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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平社__02红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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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瑞安《红电》
第一章阵阵梵音中的杀意
我们等待冲天的火光、红色的电光,
就如看电影时期待血腥暴力,变态性爱的心理一样。
1.夜夜狂欢中的女人
要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子为妻,是不是件幸福的事?
不知道。
但对男人而言,还是梦寐以求的“好事”。
“好事”不等于“幸福的事”。
——“幸福”这码子的事,肯定不是一厢情愿就可以随手能拾的。
如果是一个很丑的男人娶了一个很美丽而又十分温柔的妻子为妻的呢?
那绝对是他的“福气”。
——假使他能够持续的保有她的话。
这一点,却是非常不容易做到。
有的男人就是明知做不到.所以宁可把美丽的女人当作“艳遇”,而不敢娶上为妻。
当然,不是有很多男人可以拒绝这种“艳福”的。
连“银戟温侯”吕布、大唐国君李隆基、“平西玉”吴三桂都无法抗拒.更何况区区一个巴闭。
所以巴闭享尽艳福,以此为由,故尔理直气壮。何况他的爱妻虽然美得出神入化,但绝对是贤妻良母,决非红颜祸水。
大家都羡慕巴闭有这样一位美妻、这般一个贤内助。
有人说:人的幸福就是那末多,要是你先十年早了八十分的幸运,剩下的十年,也只有剩下的二十分了.也有人说;人的幸福其实都只有这么个分数,要是你事业上已有了九十分,那么,可能子女之亲,就只分剩下的十分了。是的,你可能能够名成利就,但说不好欲短命夭寿;也可能艳福无边,但紧随而至的是后患无穷。
你说呢?
——也许,“有风毋要驶尽帆”,“不要得理不饶人”……这些话,就是从这个角度感悟出来的。
虽然还没有孩子,巴闭已感觉到自己很满足,何况,他正在值精壮之年,他的太太甘玲身段是那么润腴丰满,到了时候要生育,想来决不会是件难事。
他不但对自己很有信心,对他大大也极有信心,对他们共同的未来就更有信心。
他是个老实人。他老实得甚至在拍拖的时候,也是甘玲先拖他的手、先向他示爱、甚至先向他奉上亲吻的。
甘玲是个很有才干的女子、她本来只在街边帮她母亲卖马铃薯为活,居然在多年努力、省吃俭用下。储钱开了一家路边咖啡茶档、靠她的姿色和人面,生意兴隆旺盛,于是不单卖茶,连吃的东西,包括:炒蛤粉、喇沙、咖哩、港式点心、肉肯茶、酿豆府、炸鸡、糖水……等都应有尽有,一应俱全。卖不同熟食的小贩,像卫星似的困绕着咖啡店为中心,甘玲就成了“事头娘”。
才那么几年光景,她就开成了间当地规模数一致二的酒楼,她自己当了真正的“老板娘”,亲自招等客人,而且也是“生招牌”有她在“主持大局”,大家自都趋之若渴;单是她那一截青靓白净的藕臂为大家斟茶倒酒,大家都不吃也喝醉了。把圆口袖子一开直开到膊上腋下来,没那么修长匀圆的手臂,也可真撑不了场面。
可是这“老板娘”,却还没有“老板”。
追她的人自然多。
——而且是很多很多——像把一块上好的肉扔在后巷时那些围绕的苍蝇那么的多。大家调笑着、亲近着、藉头藉路以沾芒泽,但甘玲一方面不得罪朋友客人,但另一方面又巧妙推拒。绝不让那些醉翁之意的客人得逞。
她只是陪客,不陪睡;卖酒,不卖身。
她一几如此。
可是,这么一个弱女子,只有一个老妈妈,没有任何家势背景,要做到左右逢源,洁身自保,是很不容易的事。所以,有些“客人”是不能得罪的、无法抗拒的(例如:当地的大豪、暗牌——即便装警察——政府官员),但她顶多只在百般无奈中应酬、周旋一下,始终能保不沉沦堕落。
这些人,不管多有钱、多有势力、多有权,她都不喜欢,至少,决不视为终身所托的对象。
她却看上了巴闭。
巴闭没有很多钱。
巴闭虽然是个教头,在当地很有点快名清首,但事实上并没有什么权。
巴闭当然不算英浚
而且有点口吃。
他顶多够扎实强壮。
——甘玲总不会因为他够壮而嫁给他!
要是这样。她还不如嫁头牛算了。至少牛只吃草,省米饭。
她喜欢他的平实。
——他只是那种只要一旦受上那个女子,就会用刀尖在自己心里到上她的名字,就不磨灭的男人。
他有安全感。
——他看来有点闷,老是气虎力壮的样子,但对女人却很温柔,而且,假使懂得他的脾性的话,还可以发掘也他大情大性一如儿童般纯真好玩的地方:他会倒着骑摩托单车。他会用鼻子嗅了哪儿的地底有煤矿的味道。他嚼食物的时候声音脆响得像破一粒粒的兵乓球。他会对狗、猫还有鱼说话,并说他养的那三缸鱼都会叫他做爸爸。
甘玲喜欢这种男人。
——纯真、豪壮、善良、有胸襟,而又对女人用情真而深专。
甘玲久阅人矣,当然懂得选择。
所以她虽知道巴闭稍笨一点、微穷一些,她也愿意嫁给他。
很多人说甘玲平时聪明这时蠢,甘玲却认为自己选择了个可托终身的对象。
——女人注重的是终身的幸福,尤其像她那么一个在风尘中咬牙切齿熬上来的女子,嫁一个丈夫,不只要为自己选一个好老公,还要为她年迈的老母找一个好女婿,为她未来的儿女找一个好爸爸。更要为她的“美食轩酒楼”找一个好老板。
她坚信自己没有看错。
不会选错。
没错。
巴闭待甘玲千依百顺。她叫他买菜,他就买菜。叫他铲草,他就铲草。叫他一身大汗的快去洗澡,一身大汗的他本来就不爱洗澡也只好为她洗澡。叫她初一十五吃素,一向无肉不欢的他每逢十五初一也只好斋戒。
他听她的话。
因为他爱她。
——一个人爱另一个人,如果爱得很深,很容易成为这个人的奴隶。
却是除了一件事:这事巴闭是绝对不肯“听话”的。
那就是要他不听顾影的话。
因为他佩服顾影。
他爱甘玲。
但他崇拜顾影。
——崇拜和爱,是近似但不同、绝对不一样的两种感情。
所以当你崇拜一个人,别以为就可以和他一生一世、结为夫妻,因为崇拜一个人需要美学上的“距离”,而爱一个人则愈是亲密愈情深彻底无怨无尤。
甘玲也明白这点。
她向来跟顾影没有冲突;顾影觉得她是个了不起而且不得了的女人(了不起是她的才干,不得了是他的美貌),甘玲也认为顾影是个不得了和了不起的男人(不得了是他的学识和武功,了不起的是他的魄力和志向)。
是以她乐得她的老公跟着顾影去闯荡,她觉得这是她老公“学好”的最佳途径。
巴闭虽比他威武、强大,但在她的心目中,巴闭却只能算是个大孩子。
一个蛮牛一般的(悍野和勤奋)的大孩子。
——甚至在床上。
在床弟间,巴闭的欢快,是毋庸置疑也勿用言喻的。
像甘玲这样一个丰腴、润艳、些微带点冷和艳的女子,加上他的年纪还他略长,需索是无尽而不断的。
有时候。他正在练气运功时,她的手却已伸入他裤裆里搜索着。他的气功立即僵化如铁。有时候,他们还在酒楼用餐,她已用足踝喝他,甚至用趾失为他卸下了袜子,直至皮鞋软绵绵的褪了一大堆蛇皮般的萎在那儿。
她是个需索强烈,夜夜狂欢的女子。
那有什么不可以?
他们恩爱。
甘玲美。
巴闭强壮。
然而巴闭今晚特别欢快。
他俩在黑暗中的喘气刚刚才渐平息。在这温热滋润的胴体上,巴闭觉得每一次进人时的欲仙欲死之际,就算死在那他也心甘情愿。
今晚他却不这样想了。
因为他不是“死在那里。”
而是“生在那里”。
因为他刚听到了:
一个喜讯——
甘玲在满足的含羞中告诉他:
她有了——
他的孩子!
他快要做爸爸了!
——他第一个反应:竟是想要马上告诉他开馆里的人,尤其是顾影!
虽然,其实顾影跟他“有了孩子、快要做爸爸了”其实并没有什么关联、也没什么关系。
没想到,这”关系”马上就来了:
——不但关系到他孩子,还有他本人还有甘玲的生与死。
因为这时候,他们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种声音:念经。
然后外头震起一道电光。
却没有雷声。
两人这时候仍在床上。
他们都在那一无声的电光里瞥见对方目光的差愕和震惊,而刚刚的欢愉似残景遗留在眼色里未尽消融。
而那一道电光,竟是红色的。
红电。
似血。
巴闭住的地方比较荒僻,四周都是胶林国庄,而且养了两头相当凶且只听命于主人的犬。
然而,却没有狗吠。
诵经声已到了门外。
暗黑的苍穹刚闪过一记不寻常的红电!
2.种种杀伐里的慈悲
屋外有人念经。
经声喃啁,绵绵不绝,但还不只一人诵经。
——在这样一个深而且黑的子夜里!
刚刚得悉自己“快要做爸爸”了的巴闭,本来第一个反应就是喃喃自语:“我快要做爸爸了。”他说。
“我快要做爸爸了。”他说。
“我快要做爸爸了。”他说。
“我快要做爸爸了。”他说。
“我快要做爸爸了。”他说。
“我快要做爸爸了。”他说。
他说。他说。他说。如是者计我次。很多遍。不计其数。
这时。在床上待巴闭一向艳若桃李但对酒楼来客摸手摸脚予以冷若冰霜的甘玲,对生孩子的事是既喜悦也羞涩,见巴闭傻乎乎的,便笑说:“岂止你快要做爸爸,孩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也快要做妈妈了。
“是呀,”巴闭这才大梦初醒,喜悦的说:“你快要做妈妈了。”
他抱着她,好高兴。平时,别看他牛高马大、气势浩壮,却很少主动跟妻子亲热,多是甘玲先逗引他。
甘玲很高兴。怀一个子的喜悦有时要比袋子里有一千万还愉悦。她抚摸着肚皮,其实那儿还什么都没有,她已好像听到婴儿在哭喊了。
巴闭却更离谱,他粑耳朵贴在她肚皮上听,细聆。
然后说:“他叫爸呢!却不知是男还是女的……”甘玲啐了一声:“哪有那么快,真离谱啊你——”这时候,外面就闪过红色的电。
闪过两人眼色里的惊疑。
——他们听说过以前一组深谙异术飞降的法师,名号也是被人称作“第九流”的,凡是他们作法对敌时,例必先祭起一道红色的电。
接着是诵经的声音,像一只一只的梵文,自他们咀中滑出,包围了这漆上黑色的木板长屋。
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或是生起了什么预光,一向骁勇善战,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巴闭,向他的爱妻沉声说了一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要活下去,为了我,为了孩子,嗯?”
然后他从床板上站了起来,取了一支足有二尺半长的手电筒,走了出去,打开了门。
他家的门外是广常
广场是洋灰地面,同时也是蓝球常
他附近没什么人家。却有一名师弟,两个徒弟,就住在长屋旁的阁楼上的杂物房边。
这三个人住在这儿,也帮甘玲的酒楼做事,本来就是无家可归的人。
两名徒弟,高的叫高就。矮的叫高足,都在道馆里学艺。
那名师弟,跟巴闭也已经很久了,姓刘,人多戏称之为:“阿虫”,久而久之,大家就真的当他是“刘阿虫”了。他也无所谓,也不求出色,更想了息,他只好色,爱喝酒赌博就是了。
不过,他可不敢碰甘玲。
——不仅因为甘玲是丈夫是巴闭,而甘玲本身也是只可以遐思不可以染指的泼辣女子。
刘阿虫从来没这个胆子。
——当一个色狼,还真正要点色胆才行。
巴闭打开门,就看见在暗夜里,至少有三十几个人,都用袍子罩着脸部,围绕着自己的屋子,念经。
——与其说是经文,不如说是咒。目为经文念诵时予人一种心静气定的感觉,但这些人在念涌这些诡异的字音时。却传来了一阵阵采伐和暧昧的妖氛,像一个人一面念一句“阿弥陀佛”一面一刀斩下了活着的鸡头祭奠。
巴闭一见,心中一寒。
他是个武者。
他不怕决战。
——武斗,决战,原就是他的本色。
可是他却对这种令他将信将疑,天同的一种马尿味的异力娇气,很是感到浑没着力之处。
他当年也试过被人伏袭、围殴、狙击(刚在道馆里就遇上了一次),他只知力战,不知惧畏。便面对这种古怪诡秘的对手时,他还是难免觉得头皮、脚底和心里都有点发麻。
后院不发出鸡啼惊咯之声,不小心打碎了的蛋响,透过那咒语之声清晰可闻。
那咒语喃喃不绝,巴闭竞瞧见篱边一朵本来枯萎了的玫瑰花竟又盛开,还发出粪便一般的气味来。
更令他难以相信的是,他感觉到自己竟是看到了:许多蝾螈自屋子里的缝隙间爬出来,而成千上万的螃蟹正从竹篱笆外爬进来。
更令他自己难以置信的是:
他自己也在念咒:
——跟那些罩着眼耳口鼻舌的人一齐念同一种声音、同一样速度、同一句咒语!
乍然发了这点,巴闭马上省起了顾影曾教他一句破煞的真言:万咒之王——他即夹着手电筒,合指成龙头,大喝:“奄嘛呢叭咪哞!”
咒声立止。
人影幢幢,却未散去。
他的两个徒弟。也自阁楼时连跌带爬的滚了下来,发现竟有那么多的人和那么怪的事。
一时张口结舌。瞠目不已。
奇怪的是,他养的狗始终没有吠过。
他的师弟刘阿虫也还没醒。
刘阿虫喝了黄汤,自然大梦不醒,可是狗并不会喝酒,何况是他养的商只名种獒犬。
他轻吹了两声口哨,故作轻松但依然结结巴巴的问:“你们是谁?来……来干什么?”
只见一个鼻子特别大,也特别勾,眼睛非常孝但眼色非常狠、同时咀唇十分雹也十分拗抿着以致唇角都向下弯的人,站了出来,啧啧有声的说。
“一开口,就问那么老土的话,真难为你老婆竟会嫁给你。”
巴闭一听,心中马上肯定来者是谁了。
“毛更。果然是你,装神弄鬼的,这算什么?吓人……还是唬鬼?”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毛更既然率众来得了这里,恐怕事无善了。
他一面扬声问,一面示意他两名徒弟过来。
高就和高足也自然会意,悄悄的拢了过去;他们武功也有底子,但半夜三更的突然要面对那么多妖一般的敌人,谁说不慌惶就绝对是假的,只不过两人脸色还算是镇定。
毛更更走近几步,巴闭住的是妖脚楼,有两级木阶,他也老实不客气的用电筒照着对方的脸,只见毛更脸白唇青眼红,大齿微漾蓝光,走路时脚跟离地,他就知道对方在未来前已作过法、祭过魔头来了。
毛更走近来,眼睛但很不适应巴闭手上的强光,一只小眼本来小得像针而今更眯得像那儿有这对眼:“我来问你一句话:你要是肯背弃顾家,加入我的‘九柳玄坛’或是我三弟的‘救世搏击堂’,我可以付你顾影给你十倍的钱。但我要的是:忠心,还有卖命。”
“不。”巴闭马上说。
他的弟子高就细声对他说。“他们……他们人多,好汉……不吃那个眼前亏……不如你就先答应他们再说。”
“做人要讲讲讲信义。”巴闭说,“不可以说说说了不不不……算数。”
他另一徒弟高足也劝他:“他们来势汹汹,你不答允,我怕……双拳难敌这么多的手啊!”
巴闭放声喊了个回话:“毛更,你若有心找我加加加盟,好应该……应该光明正正正大的大白天来,半夜三三三更的的……的的的的摸上来……这是什么意……意思!?”
说着,对撮唇吹了两下口哨。
他是看来故作轻松,其实是怀疑自己养的犬只哪儿去了。
“我是慈悲为怀,但好人难做了;”毛更一张脸像浮肿了起来,阴恻问笑说,“而你,今晚却连人都做不成了。”
然后他回头吩咐:
“来啊,把巴老大的爱犬献上来吧!”
3.宁失信于天下
巴闭终于看到了自己的两头爱犬。
死狗。
巴闭终于看到了自己的两头爱犬。
死狗。
一头狗已给砸爆,左眼珠只剩下了一个血洞,右眼连着血丝,就挂在鼻头上晃着。另一头舌头伸出足有八寸长,呈紫蓝色,是给毒死的。
巴闭一看,整个人都似给在黑夜里点着了火。
他们杀死了他的狗。
——对他那么一个不善辞的人。陪他超过八年的狗,当然有着十分特殊的感情,甚至是一种“亲情”。
但马上想冲下去。
但有人扯住了他。
他的冲势像在悬崖边上翻倒了瀑布,更何况是情绪已“爆炸”了的他!
别人不能。
但这人能。
这人没有用力,其实用力也没什么,却只轻轻一挽,巴闭就陡然而止。
止步。
那当然就是在黑夜里仍自皙如一朵栽在沃土边上的艳丽水仙花样般的女子:甘玲。
“你要注意,”她细声对他说,“他们杀得了你的狗。就是不怕跟你结下深仇,这样的来势,不可不防。”
“可是他们杀杀杀……杀了波比和有利……”巴闭嘶声说。
“狗已经死了。”甘玲说,”人不能死。你已是孩子的爹了。”
一听“孩子的爹”,巴闭立即沉着下来,向高足低声吩咐:“去把阿虫挖起来,抄家伙。”
甘玲也向高就支持:“我们这边一交手,你就立即趁黑溜出去,找顾伯……”却听毛更说:“巴闭,你那迷得人魂儿飘上天的老婆也出面了,这样最好,我的手足们等不耐烦了。在酒楼里,让人碰一下都变脸,这下我们上给你看个瘀痰塞死喉!”
一众人都笑了起来。
笑声就像急促并奸时的喘息。
巴闭已情知事态严重,他暗向甘玲咐嘱:“拿长棍来,重手的那把!”
一面一夫当关的守在木梯上,吼说:“你们这样无法无天……杀了人……还是是是要要偿命的!”
“偿命?”毛更笑了。
一众人也都嘻哈笑了,此起彼落,像在观赏一场脱衣舞。
“正好有几个外来客,我们做了你。干了你老婆,命。就拿他们来偿好了。”
巴闭只觉心头一阵发毛。
这时,甘玲已把棍子递了给他,接了棒,掂了重量,巴闭始觉心头上镇定了些,天秤这边二下了块石头稳住了阵脚。
“毛更,你真是男子汉,明儿就在道馆上斗。”甘玲扬声说,“我先生一定奉陪。”
毛更哈哈大笑。
“夫人,你现在有所不知,但待会儿就知,我真的是男子汉!”大家都又都狂笑起来,毛更更把话说下去,“你先生不必奉陪,你奉陪就好。”
巴闭狂吼一声。
他手中的棍子,沉甸甸的至少有二十斤重但在他手上旋舞起来,在夜中尽是霍霍虎音,直似纸一般轻。
“来!来啊!”巴闭舞棍直逼了下去,“谁敢碰她,我我我——”忽然一个人自后扑了下来。
巴闭没想到敌人会自背后(屋内)这样的扑下来。
他砸了一棍,那人应声落下。
这回,是毛更用手电筒照给他看:
落下来的人原来竟是他的师弟:
刘阿虫!
刘阿虫死了!
头壳破裂,脑浆溢出,但给他新砸的一根,仍紫血渗流了出来,打从脑部五官一直滥了过去,像把他的眼耳鼻唇都要填上一道褐色轮郭似的。
他们竟杀了刘阿虫!
巴闭心中愤慨,但更震惊:
——这样的阵伏,是摆明了要是不死不休的了!
大家没有十冤九仇,这和又不是没有法律的地方,一般械斗,很少要闹到这样子;既然弄到这田地,那么,不但自己有险,只怕老婆和徒弟也甚危矣……——对方决不会留下活口的。
他仍以棍挺对着前面的敌人,转首呼喊:“你们先走,我顶着——”但话来说完,听高步狠狠的啐了一句:“我顶你妈个屁——”猛上前,一刀插入他的腹腔里去。
他震愕多于痛楚,同一时间,却见高足已抓住了正要挣扎前来的甘玲。
他想扭住高就。
但高就已迅速退开——他一向惯于斥骂高就动作太慢,反应太缓,而今才警觉这个徒弟的进退身法其实快得远超乎自己的想像——并且跟高足同心合力一左一右的钳住了甘玲。
他痛极。
恨极。
他大喊了一声:
“天!”
他现在已变成转身对着屋内,他本来居高临下,以棍封锁住梯口,现在已全然乱了阵脚。
他背后的敌人一拥而上。
其实,如果他够聪明,反应够快,事情不是没有疑点的,而他至少还可以挡故于一时的。
第一,如果没有内应,毛更和他手下不可能如此无声无息的进入这儿,设下了重重包围,而仍能神不知、鬼不觉。
第二,要不是发生意外,刘阿虫毕竟是个习武的人,就算醉酒,也不致到了这样如火如荼的时候还炽睡如死——除非他真的死了。
第三,既然看到刘阿虫死了,而且尸首是从后扑倒下来的,他惊愕之余,却没去警觉,在他背后屋内的,除了他太太,就只有高足和高就两人!
他三个疑点都没发现——至少,没及时发现!
在江湖上,一次大意,足已致命,更何况是三次疏忽!
接下去的格斗,不长,也很不公平。
他已负了伤。
重伤。
敌人自后一拥而上,把他的背部一下子打得稀巴烂,他无心恋战,挥棍要去救甘玲,但这回到高足佩出了把冷刀,捺贴着甘玲在暗夜里仍雪样白皙的脖子,他就一下子像给抽空了气的轮胎,完全丧了战斗力。
一下子,他也不知拦了多少拳、多少脚、多少根棍子。其中一个六尺四高的大个人,按下他的脑袋用膝盖一顶,如是者四五下,他终于摇晃了起来,另一个一脸奸相的汉子伸手扳住了他。
他一口都是血。
他结结巴巴不是叫痛,只在喃喃哽哽的重复一句话:“不要伤害我太太,不要,求你。”
毛更在肯定他手下已取得绝对的胜利后。大刺刺的走了过来。
他的手下已跟他配合惯了,他一颔首,至少有七八支手电筒的强光都直射在巴闭的脸上:那一张胜,一只眼帘已肿得核桃般大,唇角裂开。一嘴都是血。
毛更看了一眼。
只看一眼。
然后他一手扯住住巴闭的头发,定住了他的头觑,另一拳就击了出去。
卜。
鼻骨碎裂的声音。
还有甘玲的尖呼。
“不!”
鲜血大量的从巴闭鼻端淌了下来,好像那儿上面有个浓血水龙头忘了关掣似的,不过,也许他没听到自己鼻骨断裂的声音,却清晰听到甘玲的呼喊。
“……不……公……平……”
他挣扎、喘息、语不成音,字句和着血块吐了出来。
“我只要胜利,不要公平。”毛更嚣狂的说,“只要我成功了宁可失信于天下,又奈我何?何况,这儿的事,今晚的情形,谁也不会告诉出去。你的好徒弟,一早就给我收买了。
我不是老三,他行事有英雄感,我才不那么慰居,我只要赢,而且要赢得最轻松,最享受!”
“……警方……会查出来的……”巴闭提醒自己在绝望中的这个希望。希望毛更历而收手敛杀。
“戆居!你们是受害人,全死了。怎么报出真相?我都说了,我会留下证据,摆明是那几个来自港台中国大陆的家伙干的,不就得了!”毛更以一种全胜者的姿态说,”你要我告诉你多少次才听得懂,嗯!?”
“我我我……我求求……你——一件事……”巴闭怀着最后一丝希望。
“你说。你都快要死了,莫说一件事,一百件我也答应你。”毛更忽然转变了态度。
“你你……求你……放了甘玲……她她她……她有了孩孩孩……子……”甘玲的哭声顿时尖锐了起来,大概她是想呼求吧,但随即变成模糊不清的声音,大概给人捂上了嘴。
毛更偏着头。问:“就这要求?”
巴闭点头,充满期待。
毛更再问:“没别的了?”
巴闭摇头。
毛更笑问:“你不求我放过你?”
巴闭惨笑:“你你你……不会放……放过我的……”毛更突然一脚就喘了过去。
踹在他的鼠蹊里。
巴闭闷嘶。
毛更的第二脚是向着巴闭的脸。
他把巴闭踢得仰脸倒下,又一脚(皮鞋)踩着他的头,用力的盲扭着足踝,甚至可以听到巴闭的头骨和地板发出摩擦力的异响。
然后他一面力踩着人头一面啐着唾液的边说边骂:“你做梦!我告诉你,我为什么这么恨你!还有顾影!我们兄弟在这儿算是有头有面,但甘玲嫁给了你,张小愁却喜欢上了蔡四幸!我和行哥都记住了这件事!那夜,行哥干掉了姓蔡的,干了张小愁,今晚,该轮到我了……你放心,待会儿我会更卖力,我要把你在她肚里的孩子也挤出来!”
他这样用脚把人头践踏的时候,他身边一名身材魁梧高大的爱将,人称他为“死士”(他原名叫做史斯)的汉子,也生起一阵子的鸡皮疙瘩。他听说过,日本侵华的时候,也拿中国人不当人,尽情凌虐璀璨,而今他也有这种感觉。
4.莫失威于妇人
“我告诉你,我毛更喜欢的东两,没有人可以抢去,谁要抢走,都得要付了一百倍的、一千倍的代价!”
他收起了踩着了人头的脚,是要地上的人能清晰的听到他的说话。
“我也告诉你,忍到今晚才下手,是因为得到老哥的答允:再不动手,只怕连蔡四幸的案子一起给人踢爆了,不如再来一两宗大血案,把那几个不识好歹的外来客一齐坑掉了结!”
他掀起了整个头部鲜血淋淋的巴闭:“你壮啊?堪熬呀!我再告诉你,我今晚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要你亲眼看着我们这些禽兽,一个一个的轮奸你的老婆,啧啧,当然,我是第一个先上……干这种乐事,我从不甘于后人……”巴闭猛然一挣。但两名汉子眼明手快,已箍住他双臂。
巴闭一张口,血水井喷到毛更脸上,毛更一时闪躲不及,也一身血污。
“格格格……”
他阴险的笑着。
“格格格……”
越来越是猖狂。
“我就用这张血脸来跟你老婆开波、亲热,就当是你在执行夫妻权和义务,可好?”
然后他吩咐他的左右手。
“他那么喜欢血口咬人,拉他入房,要他看着我干他老婆,你们一面把他的牙齿逐只敲下来。记住,一定要他保持清醒,听到,看到,感觉得到。而且我完事之后,他咀里一只牙齿都不许剩下来,而且。还要活着。”
月黑风高。
他下了令。
——他的手下不敢不听,也不会不听命。
毛家三兄弟里,表面上,最凶暴的是毛赐,因为他武功最高,而且最逞勇显能。毛念行最是和善,笑脸迎人,但谁也不敢得罪他,他是毛锋之后毛氏企业里最有实权的人——甚至在这往后几年里,毛锋一发老者,也渐放手不管事了,毛念行的权力日益看涨。至于毛更,他学的是艺术,茅山,甚至还盛传他养有“鬼仔”,得罪毛赐的人,最多给他痛揍一顿;开罪了毛念行。可以求饶,将功赎罪,因为毛念行正招兵买马,也收买人心。不过,要是不小心惹怒了毛更,可不得好死,甚至,也不知自己命丧何时何地了,唯一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巴闭就是一例。
他甚至还不知道自己开罪了毛更。
甘玲也不知道。
她拒绝的登徒子太多,她也忘了毛更在内,而且还不知道他会如此记仇,这样报仇。
毛更的手下自然听命,而且,在这月黑风高之夜,折磨一个濒死的人,奸污一个花一样般的妇人,使这些人都回复了原始的兽性,干着使他们奋亢莫名但连禽兽不如的事。他们还一面看,一面拍手喝彩,一面自渎手淫,但又各自警惕不达最高潮而射精,以免待会儿轮到他们的时候,就不能上场打真军,白白错过真个销魂的机会。
巴闭有二十六只牙齿。他听人家说过,有卅六只牙齿。是帝王将相格。卅四只,也封侯拜相。富贵非凡。卅二只。亦是人上人,非富即贵。三十只。则是中等人,衣食无忧,二十八只则算是不凡人。二十六只恐难免低贱刑伤,而二十四只以下只能算是“鬼牙”,有夭寿之虞,他不信这些。他的牙齿很实净,他觉得只要能吃能嚼的牙齿,就很好了,管它多少!
也因为他的牙齿真的硬实。并无脱落,所以,对方真的连扯带拔,又敲又撬的钳出了他的牙。一共二十六次!
他当然挣扎。
对方就打他到不能挣扎。
他想闭口。
但对方就砸开他的嘴巴。
然后拔牙。
他一面承受这种可怕的痛楚(甚至连舌头也给撕扯掉只剩下五分之二了!)一面还听到甘玲的哀呼转为哀号,求饶成了呻吟,那个对他而言比黄金翠玉还值得珍惜的女子给人像最贫穷国家的老妓女都不如一般的淫尽着,还被迫发出那淫乱的声音,舔的、吹的、插的、含的,以及毛更在极度淫乐中威胁甘玲做一些连她丈夫也羞涩于做的动作。
你给我乐一乐,要是我满意,就不踢你肚皮,不然,我一脚,你的胎儿,就保不住了,多可惜啊,啧啧啧,他也要求他妈妈让他出生长大的,是不是——?”
“来,你替我这样弄一弄,要弄得好好的,你要是敢咬下去,你丈夫就死定了。我手下那么多,你伤了我,谁都不让他活。你知道,我不骗你,你想要他活,就得先让我舒服。我下了这口子火,一开心,既已跟你快活得要命,就不要他的命了。你别装鬼,你敢咬,他就活不了!”
“你别哭,只管让我爽一爽。我是个从不失威于妇人的男子汉。你看你,这下子多姣,美的你!你这让我威风了,我啥事都好答应你。不杀那头蛮牛又怎样?他的命算什么嘛!牙我是拔定了,教训教训他而已嘛!没了牙,可以装假的呀,留得命在,怕什么!”
于是,以巴闭的吼叫声中,甘玲任他玩弄,而且,还要玩弄他一切要她玩的。
这一切,都在众目睽睽下进行,而且,还在她丈夫惨嚎里发生。
最后,她丈夫的惨嘶逐渐失音,没了声。
然后是毛更愈渐高涨的呻吟。
呻吟,乃至呼喊。
呼喊,甚至大叫:
一轮粗欲不堪的话语之后,他怪嚷出了:“——好个姣婆,舒服死我了!”
之后,都静下来了。
大家都看直了眼。
——毛更是舒服过了,但大家的兴头都给撩得火红火绿了。
那女人仍倦伏在黑暗中,修长的腿子和手臂,一抽搐就牵动一次粉红的乳浪,那儿还隐见水渍。她的三角裤明明已给毛更撕破、扯下来了,但三角地带仍黑茸茸的一大片,像穿了黑色内裤似的,那儿也胶粘了些液体。
一众人都急于不及待,嘴干舌涩。
——何况毛更在今晚行动前已答允过了的;有福大家享。
——女人嘛,我用过之后谁要谁用好了,用完了就‘撒掉’。
现在,可轮到他们了。
他们只等毛更的一声号令。
干完了那件事,毛更感觉到无比的舒畅。他吸一支烟。每一口舌尖传来的焦辣味,看着袅袅飘升的烟圈,他觉得自己真是快活过神仙。
有权真好。
有钱真好。
任意妄为真好。
他一向不快活。他们三兄弟,都是同父异母所出。他觉得他父亲是最不疼借的是他。他不像老三阿赐,是么仔,最受宠。也不似老大行哥,是长子,最受信重。家长都骂他不学好、不长进,老爱学那些鬼怪怪的玩意。他觉得自己有个不快乐的童年、少年,而童年、少年时期的他都不快乐。
所以,他尽做些使自己快乐的事,不惜把这些快乐加诸于别人的痛苦上——管他的,只要自己快乐就好,何况加诸于另人苦痛中的快乐特别刺激过痛!
拍完了那根烟,他又掀起奄奄一息的的巴闭,同他:“你都听见了?看见了?”
巴闭那张口已成了一个血洞。
但血洞里仍传出了极其模糊难辨的声音:“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声音确乎难听,但这次居然没有结巴口吃——也许,到了这个地步,反而不会再有这种弊病了吧?
毛更只笑了一笑,在地上搁了一把泥沙,强塞到他嘴里,然后捏着他软软的脖子,要他连血和泥一齐吞了下去。
毛更放下了他,碰的一声,他的头立即拉砸在地上;原来他的脖骨已给折了。
只听甘玲泣道:“你答应过我,放了他的,你行行好,功德无量,放了——”毛更笑了。
诡笑。
“好,我守信,我只放一个,”毛更扔掉了未烧完的烟,“我不杀你,你跟我回去。”
高足忍不住说。“你不是说过要她给我们分享——”毛更一巴掌就掴了过去。
“我现在已用过了,极好玩,暂时还不舍得给你们,懂不懂?!”
高足抚着给掌掴热辣辣的脸颊。讪讪然退了下去,但体内的火并未熄灭。只眼金金的看着甘玲若遮未掩的胴体暗自不平。
众人都知没有轮着干,都干咳的、啐痰的、耸肩的,那大个子“死士”实在憋不住了,搔搔头皮想吭声,毛更不看出透悉了这些人所为何求:“每人各加三千,干完今晚的事,随你们乐去。”
大家才又高兴了起来;没有女人,有钱,还愁没有别的女人?
高就却说:“不是要把她灭口吗?留着个活日,可万一个不好——”毛更身边一个替他指挥的汉子,长得一脸狡诈,正是傍晚时会闹大会堂道馆的那名“鱼生”,这下替毛更说了话:“你白痴啊你!二少爷爱拿回去供着玩,你见曾听毛家还是九柳玄堂里会走得了人!?
嘿!不识好歹!”
高就也就马上不敢说什么了。
“好,这半死不知的家伙,就一口一口的喂他吃砂,吃死他为止。尸首留着有用,这儿放一把火,留着些证物,不要真的烧掉。”毛更在甘玲惨叫挣扎不给那几条大汉押走的挣扎中淡然下令:“该找人通知顾影,让他来救他的兄弟吧。大家准备好红电吧!”
说罢,对着月黑风的夜晚,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仍笑得甚诡。
第二章月黑风高害人夜
1、天良何在
顾氏父子的“红毛拿督”是在也来了“不速之客”。
他们还动上了手,后来才知“不打不相识”、“大水冲着了龙王庙”。都是一家子的人。
来人是陈剑谁、牛丽生、温文和骆铃。他们既知顾步是“希望社”的“前辈”,就趁机请教他有关近日发生的奇事和奇案。以及打探毛氏一族的种种行为。
顾影开始也有参与,介绍解说。
后来。他却离开了”红毛拿督”。
因为哑仆胡成才接到了个电话,说是巴闭打来的,那儿遭了狙击,虽应付过去了。但打伤了两个人。不知该报警还是逼问出究竟是谁人指使放掉算了。
——这种事,顾影比较拿得起主意。
顾影听说巴闭已控制住了场面。他也就放心了,不过这种事既发生了,他也得去一趟。
他这种人,大凡是朋友有事,他都会去解决帮忙。不叫他。反而是瞧不起他;不通知他。等于是不当他是朋友。
胡成才要跟他一道去。
他无所谓,反正家里还有别的佣人,父亲既有客在,正上话头,聊到兴头上,也不怕没人服侍,至于阿才跟巴闭,一个哑一个口吃,两人常比手划脚的谈活,正个“天生一对”。
于是,他开摩托车。胡成才就坐在他的后面。风驰电掣而去。
今晚月黑。
风急。
胡成才的心,也是又急又黑。
胡成才当然不是哑巴,他进入顾家才不过两年。也就是说,他当了两年的“卧底”。
当长工已不好当,还要当一个“哑巴”,那就更不好当了。
可是他得要当。
他认为想要出人头地,就得有几个条件:一,过人的本领。二,特别的幸运。三,能忍人之所不能忍,做人来做过或不易做到的事。
头两项,他都没有。他一向都有自知之明。
他只好苦干,干第三项。
——他一向能忍。
毛家早已发迹,他们有着:经济、金融、企业、开矿、地产、建筑、塑胶、运输……等各类人材。就算是保镖、打手、师爷、智囊。也不少了,连毛念行、毛更、毛赐,手上都有好些爱将。毛锋身边有“刀剑枪箭、四大天王”,毛更有两个心腹:“鱼生”(原姓余名生)以及大个子的叫“死士”(原名史斯),毛赐也有两名近身的:鱼唇样儿的家伙叫金剑,使斧头的叫辜剑。毛念行身边有七八个行为古怪、单身诡异的保镖。这些人,巴结的、奉迎的、阿谀的、擦鞋的、乃至真材实科、动刀动轮、逞勇斗智、比狠较技的,都应有尽有,要“出类拔萃”,还真轮不到他。
他为了要建殊功,只好去当“卧底”。
这不容易。
不是人人都担得来、当得起。
——拼命容易,拼命再冒险,也不过是瞬刻间就分晓的事。
当卧店却难,因为长年累月,失去自己原来的身份,湮灭原来本性,要去做“另一个人”,定要挣得信任,一旦给人发现,因身入虎穴。能保全身的可能性。是小之又校微乎其撤的。
胡成才也很无奈。
他就是“不成材”所以只好求去当“卧底”。
——“胡成才”当然是他的化名,他原名林国,人家都戏称他为“菱角”,他用的刀,弯弯的也真像“菱角”一样,且共有两把。贴身收着。
他这么一个不甘寂寞的人。甘心隐姓埋名整整两年去当个哑巴长工,这点决心下得不易,这样子的苦心也极难维持,但“菱角”都做到了。
他忍。
他把打听到的情报都—一通知了毛家的人。
他立了不少功。
但却没福去享。
团为他还得“卧底”下去。
直至今天。
今晚。
——这个没有月亮、刮着劲风的晚上!
顾影把车开得飞快。
他敞开壮实的胸膛以迎风。
他在速度中证实自己的存在。
然而他的敌人就在他的身后,坐在他的车后,眼睛正在注视他的背部:如果一刀涌进去,该刺在哪里?
“胡成才”就在他的背后。
他口袋里有刀。
他只要一按掣,刀锋就会弹出来,他甚至不必拨出刀子,只要顶着衣服挺了过去,就会刺穿而且命中,何况他和顾影靠得是那么贴近!
这就是“卧底”的好处。
——敌人以为他是“自己人”也就不防范着他,卧底可以先把自己置身于一个极安全有利的位置上。
(该怎么下手呢?)
(这一刀,先刺在哪里?)
(后颈?背心?还是腰脊?)
(或是用手箍住他,用刀剥开他的颈侧大动脉?)他和顾影俟在窄窄的车位上,假使顾影能读得懂他的心跳,一定会知道他正想做什么。
可是人最难懂的,还是人的心。
林国(“菱角”)始终没有刺出那一刀。
他没有把握。
因为他知道顾影的武功大高强了——万—一刀刺不死他,他一旦反扑,自己就未必能抵挡得祝何况,这时候,是在飞驰的车上,就算他一刀杀得了顾影,却必定翻了车,自己只怕也得付出沉痛的代价。
而且,顾影快要遇上二少带他们了,自己能把他引去,已立了一个大功,大可不必如此单独冒险,万一个搞不好,还前功尽弃!
就算要下手。也应趁着人多的时候,让人人看到自己立威、并且立功,才刺出这奇人的一刀,这险才值得冒。
所以他没刺下那一刀。
——也许,真正的理由。他自己也没弄清楚。
快到巴闭的住所,顾影就看见了火光。
他马上感觉到不对劲。
“万一有个什么,你骑这车子回去通知爸爸,别管我。”
他吩咐“胡成才”应对措施!
——这儿住宅不多,既然是巴闭家里起了火,那末,就一定是场面镇不住了,只要控制得了局面,谁也不会让自己的屋子烧成这个样子的!
他仍然把车子开向火常
他不畏惧。
他一向都不是个退缩的人。
不过,他绕了路。
他常来这儿。这里一带的路径。他当然非常熟悉。
他把车子开到了住宅的后面,在远离三百码以外已停了引擎,挥手示意,要胡成才低头伏下,他偷偷掩过去看个究竟。
这一看,只见火光中的那一群人。
——还有不成人形的巴闭!
顾影一看,火冒丈八,直比这焚烧中的大火还旺烈:巴闭是他的好兄弟,也是好师第,他是老实人,看似猛烈,却连剥鸡也不敢看,要他杀鸡他刚宁可不吃鸡,对别的动物也是一样。而今,这些人竟把他折磨成这个样子,他大大和师弟阿虫还不知哪儿去了,试问天良何在?!
他正要悄悄的掩扑过去一举狙袭夺巴闭再说。
没料——
他身子才一窜,背后火辣辣的一痛,轰隆一声,巴闭的房子同一时间烧塌下来了。火舌乱舞,滚了一地。
2、丧尽天良
他痛,是因为背部先吃了一刀。
他怒而回首,胡成才手里拿着刀子,刀锋上映着火、沾着血。
他第一个感觉是:
不信。
然后才是愤恨。
接着才感觉到痛。
你曾经被你最信重、爱护、喜欢的人“出卖”(或者“被叛”)过吗?如果有,那么,第一个反应,必然是不敢相信:他竟会出卖自己!而且愤恨的少痛,还要比对方出卖的打击来得更苦更痛!
顾影现在就是这样。
他一向信任胡成才,就是为了他是哑巴,他处处维护他,不许人“欺负”他;就算他所作为有点不对,他也特别周护他,为他说话。
有一回,哑仆患了肝病,住院的钱当然是顾影替他付的,临时替工也是顾影替他找的。
顾影坚持要不许他管事三个月,以便调养这种“手尾长”的玻有一次,顾影要上擂台打拳手,事先签下生死契约,顾影还偷偷的把自己遗产承受人的名字加上了胡成才,把自己的财物分一些给他。
因为他看得重胡成才。
他也同情关怀着他。
因为他是他的朋友。
而且是个哑巴!
而今,荒谬的是:就在这要害关头,在背后朝他一刀的,竟然是这个哑巴!
更荒谬的是:
这刺了他一刀的哑巴,发现一刀没把他干掉,竟张开喉咙对着火那一边喊:“快来呀!顾影来了,他看了我一刀,只强撑着,别怕他!”
看到了顾影着了刀,在火光中那种凶厉如魔头的样子。胡成才(“菱角”)不寒而栗。
但他一点也没有后悔。
他只是怕。
他觉得对方吃了他一刀,还未能真正的泄了他的忿:他恨这个人。
他恨顾影,不是因为顾影会做对不起他的事,不是为了顾影曾经辱骂、蔑视、忽略、殴打过他(事实上,顾影从来不会对他这样过),他恨顾影,完全是:因为顾影有的,他没有,——如此之故。
顾影英俊,他当然不。
顾影有个好家世,好父亲,菱角自幼就是个小混混,妈妈当妓女,当然也没有家,甚至不知道谁是他的爸爸。
顾影武功好,他远所不及。
他的一切,都不如顾影。
所以他妒忌这一切。
何况,他当过顾影的佣人——尽管他是为了要“卧底”——还要为了这家人,不能说话,变成个哑的!
他恨这对父子,他无时无刻不想看到:终有一天,顾氏父子会向他跪下来哭泣、叩头、求饶!
这一刀难泄此之恨。
他甚至认为:顾影对他的同情与照顾,完全是出自一种虚伪;他本就没哑,也不是长工,但顾影对他说话。常直着嗓子大嚷,居然以为一个哑子就必然也是名聋子,他觉得很受辱。
他觉得自己熬出了肝病,都是顾影害的:他如果不拼命工作,勤奋努力,又怎会得到顾氏父子的赏识?他甚至认为自己得病之后,顾影不许自己管事一段时间,为的是夺回他手上的权!不得到他们的看重,就不会把他邀来同祝他若不跟顾步、顾影长期生活在一起,又焉能摸透各人的个性与特点,例如高足、高就两兄弟,是金钱可以打动的小人物,他走报毛念行这讯息,得到毛老大的重视,认为这“资料”是一支插进顾氏势力汽球里的针头,足以使顾氏父子在空气中消失。
这也使“菱角”觉得自己没有白辛苦,并且觉得自己的任务很重大。
他今天便要来完成这重要的任务。
他只遗憾自己一刀没能刺死顾影,为了自己的安全,他只好招呼其他人上来帮手。
他知道顾影的功夫厉害,所以面对这样一个狂怒中的厉鬼,他只好一边呼喊。一连晃着刀尖。一边往后移退。
看来,他反而像是一个受肥欺者。
他一面退,样子呈现极大的畏惧。
其实,他怕是怕,但决没有后悔。
他心里反而又惊又喜。
喜的是自己已经得了手。
顾影已挨了刀子。
所以,千万不要以为做了错事的人就一定会后悔,害人的人迟早都会良心发现,尤其像是“菱角”这种人,以及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纵火之夜。人性。就算存在,也跟兽性没什么两样。
顾影就是以为“菱角”在怕就是在后悔。
他错了。
怕是你,悔是悔,两件事完全是不一样了。
他要不是这样没提防着“胡成才”,对方根本就不能这般欺近他身后,就算可以。他也可以及时警觉到那刀锋破风之声而予以闪躲或反击。
他若不是如此以为“胡成才”心中有悔,马上作出反扑,说不定,已经可以把这在背后捅他一刀的人先行扭杀于手中。
可是他没这样做。
他反而嘶声痛心疾首地问了一句:
“我这样待你,你这般对我……你,无良何在?!”
“无良?他的天良?!”毛更已率众跃过火光,围拢摆了上来,把顾影团团围在火圈之前,哈哈笑道。
“他的夭良一早已丧尽了!”他敛容正色说:“他是我们派去你府上的卧底!我为你们介绍:他叫林国。我们称他为‘菱角’,有菱角的‘菱角’不是胡成才,当然也不是哑巴。”
然后他又忍不住发出一种火势般恣虐的狂笑,说:“哑巴?他还拿过唱咸湿歌曲比赛的冠军呢!”
3、暗杀无罪
大火像火山口所喷涌出来的熔岩吞噬了那矮脚楼板层,余烬和火星子飘飞了顾影一身都是,像是个盂兰节街边祭叶里吃尽了香烛祭品的游魂,冤魂不散的自火焰口里兜转回来人间寻仇。
“巴闭呢?”
毛更一指:
只见两名大汉,分左右把巴闲架着:巴闭整个身子都是软垮垮,血水一直自他身上、脸上、头上淌下来,头则是垂得低低的、软软的,也不知是死是活。
“你们要怎样?”
“没怎样。我奸了他的老婆,抓住了他。现在,轮到你了。”
“畜生!我们跟你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要下此毒手?!”
“仇?没有。”毛更摊摊手、耸耸肩、蔑蔑唇,“只不过,你们顾家向有清誉,我们姓毛的却没有。以前要是叔叔听了你的话,爸早就没地方立足了。这是旧恨。我们苦心积虑弄了个‘黑火’出来,把人唬住,顺便把眼中钉铲除掉,偏是你们两父子出来破解、搞扰!这是新仇。我们不能等到你的‘红毛拿督’和‘刚击道’壮大了之后才动手。趁着来了一帮外客,也赶在你们联手但实力未丰之前,正好下手,干一斩草除根。”
“好,就算我们之间不能并存,”顾影用手霍地一指那垂脖子淌着血的巴闭,“那也不关他的事吧?”
“不关?关?谁说不关事!”毛更说,“谁教他是你师弟?谁教他是‘刚击道’的教练?谁叫他老帮着你?谁叫他娶了个漂亮得让我起嫉的女人做老婆?”
顾影怒叱:“你去死吧!强辞夺理!”
“哎,你一冲上来,我先杀了他。”毛更一手抓住巴闭的前发,令他的头翻仰着,他的另一只手拿了一张快利的长刀。在巴闭头上打斜一捺,就割出一道血口子来:“你上来就害死了他!”
“你!”顾影气得直跺脚,用这种卑鄙手段,算什么英雄!”
“哎!英雄?这世界上不是早就没有英雄,只有‘成功人士’了吗?”毛更诡笑道:“这世上本来就是暗杀无罪的,连美国总统林肯、甘乃迪全给人杀了也查不出真相元凶,有什么不可以做?翻开历史,不也就是你暗算我、我暗害你的事吗?那些所渭泱泱大国,还不是一样公开杀人,而且还杀人无罪,造谣有理呢!连曹操也挟天子以令诸侯呢!你真要称英雄,就别讲义气了!否则,你这一上来,我心一慌。一刀剁了下去,巴闭成了无头鬼,他呆冤有头,债有主呢!”
“你敢!”顾影喝道:“放了他!”
“鱼生”等人都想出手制住顾影好领功,毛更却低声说:“他虽受了伤。伤得也重,但精神体力仍在顶峰,我们先来消耗他一下,能不必折损自己人手,那就更好。把话传下去。”
“鱼生”立即把话传给身边的一名手下知道,于是也就一人传一人交头接耳的传了下去。
其实顾影这边已快支持不住了。
痛。
还有昏眩。
血不断的自伤处溢出,他甚至还几乎听得见流血的汩汩之声;血水,不断地渗了出来,看去他深色的皮质夹还并不明显,然而他的汗衫都已给血水浸湿了。
他要速战速决。
可是敌人却在拖。
再拖下去,就快支持不住了。
这时候,却正好传来了人声。
人声还在远处。
那是赶来救火的平民。
——毕竟,这毕夜里冲天的火光,还是把人给引来了。
人声沓杂、浩荡、但仍有一大段距离,恐怕少说也要五六分钟后才抵达,但有些跺脚踏车的和驾摩托车的旋即就至。
毛更倒是临乱不乱。吩咐他几个平日“形象较好”的手下道:“想办法把他们拖住一阵子,说我们就在这儿抓拿奸淫结拜兄弟的老婆、放火杀人行凶的狂徒。”
“是。”
几名手下马上领命而去。
毛更的话,顾影也听到了。他吼了一声:“好阴毒!”
毛更笑说:“无毒不丈夫嘛。”
顾影大吼一声,突然他抽出了他插在裤带的双节棍,突然冲到“菱角”面前,突然就闪电般出了手。
顾影的尖啸和“菱角’的尖叫同时响起。
“菱角”的武功本来不是那么渣,何况他手上还有刀子,只不过他一见顾影扑了过来,已给他那一股凌厉至极的气势所欺,加上这一边倒只有他一个人守着,毛更的人也一时兜不过这儿来,他心一慌,先是手腕了着一记,刀落地,接着头中了一击。鲜血长流。
他掩着头,再也不敢恋战,怪叫着逃开。
顾影正是要他这样。
他知道这是生死关头,当务之急,就是要先杀出一条血路来。
——他本来就是那种:虽然给许多人团团围着,他已失了优势,但仍以能把他最恨的人先击倒而杀出一条血路的汉子!
毛更却非常满意,对头上淌着血不敢再战的“菱角”吩咐道:“你这伤伤得正好!回去助大佬再领一大功吧,要是今晚一切报捷,‘红毛拿督’就归你管了!”
“菱角”听了这一句话,热血沸腾,只觉伤没有白负,血没有白流,一番尽心机没有白费,连骨头也毕竟没有白贱哩。
4、造谣有理
如果顾影能够心无挂得一鼓作气的冲杀过去。也许,他就可以突围而出——只要他能突围而出,局面就会有很大的不同。而本放事的后文的发展也就完全不一样了。
人总是去面对已经发生的,但很少去设想;如果没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又是怎样的一种的局面呢?一如人得到相当好的东西之时。会渴望得到更好的,但从不想想:要是连这得不到,或者只得到更坏的呢?这道理就借平常人在健康的时候从不去照顾自己的身子,一旦失去了健康才知道保养的重要,但往往补救已然太迟。
顾影本来不退,但就在他要把握去冲开那一瞬间的缺口之际,毛更尖叫了一声。
“你敢走,我打死他。”
这句话使顾影回头望了一眼:
因为他的好朋友巴闭,仍落在敌人的手里。
他这一回头,正好就望见,毛更扯着巴闭的发脚,迎面打了他一拳。
那一拳,发出的声音,就像是擂在一只太熟而且烘了的柿子上。
顾影咆哮了一声。
他不能忍。
他不忍。
他不忍心一个人逃了开去,任凭师弟巴闭受这些禽兽折磨。
所以他不逃反进。
他冲向毛更。
他要救巴闭。
火光熊熊。
他像尊焚烧着的神魔。
格斗剧烈。
毛更手边的人都围了上去,用各种兵器。向顾影身上招呼。
这些人,本来已够残暴了,可是今晚看了毛更淫辱折磨巴闭夫妇后,更有一腔欲火兽性,无可宣泄,都成了狠招,招招招呼在顾影身上。
顾影像一头负隅的怒兽,见人打人,不退反进,一路杀向毛更。
可是,我们不要忘了,也不能忘了:顾影已先行负了伤。
他给“菱角”在背后剩了一刀还淌着血,而且已淌了想久的血了。
这时候的顾影,已不是先时的顾影。
他已无法作持久战。
偏是这一干人对他作车轮战。
赶来救人的民众自然也发现了有人在格斗,可是,毛更的手下,有的迅速换上了平时的装束,佯作也是赶来救火的人,有的干脆表示自己先来一步,看到巴氏惨案的“来龙去脉”,他们几人扰了过去,让群众无法接近火场和战团,并作出了这样一弹一唱、一问一答的流言当然其中也有些民众加入了话题和问题):“真没想到,顾影身为教头,会作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
“什么事哪?谁放的人?难道是……”
“顾影为了要得尝兽欲。强奸了甘玲,丢在火场里,还把巴闭打成这个样子,哎,真是知人口脸不知心!”
“对呀!幸好二少爷来得快,不但,他可要把巴闭也毁尸灭迹哩!不过,我们赶到的时候,巴教练已给折磨成这样子了……”“咦,那跟一大堆人打架的,不就是顾影吗?!”
“可不就是他!大伙儿都目睹了这样凶残的手段,忍不住都敌忾同仇,要把他抓起来,绳之于法!”
“……我看,顾影平时都不像这种人嘛!怎么会……?”
“这不就是知人嘴脸难知心咯,这叫丧心病狂、禽兽不如嘛!”
“可是,顾影平日待巴闭像亲兄弟一样,他会做这种事?!”
“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你是串通了凶手和色魔。来为他说好话的吧?待会儿可一起把你送到‘马打察’(警局)去!”
“不不不……我,我、啧啧,只是猜想,猜想顾影不致于——”“不懂就不要乱猜!”
“这是件令人发指的凶案,我们都是目击证人,你们也是,乱说话的准备洗净屁股坐过世吧!谁敢说我们造谣就是造谣,我们毛家的人说的话,永远有道理!”
这一番话下来,大家都噤若寒蝉了,而且大家同时也弄清楚了:跟顾影交手的,和这一千挡路的家伙,多是“毛氏投资公司”、“地久企业”、“救世搏击堂”和“九柳玄坛”里的爪牙、走狗,不管他们怀着什么目的,说的是不是事实,总之都是不好惹的、惹不得了。
话一直传下去,就变成只有这些人说,没有其他人说,开始是以讹传讹,到后来谁也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讹,只见火光中怒兽一般的顾影,已受了五六处伤,但也打倒了六七个人。仍吃力的、举步维艰的、一寸山河一寸血的向毛更那儿冲杀进迫了过来。
顾影可什么也没听,什么也不管。
他只要救走巴闭,
可是,他负伤在先,身手不如往常灵敏,而敌人又多。且都是棍子、镰刀、车链、巴冷刀这类长武器,他挨了几下,也放倒了几人,但已感到昏眩难支。
可是他仍撑着。
他要救巴闭。
他不明白围观的群众为何不阻止这些人围攻他(难道他们真的相信这种谣言!?),但他知道:不管这些人帮不帮他,只要有外人看着,至少毛更这些人还不敢太明目张胆的任意妄为。
他只觉一股意志力上冲,好像火光烧出他的锐气,他连骨髓的舍利子也跳出来跟这些禽兽格杀到底!
他见一个打一个。
眼看,只再十数步,就可以触及毛更。
——这个罪魁祸首!
他要救巴闭。
杀毛更。
——他为这个斗志他全身战意互碰出拼命的星火来!
甚至比背景的大火更猛、更烈!
这时候,围攻顾影的那些人,几乎一挨近他的,都给他击倒。
他的双节棍快得似神火飞鸦、魔火里的魅影。
一个醒目的汉子,趋前面人多,乱了顾影的视线,他偷偷抄到后面去,扁钻就往顾影后头戳落!
可是,明明棍风啸啸,密雨般急击前方敌人的双节棍,突然转向,象烈火里陡然炸出灰尽一样,啪的一下击到他的额头上。
他大叫一声,连利器也扔了,蹲了下来,一额是血。
另一个舞着藤棍。
棍长。
他也很有气势。
比起来,双节棍是太短了,也太软了。
他就用这一点来吃定了顾影。
他一路舞、一路砸、一路喊,来助自己的声威。
但声威不等于实力。
眼看他已冲入顾影的身前一棍子就把他砸扁之际,也不知怎的,卜的一声,他密舞的棍子竟格不住那只不过一小截的双节棍端,陡然闯入他的棍影里,就弹的在他的喉核上!
他立时失了声。
棍子也呼地横飞了出去,在夜空中折了又腾,终于落入火场中。
他的双手变成抓住自己的咽喉,双眼凸出,喉头格格有声。舌头也长得好长的一截,像个吊来品去都吊不死的吊死鬼。
还有一名大汉使的是长柄钩镰刀。
这种刀连柄足有九尺长。
他恃这种长而沉甸的武器,去钩顾影的头——就算钩不着,把他的双节根扯了过来,也算赢稳了。
他杀过来的时候,顾影当机立断,做了一件事:他的双节棍脱手飞出。
正飞砸在那使钩镰大汉的脸上。
那大汉立即蹲在地上,捂着脸。
他的钩镰刀反而落入顾影的手中。
顾形手上有了把杀伤力那么大的武器,立即抖擞精神,大砍大杀的攻了过来。
毛更看着他的迫近,忽然双手作了一个很奇怪的手印,嘴里也念了一连串没有人所得懂的字音。
他一念,其他的人也就跟着念了,而且一面念涌,一面向顾影猛攻。
本来,在顾影打倒了第八个人之后,手上又多了支长镰刀,剩下的十几名大汉,倒是有些怯了,一时不敢欺近身去。
可是,咒语一起之后,他们就完全变了,似给催眠了一样,又像是给打了什么奋亢的药物,他们都红了眼睛,浑忘了自身的安危,各自抢身向顾影作出猛烈过先前的三倍的攻击!
顾影一看这等情势,吼道:“毛更,你竟用这种有伤阴德的魔法……”他说到这儿,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那一干囚徒的攻袭,更加如狼似牙,他勉力以战,已不得寸进。
甚至也无法扬声。
5、兽性大法
他此际又急又怒,不懂矢志要救师弟巴闭,同时也立意要杀毛更。
因为毛更使的是极为歹毒的“兽性大法”。
这种功法颇为歹恶。其实每一种功法,都得要修习。修习就先要付出,要付出才有收获。这跟工作一样,只要你有才干、有运气,付出愈多便收获越多。练正统佛法的人,须勤修练,行善积德,自然功法有成,修魔法的人,也一样得要付出。例如以“养好仔”为功法的,就得要把“鬼仔”服侍奉养得好好的。而以魔为功的人,不惜把身心俱奉予魔鬼。有时。还反为魔所啖。
“兽性大法”足以让人回复了原始的兽性,不爱其躯、受其所驱,拼命冒死的为他效力,可是,修这种功法的人,本身兽性要比些人要更加强大才能制得住场面,否则易为群“兽”反噬。这道理譬如是:狮虎为万兽之王,自能驱遣百兽,但要是一只猢狲也来发号施令。那结果自然会给兽类反扑其身了。
如何要维护兽性呢?那就是不住的去做一些兽性在发,乃至禽兽不为的事来。——也就是说,一个成功练就“兽性大法”的人,基本上他已做过了不少丧心病狂、令人发指的事,才算成功。
这还不够,开始,是人有了兽性才练这种“兽功”之后,“兽性大法”功力加深了,反过来影响习者加倍厉重的兽性,以至修习者本身也不住的“兽性大发”,而功法也因而不断的增强,再倒影响了住此功法的人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如此不住回环的影响下去,就像吸毒者一样。
顾影因自小受其父练功、教人的耳濡目染,对各种奇当异功,也颇有涉猎,所知甚广,但去不肯下死功夫深研,主要便是因为:这只是外界的灵力、妖力,非关本身功力体能的开发,他认为并非正道,所以并不大感兴趣。顾步深知他儿子的“英雄脾性”故而也从不相强,况且,他对这些奇门异术专研经年,也知道其中不乏是在伤天害理、畸型异常的情形下才能练成的,有干天和,有伤阴鸷,而且亦易受魔头反啖,万一弄个不好,只怕收场惨淡。
他因常替人驱邪辟妖,已开罪了不少妖孽浊物,这时候要斩断放掉从此不练,恐怕就先抵受不住这些伺伏已久的魔敌狙袭,所以也只有食髓知味的修持到底了。所以顾影不涉这些妖功邪法,他反而觉得欣慰:他诚不欲儿子步他的后尘。
如今顾影一旦遇战这种邪法,便知毛更作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他火从心起,要一拳把此人杀掉,但毛更嘴里念念有辞,那些手下像发了疯似的为他卖命、拼命,竟浑忘了惊俱恐怕,顾影一时竟也应付不过来。
毛更一面用咒语和心法,控制住手下的神智,莫不奋勇作战,为他拼命,一面也留意围观的乡亲父老,看他们有何异动,另方面他也炫示自己的部属,在他的指样号令之下,这等为他卖命效力,可以借此立威扬名。
这时际,顾影手上虽多了桐长柄钩镰刀,但反而再也抢不进来。
毛更对身旁那大个子“死士”点了点头,“是时候了。你去。”
那“死士”越众步出,便并不马上出手,他只是迫近战围,仔细观察。
顾影那儿也打得发了狠,抡舞镰刀,一人应声倒下,一人血溅当堂。
“死士”觑着这空隙,一步疾跨,双手扣住镰刀,猛力一扯。
顾影不甘镰刀脱手,也发力一拉。
两手扯拔之间,都没有松手,可是又有一名毛更手下,挥斧向顾影当头砍下!
顾法一低头,手一松,“死士”正发力猛拉,顿失重心,自主在后跄跌,那使斧的正要把斧锋在下砸去,但左足一绊,摔倒于地,正好脸部撞在斧背上。一时扑地不起。
顾影这下勾跌了使斧头的大汉,本可对“死士”乘胜追击,可望夺回兵器,但他一个踉跄,在火光映照下,大家都可以看见他原先背后的伤处,忽然喷出一道血泉来。
不明就里的旁观者,还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时受的伤,毛更他们却一清二楚:顾影刚才只不过是憋着一日气,以内力制住伤口的流血不止,想一股作气的救走巴间再说,可是而今然大伤,震动了伤患,一时流血不上。
毛更一看,知时机已届。
他是个素来不放过好机会的人。
他向身旁那一脸好相的“鱼生”说:“我一动手,你也动手,并且叫他看着。”
“鱼生”是“醒目”之人,忙道:“是。”一手已把巴闭拖了过来。
毛更一矮身(他身子本来就很矮)已窜了过去,这时候,死士已抄镰刀舞向顾影,顾影亦拾起小斧要为拼死士。
顾影纵受了伤,但仍然十分醒觉,毛更一闪到了他的背后,拔出一把巫族在蛇形小剑,正要向他出手,顾影明是一斧向前面的死士砍去,却陡飞起一记“虎尾脚”,踢向毛更。
毛更急退,火光中,衣上已清晰的添了一个鞋底灰樱毛更嘿的一声,解开了胸前衣纽。
顾影一斧就往死士扔去。
死士狠命的挥镰刀格掉小斧,但顾影蹲身就在他的肚子打了一拳。
死士高大,恐怕有二百八十磅重。
顾影虽也豪壮,但比他还矮两个头。
可是这一拳,却足以把死士打得倒飞出去,死士的喊声里像肝脏肾胆都一并豁啷碎了一般。
顾影打了这一拳。衣衫已给血水湿了。
他负伤在先,交战那么久,伤了整十人,但他依然能未再添任何一道新伤。
只不过,原先那一道刀伤太重了,而且他事先根本未有防患所以刀势更烈,何况他一直拼,不往牵动伤处,使伤口更加破裂撕开,痛入心脾。
他决定速战速决。
速战速决的方法是擒贼先擒王。
一只要先把毛更扣住,便可以此交换巴闭了。
所以他转首向毛更。
毛更正好把上衫的钮扣逐一解开。
顾影长吸一口气。
他要一口气把毛更放倒,不惜任何代价。
就在这时候。忽听那在十几尺外的鱼生叫了一声:“姓顾的,你看看了。”
他一拳擂在巴闭的脸上。
“啪”的一声,火光中,溅血像给碾爆的烂番茄一般迸溅的开来。
顾影大叫:“不可以——”
鱼生狞笑道:“你还敢顽抗,我就把他——”他手上有一口钩子。
那种码头苦力用的铁钩。
他豪不客气,一钩就串入巴闭的脖子里!顾影吼道:“你敢——”就在这时,毛更陡然把上衣脱掉——一道红光:如电。
这刹那间,顾影什么也看不清楚。
连同旁观的人,也啥都看不到。
6、丧心病降
顾影是“什么也看不清楚”,但并不是“啥也看不到”。
那一刹那,他看见许多”奇异”至极、决不该在这时候看到但们让他给看见了人和事物、飞来而过:先是红光。
极红极红的光芒。
像血,红得像把他整个人浸历血液之中。
然后他瞥见一个会跳动的器官:噗、噗、噗……他只是感觉到有声音,但未必是真的有声音,围为这儿发生的事都在电光火石间,声音还来不及传达过来。
他还看到骨骼。
那像是全身的内脏和骨骼,然后视觉一直往上拿移,他看到一头尖尾粗的缺口,红光就从那缺角里急涌而出。
他自身也像给一种无尽的吸力,从那儿迸喷了出去。
那一瞬间,血光、血芒像成了血泉、血雨。
他给迸喷了开来知道那他自己背胛上的伤口!
他心中差愕莫已,与此同时,他竟在眼前一晃而过的竟是:张小愁!
还有蔡四幸!
另外,两只红色的螃蟹,竟在蔡四幸的鼻孔爬了出来,竖起的钳子,正对着他,而蔡国幸的头颅也迅速溃烂、焦缩、变成了一只骷髅,而两只更大的红色蝎子,在他眼眶两个深洞里爬了出来。扬着鲜红色的螫子,正向着他——他这一恍惚之间,其实甚短,当他意识稍定,顿想起这是一种极邪门的“飞降术”,就叫做:“丧心病降”之时,一切已来不及挽回、扭转了!
——这种“降术”集中邪力,攻人之心。
只要心一乱,神智亦乱,魔法即乘虚而人!
这是“白鬼”邹升的得意绝技之一,他的弟子里,也只有一个能学得这种魔法:毛更!
所谓“妖法”,也只不过是在片刻间使人心志崩溃、心神恍惚。
真正够定力、功力的人,一定能够恢复神智的。
顾影一是吃亏在负伤在先,二是大过气忿心急,三是他已力拼难支,四是他分心于师弟受虐,一时间竟没及时镇定心神,为这“丧心病降术”所趁。
他也只不过是呆了三秒。
三秒后,他神志已回复。
但已迟了。
毛更已窜到他的身前,以巫族蛇形曲剑对着他的咽喉。然后一拳击倒了他;在他未爬起来之前,蛇形曲剑的剑尖又抵着他的额心,而钩镰刀弯也正好勾住他押颈项。
他完了。
他已落在敌人手里。
一些用“丧心病狂”都不足以形容其残暴的敌人手中!
这时警车的汽笛声已然传来。
有两名“暗牌”(便装警察):一华一巫,已排众而出一面问:“什么事?发生什么事了?”
“在这里干吗?还不去帮忙救火?”
毛更的手下推搪着,但既担当不起。也应付不来。
毛更刚好已得了手。再不迟疑,忽然自腰囊抽拨出一根黛色的竹签来。
竹签就像一般问卜的长短,一头尖,一头钝,“鱼生”一看,就问:“二少,留着他,只怕夜长梦多。”
毛更冷晒:“他已落在我们手里,还飞得上天不成?他活着,更有用,我们可以照板煮碗,威胁他老爸就范。”
顾影怒道:“你们休想——”
毛更更不打话,竹签疾戳而下。插入顾影左耳耳后,顾影嘶鸣半声。全身不住抽搐。
已软得打颤,那边的“暗牌”喝问:
“那边做什么?我们来了,还敢打架?!”
另一个说:“喂,‘更头江’(“更头”即香港人谓:“差佬’、台湾称:“条子’、中国大陆的‘公安’之意,)那个好像是毛家二少爷哪!”
两名“暗牌”登时不欲把事态闹大,毛更一点头,“鱼生”知机,马上过去应付住了。
一面说着解释的话:
“我们不是打架。毛家二公子叫我们帮忙抓拿凶手,我们亲眼看见‘刚击道’的顾影连同那几个外来人奸杀巴闭的太太,并且把她扔进火窟里,巴闭也给他杀了……”却是一面说着话,一面大把钞票的暗里往二人手上塞。
这时,两名“暗牌”都背向群众,同是视着火光,往手心映了一映,脸上虽仍是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但把钞票捏在手里,眼里已有了满意之色,只说:“这种事,要到警署再说。大队快来了,我们也不好做事。”
警笛声已到了,接着是救火车像自己着了火一般的尖鸣而至。
“鱼生”低声说:“这儿是喝茶的。吃饭的、宵夜的。还多着呢。至于到场的手足们,目是人人有份,少不了的。毛家二少的爸爸是什么人,还会让大家白辛苦一场吗?”
这下子,两名“暗牌”连口气都软了下来:“这个自然,你们帮忙捉贼除凶,当然有功。”
“顾影太过分了,奸嫂杀弟,这等事都做得出来……他在哪里?”
顾影一一听进耳里,他听觉灵敏过人。能力仍未消散,但偏就是喊不出声,挣动不得,情知自己已受异术制穴,恐怕连求死也不可而得了。
毛更向他脸上吹了一口气。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刚才用来胁持的巴闭副总教练,早就死翘翘了,他老婆也给我奸得好舒爽,一早押回欢乐连场,用完了再分给兄弟们开心开心!”
顾影听得眦睚欲裂。
毛更再给他喘上一脚:“怎样?你又奈我何?别以为邪不胜正,其实那一向胜于正才是事实。几千年历史。正也只不过胜那么个一两百年,是正者略占上风,这还算胜?何况,这儿谁都以为我是正,你才是奸手足之妻杀结拜之弟的大邪魔!”
顾影瞪住了他,毛更得意洋洋地说,”我要把你当作巴闭一样,去迫使你老爸就范,怎样?你吹咩?你咬我吃呀。”
说罢,一掌劈下去,砍在顾影头颈大动脉上。
顾影立时晕死过去。
毛更立即吩咐在一旁“掠阵”的“死士”:“你背着他,抄小路跟兄弟们先走,去‘红毛拿督’会合大佬,务求一网打荆这里我先应付着。”
这时际,其他的警察也荷枪实弹的包围上来了,毛更堆上诡异的笑容。欣然步出,——当然,来了那么多吃皇家饭的,凭“鱼生”的份量,还是顶不住的,这可由他亲自来——“一一打点”了。
这些人虽然凶神恶煞,可是他不怕。
——因为这些人也是人。
只要是人,那就好办了。
因为这地方,他的家族最有钱。
——有什么事情,威风得过有钱?
——有什么事情,惨得过穷?
同是生并残废、意外,有钱的仍比贫穷的来得舒服一些,少受苦一点。
有钱不一定能使鬼推磨,但至少可以使人站在他这一边。
所谓:“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毛更认为这是一句半准确的话,因为钱的确是“万能”的,只不过还没到“无所不能的”地步。譬如:寿命、真情、运气……这些还不能花钱就能买到——不过,只是到今天仍不可而已!
像他今天的声势,就是用钱买下来的。
他用钱使“白鬼”教他异术,他花钱驱使这干手下,他使钱去化解这嘲人命官司”……他觉得很满意。
他尽情玩过了他要玩的女人。
他恣意的虐杀了他讨厌的巴闭。
他还设计抓住了大对头人顾影。
他更要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对付顾步!
他诡笑着迎向装模作样挺枪摇上来的警察:他知道他们的薪金都很低微,只不过想多收一些,只好到处抓赌档、追小贩、伺候超速抄牌……这等鸡毛蒜皮但可“刮笼”的工作。
他可以满足他们。
因为他有钱。
可是,他看到迎面来的一个人,马上诡笑就只剩下了诡,失去了笑。团为那是个”麻烦人物”。
——听说这人是钱不能打动了。
传言中他不喜欢钱。
——竟有这样的人?!
毛更自是有些不信。
他迎向这个身着当地国花为彩印合迪布料的高级警官……他要试试;——试一试钱的魅力,还有它的“特异功能。”
第三章魔道道长
1、一个三尖八角的月亮
今晚是初四,顾步居然在不经意间就看到苍穹间闪烁着一“轮”三尖八角的月亮!
——既然是初四,怎么会有月亮!
——而且还是三尖八角的月亮!
他的脚步不了不八,并且看着自己斜斜的影子,像是对朋友招呼,说:“何方高人,既已来了,何不现身亮相?”
忽听有人干咳一声。笑了:“说话太像武侠小说了。可惜这是现代。”
“都一样。”顾步哑声道:“古代现代,武侠现实,都是人与人之间不住的斗争,不是魔道长消,就是魔道道长。如此而已,从没变过。你半夜三更的来,不也是‘武侠’得很。”
“还是有些不一样,”那声音说,“至少,以前用刀用剑,现在用枪。”
“都一样。以前也是用枪用箭,只不过现是枪弹火箭。”顾步颇有感触的说,“有不同,也只不过是死得更容易一些,人命更不值钱一些而已。”
那人沉默了片刻。
夜穹里几颗稀落的星子,像黑袍里破了几个不名誉的小洞。
风很劲。
夜很深。
那人终于说:“也许你说对,只不过,人事上还有很大的变迁:以前你掌握毛氏‘地久企业’深得仗量,而今你的位置完全给我所取代,连要开馆授徒,也只得租借地方议会的‘大会堂’。”
顾步反而笑了:“原来是故人来访,深夜光临,不是为了数落这番发人深省的话吧?有何见教,还请现身明说。”
那声音却顾左右而言他:
“快中秋了吧?”
顾步不以为忤,应道:
“还有十来天。”
“那么说,每逢佳节倍思亲,以你我的交情,当然不能两手空空的来。”
“不必客气。”
“礼是带来了,”
“你拿得来我也只有回礼了。”
“那好,那我就为你来个见西礼了。”
“我接礼他不是第一次了,这次又是什么礼?”
“月饼。”
那三尖八角的月亮忽然自天空向他打了下来!
顾步在回答准备“接礼”时,脸色异常凝重——就连前夜骆铃等人在闯神坛后出语渎及神明时,他的脸容都不曾那末肃穆过。
那“月亮”向他用头照面的打下来之际,他突然往下一蹲,手上的鼓棰往地上一敲。地上的“影子”。竟脱离他也离地而起,飞窜而上,竟似一个穿一身紧身黑衣一般的夜行人一般,张手接住了那“月饼”!
那“月亮”当然虚幻的。它就像火山熔岩喷出来的灰烬,带着一种惨淡的涩青,然后像给后界技箭射着了一般的疾落下来。
那“影子”当然也是虚假的。影子本来就是实物的假象,但现在它已完全脱离了人,而且比原来的“主人”还狡捷地一窜而上,一手抱住了“月亮”。还发出一种稀薄得像罩在铜器里的蝉声。
“影子”和“月亮”抱在一起,竟起一种“化学作用”:炸起了一道红光。
夺目如电。
一下子,整个院子都红了一红。
然后又回复了:
黑暗。
这只不过是“一红之间”,却把顾家其他的人都惊动了,狗吠不绝,家里的亲人、佣人,都跑出来探着发生了什么事,并且都纷纷开亮了院子里的灯照看。
只见顾步仍在院子里,他瘦削、精悍、但背已微驼,从背影望去,带着斑白的双发令人有凄凉的感觉。
他对面却有一个人。
这个人满头白发如银,鼻如鹰钩,身材肌骨完全不吻合他年纪的豪壮。
顾影正面对着这个人。
这时,“月亮”和“影子”,当然都已不见。
自从掠起那一道“红电”之后。
家里的人都探头出来看个究竟。顾步只淡淡地挥手:“没事,回去睡觉。”
大家都不敢逆他之意。
不敢拂逆他的便只有听命。
这些人都深知顾步的脾性:
他应付得来(就算应付不来他也会强撑),不用人相帮。
——除非是他的儿子顾影及时回来,否则,加看他已是七十余岁的老人了,他一定强撑到底,决不甘休,也绝不认输。
但,刚才那一拼,到底是谁输了?谁赢?或者不分输赢?
只不过,那“电光”一炸之后,影子和月亮,都不再存在于这八月初四的子夜里。
那白发老人说:“咱们好久没比拼了。”
顾步叹息:“也有三年了。”
“咱们还有几个三年,应该多比斗一下子。”
“既然已没几个三年,何必还要苦苦相斗?”
“咱们生下来就是敌人,不对抗,反而雄心壮志都没了着落。”
“我们的敌对是源自误会,已四十年了,没有解不了的仇,咱们又何必冤冤相报下去?”
“就算是误会,经过四十年,也不能解、没得解、不想解了。”
“你刚才用的是‘红电’?功力果有大进!”
“缪赏承谢。可惜你才是‘红神’,我只不过是‘白鬼’,我发的红电,还是给你一举手就化解了。”
“你的攻势很强,我也化解不易。你没看见我的‘活影儿’也给你的‘三角月’炸得形消踪灭了吗?”
“但我也失去了‘三角月’。”
“既然我们各有所失,就算打和可好?还是进去喝一杯茶吧,我也要请教你一件事。”
“慢着。你要问我事,我心里也猜想得到是什么。但我今晚来,总共有三个你没见过的新鲜玩意,现已毁了一个,还有两道,还要请你赏面。”
“咱们不斗行不行?”顾步叹了一口气。
“不行。”“白鬼”邹升回答得斩钉截铁:“当年,我要你不追美蓉,你可有听我的?”
顾步惨笑,同时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原来你至今仍记恨着这件事。”
”岂止这事!”白鬼狠狠地说,“在毛凤当正政的时候,有你在他身边作怪。我连顿饭也没好吃的!”
“那么任由你去助毛锋做尽伤天害理的事了。那教我怎能容让你胡搞!”
“什么叫伤天害理?天和理一向都是对人爱理不理的,难道要委屈自己、伤害自己才算对得起天有了道理吗?一个人连自己都活不好,天大的道理都是假的。只有强人的道理才有理,不成功,便没理。”
“好,好,你唯利是图,以势论事。我不跟你辩驳下去,可是,到后来,我不是退出毛氏企业,不跟你争了吗?”
“呸!那是你失宠于毛风,这时候毛风已完全受毛锋的纵控了。”
“可是,毛风之所以神智不清,是因为你施术控制了他的神态。”
“所以你不是让我,而是给我迫退的。”
“也许你说得对。”顾步惨笑说,“我那时或真该抗争到底,管他两兄弟反目,也要争个是非曲折来。这一退,反而枉送了毛风的性命,和使你们更加无法无天,任意妄行,以及害了许多无辜者受累受害。”
“你后悔了吧?但悔之晚矣!”
“我要问你——近日这儿附近一带害人吓人的反戏:黑火,是不是你搞的鬼?!”
“我告诉你——要我回答你,再接着我所练的两个玩意儿再说吧!”
2、历史本来就是用伤口串成的
“白鬼”邹升忽然双手结成“大手颖,嘴里念着“九飞星诀法”:“一坎六煞文曲水,二坤祸害禄存土,三震生气贪狼木,四异伏位辅弼木,五中宫无星,六乾延年武曲金,七兑命破军金,八艮天乙巨斗士,九离五鬼廉贞金。”
他一面急而快的念着,一面以“一句诀步法”,脚踏七星,直迫顾步:右破武文巨入阵::出阵左破廉禄贪顾步一看,眉心皱得打了结,道:“你这是来自日本‘真言宗’密法正诀,可惜却不学好——”他一面说着,一面疾咬破左右中指指头,在左右手心迅速画了两个太极图。他以左指血画右手心,右指血写左手心。
“白鬼’一言不发,一张口,却蓬地喷出一口水酒。
带点鱼的腥味。
顾步竟忙于注画掌心大级,那一口水酒竟未能及时避得开去,淋了一身。
顾步只及时闭起了眼睛,并同时把左右太极图画成。
就在这一刹,邹升的左手手心,啪的一声亮着了一点青火。
那绿色的火焰很小,甚至可以把它视作邹升手上有一个袖珍玲珑,但天然气体并不十分充足的打火机所点着的小火焰也无不可。可是这绿火一亮火舌一长。像给什么吸了似的,往回步身上“吐噬”而去。
而邹升与此同时,右手一板,已多添了一部像一个热炎瓶什么似的事物,把在手里,蓄势待发。
这时候,火舌已急噬及顾步身上,然后“蓬”地一声,顾步整个人,竟着火焚烧起来。
变成了一粒火球!
这等变化,要是在鬼怪、科幻、剑仙电影里的镜头上出现,并不足为奇。
因为那都是假的,至少,在电影映象里所见的种种,是幻想出来然后加以“炮制”的。
可是这儿、今晚、此际发生的事,却都是真的。
——那“三尖八角的月亮”和那个“有生命的影子”,或许还可以说是以虚斗虚,以幻制幻,劝假弄假,以法破法,以本来无一物。来反证何处若尘埃,是以一记划空的红色闪电。便反一切幻觉厘清,影子消失了,月亮也不复现。苍穹里只剩寒星数点。
但接下来的比拼就不一样了。
邹升是发出了他的“五昧真火”。
顾步却不闪不躲。
那火团猛然转炽,缠燃住他全身,活像要把他烧成炭灰。方才甘休!
顾步这时却突然做了一件事。
他把拇指屈入掌心,掌心反外,横遮住双眼。
然后他居然盘膝跌坐,并任由那丛火在他身上狂烧,嘴里只在念:奄嘛呢叭咪哞,尤其在念到“嘛”字时,腹间喉头还发出DUM、DUM之声!
这时候,真正吃惊的,不是顾步,也不是顾步的门徒亲人,而是:“白鬼”邹升!
邹升吃惊是有理由的:
一,他先用障眼法迷住了对方的视线,在这黑夜里,沾上他所喷出的“水酒”,火已成了黑色,根本躲不开去,分不开来。
二,他没想到顾步根本看也不看,以太极图先行遮去眼里幻觉,然后趁此打坐修法,口念“大明六字真言”,将异火当作佛火,他自身一尊活佛,任佛光焚烧净化,把三千烦恼丝和眼耳鼻舌身意声香味触法一概烧尽,也把一切坏的、腐的、不好的东西烧尽成空的,他的“黑火”根本就奈不了他的何。
三,更令他吃惊是的,他竟看见在跌坐中的顾步身上,围绕着“奄、嘛、呢、叭、咪、哞”六字,奄为白色,嘛为红色,呢为黄色,叭为蓝色,弥为蓝色,哞为黑色,自成一个法轮,不住旋转;而这六字中的每一字,外圈又有一圈大明六字真言,而这外圈的六字真言,又再围绕着更小的六色真言,如此类推,各成法轮,合一旋转。
——顾步竟是借他的“黑火”作为修练,非但一无损伤,还倍增功力!
他有的惊慌是失去了理由的!
一,他看到佛火,便形成一种自形猥陋,不敢面对的感觉——尽管他现在的金钱、地位、身份、权力都远在“红神”之上。
二,他已生起了一种特殊强烈的感觉:觉得自己这回只怕又得输给顾步了。他平生最不喜欢也最讨厌的就是失败的感觉。可是,他每次跟顾步交手,都吃败仗——尽管,他在现实社会中所获的和所篡夺的,一直都比他这个原是师兄但却是他的死敌远胜。
三,他还有一种不祥的感觉:顾步虽然是占了上风,但自己的绝门法宝仍未出集,他已经觉得:今晚,恐怕是最后一次与顾步比拼了。可是这种感应,已不是自己濒死将亡的预兆,而是另一种死亡的阴影,仿佛跟自己擦身而过,正偷偷的、悄悄的、无声无息的像慧星一样幽寂地擦过苍穹的向他的对手侵蚀过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生起这种感觉。
所以对这种连他也未知或不知的感觉,他深心的感到惊惧。
这时候,顾步忽喝了一声,喝了之后,口并没有合起来。
而他身上的火,竟都直接全吞到嘴里去了。
在暗夜里,邹升犹是乍见,顾步跌坐之处仿佛遂现了两朵八瓣莲花,一白一红。
邹升知道这是幻觉。
但他已自叹不如。
——他施的“黑火”,已遭顾步以“法轮常转,拙火成莲”大法,把自身的烦恼、劫数、恶业、苦命一尽烧解。
顾步缓缓张开双目。
徐徐吐气。
状态安详。
慈和。
黑火已尽灭。
顾步立起,隐透神光。
可是,却不知怎地,邹升心里仍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残留不去。
顾步望着他,和善地问:“这就是“黑火’?”
邹升嘿声反睨:“你要问我的,岂不就是这个。”
顾步瞄了瞄他手上的事物:“这‘黑火’是障眼法加上我们‘第九流’里的心诀和灵力,用得法,是很有杀伤力,但你却没把它用在好的地方!”
邹升冷哼:“你厉害,这都给你怎么轻易破去了,你号称‘红神’,‘黑火’本来正好攻你死门。”
“我破得其实也不轻易,我只是早有心理准备。”顾步温声说,”你使‘黑火’得先让对方视觉消失了功能,所见的火光就是黑色的,那黑火才能肆凶。可是,我先以血指太极印上红‘嘛’,字诀,所以,所见所视,反而无碍。你的‘黑火’就像迫人在大黑夜戴上的墨镜,所以连光线都不可辨;但我却如同在黑夜里戴上红外紫光镜。就算在黑夜一切都无可遁形。至于引黑火化为佛火,自焚恶业恶孽,那是我的修为,在‘第九流’里,我原本就修‘揭谛心法’,你是知道的。”
然后他寒声问:“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歹毒手法去害人?你帮毛锋做事,我不理你,你为何要去帮他杀人害人,恶事作尽?师父教我们道法、心法,岂是拿来这般用法?”
邹升抹了一额的汗。
“我见你还手持小型的灭火筒,想还心存善念,无意把我一把火烧死,我才这样问个清楚。”。顾步愠道:“你救出来的富家子弟,恃法行凶,无恶不作,你教他们的法力更助纣为虐:火上加油,再这样下去,咱们原来‘第九流’的名誉都给你所作所为所授所教的家伙扫到地上去了!再这样下去,别说我不顾同门之义,要出手替你教教你的好徒弟!”
邹升哼声道:“‘黑火’是我教的,但却不是我放的。”
“这有什么两样?你教会了徒弟,结果徒弟打死了人;你送儿子一支枪,他开枪打死了人——都不是一样!没有你的开始,就没有这种结果!”
“我觉得我只是制造军火的人——我怎么知道他们拿这些枪械来自卫、帮人还是杀人、害人?我也不可能—一负责!”
“你这是推卸责任!如果是偶尔为之;还可以原谅。你帮毛锋数十年,他做的是什么事你会不知?他黄、赌、毒哪一贩没沾上?你就算是卖的是军火,但长期卖给毒枭、劫匪、暗杀组织也与你无关了不成?!”
“嘿,顾红神。你仍然那么吃古不化,腐迁不堪!我们人活在世上,只要快乐就好。快乐是怎样得来的?那首先得要成功。有钱有势便可以享受无数和不断的成功。你只要成功、快乐,就不枉过这一辈子,反正双不是你亲手作的孽,何况善长仁翁也不一亲遇横死苦果,世上多报应不爽的事,你又何必事事那么认真严肃?样样求是非黑白,到头来只不过是白费心机白话这一世!”
“不一定要求世上权和何,我活得也很快乐!我有很多好朋友,很多人支持我,年轻时做过许多该做的事,老来依然帮得了人,不用人帮我——这不是快乐是什么?我比你还快乐哪!”
“哪!你比我还快乐?论钱,你怎跟我比?我在怡保市有两条街,三个姨太太,出入宾士代步,家里佣人就有七八个,不用替人医跌打也不必帮人求神问卜。你还比我快乐!?”
“我当然不比你有钱,但必比你更快乐。快乐。恰恰就是花钱也买不着的事物之一。我不像你战战兢兢,生怕讨不好老板的欢心,我不必似你卑颜屈膝,去服侍那几个无礼又无良的太子爷,每晚我都睡得很好,我问心无愧。不像你,上街要带多名保镖,怕挨枪挨棍,要不然,就当人家的保镖,替人挡子弹挡棍了!”
“我不快乐?!”这两个老人竟像小孩子似的。在黑夜的院子里对答了起来,“我天天都睡得很香,不知多快活!”
“你当然睡得着!”顾步也不甘示弱,“你连良心都没有了,当然可以高枕无忧了。一个人要是自欺欺人,他可以当自己是皇帝呢!”
“好,你就安心。你就安乐,你就没做坏事,你就安枕无忧!”邹升骂得满头白发飘散,显然是动了真怒,“你就没做过一件亏心事!”
“不敢!”顾步傲然说,“我也有做错事的时候,有时也有私心,但大抵都没有对不起人,也没害人、伤人、欺人,我自问可以做到不欺暗室。”
“不、欺、暗、室?!”邹升咬牙切齿,眼都蓝了,“你告诉我:美蓉是怎么疯掉的?”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事,顾步也无名火起,“你还敢提她?她就是被你逼疯掉的!”
“我逼疯的?!”邹升也叫了起来,“当年,我追她,你也暗恋他,我们没追上手,却是麦当怒那家伙捷足先登!我只是要得到她的劳心,赢得她的欢心,又关你的屁事?你妈妈的,若你不插手,又怎会把她给弄疯了?”
“你可要把话给说好来!”顾步勃然大怒,也挣红了脸。“你得要说清楚!你为了要得到她,就下了盅!这算什么?胜之不武嘛!我就解了你下的盅。后来你又再下,我只好又替他解蛊,因为那大不公平了!我们学得的本领,只可以用来对付同一类的人,拿来迷奸一个弱女子,那太无耻了!何况,那是阿麦的未婚妻,他是我们的大师兄啊!我们的功夫,就像军队虽然有枪有炮,总统有权有势,富家有钱有人一样,都得要自律。要自我节制才行!你这样胡混,像什么活,你还要脸不要?!”
“你就只要脸。别以为我不知,你也在暗态美蓉!嘿!嘿!别以为你没动过心,你一样有私心,就不给我玩她一玩!”邹升狠狠地扯破了脸,说,“好,我不向她下蛊,向那麦当怒,总不关你的事了吧?谁知你又来搞扰,这一闹,把美蓉也惊动了,我一慌,心一乱,蛊又下在她身上了,这次因为本是对麦当怒下的,用药重了许多。你又解救不得当,所以……把她给弄疯!都是你多事,偏爱管闹事!要不然,顶多受害的是阿麦,美蓉也不必弄得半人不是鬼的!”
“我已经尽了力去解救了,”顾步陷在痛苦的回忆里,“你用药太重了。她是真心爱阿麦的,你若弄死了他,她也不话了。邹老三,爱情这回事,岂是可以勉强得来的!”
“不勉强!好哇!”邹升犹自气虎虎的冷哂:“现在一拍两散,麦当怒给吓怕了,不知躲到哪儿去了。我们的白衣仙子吴美蓉,现在变成了白衣疯女。这都是你坏我好事之故!我本是爱她的,你让我得到他,说不定我会死心塌地的好好待她过一辈子,也就不一定会帮着毛锋来跟你作对了!这些都是你惹起的火头,怨不得我!”
“是你惹的!你若不用这等鄙劣技俩。光明正大的求爱。我才不会插手这些事!”顾步感慨地问一句:“现在……她怎么了?”
邹升也平静了下来,半晌才说:还不是……老样子。我也……好久没见到她了。”
顾步叹了一声,这才负手道:“像我们这些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还不知能剩下几日好过,难免都有些伤心史,还提来作什么?忘了它吧……反正,历史本来就是用伤口串成的。
记忆也是。”
两人一时都沉默了下来。
3、一枪把千万人打成了一个人
一颗彗星飞过。
它的亮度当然不足以照亮地上任何人和物的脸容,但在“白鬼”与“红神”的眼窝里却同时亮了一亮。
顾步叹息道:“它过去了。它可能依照这轨道再回来,但那可能是百万、千万年之后,我们早就不在这世间了。我们争些什么呢!”
然后他问:“是啊,我们还计较那末多干什么?放手吧,师弟,咱们‘第九流’里活着的就这么几个师兄弟,何苦斤斤计较,自相残杀哪?”
“活的动物,我得天天喂饱他。”
“动物?”顾步问:“是什么?”
“欲望。”
邹升回答。
“我们都老了,佛家说:勘破、放下、自在。你这还勘不破?以你的功力、根基,要拨足而出,轻而易举。”
“泥足深陷,抽身没颈,岂容挣动?回头是岸,谈何容易!”
“我可以帮你。”
“毛家是有势力,也有实力的。”
“可是论功法,谁及得上你?”
“他们可是有枪的。”邹升遗憾地道:“我们可不是活在古代,他开一枪就可以把你干掉。”
“这地方上痛恨他们为非作歹的人,早已磨拳擦掌,咬牙切齿。”顾步走前一步,热切的看着邹升:“他们敢开枪,很容易一枪就把他千万人打成一个人,也把一个人打成了千万人,大家都和他拼,他有几支枪?一枪能发几颗子弹?”
“话不是这样说的。”邹升依然忧虑,“同样是开枪镇压,罗马尼亚打成了民主:苏联打成了散砂,啥也没动摇过……何况,这数十年来。我作威作福、要风得风,要雨得南,要啥有啥,也成为习惯了;用毛家的人,也真有点守望助之情了。我倒可以抛弃前嫌,容让你来加入我们吧!”
顾步惋惜,摇头:“老弟,你知道我的性子:那是不可能的。要我为虎作怅,我宁可夭寿。今天。也是他们遣你来做了我的吧?”
邹升尴尬地一笑:“我们也好久没比拼过了。”
顾步不经意的说:“刚才已比过了,你的功力又大有进步,但毕竟是魔消道长,你还不是我的对手——”邹升语音低沉:“我们只拼了‘红电’和‘黑火’……”顾步提醒他道:“对了,象这些绝门道法,你不该胡乱授人,免得魔头附身,反噬其主。我看毛家三兄弟都不是好的传人……你把‘黑火’之法教了给他们。枉死的人可就不计其数了……”邹升咕哝了几句。
顾步没听清楚,便问:“什么?”
邹升又咕噜了一句:“我还有……蓝牙……”“哈?”
仍没听出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邹升的眼突然绿了。
绿得像一万棵嫩树的精华,全给摄在他眼瞳的水晶球里。
顾步出奇不意,照了一面,怔了一怔。还未去过神来,实见邹升突然张开了口。
血盆大口——
里面伸出一条迅疾的红蛇,直刺向自己的脸门!
顾步在这刹瞬之间,强收神知,左足跺地,左手作“龙头强渡颖,拍地弹在那蛇头(舌尖)上!
“霍”的一声,“蛇首”又疾地卷收了回去。
顾步这才稍定,却没料“血蛇”刚去,却一阵腥风扑鼻,四只尖齿,已向他鼻额咬了下来!
那是牙齿!
但却不是长在口腔齿龊上的牙齿!
这牙齿是蓝色的。
——像淬了毒般汪汪的蓝!
顾步大叫一声,急念咒向地上一蹲,而手上的鼓槌已定了出去,同时发出了“掌心雷”!
邹升也大吼一声,抚心疾退,他嘴边多了一行蓝色的血珠,却把口紧紧的合着,活像嘴里咬住了一条活鱼!
顾步粗重的喘息了起来。
他右手抓住了一件事物:
一只蓝色的牙。
可是他右肩左颈,却多了两只牙印:
还正冒着蓝色的血!
“你好卑鄙!”顾步脸色也有点变蓝,痛心疾首的道:“你真无可药救了!”
“你才要药救!”邹升嘴巴仍不张开,却用腹部说话。
“你要解药,上‘地久企业’来取,加入我们,就能保住老命:若跟我们作对,看你苟延残喘到几时。”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扯开衣襟。
然后,就发出一道极其刺目的红光。
红光炸开之后,他就消失在原先站立之处,不见于浓烈的夜色里。
第四章道消魔长
1、一枪把一个人打成了千万人
——想到四师弟练成了比“黑火”更歹毒的“蓝牙”。
由于练“蓝牙”需要吸魂魄未散、刚死尸首之“尸毒”,而且得常年吃腐物,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难怪刚才跟邹升对话之际只闻一股“恶臭”,他初以为对方只是要施放“黑火”的前奏,没想到倒是其从他五脏六腑里熏发出来的。
顾步不由得自忖。作出那么大的牺牲,来对付自己,或在毛锋面前讨一个功,那又有啥快乐可言呢?人传说邹升在毛氏企业里的地位已渐给另一个本地巫师尤萦夫取代,看来恐怕是有事实根据,要不然,邹升实在没有必要去练这些害己害人的“蓝牙”以求急攻:一旦“牙毒”反噬,习者身受其害,他又不是不知道的。
想回来邹升出手虽然鄙劣,但也不算没事前“知会”。他曾说过有“三样把戏”要自己过关,就算在那“三尖八角月”一击之后,他也说明了还有“两种玩意儿”,只不过自己没多加注意,而也没料到他在跟自己交谈难得这般投契之际骤下毒手!
——自己着了道儿,吃了亏。也怨不得人,只怪自己!
不过邹升也讨不了好。
他吃了一记“搠心槌”再加一下“掌心雷”。
所以邹升也只有速退。
顾步蹒跚着步伐,走到神坛那儿去。
他先上了香,点了烛,再用纸裱的旗、伞冠挂身,在橱里拿出酒、米、盐、茶、菩提、腊肉陈列祭献,在台前放了一根三叉树枝,又取下了墙上的锈刀,用布帕将自己的脸盖起,坐在遥竹凳子上,前面放了一盆清水在地上,并且不住的抖动双脚,一面用刀拍打桌面,一面唱一首悠扬沙哑的歌。
喝完了之后,他就开始叫自己的名字。
大声的叫。
叫了一声又一声。
唱完之后,又把赤裸的脚心打在水上。
水花四溅。
他叫一声自己的名字,又念自己出生的时辰八字,然后又赤脚拍打了一下水面,锈刀在桃木桌上划了一道刀纹。
住在顾家的人不是都没听见,而是早就习惯顾步作法时的种种异动。已不以为奇。是故充草不闻。
其实,顾步这些”异举”,实在是叫自己的魂。
招魂和驱鬼,本就是巫术和灵学的两大重点。只要有人相信人死而魂存,才能化而为鬼。既然有魂,那么在活着的时候,也一样会有魂魄,甚室会偶一不慎、或因其他异常之故,而离开了活人的身躯。
失魂,就是受到惊吓之故。梦游不醒、撞邪遇鬼、阴魂附身、遭巫术受制,也会摄去魂魄。乃至打斤牛、摔交、撞伤头部,也会遇上“失魂”的情形。
有“失魂”就有“招魂”。
顾步现在施的就是“招魂术”。
——他给“蓝牙”所噬,正如给僵尸所咬一样,如果不及时抢救,去除尸毒,也会变成活僵尸,同样要咬人吸血。
所以邹升才指明要他答应所开的条件以取解药。解“蓝牙”之毒就是要修炼者的“牙粉”。
不过顾步不为所挟。
他虽没练过这等恶歹的妖术,但他毕竟是“第九流”的得意传人,他自懂得破解之法。
他用的是“招魂之术”;先把自己的魂魄召回来。
给“蓝牙”咬着之际,一魂一魄已经散失,只剩下二魂五魄,他趁自己元气尚在,先透过奇术异能,将自己失散的主魂主魄聚集一起,再用外敷内服的药力来驱散牙毒。
他已及时敲“白鬼”的一枚蓝牙,彻底解毒的妙方已把握在手。
他自信还解得了这种毒。
——在“第九流”里,这一代传下来的人;麦当恶,邹升和自己。无论是蛊术、巫术还是异术,还是以自己为最强,邹升就是因为胜不过自己,才去投靠毛锋,处处跟自己作对。
他喊自己的名字。
一声、一声、又一声。
时而温和。
时而凄厉。
就在他慢慢感觉到那失去的魂和骤散了的魄已逐渐向他靠近时(那其实一点也不玄奇,就像你“没精打采”的时候,只要用一些方法:例如喝一杯奶茶、咖啡,或抽一根烟、洗一把脸,就会重新恢复精力和神采一般。招魂术其实不过是更“浓烈”的咖啡奶茶而已),他突然感觉:另一样“事物”也迫近了他。
——那绝对不是魂!
——也决不是魄!
而是人!
敌人!
他陡挣开罩布,睁开了眼。
那人本来还想偷偷的再接近他一些,可是纵使这是顾步最精力涣散、神疲意倦之际,那人想摸近顾步身前,仍力有未逮。
那人一见顾步揭去头布,蹬着自己,他也立时做了一件事。
拔枪。
一把精巧的小手枪。
枪已对着顾步。
顾步掀开头上罩盖之时那人已拔枪。
他看见那人时枪已指着自己。
顾步不惊不愠,只说:“毛念行?”
来人也不卑不亢:“顾伯。”
“半夜三更的,来做什么?”
“来拜会前辈。”
“拿着手枪?”
“顾伯神功盖世,没有防身的。我这做世侄的还真不敢亲近你呢!”
“废话少说。要做什么?”
“我们要扩大‘地人企业’、‘九柳玄坛’,还有‘救世搏击堂’,除非你加入我们,否则,你们父子,都是我们的障碍。”
“那你想干什么?”
毛念行这次没答。
他只是低头看看自己的枪。
神态依然悠闲、拘谨、恭敬。
顾步冷哼:“你想杀我?”
“平时也许不可以,可是现在顾伯您正卸下一切护身功力。而且元气大伤,就算有盖世奇功,总不致于刀枪不入吧?若有,我倒想见识见识。”
“你知道我刚和‘白鬼’比拼过来?”
“这么好看的战役,不容错过。”毛念行恭敬的说:“邹师父深夜找你,还是我出的主意。”
顾步的目光如两盏寒星:“就凭你一人,也未免太冒险些了吧?”
“不止是人,”毛念行提醒他:“我还有枪。”
“有枪就可以逼人就范么?”
“——也许,再加一点钱便可以了。”
“若是有枪有钱就可以要人做什么都可以,”顾步冷肃的说,“那就会发生一枪把一个人打成了千万人的事。”
“一枪虽能把一个人打成千万人,”毛念行又近乎循循善诱的说:“但一枪至少可以打死一个人,就算有千万人,有钱有权的也一样有千万颗子孙,再不行,换大号一些儿的枪,例如,象坦克之类的武器,也一定能成事。何况……”他又补充的说:“我这儿杀了你,大家都不知道是我们干的,不利的证据显示了:这该是这几天这地头上那几个‘外来人’做的好事。”
顾步厉目也厉色:“你说,警方就会信?”
“我们自会留下‘罪证’,谁不信?要是你老活着,大家都听你的。可是,如果您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嘛……我知道那陈老大其实便是你过去社团里的子侄,你们会在一起,想大干一番,是不?”
顾步嘿然:“既然是故人之子,他们更没必要杀我。”
毛念行又笑了。
半个笑容。
颇为诡然。
“他们也会邪术,想移师到此地大搞,得先把你的根基拔掉,这叫……商业上的利害冲突,你说警方会不会完全不信呢?”
顾步双脚已徐徐的放了下来。
放到水盆里。
水淹到脚背上。
“你们毛家的话,别说警方,就说政界,也是不敢质疑的。”
“那不就是咯!”毛念行说,“所以你死了,只会多拖累几条人命而已,决不会有人替你报仇的。”
顾步冷哼:“本来你说的都对。”
“本来?”
毛念行淡眉一剔。
“可是我却有一个儿子。他当然了解我是给谁害的。”
毛念行哈哈大笑。
大笑不已。
顾步愠怒了:“你笑什么?”
“你儿子?”毛念行笑声一歇,说:“假如你儿子已先你而遇害了呢?”
顾步脸色一变,叱道:“你放意说这种话来乱我的心神是不是!?”
毛念行却毫不动气:“你说呢?”
顾步的语言就像是罩在铁问子点燃放鞭炮:“你敢动我儿子。我就杀了你!”
毛念行神色不变:“如果我已经动了呢?”
顾步眼色一寒:“毛念行,你不要迫我!”
毛念行却笑了起来。
阴阴的。
笑得很是诡然。
“你这种说法,倒像是有把枪在你手上,而不是在我的手里。”
他这句话也说得很“阴”。
——阴险的“阴”。
2、做狗难,做好狗更难
毛念行忽然悠扬的说:“你的狗呢?你不是养了许多狗,替你看门口的吗?”
毛念行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使顾步猛然一惕一悚:悚的是:他是养了许多狗,怎么敌人已攻进神龛来了,却连吠都没吠一声——这样的情形,今晚已是第二次了。
惕的是:毛念行的用意甚为明显,他是要激怒自己,使自己分神分心。他一失神,对方便立即会开枪射杀自己。
饶是想到了这点,也明白了一旦光火的危险性,但他还是忍不住怒叱:“我们人的事,犯不着牵连到畜轻身上去,除非你也是畜牲!你把他们怎样了!?”
“也没怎么,只不过,飞鸟尽,良弓藏;狭免死,走狗烹。”毛念行好整以暇的说,“可惜现在的狡免有枪,而且还是灭了声的枪,我也没把他们真个烹了,只不过,留下来给你做个纪念。——毕竟是调养了多年了,跟你总会有点感情吧?”
他的话一说完,就有人立即把狗尸扔了进来。
——一、二、三、四……一共七头。
有的狗壳碎裂,眼珠暴了一颗开来,还塞在狗耳朵里。
有的肚子给什么东西碾扁了,肠肚都“流”了出来。
有的给破了七八刀,身子己像市场里卖的肉。但头部仍是好好的。
有的是给毒死的,眼睛、鼻子都淌出了血,舌头都是黑色的。
有的……
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顾步很孤独,他极爱狗。
——爱狗的人基本上都有孤独的颇向。
这些狗,对他而言,都是他生命里的历史、生命里的记记忆。
譬如“哈利”,有一次,在砍撕茅草的时候,及时咬住了一尾青竹蛇,否则,他的赤足就一定遭了殃……例如“多利”,它是一只有种的狗,有次,和他奋勇退敌,敌人用刀削掉他的左前脚,只剩下一层落皮肉粘着,可是,它依然咬住敌人的脚不放口……就如“肥波”,它是一头很“好玩”的狗,一以前天天早上,舔醒自己弄早餐给他吃,近年来,它却改去闹醒影儿了……又如“旺财”,它是头可怜的狗,初拾它回来的时候,它冷得直打抖,毛都湿透了,又生着癞痢,谁知道,在他的细心调养下,它现在毛发平顺光滑,还在去年狗赛之中拿了个大奖呢……如……每一只狗,都有一些共同的生活与记忆。
每一头狗都有一段往事和纪念。
然而,这些人,却二话不说,一上来,把他心爱的狗尽皆杀了!
可恨!!!
毛念行却还在那儿好暇以整的说:“唉,这年头,做人难,做狗更难,做好狗就更加难了——你看,万一跟错了主人,这可是狗命难保。不得好死哪!
顾步大吼一声:“这算什么?我跟你有仇,也不犯不着拿我的狗来杀尽!”
毛念行“哈”的一笑道:“不杀你的狗,又怎么混得进来啊?狗忠于主人,主人有难,狗儿们先行一步相殉,也是理所当然的。”
顾步心中大懊:要不是自己跟邹升先是比拼了一场,又着了道儿,给“蓝牙”吸去了一魄半魂,得行“招魂大法”来驱除尸毒要不然,外面无论用什么手法,杀了那么多只爱犬,自己总会警醒的。
而今,狗已死了。杀殉的人还在讲风凉话。
他强遏怒气:“杀人偿命,你杀了我那么多条通人性的狗,就莫怪我这个当前辈的欺小了!”
“狗命也要赔?”毛合行却嬉笑道:“如果我把你儿子也杀了呢?”
顾步怒吼一声,震得墙上的八卦、铜镜、铁扫帚,香炉上插着的铜钱剑,还有桌上的锈刀,一齐格登格登作响不已。
3、杀一个绝顶人物只要一粒子弹
顾步愤怒已极,嘶声道:“你把……阿影怎么了!?”
毛念行格格的笑着,笑得整个身子都在颤动。
可是他的手仍很稳。
不动。
他手上拿着枪。
正对着顾步。
“可惜,纵是你武功盖世,妖法护体;”毛念行为他惋惜的说:“但就算杀一个绝顶人物,要的也只不过是一粒子弹而已!”
顾步像一根烧着了火的神木:“你敢!”他叱喝如同一声焦雷乍响。
“你试试着!”
“我不必试,”毛念行的没有给他喝窒,反而“娘娘腔”依旧,但印堂上闪过一线妖艳的红气,然后双目陡绿,说:“我就马上杀给你看!”
一说完,他就开枪。
毛念行很有信心。
他已成功地激怒顾步。
他只已惊动了顾步,但毕竟已接近他,而且在射击范围之内。
没有人能快得过子弹。
没有人的身体能挡得住子弹的射击——义和团的梦幻,早已成了梦赝,而且是已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历史的讽嘲。
不过,世上有些事,毕竟是难料的;有的本家是个谎言,最后成了真理;有的听似笑说。原来才是事实。
五百年前。说地球是圆的,是要给烧死的。一百年前,说中国不需要皇帝统治,要给大逆轿首的。只不过十年前,每个人手上都可以有一具流动电话,只是个幻想。才一年前,苏联是一个国家。同样的,两千年前,中国人相信摩擦脚底的穴位可以治病,用艾火和针刺灸在穴道上,就可以医治奇难杂症,现在,这些都成了西方医学里要彻底研究学习的焦点。
没见“奇迹”的人好说: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一句话把一切可能性打成了荒唐谣言。
可是,一二十年前讲“特异功能”、“超能力”、“佛门念力”,人嗤之以鼻,恐怕还得要给揪出去斗垮斗臭的。但二十年后的今天,好些东西方国家都已成立专门研究这些异能的部门,开始去探讨这一片未知的领域——这一步是迈得太早?还是太迟?
不知道的就说是荒谬,那么,五十年前,设想在家里一按钮就可以直接看到世界大事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了。把未知的当是已知的,那就是无知。二千年前火药已在中国发明。但只当成烟花耍室,结果给洋人学了用以侵城掠池,所向无敌,把国人的信心打死打散,才倒回来学自己祖先的玩意儿。而今,若有人居然施展可以抵挡枪炮的绝艺,他们也一定会先嗤笑不已,当以“义和团”名目冠之,以对方愚昧,自身何等清醒博识了。
很多人都觉得:一旦有了枪弹,什么武功,都是假的,不中用了。
——有能挡得住枪炮的绝技吗?
到了日本侵华的八年抗战里,这种人物始终没有出来,中国人这回都死了心了:的确没有这种人!
也没有这种功夫!
——有的活,早就出来为国民“露一手”了。
就算是以人的体能作调训,中国功夫的调练方法也不一定准赢,要不然,奥运亚运大可囊括一切金牌,根本就不必比斗了。
但事实上呢?有吗?是功夫都已失传了?还是有本领的人都不愿出来为国增光?或是他们的本领并不适用手奥林匹克这类运动会的基准?抑或是像中国文学一样,也不适合于诺贝尔文学奖的评审准则?还是根本没有这些人、没有这种功夫?
你说呢?
——顾步又怎么说呢?
顾步就在毛念行手指一扣之际,做了一件事:他的左手手指突然一弹、一刮、一拈。
“啪”的一声。他的中指骨断了。
指头标出血来。
他的指甲上早就不知不觉间戴上了一个套子,铁皮套子。
——指甲,本来就是人体外最坚硬的组织之一,何况,他中指指甲上还有个铁套子。
他的动作奇速。
子弹只能以直线飞行。
他在对方开枪之前的一刹,已开始动作,拿捏得丝毫不失,就在子弹将射入身体之前的那一电光火石间,以指甲把极速中的子弹拨落!
这是他对付枪弹的方法。
但得要借他那么好的身手,那么快的速度,还有得先套上铁指甲,以及那么丰富的经验,更得要有点运气才行!
而且,更要命的是。
这只能挡一颗子弹!
但一把枪不止发一粒子弹!
——何况,这儿岂止一把枪,也不止于一个敌人!
所以,顾步立刻采取了攻势:
反击!
他的双目突然发红。
就像两道红外线直射毛念行。
他双脚猛挑,水花连盆直砸敌人!
同时抄刀。
旋身而起——
斩!
4、刀光把所有的人都砍成了一个
完全被震转—
——毛念行!
。一
他那一枪,看只是在手指上扣了一扣,但之前得要先邹升决战于顾步,再趁“红神”施法疗伤之际。跟八名手下杀掉所有的狗,潜入“红毛拿督”的神龛,想猝杀顾步,但仍给顾步发现警觉了,他马上用话来分顾步的心,提出顾影的事,又扔出狗尸。然后他才开这一枪————用尽了多少心机的一枪!
可是,这一枪,居然给这老头儿弹去了、挡掉了!
——这是什么“神功”!?
——到底是什么鬼功夫!?
怎么师父没教?他也不会?还是根本就不晓得!?
要是他也学会这一门避子弹、挡枪弹的功夫该多好!
就在他这一怔仲之间,已觉顾步的身形动了,他正要再开枪,却只觉顾步眼中两道红火射来,他只不过看了一眼,立时觉得像吃了两支点燃的炮仗下肚,崩的一声,头脑像是炸裂了开来似的。
于是,他慢了一慢,再遥得铝盐和水,顾步已扑到他面前,他已先手尽失了。
与此同时,他的八名手下,分八个不同的匿伏处,一齐一拥而上,护住主子。
可是顾步这回已动了真怒。
他揉身扑到半空。一刀力斩,同时大喝了一声:“挪玛坷珊曼达巴扎拉坦仙但马卡罗舍过索哗达耶文达那达干曼!”
这一刀是向着毛念行砍下去的。
刀势先行削掉毛念行手上的枪嘴。
毛念行急退,枪断人没事。
他反而给这一喝“不动明王真言”喝醒过来了。
然后他发现倒下去的:是他那八名手足。
刀光只在暗室那么一闪。
结果,毛念行带来的八名手下,全在刀光中倒地。
他们当然没有死。
但那白色的刀光一扬,那八人却觉得如同道红色的电光所碰,全都失去了挣扎的能力,呻吟着软倒了下去。
只一刀,就把所有的人砍成了一个,并且削断了毛念行的枪嘴。
顾步正要砍出第二刀。
他知道毛念行这个人是必要铲除的敌人。
——对真正十恶不赦的人。他下手是不会手软的。
何况,他不能容让毛念行再开枪。
因为他年纪已老大了。
——以前,在办“希望社”的风云岁月里,他曾有连闪避和招架十数人枪击的纪录。
可是,那时他才廿四岁。
而今,已是四十多年后的事了。
只要毛念行再开一枪,他就不一定能躲得开、挡得了!
所以他要先行放倒毛念行。
要打倒毛念行,首行得要先毁掉他的枪,再击倒他的手下。
然后就轮到他。
他第二刀挥出。
刀白。
刀光却红。
毛念行突然急叫:“停止——”
刀光陡止。
红光犹似火烧样般红着,像焚着了的炭,遇上一阵又一阵的风吹。
“刚才的威风到哪儿去了?”
“我现在只是叫停,并没有输,球场比赛里也有叫停和换人、商讨战略的时候吧?”毛念行居然不疾不徐的说,“我叫停是因为要提醒你:顾影还在我们手里。”
顾步一听,用手上的刀和淬厉的眼神,终于黯淡了下来,红光成了一片苍苍白芒。
“哼,我不相信。”
“你可以不信。”
“影儿武功不弱,不致于轻易落到你们手里!”
“如果他是给他的朋友出卖了呢?”
“出卖!?谁!?”
“譬如巴闭……”
“放屁!巴闭不是这种人!”
“那么,假如是巴闭的老婆呢……”
“用这种卑劣手段,算什么英雄。”
“我们只求胜利。不计较英雄狗雄。”
”你说阿影在你们手里,拿凭据来!”
“你信就信,要是不信,我今晚回不去,你的儿子这辈子也回不来这儿了。”
“——就算是,现在,我至少可以做一件事。”
“什么事?”
“我可以先抓着你,来换我的儿子!”
顾步这般发狠的说,连毛念行也吃了一大惊,看来,这老狐狸确是不好惹得很:“你若使这种伎俩,就大让人失望了!”
“为什么?——”
“因为你是武林前辈。社会贤达,而不像我们这些小混混,可以不要脸、不讲道义!”
“天下岂有此理!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们用肮脏手法,我大可用霹雳手段来制你!”
“嘿嘿,好个前辈,先敬了——”
“你才是好个好晚辈,长江后浪推前浪,我是跟他学习。”
然后他的刀,又发出暗红色的光华来。
就在这时候,他眼角一瞥:好像有什么事物,在外一飘而过。
那是个人?……穿白色的衣衫?……那是个女人?……而且十分眼熟?……她是谁呢?
他就这么一犹豫间,毛念行心里也是惊疑不定:因为他自知以一己之力,就算能够在这老头手下逃脱,也断不能取胜。
而且,他也不知道他的弟弟:毛更和毛赐分别袭击巴闭、顾影以及张家、史流芳等,究竟得手了没有。
再这样耗下去,这老家伙就要动手。
但他手上的枪已不能再开。
他只有凭实力。
——他一向认为:凭气力去搏斗,那是野兽才干的事。
他一向崇尚用脑。
以智胜,不以力胜。
可是,这一回,看来,得要力搏苦拼才能自保了!
就在这时候,有一个人,忽然闯了进来。
毛念行一见,心中就像动了开刀之手醒来听到手术做得非常成功一般。
来的人三角眼、扁头扁鼻、一副老老实实傻愕愕的样子,他当然就是:“哑仆”胡成才——“菱角”!
顾步乍见胡成才。也大喜过望,问:“小胡,阿影没事吧?”
胡成才把嘴一扁,情急的东指百指,又指着自己挂了彩的头,然后咿咿呀呀的哭了起来。
这一哭,只把顾步哭得心都乱成七八截了。
因为他了解了一件事:
——顾影出事了!
5、白色恐怖
他当然没了解到顾影之所以会出事,就是因为这胡成才一手造成的!
“阿影到底是怎样出事的!?”
“哑哑哑,呀呀哑吧吧碍…”
“他现在怎么了?”
“哑哑呀碍…”
问非所答,却自裤袋里掏出一件东西,要交给顾步看。
顾步离开胡成才约有十二步之遥,神龛的烛光不足以照亮胡成才手上的事物。
可是中间隔了个毛念行。
胡成才不方便走过来。
顾步却不怕。
他艺高大胆大。
而且他心急如焚。
所以他走了过去。
他用右手自明成才掌心拈起了那件事物。
就在时候,有几件事,同时发生了:
一,那“事物”突然喷出了一蓬蓝烟,攻向他的脸。
二,他的双脚突然给地上的不知什么东西所吸住了、箍住了!
三,毛念行突然一刀向他刺来。他右手及时一抓。抓住了刀锋!
四,可是,另一把刀,却不知自何处突然而来,他只来得及一侧身,那一刀就刺自己的左肩里!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他已着了暗算。
但他马上省察了过来:
胡成才!
——他突然明白他的儿子是为什么“失手”的了!
可是当他明白这道理时,他已付出了极惨痛、极重大的代价!
卧底,是世上最卑鄙、最肮脏、最不公平但也最常见的手段之一!
卧底不一定就是甲组织派到乙组织去打探或暗杀的“内奸”,有些“卧底”根本是在甲机构一手培植出来,却转而服务于乙机构,用甲机构的方式来打击甲机构,而他自己却因而跃升高薪,扶摇直上。有些“卧底”,却是从A君那儿学得了本事,等到他学成之后,虽明知A君极需切他的将力相助。但他选择的是先行用A君的本领打倒了A君。而取代了A君,一步登天。“卧底”也可以是广义。的。例如本来写通俗作品的金庸,却写成了文学;而用心于文学上的张爱玲,却把作品写得十分通俗。在某种层次上,他们也都是另一种形态的“卧底”。
可是。由于“卧底”常常被认为“自己人”、“结助”或“心腹”。一旦背叛或出卖,实在令人椎心刺骨。
越是成功的“卧底”,“出卖”得越是透彻,“背叛”得十分成功。打击力就越重,他的势力就越是有价值。
——真正“良善”的人,只怕永远当不了一个成功的“卧底”!
至少当不了像“胡成才”(菱角)这种“卧底”!
顾步一手扣住毛众行的刀子。
毛念行是一个最能把握时机的人;他趁乱刺出这一刀,不意还是给顾步一手扣着,他马上用力一扳。
血,自顾步指间涌出。
毛念行一扳不思,又用力一抽。
血水,自指间迸喷而出!
毛念行见再抽不脱,他马上弃刀!
他反而一脚踢飞了顾步手上的刀,一手抄着,然后立即;疾退。
“菱角”一刀得手,也退了开去。
顾步双目为“蓝烟”所趁,仍不能视物。
但他毕竟是“身经百战”的人。
他一件事,是马上丢掉手中的“事物”,马上将拇、中二指绕拗,于中指在自己心的印堂上画了符咒,大喝一声:“开!彼砩峡搜邸?
可以视物。
而且黑暗对他全无影响。
他所见的一切如白昼一般的亮。
他开的是“天目”
——是为佛家气功中的“天眼通”
不过这样一来,他已来不及追击毛念行,甚或是“罪魁祸首”:胡成才!
“是你?”
顾步伸手疾封了自己几处穴道。
——说也奇怪,那血流如注居然稍缓了一些。
可是刀刺在肉里仍是痛的。
顾步毕竟是人。
他坚忍不拔的脸容因忍痛负伤而满额青筋、颧骨突露。
“你也这样暗算阿影,是不是!?”
“胡成才”一刀得手之后,就一直在后退,虽然他也竭力自己在毛家最当权的大少爷面前表现得不能太胆怯,但顾步每说一句话,他还是忍不住上一步。
“我本来就是为毛家卖命的。”
到这地步,“菱角”虽然怕,也只有豁出去了——他更怕顾步一旦看出自己心怯,更会扑过来跟自己拼命。
“你没哑……”顾步抚胸、喘息,眼神里凶光大露。
“我……们父子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要这样……做!?”
顾步惨厉的问。
他是不服气。
不甘心。
“我……我……我是大义灭亲!”
“菱角”心血来潮,忽然想到一个这样“了不起”的理由。
“大义更亲?我看你是大利灭亲……”顾步惨笑,“还是大亲灭义吧!”
“反正,”“菱角”已忍不住向毛念行报了求救的眼色,因为顾步已向他一步一步的迫近而来:“我是效忠于毛家的。”
他怕顾步出手。
向他出手。
他没想到受了刀(而且先给“蓝牙”所唾)的顾步,年纪这样大,负伤这般重,还能如此神勇。
——早知如此,不到最后关头,便不出手!
顾步也想出手,他想出手先杀了这个叛徒内奸再说!
他平生最恨就是这种人!
——这种人以“出卖”朋友为职志,并以此立功,以此为可是他已觉得晕眩。
他眼前一片白——当然,这是运用“天眼通”的正常映象,可是,他又看见一个女人,在外面,飘然而过,浑不着力,像凡她所过之处。地心吸引力都消失了。
她穿的是白色长裙、长衫:上个白色的女人!
一个熟悉的女子。
——美蓉!?
她怎么还年轻如昔!?貌美如故?
她不是已经疯了吗?死了么?
她怎么会在这儿、这时、这般出现!?
(天哪!)
顾步只觉这白色的黑夜里,有着前生今世一齐向他淹没走来的恐怖!
6、黑色欢愉
(再怎么说,也要憋心一口气,杀了这装哑的、还有这毛家最得力也最歹恶的长子再说!)顾步正立定主意,他要连施三种功法,两种符咒,来使自己负隅残喘的生命重燃战火斗志。格杀眼前这两个强仇巨恶!
可是这时候。忽然又“侵入”了一人。
这“一人”,是跑着进来的。还喘着气。
这个人十分豪壮,背上还背着一个人,所以,虽然只是他跑了进来。事实上,进入的是两个人。
这人一进来,就站到毛念行那边去,而且马上报告:“大少,我们的人已全潜入这屋子四周,你只要一声令下,咱们就动手;谁要过来帮这老鬼的,也一并干掉再说。”
顾步嘶吼了一声,他情急,他要发出暗号,通知屋子里犹在恬睡酣梦中仆人、亲人、门人!
没料,已占尽上风的毛念行忽然说了这样的话:“慢着。”
这是他第二次“叫停”。
——第一次,是他在拖延时间,结果是占尽了便宜。
这一次呢?
毛念行诚挚的说:顾伯,你不要急。我们没有恶意,只不过要你们的存在,不威胁到我们毛家。你是知道的,你是有这个力量的。”
顾步捂胸忍能说:“你没恶意,会下这种毒手?”
毛念行歉然的说:“对不起,您的法力太高了,我们是不得不出此下策。你也应该看得出采,令郎只是受制,并没有死。”
顾步长吸了一口气,暂把攻势压下,“那你们想怎样?”
毛念行诚恳的说。“我说过。我只是不希望破坏毛家的企业罢了,再下来几年,我爸会把企业交我管理,我想在这之前,把这儿的环境清理一下。”
“那好。”顾步知道儿子落在人手上,只好忍气吞气,“我们大不了是搬离这儿。”
“这不大好,搬走了的,也可以搬回来的呀。”毛念行恳切的道:“而且,人家要是知道我们迫走了你们,恐怕就更不好了。”
“你放心!”顾步怒气冲冲的,“我守信诺,最多搬了就再也不回来!栽在你们手上,也就认了,用不着把臭事传出去,你放一万二千个心吧!”
“有顾伯的话,小侄哪有不放心的!”毛念行谦恭的说。“只不过。顾伯和影见都是大好人材,这样走了,岂不可惜?”
顾步强抑怒气:“你到底想怎样?”
“不如顾伯劝服影兄,加人我们,一道为本地乡里服务,岂不是好!”
顾步冷顺:其实是只为你们毛家效命才真!日里却说:“那也要你们先放了阿影才能计议的呀!”
“对对对,”毛念行陪笑说:“其实,我们要除的眼中钉,不是你们——你们两位,我争取犹恐不及呢——而是别人。”
“别人?”顾步听出对方的口气松了,他也佯作好奇的说,“这世上哪有什么人能威胁得到你们?”
“有。”毛念行肯定的说:“而且还是外来的人。”
“外来人?”顾步诧异的说,“哪更不可能了。你们实力雄厚,根深蒂固,谁能动摇你们的势力,哪怕是分毫!”
“这些外来人眼顾伯您也有些渊源;”毛念行小心翼翼的说,“他们便是来自港台的‘不平社’:六人帮!”
顾步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为的是对付他们!
毛念行似看透了顾步心中所思,主动的说:“便是。我们见‘不平社’的老大已跟顾伯作了联系,怕你们会联手在一起。所以我们今儿才——”顾步这回可什么都明白过来了:“你们怕‘红毛拿督’的势力和‘六人帮’一齐联手对付你们,所以你们才先下手为强?”
毛念行垂下了头,赫然道:“明人面前不作暗事,真人跟前不打诳语:顾伯所料甚是。”
顾步只求能保儿子性命,姑且虚以委蛇的说:“那你们想怎样?要我们如何配合?”
毛念行只说:“这、这怕不便。”
“没什么不便。到这地步,你吩咐好了。”
“怕是顾怕不愿。”
“你且说来听听。”
“这……却是太委屈顾伯了。”
顾步心中嘿笑:这家伙也太装模作样了,也罢,故且息事宁人,求取儿子平安为重。
“你尽管说好了。你看这等形势,还轮到我这一只脚已跨人棺材里的人说不可以吗!”
毛念行惭愧的说:“顾伯,千万别这样说,我们所作所为,也太过分了,只不过。都是为了保卫这儿的安定繁荣,生怕给外来的坏势力侵蚀而已。”
“你这种保卫家园的心理,我很明白;”顾步索性“虚伪”到底,“年青人有这种想法,已经很难得,就冲在这点考虑上,我可以答允你,不跟那些‘外来人’联手。”
“谢谢顾伯!”毛念行奋悦了起来,眼睛是发着光,“有你答应,而且仗义相助,那实在太好了,那也就没有办不到的事——不过,陈剑谁这些人都不是好惹的人,沾不着甜头,是铁定不肯收手的。”
“那你要我怎么对付他们?世侄,爽爽快快的说出来好了嘛。你的师父是我师弟,咱们还是外人么?”顾步的伤处只是强把血压制住,实在不能这般“拉锯”个没完,只好图穷匕现的说,“无论要我怎么帮你,如果真有诚意,都请先放了犬子再谈。”
“好,我就放了。”毛念行居然那么爽快的说。他下令的时候,左耳也动了动。
顾步简直喜出望外。
不过,那彪形大汉“死士”却似没放人的意思。
“不好意思。”毛念行摊了摊手,“他门虽然受命于我,我也得要向他们作个交待。”
“有什么活,你直说好了,”顾步已迫不及待。他想直接冲击救人,但又怕自己伤重,救不了顾影反害了他性命,最好,还是用谈判的方式解决,那样就安全多了,可是,以他身上所受的伤,又实在拖不下去了,“我最讨厌婆婆妈妈的了。”
“好,世伯,要是您能答应小侄,除了不跟不平社的人联手之外,还趁陈剑谁不备,约他过来,你猝然发难,制服了他,其他人便交由我们对付;”毛念行也单刀直入的说了他的企图,“你放心,我们不杀人——杀人可要偿命的哦,为他们这些吃饱饭没事干专管人闲事的人枉造性命,我才不干——我们只把他吓一吓,让他们夹着尾巴溜回他们的国家就OK了。”
“这个……”顾步心忖:好个小王八蛋,这算是威胁我了?自己要不要答应呢?答应了,做不到,自己便算食言,这是自己一向最讨厌的事之一;若是不答应,只怕影儿马上就要不好过了。
他灵机一动,反而把脸色一板,泥:“说的要都是真的,就先把阿影交回给我。”
毛念行大喜过望:“顾伯的意思是答允了?”
顾步点点头。
——反正只是点头,没开口答应。
毛念行十发雀跃的说:“来啊,把影兄放了——顾伯,我们就握手为约,两不毁诺,这下可是并肩作战的盟友了。”
他热切的把手伸了过去,一面挥手叫“死士”把顾影背了过来。
顾步一方面关心儿子的情形,另一方回,这是重要关键,说什么也得要应酬毛念行一下,所以他也伸出了手,握了一握。
他伸的当然是左手。
因为他右手已给刀锋严重割伤,血仍流着。
他心中想:为了儿子,这握一握手,也是值得的,何况,握手跟点头一样,也不代表了什么,他始终没有亲口答应结盟和对付陈剑谁的事。
——他是个很重视信诺的人,不过,只要是没有答允,就不算失信了。
他只有一个儿子。
他爱他的孩子。
他看到他伤成那样子,心已经疼得比他所负的伤还疼。
他快快的伸出了手,只希望也能快快的同时平平安安的接口他的儿子。
却不料,他的手刚捏上了毛念行伸出来的手,就是全身一麻,如遭电击——同一时间,那“死士”史斯竟用力一拗,竟把他儿子的左手关节拗励了臼,并发出清脆“卜”的一声。
顾步这一下子,既骇然于儿子竟受那巨汉的折磨,同时,又受到毛念行的暗算。
本来,以他的功力,给毛念行藏在手心里的毒针电击器暗算,只要及时反应,还有希望自保,但他又分神于儿子的受折磨之苦,所以,他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抢身去救顾影。可是他身前还有一个大敌。
毛念行。
——一个武功不是极高、法术也不是大强,但十分阴险狡诈的敌人!
顾步受伤多处,牙毒已然发作,又受毒针电击攻体,动作已然迟钝,毛念行一见他转身,他的手臂一振,已一刀砍了过去——他用的正是顾步那把锈刀!
刀光过去



……
头断
头落
毛念行一刀砍下了顾步的头。顾步的人头飞了半空,落下来的双眼瞪着转了转。真个是死不瞑目。
鲜血自脖子断处狂喷,红色的液体像在夜色里作黑色的欢愉。
7、高手能,低手不能
眼看自己父亲因太过悬心于自己的安危才致上当、以致身首异处但又不能作出任何警告、发出任何声音的顾影,这种苦痛煎熬决不是断臂所能形容。
“凭这老坑也跟我斗智!还比虚伪!”毛念行居然这样说(还洋洋自得,庆祝什么节日喜事似的),“遇上像我这样的高手,等于自我死路,偏是高手能的,低手就不能,我玩他,轻而易举;他玩我?想都甭想!”
“菱角”刚才已惊吓过度,呆住了,但他一清醒了过来。就马上说:“对对对。这老王八居然也摆上了好嘴好脸、满口答应,却是遇上了大少爷,他当然是自掘坟墓了。”
他一开口就拍马尼、猛擦鞋,好象深悔扮了几年哑子的岁月里,浪费了他马屁擦鞋的绝世奇材,所以一旦能畅所欲言,马上就是使出看家本领,阿谀奉承齐施浑身解数。
当日,毛锋就是生怕他说话大多,而且出言必胡吹乱捧,怕顾步不信任这种人,不想派他去“卧底”:探查顾氏父子动向。但还是毛念行“慧眼”相识,叫他扮哑的,少说话,只凭机变、机灵。他相信“菱角”是足以应付的——他也果然没有看错人:“菱角”果如他想像中一般卑鄙,甚至比他想像中的为人更卑劣。
“死士”却问:“为何不留下他来真的去对付陈剑谁那几人?”
他熟悉毛念行的暗号。
刚才,毛念行口说“放人”,但耳朵却牵动了一下,那反而是示意:“让他挂彩”。他马上拧甩顾影的手臼,果尔分了顾步的心。
“他会去对付陈剑谁?我会相信他的话!?他只不过是一心要救回他的好儿子罢了!”
毛念行陡的笑了起来,“对付老虎的方式最好是杀了他,然后高兴的说,大可尽取其虎牙虎皮虎鞭,甚至可以啖其肉而拆其骨。用不着养虎为患。”
他说着用手去拧了拧完全受了禁制、但神智仍然清醒的顾影,笑问:“是不是啊?老虎仔!”
“死士”给毛念行三两句话就说服过来了,但也因而产生新的疑问。“那么,我们把家伙也杀了灭口吧!省得他痛苦,对咱们苦大仇深!”
“省得他痛昔?哦,NO!”毛念行陡笑了起来,“这人暂时杀不得!老的当杀即杀,因为连邹师父都制他不住,已没人制得他祝这小老虎虽蛮,但现在已落在我们手里,我们把他拔牙切爪的。谅他也飞不上天!”
“菱角”是生怕顾影万一“逃出生天”之后,会找他报复,“可是,留着祸患,还不如杀了干净。”
毛念行忽道:“老二现在才赶到!要是等你一并动手,只怕早在这老坑手下死翘翘的了。”
原来,毛更这才气喘咻咻的赶了过来,之后还有三四手下。“嘿,这次警方的人可也难缠,几乎就过不了关!我花了好多唇舌,才摆平了他们,脱身过来,冯律师和鱼生还得要代我去警署走一趟呢!”
毛念行奇道:“怎么搞的?那何百明不是约好办为这件案的吗?他没来吗?”
“他有来。可是众目睽睽,我们虽找好了证人串通说是顾影和外来客干的,但总要做个样子啊,何况,那姓戴的高级警官也来了火场,这人可不大受贿。”
这时,屋子里传来喊杀连夭,惨嚎、哀号之声不绝,还有小孩啼哭、鸡飞豕奔之声,杂沓传来。
毛念行眉头一皱:“动手了?”
毛更淡淡地说:“不动手还等什么?老头已死,自是一个活口都不留!”
“也好,不管是期待冲天的大火,还是红色的电话,正如看电影等待血腥暴力,变态性爱的一样的心急,那就尽管烧杀他个痛快吧!”
毛念行又把话说了回头:“戴洪华那家伙也收了咱们不少‘红’。他敢板面孔打官腔?”
毛更耸耸肩道:“也许是假公济私,分外心虚,在人前总弄得一丝不苟的模样吧!管他的!收得了咱们毛家的钱,就得要保我们合家平安,否则,就要他合家铲!”
毛念行犹有余悸的说:“你说的轻松。你这一耽搁,我们差点还摆不倒这老鬼!”
毛更笑了起来,看了顾步的无头尸首一眼,“有大佬在,哪有摆不平的事,放不倒的人!”
然后笑容一敛:“倒是三弟那边,攻袭张家,虽然得手,但听说劫走‘六人帮’的一员,途中出了纰漏,给人抢回去了。”
毛念行即问:“老三没事吧?”
“他倒没大碍。”
“他没事就好了。今晚一切的事。咱们都会留下充足的人证、物证,足以指证那几个外来客干的好事,这官司他们断断打不甩,教他们知道这一身蚊医得好也内伤难愈!”
毛更一眼瞥上了顾影。
“我看,我们有个活口,难免后患。”
“菱角”忙不迭的接道:“对呀,对啊,斩草还是除根的好。”
“这根,是锄定了的。”毛念行胸有成竹的说,“你看我这种人像是留个后患来煮死自己的人吗!只不过,这条人命留着,反而可以防万一……”“万一?万一什么!?”
“你们大根都听说过吧?‘六人帮’还有他们的背景‘不平社’,都很有些来历,跟往昔这死鬼搞得叱诧风云于一时的‘希望社’,也很有些渊源。我们可不知道他们在本地警方有无勾结,还是小心一些的好,要是他们给制罪打靶,那么这活口自然就会‘永远失踪’了;万一这几人有的困不住,要出来找咱们的碴,那么,有个人质在手,加上这老断头的用这干人的交情,他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出手也投鼠忌器一些……扣住他,让他一息尚存对咱们有利些!我刚才就用了这一招解决了这老而不死!”
“菱角”等人这才明白过来。搔着头皮说:“哎,我怎么想不到,大少爷真算无遗策。”
“你少拍马屁!”毛念行笑啐,“这次荡平了‘红毛拿督’,彻底解决了顾氏父子,给‘六人帮’一把好看的,你可记个首功!”
“菱角”当时眉花眼笑。正在他要笑的时候,忽然瞥见在惨哀号声中,有一对充满怨毒、仇恨的眼睛望着他,他心中一凛。
那当然是顾影的眼神。
这时,毛念行刚好得意非凡,哈哈笑说:“我们兄弟这一次既收拾了姓顾的,瓦解了‘红毛拿督’的恶势力,连同威名远扬的‘六人帮’也给我们扳倒了,此举足以使我们毛氏的‘第九流’扬名国际,为进军亚洲奠基!”
喊杀和求救声已止息,取而代之的是光和烟。
七八处火光和浓烟,在这阴郁的林边和血腥的夜里吞吐冒起来,一时间只会更加浓稠炽烈,不会消散。
本篇完,全文未完,请看《六人帮传奇》第四集《蓝牙》,稿于壬申年七月十四孟兰节(八月十二)之“惊劫”。
(《红电》全书完·秋草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