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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奇侠_正传_02江山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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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瑞安《江山如画》
第一 章黑布鞋、白布袜、青布衫
萧秋水没有死。
风大雨急夜黑,萧秋水却没有死。
他人在断崖之下,“江水之中,江水滔滔,天地无情,他知道唐方看不见他,然而他却看见唐方。
他可以隐约看见,崖上的唐方,透白的脸,纤细的腰身。他想喊,却一连喝了几口水。
萧秋水不谙水性,他一直没有练好泳技,现在他凭憋一口真气,才勉强能把头部口鼻,浮出水面。
他发誓日后一定要学会游泳。但学会又怎样,就算学会又怎样?能叫嚷又怎样?夭地那么大,水浪浩荡,唐方见不到,也听不见的。
他知道唐方等一定以为他已死了:想到唐方难过他心里就疼——他知道没有人会相信不谙水性而又中了屈寒山的剑和彭九的摈铁杖的人,还可以活着。
可是萧秋水知道自己一定能活——因为屈寒山的剑根本没有刺中他。、屈寒山的剑之所以没有刺中他,乃是园为彭九的拐杖!
在屈寒山剑破萧秋水衣襟之际,彭九已先一步击中他,把他震飞出去,落下悬崖。
这当然不是巧合,而是独脚彭九有意为之。这中间不得毫厘之差,不是巧合可以胜任的。
屈寒山当然没有料到彭九会救萧秋水,所以也并不留意自己有没有刺中萧秋水,而且他强敌当前,事后也毋容他细想。
彭九要救萧秋水,当屈寒山之面前,谁也不敢明目张胆,所以他只好顺势把萧秋水击落漓江,以绝痕迹。
彭九出杖自然不会太重,他只要震飞萧秋水,而不是要击毙他。
所以萧秋水安然无恙——他既未受剑刺,亦未受杖伤,只落在水里,载浮载沉而已。
萧秋水却知道彭九为何要救他———公亭里,铁星月等擒装独脚锁千山”彭九,萧秋水却饶而不杀。
“我不能杀他。”
一因为彭九断腿,而且年老。
萧秋水动了这一下恻隐之心,却教彭九不借冒屈寒山发现之险,也要相报的。
——可惜萧秋水不知道,此刻独脚彭九,已为唐朋所杀,而唐朋还以为替萧秋水雪了大仇。
可是萧秋水现在绝对也不好受,他载沉载浮,耳鼻眼喉都灌进了不少水,后方在飓尺天涯,那般远又那般近,萧秋水身在险境,却依然想到他初识唐方那夜,那使他几乎睡不着时,所想到的那首含族的歌:郎住一乡妹一乡,山高水深路头长;有朝一日山水变,但愿两乡变一乡。
然前这歌声却从柔婉变凄伤。萧秋水为接近唐方,图竭力游过去,却被流水越冲越远,萧秋水不谙水性,费尽力气也无效,真似一场梦一样。
远处的唐方,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崖还是崖,明月还是明月,水浪满天,何处是岸?
却不见了唐方!
断崖明月,萧秋水心内是何其焦急。
——唐方,你要等我。
——神州结义的弟兄们,我还没有死,你们在哪里?!
然而流水依样地悠悠流着,悠悠地把他送出去。萧秋水因不会泅泳,随波而流,很容易便遭致没顶。
就在此时,黑夜里,山峡弯处,突然驰出一艘轻舟,乘风破浪,不消片刻便到了萧秋水面前。
这船来得十分之快,以致狭细的船首划出了一道白色的水浪,其时萧秋水的一口真气,已憋不住,眼看就要窒息,却见舟上四人,急速而熟练地划着船,用的却不是浆,而是长圆形状的棍子!
这四人一舟到了萧秋水面前,立刻不划了,停了下来,看萧秋水在水里挣扎,足足看了一会儿,只听一人沉声道:“便是这厮!”
萧秋水心里大奇:他并不认得这四人埃心中转念之际,却见其中一人,用棍一拨,舟已摆向自己,另一人举起棍子,迎脸一棍,没头没脑地盖下来,棍梢响起了一道尖利的急风!
萧秋水在垂危之际,又遇此变,一惊之下,但过人的镇定与急智却促然未失,猛吸气低头,急潜入水里!
“篷!”一棍击空、却击在水中,水流激荡,萧秋水虽避过了一棍,但水冲入耳鼻,萧秋水忍不住猛升出水面,实在辛苦不过,却见那人微微“哦”了一声,又是一棍击下!
这一棍打得更快,萧秋水无处着力,竭力一闪,“砰”已被击中肩膊,痛人心脾,忍不住叫了一声,另一人见此情形,却十分兴奋,也一棍斜劈过去!
萧秋水负痛急闪,但不诸水性,挪是挪开了,棍却是避不开,依然被棍梢擦中头部,“轰卤一声,只觉脑门一黑,全身便软了下来,江水不断地呛入耳鼻去!
那人又要一棍打下去,却听原先说话的人倏道:“慢!”
要打的人奇道:
“怎地?”
原先那人阴笑道:
“这人乃萧西楼之子,留着大有用处!”
要打杀萧秋水的人也恍然道:
“看来要个十万两不成问题。”
后来出手的人却问道:
“却闻浣花剑派已给权力帮铲了,自顾不及,哪有钱给?”
另一个稳住舟子的人接道:
“别管,先把他捞上来再说,死了的人,就没用了。”另三个颔首道是,这时萧秋水口咯鲜血,已渐沉入江中,只见原先那人用棍轻轻一挑,“呼”地一声,萧秋水连人带着水珠子,划过明月夜空,“砰”地被挑跌入舟中。此人臀力之大,可以想见。萧秋水人虽受伤,主要是因在水中,无处着力,又喝入不少水,以致无法闪躲,而今一旦登舟,摔得虽痛,但他天生意志力过人、居然可以恢复知觉,只听那要打杀他的人嘿嘿笑道:“咱们一路上跟着,他人多势众,不好动手,却朱料他自己摔落下来,正好替他们三个冤魂超度!”
萧秋水心中实觉冤枉,自己并不认识他们,便无端端遭了毒手,于是挣扎道:“你们……是谁?咱们……无冤无仇……”萧秋水一开口讲话,倒令那四人吓得一跳,他们不知萧秋水居然还能说话。原先那人犹疑了一下,沉声道:“你不知道我们是谁,我们却知道你是谁。”
那要打杀萧秋水的人桀桀笑道:
“我们就是长江三峡,十二连环坞,水道天王大老爷,朱大天王的手下,‘三英四棍,五剑六掌,双神君’中的四条棍子。”
那后来出手的大汉狠狠地道:
“我们一人一条棍子,打死你,替‘三英’报仇!”
最后一人指着原先第一人道:
“他叫常无奇,”指了指要打杀萧秋水那人道:“他叫字文栋,”随而指那后来出手的人道:“他叫金北望,”然后指指自己,道:“我叫孟东林,”然后又笑嘻嘻地道:“你都认识了,那你躺下吧!”
闪电般出手,封了萧秋水的“软穴”、“哑穴”,萧秋水身负伤,力未复,无及闪躲,软跌下去,但他的神志依然十分清楚:这四人是“长江四棍”他们乃是为报“长江三英”之仇而来的!
——在“剑气长江”一役中,萧秋水等“锦江四兄弟”曾在秭归镇九龙奔江上,为救那老员外,曾与朱大天王手下对上过,结果是:邓王函怒杀符永祥,战其力和薛金英都为傅天义所杀、因此与朱大天王的人结了深仇大恨!
——如果说陆路上现在是权力帮的势力,水道上却是朱大天王的天下。而“三英四棍,五剑六掌,皿神君”,“四棍”排行比“三英”高,萧秋水纵未受伤,以一人之力,也绝非这四棍联手之敌!
萧秋水昏昏沉沉,但心中一股求生意志,依然很盛。
——我不能死。
——神州结义大志未酬。
——唐方、星月、南顾、超然,你们在哪里?
江水荡荡,明月悠悠,轻舟快疾,转眼问已过了无数峡、无数山、无数江!
也不知道多少天,渡过了多少江,萧秋水在舟中,忍受了多少次讥笑,恶毒的讽刺,对他一生中是一个极大的静思,极巨的磨练。
他仰卧着:仰着脸只看到急遽变化的云和不变的天,掠过的山尖,那极深沉的思省使他忘却了身上的疼痛,这次就擒,反而使他鲜衣怒马的二十载来,得到一次深思默想的契机。
然而,今日,舟子停泊了,这显然是在岸边,岸上有极纷乱的叫卖声、赶骡声、鸡呜声吵杂声。
这声音代表了人烟:刀剁在砧板上,卖者剁少一分肉,买者偷偷拎多了一块肉;铁锤击打在炉边的铁器上,铁匠刚要铸成一把新的菜刀;王婶的筐子破了,鸡鸭螃蟹爬了一地,有人掩袖偷笑,有孩童拍手咕唁叫,还有地痞流氓,嘴边歪里歪气拈了个广东小调:唉呀走难了!
萧秋水听到这些声音就想起他爱热闹,可是父母总不放心让他出去,他自己在院里召集村童放鞭炮的童年。有次点燃了炮仗掷丢不及,“崩”地一声手里起了个泡,第二天食指多了一条黑纹般的痕印:而今印痕消了:影子却仍留在心上:点燃了炮竹要赶快、要勇敢、要准确地掷掉。
就像出剑一样,快、准、狠。
可惜萧秋水不能起身,也不能动弹,不然以他的性情一定会跳入人群,跟他们一道热闹。
现在他只能透过竹篷的缝隙,看出去,见到来来往往、熙攘而繁忙的人群。
这比几天的寂寞江上,却客气得多了。
萧秋水虽不知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但听口音;却仍是广州话,但腔调上,却又跟广西不一样,他心里纳闷着,却不知道自己来到广东了。
粤江为广东省最大河川,小上流为东江。北江、西江,故其聚众之地名为三江,其中以西江最长,由槽入粤,至三水与北江相汇,又至广州以东再合东江,以下即转珠江。
萧秋水被“长江四棍”所挟,即从西江人粤,而今停泊在高要,亦即今之肇庆市,此处离名闻字内的七星岩与五龙亭,已是不远。
舟子慢慢靠岸,常无奇“呼”地把绳子一抛,套住木桩,发力一拖,船身即刻系紧,手法之熟练,无可伦比,只听他沉声道:“我们此处上岸,先采购点物品、再从水遭到佛山,转到河源,赶陆路赴韩江,行动要快,天王要等急了,我们……”言下之意,不胜惶恐。
字丈栋脸色也有说不出的紧张,只听他道:“听说那鹰王也在广东,咱们行动,可要……”声音低沉了下去。
忽听金北望“哎呀”了一声道:
“咱们的形迹,要是让对方发现了,可死无葬身之地呀!”
孟东林却道:
“大不了可是往江中一跳,在陆上,咱们斗不过他,在水里,朱大天王的人还怕他们不成!”
嘴里说得潇洒,但神色还是十分畏怯。
这是数日来萧秋水第一次见到“长江四棍”如此紧张、害怕,听他们的口气,好似一方面要赶赴朱大天王之约,一方面又畏惧给极厉害的对头发现,只是这对头是谁?萧秋水也不清楚。
只听字文栋又道:
“咱们去采办,这小子留在这里,总是不妥,不如还是把他……”伸手一比,作一刀砍下状。
常无奇却摇摇头道:
“杀倒无妨,随便往江里一丢,便是了事。但天王要我们找到杀三英的凶手,现在只抓了一个,是不够的,不如把他擒到天王那里,再引出其他三人,才一并做了;也是大功一件。”
萧秋水心忖:敢情长江四棍不知道庸柔和邓玉函已死,左丘超然的安危也甚为可虞。
孟东林点头称是,金北望道。
“这事就这样定了。现在还是有人上去采办要紧。”
常无奇点点头道:
“我们三人上岸去,你留在这儿看船,看好这小子。”
金北望苦笑道:
“这个当然。不过老大你们要早些回来,高要可是那‘剑王,的地头哩。”
常无奇冷笑道。
“办完事自会赶返,你在江湖上也扬了名立了万的,别怕成那个窝囊相。”
说着,领孟东林、字文栋二人上岸而去。
金北望等了一阵,剥了几粒花生,丢人嘴里,咀嚼了一阵,望望萧秋水,不耐烦地道:“养你在船上,倒是吃住免费,不如……”嘴边忽然挂了个极其恶毒的笑容:“先挑断你两条腿筋,也绝了你逃走的路!”
说着果真蹲了下来,拔出一把牛耳尖刀,狞笑着就要下手;这时岸上人来人往很多,萧秋水苦于“哑穴”被点,叫不出声,心道昔也,这时忽然有人敲敲船舷,问道:“有人在里边吗?”
金北望一震,急收起小刀,堆满笑脸走出去,萧秋水从竹篷的缝隙望过去,看见两个镖师打扮的中年人,用的是很正确的京腔问道:“敢问这位仁兄,这舟渡不渡人?”
萧秋水瞥见金北望一面拱手笑道:
“这是私船,在下是看守人,做主不得,还劳两位到别处去找。”
左边的略胖镖师也拱手笑道:
“那多有打扰了,不好意思。”
右边的人又高又壮、满颊胡碴子的镖师笑道:“我们过那边找,骚扰了。”
金北望堆起笑容,道:
“哪里,哪里。”
两位镖师就退了去,临走前像对竹篷张了张。
萧秋水猛地与他们打了个照面,心中不禁一寒,原来这两人,一个人鼻子全塌掉了,另一个人,鼻尖少了一块,少了一只左目。
可是在他尚存一只的眼睛里,却十分的怨毒!
萧秋水心头一闪,却不知其二人是谁。
这两人走后,金北望又回到舟中来,好像一时忘了要挑萧秋水的脚筋了,嘀咕了几句,又剥他的花生去。
过了半晌,金北望突然一拍大腿,狞笑道:“对了,本来是要切断你的腿筋的,差些儿给忘了,他们反正上了岸,我就要断你双腿来乐乐。”
金北望又蹲了下来,拔出了牛耳尖刀,萧秋水自忖无法幸免,正在此时,舟篷又“咯咯”两声,有人敲响,金北望怒道:“怎么这般烦人?!”
只听岸上的人陪笑道:
“对不起这位大爷,还有事要请教。”
赫然就是刚才那胖镖师的声音。
金北望没好气地一窜而出,只见那高大的镖师正小心翼翼上了船来,金北望怒道:“去去去,这里是私船,不载客的!”
那胖镖师忙摇手陪笑道:
“不载不载,我们知道,只要大爷指点一条明路,哪里有船可以搭乘?……”金北望不耐烦地道:“你不会去问本地人吗?!我才没空管你底事;”那高大的镖师愣了一愣,道:“大爷你不是本地人吗?”
金北望实在没闲情,道:
“本地人这个口音吗?”
那胖镖师呆了一呆,随即笑道:
“那就对了。”
金北望倒是一怔,问道:
“什么对了?”
胖镖师笑了,露了一口白森森的牙齿:
“不是你对了,而是我们找对了。”
金北望还想再问,这两人突然出了手。
那高大的镖师突然闪电般自侧边抱住金北望。
金北望脸色一变,正得挣扎,那胖镖师猛抽出一支尖棒,一棒刺入他的咽喉!
金北望惨叫,那高大镖师反手抓住他的下巴,用力一扯,金北望下巴脱臼:再也叫不出声音,这人另一只手却拿了一把针,同时间全刺入金北望肛门里去!
金北望像触电一般弓身跳了起来,胖镖师却用力一扎,棒尖全扎人金北望咽喉里去,金北望立时软了下去。
那高大镖师一挟,把全北望挟在臂里,迅快地掠入舱里,他掠人时,胖镖师也入了船舱。
两人杀人,天衣无缝,手段之毒,萧秋水乃平生仅见。
萧秋水忍不住想呕。
萧秋水想起来这两人是谁了:
这两人正是南明河、甲秀楼上施暗算的钟壹窟、柳有孔,他们脸上之创,正是那一役中伤在铁星月、邱南顾手中的!
这两人亦就是“权力帮”的人物,也是“一洞神魔”左常生的两大弟子。
这两人掠人舱内,对着萧秋水阴冷地笑着,萧秋水这才真的变了脸色。
落到“长江四棍”千里,大不了一死,但落到这两个丑陋的怪物手里,却是比死还难受。
何况这两人曾在萧秋水手里吃过亏,又被铁星月。邱南顾所伤,自是恨萧秋水人骨。
柳有孔就是那个高大但执绣花针的人:
“不错,就是他。”
钟无离就是那矮胖但是提尖梢长棒的人:“老二好眼力,差些儿给这小子溜了。”
柳有孔冷笑道:”
“咱们先把他的帮手做了,单他一人,逃不了的。”
钟无离“噫”了一声却道:
“不对,他似给人封了穴道。”
看来这两人把金北望当作是萧秋水的朋友,所以才一下手先杀了盎北望,再来对付萧秋水的。
柳有孔俯身过去端详了一下,冷哼道:
“原来是给在这儿的人所擒!看来咱们杀错人了!”
钟无离“哈”地一笑道:
“杀错了怎样?!那小子在咱们地盘上也抓人,咱权力帮就有权杀!你看他还藏有尖刀,我们不杀他,他就要杀我们!”
柳有孔沉吟道:
“这小子怎样?要不要先刺瞎他的眼睛,我看他还瞪眼睛不!”
钟无离摇手道:
“不行,反正他穴道被封,剑王还以为他死了,咱们送过去,必然奇功一件哩,又可顺此引那两个小子出来,咱们才可望报了大仇!”
萧秋水听得心里一凉:剑王就是屈寒山,屈寒山既然未死,唐方他们不知怎样了。
钟无离、柳有孔的眼睛和鼻子乃伤于铁星月、邱南顾之手,自然想引他们俩出来雪此大仇!
柳有孔想了想,道:
“咱们就这样提他到六星岩见剑王吗?”
钟无离大笑道。
“怕什么?!这是咱们的地头!”
大笑中,钟无离果真一把手抓起萧秋水,一个箭步上了岸,在街市中就这样大步地走着,街市上有人唏嘘着,却没有人敢插手。
柳有孔在后面笑着大声道:
“我这朋友,别的不好,就好喝点酒,现在烂醉如泥,随地乱吐,万一污了大家的地方,请恕罪则个!”
这一番话下来,就算有人好奇想问,也纷纷捂着鼻子,让出一条路来,生恐萧秋水一个憋不住,会往他们衣服上吐!
人就是这样,要是“神州结义”的兄弟在场,便一定不会这样的。
铁星月、邱南顾都不是这样的人,唐方虽是女子,但也有一颗侠心,左丘超然也不是这样的人。
萧秋水虽也看得出左丘超然本可即刻及时出手救助自己,但他并不因左丘超然这一次未出手救自己而不能原有:傅天义之一战中,要不是左丘超然双手缠着“铁腕神魔”,此刻他还有命在么?黄果飞瀑一役中,要不是左丘超然双手制住沙千灯双腿,萧秋水恐怕早已死在飞刀之下了!
萧秋水只记得他兄弟的恩惠,而他知道人有时是会怯弱的,在胆懦时下的决定,不一定可以代表那人的品德与行为!
所以萧秋水此刻虽然被擒,而且身处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境地,但他心中依然是一片光明。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个平凡、温和的声音,轻轻地道:“这人没有醉,他只是给点了穴道。”
萧秋水被点了穴道,又被饿了几天,所以连抬头的力量也没有,他突觉钟无离停了下来,而在他面前有一双脚,黑布鞋、白布袜、青杉摆,朴素的丈士打扮。
这人居然一眼就看出萧秋水没有醉,只是受制穴道!
那温和的声音又道:“两位匆勿赶路,何不把此人穴道解开,不是可以走得更快?”
这声音充满平和、欢愉,令人听了说不出的舒服,虽然没有看到,萧秋水也可以想象到那人在微笑着说话。
钟无离的声音却是阴洞中吹入的寒凤:
“关你屁事!”
那人却失笑道:
“的确不关我事。”
钟无离切齿地道:
“那你还不滚开?!”
那黑布鞋、白布袜、青布衫果然站开一旁,平静地道:“好,我让开。”
钟无离才走了两步,那人又道:
“不过,你也要把人放开。’
钟无离霍然回首,萧秋水又看到那黑布鞋、白布袜、青布衫的下摆,只听钟无离怒道:“为什么?!”
那人温和地道:
“他也是人,他一定不喜欢被人拎着走路,何况他有两条腿,而且还是年轻人;”这人仿佛笑了笑又道:“想必阁下也不喜欢被人提着来走路吧!”
萧秋水如果不是穴道被点,真个也忍不住笑出来,只觉钟无离恨得牙齿格格有声,一字一句地道:“要不是我看你是个读书人,”顿了顿,厉声道:“我早要你横尸当道了!”
这人却依然平心静气地道:
“阁下纵不把这青年放下来,至少也让他有说话的机会。”
钟无离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柳有孔却道:“就凭你?!”
这人温文地笑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柳有孔自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逼了出来:“那你是什么意思?!”
这人居然笑了出来。
“我的意思很简单,我说过了,你就放了此人吧。”
这一下可真把柳有孔、钟无离气得几乎要跳起来,钟无离气得把萧伙水一扔,“砰”地扔在地上,跺脚道:“他在这里,有本事,你来拿吧!”
萧秋水跌在泥泞中,臀部却撞在街道青石板上,一身疼痛,但因掉下去时是仰身的,所以也看清楚了那人的脸。
还是黑布鞋、白布袜、青衣衫,阳光逆脸照耀,那人是一个平凡的人,平凡的脸,唇上两撇胡子,挺拔秀气,嘴边带有温和的笑容。
他头扎的文士中,随高要城中的轻风而飘飞。
只听这文士“啧啧”地道:
“何必!何必要生那么大的火气,何必要摔人!”
钟无离怒火中烧,忍无可忍,怒道。
“多管闲事!”
一拳就向这文士擂了过去!
第二 章大侠梁斗
那文士笑道:
“不要冲动!”
说着也不知怎的,钟无离那一拳已打空。
钟无离的脸色似有些变了,又打出一拳,这一拳,竟比第一拳快了两倍,而且更有力得多,拳头所挟带的风声已够吓人!
那文士还是平静地道:
“请不要动手。”
铁无离的拳又告打空。
钟无离怒喝一声,又一拳飞了出去,这一次,他脸色通红,青筋凸露,显然是用了十二成全力。
那文士淡淡地道:
“最好不要打架!”
这开山碎石的一拳,也不知怎样地,还是打了个空。
萧秋水这才松下了一口气,知道这文士武功之高,非同小可,绝不在自己父亲之下。
那文士却好似看出了萧秋水的心事,笑道:“别担心,他打不着我的。”
钟无离这下可怒极了,大喝一声,反手掣出一根尖棒,萧秋水心里一凉,正待警告,但又苦干说不出声,只听那文士“哦”了一“原来阁下便是钟壹窟钟无离先生,怎么鼻尖少了一块肉……”这时只听“嗤,,地一声,钟无离的尖棒己疾刺了出去,就在这时,柳有孔已潜到那文士背后,闪电般向那文士的“玉枕穴”和腰背刺出两针!
这一下,萧秋水真变了脸色。可是只见这文士身子滴溜溜一转,真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两针一刺,全部落空。
只听这丈士微叹了一声道:
“怎么出手这么狠!”
钟无离、柳有孔两人更不打话,双针一棒,全力出击,片刻间不知已攻出多少棒,戮出多少针!
只见那文士青衫翻飞,尽是闪躲,也未还过一招,钟无离。柳有孔二人,却连他的衣衫也沾不上。
其实以钟无离、柳有孔的武功确已不在萧秋水之下,但这两人出尽全力,也不能使文士还手一招,那文士闪避移挪,然而身子还是不离原位,萧秋水这才发觉,此人的武功,恐怕还在“阴阳神剑”张临意之上!
钟无离、柳有孔两人棚、刺、戮、点,出尽法宝,但始终沾不着那文士的边!
就这样打了好一会,钟无离、柳有孔脸都涨红了,气吁吁的,观众也围了一大群,正比手划脚,那文士笑道:“好了吧,我们又不是卖药的,不必耍猴戏给人看!”
高要镇的人们像对这文士十分之熟,又十分亲切,其中一名商贾模样的老年人也道:“耍技艺也轮不到你们耍埃”另一名员外样子的中年人道:“在梁大侠面前练武功,班门弄斧啦。”
萧秋水听得一震:梁大侠?难道是……?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大喝一声:
“住手!”
钟无离,柳有孔二人原来杀出狠命,又不能下台,正死缠烂打,但闻这一声断喝,两人竟都乖乖地住了手。
萧秋水一看,一颗心又往下沉。
来的人有两个,萧秋水一眼就认出左边的人:这人不是谁,却正是权力帮的“一洞神魔”,左常生!
左常生,就是奉权力帮李沉舟之命攻打浣花萧家的主将。
要不是有左常生,朱侠武也不会身受重伤了。
但在剑庐前之一役,朱侠武虽负伤,左常生也给朱侠武“双锋贯耳”的一双铁手击中,按理说不死也重伤,没料左常生却出现在这里,除了脸色出奇的苍白外,一点也不像身受重创的样子。
看来这左常生,肚子有一个大洞尚能活命,且练出骇人听闻的奇技,确有其过人的生命力。
萧秋水看到他,便开始为那“梁大侠”担心起来了。
他心里倒希望“梁大侠”快走,别惹这趟浑水;权力帮是不好惹的。他却忘了自己不但招惹了权力帮,而且命在旦夕之危。
单只左常生一人已够难应付了,他身旁的人,在身份气派上,好像比左常生更大。
这人相貌堂堂:萧秋水曾遇过及会战过不少权力帮的魔头:包括傅天义、沙千灯、孔杨秦、华孤坟、左常生、康出渔、辛虎丘、阎鬼鬼、柳千变、屠滚、彭九、杜绝、余哭余、血影大师等,却无一人比得这人的声势。
这人身上所穿的衣服,正是镖头打扮,跟钟无离、柳有孔身上所着十分相近,萧秋水马上意会到:钟、柳二人在甲秀楼上为铁星月、邱南顾等所伤,无可置疑的是逃到此人门下来避祸。
这人到底是谁?
梁大侠却笑了一笑,一语道出此人的身份:“盛老拳师,横震西湖,今日怎也有这个空闲,到广东吃凤来着?还是权力帮公务在身,要劳盛老师大驾?”
“盛老拳师?!”
“大天龙”盛江北:
“大天龙”盛江北就是“权力帮”中“九天十地,十九人魔”中的“神拳天魔”。
这十九神魔中,武功各异,有剑术高手、有兵器名家,也有腿上功夫、掌上修为十分火候的杀手,但正宗名门、各家各路都十分娴熟,而且乃正统武林中数一数二的武术好手,就只盛江北一人而已。
盛江北原来也是黑白二道上,江湖绿林中好汉之一,后来因慕权力,继而为色所诱,晚节不保,投入权力帮中,一时受他影响而加入权力帮众之武林同道,也不知凡几。
这盛江北的手下脚上的真材实料,却真个不可轻视的。
这两人一出现,群众倒是哗然,有人交头接耳他说:“盛老拳师来了。”
“盛江北不好对付呀,也不知梁大侠……”“废话!梁大侠还打发不了这种贪图权势的人么?!”
这语音原本十分细微,但那盛江北猛回头,回首同时,一拳打出,穿过十人八人,“砰”一拳打中一人脸上,那人“哇”地一声惨叫,捂脸咯了一口血,竟掉了四颗门牙!
梁大侠一皱盾头,道:
“盛老师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气,这位朋友不懂功夫!”
盛江北仰天大笑,笑声如雷,加上他那一拳的声势,群众纷纷走避,惟恐自己惹祸上身,盛江北怪眼一翻道:“他不会武功,就不要说话!”
梁大侠嘴角牵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不会武功就不能说话?那天下人不是十之八九都成了哑巴?”
盛江北一双怒目瞪住梁大侠,道:
“你要为这人出头?”
梁大侠拂了拂腰间的刀鞘,慢条斯理地道:“出头不敢当。你只要也掉四颗门牙,那此事就算了。”
这一句话,盛江北简直跳了起来,吼道:“兔崽子,有种你来敲掉我的牙!”
梁大侠却平静地笑道:
“我不是牙医,也不是兔子,”梁大侠依然温和地道,“只要盛老师答应以后不要随便敲掉别人的牙齿,这个歉我就代你向那位朋友致意就是了。”
因为梁大侠的说话时用手拂了拂刀鞘,萧秋水才注意到梁大侠腰间系有一柄刀。
一柄平凡无奇的刀。
就像梁大侠的人一样。
这刀丝毫没有杀气,套在鞘里,温和得就像坊间的一把尺。
梁大侠的人也丝毫没有杀气。
只是梁大侠是谁呢……萧秋水想:如果“梁大侠”就是名震广东,与“威镇阳朔”屈寒山齐名的“气吞丹霞”梁斗,那么梁斗的为人,会不会好似屈寒山一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萧秋水很疑惑,他不知道。
但他生平首次见到,这文士会为了一个路人被打掉的四只门牙,不惜开罪名震黑白二道的“大王龙”盛江北!
盛江北简直暴怒若狂,他横行江湖近二十年,的确未听说过只打落一个无足轻重寻常人的四颗门牙却不可以的事。
他生平打人,无需问过什么人来。他曾把一个人打得嘴连一只牙齿也没有,再断其左臂,且把右手五指全拗碎,连盆骨也踢歪了,他揪起那人问自己有没有打错,那人反而还感谢他没有下杀手。
而今……
盛江北虽明明听到左常生暗示要忍,但他还是冲了过去。
他决定不管一切,也要教训此人!
就算“剑王”怪罪下来,他也不管了!
盛江北一冲近去,手一抬,就是正宗外家“崩步拳”,步走“窜跳”,手随“叠肘”,完全是高手近身必杀的搏击法。
梁大侠神色一变,身如穿花快蝶,竟也是刚柔并济,长短互甲的“梅花拳”路数,以“献桃”式破手,“滚膀”式封腿,盛江北完全无法攻进去。
就在这时,盛江北的拳路变了!
盛江北用正宗螳螂拳术,辅以大番车之番车手与辘辘捶,时而“左右献桃”,时而“引针腰斩”,真是步步杀着,咄咄逼人。
梁大侠微微一笑:“梅花拳”式一急,成“梅花落拳”,犹似萧秋水家传的“飞絮掌”法,只是更复杂、更繁密得多了。
盛江北一轮急攻,攻不进去,大吼一声,拳路又变!
这一下所走的是“龙形八卦掌”。所谓八卦者·正卦也。每卦变而为八,八八合六十四卦,即变卦也。八卦合一,亦即龙形,盛江北这一套“龙形八卦掌”,打遍大江南北,拳术之式为蛇、单、顺、双、扣、序、合。回八家,其动作皆用行步,毫无停止,进行中皆以变化击人。因是拳练至最得处,是为龙形,绝似龙蛇飞舞,行藏之态。其掌为数八,第一掌变八掌,共八八六十四掌,即言合八八六十四卦之数。
盛江北这一点“龙形八卦掌”使出来,掌雨翻飞,煞是好看。梁大侠却神色不变,居然以慢打快,以柔制刚,施出“形意太极”,主宰于腰,腰为车轴,力由背发,形于手指,盛江北掌法虽繁,但被梁大侠“用意不用力”,“上下相随”、“内外相合”、“相连不断”、“静中求动”的太极掌法下,引至绝境。
打到后来,盛江北几乎要左手打中右手,左右手几乎都要被引到往自己身上打去,盛江北狂怒莫已,怪叱一声,招法又变。
这一下还是“八卦掌”,但却是“武当八卦掌”,掌至自刚,倒走阴阳,塌、扣、提、顶、裹、松、垂、缩,起蹿落翻分明,一时间,漫天都是盛江北的掌影。
“梁大侠“哦”了一声,微笑依然,却打出同样是“武当八卦掌”的精要拳法“八段锦”。“八段锦”前部乃源自少林金刚拳,坚韧力劲,后半部则走佛家拳的路,兼有精神气,可刚可柔;盛江北的“武当八卦掌”,顿时成了无用武之地。
盛江北这下可涨红了脸,虎吼连连,但他毕竟是拳术名家,盛怒之下,心里情知刚猛拳路,占不了梁大侠分毫便宜,拳法倏变,竟打出“形意门”的“杂式捶”!
杂式捶本乃统一拳,是总合“形意拳”各路之特长,熔为一炉者,其中包括了十二型,从三才一式至三式,主要基于鹰熊二式,刚柔并合,盛江北一时又抢得优势。
梁大侠却丝毫不慌乱,招式一变,正宗少林拳法,“左穿花手”、“右穿花手”,时而“黄莺落架”,时而“怀中抱月”,左“中天炮”,右“顶心时”,才七八招,盛江北便已大汗淋头!
打了半晌,盛江北汗透衣衫,突一个筋步倒退出战局,脸红似关公,嘶声道:“你……你拳法比我还杂!”
盛江北本以拳法扬名立万,他精通拳法四十一种,略通的拳法也有十六种,但刚才一轮下来,梁大侠只是采取守势,但所用的拳怯,无一不比自己所学的庞杂,而且精妙,盛江北久攻不下,知道打下去也没意思,心中更是惊骇无已!
梁大侠却欠身笑道:
“旁门杂技,比不上盛老师的意深形简,承让,承让!”
盛江北心里暗叫惭愧,在一旁的左常生却皮笑肉不笑地长揖到地道。
“闻说梁斗梁大侠见识广博,武学渊源,而今一见,所说无讹。”
……梁斗!
……这人果然就是“气吞丹霞”,梁斗梁大侠!
萧秋水心中惊疑不定,却突见左常生一躬身,流星般向梁斗梁大侠弹了过去!
萧秋水想出声警告,但又苦于有话说不出。
左常生身形何等之快,己到了梁斗身前,双手一张,亮出一对利用尖坚的铜钦,一上一下,直戮了出去!
这一下,可说迅速无伦,梁斗既不及退,也无法上跃或蹲低,而左常生右钹割脖,左拔切腿,招式十分狠毒!
而就在此时,梁斗的双手突然伸了出去1左常生上下夹攻,但胸腹在那瞬间却是空门大开!
梁斗后发而先至,那轻描淡写的一推,竟比利锐的双钹还要先到!
可是萧秋水却骇得张口欲呼:
他知道梁斗是在左常生双钹击中他之前把他推走,但是左常生这个空门必定是故意露出来的,因为左常生没有肚子!
这“一洞神魔”左常生是没有小腹的!
梁斗却不知道。
这下连在旁的钟无离、柳有孔都不禁泛起了恶毒的冷笑。
梁斗双子一推,果然推了一个空!
梁斗心里一凉,双钹已沾及青衫!
萧秋水现在才知道梁斗出手有多快:只见他如闪电般易掌为爪,双手一合,已拿住左常生的腰背,一楂一丢,竟把左常生甩了出去!
在左常生双钹划破他衣衫之后、割破他肌肤之前甩了出去!
左常生“砰”地落地,还不知道对方是怎样变招的。
他虽然肠胃全溃,但腰脊还是存在的。
他只觉被一股大力抛了出去,连手里的钹都不知飞往何处,而且摔得一口一脸是泥泞。
他做梦都难以相信这平凡的文士,出手有那么快,有这等骇人的力气。
只听见梁斗掀起自己被割破的青衫,笑道:“好险,好险,左兄好快的出手。”
萧秋水顿时放下心来——他现在才知道,此人武功,不单在唐朋之上,而且更绝不在屈寒山之下。
盛江北心中也是震惊不已:要是梁斗用刚才的闪电般手法攻击自己,自己焉有命在?
左常生在地上挣扎起来,心里转念:自己的绝招,已给梁斗知道,非要杀他灭口不可,但自己绝非其敌,除非用盛江北、钟无离、柳有孔四人联手……就在这时,突听一个从容有力、响遏云霄的声音笑道:“果然是气吞丹霞!果然是大侠梁斗!我这才踏人广东,梁兄已大显身手!”
萧秋水一听这个声音,才真正的绝了望。
这人不是谁,却正是“威震阳朔”屈寒山:屈寒山三络长须,仙风道骨,态度雍容,梁斗跟他比起来,就平凡多了。
但这平凡的人,却不知怎的,在气质上、气势上,都不输于屈寒山分毫。
屈寒山身后跟了个人。
这是萧秋水最不想见的人。
“观日神剑”康出渔!
康出渔身后也跟了个人。
萧秋水最痛恨的人。
康劫生。
又是康劫生:
又是康出渔!!
又是屈寒山!!
萧秋水想大声呼出:
——屈寒山就是权力帮的“剑王”!
但是他叫不出。
屈寒山却说话了——三络长须飘起,手中一柄剑都没有,却瞄了萧秋水一眼,继续说话:“哎呀这不是萧家老二吗?!怎地在这里?!”
梁斗谦恭抱拳道:
“原来是屈兄,暖,还有康先生光临广东,有失远迎,失敬失敬!”说着去拉屈寒山的手,显然十分亲呢:“怎么先前未通知我一声,我和广东五虎去接你!”
屈寒山苦笑道:
“这次临行匆匆,未及通知,实感惭愧。据悉广西五友也来广东了,不知……”梁斗抚掌笑道:“此事确然,他们广州十虎,每年一聚,这次会面地点就在高要。只不知连劳山康先生也大驾光临……”康出渔长揖,带康劫生向梁斗引见:“这是小儿劫生,拜见梁大侠,他原是这位萧少侠的知友,我们此番来广,亦为救这萧少侠而来的。”
——萧秋水心中暗暗骂道:老狐狸!你们是救我而来的?你们害得我浣花萧家家破人亡还不算……梁斗“哦”了一声,沉吟道:“原来这位便是萧少侠,我与他大哥有一面之缘,与他却未曾谋面,但见他为人所制,仍气字不凡,想权力帮作恶多端,实难容他们公开胡作非为,才插手此事,却不知……不知康先生乃为此事而来的!康先生德高望重,仍为武林后辈之事如此操心,实是武林之幸。”
——见鬼!见鬼!萧秋水心里骂道。
——听梁斗的口气,绝不似是屈寒山等人一伙的,显然他也并不清楚康出渔等也是权力帮中人。
屈寒山,康出渔等在武林中一向声名甚好。
萧秋水也到现在才知道,伪君了何等可恶。
屈寒山也笑道:
“大侠客气!多年来为百姓仗义抱不平的,还不就是梁大侠仍孜孜不倦!”
梁斗苦笑道:、
“只不过却越帮越忙,伤了无辜旁人。”
屈寒山却脸色一变道:
“谁伤了人?!”
康出渔左手向盛江北一指,道:
“就是这人,打掉了一名观看者的四颗门牙!”
盛江北给康出渔一指,倒是唬了一跳,瞪住康出渔,正想反吼了回去,屈寒山突然身形一掠,没有人看清他是怎样出手,盛江北脸上已“劈啪啪”“劈啪啪”中了四个巴掌!
一个巴掌一颗牙齿。
四个巴掌四颗!
盛江北怒道:
“你……”下面的字,却成了吐出来的门牙,就在这一刹那间,屈寒山又点中了他的穴道,盛江北仰天就倒。
左常生的头垂得更低了,钟无离柳有孔也不敢抬头。
屈寒山大笑道:
“梁大侠,有你我在,权力帮岂能横行!”
康出渔也展颜笑道:
“这人打脱别人四颗牙齿,而今也给人打脱了四颗,真是报应不爽。”
梁斗叹道:
“屈兄好快的身手,武当山一别后,这次又叫我好生开了眼界!”
——萧秋水心中却又急又怒:屈寒山、康出渔做尽好人,使梁斗不会疑到他们两人身上来。
——梁大侠危险!
——萧秋水恨不得马上叫出来:屈寒山是骗子,屈寒山就是剑王!
屈寒山忽道:
“这里的事,就交给兄弟好了,梁大侠最好还是跟康先生走一趟。”
梁斗不明所以,道:
“什么事?”
屈寒山正色道:
“古深禅师来了。”
梁斗奇道:
“嵩山古深?”
屈寒山微笑道:
“正是古深。”
梁斗动容道:
“他怎么来了广东?”
屈寒山微笑道:
“他先到广西,我已接待他几天了;而今他到了广东,论地主之谊,我看梁大侠还是去一趟的好。”
梁斗沉吟道:
“他来了,我自然该去。只是,这里事情……”屈寒山抚髯笑道:“这里我可代梁大侠料理。”
梁斗抚掌谢道:
“有屈兄在此,我就放心了。”转向康出渔道:“古深禅师现在何处?”
康出渔指引道:
“就在七星阿坡岩附近。”
梁斗略思索了一下,道:
“好,我这就去。”又转向萧秋水,笑了一笑,向屈寒山道:“这人的穴道要先解除,他憋久了。”
屈寒山大笑道:
“这个自然,萧家老三,本是老友之子,我不帮他帮谁?!而且有我屈寒山,又有谁敢动他一根汗毛!何况还有梁大侠说过的金言!”
——老狐狸!
萧秋水心都凉了,不管古深禅师有没有来,但屈寒山有意把梁斗引开。
——大侠梁斗这一走开,恐怕永远见不到自己了。
萧秋水却认得古深禅师,《剑气长江》中,萧秋水于“谪仙楼”上大战“凶手”,便曾用古深禅师有名的“一指取七十二技”的“仙人指”力战英剑波的少林虎爪。古深禅师正是萧西楼的好友。
——古深有没有来虽不知道,但屈寒山立意把自己杀以灭口倒是肯定的。
——屈寒山就是“权力帮”之“剑王”!
萧秋水却叫不出声。
大侠梁斗终于走了。
第三 章广东五虎
大侠梁斗走了。
屈寒山好似暗中松了一口气,脸色也没刚才从容,这时街上的人,因怕打杀波及自己,所以早走避一空,屈寒山一扬袖,便已解了盛江北的穴道。
盛江北一旦能脱,飞地起来,怒道:
“你一一!”
左常生却及时按捺住他,低声道:
“老盛,你这样,不怕‘家法’么?!”
左常生这“家法”二字一出口,盛江北便立即静了下来,屈寒山目光闪动,怒道:“差点给你累了大事!梁斗的武功,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连他都敢惹,你嫌命长是不是?!”
盛江北低下头去,拳头却紧握,显然很不服气。屈寒山冷哼了声继续说:“帮主还要收拢他这等人物,是开罪不得的。为今之计,还是快做了这萧秋水,以免夜长梦多。”
左常生却道:
“只是杀了萧秋水,又如何向梁斗交代呢?”
屈寒山冷笑道:
“我们杀了他后往大河一扔,谁知道他死了?日后要是听到他有什么消息,亦可说是我们放了他之后方才碰上的!没有真凭实据,梁斗也奈何不了我们!”目光一寒,又向盛江北厉声道:“刚才我打你,其实是救你,要是梁斗真个要出手,你还有命在?!”
盛江北忍不住道:
“我们几人,加上您老,也不见得斗不过梁斗!”
左常生喝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其实以屈剑王,武功自是在他之上,只不过还未到出手的时机罢了。”
奉承的话自是人人爱听的,纵然喜怒不形于色的屈寒山也不禁略有得色,道:“要杀梁斗,的确不难,但帮主未有明令,贸然行事,总是不妥。”
在一旁一直静静的康劫生忽道:
“要杀萧秋水,倒不必劳诸位动手,他跟我有私仇,我来动手便是。”
——卑鄙的康劫生!
萧秋水几乎被他气炸了。康劫生在浣花萧家卧底,与康出渔狙杀多人,萧秋水等人尚且放了他一马,而今他却生恐萧秋水不死!
康劫生走近萧秋水身边,缓缓拔出长剑,冷冷地道:“萧秋水,你可怨不得我,是你不杀我的,我可要杀你了。”
慢慢举起了长剑。屈寒山忽然想起一件事,即道:“慢着,要他把杜月山的剑谱逼供出来,再杀不迟!”
这时忽听一个声音厉喊道:
“是谁杀我老四?!”
屈寒山眉头一皱,道:
“是长江四棍?”
钟无离悄声道:
“我们在这几人船上搜出萧秋水,当时他们其中一人在,背后还藏有尖刀,所以我们兄弟台力把他给杀了。”
屈寒山冷笑道:
“反正朱老狐狸的手下都该杀。”
这时三人已然掠近,正是掳劫萧秋水的常无奇、孟东林、字文栋。
康劫生目光闪动,道:
“只是萧秋水怎会和朱老狐狸是一伙?”
但这时已无及细想,字文栋怒叱道:
“是谁暗杀我四弟的?!有种的站出来!”
屈寒山向左常生等沉声道:
“这里我来应付,你们抓他先到七星岩的五龙亭去,我会到那儿找你们,记住要取得杜月山的剑谱:”左常生疾道。
“是!”
一手拿起萧秋水就走。孟东林一挥长棍,瞪目怒叱:“想走!”
屈寒山一转身,已拦在三人身前,大笑道:“有我陪你们就够了。”
萧秋水被左常生揪着奔行,只觉眼前景物飞驰,耳边劲风呼呼作响,不消片刻,已到了七星岩。
七里岩离高要不过四里多,东、南。西方为近七千亩水面的七星湖所围绕,北面即巍峨之北岭山,兼有“桂林之山,杭州之水”的胜色。
七星岩是七座大小不同、仪容各殊的石岩。有阆风、屏风、石室、天柱、蟾蜍、仙掌六峰屏列,势如珍珠,阿坡岩则横峙其背,有如北斗星座,故名“七星”。
阿坡岩离七星湖有段距离。七星湖迂回曲折,纵贯南北,横锁东西,婉蜒二十多里的湖心堤,湖畔岩间星罗棋布,有亭、台、楼。阁、宫、殿、轩、馆,其中以五龙亭、水月宫、楼花轩、头柱阁、七星桥为著。
左常生等一行人到了湖光山色的五龙亭,左常生把萧秋水重重一扔,向其他几人道:“我们就在这里等‘剑工’吧。听说待会儿‘血影’、‘狮公’、‘虎婆’也会来。”
盛江北牙齿被打掉,余怒未消,踢了萧秋水一脚,怒气冲冲地道:“快问出那剑谱的下落,好做了这小子!”
盛江北这一脚,正踢开了萧秋水的“哑穴”,他的身子仍然不能动弹,但却能开口说话了,钟无离俯近咬牙切齿地道:“小子,聪明的快说出来,否则可以叫你后悔为何要生出来!”
柳有孔揪住萧秋水衣襟,狞笑道:
“你不说,我先挑你双目!”
康劫生想了想,忽道:
“不如先搜他身子,他一路上都被我们追赶,不可能有机会把剑谱收藏。”
柳有孔偏头想想,道:
“这也有道理!”
伸手就往萧秋水衣襟里掏。这时萧秋水忽然说话了,只有一句话,也不是话,而是一声叫喊,一句令人莫名其妙的呼喊:“大肚和尚!”
大肚和尚?!
什么叫大肚和尚?江湖上没这个人。
但这儿却有这个人。
只见一个胖和尚走了过来。这和尚原来在对面亭子里,但萧秋水一叫,他立刻就走了过来。
不是顺着回廊,跟着栏杆,走过来的,而是直接从那亭子到这亭子,渡水登萍过来的。
这和尚看来痴肥慵慢,但一动起来,却十分之快,转眼已到了五龙亭内。
左常生等一看,却认得这个人:
“了了大师!”
了了大师在江湖上的名气,已不算小,他原本是乡间杀猪的小子,也曾替人割鸡杀鸭、打鼓、敲钟,连小偷、孝子部当过,后受萧秋水影响,对武学有兴趣,投身少林,倒学了一身好技艺,但因吃狗肉愉喝酒而被逐,后又自谓对佛学生极大兴趣,自创一家,正是大庙不容,野寺不收,道释密都不要的野狐禅。
了了大师却仍洋洋自得,自许为禅宗高僧,其实只是个古怪和尚。
因此武林中人都改称他当“鸟鸟大师”,但又惮忌他一身怪招,正面也不敢如此呼他。
左常生却不知道,这“鸟鸟大师”其实是萧秋水闯荡江湖最早时的挚友之一,萧秋水因鸟鸟大师肚皮凸起,在少林时又佛号“大渡”,而在乡间的人又称他为“大肚”所以就昵称他作“大肚和尚”。
故此,大渡和尚就成了大肚和尚,了了大师就成了鸟鸟大师,乌鸟大师和大肚和尚原是一个人,难怪左常生等并不认识。
大肚和尚鸟鸟大师走近来第一句话不是“阿弥陀佛”,而是三个“他妈的!”
然后才讲下去:“你这干八小子以后不准叫我大肚和尚。”
萧秋水笑道:
“那叫你鸟鸟大师好了。”
大肚和尚更怒:
“你再叫,我揍你!”
出手如凤,双指并点,戳向萧秋水!
左常生等犹如五里雾中,不明所以,但大肚和尚双指眼看点中萧秋水“承位穴”时,倏然一变,撞开了萧秋水被封的“软麻穴”:萧秋水一跃而起,却因几日都穴道被封,全身麻痹,不禁一个咕哆倒栽下去。
左常生喝道:
“好小子,你还想走!”
双拔一扬,界向大肚和尚,大肚和尚双掌一合,居然挟住双钹,两人各往后扯,但两方面俱不动分毫,正在这时,血影一闪,一人飞扑而来,厉声道:“臭光头,要来撤野,先问过我血影大师!”
来人正是魔僧血影,双掌一分,两道火焰般的血掌,直劈大肚和尚,大肚和尚武功本已略逊左常生一筹,而今乍然两面受敌,即落下风,只听大肚和尚忽然向天大呼道:“出来,出来!你们不出来,了了就要了帐了!”
五龙亭上雕有五条龙,黄龙。
而个五条黄龙卜落下了五道人影。
这五个人既不认识萧秋水,萧秋水也不认识他们,但萧秋水却觉得似曾相识,囚为这五个人就像另外五个人。
广西五友。
不过萧秋水也没空细看,因为钟无离、柳有孔的什棒已然刺到!
这时突然闪过一名长发披肩,猴手猴脚的高瘦青年,一手抓住柳有孔双计嚷道:“喂,鸟鸟,你要我们救这人么?”
另一个疯疯癫癫但又有些漂亮的女孩子一伸手,已折断了柳有孔双针,也叫道:“喂,大肚,点子扎手得很呀:”再一个高大、虎头虎脸,但顶上头发不多于十根的壮汉,一出手抓住钟无离的尖棒,喊道:“这些人好像是权力帮的!”
又一人身材不高,但精悍硕壮,傻傻呆呆,居然一手拗断了长棒,呼道:“权力帮的人不好惹啊!”
另一个女跛子还要厉害,苦口苦脸,一垂时,“砰砰”撞走钟无离、柳有孔,啸道:“不好惹么?我们广东五虎,专惹不好惹的人!”
那猴手猴脚,疯疯癫癫、虎头虎脸、傻傻呆呆、苦口苦脸的五人一齐道:“广东五虎,正是如此!”
好像事先约好背出来一样。
“广东五虎1”
左常生目瞳收缩,盛江北立时摆出了架势。
“广东五虎!”
萧秋水想到“广西五友”,心都温暖了起来。
“广东五虎?”
钟无离、柳有孔一接触就被人击退,怔在当堂。
“广东五只老虎仔,”大肚和尚一边和血影大师大打出手,一面大呼小叫道:“快跟我救此人,他是我死敌,也是我好友,更是我恩人,不救他,我们就连朋友都没得做,你们就是全广东最无用的五条老鼠仔!”
那疯疯癫癫的女孩子怪眼一翻,喝道:
“广东老虎,岂是老鼠!”
那猴手猴脚的青年叱道:
“给我好好瞧着,我,们——打!”
说着就呼啸向左常生、盛江北等冲了过去!
一萧秋水目中有泪,心中却好温暖。
——“不救他,我们就连朋友都没得做……”一一大肚和尚!
——朋友!
朋友!
萧秋水曾为过大肚和尚,赴汤蹈火,而今大肚和尚也为他在死不辞,至于大肚和尚曾为过广东五虎做过什么,致使广东五虎为大肚和尚亦如此两肋插刀、奋勇前往,萧秋水不知道,但他知道大肚和尚一定对得起他的朋友!
正如萧秋水对得起自己的朋友。
五人向左常生、盛江北扑去,忽又回头,那苦口苦脸的女子道:“不行,我们救人,总得要人知道我们的高姓大名。”
那疯疯癫癫的女孩子一笑,立即抢着说:“正是。我叫刘友,潮阳人,人家叫我做‘疯女’。”
那猴手猴脚的青年和傻傻呆呆的后生几乎抢着同时说话:“我是揭阳吴财。”
“我系宝安罗海牛。”
那虎头虎脸的壮汉也抢着说:
“我珠江人,人家叫我阿杀,原名山仔。”
那首先说话的跛子也道:
“我呢,我叫阿水,梅县阿水。”
疯女比手划脚地道:
“我们,就是广东五虎。”
那矮小精悍的罗海牛道:
“永不分开的广东五虎。”
“永不分开的广东五虎?”盛江北怒吼道,“我要把你们打成死蛇烂鳝!”
“你这只无牙老鼠广那梅县阿水虽是女子,却似是五人中最凶的,“我先来教训教训你!”
一冲过去,可能因为大快,竟跌了一交。
盛江北张开血盆大口大笑道:
“跛子也学人……!”
猛见阿水跌落时声势汹汹,盛江北忽觉不妙,一个错步闪身,“砰”地一声,阿水一个肘锤落空,击在一块巨石上,石裂为四!
这一下,连钟无离、柳有孔都为之咋舌;广东另外四头老虎却“啧啧”地调侃道:“哇哇,差点老命没了。”
“嘻嘻,老骨头可不堪阿水这雷霆一击埃”“咭咭,可后悔多嘴了吧。”
“嘿嘿,你妈的老婆会生蛋。”
四人乱讲乱骂,更激起盛江北无名火三千丈,心中怒极,因一上手时轻敌,大众人面前失威,大喝一声,竟施出“八步杨家拳”,拳风虎虎,反攻回去!
“八步杨家拳”共十六路,每路八势,每势八式,盛江北虽已一把年纪,但使起“通天炮”、“推山掌”、“旗门手”、“劈折掌”、“穿心腿”、“凿子拳”真是有声有势,一时拳如雨点,罩住了阿水的身形。
盛江北的拳法虽然厉害,但阿水的拳法,越打越牛,拳路乃走“醉八仙”,可是钩,提、却、撞、冲、倒、捺,全用刚劲,硬打硬劈,一招铁拐李使得之沉猛刁泼,盛江北虽练拳四十载火候,也不敢与这幸辣女子硬拼!
萧秋水运气调息了一阵,在场情势,他都一一在目。
其实他听到屈寒山命左常生等擒自己到五龙亭迫问,心中已是暗喜,因为他知道大肚和尚在这种时候,通常都会与中山林公子约晤比武,现在大肚和尚果然在此,林公子却不在,却来了广东五虎。
这广东五虎,其古道热肠、活泼刁钻,极似广西五友,但武功招数,却更近市井流氓,乱打乱拼,犀利霸道,令人无从防御。
殊不知广东五虎,之所以有今天的声名,亦是身经百战,一层一层,一个一个,从基层的太保流氓,一直打到土豪劣绅,到后来与武林高手力拼,一点一点名声地打上来的。他们也曾助狄青平侬智高之南侵,保国安民,立过大功。
所以他们的武功,可能不太好看,但却很实用。
萧秋水又不禁想到铁星月和邱南顾:他们二人,也是伶俐古怪,好打不平,武功走自成一家之路,岂不是与这两广十虎,乃同一族的人?
萧秋水想着,竟不禁有些好笑起来,他觉得自己好喜欢他们,而自己也是十分气味相投。
萧秋水想着想着,场中战况又有改变。
盛江北的拳路己无法封住阿水凌厉的胡打乱撞,招式一变,竟使出北拳精准中的菁华:“弹腿拳”弹腿拳分十路与十二路,十路歌诀乃是:“头路冲招一条鞭,二路十字奔脚尖,三路盖打夜行式,四路撑叉把路拦,五路架打,六路单展,七路双展,八路回转,九路碰锁,十路箭潭。”
十二路乃分三段,歌决如下:
“弓步冲锤一条鞭,左右十字奔脚尖;翻身盖打劈又碰,撑叉穿撩把腿弹。护头架打掬心拳,仆步双展使连环;单展贯耳脚来踢,蒙头攫裆踢两边。腰间碰锁分两掌,空中箭躇飞天边;钩挂连环机妙巧,披身伏虎返华山。”
由歌诀可见,“弹腿拳”走势灵便,拳如流星,眼似电,腰如蛇行,步赛黏;神要充沛,气宜沉;力要顺达,功宜纯正,此乃练拳八法。
盛江北的拳式、合并十路十二路,使出来可说是武学大要,北拳菁华。
面对如此精纯的拳术,阿水渐力不从心了。要不是盛江北被屈寒山击伤在先,锐气大打折扣,又被广东五虎惹得上了火,沉稳大失寸度,阿水很可能就己伤在盛江北招式之下。
这使萧秋水想起广西五友:
广西五友也是热情澎湃,武艺高强,使得对手无法应付,但在万里桥一役,硬碰硬对上了“观日神剑”康出渔、“独脚神魔”彭九等,结果仍是略逊了半筹。
盛江北一占上风,“嘎嘎”张开血口笑道:“看你这婆娘还凶不?”
梅县阿水陡然收拳正步,道:“不打了。”
突然“咳吐”地飞出一口痰,直喷向盛江北,盛江北大吃一惊,还以为是什么犀利暗器,边单掌封架,边五指一钳,竟把那口痰抓在手里,一时哭笑不得。
梅县阿水“卡卡”笑道:
“你这老王八,还不是喝了老娘的口水!”
盛江北怒无可遏,大吼一声,挥拳又冲了过去,这下拼出了性命,正是由搏战式的“短打拳法”!
忽听一人“嘿嘿”笑道:
“水姐歇歇,让我罗海牛来接这者乌龟两招!”
盛江北的“短打拳”内容比弹腿更增加了踏步走及击响等动作,而且步快,速度和空中动作的招式繁多,兼有马拳的起伏转折,窜蹦跳跃,尤其跨虎、双钩、撩掌、挎时、架打、单鞭、冲拳、飞脚等动作,更使得出神人化,纵是高手也难以招架。
萧秋水看在眼里,心中确也感慨盛江北武学渊源精深翰博,不知怎的竟也给“权力帮”收买笼络了下来,委实可惜。
但是这短小精悍的罗海牛,招式却不繁复,甚至可以说极为简单,一拳就是一拳,一脚就是一脚,进步就是三七推前,退后就是后倚立急闪。
但是这简单的正拳、前踢,以及进退步法,却给罗海牛使得纯熟至极,似在梦游中也可以使得出来,这简单的一进一退,使得盛江北的拳击落空,更单纯的一拳一脚,也给盛江北很大的压力。
只听这短小精悍的罗海牛“嘿嘿”笑道:“这就是我自创的‘空手拳法’,你看怎样?”
就这简单寓繁的一拳一脚,罗海牛己不知练了几年,打了多少次。却能使盛江北穷于应付,盛怒之下,厉啸猛吼,施出了“功力拳”!
刹那间,盛江北便已打出“左右弓步横击”、“分掌并步”、“冲天炮拳”,‘左右三环套月”“左右弓步双冲”、“托掌冲掌”等招式,这一下,令精简有力的罗海牛都抵挡不祝萧秋水心中不禁暗叹:“这盛江北会战数场,却从未有一次使用同样的拳招,所学之杂,真的是名符其实的‘大王龙’。”
然在这时,“大王龙”的拳忽然慢下来。
盛江北已不断地喘息,脸上青筋毕露,满脸涨红,步法也不灵活了。
这“大王龙”毕竟年纪大了,而且气得死去活来,打得也累了,这一下来,许多老人家的病都一齐发作出来了。
罗海牛凌厉的拳劲与腿风已越来越急,正在此时,突然一收,罗海牛笑道:“不打了”盛江北吓得往后一跳,以为罗海牛好似阿水一般,又要吐痰,宝安罗海牛“嘿嘿”笑道:“你武功好,我打不过你,你是气喘了,我胜了你也没意思。你还是休息休息吧。”
萧秋水发觉罗海牛有如唐朋一般,笑声都极难听,但心肠却极好,不愧为大丈夫这三个字。
盛江北抚胸瞪着罗海牛,目中竟也闪过一丝感激之色。
那又瘦又高,猴手猴脚的吴财却道:
“我们呢,也别无所求,只要你们高抬贵手,不要为难这位朋友,我们就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揭阳吴财话未说完,只听左常生一声阴冷的哼声道:“救人么?那可要问过我的双钹。”
吴财摸着脑勺子,可真的蹲下来俯近端详左常生利用尖锯的双钹,呆呆地道:“问它么?破铜烂铁可不会应呀。”
左常生脸色一变,厉声喝道:
“它说不可以!”
双钱一展,向揭阳吴财脸颊施割而出。
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问,吴财身子竟滴溜溜一转,姿态极其漂亮,竞就闪过了双钹的攻击。
左常生脸色又是一沉,再不打话,双钹如蝶翻飞,向吴财展开风雨般的狂攻!
吴财的手姿却如舞姿,步法亦如舞步,看来虽不觉快,但却从容不迫,悠悠闲闲地化解了左常生凌厉的攻击,而且招式十分好看,只听吴财笑道:“我这是风门舞姿,你打不着我的。”
双袖飞扬,宛若起舞,左常生反觉吃力。
原来这吴财原是潮州名优,自幼学舞,惟古代舞武互取共通,而且学舞剧之类必须要有相当好的武打身手,吴财便是从舞艺锻练出如此武艺。
左常生的双拔虽无常、凌厉、阴钻、毒辣,却在吴财蝶舞悠然下,伤不了他分毫。
左常生与吴财斗了近百招,依然没有占到上风,招路一紧,挺而走险,双钹一拍,“骼”地一声,使吴财一失神,双钹左上右下,直劈吴财!
萧秋水在旁边看心里一凉,知道左常生又要使出绝招,急叫道:“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吴财一个旋身,已避过左常生双钱,瞥见左常生腰腹间露出一处破绽,刹那的时机是何等之快,吴财不及细虑,左足一抬,立即踢了出去!
然而他却踢了一个空。
左常生没有小腹!
幸亏萧秋水的声音他已听在耳,一脚踢空,还能把住桩子,但在这刹那,左常生已双钹一合,直袭吴财之咽喉!
就在这刹那间,吴财一只腿还伸入左常生腹里,却猛一个向后大仰身,贴脸闪过双钹,真是险死还生。
在旁的广东四虎,关心情切,忍不住都叫了出声。
吴财虽避过一死招,但处境仍是险极,一足陷在左常生腹内,以一足支地,身作大仰,左常生怎会放过如此良机,即刻变招,双钹立时转挫下去!
这一下吴财避无可避,退无可退,但他居然身子还可以往后翻。这一翻仰,仰到头顶触脚跟,几乎合一在一起,腹部朝天,一足支地,又问不容发地让过了左常生双钹!
左常生倒是呆了一呆,他想不到吴财的身子那么韧,骨头如此软,可以躲得过他这双钹。就在这一呆之间,吴财发出一声怪叫,立时往一旁滚了开去。
这一滚也是极快利落,滚到后来,还成了翻筋斗,连翻百来个筋斗,“霍”地落在疯女之后,伸了伸舌头,却发现自己早已汗流泱目。
这几招急遽直下,风险之大,无可比拟,吴财这下仗着身软骨轻,才逃出鬼门关,广东四虎才同时舒了一口气,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
左常生正想追击,突听一声猛喝,那个高大硕壮的珠江杀仔,左手拿大斧头,右手拿大铁锤,没头没脑地往他头上捶过来!
左常生一看,知道每一锤每一斧至少都有百斤之力,这么一抡,更是可怕,若给这凶神恶煞的人敲中一记,哪里还有命在?忙全神对付。
萧秋水一方面为广东五虎担心,一方面也觉得有趣:这广东五虎也正如广西五友一般,宁愿以弱击强,身历险境,也不愿以众敌寡,实行群殴。
——他们可真像“神州结义”的兄弟们埃第四 章大肚和尚左常生正在全神贯注,对付杀仔之际,盛江北因哮喘症发作,一时无法与罗海牛再战,而康劫生在一旁,却一直盯着萧秋水。
萧秋水功力未曾恢复,体力更未复原。
康劫生了解自己,若在平时,以一对一,他武功虽不在萧秋水之下,但论应变与机智,乃作战时的才华,他远不及萧秋水,打下去只有必败无疑。
但他却要杀萧秋水。
他不能让萧秋水活下去。
这不为什么,只因为他曾出卖过萧秋水,所以他更想杀他。
萧秋水倚着曲栏,正在全神贯注观战。
康劫生握着剑柄的手,用力得青筋毕露,场中却无人注意到他。
阿杀天生神力,臂力之大,左常生武功变化莫测,犀利玄奇,但他也不敢硬接阿杀威猛的攻势。
他肚子里虽有个洞,但衣衫已给吴财大脚曳破,阿杀不会那么傻,再上一次当,所以他一,时也制不住阿杀。
钟无离、柳有孔二人蠢蠢欲动,但却骇于广东五虎的武功,一上来半招间便毁了他们的武器。
另一边血影大师大战大肚和尚,更是杀得天翻地覆打得日月无光。
血影大师一上来就对大肚和尚用了“大开碑手”,这种掌法凌厉可开砖裂石,血影大师鲜红如血的袈裟飘飞,五龙亭的龙柱凤栏,倒给他无匹的掌力打毁了一半。
大肚和尚双掌厚而多肉,坚实有力,他使的一套拳法,中规中矩,但又异于少林正宗,是为“不不拳”,这种拳法的招式乃依据大肚和尚自己的名言:“饱者不饿”、“哭者不笑”、“老者不少”、“死者不生”“穷者不富”“软者不坚”等涵意创造出来的招式,亦可反复施用,诸如“笑者不哭”、“饿者不饱”……一路打下来,血影大师疯狂凌厉的“大开碑手”,竟给大肚和尚稳实的“不不拳”镇住了。
血影大师久战不下,此人好杀成性,越战越狂,便使出仗以成名的“神秘血影掌”,运掌如刀,一片血红,大肚和尚一看,知道这种威杀的掌力犹在浑沉的“朱砂掌”之上,忙沉着应付。
就在这刹那,众人凝注场中拼斗,康劫生“呛”然出剑,一剑直刺萧秋水颈后大动脉!
他早已掩至萧秋水背后,一剑就要置萧秋水于死地!
萧秋水想要闪躲,但已太迟,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一人十指如钩,一把手抓住康劫生的长剑,张口一咬,竟咬了康劫生手臂一块肉下来。
康劫生痛得哇哇大叫,也吓得魂飞魄散,只见那潮阳疯女露出一排白牙对他笑嘻嘻地道:“我早留意你要做什么了,你要不要再做一次试试看?”
康劫生怪叫一声,弃剑抚臂,退出七八步,方才惊魂初定。
那边血影大师与大肚和尚的战团又有变化。
血影大师的“神秘血影掌”,左右开弓,迅如鬼魅,大肚和尚渐感招架不来。
血影大师五指并伸,十指如戟,左右疾刺大肚和尚!
这原本是极残忍的打法,只有像血影大师等极嗜杀的人才使得出来。
大肚和尚曲肘一架,掌心朝外,拇指内屈,这一招是“瞎者不看”,恰好封住了血影大师狠毒的双插手。
就在此时,大肚和尚以双掌遮目,血影大师一招落空,身子突然一转,霍地发出极大的声响来。
大肚和尚马上知道血影大师变招,他立时移开双手,却见满天血影,什么也看不清楚!
原来血影大师在旋身之际,使得身上的金红袈裟激扬起来,覆盖了大肚和尚的视线,而在同时间,血影大师的一双“血影手”,已戳入大肚和尚的肚子里。
广东四虎不禁各自发出一声惊呼,然而就在同时间,大肚和尚忽然一笑,血影大师的脸色陡变!
血影大师就在双掌插中大肚和尚肚子的当儿,原想以一击把对方抓个大窟窿,却猛觉双手如插在一团海藻里,不但全无着力之处,而且双手还被大肚和尚如海绵一般的肚皮吸住,一时拔不出来。
就在这时,大肚和尚双掌也推了出去,一招“推者不拒”,“砰秤”击在血影大师左右双肩上。
原来就在血影大师击中大肚和尚的时候,萧秋水并不张惶,因他认识大肚和尚已久,大肚和尚的“肚皮神功”,吃得越饱,作用越大,如左常生一样,这肚子便是他的“秘密武器”!
所以血影大师击在他的肚子上,等于是落人了陷饼。
不过落入陷饼的老虎,只要未死,还是可以噬人的。
血影大师不但是猛虎,而且是凶虎。
大肚和尚双掌是击中了他,但他的双掌立时易指为爪:“少林虎爪”!
萧秋水曾与“凶手”,即是血影大师之徒交过手,“凶手”曾用“虎爪”连破萧秋水的“仙人指”、“飞絮掌”、“阴柔锦掌”、“铁线拳法”四种武功,最后反被萧秋水的“虎爪功”击败,血影大师的“虎爪功”,自是比“凶手”胜上十倍!
大肚和尚脸色一变,他已感到十指如钩,刺入肚皮的痛苦。
血影大师的虎爪,比真的老虎之爪还利,简直可以把一头活老虎撕开两片!
大肚和尚猛一吸气,肚皮竟骤然收缩,再吐气扬声,“砰”地一声,猛然鼓起,凭一口气功,把血影大师飞了出去!
血影大师怪喝一声,人被撞飞了出去,却又如血鹰一般,飞了回来,一出手,就是血影大师生死攸关的绝技:“火焰刀”!
“火焰刀”如火。
少林一脉,懂得“火焰刀”者已不多。
血影大师要硬留在“少林”,便是要把“火焰刀”学会了后才肯走的。
“火焰刀”如刀。
这一刀砍下去,金石为开!
“火焰刀”是少林七十二技之精华,其中难练,犹比古深禅师的“仙人指”。
“火焰刀”乃火中之焰,刀中之锋!
一刀砍下去,就砍在大肚和尚的光头上!
大肚和尚好像对“火焰刀”视若无睹,一头就顶了过去!
众人大惊,萧秋水却一震,尖声道:
“少林铁头功!”
“铁头功”听来并不怎样,好像江湖卖药的都会这一招,一头撞碎几片瓦也算“铁头功”,但真正的少林“铁头功”却不是这样的!
是怎样的呢?
“火焰刀”一刀就砍在大肚和尚的头顶上。
血影大师的手掌立时就软了下去,手腕就似被人折断了似的。
他不知道大肚和尚也是赖着不走,偷学了这“铁头功”才肯离开少林寺的。“铁头功”原本就是少林七十二技之一。
不过手刀切在大肚和尚的头上,大肚和尚登时觉得天旋地转,咕哆一声,一交坐倒下来。
一时之间,“火焰刀”对上“铁头功”,平分秋色,谁也讨不了便宜。
那边的阿杀与左常生也打出了真火,阿杀招式走威猛刚泼,缠战一久,真力便稍为不继,左常生渐渐已掌握反攻之机。
另一边的疯女不甘寂寞,向康劫生、钟无离、柳有孔挑战道:“喂,你们三人可一齐来,合攻我看看,包准每一个都手忙脚乱,绝无冷常”忽听一个庄穆的声音道:“刘女侠今天兴致怎地这么高?”
萧秋水一听,心都凉了、冷了、沉了。
屈寒山,屈寒山又来了。
屈寒山一到,大家都停了手,连大肚和尚与血影大师也不例外。
屈寒山含笑立在五龙亭畔,样态十分悠闲,三络长须随风飘动,真是好不写意。
萧秋水却恨之入骨,恨不得冲上前去,把这人的伪君子假面具撕下来。
可是他却知道自己没这个能力。
屈寒山微笑开口,一开口又是道:
“误会、误会!这是一场误会!”
萧秋水听过这种话。
就在万里桥之役,广西五友仗义出手,便是因屈寒山这番话,袖手而走,使得自己一行人,几乎丧尽于权力帮手下!
而今在广东,广东五虎出了手,却又是这一句话……!
只听罗海牛纳闷地道:
“误会?怎么会是误会?”
屈寒山“呵呵”笑道:
“广东五虎,行侠仗义,名闻江湖,但是诸位一定误会这几位是权力帮中人了!”
吴财恭敬地答道:
“我们也不清楚。这位鸟鸟大师是我们的好朋友,他见这位朋友被挟持,便要出手相救,我们也过来帮忙,动手之下,才从武功中得知这几位……几位似……是权力帮中的血影大师、盛江北、左常生等人,所以才打出了真火……”屈寒山和蔼地笑道:“几位义勇过人,这点老夫自是佩服,只是……”屈寒山笑笑又道:“诸侠年轻有为,血气方刚,有时不免卷入无谓纷争……”阿水随即问道:“难道他们不是权力帮中的‘九天十地,十九人魔,中人?”
屈寒山笑容一敛,道:
“若是权力帮中人,老夫会为他们说话么?!”
罗海牛,吴财、杀仔纷纷道:
“屈大侠德高望重,谁人不服?屈大侠一言九鼎,我等自是信服,此事……怕是我们真的……弄错了。”
屈寒山脸色依然不好看,沉声道:
“不但弄错了,而且是弄拧了”回首一指,道:“这些人都是矢志要歼灭权力帮忠义之士,”反手一指,变色道:“他才是叛徒!”
他指的是萧秋水。
广东五虎脸色全都变了。
萧秋水自知人微言轻,说了也没人会听,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是好,屈寒山叹道:“好险啊好险!”
吴财禁不住问道:
“屈大侠明示。”
屈寒山依然板着脸孔道:
“差点为虎作怅,荡尽了广东五虎赫世英名!”
这一下,说得广东五虎十分惶惑,杀仔为人憨直,便爽快地道:“我们不知此人是权力帮中人,帮错了他!”
吴财沉吟半晌也道:
“既有屈大侠指示,我们不插手便是。”
阿水也接道:
“本来我们和这小兄弟也蛮投缘,怎料……”罗海牛嗫嚅道:“幸有屈大侠明示,才不致闹出笑话。”
疯女咬了咬牙,终于道:
“谁是权力帮的败类,我们可不晓得,但屈大侠却是我们所佩服的前辈,这次我们就听了屈大侠的话,鸟乌,此事我们不管了。”
“……不管了!”
不管了?!
萧秋水脑中轰然一黑,但他却不能接受这事实,更不能忍受这现实,他狂喊道:“谎话!他在撒谎!”
左常生哈哈大笑起来,加添了一句道:
“你们可曾听说过屈寒山屈大侠也说谎言?”
他的弟子钟无离立时配合道:
“这小子有眼无珠!”
另一个弟子柳有孔也是好搭档:
“一口废话,最好充耳不闻!”
康劫生冷冷地道:
“此人该死。”
——此人该死?
此人该死?!
这便要了萧秋水的命?
这句话却由屈寒山再说了一次:
“此人该死!”
——这句话无疑等于判决了萧秋水的死刑。
左常生走过去,他知道屈寒山在暗示他,可以动手了。
他深切地知道,以萧秋水现在的武功体力,决走不过他手下三招杀着。
谁人能为萧秋水说话?
阿水咬了咬唇,疯女暗叹了一声,罗海牛的眸子黯淡了下去,杀仔摇了摇头,吴财别过头去不忍看。
——他们虽明知事或有蹊跷,但却不能在未明内情之前,先得罪饮誉两广的“威震阳朔”屈寒山。
他们却不知萧秋水一死,事情就被灭口了,永无水落石出的一日了。
左常生一步一步地走近萧秋水,萧秋水勉力地、巍巍颤颤地站起来。他决定与左常生一拼。他绝不是个柬手待毙的人。
只要有一线希望,萧秋水就拼下去。
就算无一线希望,萧秋水也不会绝了望。
也许他本身就是一片光明,绝望永远不在他身上诞生或降临。
就在这时,一个似压抑了很久,愤怒至极的声音怒道:“有我在!你们动他,我就拼了!”
说话的人是鸟鸟大师、大肚和尚。
他双掌紧握,额上青筋凸动,大肚皮在颤抖着,显然不单愤怒,而且恐慌!
但他还是站出来说话。
萧秋水心里一阵温暖:
——朋友。
萧秋水的腰脊忽然挺直,一个箭步过去,与肥硕的大肚和尚并肩站在一起,两人都不再颤抖,凝望逼视屈寒山:——朋友!
左常生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击倒这两个人。
不是不能,而是无法。
这两个人简直就是一个人。
任何人都无法击倒志气如此高昂的人。
屈寒山是例外,他当然有办法。
他脸色变了变,见到广东五虎都惭愧地垂下了头,他却强作笑容,向大肚和尚道:“少林大渡?”
大肚和尚合十垂首道:
“是!”
屈寒山悠然道:
“少林我上过两次,达摩堂的十龙僧人,跟我很熟,”话题一转,忽又问道:“你是给达摩堂逐出少林吗?”
大肚和尚道:
“是。”
屈寒山微笑道:
“少林寺真是习武的好地方,而且武艺繁精,穷其一生也练不完,你何不留在少林继续学武?”
适才大肚和尚曾与血影大师一搏,无法取胜,而今屈寒山这句话,诱惑的确更大,大肚和尚道:“少林是从不收容被逐出的弟子。”
屈寒山悠然道:
“或者,我可以替你说几句话。”
沉默了半晌,大肚和尚道:
“谢谢。不过,与其在少林替我讲情,不如,烦劳屈大侠,在这儿替我这位兄弟说情还好。”
屈寒山脸色变了变道:
“你知道他是谁?!”
大肚和尚道:“萧秋水。”
屈寒山厉声道:”
“你知道他犯了什么事?!”
大肚和尚道:
“不知道。”
屈寒山目中已有杀气:
“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敢帮他?!”
大肚和尚道:
“是。”
屈寒山大奇道:
“为什么?!”
大肚和尚平静地道:
“因为今日如我俩调换位置,他一样会帮我的。”
屈寒山脸色一沉:
“要是他作的是十恶不赦的事呢?!”
大肚和尚毫不考虑就说:
“萧秋水不会作十恶不赦的事!”
屈寒山叱道:
“我告诉你,他现在所做的正是该打下十八层地狱的事!”
阿弥陀佛。”大肚和尚平静地道:“那我也跟着去,”微笑向屈寒山道:“何况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广东五虎的头垂得更低,萧秋水一颗心却在燃烧!
屈寒山目光收缩,已变得如剑般的锋利。
——他一生中,从没有这般生死相随的朋友!
所以他要立即除去这两人。
——自己所没有的东西,别人有的,总会感到刺眼。
屈寒山打从心里知道,他并不是不能击倒这两人,而是无法毁这两人的信任。
大肚和尚凝神以对,他知道面对屈寒山,可能便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战。
萧秋水虽体力未曾复原,但他却斗志旺盛——他要为大肚和尚而战,要为崖上的唐方而战,山上的兄弟们而战:——这种感情,仿佛就是天生的、应该的,连说“谢”字都属多余。
屈寒山怒笑道:
“那你就入地狱好了。”
一挥手,血影一闪,血影大师疾扑大肚和尚。
——要杀他们,就得先把大肚和尚与萧秋水分开。
屈寒山自己有把握在两招内击杀萧秋水。
血影大师本就恨大肚和尚入骨,一出手,左手火焰刀,右手血影掌!
大肚和尚猛吸一口气,一低头,一头冲了过去!
这两人用的是拼命招式,一旦交上了手,任何人都没办法把这两个好打杀的出家人分开了。
正在此时,忽听一人笑道:
“了了,你怎地如此冲动?”
人影一闪,竟挡在大肚和尚、血影大师之间。
血影大师怒叱道:
“挡我者死!”
大肚和尚双掌一推,一阴一阳:
“死者不生!”
那人却毫不闪躲,这一下,两大高手夹击,眼看那人就要命丧当堂。
那人一回身,面向大肚和尚,一个照面之下,大肚和尚却突然住了手。
那人再一返身,血影大师双掌已至,易掌为爪,少林虎爪,要把那挡着的人抓出十个血洞。
那人一扬手,虎爪抓在那人臂上,也不知怎的,血影忽然跌了出去,飞跌了出去。
来人却似无所觉——血影大师更觉震惊无比:他的双爪在钳住对方手臂,一股极大的力量,就在那人没有动手的情形下,直把他震飞出去。
萧秋水本凝神面对屈寒山,场中忽有变化,他一转身,就看见了那人:青布衫、白布袜、黑布鞋——平凡的人。
大侠梁斗。
就在萧秋水回头的刹那问,屈寒山本有十次机会可以杀死萧秋水。
但萧秋水此时已喜极叫出:
“梁大侠!”
屈寒山觉得梁斗已望向这边来:他不能当着梁斗的脸,下手杀死萧秋水。
就在这一怔之间,梁斗已笑吟吟地向萧秋水道:“怎么啦?你穴道解了。”
这一声招呼,很是亲切,这时场中广东五虎,齐齐把拳恭声道:“梁大侠!”
梁斗把拳回礼。场中又多了一个人,一个苦着脸的人:“梁大侠上了阿坡岩,见不着古深,便说那里离五龙亭极近,要下来一趟,见一个人。”
说话的人自然就是康出渔。
他拦不住梁斗来此,生恐屈寒山见责,快话说明因由。
梁斗也笑向屈寒山道:
“我本来就要来此的。”
屈寒山也向梁斗笑道:
“梁大侠要见的是什么人?”
梁斗指着大肚和尚笑道:
“要见这位大渡,传一句话,东海惠州林公子不来了,他要我转告大渡这句话。”
屈寒山强笑道:
“喔,原来是这样。”
萧秋水突然嘶声嚷道:
“梁大侠,他,他就是‘权力帮’中‘剑王’!”
屈寒山就是权力帮之剑王?!
——萧秋水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第五 章中国人有拳头、笔墨与志气
这一下,大家都着实吃了一惊。
萧秋水知道此时不说,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说话了。
“屈寒山,他是权力帮中的剑王,两广两湖一路的人魔,都是他联系的!四绝一君,都为他所杀;杜月山前辈,也是他囚禁的。”
左常生、盛江北等人脸色阵红阵白,广东五虎一时迷茫不知所从,萧秋水知道他再说不完,屈寒山就不会让他有机会说下去的,有梁斗在,屈寒山当不至于在他说话之时杀他,因为这样做等于是不打自招,萧秋水喊道:“你们不相信,可以检查他背门十二道要穴,‘九指神捕’胡十四曾拿住他留下指痕,……唐家唐朋也曾与之决战过,你们可以问那些人!”
萧秋水说那个话其实也没有把握,胡十四擒住屈寒山时,有没有留下痕印,他也不知道,但他知道这样说会使屈寒山投鼠忌器。
萧秋水继续嚷道:
“这康出渔是权力帮中‘无名神魔’,他杀了张临意,萧东广和唐大……!”
萧秋水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但他还是要说——这也许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讲话的机会了。
“浣花剑派已被权力帮包围了,我们险死还生地逃出来,为的是告诉天下人这件事!”
康出渔“呛”然拔剑,怒叱:
“这小子信口雌黄,该杀!”
一剑如日,炽刺而出!
一条人影一闪,到了萧秋水身前。
康出渔的剑即时刺不下去了,那人便是大侠梁斗。
梁斗缓缓地道:
“让他说下去。”
萧秋水的血又热了,眼又亮了——大侠梁斗,愿意听信他这么一个无名小子的话!
忽听屈寒山也道:
“给他说下去,看他能说些什么。”
屈寒山就在梁斗和萧秋水背后;萧秋水依然可以感觉得出屈寒山声音里居然还带着笑意。
“这些话,显然是权力帮着他说的,来分化我们的。”
梁斗也笑道:
“也不一定有人会教他说,希望只是误会。”
萧秋水一颗心,又要往下沉去,只听屈寒山声音镇定地道:“这小子无凭无据,这样的谎言,也亏他说得出!”
萧秋水猛地灵机一动,大骂道:
“我有证据!我有证据!胡十四就在桂花轩附近!”
康出渔怒叱道:
“胡说!胡十四早已给我们……!”
话未说完,梁斗与屈寒山都变了脸色1
一道极其尖锐的厉风,向梁斗飞袭而来!
更可怕的是厉风所挟带的无声剑光!
屈寒山已全力出手。
左手掌、右手剑,立志首先猝杀梁斗!
——梁斗背后当然没有眼睛,他当然也没有料到屈寒山真的就是“剑王”!
“剑王”却先要攻杀梁斗,惟有杀了梁斗,才能稳住大局,屈寒山心中,广东五虎等并不足畏。
——先杀梁斗!
这一剑一掌,屈寒山无疑己全力!
掌风陡起,梁斗就变了脸色!
他立时向前扑了出去,身形一矮,屈寒山剑刺梁斗后头,便落了个空。
但掌凤还是劈中梁斗。
梁斗扑跌出去,人撞在柱子上,五龙亭哗啦啦倒塌下来。
萧秋水失声叫道:
“梁大侠!”
却见残垣尘灰中,大侠梁斗竟神奇地站了起来。
梁斗甫站起来时,屈寒山全身绷紧。
但他马上发现梁斗嘴角溢血,脸如紫金,屈寒山才松弛下来。
萧秋水飞奔过去扶住梁斗,梁斗苦笑了一下,道:“屈兄,好厉害的掌法埃”屈寒山冷笑道:“梁大侠,端的好内力!”
梁斗闭目苦笑了一下,屈寒山反问:
“你怎么知道我要出手?!”
梁斗缓缓张目,道:
“你的话。”
屈寒山目光收缩道:
“我的话!”
梁斗居然还能笑道:
“你的话。”
屈寒山反笑道:
“我不相信我的话会出纰漏,我镇静得很!”
梁斗微笑道:
“就是因为太镇静了,”梁斗笑笑又道:“要不是你,又何必这样镇定呢,人被冤诬总会有些生气的。”
说毕,“咯”地吐了一口血,屈寒山杀意大炽,切齿道:“看来你是个聪明人,我只好非杀你不可了。”
大侠梁斗疲倦地道:
“我若不无一点点小聪明,待你掌剑俱至时才避开去,我就没有命在了。”伸手缓缓拍了拍萧秋水的手背道:“你替我护法,我要运功调息。”
萧秋水猛地热血上冲:大侠梁斗却已盘膝,闭上了双目。
——大侠梁斗,竟把性命就这样交了给他!
他!萧秋水!连武功都尚未成家的萧秋水!
屈寒山狞笑道:
“他保护你?他保护得了自己就好了。”
梁斗依然紧闭双目,仿佛根本就没听见他说话。
屈寒山冷笑道:
“你这是闭目待毙1”
忽听一人道:
“谁说的?!”
另一人道:“我说不是。”
又一人道:“有我们在,梁大侠怎会有事?!”
另一人说:
“连屈大侠也不能!”
还有一人道:
“什么屈大侠,简直是屈打屁!”
屈寒山的眼睛又变得像剑锋一般寒冷。
说话的人是广东五虎。
杀仔瞪着屈寒山道:
“在广州,我们只佩服两个人,一个是梁大侠,一个是你。”
吴财接道:
“可是现在只剩下一个人了。”
屈寒山突然大笑,笑了一会,笑声一歇,眯着眼睛道:“难道你们不怕死吗?”
罗海牛盯着屈寒山,眼睛冷而无情:
“我们广东五虎怕过什么来!”
疯女咭咭笑了起来,又正色道:
“我们只怕仁人义士,像你这种不仁不信不忠不义之辈,我们会怕就不是人!”
阿水厉声道:
“我们本来最敬重的就是粱大侠,不是你,只要你敢动梁大侠和萧秋水分毫,我们就跟你拼!”
屈寒山怒道:
“你们岂是我的对手!”
阿水双足踢出,声势凌人,屈寒山猛退一步,方才让过攻势,正待反击,猛见广东五虎各攻出一招后,又结成阵势,屈寒山回心一想五人所说的话:“中国人有拳头、笔墨与志气永远也不让人越雷池一步……”——这像是哪一个人的诗句?
这五人联手五招,竟把“剑玉”屈寒山迫退五步!
转念间,广东五虎又飞身过来,这次屈寒山一出剑,先封住五人的攻势,便在此时,忽听一声异响,广东五虎、大肚和尚、萧秋水回头一看,脸色皆变,而屈寒山等都现出了喜容:来的人有八个。
“长天五剑”。
“狮公”、“虎婆”。
“刀魔”杜绝!
权力帮的主力到了。
屈寒山大笑道:
“看你们往哪儿跑?”
左常生也欢笑道:
“我们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钟无离狞笑道:
“就抛你们在河里喂王八好了。”
柳有孔冷笑道:
“不过还得先让我挑下了舌头。”
康劫生怪笑道:
“这萧秋水要留给我。”
惟有盛江北苦笑道:
“我看你们这次,倒是调兵遣将想晤死都几难咯。”
屈寒山立即道:
“长天五剑,架起剑势,对付广东五虎。狮公虎婆、老常老盛,四人协助我先搏杀梁斗。血影、杜绝,干掉大肚。劫生、无离、有孔,击杀萧秋水!”
权力帮众齐声道:
“是!”
以权力帮现时的阵容,萧秋水等人真连一丝机会、一线生机都没有了。
生机原在人心里。
生命蓬勃的人,生机永不绝灭。
——唐方,唐方,我要跟他们拼了,你在哪里?
——超然,老铁,阿顾,你们又在那里?
他们没有来。
来的是五个人。
五个人同时自舟上登上亭内入不溅起一滴水。
只听一个沉宏,有力的声音道:
“谁欺负广东五虎,就等于是欺侮咱们。”
另一个清朗、铿锵的女音道:
“广东五虎就是广西五友的兄弟!”
又一个苍老、哑涩的声音道:
“我们就是广西五友。”
再一个豪迈、通达的声音道:
“梁大侠是我们恩人。”
更一个冷冽、巨炮似的爆烈声音道:
“谁要杀他,我们就杀谁!”
萧秋水一听这五人的声音,喜悦无限,脱口呼出:“广西五友!”
只听“广东五虎”、“广西五友”齐声呼道:“江山如画,两广豪杰!”
一下子,少林洪华、躬背劳九、杂鹤施月、金刀胡福、铁钉李黑,广西五友,五个人都来了。
揭阳吴财、潮阳疯女、珠江杀仔、宝安罗海牛、梅县阿水,这广东五虎,本来就是在此邀约广西五友来的,而今救兵一到,自是欢悦莫已。
屈寒山脸色紫气隐现,疾道:
“格杀毋论!”
他的话一说完,闪电一般,已到了梁斗面前!
——先杀梁斗,再稳大局。
屈寒山身形之快,不可想象,广州十虎皆未及阻拦,萧秋水大喝一声,全身一拦,硬挡在屈寒山身前。
倔寒山冷哼一声,一反肘,撞开萧秋水,面对梁斗而立,正待出剑,突见刀光一闪。
刀光一闪。
好快的刀。
刀又回到了刀鞘里。
平凡的刀鞘。
刀呢?刀是不是平凡的刀?
拿刀的人是平凡的人。
大侠梁斗是不是平凡的人?
刀光一起,屈寒山立时倒窜出去。
栏上一串鲜血。
鲜红的血。
屈寒山一面倒飞,一面大叫道:
“退——”
权力帮的人立即分四方窜散,瞬间一人不剩。
只剩下和风、日头、河水淌流,静静的栏杆和亭。
大侠梁斗,正缓缓地睁开了眼。
梁斗一睁开了眼,第一句就说:
“他们不是退走,而是包围了我们。”
隔了半响,大肚和尚才第一个问得出来:“那我们该怎么办?”
“逃!”
大侠梁斗、广东五虎、广西五友、大肚和尚、萧秋水,一行十三人,开始窜逃。
——逃,逃到什么地方去?
“逃。”
“逃也是一种战略。”
“正如退也是一种反击。”
“屈寒山不知我已运气调息,内伤复元,中了我一刀,他要立即疗伤,故不敢恋战,所以必定会派人来盯梢。”
“他们是重组精兵,认准我们走投无路之时,才一举搏杀我们。”
“据知权力帮‘八大天王’中,‘鬼王’也从陕西到了广西。”
“我们必须退到一个可以无后顾之忧的地方,再图反扑。”
这是大侠梁斗说的话。
“那我们逃到哪里去?”
这是大肚和尚间的话。
“丹霞,到丹霞去。”
梁斗呢。
大侠梁斗,外号“气吞丹霞”。
粤北山水离奇,以丹霞山力最。
丹霞除了有特殊的“丹霞地形”之外,还有著名的两关、一峡、三峰之胜。
百粤名山,又以裂谷赤岩的丹霞二美首屈一指。
梁斗原本就结庐在群山环抱的锦江锡石岩附近。
“风过竹林犹见寺,
云生锡水更藏山。”
丹霞山。
别传寺。
这里的“别传寺”,不是明代永历遗臣金堡亦即澹归和尚所建之寺,而是在澹归之前,唐未牛独和尚所建的古寺。当时亦称“养老寨”。
别传寺与韶关南雄寺、清道峡山寺,为两粤三大名寺,由别传寺经石峡再上,攀“天梯铁锁”,登霞关即海山门,形势更险,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概。
循山路再上,即达丹霞极顶,有长老峰、海螺峰、室珠峰之胜。此所谓两关、一峡、三峰。
长老峰上观日出,为丹霞奇景,而别传寺山门高耸于丹霞山危崖,更是丹霞绝色。
锦江婉蜒,丹霞叠翠。
他们到了丹霞,四天的路程,已遭遇上五次的截杀。
梁斗没有出手。
广州十虎,加上大肚和尚、萧秋水,已打发了他们。
“这些人只是权力帮的小兵卒而已,屈寒山是用他们来逼我出手,看我伤势如何,再调集主力作歼灭战。”
“他亦受了伤,我也不知道他的伤势如何。”
屈寒山怕的只是梁斗,而梁斗忌的亦是屈寒山。
他们若随便出手,便等于是暴露了自己的伤势情况,让对方明了真相。
这就是梁斗没有出手的原因。
也就是屈寒山一直追踪,而没亲自出手的主因。
一路上,萧秋水最是得益匪浅。
他除了与大肚和尚久别重晤外,还交到了十个好朋友,广东五虎和广西五友!
他跟他们聊夭,气愤时一起磨拳擦掌,高兴时笑成一团,简直好像结交了半辈子的朋友一般,他们无睹于“权力帮”的追杀,在寒夜的客栈里,大家拍着大腿欢唱“围炉曲”。
有一次他们就是一面唱,一面把“权力帮”的来袭打退。
大侠梁斗抚髯浅酌,一直微笑在看他们,有时也参在一起,一点都没有自居前辈的架子,跟他们好像朋友一样。在逃亡的路上,大伙几还结为兄弟。
——朋友!
萧秋水心里好温暖,但也很怀念:
——唐方、星月、南顾、超然他们呢?
要是他们在就好了!更热闹了!
也许在萧秋水等人外面的欢乐,莫如心中的悲寞,只是大敌当前,他们不趁机会笑一笑,说不定真会给紧张和优虑击倒,这却可能正是屈寒山有意营造出来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声势,以及所期待的结果。
所以萧秋水等尽情欢乐,大吃大喝——有一次差点就中了“权力帮”在食物里下的毒,幸亏是躬背劳九江湖经验丰足,发现得快。
萧秋水另一获益是:梁斗一路上,指点他的武艺。
萧秋水的武功,尚不及广州十虎之一半,当然更不及大肚和尚,梁斗却不知怎地,很欣赏他:——萧秋水凡吃喝时,不会忘记他任何一位朋友是否已有得吃有得喝?
——萧秋水每经过一路特殊地形时,总会记起来,井反复研究若少数人在此搏杀、或百万雄兵对峙时之阵势与形势。
——萧秋水过目不忘,而且学任何事都能马上融会贯通,吴财的舞蹈功夫,他只见过一次,就是吴财力战左常生之役,但萧秋水已全记熟,居然还作了一首曲子,配合舞的节奏,把它演化成一套剑术,这剑舞就叫做:“闻鸡起舞”。
国家多难,生灵涂炭,极须一剑镇神州、书剑定江山的豪杰来挽救如画江山——是以梁斗有念于此,悉心传授萧秋水武艺。
纵使萧秋水天悟聪敏,但武艺一事,浩瀚精深,自非三数日可以得其精髓,还得靠长期不辍的苦练。尤其梁斗的武功平实,乃化平凡为神奇。腐朽为不朽,萧秋水尚不能完全体会。
这日正午,他们已到了别传寺。
上午·大印和玉玺
上午的阳光,懒懒散散地罩照下来,万物苍翠的丹霞山,雅淡闲逸的别传寺,显得寂寂无息。
然而仍是有生息的。午饭的炊烟,袅袅升飘,仿佛到天际,淡得化不开,崖下流水鸣咽,深谷里碧丰的山泉,冲着大小各异的卵石,以飞快畅悦的身姿流去。
——好一条大江的身姿!
萧秋水心里暗赞叹。
梁斗深意地望着那清静的寺院,声调低微地感慨:“大印法师这么老了,还是在烧饭;”他仿佛重临旧地,从炊烟里也能看出谁人生的火,“那么玉玺和尚一定在河床汲水了。”他侧着望过去,只见山谷温泉的对岸,果然有一个年轻和尚在汲水。
梁斗笑着向萧秋水道:“你和海牛下去招呼一声,就说梁斗回来了;”又向众人挥挥手道:“我们这就进去,大印法师是有道高僧,诸位大可随便,但不宜过于喧嚷。”
金刀胡福自然明白梁斗之意,当下笑道:“梁大侠请放心,我们到别传寺中,自会检点便是。”
梁斗豁然笑道:“本来大家武林中人,亦不必讲较这些繁文褥节。大印法师武功亦颇深湛,经学渊博,但寺中常住有读书秀才,他们在此结庐苦读,且有掸宗饱学之士在此,不得不迁就一二。请位当然知道,这些前龙图学士,最好还是不惹为妙。”
言罢哈哈一笑,相邀下山,往别传寺走去。
萧秋水与罗海牛相觑一眼,耸肩一笑,罗海牛道:“也不知皇帝豢养这些所谓饱学之士,有什么因由!这些人大都是愿降求和之辈,与敌军鏖战未竟,他们已吓得屁滚尿流了。”
萧秋水一笑道:“自古良药苦口,忠臣剖心,算了吧,听说大侠梁斗曾在别传寺盘桓甚久,皆因两位方外之交,一是大印法师,另一就是这位玉玺,我们还是下去招呼一声吧,”罗海牛奇道:“暖,你既未识梁大侠在先,又何从得知这些?怎么我不知道的。”
萧秋水朗笑道:“消息来源,一是江湖传言,一是典籍所载,我就是从书本上得知的。”
罗海牛“哦”了一声道:“梁大侠的生平事迹,已记在书籍之上了?”
萧秋水望着天上悠然的云,山谷河水凉凉,轻叹道:“梁大侠年少时行侠仗义的轶事,早已记入史册之中,以及日后江湖后辈的心中了。”
佛相庄严,香烟袅袅,看来不久前正有虔诚的香客来上过香。
大雄宝殿的四大金刚,面容看来是怒的,但无论手执金鞭或手抱琵琶,在坐莲佛像前都成了低眉垂目的守护神相。
大侠粱斗很喜欢这里,他呵呵笑道:“你们请坐,我进去招呼主持一声,再给你们安排香客房。”
忽地“喀噪”一声,内月门走出一名白衣中年人,国字口脸,容态有些似当朝重臣,却一身白了打扮,梁斗一揖笑道:“雍学士,史记之后,可又穷研什么高深学问?”
那人似未料到大殿有人,猛地一震,随即答道:“现攻汉书,史记毕竟谬言测度颇多,不如汉书乃金石之文,正气之言,不愧为儒者之法制!”
随即瞪了梁斗一眼,又道:“怎么?你这两广名侠,到江湖去溜了个圈,又回来净禅么?”
梁斗轻笑道:“回来跟学士请教学问。向法师间经,跟玉奎对弃。”
雍学土摇首摆脑说:“读书么?弟可奉陪!现下大印在厨煮斋,玉玺在溪边……”梁斗道:“来时已见,”旋向广州十友及大肚和尚等道:“这位是朝廷大学士雍希羽,这几位是江湖的好汉,武林中的豪侠。”
众人忙作揖答礼。惟雍希羽学士却态度据傲,众人也对他没甚兴趣,雍希羽却道:“诸位请坐,老夫对琴弃禅佛之道,所知不多,但除读书之好外.尚对茶道甚嗜;丹霞本以地形为胜,产茶亦以奇胜。”说着竟在袖子里掏出一壶袖珍的小红花壶,继续道:“待我煮水热茶,再跟诸位论道。”
众人自是无心听雍希羽的腐迂之论,但一听喝茶,倒是大喜。
“金刀”胡福道:“学士盛意拳拳,弟等甚感——”“铁钉”李黑却截道,“哈!我正是口渴!”
杀仔也嚷道:“好哇,你冲茶,我一定喝!”
梁斗一笑,雍希羽却变了脸色。梁斗本也对此等迂儒礼士不放在眼里,遂而笑向大家抱拳道:“我去厨房拜谒一位;日交,你们就在此地,‘陪’雍学士饮茶吧。”
众人哄堂大笑,纷纷说好,广东五虎等更嫌雍学士泡茶太慢,潮阳疯女、杂鹤施月忙去生火,紫金阿水却一手把雍学士手中的茶抢过来,一口饮尽,一面还嘀咕道:“怎么茶壶这样小,才不够我们喝哩。”
雍学土干瞪着眼,喃喃地道:“这些人,真糟塌了我的好茶叶,我的好茶壶!”
大侠梁斗转身进了内殿,广州十友的笑声渐渐当然隔绝了。
阳光从殿柱洒进来,山中很静寂,权力帮的人有没有追上来呢?梁斗想。他想起武林中、江湖上人人谈虎色变的、年轻而卓越的权力帮帮主李沉舟。
他走过一段长廊,踱过菜圃,到了一处月洞门,稍稍驻足在一间小房子外,炊烟正自这茅屋上冒出来。
梁斗轻轻叫了一声:“主持。”
里面没有应声,但梁斗知道烧饭的人一定是大樱只有大印法师烧菜时的灶烟有这样淡雅。
梁斗再唤了一声:“大樱”
然后他就推开了门,门“喉呀”打开,梁斗忽然想了二句诗:“日暮掩柴扉”。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幅画,以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句诗。他打开了门,就看见穿粗布的大印禅师,巨背对着他,蹲着面对生着微火的灶口,锅上未熟的白米饭,像珍珠一般清亮,饭香扑鼻,热烟很浓,而且有点呛人。
梁斗再叫了一声:“大颖。
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一手扶住门扉,大印猛然背向他疾撞过来!
更可怕的是,在浓烟中,一人闪电般自大印禅师身形旁疾闪出来,一剑如华,直夺梁斗之咽喉!
萧秋水和罗海牛小心地自那大大小小不同的圆滑石块间下了山崖,那汲水的和尚离他们愈来愈近。
这峡谷风景如画,溪水因是山泉,不但清晰,而且冰凉剔透,萧秋水叫了“大师”一声,对方只顾打水,未曾听见,罗海牛又“喂”了一声,萧秋水制止道:“咱们还是走前一点再招呼吧。”
于是两人走前去。
萧秋水一面留意着踏脚的卵石,因十分之滑,卵石间隔着一些水畦,水质很清,但奇怪连半只蜉游也没有游身其间。
萧秋水在“锦江四兄弟”时期,曾到过石山、洛水、野流等地,但凡岩岸裂缝间,又靠近水源者,必有小鱼生物穿游于其中,这不觉令萧秋水心生奇怪,回头一望,没有了来路,却见一遍茫茫,不远处的岩块上死了一头狼,竟是活生生饿死的!
这时两人已行近那青年和尚处,罗海牛出口叫道:“喂,玉玺师兄……”那和尚停止了汲水,缓缓回过头来——第六 章剑王与火王剑如毒蛇之信,快而阴狠!
最要命的是浓烟遮住了视线,而大印法师的身体又撞向梁斗!
梁斗想往后退,但背后又响起一道疾风!
枪眷西风,是切断梁斗后路的一击!
梁斗突然出刀!
刀光一闪!
刀架住了剑。
星花四溅。
刀和剑立即又不见了。
梁斗另一只手,扶住了大印法师的来势!
然而“霍”地一声,大印法师的背后,竟射出三支劲箭!
距离短,劲箭急,那推动力之强,绝对不是人所能射得出来的!
梁斗在百忙中一矮身,后面枪尖落空,只听一声惨叫,一人倒飞而出,被三道强矢射得倒飞一丈,钉在井院墙上,“佛”字上边!
出剑的人冷笑一声,高大的身影已窜了出去。
梁斗想追,但他急于要看大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很快有了结果:
大印法师已经死了。
大印法师潜心佛学,但内功修为极高,外家大手印更是一绝,九天十地、十九人魔中武功无一是他之敌。
大印法师是怎么死的呢?
大印的脸孔已被烧焦,但衣服却丝毫没有烧的的痕迹。
火王!权力帮中“八大天王”中的“火王”!
除火王外,天下之间没有人能运用人力到如此巧妙的地步。
大印背后的衣服内,被装上弹簧的劲弓,那三枚快矢,就是在这里射出来的。
梁斗就是因为肯定这身影和衣饰,确是大印法师,所以才险遭毒手。
但他之所以能接下屈寒山猝然一剑,因为他早有戒心。
屋内白烟不该那未浓。大印精于厨艺,他烧饭时不可能像个第一次生火的官宦小姐。
大师一定会听到他的呼唤。大印法师每次见到他都失去了佛家的恬静,抱住他热烈问好。
那白米饭未煮熟,但柴火已将熄。这些不正常的情形,都不是大印法师平时会犯的。
所以梁斗立即有了防备。
烟囱上的烟,的确是大印生的火,然而就在他想人大厅,未进厨房之前,敌方已下了毒手,烧死了大印,装上了弓箭,设下了陷阱,还留待剑王志在必得的一击:大印被杀,自己被暗算;剑王一击而退,人王不在这里,那么:那大厅上要泡茶的雍学士是敌是友?
那溪水边打水的年轻和尚又是谁?
大侠梁斗猛想到这里,脚底好像烧的了似的,“飕”地窜了出去:他手心都是冷汗1山静谷幽,那青年和尚缓缓回过头来。
就在此时,萧秋水忽然嗅到一种十分焦辣的异味。
河水清清,何来异味?
那和尚一笑。
罗海牛踏前一步道:“大师佛号玉玺?”
和尚合什:“阿弥陀佛。”
罗海牛再趋近一步道:“有故人来了。”
和尚低首:“阿弥陀佛。”
罗海牛生恐那和尚不知是梁斗来了,道:“是梁大侠回来了。”
和尚抬首,萧秋水与他打了一个照面,只觉和尚的双眸,如像火烧一般的的亮,不禁震了一震,那和尚忽然说了一句话:“我要杀你。”
这是他第一句话。
也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一说完,和尚一扬手,一团火打出,全座幽谷立时变成了火海,而和尚也在火焰中离奇地消失了。
梁斗像箭一般冲出去的时候,广州五虎正泡好了茶,分别倒了几杯,少林洪华、潮阳疯女正把茶往嘴里倒之际。
这时梁斗大呼之声隐然从七八层院落外传了过来,话音无限惶急:“这茶万万喝不得。”
铁钉李黑一出手。“乒”、“乓”打翻了疯女和洪华的杯子,杂鹤施月,杀仔都霍地站起,厉瞪着雍学士。
雍学士冷笑,端茶的手,抖也不抖一下。
躬背劳九哑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雍学士却望都不望劳九一下。
好人胡福脾气最好,也忍不住摘下背上大刀。
就在这时,梁斗到了。
他只比他的声音到了稍后一些。他一到,看到现场,知未出事,心里放下大石。
“大印被杀,火王已至!”
广州九友一愣,纷纷道:
“大印法师已死?!”
“是权力帮中八大天王的“火工”么?”
“那么这人是谁?”
最后这一个问题,使大家都静了下来,阿水一手捡起杯子,向梁斗一递道:“这杯茶……”梁斗表情肃然,一摇手,目光注视雍学士。众人随梁斗目光望去,只见雍学士神色冷峻,嘴角带一丝讥俏的微笑,把他子中那杯同一个茶壶的茶水,一口喝光。
梁斗一揖道:“多有得罪……”猛地一震,失声叫道:“秋水他——!”语音未毕,他的身影已消失在大殿内。
广州九友与大肚和尚一听,也是变了脸色。
——大印法师既然已死,他的师弟玉玺焉能幸存?而萧秋水、罗斗正是找上玉玺大师!
火焰迎脸喷来,罗海牛首当其冲,大叫一声,双手一遮,往后即退,手背已被炙伤。这时萧秋水所立各处已起大火,和尚料定他们必死,也没追击,立即离去。
罗海牛急痛攻心,冲了几处,火海中,那大小各异的石块,竟似阵势,方圆之地,罗海牛却是冲不出去,火势蔓延愈快,两人眼看就要烧死。
原来萧秋水闻到的焦辣之味,正是上游流来之极易燃之黑油的味道,卵石之间积有水洼,一烧之下,炽不可遏,萧秋水即是因异味而踯躅,故未似罗海牛靠近那和尚,方才免于被烧伤。
但此刻火势已蔓遍,那奇石之阵,又非一时所能破,石头之间。又是火海,罗海牛三闯不破,热气炙人,又被烧的几处,痛不可耐,眼看一脚就要踩进火坑里去。
这时大侠梁斗已到了。
他到了,和尚己不见,幽谷已成火海。
纵然萧秋水、罗海牛在里面,他也没法子去救了。
溪水一直烘烘流了下去,流的是一排火团。
梁斗一跺足,切齿道:
“火王!”
这时大肚和尚和广州九虎也到了,亦目睹了这情景。
雍学士不知何时也到了他们身旁,他来得好像比大肚和尚等还快上一些。
大肚和尚嚷道:“快救火!”
李黑急着皱眉:“用什么来救?!”
救人,只有用水。
但连流水都成了火焰。
水能克火,但以火御水来发挥火力,只有“火王”能!
就在这时,雍学士忽然扑了下去。
他直勾勾地跌了下去,就在疯女等忍不住要失声惊呼时,他忽地一转,又直勾勾地头上脚下踏着了实地,连膝头盖都不弯曲一下。
就在他下去的时候,河水突然涨了,大量的流水把火势完全吞没,没有熄灭的火油则冲蚀到下游去。
一下于,火舌全灭。
众人十分震讶,但更重要的是搜寻萧秋水和罗海牛。
火势那么凌厉,就算雍学士灭火得快,萧秋水二人的情形还是不堪设想。
大肚和尚等人只敢想望能够找到二人的骸首也好。
但是没有。
洁白的卵石,全被烧焦,一头狼尸,亦被烤熟,却没有萧秋水和罗海牛的踪影。
揭阳吴财刚松了一口气,却又更担心了起来:“幸好他们不在!窃谀睦铮浚 敝榻弊姓趴诖蠛舻溃骸拔埂粜值堋薅饭佟恪恰凇摹铩 ?
叫声撼天,才刚叫完,忽听有人应道:
“我们在这里。”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萧秋水,衣服的焦数处,身上抱着已晕过去的罗海牛,自庙门内奔出。
众人心中舒了一口气,忙迎接萧秋水,高兴得一时讲不出话来,只握着萧秋水的手,也不知怎么好。有几人观看罗海牛伤势,手背与腿部,都被的伤,但无大碍,才放下心来,萧秋水只跟大家分开一阵子,却如久别重逢,在死亡关口兜了一个圈圈来。见大家如许激动如此关怀,萧秋水也不觉目中有泪。
梁斗忙救治罗海牛。大家则追问萧秋水经过:原来当时火舌逼人,而萧、罗又为阵势所困,罗海牛急于突围,反被的伤,萧秋水却静立不动,在苦苦追思。他走近和尚的时候,因水池中无活鱼而生疑,再加上狼饿死于此,使他想到,连狼都闯不出此地——亦即这些看来颇为杂乱无章的大石头小石头,却是布局周密、杀着凌厉的阵势。
所以他一进阵的时候,虽不明布阵的人是敌是友,却特别留了心。
他的外祖母乃天下三大易容大家之“慕容、上官、费”之费家费宫娥,凡谙易容术者,往往对阵法也略有所知,萧秋水家学渊源,而他又自小聪慧,善察秋毫,留心之下,果被他看出来这阵排列,乃按照“八阵图”之势。
八阵图乃三国时孔明所创,杜甫有语云:“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
萧秋水一想之下,这石与江水,并不是分开的,而是连成一系的阵势,就在这时,那辛辣之异味传来,直释了他心中的疑团。
——以阵势困,再用火攻。
所以萧秋水走近之时,小心起见,已在石上留下了记号。
他用脚尖踢翻了石块。一一石块有些浸在水中,一旦被踢翻,浸淋的一面与其他久晒的石块一比,是明而显见的,而又甚易做到的。
——从哪里来,就从那里出去便可。
只是人在火海中,为火所眩,一时无法闯出此阵,很容易被烧死,萧秋水之所以静立不动,是要在猛烈的火光中找出来路。
一旦找出来路,他就急退。
他身上也被烧伤,——罗海牛武功虽比他高,但因太过冲动,的伤多处,已痛不欲生,”萧秋水一把拉住他,闯了出去。
他一既离火海,立即冲上山崖,翻径而入,要通知庙里的大侠梁斗他们——玉玺和尚既不是好人,别传寺里其他的人更要小心!
恰在此时,梁斗已率众冲出来救他,目睹火势,以为两人已葬身火海。雍学士平息火焰后,众人正惊疑不见二人时,萧秋水亦在寺内遍寻不见人,再冲出寺门,只见大家都在,这一番见面,真宛若再世为人。
萧秋水这一番话说下来,真是惊险万分,众人满心喜悦萧、罗之能脱围,而梁斗对萧却衷心激赏。
——这小伙子急智、聪慧、应变都过人,能够在“火王”的火阵下逃生的,迄今又有几人,罗海牛武功虽远胜萧秋水,这次却仍为萧秋水所救,方能脱险。
阿水忽然往下一跪,向萧秋水“咚咚咚”叩了三个头,萧秋水慌忙起身,乱了手脚,急道:“怎可以!怎能……!”
阿水神情坚毅,道:“我们与罗小爷儿是拜把兄弟,你救了他命,就等于救了咱们,我要在此叩谢你的大恩!”说着又“咚咚咚”地叩礼起来。
其他的两广八虎一听,竟也纷纷下跪,萧秋水此惊非同小可,亦连忙下跪,拜作一团,梁斗微笑看着,雍学士却冷哼了一声。
梁斗微笑抬头:“这些江湖好汉,礼俗不同朝臣,雍先生莫要见怪。”
雍希羽冷笑道:“你是指我迂腐,不了解武林中人的重义轻利,随时为朋友抛头颅、洒热血了?”
梁斗笑道:“雍兄,你要我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雍希羽之招扇一扬,没有吭声。吴财却忍不住问道:“真话怎么说?”胡福也问了一句:“假话又怎么说?”
梁斗淡淡一笑道:“真话就是雍学士不是雍学士,刚才一招以水漫火,天下间,不会多过三个人使得出来;”梁斗顿了一顿又道:“我知道‘权力帮,有个“水工”,但水工应不会破人工的火阵,”梁斗笑笑又道:“如果是说假话,那么雍学士就是雍学士,好茶道、爱读书的雍学士。”
雍希羽铁着脸孔,依然没有作声,众人还待追问,榻上被烧伤的罗海牛忽然呻吟了一声,似要转醒,众人又把注意力全移转到他身上。
罗海牛呻吟了一声,第一句就问:“萧兄弟呢?”
萧秋水忙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梁斗欣然道:“他无大碍了。”众人正舒了一口气,忽闻山后地动天惊,一阵轰隆,连别传寺都为之晃动不已,众人面面相觑,雍希羽铁着脸色道:“权力帮已炸毁后山,封锁了我们的退路,”他目光远远眺向大门外,山峰上,有蓝天白云。冷冷地道:“我们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是投降,二是冲出去。”
众人相顾无言。梁斗淡淡笑道:
“还有第三条路。”
雍希羽道:“什么路?”
梁斗道:“我们不投降,也不冲出去,我们就留守在这里,与权力帮央一死战!”
萧秋水、李黑、杀仔,大肚和尚等一路上饱受追击,早已憋不住,一听之下,热血上冲,大叫道:“好!”
梁斗眯着眼睛看着雍学士,本来平凡的目光竟有说不尽的慧黠:“只不知你要留,还是要走?”
雍学士忽然干笑一声,缓缓自袖子取出了红色茶壶,吸了一口,慢慢地道:“你看我像留,还是像走?”
梁斗的目光已变得如刀锋一般凌利,但仍悠悠地道:“你走不了。”
雍学士脸色变了,“你要强留?!”
梁斗笑笑,摇了摇头:“是权力帮留你。”
劳九、阿九都忍不住脱口问道:
“你究竟是谁?”
“他究竟是谁?”
雍学士脸色阵青阵白,大侠梁斗笑笑不再言语。
午饭时间。这顿饭是施月、疯女弄的,吴财因是杂技舞艺人出身,也会烧菜煮饭,阿水虽是女子,但平时粗心,根本不会这门手艺,只有砍柴的份。
他们烧出来的饭菜虽绝不如大印,但也可以下咽。
萧秋水在吃饭时好怀念他的母亲萧夫人。每次决战前后,萧夫人总是弄出一些好菜色,使大家大快朵颐,能吃得那么滋味的一顿饭,仿佛流血流汗也是值得的了。
饭后的梁斗和雍学士都负手站在寺前,面对着云海山色,悠然神往,又似各怀机心。
梁斗向大家道:“权力帮既已炸毁了丹霞后路,便是要在这里与我们决一死战。权力帮‘八大天王,中,据我所知的,确已到了‘剑王’和‘火王’。他们的重要实力,至少有‘十九人魔’中的杜绝、康出渔、血影大师、盛江北、左常生等,还有康劫生、钟无离、柳有孔、狮公虎婆、长天五剑等。在实力上,我们占于下风,敌暗我明,我们不如死守别传寺,省得被他们分散后,再逐个击破,”金刀胡福是两广十虎中较有见地的一个:“权力帮现在还不攻击,是在等什么呢?”
梁斗沉吟道:“等援兵,或等天黑——”梁斗望着翻翻腾腾、沉浮不定的云朵,叹道:“现在我们踞海山门,只要从这边戍守,任何人过不了‘天梯铁镇’,易守难攻,但一到晚上……”在旁边脸色沉着的雍学士加了一句:“我们就成了难守易攻了。”
萧秋水突然道:“也不见得易攻。权力帮之所以现在不攻,是想诱我们先攻,我们出击,他们在山问埋伏,一旦我们连这据点都失去,则退无死所了。”
雍希羽脸色变了变,很是不悦:“那你不想突围了,困死在此?!”
萧秋水不加思索地道,“等。惟有等。对方要的是我们急躁,急躁只有送死,我们守在这里,至少还有安身之地。”
雍学士冷笑道:“别传寺除后院有些蔬菜之外,鸡鸭泵大之类,一概绝灭,我们能撑到几时?权力帮人多势众,后援又至,你怎么办了还有,他们发起狠来放一把火烧,你又躲得过么?”
萧秋水一时为之语塞。大侠梁斗却对他投嘉许的一眼,笑道:“雍兄不用担心,我们能等,急的反而是权力帮。权力帮若调得出后援,早就该来了,而且早就歼灭了我们。据情势看来,权力帮也正有大敌当前,拨不出入手来援,所以‘剑王,等才迟迟未发动。”梁斗笑了又笑道:“至于放火,有雍兄在,我们不怕。”只见雍学士脸色又是一变。梁斗改换了话题道:“我们在五龙亭一役,打得十分轰动,广东武林,大概会传了出去,权力帮纵有后援,难道不怕我们也有救兵么?这一路来,我都留下了记号,权力帮与我们长期对峙,究竟不是善策。”
雍学士冷笑道:“普天之下,敢与权力帮作对的,又有什么门派?!等他们来救,简直就是作梦!”
梁斗正色道:“纵各大门派忌于权力帮人多势众,至少少林、武当二派,还是会仗义出手的。”
雍学士一听“少林”、“武当”二派,也不敢乱说,数百年来,这两派已俨如武林宗主,天大的事,也担得下,雍学士沉声道:“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
梁斗却悠然笑道:“但这里就有近水。长江三峡之总瓢把子,朱大天王的人,也向与权力帮不睦,说不定可以制住这所谓的‘天下第一帮’。”
雍学上不再言语。梁斗又道:“当前之务,是先守好别传寺前后。以免背腹受敌,但得要保持紧密通讯,以免为敌所乘,更重要的是要守好前路唯一雨道:就是登霞关的海山门。”
广州十虎与萧秋水,大肚和尚等恭声道:“我等愿听梁大侠调度。”
梁大侠笑道:“不能说调度,是合作防御。这里是我们的背水一战,再退,就没有路。”
雍学士冷哼一声,脸色甚是难看。萧秋水却道:“依情形看来,权力帮人数实力虽占上风,但地利却不如我们,他们此刻不施硬攻,却用陷阱狙杀,想来兵力必相差不远,所以先困住我们:一是诱我们冲杀下山,自乱阵脚;二是制造气氛,迫使我们紧张,反生畏惧之情。所以我们应该轻松下来,沉着对敌。”
梁斗嘉许地道:“此说甚是。我们不但要自成联络网,还要在死守之时,创造反攻的契机,先消灭一两个主要敌人,可以减轻压力,取得胜机。”梁斗望望天色,悠然一叹道:“现在于时已过,我们即刻就要开始布署。”
中午·闯关
本来是晴天,又下过了一阵凄雨,那遥远的山谷间云朵变化莫测,萧秋水把守丹霞,天梯锁云,远处向阳的大山挂了一道飞瀑。萧秋水想念唐方。
唐方的发。唐方的衣。——唐方唐方你可知我此时?
阳光透过六月的夏雨煦微映照下来,披照在水间成一丝丝的金线网状,萧秋水对着雨雾氖氢,但那草木皆兵的天险,却生起了大有一天他要到长城万里,退西夏,击金兵,有一天他要到蒙古去长啸……有一天他要和唐方和兄弟们,遍游大好山川,传扬“神州结义”精神——!
“怎么?有没有动静?”他朗声问,大肚和尚就守在他山海门后的顶峰上,他则守在关前,万一有事,前后可有个照应。
大肚和尚没有答他。萧秋水心里一凛,以为大肚和尚出事了,三两个箭步,窜上山巅,山巅这儿,更是高爽,劲风细雨,可以看到丹霞红上的特殊地形,以及别传寺的轮廓,大肚和尚看似打坐,却发出鼾声,原来睡了:萧秋水真没好气,如此强敌当前,大渡居然睡了。他自小与大渡和尚在一起,知道他的个性,这人累了就要睡,醉了就要打人,是奈何他不得的。
萧秋水迎风长吸了一口气——突然发觉,五点人影,自下而上,疾扑海山门。
这五人来势十分汹汹,而且不住回头,似有惊恐,萧秋水不及长啸——长啸乃梁斗所定通知来敌之讯号——他一脚踢向大渡,飞身而下,要在五人未闯过丹霞关之前,先抢得把住关口。
丹霞关是著名夭险。轻功再好的人,也只有拾唯一的险窄之铁梯而上。丹霞门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功夫再高,只要一人把住关口,真是不易抢度,可谓死地。粱斗见萧秋水武功不高,但夭资聪明,便由他把守此要关。
今萧秋水一心想先夺得正门。说时迟,那时快,萧秋水自上而下,疾掠倏降,疾落关门;五人自上而下,居然奔势不比萧秋水差,飞扑关口!
这一下电光火石,几乎是毫厘之差,萧秋水猛拦扑关口,五人亦已到了关前,都是在同时刹那间。
五人一怔,似未料到萧秋水反应如此之快,又如此年轻,竟敢挡在他们身前。
萧秋水猛吸一口气,一看知是五个身着灰袍、太阳穴高鼓、目中精光炯炯的老人,却是从未见过,喝问道:“五位是——?”
一语未毕,一个灰袍黑点的老人霹雳一般地断喝:“什那小丑,也来挡路!”
两个猛打了一个照面,那老者“呛”地拔出长剑,剑势“格勒勒”一阵异声,犹如开山倒树,萧秋水一看,知道来人剑法修为在自己之上,又事有溪跷,但自己既不能闪躲,更不能退,只要离开半步,便给人夺了关门,萧秋水把心一横,一剑疾刺了出去!
此刻他的武功,剑法精妙,已远胜数日前的他,这一下反击,令老眷。怔,若要刺中萧秋水,自己也得拼上一剑。他与萧秋水并无怨仇,萧秋水一上来就用了拼命打法,倒让他吃了一惊。
这老者应敌经验,十分丰富,当下临危不乱,剑势一收,错步避开一剑,但山径十分偏狭,下面便是万丈深崖,老者回剑之间,便无立足所,被逼退了三级。
石级只容一人之位,前面老者一退,后面的四位老人为免撞在一起,也不得不退,这一退之间,不啻是萧秋水的一剑迫退了他们;而这五人,又是武林之中大大有名的前辈,这一口乌气哪里能忍,前面老者大吼一声,挥剑又上!
这一下剑锋所至,轰隆有声,萧秋水心中暗惊,他父亲萧西楼是当今七大名剑之一,曾跟他提过这种“腾雷剑法”。萧秋水当下以密集阴柔,潇洒自如的“浣花剑法”,紧守中门,老者剑法虽高,但萧秋水一夫当关,加上居高临下,老者无法越雷池半步。
这老者闯不过去,后面四人下自着急,因山路狭隘,也腾不出空位过去帮忙,急得不断吆喝。
萧秋水夺得有利情形,紧守关口,那老者武功原高于他,但萧秋水近日武功激进,与老者已是伯仲之间,这一来得地势之利,反而把老者逼得忙不过来。
这五人尚未上山,就为一年轻小伙子所挫,自是怒急攻心,怪吼连连,忽听一声怪叱,另一着灰衣短褂的老者猛拔身而起,在万丈高崖上,居然掠身飞起,连萧秋水都为他捏了一把汗,叫道:“小心!”
这老者却不偏不倚,恰好落到原先使“腾雷剑法”那老者头顶上,一足沾头,“刷”地出剑,萧秋水头一偏,只觉头上一凉,才听到“刷刷刷”三声,原来这剑势几乎比声音还炔,饶是萧秋水闪躲敏捷,头皮也给擦伤了一剑。
萧秋水此惊非同小可,忙打起精神,那两名老者,一用、闪电剑法”,一用“腾雷剑法”,一上一下,却配合得天衣无缝,丝毫不影响剑法运用。
以二战一,萧秋水尽落下风;但偏于地利,还制得住二人凌厉的攻势。
这两名老者,合战萧秋水,居然还撂之不倒,不但惊讶,又觉丢脸,两人怪吼一声,只听后面一灰衣白斑老者清啸一声,另一灰袍蓝袄老者亦大喝一声,左右齐上,竟落在使“腾雷剑法,,的老者左右肩上,“铮铮”双双出剑,萧秋水更是凶险。
这四人搭配,像多年训练一般,合作无间,后面两人,一使“蝴蝶剑法”,一施“鸳鸯剑法”,又丝毫不影响原先“腾雷剑法,,以及用“闪电剑法”两老人的剑招,萧秋水遂险象迭生。
萧秋水忽然想起“长天五剑”——这五老虽不是长天五剑,但应用五人合击剑阵之妙,却酷似“长天五剑”!
这五人究竟是谁?
萧秋水已无暇细想,忽地“飕”声急响,一剑已由下而上,刺向他的小腹!
待他发觉时已迟,剑已及腹,萧秋水如不退,就得被刺肠穿腹。
如回剑招架,则上路尽在四剑袭击之下。
如退,则关口被夺。
这一剑,来得全无征兆,在四剑吸引萧秋水注意力之时,第五名灰衣绿衫的老者,突然使“腾雷剑法”自第一名老者胯下,急挑攻出!
“断门剑法”!
这一种歹毒剑法,又名“绝子绝孙剑”。
正在这时,只听一声怪叫,一人喊道:
“已通知梁大侠!”
六个字讲得急,出手更急,也一头钻过萧秋水胯下,一台手,作“阿弥陀佛”势,却挟住了剑身!
来人正是午寐刚醒的大肚和尚!
第七 章丹霞山之战
大肚和尚双掌是挟住其中一名使“断门剑法”老者的剑尖,但其余四位老者的攻势,却更为凌厉。
大肚和尚双掌制住一名老者的剑,看来是妙着,但大肚和尚武功本就还在萧秋水之上,至少可以缠住两名老者的攻势,但而今双掌一合,与那名老者,两人都僵住了。
然而萧秋水又如何是那四名老者合击之敌?
就在这时,只闻一声急啸,起自山顶,再响起时己在山腰,转眼到了萧秋水背后,萧秋水只觉眼前人影一花:青衣、白袜、黑布鞋!
梁斗!
梁斗一到,抬手已抢下一把剑。
五人齐叱,三柄剑已刺向梁斗。
梁斗出刀。刀光一闪。隐没不见。
五人一阵怒喝,闪人追了七八步,差点相互挤落山崖。
惟有那名手中长剑被挟的老者,脱不得身,变成在丹霞关口,只有他和大肚和尚、萧秋水。以及大侠梁斗对峙。
梁斗目中杀气一闪,倏听背后有人道:
“住手!”
那五名老者,如闻律令般,立刻住了手,那与大肚和尚抢剑的者者,竟也放弃夺剑,五人齐立,拱手当胸,右手中指竖起,左手尾指弯曲,恭声喊道。
“水上龙工,天上人王;”
只见来的人是雍学士,他也直立诵了两句:“上天人地,唯我是王。”
旁观人一见,显然雍学士的身份地位甚高,五名老者神态十分恭谨。梁斗忽然笑道:“你果然是。”
雍学士冷笑一声:“你猜得不错。”
梁斗目光闪动:“那这五位就是长江岸上著名的‘五剑’神叟了?”
萧秋水失声道:“‘五剑神叟’,是朱大天王的‘三英四棍,五剑六掌,双神君’中的‘五剑’?!”
那五人冷哼一声,爱理不理。粱斗笑道:“正是他们。至于这位正是大名鼎鼎的‘双神君’中之‘柔水神君’,他与‘烈火神君’,是朱大天王最得力的高手,长江一带,雍先生真可是大大有名。”
柔水神君雍学士冷笑道:“据说你和几名手下在秭归杀了‘长江三英’,而且又在高要与‘长江四棍,起冲突……”萧秋水却突然打断道:“不是手下,而是兄弟。”
柔水神君脸色一变,他横行江湖,谁人敢对他如此不敬,何况萧秋水对他来说,只是晚辈中的晚辈,居然敢这样对他说话!柔水神君正待发作,梁斗却道:“只不知权力帮为何把雍神君也列为歼灭对象?”
柔水神君沉着脸道:“权力帮向来把朱大天王的人,视作肉中的毒刺。”
梁斗笑道:“朱大天王岂是李沉舟的一根毒刺而已!”
柔水神君脸色登时柔缓起来:“我说的毒刺,是致命的,致权力帮的性命!”
梁斗道:“那么,在别传寺中,权力帮‘八大天上’中的‘火王’本是来伏击你的?”
柔水神君沉声道:“起先我也以为两广十虎等亦是权力帮派来的人。我们之所以聚合一起,可以说完全是巧合。”
梁斗道:“不过这也使‘剑王’和‘火王’相会一道。”
大肚和尚冷笑道:“怕什么,我们就跟他们拼了!”
梁斗笑道:“现在‘五剑’都来了,以五位老前辈的武功,自然是大增我们的实力。奇怪的是权力帮怎会让你们冲上山来?”
“蝴蝶剑”的老史道:“我们一路上山,也没遇到阻敌。”
“鸳鸯剑”的老史也道:“这点我也觉得很奇怪。”
梁斗望望天色,山中早暮。
雾渐浓。
别传寺在浓雾中,似有似无。山壁气势之凝重,犹如劈面压来。
怎么权力帮一点动静也没有?
既没有发动,更没有抢攻。
他们究竟已闯入了别传寺周围,还是只在山腰展开包围?
山静,连鸟声也没有,山中雾暮四合。
下午·笛子、二胡、琴
权力帮究竟在哪里?他们在做着些什么?
萧秋水看着浓雾慢慢地涌上来,笼罩住海山门:这浓雾之中,究竟有几个敌人?
但萧秋水看着浓雾,一直幻化着唐方的形象。
——唐方,唐方,唐方。
“飕”突然雾中精光一闪,直向萧秋水打来。
——莫非是唐方来了?
萧秋水一呆之下,竟忘了闪躲,突然人影一闪,青衫、白袜、黑布鞋,一扬手,捉住暗器,一甩千,暗器反打入雾中,雾里传来一声惨叫。
惨叫声发出的同时,雾弥漫中,有不断的奇特的扭曲的唿哨之声,只见不住有人影高低窜伏,身法异迅,也不知道来敌多少。
萧秋水只觉毛骨悚然。他握剑的手一紧,就在这时,梁斗反手把他一带,闪电般拖出了五六丈远,只见他原来站立的海山关口,“轰”地冒起一团火舌!
火势很盛,但熏烟极浓,加上雾气氛氢,根本不知来敌动静、火蔓延得极快,一下子,东南方一齐起火,迅速地扩张开来,而且因山中湿气,火中带浓烟,更看不清楚火中的攻势。
就在这时,忽然下雨了。
其实不是下雨,而是山泉。
山泉自天而降,纷纷洒落。
火势经雨势一挫,火扇大降,只见山岗原来大肚和尚的位于上,洒落一道瀑布,梁斗喜道:“柔水神君把山泉从河渠导引到这里来了!”
火势受挫,火光中,忽然闪出一人,这人好像穿着一团火一般,全身闪闪火光,连头也光得发亮。
这人一闪,火光就是一炽,再闪,火势就更猛了。突然间,崖上落下一个人,国字口脸,儒生打扮,他一下来,就似泼了一盆水,跟那火中人半空交替而过,只不过一刹那间,那火一般闪亮的人,忽然间暗淡了;而这儒生打扮的柔水神君,变成了火团,怪叫着冲上山巅!
他们两人,一水一火,一交手问,都受了伤。
“火王”一退。火势立灭,但闻一阵轻亦快急的步履,大雾浓烟中,三人已抢登海山门!梁斗大喝一声,萧秋水冲出,剑光幻化秋水,封住三人,那三人用三种不同的兵器,回攻过来,一阵兵刃相交之声,萧秋水大显神威,竟使出杜月山的剑法,一下于把三人都退了下去。
三人一退,又上二人,萧秋水丝毫不退,藉着有利地势,与权力帮的人力争要塞。
那两人与萧秋水交手七招,又遭萧秋水以梁斗所援的借力打力之势,逼了下去,这时又一先一后,扑上二人。
萧秋水剑光一闪,“天际长江”,拦住为首那人,那人被截了下来,掣刀一翻,一刀析落,萧秋水回剑一张,就是“浣花剑派”中的“满天花雨”,那人惨叫一声,中剑落下山崖。
萧秋水出剑得利,心中得意。另一人冲上岩来,萧秋水一出剑,正欲展招,突然雾中剑光一闪,萧秋水剑折为二;剑光再闪,萧秋水不及招架,剑势之快,无可匹比,正在此时,刀光一闪,刀剑交击,各自发出一声冷哼。
这时来人己抢上山海门,神色阴冷,杀气大盛,背向山崖,正是“剑工”屈寒山。
出刀的正是大侠梁斗,他正与屈寒山对峙着。
萧秋水惊魂甫定,又有三人抢登上山。
萧秋水正汀起精神,凭一双肉掌拦截,忽闻一声清笛,继而琴韵,二胡忧伤,萧秋水不禁呆了一呆,三人已抢入丹霞门。
萧秋水喃喃道:“是你们……”
“呼”地平空飞来一剑,萧秋水一手接住,只听一人沉声道:“正是我们,虽是旧识,今日相见,却为死拼,你不必相让。”
萧秋水横剑当胸,长叹一声道:“是,三位请进招吧。”
这三人不是谁,正是昔日萧秋水冲出成都浣花剑庐时,在桂湖所遇的“二胡、笛子。
琴”三才剑客!
登雕梁、江秀音、温艳阳。
雾意雾色皆浓,萧秋水竭力要看清楚,却看不清楚。
白雾中那女子划动玉笛,她的手势并不十分快,但苗孔却发出了“啸、啸”笛音,比剑风还震人心魄。
另外那登雕梁也从二胡中抽出长剑,温艳阳亦从琴下拖出宝剑,剑出鞘时,一片清亮的弦琴之音。
就在这时,江秀音的笛剑突然加快,破雾刺出,萧秋水低头一闪,疾快回了四剑,但他的四剑立时被架开,登雕梁、温艳阳的剑锋同时攻到!?
此时的萧秋水,一回江湖历练大增,一因武功得梁斗指点,又自潜修杜月山的剑法,决非冲出四川萧家时的武功所能比。他以一敌之,居然越战越勇,他前虽曾败于三才剑客合攻之下,此时却能打个旗鼓相当。不致落败之理。
但他反击之下,才知道琴、胡,笛三剑,武功之进境也不可以道里计,心中更是吃惊;剑起天韵,萧秋水施出“浣花剑派”的浑身解数,揉古杜月山的“双分剑法”,尽力敌住三人,不让琴,笛、胡三人抢登危崖。
但这一来,萧秋水已无法抽身阻敌。一阵唿哨,又有两人抢登入关,正是狮容虎脸的“狮公虎婆”。猛听一声大吼,一人犹自天而降,江头凸肚,正是大肚和尚,缠住了狮公、虎婆。
这时咆哨之声此起彼落,山崖四周,响声起伏,但抢登山崖,却只有此途。眨眼间有六七批人又要抢登,但都在铁梯上、山腰间、关门外。山崖边被别传寺中冲出来的高手:李黑、胡福、阿水、疯女等截杀起来。
这时丹霞关前打得一片灿烂;此关若守不住,就退无可退,只有被围在别传寺中,四围受敌了。大家都知道,这寸土失不得,是故拼命死守。
这座别传寺山门,似天梯铁锁;众人的死守,也是铁箍一般,但来敌愈来愈多,攻势愈来愈强,打得红土籁籁而落。萧秋水苦战三才剑客,开始是对方三柄剑犹如九天神龙,继而觉得对方连琴、胡、笛也是武器,亦是另三把剑。
再战下去,剑锋所带起的风声,乐器所引起的音韵,又是另六柄剑,剑剑眩目迷听!
——不能再战下去!
那凄迷的琴韵,那楚怆的笛音,那悠远的胡弦,交替成一幕忧伤的画:唐方,那次在桂湖,唐方、左丘、玉函的来援!
——兄弟们,你们在哪里?
萧秋水渐渐受剑光所迷乱,乐声所炫惑,剑法己渐渐慢下来,猛一声清叱,胡,笛齐压住萧秋水右手剑,琴挡架萧秋水左手掌,三剑直追萧秋水之咽喉!
三柄尖刊的剑陡然一起顿住,在萧秋水的咽喉不到一分处。
萧秋水咽喉的皮肤亦感受到剑光的寒意,而起鸡皮疙瘩,萧秋水长叹了一声,如同上次“杭秋桥”之役一般,缓缓闭上了双目。
——技不如人,夫复何言?
但三人并没有刺下去。
三人都说了话,说得急而快,声音却很低。
江秀音道:“上次在‘聆香阁’,我们败于你朋友之手,你也没杀我们。”
温艳阳道:“所以我们也不杀你。况且若以一敌一,我们尚非你之敌。”
登雕梁道:“我们是奉命抢关,不得不打,我们找上你,是不希望你死人手,无论如何,你算是我们的知音。”
——萧秋水若非他们知音,就不会两次被乐韵所迷,一败涂地了。
萧秋水心里感激,但他有话要问:他们究竟知不知道“三绝剑魔”孔扬秦已死在他们手里?
孔扬秦正是三才剑客的掌门!
他正想开口要问:突然山崖响起了一声清啸!
这啸声一响,三才剑客相顾一眼,三柄抵在萧秋水咽喉上的剑,便突然都不见了。
只剩下二胡、笛于。琴。
一下子,连二胡、笛子、琴都不见了
只剩下三个人。
一下子,连三个人都不见了,不单止于这三个人,连攻山的所有人,都一下子消失了,撤退了,隐在雾中了;一刹那问,只剩下守崖的高手,紧张的防御,一步步倒退,同到丹霞关、别传寺山门田大家紧守在别传寺山门之后:权力帮的凶猛攻击,犹如虎豹豺狼,在死守中幸无折损人手,但电伤了数人,令人胆战心惊。
大家退至别传寺山门,雾色更浓,居然微带山晖彩夕,原来是黄昏已至。
黄昏·撤退
山映斜阳,片刻即暮。
暮落就要一片深沉。
大家仍望着浓雾深处,犹有余悸,不知几时又一声长啸,再涌现一批杀手。
大侠梁斗忽然沉声道,“要撤退了。”
劳九哑声道:“撤退?”
——这辛苦战役争来之地!
梁斗神色悠然,淡淡地道:“是的。”
胡福忍不住问道,“何解?”
梁斗目光悠远,似停在暮色渐合的丹霞山形上:“到了晚上,什么都看不见,这里就守不住了,而且反而成了攻击重点,不如退回寺中。”
忽听一人接道:“正是。别传寺中,我们在一起,至少还比在这山崖上分散受人攻击的好。”
说话的人是柔水神君。
柔水神君此刻非但一点都不“柔水”,而且简直被烧到焦头烂额。
——但却是他,击退了“火王”。
要不是他,火舌蔓延,权力帮早就趁虚攻上,而且势不可当。
梁斗缓缓回身,微笑凝视柔水神君,道:“雍兄高见,弟甚赞同,适才一没,要不是有雍兄退‘人王’,后果真不堪设想。”
柔水神君居然也和颜悦色,道:“刚才压阵却全仗梁大侠,要不是梁大侠扣杀桩剑王’,这地方就没有我们说话的份儿。”
两人经此战役,都不禁惺惺相惜起来。
梁斗道:“下一役,还不知如何呢!我们先回去吧,晚上……”梁斗笑了笑又道:“恐怕还有一场殊死战。”
金色的夕阳很快坠落,暮色比雾色更深沉,晚风拂过,萧秋水却注意到梁斗青衫背上,一片汗湿重衣。
——虽然适才战役中,山崖上,大侠梁斗对峙“剑王”屈寒山,两人只交手一招,一直对峙着,并未出过第二次手。
他们一番死战,守住了丹霞关,却立即要撤走。
因为暮浓若乱发,而山色渐暗,连雾气,亦转而为露。
黄昏过去
暮垂·围炉曲
别传寺中。
他们生一盘火,在大殿;又生一炉火,在院内。
人就在殿中、院中、四周,在每一处备战、戒防。他们知道权力帮此际已包围了他们。
别传寺外,暮色深深中,有劲敌无数。
海山门之役中,击退了敌人,但他们这边也伤了五人。
蝴蝶剑叟与少林洪华分别受了点轻伤,其他珠江杀仔,揭阳吴财,及断门剑叟,都受了较重的伤。
杀仔是因太过拼命,击退杀力凌厉的康出渔,但不意为康劫生在旁暗算所伤。断门剑叟在一招拼命打法中,斩伤了“长天五剑”中之一人,但却失去控制,堕落崖下,幸柔水神君及时抛出腰带束住,却仍为尖利岩石撞伤。吴财却是一面打一面玩,玩得忘了形,给杜绝在臂部劈中了一刀,幸亏他及时一脚,把“刀魔”踢了出去,否则一条左膀子,便要算废了。
这三人伤势不轻。杀仔天生神勇,伤犹可战。断门剑叟伤了几处,但多为碰擦瘀伤,并无大碍。吴财伤得入骨,但伤在左手,亦影响不大。
他们就凭着天未一点微明,生起了熊熊的炉火,团团围坐在火边,谈天,低声唱一首江湖好汉。天涯浪客的:“围炉曲”……梁斗望望天色,道:“权力帮攻了一次,还会再攻的。他见我们在丹霞关摆空城计,初未必敢挺进,但包围布局妥定后,他们会再度猛攻的。”
劳九突地一拳捶在地上,粗声怒道:“操他奶奶的,他们人多,不干脆一块儿冲过来拼算了,却要……”好人胡福却摇手道:“不然,不然。他们也不见得人多,否则早就冲上来,吃掉咱们了。”
梁斗笑道:“咱们误打误撞,却来到了这里,跟朱大天王身边的红人,联上了手。”
李黑“桀桀”笑道:”够他们忙的了。”
柔水神君冷笑道:“不过咱们也没讨了好。原来围杀我们的‘火王’,却因此跟‘剑王’联上了手。”
梁斗笑道:“不过咱们也并肩作战了。”
罗海牛“嘿嘿”笑道:“一齐干上了,痛快,痛快!”
鸳鸯剑叟正色道:“看来此刻,权力帮正越过丹霞关,向别传寺展开包围哩。”
梁斗也正色道:“所以我们即要严加防守;”转而望向柔水神君一揖道:“有一事请教。”
丹霞关一役后,柔水神君与大侠梁斗正是惺惺相惜,也不禁客气起来,柔水神君道:“梁大侠尽说无妨。”
梁斗道:“此番兄台等被困丹霞,而‘剑王’又击杀,长江四棍”等于高要,弟素知朱大天王与李沉舟有夙怨,如此情形,明显已两虎相争,只不知因何‘权力帮’除‘剑王’、‘人王’外,一直未见‘八大天王’中其他六王来援,以权力帮号今天下,似不该如此低能。至于‘朱大天王’名震水陆二路,绿林好汉,无不慑伏,却未知因何神君杀敌于此,救兵不来,尤其是与雍兄齐名的‘烈火神君’,迄今来至,究竟是何原因?”
“柔水神君脸色阵沉阵阴,半晌才道:“梁大侠,问得好。”正在此时,忽然别传寺围墙冒起一个人头,“飕”飞射一箭,飞快如流星,直射柔水神君。
柔水神君双手一钳,挟住一箭,神色不变,道:“来人,备酒!”“神剑五叟”中未受伤的四叟齐齐应了一声,各将杯子酌满,大肚和尚不禁道:“权力帮来得好快!”
梁斗笑道:“是好快。”说着举起酒杯,向柔水神君敬道:“请。”
就在这时,“砰”地一声,围墙被打穿了一个洞,一只拳头伸了进来,化而为掌,一招,“飕飕飕”,三道星光,直打梁斗。
梁斗神色自若,一仰头喝干杯酒,一扬手,连环三套,“碰”地瓷杯盖于石桌上,二枚暗器尽入杯中,杯沿却已嵌入石桌中。
柔水神君目中已有激赏之色:“好内力。”
梁斗笑道:“暗器有毒,碰触不得,只好永留杯中。”
柔水神君笑道:“来,我敬你。”
梁斗笑道,“谢酒。”一口气于尽,却又斟满一杯,遥向外朗声退:“此刻月明星稀,我们在寺中煮酒论英雄,各位却在寺外餐风饮露,多有辛劳,且饮一杯。”
说着一口干荆
院外真个月明风清。
原来夜晚已经降临了。
晚初·那又深又远的长廊
月明星稀,
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
无枝可栖。
萧秋水居然朗声漫唱起来。歌声悲宏。座上江湖好汉,落泊天涯的浪子,也禁不住以筷子击节和唱起来。
唱完之后,梁斗拍手道:“好!好!”柔水神君也不禁有赞叹之色,一时觉得与这般英雄豪杰,意兴十分相投,梁斗忽道。
“雍兄,你为‘朱大天王’效命,是自愿,或是被迫?”
柔水神君脸色一变道:“梁大侠何出此语?”
梁斗正色道:“我是率言直语,不瞒雍兄。雍兄在武林之中,虽非侠辈,但亦甚少为恶,且多锄强扶弱,惟朱大天王一脉声名狼藉,无恶不作,雍兄甘屈于朱大天王旗下,实非武林之福,兄弟等之期愿也。”
背后的“神剑五叟”,纷纷变色欲翻脸,柔水神君脸色微微一变,扬手阻止,缓缓道:“我是天王麾下‘双神君’之一,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实要感谢天王栽培,至于后世功名,不如在生权位,梁大侠狰言,兄弟心领便是。”双手敬了梁斗一杯,又道:“今番我们于死地相遇,井肩作战,实属缘份,但他日能逃生此地,江湖相见,我等立场不同,梁兄自可兵刃相见,无需顾忌,或念今日之情也,至于兄弟我,心狠手辣,武林名闻,梁大侠若能杀我,自当杀我,不必留情;我若能杀梁兄,亦当如是,故梁大侠无须劝谕。”
梁斗苦笑道:“可惜,可惜。”一口干尽酒杯,向大伙道:“来,来,来,我们无谓谈这些扫兴的事,且为歼灭权力帮,我们大家来尽情干杯。”
众人也就兴起,纷纷添增杯子,痛喝起来,柔水神君道:“我知道厨房里还有些素菜,倒是好下酒。”
萧秋水本不嗜喝酒,当下道:“我去拿来。”
“腾雷剑叟”因与萧秋水于丹霞关中一役,对萧之奋勇不退的精神很是欣赏,怕他独去出事,于是道:“我也去。”
紫金阿水也道:“就我们三个人去。”
厨房离大殿有一段距离。
月华如水。
谁都知道这三人此去当不止是为取菜肴,更重要的是探知别传寺受围的情势。
他们走过长长的甬道。
长廊,没有人,院外万木轻摇,是树影,是人影?
阿水一边走,一边望春天空一轮皎月:“要是此番我能活得出去,这一生里,我一定好好珍惜,做一些事,再不能在江湖上如此混混终日了。”
萧秋水看看她月华下坚定的侧脸,点点头道:“其实以两广十虎之才,偏于东南一隅,实是大才小用。”
“腾雷剑叟”却冷笑道:“这院子里里外外,都不知有敌人多少,你们还谈什么将来?”
阿水一瞪眼就要发作,萧秋水笑道:“那前辈要谈的是什么?”
腾雷剑叟狞笑道:“谈的是杀人!”
萧秋水道:“杀人?”
腾雷剑叟怖然道:“你知道我杀人要杀多久?”
萧秋水道,“哦?”
腾雷剑叟酷毒地道:“通常我生擒一个人,要杀他,至少可以杀六天,多则可以杀十六大,有次我把一个人,一天割一片肉,洒一把盐,当他面前煮来活吃。”说着腾雷剑叟向着黑黝黝的草丛厉声道:“谁要是犯着我,我决不饶他!”
萧秋水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腾雷剑叟是故意讲给权力帮的人听的。但他也知道江湖经验老到的腾雷剑叟,心里也恐惧起来:只有心怀畏惧的人才会出言恐吓别人。
月华如霜。
这别传寺看来,在黑夜中辉煌,在沉默中安详。
于是他们推门进了厨房。
厨房里有菜肴,菜里没有毒。
江湖历遍的腾雷剑叟,一进来就用银针试探菜里有没有毒。
这又使萧秋水想起唐方,唐方是唐家的人,唐家的人都很小心,所以很难可以毒倒唐家的人。
——除了一次,在甲秀楼……
腾雷剑望正打开门,要出去,突然六道蓝芒飞打而至,腾雷剑史一时撞退正要出门的阿水,猛关门,“夺夺夺”、“夺夺夺夺”暗器打入门里。
门猛关上,厨房内一片黑暗。
阿水怒道:“你撞我……”
萧秋水忽道:“不行。”
腾雷剑叟道,“什么不行?”
萧秋水道:“不能困在这边。”
腾雷剑叟道:“出去做暗器靶子?”
萧秋水道:“做暗器靶子也要出去和梁大侠会合。”
阿水道:“我赞成!”
萧秋水把食物都用油纸包装起来,分别藏在衣襟里,腾雷剑叟终于道:“好吧。困在这里,死路一条。”
萧秋水猛撞开门,月光如水,甬道如一道长远的征途,萧秋水猛吸一口清凉的空气,斩钉截铁地道:“冲出去!”
萧秋水方一出门,对方已发动了攻势。
厨房二处闭封的窗口,,一齐撞破。
月色如剑芒,照人厨房,刀锋闪亮,至少有六个人自窗口扑入。
但在同时间,萧秋水等都已冲了出去
萧秋水等一冲出去,长廊很长,至少有三、四十件暗器,一齐向他们打来。
萧秋水飞、挪、腾、移、双手抓、捉、拨、击,闪开与打落了十来件暗器,长廊长长,萧秋水冲势不减!
这时忽又闪出二人,一柄鬼头刀,一把流金铛,左右夹击。萧秋水一蹲身,流金铛险险扫过,他在低马时仍不断怯定,“乒”,地一声,星花四射,架开了鬼头刀,借势一搭,把那人甩了出去。
这时萧秋水已接近长廊的尽头,再冲十步,就是内殿,内殿有的是强援粱斗等人,就在这时,一度女口旭日之剑芒,在黑夜中陡然而起“观日神剑”!
日不甚烈,但在黑暗中也灿烂无比。
这一剑显然不是康出渔出手,而是康劫生。
萧秋水知道不能恋战,一旦为康劫生所阻,权力帮的人必定会围杀之,他把心一横,一扬手,接来的暗器都打了出去!
康劫生吓了一跳,忙施剑砸开暗器,萧秋水已冲了过去,扑入门口,“砰”地踢开门扉,大喊道:“有敌来犯——!”
此际他本来可以冲人院内,权力帮虽重兵四伙,但暂时犹不敢侵入以樱大侠梁斗诸高手之虎威,但就在这时,萧秋水猛听在背后不到十步之遥的阿水,发出一声惨叫!
萧秋水立时倒掠出来。
他不能等梁斗等人赶到再算,救人救命,萧秋水宁愿死,明知自己螳臂挡车,也不能见死不救!
第八 章武夷山之役
他倒撞出去,剑尖自右肘倒刺而出,只听一声惨嚎,一名权力帮众,挨了一剑,乒刃落地而退。
萧秋水一返身,只见阿水脸色煞白,已经蹲倒下去了,腾雷剑叟怒叱连连,一炳迅雷般的剑,正与“观日神剑”康出渔斗了起来。
这时两柄单刀,一把跨虎篮,已向蹲在地上的阿水攻到。
阿水似因腹痛不堪,勉力一撑,一记扫堂腿踢了出去,把使跨虎篮的大汉扫倒,但对于那两柄单刀,眼看就要躲不过去。
这时萧秋水却已到了。
他一记拳头飞出,打得一人捂着鼻子退。
他右手剑把另一人右臂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那人连单刀都丢掉,抱头鼠窜。
萧秋水居然逃脱后又倒退回来再打,这点令权力帮众意想不到,简直犹天兵而降,萧秋水击退了两人,一手搀起了阿水,脑后却劈来了一道急风。
萧秋水情急低头.几缕发丝,飞上半天。
出剑的人是“长大五剑”之一。
萧秋水己无心恋战,拖庄阿水就走。
那“长天五剑”中的“玉枕神剑”又待一剑刺来,阿水一手为萧秋水所拖,但却及时踢出一脚。
“玉枕神剑”慌忙避开一脚,萧伙水却已走了。
萧秋水走了十七八步,只听腾雷剑叟的剑风已发出腾雷之声,呼喝连连,显然已与康出渔拼出了真火。
长廊又深又长,萧秋水一咬牙,决心先把阿水送到内殿,再回头救腾雷剑叟!
这时又是刀光一闪,一使鬼头刀者拦于前路,阿水疼得咬牙切齿,向萧秋水嘶声道,“你别管我——!”
萧秋水认得那拿鬼头刀的正是适才被自己大力甩掉的人,冲势不止,大吼一声,也不知怎地,还是萧秋水之气势逼人,那施鬼头刀的大汉竟被吓退三步,让过一旁。
萧秋水一面搏命冲,一面问道,“你怎么了……?”
阿水忍痛道:“我盲肠……哎……,,便痛得讲不下去了。
萧秋水这才得知阿水原有盲肠,在剧斗中震发了病患,一发作起来不可收拾。阿水是女子,萧秋水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抓起她的腰一揽,一揪一送,把阿水推入内殿,猛回头,只见一人已挡住长廊来路。
那人高大威猛,白发银须,满脸通红,正是“大王龙”,盛江北。
就在这时,萧秋水又听到腾雷剑叟的惨叫。
萧秋水一看,只见恶斗中又加了个康劫生,腾雷剑叟当然不敌,又已中了一剑。
萧秋水不顾一切,疯了一般冲了过去1
盛江北双掌一挫,猛喝道:“你还是不要过来的好!”
萧秋水救人心切,哪里理会,情知断非盛江北之敌,全力冲向盛江北,盛江北一怔,心念这年轻人两度逃得出生,居然还第三次再入虎穴。真是胆魄惊人:于是凝神运气,全力应付。
不料萧秋水眼看要扑到盛江北处,却突然一个大弯身,在盛江北右侧抢了过去,这一下,原出于萧秋水想急救腾雷剑叟,不宜与盛江北恋战,故出此策,盛江北正拟苦战,断未料到对方有此急变,一怔之下,萧秋水已擦身而过。
但就在将过未过问,盛江北已定下神来,知道萧秋水声东击西的用意。
就在两人擦身而已过之刹那间,萧秋水背部空门大露。
萧秋水救人心急,也未及理会背门之破绽。
盛江北为人在十九神魔中,虽较耿直,但毕竟搏斗经验丰富,这等良机,他怎会错过?
他的掌立刻伸了出去,右掌朱砂,左掌黑砂。
萧秋水的身形快,他的掌更快。
如果他的掌击中萧秋水,以萧秋水奔行的速度来说,盛江北最多只能击实三分力,还有七分力劈空。
但就算只击中三分力,双掌劈力之下,萧秋水不死也得重伤。
却就在盛江北双掌将至未至之际,忽然顿了一下,慢了一慢。
这一点连萧秋水也感觉出来了。
时机稍纵即逝,这电光石火问之差,萧秋水的身形已在盛江北双掌范围之外了。
盛江北没有拦住萧秋水,是令权力帮众意想不到的。
原来盛江北战团与康出渔战团之间,还有一组人,约有四、五人,一因意料下到,二是萧秋水来势大凶,居然不及阻拦,让萧秋水闯入康出渔战团去!
就在这时,康劫生已架住腾雷剑叟的剑。
康出渔带剑一卷,腾雷剑叟一条左臂,随着飞血断落!
腾雷剑叟一声惨吼,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萧秋水到了,一手扶住腾雷剑叟,一手持剑,反攻康氏父子!
这下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腾雷剑叟一面竭力挥动长剑,嘶叫道:“你走………康劫生嘿嘿笑道:“你明明走了,还回头来送死,真是天亡你也!”
康出渔笑道,“你要死快一些,老夫就成全你吧!”
两剑一烈一炙,尽招呼向萧秋水,腾雷剑叟想加上一剑,却被“玉枕神剑”架了下来。
才不过三招,萧秋水与腾雷剑叟已占尽下风。
就在这时,长天划过一轮刀光。
刀芒弯弯。
淡如天边月色。
月色照长廊,长廊深远。
长廊尽头,就这样平平地,飞出来了一人。
青衣、白袜、黑布鞋。
那人似大鸟一般地飘出来,一出来,就是一刀。
刀光一起,院外一声唿哨。
康出渔的脸色在月光下、刀芒下,变了形,变了白,惊呼道:“退……!”
他没有接下这一刀,人就翻出了墙外。
“玉枕神剑”素来自负,他要走,也要接下这“一刀才走。
他的剑刺了出去,刺的是那“飞来的人”之“王枕穴”如他刚才刺萧秋水一般。
然后他的手就不像在握剑。
因为他的手己不属于自己的了。
他的手断了。
就被那“飞来的人”一刀砍断的。
他几乎晕了,盛江北立即把他兜住,掠出了墙外。
而康劫生及其他的权力帮众,早在“玉枕神剑”,意图硬接“飞来的人”一刀前,唿哨响起后,便已纷纷走了,不见了。
“飞来的人”当然是梁斗。
大侠梁斗。
大侠梁斗望向围墙,围墙外漆黑一片,杂草丛生。
梁斗喃喃道:“盛江北这人不坏,权力帮中肯救助同门的,已是不多。”
忽闻一阵掌声,一人自天而降,笑道,“其实这少年也不坏,就算正道中人,肯如此舍身救人,一而再者,亦不多见。…来人是柔水神君,他原是为梁斗掠阵,权力帮一退,他已飞快地封住了腾雷剑叟身上数处穴道,替他止了血,闪电剑望也掠了过来,失声“呀”叫出来,忙扶腾雷剑叟入内殿救治。
梁斗笑望向萧秋水道:“此子姓萧,乃成都浣花萧西楼先生之三子,武功没什么,但胆识过人,志气齐天高,重义气,能独当一面。”
柔水神君看看萧秋水,冷笑地道,“正派不正派,倒不关我事,但他如此救助腾雷,原来长江上‘三英’跟他结下的梁子,便算了。我倒喜欢讲义气、重朋友的人,改天收他为徒弟也不一定。”
萧秋水却道:“前辈赏识,在下感激。不过惟前辈身在‘朱大天王’麾下,虽武功盖世,但非正途,望前辈能自珍行径,一光武林;如仍执迷不悟,则晚辈不敢拜礼。”
柔水神君脸色一变道:“我在天王门下,属神君之职,武林何人胆敢冒犯?我欲破例施恩收你为徒,你反而敢嫌我非正道中人?!”
萧秋水仍恭敬但坚持道:“晚辈只望前辈将盖世奇功,用于正途上!”
柔水神君正要发作,大侠梁斗大笑道:“好!秋水,好!我就欣赏你这种脾气!”
转而向柔水神君道:“唉呀,你怎么跟后生小辈一般见识,怄气作甚?来来来,我们先回到内殿,从详计议再说。”
大家又再走入内殿。
四周黑沉沉,连个人影也没有。
阿水似已复原大半,按着小腹望向萧秋水,明眸中无限谢意。
萧秋水报以一笑。回望适才生死恶斗的长廊,寂,无声,长廊真长。
夜深沉·煮酒论英雄
众人重新坐下,萧秋水居然自怀里取出菜肴,道:“幸亏没丢了劳九个性比较莽撞,禁不住喃喃道:“妈的!为了吃的东西,差些儿丢了命,真划不来。”
好人胡福却正色道:“劳九你有所误解了。梁大侠等要拿菜肴倒是次要,重要的是藉此试一试权力帮包围的实力。”
李黑点头称是:“长廊、厨房,只是寺之一隅,但亦有康出渔。盛江北、玉枕剑客、康劫生等大敌伺伏,其他方位,必然布防更密,权力帮非但没有散去;而且还增援了。”
施月比较细心,把吃的东西摊在桌上,又斟好了酒,另一面吴财正在煮酒,施月道:“我们被困于此,谁也不知道。”
吴财道:“然而权力帮却不断增援,我们如此困兽斗,不是办法呀。”
柔水神君忽道:“这也不尽然。”
梁斗微笑道:“哦?”
柔水神君望定梁斗道:“梁兄可知我困战于丹霞之原因?与我向焦不离孟的‘烈火神君’又到哪里去了?”
梁斗道:“愿闻其详。”
柔水神君一口干尽杯中酒,道:“梁大侠可知道二十余年前,名震江湖的楚人燕狂徒及他名震天下的《忘情天书》吗?”
一向淡泊镇静的梁斗这次却动了容,失声道:“神君是说那武林无敌,而一出现又闹得血腥风雨,江湖中人,你争我夺的《忘情天书》吗?”
萧秋水只见“神剑五史”及“两广十虎”都变了色,独有他和大肚和尚,却毫不知《忘情天书》是什么东西?
柔水神君神色沉重,叹了一声:“正是。”
梁斗变色道:“莫非……莫非这《忘情天书》又重现武林了?!”
只见广州十虎等一听之下,都伸长了脖子,广东,广西这两群市井好汉,对这“天书”尚如此未能“忘情”,其他的人可想而知。萧秋水不由得十分好奇。
柔水神君摇首道:“非也。”
只见众人都舒了一口气,有的竟不禁露出失望沮丧之色。
柔水神君又道:“据‘朱大天王,部下的追查,《忘情天书》只是幌子,引武林同道,自相残杀,却并无此物,然而燕狂徒却确有其人!”
梁斗正色道:“当然。若无燕狂徒,就无李沉舟;若无李沉舟,就无权力帮;权力帮纵核武林,乃因李沉舟君临天下。李沉舟之所以能所向无敌,要不是有燕狂徒相授绝艺,虽天资过人,境遇奇特,亦谅不致有今日!”
柔水神君苦笑道:“据说李沉舟只不过得到燕狂徒一半的授艺而已。”
梁斗道:“所以才有那么多人追查燕狂徒手著的《忘情天书》,据说那是他一生武学精华,而今雍兄重提此事……”柔水神君苦笑道:“我们‘长江三十六水道,的人物,打家劫舍,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但我们杀人虽多,统统加起来却还比不上一个燕狂徒。此人非正非邪,行事乖僻,心高气做,又心狠手辣,练得一身惊人绝艺,后来被人所追杀,也是黑白二道俱大快人心的事这时只闻一阵急锤之声,击打在围墙上。
大肚和尚脸色变了变,梁斗却道:“不要慌张,对方是有意造成声势,使我们紧张、分心。”
柔水神君淡淡地道:“我们偏就不去管它就是了。”
阿水扁嘴道:“妈的,有种就跳进来,姑奶奶要报仇了。”
萧秋水侧首问道:“你……你肚子没事了吧?”
阿水虽久闯江湖,此刻被这关切一问,却不禁脸颊一红,道:“没事……盲肠,发作一阵,现在暂可用内力抵祝”梁斗向柔水神君敬了一怀酒,道,“请说下去。”
柔水神君道:“在权力帮未崛起之前,梁大侠当亦知悉,当时天下第一大帮,无疑是朱大天王的天下。”
梁斗点头道:“这点确然。当时贵帮七大长老都健在,若非在武夷山上力战燕狂徒之役……柔水神君恨声道;”我们七大长老合战燕狂徒,居然尚不能胜之,七个长老,只有两个…回来…”梁斗颔首道:“那就是章残金、万碎玉两位前辈,今据说个但是贵帮长老,亦是朱大天王之护法。”
柔水神君苦笑道:“章、万二位长老,是生死同心,才能合力消去燕狂徒致命一击.但亦身受重伤:至其他五位长老,都以身殉职了!”
梁个动容道:“燕狂徒武功之高,人所共知,据说他十岁那年,己自创绝艺;十三岁那年,己俨然尊主、二十岁那午,已名震江湖。当日朱大天王命七大长老围剿之,显然势在必得,为何却……柔水神君叹厂一声道:“这都是因为燕狂徒那厮武功委实太高了。不过在七大长老围攻之下,燕狂徒也筋疲力尽,后来朱大天王朱顺水先生也去了,趁此把他击伤,却仍给他逃逸而去……而朱大大王亦因此役而元气大伤,武林中统领之宝座渐而被李沉舟那一伙人所取代。”
梁斗沉声道:“武林是非成败,如日升月落,起伏不定,浮沉世事,今日未成定局,他日也殊为难说。……只不知此事与阁下莅临丹霞,以及烈火神君一道,又有何关联呢?”
柔水神君沉吟了一会,道,“今日我们共患难,御强敌,对梁大侠的人格品德,又素为敬慕,故亦尽心腹之言……我们此番六人上山,乃得知长江四棍的讯息,五位殉职长老中,惟独邵流泪长老未死……”梁斗一惊道:“是三十年前名震江湖的‘别人流泪他伤心,自己流泪人断肠’的邵流泪邵老前辈?!”
柔水神君一笑道:“其实也不算‘老前辈’。‘前辈’确是没错。他出道极早,二十三岁巳名闻江湖,二十八岁就当上了敝帮‘长老’,三十岁就逢燕狂徒之役,迄今还不到五十岁,跟我们年纪不相上下而己,不过邵流泪长者和岑伤心长老,昔日在武林中被称力‘天地二绝’,亦名下无虚……可惜。可惜岑伤心却死于燕狂徒之手……”梁斗一蹙眉道:“听雍兄口气说来,敢情是邵流泪未死了?!”
这时围墙外又传来更急剧的击打声,的是以掌击墙,好人胡福皱了皱眉,忍不住道:“盛江北好掌力!”
柔水神君呷了一口酒,长长吁了一口气,方才道:“不但未死,而且还据悉得了一双‘无极先丹’!”
这时传来“轰卤一声,一片围墙倒下,石灰飞扬,众人凝视。却无人影冲入院来。
梁斗道:“权力帮动用到炸药了。”
柔水神君道:“他自扰乱心神.我自饮酒谈天。”
梁个一笑举杯道:“我敬你。”
柔水神君亦淡然道:“今日我们齐困于此,亦算患难之交。来来来,我敬大家。”
众人一口干劲自不理会外面的战云密布。
梁斗笑了一下,道:“适才神君谈及‘无极先丹’,我真为之一震。这‘无极先丹”,原是武林至宝,称为‘无极仙丹’。燕狂徒之所以在二十五岁便能冠绝武林,乃因吞服‘无极先丹’之“阳极丸’、‘阴极丸’共六颗,方能有此功力;而‘无极先丹’在世间乃以玲异药物所制成,己个可能有再制的成料,……”柔水神君点头道:“‘无极光丹’不过十二颗,而燕狂徒尽得,并吞食六颗。……‘无极先丹’不但助长功力,‘阴极’、‘阳极’吞食,两颗可增一甲子内力修为,为武林至宝。‘无极先丹’亦有起死回生之能……邵长老之能不死.亦因于此!”
梁斗动容道:“哦。那么说,邵长老得有一尝‘无极先丹’之奇遇了。”
这是萧秋水见梁斗第二次动容。粱斗淡泊名利,但对燕狂徒,《忘情天书》无极先丹却似十分关注,敢情是因为这三样事物,对武学中人来说,是无比动人心魄的原故吧。
其实萧秋水不知道,若在十五年前提起这三件宝物,这些在一起的人,先得要打上一场流血遍地的仗不可了。
柔水神君颔首道:“必然如此,因为在十五年前武夷山之役,邵长老确是被燕狂徒劈中一掌,又脚踢中左太阳穴,加上反手一剑,剑贯腹腔,受如此重创,邵长老是必死无疑。……这都是章、万二位长老亲眼目睹的。”
梁斗奇道:“若‘无极先丹’确有起死回生之能,邵长老能活在世上,并不足为奇了。……只是此事相隔一十五年,神君又从何得知那前辈仍活着?”
柔水神君道:“是‘长江四棍’在广东附近,遇上邵长老了。邵长老不但没死,而且武功精进,长江四棍一问之下,才知道邵长老是吃了两粒‘无极先丹’,才得以保存性命。”
梁斗问道:“但‘无极仙丹’不是在燕狂徒手里么?”
柔水神君道:“当年燕狂徒力战七大长老,已歼其四,但亦筋疲力尽,朱大天王赶至,合攻之下,击伤燕狂徒,邵长老求功心切,自后扑上攻杀之,却给燕狂徒后发一剑,贯穿腹腔,再听声辨位,击中邵长老一掌一脚,大众还想格杀之,燕狂徒飞身而起,落人原先他所备的马车之中,策马狂奔,就此逃去……梁斗赞叹道:“燕狂徒在八大高手围攻之下,居然还能逃脱,而且不回身便给予武功精奇的邵长老三道重创,实是英雄盖世,了不起。”
烛光闪熠,照得大殿上三个庞大的弥陀金佛闪动不已,光黯有致。
柔水神君腼然道:“不是我往别人脸上贴金,据章长老说,那燕狂徒剑仍嵌入邵长老身上,居然不拔出来,背着邵长老,一掠五丈,直入马车,马即长啸,长驱而去,而大家都迫不上……单凭这份轻功,真是……”梁斗点头道:“真是惊世羡艳。燕狂徒一生行径过于偏戾,但智慧武功,胆魄勇气,俱一时之眩”柔水神君接道:“邵长老之所以不死,可以说是燕狂徒救活的。自从武夷山一役后,江湖传说纷纷,但燕狂徒一直未现江湖,有人说他受朱大天上所伤过重致死,亦有人传言燕某日后受少林、武当所派十二大高手围攻而亡,总之说法都不一样,而燕狂徒亦始终未现武林,他唯一的徒弟李沉舟却渐露锋芒。”
梁斗道:“莫非……莫非雍兄乃从‘长江四棍’处得悉,邵长老正在丹霞山上?”
柔水神君正色道:“正是。长江四杰巧遇邵长老,邵长老吩咐他们说,他正被极其厉害的高手所追杀,事情无及细说,但却有关‘无极先丹’下落等重大事情,请‘长江四棍’即通知朱大天王,派人来援,他有重要事物奉献帮主………梁斗道:“所以神君等就来了?”
柔水神君道:“不只我,大家都来了,为了要拖住权力帮兵力。除了烈火神君已向权力帮发动攻击。”
梁斗奇道:“长江三十六水道要对权力帮下手,为何选在此时?”
柔水神君道:“邵流泪仓促交待,他将藏身于丹霞别传寺、南华古刹其中之一,试图避开煞星,请未大天王赶快派人来援。朱大天王一得知这项消息,据蛛丝马迹,断定只有权力帮敢与我们为敌,故令烈火神君出兵权力帮,佯作攻击,其实是吸引住权力帮主力,以便救援邵长老。朱大天王亲赴南华古刹,章、万二位长老及我与五剑,则赴丹霞……”这时外面的声音骤然同时止歇。烛火晕黄,不住晃动。众人屏息、静聆。
柔水神君又道:“我们在丹霞途中,又得知邵流泪长者出现在六榕寺附近,万碎玉、章残金两位长老即赴六榕救援,我与五剑续赴丹霞别传寺。来到这里……”柔水神君喝了一杯酒又道:“找不到邵长老,连大英玉玺法师也不见了。我本想撤走,但回心一想,大英玉玺都是有道高僧,鲜少与人结怨,而一身武艺,也扎手得很,常人绝不是其敌手,怎会失踪?
而别传寺又是钦定学士潜修圣地,怎会一个隐居的读书人皆无?我便在此稍作逗留,果见异样,即行提防,才免遭权力帮暗算之毒手!”
梁斗“哦”了一声道:“那么说,权力帮已先汝等而至么?”
柔水神君道:“其实他们,早就来了,大概也是找遍了丹霞,不见邵流泪,便在这儿伏击我们,除了八大天工中的火王亲至,还有一伙权力帮众,今早我请五剑叟去山腰打出一条血路看看,他门杀到一半,见对方埋伏太多,故只得退回山上。”
梁斗沉吟道,“那么说,邵前辈身怀瑰宝的事.权力帮也是知道的了。”
外面静寂得惊人。
夜深沉。
山雨欲来风满楼。
柔水神君道:“知道是必然的了.不过他们不可能加派人来。因为他们现在也够忙了。”
——烈火神君攻权力帮,朱大天王在南华,万碎玉、章残金在六榕。加上浣花剑派、广西浣花、四川唐门等一闹,权力帮也真够应付的了。
梁斗想了想,道:“难怪剑王一路上都不发动主力攻击了。原来他是见我们往奔丹霞一路。敢情是以为我们也是为无极先丹而来。干脆困我们在别传寺中,看我们能否找到邵流泪,再一网打荆”柔水神君点了点义,道:“想必如此,是以火王、剑王联手,开始我见你们来,亦不敢确定是否权力帮中人,一直待他门向你们发动攻击,才敢判定。”
梁斗笑道:“这也难怪。所谓知人知面个知心,就连名满两广的威镇阳朔的屈寒山也为权力帮所用,诸位自不得不小心一些。”
柔水神君苦笑道:“梁大侠能够见谅.兄弟自是心感……但别传寺中,皆无邵长老下落,屈寒山等劳师动众,迫你们上山,展开包围,死缠不放,却又何堪?”
梁斗一时无法作答。萧秋水在旁低声道:“不知……我……”梁斗笑道:“秋水,有话快说。”
萧秋水道:“我有些看法,不知该不该说?”
梁斗道:“快说.快说,我们都是患难中人。有什么个可说的。”
萧秋水躬身道:“谢前辈……”
梁斗截道:“有什么前辈不前辈的,而今大敌当前,准死谁活。何人依仗何人。尚个得知,凭你智慧,胆色,日后必是一方宗主,你再客气。就看不起我梁斗!来来来,喝酒,说话。”说着一口把酒干尽,又倒另一杯酒。
梁斗这一番话,听得萧秋水热血上冲,朗声道:“在下认为屈寒山所以领兵冲上山来,是受长江四棍之影响。”
这一下,柔水神君与梁斗惧出乎意料之外,齐齐“哦”了一声,望向萧秋水。
萧秋水舔了舔干唇,把受屈寒山等威崖迫坠。与唐、铁、邱等分散,落入江中,再被长江四棍所俘,后在高要又为屈寒山等所制。并说出“剑王”斗“四棍”的始末……萧秋水接道,“以屈寒山武功,长江四棍自不是敌手…”说着望了望柔水神君,柔水神君不由得点了点头,萧秋水道:“长江四棍想必失手被擒。人了求生,希望离得最近的雍神君能出手相救,故说出丹霞山乃邵长老真正现身所在。诱剑王等上来与身君相拼,以望得救。惟不知神君早已受‘火王’所围。剑王见梁人侠上来,以为长江四棍所说有理,所以集中火力攻此地,一面必己遣人通知权力帮……”大肚和尚道:“那末说,这儿不宜久等,权力帮再忙,也会派援军到此了。”
疯女这时一点疯态都没有,沉声道:“无极先丹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仙丹,权力帮一旦得知,绝不放过。”
柔术神君知道:“这样说来。长江四棍己落在剑王手里了?”
萧秋水迟疑道:“这都只是猜测而已!”
梁斗抚髯道:“不过猜测十分有理。”
柔水神君苦笑道:“可惜这儿既无邵长老,亦缺无极先丹,只有我们枯守在这里,跟权力帮对上了。”
外边一片死寂,殿火烛火,映照在大殿三座金佛之上;香火早断,佛笑依然,居然带点暧昧和狰狞。
第九 章客敲月下门
寂静得叮怕。
夜深深。
外面一片死寂。
闷热。
李黑强笑道:“哈!你猜他们在外边做什么?”
惟独梁斗斟酒,酒盈盈,梁牛盛杯向黑夜围墙外朗声笑道。
“诸位在外面餐风、赏蚊,在下等却在温暖斗室之中,煮酒论英雄,失敬怠慢之处,尚请兄谅,在下仅以一杯水酒,以飨诸君。”
说着一干而经
夜沉沉。
寂无声。
月已过中天,正是:
午夜时分。
午夜·火光冲天
空气躁闷至极。
万籁无声。
忽然“嘘”地一声,四壁烛火火焰忽然变绿,吐长。众人脸色转青。
辛辣之味袭鼻而至。
柔水神君叱道:“不好,放火!”
语音未毕,墙外火光冲天而起。
一时间,围墙外四处无一不起火。
人光照亮人黑,月黯无芒。
在人光闪动中,佛像深沉而诡秘。
众人在极端燥热中脸色更门动个定。
梁斗悄声问道:“神君可否以水克火?”
柔水神君望向外面火光冲天,声势之雄,实是惊人。沉声道:“不行。”
众人惊异地望向柔水神君。
柔水神君摇首道:“我可引水熄火,但必须要有水可引,而今他们先在墙外放火,断了水路,我无法可施。”
火越烧越炽,却未烧进门墙来。
萧秋水忽道:“火不可能烧进来。”
阿水和杀仔不耐烦地急间道:
“有什么理由嘛?!”
“权力帮还跟我们有亲不成?”
萧秋水道:“权力帮困住我们,是要夺无极先丹;不敢冲进来,是怕邵前辈在,他们非其敌手。”
劳儿没好气地道:“这又跟火烧进不进来有何关系?”
梁斗却微笑道:“他说得对。火若烧得进来,纵烧死我们,无极先丹也没了。”
柔水神君望着火舌也颔首道:“不错,火势不是向内,而是向外的;”随而赞叹道:“这样巧妙的火,也只有人王祖金殿才放得出来!”
吴财如释重负,道:“那我们才不怕这火哪。”
柔水神君却脸色森然,道:“火王放这把火,有什么目的,我到现在还弄不清楚。不过至少有一个目的,是要我们致命。”
大肚和尚奇道:“他还是要烧死我们?”
柔水神君冷冷道:“不是。”
大肚和尚瞪眼道:“那还怕什么?”
柔水神君冷然道:“他想使我们窒息。”看了看不解的众人,又道:“他把别传寺四周放火,会造成处于中央的我们闷死,因为强烈的四面火舌会把中间的空气燃烧精光,这不用火烧上身,亦会致命的。”
洪华铁着脸色道:“那……那我们怎么办?……”大肚和尚吹喝:“不如冲出去!”
梁斗一扬手道:“且慢。看来神君胸有成竹。”
柔水神君微微一笑:“成竹不敢当。但要不窒息,这还不难,这里虽水力不够:”柔水神君目注金佛像前左七步之遥,注视地上缓缓道:“往那儿直掘七尺,既有泉水上涌,浑身淋湿,即可换取新鲜空气,虽不可久,但对方也无法维持久燃,一时三刻,只怕还闷不死咱们。说着目光含笑道。
“在这硬地掘七尺深,凭诸位的功力,还难不倒咱们,对不?”
半夜·不速之客
火焰越来越黯淡,变绿,转青,终于全熄。
四壁的烛火因空气回复,而恢复原状,火光淡黄,火舌稳定。
四周虽浓烟甚熏,但已无刚才闷热。
罗海牛忽发奇想道:“其实趁适才大火之际,权力帮中人也必退避三舍,咱们正好可冲出去,攻他个措手不及——”静秋水不同意道:“你冲出去,他们正好在半山截杀,我们一方面要防火,一方面要防敌,实在太不划算。”
打侠梁斗统一道:“何况烈火耀眼,山腰幽暗,敌在暗,我在明,如此冲出去,必死无疑。”
柔水神君笑道:“若是烈火神君在,那倒好了,我知道他的脾气,一定以毒攻毒,借火用火,我反而可以藉火势反攻,斗他个硬碰硬!”
人苗全熄,外面又一片寂静,焦辣之气更袭鼻而来。
李黑问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梁斗笑道:“这要看他们先怎么办了。”
柔水神君道:“便是。”
胡福等了老半晌,笑道:“看来权力帮还是在按兵不动中。”
李黑反笑道:“不如我们先闯出去惹惹他们。”
其实谁都看得出来,大家心中都不免被这“山雨欲来”的局势所震撼,而紧张。”
就在这时,梁斗忽道:
“有人。”
柔水神君立即侧耳倾听,几乎是在同时间,寺门有人轻敲。
有人在问:
“有人在家吗?”
再敲了敲,那人竞唱道:
“敲敲门,你在不在,有人说你拉了柴……”“拉了柴”在当地俚语,有“翘了辫子”,“咽了气”的意思。
梁斗笑道:“有人来了。”
柔水神君也笑道:“大火故人来。”
梁斗道:“不能待慢客人。”忽见萧秋水凝望神像,目光有异,问道:“你怎么了?”
萧秋水一醒,忙道:“没……没什么。”
梁斗道:“没什么就好。大敌当前哦。”
第三次敲门声又响起,只听那人悠声道:“有人在家吗?要是没人,我要进来罗。”
梁斗笑着长身而出,笑道:“慢着慢着,有人在家,可不能不请自进,我这就开门来了。”
那人笑道:“半夜来访,有扰清梦,实抱歉之至!”
梁斗大笑道:“莫非不速之客,阖兴来乎?”随即低声向众人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既敢来,必有所恃,我去应付。”随而紧向柔水神君道:“敢劳雍兄替我掠阵。”
柔水神君诚挚地道:“这个一定。”
梁斗向柔水神君一抱拳,回身大步向前走去,一面朗声道:“客敲月下门。在下等在推敲之中,现刻即来迎驾了!”
门“呷呀”地开了,一个人宽容笑脸的走了进来。
一见那人,柔水神君脸色就变了。
变得很难看的铁青色,好像一个人上了擂台,却发现对手比自己还强的那种难堪,但又不能马上走下擂台的样子。
那人真见梁斗,笑着一揖道: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梁斗笑道:“才见大火,哪来白雪,不过稀客来会,却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只不知尊驾是不是知己?”
那人很高兴地笑道:“是不是知己,大侠饮了便知。”
大侠梁斗笑道:“可惜没有酒。不如请移嘴到里边去喝。”
那人却用手指按住嘴唇,“嘘”了一声,静俏悄自衣袖里掏出一只小酒壶,悄声道:“酒在这里。”
梁个皱眉道:‘什么酒?”
那人高兴地道:“好酒。”往前一送。
梁斗一手按住酒壶另一身,拎在那人千里。
两人就顿在那里,动也不动。
两人依然笑嘻嘻的,像老朋友初见面亲呢的握手一般样子。
然而柔水神君的脸色却变了,煞白一片,甚是难看。
萧秋水禁不住问道:“来人是准?”
这时柔水神君却不禁“呀”了一声。
大家望友,只见梁斗与那人依然笑着,两人俱拎着茶壶,外表不能察觉什么,但仔细看去,两人身外都有一层极难看得出来的绿芒。
这绿芒映得两人异常的笑脸十分恐怖。
但两人依旧笑嘻嘻,拿着酒壶。
柔水神君失声叫道:“药王!药王来了!”
“药王”两个字,在“权力帮”来说,无疑就是“毒王”:“用毒之王”,毒王莫非冤!
两广十虎、长江五剑望齐失声道:
“药王?!”
——药工来了,加上人王、剑王,声势火增,这里如何还能守得住?
——权力帮的后援果然来了。
这时绿芒越来越盛,两人脸色、衣饰越来越妖异,柔水神君骇然道:“隔山毒牛,潜毒!”
内功中有“隔山打牛”者,乃借力打力,藉物打物,而用毒中更有藉任一媒体者,传播毒性,用毒高手中,更有随意使用物件,达成藉物毒人之手段。
柔水神君急得跺足道:“梁大侠实不该用手触摸那酒壶的。”
大肚和尚道:“可能粱大侠一开始并不知道他就是‘药王’呢。”
萧秋水道:“我看是梁大侠想藉抚物之力,先把对手震伤,却不料对方施毒,梁大侠正用内力苦拼不下。”
柔水神君瞪了萧秋水一眼,心里暗暗佩服这少年有见识;这时李黑道:“我们何不去助梁大侠一臂?!”
柔水神君断然道:“不可。”
这时在绿芒中,梁斗额上已隐然布满汗珠。
柔水神君道:“万万不可。此刻梁大侠之内力,与药王之毒性,正斗得酣,有谁一旦闯入,此两种毒力一定朝第三者排山倒海压来,神仙难活。”
众人叹息声中,罗海牛又道:“我们可以过去,分散药王心神也好。”
柔水神君长叹道:“可是我们一出现,权力帮自会派人增援,如此地斗下去,反而让对方知悉我们里面井没有邵长老,邵长老一旦不在,以他们实力来说,再也不必顾忌了。”柔水神君又道:“他们这次先遣药王莫非冤来,是作投石问路之效。”
这时大侠梁斗的身体却已抖了起来。
梁斗的内力,也渐克不住药王的毒力。
没有人知道,萧秋水心中在想什么。
——其实萧秋水也没想什么,只不过他决定了一件事。
他要救梁斗,不惜身死。
他喜欢梁斗,敬佩梁斗,觉得梁斗死,不如他代死。
所以他立意要出去,闯破梁斗与药王的拼斗圈。
这时梁斗的身子颤抖愈剧。
萧秋水忽然就掠了下去。
众人一惊,无及阻拦,萧秋水已在场中。
萧秋水双掌举推而出,撞向酒壶。
他不愿到药玉身后去使暗算。
莫非冤一见萧秋水,却脸色大变。
见萧秋水双掌拍来,居然放开酒壶,向萧秋水拜倒道:“帮主……”这一来,压力顿去,梁斗抢得酒壶,但发力大急无法收回,一口气退了七八步,才立住桩子。手指不觉运了上力,“波”地一声,酒壶顿碎,酒溅泼而出。
药王一身功力,非同凡响,居然说放就放,原来武林高手拼斗真力,一旦交上手,任何一方若先撤手,很容易被对方劲力追迫,或被自己回收劲道所伤,莫非冤却说收就收,反令梁斗把持不祝莫非冤跪下拜倒,萧秋水双掌拍空,却如八丈金刚,摸不着脑袋。
这一下子急遽直下,众人为之愕然。
萧秋水奇道:“你……我又不是……”
莫非冤一听声音,猛抬头,怒叱道:“你不是帮主!”
萧秋水以为一掌推出,自忖必死,却不料有此局面,苦笑道:“我几时是你帮主来着!”
那“药王”大吼一声,脸色倏变,这时只听梁斗一声轻呼,他的双手已变成阴绿色。
莫非冤本来怒极,见梁斗如此,反而笑道:“哈!你假冒帮主来救他,不过,现在他还是中了我酒中毒,鹤顶红,红上变绿!哈哈哈哈……”萧秋水忽道:“你——!”
梁斗喘息、挣扎、走近,忽然扑倒,萧秋水赶忙扶住,梁斗怒指“药王”嘶声道:“你是毒中毒,莫非冤?!”
莫非冤冷然趋前,傲笑道:
“我是药王。”
梁斗忽然道:
“见鬼的药王!”
突然刀光一闪。
刀快如电!
莫非冤脸色变了,色变同时,他身形已动了,身形动时,身上已标出了鲜血。
鲜血标出时,刀光已不见。
刀光不见时,莫非冤已倒飞退出去。
他一面退,一面捂住伤口,一脸都是怨毒之色。
刀光不见了,刀芒回到鞘中。
然后梁斗就倒了下去。
萧秋水竭力扶着,只见梁斗脸有绿气,喘气急促。
只听梁斗疾声道:“扶我回去,我要迫毒。”
萧秋水即刻扶着梁斗回奔——
这时萧秋水想起唐大。
——在浣花剑庐中,被“百毒神魔”毒倒的唐大。
萧秋水忽然觉得手心冒冷汗。
——这里不能再有一个暗杀唐大的辛虎丘或康出渔。
康出渔出现了。
他是扶着莫非冤退走的。
无疑康出渔并不是一个勇者,但莫非冤却是“药王”。
“药王”是“八大天王”中之一,而且还是李沉舟的亲信。
单凭这个,想要立功的康出渔,再危险也会赶来救援。
其实以“药王”所受的伤,无他救援也绝没有问题。梁斗当时已中毒,他那一刀发出,虽够快,但已失却准头,何况那莫非冤也闪得够迅速。
康出渔退走了,四周又寂静了下来。
三更·焦土攻势
梁斗的喘气已渐平息,他双眸深深地望着萧秋水,谁都看得出来的眼中深深感激之色:“我出道以来,向不欠人恩,却欠你的情。”
“你今日不顾性命救我,他日我也可以为你不顾生死。”
梁斗的功力非同小可,下一会,额顶白烟袅袅升起,双手暗绿,已逐渐退去,现出了绊红色。
李黑喃喃道:“不行,不行。”
劳九跺足道:“这样打下去,权力帮不住增援,怎么行!”
施月毅然道:“还是不顾一切,冲出去好。”
梁斗喘息叹道:“唉,只怕不能冲了。”
罗海牛禁不住问道:“为什么?”
柔水神君冷冷地道:“你上围墙去看看就知道了。”
罗海牛沉吟了一下,跟李黑招呼了一下,这两个兴致勃勃的小子,一齐往外奔去。
梁斗禁不住叫道:“要小心一些。”
李黑、罗海牛两人奔至围墙下,对望一眼,耸庸,纵身,落在围墙上,两人的身影都僵住了。
然后两人急奔回来。
杀仔忍不住大声间道:“什么事!?”
李黑黯然道:“那大火……”
罗海牛怔怔道:“焦土!”
杀仔和阿水都问道:“什么焦土!”
柔水神君在远处冷冷地道:“焦上攻势!片甲不留!那火王祖金殿放的火,把我们方圆十丈内的事物烧得一干二净,我们一出去,就成了……”粱斗这时居然还笑得出来:“箭靶、刀靶、暗器靶……”柔水神君冷冷道:“所以我们现在更不能外冲,只有死守!”
疯女激动地问道:“那要守到什么时候?”
柔水神君道:“守到他们冲进来的时候。”
疯女再问:“那他们真要是冲进来,我们该怎么办?”
梁斗忽然道:“他们已冲进来了。”
说着,三个人就走了进来。
这三个人,是用三种不同的方式“走”进来的。
“哄”地一声,一团火烧了进来。
然后人光变绿,黯淡下来,才知道这团火,好像是“长”在一个人的身上。
这人穿大红袈裟,头顶光亮,牛山耀耀一毛不长。
这人就是李沉舟手下,“八大天王”中的“火王”祖金殿。
另一人是一道剑光。
淡青而至湛蓝,窗棂粉碎,一人掠了进来。
剑芒一没,这人手上又变得没有任何剑器。
那人三络长须,居然还道骨仙风,脸含微笑。
那人就是屈寒山,既是武林中的“威震阳朔”,也是“权力帮”中的“剑王”。
第三个人是慢慢扶着门柱,“走”进来的。
因为他自左腿自小腹,有一道长长的刀伤。
这一刀,当然就是梁斗砍的。
当然他就是“药王”莫非冤。
这三个人此刻一齐出来,就好似判决了梁斗等人的死刑。
“火王”祖金殿用两根手指,敲了敲门,那门就“轰”地烧起来了,祖金殿却问道:“梁大侠死了没有?”
梁斗居然挺身笑道:“承蒙盛情,我还没死。”
祖金殿也居然咋舌道:“哗,受药王之毒尚不死的,好像没几个;中毒后还能斩中莫兄一刀的,恐怕只有你一个。”
说完后,居然得意洋洋地望向莫非冤。
莫非冤倚墙而立,眼中却似喷出毒火来。
柔水神君忽然现身道:“今天傍晚,我还替你洗了一个澡,没料你现在又来替人扇风扇火的。”
祖金殿转头盯住柔水神君,这次是他眼中,好像喷出熔岩。
屈寒山和气地笑道:“祖兄若光火了,柔水神君就要变成开水啦。至于梁大侠的快刀,我是领教过了,不过莫兄的毒可是百步杀人向不失手的。”
屈寒山这一番后是挑拨离间。
他知道柔水神君不好对付,又吃过梁斗的亏,所以他希望祖全殿和莫非冤先出手,他就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偏偏“火王”、“药王”虽动怒,但却知道他的企图。莫非冤冷哼道:“听说屈剑王对梁大侠有宿怨,若然如此,我这是让给剑王先了恩仇。”
屈寒山哈哈笑道:“笑话,笑话,我和梁大侠,一在广东,一在广西,偶相闻问,哪有什么怨仇。”
莫非冤初上山来援,亦被屈、祖两人哄入寺中,以为点子并不扎手,结果就当堂挂了彩,所以心中十分怀恨,知道“剑王”,“火王”有意要他打前锋,刺探邵流泪有没有在庙里,几乎使他牺牲当堂!
当下他沉着脸,没有再说话。
祖金殿却冷冷地道:“水火相克,屈兄知我不便,接下柔水神君吧。”
屈寒山神色不变,道:“什么?!祖兄的火,不是正好克水么?如果不是火忌于水,还是祖兄亲自出手的好!”
两广十虎见他们三人讨论来、讨论去的,好像自己等人已是他们囊中物一般,气得发抖。
梁斗依然笑道:“你们这般互相礼让,我看天都快亮了。”
屈寒山听得一笑道:“梁兄不必躁急,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呢?”
“药王”忽道:“既然如此,干脆我们三人一齐上好了。”
疯女怒极叱道:“好!这才痛快!”
“火王”冷笑道:“那我们就给你个痛快。”
就在这时,柔水神君突然出了手。
柔水神君一动,“火工”就迎上了他。
两人身形一闪,再闪,萧秋水这边的人,只觉燥热如炙,屈寒山那边的人,忽觉全身透湿。
然后“药王”就扑了上去。
“药王”身形一展,梁斗便飞了下去。
但是屈寒山立即加入了战团!
“剑王”一旦加入战团,梁斗与柔水神君败象立现。
这时两广十虎,不管受伤的,或未受伤的,都掠了过去。
但在同时间,一群人拥入别传寺。
杜绝、康出渔迎上胡福、李黑、罗海牛、吴财,打了起来。
盛江北一双铁掌,力拼杀仔。
康劫生、钟无离、柳有孔,三人合战疯女。
“狮公”、“虎婆”却大战阿水和施月。
洪华和劳九,正苦斗“一洞神魔”左常生。
大肚和尚狂吼一声,双掌一分,扑了下来。
但他立即被人截住,此人犹如一片血影,正是血影魔僧。
长天五剑五剑交织,交合成一道剑网,冲了进来。
长江五剑亦呼喝一声,编成五道雾彩,截杀起来。
众人正杀得难分难解,旗鼓相当,而梁斗与柔水神君却险象环生:只要这边的柔水神君、梁斗一倒,别的战团纵打得再好,也没有用了。
但是萧秋水呢?
众人在舍死忘生的激战时,他在哪里?
——萧秋水在做些什么?
萧秋水只做了一件事。
他居然跳到大殿中间的那座大金佛像上。
然后双掌运力一推。
他这样做,只有一个原因:
——因为他在无意间瞥见佛像流泪。
子夜·一张泪流满腮的脸
天快要亮了。
曙光一线,加上烛火微明,照在碎裂的佛像。
佛像里跌出一个人。
一个流着泪的人。
那人流着泪,但不能说话:
——萧秋水马上发现他“哑穴”被封。
更可怕的,萧秋水随即发现,此人身上至少有三十道穴道被封。
萧秋水立即解穴,但居然没用。
点穴的人之手法,是萧秋水生平未见。
就在这时,那流泪的人眼中忽现焦惶之色。
萧秋水那种特别敏锐的感觉又起来了——他即刻一闪“砰”一声,一记掌风扫中了他,他跌了出去。
暗算的人是屈寒山。
屈寒山一直恨萧秋水入骨。
萧秋水中掌,往前一跌,把心一横,竟藉屈寒山之掌力,借力转注在掌中,“砰”地撞向那流泪的人之哑穴!
那人“呀”了一声,哑穴已然解了。
但是那流泪的人身上至少还有二十九道穴未解,那人哑穴一解,即急叫道:“内力不成!打我百会穴!”
要知道“百会穴”是人身重大死穴之一,萧秋水一时不知应否下手,屈寒山又倒转回来了。
那人吼道:“你再不——!”
萧秋水把心一狠,一掌拍下去,屈寒山却已到了,一剑刺出,萧秋水竭力一闪,但屈寒山一剑变三剑,“霍霍霍”把萧秋水逼退三步。
换作萧秋水平时,早就死于屈寒山剑下,但萧秋水近日得大侠梁斗指点,再有杜月山“双分剑法”参照,武功大进,居然闪过屈寒山五次攻势。
屈寒山见萧秋水武功如此急进,更怒不可遏,剑法一紧,萧秋水这才知道什么是剑法——这剑网简直令他看不透、穿不过,甚至呼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剑网忽然都没了。
千万点剑锋都不见了。
只剩下一剑。
剑快而急、准。
萧秋水发觉时,已避不开。
剑至咽喉。
这一剑,无疑是屈寒山立意要取萧秋水的命。
第十 章大家早·大家好
就在这时,屈寒山发现眼前一花,多了一个人。
就在他发现多了一人时,这人已双掌上下一拍,掌心挟住了他的长剑。
屈寒山号称“剑王”,他的剑几时被人捉住过?
屈寒山此惊非同小可,随而他就看到了一张脸:一张泪流满腮的脸。
屈寒山禁不住失声呼道:
“邵流泪!”
然后他就倒飞出去,泪流满脸。
因为邵流泪一拳就打在他鼻梁上,他飞了出去。
他的泪腺失却控制,未到地时已泪落如雨。
因为屈寒山这一声惊叫,大家都震诧地止住了手。
“邵流泪。”
——邵流泪?!
十五年前追杀武林第一一异人的生还者邵流泪,竟在此地出现了?
近日江湖传闻中唯一吞食“无极先丹”的高手邵流泪,真的在这儿?!
——那么燕狂徒呢?《忘情天书》呢?还有那无极先丹呢?
这是武林中人人渴望的至宝!江湖上人人欲得的圣典!
邵流泪站在神桌上,没有说话,用手指了一指权力帮的人,再用手指了指大门,他的用意很简单,只有两个字:“出去!”
但是“火王”、“药王”却一起扑了过来。
屈寒山也一弹而起,因为他知道,成败在此一举!
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祖金殿一扬手,“砰”地一声,神桌居然炸开!
梁斗脸色变了。
他看得出来祖金殿用的是江南霹雳堂之火药。
江南霹雳堂向是四川唐门的至友,霹雳堂的火器居然落在“权力帮”的“火王”手上,蜀中唐家只怕也大势已去:炸碎片中,邵流泪身法却比碎片还快。
他掠起,药王迎住了他。
“蓬”,漫天一团粉未惊起!
众人惊呼、怒叱,药王施毒,竟不顾众人生死安危,包括权力帮在场徒众。
邵流泪一场袖,绿粉就神奇般消失了。
屈寒山突然出现,一剑就刺了出去。
邵流泪居然双掌一拍,再度挟住剑身。
这几下此起彼落,迅快无伦。
就在这时,祖金殿又到了邵流泪背后,打出一条绿色火焰。
邵流泪突然一矮身,火焰变成向屈寒山脸门卷到。
屈寒山大叫一声,飞快疾退,手中长剑,只得放弃。
屈寒山退得太急,竟破窗而出,但莫非冤又掠了上来。
他一扑上来,就看见闪电般一道剑光。
邵流泪出剑,竟绝对不比屈寒山慢。
莫非冤急闪,邵流泪一剑甩手挞来,莫非冤用力一提,剑是拿住了,但一股无匹大力撞来,把莫非冤撞出七尺,撞破石墙,跌出寺外!
这是何等巨力!
祖金殿发出“阴火”居然反而迫退“剑王”,正想再发,猛见邵流泪回头:一张泪流满脸的脸。
然后邵流泪就一扬袖,祖金殿只见一团绵纱,迎脸罩来。
祖金殿此惊非同小可,他知道这是莫非冤的“毒砂”,他见过一个权力帮徒不小心用指头沾到一点,结果溃烂了三个月,到了第四个月,他全身都像一只放了半年的柿子,又臭又烂。
“火王”怪叫一声,急退而出,砰地撞碎了他原先烧焦而不倒的寺门!
“八大天王”中的三大天王与邵流泪交手比划。才一个照面,“火王”、“药工”、“剑王”三大高手,俱被迫出寺外!
萧秋水这才知道什么叫做:“别人流泪他伤心,自己流泪人断肠”!邵流泪!
月免西沉。子夜已逝。
凌晨一片凄冷。
天色蒙蒙光。
屈寒山、祖金殿、莫非冤三人一齐出手,他们断未料到,三人出手之后,竟然都在寺庙外会合的。
晨曦中,只见庙朝东时,背景一片漆黑,云起风动,像一头欲飞的龙。屈、祖、莫三人纵横江湖,征战连番,竟无勇气进去再战。
这时晨曦初见,他们三人忽听到一个清晰如银铃般的声音笑道:“大家早,大家好。”
声音是从晨曦初透那边传出来的。
火王、药王、剑工立时变了色,三人一齐露出尊敬之态,竟揖拜下去,就迎着晨曦微明的方向。
凌晨·红衣宋明珠
邵流泪数招间,把“八大天王”其中三人齐迫出寺门,使权力帮人大惊,余亦大哗。
柔水神君喜道:“邵长者,你武功又有精进!”
——原来当日之时,邵流泪武功虽高,最多不过只能以一战一,击退“八大天王”中任一人,但万万不能以一敌三,何况如今还获全胜!
邵流泪却脸色森然,道:“救我的小友请过来。”
萧秋水莫名其妙,依言走了过去。
邵流泪道:“我快不行了——”话未说完,忽然寺门红影一闪,一道亮如风铃般的笑声呼唤道。
“大家早,大家好。”
权力帮的人一听,有些已跪倒下去,邵流泪的脸色却变了,脸上,也没有泪了。
一件红如辣椒,动人心魂的劲装,却裹着黑腰带、黑马靴、黑蝴蝶扣的女子,清爽如晨风一般地,掠了进来。
这女子的肤色却如雪一般白皙。
眼眸如明珠一般的亮。
这女子的美艳吸引住了全常
这女子却似落落大方,笑道:
“我来了,谁在流泪?”
这女子看来不过二十多左右,一双黑白分明的明眸,分明的亮。邵流泪不再流泪,沉声道:“我。”说罢瞳孔收缩,道:“你是赵师容?”
邵流泪此语一出,全场震慑。
——赵师容?!
——李沉舟的女孩赵师容刀
——权力帮的女主人赵师容?!
那红衣女子宛然笑道:“哪里,我怎会是容姊姊?我怎有资格当师容姐姐呢?!”说着笑得花枝乱坠,宛若落花随风:“哎呀,你怎么会把我当作赵姊呢?我有那么福份就好咯!”说着竟无限委婉。
这女子风致亲楚,竟把吴财、罗海牛、胡福等人看得极为陶醉,眼睛都直了。
邵流泪一听之下,脸色却显然放松下来了,仍旧厉声道:“那你是谁?”
那女子不笑了,正色若红颜,亮着明眸道:“我是李帮主的弟子,柳五公子的人。”
邵流泪变色道:“柳随风的双翅、一杀、三凤凰,你是谁?!”
那女子悦颜道,“我叫宋明珠。”
萧秋水只见柔水神君与梁斗脸色齐齐大变。
邵流泪又开始流泪了:“你是红凤凰宋明珠?”
邵流泪流泪就要杀人。
人人都不禁为宋明珠这小女孩担心。
那女子却认真地点点秀颔道:“是呀,我就是红凤凰,不是白凤凰,也不是紫凤凰。”
邵流泪瞳孔收缩,泪己掉落。
江湖传说:他落泪就要动手,就得杀人。
宋明珠居然盈盈走向前来。
这时忽然闪出两人来。
这商人就是“广西五虎”中的躬背劳九和“广东五虎”中的揭阳吴财!
揭阳吴财,颇自命风流,见宋明珠过来,顿生怜香惜玉之心,他曾见邵流泪出手,连三大天王都挡架不住,这弱质女子又如何支撑呢?
另一位劳九,虽生得丑陋,其实心肠最好,怕宋明珠遭毒手,即刻拦阻。
宋明珠见两人出来,眨着大眼睛道:“你们……?”
吴财有礼地一欠身道:“请姑娘留步。”
劳九则叱喝道:“回去!”
宋明珠贝齿如珠,嫣然笑道:“我不回去!”
劳九怒道:“不回也得回!”
吴财正想说话,忽然红影一闪。
然后事情就发生了。
劳九狂吼一声,左右太阳穴竟都插了一根金钗,全嵌入脑,竟近在脑门会师!
吴财惊骇无已,立时一手扶住劳九,一手劈向来明珠!
就在同时间,吴财也发出了一声惨叫。
吴财倒下,劳九倒下,吴财一手仍抓住劳九;胡福、罗海牛闪电扑出,扶吴财、劳九掠回,两人一目是泪,激动得全身发抖。
阿杀厉声问道:“怎么了?!”
因为事情发生得大快,大家都不晓得是发生了什么事。
只听罗海牛颤声道:“劳九……劳九死……死了!”悲不成声。
胡福悲鸣一声,说不出一个字。
谁都看得出吴财除了拼死抓住劳九的一只手外,其他一手两腿,全都给废了。
吴财和劳九为了宋明珠的安危,居然落得一死一残废的下场,宋明珠出手之毒,令人不寒而惊。
众侠纷纷震怒,两广八虎尤其手足精深,悲愤至极,都要动手,邵流泪大喝一声:“住手!”
宋明珠皓亮地露出一排贝齿,笑道:“晦,他叫你们住手呢。”
众人怒叱,大喝,尤其两广八虎,还是冲了出去,就在这时,“泼喇喇”一阵声响,掠众人头顶而退,邵长老落在众人身前。
宋明珠笑着招呼:“你好。”
邵流泪道:“我知道你向人叫好,就是要杀人。”
宋明珠笑道:“可是你不好,你在流泪。”
邵流泪冷然道:“我是为快死的人流泪。”
一句话说完,他立即就出了手。
他一出手,四壁烛光全灭。
众人一阵哗然,宋明珠已不见了。
她清亮如风铃的笑声已到了寺外。
邵流泪立即到了寺外:寺外一片旷野:
原先的杂草、灌木、密林,全被烧个清光。
邵流泪一到外面,才知道是天亮了。
清晨大雾,沁凉入体。
突然两道劲风袭来,邵流泪双手一抓,抓住两件清亮如晨露的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两枚明珠!
清晨·雾中的决斗
邵流泪正欲扔掉,但两度寒流,竟从手心袭入,邵流泪猛打了一个冷颤,红衣一闪,宋明珠已到!
两支金钗,闪电般夺邵流泪双目。
邵流泪一出手,就按住两枚金钗,金钗刺在明珠上,明珠碎裂。
碎片向未明珠射去。
宋明珠粉脸也变了变,她的身子已急退去,不见于大雾之中。
但几乎在同时间,邵流泪背后急风又起!
两枚金钗!
左刺“期门”,右刺“命门”!
宋明珠竟又到了邵流泪背后!
邵流泪猛回头,双掌陡拍出去!
凌厉的掌风,摧散了大自然的浓雾。
身法诡异的宋明珠竟又到了邵流泪的背后。
这两钗刺出,邵流泪已不及回首!
他想也不想,双掌住后反撞过去!
就在这时,他只觉双肩一疼,已给刺中。
但是他也感觉到,掌沿触及一人身躯,但那人立时掠了出去。
可是他还是击中了对方。
然后他觉得天旋地转,要倒下去了……
要倒下,早就倒下了……
但他强提一口气,体内“无极先丹”真气尚有余息,猛地激荡起来,使他勉强立住身子。
只听见那本来如银铃一般的声音恨恨他说:“我们走!”
那本来充满笑意的声音,而今也不笑了,竟还有些微的脆弱。
然后权力帮的人退入了浓雾里。
浓雾消散了,因阳光已升起。
旭阳驱散了晨雾。四周景象清晰起来的时候,邵流泪便倒了下去。倒在一片焦土上。
早上·太阳升超来的时候
邵流泪再醒来的时候,朝阳已经升起来了。
然而他的生命永不如朝阳了。
邵流泪知道他要把握时间讲话,不然,他永不能说话了:“他们走了没有?”
“走了。”柔水神君道。谁都看得出邵流泪已然回天乏术了。邵流泪勉强笑道:“你见到天王,要替我跟他老人家说,我万水千山逃出来,是要送点东西给他老人家作寿礼,但是……”柔水神君不禁垂泪道:“我知道,我知道……”邵流泪苦笑道:“要告诉天王,那次围杀燕狂徒,我们有辱使命了……”柔水神君不住点头道:“天王知道。那次天王也曾赶赴,不及救你,他老人家也很难过……”邵流泪强提真气道:“我邵流泪之所以有今天,全仗天王栽培……日后要靠你们侍奉他老人家了。……”柔水神君及长江五剑叟垂泪应道,“是,是……””萧秋水等都不禁为之恻然。
邵流泪又道:“宋明珠等之所以退走,乃以为我中她两记金钗而不倒,功力远在她之上,她才不敢留待,殊不知我已是强弯之未,本就凭无极先丹余力一气撑住,而今早已溃散,加上她的两钗戳中要害,我,我活不长了……”说着又苦笑了一下。
“其实,我早该在十五年前就死了。”
柔水神君看见邵流泪已是出气多、入气少,急问道:“邵长老,还有什么东西要交代?”
邵流泪大力喘息了几下,道:“十五年前,我原死于燕狂徒之手,但他又把我救活了,用了一颗无极先丹。他把我救活的原因是见我在众人之中,最敢拼命的一个,他说这世上不怕他的人太少了,既然无意中把我带上马丰,就不愿看我就此死去。……就这样,我赖死赖活的在他身边,侍奉了一十五年,到了上月,我等到他完全信任我的情形下,才抓住机会,迷倒了他,刺了他两剑劈了他三掌,他居然不死,反手给了我一指……”“燕狂徒未死!”这消息使人人都变了脸色。
独有萧秋水觉得毛骨悚然。邵流泪如此忍辱负重,挨过了一十五年,竟对救活他的命的人下如此毒手,难道武林中的恩怨都是这样的吗?
——要在江湖上成名都要这样的吗?
——这就是“无毒不丈夫”吗?这就是“唯大英雄能本色”吗?
——可是他和“神州结义”的弟兄们并不是这样。
——问题是:他们也是江湖人,人在江湖,会不会被江湖同化?
——尤其像萧秋水这样的人,智慧、聪悟、有志气、有魄力的人,一旦沆墼一气,就会变得比谁都心狠手辣。
邵流泪缓缓闭上双目,疲倦地道:“是。燕狂徒未死。”然后叹了一声道:“我给予他致命的攻击,他还是死不了……然而我却要死了。”
忽然睁开双目,道:“你们知道,宋明珠这一走,随时还会倒回来的,说不定她还会把李沉舟的得力助手——柳随风带来,你们为何还不走?!”
众人呆了一呆,邵流泪又“哦”了一声,道,“我还是先把无极先丹交给你们……我打伤了燕狂徒,以为他死了,去掏他衣襟,搜出其余五颗,正欲离去,他就突然转醒过来,给了我一指……我中了一记,还是逃了出来……”说到这里,邵流泪嘴角已溢血,柔水神君禁不住问道:“那……那先丹呢?”
邵流泪勉力掏出五颗药丸。
五颗药九,三颗暗红,两颗亮红。
柔水神君颤抖着手接过,长江五剑史都引颈来望,柔水神君迅速把手指一合,颤声道:“这……这就是无极先丹……?!”
邵流泪疲倦地道:“是。……”又道:“这是我舍命抢回来的,不要忘记……献给天工。”
柔水神君哺哺地道:“这个当然。这个当然。……”忽又道:“权力帮随时还会过来,我们马上便要离开。”
邵流泪缓缓闭上双目,道:“你们走吧,带我累赘。……我……快不行了。”
柔水神君一咬牙,即道:“是。”霍然站起,向梁斗诸人一拱手,道:“这次丹霞之聚,蒙诸位出力不少,日后江湖相见,再作酬谢,这就别了。”
大肚和尚急道:“我们如此分散下山,不怕中权力帮之伏么?”
柔水神君冷笑道:“丹霞群峰,路径无数,他们是溃败而逃已无拦阻之勇,况也拦我们不祝”说着带长江五剑叟迅速离去,邵流泪苦笑,缓缓瞑目,不知死活。
梁斗探了探他的鼻息,苦笑着摇了摇头。
邵流泪竟是含笑而逝的。
梁斗注视萧秋水,道:“萧老弟,你要到何处去?”
这一句间话,使萧秋水顿觉夭涯茫茫,莫可适从,一时如丹霞云海,不知置身何处,只知日正当中,上午的阳光好亮。
哎,这生死一发、风云诡变的一天。
萧秋水沉声道:“我还是要去广西,找我哥哥他们,再回援成都。”萧秋水说着,望望天,长天云海无尽,但阳光还是很刺眼,很明亮。
萧秋水揩拭眼眶中的泪。“我出来,本就为了要回去的。”
梁斗凝视着他,过了一会,拍了拍萧秋水的肩膀,道:“兄弟,我是想跟你一道去。但是现在我不能——”萧秋水望着这个竟称他为“兄弟”的一代大侠。他等他说下去:——“我现在即上少林、武当,禀告天正大师、太禅真人,江湖上如此危局,十六大门派非要联成一气不可了。……要灭权力帮,非齐心合力不可!”梁斗深深地望住萧秋水,一字一字地道:“不过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你的。”
梁斗平静地道:“就算天正、太禅不管这事,我只尽力而已,不管他们怎么决定,我都要去找你。”梁斗笑了一笑,真诚地道:“如果你不嫌弃,我倒有一议,你我结为兄弟,不分长幼,好不好?”梁斗又道:“你或会觉得长幼有序,而且武功目前不如我,但是以你的人品、能力,有一天你名声会比我大,武功会比我高。现在跟你称兄道弟,也是沾你的光。你就不要推辞了,好不好?”
萧秋水紧紧的握着拳头。
他看住梁斗,没说别的话,只说了一个字:“好。”
梁斗一抱拳,即回身道。
“兄弟就此别过。”
萧秋水也一拱手道:
“后会有期。”
他们没有再多说一句话,风大,衣袂飞飘,梁斗开始往下山的路走去。
好人胡福也向萧秋水一拱手,道:“我们在成都见面。”
萧秋水恍惚道:“你们……”
胡福长叹道:“劳九死了,吴财残废,我们两广十虎一条心,现在也没别的话好说。我们会跟萧兄弟在一起,共闯江湖的。可是……”施月接道:“我们先要分别赴广东、广西,安顿家小,才放心去跟你去替天行道,除强扶弱。”
杀仔凝视萧秋水,在风中大声道,“萧兄弟,我们还是会再见面的!”
他们一拱手,罗海牛含泪背起劳九,胡福扶着吴财,在日正当空下了山。
剩下在山上怔怔的:大肚和尚和萧秋水。
大肚和尚和萧秋水好久没有说话。
白云飞。
大肚和尚看见萧秋水背负双手,手指握着,又张开,大肚和尚忽然感觉到萧秋水心里是寂寞的。
好像一位老将军,见咤叱风云的战士们,饮马悲歌的英雄们,都一一散去,失去下落。
大肚和尚暗自叹了一声,他与这“大哥”相交近十年,知道他生性好玩喜动,但其实胸怀百万兵甲,志凌衰字万象的。
只不知他明不明白英雄寂寞,高处寒。
大肚和尚轻咳一声,终于道:“我们一起下山吧。”
萧秋水眼神遥远不可及,道:“你要到哪儿去?”
大肚和尚道:“我们现在碰上权力帮,还是不够他斗,不如先赴中山会合林公子,凭他武功,至少可以与那宋明珠绊绊。”
萧秋水平静地道:“我身是浣花人,不得不先去浣花,你应先下东海,请林公子出来。”
大肚和尚踌躇了一下,道:“我们还是一道儿吧,免得权力帮遇上时还少了个照应。”
萧秋水宁静地道:“你找到林公子,赶快来援,这才是正事,何况我还要去找老铁小顾他们……”萧秋水讲到这里,悠然神往:“他们都是如你一般过痛的兄弟……”大肚和尚高兴起来了,哈哈笑道:“我们会聚时,又有得热闹了!”
萧秋水也高兴起来,兴高采烈地道:“哈哈,你若是给老铁见到,他就会给你一拳,上次……”那笑声在寂寞的山谷里激起细微的一两声回响。
云飘在山谷。
山在虚无飘渺间。
萧秋水笑了一下,又停止了,再笑一下。
山远远那边,有亮丽的云霞,不知是个怎么样清远的世界。
萧秋水停止了笑,道:“你还是先走吧。”
大肚和尚没有答腔。
萧秋水望了望地上的尸体,道:“至少我要在未走前,先埋了他。”
他指的当然就是邵流泪。
大肚和尚怔了半晌,然后一拂僧袍,就走。
萧秋水一直看着他破衣百结,又脏又烂,但色彩鲜丽的僧袍远去、不见后,才缓缓收回目光。
然后愣立了好半晌,才叹了一声。
再回到刚才的地方,找到了一处适合的地方,就开始掘地,掘了一个深深的窟窿。
然后他就是搬动邵流泪。
邵流泪显然死了,但身体比他意料中重多了。
他用双手去搀,就在这时,一件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萧秋水的脖子给人扼住了。
他马上觉得窒息。
捏住他的人是邵流泪。
捏住他的人竟是邵流泪。
第十一章无极先丹
捏住他的人就是邵流泪。
邵流泪原来没有死。
邵流泪没有哭,反而微笑地看着他。
萧秋水冷冷地看着他,甚至没有松手。
邵流泪笑道:“你是留下来替我收尸的?”
萧秋水平静地道:“我不知道你没死。”
邵流泪眼中略有一丝感动之色,点点头道:“我在金佛中,看见你救人奋不顾身的事,这点我相信你。”
邵流泪笑似一只狡猾的狐狸,道:“不过你也精得很,定得很;”说着又没了笑容。
“幸亏你武功不高。……奇怪我竟有些儿怕你。”邵流泪冷冷地道:“你知道我一用力就可以杀了你吗?”
萧秋水冷冷地道:“你杀吧。”
邵流泪奇道:“你不伯死?”
萧秋水淡淡地道:“怕得要死。”
邵流泪笑道:“那看不出来。”
萧秋水静静地道:“怕还是要死。”
邵流泪道:“我可以叫你不死。”
萧秋水冷笑道:“那是在你。”
邵流泪凝视着他,道:“有种!”
说完放开了手。
萧秋水也松开扶持的手,摸了摸咽喉,道:“我不明白。”
邵流泪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诈死?”
萧秋水没有答话,虽然这句话他正想问。
邵流泪继续道:“因为我真的快要死了。但我要在死前杀几个人,”邵流泪脸色一沉,切齿道:“第一个就是朱大天王!”
萧秋水倒是听得一惊。
邵流泪悲恨道:“十五年前武夷山上那一战,是他从背后把我一推,撞向燕狂徒,燕狂徒为了要应付我,才中了他一掌,但却把我杀得重伤,顺便带上车中……你想,我恨不恨他?我该不该恨朱大天王?!”
萧秋水忍不住道:“那你又把无极先丹送给他作甚?”
邵流泪嘿嘿笑道:“那是毒药;”说着手掌一翻,掌心竟有五颗跟他交给柔水神君完全一样的药丸,邵流泪嘿嘿笑道:“这才是真货。”
萧秋水失声道:“你真要毒死朱大天王?!”
邵流泪狠狠地道,“我们为他拼死卖命做事,他却为夺其宝物取执敌之命,把我们的性命来作牺牲!我苟活了一十五年,最大的愿望就是杀他!”
萧秋水道,“那么你并没有杀伤燕狂徒了?”
邵流泪恨恨地道:“燕狂徒之所以没有杀我,也是因为知道我恨绝朱大天王,绝不会为朱大天王做事,而我的武功他也不放在眼内……所以他以一粒阳极先丹保住了我的虚元,留住了我的性命。”他脸色又一变道:“但我还是要杀他!他是我第二个要杀的人!”
萧秋水又吃了一惊,他断来料到这邵流泪为人竟如许绝、如许狠!
邵流泪仿佛看穿萧秋水心中所想,当下狠声道:“我要杀他!你知道我这十五年来,过的是什么日子?!做他的奴仆!而他给我服食的只是阳极先丹!没有阴极先丹相配,你知道我忍受多大的痛苦?!你知道阳极先丹纯刚之气发作时,我如何消解?!我怎么办?!他仍是不给我服阴极先丹!光点我几处穴道来制住!你知道我要忍受多大的苦痛!”
萧秋水看着邵流泪激动的神情,不觉茫然。
邵流泪好一会才平复道:“你知道这痛苦是怎样的么?”他双手慢慢地伸出去,按着一棵大槭树干上。
这原本是生气蓬勃的绿树,邵流泪的双掌按下去,也没有用力,这树就似忽然枯萎了一般,枯叶都垂落了下来。
邵流泪冷笑道:“我是为朱大天王而苦战燕狂徒的,然而朱大夭王却为了要杀他、夺得宝丹和天书,便牺牲我……十五年后我自称已得到了仙丹,他就派人来救了,等到我把仙丹一齐交给柔水神君,他们就走之不迭。哈哈……幸亏我给的是假的仙丹,真正可以使朱大天王羽化登仙的仙丹……他们这些人反不如小兄弟你,还替我掘个坟,不让野狼恶犬来吃……”说罢不胜伤感。
萧秋水苦笑道:“我……我以为你真的死了……”忽然几片落叶飘下,竟枯黄一片,似早已萎死多日,萧秋水猛抬头,只见那槭树已如被烧的过一般的干涸而死。
邵流泪看着吃惊中的萧秋水,冷笑道:“你想一想,我每天体内就有这种极刚之气来摧毁着身子,没有阴极先丹的滋润,阳极先丹虽可促进我一甲子的功力,但也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体内的精力、欲望、燥热,都要发泄,燕狂徒每次见我要疯、要自毁,而且失去控制,他就用重手法点住我全身要穴,就让我在那儿受尽体内的煎熬……”邵流泪说着,目光之怨毒,使萧秋水不寒而惊。
邵流泪又道:“后来我暗算了他,夺了五颗仙丹就逃,我知道未能在那时杀得了他,他必定会找到我,又不知用什么方法来整我了……所以我先要杀他,先除掉我所痛恨的人,所以我告诉长江四棍,让朱大天王派人来找我,也激起权力帮与朱大天王实力的相斗……”萧秋水忽然道:“你既已得仙丹,为何不服阴极先丹以解除阳极先丹之热毒?”
邵流泪苦笑摇道:“阴极先丹必须在三日内并食,若逾越这时限,分别服下去,阴寒与阳刚交杂,更为痛苦,定会致命。我服食阳极先丹已十余载,它虽折磨得我死去活来,但却仍是它保住了我一口气。我当然要服食,要把这历尽辛苦艰难始获得的五颗仙丹,都吞下去……哈哈哈……”邵流泪愈说愈得意,但笑到一半,双脚疼痛,脸色顿时煞白,大汗涔涔而下:“妈的……那妖女的金钗……认穴刺到……好厉害……”忽又长吸一口气,脸颊登时回复些少红润之色,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别处不走,却来丹霞?”
萧秋水摇首茫然道:“不知道。”
邵流泪嘿嘿笑道:”丹霞是特殊地形,我据悉丹霞幽谷里有产一种极其阴寒的草虫,中原人又称为天蚕,这不是中药里的虫草,是真的虫,我只要得到它们多量的唾液而食之,就可解原先在体内的阳极先丹燥热之气,然后再服食阴极先丹,即可复原,哈哈哈……”邵流泪仰天大笑;“还有两对无极先丹,我再吃下去,功力可是两、三倍于现在,这还得了?!就算燕狂徒我打不过,对付朱大天王和李沉舟,我总没有问题了吧!”
萧秋水见此人如此疯癫,心中真有些悸惧,当下问道:“既然是你引大家去别传寺,为何又被困在金佛之中,穴道全封?是不是燕狂徒追上了你……”邵流泪脸色一变道:“燕狂徒要是追上了我,我焉有命在?!我市下南华古刹、广州六榕等疑笔,就是要他追错了地方!业难ǖ朗亲苑獾模 ?
萧秋水摇摇头,表示不明白。
邵流泪哈哈笑道:“你当然不会明白的!阳极先丹每次发作时,我都状若癫狂,燕狂徒既不想杀我,也不愿见我死,所以每次就封我穴道,……每次我穴道被封后,的确会好过一些,但久而久之,每次发作,就算没人闭我的穴道,我的要穴也会自行塞闭,来减免痛苦,而如果无人替我解开穴道,那就要等一二天,甚至三五天不等,这种苦痛,你想一想,有多……今天我的药性又发作,因怕朱大天玉及权力帮的人找上门来,所以就先藏到佛肚里去,穴道封闭后,我本就无动弹之力,幸得你看出来,踢破佛像,再击我百会穴,解了穴道之危,……只不知你是怎么看得出来?我是在佛像之中?”
萧秋水不好意思地道:“我是看到佛像有两行泪,正是纳闷,想到……你的大名,所以就猜是你在里边……”邵流泪呵呵一轮笑,似震及胁部伤口,眉头一皱,苦笑道:“我杀人前,总会流泪。见到柔水神君,我就想到朱大天王之仇;看见火王,我就想起李沉舟之仇。……那时我体内戾逆之气已纳入正道,正想大杀一番,却来了个宋明珠,跟她斗得个两败俱伤,这婆娘……好厉害,我吃过阳极先丹,尚且非她之敌,所以我把心一横,逐走宋明珠之后,干脆诈死,让柔水神君上当,毒死失大天王,朱大天王的人也必定会杀掉柔水神君报仇的,哈哈哈!如此才是借刀杀人,一石二鸟!”
萧秋水忍不住道:“权力帮义跟你有什么怨仇了?”
邵流泪没好气地瞪着他道:“当然有仇!我以前是朱大天王的人,早跟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后来在攻杀燕狂徒之役……”萧秋水失声道:“攻杀燕狂徒之役,权力帮也有参力?!”
邵流泪没好气道:“当然!你以为燕狂徒那未好对付的呀!那天的围杀,光凭朱大天王的七大长老,岂是他之敌手?!权力帮也自然全力出动,四大护法经过那一役后,九手神魔孙金猿被打得肋骨全碎,口喷鲜血,翻天蚊沈潜龙身首异处,血染武夷,现在仍活着的东一剑、西一剑两人,也不敢再涉足江湖,你可想而知,当日武夷一战的惨烈……”萧秋水真是呆住了,他眼前不禁出现了万夫莫匹,做视天下的燕狂徒,在武夷山上,与群豪搏杀的情形。
邵流泪见他怔怔不语,笑道:“你一定不明白攻杀燕狂徒,又与我和权力帮之仇有何关系?其实关系可大着呢!那次不只是搏杀燕狂徒,燕狂徒一旦被杀重伤,大家都志在必得……别忘了,他身上有宝物呀,所以大家又一团混战起来,权力帮众大战朱大天王的人,十六大门派也拼个你死我活……”萧秋水失声道:“连十六大门派也去了?!”
——对付一个燕狂徒啊?
邵流泪嗤之以鼻道:“杀人,他们倒不一定到;夺宝,他们怎会落人之后!连绿林中三山五岳都到了,似华山、昆仑、峨嵋怎会不到?!”
萧秋水道:“胡说!十六大门派,都是正道中人……”邵流泪哈哈大笑道:“正道中人!哈哈!正道中人……?!”
邵流泪竟似笑得东倒西歪,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邵流泪笑得忍不住弯下身去,抚腹狂笑。
他前面是树丛。
他突然如箭一般地标了出去。
他标出去的同时,双手已抓了出去。
就在这时,红影一闪。
邵流泪右手抓住一块石子,石头粉碎。
邵流泪左手抓的是一只靴子。
黑色长筒靴子。
只听场中一个银铃一般的笑声娇嗔道:
“你出奇不意地抓掉我一只鞋子,干什么嘛你!”
邵流泪甚至不用回头去看,已知来的是红衣宋明珠。
宋明珠盈盈地站在那里,一双明眸宛若明珠,仍像一个珍宝娃娃一般,两颊白里透红,在丹霞绝顶上,简直就是绝色。
连萧秋水也看得有些发痴。
——这女子如此珍贵、可爱,但手段恁地毒辣!
她一出手就杀了劳九,废了吴财,萧秋水一想到这点,心都冷了。
邵流泪眼光收缩,“你知道我没死?”
宋明珠笑盈盈道:“你打我那两掌,所用的力道。恰到好处,濒死的人怎能发出这种掌力?”
邵流泪眯着眼睛道,“哦?”
宋明珠又笑道,“所以我不但回来了,而且,”她笑得好可爱地道:“还听完了你说的话,那真精彩埃”邵流泪没有流泪,却阴阴一笑道:“你都听到了?”
宋明珠认真地应:“暖。”
邵流泪用眼睛斜看着她:“你知道我服过阳极先丹?”
宋明珠嫣然道:“我还知道你手中有五颗未食的。”
邵流泪怪笑道:“你知道我吃了先丹的后果?”
宋明珠脸色开始有些不自然了:“你说什么?”
邵流泪淫笑道:“我是说,我光吃阳极先丹,需要阴性调和,需要发泄!”
宋明珠脸色有些变了。
邵流泪嘿嘿笑了起来。
萧秋水觉得简直不堪入耳,既想走开,因自己也没本事调解两人,但又不愿离开,要看结果如何。
邵流泪怪气地道:“怎样?考虑过没有?”
宋明珠脸色煞白,她没有似想象中那么沉得住气。
邵流泪“哈哈”笑道:“你生气的时候,更是好看,我真想……”宋明珠忽道:“你知道我是谁?”
邵流泪一怔道:“红凤凰,双剑双钩双钗,黑靴红衣凤凰,宋明珠呀。”
来明珠冷笑道:“那我是什么人的人?”
邵流泪冷笑道:“我不嫌二手货。”
宋明珠脸色杀气陡现:“我是柳随风的人。”
邵流泪哼了一声道:“柳随风又怎样?!”
宋明珠道:“柳五公子是人杰,当代第一枭雄是李帮主,但第一人杰就是柳五,”宋明珠恨声道:“有人多看了我一眼,柳公子不喜欢,也就一辈子不再是男人。你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邵流泪当然知道。
只有一种男人不是男人。
宋明珠冷笑一声继续道:“那个人是西北七十三总局总镖头九戟将军彭筑城,这人你知道吧——”邵流泪当然知道。
在二十年前,彭筑城武功会不会比他高不知道,但名声比他亮多了。
而且邵流泪心里也承认,柳五确是人杰。
——若非人杰,怎么连当年之时,邵流泪最心仪敬慕的一代轻功之王,绝代轻功高手归飞草也收服于身旁呢?
想到这里,邵流泪难免有些心寒。
——武夷山大战中,各门各派的领袖都出动了,但权力帮万众之尊的帮主不但没有出现,连帮中总管,亦即持生杀大权的柳五公子,也从未现过身。
——除了武当、少林两派,谁有这等定力气派?
宋明珠冷冷地道:“今日你说了这些话,你一生都会后悔的。”
邵流泪脸色一变,忽然大笑一声道:“我事后杀了你,不是没人知道了!”
萧秋水实在无法忍受了,跳出来吼道:“还有我在这里!”
邵流泪哈哈笑道:“那我连你一块儿杀了,把你衣服剥掉,就当作是你做的!”
这一下,萧秋水再也忍耐不住,吼了一声,就冲了过去!
——就算是天王老子,他也要去拼一拼!
可惜他的武功跟邵流泪的武功相比,实在太过悬殊。
他一冲过去,就被一股大力,卷得飞了起来。
然后他无处着力之际,却看见了邵流泪的手掌。
这手掌离他的胸膛不到两寸。
萧秋水想到那棵枯萎了的槭树。
就在这时候,平空多了一只手。
一只如玉琢般的小手,啪地交击了一掌。
然后两只手突然不见,萧秋水蓬然落地。
萧秋水跌在地上,腰脊虽然疼痛,但一个挺身,又标了起来。
他看见红衣宋明珠微微轻息,而邵流泪额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宋明珠轻轻喘息,黑发有一些微凌乱,拦在珍秀的额上,样子极是媚美,道:“你的内伤不轻,而且气穴又被我戳伤,你支持不久了。”
邵流泪脸色极其难看,但居然笑道:“可惜要论内力,你仍非我之敌。”
宋明珠手中精光一闪,忽然用了两柄银光闪闪的刀。
两柄柳叶刀飞舞。
邵流泪的身子也飞舞。
然后只见刀光。不见邵流泪。
就在此时,邵流泪冲天而起。
宋明珠的双刀也冲天而起。
邵流泪的身影立即又不见了。
他的身影已没人一片银色刀光之中。
萧秋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武功、刀法。
这刀法简直如水银披地,无孔不入。
红衣宋明珠在两片刀光中,宛然一对银翅的红蜻蜓,飞、飘、点、落,轻妙无荆但是又破刀网而出,落到地上。
刀如银翼,霎时一变,随即如斜飞一般,已到了地上,刀光又卷住了邵流泪。
邵流泪第三度没入刀光之中。
就在这时,凌厉的砂土飞起,敢情邵流泪无止的内力虚击于地。
沙扬起,邵流泪又破刀网而出。
这是邵流泪第三度破刀而出。
宋明珠心里一沉:她知道双刀已制不住他。
邵流泪立即反击,狂飓一般的掌风狂卷而出。
宋明珠把心一横,双刀脱手飞出。
两柄刀精厉的光芒,一刹那问盖过了邵流泪双目的凌厉。
噗。噗,双刀嵌入邵流泪左右两肋,同时间,邵流泪双掌也击中了宋明珠。
宋明珠飞起、又落下。
那娇美的红衣劲装,在风中,竟有一种从所未有的娇弱;萧秋水心头一震,也不知怎的,心里明知她是权力帮的人,却不希望她死,不希望她被杀死。
邵流泪踉跄了一几步,目中流泪。
邵流泪流泪就要杀人。
萧秋水拦住,“呼”地劈了一掌。
邵流泪闷哼一声,扬手挡过一掌,脸色死灰,脸容狰狞,一出手,就抓住了萧秋水。
就在这时,突又两道金光一闪。
两把金钩,已插入邵流泪小腹之中。
邵流泪大吼一声,泪溅涌出,一挥手,把萧秋水击飞出去。
宋明珠是趁萧秋水拦住邵流泪一瞬间施暗狙的。
她前后共被邵流泪击中四掌,奇经百脉皆欲断裂,已失去了战斗能力。
她知道再不把握时机,一举击杀邵流泪,她已无能力再作抗拒,连萧秋水都未必敌得过,更何况邵流泪!
所以她发出了双钩。
邵流泪中钩,居然未死。
萧秋水一旦被震了出去,她便等于跟邵流泪面对而立。
她想避退,但觉一阵昏眩,邵流泪已出掌。
六道重创下的邵流泪,掌力依然巨强!
宋明珠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飞了出去。
一下子她没有依凭,没了力气,如同凡家女子一样,当她落跌时,落在一个男子的身上,那就是萧秋水。
萧秋水接下了宋明珠,这时阳光很亮,山上很凉,枯枝、树丛在不远方,萧秋水看到这张白得玉生生的脸,黑而秀的盾毛,溢血而怯弱的唇,那亮红的衣饰如血,萧秋水知道自己一定得要救她,她只是个弱质女子。
可是他一抬头,阳光顿暗,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浑身浴血、巍巍颤颤,恐怖狰狞的邵流泪。
邵流泪忽然笑起来,铺天盖地的,嘿嘿怪笑起来。
萧秋水道:“你笑什么?”
邵流泪血流不停,泪流不止:“我笑你。”
萧秋水道:“我有什么好笑?”
邵流泪怪有趣地望着萧秋水,“你知道你抱着的人是谁?”
萧秋水道:“红凤凰。”
邵流泪怪有趣地望着萧秋水:“你知道她的姘夫是谁?”
萧秋水道:“柳随风?”
邵流泪一面笑,一面流血,一面流泪:
“你知道柳五是谁?!他是当今之世,最可怕也最残毒的一个人!要是你玷污了他的情妇,那就有好戏可瞧了,你一生有得受了……”萧秋水怒道:“胡说!”
邵流泪像笑得喘不过气来:“不是胡说,而是真的!”人随声至,一掌拍向萧秋水。
萧秋水急忙放下宋明珠,闪躲已迟,只好硬接一掌。
邵流泪虽身负重伤,但内力依然十分强大,一击之下,萧秋水连退出七八步,身于晃摇不停,邵流泪闪电般欺身而上,封住了他的穴道。
萧秋水倒下,就倒在昏迷的宋明珠之身边。
萧秋水哑穴未闭,怒叱:“你——”
邵流泪哈哈大笑,笑声突然停顿,口里咯出一口鲜血。
萧秋水怒道:“你快要死了,还不自重——!”
邵流泪又流泪了:“自重?我本己身罹重伤,又经此创,没有无极先丹那一股元气,我早就死了。”
萧秋水急道:“那你可以把其他五颗先丹都吃了下去,求个保命呀。”
邵流泪笑道:“我吞服阳极先丹已久,首先得要有至阴的草虫才能克住,压制后才可服其他丹药,否则极阴盛阳,必死无疑。
又歪着头看萧秋水,邪笑道:“你倒是好心,我就让你享享福吧。哈哈哈……”萧秋水心知不妙,道:“你要作甚?!”
邵流泪有趣地看着萧秋水道:“这女娃儿好标致,又伤我这么重,我要毁掉她,让她在柳五面前,做不成人。……我伤在下腹,已不行了,你行……”萧秋水此惊非同小可,急道:“你……大丈夫可杀不可侮……”邵流泪大笑道:“你想死?可没那么容易!我也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且心甘情愿跟你……哈哈哈,我只要给你服一颗阳极先丹,喂她一颗阴极先丹,你俩就干柴烈火,非要相互抚慰,才能保住性命不可……事后必疲极,我再封锁你们穴道,抛你们到街上,赤条条的,不闹开才怪——!”
萧秋水怒急攻心,满脸通红:“你——!”
邵流泪流着泪道:“你可怪不了我。这女娃不错,要不是伤,我也求之不得,给你享尽艳福,还多亏我,这也算是我谢你相救之情。俗语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怨不得我……哈哈哈……”萧秋水忽然平静下来,从地上望过去,丹霞绝顶,白云蓝天,远处有一缕烟,山上孤绝,山下人间人烟。
天地是否无情?
萧秋水冷冷静静他说:“你是武林前辈,没想到竟这般无耻!”
邵流泪倒是为萧秋水冷峻的语气而一呆,随即哈哈哈道:“我原是朱大无王手下的人,你有听说过朱大天王的人有不无耻的吗?”
邵流泪惨笑道:“我给你们吃先丹,无宁是增加了你们的功力,但也受受我这十数年来所捱之苦。……这以后,我若还能活命,找冽草虫,自可把另三颗先丹服下,这位红凤凰亦不足惧……而那时你们,恐怕早已穷于应付柳五之追杀了。”
萧秋水没有再说话。
远山渐渐清晰,阳光想必已照到那边了吧,然而这边却愈渐的凉。
他忽然感觉到喉管一裂,一颗圆丸己弹人喉中,口腔一热,竟已融化吞落。
然后他看见邵流泪邪笑着扳开宋明珠的皓齿红唇。
就在这时,他只觉一股热力上冲,这潜力之大、后劲之强,势无所匹,一下子,他全身骨骼都弹动不已。
他紧咬牙关,没有呻吟。
邵流泪把药丸给宋明珠吞服了之后,他身上的血往她身上滴。
宋明珠艳若牡丹,血滴在秀白的肤上,更是艳厉。
邵流泪用力拔出两柄短匕,全身一震,用力把匕首扔在地上,忍痛捂伤蹲地,好一会才喘息道:“这女娃子这般美……让我自己来享受算了……”又要用力拔除嵌入腹中的金钩。
这时在地上的萧秋水,忽觉体内真气游走,一股大力,几乎要化成鲜血喷去,身上穴道,尽为所解,萧秋水一弹而起。
邵流泪原背向萧秋水,他不知萧秋水已跃起。
他不知之威力比他想象中还巨大。
当年他服“阳极先丹”后亦曾被人封制,但点穴的人是武林第一奇人燕狂徒。
燕狂徒的功力岂是邵流泪能及!
“阳极先丹”已冲破萧秋水的穴道,他一跃而起,奇经百脉,全责血欲裂!
萧秋水大喝一声,宛若焦雷!
他不能让邵流泪毁了宋明珠!
但他也不能从背后暗杀邵流泪!
所以他大吼一声,吼声一起,他已反手抄起地上的双刃。
邵流泪是吃了一惊,他立即回过身来。
他一回身,金钩原拔至一半,钩嘴倒刺,奇痛攻心,双胁伤口血涌而出,全身一颤;双肩原先中戳金钗之处又一辣,脑门全黑,就在这一瞬间,慢了一慢。
然后他就看见两道白色的光芒,到了眼前。
忽然白芒不见。
然后地就看见胸前两把刀柄。
邵流泪双手抓住刀柄,眼睛睁得老大,不住地流泪。
他至死犹不柏信,他竟死于一个比他晚出道数十年、武功差他不可以道里计的年轻人手里。
邵流泪是流着泪死去的。
这连萧秋水自己也不相信。
不相信自己出刀会那么快,下手会那么有劲,动作会那么完美!
但他已没有办法再震讶;他觉得浑身体内一阵热,自丹田间涌起一阵躁闷,心头一躁,太阳好大,宛若在头顶上绽放一团又一团金黑。
他竭力咬住嘴唇,希望以痛苦遏制自己的欲念,但他的精神已不知空悬到哪里,心念也不知跌落到那里去了。
但他却看着宋明珠。宋明珠那鲜红的衣服。
地上的宋明珠己蠕动着,渐渐苏醒。
“阴极先丹”的内劲,也贯注在她血液里,使她初醒,即觉心冷,需要温热。
萧秋水只觉喉头发干,脸上发热,宋明珠又美如明珠,尤其此刻,更有说不出来的美媚。
他不能在这关头做这种事!他不能无耻!
他一下下敲击自己的脑袋!
他不能如此!他不能如此!
但心中欲念何其难禁!
天地似一张网,灰而无情,那红艳的丽影是唯一的慰藉。
萧秋水把嘴唇都咬出了血,他不知道,这一下他杀了邵流泪,连制住他们穴道的人都没有,在男女极端纵情与纵欲下,他们会乐而不疲,直至脱精而殁。
换作凡人,在情欲如此冲击下,早已禁受不住,作出荒唐的事来,然而萧秋水的定力是惊人的。他拼死苦忍,然而体内的冲动,如四面八方涌来的狂潮,越来越使他无从立足,无存身之地。
他全力抑制自己,但意念已不知有多少幻想,多少欲念,而他又是个感情极丰的男子,精壮剽悍,这更叫他欲死不能!
就在这时,宋明珠受伤而玉白的面颊,竟呈现了徘红之色,她云鬓微乱的发,以手轻按额侧,“嘤咛”一声,起了身来,弱不胜衣地走了几步,竟一个踉跄,跌向萧秋水身上来。
萧秋水身上的衣服才被宋明珠沾上,即如触蛇般跳了起来,猛向后退,叫道:“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声音在半途嘶竭。要知未明珠艳丽明媚,武林中、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朝思暮想,渴切成其入幕之宾,但因其武功高绝,而且心高气做,又有黑道上第一辣手难缠的人柳随风监守,有谁敢惹?
宋明珠虽非正派中人,但也非水性杨花之女于,在黑道之中,名声奇大,又本领极高,平日对男子难得青睐,今日与萧秋水会上了面,对这敢作敢为英明真诚的汉子,亦颇有好感,而今在势无可挽的“阴极先丹”柔劲催冲下,顿失矜持。
萧秋水更是性情中人,他平时豁达多情,也决不拘这种俗礼,但此时因欲火烧身,只要一个把持不住,便崩堤狂泻遏止不住,所以蜘有一线清明,他全神自制,力挽意马心猿。
原服“阴极先丹”或“阳极先丹”其中之一者,必须纵欲方能压制突增之内劲,若无药力调和难免压欲致殁;如不得泄欲,亦会伤害己身,或真气乱走无处可泄而死。
若要保住性命,至少也有当日邵流泪之功力,加上有燕狂徒的导引,或可逃脱身亡虚脱之厄。
如今萧秋水、宋明珠,在此丹霞绝境,可说是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我不能毁了人家女子!我不能毁了这女子!
但立即又想起未明珠在自己身上那一触,那尖细的柔荑,那懊热的侗体,那亮丽的红衣……萧秋水愈来愈不能控制自己。
再无法自抑,不如求死……
宋明珠又如酒醉般走来,山顶的风,吹得她劲装贴身,好动人的腰身!
萧秋水原想退,却进了一步。
宋明珠就抱住了他,秀颊埋在他腹间。
萧秋水只觉夭旋地转,全身一热,血脉跳动至极点,他竭力一推,却推在最不该推的地方。
萧秋水这下再不能约制自己,他只有毁掉自己。
他推不开宋明珠,本来他的功力,现已激进一甲子,但宋明珠体内真力也是急进,所以萧秋水根本挣脱不开。
萧秋水大喝一声,往后翻去。
后面是万丈悬崖。
崖下不再是滔滔江水。
萧秋水原想以一死以免丧德败行,但不料宋明珠仍紧抱着他。
两人一起往崖下坠去……
第十二章一百三十四条好汉
漓湘江上、古严关旁,萧秋水坠崖落江,萧易人、萧开雁、唐猛诸高手赶到,救了唐方、唐朋、马竟终、欧阳珊一、邱南顾,终于返回了桂林浣花剑派分局。
桂林浣花,非同泛泛,气象之大,人手之多,严然在成都浣花之上:事实上,近几年来,浣花剑派之掌门萧西楼,确要把主力及实力都移到桂林分局去,也就是说,逐渐地把分局变成总局,而萧西楼自己也觉得老了,要退休了,要封剑归隐了,所以安排了接班人和后路。
另一方面,萧西楼也有恃无恐,成都总部有萧夫人孙慧珊,萧东广诸高手在,他也放心把剑术上“青出于蓝,犹胜于蓝”的萧易人派往广西,连同萧雪鱼萧开雁也嘱托了师弟孟相逢,去开创广西局面。
萧易人等一同到桂林,即把事情向孟相逢报告。
孟相逢立即决定以下的措施:
第一、他和邓玉平,即赴武当,少林请援,如有这两派精锐出动,权力帮决不敢造次。
第二、遣萧易人、萧雪鱼兄妹到十六大门派,以萧易人武林地位及人面之熟,大可以联合白道高手,声讨权力帮。
第三、唐猛领唐方。唐朋、铁星月、邱南顾、左丘超然、欧阳珊一、马竟终,一行八人,即先行赶返成都救助,并力撑以待援军到来。
第四、唐刚旨萧开雁,则主掌桂林浣花。若有敌来犯,要避锋游斗,以图分散权力帮对总局的压力,也对权力帮展开消耗战及拉锯战,直至萧易人、孟相逢等回援为期。
这四路人马确定之后,孟相逢飞鸽传书,却召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远来自关东,但只要孟相逢有难,定不辞昼夜赶到,相同的孟相逢也对他如此;这人不是谁,正是与孟相逢并列“东刀西剑”的“天涯分手,相见宝刀”孔别离。
于是孔别离加入了第二队——与萧易人原来的位置对换,而且以孔别离的武功、经验、人情,都足唤起武林同道的响应与支持。
他们一个早上即决定了分配,中午立即出发。
萧易人成了第三队——也就是即赴四川回援的大队中的领导人。
这一队主要人共有九人。
还有其他的人:
一百三十四人。
一百三十四名浣花剑派中的精锐。一百三十四位萧易人的干部。一百三十四条好汉。一百三十四个桂林剑门浣花分局的子弟。
这一百三十四人,几乎就是浣花剑派这数十年来的全部心血!
有一首歌,其中有一段这样地唱:
情与义,值千金
刀山去地狱去
有何憾!为知心
牺牲有何憾?!
这一百三十四个浣花子弟,就是这样的人。
他们可以为浣花剑派死,为萧易人而战。
因为有他们,所以萧易人在江湖上名头愈来愈响亮。
但也令萧易人心头沉重、手心发汗!
这一百三十四人,就是他的重担。
他带的这一队无疑是浣花剑派的精兵,亦是剑派中的希望;他不能有所失。
他外表依然沉冷、镇定、气度平然,其实心里比谁都紧张!
权力帮若要灭浣花剑派,恐怕首要歼灭的是这一百三十四条好汉。
而今他就带着这一百三十四人,远走广西,出征四川,途中万一有什么……但他也知道,若不携带这一百三十四条好汉,这次拯救,就难有成效可言。
他多希望萧秋水在,因为秋水虽然看来不懂事。急进易怒,但他却绝对服从命令,不单如此,他还把指令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而且有他在一起,跟兄弟们玩、闹、嘻笑一团,一旦有事,又警醒过人、反应异常。
总之有他在一起,就有新鲜的点子,绝没有冷常从前萧秋水在的时候,萧易人却很少感觉出这一点,而今他已强烈地感觉出来了:——莫非是因为萧秋水已永远不在?
——不管怎么样,这个担于是挑定了。
萧易人知道这一战,可能就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战。
无论是谁,有能力、或有机会跟权力帮决一死战,都是足以光宗耀祖。
萧易人知道要从广西赴四川,一路上都有伏击:铁星月等人就在四川、贵州、广西都遇上权力帮的伏兵。
所以萧易人决定宁取道云南!
宁绕远路,保存实力,方可与权力帮决一死战。这一百三十四条好仗,快而无畏,只要不遇上伏狙,脚程之快,决不会把这一点点路程放在眼里的。
萧易人决定绕远道——权力帮势力阻拦不到的路径。
他要取道宜山,经红水河,再西进百色,入云南省路南石林,过滇池、进洱海,由下关过怒江入上关,再转入西康、过渡河转沪定,才到峨嵋。
他们也真的办到了。
他们仅花了数夭时间,已从桂林到了百色。
百色的憧人与瑶族部落,是浣花剑派在广西最后一个分站,代号叫“绿岛”。
那儿只有十一个浣花剑派的弟子。
六月初一。
萧易人等人经过百色。
那百色镇中十一名子弟几曾见过如此场面,真是一时忙了手脚,也慌了手脚,才勉力接待过去。
六月初二。
萧易人一行人已进入云南,晚上到了广南。
广南是浣花剑派分支在云南的第一个站,代号是“绿湖”。
此处已非浣花剑派势力范围,故此站不仅人少,而且亦是浣花剑派在云南唯一的一站。
这小站原有四个夷族子弟,一个汉人叫陈定康的,就是那儿的头领。
萧易人赶到广南,广南站的子弟没有来接。
萧易人善于严密控制,发现陈定康等不在,立即追踪至“绿湖”站,敲门,没有人应,踢开了门,连陈定康在内,以及三男一女夷族子弟,尽皆被杀。
萧易人脸色不变,马上在联络站落定,一挥手,十名浣花子弟无声无息地退走。
他们迅速地掩至百色,去通知那十一名弟子与头领何狮光,“绿湖”已遇伏,要多加小心。
他们行动迅速、了无痕迹,两个时辰之内,已掩至百色的“绿湖”站。
他们敲门,没有人应,踢开了门,人都死了。
死的人都跟广南一样:眉心一点红,脸带诡异的微笑,全身伤痕。
十名浣花子弟即起返广南,报告萧易人。
萧易人这才脸色有点变了。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萧易人在武林中素以难斗、沉着称著。
他立即率众离开广南。
天色微明时,已经赶到了师宗,即将进入路南。
千态万状的云南石林!
离开师宗的时候,一百三十四名于弟都卷起了左手边的袖口,露出筋肉卉凸的臂肉。
然后就用尖利的匕首刺下去。
刺了一个字。
杀!
鲜血淋淋,染满了手臂。
一百三十四个好汉却无动于色,仿佛血不是他们的。
血不是他们的,而是浣花剑派的。
亦是为正义而流的。
更是为死去的兄弟而流的。
他们一见百色、广南的兄弟被杀,他们已不准备活着。
要是活着,就为了报仇。
浣花剑派能成为武林三大剑派之首,就是有这股豪情和劲!
云南有石林!
这儿的地质因受到二亿八千万年前流水不断侵蚀,形成奇观,大小形状各异,成为绝好风景。
连石成林。在石与石,林与林之间,奇岩峻岗,很容易一失足成千古恨。
一百三十四条好汉,以及萧易人、唐方、唐朋、铁星月、邱南顾、左丘超然、欧阳珊一、马竟终等人,走到那儿,就遇上了强敌。
在这天险、绝地里,他们很快地就给权力帮的人包围。
权力帮也不知派出了多少人,石林每一个转角处,匿伏处,都是兵器和人。
萧易人一发现有埋伏,便仁立不动。
他不动,一百三十四条好汉也就不动。
有人跳上石林之端讲话:
“我是飞腿天魔顾环青,想活的就跪下来,想死的就抵抗。”
铁星月气呼呼地想答话,萧易人一手按住了他。
顾环青尖啸一声,至少有一百个权力帮的人已从匿伏处出来,亮着兵器:包围他们。
顾环青呼叫:“你们是降是战,快快回答。”
没有人回答。
一百三十四个卷左袖的好汉,动也不动。
气氛完全僵祝
太阳炙热,汗水如雨。
——待一会儿流的是汗,还是血?
忽又有一人站在“石林”题字之下,攘臂大嚷:“我是长刀天魔孙人屠,你们是哑已是不是?”
一百三十四条好汉还是没有作响。
连一丝动静和声息都没有。
他们仿佛凝结在太阳底下。
孙人屠怪笑道:
“你们不作声,我就要杀人了!”
突然四名浣花剑派子弟所站立处,涌现权力帮的人;刀快、剑急。兵器晃,四名浣花子弟溅血、倒地,至死未发过一声。
一百三十条好汉的眼圈都红了,眼睁得若铜铃般大。
孙人屠怪笑,一挥手,在暗处又涌现十余权力帮众,砍瓜切菜般又杀了五名浣花子弟。
浣花子弟还是没有动。
铁星月几乎忍不住要对萧易人破口大骂起来,欧阳珊一只想呕吐。
一百余名好汉额上汗在流,臂肌上血在流。
萧易人却连眼都不眨一下。
顾环青瞧得过瘾,嘿嘿怪笑,一挥毛又出现数十名权力帮众。
站得靠近的三名浣花子弟,立时被杀。
血飞溅,尸跌落石上,至死未哼一声。
唐方己不忍再看。
孙人屠大笑:“原来都是送死来的。”
萧易人道:“不错我们是来送死的。”
孙人屠:“都出来吧。”
瞬间又有近百名权力帮众倾巢而出,要毁掉浣花剑派的主力。
百余名好汉,呼吸急促,全身为汗水湿透。
顾环青狂笑道:“统统给我死!”
萧易人突然低声说了一个字:
“杀。”
这字一出口,百余名大汉一齐拥了过去。
快,而无声;有力,出手狠毒。
而且干净利落、配合无间。
百余名大汉掩杀过去,无一人是退的。
受了伤的、以一敌数的,都是前进的。
萧易人同时已掠了出去。
他一纵一落,足尖点石,又一起一伏,已掠向目瞪口呆的孙人屠。
孙人屠猛拨刀。
刀长七尺三寸。
刀封锁萧易人攻势,可是萧易人不见了。
左丘超然却到了。
他一双手,缠住了长刀。
铁星月冲入,他一向是最勇敢的。
孙人屠却仍有短刀。
短刀是长刀人魔的杀手铜。
但短刀被邱南顾一手捉祝
邱南顾一向最机警刁钻。
铁星月就一拳揍过去。
孙人屠痛得哈了腰,口水眼泪鼻涕齐泄。
他一向屠人,这次却为人所屠。
他挣扎道:“你们……你们这样对我,蛇王……蛇王会报仇……的。……”铁星月没好气道:“什么蛇王,顶不上我一个屁王!”
邱南顾也点头正色道:
“我们神州结义也有八大天王,潮州屁王是第一大王!”
孙人屠正想答话,却已听到顾环青的惨叫声。
“飞腿天魔”顾环青最厉害的,当然是一双腿。
唐朋、唐猛、唐方却照准他的双腿下手。
顾环青勉力闪躲,但两三个照面间,他腿上已中了三针四镖五弹了。
最可怕的,是左膝被唐猛用一轮石担打碎。
然后萧易人就来了。
萧易人没让他说话,亦未让他喘息,一剑就了结他的性命。
顾环青惨叫一声,尸身已从石林之上,落人水中,但水中早已一片血红。
没有打斗声,敌人都在水里,所以石林上也没有权力帮的人。
只有百余名浣花子弟,除了原先束手就毙的好汉外,连一个人都没有折损。
权力帮众却死亡殆荆
浣花剑派的子弟,死得瞑目,因为他们都知道,那些手臂上刻有“杀”字的兄弟,一定会为他们报仇的。
他们现在果然报了仇。
迅速、准确、且不留活口。
然后他们都跪下来,祭拜已亡的弟兄。
孙人屠负痛看见这种情景,才知道已绝望。
他奋力一挣,一脚踢开铁星月,双刀挥舞,迫退左丘超然和邱南顾,才冲没几步,马竟终和欧阳珊一又拦住了他。
他长叹一声,反手把七尺三寸的长刀、和一尺二寸的短刀,都刺进自己的胸腹间,当堂身亡。
萧易人点数人数,还有一百一十八人。
萧易人很满意。
他觉得他在拉弓,弦张满了,目标瞄准了,劲道运足了,才射,一射,就中。
这次他拉了一张很满意的弓,射了一次很好的箭。
然而唐方没有作声。
她知道若萧秋水在,绝不会如此做。
萧秋水不会把弟兄当靶子,随便牺牲掉。
萧易人率人离开了石林:石林这一仗,会使浣花剑派和他,名动武林。
他现领着人深入腹地,却再也没有人暗袭。
——敢情是因为石林一役太著名吧?
六月初四。
他们已到了滇池一带。
滇池周三百里,鲜花遍峰,景色绝秀:大观楼面池而立,可尽览滇池胜景。
滇池乃由碧难、金马两名山来护,所谓“滇他三百里芙蓉”,其实又何止于芙蓉,简直什么样式的花都有。单止茶花一类,就有七百多种。
在洱海一带的大理县,却有气势苍宏的点苍山。
点苍山在大理县西,盘亘三百余里,共十九峰。
点苍山之南门有唐时建之古塔,四角十六层,大二百三十尺。
点苍因产大理石著名于世,又称点苍石,可供制造石屏风及棋子石之用。点苍本来气魄恢宏,再有大理石各种异迥之色泽,更有诡秘幻奇之美。
当时武林除少林、武当外的十四大门派,其中一派,正是点苍。
点苍派掌门林伧夫一支专打入身三十六死穴七十二要穴一百另八小穴的判官笔,在塞外号称“点苍一笔”,弟子虽不多,但都是硬脚色。
点苍派原有弟子近百名,大半都散布云南各地,在中原亦有广布,住在点苍派总坛内,不过三十余人。
这三十余人,都是极扎手的角色。
比方说其中一个,叫做汤锦裳,他外号只有一个字:“死。”
他杀人不眨眼。
他杀人不用刀剑。
他杀人甚至不用看人。
点苍并非名门正派,他,汤锦裳也不是好人。
他要一个人“死”,那个人就只有“死”给他看。
他就是林伧夫最得意的爱徒之一。
林伧夫虽不鼓励他去杀人,但也下反对他去杀人。
汤锦裳对他的师父的意思明白得很。
林伧夫身为点苍掌门,杀人,是有些不便。
他弟子杀就不同的。
别人垢病时,他也佯作斥骂一下;别人翘起拇指赞好时,他抚髯微笑,好像在说:他行,他师父,当然更行了。
尤其当汤锦裳杀的是恶名昭彰的歹徒时,林伧夫更是脸有得色。
杀坏人以扬名立万,又可落得个名门正派、主持正义之名,何乐而不为也:所以汤锦裳也很得意。
他立志要坐最快的马、找最漂亮的女人。杀最难杀的人。
当然,他没有碰到过“难杀”的人。
更没有遇见过能“杀他”的人。
他一生人中只杀人,不怕为人所杀。
六月初四。正午。
他拖着疲乏的步履,往点苍南门走去。
南门古塔,正是点苍派的重地。
他每天必要去拜谒林伧夫一次,向他请个安也好,或者耳提面命,每天至少要唯唯诺诺一番。
他心里清楚得很,若没有林伧夫顶阵,他在武林中横行,可就没那么容易。
要林伧夫支持他,首先要懂得讨师父的“欢心”。
所以他昨日虽酒色过度,却依然到古塔来一趟。
可是他现在又眼睛一亮。
一个卖花的女孩。
一篮子都是花:蓝的、黄的、红的,甚至还有紫的、绿的,莫不是最娇艳的颜色。
花美,还不及人美。
花娇,人却欲滴。
这女孩子笑得好甜,呢声问他道:
“公子,要不要买花?”
汤锦裳左望一下,右望一下,心里如获至宝,伯给师兄弟发现,抢走这飞来艳福。
他心里也有些纳闷,怎么放着这般标致的美人儿,他好色的师兄弟却没发觉?
他决定要好好跟她乐一乐。反正来这里卖花的,也不见得是什么好女子:他决定先把她带走。
那女子又娇声道:
“你到底买不买嘛?”
汤锦裳上了一个自以为风流倜傥的笑容:“花买,人也买。”
他一手拿了一锭银子,一手搭上那女子的美肩。
那女子一侧,随手自篮里拾出一朵蓝花,塞到他手上,道:“花给了你,钱拿过来!”
一手就把银子抢过来。
汤锦裳心中哑然失笑,暗忖这女子好大的胃口,一朵花竟要一两银子?当下把花随手一插,往旁一扔,笑道:“银子是买人……”正要搂过去,突觉掌心一痛。
一痛之后就是一麻。
汤锦裳张口欲呼,竟已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他扔弃的蓝花,正游出一条极小极细的极微极幻的蓝色小蛇。
蛇一窜,钻人女孩衣袖,消失不见。
汤锦裳目毗尽裂,“哑哑”作不出声,全身都麻了,呼吸也没有了,只见那女子微微伸出舌尖,舔了舔娇红润湿的嘴唇,媚笑道:“爱花的人,就不该扔花,扔花,花是有刺的。”
然后她突做了一件事。
一件残忍的事。
她挖掉了汤锦裳的眼睛,只是在一扬手间。
然后她尖细般的手,搽满了指甲凤仙花汁的红,把两颗眼珠子,往嘴里一送,竟吞了下去。
汤锦裳不能呼叫,否则,惟有呼叫才能表达此刻他心里所觉得的恐怖。
林伧夫在第十六层楼。
他跟他的师弟金维多正在商量点苍派财务的事。
守在第十六层塔口的是两名点苍派的护法。
这两名护法从来没有离开过林伧夫半步。
林伧夫要他们看着一样东西,要是没有林伧夫的命令,这两人就算火烧及履也不会离开屋内半步。
林伧夫却觉得自己很伟大,他从来没叫他们被火烧死,只是有一次,也是十几年前的一次,在守候的当几,其中一名护法忍不住去了小解,在他回来的时候,林伧夫抽了他一笔,到现在那护法一条腿还是肢的。
之后这两个护法再也不敢离开半步。
为了这点,林伧夫越想越得意。
午间的阳光照进来,连他的师弟金维多也感觉到他掌门师兄的得意之色。
金维多外号“鬼斧神工”,他左手凿、右手锤,也不知炸开了多少敌手的头颅。
所以当武林中人以为他只能替林伧夫算帐管帐时,他心里是何等不悦。
他实在不明白他师兄为何笑得那么得意。
他正想着时,外面忽然传来“砰砰”二声。
林枪夫、金维多久历江湖,一听就知道是人体倒地声。
他俩迅速地对望了一眼,立即分左右掠了出去。
然后一脚踢开了门,稍等了一下,再扑了出去。
外面没有人。
那两个护法不在。
林枪大利金维多对望了一眼,不胜惊诧。
然后他们掠下第十五层楼。
接着他们都怔了。
第十五层塔内,三个死人。
三个都是点苍派的高手,却无声无息地死去。
三人带微笑死亡,盾心一点红,全身无伤痕。
第十四层石塔,有两个死人。
不但死状一样,连死相也无两样。
其间十二层石塔,都是一样。
总共十五层石塔,死了二十六名点苍派的高手。
然后林伧夫、金维多就看见死在最底层石塔门外坚硬石地上的两人,正是那两名护法。
这两人显然是被杀后抛下来的。
林伧夫和金维多脸色变了:两人窜出塔门,只见遥远的草地上,死的是汤锦裳,眼珠子被人挖去,血流得满脸都是。
有两个人,就站在尸体不远处。
一老一少两个人。
少的是少女,老的是慈祥的老人。
少女拿着一篮子鲜花,盈盈娇态。
老的挽着个鱼篓,看见林伧夫和金维多,就慈祥得像看见自己的儿孙一样。
第十三章老人与少女
金维多、林伧夫表面不动声色。数十年的对敌经验使他们深知,越是处于下风时,慌乱越无生机。
无论今天这面前的一老一少是谁,能在瞬息间杀掉点苍派那么多名许手的,绝对不是好惹到哪里去!
金维多忽然觉得他自己应该退隐——在点苍派里,他自觉只是林伧夫的附庸,在武林中,又惹了不少杀孽,真是该退隐了。
只要他能活得过今天。
只要他能活得了这一遭。
所以他立刻就冲过去,连话也不想发。
——江湖上就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既然对方已找上他了,自然不是三两句话就可以摆平的,所以只有流血。
流血的代价最大,但收获也最快。
他一冲过去,左手凿,右手锤,“工卤一声,像雷公电母一般,炸了过去。
他冲向的是老人。
他一看就知道,老人远比少女难应付多了。
他一招过去,老人一闪就避开了。
老人的双眸仍慈祥地看着他。
就像看着自己的孙子一样。
金维多心头一凛,又一凿震了过去,老人又是一闪,金维多又击了个空。
就在这时,金维多目光一膘,只见林伧夫已潜到老人的背后:“对付黑道中人,不必讲江湖道义、武林规矩!”
——这是林伧夫的话。所以点苍一派,常有群殴事件,不管对象是不是“黑道中人”。
林伧夫自己当然也不例外。
他那支“点苍一笔”,一开一合,隐有北派山水画的苍宏,已封杀了老人的迟路。
金维多即刻出手——全力出了手。
这是势在必得之一凿,这一击若尚不得手,那就是说点子大扎手,他们师兄弟俩就要“扯呼”了。
金维多这一击宛若雷霆,但突觉腰间一麻,他的招就发不下去了。
那娇美而眼睛里尽是美丽的问号的女孩子对他笑:“怎么你不打我?”
金维多想答话,却发现自己没了声音。
那女孩有点丰腴,却白得绯红。
“这些人都是我杀的,你要找就该找我。”
金维多张口欲呼,少女好像知道他心事:“你想问我是谁是不是?”
金维多拼命点头,少女娇憨地笑道:
“这里是云南,我就是云南的蛇王。”
少女一讲完了这句话,林伧夫就出了手。
他一笔打碎了金维多的天灵盖。
笔毫是软的,人的头骨盖是硬的,林伧夫却一笔戳碎了金维多的头骨盖。
少女“哦”了一声,道:“你不替你师弟报仇,反而杀了他,却是为什么?”
林伧夫“噗哆”一声跪了下去,以笔点地,阿谀笑道:“在下点苍掌门林伧夫,早有为权力帮效忠之心,惟敝派人多众杂,阻挠极多,在下虽有此心却无法如愿:现幸得蛇王神威,去除障碍,弟子先行搏杀金维多,以示效忠之心。”
少女“噗嗤”一笑,道:“哦。”
林伧夫跪地道:“只要权力帮肯以收容,敝派无不全力以赴。”
少女笑脸如花,甜笑道:“好,就这么办,你先起来。”
林伧夫叩头谢道:“感谢蛇王盛情,感谢蛇王盛情……”突然人飞标而出,手中笔点打少女身上十二大要穴!
这一下,急起直变,林伧夫平地掠起,但半空中忽然一挫,身子直落了下去,然后他用笔支地,吃力地回头,瞪着那慈祥的老人,道:“你……你……”老人慈蔼地道:“你不必说了,这样会很辛苦的,我用蛇在你背后咬一口,那蛇叫青龙子,你知道,在云南被青龙子咬过的,是没有救的。”
林伧夫喉管咯咯有声,脸色发黑:“我……我……解药……”那少女娇笑道:“你一定奇怪,是不是?我是蛇王,他也是蛇王埃蛇王本就有两个。”
那老人微笑道:“你攻她时,我就是蛇王;你攻我时,她就是蛇王。”
林伧大全身不住地抖,终于一笔打在自己的天灵盖上,同样地打死了自己。
在十六层古塔夕阳下,那一老一少的身影给拉得长长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诡秘。
滇池三百里的芙蓉虽美,萧易人等却无心久留。
滇池一带,单止已知名的药材就有四百多类,仅杜鹃花就三百多种,美得如侍如画。
这里的人,更是喜欢穿鲜花般多彩多姿的衣服,“赶街子”、“叫鞍”、“踢骡”。
美丽的风俗、娇媚的女孩子、彩丽的花树、灵秀的山水……滇池风光美丽如诗,萧易人却带领他的一百一十八人,直上大观楼。
大观楼与岳阳楼、滴仙楼并称,外观雄伟,为滇境第一楼;然而萧易人此来并非要看楼的。
他是要藉楼看人的。
大观楼可以俯瞰滇池全境。
萧易人感觉到被人跟踪是昨天的事,但他一直找不出谁是跟踪者,甚至不知道跟踪者有几个人。
所以他要经滇池,上大观楼,俯察敌人。
他一上大观楼,三百里的芙蓉花虽美如仙境,他却倒抽了一口凉气:都是敌人。
滇池三百里都是敌人,无论是装扮成游人、商人、渔夫或居民、妇孺,他们装扮虽然巧妙,但萧易人还是一眼就看得出来。
萧易人毕竟是萧易人,他能获得武林后起一辈的领袖之称,决非浪得虚名。
他很快地瞥过一眼,唐方忽然用水葱般的手指往前指道:“你看。”
一团火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三个人。
三个手里拿着棍子的人。
点苍塔影西斜,苍雁撞天而泣。
山意苍凉,辉宏的山壁己渐渐淡入暮中。
老人负手看着山色,道:“你知道李帮主现在在哪里?”
少女道:“不知道。”
老人眯着眼睛看夕阳,蛇王没眨过眼,仿佛在瞬间夕照便会像他生命一般的消逝无踪。
少女抬头问,“李帮主现在在什么地方?”
老人摇道:“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据说燕狂徒未死,帮主正是找他去。”
少女失声道:“燕狂徒原是李帮主授业恩师,燕狂徒又恨李帮主人骨,李帮主这下找他,岂不……”老人呵呵笑了:“你几时听帮主怕过人来?”
少女失笑道:“不过,我猜帮主并不是要找燕狂徒。”
老人道:“哦?”
少女道:“他布下毁浣花剑派之计,诱武林中人注视成都风云色变,绝不可能只为了浣花一脉。”
老人道:“这个当然。”
少女道:“若为了燕狂徒,帮主定必以逸待劳,不必亲自出动。”
老人道:“那么为了谁?”
少女道:“你说呢?”
老人沉吟道:“峨嵋、武当、华山、少林。灭了这四大派以及丐帮,天下就是权力帮的天下。引其倾巢而出,再乘虚而入,直捣黄龙,正是帮主当日灭黄山派之作风。”
少女摇首道:“我认为他是去对付朱大天王。”
老人一震道:“朱大天王?!”
少女正色道:“李朱两立,权力斗天王。武林中这一战势无可兔。”
老人想了一会,失笑道,“反正不管帮主如何,我们现在要解决的是萧家的人。”
少女娇笑道:“我们就在这里等萧易人。”
夕阳已经要落了,周遭因山气而空朦一片,仿佛这太阳不是这时候才落夕的,而是几千年几百年前的夕照余晖残黏上去一般,点映得苍穹一片凄茫。
走过来的第一人好似一团火。
火一般的衣袍,火一般的胡须,火一般的秃头,火一般的容貌。
简直就是一团移动中的火焰:那人走过来。
萧易人孔瞳收缩,他不认识这个人。
但他一眼看出这人绝不比屈寒山好对付。
他却认得后面三个人。
那三个拿棍子的人。
长江四棍之三。
那火一般的人拾步走上来,铁星月感觉到那人就像火舌般“烧”上来的。
铁星月偏偏就有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他刚觉得有点可怕,就一步抢了过去:“你是谁?”
那人瞪着他:“你又是谁?”
铁星月只觉脸上、脖子一阵热辣辣的痛,那人对着他说话,喷出来的口气就像火舌一般好大的“口气”。
铁星月正想说话,邱南顾已掩了过来。
“他叫铁星月,破铜烂铁的铁,森林大猩猩的猩少了左边,还有月黑风高的月,铁星月,嘿!”
那“火团”一瞪目:
“滚开!”
突然两道火焰一长,铁星月、邱南顾二人左右一闪,那人已上得石阶,铁、邱二人相顾一眼,正要动手,萧易人身形一长,已到了那人面前,长揖道:“晚辈萧易人,拜见前辈。”
那人哼了一声,道:“你是萧易人?”
萧易人恭声道,“在下正是。”
那人说话的声音犹如火笑:“你被包围了。”
萧易人恭身道:“在下知道。”
那人冷笑的声音也像火焚枯木:“你知道?”
萧易人道:“老前辈包围的部属,乔装的有一百三十七位,未易容的七十三位。”
那人顿了一顿,重新打量了萧某人,呼吸沉重如焰颤:“萧易人果然名不虚传。”
萧易人垂首道:“前辈过奖。”
那人冷哼道:“你可知我背后是谁?”
萧易人抱拳道,“长江四棍之三。”
那人又哼了一声,“你可知长江四棍是谁?”
萧易人道:“长江七十二水道总瓢把子:朱大天王有得力爱将三英四棍、五剑六掌、双神君,他们就是其中四棍。”
那人口喷热焰,厉声道:“你可知老夫为何而来?!”
萧易人低声道:“在下不知。”
那人口如火盆:“老夫就是为他们而来的1”萧易人道:“请前辈明示。”
那人厉声道:“萧秋水何在?”
萧易人一震,道:“舍弟不在此地。”
那人迫问道:“他在何处?!”
萧易人长叹道:“已在古严关、漓江前,为屈寒山所杀。”
那人倒是一怔,口中热焰一收,道:“你弟弟和几个家伙,杀了三英,又在高要江口,唆使屈寒山杀伤四棍,屈寒山又怎会杀萧秋水?”
萧易人道:“因为屈寒山就是权力帮中的剑王。”
那人一震,好一会喃喃自语,他低语时垂首,阶上的花朵尽皆焚毁:“萧秋水亦曾博杀过权力帮十九个老鬼中的傅天义等,这点老夫倒是听过。”
萧易人即道:“在下此趟来滇,就是想绕道四川,与权力帮决一死战。”
那人不再说话,良久。就像一团静止的火焰,但一旦喷发,即如火山熔岩,势不可御。
萧易人道:“晚辈字字确实。”
那人猛抬头,目中烈焰大盛:“你知道我是谁?”
萧易人道:“在下不敢妄加猜测,但论前辈风范、武功及气势,莫非就是名震武林、朱大天王麾下双重将中名列第一的‘烈火神君’蔡泣神蔡老前辈。”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烈火神君的目中,怒意已不那么旺盛,忽然道:“你们要去对付权力帮?”
萧易人平静地道:“是。”
对付权力帮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但萧易人毅然他说出口,好像已成为定局一般。
烈火神君点点头道:“好志气,但你们不行。”
萧易人淡淡地道:“目前是不行,但我们先去救人,等结合武林同道,才一举攻杀权力帮。”
烈火神君眯着眼睛,烈焰似从那一线尖缝中吐出来:“有日你们这些所谓白道中人,也会这样对付我们吧?”
萧易人笑笑,不置可否。
烈火神君还是摇摇头:“你们不行。”
萧易人道,“为什么?”
烈火神君冷笑道:“就算你们去救人,凭你们也拼不过‘鬼王’。”
萧易人动容道:“鬼王在四川?”
烈火神君怪眼一翻:“而且在成都。”
萧易人只觉手心发冷,烈火神君道:“既然萧秋水为剑王所杀,你们又要找权力帮拼命,我也不为难你们,但你们此去浣花,是没有希望的!还是折回去的好。”
萧易人沉默。
烈火神君端详了半晌,道:“鬼王的武功,绝不在老夫之下,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萧易人抬头道:“我知道老前辈阻止我们此去,是好意。”
烈火神君在等他说下去。
萧易人就说了下去,“可是我们不回去,”烈火神君一扬火烧般的眉毛:“哦?”
萧易人一字一句地道:“因为我们不是来打架的,也不是来对付人的。”
顿了一顿,萧易人又加了一句:
“我们是来拼命的。”
滇池正黄昏。
苍山雁落。
天地仿佛也被这雄伟的山势镇住,夕阳在这里久留不落。
老人又轻微地叹了一声:“他们是来拼命的。”
少女轻轻“嗯”了一声:“你说萧易人他们。”
老人道:“是的。”
少女问:“那又有什么不同?”
老人斩钉截铁地道:“不同。”
随后仰望苍穹,看晚霞把天空奇异地粉怖。“来拼命的人没有自己,只有敌人。他不要命,敌人就没有命。”
少女想了一想,又问道:“萧秋水不在,他兄弟们没有了他,会有人为萧家拼命吗?”
老人沉吟道:“萧秋水不在,他们是缺乏了一股兴起的力量,但他们有‘十年会’在。”
少女奇道:“‘十年会’?”
老人看着夕晖,竟似痴了,“是的,十年,不过,无论如何,我们会,在,这里,等,他们,来。”
滇池已暮晚。
满街满树的花,亦暮晚。
烈火神君看来,更似一团开在黑夜中的火花。
“拼命又怎样?”
烈火神君一个字一个字地问。
在他来说,别人拼不拼命,也无多大的分别;他一把火就可以把拼命或不拼命的人烧杀。
萧易人忽然冷静地唤了一声:
“十年。”
他叫完这句话,天色已全晚,是个:
无星无月的晚上。
萧易人叫完了那句话,烈火神君摹然觉得紧张起来。
他感觉到夜色中有十个人已无声无息地包围了他。
他知道这里有一百一十八名白衣大汉,而这十个人就是从这一百一十八人中闪出来的。
但一闪出来,已形成包围,一旦形成包围,杀气大盛,当他惊觉杀气大现之时,已冲不出去。
除非他杀人。
烈火神君眼厉如火,膛目道:
“你要我杀人?”
他说着,眉一扬,胡须都似烈火焚烧时的扬动起来。
萧易人平静地道:“不是。”
烈火神君眯起了眼,就像火坑关起了风箱,赤焰仍在。“那你要我他们出手来试试?”
萧易人平静地摇首:“也不是。”
他一说完了这句话,即叫了十个人的名字:“树林。”“阵风。”“海神。”“穿心。”“白云。”“悲愤。”“彩衣。”“秋月。”“归原。”“燕君。”
他叫得很慢。但他一叫到那人的名字,那人就动了起来,动得很快。
一下子,十个人都动了。
烈火神君全身突然变成了一团火。
真的变成了一团火。
他衣服都焚烧了起来。
点苍山还是不能久留晚照。
漫天黑漆,山涧流水在古道,猿鸟啼位在天际。
然而一老一少仍在塔上。
少的问:“‘十年’是什么?”
老的答:“‘十年’是十个人。”
少的又问,“十个怎么样的人?”
老的又答:“十个被机智冷酷的萧易人训练出来的人,又加上沉着练达萧开雁和再加上激越卓越的萧秋水教导出来的人。”
少的吃吃笑道:“这些训练的人也不见得怎么出色。”
老的谈淡地道:“被训练者更名不见经传。”
少女再问,“那‘十年’有什么可怕?”
老的再答:“萧易人仅是个角色而已,没什么可怕,萧开雁稳而无功,萧秋水武功不高,”老的忽然顿了一顿,眯起眼睛问道:“你可知这三人加起来会怎样?”
少女摇首。
老的一口气说:“这三人性格、武功、智慧合加起来,就不得了,尤其是萧家老大的深沉配合萧家老二的稳重。而且萧家老三更有让人效死的力量,他们特别训练出来的人,只有十人,却足足训练十年,是称‘十年’。”
少女期期艾艾地道,“萧家老三好大的年纪?”
老的呵呵笑了一声:“他不比你大一、二岁。”
少女“哦”了一声,苍穹无星,少女眼眸却如星光:“有机会,我倒想一见。”
十个人越动越快,烈火神君身上火焰越来越炽。
这下子变得十分诡异:好似一群人围着一团火,不住晃动一般。
但没有人笑得出,就连铁星月也笑不出来;每人热汗直淌,连心跳都要停止。
烈火神君额顶光秃得像火团的中心。
火焰越来越张,人影越晃越快。
就在这时,萧易人忽然一扬手。
晃动的人猝然停住,中央的火焰猝然“虎”地冲天而起,火芒直冲而上,“花”地落出圈外来。
火团散去,只剩绿芒。
绿芒归原,就是烈火神君。
烈火神君额上有汗,这祝融之能,焰中之君,火中之神,居然也流了汗。
萧易人镇静地道:“我没有叫他们出手。他们还没有出手。”
烈火神君用袖揩汗:“但我也还没有出手。”
萧易人道:“是的。”
烈火神君威风依然:“我若全力出手,他们十人,无一能活。”
萧易人平静地道:“是。”
烈火神君望着萧易人,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但我纵全力出手,杀了这十人,余力也不是其他一百另八人的对手。”
萧易人没有答腔。
烈火神君笑了一笑又说:“无论是谁有这股实力,都可以有资格向权力帮抗衡,向鬼王挑战。”
萧易人冷冷地望着烈火神君。
烈火神君抹抹汗滴又苦笑道:“天王曾告诉过我,江湖上有几股莫可形容的实力,看似不强,但甚有潜力,深为可虞,一是丐帮,一是唐门,另一是慕容世家,再一就是浣花剑派。”
烈火神君笑了笑,像烈火展了展,又说:“而今老夫是见识了。”烈火神君冷笑道:“原来浣花剑派的实力不在成都浣花,不在分局,而是在萧老头子的下一代。”
说完了,蔡泣神就走,头也不回的就走了。临走时还抛下了一句话:“我不想杀你们。否则,单我一人,至少还可以杀掉一百零八人的一半。而且莫忘了这四周的伏兵都是我的人,更且还有长江四棍。我不想杀你们,所以我走。”
萧易人冷冷地望着蔡位神犹如磷火的身影,在黑暗中蹈蹈远去。
然后其他的伏兵也都消失了。
萧易人冷笑道:“不是他不杀我们,而是他纵杀得了我们,所付的代价也太大了。”萧易人顿了一顿,又说:“朱大天王的人从不做本多利少的生意。”
唐方冷笑道:“那他来干什么?”
萧易人道:“他想秤秤我们的斤两,好隔岸观火,看权力帮如何收拾咱们。”
铁星月忽道:“这就是老大训练的‘十年’吗?”
“十年”的构想原始自于萧秋水,远在他未及十五岁时已着手安排“十年”计划中的“十人”,都是以前萧秋水的老兄弟,好朋友,而且皆经过萧秋水特别精癣秘密训练,方才调归萧易人所部的。
邱南顾向一高瘦。剽悍的年轻人说:
“你就是老大常提的‘阵风’吗?”又向另一骄傲、精明的年轻人道:“那么你就是足智多谋的‘树林’,转向另一脸白净文雅的大汉道。
“你是归原?”
那三人一抱拳,没有说话。
左丘超然道:“据悉‘阵风’与老大初见面时曾交过手,后来由衷服了老大,又曾二进三出,离而复返,但老大对你仍念念不忘,足见你之举足轻重。‘树林’更是老大口中常提及干劲、耐力、机智皆属上选的人物。‘归原’元气足,人厚重,比其他人出道都要早,你们……你们可知道你们的老大怎么了?”
马竟终见三人依然没有表情,忍不住加了一句:“刚才的话是他们亲耳听到的了:萧少主被权力帮剑王所杀。”
那三人虽目中噙有泪光,但仍然没有人说话。
萧易人却说了一句话:
“三弟后来把他们交了给我,我要把他们训练成不易动情的杀手,所以他们不会听你们的——”萧易人又补充了一句:“在这波涛险诡的江湖,要是易激动、讲感情,就像三弟一样,很难活得长了。”
萧易人说完了这句话后,唐方就别过脸去。
她再也不愿意看到那三人。
她希望永远保持萧秋水口中那三人的形象。
“我们一有难,‘树林’一定来救,无论去哪里,‘阵风’都会跟在我身边,全力以赴。‘归原’都会办妥,而不会动摇忠心。‘海神’的武功是我教的,以后我要他比我更强。‘秋月’……”她看不见他们。
但在大地昏黑中,她只看见萧秋水。
在乌江冲杀的萧秋水。
在广西决战的萧秋水。
永不屈服的萧秋水。
天色渐明。
苍山鸟语。
老人说:“他们快要来了。”
少女说:“来了就要去了。”
来去就像四时景序一般:
日出日落。
第十四章蛇蝎美人
苍山雪,洱海月,上关花,下关风。
这就是下关城。
下关为滇边重镇,扼苍洱尾阎,苍山至此,山势逆回,如游龙之掉尾,又名“龙尾关”。
洱海至此,以入蒙楼江,负山阻水,为昔年诸葛武侯擒盂获之地,“公,天威也,南人不复反矣”,故有地名“天威遭”。
时:六月初六。
(该日亦为萧易人寿辰。)
地:下关天生桥附近。
(大理县志云:“平地热气上升,十八漠冷气填补。又西南方四十箐之冷空气,至下关而为东山阻,由缺口以入平地。”)人:萧易人、唐朋、唐方、铁星月、邱南顾、左丘超然、欧阳珊一、马竟终、唐猛及“十年”与一百另八名浣花子弟。
(人心都一样:闯过下关,渡过怒江,翻过怒山,到宣威以后,就可以入川,回到家乡。)下关之风,奇在风力劲而范围小,终年由西向东吹,吹过下关,消失在洱海上空。每当冬春之交,其风撼山摇岳,声震天地,轰然入耳,若百万大兵鸣金喧天卷地,惊心动魄。
真正的下关风,是在下关西南五里之天生桥方可领略。苍山海拔四千二百公尺,南尽于斜阳峰,山岩中断,缺口天成。
下关风呼啸狂吼,震耳欲聋,劲大无穷,但滴尘不扬,平时风力,亦可使常人仆跌。
天生桥水漫五六丈,两山夹峙,中有深壑,有石梁横置,让人过渡,绝属天然,故名“天生”。
天生桥已是苍山范围。
点苍之要道,有一老、一少。
下关之风,可叫人站不注立不稳,但不可能叫萧易人与一百一十八条好汉把桩不祝他们敞开衣襟,仰首挺身,大步往前走。
任风任雨,也退不了他们分毫。
这街上有很多很多的人。
卖布的、游人、卖粮杂货的、行人,各式各样的人都有。
风虽大,大得令人睁不开眼,听不到喊话,但赶街子的人还是很多,其中当然还有求讨的乞丐。
风太强了,所以行人要抓住街边的铁索行走,有武功底子的,也要把脚吸稳在大理石的街道上,缓缓移走。
就在这时,一部由木瓜水人驾御又破又烂的骡子车队,可能因风力太大之故吧,忽然失去方向,冲落在几家卖杂货的店铺上,石雕、粉盒、针线、饼干、水果……诸如此类的东西,散落一地。
这时赶车人的呻吟,赶街子的吃骂,行人走避纷纷,乱成一团。
一百一十八名好汉没有乱。
可是他们所步点苍石板的街道,突然下陷。
下面不是地下;而是山,刀山。
明晃晃的刀锋竖直在那儿,要饮尽人之血。
这些蓬车猝然尽皆掀开,又脏又乱的车里居然一车有八人,每人一张弓,一弓搭三箭,只听一声断喝,三箭齐发后,又三箭齐上弓。
那些卖货物的人,十个人中有口个人突然变了佯。
他们手里都有又毒又快的兵器,飞袭一百一十八条好汉。
其他的“货真价实”的行人,呼嚷走避,乱作一团。原来他们的注意力是在看赶骡车者的意外,一下子他们却变成意外事件中的人。
一百一十八名好汉,一个都没有掉下去。
地板一被掀起,好汉也都跃起。
他们跃起时已拔出了刀,格掉了箭,然后有三分之一的人冲到箭手身前,手起刀落。
所以箭手都来不及放出第二排强矢。
“行人”拿武器冲过来时,另三分之一,的好汉立即挡着,随即喊杀连天。
另三分之一的好汉没有动。
他们随萧易人等退避一处,屏息以待,没有插手。
他们相信他们的同伴,很炔可以安顿这个局面。
他们的同伴果然根快安定了这个局面。
不过也有人相当惨,尤其是无辜的路人,掀落到陷阱里去,误伤身亡的都有不少。
他们惊恐、伤心、愤怒或饮位。
其中有一位年轻、瘦削、高颧骨的母亲,本来正打开衣襟,喂婴儿吃奶,而今婴孩已不在,她衣襟敞开,已忘了遮掩。
她一直呆着,然后冲过来,扯着一名大汉的腿子,哭号:“你们还我孩子命来,还我孩子命来……”那大汉无法应付,只好把她顺手一带,她就跌跌冲冲往萧易人那儿撞来。
萧易人没有动。
那女人哭着、撕着、打着,露出白哲的乳房。“还我孩子命来,还我孩儿命来……”猝然,那女人手上多了一把刀。
一把像弯月似的刀。
一弯眉月,却急如电闪。
也快如闪电。
那女人一出手,萧易人已抓住了她的手腕。
萧易人出手如铁,一抓就箍住她臂之七寸。
那女人吃了一惊,右手一松,弯刀跌落。
刀光又起。刀落在那女人左手里。
她左手使刀比右手更快。
刀割萧易人腰部。
萧易人只得松手,退了半步,断喝了一声:“中原弯月刀洗水清是你什么人?!”
那女人一脸凶狠,突然身退,退过一排骡马,铁星月与邱南顾已前后堵住了她,唐方嚷道:“不必闪了,她就是洗水清之师妹戚常戚。”
左丘超然脸色一沉,九天十地,十九人魔之一的“暗杀人魔”戚常戚!
他身形一动,便陡扑出。
——左丘超然有两个师承,一是鹰爪王雷锋,一是第一擒拿手项释儒。
雷锋厉辣,项释儒淳厚。
项释儒却因心生厚道,故曾伤在戚常戚的暗算之下。
所以他左手只剩下三根指头。
左丘超然敬慕他的师父,也恨绝了戚常戚。
他正要想找戚常戚报仇,一阵大风吹来,吹得他用前臂挡住眼睛,强风稍过时戚常戚已不见。
她就在骡马间失了踪。
这点苍石的地板,无疑就像田鼠地下的甬道一般,错综复杂,而戚常戚就像地鼠一般,随时可以不见影踪。
萧易人淡淡地道:“她的暗杀手段高明,技术却不高明。”
铁星月却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为什么?”
萧易人冷冷地道:“一个母亲失去了孩子,没有理由不找孩子,先找人拼命,而且她还口口声声说孩子已送命,不像做娘的人。”
欧阳珊一菀尔:“那一定是因为她未曾做过母亲,不知道为人母者的心情。”
铁星月却甚为佩服萧易人:“要是我,我也不知道。”
邱南顾冷冷调侃:“要是你,你只好死了。”
铁星月反吼了一句:“你也不见得看得出来呀。”
邱南顾冷笑:“总比你眼睛往人家胸脯瞧的好!”
铁星月一把扯住邱南顾:“你说!你说!你这七年八年脸上长不出一条汗毛的东西,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邱南顾“哼嘿”反讥:“要打么?你够我打?打就打,怕你呀?!”
两人相扭了起来,没有人劝得住这两个火爆脾气。
——要是萧秋水在就好了。
铁星月、邱南顾都服萧秋水——他一定劝得祝唐方想;唐方有泪。
有泪不轻流。
萧易人忽道:“解开骡车,我们骑骡到怒山。”
解开骡子,骡子一共有十五头。
萧易人翻身就要上去坐,忽听一声断喝:“坐不得!”一人瞬时掠到,一出手,闪电般搭向萧易人肩上。
萧易人一沉肩,反手搭住那人的手。
来人一副笑嘻嘻、无所谓的样子,原来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乞丐。
不普通的是这乞丐腰间却系有七个破布袋。
萧易人当然知道,在权力帮未崛起武林以前,当以丐帮为天下第一大帮,就算权力帮冒起之后,丐帮依然是白道中最人多势众的一个帮会。
而丐帮的弟子,腰系一口袋的,已属内围子弟,腰系七袋的,在丐帮身份已甚高,当今掌门,不过十个袋而已,而长老有两位,都是九袋的。
萧易人即刻拱手:“丐帮?”
那乞丐即打拱道:“萧大侠好。”
萧易人间道:“未知阁下有何见教?”
乞丐正色道:“这骡儿坐不得。”
萧易人奇道:“为什么?”
乞丐道:“刚才‘暗杀人魔’戚常戚匿于骡马之间,已各在鞍上置下毒刺,”那乞丐用手小心翼翼一钳,置于掌中,在阳光下一摊掌心,果有一根细如牛毛的蓝汪汪小针,乞丐道:“如果你刚才坐下去,恐怕再也站不起来了。”
萧易人笑道:“那倒要感谢你救命之恩了。”
乞丐用手去拍萧易人的肩膀,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何况见义勇为,是武林中该有的行止,尤其是浣花剑派亦是同道中人。”
萧易人笑笑,忽然脸色倏变,大叫一声,倒了下去。
左丘超然一个箭步,刁住那乞丐的手,用力一扳,只见那乞丐手心有一支比那蓝汪汪的小针更细微的,青碧碧的小刺。
左丘超然目毗欲裂,怒问:“你是谁?”
那人双手一交一剪,手已抽了回来,退了三步,摆出了架势,冷笑道:“我叫梁消暑,外号人称‘佛口神魔’。”
日正当中。
苍山塔,老人和少女还在。
老人忽然问道:“不知萧家老大闯不闯得过戚常戚,梁消暑那一关?”
少女抿嘴笑道:“要是帮主所注意的浣花剑派最具实力的萧易人和最有潜力的萧秋水,以及一百三十四名效死的人,尚过不了梁、戚这关,那是帮主高估他们了。”
少女又娇笑道:“你几时见过帮主看错人的?”
老人笑道:“帮主要是看错,也不必如此劳师动众布署了,不过柳五公子还是要戚、梁二位试试。”
少女仍是吃吃地笑:“正好像我们一样,要是让他们过了这关,还算是权力帮‘八大天王’的人么?”
老人呵呵笑:“‘蛇王’岂有浪得虚名?”
一说完,突然弓弯之声不绝。
七八十支箭矢,带极强的劲道,飞射老人和少女。
可是老人和少女突然不见了。
然后塔下周围不断惨叫声传来:
惨叫声到了一半便被切断,二三十名大汉自草丛冲出到半路便倒下,第二度箭簇方才搭上便倒地。
这些大汉死的时候都是全无伤痕,眉心一点红。如果仔细检查,还可以发现在身体极不受人注意的地方,有两道淡淡的齿樱然后老人和少女又悠然出现在石塔上。
少女向下望望,下面已没有一个活人。
“点苍余孽?”
“二十四人。”
“我杀十三个。”
“我杀十一个,但佟震北在内。”
“佟震北是谁?”
“林伧夫之师叔。”
少女娇笑道:“那我没话说。”
老人也笑道:“我们也可以再比一次,等萧家的人来的时候。”
少女笑了;“只要浣花的人还能够来。”
唐猛怒喝一声,就要出手。
梁消暑怪笑一声,“你别动手,你一动手,我即刻走。”他用手指一指地上,笑道:“只要我用脚一跳,遁地就走,像戚常戚一样,你们奈不了我何。”
铁星月明明要冲过去,此刻只好也冻祝
只听卡察一声,长廊另一处冒出了一个头来。
一个女人的头。
戚常戚。
戚常戚道:“我们在下关截杀你们有两批人马;第一批败了,我们还有第二批;”梁消暑冷笑,双掌一开:“我们还是可以再拼拼。”
只要他这双掌一合,立即就会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这轻微的一声掌声响起,四周、墙头、屋宇、地下,都会冒出上百名权力帮高手来,跟浣花剑派的精锐再一决生死。
萧易人已死,蛇无头不能行,所以戚常戚、梁消暑很有信心。
可是梁消暑双掌未合,本来已死的萧易人却似箭矢般弹起,一出手就封了梁消暑八处穴道。
萧易人武功高,出手快,而且出人意料,又距离近,梁消暑自然来不及躲闪。
戚常戚一见风头不对,立时钻下洞去。
“笃、笃、笃、笃”,唐朋的暗器,打在地上。
板已关起,戚常戚已不见。
马竟终突然扑出,一皱眉,选定一处,一拳猛打落。
“砰!”木板飞碎,一声惨叫。
邱南顾三扒两拨,扫清碎木,地下有个长狭而复杂的甬道。
甬道没有人,却有一滩血。
马竟终外号“落地生根”,曾一拳击毙绰号“暗桩三十六路”的“千手人魔”屠滚,遁地而逃的人遇着了他,正好像遇到了阎王爷。
萧易人忽道:“不必追了。”
欧阳珊一也道,“我们已擒住梁消暑,教训了戚常戚……”——而且,权力帮那批伏在此的第二批兵马,也不能发动了。
主帅给擒的擒,逃的逃,伤的伤,那些伏兵也就只能“伏”着,而不能出“兵”了。
萧易人对着瞠目怒视的梁消暑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中了你的‘佛手牛毛刺’而不死?”
梁消暑已不能说话,不过他确想这样问。
萧易人忽然撕下一角衣服,里面露出一截金灿灿的铁片:“你听说过浣花萧家有三宝吧?”
梁消暑想点头,但连头都不能点,萧易人的点穴法力劲入筋错骨,梁消暑实在没有办法作任何表示。
萧家三宝他是知道的:
——供奉在萧家祠牌上的古剑。
——刀枪不入的“金甲铁衣”。
——可使活人陷入假死状态的三颗“逍遥丸”。
萧易人身上穿着的就是“金甲铁衣”。
——可是萧易人怎有把握梁消暑会用“佛手牛毛刺”戳他的肩、胸,而不是刺他其他的部位,如:头、手或腿呢?
萧易人的话解答了他的疑问:“因为我仅让你刺到我的甲衣上。”
——我若不让你刺,你就根本刺不到。
可是梁消暑不服,也不明白。
——萧易人何以得知梁消暑要暗算他?
萧易人的话又解答了梁消暑的难题:
“因为丐帮的规矩五袋以上的弟子不能乞付,你装扮成乞丐,为了酷似,又哀又求又乞又讨,所以丐帮没你这种弟子。、萧易人目光如刀:“马鞍上的毒针,本就在你指缝问的,戚常戚身败而逃,根本没有余裕布下毒物,你充作好人,必有所图,我早就防你。”
梁消暑没有话说,就算他穴道不被封掉,他也说不出话来。
面对到萧易人这种人,有时真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邱南顾、铁星月、左丘超然等对萧易人更加佩服,简直佩服到五体投地。
老人悠然道:“他们要到四川,必定要绕过这里,这里就是他们命丧之处。”
少女道:“帮主的布署呢?那人来了没有?”
老人道:“帮主派的人,一定会在他该来的时候来到的。”
少女忽然变了脸色,“今天是什么日子?”
老人道:“六月初六。”
少女疾道:“我们预算他们什么日子到此?”
老人道:“最快六月八,就算是神兵,也得在六月七。”
少女道:“可是他们今天已经来了。”
老人沉声,缓缓他说:“是的,现在已经来了。”
少女的声音也凝肃了起来:“不单是来了,而且已经在塔下了。”
点苍派的人遇难了。
浣花剑派的人本就要经过石塔,一听到这个传言,萧易人就立刻下令。
“到石塔去!”
权力帮在那里等他,他就要先在那里捣毁权力帮!
与其受到追杀,不如趁军气如虹时,先挫敌人雄兵!
所以萧易人一行人来到了点苍山脚下。
石塔前。
敌手是谁?
萧易人不知道。
他只觉这敌人不好惹,可能是他这一次出征以来首遇的劲敌。
点苍派的林伧夫、金维多、佟震北本就不好对付,也不好惹,可是他们都死了。
死在一个在塔里的人之手下。
塔里的人是谁?
时已黄昏。
北雁向南飞。
已夕暮。
塔尖高耸,塔底有两头泥牛吃草。
塔影歪斜,有个女人的身影。
塔里的是女人?
萧易人再定晴望时,才发现有些错误:
是小女孩子,不是女人。
萧易人有点为自己的紧张而腼然。
那小姑娘自塔里探出头来问:
“来的是不是名震江湖萧易人萧大侠,还有武林泰斗浣花剑派门下的英雄好汉?”
萧易人沉声道:“我是萧易人。”
少女惊呼了一声:“原来是你。”声音欣喜无限:“你等等,我立刻就来。”
只听塔内阶梯一阵乱响,显然是少女要在塔上快步走下来。
铁星月奇道:“她是谁?”
萧易人摇摇头:“不知道。”
他们才不过对了这么一句话,总共六个字,小姑娘已经笑盈盈地走出来了,自十六层高的塔顶到了底层,而且已经盈盈地走出来了。
连气也不喘,连发也不乱。
少女笑问道:“我轻功是不是很好?”
萧易人冷着脸:“你是谁?”
少女凝睇了萧易人一阵,娇笑道:“你要知道我是谁?”
萧易人仍然沉着脸:“你是谁?”
少女欣笑道:“好,我告诉你……”
就在这刹那间,萧易人突然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怖意,就在这时,少女轻盈的袖子一闪,一样东西“飕”地飘了出来,还未看清,那东西又飕地收了回去,袖子还是袖子,少女还是少女,好像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过一样。
萧易人却已在毛骨悚然的一瞬间,飞出七八丈外,凌空三个翻身,落地时已全神戒备,铁着脸,沉声道:“你是蛇王?”
少女的脸色也似变了变,随而娇笑道:“萧易人果是萧易人,能避开我‘灵蛇’的人,确实太少了。”
众人不禁退了数步,万未料到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竟是名震天下、毒手无情的“蛇王”。
这时塔内又走出一位老人,面目慈样的老人。
唐猛突然如旱雷震天,怒喝一声:“他又是谁?!”
少女返头,见唐猛如此威烈,也似吃了一惊:“你又是谁?”
唐猛怒道:“我是唐猛,唐门唐猛!”
少女冷笑道:“原来是蜀中唐门的高手!”
唐猛声若暴雷:“你想怎样?!”
少女道:“据悉唐门暗器,天下无敌,不知够不够得上我的灵蛇快毒。”
唐猛喝道:“你的蛇在哪里?!”
少女笑着指一指袖子:“就在袖里。”
唐猛瞪目道:“蛇王的蛇只有一条!”
少女冷笑道:“真正蛇中之王,只有一条。”
唐猛震天喝道:“那我就专杀那一条!”
唐猛骤然动手,一头水牛就飞了过去!
牛本在塔边吃草,唐猛一提,就把它举起,扔了过去!
唐猛虽猛,但并不笨,他不敢轻敌名震天下的“蛇王”。
所以他一上来就用极庞大的“暗器”,吃定了少女娇弱的缺憾。
少女的确没有见过如此“巨型”的暗器。
她确是花容失色,但她在花容失色的当儿,已间不容发地闪了过去,不退反进,已到了唐猛面前。
她一到了唐猛面前,袖子便一扬,“唆”地一声,一物闪电般标了出来。
唐猛怒喝一声,一手抓祝
他的大手,就不偏不倚钳在蛇七寸上。
唐门本就是发暗器高手,会发暗器的人当然会收暗器,唐猛就把灵蛇当暗器来抓。
唐猛抓中蛇之七寸,但这条细小如线,其身如墨的蛇,却闪电般咬中了唐猛的拳头。
唐猛大喝,用力一擅,灵蛇虽细,居然还图挣扎。
唐猛的另一只手也闪电般伸了出去,全力一扯,蛇身顿成数段。
少女脸色变了:灵蛇的毒,居然伤不了唐猛。
她不知道唐猛带有冰蚕茧制的手套,唐门的暗器,也有些含有剧毒的,唐猛虽然为人粗心,但还是随时都戴上了手套。
——唐家的毒,连毒门子弟也沾不得的。
但就在此时,唐猛双目暴曝,嘴巴打开,闷吼半声,全身骨骼格格作响,终于仰天倒下。
倒下时脸已全黑。众人这才发现,他背后的那老人衣袖“唆”地一声,一件事物迅快地收了回去。
唐朋飞起,抱住唐猛。
唐猛已死,后颈有两道淡红的尖齿之樱
唐方踏前,迸泪喝道:“他是谁?!”
少女却娇笑道:“姊姊你好美!”
萧易人怕唐方会遭毒手,也飞步向前,喝问:“他又是谁?!”
老人嘿嘿笑道:“告诉他我是谁?”
少女笑道:“他是蛇王。”
萧易人双眉一扬:“他又是蛇王?!”
老人居然仍一脸慈样说:“蛇王本就有两条。”
少女接着说:“蛇王本就够‘蛇’,唐猛听信蛇王的活,就是蛇王‘蛇’了。我说蛇王只有一条,他就信了,一心只对付我,死了也是活该。”
唐方恨声道:“那你们死了也是活该。”
正要动手,少女忽然提出一根竹萧,吹了三下,又吹了三下。
然后到处都有爬动之声,那声音就像有千条毒蛇潜行过来,而且是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惊。
众人回首,真的是有蛇,而且不止是千条,简直有近万条,其中大部分的蛇滑行时连声音也没有。
无声无息的蛇最毒。
这些蛇有花的、绿的、像海螺纹身的、令人恶心的、欲呕吐的、粗巨如碗的、也有身细如指的……有树梢上吊着来、在草丛中溜行着来。在石头间潜伏着来、在枝叶间搭荡着来……欧阳珊一也不是没有见过大阵仗的女子,但她已忍不住要吐。
萧易人皱眉,但他说了一句话:
“去!”
动的只有九十个人。
九十个人在外围成一个大圈,萧易人和蛇王等就在圈内。
然后这九十名浣花剑派的弟于就动手,哪一条蛇越近这条封锁线的,他们就砍杀下去。
因为大家都一心不乱,他们就可以集中心神对付,因为可以集中精神杀蛇,所以一条蛇都越不过来。
这千万条蛇绝不如老人和少女适才袖中那一条蛇的灵便与迅速,浣花剑派的好汉们还是可以应付得来。
少女的脸色开始有些变了:她袖子中的蛇已被唐猛所毁,而其余的蛇又过不来。
萧易人踏前一步,少女退后了一步,老人却踏前一步。
萧易人没有动手,他冷冷他说了两个字:“十年。”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十年出动了。
他们十个人,围住了老人和少女,如他们在滇池江畔围住了烈火神君蔡位神一般。
老人和少女脸色再也不那么镇定,他们发动了攻击,可是令他们震讶的是,这十人是一体的,你攻一人,其余九人就会把你分尸掉。
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能把他们分开。
只要不能逐个击败,这十人加起来的力量,是坚不可破的。
这就是训练“十年”的结果。
老人和少女喘息已渐闻于耳。
他们不但要应付这十人奇异的兵器,还得提防唐朋、唐方的暗器,而且就算他们闯出重围去,萧易人、铁星月、邱南顾、左丘超然、欧阳珊一、马竟终等人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塔影深沉,老人和少女在塔影下,心情沉若塔影。
萧易人心情也沉重:
他知道“十年”纵杀了这一双“蛇王”,也势必要付出代价。
萧易人是勇于付出代价的,可是“十年”他却付不起。
“十年”是他的精兵,而且也是萧秋水留下来的一支雄兵,牺牲了“十年”,他就没有了日后称雄武林最雄厚的一笔本钱。
但到必要时,萧易人还是会作出牺牲。
他亲眼目睹唐猛的死,能杀掉“蛇王”,再大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可是“十年”还是不能散,只要死了一个人,“十年”便有了缺口……就在这时,忽听一个如烈火焚烧的声音喝道:“住手,让老夫来对付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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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十年生死两茫茫
来的人并不怎么“老”,是穿火红袈裟的光头,一身如火,大步踏来。
萧易人回头的时候,只见他在圈外,地上的蛇,靠近他的都烧了起来,在地上挣扎、弹起又跳落。
萧易人大喜过望,一挥手,浣花子弟就让出一条路来,这人跨出一步,一步,就到了萧易人面前来。
这人不是谁,正是萧易人在大观楼认识的烈火神君蔡位神。
蔡位神一挥手,道:
“蛇王,我们已包围你了。”
老人冷笑,少女怒道:“朱大天王的走狗,你想怎样?”
烈火神君没有答她的话,却转头对萧易人道:“这对蛇王交给我,你们继续走,不要耽误。”
朱大天王的人和权力帮原本就是死敌。
烈火神君对蛇王,自是最好不过。
萧易人打从心底里也希望“十年”不必牺牲,而能假手他人,除掉劲敌。
萧易人点点头,“十年”让出一个缺口。
老人目光收缩,少女双眸怨毒。
烈火神君的衣饰又似焚烧起来,一步一步走前去。
老人道:“你来送死,最好不过。”
烈火神君道:“你准备死好了。”
少女道:“你现在就死吧。”
一说完,三人一齐出手。
烈火神君双掌爆出两团烈火,“彩衣”和“悲愤”两人,就成了火团,惨嚎之声不绝于耳。
老人袖里“啸”地一声,“燕君”就惨叫倒下去。
少女十指尖尖,已箍装白云”的咽喉,然后“白云”的脸色就变了,变成青绿色。
少女指尖之毒,竟比毒蛇还毒。
“十年”一下子死了四个人。
其他的人发觉时,四个人已经气绝。
烈火神君这时说了一句活。
话是对萧易人说的。
“你的‘十年,已被我破了。”
萧易人脸色就像一块铁,人也镇静得似一块铁,目光却是悲愤的:“你不是烈火神君?”
那火团一般的人咧嘴笑道:
“我不是蔡位神。”
少女笑道:“蛇王本来就够‘蛇’,饶你聪明似鬼精,还是让蛇王给耍了。”
老人也慈蔼地道:“其实我们跟你们那仗,早在滇池边已经打了。”
那“火团”道:
“我那一仗是为了让你信任我就是‘烈火神君’,朱大天王的人,你才会不防于我,才会让我毁了你‘十年大阵’。”
萧易人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你,究,竟,是,谁?!”
那“火团”笑道:
“别忘了权力帮也有个火中之王。”
萧易人目光冷如刀锋:
“你是‘火王’祖金殿?!”
祖金殿大笑如火:
“正是在下。”
萧易人没有话说。
他只觉得被骗者的耻辱,失败者的侮辱。
祖金殿又笑道:“你们萧家的人,都是角色,连萧秋水这样的武功,居然还在丹霞山逃得出我们的追杀,了不起!”
老人呵呵笑道:“可惜今日你却走投无路。”
少女娇笑道:“我们的人已封杀住你的退路。”
萧易人在愤怒,他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要小心,对付这些毒如蛇蝎的人,一旦大意,一旦失去理智,就死无葬身之地。
祖金殿与萧易人的对话,对唐方来说,却无异如同一声春雷乍响。
——萧秋水去过丹霞?!
——萧秋水斗过“火王”?!
——萧秋水没有死?!
唐方知道萧秋水在认识她之前,绝未去过丹霞,遇过火王,祖金殿这么说,难道、难道:——萧秋水没有死?!
唐方这样想,正要问,然而那边已经动手起来。
没有动手之前,萧易人还问了一句话:
“长江四棍为何跟着你?”
因为萧易人认识“长江四棍”,所以才会误信祖金殿是蔡泣神。
他被骗得实在不服气,所以他也就忽略了萧秋水的讯息。
“长江四棍在高要时早已被‘剑王’杀了一人,所余三人已交了给我,都已为我所制不得不跟在我,也作声不得,现在你都明白了没有?”
萧易人自牙缝中迸出了三个字:
“明白了。”
祖金殿全身又似焚烧了起来:
“那你可以死了。”
江湖上浣花剑派因这一役而覆没。
武林中浣花剑派因此一战而名震天下。
萧秋水只觉脑门热,身体凉飕飕的,才知道他继续往悬崖落下去。
悬崖如此深邃,这次跌下去,焉有命在?
他感觉到腰间还贴伏着一个人……就在此时,“噗”地背部着了地。
既已落地,他理应腰背断裂,粉身碎骨才对,但是萧秋水背部没有折伤,反而觉得很舒服。
但是再下来就很不舒服了。
宋明珠跟着也堕下来,“篷”地撞在萧秋水的肚子里。
饶是宋明珠如此娇小,萧秋水背部所垫直如厚毯,但这一撞,力道也非同小可。
萧秋水痛得张大了口,眼泪也迸出来了。
“阳极先丹”的药力,仍是至大至刚的,萧秋水张大了口,脑里却混混饨饨的,鼻千里吸得一股幽幽的香气。
萧秋水待痛稍过去,一合口时,却咬在一团软软的事物上,那东西还在蠕动着,但萧秋水的强烈冲动,却因这一口鲜汁的沾入齿间而登时好过了很多。
萧秋水功力还不及当年邵流泪被燕狂徒迫服“阳极先丹”,邵流泪昔年吃后尚如此痛苦,萧秋水更加苦不堪言,他意志力大,克制力强,但也按抑不住,而今一种清液渗入口中,他迷迷糊糊,不管一切地吮吸起来。
他迷乱中开始觉得有些平息: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人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十年生死两茫茫。
唐方冲出来的时候,天黑如墨,她心里正有这种感觉。
只有她一个人冲出来?
——她不知道。
只她知道祖金殿一说完那句后后,就喊杀震天。
至少有三百个以上的权力帮众冲过来,那时她只有一个意念,这意念使她在血雨腥风中拼出了重围:——萧秋水可能还未死。萧秋水可能还在人世!
她想杀到火王面前问他,何时见到萧秋水,可是她杀不到他身前,却杀出了重围。
——秋水,秋水,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
萧秋水终于醒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苏醒了。
醒来他才发现那一股冲动还在,不过已暂时潜蛰在小腹间,至少可以抑压下来。
然后他终于知道自己在哪里了,也明白了为何自己摔不死,更清楚自己为何压制得装阳极先丹”的药力了。
他知道了心里还是在发毛。
原来他卧在一堆草一般的虫上。
这些蠕动着的虫足堆有七八层厚。
这些虫如青苔般绿色,长得真如草一般,要不是会动,萧秋水还不知道自己人在虫中。
这些虫都黏在这一块小小的台地上,他刚才吸食的正是这些小虫的液体。
这些小虫的液体却压制住了他体内的冲动,这些小虫岂非就是邵流泪特来丹霞苦寻未获的“草虫”么?
萧秋水精神大振,忽听有人“噗嗤”一笑:“你傻愕愕作什么?”
说话的人是宋明珠,她仍白哲如雪,朱唇更红,但脸颊上的两道嫣红已然隐去。
萧秋水呆呆道,“你不是……”
宋明珠脸红了红,以齿咬了咬唇嘴,唇片呈现令人心动的白:“草虫堆里长有一株‘铁心兰’,我采它花心吃了;草虫是至凉至阴的,铁心兰花却是至烈至刚的,我功力比你好,摔下来没晕倒,就撷来嚼食,镇住了‘阴极先丹’的药力。”
萧秋水“哦”了一声,终于明白。
宋明珠咬了咬口唇又道:“你还发什么呆!我看你人很好,那种时候也不会做出……我……我很感激你……”萧秋水一时也不知如何说是好,宋明珠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跺足嘟腮道:“你还不快多吸吮草虫之汁,不然那药力克不住又发作,那就……那就不好了。”
萧秋水如大梦初醒,忙道:“哦,哦……”随手抓起几条粗肥、透明、而不算太难看的草虫,闭着眼睛一口咬下去……唐朋一开始就决定要走。
不过他在走的时候,有几件事要做。
他想抱走唐猛的尸身,也想把唐方同时救走。
可是他立时发现绝望了。
唐猛硕大的尸身已布满了毒蛇,唐方已不见了。
唐朋立时决定走,而且立即决定如何走。
他往毒蛇最多的地方走去。
蛇多的地方连权力帮的人也不敢去。
“蛇王”之毒,连“火王”也不敢经惹的。但唐朋却知道,他宁可惹毒蛇也不去与权力帮的人拼命。
在群蛇之中,反而变得最安全,而老人和少女不知跟什么人缠住了,也分不出人手来对付他。
他的暗器不断地发出去,终于杀出一条“蛇路”。
唐朋亲历过不少大风大浪,但点苍山之役的惨烈,乃是唐朋毕生仅见。
这对唐朋来说,简直如一场噩梦,他没有见过比权力帮更毒辣残酷的对手,也没有见过比浣花子弟更勇敢无惧的汉子,更没有见过比这惨厉的一战。
连胆色过人如唐朋者,一开始居然也只有:逃!
逃!
这是唐朋的奇耻大辱,所以唐朋又回来了。
在天色微明的时候,他再回到点苍石塔。
这一战之惨,连唐朋也不愿再说起,也不忍再目睹,但在尸体堆积如山的石塔前,他居然见到一个人。
唐方!
唐朋的心几乎跳出了口腔。
唐方、唐方、唐方……
——唐方未死!
唐门清规极严,而唐方与唐朋只是表姊弟,唐朋一直都很喜欢这美丽、清秀而冰雪聪明的表姐。
他回来,其实心里最主要的是为了唐方。
唐方真的未死。
他真想欢呼大叫起来。
他看到唐方的同时,唐方也看见了他。
两人的手同时都按到在镖囊上,但都立即认出了对方;唐家的人总需要用暗器来辨识的!
两人都欣喜无尽,唐方奔向,揽住唐朋的手臂,唐朋也兴奋到说不出话来,然后唐方就说出一句话来,这话带着微微的兴奋说的,是唐方唐朋表姐弟劫后重逢的首句话:“萧秋水可能还未死,他还活着……”唐朋的心冷了下去,笑容僵化在唇边。
萧秋水也不知吃了几条小虫,宋明珠又笑了起来:“你也不能光吃呀,要是已压制了下去……就可以停吃了……”说到这里,宋明珠也不禁脸红了红。
宋明珠自小浪荡江湖,什么阵仗都见过,却不曾对一个男子如此怦然心动过。
“已压制下去……”压制些什么?
宋明珠想到这里,脸颊有些微儿发烧起来。
她虽大方利落,但自从献身给柳随风后,却从来没有对别的男孩动过心,而今……莫非为了今天的事:萧秋水居然没有趁人之危……萧秋水那边也停止再吮吸草虫的液汁,提气一试,果觉体内那一股热气已不存在,萧秋水吸食虫液,早觉嫌恶,而今慌忙坐起。
这一下挺身而起,用力太大,居然跃起九尺多高,萧秋水眼看就要翻落山崖,此事非同小可,忙提气凝身,又飘然落了下来,身法控制之自如稳定,连萧秋水自己都吃了一大惊:怎么自己的功力竟进步三倍有余?!
他又随即明白,这都是拜赐一枚先丹之力,服食草虫之后,已将先丹内功,尽为所用,注入丹田、转入百穴,使萧秋水足足增进了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一甲子功力!
萧秋水一时又惊又喜,宋明珠忍不装扑嗤”笑道。
“愣子,你想点办法呀?”
萧秋水奇道:“想什么办法?”
宋明珠忍俊指指天空,又指指悬崖,笑道:“现在我们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只是山崖的中间一块小小的拗地上不上不下,你总要想个办法上去,或想个法子下去呀。”
萧秋水这才想起,抬头一望,只见尽是悬崖峭壁,高耸人云,岩石尖巨,滑不留手,下望则仍是云雾茫茫,深不见底。
萧秋水这才明白邵流泪为何人到丹霞,而依然我不到草虫,若不是向这山崖一跃,是绝不会落在此地,若不到此地,亦得不到“草虫”和“铁心兰”,这真是一个奇遇埃但奇遇归奇遇,在这滑不留手的大峭壁中,既上不去,也下不来,老死在这里,再好的功力也是没有用的。
铁星月和邱南顾居然没有死。
不过他们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爬出来的时候,满天星斗,两人见着对方,都以为是一个死人。
后来知道未死,又发现对方是一个血人。
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两人身上的血,大部分是别人的血,溅到他们的身上、脸上、衣上、手上。
也有小部分是自己的血:铁星月鼻子被打扁了,眼睛给打肿了,嘴巴却给捶得像大白鲨,牙齿都龇了出来。
邱南顾也不好过,门牙少了两颗,眼睛被打得一圈又一圈,筋骨断了一根,屁股都烧焦了。
烧焦他屁股的是“火工”祖金殿。
要不是他立刻杀人,用敌人的鲜血来淋熄他臀部的火,他早都被烧死了。
他们俩都想不到对方还活着,更想不到自己也还活着,所以见到对方时,都吓了一跳。
然后两人彼此指着对方把腹狂笑起来,高兴到连痛楚也忘记了,兴奋到手足舞蹈:“老铁,你还没死呀?!”
“妈的兔崽子,你还想咒死我啊!”
两人兴兴奋奋地指着对方的肩膀,又握着对方的手,直到彼此都痛不可忍,才松开了手,静了半晌,又急切地问起来:“有没有看见左丘?”
“没有!马生根呢?”
“也没有,他老婆……”
“唐方呢?”
“……”
“我们对不起……”
“对不起老大……”
然后月亮升起,月眉儿弯弯,然而铁星月、邱南顾都垂下了头,缄默,没有说话。
良久,铁星月抬头,眸于在黑夜中发亮:“不管如何,我们还是要去浣花溪……纵然螳臂,也要挡车!”
邱南顾也毅然道:
“老大不在,我们更舍命也要去一趟。”
天色又黯下来了,一弯眉月,高高挂天上,显现出苍穹之高远…萧秋水和宋明珠却在山拗的所在。
这上不接天、下不着地的地方,萧、宋等武功再好,也攀登不上去。
宋明珠说话了,在夭色微明间,萧秋水抬头,只觉烟雾弥漫,这山间的露气很浓,宋明珠明如秋水的双眸望定着他,悠悠道:“你是浣花剑派的人?”
她发现自己对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孩子,有许多的不了解。
“我是。”
宋明珠笑笑:“萧易人跟你怎样称呼?”
萧秋水道:“他是我哥哥。”
宋明珠“哦”了一声,不禁又“嘻”地一笑:“你哥哥在武林中很有名气,却不料他弟弟竟那么傻呆。”
萧秋水脸红了一红,忽然想到唐方,长吸一口气,又想起生死不知的家人和兄弟,心头不禁凝重起来。
宋明珠也发觉了萧秋水脸上的异色,道:“怎么了?”
萧秋水忽然沉声道:“宋姑娘。”
宋明珠双眸如梦:“嗯?”
萧秋水轻咳了一声:“我是浣花萧家的人,而浣花剑派之所以有今天的急难,全系贵帮一手所赐……”萧秋水说到这里,字字如剑锋:“何况你杀劳九且伤吴财,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今天的事,在下是很对你不起,但到底没有毁了姑娘的名节……此后的事,咱们恩怨两分,姑娘若杀得了在下,尽杀无妨,我也没有怨怼可言……”宋明珠听得脸色渐沉,雾气渐渐扩张,弥漫了夭地,萧秋水也看不清楚她。
“凭你的功力,也敢对我这样说话。我要杀你,易如反掌……”隔了一会,只听宋明珠悠悠他说:“这十余年来,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敢对我这样说话……”宋明珠是惧敬柳五的,但柳随风却从来不会跟女孩子冷言冷色过,要是必须,他宁愿杀了那女孩子,而下改变他的温柔潇洒。
至于李沉舟,是宋明珠的“帮主”,似父亦似兄,根本不似对萧秋水的那种感觉。
宋明珠本来在雾色中已缓缓自发譬取出了金钗,……终于又慢慢把金钗插入了乌发里去。
她不杀萧秋水,自己也不知为了什么。
她还忽然讲了一句连自己也意想不到的话:“要是柳五公子看见你和我共处在这里,你这一生休想有好活的了。”
柳随风心狠手辣,名通武林,知道权力帮的,无不知道权力帮中有这一号辣手人物,既是智囊,也是杀手,更是组织人材。江湖上没有人不怕他的。
萧秋水却回了一句连宋明珠都不敢说的话:“我要有一天叫柳五知道,这纵然是个事实,但他只好认了!”
宋明珠脸色煞白,竟有三分酷似唐方愤怒时的样子:“谁说的!?”
萧秋水定定他说:
“我,萧秋水说的。”
一刹那,萧秋水又回到了乌江杀敌的雄风与气概,宋明珠揉揉眼睛,才不过一瞬间,萧秋水脸色发出一种正气之光,竟如雾气氤氲一般,跟适才那呆呆的形象,竟完全不同了。
宋明珠仿佛不认得这个人起来。
就在这时,“籁”地一响,一条长索垂了下来。
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居然还有人放下长索,难道是天放下来的?
萧、宋抬头望去,只见长索垂荡,高不见顶,真的好似系天庭上吊下来的。
第十六章唐肥与林公子
从牛街、剑湖入川,可径由白水、胜景关直入,无需经过界头、腾冲,若一定要经过,就得经过怒山、怒江。
铁星月、邱南顾却经过怒山、怒江,再从锦绵山到普洱渡入川,那是因为他们不懂得路,所以绕了远道。
绕远道也有一个好处,铁、邱两人一路上平安无事,也是因为权力帮意想不到他们会走这条路。
这条路就不是入川营救的捷径,反而恰巧是“蛇王”等往“火王”西康集合的澜沧江路向同道。
“火工”祖金殿原扎据于西康。
这时铁星月和邱南顾到了怒山怒江。
有一首歌,分男女对唱,叫做《怒山怒江》:“怒山高高雪岭寒,怒江涛涛长河蓝,怒山哪、怒江哪,山对山哪江对江……”一些当地的徭家弟族,有男有女,万花奔放,相对应唱,真是气象恬好,又气势完足,铁星月、邱南顾看在眼里,听得心里酸溜溜的。
想“神州结义”的兄弟们若果都在,即至少可以对唱一番,那该多好!
怒山、怒江不仅名字好,连气势也不得了,铁星月、邱南顾终于折到了锦绵山下,鸡足山一带。
鸡足山在贵州县西北一百里,一岭而叁足,因而得名,而又以玉龙瀑布称着。
鸡足山山顶有迦叶石门洞天,俗传乃佛弟子饮光迦叶,守佛衣以俟弥勒处。山问玉龙瀑布二百余尺,似玉龙自天而降,气势浩壮。
鸡足山有环境幽绝的祝圣寺和建于山巅的愣严塔。
铁星月和邱南顾意图越过鸡足山,惟天色已晚,故借宿于祝圣寺。
祝圣寺附近,有人家住宿,多为樵夫猎户,还有两叁家小食铺,同时也卖酒菜,铁、邱二人却因囊空如洗,只好借住寺中,没钱外出。
祝圣寺住宿处,全铺台板,窗明几,门棂以拉辘开合,纸窗透明,很有唐朝古风。
铁星月瘫在地上,却一点古意都感觉不出来。
只觉饿得要死。
饿死还好,偏偏就是饿不死。
铁星月觉得难受极了,他拼命掏、狠命挖,除了耳垢、鼻屎外,就是掏不出一个铜元来。
“妈呀!”铁星月大叫了一声,“我饿得好惨哇!”“你少叫!”邱南顾皱着眉头,一句就喝了回去!
铁星月“虎”地跳起来,“你他妈的臭小子不饿是不是!”“不饿”邱南顾漫声道,“不饿都给你叫饿了”一语未毕,随即抱腹苦瓜脸地叫起来。
两人又咿咿呀呀了老半天,邱南顾苦口苦脸道:“妈的,人家故事里的大英雄、大侠士,有的是金子、银子,还伴有名马、美人,怎麽偏偏我们就如此命苦!我们看来也不狗熊哇,就是连一个铜板也没有!”铁星月恨恨他说:“妈呀!这样怎麽办哪,没料到好汉不是给人打死的,而是饿死的!”邱南顾忽然跳起来:“喀,我有妙计!”铁星月趋近道:“什麽奇计?”邱南顾“嘘”了一声,悄声道:“我们打劫去!”铁星月怪叫一声,“打动!!”邱南顾慌忙一把按住铁垦月的大嘴,“嘘”声道:“你想死呀,这寺中的和尚见我们要借宿,又无香火钱,早就看得眼勾勾的,而今这麽大声叫嚷,敢不成送我们到官府里去,那就槽了!”两人本来天不怕、地不怕,而且胆大包夭,连一品大官都揍过,而今因为心念不正,一提起官府,连脚都软了。
铁星月猫着脸说:“不成,不成呀。”邱南顾瞪目道:“什麽不成?”铁星月叭叭叫道:“不行呀!会死的呀!官府的板子好厉害的呀!
一板打下去,哎唁……我以前小时候呀,隔壁那个程壮锋,就是因为偷鸡被打成瘸腿子碍…”邱南顾想想也道:“万一搞不好,送到京城去被那少年诸葛神捕抓起来,严刑峻罚,可不是玩的!”两人因心里有鬼,畏怕官差,竟忘了自己也有一身武功,吓得魂飞魄散。
“暖!”铁星月忽然灵机一动:“等一下!”。
“又什麽来着!”邱南顾头肚一起疼。
铁星月笑得像一座大海:“嘿嘿,我想到了,像我们这种大仁大义大道大德的大侠,不可能去打劫,既然不可以去打抢,我们可以去”邱南顾眼小声道:“偷!”“喝!”铁星月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谁说去偷,我铁星月堂堂潮州屁王,还用得着去偷哗!”
“那麽,”邱南顾在转他的小脑筋,“去借!”“借!”铁星月双目如铜铃般大,“向谁借去!”
邱南顾摸摸未长胡须的下颔:“问你小舅子。”铁星月怒骂:“去你妈的!狗嘴长不出象牙!”
“哈!”邱南顾倒好笑了,“你有种,你要得,那麽你狗嘴里长出一根象牙来看看!”
铁星月想了想,也黯然道:“要是我狗嘴里真能长出一根象牙来,现在也不必那麽穷了。”邱南顾却好奇起来了:“那你想到的是什麽鸟方法?”“不鸟,不鸟,”铁星月得意非凡他说,“我们不偷不抢,只是去”他笑得眼睛又细又小,跟河马没什麽两样,“我们去‘劫富济贫’!”“劫,富,济,贫?!?”邱南顾听不懂。
“对了,劫宫济贫!”铁星月兴高采烈,“把土豪劣绅的钱,全部拿过来,然后交给穷人,不就得了。”铁星月简直说得口沫横飞,喷得愣楞中的邱南顾一头一脸是口水。
“许多传奇故事中,大侠客都是劫富济贫的英雄好汉,所以他们的钱都花不劲美女看不庆。好马骑不累、还有……饭也吃不完,嘻嘻……”“劫富济贫,”邱南顾也有些兴趣了,“那麽,谁是‘富’人呢?”“这你都不懂!”
铁星月一副很“懂”的样子,“我是老江湖了,要劫,就要动为‘富’不仁的人。”邱南顾东张西望:“那麽谁才是为富不仁的人呢?”
“喔,这个……”铁星月抓了老半天头,忽然低声趋近邱南顾耳边道:“这里的和尚,势利眼,这寺又那麽大,一定是酒肉和尚,不是好人,我们劫他去。”邱南顾也悄声道:“那麽请问谁是‘贫’的人呢?”铁垦月“哈”地叫了一声:“当然是咱们呀,咱们连饭都没得吃,当然是穷人罗!”邱南顾长长地“哦”了一声,点点头道:“这就叫做‘劫富济贫’呀?”铁星月简直觉得自己是神仙下凡,绝顶聪明,“对了,传奇中许多大英雄、大豪杰都是这样子的!”邱南顾倒光火了,“这叫‘劫富济贫’!哦!哈!嘿!拿了人家辛苦化缘的钱,以孝敬自己的肚皮,这就叫‘劫、富、济、贫’?!”邱南顾故意一个字一个字分开来说:“你白住人家的地方,人家不收你钱,你还要劫富济贫,赫!你这他妈的比抢的比偷的还没出息,比盗贼还不如!这叫‘劫富济贫’!”
铁星月一时耳根子阵红阵绿,脸热热的说不出话来,期期艾艾地道:“那你有什麽法子嘛,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不这样,又怎样?”邱南顾一听,本正大气磅礴,但肚子实在饿,当时大气颓然,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一连喃喃自语,说了几十声,铁星月叹道:“干脆我们过去大吃一番,然后赊帐算了。”邱南顾“得”地一弹大拇指道:“对了,大不了跟老板打杂,以工钱回算数!”两人想出了办法,大是兴奋,正想下楼去找小食店,忽听纸门外有人敲门的声音。
铁星月没好气地大叫:“谁呀?”外面传来一个如同朗诵般甜腻的女音,细细声回应道:“我呀!”铁星月不耐性地过去,把门拉开,边问:“你是哪位狗屎呀?”他一拉开门,只见到半边身子。
铁星月揉了揉睡眼,又拉开另一门,只见到另半边身子。
铁星月这才吃了一惊,他从来没有见过那麽肥的人。
更何况来人是个女孩子。
只听来人娇声娇气他说:“我姓唐,名叫肥。”邱南顾脸上也不禁变色道:“唐肥!?”那女子像捏着喉管子讲话一般:“对了,吃不完兜着走的唐肥,就是我。”说完了,她就走进来,门窗榻槛突然都粉碎于无形,唐肥就踱了进来。
铁星月、邱南顾简直眼睛都直了。
铁星月鼓着勇气问:“你……你就是唐家最肥的……”那胖女还是满脸笑容地道:“就是我唐肥。”邱南顾叹了一口气,他万未料到这饥寒交迫之际,还来了号头痛的人物:“你来干什麽?”唐肥道:“我来找唐方。”邱南顾叹道:“唐方?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唐肥道:“那麽唐朋呢?”铁星月倒似对唐肥很有兴趣,趋过来说:“唐朋,我们也不知他下落。”唐肥道:“还有唐猛……”铁星月笑嘻嘻地道:“也不知道,”忽然想起那天点苍之战,苦着脸道:“哎,他死了。”
唐肥脸色变了变,终于道:“我是循着他们叁人路上所留的暗记、标号寻来的,才找到了你们。”唐肥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一字一句地道:“你们是他们的朋友,一路上我听许多人说起;可是你们身为他们的朋友,既不知方姊、朋弟的下落,还让猛哥独死,你们还称得上是他们的朋友?”唐肥说到这里,脸色铁青,双目滚睁,冷笑道:“很好,很好,你们这种朋友,可以死了。”唐宋、唐肥、唐绝,都是近年来唐家最可怕的人物,也是江湖上、武林中惹不得、碰不得、沾不得的年轻一代的高手。
饿都快饿死了,还遇上这样的人物!
铁星月、邱南顾很没好气,可是两人又不敢生气。因为唐肥所说有理。
铁星月、邱南顾听了唐肥的话,恨不得一头撞死。唐肥两颊嘟嘟,嘴唇又红又扎扎两道冲天辫子,睁大了铜铃般眼珠望定他俩!
“你们要自杀,还是要我动手?”铁星月惨然道:“我不怕你……但我们该死,你杀我们好了。”邱南顾也叹声:“我们不能自杀,大丈夫宁愿战死,岂可自毁,我们的命是萧秋水的,还要完成他遗志,到浣花剑派去救授……”铁星月颓然道:“不过我们也对不住你们唐家,你动手好了……要我们自杀,却是万万办不到。”邱南顾木然道:“人生自古谁无死……你要杀我们可以,但最好让我们了了心事。”唐肥问:“什麽心事?”邱南顾黯然道:“先救浣花派,尽一份力……”唐肥默然。
铁星月看看唐肥:“你要是不肯,我们现在死也行……我们是自知理亏,你知道,我们并不是畏惧你。”唐肥双目忽然变绿。
邱南顾是给唬了一跳,但坚持:“你武功再高,咱们铁嘴小邱和屁王老铁,也不见得打你不过……就算斗你不过,论拼命你还不够咱们狠……咱们是欠唐方唐朋的命,所以才不跟你拼命……”唐肥忽然截道:“不用说了。”铁星月、邱南顾一怔,唐肥忽然滚睁双目,淌下两行泪珠来,竟然拱手道:“两位一路来的义行,小女子亦有所闻,而今一试,方知二位义薄云天,尽忠舍身,确是世问奇男……我唐肥最恨弃友忘义之辈,对二位则深为感佩……适才小女子无礼之处,尚请二位见谅。”邱南顾叹然道:“这……”铁星月愕然道:“那……”唐肥决然道:“两位既有志向,我们现在就走。”“走”“走去哪里?”铁星月、邱南顾茫然相顾,纷纷问道。
唐肥一笑道:“到浣花溪去,助萧家一臂之力!”铁星月跳起来,翘起大拇指说:“好,好,有种,有种!一点也不娘娘腔的,过瘾!过瘾!”邱南顾的眼睛都亮了,只问了一句:“你有没钱?”唐肥茫然,点了点头。
邱南顾“胡啸”一声飞跃起来,呱呱叫道:“好啊,咱们吃饭去!”“吃饭?”铁星月一喜忘了形,“砰”地放了个屁,“我们有饭吃了!”话未说完,唐肥已滚下了楼梯,一面道:“吃饭,我比任何人都快。”一刹那间她已“滚”到了门口,咧开大嘴笑道:“我饿死了。”说着竟也放了个屁,居然比铁星月放的还响。
铁星月睁着双眼,真没想到这人比他还会放,而且还是个女的,铁星月喃喃道:“我的妈呀……”邱南顾也在发怔发呆:“老铁,这肥女跟你倒是天生一……”“对你妈的!”铁星月一时就撞了出去,把那邱南顾撞下了楼梯。
不过他们还是乖乖地跟唐肥出去了:此妹虽不好缠,但无疑填肚子更重要。
麻索开始时是微微晃,然后贴在石壁上,终于静止不动了。
萧秋水想攀上去,宋明珠阻止。
没有,等了良久,麻索依然止静。
“我总觉不对劲。”宋明珠说,“万一我们上到半途,被人切断了绳索,摔下来……”忽然崖顶有人说话,声如洪钟:“两个小兔崽子,还不快点上来,真要待在崖底等死不成!”一时间萧秋水和宋明珠都呆住了。
一、崖顶有人,而且是陌生人。
二、这山拗离山顶至少数百丈,山上的人居然把他们所讲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足见内力惊人。
叁、山上的人讲话这里也清清楚楚,但不觉说者费力,足见来人内劲充沛,简直可怕。
忽又有一个声音响起,声量不大,但其余势犹如排山倒海:“你们还犹豫什麽,我们要害死你们两个小鬼,留你们在山拗不就得了,干吗要吊索让你们上来?!”这人功力绝不在前者之下。
山顶上至少有两个人。
两个功力绝高的人。
宋明珠和萧秋水对望了一眼,不管上面是什麽,他们都决定上去瞧瞧。
山崖深,山涧冷,山雾森,山气浓。
萧秋水和宋明珠,一点一点地往上攀去。
萧秋水和宋明珠之所以能不断攀爬,是因为吸收了的药力,一口真气似用不完般的,慢慢接近了崖顶。
渐渐地看见了两个人,两个白衣人。
好菜!
一道莲子鸭,莲子黄黄,鸭子焦焦,味道清香扑鼻醉人。
一道干扁四季豆,那烤干的香味,和着虾米,未吃己垂涎。
一道宫保鸡丁,鸡的嫩和着辣椒的刺激,铁星月、邱南顾简直等不到汤送上来,便已动手。
他们真没料到这样的小地方、小饭店,居然能烧出这样的好菜,使他们想起几个月前,他们曾到浣花剑派作客,吃过萧夫人亲手做的风味无穷的小菜!
可是他们不管了,就算是第九流的菜,他们也快饿扁了,所以他们拼命地吃,一下子,连汤还未送上来,铁星月已吃了八碗饭,邱甫顾也吃了七大碗,回头看唐肥:却见她已扒完了第十四碗。
我的妈!
铁星月膛目瞪着唐肥愈渐滚圆的大肚子,吞了一口口水,艰难地问:“喂……”唐肥停住扒饭:“嗯?”铁星月指指唐肥的身子:“你还能吃呀?”唐肥却不明白,看看自己高山滚鼓般的大肚皮:“能吃呀!”邱南顾在一旁忍不住道:“你”话未说完,“砰”地这小食肆的门被震开,一个光头大和尚和一个白衣人闯了进来。
铁星月、邱南顾二人一见光头就讨庆。
“火王”祖金殿就是光头的,他骗得他们好惨。
血影大师也是光头的,铁、邱二人恨之入骨。
而今一见光头,铁星月以为又是权力帮,大喝一声:“老子吃饱了,拼就拼吧!”说着吼着:“虎”地跳上了桌子,“兵另砰冷”,把东西扫了一地,只听邱南顾“哗哩花啦”折断了凡张板凳几张桌椅的腿,喝道:“猪皮蛋!来吧!咱们拼就拼,你们权力帮有什麽诡计,快快放马过来!”铁星月大刺刺地补充道:“放猪过来也可以!”那光头和尚慢慢拈目道:“你是铁星月?”铁星月鼻孔一仰道:“正是我潮州屁王铁大侠!”那肚子鼓鼓的和尚又缓缓望向邱南顾道:“那你是邱南顾了?”邱南顾,“哈”了一声道:“正是我福建铁口邱少爷。”那和尚“哦”了一声,凝住唐肥:“你是?”唐肥咧嘴大笑:“你是权力帮的人?”那和尚还来不及答话,唐肥一扬手,笑道:“那你去死吧!”已经出了手!
唐肥一出手,和尚已不见。
适才和尚站的地方,有凳于、椅子、桌子,只不过一眨眼间,这些凳子、椅子。桌子,都布满了细如牛毛的小针。
铁星月、邱南顾二人不觉毛骨惊然,不约而同地想起唐朋,惟唐肥身手似比唐朋更高,而且更绝。
唐肥还要再出手,但她忽然发觉一人。
那人跟和尚一起进来,一直站在和尚旁边。
而今和尚动了,他却没有动。
那人一身雪白。雪白如花。
唐肥怪笑:“你也该死。”唐肥在前面笑说,但那白衣人后面突然多了七把飞镖!
“七子钢镖”!
这种回环打法,是唐门高手的独门手法!
那人却没有动,突然刀光一闪。
七镖齐中削断,响如密雨,落在地上,而白衣人始终面对唐肥,没有回头。
唐肥这才脸色变了变,尖声问:“你是谁?”那和尚不知何时又闪了出来,笑嘻嘻地道:“你是唐肥。”唐肥做然道:“你又是什麽鬼东西?”那和尚摸摸肚于道:“我不是东西,和尚也是人,”和尚笑了笑又说:“我法号了了,萧老大叫我做大肚和尚。”铁星月、邱南顾听了,禁不住雀跃而起:“什麽,你是鸟鸟?!”“你就是萧秋水的最好朋友大肚?!”唐肥还是着眼睛盯住那白衣如雪的公子。
“你究竟是谁?”那白衣如雪的人还是衣白如雪,漫声应道:“人在东海,往返中原;秋水有事,生死相随。”铁星月变色道:“东海林公子?”邱南顾也一震:“林一刀!”大肚和尚道:“正是作客惠州的林公子。”邱南顾喜道:“好哇,我们这些人都相聚在一堂啦。”铁星月却苦着脸看地上的东西:“那我们打翻的东西怎麽办?”大肚和尚奇道:“你们打砸得稀哩哗啦的,却是作甚?”铁星月鸣哗一声;“我们以为你们是权力帮的人,要打架呀。”大肚和尚认真地道:“可是我们不想跟你们打架呀。”邱南顾苦瓜一般的脸:“是呀,现在我们也不想哇,但是已打砸了的怎麽办?”林公子看了一地的碎碗破凳,微笑道:“赔呀,当然是赔了,你们难道要这些善良的小生意人蚀老本吗?”邱南顾挖挖口袋,愁眉苦脸道:“可是,可是……”大肚和尚问:“这些椅子、碟子,都是你们亲手砸烂的,对不对?”邱南顾期期艾艾地“嗯”了一声。
大肚和尚又问:“我们没跟你们打架,是不是?”铁星月有如哑子吃黄连地“哦”了一声。
大肚和尚一拍肚皮,嘿地道:“那就是了,你们太冲动了,自己砸坏的烂摊子,应该自己收拾才对呀,你们没听过‘好汉做事好汉当,这句话麽!”铁星月、邱南顾二人简直如一连吞下五十粒带壳的鸡蛋那麽噎喉。邱南顾忽然灵机一动道:“嘻嘻。”他是在笑。不过笑声是读出来的。
笑完之后眼巴巴地望住唐肥。唐肥却板着脸孔。
邱南顾又向铁星月挤挤眼睛。
铁垦月也想到了,他也咧嘴“卡卡”地笑了两声,好像钢牙咬断了两条木柴一般。
唐肥却假装看不见,故作喃喃自语道:“自己打翻的东西,自己去赔,老妹我可不管。”铁星月、邱南顾只见客店的掌柜已苦着脸向他们走过来,铁星月简直要哭了:“你们叫我怎麽办哪!”林公子却眨了眨长长眼睫毛的眼睛道:“你们有一身气力,可以做苦力去呀,自己砸烂的摊子自己收拾,自己跌倒自己爬,这是萧老大常说的话,萧老大是你们的好大哥,是不是?”是。
是又怎样?
是只好做苦力去罗。
这就是铁星月和邱南顾的下常
两个白衣人,都是束髻高冠的道人。
这两人显然已经很老很老了,老得须发全白,没有半点是灰色的。
这两个老道都很硬朗,身形硕壮,双目炯炯有神,他们就站在邵流泪首的旁边。
宋明珠心里暗暗戒备,萧秋水却莫名其妙。
那银发金冠的老者展盾笑道:“你俩人,给人打下去的是不是?”说着指了一指地上死去多时的邵流泪。
另一白发银冠的老者咧嘴笑道:“我们救你俩上来,也不是作甚。
而是要劳你们来作个证人。”萧秋水奇道:“证人?”金冠老者点头道:“对,证人。”宋明珠忽道:“敢问两位前辈,可是武当名宿铁骑真人、银瓶道长?”两人抚髯笑道:“正是。”萧秋水脑里“轰卤一声,几乎跌倒。
不是萧秋水胆小,而是铁骑、银瓶两人,实在是太有名了。
天下各门各派中,此起彼落,可谓各领风骚数十年,但五百年来声名不坠,始终领袖群伦,异人辈出,新陈代谢,鹤立鸡群的,有两大门派。
一是少林,二是武当。
当今之世,权力帮虽号称天下第一大帮,敢与之抗衡的,白道中仅有丐帮,正邪之间仅存唐门,黑道中便是朱大天王一系的人。
可是少林、武当,始终仍是武林天柱,地位无可否定,也庸置疑。
而今少林掌门是夭正大师,武当掌教则是太禅真人,两派向来守望相顾,实力深远,宗派嫡系,遍播江湖,俗家子弟,更散布武林。
武当除太禅真人称着外,其两位师弟,一是镇山守关真人,另一是俗家宗师卓非凡,但与太禅真人并列的两位武当派长老名宿,今只存两人:铁骑真人,银瓶道长:铁骑、银瓶两人,五十年前已名满江湖,早在当今武当掌教太禅真人的师父太水真人仙逝之时,已大大有名,连权力帮“八大天王”的名望与之一比,都不成比例。
而今萧秋水居然见着了这两位前辈异人。
这两人可以说是武林人物中的巅峰,而萧秋水绝处逢生,居然见着了他们。
铁骑真人道:“我们两人,背着掌门相搏,已五十六年,都没有分出胜负,而今好不容易才溜出来,在这丹霞绝顶,要好好打一场,但苦无旁证,不知谁赢谁输,听得你们在崖下,便救你们上来,好作证人。”银瓶道长道:“你们恁地有缘啊,武林中人要看我们相搏,想尽办法尚不得一见哩,而今你们在一旁看看就是了,我们要打啦,不理你们了。”这两位武林前辈,放浪形骸,游戏人间,根本不受礼法所拘限,萧秋水不禁想起这两位前辈高人在武林传轶中的趣事这两人自小好斗,但武功之高,天下难逢敌手,但他们也不敢惹上少林,只好彼此穷打恶斗,偏偏武功相等,苦拼五、六十年,犹不分胜败。
由于他们的武功世所无匹,所以欲一睹他们每年之战的武林人士,莫不竭尽所能,但求一见无憾。铁骑、银瓶倒不在乎,却因武当一脉,规律森严,铁骑真人、银瓶道长也不敢招摇太甚。
偶有一次,约在十六年前,他们在太自山一战,事先走露风声,足引起上千武林人物闻风往观,能赶得及前赴的多是名重武林的人物,据说这些人观那一战之后,其中超过半数都从此之后,不再习武,其余的习武都发愤忘食,大大提高了武林中技艺的水准。
这些原因无他,皆因这太白山一战,所施展之武艺委实太高了,铁骑、银瓶之武艺,激起往观者的发愤图强,或引起他们归隐的自卑。
但据悉那一战,是铁骑、银瓶二人打得较不满意的一战。
而今这两人居然要在这里打这灿耀今古的一战。
银瓶、铁骑有叁大绝技:一是剑法,二是掌法,叁是内功。
萧秋水正要拭目以待。
只见铁骑笑笑道,“可以开始了。”银瓶颔首道:“你先请吧。”铁骑拔剑,剑明若秋水。
萧秋水忍不住脱口叫道:“好剑!”银瓶抽剑,剑花若虹彩。
宋明珠也不禁失声道:“剑好!”铁骑一挥剑,明明刺出千百道剑花,却只刺出一剑。
银瓶一扬剑,明明刺出一剑,却有千百道剑花。
煞是好看。
萧秋水正想看下去。
忽然一把水仙花般的玉手,抓住了他。
然后另一只手就一捏他的喉,萧秋水不禁张开了口。
“飕”、“飕”两声,两颗药丸人口,遇唾液,即化入肠胃里,体内即起一阵躁热、阴寒,两股气流,相互激荡。
萧秋水脸色大变,正待说话,只听柔声道:“别怕,我是对你好,不是害你。”萧秋水望定宋明珠那稚气的脸,一时不解。
“你救了我,又保我清白,而武功却不高,邵流泪手上还有叁颗先丹,你再服一阴一阳两颗,另一颗归我,这是武林人眼里的至宝仙丹。
宋明珠咬咬下唇又道:“……我,就算已报答了你。”垂下了头,好一会再抬颔,眼眶竟有泪漾:“我……不能久留,……我要走了。”说完后,红影一闪,她走了。
宋明珠真的走了。
铁骑、银瓶,正在交战中,以他们数十年生死攸关的修为拼搏,自是谁也不敢大意,谁也没留心宋明珠的去留。
萧秋水想要呼唤,忽然脑门“轰”地一声,犹如炸开了千万朵金花,又分为水一般的雪花和焰一般的火花,腹中体内,两道一阴一阳罡气,冲脑而起。
萧秋水甚是难受,既无法追嚷,也无法观战,只得马上收心养性,跌坐地上,打坐调息,运气归元,把游走的真气纳入丹田去。
这一作息之间,竟不知时日之逝。
第十七章大渡河之斗
就算唐肥要让铁星月、邱南顾两人挨苦做工,她也没那麽多时间可以浪费。
何况林公子、大肚和尚更不允许。
大肚和尚请动林公子出来,本来就要配合萧秋水的,营救浣花剑派行动的。
铁星月、邱南顾于是知悉萧秋水并没有死:大肚和尚是在丹霞岭和他分手的。两人自是欣喜若狂。
当然,大肚和尚不知晓他别过萧秋水之后,邵流泪死而复生,萧秋水与宋明珠落崖之事。
大肚和尚一路上赶来,己得知唐方、唐朋未死的消息,所以他们五人,决定要先找到唐方,会合唐朋,然后追查有无左丘超然、马竟终、欧阳珊一等的讯息,再赶去浣花,会合萧秋水。
他们当然不知道萧秋水现今仍在丹霞,而在他身前正是名动武林的铁骑、银瓶的决战。
连萧秋水在此刻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他打坐正恬,调息正畅,只觉两股气流,运行甚顺,居然通了奇经百脉,小腹和背脊的气息,也能交流互通了。
甚至他不知道身外的钦骑真人和银瓶道人,打成怎样?
他也更加不知道,唐方、唐朋他们怎麽了、唐方、唐朋他们怎麽了?
唐方、唐朋也没怎样。
他们只不过遇到了马竟终、左丘超然和欧阳珊一而已。
遇到马竟终和欧阳珊一也没有什麽,但他俩是被押着进去的。
押他们进来的人不是谁,正是戚常戚和梁消暑。
所以唐方、唐朋遇见马竟终和欧阳珊一,就等于是遇上梁消暑和戚常戚一样。
这场遇见,是在西康境内,大渡河上之铁索吊桥。
大渡河古称沫水,上源为大金川与小金川,在四川省搔功县西南会合,乃称大渡河,甫流入西康省境,经沪定入川境,主乐山入氓江。
大渡河河水在桥下滚滚而过,如同西康澎湃的乡土民情,大渡河吊桥宛若神龙,气势非凡。
他们就在铁索吊桥走到一半时,互相遇见。
“冤家路窄”。
在遇见的一刹那,唐朋、唐方已看出对方只有七个人:梁消暑、戚常戚、四个年轻的权力帮大汉,还有一个满脸笑容的中年人。
欧阳珊一、马竟终两人被五花大绑,由四名把刀大汉押着,穴道显然被制,但他们也同时看见了唐方、唐朋。
在那一刹问,他们起先是欣喜,但转而恐惧,眼神里充满了惶急。
那是制止唐方、唐朋救援之意。
唐方、唐朋明白,可是他们还是要救。
他们心里知道,要是换作对方,决定也必然是一样的:怎能见死不救!
何况梁消暑、戚常戚二人,唐方、唐朋合两人之力,自信还应付得了。
马竟终这铁铮铮的好汉,之所以会束手被擒,用说当然是为了欧阳珊一。
“迷神引”欧阳珊一有孕,武功搏击,定然大打折扣。
唐朋、唐方有相当的把握,可以救出他俩。
可惜他们不知道,那笑容满脸、满脸笑容的人是谁。
唐朋立即动手。
要是唐猛在,一出手的暗器,恐怕连吊桥都将为之崩裂,要是唐肥在,她一出手,对方纵接得住她的暗器,也得掉下河去。
要是唐绝在,这七个人都会在接暗器的刹那问丧了命;唐绝最绝。要是唐宋在从来没有人能接唐宋的暗器,唐门第叁代年轻高手中,以唐宋暗器为第一。
但是他们不在,只有唐方、唐朋在。
唐方的暗器也许没什麽,但她却不能容忍她的朋友受人欺负、受人胁制。
唐朋的暗器也很厉害,而且有他自己的一套办法。
他的办法是刹那间把“瘟疫人魔”余哭余变成一只满身是针的“刺”,而对方还来不及抗。
可是唐朋发出去的暗器忽然都不见了。
所有的暗器都落在一个人手里。
那个人满脸笑容。
唐朋目光收缩:“你是谁?”那人笑道:“你听过满脸病容的‘毒手药王’,有没有听说过满脸笑容的‘药王’?”唐朋切齿道:“‘药王’莫非冤?”那人笑说:“你既知我大名,便死得不冤。”他说着一扬手,把唐朋原来发出去的叁十二根银针,扔回给唐朋:“哪,你的东西。”唐朋伸手要接,唐方忽然一手拍落。
“药王的东西碰不得的!”那银针看似没什麽两样,但落入水中,大渡河水如此之急,居然还蓝绿了一片。
药王笑说:“这小女孩好聪明。”说着又邪笑道:“我最喜欢聪明的女子,我最喜欢给这种女孩子吃我的药……”他的话没有说完,唐朋再度出手。
唐朋的武功本就与屈寒山相去不远,药王、剑王则在“八大天王”中排名并列。
唐朋这回是全力出手。
莫非冤脸色也变了,他只做了一件事。
他抓起马竟终在他前面一挡,唐朋这下真的脸色全白。
他半空扑起,居然追上他自己发出去的暗器,全收了回去。
可是“药王”就在那一瞬间出了手。
他把马竟终推了出去,撞向唐朋,人已扑向唐方。
他看准唐方是较弱的一环。
但他还是小看了唐方。
唐方的武技是不如唐朋,但她的轻功却是第一流的。
药王一到,未及出手,唐方已拔起。
就在药王脚尖点地,因吊桥摇晃,站立未稳之际,唐方已往莫非冤头顶连放叁镖!
药王起先料不到唐方暗器技术如此之高,几乎着了道儿。
可惜还有戚常戚,她一出手,就接下了唐方叁镖。
唐方落下的时候,就看见一团雾。
不是唐家暗器“雨雾”,而是“毒雾”。
莫非冤的“毒雾”。
唐方掩鼻跳避,戚常戚一记弯刀就劈到唐方背上。
唐方一闪,还是被扫中了一刀。
就在这时,唐朋至少打出了二十样暗器。
这二十来件暗器,一半给药王接过了。另一半却令戚常戚狼狈万分。
就在这时,唐朋冲出叁步,吐了一口血。
梁消暑在他背后出了手。
唐朋、唐方已受伤,梁消暑、戚常戚、莫非冤叁人已展开包围。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碗大的拳头,迎脸痛击戚常戚。
戚常戚“砰,,地中了一拳,正欲扬刀,手已被扣住,另一根笛子,笛尖嵌七寸快刃,直刺入她的腹中。
戚常戚一下子眼泪鼻涕都挤了出来,软倒在桥上。
梁消暑要过去救助,唐方拦住了他。
同样药王要去救援,唐朋也发出了暗器。
唐朋、唐方脸有喜色,他们本脸对那四名权力帮带刀大汉的,所以他们故意吸引“药王”等的注意。
因为他们在开始对峙的时候,已发现一人偷偷地、静悄悄地自桥的另一端,掩过来了。
这人不是谁,却正是失踪了一段时间的左丘超然。
左丘超然武功虽不好,但要对付几个权力帮徒,还是罩得住的。
他掩过去,先无声无息地扼杀了一人,再用铁一般的臂膀砸死了一个人,等到他扣住第叁人,第四人已发现了,他就闪电般捏住他的喉咳,窒息了对方。
他一解决了四人,即解马竟终、欧阳珊一的穴道,欧阳珊一即从一帮徒腰问夺回刃笛,叁人约定,首先攻杀诡计无常然功力较弱的戚常戚。
此计果然成功。
戚常戚外号“暗杀人魔”,今日却死于别人的暗杀之下,真是一大讽刺。
戚常戚死,局势有所改变,但并不见得占上风。
马竟终遍体鳞伤,精神气劲大灭锋锐。
欧阳珊一有孕在身,因滇他之役动了胎气,更不能久战。
唐方受伤,戚常戚的弯刀锋利得可怕。
唐朋和左丘超然成了主将,他们并不乐观:凭他们五人之力,要战胜“药玉”莫非冤,已是不容易,况乎还有“佛口人魔”梁消暑。
“药王”忽然道,“我们之所以在大渡河桥上相遇,如此凑巧,却是为何,你们可知道?”左丘超然冷笑:“我跟踪你们已久,一直图营救马兄嫂,而今才等到机会。”莫非冤哈哈一笑:“哪有这麽容易!我们之所以带这两人到处走,就是为了要引你这漏纲之鱼出来领死!”在丘超然脸色一变,冷冷道:“不过现在还不是给我们救了过来,还杀了你们五人!”“药王”笑容满脸:“不错,那是我们没意料到会在这儿遇上唐家姊弟,不过……”莫非冤笑得一分自信:“你们也敌不过我。”马竟终沉声道:“那要打过才知。”“药王”笑道:“理当如此。”左丘超然冷笑道:“你动手吧。”“药王”笑得好得意:“我已经动手啦。”欧阳珊一不禁问:“什麽时候?”“药王”笑笑:“刚才,”又故作神秘悄声道:“就在我跟你们说完的时候。”唐方脸色煞白,怒叱:“狗贼,我们来一分胜负。”“药王,笑嘻嘻地道:“不必分了,你们已败。”他说完这句话,欧阳珊一就倒了下去。
马竟终想去扶持,也觉夭旋地转,忙以手抓住铁索,恨声道:“你……下了……”“药王”笑道:“我早已在对话问下了‘无形之毒’,你们已中毒了。”马竟终“咕咚”一声,仰天栽倒。
左丘超然也觉混混饨饨,切齿道:“你……怎样……下的毒?”“药王”向他挤挤眼道:“就在我说话的时候,毒就放了……就在你们说话的时候,毒就到了你们的舌头。”梁消暑也,“嘿嘿”笑着说:“我们‘药王’名动天下,要毒你们几个小子,还不容易?”唐方奋力出镖,镖至中途,无力掉落,唐方晕去。
唐朋脸色煞白,也摇摇欲坠。
梁消暑好笑道:“倒也,倒也,饶是你恶似鬼,也得喝老于洗脚水……”唐朋突然出手。
“子母离魂镖”。
两道白色的光芒,似电光一般,飞旋打出!
“药王”变色,他知道这两镖他接不来。
子镖方至,“药王”已不见。
他即刻跃落江中,以避此一镖。
母镖打向梁消暑,梁消暑正在得意中,突然间就身首异处。
然后唐朋也仆倒下去,他喃喃苦笑:“……我们毕竟杀了你们这对奸夫恶妇。”然后他再也不省人事。
萧秋水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精神气爽,精力无穷,开目一看,只见日已西斜,铁骑、银瓶二人还在拼斗。
他服食时,还是夜晚,而今开目,已是黄昏,难道他昏迷了一天一夜?
只见铁骑、银瓶还在恶战,早已不是在比剑,而是掌对掌,身形慢似蜗牛,游走不定,正是比到第二场,互拼掌力。
萧秋水才醒,只见两人发髻早乱,而且衣衫全湿,突“吁嘘”一声,两人掌力一分,“隆卤一声,中央土地拔天激起丈余高的泥泉,两人各退七八步,跌地而坐。
敢情是这一场功力相当,未分胜负。
只听那铁骑真人“唉”了一声,萎然道:“还是不分胜败。”那银瓶道人也长长吁了一口气,颓然道:“还有第叁常”铁骑真人叹道:“第一场中你的剑法真好。”银瓶道人感慨:“也还不分上下。”铁骑又有些得意地道:“不过论掌力深功,我高你半筹。”银瓶却板着脸孔道:“但我掌法较繁,结果还是平分秋色。”铁骑微唱道:“毕竟还有第叁常”银瓶抚髯道:“叁场是决定胜负的一战。”两人又沉吟不语,好一会,银瓶凝向萧秋水,哑然失笑道:“哈,这小子还在。”“下一场是比内功,正好叫这小子作证。”“嘿,可叫这小伙子大饱眼福了。”“岂止眼福,简直大开眼界。”银瓶又道:“嗨,小子,”萧秋水应了一声。银瓶真人又道:“我们的内功,已到巅峰,十叁岁的时候,已练成‘十叁太保横练’二十岁时,已学成‘童子功’,”铁骑接下去道:“六十年前,学得‘金钟罩’,五十年前打通奇经百脉,四十年前便连‘铁布衫’都练成了,……”萧秋水听得眼睛发绿,“金钟罩”、“铁布衫”、“十叁太保横练”、“童子功’,都是武林中内外家功力之巅,练得一样,功力已臻炉火纯青,昔日万里桥之役,康出渔闻少林洪已学得“童子功”与“十叁太保横练”,已然大惊失色,这两人却件件都精,而且说来都似是几十年前的事。
铁骑真人又悠然道:“……想叁十年前,我们已通了周身脉络,全身气穴,可任意游走挪移无碍,二十年前,更有进境,练成了‘金刚不坏禅功’……”萧秋水真是听得眼睛都花了。全身经脉血气相通,是武林人士梦寐以求的事,千万人学武,最后能移穴换窍者,万中无一,且能全身刀枪不入的,武林中不过超过五人,这两位老道居然都会。
更可惊虑的,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最难练十种绝学里之“金刚不坏神功”,居然给这两位武当派的名宿学得了,难道武学到了登峰,各门各派的学艺都是可以相通的?
银瓶也悠然道:“近十年前,我们学得了‘先天无上罡气’,这几年来,内功修为,也没什麽值得我们学习的了……”说到这里,银瓶真人的眼色竟有说不出的落寞,铁骑也蔑然一笑:“……两叁年来,我们把‘无极神功’、‘归元大法’、‘大般若禅功’搬回来学学消磨日子而已……”两人眼中寂寞之色,犹如晚霞暮至。
萧秋水心里更有一种肃然的敬意。
凡是一门艺术巅峰,都是寂寞无人的。
萧秋水年少学的是诗,他深知诗人的窍门。
他尊重任何倾尽毕生于志业的人。
“先天无上罡气”是武当正宗内功,据说叁百年来,武当已失传,“无极神功”是道教仙家绝学,“归元大法”是外内家混元罡气的独一法门,“大般若掸功”则是南北少林一脉的高深内功。
而今这两人竟都通晓,无怪乎他们会寂寞,无怪乎他们会自视甚高。
更无怪乎他们要一决雌雄,比个高下。
永无敌手,是件悲哀的事。
铁骑也有所感:“除少林天灭大师,把‘大般若禅功’练到了‘龙象般若掸功’的境界,以及燕狂徒一身内外狂飕般的魔功奇力外,这世上真难有几人可以跟我们交手的了……”银瓶“暖”了一声切断道:“当然太禅掌门师侄的‘九天混元正气’,亦是一绝……还有据悉现下江湖有个什麽帮的主持李沉舟,内功心法,出入今古,几无所不谙,又深不可测,惜惺缘一会。”武当掌教太禅真人原是铁骑、银瓶之师侄,但以名声、德望、武功得以掌门之席,武当长幼有序,礼教深严,太禅是为掌门,铁骑、银瓶言语也甚为尊重。
银瓶微喟道:“别人还有死穴绝脉,我们……”铁骑傲然道:“连‘罩门,都没有了!”萧秋水不禁苦笑,这种武功,他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而今我们比内功,是一个打一个挨,挨不住算输,你做裁判。”铁骑继续说。
银瓶接着说:“这样好了,打多也无谓,如果自己觉得伤不了对方,就罢手算数。”铁骑道:“好,就这麽办。”银瓶把马一扎,提气凝神:“你先汀,我挨。”铁骑佛然道:“既然如此,怨不得我。”便蓄力欲打,竟把萧秋水肯不肯当裁判一事,遗忘得一干二了。
唐方、唐朋醒来的时候,己不能言,不能动,连脸部都失却了表情。
而且他们也不认识对方的脸容。
起先大家都唬了一跳,后来才知道大家都被“改装”了。
改变了一个完全不同于自己的容貌,冰雪聪明的唐方,居然成了一殷实的商贾模样,而唐朋却给化装成了年迈的老太婆。
他们起先以为左丘超然、欧阳珊一下在内,后来才知道那边一个瘦小的屠夫和叁络长髯的郎中,就是左丘和欧阳。
然而马竟终呢?
马竟终不在。
马竟终在哪里?
唐朋、唐方等被人扶持着走,其实是押持着走,走过大街,走过小巷,从荒凉的沙漠,穷山恶水,走到人迹渐多的地方。
他们不知道他们将流落何处。
马竟终在哪里?
他也跟其他人一样,吸了药王之毒。
但他功力却是其中最深厚的,外号就叫“落地生根”。
他临仆跌之前。已抓住铁索,将晕倒时全力一荡,竟晃落江中。
江中有江水,江水使他清醒。
他喝了几口水,比较恢复神智,便立即把舌根的毒洗清逼出。
那毒不很毒,“药王”似无意要杀他们,目的只是要他们束手就擒。
等到马竟终再有能力攀上大渡河铁索吊桥时,人都不在了。
“药王”已自河水中跃起,率权力帮众,押走了他们。
“药王”也知道少了一人,但他以为马竟终已淹死了。
莫非冤不可谓不奸诈,但他那时要全力闪躲唐朋的“子母离魂镖”而且在七月天骤然落入江中,那滋味也不是好玩的。
马竟终开始跟踪“药王”这一行人。
他妻子在那边,他的孩子也在那边,他的朋友更在那边,不由得他不跟踪。
他功力未曾恢复,毒性仍在,故此他不敢妄动。
他发现“药王”是要把他们运到一个地方去。
什麽地方?
他看见“药王”和“火王”又在康定碰过脸面,然后换成了“火王”祖金殿押送这四人,其中还有“一洞神魔”左常生及康劫生护送。
这一行乔装打扮的人,经沪定大桥,竟然入川,到了清水河一带。
这一群人带着人质,人川作什麽?
马竟终不了解。
他惟有暗地里跟着这一队人,走过一条街又一条街,走过一条巷又一条巷,翻过一山又一山,渡过一水又一水。
他不知道他们要停在哪一条巷衙。
然而他前面即将终止的死胡同,却在命运里等着他。
铁骑一出手,双指一骄,点打银瓶“窝心穴”。
银瓶屹立依然。
铁骑一反手,又拍出了七八掌,一刹那间,这七八掌连响,前面出掌,但发出的掌响竟在银瓶背门。
可是银瓶仁立不动。
铁骑脸色一变,手曲成凿,左右推打银瓶左右太阳穴。
“噗!噗!”两声,银瓶仍然神色不变。
铁骑脸色一沉,双指迸伸,直插银瓶双目。
萧秋水也唬了一跳。如此狠辣的手法,岂不是出手就废了对方的一对招子?
萧秋水正想阻止,但铁骑出手何等之快,已打在银瓶眼上,银瓶也立时合上双目,铁骑双指戳在银瓶眼盖上,居然无事。
铁骑长叹一声,萎然收手,收手时忿然将长袖一拂,衣袂触及山上崖边一株碗口大的小松,“卡勒”一声,松树如同刀斫,崩然崩断。
萧秋水这才知道铁骑的出手,究竟有多厉害,而银瓶的护体功力,简直难以想象。
然后轮到铁骑闭上双目,凝神扎马。
银瓶缓缓开眼,立起吸气,好一会脸色才从青白色转为红润,盾须皆扬地笑道。
“怎样,我的‘先天无上罡气’如何?”铁骑脸色铁黑,连目也不翻道:“你也试试我的‘金刚不坏神功’吧!”银瓶大喝一声,突然出手!
他一声大喝,“砰”地一声,一株正面对银瓶的松树,竟被罡气折裂为二。
就在这一刹那,银瓶不知已打出了多少拳,多少脚,打在铁骑的重大死穴、要害:“百会穴”、“天门穴”、“鼠溪穴”、“印堂穴”。
“人中穴”、“喉结穴”、“命门穴”上。
可是铁骑不但不倒,脸部神态,居然发出了一种隐约的淡金色的光辉。
佛门着名绝学:“金刚不坏神功”!
然后银瓶也长叹一声,收了手。
“你的内功好。”铁骑微笑,缓缓收手。
“你的功力也厉害。”银瓶颓然道:“那今年这次比试,又是平手了?”铁骑苦笑道:“咱们已平手了五六十年了。”银瓶忽道:“等一等。”铁骑奇道:“什麽事?”银瓶似笑非笑地望定萧秋水,萧秋水只觉浑身不自在起来,银瓶道。
“适才我大喝一声,这小子也在场的,居然不被震倒,想来内功也是不错……”适才那一声断喝,树力之折,然而萧秋水听来的确不觉如何。
铁骑也明白过来了:“你这小子很不错,不如拿剑刺刺我们,谁要是挨受不住,谁就算输……”萧秋水也了解过来了,原来铁骑、银瓶是要他用兵器去刺戳他们,比较谁强。谁受不住,便算谁输。
本来无论武林高手内功已到何种境界,用掌力劈打可以受得住,但不见得可以受利器的刺割。
这道理正如皮革一般,亦譬如以掌击鼓,鼓面自能消解力道,但用一根针来刺,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当然以铁骑、银瓶两人已入化境神功,普通刀枪之刺,根本不伤分毫,就算一流高手用刀剑加之,也承受得住,但要是一流高手外加一流的利器呢?
萧秋水本来不是第一流高手,甚至也不是二流叁流四流五流的,甚至要进入第六流都很难,充其量可以成为武林中第七、八流的好手。
可是他适才却挨受了银瓶那一吼,这连铁骑等也很奇怪,能承受得了银瓶那一吼的,少说可以在武林中排到第叁级高手里去。
银瓶“挣”地拔剑,彩虹一般的剑花一亮,银瓶把剑递给萧秋水。
“你用这柄剑,刺我们的要穴,记住,要大力地刺下去,不然对我们是没有用的。”铁骑也“叮”地拔出铁剑,发出一道激烈的厉芒,把剑交给萧秋水:“公平起见,你两把剑一起刺吧。”于是萧秋水就拿着两把剑,呆在那边。
银瓶、铁骑纷纷催促。
“刺吧,快刺吧!”“刺过来呀!要使力!”萧秋水要刺,迟疑不决。
“疑虑什麽?!快呀!”“犹豫干吗?!用力!”萧秋水想了一想,叹了一声,倏地收剑,两掌拍出。
他还是放心不下,不忍伤人,决定先用已身之掌力试试。
他当然知道自己掌力何等薄弱无力,但他还是坚持要试试,以策安全。
谁料这个决定乃救了两条性命。
这两掌打出去,萧秋水忽然被一股大力所卷动反震,然后有一种奇异的急啸声。
萧秋水大吃一惊,然后才知道啸声来自他的掌力,而他的掌力犹如排山倒海,连挡也挡不住,收也收不及。
他没敢轻视铁骑与银瓶,所以这两掌中用了九成功力。
他想收掌,已来不及。
铁骑、银瓶一见萧秋水出掌,脸色就变!
但他们不能闪躲,“谁受不了,就算谁输”。
这两个倔强的老人,谁也不愿输。
萧秋水的掌劲,犹如狂飕般吐了出去,而铁骑、银瓶只有硬受。
掌击中身体,没有声响。
好深厚的功力。
然后铁骑铁黑的脸色变了,变成惨白色,一摇,再摇,却没有动。
银瓶中掌,脸色没有变,却退了叁步,每一步在地下踏了一个窟窿。
只听铁骑惨笑点头:“好,好掌力……”银瓶也苦笑:“好,好内功……”话一说完,两人突然一齐吐了一口鲜血,血箭打在地上,竟然射出了一个血洞,一个血窿。
萧秋水慌道:“两位前辈……”铁骑咬着唇道:“我知道,怪不得你,是我们要你打的,你己收了手,没用全力……”银瓶抚胸道:“你没用剑刺我们,是不杀之恩,是我们看走了眼,没有话说………说完两人对望一眼,银瓶一拱手道:“这位小友,至少有一百五十年以上的功力,可是你小小年纪……”银瓶叹了一声,没有说下去。
铁骑接道:“你眉字轩动,神光内敛,是日后武林俊杰,可是武技却不如内力高……唉,这都不说了,”说罢一挥手,疾道:“我们伤重,告辞了。”银瓶皱眉道:“后会有期。”铁骑、银瓶脸色越来越苍白,一闪身,已掠下山,萧秋水正待要叫,但两名老人,轻功何等高明,一瞬已不见人影。
萧秋水自己也莫名奇妙。
但他自己不知道,自己第七八流的武功,却身怀第一流的内功。
这内功都是连服叁颗及“草虫”所致。
是武林至宝,传药方为秦始皇时求长生不老术时仙客所研得之秘方,直至唐室皇词监造,后造得仙丹十四颗,太子先服两颗而暴毙,帝君震怒,连杀当时天下名药师石十二名,九族同诛。
惟这其余十二粒,却被盗出皇宫,经武林异人辗转相传,终于在丹中渗合了解毒之法,虽不能如始创者意图长生不死,但每丸可使功力促进一甲子。
六十年的内功修为,在人生几何能求?无怪乎不少武林高手都死争夺,最后落于异人燕狂徒之手。
燕狂徒亦是花了极大的代价,方才获得它的。
但他性格极是乖在,只食四颗,因看重李沉舟,交予两颗,另一枚却要修理邵流泪而迫其服食,而邵流泪盗走其余五粒,希望寻得“草虫”后,解去原先热毒,再服其余,却天意播弄,使萧秋水、宋明珠各服一枚,重上丹霞后,宋明珠又强使萧秋水吞食两颗,故萧秋水总吃了二粒。其余一枚宋明珠取走。
这下功力之遽增,实非他自己所能想象的。
纵铁骑、银瓶功力盖世,硬挨他一掌,也受伤不轻,若换作旁人,早就肝脑涂地了。
萧秋水看铁骑真人、银瓶道人之去,心里怅然。
一下子丹霞岭又只剩他一人。
从丹霞望过去,只见山接山、海接海,山谷在远处,风景虽好,江山如画,却觉偌大天地之间,无有去处风云阁主扫描校对第十八章死路从牛街、剑湖入川,可径由白水、胜景关直入,无需经过界头、腾冲,若一定要经过,就得经过怒山、怒江。
铁星月、邱南顾却经过怒山、怒江,再从锦绵山到普洱渡入川,那是因为他们不懂得路,所以绕了远道。
绕远道也有一个好处,铁、邱两人一路上平安无事,也是因为权力帮意想不到他们会走这条路。
这条路就不是入川营救的捷径,反而恰巧是“蛇王”等往“火王”西康集合的澜沧江路向同道。
“火工”祖金殿原扎据于西康。
这时铁星月和邱南顾到了怒山怒江。
有一首歌,分男女对唱,叫做《怒山怒江》:“怒山高高雪岭寒,怒江涛涛长河蓝,怒山哪、怒江哪,山对山哪江对江……”一些当地的徭家弟族,有男有女,万花奔放,相对应唱,真是气象恬好,又气势完足,铁星月、邱南顾看在眼里,听得心里酸溜溜的。
想“神州结义”的兄弟们若果都在,即至少可以对唱一番,那该多好!
怒山、怒江不仅名字好,连气势也不得了,铁星月、邱南顾终于折到了锦绵山下,鸡足山一带。
鸡足山在贵州县西北一百里,一岭而叁足,因而得名,而又以玉龙瀑布称着。
鸡足山山顶有迦叶石门洞天,俗传乃佛弟子饮光迦叶,守佛衣以俟弥勒处。山问玉龙瀑布二百余尺,似玉龙自天而降,气势浩壮。
鸡足山有环境幽绝的祝圣寺和建于山巅的愣严塔。
铁星月和邱南顾意图越过鸡足山,惟天色已晚,故借宿于祝圣寺。
祝圣寺附近,有人家住宿,多为樵夫猎户,还有两叁家小食铺,同时也卖酒菜,铁、邱二人却因囊空如洗,只好借住寺中,没钱外出。
祝圣寺住宿处,全铺台板,窗明几,门棂以拉辘开合,纸窗透明,很有唐朝古风。
铁星月瘫在地上,却一点古意都感觉不出来。
只觉饿得要死。
饿死还好,偏偏就是饿不死。
铁星月觉得难受极了,他拼命掏、狠命挖,除了耳垢、鼻屎外,就是掏不出一个铜元来。
“妈呀!”铁星月大叫了一声,“我饿得好惨哇!”
“你少叫!”邱南顾皱着眉头,一句就喝了回去!
铁星月“虎”地跳起来,“你他妈的臭小子不饿是不是!”
“不饿。”邱南顾漫声道,“不饿都给你叫饿了。”一语未毕,随即抱腹苦瓜脸地叫起来。
两人又咿咿呀呀了老半天,邱南顾苦口苦脸道:“妈的,人家故事里的大英雄、大侠士,有的是金子、银子,还伴有名马、美人,怎麽偏偏我们就如此命苦!我们看来也不狗熊哇,就是连一个铜板也没有!”
铁星月恨恨他说:“妈呀!这样怎麽办哪,没料到好汉不是给人打死的,而是饿死的!”
邱南顾忽然跳起来:“喀,我有妙计!”
铁星月趋近道:“什麽奇计?”
邱南顾“嘘”了一声,悄声道:“我们打劫去!”
铁星月怪叫一声,“打动!!”
邱南顾慌忙一把按住铁垦月的大嘴,“嘘”声道:“你想死呀,这寺中的和尚见我们要借宿,又无香火钱,早就看得眼勾勾的,而今这麽大声叫嚷,敢不成送我们到官府里去,那就槽了!”
两人本来天不怕、地不怕,而且胆大包夭,连一品大官都揍过,而今因为心念不正,一提起官府,连脚都软了。
铁星月猫着脸说:“不成,不成呀。”
邱南顾瞪目道:“什麽不成?”
铁星月叭叭叫道:“不行呀!会死的呀!官府的板子好厉害的呀!
一板打下去,哎唁……我以前小时候呀,隔壁那个程壮锋,就是因为偷鸡被打成瘸腿子碍…”邱南顾想想也道:“万一搞不好,送到京城去被那少年诸葛神捕抓起来,严刑峻罚,可不是玩的!”
两人因心里有鬼,畏怕官差,竟忘了自己也有一身武功,吓得魂飞魄散。
“暖!”铁星月忽然灵机一动:“等一下!”。
“又什麽来着!”邱南顾头肚一起疼。
铁星月笑得像一座大海:“嘿嘿,我想到了,像我们这种大仁大义大道大德的大侠,不可能去打劫,既然不可以去打抢,我们可以去。”
邱南顾眼小声道:“偷!”
“喝!”铁星月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谁说去偷,我铁星月堂堂潮州屁王,还用得着去偷哗!”
“那麽,”邱南顾在转他的小脑筋,“去借!”
“借!”铁星月双目如铜铃般大,“向谁借去!”
邱南顾摸摸未长胡须的下颔:“问你小舅子。”
铁星月怒骂:“去你妈的!狗嘴长不出象牙!”
“哈!”邱南顾倒好笑了,“你有种,你要得,那麽你狗嘴里长出一根象牙来看看!”
铁星月想了想,也黯然道:“要是我狗嘴里真能长出一根象牙来,现在也不必那麽穷了。”
邱南顾却好奇起来了:“那你想到的是什麽鸟方法?”
“不鸟,不鸟,”铁星月得意非凡他说,“我们不愉不抢,只是去。”
他笑得眼睛又细又小,跟河马没什麽两样,“我们去‘劫富济贫’!”
“劫,富,济,贫?!?”邱南顾听不懂。
“对了,劫宫济贫!”铁星月兴高采烈,“把土豪劣绅的钱,全部拿过来,然后交给穷人,不就得了。”
铁星月简直说得口沫横飞,喷得愣楞中的邱南顾一头一脸是口水。
“许多传奇故事中,大侠客都是劫富济贫的英雄好汉,所以他们的钱都花不劲美女看不庆。好马骑不累、还有……饭也吃不完,嘻嘻……”“劫富济贫,”邱南顾也有些兴趣了,“那麽,谁是‘富’人呢?”
“这你都不懂!”铁星月一副很“懂”的样子,“我是老江湖了,要劫,就要动为‘富’不仁的人。”
邱南顾东张西望:“那麽谁才是为富不仁的人呢?”
“喔,这个……”铁星月抓了老半天头,忽然低声趋近邱南顾耳边道:“这里的和尚,势利眼,这寺又那麽大,一定是酒肉和尚,不是好人,我们劫他去。”
邱南顾也悄声道:“那麽请问谁是‘贫’的人呢?”
铁垦月“哈”地叫了一声:“当然是咱们呀,咱们连饭都没得吃,当然是穷人罗!”
邱南顾长长地“哦”了一声,点点头道:“这就叫做‘劫富济贫’呀?”
铁星月简直觉得自己是神仙下凡,绝顶聪明,“对了,传奇中许多大英雄、大豪杰都是这样子的!”
邱南顾倒光火了,“这叫‘劫富济贫’!哦!哈!嘿!拿了人家辛苦化缘的钱,以孝敬自己的肚皮,这就叫‘劫、富、济、贫’?!”
邱南顾故意一个字一个字分开来说:“你白住人家的地方,人家不收你钱,你还要劫富济贫,赫!你这他妈的比抢的比偷的还没出息,比盗贼还不如!这叫‘劫富济贫’!”
铁星月一时耳根子阵红阵绿,脸热热的说不出话来,期期艾艾地道:“那你有什麽法子嘛,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不这样,又怎样?”
邱南顾一听,本正大气磅礴,但肚子实在饿,当时大气颓然,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一连喃喃自语,说了几十声,铁星月叹道:“干脆我们过去大吃一番,然后赊帐算了。”
邱南顾“得”地一弹大拇指道:“对了,大不了跟老板打杂,以工钱回算数!”
两人想出了办法,大是兴奋,正想下楼去找小食店,忽听纸门外有人敲门的声音。
铁星月没好气地大叫:“谁呀?”
外面传来一个如同朗诵般甜腻的女音,细细声回应道:“我呀!”
铁星月不耐性地过去,把门拉开,边问:“你是哪位狗屎呀?”
他一拉开门,只见到半边身子。
铁星月揉了揉睡眼,又拉开另一门,只见到另半边身子。
铁星月这才吃了一惊,他从来没有见过那麽肥的人。
更何况来人是个女孩子。
只听来人娇声娇气他说:“我姓唐,名叫肥。”
邱南顾脸上也不禁变色道:“唐肥!?”
那女子像捏着喉管子讲话一般:“对了,吃不完兜着走的唐肥,就是我。”
说完了,她就走进来,门窗榻槛突然都粉碎于无形,唐肥就踱了进来。
铁星月、邱南顾简直眼睛都直了。
铁星月鼓着勇气问:“你……你就是唐家最肥的……”那胖女还是满脸笑容地道:“就是我唐肥。”
邱南顾叹了一口气,他万未料到这饥寒交迫之际,还来了号头痛的人物:“你来干什麽?”
唐肥道:“我来找唐方。”
邱南顾叹道:“唐方?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唐肥道:“那麽唐朋呢?”
铁星月倒似对唐肥很有兴趣,趋过来说:“唐朋,我们也不知他下落。”
唐肥道:“还有唐猛……”
铁星月笑嘻嘻地道:“也不知道,”忽然想起那天点苍之战,苦着脸道:“哎,他死了。”
唐肥脸色变了变,终于道:“我是循着他们叁人路上所留的暗记、标号寻来的,才找到了你们。”
唐肥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一字一句地道:“你们是他们的朋友,一路上我听许多人说起;可是你们身为他们的朋友,既不知方姊、朋弟的下落,还让猛哥独死,你们还称得上是他们的朋友?”唐肥说到这里,脸色铁青,双目滚睁,冷笑道:“很好,很好,你们这种朋友,可以死了。”
唐宋、唐肥、唐绝,都是近年来唐家最可怕的人物,也是江湖上、武林中惹不得、碰不得、沾不得的年轻一代的高手。
饿都快饿死了,还遇上这样的人物!
铁星月、邱南顾很没好气,可是两人又不敢生气。因为唐肥所说有理。
铁星月、邱南顾听了唐肥的话,恨不得一头撞死。唐肥两颊嘟嘟,嘴唇又红又扎扎两道冲天辫子,睁大了铜铃般眼珠望定他俩!
“你们要自杀,还是要我动手?”
铁星月惨然道:“我不怕你……但我们该死,你杀我们好了。”
邱南顾也叹声:“我们不能自杀,大丈夫宁愿战死,岂可自毁,我们的命是萧秋水的,还要完成他遗志,到浣花剑派去救授……”铁星月颓然道:“不过我们也对不住你们唐家,你动手好了……要我们自杀,却是万万办不到。”
邱南顾木然道:“人生自古谁无死……你要杀我们可以,但最好让我们了了心事。”
唐肥问:“什麽心事?”
邱南顾黯然道:“先救浣花派,尽一份力……”唐肥默然。
铁星月看看唐肥:“你要是不肯,我们现在死也行……我们是自知理亏,你知道,我们并不是畏惧你。”
唐肥双目忽然变绿。
邱南顾是给唬了一跳,但坚持:“你武功再高,咱们铁嘴小邱和屁王老铁,也不见得打你不过……就算斗你不过,论拼命你还不够咱们狠……咱们是欠唐方唐朋的命,所以才不跟你拼命……”唐肥忽然截道:“不用说了。”
铁星月、邱南顾一怔,唐肥忽然滚睁双目,淌下两行泪珠来,竟然拱手道:“两位一路来的义行,小女子亦有所闻,而今一试,方知二位义薄云天,尽忠舍身,确是世问奇男……我唐肥最恨弃友忘义之辈,对二位则深为感佩……适才小女子无礼之处,尚请二位见谅。”
邱南顾叹然道:“这……”
铁星月愕然道:“那……”
唐肥决然道:“两位既有志向,我们现在就走。”
“走”“走去哪里?”铁星月、邱南顾茫然相顾,纷纷问道。
唐肥一笑道:“到浣花溪去,助萧家一臂之力!”
铁星月跳起来,翘起大拇指说:“好,好,有种,有种!一点也不娘娘腔的,过瘾!过瘾!”
邱南顾的眼睛都亮了,只问了一句:“你有没钱?”
唐肥茫然,点了点头。
邱南顾“胡啸”一声飞跃起来,呱呱叫道:“好啊,咱们吃饭去!”
“吃饭?”铁星月一喜忘了形,“砰”地放了个屁,“我们有饭吃了!”
话未说完,唐肥已滚下了楼梯,一面道:“吃饭,我比任何人都快。”一刹那间她已“滚”到了门口,咧开大嘴笑道:“我饿死了。”说着竟也放了个屁,居然比铁星月放的还响。
铁星月睁着双眼,真没想到这人比他还会放,而且还是个女的,铁星月喃喃道:“我的妈呀……”邱南顾也在发怔发呆:“老铁,这肥女跟你倒是天生一……”“对你妈的!”铁星月一时就撞了出去,把那邱南顾撞下了楼梯。
不过他们还是乖乖地跟唐肥出去了:此妹虽不好缠,但无疑填肚子更重要。
麻索开始时是微微晃,然后贴在石壁上,终于静止不动了。
萧秋水想攀上去,宋明珠阻止。
没有,等了良久,麻索依然止静。
“我总觉不对劲。”宋明珠说,“万一我们上到半途,被人切断了绳索,摔下来……”忽然崖顶有人说话,声如洪钟:“两个小兔崽子,还不快点上来,真要待在崖底等死不成!”
一时间萧秋水和宋明珠都呆住了。
一、崖顶有人,而且是陌生人。
二、这山拗离山顶至少数百丈,山上的人居然把他们所讲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足见内力惊人。
叁、山上的人讲话这里也清清楚楚,但不觉说者费力,足见来人内劲充沛,简直可怕。
忽又有一个声音响起,声量不大,但其余势犹如排山倒海:“你们还犹豫什麽,我们要害死你们两个小鬼,留你们在山拗不就得了,干吗要吊索让你们上来?!”
这人功力绝不在前者之下。
山顶上至少有两个人。
两个功力绝高的人。
宋明珠和萧秋水对望了一眼,不管上面是什麽,他们都决定上去瞧瞧。
山崖深,山涧冷,山雾森,山气浓。
萧秋水和宋明珠,一点一点地往上攀去。
萧秋水和宋明珠之所以能不断攀爬,是因为吸收了的药力,一口真气似用不完般的,慢慢接近了崖顶。
渐渐地看见了两个人,两个白衣人。
好菜!
一道莲子鸭,莲子黄黄,鸭子焦焦,味道清香扑鼻醉人。
一道干扁四季豆,那烤干的香味,和着虾米,未吃己垂涎。
一道宫保鸡丁,鸡的嫩和着辣椒的刺激,铁星月、邱南顾简直等不到汤送上来,便已动手。
他们真没料到这样的小地方、小饭店,居然能烧出这样的好菜,使他们想起几个月前,他们曾到浣花剑派作客,吃过萧夫人亲手做的风味无穷的小菜!
可是他们不管了,就算是第九流的菜,他们也快饿扁了,所以他们拼命地吃,一下子,连汤还未送上来,铁星月已吃了八碗饭,邱甫顾也吃了七大碗,回头看唐肥:却见她已扒完了第十四碗。
我的妈!
铁星月膛目瞪着唐肥愈渐滚圆的大肚子,吞了一口口水,艰难地问:“喂……”唐肥停住扒饭:“嗯?”
铁星月指指唐肥的身子:“你还能吃呀?”
唐肥却不明白,看看自己高山滚鼓般的大肚皮:“能吃呀!”
邱南顾在一旁忍不住道:“你。”话未说完,“砰”地这小食肆的门被震开,一个光头大和尚和一个白衣人闯了进来。
铁星月、邱南顾二人一见光头就讨庆。
“火王”祖金殿就是光头的,他骗得他们好惨。
血影大师也是光头的,铁、邱二人恨之入骨。
而今一见光头,铁星月以为又是权力帮,大喝一声:“老子吃饱了,拼就拼吧!”
说着吼着:“虎”地跳上了桌子,“兵另砰冷”,把东西扫了一地,只听邱南顾“哗哩花啦”折断了凡张板凳几张桌椅的腿,喝道:“猪皮蛋!来吧!咱们拼就拼,你们权力帮有什麽诡计,快快放马过来!”
铁星月大刺刺地补充道:“放猪过来也可以!”
那光头和尚慢慢拈目道:“你是铁星月?”
铁星月鼻孔一仰道:“正是我潮州屁王铁大侠!”
那肚子鼓鼓的和尚又缓缓望向邱南顾道:“那你是邱南顾了?”
邱南顾,“哈”了一声道:“正是我福建铁口邱少爷。”
那和尚“哦”了一声,凝住唐肥:“你是?”
唐肥咧嘴大笑:“你是权力帮的人?”
那和尚还来不及答话,唐肥一扬手,笑道:“那你去死吧!”已经出了手!
唐肥一出手,和尚已不见。
适才和尚站的地方,有凳于、椅子、桌子,只不过一眨眼间,这些凳子、椅子。桌子,都布满了细如牛毛的小针。
铁星月、邱南顾二人不觉毛骨惊然,不约而同地想起唐朋,惟唐肥身手似比唐朋更高,而且更绝。
唐肥还要再出手,但她忽然发觉一人。
那人跟和尚一起进来,一直站在和尚旁边。
而今和尚动了,他却没有动。
那人一身雪白。雪白如花。
唐肥怪笑:“你也该死。”
唐肥在前面笑说,但那白衣人后面突然多了七把飞镖!
“七子钢镖”!
这种回环打法,是唐门高手的独门手法!
那人却没有动,突然刀光一闪。
七镖齐中削断,响如密雨,落在地上,而白衣人始终面对唐肥,没有回头。
唐肥这才脸色变了变,尖声问:“你是谁?”
那和尚不知何时又闪了出来,笑嘻嘻地道:“你是唐肥。”
唐肥做然道:“你又是什麽鬼东西?”
那和尚摸摸肚于道:“我不是东西,和尚也是人,”和尚笑了笑又说:“我法号了了,萧老大叫我做大肚和尚。”
铁星月、邱南顾听了,禁不住雀跃而起:“什麽,你是鸟鸟?!”
“你就是萧秋水的最好朋友大肚?!”
唐肥还是着眼睛盯住那白衣如雪的公子。
“你究竟是谁?”
那白衣如雪的人还是衣白如雪,漫声应道:“人在东海,往返中原;秋水有事,生死相随。”
铁星月变色道:“东海林公子?”
邱南顾也一震:“林一刀!”
大肚和尚道:“正是作客惠州的林公子。”
邱南顾喜道:“好哇,我们这些人都相聚在一堂啦。”
铁星月却苦着脸看地上的东西:“那我们打翻的东西怎麽办?”
大肚和尚奇道:“你们打砸得稀哩哗啦的,却是作甚?”
铁星月鸣哗一声;“我们以为你们是权力帮的人,要打架呀。”
大肚和尚认真地道:“可是我们不想跟你们打架呀。”
邱南顾苦瓜一般的脸:“是呀,现在我们也不想哇,但是已打砸了的怎麽办?”
林公子看了一地的碎碗破凳,微笑道:“赔呀,当然是赔了,你们难道要这些善良的小生意人蚀老本吗?”
邱南顾挖挖口袋,愁眉苦脸道:“可是,可是……”大肚和尚问:“这些椅子、碟子,都是你们亲手砸烂的,对不对?”
邱南顾期期艾艾地“嗯”了一声。
大肚和尚又问:“我们没跟你们打架,是不是?”
铁星月有如哑子吃黄连地“哦”了一声。
大肚和尚一拍肚皮,嘿地道:“那就是了,你们太冲动了,自己砸坏的烂摊子,应该自己收拾才对呀,你们没听过‘好汉做事好汉当,这句话麽!”
铁星月、邱南顾二人简直如一连吞下五十粒带壳的鸡蛋那麽噎喉。邱南顾忽然灵机一动道:“嘻嘻。”
他是在笑。不过笑声是读出来的。
笑完之后眼巴巴地望住唐肥。唐肥却板着脸孔。
邱南顾又向铁星月挤挤眼睛。
铁垦月也想到了,他也咧嘴“卡卡”地笑了两声,好像钢牙咬断了两条木柴一般。
唐肥却假装看不见,故作喃喃自语道:“自己打翻的东西,自己去赔,老妹我可不管。”
铁星月、邱南顾只见客店的掌柜已苦着脸向他们走过来,铁星月简直要哭了:“你们叫我怎麽办哪!”
林公子却眨了眨长长眼睫毛的眼睛道:“你们有一身气力,可以做苦力去呀,自己砸烂的摊子自己收拾,自己跌倒自己爬,这是萧老大常说的话,萧老大是你们的好大哥,是不是?”
是。
是又怎样?
是只好做苦力去罗。
这就是铁星月和邱南顾的下常
两个白衣人,都是束髻高冠的道人。
这两人显然已经很老很老了,老得须发全白,没有半点是灰色的。
这两个老道都很硬朗,身形硕壮,双目炯炯有神,他们就站在邵流泪首的旁边。
宋明珠心里暗暗戒备,萧秋水却莫名其妙。
那银发金冠的老者展盾笑道:“你俩人,给人打下去的是不是?”
说着指了一指地上死去多时的邵流泪。
另一白发银冠的老者咧嘴笑道:“我们救你俩上来,也不是作甚。
而是要劳你们来作个证人。”
萧秋水奇道:“证人?”
金冠老者点头道:“对,证人。”
宋明珠忽道:“敢问两位前辈,可是武当名宿铁骑真人、银瓶道长?”
两人抚髯笑道:“正是。”
萧秋水脑里“轰卤一声,几乎跌倒。
不是萧秋水胆小,而是铁骑、银瓶两人,实在是太有名了。
天下各门各派中,此起彼落,可谓各领风骚数十年,但五百年来声名不坠,始终领袖群伦,异人辈出,新陈代谢,鹤立鸡群的,有两大门派。
一是少林,二是武当。
当今之世,权力帮虽号称天下第一大帮,敢与之抗衡的,白道中仅有丐帮,正邪之间仅存唐门,黑道中便是朱大天王一系的人。
可是少林、武当,始终仍是武林天柱,地位无可否定,也庸置疑。
而今少林掌门是夭正大师,武当掌教则是太禅真人,两派向来守望相顾,实力深远,宗派嫡系,遍播江湖,俗家子弟,更散布武林。
武当除太禅真人称着外,其两位师弟,一是镇山守关真人,另一是俗家宗师卓非凡,但与太禅真人并列的两位武当派长老名宿,今只存两人:铁骑真人,银瓶道长:铁骑、银瓶两人,五十年前已名满江湖,早在当今武当掌教太禅真人的师父太水真人仙逝之时,已大大有名,连权力帮“八大天王”的名望与之一比,都不成比例。
而今萧秋水居然见着了这两位前辈异人。
这两人可以说是武林人物中的巅峰,而萧秋水绝处逢生,居然见着了他们。
铁骑真人道:“我们两人,背着掌门相搏,已五十六年,都没有分出胜负,而今好不容易才溜出来,在这丹霞绝顶,要好好打一场,但苦无旁证,不知谁赢谁输,听得你们在崖下,便救你们上来,好作证人。”
银瓶道长道:“你们恁地有缘啊,武林中人要看我们相搏,想尽办法尚不得一见哩,而今你们在一旁看看就是了,我们要打啦,不理你们了。”
这两位武林前辈,放浪形骸,游戏人间,根本不受礼法所拘限,萧秋水不禁想起这两位前辈高人在武林传轶中的趣事这两人自小好斗,但武功之高,天下难逢敌手,但他们也不敢惹上少林,只好彼此穷打恶斗,偏偏武功相等,苦拼五、六十年,犹不分胜败。
由于他们的武功世所无匹,所以欲一睹他们每年之战的武林人士,莫不竭尽所能,但求一见无憾。铁骑、银瓶倒不在乎,却因武当一脉,规律森严,铁骑真人、银瓶道长也不敢招摇太甚。
偶有一次,约在十六年前,他们在太自山一战,事先走露风声,足引起上千武林人物闻风往观,能赶得及前赴的多是名重武林的人物,据说这些人观那一战之后,其中超过半数都从此之后,不再习武,其余的习武都发愤忘食,大大提高了武林中技艺的水准。
这些原因无他,皆因这太白山一战,所施展之武艺委实太高了,铁骑、银瓶之武艺,激起往观者的发愤图强,或引起他们归隐的自卑。
但据悉那一战,是铁骑、银瓶二人打得较不满意的一战。
而今这两人居然要在这里打这灿耀今古的一战。
银瓶、铁骑有叁大绝技:一是剑法,二是掌法,叁是内功。
萧秋水正要拭目以待。
只见铁骑笑笑道,“可以开始了。”
银瓶颔首道:“你先请吧。”
铁骑拔剑,剑明若秋水。
萧秋水忍不住脱口叫道:“好剑!”
银瓶抽剑,剑花若虹彩。
宋明珠也不禁失声道:“剑好!”
铁骑一挥剑,明明刺出千百道剑花,却只刺出一剑。
银瓶一扬剑,明明刺出一剑,却有千百道剑花。
煞是好看。
萧秋水正想看下去。
忽然一把水仙花般的玉手,抓住了他。
然后另一只手就一捏他的喉,萧秋水不禁张开了口。
“飕”、“飕”两声,两颗药丸人口,遇唾液,即化入肠胃里,体内即起一阵躁热、阴寒,两股气流,相互激荡。
萧秋水脸色大变,正待说话,只听柔声道:“别怕,我是对你好,不是害你。”
萧秋水望定宋明珠那稚气的脸,一时不解。
“你救了我,又保我清白,而武功却不高,邵流泪手上还有叁颗先丹,你再服一阴一阳两颗,另一颗归我,这是武林人眼里的至宝仙丹。
宋明珠咬咬下唇又道:“……我,就算已报答了你。”垂下了头,好一会再抬颔,眼眶竟有泪漾:“我……不能久留,……我要走了。”
说完后,红影一闪,她走了。
宋明珠真的走了。
铁骑、银瓶,正在交战中,以他们数十年生死攸关的修为拼搏,自是谁也不敢大意,谁也没留心宋明珠的去留。
萧秋水想要呼唤,忽然脑门“轰”地一声,犹如炸开了千万朵金花,又分为水一般的雪花和焰一般的火花,腹中体内,两道一阴一阳罡气,冲脑而起。
萧秋水甚是难受,既无法追嚷,也无法观战,只得马上收心养性,跌坐地上,打坐调息,运气归元,把游走的真气纳入丹田去。
这一作息之间,竟不知时日之逝。
第十七章大渡河之斗
就算唐肥要让铁星月、邱南顾两人挨苦做工,她也没那麽多时间可以浪费。
何况林公子、大肚和尚更不允许。
大肚和尚请动林公子出来,本来就要配合萧秋水的,营救浣花剑派行动的。
铁星月、邱南顾于是知悉萧秋水并没有死:大肚和尚是在丹霞岭和他分手的。两人自是欣喜若狂。
当然,大肚和尚不知晓他别过萧秋水之后,邵流泪死而复生,萧秋水与宋明珠落崖之事。
大肚和尚一路上赶来,己得知唐方、唐朋未死的消息,所以他们五人,决定要先找到唐方,会合唐朋,然后追查有无左丘超然、马竟终、欧阳珊一等的讯息,再赶去浣花,会合萧秋水。
他们当然不知道萧秋水现今仍在丹霞,而在他身前正是名动武林的铁骑、银瓶的决战。
连萧秋水在此刻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他打坐正恬,调息正畅,只觉两股气流,运行甚顺,居然通了奇经百脉,小腹和背脊的气息,也能交流互通了。
甚至他不知道身外的钦骑真人和银瓶道人,打成怎样?
他也更加不知道,唐方、唐朋他们怎麽了、唐方、唐朋他们怎麽了?
唐方、唐朋也没怎样。
他们只不过遇到了马竟终、左丘超然和欧阳珊一而已。
遇到马竟终和欧阳珊一也没有什麽,但他俩是被押着进去的。
押他们进来的人不是谁,正是戚常戚和梁消暑。
所以唐方、唐朋遇见马竟终和欧阳珊一,就等于是遇上梁消暑和戚常戚一样。
这场遇见,是在西康境内,大渡河上之铁索吊桥。
大渡河古称沫水,上源为大金川与小金川,在四川省搔功县西南会合,乃称大渡河,甫流入西康省境,经沪定入川境,主乐山入氓江。
大渡河河水在桥下滚滚而过,如同西康澎湃的乡土民情,大渡河吊桥宛若神龙,气势非凡。
他们就在铁索吊桥走到一半时,互相遇见。
“冤家路窄”。
在遇见的一刹那,唐朋、唐方已看出对方只有七个人:梁消暑、戚常戚、四个年轻的权力帮大汉,还有一个满脸笑容的中年人。
欧阳珊一、马竟终两人被五花大绑,由四名把刀大汉押着,穴道显然被制,但他们也同时看见了唐方、唐朋。
在那一刹问,他们起先是欣喜,但转而恐惧,眼神里充满了惶急。
那是制止唐方、唐朋救援之意。
唐方、唐朋明白,可是他们还是要救。
他们心里知道,要是换作对方,决定也必然是一样的:怎能见死不救!
何况梁消暑、戚常戚二人,唐方、唐朋合两人之力,自信还应付得了。
马竟终这铁铮铮的好汉,之所以会束手被擒,用说当然是为了欧阳珊一。
“迷神引”欧阳珊一有孕,武功搏击,定然大打折扣。
唐朋、唐方有相当的把握,可以救出他俩。
可惜他们不知道,那笑容满脸、满脸笑容的人是谁。
唐朋立即动手。
要是唐猛在,一出手的暗器,恐怕连吊桥都将为之崩裂,要是唐肥在,她一出手,对方纵接得住她的暗器,也得掉下河去。
要是唐绝在,这七个人都会在接暗器的刹那问丧了命;唐绝最绝。要是唐宋在从来没有人能接唐宋的暗器,唐门第叁代年轻高手中,以唐宋暗器为第一。
但是他们不在,只有唐方、唐朋在。
唐方的暗器也许没什麽,但她却不能容忍她的朋友受人欺负、受人胁制。
唐朋的暗器也很厉害,而且有他自己的一套办法。
他的办法是刹那间把“瘟疫人魔”余哭余变成一只满身是针的“刺”,而对方还来不及抗。
可是唐朋发出去的暗器忽然都不见了。
所有的暗器都落在一个人手里。
那个人满脸笑容。
唐朋目光收缩:“你是谁?”
那人笑道:“你听过满脸病容的‘毒手药王’,有没有听说过满脸笑容的‘药王’?”
唐朋切齿道:“‘药王’莫非冤?”
那人笑说:“你既知我大名,便死得不冤。”
他说着一扬手,把唐朋原来发出去的叁十二根银针,扔回给唐朋:“哪,你的东西。”
唐朋伸手要接,唐方忽然一手拍落。
“药王的东西碰不得的!”
那银针看似没什麽两样,但落入水中,大渡河水如此之急,居然还蓝绿了一片。
药王笑说:“这小女孩好聪明。”说着又邪笑道:“我最喜欢聪明的女子,我最喜欢给这种女孩子吃我的药……”他的话没有说完,唐朋再度出手。
唐朋的武功本就与屈寒山相去不远,药王、剑王则在“八大天王”中排名并列。
唐朋这回是全力出手。
莫非冤脸色也变了,他只做了一件事。
他抓起马竟终在他前面一挡,唐朋这下真的脸色全白。
他半空扑起,居然追上他自己发出去的暗器,全收了回去。
可是“药王”就在那一瞬间出了手。
他把马竟终推了出去,撞向唐朋,人已扑向唐方。
他看准唐方是较弱的一环。
但他还是小看了唐方。
唐方的武技是不如唐朋,但她的轻功却是第一流的。
药王一到,未及出手,唐方已拔起。
就在药王脚尖点地,因吊桥摇晃,站立未稳之际,唐方已往莫非冤头顶连放叁镖!
药王起先料不到唐方暗器技术如此之高,几乎着了道儿。
可惜还有戚常戚,她一出手,就接下了唐方叁镖。
唐方落下的时候,就看见一团雾。
不是唐家暗器“雨雾”,而是“毒雾”。
莫非冤的“毒雾”。
唐方掩鼻跳避,戚常戚一记弯刀就劈到唐方背上。
唐方一闪,还是被扫中了一刀。
就在这时,唐朋至少打出了二十样暗器。
这二十来件暗器,一半给药王接过了。另一半却令戚常戚狼狈万分。
就在这时,唐朋冲出叁步,吐了一口血。
梁消暑在他背后出了手。
唐朋、唐方已受伤,梁消暑、戚常戚、莫非冤叁人已展开包围。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碗大的拳头,迎脸痛击戚常戚。
戚常戚“砰,,地中了一拳,正欲扬刀,手已被扣住,另一根笛子,笛尖嵌七寸快刃,直刺入她的腹中。
戚常戚一下子眼泪鼻涕都挤了出来,软倒在桥上。
梁消暑要过去救助,唐方拦住了他。
同样药王要去救援,唐朋也发出了暗器。
唐朋、唐方脸有喜色,他们本脸对那四名权力帮带刀大汉的,所以他们故意吸引“药王”等的注意。
因为他们在开始对峙的时候,已发现一人偷偷地、静悄悄地自桥的另一端,掩过来了。
这人不是谁,却正是失踪了一段时间的左丘超然。
左丘超然武功虽不好,但要对付几个权力帮徒,还是罩得住的。
他掩过去,先无声无息地扼杀了一人,再用铁一般的臂膀砸死了一个人,等到他扣住第叁人,第四人已发现了,他就闪电般捏住他的喉咳,窒息了对方。
他一解决了四人,即解马竟终、欧阳珊一的穴道,欧阳珊一即从一帮徒腰问夺回刃笛,叁人约定,首先攻杀诡计无常然功力较弱的戚常戚。
此计果然成功。
戚常戚外号“暗杀人魔”,今日却死于别人的暗杀之下,真是一大讽刺。
戚常戚死,局势有所改变,但并不见得占上风。
马竟终遍体鳞伤,精神气劲大灭锋锐。
欧阳珊一有孕在身,因滇他之役动了胎气,更不能久战。
唐方受伤,戚常戚的弯刀锋利得可怕。
唐朋和左丘超然成了主将,他们并不乐观:凭他们五人之力,要战胜“药玉”莫非冤,已是不容易,况乎还有“佛口人魔”梁消暑。
“药王”忽然道,“我们之所以在大渡河桥上相遇,如此凑巧,却是为何,你们可知道?”
左丘超然冷笑:“我跟踪你们已久,一直图营救马兄嫂,而今才等到机会。”
莫非冤哈哈一笑:“哪有这麽容易!我们之所以带这两人到处走,就是为了要引你这漏纲之鱼出来领死!”
在丘超然脸色一变,冷冷道:“不过现在还不是给我们救了过来,还杀了你们五人!”
“药王”笑容满脸:“不错,那是我们没意料到会在这儿遇上唐家姊弟,不过……”莫非冤笑得一分自信:“你们也敌不过我。”
马竟终沉声道:“那要打过才知。”
“药王”笑道:“理当如此。”
左丘超然冷笑道:“你动手吧。”
“药王”笑得好得意:“我已经动手啦。”
欧阳珊一不禁问:“什麽时候?”
“药王”笑笑:“刚才,”又故作神秘悄声道:“就在我跟你们说完的时候。”
唐方脸色煞白,怒叱:“狗贼,我们来一分胜负。”
“药王,笑嘻嘻地道:“不必分了,你们已败。”他说完这句话,欧阳珊一就倒了下去。
马竟终想去扶持,也觉夭旋地转,忙以手抓住铁索,恨声道:“你……下了……”“药王”笑道:“我早已在对话问下了‘无形之毒’,你们已中毒了。”
马竟终“咕咚”一声,仰天栽倒。
左丘超然也觉混混饨饨,切齿道:“你……怎样……下的毒?”
“药王”向他挤挤眼道:“就在我说话的时候,毒就放了……就在你们说话的时候,毒就到了你们的舌头。”
梁消暑也,“嘿嘿”笑着说:“我们‘药王’名动天下,要毒你们几个小子,还不容易?”
唐方奋力出镖,镖至中途,无力掉落,唐方晕去。
唐朋脸色煞白,也摇摇欲坠。
梁消暑好笑道:“倒也,倒也,饶是你恶似鬼,也得喝老于洗脚水……”唐朋突然出手。
“子母离魂镖”。
两道白色的光芒,似电光一般,飞旋打出!
“药王”变色,他知道这两镖他接不来。
子镖方至,“药王”已不见。
他即刻跃落江中,以避此一镖。
母镖打向梁消暑,梁消暑正在得意中,突然间就身首异处。
然后唐朋也仆倒下去,他喃喃苦笑:“……我们毕竟杀了你们这对奸夫恶妇。”
然后他再也不省人事。
萧秋水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精神气爽,精力无穷,开目一看,只见日已西斜,铁骑、银瓶二人还在拼斗。
他服食时,还是夜晚,而今开目,已是黄昏,难道他昏迷了一天一夜?
只见铁骑、银瓶还在恶战,早已不是在比剑,而是掌对掌,身形慢似蜗牛,游走不定,正是比到第二场,互拼掌力。
萧秋水才醒,只见两人发髻早乱,而且衣衫全湿,突“吁嘘”一声,两人掌力一分,“隆卤一声,中央土地拔天激起丈余高的泥泉,两人各退七八步,跌地而坐。
敢情是这一场功力相当,未分胜负。
只听那铁骑真人“唉”了一声,萎然道:“还是不分胜败。”
那银瓶道人也长长吁了一口气,颓然道:“还有第叁常”铁骑真人叹道:“第一场中你的剑法真好。”
银瓶道人感慨:“也还不分上下。”
铁骑又有些得意地道:“不过论掌力深功,我高你半筹。”
银瓶却板着脸孔道:“但我掌法较繁,结果还是平分秋色。”
铁骑微唱道:“毕竟还有第叁常”
银瓶抚髯道:“叁场是决定胜负的一战。”
两人又沉吟不语,好一会,银瓶凝向萧秋水,哑然失笑道:“哈,这小子还在。”
“下一场是比内功,正好叫这小子作证。”
“嘿,可叫这小伙子大饱眼福了。”
“岂止眼福,简直大开眼界。”
银瓶又道:“嗨,小子,”萧秋水应了一声。银瓶真人又道:“我们的内功,已到巅峰,十叁岁的时候,已练成‘十叁太保横练’二十岁时,已学成‘童子功’,”铁骑接下去道:“六十年前,学得‘金钟罩’,五十年前打通奇经百脉,四十年前便连‘铁布衫’都练成了,……”萧秋水听得眼睛发绿,“金钟罩”、“铁布衫”、“十叁太保横练”、“童子功’,都是武林中内外家功力之巅,练得一样,功力已臻炉火纯青,昔日万里桥之役,康出渔闻少林洪已学得“童子功”与“十叁太保横练”,已然大惊失色,这两人却件件都精,而且说来都似是几十年前的事。
铁骑真人又悠然道:“……想叁十年前,我们已通了周身脉络,全身气穴,可任意游走挪移无碍,二十年前,更有进境,练成了‘金刚不坏禅功’……”萧秋水真是听得眼睛都花了。全身经脉血气相通,是武林人士梦寐以求的事,千万人学武,最后能移穴换窍者,万中无一,且能全身刀枪不入的,武林中不过超过五人,这两位老道居然都会。
更可惊虑的,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最难练十种绝学里之“金刚不坏神功”,居然给这两位武当派的名宿学得了,难道武学到了登峰,各门各派的学艺都是可以相通的?
银瓶也悠然道:“近十年前,我们学得了‘先天无上罡气’,这几年来,内功修为,也没什麽值得我们学习的了……”说到这里,银瓶真人的眼色竟有说不出的落寞,铁骑也蔑然一笑:“……两叁年来,我们把‘无极神功’、‘归元大法’、‘大般若禅功’搬回来学学消磨日子而已……”两人眼中寂寞之色,犹如晚霞暮至。
萧秋水心里更有一种肃然的敬意。
凡是一门艺术巅峰,都是寂寞无人的。
萧秋水年少学的是诗,他深知诗人的窍门。
他尊重任何倾尽毕生于志业的人。
“先天无上罡气”是武当正宗内功,据说叁百年来,武当已失传,“无极神功”是道教仙家绝学,“归元大法”是外内家混元罡气的独一法门,“大般若掸功”则是南北少林一脉的高深内功。
而今这两人竟都通晓,无怪乎他们会寂寞,无怪乎他们会自视甚高。
更无怪乎他们要一决雌雄,比个高下。
永无敌手,是件悲哀的事。
铁骑也有所感:“除少林天灭大师,把‘大般若禅功’练到了‘龙象般若掸功’的境界,以及燕狂徒一身内外狂飕般的魔功奇力外,这世上真难有几人可以跟我们交手的了……”银瓶“暖”了一声切断道:“当然太禅掌门师侄的‘九天混元正气’,亦是一绝……还有据悉现下江湖有个什麽帮的主持李沉舟,内功心法,出入今古,几无所不谙,又深不可测,惜惺缘一会。”
武当掌教太禅真人原是铁骑、银瓶之师侄,但以名声、德望、武功得以掌门之席,武当长幼有序,礼教深严,太禅是为掌门,铁骑、银瓶言语也甚为尊重。
银瓶微喟道:“别人还有死穴绝脉,我们……”铁骑傲然道:“连‘罩门,都没有了!”
萧秋水不禁苦笑,这种武功,他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而今我们比内功,是一个打一个挨,挨不住算输,你做裁判。”
铁骑继续说。
银瓶接着说:“这样好了,打多也无谓,如果自己觉得伤不了对方,就罢手算数。”
铁骑道:“好,就这麽办。”
银瓶把马一扎,提气凝神:“你先汀,我挨。”
铁骑佛然道:“既然如此,怨不得我。”便蓄力欲打,竟把萧秋水肯不肯当裁判一事,遗忘得一干二了。
唐方、唐朋醒来的时候,己不能言,不能动,连脸部都失却了表情。
而且他们也不认识对方的脸容。
起先大家都唬了一跳,后来才知道大家都被“改装”了。
改变了一个完全不同于自己的容貌,冰雪聪明的唐方,居然成了一殷实的商贾模样,而唐朋却给化装成了年迈的老太婆。
他们起先以为左丘超然、欧阳珊一下在内,后来才知道那边一个瘦小的屠夫和叁络长髯的郎中,就是左丘和欧阳。
然而马竟终呢?
马竟终不在。
马竟终在哪里?
唐朋、唐方等被人扶持着走,其实是押持着走,走过大街,走过小巷,从荒凉的沙漠,穷山恶水,走到人迹渐多的地方。
他们不知道他们将流落何处。
马竟终在哪里?
他也跟其他人一样,吸了药王之毒。
但他功力却是其中最深厚的,外号就叫“落地生根”。
他临仆跌之前。已抓住铁索,将晕倒时全力一荡,竟晃落江中。
江中有江水,江水使他清醒。
他喝了几口水,比较恢复神智,便立即把舌根的毒洗清逼出。
那毒不很毒,“药王”似无意要杀他们,目的只是要他们束手就擒。
等到马竟终再有能力攀上大渡河铁索吊桥时,人都不在了。
“药王”已自河水中跃起,率权力帮众,押走了他们。
“药王”也知道少了一人,但他以为马竟终已淹死了。
莫非冤不可谓不奸诈,但他那时要全力闪躲唐朋的“子母离魂镖”而且在七月天骤然落入江中,那滋味也不是好玩的。
马竟终开始跟踪“药王”这一行人。
他妻子在那边,他的孩子也在那边,他的朋友更在那边,不由得他不跟踪。
他功力未曾恢复,毒性仍在,故此他不敢妄动。
他发现“药王”是要把他们运到一个地方去。
什麽地方?
他看见“药王”和“火王”又在康定碰过脸面,然后换成了“火王”祖金殿押送这四人,其中还有“一洞神魔”左常生及康劫生护送。
这一行乔装打扮的人,经沪定大桥,竟然入川,到了清水河一带。
这一群人带着人质,人川作什麽?
马竟终不了解。
他惟有暗地里跟着这一队人,走过一条街又一条街,走过一条巷又一条巷,翻过一山又一山,渡过一水又一水。
他不知道他们要停在哪一条巷衙。
然而他前面即将终止的死胡同,却在命运里等着他。
铁骑一出手,双指一骄,点打银瓶“窝心穴”。
银瓶屹立依然。
铁骑一反手,又拍出了七八掌,一刹那间,这七八掌连响,前面出掌,但发出的掌响竟在银瓶背门。
可是银瓶仁立不动。
铁骑脸色一变,手曲成凿,左右推打银瓶左右太阳穴。
“噗!噗!”两声,银瓶仍然神色不变。
铁骑脸色一沉,双指迸伸,直插银瓶双目。
萧秋水也唬了一跳。如此狠辣的手法,岂不是出手就废了对方的一对招子?
萧秋水正想阻止,但铁骑出手何等之快,已打在银瓶眼上,银瓶也立时合上双目,铁骑双指戳在银瓶眼盖上,居然无事。
铁骑长叹一声,萎然收手,收手时忿然将长袖一拂,衣袂触及山上崖边一株碗口大的小松,“卡勒”一声,松树如同刀斫,崩然崩断。
萧秋水这才知道铁骑的出手,究竟有多厉害,而银瓶的护体功力,简直难以想象。
然后轮到铁骑闭上双目,凝神扎马。
银瓶缓缓开眼,立起吸气,好一会脸色才从青白色转为红润,盾须皆扬地笑道。
“怎样,我的‘先天无上罡气’如何?”
铁骑脸色铁黑,连第十八章死路
四川境内,峨嵋山。
从云南或西康入成都,大都要经过峨边。
从峨边上去,就是峨嵋山了。
“峨嵋天下秀”。
队峨嵋山下去,就是华阳,从华阳可以直达成都。
从四川盆地西部的边缘地带,遥望海拔三千一百三十七米的峨嵋山,气势雄伟,如唐代大诗人李白描绘峨嵋山的一句诗;“峨嵋高出覆极天。”
峨嵋云海如花絮,时又清朗似画。
峨嵋的日出,从万佛顶望过去,灿亮灿丽。
远眺群山,华严顶上、冰霜满山、残雪未消,草木披霜……等等都是峨嵋胜境。
峨嵋金顶,永远是文人骚客,武林异上向往之地,神秘所在。
然而通往峨嵋金顶的路向,本来行人游客,络绎不断,而今道路突然被封。
无论任何人,都上不了金顶。
威震河南“战狮”古下巴,本来带有七八个两河一带响当当的人物,见道路被封锁不服,硬闯过去,却没有一个能活着口来。
有人见到当“战狮”等扬长入山时,有一个温文的少年文静地跟随他们后背,静悄悄地也上了山。
“战狮”的老婆在两百里外的一处与几个老虔婆在嗑牙,当天就收到她丈大的尸体;没有头颅的尸体。
还有随“战狮”同去的友朋,这些人死时,双目凸瞪,便溺齐出,竟是被吓死的。
萧秋水路过峨边,就知道了这件事,可是他并没有去管。
因为他工急急赶到成都,他的家人需要他来维护。
但是他不知道峨嵋金顶的事,跟他也有关联。
马竟终一直跟下去,“火王”等押着唐朋等一行人,却是越走越快。
他们究竟要走到哪里去呢?
唐方被押着走,只知道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她也不知道走到哪里。
一直来到这里,唐方才知道他们迄今还未遭杀害的因由。
这地方看似靠着山边,依地势延展,这地形山峦起伏不定,绵延不知多辽远。
唐方知道押她的人就是使到萧易人与一百三十四名死士一败涂地的“火王”祖金殿。
除祖金殿外,押送的还有三十余名权力帮高手,以及十九人魔中的左常生与血影大师,还有康出渔之子康劫生。
今日他们来到的一所客店,外表看去,这客店与一般客店无异,而已位居要冲,显然是入某重地或经某要处的必经所在。
但唐方却感觉得出:这客店一定是权力帮的分部之一,因为她看到祖金殿一进来,就伸出了三根手指,是拇、中、尾三根手指,掌柜也连忙竖起两根手指,系无名指和食指。
然后康劫生闪过去,低声说了一句:“天下一黄昏,”那年迈的老掌柜却回了一句奇怪的答话:“黄昏一只猪。”
坐下来之后,秃头的祖金殿好似大有兴致,喝了几盅酒后,凑过头去跟唐方、唐朋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死你们吗?要劳我们像送老太婆一般护送你们来到这里,嘿!”祖金殿跟他们挤挤眼睛,低声道:“你们至今不死,是因为你家世底子好。”唐方、唐朋、左丘、欧阳等,全被装扮成别种模样,除了手脚不能动弹外,看来毫无异样,祖金殿与他们细细声地谈,旁人自然看不出什么端倪,还以为是好友知交在谈心。
“蜀中唐家,是李帮主首要消灭的心腹大患,挟持你俩,至少唐本本和唐土土有个顾忌,据说唐门最犀利角色唐老太太还非常疼你,这下实有大用。”
唐尧舜是唐大的父亲,唐君秋则是唐朋的父亲。唐门少壮中年第二代高手中,总共有五人,四男一女,乃唐尧舜最长,其余为唐君秋、唐妈妈、唐灯枝、唐君伤。唐绝、唐宋。唐肥、唐猛、唐柔、唐刚皆为他们所出的第三代。
唐门第一代长老硕果仅存唐老太太一人,据说她是江湖上最有权力的女人。
据悉唐门曾祖尚存一人,人称“唐老太爷子”,一共五个字,是百年前扩建唐门时的风云人物,但有四十五年来涉江湖,连唐家子弟都未见过他,更不知他是否尚在人世。
“唐老太爷子”不算,当然是唐老太太最具权威实力。江湖中传说单止唐老太太的近身奴仆“唐老鸭”,暗器手法已在苗疆“万手王”左天德之上。
而唐老太大为人严峻,不易亲近,翻面无常,但她却甚疼唐方这聪明、乖巧、多感、倔强的小孙女。
祖金殿要以唐方、唐朋威胁唐门,正好捏住了唐老太太的弱点。
难道权力帮早已蓄意要灭四川唐门?
祖金殿遂而冷笑,一指左丘、欧阳两人道:“这两人又留他们作甚!哈!这姓左丘的,父亲是左丘道亭,师承第一擒拿手项释儒,又跟鹰爪王雷锋有关系,倒还有价值。至于……”“至于这姓欧阳的,大腹便便,我们擒着她,是拿她作饵,来钓那漏网之鱼,她丈夫就在门外,待会儿我们就要收网了,你们信也不信?”
欧阳珊一惊惧无限。
这时候她便看见一个人出现了。
这个人虽然乔装成贩针线的杂货郎,但欧阳珊一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人毕竟是她的丈夫啊!
欧阳珊一一颗心几乎要从胸口跳出来了,然而呼不出,唤不到。
马竟终一走进客店,就看见被装扮成一走江湖的郎中,那就是她的妻子。
马竟终一看见他的妻子,便掉头就走。
他妻子没有说过一句话,但马竟终一看他妻子的眼色,便知道祸事就要临了。
他得要马上离开这里。
他掉头出店,然后狂奔起来。
他一定要趁权力帮的人未察觉前奔离这里。
奔离了这里,能去得了哪里?
马竟终这已不能管,也来不及管了,他拼命狂奔,奔过一条街又一条街,一条巷又一条巷,忽然猛止了脚步,他前面矗起一栋墙。
没有出路。
死巷。
路,到了死巷,便没有路了。
人,要是到了死路,会怎么样?
马竟终还没回头,就听到后面放慢下来的脚步声。
然后他就回头。
他就看到了一个灰袍大袖的人,脸肿胀,眼小,微笑时阴湿湿的,又一副很斯文的样子。
“你外号叫做‘落地生根’?”
马竟终点点头,他知道这个人不好惹。
“我叫左常生,外号‘一洞神魔’,你听说过吗?”
马竟终额头渗出了汗珠,他当然听说过“一洞神魔”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挖一个洞,正好埋你的根。”
然后那人缓缓地自袖子里抽出两叶铜钹。
钢钹在阳光下一亮一亮时,也在马竟终眼前一晃一晃的。
马竟终被一漾一漾的钹光反射得双目迷眩,他马上退背靠墙,先求无后顾之虞,再图反击左常生。
但是他背心一痛,胸前“噗”地一响,竟露出一截亮闪闪的剑尖来。
马竟终目毗尽裂,狂叫一声,整个人像鱼一般地弹跳起来,血飞溅,剑拔出,墙也倒了。
墙轰然倒下,墙后出现了一个人。
墙原来是假的,就像布景板一样。
路本来是有的,却被这道假造的墙封死了。
墙后的人拿着剑,剑尖有血。
剑是好剑,亮如烈日,人是年轻人。
人在微笑。
“我叫康劫生,原来是萧秋水的朋友,其实是权力帮的人。”
马竞终怒吼一声,挥拳扑了过去。
他数十年苦熬苦练的内力硬功,可以迫一口真气,居然不死。
但他忽然发觉双胁被两道利锯一般的东西割入。
左常生的双钹。
萧秋水就在四川的小镇里,忽然遇到了一个人。
他本来是要入城门的,忽然见城楼上有人影一闪。
光天化日下,一人竟越城楼落下,轻飘飘不带一丝风声,轻功恁地过人。
萧秋水本也没什么留意,但觉大白天下,居然有人如此施展轻功,不禁稍加注意。
这原本是一个衣饰华贵的人,显然是逃难途中,但神态依然雍容,十足世家子弟。
萧秋水观察之下,也不知那人有多大年岁。
这锦衣人一落下,城墙边,立即响起了一阵轻嘘。
然后立即有四、五个人,围住了这锦衣人。
锦衣人看看无法突围,也静立不动。
“我与梁消暑、戚常戚等向无恩怨,几位苦苦相逼,是何意思!”
这锦袍人虽然被围,但说话之间,神态依然十分高贵。
那五个乌黑者被锦袍人道出姓名,似十分诧讶,互觑了一眼,使左拐的和右拐的拐于棍大汉喝道:“那俺呢?!你看俺是什么人?!”
锦袍人注视那使拐子棍大汉一阵,即道:“我跟彭九也素不相识,无怨无仇。”
这时忽从墙上又跃落一人,那人手执铁链,而城楼上飞落一人,手持皮鞍,两人俱十分高大。
原先的那四名大汉说话了,其中两个手执银月弯刀的少年说话阴侧侧的:“不错,我们确是戚大姑的得意手下。”
“他叫高中,我叫曾森。”
另外一对宛若孪生兄弟的大汉也接道:“你也看得对,我们是梁分舵主的弟子。”
“我叫何狮,他叫康庭;我们使的是丧门棒,这种兵器,你们慕容家虽有学问,不见得会使。”
萧秋水着实吃了一惊:这锦衣人原来是幕容世家的人?
萧秋水再看那自城墙上跃下来的两人,竟然是乌江天险中“神州结义”搏杀“铁骑神魔”阎鬼鬼逃出生路的安判宫与铁判官二人!
因此,萧秋水更想留下来看个究竟。
只听安判官叱道:“慕容英,你今日认命便了。”
慕容英苦笑道:“我与诸位,素昧平生……”安判官一声断喝,打断慕容英的话。
“既不相熟,何以又对我们的武功,打探得一清二楚?”
慕容英冷笑道:“我们慕容世家的人,素来对天下任何武术,无一不知。”
曾森“嘿”地笑道:“这话要是由你们慕容世家的主人慕容世情来说,或者是慕容若容、慕容小意的咀里说出来,都还可以,由你来说,还得要问问我手中的弯刀。”
慕容世情,是慕容世家现在的主人。
慕容若容和慕容小意,则是掌管慕容世家的一男一女两大高手。
慕容英不过是慕容世家嫡系中的旁系。
这些萧秋水都知道,他决意不现身,暂时匿伏在一棵大树之后观察。
只听安判官又喝道:“慕容英,你别假惺惺,你们慕容家的人要跟权力帮抗衡,别以为我不知道!”
慕容英苫笑分辩:“这,这从何说起呢……”那铁判官呼喝:“慕容英,我问你,你们慕容家有谁是眼小小像粒米,头大大,嘴巴向下撇、鼻子像只钩子带点哨牙儿,讲话出口伤人的家伙?”
这一句问话,倒令被困在其中的慕容英和躲在树后的萧秋水同时一呆。
萧秋水心忖:铁判官口中所述的人,却有点像邱南顾。
只听慕容英奇道:“有这样的人么?我可不知道哇……再说,慕容世家有近五百人,我怎能——”安判官喝:“不用说了!”
铁判官也狞笑道:“既然你不知,就代他受死吧!”
萧秋水心中也觉蹊跷,可是一时也理不清头绪来。
萧秋水当然不知道。
当日“神州结义”后首役,在乌江中杀阎鬼鬼时,邱南顾一人力敌铁、茅二判官,颇感吃力,故标榜自己为慕容世家的人,以乱两人之心,并杀了茅判官,然而铁判官却趁乱得以逃命。
铁判官这次落荒而逃后,即向“飞腿天魔”顾环青报告,顾环青一听事态严重,亦报“蛇工”,“蛇王”即遣使者走告柳五公子。
柳五公子是何等人物!既知天下四大武林世家之首的慕容世家,既要对抗权力帮,不如权力帮先下手力强,这一两个月来,至少有三十个慕容世家的弟子死于权力帮的狙杀下。
慕容英武功直传自当今慕容世家第四号人物,总管慕容恭手下,所以在江湖上也颇有盛名,并不是个易与有色,所以才会一连出动到“上天入地,十九人魔”中的二大人魔之弟子,围攻慕容英。
可是萧秋水却不知此事原来是由乌江之战,邱南顾无心之言所造成的。
慕容世家,一身以“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天下闻名;权力帮一帮高手,遍布天下,武林声势,莫出其右。这两个大宗派要是火并,武林可要掀起涛然大波,何况权力帮还要抵抗少林、武当及十四大门派,以及江湖上各小宗小派,还有黑道上朱大天王的人,连同名震八方的蜀中唐门,和潜力无尽的四川浣花剑派,可谓强敌环视。
权力帮一连树如此众多强敌,似乎极是不智。
萧秋水心中正在这样地想,可是慕容英的话似乎替他解决了一部分疑问:“我们慕容家没这样的怪人……”慕容英冷笑了一声,傲然道:“你们捏造是非来坑人,莫非是南宫世家的人之唆使,或是上官望的门徒出的诡计?”
“慕容、墨、南宫、唐”合称武林四大世家,这四大世家声望武功,是为武林中的四大天柱。慕容世家又列为三大世族易容、异术、奇功之首:即“慕容、上官、费”。
只听康庭大笑道:“南宫世家早已与权力帮合并,上官族早为权力帮所用,你又奈何?!”
萧秋水听得吃了一惊,他在成都剑庐,曾见南宫松篁投入了“百毒神魔”门下,他尚以为南宫松篁只是南宫世家子弟中的败类,却没料南宫世家已与权力帮合并,连上官望族也被权力帮收拢了!
只听慕容英也沉不住气道,“没什么奈不奈的,慕容世家屹立江湖三百年,怕过谁来!”
那边的何狮却忽然问道:“你别吹了,我们来,主要是找慕容英雄,不是找你,你还不值得我们劳师动众。”
慕容英傲然道:“英雄哥不但是我们慕容家第五号人物,也是武林中的泰斗,凭你们,还不配去见他!”
高中阴恻恻地笑起来:“那你呢?你只配去见阎王爷!”
慕容英忽然泄气道:“是。”
高中得寸进尺:“你只配喝我洗脚水。”
慕容英叹道:“唉!”
突然间,闪电一般,慕容英动了手。
高中想招架,忽然张大了口,胸中一枚银针,晃晃亮着。
然后高中脸色与银针成对比,变成黑色。
只听曾森惨叫道:“小高!”何狮失声道:“慕容家‘拂花分柳刺穴法’!”
接着康庭、曾森也动了,弯刀如月,淡淡青芒,但是最可怕的是曾森的短刀。
刀短得只有三寸不到,但只要挨上一刀,恐怕比死还难受。
但只不过片刻功夫,这短刀居然到了慕容英手上。
慕容英手上的短刀,刀刀竟是曾森的刀法。
何狮挥刀,他的刀长,长八尺五寸,也加了战团。
只见慕容英一长身,摘了一恨树枝,右手短刀,刀法走诡异路线,左手长棍,招招以长搏长,封杀住何狮的长刀。
“以己之长,制彼之短”。
但是安判官和铁判官也各自挥鞭与扬鞍杀了过来。
只见慕容英动手间,一下子借力打力,以鞍反撞,一下子又扯鞭褪力,反扫众人,一方面以短刃碰杀康庭,另方面又以长棍打击何狮,身形却贴着曾森游动不已。
何狮、康庭见久战不下,忽收刀换上了丧门棒,招式走极其诡异的打法,开始时慕容英尚能支持,不久后己汗湿淋漓,还伤了几道口子,血不断溢出。
萧秋水觉得自己应该出手了。
正在这时,忽见城头凛烈的太阳下,忽然一点,大太阳中,忽然掠落一个巨影。
慕容英马上警觉,封掌退后:“准?”
只听来人口音熟捻。“慕容世侄,是我呀!”
慕容英的身子恰好挡住萧秋水视线,只见慕容英向着阳光下那人喜道:“原来是前辈……”似正想作揖行礼,突然背后一抖,全身都僵了。
萧秋水忽见炙阳般的剑光一闪。
炙阳没入慕容英咽喉。
“嗤”地一声,一截金亮如焰的剑尖,自慕容英头后突了出来,又“飕”地收了回去。
炎阳一没不见。
来人背着阳光,萧秋水看不清楚。
但萧秋水却知道来人是准。
萧秋水几乎要叫了出来。
剑亮如日,人暗若影。
观日神剑,康出渔!
又是他!
萧秋水忍不住叫了出来!
这无耻、卑鄙、残杀忠良的伪君子!
萧秋水终于冲了出来!
萧秋水平时很理智、很冷静。
他善组织,而且也能铁腕手段,人际关系很好。
可是一旦有什么事激怒了他的感情,和侵犯了他的尊严,凌辱了他做人的原则时,他就会下顾一切,任何阻拦、任何挠碍,都挡不住他的决心。
尤其是不能忍受像康出渔这等卑鄙小人。
他一面冲出来,一面大嚷:“康出渔,你这个败类——”然后他扶住颤颤将跌的慕容英。
他发现慕容英双目凸瞪,人已气绝。
第十九章杀与不杀
萧秋水那一声大吼,着实把康出渔等吓了一跳。
那一声喊得实在大,但当康出渔看清了来人是萧秋水时,才定下心来。
康出渔跟萧秋水曾交手五次,每一次交手,就感觉到萧秋水的武功又激进一些,所受到的压力又大了一点。
不过萧秋水原来的武功实与康出渔相去太远:康出渔的“观日神剑”,名列“武林七大名剑之五”,与萧秋水之父萧西楼同列。
萧秋水天性聪悟,惟纵智慧再高,也不能跟他父亲同时也是他师父的萧西楼精涵武功相比。
所以康出渔心中对萧秋水甚忌,恨不得早日刃之于剑下,但却并不畏惧萧秋水。
康出渔狞笑道:“你这小子来得好,我找你好久了……”曾森一挥弯刀道:“他妈的你小子是什么人?”
安判官冷笑道:“他是成都浣花剑派萧西楼的儿子!”
何狮一扬丧门棒,吆喝道:“管他是谁的儿子,打死便了!”
说着一出手,抓向萧秋水后颈大动脉。
萧秋水心中愤怒异常,掌沿“飕”地切出,截向何狮脉门!
何狮倒没料到对方出手那么快,吃了一惊,一收爪,丧门棒打出!
就在这时,萧秋水已变了招。
他的一切不中,立时冲掌拍出!
这一掌拍出,轻飘飘似不着力,但是发掌之快,连萧秋水也意想不到。
他心念才动,掌已冲了出去。
掌一拍中,掌力便发,竟比平时萧秋水出手,足足快了七倍!
何狮显然也意想不到,挨了一掌,还想怒叫:“你小子——!”突然觉得体内排山倒海的力量冲涌,眼珠子竟“噗”地激喷出来,口中咯血,鼻了流血,连耳里都溅出了血丝,何狮竟给萧秋水一掌活生生打死。
这一下,全场震住,连康出渔也想不到萧秋水有这等功力。
连萧秋水自己也想不到。
他呆了呆,望向自己双手,几乎不敢相信,那一掌是他发出来的。就在此时,安判官已潜到他背后。
“砰”地一声,皮鞍直砸盖萧秋水背门。
萧秋水冷不提防,中了一记,跄跄踉踉跌走四、五步,但安判官却觉萧秋水背脊传来了一股极大至巨的怪力,反弹回来!
安判官怪叫一声,竟然给震飞七尺多远。
萧秋水一把稳步桩,身遭暗算,无名火起,一下子倒退回去,一脚倒踢而出!
他曾在《剑气长江》一故事中,“金钱银庄”内与“秤千金”搏斗,就是倒退中发剑,迫退“秤千金”,致使其死于唐柔毒蒺藜之下。
可是他此时退得更迅快无伦多了!安判官眼见自己暗算得手,却不料对方宛若无事,自己反被震飞,尚未定下神未,萧秋水便倒退而至!
安判官心魄俱裂,正欲抵抗,冷不防萧秋水“虎尾脚”踢来,安判官窝心硬挨一下,“‘砰”地居然身了被撞嵌入城墙里去!
安判官惨叫之声,连一里之外都清晰可闻。
萧秋水一出手杀死两大高手,不但出人意表,连他也始料未及,就在这时,萧秋水右腿给抽了一记!
铁判官的铁链。
他本来就在安判官身边,萧秋水顾得对付安判官,却为铁判官所乘。
铁判官铁链每环若杯口粗,生铁镌造,一记打在石上,可叫石碎;但这一链抽在萧伙水腿上,萧秋水吃痛一破,支地坐落,但铁链亦寸寸断裂。
铁判官从来未见过这等内力之人,脸色都黄了。
萧秋水右腿痛极,但神智仍清,铁链碎断时,他一拳击出。
拳打在断环上。
断环飞出,“嗤”嵌入铁判官额中。
铁判官惨嚎半声,伏地而绝。
萧秋水连杀梁消暑的弟子何狮、阎鬼鬼的弟子铁判官与安判官三大高手:康出渔怔住了,他眯着眼睛看萧秋水,仿佛在他眼前的人不应该是萧秋水一样。
萧秋水凭浑厚的内力连杀三人,但他一不知自己有此等神功,未加善用,二是武功技法不高,又未能与深厚的内力相配合,所以其实用效果也大打折扣。
他先前遭安判官背门一击,确也气血翻腾,铁判官那一链,也抽得他右腿撑不起来。
然而未功力大进前的萧秋水,武功只不过与安判官等相若,最多也不过是较机警一点,而今居然硬挨两击,连诛三凶。
康出渔冷着声音道:“你功力进步得好快呀!”
萧秋水冷哼道:“少假惺惺!”
在一旁的曾森忍下住又问:“他真的是萧秋水?”
曾森真无法相信萧秋水内功竟如此之高。
康出渔冷笑道:“那也没什么,”骤地大喝道:“你接我一掌试试!”
康出渔这一掌挨出,已出十成力,立意要把萧秋水毙于掌下。
他与萧秋水五次比斗,可以断定萧秋水无此神功!
可是他错了。
要是他用“观日剑法”与萧秋水周旋,仍是有机会把对方杀之于剑下的。他不该试。
他一掌拍出,萧秋水也回了一掌。
两掌甫接,他便知道他错了。
错得太厉害了。
萧秋水的掌力实在大厉害了。
他的掌犹如击在一滚烫的熔岩里,对方的热力不住地冒升,随时烧熔了他底手掌。
但他也不能抽掌。
一旦收掌,对方的掌力便排山倒海地卷至,直至把他吞没为止。
萧秋水也在与康出渔这样的高手正式对掌下,才知道自己的内力有多深。
那真气越出自任、督二脉,自丹田、宋阳升起,畅游三十六周天,源源而出,因为有敌手的掌力在催发,使得萧秋水内气游走,打通奇经百脉,成为了自己的真气,可以任意使用。
这下子萧秋水觉得十分舒畅,背上和腿上的伤痛,也逐渐谈去。
然而康出渔可苦了。
他面对的宛如一个练了一百五十年纯内功的人比力斗掌。
曾森和康庭二人,开始见康出渔亲自出手,自然放心,复见康出渔满脸通红,还大声叫好助威,以为萧秋水这小子死定了,却不料双掌越黏下去,康出渔脸色焦黄,而且双脚不住地抖了起来。
康庭这才知道不妙,断喝一声,丧门棒向萧秋水迎头拍落!
这下也真及时,其实康出渔也到了油尽灯枯之际,再无人救,对方的真力滚滚涌至,他已无力量拒抗,就要被对方震死当堂!
他心中之惊惧,莫可形容:萧秋水这等真力,简直如传说中那混世魔王的“吸星大法”:把对方的功力吸为己用,亦使对方变成废人一个。
殊不知萧秋水乃偶得奇缘,吞食与“草虫”,使得功力突进,能藉对方互拼功力,激发内劲之运用,而井非把对方劲力,吸为己用。
康庭一记丧门棒打来,萧秋水发觉时,棒己及顶,萧秋水急中生智,把康出渔扯来一挡。
康庭大吃一惊,连忙收棒,萧秋水一推,把康出渔推得直撞康庭。
康庭这下手忙脚乱,避开康出渔一撞,然而萧秋水已把适才拼掌的力道,全一并发出:康庭大叫,一边避,一边硬接,“蓬”地一声,仍被掌风扫中,直撞上城墙,墙为之倒,康庭一交跌倒,方砖打落在他头上,康庭当场惨死。
康庭可说是代康出渔而死的。
那边的曾森,一见势头不对,返身欲走。
萧秋水猛窜而起,拦住了他。
曾森一挥弯刀,怒目喝道:“你要找死,快让路!”
萧秋水现可大有信心,双手一抱,冷峻地道:“我是找死,你就给我死吧!”
曾森见硬的不逞,心中着慌,语气全软了:“我俩无怨无仇,何必苦苦相逼!”
萧秋水板着脸孔道:“刚才你们有六个人的时候,为何不说这句话?”
曾森眼见萧秋水连杀安判官、何狮、铁判官、康庭四人,情知自己决不是其敌手,心中更乱,竟哀叫道:“康老师——救命——”回头一看,哪里还有康出渔的影子?
萧秋水一见失踪了康出渔,心中也极是懊恨,喝道:“你们这里的联络处在哪里?!”
曾森三魂吓飞了七魄,忙道:“别动手、别动手,我、我带您去。”
萧秋水转念一想,觉得也好,于是道:“你知道康出渔躲到哪里去吗?”
曾森吓得脚都软了:“我可以带你去——在下也不知他,他是不是到那儿去,但那儿确是权力帮在这边的联络处……”萧秋水心忖:龙潭虎穴,也要去一闯,当下点头道:“解下你的弯刀——你带我去,我便饶你不杀!”
而在“欢乐栈”里的“火王”祖金殿,正用一块湿布,来抹揩他发亮的光头。
然后他凑过脸去,对泪珠籁籁滚落的欧阳珊一“嘿嘿”笑道:“你有身孕,对我来说连做那事儿也不方便……难得你出落是那么漂亮,就赏给那些有兴趣的弟兄们玩玩吧。”
在一旁的盛江北有些看不过去,终于忍不住,‘火王’。”
祖金殿回首:“嗯?”
盛江北稽首道,“既然这女人已有身孕,丈夫也给杀了,不如就放了她算吧。”
祖金殿忽然“桀桀”地笑起来,盛江北一呆,忽然一团烈火一闪,扑脸而来!
盛江北大叫翻退,但眉鬓俱被烧的了一大半。
盛江北气得脸都涨红了,祖金殿冷笑道:“你怜香借玉?哦?我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用不着你这老鬼劝说!”
盛江北强忍一口气:“是。”
康劫生忽然趋近道:“启禀火王,属下对这女人,很有兴趣……”祖金殿怪笑道:“你杀了她的丈夫,正是有功,合当你去亭用,哈哈哈……”就在这时,一个拿双拐的汉子忽然匆匆掠了进来。
祖金殿没有说下去,点了点头。
那人立刻趋前,附耳说了儿句话。
祖金殿沉一沉脸,即道:“此人留不得,你带钟无离、柳有孔去把他千掉。”
那使拐子的大汉苦口苦脸,没有作声,祖金殿并没察觉,即道:“盛江北、左常生、康劫生,你三人先避一避。”
三人应得了一声,分头散去。
被点穴与改装了的唐方和唐朋,甚是奇怪,究竟是谁来了呢?
其中一个人,唐方一见几乎要大叫起来。
那个人不是谁,就是萧秋水。
梦魂牵索、刻骨铭心的萧秋水!
萧秋水未死!
如果唐方不是哑穴被封,早都叫了出来了。
可惜唐方叫不出声。
萧秋水、萧秋水。
萧秋水!
萧秋水“砰”地把曾森推了进来。还未细看,也不知怎的,觉得这地方好熟悉。
可是他又分辨不出,熟悉在哪里。
曾森恐惧地低叫道,“他们、他们……应汇聚在这里的。”
萧秋水“哦”了一声,只感觉到客店里的人都好奇地望着他。
萧秋水不是恶霸,他当然会觉得这样胡乱闯进来,会打扰了别人喝茶或清谈的兴致。
他观察了一遍,只觉没什么可疑,便要走了。
他忽然觉得刚才在对面正中央的桌椅上,应该坐有一个光头的人,可是现在忽然不见了。
不过他一进来时,也没看清楚是什么人。
但他却看见那桌子旁,还有三个人。
一个郎中,一个商贾,一个老大婆。
他不认识这三个人,也没多加留意。
这三个人也没惊动。
他忽然又感觉到那感觉。
那感觉就似心有灵犀。
外面太阳很好,青天普照,他忽然想起唐方。
秋水秋水,我在这里埃
你看看这里吧,我是唐方呀。
你还没有死,你还没有死!
你骗得了人,却骗不过我!
我就知道你没有死,你大志还未酬,怎会先我而死的呢!
我早就知道你不会死的!
你永远不会死的!
我终于见着了你……从那一晚那一剑,挑开了我的脸纱开始……你望这边来呀,你看这边来呀!
你难道已不认得我了!
——唐方心里,犹有一千个声音,在狂呼着。
萧秋水没有听到。
可是他忽然想起唐方。
而巨他心里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怅惘,恍惚中觉得唐方就在身侧。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萧秋水微微摇头。
——漓江水上一役后,唐方也不知身在天涯何处?
但他心里的怔仲却一直围绕着。
他不禁不自觉地要想再看看这客栈中每一个人。
——说不定唐方会在呢。
他为自己大敌当前,而有这种荒谬的想法,有点好笑自嘲。
不过他还是想再看看这客栈里的一切。
虽明知没有唐方。
你、你——我就在这里呀。
秋水、萧秋水,你纵不认得我,也该认识我的眼睛!
我是唐方,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看你的眼神,如我的眼神!
可是你又为什么微叹、苦笑、摇头?
是这段分离的日子,大多的挫折、杀戮,还是大多的悲欢离合?
萧秋水——!
“萧秋水——!”
萧秋水正待察看客店中每一人,门外大街,忽然经过一条高挑的人影,犹如鬼踪一般,一闪即没。
萧秋水眼快,马上认出那人。
南明河上施杀手的柳有孔!
柳有孔在,钟无离定必不远。
抓到柳有孔和钟无离,不难知道左常生的下落。
知道左常生的下落,也许就可以探知成都浣花剑派情形怎么了?
于是萧秋水不理曾森,马上掠了出去。
就在他回身掠出去的刹那,他心里忽然很乱,身上好似忽然被人扎了千百把针一般,全身都烧痛了起来。
萧秋水不知道原因何在。
他已纵了出去。
你走了。
你就这样走了。
没有一句话,没有……
唐方忽觉自己“哑穴”一松,原来可以发声了。
本来点穴只能维持一段时间,时间一过,就可松开血脉。
唐方正想高叫,忽然背后一只手伸出来,迅速又点了她的“哑穴”。
那人头秃秃,正是祖金殿,桀桀笑道:“叫了也没用,他若过来,马上就死,他不过来,一样死在外面,如此而已。”
唐方没有再说话。
她流了泪。
唐朋眼珠转动,看着她。
唐朋在心里有一个意愿。
只要能使唐方不哭,他纵为叫一声而干刀万剐,亦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
萧秋水追出去,阳光正好,他追过一条街又一条街,追过了一条巷又一条巷。
然后突然拦在前面的是墙。
死巷。
接着他野兽的本能又生起了。
他一阵鸡皮疙瘩,不知恐惧何来。
他及时一低头,只觉后脑一阵凉飒飒,一支尖棒,横扫落空。
萧秋水一个箭步跳开,背墙而立,喝道:“钟无离!”
只见屋檐上滴溜溜滚落一人,手拿铁杵,笑嘻嘻地道:“你好吧?
这是咱们的第三次会面了。”
萧秋水怒道:“你——!”
倏地瞥见墙上有一滴血。
巷子两边墙是旧的、破的。
这背后的墙却是新的。
那滴血在新刷的墙上,很是明显。
不明显的是血滴里有个破洞。
剑孔!
要真的是墙,为何有剑能刺得过?
萧秋水一念及此,无及细想,大喝一声,全身劲力,俱打在墙上!
就在这一刹那间,他只觉背后两道要穴一痛。
两枚利针,刺中他穴道。
惟尖针仅刺中他皮肤,还未刺入他穴中,他的劲道已全发了出去!
“轰”!
薄墙粉碎,砖瓦硝石,全射入墙后待针人的身上,头上,脸上!
那人惨叫,捂脸,狂吼,血流披身,终于倒下。
正是与钟无离“焦不离孟”的柳有孔!
柳有孔一死,墙后又出现一人。
这人手持双拐,如铺天卷地一般,连环攻扫萧秋水?
萧秋水闪电般展动身法,那人击空。
萧秋水转而扑向钟无离!
杀!
萧秋水此刻的意念就是杀!
他今天已连杀四人,四个在江湖上响当当的脚色。
他扑向钟无离,钟壹窟眼见萧秋水如此神威,简直不像他所见过的萧秋水!
他一杵刺了过去!
“喀登”一声,铁杵折断!
萧秋水一手执住杵尖,刺了出去!
铁无离想逃,但双手仍抓住柞的另一半,萧秋水一手扣住,钟壹扈一挣不脱,杵尖已至,贯胸而入!
同时间,“卡卡”二声,萧秋水背后己被那人双拐打个正中!
“崩崩”两声,双拐齐折!
萧秋水嘴角溢出了鲜血。
萧秋水猛回头,双手抓住了那人双肩。
那人挣脱不得,痛人心肺,杀猪般嚎叫起来。
萧秋水冷冷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几时见过如此神勇,忍看痛噙的眼泪道:“我叫吴明,……”萧秋水盯着他道:“你是彭九的人?”
吴明颤声道,“是,是,我是彭九的弟子。”
萧秋水缓缓松了手:“彭九对我有恩,我不杀你。”
那吴明只觉萧秋水有着鬼神之怒,知其不杀自己,虽不知己殁的彭九踉萧秋水有何渊源,但心里才舒松了一口气,当下道。
“谢——”
萧秋水摇手。
吴明一抱拳,越墙而去。
萧秋水不杀吴明。
待吴明走后,萧秋水才贴墙滑下来。
他已力衰。
他今天先后挨了无数击,虽内力过人,可以抵受得住,但也受创不轻。
但他刚刚坐倒于地,想好好喘息一下,忽又有人影一闪!
萧秋水“霍”地立起。
来人又是吴明。他深深地望了萧秋水一眼。
吴明道:“你放了我。”
萧秋水冷峻地道:“你还不走?”
吴明道:“我走,不过我先来告诉你一件事。”
萧秋水奇道:“你说。”
吴明道:“在客店的那几个人,被我们所擒,‘火王’押送,其中二三人,像似你的朋友。”
说着吴朋观察着萧秋水,“你是来找他们的吧?”说完了一拱手,道:“话至此尽,告辞了。”
吴明闪身而去。
朋友?
是什么朋友在那里?
是谁人失手被擒?
萧秋水很迷惑,忽然想起一事:眼神!
那眼神!
那商贾的眼神!
熟悉的眼神!坚定的眼神!
含笑的眼神!欲语的眼神……
唐方,唐方就在那里!
萧秋水整个人跳了起来!
马上他又想到那郎中。
那郎中瘦小的身子,却有个微挺的肚子!
那郎中是男的,不,不,一定不是男的!
是女的!而且就是欧阳珊一!
唐方他们,果然就在那边!
萧秋水真恨不得挖掉自己一对眼睛!
他没有时间这样做。他振奋地飞跃起来,忘了身上有伤。
他飞也似的冲向“欢乐栈”。
他冲到“欢乐栈”,只有哀伤,没有人。
偌大的客店,椅翻桌倒,人都不在。
只有一个人,死人。
萧秋水一颗心又几乎飞出了口腔。
死人是曾森。
曾森是被火烧死的。
萧秋水才放下了心。
曾森是被的死的,然而他身边的一桌一木,却全无烧焚的痕迹。
这种手法,非“火王”莫属。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沮金殿他们在哪里?
——唐方,唐方,你究竟怎么了?
——唐方,唐方,你在哪里?
(谢谢分享·秋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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