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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奇侠_正传_03两广豪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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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瑞安《两广豪杰》
第一 章落地生根
桂林山水甲天下。
阳朔山水甲桂林。
“陶潜彭泽五株柳,潘岳河阳一县花;
两处争如阳朔好,碧莲峰里住人家。”
阳朔之山以多胜,以奇胜,以秀胜。山势多无规则,或欹或立,或卧或叠,无所不有,却紊而不乱,奇峰具异,就算信笔挥就风景人物的大问家,笔挽江山的大诗人,亦无从写起。
阳朔之美,可想而知,萧秋水一到阳朔,即放出了“九天浣花神箭”。
“九天浣花神箭”是烷花剑派的紧急联络讯号。
萧秋水放出的那一种“九天院花神箭”,是非常特殊的一种,浣花剑派的子弟们只要有一人见到,必定不管一切,放下一切,赶来联络。
从四川到贵州,由贵州到广西,权力帮的追杀,风声鹤唳,无所不在。
权力帮就像是一个史前的巨人,随时可以抹去几只蚂蚁的存在。
所以萧秋水一入阳朔,即放出“九天浣花神箭”。
铁星月瞧着萧秋水自怀中掏出浣花神箭,又发出神箭,神箭飕地一声,升上半空,轰地爆出千万朵火树银花,铁星月瞧了老半天,忍不住摸摸萧秋水的额角,试探地道:“有没有发烧?”
萧秋水怔了一怔:“发烧?”
铁星月开怀地道:“你有没有病?”
萧秋水道:“你发神经啦?”
铁星月佛然道:“你才是发神经哪。我们被迫得那么惨,又大白天的,你还有心情来放烟花?”
“烟花?”萧秋水没好气道,“你以为我在放烟花?”
左丘超然笑道:“那是讯号,浣花剑派的特殊紧急联络讯号!”
邱南顾道:“这讯号管用吗?”
萧秋水道:“这儿已是阳朔,桂林一带的浣花剑派弟子,一见无有不来的,就算浣花剑派的熟悉朋友,见了也会赶来。”
邱南顾道:“自从乌江除七赝后,权力帮的人好像没盯上咱们了,一路上倒是无事,真不过瘾。…唐方忧心地道:“倒不知桂林浣花分局如何了?”
萧秋水想了想,正色道:“有我大哥、二哥在,天大的事也扛得住,何况还有孟师叔、还有玉平兄,以及你两位兄长也在,看来不是权力帮挑得起的!”
左丘超然叹了一口气道:“成都浣花剑庐里,也有萧伯伯、唐大侠、朱大侠、萧夫人,甚至有‘掌上名剑’、‘阴阳神剑’二位前辈,但权力帮一样敢挑了……只怕……”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长啸,又一声短哨,萧秋水喜道:“接应的人来了!”
来人快骑。
马高大,在马上的人却矮校
马后面扬起丈高的灰尘,马冲过处连小树都倒了,马的速度丝毫不减。
马冲到五人身前,马上的人一勒,即时给勒止了。
连多冲一步都没有。
邱南顾脱口赞道:“好马!”
铁星月却大声道:“好臂力!”
马上的人一点而起,落在地上,落时没有声音,到地后却鞋面与土齐平,原来已把硬地踩了两个凹洞来。
左丘超然也忍不住道:“好内力!”
那短小精悍的汉子却向萧秋水拱手,萧秋水喜道:“马竟终,你还在浣花?!”
只听那人大笑道:“我生为浣花人,死为烷花鬼,怎会不在浣花!萧少主,咱们又见面了!”
铁星月忽然走前去,板着脸孔问:“你是‘落地生根’马竟终?”
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当下正身向铁星月,冷冷地道:“我是,什么事?”
铁星月道:“是单刀斗月狼,九死一生渡怒江,在桂林浣花剑派的‘九命总管、落地生根’马竟终?”
马竟终不耐烦地道:“便是我!你要怎地?”
铁垦月忽然对他的肩膀用力一拍,又抓住他的手力撼欢呼:“嘿嘿嘿,你这朋友我交了!”
马竟终犹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向萧秋水道:“他是——?”
萧秋水还来回答,铁星月已然道:“铁星月,铁树开花的铁,星星在眨眼的星,月色多么美丽的月,铁星月。”
马竟终迷迷茫茫地望着那如瓜子般小的脑袋,小眼睛,大嘴已,塌鼻予,和那一排白森森的牙齿,实在想不出哪一点像铁树开花?哪一点像星星眨眼?哪一点像美丽月光?只好勉强招呼了一下。
萧秋水又介绍他认识唐方、左丘超然、邱南顾,马竟终一一点头。道:“少主发紧急‘九天浣花神箭,,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萧秋水当下就把权力帮围攻萧家剑庐,唐大、张临意、萧东广如何被暗杀,康出渔、康劫生、车虎丘如何背叛,萧西楼、朱侠武、萧夫人如何拒敌,沙千灯、孔扬秦、左常生、华抓坟如何攻袭,四人如何冲出包围,如何面对危机四伏,如何遇见铁星月、邱南顾,如何黄果歼敌,乌江除妖,概要地叙述明白。
马竟终听着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萧秋水最后问了一句:“……只不知道桂林那边的孟师叔,有没有遇敌?”
马竟终道:“遇敌倒是没有。但我们一定要尽速通知孟先生等,以营救成都总部。”
萧秋水道:“好……我在成都,听说你己离浣花剑派,见你还在,我很高兴。”
马竟终目中闪动着愤怒的光芒:“还不是权力帮的中伤!他们一早已布下了局,要吃定浣花萧家,第一步就是要离间我们!我在萧家已十二年了,从二十岁起,莫不是萧世伯、孟先生提携我,我还去得了哪里!”马竟终说着目中隐动泪光:“这些日子来,武林各门派就是中了他们的离间计,已给一网打尽的就有括苍派、崆峒派、司寇世家、太极门……”萧秋水等俱是一震,失声道:“这么多门派?!”
马竟终点点头道:“岂止如此。连嵩山派也遭了殃,福建少林要不是各方少林弟子救援得早,也不堪设想;此外,五虎彭门,夭残帮,乌衣帮,螳螂门也归顺权力帮,近日连铁衣帮、恒山派也奉权力帮为主帮,至于抵抗的中原镖局、黄山派、血符门、潜龙帮等,中间派的全给吞灭了!”
左丘超然变色道:“由此看来,权力帮确想号今天下,独霸江湖了!”
马竟终长叹道:“正是。而今武林公推少林、武当二派,合力剿讨权力帮,但屡遭破坏。海南剑派邓掌门,唐家二位公于,这些日子留在桂林,也就为了此事,与盂先生、萧大公子等共商大计。”
邱南顾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便了!”
马竟终飞身上马,黄土中留下他二道深深的鞋印,他又像钉子一般地稳稳骑在马背上,道:“现在就走。”
铁星月忍不住向邱南顾交头接耳:“这人小的时候一定常常摔交,所以现在步步都落地生根。”
邱南顾道:“就是呀,我看他外号该叫‘钉子’才对。”
却未料萧秋水在一旁听到了,微笑道:“不错,我们都叫他做‘钉子’,什么人给他盯上了,一定逃不掉,什么东西给他的手拎上了,一定溜不掉,什么地方给他一双脚钉住了,一定拔不掉。”
萧秋水笑笑又道:“他是我们浣花剑派的九命总管,跟‘夜狼’那班人搏斗过,却虽败而不死;据说也曾与朱大天王交手过,亦伤而不死,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活着的,只怕现存的只有他一人。”
六骑如飞,却不是直接回临桂,却在临桂城郊歇了下来,只听马竟终道:“这里风景如画,莺歌燕舞,诸位何不吃杯清茶,再赶未完之路尸萧秋水苦笑道:“风景虽好,但归心似箭呀!”
马竟终却微笑道:“我们不歇,马儿也该歇歇了。何况,”马竟终锐利的眼光也蒙眺起来了,“我的家乡就在临桂。”
——古来征战几人回;
——一夜征人尽望乡!
就算是最勇悍的将士,也有怀乡念家的时候;“落地生根”,不到家乡,又如何生根。
萧秋水等都明白了——就算急如将令,但也该让将士出征前,有辞乡告别的机会埃——此去解剑庐之危,无疑是最凶险的一役,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回到家乡来。唐方宛然道:“马先生,你的家乡在临桂哪里?”
马竟终笑道:“就在附近,这儿走过去,过桥就到了;”马竟终叹了一声又道:“拙荆也在家里,知道我要回来,会烧几道小菜;”望向萧秋水等,舔舔干唇,又道:“只不知道诸位……”“喝茶!”邱南顾抢着道“当然没有问题!我口渴死了,其实喝酒更好!”
铁星月悄悄加了一句:“有饭吃则更好!”
马竟终微笑揽辔往木桥那边走去,铁星月、邱南顾二人又打打闹闹地随骑而去,萧秋水与唐方对望一眼——这两个疯疯癫癫、神神经经的伙伴,是不是也懂得这一种感情,所以才抢着要走这一趟呢?
谁知道!
小桥,流水,人家。
住的地方是一栋木板屋,几缕炊烟袅袅飞上了天,门打开来,是一青衣妇人,第一句话是:“你回来了!”
马竟终说:“马上就要走了。”
那妇人只震了一下,似又立即恢复了平静,那一震装饰得极好,不留意几乎完全看不出来。目光向他们一瞟,淡淡地道:“我弄晚饭给你们。”
萧秋水忙道:“不忙,我们吃过饭后才走。”
谁都看得出,马竟终离家已久,这一次回来,竟又要走了。
他的妻子没有间去哪里,也没有挽留,他们的不舍都化成了淡然,有一天,这样一个黄昏里,他去看她,看完了就走,甚至不知道,这一生还会不会再回来。
唐方的眼眸潮湿了:为什么不吃这一顿饭呢?一定要吃这一顿饭的。
青衣妇人返身到厨房去烧饭,晚暮灶问的柴火,僻啪僻啪染红了她青布的衣裳。
马竟终一面招呼着,一面禁不住愉愉把眼睛瞄向厨房,在在都是关切之情。
“有没有辣椒?!”铁星月忽然怪叫道“暖,有没有生辣椒?!我每餐没有生切辣椒,就咽不下饭!”
邱南顾也道:“对!对!马老兄,麻烦你跑一趟,去厨房替我拿点生辣椒来,哎哎,迟些儿出来不要紧,只要我知道你一定拿得到就好萧秋水也忙道:“是是是,我这两位朋友脾气古怪,特别麻烦,只好请马先生跑一趟。”
马竟终深深地望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大步走进了厨房。
厨房肉香正浓。
铁星月向邱南顾挤挤眉,邱南顾向左丘超然弄弄眼,左丘超然向唐方点点头,唐方向萧秋水莞尔一笑。
这一笑真好。
好是好,可是肚子确是饿了。
饿得很了。
厨房火光正炽,菜香正浓,铁星月忍不住咕嗜了一声,邱南顾皱眉道:“暖,恭喜恭喜!”
铁星月没好气道:“恭喜个屁!”
邱南顾道:“恭喜你的屁路又变了!”
铁星月奇道:“什么变了?”
邱南顾道:“以前你放屁总是‘秤啮’一声,现在却是‘咕噜’一汽以前像牛放屁,现在跟猪吃草差不多一样……”铁星月没好气道:“胡扯八通,你才放屁,我是肚子饿了的声音,谁说是放屁!”
左丘超然皱眉道:“你们每次吃饭前,才说这些杀风景的话啊!”
唐方低声叱道:“别闹,菜来了——”
数人同时回头——真比遇敌时反应还快——只见马大嫂端着两盘热腾腾的菜看,玉兰肥鸡与五彩虾仁,走了近来。
邱南顾怪不好意思地道:“也不是我们贪吃,只不过饿了些,其实嘛,迟一些儿也不要紧的,再迟一些儿也不要紧的。”
——肚子饿的滋味真不好受。
可惜他们只看到了菜,却不曾注意到热腾腾的烟雾后,马大嫂忧伤的脸。
菜当然不止两盘。
马大嫂继续捧上来的有清炒笋丝、蚂蚁上树、杏仁豆腐等等,萧秋水当然已开始吃了,唐方忽然问道:“马夫人闺名可是字珊一,原复姓欧阳。”
马大嫂正要转身回厨房捧菜,不禁怔注,这时马竟终正好从厨房出来,道:“是。她就是当日在江湖上被称为‘迷神引’的欧阳珊一。”
唐方笑道:“昔日名震黑白道上的欧阳姑娘而今竞成为马夫人了,也为夫婿洗手作羹汤,倒叫我们失敬了。”
马竟终看萧秋水等已吃了近半,忽然沉声道:“萧少主,马某该死,马某若有对不起您之处,待来生做牛做马,誓死以报吧。”
萧秋水奇道:“马兄何出此言?”
马竞终惨笑道,“萧少主,各位侠兄,唐姑娘,马某此举,乃情非得已这菜中有‘三日迷魂散’……”萧秋水忽然大叫一声,伏地而倒。
邱南顾怔了一怔,也软倒下去。
铁星月大吼一声,想站起来,却连人带桌仆倒下去,盘碟尽皆破碎。
左丘超然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终于又顺着木柱,滑倒子地。
唐方晃了一晃,也掼在地上,问了一句,“你们,为什么……?”就晕迷过去了。
“为什么?”马竟终惨笑道:“为什么?!我怎么知道:只怪你们不该与权力帮为敌,我们哪有能力挑得起天下第一大帮啊!”
欧阳珊一一直咬着下唇,下唇白无血色,现在忍不住道:“竟终,你为我这样做,值得吗?”
马竟终一字一句道:“但我已经做了。”
欧阳珊一冷声道:“我情愿去死。”
马竟终道:“你不能死,你肚里已有了我们的孩子。……我们这一代虽对不起人,就留待下一代去报答这份恩情吧。”
欧阳珊一:颤声道:“那你要把他们怎么办?”
马竟终道:“送去权力帮在永福的分部。”
欧阳珊一道:“可是……可是他们有五人之多,怎么送去?……”马竟终道:“装载在马车里,不会有问题的。”
忽听一人道:“那不是大麻烦了吗?”
另一人道:“我们自己走去,既省时又省力,岂不更好。”
还有一人道:“更好,更好,可惜菜不能吃,不然边带着吃,唉呀我饿扁了,饿坏了,饿死了!”
第一个讲话的人是萧秋水,第二个是邱南顾,第三个是铁星月。
左丘超然是个连说话都懒的人。
唐方也微笑睁开了眼睛。
冯竟终看得眼睛都直了,欧阳珊一脸色都白了,忍不住问道:“你们不是把菜吃”下去了吗?”
“能吃就好罗。”
“那个唐方未吃前总要用银钗去探探,今天这一探,哈,探出个“银钗没有变黑,倒是变灰,想不是剧毒,于是假装倒下,看看你们怎样——”“那些菜啊,都吃到我们袖子里去了。”
铁星月与邱南顾两人七嘴八舌他说着,得意非凡。
——从《跃马黄河》故事里萧秋水等冲出浣花开始,唐方在进食前总用银钗试探一下,在甲秀楼一役中,就是这样。
——四川蜀中,唐门唐家的子弟,既会用毒,也会防毒,就算迷药也一样测得出来。
——就在欧阳珊一捧出两道菜,又返身回厨房时,唐方立即用银钗探了一探,这探了一探之后,大家都呆住了。
——他们决定假装中毒。
马竟终没有说话,忽然出脚!
一脚踢飞桌子,飞撞铁星月!
回身一推,把欧阳珊一推出门,大喝一声,道:“快逃!”
接着拔出利刃,往腹中就插,一面大叫道:“要保住我们的孩子!”
要不是事出猝然,要不是马竟终顾着大叫那一句话,才一刀插下,马竟终的自尽便要成为定局了。
但就在马竟终大叫的刹那,左丘超然的双手已叼住了他的手腕。
马竟终的利刃便插不下去——既给左丘超然的一双巧手缠上,任谁也挣不脱的。
没料欧阳珊一没有走,却冲回来大叫道:“竟终,要死,我们一齐死——”那面桌子“砰”地撞上铁星月,“哒”地碎裂,铁星月却似没事一般,虎地站起来,雷霆一般地吼道:“不准死,统统不准死!”
“正是。”萧秋水缓缓道,“我们有话好说。”
没有说话。
左丘超然再也没有抓住马竟终,因为他知道马竟终绝不会逃的。
马竟终也不是不敢跟他们交手,而是心中在歉疚,所以根本不会动手。
谁都看得出来,马竟终夫妇这样做是有难言之隐的。
大家都不愿意去强迫一对有苦衷的患难夫妻。
马竟终夫妇在长凳上对坐着,萧秋水等五人倒是站着,暮色已静悄悄地在外面四合、降临。
终于还是马竟终先说话了:
“我情愿死,不希望你们原谅。”
萧秋水一本正经地道:“我们不原谅你,除非你讲出主使你的人是谁,我们要去对付他。”
左丘超然一向沉静,而今却忽然道:“对!我们一齐去对付他!”
马竟终微吃一惊,茫然道:“我们……我们一齐去对付他?!”
唐方静静地看着他,道:“生为浣花人,死作烷花鬼,你不是说过吗?今天的事,是你一时糊涂,我们还是把你当作浣花剑派的好汉,当然一块儿去对付权力帮!”
马竟终想着想着,忽然哀叹一声,道:“我知道你们想原谅我,可是我不能原谅我自己。”
欧阳珊一忍不住挂下了二行清泪:“我知道,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本来权力帮要他赶杀你们,不然就要把他给毁掉,可是他不答应!”欧阳珊一凄然道:“可是权力帮却说要杀我,他就不敢不做了,但不忍下毒,只敢下迷药……”唐方叹道:“便是迷药。要是毒药,我们也不会这样待你。”
萧秋水道:“权力帮的威吓,你为何不告诉我大哥,或者孟先生?他们自然会出主意,替你想办法的!砭怪漳救坏溃骸叭Π锶硕嗍浦冢摇沂翟诿挥杏缕嫠呙舷壬退忝舷壬纳肀撸灿腥Π锏娜耍慰觥慰錾阂欢亲永铮延辛宋颐堑暮⒆印甭砭怪账底牛酃馔蚺费羯阂唬费羯阂淮瓜铝送罚饺说难鄱涿挥邢啻ィ慈崆槲尴蓿嗤裎蘧!骼说暮煤海喾缈嘤甑囊雇恚扔辛宋屡募遥扔辛诵南档娜耍趾稳谭牌?
——何况已有了下一代,一切都有了生机!
——谁忍以自己的任意来斫伤下一代的新芽!
——更何况是马竟终,他度过了“夜狼”的恶战,在朱大夭王手下逃过性命,更知道生命之可贵!
——落地生根,一旦给他落地,他再也不愿被连很拔起了。
——唐方不禁暗暗叹息。
“有什么了不起!”铁星月一拳捶在桌子上,“权力帮的什么‘九天十地、十九人魔’,人魔中的孔扬素、沙千灯、阎鬼鬼,就是给我宰掉的,他们有什么了不起?!惹不得的?!”
马竟终惨然道:“你们杀掉……”
萧秋水淡定地道:“正是。刚才你说孟师叔身边也有权力帮的人,究竟是谁?!”
马竟终咬了咬口唇,道:“康出渔和辛妙常。”
萧秋水讶然道:“康出渔回来了么?”
马竟终道:“他昨天已到桂林,就是他要我去‘接’你们的。”
左丘超然恨声道:“就是他!要不是他假装中毒,伺机谋杀唐大侠、萧大伯、张前辈的后,我们早已稳住了成都剑庐的大局。”
马竟终诧异道:“原来他是自四川回广的!”
萧秋水道:“辛妙常就是辛虎丘的女儿,但辛虎丘己在剑庐中为大伯所杀,不足为患。”
马竟终舒了一口气道:“辛虎丘已经死了?!”
唐方微笑道:“正是。你瞧,权力帮并不是无敌的,不但辛虎丘死了,连华孤坟也死于浣花剑派的大门口。”
马竟终呆了半晌,萧秋水道:“现在辛妙常还在桂林浣花剑派中!”
马竟终点头。萧秋水叫道:“不妙!孟师叔不知辛虎丘是权力帮呐卧底一事,更不知康出渔是大好大恶的小人,我们要现在就禀知他!”
邱南顾道:“康出渔在哪里!这老小子那么可恶!我们不如先把他逮着,送交孟先生严惩,岂不更妙!”
马竟终一跃而起,竟也英风爽朗道:“我知道他哪里,我可以带你们去!”
眼光一瞥向欧阳珊一,竟也流露出一种伤感,刚刚起立的身子就要坐下来,欧阳珊一泣诉道:“竟终,你不要管我,要做的事,就痛痛快快去做。只求你不要离开我,让我跟你一块儿去。”
马竟终跺足叹道:“不成不成,那里危险,你又有了身孕。……”唐方忽然平静地道:“马兄,我会照顾欧阳姐姐的。”
马竟终望着唐方清澈如水的目光,哺哺地道:“我,我……”铁星月实在看不过眼,骂道:“男人大丈夫,娘娘腔的于什么?:要打,打个痛快——”邱南顾接口骂道:“要骂,就骂个痛快!婆婆妈妈的,是真英雄豪杰怎可如此娘娘腔的!”
铁星月忍不住又骂:“想当年,你单身斗夜狼,当时江湖上比你响当当十倍八倍的人都不敢去惹他们,你却敢一人挑战。朱大天王横行长江水道,你居然以一招‘落地生根’,硬钉着船板不放——这等豪气,了不起!没料今日一见,王八蛋!”
邱南顾想想不甘心,抢着又骂:“昔年‘迷神引’欧阳珊一,也是敢做敢为的女侠,没料今天却成了负累!嘿、嘿!权力帮有什么惹不得?!我们已经挑了!惹了!有种就跟我们‘神州结义’一拼,打出面武林中正义的旗帜来!管他个狂风暴雨!理他什么横霸天下!”
铁星月禁不住又要接下去骂,马竟终虎地跳上来,一脚踏在凳子上,一脚踢在桌上,大骂道。
“你们以为你们都是英雄,别人都是狗熊?是不是?他妈的!要是我老马今日不是为了日后一点火种,才不惧什么权力帮!你们无家无室的人,怎么知道我老马的难处?!去就去!你铁星月他邱南顾敢去的,咪以为我唔敢去,我讲埤你知,去阎罗王的外母个度我都奉陪!”
马竟终越骂越起劲,一张脸由苍白骂得通红,连脖子都粗了,骂到激动处,神采愤然,竟连广西话也搬了出来,骂得好不痛快。
邱南顾、铁星月二人呆了一阵,两人对望一眼,突然一齐大笑起。邱南顾笑着道:“有种有种,跟我铁口邱南顾有得比!”
铁星月也笑着大力拍马竟终的肩膀:“果然有豪气!不亏我屁王铁垦月骂得你狗血淋头,识骂人者重骂人,骂得好!嘿嘿,骂得好!”
两人不怒而笑,令马竟终大为惊讶,方才知道邱、铁二人有意要激怒自己,不禁为自己的失态赦然,的确刚才激起来的怒骂口,意气风发,正是自己当日本色!
欧阳珊一道:“竟终,躲着缩头当小人,不是你我所为,何不痛痛快快拼一拼,我要我的孩子为他爹爹而骄做,如果不死,是咱们赚了;万一死了,也乐得做同命鸳鸯!”
唐方柔声道:“嫂夫人的话说得好:马兄,不要负了嫂夫人的心意埃”萧秋水微笑道:“马兄,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马竟终猛地发出一声冲天长啸,道:“好:权力帮!咱们下死不休:我带你们去找康出渔!”
“康出渔在哪里?”邱南顾即刻就问。
“在永福。”
“在永福哪里广铁星月睁大眼问。
“跟‘威震阳朔’屈寒山一齐喝酒!”
“威震阳朔?!”
“屈寒山?!”
第二 章四绝一君
“威震阳朔”屈寒山,不只是威震阳朔,简直是威震广西,甚至可以说得上威震武林。
江湖七大名剑,连萧西楼惊人的名气,与他一比,都要矮了半截。
屈寒山是武林宗主,也是广西武林的领袖,广西正统武林的第一人,他的剑法,据说可以以一人之力,仍可与武林七大名剑打成平手。
屈寒山为人沉着练达,公平持正饮誉天下,广西武林中,已鲜少人像他一般术德兼备、文武合一的宗师了。
屈寒山七岁练剑,迄今五十六岁,足足练了五十年的剑,可以说得上一剑光寒四十州,近十年来,已鲜逢敌手。
在声誉、武功、实力上,唯一可与屈寒山平分秋色的,恐怕只有广东“气吞丹霞”梁斗!
有屈寒山在,萧秋水等人的眼睛都亮了!
屈寒山打从权力帮建帮之始,已经是敌对,而权力帮也确认为其头号大敌,便有屈寒山、梁斗二人。;屈寒山一定不知道康出渔其实就是权力帮中“九天十地,十九人魔”中之一。
正如萧西楼、孟相逢等不知道,康出渔是卧底、是奸细。
找到屈寒山,就可以打击康出渔!
马竟终道:“屈大侠设宴在‘一公亭’,我可以马上带你们去,因为本来我若逮得着你们,也要送你们到那儿去,交给康出渔。”
铁星月、邱南顾的眼睛更亮了,能见到广西大豪屈寒山,实在是一件令人兴奋莫名的事!
“一公亭”就是“天下一大公平”的地方。
这“天下一大公平”的横匾长十四尺,每字占约两尺,题字的人签章,金漆龙舞,就悬挂在“一公亭”梁柱之上。
“一公亭”,任何人来到这里,会武功的,不会武功的,富贵的,不富贵的,都一样公平待遇。
你就算皇亲国戚,来到这里,也是一样,因为这儿是广西屈寒山的地方。
江南两广,只有两个这样的地方,一个就是屈寒山的“一公亭”,一个就是梁斗的“自量台”。
“一公亭”内,确有许多人在喝酒宴乐,一张大圆桌于,足足坐有十二个人。
无论是谁,从灯火辉煌中望进去,第一个望见的,总是一个颀长、黑须、脸带微笑、双眉斜飞入鬓的老者。
这不是因为他坐在居中,面向亭外,而是他从容的气派,一方面可以参与喧闹中毫不碍眼,另一方面却自有遗世独立的意态,令人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而且看了第一眼后,足想看第二眼,看了第二眼后,更想看第三眼,看着看着,竟会给他的风度所吸引住了。
而他背上、腰问,身上到处都没有剑。
威震阳朔的“一剑光寒四十州”的屈寒山,居然没有佩剑!
萧秋水等人虽没有见过屈寒山,但是一眼就可以肯定他就是屈寒山。
当他们看到屈寒山身边的人,就忍不住想冲过去把他揪出来。
那人在谈笑风生,又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不是康出渔是谁!
康出渔身边那个人,铁星月一见,便忍不住冲出去了,他想立即冲出去把那人的鼻子打扁,叫他以后再也不敢出卖朋友。
那人正是康劫生。
所以铁星月就立时冲了出去。
他做梦都想不到这围酒席坐着的是些什么人。
萧秋水一把抓不住他,铁星月已冲了出去,眼前一花,“砰”铁星月已打中康劫生鼻子一拳,酒菜翻飞,铁星月跨桌而去,又想再加一拳。
铁星月的拳快,他的拳可以打中飞行中的苍蝇、蚊子,也可以一拳打碎一块硬石。铁星月的拳极为有力。
铁星月自负没有人能接得住他的神拳。
但他也眼前一花,右拳已被人一手拿祝
这还得了?!
铁垦月“呼”地义打出左拳。
那人一叼手,又扣住了他的左拳。
铁星月的左右双拳,可以开碑裂石,但落到此人手中,犹如石沉大海。
铁星月此惊非同小可,只见一人,白衣宽袍,精悍短小,猛想起一个名字:“江易海“!
江易海!
“五湖拿四海”的“九指擒龙”江易海!
也就是《跃马黄河》故事中,四川成都剑庐观鱼阁前,唐方转述唐柔告诉她的左丘超然之大敌:江老爷子!
左丘超然乃天下第一擒拿手项释儒与鹰爪王雷锋的唯一嫡传门徒,十五岁时已以一双手,击败黑道上鼎鼎大名的“铁环扣”佟振北,但有一次遇上这“五湖拿四海”左丘超然不敌,给拿生了,要不是及时放了一个臭屁,臭不可当,逼得江易海退开,左丘超然恐怕就在那一役中给废了发科江易海也在座中!
铁星月当然也听说过这件传说,急中生智,大叫一声:“你再不放手,我就要放屁了!”
江易海是一个向百涪癖的人,一听此语,大吃一惊,赶快松手。铁星月一旦得脱,虎地飞上桌面,双脚一阵乱扫,把菜盘都扫落地上,居高临下,四周一看,只见康劫生掩着口鼻缓缓站起,江易海远远地盯着他,其他的人郡离计了桌边,只有一人,安详地坐在原来的位子上,微笑地看着他,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铁星月歪歪头,看着他,招呼道:
“你好!”
那人笑笑,也道:
“你好!”
铁星月问道。
“你是谁?”
那人笑道:
“我姓屈,草字寒山。”
铁星月笑道:
“哈哈哈!你就是屈寒山,一定能屈能伸,耐暖耐寒了!”
这几句话,简直匪夷所思,也不知铁星月的小脑袋,怎么会联想到那里去了?众人都按捺不住,屈寒山却依然笑道:“你又是谁?”
铁星月认真地道。
“我叫铁星月!”
屈寒山摇摇头道。
“没听说过。”
铁星月怒道:
“铁星月啊!铁星月你都没听说过,就是那个潮州屁王铁星月啊,跟那个福建铁口邱南顾齐名的呀!”
屈寒山呆了半晌,道:
“还是没听说过。”
铁星月骂道:“小邱,小邱这厮没听说过我的大名,那一定不认识你了,真是孤陋寡闻……。”
屈寒山不笑了,道:
“你在桌子上,要不要下来?”
铁星月只觉一阵寒意涌上心头,赶紧道:“等一下才下来,现在不下来较安全,有什么事?”
屈寒山淡淡地道:
“因为有个问题,要请教你,你若要下来我就等你下来才问,你若不要下来我就现在问。”
铁星月一昂首道:
“那你现在问吧!”
屈寒山冷冷地道:
“你和你的朋友,事先完全没有通知,就潜入了‘一公亭’,而且还闯进筵席来,一拳打伤了我的客人,踢翻了我的首饰,更站在我吃酒的桌子上,踩碎了饭碗,要我抬头跟你说话——。”
屈寒山顿了一顿,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所以你最好给我一个公平的交代:——否则,你也会受到公平的礼待,我会打扁你的鼻子,把门牙嵌在你的额头上,教你把耳朵挂在眼盖上,你——相不相信?”
铁星月相信。
铁星月活到二十二岁,从来没有怕过什么人来。
他在韩江上,打过鳄鱼;景阳冈上,踢过老虎;更在京城大道上,揍过仗势欺人的朝廷大官。
这些他都没有怕过,甚至与武功厉害过他数倍的高手如阎鬼鬼等交手时,也没有感到丝毫的害怕。
但是屈寒山说了那句话后,他却感到一阵寒意,笼罩了心头,他着实感到害怕,就算是现在屈寒山恢复了笑容,他还是抹不去心中的惊惧。
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幸亏这时萧秋水已冲了出来。
萧秋水跃出来之际,其他一旁的人正在纷纷喝骂铁星月:“哪来的莽夫:敢在‘一公亭’闹事!”
“一来就打人!你这小子欠揍啦?”
“谁敢对屈大侠如此不礼貌,活不耐烦吗?”
这些人七嘴人舌的在说话,只有一个人平平淡淡他讲了一句话,就比这些声音都有力量。
“三十年来,没有人敢对屈大侠如此;屈大侠只要一句话,老夫一定第一个出来。”
这个人把话这么一讲,无疑已判了铁星月的死刑讲话的人是“观日剑”康出渔。
他对自己儿子被打的事一字不提,却变成为屈寒山不平而战。
萧秋水知道一切都在逆境之中,他即时说了一句话。
“屈大侠!我这位铁兄弟之所以这么鲁莽无礼,皆是因为攻康出渔所害!”
这一句话一出,大家都静了下来。
康出渔盯着萧秋水,长髯无风自动,冷冷地道:“你既然挑上了我;我只好奉陪了。”说着返手,缓缓拔出了剑。观日神剑,一个人在劳山观了十年日出,十年日落,才创出来这一套与傲阳齐平的剑法,正是众人都渴切要见识的。
观日神剑,岂是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所能抵受得了的?!众人心中都是这样想。
忽听一个声音道:
“慢着,是怎么一回事,也让他说说。”
说话的人是屈寒山。屈寒山这么一说,康出渔的剑便拔不出来了。
萧秋水忙长揖,向屈寒山行大礼拜道:“晚辈浣花萧秋水,拜见屈老前辈。”
屈寒山笑道:“快别多礼。西楼兄可好?还有亭外的小弟妹们、也请一起现身进亭吧!”
——萧秋水脸上一热,知道屈寒山早已觉察亭外有人,甚至连来人的年龄也知道了。
唐方、左丘超然、马竟终一齐现身。
屈寒山道:“这位姑娘,步法最轻,看来又是暗器高手,可是近日江湖中以轻功见长的唐门女侠,唐方女侠?”
唐方粉脸飞红,抱拳揖道:“晚辈唐方,拜见屈大侠。”
屈寒山笑道:“另外一位,想必是萧少侠的要友,项先生与雷老兄的高足左丘少君了;还有一位,腰马沉稳,不知是不是马老弟?”
屈寒山凭步法就把唐方、马竟终的身份认了出来,铁星月听得心里一寒,马上就从桌于上走下来,恭恭敬敬向屈寒山行了一个大礼,道:“屈者爷,待会儿您要不要杀我都没关系,但您侠名盖世,虎威震天,我老铁是知道的,刚才对不住,现在来向您行个礼,赔个不是,待会儿您还是打我,也没关系,我赔礼不是叫您待会儿不要打我,这点您记清楚了。”
萧秋水怕铁星月义胡乱说话,忙接着道:“屈前辈,适才的事,确是小辈等不识礼节,鲁莽无规,前辈待会儿要处罚我们,我们当然听命,只不过这件事的起因,的确是因为这位康神魔……”康出渔变了脸色,怒道:“胡说!鼻饺椿恿嘶邮郑溃骸霸趺椿厥拢克迪氯ァ!?
萧秋水立即便道:“康出渔是权力帮派出来的奸细!”
这一句一出,大家都怔住了。
康出渔怒道:“你含血喷人!我搏杀权力帮,与武林同道抗暴时,你还没有拔剑之力呢!”
旁边一名中年人,一身黄袍,脸容阴砺,手上都戴着一轻薄的手套,道:“屈公,我认为对这种信口雌黄的无知小儿,确无必要听下去。”
“九指擒龙”江易海也道:“听他胡说下去,只是诋毁了康先生的人格。”
屈寒山点点头,道:“萧少侠,这种指认权力帮的事,不是可以道听涂说的,除非你有证据,否则不可以乱讲。”
萧秋水急道:“屈前辈,事实确属如此。康先生原在四川成都浣花剑庐,权力帮来袭,家父、康先生与唐大侠,朱大侠都共同抵御,而他却是卧底,暗杀了唐大侠、大伯和张前辈!”
屈寒山目中神光暴射,道:“此事当真?!”
屈寒山身侧一名独脚持镔铁杖大汉却道:“不见得,权力帮围攻萧家剑庐一事,怎地我不晓得?当今武林同道也不晓得?而我昨天才从桂林浣花剑派出来,他们也无丝毫所闻,难道就只萧少公子一人知道?!”
那黄衣戴手套的汉子在一旁又加了一句:“究竟他是不是萧秋水,都很成问题。”
康出渔忿然道:“他倒是萧秋水,如假包换,但他是浣花萧家最不负责任、散漫爱闹、不识尊卑的家伙,西楼兄对这个劣子也颇头痛的很!”
萧秋水怒道:“你人脸兽心,谋刺不遂,家父与朱大侠饶你不杀,你还有面子说我!蹦腔埔麓蠛号车溃骸澳闶鞘裁炊鳎扛以谡饫锒钥迪壬绱怂祷埃 ?
铁星月忽然道:“你又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对老大这般无礼!”
黄衣大汉“嘿”了一声,道:“我是‘暗器三十六手,暗桩三十六路’屠滚,你听说过吗?”
萧秋水等一听,都倒抽了一口冷气,铁星月却未听过,照插说道:“屠滚?屠猪屠牛屠羊倒是有听说过,屠滚是什么东西?”
屠滚大喝一声,屈寒山却一摆手,屠滚强自忍下;铁星月径自道:“你穷叫什么?你以为我怕你呀?小邱,怎么你还不快过来,一齐来踉这屠滚蛋对骂!”
萧秋水却一把拉走他,低声疾道:“切莫如此!小邱我叫他保护马大嫂,不准出来;这人是屠滚,暗器与布阵皆是一绝,功力绝不在唐大侠之下,切勿在此时招惹他!”
铁垦月忿忿道:“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我就是看此等人不顺眼!”
一中年文士轻摇折扇,道:“萧老兄的劣子,我倒是听说过。”折扇霍地张开,上书“天马行空”四字。
屈寒山沉吟了半晌,道:“萧少侠,你对康先生的指责,要有真凭实据啊!”
萧秋水道:“屈大侠,康出渔是权力帮的走狗,我和这位唐家姑娘,都可以证实。”
屈寒山看了看他们,终于摇了摇头,叹道:“可惜你们太年轻了……”——太年轻,也太没有名气了,这样子讲出来的话又有谁会相信?
萧秋水急道:“屈大侠,请先把此人拿下,三日内,我可以请家父及朱大侠来辨明!”
中年文士捂扇一反,赫然竟是“天马行地”四个写得令人惊心动魄的字,冷冷地道。
“可惜我们不能因为你现在的一句话,就把康先生白白地留住三日。”
忽听一人大声道:“我可以证明!”
说话的人是马竟终,他因紧张而连声音都抖起来,但仍高声喊道:“我可以证明,他一直向我施威胁,昨天又使我谋害萧少侠等,以惮成都浣花剑派危急之事不外传,并以杀我妻儿来迫我就范。”
康出渔怒道:“胡说!”
在场中共有十二人,除屈寒山本人外,还有康出渔与康劫生,屠滚与江易海,以及中年文士与独脚铁杖外,还有五个人。
这五个人一直没有说过话,插过嘴,而今一名灰衣老叟禁不住说话了:“屈兄,看来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审慎为重,这‘落地生根’马竟终的为人,我很清楚,想不致无中生有。”
屈寒山苦笑道:“我也如此想,多谢顾兄提起;”又向萧秋水等道:“今日在场的都是武林名宿,我先来一一介绍。刚才说话的这位正是‘落拓神叟’顾君山顾兄。顾兄身边的四位正是武林中有名的‘四绝一君’中的‘四绝’,‘掌绝’黄远庸黄兄,‘肘绝’姚独雾姚兄,‘拳绝’毕天通毕兄,‘腿绝’文鬓霜文兄,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四绝一君’,萧少侠、唐姑娘、马兄弟敢情早已听过?”
——萧秋水等当然听说过。
——“四绝一君”在十五年前就成了名,有他们在的地方,就有仇杀存在。
——“四绝一君”疾恶如仇,杀戮甚重,为人于正邪之间,行事十分乖戾,但仍着重江湖上“信”、“义”二字。
——“四绝一君”也是与权力帮势成水火的,因为顾君山、黄远庸、姚独雾、毕夭通、丈鬓霜五人,最看不起“权力帮”无义毁诺的作法。
屈寒山又笑向那中年文士介绍道:“想诸位一见他的折扇,就知道他是谁了,他就是武林黑白二道闻名丧胆的‘地马行天’柳千变。”
——天马行空。
——天马行地。
——这种绝世的“天马轻功”,只有柳千变一人会。
——更可怕的不仅是柳千变的轻功,而是他一柄专打人体三十六大穴七十二小穴的千变万幻的折扇。
屈寒山继续道:“至于康先生与康公子,诸位早已熟悉,屠公与江老,你们也有照面了,而这位镔铁杖高手,便是广西尤虎关口‘独脚镇千山’彭九彭爷!”
那独脚人龇齿笑道:“我叫彭独脚,不必对我多礼。”
屈寒山朗声道:“现在座中尽是武林英杰,今晚之事,不可以没有一个公正之了决。”
双目神光暴射:“这几位少侠,虽行事莽撞,但若有人卧底造假,更为武林中人所下齿,所以我们也请康先生出来为大家解说一番。”
这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声,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一番话下来,康出渔的脸色甚为难看,迟疑了半晌,道:“屈大侠,月前老夫多口,见萧公于言行不检,向萧老兄告诫了几句,因此惹萧公子怀恨在心,也不一定……”至于这位马老弟,老夫根本就不认识他,叫我……”“只听一个声音冷冷地道:“只怕未必。”
康出渔猛回头,只见说话的人是“肘绝”姚独雾;怒问道:“此话怎说?!”
姚独雾没有答话、“掌绝”黄远庸却接道:“不幸得紧,兄弟等昨天已到桂林,恰好看见康先生你与这位马老弟在争吵着,又恰好听见你康先生拔出了剑,狞笑着说出那句:‘你不答应?那你还要不要性命?要不要你妻子的性命?要不要你妻子肚子里那孩子的性命?’其实,今日我们来找屈大侠,为的就是要请屈大侠来处理你康先生这一桩子事。”
康出渔脸色阵红阵白,屈寒山怒道:“果真有此事?!”黑髯竟无风自动,飘飞而起。
康出渔却一时答不出来,“落拓神叟”顾君山却沉重地加了一句:“是君子、小人,我都不管,我最恨的是伪君子。”
这句话听得萧秋水心头一热,禁不住脱口想叫一声:“好!”只听屈寒山又道:“黑道白道这我也不管,古语:盗亦有道。我屈某人杀的是‘无道之盗’!”
康出渔终于沉不住气,喝道:“你们要硬迫我认,老夫无话可说,你屈大侠究竟要我怎样?!”
屠滚忽地站出来,就站在康出渔身边,冷冷地道:“诸位也不要迫人太甚才好。”
屠滚这样一站,他的双手依然在背后,可是却给人一种不寒而栗、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身上没有一柄刀、一把剑,甚至没有半枚暗器,可是唐方却深切地知道,这人一扬手间至少可以发出四五种不同的暗器来,而且其中有二三种是淬有剧毒的暗器。
连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接这些暗器;她希望唐大还在,可是唐大已经死了。
——要是唐朋在就好了,唐朋一向足智多谋;或者唐猛在也行,唐猛会把他的敌手打到透不过气来。
“拳绝”毕天通却突然站出来,冷笑道:“屠滚,我也已经注意你很久了,近月来,你从湖北辗转到湖南,再由湖南到江西,为的是什么?!我们间关万里的追踪,到了福建,才抓到你的证据……”屠滚脸色忽然涨红,怒道:“你说!什么证据?!”
毕夭通冷冷地道:“嘿!嘿!你在连城见到权力帮十九人魔中的余哭余时,开始亮出来的是什么?!”
在一旁的“肘绝”姚独雾冷冷接道:“权力帮的血符!”
屠滚脸色大变,突然双眉一震。
唐方急叫道:“小心——”
唐方是唐门的人,唐门是江湖上暗器第一家,她自然看得出屠滚要发暗器,而且发的是绝毒的暗器。
但是毕天通突然冲上前去!
就在同时,屠滚的双手就倏地一扬——
暗器不多,只有两点蓝芒。
唐方一见到这种暗器,脸色就变了。
这种暗器本来就是多的,越少越不容易发。
能够一扬手发两枚而已的,唐家年轻的一辈中,只有唐大、唐宋、唐朋几人而已。
唐方本身就不能。
而且这种暗器不能接,不能沾,也不能挡,是暗器中的至毒。
唐方实在想不出毕天通如何闪躲。
毕天通没有闪躲。
毕天通忽然击出双拳j
“咄”!斑汀保∪采习灯鳎?
两点暗器斜飞出去,隐没不见。
毕天通的拳头依然没有收回来,直冲向屠滚。
萧秋水心中一动,他好像见过这样的拳路。
——朱侠武的铁拳,无坚不摧的神拳!
屠滚怪叫一声,骤然扬起双手。
他用戴手套的双爪要抓住毕天通的拳头。
就在这时,一道急影掠起,掠起的同时,已到了毕天通身前,还没看清楚这来人的身影,这人已“霍”地打向毕天通的死穴!
一柄合拢的折扇!
毕天通全神贯注对付屠滚,怎避得开这如闪电的一击?!
便在此时,只听一声大吼!
一个人忽然冲了近来。
冲近来就是一记左时!
时冲使招扇的“地马行天”柳千变!
柳千变不及伤人,招扇一开,“啪”,时撞中招扇!
柳千变脸色立时一变,那人又是大吼一声,一记右肘又反撞而柳千变立时不在那里了,他猛退,翻身,筋斗,飘飞,落于丈外,那人一记右时打了一个空!
但那人的左时立时又到了,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夹着一声怪叫,力撞而至!
柳千变立时升空,“砰!”时撞中围墙,围墙哗啦啦地坍倒了一半,柳千变轻身落在那人身前,脸上已没了笑容。
——那三时要是有任一时撞在身上,哪里还有活命的可能?
——那人不是谁,正是“肘纶”姚独雾!
柳千变发动的同时,独脚彭九,也挟着一声排山倒海的厉啸,一杖向毕天通天灵盖拍来。
——这一杖甫起,地上的碗筷被带得齐飞,自动碎裂,这一击,纵是铁石,也得粉碎。
毕夭通全力与屠滚对敌,当然避不开,但是一人立时飞了出来,一飞七八尺高,半空中竟对镔铁杖踢出两脚!
两脚踢在杖上,人影倏分。
“独脚镇千山”彭九依然独脚而立,镔铁杖却深人士中达两尺余,敢情是竭力使自己稳下来而运力于杖中,杖才深埋人士里。
震飞的人是“腿绝”文鬓霜,他的足踝亦已深入土中。
康出渔大吼一声,身前忽然亮起一枚烈日!
观日神剑!
烈日的周围掠起两片云!
两片乌云要遮天。
两只手掌飞快如蝶,翩翩于烈日间。
乌云始终遮不住烈日,烈日也始终照不开乌云。
“掌绝”黄远庸的一双手掌!
“五湖拿四海”江易海也想动,但是他发现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在望着他。
“落拓神叟”顾君山的眼睛!
顾君山缓缓地,缓缓他说了一句话:“你最好不要动。”
谁都知道,“四绝一君”中,乃以一君顾君山的武功最高。
江易海也真不敢妄动。
这边的“暗器三十六手,暗器三十六路”屠滚大战“拳绝”毕天通;“地马行天”柳千变恶斗“时绝”姚独雾;“独脚镇千山”力战“腿绝”文鬓霜;“观日神剑”康出渔苦战“掌绝”黄远庸;两造双方正杀得难分难解,把萧秋水、唐方、左丘超然、马竟终看得眼花绦乱,目为之眩。
第三 章威震阳朔
从萧秋水等伺伏亭边,到铁星月莽然出手,引起群豪不满,到萧秋水挺身指出康出渔身份,屈寒山出面调停,四绝一君指责康出渔,甚至与柳、屠、康、彭大打出手,只剩下一江易海,迟迟不敢动手,真是瞬息数变,令人目不暇给。
顾君山冷冷脱了江易海一眼,即向屈寒山拱手道。
“屈兄请了。”
屈寒山忙欠身道:
“顾兄请说。”
顾君山叹了一声,道:
“今日我等来贵亭叨扰,又先行出手,无疑是破坏了屈兄清规,真是罪过。”
屈寒山微笑道:
“顾兄为人,弟甚敬重,虽未深交,却为相知,顾兄不必多虑。”
顾君山叹道:
“屈兄豪侠,弟深感佩;屈兄与五羊城梁斗梁大侠,合称‘东西二侠’,但在广西境内,人道是‘广西三山’,屈兄当知指的是什么?”
屈寒山悠然道:
“若指名山,则是指柳象山、大明山与大容山,若指闻人,则指君山兄,檬江杜月山兄,以及兄弟我。”
顾君山点点头,做然道:“正是,虽然月山兄已失踪,但我们之所以能受武林人中同称道为‘三山’,除我们的名号恰好都有‘山’字外,更重要的是我们不作伪,不行诈,敢急人之难,仗人之义。”
——武林中一个称谓,来自多少血汗,得自多少努力,是值得为此而做的。
屈寒山沉吟不语,顾君山却激动了起来,道:“今日我之所以斗胆借兄之雅地剪除贼党,一方面乃敬重‘一公亭’之正义,一方面亦表达对屈大侠之崇敬。”
屈寒山哀叹道:“何敬之有?顾兄更为一代人杰风范……只是,顾兄可知不会杀错?”
顾君山扬盾道:“绝不会。近三个月来,我们一直在调查追查这几人的行踪,我可以断言的是:康出渔就是权力帮中‘几天十地,十九人魔’中的‘无名入魔’,柳千变就是‘无影神魔’,屠滚就是‘千手神魔’,彭九则是‘独脚神魔’,只剩下这江易海,亦是权力帮的人,身份地位尚未清楚而已,绝不会有杀错。”
这时场中的四对打斗,都其为激烈,然而却未分胜负。
——萧秋水等人眼里看得清楚,心里想得分明,屠滚、彭九、柳千变、康出渔等人的武功,绝不在自己父亲萧西楼之下,但黄远庸、毕天诵、姚独雾、文鬓霜的武功,也与朱侠武相若。
何况还有尚未出于的屈寒山与顾君山。
权力帮这边只剩下了江易海。
这个战局谁都知道是稳胜的。
屈寒山唱然道:“没有杀错,那就好了。”
顾君山断然道:“绝不会杀错的,可惜我们还未找出他们在武林中的联络人,以及那手段残毒的‘瘟疫人魔’余哭余,否则一并杀了!”
屈寒山大笑道:“一并杀了,正是人生一快!”
说着双目神光暴射,投向江易海。
江易海吓得心神一震,屈寒山长笑道:
“你就认命吧!”
身如大鹏,突然掠起!
江易海一面退,一面想要应对招架。
就在这一刹间,屈寒山的姿势完全变了!
变得角度、高低、劲道、方向,都不一样!
变得扑向屠滚与毕天通战团来!
在同时间,屈寒山手中已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一剑刺进了错愕中的“拳绝”毕夭通心口。
就在毕天通发出一声哀唬之声,屈寒山已倒飞到柳千变与姚独雾的战团中,手中一闪,一柄精光四射的短剑已刺人“肘绝”姚独雾的咽喉!
姚独雾半声惨嘶,一时却击中屈寒山的胸膛!
屈寒山“砰”地撞飞两丈,飞掠过一株小松树,顺手一带,“呼”地又荡了回来,并即稳住了身形,哈哈一笑,邓小松树应声而折,敢情姚独雾濒死一击精力全部转移到那颗树上去了。
这时顾君山发出一声尖啸。
这声尖啸真是惊天动地。
屈寒山立时收了笑容,转身面向顾君山。
正在此时,一公亭内忽然轰隆一声,现出一个大洞,一条人影忽然自洞内飞出,扑向黄远庸与康出渔的战团之中。
顾君山大喝一声:“余哭余?!””
场中人影倏分,黄远庸跌出七八步,本来一张血气红脸,刹那间变白了。
顾君山挟着厉啸掠起,彭九见有机可趁,挟排山倒海之力,一记“横扫千军”拦腰打到!
顾君山完全不避,依然冲出,砰然击中,铁拐却变成半月形,顾君山已扶住跌退中的黄远庸。
然而黄远庸苍白的脸色已在刹那间变成惨绿。
黄远庸跌在顾君山怀里,只挣扎说了一句:“……瘟……疫……人……魔……”这一句一说完后,脸又呈暗灰色,抽搐了一阵,五官溢血,便没有气了,死时全身瘀黑之色。
顾君山放下黄远庸,狂吼一声。
这一声狂吼,真是山摇地动,连“一公亭”也被震得摇摇欲坠。
那边的“腿绝”文鬓霜,立时一轮快攻,迫退彭九,飞闪至顾君山身侧,两人对望一眼,一眼都是,老泪盈眶!
屈寒山还是站在那里,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全身上下还似没有一柄剑,但别人还可以知道他就是屈寒山。
不过不是“威震阳朔”屈寒山。
而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屈寒山。
屈寒山还是没有说话,但比说话还要可怕。
屈寒山脸上还是微笑,但比不笑还要深沉。
适才自洞内飞人的人是一名全身白袍的人。
这人长有一张大脸,就像发水面包一般,然而眼睛、鼻子、嘴巴都极小极小,跟脸部面积简直不成比例,像偌大的卷轴中,都是空白,空白中点上淡谈几点笔墨一般。
这人走到屈寒山身边,恭声道:
“屈剑王圣福。”
屈寒山微微点了一点头,还是脸带微笑。
若那白袍人就是“瘟疫人魔”余哭余,那屈寒山究竟是谁N瞬息之变,使局势完全转变,但萧秋水、铁星月、左丘超然、唐方、马竟终都犹如在五里雾中,看不清楚。
顾君山缓缓抬起了头,银发紊乱,嘴角渗出了一丝血水;——他情急悲切下硬受独眼神魔彭九一击,毕竟受创不轻。
顾君山望向屈寒山,连眼睛也似渗出了血丝。
这个人,一举手问毁了他三个十余年来同生共死的兄弟!
屈寒山也望向顾君山,目中却全无火气。
顾君山白发无风自动,切齿问道:
“你……你究竟是谁?!”
屈寒山叹了一声,恻然道:
“顾兄,实不相瞒,小弟就是权力帮中‘八大天王’中的‘剑王’。”
顾君山呆了一呆,双目停滞,惨笑道:“好,好,我追查这一干人,居然就没想到你,还借你的地方来……我竟然与你同列‘广西三山’!”
屈寒山嘟嘟叹道:
“顾兄何需如此悲观……权力帮要用的是人才。”
顾君山嘿地一笑,道:
“屈兄真是风趣,先杀我三名兄弟,再来说这话……”骤然向身边的“腿绝”文鬓霜低声疾道:“我困住他,你走!”随着一声尖啸,一掌把文鬓霜推了出去,人却扑向屈寒山!
屈寒山一皱眉,道:
“这又何苦……”
顾君山再也不打话,手上已多了一支曲尺,疯狂一般,点、打、扫、砸,力攻屈寒山。
屈寒山一:面腾、挪、闪、避,一面笑道:“顾兄又何必太固执呢原本高手相搏,怎有机会言语,顾君山似拼尽全力攻击,屈寒山却只闪下攻,仍有余力谈笑风生,其武功高低立分。
但屈寒山的话才到一半,下面的声音便忽然听不见了,顾君山曲尺的声音忽然增强、增烈,犹如群鬼厉啸,尖锐如裂,屈寒山的声音便断了,他的脸色也变了。
丈鬓霜被顾君山一推之下,飞出丈余,本可藉力迟远,但文鬓霜狂吼一声,叫道。
“老大,我宁与你同生死………
居然硬生生止住,再扑向屈寒山,就在这时,瘟疫人魔余哭余与九指擒龙江易海,己拦住了他。
文鬓霜那一声大叫,听得萧秋水等热血奔腾,铁星月大吼一声:“拼了——”铁拳一挥,迎面来了一条人影,当头一杖砸了下来!
来人正是独脚彭九!
铁星月拼出了豪气,大叫道:“你来得好!我正要找你的碴!”
萧秋水“哩”地冲出,迎面却来了一团烈日剑芒:观日神剑!
康出渔!
康出渔敢情已恨萧秋水入骨。
马竟终也没有考虑,也冲了出去。
他眼前人影一闪,“地马行天”四字迎面盖来!
马竟终强一吸气,硬生生顿住,险险避过一击!
来人正是“地马行夭”柳千变!
唐方见到的却是千手屠滚。
唐方倒抽了一口凉气,——屠滚却对她笑道:“听说你是唐家的女弟子么?——你只有两条路走,一是乖乖听我的,二是供给我试暗器用。”
唐方没有答话,白生生纤细细的十只手指突然弹出了十数度星花,直袭屠滚。
刹时间,屈寒山与顾君山、文鬓霜与余哭余及江易海,铁星月与彭九,萧秋水与康出渔,马竟终与柳千变,唐方与屠滚尽皆对上了。
顾君山的曲尺犹如狂风暴雨,不断地袭打向屈寒山,屈寒山忽然手中一震,竟又多了一柄剑。
一柄极为平凡的铁剑。
屈寒山大笑道:“对付顾兄,若用室剑神兵,简直是轻敌,顾君这便莫怪我用此凡剑了。”
——似屈寒山这样的剑术宗师,宝剑反而成了累赘,因为他本身能使剑好,所以根本不需要好剑才能发挥出来;对付姚独雾等时,使的还算是利剑,对付顾君山,用的却是凡铁之剑。
——剑越是平凡,一落在屈寒山手里,反而更易发挥。
——个真正好的剑手不见得一定要用好剑,一个非要好剑不可的剑手,不见得就是好的剑手。
——屈寒山一剑在乎,又可以谈笑自如了。
文鬓霜若与余哭余、江易海任一人单打独斗,都终不会落下风,可是以一敌二,则力不从心了。
“五湖拿四海”江易海只有九只手指,他十年前有十只手指,但那时他在武林中并不出名,直到他在十年前有一次用擒拿手拿住别人的兵器,那人力扳刀锋,把他左手一根尾指削去后,他才真正地痛下苦功,去练好擒拿手、分筋锗穴法。
他也才真正地成了名。
“瘟疫神魔”余哭余更是可怕。
他所过之处犹如一场瘟疫,他人之毒,也可以由此想见。
他几乎是完全碰不得的,他初加入战团,黄远庸就是想打他一掌,但掌方触及他的衣衫,便中毒跌了出去。
文鬓霜的双腿自是无人能挡,但江易海牵制住他的马步,余哭余的毒更防不胜防。
他暗叫要糟,这时场中忽然多了一个人。
左丘超然。
左丘超然一出现,即对上了江易海。
他以前是江易海的手下败将,可是第一擒拿手项释懦及鹰爪王雷锋的嫡传弟子,也不是好惹的,左丘超然至少暂时缠住了“九指擒龙”江易海。
文鬓霜即感压力顿轻,全神贯注对付余哭余。
余哭余甚为畏忌文鬓霜的双腿,而文鬓霜也对余哭余的毒极为顾忌,亦因彼此双方间甚为惮忌,一时相持不下。
然只是那边的左丘超然对江易海,论战情只怕已难以再久持了。
铁星月对上的是独脚彭九。
彭九的镔铁杖,号称九十三斤,加上他一抡之力,少说也有三百斤的力道!
铁星月居然毫不畏惧,一伸手便去抓!
彭九心中暗笑:除刚才顾君山硬挨他一杖外,从来没有人能空手抓得住他一杖,凭这小子也配?!
在他矢志要一杖把铁星月毙之于杖下之际,铁星月却真地抓住他的拐杖!
彭九一呆,铁星月却一拳飞了过来1
彭九百忙中一闪,险险闪过,一抬足,砰地踢在铁星月胸膛上!
铁星月一怔,因为彭九独腿,又如何出脚?
原来铁星月一把抓住他的镔铁杖,彭九一抽不回,但彭九闯荡江湖数十年,应变十分之快,奋力而起,一脚踢出,再行收回,稳落于地。
但是彭九心中,再是吃惊不已,原来铁星月挨了他一脚,居然还挺得住,依然抓住他的铁拐不放!
下放就是不放!敢情这小子是铁打的不成?
殊不知铁星月自己心知肚明,挨了那一脚后,胸口痛楚难当,但他更知道一旦松手,彭九的铁仗只要得脱,自己就更退无死所。
所以他死硬挺着。
唐方也是。
她的暗器一发出去,屠滚便滚了进来。
屠滚的身法竟不是闪或躲,也不是进或逼,而是“滚”了近来。
唐方所有的暗器都打了个空。
唐方心下一凛,立时飞起。
唐方的轻功在唐家年轻一代里是翘楚。
也幸好她飞升得快,直到她急升到七八尺高,才听她适才站立的地方发出了两声轻微的“嗤嗤”之响。
那是几近无声,极其犀利可怕的暗器,所发出的声响。
唐方再飘下来时,手心里已捏了一把汗。
唐方再也不敢冒进。
她不知道下一轮暗器来时,她逃不逃得过屠滚的毒手。
可是她也不能退避,屠滚是大敌,她也不能把他让给别的不懂暗器的弟兄。
那边的柳千变,已变了三种步法,四种轻功,滴溜溜地围着马竟终转着。
只要马竟终有一丝疏忽,他就可以立时致他于死地。
他的招扇随时可以变成刀子,也可以变成利剑,更可以变成判官笔。
但是他随即发现马竟终并没有象想像中那般好对付。
马竟终最大的优点就是“定”,定得令人完全攻不进去。
而且马竟终眼睛定定地盯着他,连眨也不眨一眼。
只要马竟终霎一下眼睛,只要眨一下的刹那,他就至少可以击中对手五次。
可是马竞终从开始格斗到现在,眼睛就像钉子一般,牢牢地盯着他不放。
柳千变不知道马竟终的外号就叫“钉子”。
不过见柳千变知道,就算钉子也会因日子久远而腐蚀松脱,只要一旦松落,他就可以给对方致命的一击。
萧秋水不是第一次与康出渔交手。
他以前与康出渔交手过一次,那时有邓玉函的南海剑法控制着他的中锋,左丘超然的大小擒拿手牵制着他的后方,然后他以剑法逼他入死角,再由唐方用暗器招呼他。
而今却是他一个人,用浣花剑法,力敌名列当今武林七大名剑,与他父亲萧西楼齐名的“观日神剑”康出渔作生死斗。
烈日愈炽,落花飘零。
萧秋水已经不是仗着剑法支撑着,而是仗着他平日对各门各派武功的见识与悟性,拼死应付着。
好几次他差一些被观日神剑所伤,他用邓玉函死前紧握的佩剑,险险应付过去,有几次他差些儿丧命,还是觉得不是自己度过这九死一生大难,而是邓玉函的剑魂在庇护着他化险为夷似的。
一想到邓玉函,他气就壮了:
——玉函,我要替你报仇:
一想到邓玉函,他就想起唐柔。
——唐柔,你死得好惨!
他想到他们,就想起昔日大家在“观鱼阁”练剑的情形,所谈的话。
——邓王函论剑:辛虎丘那一剑,胜于气势,一个人气势练足了。剑势也自然不凡;萧伯伯那一剑却胜于无处不成剑,无物不成剑,无事不成剑,于是也无可抵御,无招不是剑!
——邓玉函论剑:要出剑就要快,快可以是一切,快得你不及招架,不及应变,一出剑就要了对方的命。要出就要怪,怪得让敌人竟想不到,怪得让敌人招架不住,一出剑就杀了对方,对方还不知道是什么招式。要出剑就要狠,狠得让对方心悸,心悸便可以使对方武功打了折扣,就算自己武功不如对方,只要你比他狠,还是有胜算。
——萧东广向辛虎丘论剑:十一年前,我已知道练的不是手中剑,而是任一事一物,只要你心中有剑,皆成利器!
——还有萧秋水自己论萧东广的剑法……活用了“浣花剑法”,用到每一事物、每一时机上去,甚至还加上了变化,但并不一定要自创一派。这一点让我悟到,我们“浣花剑法”大有可为之处,是我们尚未悟到的,而我们平时大不努力、太不注意,大把剑与人分开而不是合一了!
萧秋水一想到这些,他便融会于剑术之中,在这时候,他使出来的有正宗浣花剑法,必要时偶有变招,而且其中竟夹杂着他见宰虎丘、孔扬秦使出来的“三绝神剑”,甚至还隐含张临意的“阴阳剑法”。这一轮剑法,个康出渔大为震惊,真是莫测其高深。这一阵苦斗下来,也不知险死还生,独创奇招几次,遇了多少次生死大限,只是两人功力相去太远,康出渔的观日剑法,乃劳山峰顶,观日十年所得,其精纯岂是萧秋水仅以慧悟能胜:所以萧秋水常以突有所悟勉强支持,但随时将被康出渔手卜的这讹红日的焦、烤干!
就在这时候,战局义变了。
屈寒山突然停手,足尖一点,飘出丈远。
他手上的铁剑已没有了。
剑柄留在顾君山的胸前,剑尖却在他背后露了出来。
屈寒山好像有一个癖叶,一柄剑如果杀了人,他便不要那一柄剑,那剑便与杀死的人;连在一起,死掉,埋掉,掩灭掉,无论是多好的剑,他都一样。
他认为一柄剑只要杀过一人,杀气便全消了,已称不上是剑。
——他盯有否想过自己的一双手,曾经杀过多少无辜的人?!
顾君山捂着胸口,摇摇颤颤,吃力地望着他。
屈寒山笑道:“顾兄,我早已说过,你又何苦……”顾君山突然狂吼一声,拔地而起,曲尺宜劈身后“瘟疫人魔”余哭余的“天灵盖”。
余哭余本与文鬓霜对峙着,这一尺乃顾君山濒死一击,气势何等威壮,余哭余大叫一声,飞闪七尺,仍被尺风袭中,一只右手麻痛得抬不起来!
文鬓霜痛喊一声:“老大——”
顾君山落了下来,鲜血已染红了衣衫,喘声道:“快逃——”文鬓霜凄声道:“我不逃——”顾尹山怒道:“你逃不出去,谁来揭破这魔王的秘密——”文鬓霜一听,一震,一抬头,屈寒山双肩一耸,双足不动,却已闪到身前!
顾君山的身子突然直直挺起,夹着一声怒吼:“快走——”曲尺力劈屈寒山!
屈寒山没有闪避,也没有招架,只是在忽然之间,一扬手,把顾君山胸中的剑猝然拔出来!
这一剑拔出来,血狂喷,顾君山声嘶而绝!
文鬓霜大吼一声,一切都忘了,双腿如电,向屈寒山踢了出去!
然而顾君山临死前的几句话,却打进了萧秋水的心坎里:——你逃不出去,谁来揭破这魔王的秘密!
——我逃不出去,如何传达浣花剑庐的警讯!
萧秋水再也不顾一切,一口气攻出三剑!
这三剑全无章法,康出渔立即把握时机,用内力浑厚的观日剑法,震飞萧秋水的剑!
但是萧秋水在剑未被震飞前已松手,这一下乃康出渔始料未及,因一个剑手乃当他自己手中剑为主命,尤其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怎可以随便弃剑7!
所以康出渔用力一震,反而把萧秋水的剑震飞激射,目标是自己!
——练的不是手中剑,而是任一事一物,只要心中有剑,皆成利器!
——弃剑亦是用剑之法!
这下离得极近,剑势又来得甚快,康出渔真是吓了一跳!
但康出渔毕竟名列七大名剑之一,这名头岂是虚得,他的身形立时飞退,剑锋一直激射,他一直飞退,虽不及往侧闪避,但飞出十余尺后,剑劲不足,便落了下来,康出渔便一手捞祝他临危疾退,至少免去了萧秋水的突袭!
他一旦得脱,大为忿怒,恨不得马上要把萧秋水剁成肉酱——可是萧秋水呢?
萧秋水已不在。
萧秋水已在他避剑的一刹那,凭着他过人的智慧与反应,做了几件破釜沉舟的大事。
萧秋水用怪招迫退了康出渔,立即滚翻于地,一跃而起,撒出一把砂子,大叫道:“天毒地毒鬼毒神毒百毒人毒绝毒大毒砂!”
这一把砂跟着大嚷,往千手屠滚面上撒了过去。
千手屠滚正是暗器之能手,懂得暗器的人,反而越忌畏暗器,屠滚一见一团灰雾,而又从未听过这种怪名字,不禁心头一震,不敢用手去接,也不敢行险反攻,只好一连十儿个滚身,滚出丈外!
等到他滚出丈外时,砂子落地,他才知道那只是砂子。
那时他真恨不得把他所有的暗器都打在萧秋水的身上:——可是萧秋水的人呢?
萧秋水吓退屠滚,即向唐方疾道:“冲出去!”
没有多言,没有解释,然而萧秋水话中的含意,唐方却全然了解。
他们之中也像“四绝一君”一样,要冲出去,不是一个冲出去,而是全部冲出去。
同时间,萧秋水扑向江易海,唐方飞向柳于变。
唐方人未到,已打出暗器。
先打出三支飞燕棱,顿一顿,再打出四枚银梭,停一停,又打出三只红靖蜒。
柳干变原本正要向马竟终猛下杀手,但背后风声已到,他的身法立时急变,他的招扇点打拍落银梭,唐方已飞到马竟终身旁,疾道了一个字:“逃!”
那边的萧秋水忽然法下身上的衣袍,自江易海头上罩下去!
江易海本与左丘超然擒拿手相互纠缠着,左丘超然尽落下风,这一件衣袍罩来,江易海心中一凛,匆忙间不知何物,忙松手飞退,萧秋水向左丘超然大叫了一声。
“走!”
这一声“走”,无疑也向着铁星月说的。
老大说走就走,不必置疑,一向都是铁星月的观念。
就算在战斗中,这观念也无甚变易,只要老大也走,兄弟亦走,他自然也一样走。
要是老大不走,或走不得,他却是誓死不走的。
这一声“走”传人他耳中,铁星月大叫一声,打了一个喷嚏。
喷嚏带着鼻涕,喷在对面彭九的脸上。
彭九本来已用铁拐封死铁星月所有的攻势,而且随时准备再踢出一脚——他不相信铁星月还能受得住他再一脚!
那一个喷嚏,却打得恰逢其时。
彭九几时见过这种打法,更从未吃过这种暗亏,怒极狂吼,却忍不住举手抹拭。
这一松手之间,铁星月用力一推,把他推出七八步。
彭九毕竟是独脚的,手上力气虽大,但独脚毕竟是顶不住铁星月的神力。
等他再稳下来时,铁星月已经“走”了。
这些都只发生在一瞬间:屈寒山杀顾君山,文鬓霜含怒猛攻屈寒山,萧秋水计退康出渔,吓退屠滚,又吓退江易海,唐方逼退柳千变,铁星月一个喷嚏,扫走了彭九,都是片刻间的事。
萧秋水、唐方、左丘超然、铁星月、马竞终五人一聚头,尚未决定行动,那边的文鬓霜已发出一声惨叫!
他的左眼有血溅出。
屈寒山手里又多了一柄金光熠熠的宝剑。
文鬓霜的腿曾把彭九的拐杖踢曲,却依然在片刻间伤在屈寒山剑下。
萧秋水等马上要决定一件事——
要救文鬓霜,就逃不出去!
这刹那问他们可以逃,但只要他们略一迟疑,那五大高手——瘟疫人魔余哭余,千手人魔屠滚,独脚神魔彭九,铁扇神魔杉”千变,以及九指擒龙江易海——决不会让他们再有再一次逃亡的机会。
可惜——可惜,可惜他们五人都冲了过去!
五个人冲过去时都在想:自己一个人冲回去就好了。
五个人冲过去时都希望:其他囚人不要一起冲过来。
可是他们五人都不约而同冲过去:虽然他们跟文鬓霜并无交情,甚至连一句话也没交谈过,可是见死不救的事,就算打死他们这一群人也不会做的。
唉。
——要是他们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你愿不愿意和他们义结金兰?
第四 章石室奇人
萧秋水手中已无剑,一扬手,就打出一记,‘仙人指”。
——“仙人指”,原是少林古深禅师的绝技,在《剑气长江》一文中,萧秋水一开始就用“仙人指”来力敌“凶手”少年的“虎爪功”。
唐方一扬手,“嗤嗤”射出两枚飞针。
这两枚飞针细如牛毛,射向却是屈寒山的眼睛。
要不是屈寒山,唐方也不致一出手便要废他一双招子。
马竟终扑上去,一出手就是一记“落地分金”、这一招是要把屈寒山与文鬓霜分开,只有分开了文鬓霜才有逃生的机会。
他自信这一招就算是纯金,亦可以裂之为二。
左丘超然一动手就是“缠”,缠住屈寒山,文鬓霜就可以逃了。
铁星月更简单,在文鬓霜中间一拦,然后就一抱!
他想把屈寒山抱住,抱住他,他就动不了,就那么简单。
可是屈寒山本身就是一把剑。
——哪有人用肉体去抱住一柄剑的?
文鬓霜虽然已左腿受伤,但他正竭力踢出右腿!
这一腿在狂怒中踢出,即踢向屈寒山心窝,半途一折,反踢屈寒山鼠蹊!
这一刹那间,六人俱拼出了全力,攻向屈寒山!
“权力帮”作为“天下第一大帮”,除“九天十地,十九人魔”外,就是“八大天王”。
——人王、鬼王、人王、水王、药王、蛇王、刀王、剑王。
这“八大天王”,论辈份,论武功,都比十九人魔高出相当之多。
萧秋水现在才知道屈寒山为什么是“剑王”!
这六人合击,势无所匹,然而屈寒山身边却突然出现六柄剑!
一剑切向萧秋水双指,一剑砸开两枚细计,一剑挑向左丘超然手腕,一剑直劈马竟终双臂!一剑刺向铁星月眉心,一剑反斩文鬓霜飞腿!
一刹那间,六剑把六人的攻势全部封死!
六人立即收招,瘟疫人魔余哭余等已分五个方位,包围上来,把他们的退路都封祝萧秋水大叫一声:“走!”
——已无处可走!
——既一击不能杀屈寒山,便绝不是他的对手,何况有“天马行地”柳千变等!
——惟有走!
——但谁能在屈寒山与千手人魔屠滚等包围下逃生呢?
——走?走去哪里?
六剑一闪而没。
谁也不知道屈寒山刚才连出六把剑,还是以一剑,使出六把剑的招式,只知道屈寒山现在两手还是空空的。
——一个真正的剑手不是常常把剑捎在肩上的天涯流浪客,一个没有多少年练剑经验的人才会那般按捺不住的炫显。
——正如一”个真正的武林高手不是一天到晚打擂合同事的地痞流氓。
——一个剑手出剑,往往只在一刹那间。
——刹那间判决生死。
——然而刹那却是他一生练剑的精华。
屈寒山手上依然没有剑,但他本身就是一柄剑。
他站在那儿,比什么都可怕。
在四面冲过来的敌人,更是人魔、厉鬼!
然而萧秋水那一声呼声,却让人信任,让人镇定,让人觉得大义无惧。
“走!”
连马竟终、文鬓霜竟也不期然地,向着萧秋水退的地方退。
萧秋水退的地方不是向外,而是向内!
难道他是想冲入院中去?
然而院中把关的是独脚神魔彭九!
彭九这一关并不易过,更何况院中还不知有敌人多少!
萧秋水敢情是选错了?
文鬓霜、马竟终依然跟了上去。
然而屈寒山脸色变了——六人合击屈寒山之时,他脸色丝毫没变,而今脸色却变了,吼了一声:“拦转—”话未说完,萧秋水等己不见。
萧秋水没有冲出去,而是冲入洞内!
萧秋水一退人去,其他的人都立即钻入洞内。
那洞口即是瘟疫人魔余哭余突击黄远庸时冒出来的地方。
柳千变的轻功最快,他第一个就冲向洞里!
这小洞口阔仅容一人挤身入内,柳千变才一进洞口,脸向洞里,立时倒飞出来!
同时间,“嗤”、“嗤”两枚红靖蜒,自洞沿激射而出,饶是柳千变退身得快,左右两颊也险险抹上一道红痕。
柳千变的脸色变了:只要有人守住洞口用!人武功再高,要想进来,在挤身钻人的情况下,是绝不可能的。
彭九大吼一声,一杖砸下,“吮噔”一声,星花四射,洞口依然,只听屈寒山长叹一声,道:“没有用的,这牢是用地母精英铁所造的,本是用来关那杜老鬼的……”萧秋水不是跳进去,而是掉进去的。
他冲到洞边时,将跳未跳的瞬间,还可以见到屈寒山变了脸色。
单凭这一下,萧秋水就知道他这一跳没有跳错。
可是这一跳,因为大急,而又没有扶梯,萧秋水是笔直落下去的,摔了个半交,跟着下来又是左丘超然和铁星月,三个人摔在一起,尤其铁星月,又沉又重,把萧秋水压个半死。
幸亏洞口离地仅是一人上下般高而已。
另外三个人是落下去的。
文鬓霜武功较高,而且腿功称绝,虽然一腿受伤,但还是稳落地面。
马竟终外号“落地生根”,自是摔不倒。
唐方的轻功是最好的,她不但轻巧地点落地面,而且一翻身,倒射出两枚蜻蜒镖,迫退了刚要追赶下来的柳千变。
萧秋水忽地跳起来,匆促地例览了一下这个石室,只见石室沉邃远狭,延伸直入,曲折间不知有多深远。
这时洞口传来“嗤嗤嗤”几声,是独脚彭九以镔铁力击洞口的声音。
马竟终疾道:“紧守洞口,或许有救!”
这时洞口又出现一个人。
千手人魔屠滚!
屠滚一至洞口,一甩手,打出三颗黑星!
然后他就要马上跳下来。
只要他的暗器能逼开诸人,他一跃而下,落到地面,就不怕了。
萧秋水等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唐方一扬手,“萧、萧、萧”,三枚红蜻蜒,撞落三颗黑星!
但她已来不及阻挡屠滚!
就在这时,一人冲天而起,一脚飞踢屠滚额前!
屠滚此际双肩已挟在洞口问,正想勉力挤进来,一见这天外飞来的一脚,触目惊心,“飕”地往后缩了口去!
饶是他缩得快,左肩仍然挨了一下,热辣辣地好生疼痛,“呼”地滚了开去!
他一离洞口,江易海已闪至洞沿。
谁都想在“剑王”前立功。
捉拿这一干人显然是大功。
江易海趁屠滚失败时力攻,是要萧秋水等意想不到。
他一挤入洞口,却与萧秋水打了一个照面。
萧秋水一出手就是“仙人指”!
江易海大惊,右手一架,左丘超然却侧进,双手拧住他单手。
江易海想再伸进另一只手招架,但因身子太胖,又挤不进去。
以双手对双手,江易海两次击败左丘超然,但以单手对双手,身于又被夹着,江易海可吃不消左丘超然的攻势。
所以萧秋水便一指打中了他。
“仙人指”凿在眉心穴上。
江易海只觉夭旋地转,正在这时,铁星月的铁拳便已到了!
铁拳如风,拳风如虎!
拳未到,江易海已脸无人色。
铁星月的拳头。
正在此时,洞口中江易海的身子忽地“飕”一声,不见了。
原来有人及时往他后腿一拉,硬把他拉出来,免掉这拳头炸脸之难!
拖他出来的人是屈寒山!
江易海心惊胆战,宛若在鬼门关打了一圈回来,真是四肢都软暮色四合,夜色如洗,星光亮起晚寒。
瘟疫人魔余哭余见大家都曾试图冲进洞里去过,自己不冲,怕屈寒山不悦,于是也要硬着头皮试试,只听屈寒山冷冷地道:“不必了,他们不出来,也是死定了,问题是……先把出口守紧再说。”
从洞口望过去,可以看见几颗晚星。
天色显然已经全黑了。
洞口的一点天光,然而洞外有多少只饿狼?
萧秋水叹了一口气,马竟终也叹了一口气。
左丘超然看着他俩,忍不住也叹了一口气。
铁星月禁不着跳起来骂道:“你叹气,他叹气,左丘小子也叹气,我就看不出有什么好叹气的!”说着竟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唐方忍不住道:“那你又叹什么气?”
铁星月苦着脸道:“我是叹肚子饿了;那个死老马给迷魂药我们吃,害得我午饭没吃,晚餐又打到洞里来,吃个屁!”
萧秋水动言道:“我叹气就是知道你肚子一饿就要放屁。”然后向愁眉苦脸的马竟终道/他是叹老婆不在;”又向左丘超然道:“老二,你又叹什么气?”
左丘超然唉声叹道:“看你们两个叹气,所以叹气。”
铁星月呻道:“胡扯什么?!不如去找东西吃,不然我就要放屁萧秋水忙不迭道:“别别别——有话好说,屁是放不得的,我们一离开这里,谁守洞口,万一他们都闯了进来,岂不糟透?!”
文鬓霜忽道:“这里让我来守好了,你们去探看,小心这里还有别的入口,免得着了他们的道儿。”
——在这里这么多人中,以文鬓霜的武功为最高,他年纪大,也较沉着,守在这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而且丈鬓霜最清楚的是,这几个年轻小伙子,若不是为了他,绝不会被困在这里。
——就为了这一点,就算叫他去死,他也不会怨言半句。
——何况自顾君山死后,他根本没有活着的打算。
——他只求死,死,而能报仇。
——报兄弟之仇,被骗之仇。
萧秋水望向文鬓霜,见他双眼直勾勾地望着洞口,满脸都是恨意,却无一丝求生的欲望。
萧秋水摇摇头,忍不住道:“文前辈——”文鬓霜一摆手,已不欲多谈。
马竟终忽道:“我也守在这里。”顿了顿,又接道:“文前辈一人守这里,是不够的,多一个人好有个照应。”
萧秋水、左丘超然还想发话,马竟终毅然道:“我意已决,要不是我,你们今日就不会落在这里,所以我守这里。”
萧秋水道,“这是我们强要你带我们来的,是我们累你——”马竟终截道:“你们总要给我补偿的机会——不必多说,我意已决——你们早去早回就好!”
“好!”萧秋水不再多说。
地道根深,而且越来越狭窄,阴暗,走六七十步,才有一根火把,因地道内空气甚为稀薄,所以火苗也甚微弱不定。
萧秋水、唐方、铁星月、左丘超然与马竟终、文鬓霜分手后,四人就一直身贴着身走。
地道忽然下陡,潮湿更甚,火炬似灭,内洞的幽暗中竟传来隐约的呻吟与枷锁之声。
四人相觑一一眼,猛地暗洞中传来一阵吼声,是虎啸?是狮吼?炬火被一阵腥风袭得只剩一点蓝,唐方不禁依向萧秋水身边近些。
萧秋水低声道:“小心,可能有异兽!”左丘超然道:“听声响不会太近。”唐方道:“小心戒备才是。”
铁星月赫地一笑,拍胸膛道:“怕什么!”
大步跨入下倾的幽道中。
正在此时,一道刀光如雪,飞斩而下!
这一刀之快,似犹在长刀神魔孙人屠之上!
这一刀之烈,更不在观日神剑康出渔之下!
吼声尚在百步之外,人一步踏入黑暗中,刀光就起!
这一下,不但粗心大意的铁星月始料不及,连萧秋水、左丘超然、唐方也应变莫及!
这一刀当头斫下,眼看铁星月就要被劈成两半!
未不及闪躲,来不及对格,铁星月居然一仰脸,一口咬住了刀锋!
刀锋冷,铁星月一口可以裂石的钢牙,也渗出了鲜血!
这只不过是一刹那间的功夫,唐方已发动!
“飕”地一枚飞钗,已射了过去。
黑暗中刀光一敛,急旋撞开飞剑,刀光一收,那人正在急退!
然而铁星月已扑了回去,一把拦腰抱住了他!
那人大喝一声,力交双手,提高逾顶,一刀往铁星月背门刺了下去!
可是左丘超然立即扣住了他的咽喉。
火摺子一亮,唐方把火招往前一送,就出现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孔。
在这刹那间,那暴烈的脸孔忽然嘴巴一张,用力一吹,“虎”地火焰暴长,直掠向唐方脸门1女孩子最珍惜的就是一张脸,唐方惊阶,声,忙弃火招,那人大吼一声,一脚踢飞铁星月,弃刀出时,撞开左丘超然,萧秋水及时出剑,剑锋仅能在那人左肩上“嗤”地刺中一剑!
火摺子一灭,室内又异常暗黑,那人立即隐没不见。
从遭暗算、扣刀、抱敌、唐方出手、萧秋水出剑到那人吐气喷火、冲出重围不过是火光一明一灭的事,那人和铁星月似已各在阎王殿上走了一遭回来。
那人失手被擒,似乎未料到会一刀失手,而被铁星月所抱。
但那人随即挣出重围,其武功之高,亦绝不在彭九、江易海等人之下。
左丘超然缓缓地道。
“这地道里还有权力帮的人,他是十九人魔中的“快刀地魔,杜绝。”
杜绝最绝!
杜绝自小家人被仇人杀光,寄养在恩人家里,长大后学得一身本领,却爱上了恩人的女儿,恩人不赞同这桩婚事,他便迷好了那女孩子,杀了恩人全家。
从这一点,可见杜绝之绝。
杀人不留活口,斩草不留根,便是杜绝的手段!
“得而诛之”,是江湖上、武林中,仁人侠士对杜绝的恨之人骨。
杜绝却有一身好本领,要来杀他的人,不但被他所杀,连被他所杀的家人亲人,也不留活口。
所以江湖上没有什么人敢与杜绝作对的。
江湖上的好汉,纵不爱惜身予,也不敢把身家亲友的命,全视作草芥。
故此杜绝猖撅一时,一直等到大侠韦青青青及广州大侠梁斗也惊动的时候,杜绝才投奔权力帮的。
杜绝再绝,也不敢惹韦青青青,至于梁斗,名满江湖;子弟之多,也非他一人所能顽抗的。
所以杜绝依附权力帮;有了靠山,他更加胡作非为了。
杜绝以快刀称绝。
一刀绝命,用不着第二刀的杜绝,现在却连刀也掉落在地上不顾了。
杜绝在,下面还有些什么人呢?
怒吼声与铁链自地道深处传来。
萧秋水手心冒汗,但他仍平静着声调:
“地道里只怕还有别的东西,我们且过去看看。”
过去看看就得小心杜绝,以杜绝的武功,一对一,四人是必败无疑。
由于地道奇窄,四人分前后二批,铁星月与左丘超然在前面,萧秋水与唐方在后面,挨着肩并肩,摸着黑暗往地道深处走。
若干一盏时间,前面豁然一朗,地道陡阔,转一个弯,连灯火也亮了起来,原来是一处数十丈阔的石坪。
四人往石坪张望了一下,也不禁呆住了。
石坪上有人。
一个被四道银闪闪的铁链锁在石壁上的人!
人是老人。
鬓发皆白,一脸威峻,但神情却说不出的颓废,瘦得颧骨高高凸起,双眼也陷了进去,眼圈呈淤黑。
这老人被两条锁链,穿入左右琵琶骨,另两条铁链,钉住足踝,四条铁链的另一端,却深深嵌进石壁里去。
石壁是极其坚硬的花岗岩。
铁星月一见,怒不可遏,喝道:
“王八羔子,对付个老人竟要如此!”
说着要冲过去解救,那老人猛地一醒,眼色猛吐出两个慑人的火焰:“谁说我老?!”
这一声宛若雷鸣,连铁星月也吓得一震,伸了伸舌头,回一句道:“你还不算老呀?!”
那老人怒吼一声,震得四壁回响,嗡嗡不已,一声接一声,良久不绝,铁星月道:“算你厉害,救你出来再跟你骂过!”
两步飞身,扑上去猛扯铁链,而这链子似是特制的,拉之不断,却嗅到老人身上奇臭无比,且衣衫污秽,不知锁在此地已多久了。
萧秋水看得情形有异,当下揖礼道:
“敢问老丈……”
“兔崽子,少来假惺惺!”
唐方低声道:“此人给锁于此地,显然是与权力帮为敌才逼致的,而且武功必定不低,否则也无需如此重锁,我们先把他救下来再说。”
三人迅速掠到老人身边,无奈费尽力气,都弄不断这四条铁链,那老人倒是奇怪起来了?
“你们究竟是谁?!”
萧秋水躬身答道:“晚辈乃是浣花剑派后人萧秋水……”那老人呆了一阵,叹道:“西楼么?!他儿子都那么大了埃”随即仰望洞顶,茫然道:“啊,我关在这里竟是那么久了……”说着竟流下两行泪,泪才流得一半,又怒得全身格格作响,悲声道:“屈寒山那老贼!”
唐方轻声道:“前辈,当下之急,是先解除你身上之铁链,不知前辈可有办法?”
老人道:“这铁链若是可以折断,早给我震碎了,还用得着你们?!那儿倒是有开关掣,这链是嵌到骨头里去了,扯不开了,但石壁的扳子倒是活动的。”
左丘超然问道:“扳掣在哪里?”
老人用嘴一努道:“在甬道里人处石壁上。”
萧秋水一颔首,道:“我去开!”
立即飞身,找到一个扳掣,便要去扣压。
忽然,萧秋水心中掠过·“道阴影,那感觉,就像是当日听雨楼中遇刺前的一刻,突然有所预感。
就在这时,老人陡地发出一声怒喝:
“小心!”
也正在此时,一道凌厉的刀锋,当头劈落!
萧秋水来不及闪躲,但在这刹那,猛地一个大仰身,间不容发让过这一刀!
——“见大洞”之前,黑衣人的暗算,萧秋水也是用这临时应变的一招,避过必杀的一击!
杜绝一刀劈不中,手腕猛沉,往下斫落!
这一下,萧秋水无论怎样都躲不过去了。
那老人猛然一张口,“咳吐”一声,飞出一口痰,竟飞越丈远,“啪”,地撞在杜绝的刀身上!
杜绝一震,刀锋竟给痰水激撞一偏,缓得一缓,唐方的暗器便已到了,杜绝见势不妙,一闪身又沉人黑暗中。
这一下,大家都惊住了,老人以一口痰水,竟击偏了大名鼎鼎,九天十地,十九人魔中的刀魔杜绝的刀锋,并惊退了他,这老人到底是谁?
萧秋水再不迟疑,用力一扳,只听喀轧轧一声乱响,那四道嵌在石壁里的银链,都一齐软落了下来,那老人手足一拢,伸手抓起一把铁链,放在手掌里,呆得一阵,眼泪儿便不自觉地簌簌落到了腮边。
萧秋水等见他呆不言语,正要劝说他几句,敢情是多年被困,一旦得获自由,不禁惘然;那老人却骤然大笑起来。
他一面挥舞着银链,一面大笑,银链撞击在石壁上,发出了极大的声响,而且星火四溅,加上那铺天盖地,震得满室回响的笑声,简直震耳欲聋。
就在这时,在石室的前边忽然传来了极其平静的声音,这声音显然极其冷静,但在老人惊天动地的大笑声中,却字字清晰可闻:“社月山,你可自由了!”
萧秋水等当然认得,这声音就是屈寒山,但他们震惊的是,这老人竟是在广西武林三山中的另一山,跟屈寒山、顾君山齐名的檬江杜月山!
杜月山陡地把长笑声一歇,咬牙切齿道:“屈寒山,你这个老匹夫!”
远处传来悠绝不断的声音,依然平静地道:“杜月山,留下你的剑谱,放你一条生路!”
杜月山狂笑激起四壁哄哄的回音,滚滚地传了回去:“你逼供我多少时日,都没有把剑法传给你,而今我还怕了你不成?!”
远处屈寒山的声音轻笑道:
“自由难得,杜月山,不要再瞎拼了,莫忘记三年前你是在我剑下为困龙索所捆的,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可不会再容你逞能了!”
杜月山怪吼一声,怒道:
“老匹夫,我要杀了你!”
屈寒山哈哈一笑道:
“那你上来呀!”
杜月山咆哮了一声,切齿地道。
“上就上,难道我怕了你不成!”
忽然沉声向萧秋水等四人疾道:
“我从你们来的洞口上去,我一上去你们就往后跑,石室尽头处有一活栓,掀开它就有恫口,上边就是屈寒山的卧房,从那儿可以出去。
萧秋水呆了一呆,反应最快,即道:
“老前辈不行,屈寒山武功很高,你从洞口跃上去,他猛下杀手杜月山立即打断厂他的话:“我旨在引开他的注意力,好让你们逃出去,逃出去后好公布这老匹夫的恶行,总比全死在这里好。”
“逃出去后好公布这老匹夫的恶行,总比全死在这里好。”这句话听得萧秋水心头一震,脱口失声道:“是。”
杜月山猛回头,深深地看了萧秋水一眼:“你能当机立断,机智过人,若论品貌,日后在武林必有大作为的一日,”忽然出脚,脚下鞋子竟脱出飞袭萧秋水,萧秋水下意识用手一抓,接个正中,只觉臭气熏人,一时不知杜月山是什么意思,杜月山继续说:“论内功,我不如屈寒山,若论剑法,我不逊给这老匹夫,他窥视我‘檬江剑法’已久,贪得无厌,想兼得各家之长,他之所以留我不杀,亦即想逼供我的剑法,却不知我把剑谱藏于鞋内,”杜月山凄笑下,又道:“今日之战,我已三年来动剑,而且筋骨俱伤,三年折磨早不成、形,他们人多势众,单只一个屈寒山,我已然不敌。这剑谱留给你,你也是练剑的,浣花剑法正要檬江剑法以助。这剑谱,绝不能落在那剑魔手中!”
这时洞口传来滚滚如雷的屈寒山喝声:
“杜月山,你藏头缩尾,不敢上来是不是?!”
萧秋水慌忙道:“前辈……”
杜月山怒喝一声:“你给我等着,我上来就收拾你!”随即低声截道:“决收起来,别婆婆妈妈的!”说着就要飞身前去!
唐方秀眉一整,道:
“前辈,我认为你这样出去,还是不妥,为何不引他下来,给予致命之一击呢?”
杜月山犹豫下一下,左丘超然道:“前边还有我们一位马兄弟在等,更有文鬓霜前辈,不如我们虚张声势,然后一起往后撤走吧。”
铁星月一拍脚,道:“妙!要走,就大家,一,齐,走!”他用手一挥,说到后面三个字时,得意极了。
杜月山再沉吟了一下,铁星月道:“我这就去叫他们来!”霍地掠了前去!
唐方道:“只是……”
杜月山不耐烦地看看唐方:“只是什么?”
唐方疑虑地道:“后面既有出路,为何屈寒山他们不前后夹攻进来?”
杜月山呵呵笑了起来:“小女娃可真仔细!后边的出道只能在这里边旋开,上面是开不进来的,要下然,他们早就进来了:而前边你们进来的洞口,在里面的人是无法开关的;”说着长叹一声,凄然道:“我毕竟被关在这儿三年了,三年来,对这里的情况,又焉有不知之理?!”
萧秋水忽然眉心一皱,叫道:“不好!”
杜月山奇道:“又什么不好!”
萧秋水疾道:“适才杜绝两度暗算未逞,正往里边溜走,此刻岂不是正好可以打开后面的洞口,让权力帮的人进来?!”
杜月山脸色一变:“正是!快去封锁!”返身就要掠去,忽听一声冷笑,一人阴恻侧地道:“可惜已经迟了。”
萧秋水一看,心里叫糟,后面已多了五个人,中央的那个,三缕长须,气定神闲,正是威震阳朔:剑王屈寒山!
第五 章不杀
屈寒山自内一步步走出,笑道:“杜兄,只两件事:这班小鬼的事你放手不理,檬江剑谱交给老弟我瞧瞧,这里一公亭由你杜兄来去自如,我屈某绝不敢阻你一阻。”
说着又笑笑道:“要是壮兄肯投效敝帮,我屈某则与你同生共死,权力帮今日已号令天下,荣华富贵,享之不荆”杜月山冷冷地道:“你关了我三年,你和你的人对我说了无数次这种话,今日再多说一次,你不嫌自己系是七八十岁的老太婆一般,又长气又唠叨!?”
屈寒山笑道:“只不过今天我再说一次,跟以往都有些不同。
杜月山道:“怎么不同?”
屈寒山笑道:“往日我是请你,今日我是跟你告诉一声,是客气。”
壮月山寒着脸道:“你把我锁在这里整整三年,而今还跟我要视同性命的剑谱,还叫做‘客气’?!”
屈寒山笑道:“你错了,今天我不是跟你要剑谱。”
杜月山奇道:“哦?”
屈寒山道:“当日我以为只有你才知道剑谱,却未知你早已把剑谱塞在鞋内了,而你又把鞋子给了别人,现在我要剑谱,根本就不需要你来同意。”
社月山怒道:“你以为你抢得到?!”
屈寒山大笑道:“杜月山,三年前我就凭一柄剑击败你,今日你还要逞强?”
杜月山怒极道:“你剑法既然那么好,为什么定要贪图我的剑法?!”
屈寒山哈哈笑道:“这个当然,我是剑王,剑王当然要通晓所有精妙的剑法,你的檬江剑法虽然不如我,但却是一种精微的剑法,当日我与你过招,也要一百招以后方才分出高下的。”
杜月山怒道:“那么这些小鬼下来以后,你故意不立即赶杀进来,便是有意要套出我剑谱的下落了?”
屈寒山笑道:“正是。要不然我早在外面就可发暗号令杜老刀打开暗门,他们根本就来不及放你出来的。”
屈寒山身旁的杜绝也冷笑道:“你们一进来的时候,我便要力阻,第一刀之后,便去打开活栓,‘剑王’屈先生指示了我做法之后,才会让你们轻易救得了杜老鬼!”
石室中当头给铁星月的一刀,无疑是杜绝全力出手,第一刀过后,隔了好一段时候,才有萧秋水扳机栓的第二刀,第一刀与第二刀的时间,相去甚远:——这段时间就是杜绝与屈寒山联络的时间,然后躲在暗中目睹杜月山把剑谱丢给萧秋水。
——他们没想到杜月山早已写好剑谱,并且藏在脚底的鞋子里。
——不知道的人,又有谁会去除人家的臭鞋来查究呢”屈寒山冷峻地重复了一句:“所以我今天是来告诉你,不是要得到你同意的。”
然后又重重地加了一句:“而且你这一次如果战败,的的确确是最后一次败了。”
——剑谱已现,杜月山已没有生存的必要了。
存一旁的柳千变也笑道:“你们不必白费气力了,这通往内的地道有江易海、余哭余把守,通往外边的也有屠滚和彭九镇守,你们逃不出去的!”
萧秋水忍不住道:“那刚才屈寒山在外边传来的声音——?”
在另一旁的康出渔冷笑道:“展剑王的功力,自然可以做到这边说话、那边传来,可让你这小子大开眼界了。”
杜月山目光收缩,盯住屈寒山道:“你的功力确是大进了……”屈寒山脸不改色道:“只可惜这三年来你老兄被锁在这里,功力却是大减了……”——大减了的功力,依然以一口痰撞开杜绝的刀锋,这“广西三山”的三名高手的功力,也真是非同小可。
杜月山的眼睛却转而瞪住屈寒山身旁的一名年轻人,屈寒山立即笑道:“他是我们总护法柳五先生所结识的青年高手,姓汉大名四海,汉公子的暗器,恐怕绝不在屠堂主之下,待会儿可叫唐姑娘开汗眼界。”
那青年脸白皙一片,居然露出雪白而整齐的牙齿,向萧秋水友善地笑了笑,唐方突然道:“汉四海?”
那青年笑道:“便是在下,唐姑娘好!”
钦星月最看这种彬彬有礼的人不顺眼,一句就吼了回去:“好你个屁!”
杜月山脸色一整,道:“屈寒山,你作恶多端,替权力帮助纣为虐,梁大侠和顾老三知道,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屈寒山呵呵大笑道:“梁斗还在广东,怎会来管我的事?至于顾君山,”屈寒山用指向萧秋水等人一指,笑道:“你可以问他们,他是怎么死的?啧啧啧,要不是那四个所谓四绝的老家伙,他也早给我捆在这儿的,他的‘铁尺剑法’相当精奇,也只好让它绝灭于武林之中了。”
杜月山一听之下,全身一震,嘎声怒道:“顾君山死了!你!你!你——”虎吼一声,展身而起,手脚上的银链一阵咯嘲连响,一面向萧秋水等抛下了一句话:“你们快走!”
杜月山身形一起,屈寒山即疾道:
“杜、柳、康三位堂主,截下剑谱!”
杜绝、柳千变、康出渔三人同时动了。
柳千变最快,他的“地马行天”轻功,好像一只蚊子般飞起,但比蚊子快,比蚊子急,比蚊子还毒!
给蚊子咬一口没什么,最多痒痒,或者只肿起一块,但给柳千变的扇子打中,也是痒痒,也是肿一块。
但更可怕的是,随即毒发身亡。
他左边是杜绝,杜绝出刀,冷如一湖秋水,一弯残月。
别人出刀,至少有把握才出刀,他连把握也没有就已出刀。
因为他根本不用把握,他的刀快。
他曾经杀一个人,一共斫了一百九十九刀,才可以收手,他的刀实在大快了。
快得连他自己都没法子收手。
所以他的刀只要斫出去,那么密集快狠的攻击,根本就不需要把握。
而今只斫出一刀。
刀斫向杜月山。
因为社月山拦在中间。
斫倒杜月山,才能去抢剑谱。
“剑王”的活,他只要想在权力帮混下去,就一定得听,而且要唯命是从。
如果不能在权力帮混下去,那也等于不能在江湖上立足,甚至在武林中也没有生存的余地。
所以他这一刀用了全力。
他也知道同挣名列“广西三山”的杜月山,虽然受尽了折磨,内力体力都大打折扣,但毕竟不是好惹的。
柳千变的另一边就是康出渔。
“泰山高,不及东海劳。”
东海劳,指的是劳山,又名峡山。
在东海劳山观日出,最佳处是“观日台”。
不过自二十年前起那地方就没人敢去,因为康出渔就在那儿练他的“观日神剑”。
神剑观日,他的剑犹如旭日东升,骄阳漫夭,夕照残霞,跟他交手的人,好像面对太阳,不是被炙伤,就是被灼死。
所以康出渔与萧西楼、辛虎丘、孔扬秦、曲剑池、孟相逢、邓玉平井列当今武林“七大名剑”之一。
在攻打萧家之一役,权力帮中折损了不少人:华孤坟、阎鬼鬼、孔扬秦、沙千灯、辛虎丘,甚至左常生也受重伤,但只康出渔仍然幸存。
他不但还能活着,而且还借了他的伪装,博得了浣花剑派的信任,偕辛虎丘暗杀了“阴阳神剑”张临意,又刺杀了唐大,狙杀了“掌上名剑”萧东广。
他一手血腥,杀的都是维持武林中正义的重要支柱。
但他曾被萧西楼与朱侠武制服,险死还生,要不是“一洞神魔”左常生救他。他早已死在“听雨楼”里。
所以他学得更精,出剑更绝:
一出于,就不留生路!
柳于变直掠洞顶,康出渔、杜绝分左右掠出。
但刹那间,二个人都被截拦下来。
柳千变的扇了立即不见了,康出渔的剑,己失去了烈芒;杜绝的刀,也失去云彩。
漫大都是银影:是杜月山下脚的四条银链,简直如同四柄剑,而且可曲可直,完全没有相碰击,招招都是正宗剑招,空檬一片,封死厂三个人的进路。
柳千变、康出渔、杜绝左冲右突,都闯不破杜月山的链剑。
社月山手上没有剑,尚且如此厉害,那四条扣铐的银链,却变成了四道利剑,着着封杀,竟然以一人之力逼住了三大高手,而且招招暑阳攻势,自始迄今,未守过一招。
屈寒山瞧了一会,道:“好剑法!”
那年轻人道:“只不过比起屈先生,实是相去甚远。”
屈寒山笑道:“这儿还有四个小鬼,武功都不错,届时还要汉老弟费力了。”
汉四海微笑道:“这个当然,剑王有令,当自尽力。”
屈寒山大笑道:“汉老弟客气了。”
杜月山封锁住石洞中央,石洞十分之窄狭,杜月山挥舞银链,真的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过来,只听杜月山吼道:“小鬼,还不快滚!”
铁星月吼回了一句:
“我们怎能丢下你走!”
杜月山边战边吼:
“工八崽于,你不走,还是死!”
萧秋水一咬嘴唇,道:
“老前辈,合我们几人之力,尚可一战!”
社月山怒喝道:
“没有机会的,我绝不是屈寒山的对手”屈寒山大笑,汉四海道:“者匹夫倒有自知之明。”
左丘超然道:
“出去也是死,不如一拼!”
杜月山越战越勇,喝道:
“我守这里,他们一时还过不来,赶快打来路冲出去,檬江剑法不能落在他们手上。”
萧秋水心头一震,只听屈寒山冷冷地道:“汉老弟,不宜久待,还是要烦你出手一次。”
汉四海颔首道:
“剑玉放心,老匹夫虽凶,但在下还应付得了。”
汉四海音普通通几句话,不知怎的,却教人听了心里直发毛,唐方突然悄声道:“走!”
萧秋水一时六神无主,应了一句:
“走?”
唐方疾道:“走!听杜前辈的话,一定要走!”
萧秋水沉吟一下,断然道:“好!”
铁星月、左丘超然服的是萧秋水,萧秋水说走,他们立即就走!
萧秋水等一旦身退,柳千变、康出渔、杜绝的攻势就更急了。
同样杜月山手足上四条银链挥舞得更天衣无缝。
四人抢急转过一个弯角,铁星月一面急奔一面骂道:“妈拉巴子,那姓汉的龟儿子不知是谁,一副不得了的样子……”左丘超然道:“汉四海是柳五先生的人,柳五就是柳随风,柳随风就是帮主李沉舟的智囊,汉四海此人决非庸手。”
铁星月怒道:“你这不是太长他人……”这时已回到来处之人口,只见马竟终与文鬓霜仍守在穴口,马竟终一见四人无恙回来,喜道:“你们回来了……那边怎么了?”
他显然是听到里面的打斗声,然而四侠已回来了,打斗声仍不止:打牛的究竟是些什么人呢?
萧秋水疾道:
“现在己没功夫解释了。这里怎样?”
马竟终答道。
“你们一走后,来攻过两次,第一次是彭九,被我逼了出去,另一次是屠滚,他的暗器好厉害,差些儿给他进了来,幸亏文前辈及时出去,才把他给迫了出去……后来就没有再攻过,也没了声息。”
这时只听洞内一声惨呼,显然有人受了伤。
唐方失声道:“杜前辈的声音……”
打斗声仍不绝于耳。
萧秋水略一沉吟,道:
“咱们来个出奇不意,从这穴内反攻出去。”
——外边的人定必以为穴内的人死守不出来,而今反攻出去可以打个措手不及。
——要是一旦让人伺准出袭,则死路一条:从这狭小的洞内跳出来,几乎就等于跃下去的人一样,易于防守,但绝难进攻。
这是一场赌注。
死亡的赌注。
不敢赌,就出不去。
出不去,就死。
不但他们死,还有浣花剑派、武林同道……所以他们决定赌!
所以他们冲出去!
第一个铁星月,他永远是第一个冲出去的人。
他要第一个冲出去,也许不是为了出风头,而是为了要冒更大的危险。
他却不愿意由他的至好朋友来冒的险。
所以他根本没有征求他朋友的同意,就一口气掠了上去!
萧秋水等都为铁星月捏了一把汗。
然而上面没有一点动静。
然后就是铁星月的大叫声:
“上来!上面没有人!”
——千手屠滚和独脚彭九都去了哪里?
然而不管他们去了哪里,萧秋水等人都知道铁星月下会骗他的。
他们立即掠了上去。
——其实如果上面有敌,铁星月遇敌,他们更加会不顾一切地掠上去。
马竟终最后一个出来,他永远最沉稳,而且一落地就似生了根。
上面真的没有人。
一公亭还是一公亭,打翻的酒席,满地的酒菜,搏斗过的痕迹:顾君山、黄远庸、姚独雾等人的尸首,仍躺在那里。
丈鬓霜一见,又痴了起来。
萧秋水打量了一下形势,道:
“走!”
突在此时,地上的穴口忽然“铮”地一声,一块铁板弹上,穴口封死!
众人吃了一惊,马竟终道:
“不好!”
正丁此时,一公亭的飞帘八角,忽然降下铁栅!
萧秋水冲出时,铁栅正好落下。
文鬓霜一抬脚,踢在铁栅杆上,他那一双能踢飞“独脚镇千山”彭九的摈铁拐的神腿,竟踢不动这铁栅。
退路已失,前路封锁,他们顿时只剩下了死路。
众人脸色变了,这时只听“咯咯”“哈哈”怪笑,自左右传来。
两个人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月色下,神情狠琐,戴鹿皮手套的是“晴器三十六手,暗桩卅六路”屠滚,那独脚“笃、笃、笃”行前来的自然就是“独脚神魔”彭九。
他们两人自假山树丛旁走了出来,屠滚粱祭笑直“我外号叫‘暗桩三十六路,,这是我其中一路,怎么样?哈哈!现在我们打,你们接,正好给我练靶。”
彭九大笑道。
“剑王早已料到你们会不顾一切冲出来,所以我们在外边等着,待你们出来后再扳机钮封死穴口便得了,现在你们已是笼中鸟,还要不要困兽斗?嘿嘿嘿……”萧秋水一踩穴口,果然丝凤不动,铁星月怒极,摇撼着铁栏吼道。
“去你妈的狗猪不如!在你们是武林响当当的前辈,用这种下十九流的手段……”彭九向屠滚一扬首道:“这小子嘴脏,先喂他吃吃你的宝贝儿。”
屠滚怪笑道:
“他块头大,正好给我练准头……嘿嘿,你放心,那女的我留活口,哈哈哈……”忽然脸色一变,飞闪七尺,转退五尺,又掠起十尺,落在一旁,脸色大变。
屠滚侧看他的手。
他的手臂上嵌了一枚金针,入肉三分。
金针共掷十二支,唐方恨他轻薄,所以无声无息施放飞针。
屠滚毕竟是用暗器的高手,一旦发现不妙,立即闪避,只中了一针。
彭九见屠滚之狼狈状,笑道:
“屠兄,天鹅肉差些儿没吃看,却先吃了蹩……”一语未毕,只见屠滚脸色阴森,也不敢说下去。
屠滚涩声道:
“好,你们不识抬举……”
一扬手,打出九点寒星。
唐方的暗器是没有毒的。
然而屠滚的暗器就不是了,有些就连接也接不得的。
接不得只有闪避,但在小铁栅里,总共六个人,又如何闪躲呢?
何况“千手神魔”屠滚的暗器本来就不是容易躲避的。
避开了第一轮九点寒垦,屠滚又狞笑着打出七弯明月!
淬厉蓝芒的明月弯刀:
萧秋水等已避得十分勉强,要不是有文鬓霜率先踢飞三把弯刀,只怕早有人伤亡在栏中。
屠滚大笑:
“看你们逃到几时?!”
又发出了第三道暗器。
一蓬毒砂。
毒砂有剧毒,又最难闪躲。
何况人在笼中,而且共有六个人。
一蓬毒砂,接不得,躲不得的:
毒砂。
就在这时,有人大叫了一声。
“王八蛋:我来也!”
那人叫的时候,已扑到了屠滚的身后。
屠滚惊觉的时候,那人己猛力一推。
这一推,屠滚出奇不意,避过一掌,却避不过另一掌,“砰”地一声,被击飞七尺:这一下,准头全失,那蓬毒砂,变作向彭九迎脸罩来!
这一下彭九也始料未及,他曾经亲眼见有人中了屠滚的毒砂,溃烂了七天才气绝,那种惨状,连杀手无情的彭九,也为之怵目惊心。
而今毒砂居然是向他撒来,仓促问彭九怪叫一声,一面用镔铁杖舞得个风雨不透,一面急退!
那人一现,便闻叫声,铁星月急嚷道:
“那王人蛋我来也来了!”
要是铁星月,必定在未冲出去时已大声呼叫,他从不作暗事;要是林公子,一定到了出手干了才叫:这人是到了屠滚身后,出手前才招呼一声。
这不是邱南顾还会是准!
这时铁栅却神奇般开启了。
一人自灰墙后现身,正是:
欧阳珊一。
马竟终高兴到跳起来,呼唤道:
“珊一。”
两人几乎是再世重逢,欣喜无荆
那边的屠滚挨了邱南顾一起劈空拳,踉踉跄跄,跌跌撞撞,不偏不倚,正冲向六侠处。
另一边的彭九一面挥杖,一面急退,好不容易才躲过了毒砂的攻击,猛发现自己正冲入文鬓霜等的阵内。
文鬓霜大喝一声,飞脚踢向屠滚1
唐方一扬手,打出两把飞刀!
左丘超然一出手,螳螂锁喉扣,全力出袭!
他们都恨死了屠滚的卑鄙无耻与残毒。
屠滚大叫了一声,惊骇无限。
他生平只见过敌人在他的鹿皮手套里的暗器下,哀号、挣扎、求饶、痛哭、死亡,自己就从没遇过像今天的危局。
——突然被外来的一股大力撞了一下,自此就落人了万劫不复之境。
唐方的飞刀、左丘超然的手、文鬓霜的脚。
屠滚大叫了一声,就地一滚。
刀自头上飞过。
屠滚一滚即起,“蓬”的一声,衣衫撕破。
左丘超然的双手抓了个空。
屠滚避得过唐方的刀、左丘的手,却闪不过文鬓霜的脚!
“砰”地一声,屠滚真的滚了出去。
一路上,都有血痕。
但是屠滚忽然不见了。
他滚到亭边,忽然一空,人就失踪了。
屠滚除了“暗器三十六手”,更重要的一个外号是:“暗桩三十六路”。
他的暗器是他杀人的方法;暗桩却是他逃遁的法子。
故此他还是在三大高手的围攻下,逃得了性命。
彭九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拨开毒砂,就遇上欧阳珊一的笛子。
彭九的对敌经验,要比屠滚还来得丰富。
也因为他那么丰富的对敌经验,使得他二十六年前,被朱大天王斫断了一条腿,仍得以下死。
一个人被斫断了一条腿之后,还能在江湖闯荡,而且名气愈大,武功更高,杀人越多,必然有些过人之能。
所以彭九能在危急中避过欧阳珊一之一击。
“笃”的一声,彭九立即飞起。
“速离此地”,是彭九马上下的决定。
对方有八个人,而且都是脱栅之虎,自己先失手在前,不可恋战。
所以他借力用杖一点,立即飞起。
飞到半空,拐杖却给一人扯祝
他用力一挣,那人抓得牢牢的,简直无法挣脱。
这人是“落地生根”马竟终。
欧阳珊一攻谁,他就攻谁。
他绝不能让怀孕的爱妻独自冒险犯难。
他知道彭九一身武功,就练在铁拐上,所以他半空自后扯住了他的铁杖。
彭九只好落了下来。
彭九半空中还想挣扎,一脚踢了出去!
脚踢马竟终!
马竟终知道自己不能松手,一旦放手,镔铁拐会迎头砸下,而且欧阳珊一也有危险。
故此他双手加紧握住镔铁拐,运功硬挨了一脚。
“蓬”的一声,马竟终嘴角渗出了血丝。
欧阳珊一凄叫了一声!
“竟终!”
但是马竟终争取了时间。
一个彪形大汉,挟着一声虎吼,已抱紧了彭九。
那人跟他脸对脸,身对身紧抱在一起,彭九丝毫动弹不得。
然而那人还可以抽出拳头来兜肚揍了他一拳。
“蓬”,彭九几乎痛得弯下腰,但在这刹那间,他已弯不下身去了。
因为一柄刀插在了他的咽喉。
刀是杜绝的刀。
刀是杜绝在地道中暗算铁星月时遗落的刀。
发刀的人是萧秋水。
“长虹贯曰”!
这是浣花剑派的剑招,但用在刀上同样有效。
可是刀锋没有血,因为刀尖未刺入咽喉。
这是千载难逢刺杀彭九的好机会,萧秋水为何不杀!
萧秋水不杀。
萧秋水摇摇头,终于抽回了刀,悲悯地、沉静地道:“我不能杀你。”
——彭九断腿。
——而且猝受围攻,拐杖受制。
萧秋水不是不敢杀,而是不能杀。
铁星月吼道:
“为什么不能杀!”
一吼之下,功力一散,彭九奋力一挣,一时撞了出去,铁星月跌退四步,彭九一掌拍落,马竟终立即松手身退,“笃”的一声,彭九飞越墙头,眨眼不见。
邱南顾也怪叫道:
“为什么不杀!”
萧秋水默然。
他说不出话来。
大家冒了性命危险擒住的大敌,他居然没有杀。
文鬓霜忽然道:
“我知道。”
左丘超然奇道:
“你知道?”
文鬓霜双鬓如霜,苍老如鹤,轻轻喟叹了一声,道。
“杀人的只是凶手,杀恶人的是强者,但能饶人而不杀者,”文鬓霜又叹了一声,“方才是大侠。”
“萧少侠的武功、阅历、声誉虽未臻高峰,但品性修养侠行上,已有大师之风。”文鬓霜说着,猛抬头,星月满天,天心月圆。
第六 章万里桥之役
这时一公亭内原来的洞口忽然传来击打之声。
——屈寒山等人要冲出来人但穴口已封闭。
——这穴口本来机钮控制是在外而不是在内的。
——余哭余飞出来击倒黄远庸,也是屈寒山控制的机钮。
——现在屈寒山等在里面,自然也打不开穴口。
——他们可以从穴道内的出口冲出来,那里是屈寒山的卧房,还有把守的余哭余及江易海。
——他们要走,就得快!
八侠自然也想到了这些,马竟终叫了一声:“走!”
左丘超然道:“走去哪里?!”
萧秋水道:“找孟师叔!”
孟师叔便是“恨不相逢,别离良剑”孟相逢,他是萧西楼的师弟。也是武林七大名剑其中之一。
孟相逢与“天涯分手,相见宝刀”孔别离,并列为“东刀西剑”,孟相逢雄踞广西,孔别离则虎卧关东,又为“武林五大刀客”之一。
孟相逢便是浣花镖局的主持人,亦是外浣花剑派之主脑。
在那儿助阵的人还有:萧易人、萧开雁,据说海南剑派历届以来最年轻的掌门人邓玉平也在那里,还有唐朋、唐刚和唐猛。
要救浣花萧家,就必定要调动外浣花剑派的好手。
他们冲出四川,过贵州,原来六个人,只剩五个人,但一人广西,却多了三名高手:文鬓霜、马竟终、欧阳珊一。
邱南顾是被安排照料欧阳珊一,并作为照应的,萧秋水等冲入一公亭时一再叮咛,不到最后关头,不准邱南顾出手。
所以邱南顾在要害关头发挥了最大的功能。
欧阳珊一在外认准了开关机钮的地方,邱南顾则发动了攻击,不但释放了萧秋水等六人,还打跑了屠滚和彭九。
他们现在打算从临桂顺漓江直达古之良丰,再转至桂林。
誉满天下的桂林山水,不仅以山水驰名,而且也是历史上关系一代兴衰的名城。
水历帝奏疏中,有两句名言,写的就是广西:“以全盛视粤两,一隅似小,以粤西恢复中原,则一隅甚大!”绍康一旅,三户亡秦,而历代名将,孤愤丹忱,有不少是出自这山水名地。
湘江源于海阳山,漓江源于越城岭之苗兔山。“湘漓同源”,原是讹传,但二千一百多年前,秦始皇派御史督军史禄,凿灵渠以通航运后,湘江方从灵渠流入漓江。十里后才与原来的湘江汇合,乃是因灵渠地势为高,湘江敌流低,非如此不能通航。分水塘高百余丈,宽三四十丈,乃运河的枢纽。湘江河却比运河大两三倍,江水居然能从容溉入运河,可见这是古人多么不平凡的设计!
灵渠成为世界历史上最古老的运河之一,也是历史上的奇迹,“秦堤春晓”、“苏桥秋月”“飞来石”的胜迹,都分布在这儿附近。
钵嘴是运河的另一重要工程,它把迎面而来的湘水划破,使之分流,工程乃在汉代伏波将军疏浚灵渠时创设,有一名碑,上刻“伏波遗迹”四个大字。
与钵嘴相连的两条八字形之大石坝,也是按照湘水流入漓江七、三分的比例水量设计的,这都是古代水利工程的杰作。
山水甲天下的桂林山水,以委婉曲折的漓江为中心,形成秀绝人间的风景画面,山如翠屏,水清可鉴,檐声帆影,风光无限。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萧秋水等一行八人,自水路到良丰,过灵渠,上岸走观澜亭,经苏空桥,到了传为唐代李渤重修灵渠时所建之万里桥。
文鬓霜的左腿曾伤在屈寒山的金剑下。
连番剧战,使他重创迸裂,但他以“腿绝”成名,所以一路上都忍下来了。
虽然忍得下来,但萧秋水等毕竟看得出来。
万里桥边漓江水,万里桥下柳荫凉。
萧秋水就要文鬓霜坐下,然后分派铁星月和马竟终去买吃的,邱南顾与左丘超然去买金创药。
吃的和敷的,无疑都同样重要。
萧秋水不敢派铁星月和邱南顾一起做一件事,天知道这两个疯鬼在一起会做出什么事。
文鬓霜这两天来也变了形。
他一生只追杀人,而今被人追杀。
他一生未与黄远庸、毕天通、姚独雾分开过,而今“四绝”中只剩下他一人。
两天来东躲西藏,是他毕生来首次奇耻大辱;他活着,不过要雪清这耻辱,而且还要替他的兄弟报仇雪恨!
所以无论怎样,他都忍了下来。
忍下来留得残生,好召集武林同道报此大仇。
一路上都是权力帮的党羽,他们不得不小心翼翼。
铁、马、邱、左丘出去了约莫半餐饭时光,正午的太阳,却因风景而清凉,欧阳珊一却拉唐方到桥的另一边去说话。
女孩家总有说不尽谈不完的悄悄话。
萧秋水摸摸鼻子,自然不便去参与谈话。
桥边柳荫深处有几个劲装中年以上的豪汉在互习武技,看他们所练的,都是平常一般江湖上的武术,所以萧秋水也没多加注意。
然而文鬓霜也若有所思,他所想念的是他的兄弟,还有顾君山……萧秋水更不敢去惊扰。
他年纪虽轻,但他了解那种痛苦。
他二十余年来的生命,绝大部分都是热闹、快乐、飞腾、活跃的。
因为他有这些兄弟,所以他知道没有兄弟的寂寞。
少林叛徒大肚和尚、鸟乌大师、屁王铁星月、铁口邱南顾,自命风流的林公子,年少精悍的“树林”,还有剑利人做的邓玉函,暗器精奇的唐柔,剑法凌厉的康劫生……——想到邓玉函、唐柔,他的心就在抽搐痛着。
——玉函!玉函!唐柔!唐柔!
——我一定要为你们,报仇。
——唉!
——想到康劫生,萧秋水就有莫名的愤恨。
——左丘超然还曾念兄弟之情,放过他一马。
——康劫生,高瘦,长脸,一副傲岸据骄的样子,常左手按剑,右手配合说话而动作,遇事抢劫,杀人不眨眼,萧秋水想到这里,觉得有一阵被欺骗的耻辱!
——要是他手上有剑,他一定拔剑飞舞!
——这使他想起几把剑:孔扬秦的“白练分水剑”与辛虎丘的“扁诸神剑”,沉落于黄果飞瀑之中。
——古松残阈,萧东广的“古松残阀”在他死后,也落入铁骑神魔战役里的乌江之中。
——还有张临意的“阴阳剑”,却了无踪影。
——萧秋水又想起了三柄剑:
三柄装假,以声势慑人,而实际以飞刀夺命的剑!
宝剑“屠刀”。
名剑“长啸”。
古剑“无鞘”。
“天狼噬月,半刀绝命;红灯鬼影,一刀断魂”沙家四少自“振眉阁”前暗算萧夫人失败,那三柄好剑去了哪里?
——如果现在有剑就好了。
——萧秋水练的毕竟是剑。
他又旋即想起“广西三山”。
——顾君山以铁尺作剑,比剑风还要凌厉。
——屈寒山手中无剑,一出剑就致命。
——杜月山竟然以手足所铐的链铁变为四柄活剑!
剑随心生,剑由心发,剑,掌中一定要有剑吗?
萧秋水正想到入神时,忽然迎脸一篷水泼来。
然后烈日骤炽,烈日的厉芒似正照在大沙漠上一般,炙热如摧,目不可视!
断喝声!
萧秋水立时辨释出怒吼声发自文鬓霜。
而骤起如烈日之厉芒,定必是观日神剑:只有康出渔出剑,方才有如此声势!
权力帮的人又来了!
水自万里桥下溅泼出来。
水雾幻成一片彩珠,萧秋水只看见幻彩中的烈亮,看不见剑锋!
然而剑锋方才是致命的!
剑!剑在哪里?
剑在彩雾之后!
泼水的人,为的是扰乱他的视线。
他本来就不是康出渔的对手,加上水的扰乱,康出渔必能一招搏杀他于江边。
但是泼水的人,也定必被水遮掩视线。
所以对方只能认定他原来所立的位子出剑!
萧秋水在刹那问想到了这些,他不能视,无法挡,仅只来得及把原来所立的位子一让。
这是生死一发间的赌。
只要猜错,泼水的人也能看清他的移位,萧秋水便死定了。
但萧秋水刹那间想到,便在刹那间做了。
用脑的决定,有时比用剑的判断还要快。
而且更有效!
萧秋水不死!
萧秋水居然避过了这一剑!
那人刺出一剑,也看不见是否奏效,一旦感觉刺空了,水雾空朦,随时可能有还击,所以即刻回剑自守,跃退三尺。
水气一轰而灭,萧秋水怒道。
“康出渔……”
只见另一边,文鬓霜力战江易海与杜绝,占尽下风。
欧阳珊一与唐方,正与屠滚在对峙着。
“上天入地,十九人魔”中,一下子来了四个极难缠难惹的魔头。
康出渔恨绝了萧秋水,正如萧秋水恨绝了他一样。
康出渔数度狙杀萧秋水不遂,反而断送了几个同僚的性命,想到自己差些儿也死在成都,这渐渐让康出渔对萧秋水起了戒心,生了恐惧:萧秋水小小年纪就如此,长大还了得?!
所以康出渔决定不借用任何手段,都一定要先除去萧秋水。
故此他一下手就不仅暗算,还要借水遁形,狙刺一剑,不料还是给萧秋水过人的敏感,迅捷的反应以及准确的判断力避了开去。
康出渔更恨之入骨,他决意不让萧秋水再活过今日。
文鬓霜腿受了伤,以一战一已是甚难,江易海和杜绝而入加起来,就像一个铁箍一把快刀,文鬓霜成了待宰的牛羊。
牛羊濒死,也会挣扎。
蜜蜂拼死一螫,足以伤人,何况“腿绝”文鬓霜!
杜绝和江易海一时还不能得手。
屠滚的暗器,本来就胜于唐方,而今虽多了个欧阳珊一,屠滚仍可占上风。
但是屠滚在两天前被邱南顾打了一掌,而且更被文鬓霜踢了一脚,内伤未复原,功力大打折扣,一时也取胜不下。
萧秋水心神落在他们三人的危机上,康出渔看准了这点,他要在萧秋水分心时一举击杀。
邱南顾、左丘超然、马竟终、铁星月,他们在就好了!
——为什么他们还没有回来?!
康出渔好像看出来萧秋水在想什么,干笑道:“你要等救星是不是?”
“你等死好了!”
“邱南顾和左丘超然早就给彭九盯上了,铁星月和马竟终此刻恐怕已死在柳千变的扇下,还有汉四海压阵,他们是死定了。”
“你也认命吧!”
萧秋水听得血脉迸张,大吼一声,冲了过去,康出渔心中暗笑;——对!就是这样!你越失却理智,越快死在我的剑下!
这时只听一声闷哼,文鬓霜的右腿又挨了杜绝一刀,鲜血飞溅,脉门已被江易海拿住,正在拼死挣脱。
又数声咤叱,原来铁星月、邱南顾、马竟终、左丘超然都逃了回来,边退边打,他们的对手就是彭九和柳千变。
忽听一个极其沉宏、劲力、浑厚、雄魄而有礼的声音道:“诸位住手,有活好说。”
“诸位”都没有住手。
在这个时候,正打得如火如荼,又有谁敢先停下手呢!
另一个清朗、铿锵、有劲的中年女音清越地一字一句地道。
“有话要说,为何非要动手不可?”
这些人语音都带有十分浓厚的广西腔,但说的是标准的武林官话,而且有礼大方,就似地方上有学问的老夫子,在劝冲动小子们勿要打架一般。
还有一个苍老、哑涩的声音道:
“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你们几人,看来也是江湖上的名人,怎么对几个年轻人下此重手?”
讲归讲,康出渔这等魔头才不去管他,因怕有人干扰,出招更加毒辣。
这时又一个豪迈、爽豁的声音道:
“这几位出招,是不是大名鼎鼎的‘观日神剑’康出渔康先生、‘九指擒龙,江易海江老爷子,‘暗器卅六手,暗桩卅六烙’屠滚屠老大,以及人称‘快刀地魔’的杜绝!还有一位是不是‘腿绝’文鬓霜文老英雄?”
这人语音中对康出渔、江易海、屠滚、文鬓霜都甚是尊敬,惟对杜绝却十分鄙薄了。
也许这人还不知康出渔、江易海、屠滚等早已是权力帮“九天十地,十九人魔”中的巨魔,而杜绝是地魔之一却是人所皆知的。
这人能从他们过招对拆中一眼认出来武功家数,而道出他们的身份,眼力之高,阅历之丰,可想而知。
康出渔等听得自是心头一震,不知是敌是友,忽又听一人语音十分冷冽、严峻、焦躁地道:“就算你们要打架,到了广西,也得问问我们广西五虎才行!”
众人一听,不禁都停下手来。
两广武林,以广东梁斗,广西屈寒山,是为武林泰斗。
屈寒山又与杜月山、顾君山,井称“广西三山”,三山四绝,四绝就是文鬓霜、毕天通、姚独雾、黄远庸。
这些都是广州武林中的顶尖儿人物。
广州还有十虎。
广西有五条老虎,广东也有五条。
他们当然不是真的老虎,而是人。
不单是人,而且是好汉,是好汉才称得上是“虎”。
他们的出身、武功、辈份,与萧西楼、康出渔,或者杖绝、屠滚,甚至峨媚、少林,都大大不同。
他们原本就是武师出身。
他们并不是什么异人高士:而是在市井之中,一场场械斗中磨练出来的,一场场擂台上打下名堂来的,一场场长街蝶血后留下性命来的,一场场巷街纷争中稳住了阵脚来的。
也是因为这样,他们的成就每一分都是自己流血流汗铸造的,声名来得丝毫没有侥幸。
就因这样,他们才越发值得尊敬。
他们的武功,更不是什么高手、异士所传,根本就是从极平常的武功中,从无数次成败、搏斗中,每个清晨至每个深夜苦熬出来的。
他们的武功,并不怎么高,但比什么人都来得稳实。
他们不仅是武林中人,更是人间的人。
他们教育了市中或乡问的子弟,更替地方上主持正义,或替民间出气,或主持法纪,或替弱者出头,替冤者说话。
在两广,他们甚受人尊重,仅在梁斗、屈寒山之下。
这些人,在广东,有五个,叫广东五友;在广西,也有五位,叫广西五侠。
这些萧秋水都有听大哥萧易人说过。
他停下手来,就看到了广西五侠。
这五个人赫然就是:在万里桥边柳荫凉处练武椎手的四男一女。
他们的衣着,大部分都是平常武林人的劲装,样子跟街头卖药的、或者武局镖师没有什么两样,他们的年龄都在三四十岁左右,也有年纪老迈、但精气仍壮的人物。
但当那最后一个语音甚为尖锐的广西五虎之一说出了那句:“就算你们要打架,到了广西,也得问问我们广西五虎才行”,就连杜绝这等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魔,也只得停下了手。
广西五虎毕竟不是好惹的。
何况这里是广西,也就是他们的地头。
众人都停了手。
康出渔缓缓回身,沉声道:
“广西五虎?”
说话豪迈,是一个状貌威烈的黑髭壮汉,拱手道:“在下洪华,江湖人赏我绰号‘少林阿洪’,自然是技出少林,请康先生等不要见笑。”
那苍老、哑涩的声音,是一名驼背、丑陋的老头儿,嘎嘎干笑道:“小老儿叫劳名九,大家叫我‘躬背老狗’,投入丐帮四十年。见过诸位好!”
那清锐的女音是一位削脸高颧的中年劲装女人,十分大方自然,向大家敛在微福道:“小女子施月,贱号‘杂鹤’,顾名思义,所习乃鹤拳,但师门颇杂就是了。”
开始第一个说话恢宏有力的那人,是一个较为华衣雍容的中年人,也拱手笑道:“在下姓胡名福,使金背大刀,外号‘好人不长命’,请指教!”
第一轮说话最后一个开腔的人而今声音仍是同样尖锐,人却是又黑又沉着,骨碌着眼珠子,嘟着腮帮子,有说不出来的不对称,竟让人看不出他的年龄大小,只听他道:“我叫李铁钉,武林人给我绰号叫铁钉,我练的‘虎豹龙蛇鹰’,”说着又咧嘴一笑,露出如同铁星月一般白森森的牙齿又道:“又有人叫我‘黑豆’,因为我黑,还有六年前来自天竺的高手鲁歧大深到广州时,我曾跟他会过面,交过手,也讨教过一些招数,所以也有人说我是摩门派源的武功。不过比起诸位,这都是雕虫小技,不值一晒。”
康出渔却脸色一寒,森然道:
“你就是广西五虎中,最年轻而最难缠的高手,李黑?!”
那小黑人一般的人笑道:
“你说对了。我又有‘李黑,这名号。”
这些人的自报名号、自我介绍,显然跟中原的奇侠异士有很大的不同。
他们不但自报姓名、绰号,甚至武功、家数也不隐瞒,也许他们这样做是因为知道:待人以诚,反而是最稳实的方式。
铁星月最有兴趣的是“李黑”:
“你比我还黑!”
李黑咧嘴笑道:
“不敢当!”
邱南顾插口道:
“你的牙齿却比老铁白!”
李黑还是笑道:
“不敢当!”
唐方对季黑也很喜欢1
“你知不知道唐朝有个李白?”
铁星月抢着道:
“就是那个……那个天子呼来不上床………左丘超然没好气的切断道:“船!不是床!”
铁星月瞅牙瞪目,吓了左丘一下,强笑道:“反正船、床还不是一样,在古字这两个字是相通的!”
左丘超然可没有那么大的学问,问道:
“真的?”
铁星月硬着头皮道。
“管他真假,反正天子是男的,李白也是男的,上船、上床都不必拘礼,嘻嘻!不必拘礼!”
邱南顾听来也是道理,一副很有学问的样子道:“所以李白、李黑都一样。”
李黑居然也很专心地听,很诚恳地道:
“完全正确。”
铁星月高兴得跳起来,因为此人说话、态度、风格都跟他臭味相投,喜道:“我俩情投意合,我好喜欢你啊!”
李黑转头向邱南顾道:
“你知道我最讨厌哪一种人?”
邱南顾道:
“你说说看。”
李黑用嘴向铁星月一努:
“娘娘腔的!”
这句话铁星月平时最喜欢拿来骂人,今日竟有人拿这句后来骂他,一听怎还得了,大吼扑问:“我要揍扁你!”
李黑也作势欲起,萧秋水却上前劝架道:“有后好说,别打别打!”
三人眼看就要撞在一起,忽然呼啸一声,分三头扑向江易海,铁星月一拳打出去,萧秋水一剑刺出去,李黑用手一抓,已把文鬓霜救走,别人根本还来不及出手。
文鬓霜长吁一声:
“谢谢!”
在这瞬息片刻问,李黑、萧秋水、铁星月已击退江易海,救走文鬓霜,大家仍一时会不过神来,还沉浸在铁、邱、李三人奇言异语的氛围里。
康出渔的眼睛好像要喷出火来:
“你帮他们?”
李黑咧齿笑道:
“康先生不要见怪,我们两广十虎的人,素来不喜欢见到有人在受胁的情形下谈判。”
他用手指了指:
“这位老先生不管是不是文老英雄,落在你们手里,总是不好,所以就自作决定了。”
柳千变冷笑一声:
“你们是一路的?”
李黑、萧秋水相对一笑,李黑道。
“素昧平生。”
柳千变嘿地一笑:
“为何又如此配合无间、同时出手?”
李黑笑道:
“因为我会腹语,早在几位兄姊介绍时,我用天竺瑜咖腹语术,传给这几位老友们知道,先把文老英雄救下再说。”
说着又用手一指,指着邱南顾,轻轻松松地道:“我们三人救人,由他掠阵。”
杜绝握刀的手紧了一紧:
“那你们是冲着我们来了?!”
李黑愣了一下,仍笑道。
“不敢。”
旁边又老又驼的“躬背老狗”道:
“我们并不偏帮谁,但既来到广西,总得说清楚才行,”忽然脸色一凝,正色道:“不过黑豆做的事,我们广西五虎都认就是了。”
康出渔冷冷地道:
“两广十虎这样做,对你们艰辛赢来的名声,丝毫没有帮助,搞下好要身败名裂,还要死无葬身之地。”
柳干变也冷笑道:
“两广十虎名声得来不易,要善自珍惜才是;要不是有人有心保存,只怕……嘿嘿……吃不了,兜着走哦!”
两广十虎——广西:胡福、洪华、施月、李黑、劳九,以及广东:吴财、疯女、杀仔、罗海牛、阿水,这十人无一不是身经百战,诸多历练,在武林的惊涛骇浪的淘汰中仍屹立不倒的好手——这不但要武功高,机智深,还要运气好,更不能有大多敌人:——大多敌人,打不赢你,也累死你。
所以柳千变的话是警告广西五虎不要树敌。
可是李某好像听不懂,笑道:
“吃不了,带回家,有什么不好?可以喂狗吃。李白有诗云:‘钟鼓撰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你没听说过吗?”
铁星月可听不懂那两句诗,问:
“你说什么?”
邱南顾一副懂了的样子:
“反正是李白说的,他说吃饭不重要,喝酒才要紧,这又关你屁事?!”
铁星月怒道:“我……”萧秋水怕他们骂架误事,连忙制止。
施月虽是女孩子,但说话却一点也不客气:“好说了,咱们两广十虎,未蒙诸位大爷保存,也活到了今天,今日忽给诸位大爷保存,反而受不了,还是请诸位大爷不要‘保存’的好!”
江易海一听大怒,叱道:
“不知好歹的臭丫头,还不住口!”
那说话豪迈的洪华却一直不说话,一开口就道:“打!”
活出未完,一个斗大的拳头飞了过去!
那边的杜绝最是憋不住,怒叱一声:
“打就打!”
双刀如雪,飞卷而出!
第七 章广西五虎
洪华一拳打来,杜绝就一刀剁了过去!
杜绝不相信这些广州武师能有多大的能耐,“九天十地,十九人魔”的武功是武林公认的杀手无常。没道理反而怕了几个地方上的小混混。
杜绝刀快,洪华拳慢,眼看刀要斫中洪华右臂。
忽然洪华右手一收,变成左手出拳,同样一拳,飞向杜绝鼻梁。
杜绝“刷”地一声,手中忽多了一柄利刀,又一刀剁向洪华左手。
洪华神色不变,右拳及时打出,迎向杜绝的刀!
杜绝的刀虽快,洪华的拳看来虽慢,但却能后发先至,“崩”地击在刀口上!
杜绝心忖:你的拳多厉害,也不敢攫我利刀之锋锐,当下全力使刀斫去!
这一下,两人倏分,震退三步,杜绝刀口崩了一块,结反震得虎口发麻;那一刀斫在洪华拳上,确也把他的拳背斩出一条白痕。
白痕,而不是血痕。
洪华的拳就像是铁镌的。
社绝脸色一变,失声道:
“少林神拳!”
只听“躬背老狗”打气叫道:
“少林洪,再来一记!”
少林洪华木笑一下,挺身又上,又是一拳打去!
杜绝大喝一声,化为漫天刀光,旋斩了过去!
杜绝毕竟是在刀法有相当造诣,这一轮快刀,洪华看得眼花镣乱,实无法招架得住,干脆一收手,正色道:“住手,我有话说!”
杜绝一奇,问道:
“什么话说?”
少林洪道:
“你出刀前都要大喝一声是不是?”
杜绝愣了一下,少林洪又道:
“出招前不要呼喊,大呼小叫的,会把一口真气打散,出招时就不能集中全力。”
话来说完,忽然同样的一拳。疾快无伦地打出去,杜绝出奇不意,“砰”地被击中鼻子,捂着脸飞了出去,少林洪拍拍手笑道:“这是学费。”
这一下,真是怪招,把萧秋水等看得忍俊不住,广西四虎更是张扬吆喝,以壮洪华声势,柳千变冷笑道:“这是少林神拳?”
洪华笑道:
“拳是少林,打法是广西,标准的两广打法!”
两广人似乎地域观念比家国观念还重,广西五虎无不洋洋自得于己是广西人氏。
柳千变冷冷地道:
“那我柳千变来领教一下你少林拳招和广西打法。”
少林洪咧嘴笑道:
“请!”
少林洪刚才的确出手打伤了杜绝,可是谁都看得出来,杜绝那一轮快刀,洪华原是抵挡不住的。
“九天十地,十九人魔”的确身怀绝门武艺,广西五虎的格斗经验虽十分管用,但长久拼战下去,只怕断讨不了好。
可是广西五虎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萧秋水忽然发觉这广西五虎也很像自己这一伙人——像“锦江四已弟”,像大肚和尚,像老铁:阿顾,也像“树林”“林公子”,一样的乐天,知道该去做的,不管一切,该做就做去!
——不知广东五友也是不是这样?
就在这时,忽然弹出三点寒星1
屠滚突然出手。
少林洪对峙的是柳千变,谁知道出手的不是柳千变,而是屠滚!
“九天十地,十九人魔”的对敌经验,比广西五虎,也只多不少,如果说到阴谋诈略,广西五虎则要瞠乎其后了。
洪华怪叫退避,险险被其中一枚暗器打中,且划破了他的袖子!
给屠滚的暗器打中,哪还有命在?
洪华避过三镖,已十分狼狈,地上的杜绝突然一跃而起,一刀砍在少林洪背后,侠得令人无及挽救。
唐方惊呼一声,少林洪跌出三步,居然笑嘻嘻地回头,竟然没事。
杜绝失声道:
“金钟罩?”
柳千变目光收缩道:
“铁布衫?”
这两门外家功夫绝艺,竟给少林洪华练成,才能硬受杜绝一刀。
少林洪却涩然笑道:
“是十三大保横练。”
柳千变等都吁了一口气,因为十三太保横练,纯粹是外家练身法,正如街头卖药的师傅,叫人拿石锤来捶,用脖子拧弯枪支一般,是较为粗糙的杂技而已,却没料给少林洪作救命用。
洪华又腼笑道:
“还有童子功。”
“童子功!?”康出渔冷笑道,“没料到广西五虎中还有童子鸡耶!”
这一下,广西五虎和萧秋水等脸色都变了,“杂鹤”施月一步跟前来,脸若寒霜地道:“康先生,没料你以一代大侠身份,竟说出这种话来,我柳江人氏施月要来领教康先生高招!”
广西五虎出现到出手,一直给人十分意料不到的招数,其实这些都是一般市井豪士,擂台比武的惯用技俩、平常武功,但对于康出渔这般武林正宗高手来说,反觉缩手缩足,很不习惯,但康出渔自恃剑术超祥,当下傲然道:“也好,让你见识见识。”
施月忽然双手一展,成鹤啄型,飞凿康出渔。
康出渔左手一震,右手却忽然多出一柄剑来,剑如旭日,一下子令人眼睛都睁不开来。
“杂鹤”施月一下子人被卷入剑光之中。
人已不见,只有剑芒。
剑已不见,只有旭光!
旭辉万丈,萧秋水等都没法定睛看清。
只听一声清叱,施月已退了出来,居然没有受伤,可是髻上的珠花散了,发姿凌乱,虽然在仓皇中,却更有一种少妇人的美和动人。
忽然间,施月又“白鹤展翅”、“飞鹤升天”,闯入剑芒之中,难道她已有了克制“观日神剑”之法?
剑芒又烈,施月再度被吞噬不见。
旭芒更炽。
施月再退了出来,喘息已十分急促。
但在刹那间,施月在康出渔剑芒一敛时,又冲了过去,“饿鹤寻虾”、“飞鹤搏蛇”、“黄鹤无踪”、“白鹤飞来”,攻了过去。“饿鹤寻虾”乃少林“虎鹤双形”中的“鹤拳”,“飞鹤搏蛇”是源出“蛇鹤神拳”的招式,“黄鹤无踪”竟然是三百年前就销声灭迹的“黄鹤真人”之绝技,“白鹤西来”是现存“白鹤门”的基本武功身法。
康出渔手中的旭日,忽然一敛,随后光芒又炽,后又一敛,然后又烈,如此一暗一明,总共四次,每次剑芒一收时,剑圈中隐有白鹤掠起,但是四度明暗后,旭日神剑的光芒又告大炽!
这一下,施月即刻急退!
又一声轻叱,剑芒紧追,箍住施月!
宛若鹤唳一声,施月长身拔起,飞落三丈外,左右肩各有一道血痕,喘息不已,云鬓全乱。
康出渔剑势一收,斜指施月,脸色沉冷,但呼吸也甚是急迫。
这一场大战,总共三个回合,施月被逼退三次,几冲不出剑网身死,胜负乃分。
康出渔剑尖一振,发出点点厉芒,又卷向施月。
施月脸色变了,急叫道:
“虎豹龙蛇鹰!”
李黑虎地跳前,笑道:
“你独家单斗的‘鹤拳’不支啦!待我五路神拳来领教一下!”
话未说完,竟然以一双手,左刁腕,右屈指,扣住了康出渔的“旭日剑”!
蛇拳!
康出渔脸色一变。
李黑一刁住剑,哈哈一笑。
铁星月、萧秋水、邱南顾三人忍不注齐齐叫了一声:“好!”
李黑得意忘形,喝了一声:
“打蛇随棍,上!”
“嗤!”一声急响,蛇拳之首,右五指随剑身直上,飞噬康出渔脸门!
但李黑不反攻还好,一旦反攻,一手必松,一松之下,康出渔的剑“嗡”的一声,竟冲出一道金虹,顺势刺人李黑腹内!
这上下,铁星月、邱南顾都忍不住失声而呼,萧秋水急道:“不怕——”剑刺入李黑腹内,李黑忽又一扭身,弹跳而起,原来只不过在两边衣服上刺对穿了一个洞,真可谓“险过剃头”,饶是李黑游戏人间、也吓得脸色苍白,不过他脸色太黑,看不出来,还勉强咧齿道:“好剑法!还好我有‘蛇形腰身’!”
康出渔冷笑一声,叱道:
“那我就‘斩蛇开道’!”
一剑削去,李黑拔起得快,但烈芒过处,竟被削去一对鞋底,人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李黑怪叫道:“你估你系汉高祖咩!?”
情急起来,竟说起广西话,人在半空,忽然一游,身形十分好看,胸首一昂,十指如钧,卜卜有声,卡地抓向康出渔头顶!
康出渔一闪,跟着闪过,但这两爪十分怪异,指尖跳动不已,康出渔位置一变,爪向也跟着一转,康出渔及时一矮身,饶是这样,发上金扣连着几条头发也被抓了下来,痛得康出渔一声虎吼,李黑笑嘻嘻半空转身道。
“施老妹,我替你番既彩头来嘞!我既龙爪使得无?”
——刚才康出渔曾挑下施月的发箍,而今李黑施“龙爪”拔了康出渔的金扣,正好扯平。
然而施月却急叫道:
“黑豆!注意——!”
李黑回头一看,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个奇大无比,看不清也无法看清的太阳,已到了面前!
施月不能救李黑,洪华也不能。
因为他们是广西五虎,宁愿一对一落败,不能以众击寡胜。
他们都是骄傲的人。
萧秋水也想援救,但也不能出手。
他刚才目睹施月败,而其他四虎依然没有上前救援,只有在分开后,李黑才上前。
所以他了解这些人,除非到了必死关头,否则在这时候出手,等于是侮辱。
剑芒烈,李黑黑。
因为李黑太黑,纵使旭日再炽,黑点依然在。
李黑忽然伏地。
“五虎门”绝技:伏地虎。
五指贴掌一收,少林绝艺:虎爪!
烈日当空,但李黑在地上,烈日未罩下,李黑虎爪已抓住康出渔的腿!
李黑的爪,有力、够劲。又黑又粗,跟着一抓,就可抓下康出渔腿上一大块肉来。
就像老虎的利爪。
可惜康出渔的剑已经到了。
康出渔临危不乱。
就算李黑能抓掉他两大块肉,他的剑也可以把李黑钉在地上,穿个大窟窿!
李黑叹了一声,他知道这“虎爪”又告无效了。
他立即滚开,突又弹了起来,跳起七尺,犹如黑豹,五指如凿,铲击康出渔!
康出渔出剑一横“叮”的一声,备退三步,两人脸色都变了一变。
康出渔吸了一口气,那淬厉外射的剑芒,竟全敛入剑身里去,那里剑犹如旭日一般,发出暗红之金虹,剑尖对准李黑。
这无疑是康出渔全力之一击。
他矢志要把李黑斩之于剑下。
可是李黑不会站着等他。
李黑拔空,“九月鹰飞”,李黑转身,“鹰击长空”,李黑飞降,“神鹰裂免”,十指直抓而下!
这一招,声势之厉,连左丘超然也认为可媲美第一鹰爪王雷锋!
可惜康出渔不是兔子。
他的剑尖一挑,已迎向李黑的十指,然后“嗡”的一声,剑芒大炽。
这次剑芒,比任何一次都炽。
夕阳怒日,照在江上,残霞漫天,江山如赭,金辉炫张,好一幅凄厉景致!
李黑犹如黑鸦,置身于如此凄凉晚景中,为眩日所摧毁,不能自拔!
但如果李黑是黑鸦,黑鸦是会飞的。
李黑“鹰爪”已无效,身形已尽,眼看就要毙命于旭日神剑下,忽又平平飞起,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身法,忽然掠回了“躬背老狗”身旁。
他“飞”过的地方有血洒落。
他背后还是给剑风切开了一道裂缝。
萧秋水忍不住叫道:
“好轻功!”
李黑居然还笑得出。
“不是轻功,是瑜咖!”
话来说完,旭日又到!
康出渔本就矢志要把这“广州五虎”中最难缠的“黑小予”杀之于“剑下。
厉剑又到,眼看李黑无可招架,忽听康出渔大叫一声:“哎唷!”然后“嘻嘻”抓足跳动不已,众人甚奇,原来康出渔脚底下嵌了一枚铁钉。
众人不明所以,李黑笑道:
“我又叫‘铁钉’,你没听说过吗?”
原来李黑身退时已布下了一根利钉,引康出渔来一脚踩下去。
康出渔痛得又叫又跳,怒吼一声,运气于剑,要以“御剑之术”,追杀李黑于剑下。
李黑这下可慌了,叫道:
“老狗老狗,这人我不行,你来你来!”
只听躬背劳九哑声一笑,忽然抽出一抿黑棍,一棍子就打了出去!
适才康出渔追击李黑,萧秋水等人自是提心吊胆,后来康出渔踩到钉子,萧秋水注意到施月、洪华、胡福等都为李黑捏了一把汗,又舒了一口气。
李黑虽败,他们亦不去救,但却极为他担心的。
他们却依然相信他们的兄弟能应付这场危局。
这信任比什么都来得重要得多。
康出渔冲过来,矢志要把李黑诛之于剑下。
但是躬背劳九一棍就扫了过去。
劳九的棍也不知什么做的,又黑又细,一棍扫出,才划破长空一声尖锐的呼啸!
这一棍打在剑上。
如果是蛇,这一棍恰好打在蛇之七寸上。康出渔使的是剑,这一棍的巧劲,恰好击在康出渔剑身运力之所在。
剑气立散。
差一点剑就要脱手飞了出去,康出渔猛一提气,剑交左手,但心都痛了。
剑是好剑,但被这又黑又臭的棍子一击,好似连灵气也击散不少一般,金芒也剥落了些。
康出渔简直气死了。
这又驼又老的“老狗”手中黑棍,好像真是他主剑的克星。
但是萧秋水这时才知道康出渔有多么厉害。
康出渔连战广西五虎三大高手,其中包括江湖人称“最难缠的黑豆”,居然不败,受劳九狙击之下,依然剑不脱手。
萧秋水现在才明了他父亲萧西楼当日为何如此重用康出渔,可惜康出渔却仍然背弃了萧西楼。
想到这里,萧秋水就气坏了。
但见到康出渔又心疼又愤怒持着宝剑的样子,脚板一直因痛楚而翘起的窘态,萧秋水就忍不住好笑。
唐方却真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康出渔怒不可遏,大喝一声,举剑欲刺!
“躬背老狗”“呼”地一声,又一棍当头劈落,一面哑笑嚷道:“来啦你!”
正在这时,突又掠起一道急风,“虎”地一声,另一黑突突的拐杖。迎向黑棍撞了过去,“啪”!
两杖交击在一起,看来威猛,但相击之下,没有分退,反而黏在一起,杖身都冒出了丝丝白气。
出杖的人正是独脚彭九。
镔铁杖好像就是躬背劳九的乞丐杖之克星,劳九额上已冒出黄豆般大的汗水。
大家都知道,这种内力互拼之法,是比招式交击还要可怕得多的事,任何一方若然不敌,想收回发出去的内力,则必死无疑。
这种硬拼,最伤内力,也最耗精神。
可是彭九也没占看便宜,他是独脚,不若劳九看似踏步不了不八了,若无其事,但已汗透衣衫。
柳千变忽然一扬扇,扇中扛出一点寒光,直袭“躬背老狗”!
唐方叱道:
“卑鄙!”
正待出手,忽来一面厚背金刀,“当”地击落寒光,一掌向两人手中拐杖相交处击去,一面朗声道:“大家都是武林同道,志在比试,何必互伤!?”
这一掌击出,彭九、劳九都觉一股大力涌来,彭九只觉一股狂飙袭来,不得不退;劳九也觉一股暖厚的热炙涌来,不得不收。
两人一收,才见出掌的人是“好人不长命”,金刀胡福。
胡福这一掌,解救了彭九与劳九互拼伤亡之危。
胡福这一掌,竟能打出两种不同力道,击退两大高手,看来场中广西五虎,内功修为要算此人为最高,独脚彭九心中不禁暗惊。
“躬背老狗”退后撤掌,心道好险,这一次力拼,虽可图个两败俱伤,但看来那独脚人最近是受了内伤,功力方才打了个折扣,否则自己未必可与之扯平。
“躬背老狗”当然不知道独脚彭九乃在两天前,为铁星月铁掌所伤。
柳千变斜眼住金刀胡福,半阴半森地笑道:“好内力。”
金刀胡福淡淡地道:
“过奖。”
柳千变皮笑肉不笑地道:
“只不知武功怎样?”
他只说了七个字,却足足攻了二十一招,每一招攻出时,部用不同的角度和方法,而且每一招是相同的。
萧秋水现在才知道“地马行天”柳千变是如何“千变”。
可是金刀胡福依然气定神闲,柳干变的扇子攻到那里,他就一刀剁下去。
他出刀看来不快,但柳千变攻了二十一招时,他也出了二十一刀。
所以柳千变的招都只用了半式,他不想断臂,惟有收招。
柳千变攻了二十一次半招,猛吸气二收,退回原位,长揖道:“好刀法!”
胡福也收刀还礼道:
“承让。”
就在他收刀的同时,柳千变突然出手!
他的扇子就攻向胡福拔刀的手。
刀在鞘里,胡福手里没有刀。
胡福来不及拔刀,只好一一手抓住扇子。
扇子忽然“得”地一声,弹出一支铝针,直刺入金刀胡福的脉门!
正在这时,电光火石问,突听一声:
“照打!”
“叮”地一声,一枚飞蝗石击中铝针,针断落,石飞开,胡福犹如险死还生,在阎罗王面前打了一个转又回来。
发暗器的人是唐方。
也只有唐家的人,能在此时十步内发暗器救人。
暗器可以缩短一切距离,用暗器救人,可谓“明器”。
胡福回首长揖道:
“谢谢姑娘……”
柳千变冷哼一声,招扇一展,“霍”地扬开“地马行天”四个大字,直拍胡福背门!
唐方惊呼道:
“小心背后……”
文鬓霜怒叱一声,一脚飞出,踢向柳千变,柳千变一退,江易海却闪身而上,招招擒拿,制住文鬓霜的双腿攻势。
李黑因怒柳千变等暗算,骂道:
“兔崽子,下三滥,咱们干上了!”
“躬背老狗”哑声吼了一声:
“好!”
挥棒就上,胡福却不动气,连忙摇手道:“不可,我们不能在事情未弄清楚真相前,胡乱打一通!”
看来胡福在广西五虎中年纪虽不最大,但地位却至尊,李黑和“老狗”只好硬生生停住不打。
这时忽听一个温和、庄敬、沛然的声音哈哈笑道:“误会,误会,都是一场误会。”
萧秋水等回头一看,心都冷了半截。
来人三缕长须,脸色有一股谈淡的紫气,不怒而威,双眉斜飞入鬓,气度从容华贵:威震阳朔屈寒山。
也就是“权力帮”中“八大天王”里的“剑王”屈寒山。
萧秋水等一见屈寒山出现,心里本已冷了半截,现在又冷了另半截。
因为他们看到广西五虎竟然一起长揖到地,恭声道:“广西五虎,向屈大侠请安。,屈寒山也回揖道:“五位客气,今日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叫我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
金刀胡福一脸歉意道:
“我们也不清楚,只是见这位好像是康先生的兄台,以及江老爷子、杜绝擒住了受伤的文老英雄,我们想调停化解,故此出手相助,以致引发一场误会……”屈寒山哈哈仰天笑道:“确是误会、误会……”胡福等也陪笑道:“哦!误会,误会……”屈寒山依然笑道:“他怎会是文鬓霜文老弟呢?哈哈……”胡福等相顾失色,脱口道:“他不是‘腿绝’文鬓霜!”
屈寒山仍然笑道:
“当然不是。你们几时听过‘武林四绝一君’会单独行动的!?”
胡福等一时都怔住:四绝一君出道数十年来,从来都是五人行动的。
屈寒山继续笑道:
“再且,我与文老弟十数年之交,非同泛泛,难道我也认他不出,哈哈……诸位见识广闻,其实招式类似,还远不如真人!”
文鬓霜厉声嘶问:
“那我是谁!?”
屈寒山脸色一寒,脸露杀机,竟令胡福等不寒而栗:“你是假冒文鬓霜,招摇撞骗,滥杀无辜,权力帮人,‘飞腿天魔’顾环青!”
此语一出,广西五虎不禁大惊失声,纷纷道:“他是顾人魔!?”
“顾环青是他!?”
“那我们帮错人了!”
屈寒山回首向广西五虎正色道:
“我绝不怪诸位,诸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大侠本色,果是为广西五人豪传;惟此顾人魔,不仅欺骗诸位,在近日武林中,已不知害死多少武林正义之士……唉!此魔不除,江湖中将永无宁日!”
文鬓霜怒极悲笑道:
“哈哈哈……我是顾环青!?哈哈哈……我文鬓霜是顾环青!?”
屈寒山一脸正气,缓缓又道:
“我与诸位相交近二十年,诸位自可信我,这一群年轻朋友,也大受其妖言所惑。康先生、江老爷子、屠老大、彭兄等都是武林名宿,他们都可以为我的话作证,他们不知五位,五位大人有大量,不打不相识,自是莫要见怪!大家为武林正义,不遗余力,实是武林之福。适才一战,康先生亦误认诸位乃权力帮中魔头,所以才下手不容情,不惜暗算,亦不过为一‘义’字,我谨代表诸家向五位大侠致歉!”
这一番说下来,冠冕堂皇,正气凛然,真把广西五虎说得冷汗直流,把文鬓霜等气得全身发抖。
第八 章九指擒龙
隔了半晌,广西五虎低声议论了一番,金刀胡福站出来尴尬笑道:“这的确是一场误会……我们本来也觉得以康先生、彭兄之侠名,怎会作出这等事情……幸而屈大侠及时赶到,才化解这……这一场误会。要请大家海涵,见谅。”
康出渔冷笑道:
“见谅则不敢当,不过五位他日要行侠,要仗义,还是要问清楚才出手较好!”
李黑忽然截道:
“我们两广十虎,天不怕、地不怕,服的只有两人,在广东,是梁斗梁大侠,在广西,是屈大侠,倒不是你康老先生,康先生说这话,未免太托大了一些吧!”
康出渔怒不可遏,李黑这话简直没把他放在眼里,屈寒山却一摆手道:“总之是一场误会……我以‘屈寒山’三个字作保证,这些人狐群狗党,不值五位匡护……至于冲突,兹代表康先生等位向诸位道歉。”说罢长揖到地。
广西五虎慌忙回礼,少林洪华道:
“有屈大侠出面,我们自是心服口服。”
躬背劳九也涩声道。
“有屈大侠开了声,我们就此不管!”
屈寒山和蔼笑道:
“几位如此给屈某薄面,不知可否至寒舍小酌几杯?能否赏光?”
李黑看了萧秋水等一眼,叹道:
“恐怕没有心情了。”
——见死不救,对于广西五虎来说,心里确是不会好过。
金刀胡福圆场笑道:
“这几天梁斗梁大侠要来,兄弟等还要张罗接待,届时梁大侠来了,才一齐去拜会屈大侠,如此可好?”
屈寒山笑道:
“梁大侠吗?我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了。”
萧秋水忽高声道:
“你们竟相信这人的话?!”
广西五虎脸上都掠过一阵尴尬之色,李黑涩声道:“屈大侠是广西群龙之首,自是不会骗人!”
唐方也急道:
“我是唐方,我的哥哥唐大,就是死在这姓康的手上。”
说着又指向在一旁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文鬓霜:“他的确是文老前辈,其他三绝一君,都死于这屈寒山手下!”
广西五虎自是一震,金刀胡福向唐方诚恳地道:“姑娘救胡某一命,胡某自是感激;只是姑娘说唐大先生已遭毒手,在下却在十日前,还与唐大先生会面,姑娘说的未免太……”胡福称唐方为“姑娘”而不叫“唐姑娘”,说“唐大先生”,而不用“令兄”,显然不相信唐方便是唐家的人。
屈寒山也仰天打了个哈哈道:
“至于四绝一君,与我相交十数年,江湖宵小也不知剪除多少了,我会杀他们?!哈!
哈哈哈……”
杂鹤施月也凝视唐方道:
“不是我们不信任你们,而是你们说的话,令人无法信任。”
萧秋水长叹一声,大声道:
“你们走吧,我们不怨你们。”
于是他们走了。
广西五虎都走了。
剩下的是萧秋水、唐方、左丘超然、铁星月、邱南顾、马竟终、欧阳珊一、文鬓霜,面对的是“权力帮”的屈寒山、康出渔、彭九、屠滚、杜绝、江易海、柳千变,六个人魔,一个剑王。
屈寒山摊摊手,耸耸肩,居然很温和地道:“现在都好了。”
马竟终紧紧握住欧阳珊一的手,反正面临的是死亡,他什么都豁出去了:“什么都好了?”
屈寒山笑道:
“应该准备好了吧?要自刎呢?还是要我们来动手?”
屈寒山手上还是没有剑,但笑意中目光如剑寒:“要杀你们,易如反掌。前面还有汉四海在等你们,后面也有余哭余在追。”屈寒山目光闪动:“你们,已无一线生机。”
他们真的无一线生机,连一丝生机都没有了。
单止一个屈寒山,纵使他们八人联手,也远非其所敌,何况还有康出渔、江易海、柳千变、彭九、屠滚、杜绝?后头更有余哭余,前面又有汉四海,他们真连一点机会也没有。
在他们面前,已经没有路。
纵使有路,也是死路。
天无绝人之路。
在他们来说,这句话是不是够讽刺?
他们有信心、热情、达观、不绝望,从不放弃努力,绝不背信违义,但他们不易舍弃浣花萧家的危局,冒死冲出来,要赶到桂林去请救兵,又警告天下武林同道,理应联手台击权力帮,为了完成这点,他们牺牲了一切,甚至折损了兄弟,然而今壮志未酬,困于此地,孤立无援,而且死路一条。
金兰结义,在他们来说,盘江的神州结义之一线生机,此时岂不是要绝灭了?
绝对不可以。
——你们一死,这世界岂不都是权力帮的天下了?
——所以不管你们做的事别人认为如何愚蠢如何傻,你们都得撑下去。
——好好地撑下去,因为你们的存在乃是天地昏暗间的一线微明,一点光亮。
屈寒山依然道骨仙凤地笑道:
“既然你们不肯自杀,我们只好动手了。”故意压低声音又道:“你们已知道我们那么多秘密,我们自然没有法子让你们再活下去。”
萧秋水凛然道:
“你要杀就杀,要我们束手待毙,绝不可能!”
屈寒山脸色一寒,道:
“好!我就先杀你!”
屈寒山身形甫动,江易海即道:
“请剑王让我先行出手。”
屈寒山微笑道:
“好!”
但他笑容立即僵硬。
全身肌肉也马上硬绷绷起来。
因为“九指擒龙”江易海的九只手指,已分别扣拿在他全身三道死穴、五处要穴上。
他丝毫动弹不得。
他凸出眼睛瞪住江易海,自牙缝里狠狠切出了一个字:“好!”
屈寒山说一个“好”字,其怨毒、怒恨无与伦比。
这一个“好”字,包括了“你暗算得好绝”、“你骗得我好苦”、“你做的好事”等意思。
他说完了这个字,就连一个字再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在全力运功抵抗!
被“五湖拿四海”江易海拿住全身大小十二处穴道,要是旁人,早都倒下去了。
然而屈寒山不倒。
这震吓只有江易海心里知道。
屈寒山不但不倒,而且运内力相抗。江易海只能勉强拿住他。屈寒山一警觉即用力抵抗,江易海强制住他于一时,却无法置之死地。
江易海本来就想出奇不意,杀死屈寒山,再与萧秋水等,对抗康出渔这批人。
现在看来已没有那么容易。
但是他一定要假装顺利。
惟有如此,才能控制全局。
屠滚、杜绝等都呼啸着扑了上来,但都在半途停祝谁都看得出屈寒山的命捏在江易海手里,谁都不敢妄动。
只有江易海知道他一个指头都移动不得,稍作移动,屈寒山就得脱反扑。
那时他的处境就不堪设想了。
所以江易海强道:
“你们想要剑王的命,最好先住手。”笑了笑,又道:“要帮主不责你们之失职,就得听我的,”江易海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要是帮主怪罪,你们在这儿赔了个‘剑王’,嘿嘿,你们当知惩罚如何了!”
想到帮主李沉舟,康出渔等手都软了。
不管他们能否擒下江易海,只要给江易海杀了屈寒山,他们的罪名也够大了。
谁敢惹火权力帮的帮主?
康出渔等纵然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这样做。
所以他们只好停了下来。
萧秋水到现在才弄清楚江易海是帮他们的人,大家都喜形于色。
这局势急遽直变,萧秋水禁不住问道:
“你究竟是谁?”
“我是‘五湖拿四海’江易海。”
左丘超然忽然失声道:
“难怪陕北道上,你曾拿住了我,却没有杀我,你就是‘九指神捕’胡十四!”
江易海笑道:“要不是你师叔,还会给你一个臭屁就臭走?”
左丘超然艺出于第一擒拿手项释儒,后来加上鹰爪工雷锋之亲传,在擒拿法来说,武林中已鲜少有人胜之,但比起擒拿大师项释儒的师弟胡十四来说,确实差得大多太远了。
但是胡十四早已失踪数载,销声匿迹。
胡十四当时与诸葛小花,朱侠武合称“六扇门三大至尊”。
——朱侠武就是《跃马黄河》里的“铁手铁脸铁衣铁罗网”朱侠武。
胡十四与朱侠武、诸葛小花合称捕快中的“三大至尊”,他当时名列第三,胡十四近年失踪后,都不知有多少人在怀念他的功绩。
江易海昔笑道:
“因为我九只手指,跟别人都不一样,所以柳大总管还是怀疑我,始终没让我接近李沉舟,也没让我当上‘九天十地,十九人魔,其中之一,所以我花了七年,还是掘不着‘权力帮’的根。”江易海苦笑道:“而今我已忍无可忍,不能让你们白白送死,所以这下出手,杀一个李沉舟爱将屈剑王也好!”
康出渔目光如剑,怒道:
“你是胡十四?!”
胡十四笑笑道:
“你的底子,都落到我手里,你很愤怒,是不是?”
康出渔冲前一步,道:
“为着权力帮,我不能让你活回去!”
胡十四冷冷一字一句地道:
“不过只要你再走前一步,我就杀了屈剑王!”
康出渔立即顿祝胡十四即道:
“你们先走,这儿让我来断后。”
——他已发现屈寒山的内劲抵抗越来越大,恐怕随时会控制不住:他必须要先撤走萧秋水等,自己再图逃脱。
——有屈寒山做挡箭牌,至少可求自保。
左丘超然急道:
“胡师叔!”
胡十四叱道。
“你要是认我是师叔,那就赶快给我定!带你那班朋友立刻走!”遂而惨笑道:“并且回去告诉你师父,这个时候不是归隐可以躲得开的,你不先找他,他会毁了整个江湖,然后就是你!”
“他”指的当然就是“权力帮”,或者就是代表权力帮的李沉舟。
萧秋水等举棋不定,胡十四又道:
“萧秋水,你们快走,别忘了浣花剑派,武林同道命脉,都系在你们所要传达的讯息上!”
萧秋水忍不住道:
“胡前辈你……”
胡十四强笑道:
“我手上还有这位‘剑王,,他们还不敢对我怎样,而且,我一个人也较容易脱身得多,你们跟着我反而累事。”猛怒目一瞪,叱道:“还不快走!”
萧秋水等只好走了。
左丘超然等一行八人,走了约莫一盏茶光景,胡十四才长长呼了一口气。
屈寒山体内的反抗劲气也没原先那么充沛、有力了,虽然胡十四的九只手指已渐渐发麻,但他己自信有足够的力量置屈寒山于死命。
所以他沉声道:
“现在我也想走了,你们能不能提供我个好办法?”
康出渔沉吟半晌,道:
“你先放了剑王,我以名誉保证,让你活出广西。”
胡十四大笑道:
“你的名誉担保,哈……敢情是屈寒山对广西五虎的保证一样吧?”笑声一歇,又道:“我放了屈寒山,不但活不出广西,连万里桥也活不过了。”
柳千变怒道:
“那你究竟想怎样?!”
胡十四道:
“我想还是——”忽然因为极大的恐惧,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但因恐惧而说不出一个字,甚至连说出一个字的能力也没有,甚至来不及。
因为他指下屈寒山的内劲骤然增强,如海潮怒涨,海啸卷天,一下子增加到一倍、十倍乃至于二十倍!
胡十四的九只手指,因禁不住内力之摧迫而不住弹动起来,颤抖的手指已扣不住屈寒山的要穴。
就在这时,屈寒山一缩,抽身回剑,寒光一闪,胡十四拦腰被斩为两截!
甚至来不及一声惊呼。
胡十四死时双目仍睁得老大:他到死才知道李沉舟手下“八大天王”中“剑王”的武功实力!
屈寒山一招得手,即剑弃于地,疾叱道:“快追!”
康出渔等应得一声,屈寒山却踉跄了一步,“哇”地吐了一口鲜血。
他趁胡十四防备较为松弛时,用毕生之力撞开被扣之穴,拼力发剑,杀了“九指神捕”胡十四,但这一下也耗了全力,真气游走,震伤了内腑。
但他毕竟仍是独力,在死穴为对手扣控之中仍杀了大敌。
威震阳朔屈寒山岂是一名捕快所抓得了的——纵使那是位神捕!
逃。
惟有尽快抵达桂林,进入浣花分局,才能歇息。
萧秋水等心里确实十分之急,文鬓霜因腿伤而不便速行,铁星月和马竟终便轮流抬着他来逃。
这一位以腿拳著名的英雄此刻脸无表情,也不知是悲伤、愤懑孤寂,还是哀莫大子心死?
这一路赶下来,竟已到了与安县城西五十里之古严关。
古严关筑于西山之间,传为秦始皇时所筑。附近山石题刻很多。远远看去,十分庄严。
此时已是日落时分。
这时三五渔樵,正踏步晚归。
萧秋水等正欲急急穿过古严关,忽听后背有两个樵夫在对话:“听说四川武林中出了一件惨案,死了很多会打架的人,你知也不知?”
“哦!是那个叫什么剑派的吗?好像给人攻破了。”
萧秋水听到这里,心里好像是挨了一鞭似的,全身都搐痛起来。
“可不是吗?跟权力帮作对,有死无生咯!”
“晤怪之得啦,原来拒地与权力帮作对,想晤死都几难咯。”
萧秋水忍不住回头就要追问这几位樵夫哪里来的消息,忽然唐方拉了拉他的衣襟,萧秋水连忙看回前面,只见日薄西山,古严关上,竟直挺挺地躺着五六位樵夫打扮者的尸体!
直挺挺的尸首,柴薪、担挑、斧头都散落在地上,死者脸色发黑,五官出血。
唐方道:
“是被人毒死的。”
马竟终叹道:
“都是些普通的樵子。”
欧阳珊一忍不住道:
“一定是瘟疫人魔余哭余,早布下了毒,却误毒死几个不相干的人!”
“这人魔!”萧秋水、铁星月、邱南顾、左丘超然等都很愤怒,他们宁愿自己与敌人决一死生,都不愿意无辜的人代替他们死。
他们已决定奔过去探查那些樵夫中毒的情况,是否还有药救。
这时走在较后面的两个樵夫,也看到前面这种情景了,唬得愣住,其中一人忽然嚷道:“那个不是鲁阿根吗?”
“他怎么也会在那里?谁千的……阴功!阿弟也在那边!”
这两人因看到熟人,关心情切,急急抢先奔了过去,肩在背上的柴薪都不管了,往地上一扔,过去蹲下来拍打死者的脸颊,悲叫道:“阿弟,阿弟,你怎样了?”
左丘超然、萧秋水长叹一声,两人对望一眼,想要走过去搀扶和劝慰,趁此询问他们浣花剑派的消息。
就在这时,文鬓霜忽然喝道:
“等一等!”
难道“腿绝”丈鬓霜精厉的眼神里,又看出了什么蹊跷?
文鬓霜一叫,萧秋水和左丘超然就停了手。
无论如何,他们都敬文鬓霜是前辈。
就在他们停住身影的刹那,那两位樵夫身形忽然摇摆不已,踉跄了几步,双手紧握着自己的咽喉,哑声嘶叫,走没几步,终于倒下,口吐白沫,摇动了几下,眼睛如死鱼般凸了出来,再也不能动了。
中毒而死。
毒从死人身上来。
当别人一碰死人的衣襟时,毒就从死人的衣褶扬起,侵入生人的手心、呼吸里来。
所以两个樵夫立刻中毒身亡。
如果刚才触摸死人的是萧秋水,那么萧秋水现在当然也是个死人。
下毒的人是没料到有人先萧秋水而触摸到地下的死人,而下毒者所毒死的正是那两位樵子的亲朋,所以这个樵子才会赶在他们之先,去查探死人的情况。
好毒的毒!
萧秋水立即变了脸色,文鬓霜倏然喝了一声:“下来!”
一脚踏在古严关的石墙上,石墙震动,上面却轻飘飘地落下三个人来,轻巧、无声。
三个人都是一样,白衣,宽袖,而脸容像一枚发水的大白馒头,五官挤在一团,小得可怜。
第一个人笑嘻嘻地道:“我叫余笑不,他叫余不笑,还有一个,就叫余我吾。”
第二个人苦口苦脸地道:
“我们都是余哭余的弟子。”
第三个人似哭似笑地道:
“我们本来要毒死你们,却毒死了别人,这样也好,死越多人,越好!”
这三个人,如此冷毒,说得稀松平常,在他们宽阔的白袍里,不知隐藏了多少污垢、罪恶。
萧秋水忽然走过去跟唐方低声说了几句话。
余笑不忽然又道:
“我师父就要来了。”
余不笑脸色木然地道:
“我们要在师父未来前解决你们。”
余我吾接道:
“你们谁要先来送死?”
萧秋水猛喝一声,挥刀扑去,边叱道:
“你们残杀无辜,我先来领教!”
这三名白袍人忽然俱左手一振,抛出一样东西,飞袭萧秋水!
萧秋水一闪身,避开一物,一回刀,碰开一物,左手一捞,接住一物,冷笑道:“凭这些小道技俩也把我……”忽然一个字都说不下去,脸色倏变,手握咽喉,格格有声,仰天倒下!
铁星月惊叫道:
“萧老大——!”
邱南顾连忙想扑过去扶持,文鬓霜喝道:“去不得!”
第九 章杀!
只听余不笑阴阳怪气地道:
“瘟疫人魔的东西,他都有胆接,死了,也是敢死鬼。”
余笑不笑嘿嘿地道:
“他已经死了,你们谁要跟他去就过来。”
余我吾冷笑道:
“瘟疫一至,鬼哭神号;瘟疫一过,万物无生——”他特别把最后一个字尾音拖长,因为他觉得这样可以唬人。
喜欢杀人的人,莫不喜欢唬人的。
杀人和唬人岂不是同出于人性的恶?
可是他最后一个尾音却拖不长。
不仅拖不长,甚至是骤然中断!
因为萧秋水一跃而起,一刀刺入他的腹中。
刀入余我吾腹中的刹那,萧秋水已用力一推,使之直撞余笑不!
余笑不想避,已然来不及,他只见余我吾的背门向他撞来,他立即用双手按住,却不提防萧秋水的刀己从余我吾腰脊穿出来,直刺入他的肚子里去!
然后萧秋水立即弃刀,尾起一脚,把两人踢向余不笑。
余不笑乍逢巨变,已然心乱,接住两人,同时两人腹中之刀“飕”地一声又给萧秋水拔了出来,闪电般劈入余不笑咽喉。
余不笑的脸,还是不哭不笑,但还加上了一种表情:至死不信的表情。
一个斯斯文文、文文秀秀,略有几分英悍之气,看似尚未出道的青年,竟会假装中毒,出其不意间连杀他们三兄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文鬓霜冷眼旁观,向唐方道:
“萧少侠在一公亭把断腿的彭九饶而不杀,是大侠之仁。而今瞬间诛杀三凶,只因这三个毒人滥杀无辜,确不可饶,决意要杀,绝不容情,此乃侠者之风。”文鬓霜叹厂口气义道:“难得萧少侠年纪颇轻,却有大侠之风,而当机立断,胆大心细,城府深沉,今后武林,必有他这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
唐方在一旁听了,自是欣喜无限。
萧秋水攻其无备,一口气连杀余氏三兄弟,乃趁余氏等以为他中毒之际。
他接下余氏的毒物,居然不倒,乃是因为他手上早戴了手套。
唐方的手套。
唐方的暗器有些是用手套来发的,像唐方在乌江边向阎鬼鬼打出的那一把毒砂时便是。
此时萧秋水已把手套脱下。
凡是沾过瘟疫人魔一脉的东西,活人都是再沾不得的。
铁星月禁不住一翘大拇指道:
“杀得好!”
忽听一个声音冷冷地道:
“杀得不好。”
铁星月猛返身怒道:
“哪个王八?!”
只见古老的严关后,暮色四伏,不知何时己悄然多了一位白衣人,在幽暗的暮霭里看过去。不甚清楚。那人有气无力地道:“是我,你们的索命人。”
邱南顾虎地跳起来,吼了过去:
“你是什么人?!”
那人在暗暮中以一个十分怪异、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道:“我是瘟疫,我在哪里,那里就有瘟疫。”
文鬓霜目光收缩,道:
“瘟疫人魔?”
那人有气无力地一笑道:
“余哭余。”
文鬓霜忽然冲了过去。
——一公亭,地下洞开,一人飞出,刹那间毒杀了“掌绝”黄远庸。
——黄远庸是文鬓霜的兄弟。四绝一君中,除姚独雾、毕天通、一君顾君山乃是死于剑王屈寒山手中之外,就只有余哭余杀了黄远庸,所以文鬓霜最恨的两个人,第一个当然是屈寒山,第二个就是这余哭余。
余哭余现在站在古严关之后,石墙里的暮色昏沉中,有一种说不尽的诡秘、妖异!
文鬓霜冲入古严关,快如一支箭矢。
他的身形没入关口拱门下,暮色阴影罩下来,吞没了他。
在阴暗的黑影中,隐约看见文鬓霜脚下一阵踉跄,出得古严关,身影又清晰起来。
可是文鬓霜就扑倒下去,扑倒在余哭余身前,再也起不来,他一双眼睛凸了出来,远远看去,眼神也不知是悲愤,还是讽刺?
因为他已死了。
暮色里,那白衣人松袍宽袖,有说不出的神秘、诡异。
萧秋水失声叫:
“文前辈……”
只听余哭余阴阴笑道:
“我跟你们不同。你们是拿刀拿剑去拼,我有我的毒物跟你们拼。”又阴阴一笑道:“我在古严关布下了毒,你们过得来,就杀得了我。”
萧秋水举目望古严关,只见西边一点余晖,雄厉的古严关嵌在两山之间,更显神秘诡异!
把在关口远远处的白衣人。更有说不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妖诡!
余哭余就在关前,毒就布在关内。
准能冲得过去?——连文鬓霜都冲不过去。
萧秋水眼中有泪,他决定冲过去,——不只因为要杀余哭余,更是要替文鬓霜报仇!
就在他要冲出去的时候,忽听后面有人漫声道:“你冲过去也没有用,——因为你们已经不必冲过去了。”
萧秋水等猛回头,只见一清秀白皙的青年,在背后的沉暮中,却悠然对他们微笑:唐方脸色一变,目光却发亮:“汉四海!”
那人欠身一笑道:
“正是在下。”
忽听一人大笑道:
“还有在上!”
另一人也大声道:
“更有者子!”
追兵来了!
自称“在上”的,是“地马行天”柳千变,他轻功高,自然追得较快。
自称“老子”的是屠滚,他吃过邱南顾一掌,挨过文鬓霜一脚,恨之入骨,自然会追得更快一些。
在他们之后,忽然又来了近百个人,就像暮色一般,静悄悄地来,不带一丝声息,眼睛却如饿狼般发着亮。
这些人分两边而站,显然跟前两路是不同的人马。这两批来人的服饰也大不相同,一批约莫六十多人,穿饰如普通人一般,有些商人打扮,有些渔樵穿者,更有些打扮成妇孺人家模样。
他们跟普通人唯一不同是目如精光,太阳穴高鼓,显然是内外功兼修的高手。
另一批人却是黑衣劲装,脸色冷沉,背后一律挂利薄长刀。
这两批人的头头,穿着如普通人的一批,前面站着五个人。
五个形貌几乎一模一样的人,穿灰色长袍,背负长剑,脸色冷然,五人只是高矮不一。
萧秋水认识他们,这五人就是《跃马乌江》一文中提到的,萧东广十九年前力挫的“长天五剑”。
萧东厂名列还在当世“七大名剑”之先,亦因他以独力击败“长天五剑”此役;萧秋水虽未见过“长天五剑”,但确听过萧西楼的口叙。
这五人显然就是当年的“长天五剑”。
——近闻“长天五剑”已投入“权力帮”,而今看来,确实如此。
——背后六十余人的装扮,正是“权力帮”众潜入各行各业的铁证。
——昔日“剑气长江”一役中,萧秋水等“锦江四兄弟”,所歼灭的“九天卜地,十九人魔”中的“铁腕神魔”博大义一役,已从中得悉权力帮早已掌握长江一带,甚至秭归全镇县的船夫、当铺,甚至工人。
“长大五剑”曾力敌萧东广,合起来武功绝不在“武林七大名剑”之下,五个连在一起,无疑等于权力帮又多了一位魔神!
另外一批人的领袖萧秋水也认得。
一男一女,男的须发皆黄,怒目竖眉,如一头巨狮;女的口大如盆,目光精厉,如一头怒虎。
狮公虎婆!
在《剑气长江》一文中,曾提及萧秋水为了一头小狗受虐而与他们交手,这次交战,令萧秋水深深感觉到,从场中权力帮的人仅只有这对夫妇在,已经够不好对付了。
更何况有余哭余、屠滚、柳干变、长天五剑,及那一班高手,更可怕的还有一个身份、武功皆高深莫测的:汉四海。
汉四海微笑道:
“你们这可谓‘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唐方却截道:
“君不闻‘天无绝人之路’?”
汉四海却笑道:
“那你们就试走走看吧!”
唐方一扬手,红、蓝、白三点靖蜒飞出!
脱手的时候同时就到了!
快,快到不及被防!
这就是唐方的暗器!
三枚暗器突然不见了。
这三点暗器,突然发出,又突然不见。
汉四海依然微笑。
快,快到不可思议!
他的手好像早已等着唐方的暗器来收。
萧秋水的心沉下去了。
看来汉四海的武功绝不在“九天十地,十九人魔”之下。
这时铁星月与邱南顾各自大吼一声,分左右仆出,矢忐要把汉四海击倒!
就在他们掠起之际,汉四海身上骤然多了一蓬光,然后光蓬分成两道,一道罩向铁星月,一蓬盖向邱南顾!
原来光蓬本身有十二二样暗器,其中有飞叉、铁蒺藜、暗青子、铁蓬子、飞刀、小剑、银针,这原本是十几种不同的暗器,要用十几个高手才打得出来,而且所发的力道又分七八种,居然都给这人一出于间都发出来了。
萧秋水忽然觉得这手法很熟悉。
这时铁星月与邱南顾已狼狈地退了回来。
惟有退回来才能避过这些无法挡、无法防的暗器。
萧秋水的心简直冷了。
他发觉此人的武功绝对在“九十天地,十九人魔”之上。
这人到底在“权力帮”里是什么身份呢?
汉四海悠然笑道:
“后退既无希望,只好前冲了。”
众人禁不住回头,只见暮色更沉,夜色已临,古严关口的白衣人也似铺上一层灰暗。
只听余哭余森森地道:
“要前冲,就得过古严关。”
“千手人魔”屠滚“嘻嘻”笑着向邱南顾指了一指,道:“这人要留给我,他暗算了老子一掌。我要他后悔为什么要生出来。”
“铁扇神魔”柳千变“霍”地张开摺扇,阴笑道:“那女的倒要留给我。”
狮公突然低吼了一声道:
“萧秋水留给我!”
虎婆森然张开了天口:
“我们要把他撕开来吃了!”
长天五剑没有作声,却一齐缓缓解下了佩剑。
汉四海叹了一口气,摊摊手笑道:
“看你们年纪轻轻,却有那么多人恨之入骨,我也没有办法。”
左丘超然冷笑道:
“你少来假惺惺!”
汉四海忽然提气道:
“余者兄,看来这几个人是要往你那儿冲,你一人在那儿,要不要多我一个作伴?”
那边的余哭余有气没力地道:
“汉兄肯来,欢迎之至。只不过古严关不易渡。”
汉四海笑道:
“那没什么。”回头向柳千变等道:
“这儿就全仗诸位了。”
柳千变自是暗怒汉四海的狂态,但知此人乃是权力帮智囊柳随风的密友,谁也不敢得罪,陪笑道:“汉兄放心,保管一个不漏!”
汉四海悠然笑道:
“有劳诸位了。”
话一说完,倒飞出去,一个筋斗,就翻过墙头,落到余哭余身侧。
数丈高的墙头,竟给汉四海一翻就翻过去了,根本不必过古严关口,甚至翻墙时连看都没多看一眼。
萧秋水的心简直落下去了。
汉四海的武功简直可以跟屈寒山相较!
他们已无路可走。
谁说“天无绝人之路”?
摆在他们面前的,就算有路,也是绝路。
绝路通向死路。他们纵有路,也给人堵死了。
暮色已经过去了,夜色已经来临了。
他们的希望岂非如同夜色一般漫长、一般无望?
唐方望着天上挑起的第一颗晚星:黄昏星,眼睛不禁发了亮。
晶莹的星光。
余哭余也禁不住道:
“好轻功!”
汉四海淡淡一笑道:
“是真的好吗?”
余哭余奇道:
“当然是好。”
汉四海洒然一笑道:
“不见得吧!”
余哭余没有再说话,他在等汉四海说下去,汉四海果然说下去“其实在我翻过墙头时,余兄心里是在想:这小子实在大狂了;要不是看我跟柳五总管有交情,而且又是屈剑王介绍来的,你早就要毒我一毒,给我点厉害瞧瞧了。”说着又笑道。
“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余哭余的脸色变了变,却仍然阴声细气道:“汉兄大多疑了吧!”
汉四海大笑道。
“这样好了,为使余兄心服,我们一齐来赌一赌。”
余哭余不解道:
“赌什么?”
汉四海伸出白哲的手比了一比:
“杀人。”
余哭余居然提高了声音:
“哦?”
汉四海轻笑道:
“杀那一班人,你用毒,我用暗器。”
余哭余心忖:我用的是毒,杀人于无形,难道还会逊于你不成?当下冷笑道:“如此甚好。只不知你要何种赌法?”
汉四海眼睛发亮。
“赌杀人,看准杀得快,看谁杀得多。”
余哭余即道:
“什么时候开始?”
汉四海斩钉截铁地说:
“现在。”
他后一说完,余哭余的双子就伸了出去,立即就发生了一件很诡秘的事。
古严关的苍古石墙上的砖块,忽然如一层薄薄的暗青,迅速地游移前来,乍看似一层薄雾,但仔细看去,又像千万条小虫一齐向前蠕游而来。
唐方忍不往失声叫了起来,马竟终也动容道。
“蛊毒!”
蛊毒是既不可灭,又毁不得的,是为武林中人最为头痛的毒物,萧秋水等前有蛊毒,后有强敌,真是无可走避。更惊人的是“疯疫人魔”余哭余竟可遥控蛊毒,简直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就在这时,余哭余忽然变成一只刺猬。
余哭余是人,怎么会变成一只刺猬?
其实余哭余不是真的变成一只刺猬,而是在刹那间,被上百口长针齐齐钉在身上,所以像刺猬一样。
余哭余吼了一声,汉四海却笑道:
“我赢了,我先杀了一个。”
然后余哭余就倒了下去,倒在文鬓霜的尸首旁,文鬓霜凸出的双目恰好瞪住他,也不知是悲哀,还是讽刺?
杀人者人恒杀之。
余哭余一死,他的蛊毒都奇迹一般地消失不见。
然后汉四海“呼”地一声,穿古严关口而出,掠过萧秋水等人面前,边笑道:“现在前有去路了。”
然后飘巧地落到柳千变等人面前,柳千变等都唬了一下,不禁向后退了三步,汉四海仍然蒲洒地微笑着。
汉四海杀余哭余,这一下突变,委实太诡奇、太惊人、太出人意料。
这一下不但柳千变等无法接受,连萧秋水等都不敢置信。
屠滚忍不住切齿道:
“汉四海你——”
汉四海轻轻地“嘿!嘿”笑道:
“我不叫汉四海。”
柳千变的脸色似有些变了,嗫嚅道:
“你是……?”
汉四海仰天大笑道:
“我不姓汉,我姓唐。”
唐方居然也接道:
“汉唐都是盛世。”
唐四汉抚掌笑道: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我也不叫四海。”
唐方亦微笑道:
“他不叫四海,他叫朋,朋友兄弟的朋。”
唐朋。
第十 章汉四海与唐朋
唐朋!
“汉四海”居然向萧秋水等挤挤眼睛,轻轻“嘿、嘿”笑了两声,道:“唐方的唐,朋友的朋。”
唐朋!
唐家唐朋!
唐家最善结人缘的唐朋!
萧秋水一下子完全明白过来。
难怪“汉四海”出现时,唐方眼眸会发亮。
原来唐方当然知道“汉四海”并不是“汉四海”,而是唐朋!
难怪“汉四海”出手时,萧秋水会觉得眼熟。
因为那是蜀中唐门施故暗器的独门手法,萧秋水先后曾跟唐柔、唐大、唐方结交过,当然熟悉这种独一无二、举世无匹的暗器手段了。
“狮公虎婆”也没有妄动。
“长天五剑”依然淡淡地、近乎冷漠地静观变化。
“千手”屠滚却真正跳了起来,厉声道:“你杀了余哭余?!”
唐朋嘿嘿笑道:
“你要不要去问余哭余?”
屠滚瞳孔收缩:
“你是卧底?!”
唐朋还是“嘿嘿”笑了两声:萧秋水忽然发现他得意时总喜欢嘿笑几声,声音有些怪异,但并不刺耳,也不含恶意;只听唐朋道:“权力帮要灭唐家堡,是梦寐以求的事,我们唐门子弟,怎会完全没有提防?”
“暗器三十六手”屠滚叱道:
“久闻四川唐门暗器之法独步无双,今日我们倒要领教。”
他说完“我们”,回过头去,却见柳千变他们并不那么“我们”,不觉心虚,变了脸色。
唐朋笑道:
“请动手。”
“暗桩三十六路”屠滚怒道:
“你们干么?!怎么都不出手!”
柳千变尴尬一笑,正欲启口,却欲言又止。
唐朋却道:
“你不动手,我倒要先下手了。”
“千手人魔”屠滚知道大敌当前,不能再大意,猛回过身来,全神对敌。
他一面回过身来,同时“嗤嗤”两声,从他左右肘部响起,响起时已打到唐朋身前!
先下手为强!
这一下出击之快,不容人闪躲!
唐朋没有闪躲。
他倏然出手,左右中指一弹,“的的”二声,暗器打偏。
就在这时,唐朋脸色变了!
他突然飞升而起,飞越十尺。
萧秋水等大惑不解,屠滚施放暗器时,唐朋不避,暗器被弹落地后,唐朋反而逃避。
人在半空,是最忌对方以暗器射击的,暗器高手如唐朋者,怎会不知这个道理?
但萧秋水很快就明白了唐朋的用意。
因为唐朋刚才站立的地方己响起轻微的、几近无声的“噗噗”二声微响!
暗器射人地面。
劲风扑面、急而快的暗器只是幌子,这无声但阴毒的暗器方才是主力。
萧秋水等不觉捏了一把冷汗——要是屠滚对付的是自己,自己现在还会有命在么?
唐朋在夜空中白衣如雪,一出手,已封死了屠滚的攻势!
七枚钢镖,飞旋打出,竟然都没有固定的方向,在夜空中小住闪动,然后接近目标时,突然速度增快,全力射向屠滚身上七个要穴!
屠滚失声叫道:
“七子神缥!”
萧秋水一听,心头一震,“七子神镖”就是昔日唐大在浣花剑派听雨楼前,用以诛杀“百毒神魔”华狐坟的“千回荡气,万回肠”的“七子钢镖”!
“七子钢镖”一出,狡桧高强如华孤坟,尚且难免一死;虽则华孤坟也毒伤了唐大,但”七子钢镖”刹那间的光芒,却在观看过此场战役的人心中永不磨灭。
屠滚也是暗器名家,他当然识货。
他就地一滚。
这一滚,十入怪异,竟似唐朋飞古严关一般,一滚丈八远。
“七子钢镖”居然落空。
屠滚的滚,曾经躲开唐方的绝门暗器,也曾逃过文鬓霜等联手攻击。
他的“滚”正如柳千变的轻功,虽然不如轻功好看,但无疑功效更人。
唐朋脸色却微变,他深深地知道,要是他三次出手还杀不了屠滚,有两种十分不好的后果会出现:第一是自己未必制得住屠滚,第二柳千变等人极可能有胆子对他出手。
最后一点尤其重要。
所以他就撒出了“雨雾”。
“雨雾!”
唐方就是用“雨雾”博杀了“三绝剑麾”孔扬秦!
唐家雨雾!
屠滚怪叫,雨雾一出,他就在雨雾中,他的嘶叫在夜色中如鬼哭神号,令人毛骨悚然。
杀人的雨,杀人的雾。
但是他居然冲出雨雾之中。
他虽然一身是血,但却未死,一矮身,居然不见了。
唐朋轻巧地落下来,“嘿、嘿”笑了两声,道:“好厉害的暗桩三十六路!”
“落地生根”马竟终忽然跳出来,打量了一下地面,冷冷地道:“这遁土法瞒不过我!”
说着一拳往地上打了下去,“蓬”地一声,泥上竟是松的,马竟终一拳打入沙中,这时便听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
这呼声半途切断,就像鸡啼的时候突然被切断了脖子。
马竟终这一拳,正打在卧伏在土中的屠滚之背脊上,击散了他的功力,打碎了他的腰骨,把他一拳击杀于土中。
他仿佛自己找好了埋葬的地方。
马竟终皱着眉头,缓缓抽出了手,稳稳地大步踏了回去,站到原先的地方。
奇怪的是柳千变等始终没有出手救助屠滚,这点也是让屠滚至死都不明白。
唐朋目光闪动,笑道:
“这位朋友马步好扎实。”
萧秋水替马竟终答道:
“他外号就叫‘落地生根’!”
唐朋嘿、嘿笑道:
“原来是马兄,”又恍然道:“难怪一眼就寻出屠人魔的“根’了。”笑笑又道:“幸好他在马兄眼下无处遁形,否则给他逃了,嘿嘿,”唐朋说这话时竟是对着柳千变等面前说的:“那么对大家都不好,很不好了。”
柳千变的脸色仿佛有些不自然,却强作平淡地道:“你们杀了屠滚,只有更死得快一些而已。”
唐朋笑道。
“你要为他报仇?”
柳千变没有作声,唐朋又道:
“今晚之事,你不说,大家也不会说的。”
柳千变侧首看了看,忽然低声道:
“他们呢?”
唐朋嘿、嘿笑道:
“这点你倒不必担心,狮公虎婆,你们的孩子还在唐家,一切安好,不用费心,只要有我唐朋存在的一天,您两老的独生子都会活得比什么人的孩子都快活。”
说着又转向“长天五剑”道:
“想当日五位也曾为私仇杀了柳五总管表弟柳飞奇,虽说当时诸位不知他就是柳五总管的亲属,可是此事若给总管大人知道,恐怕比死还难过;”唐朋舒了舒身子,又道:“今日我杀了屠滚,在柳五先生看来,恐怕还不会比五位误杀柳飞奇来得严重,嘿嘿嘿,”唐朋又悠然道:“所以,五位跟小弟一样,都想好好地活下去……”“长天五剑”中最高的一人忽道:“想好好地活下去,”次高的一人接道:“就得闭上嘴,”矮一点的人即道:“这点我们自会晓得。”
更矮的人跟着道:
“唐兄也必然晓得,”
最矮的人总结道:
“所以我们大家都不会说。”
唐朋抚掌笑道:
“五位果然是明白人,那么由你们统领的弟兄们更不会乱说,”说着又转过身来,面向柳千变,笑道:“现在你可放心了?”
柳千变叹了一口气,颓然道:
“我能说不放心么?”
唐朋端详着他,道:
“哦?”
柳千变恤然道:
“敢说不放心的人,如余哭余,现在已变成了刺狼;像屠滚,己变成了泥人。”
唐朋目光转动,忽道:
“不过柳公子不说不放心,倒不是为了他们的死,而是柳公子曾受命于李帮主,调查长江水路天上朱大天工的人是不是朱顺水朱老太爷的,柳公子惜身如命,要探出真相,自是不容易,只好伪造证据报上去,说朱大天王果是朱顺水,可是……”唐朋笑了笑,又道:“兄弟我则有柳公子没亲身去调查的证据……”柳千变脸色大变,忽道:“帮中刑罚,你是知道的!”
唐朋也正色道:
“生不如死。”
柳千变额顶仿佛已有汗淌下,急道:
“好,此事我不管,你……也请你不要管我的事。”
唐朋立即斩钉截铁地道:
“这个当然。”
柳千变不安地看看狮公虎婆、长天五剑等道:“那未我们都不能乱说了?”
唐朋眨眨眼睛,笑道:
“我们大家都是有秘密的人了,只要一件秘密被掀露,所有秘密都会被揭开,”唐朋又嘿、嘿笑了几声:“我们大家当然都不愿意自己的秘密给人揭破。”
一场即将掀起的大厮杀,而今竟已和平安详,狮公虎婆不想动手,长天五剑亦不愿意先动手,柳千变更不愿意动手。
他们已有了共同的秘密。
古严关在夜色中看来,又恢复了雄伟,沉穆,壮阔的气态。
这一场蝶血干戈,却给唐朋几句话平息了下来。
唐朋依然谈笑风生,一阵月明清风吹过:也不知怎的,萧秋水心头忽然生起了一种寒意。
这长袖善舞的唐朋,无疑已控制了大局,唐家堡究竟还有多少人,已潜入权力帮?除了权力帮,唐家还有没有人潜入别门别派?究竟号令天下的权力帮唯我独尊,还是潜力暗伏实力不明的唐门势力无匹?
萧秋水忽然对应对自如的唐朋心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不过他又舒了一口气:幸亏他所遇见的唐门弟子,为人、修养、行事都很不错。
虽然他也知道他所遇到的,只不过是唐家年轻一代的高手。
他们走了。像来时一般,走得全无声息。
他们仿佛根本不存在这里,所以现在忽然间不见了他们也像是理所当然的事。
月明星稀,唐朋拍了拍手说:
“结了。”
唐方眯着眼笑道:
“就知道是你这个调皮鬼,阿猛呢?”
——唐朋的年纪本就比唐方小,唐朋虽交游满天下,但唐家的规矩依然不可犯,唐朋在辈份上还是要叫一声“方姐”。
只听唐朋笑道:
“猛哥么?他到浣花分局去了。”
唐方又问:
“唐刚大兄呢?他有没有出来?”
唐朋答道:
“他没出来,老太太命他和阿宋到朱大王那儿去刺探。”
——“老太太”就是“唐老太太”,唐老太太据说是唐门一脉,现存最神秘也最有权威的女人。
——“阿宋”就是唐宋。此人在唐家中,武功、出手、形迹都令人高深莫测,无从捉摸。
——萧秋水忽然省起:昔日浣花萧家一役中,唐大曾经肯定孔扬秦就是“三绝剑魔”,而这消息是唐朋说的,唐大当时非常肯定,这消息一定正确。
萧秋水现在才知道原因:
——因为唐朋就是“汉四海”,汉四海已潜入权力帮之中。
唐方温柔一笑道:
“我介绍你认识,他们是——”
唐朋笑着截道:
“不必了,我早听屈寒山等说过了,”唐朋故作神秘地道:“你知道,来自敌人的介绍可能更传神。更加绘影图声,龙现虎活。”唐朋嘿、嘿一笑又道:“现在你们已是大大有名,格杀傅天义、孔扬秦、沙千灯、阎鬼鬼等的事已不腔而走,权力帮已把你们当作头号敌人来办,关于跟权力帮对立者都以深切期望寄予你们。”唐朋笑笑又道:“我在权力帮中,所以我知道这些。你们能惊动八大天王中的屈寒山,可见武林人士亦为之侧目;而今又杀死余哭余、屠滚,只怕武林中更传得漫天风雨,连柳五总管柳随风,说不定也要为你们费心费力。”
这几句话说得无疑比奉承更有力,铁星月忍不住一拳捶在大腿上,邱南顾眼睛也发了亮,连平时沉着稳实的马竟终,也忍不禁喃喃道:“好,终于能把权力帮搞个天翻地覆,也不在此生了。”
欧阳珊一悄悄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马竟终却发觉她手掌发冷,转过头去,只见她额上有滚圆的汗珠,敢情是因为刚才紧张,所以动了胎气。
萧秋水却仍没什么两样,笑道:
“余哭余和屠滚,却是唐兄弟杀的。”
唐朋笑道:
“不要叫我唐兄弟,我们唐门有个亲属,也叫唐兄弟的。萧老大叫我阿朋就好;”唐朋接着又道:“余哭余、屠滚一定要是你们所杀的;”唐朋目光闪动,“要是我杀的,在权力帮就呆不下去了,”唐朋嘿、嘿一笑又道:“你们可以直说余哭余是方姐杀的,他死于暗器;屠滚是马兄杀的,他确是殁于马兄拳下。所以这件事,定全与小弟无关。”
马竟终点点头道:
“我明白了。”
萧秋水心中一寒;另一方面又很是佩服:唐朋年纪小小,但武功之高,远在他们之上;而城府之深,又远超他的年龄。
唐朋一双静定的眼神却凝向他:
“不知萧大哥认为如何?”
萧秋水正欲回答,忽听一人拍掌笑道:
“他一定并无异议。能杀‘九天十地,十九人魔’是饮誉江湖的事,你们真该为唐朋鼓掌才是。”
月明星稀,清风淡漾,又一阵轻轻的拍掌声传来。
唐朋的脸色却突然绷紧。
这时只见黑夜中,明月下,一个人自古严关倒退了出来。
此人一身白衣,脚步踉跄,双手似捂着前胸,唐朋皱眉道:“柳千变……”柳千变忽然回过身来,张大了口,睁大了眼,月色下,脸色一片透明的白,胸前,一个洞。
一个剑孔。几乎对穿而过的伤。
柳千变脸色越来越白,几近透明;衣衫上的血红却越来越红,血染越来越扩张。他的瞳孔已散乱,张大了口,好不容易才迫出了一个字:“我……”狂吼一声,倒地而殁。
萧秋水倒抽了一口凉气。
月色下,那班如潮水退去的人,又忽然如潮水升起,回到了寂寞的沙滩一般地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狮公虎婆、长天五剑,还是冷漠无情的样子,只不过眼里却多了一种神色:恐惧之色!
然后一个人继续拍掌,走了近来。
这人三络长须,飘飘不己,月下如此清瘦,就像画像中的人物。
这一次却连唐朋都变了脸色:这人不是谁,却正是威震阳朔屈寒山!
剑王屈寒山!
他背后跟着三个人:一个是彭九,一个是杜绝,还有一个人,是个穿大红袈裟的和尚!
屈寒山笑了:
“你是不是在奇怪他们怎么一下子都变了节?”
“其实这也是正常的。我先杀了一个顽劣的,其他几个,只好听我的了。”
“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不杀其他的人呢?”
唐朋摇摇头,道:
“不奇怪。他们有把柄捏在你手里,岂不是更好!”
屈寒山大笑道:
“不单好,而且妙!你是聪明人,柳五总管果然没看错你!”
唐朋脸色发白:
“柳随风知道?”
屈寒山笑得三络须飘忽不已:
“柳五总管还有不知道的事么?”
唐朋笑得有点发苦:
“看来我的戏是白演了。”
屈寒山笑道:
“倒不是白演,而是演到此为止。”
——若人生如戏,那屈寒山的意思是说,唐朋的戏台要落幕了。
唐朋苦笑道:
“屈剑王的剑法,我是佩服的。‘狮公’、‘虎婆,的‘狮虎合击大法’,更是非同凡响:“长天五剑”的‘排云五剑阵’,亦是大大有名;还有杜绝的快刀,彭九的拐杖,魔僧的‘大开碑手’与‘神秘血影掌’屈寒山微笑道:“所以你连一丝机会都没有。”
唐朋却指指唐方等道:
“既然我连一丝机会都没有,好不好让我有个空隙把后事向我的朋友们交代?”
屈寒山依然笑道:
“不行!”
唐明奇道:
“为什么?”
屁寒山晒笑道:
“你足智多谋,在我面前,却玩不出花样……”目中精光一闪,又道:“何况……何况你们都得死,不但连一丝活命机会都没有,连一个活命的可能也没有!”
唐朋居然还能嘿嘿笑了两声,道:
“真的那么狠?那么绝?”
屈寒山微笑道:
“就算我不狠、不绝,也有人决不放过你们!”
他一说完了这句话,身后的红衣番僧忽然发出了一声低沉、野兽般的怒吼:“谁是萧秋水?!”
萧秋水一怔,只见这番僧满头满颊刺青发脚须根,目若铜铃,唇红如血,却并不认识,当下答:“我就是!”
番僧吼道:
“你杀了英剑波!”
萧秋水奇道:
“我不认识这个人!”
番僧怒道:
“你杀了我徒儿不敢认?!”
萧秋水猛然醒悟,昔日在“剑气长江”一役中,“谪仙楼”上被傅天义之手下“凶手”暗算,侥幸不死,在酒楼上大打出手,“凶手”曾用“少林虎爪”力战萧秋水,旋被萧秋水启悟自顾君山的“虎爪功”击败,当时左丘超然和邓玉函观战,曾经判断此青年“凶手”就是少林叛逆“佛门魔僧”血影大师的传人!
而今这番憎显然就是“九天十地,十九人魔”中的天魔血影大师!
萧秋水恍然道:
“哦,原来他就是英剑波!”
血影大师一张血衣,叱道:
“既杀我徒,偿还命来!”
屈寒山却用手作拦状道:
“大师不必急,他们迟早都逃不出我们掌心。”
血影大师似对屈剑王十分信服,居然退后默立一边。
唐朋摸摸鼻子笑道:
“你们是如何发现我来卧底的?”
屈寒山笑道:
“出手。你的演戏天才不错,连柳总管都没有发现,但你的出手跟唐门实在太相近了,加上前几天成都萧家,唐方曾对孔扬秦一语道出唐家要与权力帮为敌,柳五总管就要我特别盯住你了……”唐朋苦笑道:“那是最近的事了?”
屈寒山微笑道:
“幸未大迟。”
唐方忍不住赫然插嘴道:
“朋弟,都是我不好,一时失言,害你……”唐明大笑道:“事已至此,何须多言。”
屈寒山也笑道:
“这才对了,引颈就刎,可免受苦……”唐朋笑容一敛,铁青着脸道:“准说我们引颈就宰,坐以待毙了?”
屈寒山也笑意全失,冷如寒冰道:
“你真的要我出手?”
唐朋忽然又嘿地一笑:
“也许我还是少数可以向你出手的人!他这句话一说完,七子钢镖就打了出去!
不单打出七子钢镖,而且连打三套:三套二十一柄飞镖!
明明没有剑,忽然多了七支剑!
每一支剑闪动七次,也就是刺出七剑!
七子钢镖二十一支,全给激飞出去!
屈寒山好像就算准钢镖会向他哪一个部位打来似的,每一出剑,就挑飞了钢镖。
然后屈寒山的剑一收而没。
屈寒山身上又变成没有一柄剑。
连一柄剑也没有。
但是唐朋立即就发出他的“雨雾”。
唐朋的雨雾真如下了一场雨:血雨!
血雨纷飞,一下子布满了天,唐朋回首猛喝道:“走!”
突然剑光一闪,突雨雾而出,一剑刺人唐朋胸膛!
唐朋猛飞起,胸前衣衫己染红了一大片。
然后权力帮的人引起一阵骚动:有的被“雨雾”打中,有的回避“雨雾”而乱了秩序,但没有惊呼,也没有慌乱,因他们都是权力帮的好手。
但无疑这也是逃走的最好时机!
唐方刚刚掠起,想助唐朋一臂之力,刀魔杜绝已化成一片刀光袭来!
萧秋水也想过去帮忙:唐朋看来伤得不轻。忽然红影一闪,接着一声怒吼,魔僧血影已向他疯狂出手。
左丘超然刚跃起,就发现他落入一片宁静的剑海。这片宁静但周密无缝的剑海乃来自五柄剑的交替组织,几乎续密得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那是“长天五剑”的剑阵。
这剑阵叫善使擒拿手的左丘超然无从下手。
马竟终和欧阳珊一所遇上的是“狮公虎婆”这两人一面发出尖啸与虎吼,一面凌厉出击,饶是马竟终如此沉定的人,也不禁扰乱了心神。
何况他身边还有个怀孕的爱妻欧阳珊一。
铁星月和邱南顾挥拳冲了出去,就落入了人海中。
各式各样的兵器,各门各派的打法,但特性都是相同,又狠又辣!
铁星月挥拳痛殴,有入捂脸哀退,但立即又有人补上这个缺口;邱南顾打出一条血路,但立时又发现这条血路没有路。
然后铁星月和邱南顾二人也染上了血,越染越多,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古严关在黑夜中、月色下静如巨龙的耸峙,仿佛冷毒地观看这一场厮杀的结果。
漓江水在远方流。
湘江水在远方流。
流转。月照黑空,江水如鳞。
江水、江水,几时才能洗尽人类的恶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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