近门这边四角都燃着了油灯,放置了一
组供人坐息的长椅小几,墙上还挂了几幅画,看布置显得相当有心思。
由于竹廉这边比另一边光亮多了,所以除非掀起竹廉,否则休想看到竹廉内的玄虚,但
若由另一边瞧过来,肯定一清二楚,纤毫毕现。
小婢客气道:“两位公子请坐!”
两人坐下后,小婢退了出去,还关上了房门。
他们面对竹廉,嗅到淡淡幽香,由竹廉那边传来,非常诱人。
寇仲和徐子陵正摸不着头脑时,一把娇滴滴的女声由廉内传过来道:“两位小公子为何
会给码头的流氓追赶呢?”
寇仲认得声音,恭敬答道:“原来是夫人!我两兄弟先谢过援手之德。”
徐子陵怕他胡言乱言,接口道:“我们曾和他们其中一人动过手,他便召人来对付我们
了。”
夫人淡淡道:“两位小公子谈吐不俗,且身手矫健,但又似不懂武功,究竟是甚麽一回
事呢?”
寇仲笑嘻嘻道:“我们的身手都是娘教的,读书认字,亦是由她一手包办,娘去世后,
我们便四处流浪,看看有些甚麽发财的生意可做。。。。。。“一声娇哼,在廉内传出,打
断了他的话,却明显不是那夫人的声音。
两人大感愕然,这才知道那夫人之外,还有另一位女子,而且身份不会低于那夫人。
但她为何会对寇仲的话表示不悦呢?那夫人的声音又再响起道:“另一位小公子又有甚
麽意向呢?”
徐子陵知她在问自己,耸肩道:“我们进退与共,他想发财,我自然也想发财哪!”
那夫人叹了一口气道:“除了银子外,你们还想干些甚麽?”
寇仲道:“夫人问得好,发财后当然要立品,最好可当个官儿,那就可光宗耀祖,八面
威风了。“夫人语气由温柔转作冰冷,平静地道:”外面那么多人正为战乱和暴政受苦受
难,你们难道没想过就世济民,为天下苍生尽点心力吗?“徐子陵愕然道:”我们人小力
弱,三餐难继,倒不曾想过这种事。“寇仲想起李靖,赔笑道:”这种大事,自有大英雄去
担当的。“夫人淡淡道:”人各有志,两位请下船吧!“两人骇然叫道:”这怎麽行!”
房门推了开来,那小婢脸无表情的走进来,绷着俏脸不客气道:“两位请!”
两人看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知道求情只会惹来嘲笑喝骂,只好挺起胸膛,随她来到甲
板上。
近吊梯处,那四名武士按剑而立,摆出逐客的姿态。
码头上仍聚集着老刘等一众流氓,恭候他们大驾,却不敢叫嚣,显是给船上的武士打怕
了。
这里似乎比扬州城更没有王法。
寇仲轻扯徐子陵衣角,低声道:“跳船!”
徐子陵会意,两人不吭一声,全速朝远离码头那边的船缘奔去,飞身越过围栏,投往大
海。
俏婢攸然望他们消失的方向,嘴角飘出一丝笑意,像早听到他们的对答,只是没有阻
止。
第五章 东溟夫人
“噗通!噗通!”
两人先後掉进水里去。
在入水前的一刻,他们看到三艘快艇朝他们驶来。
艇上各有数名流氓,人人手持一端装了尖钓的长竿,正叫骂狂呼的赶过来。
到了水里,寇仲知徐子陵水性及不上自己,死扯着他往巨舶的船底潜下去,只有借巨舶
的掩护,才有机会避过敌人的竿钩,至於如何换气,这时都还计较得到。
两人潜到舶底的深处时,胸中一囗气已尽,要浮上去,却撞在船底处。
正手足无措。快要闷死,忽然又回过气来,两人喜出望外,齐往船尾处游去。
到这一囗新气将尽时,另一囗气又自动地由体内生出来。
今次两人都注意到这囗奇气非从天而降,而是於体内的真气,生生不息,令两人极之受
用。
这时连敌人要怎样对付他们都忘了。
徐子陵感到右脚心奇热,左脚心则寒气浸浸,体内真气澎湃,不住流转,使他自然而然
就依着《长生诀》内的图样去催动真气。眼睛同时明亮起来,清楚看到海面上黑压压的船
底,大小不一形状各异,有若一幅图案。
寇仲的情况亦和他大同小异,不过真气却是由头顶天灵穴开始。
他们一先一後在四丈许下的深水处缓缓游动。
每一次伸展四肢,体内的真气便流转一次,配合得天衣无缝。
真气源源不绝,全无气闷感觉。
也不知游了多久,他们在远离码头的一处海滩爬到岸上。
太阳这时快下山了,两人并排躺在海滩上,齐声大笑。
寇仲喘着气道:“原来我们的内功这麽厉害,不用换气都可以游这麽久,说不定可游到
大海的对面去,连乘船都省掉了。”
徐子陵享受着夕照的馀晖,伸了个懒腰道:“现在我感到浑身都是力气,该是偷东西的
好时光了。”
寇仲兴奋起来,坐起身环目四顾,只见码头至少在四,五里外的远处,隐见高起的桅
帆。这边却是荒山野岭,渺无人迹。笑道:“今晚我们再游回去,就在盐仓後的码头设法潜
入仓里去偷盐,然後再用艇运走,若给人追上,就噗通一声跳进水内去,和他们在水底捉迷
藏好了。”
徐子陵亦坐了起来,舒展手脚道:“现在见老虎我都可打死几头。那夫人真怪,好好的
说着话,忽然又把我们赶走。哼!我们难道长得不好看吗?为何除了素素姐姐外,别的女人
都像看见我们便不顺眼的样子呢?”
寇仲搂着他肩头笑道:“道理很简单,因为她们都怕情不自禁爱上我们,以致不能自
拔,哈!”
两人自我安慰的大笑了一会後,太阳没进了西山下。
只是这一阵子,两人的衣服竟乾透了。
互相一看,都觉得对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活像两个小乞儿。
忽然两人又不想回到水里去了。
寇仲迅速找到藉囗,道:“我们明天弄清楚水路怎麽走,才去偷盐,现在趁城门未关,
入城去找间像样点的旅馆,然後吃顿好的。才慢慢研究我们的第一单发财大生意。”
徐子陵亦不想立即回到水里,点头同意。
两人朝城门方向走去,感到身子比平时轻了至少一半,速度亦增加了一半,耳目都比平
时灵明多了,黑暗对他们似和白昼并没有太大分别。
他们当然不晓得,刚才在水底误打误撞下,两人竟进入了道家内气循环不息的境界,初
窥上乘气功的堂奥。
修道之士虽数不胜数,但能达致内息境界的却没有多少人。
所谓“外气不竭,内息不生”。
若非身在水底那样特别的环境里,两个小子又没明师的指导,可能终其一生都不能突破
这难关。但在机缘巧合下,他们终在武道上迈出这无比重要的一步,由顽石变成美玉,超越
了年龄的限制。
两人在客栈洗了个冷水浴,来到街上,才知这里的晚上比扬州城还要热闹,沿路车水马
龙,好不兴旺。
街上的女子更是花枝招展,又像一点不怕男人的目光。两人观赏不尽,都不知多麽高
兴。
填饱了肚子後,两人意兴大发,往人多处去钻。
寇仲正探头察看其中一间青楼门内的情况时,徐子陵猛地把他扯到附近一道横巷去,指
着对街说:“是老刘!啊!他身旁那个不是甚麽海沙帮的副舵主谭勇吗?”
寇仲愕然望去。果见对街一间店铺内聚了一群大溪,人人身带兵器,其中两人正是谭勇
和老刘,正站到一起,前者似在吩咐老刘,後者则不断点头,那谢峰和陈贵则站在两人身
後。
再看清楚些,那店铺原来是所跌打医馆,看来是他们在这里的一个落脚巢穴。
徐子陵道:“他们在说甚麽呢?”
两人不由竖起耳朵去听。忽然谭头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在他们耳内响起道:“龙头今晚三
更便会来到,真奇怪,为何捞不到那两个小鬼的尸身呢?”
寇仲和徐子陵同时吓了一跳,想不到真能听到谭勇的说话。
双方间相隔足有三丈多的距离。街上又是闹哄哄吵作一团,偏偏却只听到谭勇的话声。
两人大感兴奋,再想去听,却甚麽都听不到了。
寇仲喜道:“看来我们的功力大有进步。真奇怪,老刘和谭勇是打一开始就串通来坑害
我们,不用说是由老刘扮恶人,而谭勇则扮好人来解围。後来又是谭勇指使老刘来杀我
们。”
徐子陵心思细密,讶道:“当时他们仍不知我们是武林高手.能打得老刘爬不起来,究
竟看上了我们甚麽呢?”
以寇仲的思想敏捷,仍大惑不解,低声道:“不理他们想干甚麽,总之是想害我们,江
湖好汉都是有仇必报的。谭勇可能很棘手,但老刘却很易吃,我们便缀着他,只要他落单。
就可出手教训兼洗劫他娘的钱袋,也好帮补我们去买两把利刀,就不用怕再遇到人动家伙
了。”
徐子陵不但不害怕.还觉得非常好玩。不迭答应时,老刘已走出铺来,後面还跟着两个
人,望左方去了。
他们的目光落到後随两人腰挂的大刀上,感觉其诱惑力实远比要应付三个人的胆量大多
了,猛一咬牙,尾随而去。
老刘三人在街上大摇大摆的走着,路人都避道而行,可见他们是人见人怕的人物。遇上
一队五、六个官差时,彼此还站在街头上交头接耳谈了一会,这才转入一条暗黑僻静的横巷
去。
两人交换了一个壮胆眼色,追了进去。
踏进巷内。才发觉三人失去踪影。
寇仲扯着徐子陵到了一道人家後院的木门旁,低声道:“定是进了这後院里,否则那会
不见了,要不要进去看看?”
徐子陵吃了一惊道:“里面或者有其他海沙帮的人呢?”
寇仲叹道:“算老刘他今晚走运吧!”
徐子陵道:“横竖回旅馆都是睡觉,不若在这里等上一会好吗?”
寇仲挨着墙角坐到地上,笑道:“好像又回到了扬州城内.无聊时就坐他半日说梦话,
哈!我们终於来到江湖上闯荡了。”
徐子陵靠着他坐了下来.低声道:“海沙帮看来在这里有很大的势力,码头的脚夫都要
听他们指挥,海沙不就是海盐吗?能控制这里的盐货,定是非常强大和富有,为何却要看上
我们这两个穷小子呢?”
寇仲对他刮目相看道:“我倒没你想得这麽深入,幸好我们订下了偷盐大计,否则恐怕
一粒盐都买不到。”
又兴奋起来道:“现在最紧要是发财,有了钱,就可去找素素姐姐.若她不嫁给李大
哥,就嫁给我们好了。姐姐人既美,心肠又好,得到她做妻子,我们会很幸福的。”
徐子陵笑骂道:“说笑也不能太离谱,姐姐怎可同时嫁两个人?晚上难道都睡在一张床
上吗?我才不要呢。”
寇仲叹道:“人最紧要是懂安慰自己,我们连女人的胸脯都未碰过,做男人那有我们这
麽窝囊的?嘻!若能把老刘那两个跟班的钱袋劫了,我们不是立即就可到青楼风流快活
吗?”
徐子陵没好气道:“那时我们若不立即溜往城外,说不定会给海沙帮的人分尸,还说甚
麽风流快活?”
寇仲一震道:“有人出来了!”
徐子陵倾耳细听,果然木门後有足音传来。
两人跳起身来,贴站木门两旁.心儿却不争气地狂跳。
老刘的声音在门内响起道:“小花花真是骚得令人魄荡神摇,难怪二爷忙到七窍生烟,
仍要教我们送燕窝来哄她了。”
另一人道:“我也瞧得浑身发痒。若不是东溟派来了人,我真要立即去找窑子的姑娘来
降降火。”
老刘淫笑道:“听说东溟夫人单美仙人如其名,其的美若天仙,希望她的床上功夫不要
比她的武功差就好了。”
从未发言的大汉道:“就算她床上功夫如何好,轮得到我们吗?龙头之後还有二龙头,
排队都排不到你老刘呢。”
三人齐声淫笑。
“咿唉!”
木门被拉了开来。
老刘毫无防范举步走了出来。
“砰砰!”
身後两汉同时面门中拳,惨哼声中往後倒跌。
若刘骇然转身时,胸囗肚腹分别中拳,痛得滚倒地上。
两人想不到三人这般易摆平,寇仲探头一看,见到里面是个静悄无人的小花园,不远处
有座小楼,隐有灯光透出,招呼一声,和徐子陵把三人拖了进去。
除老刘外,另两人都血流披面,晕了过去。
两人手法纯熟的解下三人腰带,把他们绑个结实,又取去他们的大刀和钱袋,才抓起老
刘。
寇仲笑道:“认得我们吗?”
老刘仍痛得脸容扭曲,肌肉颤动,呻吟道:“大爷饶命!”
寇仲抽出大刀,架在他脖子上,恶兮兮地骂了一串粗话,才道:“我问一句你得老实答
一句,否则就割断你的喉咙。但只割断少许,让你慢慢淌血。”
老刘这时看清楚他们了,骇然道:“你们不是淹死了吗?”
徐子陵“啪!”的一声赏了他一个耳光,唬吓道:“只准答不准问,海沙帮的盐仓在那
里7不要随便搪塞,待会我再拷问你的兄弟,就知你有没有说谎了。”
寇仲心中叫炒,这正是杜伏威对付他们的手法。忙把刀加重在老刘颈项的压力,威吓
道:“快说!”
老刘咿咿啊啊,那说得出话来。
徐子陵没好气道:“你的刀压在他咽喉处,教他怎麽说话?”
寇仲尴尬地把刀移开少许。
老刘欺他们年轻,逞强道:“若你杀了我,保证不能活着离开。”
徐子陵笑道:“你们不是要应付东溟派吗?如今帮中人那有时间理会我们,到发现你们
这三条死尸时,我们早走远了。”
寇仲晒道:“不要吹大气,今天我们不是开罪过你们?为何现在仍是活生生的。好!先
割断你一只手指看看你这硬汉会不会哭。”
徐子陵摇头道:“不!仍是先弄盲他一双眼比较好玩,左眼好还是右眼好呢?”
老刘立时由硬汉变作软汉,求饶道:“小人服输了,我们共有八个盐仓,少爷想知道那
一个?”
寇仲道:“你一囗气把八个仓说出来,一下迟疑,一双眼睛,剜眼我是最熟手的了。”
老刘吓得一囗气说了出来,寇仲又要他反覆说了几遍,肯定他没有说谎後,才道:“最
近是那一个仓?”
老刘无奈的再说了出来後,徐子陵道:“东溟派究竟是甚麽门派,为何你们的龙头会为
他们到这里来?”
老刘忙道:“若我说了出来,两位少爷可否把我放了?”
寇仲道:“若你老老实实,我们就让你在这里躺上一个晚上,但我定要斩了你那两个朋
友的头,才可显出我们扬州双龙的手段。”
他当然不会真的去杀人,这麽说只是黑道惯用的手法,绝不可让人看出自己是好相与
的。
老刘果然被吓得更脸青唇自.颤声道:“少爷饶命。我说了,但你们要守诺才好,也不
要伤我的身体。”
徐子陵喝道:“快说!”
老刘颓然道:“我只是由二爷处听回来的,东溟派来自大海对面一座叫琉球的大海岛,
派内以女性为主,嘿!今天你们逃上去的船就是她们的船,你见不到她们吗?”
寇仲骂道:“现在是你问我还是我问你,而且我们不是逃上船去,而是登上船去。你是
否嫌十双手指太多了,用九只手指摸女人可能更过瘾吧?”
老刘连忙恳求宽恕,续道:“她们每年都会在春分时分到沿海郡县挑选少男到琉球去,
不知龙头为何今年要对付她们,噢!此中情由我真的不知道。”
两人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谭勇看上他们的原因,大感自豪,旋又想到琉球夫人单美仙终
没挑选他们,又感到自卑自怜。
寇仲和徐子陵对望一眼,均感再没有问下去的兴趣,撕下三人衣衫,塞满他们的大囗
後,再以“独门手法”扎了个结实,手足的结以衣衫卷成的布索扯紧,使他们往後弯曲,难
以发力,这才施施然离开。
对於海沙帮和东溟派的事,他们既没有兴趣也没有能力去管。
现在他们想的只是如何黑吃黑的去抢劫海沙帮的私盐,然後去发他一笔大财,那时海阔
大空,不是可任他们翱翔了吗?
第六章 利己利人
来到城门时,才发觉城门不但关了,还聚了一批人,既有把门的衙卒,亦有些不知是甚
麽来头的大汉。
两人作贼心虚,躲到离城门不远的一条暗巷里,坐了下来。
寇仲把抢来的钱袋取出,金睛火眼地借着城门掩映过来的火把光,点算收获。
徐子陵则拔出长刀,爱不惜手地把玩。
寇仲点了两遍後,大喜道:“今趟发达了,总共约有二十两白银,不但足够我们到洛阳
的旅费,还可大吃大喝,再逛他三天窑子。”
徐子陵把刀搁在膝上.不相信的探头去看,喜道:“那就不用去偷盐运盐和卖盐那麽辛
苦了。”
寇仲骂道:“真没有志气。二十两便满足得要死的样子。海沙照样要偷,我们就在这裹
过一晚.明天城门一开,立即去提货走人,唉!希望老刘不要被人发现就好了。”
徐子陵苦恼道:“真希望懂得轻功,那就可越墙而去了。啊!”
两人脸色一变急剧的蹄声由远而近头皮发麻时大队人马在巷外的大路驰过,少说也有百
来人,往城门驰去。
不片刻听到有人低喝道:“海沙扬威!”
另一方答道:“东溟有难!”
两人探头外望时,只见城门处开了侧边的小门.众海沙帮徒策马鱼贯而出。
他们脸脸相黥,但片晌之後,又有几起人出城.都是用相同的切囗.其中一些帮众只是
徒步而行。
徐子陵道:“海沙帮今晚大概会攻击东溟派的大船,我们是否要去通知一声?海沙帮肯
定没有半个是好人!”
寇仲双目亮了起来,低声道:“你想到琉球去吗?只是娶得那个小婢已艳福不浅了,来
吧!”
徐子陵随他站起来,骇然道:“说不定会给人认出我们的。”
寇仲挺胸道:“不入虎穴,焉得甚麽子?懊!记起了,是得老虎的女儿子,即是雌老
虎。为了东溟派那些美麓的雌老虎,怎都要搏他娘的一铺.看!那城门还敞开,我们又有
刀,被识破了便杀出门外去,只要走到海边噗通一声跳进水裹,凭我们的九玄闭气大法,谁
拿得着我们。来吧!胆小鬼!”
言罢大步走了过去。
徐子陵没法,硬着头皮陪他去了。
才踏上出城的大路,後面蹄声响起,四骑疾驰而至。
寇仲见城门处不见了那几个常服大汉,只有十多个衙卒,正狠狠盯望他们,想掉头走已
不成,转身向冲来的四骑招呼道:“二爷出城了吗?”
四骑擦身而过,其中一人应道:“大爷和二爷在後面!”接着旋风般去了。
寇仲和徐子陵吓得忙加快脚步,隔远向那些衙卒叫道“海沙扬威!”
其中一个兵头笑道:“你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学人去干活是否嫌命长了?”
众兵爆出一阵哄笑。
另一兵卒道:“你们是谁?为何没见过你们?”
寇仲一拍长刀,装出粗豪姿态道:“二爷是我们的阿公谢峰是我们的乾阿爹上个月才收
录我们的。”
众兵见他说来有纹有路,再不阻拦,放他们出城。
两人大喜若狂,急步奔出城外。
方踏出城门,立即心中叫苦。
原来城门外黑压压聚了几大队人马,少说也有近千人。
由於他们既没有点燃火炬,又个个闷声不响,两人出城後才发觉,已是无法脱身了。
有人喝逍:“海沙扬威!”
两人同时答道:“东溟有难!”
一名大汉迎过来,低声问道:“那个堂囗的。”
寇仲硬着头皮道:“馀杭分舵的!”
大汉不疑有他,指了指其中一堆人道:“绑上红巾,站到那裹去,龙头快到了!”
徐子陵见他递来两条红布,慌忙接过。
来到那组馀杭分舵的人堆时,两人装作绑扎红巾,低头遮遮掩掩的来到了队尾,竟没给
人瞧出破绽。
前面的几个人掉头来看他们,黑暗中看不真切,正要问话幸好蹄声急响一群人由城门驰
出,再没有人理会他们。
带头的是个铁塔般的大汉.因在他左右方两人均高举火把,所以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此人长相威武,背插双斧,目似铜铃.环目一扫,包括寇徐两人在内,都感到他似是单
独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其他人各有特色,其中还有位相当美貌的尼姑,宽大的道袍被海风吹得紧贴身上,露出
美好诱人的曲线。
那谭勇亦是其中一人,不过排到队尾处,看来其他人的身分都比他高。
那大汉到了分列两旁的部下间,策马转了一个小圈,停了下来。
众海沙帮徒纷纷拔出兵刃致敬。
寇仲一边举刀作状,乘机凑到徐子陵耳旁道:“这龙头看来要比我们这两个高手高得
多,有机会就溜,甚麽都不要理了。”
见到这等声势,徐子陵亦心虚得要命,不迭点头。
那海沙帮的龙头勒马停定,喝道:“今趟我们海沙帮是为宇文化及大人办事,酬劳优厚
不在话下,还有其他好处。今次致胜之道,是攻其无备,不留任何活囗。
你们尽心尽力随本舵的头子去办事,谁若临阵退缩,必以家法处置。事成後人人重重有
赏,知道了吗?”
众汉齐声应了。
这里离码头颇远,又隔了个海湾,纵使放声大叫,亦不虞给码头的东溟派听到。
寇仲正要扯徐子陵往後开溜.才察觉後方一座小丘上亦有人在大声答应,惟有放弃了行
动。
此时谭勇和另一矮汉策马来到馀杭分舵的那组人前,低声说了几句话,便下令出发。
骑马的骑马,没马的人便跑在後面,只恨谭勇堕到队後压阵,累得两人无法开小差只好
跟大队出发。
走了小半个时辰,到了海边,早有三艘两桅帆船在等候,该处离东溟派巨舶泊岸处至少
有三、四里的距离。
寇徐两人硬着头皮,在谭勇的监视下.登上了其中一条帆船。
各人上船後,都各就工作,有的去预备发动投石机,有些去弄火箭,又或起帆解缆,只
有他们不知干甚麽才好非常碍眼。
正心惊胆跳时,谭勇竟登上他们那艘船来,幸好船上灯火全无,否则早给人发现他们是
冒牌货。
两人惶然失措,正要靠往船边跳海时,一名大汉拦着他们喝道:一还不给我到舱底把水
靠和破山凿拿上来?”
两人吓了一跳,低头钻进舱里去。
早有十多人忙着把箱子抬上来,其中一人道:“还剩下一箱,由你两个负责。”
两人楞头楞脑的摸往底舱去,只见昏暗的风灯下,堆满杂物的舱底再没有人只有一个木
箱子。
寇仲大喜,扑了上去,揭开箱子,只见裹面有一个锐利的螺旋巨钻,至少有五、六十斤
重。
帆船微颤,显正解缆起航。
徐子陵帮他由箱内把钻子取出,不约而同把钻尖对着舱底,转动起来。
寇仲笑道:“只要把这条船弄沉,就甚麽仇都报了。”
徐子陵道:“这事既和宇文化骨有关.我们怎都不可坐视不理。待会入水後,我们就跑
到甲板去,大叫大囔,便可破壤海沙帮的甚麽攻其无备了。然後再跳水逃生,立即去抢盐,
哈!”
两人愈说愈兴奋,把钻子转动得风车般快捷,不半晌“波”的一声.硬在船底钻了个
洞。
忙把钻子转回来,当他们要把箱子抬上去时,海水早浸到脚踝的位置。
东溟派的巨舶像头怪兽般俯伏在码头处,四周黯无灯火,只有它在船头船尾点燃了四盏
小风灯,凄清孤冷,在海风下明暗不定。
码头一带上千百艘船舶,部分紧贴岸边,大部分都在海湾内下锚。
海沙帮的三艘帆船悄悄地穿行船阵之中,到了离巨舶十丈许处,停了下来。
被钻破船底的那条船早沉低了两尺许,只差尺许水就浸到甲板,但由於所有人的注意力
都放在敌船上,竟没有人发觉到。
寇仲和徐子陵躲在船头特别暗黑处,手持分派来在箭头扎了油脂布的长弓劲箭,心儿忐
忑地等候。
杨勇下令道:“入水!”
八名穿上水靠,带了破山凿的手下无声无息地翻进水内去。
忽然有人低叫道:“水位为甚麽这麽高!”
寇仲知是时候了,一推徐子陵,点起火箭,在众人愕然中,望巨舶射去,画出两道美丽
的火虹。
谭勇惊喝道:“你们疯了吗?”
两人齐声大叫:“海沙扬威,北溟有难,海沙帮攻其不备!”
谭勇横掠而来,暴喝道:“又是你两个小鬼!”
寇徐两人把大弓当暗器般使,甩手往谭勇挥去,同时翻身潜入水里。
码头那边已喊杀连天,巨舶离开岸边,望北开去刚好在爬上海沙帮盐仓後面码头处的寇
徐二人身後经过。
两人边笑边往仓後奔去,到了入门处,寇仲一手握着锁仓的铁锁,叫道:“看我的内
功!”
“呸!”
锁头纹风不动。
寇仲没法,把铁链拉直。叫道:“快拿刀劈!”
徐子陵摇头道:“劈崩了我的刀怎办!”
寇仲怒道:“刀折了可以买把新的,发不了财这一世都是穷光蛋,海沙帮并不是每天都
全军出动去作战的呢!”
徐子陵嘻嘻一笑,把寇仲的刀抽了出来,运起全身吃奶之力,一刀下劈。
“粝!”
铁链应刀而断。
两人同时一呆,不过已无暇多想,寇仲指着泊在後码头最大那艘风帆道:“快把那条船
摇撑过来。我去搬货。”
他们分别活了差不多十八年和十七年,但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风光了。
寇仲躺在堆积於船上像小山般的盐包上,享受着清晨的阳光,哼着扬州最流行的小调,
写意得像快要死去的懒样儿。
徐子陵望往左方延绵的陆岸,别下头看看快浸到甲板来的水位,皱眉道:“我已叫你不
要偷这麽多了,现在连睡觉的地方也塞满了货,船都要快压沉了,不如抛掉十来包吧丨”寇
仲吓了一跳,转身把盐抱紧,大叫道:“这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要我把银子丢到海里去,
不若乾脆把我的命也丢掉好了。”
见徐子陵不作声,又坐了起来,嘻嘻笑道:“小陵莫要动气,这样吧!待会泊岸买衣物
粮货时,让我看看有没有人肯高价购买几包吧!”
徐子陵气道:“到沿海产盐的地方卖盐,肯出高价的定是像你那样的疯子和白痴,不同
之处在一个乱花钱,另一个是视财如命。”
寇仲哈哈一笑,来到船尾,搂着徐子陵的肩头道:“一世人两兄弟,何须发这麽大脾气
呢?哈!我是贪心了少许,但都是为了大家的将来设想,能赚多个子儿,将来便可多点幸福
快乐。说不定可筹组一枝义军,打上京城去趁做皇帝的热闹,那时不是可把宇文化骨推出午
门斩首来为娘报仇吗?”
又乾笑一声道:“看!这条船多麽结实,走得多麽顺风顺水。”
徐子陵取起长刀,离开他的“怀抱”,站了起来.踏着也不知叠了多少层的盐包,来到
了帆桅下,抱刀而立,苦笑道:“你仲少懂得驾船吗?现在天朗气清,风平浪静当然问题不
大,假若遇上风浪,两下子就沉了时,你不要对我抢天呼地才好。”
寇仲揩了揩自己的大头,又指了指左方的海岸,笑道:“我这个算无甚麽策的脑袋早想
过所有这些问题了,天色稍有不对,我们就往岸边靠过去,哈!我还以为你担心甚麽?原来
只是这等小事。”
徐子陵以长刀遥指寇仲,冷冷道:“若这艘船突然靠岸,如非碰个粉身碎骨,就是永远
都开不出来,还笑我在白担心。”
寇仲显是理屈辞穷,痛苦地道:“你要抛掉多少包?”
徐子陵颓然跪在盐包上,叹道:“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而是照目前的航线走,最终我
们都要由大江进入内陆,而扬州城则是必经之路,那时你该知会遇上谁了。”
寇仲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哈哈笑道:“我这超卓的脑袋怎会没想及这件事.到时我们
漏夜闯过扬州,既可避过官船,又可不与我们的便宜老爹碰面。在到历阳时则早点下船,就
地卖去半批货,其馀再用骡车有他娘的那麽远就运他娘的那麽远,完成我们的发财大计。
看!这计划是多麽完美。”
徐子陵拗他不过,站了起来,迳自练刀。
寇仲凝神看了一会,拔出佩刀道:“看你一个人像个小疯子般指手尽脚,让我仲少来陪
你玩两招吧!”
徐子陵淡淡道:“我怕错手伤了你。”
寇仲失声尖叫道:“你伤得了我,看招!”
手中刀化作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刀风寒芒,画向徐子陵。
徐子陵那想得到他如此厉害,施出李靖教落血战十式中的“强而避之”,往旁疾移.再
运刀格架。
两人就那麽拚将起来,不片刻连招式都忘了,纯凭感觉打个不亦乐乎。
也忘了太阳被乌云所盖,海风渐急,还以为是刀锋带起的劲气。
徐子陵担心的事终於来了。
第七章 纲中之鱼
“蓬!”
寇仲哭丧着脸和徐子陵把第二十包盐抛进大海里,海水才再没有打上甲板。
幸好这只是一场小豪雨,否则船早翻沉。
两人筋疲力尽地坐到盐包上,连笑或哭的力气都失去了。
太阳再次露面时,寇仲忽地捧腹狂笑起来,徐子陵亦很自然的陪他笑得呛出了泪水,辛
苦得要命。
寇仲叹道:“我们至少没有了可逛窑子二十次的花费,老天爷真残忍。”
徐子陵哂道:“白老夫子不是常教人安於天命吗?我的仲少爷,一饮一啄均有前定,上
天注定要我们少了这二十包盐,就不会留多半包给我们。”
寇仲忽地浑身剧震,指着後方呻吟道:“你说得不错,可能上天注定了我们是穷光蛋,
连这剩下的五六十包私盐都要完蛋了。”
徐子陵骇然望去,只见五艘三桅大船刚由海湾拐角处转出来而且对方追踪之术显然非常
高明,出现时离他们不足两里远。
观其速度,最多只须一炷香的时间就可赶上他们。
两人先仰头看了自己船桅上绣有鱼纹图案的海沙帮旗,再往追来的五艘船瞧去.同时呻
吟起来,因为来船桅上的旗帜,都是同一的式样。
寇仲跌坐盐上,悲叫道:“完了!我的海沙完了。”
徐子陵把他扯了起来,叫道:“快走!迟恐不及。”
蓦地娇笑传来,只见一艘快艇超前而至,船头立着的正是那晚曾有一面之缘的俏尼姑,
划艇的是十名训练有素的壮汉,划得艇子像箭矢般在海面滑行。
那俏尼姑叫道:“现在才想到逃走,真的迟了!”
两人见到她身穿水靠,一副随时要下水拿人的样子,魂飞魄散,那还理甚麽海沙海盐,
飞身插进水里。连她更为玲珑浮凸,可令任何男人看得膛目窒息的胴体都没空欣赏了。
那俏尼姑笑得花枝乱颤,喘着气道:“我『美人鱼』游秋凤若让你两个小子能成漏网之
鱼,奴家以後都不再下水了。”
这才以一个无比优美的姿态投入水里,比之寇仲和徐子陵的狼狈相,实不可同日而语。
阳光像千万道射进水内去的银线,把澄蓝的海底世界变成了一座无限大的立体镜台。
尼姑游秋凤功聚双目,立时看到寇仲和徐子陵在百丈外拚命往岸边游去,而风帆的船底
像一块奇怪的乌云般嵌在高高在上.澄明得耀目的水面处。
游秋凤一摆蛮腰,有似一缕轻烟般,以最少快上半倍的速度衔尾追去。
在海沙帮这以海为地盘的帮派里她的水上功夫仍没有第二个人可及,由此即可知她是如
何厉害。
她并不明白这两个小鬼为何能在水底闭气,没有上乘内功,这是绝不能办到的。
但此时她已无暇多想。
帮主“龙王”韩盖天下了严令,不惜一切都要把他们生擒。
寇仲和徐子陵这时已看到俏尼姑在後方追来,却是全无脱身办法。
寇仲本来领先徐子陵两丈有馀,但眼看敌人游来速度,便知很快可追上水性及不上自己
的徐子陵,猛一咬牙,挥手着徐子陵先去,自己持着长刀,掉头来对付敌人。
徐子陵怎肯让他独抗敌人,亦横刀回身,与寇仲一起朝敌人游去。
双方迅速接近。
快要短兵相接时,游秋凤露出个诡异的笑容,往背上一抹,手一挥,一张大网箭般射
出,迎头往两人罩来。
他们见到大网像片乌云般盖来,心知不妙时,已给连人带刀罩个结实,成了网中之鱼。
那艘偷盐船也像它的主人般,成了海沙帮的俘虏,被一条粗缆系在旗舰海沙号的後面,
风帆收了下来。
海沙帮的龙头『龙王』韩盖天大马金刀坐在特制的龙椅上,椅後是七名随他南征北讨的
护法级手下.地位更高於广布於沿海产盐区的十八个分舵的舵主。
他的龙座设於船尾靠舱囗的一段,静待两个小犯被押来受审。
海沙帮乃东南沿海三大帮派之一,舆水龙帮和巨鲲帮齐名。
三大帮会互相猜忌,以前仍能画分地盘和势力范围保持大体上的和平。
但自隋政败坏,天下群雄并起,三大帮派亦蠢蠢欲动,图谋扩张势力,斗争渐烈。
水龙帮一向依附南方宋姓门阀,而海沙帮为了求存,投进了宇文门阀的麾下,成了宇文
家一大爪牙。
巨鲲帮却是独立自主,但声势则一点不逊色。最惹人谈论是自上任帮主云广陵被人刺杀
後,按任的女儿云玉真更把巨鲲帮打理得有声有色。
这有『红粉帮主』之称的美女武艺精湛,尤胜乃父,被誉为东南武林的第一英雌。
此时寇仲和徐子陵双手被反绑背後,押到韩盖天身前来,被服侍他们的四名壮汉硬按得
跪倒地上,垂头丧气。
手下报告道:“搜过他们的身和船了。只有二十多两银子,再无其他东西。”
韩盖天双目一寒道:“报上名来!”
寇仲叫道:“我叫傅仲,他叫傅陵……”“啪!啪!”
两条长鞭,由後抽至.打得两人背後衣衫破烂,皮开肉绽,痛得脸肌都扭曲了。
韩盖天哈哈笑道:“还敢骗我.你们一个叫寇仲,一个叫徐子陵,都是宇文总管发下全
国追缉令要擒拿归案的人。只要将你们送到扬州,交给尉迟总管,就可得到千两黄金的报
酬。”
站在他右侧的是首席护法“胖刺客”尤贵,此人体胖如球,眼睛细而阴险。闻言阴恻恻
笑起来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非这两个小子贪心偷了整条船的海沙,我们也不容易
拿到这千两金子呢。”
寇仲忍者背後的痛楚向徐子陵报以抱歉的苦笑,後者若无其事地低声道:“原来我们竟
那麽值钱,自己把自己卖了不是已可发达吗?”
韩盖天大喝道:“闭嘴!”
两人吓得襟若寒蝉时,俏尼姑游秋风的娇笑由舱内传来,她换回了乾袍,头上竟还多了
个假发髻,更横七竖八插了七、八支幼银簪,非常别致。她百媚千娇的来到韩盖天处,一屁
股坐入他大腿上,搂着韩盖天树干般粗壮的脖子,谀媚娇爹的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今趟虽让东溟派避过大难,但却得到这两个值钱的小子,帮主亦有面目见宇文大人了。”
韩盖天探手摸着俏尼姑的丰臀轻拍了两记,向寇徐两人沉声道:“告诉我!为何你两个
乳臭未乾的小子会那麽值钱?”
两人此时正深深後悔,明知海沙帮和宇文化骨有关,偏想不到字文化骨会密令手下帮会
搜捕他们,若知道此点,便不会失手遭擒了。
寇仲叹了一囗气道:“帮主若肯不把我们交给宇文化及,我们定会把这个秘密告诉
你。”
韩盖天仰天一阵豪笑,喘着气失声道:“你们看!这小子竟敢来和我们谈条件。”
众护法手下齐声陪笑。
另一护法『双枪闯将』凌志高道:“听游妹子说这两个小子懂得水底换气之术,偏是武
功差劲,此事非常奇怪,显然有点来头。”
俏尼姑娇笑逍:“人来!先给我抽三鞭看看他们的内功如何深厚!”
众人哄笑声中,立即鞭如雨下,少说抽了十来鞭,打得他们背脊衣衫碎裂,血肉模糊,
仆倒地上。
但两人却连哼都没有哼半声。
给再扯起来时,韩盖天动容道:“你两个的骨头倒硬朗,这些鞭子都经药水浸制,普通
人两、三鞭都受不起。看在这点上,假若你们肯从实招来,本帮主说不定会另有处置。”
寇仲痛得咬牙裂嘴,呻吟道:“我们值钱当然是有原因的,因为我们知道『杨公宝藏』
的秘密。”
甲板上蓦地静下,每个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韩盖天打手势阻止手下发言,推开了俏尼姑,站起来喝道:“让他们站起来,松绑!”
两人给人扶起,绳索被割断。
他们衣衫早被药鞭抽碎,臂上是一道道的血痕,自己看看都触目惊心,奇怪是开始时的
一阵剧痛过後,便没有甚麽大碍了。
韩盖大铁塔般身体比之已长得高挺的两个小子仍要高上两、三寸,负手来到他们身前,
柔声道:“你们怎知『杨公宝藏』的所在?”
徐子陵答道:“是娘告诉我们的。”
韩盖天点头道:“我们也知道此事,是罗刹女把你们救走的,为何她不和你们在一
起?”
寇仲黯然道:“娘被宇文化及害死了,所以我们怎都不会将宝藏所在告诉他。”
俏尼姑盈盈走到两人面前,伸手捏了一下徐子陵脸蛋,媚眼一眯道:“帮主啊!
看来这两位英俊的小兄弟并非胡言乱语,『漫天王』曾全力追踪高丽罗刹女,据传是为
了她典当的一块古玉,当时我们还大惑不解,现在该猜到这块玉必是来自“杨公宝藏”。”
『胖刺客』尤贵道:“现在这两位小兄弟来到这里,证明天命选的真主该是帮主了。”
韩盖天沉声道:“宝藏在那里?”
寇仲回复了冷静,先和俏尼姑眉来眼去传情一番,惹得她“璞哧”媚笑时,才道:“宝
藏就在扬州城关帝庙附近某处,但必须以独门手法开启,否则永远都发现不了宝藏。”
俏尼姑送上娇躯,让高耸的胸脯贴到寇仲的胸膛处,嗔声道:“那还不快点说出来.帮
主定不会薄待你们的。”
寇仲显然很享受这艳福,闭眼呻吟逍:“帮主若肯给我们十两黄金,那我们就助帮主找
到藏宝吧。”
韩盖天哂道:“十两黄金小事一件,快说!”
俏尼姑伸手搂上寇仲脖子,在他脸蛋香了一囗,笑脸如花道:“听姐姐的话,快点说出
来。”
寇仲笑嘻嘻道:“大家都是在江湖行走的人,只要帮主把我们带到扬州城,立下不杀我
们的毒誓。再送上金子,我们便大开宝库,否则我们宁死都不会说出来。”
徐子陵插囗道:“宝藏内机关密布,藏宝处深入地底二十多丈,除非帮主获得扬州总管
批准,把方圆五里内的民居全拆掉,再把土地翻了过来,否则休想进入宝库。”
寇仲接囗道:“就算我们讲漏半句,帮主都不会知道,何不大家做个好朋友,作个你情
我愿的公平交易。”
韩盖天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苦笑起来,摇头叹道:“你两个小鬼不去做生意,真
浪费了你们。好吧!我就带你们到扬州去但千万不要骗我,那绝不会有好下场的。”
跟着喝道“人来!把他们关进刑室的铁笼去。”
寇仲听到铁笼两字,立即凑下头去在俏尼姑唇上香了一囗,同时摸了摸她头发,囗中啧
啧赞赏时,顺势抽出一枝银簪,藏在手心处。
俏尼姑大嗔道:“馋嘴的小子!”推开了他。
这时手下已上来抓着两人臀膀。
韩盖天那放得心下,亲自押送两人进入舱内,由楼梯到了下层摆满各式刑具的刑房,看
着手下把他们关进放在一角的大铁笼内,上好锁後由自己保管锁匙,这才离去。
徐子陵看着这由粗如儿臂的铁条做成的囚笼发呆时,寇仲伸手过来,让他看了看手心内
幼长的银瞥,囗上却道:“我看这韩帮主是个好汉子,我们都是和他乖乖合作为妙!”
徐子陵知机道:“希望回扬州不会给宇文化骨逮着就好了,唉!我们明知宝藏在那
里.偏是没胆子去取。”
两人均是精灵透顶的人,见韩盖天一众退个一乾二净,太不合情理,便想到他们会在隔
邻某处偷听他们说话,而事实也确是如此。
寇仲道:“你真能记清楚娘说过的启库方法吗?那太复杂了,幸好你的记性一向比我
好。”
徐子陵道:“我只记得清楚下半截,唉!当时娘在弥留之际,我哭得糊里糊涂的。”
寇仲笑道:“上半截可包在我身上,甚麽左三右七,包不会出错,人家出了高价,我们
自该交出好货去。”
徐子陵侧躺过去,伸了个懒腰道:“睡吧!”
寇仲伏到他身旁,竟真的沉沉睡着了。
大船全速航行,朝北方的长江水囗开去。
船速转缓。
那变异使两人醒了过来。
挂在四角的风灯不知何时熄灭了,在这密封空室裹本该伸手不见五指,偏是他们仍感到
墙壁似是透出朦朦暗光可隐约见物。
他们大感奇怪。
照理韩盖大该恨不得可立即抵达扬州,怎肯减慢速度。
坐起来後,寇仲伸手摸摸自己背脊,又摸摸徐子陵不由得意洋洋道:“我们果然成了内
功好手,早先给人打得皮开肉绽现在却是皮光肉滑了。”
徐子陵低声道:“会否仍有人在外面监视我们呢?”
寇仲耳语道:“假设有个人可以令你做皇帝,你自己又不用吃甚麽苦,你会不会派人看
紧他呢?”
徐子陵骇然道:“若真到了扬州都不能脱身,那韩臭天岂非要把我们撕皮拆骨?”寇仲
取出银簪,低声道:“先看看可否把锁打开,你看刑室里这麽多工具利器,凭我们出神入化
的内功,要钻个洞该不应太困难吧!”
徐子陵叹道:“我也知道.但怎样方可不弄出声音来呢?”
寇仲来到铁笼的小门处,把银簪的一端拗成了个小钩子,小心翼翼探进锁头的匙孔内
去,不片晌已发出“的答”一声。
徐子陵毫不惊异,熟练地把锁解下.放到一角。
轻轻拉起铁栅後,两人狗儿般钻了出来。
这时船速更慢了,上层传来脚步急剧走动的响声。
两人大喜,正分头去寻找趁手的工具徐子陵招手着寇仲过去,指着墙角的一个施行烙刑
的火炉道:“若我们把炉子点燃,烧红烙铁,说不定可无声无息在船底烙个小洞出来,那时
就可趁海水涌进来时,以那用来锯人的锯子开个大洞逃出去了。”
寇仲拍了拍他肩头表示赞赏,在徐子陵用炉旁的柴炭火种燃着火炉时,脱下破烂的外
衣,塞在门脚下处,防止海水渗出去。
道时船速转快,还明显在转急弯,似要避开某些东西。
上面的足音停了,反是走廊处有足音传过来。
这时徐子陵已把十多枝烙铁,全放进了火炉内,闻声吃了一惊,避往门旁。
寇仲则到了门的另一边去,向他打出下手绝不能留情的手势,虚劈了一下。
门外传来男人的声音道:“有甚麽动静?”
有两人的声音应道:“没有!”
那男人道:“来的是巨鲲帮的战船.不知那美人儿帮主是否吃了豹子胆,竟然敢来截击
我们,帮主吩咐要到里面把那个小子看紧,绝不能疏忽,否则以帮规处置。”
守门的两人连忙答应。
脚步声远去。
寇徐连忙把塞在门底的衣物扯掉。
开锁声传来,厚木门给拉开,昏暗灯火映了进来,却照不到放在一角的铁笼。
两个人毫无戒备地走进来,其中一人还道:“先点亮灯!”
另一人却看到燃着了的火炉.大感愕然时,徐子陵已照头轰了他一拳,立时颓然倒地,
堕地前给徐子陵一把抱着。
寇仲同时发难,也把另一人硬生生打晕了。还探头外望,只见通往楼梯的走廊处站了三
个人,正朝他望来。
寇仲人急智生,扬手打了个招呼,便忙把门舱闭起来,幸好灯光昏暗,他的动作又
快.走廊的人看不清楚脸貌.但心儿早跳得差点由喉嘴处弹出囗来。
两人脱下对方衣物,再把他们捆扎个结实,又塞了囗,这才定过神来。
两人的钱袋早到了寇仲怀内去.徐子陵则解下对方的短戟和长剑,虽不及刀那麽惯使,
但总好过手无寸铁的可怕失落感。
除子陵取来烙铁,放到舱板上。
一阵“吱吱”声和烧焦了的昧道随着白烟云雾般腾升而起。
移开烙铁後,舱板果然现出了个焦红的凹痕。
寇仲又去把门缝塞好。
徐子陵今次索性把三枝绕红的烙铁压到凹坑去,冒出的烟屑更多了,烧得舱板红了起
来。
船又再转急弯,看来巨鲲帮的人已追得很贴近。
隐有喊叫之声由上方传来加上密集的足音形势愈来愈紧张。
“噗!”
烙铁烙穿了船底,海水立时涌入来。
两人一声欢呼,用预备好的锯子死命去把洞囗扩大。
海水狂涌而入,不片晌浸过他们的脚踝,那两名俘虏给浸醒过来。
“勒!”
寇仲把锯到只剩一小截相连的木板用力拗断,立时露出个三角形的大缺囗。
两人那还迟疑,先挑断那两人手上的绳结,让他们自行解绑,才溜到了船底下的大海
去。
海沙号迅速移前那艘紧随在後的偷盐船的船底在上方出现海面上是月照的黄光,这才知
道原来到了晚上。
寇仲不理徐子陵愿意与否,扯着他往上游去。
那知船速太快,到两人浮上水面时,盐船刚好滑开。
也们由水面冒起头来,登时看呆了眼。
原来海沙帮的五条船,正被十多艘较小型的风帆围攻。大家互掷火器石头,战个难分难
解,火箭把天空都画亮了。
寇仲看着离他们愈来愈远的偷盐船正感欲哭无泪见财化水偷盐船忽地与海沙号分开,速
度减缓,显然有人嫌偷盐船累赘把系缆斩断。
两人喜出望外,忙为自己幸福的未来拚命游过去?
  
第八章 红粉帮主
两人手忙脚乱扯起风帆时,交战双方早离他们远去变成了月夜下海平处的十多个小点。
一阵海风吹了过来。风帆望靠岸处以高速冲去。
寇仲伏在失而复得的盐包上。喃喃自语.开心得差点发狂。
徐子陵操控着船舵。叫道:“快到岸了!”
寇仲跳了起来,只见黑沉沉的陆地在前方不住扩大骇然道:“可减慢速度吗?”
徐子陵叫道:“不可以!”
此时刚好潮涨,加上晚风,帆船走得像头脱了缰的野马,完全不受控制。
寇仲指着看似是沙滩的地方叫道:“往那里驶去。”
徐子陵一摆船舵,帆船改变了少许角度.朝浅滩高速驶去。
寇仲正欢呼时,蓦地色变道:“不好:”徐子陵亦目瞪囗呆,原来在月照之下,四周尽是
一堆堆由海底冒出来的礁石,现在仍未沉船,已是奇迹。
“嘶嘟!”
船底发出了难听之极的磨擦声音,按着整艘船往右倾侧,两人失了平衡,全掉进海水
里。
“轰!”
帆船撞上一块特别巨大的礁石.顿时四分五裂,盐包都沉到了海底里。
两人勉力泅到浅滩处,下半截身子仍浸在不住涌上来的潮水中。
筋疲力尽下,两人伏在沙上,张囗喘息。
与礁石的碰撞磨擦令他们囗鼻都溢出了鲜血,身上自是伤痕累累,兵器都不知掉到那处
去了。
不过肉体的痛苦,远及不上失去盐包的痛苦。
这批偷来的私盐得得失失,曾成为他们奋斗的最高日标,具有无比深刻的意义,投入了
无尽的感情。
但它们终於完蛋了。
盐遇上水还不化为乌有吗?徐子陵和着血吐出了一囗海水,呻吟道:“没到过海里去的
人,绝不会知道海水是这麽苦的。”
寇仲笑得呛咳着艰难地道:“谁叫你去喝它,哈!幸好我还有两个银袋.呀!”
徐子陵呻吟道:“不要告诉我你连钱袋都失掉了!”
寇仲苦着脸道:“正是这样,不要怪我,下趟让你保管好了。”
徐子陵别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叹迫:“仲少你的肚子饿吗?看来我们的功夫确有长进,
两夜一天末吃过一粒米,仍只是这麽饿。”
寇仲悲吟道:“不要提『饿』这个字,唉!我要累死了。”话毕把整块脸埋到沙里去。
徐子陵的神智逐渐模糊,最後支持不住.就那麽昏睡了过去。
忽然感到给人大力拍他的脸,寇仲的叫囔声传入耳内道:“天啊!快起来,今次有神仙
打救了。”
徐子陵睁开眼睛,天已大白。
呆头呆脑坐起来时.一看下亦呆了眼。
只见潮水退开了过百丈,露出了宽敞的海床,布满了乌黑的礁石。
那数十包盐和船破後的遗骇散布在石面上,壮观异常。
寇仲正往最接近的盐包奔去。
徐子陵涌起炽热的狂喜,跳了起来,这才发觉身上的伤囗已痊愈大半,除了肚子空空如
也外,整个人精力充沛,忙追着寇仲奔了去。
寇仲兴奋得发了疯地囔道:“我的娘!这些盐都结成了硬块,没有溶掉,今伙老天爷显
灵了。”
徐子陵见到远处石隙问有东西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大喜朴了过去,果然找到那把长
剑,不片刻又在丈许外找到寇仲那支短戟,失而复得,那欣悦的感觉确非笔墨所能形容。
寇仲却在找那两个钱袋,千辛万苦才找到其中一个,另一个则怎都寻不到了。打开一
看,竟有白银五而多,心中是非常感谢老大爷。
两人怕潮水又来,忙把盐包运往岸边。忙到黄昏,才把四十八包盐集齐岸上,有两包不
见了,可能是艘船时散碎了。
两人这时饿得已没有了感觉,忙到岸旁的山林采了些野果充饥。
回到沙滩时,潮水又涌上来了,看着海水打上礁石激起的浪花,他们都有劫後馀生的感
觉。
两人面对大海,生出了敌人随时来临的危机感。遂在附近山林中找了个安全的地点,把
盐包都运了到那里去,又以树叶盖好,这才依偎而睡。
恍惚间他们又似回到了傅君绰葬身那个小谷内。运功抗御寒夜。
到了半夜时分,异响由沙滩处传来。
两人吃了一惊.取了兵器,爬到一块可看到沙滩的大石後,偷偷张望。
只见沙滩处泊了两艘小艇,十多名大汉手持火炬,正察看他们那艘破船给冲至沙滩上的
遗骸。
对开海面上有八艘中型的两桅帆船,不像是海沙帮的船舰。
寇仲低声道:“你看那个妞儿,比得上我们的娘!”
徐子陵亦看到那女子,身穿湖水绿色的武士服,外单白色长披风,美得教人看了似会透
不过气来。
这麽有气质的姐儿,他还是第一趟见到。
寇仲喉咙发出“咯”的一声,咽着囗涎道:“若能和她共度良宵,短命三日我都甘
愿。”
徐子陵“哈”一声笑了出来,连忙掩囗,岂知那女子显是高手裹的高手,隔了近二十
丈,仍瞒不过她的耳朵,别头瞧往他们的方向,吓得两人忙缩在大石後。
过了好一会後,沙滩处仍没有动静,他们松了一囗气,那还敢再有歪念o寇仲低声道:
“这美婆娘连武功都可能比得上娘,不过仍给我们扬州双龙瞒过了。”
忽然一把悦耳低沉的女音由上方传下来平静地问道:“真的给你们瞒过了吗?”
两人魂飞魄散,凉到斜草坡底,才跳了起来,举戟持剑,虚张声势,查实心虚得要命。
两人得李靖传授血战十式,只有徐子陵一个人试过和人以兵器对敌,不过那次却是窝囊
之极,连李靖的宝刀都失去了。
所以两人最缺乏的是实战经验,故临阵不胆怯就怪了。
那绝色美女悠闲地坐在大石上,旁边还放着一盏风灯,映得她靠灯的半边娇躯似会发光
的样子,使她的美丽多添了几分因神秘而来的圣洁感觉。
白披风衬湖水绿的武士服,更令她显得绰约多姿。
女子冷冷地看着他们,淡淡道:“真不明白你这两个无德无能的小混混,凭甚麽既可在
宇文化及的眼皮子下带走了《长生诀》,又让杜伏威闹了个灰头土脸,现在连海沙帮都给你
们弄得晕头转向。告诉我!你们是否戴了保佑你们好运的护身符呢?”
两人听得脸脸相黥,瞪目结舌。
此女怎能对他们的事了若指掌?寇仲不好意思的把短戟垂下,撑在草地上,一本正经地
道:“请问小姐高姓大名?何方人士?为何封在下两兄弟的事这般如数家珍似的。”
美女冷哼道:“我不是叫婆娘吗?为何现在又变小姐了,前後不符,可知你这人是如何
卑鄙。”
寇仲失声道:“这就叫卑鄙?就算你心中恨不得杀死对方,表面上还不是要客客气气
吗?这世上谁不是囗不对心,你这……嘿!你这小姐又比我高尚多少?”
徐子陵很少见到寇仲发这麽大脾气,呆在当场。
美女平静地看了寇仲好半晌後,“噗哧”娇笑道:“你这小鬼,倒也有点臭脾性。不过
莫怪本姑娘不先作警告,杀人对我来说就像斩瓜或者切菜,一点不会犹豫。”
徐子陵回过神来,忍不住晒道:“要动手就动手吧!何来这麽多废话?”
寇仲挺胸道:“够胆量的就不要招呼别人来帮手,一个对我们两个。”
美女忍俊不住,花枝乱颤般笑道:“看你两个的模样,已是衣不蔽体,浑身伤痕,偏又
摆出两个打我一个的贼相。唉!死小鬼!累我笑得这麽辛苦。”
徐子陵愤然道:“你究竟打还是不打,不打我们就回去睡觉了。”
美女自然看出他的外强中乾、色厉内荏,在背後拔出了一管金澄澄,长若四尺的铜萧,
横放唇边,吹响了一个清音,像清风般送入他们的耳鼓内。
然後把萧搁到玉腿上,低头细看风灯内闪跳的焰芯,轻轻道:“不要对人家满怀敌意好
吗?我不惜对海沙帮开战,就是想看看我们有没有合作的可能性。”
两人你眼望我眼,均有点受宠若惊样子。
还是寇仲反应比较快,笑嘻嘻坐到另一块石上,点头道:“姑娘请开出些诱人的条件,
看看可否谈得拢?”
美女眼尾都不看他,仍似是自言自语道:“我是否该先狠狠揍他们一顿,让这两个小鬼
守规矩点呢?”
寇仲吓得跳了起来,摆出血战十式起首第一式——“两军对垒”给她忽硬忽软的,弄得
两人头都痛了起来。
美女倏地把俏脸转回面向他们,凤目生寒,定神打量了两人摆出的姿态神气,冷然道:
“知否我肯和你们说这麽多话,是因为本帮主很看得起你们,所以想邀请你们加入我巨鲲
帮,做本帮主的两个既是刚开门又是关门的徒弟。”
两人愕然以对,异囗同声叫道:“我的娘!”
此事确是出人意表之极,这麽个最多比他们大上三、四岁的美人儿,竟要收他们作徒
弟?『红粉帮主』云玉真“毫无愧色”道:“有何值得大惊小怪,所谓学无先後,达者为
师,那叫你们本领低微,连拿兵器的方法都末晓得。”
徐子陵失声道:“拿兵器也有方法吗?”
云玉真没好气道:“当然有!只看你想把剑柄捏碎似的那麽用过了力度,就知你不懂拿
剑的窍诀是『轻则飘,实则紧。』过犹不及,没有明师指点,你这小子怎会晓得。”
寇仲怕徐子陵失面子,晒道:“你早先不是说我们何德何能吗?为何忽然又前倨後恭,
变成很看得起我们呢。是否只为了『杨公宝藏』和《长生诀》。收了我们作徒弟後,教我们
因师命难违,又要讨你老人家欢心,最後便是乖乖献宝。”
云玉真望了他半晌,秀眸露出笑意,温柔地道:“若我云玉真要谋那两样东西,教我云
玉真不得好死。”
又抿嘴笑道:“或者你们并不知道,杜伏威找不到你们後,返回历阳,有天忽然笑了起
来,旁人问他笑的原因时,他提起你两个小子,说你两人是天生的武学奇材,他虽阅人无
数,但从末见过资质比你们更好的人,使他也动了爱才之念。只恨给你们逃掉了,现在他只
想干掉你们。”
两人的脸火般烧了起来。
这番似是赞赏的话,在她囗中说出来便暧昧多了。
徐子陵尴尬地道:“你怎会连杜伏威说过甚麽都知道?”
云玉真淡淡道:“这个不用你理,当今之世,除窦建德和李密两人外,数眼光独到,怕
没多少人能及得上杜伏威。所以本帮主也起了收徒之心,怎样了,拜不拜我这个师傅,否则
给海沙帮找上你们时,不要怪没有人救你们了。着双目一寒道:“《长生诀》只是道家骗人
的玩意。至於『杨公宝藏』则只对发皇帝梦的人有吸引力,我才没闲情去淌那浑水,去你两
个的大头鬼。”
寇仲没好气道:“你想作我们扬州双龙的师傅,也该有点表现才行。否则运我们剑戟合
璧都敌不住,还怎摆得出师傅的款儿。”
云玉真同意道:“说了这麽多话,只有这几句合理一点。”
两人知她出手在即,全神戒备。
也们在市井长大,深明“便宜莫贪”这千古不移的定律。
这麽一个千娇百媚、身分尊贵的美人儿,要来收他们作徒弟,里面定是包藏了阴谋祸
心,只是他们猜测不破吧了!
云玉真左手提灯,右手挽萧,缓缓亲离了大石,披风在身後拂动不休,像化作美人形态
的萤火虫般瞬那间横移过来,到了两人头顶上。
一人那想得到她会有这种招数,又有点怕劈伤她美丽的玉腿,慌忙往左右移去,岂知竟
分别给她在头顶踏了一脚。
云玉真落往两人後方,娇笑道:“徒儿们服了吗?”
两人脸都胀红了,打个眼色,分从左右攻去。
此时他们已知她武艺强绝,再不留情,全力出手。
徐子陵本来使的是血战十式第三式的“轻骑突出”,若是用刀的话,就是由腰间出刀,
假作捣往敌人胸囗,若敌人退避时,则化成侧劈的变招,但用剑使出来时,却完全不是那种
味道,索性步法依旧,黥准她肩膀,长剑闪电溯去。
寇仲更不懂用那与刀分别很大的短戟,临时把第二式“锋芒毕露”变化了少许,借一个
旋身,横扫往云玉真胁下。
云玉真一阵娇笑,左手风灯往上提起,照得左方的徐子陵纤毫毕露时,右手铜萧似若无
力地点在徐子陵的长剑锋尖处,同时後方的披风扬往前来,刚好迎上寇仲的短戟。
“叮!”
“蓬!”
两人只觉一股柔和但却难以抗拒的内劲送入了自己兵器内,由掌心扩散到手臂的经脉
去,如若触电,差点连兵器都丢掉,狼狈退了开去。
云玉真却比他们更惊讶。
原来她本是要把真劲攻入对方体内要穴,岂知到了对方肩膀处,徐子陵方面的劲气若泥
牛人海,消失无踪,硬被化去。而寇仲则把她的气劲迫了回来,颇为霸道。
三人分了开来,愕然对望。
云玉真皱眉道:“假若罗刹女传你们练功之法,你们理该同出一源,为何现在却有这麽
截然不同的差异呢?快从实招来。”
寇仲嘻嘻笑道:“知道我们功力深厚了,对吗?美人儿师傅。”
徐子陵哈哈笑道:“我们是练武奇材,自然有不同的花样了。”
两人见她武技高强,又摆明不会伤害自己,大感有趣,更心痒手痒起来。
只看她动手时的美姿妙态,已是赏心乐事。
云玉真见『师令不破尊崇』,秀目一寒,倏地来到寇仲左旁,铜萧照脸点去。
寇仲明明可清楚看到她每个动作,心中还知道该怎麽去挡格,偏是身体移动却慢了少
许,横起短戟时,不但给对方在鼻尖点了一记,还给这女帮主一脚扫在腿侧处,登时惨哼倒
地,跌了个灰头土脸。
徐子陵抢过来救驾,长剑舞得呼呼作响,护住脸门,岂知云玉真一箫点出,竟破入了他
以为密不透风的剑网内,点在他额头正中处。
徐子陵如遭雷殛,抛跌开去,也跌了个四脚朝天。
云玉真俯视一时间爬不起来的两人柔声道:“你们不知在那里学来这些以攻为主的招
数,却不知这都是以命搏命的拚命狠着,若没有抱与敌人同归於尽的决心,便完全发挥不出
威力来的。”
两人哼哼的站了起来,都给她的气劲震得全身发麻,无力动手。听她这麽说,亦心中佩
服,因为李靖也曾这麽说过,可知此女眼力高明之极。
云玉真见自己已大幅加强了内劲,两个小子仍可这麽快爬起来,芳心也惊异莫名。
她当然不是要收两人作徒弟,只是要利用两人去为她作一件对她非常重要的事。而因此
事必须他们心甘情愿才行,才施展种种手段以达致目的。但这刻她真的动了少许收徒之心。
倘真个成事,再假以时日,这两个小子将可成为她的得力臂助。
寇仲叹了一囗气道:“我们最尊重女儿家的了,所以怎舍得伤你……”云玉真嗔道:
“闭嘴!竟敢对我说这种轻薄话,是否讨打。”
徐子陵忙道:“有事慢慢商量,你收徒传艺,也必须对方心悦诚服才成。现在我们却仍
未有拜师之心,可否待我们干完一笔买卖,大家才再来研究这事的可行性。”
云玉真先是玉脸一寒.旋又露出笑容,出乎两人意料之外地淡淡道:“好吧!你两人仔
细想想好了。”
摇晃了一下,已回到了那块大石上去,娇声道:“海沙帮会不惜一切把你两人擒拿的,
好自为之了。”
再一阵娇笑,消失在大石之後。
两人脸脸相黥,反有点舍不得她离开。
忽然云玉真又回来了,两人心中暗喜时,她像师傅教训徒弟般道:“你们最好把留在地
上的痕迹彻底消减,再布下已远离此地的疑阵.乖乖的在这里躲上一两个月,否则必逃不过
海沙帮的天罗地网。”
这才真的走了。
第九章 初窥堂
奥云玉真率手下离开後,临天明前两人拖着筋疲力尽的身体回到那些盐包堆成的方阵中
空处,睡了个不醒人事。
到午後时分,沙滩传来人声,吵醒了他们。
两人爬了出去,只见沙滩处泊了十多艘快艇.最起眼的就是韩盖天和俏尼姑,吓得两人
忙缩回密林里。
幸好早有云玉真提点.否则今趟就插翼难飞。
两人连到外面采摘野果的胆量都消失了。即管再听不到声音,仍躲在安乐窝中。
黄昏时忽下起雨来.幸好他们以树枝茅草和泥巴搭成的屋顶,承接了大量的雨水,所以
屋内下的小雨仍可忍受。
寇仲喜道:“这场雨来得真合时,可以把地上的痕迹洗去,那韩仆地就会更以为我们逃
到远方去了。”
徐子陵失笑道:“盖天仆地,这名字起得像宇文化骨那麽精采。”
寇仲伸手过去拔他面上长出来达半的胡须,笑道:“小陵你有点男子气概了,只比我的
胡须子短了点,要不要我那对妙手给你拔个清光,还你的小白脸。”
徐子陵推开他的手道:“到我们的胡子长得连自己都不认得自己是谁时,我们就可做运
盐的私枭,明白了吗?”
寇仲拍腿称赏,又苦恼道:“我们的武功真那麽差劲吗?为何心中明明觉得可挡住我们
美人儿师傅的玉招,偏是手脚却不听话?”
徐子陵沉吟道:“我也有想过这问题,照我看是我们由《长生诀》学来的绝世奇功,仍
未能运用到出手的招式处。而且每一种兵器都有它的独特之处,我们把握不到,自然更不能
得心应手。”
寇仲竖起拇指赞道:“小子真行,竟然想出和我相同的想法,证明你确像我的资质那麽
好!”
笑笑骂骂,到夜幕低垂,两人才溜出来,看清楚海沙帮的人确走得一个不剩时,这才靠
夜眼去找野果充饥。
接着两人就在沙滩处对拆起来,打到兴起时,索性脱掉衣服,只馀短裤,到海浪中杀个
不亦乐乎,到徐子陵错手轻微画伤寇仲臂膀,才停下手来。
两人躺在沙滩上,都感意兴索然,因为无论怎样用心去打,体内的真气和手中的招式始
终不能浑融为一,除了对兵器运用熟习了点外,可说一无所得。
不片晌.两人睡了过去。
徐子陵醒过来时,鸟鸣贯耳。
他睁眼仰望,刚巧见到一头海鸥在海面上盘旋,姿态优美自然,正看得心旷神怡。海鸥
忽地斜冲而下,直钻入海水,再破水飞出时,爪上已抓着条生蹦活跳的小鱼。
徐子陵看得心神剧震,一把抓往旁边的寇仲,失声道:“我明白了!”
岂知一把抓空,环目四顾,寇仲竟是踪影全无。
徐子陵吓得跳了起来,大叫道:“寇仲!”
蓦地海面处有物冒起,原来正是寇仲,只见他一手拿着他的剑,另一手拿着一条大鱼,
得意洋洋地叫道:“今天不用再啃把鸟儿都淡出来的野果了。”
徐子陵一言不发,取起他身边的短戟,朝正由大海走上沙滩来的寇仲奔去道:“小子看
招。”
寇仲哈哈一笑,挥剑迎上来道:“小贼找死!”
徐子陵此时脑海中填满那海鸥俯冲入海的弧度轨迹,心与神会,意与手合,一分不差地
把握到寇仲的剑势步法与速度,长啸一声,短戟拟出海鸥飞行的轨迹,画空击去。
最奇妙的事发生了。
左脚心热了起来,而右脚心却是奇寒无比,刚好与平时练功时右脚心先热相反。
奇事并不止於此,以前通常是先热後凉,今次却是寒热一起发生。
跟着是一寒一热两股真气分由左右脚底涌泉穴往上冲,经两腿内侧阴脉达至胯下生死
窍,通过左右胸的冲脉,再归至心下绛官之位,寒暖气汇合为一,下带脉,左右延往後腰
眼,上督脉再出两肩疾奔两肘外的阳脉,真气天然流动,不假人为。
“当!”
惨哼声中.寇仲虎口震裂,长剑甩手掉往後方。
两人同时呆在当场。
这时徐子陵体内的奇气又走肘内的阴脉,回到绛宫,下生死窍,由内腿的阴脉。重归涌
泉,这才消去。
寇仲把打来的鱼儿抛掉,捧着剧痛的手蹲跪在浅水处,叫道:“这是甚麽鸟的一回
事?”
徐子陵跌坐水,狂喜道:“我明白了,娘、杜伏威、我们的美人儿帮主都没有说错,
《长生诀》根本与武功没有半点关系,但却是嵌合天地自然奥理的窍诀。以前曾听得人说,
人身乃一小天地。原来我们的外在,又是另一天地,所以只要把握到这两个天地的自然之
理,内外两个天地就会合而为一,浑成一体,就像我刚才使出来的那一招了。”
这番话恐怕要广成子复生,才能演绎明白。
而换了任何顶级高手,亦会听得一头雾水。
事实上这正是武道最高理想的天人合一之道,徐子陵一时福至心灵,随口说了出来,却
不知道几句话.正是奠定了他们将来成为不世出的绝代高手的起点。
古往今来,从没有人有此领悟。当然,原因之一是谁都不像他们般糊里糊涂地练成了
《长生诀》内的窍诀。
徐子陵又把看到海鸥的事说出来。
寇仲大喜.把长剑拾回来,大喝道:“再试试看,记着只能砸本高手的剑好了。”
徐子陵一声领命,执起短戟,便学刚才般一戟打去。
“叮!”
寇仲全力架着。
徐子陵苦恼道:“为何今次却不灵光了?”
寇仲道:“你回到沙滩去.学刚才般冲过来,可能问题出在你没有跑热了身子。”
徐子陵想想亦是道理,依言而行,岂知依然全无用处,风光不再。
接着无论如何练习,总再使不出刚才那一手的威力来。
最後两人颓然躺倒在沙滩上,失落之极。
寇仲转身伏在细沙处,以拳地道:“问题究竟出在那里呢?”
徐子陵心中一动道:“当日李大哥受伤昏迷,你到了外面找骡车,我无聊下练起李大哥
的血战十式,当时姐姐吓得叫我停手,因为我的刀会发出热风和刀气。可是後来我对着真正
的敌人时,运起刀来既无热风也没刀气,且一个照面就给人把刀绞飞了,若可想通为何会如
此.说不定可解决这个疑难。”
寇仲精神一振,坐起来道:“那你当时练刀,心中有想到甚麽呢?”
徐子陵回忆起当时的情况,徐徐道:“甚麽都没有想,只是要练好刀法,好保护李大哥
和姐姐,不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
寇仲剧震道:“我明白了。那就是娘说的内外俱忘,无人无我,有意无意之境。
刚才你向我攻来时,根本没想过会这麽厉害,才能达致内天地和外天地浑然为一的境
界,正是娘所说的“内外俱忘”,後来有意为之,所以才不灵光了。”
说是这麽说,但接下来的十多天,两人由朝练到晚,始终再不能做到所想获到的效果,
重现那如有神助的一击。
他们终是少年心性,在扬州城时又懒散惯了,竟停止了练习,整天到海裹猎鱼为乐,只
觉逍遥自在,好不快活。
这天两人由海裹回到沙滩时,寇仲道:“你有没有留意鱼儿逃走的方式,它们都先是全
神贯注,然後尾巴一摆,总能由意想不到的角度溜走,还充分利用到水流的特性。若我们能
学到它们几成功夫,就算美人儿师傅再来,恐亦没那麽轻易把我们打到左歪右倒了。”
徐子陵精神大振道:“我倒没想过这点,来!我们去找鱼儿偷师。”
日子就是这样过去.两人把玩乐练武与起居作息结合在一起。
渐渐又回复了以前在小谷时的心态,说话愈来愈少了。
寇仲练内气时,就在沙滩上走来走去徐子陵则睡个一动不动。
一动一静,各异其趣。
过了两个多月,这天两人在海裹追逐一条大青鱼时,寇仲一剑剌出,明明刺不中那青
鱼,岂知青鱼如受雷殛,竟反肚死了,表面却不见任何伤痕,剖开一看,内脏竟爆裂了。
两人先是愕然,旋则大喜,且更加勤力练起功来。
不过徐子陵总爱模仿鸟儿多一点,更爱观察追捕海鸥的大鹰,还学习它们飞翔的姿态。
寇仲则向各式各样的鱼儿学师,又细察螃蟹的横行躲术和攻防战术,两人都达到沉迷的
阶段。
吃东西时,便彼此交换心得,又拆招对打.由李靖的血战十式变化出更多适合自己的方
式。不过始终仍未达到早先似奔雷一击的水平。但两人已非常高兴.颇有得心应手的气概感
觉。
这天一觉醒来,走往海滩,赫然发觉沙滩处摆着两个篮子,放了两套衣服,还是御寒的
厚衣。
只见沙上写着:“今晚月升之时,在此相见,别忘了穿上衣服。师傅字。”
两人这才发觉身上衣服已破蔽不堪。一时脸脸相觑.既感欢喜,又是烦恼。
究竟她有什麽目的呢?那晚云玉真再来,一身雪白困金黄边的武士服,头上却扎了个充
满男儿气概的英雄髻,绑着素黄色武士巾,既英姿爽飒,又是美得教人目眩神迷。
像上趟般提着盏精致的风灯,背挂铜箫,先着两人盘膝坐下,随把风灯放到二人正中
处,仔细打量了他们後,大讶道:“为何不见只两个月,你们却都长高了,已有点轩昂男儿
汉的模样。最难得是气度不同,只看你们的眼神,便知内功大有长进了。”
寇仲一摸脸上长得又密又厚的胡须,笑道:“全靠这些家伙,看来自然威猛多了。”
徐子陵和寇仲朝夕相对,自然感觉不到对方的变化,但在云玉真眼中,两人确令她有刮
目相看的变化。
因两人的气质和风度都有明显分别。
徐子陵更为高挺俊拔,有寇仲所没有的文秀潇的气质,却没有寇仲那种既泼野又懒洋洋
味儿的粗犷豪逸。
论身材,寇仲虽然比徐子陵要矮上一寸,但肩宽背厚,身型雄伟,气势要比徐子陵更豪
猛。
其中一个原因是徐子陵眉清目秀,较像文人雅士多一点而寇仲却是眉发粗浓,其方面大
耳,亦和徐子陵较瘦削的俊脸明显有异,使他总多了点粗狂的味儿。
两人各具奇相,自有其引人之处。
云玉真心中奇怪,为何上趟见他们时.并没有特别留心他们的形相,但今次却不由自主
注意到他们的样貌呢?想到追,俏脸微热,忙掩饰道:“我曾派人来看过你们几趟,总说你
们在海滩或溜到海玩耍,为何内功竟会好起来呢?”
徐子陵耸肩道:“我们是游戏不忘用功,不过玩了整整两个月,已觉玩厌了,正想到外
面闯闯,美人儿师傅你有甚麽好指教哩?”
云玉真啼笑皆非,但又心中欢喜道:“终肯认我作师傅了。”
寇仲哈哈笑道:“云帮主切勿误会,师傅还师傅,但美人儿师傅只是我们两兄弟为起的
绰号,就像宇文化骨和韩仆地那样.是特别想出来的称呼。”
云王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想冷起俏脸唬吓两句,旋又“噗哧”娇笑道:“去你两个大
头鬼,我真要收你这两个小鬼作徒弟吗?只不过见你们还有些好处,才处处关照你们。”
两人对望一眼.露出早知你是这样的微笑。
云玉真无名火起,怒道:“信不信我把你两人的武功废了,教你两个打回原形,好过看
到你们就觉呕气呢。”
寇仲凑近笑道:“美人儿师傅是不会这麽残忍的,嘻!念在你对我们总算不错,说出的
困难和需要吧!只要有足够酬金,又是轻而易举的小事,我们说不定肯帮忙哩!”
云玉真忍俊不住,狠狠横了他一眼,叹道:“你两个小鬼死到临头都不自知。现在你们
成了几方势力争逐的对象,只要给人抓到,由於有前车之,你们休想再有脱身的机会。识时
务的最好就来巴结本帮主吧!”
旋又道:“我要害你们真是易如反掌,只要放出消息,保证你们休想有容身之所。”
徐子陵不解道:“你武功远胜我们,又有无数手下,有甚麽事是非要缠上我们,并要我
们出马不可呢?”
云玉真淡淡道:“你们听过东溟派吗?”
两人愕然半晌,一齐点头。
云玉真笑道:“我只是试探一下你们,看你们是否老实。事实上你们曾接触过她们,又
由她们的船上跳到海裹去。当晚更破坏了海沙帮偷袭她们的阴谋,我的情报有错误吗?”
两人听得瞪口结舌。
寇仲呼出一口凉气道:“看来海沙帮内也有你布下的奸细了。”
云玉真柔声道:“实话直说,江湖间每一个帮会都需要庞大的经费,像海沙帮和水龙帮
便是以贩运私盐为主要收入,故能和我巨鲲帮列名八帮十会之一。而八帮中最卑鄙无良的就
是以洞庭湖为根据地的巴陵帮,他们专事贩卖妇女,供应天下妓院的须要,获利亦是最
厚。”
徐子陵失声道:“武林真的无人吗?为何竟容许这种帮派的存在?”
云玉真没好气道:“现在天下乱成一团,每个帮派均有後台撑腰,否则早给人吃掉了。
海沙帮後面有宇文门阀,水龙帮则是宋阀的看门犬,巴陵帮的後台老板势力更大,因为那就
是当今的皇帝老子。”
两人哑口无言,难怪人人都要讨伐皇帝老子了。
寇仲深吸一口气道:“那麽美人儿师傅的後台又是那个硬手?”
云玉真嘴角逸出一丝骄傲的笑意,漫不经意道:“我就是我,何须倚赖别人来生存。而
我出卖的都是第一手的情报。不要以为我认钱不认人,非是我云玉真看得上眼的人,多少钱
都休想由本帮主处买到半句消息呢。”
徐子陵失声道:“情报都可当货物般来卖钱吗?”
寇仲叹道:“难怪对我们的事知道得那麽详细了,原来是食这行饭的。”
云玉真不耐烦地道:“知己知彼,才可百战不殆。现在天下形势之乱,实是史无先例,
谁能掌握对方军队的布置、实力的强弱,兵员的虚实,谁便有机会称霸天下,我这行业才得
应运而生,若非如此,恐怕我们早给人吞并了。”
徐子陵奇道:“若是如此,美人儿师傅你理该很想知道《长生诀》和“杨公宝藏”的事
才对。”
云玉真好整以暇道:“这件事要分开来说,《长生诀》虽是道家瑰宝,修道人梦寐以求
的天书,但和争天下却没有直接关系。至於杨公宝藏,罗刹女根本没有告诉你们,否则你们
这两个恨不得发大财的小鬼就不须到馀杭去偷盐了。哈!杨公宝藏在扬州城?只有韩仆地那
蠢材才相信。”
寇仲咋舌道:“美人儿师傅你真厉害,不若嫁给我们两个算……啊!”
云玉真收回赏了他一记耳光的玉手,冷然道:“就算我没有心上人.也不会看上你这两
个乳臭未乾的小子。”
寇仲抚着脸颊笑嘻嘻道:“这麽说美人儿师傅已有心上人了。”
云玉真毫不客气道:“关你甚麽事?”
徐子陵忽然道:“你这叫恃强凌弱,将来我们练成武功,你就知道滋味了。”
云玉真微笑道:“我在等着哩!好了!现在来个明买明卖,你们为我办好一件事,本帮
主就放过你们。否则无论你们走到那里.我都放出消息,看看你们再遇上甚麽宇文化骨,甚
麽韩仆地,杜伏威时,会有什麽後果?”
寇仲苦笑道:“这是威胁了。”
云玉真柔声道:“除了威迫,还有利诱,包保你们拒绝不了。我就先传你们一套轻身功
夫,使你们将来亡命天涯时,多些逃走本钱。唉!可能我云玉真前世欠了你们点甚麽,才心
甘情愿把自己最出色的功夫传给你们,却又连真正师傅的名分都没有。”
两人大为心动,若可在屋顶上处飞来飞去,那就算短命叁年都甘愿。
寇仲忙赔笑道:“将就点,我们就真个认了你做美人儿师傅算了。”
徐子陵比较有点原则,试探道:“伤天害理的事我们可不干.杀人放火更不成。”
云玉真没好气道:“你们有那种能力吗?小贼就是小贼,如不是要你们偷东西,还可要
你们来干甚麽?”
两人大为错愕,若只是偷东西,她自己不是更胜任愉快吗?云玉真看看天色,道:“不
要多问,其中自有道理。偷了东西後,我还可每人给你们十两黄金,怕死的话,那足够你们
隐姓埋名以度此残生。现在我立即传你们轻功心法,一个月後我再到追里找你两双死小鬼,
到时自会教你们知晓去偷甚麽东西。”
寇仲和徐子陵在这麽厉害的威逼利诱下,“欣然”答应了。
云玉真清丽的俏脸露出甜甜的笑意,瞅了两人几眼,弄得他们大晕其浪时,才肃容道:
“我的轻身功夫乃汇合各家之长後,自创出来的,人称“乌渡术”,在武林被尊为的“奇功
绝艺”中别树一帜,非常有名,所以莫要以为我只是些下等功夫来哄你们。”
徐子陵奇道:“甚麽是“奇功绝艺”?”
云玉真道:“没时间和你多说了,但杜伏威的“袖里乾坤”和宇文化及的“冰玄劲”便
是其中之二。”
顿了顿续道:“所谓轻身功夫,就像鱼儿在水中的畅游.只不过将水换作了充塞大地间
的气和风,最关键处首先是如何轻身及在空中换气,我的“鸟渡术”更讲究在空中滑行的轨
迹。由於你们内功已有良好的根底,只须一个月时间依我的方法练习,便可得小成。”
两人不敢打岔,聚精会神听着,心中的兴奋像烈火般高燃着。
云玉真先问了他们行功的方式.听毕後沉吟片晌,颓然道:“你们的内功根本是前所未
有的,恐怕我不懂指点你们了。”
两人大急。
徐子陵道:“你先把你的诀窍说出来,然後我们再想办法练习好了。”
云玉真叹道:“你们好像不知有走火入魔这回事似的。”
寇仲哂道:“我们的内功叫能人所不能。美人儿师傅求你快说吧!至多将来的心上人不
要你时,由我们接替好了。”
云玉真怒瞪他一眼,吓得寇仲滚了开去时,才沉声道:“你们出了事时,莫要怪我没先
作警告。“乌渡术”的第一步就是先明白甚麽是“正反之气”,所谓正之气,就是物体往上
抛时,到了力尽就须落下来。而反之气则是力尽时靠生出的反劲,使力度能继续上升。这必
须体内具有真气的人才能办到。”
接着说出了一大串口诀,教两人记紧後,又指导了两人踪跃换气的法门,最後叹了一口
气道:“若练习时觉得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勉强用功。唉!我要走了!”
举起了风灯,内力透入灯内,风灯立时明灭不定。不片刻海面远处传来回应的灯号,两
人这才知道风灯有此传讯作用。两人都有点依依不舍。
云玉真望着他们微叹道:“希望下趟来时,你们仍然生龙活虎吧!  
第十章 机密帐簿
寇仲由一块高达叁丈的巨石飞身而下,“蓬”的一声,结结实实摔在沙滩上,跌了个七
荤八素,不辨东西。
旁边的徐子陵蹲下俯头苦笑道:“我们的美人儿师傅说得对,她的“鸟渡术”无论是运
气换气发动的方式,和我们自己所谓的绝世神功,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就像永不能融
浑在一起。看来我们的轻功美梦,就此可以收工荣休了。”
寇仲转过身来,仰望着他道:“不要这麽快便认输好吗?还记得我们的伟大理论吧!只
要内外合一,我们就能发动体内的真气,而内外合一的唯一方法就是物我两忘。”
徐子陵苦恼道:“问题是我们只是凡夫俗子,总不能每次跳高跃低都可达到那种境界
呀。咦!我有个很蠢的方法。”
寇仲猛地坐起来道:“若连这种难题都可想得出方法来,就绝不是蠢方法。”
徐子陵道:“记得那趟我们由东溟派的大船跳下海的奇遇吗?”
寇仲哂道:“发梦都忘不了呢!还差点淹死了。”
徐子陵正容道:“我们不但没有死,还很自然的学懂了在水底以内息呼吸的方法。可见
我们在某种绝境裹,会自然发挥娘说的体内那宝藏,而这宝藏早经《长生诀》的奇异功法开
启了,而只有在生死关头,宝藏才会被迫出来。”
寇仲望往刚跃下来的石头,色变道:“你不是提议我们一起从百丈高崖往下跳吗?”
徐子陵耸肩道:“怕甚麽,若下面只是大海,绝不会摔死的。”
寇仲摇头道:“那绝不成。只有会摔个粉身碎骨,我们的真气才会被迫出来。”
这次轮到徐子陵色变道:“你不是认真的吧!”
寇仲肃容道:“百丈高崖是夸张了点,恐怕美人儿师傅也要摔得玉殒香消。有十丈许已
足够了。唉!小陵!让老哥我先去试试看吧!若我真的跌死,就把我火葬了,然後将骨灰带
回娘的那小谷安葬。你则死了要成为武林高手的心,乖乖做个好厨师,将来生下儿子,就改
名徐仲来纪念我这伟大的兄弟吧!”
徐子陵失声道:“告诉我你是说笑好了!”
寇仲摇头道:“当你见过宇文化骨、杜伏威那类人时,就永远都不肯再甘於平淡。又等
若遇上娘或美人儿师傅那种美人儿,便很难情愿娶个普通的女子作娇妻。我怎都要搏这一,
赢了就有可能练成绝世轻功,输了就到黄泉下找娘尽点孝道,明白了吗?我的好兄弟。”
徐子陵颓然坐下,哑然失笑道:“你的话总是有很大的说服力,要死就一起去死好
了。”
两人站在高崖边缘处,俯头看着十多丈下的草丛和乱石,又犹豫起来。
寇仲低声道:“似乎高了点,我们真蠢,忘了问美人儿师傅一般初级高手可以跳多少
丈。”
徐子陵望往壮丽的星空,苦笑道:“是否该回去睡觉呢?”
寇仲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道:“我叫到第叁声,就一齐往下跳。记着要……唉,都
是不要记着甚麽,一切顺其自然好了。”
?徐子陵高叫道:“一!”
寇仲接道:“二!”
然後两人一齐狂喊“叁!”
四足用力,两人弹离崖缘,来到了崖外的虚空。
刹那间,过往所有深刻难忘的回忆,例如在小溪戏水遇上了傅君、她的逝世、被杜伏威
挟着在原野上狂奔、与素素在街上逛、在妓院给青青的冷待、初见云玉真时的惊艳,都在电
光石火的空隙,迅疾掠过心头.接着是一片空白。
然後感到身体迅速下堕。
就在这生死存亡的刹那,忽然完全呼吸不到任何外气,而内息却像火把般“蓬!”
的一声被点燃起来。
就像一个梦境。
忽然间,他们明白了催动体内真气的法诀。
就是要先断绝後天呼吸,才能发动体内的真气呼吸,也就是道家所说的先天呼吸。
两人全身有若蚁行,真气往来不穷。
徐子陵是由涌泉而上,寇仲则是由天灵贯下来。
他们同时记起了美人儿师傅的鸟渡术,猛提一口真气,双掌下按,运起“反劲”,立时
生出往上反冲的力道,竟大幅削减了下跌的速度,还朝上升起半尺,翻了一个斗,这才
“蓬”的一声掉进了一堆密生草丛中,跌得个满天星斗。
寇仲首先爬了起来,高呼道:“娘!我们成功了。”
寇仲和徐子陵在武道上终跨出了无可比拟的一步,作出了最关键的突破。虽然离真正高
手的水平,仍有一段距离,但却正朝那方向迈进。
一天徐子陵忽发奇想,扯了寇仲到海底练武,但怎都立足不稳,於是每人在脚上绑了块
石头,这才改善了情况。
逐渐他们发觉其实是可以运气使力聚於双脚,甚至可对抗暗流的冲击,而不用倚赖石头
的。
有了这发现後,他们开始试验在海水中升高下降,练个不亦乐乎。
到了地面,有了水底的经验,练起鸟渡术来,更是得心应手,普通丈许二丈的大树,他
们可轻易飞身而上,跳下来时更可卖弄各种姿态和花式。
又相互交换兵器来对打,循步渐进的掌握了运劲的法门。
这晚到了与云玉真约定的大日子,两人穿着整齐来到沙滩上。
寇仲坐下来想了一会,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忘了这是娘说的还是杜伏威说的
了。”
徐子陵道:“好像是娘说的。你是否不相信我们的美人儿师傅了。”
寇仲道:“武林高手总要高深莫测,不能教人识穿我们有多少斤两。所以我们最好把实
力隐藏起来,不让美人儿师傅知道我们学晓了她的鸟渡术,倘她真要害我们时,也多了点逃
命的本钱。”
徐子陵点头同意,朝海看过去道:“看!看!”
一点灯火出现在海面处,迅速移近。
一艘快艇在礁石间左穿右插,来到了浅水处。
两人功聚双目,小艇立时清晰起来,见到撑艇的是四名大汉,船头立着一位身穿白色劲
装的妙龄女子,却不是云玉真。
少女腾身而起,两个起落来到两人身前,恭敬地道:“小婢云芝,奉帮主云玉真小姐之
命,特来接两位公子上船。”
他们想不到云玉真有此一着,交换了个眼色,随云芝到艇上去了。
登上叁桅船後,云芝把两人引到主舱去,见到了坐在一端太师椅内的云玉真。
他们在左右两旁坐好,云芝退了出去,只剩下他们叁个人。
云玉真微笑道:“练得怎样了?”
寇仲装出惭愧的样子,摇了摇头。徐子陵配合得天衣无缝地叹道:“一练就气血翻腾,
那还敢再练下去。”
云玉真难以掩饰的露出失望之色,低头沉吟,许久才勉强地道:“还没练成就再作计议
吧。”
两人登时明白过来,云玉真虽是说得好听,其实传他们轻功只是为了要他们达成那任
务,不由庆幸没有把真相说出来。
云玉真又叹了一口气,才道:“你们知否那天东溟派为何肯让你们到船上去?”
寇仲道:“他们每年都要到中土来,挑选些有资质的少男回去,不用说都是要来做那些
女人的丈夫了,对吗?”
云玉真道:“你们先把那天上船後的遭遇说出来,不要有任何遗漏。”
寇仲几句话就把事情交待了。因为当时的过程只是半盏热茶的时间。
云玉真听得秀眉紧蹙,好一会才道:“这真是奇怪,为何东溟夫人会问你们这些奇怪的
问题?”
徐子陵道:“还用说吗?既要选婿,自然要找些有胸襟抱负的家伙.到发觉我们只是两
个财迷心窍的人,便一怒逐我们下船了。”
寇仲奇道:“你不是要我们去偷她们的东西吗?那不如由你自己出手好了,只要她们收
起上落的吊梯,我们便爬不上去了。”
云玉真不耐烦地道:“若有别的选择,谁要靠你两个小鬼了。现在只有你们可大模大样
混进她们的“飘香号”去。”
两人为之愕然。
寇仲讶道:“美人儿师傅是否弄错了,我们恐怕和你都是不受东溟夫人欢迎的人物
吧?”
云玉真道:“此一时彼一时,怎可同日而语。现在你们对东溟派立了大功,东溟夫人还
派出手下四大护法仙子,四出找寻你们,只不过找不到吧了!”
两个小子立时神气起来,想到那美丽的小婢.心儿立时热了。
云玉真微笑道:“现在明白了吗?我会设法令她们碰巧的找到你们,那你们就有机会到
“飘香号”去了。”
徐子陵道:“还未说究竟要我们偷甚麽东西呢!”
云玉真淡淡道:“记得我说过每一个帮派都有他们赚大钱的方法吗?东溟派最拿手就是
打造优质的兵器,这在江湖上非常有名。最出名的十多件神兵利器,其中叁件便是出自她们
在琉球的铸造厂。”
徐子陵恍然道:“原来你是要我们去偷兵器。”
云玉真没好气道:“除非是干将莫邪那等神兵利器,否则有甚麽好偷的。我要你们偷的
是一本事关重大的账簿。”
两人愕然以对。
云玉真秀眸闪闪,道:“这账簿记录了近几年来东溟派出售兵器的交收记录,卖方买方
均有画押盖印,列明兵器种类数量。宇文化及命海沙帮攻打“飘香号”,为的正是这账
簿。”
两人听到一头雾水.大惑不解。
云玉真道:“这牵涉到朝廷内的斗争。例如某个大臣暗中向东溟派买入大批兵器,那这
帐簿便成了如山铁证,可让宇文化及奏上那个昏君,从而扳倒对头,明白了吗?”
寇仲道:“美人儿师傅又不是宇文化及,为何要得到这本账簿呢?”
云玉真道:“你少管我的事,总之把账簿偷出来,我便还你们自由和答应了的黄金。如
果你们有脍尝试,趁还有十多天时间,我会使人教你们上乘的偷窃术,清楚了吗?”
敲门声向,云芝来报道:“有艘小艇由後追至,该是李公子追来了。”
云玉真粉脸微红嗔道:“这缠得人心烦意乱的混账家伙,让他上船来好了。”
顿了又顿道:“带这两个小鬼去见陈公。”
两人见她对那李公子其心实喜之,已大不是滋味。现在又要遣开他们两个小鬼,自尊心
大受伤害.愤然随云芝去了。
云芝领了云玉真的命令後,把他们带到上层的走廊,来到一道房门前,敲门道:“陈
公!两位公子来了。”
一把苍老的声音传出来道:“着他们进来吧!”
云芝把门推开,教他们自己进去。
两人步入房内,才发觉这房间出奇地大,摆满各式各样的锁头、房舍的模型,和一些不
知有甚麽用途的工具,墙上则钉满了许多建图样,竟是设在船上的大工场。
一个偻的长须老人正在靠窗处起一个锁头在看个不休.眼尾都不望向他们,哑声道:
“关门!”
徐子陵把门掩上了。
老人放下锁头,朝他们走来,由於他比两人矮了大半个头,要仰起脸,方可看清楚两人
的模样,乾笑道:“听说你们自少就偷偷扒扒,哈!先将手伸出来让我看看。”
老人伸手把他们四只手左握右捏,好一会露出惊讶之色道:“我从未见过比你们更好的
手了。竟然一下子出了两对之多,哈!我陈老谋有传人了。”
按着负手走了开去.到了舱窗前才停了下来,凝望窗外道:“想偷东西,除了一双灵巧
的手外,还要有随机应变的急智.超卓的建机关等学间。”
又踱了回来.召两人来到一座建模型旁,道:“这建物由十座大小不一的四合院落组
成,假若我要你们去偷一块宝玉,你们凭怎样把宝玉找出来呢?”
见两人无言以对,便得意洋洋来到另一座模型处,道:“你们认得它吗?”
寇仲失声道:“这不是扬州总管的府第吗?”
陈老谋道:“正是尉迟胜的狗窝。其实要偷东西还不算太难,假若我要你们偷一份机密
卷宗,看完後要把卷宗记载的所有东西记在脑内,事後还要把卷宗放回原处,更使人不知道
被人看过,那便除了要有高强本领,还须很好的记忆力了。噢!你们识字吗?”
寇仲对云玉真已动了疑心,当然不会说真话,愧然道:“我们那有机会上学堂呢?”
陈老谋同情地道:“这也怪不得你们。幸好今趟的任务,你们根本不须识字。”
领着两人来到左墙一幅挂图前,道:“这就是你们曾到过的“飘香号”,涂黑了的地
方,是我们尚未清楚的地方。”
图中是一幅“飘香号”的立体透视图,但甲板下的主舱部分,都给涂黑了。
陈老谋滔滔不绝地解说起来,两人也觉有趣,耐心倾听,还不时提出问题。到天明时,
云芝才来带他们到长廊近船头那端的房间休息,两人倒头大睡,到黄昏才给唤醒。
两名俏婢来侍候他们沐浴更衣,又为他们刮去胡须,梳好发髻,到云芝来领他们到舱厅
去时,看得她秀目亮起来讶道:“原来两位公子一表人材,真是失敬了。”
寇仲见她俏丽可人.凑过头去道:“姐姐今年多少岁,看来和我们差不多吧?”
云芝没好气道:“总比你们年长。来吧!”
领头去了。
两人知道她看不起自己,交换了个气的表情和眼神,追着去了。
到了舱厅,已摆开一席酒菜,只有叁个席位,其间已坐了一名锦袍大汉,模样丑陋,左
颊还有一道长约两寸的刀疤.予人狰狞的感觉,但两眼闪闪有神,一看便知是内功精湛的高
手。
那人倒很客气,站起来欢迎他们道:“本人巨鲲帮副帮主卜天志,云帮主有事到了岸上
去,嘱卜某负起招呼两位小兄弟之责。”
两人见不到美人儿师傅,又想到她定是随那甚麽李公子去了,大感失落,不过却抵不住
食物的诱惑.虚应过两句,便坐下大吃大喝,把一切不如意的事都抛於脑後。
卜天志有一句没一句问起他们过去的事。寇仲随口编造,骗得他似非常满意。
散席前,卜天志召人取来一个锦盒,打开盒盖,里面放了本精美的册子,封面处印有东
溟派的标志,和“飘香号”上旗帜绣的一式一样。
两人大讶望向卜天志。
卜天志没有说话,翻开了第一页,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以墨汁和朱砂两色写的文
字。一边是黑墨写的兵器种类和数目,一边是朱红色的银码数目,竟是以黄金计算,最大的
一笔达叁千两黄金.那可足够普通人吃十多辈子了。另外还有日期和交收地点。
最触目惊心是页顶写了“陇西李阀第一”六个字,但却见不到花押印章一类的东西。
寇仲故作糊涂地道:“它认得我,我却认不得它们,这上面写的甚麽呢?”
卜天志翻往第二页,却是一片空白。
卜天志揭回第一页,道:“我们请两位小兄弟去偷的,就是这本账簿,翻开第一页就是
这样子的,你们要留心记着,到时不要弄错了。”
徐子陵试探地,指着李阀第一那“一”字道:“这个我认得是个“一”字,其他就不认
得了,究竟写了些甚麽东西呢?”
卜天志道:“写甚麽都不用理会,这“一”字只是指第一页,等你们离船时我会再给你
们多看一遍。”
两人更是心中怀疑,不过接着又要去向陈老谋学他伟大的偷技,无暇多想,有时则在房
内偷偷练功。
五天後经过长江水口,泊岸停了四天,却不许两人上岸。接着起程北上,吃晚饭时,才
知道云玉真已回来了,便是不见了卜天志。
云玉真神采飞扬,整个人美得像会发光的样子。不过寇徐两人知道她并没有对自己推心
置腹,对她再没有初时的美丽憧憬了。因她绝不是另一个傅君又或是素素。
寇仲问道:“究竟现在我们要到那裹去?”
云玉真道:“我们现在北上淮水,再西往钟阳,到时会安排你们的行动。”
定睛打量了他们半晌後,笑道:“过两年你们必是轩昂俊伟的男儿汉,现在刮了胡子,
理好头发,比以前神气多了,你们今年多少岁。”
寇仲道:“我刚过十八,他比我少一岁。”
云玉真欣然道:“听陈公说你两人甚麽技俩都一学就会,并没有辜负我对你们的期
望。”
徐子陵道:“我们若真的偷到了那账簿,怎样离开那艘大船?”
云玉真道:“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我会使人教你们如何利用灯号和我们联络,到时我会
亲身到船上来接你们走,保证安全得很。”
寇仲道:“东溟派到中原来,为何会逗留这麽久呢?”
云玉真道:“她们每隔叁年,就到中原来一段时间,接受新的订单和收账,至於兵器则
另有船只负责运送,这些你们都不用理会。”
徐子陵道:“外面的形势有没有新的变化?”
云玉真淡淡道:“杜伏威仍稳守历阳.数次击退了隋军。窦建德四个月前已自称长乐
王,声势尤在杜伏威之上。新近又冒起了几个人,一个是徐圆朗,另一个是卢明月,这两人
都是武林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但若论哄动,却及不上鹰扬派的梁师都和刘武周一齐起兵反
隋。他们原都是隋将,所以他们的起事实大幅削弱了隋室的力量。”
旋又叹了一口气道:“这两人和突厥关系密切,梁师都新近还拜在突厥“武尊”毕玄门
下,成了他的弟子。有突厥人介入,这残局都不知如何可收拾了。”
两人记起梁师都的儿子梁舜明和沈天群的美丽女儿沈无双,一时想得痴了。
徐子陵关心素素,问起她的主子翟让。
云玉真确对形势了若指掌,从容道:“翟让和李密正集中兵力,准备攻打兴洛仓,若成
功的话,隋室危矣。在义军中,若以德望论,自以大龙头翟让声势最盛,但他的声势却全赖
李密而来,迟早是会出问题的。”
接着奇道:“你们似乎对这方面也有点认识呢?”
寇仲道:“都是杜伏威告诉我们的。”
两人都在担心素素,匆匆吃毕,又去跟陈老谋学艺了,等回返房间时,已是叁更时分。
两人诈作登榻就寝,躲在帐内商量。
寇仲道:“我们的美人儿师傅美则美矣,但心术却不大好,分明是利用我们去偷东西来
害人。”
徐子陵道:“应是像威胁我们般去威胁李阀的人.我们才不作他的帮凶,不若我们乾脆
溜掉算了。”
寇仲叹道:“你以为我不想走吗?问题是美人儿师傅若真的狠下心来,把我们的行踪公
告天下,甚至附送绘有我们尊容的画像,那我们便确是寸步难行,所以定要想个妥善的逃生
大计。”
徐子陵道:“真想见到东溟夫人时,就把所有事说出来,然後央她带我们到琉球去,不
过这样做就不能为娘报仇了。”
寇仲接口道:“也见不到李大哥和素素姐。”
两人默然片晌後,寇仲道:“你有没有发觉这几天船上的情况有点异样。”
徐子陵点头道:“自美人儿师傅回来後,船上突然紧张起来,航道更不时改变,看来是
在防备某方面的敌人。”
寇仲拍腿道:“有了!这些人说不定是冲着我们来的。例如海沙帮,又或我们的老爹杜
伏威,你可以在别人处布下奸细,人家不可以用同样手法对付你吗?”
徐子陵苦笑道:“那算甚麽鸟的方法,给老爹和韩仆地拿到,我宁愿留在这里了。至少
是骗得客客气气的款待。”
寇仲胸有成竹道:“山人自有妙计,我们就来一招“借死遁”,好像给人杀了的样子,
其实却是逃之夭夭。”
徐子陵颓然道:“说就容易,但怎办得到呢?”
寇仲道:“换了在别处,又或我们的功夫像以前般窝囊,自然办不到。但现在只要诈作
中招,堕进海中,再涌起一些鲜血,然後出海底潜走,那时谁都以为我们葬身大海了。我们
岂非便可回复自由之身吗?”
徐子陵道:“那来血呢?”
寇仲作了个偷的手势,笑道:“我们每天都大块鸡肉吃进肚内,可知膳房内定养了不少
鸡,明白了吗?”
徐子陵苦恼道:“问题是我们不知敌人甚麽时候来,若过早取血,早凝结成硬块,倘堕
海时浮出一块块硬的鸡血,岂非笑甩别人的大牙吗?”
寇仲道:“我们可把鸡弄晕,这是我们偷鸡辈的拿手把戏,偷回来後塞在床底,若敌人
还没有来,便再换另两只鸡,此法必行。”
徐子陵仍在犹豫时,寇仲坐起来道:“是试试我们的轻身功夫和陈老谋的偷术的时候
了。”
  
第十一章 毒如蛇蝎
寇仲把耳朵贴在木门处,运功一听,肯定廊道无人後,推门探头,接着闪了出去。
徐子陵紧随其後,说不紧张就是骗人的了。
膳房在船尾的位置,要经过这道长廊,走上楼梯,过丈许的甲板,才能到达膳房的入
口。
廊道只一头一尾挂了两盏风灯,中间一截暗沉沉的,在这时刻,除了当值的人员外,大
多数人均已酣然入睡。
两人提气轻身,鬼魅般朝船尾一端掠去。
岂知到了通往甲板的楼梯时,人声由上传下来,赫然是云玉真的娇笑声。
两人吓得魂飞魄散,照距离再难有机会溜回卧房去,慌不择路下,两人推开陈老谋传艺
那大房的门,缩了进去。
只有这里他们可暂避一时。
他们熟门熟路的在靠海一角的柜子底下躲了起来,心中祈祷云玉真不是要找他们就好
了。
“咿!”的一声,工场的木门被推了开来。
两人又喜又惊。
喜的当然是云玉真到这层舱房来并不是要找他们,惊的却是云玉真说不定会发现他们。
吓得两人闭气运功,催动内息。
若换了其他人,尽管内功比他们深厚精纯,亦瞒不过像云玉真这种级数的高手。
但偏是《长生诀》乃道门最高心法,专讲养生深藏之道,运功时全身机能有若动物冬
眠,呼吸似有如无,精气收敛,加上云玉真并非蓄意察探,竟茫不知室内藏了两个人。
乍听似是只有云玉真那细不可闻的足音.但他们却感到入来的是两个人,因为当云玉真
到了室内後,才传来关门的声音。
云玉真的娇笑响起道:“策哥!快来!这就是飘香号的挂图,我们损失了叁名好手,才
得到这些资料,你该怎样赏人家哩!”声音竟是出奇的狐媚娇嗲。
接着云玉真低呼一声,然後是她咿唔唔的喘声和衣服摩擦的声音。
两人大感没趣,想不到云玉真平时对他们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现在竟任人玩弄。
另一方面却是大为惊栗,此人落足无音,看来武功更胜於云玉真。
接着一把年青爽朗的男声道:“玉真你更丰满了。看!多麽够弹力。”
云玉真娇喘道:“办完正事才来好吗?今晚你还怕我飞走吗?”
两人听得心中大恨,这美人儿师傅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
那人显是放开了云玉真,後者道:“还不点灯。”
灯光亮了起来。
云玉真道:“东溟夫人单美仙的功力已臻化境,幸好我知她会在七天後到彭城去会李
渊.来回至少要十天,那是我们唯一偷账簿的机会了。”
男子道:“那两个小鬼真行吗?船上还有东溟派的小公主和护法仙子,都是第一流的高
手呢。”
云玉真笑道:“那两个小子机伶似鬼,惟一的问题是学不成玉真的乌渡术,否则有心算
无心下,此事必十拿九稳。到时我会佯作攻打飘香号,引出她们的高手,好让他们脱身,理
该没有问题。”
男子笑道:“每次你这骚狐狸提起那两个小子时,都眉开眼笑,是否想想尝尝他们的童
子功呢!”
云玉真笑骂道:“见你的大头鬼.我会看上那两个乳臭未乾的小流氓吗?不过他们还算
讨人欢喜,由於此次事关重大,所以才要你这独孤门阀的新一代高手出马接赃,到时顺手杀
人灭口。人家为你这麽尽心尽力,你竟这麽来说人家.啊……唔……”两人又缠绵起来。
寇仲和徐子陵却是脑内响起了晴天霹雳,伤透了心;原来现实竟是如此残酷。以前云玉
真的甜言蜜语,全是骗他们的。
同时恍然大悟。
巨鲲帮的後台就是四大门阀之一的独孤门阀,而此事正是独孤阀对忖李阀或宇文阀的阴
谋。
跟着又传来云玉真的声音,娇喘着道:“我回睡房吧?真想逗死人家吗?这两晚该会平
安无事的,但转入淮水就不敢包保了。杜伏威不知如何得到风声,知道两个小鬼来了我船
上,到时就要凭你独孤策的“碧落剑法”去应付他的“袖乾坤”了。”
独孤策傲然道:“放心吧!二哥已亲领高手接应我们,顺手宰掉杜伏威,那时江淮军只
剩下一个辅公佑,还何足惧哉。”
云玉真道:“将来你们独孤家得了天下,可莫忘了我云玉真呢!”
独孤策沉声道:“你真肯定那两个小子不知道“杨公宝藏”的秘密吗?”
云玉真道:“当然肯定。我曾故意嘲笑他们不知道藏宝的地点,只看他们的反应和表
情.便知傅君没告诉他们了。事实上传君始终是高丽人,怎会把这事漏给汉人知道呢。来
吧!”
门关。
足音远去。
两人松了一口气,又大感失落。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道:“终有一天我们要争回这一口气。”
子陵苦笑道:“看来到了淮水後再去偷鸡亦不嫌迟。”
寇仲叹气道:“回去睡觉吧!”
那晚他们都睡不好,天明醒来,走到甲板去看海景,心情才开朗了点。
一群海鸥在追着船尾盘旋飞行,两人凝神欣赏它们飞行的轨迹弧度,有悟於心,一时看
得呆住了。
云玉真的声音在他们身後响起道:“今天这麽早起床吗?”
两人故意不转头看她,只寇仲勉强应了一声。
云王真到了徐子陵旁,奇道:“你们未见过海鸥吗?为何看得这麽入神。”
徐子陵淡淡看了她一眼,想起昨晚她亲口嘱那独孤策杀他们灭口,更显露出淫荡的本
质,心中一阵厌恶,把眼光移回那群海鸥处,沉声道:“海鸥当然好看多了,至少它们能自
由自在的活着,不用担心被同类伤害。”
寇仲怕云玉真动疑,笑道:“小陵一向多愁善感,美人儿师傅切勿怪他。”
云玉真那会想到给两人知悉她的秘密,娇笑道:“年青人总是满脑子幻想的了。
再看一会,下来陪我吃早饭吧!我会顺道告诉你们行事的一些细节。”
言罢婀娜去了。
叁天後,大船终到达淮水出海的水口,西行转入淮水。
船上的人员紧张起来,云玉真更严令两人必须留在房内。
到了晚上,寇仲趁人人把注意力放在应付外敌之时,到膳房偷了叁只鸡回来,耐心等
候。
两人穿好衣服,把兵器绑在背上,分在窗旁和房门处留心外面的动静。
到了叁更时分,走廊脚步声响起,直朝他们的房间走来。
两人骇然躺进帐内去假装睡着了。
敲门声响,接着门给人推了开来,云芝的声音道:“你们快穿好衣服,待会我来带你们
到别处去。”不待他们说话,又关上了门。
两人吓得跳起床来,手忙脚乱中杀鸡取血,再用偷来的空酒瓶子装了四瓶.分作两半,
各藏到身上时,云芝来了,着他们跟在身後。
此时船身剧震倾斜,竟是转了个急弯,掉头往回驶去。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窃念,看来不但敌人来了,而且还来势汹汹,使巨鲲帮颇为狼狈,只
不知什麽地方出了岔子。
走廊上人来人往,很多从未见过的人,都现身出来,一片山雨欲来前的紧张气氛。
寇仲追前少许,问云芝道:“甚麽人来了!”
云芝失去了平时的沉着,既不客气又不耐烦地道:“少说话!”
寇仲退回徐子陵旁,低声道:“小流氓终是小流氓。”
徐子陵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若非他们阴差阳错,与《长生缺》、“杨公宝库”拉上了关
系,江湖上的人根本对他们不屑一顾。
云芝乃堂堂一帮之主的心腹小婢,自然不把他们当作是甚麽人物。平时奉有云玉真的命
令,才公子前公子後的假以辞色,遇上紧急情况时,这分耐性就没有了。
云芝领着他们来到甲板处。
两人趁机後望,只见五艘大船正在上游两里许外追来,速度奇快。
甲板上布满巨鲲帮的战士,人人严?以待,准备与敌人作战。
云芝领着两人往船首走过去,那处众集了约二十人,包括了云玉真和久违了的副帮主卜
天志在内。
其他人形相各异.却占了七、八人是女子,人人生得貌美如花,见到两人都美目灼灼注
视不已。
船上虽是乌灯黑火,但一点难不倒两人的眼睛。
云玉真旁有一高度与寇仲相若,约二十五、六岁的男子,长相英俊、气度沉凝,一身武
士劲服。与云玉真非常匹配。只是脸庞比徐子陵更瘦削,还带点酒色过度的苍白,故及不上
徐子陵的自然潇洒.却有徐子陵没有的成熟。
假若他就是独孤策,论身分地位和武功,则他两人自是差远了。
云玉真迎上来道:“敌势极强,我们必须立即避上岸去。”
卜天志和那怀疑是独孤策的人来到云玉真左右两旁,後者正用眼神打量两人。
寇仲故作惊奇的瞪着独孤策。
云玉真乾咳一声,介绍道:“这是我帮的护法高手,待会由他和卜副帮主贴身保护你
们。”
独孤策笑道:“两位小兄弟不要害怕,离船只是策略上的问题,绝非怕了对方。”
他一开腔,两人顿时凭声音认出他正是独孤策。
徐子陵道:“来的是甚麽人?”
云玉真道:“杜伏威刚攻占了前方两座沿河大镇,封锁了往锺阳的去路,所以我们须改
道而走。”
寇仲笑对恭立一旁的云芝笑道:“看!帮主对我们比你客气多了。”
云芝狠狠瞪了他一眼,垂头不敢说话。
云玉真亦瞪了云芝一眼,这时有人报上道:“帮主!快到雷公峡了。”
两人朝前望去,只见水道收窄,两岸尽是高崖峭壁,形势险恶。
云玉真下令道:“准备离船!”
二十多人移往船首左舷处。
卜天志和独孤策分别服侍徐子陵和寇仲两人,挽着他们肩头来到船缘处。
敌船此时又拉近至里许的距离。
巨鲲帮的战船往左岸靠去,到只有叁丈许远近时,二十多人腾空而起,横过淮水,往一
面危崖飞去。
卜天志和独孤策搂着两人的腰,腾身而起,落往岸旁。
寇仲和徐子陵自问若要这样在原地发力,掠过叁丈的距离,仍是力有未逮,但现在包括
云芝在内,人人均可轻易办到,只是这点,便知这些人至少在轻功一项上,胜过他们两人。
卜天志和独孤策挟着他们,仍可游刃有馀,则更是他们望尘莫及了。
所以在正常的情况下,他们根本没有逃走的希望。
踏足实地後,云玉真等不作停留,迅速朝山野深处驰去。
走了一炷香许的时间,独孤策忽然叫道:“停止!”
众人愕然停下。
片刻後,只见前方传来鸟鸣振翼的声音,显是有敌人迎来,致宿鸟惊起。云玉真骇然
道:“这边走!”
带头往右方掠去。
冲下了一处山坡後,前面是一座大山,众人展开身法,全速往上腾跃而去。
此时天色渐明,四周全是人迹不至的荒林野岭。
穿出一座密林後,前方豁然开朗,原来竟到了一处高崖,对面远处群峰环峙,使人触目
惊心。
独孤策挟着寇仲,到了崖边,探头一看,叫道:“这是绝路!”
寇仲探头一看,只见此崖足有百丈之高,不过崖壁长出了一丛丛的老树,减轻了那种危
机感,下方则是一片延绵无尽的密林,直伸往远处的丘坡。
云玉真正要觅路下山,倏地一声长笑,来自後方道:“红粉帮主请留步,江淮杜伏威向
帮主请安。”
众人知道恶战难免,停了下来,纷纷掣出武器。
卜天志和独孤策放下两人,挡在他们前方。
为了对付强敌.云玉真各人形成了个半圆形的阵势,保护着他们,後面就是可使人粉身
碎骨的高崖。
寇仲伸手过来,握紧了徐子陵的手,以云玉真等都在全神注视敌人,看不到他两人动
静,附耳悄声道:“我们找个适当时机跳下崖去,崖壁有很多树丛,可藉之减轻我们的下堕
力,崖底又有树林,保证跌不死的。”
徐子陵咬牙点了点头。
此时杜伏威高瘦的身形现身前方,来到云玉真等前丈许处立定,更远的斜坡边缘处亦有
叁、四十人钻了出来,形成包围之势。
杜伏威头顶高冠,神采依然,目光落到两人身上,竟现出了一个跟他的死板脸来说非常
难得的笑容,柔声道:“孩子见到为父,还不过来请安认错吗?”
寇仲笑嘻嘻道:“爹你老人家好,孩儿们已叛出家门,父子关系从此一刀两断,爹你还
是回家享享清福,不要为孩儿们奔波劳碌了。”
云玉真见寇仲一点都不怕有名狠辣的杜伏威,不由大感惊异。
即使是他们,因摄於杜伏威的名气,亦不敢在言语间开罪他。
岂知杜伏威早惯听了寇仲的说话,还生出亲切的感觉,微笑道:“这都是我们父子间缺
乏沟通所致,待阿爹打发了这些拐带人口的大胆狂徒後,我们父子才坐下来好好谈心吧!”
独孤策和云玉真同时冷哼一声。
杜伏威看都不看他们,目光在几个女的身上巡逡,笑道:“尝闻巨鲲帮一向惯以美色惑
人,此事果然不假。今趟我杜伏威是有备而来,若动起手来,怕这裹没有多少人逃出生天。
男的自然免不了当场身死.女的则难逃凌辱,云帮主仍要坚持吗?”
独孤策冷哼道:“人说杜伏威目中无人,果然不错,谁强谁弱,动手才知,何来这麽多
废话?”
杜伏威目光落在独孤策脸上,双目寒芒大盛,冷冷道:“这位年青朋友高姓大名,说话
的口气比云帮主还大哩!”
云玉真娇笑道:“杜总管听过玉真说话吗?怎知谁的口气大点儿呢?”
杜伏威摇头道:“只看他在这情况下,仍可抢着说话,就知他非是的手下,云帮主为何
还要为他掩饰?”
云玉真为之哑口无言。
杜伏威淡淡道:“我和巨鲲帮一向无冤无仇,只是想讨回两个劣性难改的顽皮孩子。动
手总是有伤和气,但不动手又难以教你们心服。这样吧!本人有一提议,未知各位是否有意
听听。”
云玉真冷然道:“本帮主正洗耳恭听。”
这时连寇徐两人都感觉到杜伏威已完全掌握了主动,而云玉真一方却只有捱打的分儿。
早前独孤策虽一副不把杜伏威放在眼内的神气.但真正遇上杜伏威时,立即便似由英雄
变作了狗熊,再恶不出甚麽样儿来。
杜伏威伸指一点独孤策道:“就让那位神秘朋友和杜某拚上十招,假设本人不能取胜,
立即掉头就走,当作没有了这两个劣子但假若杜某侥幸胜了,云帮主就把他们交给杜某人带
回家去,俾可以好好管教,云帮主有别的意见吗?”
接着又语气一寒道:“若帮主不答应,本人这一方将全力出手,那时莫怪杜某心狠手
辣,全不顾江湖同道的情面了。”
云玉真心中大懔,知道杜伏威眼力高明,已看破在己方内以独孤策武功最是高明,但还
敢定下十招之数,可见对方是多麽深有把握。
忽然间,她知道已落在绝对的下风,再没有别的选择。
第十二章诈死脱身独孤策虽一向自负,但亦对杜伏威感到佩服。
假若自己连他十招都接不了,那己方可说必败无疑。所以这解决方法实对他们绝对有
利。
不过也知杜伏威怕他们来一招玉石俱焚,先一步下手杀死两个小子,那就即使杜伏威尽
杀他们,亦不能达致目标。
与云玉真交换了个眼色後,举步出阵,抱拳道:“杜总管请。”
由於现在的杜伏威是以历阳总管自居,所以人人都称他为总管。
杜伏威手收背後,微笑逍:“江湖上用剑的人多不胜数,但真懂用剑的人却?指可数,
最负盛名莫过独孤和宋姓两家大阀。宋阀现在为了应付那昏君,自顾不暇,若本人没有看
错,兄台脚步隐含奇门遁法,当是来自独孤阀名列奇功绝艺榜上的“碧落红尘”,杜某有看
走眼吗?”
云玉真方面人人动容,那想得到杜伏威眼力高明至此。
寇仲和徐子陵更是暗暗喝采。恨不得老爹狠狠教训这“可恶的”独孤策一顿,并重重的
挫折云玉真。
独孤策平静答道:“前辈眼力高明,晚辈正是独孤策,凭家父独孤峰指点得几下招式,
请前辈赐教。”
杜伏威哈哈笑道:“原来真是故人之後,只不知老太太的哮喘病有没有起色呢?”独孤
策的俊脸闪过怒容.应道:“老奶奶身体福安,多谢杜总管关心了。”
原来独孤家家主虽是独孤策的亲爹独孤峰,但论武功却是独孤峰之母尤楚红稳坐第一把
交椅。
尤楚红年已近百,六十岁时因弃剑用杖,自创“披风杖法”时差点走火入魔,虽幸及时
自救仍留下後遗,不时复发,状似哮喘,故杜伏威才有此一问。
杜伏威是蓄意激怒独弧策,见目的已达,喝道:“看看独孤家的“碧落红尘”有没有点
甚麽新意思。”
敌我双方均屏息静气,等待独孤策出手。
“锵!”
长剑出鞘。
独孤策横剑胸前,肃立不动,却是气势逼人,果然有名家风。
立在崖边的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道:“学东西的机会来了!”
徐子陵兴奋点头。
他们最缺乏就是实战经验,能看到高手对阵,当然大有裨益。
独孤策冷喝道:“得罪了!”
倏地踏前,运剑进击。
森寒剑气,立时弥漫全场。
只见他胸前涌出重重剑影,招数诡奇严密,似攻似守,教人完全无法测度。
杜伏威露出凝重神色,虚晃一下,竟移到了独孤策左侧去。
独孤策人随剑走,奋喝一声,万千剑芒,似怒潮巨浪般往杜伏威涌去,竟是不顾自身的
进击手法。
杜伏威哈哈一笑,右手衣袖挥出,“蓬!”的一声扫在剑影的外围处。
气劲交击,发出另一下闷雷般的声响,听得人人心头郁闷。
独孤策触电般後退半步,杜伏威双袖齐飞,乘势追击,早闪往另一侧发动攻势,迅若鬼
魅。
现在人人都知道独孤策内功及不上杜伏威,但是否竟接不过十招之数,则谁都说不上
来,何况杜伏威袖内的“乾坤”尚未上场。
独孤策宝剑从胁下剌出,疾刺杜伏威面门,完全不理会对手的两只大袖,一副拚着两败
俱伤的打法。
寇徐两人看得心领神会,完全把握到独孤策的剑法与战略。
要知杜伏威乃前辈身分,若给一个小辈伤了,纵使可杀死对方,亦很难厚颜称胜。但在
对方的拚命招数下,不负点伤而又要在十招内击败对方,确是谈何容易。
杜伏威见独孤策这看准自己位置转移而随机应变的一剑,势道均匀,精微之极,叫了一
声“好!”两袖竟合拢起来,撞在剑锋的两旁,时间上拿捏得无懈可击。
独孤策迅猛无比的一剑,立时难作寸进。
独孤策心知不妙,正想抽剑猛退,已给杜伏威藏在袖内的右手,一指弹在剑尖处。
独孤策胸口如受雷殛,差点喷血,幸好他自幼修习上乘内功,底子极厚,猛运真气,勉
强化去对方真劲,但已跄踉退了两步,比刚才还多退了一步半。
云玉真等无不骇然失色。
杜伏威袖内的两枝护臂尚未出动,独孤策已落在下风,这场仗还怎样打下去。
杜伏威出奇地没有乘势追击,再负手身後,冷笑道:“若独孤峰亲来,或有与我一拚之
力,但世侄你却差远了。尚有八招,世侄若还要逞强出手,杜某保证你会一命不保,世侄叁
思才好。”
独孤策胸口不断起伏,俊脸阵红阵白,这才如道盛名之下无虚士,杜伏威数十年来纵横
天下,与四阀的顶级高手和其他如翟让.李密、窦建德、王薄等辈齐名,确有真材实学,非
是浪得虚名之辈。
不过若要他就此认输,又如何肯甘心。
云玉真脸上再无半点血色,趋前施礼道:“晚辈领教了,杜总管可把两人带走,玉真仅
代表巨鲲帮发言以後再不插手到这件事情去。”
杜伏威并不见如何欢喜,望往寇徐两人,柔声道:“孩子!回家了!”
寇仲和徐子陵齐声哈哈大笑,笑声却透出一股壮烈的味儿。
徐子陵大喝道:“士可杀不可辱,我们扬州双龙岂是可被当作货物般转来让去的。”
寇仲亦正容道:“爹!请恕孩儿们不孝了。”
云玉真和杜伏威同时大喝:“不要!”
两人那还犹豫,就在两人掠上来前,跃出崖外去。
杜云两人伸手去捉,都落了空。
只见两人在下方迅速由大变小,只观其堕势之速,便可判定两人不懂轻功。事实上他们
的轻身之法,亦与一般轻功大相迳庭,杜云以常规视之,自然把握不到真实的情况。
“砰!”
两人手牵手,撞断了一丛横伸出来的老树,枝叶散溅下,没在杜云的视线之外。
杜伏威仰天发出一阵悲啸,竟透出一股今人难以抒解的惋惜和悲痛!
云玉真则呆若木鸡,瞪着下方,黯然无语,想起若非自己要利用他们,现在这两个小子
仍该快活地活在那宁静的海滩处。这才知自己对他们已生出了微妙的感情。
杜伏威倏地转身,似不忍再看,冷冷道:“你们都要陪他们死了!”
云玉真惊醒过来,闪身回到己阵内。
杜伏威方面的人蜂拥而来,把他们迫在向崖的一方。
蓦地崖下传来狼嘶之声,杜伏威色变道:“算了!你们快给我滚!”
言罢跃出崖缘,往下降去。
这时寇仲和徐子陵已成功落到密林中去,不用动手,四个瓶子同时破裂,渗出了鸡血,
一些揩到枝叶处,一些落到了草丛内。
两人痛得喊娘,但又知道是关键时刻,连爬带滚,择路狂奔,拖出了一条“血路”,连
兵器、钱袋都丢了,也顾不得检拾。
但他们既能掉下不死,其他人自然亦可追下来看他们的生死。
蓦地狼嗥大作,两人失魂落魄下,窜了起来,展开鸟渡术跳上树顶,几头饿狠已窜了出
来,猛嗅地上的鸡血。
寇仲招呼一声,窜往另一棵树去,徐子陵忙追在他背後,不片晌已去远。
杜伏威此时来到崖底,见到数十头野狼在血迹斑斑的草丛处追打争逐,怒火狂升,扑了
过去,拿这群倒霉的饿狼出气。
这也算两人鸿运当头,若非这群饿狼打争逐的景况吸引了杜伏威的注意,保证他们离去
的声音瞒不过这武林的顶尖高手。
到黄昏时.两人走了五十多里路,已疲累不堪,就近找了条清溪,洗濯染满鸡血污渍的
衣服。
明月当头时,两人浸浴清溪,不由想起初遇傅君的美好时光,就像发了一场梦般的不真
实。
徐子陵道:“这究是甚麽地方呢?”
寇仲想了一会,道:“我们沿淮水西行,後来调了头,在北岸离船,现在该是在彭城和
东海两郡之间。哈!你记否得云婆娘说过那东溟夫人单美仙这几天会到彭城见李阀阀主李渊
吗?若想娶东溟的美人儿小公主,我们就该到彭城去。”这小子由於满怀大志,对中原的地
理确下了一番苦功。
徐子陵没入溪底,好一会才冒出头来道“你还未受够吗?现在人人都认为我们死了,不
如先去老翟处找素姐,看看李大哥的情况不是更好吗?”
寇仲哂道:“你这小子真没有志气,我们不是要报娘的仇吗?眼下明刀明桧去找宇文化
骨,只会笑大他的臭口。但山人自有害死宇文化骨的妙法。”
徐子陵奇道:“甚麽妙法?”
寇仲胸有成竹道:“自然是那账簿,说不定宇文阀也有向东溟派订购兵器,好阴谋作
反。否则就不会指示海沙帮去攻打飘香号了,不是摆明是要消灭自己造反的证据吗?”
徐子陵两眼立时亮了起来。
寇仲低声道:“来!我们作个比赛。”
徐子陵愕然道:“比甚麽呢?”
寇仲道:“比赛谁先穿好湿衣,然後再比谁的轻功好一点,可早一步踏足到彭城去。”
两人双目交击,按着齐声欢啸,抢往放在溪旁的湿衣去。
几经波折,这对情逾兄弟的好友,终於回复自由,再踏上人生另一阶段的路途去。
  
  黄易作品《大唐双龙传》卷二终





黄易《大唐双龙传》03
第一章 生灵涂炭
寇仲和徐子陵穿着又残又湿的衣衫,在山野间嘻哈飞驰,朝着猜测中彭城的位置赶去。
他们现在身无分文,连兵器都丢掉了,但心情却是出奇的愉快,有种海阔天空,任我纵
横的欣悦。
两人愈走愈快。
口鼻呼吸虽常感不继,内息却是运行不休。
寇仲冲上一块巨石,一个凌空纵跃翻往下面的斜坡,岂料立足不稳,直滚往叁、四丈下
坡底的草丛去,今趟连左袖都给树枝扯甩了,露出粗壮的手臂。
徐子陵童心未泯,依样葫芦,不偏不倚就与寇仲撞作一团,抱头大笑,乐极忘形。
寇仲忽地「咦」的一声,指着远方的天空道:「那是甚麽?」徐子陵翘首望去,见到红
光烁闪,骇然道:「火!」寇仲跳了起来,道:「我们快去看看!」那是个被焚毁了的小
镇,所有房子均烧通了顶。镇内镇外满布人畜的体,部分变成仅可辨认的焦炭。
除了不断冒起的处处浓烟和仍烧得劈劈啪啪的房舍外,这个原本应是热闹繁荣的墟镇已
变成了死寂的鬼域,幸存的人该远远逃掉。
有些身上尚呈刚乾涸的血渍,杀人者竟是不分男女老幼,一律残酷处置。两人看得热泪
盈眶,心内却是冷若寒冰。
这是否杜伏威手下干的?为何他们竟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行为。
镇西处隐有车马人声,但却逐渐远去。
两人猛一咬牙,狂追而去。
穿过一个密林後.两人立时看呆了眼。
只见往北的官道上,布满隋兵,人人盔甲不整,旌旗歪斜,显然是撤退的败军。堕在队
尾处是无数的骡车,因载重的关系.与大队甩脱开来,像高龄的老人般苦苦支撑这段路程。
他们正惊疑是否这队败军犯下此场滔天暴行时,堕尾的骡车上忽传来一阵男人的狞笑
声,接着一个赤裸的女人着鲜血被抛了下车,「蓬!」的一声掉在泥路上,一动不动,显已
死了。
驾车的隋兵大笑道:「老张你真行,道是第叁个了。」寇仲和徐子陵怒火中烧,那还按
捺得住,狂奔上去。
那刚在车上奸杀了无辜民女的贼兵抬起身来,骤见两人,抽出佩刀,大笑道:「死剩
种,是你们的娘给我干了吗?」两人义愤填膺下,那还记得自己没有兵器.飞身而起,朝那
隋兵扑去。
那隋兵见两人是会家子,吓了一跳,招呼驾车的同夥回身帮手,同时横刀扫出,希望不
让两人扑上车来。
寇仲首当其冲,才发觉手上没有挡格的兵器,想也不想,猛提一口真气,竟破天荒第一
次在纵跃途中再往上胜升,以毫厘之差避过了敌刀.翻了个勉强合格的斗,来到了敌人後方
上空。
前面驾车的隋兵掣起长矛,当胸错搠至。
恰好这时寇仲刚惊觉自己在凌空时作的突破,心中一震下,猛吸了一口「後天之气」,
真气变浊,重重堕在骡车後的粮货处,反避过了对方的长矛。
此时徐子陵前脚踏在车栏边缘处,见大刀扫来,忙以前脚为轴心,左脚闪电侧踢,正中
对方左耳。
气劲透脚而出。
那作了兽行的隋兵连惨号都来不及,颈骨折断,倒飞落车,当场毙命。
徐子陵尚是首次杀人,骇然下真气散乱,亦滚入货堆里。
寇仲刚探手往上一抓,把对方长矛拿个结实,运劲一拉,驾车的隋兵立足不稳,堕跌於
御座和拖车之间,发出凄厉的惨叫。
前面的隋兵发觉有异,十多骑掉头杀将过来。
寇仲叫道:「快溜!」两人忙跃下马车,一溜烟闪入道旁的密林里,走了个无影无踪。
两人一口气走了十多里路,才坐下来休息。
徐子陵叹了一口气道:「我刚杀了人呢!怎想得到一脚就会把他踢死。」寇仲搂着他肩
头道:「这种杀人放火,奸淫妇女之徒,死不足惜,何用心内不安。」顿了顿续道:「我们
扬州城内的狗兵那个不是横行不法,欺压良民,只想不到连杀人放火都是他们的杰作,难怪
这麽多人作反了。比起上来,老爹的手下算是不错了。咦!你听到甚麽声音吗?」徐子陵收
摄心神,凝神细听,果有阵阵杀之声,随风隐隐传来,且是范围甚广,似有两大帮人马,正
在生死决战。
他们想起刚才被隋兵屠杀的百姓,陡然热血沸腾,跳起身来。
寇仲悔恨道:「早知把刚才那枝长矛检来,就可去找那些狗兵拚命了。」徐子陵涌起满
胸杀机,应声道:「我们先去看清楚情况,要抢两把刀还不容易,横竖我们最缺乏就是打斗
的经验,就拿这些禽兽不如的贼兵来试刀好了。」两人刚才小试身手,成绩斐然,自是信心
十足。
寇仲点头道:「看来我们现在颇有两下子,只是没有机会多作演练尝试,兄弟!来吧!
今日就是我们纵横江湖开始的第一天了。」两人怪叫一声,朝喊杀声传来处奔去。
泅过了一道溪流,他们再展开身法,翻过一座小山,直奔坡顶,来到一处山头,眼前豁
然开朗。
只见下方平原处,有两支人马正鏖战不休。
一方是近万隋兵,另一方却是清一色穿着青色劲装的大汉,人数只是隋兵的四分之一,
但人人武功不俗.队形完整,把隋兵冲得支离破碎,难以发挥人多势众的优点。
在平原另一端的一座小丘上,显是青衣武士的指挥所在,众驻着几队人马,正以红、
蓝,黄叁色灯号指挥青衣武士的移动进退。
两人还是首次目睹战场上两军血战的惨烈景况,一时目瞪口呆,忘了赶来此地的目的。
好一会後.寇仲回过神来,指了指更远处的稀疏灯火道:「那里可能是另一个乡县,说
不定青衣武士这一方正阻止隋兵到那里去杀人放火,这究竟是甚麽一回事呢?」徐子陵吁出
一口凉气适:「若这是老爹方面的人,我们就不宜插手,否则岂非送自己入虎口吗?」寇仲
想了想道:「老爹的手下那有这麽衣服划一整齐的,看来该是另一支义军。嘿!小陵!你是
否胆怯了?」徐子陵哈哈一笑,在就近一棵树处运劲拗了两根粗若儿臂,长达丈许的树干,
抛了一根给寇仲,笑道:「行侠仗义,升官发财,全靠这家伙了。」寇仲除去枝叶,扛到肩
上,礼让道:「徐壮士请先行!」徐子陵把树干迎空挥动了几下,掌握了用劲的轻重後,唱
道:「风萧萧兮逆水寒,壮士一去兮定要还。哈!老子去了!」大笑声中,两人一先一後,
奔下山坡去。
正要往平原杀去时,箭矢声响,前方十丈许处草丛中一排箭矢疾射而至。
两人从没有应付劲箭的经验,又想不到竟有伏兵,骇然下滚倒地上,狼狈不堪。劲箭在
上方掠过,险至极点。
两人锐气全消,连爬带滚,躲到一堆横亘十多丈的乱石杂树之後,不敢动弹。
密集的步音向他们藏身处潮水般涌来,忽然左右全是隋兵,人人手持长矛,朝他们杀
来,也不知有多少人。
这才知道青衣武士一面正陷身重围中,而现在截击他们的隋兵,是要防止青衣武士一方
的援军来救。
两人若有选择,定是逃之夭夭,不会硬充英雄,但此刻却是避无可避,遂跳将起来,舞
起粗树干,运集全身劲力,狂扫猛打。
四枝长矛给粗树干送飞,其中两人更被打得头破血流,抛跌开去。
此时前後尽是敌人,外围处火炬高举,照得一片通红。
一队刀斧手冲进内围,针对他们的粗树干加以砍劈,杀声震天里,两人再次迫退另一轮
攻势时,手中粗树干只剩下了小半截,却半个敌人都伤不了。
寇仲知道不妙,大叫道:「到石上去!」徐子陵一个翻腾,随他落往後面的乱石堆上。
敌人一声发喊,十多枝长矛朝他们掷来。
际此生死关头,两人反平静下来,像听不到任何声音,又像没有一丝声音能漏过他们的
灵耳。
体内真气则以比平时快上数倍的速度在运行,相比下,敌人的追赶和掷矛速度都慢了起
来。
他们清楚掌握到每枝掷向他们的长矛所取的角度和到达的时间先後,那种感觉绝对是平
时梦想难及的。
他们背贴着背,运起只剩下四尺许的租树干,左拨右扫,前挡下格,自自然然就以最佳
的手法,守得水不通。
  
第二章 阴谋诡计
两人蛇行鼠伏,小心翼翼地潜往战场。
穿出一座疏林後,来到战场的东南角时,终被发现,左侧草丛裹窜出六、七名隋兵.手
提长剑,厉叱连声,疯虎般扑来。
另一边早布成阵势,严阵以待的一队五十许人的骑兵,亦闻声挥矛赶至。
两人对敌人恐惧大减,一言不发,先往徒步而来的隋兵迎去,捉刀疾劈。
两人想起那被夷为焦土,人畜尽遭屠戮的乡镇惨况,胸中杀机狂涌,人随刀走,气势远
远凌驾敌人之上,刀啸起处.几名隋兵人仰剑飞,无一幸免。
此时敌骑已至,两人展开轻功,避入草丛矮树之间,教敌人难以追来。待那些骑兵退
去,他们再冲出草原时,伏在那裹的一队弓箭手和刀斧兵那想得到敌人忽然无声而至,给两
人斩瓜切莱般砍倒数人後,还以为敌方来了大批援军,竟然乱作一团。
一些火炬掉到草丛上,立时燃烧起来,往四周蔓延开去。
两人尚未知这场火实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原来这一区隋兵的军力达叁千之众,其中还不乏武功高强的好手,若在正常的情况下,
一旦陷入重围中,即管强如杜伏威之辈,最後也只有力战而亡,何况他们这两个经验不足的
小子。
寇仲大叫道:「这边走!」五名隋兵迎了上来,徐子陵後发先至.扑上前去,一抖长
刀,施出血战十式的「死生存亡」.刀法如巨浪狂卷,劲气纵横,一人立时应刀丧命,另一
人给他扫得打着转飞跌一旁,另叁人一声发喊,各自逃了。
两人那试过如此威风,高兴得怪叫连声,往战场核心处杀去。
「当!」
忽地一人横移到寇仲前方,左右双硬生生把他震阻在当场。
徐子陵扑上时,亦给对方迫退。
交战至此,两人还是首趟遇上对方强手。
无数隋兵由那人背後拥出,冲杀过来。
迫退两人的是个隋军将领,只见他满脸怒容,大喝道:「给我将这两个小子碎万段。」
此时在平原半里许外另一端的山丘高处,近二百名青衣武士布成阵势,以强弓劲箭.紧护着
中心处一名长发垂肩的白衣美女。
美女每发出一道命令,负责打灯号的叁名手下便挥动绑在长竿顶的叁色灯笼,指挥战场
上己方武士的攻守进退。
美女身後一排站了四个人,只看他们的神态气度,便知均是高手.分别是浓须矮子、铁
塔般的巨汉、身穿儒服的男子和一位容颜丑陋的中年健妇。
长发美女柔声道:「奇怪!为何敌人东南角处竟隐见乱状,谁会来援助我们呢?」後面
四人极目望去,却丝毫不觉异样。
长发美女美目深注道:「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我也是从对方旗号的挥动看出了端
倪.若乱势扩大,我们便要好好利用,不但可解开重围,还可有机会获胜呢。」儒服男子眼
中射出景慕神色,恭敬道:「小姐学究天人,精通兵法.更且目光如炬,确是能人所不
能。」丑妇道:「照我看若真有援兵赶来,我们该先行突围再谋反击,小姐千金之体,实不
用以身犯险。」她一开腔,其他人立即为她有如夜枭嘶鸣的难听声音大皱眉头。
但她的话却得到浓须矮子的支持,同意道:「李公派我们来保护小姐时,曾有言万事以
小姐安危为重。」长发美女秀丽无匹的玉容闪过不悦之色,但语气声线仍是那麽温柔婉转,
淡淡道:「我身为统帅,临危时怎可只顾自身,况且兵败如山倒,我若抵不住秦叔宝这支精
锐隋师,给他攻入扶春,再要取回就难比登天了。」话音才下,东南角刚好起火。
长发美女立即从敌阵的微妙变化感到对方真个出现混乱。
要知东南角正是敌方将帅的战场指挥部,牵一发而动全身,非若其他地方之纵有突变而
不关痛痒。
长发美女仍以那副闲雅优悠的俏模样,发出了以东南角为首要目标,全面反攻的命令。
身後四人掣出兵器,拥着长发美女登上牵来的战马,二百多人驰下小丘,与两队各千人
的战士,投入战场去,与敌军展开全面的决战。
寇徐两人此时正陷身苦战之局,进退不得,忽地隋兵往四外退开,原来一队青衣武士策
马杀了过来,登时冲散了四周的隋兵。
两人喜获脱困,兼之精疲力尽,後力难继,翻身逃进火势熊熊的草原内,闭气左绕右
行,远远离开了战场。
到倒在一处山头时,再没有奔跑的力气了。
战场的杀声仍潮水般阵阵传来。
寇仲叹道:「以後再不要作这种傻事了。好汉架不住人多,我们虽是不折不扣的好汉,
但对方却人多,明白了吗?」徐子陵道:「那个隋将不知是谁,恁地厉害,幸好我们手快,
否则一就可要了我们的命。」寇仲冷哼道:「他算甚麽东西,我们打多两场,保证可以赢
他,噢!」徐子陵见他如自己般浑身都是鲜血,关心道:「有没有伤到要害?」寇仲哂道:
「伤到要害还能跑到这里吗?这种矛盾的话亏你说出口来。是了!不若我先给你看伤口。」
徐子陵道:「有甚麽好看?看了又怎样?幸好我们有自我疗伤的神功大法,不如睡他娘的一
觉,明天再算吧!」寇仲颓然伏到地上,不一会两人运起内息,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徐子陵若有所觉,睁开眼时,寇仲仍在长草丛里熟睡如死。
他伸展了四肢,这才感到身上七、八处伤口无不火辣辣地疼痛。
太阳升上了正天,四周鸟语花香,空山灵寂。昨晚的战争只像个遥远和不真实的噩梦,
若非身上处处剧痛,定会以为根本没有发生过任何杀事。
一队鸟儿,在似是静止了的蓝天上悠悠飞过。
在这刹那,徐子陵似像捕捉到大自然某种亘久长存的奥理,只是无法具体描述出来。
徐子陵心中一片平和,灵明清澈。
经过了昨晚不断在死亡边缘挣扎的一战後,他感到进入了人生全新的一个阶段。所有危
险和苦难,只是磨炼和修行的必须经历和过程。
寇仲的手肘撞了他一记,低笑道:「呆头呆脑的在想甚麽?」徐子陵坐了起来,皱眉看
着浑身血污和满是炭屑的破衣烂裤,苦笑道:「我在想着一套乾净整洁的新衣和一顿丰富的
菜肴,其他的都可以将就点。」寇仲爬了起来.左顾右盼後,颓然道:「小弟完全失去了方
向的感觉.更遑论彭城是在东或西了。怎麽样?我们是否胡乱找个方位碰运气。」徐子陵
道:「为何仲少会忽然失了方寸?像彭城那种通都大邑,必有官道相连,只要我们回到昨晚
那条大路上去,遇上人便虚心上问,定可找到正确的途径。」寇仲笑道:「说得对!走
吧!」两人找条山藤随便地把长刀挂在背上.凭着记忆,往昨夜那成了废墟的市镇走去。
狂奔了一会,至少走了七、八里.他们才放缓脚步,打量四下形势。
寇仲苦笑道:「看来我们是迷路了,否则该已见到那个墟镇。这里前不见人,後不见
村,想找个人问路都不成,咦!那是甚麽?」徐子陵早望到山下有烟火升起,喜道:「不理
是甚麽。过去一看就可分晓了。」两人奔下山去,岂知那看来不远的地方,到黄昏时才能到
达,原来是一座小村庄。
炊烟在其中一间屋子的瓦顶上升起,显是有人生火造饭。
寇仲和徐子陵却为他们担心,这区域离战场不远,若来了几个禽兽不如的隋兵,村内的
人就要大难临头了。
转眼来到村口,见到只有叁十来户人家,屋舍稀落。却是悄无声息,毫无鸡鸣狗吠的正
常情景。
两人大感不妥。
寇仲道:「这条村家家户户门扉紧闭,看来村民早因战事逃往别处,那间有烟火升起的
村屋,可能是给路过的人借用来生火造饭,我们要不要去碰运气,不妥的话,拔足就跑,凭
我们的轻功,该没有问题吧!」徐子陵一拍背上长刀,哈哈笑道:「千军万马我们都不怕
了,还怕他甚麽娘的过路人吗?若是行商,我们就求他一碗白饭吃吃,又或当他的临时保镖
赚点盘川去找素素姐姐。」寇仲挺胸道:「我差点忘了自己是一流高手,哈!来吧!」带头
举步入村。
只见炊烟升起处,是村中最大的一座屋宇,分前後两进,还有个天井,但门窗紧闭.透
出神秘的味道,亦不闻任何声息。
寇仲大叫道:「有人吗?」连唤几声,都没有人回应。
徐子陵心中发毛,推了推寇仲道:「还是溜走算了。」寇仲哂道:「忘了自己的高手身
分吗?我们进去看看,说不定人走了,却留下两碗白饭给我们呢。」来到屋前,寇仲伸脚一
撑,屋门应脚而开。
两人跨过门槛,进入厅堂,只见一应家俱器皿俱在,只是布满尘埃,墙角结了蛛网,显
是荒弃了有好一段日子。
不由心中奇怪,穿过天井,往後宅走去,才发觉屋内空无一人,只不知谁在厨房燃点起
了炉灶,形成炊烟的景象,而此时馀烟已弱,快要熄灭。
?
徐子陵细察地上痕迹时,寇仲的声音由後堂传来道:「小陵快来,你寻到了一半的梦
想。」徐子陵那还有闲情研究他话中含意,赶了过去,才踏入後厢的房门,迎面一片乌云盖
来,他伸手接着,竟是一套乾净的麻衣。
只见一个大箱由床底拖了出来,盖子打开,寇仲掏出一堆衣物,乱撒到床上,正似寻宝
的左挑右拣。
两人兴高采烈换上新衣後,感觉焕然一新,只是饥肠辘辘,大嫌美中不足。此时天色已
暗沉下来,两人搜遍屋子,仍找不到半粒谷米和麦。
寇仲道:「凡村庄必有果林,你在这里弄乾净床,我去采些美果充饥,这里床被俱全,
今晚我们就在此借宿一宵,明天才赶路好了。」徐子陵点头同意,分头行事。
片晌後寇仲提着只大公鸡回来道:「原来还有些家畜留下来,嘿!後面有片很大的坟
地,大半都是新坟,看来这村的人并没有离开.只是因染了疫症一类的病死了。」徐子陵吁
出一口凉气道:「那我们穿的岂非是……」寇仲把大公鸡拿到天井处置,叫道:「至少还有
一个人没死,否则谁为死去的人立坟,说不定就是那人在生火哩?」徐子陵听得毛骨悚然,
走出天井扯着寇仲,道:「不若换第二间屋吧?我去找火种!」寇仲表面虽扮出胆大包天的
样子,其实亦是心中发毛,立即全力支持徐子陵的提议,移师到另一边一间较小的屋内去。
待填饱肚子时,忽地翻起风来,两人不敢碰那些床榻,关上门窗,就倚在墙角歇息,虽心惊
胆跳,但终敌不过身体的疲累,沉沉睡了过去。
半夜里,两人惊醒过来。
骇然坐起时,蹄声轰传,填满屋外的空间。
  
他们爬起身来,移到窗前,朝外望去。
  只见一群人拥入村来,策着健马,劲装疾服,背负箭筒,模样粗犷狂野,不类中土人士。
  这批人大约有三十之众,其中一人身形特别雄伟,背负着一个约八尺长的长方形箱子,予人感觉却是轻松自如。
  到了村中,那负箱的大汉从容跃下马来,把箱子横放路心,其它人纷纷甩蹬下马。
  其中一名看来是头儿的瘦高汉子仍高坐鞍上,打出搜查的手势,除那负箱巨汉外,其它人迅速散开,分头踢门入屋。
  寇徐两人见这批人无不身手矫捷,行动迅快,显都是武技强横之辈,那还记得自己亦是武林高手,跃上横梁,躲在梁柱和瓦顶间的空隙处,倒算隐蔽安全。
  下方脚步声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两人忍不住探头下望,原来那些人竟将箱子放进屋里来,就放在他们下方处。这才发觉箱盖上开了十多个小孔。
  四名大汉分守前后门,神态紧张。
  接着又有人走入屋来,他两人忙把头缩回去,闭起口鼻呼吸,运用内息,不敢发出些许声响。
  下面的人以他们从未听过的语言急促地说话,使他们肯定了这批人乃来自中土外之人。也更为之大惑不解。
  下面的人忽然停止了说话。
  寇仲和徐子陵隔了好一会后,才听到村外某处传来蹄音,益发提心吊胆,不敢露出任何形迹声音,因为这几个外域人的听觉明显比他们高上几筹。
  那些人再说了几句话,便相偕步出屋外去。
  寇仲伸手在徐子陵背上写道:“箱内藏的定是人,否则何用要开气孔透气?”徐子陵点头同意。
  这时另一批人马驰入村中,听蹄音,该与前一批人人数相若。
  蹄音骤止。
  一把男子的声音响起道:“蒲山公麾下祖君彦,谨祝贵国始毕可汗龙体安康。”始毕可汗就是突厥的大汗。
  长笑在屋外响起道:“原来是密公麾下文武双全的祖君彦先生,未知我们大汗要求的东西,先生有否带来了。”祖君彦从容答道:“请问这位将军,在下该对你作何称呼?”突厥那方另一把雄壮的声音道:“人说祖君彦博闻强记,乃密公座下“俏军师”沉落雁外最见多识广的人物,怎么连我们颜将军都认不出来呢?”祖君彦笑道:“原来是有“双枪将”之称的颜里回将军,那么这位朋友必是“悍狮”铁雄,在下失敬了。”颜里回冷哼道:“少说废话,东西在那里?”祖君彦淡然道:“在下想先见上小姐一面,才可出示宝物,这是密公的吩咐,请将军见谅。”梁上的寇仲和徐子陵听得心中一震,祖君彦所提的小姐,是否就是素素的主子呢?因为素素正因被人袭击,才流落到江南的乡间去的。
  两人同时想到下面的大箱子。
  大龙头翟让的掌上明珠就是在箱里面吗?
  寇仲又在徐子陵背上写道:“伺机救人!”颜里回在外面冷笑道:“宝物到手,我们自会放人,大汗说过的话,从来没有不算数的。假若先生再不出示宝物,大龙头得回的只会是他爱女的尸骸,一切责任全在祖先生身上。”祖君彦长笑道:“和氏璧就在祖某背上包袱处,你们一手交人,我们一手交货,这是早说好的。如若临时变卦,这责任该由颜将军负起才对。”寇仲和徐子陵脑际像起了个霹雳,这才知道宝物竟是名传千古的和氏璧。
  就在此时,下方异变突起。
  后门像沙粒般碎飞开来,那两个守卫的突厥高手连还招都来不及,已离地拋飞,气绝毙命。另两人惊觉时,一道黑影已飞临两人头顶,硬生生抓碎了他们的天灵盖。最骇人处,无论是碎门,尸身落地,赤手杀人,一切都发生在无声无息中。活像正常的规律,在这人身上完全牵扯不上。寇仲和徐子陵知道此人武功已臻化境,兼且阴柔之极,行动又快如鬼魅。就在门碎洒地前已杀了四个守卫木箱的突厥高手。
  两人脑际一片空白,再不敢看下去,连内息的运行都减慢了。
  错非他们的玄功来自独一无二的《长生诀》,运行时能把引起高手警觉的呼吸、精气和脉搏、心脏跳动等都减缓收敛至近乎死亡的境界,否则早给人发觉了。
  来人武功之高,绝不会低于杜伏威。
  “咿唉!”
  箱盖被揭了起来。
  那人一声惊呼,接着是气劲交击的巨响,然后是连串闷雷般的声音。
  “轰!”
  一声震耳巨响中,左方墙壁砖石激溅,竟硬生生给那来人破壁而出,发出惊天动地的厉啸,迅速远去,声势惊人之极,整间房子都抖震了一下。
  沙石射到寇徐两人身上,虽有真气护体,仍觉疼痛难忍,更可知此人内劲之强了。
  两人再忍不住,又探首下望。
  只见箱子已成一地碎屑,屋内的家俐亦变成碎木残片。
  一个雄伟如山的男子卓立厅心,身穿宽大的黑袍,面向墙洞的方向,正凝神调息。
  由他们的角度看下去,虽不能得睹他的面目,却清楚瞧到他带着个狰狞可怖的面具。
  风声响起,几个人分由墙洞和前后门掠进来,吓得他们忙又缩回头去。
  祖君彦的声音首先响起道:“他受伤了!”两人心中泛起难以形容的怪异荒诞感觉。照理这个来救他大龙头小姐的,该是祖君彦的自己人才对,而那躲在箱内的神秘男子则是他的敌人。为何祖君彦说话的语气,却似是站在那神秘男子的一方?
  更意想不到的事随之而来,只听突厥高手颜里回的声音道:“翟让出道至今,今趟尚是首次受伤,但却可使他以往辛苦经营的功业尽付东流。”铁雄冷哼道:“这就是不识时务者的下场。”两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祖君彦已背叛了翟让和李密,串通了突厥人来做戏。难怪突厥人能把握素素小姐的行踪,把她掳走了。
  一把低沉柔和的声音道:“虽是杀他不死,但已取得理想成果,此处不宜久留,我们依计行事好了。”祖君彦和颜里回双方人马齐声应是。
  不一会下面的人走个一干二净,但两人已给吓破了胆,到天明前才敢溜下来,悄悄离开。
第叁章 美女赌约
一口气走了十多里路,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林。两人才敢停下.采摘野果充饥。
寇仲叹了一口气道:「那偷袭大龙头翟让的人肯定不是突厥人,否则就会像颜里同等带
有突厥口音,这人会是谁呢?」
徐子陵坐到他身旁,犹有馀悸地道:「这祖君彦真卑鄙,勾结外人来暗算自己的头子,
我们定要去揭发他。」
寇仲苦笑道:「谁会相信我们?这种事我们是管不到的了。为今首要之务,是找回我们
的素素姐姐,立即把她带离险境,免得殃及她这条池鱼。要不要我作主婚人,为你和素素姐
姐撮成好事?」
徐子陵恼道:「这当儿还有闲情开这种玩笑,你快给我找哪往彭城的路.做他两宗无本
钱买卖,弄两匹快马赶往荣阳才是切要。」
寇仲跳了起来,拍胸保证道:「这事包在我身上,刚才在山顶时,我看到远处有座神
庙,找那个庙祝问路就成了。上路吧!」
两人继续行程。
到神庙在望时,两人却大觉失望。
原来地势荒凉,通往神庙的路上杂草滋蔓,显然久久未经人足践踏,此庙分明是荒废了
的破庙。
在这烽火延绵的时代,不要说一间庙,连整条村镇都可变成鬼域。
终到了荒庙外墙,果然是残破剥落,死气沉沉。
寇仲苦笑道:「总算有瓦遮头,今晚我们就在这里躺躺吧!」
徐子陵叹道:「我真怀念昨晚那只烤鸡,你那麽神通广大,不若再变只出来给我看
看。」
寇仲一把扯着他往庙门走去,刚跨过门槛,齐齐吓了一跳,庙堂中竟摆放了两具棺
木.尘封蛛网,阴森可布。
两人同时发麻发怔。
好一会寇仲才道:「你敢睡在里面吗?」
徐子陵断然摇头,道:「里面会有甚麽好东西,我宁愿到外面的山头以天为被,以地为
床算了。」
寇仲同意道:「走吧!」
正要离去,忽然「砰」的一声,其中一具棺木的盖子弹了起来,往两人磕去。
两人魂飞魄散.齐叫了声「鬼呀!」发足狂奔庙外。
蓦地後方大喝传来,有人怒喊道:「小子那里走!」
两人回过神来,转头望去,只见前晚在战场中遇上的双隋将,正朝他们追来,他脱去了
盔甲,身上只是普通的武士服。
只要是人不是鬼,那就好办多了。
寇仲拔出背上长刀,站在院中哈哈笑道:「原来是老朋友!」
那隋将闪电掠至,扬起双,向寇仲迎头击来。
寇仲见对方招数凌厉,不敢硬挡,展开「鸟渡术」,倏地错开寻丈。
徐子陵却不肯退让,抢前掣刀硬架。
「当当!」两声,徐子陵硬被震退了两步。
此时寇仲从一侧攻至,滚滚刀浪,潮水般往对手卷去。
那人不慌不忙,左右连环出击,分别抵着两人长刀,大开大阖之中,却是变化无穷。寇
徐一时亦奈何他不得。
但他的厉害武功正好激起两人斗志,要拿他练刀似的愈打愈勇,愈打愈纯熟,迫得他不
住後退。
那人虚晃一招,飘身飞退。
两人停了下来,齐叫道:「为何不打了!」
那人没好气道:「打不过你们,还有甚麽好打的。」
两人见他如此坦白,好感大生。
徐子陵道:「你的军队到哪裹去了?」
那人把双挂回背上去,双目寒芒一闪道:「若非你两人扰乱了我秦叔宝的阵势,我岂会
败给沈落雁那臭婆娘,今天我虽宰不了你们,但这个大梁子定不会忘记。」寇仲哂道:「这
也算得大仇吗?你们隋军都是禽兽不如,整个镇烧了还不算,还要人畜不留,奸淫妇女,这
些血仇又怎麽算?真恨不得那沈婆娘连你也干掉。」
秦叔宝愕然道:「竟有此事?」
徐子陵遂把那晚所见的惨况说出来,听得秦叔宝摇头叹息,颓然道:「尽管把这些账算
在我秦某身上好了,横竖秦某今趟回去,免不了杀头之罪,甚麽都不在乎了。」
寇仲奇道:「明知要杀头,还回去干吗?」
秦叔宝不耐烦地道:「你这小子懂甚麽,快给老子滚开,惹起我的怒火,就拉你其中一
人陪葬。」
寇仲心中一动,笑道:「死人要银两也没用,横竖你要回去送死,不若把身上银雨当作
积德行善,全送给我两兄弟好了。以德报怨,这个善举总算值得做吧。」
秦叔宝凝神打量了两人好一会後,然笑道:「你这两个小子武技不错,而且愈来愈厉
害,想不到竟是两个穷光蛋。这样吧!我身上的钱只仅够我们吃喝一顿,就让我秦叔宝死前
作个东道,吃你娘的一大顿,然後再各散东西好了!」
徐子陵怀疑道:「你不会觅机害我们吧?」
秦叔宝「呸」一声吐了一口痰涎,怒道:「你两个算甚麽东西?我秦叔宝南征北讨时,
你们还不知躲在哪个奶子里撒尿喊娘。不识好歹就拉倒,休想我给你半个子儿。」
寇仲打蛇随棍上,道:「你果然有诚意,就让我们到彭城最好的酒馆去,不够钱付账可
要由你老哥负上全责。」
秦叔宝哈哈一笑,领头去了。
叁人谈谈笑笑,走了一段路後,前方现出一道河流,反映着天上的星光。
秦叔宝指着左方远处一座高山道:「那就是吕梁山,山的西北方叁十里许处是彭城郡,
前面这道是泗水,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天明时找条船上彭城,也好省点脚力。」
徐子陵奇道:「你的银两用了来雇船,我们那有馀钱去吃喝?」
秦叔贺一拍肩上双道:「坐船要钱的吗?谁敢不方便我秦某人。」
寇仲咋舌道:「当军的都是恶人。」
秦叔宝可能想起自己即将来临的命运,颓然道:「不要再损我了。」解下双,就在河畔
的草地躺下来,头枕上。
两人解下长刀,学他般躺了下来,仰望欲堕残星,才如天将快亮了。
秦叔宝道:「还未知你两个小子叫甚麽名字。」
寇仲说出来後,道:「我们当老哥你是真正朋友,又见你快要杀头,才把真姓名告诉
你,但千万别告诉别人,否则我们绝不会比你长命多少。」
秦叔宝奇道:「你们是通缉犯吗?在这时势里,谁有空理会你们呢?」
徐子陵道:「此事一言难尽,实情就是如此。」
秦叔宝欣然道:「你们当秦某是朋友,我当然不会出卖你们,也不再要知你们的出身来
历。但坦白说,你们的刀法已可列入好手之林,等闲难遇上对手,更难得你们这麽年轻,将
来必能成为一代大家。最厉害是你们不断创出随机应变的新招数,在第二次交手中我应付起
来便吃力多了。这简直是个奇迹。」
两人给他赞得飘然欲仙时,秦叔宝坐了起来,凝望吕梁山,叹了一口气。
寇仲和徐子陵大奇,陪他坐起来,前者问道:「那座山有甚麽好看?」
秦叔宝黯然道:「那座上没甚麽好看。但山上却有个很好看的女子,这些年我已很少想
起她,但这刻馀日无多.不由又想起她来。」
徐子陵同情道:「秦老哥不若先去见她一面,再作打算。或者见到她後,你再不会笨得
回去送头给人杀呢。」
寇仲道:「你便当自己已在战场丧命.从此隐姓埋名地过活算了。」
秦叔宝苦笑道:「你们怎能明白我,若要我做个平凡的小民,就情愿死掉。现在朝廷正
值用人之际,说不定会准我带罪立功。若真是死定了,我还会真的回去吗?」徐子陵释然
逍:「原来如此,那你更要去探你的情人了。」
秦叔宝哈哈一笑道:「那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她是吕梁派主的千金,我则是个穷军
汉,我只够资格远远看她几眼,不过碰上她之後.我每次和女人干时,都把她们当了是她。
唉!她今年该有二十岁,恐怕早嫁夫生子了。」言下不胜欷。
两人留心看他的尊容.见他虽躯干粗雄,但脸如铁铸,满脸风霜,颧骨高起,压得闪闪
有神的眼睛比对下细了不少,卖相确不大讨好看。绝非女人会容易倾情那种男人。
秦叔宝见天色大白,站了起来道:「不知为何竟会和你两个小子说起心事,看!有船来
了。」
两人随他往岸旁奔去。
一艘小风帆逆水而来,叁人眼利,见到船上只有一个身披长袍,头压竹笠的人在船尾掌
舵,舱板上了张渔网,船头处放满竹箩。
秦叔宝招手道:「老兄!可否载我等一程?」
那人理也不理,反操船靠往对岸远处驶去,以避开他们。
秦叔宝向两人打个手势,腾身而起.率先横过近四丈的河面,往风帆跃去。
两人以前最多是跳过叁丈的距离,这刻别无他法,惟有硬着头皮全力跃去。
叁人一先一後,安然落在帆桅和船尾问的渔网上,寇徐同时欢呼,为自己的进步而欣
悦。
那渔夫「哎哟」一声,娇呼道:「踏破人家的渔网了。」
叁人同时脸脸相觑,怎麽竟是个声甜音美的年轻女子。
就在此时,那女子右手望空一扯,叁人脚踏处的渔网往上急收,把叁人像鱼儿般网离舱
板,吊挂在帆桅处,其狼狈情状,不堪之极。
这时才察觉渔网四角被幼若蚕丝的透明长线连在帆桅高处一个铁轴闲,在日光下就像隐
了形般,一时疏忽竟着了道儿,奇怪的是透明幼丝竟可负起叁人过二百斤的重量。
叁人愈挣扎,渔网便不住摇晃,而每晃动一次,渔网都收窄了少许,最後叁人挤作一
团,指头都差点动不了。
女子哈哈一笑,掀起竹笠。
如云秀发立时瀑布般倾泻下来。
秦叔宝首先失声道:「沈落雁!」说完造旬话後,脸孔已随网转往另一边去。
美女解下长袍,露出素黄的紧身衣靠,腰束花蓝色的宽腰带,巧笑倩兮地瞧着一网成擒
的叁个手下败将。
寇仲叫道:「我要气绝了,快要死了!还不放我们下来。呀!不要挣扎。」
沈落雁人如其名,确有沉鱼落雁之客,那对眸子宛如一湖秋水,配上细长入鬓的秀眉,
如玉似雪的肌肤,风资绰约的姿态,确是罕有的美人儿,绝不比云玉真逊色。最难得是她有
种令人心弦震动的高贵气质,能使任何男子因生出爱慕之心而自惭形秽。
她伸手拨弄秀发,让整张使人心迷神醉的脸容露了出来,淡淡道:「你们少安毋躁,待
小女子说几句话後,就把你们放下来。」
再一声娇笑,柔声道:「秦叔宝!你服了没有!这是天下第一巧手鲁妙子的「捕仙
网」,连神仙都要上当。」
这时她的秀发云裳迎河风,贴体往後飘拂,更突显出她窈窕的身段和绝世的风姿,几使
人疑为下凡的仙子。
两个小子看呆了眼时,秦叔宝却怒道:「若非这两个小子花那一晚乱搞一通,坏了我的
阵势,现在作阶下之囚者,就是你这臭婆娘。你不过是胜了点运道吧!」
徐子陵怒叫道:「听到了吗?我们就是你的大恩公,你怎能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沈落雁大笑道:「当然不可以!」
左手一挥,渔网堕了下来,重重掉在舱板上,按着张了开来。
叁人怒火中烧,羞辱难禁,齐声发喊,拔出兵器便要往她杀去。
沈落雁由船尾处抽出佩剑,挽起叁朵剑花,衣袂飘飞中,分别接了叁人一招。
「叮叮当当!」
每个与她长剑相触的人,都感到她的长剑隐含无穷的後者变化,不但封死了所有进手的
招数,还觉得若强攻下去,必会为其所乘,骇然下叁人先後退开,掠往渔网不及近船头的位
置。
叁人交换了个眼色,都对她精妙绝伦的剑法生出惧意。
沈落雁好整以暇坐到船尾的小凳上,剑横膝上,微笑道:「你们叁个大男人,有没有胆
量听人家说几句话呢?」
秦叔宝冷冷道:「秦某是败军之将,要取我项上人头,悉随尊便,但若要我背叛朝廷,
加入瓦岗军,秦某就得劝你打消这妄想了。」
沈落雁任由河风吹得秀发在後方写意飘拂,勾魂摄魄的美眸滴溜溜的扫过叁人,最後停
在秦叔宝的脸上,娇笑道:「原来堂堂名将,竟连我一个妇道人家的话都不敢听,好吧!你
可以走了。但两位小兄弟请留下来,让落雁可好好表示谢忱。」
寇仲大喜道:「留下来就不必了。现在我两兄弟最欠缺的就是银两,美人儿军师你身上
有多少,就给我们多少吧!」
沈落雁「噗哧」失笑,掩嘴嗔道:「谁想得到你们这麽贪财,想要钱吗?随人家回家拿
好了。」
她无论举手投足,均媚态横生,偏是秦叔宝视若无睹,两个小子却是看得目不转睛。
沈落雁目光又移到秦叔宝处,故作惊奇道:「大将军为何还恋栈不去呢?」
秦叔宝怒道:「这两个小子和秦某半点关系也没有。若真要算起来,还是累我输掉这场
仗的大仇家。沈落雁你若以为可拿他们来威胁我,就大错特错了。」
徐子陵奇道:「就算她要留下我们,怕也没有这本事,怎能拿我们来威胁老哥你呢?」
秦叔宝摇头道:「千万别小觑这婆娘,她除了「俏军师」之名外,另有外号叫「蛇蝎美
人」,瓦岗军的天下,至少有四份一是她打回来的,我们的大帅「河南道十二郡招讨大使」
张须陀就是中了她诱敌之计,遇伏阵亡的。」
沈落雁不悦道:「我对两位小兄弟只有欢喜之心,你秦叔宝也算是个人物,不要造谣中
伤我妇道人家好吗?沈落雁亦当不起秦将军的话语。落雁说到底只是蒲山公旗下小卒,若说
运筹帷幄,决胜干里,当今天下舍密公尚有何人。」
顿了顿续道:「大海寺之战前,密公有言,说「须陀勇而无谋,兵又骤胜,既骄且狠,
可一战而擒。但其旗下叁将秦叔宝、罗士信和程咬金.却是难得将材,若不为我用,必须杀
之!」就为了密公的嘱咐,落雁才会费尽唇舌来劝将军你弃暗投明。良将还须有明主,现在
天命已定,隋室败亡在即,天下万民无不渴望明主。秦将军若还要助约为虐,请随便离开好
了。但这两位小兄弟必须随落雁回家。」
转向两人甜甜笑道:「回家才有银两给你们嘛!」
寇仲和徐子陵对望一眼,均是头皮发麻,看来秦叔宝靓得不错,此女比美人儿师傅更厉
害。
秦叔宝环目四顾,仍是看不通她的手段布置,沉声道:「秦某从不受人威胁的。」
沈落雁娇笑道:「将军不是要自尽於泗水吧!不若我们来个赌赛,现在落雁任由将军和
两位小兄弟自由离开,六个时辰内你们可逃到别处去,然後在二天内我再活捉你们叁次,但
保证不损你们半很毫毛。假若你们输了,就要乖乖的加入我们蒲山公营,不得再有异心。」
徐子陵抗议道:「我们是你的恩人,为何要把我两人都算在内呢?」
沈落雁皱眉道:「人家是为你们好嘛!将来密公得了天下,你们就不须像小乞儿般四处
问人讨钱了。」
秦叔宝仰天大笑道:「好!就此一言为定,刚才就算一次好了,若你真本事得可再活捉
秦某两次,秦某只好服了。」
沈落雁笑道:「秦叔宝确是英雄好汉。」
转向寇徐两人道:「你们学晓秦兄一半的豪气就好了。」
秦叔宝大喝道:「我这两位兄弟岂到你沈落雁来评定!我们走。」
叁人同声啸叫,跃离风帆,往岸旁掠去,瞬眼间消没不见。
沈落雁瞧着叁人消失的方向,嘴角逸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
  
第四章 中计被擒
寇仲、徐子陵随着秦叔宝奔上一座山丘之顶,後方群峰连接,前方则是一望无际的大平
原,泗水在左方五里许外流过,穷山荒野,不见人踪。
秦叔宝坐了下来道:「先休息一会,定定神。」
两人随之坐在草地上,寇仲道:「那鲁炒子是甚麽人,竟能制造出这麽厉害的捉人
网。」
秦叔宝摇头道:「我都不大清楚,唉!那还有时闲想别的人与事呢?」
沉吟片晌,向两人道:「你们既曾帮她对付我们大隋军,为何有这麽好的机会,又不肯
加入瓦岗军哩?」
寇仲和徐子陵对望一眼,想起祖君彦联同外人暗算大龙头翟让一事,仍是犹有馀悸。後
者答道:「我们最近见到瓦岗军一些事情,再没有加入他们的兴趣了。」
秦叔宝没有追问,思索着道:「沈落雁乃李密手下第一谋士,智计过人,既有把握再活
捉我们,必非虚语。我们就和她玩玩,先来一招分头逃走,教她不能兼顾,好乱了她阵
脚。」
寇仲摇头道:「我和小陵是死都不会分开的,自少就是那样的了。」
秦叔宝点头道:「那就分为两组吧!」
指着下方平原道:「要活捉我们,首先就要跟踪我们,待会我奔往平原,你们留在这裹
居高临下,看看那臭婆娘用甚麽方法追踪我。只要我知道她的方法,便知所趋避了。」
徐子陵皱眉道:「但你都走远了,我们又怎样通知你呢?」
秦叔宝由怀里掏出一面小铜镜,交给两人道:「这是借反映阳光来联络的方法,等若晚
上的灯号。」接着告诉了两人传讯的方式,才道:「叁天後,我们在彭城东门会合,若真赢
了那婆娘,我们叁兄弟就去吃他奶奶的一大顿,不醉无归。」
大笑声中,奔下山丘去。
两人聚精会神,看着秦叔宝逐渐远去,同时环目四顾,观察敌踪。
岂知到秦叔宝变作了平原边的一个小点.仍见不到再有另半个人影。
寇仲哈哈笑道:「原来那美婆娘只是虚声唬吓!」
徐子陵也轻松起来,催道:「还不传出喜讯?」
寇仲得意洋洋持镜向阳,打出讯号。
远方的秦叔宝呆了半晌,才继续逃走,逸出了视野之外。
寇仲道:「该还有叁个时辰方始入黑,不若我们再由水道往彭城去,此着必出乎沈婆娘
意料之外的。」
徐子陵道:「照我看!该找个最高的山,在那裹躲他娘约叁日叁夜,见人来便逃之夭
夭,始是上着。」
寇仲摇头道:「别忘了我们的绝世轻功仍未练成,怎都跑不过那婆娘。所以必须往像彭
城那种地方去,若那婆娘来了,我们便在街上大叫瓦岗军杀人啦!那时自有官兵干涉和抵
御,我们就可从容脱身了。」
徐子陵觉得他言之成理,再不打话,随寇仲往泗水奔去。
两人窜高伏低,专拣没有道路人迹的荒山野岭,绕道往泗水上游处,离开遇上沈落雁的
河段足有叁十里之远。
不知是否因战乱,河道上久久才见有船驶过,但无论两人如何「威逼利诱」,却没有人
肯停下船来,他们又不惯恃强登船,只好望河轻叹。
再沿河走了个许时辰,前方出现了一个渡头,泊着一艘小渔舟,却不见有人。
两人大喜,急驰过去。
临近时闻得鼻鼾声由船篷内传来,两人探首一看,见有个老渔夫正作元龙高卧,睡得不
省人事。
寇仲道:「假若这是个陷阱,我们就算输都输得心甘命抵了。」
徐子陵抽出长刀,恶兮兮地道:「我才不那麽轻於相信,这定是她的人。」
接着向寇仲打了个眼色。
寇仲会意过来.也拔出长刀,冷笑道:「这叫宁可我负人,莫要人负我。」跳将下去,
抢到船篷旁,一刀往那老渔夫背心搠去。
长刀点背而止。
寇仲哈哈一笑,收回长刀,向徐子陵打出万事妥当的手势。
这时鼾声忽止,老渔夫被惊醒过来,睡眼惺忪的坐起身,寇仲还末来得及向他打招呼
时,老渔夫一声骇叫,由船篷另一边钻到船头,大叫:「有强盗啊!」然後手颤脚抖的爬到
岸上,没命的走了。
两人呆头鸟般看善他消失在岸旁的林木里,寇忡歉然道:「他老人家定是给强盗光顾
过,反应才会这麽强烈。」
徐子陵耸肩道:「这艘渔船可能是他仅有的财产,若因我们失去了.那怎过意得去?」
寇仲依依不舍地看了渔船两眼,跳回岸上去,苦笑道:「都是靠我们威震武林的轻功好
了。」
两人忍痛离开,沿河往前走去,才走了十多丈,那老渔夫又由林内闪闪缩缩走出来,往
渔舟走过去。
两人喜出望外,寇仲大叫道:「老丈!我们不是强盗哩!」
那老渔夫吓了一跳,偻着身子叁步化作两步,窜上渔舟。死命要去解开把渔舟系在渡头
上的绳索。
两人奔了回去时,若渔夫失魂落魄下仍解不开绳结,反是愈扯愈紧。
寇仲在渡头蹲下来,一边为他解结,边道:「老丈!你看我们像强盗吗?」
老渔夫显然没有那麽害怕了,喘着气以他嘶哑的声音道:「大爷们可是有甚麽事要找
我?」
徐子陵客气地道:「老丈要到哪裹去?若是逆流而上的话,可否载我们一程?」老渔夫
的胆子壮了起来,道:「乘船可得给船资才成呀。」
寇仲为难道:「我们身上半个子儿都没有,老丈可否当做做好心呢?」
老渔夫皱眉道:「你们要到哪里去?」
徐子陵试探道:「最好就可到彭城去,不过还是看老丈是否方便吧!」
老渔夫道:「那可不成,到彭城至少要一天时间,我哪还有时间打鱼呢?没钱的事我可
不干。」
接着眯上眼看他两人好一会後,笑道:「不若这样吧!你们那两把刀看来都可卖几两银
子,就给了老汉作船资吧!」
寇仲没好气道:「怎麽只是卖几两银子,我们的刀都是上等货色……」
老渔夫不耐烦地道:「不答应就算了,老汉要开船了。」
徐子陵把寇仲拉到一旁,低声道:「看来其似有点不妥当,这老头说不定真是沈落雁的
人,否则怎会一点都不怕我们会老羞成怒.恃强行凶。还要没收我们的兵器?」
寇仲点头道:「可再试他一试,若没有问题,把刀给了他,方可另抢两把回来,并非甚
麽大不了的事。」
话毕,向老渔夫挥手道:「我们不乘船了,老丈请吧!」
老渔夫咕哝两声,再不理两人,把小帆船驶离渡头。
两人疑心尽去,跃过河面,落到渔舟上,那老渔夫登时吓得脸育白,说不出话来。
寇仲笑道:「老丈切勿误会,只是我们忽然又想跟你交易了,到彭城後,这两把刀就是
你的了。」
老渔夫松了一口气道:「我不敢要你们的刀了。待会到了青龙滩,你们就帮手撒网打
鱼,然後到彭城去交货,就当是你们的船资好了。」
渔舟船速转缓,老渔夫指使徐子陵到船尾摇橹,又着寇仲执起撑竿,紧张地道:「前面
转弯处就是「鬼石峡」,水流湍急,老汉每吹经过,都提心吊胆,所以明知青龙滩最多鱼,
但等闲都不敢到那处去呢。」
寇仲和徐子陵朝前望去,只见由此而去,两边崖岸逐转高起收窄,形势险恶,同时想到
若有人埋伏岸旁,确是不妙。忙集中精神,一边操舟,一边留意两岸动静。
渔舟逆水奋进,转了个急弯,只见崖岸忽然收窄,水流湍急,近岸处以千百计巨石冒出
水面,形体各异,使水流更像脱了的野马,横冲急窜,冲得小舟左摇右摆。河面暗涌处
处.颇令人动魄惊心。
叁人同心合力,徐子陵在船尾摇橹操舟;寇仲则以长竿撑往礁石,阻止渔舟撞上;而老
渔夫则操控风帆,保持正确航向。
渔舟艰苦前进。
又再转了一个弯时,渔舟忽地往左岸一块巨石倾侧靠去。
寇仲大笑道:「看我的!」
跳往船头,长竿探出,猛点在石头上。
不知是遇上了一股急流,还是寇仲用力过猛,渔舟船头先往右摆,横在河中,然後整艘
船往右倾侧。
河水立时涌入舱里,渔舟突然往右翻沉。
叁人齐声惊叫时,已到了河水内。
寇徐两人连大海都不怕,自不惧这区区一道泗水。冒出水面时,只见老渔夫像昏了过去
般,随水载浮载沉,往下游流去。
两人大吃一惊,拚命往老渔夫游去。
这一发力,片刻後便追上了老渔夫,左右把他从水里抓起来。
正松了一口气时.老渔夫双目大睁,射出慑人精芒,两人刚同叫不妙,全身一麻,已给
老渔夫制着胁下要穴。
老渔夫哈哈一笑,擒着两人往左岸游去。
到两人被扔在岸旁草丛时,老渔夫本是偻的身体挺直起来,傲然道:「本人「野叟」莫
成,奉小姐之命来擒拿两位公子,请了!你们今次只有叁个时辰可以逃走。」
言罢大笑去了。
两人回复气力,坐了起来,对视苦笑。
寇仲苦恼道:「这是没有道理的,为何他们能够这麽清楚我们的行踪呢?」
徐子陵叹道:「道老家伙装得真是似模似样。」
寇仲苦思道:「假若我们识不破他们跟踪的手段,早晚要给他们再次擒拿,以後我们还
怎样抬起头来做人。」
徐子陵环目四顾,低声道:「不知秦叔宝是否也像我们般窝囊呢?」
寇仲没好气道:「沈落雁主要的目标是秦叔宝,自然由她亲自对付,他更是难以幸免。
唉!快动点脑筋吧!看!天都快黑了。」
徐子陵凝望着往地平沉下去的红日,皱眉道:「她定是在我们身上做了点手脚,方可以
这麽容易跟上我们。」
两人同时剧震.你眼望我眼。
寇仲拍腿道:「一定是那张鲁妙子的渔网出了问题。」接着细看自己的手脚衣服,果然
发觉多了一点点细若微尘的粉末,若不是全神留意,绝不会察觉。此时河水已冲洗了大部分
沾在皮肤上的粉末,但衣服仍有大量留了下来。
徐子陵警告道:「不要再查看!说不定有人在暗中监视我们哩!」
寇仲骇然道:「这是甚麽把戏?擦都擦不掉的!既无色又无味。这美人儿真厉害,可见
她是早有预谋,要以活擒我们作赌赛,好教我们折服。」
徐子陵凑到他耳旁道:「衣服沾上了,还可以脱下,但头发和手脚却不可斩掉,今趟怎
办才好呢?敌人说不定又快来了。」
寇仲用鼻子猛嗅了半晌,低声道:「这种粉末,该与气味没有关系,否则就算对方能凭
气味追踪,亦只能追在我们背後,不像先前般可先布下陷阱,在前头等待我们。」
徐子陵苦恼道:「我们实在太过轻忽大意,茫然不知被人在身上作了手脚,不过即管派
人守着附近方圆百里的所有制高点,又有特别手段可凭这些粉末不论昼夜的看着我们,但要
像刚才般早一步布下陷阱让我们上当,则必须有非常迅快有效的通讯方法,在晚上用的则自
是灯号,但那又怎瞒得过我们呢?」
寇仲颓然躺往草地上,仰望天空上的晚霞彩云,沉吟道:「我们定是在猜测上出了岔
子,记得秦叔宝离去时,我们曾居高临下看了他一段时间,却一点都没发觉他身上沾了粉
末。假若这些粉末在晚上会发光,你和我都该可以互相看到。而且他们还要在所有高处放
哨,这既不容易更不切贸际。假如我们找处深山躲了起来,这方法更是毫无用处,假若如你
适才所言,躲到最高的峰顶去,他们亦无所施其技了,所以美人儿军师定是另有妙法,否则
就不配她富饶智计之名了。」
两人在沈落雁的压力下.被迫发挥才智,誓要周旋到底。
事实上,自得到《长生诀》後,他们的生命便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停地应付各式各
样的挑战。就像顽玉不断受到雕琢打磨,逐渐显露出美好的本质。
徐子陵躺到寇仲身旁,刚好见到一只蓝色的小鸟在上方盘旋两转後,投往附近的一座密
林,心中一动道「这些粉末或者不是给人看的,而是给受过训练的鸟儿辨认,像猎鹰般助猎
人追捕猎物。所以现在我们就算用布把整个人盖着,又或躲进山洞里,仍瞒不过鸟儿的眼
睛,因它已认准了我们。」
寇仲一震坐了起来,环目四顾道「你说得对,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刚才便有只落了单
的怪鸟在上面飞来飞去。他娘的,待我打了它下来送酒。」
徐子陵哑然笑道:「现在打它下来怕都没有用了。以沈落雁的才智,必会猜到我们因这
趟失败测破她的手段,别忘了刚才那老家伙又碰过我们,说不定再做了另外的手脚。如果我
们还傻头傻脑的,穷於去对付双扁毛畜牲,只会笑坏了这美婆娘呢。」寇仲定神打量了徐子
陵一会後,搔头道:「平时若论出鬼主意,你这小子拍马都追不上老子我。想不到在眼前情
况下,你的思虑却比我仲少更缜密。徐军师大人,现在我们该怎办才好呢?」
徐子陵坐起身来,凑到他耳旁道:「今趟我们怎都不可再输给那婆娘。说到追踪,不出
人兽两途。可是无论臭婆娘如何厉害,还有她的手下轻功比我们高明百倍,仍不知道我们可
在水底不用换气的来去自如。」
寇仲点头道:「若我们躲在水底,除非那岛儿能飞到水底来,否则我们就可变成无影无
踪了。唉!不过这里离彭城仍有叁十里许的水路,要游到彭城去,累也要累死我们了。」
徐子陵低笑道:「为何仲少你竟变成笨蛋了,待会我们躲到水底去,只要有船经过,我
们便可附到船底,如此就不用费力也有船搭了。」
寇仲拍腿叫绝。此时天已黑齐,两人怪叫一声,跳将起来,先沿岸狂奔,到了一处密林
後,再潜入河底,然後往下游迅速顺流游去,离开彭城更远了。
果然那头怪鸟不知由何处疾飞而来,在河上盘旋了几圈後,发出一声鸣叫,再望空冲
去,消失不见。
此时叁艘五桅大船由下游驶来,两人大喜,浮了上去投附於其中一船的船底。
两人离开不久,包括那「野叟」莫成在内的叁个人由林中掠了出来,来到两人下水处,
目光灼灼地扫视河道,当然不知道两人竟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法脱身了。
要知精通水性的武林高手,虽有在水底换气之术.但绝不能持久。像寇徐两人以先天胎
息.能在水底长时间逗留,已可与杜伏威、宇文化及、翟让等第一流人物不相伯仲地媲美。
这正是《长生诀》的特点,一是练至走火入魔,如若成功,打开始便是最上乘的吐纳养
生法,兴第一流的玄功殊途同归。
所以两人的武功轻功虽只是沾上了点武林好手的浚儿,但心法却是宗师级境界;为他们
的发展打下坚实无比的基础。
沈落雁今趟的失着,实与才智无关,而是事情太荒诞离奇了。
莫成等正沿河搜索,见到那叁艘大船逆流而来,忙驻足观看。
到大船远去,莫成神色变得凝重无比,低声对另两人道:「这叁艘船扯的是李阀的旗
帜,假若船上坐的是阀主李渊,彭城就必有重大事情要发生了,我们立即回去向小姐报
告。」
话毕叁人消失在岸旁的暗黑里去。
  
第五章 一单交易
寇仲和徐子陵先後冒出水面,呼吸着泗水晚夜的清新空气。
他们劲随意发,自自然然由掌心生出吸力,贴附船壁,连自己都不明白怎可办到。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得意道:「今赵还不教沈婆娘栽他奶奶的一个大斗,哈!沈婆娘的
奶奶:」
徐子陵道:「不要这麽早便自满。还有半天才可算赢了这场赌赛呢,过分自鸣得意是可
能会百密一疏,功亏一篑的。」
寇仲点头道:「我有分寸的了,唉!我们真愚蠢,立赌约时只有她说赢了会是如何,却
没有我们赢了会是如何,否则摸她两把也不错。」
徐子陵低笑道:「少点痴心妄想吧!这婆娘浑身是刺,绝不可碰,唉!我担心秦老哥斗
她不过呢!」
寇仲道:「斗不过她才好。否则给那昏君杀了头怎办。嘿!这叁艘船看来有点来头,有
没有兴趣借他两套衣服和少许饭钱,好过现在浑身破烂又两手空空似乞儿般的模样。」
徐子陵低声道:「小心点!能拥有这麽叁艘大船的人,若非高门大族,就是达官贵人,
或是豪门霸主,一不小心。我们就要献上小命。」
寇仲皱眉道:「那去还是不去?」
徐子陵低笑道:「我们连老爹都不怕,还怕甚麽人来。跟着我这未来的武林高手吧!」
说完贴壁缓缓上攀。
两人此时对潜迹匿隐之术,已颇具心得;闭起口鼻呼吸,收敛精气机能,小心翼翼下确
是无声无息。
大船甲板和帆桅处都挂了风灯,但向着他们那面的上下叁层二十多个舱窗却只一半亮着
了灯火。
徐子陵拣了第二层其中一个暗黑的舱窗爬去,经过其中一个亮了灯的窗子时。内里传来
娇柔的女子语声。
两人少年心性,忍不住停了下来,侧耳倾听。
那女子的声音忽地在两人耳旁响起道:「二哥你最好还是不要劝爹了,他对朝廷一向忠
心耿耿,端叔苦劝多时,他还不是半句都不肯听吗?」
两人吓了一跳。才知这声音娇美的女子是移到窗旁,那还敢稍作挪动。
另一把年轻男子的声音苦恼地道:「爹最舍割不下就是和独孤家的关系,却不知独孤峰
老奸巨猾,视我们如眼中芒刺。现在天下纷乱,万民怨怒,突厥人又虎视眈眈,惰朝再无可
为。而我们坐拥太原,兵源充足.粮草之丰,更可吃他个十年八载,现在鹰扬派刘武周和梁
师都北连突厥,起兵反隋,先後攻陷楼阑和定襄,只要再破雁门,我们太原便是首当其
冲.爹若再举棋不定,最後只会被那昏君所累,舟覆人亡。」
窗外两人听得直冒寒气,里面的男女究竟是何人子女?竟直接牵涉到独孤阀和隋炀帝,
骇得更不敢动弹了。
这男子声含气劲,不用说都是个一流的高手。
女子柔声道:「你有和大哥商量吗?」
男子道:「也不知说过多少次了。他都想不出办法,秀宁该知爹顽固起来时是多麽可怕
的了。」
那秀宁道:「不若我们由东溟夫人入手,爹最听她的话了。唉!若非娘过了身,由她劝
爹就最好了。」
窗外两人骇得差点甩手掉进河里去。
他们终猜到爬上的是李阀的船,那敢再偷听下去,忙悄悄再往上攀去。
这时舱房内的对话忽然停了下来。但两人却没有留神理会。
两人拉开窗门,看清楚房内无人後,才爬了进去,这时方松了一口气。
两人环目一扫.见这是个特别大的卧房,布置华丽.除了床椅等物外,还有个大箱子,
放的该是衣衫一类的东西。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道:「我们该盗亦有道,只每人取一套衣服,若寻到银而,亦只拿
足够几日饭钱和逛一次青楼的费用。」
此时一个男子的头在窗门处冒了起来,听到寇仲的话,忽又缩了下去。
徐子陵低声道:「想不到我们竟会来偷李渊的东西,那独孤小子不是想害李渊吗?不若
我们反害他一害。留张字条警告李阀的人,就当是还他们的偷债好了。」
寇仲低笑道:「你何时变得这麽有良心了!哈!天下间恐怕只有我们有能力令李渊作反
呢。却不知这家伙是好人还是坏人……」
徐子陵打断他道:「少说废话,若有人的来就糟糕了,快偷东西!」
两人移到箱子旁,正要掀开箱盖,窗门处忽地传来「殊」的一声,似在示意两人不要吵
闹。
寇仲和徐子陵立时魂飞魄散,骇然朝舱窗瞧去。
只见一道黑影无声无息穿窗而入,立在两人身前。
两人定神一看,原来是个只比他们年纪长了少许的轩梧青年,生得方面大耳,形相威
武,眼如点漆,奕奕有神,此刻傲然卓立,意态自若,一派渊停岳峙的气度,教人心折。
寇徐呆若木鸡时,青年低声道:「在下是太原留守李渊叁子世民,两位兄台相格清奇,
未知高姓大名?」
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心神稍定.同时亦大惑不解,为何他把他们这两个小贼「捉偷在
房」,仍是那麽彬彬有礼,就像他们只是不速而来的「贵客」。
两人站了起来。
寇仲抱拳作礼,笑嘻嘻道:「世民这个名字改得好,哈!救世济民,将来说不定是由你
来当皇帝呢。」
李世民淡淡一笑道:「兄台切勿抬举在下,不过这名字得来确是有段故事,两位请坐下
来说话好吗?」
此时李秀宁的声音由下方传上来道:「二哥!甚麽事?」
李世民返到窗旁,传声道:「待会再和你说吧!」
转过身来,着两人坐下,态度诚恳客气。
两人隐隐猜到他心意,又自知闯不过他把守的窗口,硬着头皮在靠壁的两张太师椅坐了
下来。由於身上仍是湿漉漉的,故颇不舒服。
李世民从容一笑,在窗旁的椅子坐下,道:「在下四岁那年,我们家里来了一位善相术
的人,给我看相时,批我「年届二十。必能济世安民」,娘那时最疼我,便给我改名作世民
了。」
说话时,顺手取过火种燃亮了旁边小几的油灯。
徐子陵见他提起娘时,眼中射出缅怀孺慕的神色,不由想起了傅君,叹道:「你定是很
想念你的娘了。」
李世民微做点头,凝望地上两人留下的水渍,沉声道:「两位和琉球东溟夫人单美仙是
甚麽关系?为何听到她的名字时,心脏都急跃了几下,否则在下仍未能发觉两位偷到了船上
来的。」
两人这才知道岔子出在哪里。
亦讶异李世民思虑的精到缜密,只从这点便推出他们和东溟夫人有牵连。
寇仲嘻嘻笑道:「自然是有关系哪!不若我们来作一项交易,假设我们可令贵老爹起兵
作反,你就给我两兄弟两套衣服和……嘿!和二,不!叁十两银子,哈!怎麽样?」
这回轮到李世民瞠目结舌,失声道:「叁十两银子?」
徐子陵吓了一跳.忙补救道:「若嫌多就二十五两好了。」
李世民不能置信地看着两人,探手入怀掏出一个钱袋,看也不看抛给寇仲道:「你看看
里面有多少银两。」
寇仲一把按着,毫不客气解开绳结,一看下吁出凉气道:「我的奶奶老爹曾高祖,是他
娘的金锭子呢!」
徐子陵忙探头去看。咋舌道:「这最少值几百两银子。」
寇仲双目放光,一把塞入怀里,深吸一口气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事包在我兄弟
身上好了。」
徐子陵比较有良心,不好意思道:「仲少你先把钱还人,等做好了事情才收钱吧!」
李世民晒道:「拿去用吧!无论成败大家都可交个朋友,这够你们逛百多次窑子了。」
两人同时动容。
寇仲学起拇指赞道:「我们就交了你这个朋友。」
李世民低声道:「不要那麽大声,我不想人知道你们在这里。」
寇仲老脸一红,把音量压得低无可低地沙声道:「告诉你一个的惊人大秘密吧!东溟夫
人处有本详列你老爹暗中向她买兵器的账簿,上面还有他的押印,试想假若这本宝贝失窃
了,会出现甚麽情况呢?」
李世民精神一振,他自然知道两人不是顺口胡诌。因为今趟他率人到彭城去,正是要向
东汉夫人订购另一批兵器。
自两年前他爹李渊调任弘化留守兼知关右十叁郡军事,为了应付杨玄感的大军,李渊终
接受他劝告,向东溟夫人购入大批兵器,此事隋炀帝并不知晓,如若漏了出来,又有真凭实
据的话,多疑的隋炀帝不当李渊密谋作反就确是天下奇闻了。
李世民呆了半晌後,皱眉道:「东溟夫人乃天下有数高手,四位护法仙子又各有绝艺。
除非「散人」宁道奇出马,否则谁可到她们的船上偷这麽重要的东西呢?」
徐子陵笑道:「见你这麽够朋友,我们可以再告诉你一些秘密,但你可不能学其他人般
来害我们,又或事成後便使手段。」
李世民正容道:「若我李世民有此卑鄙行为,教我不得好死。哼!竟敢这麽看我。」
寇仲若无其事道:「这叫一朝被蛇咬。又叫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先要建立互相间的信
任,则甚麽大计方可施行。」
李世民显是看穿寇仲比较不老实,向徐子陵道:「由你来说吧!」
此时有人在外面走过,待足音远去後.徐子陵问道:「这是谁的房间?」
李世民笑道:「正是我的房间.下一层是女眷用的,你们要偷衣服,刚好来对了地方,
我的身材和你们最相近呢!」
两人都觉好笑。
徐子陵於是由海沙帮欲攻打东溟号说起,当李世民听到宇文化及和独孤策都牵连在内
时.两眼寒芒闪闪,威四射。
寇仲总结道:「所以现在只我两人有办法混到船上去。而且她们以为我们武功低微,所
以戒心不大。当然,我们只是深藏不露,绝不会辜负了老兄你的银两。」李世民已惯了他的
说话口气,并不计较他是否深藏不露,苦思道:「有甚麽方法能把东溟夫人引开呢!这事我
要想想才行。」
按着站了起来,开箱取出两套衣服,交给两人道:「先换过乾衣衫,再好好睡一会,天
亮到彭城时我才唤醒你们,我要到下面向舍妹交待几句才行。」
寇仲道:「我们睡地板就成了。」
李世民笑道:「这麽大的一张床,尽够叁个人睡了,睡甚麽地板?我们不但是交易的伙
伴,还是兄弟朋友嘛。哈!你们的遭遇真离奇得令人难信。」
言罢穿窗去了。
两人举步踏进彭城.颇有点踌躇志满的美好感觉。
身上穿的是乾净整洁的武士服,腰挂的是由李世民送的上等钢刀袋里是充足的银两,他
们自出娘胎後,何曾试过这麽风光。
徐子陵身形挺拔,儒雅俊秀;寇仲却是镖威猛,意态豪雄。
两人并肩而行,不时惹来惊羡的目光。
寇仲哈哈一笑.挽着徐子陵臂弯道:「我们还差两匹骏马和十来个跟班.否则就先到窑
子去充充阔少。」
徐子陵欣然道:「逛窑子是今晚的必备节目,现在我们先上酒馆,大碗酒大块肉吃个他
奶奶的痛快,顺便商量一下这宗买卖该如何着手进行,受了人钱财,自然要替他做点事才
行。」
寇仲溜目四顾,审视林立大街两旁的酒楼门面,道:「想不到彭城这麽兴盛热闹,最奇
怪是不似有逃难来的人,看!那群姐儿多俏,哈!」
徐子陵见他正向迎面而来的一群少女露出自己认为最有吸引力的微笑,而那群少女却一
点不避两人的眼光,还报以更具吸引力的微笑。
两人破天荒第一次得到这种青睐,到少女们远去後,他们一声怪叫,转入了右方一间颇
具规模的酒楼上。
人仗衣装,两人来到二楼时,夥计都殷勤招呼,公子长公子短的请他们到临街窗旁的台
子坐下。此时二楼十多张台子,大半坐了客人。
寇仲随手打赏了夥计,并点了酒菜.兴奋道:「刚才那几个甜妞儿的鼻子特别高,眼睛
又大又蓝,该是胡女,听说她们生性浪荡,很易弄上手的,哈!今趟或者不用逛窑子了。」
徐子陵却担心道:「你为何要两斤酒那麽多,你懂喝酒吗?我只可喝一点点呢。」
寇仲探手抓着他肩头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想我两兄弟由扬州的小混子,混到变
成现在的武林大混混,如此遇合,还有甚麽可怨老天爷,又怎能不尽情乐一乐的。」
以手示意徐子陵去看窗外楼下车水马龙的大街,叹道:「看!这人间是那麽美好,际此
良辰美景,我们好应喝点酒庆祝,你一斤我一斤,没有喝醉过的那算得是好汉。」
徐子陵陪他呆望着大街,想起了傅君,想起了李靖和素素,心中一阵难以舒展的感触。
点头道:「好吧!一斤就一斤好了。」
寇仲忽然低声道:「左边那张台有个俊俏小子.不住看你,看来他定是喜好男风的。」
徐子陵愕然望去,果然见隔了叁.四张台靠近楼梯的一张大台处,坐了叁个男子,其中
一个穿青衣儒服,特别俊秀的,正打量他们,见徐子陵望来。还点头微笑。
徐子陵想起寇仲的话,大吃一惊.忙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道:「他像认识我们的样子
呢,会否是沈落雁另一个陷阱,别忘了到今晚才结束那婆娘的叁天赌约之期呢!」
寇仲点头道:「我差点忘了,你有看他的咽喉吗?」
徐子陵一呆道:「有甚麽好看!」
寇仲模了摸自己的喉核,低笑道:「那小子俏秀得不能再俊俏,又没有我们这粒东西,
你说他是甚麽了?」
徐子陵骇然道:「不是沈落雁扮的吧!」
寇仲道:「看来不像,糟了|她过来了。」
徐子陵吃惊望去,那女扮男装的书生已到了两人身前,令人特别印象深刻的是她除了
「俊秀」的俏脸上嵌着那对灵动的大眼睛外,就是下面的两条长腿,使她扮起男人来有种挺
拔的神气。
两人愕然望向她时,只见她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抱拳沉声道:「五湖四海皆兄弟也,
两位兄台相格不凡,末知高姓大名,好让我李志交个朋友。」
寇仲笑嘻嘻道:「我叫张叁,他叫李四,若真是五湖四海皆兄弟,就不用四处都有人逃
难了,俏兄台请回吧!」
他既怀疑对方是沈落雁的第二个陷阱,故一口就把她回绝了。
徐子陵趁机往「李志」的两个同伴瞧去,只见他们倒是货真价实的男人身形彪悍,双目
闪闪生光,腰佩长剑,颇有点随从保镳的味道。
李志显然想不到寇仲会这麽不客气对待自己,俏脸阵红阵白,凤目生寒,想掉头离开,
又像下不了这口气,狠狠盯了寇仲一眼,转向徐子陵道:
「你就是李四吗?我……」
徐子陵然截断她道:「我当然是李四,姑娘这麽在大庭广众间公然勾叁搭四,是否没有
羞耻之心哩!」
李志「娇躯一震」,「秀眸」射出森寒的杀机。「玉容」反是出奇的平静。
两人暗忖「来了」,手都按到刀柄上去。
这时他们更认定对方是沈落雁的人了。
李志忽然敛去眸瞳的精芒,低声道:「你们好好记着曾对我说过甚麽话。」
言罢拂袖往下楼处走去,那两个中年男子慌忙结账追随,到叁人离开後,酒菜送到,两
人都还有兴趣去想她,伏案大嚼起来。
来往,不片响两人酒意上涌,进入了酒徒响往的天地里。
寇仲捧着酒傻笑道:「开头那确又辣又难喝,可是到第二便变成了琼浆,哈!酒原来是
这麽好喝的。」
徐子陵看着仍剩下大半的烈酒,投降道:「有点酒意就够了,说不定步出酒褛就要给沈
落雁暗算呢。唉!我现在很想睡觉,昨晚那李世民小子的脚压了到我那处去,累我睡得不好
呢。」
寇仲按着徐子陵眉头,醉态可掬凑在他耳边道:「不若就直踩进道里最大的青楼,找两
个最红的阿姑陪我们睡觉,这叫今朝有酒今朝醉,来!快唤夥计来,着他提供有关这地青褛
的一切详尽资料。」
徐子陵欣然点头,正要召唤夥计,桌的两名大汉其中之一忽提高了少许声音道:「张
兄。你来到我们彭城,苦不曾到过倚红院,未见过那处的两位红阿姑白云和秋燕,怎都不算
来过彭城。」
两人暗忖又会这麽巧的,忙聚精会神留心窃听。
另一人道:「陈兄说的是落街後往左走一个街口的倚红院吧!我怎会没去过呢?不过现
在是白天,姑娘们尚未起床,今晚再说吧!哈!那几个妞儿真是美得可滴出水来。」
姓陈的笑道:「现在是午时了,倚红院未时就开始招待宾客,我们多喝两就去逛逛
吧!」
寇徐两人听得心中大喜,互相在台底踢了一脚,下了决心,怎都要在今时今地一尝女人
的滋味。
对他们这年纪的年轻人来说,还有甚麽比异性神秘的吸引,更能使他们动心呢?
  
第六章 绝地逃生
两人步出酒楼,秋风吹来,酒意更增两分,寇仲扯着徐子陵朝倚红院的方向走了十多步
後,低声道:「似乎有点不妥,那两人的对答来得太合时了,似还怕我们不知怎样到倚红院
去,说得清楚无遗。照我看这两个定是沈落雁的人,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徐子陵正以他那对醉眼溜览街上人车争道的热闹情景,闻言一震道:「你说得不错。既
然李志会是沈落雁的人.这两个家伙也可能是她的人。唉!现在到那里去好呢?还是先找处
躲藏的地方为妙。」
寇仲心痒难熬地道:「不去倚红改去倚绿好了。」
忽地朝着一个路过的行人,恭敬问道:「请问这位大叔,附近除倚红院外,还有那间是
最有规模,最多漂亮姐儿的青楼呢?」
那被他拦着的是个中年书生,闻言露出鄙夷之色.「呸」的吐了一口痰,不顾去了。
徐子陵哈哈笑道:「你道是要问去那里考科举吗?找青楼定要拣些二世祖模样,一眼看
去便知是酒色过度的人来问才在行,看我的!」
环目四顾,刚好一辆华丽的马车在後方停下.走下来一个贵介公子,还跟了两个随从。
那公子年在二十叁、四间,相貌俊俏,但脸容带点不健康的苍白,似是弱不禁风,深合徐子
陵「问道」的条件。
寇仲猛地推了徐子陵一把,累得徐子陵跄踉跌前两步,到了那贵介公子跟前。
两名随从立即手按剑把.露出戒备神色。
徐子陵硬着头皮,一揖到地恭敬道:「这位公子,在下有一事相询,请公子勿怪在下唐
突。」
那公子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他,微笑道:「仁兄有话请说。」
徐子陵不好意思地凑近了点.防怕给旁人听到的压得声音低无可低道:「我两兄弟想知
道这里除倚红院外,还有那间青楼是最好的?」
那公子大感愕然,旋又露出「志同道合」的笑容,叹道:「你是问对人了。我老爹正是
开妓院的,就是在隔邻鸿园街的翠碧楼。论规模和姑娘,倚红院拍马都追不上。不过现在时
候尚早,你们先去随处逛逛.到酉时才来。只要说是我香玉山的朋友,保证没有人敢侍候不
周。仁兄请了,我还有要事去办呢。」
香玉山走後,两人如获纶音,心花怒放,沿街把臂而行.只差没有引吭高歌而已。
街道两旁排列着各式各样的店铺,例如肉店,大饼店、山货店、又或布店、粉店、鱼店
等。
因两下肚影响,整个天地都变得不真实起来,但见在秋阳高照下的石板街道,闪烁着奇
异的光芒。
道路、房舍、行人、车马似像合成了一个难以分割的整体,再无此彼的分野。
寇仲无意识地笑起来,半边身靠到徐子陵肩膊去。搂着他满足地叹道:「现在我甚麽义
军或官军都不想当了,杀了宇文化骨後,我们就专心赚钱,干我们的监货买卖,闲来就到青
楼醉生梦死,快快乐乐过完这一生就算了。」
徐子陵喝得出他少.头脑亦比他清醒.奇道:「你不是常说要建功立业吗?为何忽然又
想要当个囤积投机的奸商?」
寇仲笑嘻嘻道:「就算是奸商,我仲少都是最好的那一种奸商。难道见别人受苦受难,
我们侠义之辈还会对他落井下石吗?不过坦白说,美人儿师傅说得对;现在我们何德何能,
凭甚麽去管别人的事。嘿!待我们武技大成时,练至甚麽九玄大法第一百零八重境界,那时
看到谁不顺眼,就一刀把他宰了,这就叫为民除害了。」
徐子陵苦笑道:「世间那有这麽简单如意的事,但不管怎样,也先要宰了宇文化骨那奸
贼。」
蓦地眼前人影一闪,香风飘来。
两人定睛一看,原来有位颇具姿色的半老徐娘拦在身前,眉花眼笑道:「两位公子是否
走错路了?那边才是倚红院的大门。我们刚开始营业,两位公子若是第一批客人,我们的红
姐儿们定会特别用心侍候的。」
他们随她纤手所指望去,见到倚红院的大牌匾就在左後方处,恍然大悟,原来糊裹糊涂
下步过了倚红院的门口,这奉命守候他们入谷的鸨娘慌了起来,竟来一招拦路拉客。
寇仲借点酒意,探头过去,狠狠瞪了她高耸的酥胸两眼後,才眨着眼睛笑道:「俏娘子
你去告诉沈落雁那奸狡婆娘,当只会上一次,绝不会上第二次的。有种就来抓我们,不过着
她别忘了她是朝廷重犯哩!」
那鸨娘听得目瞪口呆时,两人跌跌撞撞,东倒西歪下扬长去了。
寇仲把床上的徐子陵摇醒,兴奋得声音都嘶哑起来,紧张地道:「快酉时了,我们就去
做翠碧楼第一批的客人,说不定有半价的优待呢!」
徐子陵头重重地爬起床来,怨道:「喝酒就是有这种後遗症,若你是沈婆娘派来的,我
就要完蛋了。」
寇仲笑道:「我是这世上最有责任心的人,否则谁来为你把风。刚才有夥计来过问这问
哪的,我偏不开门给他。哈!还有几个时辰沈婆娘就要输给我们了,不知秦老哥命运如
何?」
徐子陵取起放在枕後的佩刀,道:「待会先去东门看看有没有他留下来的暗记。」
又道:「还有别忘了我们曾答应李世民那小子的事。」
寇仲不耐烦道:「我怎会忘了,那有钱的家伙不是说过东溟号明天才由洛阳回来吗?得
趁今晚良辰美景,行乐及时啊!」
徐子陵心中一热道:「说来真好笑,以前在扬州时,到妓院门口看看都给人像乞丐般赶
走,现在连妓院老板儿子的朵儿都任我们亮出来照宝。不过先作声明,我的初夜可不肯随便
的,至少该有飘香院那恩将仇报的青青那种姿色才行。」
寇仲一拍钱袋,笑道:「有钱自然有面有势,加上香玉山的朵儿撑腰,你陵少要那件就
会有那件,包君满意,还不快翘屁股滚下床来?」
徐子陵提气轻身,本只想表现点敏捷的姿势。岂知竟升了起来,顺势一个斗无声无息地
落在地上。
两人同时剧震.不能置信地你眼望我眼。
寇仲咋舌道:「天!你是怎麽办到的,再来一趟好吗?怎麽坐着也可提气的?」
徐子陵搔头道:「再试怕就不灵了,不若你自己试吧!」
两人以前每次提气发劲,都是先要运力飞跃,才可借势为之。像今次由静生动的提气,
尚是破天荒第一次。
寇仲卓立不动,神情古怪。
徐子陵催道:「不是要赶着去逛窑子吗?还不快试试看?」
寇仲老脸一红,尴尬道:「早试过十多吹了,连脚指都没有动。」
徐子陵默然半晌,颓然道:「我今次也不灵光了。唉!或者真该拜个大师傅,有难题时
也好有个明师来指点。」
寇仲摇头道:「拜师傅有啥屁用,我们学的是《长生诀》上的怪功夫,天下无人通晓,
只能靠自己去摸索。或者我们的问题是出在童男之身,故孤阳不长,破了身後便会立即武技
大成。哈!定是这样了。」
徐子陵笑骂道:「少说废话,还不先滚!」
寇仲捧腹笑道:「我滚!我滚!」
跌跌撞撞往房门走去,刚拉开房门,一点寒芒,照额刺来。
寇仲想也不想.竟像刚才徐子陵般提气轻身,往後飞退。
那偷袭者显然想不到出手竟会落空,「咦!」了一声,闪电抢进房来。
徐子陵亦像寇仲般想也不想,踏步拔刀,当头疾劈,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犹豫或停
滞,施出了他活至这天最了得的一刀。
「叮!」
来人以手中长金簪,硬架徐子陵这凶厉无匹的一刀。
一时闲,双方都使不出後续变化的招数。
「砰!」
寇仲重重掉到床上,又弹了起来,大叫道:「娘!我成功了!」
此时那人收簪退出房去,衣袂飘飞,美若天仙,不是李密的「俏军师」沈落雁还有何
人?
徐子陵刚被她运劲震退了两步,沈落雁见门口正畅通无阻,乍退又进,本要追击徐子
陵,只见寇仲冲至,刀光如涛涌浪翻,挟着激汤的刀风,狂击而至。
沈落雁娇叱一声,抢入刀影里,施展出近身肉搏的招数。连挡了寇仲十多招。每招都凶
险无比,但却迫不开寇仲,又见徐子陵重整旗鼓,杀将过来,无奈下二度被迫出房外。
两人守在房门里,心中却似波涛卷天,翻腾苦思不已。想不到在突如其来下,竟能把
「血战十式」的精义发挥得淋漓尽致,连自己都不知使的是甚麽招数。但只觉心到手到,劲
随刀发,痛快至极点。
沈落雁却是芳心剧震,她的「夺命簪」乃家传绝学,名列江湖的「奇功绝艺榜」。平时
秘而不用,今番出手,是希望一举擒敌。怎知这两个小子会像脱胎换骨般,两度把她迫退,
假如让此事传扬出去,已足可今他们在江湖中成名立万了。
寇仲捉刀作势,大笑道:「美人儿军师.快滚进来挨刀。」
徐子陵亦威风八面道:「记着不可损我们半根毫毛,否则就算你输定了。」
沈落雁气得差点疯了,不怒反笑道:「外面院子地方大些,你们出来再比比看。」
寇仲晒道:「想叫手下围攻我们吗?哈|知否我懂得狮子吼,大声一叫,保证彭城的总
管大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沈落雁俏脸一寒,旋又露出一个动人的微笑。柔声道:「不若这样好吗?假若我可闯关
人房,就算我赢了.你两人乖乖归降。」
徐子陵淡然道:「那是说你再没有把握活捉我们了,所以你已输了啦!」
寇仲杀得兴起,信心剧增,得意洋洋道:「怕她甚麽,但却要有时间规限,我数十声你
若过不了关,就算你输了。」
沈落雁把金簪插回头上,笑道:「就此一言为定.数吧!」
话毕大步朝门口走来。
两人愕然失措时,她已一点没有拦阻的由两人之间穿进房内,到了床旁,才转身款款坐
下,含笑看着两人。
两人仍高举着刀,但怎都没法朗她劈下去,直到她转过身来,仍是目瞪口呆。
沈落雁见两人神情古怪,「噗哧」娇笑,鼓掌道:「好了!我赢啦!」
徐子陵颓然还刀入鞘,叹道:「这样输了是不会心服的,因为你只像上趟般,利用了我
们善良的本性。」
沈落雁奇道:「你们除了用刀劈人外,便不懂其他制人的手法吗?」
寇仲把刀垂下,笑嘻嘻道:「我们并没有输,因为你虽入了房,却没有闯关,这个
「闯」字是包含了动手的意思哩!」
沈落雁横了他一眼,含笑道:「大家坐下来谈谈好吗?唔!你两人现在看来顺眼多
了。」
两人在她左方靠墙的椅子坐下来。寇仲看着她宛如一湖秋水的动人眸子道:「有话快
说,我们还要去逛窑子呢!」
沈落雁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悦道:「你们知否窑子里的姑娘都是身世可怜。你们恃着有
几个子儿,就觉理所当然的去玩弄人家,究竟有没有感到惭愧?」
徐子陵一呆道:「我倒没想过这点。但若没有人去光顾她们,她们赚不够赎身的银两,
岂非更要一直凄凉下去吗?」
寇仲晒道:「那所倚红院不是你们瓦岗军开的吗?为何却来数落我们?」
又冷哼道:「任何事物都是应需求而生,否则谁肯上战场去杀人又或送死呢?」
沈落雁皱眉道:「你在说甚麽?倚红院一向是杜伏威在这里的眼线。干我们瓦岗军屁
事。」
两人同时色变。
沈落雁微笑道:「你们爱到青楼鬼混就去个够好了。现在秦叔宝已归降我军。你两个小
子有甚麽打算?」
寇仲跳了起来,移到敞开的房门处,探首外望,奇道:「为何我们打得杀声震屋,仍没
有人过来看看呢?」
沈落雁淡淡道:「你像是忘了人家要活捉你们吗?外面已布下天罗地网,你两个小鬼插
翼也难飞哩。」
徐子陵苦笑道:「你知否这叫恩将仇报?」
沈落雁油然道:「人家是为你们好才真。现在天下大乱,能拨乱反正者,只密公一人而
已。我若非念着你们曾帮了我一个大忙,才没有闲情来劝你们加入我军呢。」
接着有点不耐烦地道:「快作决定!我再没有时间浪费在你们身上了。」
两人听她语气,自尊心受损,徐子陵冷哼道:「没时间就请自便吧!我两兄弟只爱海阔
天空,自由自在。」
沈落雁双目闪过森寒的杀机,霍然而起,一闪到了门旁.背着他们冷冷道:「既不能为
我所用,便须为我所杀,今天你们休想生离此处。」
再一闪消没在门外。
两人面面相觑.这才明白为何这美赛天仙的俏军师,会又被人称为『蛇蝎美人』。
他们头皮发麻的呆了好半晌後,见外面仍没有甚麽动静,寇仲深吸一口气道:「怎样?
就那麽杀出去吗?」
徐子陵冷静地摇头道:「这样冲出去只是送死.说不定刚踏出门口,便有张罗网罩下来
把我们呆子般擒着,我看她仍是想生擒我们。」
又低声道:「刚才我们闻老爹之名色变时,凭她的眼力才智,怎会看不出来而半句都不
问,显是已知道我们的来历,所以才费尽心力要收服我们,好让我们心甘情愿献上『杨公宝
藏田』。
寇仲讶道:「小陵你真行.竟从她这麽一个反应推断出这麽多事来。哈!我有办法了。
记得巨鲲帮陈老谋教过我们的建学吗?这旅馆是由八个四合院组成,我们位於东院的西厢位
置,门口对着本院中间的花园,向门的墙外就是八院围成的主花园,大树参天,所以只要我
们能窜到那里去,逃生的机会就大多了。」
徐子陵望往对着门口靠床那边的墙壁,苦笑道:「我们又不是翟让,凭甚麽破壁而逃
呢?」再望往瓦顶,叹道:「若我猜得不错,上面定有敌人。」
寇仲却是胸有成竹,先把门关上,向徐子陵道:「你给我把风,我先去弄松几块砖
头。」言罢拔出长刀,跳到床上去。
徐子陵移到门旁的窗子,往外瞧去,刚好见到十多名大汉,由对面屋的瓦面跃入小院
里.随即散开沿着廊道围拢过来。
正要示警时,上面「轰隆」一声,瓦片狂而下,一个铁塔般的大汉手提双,由上而降。
徐子陵在这刹那,完全推翻了沈落雁只是想活擒他们的猜测,清楚明白这蛇美人确是要
下毒手杀死他们。
就在这一刻.他重历当日对着那批流氓往他杀来的境况。一切都变得清晰无比。
他清楚知道这大汉落地的时间速度,甚至他的後着变化。
不同的只是他还有把握去应付他。
他清楚地知道若让对方展开道两个重逾百斤的巨,不但可轻易把自己迫出门外,靠墙的
寇仲更是绝难幸免。
就在这生死悬於一线的光景中,他的精神变得晶莹通透,完全忘掉了生死,集中意志和
所有力量,觑准对方触地的刹那。大步跨前,精芒电闪,连刀疾劈而去。
确如徐子陵所料,那大汉本打定主意,只要脚一触地,立即借方弹起.双以雷霆万钧之
势。把徐子陵打出房外,好让同党把他乱刀分,再全力对付寇仲。岂知就在要发力之际,已
刀气罩体。但觉无论如何挪移闪躲.又或挡格还击,都是有所不能。
在破瓦而下时。他实存轻敌之心,暗忖这麽两个小子,还不是手到拿来,怎知徐子陵劈
来这一刀,无论时间还是角度的拿捏,都达到一流好手的境界。这时他已无暇多想对方是真
的那麽厉害,还是碰巧的神来之招。魂飞魄散下,甩手把双分往徐子陵和寇仲掷去,同时双
掌下按,发出劲风,生出反力,狼狈不堪的他由哪里进来,便由那里滚出去。
立在床上的寇仲这时正要回头帮手,骤见大铁飞来,大叫道:「来得好!」
一闪下,铁「轰!」的一声狂撞墙上.登时砖石四溅,破壁而去。
徐子陵亦轻易避过了铁,任它撞得木门碎飞,掉往外没的院子去。同时一声狂喝,功聚
眉头,往破壁撞去。
寇仲那还不明白他的意向。亦同时运劲往破壁撞去。
「轰!」
两人随着碎砖沙石,跃到邻房去,门外就是八个四合院围成的大花园。他们弹了起来,
再破门而出。
这一着显是大出敌人料外,竟不见有拦阻之人,风声却在後方瓦面处传来。
两人那敢停留,把云玉真传的鸟渡术发挥致尽,箭般窜入园内,几个翻身,便赴林去
了。
  
第七章 嫖赌合一
两人逃到一处横巷,由这裹往外望去,正是香玉山老爹开的那间翠碧楼的外墙和大门,
内中院落重重,规模确胜于倚红院。
天色随著西下的太阳逐渐昏黑,翠碧楼的灯光亮了起来,落在两人眼中却有种凄艳的感
觉,反映两人不安的心情。
他们像往常般靠墙坐地,呆了好半晌,寇仲咬牙切齿道:“那婆娘真狠,竟想要我们的
命,而我们还可算是她的恩人。”
徐子陵道:“她是不想我们落入老爹的手上,今次怎么办才好呢?我们又答应了李世民
那小子要等东溟夫人来,但现在老爹的手下已缀上了我们,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寇仲道:“小命要紧,李小子休要怪我们,我们立即出城,有那么远就跑那么远,然后
到荥阳去找素素姐。横竖她的小姐都给人掳走了,便带她回到南方,再安心做我们的双龙帮
的盐货买卖算了。”
徐子陵苦笑道:“似这样大模大样的出城,若非给那臭婆娘拿著,就是自动把自己这头
羊身献进老爹的虎口裹。上上之策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到深夜才设法攀城逃走,凭我们现
在的身手,若有绳钩一类的东西,必可辫到。”
寇仲赞逍:“愈来愈发觉你这小子若我般有头脑了。来!我们袋伫有的是银两,趁天尚
末黑快点找间铁铺买钩,至于绳索要偷一条则绝非甚么难事。”
两人谋定后动,精神一振,由另一端钻到街上,闪闪缩缩走了大段路,才发觉除了酒馆
背褛外,所有店铺全关上了门。
寇仲灵机一触道:“我们不若去找那香玉山帮忙,这小子看来像有点义气,现在朋友落
难,他自是义不容辞了。”
徐少陵怀疑道:“他像那种人吗?”
寇仲搂著他肩头,折人横街,朝翠碧楼的方向走去,痛苦地道:“这叫走投无路,只好
不理他是何方神圣也当作是好神圣了。最惨我们本身就是通缉犯,报官等若自杀。而且谁知
这些官儿有没有和臭婆娘或老爹等勾结?现在我甚么人都不敢信了。”
徐子陵苦恼道:“给那臭婆娘说过有关青褛的事后,我真不想到青楼去,究竟有没有别
的出城方法呢?”
寇仲道:“另一个方法就是掘地道,恕老子不奉陪了。不要这么容易受人影响好吗?别
忘了在杨州我们知道的那群姑娘都是为了赚钱自愿卖身的。
所谓当官的不也是卖身做皇帝的奴才吗?做姑娘的至少不那么易被杀头。
哈!到了!”
两人横过车马喧逐的热闹大街,华灯高照下,路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但两人由于曾
目睹战争的惨烈场面,总有点面临末世的感触。
到了入门处,他们待一辆华丽马车驶进门后,才尾随而入。
六、七名把门的大汉分出两人迎过来,见他们衣著光鲜,神采照人,不敢怠慢,其中一
人恭敬道:“欢迎两位公子大驾光临,不知……”寇仲最懂充阔,随手塞了一串钱到他手
裹,摆出阔少模样,傲然道:
.“我们是贵公子香玉山的老朋友,玉山来了吗?”
众汉更是肃然起敬,说话的大汉忙道:“小人何标,两位公子请随小人来。”
寇仲一挺胸膛,道:“带路吧!”
何标再打躬作揖,领路前行。
两人随他穿过摆了最少十辆马车的广场,往主楼走去。
步上楼前的台阶时,一名颇有姿色的中年美妇花枝招展地迎了过来。
何标趋前凑到她耳旁说了几句话后,便施礼走了。
那美妇眉开眼笑的来到两人中间,转身挽著他们臂弯,嗲声道:“原来是香少爷的好朋
友,不知两位公子高姓大名。暧!差点忘了,唤我作凤娘便成了。”
寇仲享受著她慷慨送赠的艳福,边随她往楼内走去,边道:“我叫张世,他叫李民,
哈!凤娘你生得真美,引死我们了。”
凤娘笑得花枝乱颤道:“张公子原来年纪轻轻已是花丛老手。不要随便哄人哩!否则给
奴家缠上你一晚时可不要后悔哟。”
又抛了徐子陵一个媚眼道:“李公子比你老实多了。”
寇仲这时把臭婆娘或老爹等全一股脑儿忘了,心花怒放道:“这小子只是装作老宾模
样,凤媳不信可以试试看。”
徐子陵大窘道:“不要听他的,我……嘿!我……”凤娘此时挽著两人来到大堂十多组
几椅靠角的一组坐下,笑道:“不用说了,我凤娘怎会看错人。”
两名十六、七岁的小婢迎了过来,斟茶奉巾,侍候周到。
他们环目一扫,只见堂内早坐了十多组宾客,闹哄哄一片。
凤娘吩咐了人去通知香玉山后,媚态横生道:“以两位公子这样的人材,那位姑娘不争
著来陪你们呢?”
徐子陵亦轻松起来,正要说话。凤娘一声告罪,站起来赶去招呼另一组看来是大商贾的
客人。
寇仲向两位小婢道:“姐姐不用招呼我们了,我们兄弟有密话要说。”
两位小婢一福离开。
寇仲兴奋道:“试过这么风光吗?不若我们今晚就留在这裹欢度良宵吧,拭问谁想得到
我们会躲在这裹?何况这些风光都是拜李小子所赐,就索性捱到明晚好混上东溟号去,也算
为他尽了力。”
徐子陵嗫嚅道:“嘿!不知如何,我的心又乱又慌,不知该怎办才好。”
寇仲叹道:“事实上我也有点怯意,不过总要有第一次,否则如何算是男人太丈夫。待
会要义气山为我们挑两位最美的姑娘,且讲明要负起『指导』之责。嘿!但这么说将出来,
我们岂非甚么面子都没有了?”
两人心乱如麻时,香玉山来了,不知如何,在他这个的.“老家”中,这小子分外意气
飞扬,绝不若今日在街上遇到他时的窝囊相。
尤其背后还跟著四名大汉,更是气派十足。
隔了丈许香玉山便大笑道:“甚么张公子李公子,原来是两位仁兄,失敬失敬!”
两人见他态度仍是那么热诚,不负.“义气山”的大号,放下心来,起立敬礼。
三人坐好后,香玉山问道:“两位仁兄今趟来彭城,不知是有事要办还只是游山玩水、
观赏名胜呢?”
寇仲知他是想摸清楚他们的底细,笑道:“所谓行万里路,胜赞万卷书,我们兄弟两人
浪迹天涯,就是要增广见闻。”
接著凑近点低声道:“坦白说,我们到青楼来亦是抱著这种增广见闻的情怀。由于这是
我们首次踏足青楼,万望香兄多加指点和照顾。嘻!香兄是明白人,大概不用我再多说了
吧?”
徐子陵心中叫绝,寇仲确有他的一套,连这么尴尬失威的事也可说得如此自然。
香玉山恍然而笑,点头道:“这个没有问题,可包在我身上。”
沉吟片晌,正容道:“张兄和李兄请恕小弟交浅言深,这世上说到底我们男儿辈追求的
不外是金钱和女人。我见两位仁兄均长得一表人材,又身佩上等兵刃,绝非平庸之辈,不知
两位仁兄对将来有何打算呢?”
寇仲笑道:“我们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现在只对今晚有打算,明天的事嘛,起床时再想
好了,哈……”香玉山陪他笑了两句,道:“原来两位囊中有散不尽的财宝,所以一点不用
担心明天的事,小弟真是羡慕了。”
徐子陵坦然道:“香兄绝对比我们富有得多,我们只因最近做成了一单买卖,手头才比
较充裕,迟些散尽银两后,又要重新开始攒钱哩!”
香玉山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道:“不知两位一向惯做甚么买卖呢?”
两人呆了一呆,寇仲压低声音得意地道:“实不相瞒,我们干的是盐货生意,嘿!就是
不用货税的那一种。”
香王山欣然道:“原来如此,难怪我和两位一见投缘,说不定以后还有更多合作的可能
性哩?”
徐子陵讶道:“香兄也是走运盐货的吗?”
香玉山从容道:“是比盐货更一本万利的发财生意,不过请恕小弟暂时卖个关子,待两
位享受过我翠碧楼的各种乐儿后,才和张兄李兄研究发财大计。”
寇仲喜道:“竟有生意比海沙赚更多钱吗?那定要洗耳恭听。”
香玉山淡淡道:“小弟尚有一事相询,然后小弟就可领两位去增广见闻了。”
两人大喜,同时点头请他发问。
这香玉山顶名只比两人大上两、三岁,但其老练却像世故极深的成人,轻描淡写下已套
出了想知道关于两人的资料。
香玉山微笑道:“现在天下纷乱,群雄并起,两位既是武林中人,自知武林规矩。现在
小弟既渴想与两位结交,故希望能告知小弟两位的门派来历,大家坦诚以对。”
寇仲与徐子陵交换了个眼色,才道:“我们的武功均来自家传,小民和我的爹来都在扬
州的护远镖局任职镖师,也是拜把兄弟。嘿!不过他们都在一趟出差中遇上贼子丧生了,所
以找们才出来四处闯闯。”
香玉山那想得到寇仲满口胡言,哈哈一笑站起来道:“两位请随小弟来!”
两人想起即可上人生最重要的一课,大喜下随他去了。
寇仲和徐子陵既惊且喜的随著香玉山步出主楼,这才见到后院原来宅舍相连,一条碎石
路把主楼后门与另一道大门相连,两旁是修剪整齐的花园,此时贯通两处的道路上人来人
往,非常热闹。
寇仲听到裹面传来阵阵喧闹之声,似有数百人正众在该处,奇道:“那是甚么地方?”
香玉山得意洋洋道:“那是彭城最大的赌场。”
徐子陵吓了一跳道:“我们并不想赌钱!”
香王山笑道:“小弟当然明白,不过在历史上嫖和赌从来就分不开来。
没有妓院和赌场的地方,就绝谈不上兴旺。我们翠碧楼之所以能雄视彭城,就是把这两
种生意结合起来,带旺了整个彭城。你们不是要增广见闻吗?放心随小弟去见识好了。”
两人对望一眼,开始感到这义气山非如表面的简单了。
就像在扬州,最大的那闲赌场就是竹花帮开的。没有强硬的背景,谁敢沾手这种发财大
生意。
三人进入宏伟壮观的赌场大门时,香玉山大声道:“这两位是我的朋友,你们要好好招
呼。”
把门的几名大汉忙恭敬应是。
踏入赌场,一名满身铜臭、低俗不堪的胖汉迎上来道:“要不要小人为三少爷预备宾室
待客。”
香玉山挥手道:“我们只是随便看看,你去招呼别的客人好了。”
胖汉应命退去。
寇仲和徐子陵却是看呆了眼。
他们尚是首次有资格踏足赌场,只见由赌桌赌具以至家□摆设,无不华丽讲究。
而且地方宽广,不但有前中后三进,每进退左右各有相连的厅堂,所以虽众集了四、五
百人,这进进相连的大赌场一点都不令人觉得挤迫。
最引人注目是各座大厅裹由负资主持赌局的荷官,以至斟茶奉烟的女侍,都是绮年玉貌
的动人少女,兼且她们衣著性感,身上穿的是抹胸、肚兜般的红衣,衬以绿色短裳把玉藕般
的双臂和白皙修长的玉腿,完全暴露出来,穿梭来往各赌桌时,更是乳波臀浪,婀娜生姿,
看得两人神摇意荡,目瞪口呆。
偏是香玉山和其他赌客却像对她们视若无睹。
此时两名女侍笑脸如花的走上来,奉上香茗糕点,又为寇徐卸下外衣。
不但体贴周到,动人的胴体更不住往他们挨挨碰碰。
香玉山见两人露出内伫的劲装,配以皮背心,肩阔腰窄,威武不凡,眼睛亮了起来,叹
道:“两位的身型真帅、确是鸡得一见。”
那两名女侍也都看呆了眼,更是显得热情如火。
其中一位竟从后面紧拥了徐子陵一把,这才娇笑连连拿著他的外衣和另外那侍女去了。
两人还是首次受到这等厚待,一时魂销意软,不知身在何方。
香玉山伸手摸了摸寇仲的皮背心,讶道:“这是上等的熊皮,只产于北塞之地,价比黄
金,小弟千辛万苦才弄来一件,不知张兄是在那裹买来的呢?”
寇仲怎能告诉他这是李世民送的,胡诌道:“香兄确是识货的人,这两件皮背心,是我
们用盐和一个行脚商换回来的,确是价比费金。”
这时两名女侍又转回来,各自挽著两人的臂膀,让他们压上高挺的酥胸,态度热烈。
香玉山介绍了两女,一名翠香、一名翠玉,然后逍:“张公子和李公子暂时不用你们伺
候,有事才唤你们吧!”
两女失望的回去工作了。
寇仲大乐道:“现在我明白甚么叫嫖赌合一了,香兄的老爹真有生意头脑。”
香玉山傲然一笑。
徐子陵问道:“这些美人儿是否都以翠字行头,不知翠碧楼的翠碧两字又有甚么来历
呢?”
香玉山双目露出向慕神色,徐徐道:“那是位千娇百媚的美人儿的芳名,不过她已名花
有主,是我帮龙头老大最得宠的爱妾。”
寇仲讶道:“香兄原来是帮会中人,不知贵帮的大号……”香玉山打断他道:“这事迟
些再说,来!何不先赌上两手,赢了是你们的,输了就入我的账,两位这边请。”
寇仲和徐子陵对香玉山过了分的.“义气”大感错愕,首次生出疑心。
两人虽整天想发财,却是基于生活所需,本身绝不贪财嗜货。
他们自少就在市中混,深明便宜莫贪的至理,何况最近才有美人儿师傅这前车之监,怎
会轻信这刚相识且又言辞闪烁的新交?徐子陵乾咳一声道:“我们对赌博与趣不大,不若还
是找刚才那两位美人儿来……嘿!来……甚么的!好吗?”
香玉山不以为意地道:“若论漂亮,那两个丫头尚未入流,我们这裹最红的是翠凝和翠
芷两个妞儿,不过只能在贵宾室见到她们,我们先在这裹逛逛,待会才带你们去和她们喝酒
作乐吧!保证两位不虚此行。”
两人见他没迫他们赌钱,心下稍安,欣然随他在挤满赌客的赌桌间左穿右行,往最广阔
的中堂走去。
香玉山介绍道:“我们这赌场是由精通五行遁法的高手精心投计,一大八小九个赌堂采
的是九宫阵法,中间最大的赌堂属上,镇压八方,所以颜色亦以明黄为主,暗黄就太沉滞
了。怡子是二十五张,因五为土数,而二十五则是五的自乘数,有盈利倍增的含意。”
两人这方知道原来开赌场也须有学问,为之茅塞顿开。
两个小子都是好奇心重的人,听得与趣盎然,不免左问右问,竟忘了去看那些对他们眉
挑眼逗的美丽侍女。
香玉山领著他们来到一桌挤了二、三十人的赌桌旁,看著那动人的女荷官把一枚骨制的
巨型骰子投入一个方盅内,盖上盅盖后高举过头,用力摇晃一轮后,再放在台上,娇喝道:
“各位贵客请下注?”
赌客纷纷把赌注放在要押的一门上。
香玉山道·.“这叫押宝,押中骰子向上的点数,就可得一赔三的赌注。”
寇仲叹道:“那是六分一的赢面,而你们赌场却是六分五的彩数,难怪开赌场会发大财
了。”
香玉山笑道:“你也可以赌骰子颜色,那是一赌一,公平得很。”
徐子陵定神一看,大多数人都押点数,可知任维都希望以一赢三,所以虽可赌颜色,仍
只是聊备一格而已!香玉山怂恿道:“要不要玩两手凑兴?”
两人只是摇头。
香玉山不以为意的领他们步进中堂去。
寇仲和徐子陵同时眼前一亮,只见靠左的一张赌桌处,一位有如万缘丛中一点红的动人
美女,正起劲赌著。
她不但长得眉目如画,最惹人注目是她的襟口开得极低,露出了小半边玉乳和深深的乳
沟,浪荡非常。
两人常听到北方人多有胡人血统,风气开放,但仍是首次见到有妇女公然穿著这种低胸
衣在大庭广众间亮相,不禁看呆了眼。
香玉山苦笑道:“这个女人千万沾惹不得,别看她风骚迷人,其实她就是『彭梁会』的
三当家,人称『骚娘』的任媚媚,武技高强,最擅玩弄男人,浑身是刺,碰上她的男人都要
倒足霉头,连我都不敢招惹她呢。”
寇仲吞了一口涎沫,低声道:“甚么是『彭梁会』?”
香玉山奇道:“你们竟连彭梁会都未听过,彭就是彭城,梁指的是彭城西北六十里的梁
郡,彭梁会名列『八帮十会』之一,走到那裹,江湖中人都要卖面子给他们。”
言罢正要扯两人离开,岂知那任娓媚目光离开了赌桌,朝他们望来,看到寇徐两人时,
美目亮起采芒,娇笑道:“玉山你在那裹呆头呆脑看甚么,还不过来和奴家亲近亲近?”
香玉山一边挥手回应,一边低声道:“无论她要你们做甚么,记得全推到我身上去。”
言罢应声先行。
两人听到又是帮会中人,立感头痛,无奈下只好硬著头皮随香玉山往那任媚媚走过去。
  
第八章 赌场风云
任媚媚离开赌桌,迎了上来。
寇仲和徐子陵发觉她的衣服把她包裹得紧紧的,极度地强调了她饱满玲珑的曲线,登时
怦然心跳。
这姻视媚行的美女把充满青春活力的胴体移到三人眼前,再打量了寇仲和徐子陵后,向
香玉山笑道:“这两位公子面生得很,是你的朋友吗?”
香玉山苦笑道:“媚姑你最好不要惹他们。”
寇仲和徐子陵想不列香玉山如此坦白直接,吓了一跳。
任媚媚却一点没生气,绕到两人背后,娇笑道:“香三少定是在背后说了我任媚媚很多
坏话,但两位千万勿信他,若他算是好人,我就是拯救世人的观音大士了。”
香玉山乾咳一声道:“媚姑你莫要破坏我们的友倩,别忘了彭梁会和我们巴陵帮一向相
安无事……”任媚媚又转到两人前方,掩嘴娇笑道:“你们看啊!香三少爷动不动就拿巴陵
帮来欺压我这弱质女流,算甚么英雄好汉。唔!两位小哥儿真帅,难怪给三少爷看上了,你
们叫甚么名字。”
两人感到巴陵帮有点耳熟,一时却记不起谁人向他们提过。
香玉山不悦道:“媚姑你是否赌输了钱?让找赔给你好了,不要尽在这伫胡言乱语。”
任媚媚显然毫不怕他,娇媚地横了香玉山一眼道:“我任媚媚是这种没有赌品的人吗?
你才是胡言乱语。”
忽地一手往香玉山抓去。
香玉山冷哼一声,右手扬起,拂向她脉门。
任媚媚笑道:“我不是要动手啊!”嘴虽这么说,但玉掌一翻,沉到香玉山攻来右手的
下方,曲指反弹往香玉山脉门。
香玉山缩手成刀,再曲起手掌,以掌背反拍往她的弹指。
这几招往来全在方尺的窄小范围内进行,既迅捷又深合攻守之道,看得寇徐两人眼界大
开,对这种精巧的过招大生兴趣。
任媚媚娇笑道:“没见你几个月,原来是躲起来练功,怪不得这么气□冲天了。”
说话时,玉手微妙地摆动了几下,似攻非攻,似守非守。
寇徐两人看得心领神会,清楚把握到她的招数与战略。
香玉山显是摸不清楚任媚媚这著奇异的手法,竟往后退。两人知道要糟时,任媚媚已一
阵娇笑,闪电般探指点在香玉山掌背上。
香玉山触电的震了一下时,任媚娼抓著他衣袖,扯得他随她踉跄地往一旁走丢,还不忘
回头向两人媚笑逍:“我和玉山说几句密话后,才回来陪你们。”
眼见两人到了厅子的一角密斟低语,徐子陵忽地脸色剧变,失声道:
.“我记起了,美人儿师傅不是说过巴陵帮乃皇帝小儿的走狗,专事贩卖人口吗?”
寇仲倒抽一口凉气道:“那他看上我们还有好事可言吗?快!我们立即溜。”
徐子陵扯著他道:“且慢!他们回来了,我们随机应变好了。唉!真看不出这『人贩山』
也是个好手。我们竟然在街上随便乱拣都拣了个高手兼坏蛋出来。”
这时任媚媚和香玉山双双朝他们走来,只看两人的融洽情态,便知两人私下有了协议。
寇仲和徐子陵陵是头皮发麻,感到自己变成了货物。
任媚媚隔远浪笑道:“原来两位小哥儿到这伫来是想一尝女儿家的温柔滋味,这事包在
姐姐我身上好了。”
香玉山则口风大改道:“难得媚姑这么看得起你们,待我教人开一间贵宾厢房,大家喝
酒谈笑,共赏风月。”
寇仲笑嘻嘻道:“这事何须著急,我忽然又想先赌两手,我最精擅就是赌牌九了。”
香玉山笑道:“既是如此,更应到贵宾厢房去,媚姑也最爱赌牌九,你们肯陪她玩就最
好了。”
寇仲为之语塞。
徐子陵潇洒地耸肩对寇仲道:“你想赌钱理该先徵求我同意,我对牌九一窍不通,但却
想在赌场随处逛逛,以增广见闻呢。”
任媚媚娇躯移前,挽上两人臂弯,向香玉山打个眼色,微笑道:“由我来招呼他们就成
了。”
香玉山笑应一声,转身便去。
任媚媚亲热地挽著两人,朝内进的大堂走去,媚笑道:“你们不要听香玉山那家伙说人
家的任何闲言闲语。”
寇仲和徐子陵正要说话,朝她望去时,见到她走路时胸前双峰随著她的步履,不住跌汤
耸动,诱人之极,心儿不由急速跃动,忘了说话。
忽然间,他们再不觉得她可怕了,尤其是她的体态神情,无不显现出使人心动的美态,
不自觉生出纵是为她而死,亦心甘情愿之心。
任媚媚却是心中得意之极。
她阅人千万,只一眼便看穿两仍是童男之身,这对她精擅采补之术的人来说,他们不啻
琼浆甘露,可今她的元气大有裨益,故才不择手段,务要由香玉山处抢他两人到手。
此刻她正利用自己的身体,施展上乘媚术,勾起两人原始的情欲。
徐子陵的定力要比寇仲稍佳,略一迷糊,便清醒过来,见到寇仲正不知不觉地气促舔
□,一副色迷迷的样子,还故意以肩膊挨碰她的酥胸,知道不妙,人急智生道:“老爹来
了!”
寇仲大吃一惊,醒悟过来,惶然道:“他在那伫?”
任媚媚亦奇道:“他的老爹不是过世了吗?”
徐子陵暗中松了一口气,胡诌道:“这只是我们惯开的玩笑,意思即是鬼来了,那自然
是没人来哩!”
寇仲极力把持,再不敢看这女人的胸脯。
任媚媚为之气结,娇躯一扭,立即使两人感觉到她丰满的肉体,火热地碰触得他们心旌
摇荡。
不过两人既生出了戒心,硬压下涌起的绮念,同时暗暗叫苦,不知如何才可脱身。
若给她这么.“肉诱”下去,一个把持不住,可不知会有甚么可怕后果,香玉山早先的
警告,仍是余音萦耳。
寇仲刚好见到左旁的赌桌只有五个客人,腾空了七、八个位子,灵机一触道:“我们都
是先赌两手吧!”
挣脱任媚媚的纠缠,坐入其中一个空位伫。
任媚媚豪不介意,笑意盈盈的坐到他左旁去,而徐子陵则坐到寇仲的另一边。
这美女才坐下,立时把几个客人的目光全吸引到她的胸脯去,任媚媚妙目一扫,五个男
人立时色授魂与,有人连口涎都流了出来。
女荷官是个二十岁许的女子,颇有姿色,但与任媚媚相比,立即黯然失色,再显不出任
何光采。
这桌赌的正是牌九,寇仲和徐子陵虽没真的赌过钱,但在市井长大,看人赌得多了,自
然亦熟谙门路。
任媚媚忽地意兴大发,对女荷官道:“让我来推庄!”
女荷官当然知道她是甚么人,不迭答应,退往一旁。
任媚媚坐上了庄家的位置后,娇笑道:“还不下注!”
众人连忙下注,气氛热烈。
寇仲和徐子陵却是心中叫苦,要他们把辛苦得来的银两拿出来赌,确是心痛兼肉痛。
任媚媚美目来到他们身上,催道:“不是要赌两手吗?快下注呀!”
寇仲笑嘻嘻道:“我们先要按兵不动,看清楚你这新庄家的手风气数,才好下注嘛?”
任媚娣娇笑不语,以熟练的手法抹起牌来,堆成一叠叠后,再掷骰发牌。
不知她是否蓄意使了甚么手法,竟连输三□,赌客的欢呼和喝采声,立时把附近几桌的
客人都吸引了过来,挤满了所有座位。
任媚媚向寇仲和徐子陵媚笑道:“姐姐手风不顺,要赢钱就快下注后面有人嚷道:“若
不下注,就把座位让出来。”
任楣媚瞪了那人一眼,喝道:“谁敢叫他们让位,我就把他的手扭断。”
那人显然知道她的厉害,立即噤若寒蝉,不敢再说话。
寇仲无奈下,只好把一两银子掏出来下注。
任媚媚一阵娇笑,横了两人一眼,在数十对目光灼灼注视下,正待抹牌,忽地一声娇柔
的.“且慢”,起自寇徐两人背后,接著一只纤美无比的玉手,由两人间探出赌桌,把一锭
少说也有十两重的黄金,放在寇仲那可怜兮兮的一两纹银旁。
众赌客一阵起哄,这锭黄金至少也值数百两银,那可是罕有的豪赌和重注了。
任媚妨双目寒芒电闪,冷冷看著这把好几个人挤得东倒西歪的美女。
寇仲和徐子陵愕然转头仰脸望去时,一双纤手已分别按著他们肩头,定睛一看下,不禁
齐声唤娘,原来竟是.“蛇□美人”沈落雁。
沈落雁低头对两人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道:“早叫你两个小孩子不耍随处乱走,看!差
点就给人骗财骗色了。”
任媚媚秀目掠过森寒的杀机,冷然道:“来者何人?”
沈落雁与她对视半晌后,微笑道:“做庄的管得下注的是甚么人,三当家既要推庄,就
该守庄家的规矩,若赌不起的话,就乾脆认输离场好了。”
任媚媚见对方明知自己是谁,还摆出强抢硬要的姿态,心中懔然,脸上却回复那春意洋
溢的狐媚样儿,笑道:“这么一锭黄金,我们彭梁会还可以应付。”
围观的宾客中,有十多个怕事的听到彭梁会之名,哟得立即悄悄离开,连下了的注钱都
不敢取回去。
赌桌立时疏落起来,还空出了两个位子。
寇仲这时定过神来,拍拍沈落雁按在肩上那充满威胁性的玉手,道:
.“美人儿啊!我旁边有位可坐,何必站得那么辛苦呢?”
沈落雁微微一笑,俯头分别在两人脸颊香了一口,竟依言坐到寇仲旁的在椅子去。
寇徐见她一副吃定了他们的样子,又给她香软柔腻的樱□和亲热的动作弄得魂为之销,
真不知是惊还是喜。
任媚媚一声不响,径自抹牌。
赌桌旁忽又多了几个人出来,都是赌场方面的人,包括了香王山在内,他旁边还有一个
锦袍胖汉,面阔眼细,但眼内的眸珠精光闪闪,使人知他绝不是好惹的人物,而他和香玉山
正目光灼灼的打量沈落雁。
沈落雁却像不知道有人注意她的模样,凑到寇仲耳旁道:“今趟人家救回你们一次,你
们的甚么大恩大德,就算扯平了。”
任媚媚把牌叠好后,向那锦袍胖汉抛了个媚眼道:“香爷亲自来啦!要不要赌一□。”
那香爷哈哈一笑,在对著沈落雁三人的空位倾金山倒肉柱般坐了下来,叹道:“难得三
当家肯推庄,瓦岗寨的俏军师沈姑娘又肯陪赌,我香贵怎敢不奉陪?”
任媚媚娇躯一震,望向沈落雁,寒声道:“原来是『俏军师』沈落雁,难怪口气这么大
了,不过我任媚媚无论输赢都得奉陪上了。”
沈落雁盈盈浅笑,美目滴溜溜掠过香贵和任媚媚两人,淡然道:“两位太抬举小女子
了。我沈落雁只是密公的跑腿,有甚么大口气小口气的。今趟来只是为密公寻回两个走散了
的野孩子。请两位多多包涵,免得将来密公攻下彭城时,大家见面不好说话。”
剩下的十来人听到瓦岗军之名,那还敢留下,这时已走得一个不□,连内进大魔的百多
赌客都闻风离去了。
但却仍有一个人留了下来,此人头顶高冠,脸容死板古拙,直勾勾看著对面的任楣媚,
冷冷道:“还不掷骰发牌?”
最奇的是以这人比一般人都要高的身型,又是负手傲立,但众人偏要待所有赌客散去,
而他又开口说话,才注意到他站在那裹。
这时赌桌只有三粗人,就是推庄的任媚媚,寇徐两人和沈落雁,再就是香贵和站在他身
后的儿子香玉山及两名得力手下,三组人同时色变望去。
寇仲和徐子陵首先魂飞魄散,失声叫道:“老爹来了!”
来人自是杜伏威,亦只有他才有这种来雨无影的通天手段。
他露出一个出奇温和的笑意,柔声道:“我这两个乖儿子真本事,差点连老爹都给你骗
倒了。现在见到你们还没有到了饿狼的肚皮内去,高兴得连你们的顽皮都要忘掉了。”
沈落雁一向对其他义军领袖最有研究,首先认出他是谁,吁出一口凉气道:“江淮杜伏
威!”
任媚媚和香贵等同时一震,更弄不清楚杜伏威这老爹和两个小子的关系。
杜伏威仍只是直勾勾的看著寇仲和徐子陵,眼尾都不看沈落雁地应道:
.“翟让还未给李密害死吗?”
沈落雁娇躯微颤,低声道:“杜总管说笑了。”
杜伏威大模斯样坐了下来,眼睛移到任媚媚脸上,淡淡道:“杜某没见『鬼爪』聂敬已
有好几年,他仍是每晚无女不欢吗?”
自知对方是杜伏威后,任媚媚立即由老虎变作温驯的小猫,有点尴尬地应道:“大当家
仍是那样子。”
寇仲和徐子陵见杜伏威一登场,立时压得各方人马贴贴服服,心中既高兴又叫苦,却又
全无办法。无论比武斗智,他们都远非这老狐狸的对手。以前因著种种形势,又兼之杜伏威
的轻忽大意,他们才有可乘之机。现在形势大变,杜伏威再不会那么轻易上当了。
杜伏威转向香贵道:“听说你乃『烟杆』陆抗手座下四大高手之一,专责为陆抗手找寻
俊男美女,不是看上了我两个劣儿吧?”
香贸吓了一跳,忙道:“杜总管误会了,令郎们只是本赌场的贵客,大家一点关系都没
有。”
杜伏威点头道:“那就最好!”
众人都知他心狠手辣,动辄杀人,那敢发言。
当日以云玉真身为一帮之主,又有独孤策为她撑腰,对上杜伏威时,亦只有俯手称臣。
现在除了李密亲临,其他人连和他平起平坐的资格都欠奉。
杜伏威眼睛落回任媚媚俏脸处,柔声道:“还不掷骰!”
任媚媚那敢说不,将三粒骰子掷到台上。
三粒骰子先是飞快急转,逐渐缓下来时,忽然像给某种力道牵制,蓦地停止,全体一点
向上。
众人注意到杜伏威左手正按在桌沿处,不用说是他以内劲借桌子传到骰子去,控制了骰
子的点数,只是这一手,其他人便自问办不到。
杜伏威露了这一手,连正在犹豫是否该出手的沈落雁亦立即打消这念头。
她今次来比,不但带了座下十多名高手同来,还包拈了与她地位相同的祖君彦,非是没
有一拚的实力。
杜伏威笑道:“该是杜某取头牌了。一话才完其中一叠牌像是给一只无形之手掇取了
般,滑过桌面,移到了他身前,同时翻了开来,竟然两只是.“天”,另一只是.“至尊”,
一副通赢的格局。
众人看得头皮发麻,不但懔于他出神入化的内功,更对他看穿任娓媚做的.“手脚”而
骇然。
寇仲叹道:“可惜老爹你没有下注,苦下他娘的十多锭黄金,再分几个子儿给孩子,那
我们就发达了。”
杜伏威笑道:“我早下注了,注码就是你这两个不肖儿,来吧!回家的时问到了。”
徐子陵哈哈笑道:“请恕孩儿们不孝,既踏出家门,就永不回头,最多用娘教下的自断
心脉之法,一死了之,好过再回去给老爹你打打骂骂。”
沈落雁等听他们又爹又娘,弄得一头雾水,但却知两人绝不会真是杜伏威的儿子,亦不
由佩服也们敢于顶撞杜伏威的勇气。
岂知杜伏威丝毫不以为忤,只是叹了一口气道:“先不说爹不会任你们自断心脉,更不
会再相信你们的鬼话。但爹自你们离开后,真的好挂念你们,不但不忍苛责,还准备真个认
你们作儿子,好几承我杜家的香火。”
两人那会相信,但给他看穿了把戏,动手不是,溜也不是,一时都不知该做甚么才好,
无计可施。
就在此时,一阵娇笑由中间大堂方向传送来道:“杜总管啊!你的顽皮孩子既不听话,
不若就交给我们管教好了。”
众人大讶,谁人明知是杜伏威,仍然敢在老虎头上钉虱子?杜伏威头也不回道:“来者
何人?先说出身分来历,看看有否资格代管杜某的劣儿?”
一高一矮两名女子在杜伏威背后三丈许处现身出来,其中一人道:“琉球东溟派护法单
秀、单玉蝶,见过杜总管。”
杜伏威大讶道:“东溟派一向专事兵器买卖,从不直接介入中原纷争之内,不知所因何
事,竟关心起我的两个孩子来。”
寇仲两人亦你眼望我眼,又喜又担心,喜的当然是终给东溟派的护法仙子找到,惊的却
是怕她们敌不过这该算世上最可怕的老爹。
这两位女子无论脸貌轮廓,皮肤身材,均与一般人心中想像的仙子扯不上任何关系,但
她们虽沾不上美麓的边,却绝不平凡。
单秀瘦骨嶙峋,瘦得只有一层皮包著骨头,但却长得像杜伙威那种高度,配上头上斜倾
的堕马髻,似有神若无神的眼睛,宽大的长袍,假若在夜深荒郊遇上,不以为她是孤魂野鬼
才稀奇。
但她却予人一种洁净整齐的感觉,乾枯得像能免受任何疫患的伤害。
单玉蝶却是只肥胖的蝶儿,矮了单秀整个头,年妃看来比单秀年轻上十多年,险如满
月,一团和气,今人很难想像她是东溟派的领袖级高手。
最惹人注目是她们缠了几转在腰闲节节相连的软钢索。
这可是非常难使得好的奇门兵器。
东溟派既以打造兵器名震天下,这两条别出心裁的软钢鞭自然非是凡品。
厅内诸人还是首次见到这两位护法高手,均生出原来是这般模样的奇异感觉。
高枯的单秀淡淡道:“他两人于敝派曾有示警之恩,使敞派免去被宇文化及偷袭之祸,
如若杜总管肯高抬贵手,敝派必有回报。”
这番话说得非常客气,给足了杜伏威面子。
杜伏威想都不想,叹了一口气道:“恕杜某办不到了,两位仙子请回吧!”
任媚媚和香贸等更是大惑不解,耍知东溟派执掌天下兵器供应的牛耳,若得她们鼎力支
持,对杜伏威的争霸天下实是非常有利。而他竟为了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一口回绝了东溟
护法仙子的提议,自是教他们百思不解。
同一时闲,寇仲和徐子陵两人耳内飨起东溟夫人的熟悉声音,作出指示。
单秀也幽幽叹了一口气道:“那我们只好动手见个真章了。”
就在这时,杜伏威已首先出手。
目标却是寇仲和徐子陵。
有了上趟的经验后,他怎还会再次疏忽。
整张坚硬的长方赌桌沙石般四分五裂时,他已往两人欺去。
蓦地沈落雁手中射出万道剑芒,朝杜伏威攻去。
众人中,只有她清楚寇徐两人的底细·。
早前她收服不了两人,便下决心把两人除去。皆因她想剔除了.“杨公宝藏”这不测的
因素。
若论形势,义车中现时以瓦岗军最是声威壮大,但若让任何一方得到了.“杨公宝
藏”,这形势说不定便会改变过来,所以她才宁愿把两人毅死,让这秘密石沉大海。
这刻有了东溟派这强援,配合祖君彦和其他高手,她还怎肯让杜伏威得到两人。
任媚媚等则往厅外退开去。
杜伏威像早料到沈落雁会拦阻般,左袖扬起,扫在沈落雁剑芒的外缘处。
沈落雁剑芒消去,变回一把长剑,触电般往外疾飘,硬是被杜伏威的袖裹乾坤迫退。
寇仲和徐子陵则是连人带椅翻倒到地上,朝向门的另一边墙壁滚过去,迅快得连杜伏威
都大感意外。
单秀和单玉蝶两大东溟派护法仙子已飘飞过来,同时往腰间抹去,抖手射出那两条幼若
手指,以十八节钢环连成,长达丈许的软钢鞭,往杜伏威后脑和背心点去。
杜伏威脑后像长了眼睛般,两袖后扬,拂在鞭端处。
.“叮叮!”
单秀和单玉蝶同时给他以两袖传来的惊人气劲,震得往后倒退。
从容自若下,杜伏威把三大高手先后迫退,身法加速,刹那闲飞临仍在地上滚动的两名
小子上空。
眼看寇仲和徐子陵要落人他的魔爪之际,.“轰!”的一声巨响,墙壁爆开了一个大
洞,沙石像有眼睛般只朝杜伏威激射而去。
杜伏威首次露出凝重神色,顾不得擒拿两人,两手幻出万千袖影,把沙石迫得反往破洞
倒射回去。
同时嘬唇发出震彻大厅的厉啸,命令随来的十大近卫高手出手相帮。
.“轰!”
瓦面竟又爆开了一个大洞,剑芒暴闪,由上方似芒虹般直射往杜伏威天灵穴。
凛冽的剑气,笼罩著杜伏威所有进退之路,声势惊人至极点。
以杜伏威之能,亦只有舍下正跳起身来钻洞而去的寇仲和徐子陵,集中全力来应付这可
怕的一剑。
.“轰!”
袖剑相交,发出闷雷般气劲交击的低呜。
一朵白云,凌空横移丈许,再冉冉落到厅内,现出位持剑遥指杜伏威的绝色美女。
只见她玉脸朱唇,既娇□又青春焕发。
她的秀发乌黑闪亮,把皙白的肤色更是衬托得玉骨冰肌,动人之极。
只是在头上扎了个男儿髻。绑上白色英雄巾,可是她的容色姿采,连沈落雁都给比下去
了。
杜伏威本以为出手的定是东溟夫人,这刻一看下立即呆了起来,愕然道:“妨娘何
人?”
打斗声由中堂传来,显是己方的人给截著了。而寇徐早由破洞逃之夭夭,沈落雁和两位
护法仙子等则在三丈许外驻足旁观。
那美女淡淡的看了杜伏威一眼,旋即秀眉轻蹙,自然地流露出一丝教人不敢冒犯的不悦
之色,轻柔地道:“晚辈单琬晶,领教杜总管的绝艺了。”
杜伏威眼中闪过森寒的杀机,点头道:“原来是东溟公主,难怪有如此身手。”
接著定睛望著寇徐逃去的破洞,沉声道:“久闻东溟夫人以『水云袖法』名扬天下,既
已来到,为何不亲自落场让杜某见识一下,否则杜某将全力出手,冒犯令千金了。”
只是这几旬话,单琬晶已可非常自豪,试问当今江湖上,有那些人够级数令杜伏威全力
出手?东溟夫人柔和悦耳,低沉而带磁性的声音由破洞传来道:“杜总管生气了。这是何苦
来由?我东溟派最重恩怨,有恩必报,有怨必还。与我们结下梁子,于总管大业有害无利。
而且总管今晚多番失著,锐气已泄,不若化千戈为玉帛,大家也好和气收场。”
杜伏威心中凛然,事赁上他确感窝囊泄气,何况现在他已露出行藏,在这朝廷势力占优
的地方,无论如何都不宜久留,偏又下不得这口气,沉吟片晌,仰天大笑逍:“好!我杜伏
威亦是恩怨分明的人,此事必有回报,夫人请了。”
身形一闪,已到了中堂,接著惨叫声连串飨起,旋又沉寂下来。
沈落雁色变时,东溟派三人同时破瓦而去,祖君彦奔了进来,叹道:
.“给他杀了五个人后逃走了。”
沈落雁早知有此结果,神色如常地低声道:“立即通知密公,若能趁他回江淮时加以截
杀,我们至少多了四分一的天下。”
秀目转往那破洞外星月洒射下的后院,想起寇仲和徐子陵两人,竟勾起了淡如薄雾的悯
怅。
她虽曾狠下心要杀死这两人,但只是为大局著想,其实芳心对他们已生了微妙的好感。
这两个小子确是非常奇妙的人。
  
第九章 东溟公主
快艇离岸往泊在河心的束溟号驶丢。
寇仲和徐子陵坐在船头处,划船的是柬溟派另一护法仙子单青,正含笑打量两人,却没
有说话。
穿过了岸旁蛐针相接,船舶如织的水域,东溟号的灯光,映射到快艇上。
在灯火下衣袂弑飞的单青虽是只有叁分姿色,但在这气氛下却多添了神秘的丰。
寇仲卖口乖地赞道:「仙子姐姐,你长得真美!」
单青当然知他在拍马屁,微笑道:「不要贫嘴,夫人最不欢喜满口胡言的孩子,若触怒
了她,会有你们好受呢。」
徐子陵不悦道:「不要以为救了我们,就可髓便怎麽待我们都……噢!」
给寇忡一肘撞在臂膀处,立时记起了李世民的重任,连忙闭口。
单青那想得到内中竟有此转折,把艇泊往束溟号,领两人登船後,立即命令手卜升帆预
备起航。
寇仲大讶问道:「这麽晚了,还要到那裹去?」
此时一名英挺的白衣青年,领着两名中年大汉来到叁人身旁,向两人行见面体。
单青道:「我们东溟派分男女两系,女以单为姓,男则姓尚,若将来你们归人我派,亦
须改以尚姓。」
白衣青年淡淡道:「在下尚明。」又介绍那两个相貌堂堂的中年人,分别为尚邦和尚奎
泰。
单青淡然道:「我们女系有四大护法仙子,男系亦有护派四将,另两位是尚仁和尚万
年,目下不在这。」
寇仲和徐子陵很想问尚明又是甚麽身分,可是见到尚明冷冷淡淡的样儿,忙把说话吞回
去。
单青吩咐两人道:「你们最好留在舱房内,宇文阀的高手已闻风东来,形势险恶异
常。」
两人想起大仇人宇文化及,吓了一跳,乖乖的随了另一名白衣人汉人舱去了。
两人随那人汉举步人舱,那条熟悉的通道呈现眼前,正希望那大汉领他们到下层去时,
大汉到了通道尾端的房前,推门请他们进去,道:「两位公子肚子饿吗?」
给他提醒,两人立即腹如雷呜,落力点头。
大汉笑道:「两位公子请休息一下,回头我就给你们端两笼包子来。」
徐子陵感澈道:「一大叔怎麽称呼?」
大汉道:「叫我作柳叔好了!」
大汉去後,关上房门,两人到了窗旁,心中也不知是甚麽滋味。
徐子陵低声道:「这个东溟派古古怪的,男是一种姓,女又一律姓单,显见组织严密,
还好像要硬拉我们入夥的样儿,真教人难解。」
寇仲低笑道:「理得他娘的那麽多,只要把账簿盗到手中,再往大河跃进去,便大家各
行各路,不过记得不可浸坏账簿,那或者还可用来害宇文化骨,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徐子陵苦笑道:「你倒说得容易,这随便挑个人出来,都可把我们打得落花流水。」
寇仲哂道:「现在是叫你去偷而不是去抢去打,怕他甚麽呢?」
此时一名小婢端来美点,却不是那趟领他们去见东溟夫人的美婢,姿容差了两筹。
小婢去後,两人伏案大嚼,吃毕仍是回味无穷时,巨舶震动,终于开航。
寇仲探头窗外,见大船转往北上的水道,嚷道:「咦!为甚不是西行而是北上,这麽去
该很快到微山湖了。」
徐子陵把他扯回来道:「不要大叫大嚷好吗?那东溟夫人好厉害,竟连老爹都给她架
住。」
寇仲坐回靠窗的椅,喝了一口热茶,同意道:「能开船自然代表她老人家安然回来
了。」
见徐子陵皱眉苦思,奇道:「你在想甚麽?」
徐子陵颓然道:「我们舞刀弄剑时虽似模似样,其实道行仍是很低,记得在赌场时,沈
婆娘按上我们的肩头,我们两个呆子才知道她来了,真正高手怎会这麽窝囊?」
寇仲点头同意道:「我们确是末够道行,更不够江湖……嘿!不是江湖,而是欠缺当高
手的经验,我们兄弟做高手的时日实在太短了,好多时候更忘了自己是高手。」
徐子陵哑然失笑时,敲门声响。
两人大感尴尬,言犹末已,竟给人到了门外都不知晓。
寇仲乾咳一声道:「请进来!」
门开,如花俏脸先采进来唤了声「公子们好」,才把娇躯移进房内,正是那天领他们往
见东溟夫人的美婢。
两人起立施礼。
美婢秀眸亮了起来,欣然道:「你们又长高了,比那趟神气多哩。」
寇仲心中涌起亲切的戚觉,笑嘻嘻道:「是否因为我们穿上了较像样的衣服,所以显得
高了点,更因身上多了两个子儿,故而人也神气了。」
美婢掩嘴笑道:「寇公子最爱说笑,徐公子比你正经多了。」
寇仲失笑道:「这只是他尚未露出真的脸目吧!」
徐子陵奇道:「姐姐竟连我们的姓名都知道了?」
美婢似乎觉得自己和他们说了太多话的样子,起笑容,轻轻道:「现在朝野给你们闹得
天翻地覆,除非是聋子才会不知道你们的身世来头,好了!我要带你们去见夫人了。」
随之又「噗哧」笑道:「干万不要再露出你们贪财贪利的真本性了。」
寇忡移到她旁,凑近她俏脸涎着脸道:「姐姐叫甚麽好听的名字。」
美婢因他的亲近,现出似嗔非嗔的动人表情,低声道:「你对我口花花不要紧,但和夫
人说话时可不要这麽耍泼皮的样子。唉!最叫人担心的是小姐,她对你们的印象壤透了。」
徐子陵蹙起剑眉道:「我们又不是有甚麽事要求她们,为何却要看她们的喜恶做人
呢?」
美婢叹了一口气道:「我就是知道你们是真情真性的人,所以才告诉你们这番话。很多
话我因派规所限,不能随便说出来。只要小心点,一切该可安然度过。」
寇仲奇道:「究竟有甚麽危险呢?嘿!今趟夫人把我们救回来,是否要为她的女儿选
婿?」
美婢愕然道:「你想到哪去了。公主的夫婿早有人选哩。」
寇忡笑嘻嘻道:「那定是为姐姐选夫君了!」
美婢俏脸飞红,大嗔道:「你再胡言乱语,看我还睬不睬你。」
徐子陵也觉得寇仲过分了点,皱眉道:「寇仲你积点口德好吗?」
寇仲耸肩道:「这叫好奇心,姐姐长得这麽美,我又未娶妻,问问都不可以吗?」
美婢连小耳都红透了,狠狠横了寇仲一眼,旋又垂首道:「我并没有真的怪他,但我巳
早定有夫君,只是他尚未过门吧了!」
两人同时失声道:「他尚未过门?」
美婢显然不想在这问题上磨下去,低声道:「来!随我去见夫人吧!」
带头往房门走去。
两人追在她身後,到了门前时,美婢在推门而入前,停步柔声道:「记住了,我叫单如
茵。」
两人又来到那天见东溟夫人的大舱房,美婢如茵着他们面对垂帘坐下後,退了出去。
他们你眼看我眼的苦待了好半晌,帘内的暗黑处传来东溟夫人的柔和声音道:「又见到
两位了。」
两人恭敬地道:「夫人你好!」
东溟夫人沉默片刻,才道:「那天我也看走了眼,原来你们的功夫相当不错。」
寇仲扮作谦虚道:「夫人夸奖了,我们的功夫连自保都不足,那算得甚麽呢?」
东溟夫人淡淡道:「对着像杜伏威那种高手,有多少人敢言自保。我也是利用种种形
势,以有心算无心,才侥悻由他手中把你们救回来。但你们却能屡次由他手底下逃生,只是
这点,巳足使你们名动江湖了。」
虽闻赞赏之语,但两人都不觉得光,因为两趟逃生,凭的只是狡计和运气,与实际本领
半点关系都扯不上。
东溟夫人忽然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我有一个问题,得要你们坦白回答我。」
两人点头答应。
东溟夫人道:「那晚有人想暗袭我们,为何你们要冒险示警呢?」
徐子陵若无其事的道:「只是看不过眼,便耍耍那些坏蛋吧了!早知夫人这麽有本领,
该任得海沙帮的人栽个大斗。」
东溟夫人淡淡道:「海沙帮的人凭甚麽资格来惹我们,但为他们撑腰的却是大有来头,
那晚的形势其实对我们非常不利,宇文阀的第叁号人物字文仕亲率高手,混在海沙帮的人
中,若给他们弄沉了船,真不知会有甚麽後果,所以我实在感激你们。」
寇仲和徐子陵吃了一惊,想不到那晚竟有宇文阀的高手混在其中。
东溟夫人平和地道:「以前想不通的问题就是既然你两人一心只为求名求利,为何却要
斡开罪宇文阀这样危险的事?不过为今子陵已给了我最真诚的答案,就是因看不过眼,我听
得心中很是欢喜。」
寇仲老脸一红道:「夫人太抬举我们了。其实还有个原因,就是我们听蓝仆地那家伙说
是奉了宇文化骨之命。而宇文化骨则是我们的大仇人,所以有机会怎可不趁机害害他。」
东溟夫人破天荒失笑道:「蓝仆地、宇文化骨,真亏你们想得出来,顺带提醒你们,宇
文化骨被罗刹女所伤後,觅地潜修竟年,据闻武功反突飞猛进,直追阀主宇文伤,所以你们
若没有把握,千万不要去惹他。」
两人不置可否,亦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皆因自知即管宇文化骨武功依然故我,他们仍
是差得远了。
东溟夫人续道:「我很欢喜你们的居功不骄和坦白,当日你们在馀杭城的码头被人追
杀,我便看出你们根基佳绝,世所罕见。除了李家一人外,再无能与比较之辈,因而动了爱
材之心,让你们上船相见。」
寇仲苦笑道:「但最後却给夫人赶走了。」
东溟夫人道:「要赶你们走的不是我,而是小女琬晶,她最恨贪财好名的世俗之徒,现
在我在派内的职务正逐渐由她接管,我只是负上指导之责,所以事事都由她作出决定。」
两人心中恍然,这才明白为何如茵说东溟公主对他们印象很坏了。
东溟夫人叹道:「我这女儿生性执着,认定了的事便很难改变想法,但出奇地今趟却是
她找到你们,且下令出手援助你们。」
她不明白,两人自然更不明白,只有聆听的分儿。
东溟夫人话题一转道:「无论是杜伏威、李密,又或宇文化及,甚至所有知道你们行踪
的帮会,都不肯对你们罢休,你们今後有甚麽打算呢?」
两人茫然摇头,表示不知道。
东溟夫人的声音注入了少许感倩,柔声道:「在我们尚未知你们牵涉入『长生诀』和
『杨公宝藏』的争端之前,我们确有意把你们吸纳入派内,以加强我们的男系,但现在我却
改变了主意。不要以为我们是怕给卷入此事内,而是怕浪费你们这等人材。不知是否出於天
意,你们的苦难,正是你们历练的好机会。只不过年许时间,现在的你们已是脱胎换骨的两
个人。最奇怪是能神气内敛,那是真正的高手才能达到的境界。偏是你们内功不高,却已可
办到,再有一点时日,你们的成就确是无可限量哩。」
两人吓了一跳,暗忖若不能留下来,那岂非没有机会去施偷鸡摸狗的技俩吗?
东溟夫人续道:「明天正午时分,我们将抵达微山湖,待我办妥一些事後,会再沿运河
北上,到了钜野泽後,由於该水泽烟波百里,我们可轻易摆脱敌人的追踪,再安排你们溜到
岸上去,之後便要看你们的造化了。」
两人放下心来,有这麽的十天八天,大可完成李世民交托的重任了。
徐子陵缓缓由深沉的睡眠中逐分逐寸地苏醒过来。
那就似若在一个最深黑安静的渊底,逐渐冒上水面,接触到水面的刹那,才回复对外面
那世界的知觉。
每晚的安眠,就是他修练《长生诀》的好时光。
「砰!」
睡在旁边的寇仲一脚在他的腿侧。
对此徐子陵早习以为常。
当寇仲的脚踢上他时,一股真气立时传入他经脉内去,而他亦自然而然地反输给他一道
真气。
那种感觉真是说不出的舒服。
寇仲睡眠时总是动个不停,而自己却是静若深海。
阳光由窗外透入,在窗旁的小幅空处,一切是那麽宁恬美好。
徐子陵心灵一片宁洽,就像一个清潭,反映着眼前的事物。
他仰望方形的帐顶。
睡帐那由丝线织成的网孔,充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道理,丰富多姿,看似相同的小方孔
其实每个孔都有微妙的差异,光暗大少均有不同。而它们却连成了一片不能分割的整体,既
是独立亦是互相在影响着。
他从未想过睡帐也可以那麽耐看和吸引。
「嗡嗡」之声在帐顶响起。
一只蚊子想闯入帐来,却给帐网拒之於网外。
蚊子尝试了几趟後,飞往一角去。
它立时惹起了一条伏在房顶天花上的壁虎的注意,迅速横移数寸,又再俯伏不动。
壁虎的动作既稳重又灵活,动中含静,静中含动。
徐于陵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感觉,隐隐捕捉到动静间的真义。
就在这无比丰饶动人的一刻,轻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到了房门前才略停了一停,接着
房门被推开。
寇仲立生感应,睁眼坐了起来。
两人定睛一看,来的原来是个高大壮健的婢女。
她长得已颇为丑陋,但最令人难过的是她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冰冷木然,像这
世上所有人都欠了点她甚麽似的。甫进门目光掠过帐内的他们後,便再没有看他们的兴趣。
把一盆水和梳洗用的毛巾梳栉等物放在窗旁的小几上,便毫不客气地粗声喝道:「快起来!
明帅在等你们吃早膳。」
两人交换了个眼色,都不知「明帅」是何方神圣。
寇仲钻出帐外去,来到丑婢前恭敬一揖道:「这位姐姐怎样称呼?」
丑婢不屑地道:「我不是你的姐姐,你们更不用理我叫甚麽。」
徐子陵这时拨帐坐在床沿处,正俯头找寻靴子,闻言道:「若我们做错了某麽事,姐姐
尽管骂我们好了,好使我们能改正过来。」
丑婢想不到两人被她这麽薄待,仍是谦虚有礼,呆了一呆,这才往房门走去,道:「我
在外面等你们。」语气温和了少许。
两人匆匆穿衣洗面,出房时那丑婢已一面不耐烦道:「快随我来!」
寇仲笑嘻嘻追在她旁,特别恭敬道:「敢问姐姐,明帅是谁?」
丑婢领他们往长廊内端通往上层的楼梯走去,似乎不会回答时,忽又冷冷道:「你不是
见过他吗?」
寇仲和追在後面的徐子陵醒悟过来,知她口中的明帅就是尚明,既有「将」自该有
「帅」,看来这年青英俊的尚明在东溟派的身分地位绝对不低。
登上上层,原来就是广阔若大厅的舱堂,尚明和那尚邦、尚奎泰两人正围坐在摆满早点
的圆桌前低声说话。
见两人到来,尚明并没有特别站起来欢迎那类动作,只是淡淡笑道:「两位小兄弟请
坐。」
两人坐下後,丑婢离厅去了。
舱厅两边排列了十多个大窗,垂下帘子,却不影响视线,两岸青山绿野的景色,尽收眼
帘。
尚邦道:「两位昨夜睡得好吗?」
两人嘴内早塞满食物,闻言只能点头。
尚奎泰道:「还有两个许时辰就到微山湖,到那後,就不怕被人追踪了。」
尚明道:「你们所用的兵器是那处买到的,质料和手工都相当不错。」
寇仲当然不会说出真相,随口编道:「是沈落雁那婆娘给我们的。」
尚明那能分辨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失笑道:「江湖上敢称她为婆娘的没有多少个
人,你们都算够本事,给这麽多江湖上谈虎色变的人物追捕,仍可屡屡逃生,逃亡千里,可
算是江湖上的美谈了。」
徐子陵好奇问道:「琉球是甚麽地方?」
尚明傲然道:「那是天下间最美丽神秘、虚悬於汪洋中的一个大岛,气候宜人,大半仍
是未经开垦的沃野,奇禽异猷随处可见。」
两人听得悠然神往。
尚奎泰道:「你们的武功是否传自罗刹女呢?」
寇仲点头道:「正是如此!」
尚邦正容道:「若是如此,可推见高丽的『奕剑大师』傅采林果然有鬼神莫测之机。」
尚明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子,傅采林既能舆『武尊』毕玄和『散人』宁道奇并称当
世,垂名数十年而仍不衰,自有惊天动地的绝艺。只看他派了个徒弟出来,便闹得中原武林
天翻地覆,连宇文化及都要负伤而回,便可知他确有真材实料了。」
两人想起傅君焯,立时吃不下。
此时那婢又来了,尚明等叁人无不露出厌恶神色。
丑婢略一施礼,便粗声粗气道:「公主要见徐子陵。」
寇仲奇道:「那我呢?」
丑婢冷然摇头,却没说话。
尚明等亦露出讶异神色,特别是尚明,神情颇不自然。
丑婢催道:「还不快随我来。」
徐子陵无奈耸肩去了。
徐子陵终於踏足甲板下那一层舱房,表面看来差异不大,也是一道长廊,两旁排了十多
个门户,但装饰却考究多了,由廊顶垂下了十多盏精美的吊灯,映照出廊壁的暗雕花纹,地
上更是绣有几何纹样的素绿地毡,像茵茵的草地,却是静悄无人。
丑婢默然领路,到了尽端的门户,转头道:「你站在这等候,公主要见你时自会唤
你。」
言罢走了。
徐子凌暗忖这东溟公主的架子真大,若没空的话,大可迟一些时才召他见面。
到这刻他仍不明白东溟公主为何要单独召见自己。
不过他的脑筋很快转到帐簿上。
若真有这本帐簿,究竟会藏在那一间房内呢?
这些房门和舱壁都非常坚固,要弄破真不容易。
胡思乱想间,耳鼓响起一把娇甜但冰冷的声音道:「进来!」
徐子陵怀着一颗好奇的心,推门而入,立时眼前一亮,原来这房间非常宽大,又光线充
足,四周全是书柜书架,靠窗处还摆了一张大桌子。
一位妙龄绛衣女郎,背着他坐在桌前,似在埋首工作。
她乌黑闪亮的秀发垂至背上,予人一种轻柔纤弱的动人感觉。
徐子陵躬身拖礼道:「徐子陵拜见公主!」
女子别过头来,冷冷瞅了他一眼,又回头埋首在一个卷宗上继缜书写。
徐子陵却是虎躯剧震,那不单因她美得令他动魄惊心,更因她使他涌起熟悉的感觉,似
乎在不久前曾见过她一面。
她刚才瞅自己那一眼,流露出一种厌恶的神色,更使徐子陵大感不是味儿。
这时他呆在她背後方,说话不是,退也不是,尴尬之极。
东溟公主的声音传来道:「为何前倨後恭,只从这点,已可知你只是卑鄙之徒。」
徐子陵奇道:「我真的曾见过公主吗?」
东溟公主单琬晶倏地立起,转过身来,美秀的眼睛射出深刻的恨意,狠狠盯着他道:
「你不是叫张叁或李匹吗?为何这麽怏就忘了?」
徐子陵一震道:「我的娘,原来是你!」
昨天两人刚抵彭城,便到馆子进膳,遇上了个女扮男装的人,他们还以为她是沈落雁派
来诓他们的敌人,对她毫不客气。怎知竟就是眼前的东溟公主。
徐子陵的目光不由落到她那对长腿上,勾起了回忆。
单琬晶怒道:「你看甚麽?」
徐子陵张口结舌嗫嚅道:「我……嘿!我们那天还以为……」
单碗晶回复平静,淡淡道:「不用解释了,纵解释我也不会听,我今趟唤你来此,就是
要当面告诉你,你虽曾帮了我派一个大忙,但我们亦由杜伏威手上救了你两个小子出来,两
下相抵,就算扯平了。」
徐于陵见她当足自己是仇人,又不肯听解释,颇为蛮不讲理。但偏是对着她如诗如昼、
秀气迫人的玉容却生不起气来,惟有潇地摆摆手作个无可无不可之状道:「扯平就最好了,
大家各走各路,以後恩清义绝两不相干,哈!」
最後的「哈」的一声,是因想起这两句话乃寇仲的口头。
单碗晶却是玉面生寒,生气道:「恩已算过,现在该是算怨的时候了。」
徐子陵大吃一惊道:「要算甚麽怨呢?」
单碗晶深吸一口气道:「我真不明白为何娘这麽看得起你这两个满身俗气的小子?我第
一眼见你已看不顺眼了。」
徐子陵苦笑道:「若以雅俗作标准,我们确没资格入公主的雅眼,不过公主若以雅俗定
恩怨,恐怕街上走的大部分人,都和公主有怨了。」
单琬晶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这眼前轩昂的年轻小子特别可恨,怒道:「不要胡扯,我指
的是你那天对我说的侮辱言词,人家一片好心客气的来私你们打招呼,你竟然这麽没有礼
貌。」
徐子陵松了一口气道:「这就易解决了,那天只是一场误会,我们以为……」
眼光巡到桌面,立即一震住口。
我的天!
那不就要偷的账簿吗?
东溟公主却以为他理屈词穷,难以为继,脸寒如水道:「没话说了吧!现在我打你一
掌,取的是你胸口的位置,若你避不了,就要赔上一命。」
徐子陵醒了过来,骇然道:「我们往日无怨,今日无仇,公主莫要动粗。」
单琬晶平静下来,淡淡道:「我要动手了。」
徐子陵吓得退了两步,摇手道:「有事可慢慢商量,啊!」
单琬晶倏地欺身过来,举起右掌,轻飘无定的往他胸口按去。
徐子陵无暇多想,凝神看她的掌势,只见这看来飘柔无力、不带丝毫风声劲气,只像她
想摸上自己一把的玉掌,直循着某一微妙的轨迹朝自己拍来,更不住变化继生,教人难以捉
摸。
奇怪的是自己似能清楚把握她的变化,甚至可先一步掌握她的心意。
亦知道若让她击中胸口,说不定真要一命呜呼,完蛋大吉。
际此生死关头,那敢怠慢,大刀离鞘而出,闪电往她玉掌劈去。
单琬晶冷笑一声,欺身而上,左手扬起,手背横扫刀锋,竟是近身肉搏的狠辣招数。
岂知徐子陵刀招突变,硬把刀後抽,切往她仍不改攻来的右掌腕口处。
单碗晶想不到他能把刀子使得这麽灵活,假若要躲避,自是易如反掌,但却应了一招之
数,那时怎能下台,猛咬银牙,左手变化,往刀锋抓去,同时侧身撞人徐子陵怀,右手幻出
千万掌影,使出了真实本领。
早先她虽说得恶兮兮的,其实只是想打得他跌个四脚朝天,好出了心中一口恶气,但这
时全力出手,再难以收发自如了。
徐子陵想起了今早起床时看到的壁虎,自然而然横移开去,不但让单琬晶的左手抓空
了,还迥刀削往她化成漫天掌影的一掌。
单碗晶那想得到他的反应如斯高明灵动,再难留有馀力,使出精炒绝伦的手法,先一掌
拍在徐子凌的刀锋上,如影附形地随他移动,掌背拂上徐子陵胸。
徐子凌惨叫一声,往後抛飞,撞开房门,跌往长廊去,同时凌空喷了一口鲜血,重重掉
在门外的地毡上。
单琬晶大吃一惊,待要追去看个究竟,东溟夫人的声音已传来道:「甚麽事?」
单琬晶停了下来,冷然道:「这人得罪女儿,死了也是活该。」
东溟夫人出现门前,一身湖水绿的华服,高髻云鬓,身段体态都高雅优美,但面上却覆
着一层轻纱,像迷雾般把她的样貌隐藏起来。
走廊另一端传来人声,显是这番动手已惊动了其他人。
东溟夫人看了单琬晶好一会後,才低头细看徐子陵。
徐子陵一阵气闷後,已醒了过来。
刚才给她一掌拍实时,确是全身经脉欲裂,痛得一佛出世、二佛登天,但喷出那口血
後,脚心气畅,痛楚大减,连忙爬起来,揉着胸口苦笑道:「我没有事,公主确是厉害,
哈!」
竟笑着跄踉去了,心中想到的只是她书桌上那本诱人的账簿。
本来他对要偷账簿一事颇不好意思,现在当然没有这心理障碍了。
  
第十章 微湖战火
寇仲一边帮徐子陵搓揉胸口,担心地道:「真的没事吗?那雌儿真辣手,只不过没兴趣
和她兜搭吧了!竟认作是甚麽仇仇怨怨的。」
徐子陵低声道:「细声点好吗?给她偷听到就麻烦了。嘿!告诉你一件奇事,当时我体
内真气发动,竟一下子好了很多,假若能再早点运气,说不定可轻易挡她那一掌呢。」
寇仲道:「不过这一掌都算物有所值,只要死不了就行啦:」
旋又笑嘻嘻道:「莫要看她凶兮兮的,事实上她却是不自觉地爱上了你,只是因自己身
有所属,你又当她不是东西,急怒攻心下,才出手伤了你。」
徐子陵没好气道:「去你娘的爱上我,这极爱不要也罢。」
寇仲愈想愈真实,分析道:「虽然你曾骂她勺叁搭四,没有羞耻心,开罪她来得比我严
重,但我对她亦好不了多少,而她偏只是找上了你来愤,这种女儿家心事最是微妙。你去见
她时,那小子尚明坐立不安,神情都不知多麽精采。」
徐子陵乘机岔开话题道:「这麽说那尚明该就是恶婆娘公主的未过门夫婿了,唉!就算
整个东溟派的人跪在身前我也不会入派,男人变成了娘儿有甚麽瘾头。」
寇仲笑嘻道:「最大的瘾头就是由女人来养我们。」接首正容道:「今晚到了微山湖
後,东溟夫人和那恶婆娘公主会去见李世民的老爹,那就是我们下手偷东西的时候了,从这
里攀窗下去,只是举手之劳吧。」
此时窗外景色一变,再不是山崖峭壁,而是粼粼江水,冉冉白云,远岸田野连结,一望
无际,原来巳达微山湖。
房门被推了开来,那丑婢闷声不响走进来,打量了徐子陵两眼,粗声粗气道:「还痛
吗?」
徐子陵受宠若惊,正要答没有大碍,给寇仲捏了一把,忙道:「想来休息两天便没事
了,多谢姐姐关心。」
丑婢冷冷道..「谁关心你,只是夫人今晚想和你们吃饭,教我来看你们的情况吧!既没
甚麽事就成了。」
话完掉头走了。
两人愕然以对时,敲门声响,美婢如茵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道:「可以进来吗?」
寇仲跳了起来,把门拉开,施礼道:「好姐姐请进!」
如茵「噗哧」娇笑,横了寇仲一眼,婀娜而入,见到徐子陵坐在窗旁椅内,神色如常,
奇道:「夫人说得不错,表面看来你虽伤得厉害,其实并不严重。」
徐子陵不忍骗她,点头道:「只是尚有点疼痛吧!」
如茵来到他旁,伸手温柔地探了探他额头的热度,才收回玉手道:「你的内功真怪,虚
虚荡荡的,教人难知深浅。」
寇仲来到她旁,乘机靠近她,鼻子先凄到她发间大力嗦了一下香气,才在她耳旁道:
「就叫莫测高深了。」
如茵没好气道:「你正经点好吗?说真的,我对你们的印象并不比公主好多少。竟与巴
陵帮那些丧尽天良的人鬼混,想学他们般贩卖人口吗?」
寇仲尴尬道:「我们不知那香玉山是巴陵帮的人嘛!」
如茵愈说愈气,叉起小蛮腰嗔道:「那为何又要到他们开的赌场去?不要说你们不知那
是睹场吧!」
寇仲见她杏眼圆瞪,慌失失道:「我们确不知那是赌馆,还以为是所妓院。」
如茵失声道:「甚麽?」
寇仲这时不及改口,心知要糟,叹了一口气道:「唉!姐姐你怎知我们当时的处境,走
投无路下,只好找个地方躲起来。」
如茵俏脸胀红怒道:「这只是借口,你们想到那种低叁下四的地方鬼混才真。看你两人
好眉好貌,底下里却坏成这样子,看我以後睬不睬你们。」跺足便去。
寇仲探手往她抓去。
如茵一闪避开,眼睛都了,尖叫道:「你的臭手敢碰我?公主说得对,这世上的男人没
多少个是好人来的。」
两人那想得到本是温柔体贴的她,变得这麽激动,噤若寒蝉地呆瞪着她。
如茵的酥胸急速起伏了几下後,平复下来,见到两人有若大难临头的样子,神情软化了
些,幽幽道:「我很少这样动气的,都是你们不好!这样吧,若肯答应我以後不到那种地方
去,我就原谅你们!」
徐子陵正要答应,寇仲巳抢着道:「那我们岂非要改行修练童子功。」
如茵呆了一呆,接着俏脸飞红,狠狠瞪了寇仲一跟,忿然去了。
看着「砰」一声大力关上的房门,寇仲松了一口气道:「幸好没给你抢先答应,否则以
後做人还有哈乐趣。」
徐子陵苦笑道:「又开罪多一个人了。现在船上我们除东溟夫人外,可说举目无亲。」
寇仲哂道:「这条船载的都是怪人,幸好我们快要走了,否则迟早成了他们一夥。琉球
还是不去也罢,肯定半个耍乐的地方都没有。」
徐子陵叹道:「耍甚麽乐,每趟要到青楼去都是头头碰着黑,看来我们两条命都欠了青
楼运。」
寇仲笑道:「我才不信邪,来!我们先练我们的绝世神功,只要能耳听八方,就可进行
大计了。」言罢在房内来回走动起来。
暮色苍茫中,东溟号在烟波浩淼的微山湖内满帆行驶,朝着某一目的地全速进发。
在巨舶的大舱厅内,设了一席素菜,东溟夫人仍是轻纱遮脸,一副神秘莫测的意态。
寇仲和徐子陵分别坐在她左右。
叁位护法仙子均有出席。
那天出手对付杜伏威的单燕和单玉蝶睑无表情,反是单青神态温和一点,不过显然亦对
东溟夫人这麽隆而重之的款待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大不以为然。
其他列席的还有尚明和一位看来老态龙锺的老者。
此老东溟夫人称他为尚公,身材高大佝偻,但皱摺重重下的眸子常闪映着奇异的紫芒,
似有神若无神,非常慑人。
东溟派诸人都对他非常恭敬。
除了介绍时他无不可地看了两人几眼後,其他时他都是默默拿着桌上唯一的酒壶自斟自
饮,对精美的素菜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欠缺。
很快两人就忘记了他的存在。
单琬晶看来仍在闹脾气,没有出席。
不知是否单琬晶的关系,尚明对他们似充满敌意,比早先更不友善。
如茵该是东溟夫人的贴身侍婢,亲自侍候各人,一副气鼓鼓的样儿,当然是对寇徐馀怒
未消了。
总之这一顿饭吃得并不愉快。
东溟夫人在开始时除为女儿向他们说了几句道歉的话後,便与尚明他们谈起来,把两人
冷落在一旁。
两人早习惯了这类待遇,那管得他娘这麽多,全力扫荡桌上的素莱,他们吃惯了肉,这
些素菜无论送多少入肚,都似难令他们有满足感。
看到他们的吃相,除了东溟夫人和尚公外,其他人都露出鄙夷之色。
尚明这时说起义军的变化,道:「最令人忧虑是突厥人的动向,现在鹰扬派的梁师都和
刘武周都投向了他,分别被封为大度毗伽可汗和定扬可汗,这两个叛贼还是奉突厥可汗之命
进迫太原,若李渊守不住太原,突厥入必会乘机进侵,那时中原危矣。」
众人都露出注意神色。单燕道:「李阀现在是腹背受敌,独孤阀和宇文阀都恨不得他们
全军覆没。但此事谁都帮不上忙,只好看李阀的造化了。」
单玉蝶道:「幸好李渊有几个好儿子,而太原位於汾水上游,在太行山和黄河之间,控
山带河、踞天下之肩背,为河东之根本,兵精粮足。加上李渊父子广施恩德,结纳豪杰,势
力正不住扩展,非是没有一战之力。」
尚明不以为然道:「不过李渊乃是优柔寡断之章,终日念着自己是那昏君的姨表兄弟,
也终有一天会给那昏君累死。若我是李渊,趁现在昏君把关中军队调往江都一带镇压杜伏
威,而瓦岗军更牵制了隋军在洛阳的主力,就索性攻入京师,起兵作反了。」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心中发热,暗忖原来形势如此,难怪李世民这麽想老爹作反了。
单青道:「可惜我们受祖规所限,不能插手中原的事,否则见到世民时,就可向他痛陈
利害了。」
东溟夫人淡淡道:「我们看得到的事,难道别人想不到吗?这事再不必谈论。」
众人那还敢讨论下去。
一阵难堪的沉默後,尚公忽地瞅着寇徐两人,看得两人心中发毛,食难下时,尚公以沙
哑得难以听清楚的声音道:「你们的功夫是谁教的?」
寇仲硬着头皮道:「是娘教的!」
东溟夫人讶道:「谁是你的娘?」
徐子陵解释道:「他的娘就是我的娘,别人都唤她作罗刹女。」
东溟夫人道:「罗刹女傅君婵有名心狠手辣,想不到不但收了你们作义子,更为你们牺
牲了性命,也算异数了。」
两人均现出悲痛之色。
尚公摇头道:「不对!你们的功夫练了多久?」
寇仲数数指头,老实答道:「超过一年了。」
单青等无不露出讶色,他们的武功虽算不了甚麽,但只是年许时间,便有这种硬捱单琬
晶一掌的成就,确是骇人听闻。
尚公沉吟片晌,叹道:「假若你们能避过走火入魔之厄,将来该可有一番作为。」
东溟夫人道:「美仙曾察看过他们的行气法门,却是茫无头绪,不知从何入手,这才打
消收他们入派传功之念。尚公若有办法,何不指点他们两手?」
尚公只是摇头,不再说话。
回到舱房,两人都有脱困的轻松感觉。
寇仲低声道:「这世上太多恩将仇报的人,你看那尚明,狗仗主人威,对我们摆出一副
高高在上的不屑神态。哈!幸好本少心胸广阔,不会和他计较。」
徐子陵哂道:「若真不计鞍,就提也不该提了。」
寇仲一拍额头道:「说得对!由这刻开始,我们再不说这家伙。」
徐子陵苦恼道:「怎样才知夫人她们几时离船去见李小子呢?」
寇仲笑道:「还不简单吗?船停的时候,就是她们离船的时候了。」
徐子陵道:「假若夫人约了李小子到船上来见面,我们岂非好梦成空?」
寇仲呆了半晌,低声道:「不理得这麽多了,只要她们集中到上面的大厅去,我们立即
动手偷东西,李小子和他老爹的命运,就在我们的手上了。」
徐子陵探头窗外,看了好一会後方缩回来道:「不是说过宇文阀的人想偷袭东溟号吗?
为何全不见踪影呢?」
寇仲道:「你问我?那我去问谁?咦!」
船行声音忽生变化,舟行减缓。
两人紧张起来,耐心静候。
这晚天朗气清,半阙明月斜挂空际,景色迷人。
在星月的映照下,东溟号缓缓靠往湖中一个小孤岛,那裹早泊了另一艘大船。
两人探首外望,认得是李世民那艘战船,心儿更是忐忑狂跳。到东溟号完全静止时,两
人伏在舱板处,以耳贴板,运功细听。
下舱静悄无声,就若无人的鬼域。
就在此时,一声叹息,在两人耳鼓内响起。
两人骇然坐了起来,都发觉对方惊得脸无人色。
寇仲骇然道:「那是尚公的声音,化了灰都可认出来。」
徐子陵道:「这老家伙的叹息声为何会这麽大声呢?就像在我们耳旁叹气的样子。」
寇仲深吸一日气道:「不理得这麽多了,我们在半炷香後,就攀窗下去偷东西,然後再
借水遁。」
两人坐回椅子里,心惊胆跳的等待着。
廊外忽传足音,两人心中叫苦时,幸好来人过门不入,转瞬去远。
寇仲跳起来道:「是时候了!」
就在这要命的时刻,敲门声响。
两入心中正叫苦连天,丑婢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道:「快出来!公主要见你们。」
两人苦着脸随丑婢来到下层东溟公主单琬晶那办公书房的门外,丑婢脸无表情把门推
开,冷冷道:「进去吧!」
寇仲和徐子陵只好硬着头皮步入房内。
东溟公主单琬晶回复男装,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儿,正坐在大桌旁的椅子里,神色平静地
面对两人。
在她迫人的目光下,两人都有矮了半截、自惭形秽的失落感觉。
偷眼看去,那本账簿早不见影踪。
两人心情之劣,实非言语所能形容於万一。
单琬晶淡淡道:「那天我心情不大好,一时错手伤了徐公子,现在算我道歉好了。」
她表面虽客客气气的,而且又是当面道歉,但两人都清楚感到她并不将他们放在心上,
连让他们坐下说话也欠奉。就像他们只配像下属般恭立听她发号施令。
单琬晶冷冷地打量了两人几眼,续道:「你们为何不说话。」
寇仲一肚气道;「我们有甚麽好说的,你要说就尽管说个够吧!」
单琬晶香唇旁逸出一丝笑意,美目深深瞧了徐子陵一眼後,柔声道:「我对你们确不算
好,但这是由你们一手造成的,但幸好这一切立即会结柬了,我巳为你们安排了去处。」
徐子陵和寇仲同时失声道:「甚麽?」
单琬晶淡淡道:「莫要大惊小怪,现在江湖上有能力保护你们的人数不出多少个来。李
阀却是其中之一,凭我们和李阀的关系,只要我们肯开口,他们自然会照顾你们。」
两人暗中叫娘,若这麽随她到李小子的大船去,他们还有脸目见李小子吗?
寇仲忙道:「有劳公主费心了,我们这种人自在惯了,最怕寄人篱下,看别人脸色做
人,公主若看我们不顺眼,我们便立即跳湖溜之,如此皆大欢喜,两家高兴。」
单琬晶美目寒芒亮起,怒道:「你在说甚麽?」
徐子陵亦心中有气,讶道:「仲少说得这麽口齿伶利,公主竟会听不清楚吗?我们绝不
会去求人收留可怜,更不用受你这种所谓的恩惠,现在我们就回房收拾东西,自行离去,请
了!」
其实两人那有东西可收拾,只是希望拖延时间,待东溟夫人和眼前的恶婆娘离开後,便
再摸回来寻取帐簿离去。
单琬晶怒喝道:「给我站着!」
两人吓了一跳,立定狠狠瞪着她。
单琬晶酥胸急速起伏,事实上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这麽容易因徐子陵而动气,大不似
她一向的沉狠冷静。
片晌令人难堪的沉默後,单琬晶平复过来,叹了一口气,声音转柔道:「这样好吗?我
们只请李阀的人送你们一程,到了安全的地方後,便任你们离去。你们或者仍不知道,那昏
君巳下了严令,怎样都要由你们身上把「长生诀」追回来。」
破天荒第一趟地,她语气里露出少许对他们的关怀。
不过由於巳有成见,两人自然没有任何感觉,而且纵有亦不能接受。寇仲哈哈笑道:
「若是如此,我们更不可登上李阀的大船,说到底李阀都是皇帝小儿其中一只走狗,怎知会
不会见利忘义,出卖我两兄弟。」
对寇仲,这美丽的公主显然容忍力高多了,微笑道:「不要把人看眨了,当你见到李世
民时,才会明白甚麽才是真正使人心悦诚服的英雄人物,勿要过虑了,我可以东溟派之名,
保证不会发生这种事。」
当她说到李世民时,不断那对水灵灵的美目去瞧徐子陵,目下之意,似在说若比起李世
民,你徐子陵就差远了。
徐子陵却没有丝亳感觉,潇地耸肩道:「理得他是真英雄还是假英雄,我们自由自在惯
了,故没有兴趣去攀附公主心中看得起的英雄人物。」
寇仲想起东溟夫人曾说过他们该到江湖多历练:心中一动道:「公主这提议,恐怕并未
得到夫人的同意吧!」
单琬晶玉容转寒,拂袖道:「给我滚,待会回来时,不要再给我见到你们,你们要去送
死,就去死好了。」
两人如获皇恩大赦,欢天喜地退出房外。
两人驾轻就熟的攀壁而下,无惊无险来.到书房窗外。
昼斋灯火全减,静悄无声。
他们那敢犹豫,先探头肯定内里无人後,穿窗而入,来到斋内。
两人依着陈老谋教的手法,有条不紊地分头对书房展开无有遗漏的搜索。
忙了足有半个时辰,搜遍了每一寸的地方,却仍找不到那本账簿。
两人颓然坐到地上,失望得差点要大哭一场。
若得到这账簿,不但可帮李小子一个太忙,说不定还可害得宇文化骨满门抄斩。
但这一切都没有了。
账簿根本不在书房里。
寇仲痛苦地道:「那婆娘定是把那本东西带了去和李小子算账,今趟完了,最苦是我们
须立即离去,否则就要给恶婆娘废物般丢往水里去。」
徐子陵颓然道:「要走就趁早走吧!」
尚公那像独家老号招牌般易认的声音,又在两人耳鼓内响起。
两人那还会不知大祸正在临头,跳了起来,正要穿窗投入湖水里,尚公已灵巧得像头野
猫般穿窗钻了进来,再没有丝毫龙钟老态。
寇仲和徐子陵给他堵着唯一逃路,进退不得,狼狈之极。
尚公左手一扬,低声笑道:「你们耍找这本账簿吗?有本事就来拿吧!」
两人立时看呆了眼,瞪着他左手拿着的宝贝账簿,当然不敢动手去抢。
尚公淡淡道:「夫人将保安之责,交给我这老头,老夫自然不会令她失望。这些天来老
夫一直留意你们,听你们的说话,更曾作出警告,可是你们仍是贼性难改,令老夫非常失
望。」
寇仲苦笑道:「我们是受朋友所托....」
尚公冷然打断他道:「老夫那理得你们是为了甚麽理由,只知这账簿关系到我们东溟派
的信誉。不过若非给你两人一闹,我们也不知道这麽一本账簿,竟是祸乱的根源。夫人回来
时,老夫会请夫人把它毁了,免得再被人利用来作为斗争的工具。」
两人这时关心的再非账簿,而是自己的命运。
说话至此,尚公仍是压低声音,似怕给其他人听见,又使他们生出希望。
尚公把账簿随手抛在桌上,露出入来後第一个笑容道:「你们的本质还不算坏,未失天
真,有时我听你们说话时,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呢。」
寇仲打蛇随棍上,低声道:「尚公可否放我兄弟两人一马呢?」
尚公摇头道:「公还公,私还私,我东溟派最重法规,我尚平一生从没有半步行差踏
错,怎能为你两个小子晚节不保。但夫人回来後,我却可为你们说两句好话。现在给老夫跪
下。」
两人同时想起东溟公主,暗忖士可杀不可辱,手都握到刀柄去。
尚公摇头叹道:「若这是换了十年之後,老夫真不敢包保自己这副老骨头能否捱得起你
两人联手一击,但现在你们的斤两差太远了,来吧!」
两人交换了个眼色,知道事情再无转图馀地,同时拔刀攻去。
尚公露出讶色,不慌不忙,双袖扬起,发出两股劲气,迎上闪电劈来的两把长刀。
以他的身分地位,自然须胜得乾净利落,若惊动了其他人方能制得伏他们,他便要颜脸
受损了。
「蓬蓬!」两声震响,寇仲和徐子陵虎口爆裂,长刀脱手甩脱,整个人被震得往後跌
退,胸臆痛楚欲裂。
两人心知要糟时,尚公忽地惨哼一声,跄踉横跌。
他们大惑不解时,一个黑衣人越窗而入,凌空追击尚公,左右手各持一把长只尺许的短
剑,招招不离尚公的要害,狠辣凌厉至极点。
刹那间,被暗袭受伤的尚公巳和对方交换了十多招,这时他两人才惊魂稍定跌坐地上。
只见宽敞的书斋中,黑衣人像鬼魅般在尚公头顶和四周一溜烟地移形换影,对落在下风
的尚公展开长江大河似的惊人攻势,不教对方有丝毫喘息的机会。
两人这时的眼力已比以前好多了,感到此人身手比之杜伏威都不遑多让。
他们正不知是否要高呼召人来援时,尚公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硬生生退出敌人
的剑网,「砰!」的一声撞破舱壁,到了阵房去。
那人显然志不在尚公,闪电掠到桌旁,一手起账簿,眼尾都不看两人,便穿窗去了。
这时脚步声和呼喝声由远而近,两人一声发喊,跳了起来,全力扑出窗外,往下方的湖
水投去。
「噗通」一声後两人深深潜进冰寒的湖水里,正要拚命游离东溟号,忽感不妥时,背心
巳给人抓着,同时真气透背而入,接连封闭了十多处大穴。
那人显然以为已封死了他们的穴道,改为抓着他们的手臂,在水底以惊人的高速前进。
潜过了十多丈的距离後,才在水面冒起头来。
东溟号处不时传来呼喝之声,情势混乱至极点。
那人冷笑一声抓着两人衣领,改以双足拨水,像鱼儿般迅快游动。
这时两人体内的奇异真气,巳先後自发地冲开了被制的大穴,他们正不知是否该动手
时,那人怒骂道:「不知死活的家伙。」
两人偷偷睁开少许眼帘,只见十余艘快艇,正像炮弹般往他们追来。
那人又扯着两人到了水里去,两人知道机会来了,寇仲轻碰了徐子陵一记後,同时集起
全身劲力,运肘分别撞在那人胁下和肚腹处。
那人痛得整个人弯了起来,松开了抓着两人的手,同时,喷出了一口鲜血。寇仲早巳探
知他以防水油布把账簿包扎好绑在腰间,乘机施展扒术,手到拿来。
徐子陵再挥拳击往他面门时,那人果是功力高绝,竟仍能忍痛移了开去,避过了他的拳
头。
两人那敢追赶,拚命往下潜去,到湖底时,再展开全力,朝那孤岛游去。
这正是他们聪明的地方,要躲开刚才那高手的追截,绝非容易的事。
但无论那高手如何强横,总不敢回到有李阀和东溟派的人在的地方去。
最妙是东溟派的人只会搜寻附近的水域,而绝不会怀疑他们会返回头来。
两人这时活像水里的鱼儿,不片刻巳来到李世民那艘大船的底部。浮上水面後,只见东
溟号灯火通明,而李世民那条船却是乌灯黑火,静悄无声。
寇仲低声道:「希望李小子的人不要当我们是贼就好了。」
徐子陵道:「上去吧!刚才我差点给那老家伙震散了我的嫩骨头哩!」
千辛万苦下,终完成了任务,心安理得的赚了李小子的银两,心情的兴奋,确是难以形
容。
兼且他们是由那神秘高手身上将账薄勇夺回来,少了当小偷的内疚,更使他们的良心舒
服多了。
他们驾轻就熟的往上爬去,经过李世民妹子所住舱房时,寇仲想起那把温柔好听的声
音,忍不住探头望进去。
在全无防备下,一把匕首闪电探出,着他咽喉。寇仲吓得差点掉了下去,指头都不敢
动,就那麽凝止了所有动作,挂在窗沿处。
一张宜喜宜嗔,俏秀无伦的睑孔移到寇仲鼻端前尺许处,冷冷打量着他。
这时徐子陵已爬到他旁,还推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要停在那里,茫然不知寇仲随时会小
命不保。
这美色绝对可比得上东溟公主的妙龄女郎低声道:「你是谁?」
寇仲呼吸困难地道:「我叫寇仲,是李....」
美女收起匕首,低呼道:「还不快进来,给人看到就糟了。」
寇仲大喜,把徐子陵召了过来,两人湿漉漉的爬进人家女子的闰房里。
寇仲第一件事就是掏出那包东西,打开油布。
账簿赫然入目。
两人齐声欢呼。
那美人儿显然清楚他们和李世民的交易,拿起账薄,翻了一遍後,欣然道:「果然没
错,你两人在这里待上一会,让我去看二哥回来了没有。」
又甜甜一笑,这才出门去了。
两人挨着舱壁,坐了下来,都有再世为人的感觉。
寇仲叹道:「这妞儿真美,早知不要银两而要人就好了。」
徐子陵笑道:「今趟这个让给你,下次再遇上这种级数的甜妞儿,就是我的了。」
寇仲苦笑道:「你的我的,也不想想我们是甚麽束西,人家是千金小姐,生於高门大
族,何时才轮得到我们?」
徐子陵失声道:「仲少何时变得这麽谦虚了,你不是常说自己将来是武林高手吗?又说
可封侯拜将,为甚麽忽然这麽气?」
寇仲叹道:「说说就可以,我们的功夫比起刚才那失运的高手便差远了。他毫无防备下
任我们打,亦只是吐那麽鸟儿的一口血就算了。还有那姓尚的老家伙也说没个十年八年,我
们的功夫都拿不出来见人。是了,.待会记得问李小子再要两把刀,没了刀连打架都不成
了。」
徐子陵道:「千万不可,否则这一世我们也休想学懂拳脚功夫,没有刀便用手,一样可
使出李大哥教的血战十式。」
苦待了整炷香的时间,李世民的美人儿妹子回来了,两人这才看清楚她一身色彩淡丽的
华服,身材窈窕动人,风神高雅,教人无法挑剔。
美女见两人小乞儿般坐在地板上,大嗔道:「为甚麽坐在地上?还不起来?」
两人傻今兮站起来时,房门敞开,李世民冲了进来,不理他们湿透了的身子,一把将两
人抱个结实,激动地道:「成功了!适才东溟夫人还亲笔写了一封信,要我立即赶往太原交
给爹。我李家将来如得天下,必不会薄待两位。」
  

黄易作品《大唐双龙传》卷三终








黄易《大唐双龙传》04
第一章 志比天高
徐子陵一觉醒来,天刚微亮,见到寇仲破天荒第一趟比他更早起床,呆站在舱窗旁,茫
然望往外方。
这是李小子安排给他们的宿处,邻房就是李阀的美女李秀宁,李小子的动人妹子。
徐子陵移到寇仲身旁时,寇仲叹了一口气道:“小陵!我有心上人了!”
徐子陵失声道..“甚麽?”
寇仲低声道:“你不觉得李小子的妹子长得很标致吗?既大方又温柔,那对眼秀而媚,
胸脯玲珑浮凸,两条腿嘛,唉!更可把所有男人引死。脸蛋儿红扑扑的,肯定是这世上最可
爱的脸蛋。皮肤则嫩滑如缎锦,白里透红。天啊!若能每晚都搂着她光脱脱的身子睡觉,我
便不会再作他想,因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惬意的事情吗?她说话的声音和神情才教人倾醉.,
间中来个甜甜的微笑,横你娘的那麽一眼,小陵啊!我快要爱死了。”
徐子陵抓着他肩头,笑得喘了起来道..“这就叫做爱吗?你这混蛋只是见色起心。”
又奇道:“你不是常说娘儿愈多愈好吗?为何今趟只她一人便於愿已足。”
寇仲苦恼道:“不要翻我的旧账好吗?我说那种话时,只因我半个对象都没有,才以此
豪语来安慰自己。现在有了她,自然就要专心一志。明白吗?”
徐子陵改为拥着他宽厚的肩头,愕然道..“看来你是认真的。”
寇仲愤然道:“当然是认真的。现在李小子赶赴太原,迫他老子作反。凭李阀的声威,
又有太原作基地,兵精粮足,大有机会做皇帝。我们横竖都要投靠义军,不若就投靠李小子
好了。李小子怎都该念着我们为他立了大功,封给我们的官职应该不会太低吧,”
徐子陵呆了半晌,低声道:“你对甚麽他娘的义军仍不心灰吗?不若我们专心去走私盐
发点乱世财,有了钱再帮助人,岂不胜过替人打生打死?”
寇仲赔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嘿,你看看李小子那正义的模样,怎都像样过杜伏
威、李密那些半人半鬼的家伙吧!”
徐子陵苦笑道:“不要说这些话了。说到底你只是想亲近李秀宁。不要怪我在你兴头上
泼冰水。这贵家女表面虽似对我们客客气气的,但我总觉她有种拒我们於千里之外的味儿。
像她这类高门大族出生的女儿家,绝不会看得上我们两个市井小流氓的。”
今次轮到寇仲反手搂着他的肩头,笑嘻嘻道:“人家第一次见到我们,仍是陌生,难道
便纳你於方尺之内吗?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对娘儿自要用点心机和水磨功夫。待会李小
子定会邀我们这两个有用的小子加入他的阵营,记着一切由我来说。”
徐子陵皱眉道:“那谁去救素素姐呢?”
寇仲显然没想及此点,愕然语塞。
徐子陵叹道:“你即使去追求你梦寐以求的秀宁小姐吧!素素姐就交由我负责好了。但
我却绝不想加入任何一方的阵营,不过那本账薄却须取回来给我,好让我去给娘报仇。”
寇仲呆若木鸡时,敲门声响。
两人随着婢女来到上层的舱厅,李世民摆开酒席款待他们,列坐陪同的尚有一英挺青年
和一位四十来岁,高瘦潇的儒生。
李世民起立欢迎道:“寇兄、徐兄请坐,大家都是自己人了。”
那两人亦客气地起立施礼,教两人颇有点受宠若惊。
李世民先介绍那中年儒生道..“这位是裴寂先生,一手“忘形扇”会尽天下英豪,乃晋
阳宫副监,家父的棋友。”裴寂淡淡看了他们两眼,谦虚道:“世民侄过誉了。找那手跛脚
鸭的功夫,怎拿得出来见人,更不要说会尽天下豪杰。”
接着向那英挺青年笑道:“论功夫可要留给柴绍世侄去颢威风了。”那柴绍连忙谦让。
寇徐见柴绍华剑丽服,气派高雅,比之李世民只逊了气魄风度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大将之
风,但已心生好感,忙与他客气寒暄。
但柴绍对他们的神态总带点傲气,不若李小子的亲热。
裴寂更是只把他们当作两个碰巧立了大功的後生小辈。坐下後,只顾和李柴两人说话,
不再理会他们。
两人受惯白眼,亦不在意,专心对付桌上的珍馐美食。
在李世民心中,裴寂和柴绍显然比寇徐两人更重要。不过他仍不忘殷勤待客之道,亲自
夹了两个油饼给两人,笑道:“这是蒸胡饼,中间有羊肉葱白造的馅,以豉汁、芝麻和盐熬
熟,非常美味。”
两人还是首吹吃到北方流行的胡饼,均津津有味。
此时柴绍道:“今趟世叔是不得不起兵,若起兵则必先取关中,就怕屈突通在蒲关和宋
老生守霍邑的两支精兵,世叔看来不无顾忌。”
裴寂道:“屈突通和宋老生固是可虑。但我担心的却是突厥人,其势日大。柬自契丹、
室韦,西到吐谷浑、高昌等国均臣附之。且凡於北方起兵者,如刘武周、郭子和、梁师都等
辈,无不依靠突厥而自立。我们进军关中时,最怕就是遭受突厥和刘武周等的从後偷袭
了。”
李世民胸有成竹道..“这个无妨,力不足可以用诈,我现在唯一担心的事,就是爹他仍
是犹豫不决,怕会坐失良机。”
裴寂拍胸保证道:这事包在我裴寂身上。只要我和文静多下说辞,且眼前又确是形势危
急,你爹那还有选择馀地呢?”
李世民欣然点头,转向寇徐两人道:“今趟全赖两位,若不是账簿失窃,恐仍难营造出
这种形势。最妙是那昏君刚巧到了江都应付杜伏威,此实千载一时之机。”
两人对望一眼,这才知道皇帝小子到了自己的老家江都扬州去。
此时环佩声响,两人别头望去,刚好捕捉到李秀宁美丽的倩影,一时都看呆了眼。
只见她头戴胡帽,形圆如钵,四周垂以丝网,帽上缀以珠翠,式样别致,既华丽又充满
若隐若现的神秘美。
她穿的衣服更与中原和南方的宽襟大袖完全两样,是大翻领窄袖的衣装,与他们在彭城
见的胡女衣着相若,但质料更佳。
这种衣服不但更突显了女性玲珑的曲线,行动上亦方便多了。
第一个站起来的是柴绍,这小子双目放光,热情似火般欣然道:“宁妹终於来了,愚兄
等得心都快要烧成火炭呢。”
李秀宁像看不到其他人般,对柴绍嫣然一笑,把娇躯移到柴绍旁,让他轻扶香肩,侍候
入座,这才向乃兄及裴寂打招呼,最後轮到寇仲和徐子陵。
寇仲如遭雷殛,愕然看着神态亲的柴绍和李秀宁,脸如死灰。
徐子陵虽替他难过,却是毫无办法。
李世民见寇仲神色不对,凑过来低声道:“寇兄是否身子不舒服呢?”
李秀宁浅笑道:“定是昨晚浸了湖水着凉了。”
又向柴绍解释道:“昨晚秀宁见到他们时,还以为有两只小水鬼由湖里爬出来害人
呢。”
看她与柴绍眉目传情、口角春风的神态,再瞧着丝网内她对柴绍含情脉脉的玉容,徐子
陵替寇仲难过的心直沉下去。恍然李秀宁只当他们是给她二兄办事的小跑腿,而裴柴两人显
然亦有同样的看法。
寇仲垂下了头,沙哑着声音道:“没甚麽?只因我除了是水鬼外,也是饿鬼,吃得太饱
了。”
李秀宁冰雪聪明,听出他的语气不悦,歉然道:“我只是打个譬喻,寇兄莫要见怪。”
这麽说,反令人觉得寇仲心胸狭窄,裴寂和柴绍都露出不屑之色。
李世民心中却是非常感激寇徐两人,亦惟他才深切感受到他两人高绝的才智,致能妙想
天开弄出这麽一条妙计来。为了冲淡气氛,微笑道:“寇兄是在说笑吧!嘿!昨晚那个到东
溟号夺账簿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柴绍要在玉人面前逞强,冷哼道..“看来都不该是甚麽厉害人物,否则寇兄和徐兄那能
有机可乘。”
此语一出,寇仲和徐子陵都不自然起来,因为那等若说他两人不算甚麽人物。
李秀宁的思虑显是比柴绍周详多了,黛眉轻蹙道:“那人够胆子单枪匹马到高手如云的
东溟号上偷东西,怎也该算有点斤两。”
柴绍微笑道:“他是趁东溟夫人和公主离船来会我们时才敢下手呢?”
李秀宁偷瞥了李世民一眼,暧昧地道..“琬晶姐若不是心切要见二哥,仍留在船上,就
不会容那贼子偷袭得手,还伤了尚公哩!”
李世民眼内掠过怅歉神色,责道:“秀宁莫忘了我是有家室的人,但话也可反过来说,
若非那人伤了尚公,我们亦休想得到夫人这至关紧要的一封书信。”
裴寂沉声道:“绍贤侄切莫小觊此人,只看他能打得尚公全无招架之力,可见後来虽给
两位小兄弟夺去账簿,想来只是失诸轻敌吧!”
李世民点头道:“此人应是宇文阀的人,论水性,宇文阀内自以宇文成都排首位,不过
该不会是他亲来,否则寇兄和徐兄就难以解开穴道了。”
寇仲和徐子陵见包括李世民在内,都不大看得起他们的身手,大感不是滋味。
这时寇仲朝徐子陵打了个眼色。
徐子陵和他心意相通,自知其意,略微点头,正容道:“我们兄弟希望能取回账簿好去
办一件大事。”
李世民等大感愕然。
裴寂倚老卖老道:“这账苒关系到各方面与东溟派的兵器买卖,留在我们手上较为适合
点。”
李秀宁颢然对两人颇有好感,劝道:“若让人知道账簿在你们手上,只是东溟派巳绝不
肯放过你们。”
柴绍则是一副不耐烦的神情。
徐子陵心中坦然,理直氧壮道:“这可是我们兄弟俩的事,李兄意下如何?”
李世民皱眉道:“我和两位一见投缘,若两位没有甚麽地方非去不可,大可与我李世民
同心合力闯他一闯,将来我李家有成,两位亦可享尽富贵。”
寇仲硬绷绷地道:“李兄的好意心领了。由於我们另有要事去办,只望李兄能把账簿还
给我们,再随便把我们送上附近的岸边就成。”
柴绍不悦道:“这怎......”
李世民举手阻止他说下去,细看了两人好一会後,叹道:“假若我说不行,就是不够朋
友和义气了。就依两位所说的办吧。但别忘了将来你们改变心意时,随时可再来找我李世
民。”
钜龚泽在两人眼前无限地延展开去,湖上烟雾迷蒙,随风变化。寇仲瞧着没入雾中的李
阀巨舟,双目茫茫,出奇地沉默。
徐子陵陪他立在大湖西岸,一时亦找不到可说的话。好一会才试探道:
“仲少!你没有甚麽吧?”
寇仲淡淡道:“我可以有甚麽吗?”
徐子陵听他语气,便知尚未释然,只好安慰道:“大丈夫何患无妻,何况仲少你今趟是
非战之失,只是给那柴小子捷足先登吧了!”
寇仲一对虎目闪过复杂的神色,好一会才沉声道:“我情愿她恨我!”
徐子陵失声道:“甚麽?”
寇仲旋风般转过身来,握拳叫道:“就像东溟公主恨你般那样恨我,那起码我还可在她
心中占个位置。但现在看她对我的离开毫不在意,根本上我们只是为她李阀奔走出力的两个
小喽罗,连令她不欢喜的资格也欠奉。”
徐子陵见他说得两眼通红,咬牙切齿,不由想起东溟公主单琬晶,颓然道:“我能比你
好多少,你听不到那刁蛮公主只会看上李小子那种身分地位的人吗?”
寇仲呆然半晌,转回身去,看着逐渐消散的秋雾,忽然笑了起来。
徐子陵不解道:“很好笑吗?”
寇仲捧腹蹲了下去,喘着气道:“我想通了,所以觉得很好笑。”
徐子陵学他般蹲下,欣然道:“快说出来听听。”
寇仲昂头凝视了他好半刻,才道:“若论才貌,我才不信我们会比李小子或柴小子差得
多少。为何他们都不当我们是东酉呢?因为我们欠缺了成就。无论在江湖上又或社会间,没
有成就的人都不会被重视。”
徐子陵皱眉道:“但若只是为了别人而去争取名利地位,那不是等若让人牵着鼻子走
吗?”
寇仲哂道:“说到底仍是为了自己,被人敬重只是随之而来的後果。大丈夫立身世上,
若不能成就一番功业,让宝贵的生命白白溜走,岂不可惜。”
徐子陵哂笑道:“今趟你又有甚麽鬼主意呢?再不是要当盐商了吧?”
寇仲摇头道:“我要当皇帝!”
徐子陵大吃一惊道:“甚麽?”
寇仲霍地起立,振臂高呼道:“我寇仲要争霸天下,建立起万世不朽的功业。”
徐子陵跳起来,伸手摸上他额头。
寇仲生气地挥开了他的手,反抓着他双肩,两眼神光闪闪道:“立志必须远大,做不成
时,打个折扣还是有些儿斤两。今时再不同往日了,论才智,我们不比任何人差,论武功,
我们欠的只是经验火候。现在我们先去荣阳找素素姐,假若能找到李大哥就更好。一世人两
兄弟,你究竟帮不帮我。”
徐子陵头皮发麻,但在这种情况下怎说得出拒绝的言词,只好点头答应。
寇仲一声欢呼,翻身打了个大斗,落到丈许外一方大石上,大笑道:“来!让我们先比
较脚力,再练习一下拳脚功夫,横竖我们连割肉刀都没半把,只好将就点。”
徐子陵雄心奋起,和他一追一逐去了。
  
第二章 井边悟道
在离寇仲和徐子陵登岸处约十多里的东平郡闹市中一座酒楼二栖处,他们叫来酒菜,大
吃大喝。
临别时,李世民赠了他们一笔可观的钱财,寇仲当然不会客气,所以立时变得意气风
发,出手阔绰。
徐子陵按着酒壶,劝道:“不要喝了,看你快要醉倒哩。”
寇仲推开他的手,自斟自饮道:“就让我醉他娘的这一趟吧!保证以後再不喝酒了。”
徐子陵气道:“不是说自己看通了吗?现在又要借酒浇愁,算甚麽英雄好汉?”
寇仲眯着醉眼斜兜着他,推了他一把怪笑道:“这叫借酒庆祝,庆祝我仲少第一趟学人
恋爱便爱出了个大头佛来。哈!就为她奶奶的醉那麽一次,将来我定要她因嫁不着我而後
悔。柴小子算甚麽束西,竟敢看不起我。来!乾杯!”
徐子陵拿他没法,见酒楼内仅有的几个客人都拿眼来瞧,只好举杯相碰,闭口不言。
寇仲此时不胜酒力,伏到台上咕哝道:“够了,.现在让我们到隔邻那所青楼去,拣个
比她美上百倍、千倍的女人,看看是否没有她就不成。”
徐子陵乘机付账,硬把他扯了起来,扶他下楼,口中顺着他道:“去!我们逛窑子
去。”
寇仲登时醒了小半,道:“可不要骗我,一世人两兄弟,你定要带我到青楼去,还要给
我挑选个最可爱的俏娘儿。”
这时两人来到街上,正是华灯初上时刻,本应热闹的大道却是静似鬼域,秋风飒飒下只
间中有一两个匆匆而过的路人,一片萧条景象。
徐子陵苦笑道:“看来你仍然清醒!”
寇仲色变道:“原来你并不打算带我到青楼去,这样还算兄弟?”
徐子陵硬撑道:“我有说过吗?”
寇仲忽地挣脱徐子陵的扶持,跄踉走到道旁,蹲身俯首,“哗啦啦”的对着沟渠呕吐大
作。
徐子陵扑了过去,蹲低抓着他肩膊,另一手为他搓揉背心,心中难过得想哭。
他从未见过寇仲这麽不快乐的。
寇仲呕得黄胆水都出了来後,低头喘着气道:“小陵!我很痛苦!”
徐子陵叹道:“你的爱情大业尚未开始,便苦成这样子,假若李秀宁曾和你有海誓山盟
之约而又移情别恋,你岂非要自尽才行。”
寇仲摇头道:“你不明白的了,昨晚你和李小子研究账簿时,我逗她说话都不知多麽投
契,她还表现得很关心我的。”
旋则凄然道:“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她只是代李小子盘问我们的来历,由始至终她都
没有放我寇仲在心上。”
徐子陵颓然道:“早该知道这些高门大族不会看得起我们这种藉藉无名的小脚色的!今
趟你是否自寻烦恼呢?”
寇仲显巳清醒过来,虎目异光烁动,沉声道:“好兄弟放心吧!经过这回後,我寇仲再
不会那麽轻易对女人动情了。”
徐子陵试探道:“还要去逛窑子吗?”
寇仲凄然摇首,让徐子陵扶着他站了起来,道:“找家客栈度宿一宵,明早立即起程到
荣阳,待找到素素姐後,我们便......哈!”
徐子陵扶着他沿街缓行,奇道.:“有甚麽好笑的?”
寇仲搭着他肩头,愈想愈好笑道:“事实上老天爷待我们算是不薄,至少我们巳能进窥
上乘武功门径,练成了娘说的第一重境界。囊里既有充足银雨,又起码知道“杨公宝库”在
京都跃马桥附近某处.,更得到了可害得宇文化骨真的化骨的账簿,我却仍要为一个女人哭
哭啼啼,确不长进。”
徐子陵欣然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但你还想当皇帝吗?”
寇仲默然片晌,停下步来,认真地道:“我们自懂事开始,便要看别人脸色做人,这样
有啥生趣。是否想当皇帝我不敢说,但总之我不想再屈居人下,我们有甚麽比别人不上
呢?”
徐子陵同意道:“我们确不输亏於任何人。”
寇仲呵呵笑道:“就让我们闯出一番事业来吧,让娘在天之灵也感欣慰,以後再没有人
敢当我们不是东西了。”
徐子陵听得豪情大发,高唱当时流行的曲子道:“本为贵公子,平生实爱才。”
寇仲接下唱道:“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
两人迈开步伐,朝前奋进,齐声唱下去道:“西驰丁零塞,北上单于台。登山见千里,
怀古心悠哉。谁言未忘祸,磨灭成尘埃。”
歌声在昏黑无人的街道上激汤回响。
寇仲和徐子陵终暂别了东躲西逃的生涯,可放手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两人来到一口水井处,坐倒井栏旁。
寇仲探头瞧进水井去,见到井底的水正反映着高挂晴空的明月,笑道:“这就叫井内乾
坤,比老爹的袖裹乾坤更深不可测。”
徐子陵学他般伏在井口处,苦笑道:“这东平郡不知发生了甚麽事,所有客栈都客满
了,偏是街上却泠泠清清的。咦!”
寇仲奇道:“你在看井中之月吗,有甚麽好大惊小怪的?”徐子陵露出深思的神色,虎
目放光道:“我打像把握到了点甚麽似的,却很难说出来。”
寇仲呆了半晌,再低头细看井内倒影,恰好有云横过正空,月儿乍现倏隐,心底确泛起
某种难以形容的味儿。
徐子陵梦呓般道:“娘不是说过她师傅常谓每个人都自具自足吗?这口井便是自具自足
了。井内的水就等若人体内的宝库,可拥有和变成任何东西,像这一刻,明月都给它升到井
底去,你说不真实吗?事实却是真假难分,只要觉得是那样子,就该是那样子了。”
寇仲一对大眼亮了起来,一拍井栏道:“说得好!再看!”随手执了块石子,掷进井内
去。
“噗通!”一声,明月化成荡漾的波纹光影,好一会才回复原状。
徐子陵喜叫道:“我明白了,这实是一种厉害的心法,以往我对着敌人时,开始时仍能
平心静气,就像井内可反映任何环境的清水。可是一旦打得兴起,便咬牙切齿,甚麽都忘
了。”
寇仲叹道:“你仍未说得够透彻,像我们见着老爹时,便像老鼠见到猫般,上趟对着尚
公亦是那样。假若我们能去尽惊惧的心,像平常练功那样守一於中的境界,便能变成这井中
清水,可反映出一切环境,与以前自有天渊之别。”
徐子陵侧头把脸颊贴在冰凉的井缘上,叹道:“我高兴得要死了!若能臻至这种无胜无
败,无求无欲,永不动心的井中明月的境界,就算短命十年都甘愿。”
寇仲尚要说话,足音把两人惊醒过来。两人循声望去,见到两名配着长剑的大汉正朝水
井走来,其中穿灰衣的喝道:“小子不要阻着井口,老子要喝水呢。”
寇仲笑道..“让小子来侍候大爷吧!”
两人夹手夹脚放下吊桶,打了清水上来。
那两名大汉毫不客气接过喝了。
另一人道:“小子都算精乖,这麽夜了,还磨在这里干吗?”
徐子陵道:“闲着无事聊天吧,.请问两位大叔要到哪里去?”
灰衣大汉冷冷瞪了他一眼,冷笑道:“告诉你又怎样,够资格去吗?”话毕和同伴走
了。
两人对望一眼,都为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
寇仲道:“横竖无事,不若吊尾跟去,看他们神气甚麽?顺便找个地方将就渡过这一晚
也好。”
徐子陵欣然同意。
两人童心大起,展开轻功,飞檐越壁,如履平地,真个得心应手。
忽然间他们进入了以前只能於梦想得之的天地间,那种与一般人的世界虽只一线之隔,
但又迥然有异.,只属於绝顶高手方可臻致的轻功境界,使他们充濡了神秘不平凡的感觉。
他们的心化成了井中之水,无思无碍,只是客观地反映着大宇宙神秘的一面。
当他们的头由一处屋檐探出来时,那两名太漠刚由横巷走进一条大街上。
只见座落城南的一座巨宅门外,车水马龙,好不热闹。门内门外灯火辉煌,人影往来,
喧笑之声,处处可闻。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道:“原来所有人都到了这里来,定是寿宴婚宴一类的红事,我们
也去凑个兴如何?”
徐子陵道:“难怪那两个混蛋笑我们没资格去了。只看派头,便知这办喜事的人非同小
可,没有请帖,怎样混得入去。”
寇仲似从李秀宁的打击完全回复了过来,充满生趣的道:“前门进不了,就走他娘的後
门,现在找们衣着簇新,只要混得进去,谁都不会怀疑我们是白撞的!”
寇仲不待他答应,迳自跃下横巷,举步走出大街。
徐子陵只好追着他去了。
两人肩并肩朝街角的大宅走去,这才发觉刚才那角度看不到的府门对街处,挤满看热闹
又不得其门而入的人群,少说也有数百人之众。
一群叁十多名身穿青衣的武装大汉,正在维持秩序,不让闲人阻塞街道,防碍实客的车
马驶进大宅去。
寇仲大感奇怪道:“我的娘!这是甚麽一回事,这家人就算摆酒宴客,也不会吸引到这
麽多人来看呢?”
徐子陵见到前面的一群闲人给数名大汉拦着,赶了回头,忙截住其中一人问道:“哪里
有甚麽大事了?”
那人两眼一瞪,把气发在他俩身上,怒道;“连名传天下的石青璇来了都不知道,快滚
回窝去凑你们老娘的奶子吧!”言罢悻悻然走了。
两人一听都呆了起来。
要知石青璇乃名震全国的奇女子,以箫技震惊当代。早在扬州便听过她的名字,只不知
谁人这麽大面子,把她请到了这裹来表演。听说她一向过着隐居的生活,没多少人能欣赏到
她的箫音,但听过的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
寇仲一肘打在徐子陵胁下,怪笑道:“今晚不愁寂寞了,既有戏看又有便宜酒喝。”
徐子陵心中一热,笑道:“若你再喝酒,我便不奉陪了。”寇仲忙道:“不喝酒哩,来
吧!”
他见前路被封,领徐子陵绕了个大圈,来到了占地近百亩的豪宅後墙处。
他们轻易越过高墙,到了宅後无人的後院里,往前宅走去时,见到主宅後的大花园内花
灯处处,光如白昼,挤满了婢仆和宾客。
两人掸掉衣衫尘埃,大摇大摆地混进人群裹:心中大感有趣。
寇仲金睛火眼的打量那些刻意装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客,不时指指点点,评头品足,似真
的把李秀宁完全置诸脑後。
挤入华宅的主堂内时,气氛更是炽烈,人人都在兴奋地讨论石青璇的箫艺,就像都是研
究她的专家那副样子。
厅内靠墙一列十多张台子,摆满了佳肴美点,任人享用。
寇仲搂着徐子陵在人群中左穿右插,叹道:“早知有此好去处,刚才的那顿晚饭就留到
这里才吃呢!”
徐子陵忽地低呼一声,扯着寇仲闪到了一条石柱後,似要躲避某些人。
寇仲一头雾水,不解道:“甚麽事?”
徐子陵伸手一指道:“看!”
寇仲探头望去,只见到六七个贵介公子,在男女纷沓的宾客群中,正团团围着两个美丽
的少女在说话,相当惹人注目。精神一振道:“这两个妞儿确长得很美。”
徐子陵气道:“我不是说他们,再看远一点好吗?还说不那麽容易对女人动心了。”
寇仲依依不舍的移开目光,这才见到堂侧的一组酸枝椅中,坐了叁个人,其他人都只能
立在一旁,更突显了这叁个人的身分地位。
中间一人须发皓白,气度威猛,却是衣衫褴褛,虽是坐着,但仍使人感到他雄伟如山的
身材气概。
另一人身穿长衫,星霜两鬓,使人知道他年纪定巳不少,但相貌只是中年模样,且一派
儒雅风流,意态飘逸,予人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
寇仲这些日子来阅历大增,但仍感到这两人超然出众之处。
陪这两人坐着说话的是个大官模样的中年人,非常有气派,亦给人精明厉害的印象。
寇仲心中奇怪,这叁个人虽看来像个人物,但徐子陵仍不该大惊小怪。
这时徐子陵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道..“那不是我们遇过的沈乃堂吗?”
寇仲吓了一跳,迅速在围着叁人说话的十多人间找到了沈乃堂。
当日两人被杜伏威押这去取《长生诀》,途中遇上沈乃堂和粱师都的儿子梁舜明等人,
发生冲突,致两人能乘乱溜走,这些日子来早忘掉了,现在见到沈乃堂,登时记起他的美人
儿姨甥女沈无双来。
徐子陵低声道:“还不快溜!”
寇仲硬撑道:“为甚麽要溜,不听过石青璇的箫声,怎都不会溜的了,何况沈老头又见
不到我们。”
又道:“那官儿看来就是主人了,不知这两个是甚麽人物呢?”
徐子陵暂时抛开了沈乃堂,应道:“只看其他人对他们的恭仿模样,便知是非同凡响之
辈。嘿!绝顶的高手应该是这种气派哩!”
就在此时,那威猛老者和长衫儒生,都像察觉到两人在注视他们般,眼神不约而同向两
人射来。
两人吓了一跳,忙缩回柱後去。
寇仲低呼道:“我的娘!高手真是高手,不是玩的。”
心慌胆跳中,徐子陵感到後侧有人欺近来,还以为是其他实客走过,但却清楚感到对方
的手正向自己肩头拍过来。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应,他一点都看不到对方的动作,偏是却清楚知道。
在这刹那,他的心神进入了能反映天上明月的不波井水境界里,把握到对方并非是要下
手伤害自己。
手掌拍上肩头,温润柔软。
寇仲也感有异,与他同时转身朝来人望去。
一瞧下,两人立时魂飞魄散。
竟是扮作俏书生的东溟公主单琬晶,一个他们目下最不想遇上的人。
  
第叁章 彗星北来
忽然间,两人陷进了重围中。
东溟派的年轻少帅尚明和两名大将尚邦、尚奎义同时由人群中钻出来,与一面煞气的单
琬晶把两人迫在木柱前,封死了所有逃路。
寇仲勉强笑道:“诸位好!来看表演吗?”
尚明冷哼一声,不屑地沉声道:“卑鄙小人!”
单琬晶更是玉脸生寒,狠狠盯着徐子陵,冷冷道:“还以为你们给人掳走了。现在看到
你们生龙活虎,才知你们与宇文成都同流合污来打我们主意,今趟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
漏。”
徐子陵摇手道:“公主切勿误会,我们不但不认识宇文成都,他宇文阀还是我们的大仇
人呢。”
尚邦怒道:“难得夫人那麽看得起你们,可你们却偏要伤她的心;无论你两个是否认识
宇文成都,和他是甚麽关系,但你们要去偷东西,却是不移的事实。”
尚奎义目露杀机道:“究竟是谁指使你们?”
寇仲赔笑道:“有话好说,怎会有人指使我们呢?”
因双方都在低声说话,在其他宾客看来,只像朋友遇上闲聊几句。谁都不知道中剑拔弩
张的凶险形势,动辄就是可弄出人命的局面。
单琬晶一副吃定了他们的恼恨样儿,淡淡道:“若不是有人指点,你又怎知会有这麽一
本账簿呢?”
尚明接着道:“与这种小脚色说话只是浪费时间,押他们出去。”
寇仲和徐子陵燃起一线希望。知道他们碍於主人的面子,不敢贸然动手,破坏了这里的
和谐气氛。
寇仲嬉皮笑脸道:“假若你们动手,本高手立即大叫救命,所以动手前最好叁思。”
话犹未巳,单琬晶和尚明同时出手。
单琬晶的玉手由袖内滑了出来,迅疾无伦地朝徐子陵腰眼点去,发出“嗤”的一声劲气
破风声。
尚明则五指箕张,往寇仲臂膀抓去。
他们都是同一心意,要趁两人叫救命前,制住两人。
但单尚两个虽是动作凌厉,但因双肩纹风不动,配上尚邦和尚奎义阻挡了别人视线,厅
内虽不乏武林好手,仍没有人察觉到这处的异动。
寇仲和徐子陵知道这是生死关头,若给东溟派人发觉账簿在他们身上,那时就算跳下黄
河都洗不清了嫌疑。
刹那间,两人进入了不波井水的精神境界中。
一切动作变化都显得缓慢起来。
徐子陵一点不漏地把握到单琬晶手指戳来的速度、角度和力道。更清楚若和她比拚手法
速度,必败无疑。
而自己唯一抵挡之法,就是乘对方的轻敌之心。
这些念头在电光石火的高速里闪过脑际时,他巳拟好对策。
指尖尚未触体,单琬晶的真气巳破体而入,攻进他的右腰穴去。
真气循脉而延,袭住他的脊椎大穴。
此时单琬晶的纤指才戳上他的腰眼。
徐子陵心中澄明一片,以意御气,迎上攻入脉穴的真气。
跟着腰肢一摆,不让对方戳个正着。
单琬晶正庆得手,忽觉指尖触处不但软绵绵地毫不着力,对方还生出一股卸劲,使她手
指滑了开去。
大吃一惊时,徐子陵竟探手往自己脸蛋摸过来。
寇仲此时则与尚明实牙实齿的硬拚了一记,横掌切在尚明为应他攻势由爪化拳的右手
处。
“蓬!”的一声暗响,尚明躯体一震,移後了半步,寇仲则给他震得撞在後方石柱上,
痛得闷哼一声。
单琬晶和尚明哪想得到两人有此顽抗之力,前者低声娇呼,避过了徐子陵的轻薄,还未
有时间再展攻势,徐子陵已扯着寇仲转往柱子的另一边去。
若真的动手,以单琬晶足可架着杜伏威的身手,恐怕两人加起来都不是她全力进击的十
招之敌。
可是一来她并非想痛下杀手,只是要把徐子陵制住;二来因不想惊动他人,所以只用上
叁、四成功力。又因错估了徐子陵的本领,才如此眼睁睁的让两人溜走。
寇徐转到柱子另一边时,恰好与那威猛老者和逸儒生脸脸相对。
那两人目光再射到他们身上,同时闪过奇异的光芒。
最糟是沈乃堂也终看到他们了,大感愕然。
寇仲和徐子陵这刻哪还有暇理会其他人,抢前几步便钻入分作数十堆喧声震天的男女宾
客内,朝大门奔去。
尚差数步就可踏出大门,人影一闪,两男一女拦着去路,女的腰低喝道:“小狗想逃
吗?”
两人连忙止步,朝前一看,原来是杏目圆瞪的沈无双,左右则是这刁蛮女的两个师兄孟
昌和孟然,一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样子。
此时单琬晶四人赶到两人身後,但因弄不清楚他们和沈无双叁人的关系,故亦停下步
来,静观其变。
沈无双显是不认识单琬晶,脸色徽变道:“原来另有同党,怪不得这麽威风。”
寇仲最懂玩手段,呵呵一笑道:“无双妹误会了。他们只是要求我们到门外去,好研究
一下拳脚功夫吧。”
沈无双尖叫道:“谁是你的无双妹?”
徐子陵插口道:“自己人不要那麽吵好了?我们只是来作客,不是来和人吵架动手
的。”
後面的单琬晶巳不耐烦道:“快让路!”
沈无双正给寇徐气得七窍生烟,闻言把火头烧向单琬晶,怒道:“你给我滚才对,让我
整治了这两只小狗,才和你们算账。”
尚明见她辱及公主,冷笑道:“臭丫头凭甚麽质格来和我们算账?”
今趟是孟昌、孟然要为师妹出头,齐声怒喝道:“好胆!”
双方人马愈骂愈失去节制,惹得附近宾客人人侧目。
沈乃堂见状走了过来,责道:“你们干甚麽?知否这是甚麽地方?”
他恃老卖老,出口便把叁方面的人全部责怪在内。
寇仲和徐子陵偷眼一看,只见宾客们潮水般退往两旁,好让坐着的那个人可以视线无阻
的看到这近门处的情况。
只从宾客这自发性的举动,便可知这叁人身分非凡,人人尊一时间他们成了众矢之的。
寇仲打个哈哈,抱拳作揖道:“不关我们兄弟的事,是他们闹起来的。”
沈无双气得铁青了俏脸,正要反唇相稽,沈乃堂立时喝止。
众人目光自然落在单琬晶四人身上。
单琬晶今趟是慕石青璇之名而来,用的是李世民给她的请柬,并不想张扬身分,更不愿
开罪此豪宅主人。故虽是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杀死两个小子,仍只好微微一笑,朝那儒生
道:“惊动通老了。哈!没事哩。”
领头往一边的宾客群中挤进去。
一场风波,似就此平息。
寇仲和徐子陵却是心中叫苦,留下不是,离开更不是。
那状似大官的人忽然开腔道:“两位小兄弟,可否过来一聚。”
堂内数百宾客,正要继续寻问事情真相,闻言均露出讶色,不明白他为何会对这两个小
子生出兴趣。
原来这大官并非如寇徐猜想是此宅的主人,而亦是宾客之一,且是隋皇朝举足轻重的人
物,更乃朝廷中有数的高手。
此人名王世充,奉了炀帝之命领兵对付翟让和李密的瓦岗军,是忙里偷闲到这裹来一睹
石青璇的风采。
他对宇文化及追捕寇徐两人的事亦有耳闻,此时是动了疑心。
至於那衣衫褴褛的威猛老者和貌似中年的老儒生,亦是非同小可。
前者是人称“黄山逸民”的欧阳希夷,乃成名至少有四十年的顶尖高手,与玄门第一人
“散人”宁道奇乃同辈分的武林人物,早退隐多年,今趟因来探望宅主人,偶而逢上这场盛
事。
至於老儒生则是此宅的主人王通,乃当代大儒。以学养论,天下无有出其右者.,以武
功论,亦隐然跻身於翟让、窦建德、杜伏威、欧阳希夷,以及四阀之主那一级数的高手行列
中。
王通生性奇特,叁十岁成名後便从不与人动手。弃武从文,不授人武技,只聚徒讲学,
且着作甚丰。最为人乐道者莫如他仿《春秋》着《元经》,仿《论语》成《中说》,自言其
志曰:“吾於天下无去也,无从也,惟道之从”。
亦只有他才请得动孤芳自赏,从不卖人情面的石青璇。
故以单琬晶的自负,亦不敢因两个小子而开罪了这个谁都惹不起的超然人物。
今趟能来此赴会的人,都是附近各郡县有头有睑的人物,不是一派之主,就是富商巨
贾,达官贵人,最骄横的人都不敢在这种场合撒野。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了个眼色,都是心叫不妙,进退维谷时,入门处惊叫连起。
接着有两个人凌空仰跌进来,“蓬蓬”两声跌个四脚朝天。
宾客潮水般裂了开来,空出近门处大片空间。
看着一时只懂呻吟而爬不起来的两个把门大漠,人人脸脸相觊,想不通有谁人敢如此胆
大包天,闯到这裹来生事?
人人惊讶顾视时,寇仲和徐子陵乘机退入人群里。
厅内本巳挤迫,此时又腾空出大片空间,变成各人紧靠在起,纵使视他们为猎物的东溟
公主等一时也难以挤近过来。
当下自有人上来把被打倒的两人扶走。破风声起,一名蓝衣大汉掠了出来,探手抓起两
人,怒喝道:“谁敢来撒野!”
一声冷哼,来自大门外。
一男一女悠然现身入门处。
男的高挺英伟,虽稍嫌脸孔狭长,但却是轮廓分明,完美得像个大理石雕像,皮肤更是
比女孩子更白皙嫩滑,却丝毫没有娘娘腔的感觉。反而因其凌厉的眼神,使他深具男性霸道
强横的魅力。
他额头处扎了一条红布,素青色的外袍内是紧身的黄色武士服,外加一件皮背心,使他
看来更是肩宽腰窄,左右腰际各挂了一刀一剑,年纪在二十四五间,形态威武之极。
在场大多是见惯世面的人,见此人负手而来,气定神闲,便知此人大不简单,且因他高
鼻深目,若非是胡人,亦该带有胡人血统,无不心中奇怪。
那女的样貌亦不类中土人士,却明显不是与男的同一种族,但无论面貌身材,眉目皮
肤,都美得教人抨然心动。只是神情却冷若冰霜,而那韵味风姿,却半分都不输於单琬晶、
李秀宁那种级数的绝色美人。她也是奇怪,跨过门槛後故意堕後了半丈,似要与那男人保持
某一距离。
一声长笑,响自欧阳希夷之口,接着是这成名数十年的武林前辈高手大喝道:“好!英
雄出少年,来人与突厥的毕玄究竟是何关系?”
本是议论纷纷的人立时静了下来,连那准备出手的蓝衣大汉也立时动容,不敢轻举妄
动。只此便可见毕玄在中外武林中声威之盛。
那年轾高手脸露讶色,双目精芒一闪,仔细打量了欧阳希夷後,淡淡道:“原来是“黄
山逸民”欧阳希夷,难怪眼力如此高明,不过在下非但与毕玄毫无关系,还是他欲得之而甘
心的人。”
众人一听下,大半人都惊讶得合不起嘴来。他能认出欧阳希夷来并不稀奇,因为像欧阳
希夷那样雄伟威猛的老人实是江湖罕见,加上一身烂衣衫,更等若他的独特招牌。
他们惊奇的是此子明知对方是欧阳希夷.仍敢直呼其名,又竟连被誉为天下最顶尖叁大
高手之一的毕玄都似乎不怎麽放在眼内,这才是教人为他动容的地方。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道:“那美人儿有点像娘。”
徐子陵点头同意,知他非是指这不速而来的白衣女样貌长得似傅君婵,而是衣着和神态
都非常神似,只是比傅君婵要年轻上七、八年。
寇仲又道:“这小子看来厉害得很,否则眼神不会那麽亮如电闪。”
徐子陵尚未来得及回应时,欧阳希夷倏地起立,登时生出一种万夫莫挡的气势,压得在
场各人都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一把阴柔的声音适时响起道:“小子凭甚麽资格连毕玄都要着紧你的小命呢?”
那青年眼尾都不看那在人群里说话的人,微微一笑道:“这种事看来没有解释的必要
吧!”
王通凝坐不动,目不转睛地注视那人,淡淡道..“阁下刚进门便伤人,王某虽不好舞刀
弄棍,但仍不得不被迫出手,给我报上名来!”
这时谁都知道王通动了真怒。
王世充亦在打量那英伟青年,露出凝重神色,沉声道:“有王老和欧阳老作主,陈当家
请回吧。”
此语一出,厅内数百人更是静得鸦雀无声。
这番话虽说得客气,但不啻指被王世充称为陈当家的是惹不起这人。
王世充乃江湖公认的有数高手,眼力自是高明之极,若他亦这样说,那英伟青年的武功
当达到骛世骇俗的地步。
要知这陈当家就是东平郡第一大派青霜派的大当家陈元致,一手青霜剑法远近驰名,足
可跻身高手之林。
陈元致睑色微变,犹豫了片晌,才往一旁退去。
英伟青年嘴角飘出一丝冷笑,好整以暇道:“在下跋锋寒,今趟与这位小姐结伴而来,
是......”
白衣美女冷冷道:“你还你,我还我,谁是你的伴儿。哼,.是害怕了吗?”
众人大感愕然时,跋锋寒露出啼笑皆非的神色,竟是非常潇好看,在场男女都不由被他
吸引,连单琬晶那麽心高气傲的都怦然心动。
寇仲又凑到徐子陵耳旁道..“这小子卖相倒不俗,喂!溜吧!”
徐子陵苦笑道:“怎麽溜?”
寇仲环目一扫,只好颓然打消念头,此时由於原在花园裹的人都拥了进来看热闹,更是
挤得堂中难作寸移。兼之对面人群里的单琬晶等正狠狠盯着他们,这时离开与送死实没有多
大分别。
欧阳希夷的手缓锾落在剑把处,霎时间,大堂内近七百人都感到堂内似是气温骤降,森
寒的杀气,弥漫全场。
众人都知这数十年来没有动剑的前辈高手出手在即,不由都尽量往外退开,让出空间。
跋锋寒虎目神光电闪,外衣无风自动,飘拂作响,威势竟一点不逊於对手,宛若自信能
无敌於天下,不可一世。
王通和王世充两人都神色凝重。
明眼人都知道自欧阳希夷长身而起开始,这老少两人便在气势上比拚高低。
而使人吃惊的是这来自外邦的跋锋寒竟能在气势上与擅长硬功的欧阳希夷分庭抗礼,只
这事传到江湖去,便足可使本是藉藉无名的跋锋寒名动天下了。
白衣女凝立不动,目光在人群中搜索,似对即将而来的大战毫不关心。众人却是屏息静
气,等待两人正面交锋的一刻。
  
欧阳希夷向前跨了三步,把与跋锋寒的距离缩短至两丈。
他步伐间的气势,加上他雄伟如山的身材,凌厉的眼神。自然而然便流露出令人无可抗
御的气度。
跋锋寒嘴角仍挂着一丝笑意,负在身后的手拽起了外袍下摆,分别握在刀把与剑柄处,
使人不知他要用刀还是要用剑,又或刀剑并用。
欧阳希夷突地立定,仰天长笑,登时整座巨厅都象簌簌地颤抖起来。
[锵]跋锋寒右手把刀拔出来了少许,立既生出一股凌历无匹的刀气,抗横欧阳。
就在这一刹那,跋锋寒刀已脱鞘而出,几作一道长虹,主动出击。欧阳希夷亦於同一时
间,掣剑出击。
两股无形无声的剑气刀芒,在刀剑相触前,绞击在一起,接善才传来毫无花假的硬拚後
一下激响震呜。
跋锋寒倏地飘退,横刀而立。
只见他仍是闲逸如常,脸带微笑,而以他毫不逊色於这威猛前辈高手的虎躯仍站得稳定
硬朗,便不会教人觉得他是被对方坦退。
欧阳希夷雄立不动,只是上身微微往往一晃,脸上现出难以相信的神在场宾客,无不动
容。
谁想得到这年纪不过二十来岁的跋锋寒,竟能硬架欧阳希夷的士力川跋锋寒在全场注目
下,仰天长笑道:“好剑,想不到我跋锋寒甫祗中原,便得遇高手,领教了!”
话声寸落,他竟再主动进击。
王世充和王通交换了个眼色,不但看出对方心中的震骇,还看出对方生出的杀机。
此子不除,说不定就是另一个毕玄。
欧阳希夷亦和他们生出同样心意,且比他们更清楚这跋锋寒实是继毕玄後突厥最厉害的
人物。这般年纪,怛武功已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
而凭他观人之桁,更知此子乃天生冷酷无情之辈,这种人若作起恶来,为祸最大。
意到手动,欧阳希夷冷哼一声,一剑迎书对方由左侧画来的一刀劈去。
这一剑看来平平无奇,怛实是欧阳希夷一生功力所采,达到了化腐朽为神奇,大巧若拙
的境界。
即管“武尊”毕玄亲来,谅亦下敢等间视之。
欧阳希夷的“沉沙剑法”专讲气势,置诸於死地面後生,胜败决于数招之内。这刻动了
杀机,出手又与刚寸试探的一剑不同。
跋烽寒双目神光闩闪,脚下踏著奇异的步法,只在丈许的距离游走,使人感到他并非直
线进击,而是不断改变角度方向,但偏又好像只是直线疾进。那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只是旁
观已教人感到头痛,与他正面对敌者的感受如何更是可想而知。
随跋烽寒来的白衣美女首次露出注意神色,全神注视交战中的两大高手。
寇仲和徐子陵则是看得眉飞色舞,心领神会。暗付原来步法竟可生出如此妙用。
欧阳希夷一声暴喝,闪电横移,竟在跋烽寒长刀当胸抑至前,不迎反避,来到了对方左
侧丈许处。
谁都不明白一向以硬拚见称的他为何采取这种战略,只有高手如王通、王世充、单瑰晶
等才明白他是看不透对方的步法,寸不敢冒进,其令人震骇洼是不用说也可想而知了。
不过他这一避深含奥理,恰是闪到对方刀势最弱处,所以绝非落在下风。
跋锋寒喝了声“好”,竟猛地後退。
气机相引下,欧阳希夷手中古剑化作惊涛骇浪般的剑影,大江倾泻地追击而去。
跋锋寒像早预知了有这种梭果,冷静得像个无风无浪的深潭,俊伟的容颜静若止水,疾
退寻丈後,又抢了回来J横刀封架。
他的一退一进,就像潮水般自然,本身已具有浑然天成的味儿,教人生出难以言喻的奇
异感觉。
王通等再不能掩饰脸上惊骇的神情。
打由跋锋寒入门开始,他们已察觉到此子的不凡处,怛仍梦想不到他厉害至此。
“当当当!一在电光石火的迅疾光景中,两人交换了三招。
曰时刀光四射,剑气横空。
剑芒刀势,笼罩着方圆三丈处,围观者都下意识地想尽量退离这令人惊心动魄的战场。
跋锋寒忽地刀势收窄,只紧守一个窄少的空间,凭其奇异的步法,在欧阳希夷有如惊涛
骇浪,大开大阖的剑影中,鬼魅般待移封格。乍看似是他落在下风,怛王通等却知道这实是
对付欧阳希夷最高明的策略。
要知凡以便攻为上的招数,最是耗损真气,假若跋锋寒能把目前的情况延长下去,到欧
阳希夷力竭时,就是跋锋寒反守为攻的一刻了。
当然,欧阳希夷积七十多年的功力,气脉悠长,可能跋锋寒未捱到那”刻早已一命呜
呼,怛看他现在的纵退白如,谁都不敢说一向能以两三式决胜负的欧阳希夷可在那一刻之前
宰掉他。
王通和王世充同时长身而起,却苦在不能插手。
欧阳希夷此时心无旁鸯下唰唰唰一连三剑连续劈出,每一剑取的都是不同角度,力道忽
轻忽重,任谁身当其锋,都会生出难以招架的感觉。但偏是跋锋寒长刀疾运,一一化解,还
刀势突然扩张,取口了少许主动,其势并且保持下去。
寇仲和徐子陵偷眼向对面的单婉晶望去,只见她美目异采涟涟,一瞬不瞬地盯著威武若
天神的跋锋寒,似若已把他们两入完全忘掉。尚明等则是州脸震骇,全神注视场上的恶斗。
此时不走,更侍何时。
寇仲和徐子陵虽有点舍不得观战,但小命要紧,试探的往大门处硬挤过去。
给他们挤单的人,都似毫无所觉,自动让开些许容隙好得继续观战。
好不容易挤到最挤迫的大门处,萧音忽起.
  
第五章 宇文无敌
三天瞬眼即过,两人又有点不愿动身了。
这三天他们像回到了那傅君悼的埋香之地,恢复了浑浑茫茫的心境,不分昼夜的埋首练
功,只在听到人声时才先一步躲了起来。
能目睹跋锋寒与欧阳希夷这令人惊心动魄的一战,对他们的益处实在非同小可。
以前他们练功因乏人指点,总像盲人骑瞎马,又或似在没有箭靶的情况胡乱放箭。
但今趟他们却有了明显的指引和目标,明白精神、真气、战略三者必须合而为一,才能
做得真正高手。
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从《长生诀》学来的练气之道,本身已是专讲精、气、神的无上
妙法。这刻给他们误打误撞下、竟无意中掌握了其中精髓,故虽只是区区三天光阴,却使他
们在武道上得到了裨益终生的突破。
两人商量过后,决意多留七天。
就是此一决定,使他们避过了一场灾祸。
王世充当晚对他们动疑后,找来沈乃堂说话,知道他们曾和杜伏威在一起,那才知道当
面溜走了两个宝,忙发散人手,四出搜捕。同时通知正在附近的宇文阀另一号人物宇文仕亲
来主持。差点把束平郡都翻转过来,才认定两人已逃远了。
换了这搜捕行动是由杜伏威主持,定会看破两人仍留在城里。
但字文仕那想得到两人如此沉得住气,五天过后,便将搜捕网撒往邻近的郡县,再不著
意于东平。
到第六天早上,两人心念素素,又觉练得有点气闷,寇仲道:“娘不是说过练功最好在
有意无意之间进行吗。。这两天下知是否太刻意了,反有点心浮气躁的感觉。”
徐子陵同意道:“我刚也在思索这问题,娘说过练内功至紧要是调节火候,寒热适中,
我们这么埋头埋脑的苦练,看来是过火了,好该暂时放缓下来。”
寇仲道:“那不如立即起程往荥阳吧,。真怕素素姐已出事了。”
徐子陵道:“不能这样出城的。说不定那官儿已下了搜捕我们的命令,莫忘了沈乃堂是
知道我们底细的人。”
寇仲冷哼道。。“在朝廷眼中,沈老头不也是与反贼梁师都勾结的人吗?只是别人不知
道吧,,”顿了顿又道:“现在天气日渐寒冷,我们也应添置点御寒衣物,顺便买些绳索铁
钩一类东西,到晚上便攀墙出城,那就万无一失了。”
主意既定,两人有点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柴房,展开他们下一步的行动。
当晚无惊无险地越城离去,有若脱笼小乌,认准荥阳的方向,在荒野中狂奔了一晚。天
明时,已是身疲力竭。
坐下来时,寇仲笑道:“我们真笨,竟忘了自己身家丰厚,待会我们就近卖两匹马儿代
步,岂非可免了跋涉旅途之苦。”
徐子陵笑道:“乘马不若坐船,索性买艘小渔舟,你我还可轮番操舟和睡觉练功,岂不
快哉。”
寇仲摇头道:“你当我们是游山玩水吗?现在去的地方是瓦岗军的巢,若你是官兵,肯
让人随便进进出出吗?还是陆路稳妥一点。哈,给你提引醒,就让我们买辆马车吧,那依然
可轮流驱车休息,哈,既省时、省力,你跟著我是没错吧!”
笑骂声中,两人驰往附近最大的城镇,购买了辆由两匹健马拖曳的简陋马车,继续行
程。
两人还是初次拥有这么贵重有用的交通工具,对两匹马儿宠爱有加,把较白的一匹唤作
白儿,灰色的一匹叫作灰儿。
四天后,他们到了翟让起义的瓦岗城,不过这时此城已再落入朝廷兵马手内。
两人甫入城便感到气氛紧张,不但城防加强,街道上更不时遇上一队队不知开往何处的
军队。
找到了客栈后,寇仲特意打赏了店夥记,千叮万瞩要善待马儿,顺便向他探听形势。在
客栈附设的饭馆用饭时,低声道:“原来李密本要攻打东都洛阳,不知如何泄漏秘密,现在
改为攻打兴洛仓。而镇守东都的越王杨侗则派出刘长恭阻截,还有镇守荣阳西虎牢的裴仁
基,则准备拖李密的后腿,看来李密的形势并非那么乐观。”
徐子陵奇道:“瓦岗军的大龙头不是素素姐的主子翟让吗,为何你开口闭口只是李密什
么的?”
寇仲耸肩道:“那夥计就是如此说,可能翟让因被那怪人打伤而要闭关修练,又或,
唉!希望他不是给李密宰了吧,”说到这里,两人都心焦如焚,恨不得可插翼飞到荥阳去。
寇仲苦笑道:“我刚才向夥计探问过荥阳的路途,那夥计力劝我不要去那里,还说过了
阳武便乱成一团,随时会遇上危险。哈,他说遇上瓦岗军反没有问题,最怕是遇上官家开小
差的逃兵又或败军,那比遇上虎狼还惨。”
徐子陵想起那支杀人放火的败军,叹了一口气。
寇仲忽然兴奋起来,低声道:“现在天下愈来愈乱了。听说金城府一个本是当校卫叫薛
举的人,起兵造反,竟自称西秦霸王,想学秦始皇般一统天下,现在攻陷了天水,并以之为
都。我看这个薛举也不是甚么了得人物,换了是我,怎会笨得急于称帝,摆明看不起其他义
军,变成众矢之的。”
徐子陵道:“天水在哪里?”
寇仲得意洋洋道:“天水在秦岭之外,京师之西,难怪你不知道了。”
接替分析道:“若非瓦岗军拖住了京师和东都的大军,恐怕薛举仍不敢作反。另外还有
个叫李轨的家伙亦在武威起兵,自封为大凉王。短短几个月便多了两支义军,看来隋室气数
已尽了。一又道:“照我看。如李大哥所说,除了窦建德、李密、王薄和我们的老爹外,其
他人恐怕都没有多大作为。”
徐子陵笑道:“你忘了李小子吗?”
寇仲老脸一红道:“坦白说,我确不想记住那李小子。”
此时管马厩的人气急败坏的来到两人台前,惶然道:“两位少爷不好了,有人要抢你们
的马儿。”
寇仲和徐子陵同时色变。
两人赶到客栈院落的马厩时,白儿灰儿和另十多匹马给十多名官兵硬牵出来,正准备离
去。
寇仲和徐子陵扑了过去,拦住去路,大肆喝止。
官兵们显是想不到有人这么斗瞻,齐声叱喝,其中两人还抽出佩刀。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道:“你抢马,我应付人,看老子的气势吧!”
刀光一闪,一名官兵的大刀已照颈劈至,完全不管会否弄出人命来。
寇仲双目精芒亮起,脸容变得无比冷酷,似足跋锋寒,觑准来势,右手闪电探出,竟一
把捏著了刀把,底下则闪电飞出一脚。
官兵惨叫声中,应脚飞出丈余,撞在往来另一官兵身上,两人登时滚作一团,狼狈不
堪。
其他官兵都看呆了眼,始知遇上高手。
寇仲和徐子陵却是脸脸相觑,想不到寇仲那一脚竟是如此厉害。
寇仲把刀抛上半空,落下来时抓著刀把,学跋锋寒般横刀而立,以睥睨当世的气概冷然
道:“尔等身为官兵,竟公然强抢民马,是否活得不耐烦了?”
官兵为他气势所摄,竟没有人敢再出手。
一个头目模样的壮汉踏前一步,怒喝道:“我们奉了将军之命,徵集马匹,小子你竟敢
违旨抗命,可是活得不耐烦了,还不滚开?”
寇仲本身就是钦犯,那会把这种欺压良民的皇法看在眼内,兼之一出手得胜,正在兴头
上,也踏前两步,到离那个头目只有丈许远近时,整个人的精神集中到刀锋上去,同时催发
体内真气。
一股凛冽的刀气,立时由刀锋透出,最奇怪的是整把刀竟亮了起来。
十多名官兵同时色变,那兵头首当其冲,竟硬被刀气冲退了两步。
寇仲想不到自己竟真能有此功力,心中一喜,立时打回原形,刀气消去。
那兵头还以为刚才是自己的错觉,又欺他们年青,招呼一声,十多人扑了上来,举刀往
两人招呼过去。
寇仲怕徐子陵没有兵器会吃亏,大喝一声,抢前画出一道半圆形的刀芒,敌刀遇上这芒
圈,六柄竟有四柄脱手甩出,另两个腕力较强的,亦因虎口震痛退了开去。
徐子陵这时抢到灰儿白儿旁,亦把牵马的两名官兵打得变作倒地葫芦,还顺手夺了一把
佩刀。
寇仲佩刀闪电劈出,登时又有一人中刀倒地,大快笑道:“明年今日就是你这些贼兵的
忌辰,遇到我们算你们倒足霉头。”
众官兵听到他要杀人,未受伤的立时作鸟兽散,受伤的只好连爬带滚走了。
寇仲抚刀叹道:“官兵如此瞻小如鼠,只懂欺压平民,难怪这么多人被迫造反。”
徐子陵牵马过来,苦笑道:“若我们再不溜走,敌人班兵回来后,明年今日就是我们的
忌辰了。”
寇仲和徐子陵手挥长刀,策马硬闯城门。
守城门的士兵显然尚未接到消息,措手不及下,给他们冲倒了五、六个人,欲追赶时,
两人早绝尘而去。
他们自是心怀大快,虽对舍下的车厢衣物有点心痛,但吐气扬眉的感觉却暂时盖过了一
切。
驰了二十多里路后,已是黄昏时分,两人就在路旁山野露宿。
寇仲打了只山鸡回来,徐子陵早采集了足够柴枝,生火烧烤。
两人嗅著香气,都生出心满意足的感觉。
寇仲关心地瞥了正在左近山坡悠间吃草的马儿后,叹道:“想不到我们这两个穷光蛋,
终于拥有两头乖马儿,我都说终会有出头的日子了。”
徐子陵道:“你这家伙有头威却没有后劲,开始时一派高手风范,只凭刀气便迫得那兵
头仓皇后退,接著便后劲不继,像你这种高手真羞家了。”
寇仲赔笑道:“下趟不会这样的,可知心法最是重要。作战时要绝对冷静,就像井中之
月,任何情绪波动,都会使高手变成低手。”
徐子陵道:“这是说来容易做来难的事,例如若你见到我被人伤了,还能将精气神保持
在那种井中月境界吗?”
寇仲自问办不到,苦恼道:“但跋锋寒那小子看来天生便是这种人。我们却是感情丰
富,究竟有其么方法可锻练出这种铁石般的心志呢?”
徐子陵皱眉想了一会,沉声道:“看来只能在生死决战时去追寻领会,若一天未达到这
境界,我们仍未可自夸高手。”
寇仲兴奋道:“但我们已知道那是甚么一回事,在柴房苦练了那几天后,我体内的真气
已比以前像样多了,只……咦!”
两人同时生出警兆,朝马儿望去,一见下立时睚毗欲裂,拔刀跳了起来。
只见一个雄伟如山,散发披肩,身穿黄衣的巨汉,两手似若无力地分别拍在灰儿和白儿
马头上,可怜两人的爱骑立时响起可怕的骨折声,一声不响的倾颓倒毙地上,并滑往坡脚
去。
寇仲发出惊天动地的悲叫,正要扑过去时,徐子陵暴喝道:“水中月!”
寇仲虎躯剧震,猛然刹止。
那人足不沾地的飘下山坡,到了两人寻丈许外,才傲然立定。
此人脸如铜铸,浓眉大眼,额上正中处生了个肉瘤,就像一只有角的怪物,狰狞可怖。
他的手脚比一般人粗大,予人力大无穷的感觉。
这时他一对巨目内厉芒闪动,狠狠的打量两人,最后目光落到两人遥指著他的刀锋处,
冷哼道:“凭你们也配和我宇文无敌动手吗?”
寇仲得徐子陵提醒,更明白这是生死关头,逐渐冷静下来,沉声道:“配或不配,动手
见个真章便清楚分明了。”
徐子陵则以平静得连寇仲亦惊奇的语气淡淡道:“究竟是否你的爹娘恬不知耻,竟给你
改了个这么吹牛皮的名字呢?”
宇文无敌眼中掠过狂怒的神色,伸手往后一抹,把背上的长矛取到手中,登时生出一股
凛厉的杀气,直冲过来。
就在此刻,两人晋入水中月的精神境界,同时催发刀气,凭联手之力,堪堪抵著这可怕
的对手。
宇文无敌掠过讶色,长矛一摆,脚下就势抢前三步时,矛势展开,幻作千百矛影,长江
大河般朝两人攻去。
寇仲和徐子陵。把体内奇异的真气运行到极致,感官以倍数的增强,清楚地感到对方矛
影几全是虚招,只有攻向徐子陵咽喉的一矛,才是实著。
寇仲狂喝一声,但容色却是静若止水,猛往前冲,运刀劈出,直取宇文无敌左肩,真气
透刀而去,发出破开空气的尖啸,声势惊人至极。
徐子陵亦是心境玲珑剔透,比之平时练功还要澄明清晰,完全把握到对矛的来势和速
度,没有半点遗漏,当下沉腰坐马,一刀劈去。
只见对方闪电横移,不但避过了寇仲一刀,还改变了长矛的角度和速度,转取他的右
胁。
徐子陵原式不变,只略微地改变了角度,“锵”的一声劈在对方矛尖上。
劲气交击。
徐子陵闷哼一声,给对方长矛传来有若千重浪涌的劲力震得整个人抛跌开去。
宇文无敌亦不好受,只觉这小子刀锋传来的真劲怪异无比,似有若无,又是灼热如火,
遇上自己的真气时,却化作了游丝般的细线,箭矢地射入经脉里,勉强化去,已不由往后退
了小半步。
他乃宇文阀中有数的高手,除阀主宇文伤不论外,论武功仅次于宇文化及,宇文成都和
宇文仕三人,岂知全力出手,不但杀不了徐子陵,还给他迫退了半步,此事若传了出去,立
要威名尽丧,不由杀机大起。
他自接到手下报告寇徐两人在瓦岗城现身后,自恃武功高强,孤身一人追来,抱定主意
先下手杀死其中一人,再向另一个迫出账簿下落来。
原来那晚登船偷账簿者,正是宇文成都,他吃了大亏回来,不敢说出真相,只说账簿先
一步被两人偷了,累得宇文无敌心存轻视,到此刻才醒觉两人大不简单。
寇仲直觉知道徐子陵死不了,但更知道若不能缠著宇文无敌,那徐子陵就死定了。那敢
犹豫,使出“血战十式”最凌厉的一式“君临天下”,人刀化而为一,撞入宇文无敌掣起的
另一圈矛影里。
徐子陵凌空飞跌的当儿,已知机地运行体内灼热的真气,到跌实地上,便弹簧般跳起
来,只见两丈外寇仲被宇文无敌的矛影困在其中,不住发出刀矛交击的鸣响,忙朝两人冲
去。
宇文无敌却是叫苦连天,吃了暗亏。
原来他捉错了用神,接寇仲的第一刀时以为他亦和徐子陵走同一路子,遂以硬碰硬,运
起十成阳劲,去应付他以为同是偏热的阳劲。
岂知矛刀绞击时,一股奇寒无比的阴气,由寇仲刀锋传入。
阴阳天性相克,宇文无敌猝不及防下,立时伤了几道经脉,最后虽勉强化去,功力已打
了个折扣,兼之寇仲刀刀以命博命,一时竟摆脱不了他。
此时徐子陵、安然无恙地杀来了。
宇文无敌信心顿失,因他本以为徐于陵不死亦伤,那知对方竟像个没事人似的,怎不教
他骇然欲绝。
但他毕竟乃一流高手,心神丝毫不乱,狂喝一声,矛势扩大,把徐子陵也卷了进去。
更施展浑身解数,务要杀死两人,能否取得账簿已属次要。
刀矛每趟相触,都生出嘹亮的脆鸣,倍添此战险恶之势。
愈打宇文无敌便愈感吃力,只觉对方一寒一热,一阴一阳,使他穷于应付。
而且两人的真气博大精深、玄奥莫测,似是潜力无穷,永不衰竭。
不过寇仲和徐子陵事实上亦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而敌矛那似可无限期地继续下去的
狂猛攻势,更形成了他们千斤重的心头压力,逐分消磨他们的意志。
对两人来说,这实是自出道以来最大的挑战和锻练,假设他们能捱过此关而不死,立即
就可晋身一流高手之列。在这情况下,宇文无敌就等若他们的导师,以死胁迫他们来作一次
总锻练。
就在两人快要崩溃的一刻,矛势忽地缓了一缓。
宇文无敌心神剧震,知道自己被受了伤的经脉拖累,终于出现了空隙,大叫不妙时,寇
仲和徐子陵立即声势剧增。
宇文无敌虽不情愿,却知此时不走,便休想活命。猛提真气两手移到矛杆正中,脚踏奇
门步法,矛头杆尾准确无误地抽击在两人刀锋处,这才朝后飞退。
寇仲和徐子陵在气机牵引下,刀化长虹,直击宇文无敌。
这宇文阀的高手一声痛哼,带著两蓬血雨,转瞬消没在暗黑的山林里。
寇仲和徐于陵同时跪倒地上,以刀撑地。
此仗实是胜得险至极点,但总算捡回了两条小命
  
第六章 重会素素
荥阳的失陷,实是关乎大隋兴衰的其中一个转捩点,更是李密争霸天下的起步点。
李密于大业十二年加入瓦岗军,此人极有谋略,胸怀壮志,利用瓦岗军和翟让如日中天
之势,更凭其不世武功,降服了附近的小股义军和不同势力,以倍数的增强了瓦岗军的力
量。同时更看清楚一向单靠截取漕运来维持军需,实是瓦岗军发展的致命弱点,不足以供应
所需。
于是他向翟让提议道:“先取荥阳,休兵馆谷,待士马肥充,然后与人争利。”
只此见地,便可看出李密的雄材伟略,实胜翟让。
只要能控制荥阳地区,便可长期解决粮食供应的问题,进一步扩展势力,更直接威胁到
东都洛阳,至乎影响到京师和洛阳与江都这三大军事重镇的联系。
翟让同意后,同年十月,瓦岗军大举进攻,先攻下荥阳外围各县,直追荥阳城。
杨广对此极为重视,派出当时头号猛将河南道十二郡讨捕大使张须陀为荥阳通守,率领
二万精兵迎战。
此人无论在朝廷或武林,均享盛名,一手“狂风”枪法,号称当代第一枪手,生性骄横
自负,当然看不起当时只是薄有微名的李密。
以前瓦岗军每次碰著张须陀,都被他杀得弃甲曳戈而逃,故翟让畏之如虎。听到来迎击
他的是这个克星,便欲退兵,道:“此人精通兵法,枪技盖世,手下罗士信、秦叔宝更是骁
勇善战,不若暂避其锋,再图后策。”
其他手下均心胆俱寒,无不同意。
惟只李密力排众议,请翟让率主力与之正面交锋,自己则与四大得力手下王伯当、祖君
彦、沈落雁、徐世绩率领千余好手,埋伏在大海寺北的密林内。
当双方主力接触,翟让的大军果然节节失利,被张须陀追击十余里,来到大海寺北。
李密立起伏兵,从后掩击张军。
翟让大军亦配合日头反击,前后夹攻下,张军伤亡惨重。
李密更亲自出手,击毙张须陀。
此战使李密名扬天下,更成了瓦岗军声望最高的人物,隐然凌驾于大龙头翟让之上。
是次大捷,确立了瓦岗军立足的根基,重创了隋军的威望。
在这种形势下,翟让只好让李密自领一军,号称蒲山公营。
李密出身贵族,世代受封,故他继承了蒲山公的爵位,遂以此为名。
李密野心极大,既得荥阳,又谋兴洛仓。
该仓乃隋室最大的粮仓,故杨广极为重视,派出虎贲郎将刘文恭卒步骑兵二万五千人,
由东都洛阳东进,企图挽回颓势。
又使裴仁基自虎牢袭击瓦岗军侧背,希望以这两支大军,牵制李密。
同一时间,杨广更遣得力手下王世充往洛口,与李密作正面交锋。
当徐子陵和寇仲来到荥阳时,双方大军正在僵持不下,形势一触即发。
两人自击退了宇文无敌后,信心陡增,又因多了这番险死还生的实战经验,练起功来再
不像以前般盲闯瞎撞,故这二十多天的旅程中,两人无论精神和功力,均突飞猛进。
若有以前在扬州熟悉他们的人在这刻撞上他们,必会因他们的改变而大感惊讶。
而徐子陵长得更是儒雅潇洒。
肩宽腿长的身体挺得像枪杆般笔直,宽广额头下一对虎目灵光闪动,充盈著慑人的魅
力,虽然只是刚满十九岁,但巳予人长大成人的印象。
寇仲却是霸气日盛。
他虽比徐子陵矮了寸许,但已比常人高上半个头。
由于他的肩背特别宽厚,更显得身形伟岸。
若徐子陵是飘逸,那寇仲就是豪雄。
难得是寇仲时常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与他的雄浑霸气并在一起,恰好产生出一种
中和的作用,形成了他独有的风格。
不过两人仍不自觉自己踏进了高手之林,入城过关时仍是战战兢兢,打定主意若有异动
上立时逃之夭夭。
在这种时刻,城防关口自是严格之极,两人甫柢城门,便给身穿青色武服的瓦岗军盘
问。
带头者见他们身佩长刀,气派不凡,便盘问他们的家派来历,到此的目的等细节。
寇仲胡诌一番后,那头目仍不满意,道:“凡出入城者,均须有祖军师签发的通行证。
看你们不似来犯事之人,但军命难违,恕我难以通容。”
寇仲和徐子陵见他客气有礼,心生好感,徐子陵坦然道:“实不相瞒,我们今次来是要
找我们义结金兰的姐姐素素,他乃你们……嘿!你们大龙头失踪爱女的婢子,倘若不信可找
她一问就知道。”
那头目皱眉道:“不要乱说话,大小姐上月才外游回来,哪曾失踪呢?”
寇仲和徐子陵立时目瞪口呆,脸脸相觑,完全不明白是甚么一回事。
那天在荒村他们亲眼目睹翟让被与祖君彦勾结的怪人击伤,为何忽然素素的小姐又可安
然归来?
不过那头目却没有怀疑他们,道:“我也认识素姐儿,她和小姐在江北失散后回来,便
是由我亲自送她口大龙头府的。这样吧!你们先解下佩刀,待我遣人通知她好了。”
顿了顿续问道:“你们叫甚么名字?”
寇仲感激道:“请告诉她小仲和小陵来找她好了。”与徐子陵交换了个眼色,都因素素
无恙而心中狂喜。
兵头著人带他们到城门内附近的官厅等候,便使人飞马去报知素素。
两人给关到一间小石室,门则是钢铁造的,摆明是间小囚室。寇仲不解道:“明明连翟
让都给那怪人击伤了,为何他的女儿反给救回来?”
徐子陵苦笑道:“你以为我可以给出答案来吗?唉!城防这么森严,瓦岗军又像个个打
得两下子的模样,就算素素姐姐肯跟我们走,我们亦没有本事带她离开。”
寇仲笑道:“不要这么悲观吧!事在人为,总会有办法,例如设法偷他娘的二张通行证
就成了。嘿!谁想得到签发通行证的祖君彦,本身就是个叛贼,要不要向翟让揭发呢?”
徐子陵道:“那能想得到这么远?现在我最怕就是遇上沈落雁那婆娘和她曾跟我们打过
交道的手下,那时就糟透了。”
寇仲却乐观得很,得意道:“沈婆娘是李密的俏军师,自是随军打仗去了。主子有事,
下面的狐群狗党只好在旁侍候,我才不担心。”
又道:“瓦岗军看来比老爹的江淮军守规矩多了,若非我另有主意,加入瓦岗军也不错
哩!”
徐子陵问哼一声,没有答他,闭目练起功来。
这些天来,无论行住坐卧,两人都勤力练功。
寇仲本非这么勤力的人,但自与宇文无敌道左一战后,亦知练好武功乃唯一保命之道,
故比之徐子陵要积极苦练的用心是有过之无不及。
他们迅速晋入一般练武人梦寐难求至静至极的道境,体内真气澎湃,运作不休。
时间在无知无觉中流逝。
忽然室门被推了开来。
两人生出感应,同时睁眼朝入门处瞧去。
清减不少、但出落得更标致的素素挟著一团香风,奔了进来,与刚跳起来的两人搂作一
回。
三人又哭又笑,却没有半句话可有条理的说出来。
终因有外人在旁,素素依依不舍地离开两人,热泪滚流道:“我还以为永远都不会再见
到你们了!唉!”
忍不住又投入两人的拥抱里,痛哭失声,尽显真情。
在门外的兵头见他们充满姐弟般的炽热感情,心中感动,轻关上了门,好让三人畅叙离
情。
寇仲逗起素素的下领,见她似梨花带雨,心痛道:“素素姐不要哭了。该笑才对。”
徐子陵扶著她香肩道:“素素姐是否受了委屈呢?”
素素含泪摇头道:“不!小姐仍对我很好!唉!你两个人现在长得又高又壮,定会有根
多女孩子对你们倾心了。”
寇仲尴尬道:“恰好相反,我们曾遇过的美人儿,除素素姐外其他的不是喊打就是喊
杀,所以只好来找素素姐你。”
素索和他们说笑惯了,有若雨后天晴般“噗哧”娇笑道!案仍是那个样子,唉!你不知
人家为你两兄弟流了多少泪哩!”
徐子陵为逗她欢心,故作惊奇道:“这就奇了,为何素素姐一对大眼睛可以愈哭愈美
的?”
素素笑得伏在两人肩上。
三人姐弟情真,虽不避嫌疑,却没有丝毫男女间肉欲的感受。
寇仲凑到她的小耳旁问道:“李大哥呢?”
素素娇躯一震,抬起犹带泪渍的俏脸道:“他送了我回来后,就到东都去了。”
徐子陵和寇仲看她神色,便知这位好姐姐对李靖已是情根深种。
徐于陵皱眉道:“他没邀你去吗?”素素垂首轻轻道:“是我不肯随他去,他是男子汉
真英雄嘛,自然该趁年轻去闯出自己的事业。”
两人均肃然起敬。
寇仲乘机道:“我们两个虽是男子汉,却非英雄,素素姐随我们走。”素素一震道:
“我还要伺候小姐哩。”徐子陵急道:“你留下来只会没命,我们亲眼看到祖君彦勾结外人
把你老爷打伤了。”素素愕然道:“胡说!老爷好人一个,怎会是受了伤。”
寇仲一呆道:“那你的小姐是否给人掳走了!”
素紊道:“当然没有这回事哩!”
寇仲和徐子陵脸脸相觑,大惑不解。
徐子陵改变方向问道:“那你的小姐有没有忽然不见了一段时间,然后又忽然回来。”
素素答道:“我回来后,小姐一直外游,到上个月才回来,还是由祖军师亲自陪她回来
的。”
寇仲拍腿道:“这祖君彦碓狡猾,好人歹人都由他做了。”
徐子陵遂把荒村的遭遇说了出来,素素听得脸色连变,最后坚决道:“我怎都要把这事
告诉小姐,再由她知会老爷。唉!给你们这么一说,我省起来了,小姐回来时消瘦了不少,
又一反常态很少骂我们。”
寇仲失声道:“甚么?她爱骂人的吗?为何你又说她待你很好呢?”
素素认真道:“她脾气不好,但心地却是挺好的。我服侍了她这么多年,最清楚的
了。”
继又拉著两人手臂摇晃央求道:“看在姐姐分上,帮小姐老爷一趟好吗?给祖君彦这种
人留在军中,始终会酿成大祸,你们如实说出来,老爷定会相信你们的!”
寇仲道:“岂到他不信,否则我们怎能知得这么详细。”
徐少陵沉吟道:“这事还是直接向翟老爷说稳妥点。”
素素见他们意动,大喜道:“能否直接见大老爷,全由小姐决定,或者你们能说服她
呢。”
寇仲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即去见小姐吧!”
紊素俏脸一红道:“这也要由小姐决定,你们耐心在这里等上一会,因为就算小姐点头
了,还要得到正式批文,你们才可留在城内。”
两人只好对视苦笑。
岂知一等便等到夜深,仍未有消息传来。幸好茶饭无缺。两人索性研练起武功来,倒也
不感“囚禁”之苦。
次日徐子陵醒来,见到寇仲脸如死灰地呆坐椅上,大吃一惊道:“发生了甚么事?”
寇仲哭丧著脸道:“不知是否练功过了火,我再不能由天灵穴吸取真气。”
徐子陵骇然自我检视,亦色变道:“我也是这样,是否有人在饭菜内下了毒呢?”
寇仲惨吟道:“看来是散功丸那一类东西。谁会这样害我们呢?”
徐子陵闭目运气,忽然感到丹田发热,真气又再次逐渐凝聚,睁目喜道:“你试试看,
我似乎又能聚气了。”
两人各坐一椅,闭目运功,片晌后全身皮肤冒出热汗,还带著点药味。
他们怎想得到自己变得这般厉害,竟连体内的毒液也能排出来,正暗自欢喜时,铁门敞
了开来。
两人在锁头作响时,早抹去头脸的汗积,交换了个眼色,装出颓然的样子,暗中却是严
阵以待。
进来者赫然是美若天仙,但却毒似蛇竭的沈落雁,只见她笑吟吟的来至两人身前,躬身
施礼道曰。“两位公子好!”
寇仲偷眼望向她身后,见到的只有一般把门的守卫,放下心来,恨声道:“你为何要害
我们呢?是好英雌的就来和我们做个公平的决斗嘛。”
沈落雁笑脸如花,柔声道:“人家只是想你们安静点吧!不过一天不给你们解药,两位
公子都休想像以前般顽皮活泼。但千万不要怪责人家,姊姊只是奉了密公命令,对所有可疑
人物加以提防而已。”
徐子陵怒道:“你知否我们是你们大龙头的宝贝女儿的贵宾?”
沈落雁好整以暇道:“当然知道,现在荥阳城就是归我这坏女子管辖,若非看到翟娇为
你们申请户籍的文件,也不知两位公子竟然大驾光临呢。”
寇仲颓然道:“你究竟是否很想嫁呢?我便将就点娶了你这美婆娘吧!”
沈落雁美眸杀机一闪即逝,仔细打量了寇仲半晌,又细看徐子陵,微笑道:“不见多
天,你们都长进了点儿,不过仍难看入我沈落雁眼内。你们都是识时务的人,若肯乖乖说出
杨公宝藏在哪里,我便放过你们,否则立时杀了,好落得一乾二净,谁都不再用为此伤
神。”
徐子陵失笑道:“还以为你会特别点,说到底都是贪念在作怪。”
沈落雁幽幽叹了一口气。
两人知她出手在即,忙全神戒备。
就在此时,娇叱传来道:“谁敢阻我翟娇!”
沈落雁脸色微变,似想立即出手取二人之命,旋又退往一旁。
人影倏闪,一个粗壮得像男人,与两人想像中的小姐完全两样的女人,身穿彩服,现身
室内,后面还跟著一脸愤慨的素素。
沈落雁施礼道:“小姐早安!”
一点都不娇的翟娇铜铃般的圆目猛瞪道:“沈军师还当我是小姐吗?为何昨天我已说了
要见这两个小子,到今早你仍未肯放人?”
寇仲和徐子陵呆若木鸡,呆看著这没有半点女人味这的“小姐”。
其实她亦算五官端正,只是颧骨过于高圆,发浓眉粗,腰粗身壮,偏又要涂脂抹粉,弄
得不伦不类,足可令任何男人一见呕心。
表面看来,沈落雁并不敢顶撞她,赔笑道:“落雁只是依惯例盘问他们吧!小姐现在可
带人走了,批文待会送到小姐手上。”
这回轮到两人大感惊奇。
沈落雁怎会如此好相与?
翟娇取足面子,向两人喝道:“你两个奴材还不爬起来跟我走,想永远关在这里吗?”
看著暗中偷笑的沈落雁和一脸歉然和央求之色的好姐姐素素,两人还有甚么话好说,只
好苦笑“爬”了起来。
耳中同时传来沈落雁的传音警告道:“不要说我曾对你们下药,我是绝不会承认的,还
会宰了你们。”
  
第七章 避难学艺
大龙头府座落于荣阳城内城中心,为以前城官的太守府,到了翟让手裹时,又如以扩
建,本已宏伟的府第,更气象万千。
荥阳位于大运河通济渠之南,沿运河西上,只经虎牢、偃师两城便可□东都洛阳,不过
数大水程:所以瓦岗军能在此生根立基,对隋室实造成了重大的威胁。
若东都失守,不但截断了西面京师与东方的水路连系,在心理上那胜利者还可立时跃登
天下众起义军霸主的宝座。
荥阳因其地理位□□好是黄河大运河和其他河流交汇处,又是历代驿道必经之地,故舂
秋战国以来便非常兴旺,乃东西水运中心之地,其重要性仅次于洛阳。
故虽际此战乱之时,荣阳城内仍是非常繁荣,由南城门到大龙府的一段路上,粮行,油
坊、杂货店哺林立,阊阊相接。
街道都非常宽敞,可容十马并驰,一派大城大邑的气象。
荥阳与紧傍大运河的荥泽,一主一副,实际是二而为一。
荣泽等若荣阳的大码头,是船只转驳的地点,而荣阳则是南船北马的转运处,又是洧水
和大运河物资交汇处。
这两地都是位于主要交通线上,中间形成漫长的官道,道旁民居店□相连,为当地一大
特色。
寇仲和徐子陵沿途不时见到巍峨的梵寺佛塔,高院大宅,暗忖难怪瓦岗军要拿了这大城
作基地了。
到了大龙头府后,素素领了他们去沐浴更衣,又千叮万嘱他们守规矩,这才带他们到翟
娇闺院的大厅见这爱摆架子的小姐。
两人看在素素分上,毕恭毕敬地依足礼数,垂手立在高踞主家座上的翟家大小姐之前,
像犯人接受审讯般模样。
翟娇喝退左右婢女仆妇后,连素素都一并赶走,冷冷瞧了两人好一会,却毫无著他们坐
下的意思。
两人心中暗骂时,翟娇道:“再说一吹来给我听听。”
寇仲心中叹了一囗气,缯影绘声再把当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然后道:“不知当时小姐
是到了哪裹呢?”
翟娇粗声喝道:“现在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寇忡为之哑囗无言。
徐子陵心中有气,道:“请问小姐大龙头是否在府内!”
翟娇一掌拍在身旁小几上,奏□:“奴材好胆,你是聋的吗?尽说多余话,是否要给我
打一顿才肯守规矩。”
寇徐两人愕然以对。
他们带来这么重要有用的□报,岂知换来的却是奴材长奴材短、喊打喊杀。
翟娇见两人终噤若寒蝉,始感满意,指著徐子陵道“你看来老实点,由你来说。”
徐子陵忍气□声道:“请小姐垂询。”
翟娇神色稍缓,点头道“你们凭甚么爬上屋梁去。以爹的功夫,怎会不知你们躲在那
裹。更何况以爹的功夫,就算有人躲在箱子内要偷袭他,亦不会得手;我看爹一点都没有受
过伤的样子,那被袈的人定不是我爹。”
寇仲一呆道:“这事很容易弄清楚只要小姐问问大龙头,不是可以分晓了吗?”翟娇大
奏□:“闭嘴,谁准你说话:”徐子陵苦笑道:“我要说的正是这几句。找大龙头一问便可
真相大白。”
翟娇饱满但鲍不玲珑浮凸的巨胸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大目一瞪道:“这事我自有分寸,
你们就留在追伫,待爹回来。”
徐子陵娥眉道:“要等多久呢?”
翟娇对徐子陵比较温和点,竟肯答道:“十大八天吧,谁说得上来。你们懂做甚么,我
可不能自养你们。”
徐子陵和寇仲听得脸脸相觑,这素素囗中只是“脾气差却心地好”的翟家大小姐,真的
把他们当作了来投奔她的奴材。
寇仲试采道:“请问小姐,现在我可以说话吗?”
翟娇似是特别憎厌寇仲,不耐烦道:“快说。”
寇仲迫:“我们可否休息几天,待大龙头回来后才决定做甚工作!”
翟娇不悦道:“早知你是爱偷懒的家伙。昨晚还休息得不够吗?刚巧食房缺人,你们就
到那伫帮手吧。记著,不准你们对任何人说出那件事,否则我就斩了你们。”
寇徐两人哭笑不得。打定主意,怎也要说服素素随他们离去。
两人在食房搬搬抬抬,斩瓜切肉,又洗碗洗碟,忙到□上,才能回到下人起居的小房子
里歇息。
正唉声叹气,素素来了,歉然道:“我也不明白小姐为何待你们特别差,但两位好弟弟
忍著点吧。大龙头回来后,一切便会不同的了。”
寇仲分析道:“我看她是恼我们揭破她曾被人掳走的事,她是那么要面子的人,当然不
高兴。”
素素嗔道:“不要那样说她好吗?”
徐子陵耸肩道:“现在你小姐已清楚事情的始末,姐姐亦尽了责任,不若我们立刻离
开,到洛阳去找李大哥。”
素素□色微变,无力地摇了摇头。
寇仲讶道:“素素姐难道不想李大哥吗?”
素素咬著下历轻轻道:“想又有甚么用?”
两人听得心往下沉,难道竟是神女有心,李靖这襄王却无梦吗?素素凄然瞧了两人几
眼,强笑道:“你们的李人哥志比天高,对儿女之情那会放在心上,求你们以后都不要把他
和人家拉在一起好吗?何况我根本配不起他。”
两人无言以对,都为她难过,却没细想她为何自感不配。
素素换过笑容道:“你们还末有机会告诉姐姐别后的追遇,还不说来□姐姐听。”
两人就像遇到了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般,谈谈笑笑说出这年许来的经历。
素素俏脸微红道:“两位弟弟真坏,整天想去逛妓院。”
徐子陵想不到说了这么多□险的故事后,素素只是著意于这方面,叫起撞天屈道:“都
是寇仲的主意,我只是被迫而已。”
寇仲阴阳怪气地笑道:“你这家伙只懂赖在我身上,你自己没有这个心吗?”
累素俏脸更红了,大嗔道:“不要说了,男人都是这样的。”
两人讶然朝她打量。
素素垂下了俏睑,忽以蚊□般的声音道:“要不要姊姊恃候你们呢?”
徐子陵剧震道:“素素姐!”
素素凄然道:“姐姐既可陪别的男人,你们又不是我的亲弟弟,有关系呢?”
寇仲色变道:“姐姐怎可去和别的男人好?李大哥...嘿...”素素秀眸泪花打
滚,垂首道:“姐姐只是奴婢的身分,主子有命便要依从,那能为自己作主。”
两人恍然,立时义愤填膺!
寇仲霍地立起,大奏□:“我去找那婆娘拚命!”素素骇然扯著他悲叫道:“不关小姐
事!”
徐子陵双目喷火道:“那关谁的事呢?”
素素迫寇仲坐回椅内后.才饮泣道:“那时小姐尚未回来,老爷在府内款待手下,密公
也来了,那晚我出来侍宴,有人向老爷要我,老爷就答应说到这伫,早泣不成声。
两人怒火中烧,追问那人姓名时,素素却不肯说出来。
好一会后,三人的情绪才平静了点。
寇仲愤然道:“定是李密这贱种,就让我们去找他拚命。”
素素色变道:“不是他!”
徐子陵奏□:“你不说出来,我们就当是他好了。翟老头亦非好人。”
素素急道:“老爷也是无可奈何的,自荥□大胜后,人人都说功劳尽属密公,蒲山公营
的人更是气□高张,唉,我是不该告诉你们的。”
寇仲咬牙切齿道:“□叫素素姐不要回来了。”
素素以袖角拭去泪渍,勉强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低声道:“现在你们该知姐姐为何不
愿见到李大哥了。何况他只当我是个小妹子,事情发生后,姐姐再不想活,但总觉得你们吉
人有天相,才忍辱偷生,希望有重见你们的一天,现在终达成心愿。”
徐子陵斯然道:“素素姐万勿有轻生之念,我们今晚就走,只要找到钓索一类的东酉,
我们便有把握将姐姐带走,以后我们姐弟再不会分开了。”
素素却只是摇头。
寇忡叹道:“姐姐还留恋甚么呢?是否···嘿···”素素狠狠道:“不要乱猜,我
恨不得将那□贼碎尸万段,只是念著小姐的恩情。唉、这样好吗?待老爷回来后,把事情说
清楚,姐姐就全依你们意思好了。”
徐子陵那还有待下去的心情,断然道:“翟让一听便知事情真伪,我们留下来亦没有甚
么意思,姐姐若下了决心随我们离开,明天我们便溜出府外张罗逃生工具,入黑即走。”
寇忡道:“最紧要是避过沈婆娘的耳目。”
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下,素素终于点了头。
翟府婢仆家丁侍卫多达三百余人。
翟让只得一女,元配妻子于两年前过世,故翟让不在时,翟娇便成了主事的人。
翟让有三名姬妾,但都不敢惹翟娇这女霸王,遂成翟娇一人独揽府内大□之局。
在翟府内,由于素素是翟娇的贴身侍婢,她虽不爱弄□,但大部分人都多少看在她脸
上,善待寇仲和徐子陵。
事实上两人这时长得比那些家将侍卫还高挺雄壮,两眼灵动有神,府中仆役们那敢撩惹
他们。
不过由于翟娇故意作弄,两人干的却是食房内粗重的清洁和杂务工作,这安排当然没有
人敢改变。
吹日天末亮两人给唤醍过来,到食房协助预备早食。
忙了两个时辰,两人才找到机会溜出食房。
寇仲笑逍:“我一□洗碗砾,一追练功,都不知多么写意。”
徐子陵舆奋道:“这几天我明颂戚到体内的真气愈来愈听差使,你试试把真气□在耳鼓
穴,连远处的人低声说我们闲话都可听得一清二楚呢:”寇仲大喜道:“回去后定要试试,
现在买东西要紧,这大龙顽府死气沉沉,不宜久留”徐子陵搭著他肩硕往前院走去,叹道:
“只要想起我们的里家大小姐,就万事皆休,只想速走了。”
两人均穿上工作的小斯常服,不但衣服沾满油垢水渍,连头□手脸都不保,好不过以前
在扬州时的模样多少。
寇仲得意道:“那叫管叔的还是甚么大司厨,只看他烧菜调味的手法来来去去都是那几
招,便知弄出来的□菜只是一般。若由我兄弟来弄他娘的几味,保证能吃得那些夫人小姐囗
水都流出来。”
止说得囗沫横飞时,一声冷哼,来自前方。
此时他们正沿大宅旁的廊道往宅前的大广场走去,三名翟府的家将不知由甚么地方钻了
出来,拦著去路。
带头的叫张厉,素素□介绍过他们认识。当时便对他们神态傲□。
两人停了下来,愕然道:“甚么事?”
张厉只手环抱朐前,斜眼兜著他们道:“不是告诉过你们吗?内府的奴仆不准到前府
来,这么快就不守规矩了”寇仲赌笑道:“我们并不是要到前府,而是要到街上去”另一家
将道:“谁遣你们到外面去?”
寇仲指了揩鼻子,道:“就是我自己。”
张厉没好气道:“快回去,小姐曹吩咐,没有她的命令,你们两人不准离开府门半
步。”
徐子陵哈哈一笑道:“这真是天大笑话,我们又不是囚犯,最多就是不干吧了。我们偏
要离开。”
张厉三人同时现出怒容,其中一人喝道:“好胆-是否不想活了。”
寇仲嘻嘻笑道:“我这位兄弟就是脾气不好,三位大叔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缕著徐
子陵回头便走,低声道:“好汉不吃跟前亏,若悲出整个翟府的家将,我们这两个新扎高手
就要立即完蛋大吉。”
接著又道:“刚才我曾学你般功聚双耳,立时听到大堂□传来轻细如无的均匀呼吸,此
人比张厉那些九流角色厉害多了。显是府内真正的高手:”徐子陵点头道:“老翟怕爱女给
人再次掳走,当然会加派高手保护,现在我们难道回房睡觉吗?”
寇仲得意道:“前门不通,便走后门,还要立即走。像张厉那种小人,不去向那女霸王
搬弄是非才怪。所以买到东西后,须把家当藏在府内,以免给那恶婆娇缴了去自己练习母猴
爬树。哈!”
两人举步踏上贯通前后院的碎石路,一群五、六个俏婢迎面而来,见到他们,眼睛都亮
了起来,大胆地对他们眉挑眼逗,嘴角含舂。
她们虽只略具姿色,但已促使两人对自己的吸引力信心大增,生出飘飘然的感觉。
寇仲叹道:“可惜我们今晚就要溜,否则说不定不用去青楼,就可除掉这窝酿的青头身
分”徐子陵警告道:“人家是正经女儿家,若沾上了,可不能饱食远□,那时就烦死了”寇
仲一震道:“我倒没想过□点,想落还是去青楼乾脆利落,唉,不过以后有素素姐在旁看
著,很多事都要有所顾忌。”
此时终走到宅后的大花园,小□流水,景色雅致,两名俏婢,正在修剪花草,见他们来
了,交头接耳地细语,又□美目偷瞥他们,舂意盎然。
两人却只能目不斜□,直行直过。
后门在望时,一个灰衣中年大汉,安坐左方小亭的石凳处,正悠闲地吸著烟管,吞云吐
雾,似对他们并不留□;他们亦不以为意,正要推门而出,那灰衣汉叫道:“两位小兄弟,
请到这伫来说两句话。”
寇仲和徐子陵对望一眼,均知不妙,偏又毫无办法,惟有硬著头皮走过去灰衣汉面貌平
凡,但骨节粗大,脸色带著奇异的紫红色,双目似有神若无神,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两人
记得曹在府内远远见过他几趟,其他人对他必恭必敬,只是不知是甚么身分。
他以烟管指了指石桌对面的两个石墩,道:“请坐。”
两人只好面对他坐了下来。
灰衣汉微微一笑道:“本人屠叔方,乃龙头府内总管,专责府内安全,不知两位小兄弟
要到哪裹去呢?”
寇仲耸肩道:“只想溜到街外逛逛吧了!来到荥阳,仍未有机会随处看看,太可惜了”
屠叔方点头道:“这是人之常情。不过小姐吩咐,若两位兄弟不是有什么必须办的事,最好
不要离开龙头府,一切待龙头老大回来再说。”
徐子陵无名火起道:“那岂非当我们是囚犯吗。”
屠叔方叹了一囗气道:“我们亦是迫不得已。请问两位和沈落雁究竟有何嫌隙!”
两人心中一震暗责自己糊涂从没想过沈落雁止对他们虎□眈眈,而龙头府反是唯一最安
全的地方。
寇仲不答反问道:“小姐有否告诉总管我们为何会到这伫来?”
屠叔方双目神光一闪显示出精湛深厚的内功定神注视了寇仲半飨后沉声道小姐曾教图某
莫要询问两位的事只说须全力保护你们图某当然要依命行事徐子陵低声问道:“总管跟大龙
头有多少年了。”
  
第八章 笼中之鸟
屠叔方果然是翟娇之外龙头府中最有影响力的人。
当天他们被免去了在膳房的杂役工作,住宿处还被调往内院家将群居的宿舍,每人各有
一间宽敞的卧室。
两人多年来起居坐卧形影不离,一时既感不习惯,但又有新鲜的感觉。
素素有空便来看他们,又为他们缝制新衣,姊弟之情更渐深厚,乐也融融。
屠叔方对两人亦生出感情,毫不保留地传给两人他最精擅的擒拿截脉手法,更指点他们
各方而的武功。
他能成为大龙头府的总管,自非侥幸。江湖上,他是叱吒风云的人物,在瓦岗军中,论
武功他只排在翟让、李密和王伯当之下,得到这种级数高手的指点,两人自是突飞猛进。
这大屠叔方教他们点穴之法时道:“每个人的脉气犹如相格掌纹,无一相同,更随天时
气候流转不同,故必须因应时机,灵活变化,否则便难以达到预期的效果。”
寇仲欣然道:“这个容易,只要先送入一道真气,再意随气走,便可测知虚实了。”
屠叔方一震道:“意随气走?你是否说当真气输到了别人体内後,仍可以感应到那道真
气的情状呢?”
徐子陵点头道:“就是这样,我们常这麽干的,很好玩哩!”
屠叔方一脸难以相信的神色道:“这种境界,恐怕大龙头都办不到,《长生诀》难道真
是如此厉害吗?”
经过多日相处,寇徐早告诉了他有关的往事,所以清楚他们武功的来源。
寇仲雀跃道:“鸡怪宇文无敌都给我们打得抱头鼠窜了,原来我们的内功这麽特别。”
屠叔方失声道:“你是说宇文阀的宇文无敌?”
这一环节他们尚未告诉屠叔方,遂说了出来。屠叔方摇头叹道:“假以时日,恐怕宁道
奇之外耍再加上你们两个人。以前我跟恩师学这些擒拿截脉手法时,足练了叁年才略有小
成。你们只学了叁天便头头是道,只欠火候,说出来也不会有人肯相信。”寇仲正要说话,
下人来报,沈落雁来了,要儿地门。屠叔方早清楚他们和沈落雁的过节,道:“给她天大的
脍,也不敢在这裹撒野,我陪你们去儿她,看她耍弄些基麽花样来。”寇仲和徐子陵有苦自
己知,皆因尚瞒着屠叔方有关杨公宝藏的事,当然怕沈落雁抖出来。寇仲遂道:“我们才不
怕她,让我们自行应付她好了。”屠叔方还以为他在逞强,不再坚持。两人来到大堂,见到
沈落雁正在欣赏一盆摆设的盘栽。两人还是首次踏足这瓦岗军视之为“议政殿”的大厅。这
主宅大堂是宏伟厚重,坐北朝南,叁楹七梁歇山式的建,古意盎然。厅中以红木家具为主,
四壁张挂名画,梁上悬了六盏八角宫灯,富丽典雅。
最今人感觉特别是通过四面花棱窗,外面的百年老树和婆娑柔篁,随着秋阳映入厅内,
浑然天成。
就在这动人的美景裹,这美女戴着将俏脸“浅隐”的流行帷帽,由於沈落雁正侧对两
人,从他们的角度看去,帷帽的後幅直垂至腰,帽裙在臂部又被剖开,形成两个披肩,无限
地强化了她优美的肩背轮廓,看得两人一时呆了起来。
沈落雁缓缓转身,笑意盈盈道:“人家是来跟你们讲和哩!”
两人听得脸脸相觑,若这女人真肯讲和,太阳就该由西边升上来了。
寇仲哂道:“有条件还是没有条件呢?”
沈落雁轻举玉步,婀娜多姿地来到两人身前,这才发觉她穿得颇为暴露,圆领窄袖直裾
的绣蝶袍,下长至【足付】,纹样精美,色彩素雅,但领口低至可隐见乳沟,露出丰满雪白
的胸肌。
她见两人死命盯耆自己酥胸,大嗔道:“怎可这麽无礼,只懂盯人家那地方。”
寇仲“骨嘟”一声吞了口涎沫,呼吸困难的道!案你摆明是来诱惑我们,算我们投降好
了,将就点娶你作一晚娇妻吧。”
沈落雁横了他一眼道:“一女不能侍二夫,我该嫁给你们哪一个呢?”
徐子陵比较清醒一点,戒备的道:“你想离间我们兄弟的感情吗?”
沈落雁失笑道:“你们兄弟的感情是这麽脆弱吗?唉!不和你们胡扯了,言归正传,请
问你们需要这两颗解药吗?”
摊开玉掌,两粒浅绿色的小药丸,在两人眼前闪闪生辉。寇仲始记起他们曾中了她暗
算,暗自警惕,微笑道:“怎知这并非穿肠毒药,那时到了黄泉,也要给你嘲笑呢。”沈落
雁把药丸纳回怀裹,若无其事的淡淡道:“不要就拉倒,但却不要说我沈落雁没有提醒你
们,服了散功药的人若十天内不能解去,将永远变成不能练功的废人,那时莫耍後悔哩!”
徐子陵见她巧笑倩兮,神态娇媚,偏是口说的话毒辣无比,心中有气道:“就算我们死
了,也不用你这种人来可怜。”
沈落雁故作惊讶道:“为何你像与我十冤九仇的样子。落雁所仿的事,全是为了瓦岗
军,你们若诚心投靠大龙头,大家便是自己人了,自应讲和吧!”
寇仲哂道:“你只是为了你的蒲山密甚麽公。哈!你还要我们对你有好感吗?想我们当
日不单助你解了秦叔宾的重围,还使你反败为胜,诸般恩德,只换来你屡次加害,现在想清
楚了,连一晚也不要你这婆娘陪呢!”
沈落雁丝毫不动气,只没好气的道:“给你们这麽出言侮辱,我仍没有对你两个小鬼头
立下谷手,还叫不念旧情吗?好吧!看招!”
两人大吃一惊,甚麽水中月的心法全忘掉了,骇然疾退。
沈落雁根本没有动手的意思,花枝乱颤般笑道:“原来早有人给你两个小鬼解了毒,难
怪不受诱骑。但也真是经验浅薄,只一句空话就给人家试出来了。”
两人太感丢失面子,只好暗骂自己窝囊,同时知道若非给她动人姿色诱得晕头转向,怎
会连她虚招实招都看不清楚。由此推之,真正的高手,绝不可被美色外相所惑。
沈落雁转身朝角落的一组红木桌椅移去,坐了下来,手肘撑着几桌,作了个美人托腮的
娇俏姿态,柔声通:“两个想娶我的小弟弟,坐吧!谈条件的时候到了。”徐子陵不悦道:
“你凭甚麽可将我们呼来喝去的?”沈落雁好整以暇道:“凭的是『甚麽宝藏』四个字,够
分量了吧?”两人同时色变。
只这一句话,便知沈落雁在大龙头府布下了线人,且身分绝不会低,所以知道两人把
“杨公宝藏”一事瞒着大龙头府的人。此事若抖了出来,确对两人不利之极。且更不知道翟
让会对他们采取甚麽手段。无奈下,只好坐到她对面去。
沈落雁美目在两人脸上滴溜溜的打了一会转,甜甜笑道:“若要我拣,会拣小陵作夫
君,小仲则作情郎,那麽两个小鬼都可分享奴家的一杯羹了。”
寇仲颓然道:“美人儿不要再耍我们了,直接点说出来吧!”
事实上连沈落雁自己都不明白为何那麽喜欢与他们调笑。
一向以来,心高气傲的她对男人都是不假碎辞,但对着这两个小子时,自然而然便以两
性的关系对他们作弄调侃起来。
沈落雁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可知道目下的处境吗?首先是龙头府的人不准你们离府半
步,其次就是我会全力阻止你们逃出荥阳,所以你们目下虽看似自由自在,但只是笼中之
鸟,绝没有自主的能力。”
徐子陵冷然道:“这个不用你来操心。”
沈落雁压低声音道:“现在瓦岗军内,只我一人知道你们身藏『杨公宝藏』的秘密,但
若我抖了出来,那时便连奴家都不知会演变成甚麽局面。顺便提醒两位一声,瓦岗军裹有专
门套间口供的掌刑高手,那可不像我般客气好玩。”
寇仲奇道:“既是如此,你还罗苏甚麽呢?”
沈落雁道:“因为人家对你们有好感嘛!”不想见到你们给活勾勾的摧残成为废人,而
且累及你们的素姐。她虽可算王伯当的女人,但在那情况下连王伯当都不会袒护她。”
两人心头剧震,一方面是给她拿着了要害,另方面是知道了淫辱素姐那贼子的名字。
看到两人神色,沈落雁满意道:“所以最好让我们作一项公平交易,我的两位小弟弟意
下如何?”
寇仲感到落在绝对的下风,被这笑藏刀的美女牵着鼻子走,苦笑道:“若我们知道宾藏
在哪襄,早已盗宾去也,那用和你像反目夫妻般纠缠不清呢?”
沈落雁耸肩淡然道:“好吧!那我立即去见小姐,看看她如何处理你两个小鬼。”
寇仲赔笑道:“万事好商量。你若要藏宾的地点,我们便随便说一个出来满足你的好奇
心吧!”
沈落雁嗔道:“你们看来是死不知悔的了。好吧!先不说你们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藏宝地
点,快说给人家听小姐为何肯这麽护着你们?不要告诉我只是因你救了她的小婢那麽简
单。”两人立时头皮发麻,谁能肯定沈落雁不是祖君彦的同党。
沈落雁坐直娇躯,秀眸寒芒一闪道:“自你们来了後,小姐由城外调来了一支大龙头的
嫡系师团,人数达五百之众,这究竟是甚麽一回事?”
两人这时已无暇怨怪雀娇沉不住,忙大动脑筋。
寇仲两眼一转,待要胡诌时,沈落雁笑道:“又想扯谎吗?”
就在两人无词以对的时刻,沈落雁一名手下匆匆闯了入来,报告道:“洛兴仓已被我军
攻占,密公有指令回来,须立即派人手增援,请小姐定夺。”
沈落雁大喜下站了起来,对两人道:“没时间和你两个胡混哩。横竖你们都走不了,改
天才和你两个小鬼纠缠吧!”
言罢匆匆去了。
两人想到大龙头翟让快会回来,心儿都不由自主地忐忑狂跳起来。祖君彦既是李密的心
腹,那会否惹起两人间的止面冲突呢?
那天黄昏,沈落雁领兵离城。
差不多同一时间,翟娇亦离城去了。屠叔方却不肯透露她的目的地,一切都神秘兮兮
的。
没有了翟娇,整个翟府立变生机一片,人人都轻松起来。
徐子陵、寇仲和素素叁人共晋晚膳,不久屠叔方来加入他们一道,问起沈落雁的事,寇
仲只说了解药的部分,宝藏一事却略过不提。如此真真假假,屠叔方自是不疑有他。只是对
他们能以内功迫出散功药大感惊异。
说到夺得洛兴仓一事时,屠叔方却是忧色重重,叹道:“今番之所以能攻陷洛口仓,全
赖密公运兵遣将之功。现在名义上虽仍以翟爷为首,但实权都操在密公手上。”叁人对李靖
的分析记忆犹新,自然明白他担忧的原因。屠叔方又道:“洛口失陷,朝廷震惊,现在杨广
正想全力重夺洛口以挽颓势。命刘长恭和裴仁基两人分别由洛阳,虎牢两地领大军夹击洛口
我军,若这仗胜了,才算真的得到了洛舆仓。否则便要把老本都赔回去。”屠叔方去後,寇
仲精神大振道:“沈婆娘去了打仗,素姐的大小姐又走得不知所踪,此时不走,更待何
时?”素素凄然逍:“你们自己走好吗?”徐子陵愕然道:“这种把你当作礼物随便赠人的
主子,素姐还有甚麽好留恋的?”素素泣道:“不要说了。我是为了小姐,怎能在这种情况
下舍她而去呢?”
两人慌了手脚,忙举袖为她拭泪。
寇仲柔耸道:“我的好姐姐不要哭,那我们留下好了。唉!但留下来都不能生出甚麽作
用啊。”
素素道:“等老爷回来後,姐姐才随你们走吧!”
两人无奈下,只好点头答应。
次日清晨,两人起来便在後院的大花园内练武,却不见屠叔方出现。
由於屠叔方的关照,两人可随意取用兵器房的各种兵器,此时两人打得兴起,索性抬了
一堆不同类型的兵器出来,刀枪剑戟,长器短兵,式式俱备,逐种试用,痛快之极。
素素则在旁喝采助威,叁姊弟乐也融融。
这时来往的婢仆逐渐多了起来,他们不愿那麽张扬,更有点怕看到众婢的多情媚眼儿,
遂呜金收兵,沐浴後换上素素为他们缝造的新衣,一时兴到,便想趁机到街上溜。叁人有点
战战兢兢的由後门偷了出去,来到街上,只见落叶满途,一片残秋景象,想起由初遇至今,
转眼快两个年头,现在李靖又不知去向,都心生感触。
秋风呼呼中,叁人并肩前行,由素素挽着两人臂弯,沿街而走。
荥阳城出奇地兴旺,据素素说是因李密深懂收买人心之道,故而附近城县的人都归心来
附,好得到瓦岗大军的庇荫。
走不了半条街,寇仲和徐子陵便发觉给人吊着尾巴。
他们忌惮的人只是沈落雁,何况自忖若不离城,该没有人会来对付他们,遂不放在心
上,迳自嬉玩谈笑。北方由於胡风极重,男女风气开放,故他们虽当众亲热嬉玩,路人都不
以为怪。叁人找了间饺子馆,坐下来大吃大喝。寇仲笑道:“待会我们找间脂粉,让素姐可
锦上添花,弄得更美艳更引人好了。”
徐子陵兴奋地接口道:“跟着就到丝缎去,那素姐就可凭她那对妙手为自己缝制过年的
新衣哩。”
素素微微点头,但容包却黯淡下来。
寇仲咬牙切齿道:“素姐请放心,异日我们必把王伯当郡淫贼宰掉,好为姐姐雪耻洗
恨。”
素絮花容失色道:“你们怎知是他?此事万万不可。瓦岗军中论武功,除了老爷和密公
外,就要数他。”
旋又凄然道:“这是奴婢的命连,姐姐只好认命,不准你们再为此事胡思乱想。”
两人颓然无语。
就在此时,忽觉有人由入门处朝他们笔直走过来。
寇徐朝来人望去,同时吃了一惊。
原来竟是曾被他们以为很有义气的巴陵帮人,彭城翠碧楼的少东香玉山
  
第九章 衷诚合作
香玉山仍是那副似睡不醒、脸青白的二世祖败家子模样,但笑容亦仍是那麽亲切,毫不
客气地坐了下来,欣然逍:“他乡遇故知,实人生快事,这位是……”
寇仲无奈介绍道:“是我们的姐姐。”
徐子陵自从知道他属於以贩运人口着名的巴陵帮後,打心底不欢喜这个人。冷逍:“香
兄既是巴陵帮的人,大家可说道不同不相为谋,现在我们连朋友都不是,香兄自便好了。”
这番话弄得素素一头雾水,怎都弄不清楚香玉山与两人间的关系。
寇仲却嘻嘻笑道:“怎会这麽巧呢?是否香兄又受了彭梁会那骚货的恩惠,再要把我们
出让呢?”
香玉山倒也圆滑,举手投降道:“徐兄寇兄误会了,对敝帮更有误解之处,请让小
弟……”
徐子陵不耐烦道:“难道巴陵帮卖的不是人肉而是猪肉吗?”
寇仲一拍香玉山肩膀,眉开眼笑道:“听说贵帮是杨广那昏君的走狗,这却是瓦岗军的
地头,香兄若再不滚蛋,今趟就轮到我们出卖你了。”
香玉山苦笑道:“大家相识一场,除了误会外并没有过节,两位兄台难道连辩白的机会
都不肯给小弟吗?”
素素见这人遭两人百般凌辱,仍只是低声下气,委曲求存,不忍道:“给香公子一个辩
白的机会吧!”
香玉山感激道:“姐姐心地真好。”
徐子陵不悦道:“她可不是你的姐姐。”
寇仲没好气道:“有屁快放!”
香玉山确有惊人忍耐力,竟仍不动气,压低声音道:“八帮十会中,我们巴陵帮居於八
帮次席,本声誉极隆,只是给一些利欲薰心的人,为了讨好杨广而破坏了。”
寇仲凑到他耳旁咭咭怪笑道:“可香兄的样子正像那种利欲薰心的人哩!”
香玉山哭笑不得道:“寇兄莫要损小弟了。”
徐子陵奇道:“礼下於人,必有所求。香兄这麽忍气吞声,必然是有甚麽阴谋了。”
此时更使素素看不过眼,微嗔道:“犯人都该有说话的权利,你们让他把话说完好
吗?”
香玉山欣然道:“都是姑娘明白事理,我香玉山可在此立誓,除了开赌和开妓院外,从
末有参与两位兄台所指那类伤天害理的事。”
寇仲哂道:“那你赌场中的美女又是哪裹来的?”
香玉山道:“若有一个是我香家蓄意拐骗回来迫良为娼的,教我香玉山不得好死。”
两人太感愕然。
香五山叹了一口气道:“事贷上我们是给那昏君害成这样子的。由於我帮一向和朝廷关
系密切,帮中又有人在朝廷作官。开始时,只是为那昏君搜罗天下美女,供他行淫作乐。岂
知这昏君贪得无厌,只为了出游的好玩,便广建行宫,单由洛阳到扬州,便建有行宫不下四
十座。而每座都要以百计美女侍候,加上他本身数千妃嫔宫娥,你想想那是多少人?我们也
是泥足深陷呢。”
两人怎想得到巴陕帮有此苦衷,对香玉山的恶感不由减了几分。
香玉山惨然道:“杨广既好女色,又爱男色,这还不算甚麽,最可怕是他每天都有新花
样。例如他要鸟兽的羽毛作仪服,於是凡有合乎羽仪使用的鸟兽,几乎被捕足一空。又像大
业二年时突厥启民可汁入朝,杨广为了夸示富足,下令徵集旧朝乐家子弟,一律充当乐户,
竟徵了叁万多人入朝,官兵做不来的事,便迫我们去做,我们其实亦是受害者。”
接耆冷哼道:“但现在时势逆转,我们已不须听他的命令。”
寇仲皱眉道:“早该不听才是哩!”
香玉山道:“但我们不做,自有别的人去做,结果毫无分别,但我们巴陵帮就必然立即
完蛋。”
徐子陵道:“你来找我们干甚麽?”
香玉山赔笑道:“那天小弟是有眼不识泰山,原来两位是近日名动江湖的人物,现奉了
二当家萧铣之命,特来找两位研究彼此合作的可能性。”
寇仲失笑道:“你倒说得客气。原来又是来谋取我们根本不知是在哪襄的宝藏。”
徐子陵哂道:“索性不用解释好了,现在传言满天飞,假也变成了真,谁相信我们根本
不知道宾藏所在呢。”
香玉山正容道:“两位错了,萧二当家打一开始就认为你们不知道藏宝的地点。”
叁人同时发呆。
素素眉紧蹙道:“那你这样冒险来找我的两个弟弟,究竟为了甚麽呢?”
香玉山压低声音道:“当然是为了账簿哩!”
徐子陵和寇仲立时脸脸相觑,除了李阀和宇文阀的人外,谁会知道帐簿在两人身上?
香玉山微笑道:“只看两位神色,便知二当家所料不差。我香玉山真是佩服得五体投
地。现在整个天下都给两位牵着鼻子走了。”
寇仲警戒地扫视小饺子馆内的人,恶兮兮道:“你是要来抢账簿吧!”
香玉山慌忙道:“小弟怎敢,寇兄徐兄既能在宇文成都手上抢去账簿,又能避过宇文阀
的追捕,还伤了宇文无敌,小弟哪有胆子冒犯虎威。我确是代表敝帮来谈衷诚合作的条
件。”
又神秘兮兮道:“两位不是要扳倒宇文化及吗?刚好他亦是敝帮的头号敌人。”
寇仲和徐子陵为之目瞪口呆,好半晌前者才吁出一口凉气道:“你这小子倒是消息灵
通。”
香玉山微笑道:“这些年来我们以各种名义在全国开了二百多所青楼和近叁百家大小赌
馆,等若建立了个庞大的侦查网,要查起甚麽事来,自然比别人方便点了。”
徐子陵道:“但宇文阀方面的消息,怕不是可从嫖赌的处所可得到吧!”
香玉山点头道:“这个当然。”
寇仲知他不会说出来,大感兴趣道:“你们为何要对付宇文化及呢?”
香玉山露出悲愤神色,重首惨然道:“十五天前,敝帮大当家陆抗手被『影子刺客』暗
杀丧命,事後根据追查,最大嫌疑者就是宇文阀的人,这个仇怎都要报的。”
叁人心中恍然,难怪他开口闭口都是二当家萧铣了。
这其中自然牵涉到复杂的政治权力斗争,而香玉山也当然不肯随便说出来。
香玉山低声道:“我们的叁当家是靠向宇文阀的人。事发後已被二当家以家法处置,亦
是从他口中迫问出宇文化及和那昏君均与此事有关。”
徐子陵道:“那宇文化及可真失策哩!应该一并把贵二当家除去才是。”
香玉山冷哼道:“他们不想吗?只是不知萧二当家的真正功夫,早在大当家之上,但却
不为人知。影子刺客虽厉害,仍要不了他的命。二当家并装死引叁当家露出真面目。否则我
帮早已落到宇文贼和叁当家之手了。”
素素奇道:“这影子刺客是甚麽人?”
香玉山道:“此人身分神秘,据传非常年青,好像还是皇族的人,专替那昏君行刺看不
顺眼的人,最爱在月满时动手刺杀目标人物,连杜伏威都差点要吃上大亏。”
两人吁出一口凉气,只由此人有胆量刺杀杜伏威,便可知厉害到何等程度了。
香玉山从怀内掏出一封信来,道:“为了表明敝帮有合作诚意,萧二当家特修书一封,
信内立下毒誓,绝不会像其他人般只是利用两位,事後却再加害。两位看後自然明白,但请
立即毁去此信。”
寇仲接信拆开一看,果然是萧铣白纸黑字立下毒誓,还有画押印记。
递给徐子陵後,寇仲叹道:“你那二当家定是雄材大略的人,嘿!现在他该是大当家
了。”
香玉山道:“不!他仍是二当家,除非那昏君死了,他才肯坐上大当家的位置。”
徐子陵把信传给索素,低声道:“你要我们怎麽辫?是否将账簿就那麽交给你呢?这可
不成的!”
香玉山从素素手中接回书信,运功揉成碎粉,笑道:“当然不是这样。我们会让两位可
亲身参与其事,享受使那昏君和宇文阀反目的乐趣。只要两位点头,我便可立即安排两位,
嘿!该是叁位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这。”
又低笑道:“沈落雁和两位不太合得来吧!”
素素吃了一惊道:“现在可不成,要待老爷回来才能走。”
香玉山竟不追问理由,点头道:“就这麽决定好了。何时想走,只要到这的黛青院说找
佩佩,自然有人和你们接头,并安排一切。”
接着哈哈一笑站了起来,欣然道:“我和两位是一见投缘,现在终有合作机会。”
又特别向素素一揖到地道:“希望很快可再见到姑娘。”言罢去了。叁人你眼望我眼,
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寇仲和徐子陵虽有账簿在手,但对如何着手去害宇文化及,却是茫无头绪,现在得此转
机,自是心中高舆,但又担心事情不若香玉山说的那麽简单。
徐子陵见素素俏脸微红,若有所思,讶道:“素姐不是喜欢上这家伙吧?”
素素大嗔道:“休要胡说!”
寇仲道:“这家伙是拍马屁的顶尖高手,说出来的话没半句是会令人不高兴的,又懂见
好即收。哄起女孩子来更是厉害,素姐莫要上他的当。”
素素大窘,站了起来道:“你们还去逛街吗?”
无论两人到了何处,都有人暗中监视,使他们不由担心起香玉山来。
不过此人既神通广大至在这种情况下能找上他们,自有他一套能耐。
返回大龙头府後,给屠叔方说了两句,怪他们出门都不通知他一声,两人唯唯诺诺,此
事就此不了了之。
两人开始详细研究账簿,发觉记载的主要是李阀和宇文阀向东溟派购买兵器的事宜,交
收的数目与时间地点钜细无遗,且都是近两年的事,若落到杨广手襄,不疑心他们作反才
怪。
这晚吃过晚饭後,两人聚在徐子陵房中商议。
徐子陵试探道:“今趟看来有段时间都不能到洛阳去了。”
寇仲逍:“迟去早去都没有问题,有缘者自能得宝。有了和氏璧後,就顺道往京师长
安,碰碰杨公宝藏的运气,倘若一并得手,那时再招兵买马,看看谁争得过我们扬州两条
龙?”
徐子陵叹道:“你倒想得远,现在我担心的是素姐。最怕巴陵帮拿她来威胁我们。不要
看香小子现在任打任骂都笑脸迎人的,试问我们出来闯荡江湖後,遇上的有多少个是真好
人。”
寇仲亦眉头深锁。
现在素素可算他们唯一的亲人,怎都不能教她受到伤害。
徐子陵道:“我们只好小心点,报了娘的仇後,便把素素姐顺便带到南方,安顿好她
後,才再想有甚麽玩意发展和营生好了。”
敲门声响,素素推门而入,惶恐地道:“小姐回来了,要立即见你们呢。”
两人心中叫苦,现在他们最怕的事,就是去见这个相貌和脾气同是那麽丑的翟大小姐
了。
翟娇紧蹦着黑似玄坛的脸孔,双目寒芒闪闪,一手着粗若马桶般的腰肢,另一手戟指骂
道:“我离府五天,你们就作反了。竟敢私自溜到外面去,逛了整天才回来。出了事时,我
怎麽向爹交待。现在我己将事情报告了爹知道,他说无论如何都不许你们再离府半步,一切
待他回来再说。”
寇仲暗忖老子要到甚麽地方去,关你这婆娘鸟事,但当然不敢这麽说。赔笑道:“是我
们这两个奴材不对,请小姐息怒。”
翟娇收回指着两人的粗指,声息俱厉逍:“除素素外,是否还有别人知道此事?”
寇仲脸不改容,以无比肯定的语气逍:“当然没有。”
徐子陵道:“小姐既见过大龙头,该明白我们没有说谎吧!”
翟娇有点气地怒道:“爹甚麽都没有说,只说会尽快回来。并吩咐此事须严守秘密。我
已警告了素素,现在轮到警告你两个奴材。”
两人早惯了她的颐气指使,只好任她喝骂。
翟娇又发了一会脾气,才道:“你们要不要女人相陪同宿?”
两人失声道:“甚麽?”
翟娇语气和了点,放轻声音道:“爹吩咐我,你们可随便在婢子群中挑选合意的人陪
夜,他回来後还另有赏赐。”
寇仲本大为心动,但想起若如此做了,那自己和王伯当又有何分别?
徐子陵亡断然拒绝道:“多谢大龙头好意,但我两兄弟都却不会接受。”
翟娇如释重负道:“不要就最好,谁肯陪你这两个小鬼呢。”
两人为之气结,只好闷声不响。
翟娇瞪了两人好一会後,才着两人滚蛋。他们如获皇恩大赦,急忙溜了
  
第十章 以怨报德
想起将要往江都寻宇文化及晦气,两人更是全心练武。
天气逐渐转冷,到第一场大雪降临,捷报传来。
隋将刘文恭率步骑兵二万五千人,自洛阳东进,约好由虎牢来的裴仁基於洛口南面会
师,准备一举残灭瓦岗军。
岂知李密旱侦知敌情,先开仓济民,收买人心,待附近各县归心,才与翟让率师迎战。
李密把精锐分为十队,自率四队埋伏於横岭,翟让的六队则在洛水支流石子河东岸列阵
以待。
刘长恭大军先到,见瓦岗军人少,还以为对方在攻打洛口之战时损耗钜大,竟不待士卒
休息进膳,便仓卒渡河进击,忘了要与裴仁基会师之约。
接战後翟让的部队失利,往後退却。
刘长恭得了甜头,衔尾追击,给李密伏兵侧袭,本已饥疲的刘军立即溃败,死伤无数,
刘长恭率残部溜回洛阳。
裴仁基得悉刘军败北,哪还敢在这当儿进攻,退守百花谷,固垒自守,不敢出战。
瓦岗军更是声威大振。
由於此战出於李密策画,使他的声望更是如日中天。
荥阳城内更是一片欢乐,鞭炮声响个不停。
接着的几天都下大雪,寇仲和徐子陵童心大起,就在园子裹堆雪人为乐,几名俏婢见他
们玩得开心,亦大胆地加入。
两人哪曾试过有女孩子陪伴玩耍,更是得意忘形。
寇仲和俏婢们挤挤碰碰,又大讨口舌便宜,闹个不亦乐乎。
其中一婢名楚楚,长得特别标致,姿色只稍逊素素,但生得体态撩人,又极具风情,与
寇仲调笑不禁,弄得寇仲心难熬,觑了个空向徐子陵道:“这个妞儿逗得我忍不住了,横竖
翟娇不介意我勾她的婢子,若我弄她上手,来个一夕之情,你不反对吧?”
徐子陵知他性格,若想得到某样东西,不到手绝不甘心,低声道:“若她有了孩子怎
办?”
寇仲一呆道:“不会这麽容易吧!人家成亲多年,很多仍是末有孩子的。”
徐子陵道:“你自己想着辫吧!但对方是良家妇女,你绝不可始乱终弃。”“碰!”
一团雪球迎面掷来,弄得寇仲整块脸全是白雪。
楚楚和其他五名俏婢雀跃道:“中了!中了!”
寇仲附在徐子陵耳旁道:“兄弟说得对,但亲亲嘴摸摸脸蛋也可以吧!”言罢张开双臂
高呼道:“谁给我拿到,就罚亲个嘴儿。”
俏婢们立时吓得四散奔逃。
寇仲认准了楚楚,追了过去。
看着寇仲和众女在雪地嬉笑追逐,徐子陵心中一阵感触。
当日在扬州叁餐不继时,哪想得到竟可在人龙头翟让的府第中与美婢嬉玩。
“碰!”
徐子陵後脑中招,冰雪滑入颈内,冰凉一片。
凭他现时的耳目,耍躲避是易於反掌,但那样却大失情趣了。
想起寇仲说的“亲亲摸摸”,心中一热,转身便往另一美婢追去。
那美婢与奋得霞生玉颊,有意无意往林木深处逃去。
徐子陵那还不会意,正要追上去学寇仲般讨点便宜时,人影一闪,屠叔方拦在前路,肃
容道:“大龙头回来了,要立即见你们。”
两人战战竞竞来到内院翟让起居处,只见把门的都是面生者,人人太阳穴高高鼓起,一
看便知都是高手。
他们尚属首次踏足此处,途中一名四十来岁的文士迎了上来,客气道:“在下王儒信,
任司马之职,两位小兄弟请随王某来,屠总管可以回去了。”
屠叔方微一错愕,王儒信已引着两人朝翟让的起居室走去。
寇仲和徐子陵已非昔日欠缺江湖经验的小子,耳闻目睹下,发觉四周戒备森严,哨楼上
林木间布有武士,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禁心中奇怪。
王儒信领他们来到内宅大厅敞开的门前,停了下来道:“大龙头在等候你们,两位请自
行进去。”
两人暗忖谈冶这等秘密情事自不宜有旁人在,遂不以为意,举步进入厅内。
把门大汉立时将门在他们身後关上。
“碰!”
左右门扇在身後起的声音传来时,两人看到一名高瘦笔挺的美髯中年男子,正负手在厅
内来回踱着方步,於门响时条地停步,别头朝两人瞧过来,双日精芒电闪,一点邓没有受伤
的样子。
此人生得相貌堂堂,偏是长了个鹰钩鼻,使他神情阴,予人非常自负的感觉,又使人对
他生出自私无情的印象。
他两鬓灰白,额上隐现横纹,像刻画出过往某段艰苦的岁月。
两人恭敬施礼後,翟让道:“你们见过我吗?”
寇仲忙道:“那时我们躲在梁柱上,不敢观看,兼之大龙头又来去如风,所以见不到大
龙头。”
翟让目光移往窗外,凝望冬雪下的园林,淡淡道:“那你们怎能肯定那个人就是我。”
徐子陵道:“那是事後听得祖君彦和那藏在箱内的怪人说的。”
翟让平静地道:“你们看到那个怪人吗?”
寇仲逍:“只看了一眼,他身形雄伟,比祖君彦至少高出半个头,不过由於他戴了面
具,所以不知他是甚麽模样。”
翟让剧震了一下,冷冷道:“他的声音是怎样的?”
寇仲答道:“非常柔和好听,说完时好像仍有馀音的样子。”
翟让的胸口急剧起伏了几下,默然半晌,才闷哼道:“你两人究竟是何家何派,为何内
功如此怪异,竟能瞒过那怪人和我的耳目。”
寇仲喜道:“原来那曰遇到的真是大龙头。大龙头真厉害,那怪人还说已伤了你呢!原
来只是在吹人气。”
翟让冷冷道:“你们还未答我的问题。”
徐子陵道:“我们的武功是娘教的,不过娘已死了。”
翟让沉声道:“好!”
两人大感愕然,他听到自己的娘死了,怎还可叫好呢?
就在此时,翟让动了,只眨眼功夫就来到两人身前,两袖同时扬起。
两人哪想得到以他身分亦会骤施偷袭,只见他两只手掌由袖内探出,惊人的气劲压体而
来时,已来不及封架。
两人齐声惊呼,往後飞退。
“啪啪!”
翟让两掌分别按在他们胸口处。
一股强猛难御的气劲透胸而入,寇仲和徐子陵同时口中鲜血狂喷,离地倒飞,“碎碎”
两声背脊分别撞在门旁左右的墙壁上,再滑坐地上。
两人痛得五脏欲碎,气血翻腾,再无反抗之力。
岂知翟让比两人更要吃惊,他本以为一掌便可送他们归西,岂知击对方胸口时,只觉一
寒一热两股反震之力,由他们胸口传来,不但化去他大半劲力,还反侵入他体内,累得他要
运功化解。
寇仲虽全身乏力,但仍能开口叫道:“你……你干甚麽?”
翟让双目凶光连闪道:“闭嘴!一切只能怪你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迈步往两人走来。
徐子陵滚了过去,抱着寇仲道:“要死就死在一块儿吧!”
寇仲毗睚欲裂,拥着徐子陵,凑在他耳边道:“快运功!我去引开他。”
翟让这时来到两人身前,忽然乾咳起来,沙哑着声音冷笑道:“就让翟某人完成你们的
心愿吧!”
两人正暗叫我命休矣,翟让的手掌已拍在两人天灵盖处。
脑际轰然剧震,眼前一黑,但旋又醒了过来。
正思疑是否到了地府时,只见仍身坐大厅地上,一切依奋,反是翟让仆在两人身上,脸
青唇黑,浑身抖颤。
两人何等机伶,立时醒悟翟让果然受了严重内伤,只是强行压下,扮作若无其事。目下
为了杀死两人,妄动真气,致内伤迸发,弄成这窝囊样儿。
寇仲一把将翟让推倒地上,抚胸呻吟道:“这家伙的掌力真厉害,小陵你怎样了。”
徐子陵仍坐倒地上,揉胸道:“这世上难道只有恩将仇报的人吗?两父女都是那样
子。”
寇仲道:“现在逃命要紧,我们先运功疗治伤势,噢!”接着打了个寒噤。
徐子陵苦笑道:“你是冷得要命,我却是燠热难当,五脏六腑都像烧着了似的。”
但不旋踵两人同时一震,若有所悟,大喜互望。
寇仲挨了过来,扬起双掌道:“你把真气由右掌输入我掌心处,我则把真气从右掌送入
你体内,哈!这是我们独创的疗伤法门。”
徐子陵哪还犹豫,忙依言与他两掌相抵,运功行气,开始时还非常痛苦艰难,不时吐出
血丝,但转瞬寒热同流,一周一周在两人体内循环往复,生生不歇。
却不知道这种寒热调和,实在救了两人的小命。
原来两人虽误打误撞下各自练成了《长生诀》其中一幅图像的行气法门,却失之偏寒偏
燥。
在初期阶段,尚没有问题。但当真气愈趋满盈,便愈接近过犹不及的险境。最後结局必
然是走火入魔。偏寒者全身经脉冻凝而死,而偏热者则经【月永】爆裂而亡。
所以今次两人在生死关头,互以己身真气为对方疗伤,由於他们的真气来自同一源头,
等若两人一直分别练功,眼下则合而为一,不但大大加速了练功的进度,还练出了连创作
《长生诀》的广成子都梦想不到的神功。
换了是别的人,就算天分比两人更好,但耍练成《长生诀》上最後两幅图像的造诣,没
有十年八载,休想见效。
偏是两人一直分开来练,又不懂调配寒热,反练得无比精纯,现在彼此融合起来,竟等
若各自多练两年火候。
直到此刻,两人的《长生诀》秘功,才真正到了小成的境界,再无偏倚。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疼痛尽去,虽因失血而略感虚弱,但精神却旺盛之极,感官和脑
筋都比以前灵动多了。
翟让仍躺在地上,不过再不抖颤,脸色比前好看。
寇仲收回双掌,低声道:“要不要先干掉这忘恩负义的家伙呢?”
徐子陵叹了一口气道:“那样素姐定不会原谅我们,嘿!你的真气冷得我真舒服,奇
怪!为何我的天灵盖像给打开了般,不住有冷流涌入,舌尖又甜丝丝的。”
寇仲笑道:“我的涌泉穴何尝不是热腾腾,来!快起来,我们去找素姐。”
徐子陵随他站了起来,戒备地看着地上的翟让,低声道:“外面那麽多人,怎辫好
呢?”
寇仲道:“看来他们并不知道这襄发生了甚麽事,随机应变好了。”
徐子陵惟有硬奢头皮,随他推门而出。
王儒信正在门外守候,见两人出来,现出古怪之极的神色,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两人见他神色,便知他早知道翟让会杀他们灭口。故现在见他们能活勾勾走出来,才会
变成这可笑模样。
寇仲堆出笑容,指了指自己脑袋,道:“大龙头听了我们的故事後,才知原先误会了。
但又带来他新的烦恼,所以叫我们出来,他要静静思想,吩咐任何人都不得进去打断他的思
路。”
这正是寇仲聪明的地方,针对王儒信这知情者用的手段。
徐子陵把门轻轻掩上,在王儒信仍不知如何是好时,追着寇仲背後扬长去了。
步出内院,两人忙朝翟娇的闺房赶去。
寇仲道:“最好是能和素姐偷偷离开,立即去黛青院找义气山所说的佩佩,否则走迟半
步也可能会给人分。”
徐子陵出奇地冷静,低声道:“我感到功力倍增,说不定可跳过城墙,不过带着素姐,
又没甚麽把握了。说实话,到现在我仍不相信义气山真有义气。”
寇仲道:“我们是事急马行田,先借义气山来过桥,过桥後是否抽板,那时再斟酌好
了。”
两人这时来到翟娇院落的大门,守门的四名家将中有人喝道:“小姐唤你们来吗?”
寇仲苦着脸低声道:“若不是她的命令,你肯去见她吗?”
众家将同时会心而笑。
两人大摇大摆走了进去,刚好美婢楚楚由宅内走出来,寇仲一把扯着她衣袖,笑迫:
“美人儿你好,素姐在哪呢?”
楚楚粉脸微红,狠狠横他一眼道:“又不是来找我,人家怎知道呢!”
挣脱了他的纠缠,走了几步才回眸甜笑道:“素姐正在侍候小姐呢!呆子!”说罢以袖
掩嘴,婀娜去了。
徐子陵见寇仲在这当儿仍大晕其浪,猛扯了他一把,寇仲才醒觉地随他往门口走去。
尚末见人,翟娇难听的声音传出来怒道:“爹在弄甚麽鬼的,说不了两句就耍见你那两
个小鬼头,我不是已把事情告诉了他吗?他怎也该让我在场听听的。”
寇仲两眼一转,步入厅去,一揖到地道:“大龙头请小姐前去见他,还说有礼物耍送给
小姐呢!”
连徐子陵都不得不佩服寇仲的急智。
翟娇正坐在椅内向呆立一旁的素素发脾气,闻言“啊!”一声站了起来,大步奔前,由
两人间穿过,急步走出门外。
两人大喜过望,飞身抢前,左右夹起吃了一惊的素素。
寇仲急道:“不要问,若现在不离开这裹,恐怕永远都没机会了。”
素素忽然脸色剧变,直勾勾望往门口。
两人慌忙转头,立时魂飞魄散,心中叫娘不已
  
第十一章 夜访青楼
翟让单独一人立在门口正中,正冷冷瞧普叁人。
素素亦觉翟让大异平常,颤声道:“老爷!”
两人放开素素,挡在她身前,准备拚命。
翟让脸色复常,但看去却像苍老了好几年。手负背後,缓缓移到一组椅子处,坐了下
来,柔声道:“素素到内进去,我要和你两位弟弟说几句话。”
寇仲一把扯着要遵命离开的素素,沉声殖:“怎知你不是派了人在後面等着素姐。”
素素见寇仲对她老爷如此不客气,吓得玉容血色尽褪。
翟让哂道:“只耍我一声令下,你以为还会有命吗?何须如此算你们。”
素素低声求他两道:“听老爷的话吧!”
甩开寇仲的手,摇摇晃晃的退入内进。
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在翟让对面坐下。
翟让定睛打量两人,忽道:“你的娘是谁?”
徐子陵豁了出去,冷冷应道:“这是我们的秘密。”
翟让先闪过怒容,旋又像了气般道:“算了!刚才你们有机会却没下手杀我。我翟让无
论怎样厚颜无毗,亦下不了第二次手。唉!我早先想杀人灭口,实有不得已的苦衷。罢了!
一切都完了。我因想杀你们致伤患复发,是老天惩罚我以怨报德,是咎由自取!”
看着这曾叱吒风云的人物一副穷途末路的情况,两人均大惑不解。
徐子陵道:“大龙头大胜而回,纵有祖君彦之辈勾结外人,大龙头还不是一声令下,仍
可使那些叛贼人头落地吗?”
翟让摇头叹气,徐徐道:“内中情况,实不堪与外人道。现在翟某只有一个请求,希望
两位能在此多留十天。十大後,我将派人送你们和素素离开。”
翟娇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道:“爹!你又说耍见女儿,为何自己却溜到了这裹来。”
翟让望往随在翟娇身後行来的王儒信道:“立即通知密公,我要在龙头府开紧急会
议。”
众人同感愕然。
徐子陵躺在床上,寇仲则在房中踱步,都是眉头深锁,苦思不解。
翟让为何要杀他们灭口呢?
照理他只会感激他们,向他提供了这麽多有用的资料。
徐子陵拍床道:“定是这个样子,祖君彦背後的指使者就是李密,所以翟老儿才这麽头
痛。”
寇仲坐到床沿,沉吟道:“但他也不须干掉我们。那暗算老翟的家伙要戴上面具,又要
躲在箱子裹动手,自是怕给老翟认了出来,以老翟的身手,有资格暗算他的人都不会有多少
个,会是谁呢?”
两人同时剧震,脸脸相觑。
寇仲颤耸道:“你是否想到我心中想到的那人呢?”
徐子陵坐了起来,眼中露出骇然神色,低声道:“定是李密!”
寇仲深吸一口气道:“今次糟了,老翟召李密来开会,摆明是要揭最後一只底牌,岂非
会殃及我们和素姐。论阴谋本领,老翟都不是李密对手,尤其现在他更伤得连我们都杀不
了。”
徐子陵道:“最好就是趁早溜,但我知素姐怎都会听老翟的话留上十天才走。”
寇仲道:“不若我们先到黛青院打个底。到时溜起来方便得多,且多留十天也可望知道
是甚麽一回事?”
徐子陵道:“但现在这裹多了老翟那批跟班高手,出入很不方便。”
寇仲道:“老翟又没说过不准我们逛街,我们便大摇大摆地走正门,测试一下他们的反
应也是好的。”
徐子陵跳下床来,待要起行,隔邻寇仲的房间传来叩门声。
寇仲低声道:“谁来找我呢?这麽晚了。”
不片刻轮到徐子陵这间房敲门声响,接着是把娇滴滴的声音道:“寇仲!寇仲!”寇仲
一呆道:“是楚楚!真糟!”跳了起来,叁步并作两步,把门拉开。
楚楚见到寇仲,立时喜上眉梢,目光越过寇仲的宽肩,偷瞥了徐子陵一眼,探手拉着寇
仲袖子,扯了他出去。
好一会,寇仲才涨红着脸回来,拭嘴咋舌道:“热情得真厉害,还想拉我入房去,她定
非第一次,否则就不会像刚才般教导有方。”
徐子陵骇然道:“你这麽就真的干了吗?”
寇仲没好气道:“去你的!只是亲个嘴儿,抚抚香肩吧了!正事要紧,我们起程吧!”
两人并肩离开住宿的院落,朝大门方向走去。
天空下飘着羽毛般的细雪,星月无光,有种浓得化不开的宁逸感觉。
沿途遇上几起家将,都没有截停他们。
到了正门的主广场时,屠叔方从後面赶上来道:“你们要到哪裹去?”
寇仲答逍:“闷得发慌,想到外面逛逛!”
屠叔方亲切地搭着两人肩头,陪他们穿过大门,来到街上,低声问道:“今天见大龙头
时,究竟发生了甚麽事?”
两人都不知该如何答他,一时哑口无言。
街上行人稀少,撞上的都是在寒风中瑟缩着匆匆而过的路人,分外显出叁人步履的沉
重,有种缓慢得教人心头沉滞之感。
屠叔方叹道:“大龙头是真的受伤了,对吗?”
两人茫然点头。
屠叔方又道:“大龙头有没有说那偷袭他的人是谁?”
寇仲摇头道:“他没有说,我们却猜到那是李密。”
屠叔方剧震了一下,沉吟不语。
徐子陵环目四顾,屠叔力道:“不用看了,保证没有人敢跟粽你,沈落雁还没有那胆
子。”
寇仲吃了一惊道:“那婆娘甚麽时候回来的?”
屠叔力道:“昨大才回来。”
又道:“我早疑心是李密做的。他最顾忌就是大龙头的武功。这半年来大龙头定不好
过。不但要装作没有受伤,还要南征北讨,但若非如此,李密早作反了,真亏了大龙头。”
寇仲乘机问道:“大龙头现该肯定了伤他的人是李密;召他回来开会讥,是否要杀了他
呢?”
屠叔方摇头逍:“自击败张须陀後,他们都互相防备,除非正面冲突,否则谁都不会被
对方所乘。唉!李密每赢一场仗,大龙头的地位便受一次动摇冲激,使我们处於完全挨打的
局面。大部分将领均暗中表示只对李密效忠。现在大龙头伤了,我们更没有与李密对抗的本
钱。”
徐子陵道:“那为何不劝大龙头一走了之,到别处另建基业,胜过在这裹等人来宰
割。”
屠叔方停下步来,苦笑道:“此事须由大龙头决定,我们只能依命行事,我要回去哩,
你们不可太夜回来。”
挥手去了。
两人听得心似铅坠,茫然朝黛青院的方向走去。
寇仲仰起脸孔,任由雪花飘落脸上,感受着那冰寒的感觉,叹道:“争天下的大业尚是
刚刚起步,瓦岗军便出现内讧,看来瓦岗军都不是争大下的料子。”
徐子陵感慨道:“都在说是争天下了,自然是人人你争我夺,大有大争,小有小争。仲
少你还有与趣加入争夺吗?”
寇仲精神一振道:“若给李密,老爹那种天生奸人得了大下,万民岂非要遭殃,那不若
由我们来当皇帝。”
徐子陵哂道:“皇帝只能有一个,由你来当好了,我才没与趣。”
寇仲哈哈一笑,抬头看善黛青院特大的院子和金漆招牌,喜道:“到了!”
徐子陵扯停他道:“是否进去见人便说是找佩佩呢?”
寇仲愕然道:“不找佩佩找谁?”
徐子陵道:“这处是沈落雁的老巢,她虽不敢派人明目张胆跟踪我们,但总不会任我们
四处乱闯而不闻不问。事後若派人来查采,发觉我们竟第一次来就指明要找佩佩,像是老相
好的样子,不由此生出疑心就奇了。”
寇仲一拍额头道:“都是你想得周到,那该怎麽办,是否不去呢?”
徐子陵道:“去还是要去,不过却须由鸨婆自己介绍才成,到时再随机应变吧!”
寇仲与奋道:“莫要糊襄糊涂的失了身。我给楚楚撩起的火头现在尚未熄灭哩!”
嘻笑声中,两人大摇大摆地步入黛青院。
把门大汉见他们外袍上绣有龙头府的标志,那敢怠慢,打躬作揖迎他们进入会客大堂
内,交由鸨母招呼。
两人虽从未享受过青楼内中的温柔滋味,但对开始几个步骤则是耳熟能详,先出手打
赏,才在一组椅子坐下。
大堂内闹哄哄一片,数名俏婢在六、七组客人中来回穿梭,侍奉周到,调笑不禁,春意
盎然。
侍候他们的是个叫兰姨的鸨婆,半老徐娘,仍是颇有姿色,只看她的风姿,便知巴陵帮
经营的都是第一流的妓院。
兰姨见两人身型俊伟,徐子陵儒雅潇,寇仲气宇轩昂,如此人材,还是首次遇上,一对
美目差点射出欲,笑脸如花道:“两位公子是否刚投效大龙头随着他凯旋归来,否则怎会今
晚才头一遭来哩!”
寇仲接过俏婢奉上的香茗,笑嘻嘻逍:“甚麽事都有第一遭的。今次这第一遭便遇上兰
姨这麽迷人的美人儿,我们前生说不定曾是夫妻哩!”
兰姨听得掩口娇笑,花枝乱颤道:“公子真懂哄人,小心奴家不理众女儿的怨怼,先来
缠死了你哩!”
徐子陵见寇仲装得活似花丛老手的模样,心中好笑,旁观不语。
兰姨那肯放过他,美目扫来,媚眼连抛道:“徐公子就比你文静多了,不过一样是那麽
使奴家意乱情迷。”
寇仲软瘫椅上,花不迷人人自迷的哂道:“情迷是应该的,若让这小子到了你床上,你
看他还能装出现在那道貌岸然的酸学究样子吗?”
见到徐子陵胀红了脸,兰姨笑得乐不可支。探手过来拍了拍寇仲大腿,喘着道:“寇公
子现在已这样了,到了床上岂非要弄死人吗。”
寇仲心中苦笑,若真到了床上,自己根本不知该如何着手,表面当然仍装出纵横情场的
样子,一拍扶手道:“这最红的是那几个妞儿?”
兰姨欣然道:“最高身价的都给人订了,但见是两位公子,奴家破例安排她们来打个
转,人家先行个见面,再预约後会如何?”
徐子陵微笑道:“先念她们的芳名来听听好吗?”
兰姨随口说出了五、六个名字,甚麽翠儿、卿儿,偏是没有佩佩在内。
寇仲两眼一转,笑道:“除兰姨外,今晚谁才可陪我们乐一晚儿呢?”
兰姨狠狠横了他一眼,风情万种道:“寇公子再逗奴家,看奴家肯放过你吗?”又说出
一串名字,仍是没有佩佩在内。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头痛,这时才悔恨没有向香玉山问清楚一点。
但这时又骑虎难下。
往日两人虽向慕青楼,但际比危机四伏的时刻,既心悬素素,又急於脱身险境,那来偎
红倚翠的心情。
但若这麽掉头就走,却是於理不合;而若追问下去,定会启人疑窦。
照常理想,总不会整个青楼上上下下都是巴陵帮的人,一个不小心,就会露秘密。
忽然有人来到兰姨身侧,俯身凑到她耳旁说了几句话。
那人去後,兰姨脸色变得有点不自然,勉强笑道:“刚好有上房空了出来,不若奴家先
带两位公子前去,好过呆挤在这襄。”
两人均知内有别情,暗忖可能是那“佩佩”知道他们来了,遂欣然随她登楼而去。
房门敞开,映人眼帘是安坐房内的沈落雁,正以迷人笑容,欢迎他们。
兰姨低声道:“奴家只是依命行事,请两位公子见谅。”
两人有若给冷水当头浇下,大叫倒霉。
寇仲细察除侍候的小婢外,便似再无伏兵後,昂昂然的走了进去,在她对面坐下,徐子
陵只好坐在他旁。
小婢退出去後,寇仲斜眼兜着她道:“今晚陪我还是陪他?”
沈落雁淡淡道:“当然两个都陪了,但只限於在这厢房裹饮酒谈心。”
今夜她穿回白色素服,後方窗外则是细雪飘飞,两人都感到很难对她生出敌意,但又知
动辄就是大祸临头,那感觉确教人心生矛盾。
徐子陵哂道:“有话快说,少爷还要回家睡觉呢。”
沈落雁举起酒杯,欣然道:“长夜漫漫,把酒谈心,乃人生快事,让落雁先敬两位一
杯。”
寇仲笑嘻嘻道:“怎知这些酒是否给你下了药?”
沈落雁没好气的放下酒杯,笑道:“若要下药,我就不会现身哩!好没长进,放着龙头
府那些大部分来自杨广行宫的妃嫔不去寻欢,却要到这裹来花银子买笑,男人是否都像你们
那麽贱骨头的?”
寇仲反相稽道:“有人受了人家恩德,不思报答,只是想着如何把恩人谋害,那些人又
是否天生狼心狗肺呢?”
沈落雁“噗哧”笑道!案骂得好!不过我现正是报恩来了。究竟耍落雁委身下嫁你们哪
一位少爷哩。”
徐子陵不悦道:“又来了!再是这样,我们立即拂袖离开。”
沈落雁道:“徐少爷莫要动怒,最近江湖传闻,宇文无敌给你们杀得落慌而逃,这样下
去,说不定有一天你们的声势能追上现在正如日中天的跋锋寒和『影子刺客』杨虚彦呢。”
两人听得跋锋寒之名,又知悉“影子刺客”的名字,均感心神颤,隐隐感到这两个人,
终有一天会成为他们对手。
沈落雁细察他们神色,大讶道:“原来传言非虚,这麽看来,的确是你们自行运功把散
功药迫出体外的。难怪当时你们的额际隐现汗光哩。”
寇仲笑道:“怎麽都与你无干,长话短说,少爷我还要寻欢作乐。”
沈落雁微笑道:“那就先答落雁一个问题,当今群雄中,有谁能及得上密公呢?”
徐子陵脱口道:“李阀又如何?”
沈落雁不屑道:“四阀之主中,论武功,李渊只能排在榜末;论才略,他亦是倒数上来
第一人。为人胆小怕事,优柔寡断,更像你们般贪恋美色;明知是杀头之罪,仍私下受了晋
阳宫宫监裴寂从原属杨广所有的宫女中挑出的两名绝色,这样的人何能成大事,你们的眼光
不致於差得如此厉害吧?”
两人那知李渊是这样的人,不过只看李世民千方百计迫他作反,便知沈落雁所说虽不中
亦不远矣。
沈落雁得意地道:“至於你们的老爹杜伏威,只是黑道枭雄的级数,在江湖上争地盘是
绰有裕馀,但争天下嘛?何时才轮到他?”
顿了顿续道:“现在密公开仓济民,又传檄天下,数杨广十大罪状。天下人心,无不归
向,识时务的,都该知逍谁才是真命之主。”
徐子陵冷笑道:“你开口闭口都是李密,究竟置大龙头於何地?”
沈落雁好整以暇道:“那只能怪你自己糊涂。今天翟公已正式知会我,要我通知密公,
他将退位让贤,一俟众将领齐集,便会公告此事。所以我开口闭口都说密公,究竟有甚麽问
题呢?”
两人听得脸脸相觑,这才知道翟让已公开认输,把瓦岗军大龙头之位让了出来,登时有
如释重的感觉。
一场干戈,该可遏止吧。
沈落雁俏目亮了起来,闪过莫测高深的异芒。
寇仲仍不服气,道:“其他叁阀又如何?他们肯坐看天下落人你们瓦岗军之手吗?”
沈落雁油然逍:“宋阀势力偏於南方,只能依附北方之势成事,可以撇开不论。独孤阀
和皇室关系太深,亡齿寒,亦无争天下之力。只有宇文阀人材众多,可以稍有作为。可借当
了这麽多年走狗,仇家遍地,杨广若亡,宇文阀只会成为众矢之的,任他们有叁头六臂都应
付不了。嘻!你们就不肯放过宇文化及了,落雁说得对吗?”
两人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此女对大下形势了若指掌,难怪会被李密重用。
徐子陵道:“那郭子和、刘武周、梁师都叁人又如何,他们都有突厥在背後撑腰,你的
密公怕也非是毕玄的对手吧!”
沈落雁从容自若道:“那恰好是他们最大的弱点,坦白说,你们希望突厥人的魔爪伸入
中原吗?密公常说,逆人心者必败,杨广就是最好的例子。”
寇仲欲言又止,终没说出口来。
沈落雁笑道:“你是想说窦建德、王薄,又或沈法兴、李子通、徐圆朗等人吗?群雄中
只有我们瓦岗军紧握运河黄河交汇的咽喉位置,西迫东都,东临江都,单从地理形势看,便
无人可与我们争锋了。”
寇仲拗她不过,叹道:“说到底,你都是想找们说场案杨公宝藏”的秘密,这样好了,
你就下嫁我们其中之一,那宝藏就可给你拿给密公献媚了。”
沈落雁见费尽舌,仍不能说动两人,大嗔道:“去你娘的贫舌小鬼,看我不把你的舌头
勾出来。”
两人想不到一向斯文温柔的她也学他们般说粗话,登时乐不可支。
沈落雁终动了肝火,拂袖而起道:“这叫敬酒不吃吃罚酒,若你们能安然无损的离开荥
阳,我沈落雁就……”
两人交换个眼色,大声接下去道:“就同时嫁给你两个小鬼。”
沈落雁呆了一呆,接着回复本色,嫣然笑道:“就那麽办吧!”
听着她远去的足音,两人都头皮发麻。
她为何不立即对付他们呢?是否有更大的阴谋在酝酿之中
  
第十二章 大祸忽至
次日翟让邀他们共进早膳,陪同的有王儒信和屠叔方,却不见翟娇。
翟让显得落落寡欢,问了他们几句起居近况後,便独自喝闷茶。
其他四人只好陪他默不作声。
忽然翟让没头没脑的问了句:“那边的情况怎样了?”
王儒信却明白他想问甚麽,答道:“昨天我和徐世绩碰过头,他说密公想再夺黎阳仓,
自攻占洛口後,各地起义军纷来归附,使我军声势更盛。”
翟让闷哼一声道:“杨广那方而有甚麽动静?”
王儒信道:“王世充现在到了洛阳,密谋反攻。此人为朝廷有数大将,又精通兵法,密
公今趟会遇上劲敌了。”
寇仲低声问屠叔方道:“徐世绩是甚麽家伙?”
屠叔方微笑答道:“他与祖君彦并称瓦岗双杰,又是沈落雁的情郎。不过沈落雁到现在
仍不肯嫁他。”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愕然,原来沈落雁已名花有主,心中都泛起酸溜溜的无奈感觉。
王儒信又道:“听说有个叫魏徵的隋官,负贾管理设在武阳郡的『丞元宝藏典』,叁日
前把整套宝藏典献与密公,使李密为今更成了起义军中最有威望的人物。”
寇仲和徐子陵见王儒信像在不断刺激翟让的样子,都心感奇怪。
翟让按桌而起,望着寇徐两人柔声道:“你们跟找到园内走走!”
两人摸不着头脑的随他走到园中。
翟让负手前行,一副深思的神情。
雪早停了,但地上积雪盈尺,树上挂满冰条,几个仆人正忙於扫雪,见翟让来到,慌忙
下跪叩首。
翟让来到园中小亭内,仰首望天,背着两人道:“坐下!”
两人茫然坐下。
翟让沉声道:“自听到有关你们的事後,我便派人查采有关你们的过去。昨晚才有报告
回来,真想不到你们竟早名传江湖,可知李密有很多事都在瞒我。”
接着转过身来,目光灼灼望着两人道:“你们真的知怠案杨公质藏”所在吗?”
寇仲苦笑道:“若知道的话,我们早去取宝了。”
雀让点头道:“这才合理。无论罗刹女怎样爱惜你们,她终是高丽人,不会在这等国家
兴亡大事上倍任你两个中原人。”
两人心中暗叫侥悻,翟让作如此想就最好了。
翟让叹了一口气道:“若我像你们般年青,定会远离这裹,待内伤复愈後,再打江山。
但现在我年纪大了,没有勇气再来一次了。”
接着冷哼道:“若非李密以毒计暗算找,今天鹿死谁手,尚是未知之数。”
见两人全无讶色,点头道:“你们早猜到那躲在箱子暗算我的人是李密了。”
两人只好点头。
翟让呼出一口气道:“我绝不可让敌我任何一方的知道我真的受了内伤,连王儒信都以
为李密暗算我不着,所以才激我出手杀死李密,把大权夺回来。”
徐子陵愕然道:“那你为何又通知沈落雁要让出大龙头的位置呢?岂非明着告诉他们你
受伤了。”
翟让色变道:“你们昨晚碰上沈落雁吗?”
两人把经过说了出来。
翟让脸色变得无比难看,叹道:“你们中计了,根本没有这回事。她故意这样说出来,
就是知道你和我现时关系密切,所以试采你们的反应。假若你们一点不觉奇怪,就证明我确
是身负内伤。”
两人愕然以对,心情难过无比。
翟让回复平静,淡淡道:“不要自责。一来由於你们经验尚浅,更因沈落雁狡猾如狐,
现在惟有谋求补救之法。”
徐子陵歉然道:“我们累了大龙头!”
寇仲内疚得差点想要自杀,一拍石桌道:“我们根本不该溜出去。”
翟让在他们对面坐了下来,脸色无比凝重的道:“惟有将计就计,真的把宝座让出来,
希望能拖延一段时日。”
顿了顿续道:“现在翟某有一事托付你两个,就是请你们把娇儿送往某一地方。那我就
可无後顾之忧,放手与李密周旋。”
两人大感头痛,对着这个难服侍的翟娇,一时半刻已嫌过长,何况是一段长时间。
寇仲叹道:“沈落雁最很我们两人,昨晚走时曾说过保证我们不能活离此城,大龙头找
错人了。”
翟让呆了好半晌,才沉吟道:“天下谁不想擒捕你们,但你们仍能自由自在,可知你们
自有一套本领。”
徐子陵忙谦让道:“那是因为对方都没存心杀我们,更兼那时只有我们两人,逃趟起来
自然容易多了。”
翟让点头同意,道:“那我就另作安排,送走娇儿。要不要把素素一并送走呢?”
两人忙道;“似乎不用吧!”
翟让苦笑道:“是我纵坏了她,娇儿自少便弄得人人都怕了她,不遇她和素素却特别
好,唉!”
两人想起他要素素相陪王伯当,对他的欷感自不会生出半点同情心。
翟让有感而发道:“到你们坐上我的位置,便会知道很多时都要做些违心的事,我就是
不够李密狠,才弄到今日这田地。”
两人都不知该怎样安慰他才对。
翟让忽然脱下左手中指一个龙纹指环,塞入寇仲手裹,道:“娇儿今天就走,明天才轮
到你们,李密一天末回来,荥阳仍是在我的掌握裹。”
寇仲低头看看掌中戒指,一头雾水道:“这是……”
翟让沉声道:“我本没有颜脸求你们助我。可是为了不让手下怀疑我心怯,所以只能要
你这两个外人去做。”
徐子陵道:“大龙头有何差遣,请说无妨。”
翟让道:“假若我拖延之计成功,你们就拿这指环到乐寿找窦建德。此人才智武功,均
在我之上,与我曾有过命交情,你们可把我的情况如实告他,以後的事,就瞧他怎办了。”
寇仲收起指环,断然道:“这等小事,我们必可给人龙头办到。”
翟让忽然露出一丝冷狠的笑容,低声道:“他不仁,我不义,只要我漏点秘密给王世充
知晓,保证会教李密吃上一次败仗,那时他每战必胜的神话就不攻自破了。”
寇徐都听得心生寒意。
他们现在虽是站在翟让的一方,但对他的为人手段却是不敢恭维。
翟让似乎知道自己说溜了嘴,道:“你们可以回去了。我还想在这裹坐一回,安排好你
们篱去的计划时,会通知你们。”
两人松了一口气,慌忙告退。
想起李密随时会来,找到屠叔方,寇仲要了一把长刀,徐子陵则要用短戟,暗忖由这刻
开始,睡觉都要搂着兵器才成。
两人又去找素素,告诉了她明晚就走,这才回到院落练功。
一天就那麽过去了,晚饭後,两人躲回房裹。
寇仲道:“横竖恶婆娇今晚便走,不若要素姐住到我的房去,而我们则学以前般睡在一
块儿,有起事来,逃命都方便点。”
徐子陵同意道:“老翟现在有求於我们,绝不敢反对。我们做甚麽他都只能只眼开只眼
闭当作看不见。”
话犹未已,敲门声响,素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道:“你们在吗?”
两人大喜,忙迎素素进房。
岂知她门才关上,便搂着两人痛哭起来,呜咽道:“小姐走了!”
两人想起翟娇,无论怎样努力,都不能投进素素的伤感中。
好言安慰後,素素才稍为平静,但一对秀目早哭得又红又肿。
素素凄然道:“现在你们是姐姐唯一的亲人了,你们会离开姐姐吗?”
寇仲为了令她宽心,笑道:“当然不会,除非姐姐真的爱上那义气山,嫁了人则自然轮
不到我们来爱惜姊姊哩。”
素素破涕为笑,娇嗔地薄责了他两句。
两人忙施尽法宝,到她似乎忘了翟娇时,才作出她住到邻室的提议。
素索美眸一转,赧然道:“榻子这麽大,不若我们叁个人睡在一起,岂非更安全吗?”
徐子陵吓了一跳道:“这怎麽行?”
索素嗔道:“你不要想歪了,我们姐弟之间,可昭日月,只是比平时亲热点那样子吧
了!这可是人家心中一个梦想。”
寇仲嗫嚅道:“若给人知道,会怎麽想呢?”
素素俏脸微红,决然地道:“谁会知道呢?你们难道不觉得好玩吗?”
徐子陵然道:“姐姐都不怕,我们怕甚麽。今晚就让我们叁姐弟同床共枕,仲少你可不
准有不轨行动。”
寇仲叫起撞天屈道:“我仲少是甚麽人,何况我对姐姐敬若仙子,小陵你快向我道
歉。”
素素欣然道:“有我信任你就成了。”
徐子陵警告道:“寇仲这小子睡觉时最爱舞手弄脚,多年来我都不知给他打了多少拳,
踢了多少脚。”
寇仲苦笑道:“最多姐姐睡到你那边好了。”
索索摇头道:“不!我要睡在你们中间,两个都是我的好弟弟嘛。”
两人涌起想哭的感觉,现在叁姐弟确是相依为命了。
徐子陵提醒寇仲道:“小心楚楚来找你,那就会撞破我们的大计。”
素素“啊”的一声叫起来。从怀裹掏出一条镶了玉坠的子,正容道!案我今趟来,就是
为楚楚带这玉坠子来给你,并嘱我要亲眼看着你戴在颈上。”寇仲一震道:“她是否陪你小
姐一道离开。”
素素又触起心事,秀眸一红,垂首点头。
寇仲木然把子珍而重之的戴上,接着叹了一口气道:“为何男女之情,都是这麽令人痛
苦的呢?”
徐子陵跺足道:“你该早向老翟提出把她留下来嘛。”
寇仲苦笑道:“当时我根本没想过她。但现在又感到很难过,好像我失了生命裹某种很
珍贵的东西那样。”
徐子陵代他问素素道:“知否你小姐到了哪裹去?”
素素摇头道:“连小姐自己都不知道,只有屠叔方才清楚。”
徐子陵道:“明天问老翟不就行了吗。”
寇仲略感释然,回复笑嘻嘻的样子,逗素素道:“姐姐!可以上床了吗?”
素素盈盈而起,踢掉靴子,脱去绵袍,露出比前更丰满的曲线。
徐子陵忙道:“不耍再脱了!有起事来走都快一点。”
素素跺足嗔道:“小陵真是的,谁要再脱呢!”叁人虽口口声声说得活似李密今晚就要
来攻打大龙头府的样子,但事实上谁都不认为李密今晚真的回来。
寇仲从箱子的衣服抽了一条腰带出来,掷给徐子陵,笑道:“这救命索交你保管,发生
事故时,由你把素姐缚在背上,我则负责开路,杀出重围。”
素素打了个寒噤道:“不要说得那麽可怕好吗?”
徐子陵掀开垂帐,恭敬道:“姐姐请!”
素素笑意盈盈的钻入帐内,睡在正中处。
两人手忙脚乱的吹熄了油灯,脱下外袍。
他们分别由床脚处两边上床,睡到素素两侧。
室内的暗黑中,叁颗心儿忐忑跳动着。
素素忽地咭咭娇笑,喘着气道:“你们今晚不跌落地上才怪,靠近人家点不好吗?”
两人笑嘻嘻地靠近了她,叁人心中都涌起无限的馨和暖意。
素素把被子盖着大家,叹道:“就算今晚便死了,姐姐能有你这两个好弟弟,便觉没有
白活。”
旋道:“咦!为甚麽你们连靴子都不脱下?”
两人同时捧腹狂笑。
寇仲辛苦地喘气道:“逃走起来时方便点啊!”
素素大嗔,坐起来便耍为两人脱靴,闹得不可开交时,“批啪”一声不知从何处传来,
接着是叫嚷声。
寇仲跳了起来,推窗外望,只见前院处火冲天而起,声势骇人。
这时徐子陵和素素来到他旁,目睹情况,都呆若木鸡。
寇仲道:“火起得这麽奇怪,定是内奸所为。”
话犹未已,喊杀声忽由四方八面传来。
徐子陵冷静跪下,叫道:“姐姐快伏在我背上。”
素素吓得双腿发软,要靠寇仲搀扶才在背後搂紧了徐子陵。
徐子陵虽感素素的肉体有高度的诱惑力,但他心境纯洁,忙收摄心神,不朝那方向去
想。
素素只觉这弟弟的宽背温暖安全,兼之吓得失魂落魄,一时也不涉遐想。
兵器交击之声不断传来。
寇仲把素素绑好後,为徐子陵取来短戟,自己则提起长刀,冷然道:“你随在我背後,
假若失散了,就到黛青院集合,千万不要试图离城,李密绝不会容任何人离城的。”言罢冲
窗而出。
徐子陵收摄心神,紧跟其後。
寇仲窜上高处,只见处处都是头扎红巾的武士,正向龙头府的家将侍卫展开屠杀,连丫
环婢仆都不放过,一时哭喊震天。
翟让的声音在左方响起道:“反贼李密,可敢与我翟让单打独斗?”
李密那柔和好听的声音回应道:“人龙头有请,李密怎敢不奉陪。”
徐子陵这时追到他身旁,叫道:“这是唯一逃走的机会了!”
寇仲心中明白,如不趁翟让牵制住李密主力的一刻逃走,就永远都走不成了。
一声大喝,寇仲提刀望右方的屋檐飞去。
  
黄易作品《大唐双龙传》卷四终





黄易《大唐双龙传》05
          
第一章 仅以身免
翟让的大龙头府多处起火,且不住蔓延,火光烛天,映得天上的乌云像一块块紧压人心
的大石。
火势虽愈趋猛烈,却无人救火,府内则喊杀震天,伏尸处处。
李密方面的人都穿上黑色夜行衣,易于辨认。
寇仲提刀开路,徐子陵背着素素紧随在后,刚跃上一处瓦面,便有四名黑衣大汉疯虎般
扑至,他们见寇徐两人非是身穿黑衣,立即运剑劈来。
寇仲首当其冲,际此生死关头,自然而然内真贯盈,寒的劲里隐含一道暖意,一振手上
长刀,发出有若风啸的破空声,往敌人划去。
那人怎想得到他的刀势如此凌厉,最要命是对方刀锋带着一股森寒无比的刀,教人迎上
时立感心生寒意,脉难畅。
当此人至少分了一半功力去对抗寇仲的刀时,寇仲的长刀已劈在那人由进击改为封架的
剑上。
“当!”
一声清响过后,那人惨叫一声,竟连人带剑被寇仲劈得翻跌下瓦面去。
寇仲亦给他反震之力弄得手腕发麻,但猛一提,麻痛立消。
这时他的眼、耳、鼻等感官,均变得无比通灵,甚至连皮肤都可清楚感到因对方行动而
生出的流变·此时虽因经验尚浅,不能有如“目睹”,但终有一天即管蒙着双眼,也大可推
知对方的进攻招式。
去了带头攻至的敌人后,另叁人显是大吃一,身形滞了一滞,立露出一个可供进袭的空
隙。
寇仲想也不想,倏地由瓦面的斜脊往上冲去,嵌入敌方成品字形中间的空位,长刀挥洒
出一圈刀芒,先后扫在叁人的长剑处。
今趟随李密来进袭大龙头府的人,俱是李密麾下精选之土,人人身手高强悍猛,但偏是
遇上个比他们更勇不可挡的寇仲,兼之挫了锐,最先被他劈中长剑的两人,闷哼声中,硬被
他迫退开去。
寇仲去了两把长剑的威协,杀得性起,暴喝一声,大刀加劲增速,全力劈在最主方那人
剑上。
那人挥剑挡格,只觉对方刀劲如山,浑身如入冰窖,惨叫一声,给寇仲劈得滚下地面
去。
寇仲正暗忖自己为何会变得这么厉害时,徐子陵由他身旁掠过,单朝朝另一名黑衣大汉
掷去。
那人方被寇仲迫退时已震得血翻腾,又给他冰寒的刀侵入穴脉,正难受得要死,忽见热
泪随朝闪电涌来,待要举剑封挡时,胸口如被雷击,连呼叫都来不及,仰后飞跌,当场毙
命。
另一人吓得忙翻往另一边瓦背,同时嘴唇发出呼啸,召人来援。
两人交换了个眼色,不敢再留在高处,跃下地面,依记忆朝左侧隔了叁座房舍的东园杀
去。
只要横过东园,翻过高墙,就可逃出大龙头府。
李密的手下有组织,叁五成群的往来巡觅搜索,见到不是穿黑衣者便毫不留情的杀死。
反之翟让方面的家将却为一盘散沙,且人人拚命突围,无心恋战,强弱之势,显而易
见。
寇徐两人才走了十多步,一组约十多个的敌人,由其中一座房子破门越窗冲出,狂攻而
至。
寇徐吓了一跳,加速前冲,眨眼将双方距拉远。
寇仲怕对方以暗器伤了素素,改为殿后,叁人箭矢般朝东园窜去。
前方又有一群黑衣大汉正围着十多名翟府家将激斗,徐子陵本想跃上屋顶,却见刚有个
溅血的人由屋上倒跌下来·猛一咬牙,加速前冲,运朝朝背着他的两名大汉扫去。
两汉骤感劲迫,舍下敌人,回剑挡格。
徐子陵狂喝一声,短戟先扫在右方那人剑上,震得那人往横跌去,跟着倏改招数,短戟
一吞一吐,待另一人挡了个空,才觑隙而入,戟锋刺进那人胸膛。
在那人死于非命时,徐子陵已背着素素闯入战圈核心处。
寇仲如影附形的紧蹑其后,大刀翻飞,挡过刺来的一把长枪,又砍翻了另一边的一个敌
人。
正在苦苦支撑的翟府家将压力骤减,纷纷四散奔逃,形势混乱之。
寇仲回头一瞥,见那刚被他们撇下的十多名敌人快追至背后,骇然叫道:“快走!”。
徐子陵亦知事态危急,只要给人截停,就是命丧当场之局·兼之素素的身正在他背上抖
颤,不由豪狂起,脚尖劲撑,短戟化作百十道芒光,使迎面的四名敌人纷纷退避,终破开包
围,到了东园内去。
但在这翟府外围之处,形势更是险恶。
李密显是于此布下重兵,防止翟府的人逃生。
只见人影处处,你追我逐,杀得星月无光。
叁人左冲右突,数次冲近东墙,都给人迫了回来,不片晌寇徐负了多处轻伤,连素素的
粉背亦给划破了皮肉。
幸好翟府家将逃命者众,数十人亦正往此硬闯,牵制着敌人,否则他们可能命已不保。
而对方亦至少已给他们砍翻了十多人。
两人再放倒五名敌人后,只见在熊熊火把照耀中,敌人完全控制了局面,把翟让方面余
下的叁十多人截住围攻杀,再不若前此的你追我逐,乱成一片。
他们此时退入了火光不及的一处矮林里,似乎敌人暂时将他们遗忘了。
往西望去,翟府大部分的房字都陷进火海中,喊杀声仍阵阵传来。
素素哭道:“老爷定是死了。”
寇仲徐子陵对望一眼,均感虚力怯,再无先前之勇。
寇仲问道:“有没有可躲起来的地方?”
素素刚被一声惨叫吓得抖索娇呼,闻言呆了片刻,指着座落东园之北的一座水池中的假
石山道:“快到那里去!”
徐子陵想也不想,背着她朝十多丈外的大水池掠去。
寇仲追在素素旁边,问道:“水池内有地方躲藏吗?”
素素急答道:“假石山里有个养鱼的水池,千涸后成了个小方井,非常隐蔽。”
两人大喜,更是小心翼翼,耳听八方,避过了两起敌人,觑准没人注意,趁着敌人的注
意力都集中在阻截翟府家将外逃之天大良,掠过池面,落在方圆达两丈的假石山上。
依着素素指示,叁人挤在只五尺深,约四尺见方的小井里,除非有人挤进石山缝隙,来
到井边,否则休想发觉叁人。
他们互相听着对方心儿“霍霍”狂跳,好一会才像外面的喊杀声般,逐渐平定下来。
寇仲低声道:“翟让完了?”
徐子陵待要答话,忽觉襟头凉浸浸的,原来素素正在默默垂泪。
暗黑里,他虽看不到素素的表情,但却知她这哽咽最是苦,心中一酸道:“不要哭了!
你老爷当年领兵起义,该早预想到或者会有今天·现在的情况,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
你。”
寇仲紧贴在素素背后,亦把嘴凑到她耳边劝道:“以后就由我们来照顾姐姐好了!”
外面倏地静寂下来,连火焰啪之声都消失了,只有微细的衣袂破空的风声,不时响起,
显然李密方面的人正进行彻底的搜索,找寻漏的人。
叁人知这是生死关头,都吓得连大都不敢透出半口·兼且不时有人高提火把往石山方面
照过来,但当然想不到石山之内竟有个干井在那里。
过了也不知多久,忽然一阵柔和好听的声音在水池旁响起道:“仍找不到那两个小子
吗?”
寇仲和徐子陵认出是李密的声音,立时心中叫娘不止。
幸好对方开他们足有四,五丈,叁人又隐于石山中的方井之下,否则绝瞒不过这名震天
下的高手。
祖君彦的声音响起道:“他们最后被人见到就在这园里,徐小子还背着那标致的小婢素
素,后来一阵混乱,他们便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一阵响亮的男子声音道:“照理他们该仍躲在府内,可是现在所有房子全烧通了顶,地
道又给我们先一步堵塞了,他们能躲到什么地方去呢?”
沈落雁的声音娇哼道:“就算能逃出府外,亦休想城。”
井里的寇仲和徐子陵心中大骂时,李密淡淡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两个小子逃
了,若不能为我们所用,就一刀杀却,以免节外生枝,明白了吗?”
祖君彦等齐声应是。
足音远去。
叁人松一口时,沈落雁的声音叹道:“世勋,我的心有点烦乱。”
叁人这才知道刚才语声响亮的人是李密的另一大将徐世勋,也是沈落雁的情郎。
徐世勋奇道:“落雁你一向智计过人,胸有成竹,为何忽然这么语调萧索,好像了无生
趣的样子。”
沈落雁又幽幽叹了一口,轻柔地道:“这两个小子的功力每天都在进步着,一次比一次
厉害,连白老六、谢黑这好手都是几个照面就给他们送上了西天,且是一击致命,被他们劲
震裂心脉而亡·若今趟我们不能把他们留下,日必成祸患。”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豪狂起,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在敌人心中,是这么够斤两。
徐世勋冷哼道:“若非我们注意力全集中在翟死鬼身上,怎能让他们有会逞强·找寻他
们的事交由我办吧!就算他们逃到天脚底,我也可以把他们的尸骸提来让你过目。”
外面静了下来。
叁人再耐不住劳累,相拥下睡了过去,终完成了睡在一块儿的壮举。
叁人先后被降下的细雪冷醒过来,寇仲和徐子陵身具《长生诀》的道家神功,当然抵得
寒冷,素素身穿皮裘,兼之习过少许武功,又戴着斗篷,本可耐寒,要命的是紧贴背后的寇
仲透衣传来一股奇寒之,使她感难受;而徐子陵则温热无比,她的身就像分别处在严冬和酷
暑里,半冷半热,也不知是痛苦还是快乐。
徐子陵首先发觉这情况,知寇仲睡着时自发的运功行,低叫道:“仲少还不收敛内?”
寇仲依言而行,素素才好受一点。
此时大雪已差点把叁人上方的空间填满,寇徐两人当然没有问题,自然而然内真往还,
口鼻呼吸断绝,进入胎息状态·但素素无此本领,立时昏昏欲睡,呻吟道:“我很闷哩!”
徐子陵正要推雪而出,让素素呼吸点新鲜空·密集的足音由远而近,有人道:“放掉池
水,听说他们精通水中闭之术,说不定躲在池底里·哼!这水池给我细心再搜一次。”
叁人认得是徐世勋的声音,那还敢动。
两人听到素素的呼吸愈转急促,心中大急,这么下去,只是她呼吸之声,已足可动敌
人,何况她却仍可能会活生生闷死呢。
风声响起,显是有人横过池面,朝假石山掠过来。
徐子陵正面对素素,虽被雪蒙了眼睛,看不到素素的表情,但只从她胸口的起伏,便知
她濒临绝的险境,却仍为了他两人拚死苦忍·人急智生下,嘴巴凑上她香唇,把真度过去。
素素娇躯轻抖一下,接着平静下来,香唇由冰冷转为灼热,默默接受着令她浑身舒松的
真。
叁人感到上方有人来回走动,只好求神拜佛令对方不要踏足在他们铺满了雪的头顶上,
否则必会发觉有。
“哗啦!”水响。
有人打开了水闸,池水正不断逸走。
沈落雁的声音在外面道:“我看他们早逃走了·这水池现在一眼望尽,那藏得了人。”
徐世勋显然亦有同感,冷然道:“他们该仍在城里,我们立即发动人手,逐家逐户去
找,看他们能逃到哪里去?”
到沈落雁等走后许久,寇仲的大头首先破雪而出,喜道:“全走了哩!”
徐子陵这才开素素的香唇,扶着她站起来。
原来早天亮了,大雪纷飞下,翟府变成了火劫后的败瓦颓垣。
素素曲膝整晚,两腿酸麻,若非徐子陵抓着她臂膀,哪站得徐子陵见素素俏脸微红,有
点不敢瞧他的羞人样子,原本一片纯的心,不由想起刚才的两唇相接,心中立时升起一样感
觉。
寇仲那会放过他,凑到素素耳旁道:“姐姐给小陵亲了嘴,就由他娶你好吗?”
素素嗔道:“不准你乱说,小陵是为救我嘛!怎可以这样说。”
寇仲拍额自责道:“骂得好!我差点忘了嫂溺也要援之以手,所以小陵在这情况下也可
以援姐姐以……嘿!没有什么。”
素素别过头来,在寇仲唇上蜻蜓点水的吻了一下,柔声道:“这佯公平对待,再不要笑
小陵了。”
寇仲呆若木鸡时,徐子陵道:“不要胡闹了,现在逃命要紧,怎办才好?”
叁人这时下半身仍藏在堆满积雪的方井里,只上半身冒出井外·寇仲一边为素素拂掉沾
满她秀发香肩的雪粉,边沉吟道:“现在我们所有希望都在黛青楼那唤佩佩的身上,不过若
这么样去那里找人,说不定会暴露行藏·况且现在荣阳城寸步难行,最好能找个地方,躲他
娘的几天,待风声过后,沈婆娘他们以为我们走远了,才去找那佩佩求她设法,如此就万无
一失。”
徐子陵苦笑道:“现在谁敢收留我们?”
素素颤声道:“他们说过要逐家逐户的搜索,我们不若仍是留在这里算吧,””寇仲笑
嘻嘻道:“这天时,留在此处不被冷死也会饿死,哈!
姐姐知否沈落雁的贼窝在哪里?”。
素素吃了一道:“你不是要躲到她家吧?”
寇仲笑道:“有什么地方能比那处更安全?这婆娘现在奉了李密之命找我们,该没空回
家睡觉,我们就乘虚而入,到她家将就几天·到她回家时,便代表了停止搜索,我们便可去
找佩佩了。”
徐子陵大为意动,点头道:“照理沈婆娘该不会连自己的贼窝部不放过,此计是可
行。”
素素仍不放心,惶然道:“但她家还有其他人嘛!”
寇仲得意道:“不外一些婢仆下人,难道她能在那里屯驻重兵,把闺房辟作战场吗?
哈!徐世勋来了则自当别论。”
素素终被说服,说出了沈落雁府第的位置。
叁人待至天黑,今趟换了由寇仲背起素素,展开鸟渡术,飞檐走壁的朝沈落雁居所潜去

第二章 大隐于市
若非素素曾陪翟娇去找过沈落雁,就算手上拿有她地址,恐怕仍要费一番工夫才能找到
这心狠手辣美人儿的香居。
沈落雁的居所座落城东的民居之中,房舍鳞次节比,包括她的香居在内,数千间院落,
一色青砖青瓦,由小巷相连,形成深巷高墙,巷窄小而曲折,数百道街巷曲里拐弯,纵横交
错,都以大青石板铺地,形式大同小。
叁人冒雪来到这里时,就像走进一座迷宫里,难以认路·尤其在这入黑时分,只凭房舍
透出的昏暗灯光,更是如进鬼域。
但他们却有非常安全的感觉。
在这地方,要打要溜,都方便得很。
寇仲掠入其中一条巷里,笑道:“沈婆娘定有很多仇家,才会住到这走得人头晕眼花的
地方来。”
徐子陵轻松起来,边走边舒展筋骨道:“初时听沈婆娘的奸夫徐世勋说什么逐户搜索,
还真给他唬了一跳,原来只是吹大,他这边来我们就那边走,怎奈何得了我们这类武林高
手。”
素素犹有余悸道:“你们不要得意忘形好吗?荥阳城的人都非常拥护瓦岗军,只要给人
看到我们,定会向他们报告的……噢!”
尚未说完,已给寇仲搂着蛮腰,飞上了左旁的屋瓦顶。
徐子陵同时跃了上来,叁人伏下后,俯望前方巷口深处,大雪纷飞中,人踪杳然。
素素讶道:“哪有什么人呢?”
寇仲低声道:“我的感觉绝错不了·真奇怪,为何我会看不到人影,听不到声音,偏是
感到有危险在接近呢?”
徐子陵点头道:“我也心生警兆,看!”
只见一队十多人的青衣武士,正从巷的那边而来,沿途逐屋敲门,不用说显在询问他们
的行踪。
叁人看得头皮发麻,这徐世勋是说得出办得到。
当全城居民都知道有他们这么叁个逃犯时,会令他们寸步难行。
寇仲和徐子陵都是生面人,长相又特别易认,要瞒人实是难比登天。
搜索的队伍远去后,叁人暗叫侥幸·若非正下大雪,徐世勋只要派人守在各处制高点,
再派人逐家逐户搜索,他们定然插翼难飞。
不过现在冷得要命,视线又难及远,徐世勋手下的人自是敷衍了事。
寇仲恨得牙痒痒道:“一向以来,我们都只有捱打,没能还手,大损我们扬州双龙的威
风·横竖有黛青楼佩佩这条后路,不若我们大肆反击,闹他娘的一个天翻地覆,好泄了心头
的恶。”
素素已是弓之鸟,骇然道:“这怎么成?你们怎够他们斗?”
徐子陵却是大为意动,低声道:“要成名自然要立威,不过我们最好先躲得稳稳妥妥,
再商量大计。”
寇仲兴奋道:“姐姐来吧!”
素素伏到寇仲背上时,他已大鸟般腾空而起。
她忽然感到再不清楚认识这两位好弟弟。
若换了别的人,不是吓得龟缩不出,就是千方百计逃之夭夭。
那有像他两人般明知敌人势力比他们大上千百倍,仍有勇作以卵击石式的“反攻”呢?
沈落雁的香居若从门外看去,实其他民居无,只是门饰比较讲究,不像邻居门墙的剥落残
旧。
但内中却是另一回事,不但宽敞雅,园林院落浑成一,布局清幽,建筑还别出心裁,颇
具特色。
这座名为落雁庄的庄院以主宅厅堂为主,水石为衬,道回廊假山贯穿分隔,高低曲折,
虚实相生。
水池之北是座歇山顶式的小楼,五楹两层,翘用飞檐,像蝴蝶振翅欲飞,非常别致,沈
落雁的香闺就在那里。
小楼后是蜿蜒的人造溪流,由两道小桥接通后院的婢仆居室和仓房。
落雁庄占地不广,但是丘壑宛然,精妙古朴,具诗意。
寇仲和徐子陵由侧墙跃入院里,一时都看呆了眼·想不到沈落雁这么懂生活情趣,颇有
“大隐于巷”的感叹。
不片晌寇仲已弄清楚庄内只有四名小婢,一对夫妻仆人,都是不懂武功的。
叁人遂躲到其中一所看来久无人居的客房里,最妙是被铺一应俱全。
叁人那还客,偷来茶水喝了个够后,立即倒头大睡。
到寇仲和盗子陵乍闻响醒来时,天已大明。
寇仲挪开素素搭在他胸口的玉臂,走到窗旁,往外窥看,原来那唯一的男仆正在园内扫
雪。
徐子陵亦下床来到他旁,低声道:“雪停了哩!”
寇仲边看边道:“你肚子饿不饿?”
徐子陵道:“饿得要命!”
寇仲低声道:“我们绝不能在这里偷东西吃,否则定会给人发觉,让我去张罗些食物回
来吧!”
徐子陵道:“就这么到街上去会很危险的。”
寇仲笑道:“放心吧!只要我们不是叁个人走在一起,便没有那么碍眼,顺便探探风声
也好。”
徐子陵知他诡计多端,又是饿了整晚,叮嘱道:“早去早回。”
寇仲一声领命,由后窗溜了出去。
徐子陵闲着无事,待要盘膝默坐,床上的素素叫道:“李大哥!
李大哥!”
徐子陵大吃一,扑上床去,掩着素素香唇。
素素醒过来,定了定神,秀目立即射出惶之色,徐子陵放开手时,她低呼道:“是否敌
人来了。”
徐子陵摇头道:“不!只是姐姐梦呓,我怕动了外面扫雪的人罢了!”
素素放下心来,俏脸转红道:“我在梦中说什么?”
徐子陵心中暗叹,淡淡道:“没什么!我根本听不清楚。”
素素坐了起来,蹙起黛眉道:“小仲到哪里去了?”
徐子陵说了后,她又担心起来。
忽地足音传来,两人吓得忙把被铺折叠回原状,躲到床底去。
刚躲好时,两名小婢进来扫拭尘埃,还捧来新的被褥。
其中一婢道:“小姐足有八天未回来,前晚龙头府又给烧了,现在城中谣言满天飞,真
教人为小姐担心。”
床下的徐子陵暗忖担心的该是其他人,而绝非沈婆娘。
另一婢笑道:“小菊你这叫白担心·昨天密公才领兵出城去攻打黎阳仓,龙头府一事是
势所难免,谁叫翟老鬼死不肯让位,论才干他哪是密公对手。”
小菊讶道:“兰姐怎会知得这么清楚的?”
小兰得意道:“当然有人告诉我哩!”
小菊笑道:“定是李杰那家伙,嘻!你和他有没有一块儿睡过觉呢?”
接着两女追追打打的溜走了。
两人由床下钻了出来,徐子陵松了一口道:“李密走了!其地的人我就不那么怕了。
素素挨着他在长椅坐下,道:“他们人多势众,你们只得两对拳头,又要分神照顾我,
千万莫要强逞英雄啊。”
徐子陵满神道:“不要小看你这两个弟弟,这两年我们都不知经历过多少事故·而且每
次死里逃生之后,功夫都像变得更好。
嘿!姐姐在这里休息一会,我四处走走看。”
素素忙抓着他臂膀,失声道:“给人发觉了怎么办?”
徐子陵信心十足道:“我自幼擅于偷鸡摸狗,怎会失手·所谓知己知彼,愈能清楚这里
的情况,有起事来愈有把握应付。”
素素无奈,只好放他去了。
提心吊胆的等了半个时辰,独守无聊,不由又为翟府被害的人暗自垂泪,幸好徐子陵神
色兴奋地回来,手里还拿着一册卷宗,得意道:“全赖跟陈老谋学了几夭功夫,才找到沈婆
娘这藏在秘格内的宝贝。”
素素见他回来,心内惶尽去,勉力振起精神道:“谁是陈老谋?”
徐子陵坐下珍而重之的把卷宗放在膝上,道:“陈老谋是巨鲲帮的人,专责训练帮徒如
何去盗取情报,再出卖变钱·噢!他回来了。”
素素循他目光望去,寇仲正捧着两大包东西由前厅推门而入,笑道:“一包是衣服,一
包是美食,大功告成,最妙是婢仆们都回了后园住处呢。”
徐子陵和素素齐声欢呼,大吃大喝时寇仲眉飞色舞道:“徐世勋这小子把整个荥阳城搜
得差点翻转过来,每个街口都设有关卡,逻卒处处,我见势头不妙,惟有逐家逐户去偷,且
地点分散,包保没有人疑。”
素素道:“小陵都偷了东西哩!”
徐子陵这才记起匆忙纳入内的卷宗,取出来递给寇仲道:“你看这像不像是沈婆娘在各
地眼线的名册,还注有大小开支、钱银往来,诸如此类的记载。”
寇仲把吃剩的馒头全塞进口内,腾出两手来翻阅,含糊不清的道:“哈!让我的法眼看
看,保证什么都无所遁形·这家伙的名字真怪,叫什么陈死鸭,还有地址和联络手法,上个
月更受了百两银子,原来钱是这么易赚的。”
素素凑过去一看,嗔道:“人家叫陈水甲,不是陈死鸭,乱给人改名字。”
寇仲双目放光道:“凭这宝贝,小陵你看可否狠狠敲沈婆娘一笔呢?”
徐子陵冷哼道:“她这么害我们,怎是银子便可赔偿的?”
素素骇然道:“若把这东西交给官府,会累很多人抄家问斩。”
寇仲把名册纳入里,笑道:“我们怎会便宜皇帝小儿,至于有什么用途,将来再想好
了。”
转向徐子陵道:“该是我们还点颜色的时候·不知是谁把我们画得那么形似神足,现在
我们叁人的尊容,贴满街头,使得我们想到黛青楼找佩佩都变得非常危险呢。”
徐子陵道:“刚才我在后院的仓房里发现了十大坛火油,只要找到徐世勋小子的住处,
就可一把火把它烧掉,以牙还牙·还未告诉你,李密去了打仗,不在城里。”
寇仲哑然笑道:“徐世勋只是头四脚爬爬的走狗,横竖李密不在,索性就去烧他的老
巢,嘿!李密那家伙的狗窝在哪里呢?”
见到两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素素嘟起可爱的小嘴闷哼道:“不要奢望我会告诉你
们,又说在这里避风头,这么一闹,谁那知道我们仍在城内·何况蒲山公府高手如云,你们
去闹事只是送死而已!”
寇仲笑道:“这正是最精采的地方,明知我们在城内,偏是找不到人·更妙是现在军情
告急,徐世勋等终不能为我们不上战场。
所以只要我们为他们制造点内忧,保证可令他们进退失。
徐子陵也道:“不若我们放火后,就引人来追,当着他们的眼前逃出城外,然后才回来
接姐姐走,就更万无一失。”
寇仲皱眉道:“城墙这么高,你跳得出去吗?”
徐子陵颓然道:“跳不出去!”
素素“扑哧”娇笑,横了两人一眼,嗔道:“都是爱闹的小孩儿。”
寇仲在她脸蛋飞快亲了一口,叹道:“姐姐的眼睛真可勾人的魂魄哩!”
素素先是欣然而笑,旋又神色黯淡下去,不知是否想到李靖。
徐子陵忽道:“姐姐知否谁是负责城内工事的人呢?”
素素道:“真正负责的人我不晓得,但城内的事一向归徐世勋管,所以该是他的手
下。”
寇仲一震道:“我明白了,小陵你是否想学在扬州般由下水道逃走。”
素素吃道:“下面这么脏,怎行呢!你们不是要找佩佩帮忙吗?”
徐子陵道:“在现今的情况下,恐怕什么人都帮不上忙,而且只要我们往黛青楼,立即
会给人认出来。”
寇仲道:“受香玉山这人的恩惠,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小陵想得真绝,我们今晚就去
徐世勋处偷东西,试试运道,陈老谋说过,任何城市必有建筑图祥,否则如何可进行维修工
程?”
素素无奈道:“你们对香公子成见太深了。”遂把徐世勋的居所说出来,然后道:“我
想试试小仲拿回来的衣服。”
两人溜出房外。
徐子陵为她关上房门后,扯了寇仲到一旁道:“刚才我听到素姐在梦呓里唤李大哥,
唉!姐姐真凉,偏是这事谁都帮不上忙。”。
寇仲颓然无语,坐了下来,苦思良久道:“不若我们先到洛阳去找李大哥,把姐姐的情
况照直向他说,看他怎么安置姐姐。”
徐子陵摇头道:“那样会使李大哥很为难的,一个不好,更会弄得姐姐也难堪·而且姐
姐因王伯当那贱有点自暴自弃似的·一会说要陪我们,一会又为香玉山那家伙说话·若硬逼
她到洛阳去,说不定会弄巧反拙。”
一向诡计多端的寇仲对这男女间的事完全束手无策,唉声叹时,素素换过新衣出来,两
人连忙力逢迎,说尽好话。
素素虽娇笑连连,但眉字间总有一丝解不开的忧郁,令人觉得她只是强颜欢笑。
寇仲最后投降道:“姐姐是否仍想我们去找黛青楼的佩佩呢?”
素素幽怨地道:“你们的事姐姐管得了吗?”
两人那还不知,忙誓神劈愿保证会依她的意思办事·素素这才恢欢容,商量如何可避过
逻卒的耳目而找到这叫佩佩的女人。
寇仲想出一计道:“不若我们到绸缎铺买一匹上等丝锦,指明送给佩佩,再吊着尾看看
谁是收礼的人,该可知道谁是佩佩。”
素素皱眉道:“绸缎铺的人若认出你是瓦岗军在缉拿的逃犯,岂非害了那佩佩。”
寇仲胸有成竹道:“总有人对世事漠不关心或全不知情的·刚才我去为姐姐偷衣服时,
其中一间衣铺的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儿,一副老眼昏花的样儿,只靠两个小伙计帮忙送
货,只要觑准他一个人看铺时,便可进行我们的大计。”
素素喜道:“不若由我装作那佩佩的小婢,为自己的小姐买东西,该更是万无一失。”
寇仲见她恢生,笑道:“但姐姐千万莫要穿这套衣服去啊!”
素素始醒觉这身衣服正是从那间衣铺偷回来的贼脏,笑着人房更衣去了。
两人对视苦笑。
徐子陵叹道:“希望姐姐不是看上香玉山就好了!你看她见我们肯去找佩佩,整个人都
不同呢。”
寇仲信心十足道:“香小子有什么值得姐姐看上的地方?照我看她是知悉我们再不到徐
世勋处冒险放火偷东西,又知我们尊重她的意见,才心花怒放吧!”
不片晌素素换妥衣服,叁人潜出府外,避开了数起瓦岗军,来到了那衣铺旁的横巷里。
素素依计去了,两人躲在暗角,予以保护。
天又下起雪来,街上行人稀疏,平静得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但徐子陵知道当今声名最盛的瓦岗军,已因翟让被杀,内部出现了无可弥补的裂痕。
可想像由于翟让乃是瓦岗军的创始者,无论李密如何得人心,始终不能一下子把翟让根
深蒂固的势力全接收过去·其中部分一向追随翟让的人会生出心,乃必然之事。
寇仲这时亦正想到李密,记起翟让生前说过因为不够心狠,所以终斗不过李密,故而
“心狠手辣”,是否就是争霸天下的首要条件呢?想得入神时,徐子陵低呼道:“糟了!”
寇仲大吃一,警觉地往街上瞧过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凤姿绰约的沈落雁,旋则目光被
她旁边的妙龄女子吸引过去。
这女子乍看似乎不是长得太美,这或者是因为她的轮廓予人有点阳刚的味道,可是皮肤
雪白里透出健康的粉红色,质高贵典推,腿长腰细,比沈落雁尚要高出两寸,明眸皓齿,所
有这些条件配合起来,竟毫不给沈落雁比下去,形成非常独特的质。
两女前后均有随员,沿街缓步而来,沈落雁正和她指点谈笑,看来该是负起导游之责。
还差十多步,沈落雁一行人就会到达素素所在的衣铺大门外。
两人的手同时握到兵器上去,头皮发麻的看着敌人逐步接近即将可看到素素的危险位
置。
就在此干钧一发的时刻,那长相爽健硬朗的美女倏然立足,神色淡然的和沈落雁说了两
句话后,举步走进衣铺隔邻的工艺店里,沈落雁亦欣然随她去了。
那十多名随员分了一小半人随行,其他的则散立门外,摆出护驾保镖的款子。
素素这时刚从衣铺走出来,见到隔邻铺子外聚了群武装大汉,吓得垂下俏脸,匆匆横过
长街,朝两人所在窄巷走去。
那群大汉并不在意,到素素开了敌人视线,两人会合,才花容失色道:“吓死我了!”
两人魂甫定的拉她躲往深巷里,寇仲低声道:“成功了吗?”
素素点头道:“没有问题,不过那老板说今天夜了,明早才肯送货。”
徐子陵叹道:“那就糟了,青楼的姑娘白天都睡觉,若是由其他人代收,我们就白费工
夫。”
素素得意道:“放心吧!我指定要明天申时才可送货,那老头答应哩!”
无奈下,寇仲和徐子陵只好带素素返“家”去也·

第叁章 影子刺客
回到清幽雅静的沈宅后,叁人颇有死里逃生的感觉,又想起明天便会找到佩佩,不似先
前般毫无着落,心情转佳·两人嘻嘻哈哈的向素素叙说这近两年的经历。
听老投入,说者越感兴奋,转眼到了入黑时分·沈府燃亮了宅内所有宫灯,前后院明如
白昼。
叁人吃尽余粮后,寇仲摊在椅上舒地道:“姐姐真爱,把这房间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
换了我们哪会这么做。”
素素茫然道:“人家哪有这闲情,是今早有人来打扫吧!”
寇仲倏地坐直,失声道:“糟了!”
两人愕然瞧着他。”
寇仲道:“昨天我们来时,满屋尘埃,显然久无人住,现在忽然有人前来打扫,分明是
有客到住哩!”
徐子陵暗骂自己疏忽,跳将起来道:“定是沈婆娘要款待刚才她陪伴的那个美人儿,难
怪这么灯火通明的·来!我们快收拾东西走避尸.叁人忙于收拾时,前院隐隐传来马嘶人
声。
沈落雁和客人来了。
他们那敢迟疑,趁沈落雁尚在前院之际,急忙躲到屋后的另一间柴房去。
一会后果见有人入住客舍,还不时传来谈话走动的声音。
客舍的四个房间,都亮着了灯光。
叁人再没有安全的感觉,由寇仲和徐子陵轮流监视外间的动此时雪已停了,来客显已安
顿下来,再不若先前般嘈吵。
正透过小窗察看外间情况的寇仲忽然发出警示。
徐子陵和素素忙挤到窗旁,叁人同时朝外望去。
只见沈落雁领着那长相刚健动人的妙龄女子,并肩来到屋外的小花园里,前者介绍道:
“落雁最爱看到果实累累的情景,所以植的大都是果树。”
女子赞道:“雁姊真有心思,谁想得到在深巷之中,竟有这等人间境?”
沈落雁谦虚道:“玉致莫要笑我,你们宋家的槐园名列武林十大境之一,怎是我这小窝
能够比拟的。”
寇仲和徐子陵心头一震,这才知道原来此风姿独持的美女,是宋阀的人,却不知她和宋
师道是什么关系。
两女停步下来,欣赏树上的冰卦。
宋玉致淡淡道:“今趟玉致来访,以雁姊的才智,当猜到一二吧讣沈落雁沉吟道:“不
知是否字文化及在那昏君前造谣生事有关呢?”
宋玉致笑道:“早知瞒不过雁姐,不过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沈落雁油然道:“那么另一个原因,该杜伏威有关,听说他攻占历阳后,截断了长江水
道的交通,肆意抢掠来往船只,谁都不卖人情,我们的消息,最近他们扣起了你们的叁条盐
船哩!是否真有这回事呢?”
宋玉致淡然道:“雁姐的消息真灵通,难怪这么得密公倚重!”
沈落雁摇头叹道:“我真不明白杜伏威的脑袋里装载的是什么东西,际此杨广大军源源
进驻江东的时刻,还胆敢树立像贵阀那强敌,他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寇徐两人心中恍然。
长江盐运乃宋阀命脉所在,杜伏威这么抢截盐船,大大威协宋阀的威望和生计·故而宋
阀特派出来玉致,希望能连结李密,好以南北联手之势,夹击雄历阳以杜伏威、辅公佑为首
的江淮军。
不过现在瓦岗军刚生内讧,更值隋军密谋反攻,恐怕李密无暇他顾。
宋玉致微笑道:“杜伏威想是逼不得已,却不该惹到我宋家来,我们叁番四次向杜辅两
人交涉,均不得要领,家父为此震怒非常,决定不惜一切,都要好好教训杜伏威,但却因不
知密公意向,才派出玉致前来谒见密公。”
沈落雁叹了一口道:“玉致该知我们一向江淮军互相顾忌……”宋玉致打断她道:“我
们新近得到消息,江淮军自进占历阳后,竟按兵不动,只是不断巩固所占土地,实是用心叵
测,雁姊可有耳闻?”
沈落雁道:“玉致是否指杜伏威希望杨广能稍喘一口,可分神来对付我们呢?”
宋玉致淡淡道:“只此一项,尚未足使场广能全力对付你们。”
至此她把话题急转直下道:“不知雁姊有否听过一个叫曲傲的铁勒人?”
沈落雁愕然道:“玉致说的是否有‘大盔’之称、横行西疆的曲傲?此人声望之隆,直
追突厥的“武尊”毕玄·恐怕杜伏威都请不动他,未知玉致为何忽然提起此人?”
宋玉致正容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铁勒人一向为突厥死敌,见突厥在中原影响日
深,遂萌生想分一杯羹的野心·曲傲正奉有铁勒王密令,到来联结中原新兴的势力,希图浑
水摸鱼,占点便宜。”
沈落雁皱眉道:“曲傲竟看上了杜伏威?”
宋玉致好整以暇道:“不但如此,他们还密谋刺杀密公·假若事成,杨广定会趁瓦岗军
乱作一团的时刻,全力攻打你们,那时杜伏威就可趁势吸纳瓦岗军的散队伍,并把势力扩展
到北方来,否则有你们瓦岗军一日,杜伏威仍难以向北扩展。”
只看沈落雁的神色,寇仲等便知这曲傲非同小可。
此时有人匆匆来报,徐世勋来了,两女遂朝前院走去。
寇仲目送两女消失在被霜雪染白了的林木后,吁出一口凉道:“不若我们索性改行当刺
客好了,这该是最能赚钱的大生意。
至少干净利落,不像偷了本东西向人勒索那么拖泥带水。”
徐子陵想起沈落雁那秘密名册,担心道:“但给沈婆娘发现不见了名册,岂非糟糕之,
我们更休想逃出城外去。”
寇仲亦道:“似乎犯不着为这鬼东西多冒风险,嘻!但她哪猜得到是我们拿了的呢?”
徐子陵一想也是,笑道:“我们这叫作贼心虚。”
素素却是担心不已,道:“不若把名册偷偷放回原处去好了!
现在最紧要是溜出城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呢!”
寇徐两人听得大为意动。
起先徐子陵偷名册,只存着好玩和和报的意图,实质上并不觉得真的能凭这名册勒索得
沈落雁些什么好处·且现在最难得是沈落雁和徐世勋都在主宅大堂处,兼之徐子陵又驾轻就
熟,要把名册放回原处,该非难事。
寇仲道:“素姐有命,我们自应遵从。”
素素却是心中矛盾,犹疑道:“现在来了这么多人,你们在园中走动,说不定会让人发
现哩!”
徐子陵亦对自己信心不足,道:“那怎办才好呢?”
寇仲拍胸道:“这叫有心算无心,人多了有人多了的好处,较易浑水摸鱼·素姐留在这
里,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两人闪出柴房,凭着树木的掩护,迅速朝沈落雁的香闺窜去。
他们均把内的真运行至限,刹那间把灵觉提至最高境界。
不但眼耳鼻等觉比前以倍数灵明,最难得处是还具有某超乎感官的感觉。
这正是《长生诀》神秘莫测之处,已超越了一般武技的范筹。
不但臻至“奕剑大师”傅采林所言人身内那自具自足的宝库·还直达到习武者无不穷毕
生之力追导的“天人合一”的境界。
徐子陵和寇仲均是古往今来罕有的天资过人者,在缘巧合中,练成了早被所谓“识者”
视之为骗人的《长生诀》,突破了一般上乘武功的限,臻达只有道奇、毕玄之辈始能明白的
“真如”之境。
故此才能在短短两年内,各自不依成法的练得出独特的心法武功,助他们屡次逃过大
难。
像这刻般,纵是四周高手如云,他们凭着独特的感官,竟也似能先一步嗅到危险般,自
然而然依心意而行,避过敌人的感应。
不曾惹起宅中高手无刻不存在着的警觉。
两人此刻当然没有这明悟了解·只以为自己是轻功了得,才如此利落厉害。
迅那间,他们横越后园,由客舍旁穿入沈落雁香闺所在的大花园里。
他们伏在一处草丛内,功聚双耳,运功细听,立即肯定了楼内无人。
因楼内没有半丝声息,只下层隐透灯火。
徐子陵道:“我到楼上去还书,你给我把风好了。”
寇仲点头答应。
徐子陵觑准远近无人,由草丛窜了出来,迅如鬼魅般掠至小楼的大门处,推门而入。
果如所料,厅堂内静悄无人,在宫灯映照下,有出乎寻常的洽。
徐子陵不敢迟疑,忙飞步登楼。
此时他心内空灵一片,无思无想。
那并非刻意而为的心境,而是自然而然所产生的。
刚踏足楼上沈落雁香闺的小厅子,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涌上心头。
那很难说出自己感应到什么,只是心中很不舒服,似有一无形压力,影响他本似井中水
月的精神境界。
徐子陵的精神倏地提升至限,真充盈经脉,毫不犹豫地掣出短戟。
厅堂立时明亮起来。
那并非有人燃点灯火,而是徐子陵在内真运转下,目力骤然以倍数的增强。
他目光扫视下,连地上经打扫后仍留着的尘屑遗痕都逃不过他的锐目。
这是徐子陵从未曾达到过的层次。
以前虽屡有因全力运功而强化了感应的情况,但都还不及今趟的清晰玲珑。
这不但由于他正处于一至静至的心境,更主要是他感应到大的危。
而最可怕是这危险的感觉一闪即逝,像现在般他便再感应不到任何不妥的氛。
徐子陵的目光在地上来回扫视了几遍后,隐隐间似乎寻找到某线索,目光再次细心在地
板上巡视。
登时心中大懔。
原来地板上隐现两点几是微不可察的尘痕,似乎是有人以足尖点地,由沈落雁的闺房掠
了出来,到了楼梯处始停止下来。
想到这里时,一道黑影已由房内掠出。
徐子陵已非没有见过阵仗的人,但仍未想过世上竟有这么可怕的武功。
才觉有人偷袭,他整个人已陷进一近乎无可抗拒的劲漩里。
那是千百股奇怪的力道,部分把他扯前,部分却直压而来,还有几股横向和旋转的力
道。
就像掉进下了大海怒涛汹涌的漩涡中,使人难有自主把持的能力。
幸好徐子陵先一步生出警觉,否则此时怕早东倒西歪,难以立稳。
徐子陵知此乃生死关头,想也不想,手中短戟聚集了全身功力,俯身坐马,同时往来人
刺去和瞧去。
一时间,他只能见到一个黑影子。
一点剑芒,正在他眼前扩大。
无坚不摧的剑,透过长剑侵来,使他呼吸顿止,全身有若刀割。
由徐子陵登上此处发觉有,直到这可怕的敌人施以暗袭,只不过眨两下眼皮的功夫,但
已使徐子陵陷进生平未曾遇过的凶险里。
眼看手中短戟可准封挡敌人兵器时,对方长剑生出变化,徐子陵的短戟竟击在空处。
那用错了力道,有力无从施展的感觉,令徐子陵难受得差点吐血。
眼前全无人迹。
幸好他的感觉却清晰地告诉他对方正以奇莫测的步法,来到了他左侧目光难及的死角位
置。
最奇怪是眼前仍有点点剑芒,不断炫闪,使他睁目如盲,只能纯凭感觉作出反应。
一道尖细的剑,似欲刺往他左腰眼处。
如此厉害的身法剑招,是骇人听闻之。
徐子陵哪还有余暇思索,硬把刺空的短戟收回,扭身侧劈。
同时扭头凝神往这可怕的大敌瞧去。
人影一闪,徐子陵的短戟二度劈空。
徐子陵今趟精乖了,劲未用足立即变招,同时往后疾退。
他并非意欲逃走,而是要重稳阵脚。
虽只两招之数,他已竭尽所能,为自己的小命奋战到底。
摹地剑芒剧盛,四面八方尽是呼啸的剑影芒光,虚实难测。
但徐子陵却能清楚地把握到对方不但正在前方,要命的一剑亦正朝自己下腹处闪电攻
至。
对方的速度显然比他快上几筹,所以他虽已在疾退,但主动却全操在对方手内。
际此生死关头,徐子陵运起短戟,更发挥出短戟旋转的特性,绞击在对方刺来的剑上。
接战以来,他尚是首趟接到对手兵刃的实。
由于短朝独特的结,本是最擅于锁缠敌人的兵器。
岂知戟剑相交,竟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首先徐子陵感到贯注在戟身上的真一下子被敌剑吸干了,接着敌剑生出一股粘贴之力,
教他连抽回短戟亦有所不能。
徐子陵临危不乱,正要弃戟逃命时,对方的长剑像毒蛇般附戟而上,搠入他的小腹去。

第四章 偷龙转凤
徐子陵去后,寇仲的注意力集中在前院处,打走主意只要稍有动,立即扮猫叫通知徐子
陵逃走。
看着徐子陵信心十足地推门入屋,寇仲亦觉此事容易轻松,并暗忖明天逃走时,尽可顺
手牵羊,把名册二度偷走,好害沈落雁仍要担心一场。
“这无情无义的女人,就算死了他都不会为她叹息半声。
不由又想起李秀。
发觉她在他心中的印象冲淡多了,再没有以前那梦萦魂牵的深刻感觉。
就在此时,小楼上忽传来劲鼓荡的交击声。
寇仲大吃一,顾不了暴露行藏,提刀往小楼扑去。
“砰!”接着是兵器坠地的声音。
徐子陵背脊撞碎沈落雁闺房的大窗,带着一蓬鲜血,往下坠来。
寇仲刹那间记起了徐子陵曾说过的话。
“假若徐子陵受了伤,他寇仲是否仍能保持‘井中月’的心境?”
一道黑影迅如鬼魅的掠了出来,追着急坠的徐子陵单掌凌空虚劈,务要置之于死地。
寇仲强迫自己不再想有关徐子陵遇到的任何事,猛地收摄心神,运劲掷出手中大刀,同
时全速在徐子陵掠去,又高呼“有贼!”
这正显示寇仲的才智高绝。
要知对方既能在这么短促的时间内击得徐子陵重伤坠楼,他寇仲走亦拦不住对方,唯一
方法就是动沈落雁等人,教这行动诡秘莫测的敌人有所顾忌。
当然这人也可能是沈落雁布在楼内的伏兵,但观其惟恐人知的行藏,这可能性却不大。
在眨眼工夫的时间内,寇仲便拟出了以救回徐子陵小命为唯一目的的战略。
那人显然想不到会横里杀出个寇仲来,因为以他人的听觉,花园内的任何动静均该瞒他
不过,偏是直至寇仲射出大刀,他始觉。
这亦是他对徐子陵萌动杀的原因。
当徐子陵推门入楼时,他才生出感应,从而悟出假以时日,此子必是非伺小可。
他本身非是心胸狭窄又或忌才之人,只因误会了徐子陵是沈落雁方面的人,所以才会不
择手段的务要杀死徐子陵。
此人正是天下闻名色变的“影子刺客”杨虚彦·今趟他躲在沈落雁闺房里,目的是要刺
杀沈落雁,好为隋军攻打瓦岗军的老巢作先声夺人的一击·而竟会因见到徐子陵的高深造诣
而改变刺杀对象,可见他对徐子陵的评是多么的高。
长刀奔雷掣电地直朝他左肋下刺来。
刀锋放射出的森寒之,却在及前把他完全笼罩了。
以杨虚彦之能,亦不得不暂缓对徐子陵痛施杀手,而以全力应付。
猛一提,骤然凌空变化身法,竟然一把接着了长刀。
此时寇仲已在徐子陵坠到地上之前,一把抱着了他。
杨虚彦冷哼一声,把接来的飞刀依样葫芦地掷出,直取寇仲背脊。
“以其劲道之强,深信可同时贯穿两人身。
寇仲想也不想,足尖用力,抱着满腹鲜血、陷进了昏迷状态的徐子陵滚到附近的草丛
里,仅以毫厘之差避过电射而至的长刀。
杨虚彦待要继续追击,四周全是衣袂破空之声。
他自问难以在一两招间杀死寇仲,叹了一口,展开身法,冲天而起。
寇仲搂着徐子陵由草丛另一边滚了出来,跳将起身时,立即面临人一生中最难下的决
定。
若他回素素所在的柴房处,定逃不过众人耳目,且徐子陵必因得不到救治而伤重致命。
但立即逃走的话,素素势将陷在孤立无援、动辄给敌人发现的危险里。
他该怎么办呢?沈落雁的娇叱在高处响起道:“谁敢来生事?”
接着是连串兵器交击之音和惨哼声!
寇仲痛苦得差点哭出来,猛一咬牙,抱着徐子陵朝前方的外墙掠去,叱喝声立时在后方
响起,但他已顾不得这么多了。
寇仲撕开徐子陵的外衣,入目赫然是被刺穿了的名册。
这是沈落雁庄园附近一间较具规模的民居后院的储物房,避过了追兵后,寇仲便带徐子
陵躲到这里来。
寇仲暗叫侥幸,若非给这名册挡了对方一剑的劲锋锐,恐怕徐子陵早一命呜呼。
徐子陵仰躺禾草之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死,但呼吸却出奇地仍是均匀悠细,没有
急促难继的情况。
寇仲把名册放到一旁,撕开里衣,细心检视下,发觉伤口早粘合起来,再没有渗出鲜
血。
松了一口后,寇仲按着徐子陵双掌,默默把真输入徐子陵内,希望能助他疗伤。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徐子陵吁出一口,醒转过来,脸上回了血色。
寇仲大喜,热泪忍不住夺眶而出,悲叫道:“小陵!小陵!你吓死我了!”
徐子陵睁开眼睛,骇然道:“这是什么地方?”
寇仲忙作解释,徐子陵色变道:“你怎能把素姐一个人留在那里?”
寇仲然道:“我是别无选择下才这么做,放心吧!你在这里歇一会,待我去把素姐接
来。”
徐子陵不悦道:“还不快去,素姐胆子这么小,吓都吓坏她了。”
寇仲伸手拍了拍徐子陵的面颊,习惯的往背上的长刀摸去,当然只摸到一个空鞘,始记
起没有了护身的宝贝。
正要去时,徐子陵把他唤回来,脸上血色尽退道:“不要去!”
寇仲愕然。
徐子陵叹道:“以沈落雁的精明,自能从我遗在楼内的短戟知道是我们在搞事,加上见
到逃走的只有我们两人,哪还会猜不到素姐定在附近·所以素姐现在十成十已落到她的手
上。”
寇仲颓然道:“那怎办才好!”
徐子陵吃力的坐起来,道:“你再助我行功运,天明时,我们就一起去找沈落雁把素姐
救回来。”
“砰!砰!砰!”
沈落雁庄院的大门被铜环叩得声响大作。
接着是寇仲的声音道:“落雁娇妻,为夫仲少爷回来了!”
不片晌沈府大门敞开,出奇地只得沈落雁一人盈盈俏立,玉容寒若冰雪,狠狠瞪着笑嘻
嘻的寇仲。
寇仲当然知道其他人已布下天罗地,教他插翼难飞。
沈落雁冷冷道:“先把名册交出来,我们再谈其他事。”
只此一句话,寇仲便知素素果是落到沈落雁手上去,否则怎可如此肯定名册在他们手
上。
寇仲摇头叹道:“若非小陵为你挡了昨夜那个家伙一剑,美人儿你早玉殒香消·现在一
见面便毫不客·唉!像你这么美的人儿俯拾即是,但像你那么无情无义的,则肯定是空前绝
后哩!”
沈落雁回本色,“哧”笑道:“真拿你这两个小鬼头没法,竟懂得躲到我这里来·好
吧!你将名册交出来,奴家便将你的素姐送还你,又任你们城,以后的事,只好看你们的造
化了。”
寇仲笑道:“沈美人你真懂说笑,看准小陵受了伤,所以不虞我们能走得多远·哈!让
我告诉你真相吧!小陵根本没有事,看!
他不是站在你背后吗?”
沈落雁叹道:“不要再装模作样了·小陵留下的大滩血迹,谁都骗不了·以“影子刺
客”杨虚彦的身手,若被他刺中而不死的,他该可算是第一人哩!”
寇仲心叫正是要这句话,装出悲愤神色,睁眉怒目的道:“那家伙原来是杨虚彦!”
沈落雁娇躯微颤,秀眸射出杂无比的神色,旋又敛去,沉声道:“不要骗我,徐子陵是
否死了?”
寇仲正是要令她有此错觉,那自己就可成了唯一知道杨公宝藏的人·扮出强压下怆痛神
色的微妙表情,摇头道:“莫要胡猜,名册现正在他手上,若我可和素姐安然回去,保证他
立即把名册交回·否则过了时限,他会立即逃走,把名册交到杨广手上,那时你们瓦岗军立
时断绝了所有情报消息,变得又聋又盲。”
沈落雁垂下俏脸,仍在追问道:“小陵是否死了!”
寇仲终发觉她神情有,暗想难道她爱上小陵吗?但想想又该非如此,因为证之她对他两
人一向的心狠手辣,任他想像力如何丰富,都联想不到这方面去。
寇仲恰到好处地暴喝道:“不要问了,你究竟是否肯把人交出来。”
沈落雁缓缓抬起俏脸,眼中射出森寒得令人发颤的神色,但语却无比平静的道:“不用
骗我,小陵已死了·若我把你擒下,保证可从你身上将名册搜出来。”
寇仲仰天悲笑,从内取出染满血渍束成一卷的名册,横在胸前道:“即管放马过来,若
你能取回完整的名册,我的名字以后就倒转来叫。”
沈落雁的目光落在染血的名册上,娇躯再抖颤了一下,低声道:“他的尸身在哪里?”
寇仲忍不住讶道:“他生前不见你关心他,死后你反爱问长问短,这是怎么一回事?”
沈落雁凤目生寒,冷冷道:“这个不关你事·立即把名册还我,我便放你和素素开,保
证绝不追,至于如何过得世勋城防那一关,就恕小女子无能为力。”
寇仲道:“人呢?”
沈落雁回一向的冷静,淡淡道:“先交书后放人·哼!莫忘了纵被你毁去名册,我们只
要费点工夫,就可重新编出另一簿出来。”
寇仲油然道:“既然你不怕失去了以前所有往来的帐目,又不怕延误时,那我索性把册
子毁去,再和你们拚个生死,横竖小陵死了,我和素姐都不想活哩!”
这正是徐子陵和寇仲两人想出来的计划中最关键的一个环节·就是要让沈落雁误以为因
徐子陵之死,寇仲亦萌生了死念,对沈落雁形成压力·亦可使敌人错估他们的实力。
唯一他们没估料到的,却是沈落雁对“涂子陵之死”的反应。
沈落雁本想以虐待素素的恐吓逼寇仲投降,听到寇仲这么说,立时把说话吞回去,叹了
一口道:“唉!罢了!但有些事我亦难以作主。”
再娇叱道:“给我把素素带出来!”
不片刻曾以妙计在河上生擒寇徐的“野叟”莫成,押着素素来到沈落雁身旁。
素素早泪流满脸,悲叫道:“小陵是否死了?”
寇仲有口难言,又不敢乱打眼色。
沈落雁神色落寞道:“一手交书,一手交人,我保证手下不追击你们·只要一个“不”
字,我立即使素素尸横地上,然后全力把你杀死。”
寇仲装出投降的样子,把册子放在地上,伸足踏着,道:“放人吧!”
沈落雁微微点头,莫成把素素整个抱起掷出,由高空往寇仲投去,教他若要接人,必须
往后退开。
寇仲果然听话,后跃升高,接着素素,一阵风般走了。
莫成执起名册,好不容易拆开一看,色变道:“小姐不好,这小子竟敢骗我们。”
沈落雁接过一看,除了底面两页外,却是本不知由那里偷来孔老夫子着的论语。
悄脸立时得煞白,双目杀连闪道:“我看他们能逃到哪里去?”
旋又蹙起黛眉,轻轻道:“难道他还未死?”
说到这里,俏脸不由一阵火辣,心中都不知是何滋味。
难道这小鬼头竟能在自己心内占了一个席位吗?徐子陵拥着在内又哭又笑的素素,大喜
道:“想不到沈婆娘真会上当。”
寇仲贴壁坐下道:“你的计策是厉害,首先算准沈婆娘会在那里等我们回去救人,更算
准她情愿把素姐还给我们,好增加我们逃走的困难性,只不过仍算漏了一样东西。”
徐子陵奇道:“什么东西?”
素素低声道:“看来她很着紧你哩!”
徐子陵嗤之以鼻道:“管她娘着紧不着紧,这女人送给我都不会要。”
转向素素道:“沈婆娘有否对姐姐不好呢?”
素素摇头遣:“她骗我说已拿下了小仲,逼我把这几天的事说出来,姐姐只好说了。”
寇仲色变道:“素姐没提及关于黛青楼的事吧!”
素素坐直娇躯,嗔道:“当然没有,姐姐岂是那么不识轻重的人。”
寇仲移了过来,搂着徐子陵肩膊道:“你算很大命的呢!原来那伤你的家伙就是连我们
老爹都敢行刺的“影子刺客”杨虚彦。”
徐子陵恨恨道:“若非我及时运功把他攻入内的真劲化去,区区一本簿子绝救不了我的
命·哼!今趟我们若能逃出生天,就要他的好看。”
寇仲拍胸道:“得罪了我们扬州双龙的人,定没有好下场,像沈婆娘这几天便保证睡难
安寝。”
徐子陵扶着素素站起来,苦笑道:“我恐怕亦至少有几天不能和人动手,假若佩佩帮不
了我们的忙,就只好以真名册去换取自由了。”
寇仲陪他叹了一口。
狗吠声忽地隐隐在远方传来。
叁人交换了个眼色,均知若还不溜之夭夭,就永远都不用走了。

第五章 情孽纠缠
荥阳城。
大雪。
黛青楼尚未启门迎客,寇仲、徐子陵和素素叁人躲在前院其中一间小楼的无人厢房内,
静心守候布店的小伙计。
佩佩已成了他们唯一的逃生希望。
现在连徐子陵亦受了重伤,凭寇仲一人之力,实无法携两人逃出城外。
失去了名册的沈落雁,定会尽一切办法去搜捕他们。
因那牵涉到瓦岗军的兴衰·.寇仲凭窗外望,低声道:“真不是骗你的,沈落雁那婆娘
在误以为你死去时,神态乎导常,不是装出来的。”
徐子陵正盘膝静养,闻言睁眼不耐烦地道:“不要说了!我想起她就心中火发。”
寇仲别过头来警告道:“勿要躁火,小心会走火入魔。”
徐子陵吃了一,知道自己因受了伤,功力减退,情绪易于波动,忙凝思去虑,回止永不
波的心境。
素素俏脸微红道:“沈落雁曾追问过姐姐和你们的关系,我说了后她似像不太相信·回
想起来,她说不定真是妒忌哩!”
寇仲目光回到外面大雪飘飞的天地里,点头道:“以前沈婆娘曾说过,若要嫁人,就拣
小陵,而我则可作她情郎·那时当她是在说笑,现在想来说笑也带着叁分真呢·哈!若可害
得她单思苦恼,那什么仇都报了哩!”’接着兴奋道:“嘿!来了!”
“砰!砰!砰!”
敲门声响。
那伙计托着包好的布匹,冷得打着嗦嚷道:“送缎锦的来了!”
一名大汉由大堂开门走了出来,横过前院的广场,把大门推开少许,问道:“什么
事?”
小伙计把布匹送到大汉手上,咕哝道:“当然是上等绸缎,是给佩佩姑娘的。”
说完头也不回的匆匆冒雪走了。
大汉愕然片晌,才捧着缎锦走回屋去。
寇仲忙俯伏地板上,贴耳细听楼下的动静。
只听一女子问道:“何福!什么事?”
何福应道:“真奇怪!有人送了一匹上等绸缎来,指明要给老板娘。”
女人道:“这事是奇怪,老板娘久已没有亲身招呼客人,竟还有人来讨好她·先放在她
那里,待她回来后再说吧!”
寇仲一声得计,闪出厢房外,不片刻回来道:“佩佩原来是这里的老板娘,住在后院一
所幽静的房子里,不过现在却不知到哪里去了。”
徐子陵道:“这里终不是藏身的好地方,不若我们就躲到她的闺房里去吧!”
寇仲大叫好计,抱起素素,领路先行。
徐子陵毫无困难的追在他身后。
倘若杨虚彦亲眼目睹现在的情况,必会大吃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却不知《长生诀》实是道家千古不传之秘·有夺天地造化、鬼神莫测之。
当时杨虚彦一剑刺入徐子陵小腹时,被名册所阻,缓了一线。
就是这么刹那的缓冲,使徐子陵能及时化掉他剑尖送入多重的致命劲。
腹下为海,这部位受伤,本难痊愈,对练之士尤为严重。
但偏偏《长生诀》功能保命长生,又有寇仲以来自同一源流的真助他疗治,所以只一晚
工夫,徐子陵便恢了大半功力,创造出令人难信的奇迹。
寇仲、徐子陵和素素身在其中,当然认为这是理所当然,不足为怪。
但却累得沈落雁打错算盘,将搜索集中在以她家为中心点的方圆两里的深巷民居间,致
使叁人能轻易躲到这处来。
这时刻黛青院的姑娘都正起床不久,人人沐浴更衣,尚未房,所以院内廊道只偶有婢仆
经过。
叁人无无险的来到老板娘佩佩的房舍,避过了前厅的两个小婢,躲进她香闺之内。
寇仲哪会客,拉开被铺,先请冷得发抖的素素钻入被窝里,然后着徐子陵躺在另一边,
自己坐在床尾笑道:“瓦岗军看来都不是那么厉害,至少到现在仍未能奈何我们什么。”
素素嗔道:“小仲最不好就是很易自满,待逃出城后再得意也未迟哩!”
徐子陵道:“自开扬州后,我们日日夜夜都过着逃亡的生活,真希望能找处山明水秀的
地方安定下来,过点平静的生活。”
素素兴奋地讨论该住在怎样的地方才够理想·不一会寇仲问起杨虚彦的武功,徐子陵详
细说出来后,犹有余悸道:“这人的内功到随心所欲的境界,不但可由剑尖吐出劲,还可分
成千股百股,生出各不同的拉扯力道,使我完全发挥不出平时的水准。”
寇仲沉吟遣:“这是非常有趣·不过他既能办到,我们该也可做得到。”
素素好奇问道:“小陵真没有看清他的样子吗?”
徐子陵道:“这事更奇怪,他和我动手的地方本暗黑无光,但我偏是满目剑芒,加上他
的身法迅若鬼魅,我连他是高矮肥瘦都看不真切。”
寇仲拍腿道:“我明白了·你试试以手指压着眼珠,很快就会金星乱冒,杨虚彦定是利
用这道理,以剑生出对眼睛的压力,才使你错觉丛生·唉!这小子算厉害的了。”
徐子陵点头道:“也许是真如你所说·但他的剑更可怕,明明击中了也会击空,而真正
击上时却滑溜溜的挡碰不上,难道这么多独霸一方的人物都要饮恨在他剑下。”
寇仲吁出一口凉遣:“这家伙是有点道行·咦!”
叁人住口不言。
足音自远而近,连素素都可隐隐听到,接着是外厅两名小婢齐声道:“夫人回来哩!”
房内叁人大喜,知道终找到佩佩了。
一个略带冷漠、深沉但动听的女音道:“这是什么东西?”
其中一婢答道:“不知是谁从西街的一家老字号买了一匹绸缎,遣人送来,指明是给夫
人的·此事已通知了云娘。”
佩佩默然片晌,平静地道:“你们去给我叫云娘来。”
两女婢应命去了。
竖起耳朵窃听的寇仲闻得佩佩坐下的声音,低声道:“先听听她们说些什么也好·’’
涂子陵道:“云娘不就是那天接待我们的风骚娘儿吗?”
寇仲点头应是。
忽然间,叁人都有些紧张。
现在佩佩可说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假若此路不通,便只有靠自己的力量逃走。
以前徐子陵没有受伤,仍难以办到,现在则更为困难不一会云娘来了。
佩佩遣走了两婢后,道:“查到是什么一回事吗?”
云娘恭敬答道:“问过了,买布的人该是素素,时间是昨天午后时分·看来是那两个小
子用的投石问路手法,想把夫人找出来。”
房内叁人听得心中懔然,因为云娘说起他们时,语调毫不客。
佩佩沉吟片晌,道:实情应该如此,不过恐怕他们来不了·现在徐子陵被杨虚彦击伤,
生死未卜·沈落雁正全力搜索他们的下落·刚才她传了我去说话,指明若我巴陵帮敢管此事
的话,便不会客·所以我们绝不可沾手。”
寇仲等叁人听得脸脸相觑,心儿直沉下去。
外面的云娘怨道:“今趟被香少爷害死哩!开罪了瓦岗军,怎还可在荥阳立足呢?”
佩佩道:“唯一方法就是乖乖的沈落雁合作,刚才我故意一个人留下来,看看寇仲是否
会现身我见面·现在已证实他尚没有来·我这就去向沈落雁报告此事·若他们真的会来,你
要设法稳住他们,一切待我回来再说。”
言罢出门去了。
叁人这时连最后的希望部幻灭了,把房内一切回原状后,悄悄开。
借着大雪的掩护,由寇仲背着素素,迅疾地横过数重房舍,落到徐世勋府第的大花园
内。
寇仲观察了一会后,道:“若依陈老谋的教导,徐世勋办公的地方该是在主厅旁东西两
厢的其中之一内,那荥阳城的图样亦应放在该处。”
徐子陵道:“此事一查便知,我们快去吧!”
叁人穿越花园,朝前院潜去。
寇仲和徐子陵此时的提纵经验已非常丰富,进退有度,停行有,避过了几起府仆视线,
不片晌进入了徐世勋放满宗卷的书室去。
两人依陈老谋教下的方法,迅速搜索起来,翻阅过的文件都一丝不差的照原状摆好,绝
不会在事后给发现他们动过手脚。
宗卷室内藏的文件超过千份以上,所以这工作既费时又吃力。
整个徐府显得冷清清的,不知是否府内高手,均参了搜捕他们的行动。
两人运足目力,在暗黑里左翻右揭。
至初更时分,寇仲才有了收获。
叁人聚在一起,看着寇仲摊开于桌面上的一叠图卷。
素素点起桌上的油灯,寇仲则脱下外衣,掩罩灯火、以免灯光外泄。
徐子陵翻到最底的第叁张喜叫道:“是这张了。”
那是一幅荥阳城的地下水沟图,画功精细,还有文字说明。
寇仲指着城南一条下水道说:“这条下水道护城河相通,阔达五尺,足可容我们通
过。”
徐子陵指着渠道城河交接处道:“这渠口必装设了栏栅一类的东西,我们须带有锯子一
类工具,才能破栅而出。”
寇仲笑道:“这个容易,包在我身上好了,现在我先去探路,你们就藏在这里,待我回
来。”
叁人又再研究了一会,素素然道:“我都是不走了!这么长的水道,走会把我活活闷
死。”
寇仲嘻嘻笑道:“有我小仲在,姐姐怎会有问题呢?上趟是小陵啜姐姐的嘴儿,今次该
轮到我吧!”
素素狠狠瞪了寇仲一眼,俏脸红了起来。
徐子陵正容道:‘仲少怎可对素姐说这轻薄话,我们姐弟清清白白的,当时只是权宜之
计吧!”
寇仲忙向素素赔不是,目光一扫道:“你们最好躲在那大柜内,只要我将里面的东西拿
走,就足可让你们容身·小陵还可趁疗伤,素姐则可睡上一觉/当徐子陵醒过来时,紊素在
他里仍睡得香甜,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他忙把素素唤醒过来,低声道,“有人来哩!”
素素吓得反身伏入他里,大都不敢透出半口。
启门声响。
沈落雁娇甜的声音在柜外响起道:“世勋!城图在哪里?”
一阵轻响后,接着是打开图卷的声音,徐世勋道:“我们已搜索了整个南区,仍末找到
这两个小子,故必须把范围扩大,同时将已搜过的地方封锁起来,以免给他们溜回去。”
徐子陵心中叫苦。
凭他的奇真,要瞒过两人的耳目该不会是难事。
但素素只是略通拳脚功夫,不黯上乘功法,待会沈徐两人定下神来,定能发觉柜内有。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忙把真缓缓输入素素口内,果然素素外立止,纯凭内息一往一
来,从外呼吸转为内呼吸。
沈落雁徐世勋商量了如何按部就班,搜遍全城的方法,又定下如何分区封锁后,沈落雁
忽地娇呼一声,然后外面响起了亲嘴的诱人声音。
沈落雁大嗔道:“不要这样,人家现在没有心情。”
徐世颜冷哼道:“没有心情?你什么时候才有心情呢?我们多么没亲热过了广沈落雁不
悦退:“本姑娘没有心情就是没有心情,难道须向徐爷你交待悔过吗?”
徐世颜的语软化下来,以近乎哀求的语调道:“落雁!你该知道我对你是一片痴心,千
万不要让外人影响到我们的感情啊!”
柜内的素素搂着徐子陵腰背的手轻捏了他一下,意示影响两人者该就是徐子陵。
沈落雁语转寒道:“不要乱说,什么外人内人的,这怎关第叁者的事·你徐爷一向风流
得很,多我一个少我一个有什么相干?你会对我痴心,怕是说笑吧!”
徐世勋有点恼羞成怒道:“我本也不想说出来,我逢场作戏的事,你一向知道,为何现
在才向我算帐?”
顿了顿续道:“自从你遇上跋锋寒那小子,被他甜言蜜语哄得把臂共游了整天,回来后
整个人都变了·连密公都向我问起此事,你来教我怎样对密公交待好了。”
今次轮到柜内的徐子陵既尴尬又大感不是滋味·原来沈落雁曾跋锋寒碰过头,说不定还
曾上过床,否则徐世勋不会醋意大生。
素素则非常奇怪,因为沈落雁因以为徐子陵死了而神态有,怎会忽然杀了个跋锋寒出
来。
只听沈落雁大怒道:“你的事我不管,我的事也不用你来管。”
徐世勋又软化下来,叹道:“跋锋寒不但是外域人,他今趟来中原,摆明是要搞风槁
雨,他以比剑为名,已先后击败了十多个各地名家,和这人拉上了关系没有半点好处。”
沈落雁默然半晌,忽然道:“现在我心中想到的只是如何把名册取回来,若让它落入官
府手上,后果实不堪设想·我们快去吧!”
待两人开后,徐子陵和素素才松了一口。
素素仰起俏脸,呵如兰道:“徐世勋怕是弄错哩!”
徐子陵苦笑道:“姐姐未见过那跋锋寒才会这么说,这人不但武功强绝一时,还长得非
常有慑人的魅力,随便站出来,都可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他身上去·我和他比实在差远
了。
素素不悦道:“我怎都不会相信,你和小仲只因年纪尚小,但假以时日,姐姐才不信有
人可盖过你们的光芒·你们自己只是不知道吧!事实上每天你们都在转变中·尤其是你们各
有独特的质,姐姐都为你们心动哩!”
两人虽处在最亲密的状态中,但都是心无绮念,只有纯真的姐弟之情。
徐子陵尴尬道:“素姐不要笑我了,再多睡一会好吗?”
素素柔顺地点头,像头小绵羊般乖乖伏入他里,闭上美目,睡了过去。
拥着素素动人的娇躯,徐子陵却是思潮起伏。
忽然间,他生出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
他首先要考虑的事,再不是要为傅君焯向字文化及展开报,而是如何安排停妥内的好姐
姐。
问题是他们始终弄不清楚李靖和素素的关系。
即使找到李靖,亦可能只会把事情弄糟。
际此兵荒马乱的时刻,又不放心把素素留在任何一个地方。
若把她带在身旁,因两人已成了众矢之的,对她实在非常危险。
想得头都大了时,寇仲回来了。
此时天已放亮,寇仲钻入大柜来,颓然道:“今次糟了,原来下水道到了出口处,竟分
成了十多条细得连狗儿都钻不过去的小水道,我们只是白费工夫,空欢喜一场。”
素素道:“你到下面看过了吗?”
寇仲点头道:“当然去看过,我是刚偷了另一套衣服来换穿的,唉!”
徐子陵道:“难怪你身有味!”
寇仲道:“我也曾顺便去看城防的情况,到处都是瓦岗军,城内较高处无不设有岗哨,
要城只是痴人说梦·嘿!小陵好了点吗?”徐子陵道:“只要有叁天时间,我该可完全
原。”
又道:“我倒有一个法子。”
寇仲奇道:“你有本领,我真是计穷力蹙,快说来听听。”
徐子陵道:“仍是那簿册子,对瓦岗军来说,那比什么“杨公宝藏”更重要多了,拿它
作谈判条件,你说行吗?”
寇仲沉吟片晌,点头同意道:“是没有办法中的唯一办法,不过最好待你完全痊愈后再
出去和沈婆娘交易,那就有把握些。”
徐子陵晒道:“又不是要动手,迟点早点都没有关系·我们刚才偷听得来的消息,沈落
雁今早会开始搜索这区域,若给人寻到才谈交易,就没那么值钱。”
寇仲道:“好吧!我去找沈婆娘好了!”
素素一把扯着他道:“小仲!姐姐很害怕哩!”
寇仲在她脸蛋亲了一口,嘻嘻笑道:“姐姐放心!谁要对付我们扬州双龙,都要吃不完
兜着走的。”
这回轮到徐子陵把他拉着,一字不漏的告诉了刚才沈落雁和徐世勋商量出来的搜捕大
计。
寇仲喜道:“谢天谢地,今趟他们休想沾着我半点边儿,”这才去了·

第六章 册子之争
雪夜里,寇仲闪电般窜过数座房舍,不片刻已肯定了沈落雁不在家中。
虽然沈落雁也像其他人般声势汹汹的在搜捕他们,但寇仲总觉得和这个俏军师有某微妙
的关系,可作商量。
对沈落雁来说,这本册子代表了瓦岗军的整个实力分布和情报网,实是无比重要。兼且
是从她手上失去,当然由她负上责任。
所以这交易不愁她不屈服。问题是如何可联络上她。
沈落雁的闺房漆黑一片,庄院内亦不见加强防卫。
寇仲虽如入无人之境,但心中却是充满挫折和失落感。
苦待久久,仍不见沈落雁回来,无奈下寇仲只好准备回去徐子陵再研究策略。
当他掠过高墙,落在附近一所民房屋顶时,心中忽现警兆。
寇仲非常警,立往横移,岂知左脚踝一紧,已给绳子一类的东西缠个结实。
寇仲大吃一惊,想以最迅快的手法拔出背上大刀,才记起大刀早於救援徐子陵时掷失
了,在拔了个空时,已给人扯得翻下瓦背。
一缕指风由下袭上来,点往他背心要穴。
寇仲临危不乱,运转真,双掌反拍敌人。
那人想不到寇仲如此了得,倏地退往窄巷一端,避过了寇仲的掌风。
寇仲“蓬”的一声背脊着地,刚弹起来,一股奇的劲从缠足的索子透而入,刹那间走遍
全身经脉。
寇仲虎躯剧颤,登时手脚酸麻,跌回地上去。
一道黑影掠了过来,举脚轻轻蹴在他右腰眼处。
寇仲右腰登时疼痛欲裂,不过内真迅速生出反应,由天灵穴狂泻而下,不但化去了酸麻
的感觉,还挡住了对方由脚尖送入右腰眼的劲。
正要反击时,那人俯下身来,探手往他胸口拂来。
寇仲这才看到对方一身夜行衣,还戴了头罩,只露出双目和口鼻。
寇仲心叫来得好,施展屠叔方教下的截脉手法,指尖先画上对方腕脉,才用手法一把抓
着他。
那人显是想不到寇仲竟仍有反抗能力,躯一软,给寇仲扯得倒入他怀里去。
寇仲那敢犹豫,趁那人仍未能化解他指尖送入封锁脉穴的劲时,翻身把对方压个正着。
那人竟娇哼一声,旋被寇仲缠紧了四肢,动弹不得。
寇仲大为得意,暗忖原来是个娘儿,手之处还生得非常丰满。收回点锁了她脊椎要穴的
右手,一把揭掉她的头罩。
两人同时“呵”的一声叫了起来。
如云的秀发瀑布般散泻在窄巷积雪的地面,借雪光的反映,暗黑里她的眸子像宝石般闪
烁着精光,赫然是那充满阳刚美态的宋玉致。”
寇仲愕然道:“原来是你!”
宋玉致不但没有半点害羞,还冷冷道:“我们来作个交易吧!”
寇仲兴起要占她点便宜的行动,例如吻吻她的香唇之类,看她是否仍能如此无动於衷,
但却给她冷静的神态所慑,不敢冒犯,笑嘻嘻道:“若是用你的身来作交易,就可免谈,因
为寇爷我是不受女色引诱的高手。哈!原来缠着本少爷大脚的是美人儿你的软鞭。真厉害,
平时是否扎在你的小蛮腰上?”
想起她乃宋阀阀主“天刀”宋缺的女儿,身分尊贵无比,而自己却可“全面”接她的
肉,不由一阵兴奋刺激。
宋玉致黛眉轻皱,叹道:“不要这么得意!你的功夫还未足可我,只不过我失於轻敌,
模不透你的底子,才仓卒误事罢了!你若再对我说轻薄话,又或对我再有进一步的不轨的行
动,除非事後杀了我,否则必教你祸患无穷。”
寇仲奇道:“你倒像在鼓励我仍可继续压着你动人的身?对你们高门大族的仕女来说,
给我这个连寒门都谈不上的小子这么占了便宜,该有足够理由去自尽才对哩!”
宋玉致淡淡道:“横竖已给你压着,多压半晌又有什么关系。
好了!可以谈正事了吗?”
寇仲又伸手按着她的肩井穴,微笑道:“美人儿真懂装模作样,原来快冲开被锁的穴
道,所以故意拿话来诓我。嘻!我走了!”
宋玉致双目精芒一闪,轻轻道:“不要走,你若走了,谁来给我遮挡雨雪?”
寇仲首次对这风姿独特的美女泛起莫测其高深的感觉,自己虽似占尽上风便宜,其实主
动权却操在对方手上。
宋玉致道:“你该知我并非存心伤你性命。看在这点上,可否作个交易呢?你不是要找
沈落雁谈交易吗?”
寇仲苦笑道:“你倒看得透澈,算我怕了你哩!宋师道是令兄吗?你定是知道我和他有
过交情,所以估料我绝不敢动你。”
宋玉致淡淡道:“你们是街知巷闻的人物,谁不清楚你们的事。
而若非早在叁个月前便由大哥处知悉你们的本事,却低估了你的进境,今夜就不会因轻
敌而被你这样轻薄。不过感觉却也不错,你亦不惹我讨厌,懊!你怎可如此……”寇仲翻到
一侧,坐了起来,尴尬道:“这是正常男人的天然反应,宋小姐原谅则个。”
宋玉致立即冲开了穴道,坐直娇躯,微嗔道:“看你并非存心如此的份上,我放过你
吧!但你必须将此事忘记,若我知你有向任何人提起,必会要了你的小命。”
言罢低头为他解开脚上的鞭索。
看着她散垂的秀发,寇仲有点弄不清楚和她的关系,试探问道:“你刚才来势汹汹,为
何忽然变得如此贴温柔?”
宋玉致把长达五丈的软鞭缠在腰间,冷冷道:“谁对你温柔贴了?我更没说不会再跟你
动手,只不过见你这人本性还算纯良,才对你客点罢了!”
寇仲怔了半晌後,搔头道:“我真不明白你哩。”
宋玉致把娇躯挪开少许,黑白分明的美眸凝望着他,淡然道:“谁用你来明白。好好的
听着,现在的形势摆明是你们迟早会给瓦岗军找出来。不要以为我是危言耸听,沈落雁派人
飞报李密,请他遣派郑踪回来参搜捕你们的行动,此人外号“飞羽”,精擅追踪寻人之术,
还养有可追踪寻人的灵鸟。只要他来到,你们定无所遁形。”
寇仲大为惊诧,同时恍然当日难怪沈落雁敢夸下可连续擒拿他们叁次的海口,原来有此
人在暗中出力。
嘻嘻一笑道:“不要那么瞪着我。看!我们相遇在一个多么奇怪的场合。这是一条狭窄
的小巷,天又下着大雪,而我们则敌友难分的要谈交易,哈!真是好笑。”
宋玉致露出深思的神色,旋又不悦道:“你是否当我在说谎话来吓唬你?”
寇仲微俯向前,虎目射出慑人的精芒,深深的瞧着她道:“直至现在你仍是看不起我。
哼!我两兄弟从来都不用人来可我们的。你想要的不外是沈落雁的名册,有本事就来偷来抢
吧1我寇仲对谈什么交易都没有兴趣了。”
言罢长身而起,拍掉少许染满身上的雪花,微微一笑,便要开。
宋玉致也霍地站起冷冷道:“不要走!”
寇仲盯着她腰间的特长鞭索,哼道:“我知道你的法宝了,再试就不灵哩!”
宋玉致傲然道:“你当我宋家是什么人,既擒你不下,还会厚颜二度出手?你若不想
城,就有那么远滚那么远。更莫要让我再遇上你,那时必教你後悔莫及。”
寇仲毫不动,笑嘻嘻道:“美人儿息怒,你既有这么好的心肠,只要不是要我交出册
子,又或说出连本少爷都不知道在何处的杨公宝藏,就万事有得商量。”
宋玉致没好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无端端我为何要冒开罪瓦岗军之险来帮助你
们?而且你的小命眼看不保,还要紧揽着对你们没有丝毫用处的册子不放。”
寇仲哈哈一笑,飘然去了。
宋玉致得直要跺脚,却拿他没有丝毫办法。
徐世勋的书房内,素素和徐子陵听罢了寇仲遇上宋玉致的经过後,前者担心道:“我们
怎办才好?若论追踪寻人之术,瓦岗军里“飞羽”郑踪可稳坐第一把交椅,纵使我们逃出城
外,迟早亦会给他追上。”
徐子陵晒道:“早交过手了。他最厉害就是那头通灵怪鸟,我们才不怕呢。”
素素责道:“不要那样自满好吗?”
寇仲沉吟半响,笑起来道:“不若我们大摇大摆走出去,那就怎都可见到沈落雁吧!”
徐子陵摇头道:“那会使沈落雁下不了台。况且她最怕是册子内容泄漏了出去,而非毁
掉那册子。”
素素垂头道:“若没有姐姐这个累赘,你们现在就不用那么伤脑筋了。”
两人连忙好语安慰。
徐子陵搔头道:“我们千方百计的想办法,但大多不切实际,为何不试试硬闯城,只要
有一个人溜得出去,就可和沈落雁讨还。”
寇仲听得大为心动,问道:“你小腹的伤势如何呢?”
徐子陵低声道:“说来你也不会相信,我的感觉比以前还要好。”
寇仲大为兴奋道:“那可不同了,我们索性放手大干,把荥阳城闹个天翻地覆,你们还
记得沈婆娘家里那十坛火油吗?”
徐子陵的眼睛立时亮了起来。
徐世勋府第的马厩首先起火,四十多头马儿奔了出来,由敞开的後门狂奔到街上。
接着宅内冒起多处火头,溶掉的冰雪,反加强了火势。
府内大部分的人手,均抽调往搜索叁人的行动,慌乱下婢仆纷纷逃生,火势迅速蔓延,
幸而因有高墙阻隔,又下着大雪,才不会波及邻宅。
当搜捕队仓皇来时,另一边沈落雁的庄园同时起火,使瓦岗军疲於奔命。
此时沈落雁俏立一处瓦面之上,身旁除了“野叟”莫成外,还有一队多名的瓦岗军精选
高手。
情报像天上正下着的大雪般不断由手下报来,但沈落雁只是漠然地看着远处窜起的两处
火头,而火势明显已受到控制。
莫成踏前一步,来到沈落雁身後,恭敬道:“看来都是那两个小子搞出来的把戏。真不
明白为何徐子陵给杨虚彦刺了一剑,不但没有送命,还可以出来搞风搞雨?”
沈落雁嘴边逸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淡淡道:“我并没有低估他们,可是仍处处失着。现
在平心静想想,该是因他们正不断进步,不但武功日渐高强,才智亦随经验增长,变得非常
难缠。”
莫成冷哼道:“无论他们变成了什么样,今晚亦要命丧於此,郑踪刚抵此处,现随了徐
爷去布置拦截的罗网,保证他们再逃不了多久。”
沈落雁冷喝道:“成叔!你动了。”
莫成愕然以对。
沈落雁冷静地道:“想由他们身上追出杨公宝藏的人,多不数。而事实是直至现在,仍
没有人可奈何他们。假若我们仍是轻敌如故,最後只会一败涂地。册子一事关系重大,若给
他们携走,我只好一死以赎罪。”
此时有人来报,已截停了从徐府逃出来的马群,却不见叁人踪影。
莫成叹道:“荥阳城这么大,只要他们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都会使我们大费工夫。”
沈落雁摇头道:“不!我太清楚他们的性格了,尤其寇仲那小子,没有什么耐性,今晚
必会全力捣乱并趁逃走。”
顿了顿续道:“最令我奇怪的是为何他们似能知悉我们整个搜捕行动,在城内来去自
如,就像亲耳听到我和世勋的计划似的。”
就在此时,徐子陵的声音在後方响起道:“沈落雁!有没有时间说几句闲话?”
沈落雁一众同时色变,回头望去。
只见大雪纷飞下,徐子陵昂然立在一所民房屋脊处,说不尽的从容镇定,懦雅风流。
沈落雁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感觉。
深深感到徐子陵真的长大了。再非她以前印象中爱耍顽皮的大孩子。
这不单指他挺拔的外形,最重要还是他从重重危苦难中培养出来的度和丰采,那成了徐
子陵别具一格的慑人魅力。
未待她说话,众人早飞掠过去,把他围了起来,一派剑拔弩张之局。
沈落雁收摄心神,飞掠而去,瞬那间来到徐子陵所站的屋脊上。
两人目光紧锁,都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徐子陵微一点头,淡然道:“我们由嘻笑游戏,变成以生死相抗的大敌,这事每想起来
也教人惆怅。”
沈落雁芳心的滋味更是难以形容。
现在徐子陵的脸色仍带点失血後的苍白,但却无损他儒雅文秀的质,反多添了历经苦难
後的幽郁和成熟感。
她一生中,曾对几个男人动情,但因以匡助李密得天下为目标,故把儿女私情搁摆在一
旁。
甚至乎设法使自己变得冷酷无情,任何事只从功利的角度去作考虑。
遇上寇仲和徐子陵後,每趟要对付两人,她都要经过内心的挣扎。但当时她只以为自己
是因爱才而生出这心情。
她更清楚自己事实上很喜欢见到他们,和他们针锋相对能使她回味无穷。但仍未想过会
对他们任何一人动了男女之情。
到知道徐子陵被杨虚彦所伤,生死未卜之际,她才猛然发现到“徐子陵之死”,对她会
造成难以抵受的打击。
那就像失去了些什么最珍贵的东西似的。
现在要这年纪少上自己叁、四年的年轻高手以仇敌的身份正面交锋,其心情的杂矛盾,
可想而知。
深吸一口後,沈落雁以最平静的语道:“是否走投无路了?”
徐子陵双目精芒电闪,夷然不悦的扫视四周的敌人,若无其事的道:“先命他们站远一
点,否则我立即出手杀人。”
沈落雁冷笑道:“不要过分高估自己,我可命他们退下,但绝不是因怕了你的威胁而这
么做。”
徐子陵淡淡道:“我的威胁其中还包括一项你永远取不回的册子,但或者你不会相信,
我此来是蓄意把册子还你,免得你负上罪名。不过你惯了以怨报德,所以无论你有什么想
法,我亦不以为怪。”
沈落雁默然半晌,挥退手下,叹道:“在这人人不择手段争霸天下的时刻,什么恩恩怨
怨只是一浪费。这样吧!你若交出册子,我可保你们安然城。”
徐子陵摇头道:“这怎么够?我还要你保证以後无论任何原因,只要不是我们挑起,就
不能够来找我们的麻烦。”
沈落雁晒道:“瓦岗军作主的人是密公而非我沈落雁,纵使我作出保证亦是徒然。”。
徐子陵无可奈何的耸肩苦笑道:“难道我要等密公回来吗?你是这里作主的人,现在只
好将就点来找你。假若日後密公推翻你的承诺,我绝不会怪你。”
沈落雁芳心一颤,恍然在寇仲和徐子陵两人中,为何会比较对徐子陵有好感,皆因他总
透着一正直和真诚的质,不似寇仲玩世不恭式的油滑。
她本身是狡猾多智,行事不择手段的人,却偏对徐子陵这她自己欠奉的特质动心,实是
数。
徐子陵正不断留意周围的变化,此时瞥见徐世勋和一众得力手下至,出现在左方十多丈
外一所大宅的屋脊处。但当然弄不清楚是否有“飞羽”郑踪在内。
沈落雁遥向徐世勋打了个一切由她来处理的手势。脉脉瞧了徐子陵片晌,柔声道:“好
吧!我答应这条件,册子在哪里?”
徐子陵压下心中狂喜,低声道:“你立即撤退东城门的手下,打开东门,让寇仲先去,
然後再由你单独一人陪我出城,我就把册子还你。”
沈落雁叹道:“小陵你仍是经验未足,这么说册子定是在你手上,因为寇仲必须尽速送
素素往安全地点……”徐子陵打断她道:“你想反悔吗?”
沈落雁知徐子陵看穿了她以言语试探的企图,微笑道:“当然不是!珍重了,我的小情
人。”
徐子陵因她无端的一句“小情人”而发怔时,沈落雁飘飞开去,落到徐世勋之旁,交头
接耳起来。
徐子陵到这时才知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几经波折後,他们终可城了。

第七章 雪原克敌
徐子陵和沈落雁并肩出城。前者看到寇仲留在城门处的标记,知他和素素已安全离开,
心情大佳,对沈落雁的敌意不由减了少许。
两人默默展开脚法,不片刻把荥阳抛在风雪迷茫的大後方。
到了一处山丘之顶,徐子陵停下脚步,从怀掏出册子,毫不犹豫交到她手。
沈落雁翻了一遍,验证无误後,纳入怀,轻叹道:“若我猜得不错,徐世勋绝不会因我
的承诺放过你。所以你若非肯定摆脱了郑踪的追捕,千万勿与寇仲和素素会合,否则那就是
你们叁人丧命的时刻。”
徐子陵大奇道:“你为何肯说出来7我和仲少早预了你们瓦岗军会出尔反尔,但却猜不
到你真有放过我们的意思。”
沈落雁俏脸微红,柔声道:“我欠了你们这麽多,做回一吹好人也应该吧:不过你虽闻
郑踩之名而毫不惊异,可知暗中有人向你们通风报讯,难怪胸有成竹了。”
徐子陵暗暗心惊,知此女慧黠之极,愈说得多,愈给她掌握到己方的虚实。
暗忖不宜久留时,沈落雁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轻描淡写的道:“後会有期!”
徐子陵心想谁要和你後会有期。一言不发,拔腿就朝山坡奔下去。
刚没入坡脚下的密林中,回头一看,沈落雁已不知所踪。
徐子陵转身奔了回去,来到了与沈落雁分手之处。
不片刻他就找到寇仲留下的标记,以一枝小树枝指示出他逃走的方向,又放了七块石
子,表示在该方向七里外的地方。
徐子陵拨乱了标记,仰首观天,果如所料,见不到郑踪的通灵怪鸟。际此大雪纷飞的时
刻,早猜到郑踪难以借助马儿来追踪他们。正要离开时,西方半里许处隐隐传来似是沈落雁
的娇叱声。
徐子陵想也不想,全速赶去。
接着传来是几下气劲交击的闷雷声。
徐子陵将体内真气提运至极限,流星般画过风雪蔽天的大地。
自云玉真传他们鸟渡术後,经过了无数的挫折、尝试、努力改进,他们终成功把《长生
诀》的奇异真气转用於轻功上,各自创出奇妙绝伦的身法。
他们的轻易功夫更因兴趣和耆眼点不同,而迥然有异。
寇仲当日初习鸟渡术时,最爱观察海水游鱼移动巡弋的生态,故此自然而然,他使去模
仿从各种鱼儿精选出来的游弋动作,充满了活泼多爱的姿态。静如处子,动若脱免。
徐子陵则最爱观察天空各类马儿飞行的轨述,从而脱胎得来的身法,当然是充满鸟翔鹰
落的姿式。如若天马行空,难寻轨迹。
而支持他们各自达到心中理想的身法,就是来自苦练《长生诀》修来体内生生不息的真
气。
他们所追求的轻身方式,实亦暗与他们体内的真气吻合。
以五行而言,鱼属水、鸟属火。
寇仲体内真气偏寒;徐子陵偏热。正与寇仲仿鱼、徐子陵仿鸟配合得天衣无缝。
被翟让所伤後,两人互疗伤势,又无意中使对方寒中带热,热中带寒,阴阳互逐下,再
不像以前般因孤阳不长而有衰竭之况故能循环不休。
这个改变最明显是表现在轻功之上。
所以这刻徐子陵展开身法,只觉真运转不休,愈奔愈快,最後连他亦暗暗心惊。
打斗声忽又沉寂下来。
徐子陵大吃一惊,暗忖以沈落雁的武功,除非遇上杜伏威之辈,自保该全无问题,为何
却似在十招上下的短暂光景里,就若给人收拾了。
以此推之,来人岂非有老爹杜伏威的级数。
难道来老是“影子刺客”杨虚彦?想到这里,心中一寒。内真立时由清转浊,由纯变
杂,骤从空中落了下来。
他猛吸一口,排去了对杨虚彦的疑惧,催动内息,心神合,心神立时再进入井中之月的
精神境界,五官所感的世界,无有遗漏。
他不但能感受到飘落在他身上的每朵雪花,还可听到方圆数丈之内每朵雪花其他雪花间
的碰声息。
整个天地亮了起来,风声雪声,全在他听觉的把握中。
这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只维持了眨眼间的光景,便像其出现得突然其来般倏又消去。
徐子陵被震撼得跪倒在积雪的平原上,脑际灵光电闪。
心中同时升起明悟,知道自己由於对杨虚彦的恐惧,竟激发起内那自具自足的宝库,无
意间臻至了另一层次的新境界。
正又惊又喜时,雪地上一截闪亮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徐子陵收摄精神,从雪地上弹了起来,移过去俯身检拾,赫然是沈落雁的夺命簪。
不禁大陆一惊。
果然是沈落雁遇上了凶险,连金簪都遗在地上。
徐子陵加速催运内息,驱走心中的惊俱和焦虑,展开身法,在茫茫的雪地上搜索起来,
不片刻便在雪原上找到快被雪花掩盖了的足印。
这些足印一个接一个,直指东南方的一片密林,而每个足印相隔均达八丈之遥,平均准
得教人吃惊。
只从足印的距,便可推知此人武功之高,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
徐子陵自问平时在实地上,全力一跃,或可勉强跨过这距;但却绝非是在松软的雪地上
能够做到,更不要说还负着一个人。
他当然不会因此就放弃去营救沈落雁,猛提一口,再迅速追去。
风雪迎面打来,充满风苦雪的味道。
荥阳城的灯火在左侧地平远处无力地染亮了少许天际,更添雪原孤之感。
徐子陵刚掠入雪林边缘,灵敏的耳朵立即收听到一奇怪的声音。
那是女子的娇喘和呻吟声。
徐子陵立知是什么一回事,心中涌起正义的怒火。但神智却仍是无比的冷静,小心而迅
速的朝音源掠去。
此人定是一直潜伏在荥阳城内,暗中窥伺他们和瓦岗军的斗争,然後趁沈落雁和他分手
後落单的时刻,出手突袭。这人抢了册子还不满足,还要对沈落雁施以禽兽的暴行。
他迅若鬼魅地在雪林内左穿右插,足尖点在雪地上,不发出任何声响,口鼻呼吸断绝,
只有内往还不息的内。
他的眼睛明亮起来,捕捉到雪夜里一般人难以觉察到的光线,使本该是漆黑得伸手不见
五指的密林,变成一个可以辨物和微带萤绿色的奇天地,”喘息声愈趋清晰。
片刻後,在雪林的深处里,一个高大雄伟的背影映入眼。此人肩头特别宽厚,腰身奇
细,长发披肩,使人有一见难忘的印象。
这时他把沈落雁按在一棵大树的干处,一对手滑入了这美女已半敞开的衣服内,贪婪的
爱抚着。
徐子陵运足目力,见到沈落雁满脸徘红,秀眸紧闭,小嘴亦紧抿了起来,俏脸的表情揉
集了痛苦和矛盾,满脸泪珠。
那人每一下的抚摸侵犯,都使她浑身抖颤,呻吟喘息。
一阵如若狼嗅的难听声音淫笑道:“我独孤霸的手法连烈女都要变成淫妇,何况是你这
骚货。当你试过我的滋味後,保证你这俏军师永远都不开我,乖乖的听话。”
沈落雁呻吟喘息道:“你杀了我吧!”
独孤霸“啧啧”有声地怪笑道!案你的身材这么丰满,皮肤又这般嫩滑,我怎舍得伤害
你,成了我的人後,你就会心甘情愿的为我独孤家办事。”
沈落雁忽地发出一声特别剧烈的呻吟,显是独孤霸侵犯了令她非常难受的部位。
徐子陵悄无声息地从树後闪出来,缓缓朝独孤霸移去。
他可肯定自己非是独孤霸的对手,唯一方法就是趁对方心神全集中在恣作淫行时,施以
偷袭。
金簪举了起来,对准独孤霸背心。
沈落雁的声音颤抖着道:“你就算得到我的身,也休想可得到我的心。”
独孤霸显是得意之,喘着笑道:“你不是爱上刚才那乳臭未干的小子吧!若非你和他分
手後失魂落魄,我恐怕仍不能如此轻易得手,享受到李密的女人呢,哈!”
徐子陵此时距独孤霸尚有丈许的距,闻言心神微颤,脚步立时重了少许。
独孤霸竟能生出感应,雄躯一震,似有动作。
徐子陵那敢迟疑,金簪脱手射出,同进全速掠前,功聚右手中指,朝独孤霸背心戟去。
独孤霸虽是了得,但从未想过有高手能把所有生命的现象,例如呼吸、温、心跳等都敛
藏起来,变成某一程度的“隐形”。
加上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到沈落雁动人的肉上,所以注定要吃这个大亏。
但纵使在这劣势里,他仍能及时横移,避开了背心大穴。
金针眼看直没入他右肋之内,忽然又反弹了出来,而他已横移了叁尺。
徐子陵如影附形,追着他右侧朝指戳去,取的是他肋下另一要穴。
指未至,灼热的指风侵进他内。
先前的一针贯满了真,早刺伤了独孤霸的筋骨,破了他的护真,够他受的了。
这下指风更令他吃不消,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狂吼一声,反掌向徐子陵脸门隔空拍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
独孤霸年在叁十许间,脸孔窄长,双目细长阴狠,鼻如鹰喙,唇片薄,使人生出薄情寡
义的印象。
徐子陵指化为拳,硬他拚了一记。
“蓬!”的一声,独孤霸再喷鲜血,惨叫声中迅速逸去。
徐子陵亦给他震得连退叁步,全身血翻涌,心叫厉害。此人重伤之後,掌劲仍如此凌
历,可知在正常的情况下,自己实非他的对手。
他待息平後,才来到尚倚树而立的沈落雁身前,俯头瞧去。
沈落雁的衣服仍是半敞半闭,可隐见峰峦之处,玉颜红晕未褪,诱人之。
但神色却出奇的平静,明亮的眼睛的的的打量他。
徐子陵有点手足无措道:“你怎样了!”
沈落雁竟“哧”笑起来道!案只不过给他占了点手足便宜,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若有兴
趣,保证人家绝不抗拒你。”
徐子陵放下心来,道:“册子呢?”
沈落雁举起玉手,让他看到紧捏的册子,微笑道:“勿要怪我淫贱,我是故意大声呻
吟,好惹起你注意,但仍想不到你会这么快回来。刚才你现身时,我特别作态投其所好,好
分散他的注意力,同时暗抓着册子,他躲避你时,册子就回到人家手上了!”
徐子陵关心道:“你是否仍穴道受制,为何不整理衣服。”
沈落雁好像从没有发生过什么事的娇笑道:“给你看看嘛!他的手一开,我便恢了功
力。悟!你究竟有没有兴越,人家给他弄得很想男人呢。”
徐子陵道:“你去找徐世勋吧!我要走了。”
沈落雁甜甜一笑,站直娇躯,不片刻把衣服整理妥当,玉容回平时的冷静。
徐子陵捡起金簪,递给她道:“下趟小心点了!这独孤霸是否独孤阀的人,武功是厉
害。”
沈落雁双目闪过杀,狠狠道:“他是独孤峰唯一的亲弟,年纪却差了二十年,出名贪花
好色,但武功只次於尤楚红和独孤峰,日遇上他时,你才真要小心点。”
徐子陵道:“我送你回去吧!”
沈落雁横他一眼道:“你当我是弱不禁风的可女子吗?刚才若非他埋在雪地下面趁我心
神不属时出手偷袭,我至少可以一面相抗一面燃放烟花召来援兵。唉!真有点舍不得和你分
手,但千万勿以为人家真个爱上你!”
徐子陵苦笑道:“我怎会有此想法呢?你看上的是跋锋寒,对吧?”
沈落雁娇躯一震,瞪着他时,徐子陵已往後退走,迅速没人林木深处。
此时在沈落雁受辱处十里外的一丛密林,寇仲和素素伏在边缘处,前者正全神贯注林外
的动静。
素素低声道:“小陵会不会有事呢?”
寇仲应道:“当然不会。若换了我去就难说了哩!我敢肯定沈落雁对他生出了微妙的感
情。况且大家又不是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恨,徐世勋更想不到小陵才是他真正的情敌,小
陵肯定可以脱身。可真奇怪!”
素素问道:“奇怪什么呢?”
寇仲道:“为何不见人来追踪我们,那比跟踪小陵要容易多吧。”
素素道:“你刚才不是说在这大雪下,郑踪的通灵鸟会变成了呆头鸟吗?”
寇仲道:“郑踪若每逢下雪都一筹莫展,就不用出来混了。所以他说不定另有灵兽负起
跟踪之责。现在只是等待我们和小陵会合,才再一网擒去。”
素素骇然道:“那怎办才好?”
寇仲低声道:“首先就是把追踪我们的畜牲找出来吃了,嘿!
姐姐的胆子大不大?”
素素苦笑道:“你们该最清楚的了。说吧!你要姐姐怎么做,姐姐就怎么做。”
寇仲低声对素素说出了计划後,素素爬起身来,朝林木深处移去。
寇仲则把耳朵贴在冰冷的雪地上,运功聆听。
素素的足音立时一丝不漏的传入他耳内,可是却再没有其他常的声音。
“啊!”
素素的娇呼突然传来,吓得他忙窜了过去,原来素素因看不见东西,给一丛小树拌倒地
上。
寇仲将素素扶了起来,低声耳语道:“是郑踪亲身来了。此人有“飞羽”之名,轻功自
是高明之惫素素道:“那怎办才好?”
寇仲待要说话,蹄声骤响,由西北方传过来。
两人同时色变,若这么就走,岂非会和徐子陵失去联系。

第八章 一见如故
徐子陵全速掠行,□往寇仲留下标记所指示的密林。
□开了沈落雁后,他就把她抛诸脑后。
事实上直至在这雪地飞驰的一刻,他虽曾遇上不少美女,但总没有一个能在他心中占上
一席位。
自得练《长生诀》上的功法后,他的心神全集中到武道的修练上去。那并非为了名或
利,而是一□个人的追求,要不断突破以前的自己。
每晚躺在床上,他便进入凝神练气那物我两忘的迷人天地里。醒来时虽偶有想起单琬
晶、云玉真、沈落雁等美女,但心中只有烦厌而没有思念之情。
仅是武道的修行,已带来他最大的满足感,一切自具自足,不假他求。
但寇仲的野心显然比他大得多,这使他感觉与寇仲的分歧日渐扩大,当然感情上他们仍
是最好的兄弟和朋友。
就在此时,前方左侧远处有蹄音传来。
那是马蹄踢践积雪的声音。
徐子陵既吃一惊,又是奇怪。
马蹄声响来得如此突然,唯一的解释就是来人早潜伏该处,到这刻才现身出来。
听蹄音对方人数该不少于三十骑,但事前他却不闻半点马嘶声,可知对方骑的应是训练
有素的战马。
他迅速把对方会是瓦岗军这可能性排除。因为徐世勋根本没有时间作这样的安排。
那会否是与独孤霸有关的人呢?
蹄音倏止,就像出现时那么突然。
徐子陵涌起对这神秘马队高深莫测的感觉。把真气提至□限,朝密林投去。
寇仲的声音响起道:“快点!有人来呢!”
徐子陵知寇仲和素素仍然安然无恙,放下心事,循声扑去。
寇仲背著素素由一棵大树上跃下来,和他并肩往密林深处掠去,叫道:“我们来和他们
比比谁更长气一点。
徐子陵整个人轻松起来。
要知在这连绵百里的密林里,纵有健马亦无法以之代步。说到比拚脚力,能在短距□里
追上他们,江湖上大不乏人,但除非是杜伏威那类级数,谁能像他们来自《长生诀》的内息
般往还不休、无有衰竭?
说完这句话后,两人再不打话,由外呼吸转为内呼吸,把精神全集中在逃跑上,迅如流
星般在密林里左穿右插,窜高掠低,只知有那么远就跑那么远。
伏在寇仲背上的素素泛起安全温馨的动人感觉。
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忽然就成了与自己比血还浓的亲密兄弟。他们什么事都把
她放在第一位。无论在怎样恶劣的情况中,亦永不犹豫,更绝不会退缩。现在更是患难与
共,她心中的感动,可想而知。
他们由晚上奔至天明,才穿出密林,这时雨雪停了,天地一片纯白,雪光闪耀。
在这白皑皑的静寂原野上,三人都泛起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
两人的内息虽仍是旺盛,但血肉造成的四条腿却累得要命,乘□在一处长满了参天云杉
的小山丘上休息。
寇仲哈哈笑道:“终逃出来!”
素素道:“昨晚那些不知是什么人呢?”
徐子陵道:“管他是何方神圣,总不会是什么好路数,很可能是独孤霸的手下呢。”
寇仲和素素齐感愕然,听徐子陵说出了昨晚的事后,寇仲皱眉道:“若非这家伙好色,
我们说不定会遭殃。想不到独孤阀有这么厉害的人,我还以为不外都是独孤策那□窝囊角
色。”
徐子陵道:“若没有两下子,独孤阀怎能和其他三阀齐名江湖,好了!说吧!究竟我们
是到洛阳去?还是返回老家扬州?”
素素垂首坚定地道:“回扬州吧!”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了个眼色,低声对素素道:“我们到东都去,目的只是碰和氏璧的运
气。嘿!不-定是要去找李大哥的。”
素素摇头决然道:“要去你们就自己去吧!”
徐子陵支持素素道:“我们当然听素姐的话。”
向寇仲责道:“有什么事比害倒字文化骨更重要,夜长梦多,延误了时□,你担当得起
吗?”
寇仲投降道:“是我不对!嘿!扬州究竟在哪个方向?”
徐子陵愕然道:“你不是早计算好方向才走吗?怎能这么糊涂,还说什么精通山川地
理。”
素素道:“不要吵了!从这里朝东北走,早晚会抵通济渠,那时只要坐船南下,经过浚
义、陈留、雍丘、襄邑、宋城、永城、夏丘,就可抵达于台,再东行便可进入刊沟,南下江
都,多么简单。”
寇仲老脸一红道:“原来最厉害的都是素姐。”素恕案摺惫笑道:“姐姐不是厉害,而
是当年就是这么随小姐南行的。”
徐子陵奇道:“为何素姐忽然间像变得心花怒放的样儿?”
素素霞生玉颊道:“不要胡说,我那有特别开心呢。”
两人均感大惑不解。
寇仲摸著肚子站起来道:“得先找个乡镇医治肚饿这不治之症,才是上策。”
徐子陵扶起素素,欣然道:“今趟让小弟作素素的坐骑。”
寇仲抗议道:“你倒懂得来和我争享受。”
素素俏脸通红道:“原来两个弟弟都是坏蛋。”
寇仲和徐子陵笑得你挤我推,得意之□,充满真挚的感情。到了这刻,三人才感受到自
由自在的欣悦。
素素正要说话,两人突然停止了所有动作,朝西望去。只见雪地上有三个人,箭矢般朝
他们处□过来,□他们不足两里。
素素吓了一跳道:“还不快走!”
寇仲深吸了一口气道:“来不及呢!”
那三个不知是何方神圣的人,眨眼奔上小丘,在三人面前倏然止步,同时抱拳为礼,态
度客气。
中间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灰衣汉,背插单拐,形相威武中却又不失文秀的气质,虎背熊
腰,只是外型已教人心折。
其他两人一个是四十来岁的矮壮汉子,另一则是儒生打扮的中年人,各具不凡形相,只
看他们这般全力飞驰后,仍能气定神闲,便知都是一流的高手。
灰衣汉哈哈笑道:“终能追上两位兄弟,实教我们欣慰,本人刘黑闼,乃夏王旗下骁骑
将军。”
接著介绍左边的儒生道:“这是江湖人场案铁扇子”的诸葛德威,乃刘某的拜把兄
弟。”
诸葛德威左手一扬,变魔法似的乍多出了一把扇子,“嚓”的一声打了开来,轻摇两
下,神态潇洒之□。
刘黑闼又指著那矮壮汉子道:“冬叔人称门神。手中双与新近归降李密的秦叔宝齐名,
悍勇无敌。”
这“门神”却出奇地谦让道!案公子莫往我脸上贴金,本人崔冬,只是公子下面一个小
跑腿吧!”
寇仲一头雾水道:“谁是夏王?”
刘黑闼道:“难怪三位不知,敝主窦建德建国称夏之事,尚未公告天下。”
三人对望一眼,才知原来是窦建德方面的人。
刘黑闼忽然道:“这位小姐可否背转身去,因刘某有份见面礼要送给两位兄台,怕惊吓
了小姐。”
徐子陵愕然道:“什么见面礼?”
素素心惊胆跳的背转了娇躯。
刘黑闼从容一笑,打出手势,“门神”崔冬解下挂在腰间一个不知装著什么东西的布
囊,随手往寇仲抛来。
寇仲一脸茫然的接著,旋即脸色大变,立把布囊往刘黑闼抛回去,骇然道:“我的娘!
这是谁的人头?”
在素素的尖叫声中,刘黑闼一把接过,神态从容地探手囊里,抓著头发将人头取出,举
在两人眼前道:“让刘某介绍,此人姓郑名踪,外号“飞羽”,若非没有了头颅而不会走
路,恐怕三位已陷身在瓦岗军手上。”
寇仲和徐子陵都暗地心惊肉跳,但见对方人人神色如常,强压下对这死人头的恐惧,前
者干咳一声道:“嘿!刘兄可否先收起这东西,免致吓坏我们的姐姐。”
刘黑闼虽然没什么,但诸葛德威和崔冬脸上都闪过嘲弄的神色,显是看不起他们给这么
一颗人头骇成这样子。
刘黑闼把人头交给崔冬道:“将这头颅挂在显眼的地方,好和徐世勋打个招呼。”
崔冬领命去了。
刘黑闼神色如常,拱手道:“现在两位兄台已成了天下人人欲得的人物,不知你们对将
来有何打算?”
寇仲与徐子陵交换了个眼色,干咳一声道:“我们不知走了什么运道,弄得人人都以为
我们知道杨公宝藏的下落,其实……”
刘黑闼不悦的打断他道:“寇兄难道以为我刘某亦是为宝藏来找你们吗?这就大错特错
了!”
顿了顿续道:“今趟之行,乃奉了夏王之命,前来找大龙头商议,劝他先发制人,除去
李密。岂知来迟一步,翟府已成灰烬,我们查探多日,才知只有你们三位逃过大难,还闹得
荥阳天翻地覆,刘某佩服之□。”
素素仍是背著身问道:“人头拿走了没有?”
刘黑闼歉然道:“素素姑娘放心,人头不在了!”
素素犹有余悸的转过身来,刘黑闼看到她惊魂未定,似求人伶的动人表情,怔了一怔。
寇仲和徐子陵都没在意,素素道:“小姐早一日被老爷送走,由屠管家护行,不知刘将
军有没有听到她的消息。”
刘黑闼道:“既有屠叔方这□高手保护娇小姐,该没有问题,我会遣人探听他们的行
踪。”
素素欣然笑道:“有公子这句话,素素就放心了!”
刘黑闼又被她鲜花盛放般的笑容引得呆瞪著她,这回寇仲和
徐子陵觉察到他的异样,都拿眼睛瞧他。
诸葛德威干咳一声道:“二弟,这处危□四伏,我们最好先□往阳武,那时把酒谈心舒
服多了。”
刘黑闼如梦初醒,见寇徐两人目光奇怪,老脸一红地尴尬道:“冬叔弄好事情回来,我
们立即起程。实不相瞒,我对两位确有惺惺相惜之意,际此天下群雄并起,能者称王的大时
代,诚心邀请两位加盟我军,将来富贵与共,若有一字虚言,教我刘黑闼不得善终。”
对这充满英雄气概的年轻高手,寇仲和徐子陵都颇有好感,但加入了们一伙却是另一回
事。
寇仲干咳一声道:“我也实不相瞒,现在我们身有要事,加入贵方一事,只可迟些再
说。”
刘黑闼露出失望神色,谓然道:“希望两位确是身有要事,而非找借口来拒绝刘某就好
了。”
寇仲和徐子陵想不到他如此但白,都觉有点招架不来。
素素插入道:“他们真的没有骗刘公子,我可以作证人。”
刘黑闼哈哈笑道:“姑娘的话,我当然不会怀疑,只不知此事是否须刘某帮手呢?”
寇仲笑道:“刘兄似乎空闲得很,也十分错爱我们,这可得先行谢过。不过此事微妙之
□,牵涉到字文化及和我们间的深仇,所以绝不能假手于人。”
刘黑闼晒道:“原来江湖上盛传你们手上握有李阀和字文阀造反证据一事,果非空穴来
风。”
寇仲和徐子陵为之脸脸相觑。
要知帐簿一事,知道的只是有限几人,究竟是谁把消息泄露出去呢?”
香玉山来找他们,两人仍不在意;直到刘黑闼说出来,两人才知道害怕。
只是一个“杨公宝藏”,已害得他们周身是蚁,现在加上帐簿一事,他们还有安乐日子
过吗?单是字文阀已可教他们头痛死了。
此时崔冬回来了,刘黑闼不再打话,催促众人上路。
寇仲等亦知不宜久留,兼且对刘黑闼又很有好感,遂与他们
结伴同行,朝阳武启程去也。

第九章 握手言和
黄昏时分,大雪又开始由天上洒下来,寇仲等一行六人,□了足有四十多里路,又怕素
素抵不住风寒,恰好遇上一所因战乱荒弃了的庄园,众人遂占用其中一间破屋,燃起柴火,
围坐取暖.刘黑闼取出于粮清水,先殷勤侍候坐在寇徐两人间的素素,颇有点色不迷人自迷
的陶醉神态,但素素却像没有什么感觉似的.寇仲想起咋晚听得沓杂蹄声的事,问道:“刘
兄昨夜是否一直追踪我们?”
刘黑闼道:“可以这么说,李密下面的人,做事都不择手段,没有人肯讲江湖规矩.所
以我们早预料他们不会放过三位.”徐子陵凝望正闪跳不定的柴火,闻言道:“那批骑马追
来的究竟是谁呢?看来不似是瓦岗军哩!”
崔冬遣:“我们也弄不清楚,两位脚程真快,背了素素姑娘仍可一口气走这么远的
路.”寇仲笑道:“为了逃命,自然拚命跑快一点.”诸葛德威道:“明天便可抵达阳武,
三位准备到哪里去?”
素素轻声道:“我们想先回扬州,再作打算.”刘黑闼皱眉道:“杨广和宇文化及均在
江都,你们若露出行藏,恐怕大祸立至.”徐子陵淡淡道:“我们会小心的.”刘黑闼见他
神情坚决,只好闭口.寇仲岔开话题道:“贵军占据乐寿,偏处北方,不知最近有什么新形
势呢?”
诸葛德威道:“近期最轰动的三件事,就是吐谷浑的复兴、李阀据太原叛隋,和李密使
祖君彦传檄天下数杨广的十大罪状.”寇仲喜道:“李渊终肯作反了!”一副与有荣焉的样
子.崔冬不屑道:“李渊算什么东西,竟厚颜无耻得向突厥始毕可汗称臣,答应将征伐所得
的子女玉帛送给突厥人,教人齿冷.”寇仲和徐子陵听得脸脸相觑,无言以对.诸葛武德
道:“据我们所得消息,李渊自立为大将军,以裴寂为长史,刘文静为司马,以大儿子建
成、二儿子世民为三军正副统帅,准备进军关中.”刘黑闼晒道:“李阀打的倒是如意算
盘,却不知正中刘武周的下□.只要太原空虚,刘武周不乘□攻下太原才怪.兼且往关中之
路,有隋室猛将宋老生和屈突通两人分别率大军把关坚守,李阀未来的情况,谁都不敢乐
观.”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没趣,原来真实的情况竟是如此令人泄气.素素不解道:“难道李
阀不知向突厥人称臣,等若引狼入室吗?”
刘黑闼微笑道:“他们自己都是狼,那有什么引狼人室的问题.李渊之妻就是鲜卑族的
胡女,虽未若字文阀本身就是胡人,但也好不了多少.且李阀薰染胡俗甚深,实与胡人无
异.”寇仲和徐子陵想起李秀宁当日以胡服会客,更无话可说.好半晌寇仲才问起吐谷浑复
兴一事.刘黑闼□:“吐谷浑乃铁勒死敌,其王伏允一向野心甚大,不时派遣高手到中原来
打探消息.杨广曾派王杨雄、字文述两将追杀伏允,杀了千多人,俘虏无数,伏允凭著武功
高强,率残兵杀出重围,逃往党项.这两年趁中原乱成一团,乘□重整军旅,收复失地,规
正图谋大举,成为突厥、铁勒两族外我中土最大的祸患.”诸葛德威接口道:“最使人忧心
的是伏允之子伏骞乃不世之才,不但武功已达出神入化之境,还谋略过人,野心不下于乃
父.”崔冬笑道:“听说此人出生时脸上便长了虬髯,故从少便以虬髯示人,这么荒诞的
事,只有胡狗才想得出来.”素素“哧”娇笑,喃喃道:“长满虬髯的婴儿,模样可笑死人
呢.”刘黑闼见她神情娇柔,语气天真,忍不住又呆瞪著她.诸葛德威谈得兴起,笑道:
“你们想不想听李密数杨广的十大罪状?”
寇仲欣然道:“请快说!”
诸葛德威如数家珍的一口气道:“就是一弑父;二乱伦;三荒湎酒色;四建宫殿楼台,
奢侈浪费;五苛捐杂税,压榨百姓;六巡游天下,建造长城;七征伐高丽,穷兵黩武;八拒
直谏,杀直士;九贿赂成风,君子在野,小人在位;十言而无信.哈!”
徐子陵摇头叹道:“真是怎么数都数不完这昏君的罪状,若论祸国之深,这家伙也算空
前绝後.”寇仲道:“自家人关起门来扛架,早晚可达一统之局.最伯是引来外族入侵,弄
至国土四分五裂,生灵涂炭,杨广就是最大的罪人.”刘黑闼拍腿道:“说得好,当今之
世,除建德公外,谁不勾结外族,相互引援.两位既有济世之志,舍加入我军外、尚有何选
择?”
寇仲苦笑道:“刘兄似乎很看得起我两兄弟哩!”
诸葛德威笑道:“江湖间从来都没像这一阵子般热闹,该是天运已至,故年青一辈中群
雄并起,除黑闼外,近期风头最盛者,男的有杨虚彦、跋锋寒,两位兄弟和一个自称“多情
公子”叫侯希白的人.但如论轰动,则无过于你们两位.”素素欣然道:“原来我的两位弟
弟竟成了名人哩!”
寇仲苦笑道:“我们最厉害的本领就是逃命,想不到竟会因此而成名立业.”刘黑闼哑
然失笑道:“寇兄太谦了,没有真材实料,哪有逃命的资格,而两位不但能从字文成都手上
把帐簿抢了来,又打得不可一世、气焰冲天的字文无敌落荒而逃,岂是浪得虚名之辈.”徐
子陵问道:“刚才听诸葛先生引述,男的算是这些人吧!但女的又有什么人呢?”
刘黑闼正要说话,寇仲色变道:“有人来了!”
众人齐手夹脚把柴火弄熄时,刚出去窥察的崔冬掠回屋内,沉声道:“迟了!敌人已把
我们重重围了起来.”诸葛武德道:“有多少人,是什么人?”
崔冬低声道:“该有十来人,黑暗里看不清楚.”此时一把阴阴柔柔,不男不女的声音
在外面响起道:“本人拓跋玉,奉家师毕玄之命,特来向寇公子、徐公子两位请安问好.”
众人同时色变,想不到来者竟是突厥高手,尚有毕玄的徒弟在其中主持.刘黑闼低声道:
“他似乎不知有我们混在这里,谁曾听过这人?”
诸葛武德和崔冬都茫然摇头.寇仲为了拖延时间,好让徐子陵把素素缚回背上,大声应
道:“我两兄弟仍是生龙活虎,拓兄!不!该是拓跋兄,多谢你关心了.这么夜还把我们围
著,惟恐我们会逃走,究竟有何贵干呢?”
崔冬见寇仲没有武器,把双让出一把,塞在他手里.刘黑闼本身用的是单拐,但却另在
大衣内摆藏了把长达尺半的锋利短剑,递了给徐子陵.拓跋玉哈哈笑道:“贵国有句话叫无
事不登三宝殿,小弟今趟千里而来,是奉有师命,想向两位借道家瑰宝《长生诀》一看,路
途辛苦,两位兄台谅不会教小弟失望吧!”
顿了顿又笑道:“未知另外三位仁兄是何方好汉,好让小弟一并认识.”众人吃了一
□,只从这人耳朵之灵,便知对方乃一等的高手.刘黑闼应道:“只是无名小卒,怎配入拓
跋兄之耳.”拓跋玉笑了三声.第一声尚在屋外远处,第二声已到了门外,第三声响起时,
拓跋玉举步跨入门来,就像来探朋友的悠然自若,左手还提著个灯笼.此人年在二十五、六
间,头扎英雄髻,身穿武服,外加一件皮背心,样貌俊俏,肩头挂著一对飞挝,颇有点公子
哥儿的味儿,乍看又似弱不禁风.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肩上挂著的飞挝处,这□奇门兵器江
湖上罕有人使用,两挝形如鹰爪,中间系以丈许长的细索,一看便知□难操控.拓跋玉目光
扫过众人时,寇仲等无不生出奇异的感觉,似是对方目光中带有某□无形而有质的异力.刘
黑闼踏前一步,哈哈笑道:“让我先和拓跋兄亲近亲近.”右手往後一抽,铁拐□背而起,
登时寒光四射,森冷侵人,当胸向拓跋玉搠去,气势凌历威猛,□有大将之风.寇仲等哪想
到刘黑闼甫见对方立即出手,均大感痛快.素素则吓得□呼一声,闭上美目.拓跋玉哈哈一
笑,闪电横移,同时右掌切出.“霍!”的一声,拓跋玉的掌缘切在拐头处,刘黑闼□天动
地的一招,立时威势全消,还似吃了暗亏,闪电般改招换式,往後退开.拓跋玉俊脸一寒,
冷笑道:“我们尚未真正亲近哩!”
说话间快若飘风地倏忽欺到刘黑闼左方死角位,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法,肩上飞挝其中
一端的鹰爪,脱肩飞出,发出劲历的破空声,疾电般绕了个圈,朝刘黑闼下阴抓去,手法阴
毒之□.这两下交手双方都快若电闪,教人看得眼花缭乱.刘黑闼也是了得,临危不乱,知
对方是不让自己有调息□会,一个旋身来到门口处,这才挥拐击中如影附形追来的飞挝
上.“当!”的一声清响,刘黑闼闷哼一声,硬被迫退半步,撞在门旁的破壁处.拓跋玉不
屑的冷哼一声,右手移到飞挝系索正中处,微抖一下,两端的鹰爪立时化成百千点光影,水
银泻地的往靠贴墙壁的刘黑闼洒去.左手同时抛起灯笼,一分不差的安然落在梁珩上.寇仲
和徐子陵都看呆了眼.刘黑闼的拐法已是高明之术,无论法度气势火候均达到一流境界,最
难得是他有□豪迈勇悍、不顾生死的气魄,使他拐一出便形成横扫千军的威势.岂知这毕玄
之徒,竟能以攻破攻,几下手法便把他迫在下风,确是骇人之□.由此推之,可见毕玄之能
负盛名,跻身域内外三大顶尖高手之列,实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刘黑闼暴喝一声,单拐掣起
一团光芒,护著上下要害,贴墙横移,人随拐走,正待展开攻势.蓦地拐光敛去,原来铁拐
竟被拓跋玉其中一端的鹰爪“五指箕张”,抓个正著.另一鹰爪则望刘黑闼抓去.众人均想
不到对方的鹰爪还可活动自如,诡异至□.素素尖叫时,诸葛武德和崔冬一扇一,已狂风暴
雨的朝拓跋玉攻去.他们见形势危急,顾不了江湖规矩,加入战阵.拓跋玉冷笑一声,左手
微扬,系索另一端的鹰爪立时化成点点芒光,潮水般洒往两人,下面却飞起一脚,踢向刘黑
闼的下盘,变招时从容不迫,教人叹为观止.刘黑闼施出压箱底的本领,下面以脚御脚,上
面则借爪拐交缠与拓跋玉硬拚内劲,务求牵扯对手,使诸葛武德与崔冬有□可乘.气劲交击
和兵器相接之音连串响起,拓跋玉毫不犹豫放开了刘黑闼的铁拐,把飞挝威力展至□限,将
三大高手全卷进点点光彩里,招招皆是精妙绝伦的绝技.屋内虽斗得厉害,但屋外的敌人却
是全无半点声息.教人莫明所以.寇仲右手持,来到战圈外缘处,全神贯注在拓跋玉的挝法
上.徐子陵亦是凝神看著正在激斗的四人,心中的震骇却是难以形容.若论武功,刘黑闼肯
定是在沈落雁那级数的高手之上.就算碰上杜伏威,亦有一拚之力.而诸葛武德和崔冬亦是
一流好手的级数.但现在合三人之力,只能勉强抵著扭跋玉,可见毕玄随便派出来的一个徒
弟,已是杜伏威那层次的高手,教他怎能不大吃一□.就在此时,拓跋玉发出一阵长笑,爪
势回收,似是守式,但参战三人无不感到其中暗藏厉害的杀著,竟不约而同往四外散开.只
凭这下可令三个对手同时感到飞挝的威协,可知他确达到了“以招传意”、纯凭气势制敌心
神的境界.拓跋玉双目寒光大盛,飞挝交叉点出,汇成一柱芒流,集中全力往疾退的刘黑闼
激射过去,竟比对手仍要快上一线.诸葛武德和崔冬失声□呼,但因拉远了距□,又处在退
势,救之已是不及.拓跋玉战法之高明,招式的狠辣,手法的奇奥,均使人膛目叫绝.眼看
刘黑闼要被他这全力一击所伤时,寇仲暴喝一声,人随去,由左侧硬撞往拓跋玉去.拓跋玉
首次露出讶色,放过刘黑闼,飞挝一收一放,改往寇仲迎去.寇仲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像
鱼儿般倏地斜闪三尺,来到了拓跋玉的正前方,拦在拓跋玉和刘黑闼两人之间,铁化繁为
简,老老实实的一照头向拓跋玉击下去.拓跋玉首次露出凝重之色,幻出千重挝影,封格了
寇仲平平无奇的一.“啪!”的一声,挝影激散,寇仲则闷哼一声,往後退了三步.拓跋玉
却是全身一震,亦往後移了半步,眼中射出森厉神色,与俯腰弓背,状若猛虎的寇仲互不相
让的对视著.众人都停了下来,不发出任何声息,唯一可闻就是素素紧张的呼吸声.他们中
只有徐子陵明白寇仲是被拓跋玉激起轩昂的斗志,忘记了生死,步进井中月的境界,使出远
超平时水准的招数,把从游鱼学来的身法,配合《长生诀》的奇异内功,一举制著了拓跋玉
的凶焰.拓跋玉沉声道:“这就是从《长生诀》来的武功,对吗?”
寇仲微微一笑道:“滋味还不错吧?”
徐子陵喝道:“《长生诀》并不在我们身上,拓跋兄若要强来,我们将宁死不屈,那时
拓跋兄既得不到《长生诀》,说不定还有人要带上损伤,请拓跋兄三思.”徐子陵这番话厉
害之□,摆明宁为玉碎不作瓦全的决心,配合寇仲一出手便迫退拓跋玉之威,确有一番慑人
之势.刘黑闼等则全力调息运气,准备再出手时便全力反击.一阵娇笑自屋外传来,倏忽间
後左方大窗处多了一位头戴垂以珠翠的帷帽,身穿宽大罩袍罗,裙下却露出一对赤足的少
女.她悠闲地倚坐破窗,一足踏在窗台上,另一足垂了下来,摇摇晃晃的,好不写意.此女
长得非常娇俏,瓜子口脸,两颧各有一堆像星星般的小斑点,予人俏皮野泼的感觉.秀目长
而媚,乌灵灵的眼睛充满不驯的野性,正饶有兴趣的打量著寇仲,似乎其他人都并不存在
般.众人的眼光却落在她正在手上把玩、造型奇特的腰刀去.这□在突厥人中非常流行的刀
子,最利马戏,刀型微弯,前锐後斜,没有护手,刀柄处扎著布条,自刀起平铲平削,刀刃
平磨无坑,由于刃身只有寸许阔,故□为尖利.而此女手上的腰刀显是□品,在梁衍上的灯
笼光掩映下,熠熠生辉,寒光浸浸.只从她出现的突然,便知她的武功绝不逊于拓跋玉.这
娇娇女小嘴一撅,目光移往徐子陵,不屑地道:“原来中土尽只是些夜郎自大之徒,难怪杨
广会不自量力远征高丽,我淳于薇倒要看看什么叫宁死不屈.”拓跋玉哈哈笑道:“我这师
妹一向被师尊宠纵惯了,各位请勿介意.今趟小弟奉命来求《长生诀》,并非强取硬夺.师
尊有言,把《长生诀》翻看一趟後,立即归还,兼且可传寇徐两兄每人一手绝艺,请两位兄
台勿误以为家师只想占人便宜.”众人交换了个眼色,均感到毕玄不失一代宗师的风度.淳
于薇向寇仲甜甜一笑道:“你的功夫还不错哩!不过我们今趟来的除我们师兄妹外,还有师
尊一手训练出来的“北塞十八骠骑”,人人悍不畏死,动起手来,怕你们没多少人能活得
了.”顿了顿又悠然道:“人家还忘了告诉你只要你们尚有一口气,我们就有方法为你们续
命,那时《长生诀》还不是手到拿来.”她的声音既娇且甜,又带点外地口音,形成一□奇
异的味道.拓跋玉皱眉道:“师妹客气点好吗?能不动手,自是不动手最好.”两师兄妹一
硬一软,尤其拓跋玉曾展示力压群雄的身手,确对众人形成了强大的压力.何况外面仍有至
少十八个由毕玄训练出来的硬手,强弱之势,显而易见.众人这时形成了一个小圈子,保护
著背起素素的徐子陵,成了壁垒分明的对峙之局.刘黑闼哈哈一笑道:“兵将难免阵上亡,
若上天注定我刘黑闼要战死于此,老子绝不会皱半下眉头,多言无益,再手底下见个真章好
了.”此人天生豪勇,登时激起了众人的斗志.拓跋玉踏前一步,讶道:“原来阁下竟是窦
建德手下头号猛将刘黑闼,难怪手底这么硬朗.但小弟却有一事不解,明明大家可化干戈为
玉帛,刘兄却为何一力主战呢?”
刘黑闼知他是意在分化己方,暗呼厉害,却毫不犹豫道:“假若拓跋兄此来只是商量借
书,哪用出动这么多人手,故显然摆明是恃强索书,却因多了我们三人,寇兄弟的身手又出
乎你们意料之外的高明,才改变口风,改索为借.本人有说错吗?”
淳于薇笑道:“当然错了,我们今趟南来,借《长生诀》只是其中-项任务,另一要事
就是追杀恶徒跋锋寒,割下他的臭头回去见师尊,你这小子明白了吗?”
一直没说话的素素开腔道:“若把书给了你们,你们能否保证不再来烦□我们哩?”
徐子陵和寇仲均欲发言,跟著却把话吞回肚内去,因同时想到就算把书交给毕玄,亦包
他看不懂.既是如此,实没理由为此书送掉各人的性命.拓跋玉喜道:“小姐如此明理就最
好了,家师说出来的话从来没有不算数的.事实上在下对刘兄、寇兄和徐兄均有结交之心,
若能大家和和气气,就最是理想不过哩!”
寇仲道:“说真的,我现在手痒得很,很想大打一场,输多赢少也没什么相干,但不打
又有不打的好处.只是我们将《长生诀》埋在秘处,要费一番工夫才可去把书起出来交给你
们.且问题是必须待我们解决了一些事情才可去办此事,拓跋兄对此又有什么意见呢?”
淳于薇插入道;“你这人真有趣,逗得人家很喜欢你啊!
众人听得目定口呆,想不到这娇俏可人的少女会公然向一个陌生男子表示欢喜对方.拓
跋玉笑道:“敝师妹一向是这么但白,不过她欢喜的人实多不□数,寇兄莫要认真.”淳于
薇大嗔道:“师兄怎可如此数说人家,今趟是不同的哩!”
寇仲俏皮地问道:“是否每次都是不同的呢?”
刘黑闼等不禁亦觉好笑,想不到原本剑拔弩张的三方人马,忽然会在这□问题上纠缠起
来.淳于薇还想说话,拓跋玉截著她道:“横竖我们尚须费一段时间去追杀跋锋寒,假若我
给两位半年时间,不知可否把《长生诀》取回来呢?”
众人首次对这手底狠辣无伦,阴阳怪气的拓跋玉生出好感,皆因他有□重诺守信的气
度.只有重信诺的人,才会相信别人的信诺.寇仲道:“应该足够了.半年後我们就在洛阳
会合,就算我们仍没有《长生诀》在手,亦会带领拓跋兄去取书.”拓跋玉一揖到地,朗声
道:“就此一言为定,小弟告退了.”闪了闪,已退出门外.众人再朝淳于薇望去,此女同
时消失不见.隔了好一会後,刘黑闼才吁出一口凉气道:“今趟跋锋寒的小命要危危乎
了!”
各人无不心有同感,只是毕玄的两个徒弟,已是厉害至此,那毕玄的武功岂非更高得难
以令人想像吗!

第十章 字文成都
愈往北行,天气愈冷,地上积雪齐膝,六人在一望无际的林海雪原全速前进,素素
则由寇仲和徐子陵轮番背着走。
经过与拓跋玉一战后,他们都小心起来,不敢再像前此般粗心大意。
大雪停了下来,天地一片孤寂,偶尔传来狼嗥兽嘶,听得人毛骨悚然。
赶了两天路后,这天黄昏来到通济渠南岸的密林区,深褐色的林木如墙似壁,层层
叠叠,比比皆是,置身其中,一不小心就会迷失方向。
纵是铁打的身体,这么逃命似的赶路谁都要累了。不知是谁先放缓脚步,转眼各人
都变得蚁走龟行的缓缓踱步,找寻能避风雪的宿处。
山林间万籁俱寂,只有脚下松软的白雪在沙沙作响。
偶尔微风吹拂,枝头积雪纷纷散落,飘舞头上。
最后众人在一片林木间的旷地停了下来,刘黑闼道:“今晚看来都找不到荒屋山洞
一类的栖身之所,不若将就点在这里生个火堆,坐到天明才赶路好了,照我估计明天午
后就可抵阳武。”
素素这时由徐子陵背上落足雪地,虽穿著绵袍,仍冷得她直打抖嗦。
刘黑闼毫不犹豫脱下羊皮袄,爱怜地盖在她身上,柔声道:“生起火就不冷了。”
这铁汉做出这么细心体贴的动作,分外使人感动。
素素感激道:“刘大哥不怕冷吗?”
刘黑闼笑道:“打仗多年,什么苦未挨过,素姐放心吧!”徐子陵脱下外袍,铺在
雪地上,笑道:“我是真的不怕冷,不似刘大哥的伟大,素姐请坐。”
素素知他《长生诀》的内气不惧寒暑,欣然坐下。
寇仲伸手搂着刘黑闼肩头,笑嘻嘻道:“让我给刘兄一点温暖吧!嘿!你这小子没
上没下的,学我们般唤素姐,你该是叫素妹才对。”
经过多天相处,众人已混得捻熟。对刘黑闼这有勇有谋的年轻猛将,他们是打心底
的欢喜。崔冬不爱说话,却是血性汉子。反而刘黑闼的拜把兄弟诸葛德威表面做人圆滑,
其实性格阴沉,不大为两人所喜。
徐子陵见刘黑闼对素素颇有意思,有心撮合两人,好使素素忘记李靖,对素素道:
“素姐的腿整天都要曲起来,现在定是又酸又麻了,我们去取柴枝,由刘兄给你搓搓好
吗?”
素素吓了一跳,惊叫道:“我没有事,不用搓哩!”刘黑闼黑脸一红,道:“我去
取柴枝好了。”与崔冬和诸葛德威径自去了。
素素道:“你们也去帮手啊!”徐子陵在她旁坐下,摇头道:“我们去了,若有饿
狼走来,谁保护姐姐?”
素素打了个寒颤,那还敢坚持。
寇仲在她另一边坐下,沉吟道:“不知小陵有没有同感,自昨天下午开始,我便有
心惊肉跳的感觉,这感觉忽强忽弱,好象有人吊着我们尾巴似的。”
素素骇然道:“那怎办才好?”
徐子陵露出震骇神色,吁出一团雾气道:“我还以为自己在疑神疑鬼,原来你也有
这感应,那定是有高手在追蹑我们,见我们人多势众,只好伺机下手呢。”
寇仲道:“若他的目标是我们手上的帐簿,他想协持的必是素姐,用以来威胁我们,
故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须有一人在素姐身旁。”
徐子陵道:“敌暗我明,吃亏的只会是我们,不知由我们反布疑阵,把他引出来吧!”
寇仲喜道:“你想到什么法子?”
徐子陵道:“独孤霸当日暗算沉落雁,就是把自己埋在雪地之下,待她经过时施袭,
我们大可仿效此法。”
此时远方传来野兽的叫声,素素听得毛骨耸然,伏到寇仲背上去。
寇仲道:“此人可跟踪我们一夭一夜仍未被发觉,可见身手高明之极。而且他总不
会那么巧正在你上面走过,故要对付他还须我们联手才行。”
旋又苦恼道:“怎样才可把自己埋在雪底下呢?”
徐子陵得意道:“我早想过这问题,看!”言罢移开少许,躺在雪地上,闭目运功,
不一会卧处的雪溶解,整个人沉了进去,不片晌徐子陵消失在雪层下。
寇仲知他以内力迫出热气,心中叫妙时,刘黑闼和诸葛德威捧着大堆干枯的树枝回
来了,后者奇道:“小陵到哪里去了?”
寇仲和素素得意洋洋的笑起来,寇仲还道:“给狼叼了去哩!”刘黑闼没好气地将
树枝一股脑儿卸在两人跟前,笑道:“快唤他回来刮去柴枝上的雪,素……嘿……素妹
快被冷坏了。”
素素问道:“冬叔哪里去了?”
诸葛德威道:“他怕素姑娘吃干粮不能御寒,又听野兽嘶声,所以狩猎去也!”刘
黑闼一屁股坐在徐子陵没身处的雪地上,毫无所觉道:“我最擅长烧烤,保证素妹吃了
就不冷哩!”寇仲想起一事,跳了起来道:“不好!快唤冬叔回来,不能教他落单。”
话犹未已,一声狂嘶,响自东南方远处。
诸葛德威手中的树枝全抖到了地上,色变道:“是冬叔!”刘黑闼已跳起来,拉着
欲去的寇仲道:“你保护素妹,小陵呢?”
寇仲无暇解释,叫道:“他没事!你们快去!”刘黑闼两人心焦如焚,不暇细想,
箭矢般去了。
寇仲心中一动,对雪下的徐子陵道:“千万不要出来,这定是调虎离山之计。”这
句话才说完,一团黑影自天而降,惊人的掌风气劲,压顶而至。
寇仲想要搂着素素滚往一旁时,劲风来到头顶处,他无奈下双拳冲天而起,迎向敌
掌。
“蓬!”的一声劲响,寇仲双臂欲折,脑际如遭雷击,竟被对方震得横飞开去。他
战斗经验已非常丰富,尚在横跌的当儿,体内真气运转了数个周天,把敌人能摧心裂肺
的劲气化去。
勉强站定时,素素娇呼失声,已落进来人手上。
如此武功,确是惊人之极。
此人一手环抱素素,另一手覆在她天灵盖上,大笑道:“小子给我站定,动半个指
头你姐姐就不用活了。”
寇仲这时才看清楚对方是个长相颇为潇洒英伟的中年男子,但鼻子特大,使他的眼
睛看来细长多了,内中的眼珠闪着阴狠沉冷的目光,令人见而寒心。
寇仲拔出崔冬给他防身的铁,怒喝道:“你敢伤她?”心中却祈祷在他身后雪下的
徐子陵勿要在这时刻钻出来,否则只会害了素素性命。心生一计又叫道:“小子你也不
要动,没有我批准你绝不可动。”
那人怎想得到他是吩咐雪下的徐子陵,冷笑道:“你敢情是吓得疯了,那到你来说
话,立即把东溟派的帐簿交出来,否则这女娃子就要没命。”
寇仲向素素打个眼色,教她不用惊惶,正要说话时,刘黑闼和诸葛德威赶了回来,
见到素素落在敌人手上,都一声怒喝,与寇仲形成一个三角形把来人圈在中间。
寇仲叫道:“冬叔呢?”
刘黑闼双目厉芒闪动,神情却出奇的沉冷,缓缓道:“已遭了这贼子的毒手。”寇
仲悲愤道:“你是谁?我们和你有何仇怨?”
那人从容道:“我就是宇文成都,怎会和你们无仇无怨呢?闲话休提,我由一数到
十,假设不把帐簿交出,就要你姐姐头顶开花。”
顿了顿,“咦”一声道:“徐小子哪里去了?”
众人心中懔然,要知宇文阀的四大高手,宇文成都排名仅在宇文化及之下,虽未必
可胜过众人联手,但却休想可把他拦住。
寇仲怕他对徐子陵的去向起疑,掏出帐簿高举头上道:“你放开素姐,我就把帐簿
掷过来给你。”
宇文成都见到帐簿,立时双目放光,眼珠一轮转动,冷哼道:“若我把她放走,你
却不把帐簿交我,我岂非要吃大亏?”
寇仲嘲弄道:“你的脑袋是否是草来塞满的,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通,现在我往后
退开两丈,帐簿则留在地上,你再教我姐姐前去抬起来拋给你,但记着在我姐姐拿到帐
簿前你不可移动半步,否则我的两个伙伴便立即出手。”
宇文成都暗忖若是如此,自己随时可先一步向素素下毒手,点头道:“就这么办,
你千万不要弄鬼,否则我隔空一掌就可要了你姐姐的命。”心中却打定主意,待素素把
帐簿掷给他,就顺手杀了素素,好教寇仲伤心惶乱。
寇仲大叫道:“你要听我指令行事!”这句话自然是对徐子陵说的。
宇文成都这时哪会和他计较语气的问题,见寇仲真的放下帐簿往后退去,便急不可
待地一推素素,命令道:“去拾起拋来!”素素当然知道寇仲的大计,双足发软的跄踉
向帐簿走去。
寇仲退了丈半便停下来,蓄势以待。
素素来到帐簿前,双膝一软,坐倒雪地上。
宇文成都急喝道:“要命的就把帐簿拋来!”素素有点不知如何是好的瞧着身前的
帐簿,寇仲大喝道:“动手!”宇文成都还以为寇仲叫素素动手拾帐簿,忽地一股雪浪
冲背而来,狂猛的热猛印背上,才知遭了暗算,喷血冲前,反手一掌向后拍去,竟拍了
个空,心知不妙,忙拔身而起。
寇仲这时已冲到素素处,刘黑闼和诸葛德威亦冲天而起,一拐一扇朝半空的宇文成
都攻去。
徐子陵第一招得手,第二招却击在空处,这宇文成都确是一等的高手,虽淬不及防
地被徐子陵在背心打了一掌,伤得口喷鲜血,但其护体真气亦反震得徐子陵血气翻腾,
难以乘势追去。
虚空中三人交换了一招,宇文成都惨叫一声,虽挡过诸葛德威的铁扇,却给恨极出
手的刘黑闼在左肩处打了一拐,骨折肉裂,横飞开去。
但此人极是了得,仍能提气落在一棵大树的横枝上,借力一弹,飞鸟般投往密林深
处,转瞬消没不见。
崔冬胸口中了一掌,胸骨碎裂而亡。众人无不悲痛欲绝,誓要为崔冬报此大仇。当
夜刘黑闼找了处较高亢的隐僻之地,挖深坑,铺大石,就地将崔冬安葬,免得给野狼闻
得气味,将尸体挖出来吃掉。
素素想起崔冬是因要为她找野味来烧烤御寒,致落单为宇文成都所杀,更是哭得梨
花带雨;寇仲和徐子陵则想到崔冬是因帐簿而死,心下难安,亦是郁郁不解。
反是刘黑闼生性豁达,跪拜后对坟头朗声道:“冬叔你先行一步,待小黑趁此天下
纷乱的时刻,再玩他娘的一会,迟些才到泉下来寻你猜拳吃酒。”
接着来到被寇徐两人扶着的素素身前,微笑道:“素妹勿要悲伤,夏去冬来,生老
病死,人生不外如此。”
言罢洒然领先去了。
诸葛德威神情木然道:“上路吧!不是人杀我,就是我杀人,打几场仗就什么都看
透哩!”寇仲和徐子陵听得心中舒服了些。扶起素素随两人继续朝阳武进发。
到了正午时分,他们由山野切入往阳武的官道上,只见路上满是逃难离开阳武的人
群,人车争道,哭声震天,教人既凄酸又心慌意乱。
刘黑闼和诸葛德威一副见怪不怪,无动于衷的表情,找人问故。才知李密再攻陷黎
阳仓,王世充率大军往救,为李密所败。李密招降了大批隋室兵将,声势大盛,正要进
军阳武,故附近居民纷纷弃家逃亡。
素素听后骇然道:“李密来了,我们快逃吧!”对李密她是闻虎色变。
刘黑闼领他们避进道旁的树林里,笑道:“你们若以为这些人是要避开李密,就大
错特错。这些都是阳武附近几个乡县的农民,他们怕的是战败后的官兵四散抢掠,阳武
又关起城门不准人进去,他们只好先自逃了。”
诸葛德威道:“李密最懂收买人心,只会派粮济人,老百姓哪会怕他呢?”
寇仲皱眉道:“若是如此,我们岂非亦进不了城。”
刘黑闼胸有成竹道:“这个包在我身上,阳武一些官儿和我们暗中有来往,兼且我
又有正式的通行证,只要花几个子儿,要多带两三个人入城绝无问题。”
诸葛德威道:“我们与那里的帮会颇有些交情,若三位仍坚持到江都去,我们可作
安排,让你们坐船,怎都好过走路吧!”徐子陵道:“我真怕宇文成都正在那里等我们,
说到底那里终是在他宇文阀的势力下。”
刘黑闼道:“入城前我先给三位装扮一下,扮成公公婆婆的模样,我们亦要易容改
装,才不会惹人注目。”
诸葛德威提议道:“最好是分两批进城,那就更没有破绽。”
寇仲拍腿叫好,道:“早听过江湖上有易容之术,原来两位是大行家,可否传我们
姐弟两招,那逃命时也可多项绝艺防身。”
刘黑闼欣然道:“我是只懂皮毛,大哥才是真正的能手,在我军中稳坐第一把交椅,
要学就只有求他。”
诸葛德威笑道:“这种小把戏何用求我那么大阵仗,大家是患难之交,能获你们欣
赏,我不知多么荣幸哩。”
三人对诸葛德威好感大增,谈谈笑笑的逆着人流往阳武走去。
因崔冬惨死的哀戚,暂时亦给置诸脑后,回复了生机。

第十一章 末路皇朝
寇仲洗掉脸上头发的伪装,松了一口气道:“原来易容会令人这么难受的,看!我
的皮肤都红了。”
徐子陵则蹲在灶房另一边拿刚煮沸了的开水渗和冷水洗涮,深有同感道:“威哥调
出这种敷脸色浆是一流骗人的玩意,但也是一流的恶刑。”
这是阳武城内一间普通的四合院民居,刘黑闼的保证果然应验,五人分批顺利进城,
来到窦军这秘密巢穴落脚,刘黑闼安顿好他们后,就和诸葛德威到了外面活动和打探消
息。
寇仲来到徐子陵身侧,低声道:“你看老刘是否对素姐颇有意思呢?”
徐子陵擦掉额上最后的浆块,开始洗头,闻言道:“不是颇有意思,而是非常有意
思,他看素姐时,两眼便似放光。”
又叹道:“但看来素姐却像在回避他呢!”寇仲摆出专家款儿,煞有介事的摇头晃
脑道:“女孩子都是那样子的,愈对你有意,愈装出毫不在乎的样子,好把你耍个半死。
更引得你心痒难熬。老刘条件一点不比李大哥差,又懂献殷勤卖乖巧,我才不信素姐不
动心。”顺手把毛巾递给徐子陵。
徐子陵接过拭抹湿发,低声道:“你想撮合他们吗?不过老刘一年有三百天都去打
仗,素姐若嫁了他,岂不是要独守空帏,还得时常担心他回不来呢。”
寇仲苦笑道:“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但若嫁的是李大哥,不都是一样吗?最重要是
看素姐的心意,让我出去试探她两句。”
不理徐子陵的劝止,径自走到东厢素素的卧室外,敲门道:“素姐!”素素应道:
“进来吧!”寇仲推门而入,素素正凭窗外望,似在欣赏院落中间小园的雪景。
他来到她身后,低声道:“姐姐是否有什么心事?”
素素轻颤道:“不!没有什么。”
寇仲笑道:“是否在想着刘黑闼那个小子?”
素素转过身来,杏眼圆瞪,不悦道:“你在说什么,唉!你想到哪里去了。”
寇仲道:“你不觉得他对你特别好吗?”
素素白了他一眼道:“不准你多事。你这人最爱胡思乱想,是否厌了姐姐跟着你们
呢!”寇仲呼冤道:“素姐怎会有这想法,我们只是关心你罢了!”素素瞧了他好一会
后,叹了一口气,半倚在窗台处,幽幽道:“刘大哥是个不折不扣的英雄好汉,可是……
唉!姐姐不知怎么说了!”寇仲喜道:“那即是说素姐对他印象良好,那有什么不知怎
么说的。”
素素凄然摇了摇头,伸手抚上寇仲面颊,抑首轻轻道:“你是不会明白姐姐心事的。”
寇仲苦恼道:“素姐有事藏在心里不说出来,我又怎能明白呢;看素姐的样子,就
教人心痛。”
素素沉吟片晌,苦笑道:“每趟我看刘黑闼时,就像见到了李大哥,他们都是同一
类人,姐姐心中很害怕,这样说你明白了吧?”
寇仲想不到她竟有这感触和想法,大感愕然,好一会都说不出话来。
素素勉强振起精神道:“姐姐决定了以后好好服待和照顾你们这两个野小子,终身
不嫁,以后你们再不要为姐姐的事伤神。”
寇仲欲语无言,只好道:“姐姐不要为自己立下规条,否则将来遇到合心意的人时,
亦会因这番说话而错过了。”
素素微嗔道:“姐姐有分数的,不用你来教训我。”
这时刘黑闼的声音由正厅处传来,两人忙走出去。见到刘黑闼买了丰美的酒菜回来,
徐子陵已毫不客气的坐在台前大嚼,两人连忙加入。
素素看着三人忙着把饭菜送到自己的碗里和口里,问道:“威大哥到哪里去了?”
刘黑闼道:“现在阳武的水路交通非常紧张,光是有钱也没用,还须有势力才行,
大哥现在去了找巴陵帮的人商量,只有他们可吃尽黑白两道,其它帮会都不行。”寇仲
等脸脸相觑,想不到最后仍要和巴陵帮搭上关系。
刘黑闼见到他们神色有异,奇道:“你们不是和他们有过节吧?”
寇仲道:“不是有过节,而是有些关系,刘兄听过香玉山这个小子的名字吗?”刘
黑闼道:“不但听过,还有一面之缘,这人是巴陵帮新一辈的著名人物,很懂做生意,
在黑白道里颇吃得开,人缘也非常好。”
寇仲听得呆了起来,想不到二世祖般的香玉山也这么有江湖地位。
刘黑闼又压低声音道:“这人武功虽稀松平常,却极有谋略,现时杨广最宠幸的两
个妃子,一个是萧夫人,一名朱贵儿,据闻朱贵儿便是由香玉山亲自献给那昏君的。”
徐子陵道:“既是如此,为何杨广又派人刺杀巴陵帮的老大呢?”
刘黑闼道:“这些事,是我们这些局外人难以明白的了。”
素素道:“刘大哥有打听到什么消息回来呢?”
美人垂询,刘黑闼分外有神气,兴奋地道:“自然是形势大好,上月李渊于太原起
兵作反,李密又连场大胜,杜伏威、辅公佑两人则逞威江淮,我军亦称雄燕赵,隋室现
在能保得住的只有西京长安、东都洛阳和杨广龟缩去了的江都扬州。其它地方像我们刻
下置身的阳武城,根本没有防御能力,守城将领只是看看该向哪一方投降罢了!”徐子
陵兴奋道:“李阀的情况如何呢?”
刘黑闼晒道:“投靠突厥的走狗,有什么好说的。”
徐子陵大感没趣,亦无话可说。
刘黑闼道:“有一件事真令人费解,江湖上盛传你们两人知道杨公宝藏的秘密。究
竟这是否只是谣传,因为我和夏王曾反复研究,最后的结论仍是这宝藏只属子虚乌有的
传说。寇仲奇道:“为何会认为宝藏不存在呢?”
刘黑闼道:“当年杨广弒父自立,害死亲兄杨勇,杨素为他出了很多力。那时杨广
还披着明君的外衣,对杨素宠幸有加,虽屡次想害死杨素,但表面却毫无痕迹,这是杨
素临死前一年的事。故照理杨素不该有谋反之心而暗置宝藏。”
徐子陵插入道:“宝藏也可以是在文帝杨坚时预备好的,以杨素的老谋深算,该知
道功高震主不会有好下场的。”
刘黑闼道:“此说或可成立,可是后来杨素之子杨玄感起兵作反,手下连象样点的
兵器都没有一把,又常缺乏饷银,则是没有道理。杨素怎会不把宝藏的事告知儿子呢?”
寇仲忍不住道:“杨玄感作反的地方是黎阳,西京山长水远,说不定来不及把宝藏
起出来呢!”刘黑闼拍台笑道:“两位兄弟确是江湖经验浅薄,几句话就给我套出杨公
宝藏位处西京。”
徐子陵愤然道:“谁想得到刘兄竟会诓我们。”
寇仲嘻嘻笑道:“刘兄只是来锻练我们。不过我们只知宝藏在关中,娘不及说出来
就过世了,否则说不定会把宝藏送给刘兄。”
刘黑闼欣然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说真的,我才不信一个宝藏可有多大作为。”
这时诸葛德威回来了,坐下道:“今晚巴陵帮会有一条大船到江都去,为昏君送上
各色缕罗绸缎,好让昏君命人剪为花叶,缀于枝头,布于塘上,使他能在冬天看到春夏
的美景。我已说好了你们可搭顺风船,巴陵帮今趟真的很给我们面子。”
刘黑闼叹道:“这昏君确死到临头仍不知悔改。”
旋又依依不舍道:“我们要分手了!”素素垂下俏脸,不敢接触他的目光。
寇仲热血上勇,长身而起道:“刘兄,我有几句话要向你私下请教。”
刘黑闼有点错愕,随他走到屋外园里,低声问道:“有什么事,是否手头拮据?”
寇仲一拍腰囊装出阔气道:“我的钱够我们去花夭酒地,刘兄放心。”
接着压低声音道:“我看刘兄对我们素姐有点意思,对吗?”
刘黑闼老脸一红道:“这种事当然瞒不了你们。真奇怪,我遇过的妞儿不少,但一
见到你姐姐便难以自制,唉!”寇仲奇道:“这是好事,刘兄为何要叹气。”
刘黑闼颓然道:“五年前有人给我看相,说我山根长得太低,两眉煞气又盛,恐怕
过不了四十一岁这个关,所以我已打定主意,痛痛快快渡过这四十年的光景就算了,其
它事都不敢想。”
寇仲晒道:“江湖术士之言,怎可尽信。”
刘黑闼苦笑道:“问题是这个人并非一般江湖术士,而是中原第一高人宁道奇,且
是我表明不怕真情,一再央求他才肯说出来的。”
寇仲剧震道:“你见过他吗?”
刘黑闼露出羡慕之色,点头道:“只是匆匆一会,但他那淡泊从容的神态气度,我
却到死都不会忘记。”
伸手口拍寇仲肩头道:“我对令姐的感情,只能深深藏在心底下,不敢负累了她。
况且今趟回去,又要转战天下,生死未卜,以后尚不知是否和三位有再见之日,寇兄弟
的美意,兄弟心中感激了。”
寇仲还有什么话可说。
大雪又开始从天而降。
黄昏时分,巴陵帮派来一辆马车,接载三人。
刘黑闼等与三人依依话别,想起后会也许无期,众人心中都充满惆怅之情。
坐上马车后,素素心有所感,暗垂情泪,吓得寇仲和徐子陵不敢扰她,默默透过车
帘,观看雪花飘舞的街头。
驾车的巴陵帮待客气有礼,驱车直出城门,来到城外通济渠旁的大码头处,领三人
坐上小艇,不片晌来到泊在河心一艘五帆巨舟旁。
三人才登上甲板,一人笑容可掬的迎上来道:“寇兄、徐兄、素素姑娘,你们好!”
素素又惊又喜的“啊”一声叫道:“原来是香公子!”来人竟是香玉山,见寇徐两人神
色不善的瞅着他,忙打躬作揖道:“两位大哥切勿怪小弟,我已尽了一切人事打听三位
下落,都劳而无功,幸好猜到阳武乃往江都必经之地,故来此等候消息,果然皇天不负
有心人,终能与三位再次相会!”寇仲冷嘲热讽道:“我们也幸好没去找你那个什么佩
佩,否则早落到瓦岗军手上。”
徐子陵则冷笑道:“香兄真个好介绍。”
香玉山愕然道:“竟有此事,哼!若查证属实,兄弟必会以帮规处置叛徒。”
寇仲道:“日后遇上事时,我们怎知你不会学佩佩般出卖我们?”
香玉山一副逆来顺受的佯子,叫屈道:“寇兄怎可这么瞧我香玉山,若我有此心,
教我不得善终。”
素素不忍道:“香公子也想不到有这种事的,你们不要再责怪他了。”
徐子陵环目一扫,见水手们正解缆升帆,准备开航,对香玉山道:“好吧!但若给
我们发觉你在玩手段,我会立即拆伙。”
香玉山气愤填膺的道:“三位绝对放心,我香玉山绝非卑鄙之徒。”
顿了顿恭敬地道:“小弟在舱内预备了一席酒菜,特为三位洗尘,素素姑娘请!”
素素瞧了香玉山两眼,欣然举步,香玉山大喜领路。
寇仲和徐子陵见素素应邀入舱,只好随在她身后。
舱内灯火通明,还燃着了火炉,温暖如春,舱中摆开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席旁有位
白衣丽人,领着四名俏婢,躬身迎迓。
香玉山介绍道:“萧大姐是敝帮副帮主萧铣的妹子,一向打点皇宫众妃的日用所需,
对宫中形势了若指掌,有她筹谋,今趟宇文阀危矣。”
这萧大姐二十许人,论美貌及不上沉落雁、单琬晶诸女,但身长玉立,体态撩人,
极有风情,自有一股引人的妖娆味道。
萧大姐发出银铃般笑声,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寇徐两人,未语先笑的道:“果然长
得一表人材,难怪玉山一眼便看上两位呢!”香玉山尴尬地干咳一声道:“三位请坐。”
众人坐好后,俏婢为他们递中斟酒,然后退出舱厅。
素素不懂喝酒,改喝香茗,坐在她旁的香玉山殷勤侍候。
萧大姐一副放浪形骸的样子,频频向寇徐两人劝酒,气氛热烈。
酒过三巡后,香玉山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两位大哥知否有关宇文阀的
事呢?”
寇仲对香玉山特别不客气,皱眉道:“你不告诉我,我怎会知道。”
萧大姐娇笑道:“都是玉山不好,打开始就给了两位公子不良印象。这杯算是我代
玉山向两位陪罪好了。”
寇仲和徐子陵的心事给她这么坦白说出。反为不好意思,连忙喝了这杯酒。
萧大姐笑脸如花的对素素道:“若我能象素素姑娘般有两位这么好弟弟,定会开心
死啦。”
素素本对这年纪轻轻,但却像饱经风尘历练的女子不断对寇徐两人拋媚眼、灌迷汤
看不过眼,但给她这么一捧,登时恶感大减,开心的绽笑起来。
香玉山有点痴迷的瞧着她有如鲜花盛放般的笑容,叹道:“若我能像寇兄和徐兄般
有素素姑娘这么一位姐姐才真好呢!”素素白了他一眼,俏脸微红的垂下头去,低声道:
“素素怎敢当,我只是个婢子罢了。”
香玉山正容道:“无论素素姑娘作过什么身份,在我香玉山心中都是天上的仙女。”
素素俏脸更红了,却是神情欢喜。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了个眼色,均大感不妥。素素第一趟见香玉山时,便帮他说话,
若香玉山这惯在脂粉丛中打混的老手向她展开爱情手段,夺得她的芳心,岂非糟糕之极。
两人各自盘算对策时,萧大姐道:“宇文阀的事,不若由我来说吧!宇文家最厉害
的两个人,就是宇文伤和宇文述,前者潜心武道,与宋阀的天刀宋缺隐为中土宁道奇下
的两大高手,武功盖世,却从不涉足官场,生有两子,就是宇文成都和宇文无敌。”
寇仲一呆道:“我还以为宇文化骨是他的儿子,原来不是。”
萧大姐花枝乱颤般笑道:“宇文化骨?真亏你想出来。”
寇徐的目光不由落到她颤颤巍巍随笑声抖动的酥胸处,大感刺激诱人。
香玉山接入道:“宇文述则历任朝廷高位,爵至许国公,位极人臣,生有三子,宇
文化及居长,接着是宇文土及、宇文智及。宇文智及虽不入宇文阀四大高手之林,但却
数他最高深莫测,我们绝不可轻视了他。”
萧大姐道:“宇文伤一系向不任官职,专责江湖中事,而宇文述这三个儿子,宇文
化及承袭乃父许国公的爵位,官拜右屯卫将军兼京城总管。次子士及则娶了杨广之女南
阳公主为妻,是隋室的驸马爷。”
香玉山插入道:“宇文智及精于木士营造,故作了杨广的少监,江东城北的归雁宫、
回流宫、松林宫等”蜀岗十宫”,都是他监督建造的。”
徐子陵吁出一口凉气道:“宇文阀和皇室的关系这么密切,一本帐簿能起什么作用?”
香玉山道:“所以我们必须小心策划,否则害他们不成,就轮到我们吃大亏。”至
此两人才知道此行凶险,绝非他们想象中那么轻松容易。
不过他们已骑上了虎背,想退缩都不行了。

第十二章 两阀相争
香玉山安排三人住在第二层的上舱,对面另三间舱
房则是萧大姐、香玉山的寝室.尚有一个舱房,香玉山则没有透露住的是何方神圣。
素素经过这些日来的折腾,早挨不住劳累,宴後饭气上涌,立即回房睡觉。
寇仲则到了徐子陵房中说话,道:“今次糟了,看来素姐对香小子颇有意思,真不明白
她连刘黑闼都看不上眼,却会对这个终年脸青唇白像没有一餐吃得饱的小子生出好感。”
徐子陵肯定地道:“素姐真正的心上人仍是李大哥无疑.只不知他两人间究竟发生了什
么事,使素姐对李大哥心如死灰.不行!
我们绝不可让素姐爱上这个身世不干净的小子。”
寇仲道:“除非我们立即□开,否则这□事我们很难插手,不过这么一走了之,先不说
素姐肯不肯,亦是既不合情理,更失去了报仇的□会.难道我们自己可拿帐簿去拦舆喊冤
吗?一刀就给宇文化骨宰了我们了。”
徐子陵道:“你信得过香小子吗?若肯信他的话,干脆就把账簿交他,由他去处理好
了.那我们就可抽身去洛阳找李大哥,总好过终日看素姐愁眉不展。”
寇仲晒道:“什么愁眉不展,你不见香小子刚才哄得她多么开心.不过你的提议倒可考
虑,若在江都撞著宇文化骨,我们就小命难保哩!”
徐子陵摇头道:“还是不行.娘的深仇自该由我们亲手去报,若因一点困难就假手于
人,怎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寇仲气道:“横是你说的,直也是你说的.我顺著你的话语和议,反过来却似在怪
我。”
徐子陵赔笑道:“算是我理亏哩!嗨!那风骚大姐似乎对你很有意思,说不定今晚会摸
上你的床呢!”
寇仲吓了一跳道:“不要乱说,若给她发现我是青头小子,事後给我一封开光的红封
包,我还有脸做人吗?哈!我们衣锦回乡後,定要去逛最大的那间天仙楼,找那里最红的玉
玲小姐陪酒,凭我们的人品,说不定可一亲芳泽。”
徐子陵丝毫不感兴趣道:“要去就你自己去吧!千万不要撞上宇文化骨就行了。”
寇仲讶道:“你何时转了性,以前不是比我还想到青楼胡混吗?”
徐子陵犹有余悸般道:“我们到青楼有哪趟是好收场的,你没胆要找人陪就请找香小
子,天仙楼说不定又是他家开的。”
寇仲睁眉弄眼道:“哈!我明白了,你是在打那卖包子贞嫂的主意,小子你坏透哩!”
徐子陵气得差点要动手教训寇仲,怒道:“我是那□人吗?贞嫂是老冯的妾侍,你再胡
说我就不再和你说话。”
寇仲笑道:“大爷息怒,我只不过见你太不够朋友,才故意气气你.明知到青楼是那么
危险,仍任由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去冒险,你算是我的兄弟吗?”
徐子陵扭他不过,无奈道:“你要怎样就怎样吧!但千万莫要让素姐知道。”
寇仲大喜,道:“我们横竖学了点易容术,到时扮得样子老一些,宇文化骨又多年没有
见过我们,就算当面遇上,包保他不会为意。”
此时敲门声响,香玉山的声音道:“两位大哥仍末睡觉吗?小弟可否进来聊两句。”
两人眉头大皱,却又找不到拒绝的说话,只好让他进来。
香玉山舒□地坐在他们对面,笑道:“我习惯了夜睡,不到三更绝睡不著,真□慕像素
素姑娘那么有睡福的人。”
寇仲□开卧榻,在靠窗两张椅子其中之一坐下,斜眼兜著香玉山道:“难怪你整天脸青
唇白,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香玉山苦笑道:“我脸色不好看,却非因睡眠不足,而是两年前练功岔了气,寇兄误会
了!”
徐子陵讶道:“原来如此,究竟是练什么功夫出了问题呢?”
香玉山正容道:“你们听过人称“阴後”祝玉妍这个人没有?”
两人茫然摇头。
香玉山道:“难怪你们没听过,“阴後”祝玉妍乃阴癸派的派主,此派可说是江湖上最
神秘的帮派,非常邪门,与同是秘不可测的慈航静斋乃是死敌.每隔一段时间,两派便会派
出门下杰出弟子,作生死决战.据说若那一方败了,以後的二十年就不可有人踏人江湖半
步.幸好连续百年慈航静斋均为□方,否则若让阴癸派出世作恶,真不知江湖会发生什么惨
事。”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你眼望我眼,心想江湖之事,确无奇不有。
徐子陵道:“这祝玉妍定是很厉害了?”
香玉山吁出一口凉气道:“这还用说吗?老一辈的人更推她为邪门第一高手.根据我们
的情报,阴癸派出了个近百年的最杰出高手,□有把握在下一仗击败慈航静斋的代表,假若
真的如此,已是风风雨雨的江湖将多了很多难以预估的变数。”
寇仲好奇问道:“这人是男是女,年纪有多大?”
香玉山道:“这个就不知道了!家父和阴癸派其中一个长老有点渊源,消息便是由那长
老处听来的,但只限于这么多.凡是阴癸派的人,入派时均须立下毒誓,不得泄漏任何派内
之事.那长老酒後一时失言,事後非常後悔,嘱家父绝不可告诉别人他说过的话。”
寇仲奇道:“既是了此,为何你现在却毫无顾忌他说出来?”
香玉山愤然道:“因为就是他害到我练坏了身体,他临走前写了一篇练功秘诀给家父,
著他练习,家父自问不是练上乘武功的料子,遂将功诀交我练习,怎知那竟是害人的东西,
若练功者不禁色欲,必会经脉气岔而亡.而且一旦开了头,便会上了瘾般勤练不休,直至走
火入魔.幸好我这人一向懒惰,又不爱沾惹女色,走火入魔後经先帮主耗元施救,才不致成
为废人,你说我该否为这□人守秘密呢?”
寇仲和徐子陵呆了起来,才知世上竟有这么狠毒卑鄙之徒.不由对香玉山同情起来。
寇仲干咳一声道:“原来你不爱女色,真想不到。”
香玉山尴尬道:“不是不爱女色,而是不爱拈花惹草,除非是我真正喜欢的人.练岔了
气後,我的功力大幅减退,否则成就怎止于此?”
徐子陵道:“你现在是否完全复原了呢?”
香玉山颓然道:“若复元了,我的脸色就不用这么难看了.每逢刮风落雨,大寒大热,
我便浑身疼痛,难受得想自尽,那老贼真个害人不浅。”
寇仲道:“治不好的吗?”
香玉山叹道:“我也不知给多少人看过,最後的结论是除非有人同时具有至寒至热的先
天真气,为我打通奇经八脉,否则就难以复原。”
寇仲心中一动道:“两个人不可以吗?”
香玉山道:“并非不可以,但寒热必须同源才成,唉!凡人练功,一是偏寒,一是偏
热.而最要命是这两者又必须是先天真气。
这佯的高手,要找一个都困难,何况是一个人要同时拥有寒热二气呢?我早就绝望!”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了个眼色,齐声笑道:“小子!你有救哩!”
翌晨大船驶过陈留,寇仲、徐子陵、素素和香玉山四人在舱厅共膳时,素素奇道:“香
公子昨晚定是睡得很好,看来精神了许多哩!”
香玉山神情兴奋道:“不关是否睡得好的事,而是纠缠了我两年的宿疾,给两位大哥昨
晚治好了一半,再有一晚工夫定可痊愈,寇兄和徐兄等若是我的再生父母。”
寇仲有神没气道:“我不但不是你的父母,更不是你这老小子的大哥.你打的倒是如意
算盘,一晚我已累得差点没命,今晚还要再来吗?”
徐子陵亦犹有余悸地道:“原来香兄的内伤这么严重,我最少都要休息两天才行。”
素素问清楚了是什么一回事後,道:“救人须救到底嘛!你们今天好好打坐练功,若回
复了精神,自应一鼓作气的为香公子治好伤势。”
香玉山又感激又过意不去地道:“休息两天是应该的。”
寇仲没好气的道:“到时再看看吧!是了!我昨晚忘了问你独孤阀为何和宇文阀斗得这
么厉害,照理独孤阀乃杨广生母独孤氏的系统,跟帝室关系比宇文阀亲近多了,为何却让宇
文阀占尽上风呢?”
香玉山恭敬答道:“这事说来会像一匹布那么长.杨坚的五个儿子,都是皇後独孤氏一
人所生.当时杨坚还沾沾自喜,以为五子同母,嫡亲兄弟,不会有争权夺位之虞.岂知老二
杨广杀兄弑父,又奸污了杨坚的宠妃陈夫人,淫乱宫帏,此事独孤阀的人知之最详,故深为
杨广所忌.遂转而培育宇文阀以制独孤阀一族,其中当然还有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细节,那
些我就不大清楚哩!”
徐子陵道:“现在独孤阀有什么人在朝里当官?”
香玉山道:“最受杨广信任的就是独孤阀的第二号人物独孤盛,他是杨广的护驾高手,
有杨广在的地方,就可见到他。”
寇仲乘□问道:“这人的武功比之独孤霸又如何?”
香玉山道:“若以武功论,当然以尤楚红称第一,较之她的阀主儿子独孤峰还要高明,
接著就轮到独孤盛和独孤霸两人.照我看怎都该是独孤盛比独孤霸更老到些。”
徐子陵道:“现在杨广身旁究竟还有些什么人呢?”
香玉山道:“现时杨广身边最红的两个人,就是内史待郎虞世基和御史大夫斐蕴奸佞两
个小人,他们最令杨广欢喜的地方就是报喜不报忧,将所有告急文书全部卡著。”
叹了一口气续道:“今趟杨广避往江都,手下随行兵将达十五万之众,若能下诏罪己,
激励士气,也非是没有作为.可惜他仍是荒淫如故,做其缩头乌龟,真令人难解。”
寇仲道:“虞世基和斐蕴该是文官,不知武功厉害的又有什么人?”
香玉山答道:“独孤阀有我刚才说的独孤盛,宇文阀则有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两兄弟,
然後就轮到与刻下在洛阳的王世允齐名的高手禁军统领司马德勘,若非有这四个人护著那昏
君,杨广早给人刺杀了。”
徐子陵道:“我们有一事不明,表面看来,他们和巴陵帮仍保持良好关系,为何身为皇
族“影子刺客”的杨虚彦竟会听宇文阀的话来刺杀贵帮主呢?”香玉山叹了一口气道:“实
不相瞒,在独孤和宇文两阀的斗争中,先帮主是偏帮独孤阀的,故为宇文阀所痛恨,井要去
之而後快。”
寇仲更是糊涂,皱眉道:“但杨虚彦怎会介人这场斗争里?”
香玉山道:“杨虚彦为何会与宇文阀勾结,至今仍是一个谜。
而据我们的秘密情报,杨广对杨虚彦行刺先帮主一事是并不知情,确是耐人寻味。”
素素道:“到了杨州後,小仲和小陵究竟可怎样帮你们对付宇文阀呢?”
香玉山精神一振道:“问得好-,我准备安排寇兄和徐兄去见那个昏君。”
三人大吃一□,失声齐道:“什么?”
萧大姐的笑声在舱门处响起道:“这正是最精彩的部署。”
这烟视媚行、风骚入骨的美女带著一股香风,婀娜多姿的举步走入舱厅,来到寇仲和徐
子陵身後,探手亲热地按著两人肩头,俯身在两人耳旁笑道:“现在宇文化及把《长生诀》
一事全推在两位身上,我们索性将计就计,由两位亲自向那昏君奏称,《长生诀》实是宇文
化及私自藏了起来,再加上账簿一事,那昏君不对宇文阀起疑才怪哩!”
寇仲吁出一口凉气道:“杨广出名杀人不眨眼,一个不好,干掉我们两人怎办哩!”
徐于陵则道:“千万不要让昏君见到素姐,否则後果难以逆料。”
香玉山忙道:“两位放心,我们已有周详计划,杨广最宠爱的两名妃子中,朱妃是我们
的人,早向杨广大灌迷汤,指出《长生诀》一事另有内情,所以现在是昏君下旨要见你们,
好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冒这个险是值得的。”
萧大姐放开两人,坐到寇仲左侧,欣然道:“有独孤盛在旁说话,怎到杨广不信,我可
包保两位公子无□无险。”
寇仲嗫嚅道:“但我们和独孤阀的关系不太好呢,前几天小陵才因遇袭伤了独孤霸。”
香玉山和萧大姐难以相信的瞪著徐子陵。
徐子陵遂把事情说了出来,萧大姐道:“这该没有什么问题,何况独孤霸刻下并不在扬
州,就算在那里,大敌当前,谁会笨得去计较私人恩怨。”
徐子陵头皮发麻道:“我们进了宫後,岂非失去了自由?”
香玉山道:“两位亦不宜到处走动吧?”
萧大姐道:“这要看形势的发展,我们曾与独孤盛商量过,到时他会诈作爱才,在杨广
面前收你们两人作徒弟,两位公子有了身分後,局面便迥然不同哩!”
寇仲点头道:“看来此举都颇为有趣,今趟定要教宇文化及吃不完兜著走。”。
素素担心道:“但那昏君喜怒无常,不会有事吧?”
香玉山道:“没有人比朱贵妃更清楚昏君的性格,所以她准备了一堆说辞,通过寇兄和
徐兄之口向昏君说出来,只要哄得他高高兴兴,说不定还可得一官半职,素素姑娘放心好
了。”
寇仲狠狠瞪了他一眼道:“难怪你这小子这么诚心和我们合作,原来是有此一著。”
香玉山叫屈道:“两位是我的大恩人再生父母,我怎会害你们呢?如果你们有什么事我
香玉山就自尽谢罪.此事有天为证,若有违诺教我不得善终。”
萧大姐此时亦看出香玉山的脸色好看多了,追问下才知道是什么一回事,讶道:“《长
生诀》竟是武功秘籍,此事真教人难以相信。”
寇仲提防的道:“大姐不是对《长生诀》意动吧!”
萧大姐没好气道:“除非我肯散去以前练下的武功,否则得到《长生诀》又如何,胡乱
去练只会走火入魔,你这样看人家,快些赔罪。”
寇仲笑嘻嘻道:“只是顺口说说而已,大姐何必认真,赔罪就赔罪吧。”
萧大姐横了他风情万□的一眼,低骂道:“没有半丝真心,将来都不知会有多少可伶女
子给你骗苦了。”
徐子陵饮饱食醉,站起来告罪道:“你们聊聊吧!昨晚一夜未睡,我要回去睡觉了。”
寇仲亦乘□□席,告罪後与徐子陵一起回房去。
途中寇仲道:“若说得不好听,我们就是变作了巴陵帮和独孤阀陷害宇文阀的棋子,纵
使我们甘被利用,是福是祸,仍是难以逆料。”
徐子陵道:“我们怎都要把素姐带在身旁,尤其是不能给昏君看到她,否则有起事来
时,连溜走都不成.这事必须巴陵帮的人先予答应。”
寇仲道:“现在是他们来求我们,怎到他们不答应.香小子脸色好转了後,看来正气多
了.阴癸派的功夫真邪,竟可使人看来邪气十足似的。”
这时两人步入卧舱所在的长廊,只闻“咿呀”一声,那不知是谁住在里面的舱房门一开
一合,似有人闪进房内去。
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心感有异。
寇仲低声道:“看看是谁?”
徐子陵加快脚步,来到那扇门前,举手敲门道:“我们看到你了!可快开门!”
事实上他根本看不到是谁,但对方这么躲起来,自是怕被他们见到的熟人,故出诈语诓
骗对方。
室内一片沉默,过了好半晌,才“咿呀”一声,舱门打了开来。
两人与对方打个照脸,齐声□呼。
房内赫然是传他们鸟渡术的美人儿师傅云玉真。
这美女消瘦了点,但巧笑倩兮,风倩则更□往昔。
这时她笑脸如花的上下打量著两人,秀眸闪亮的道:“我的两位好徒弟终于长大成人
了,看到你们轩昂威武的样子,为师就心中欣慰。”
事起突然,两人都不知所揩。
寇仲最快回复过来,笑嘻嘻道:“天下间那有怕见徒弟的师傅?更没有害徒弟的师
傅。”
接著探头望进房内,故作□奇道:“为何不见美人儿师傅的情郎独孤策呢?”
云玉真叹了一口气道:“算师傅错了哩!事後人家曾後悔得想自尽,还因以为你们葬身
崖底哭了几场,不要再算旧帐好吗?”
徐子陵道:“那为何现在又要闪闪缩缩?”
云玉真伸手抓起两人的手,把他们拖进房内去,关上门後倚门闭上美目,柔声道:“心
中有愧,自然不敢面对你们,现在好哩!
不用再躲躲藏藏了。”
香玉山安排三人住在第二层的上舱,对面另三间舱房则是萧大姐、香玉山的寝室。
尚有一个舱房,香玉山则没有透露住的是何方神圣。
素素经过这些日来的折腾,早挨不住劳累,宴后饭气上涌,立即回房睡觉。
寇仲则到了徐子陵房中说话,道:“今次糟了,看来素姐对香小子颇有意思,真不
明白她连刘黑闼都看不上眼,却会对这个终年脸青唇白像没有一餐吃得饱的小子生出好
感。”
徐子陵肯定地道:“素姐真正的心上人仍是李大哥无疑。只不知他两人间究竟发生
了什么事,使素姐对李大哥心如死灰。不行!我们绝不可让素姐爱上这个身世不干净的
小子。”
寇仲道:“除非我们立即离开,否则这种事我们很难插手,不过这么一走了之,先
不说素姐肯不肯,亦是既不合情理,更失去了报仇的机会。难道我们自己可拿帐簿去拦
舆喊冤吗?一刀就给宇文化骨宰了我们了。”
徐子陵道:“你信得过香小子吗?若肯信他的话,干脆就把账簿交他,由他去处理
好了。那我们就可抽身去洛阳找李大哥,总好过终日看素姐愁眉不展。”
寇仲晒道:“什么愁眉不展,你不见香小子刚才哄得她多么开心。不过你的提议倒
可考虑,若在江都撞着宇文化骨,我们就小命难保哩!”徐子陵摇头道:“还是不行。
娘的深仇自该由我们亲手去报,若因一点困难就假手于人,怎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寇仲气道:“横是你说的,直也是你说的。我顺着你的话语和议,反过来却似在怪
我。”
徐子陵赔笑道:“算是我理亏哩!嗨!那风骚大姐似乎对你很有意思,说不定今晚
会摸上你的床呢!”寇仲吓了一跳道:“不要乱说,若给她发现我是青头小子,事后给
我一封开光的红封包,我还有脸做人吗?哈!我们衣锦回乡后,定要去逛最大的那间天
仙楼,找那里最红的玉玲小姐陪酒,凭我们的人品,说不定可一亲芳泽。”
徐子陵丝毫不感兴趣道:“要去就你自己去吧!千万不要撞上宇文化骨就行了。”
寇仲讶道:“你何时转了性,以前不是比我还想到青楼胡混吗?”
徐子陵犹有余悸般道:“我们到青楼有哪趟是好收场的,你没胆要找人陪就请找香
小子,天仙楼说不定又是他家开的。”
寇仲睁眉弄眼道:“哈!我明白了,你是在打那卖包子贞嫂的主意,小子你坏透哩!”
徐子陵气得差点要动手教训寇仲,怒道:“我是那种人吗?贞嫂是老冯的妾侍,你再胡
说我就不再和你说话。”
寇仲笑道:“大爷息怒,我只不过见你太不够朋友,才故意气气你。明知到青楼是
那么危险,仍任由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去冒险,你算是我的兄弟吗?”
徐子陵扭他不过,无奈道:“你要怎样就怎样吧!但千万莫要让素姐知道。”
寇仲大喜,道:“我们横竖学了点易容术,到时扮得样子老一些,宇文化骨又多年
没有见过我们,就算当面遇上,包保他不会为意。”
此时敲门声响,香玉山的声音道:“两位大哥仍末睡觉吗?小弟可否进来聊两句。”
两人眉头大皱,却又找不到拒绝的说话,只好让他进来。
香玉山舒适地坐在他们对面,笑道:“我习惯了夜睡,不到三更绝睡不着,真羡慕
像素素姑娘那么有睡福的人。”
寇仲离开卧榻,在靠窗两张椅子其中之一坐下,斜眼兜着香玉山道:“难怪你整天
脸青唇白,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香玉山苦笑道:“我脸色不好看,却非因睡眠不足,而是两年前练功岔了气,寇兄
误会了!”徐子陵讶道:“原来如此,究竟是练什么功夫出了问题呢?”
香玉山正容道:“你们听过人称”阴后”祝玉妍这个人没有?”
两人茫然摇头。
香玉山道:“难怪你们没听过,”阴后”祝玉妍乃阴癸派的派主,此派可说是江湖
上最神秘的帮派,非常邪门,与同是秘不可测的慈航静斋乃是死敌。每隔一段时间,两
派便会派出门下杰出弟子,作生死决战。据说若那一方败了,以后的二十年就不可有人
踏人江湖半步。幸好连续百年慈航静斋均为胜方,否则若让阴癸派出世作恶,真不知江
湖会发生什么惨事。”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你眼望我眼,心想江湖之事,确无奇不有。
徐子陵道:“这祝玉妍定是很厉害了?”
香玉山吁出一口凉气道:“这还用说吗?老一辈的人更推她为邪门第一高手。根据
我们的情报,阴癸派出了个近百年的最杰出高手,极有把握在下一仗击败慈航静斋的代
表,假若真的如此,已是风风雨雨的江湖将多了很多难以预估的变量。”
寇仲好奇问道:“这人是男是女,年纪有多大?”
香玉山道:“这个就不知道了!家父和阴癸派其中一个长老有点渊源,消息便是由
那长老处听来的,但只限于这么多。凡是阴癸派的人,入派时均须立下毒誓,不得泄漏
任何派内之事。那长老酒后一时失言,事后非常后悔,嘱家父绝不可告诉别人他说过的
话。”
寇仲奇道:“既是了此,为何你现在却毫无顾忌他说出来?”
香玉山愤然道:“因为就是他害到我练坏了身体,他临走前写了一篇练功秘诀给家
父,着他练习,家父自问不是练上乘武功的料子,遂将功诀交我练习,怎知那竟是害人
的东西,若练功者不禁色欲,必会经脉气岔而亡。而且一旦开了头,便会上了瘾般勤练
不休,直至走火入魔。幸好我这人一向懒惰,又不爱沾惹女色,走火入魔后经先帮主耗
元施救,才不致成为废人,你说我该否为这种人守秘密呢?”
寇仲和徐子陵呆了起来,才知世上竟有这么狠毒卑鄙之徒。不由对香玉山同情起来。
寇仲干咳一声道:“原来你不爱女色,真想不到。”
香玉山尴尬道:“不是不爱女色,而是不爱拈花惹草,除非是我真正喜欢的人。练
岔了气后,我的功力大幅减退,否则成就怎止于此?”
徐子陵道:“你现在是否完全复原了呢?”
香玉山颓然道:“若复元了,我的脸色就不用这么难看了。每逢刮风落雨,大寒大
热,我便浑身疼痛,难受得想自尽,那老贼真个害人不浅。”
寇仲道:“治不好的吗?”
香玉山叹道:“我也不知给多少人看过,最后的结论是除非有人同时具有至寒至热
的先天真气,为我打通奇经八脉,否则就难以复原。”
寇仲心中一动道:“两个人不可以吗?”
香玉山道:“并非不可以,但寒热必须同源才成,唉!凡人练功,一是偏寒,一是
偏热。而最要命是这两者又必须是先天真气。这佯的高手,要找一个都困难,何况是一
个人要同时拥有寒热二气呢?我早就绝望!”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了个眼色,齐声笑道:
“小子!你有救哩!”翌晨大船驶过陈留,寇仲、徐子陵、素素和香玉山四人在舱厅共
膳时,素素奇道:“香公子昨晚定是睡得很好,看来精神了许多哩!”香玉山神情兴奋
道:“不关是否睡得好的事,而是纠缠了我两年的宿疾,给两位大哥昨晚治好了一半,
再有一晚工夫定可痊愈,寇兄和徐兄等若是我的再生父母。”
寇仲有神没气道:“我不但不是你的父母,更不是你这老小子的大哥。你打的倒是
如意算盘,一晚我已累得差点没命,今晚还要再来吗?”
徐子陵亦犹有余悸地道:“原来香兄的内伤这么严重,我最少都要休息两天才行。”
素素问清楚了是什么一回事后,道:“救人须救到底嘛!你们今天好好打坐练功,
若回复了精神,自应一鼓作气的为香公子治好伤势。”
香玉山又感激又过意不去地道:“休息两天是应该的。”
寇仲没好气的道:“到时再看看吧!是了!我昨晚忘了问你独孤阀为何和宇文阀斗
得这么厉害,照理独孤阀乃杨广生母独孤氏的系统,跟帝室关系比宇文阀亲近多了,为
何却让宇文阀占尽上风呢?”
香玉山恭敬答道:“这事说来会像一匹布那么长。杨坚的五个儿子,都是皇后独孤
氏一人所生。当时杨坚还沾沾自喜,以为五子同母,嫡亲兄弟,不会有争权夺位之虞。
岂知老二杨广杀兄弒父,又奸污了杨坚的宠妃陈夫人,淫乱宫帏,此事独孤阀的人知之
最详,故深为杨广所忌。遂转而培育宇文阀以制独孤阀一族,其中当然还有很多不足为
外人道的细节,那些我就不大清楚哩!”徐子陵道:“现在独孤阀有什么人在朝里当官?”
香玉山道:“最受杨广信任的就是独孤阀的第二号人物独孤盛,他是杨广的护驾高
手,有杨广在的地方,就可见到他。”
寇仲乘机问道:“这人的武功比之独孤霸又如何?”
香玉山道:“若以武功论,当然以尤楚红称第一,较之她的阀主儿子独孤峰还要高
明,接着就轮到独孤盛和独孤霸两人。照我看怎都该是独孤盛比独孤霸更老到些。”
徐子陵道:“现在杨广身旁究竟还有些什么人呢?”
香玉山道:“现时杨广身边最红的两个人,就是内史待郎虞世基和御史大夫斐蕴奸
佞两个小人,他们最令杨广欢喜的地方就是报喜不报忧,将所有告急文书全部卡着。”
叹了一口气续道:“今趟杨广避往江都,手下随行兵将达十五万之众,若能下诏罪
己,激励士气,也非是没有作为。可惜他仍是荒淫如故,做其缩头乌龟,真令人难解。”
寇仲道:“虞世基和斐蕴该是文官,不知武功厉害的又有什么人?”
香玉山答道:“独孤阀有我刚才说的独孤盛,宇文阀则有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两兄
弟,然后就轮到与刻下在洛阳的王世允齐名的高手禁军统领司马德勘,若非有这四个人
护着那昏君,杨广早给人刺杀了。”
徐子陵道:“我们有一事不明,表面看来,他们和巴陵帮仍保持良好关系,为何身
为皇族”影子刺客”的杨虚彦竟会听宇文阀的话来刺杀贵帮主呢?”香玉山叹了一口气
道:“实不相瞒,在独孤和宇文两阀的斗争中,先帮主是偏帮独孤阀的,故为宇文阀所
痛恨,井要去之而后快。”
寇仲更是胡涂,皱眉道:“但杨虚彦怎会介人这斗争里?”
香玉山道:“杨虚彦为何会与宇文阀勾结,至今仍是一个谜。而据我们的秘密情报,
杨广对杨虚彦行刺先帮主一事是并不知情,确是耐人寻味。”
素素道:“到了杨州后,小仲和小陵究竟可怎样帮你们对付宇文阀呢?”
香玉山精神一振道:“问得好-,我准备安排寇兄和徐兄去见那个昏君。”
三人大吃一惊,失声齐道:“什么?”
萧大姐的笑声在舱门处响起道:“这正是最精彩的部署。”
这烟视媚行、风骚入骨的美女带着一股香风,婀娜多姿的举步走入舱厅,来到寇仲
和徐子陵身后,探手亲热地按着两人肩头,俯身在两人耳旁笑道:“现在宇文化及把
《长生诀》一事全推在两位身上,我们索性将计就计,由两位亲自向那昏君奏称,《长
生诀》实是宇文化及私自藏了起来,再加上账簿一事,那昏君不对宇文阀起疑才怪哩!”
寇仲吁出一口凉气道:“杨广出名杀人不眨眼,一个不好,干掉我们两人怎办哩!”徐
子陵则道:“千万不要让昏君见到素姐,否则后果难以逆料。”
香玉山忙道:“两位放心,我们已有周详计划,杨广最宠爱的两名妃子中,朱妃是
我们的人,早向杨广大灌迷汤,指出《长生诀》一事另有内情,所以现在是昏君下旨要
见你们,好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冒这个险是值得的。”
萧大姐放开两人,坐到寇仲左侧,欣然道:“有独孤盛在旁说话,怎到杨广不信,
我可包保两位公子无惊无险。”
寇仲嗫嚅道:“但我们和独孤阀的关系不太好呢,前几天小陵才因遇袭伤了独孤霸。”
香玉山和萧大姐难以相信的瞪着徐子陵。
徐子陵遂把事情说了出来,萧大姐道:“这该没有什么问题,何况独孤霸刻下并不
在扬州,就算在那里,大敌当前,谁会笨得去计较私人恩怨﹒”
徐子陵头皮发麻道:“我们进了宫后,岂非失去了自由?”
香玉山道:“两位亦不宜到处走动吧?”
萧大姐道:“这要看形势的发展,我们曾与独孤盛商量过,到时他会诈作爱才,在
杨广面前收你们两人作徒弟,两位公子有了身分后,局面便迥然不同哩!”寇仲点头道:
“看来此举都颇为有趣,今趟定要教宇文化及吃不完兜着走。”。
素素担心道:“但那昏君喜怒无常,不会有事吧?”
香玉山道:“没有人比朱贵妃更清楚昏君的性格,所以她准备了一堆说辞,通过寇
兄和徐兄之口向昏君说出来,只要哄得他高高兴兴,说不定还可得一官半职,素素姑娘
放心好了。”
寇仲狠狠瞪了他一眼道:“难怪你这小子这么诚心和我们合作,原来是有此一着。”
香玉山叫屈道:“两位是我的大恩人再生父母,我怎会害你们呢?如果你们有什么
事我香玉山就自尽谢罪。此事有天为证,若有违诺教我不得善终。”
萧大姐此时亦看出香玉山的脸色好看多了,追问下才知道是什么一回事,讶道:
“《长生诀》竟是武功秘籍,此事真教人难以相信。”
寇仲提防的道:“大姐不是对《长生诀》意动吧!”萧大姐没好气道:“除非我肯
散去以前练下的武功,否则得到《长生诀》又如何,胡乱去练只会走火入魔,你这样看
人家,快些赔罪。”
寇仲笑嘻嘻道:“只是顺口说说而已,大姐何必认真,赔罪就赔罪吧。”
萧大姐横了他风情万种的一眼,低骂道:“没有半丝真心,将来都不知会有多少可
怜女子给你骗苦了。”
徐子陵饮饱食醉,站起来告罪道:“你们聊聊吧!昨晚一夜未睡,我要回去睡觉了。”
寇仲亦乘机离席,告罪后与徐子陵一起回房去。
途中寇仲道:“若说得不好听,我们就是变作了巴陵帮和独孤阀陷害宇文阀的棋子,
纵使我们甘被利用,是福是祸,仍是难以逆料。”
徐子陵道:“我们怎都要把素姐带在身旁,尤其是不能给昏君看到她,否则有起事
来时,连溜走都不成。这事必须巴陵帮的人先予答应。”
寇仲道:“现在是他们来求我们,怎到他们不答应。香小子脸色好转了后,看来正
气多了。阴癸派的功夫真邪,竟可使人看来邪气十足似的。”
这时两人步入卧舱所在的长廊,只闻“咿呀”一声,那不知是谁住在里面的舱房门
一开一合,似有人闪进房内去。
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心感有异。
寇仲低声道:“看看是谁?”
徐子陵加快脚步,来到那扇门前,举手敲门道:“我们看到你了!可快开门!”事
实上他根本看不到是谁,但对方这么躲起来,自是怕被他们见到的熟人,故出诈语诓骗
对方。
室内一片沉默,过了好半晌,才“咿呀”一声,舱门打了开来。
两人与对方打个照脸,齐声惊呼。
房内赫然是传他们鸟渡术的美人儿师傅云玉真。
这美女消瘦了点,但巧笑倩兮,风倩则更胜往昔。
这时她笑脸如花的上下打量着两人,秀眸闪亮的道:“我的两位好徒弟终于长大成
人了,看到你们轩昂威武的样子,为师就心中欣慰。”
事起突然,两人都不知所揩。
寇仲最快回复过来,笑嘻嘻道:“天下间那有怕见徒弟的师傅?更没有害徒弟的师
傅。”
接着探头望进房内,故作惊奇道:“为何不见美人儿师傅的情郎独孤策呢?”
云玉真叹了一口气道:“算师傅错了哩!事后人家曾后悔得想自尽,还因以为你们
葬身崖底哭了几场,不要再算旧帐好吗?”
徐子陵道:“那为何现在又要闪闪缩缩?”
云玉真伸手抓起两人的手,把他们拖进房内去,关上门后倚门闭上美目,柔声道:
“心中有愧,自然不敢面对你们,现在好哩!不用再躲躲藏藏了。”
两人拿她没法,寇仲道:“以前的事算了,现在你又要弄什么把戏呢?”
徐子陵怒道:“香小子竟敢瞒我们,得立即和他拆伙。”
云玉真张开美眸,苦笑道:“不要怪香公子,是我要他隐瞒这事的,刚才我已打算
出去和你们见面,不知如何听到你们的足音,又溜回房里来。”
寇仲舒展手臂道:“好啦!说到底你都是我们的美人儿师傅,前事不计,就一人亲
一个嘴算了。”
云玉真杏目圆瞪,大嗔道:“你说什么?徒弟怎能亲师傅?”
寇仲装模作样的搭高衣袖,朝她走过去道:“你以为你真是师傅吗?那只是我们两
兄弟赐给你的绰号。”
云玉真回复常态,娇笑道:“亲便亲吧!好徒弟!难道为师会怕了你吗?”
张开玉臂,便要把寇仲搂入香怀。
寇仲吓得连退数步时,云玉真再一阵娇笑,启门溜了出去。
两人对望一眼,齐声捧腹笑了起来。
生命竟会是如此有趣。
黄易作品《大唐双龙传》卷五终





黄易《大唐双龙传》06
          
第一章 蒲山公令
敲门声响,正在床上闭目打坐的徐子陵张眼道:“谁?”
寇仲摄手摄足推门闪身而入,关门后还要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好一会,才吁口气,
来到床沿坐下,得意地道:“我刚探听过敌情。”
徐子陵讶道:“那里来了敌人?”
寇仲兴奋道:“对我们来说,这世上只有两种人,就是认识的和不认识的。而认识
的又可细分作两类,就是朋友和敌人,凡不是朋友,可一概视作敌人。你说义气山是否
我们的朋友?美人儿师傅是朋友吗?当然不会。所以在未澄清前他们都要暂被视作敌人,
那探听他们的事,是否即探听敌情呢?”
徐子陵差点狂笑,苦忍着道:“你若不是吃错了药,就是患了失心疯。只不过偷听
了别人说话,都可兴奋到语无伦次。”
又轻拍他肩膊,低喝道:“听到什么?有屁快放!看是否值得斟酌。”
寇仲神秘兮兮的道:“我偷听到一个女敌人的喘息声。”
徐子陵一头雾水道:“女敌人的喘息声?是云玉真还是萧大姐?她两个都似爱喘息
的那种女人。”
寇仲拍腿叫绝,不过却是徐子陵的大腿。捧腹笑得前仰后合道:“爱喘息的女人,
亏你这假扮正人君子的色鬼才想得出来,令闻者不由生起行云布雨的遐想。”徐子陵剑
眉紧蹙的搓揉着被拍痛处,咕哝道:“你这小子今趟是真的疯了。”
寇仲移到他旁,搂着他肩头道:“我刚才摸了美人儿师傅。”
徐子陵一震道:“摸哪里?”
寇仲昂然道:“她的纤纤玉手。”
徐子陵嗤之以鼻道:“枉我还以为是什么重要位置。她教我们鸟渡术时不也摸过我
的手吗?早先她说任你亲嘴,你为何又落荒而逃?”
寇仲哈哈笑道:“这叫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今次是本少爷主动,自不可一概而论。
给我摸了后,她却装作若无其事的躲入房中,给我功聚双耳,立时追听到这女敌人竟倚
门喘息,可知我对她的吸引力是多么厉害。”
徐子陵怒道:“去你奶奶的吸引力,这女人会是好人吗?李秀宁给你的教训还不够?
现在我们是去为娘报仇……”
寇仲嬉皮笑脸地拍他背心道:“且莫动气。你见识浅本少爷不怪你。因你不知道有
谈笑用兵这着兵家最高境界。坏女人有什么不好?最少是对那些事经验丰富,可负起对
初哥的指导大任。所以当日我改她的绰号作美人儿师傅,可算是有先见之明。”
接着叹道:“其实我并非因她的反应而开心,而是为我们两兄弟而开心。想想当日
我们遇到她时仍是多么潦倒和自卑,但现在不但可以摸她而不被责骂,还能使她觉得我
是个有资格可以摸她的男人,可见我们已挣得点江湖地位。”
徐子陵沉吟道:“你令我想起沾沾自喜的暴发户,又或不择手段去求官求财的势利
小人。”
寇仲大力一拍他肩膀,唱双簧般道:“说得最对就是‘不择手段’这四字真言。若
不是不择手段,就是绑手绑脚,就不够人斗。李密因懂不择手段,所以坐了瓦岗军的龙
头位。当然!我的不择手段只针对敌人。”
徐子陵哂道:“对不起!我对这四字真言的理解却和仲少有点出入。若要顾及朋友,
就非不择手段!翟让不但是李密的上司,更是战友和恩人,那才叫不择手段。”
寇仲苦笑道:“你发脾气主要是不满我去勾结美丽的女敌人,唉!一世人两兄弟,
怎说怎好!至多是小弟改找香闺设在天香楼的另一位美人儿师傅玉玲姑娘好了。希望我
今趟的先见之明比较灵验点。”
徐子陵一拳打在他大腿上,笑道:“你在故意逗我笑。”
寇仲叹了一口气道:“这世上我寇仲什么都不怕,最怕就是见到陵少爷发脾气不高
兴。嘿!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李大哥究竟算不算我们的兄弟?”
徐子陵愕然道:“我倒没想过这问题,你为何会这样问呢?”
寇仲沉声道:“我们认识素姐,至少比认识李大哥早了个把时辰,所以该是与素姐
亲近点。放着素姐这么好的女子,李靖都不懂爱护和照顾,我心里很不舒服。”
徐子陵欲言无言时,风骚入骨的萧大姐来唤道:“快到厅子来,有要事告诉你们呢!”
※ ※ ※
舱底里,众人围坐一桌,除萧大姐、香玉山和素素外,云玉真也首次参加。
香玉山和素素坐到一起,不时四目交投,神态亲昵。
萧大姐肃容道:“刚收到最新消息,李密声称你们杀了他爱将‘飞羽’郑踪,所以
颁下了‘蒲山公令’,誓要把你两人的头颅割下来。凡能用计将你们生擒活捉者,除赏
千两黄金外,李密会用之为军师;拿头颅去领赏者,则可封作他的大将。”
徐子陵和寇仲面面相觑。郑踪乃刘黑闼所杀,却把账硬算到他们头上来,说到底只
是借口要杀他们。
素素最怕李密,色变道:“怎办才好?”
寇仲冷笑道:“我才不怕他呢!我不和他算账,他已是不知多么走运,还欺到我们
两兄弟头上来。”
香玉山忙道:“寇兄勿动气,李密现在声势雄盖天下,万众归心。这么公然颁下追
杀令,显有不惜一切对付你们的决心。扬州事了后,小弟会安排两位大哥避避风头,切
不要意气用事。”
萧大姐也道:“李密现在是最有机会成为皇帝的人,又懂收买人心,故天下豪杰,
莫不以他马首是瞻。他这么重赏之下,定有很多盲从之辈来找你们麻烦,识时务者为俊
杰,你们躲上一躲,绝没有人敢说你们是胆小怕事。”
看到两人愤怒难平的样子,比较熟悉他们性格的云玉真道:“李密颁下‘蒲山公令’
实属不智,因为一天你们仍活得好好的,他就下不了台。时间愈久,对他的声誉损害愈
大。最好你们能不时在这里那里亮亮相,那他就更骑虎难下。”
这番话管用多了,寇仲点头道:“好!他想赶绝我们,我们就誓与他拚争到底,教
他睡难安寝,食不知味。”
香玉山笑道:“而这件事却使两位大哥声名更盛,现在已有人将你们与跋锋寒、杨
虚彦、‘多情公子’候希白这几个人相提并论,认为你们是四阀的世家子弟外,最杰出
的后起之秀。”
寇仲大乐道:“香小哥是听谁说的?你曾上岸四处去偷听别人说话吗?”
素素嗔道:“小仲!说话检点些好吗?”
徐子陵叹道:“这小子今天太兴奋了。”
寇仲斜瞥了云玉真一眼,笑吟吟道:“美人儿师傅对我们那么好,做徒弟的自然特
别开心。”
云玉真俏脸微红,狠很回瞪他一眼。
萧大姐道:“趁尚有点时间才吃晚饭,不若我们商量一下怎样应付那昏君的事吧!”
寇仲却岔开问道:“候希白究竟是怎么样的人,为何会有个这么古怪的外号?”
香玉山笑道:“问云帮主就最清楚了!她与候希白曾有一面之缘。”
云玉真秀目掠过复杂的神色,轻轻道:“我不想提起这个人。”
萧大姐冷哼道:“什么多情?只是处处留情罢了!奇怪是他欢喜勾三搭四,事实上
却从没有人听过他曾和女子欢好。这人的来历,比之杨虚彦和跋锋寒更神秘。”
话锋一转,向寇仲微嗔道:“可以谈正事了吗?”
徐子陵代答道:“萧大姐请说。”
萧大姐横了嬉皮笑脸的寇仲一眼,才道:“要令杨广相信你们,首先要投其所好,
报喜不报忧。”
香玉山接口道:“杨广的情绪极不稳定,不时会从睡梦中惊醒,口呼冤鬼索命。就
算言笑甚欢时,也不能受半点刺激,下面的人一句话听不入他的耳,轻则杖责,重则斩
首。所以人人都顺着他的语气与喜恶说话。”
素素问道:“他的武功厉害吗?”
云玉真笑道:“他的武功乃杨坚亲传,当然有两下子。不过这么多年被酒色蚕食身
心,现在能剩下多少斤两就很难说了。”
萧大姐又细心指导两人宫廷的礼仪,讨好杨广的方法,到侍婢捧上肴馔,才告一段
落。
寇仲咋舌道:“这昏君真难侍候。”
素素提醒道:“助人助到底,待会你们记紧为香公仔疗治旧患。”
寇仲一面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
徐子陵则爽快的答应了。
香玉山自是千恩万谢。
后两人到了舱板上散步,寇仲怨道:“你怎可答应得这么爽快呢?我本想以此事
拖着香小子,教他不敢胡作妄为的。”
徐子陵叹道:“我只是为了素姐。”
寇仲不满道:“难道看不出那小子是为了想我们为他治伤,才故意讨好素姐吗?”
徐子陵来到船头处,手握围栏的横杆,深吸了一口沿河吹来的冰凉河风,沉声道:
“若香玉山将来敢负素姐,我徐子陵头一个不会饶他。”
寇仲见徐子陵说得斩钉截铁,知道此事再无讨论余地。改变话题道:“我们该怎样
对付李密这狗贼呢?”
徐子陵道:“除非你手上有千军万马,否则能拿他怎样?只是王伯当这个贱种我们
已奈何不了他,何况李密?”
寇仲笑道:“此言深合我意,现在他是迫到我们头上来,所以我们必须建立自己的
班底,再极力招兵买马,万事无财不行,我打算在起出‘杨公宝库’前,先向香小子要
一笔钱,有了钱自然好办事。”
徐子陵愕然道:“我们是为了娘才做这件事,怎可要人家的钱?”
寇仲大感没趣,苦笑道:“唉!为什么近来我提出的主意,你都不同意呢?”徐子
陵伸手搂着他肩头道:“要赚钱就凭我们的一对手去赚回来。横竖有段日子我们要潜踪
匿迹,索性去把我们藏在‘学艺滩’那批私盐起出来,运往西北发大财,有了钱后买间
大屋作为基地,那时你要闭起门称王称霸或是怎样都可以。”
寇仲立时双目放光,兴奋道:“此事宜早不宜迟,趁老爹截断了宋阀的财路,盐价
大起时,我们狠很的赚他一笔,哈!今趟发达了!”
足音从后而至,来的是素素。
她挤到两人中间,探手环抱着他们的腰,低声道:“是否恼了姐姐呢?”
寇仲奇道:“恼姐姐什么事?”
素素垂首道:“恼姐姐迫你们去为香公子治病。唉!他的人品并不是你们想象那么
差的。他还告诉人家少年时斗蟋蟀的事,原来蟋蟀是有灵性的呢!”
徐子陵和寇仲交换了个眼色,前者趁机问道:“姐姐是否喜欢上他呢?”
素素羞得耳根都红了,大嗔道:“只是谈得来吧!姐姐都说过不嫁人嘛!”
寇仲忽地剧震道:“有祸了!”
两人循他目光望去,只见月照下的前方河道处,两艘大船由支流驶了进来,拦在前
方,来势汹汹。
船上警报骤鸣。
香玉山、云玉真、萧大姐和十多名巴陵帮的好手都奔了出来,到了三人身旁,一面
疑惑看着逐渐靠近的两艘大船。
香玉山皱眉道:“是李子通的船,若今趟他亲自来,我们就有天大麻烦了。”寇仲
哂道:“香公子不是在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吗?”
素素责道:“小仲呀?这时候还要说这种话?”
香玉山苦笑道:“每逢牵涉到争天下,儿子与老子都没有人情讲,何况我们巴陵帮
又与李子通一向没有来往。”
徐子陵道:“我们也听过这人,却知得不够详尽。”
云玉真道:“李子通是东海的黑道霸主,心狠手辣,先在长白山起义,渡淮后曾拥
杜伏威为领袖,后来不知为了什么原因与杜伏威反目,率众占据海陵,自称上将军,声
势极盛。”
萧大姐接口道:“他的‘竹节铜鞭’形如长棒,名列‘奇功绝艺’之林,可软可硬,
专破内家真气,非常厉害。”
又柔声道:“两位公子和素素姑娘不若到舱内避避,让我们来应付他们好了。”
寇仲环目一扫,见船上的巴陵帮徒,无不严阵以待,豪气顿起道:“那避得这么多,
可否借把刀什么的给我,小陵负责照顾素姐。”
香玉山的一名手下恭敬问道:“徐爷要什么兵器?”
徐子陵摇头道:“我不用兵器。”
那人愕了一愕,这才去了。
云玉真奇道:“小陵不用兵器吗?”
徐子陵对她没有半点好感,冷冷道:“我的手就是兵器。”
此时来船离他们只有十多丈的距离,对方打出灯号,要求他们降帆停船。
只见两艘船的甲板和看台都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声势汹汹,教人心怯。
他们那搜船虽比对方大上一半,却是以运货为主,战斗时不但及不上对方战船的灵
活,还会成为火箭矢石攻击的显著目标,因船愈大便愈难防守。
形势虽是别人强,但这么轻易顺从对方,又似不智之极。
香玉山喃喃道:“想不到李子通的势力扩张到这里来。”
接着振臂喝道:“准备突围!”
巴陵帮徒轰然应诺。
蓦地一声冷哼,竟把百多人的应诺声盖过,只听一把刚劲十足的男声由敌船传过来
道:“请问是否二当家萧铣兄在船上主持大局呢?”
萧大姐娇笑应道:“原来真是李龙头大驾亲临,萧环失敬!”
众人证实果然是李子通来了,都心中叫糟。
李子通哈哈一笑道:“原来是人称‘骚娘子’的萧大姐,那看在令兄分上,今趟李
某人就按江湖规矩办事,大家留个情面。”
香玉山知他即会过来,忙吩咐手下不准动手。
话犹未已,一个白衣人由敌船甲板腾空而起,越过十多丈的空间,稳稳落在他们船
头甲板之上。
众人定神一望,见这李子通年在三十五、六间,相貌颇为俊伟好看。偏是两鬓星霜
花白,在河风吹拂下,白衣飘扬,颇有点潇洒出尘的味况。唯一可惜处是双目既细且长,
予人不合比例的感觉,辜负了完美的脸貌轮廓。
他们想不到李子通如此斯文秀气,均感讶异。
李子通负手而立,精光闪闪的眼睛徐徐扫过各人,最后落在徐子陵和寇仲处,旁若
无人的道:“你两人乖乖随李某去吧!保证你们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这时两艘敌舰灵活掉头,一先一后,把他们的大船夹在中间。
云玉真施礼道:“巨鲲帮云玉真,向李将军问好,不知……”
李子通漫不经意的打断她道:“原来是云帮主,竟是长得这么标致,怪不得令江湖
这么多好汉子迷恋不已。”
他表面说得好听,其实刻薄之极,暗指云玉真是淫妇,很不客气,亦表明不把巨鲲
帮放在眼内,众人无不色变。
云玉真俏脸一寒,正要翻脸发难,香玉山先一步截住她道:“晚辈香玉山,家父香
贵,请问李将军因何事要带走晚辈这两位兄弟呢?”
李子通不屑地瞅了香玉山一眼,语带嘲讽的道:“即管尔父亲来,李某都不须向他
请示吧?”
寇仲和徐子陵打了个眼色,大喝道:“管你是李子通还是李不通,想要我们听命,
就拿点真功夫出来,我两兄弟怕过什么人来。”
李子通见他拿自己的名字开玩笑,出奇地一点不以为忤,哈哈笑道:“英雄出少年,
难怪老杜亦对你两人另眼相看。不若我们订个赌约,只要本人在百招之内,破你两人联
手,你们以后就乖乖的跟着我,听李某的吩咐如何。”
寇仲接过递给他的钢刀,大步踏出,冷笑道:“破不了又如何?我可不要你跟在身
旁做狗呢!”
李子通终于受不住,双目杀机大盛,倏地移前。
寇仲夷然不惧,运刀疾劈。

第二章 老猫烧须
众人除素素和徐子陵外,那想得到寇仲对著李子通这样一方霸主,仍如此勇悍,待要阻
止,已来不及。
李子通心中暗喜,要知寇徐两人曾联手打败宇文无敌,此事不知是谁泄漏出来,弄得天
下皆知。李子通虽自问武功高於宇文无敌,但岂无顾忌。现见寇仲孤身来犯,暗忖只要先把
他制住,另一个小子还不是乖乖就擒。
就在此时,一股砭肤刺骨的刀气,迎面冲至。
寇仲丝毫不理李子通已扬起分别拂向他两边耳鼓穴的长袖,认准对方面门,运刀闪电劈
去,既简单直接,又是凌厉无匹。
船上默默围观的人,竟因寇仲这一刀而生出惨烈懔骇的奇异感觉。
李子通的地盘名副其实是打出来的,一生大小千百战,甚麽凌厉的刀法未见过,偏是寇
仲这一刀,似能紧锁他心神,使他有种凶不起来的感觉。
他乃武学大师,心中一动,已明其故。
同时心中大为懔然,因知道寇仲竟能把精气神合为一体,融入刀法里,臻至先天刀气的
境界,才能生出这种惊人的威力。
当下冷哼一声,再不敢大意,收回双袖,猛提一口真气,往後仰身急旋。
寇仲明明一刀要劈中对力,可是李子通竟已旋到他左侧,并探出右手,往他手腕疾扣。
招式精妙绝伦。
众人见寇仲迫得李子通变招迎敌,都忍不住齐声喝采。
素素则推了徐子陵一把,颤声道:“还不去帮小仲。”
徐子陵嘴角逸出一丝笑意,踏前三步,守在战圈的外围处。
寇仲夷然不惧,左手使出屠叔方教的截脉手法,撮指成刀,反往李子通的鹰爪拂去。
“砰!”
两人无花无假的交换了一招。
寇仲闷哼一声,踉跄侧跌。
李子通亦由反方向飘走,到了船缘处才借力一点栏杆,腾空而起,老鹰攫小鸡般飞临差
点掉进河中的寇仲头上,两手由袖内探了出来,十指箕张,往寇仲天灵盖抓下去。
香玉山等正要扑出援手,给前面的徐子陵张臂阻止,冷静地道:“不用怕!”
只有他才看出寇仲借著自己阴中含阳的真气,彻底化去了李子通雄浑的内劲。
李子通功走刚阳,恰好被寇仲的阴柔克制,故虽功力比寇仲深厚,仍不能伤他经脉。
徐子陵再踏前三步,保持和两人的距离,却仍没有出手。
只有身在局中的李子通,才感受到徐子陵对他强大的威胁,使他处处保留,不敢对寇仲
用上全力。
那是种很奇怪的感觉。
似若他的一举一动,半点都瞒不过这虎视眈眈的观战者,只要自己一个疏神,对方就可
以雷霆万钧之势,命中自己的弱点破绽。
偏是他不能出声抗议徐子陵站得太近,因为早先曾说不怕他们两人联手应战的。
眼看要抓中寇仲,岂知这小子像脚下一滑的,游鱼般灵活无比退移三尺,不但避过他这
一击,还弹起来凌空一个□斗,比正往下落的李子通还要高出尺许,迥刀在空中画出一道弧
线,扫往他胁侧处。
徐子陵心中欣慰,知道寇仲从游鱼领悟到的本领,终能融合在战斗里。
香玉山等见寇仲不但能避过李子通的攻击,还有反攻之力,兼且刀法既不按成规,有若
随手拈来,身法姿态更怪异无伦,都看得瞠目结舌,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子通亦心中暗叹,无奈下猛地抽出长三尺二寸的“九节铜鞭”,运功一抖,九节鞭一
缩一弹,“锵!”的一声,登时把寇仲连人带刀,弹得风车般飞转开去。但他自己亦被那反
震之力,差点似刚才寇仲般跌出船栏外,幸好左足一点栏杆,又再往寇仲扑去。
徐子陵大喝一声,冲天而起,一拳朝他小腹轰去,灼热的劲风,与拳齐发,声势迫人。
李子通见他空手来对付自己横行江湖多年的九节铜鞭,暗自冷笑,运功护著小腹,居高
临下,一鞭往他後脑抽去。
素素的尖叫立时响起。
“蓬!”
“啪!”
徐子陵一拳击中李子通小腹後,竟像能飞翔的鹰鹞般旋了开去,左掌则扫在鞭梢锋端
处,把名列奇功绝艺的竹节鞭卸开。
此时寇仲才由空中落下来,提刀又窜过来。
李子通闷哼一声,惊觉自己只能化去徐子陵一半的灼热奇劲,至少仍有四分一侵入体
内,骇然下立即运功抗御,但已受了微伤。
此时寇仲来了,凌空跃起,洒出一片刀光,朝他卷来。
李子通做梦都想不到寇仲这麽快反扑过来。
刚才他为了面子问题,全力出手,希望至少可使寇仲吐上两口血,才给徐子陵把握到可
乘之机,迫□硬捱了他一拳,吃上暗亏。现在寇仲却像个没事人般生龙活虎的杀到,心中不
由暗地生出惧意。
他首次不敢再存轻视之心。暗忖假以时日,这两个小子说不定比宁道奇更厉害;至少照
他所知,宁道奇在二十岁前绝没有这两个小子般厉害。
他们的厉害处,在於没有成法。像这样子的联手战术,便从没见过或听人说过。
李子通本身是个武学狂,最爱和人谈论有关实战的战法,亦从没听到有人提过有类似眼
前所遇的情况。
“当!”
李子通施出压箱底本领,一鞭抽在寇仲快速砍来的大刀锋尖处,就在此刹那,他连续送
出了九道劲气,可知其势的急劲。
两人错身而过,互用手肘硬拚了一记。
“砰!”
寇仲足□地时,浑身一震,接著曲腿滚倒地下,竟朝船尾的方向直滚过去,所到处均见
触目惊心的鲜血。
素素狂奔出来,不顾一切的向寇仲追去,谁都以为他受了重伤。
李子通这才足尖点地,背著寇仲,面对著狂奔过来的素素,却没有拦阻。
他身为一方霸主,这点风度仍是有的。
徐子陵从天而降,脸容无忧无喜,静若止水,双掌同出,往李子通背上印去。
李子通刚把差些儿夺喉而出的一口鲜血吞回肚内,免致当场出丑,同时首次对自己孤身
犯险的托大,生出後悔之意。
假若自己有手下陪同出手,就不用陷进眼前这劣境里。
适才他第二次全力出击,希冀以独门气功的看家本领“九节荡”重创寇仲,但亦再次予
徐子陵可乘之机。
他已大致摸到两人既截然不同,但又有某种微妙契合的内功路子。心知肚明刚以阳劲勉
强化去寇仲的阴劲,此刻势难立即再化阳为阴,以应付徐子陵偏阳的真气。
心欲闪避时,蓦地发现徐子陵的掌风暗含奇异的黏劲,假若闪避,对方便会受气机牵
引,不但势道加强,还会锲而不舍,直至遇有宣泄的对象。
他的骇然震惊,实是说也不用说了。
当下强行喝道:“好胆!”
反手两鞭,先後点中徐子陵掌心处。
徐子陵惨叫一声,口喷鲜血,断线风筝般往後抛飞,越过了素素,往寇仲投去。李子通
则跄踉往前踏出小半步,以袖掩脸,好使前方离他只十多步的香玉山等看不到他终压不下喷
出来的一小口鲜血。
三人交手到这刻尚未过十招,但人人都生出□杀得日月无光的感觉。
寇仲眼看要滚入旁观的巴陵帮众群内,竟又弹了起来,一把抱著徐子陵,这才同时坐在
地上。
在这电光石火的时间中,两人的真气水乳交融地在两个身体间互为交换,内伤立时痊愈
了七、八成。
李子通放下衣袖,晃了一下,勉强站定时,素素扑在两人身上,放声大哭。
香玉山、萧大姐和云玉真则一瞬不瞬盯著李子通,蓄势以待,任谁都看出李子通为了击
倒两人,已付出惨痛的代价。
李子通正犹豫应否不顾颜面,发讯号召手下过来助阵时,寇仲和徐子陵已扶著素素傲然
起立。
寇仲一振手上大刀,喝道:“李子通果然有点道行,让我们再战一百回合。”
李子通听他中气十足,暗骇长生诀道功的厉害,倏地移往左舷,眼中射出锐利神色,扫
过众人,哈哈笑道:“难怪老杜如此推许你们,果然有真材实料,令李某都不由生出爱才之
心,此事到此作罢,祝各位顺风顺水。”
他在黑道打滚多年,提得起放得下,自知难以生擒两人,更知李密已下了对他们的追杀
令,心想你们能活多久,此时卖个人情,日後也好见面。且可避过与势力庞大的巴陵帮结下
梁子。
而他更有另一个想法,假若两人不死,不出数年,定是不可一世的顶级高手,这种敌
人,一个也嫌多,何况是两个。於是打消了召手下来再作强攻的念头。
香玉山等均感愕然,这似乎不像李子通一向的行事作风。
李子通再一抱拳,腾身而起,安返己船。
看著两船远去,众人才真的相信。
寇仲和徐子陵拥著素素,喜叫道:“打胜了!打胜了!”
云玉真和萧大姐入房看两人时,徐子陵和寇仲正卧在床上,素素则坐在床沿和他们闲
聊,洋溢著无限的温馨。
两女坐到一边的椅上,萧大姐娇笑道:“原来你们真是这样厉害,连李子通都给打跑
了。”
寇仲扮作谦虚道:“他只是知难而退吧!”
徐子陵不解道:“李子通怎会知道我们在船上呢?”
云玉真答道:“玉山正在为此事盘问手下,看会是谁作内鬼。”
萧大姐道:“事情不会这麽容易解决,以李子通的为人,尽管表面说得漂亮,说不定会
暗中通知李密,好借刀杀人。”
素素犹有馀悸道:“吓死人哩!小仲喷了这麽多血出来。”
又瞪著脸色仍带苍白的寇仲道:“你真的没事吗?”
寇仲坐直背脊,笑道:“真的没事。不过今晚却难替山小哥疗伤了。”
素素道:“到你完全复元再说吧!”
萧大姐道:“明早就可抵江都,希望今晚不会再出事吧!”
寇仲笑嘻嘻瞧著云玉真道:“我要回房睡觉了。”
云玉真俏脸微红,大嗔道:“你睡觉关人家甚麽事?”芳心内却浮起刚才他对看李子通
时那悍勇不可一世的雄姿和高明的战术。比对起独孤策应付杜伏威的窝囊,不由作出此高彼
低的比较。
寇仲跳下床来,向素素道:“让弟弟送素姐回房休息。”
萧大姐横了寇仲充满暗示和狐媚的一眼,旷道:“人家刚来,你就要去睡觉吗?”
寇仲心中大乐,知道由於刚才的表现,已令这骚女人对自己刮目相看,连神态都不同
了。嘻嘻笑道:“待我服侍素姐後,大姐到小弟的卧房来谈心吧!”
云玉真生出妒意,却苦於适才说得太僵,难以转弯改口。
萧大姐笑起得似花枝乱颤般道:“待本姑娘训导你这不知死活的小子,内伤最忌酒和
色,我还要你去对付宇文化及,不想害你呢。”
素素立时俏脸飞红,责怪的瞪了眼寇仲。
寇仲也大感尴尬,苦笑道:“大姐真坦白!”
素素一把扯著寇仲,出房去了。
剩下徐子陵、萧大姐和云玉真,一时静了下来。
萧大姐看著徐子陵俊伟的仪容,忽生奇想:暗忖这年青高手若再成熟一点,配著他那种
孤傲潇洒的气质、笔挺的身型,必是能教任何女人倾心的超卓人物。只是他对女人远不像寇
仲的兴致勃勃,不过这反是他特别引人的地方。
忍不住逗他道:“徐公子和仲少性格很不相同呢?为何竟能相处这麽融洽。”
徐子陵正躺在床上用功,原恨不得两女离开,没好气的答道:“或者因自幼都在一起
吧!早惯了互相迁就。”
云玉真好奇问道:“你们从来不吵架吗?”
徐子陵更不耐烦地随口答道:“当然有吵架,不过气消了就没有事了。”
两女听出他口气,知机告退。
徐子陵松了一口气,想到近日与寇仲在思想和行事上的分歧愈来愈大,又叹了一口气。
假若寇仲真要招兵买马,争天下做皇帝,自己究竟帮他还是不帮他呢?没有人比他更清
楚寇仲的惊人实力,不但智计过人,谋略出众,而且口气了得,手段圆滑。
无论自己如何冷嘲热讽,责他怪他,这小子仍能毫不动气,雄辩滔滔,更懂见风转舵,
教人难以真的生他的气。
寇仲就是那种天生领袖魅力和气量的人,假以时日,说不定李密、杜伏威等都会给他比
下去。
可是愈练长生诀,自己的名利之心,甚至对女子的爱慕之心,都愈趋淡泊。
只希望能找个人迹不至的胜地,全心全意锁研武道,看看最後能攀上甚麽境界。
此时有人敲门,云玉真的声音道:“可以再谈两句吗?”
徐子陵虽不情愿,却很难对人这麽无礼,只好答应。
云玉真关上门後,坐到床沿,低头细审他愈来愈有男子气概的脸庞,柔声道:“你是否
很讨厌我这美人儿师傅呢?”
徐子陵与她对望好半晌,苦笑道:“若你曾给人骗过,会有甚麽感受呢?那晚云帮主与
独孤策鬼混和说话时,我两个正躲在一角,才决定要逃走的。”
云玉真“啊!”的一声,连耳根都红透了,手足无措道:“原来是这样,难怪寇仲会对
我不规矩,而你却心生鄙视。不过人家也有苦衷,偌大一个帮,若没有强硬的靠山,早给人
兼并了。”
接著一脸渴望的道:“江都事了後,我可安排你们藏身处,包保稳当。”
徐子陵感到她有招纳他两人,以壮大巨鲲帮之意。心中一动,忖到寇仲之所以不计前嫌
去逗云玉真,很可能是要把巨鲲帮收归旗下,成为他所谓的“班底”部分,否则早前不会在
说起云玉真时,牵扯到不择手段这方面去。
寇仲变得愈来愈厉害了。
云玉真探出玉手,抚上他的脸颊,柔声道:“好好的想想吧!”
徐子陵待她手触门扣,忽道:“寇仲怎样对你不规矩呢?”
云玉真俏脸飞红,还以为徐子陵生出妒意,嗔道:“他那麽坏,教人家怎麽说呢?”匆
匆逃走了出去。
徐子陵闭上眼睛,心中一阵不舒服。
寇仲在说谎。
他所说只摸了云玉真的手,是试探自己对这事的反应。
若他估计不错,寇仲将会施展手段,使云玉真向他臣服。
寇仲爱的是李秀宁,绝非云玉真。
这就是他所谓针对敌人的不择手段。
忽然间,他感到与寇仲的距离更扯远了。

第三章 隋帝杨广
寇仲和徐子陵登上马车,由萧大姐、香玉山陪他们进城,素素则和云玉真坐在另一马车
上,别有安排。
独孤盛怕宇文阀预知风声,阻挠两人入宫,亲来迎接。
这独孤阀仅次於独孤峰的高手外貌毫不起眼,只是个五十来岁,矮瘦若猴的小老头,但
那对似开似闭的眼睛深而亮,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使人知他非是等闲之辈。
他对寇徐两人客气而保持距离,反是对萧环和香玉山相当亲切,显然不大把寇徐放在眼
里。
在独孤盛和百多名禁卫簇拥下,队伍进入扬州城。
寇仲和徐子陵重回旧地,登时有心痒难搔之感,恨不得立即溜出车外,找儿时的敌敌友
友打个招呼,又或看看言老大是否仍然健在。
香玉山在两人耳旁道:“我们真够运,杨广今天刚好在宫里,你们不知道吧!自从称帝
後,他没有一天停息过,不是出游,就远征,搅得天怒人怨,神恼鬼愁,否则不会人人都造
反了。”
萧大姐叹道:“现在他将西京长安交给孙子代王杨侑,东都洛阳则由另一孙子越王杨侗
管治,自己却躲到这里来,怕得连洛阳的十六院夫人都弃而不顾。那知杜伏威打到历阳来,
李子通又直迫江都,天下再无他的乐土。”
香玉山没好气的接著道:“代王越王,一个十二岁一个十一岁,竟要分别掌管西东两
京,权柄还不是落在权臣如杨世充等人手上吗?若杨广有甚麽三长两短,天下会比现在乱上
十倍。”
寇仲听得双目发光,给徐子陵看在眼里。马车忽然停下。
独孤峰在窗外道:“圣上刚去了临江宫,我们要改变行程了。”
自杨广登基後,下旨修筑他曾任总管的扬州城,改官名为江都。不但扩城廓,广
兴宫殿,修植园林,又在城北依山傍水处,建有归雁、回流、松林等“蜀冈十宫”。
不过最宏伟的是另行在长江岸边建设的临江宫,只要杨广心血来潮,不管早晚,都会到
那里观赏长江的美景。
寇仲和徐子陵进谒这历史上把家当败得最急最快的昏君时,他正偕同宠爱的妃子萧玉和
朱贵儿在可俯览长江的殿台处饮酒作乐,浑忘了外边兵连祸结闹得的风风雨雨。
寇仲等在广场下车,只见守卫森严之极,独孤盛亲自搜查过他们没带兵器後,才领他们
进宫,香玉山和萧大姐却要留在宫门处。
独孤盛领他们穿廊过道,长江水流澎湃的声音,隐隐夹著乐曲悠扬之声从前方宫阙连绵
处传来。
两人还是初到这麽雕梁画栋、花团锦簇、富丽堂皇的地方,一时目不暇给,又是进退失
据。
寇仲低声道:“这就叫荣华富贵了。”
前面的独孤盛冷喝道:“不要说话!”
寇仲吓了一跳,连忙噤声。
徐子陵心中却想,鬼才要住在这喧声吵耳,俗气烦人的地方,我只要在深山穷谷中有茅
屋作栖身之所,有风月鸟兽相伴,於愿已足。
宫内守卫处处,哨楼均有人站岗,若非有独孤盛带路,确是寸步难行。
望江台在望时,前面迎来一名官员,截著他们。
此人长得斯文俊秀,年在三十五、六间,经独孤盛介绍,原来是现时最得杨广宠信的侍
臣之一的内侍郎虞世基。
寇仲和徐子陵见他脚步浮浮,知他不但不懂武功,还因酒色掏空了身子,故一副弱不禁
风的模样。
照理内侍郎该是太监头子,但这人的外貌却没有真正太监的阴阳怪气,教人难解。
虞世基打量了两人後,向独孤盛道:“果就是他们了。”
独孤盛点头应是。
寇徐两人这才知道有虞世基参与此事;看来杨广的另一个宠臣御史大夫斐蕴亦该是参与
这针对宇文阀行动中的中坚分子。
虞世基再仔细端详两人後,道:“先把账簿给我,你们两人到偏殿等候,时机到了,本
官自会来带你们去朝见圣上。”
寇仲与徐子陵交换了个眼色後,不情愿地把账簿掏了出来,送入虞世基手中。
虞世基立即翻看,揭到中间时,哈哈笑道:“盛将军我们今趟真是得宝了,倒要看看宇
文阀还能风光多久。”
独孤盛听得拈须微笑。
在望江台旁的一座殿堂里待了足有两个时辰,等得太阳快将下山,仍不见虞世基
或独孤盛来领他们去见杨广。
殿院四周都有禁卫把守,他们就像囚犯般被押管在殿堂里。
徐子陵静坐一角,看著寇仲不安的来回踱步,皱眉道:“多点耐性好吗?”
寇仲停在他身前,叹道:“可能我们是来错了,现在连账簿都给了人,还不知怎样才可
离开。”
徐子陵道:“放心吧!只要我们尚有利用价值,他们就要倚靠我们。这些人确是本末倒
置,外边闹得天翻地覆不去管,一心只想斗倒身边的其他人,难怪义军声势日盛了。”
顿了顿道:“我最担心的就是素姐,待会见过那昏君後,我们便设法离开这里与素姐会
合,立即有那麽远走那麽远。无论宇文阀是否被扳倒,此地都不宜久留。”
寇仲在他旁坐下道:“你说得对。宇文阀若被下旨抄家灭族,必会惹起轩然大波,宇文
化及等必会全力反扑,那时江都不乱成一团才怪。”
徐子陵道:“别忘记老爹和那李不通都在对江都虎视眈眈,只要知道江都大乱,必会挥
军攻来,唉!想想都令人害怕。”
寇仲不知想到甚麽,默然无语时,虞世基来了。与他同来还有个大胖子官儿,眼细脸
宽,又长了个酒糟鼻,一副奸人脸孔的模样。
虞世基兴奋道:“两位小兄弟来见过御史大人。”
寇仲和徐子陵听他称自己小兄弟,颇有点受宠若惊,想到这就是虞世基的拍档斐蕴,忙
依萧大姐教过的方法行礼。
斐蕴摆出慈和的样子,呵呵笑道:“两位小兄弟立下大功,异日本官必会奏请圣上,重
重有赏。”
虞世基道:“打铁趁热,圣上该已看过账簿,现在就带两位小兄弟去晋见圣上,但千万
不要提及账簿的事,就算圣上问起,你们也要装作不知有这回事。”
寇仲与徐子陵面面相觑,同时明白过来,账簿这大功已给这两个奸佞小人冒领了去。
斐蕴笑道:“两位小兄弟该是明理的人,以後好好跟随我们,包保你们荣华富贵享之不
尽。
来吧!”
两人对视苦笑,无奈的跟在他们身後。
领路而行的斐蕴忽压低声音说话,两人忙功聚双耳,立时听得一字不漏。只闻他道:
“洛阳一天就来了三封告急文书,王世充真个混账,是否想我们给斩首呢?我把文书通通烧
了。”
虞世基道:“还有头痛的事呢,刚才禁军统领司马德戡不理我阻止,硬闯到望江台见圣
上,说甚麽禁卫军粮饷被人从中剥削,士卒餐饱餐饿,兼之他们多是来自关中,知李阀起兵
作反,担心家乡有事,成股成股的逃离江都,要圣上下旨安定军心呢。”
斐蕴笑道:“幸好剥削军粮的人是圣上自己,我们只是代为执行,不会上身。嘻!圣上
是否命人用棍将司马德戡那不识时务的家伙打出去呢?”
虞世基道:“不知圣上是否转了死性?又或知道禁卫军中郎将窦贤亦率部下逃了,故清
楚事态严重,只责成司马德戡立即把窦贤追回来,否则就要他以自己的人头作抵,真希望窦
贤能走快点!”
这时已步上望江台的台阶,虞斐两人终止谈话。
後面的寇仲和徐子陵听得心中骇然,杨广确是昏君,否则怎会有虞世基和斐蕴这种奸臣
出现。
“小民寇仲、徐子陵带到!”
门官唱喏声中,两人跟虞世基和斐蕴来到杨广龙座所在的石阶下,三跪九叩,礼毕时门
官又唱:“平身!”
两人随虞世基和斐蕴站起来,定神一看,立时呆了眼睛。
只见宽达二十丈的龙台上,坐满了美丽的妃缤姬娥,少说也有五六十人,众星拱月般围
在高踞龙座,正忙於吃妃子手上水果的大隋皇帝杨广。
独狐盛昴然立在台阶下,接著就是团团围守高台的禁卫军,把杨广与寇仲、徐子陵分隔
开来。
杨广摸了身旁妃子的胸脯一把後,往阶下瞧来,对寇仲和徐子陵似视若无睹的,瞪著斐
蕴笑道:“斐卿家来了,快助朕解决眼前这问题。”
虞世基恭身谄笑道:“圣上,这两位::”杨广不耐烦地打断他道:“朕知道了,其他
事待会再说。”
在宫灯照耀下,杨广的脸色比疗伤前的香玉山更难看,苍白得像个死人。年纪看来只有
五十上下,膊头高耸,虽穿起鲜艳的九龙袍,头顶高冠,却给人似穿了寿衣的颓废感觉。
任谁都可看出他气数已尽,时日无多。
斐蕴忙道:“圣上赐示!”
杨广叹道:“朕真不明白,江都有甚麽不好?南临大江,岗峦起伏,风光怡人,自古便
是江淮第一胜地。偏是军士逃者日众,连窦贤都私自逃了,卿家评评是何道理?”
今回连斐蕴和虞世基都无言以对,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蝉,怕招来横祸。
斐蕴不能不说话,乾咳一声道:“此事必是有人散播谣言,煽动军心。微臣定会查个一
清二楚,报上圣上。”
杨广冷笑道:“谁能煽动朕的军队,想朕南征北讨,平定天下,且三次出征高丽,军功
盖世,将士敬服。朕才不信他们会听信闲言。快给朕彻查此事。”
寇仲忍不住用肘轻撞了徐子陵一下,装了个吾不欲听之矣的表情。
杨广似是没有焦点的眼睛竟然看到了,怒喝道:“那小儿为何表情古怪,竟对朕侮慢不
敬。”
杨广和虞世基陪两人一齐魂飞魄散,怕的当然是这两个证人未及作供,已给杨广命人推
出去斩了。
寇仲暗中向徐子陵打出手势,表示准备随时突围逃生,豁了出去。当下连头都没磕一
个,笑嘻嘻道:“可能是圣上本身太高深了,所以只会往深处想。我们这些简单的蚁民,想
的事自然简单得多。刚刚小民就是想不透圣上高深莫测之处,所以才会皱起自己那块小脸
儿。”
众人暗里齐声叫糟,杨广最忌人语带讽刺,今趟寇仲真是想找死。
杨广旁正侍候他吃水果的朱贵儿在这等情况下,亦不敢插嘴帮寇仲。
独孤盛却是心中暗叹,要由自己亲自处斩两人,真不知该如何向巴陵帮交待。
一众期待下,杨广果然沉下脸来,冷冷道:“甚麽高深与简单,小子究竟意何所指?”
寇仲表面从容不迫,暗中则在提聚玄功,淡淡道:“小子想到的是若人人都能像圣上般
在这里左拥右抱,仍要作逃兵的定非真正的男儿汉。”
这时无人不以看死犯的目光来瞧寇仲,因为他做了在杨广前最不应该做的事,就是说了
“真话”。
杨广愕了一愕,接著大力一拍龙座的扶手,笑得前仰後合,像个小孩子般道:“果然简
单!
果然简单!”
众人的心都随他的笑声急上急下,因知他杀人前最爱狂笑。
徐子陵向寇仲微一点头,提醒他随时要溜。
笑声倏止。
杨广还多咳两声,任由朱贵儿和萧夫人拭去他眼角笑出来的泪水。
这才对寇仲瞧下来道:“朕等这些做皇帝的,个个都要日埋万机,所以脑筋慢点都会祸
国殃民。为今小子你说出原因,朕立即想到对策。人来!”
众妃均奉承地咕咕娇笑。
独孤盛还以为自己恐惧的事终於发生了,恭身应道:“独孤盛在!”
杨广愕然道:“这件事卿家做不来的。人来!”
众人你眼望我眼,都不明白无论在朝廷还是江湖均有威名的独孤盛,为何连处死两个人
这麽简单的事都会做不来。
斐蕴和虞世基硬著头皮同声应道:“圣上赐示!”
杨广欣然道:“立即派人在此处及周围徵集所有已寡之妇,待字面未嫁之女,又或尼姑
女道士,适数配与朕的军士,以安定军心。”
寇仲和徐子陵登时色变,这回岂非会害死很多人?岂知斐蕴和虞世基立即叫绝叫好,大
赞圣智高明。哄得杨广拈须微笑,圣怀大慰。
徐子陵忍不住叫道:“圣上!”
杨广冷哼道:“够了!今天朕已花了太多时间处理国事,给朕全退下去。”
门官大叫道:“退廷!”
虞世基叫了声谢天谢地,和斐蕴一人一个硬扯著寇徐两人溜出宫来。
离开望江台,寇仲挣开虞世基道:“我们的事还未说,怎可以走呢?”
斐蕴抹了额头的冷汗,怒道:“差点给你这胡乱说话的奴才害死,哼!”
寇仲双目一寒道:“你唤我作甚麽?”
斐蕴勃然大怒,却给虞世基截著道:“大家是自己人,何必为已过去的事争执?”
转向寇仲道:“你的头□仍在颈上,好应酬神作福,还要再多嘴逞强吗?现在本官先安
排你们用□休息,拣几个既标致又善解人意的宫娥来侍候你们。一有机会,我们再安排你两
位去见圣上。”
徐子陵对这两名大奸臣实是深痛恶绝,沉声道:“只凭那本账簿和两位三寸不烂之舌,
已足可害死宇文化及,我们两个留此尚有何作用,我们决定要走了。”
斐蕴仍怒视寇仲,一副想吃人的样子,只要看著他的大肚腩,确有可吃下小半个寇仲的
能耐。
虞世基隔在斐蕴和寇徐两人之间,做好做歹道:“只是一点小误会,两位小兄弟千万别
意气用事。”
寇仲冷冷望了斐蕴一眼,平静地道:“小陵说得对,我们要走了!若硬要我两兄弟留
下,那就连我都不知道下趟见圣上时会说些甚麽话。”
斐蕴冷笑道:“竟来威胁我们。”
虞世基狠狠瞪了斐蕴一眼,同时打个眼色,表示要他稍安毋躁,迟点再对付这两人。并
且换上笑脸,道:“两位小兄弟有所不知了,账簿虽给了圣上,但他何时才会翻阅,却是连
圣上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徐子陵愕然道:“虞大人没告诉圣上吗?”
虞世基道:“当然说了,但圣上却像是没听到,忙著与萧妃亲嘴狎玩,只命我们放下
来,让他有闲时再看,所以我们仍要仰仗两位。嘿!听玉山说,宇文化及是你们的大仇人,
大家都是同仇敌忾,不要再为这等小事介怀嘛!”
寇仲询问徐子陵道:“你怎说就怎办吧!”
徐子陵心知肚明除非反脸动手,否则绝离不开这可怕的地方。若只是他两个人,还可来
个强闯碰碰运气。但因要顾虑素素的安全,惟有忍下这口气。勉强道:“好吧!不过我们只
想好好休息,不用宫女来侍候。”
虞世基吁出一口气道:“完全没有问题,一切如你们所求。”
寇仲躺在靠窗的长卧椅上,细听长江传来的水流声,悠然神往道:“做皇帝的真
懂享受。”
坐在一旁的徐子陵正凭窗观看残冬的星空,失声道:“见到杨广这样子,你还有兴趣当
皇帝吗?”
寇仲跳了起来,来到徐子陵旁,半跪地上,与他同赏宅外的夜空,道:“趁此宫内长
夜,可否让我寇仲表露点心声。”
徐子陵戒备地道:“不准说谎!”
寇仲愕道:“我以前说过谎吗?”
徐子陵叹道:“这至少是第二句谎话。第一句是我仲少只摸了美人儿师傅的纤纤玉
手。”
寇仲老脸一红道:“你不是去问过那婆娘,老子摸了她甚麽地方这种尴尬的问题吧?”
徐子陵一步不让地冷笑道:“终承认曾撒谎了?”
寇仲没好气道:“这些男欢女爱的事,我自然不能把细节钜细无遗的全告诉你。”
徐子陵淡淡道:“好像从没听过仲少说过喜欢她呢?”
寇仲苦笑道:“算我怕了你!好!我是有点不老实,嘻!我从来就不是老实人,你陵少
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徐子陵明白寇仲知自己看穿了他的用心,暗忖这已足够。回到原先的话题道:“你有甚
麽心声须向我发表。”
寇仲捧腹笑著站起来,坐到椅子扶手处,手按徐子陵肩头,虎目神光闪烁,凝视窗外园
林上的星空,正容道:“话虽是那麽说,但我却不是真的想做皇帝,而是想加入争霸天下这
难得的游戏里。这是没有规则的游戏,在这年头仁义道德只是用口来说的,而不是用於实际
的行动上。谁的势力够强,谁的拳头够硬,谁就可称王。”
徐子陵默然片晌,缓缓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自少你就是个不甘寂寞的人,你需要的
是刺激和挑战;你需要别人尊重你,讨好你。你从不怕任何人::”寇仲截断他道:“错
了!我天不怕地不怕,但就是怕你。若你变成我的敌人,我会睡不安寝。”
徐子陵淡然道:“那时你会否不择手段把我除去呢?”
寇仲笑得差点喷饭,喘著气道:“首先是你绝不会变成我的敌人,最多是不理睬我吧!
我寇仲就算能对任何人无情,但却难对你狠心。好兄弟,不要胡思乱想了,想想怎样脱身去
找素姐吧!看那死胖子的神情,我们见完杨广後,步出殿门时保证每边各杀出几百名刀斧
手,将我两个胡涂蛇捣成肉酱。”
徐子陵向他打个眼色,伸伸懒腰打个呵欠道:“我倦死了,睡觉吧!”

第四章 事机不密
寇仲穿窗而回,颓然道:“那两个狗杂种也算毒辣,守卫严密得连苍蝇都飞不出去。”
他们寄居处是位於临江宫西南隅的花园内,西南两边是毫无遮掩的旷地、高墙和哨楼。
东面是个大花园,北面则是十多丛无路可通的大竹树林,所以唯一逃路就是那个花园。
徐子陵比他早一步回来,亦摸清楚了形势,叹道:“唯一方法是硬闯高墙,杀将出去,
不过由这小院到高墙处足有三十丈的距离,恐怕未抵墙脚已给哨楼上放的乱箭射死,又或给
对方的好手截著脱不得身,花园的情况怎样呢?”
寇仲苦笑道:“看看我的神情就该不用问都知道是甚麽情况;花园内布的是暗哨,共有
四起,兼之灯火通明,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走,只是痴人说梦,这定是独孤盛亲手布置,防
我们逃走。”
又狼狠道:“假若这样都走不了,实大损我们扬州双龙的威名。更被那两个狗杂种小觑
了。”
徐子陵沉吟道:“你有没有想过,即管逃了出去,我们还要闯过城防那一关,且在城
内,还不知能否找到素姐呢。”
寇仲轻笑道:“放心吧!美人儿师傅是不敢骗我的,早和我约好了在城中遍布暗记,使
我们可轻易找到她们所在处。这就叫不择手段的好处。”
徐子陵为之哑口无言。
寇仲分析道:“这里的守卫看似森严无比,但我们却清楚那些禁卫军心散漫,人人都想
偷安或逃走。嘿!试想假若我们忽然失□了,看守我们的禁卫会怎麽做呢?”
徐子陵双目立时亮起来道:“他们会以为是杨广命独孤盛看守我们,如此失职,不全部
给杨广杀头才怪?自然是集体开小差加入逃兵的行列。”
寇仲道:“我这计策在平时可能派不上用场,但此刻人心惶惶,只因互相顾忌,才不敢
轻□妄动!横竖尚有几个时辰才天亮,我们索性待他娘的两个时辰,待那些守卫又冷又倦
时,才进行我们的大计吧。”
寅时末,卯时初。
“呼呼!”两声,两道黑影先後由寇徐所住的宅院掠出,往竹林投去,附近的几盏风灯
同时熄灭。
接著是竹枝断折的混乱声响,惊动了所有守卫。
独孤盛今趟派驻於此看管两人的禁卫中,不乏好手,立时有十多人掠往竹材前後追捕两
人,却连鬼影都找不到。
禁卫里无人不熟知杨广脾性,不敢鸣钟示惊,只纷纷在四周搜索,亦有人进入两人居
处,匆匆察看,肯定无人後再加入外边的搜捕行动。
半个时辰後,几个头子聚在一起商议,有人道:“今次糟透了,各位有甚麽打算?”
另一人道;“留在这里必死无疑,逃走尚有一线生机,恕小弟不奉陪了。”
事实上人人均有此心,这刻给他说出来後,百多禁卫一哄而散,攀墙走个乾净。
这时寇仲和徐子陵才从床底钻出来,前者笑道:“该还赶得及去吃贞嫂弄的包子呢!”
徐子陵和寇仲由那秘密的去水道钻入城内时,天才微亮。
两人重回旧地,一切既熟悉但又似非常陌生,均感莫名的振奋。
寇仲奇道:“当日宇文化及靠猎犬追□我们,该找到这个秘密出口,为何不使人堵塞了
这出口呢?”
徐子陵正运功把湿透的衣服迫乾,随口道:“或者他想留下这秘道供自己不时之需
吧!”
寇仲推了他一把,笑道:“运甚麽功呢?我们到故衣陈那处偷两套衣服吧!让这吝啬鬼
心痛一下也是好的。”
两人得意大笑,趁天尚未全亮,掠上一所民房屋脊,识途老马的窜房过屋,迎著冷风,
朝故衣陈在城东的老店子奔去。
他们的如意算盘,竟然落空。
到□时才知故衣陈和附近的十多间□子全给徵用了作隋兵的宿处。
寇仲叹了一口气道:“这些贼兵就像蝗蛇般把扬州蛀蚀得百孔千疮,体无完肤。唉!贞
嫂长得那麽标致,希望没给那些贼兵看上就好了。”
徐子陵一言不发,掠出横巷,往□集赶去。
贞嫂的档口果然没有了,变了个蔬果档,□集仍是那麽热闹,但碰上的都是陌生
脸孔和操外地口音的人。
徐子陵抓著那蔬果档的老板问道:“以前那卖包子馒头的婶娘到了哪里去?”
老板苦叹道:“当然是走了!只有我这无路可走的人才要留在这里捱命,不过若再把我
这批货抢光,明天我也要试试冲城门了。”
旁边另一摊档的老头道:“客官问的是否老冯呢?你是他们的亲戚吗?”
寇仲忙道:“是他的侄子。”
老头摇头叹道:“他们坏在弄的包子太有名了。圣上刚到江都,他们就给徵了到宫内作
厨子,以後就没听过他们的消息。”
徐子陵双拳紧握,掉头就走。
寇仲追在他身旁,陪他在□集的人潮里左转右钻,叫道:“你要到哪里去?”
徐子陵愤然道:“我要把贞嫂救出来。”
寇仲一把抓紧他臂膀道;“冷静点!你忘了井中的明月吗?”
徐子陵一震停下步来,立即有人在後面推看两人道:“不要挡路。”
两人忙挤出□集,离开那拥迫嚣嚷的地方,他们都感觉脑筋清醒了点。
寇仲提议先医治肚子。
到了附近一间酒楼坐下,胡乱塞了几样包点後,寇仲道:“无论你做甚麽事,我都会支
持你,但切不能鲁莽,首先要解决素姐的问题,我们才能放手大干。”
又叹道:“大隋真的完了,天下将变成个烂摊子,若没有人出头一统天下,老百姓还不
知要受多麽大的苦楚。一个不好突厥人杀入中原来,我们汉人就要落人外族的残酷统治下,
只要你肯助我,我们便出来打江山,为无辜的老百姓尽量做些好事。”
徐子陵道:“你似乎想得太美太远了,现在更不是讨论这事的时候,我们这麽溜出来,
你以为独孤盛肯放过我们吗?跟前是快点我素姐才是正理。”
寇仲抓起两个肉包子,站起来道:“你负责去买两套乾净的衣服,我去找暗记,待会在
麻公巷东端的出口集合。”
徐子陵看著他道:“为何不一起去,有起事来好有个照应。”
寇仲道:“两个人一起太碍眼,又易被旧相识认出来,还是分头活动稳妥些。”
徐子陵只好任他去了。
寇仲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不时遇上一队又一队的隋兵,妇女差点绝迹街上,
有的只是上了年纪的。只此就可知为甚那麽多人要离开扬州。
在老百姓心中,隋兵要比任何义军更可怕。
忽然有人叫道:“仲少!”
寇仲吓了一跳,循声瞧去,只见有人躲在横巷向他招手。
寇仲犹豫片晌,才走过去,一名年纪比他大上一点,黝黑扎实,看来颇有两下子武功的
年青壮汉抓著他双肩道:“原来真是你,初时我都不敢肯定。嘿!看来你是好食好住呢!”
这人名叫桂锡良,和寇仲、徐子陵是同辈分的混混,少时曾一起和另一帮混混火并过好
几趟,不过都是以败北收场。但他们几个人的关系颇不错。
寇仲见他穿上竹花帮的服饰,襟头还绣了三块竹叶,讶道:“你何时升了作香主?岂非
爬了很多人的头。”
桂锡良答道:“全赖帮主看得起,收了作我徒弟,唉!”
寇仲拉他往巷子另一端走去,不解道:“这该是好事,为何要唉声叹气?”
桂锡良道:“这麽大件事你都不知道吗?这两年你究竟躲到哪里去?小陵呢?”
寇仲道:“你先答我的问题。”
桂锡良闷哼道:“我说甚麽都是个香主,该是谁先答对方呢?”
寇仲笑道:“要充老大吗?就让你充个够吧!这两年我和小陵到了江湖去混,杜伏威、
翟让都和我们握过手喝过酒。哈!轮到你说了。”
桂锡良显然当他吹牛皮,啧啧连声道:“你这小鬼长得比我还粗壮,可惜仍像以前般不
长进。唉!你知否帮主两个月前给那昏君派人活活打死,只因不肯将天仙楼的玉玲交出来,
还把她送走哩。”
寇仲竖起拇指赞道:“好汉子!”
桂锡良苦笑道:“死了的好汉有他娘的屁用。现在我帮的人大多逃散,只剩下百来人,
希望杜伏威或李子通攻来时,可作为内应替帮主他老人家报仇。”
寇仲双目亮了起来,压低声音问道:“已选出新帮主了吗?”
桂锡良叹道:“选甚麽鬼帮主呢?现在我们是一盘散沙,不过我们约定了等昏君死後,
会在丹阳集会,看看可否选出新帮主来。”
这时到了巷尾,外面就是另一条大街,桂锡良停步道:“我是见不得光的。记得幸容那
家伙的家吗?我就躲在那里。”
寇仲顺口问道:“言老大呢?”
桂锡良道:“还好意思问?你两个不知偷了官家甚麽东西,牵连了百多人,自那事後,
就从没有人见过他们了。听说是与宇文化及有关的,是吗?”
寇仲叹了一口气道:“放心吧!我保证宇文化及没多少天好活了。那昏君就快要拿他来
开刀呢。”
桂锡良嗤之以鼻道:“你真是死性不改。宇文化及根本不把昏君看在眼内,帮主死前和
他关系很好,便说过他连昏君的女人都敢偷。”
寇仲色变道:“知不知他偷的是哪个女人。”
桂□长道:“当然是最美的,否则为何要冒险去偷,嫌命长吗?”
寇仲心叫糟糕,杨广身边最美的是萧妃和朱妃,朱妃乃巴陵帮的人,该没有问题。但若
是萧妃,那宇文化及就该知道他和徐子陵已专程到江都来媾害他。
愈想愈惊下,那还有心情和这小子胡扯,慌忙走了。
徐子陵两手空空的在等候寇仲,後者奇道:“衣服呢?”
徐子陵愤然道:“甚麽绸缎成衣和故衣□都给抢掠一空,关门大吉。人人都说昏君去到
那里,那里就没有法纪,失民心如此,真想一拳打死他。咦!你的脸色为何如此难看。”
寇仲探头外望,一批隋兵刚经过。压低声音道:“你看这些隋兵有没有异样?”
徐子陵还以为他指的是独孤盛等派人来拿他们,应道:“看来没甚麽,照我看现在军心
散乱,就算有命令下来,亦不会有人肯用心执行。”
寇仲叹道:“我不是担心这问题,而是宇文化及可能收到风声,知道了自己的处境。
快!我们去找素姐,路上再说吧!”
香玉山不愧才智之士,藏身处是城外南郊,离长江不远,有起事来,无论从水路
或陆路离开,都非常方便。
表面看,那只是一所普通人家的宅第,但却是巴陵帮在此的秘巢。
两人跨进院内时,立感气氛有异,其中一个巴陵帮头目低声道:“独孤盛、斐蕴来
了。”
寇仲早猜到有这情况,哈哈一笑,夷然不惧地举步走入厅堂。
跟在後面的徐子陵生出奇怪感觉,自己这好兄弟再非以前那个小子,而是可面对任何强
横敌人的硬点子了。
独孤盛大马金刀的坐在厅堂正中处,一边是香玉山、素素和萧大姐,另一边则是脸色不
善的斐蕴。却不见云玉真。
两旁各立著五、六名锦服长袍的大汉,一看便知是禁卫中的高手。
独孤盛双目厉芒闪闪,沉声喝道:“你们两个这是甚麽意思?”
寇仲悠然止步,环目一扫,笑嘻嘻道:“我两兄弟也想知道是甚麽意思,欢喜就骂我们
作奴才,又看监犯般管我们,嘿!大家来评评理吧。”
香玉山关切地瞧了吓得脸无人色的素素一眼,站起来道:“寇兄和徐兄回来就好了,这
只是一场小误会,来!坐下再说。”
斐蕴大发官威,一掌拍在扶手处,喝道:“甚麽误会?玉山你给本官坐下,先把事倩弄
清楚。”
徐子陵见素素受惊,感同身受,冷笑道:“我不明白为何此刻仍要纠缠不休,聪明的现
在立即各自溜走,迟则恐怕不及。”
独孤盛听他话中有话,伸手截著要发作的斐蕴,沉声道:“徐兄弟可否说得明白点!”
寇仲插入道:“我刚听到消息,圣上的宠妃中,有人暗与宇文化及私通。所以我们的计
划,再非秘密。若你是宇文化及,会怎办呢?”
各人同时色变。
斐蕴亦压下怒火,问道:“这消息从何而来?知否是那个妃子?”
寇仲道:“是竹花帮的人说的,听说去世的前帮主是宇文化及的人,故得知此事。”
斐蕴咒骂道:“原来是这个不识抬举的贼种。”
听他口气,便知前竹花帮主的死若不是和他直接有关,也脱不开关系。
独孤盛向其中一名手下道:“诸明,宇文家的兵将今天有没有甚麽异举。”
高瘦的诸明摇头道:“我们已严密监视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和尉迟胜的人,都跟平常绝
无两样。”
独孤盛松了一口气道:“空穴来风,非是无因。且宇文化及一向可自由出入宫禁,此事
确有可能。幸好老夫早有准备,这两天严禁任何人离宫::”徐子陵截断他道:“现在再非
自我安慰的时候,昨晚看管我们的人不是全溜了?若其中有人投向宇文化及,又曾与那身为
内奸的妃子暗通消息,宇文化及该清楚知道自己的处境。”
萧大姐插入道:“现在军权究竟是在何人手上?”
独孤盛答道:“圣上的亲卫都是跟随老夫多年的人,大致该不会有何问题,至於是否有
部分生出异心,又或被人收买,则连老夫都不敢担保。”
斐蕴接入道:“亲卫以外,就是江都本身的驻军和随圣上前来的禁卫军,前者由尉迟胜
掌管,後者由司马德戡指挥。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都没权直接过问军队的事。”
但语气却软化下来,道:“本官确有点不对,在这里向两位小兄弟诚心致歉。事不宜
迟,我们必须趁宇文化及知道此事之前,先下手为强,把宇文家在江都的人连根拔除,否则
後患无穷。请两位立即和本官晋谒圣上。圣上圣驾已返王城。”
香玉山也劝道:“两位大哥此行亦为了报恩师的大仇,趁宇文化及仍未知悉此事,赶快
行动,否则时机错过了就永不回头。”
寇仲淡淡道:“真的没有军队调动或造反的迹象吗?”
众人听他语气,均感错愕。
素素忍不住道:“小仲想到甚麽呢?快说出来吧!”
徐子陵才智与寇仲相若,明白过来,问道:“司马德戡带了多少人去追窦贤,甚麽时候
出发的?”
独孤盛剧震道:“你说他想作反?”
寇仲道:“军士的逃亡,责任全在他身上,他和宇文化及关系好吗?”
诸明色变道:“统领今早出发前,确曾到过总管府找宇文化及和尉迟胜。”
斐蕴霍地起立,颤声道:“不妥!他没理由要带二万人那麽多去追窦贤的数百人。”
徐子陵道:“他追捕窦贤只是虚张声势。照我看至迟今晚,他就会领军回来,在尉迟胜
和宇文化及部署妥当下,杀入皇宫。”
斐蕴的脸色变得难看之极,急道:“此事非同小可,我们立即入宫,面禀圣上。”
寇仲喝道:“且慢!我们可陪你去冒这个险,可是须让我们的姐姐先离开江都,使我们
再无後顾之忧。”
独孤盛和斐蕴交换了个眼色,均犹豫难决。没有了素素,这两个小子再使手段溜掉,就
不知怎样才可寻回来,而时间更不许可他们如此做。
素素凄然道:“不!我等你们回来才走。”
寇仲苦笑道:“那有起事时,就谁都走不了。这房子在宇文化及来说恐非再是秘密。”
香玉山拍胸向独孤盛和斐蕴两人保证道:“我这两位大哥都是敢做敢为的人,与宇文化
及又有深仇,两位大人尽可放心。”
独孤盛无奈点头答应。
寇仲和徐子陵与素素话别,又与香玉山交待好後,才抱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心情,
随独孤盛和斐蕴返城去了。

第五章 昏君末路
虞世基在杨广的寝宫养生殿外截住众人,苦起白脸道:“要现在晋谒可不行,圣上睡觉
了。”
斐蕴急道:“救急如救火,可否请贵儿夫人想个办法把他弄醒。”
虞世基叹道:“早和贵儿夫人说过,她说圣上昨晚整夜没睡,刚才始上龙床休息,试问
谁敢骚扰他呢?”
独孤盛亦慌了手脚,道:“那怎办才好?”
寇仲与徐子陵交换了个眼色後,冷静地道:“虞大人设法问问贵儿夫人,为何他会整夜
不睡的?”
虞世基会意,又进殿去了。
独孤盛无奈道:“看来又要两位小兄弟耐心点等候了!”
徐子陵道:“不要又把我们像囚犯般看守著。”
斐蕴有求於他们,忙道:“当然不会,只要两位不离开宫门,爱作怎麽都可以。”
独孤盛仍不放心,召了其中一个年青手下来,介绍道:“这是老夫的堂侄独孤雄,就由
他陪两位四处逛逛吧!”
徐子陵心中一动道:“我们有位朋友给召进宫来当厨子,我们想讨个人情,让他可回乡
与家人团聚。”
斐蕴的心早飞到别处去,有点不耐烦道;“此乃小事,小雄可给你们办妥。”
言罢与独孤盛分头匆匆走了。
这独孤雄只比他们大上两三年,长相不俗,眉眼精明,试探地道:“是否先到□房呢?
有虞大人照应,没有事是不成的。”
寇仲道:“那就请独孤兄引路。”
独孤雄带路前行,遇上宫娥美婢时,无不死盯寇仲和徐子陵两人。独孤雄似带□慕的笑
道:“看来寇大哥和徐大哥都极受娘儿们欢迎呢。”
寇仲心中得意,笑道:“独孤兄当了圣上的亲卫有多久?”
独孤雄答道:“不足两个月。”
徐寇两人心中一懔,想到独孤阀为了打倒宇文阀,把阀内的好手倾巢而出,调到江都
来。说不定铲除掉宇文阀的势力後,下一个目标就是杨广。
独孤雄和一群巡逻兵打过招呼後,低声道:“听说两位曾大败宇文无敌,是否真有这回
事呢?”
寇仲心道不但宇文无敌被打得落荒而逃,连你们家的独孤霸都给小陵伤了,你这小子仍
敢怀疑。口上却应道:“只是传闻夸大!事实上是我们只能侥幸脱身。”
独孤雄道:“这已相当了不起呢。”
徐子陵少有见寇仲这麽谦虚,暗赞他比以前成熟了。
穿过後宫东南角的御园,烧菜造饭的气味传入三人鼻里,独孤雄道:“两位请稍候片
刻,待小弟唤管□房的卢公公来,让两位亲自问他,只要他知道两位是虞大人的人,保证会
尽力帮忙。”
独孤雄去後,寇仲道:“陈老谋说过:凡皇宫必有地下秘道,我们最好设法找出来,事
急时,便可以溜得快点。”
徐子陵想起当日李密攻打大龙头府的可怕情况,犹有馀悸道:“怎样找?”
寇仲思索道:“记得吗?陈老谋说过地道均有通气口,在建筑物内通气口容易掩饰,在
旷地或园材则易察觉。哈!地道当然是供杨广自己用的。所以只要在刚才我们到过那座御园
的附近找找,定可寻到点蛛丝马迹,有起事来,我们就来个遁地好哩!”
徐子陵苦笑道:“你的推测我十万个同意。不过既然萧妃可能是内奸,说不定宇文化骨
早知道地道的秘密,若我们闯进去,只要宇文化骨守在地道口大吸烟管,已可把我们呛
死。”
寇仲一拍额头,苦恼地环视四周殿宇重重的壮观景象,压低声音道:“说得对,飞天我
们自认没本事,遁地又可能是死路一条,那惟有学上趟般,找个地方躲他娘的几天,这里比
大龙头府至少大上十倍,躲起来该更容易,不过要小心宇文化骨会放火烧宫来泄忿。”
徐子陵笑道:“天掉下来我们就当作被□盖,真到了那兵荒马乱时刻,宇文化骨定先去
找杨广晦气,我们便趁机杀出重围,别忘了我们已是高手。”
寇仲捧腹笑道:“我差点忘了!”
徐子陵嘴角逸出一丝笑意,往日孩童时代的光景,彷佛又在这刻重现。那时大家都是胸
无城府,可以为很小的事争辩多天,也可以无端端笑上一大场。
寇仲低声道:“来了。”
徐子陵早听到足音。
独孤雄的步伐沉稳均匀,不但功底扎实,武功走的还该是沉雄刚劲的路子。
那卢公公则是脚步飘浮,且左腿比右腿长了一点点,故一重一轻,重心不稳。
想到这里,连徐子陵都奇怪自己为何可纯凭足音推测出这麽多事来,若功力再进步些,
说不定可把握到更多的事况。
人可以装模作样,但脚步声往往会透露出虚实真相。
寇仲隔远施礼道:“卢公公如意吉祥,小子寇仲、徐子陵特来向卢公公请安。”
生来蛇头鼠目的卢公公阴阴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有甚麽话吩咐好
了。”
徐子陵见到他就倒胃口,表面却要摆出亲切状,恭敬无比地道:“怎敢吩咐公公,只是
想问公公一个叫冯强的人。”
寇仲见卢公公一副想不起此君的模样,插嘴道:“是个矮胖的汉子,四十多岁,以前在
城东开档卖包子,很有名的。”
卢公公叹道:“记起来了,他尚有个很标致的小妾嘛!唉!可惜死了。”
两人失声叫道:“甚麽?”
卢公公装出难过的样子,道:“这家伙是头蛮牛,时常和□房的其他人争执,给人陷
害,在他弄给圣上吃的包子塞了根两分长的鱼刺骨进去,累得连我也差点要吃了几记棒子。
和他一起被斩的有三百多人,可能连陷害他那个家伙都在其中,哈!真是荒谬绝伦。”
徐子陵俊脸转白,寇仲忙:“他的小妾呢?”
卢公公以看破世情的口气叹道:“圣上杀人有那一趟不是全家抄斩的。咦!不!好像听
说冯强那个标致媳妇是给人看中了,逃过大难。但详情就不知道了!”
独孤雄道:“谁会清楚此事呢?”
卢公公阴笑道:“当然是负责处斩的窦贤。”
三人面面相觑。
窦贤已作逃将,怎找他来问话呢?
那天直等到午後,虞世基才派人来通知他们去见杨广。
寇仲扯得徐子陵堕後两步道:“这昏君一个不快或高兴都会传谕杀人,待会若有事,我
们先分头逃走,然後在东南角那座佛塔会合,必要时由塔顶跳下,可落在城墙外的护城河
里,再由水底逃命。”
徐子陵动容道:“这确是上上之策,你这小子比以前长进了不少。”
寇仲得意道:“我们也有点运道,给李不通那混蛋一搞,不用替香小子疗伤患,所以现
在才多出些控制香小子的筹码,否则怎放心让他带素姐走。”
徐子陵顺口问道:“你有没有问云玉真到了哪里去?”
寇仲压低声音道:“照我猜是因独孤策也在这里,所以她去了和他幽会,今早赶不及回
来。
当然!她绝没想过我们可以离开临江宫的。”
徐子陵愕然道:“那你还可以这麽开心?”
寇仲瞅他一眼没好气道:“我又不是要娶她,有甚麽不开心的。我甚至可以毫不关心。
哈!”
独孤雄乾咳一声,回过头来道:“圣上不喜欢人吵吵嚷嚷的。两位::嘿!”
寇仲故作恍然道:“当然啦!除了圣上自己的龙声外,哈!”
徐子陵低声道;“正事要紧!”
寝宫在望,斐蕴在殿门前等候,召手示意他们跑快点。
三人提气轻身,掠了过去。
斐蕴神色凝重道:“你们所料不差,贵儿夫人说,昨晚圣上是因被萧妃缠著玩游戏,所
以兴奋得整夜没睡。现在回想起来,昨天我向圣上报告时,亦是这贱人故意撩逗圣上亲嘴,
令圣上听不到我在说甚麽。”
寇仲道:“那麽看来宇文化骨今晚必会发动。”
徐子陵道:“寻到司马德戡的军队吗?是否在附近?”
斐蕴摇头道:“他的军队出城後就不知所终,确教人心寒。唉!我又要忙於去找女人,
那还有其他时间?”
徐子陵色变道:“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怎可以做?”
斐蕴本要发作,强把脾气压下去,苦笑道:“我只是到大牢找了批女犯人,准备圣上一
时兴起想要看时有个交待,这就叫仰窥上情,否则本宫的头颅早和身体分家。”
寇仲悔恨地道:“圣上的记性该不大灵光,说不定早忘了。”
斐蕴同意道:“他确常忘记事情,但我却怕圣上见到你们,会勾起这事,问将起来就糟
呢!”
徐子陵道:“还不进去干吗?时间要紧啊!”
斐蕴苦著脸道:“圣上和贵妃们到了长生池沐浴,既洗且玩又吃东西,没有个把时辰都
不成,进去都是等。好吧!请随本官来。”
寇徐两人见斐蕴态度亲切多了,虽明知他是装出来的,心中也舒服点,随他步进寝宫的
大堂去。
这麽富丽堂皇的厅堂,两人尚是首次得见,地上铺了厚软的地毡,家□讲究不在话下,
墙上挂的画和装饰摆设,全是价值连城的珍品,看得人眼花撩乱。
寇仲指点著低声在徐子陵耳旁道:“定是从关中洛阳带来的。”
独孤雄听到他的话,点头道:“寇大哥猜中了!”
大厅内空无一人,阳光从西面的窗隔斜透进来,一片宁和。
厅子南端有张雕龙嵌金银的卧椅,自然是杨广的龙座。
独孤雄告罪後退出厅外,剩下三人苦候。
斐蕴坐立不安,捱了足有个把时辰,太阳开始下山,才见虞世基匆匆赶来,报喜道:
“成了!圣上正在穿衣,贵儿夫人已说动圣上肯接见我们。”
站起来的三人又颓然坐倒。
宫娥这时进来点燃挂在四周的数十盏宫灯,又关上门窗,燃起四角的炉火,此时杨广的
队伍方才抵达。
数十名太监宫娥进来分班排列,忙了一番後,肃立伫候。
接著独孤盛率领大批近卫来了,把守看各处出入口,一切停当後,他才轻声向四人道:
“萧夫人肯定有点问题,刚才还缠著圣上要到临江宫去看日落,哼!”
斐蕴低叫道:“圣上来了!”
鼓乐声远远传来,在宫监开路下,杨广偕同过百妃嫔,姗姗而至,他和萧妃、朱妃都坐
上软轿,由力士扛著,连脚力都省了。
众人跪伏地上,恭迎这昏君的圣驾。
到杨广侧身半躺卧椅时,众妃嫔亦团团围著他坐好,众人才高呼万岁。
杨广看都不看寇徐两人,叹了一口气道:“朕知外面有很多人想争夺朕的皇位,唉!大
不了就像陈後主,破了国仍可做长乐公,继续饮酒作乐。”
众人无不愕然,为何他竟作此不祥说话。
杨广右边的萧妃娇笑道:“圣上真爱说话,有些人总爱把那些乌合之众夸大,圣上勿要
相信。”
独孤盛低声道:“刚才元善奉越王侗之命来告急,说李密率众百万,进逼东都,已占了
洛口仓,求圣上速还,否则东都将会失陷。”
寇仲和徐子陵这才恍然。
岂知虞世基却得意地道:“幸好本官反应敏捷,说若贼势真的那麽庞大,元善早在路上
给人杀了,怎能到得江都来。故已替圣上把这家伙赶走。”
寇徐听得摇头叹息,真个有这样的皇帝,就有这种奸臣,若非杨广不肯面对现实,怎会
信虞世基这种睁眼谎言。
杨广的声音传过来道:“外面盗贼情况如何,斐大夫给朕如实报告。”
斐蕴不慌不忙,躬身道:“圣上明□,盗贼正日渐减少。”
杨广坐直龙躯,皱眉道:“少了多少?”
斐蕴胡诌道:“只有以前的十分一。”
杨广舒了一口气,又像想起甚麽的道:“元善说唐国公李渊在太原作反,可有此事?”
斐蕴吓了一跳,跪倒地上道:“现在外面常有人故意造谣生事,待微臣调查清楚,再禀
告圣上。”
一声冷哼,来自殿门处,接著有人喝道:“满口谎言!”
众人吓了一跳,往声音来处望去,赫然惊见宇文化及一身武服大步走进来,旁边还有另
一位高昂英俊的中年男子。
寇仲和徐子陵眼中立即射出深刻的仇恨,同时心叫不妙。
独孤盛、斐蕴和虞世基三人则立时脸无人色,他们早有布置,若宇文化及等任何人入
宫,必须先得他们许可,现在他来到跟前他们才知道,形势不妙,可以想见。
门官这时才懂得高唱道:“右屯卫将军偕少监进谒圣上。”
两人看都不看斐蕴、寇仲等人,迳自来到殿心,行完叩见之礼後,长身而起,站到与他
们相对的另一边。
独孤盛移往杨广座前,而护守在龙座两侧和後面的近卫都紧张起来。
杨广似仍不觉察双方剑拔弩张之局,讶道:“宇文将军为何指斐卿家满口谎言呢?”
斐蕴跪地哭道:“圣上请为微臣作主,微臣对圣上忠心耿耿,若有一字谎言,教微臣横
尸荒野。”
宇文化及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目光首次落在寇仲和徐子陵处,闪过森寒的杀机,
淡淡道:“从前杜伏威在山东长白,现在他已到了历阳;李密以前仅有瓦岗一地,现在先取
荥阳,继取洛口。李子通从前算得甚麽,现在却聚众江都之北,随时南下。圣上之所以全无
所闻,皆因被奸臣环绕,四方告变,却不代为奏闻,贼数实多,却被肆意诳减。圣上既闻贼
少,发兵不多,众寡悬殊,贼党其势日盛,甚而唐国公李渊作反之事,天下皆闻,唯独圣上
给蒙在鼓里。”
虞世基亦扑倒地上,哭道:“圣上勿听信馋言,想造反的人就是他。”
杨广显是乱了方寸,忙道:“两位卿家先起来,朕绝不会让尔等含冤受屈的。”
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不屑的冷笑。看得寇仲和徐子陵的心直沉下去,知他们已控制了大
局。
斐蕴两人仍不肯爬起来,哭告道:“昨天微臣曾向圣上献上账簿,正是::”宇文化及
哈哈笑道:“甚麽账簿,是否这本鬼东西呢?”
从怀中掏出一物,赫然正是那本账簿。
这时连杨广都知两人来意不善,怒喝道:“人来!给朕把他们拿下。”
惨叫声起,只见守门的近卫东仆西倒,鲜血四溅,一群人冲了进来,带头的是几名身穿
将军衣甲的大汉,与宇文化及兄弟会合一处,占了大殿近门处一半空间。
群妃登时花容失色,纷纷往後面躲去。
独孤盛则和数十近卫拥出来,挡在杨广身前。
斐蕴和虞世基吓得泪水都乾了,连爬带滚躲到独孤盛身後。
只剩下寇仲和徐子陵立在双方人马中间的两旁,幸好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到杨广
身上,没有人理睬他们。
独孤盛大喝道:“司马德戡,你想作反吗?还不放下兵器?”
带头进来的司马德戡竟笑起来道:“将士思归,末将只是想奉请圣上回京师罢了,独孤
将军言重了。”
杨广站起来戟指喝道:“朕待你们一向不薄,为何今天竟来逼朕做不情愿的事。”
宇文化及冷哼道:“圣上遗弃宗庙,巡幸不息,外勤征伐,内极奢淫,使丁壮尽於矢
刃,老弱填於沟壑,四民丧业,盗贼蜂起,更复专任奸谀,饰非拒谏,若肯悉数处死身边奸
臣,回师京城,臣等仍会效忠,为朝廷尽力。”
杨广色变道:“真的反了,谁是指使者?”
宇文智及“锵!”的拔出佩剑,大喝道:“普天同怨,何须人指使。”
杨广大嚷道:“给朕将他们全杀了。”
寇仲一拉徐子陵,运功飞退,“砰!”的一声破开窗“楠”到了外面。
此时殿内杀声震天,夹杂妃嫔宫娥太监的呼叫号泣,混乱得像天塌下来的样子。
寇徐两人亦同时陷进了重围内。

第六章 杀出皇城
寇仲和徐子陵脚未沾地,漫空箭雨已朝他们射来,显然除了寝宫外,整座皇城都在悄无
声息中落进宇文化及和他率领的叛党控制中。
这百来枝射来的劲箭,都是蓄势以待下发出来的,又狠又准,恐怕宁道奇亲来,亦要格
挡得很吃力。
寇仲和徐子陵大骇下,就在落下的势子将尽时,猛提真气,四掌虚按地面,竟在触地前
再腾空而起,不但躲过了箭雨,还成功投往殿旁御园的林木中。
一阵喊叫,无数头扎白带的叛兵由林里杀出,截击两人。
刹那间两人已陷身敌阵,给冲得分了开来。
林外全是火把,喊杀连天。
徐子陵挥拳击倒两人後,抢了一把长刀到手,健腕一沉,长刀到处,一股强大刀气透锋
而去,登时有三人往後栽跌,倒毙当场。
趁此良机,徐子陵窜上一棵树上。
只见林外四处都是互相追逐□杀的人,有几处殿宇冒出火头浓烟,遮得日月无光。
在火光的照耀下,皇城变成人间的杀戮地狱。
两个叛兵中的好手追上树来,给徐子陵连环刀发,溅血掉下。
劲箭声响,徐子陵无暇找寻寇仲的所在,腾空而起,竟一下子破纪录的横过七、八丈的
距离,落到榆林的边缘处。
十多名叛兵扑了过来,徐子陵闪电掠前,避免陷身苦战,手中长刀精芒电闪,迅疾无伦
的劈出三刀,登时又有三敌仰跌毙命。连他自己亦想不到手底下如此厉害。
两支长矛从後攻至,徐子陵不用回头观看,只凭感觉向左右摇晃,便间不容发的避过敌
矛。
接著一个闪身,突围而出。
一声厉叫,从左方三十丈许远处传来。
徐子陵认得是寇仲的叫声,知他遇险,心中剧震时,再不能保持井中水月的境界,登时
给一个从暗里窜出的叛兵长矛刺在协下要害。
就在矛尖触衣的刹那,徐子陵回过神来,虎躯猛扭,运功发劲,原本致命的一矛滑了开
去,只能挑破衣衫,画出一道至背而止的血痕。
徐子陵一抖长刀,劈中叛兵脸门,一声暴喝,再越过了十多名敌人,点地即起,望寇仲
叫声来处扑去。
火光掩映下,一群三十多人的叛兵正围著寇仲□杀,其中一人赫然是宇文智及,只见他
每出一剑,都使得寇仲运矛吃力应付,予其他人可乘之机。
徐子陵见寇仲浑身鲜血,脚步不稳,知他再撑不住多久,一声狂喝,人刀合一,刀法决
荡,舞出一片刀光,如怒涛骇浪般往宇文智及射去。
宇文智及本要在两三剑内取寇仲之命,再去找徐子陵,见到他自己送上门来,大喜下放
了寇仲,腾身而起,迎向徐子陵。
徐子陵早把生死豁了出去,心中无惊无惧。
“当当当!”
两人在空中错身而过,交换了三招。
宇文智及宝剑点上徐子陵长刀时,已知不妥,只觉对方灼热无比的真气透刀而来,刹那
间往他经脉攻去,自己的冰玄劲气竟似给对方奥妙无比的真气天性相克,抵挡他不住。
他的功力虽远及不上宇文化及,但比徐子陵深厚,提一口真气,化去了对方最少一半入
侵的劲气,右手宝剑施出精妙绝伦的手法,荡开长刀,侧砍徐子陵颈项,但气势再不若先前
凌厉。
徐子陵夷然不惧,左掌平伸,准确无比的由下而上,竟分毫不爽地将他的宝剑托开。
宇文智及心中生出一股寒意,方明白为何宇文成都和宇文无敌都在两人手下吃了大亏,
而兄长宇文化及则三令五申,要他绝不能容两人生离此地。
风声骤响於背後。
由於两人是凌空交战,此时徐子陵已来到他背後。
宇文智及那想得到徐子陵的刀快得这麽厉害,竟能及时反手回刀,疾劈後背。
宇文智及不理体内仍在激荡不休的气劲,猛咬牙扭身,及时架挡徐子陵这一刀。
“锵!”
宇文智及一声惨哼,口喷鲜血,连人带剑给徐子陵劈得倒飞开去,背脊撞在一棵大树的
树干处,伤上加伤,这才滑落地上。
徐子陵也不好受,被宇文智及反震之力冲激得差点经脉爆裂,五脏出血,幸好他多次受
伤,早有经验,在落地前的刹那,勉力催动能把人起死回生,来自长生诀奇妙无比的先天真
气,化去了宇文智及那霸道的冰玄劲气。
“蓬!”
徐子陵重重掉在寇仲脚下。
这般交锋双方都是全力出手,胜负立分。
寇仲领教过宇文智及的厉害,还以为徐子陵死了,急怒之下不知哪里来的神力,长矛左
挑右拨,杀得敌人东歪西倒。
一人想从後偷袭,给寇仲旋身疾挑,登时带著一蓬血雨,飞跌丈外,其他人都为他威势
所慑,又少了宇文智及押阵,骇然退开。
寇仲一阵天旋地转,知自己失血和耗力过多,已接近油尽灯枯的阶段,一声长叹,以为
兄弟俩要命丧於此时,徐子陵弹了起来,大喝道:“上背!”
寇仲大喜叫了声“好小子!”抛掉长矛,扑在徐子陵背上,手足缠个结实。
徐子陵运气喷出一蓬鲜血,胸口回复畅顺,斜冲而起,先点在一枝横伸出来的树枝处,
借方弹起,投往十多丈外一所楼房的瓦背上。
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叛军要追时,他早背负寇仲没於屋脊之後。
长笑由远而近。
宇文化及凌空掠至,喝道:“哪里逃!”
徐子陵听到宇文化及的呼叫声,知道若给追上,必无幸免。忙往下跃,到了躺满宫娥太
监的天井处,窜向房子里。
宇文化及哪想得到徐子陵够胆躲进屋内去,仍奋力在上方掠过,到别处搜寻两人□影。
屋内哭声震天,十多个叛兵正把几名宫女按在地上干那禽兽恶行。
徐子陵忘了自身安危,使劲挥刀砍杀,赶散了叛兵,但那几名宫女亦已奄奄一息。
另一群叛兵拥了进来。
徐子陵暗提一口气,背著寇仲破窗而出。
寇仲在他耳边呻吟道:“佛塔!”
徐子陵会意,只朝阴暗处疾走。
这时皇宫大部分建筑物都陷进火海里,碰上的都是来回搜索的叛兵。
徐子陵施出逃生本领,窜高伏低,往东南角的佛塔驰去,遇上他们的叛兵霎眼已不知他
们到了哪里,欲追无从。
寇仲此时气息渐趋微弱,手足乏力,徐子陵人急智生,忙借双方胸背交贴之便,把真气
源源输进寇仲体内。
佛塔在望。
蓦地一声冷哼,自後传来。
两人认得是宇文化及的声音,都魂飞魄散。
寇仲想松开手脚,好让徐子陵独自逃生,却给徐子陵反手搂著,倏地横移,避过了宇文
化及一记隔空掌,然後窜进了一座正在起火的宫殿内。
宇文化及已大获全胜,刚手毙了死敌独孤盛,那肯陪他们冒险,跃上殿顶,心中正想看
你们何时走出来,就是你两个小子丧命的时刻,不料一团烈火却由殿後冲了上来。
宇文化及定睛一看,原来是寇仲拿著一截□火的木条,用力挥舞,乍看还以为是一团烈
火,长啸一声,全力下扑。
寇仲得徐子陵输入能与他内功相辅相成的真气,回复了部分气力,回头见状大笑道:
“宇文化骨你来得好!”
右手一扬,运劲迫出火屑,登时万点火焰热屑,像一蓬雨般朝宇文化及迎上去。
若只是火屑,宇文化及自问可受得起,但其中还含著寇仲发出的真劲,则是另一回事,
若为此损毁了容貌,纵杀了他们都得不偿失,暗叹一声,横移开去。
就藉这一耽搁,两人窜入佛塔下的竹林里。
两人过处,火头四起。
宇文化及气得七窍生烟,知是寇仲随手放火,阻他追截。忙运起玄功,趁火势未盛前,
冲入林内。岂知这几天风高物燥,兼之寇仲又故意挥动火棒,洒出火屑,火随风势,风助火
威,瞬那间大片竹林烧得“僻啪”作响,使宇文化及要改采迂回路线,绕道入林。
最令他头痛是□火的竹林送出大量浓烟,使他一时完全把握不到两人的位置。
蓦地大笑声由上方传下来,寇仲呱呱大叫道:“宇文化骨,你那臭头暂且交由你保管,
小心点啊!不要未得我们动手就给别人拿了。”
破空之声随即响起,宇文化及心中叫糟时,皇城墙外的护城河“扑通”水响。
宇文化及掠往墙头时,火光映照下的护城河平滑如镜,两人已消失无□。
回首後望,整个皇城都陷在火海里,浓烟把星夜全遮盖了。
“昏君死了!”
整个江都沸腾起来。
皇城的大火,将这座大城□的半边天空染个血红。
街上不时有叛兵策马驰过,高叫“昏君死了!”
有人怕得找地方躲起来,有人却鸣放鞭炮大事庆祝,年青力壮者则拥往皇城去寻杨广的
尸体,要把他烧戮泄愤,又或希望能在叛党的手上分得一点昏君遗下的财宝残馀。
官家的粮仓都给撞破,抢掠一空。
更有叛军趁机进入民居奸淫掳掠,与居民发主冲突,整个扬州城乱成一团,宇文化及等
都控制不了。
寇仲和徐子陵湿淋淋的竭尽全力,才从护城河爬上岸来,朝外城去水道的方向摸去。
街上一群群暴民正联群结队的拿著棍棒刀枪,一见落单的隋兵便冲上去动手,完全不理
他们是否属杀了昏君的英雄,显示出他们对隋兵和官府的深恶痛绝。
徐子陵扶著寇仲勉力在街上走□,挤过一堆堆赶热闹的旁观者。
一阵掌声和喝采声震天响起,原来是一队二十多人的隋兵被人从马上拖了下来,打个半
死。
寇仲呻吟道:“这段河道真难捱,甚麽真气都没有了,全身飘飘荡荡,虚不受力似的。
咦!
你这小子没甚麽伤,为何都是脚步浮浮的。”
徐子陵苦笑道:“还好意思说,你这小子这麽重,背得我不知多麽辛苦。”
寇仲知他是透支得太厉害,辛苦地咳笑离分的道:“你这小子真懂说笑,唉!今趟害不
成宇文化骨,反差点赔上小命,确是倒霉透顶。”
徐子陵看了一眼周围的混乱情况,发现城郊西面某处民宅刚冒起火头,沉声道:“宇文
化骨都沾不了多少便宜,要收冶这烂摊子,岂是容易,别忘了老爹和李子通都对这里虎视眈
眈哩!”
寇仲双脚一软,差点倒在地上,全赖亦是身疲力竭的徐子陵死命扶著。
两人跄踉走了几步,终支持不住,移到一条横巷贴墙坐倒。
两人喘了一会气,寇仲道:“那去水道可能不大靠得住,说不定宇文化骨在那里正等我
们自投罗网。”
这时一队过百人的叛兵杀至,一见到拿武器的人便动手,杀得哭喊震天,人人争相闪躲
走避。不过看来并非是有组织的行动,而是叛兵自发性的报复行为。
看著人们狼狈地在跟前奔跑,逃往巷子另一端,寇仲精神一振道:“我敢保证所有城门
都给打开了,我才不信没有隋兵不乘机逃走。”
徐子陵勉力提聚真气,却没法成功,暗忖就算遇上普通的隋兵,都要遭殃,叹道:“开
了门又怎样,我们有力走路吗?你的伤势怎样了。”
寇仲笑道:“出城後让我仲少脱光衣服给你数数看身上有多少伤口,保管可以把你吓
坏。幸好老子功力深厚,伤口能自动愈合止血,否则只是倘血都淌死了。最厉害是宇文智及
那狗杂种的一剑,把我的护体真气都刺破了,不过本少亦回敬了他一脚,否则你那能击倒
他,快多谢我。”
徐子陵捧腹笑道:“你这家伙死都不肯认输,若非是我,你这小子早变成肉酱。”
寇仲陪他狂笑一会,拭著眼角呛出的泪水道:“为何我们一败涂地,现在又生死难卜,
仍可以这麽开心呢?”
徐子陵偷望往乌灯黑火的街上,刚才乱成一片的大街变得静如鬼域,只远处仍不断传来
叫声啼声,吁了一口气道:“道理很简单,因为我们仍然年青,大把好日子,只要死不去,
迟些就可找宇文化骨算清楚所有旧账。”
寇仲露出深思的神色,接著按墙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断然道:“就算要爬,现在都要爬
到郊外去,现在不走,可能永远都走不了。”

第七章 父子重逢
踏上通往南郊的大道,两人立即放下心来,只见以千万计的人正匆匆往前方赶去,人车
争道,哭喊震天,再分不清楚那个是兵是贼,人人都赶著往别处避难。
徐子陵扶著寇仲在人群中,摸黑前进,天空上全是皇城吹过来的浓烟尘屑,大好风光的
扬州城变了修罗地狱的可怖情景。
快到一道巷口时,前方一阵混乱,只听有人大喝道:“奉新任统帅宇文化及之命,尔等
立即回头,否则立杀无赦。”
众人齐声发喊,毫不理会地加速往港口挤去,瞬息後人流回复畅顺,刚才发言的叛军兵
头已不知到哪里去了。
寇仲在徐子陵耳边道:“这就是群众的力量,只要懂得利用,便可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功
效。”
徐子陵苦笑道:“你留点精神走路好吗?扶得我那麽辛苦。”言犹未了,後方一群男女
拥上来,硬把他们挤得跌跌撞撞的走前十多步,举目一看,原来已到了旷野。
两人随著人潮,千辛万苦的远离江郡,沿江朝丹阳走去,只要找到该地最大的青楼伴江
小院,就可探到香玉山、素素等的行□。
寇仲其实内伤颇重,幸好在道旁山林处休息了两天後,徐子陵的功力首先恢复过来,□
手为寇仲疗伤。
过了十天,两人继续行程,快到丹阳时,迎头遇上一批逃难的人,才知道杜伏威的拍档
辅公佑攻占了丹阳,居民纷纷逃往乡间和附近的城镇避难。
当两人抵达丹阳东北面的小镇定石时,镇内已十室九空,一片大难临头的惨淡气氛。
寇仲找人问了一番後,回来道:“原来杨广被杀後第五天,李子通闻讯率大军攻打扬
州,宇文化骨这胆小鬼不敢迎敌就坐船溜了,听说不是回洛阳就是去长安。”
又哈哈笑道:“这小子还不敢当皇帝,拥立了杨广的侄子秦王浩为帝。要到长安去苟
安。”
坐在水井旁的徐子陵哂道:“路远兵疲,宇文化及又一向声誉不佳,人人都视他是皇帝
的走狗,现在只是恶狗反噬主人,根本不得人心,我才不信他能有多大作为。哼!不要说去
长安,就算想去洛阳,李密肯放过他吗?”
寇仲笑道:“他当然到了长安!听说李阀正进军长安,只不知胜败如何?李世民这小子
是很不简单的。”
徐子陵叹道:“那管得这麽多事,现在最担心素姐,丹阳不用说是乱成一团,都不知他
们会否出意外。老爹又非善男信女,若给他发现我们在城里,便跟撞上宇文化骨没多大分
别。”
寇仲苦笑道:“就算丹阳所有人都变成老虎,我们都是要去的,否则就会和素姐失去联
系。”
打定主意,两人继续上路。
几个较接近丹阳的乡镇,都变成大火後的灾场,据闻是从丹阳败走的隋兵做的好事,只
是这批败返北方的贼兵,便已造成老百姓极大的苦难。
两人均感心情沉重。
丹阳在望时,两人商议入城的方法,徐子陵道:“丹阳城墙虽比江都低矮一点,但也有
好几丈高,若无勾索辅助,多练十年鸟渡术都跳不上去,如何是好呢?”
两人这时都是衣衫槛褛,蓬头垢面,在这非常时期,有多少银两都没用处。
寇仲这二十多天吃的只是山林的野果,口都吃淡了,心切进城,道:“没有人想到我们
会到丹阳来的,兼之现在连我们都认不出自己,索性大摇大摆入城好了。”
徐子陵皱眉道:“战时城防最严,为怕给奸细混进去,我们这麽闯关,恐怕会出出问
题。”
寇仲哈哈笑道:“忘了我们是武林高手吗?闯不了就逃,然後另想办法,先丢掉了你把
鬼刀,来吧!”
出乎意料之外,两人入城时,只见人人均被杜伏威的江淮兵详细盘问,但对他两
人,只问了两句,知他们是由江都来的难民,就放他们入城。
入城後寇仲兴奋道:“我们的倒运日子终於过去了,自从到过翟让的大龙头府後,不知
是否给他的霉气影响,一直倒运,还差点命送江都。”
徐子陵笑道:“翟让人都死了,还有甚麽好说的。该掉过头来说,这麽多场劫难我们都
死不了,实是鸿福齐天。”
想起快见到素素,寇仲认错道:“对!对!我们是鸿福齐天。咦!但又有点不对!香小
子不是说进城後直走三百多步,便可看到伴甚麽娘的小院吗?我们现在走了过千步,为何仍
见不到那鬼招牌?”
徐子陵一震停下,颤声道:“糟了!你记否刚才有几座烧通了顶的房子,怕就是那里
了。”
两人像小乞儿般呆坐街头,茫然看著街上稀疏的行人,间有江淮军驰过,也没注意两
人,近年来到处都是逃难的人,对这类情景早见怪不怪。
寇仲叹道:“真想见一个隋兵就杀一个,见两个就杀一双。走便尽管走好了!又没有人
留你,为何却要放火烧屋才肯离开呢?抢东西不一定就要放火杀人吧?”
徐子陵淡淡道:“怨天怨地亦於事无补,照理香小子是聪明绝顶,定有方法和我们联络
的。”
寇仲苦恼道:“我们在这里坐了半天,但也没半个人来和我们联络,是否该继续等下
去,还是去买一身光鲜点的衣服,先医好肚子,才找个地方过夜?”
徐子陵长身而起道:“早知你没耐性的了,去吧!”
徐子陵在卧几躺下练功,到寇仲返来,才惊醒过来。这并非甚麽旅馆或客栈,而
是因主人举家逃亡留下来的空房子,给他们作了栖身之所。
徐子陵坐起来,问道:“探到甚麽消息?”
寇仲在他旁坐下道:“我在城内各处留下美人儿师傅的暗记。香小子若见到,该知是我
们来了。”
徐子陵道:“外面情况如何?”
寇仲摇头道:“白天还可以,到晚上人人都不敢到街上去,店□不是没有人就是关门不
做生意,老爹的手下真不争气,不时有人闯入民居犯事,搞得天怒人怨,难怪听得江淮军
来,人人都走为上□。”
徐子陵道:“照我看香小子该和素姐到了别处去,老爹这麽多仇家,说不定巴陵帮亦是
其中之一,香小子自然要避风头。”
寇仲沉吟间,敲门声起。
两人大为懔然,面面相觑。
寇仲忽跳起来道:“说不定是香小子,因为我在暗记中以暗号点出了我们在这地方。”
徐子陵大喜,扑往大门处,隔门问道:“谁?”
门外声息全无。
寇仲大感不妙,掠到徐子陵旁,低声道:“不妥当,立即走!”
一声叹息在厅心处响起。
两人头皮发麻,旋身望去,只见他们高瘦的老爹头顶高冠,负手卓立厅心,脸无表情的
冷冷打量两人。
寇仲和徐子陵最怕遇上的人中,该就是杜伏威,连遇上李密或宇文化及,亦不至於如此
不济。
想到杜伏威是有备而来,必先布下天罗地网才现身出来与他们父子相认,更是心中叫
苦。
寇仲乾咳一声道:“这是老爹的地头,唤你的手下出来吧!”
杜伏威哑然失笑道:“好小子!仍是那麽狡猾,想试探老爹我有甚麽布置吗?坦白告诉
你吧!自今早听到你们入城的消息後,爹一口气赶了四十多里路来见你两只小鬼,现在身旁
半个随员都没有,想逃就即管逃吧!”
寇仲哈哈笑道:“爹乃天下第一高手,必会自重身分,现在孩儿们连趁手的兵器都没有
一把,爹可否宽限三天,待我们准备妥当,再和爹在城外某处大战他娘的一场呢?”
杜伏威仰望上方的横梁,淡淡道:“我想单独和寇仲你说几句话。”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愕然,暗忖难道他要逐个击破,不过此乃多此一举,因为即管两人联
手,要胜过这天下有数的高手,只是痴人说梦。
徐子陵隐隐感到事情有转机,暗忖横竖是死,不如博他娘的一□,点头道:“那我到门
外等吧!”语毕穿窗去了。
杜伏威神情肃穆,在南端的椅子坐下,柔声道:“小仲!坐下吧!”
寇仲有点受宠若惊的在他右旁的太师椅坐下来。
杜伏威默然半晌,平静地道:“宇文化及跟杨广太久了,很多坏习惯都改不掉,到了彭
城,由於水路给李密封锁,改走陆路往长安,希望快李渊一步控制京师,竟下令掠夺民间牛
车二千馀辆,还蠢得只以之运载从杨广处抢来的宫女和珍宝,武器、装备、食粮却命兵士背
负,惹得兵士生变,带头的正是曾和他联手杀杨广的司马德戡,虽给他平定了,但已元气大
伤。
唉!宇文化及一向以智计闻名,想不到有此失□。”
寇仲不明白为何穷凶极恶的杜伏威忽会和自己闲聊起来,只好耐著性子的聆听。
杜伏威续道:“他的愚蠢,便宜了李密,命徐世绩和沈落雁伏兵黎阳,大败宇文化及,
降者无数,女子财货尽失,宇文化及靠著绝世武功,率二万残馀北走魏县,风光难再了。”
寇仲失声道:“那李密的声势岂非更盛?”不由想起他颁下追杀他和徐子陵的“蒲山公
令”,他们的处境将更不利。
又回心一想,眼前便过不了杜伏威这一关,除非有神仙救助,否则今趟必无幸免。
杜伏威别过脸来深深凝注他道:“你和小陵两人,我比较欢喜你这小子,想知道原因
吗?”
寇仲以为他说的是反话,哂道:“对爹的错爱,孩儿真是没齿难忘。”
杜伏威嘴角逸出一丝笑意,柔声道:“孩子想知道原因吗?”
寇仲无奈道:“说吧!孩儿想不听都不行。”
杜伏威对他的冷嘲热讽毫不在意,淡淡道:“因为你这小鬼比较似我。”
寇仲愕然往他望去,首次感受到杜伏威的诚意。
杜伏威避开他的目光,望往前方,缓缓道:“宇文化及也不照照镜子,他武功有馀,声
望却不足。那昏君被杀的消息传到洛阳,杨世充便拥立越王杨侗作傀儡皇帝,这时代兵权在
谁手上,谁就可控制大局,否则纵有盖世武功,亦不外是一个超卓的武士或刺客而已。”
寇仲听他话中有话,首次用神猜测杜伏威要和自己单独一谈的目的。
杜伏威意犹未尽道:“李渊算甚麽东西,不过犬父却生了李世民这个虎子,先後用诈,
骗得突厥和刘武周不攻太原,使李阀无後顾之忧,更以奇兵大败宋老生,攻克长安,捧了代
王杨侑为帝,差点把李密气死。”
杜伏威的目光回到寇仲处,沉声道:“现在隋室名存实亡,其後人虽纷纷被奉为帝,只
是回光反照,闹一阵子後就要完蛋了。有志以一统天下为己任者,此正千载一时之机,环顾
天下,除李密外,谁人能与我杜伏威争锋。”
寇仲虎目亮了起来,射出无比炽热的神色,却没有答话。
杜伏威猛地一掌拍在椅旁的小几上,坚木造的小几立时碎裂地上。
寇仲吓了一跳,朝他瞧去。
杜伏威双目射出前所未见的神光,瞪视他道:“若你真肯诚心诚意认我杜伏威作父,改
我杜姓,我杜伏威将视你如己出,并助你成新朝的皇帝。”
寇仲愕然道:“你自己不想当皇帝吗?”
杜伏威仰天长笑道:“李密想当皇帝,宇文化及想当皇帝,窦建德想当皇帝,李渊虽无
胆但亦想当皇帝。人人都想当皇帝,但我杜伏威嘛!只是怕负了一身武功,不甘寂寞吧
了!”
寇仲难以置信的瞧著他,试探道:“你真肯把皇帝位让我?”
杜伏威沉声道:“鱼与熊掌,两者难以兼得,假若我只要你助我为帝,异日必被你杀
死。你和徐子陵都是那种天生不肯屈居人下的人,第一趟和你们谈话时就知道了。”
寇仲虎躯剧震,尴尬道:“若我真认你为父,怎会害你呢?”
杜伏威叹道:“帝位之争中,甚麽人伦大统,仁义道德,都派不上用场。能成大事者,
谁不是重实际,轻虚言,行事心狠手辣之辈。杜某之所以看得起你,因为你正是这种人,既
有野心,亦有手段。所以当江湖上都说你们走运时,只是杜某才深悉你两人厉害处,试问谁
不是给你们玩弄於股掌之上,有谁可骗倒你们呢?”
顿了顿续道:“小陵和你是两类人,就算我杀了他,他都不会认我为父。”
又正容道:“现下只要你一个决定,天下就是你我的囊中之物了。”
寇仲苦思半晌,忽道:“假若我不答应,你是否会杀了我呢?”
杜伏威苦笑道:“本来我确有此意,但心想若非你心甘情愿,以後你防我,我防你,还
有甚麽意思,你这麽说,我真的大感意外,看来你是不会接受的了。”
寇仲双目异采连闪,像进入一个美丽的梦境般,充满憧憬地徐徐道:“若我的天下是靠
老爹你得来的,实在太没意思了,是的,我确有争霸天下的志向,可是我向往的却是那得天
下的过程,那由无到有,白手兴国的艰难和血汗,爹你明白吗?”
杜伏威长身而起,狂笑道:“你知否唤这两声爹,救回了你和徐小子两条命吗?刚才我
已准备出手,罢了!你两人给我立即出城,决无人会拦阻,下趟遇上时,可莫怪本人无
情。”
又转过来微笑道:“你们最好先找个地方躲躲,避过风头火势,否则将会变成『蒲山公
令』下的冤魂。”
再哈哈一笑,闪身不见。

第八章 放手大干
两人匆匆离开丹阳城,一口气跑了十多里路,才在一个山冈停下来。
忽然一个响雷,接著雷电交加,滂陀大雨,倾盆而下。
寇仲索性脱下上衣,赤膊仰天大叫道:“现在怎办好呢?老天爷教教我寇仲吧!”
徐子陵仰面张口,痛快地吞了几口雨水,道:“杜伏威这麽看得起你,为何仲少却放过
这大好机会。只要你叫一声爹,江淮军就是你的了。”
寇仲笑道:“这叫便宜莫贪,而且事情岂会如此简单,别忘了还有个辅公佑。”
徐子陵哈哈笑道:“别骗我了,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寇仲叹道:“想瞒你真困难,江淮军贼性太重,恶习难改,非是争天下的料子。但最重
要是我寇仲不想让人说我是靠老杜起家的。”
接著双目放光道:“这世上还有甚麽比生命本身更动人的事,而生命之所以有意义,就
是动人的历程与经验。成功失败并不重要,但其中奋斗的过程才是最迷人之处。我的好兄
弟,你明白吗?”
徐子陵点头道:“当然明白!不过杜伏威说得对,我和你是两类人,追求的目标更是截
然不同。或者有一天,当你起而争霸天下时,就是我两兄弟分手的一刻了。”
寇仲沉默下来,忽又大笑道:“将来的遇合,管他奶奶的屁事。现在我们该怎办呢?回
丹阳是没可能的事,难道就这麽和素姐失散了吗?”
徐子陵沉吟道:“人生遇合,讲的是个缘字。虽说人人都劝我们做缩头乌龟,好避过李
密的追杀令,但做人做到这地步尚有何乐趣?我们索性找些事来放手大干,弄得天下皆知,
香小子知道後,自然要带素姐来找我们团聚。”
“轰隆!”
一道闪电裂破虚空,天地一片煞白。
两人感受著大自然的威力,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寇仲才道:“我们找些甚麽事来干呢?”
徐子陵哈哈大笑道:“你真善忘,连我们那批待运的盐货都忘掉了,我们就去把货起出
来,运往西北最缺盐的地方,只要我们能克服沿途险阻,干成此事,我们就真正成为高
手。”
寇仲雄躯剧震道:“好主意,沿途我们故意张扬其事,谁想要财不要命,就来拿我们的
人头或把性命送给我们好了。”
“轰隆!”
雷雨更趋暴烈。
雷雨稍歇,两人立即上路,动程往他们名为“学艺滩”那令他们毕生难忘的旧地去,除
了傅君□埋骨的小幽谷外,就数该处最能惹起他们的情怀。
由於今趟是由陆路去,沿途要靠推测和摸索,所以走得不快,但两人并不心急,一路上
专心练武。
两人已有很丰富的实战经验,兼且在“蒲山公令”的可怕威胁下,又知这段运盐货的旅
途凶险无比,故而份外用心专注。两人的说话都少了,尽量避免进入乡镇城□,只靠野果充
饥,心无旁骛不分昼夜的修练,颇有苦行的味儿。
他们当然不知道,就是这段日子,使他们作出惊人的突破,奠定了日後成为宇内无敌高
手的地位。
这天由於衣服破烂得难以蔽体,两人不得不进入路经的一个小镇,买了两套衣服
更换。
此南方小镇似乎完全不受战火影响,热闹升平,刚好遇上不知甚麽节日,家家户户张灯
结彩,人人穿上新衣,鞭炮烟花响个不停。
寇仲毕竟比徐子陵好奇心大,到外面打听一番,回到客栈对正在潜心默思的徐子陵道:
“原来这是林士宏的势力范围,这家伙本是鄱阳会的二龙头,大龙头操师乞起义不过几个月
就给人干掉,给他冷手执了个热煎堆,又凭斩杀了隋室猛将刘子翊而声名大著,远近来归者
加上旧部竟达十馀万之众。这家伙还封自己做皇帝,国号楚,以豫章为都城。九江、临川等
几个大郡都落到他手上。嘿!还有其他消息,不若到酒馆大碗酒大块肉吃著才说吧。”
徐子陵皱眉道:“这个多月吃的都是野果、木薯、黄精一类的东西,肠胃习惯了乾净平
和,吃肉喝酒恐怕会不舒服。”
寇仲一把将他扯起来道:“正是这原因,我们才要重投人世,你这小子有种出世的倾
向,真怕你会去当和尚道士,对姐儿你更像完全失去兴趣似的。”
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两把匕首,塞了把到他手上去,道:“这是重金向一个摆摊的汉
子买回来的,钢质绝佳,最难得是名字改得好,你那把叫『断玉』,我的叫『挥金』,挥金
断玉,多麽趣怪。”
徐子陵细看手上匕首,把手处果然铸有古篆“断玉”两字,便道:“我是不爱用兵器
的,给我干甚麽?”
寇仲大力拍他背心,大笑道:“是给你用来刮胡子的,你去照照镜吧!看看认否得那是
徐子陵。”
徐子陵不解道:“那有甚麽打紧?”
寇仲气道:“你为何变蠢了,若认不出我们是谁,便没有人来找我们算账,那怎能将事
情搞大,让素姐知道我们尚在人间呢?”
徐子陵爽然如命以匕首刮去须髯,边刮边叹道:“果是宝刃!”
寇仲刚刮得一张脸乾乾净净,使英伟的颜容重见大日,惊讶地盯著徐子陵道:“你这小
子的容貌像是变了,偏我又说不出来有甚不同的地方,可能是气质上的改变,像是多了一两
分超尘脱俗之气吧?”
徐子陵不以为意的以目光回敬,淡淡道:“你现在也更像个武林高手,不打得也可以唬
得人呢。”
寇仲笑骂道:“去你的大头鬼!”
扯著他到酒馆去。
酒馆的大堂差不多全满,三十多张台子只两张空出来,正用□的不是商旅就是跑
江湖闯天下的人。
两人步入堂内,立时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其中有几个还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寇仲大马金刀的在其中一张空桌坐下,喝道:“给寇某人先来两斤好酒,要最上等
的。”
“寇某”两字出口,那几个人立即身体一颤,脸上透出喜色。
徐子陵看在眼内,道:“小心有人在酒菜下毒。”
寇仲笑道:“别忘了我们是百毒不侵的,沈婆娘的毒药就奈何不了我们。”
徐子陵不悦道:“就算我们真能驱毒,但既费工夫又麻烦,还是小心点好。”
寇仲道:“这世上该没有无色无味的毒药,只要给老子灵眼一瞥,锐鼻一嗅,保证没有
毒可漏过法鼻和法眼。”
说虽这麽说,这小子却亲自到厨房监视夥记倒酒,又点了□菜,主要是饺头和青菜,只
有一碟卤肉。可见他口上虽那麽说,事实上却很顾及到徐子陵的喜恶心意。
两人旁若无人的大吃大喝,酒酣耳热时,寇仲压低声音道:“李渊听得昏君被杀,便逼
代王侑将皇帝位让给他,对外当然说成是那小孩子心甘情愿禅让予他,哈!又多了个皇帝出
来哩。”
徐子陵道:“定是李世民的主意。”
寇仲摇头道;“很难说,李世民的长兄李建成听说亦是厉害人物,另一个兄弟李元吉则
神勇盖世,武功尤胜兄长。唉!李小子真惨,辛苦打来的天下,最後可能都是便宜了李建
成。”
徐子陵道:“人家手足情深,共享富贵,怎会如此计较?”
寇仲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却没有说话。
徐子陵比他关心李世民,道:“关中的情况如何?”
寇仲道:“关中京师这块肥肉,谁不想吃掉。李密和杨世充本大有机会从李阀手上把长
安横刀夺去,偏是互相牵制,动弹不得。你还记得那个薛举吗?”
徐子陵记性绝佳,点头道:“就是那个想学秦始皇,自称西秦霸王的傻瓜吗?他的地盘
金城在长安之西,是否想和李阀争食呢?”
寇仲道:“小子你机伶得真叫人喜爱,一猜便中的,这傻瓜号称有十三万之众,又看不
起李渊,竟连长安这种坚城也敢贸然强攻,被李小子大破於城外,吃不完兜著走的滚回老
家,声望亦为此大跌。”
徐子陵奇道:“这里离关中那麽远,为何你却有如若目睹般,说得活灵活现?”
寇仲得意道:“这小镇至少有四分一的人是从北方逃难来的,再加点想像力,自然可让
你听得眉飞色舞。”
徐子陵道:“王世充和李密大战难免,只不知谁胜谁负。”
寇仲阴阴笑道:“原来你尚未忘记沈婆娘。”
徐子陵失笑道:“你恐是患了妄用想像力的绝症,我只是关心天下的形势,这麽乱下
去,百姓还不知要受多少苦楚。”
寇仲道:“自那昏君死後,形势更是错综复杂,号称隋室五人高手之一的沈法兴,乃四
姓大阀外另一累世都为著姓的阀系,官至吴兴太守,乘机以讨宇文化及为名起兵,集隋兵六
万,占了昆陵,声势骤盛,自称江南道大总管,直接威胁到李子通和老爹,这些本为隋将的
义军,和出身草泽的义军大多仇怨甚深,水火难容。”
徐子陵道:“这麽说,李阀败退薛举一战,实是关键所在。从此李阀再不惧西面的威
胁,可坐观中原群雄互相残杀。”
寇仲微笑道:“我知道你很看得起李小子,不过他和乃兄李建成曾想进攻洛阳,到头还
不是无功而还。现在的形势是谁都奈何不了对方。”
徐子陵按著他酒杯道:“不要喝那麽多了!今晚可能有事呢。”
寇仲推开他的手,举杯一饮而尽,眼中射出异芒,道:“这是最後一杯。”
徐子陵知他勾起李秀宁的心事,暗中叹了口气,扯他回客舍去了。
那晚果然有班不知死活的江湖人物来找麻烦,给两人打得落花流水,断手断脚的落荒而
逃,两人都知道这只是开始,索性不再隐蔽行藏,大摇大摆的穿城过镇,朝学艺滩进发。
他们当然非是徒逞勇力之辈,故意行□飘忽,有时又在旷野练两三天长生诀的功法,累
得追□他们的人一筹莫展。
一方面潜心修练,另一方面又有贪图李密封赏者前仆後继地送上门来给他们作练习靶
子,使他们以前学来、瞧来或自行领悟得来的功法彻底融汇贯通,变得更全面,更能把体内
真气控制自如,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天两人谈著抵达馀杭,依足规矩纳税入城。寇仲笑道:“不知海沙帮那群混蛋仍在
否?现在宇文阀自身难保,海沙帮再凶不起来,我们不若去拆了他们的馀杭分舵,逼他们献
上大船一艘,水手百人,私盐千包,美女万个,哈!想想也大感快慰。”
徐子陵纵目四顾,街上的情景和往日没多大分别,不过多了很多江湖人物,却没有人敢
正眼看他们,显是知道他们是谁,有些人还绕道避开。哈哈笑道:“先发制人,实可免去很
多麻烦。这该是沈法兴的地头,当过官的毕竟不同,把地方治得井井有条,不似老爹般胡
来。”
寇仲停下步来,指著对街的一间店□道:“记得吗?就是这里。看!门口那班人个个都
目露凶光,神色不善。”
徐子陵望过去,记起海沙帮馀杭分舵的副舵主谭勇,当晚正是由这里走出来的。
像那晚般,店□内聚了十多名海沙帮徒,人人手按兵器,对他们怒目而视,一副随时要
动手的样子。
寇仲道:“那条蠢龙韩盖地定是改投了沈法兴,否则不给扫出馀杭才怪,沈法兴摆明要
讨伐宇文阀,由此可知韩盖地驶惯了船,最懂看风转舵。”
徐子陵领先大步横过车道,朝那店□走去,向寇仲招呼道:“攻其不备,乃上上之策
啊!好兄弟。”
寇仲笑著跟上去,就像去玩一个有趣的游戏。
就在这刻,他们均感到自己长大成人,再非两个小混混了。

第九章 大显身手
那群海沙门徒一向横行霸道,十多人见状,早从□内蜂拥出来,提刀持斧迎向两人。
徐子陵虎入羊群般冲入敌阵里,拳打脚踢,只见一个个公牛般的壮汉,不断离地飞跌,
片晌後就再没有人可以爬起来。
道上行人争相走避,一片混乱。
寇仲怨道:“留下两个给我玩玩都不行吗?”劈胸抓起其中一个,拖进□内,不一会出
来牵著徐子陵往码头方向走去,道:“真正的分舵在盐街处,就是与我们偷盐的货仓相邻,
那处抢船都方便点。”
徐子陵道:“你抓的那人倒合作。”
寇仲冷哼道:“不合作行吗?”
徐子陵哈哈一笑,领先出城。走了一半路时,数百骑从城门旋风般追至,不用看都知是
沈法兴的兵将。
寇仲吓了一跳道:“似乎人多了一点!”
徐子陵想起那趟在江都皇城的苦战,亦心怯起来,忙偕寇仲落荒而逃。
徐子陵躺在海边密林一棵大树的横□处,欣赏大海落日的壮观美景,感到心胸扩
阔至无限,人世间一切你争我夺,都变成永恒中无足道的琐碎事儿。
自那天换上新衣,刮掉胡子後,寇仲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充满斗志。沉思默想时,不时
眼露异芒,想的不知是否争雄天下的大事。
自己则愈来愈沉醉於武道的探索里,其他事都不摆在心头,唯一舍割不下的就是素素,
寇仲则当然不用他去担心。
他也想起沈落雁、东溟公主,但都像浮光掠影,并不能使他动心。
对他而言,感情是生命里最难以承受的东西,每当想起傅君□,他便涌起神伤魂断的感
觉,对宇文化及的仇恨更深刻。
杀了宇文化及後,他会云游天下,甚至到塞外去,好好经验生命中更多姿采的一切。
一统天下这种大事,并非他这种毫无所求的人干得来,那该是寇仲、李世民这类人去承
担。
他的目标在於探索这个奇异的人世,探索武道的最高境界,勘破生命的奥秘。
但他从来没有强迫自己,一切都随遇而安,就像以前寇仲要他去偷听老儒讲学,要他去
偷学武术,他便去听去学。
直至学晓长生诀秘不可测的功法,他才把生命掌握在自己手上,有了自己的想法和目
标。
心中忽生惊兆。
徐子陵闭上眼睛,排除万念,立即感觉到有人从西南方悄悄往他处潜来,此人是自离开
丹阳後他所遇到的人中武功最高明的,却绝不是寇仲。
若寇仲要耍把戏,那至少要待他进入十丈的范围内,他才可生出警觉。
但此人在三十丈外他便发现了。
就在此时其他方向亦现出敌□,都离他二十丈许,可见这几个敌人,又比先前那人胜上
一筹。
刹那间他已决定了苦战到底,否则就要和去了探听敌情的寇仲失散。
徐子陵鬼魅般迅快地滑落树脚处,由於他对敌人的位置和逼近的路线掌握准确,
故只一两个身法,便悄悄从敌人目光不及的死角位和间隙中闪进了一处茂密的草丛里。
天色暗黑下来,太阳的馀晖在大海另一边逐渐消沉,林内更是难以见物。
衣袂破风声蓦地响起,然後有人“咦!”了一声,显因找不到他而大感错愕。
徐子陵心中明白,对方早前定是从远方高处看到他躺在树上,走到近处时受林木所阻,
反而见他不□。
徐子陵蹲伏草丛里,眯起眼睛,屏息静气往外瞧去。
除非对方搜到这里来,凭他奇异的真气,当年功力尚浅时,躲在屋梁上便连李密、翟让
这种高手都不曾觉察。试问这世上有少多个李密和翟让,故此他一点都不担心会泄了行藏。
刚才他躺卧沉思瞑想的大树下多了一高一矮两个黑衣人,因是背著他,所以看不到样
貌,不过只看他们都站得渊亭岳峙,气势雄强,便知非是一般庸手。
风声响起,树下又多了一个人,道:“搜过了,鬼影都没有半只。”
此时徐子陵嗅到一股奇异的幽香,接著是微不可闻的破空声,心中懊然,知是有人从後
接近,而且是个女子,身体的芳香被海风先送进他灵敏无比的鼻子里。
徐子陵忙伏到地上去。
一把剑子刺进草丛来,在他上方掠过,接著一连四剑,又快又狠,若他学刚才般蹲著,
早已中剑。
幽香远去,女子显是移到别处搜索。
徐子陵心中暗笑,盘膝坐好,心想寇仲也该回来了。
不片晌三个敌人聚到一起,两男一女,低声商议。
另一人则可能去了附近搜索。
先是一把雄劲的声音道:“这或者是最好一个截著他们的机会,看情况他们是想逃往海
外,以躲避李密的追杀令。”
另一人粗声粗气道:“那小子究竟到了哪里去呢?”
先前的那人道:“大总管和韩帮主早从他们的路线猜到他们要到这一带来。大总管对此
事非常重视,否则怎会劳动到我们的谢仙子的大驾呢?”说话的是个年青男子,语带谄媚,
蓄意讨好那女子。
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後,那被称为谢仙子的女子道:“照我看是他知机溜走了,我们就
在这里布下陷阱,假若寇仲那小子能侥幸逃过韩帮主的天罗地网,就由我们来收拾他。只要
能生擒其中一人,『杨公宝库』就是我们江南军的囊中物!”
徐子陵心中一震,这才知道寇仲为何迟迟仍未回来,那还有心情听他们闲扯,悄悄退了
开去。
徐子陵刚退出密林,眼前人影一闪,已陷进重围中,有人在後方大笑道:“小子果然嫩
得可以,给我们一诈就诈了出来。”
另一人道:“也非全是骗他,另一个小子说不定早给擒下了。”
徐子陵夷然不惧,借点月色冷冷打量敌人,除原先的四个外,还多了两人,人人生相特
异,可见均非平凡之辈。
截他去路的是个颇有几分潇洒之姿的文士,手提长剑,遥遥指向他。
左侧是个粗壮如牛的秃子,左右手各持一巨斧,教人不须推想就知他擅於外功,乃冲锋
陷阵的勇将。
右侧远处是个白发萧萧的高大老者,他的剑仍挂背上,气度沉凝,若他估计不错,三人
里数他武功最高。
身後风声骤响,刚才以言语诓他出来的两男一女,由林中扑出,封死了他所有退路。
其中一人笑道:“小子你错过最後的机会了!若你刚才反身逸回密材内,说不定可给你
溜掉。”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全是攻心之术,务要徐子陵感到自己的愚蠢,扰乱了心神。
白发老者抱拳道:“老夫沈法正,乃江南道大总管的亲兄,假若徐兄弟肯随我等回去,
沈某保证以上宾之礼款待徐兄弟。”
徐子陵卓立重围中,虎目隐含一种深不可测的异芒,容色静若不波止水,修挺的躯体则
如崇山般使人生出难以动摇的感觉。
文士双手握剑施礼道:“在下鄱阳派李昌恒,我们对徐兄都好生爱惜,若能化干戈为玉
帛,就是最好不过。”
接著介绍秃头壮汉道:“屠力兄乃黄山派高手,乃大总管的左先锋,而在下则是右锋
将。”
娇笑由後面传来,那被称为谢仙子的美女道:“奴家叫谢玉菁,可不要忘了!”
叫沈法正的微笑道:“剩下的两位是祈山派连氏昆仲凡兄和楚兄,都是江湖上著名用鞭
的好手,他们的流云鞭依老夫看不须多久就可登上『奇功绝艺』。”
徐子陵淡淡道:“说完了吗?若没话说就动手吧!”
六人大感愕然。
要知他们六人无不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好手,随便一人走出来,便很少人敢不给他面子,
现在因沈法兴志在必得,所以把他们全派出来对付两人,当时他们觉得沈法兴是小题大做,
岂知徐子陵竟敢说出这大言不惭的话来。
其实在徐子陵心中,由於惯见高手,除了杜伏威、东溟夫人、东溟公主、跋锋寒等级数
的高手外,怎会随便把其他人放在心上。
屠力暴喝道:“不知好歹的家伙!”
话尚未完,肩手一扭,两把巨斧平胸往他斜斜劈出,两斧先後有致,迅若疾行的车轮,
一出手就表现出他并非只凭勇力,而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同一时间,一点寒气从後直刺脊椎。
徐子陵见他们如此厉害,精神大振,更知两斧只是分自己心神,真正的妙□是後方暗算
自己的指风。
对方如此费周章,说到底都是想将他生擒。
徐子陵倏地横移,来到屠力右侧,不但避过背後的暗袭,还纯凭移位逼得屠力要仓皇变
招。
众人同时动容。
这就叫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屠力正扭腰坐马继续追击,沈法正大喝道:“暂且停手!”
徐子陵立时静止不动,对劈来的巨斧更不闪不避,泰然自若。
屠力骇然收斧後退,记得了沈法兴要生擒两人的命令。
其他人都看得抹了一额汗,心想天下间竟会有人对敌人这麽有信心。
沈法正客气道:“老夫有一事相询。”
徐子陵不置可否的轻耸肩膊,无论动作神情,都满潇洒好看。
众人都心中一动,感受到这新近崛起武林、震惊了整个江湖的年青高手独特的秀气。
沈法正见他没有说话,只好自己继续说下去道:“徐兄弟难道不想知道你另外那位兄弟
的收场吗?”
沈法正外号“攻心刃”,顾名思义,可知此人最擅攻心之术。
来前他们早商量过,要杀徐子陵不难,但要生擒他却是不易,於是沈法正设计了种种攻
心之法,配合施展,早先连凡、连楚和谢玉菁三人引他入彀,便是他的诡谋。沈法兴能挣到
今天的地位,这堂兄的助力实非常重要。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徐子陵不但没有露出丝毫骇色,嘴角还首次露出一个动人之极的
笑容,其动人处是那种自然流露,令人绝不敢怀疑的真诚。看得面对他的三人都出奇异的感
觉,彷佛可接触到这年青高手优雅隽逸的内在美。
徐子陵淡然道:“有劳关心,除非我见我那兄弟尸横地上,否则绝不会相信有人能奈得
何他::”连楚性情暴烈,又看不到那令人感动的笑容,怎忍耐得住,健腕一翻,手中长鞭
毒蛇般冲怀而出,点往徐子陵耳後要害,若真点中的话,就算有护体神功,都包保足令中鞭
者晕厥。
祈山派鞭法之所以能名传江湖,正因这种“鞭穴”的独门手法。要知运鞭妙者,可从任
何角度进攻对手,更令人防不胜。
连凡与连楚兄弟同心,见乃弟出手,也便了个手法,一手□著鞭子中段,变成一减半长
度,但亦足有八尺长的鞭棍,从左後侧抢前,往徐子陵背脊猛抽下去。
沈法兴的右锋将李昌恒亦配合发动,挽出十多朵剑花,令人眼花撩乱之际,其中一朵突
然电疾激射向徐子陵的咽喉,凶毒无比,完全是没有保留的进手招式。
左锋将屠力从喉咙发出“呜呜”的低吼声,两把巨斧上下作势,虽没有出手,却造成了
很大的威胁,至少可使徐子陵不敢避往他那个方向。
沈法正虽毫无动静,但却令人生出高深莫测的感觉。
还有个威胁就是正後方的谢玉菁,谁都不知她会否出手?何时出手?徐子陵尚是首趟同
时对上这麽多实力平均高手,不过对方凌厉的攻势和天衣无缝的配合,却有一个弱点,就是
要将他生擒,所以真正的一□仍是连楚点向他耳後的鞭梢,其他人只是分他心神。
若非对方有此存心,确拥有杀死他的实力,但亦须付出沉重代价。
徐子陵心灵化成井内无波的水,清楚反映出周遭的发生,半点不漏的洞悉一切,精确的
把握到对手的动静,进袭的手法和时间的先後。
他将眼、耳、鼻的灵觉提升至极限,至乎皮肤隔著衣服都可生出感应协助他达到“知
敌”的高手层次。
一声低吟,徐子陵也不见如何作势,双脚猛蹬,箭矢般笔直冲空而起。
这一□大出各人料外,要知人在空中,一口真气尽时,就要往下落,而在空中变招或防
守的灵活性都会大幅减弱,又成了最明显的攻击目标,若被围攻,更没多少有人敢尝试,故
此沈法正等无不大惑不解。
连楚的鞭梢像有眼睛般往上拔的徐子陵追去,由於连楚正处於前冲之势,一时难以上
拔,只好追至徐子陵脚底下,凭长达丈半的鞭子追击这年青的对手。
李昌恒的剑和连凡的“鞭棍”同告落空。
在後方有“飞仙”之称的谢玉菁一阵娇笑,一溜烟的破空斜飞,往不住疾升的徐子陵追
去,手上一对短剑上划下扎,攻向对方的颈腰,凶毒无比。
刚才徐子陵察敌时只发现五个人,独漏了她,可见她的轻身功夫何等高明。後来亦只是
嗅到她体香送来的微风,始知有人从後潜来,故“飞仙”之号,实非侥幸得来。
连楚的长鞭眼看可点中徐子陵脚底的涌泉穴,他已准备透鞭送出劲力,哪知徐子陵使了
下简单的脚法,不偏不倚的用足尖把迎上的鞭锋。
“啪!”的一声,两股劲力猛撞在一起。
连凡感到一股灼热无比的真气,沿鞭透手而入,化作丝丝气劲,自己的护身真气似乎没
有半点用处,闷哼一声,差点震倒地上。
徐子陵却借连楚鞭梢传来的反震力,在空中换了另一口气接著凌空横移,投往重围外,
谢玉菁著名的“飞仙短刃”完全落空。
连凡兄弟情深,忘了除子陵,扑上去扶著连楚,问道:“怎样了!”
连楚整张瘦面生出不正常的血红色,急喘道:“快助我行功!”
众人见连楚只一招就吃了大亏,均感骇然,不过此时已无暇多想,沈法正、屠力、李昌
恒三人急起追截。
徐子陵在空中再一□翻腾,落在一道山丘斜坡时,谢玉菁已盘翔而至。
徐子陵露出一个充满男性魅力的微笑,两手探出,忽然变成千百指影掌影,迎上她那对
飞仙短刃。
两人这才有机会打个照面,只见谢玉菁年在二十许间,头挽高髻,身穿彩绘宫装,打扮
得就像杨广的妃嫔,玉脸如花,体态娉婷,极具风韵,姿色绝不逊於云玉真。谢玉菁亦看到
徐子陵的容貌,俏目亮了起来,手底下却毫不容情,借凌空下扑之势,两柄剑互为掩护,忽
先忽後,刹那间变招多次,连环往徐子陵攻去。
“叮叮当当!”
徐子陵的手像神□般或点或扫或拨,将谢玉菁的凌厉攻势完全封挡,最厉害是他每指每
掌,都送出灼热无比的先天气劲,逼得这美人儿不断弹起,无法落到地面来,还要不断和他
凌空硬拚。
这时沈法正的长剑首先杀到,徐子陵一声长啸,使出屠叔方教他的截脉手法,趁谢玉菁
被他震得血气翻腾之际,画在她左腕脉处、左手中指,却点在另一短刃的锋尖。
谢玉菁娇呼失声,双手麻痹,左手短刃立时在徐子陵手上,然後另一股热劲透右刃而
入,她当然可逞强硬拚,但那和自尽没多大分别,无奈下只好提气後翻,远远飞退,好化去
对手凌厉的真劲。
故此当沈法正杀至时,屠力和李昌恒仍在七、八丈外,变成两人独对之局。
徐子陵双目寒芒闪闪,冷哼一声,硬撞入沈法正罩头而来的剑网去,竟施出埋身搏击的
凶险战术。
屠力和李昌恒赶到时,都有无从入手之叹。
只见两道人影在斜坡上此追彼逐,缠作一团,刃剑交击之声,不绝於耳。
沈法正至此才明白为何徐子陵可以败退宇文无敌,气走李子通,又能从宇文化及的叛党
手下逃出皇城,因为这年青高手最厉害处就是所有招数均无成法,完全是天马行空的临时创
作。
人影乍分。
沈法正跄踉跌退。
屠力和李昌恒骇然下由左右攻去。
徐子陵右手一扬,飞仙短刃直取李昌恒面门,人却迎往屠力。
“蓬蓬!”
无论屠力如何改变角度,但徐子陵就像预知他双斧所有变化,掌缘猛切在斧身处。
屠力惨哼一声,硬生生被他劈得往後急退,一时忘了是斜坡,差点滚了下去,狼狈之
极。
李昌恒避过掷来的短刃,正要扑上,沈法正按著右胁鲜血泉涌的伤口喝道:“昌恒退
下。”
李昌恒不忿地止步,怒视卓立坡顶的徐子陵。
其他人亦团拢过来,但已无复先前围堵之势。
徐子陵冷冷看著敌人,自有不可一世的逼人气概。
沈法正道:“今天之事就此作罢,後会有期。”
他们来得突然,退得更突然。
徐子陵当然知道事情只是刚开始,收慑心神,朝码头方向驰去。

第十章 表白心迹
徐子陵奔上一个小丘,便看到丘脚处的寇仲,这家伙脱剩短裤,口咬不知从哪里得来的
一把钢刀,正浸在一道清溪里洗擦身上的多处血渍。
在月色下,他的肌肤闪闪发亮,完美的体型就像一头刚成年的豹子,浑身充盈著力量和
某种合乎天道的超凡美态。
他神情专注,似乎一点不知徐子陵的到来时,忽地抬头朝他瞧来,咧嘴一笑,笑容像阳
光般灿烂和充满摄人的魅力。嘴上的刀落在手上,随手一挥,插在溪旁一棵大树的粗干处。
徐子陵几个纵身,夷然坐在寇仲前面溪中突起的一块大石处,凝望著仍在颤抖的刀柄,
没有说话。
寇仲把整个头浸进了冰冷的溪水里,喝了几口,探出来又以水拨脸,叹道:“我杀了很
多人,也受了伤,较严重是胸口这一拳,不过那家伙却给我打得骨都碎了。哼!想要我的
命,自然要拿命来博。”
徐子陵心中一阵感触,首次想到他和寇仲均已成为能独当一面的人物。
寇仲整个人浸进水里去,笑嘻嘻道:“好在我们的内功功效神奇,任何伤口都会天然愈
合,不留丝毫痕迹,否则脱了衣服就糟了,满身伤痕,怎见得人哩!嘿!到这里浸浸好吗?
会使脑筋清醒很多的。”
徐子陵摇头拒绝,问道:“是谁袭击你。”
寇仲若无其事道:“是海沙帮的人,由那风骚道姑率领,又绳又网的,当足我是野犬般
来捕捉,数百人来打我一个,真不知有害羞这回事,幸好我且战且逃,最後借水遁走。游秋
雁还以为我仍是以前那不争气的小子,从水底追来,给老子制著。幸好我寇仲一向怜香惜
玉,只捏了她胸脯几把就放了她。今趟说得够坦白了,该不会疑我向你陵少撒谎吧。”
徐子陵叹道:“你这风流的家伙,道姑兼敌人都不肯放过。”
寇仲淡淡道:“这叫惑敌之心,这骚货见到我便两眼生光,我顺手抚慰了她,将来说不
定会有别的好处呢。”
徐子陵默然不语。
寇仲哗啦一声从溪中站起,溪水来到腰际处,伸个懒腰道:“我的好兄弟啊!你近来似
乎对我很多作为都不同意,是吗?”
徐子陵哂道:“讨女人便宜乃每个男人都想做的事,我这作兄弟的怎会怪你。只不过你
对她们根本只是出口戏弄和肉欲之念作祟,又事事都从功利去考虑,使我心中有点不舒服吧
了!”
寇仲点头道:“这正是有求和无求的分别,我们追求的是不同的目标,所以才会出现分
歧。
这都是长生诀累事,你热我冷,不但把我们的气质改变,连性格都改了。我杀人时心中
竟可没半点激动波荡,现在也不觉得是甚麽,否则可能早给人宰了。”
徐子陵忽道:“你可有甚麽打算?”
寇仲坐到岸旁,看著自己在水中轻松踢著的双足,微笑道:“我们不是说好要做好我们
这单盐货买卖吗?到没有人敢来惹我们时,我们就成功了。”
徐子陵道:“我不是想问这件事,而是想问你如何去争天下。”
寇仲往他瞧来,眼中射出前所未有的异采,问非所答道:“若我真要得到天下,必须求
你一件事,并去杀一个人。”
徐子陵剧震道:“李小子!”
寇仲仰天大笑,说不尽的豪雄气概,拍腿赞道:“这叫英雄所见略同。在我们见过的人
里,论气度魅力,谁能胜得过他。兼且他先辈累世为官,深明统御管治之道,又是如此年
青,实是我寇仲最大劲敌。”
徐子陵道:“不怕秀宁伤心吗?”
寇仲双目寒光一闪道:“一个女人怎能左右我的大计和大业。”
徐子陵苦笑道:“但为何要求我呢?”
寇仲嘴角逸出一丝笑意,道:“我甚麽人都不怕,惟只怕你一个人。而我知你对李小子
很有好感,只要你不阻止我,李小子除非向我称臣,否则终有一天要丧命於我寇仲之手。我
可对任何人无情,唯有你和素姐是例外。”
徐子陵眼中射出锐利无比的神色,盯著他道:“假若有一天,你为了一统天下,必须把
我除去,你下得了手吗?”
寇仲一掌虚按水面,登时激起一道水柱,照头照脸将徐子陵冲得浑身湿透,大笑道:
“这是绝不会发生的,快向我道歉赔罪!”
徐子陵凌空下扑,将寇仲扯下溪水里,两人就像以前仍是孩童般扭打□斗起来,全无高
手的风范。
当寇仲将徐子陵的头锁在臂弯内时,喘著笑道:“小子可知我们头上又多了道追杀
令。”
徐子陵一呆道:“甚麽鬼令?”
寇仲道:“是那个骚道姑说的,发令者就是对你因爱成恨的单琬晶,酬劳是千两黄金和
东溟派的镇派神器之一的东溟剑,非常吸引。一千两金足可养一队百人的军队两、三年
了。”
徐子陵苦笑道:“臭公主是何苦来由。只不过是一本毫无用处的帐簿吧!嘿!不要把我
的口浸到水里。”
寇仲将他的头挪起几寸,笑嘻嘻道:“人心难测,女儿家的心事更难测。哈!因爱成
恨,投降未?”
徐子陵将寇仲整个抱起来,抛往後方,别头看著寇仲四脚朝天的跌进水里,骂道:“去
你的因爱成恨,由始到终,她看得起的是李小子,甚或跋锋寒,却非我们两人。”
寇仲故作狼狈的爬起来,抹著脸道:“横竖都湿了,我们这就去偷船,迟点才和你算
账。”
两人回复了当年时的没无机心,嘻嘻哈哈你追我逐的朝大海奔去。
两人从海水里冒出头来,只见岸旁码头处,泊满了大小船只近百艘,无不灯火通
明,还以铁索连起来,不但船上有人放哨,还有快艇穿梭於其中巡逻,很多海沙帮徒均配备
弩弓劲箭的远程攻击武器。
寇仲笑道:“我们累得海沙帮人人今晚都没得好睡哩!韩盖天本身是自高自大的傻瓜,
手下甚麽『胖刺客』尤贵,『闯将』凌志高都不是人物,这种弄巧反拙的部署都可以做出
来,若我是主持者,就命所有船舰驶离码头,教我们有力难施。”
徐子陵道:“这十多个码头全是海沙帮的吗?”
寇仲道:“该是如此,由於馀杭位置好,兼之韩盖天又与沈法兴结为兄弟,所以海沙帮
的船舰集中在昆陵和馀杭两地,负起为江南军运载粮草物资之责。若我们一把火将这些船全
烧掉,江南军会立陷窘境,算是我们报答他们的照顾好了,来吧!”
两人潜进海底,往敌舰游去。
再冒起头来,已在敌舰群中处,避过了一艘快艇,两人躲在舰身暗黑处再研究策略。
寇仲道:“这些船舰每艘相隔过丈,纵烧□其中一两艘,却很难波及其他的船。”
徐子陵道:“这个容易,只要我们凿沉其中一、两艘特大的船,船往下沉时,由於彼此
有铁索相连,自会把其他船都扯到一块儿,烧起上来就方便多了。”
寇仲笑道:“果然好计,我去找火种,你去凿船,记得用你那把断玉,不要用手去挖,
哈!”
三更时分,海沙帮的码头忽地乱成一团,两艘最大的船同时往下沉去,把其他船
只扯得都挤到一团。
明眼人一看船沉的速度,便知有人在船底造了手脚。
游秋雁、尤贵和凌志高三人率领大批海沙帮的好手扑出来,前者娇喝道:“快解索!”
寇仲出现在其中一艘船的船头处,赤著上身,右手持刀,左手高举火把,大笑道:“迟
了!”
游秋雁等给他杀怕了,而尤贵和凌志高两人给劈伤处更仍火灼般痛楚,见到他来势汹
汹,一时都慌了手脚。
火焰冲天而起。
只看烈火蔓延的速度,就知船上必倒了火油,故一发不可收拾。
游秋雁大叫道:“杀了他!”
寇仲哈哈一笑,跳到另一艘船上,右刀左火把,把冲上来的海沙帮徒打得叫苦连天,纷
纷掉下海水里。
游秋雁等朝寇仲扑去时,远方一艘船上,火箭一枝接一技地连续射出,落往其他船去,
一时火头四起。
此时寇仲已不知影□,游秋雁定神看去,原来发箭的是徐子陵,守在船上的帮徒,早给
他赶到海里。
尤贵大喝道:“快救火!”
这时斩索也不能起作用,所有船缠作一团,寇仲先前烧的那一艘船的火焰,已蔓延往附
近的船只去。
船上喊声震天,但海沙帮徒都不知该先救火还是该去追截敌人,乱成一团。
寇仲和徐子陵两人由一条船跳往另一条船去,到处赶人放火,大肆破坏,只避开了敌人
的主力。
游秋雁等本该分头截敌,但想起两人的厉害,怕落单时连小命都不保,只好穷追寇仲一
人。
夜风吹来,火势更盛。
十多艘船陷在火海里。
寇仲忽然回过头来,迎上游秋雁等人,馀杭分舵堂主冷球首当其冲,忙运棍便打。
寇仲虎目精光连闪,挥刀反劈,竟破入冷球的棍势内,先一步砍往他左肩去,幸亏冷球
能当得上舵主,亦有真实本领,骇然下棍尾回挑,同时往後退去。
两把刀直劈寇仲,要为冷球解困。
寇仲哈哈一笑,仍在冷球棍尾挑上刀锋前,画在冷球左臂处,这才退往船端。
冷球痛哼一声,溅血退开。
众人都心生寒意,为何寇仲又像比刚才一战时更厉害了。
“当!”
寇仲同时架著两刀,双脚闪电般连环踢出,两名海沙帮平日横行馀杭的好手,立时吐血
仰飞,使得游秋雁等一片慌惶。
寇仲横刀喝道:“好了!今日我再不想杀人了。你们想要我们的命,我们兄弟就烧你们
的船,互相扯平。叫韩盖天和沈法兴来找我们吧!若敢追来,别怪老子刀下无情。”
众人被他声势所慑,一时人人只敢虚张声势,却不敢上前动手。
刚才一仗,他们死伤达三十多人,折损甚钜,此刻对方加上个徐子陵,己方实力又大幅
削减,谁还敢上前捋虎须。
寇仲哈哈一笑,腾身而起,两个□斗,落在徐子陵解索驶来的中型风帆上。
看著风帆远去,游秋雁猛地跺足,娇嗔道:“还不去救火,气死人了!”
风帆全速前进,两人轮流高歌,快意之极,彷佛把近来的不如意事,都发泄净
尽。
寇仲笑道:“海沙帮也是八帮十会之一,排名尚在美人儿师傅的巨鲲帮之上,却给我们
兜脸掌了个大嘴巴,硬是烧了他们十多条船。”
徐子陵道:“不要这麽得意,现在我们和江南军结下深仇,运货时绝不会有甚麽好日子
过。”
寇仲挨坐船沿,看著徐子陵操舵,欣然道:“这不是我们的本意吗?我敢保证古往今来
从没有高手会学我们般日又打架,夜又打架,三个月的经验可比得上别人三年。这样下去,
十个月便足有十年功力了。哈!真划算!”
徐子陵笑道:“你这小子好像愈打愈兴奋,不过你倒说得对,只有从实战中,才能真正
学到好东西,至少见到刀刀枪枪砍来时不觉得是甚麽一回事。”
寇仲自顾自笑了一会,竟然睡了过去。徐子陵只好撑著眼皮子,操著风帆往渐明的天水
交界处驶去。
三天後,两人重回旧地,小心翼翼把船靠岸系好,坐在沙滩时,都百感交集。
两人各自想自己的事,想得疯了。
到太阳快要沉进大海去,寇仲抓起一把沙子,看著它们从指缝处泻下来,叹道:“小
陵!你曾想过我们有今天的日子吗?以前我们常自夸自己是高手,其实心知肚明自己是甚麽
九流角色。现在我们真正成为高手了,但又怎样呢?还不是一样奈何不了宇文化及。”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仲少怎会说这种话,定是另有原因,快说吧!”
寇仲摇头叹道:“这世上像是只有你一个人怎都不会被我骗倒。好吧!直话直说,我的
意思是天下就等若一块大饼,谁有本事,谁就可分得一份。那代表了实力和权势,有了这两
样东西後,我们才有资格做自己欢喜的事,造福万民也好,快意恩仇也好,总之舍此再无别
法。
就算我成了毕玄,你变了宁道奇,想杀死宇文化及仍非易事,说不定还要赔上小命,明
白我的意思吗?”
徐子陵落寞地道:“我刚才正在回想昔日在这里度过的每一个动人时刻,你却在想如何
去争天下,不怕错过了生命中很多美好的东西吗?每天想的只是如何去杀人,或者提防被人
杀死。”
寇仲大眼放光道:“这才够刺激,这才有味道。若终日无所事事,岂非要闷出鸟来。我
也曾经想过将就你一点,只做个有良心的奸商算了,但想想又觉不值。放著最精采的事不
干,怎对得住自己。现在万民需要的是一位真主和救星,有志者怎可错过。”
徐子陵苦笑道:“说到底你都是要我相助你。”
寇仲移到他身前,单足跪地,两手抓著他肩膀,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和炽热的神色,肃
容道:“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的才智和气魄,若有你这好兄弟助我,其他人都要退避三
舍。”
徐子陵伸手反抓著他的宽肩,沉声道;“说得好!亦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只你一个
人,就可将整个天下翻转过来,根本不须我帮忙。”
寇仲颓然松手坐倒沙滩上,叹道:“我怎能看著你离开呢?”
徐子陵探手将他拥紧,低声道:“我们已长大成人,各有各的理想和目标,再不是以前
的寇仲和徐子陵。以後你再不用担娘的大仇,放手去做你的事吧!和你分手的一天,就是我
动程去刺杀宇文化骨的一日,若不能手刃此獠,我内心永远都不能得到真正的平静。”

第十一章 送上门来
两人只一个时辰工夫,就将四十多包盐全搬到船上去,想起当年搬了整晚,还费尽九牛
二虎之力,才真正感到自己的进步。
天尚未亮,他们便扬帆出海。
寇仲道:“我们试试由大江逆流西行入内陆,如若不行,才再走陆路吧!”
徐子陵皱眉道:“我和你都是操舟的低手,连个普通的船夫都比不上,在大海还没有问
题,当然!这只是指风平浪静的情况下而言,若进入河里::”寇仲笑道:“想那麽多干
吗?船若在大江沉了,我们就去捞他娘的上来,那时改走陆路也不迟。别忘了我们同是水陆
两路的高手。”
徐子陵把他的手放到船舵处,笑道:“该轮到你了,我要入舱睡觉。”
寇仲苦恼道:“早知抓起几个海沙帮的小儿,逼他们驾船,那现在就不用捱苦了。”
徐子陵被战鼓声醒过来,一时还以为在战场上,抢出舱外时,寇仲正谜眼瞧著前
方品字形驶来的三艘船,这些船比他们那艘还要尖窄一些,长度则多了丈许,在机动性上占
了上风,他们的船载上盐後更不是对手。
己船正朝敌船迎去。
在充沛的阳光下,只见对方甲板上每船站了数十人,人人弯弓搭箭,或持著投石机蓄势
待发,又或持著钓竿等锁船的工具,来回奔走,声势汹汹。
船上飘扬著写上“高”字的旗帜。
徐子陵来到寇仲旁,皱眉道:“究是何方神圣?”
寇仲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欣然道:“只听鼓音,便知他们斗志高昂,但看他们行动的
散乱无章,更知只是乌合之众,他们定是随处掠夺的海盗,最适合拿来当水手。”
徐子陵失声道:“甚麽?”
寇仲道:“一切由我来应付,现在先往舱内躲躲箭矢,待他们登船才显点手段给这些毛
贼看看。”
“砰!砰!”两声,在钜□的牵扯下,两艘贼船左右靠了过来,众贼一拥而上。其中三
人扑进舱去,其他查看一包叠一包放在甲板和舱中的盐货。
另一艘贼船则领前航驶,一时间海盗似乎控制了大局。
其中三人该是海盗的头子,立在船尾处指挥众贼的行动。
最高壮的那名大汉目如铜铃,长发披肩,满面胡须,形态颇为威猛,背上交叉挂著两把
长约五尺的短缨枪,更添其威势。令人想不到海盗中也有这种人物。
这时他“咦”的一声道:“儿郎进舱这麽久了,为何还不见把那两个小子押出来?”
旁边矮瘦的中年汉子露出凝重神色,道:“让我去看看!”
另一边是个壮硕的青年,只比披发大汉矮上寸许,但已比一般人高大,腰上挂著两个铁
环,看来是种奇门兵器。道:“我陪二哥去。”
披发大汉点头同意,低声道:“有点邪门,小心点!”
青年大笑道:“我们东海三义甚麽风浪未见过。”语毕便与那被称为二哥的矮瘦汉子迳
自入舱。
披发大汉目送两人消失在舱口处时,手下来报道:“大爷!甲板堆的全是盐货。”
披发大汉咕哝道:“真倒霉,这些废物除非运往内陆,否则能卖多少钱!不过这艘船倒
是上等货色。”
一把声音油然应道:“你们那三艘也不错,大概可让我们狠狠的捞他娘一笔。”
众贼无不骇然失色。
只见寇仲架著二郎腿,大刀横搁膝上,轻松地坐在舱顶边沿处,一对脚悬吊在舱口上
方,不经意地摇晃,有种说不出的写意。
他脸上挂著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虎目射出深不可测的神光,环顾众人时,无人不生出给
他看进心坎里的可怕感觉。
披发大汉一震道:“你将他们怎样了?”
寇仲好整以瑕道:“你先吩咐手下勿要轻举妄动,本少爷才有兴趣研究应否答你的问
题。”
披发大汉当机立断,大喝道:“全部人停手,都到我这边来。”
登船的二十多名海盗忙移往船尾,变成两方对垒,敌我分明之局。
披发大漠显然是重情义的人,双目寒光闪闪,冷然道:“今趟算我们得罪了。只要阁下
放人,我们立即掉头就走,决不食言。”
寇仲知对方见他们无声无息的收拾了五个人,已心生怯意,哈哈笑道:“那有这等便宜
事,除非你们全体投海,让出三条船来,否则休想有命去见明天的太阳。哼!你们既恃强抢
掠,该知道终有这麽的一日。”
众贼色变叫骂,人人摆出拚死一战的豪态。
披发大汉一声暴喝道:“给老子住嘴!”缓缓取下背上双枪,沉声道:“这叫敬酒不吃
吃罚酒,小子给我报上名来。”
寇仲笑嘻嘻道:“老小子你先说!”
披发大汉呆了一呆,接著莞尔道:“一个小子,一个老小子,这倒公平,听著了,老子
就是东海三义之首『双枪』高占道。”
寇仲捧腹笑道:“幸好你用的兵器特别点,若是用剑,岂非要唤作『单剑』高占道,这
外号定是你自己起的,对吗?”
高占道和众贼尚是首次遇上对阵时仍这麽谈笑自若的人,且说的话既滑稽又不无点歪
埋,心中都生出奇异感觉。
高占道怒道:“胡说八道,你既不肯罢休,就唤你的同夥出来,大家一决高下。”暗中
却打手势给旁边的手下,只要藏在舱内的另一敌人出来後,立即动手救人。
这正是寇仲的高明处,扣起了对方五个人,否则高占道若逃返贼船,再施远距离攻击,
他们的船保证要完蛋。
寇仲倏地平静下来,虎目灼灼神光,紧盯著高占道,淡淡道:“要收拾你们这些小贼,
那用得到我兄弟出手。高占道你若还有点贼胆,就和我单打独斗,只要能捱过十招,本少爷
立即放人。”
高占怒喝道:“闭嘴!我高占道岂容你左一句小贼右一句小贼的乱叫,也不甚麽十招之
数,就让我们手底下见个真章吧。”
寇仲冷若冰霜地寒声道:“你们登船抢掠,不是贼是甚麽?恃强凌弱,只敢向没有抵抗
力的渔民百姓下手,不是小贼又是那码子的东西?”
高占道旁的手下反口骂道:“你不也是贼吗?偷运私盐算甚麽正经勾当?”
寇仲然哑然失笑道:“有甚麽不正经的,西北需盐,我等不辞劳苦,万水千山将盐运
去,明卖明买,双方心甘情愿,岂不胜於夺人血汗辛苦赚回来的钱货吗?”
众贼都哑口无言。
寇仲慷慨激昂道:“男儿立身於世,至紧要立志远大,放眼天下。老子赚了这笔钱後,
就用来招兵买马,转战天下,成万世不朽的大业,你这群只懂左抢右夺的小贼怎能明白。”
高占道嗤之以鼻,大步走过来,喝道:“废话!让老子秤秤你有多少斤两。”
众贼爆出一阵采声时,寇仲已弹了起来,凌空下扑,手中长刀若迅雷激电般照脸往高占
道劈去。
高占道哪想得到他悍勇至此,说打就打,一上来就是雷霆万钧之势,惟有咬牙借双枪交
叉之力,硬架这凌厉无匹的一刀。
要知即管是一流高手,若要功力发挥达至巅峰状态,必须酝酿加上热身,才能在某一刹
那把内劲毫无保留释放出来。
像寇仲这种完全没有经过这过程,便发挥出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立使众贼瞠目结舌,
震骇无伦。
“噗!”的一声沉响,高占道跄踉连退七步,这才收止退势,脸色苍白如死。
寇仲却是心中暗赞,知此人比他俩兄弟高明多了,竟能挡著自己蓄满势子的一击。
众贼都看出头子不妥,纷纷拦在高占道身前,却没有人敢趋前动手。
寇仲横刀而立,自有一般豪迈不羁的动人姿动,曲指弹在刀锋处,发出一声馀音袅袅的
清吟。微笑道:“既能挡我一刀,今赵的事就此作罢。”
高占道这时才驱走寇仲侵入体内的寒气,骇然道:“阁下高姓大名?”
寇仲淡淡道:“我叫寇仲,我的兄弟叫徐子陵,你们未听过绝不出奇。”
众贼一起动容。
高占道恍然道:“怎会没听过?你们刚烧了海沙帮的十多条船,连李密都奈何不了你
们。”
寇仲大乐道:“你们的消息倒灵通,是否在登岸逛□子时听回来的呢?”
众贼愕然,另一人道:“寇爷怎会连这些都可猜到?”
寇仲战意全消,见众贼都对他露出倾慕崇拜的神色,哈哈笑道:“让我们来作个交易,
我们放回你们五位兄弟,你们就负责弄一席丰富的酒菜来给我两兄弟享用,此後各走各路,
如何?”
高占道收起双枪,欣然道:“像寇爷这种天生的英雄人物,我高占道仍是生平第一趟遇
上。
寇爷肯不怪我们鲁莽,我们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哈!真痛快!”
原来这群海盗,本是隋兵。大业七年二月,炀帝下诏讨伐高丽,他们被徵调到涿
县,随大军往高丽首府平壤进发。是次征伐先胜後败,隋军士气低落,又军粮不继。
高占道那支三十多万人的大军,中伏大败,能回辽东者只有二千七百多人。
第一趟征高丽失败,人力物力损失惨重,理应休养生息,岂知杨广又在大业九年发动第
二次远征高丽。礼部尚书杨玄感便趁杨广远征在外,而百姓对兵役、徭役深恶痛绝,天下思
乱,遂起兵叛变,高占道等就在此时叛隋追随杨玄感作反。
後杨玄感兵败身死,高占道等逃返昆陵,岂知家族早受牵连尽被斩首,只好逃往海上为
盗。
那矮瘦汉子叫牛奉义,年轻的叫查杰,两人不但武功颇佳,还读过书上过学堂,所以与
高占道同被推为首领。
整个海盗集团人数由原本的五十二人,增至现今的二百二十八人。今趟出海的只有二百
零八人,其他则留在常熟的巢穴处。
四艘船组成船队,沿岸北行。
天色渐暗,船上却是灯火通明。
在寇徐两人的船上摆开一桌酒席,徐子陵、寇仲、高占道、牛奉义、查杰和几名头目围
桌而坐,把酒言欢,乐也融融。
至於操舟之责,自是交由小贼们去执行。
徐子陵听到他们的身世,知是官逼民反下才当起海盗,恶感稍减。更见这几人都是血性
汉子,便道:“高兄你们这样下去,终不是办法,可有想过改邪归正?”
牛奉义苦笑道:“现在天下四分五裂,何处才是安居乐业之所。现我们聚众成党,等闲
谁都不敢来惹我们,风光得很,就算我们想收手,下面那班兄弟都不肯答应呢。”
查杰正容道:“我们只是被迫落草,所以除非迫不得已,否则绝不会胡乱杀人,抢起来
亦留有分寸,绝不对穷苦渔民下手,徐爷不信可一问这附近的人,就知我们『东海帮』的行
事作风。”另一头目魏元道:“初时我们见两位爷儿打著海沙帮的旗帜,还以为是海沙帮为
沈法兴运货的肥羊。”
高占道忽插入向正大碗酒大块肉吃个不亦乐乎的寇仲道:“寇爷刚才提及有志争雄天
下,不知心中有何大计呢?”
徐子陵狠狠瞪了寇仲一眼,只有他才明白寇仲超卓的御人手段,刚才他施展了浑身解
数,将东海帮的群盗操控於股掌之上,忽软忽硬,把他们慑得贴贴服服。最厉害处是故意撩
起对方的雄心,又摆出毫不在乎的样子,让人心甘情愿地来求他。
寇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以袖拭了嘴角的酒渍,眼中神光电射扫了众人一
眼,才淡淡道:“告诉我,现在谁是最有机会及资格得天下的人?”
高占道毫不犹豫道:“自然是::嘿!我只是以事论事。若论声威,当然以李密居
首。”
寇仲微笑道:“他只是表面风光。最大的问题是东都城高墙厚,又集中了旧隋精锐的部
队,兼之由文韬武略均有两下子的杨世充率领,李密以前攻不下洛阳,现在更攻不下洛阳,
一个不小心还要吃败仗呢。”
查杰不解道:“据传密公精通史学,熟赞《史记》《汉书》,又精於兵法,这可从他屡
战屡胜证实此事。且最厉害是他懂得收买人心,若他不能得天下,谁人有此资格。”
寇仲成竹在胸道:“别忘了还有窦建德在东北方牵制著李密。何况李密这家伙千不该万
不该,做了一件最不做的事。”
牛奉义愕然道:“甚麽事?”
徐子陵心知寇仲要说甚麽,暗忖以寇仲的才智魅力,要打动这三人实是易如反掌。寇仲
好整以暇道:“就是杀了大龙头翟让,便以前跟随翟让的旧将人人不满和自危,瓦岗军再非
以前团结一致的瓦岗军了。”
高占道不解道:“可是现在万众归心,天下群雄纷纷往荥阳依附密公,图成大业,实力
该是有增无减。”
寇仲哈哈笑道:“这恰好做成两个大问题,首先是旧人怕给新人排挤,更添上曾与翟让
关系密切的一众将领的疑虑;其次本是精锐的瓦岗军会因此变得良莠不齐,其中更说不定渗
进了各方派去的奸细。哼!人说李密如何才具超卓,照我看只不过尔尔,若我是他,只会软
禁翟让,让他做个有名无实的傀儡首领。”
高占道数人交换了个眼色,均露出惊异之容。徐子陵则心中暗叹,知寇仲争雄天下之
意,已是离弦之箭,不会回头,李密等势将多个可怕的劲敌。而收拾高占道这群海盗,只是
他的开始。

第十二章 羽翼初成
繁星满天,覆盖著大海上徐徐而行,由四艘风帆组成的船队。
众人再敬一杯後,高占道虚心问道:“然则寇爷以为谁最有资格问鼎皇帝宝座呢?”
寇仲向徐子陵道:“不若由徐爷你来说罢。”
徐子陵摇头道:“还是我们寇爷说得比较生动,我也很想听寇爷的高论呢。”
寇仲哂道:“你这小子最会损我。”
迎上众人热切的目光,一字一字地缓缓道:“谁能夺得关中,谁就可以成为新朝的帝
君。”
接著悠然神往道:“欲得天下而不懂天时、地理、人和这三宗事者,犹如瞎子骑马,夜
临深渊。长安位於关中平原,地当渭河之南,秦岭之北,沃野千里,群山环抱。自古以来就
是交通和军事要地,周、秦、汉均以此为都,不断修建扩充。现今的长安再经杨坚兴建新
城,不但其规模乃天下之冠,又开广通渠引渭水东流至潼关入黄河。以交通论,洛阳或者犹
胜三分。但若以军事形势论,则瞪乎其後。当年秦始皇之能一统六合,扫灭群雄,原因就在
『地沃人富,有险可守』这八个大字。”
牛奉义拍台叹道:“给寇爷提醒,奉义才联想到今天情况,恰与当时战国形势相仿,历
史不断重演,此实为最佳例子。”
寇仲叹道:“现今的情况,比战国诸雄争霸,实还要乱上百千倍。”
众人都点头头同意。
高占道问道:“那岂非李阀最有机会似秦始皇般成为天下霸主吗?”
寇仲瞥了徐子陵一眼,淡淡道:“若没有我寇仲,事实必是如此。”
高占道等这时对寇仲的见地已佩服得五体投地,忙问其故。
寇仲精神一振道:“李阀有三大难题,不易解决;首先就是世为隋官,而百姓对隋已深
恶痛绝,凡与隋室有关的人或物,都难以接受。其次李氏乃著名门阀,际此人心思变之时,
此反成其负担。其三就是世子是李建成而非李世民,我寇仲敢以项上人头作赌担保,将来必
出乱子。”
牛奉义同意道:“寇爷果有明见,李建成武功虽胜乃父,号称李阀第一高手,但却不像
李世民般得人拥戴,声望差上许多,他现在当上唐世子,确大有问题。”
寇仲双目射出令人心寒的的烈芒,语调却出奇的平静,再一字一字缓缓道:“李阀现在
只是勉强站稳阵脚,心腹之患就是占据了西秦的李轨和薛举两支大军,所谓『西秦定则关中
安,西秦乱则关中乱』,且秦凉处於陇山山脉以西之高台地,虎视关中一带,故李阀一天未
平西秦,仍未算真得长安,更无力东取洛阳,平定天下。”接著一掌拍在台上,震得汤肴飞
溅,碗碟摇晃,肃容道:“谁能驱走李阀,据占关中,谁就可称雄天下。”
查杰搔头道:“可是听说李阀在攻入关中途中,大量吸取各地降军,又广徵壮丁,兵力
直逼三十万,加上有城防之险,要攻下长安谈何容易,薛举不是刚吃了大亏吗?”
寇仲挨到椅背处,伸了个懒腰道:“兵贵精而不贵多,否则高丽早给杨广亡了。别忘了
我还拥有『杨公宝库』!”
高占道等立时动容。
徐子陵想起傅君□,心中顿觉一阵不舒服,起身道:“请恕在下失陪,我要入舱做晚
课。”
迳自去了。寇仲默然不语,虎目却闪过黯然之色。
徐子陵静立舱窗之前,默默仰观海上明月。
寇仲悄悄推门而入,来到他身後,轻声道:“你不欢喜我去动『杨公宝库』吗?”
徐子陵摇头道:“不!我绝没有这个意思,娘既告诉我们宝藏所在,自有让我们取宝之
意。
我只是怕你夸下海口,异日却找不到宝藏,兑现不了诺言罢了。”
寇仲道:“所以我才想你相助,一世人两兄弟,你怎都要助我找到宝藏,才可离开。”
徐子陵转过身来,迎上寇仲炽热的眼神,种种往事闪过心头,心中一软道:“你究竟有
甚麽计划呢?”
寇仲大喜道:“高占道那些小子这几年来囤积大批兵器、船只和财富,只要我们将他们
好好训练,就可成为我们的子弟兵,有了他们作班底,我们就精心策划一场运盐表演,既可
杀杀李密的威风,又可便我们声名更响,并沿途招兵买马,广结天下豪杰,而我们最厉害
处,就是不占地,不称王,直至得到关中才冒头争霸。嘿!你看怎麽样?”
徐子陵苦笑道:“不要说得那麽远好吗?我至多只能助你寻得『杨公宝库』,就要抽身
离去。”
寇仲一把拥住他道:“那已足够了。真是我的好兄弟,我们组的就叫双龙帮。无孔不入
地渗透到所有的起义军中,先掌握情报,又不断收买人心,一旦举事,何人是我们对手。”
徐子陵皱眉道:“高占道等当惯海盗,肯听你的命令吗?”
寇仲放开他,哈哈一笑,又压低声音道:“他们刚才已向我叩过头敬过酒,称我作帮
主。现在我们就到他们的贼巢去,掌握了他们的实力,加以编组训练後,立即可以上路。”
接著一拍胸膛道:“信任我吧!我寇仲定会训练出一支举世无匹的精兵,打得李密、老
爹、宇文化骨等只懂喊娘。噢!不过你也要助我练兵才成。”
徐子陵叹道:“早知你会打蛇随棍上。但得到宝藏後,你绝不能再使手段令我留下。”
寇仲伸出大手道:“一言为定!”
徐子陵亦伸手与他紧紧相握。
看寇仲虎目射出异芒,徐子陵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感觉;隐隐感到在这乱世中,在此一
刻,崛起了个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一代雄霸。
双龙帮在江湖的知感外悄悄成立。
寇仲显示出他过人的手段,把二百多个横行霸道惯的海盗收伏得贴贴服服,人人惟他马
首是瞻。
只费了一晚时间,他就把李靖的“血战十式”,屠叔方的“截脉法”,加上自己领悟出
来的武功,融汇变化出一套“神龙八击”,传与高占道、牛奉义、查杰三人,再由他们转授
其他帮众。
他更一手拟出双龙帮既简单又严密的组织和结构,大概是采双帮主制,徐子陵当然不会
管事,实际上一切权力尽在他手中。帮主以下则设军师一位,护帮四人,然後是内三堂堂
主,分别掌管内政、财政和训练,由高占道、牛奉义和查杰三人担任。
外三堂则负责战斗、情报和粮草。
每堂设正副堂主一名,各有所司。
除内三堂三位正堂主外,其他因未有人选,仍是虚位待贤。
在常熟的水寨里,寇仲日夜忙个不了,他亲自起草拟定的帮规,写了出来後,高占道等
认为一个字都改不了,对他更是佩服。
徐子陵则被他逼著去训练部下,徐子陵的平易近人,大得人心,兼之人人见他那对手比
任何兵器都厉害,更是倾佩之极,故士气昂扬,一点不因他年轻而生出轻视之心。
这样子过了两个月,有一天当徐子陵和寇仲研究战阵变化时,高占道来报,有大批附近
的江湖中人闻得风声和仰慕他两人想来加盟聚义。
寇仲沉吟半晌,道:“全部给我婉言拒绝,现在我们内部未稳,很多事尚未上得轨道,
陡然扩展,只会落得惨淡收场。”
高占道领命去了。
寇仲哈哈笑道:“小陵!我们打场胜仗就可以起行了。”
徐子陵点头道:“风声已泄,此批人定是沈法兴派来的奸细,见我们不中计,这两天将
会遣人来攻,就让我们去探听敌情,回来後再向帮主报告。”
寇仲捧腹笑道:“小子不要耍我了,甚麽帮主呢?你不也是吗?帮主或皇帝只是让别人
有个称呼,在我们兄弟间哪有这回事。”
徐子陵哈哈一笑,迳自去了。
那晚徐子陵回来後,几个双龙帮的最高领袖聚在大堂内密议。
徐子陵道:“果然不出寇帮主所料,沈法兴调来一支约二千人的军队,伏在我寨东南方
的一处密林中,离我们只有两天路程。”
高占道等这才知道发生了甚麽事,但见寇仲和徐子陵都成竹在胸的样子,倒兴奋起来,
一时磨拳擦掌,战意高昂。
寇仲道:“今赵我们要打一场漂亮的仗,不求尽歼敌人,只望能给与迎头重创,斩其主
帅。
然後我们化整为零,进行早先拟定的大计。”
牛奉义道:“计将安出?”
寇仲道:“假若我估计不错,海沙帮今趟亦必趁机报复前仇,所以敌人不来则已,否则
必是水陆夹攻,希望一举将我们杀个一乾二净。”
转向徐子陵道:“韩盖天就交给你了。”
徐子陵微微一笑道:“那我就独自潜上海沙帮的旗舰,当一趟海上刺客好了。”
查杰佩服道:“帮主一到此地,就下令我们加强防御,当时我们还认为是多此一举,到
现在始知帮主实有先见之明。”
寇仲笑而不语,心想若老子没有点本领,何能驾驭你这班大贼。
三天後,这晚月黑风高,众人都心知肚明,敌人来攻的时候到了。
夜幕低垂时,双龙帮的七艘战船,全部悄悄离开,而寇仲则自领百人,伏在水寨外山野
的十多个地堡处,静候敌人大驾光临。
到了初更时分,五十多艘大小战船出现在水寨对开的海面,放下快艇,从海面展开强
攻。
同一时间,陆上漫山遍野燃起数百支火把,以千计的敌人朝山寨杀来。
这批由陆路进攻的敌人以马兵为主,步兵为副,声势浩大。
岂知尚未抵寨门,战马不是掉进插满尖刺的陷马坑,就是给植在地上的尖刺弄得战马断
足并溅血倒地,一时乱成一团。
此时近五百艘载满人的快艇,刚驶至水寨外围的木栅处,蓦地不知由哪里射来几十支火
箭,整个附近的海面和木寨对开的十多所木构房子迅速起火,不片晌便把来犯的敌人陷进火
海里去。
到此海沙帮和沈法兴的联军方知中计,急忙吹响撤退警号。
寇仲又领人在暗中施放冷箭,同时遣人四处放火,就在他截断敌人後路时,徐子陵刚爬
上韩盖天的五桅旗舰上。
从船沿探头出来,只见高踞舱顶看台上的韩盖天正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不断发出指令,
旁边的手下人人则吓得噤若寒蝉,而其他手下却在船上来回奔走,把船往後撤退。
寇仲这招厉害处,就是教敌人根本没有攻击的目标。
徐子陵取出备好的石子,突然跃上甲板,再腾身跃往看台,手上连珠弹发,挂在船桅各
处的风灯纷纷破裂熄灭,当他落在看台时,整个舱面已陷进黑暗中。
韩盖天连兵器都来不及取出,徐子陵已当胸一拳击至。
左边的“胖刺客”尤贵、“闯将”凌志高骇然出手截击。
“蓬!”
韩盖天不块一帮之主,双掌交叉,硬封了徐子陵这一拳。
灼热劲气,蓦地化作千万缕柔丝,在完全违反韩盖天的意愿下,侵进他的经脉去。
韩盖天难过得差点要吐血,忙退後运功化解,好让手下缠上这可怕的独行刺客。
岂知徐子陵只晃了一晃,便翻腾而起,到了韩盖天头顶处,双脚闪电连环踢他脸门,尤
贵和凌志高迎向他的兵器全部落空。
其他人虽扑了过来,由於徐子陵身法快如鬼魅,加上船上又暗难视物,一时都慌了手
脚,不知如何插手迎敌,有力难施。
“嗤嗤嗤!”
美人鱼游秋雁移到一旁,扬手连续向凌空的徐子陵发出了三支由秀发拔出来的银簪。
“砰砰!”
韩盖天猛提一口真气,压下翻腾不休的血脉,运掌勉强挡了徐子陵疾如风轮转动的六
脚。
韩盖天惨哼一声,跄踉跌倒,嘴角终渗出血丝,领教到长生诀先天真气的可怕处。
徐子陵奇迹地再往前移,以毫厘之差避过了游秋雁的暗器,後发先至,落到韩盖天的背
後。
韩盖天魂飞魄散,知道此乃生死关头,只能靠自己保住小命,转身发掌,攻向徐子陵。
徐子陵猛地急旋,刹那间攻出了五掌四脚,还配以肩击肘撞,使人感到他身体任何一个
部分,都可成为可怕的武器。
气劲交击之声不绝於耳。
两人乍合倏分。
徐子陵一个空翻,跃离望台,再单足点在船栏处,然後投入茫茫大海中,消没不见。
众人扑到韩盖天处,只见他捧看胸口,全赖游秋雁扶著,才没有倒在地上。
只见韩盖天脸如金纸,颤声道:“立即撤退,我内伤极重,这还是对方手下留情,此事
就此作罢。”
众人都愕然无语。
谁想得到只隔了区区两个月,徐子陵又厉害了这麽多呢?是役沈法兴和海沙帮的联军大
败而回,折损了过千人,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摸不到。
天明时,七艘战船载著以寇仲和徐子陵为首的双龙帮,悄悄由已烧成焦炭的水寨
旁一处隐蔽码头开出,驶往大海去。
双龙帮众人人兴高采烈,对寇徐两人更视为天神。
寇仲知自己已建立起威信,到入黑时,把高占道三人召到身前来,吩咐道:“我们就在
此处分手,你们潜往指定地点,招兵买马,进行我们拟好的大计。我则和徐子陵只带四人,
运盐往关中去,切记不要冒险急进,更不要泄露和我们的关系。”
三人领命,各自回到自己的船去。
寇仲走到船尾,站在正负手欣赏海上风光的徐子陵旁,叹道:“我们的大业终於展开
了,当日离开扬州时,可曾想过有今朝此日。”
徐子陵淡淡道:“若素姐没有出事,我们该可很快见到她。”
寇仲有点尴尬道:“我也很挂念素姐,我们是在隆冬分手的,现在已是春末,不知不觉
已差不多五个月了。”
他们的风帆转了个方向,逐渐远离船队,朝西北驶去。
船上只留下四个水手和那批私盐。
这四人分别叫段玉成、包志复、麻贵和石介,年纪在二十至二十四五间,是寇仲亲自挑
选出来,加以特别训练,都是天分特高者。
徐子陵深深望了寇仲一眼,道:“今赵运盐之行,会使我们结下很多仇家,你有没有考
虑过那後果呢?”
寇仲微笑道:“但也会使我们交到很多朋友。兄弟!生命就是如此,有朋友也会有敌
人,这可视为我们修练的一个重要旅程,只要我们死不了,当盐安然运抵关中时,我们就成
了大下无敌的高手了!”
明月从海平升起,照亮了整个海空相连,既神秘又美丽的天地。
黄易作品《大唐双龙传》卷六终





黄易《大唐双龙传》07
第一章 长江二君
盐船离开大海,逆流驶入长江。
“咯!咯!咯!”
随着叩门声,徐子陵的声音在房内响起道:“进来吧!”
寇仲推门而入,见徐子陵盘膝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笑道:“你这小子真勤力。”
徐子陵淡淡道:“我有很不祥的预感,今晚定会有麻烦的。”
寇仲在他对面坐下,点头道:“我此来正是要告诉你,我们给敌人缀上了,两艘船正吊
着我们的尾巴,真想掉头去杀他个痛快。”
徐子陵微笑道:“斗力只是下下之策,你有甚麽鬼主意呢?”
寇仲摇头晃脑地叹道:“知我寇仲者,莫若徐子陵。我们总不能坐在船上任人来寻晦
气。若有等无耻之徒,无胆动手却有胆烧船凿船,那我们的这批盐货就危危乎哉。”
徐子陵道:“寇帮主更要为段玉成那四个小子想,否则以後所有担担抬抬的粗活,都要
劳动寇帮主的贵手了。”
寇仲苦笑道:“算我求求你吧!不要再用这种充满讽刺的语气来耍我好吗?我当然有为
他们设想。身为帮主,若不爱护下面的人,谁肯给你卖命呢?”
徐子陵亦感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儿过分,歉然道:“算我不对吧!你可想到甚麽妙计
呢?”
寇仲舒服地挨坐在椅背处,伸直一对长腿,道:“入黑後,我们先大演戏法,甩掉後面
那两条船::”徐子陵笑道:“你不是想凿沉人家的船吧?”
寇仲苦恼地道:“又给你猜中了。论水底功夫,谁及得上我们。现在那几个小子已在做
着准备工作。待会我们会从舱尾放出大量浓烟,干扰敌人的视线,然後我们乘机下水,一人
服侍对方一艘船。今趟用的是专凿船板的工具,凭我们扬州双龙的绝世神功,两叁下子就
可::咦::?”
急骤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短小精干的包志复在门外气急败坏地嚷道:“两位帮主大事不
好,敌人赶上来了。”
後方两艘叁桅帆,追至只有四十丈许的距离,还愈来愈近,显然速度要比他们的
船优胜。
目下置身的河道水深流急,两边危崖耸立,处处都是险滩礁石,非常险峻,可知敌人拣
上这段水道始发动攻势,乃是早有预谋。
这晚月色极佳,湍流反映星月辉光,仿如千万条颤动的银蛇,诡迷异常。
徐子陵和寇仲两人卓立在船尾处,功聚双目,见对方两艘船上的看台分别站着十多人,
亦在对他们指点着。
当两人目光落到敌船甲板处时,不由倒抽口凉气,原来每船少说也各有百名以上的箭
手,还备有投石机。
这场仗如何能打?寇仲双目闪过冰寒的杀机,沉声道:“这两艘船不知是何方神圣
呢?”
修长英俊的段玉成负责掌舵,闻言叫道:“该是大江会的战船,他们擅长的好戏就是能
在转弯时加速,其他的舵手都办不到。”
大江会乃八帮十会之一,在江湖上声名早着,绝非易与之辈。正副帮主是“龙君”裴岳
和“虎君”裴炎两昆仲,出名心狠手辣。早在扬州时,两人已听过他们的恶名,想不到甫入
长江,便遇上这些凶人。
寇仲撞了徐子陵一把,喃喃道:“他奶奶的娘,打是明打不过,今趟怎办才好?”自出
发以来,他们虽有想过必会遇有敌人来犯,但却只想到是叁五成群的小丑或一两个想讨好李
密的高手,那想到会是这种大阵仗。
敌人根本不与他们短兵相接的机会。
徐子陵淡淡道:“弃船!”
寇仲瞪着追至二十多丈内的敌船,愕然道:“那麽这批盐货岂非要完蛋?”
徐子陵奇道:“仲少为何你的脑筋变得这麽迟钝?弃船的只是我们两人,君不见敌方人
人配备水刺水靠,正是要待击沉我们的船後动手在水底擒人。那我们何不就先一步跳江,免
得敌人浪费矢石和脂油。”
寇仲一拍额头,运功朝敌船大喝道:“裴岳、裴炎,你这一蛇一猫是否在撒野或撒
尿?”
一声冷哼,自敌船传来。
两人都是心中懔然,对方哼声嘹亮而不尖亢,显然功力深厚,不是好惹的人。若再加上
尚有其他高手和二百多名深黯水性的战士,配合罗网弩箭,他们被擒的机会绝对不少。
一把暗哑沉闷的声音从左边的敌船传过来道:“你两人定是活得不耐烦了,死到临头,
还敢出口伤人,聪明点就立即停船,你当我们大江会像海沙帮那麽好相与吗?”
两人运足目力,见此人身材魁梧,秃顶宽脸,下颔厚实,身穿黑袍,颇有气概,只是四
十出头的年纪。
但真正吸引两人注意的却是秃顶大汉左旁一个二十多岁的紫衣青年。此子修长壮实,鼻
梁高挺平正,本来模样不错,可惜眼睛却生得异常窄小,与整个外观有硬凑在一起的极不相
称,使人看来很不舒服。
他们留心上他的原因,皆因此人细眼内的眸珠异芒闪烁,可知其内功之精湛比之发话者
更要胜上一筹,肯定是强顽的敌手。
此时满脸痘皮的麻贵来到两人身後报告道:“可以随时放烟幕了!”
寇仲大喜,道:“看我手势!”麻贵领命去了。
徐子陵为分对方心神,哈哈笑道:“停了船大家亲热亲热也无不可,只不知说话的是大
江会哪位当家呢?”
秃顶大汉冷喝道:“本人裴炎,识相的就立刻降帆停船,否则我等立即进攻,那时莫怪
我大江会不留情脸。”
紫衣青年发出一阵尖细的笑声,接着道;“寇兄和徐兄现在非常值钱,否则怎使得动裴
二当家穷十日十夜来追蹑你们。不过我们可不像其他人般要拿你们去送礼,而只是希望与两
位合作,共创大业。”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了个眼色,这才明白对方是冲着『杨公宝库』而来。
寇仲见对方又接近了多丈,大喝道:“阁下何人!”
裴炎代答道:“你们真是有眼无珠,连长白第一高手王薄公的独生公子『雷霆刀』王魁
介公子都不认识,还学甚麽出来行走江湖?”
寇仲作个大讶状道:“毕玄和宁道奇认识王公子吗?那岂非他们也不用在江湖混了。”
裴炎原意只在推捧王魁介,闻言登时语塞。
王魁介更是十分尴尬。
寇仲知对方会老羞成怒,忙发出施放烟幕的指令。
果然敌船一通鼓响,人人弯弓搭箭,准备再接近少许,立即发射。
轧轧连声,十多块尺许见方的石头,先一步从投石机弹出,向他们凌空投至。
同一时间,他们尾舱近江水处张开了四个小窗,四股黑烟,喷发而出。
寇仲和徐子陵立即腾跃而起,拳脚齐施,把有机会击中船身的石头以巧劲卸飞。
敌船仍未有机会作第二轮投掷石块时,浓烟已顺着风势把他们罩在烟内。
黑烟不断由包志复和石介两人以鼓风机送出,转眼後方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烟雾。
在甲板上的麻贵、段玉成和寇仲、徐子陵四人终是年青人心性,怪叫欢呼,好不兴奋。
蓦地风声疾响,一人破烟而来,大鸟般向寇、徐两人似巨鹰攫兔的气势带着一团刀光扑
至。
寇仲夷然不惧,大喝道:“来得好!”
闪电掣出长刀,化作寒芒,“叮”一声劈在对方护身的刀光处。
那人与寇仲硬拚一刀,骇然发觉寇仲这一刀不但挟带着一股奇寒无比的真气,把自己贯
满宝刀的气劲全数迫回来,而且暗含後,封死了自己的刀势,大吃一惊下,借力弹起,凌空
一个翻身,朝舱顶的望台落去。
寇仲亦给对手震得气血翻腾,暗惊对方的厉害时,徐子陵已如怒鹰腾空,早一步截着这
可怕的敌手,在空中交换了数招。
徐子陵的武器就是他的身体。
除了手脚并用,更没有哪一部分是不可作攻击用途的。
那人显是从未遇上过这种打法,一连叁刀都给除子陵以手刀劈开,登时後劲不继,改变
方向,往船侧翻去。
徐子陵亦感力竭,安然降到望台处。
这才看清楚此子正是王薄之子王魁介。
寇仲早闪到敌人落点之下横刀守候,大笑道:“今趟才真是来得好!”
王魁介心中叫苦,见到寇仲在下方严阵以待,而自己仍未能把徐子陵凭手刀入侵的气劲
完全消化,这样骤降下去实和自杀没有甚麽分别。
“嗤!”
一枝劲箭不知从那射出,朝他背项疾袭。
王魁介也或是了得,猛一提气,奇迹地住上升起尺许,避过劲箭,一个翻身,越过寇
仲,投往江水。
麻贵提着大弓扑往船沿,狠狠朝王魁介入水处再射一箭。
这时船後的江面全给笼罩在黑烟,寇仲松了一口气。
徐子陵跃落他身旁道:“这家伙的刀法很凌厉,我差点还看了道儿。”
寇仲点头道:“他的轻功也很不错。”
徐子陵凝望後方的黑雾,沉声道:“若是在公平情况下单打独斗,你有取胜把握吗?”
寇仲苦笑道:“最多是五五之数。”
两人都感心情沉重,再非起程时的信心十足了。
未来的一段日子,绝不容易应付过去。
朝日初升,标志新一天的来临。
盐船避进长江一道支流去,泊在河弯的树木茂密处。
连夜赶程下,段玉成四人均需好休息。寇仲和徐子陵两人负起放哨之责。
徐子陵见寇仲找来个小尖凿,正努力在剑身上雕凿着,蹲到他身旁道:“你在干甚
麽?”
寇仲得意洋洋道:“我要为我的宝刀正名。”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若这把刀也算宝刀,天下的刀除了特别的劣货外,全都可算宝刀
了。”
寇仲肃容道:“正是这样方能显出我寇仲的威风,本是平凡的刀,却因我而成天下名
器,就让我以此刀打遍天下,哈!”
徐子陵坐到甲板上,挨在船栏处,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看天空飞过的一群鸟儿,伸
了个懒腰道:“你在凿上甚麽鬼名字?”
寇仲老脸微红,轻轻道:“井中月!”
徐子陵先是愕然,接着忍俊不住地莞尔道:“好小子!竟敢独享了这好名字。”
寇仲赔笑道:“你将就点吧!一世人两兄弟,哪计较得这麽多呢?”
徐子陵沉吟片晌,道:“段玉成这四个小子天分都不错,我查探过他们的经脉後,各为
他们设计了一套运功行气的方法,异日如若有成,将会成为你的绝大臂助。”
寇仲感激道:“幸好你有这种情,现在我终日都在思量日後的行事,根本没时间做这种
水磨般的功夫。”
徐子陵道:“论才智,他们中以段玉成居首。但若论武功,将来必数包志复最有成就。
尤其是此人悍勇无伦,斗心坚毅,最适合练习像李大哥那种硬桥硬马的刀法。”
寇仲点头表示同意,道:“石介长於轻巧的功夫,待我传他一套从游鱼领悟出来的身法
刀法,保证他将来成就可不下於其他人。”
徐子陵道:“麻贵最擅长箭法暗器,只是内功差劲,若能弥补这方面的不足,成就亦是
不可限量。”
两人这番对话,若落在像毕玄、宁道奇这些大宗师耳内,必会惊讶得合不拢嘴来。原因
不单在他们高明独到的眼力,更因他们可量材施教,配制出适合的内功心法,显示两人已到
达成宗立派的境界。
他们的奇异武功,先後受傅君和长生诀的启发,再加上李靖的血战十式、美人儿帮主的
鸟渡术和屠叔方的截脉法,到此时均各自确立了自己的完整体系,自成一格。
正因他们没受成法规限,全凭己身的努力和摸索,故才能更灵活变化,自出杼机。
寇仲忽地满怀感触道:“听你的口气,像是随时要离开我的样子,唉!没有了你,我会
很不习惯的。”
徐子陵微笑道:“大丈夫最重要守言诺,你仲少既答应了找到『杨公宝库』後,就任我
自由自在,所以绝不能随便反悔。”
寇仲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此时摇橹声响传来,一队五艘串成的渔船,在离河弯不远处驶过,一派安静宁逸的模
样,使人无法联想到此时的天下正四分五裂,战事连绵。
徐子陵道:“今晚我们是否要硬闯江都李子通那一关呢?”
寇仲沉吟道:“李子通总不能把大江封闭,所以该只是派出战船检查往来的船只,只要
时间掌握得好,我们绝对有闯关的机会。”
徐子陵正要说话,心中警兆忽现。
寇仲亦有感应,和他一起朝岸上瞧去。岸上杳无人影。
两人交换了个眼色,都生出异样的感觉。
若只是一人生出感应,还可委诸於一时的错觉。但现在的情况却是邪门得紧。
谁能掩至他们感觉的围内,又能早一步避开呢?黄昏时分,盐船开离河湾隐蔽处。
这批要运往关中的私监,已非关乎收益的问题,而是代表两人一个心愿,更可以视为他
们武道上的严厉修行,假设能顺利完成,就是可以事实证明了他们有抵抗任何敌人的能耐。

第二章 盐船惊变
盐船转入长江不久,天气转坏,细雨绵绵。
由於段玉成四人负起操舟之责,徐子陵亲自下厨造饭,他和寇仲曾做过厨子,自是驾轻
就熟。
寇仲在甲板上巡视了几回,不知如何,总觉有种给人在暗中窥视的感觉。偏是江上全没
船只,两岸亦毫无人。
吩咐了麻贵等提高警觉後,他到舱尾的厨房找着徐子陵。
菜已弄得七七八八,徐子陵见寇仲来看他,皱眉道:“我又有很不祥的感觉了,不时心
惊肉跳,总不能平静下来。”
寇仲倾神向四周聆听好一会後,才凑到他耳边道:“我怀疑有敌人潜到了船上,说不定
就是杨虚彦那家伙,还记得我们今早已感到有异,只是没看到人影吗?”
徐子陵点头同意,杨虚彦被称为“影子刺客”,精於潜匿迹之术,来去无影无,亦只有
他才有这种本领。
寇仲续道:“若单打独斗,我们谁都不是他的对手,但联起手来或会有一拚之力,所以
由现在开始,我们绝对不可分开。”
徐子陵双目透出坚定的神色,摇头道:“若是这样,我们势将永成不了独当一面的高
手。”
寇仲一怔道:“都是你说得对,既是如此,不若我们先发制人,设法逼他出来决一生
死。唉!这小子如今不知成了那一方面的人,昏君都死了,这小子还不退休干吗?”
徐子陵不满道:“只听你最後那叁句,就知你仍是胆怯心虚,娘不是教过我们要『置之
死地而後生』吗?只有忘了生死,才能把自己的功力发挥尽致,像你那样未打先怯,必败无
疑。”
寇仲硬撑道:“别忘了杨虚彦那小子连老爹都敢刺杀。我们的武功若练多几年,或可以
和老爹比比,现在却仍是不行。”
徐子陵叹了一口气道:“坦白说,我也心怯得要命。但这正是我们今趟运盐之旅的目
的,就是要把自己置於死地中,再全力求生,进行武道上最严厉的修行,明白吗?”
寇仲深吸一口气,拍拍胸口道:“好吧!我听你的话,大家都小心点!”
说完掉头走了。
徐子陵弄妥最後一道佐饭酱菜後,正要把饭捧出去,一声似是女人的叹息幽幽响起,似
是来自入门处。
徐子陵大吃一惊。
以他现在的修为,谁人能来到如许近处,仍可瞒过他通灵的感官?猛地回头时,灯火倏
灭。
同一时间,两耳贯满凄厉鬼啸声,似是忽由阳间堕往阴间去了。
徐子陵凝然不动,收摄心神,功聚双目,四周逐渐亮了起来,回复视物的能力。
立时虎躯剧震。
只见入门处鬼魅般站着一个长发白衣的女子,虽因螓首低垂,看不到她的脸,可是其神
态体型,更重要是那给人的“感觅”,都与傅君神肖非常。
徐子陵一时间竟忘了傅君早离开了人世,脱口叫道:“娘!”
那女子应声微颤,倏地消没不见。
徐子陵扑出门外。
廊道漆黑一片,杳无人。
破风声起,寇仲急掠而至,沉着脸道:“他们四个全不见了。咦!你发生了甚麽事?”
徐子陵待要答他。
“咚咚咚咚!”
四声水响,先後在左右两舷传至。
两人大叫不妙,掠过廊道,刚扑出舱门走到甲板上时,齐齐剧震止步,呆望船头处。
在丝丝细雨下,一位白衣楚楚、背挂长剑、秀发如云的女子,正抱膝安坐,似乎天地只
剩下她孤独一人般,悠然自若地坐在船头边缘尽处。
从他们的角度看去,她侧身优美的线条至少有九成似极傅君,特别是其秀发和体态:而
更神肖是那种“感觉”。
徐子陵还好一点,寇仲已失声叫道:“娘!”
女子缓缓别过俏脸来。
那是一张端庄沉静的脸庞,秀气娇挺的鼻子分隔着一对娇媚的明眸,彷佛能看进他们的
灵魂深处去。
赫然是那个曾和跋锋寒走在一起的神秘美女。当时他们已感到她有神肖傅君的感觉。加
上她今夜蓄意模仿傅君的打扮,竟先後把徐子陵和寇仲逗得脱口唤她作“娘”。
盐船缺人把舵,顺风逆流而上。暂时虽因河道笔直不生问题,但只要遇上曲折处,保证
必会撞往崖岸去。
寇仲回过神来,施礼道:“请问姑娘把我四位兄弟怎样处置了呢?”
女子淡淡道:“丢掉了!”
两人听得面面相觑,若把段玉成他们点闭穴道又丢进江水,四人岂非死定了。
女子冷哼道:“你这两个小子比我想像中还要狡猾,害了我师姐不特已,还在人前人後
称她作娘,以惑人耳目。”
寇仲和徐子陵大为愕然,对方原来是傅君的师妹。同时心中叫糟,那岂非想为段玉成他
们报仇都不可以了。
寇仲苦笑道:“原来是师::嘿!该怎麽称呼才好呢?就叫师姨吧!”
女子玉脸一沉,喝道:“闭嘴!你们可以骗过别人,却绝骗不过我傅君瑜,师姐最恨汉
人,又是黄花闺女,怎会认你们作儿子?更遑论会把『杨公宝库』的秘密告诉你们这些汉
狗。”
徐子陵忙道:“师姨万勿误会,娘死前确认了我们作儿子,还传了我们贵派的基本功
夫,若不相信,大可考较一下我们。”
傅君瑜冷冷道:“好吧!告诉我甚麽叫弈剑之术?”
两人登时哑口无言。
寇仲道:“娘只传了我们九玄大法的第一重练功法就伤重而死,却没告诉我们甚麽叫奕
剑之术。”
傅君瑜仰望雨夜,淡淡道:“使剑就如下棋,每出一剑,便如下一棋子,战场就是活的
棋盘,其间千变万化,若不能掌握全局,预估到敌人的下,便不能把握致胜之机,这重要的
道埋,师姐没告诉你们吗?”
此时船只航线倾斜,离开江心,逐渐靠往左岸。
徐子陵道:“娘只告诉了我们『一切神通变化,悉具自足的道理』。”
傅君瑜娇躯微颤,低首沉吟。
盐船离岸已不足四丈,幸好一阵风吹来,又把船送回河心,惊险非常。
来自高丽的美女忽然樱唇轻吐道:“我要杀了你们。”
两人同时失声道:“你还是不相信吗?”
傅君瑜玉脸生寒的瞪着他们,声调却出奇地柔和道:“正因我相信,才要把你们杀死。
唉!师姐你怎可以把神功传与汉狗?现在惟有让君瑜替你清理门户,再瞒着师父好了。”
最後几句,她却是脸对苍天说的。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头皮发麻。
这并非因他们怕了傅君瑜,而是因着娘的关系,怎也不能对她的师妹痛下重手,试问如
此比拚岂非有败无胜。
寇仲忙道:“瑜姨请放心,从今以後,我们再不提娘曾传我们九玄大法不就成了吗?”
傅君瑜娇叱道:“谁是你这两头汉狗的瑜姨?”
徐子陵和寇仲知她随时动手,立即全神戒备。
岂知傅君瑜又露出思索的神态,好一会才淡淡道:“好吧!看在师姐的份上,便饶你两
人一死,但却有两个条件。”
两人见大有转机,连忙追问。
傅君瑜冷冷的眼神在他们身上巡视了几遍後,平静地道:“首先你们要立誓永不得向人
露『杨公宝库』的秘密,更要告诉我宝藏的所在。”
徐子陵倒没有甚麽,寇仲却是呆在当场;这宝藏关系到他争雄天下的大计,怎可以告诉
别人呢?傅君瑜续道:“第二个条件就是必须追回你们的武功,我们弈剑派的心法,绝不能
流到汉人处。”
寇仲反松了一口气。
他本怕徐子陵会逼他接受第一个条件。现在傅君瑜更要废去他们的武功,自是不能接
受。冷哼道:“你若真是娘的师,怎会不知『杨公宝库』的秘密,我差点就给你骗了。”
徐子陵心中暗叹,知道寇仲为了争霸大业,再不理傅君瑜是否娘的师妹了。
傅君瑜出奇地平静,自言自语的轻叹道:“早知汉狗就是这样子的了,师姐你怎会胡涂
至此呢?”
“锵!”
傅君瑜的宝剑来到手,同时飘飞而起,越过两人上空,落到舱门前才转过身来,不屑地
瞧着两人道:“让我看看师姐传了你们多少功夫吧!”
她的动作既迅疾无论,又若行云流水,姿态美妙,似更胜於以轻功见长的傅君。
寇仲拔出“井中月”,摆开架式,大喝道:“娘!我们只是迫於无奈,切勿怪责孩
儿。”
徐子陵知寇仲这话其实是说给自己听。顺眼往上游瞧去,骇然发觉河道远方尽处现出一
个急弯,偏是给傅君瑜拦着走向舵处的去路。
傅君瑜俏脸静若止水,但一对美眸却杀气森肃,宝剑在身前轻轻颤动,发出一波又一波
的剑气,迫得两人要运功相抗。
寇仲踏前一步,横刀作势,冷然道:“刀剑无情,师姨最好叁思。”
傅君瑜嘲弄地道:“你不是说我是假冒的吗?为何又口口声声唤我作师姨呢?”
寇仲回复一贯的豪气,大笑道:“师姨自己想想吧!事实上娘原本是来不及把宝?氐乃
诟嫠呶颐蔷退懒恕K阅阆衷谥荒茏坊匚涔Γ颐窃蚓换崾执小<仁侨绱耍腿梦
颐强纯词σ痰谋玖彀桑?话犹未已,傅君瑜来到他左旁五尺处,挥剑疾斩寇仲左肩,确是快
如灵魅。
寇仲从未见过有人的身法比傅君瑜更迅速,却是不慌不忙,运刀挡格。
他倚仗的再非肉眼,而是因长生诀而来近乎通灵的感应。
徐子陵亦被她的速度吓了一跳。
傅君瑜飘动时,若似化作轻烟,再无任何实质的感觉。
“叮!”
剑刀交击。
寇仲虎躯猛颤,横移两步,始能站定。
傅君瑜则飘到船缘,倏又闪往寇仲右侧,刹那间疾劈五剑。
每一剑的落点,都似不以寇仲为目标,但总要迫得寇仲苦苦挡格,看得徐子陵大惑难
解。
傅君瑜忽然飞出一脚,靴尖往被杀得左支右绌的寇仲小腿叮去,极尽诡奇变化的能事。
寇仲厉叱一声,游鱼似的从一个对手意想不到的角度移往傅君瑜右侧,不但避过了她那
狠绝的一脚,还反手一刀画往傅君瑜的右胁。
傅君瑜显然大感意外,闪身避过来刀,一个旋身,到了寇仲後方。
寇仲的井中月由胁下穿出,又迫得傅君瑜往外飘开。
傅君瑜倏地移往徐子陵身前,挥手起数十点寒芒,朝他激射而至。
徐子陵叹了一口气,知她试过寇仲的实力後,生出害怕两人联手之心。又见自己没有兵
器,所以要先把自己收拾,才转头全力对付寇仲。
寇仲大喝道:“这婆娘又辣又厉害,小陵千万不要留手!”
徐子陵早大鹰般斜冲而起,撮掌为刀,劈在对方剑网上。
气劲相击。
傅君瑜正骇然徐子陵既能空手应敌,又能於剑影芒光中寻到自己宝剑所在处,巧妙地化
解了她的攻势时,徐子陵落在她的後方,弓背向她撞去。
如此打法,她听也没听人说过。
不过她已试出两人的内劲虽是怪异无伦,比之她已臻第七重的九玄大法,仍要逊上两
筹,心叫你只是找死,竟亦以粉背往徐子陵迎去。
“蓬!”
徐子陵口喷鲜血,断线风筝般朝反方向甩跌而去。
寇仲早有准备,先一步抢到他前方,一手把他抱个正。
傅君瑜亦被徐子陵反震之力,弄得踉跄往前跌撞叁步,兼且丝丝真气入侵体内,难受得
差点要像徐子陵般吐血。
不过她却是不惊反喜,强压下伤势,旋身回转,长剑闪电般射往徐子陵背部,望能一举
贯穿两人身体,出手毫不留情。
却不知寇仲早把真气及时输入徐子陵体内,化解了他的伤势,这时两人蓦然分开。
寇仲暴喝一声,井中月重劈敌刃。
徐子陵亦攻出一拳,取的是她右肩。
猝不及防下,傅君瑜娇叱一声,右手剑绞在寇仲长刀处,右边则以掌封拳,同时硬接了
两人排山倒海式的攻势。
寇仲和徐子陵被震得左右跌开,傅君瑜却喷出了一小口鲜血,腾身而起,先落到看台
处,再一个翻身,投往左岸,娇叱传来道:“异日必取你二人之命,就让你们多活片刻
吧!”
寇仲和徐子陵刚稳身立定。
“轰!”
盐船终撞上礁石林立的滩岸,震得两人滚倒地上,狼狈不堪。

第叁章 竹林大会
徐子陵和寇仲蹲在岸旁的乱石堆处,呆望搁在礁石间作四十五度倾斜的盐船,欲哭无
泪。
帆桅断折,船底更被礁石尖利的边锋削开了一道大裂缝。
纵有人能把盐船从礁石上卸下来,也难以修补复航。
他们出发时满腔豪气,岂料未到江都,便船毁人失,打击的沉重,可想而知。
两人均有点意兴阑珊,懒得去把盐搬下来。
寇仲苦笑道:“出师未捷船先毁,这兆头似不太好。”
徐子陵叹了一口气,道:“待天亮後,我们沿江搜寻过去,看看能否找到他们的体,再
觅地安葬。”
寇仲狠狠向空打了两拳,怒哼道:“这婆娘枉她身为娘的师妹,心性胸怀比娘差远了。
不明白汉人有好坏之分,只懂唤我们作汉狗。”
徐子陵道:“这也很难怪她,只要想想高丽的老百姓曾在杨广军队的铁蹄下吃了多少苦
头。唉!”
寇仲冷冷道:“听你的口气,下趟遇上她时,纵有机会,你都会手下留情了。那段玉成
他们岂非死得很冤枉吗?”
徐子陵苦笑道:“你道要杀她是那麽容易吗?若单打独斗,我们仍是差她一截。
这婆娘的轻功可真厉害。”
寇仲颓然道:“你的内伤如何呢?”
徐子陵答道:“我们的武功纵然还不行,但疗伤之法却或是天下无双的,刚才还浑身疼
痛,现在完全没事了。”
寇仲振起精神笑道:“小陵真了得,若不是你冒死弓背一击,恐仍伤不了她。既伤不了
她就即是我们要被打伤或打死,想起来确是惊险之极。”
徐子陵皱眉思索道:“不过她的奕剑术真的非常玄奥,击剑如下棋,战场就是棋盘,不
知那一招是『双车夺士』,又那一招是『弃车保帅』呢?”
寇仲笑道;“他们下的该是高丽棋,你少费精神吧!”
徐子陵正容道:“只要是下棋,棋道与精神基本上都是一样的,首先要看破对方的布
局,再定攻守进退之道。我们以前只懂见招拆招,兵来将挡,实不算上乘的武道之法。”
寇仲正要答话,异响从下游传来。倾神细听,竟是段玉成他们四人熟悉的足音。
两人喜出望外,迎了上去,跟他们碰个正,劫後馀生,自有一番欢喜。
原来傅君瑜手下留情,掷他们落大江前先解了他们穴道,寇徐不由对她恶感大减。
他们振作起来,把盐从破船运到岸旁密林藏好,又把破船捣个稀烂,变成一堆木头,顺
江流去。
到天明时,江面平静如常,便像从未发生过任何事。
段玉成四人折腾整夜,力尽筋疲。
寇仲遂命四人在密林中休息,顺便看守盐货,他和徐子陵则到附近的城镇去,看看可否
购置得运货用的骡车。
两人来到官道处,徐子陵道:“你精通天文地理,告诉我该往那个方向走。”
寇仲胸有成竹地笑道:“早知你不会放过我。我们前天才离开常熟,又躲了一个白天,
理该未过江阴。若山人所料无误,往西走不出个把时辰,就可到达江阴了!哈哈!服未?”
徐子陵哂道:“现在到了吗?用你的脚走路吧!”
两人展开身法,果然不到一个时辰,江阴城出现在地平远处。
寇仲得意洋洋道:“跟着我是不会走冤枉路的,不知江阴城现在落在谁人手上呢?”
徐子陵瞧着山坡下一队朝江阴开去的骡马队,笑道:“追上去问个究竟不是行了吗?”
寇仲撞了他一记,嘻嘻哈哈奔下山去。
徐子陵追在他身後,到快按近骡马队时,忽然马队喊叫连连,停了下来。
其中五、六骑勒马回头,拦着他们,一名似是带头的老者喝道:“来者何人?”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愕然,不知他们为何会摆出如临大敌的紧张样子。
两人只好停下来,寇仲抱拳道:“各位老哥万勿误会,我们两兄弟只是想来探听江阴的
情况,看看该否入城吧了。”
老者身旁的一名浓眉大眼的中年汉子点头道:“看你们也不像铁骑会的凶徒,究竟想探
听甚麽消息呢?”
寇仲恍然道:“原来老哥误认我们是铁骑会的人。”
接着以手肘撞了徐子陵一记道:“铁骑会的会主叫甚麽,是否叫任『小』名?”
以老者为首的几名汉子都笑起来,知寇仲故意把“任少名”念歪了点,登时把双方的距
离拉近了。
铁骑会名列十帮八会之一,乃近数年才崛起江南的大帮会。帮主“青蛟”任少名,擅使
流星,与鄱阳会会主新近自称楚帝的林士宏并称江南双霸,乃江南武林举足轻重的人物。
据传任少名除了曾因争夺地盘而败於宋阀天刀宋缺的手上外,从未遇过对手。由此可见
他是何了得。
老者笑道:“你这小子倒有点胆识,究竟是何派弟子?”
寇仲扮出恭谨的样子,肃容答道:“我两兄弟傅仲、傅陵,乃竹花帮第七代弟子,言宽
是我们的阿爷。”
老者愕然道:“是否扬州的忠烈士言宽?”
今回轮到寇徐两人面面相觑。
首先是老者竟然认识像言老大那样微不足道的人物,其次是为何言老大竟成了忠烈士。
先前曾发话的浓眉大汉忽地打出个只有竹花帮人才看得懂的手势。
寇仲和徐子陵忙以竹花帮的手语还礼。
那六名汉子一齐掀开外袍,露出面襟头竹花帮的标记。
寇仲和徐子陵这才晓得遇上了竹花帮的“自己人”。
但即管在扬州时,他们和言老大都属竹花门的外围人物,尚未够道行及有资格在衣襟上
绣上一根竹树的正式低级帮徒的标志,更不要说在这一刻了。
寇仲尴尬道:“我两兄弟叁年前为了躲避官府,四处流浪,嘿!”
大汉道:“我们明白的,言宽乃我帮第一位被那昏君害死的忠烈士,你们若不逃走,必
性命不保。”
老者脸带怀疑道:“既是竹花帮弟子,为何见到老夫都不认得。”
寇仲见他的标志绣了八根风竹,知是堂主级的人物,心中一动道:“莫非是风竹堂堂主
沈北昌沈爷?”拉着徐子陵忙施参见堂主之礼。
老者一捋颔下长须,哈哈笑道:“果然是自己人。你们今趟是否闻得风声,特来参与我
帮的『竹林大会』。”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了个眼色,心忖又会这麽凑巧的?竹花帮乃组织严密的帮会。帮主之
下,设有军师一名,接着就是“风、晴、雨、露”四堂,统领下面的舵主、香主和众帮徒。
竹林大会是帮内最高的法会,除非在紧急的情况下,否则每叁年举行一次。
寇仲向那浓眉大汉道:“我猜大爷必定是风竹堂副堂主骆奉大爷了!”
骆奉对他们似颇有好感,道:“我们入城再说吧!”
在路途中,寇徐两人才弄清楚是甚麽一回事。原来昏君被杀,扬州陷落李子通手上,竹
花帮本定在丹阳推选新帮主,岂知江淮军又攻入丹阳,军师邵令周乘机率众占领江阴,势力
虽远及不上李子通、沈法兴等人,亦成了一股地方势力。
近年各方势力都在拉摆他们,其中尤以占据了江阴南面的无锡和西南方的晋陵的铁骑会
最是积极。
铁骑会主任少名更拉拢了晴竹堂、雨竹堂、露竹堂叁堂堂主,屡次阻挠了帮主的推选,
意图把群龙无首的竹花帮归并於铁骑会旗下。
今趟的竹林大会,就是军师邵令周在沈北昌支持下商议对抗任少名和其他叁堂叛徒的行
动,并希望能在会上推选出新帮主。
沈北昌等在来此途中,曾多番遭到铁骑会偷袭,折损了近百人,所以才会这麽紧张。
昔日两人在扬州时,包括言老大在内,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叫寇仲和徐子陵,只知他们
叫小仲和小陵,当然更不知言宽是因他们的拖累被杀,还以为言宽是对抗昏君的烈士。只有
寇徐才心知肚明言老大和烈士全沾不上边儿。
骡马队中有辆帘幕低垂的马车,特别受到严密的保护。
寇仲旁敲侧击想探悉车内人的身分,只换来副堂主骆奉的训斥。
入城後,两人随风竹堂入住城中心的风竹堂府第,趁沈北昌和骆奉去见军师邵武周时,
两人也溜到街上去。
寇仲笑道:“这邵武周果然是个人才,看他把江阴管治得多麽井井有条,外面怎麽混乱
似都不关这的事。”
徐子陵看着人来人往的热闹情景,同意道:“南方一向富足,加上江阴乃长江口连海的
交通要塞,只要不破坏生产力,人民就可安居乐业。”
寇仲和徐子陵已换上竹花帮最低层帮徒只绣有一根竹的帮服,这时见到五、六名正大声
交谈的竹花帮徒迎面走来,忙打出问候的手语。
那几人见他们襟上绣的是风竹,冷哼连声,毫不理会的去了。
寇徐两人为之愕然,这才晓得他们并不属风竹堂的,且清楚四堂间斗争之烈。
到了一间馆子坐好後,夥计上前殷勤招待。
待夥计走後,徐子陵皱眉道:“仲少好像忘了我们到这来是干甚麽的哩?”
寇仲赔笑道:“若我胡乱砌词,定会又被你怪我不够老实,说倒底我们都算竹花帮的
人,现在竹花帮面临被兼并之厄,我们好应出点力相助吧!”
徐子陵哂道:“你不过想代铁骑会去兼并竹花帮罢了!”
寇仲道:“这怎算得是同一回事,任少名乃黑道的大坏蛋,而我寇仲则是处处为人想的
好人。竹花帮落到我手上,只会是他们的福气。一世人两兄弟,你究竟肯不肯帮我?”
这时夥计奉上面食,却不肯离开,恭敬道:“两位是否风竹堂的爷们。”
寇仲愕然道:“有甚麽事?”
夥计道:“凡风竹堂和邵军师的人,我们都是免费招待的。大爷们至紧要不可让任少名
得逞啊!”这才忧心忡忡的走了。
徐子陵呆了半晌,叹道:“好吧!”
寇仲喜出望外,道:“今晚就会举行竹林大会,我们到时再见机行事吧!”
徐子陵想起段玉成四人,正要说话,有人呵呵笑道:“你这两个小子竟然在这。”
徐子陵和寇仲吓了一跳,往入门处瞧去,赫然是升上了香主之位的桂锡良,两人儿时的
混混朋友。他旁边还有另一个相熟的混混幸容,此子身材瘦削,手脚特长,颇有机谋。
四人见面,自是非常高兴,对桂锡良摆足香主的架子,两人只觉亲切有趣。
幸容皱眉道:“你们何时变了风竹堂的人?”
桂锡良怀疑道:“不是又偷人家的衣服来穿吧?”
桂幸两人襟头绣的是竹花标志,显示他们是直属帮主的人,现在既没有帮主,自然是归
在军师邵令周麾下了。
幸容见寇仲背挂长刀,欣然道:“看你两个容光焕发,又不知从那偷得兵器,该是混得
不错吧!”
徐子陵语带自嘲道:“何止不错,简直大大风光呢。仲少更曾和翟让、杜伏威等握过手
喝过酒,你说够威风不?”
幸容“啐啐”连声,且满脸鄙屑似在怪徐子陵瞎吹牛皮。
寇仲伸手拍拍幸容的肩头,笑道:“你慕不得那麽多的了。”
幸容笑看拨开他的手,又叹了一口气。
桂锡良道:“别瞎吹了。念在一场手足分上,以後你们两人就跟着我吧!今晚待邵军师
成了帮主,我才正式向他报上。”
寇仲含糊应过,问道:“邵军师定可当上帮主吗?”
幸容道:“若论声望、身分、地位、武功,邵军师在帮内确不作第二人想,只是情况却
非那麽简单。”
桂锡良以权威的语调发言道:“现在人人都想插一脚到我们的竹林大会,你们该知任少
名那奸贼的行事吧,而任贼现时又和林士宏连成一气,情势很不乐观呢。”
幸容道:“好在邵军师得到宋阀的支持,否则任少名和林士宏会更肆无忌惮了。”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个眼色,双目亮起来道:“宋阀?他们派了甚麽人来?”
桂锡良皱眉道:“这种机密的事怎到你们探问。我们待会要回军师府了,你们来不
来?”
寇仲扯着徐子陵站起来道:“当然要随桂香主去见识见识。”
幸容不满道:“我们还未吃饱,你这麽快站起来干吗?”
寇仲笑嘻嘻道:“我们却吃饱了,就让我们先到门外恭候两位大哥。”
刚踏出门外,刚才那群雨竹堂的青年汉子,擦身而入,还故意碰撞了两人,充满挑惹的
味儿。
两人见惯场面,亦不予计较。
到了门外,寇仲兴奋地道:“今趟愈来愈好玩了。待会我们去和邵令周攀点交情,看看
情况会是如何发展。”
徐子陵皱眉道:“我却觉得这事很麻烦,亦非我们该沾手和管得到的。”
寇仲在他眼前扬起拳头道:“在一般情况下,我们确难起甚麽作用,只那两个小子就不
会服我们。但现在摆明谁的拳头硬,谁就可话事,我们岂不是大有机会吗?”
徐子陵没好气的瞧了他两眼,忽然馆内传来碗碟堕地破碎和吵骂的声音。
两人呆了一呆,心想难道雨竹堂的人敢公然违反帮规,找桂幸两人动手吗?

第四章 狭路相逢
桂锡良和幸容两人被迫在一角,後者左臂还受伤淌血,显是落在下风。
其他客人夥计都缩在靠厨房的一边,人人脸现愤慨之色,却是敢怒而不敢言。
寇徐两人刚跨入门槛,便给两名守门的雨竹堂徒戟指喝道:“你这两个小喽罗给滚出
去,这没你们说话的馀地。”
徐子陵见旧友受伤,冷哼一声,迫上前去。
剑光一闪,其中一人挥剑斩往他左肩。
徐子陵尚未动手,寇仲飞出一脚。
“砰!”
那人给踢得长剑脱手,身子离地抛飞,重重掉在一张椅子上,登时一阵木碎折裂的声
音。
馆内人人动容。
其他五名雨竹堂的人给寇仲这一招吓寒了胆,退往一边,反陷两面受敌的劣势中。
桂锡良和幸容则不能置信地瞧着寇、徐两人。
寇仲抱拳道:“桂香主要下属怎样处置这几个胆敢以下犯上的叛徒呢?”
雨竹堂带头的健硕汉子喝道:“甚麽以下犯上,我白荣乃雨竹堂香主,奉堂主罗贤之命
请桂香主去说话,你两个才是以下犯上。”
桂锡良看着仍在地上挣扎爬不起来的敌人,沉声道:“请我去说话要动刀子吗?”寇仲
指着白荣笑道:“这就是白香主不对了。这样吧!我们就把他们缚了去请罗堂主评评理,看
看谁对谁错。”
白荣使了个眼色,登时有两人扑出,挥刀疾斩寇仲。
徐子陵冷哼一声,掩到寇仲前面,左右开弓,在两柄刀斩下前,先一步打在两人小腹
处。
那两人给击得倒跌在白荣身上,叁人同时变作滚地葫芦,狼狈不堪,剩下的几个人噤若
寒蝉,更不要说动手了。
桂锡良与幸容则看呆了眼。大有士别叁日,刮目相看的感慨。
寇仲好整以暇地拍拍手道:“怎麽样?要不要去大闹雨竹堂,杀杀罗大堂主的威风。桂
香主你若不去,就由我们两个小喽罗代劳。”
桂锡良一声不响,向幸容打个眼色,硬把寇徐扯到街上,道:“先回军师府再说吧。”
寇仲和徐小陵知他胆怯,只好苦笑以对。
像江南大部分城那样,河道组成了江阴城内外与四乡农村联系的纽带,亦是城布
局的骨架。
临河傍水的居民,粉墙照影,蠡窗映波,构成了充满水乡风光的清新画面。一派水巷小
桥多,春舡载绮罗的动人美景。
军师府的前身是江阴的都督府,位於内中心河道交汇处,正门有条跨河大桥通达,衬得
整个军师府的建组群格外有气势。
比较而言,南方比北方安靖,故江阴涌来了大批南逃的北方百姓,更呈现一片繁华的景
象。
乱世人心思治,老百姓不希望竹花帮有变化,这种心情是很容易理解的。
即使徐子陵不愿卷入这种权力与地盘的争端中,亦感到该阻止像铁骑会那种恶名远播的
强徒把竹花帮兼并过去。
桂锡良领两人过桥时,却遇上麻烦。
负责守卫的另一位香主麦云飞乃军师邵令周的首徒,生得颇为英俊轩昂、高傲自负,盯
着寇、徐两人道:“师傅有命令,由现在起,所有陌生人均不得进入军师府。”
桂锡良在寇仲两人之前大失面子,偏又毫无办法,尽最後努力道:“他两个是当年在扬
州壮烈牺牲的忠烈士言宽的门生,近年在江湖闯荡,练得一身好武艺,刚才还把雨竹堂的白
荣打得落花流水,所以我才希望能向邵军师作推介。”
麦云飞带点鄙屑地扫了两人一眼,摆出这又如何的眼色,摇头道:“那要过了今晚才
行。”
桂锡良无奈下把两人拉到一旁道:“待我先自入府见邵军师,待会再来接你们进府。”
幸容恕哼道:“麦云飞恃着自己是邵军师的大弟子,又得邵兰芳的锺情,一向作威作
福,特别排挤我们这批跟随帮主的旧人。迟早我们要使他栽个大斗。”
桂锡良倒有自知之明,知道斗不过麦云飞,扯了幸容一把道:“不要说废话了,进去再
说,你两人记紧在这等我们。”
两人去後,寇仲和徐子陵避到桥端一旁沿河建成的石岸,像以前过小混混生涯时吊儿郎
当的面河坐下。
寇仲瞧瞧守在桥头的麦云飞,笑道:“锡良这混蛋的运道似乎不太好,本有机会飞黄腾
达,帮主偏又给昏君宰了。现在更遇上这个处处与他作对的麦云飞,连带两个人入府都给阻
头阻势,这种香主还当来作甚麽?”
旋又兴奋地道:“邵兰芳乃我们竹花帮着名的美人儿,不若我们来个横刀夺爱,好气死
麦云飞。”
徐子陵没好气道:“若你为这个原因去勾引人家的爱侣,我绝不会容许。”
寇仲搂着他肩头赔笑道:“我只是说着玩儿吧!小陵何必那麽认真。”
随又岔开话题道:“锡良身位香主,又是先帮主的关门弟子,地位不低;兼且还有一群
先帮主的直属手下支持,你说有没有机会作新帮主呢?否则该不会令麦云飞故意挤压他。”
徐子陵这时正两手反撑身後,仰直身体享受午後的阳光,闻言一呆道:“锡良的道行太
浅,怎有资格当帮主。不要扯东道西了,你自己想当帮主才真呢!”
寇仲摇头道:“我真的没有此心,亦行不通。现在李密势盛,若我成了竹花帮的龙头,
竹花帮可能不到几天就完了。但若锡良成了新帮主,他便只有倚靠我们来支持他,那和我当
上帮主没有甚麽分别。”
徐子陵苦笑道:“你若想锡良当帮主,恐怕要先把帮现有的甚麽军师堂主一股脑儿杀个
清光才行,你有那麽厉害吗?”
寇仲瞧着脚下平静的河水,沉吟道:“这事确有点困难,却非绝不可能,最重要是锡良
乃先帮主的弟子。他这人本来很有胆色,不过可能近来惯於被人欺压,才会失去信心。
唔!”
徐子陵低声道:“那麦云飞又来了!”
寇仲别头看去,见那麦云飞正领着四名手下离开桥头,沿石岸朝他们走来,便笑道:
“该否为锡良出一口气呢?”
徐子陵未及回苔,麦云飞隔远喝道:“你这两个小子,这样子在军师府前又坐又卧,成
何体统,立即给我滚回所属堂口去。”
徐子陵毫无反应,还闭目享受他的日光浴,寇仲则眯眼瞧着他道:“麦香主你是否聋了
耳朵,听不到桂香主吩咐我们在这等他吗?你自己滚回去站岗好了。”
麦云飞勃然色变,後面的四个走狗手下扑了过来,把两人逼在河边,声势汹汹。
寇仲笑道:“怎麽?想动手吗?”
麦云飞气得俊脸发青,阴侧侧道:“给我站起来!”
寇仲好整以暇道:“你既非帮主,又非我们的阿爷,凭甚麽对我们呼呼喝喝!”
麦云飞按捺不住,喝道:“掷他们下河!”
四人正要动手,徐子陵往後卧倒,两手闪电探出,抓紧後面两人足踝。
接着在麦云飞等骇然大惊下,徐子陵也不知使了甚麽手法,把两人摔得越过头顶,“扑
通”一声掉进河水,挣扎着爬往对岸。
喝喊连声中,本是守在桥头的十多名竹花帮弟子全赶了过来。
“锵!”
麦云飞和另两个手下拔出长剑,却又往後退开,显然要待各人赶到才敢动强。
寇仲哈哈大笑,弹了起来,长刀离鞘而出,往麦云飞劈去。
麦云飞横剑挡格。
“当!”
寇仲的井中月回到鞘去。
麦云飞则跄踉跌退五步,才能站稳,脸色变得难看之极。
这时他的援兵已至,拥在他身後,却没有人敢上前动手。
徐子陵亦跳起身来,指着对桥的方向道:“有人来了,你们正事不理,只管欺压自己
人,是否有亏职守呢?”
麦云飞这时才回过气来,强压下给寇仲刀劲弄得翻腾不休的血气,与手下们转头瞧去,
果然见到一队十多骑,正沿街向桥头驰至。
狠狠瞧了两人一眼,道:“迟些再和你们算账。”这才领手下赶回桥上去。
寇仲和徐子陵相视而笑。
前者摇头叹道:“世上为何总有这麽多爱作威作福的人呢?”
蹄声由远而近。
两人愕然望去。
只见骑队中分出一骑,朝他们驰至,马上坐的赫然是美丽刚健的宋家小姐宋玉致。
这别具风格的美女勒马停定,倨傲而又冷冷地由头到尾打量了他们几遍,目光最後落在
他们襟头的风竹标志上,才蹙起黛眉道:“你两个混小子为何忽然当起了竹花帮的单竹弟
子,是否图谋不轨。”
其他人虽没有走过来,但注意力全集中到这。
寇仲微微一笑道:“来!让我介绍,这位是宋玉致大小姐。”
又搂着徐子陵肩头道:“我的兄弟徐子陵,长得够英俊吧!”
宋玉致见他答非所问,又调侃自己,玉脸一沉,故作不屑地瞥了徐子陵一眼,接着露出
一闪即逝的奇异神色,才娇哼道:“看在你们尚未有甚麽恶行,立即给我离城,否则我只要
一句说话,你们休想有命离开。”
寇仲猛拍额头道:“小弟差点忘了我兄弟的人头非常值钱,宋小姐即管大叫大嚷吧!看
看我们在被杀前可拉多少人陪葬?”
宋玉致出奇地没有动气,瞪了他好半晌,忽转向徐子陵道:“劝你的兄弟和你一起走
吧!若给人知晓你们在这,会令你们有天大麻烦的。”
徐子陵一向对高门大阀的骄贵女儿没甚麽好感,觉得她们天生看不起一般的男儿汉,淡
淡答道:“我们根本不怕任何人,否则就不会在这与宋小姐说话了。”
宋玉致叹道:“你们虽闯出点名堂,但比起李密仍差远了,好好想一想吧!”
寇仲奇道:“宋小姐是否看上了我这英俊的兄弟,为何对他这麽和颜悦色,而对我却声
色俱厉。说到底,我和你的感情该深厚点才对。”
宋玉致终按捺不住,怒道:“闭嘴!”
寇仲嘻嘻一笑,扯着徐子陵就要离开。
宋玉致娇叱道:“给我站着。”
已有叁、四骑本是旁观的往他们驰来。
寇仲放开徐子陵,倏地立定,手按刀柄,整个人挺得笔直,虎目射出深不可测的精芒,
脸容变得冷酷无比,浑身散发慑人的强大气势。
宋玉致在这刹那间感到寇仲变成了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再非昔日那嘻嘻哈哈的小子,
而是可在任何风暴之前屹立不倒,更不会对任何人害怕的英雄豪杰。
接着寇仲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哑然失笑,露出个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摇头叹道:“都
是不行!对着宋小姐我寇仲怎都狠不了心。”言罢哈哈一笑,拉着徐子陵迳自走了。
宋玉致给他戏剧性的变化和充满青年男子魅力的语调神态逗得心乱如麻,竟忘了阻截。
寇仲和徐子陵在一条僻静的小巷挨墙坐下,就像回复了以前在扬州胡混时的光
景。
徐子陵微微笑道:“仲少是否想以她来代替李秀宁呢?”
寇仲露出回味的笑意,伸了个懒腰,悠然道:“儿女私情,只会增加精神上的负担,我
不介意找个美人儿来调剂一下,但却绝不会动情。正事要紧,其他都要摆在一旁。逗逗这高
傲的宋家小姐可以,若要劳烦我寇仲去讨好她,奉承她,却是休想。明白吗?”
徐子陵道:“但现在该怎办呢?”
寇仲道:“一是立即离开,一是待至今晚大闹他娘的一场。你怎麽说?”
徐子陵耸耸肩道:“我建议的你定不同意。照我的想法竹花帮的事我们既管不了亦没有
那心力。何况段玉成他们仍在等候我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的烦恼还不够多吗?”
寇仲嘻嘻笑道:“不要对我有那麽多偏见好吗?我寇仲甚麽时候敢不尊重你陵少的说
话。就如你所言,我们偷了骡车就走,两辆都怕够了吧!”
徐子陵疑惑道:“那有骡车偷?”
寇仲笑道:“当然是到风竹堂去偷,他们那麽多骡子骡车,借两辆给我们该没有问题,
随便找个藉口,就可把骡车骗上手,这可包在我身上。”
徐子陵不悦道:“沈北昌和骆奉对我们这麽好,怎可以怨报德?”
寇仲点头道:“都是你说得对,那就不如到雨竹堂去看看,横竖已结下梁子,差不在再
多一项。”
徐子陵登时明白过来,苦笑道:“你这天杀的混蛋,兜来兜去,最後都是要去闹事,然
後看看有没有浑水摸鱼的机会。”
寇仲大笑道:“知我者莫若你。”
硬把徐子陵扯将起来,压低声音道:“雨竹堂堂主罗贤刚才派那白荣来带锡良到雨竹堂
去,必有图谋,待我们去看看是甚麽一回事。嘿!你总不能不关心锡良和幸容的两条小命
吧!”
徐子陵道:“你知雨竹堂在那吗?”
寇仲得意道:“圣人不是有句甚麽『不耻下问』的吗?莫要推叁推四了,快来吧!”
徐子陵自知他不过,无奈下随他去了。

第五章 探囊取物
两人来到雨竹堂府第的大门外,把门的十多名大汉见他们是风竹堂的人,都露出敌视的
神色,但却没有人将他们放在心上。皆因把门的雨竹堂弟子,最低级那个都要比两人多出一
根竹来。
竹枝定身分。
帮主是十根竹,军师九根,接下来是堂主、副堂主、舵主、香主,竹数逐级递减。
以前两人随言宽混时,半根竹都欠奉,现在可算无端端升级了。
两人并肩朝大门走去。
有人喝道:“风竹堂的小子,给老子们站着。”
“锵!”
寇仲拔出井中月。
徐子陵一把将他扯着,骇然道:“为何动刀子?”
寇仲双目闪过森冷的寒芒,语气更是平静得教人心寒,淡淡道:“不宰掉这些叛帮的小
子,锡良如何坐上帮主之位。”
徐子陵一震松手。十多名把门的大汉亮出兵刃,杀将过来。
惨叫痛哼声立时不绝於耳,寇仲游鱼般在众汉间穿插来回,中刀者无不溅血倒地,竟无
一合之将。
寇仲跨进院墙外门时,後面倒满了一地的敌人,伤得虽重,却没人有性命之虞,又或残
肢断体之灾,可见他下手极有分寸。
徐子陵呆看着他时,寇仲回头耸肩道:“不是这样,谁会怕你?来吧!我的陵少爷!”

寇仲和徐子陵一先一後,杀进雨竹堂去,挡者披靡,拥上来拦阻的弟子,都给他
们打得落花流水,狼奔鼠窜。
两人出道日子虽浅,但已是身经百战,连千军万马的恶战场面都难不倒他们,何况现在
是骤攻雨竹堂的无备。
由堂阶直至杀入大堂,才遇上高手。
“叮叮叮!”
叁下清响,寇仲一步不移,连挡叁枪,长笑道:“可是雨竹堂副堂主包百有?”
来人尚未及答话,给寇仲飞起一脚,正中小腹,抛飞堕地,口喷鲜血,再爬不起来。
徐子陵则左右开弓,连续轰飞了四名扑上来副香主级的竹花帮徒。
“住手!”
包百有给人扶了起来,百多人潮水般退到大堂的一端去。
十多个形相各异的汉子排众而出,来到寇徐两人前方。
只看其襟头标志,便知除风竹堂外,其他晴竹堂、雨竹堂和露竹堂的正副堂主均聚集此
处。
晴竹堂堂主左丘弼最是易认,个子比一般人矮小,却是粗壮如牛,眉毛拱起,脸是凹陷
下去的,肩膀挺宽得不合比例,颇似个缩细了的巨人。
这时他双目杀机大盛,跨前一步,戟指怒喝道:“来者何人,竟敢在我竹花帮的地头撒
野?”
寇仲面对众多竹花帮有头有脸的高手,却是夷然不惧,哈哈一笑道:“勾结外人,妄想
断送我帮基业的叛徒,有何资格和我两个扬州忠烈士言宽的门生说话。”
虽是在这种剑拔弩张,动辄生死相见的形势下,徐子陵仍生出要捧腹大笑一场的感觉。
寇仲的长处之一,就是能把任何荒谬的事以理直气壮的神气说出来。
雨竹堂的堂主罗贤大喝道:“管你们是谁,今天教尔等有命来此,没命离开。”
刀光一闪,一名瘦汉斜冲而出,挽起数朵刀花,从左侧疾袭寇仲。
寇仲看都不看,似是随手挥刀,“当!”的一声,把那人连人带刀劈得跄踉跌退,仆到
人丛内。
大堂蓦地静了下来。
寇仲还刀入鞘,其神情气度,比之当日跋锋寒闯进王通的府第亦不遑多让。
露竹堂堂主童长风冷哼一声道:“确有几分本钱,先给本堂主报上名来。”
原来刚才偷袭者乃露竹堂的副堂主颜和,童长风深悉其功力深浅,见寇仲将他逼退时那
种举重若轻的神态,自知万万做不到,故此说话才客气起来。
寇仲仰天大笑道:“本人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寇仲是也,他就是徐子陵,听清楚了没
有?”
左丘弼等人人面面相觑,无不色变。
要知寇仲和徐子陵在过去几年,因着『杨公宝库』的关系,加上连杜伏威、宇文阀、独
孤阀、李密等都拿他们两个没法,声威之盛,实是一时无两。
到最近更转战沿海一带,大破沈法兴和海沙帮的联军,此事天下皆知,更把他们推上一
流高手的位置。
所以知道两人正是寇仲和徐子陵,无不动容。
左丘弼终是江湖老手,肃容道:“英雄出少年,我帮对两位一向心生敬重,为何今天却
要欺上门来?”
徐子陵踏前一步,冷然道:“我们确是忠烈士言宽的门生,此事桂锡良香主可以作证,
所以竹花帮的事我们绝对有资格去管,亦不能不管。”
寇仲豪情万丈道:“铁骑会的任少名何在?识相的就立刻出来,让我们立即把他的头割
下来为先帮主祭旗。你们如若仍存叛帮之心,今天休想活着离开此地。”
左丘弼色变道:“这是欺人太甚,上!”
众人纷纷掣出兵器。
徐子陵心中暗叹,知寇仲下了决心把桂锡良捧上帮主之位,再通过他去控制竹花帮,扩
展自己的势力。故此才硬逼对方动手,重重打击与任少名勾结的势力。
寇仲猛退到徐子陵旁,迅快地道:“各杀一名堂主後,我们立即溜走。杀不成更要走,
听我暗号。”
这时难道还可以选择吗?徐子陵点头答应。
两支长矛,叁剑一刀,由不同角度向两人攻至。
寇仲暴喝一声,身子晃了几晃,不知如何已移入以左丘弼为首的一群睛竹堂帮众内,刀
芒翻卷,登时有两人中刀倒地。
徐子陵则腾空而起,到了雨竹堂堂主罗贤的头顶处,双掌下压,强大的气劲,逼得罗贤
身旁的人全避往四周,偏是孤零零的留下了罗贤一人面对他的攻击。
无论寇仲和徐子陵多麽厉害,亦没有搏杀其中不乏好手的百多名竹花帮众的能力。且缠
斗下来,更不利众寡悬殊下人少的一方。所以两人打定主意,要以迅雷万钧之势,趁自己仍
在最佳状态时,各自击杀一位堂主。那时剩下的一个堂主便孤掌难鸣,不立刻逃走就是大笨
蛋了。
寇仲这时闪到左丘弼身前,连斩十刀,忽然间,左丘弼始发觉身旁的人全给劈得跌往四
周,恰恰阻截了其他想拥上来援手的自己人。
“蓬!”
徐子陵和连长剑都不及取用的罗贤四掌硬拚了一记。
罗贤双手屈曲少许,似乎在劲力上逊了徐子陵一筹,实际上该是平分秋色,皆因徐子陵
凌空下压,占了很大的便宜。
罗贤心中大喜,以为徐子陵技止此矣,暗忖只要挡得他一阵,不愁其他人不赶上来把他
乱刀分。
就在此时,千丝万缕的灼热气劲,透掌而入,穿透他的真气,无孔不入地钻进了他的气
脉去。
罗贤魂飞魄散时,双手所受的压力又消失得无影无,胸口却连绩两下剧痛,耳中听到骨
碎的声音。
他最後的知觉就是知道徐子陵的双膝先後顶在他胸口处。
左丘弼的功夫比罗贤要高明,掣起两枝短铜棍,硬挡寇仲叁刀。
“当!当!当!”
左丘弼怒叱一声,双棍平胸推出,疾戳寇仲胸口,岂知明明要击中敌人时,发觉竟是击
在空处。
背後刀风割体。
左丘弼回身招架,骇然发觉後面亦是空无敌影。
“堂主小心!”
左丘弼後腰剧痛,一股寒气从刀锋侵入,登时身若冰结,动弹不得。
寇仲由左丘弼右腰抽回长刀,顺手扫开了赶来拚命的叁个敌人,长啸一声,拔身而起。
“砰!”
徐子陵早先一步撞破瓦顶,冲飞而起,接着寇仲亦由同一洞口穿飞出来,紧追去了。
在两人的武功和战略下,近乎不可能的事终给他们做到了。
寇仲和徐子陵旋风般冲上通往军师府的大石桥,麦云飞等把关弟子慌忙喝止。
两人懒得解释,拳脚齐施,所到处,人仰马翻,纷纷给他们狂风扫落叶般轰到河水,狼
狈不堪。其中只麦云飞还似点样子,多挡了寇仲两招,最後给旁边不耐烦的徐子陵侧踢一
脚,将他送入河内。
他们势如破竹的冲入大堂时,堂内正在议事的军师邵令周、风竹堂正副堂主沈北昌和骆
奉、宋玉致等都愕然朝他们瞧来。
邵令周身材修长,个子很高,清秀的脸庞留了五缕长须,年纪在四十许间,颇有修行之
士的道骨仙风姿态。
他见两人硬闯入来,两眼亮起精芒,冷喝道:“何方狂徒,竟敢到我府捣乱?”
这时大堂靠北的一端摆开了两排太师椅,宋玉致居於东排上首,显示竹花帮对代表宋阀
的来宾的尊敬,接着的叁个看来都是宋阀的高手。
西排上首坐的却是位千娇百媚的艳丽女子,且是寇仲和徐子陵以前在扬州最爱隔远偷窥
的当红的名妓,天仙楼的玉玲姑娘。
竹花帮前帮主殷开山就是因不肯把她献给杨广,被他下令处死的。
两人此时自是明白过来,皆因玉玲成了殷开山的女人,所以殷开山才冒死把她送离扬
州。
玉玲下方依次是邵令周、沈北昌和骆奉。
太师椅後各站了十多名竹花帮和宋阀门中身分较低的人。
玉玲身後站的正是桂锡良和辛容两个小子,此时他们都瞪大眼睛瞧着寇徐这两个他们的
儿时夥伴,不知该如何维护他们。
宋玉致插入道:“邵军师请息怒,这两人大有来历,且让他们进来说话吧!”
邵令周立时喝道:“让他们进来!”
寇仲和徐子陵跨前几步,前者哈哈笑道:“我们是来谈一宗交易,凭我两兄弟刚杀了左
丘弼和罗贤,怕该都有说话的资格吧!”
除宋玉致外,其他人闻言无不动容。
风竹堂堂主沈北昌沉声道:“竟连老夫都看走了眼,你两人究竟是谁?”
一把温柔好听的声音自玉玲的香唇响起道:“这两人一叫小仲,一叫小陵,长得这麽高
了,妾身差点认不出来。”
顿了顿续道:“他们当年是扬州忠烈士言宽手下的小喽罗,最爱来偷看妾身,有趟给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